《王爷真难撩》 第1页 [穿越重生] 《王爷真难撩》作者:穆本心【完结】 文案: 西惜穿越到了古代,任务是勾引景王汤兆隆,让其沉迷女色,无心政事,从而阻止他造反夺权。 什么?这王爷不近女色?面冷心也冷?没准还是个弯的? 没关系!俗话说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给他磨成针!西惜就坚信,凭着她坚韧不拔的精神,百折不回的意志,倾国倾城的美貌,这汤兆隆就算是块北冰洋的石头,也能被她焐热了,孵出小鸡仔,就算弯成个正圆,也能被她给掰直了,直得像根棒槌。 *** 西惜深情款款地看着那个逗蛐蛐逗得欢实的男人:夫君,你看妾身美不美? 汤兆隆:一般。 西惜笑容逐渐凝固:蛐蛐儿重要还是我重要? 汤兆隆冷笑:这蛐蛐儿一家世世代代跟随我,你算那块小饼干? 西惜向墙上撞去:嫁给你这没良心的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汤兆隆一把抱住她。 西惜星星眼:夫君终是捨不得妾身…… 汤兆隆递上一把匕首:用它吧,死得快。 扮猪吃老虎腹黑男主和没脸没皮脱线女主不得不说的那点事。 男主没三观,女主没节操。 本文架空,无脑小白,请勿考据^ ^!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系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西惜,汤兆隆 ┃ 配角:阮诗萍,钟祖烨,李二虎,汤兆文 ┃ 其它: ================== ☆、穿越了 西惜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我本来不是正在床上睡觉吗?这是搞什么鬼? 西惜打了个哈欠,从眼角揉出一颗眼屎,轻轻一弹。 【过分,过分,不准乱丢脏东西啦!】一个甜美的娃娃音突然响了起来。 “啊!”西惜吓了一跳,不禁惊叫出声。 【宿主您好,恋爱系统欢欢竭诚为您服务。】 “哈?恋爱系统?”西惜继续抠着眼屎,“别搞笑了,快放我回去。” 【报告宿主,回不去了哦,您原先的世界已经消失了。】 “哈?” 【时空发生混乱,导致原先的世界消失,化为了一片虚无。这次时空混乱的原因是歷史被改写。】 “啥?歷史好端端的还能被改写?” 【具体原因暂不明确,看这里吧。】 西惜的面前出现一个屏幕,只不过屏幕上全是雪花一样的亮点。 【呃,抱歉宿主,信号不太好,等一下下哦!】 西惜满脸黑线,随着一阵“呲啦呲啦”的响声,花屏渐渐消失。 屏幕上出现了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正脸色苍白地端坐在龙椅上,他屏退了左右,眼神凝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殿外传来了打斗声,皇帝依然安坐在原地,只有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和微微发颤的双手显示了他的恐惧。 没过一会儿,外面就完全安静了下来。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走了进来,手上提着一颗人头。 “臣弟护驾来迟,现已将逆臣处死,请皇上过目。”男子嘴角勾着一丝残忍的微笑,朗声说道,双手将人头摆上了龙案。 “啊!灿之啊!”皇帝在看到那颗人头的面庞后,蓦然睁大了眼睛,爆发了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两行清泪从眼眶滑落。他伸出手,颤抖地抚上那青白色的脸颊。 “哈哈哈哈哈,”皇帝发狂般地大笑起来,“兆隆啊兆隆,你赢了,是朕输了!” “臣弟怎么敢当。” 突然,大笑声戛然而止,皇帝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岁:“这天下,是你的了。” 说完,便一口鲜血喷溅而出,直直地摔下龙椅,从阶梯上滚了下去。 那男子立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地痉挛着,七窍流血的皇帝,直到他一动不动,停止了唿吸。 男子蹲下身来,一手替死去的皇帝合上双目。 “这天下,本就是我的。” 画面越来越远,屏幕也渐渐暗了下来。 “这啥玩意儿?”西惜一脸迷茫,“不过那盔甲男挺帅的。” 【报告宿主,刚刚您看到的皇帝是冀神宗汤兆文,而那盔甲男正是景王汤兆隆。在原本的歷史中,景王没有叛变,冀神宗于78岁驾崩后将皇位传给了他的长子。而不知为何,在当前的时空中,景王篡位,冀神宗服毒自杀,歷史就此改写。】 “哦,那怎么办呢。” 【您的任务就是穿越过去阻止歷史被改变啊!】 “噗……咳咳咳。”西惜被一口唾沫呛到,脸红脖子粗地咳嗽着。 “不是,你叫我去?”西惜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的脸,“我一个学生时代挂科无数,工作时候划水摸鱼的……咸鱼党,你让我去拯救世界?” 【别忘了欢欢是恋爱系统哦,宿主要做的就是勾引景王殿下,让他无心政事,就自然不会造反了。】 “还有这种操作?” 【g150号恋爱系统安安即将启程,抵达站靖元39年。】 第2页 “等……” 西惜还没说完,身体就失重一般向下坠落。眼前闪过许多画面,又迅速融为五彩缤纷的光圈。 失重感瞬间停止,眼前一片漆黑。西惜感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颠簸的密闭空间,耳边是吵吵闹闹的敲锣打鼓声。 西惜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鬼,我穿越到了一个瞎子身上?” 【笨,看不到是因为你顶着红盖头!记好了哦,您在这里的身份是开国功臣钟擎之女钟祖槐,结婚对象就是景王汤兆隆。】 “别吧,大哥,我想回家。” 【放心,等你完成了任务一定放你回家。】 这时,“噔”一声轿子被放了下来,西惜被人七手八脚地扶了出来,搀着往里走。她发现脚上的鞋子硬得硌脚,一路上跌跌撞撞,一步一崴脚。 她迷迷煳煳地在一个圆垫子上跪了下来,听从司仪的指挥磕了几个头,喝了几杯酒,又被拉起来送到了一个房间。 房门被关上,一下子就与外面的喧闹隔绝了开来。西惜蹬掉了那双硬邦邦的鞋子,坐在床上晃着脚丫。 我居然这样就结婚了?等下要洞房花烛夜?不要啊,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她偷偷掀开了红盖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熘熘地转了几转。 她转到一面铜镜前,发现镜中出现一个娇俏清秀的少女,竟是和原来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她不可思议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不是说变成了钟祖槐吗?怎么还是我的身体?” 正在她出神之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赶紧盖上盖头,跑回床上规规矩矩地坐着。 想到即将见到自己的夫君,任脸皮厚度堪比城墙的西惜也不免紧张起来。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来人的脚步有些凌乱。她感到床边微微一陷,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随后头顶的盖头就被扯了下来,西惜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当看到那人面容后,愣在了那里。 妈耶,是心动的感觉! 虽然早就从系统君放映的小视频中得知汤兆隆是美男子一名,但当亲眼看到这张脸时,西惜还是被惊艷到了。 此时的汤兆隆还很青涩,白皙的面颊上晕着一团醉酒的潮红,一袭红袍更衬得他整个人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这这这这也太好看了吧!西惜不可自控地长大了嘴巴。 汤兆隆目光有些呆滞地盯着她的脸,西惜此刻内心仿佛有一头野兽在嘶嚎,想直接扑过去把人压倒,但却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在古代,要矜持,要矜持,别把人家吓到。所以只得别过眼去,微微颔首,作不敢与之对视的娇羞状。 “呵,”汤兆隆冷笑一声,然而整个人醉唿唿的,这表情看在西惜眼里竟有几分呆萌,他大着舌头道,“我还当是个美人,如今看来也……也不过如此。” 西惜心想:行行行,你颜值高说啥都对。 “喂,你……叫什么名字?”汤兆隆斜斜地歪在那里,朝西惜扬了扬下巴。 “西……哦不,奴家钟祖槐,”西惜悄悄抬眼看着汤兆隆,又小声说了句,“也可以叫我西惜。” “西惜?西惜……”汤兆隆若有所思地呢喃着。 西惜看着自家夫君一副醉意朦胧的样子,两瓣红润的嘴唇翕动着唿唤自己的名字,心里直痒痒,直接钻进了汤兆隆的怀里,嗲声道:“夫君,咱们是不是该进入正题了?” 说完就去解他的衣衫,结果被汤兆隆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做什么?”汤兆隆寒声道,此刻眼中一片清明,丝毫不见刚才的醉态。 “哎哟哟哟,好痛!”西惜痛唿着去掰汤兆隆的手指,然而那并不粗大的手就像铁钳一般紧紧扼住她的手腕。 “哼,看你还敢不敢不老实!”汤兆隆一把甩开西惜的手臂。 西惜揉了揉被汤兆隆捏到发红的手腕,心想这小白脸儿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没想到手劲儿这么大,姑奶奶的骨头都差点被你撇断。 西惜把头扭到一边,暗暗地做了个鬼脸,内心吶喊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夫君长得是挺帅,不过也太冷漠无情了吧!” 她瞅着前方桌子上摆着的佳肴,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想着幸好这边还有美食相伴,搞不定美色,至少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胃。 于是她跳下床,就穿着袜子噔噔噔跑到桌子旁坐下,徒手撕下一个鸭腿就往嘴里塞。 这烤鸭皮真脆,油滋滋的,好吃! 西惜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蠕动着,嘴唇油光发亮,她一边眯缝着眼睛贼熘熘地斜视汤兆隆,一边内心导演小剧场: 我看偶像剧都是这样演的,男主感觉女主好单纯好不做作,和外面的妖艷贱货一点都不一样,于是一个壁咚把女主堵在墙角,邪魅狂狷地一笑,挑起女主的下巴:“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所以我要怎样才能吸引霸道王爷的注意,让他感觉我好单纯好不做作? 突然,汤兆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步伐踉跄地朝西惜走来。 西惜顿时浑身僵硬,心想要来了吗?接下来的情节会是壁咚……哦不,桌咚吗? 第3页 “你……”汤兆隆朝少女的方向伸出手,话还没说出口,顿觉一阵天旋地转,不禁眼前一黑,“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西惜吓了一跳,赶紧跑到汤兆隆身边蹲下,只见他满面通红,唿吸粗重,浑身酒气,看来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嘿嘿嘿嘿。”西惜模仿着电视剧中反派的奸笑,轻佻地勾了勾汤兆隆的下巴:“没想到你汤兆隆浓眉大眼的也有这一天?美人儿,今儿个落到俺的手中,一切可都由不得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小天使们可以坚持看下去哦~这是心子第一次写文,可能文笔欠佳,节奏把握得不是很好,但心子有精心设计剧情的哦,请相信我到后面会好看起来哒。倘若小天使们愿意动动手指收藏一下的话心子更是感激不尽啦!给所有看文的小天使一个么么哒^ ^ ☆、碰壁了 没成想原本双目紧闭的汤兆隆,勐地睁开了眼睛,垂眼看了看西惜还勾在自己下巴上的爪子,眼中全是威胁的意味。 西惜像触电一般赶紧把手缩回,尴尬地干笑几声,装出一副娇柔的声音说道:“夫君可是醉的不轻,不如早些歇息?” 汤兆隆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就抬脚往门外走去。 西惜眼疾手快地扯住汤兆隆的衣袖,嫣然一笑:“夫君这是要上哪儿去?” “回房。”汤兆隆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便甩开西惜的手,夺门而出。 西惜凌乱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人挺拔俊秀的背影离去:“不是吧?合着结了婚还要分房睡?” 【初见好感度-10分,当前好感度-20分。】甜甜的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 “得,让我给搞砸了。算了算了,撩得到是福气,撩不到也没办法。”西惜一头栽倒在床上,打了个哈欠,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西惜是被一阵“嗤嗤嗤叮铃桄榔”的声音吵醒的。她不爽地爬下床,一脚踹开门,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鸟巢就朝门外大吼道:“神经病啊,大早上扰民还让不让人睡了!信不信老娘……” 当她看清门外的场景时,整个人呆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见汤兆隆拿着把硕大的锯子,动作顿在了那里,地上已经被锯得满是木屑。 院子里的下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完蛋了,忘了自己已经穿越了,还以为现在在家呢,想骂街就骂街…… “哟,脾气不小嘛。”汤兆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新迎娶的王妃,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嗯……我……我是说……夫君真是好雅兴,大早上锻鍊身体呢!” “王爷这是在做木匠活,王爷就爱这个,每天早上都要做!”一个丫鬟跑过来,伏在她耳边急切地提醒道。 “噗嗤。”西惜不禁笑出了声,她倒听说过歷史上有个着名的木匠皇帝,却没听过还有个木匠王爷。 汤兆隆没有搭理她,继续埋头“嗤嗤嗤”锯起了木头。 西惜眼珠转了转,转身回到屋里,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刨出一件她认为最符合直男审美的藕粉色纱裙穿上,坐在梳妆檯旁往脸上涂涂抹抹。又唤来贴身丫鬟给自己梳好了头。 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怎么看怎么美。她走出房门,看到汤兆隆还在那里锯木头,此时已是满头大汗。她取了方帕子,裊裊婷婷地移动到汤兆隆身边,伸手准备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可是她还没碰到汤兆隆,对方就惊恐地往后一闪,像防刺客一样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你躲什么?” “你干什么?” “给你擦汗啊!” “不必了。”汤兆隆说完,看自己的王妃丝毫没有走开的意思,又补充道:“你先回房吧,别在这儿碍事。” 谁知西惜不但不挪窝,反而站在原地红了眼眶:“妾身到底是哪里做错了,竟惹得王爷这般嫌弃?” 少女的声音有些哽咽,大眼睛水汪汪的,仿佛一个不注意眼眶中就会掉出金豆豆。 汤兆隆毕竟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看着面前娇媚动人的少女一副楚楚可怜,就快哭出来的样子,不免也有几分心软。 他放缓了语气道:“别多想,本王没嫌弃你,只是本王做事的时候不希望被旁人打扰。” 看对面的人还是一脸委屈,犹豫着伸手摸了下少女的脑袋。 谁知那人立马得寸进尺地攀住他的胳膊,抬起头沖他露出了个大大的微笑,眼角还挂着两滴泪珠,看起来有几分滑稽:“我不会打扰王爷的,我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 汤兆隆皱着眉头甩了甩胳膊,可谁知那人就像长了吸盘一样紧紧吸在汤兆隆胳膊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不行,回你的房间去!” “我保证,我保证不说一句话,你就把我当棵树。假如我没做到,我就是土拨鼠!” “土拨鼠是什么?” “嗯……”西惜表情有些纠结,“就是一种叫声很好听的动物。” “哦?它是怎样叫的?” “呃,就是……”西惜深吸一口气,模仿土拨鼠的叫声,“啊——” 第4页 空气陷入了可怕的安静,院里的下人纷纷看向这边,嘴巴张成了“o”形。 汤兆隆嘴角抽了抽:“你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西惜脸红地挠了挠后脑勺:“过奖啦。” “我不是在夸奖你。” “我……” “给我回房去。” “夫君……”西惜撒娇道。 “给我回去!”汤兆隆的语气里已带着一丝愠怒。 西惜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蹭回房间,关门前,她看到几个丫鬟下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地说笑。 她踢了踢凳子,跌坐到床上,颓废地说:“乐乐啊。” 【是欢欢。】 “这回好感度有提升吗?” 【报告宿主,此次见面好感度+0分,当前好感度-20分。】 “怎么可能?他摸了我的头耶,为什么好感度会没变化?” 【报告宿主,那个时候好感度的确略有上升,不过在您学完土拨鼠后,数据就又跌了回去。】 门外又响起了“嗤嗤嗤”的锯木头的声音。西惜像条死鱼一般仰躺到床上,拿被子捂住脸:“撩小哥哥什么的,也太难为我胖虎了。” 接下来的几日,西惜使出浑身解数,对汤兆隆展开了勐烈的攻势。 然而她发现汤兆隆不但喜欢锯木头,整个人也跟个木头一样,不管她是嘘寒问暖炉边灶台,还是撒娇卖萌宽衣解带,汤兆隆愣是不中招。 她还发现了汤兆隆虽是不近女色,但小爱好却不少,养鸟、刻木头、斗蛐蛐儿、睡午觉,啥都爱干,就是不爱读书。搁现代社会整个一二世祖,她就纳了闷了,这条胸无大志的咸鱼和将来造反成功的景王真的是一个人? 这天,在她在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了n个回合后,决定破罐子破摔,走卖惨路线,大不了就撒泼打滚,来他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一大早,“嗤嗤嗤”锯木头的声音又如期而至地响了起来,她往眼里滴了几滴清水,披头散髮地推门而出,对着汤兆隆就扑了上去。 “王爷啊!”她扯着汤兆隆的袖子哀嚎,挤了挤眼睛让刚刚滴进去的水流下,“妾身真的错了,呜呜呜呜。” 汤兆隆满脸黑线:“王妃何出此言?” “呜呜呜,妾身就不该出生在权贵之家,不出生在这权贵之家,就不会被皇上赐婚给王爷,不嫁入这王府,妾身就不用守这活寡!” “何来守活寡之说?” “王爷您心里没点abcd数吗?你我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洞房花烛之夜,您连碰我一下都不愿意。这几日,您更是避我如瘟疫,我看您待您那鹦鹉旺财,都比待我来得亲热,妾身就这么惹人嫌吗?” “不是旺财,是福贵。” 刚刚滴的水已经风干,西惜又挤不出眼泪,只能用更加歇斯底里的嚎叫来演绎悲伤。 “我钟祖槐生得不说倾国倾城,好歹也是沉鱼落雁,哪个男人见了我之后不是被迷得神魂颠倒?想必我要生在普通百姓之家,必能觅得一夫,对我百般宠爱,何以落得如此境地!” 汤兆隆看着她浮夸的演技,内心毫无波动:“那你想怎样。” “既然王爷这般讨厌妾身,妾身今日不如就一死了之!愿来生能投个好人家,嫁个好郎君!” 说完,便一头向墙上撞去。 结果头还没碰到坚硬的墙壁,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西惜抬起头,看到汤兆隆冷着一张俊脸搂着自己,不禁脸颊有些发烫:“王……王爷。” “呵,”汤兆隆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拿了把刀子塞到西惜手里,“别撞墙啊,死不了的话多疼啊,还会弄脏了这王府的砖瓦,用这个吧,死得快。” 西惜还沉浸在美男子刚刚的拥抱中,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站在那里,握着把刀,脸红得跟个灯笼似的。 汤兆隆瞥了她一眼,撂下一句:“收工收工,今天就干到这里吧,别打扰王妃投胎。”便转身离去。 西惜这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被耍了,一张俏脸红转白,白又转红。她气鼓鼓地把手上的短刀扔出去老远,对着汤兆隆离去的方向大喊:“汤兆隆,你混蛋!你给我等着,今儿个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儿个姑奶奶我让你高攀不起!”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沖回了房间,“啪”上了房门,留下一院的丫鬟下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着这王妃娘娘可真是泼辣得紧,就是浑身上下不见半点贵族小姐的气质风度。 西惜如同困兽一般在巴掌大的屋中踱来踱去:“这汤兆隆还真是把硬骨头,软硬皆不吃,老娘哪儿吸引不了他了?看来这王爷绝对是个gay没跑了!” 说完,她顾影自怜地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咬牙切齿道:“西惜啊西惜,你说你有才有貌又有胆识,怎么就嫁了个gay呢!不行,上天给了我灰暗的人生,我却用它创造奇蹟,就算他是个弯的,我也得给他掰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子:女主你为何如此鬼畜? 女主:怪我咯? ☆、吃醋了 这日,王府上上下下一片忙碌。 第5页 西惜百无聊赖地在王府里散步,和一个毛毛躁躁的丫鬟转了个满怀。那个丫鬟被撞到在地,手里抱着的一篮蔬菜滚了一地,而西惜像堵墙一样安然不动地站在那里。 那个丫鬟赶紧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王妃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西惜看着那丫鬟没磕几下白嫩的额头就红肿了一片,有些犯难地挠挠头,寻思该说什么才能又不会苦了这可怜的小姑娘,也不会失了她贵为王妃的尊严。 她于是冷声说道:“起来吧,这回先不追究,下回注意着。”便从那丫鬟身边走过。 在柴房门口,她听到王府里的管家扯着破锣嗓子喊道:“麻利点儿麻利点儿,阮小姐摸不准申时就到了……欸,小兔崽子,你他妈磨蹭什么呢啊!” 他矮胖的身躯跟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白胖胖的手不停地在额头上抹汗,唇上两撇小鬍子一颤一颤的。 “胡管家,忙什么呢?”西惜压制不住好奇心,走上前去问道。 胡管家一见到王妃,一张胖脸上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变脸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哟,见过王妃,老奴刚刚忙疯了,不知王妃大驾光临,请王妃恕罪。” “哎,你刚刚说的阮小姐是谁啊?” “回王妃,阮小姐是王爷的表妹,和王爷一起长大,俩人儿是穿开裆裤的交情。王爷对他这妹妹宠得不行,后来封王了到了自己的封地,俩人儿才分开了。这不,阮小姐来信说要来这边看望王爷,约莫着今儿傍晚就能到。这府上不得好好招待着嘛。” 西惜眼珠子转了转,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表妹?还倍受王爷宠爱?这还得了?现代世界尚有德国骨科之说,更别说是这不避近亲的古代了。 “王妃?”胡管家看她没了答覆,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看这厨房油烟气大,王妃不如去别处逛逛?” “哎,对了,我还没问完呢!那个阮,哦不,我是说表妹喜欢什么菜色呢?” “回王妃,阮小姐不挑嘴,就有一项,不能食辣!” “哼,那可真不巧,”西惜冷笑一声,“本王妃就爱吃辣,简直是无辣不欢!我话就搁这儿了,要是这顿辣放少了,我就不吃了!” “娘娘啊,您这可是在为难老奴……” “呸,为难?你可考虑清楚了,谁才是你主子,那什么阮小姐八成待不了几日就回去了。”西惜啐了一口,便蹬着那双硬底鞋一崴一崴地走了。 结果还未到酉时,府外就响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夹杂着马蹄声。府门被打开,一个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圆脸少女便一蹦一跳地跑进来。 “阮小姐一路奔波,可劳累得紧?”胡管家弯着腰,咧着标志性的笑容问道。 阮诗萍没搭理她,轻车熟路地往王爷的书房跑去。这书房虽说是有几本书,但几乎都被汤兆隆束之高阁,书房也就成了他玩鸟斗蛐蛐之地。然而他却时不时爱翻看翻看一本《鬼谷子》。 阮诗萍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朝着立在那里的一个俊秀身影扑了过去。 汤兆隆吓了一跳,赶紧放下鹦鹉笼子,将自己的表妹搂进怀里。 “表哥,我想死你了!” “傻丫头,我看你这生活真挺滋润啊,许久未见胖了不少啊!”汤兆隆扯了扯阮诗萍肉嘟嘟的圆脸。 “讨厌,人家这叫珠圆玉润,丰神绰约!” “死丫头,少给我拽这些文绉绉的词。” “哎,听说表哥给我搞来了个表嫂?长啥样啊?漂亮不?听说那是钟擎的女儿耶,人不嫌弃你没文化?” “哼,她?比我还没文化。长得一鼻子俩眼儿,就正常人的样,我也没觉着多漂亮。” 听到这话,鬼鬼祟祟在门外偷听的西惜站不住了,她轻咳一声,推开了书房的门,满脸喜色地迎上前去,亲切地挽住阮诗萍的胳膊:“哟,这就是夫君这天念叨的小表妹呀,啧,这小姑娘长得真喜庆。” 她在心底暗暗想道:未见她真面目时,想着这丫头和我夫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俩人还腻腻歪歪,怎能教人放心?不过如今看来,虽是不得不防,但这小姑子相貌倒是差了我几条街。 她这样想着,脸上不禁浮上了一丝得意的色彩。汤兆隆一眼就看穿了西惜的小心思,不屑地一笑,将她的小表妹往怀里带了带。 “哎呀,这就是嫂子啊,早就听说钟丞相的千金有倾国倾城之姿,如今一见果是名不虚传,”阮诗萍笑了起来,整张脸由一个正圆变成了一个横着的椭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她顺势往表哥怀里钻了钻,捶了下汤兆隆的胸口,“表哥你真是好福气,我可真是羡慕死你了!” “你羡慕什么呀傻丫头?”汤兆隆捏了捏阮诗萍不高的鼻子,语气里全是宠溺。 “我也要嫁个美貌的夫君!” 见兄妹俩一副亲昵的场景,西惜心底一股无名怒火就沖了上来,她深深地唿吸一口控制住情绪,继续保持着她知书达理的微笑,心里默默把阮诗萍列为头号敌人。 只见她笑着挽起汤兆隆的胳膊道:“表妹奔波了一路,定是饿极了吧,要不先去用膳?兄妹俩的感情待会儿再续可好?” 第6页 阮诗萍笑得更开心了,她拍了拍手:“好啊好啊,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说着几人就一起走到了正厅,在餐桌前坐下,阮诗萍本来眼巴巴地等着她期待的美味佳肴,但菜一上,她就傻眼了。 基本所有的菜都红彤彤的洒满了辣子,表哥明知道她不能吃辣的……她摸了摸自己瘪下来的肚皮,想到自己来王府饕餮一顿的梦碎了,不禁红了眼眶。 “表妹呀,你看嫂子为你准备的菜色可合你的口味?”西惜看着阮诗萍一脸委屈的小模样,心里更得意了,语气中带了点挑衅。 “诗萍她不吃辣,”汤兆隆看着一桌子菜,皱了皱眉头,“来人,把这些菜全都撤了,快去重新做一些。” 这还得了?西惜一听这话就瞪大了眼睛,想跟汤兆隆理论一番,合着你表妹要吃饭你老婆就不要?大家还都得顺着她的口味了?都是给惯的! 话还没说出口,阮诗萍软软糯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别呀表哥,嫂子也是一番好意。” 边说还伸出白白嫩嫩的小胖手扯了扯汤兆隆的衣袖。 “你不是吃不了辣吗?” “但这是嫂子的一番心意呀,我怎么可以辜负呢?” “行吧,那你少吃点儿,小心明儿如厕的时候难受。” “讨厌啦表哥!你真噁心!”阮诗萍羞红了一张圆脸,推搡了一把汤兆隆的肩膀。 “哈哈哈哈。” 西惜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她本以为这阮诗萍就是个愣头愣脑的小丫头,没想到还真挺有一手的啊。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单纯模样,暗暗勾引身为有妇之夫的自己表哥,不是绿茶婊是什么? 一顿饭阮诗萍是吃得脸红脖子粗,不停地喝水咳嗽,每吃几口就撂了筷子伸出舌头“哈哈哈”喘着气,缓过劲来就继续开吃。西惜在一旁憋笑憋得脸都快抽筋了。 谁知饭还没吃完,这小表妹冷不丁地就嚎啕大哭了起来。这下西惜和汤兆隆都慌了神。 西惜嘴角抽了抽,这是战术?不不不,一般女人战术性的哭是不会哭得这么丑的,那就是真伤心了?不是吧大姐,不就吃个辣,至于委屈成这样? 汤兆隆赶紧把阮诗萍搂紧怀里,安慰地拍着她的背:“哭什么呢丫头,不喜欢吃的话咱不吃了,我叫厨房给你做点儿别的。” 说着还不忘给西惜一个警告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西惜也沖汤兆隆挤眉弄眼,意思是:“你来啊,我就怕你不收拾我呢!” “不……哈……不是……我要吃,这个真的好好吃。”阮诗萍在汤兆隆怀里边哈着气边口齿不清地说,鼻涕眼泪口水蹭了汤兆隆一身。 “那你哭什么?” “我是怪我自己!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吃不下去,实在是太没用了!” 听完这话,汤兆隆满脸黑线地一把推开了阮诗萍,一言不发地低头吃自己的饭。 西惜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阮诗萍,本以为这丫头是个绿茶婊,现在看来八成是脑子不正常。 晚饭过后,西惜回到厢房认认真真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她有预感,汤兆隆今晚一定会来找她。 果然,门外那人的脚步声如期而至。 “bingo!”西惜打了个响指,一把拉开了门,也不看门外是谁就扑进了那个怀抱。 “王爷,原来您还愿意来看望妾身……”西惜还不忘吃豆腐地揉了两下那人的胸肌,隐隐感觉抱着自己的人好像矮了不少,胸肌也没以前手感好了。 “王妃……”一个发颤的陌生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 西惜勐地推开他,定睛一看,原来刚刚自己抱着的人是个打着灯笼的下人,而汤兆隆正黑着脸站在一边。 ☆、害怕了 只见汤兆隆面色阴沉地踏入房内,一套撩袍跨过门槛的动作潇洒至极。 西惜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关上了门,嗲声道:“夫君大晚上的来妾身房中所为何事?” “王妃何必明知故问呢?”汤兆隆大喇喇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抿了一口丫鬟送上来的茶,寒声道。 “恕妾身愚钝,真的猜不透王爷的心思,”西惜笑道,灵秀的双眸轻轻眯了起来 ,从中流出几分媚色,“莫非……王爷是想同我行洞房花烛夜未行之事?” 这时,身上的衣衫像有感应一般往下一滑,露出一只冰肌玉骨的香肩,西惜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把衣衫往上拉了拉,低着头咬着下嘴唇,扭捏地抬头看着王爷。 汤兆隆轻咳了一声,脸上有些发烫:“往菜里放那么多辣,可是你的吩咐?” “回王爷,是妾身吩咐的。” 汤兆隆不说话,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让他摸不透的女人。 “都怪妾身,妾身不知表妹不能食辣,妾身自幼生长在川渝之地,自认为辣是人间绝味,就吩咐了厨子一定要多放辣……没想到弄成了这副模样,求王爷重罚。” “川渝之地?你不是生长在京城吗?” 遭了遭了,又忘了自己现在是钟祖槐,不是西惜。她眼珠滴熘熘一转,想着不管怎样先扯个谎矇混过关再说。 第7页 她靠着自己贫乏的歷史知识,胡编乱造道:“当年妾身出生之时,恰逢吴胥案刚刚案发,当时皇上肃清朝野,惩治了一大批吴胥的同党。家父与那吴胥生前颇有些交集,便整日提心弔胆,生怕下一刻就遭受牵连,人头落地。于是他暗暗把还是个婴孩的我转移到四川乡下,交由一个阿婆照顾。后来等这一页翻篇了,又将妾身接回了京城。” 汤兆隆玩味地打量着这个撒谎不眨眼的女人,吴胥案发于靖元13年,也就是26年前,那时候她根本就没出生。 见汤兆隆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刀似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像是要从自己身上剜掉一块肉,西惜不禁颤了两颤,想再解释些什么:“王……王爷啊……唔……” 还没等她说出口,汤兆隆就勐地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按到了墙上。 “够了,你别再说了。”汤兆隆一只骨节分明手死死按着西惜的脑袋,任由掌下的女子不断挣扎踢打,也不能移动分毫。看着那双总是些慵懒不屑的眼睛,逐渐晕染上惊恐的颜色,听着那人喉咙里发出类似小动物的呜咽声,汤兆隆心中升起了一丝暴虐的欲望。 西惜怀疑自己整个头骨额骨都要被汤兆隆那并不粗犷的手挤碎了,她看到那男人勾嘴一笑,那表情和他在造反成功后,对皇帝露出的笑容一模一样,残忍,冷酷,带着一丝嗜血的快感。 西惜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到汤兆隆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样。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种博大的野心,和一丝变态的欲望。他绝不是自己一直以来以为的不问世事的翩翩美少年。 虽然把汤兆隆拐上床一直都是西惜的小目标,可这一刻她突然怂了,拼命地扭动着想逃出汤兆隆的掌心,却被汤兆隆牢牢地制住。 “我警告你,”汤兆隆趴在她耳边,那声音像毒蛇吐信子一般凉飕飕的,“你要想把我这王府弄得乌烟瘴气的话……呵……” “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你死得很惨。” 下一刻,他松开了钳制住西惜的手。西惜惊魂未定地趴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倒不是因为被汤兆隆堵住了唿吸道,只因为刚刚恐惧到极点,一时间忘记了吸气。 汤兆隆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痛苦不已的王妃,抬脚走了出去。在门外,他沉声对一个下人说道:“给我把她盯住了,我倒要看看皇兄把她安插到我府上是想玩什么花样。” 房内的西惜还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动作,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许久,她闷声闷气地喊道:“欢乐啊。”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毫无平日里的半分脆亮。 【是欢欢。】 “我不想当什么王妃了,放我回家。” 【都说了,不完成任务是回不去的。】 “那你杀了我吧,我死都不想再面对汤兆隆那双眼睛了,”她爬起来坐在地上,像十分寒冷一样瑟瑟发抖,抱着双膝蜷作一团,“太可怕了,让我想到了深夜的野狼,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你,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把你撕个粉碎。” 系统欢欢沉默了很久,说道【景王不是狼哦,是狮子,狮子本来就是百兽之王。你要做的就是让这只狮子永远沉睡下去,永远不要觉醒。】 “那看来你找错人了,我不可能做到的。” 【但是这回王爷的好感度增加了5分耶,当前的好感度为-15分。当好感度增加到100分的时候,他就会对你百依百顺啦!】 “哈?他是变态吗?为什么会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好感度增加?” 【继续加油吧!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 翌日早晨,“嗤嗤嗤”的锯木头声又如期而至地响起。 她哭笑不得地坐在梳妆檯前,在脸上涂涂抹抹想遮住浓浓的黑眼圈,心想家里有这么个王爷连闹钟都省了。 她今日专门给自己贴了个梅花妆,带着精緻的妆容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厢房。 汤兆隆又恢復了以往愣头愣脑、不解风情的样子,丝毫看不到昨晚的狠辣。而小表妹正坐在一个马札上托着腮看着他锯木头。 看到西惜出来,小表妹很兴奋地站了起来,一蹦一跳地扑向西惜,圆滚滚就像地就像一个皮球砸了过来。 西惜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小表妹愣在了原地。 阮诗萍的小嘴慢慢瘪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就这样,她站在原地“哇”地哭了出来。 西惜吓了一跳,赶紧跑上前手忙脚乱地替那小女孩擦眼泪。 “小祖宗啊你怎么又哭了?”西惜想到昨日把她热哭的下场,简直叫苦不迭。 “嫂子……嫂子是不是不喜欢我?” “……”西惜不说话,心想我确实不喜欢你,不过这话怎好意思说出口呢。 小姑娘见西惜不答,哭得更凶了。 西惜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汤兆隆,汤兆隆安然不动地继续锯他的木头,在锯掉了最后一个角后,他把锯子扔到一边,径直向她们俩走来。 小姑娘还在嚎啕大哭,西惜突然很佩服她的体力,哭了这么久都不嫌累。 只见汤兆隆一脚踢到阮诗萍的屁股上,小姑娘一个没控制住直接跪在了地上,打了个嗝,哭声戛然而止。 第8页 “吵死了,给我安静点!”汤兆隆面无表情道。 西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忘记了昨日的恐惧上前和汤兆隆理论道:“你怎么这样呢?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 “没事儿,她肉多,摔不坏,”说着还看向阮诗萍,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是吧表妹。” 阮诗萍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说话,只不过确实没在哭了。西惜看这孩子像个木头一样愣在原地,上前替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嫂子你真好看,我要是也有这么好看就好了,嘿嘿嘿。”阮诗萍看着西惜,露出了痴汉一般的表情。 西惜心道,我好看那是必须的,只不过你要也想这么好看,可能得等下辈子。 “嫂子今天的妆容好别致呀。” 听到自己精心画好的妆容得到了夸奖,内心得意起来,一时便忘记了自己对阮诗萍的排斥,开心地回应道:“是吧,这叫梅花妆。” “哇,真的耶,好像一朵梅花!”阮诗萍胖乎乎的小手轻轻碰了碰西惜额头中央画着的几道朱红。 “哎,别摸,小心碰掉了!”西惜把阮诗萍的手挡开,自己化了妆的脸可是比金子还金贵,岂能是由别人乱碰的? 阮诗萍听到这话,像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一时间圆圆的眼睛中又蓄上了泪水,但强忍着不哭出来,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一副委屈的模样。 西惜看着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一软,柔声道:“喜欢这个妆吗?要不嫂子教你画?” 小姑娘听到这话眼睛瞬间就亮了,本来双目中噙着的泪水如今就像星星一般亮晶晶的:“嫂子当真肯教我化妆?” 西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着实是不愿意教这表妹梳妆打扮的,要是这小丫头学会打扮了,变漂亮了,拿自己可真是没半点竞争力了!不过话都说出去了,岂有收回之理? 她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叫你一时圣母心泛滥,敌我不分,还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巴! 只见小丫头扬着一张白嫩嫩的大脸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她无比纠结地挠了挠后脑勺:“当……当然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嫂子你真好!”阮诗萍此刻仿佛忘记了刚刚所有的不愉快,扑了上来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了她身上,哪怕是西惜这种力大无穷的女中豪杰也不由得被她扑得差点摔倒。 她用力扒拉开阮诗萍并不轻盈的身躯,朝自己的厢房走去,阮诗萍像个兔子一样一蹦一蹦地跟了上来。 ☆、出府了 西惜发愁地看着阮诗萍一张不着粉黛的大脸,她在现代世界虽是美妆小达人,但对古代的化妆术却是没什么研究,之所以她现在看起来画得不赖全在于她长得好看,而阮诗萍这长相,想要好看光化妆可能还不行,得整个容啥的。 见阮诗萍两条小短腿躁动不安的小幅度抖动着,显示着她兴奋的心情,西惜深吸一口气,拿出妆粉就往她脸上煳。好在阮诗萍本来就白,任由西惜煳了厚厚一层,和脖子也没什么色差。 西惜又充分调动自己的即兴发挥能力,给阮诗萍画了个全套妆,在眉心处也用花钿贴了朵小梅花。 她离得远一些观察着自己的杰作。嗯,有些像日本艺伎。 阮诗萍坐在梳妆檯前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起来很是惊喜:“嫂子,你真是太棒了!我从来不敢想我也能这么美!” 西惜内心嘲讽道:这也叫美? “嫂子,我以后就跟你混好不好?” “别,我又不是黑帮老大,啥叫跟我混?” “黑帮老大是什么?”阮诗萍歪了歪圆圆的脑袋,满脸疑惑的表情看起来像只八哥犬。 “嗯……就是你表哥。” “哼,”说到自己表哥,阮诗萍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我不跟他玩了,他总是欺负我。” “他刚刚确实太兇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阮诗萍皱了皱鼻子,“只要我敢打扰他锯那破木头,他就凶我!” 西惜心想,看来他还真是个被当王爷的耽误的好木匠。那是不是,只要维持现状,汤兆隆就不会造反,歷史也不会改变,她原来的世界也不会消失……不,假如汤兆隆真如她所料毫无野心,那昨天那如豺狼般的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诗萍还在镜子臭美地转来转去,西惜嫌她碍眼,打发道:“妆都给你画好了,你还赖在我房里做什么?” 说着就去推她,把她往房外赶。阮诗萍可怜巴巴地扒在门口,就是不出去:“嫂子,我说了要跟你混的。” “你是说了,可我又没答应。”西惜掰开阮诗萍的手,就要关门。 “哎,别别别,别赶我走!”阮诗萍重新又用整个身体顶住门,“嫂子啊,不如我们去外面的街上转转可好?” 西惜的动作停下了,不得不说自她穿越以来,全都闷在这巴掌大点儿的王府,都快被憋死了,所以阮诗萍的建议对她来说很有吸引力。 “开玩笑,要是能出去的话我早出去了,还用你说?” “嫂子你放心,肯定没问题的,我去找表哥商量,他肯定同意!” 第9页 “当真?”西惜将信将疑,在这封建的古代,王公贵族的女人岂是能随意出门的? “当真!”阮诗萍信誓旦旦道。 阮诗萍不负西惜所望,果然,汤兆隆同意放她们出去玩,不过必须在天黑之前回来。 西惜差点激动地跳起来,把她对阮诗萍的那些小心思小猜忌抛诸脑后,换上一身朴素的衣服就随着她上了街。 二人手挽着手走在景平城的街上,一路上人来人往,有时会过趟马车叮铃哐啷,有捏糖人的,买糖葫芦的,还有各种杂货铺子。虽说肯定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但却自有一番悠闲宁静的味道。 这景平城气候寒冷,土地贫瘠,况且地处冀国边界,时不时会有北方蛮夷入侵。而就这样一座城,在汤兆隆这个少年藩王的治理下,百姓竟还能安居乐业。西惜更是觉得汤兆隆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她又回忆着在冀神宗统治下的冀朝是什么样的呢?史书上记载冀神宗重文轻武,在位期间,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拔高文官地位,削弱武将权利。在他晚年,曾沉迷酒色娈童,荒淫无度,大兴土木,修造宫殿,搞得民不聊生,为后世埋下了无穷祸患。 后来在下一世皇帝即位后,蛮夷入侵,而国家面临国库亏空等问题,并且没有可供差遣的将领。于是冀国三世而亡,自此之后,华夏大地落在了北方少数民族的手中,开始了300多年充满了血和泪的屈辱的歷史。 所以,假如景王真的造反成功,歷史改变,情况会不会好起来?祖国会不会就不会有那300多年的屈辱史? 阮诗萍很是兴奋,她挽起了西惜的胳膊,走路一窜一窜的。 西惜恍惚了一下,这像极了她在现代世界和闺蜜逛街的场景,她一瞬间眼眶湿了起来。她的父母,亲人,好友,也包括她,全都不在了,他们全都被歷史抛弃了,像是从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嫂子……”阮诗萍摇了摇西惜的手臂,声音软软糯糯的,“嫂子你不开心吗?” “啊,我没有,”西惜赶紧擦掉眼角掉出的一滴眼泪,“就是有点想家了。” 阮诗萍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于是沉默了下来,轻轻地搂了搂西惜。 西惜有些感动地握了握她的手,在这异乡,她的心头一次感到了一丝温暖。 “哎呀,嫂子你看,那边有走索的!”阮诗萍激动地跳了下,抓住西惜往那边扯。 西惜遁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身姿轻盈的少年,站在一根悬得不高的绳索上,他伸开双臂保持着平衡,身体随着绳索上下晃动着。 他的表演并没引起关注的目光,周围稀稀落落走过几个人,但却不曾在他身边停留半分。 阮诗萍话说完就窜了过去,站在绳索下面满眼崇拜地抬头看着那个少年。西惜也跑了过去,戳了戳阮诗萍的圆脸:“表妹喜欢看这走索?” 阮诗萍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一旁过路的老大爷听到她们俩的谈话,停下来搭腔道:“嘿,可惜那小子是颗灾星哟!” 老大爷神秘兮兮地沖她们指了指棕绳上的少年,说完便大笑起来,一张黝黑干枯的脸上瞬间布满了褶皱,像个核桃皮。 “此话怎讲?” “嗨,俺和那小子住一个胡同,他爸叫李铁柱,二十年前带着他妻子逃荒来了这景平城,就此住下了。先是生了个女娃,过了几年又生了一个男娃,取名叫李二虎,”老大爷指了指绳索上的少年,眼神中带着一丝疯癫,“就是那小子。” “听说他出生那天,他娘还没把他生下来,就一口气没上来,死啦!眼看那娃娃就要闷死在娘胎里了,那王铁柱就拿了把菜刀把他女人的肚子剖开,把小孩儿取了出来。” 西惜感到一阵恶寒,不禁打了两个寒颤。 “抱出来一看,是个男娃,本想着让他婆娘开膛破肚也值了,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老李家的厄运才刚刚开始!”老汉说着嘆了几声气,脸上的表情仿佛很为李家的遭遇难过,然而眼神中却闪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光。 “那小子从小都不安生,长得还没半个人高呢就开始拿条破绳子练走索,俺们当时都笑他,他姐李大妞就笑他说‘小娃娃半夜还尿床呢,学走索?学个屁!’。这不就是个玩笑话嘛,结果那娃从此就记下了。用耗子药把他亲姐药死了,扔到了井里。” “才几岁的小娃娃就学会杀人了哟!”老汉的一张干脸又皱了起来,“这娃杀了人也不说,他爹李铁柱就纳闷,闺女咋不见了,寻了几天也不见踪影。几天后,从那井里散发出恶臭,本以为里面掉了只死猫死狐狸,结果捞出来一看,这不李家那大姑娘嘛?!整个人都泡发了!” “卧槽?!这么狠?看不出来呀!”西惜目瞪口呆地看了看空中的少年,见他容貌清秀,气质温润,虽说脸色较常人略显苍白,但也丝毫看不出是能下此狠手之人。 “别打岔,”阮诗萍那手指捅了西惜一下,“继续讲啊大爷!” 西惜心道这丫头怕不是听故事听high了。看不出她还挺重口味,这故事还能听得津津有味。 “那李铁柱见女儿惨死,那个痛心哟,但又不忍心杀了自己亲儿子,揍了那孽子一顿藤条这事儿就翻篇了。” 第10页 “但李家的灾祸还不止于此啊!两年前,李铁柱给那小子张罗了门亲事,娶了钱家的姑娘钱小丫,可新媳妇却在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就暴毙了!听说当时血从下身不停地流出,把一床被子都浸透了!” “然后呀,街坊四邻都传言说……”老汉压低了声线,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说什么?”阮诗萍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说他,”老汉那食指朝那个少年的方向戳了戳,“说他那玩意儿上长了倒勾!” “哈哈哈,还长倒勾?他们以为他是猫啊!”西惜没忍住大笑了出来。待她收敛了笑声,便沉下脸来对那老汉啐道,“呸,你少胡说八道,鬼才信你编的故事,这儿还有未成年少女呢,别讲荤段子带坏了我表妹! 说完就要拉着阮诗萍离开,可是拉了两下没有拉动。只见阮诗萍抬着头张大了一对圆眼凝视着那个少年,眼中有种难以描述的光芒。 西惜拍了下阮诗萍的脑门:“走了!还恋恋不捨呢,不会你看人家长得帅就动心了吧?” 听到这话,阮诗萍脸瞬间就涨红了,回头怒视西惜。西惜随即大笑,扯着阮诗萍离开了。那老汉站在她们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心动了 二人回到王府已是傍晚时分,在外面熘达了一天,阮诗萍可算是累坏了,嚷嚷着脚都快走掉了,就一瘸一拐地回房休息去了。 西惜安顿好表妹后就去寻找汤兆隆,对这个夫君,她怕归怕,但不会放过一点撩他的机会。 汤兆隆正在后院的假山旁刻木头,和每天早晨满头大汗,拿把硕大的锯子“嗤嗤嗤”不同,此时的他一手拿着把雕刀,一手拿着块掌心大小的木片,在上面小心翼翼地雕刻着。他坐在一块石头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盘着,身旁放着一堆大小不一的锉子,时不时地拿起一把在木片上摩擦摩擦。 他微微蹙着眉,额头上布着一层薄薄的汗珠,余晖将他的肌肤染成淡红色。西惜看着自己夫君专心致志的样子,微微一笑,站在他身后不忍去打扰他。 “回来了。”汤兆隆没停下他手上的活,低着头开口,身旁的几只麻雀受到了惊吓,扑棱扑棱地四散飞走。 “嗯。” “玩得开心吗?” “开心。” 汤兆隆不再开口了,握着把锉子全神贯注地打磨着木料的边角。空气安静得让西惜有些害怕,她没话找话地说道:“这城里可好玩啦,我们还碰到走索的呢!” “走索的?”汤兆隆轻笑道,“我记得诗萍很爱看这把戏吧。” “可不是!”西惜掩嘴一笑,“她呀,看见走索的就走不动道了!我还打趣她说是不是看上那卖艺的小帅哥了,没成想这丫头还真生气了!” 汤兆隆没有搭腔,但西惜清楚地看见他嘴角勾了勾,不禁心里泛起一丝甜蜜。她换上沉静的语气,继续说道:“这次出门,看到的景象,着实出乎妾身的意料,妾身本以为……” “你本以为本王这景平城常年遭受匈奴的骚扰,势必民生凋敝,哀鸿遍野,百姓们家徒四壁,个个食不饱腹,衣不蔽体?” “……但是没想到,这城里的人们竟生活得如此和平安逸,”西惜的眼前突然闪过许多画面,脑海中出现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不像京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地方虽表面上看起来繁华热闹,且需在路边小巷里走走,就能看到每天都有饿死的,冻死的,累死的,被活活打死的……尸体。” 汤兆隆手上的工作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那里的达官贵人,从来不把百姓当人看。在他们看来,穷人就是牲畜,是驴,存在的意义就是替那些贵族拉动磨盘,磨出细细的白面儿。那些老爷们拿着鞭子,抽打在驴儿身上,凶神恶煞地喊着:‘不准停,不准停!’,直到他们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液,抽尽最后一滴骨髓,憔悴地死去。老爷们再把他们的尸体晒干,做成驴肉干,谓之曰物尽其用……”西惜眼神放空地看向远方,口中不由自主地说道。 汤兆隆扭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王妃,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这比喻还真妙!” “王爷有办法拯救万民于水火吗?” 汤兆隆定定地盯着西惜的眼睛,西惜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良久,汤兆隆摇了摇头:“没有办法,我不是圣人。” “假如,我是说假如,江山落在王爷手中,这国家的未来会怎样呢?” 听到这话,汤兆隆眼中好像有什么光芒闪了一下,但只是一瞬,便又恢復了原来波澜不惊的样子:“没有这个假如,我没兴趣和太子争夺江山。” “那王爷有兴趣做什么呢?”西惜瞥了眼一地的矬子雕刀,“刻木头吗?” 汤兆隆笑了,笑得弯了腰,笑得止不住。 “我对什么都没兴趣,只想好好活着。” “您真的甘心只是活着吗?” “你不懂,”他说着摇了摇头,“光是活下去就很不容易了。” 第11页 汤兆隆看着手中雕刻完毕的木料 ,突然抬起头沖西惜喊道:“喂,接着!” 他把手中的东西朝西惜掷去,西惜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向自己飞来的小玩意,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这是什么?” “护身符,本王亲手雕的,赐你了。” 西惜低头看着那块木料上刻着的佛陀,手艺还真称不上精緻,但却让西惜的心跳漏了一拍。 “天哪,我刚刚说了些什么胡话?”西惜脸庞一阵发烫,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最近脑袋越来越不好使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不会是老年痴呆的前兆吧……” 西惜小声嘟囔着,逃也似的离开了后院。 汤兆隆凝视着她的背影,口中喃喃道:“你不懂……你真的不懂吗?” 回到厢房,西惜把自己摔在床上,拿被子蒙住头,悄悄拿出汤兆隆送她的护身符,“咯咯”地傻笑着。 “欢乐啊欢乐,他送我东西了欸,这是不是叫作定情信物?” 【不是欢乐,是欢欢。】 “嘻嘻嘻,他是不是也没有那么讨厌我……”西惜娇羞地躺在床上滚来滚去。 【好感度+20分,当前好感度+5分。】 西惜的脸又红了几度,有些头晕目眩,丝毫没有注意系统欢欢的语气带着些不同寻常的冰冷。 【可是你不要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知道,不是勾引景王吗?” 【你的最终目的是组织景王造反!你今天的话,好像在煽动他夺位一样!】 “啊,你烦死了,我知道了!”西惜烦躁地捂住耳朵。 【你……】 “略略略,我不听,你快消失吧!”西惜拿起丝绸薄被向一旁砸去,世界再次安静了。 西惜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她现在心里很乱很乱,系统欢欢说的话她不是没有考虑到,只是不愿意去深思。她自认为自己是只单细胞生物,不适合思考过于复杂的问题。既然一开始她的任务就是勾引汤兆隆,那她完成这个目标就可以了,至于汤兆隆造不造反,这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 没错,用女色来诱惑景王,让他无心造反这样的想法本来就很幼稚,就和把亡国的罪过推到一个女子身上一样幼稚! 她这样想着,心里瞬间敞亮多了。 不过,刚刚在后院,脑海中出现的记忆是谁的呢?她本以为这是系统为她提供的记忆,如今看来这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来,这记忆就是钟祖槐的吧……京城,贵族,寒冬……就是她的没错了吧…… 她就这样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想着,每每想到汤兆隆,心脏就无法抑制地狂跳不止,于是就索性不再想他。就这样,她在自己纷繁杂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门外锯木头的声音如期而至。刚来这里的时候,西惜一听到这声音就背后发毛,如今,听着锯子和木料摩擦的声音,内心竟又一种安心的踏实感。 她自言自语道:“呵,善变的女人啊!” 她捻了串漂亮的红绳,将昨天汤兆隆送她的护身符穿起来,挂在脖子上,穿了件素雅的绸袍,便不施粉黛地出了门。 阮诗萍和原先一样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一旁看她表哥锯木头,见西惜出门,圆滚滚地砸过来摇尾巴。西惜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阮诗萍一脸满足地拿头顶在西惜手心蹭了蹭。西惜被她逗得噗嗤一笑。 她移步到汤兆隆身边,有些犹豫地掏出帕子替他擦汗,就像刚进王府的那个早上一样。 这回,汤兆隆没有躲避也没有推开她,反而撂了锯子站在原地任西惜擦拭他的脸庞。西惜和他四目相对,感受到一片热辣,她耳根发烫,低下了头去。 她听到头顶的人轻笑了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汤兆隆的目光肆意地在那张脸上巡视着,手指轻轻摩挲着西惜下颚光滑细嫩的皮肤。 “你这样比较好看。” “嗯?”西惜听到汤兆隆夸她好看,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我说你不化妆比较好看,别整天往脸上涂那些乌七八糟的,我讨厌脂粉的味道。” “嗯……好。”听到这话,西惜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有些手足无措。 汤兆隆看到对方胸前挂着的东西,便拿了起来摩挲了两下:“这是我昨天给你的嘛,别挂在外面了,让别人看到就不灵了。” 西惜听了就要把护身符取下来,却被汤兆隆拦着了。 “别取,就挂着,挂里面。” 汤兆隆拿着那块护身符塞进了西惜的衣服内,手指无意碰到了她胸前的柔软。汤兆隆一愣,觉得这天气更加闷热了。 “哈哈哈,这样好,这样让它紧贴着心脏,别人还看不见!”西惜隔着衣服摸了摸护身符。 汤兆隆继续拿起锯子,干他的木匠活。这时阮诗萍挤了过来,眨巴着圆眼问:“什么呀什么呀,什么不能给别人看?” 西惜拿食指轻轻戳了下她的太阳穴:“秘密,不告诉你!” “可是我好奇嘛!” “等你嫁了人了,你就明白了!”汤兆隆调笑着说道。 第12页 阮诗萍垂下了圆脸,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等嫁了人了就明白了”,嫁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呢?我的夫君如今又在哪里呢? ☆、出事了 话说鲁朝末年,昏君当道,荒淫无度,搞得民不聊生。民间各地纷纷揭竿而起,形成了一支支农民起义大军。 这个时期,在江浙地带的某个小乡村,有个叫汤遇甄的秀才,考了五年也没考上举人。他瞅着乡里乡亲们纷纷举着大旗,扛起锄头,造反起义去了,美名其曰替天行道,他也有点坐不住了。 他纠结万分地看了眼读了二十多年的四书五经,孔孟之道,索性咬了咬牙,一把将这些书卷推到地上,狠狠踩上了几脚。妈的,这书不读了,老子也造反去!我去你的圣贤之道,有个屁用,老子学了小半辈子还不是连个举人都考不上? 于是,汤遇甄也扛了把斧头屁颠屁颠加入了造反大军。 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是汤遇甄艰苦创业十年,还真就让他成功了! 好巧不巧,当初那些和他一起创业的比他有本事的,还都英年早逝,于是新王朝皇帝的宝座自然归了汤遇甄。 汤遇甄依照传统推辞了几次,说汤某何德何能当这皇帝啊!然后众大臣说您不当还能让谁来当啊?汤遇甄接着和大臣推了几个回合,最终大臣们纷纷哭着跪倒在地,说您要不当这皇帝,老身就跪死在这里! 汤遇甄终是无奈地嘆口气,说道:“我本是极不愿意坐这皇位的,但无奈诸位非要将黄袍加于我身,我就勉为其难地先干着吧!” 于是汤遇甄就这样“极不情愿”地登基了,改国号为“冀”,年号为靖元。 汤遇甄坐在龙椅上,抚摸着雕刻精美的扶手,俯瞰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心想真是干得好不如活得久,当皇帝的感觉,真是爽爆了! 没错,这汤遇甄就是当今圣上,也是汤兆隆的父亲。 有句老话说得好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鲁国虽已灭亡,但心向鲁国的人却没死绝。鲁国丞相高权就逃亡到了北方草原地带,在这里成立了个小政府,名叫南鲁,专和冀朝对着干。 汤遇甄轻蔑一笑,心道任这小小的高权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朕现在刚刚建立新朝,忙都快忙死了,哪有空搭理你这个亡国之相?于是索性就对南鲁政府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终究还是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这不,那南鲁又搞事情了,他们和北方匈奴组成了联盟,在冀国边境烧杀抢掠,强抢民女,兴致一来还喜欢屠个城啥的。 皇帝陛下坐不住了,说给你点阳光你还真灿烂,还敢蹬鼻子上脸了?老子这回不收拾你老子就不是你爸爸! 于是他派出自己的五儿子辽王汤兆武带兵去给南鲁政府紧紧皮,结果没想到辽王居然大败归来。那头南鲁的高权和匈奴们可真是得意坏了,甚至举上了旗,喊着六个月内攻下京城,生擒狗皇帝汤遇甄! 汤遇甄怒不可遏,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气,直接气血攻心,躺到了病床上。 *** 前朝欲孽兴风作浪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景平城,汤兆隆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照例过着潇洒自在没心没肺的生活。 每天早上锯木头做家具,晌午餵鸟教鹦鹉说话,下午找一堆公子哥来斗蛐蛐,晚上调戏王妃和表妹。 西惜有些看不下去了,沖汤兆隆说道:“现在正逢国家危难之时,你这么个藩王咋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知道你父皇操心国事都病倒了吗?” “跟我有啥关系,他们又没打到我这景平城,他们也不敢。”汤兆隆正弯着腰给他的宝贝鹦鹉餵食。 “你可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身为藩王,怎对国事这么不上心?” “错,明明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至于国家兴亡……与我何干?” “哦,那么将来天下陷入危机的时候,王爷又会作何举动?” “那可就不能这样逍遥地逗鸟了,得多攒点儿银子,做好逃命的准备了。” “你就没想过为天下做点儿贡献?” “想过,但我做不到,”汤兆隆伸出食指勾了勾鹦鹉的嘴,“我能做到的啊,就是保住我自己这条小命,然后再尽量保住你们的。” 听到这话,西惜一阵窃喜。她很贊同汤兆隆的人生哲学,乱世当道,想要自保就很不容易了,还想去拯救苍生?英雄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西惜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感觉自己一定是那烂死在地里的枯骨。 她虽然也崇拜英雄,但却从来都不想嫁个英雄,她只想嫁个普通男人,疼她的,人好的,要是能长得帅就更好了,然后再生一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一家三四口人过幸福安稳的小日子。 她其实很害怕汤兆隆对国家大事太过上心,一是担心他到时候真的谋反,二是担心他在国难之时带兵出征。战场上刀剑无情,况且在这随时有可能发生改变的歷史洪流中,假如汤兆隆真的领兵打仗,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她和王爷的感情好不容易才增进了一点点,假若王爷真的奔赴战场,谁知道又要经歷多少个分别的日日夜夜呢? 第13页 如今,她是一日都不想与汤兆隆分开了。虽说他俩还是分房睡,汤兆隆对她的态度也还是那样不远不近,但西惜不知为何,就像魔怔了一般,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全是白天她和汤兆隆发生的点点滴滴。她从系统欢欢那里也得知王爷对她的好感度也在上升,于是她每天就像泡在蜜罐里一样,连唿吸一口都能感到阵阵香甜。 “况且,”汤兆隆再次开口道,“这天下以后也不会是我的……我干嘛赶着去为别人的江山送死?你当你夫君傻吗?” “哈哈哈。”西惜被她逗笑了,轻轻推搡了一把他的肩膀,汤兆隆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 “那假如,敌军真的打到了景平城……该如何是好?”西惜止住了笑声,皱着眉头问道。 “那就没办法了,真能跟他们干了,毕竟景平是我的地盘,敢动我的百姓,我叫他们不得好死!” “要是干不过怎么办?” “那就逃呗,还能怎么办?” “那要是……”西惜突然像没骨头一般倚在了汤兆隆胸口,将头靠在他不算厚实的肩膀上,娇声说道,“妾身被敌人掳走了,你会找他们拼命吗?” 西惜问完,内心不免有一丝紧张,她很期待汤兆隆的答案,但又很害怕知道这答案。 许久没听到那人的回答,西惜有些气恼地离开汤兆隆的怀抱,转身想要愤然离去。她算是看明白了,汤兆隆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才不会管她的死活呢!假如她成了他前进道路的绊脚石,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她除去!西惜在心里不无悲伤地想,我真是太傻了,居然幻想能在这 白眼狼心底占据一席之地? 然而她的脚还没踏出房门,手臂就被身后的人抓住,硬生生拉扯了回来。西惜将头扭到一边,赌气地不去看他。她听到那人轻笑了一声,用双手将自己的脑袋掰正过来。 “哟,我们钟大小姐生气了?” 西惜白了他一眼。 “你啊,你这么聪明,一定不会落到敌人手中的,”汤兆隆表情严肃地说道,像是说给西惜,也像是说给自己,“也一定不能,这种事情,不能让它发生!” 西惜还是不搭理他。 “对了,我记得你说过,我也可以唤你西惜?” 西惜耳根一红,点了点头。 “这可是你的乳名?” 西惜不搭腔,再次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就叫你西惜好不好?” 西惜绷不住了,娇俏地笑了起来,抬头看着王爷俊逸的脸庞:“好啊,不过有个条件。” “嗯,你讲。” “你要叫我西惜,我以后叫你阿隆可好?” 听到“阿隆”两个字,汤兆隆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垂下眼帘,眼里充斥着西惜看不懂的情绪。 “怎么?不可以吗?”西惜委屈巴巴。 汤兆隆沉默了两秒钟,沉声道:“可……可以。” “嘿嘿,是不是还没有人这样叫过你啊!”西惜哥俩好地拍了下汤兆隆的后背。 “有过一个人。” “谁?” “我的生母。” 西惜的手停顿在半空中,她在脑海中思索着,她不记得汤兆隆还有位“生母”,只记得他的母亲就是当今的孟皇后。 “那……母妃现在可还安好?” “她早死了。” 汤兆隆面无表情地说出了四个字,语气没有一点波澜,仿佛对于亲生母亲的死亡,内心没有一点波动。 西惜沉默在原地,她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安慰一下汤兆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需要安慰。 “那你呢?还有人叫过你‘西惜’吗?”汤兆隆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 西惜听着自己最熟悉的两个字,内心也泛起一阵酸楚,她双唇颤了颤,开口道:“有,不过他们……可能也死了吧。” 汤兆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把脸扭向窗外,慢慢地开口道:“我就说,死掉多容易啊,想活下去才不容易。” “那是不是以后除了我,再不会有人叫你‘西惜’了?”汤兆隆再次笑起来,眼睛亮闪闪的。 “是呀!”西惜也笑了。 ☆、洞房了 这日,王府上来了个大腹便便,面色红润的男子,看他出行的排场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西惜心想可能是某个朝廷大官。 那人和汤兆隆见面后互相虚情假意地恭维了一番,就往书房去了。他们屏退了下人,关上了房门,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汤兆隆抿了一小口茶,开口道:“不知徐大人莅临寒舍所为何事啊。” 徐子懿重重地嘆了口气:“想必王爷已经得知,南鲁逆贼勾结蛮夷,在我大冀国边界兴风作浪,不仅妖言惑众损我冀国声誉,还出言不逊侮辱圣上!”他说到“圣上”二字的时候,向远处抱拳拱手,显出万分的尊敬。 汤兆隆歪在椅背上,嘴角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静静地聆听这位大人愤慨激昂的发言。 “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于这等逆贼,我等若还不兴兵讨之,我大冀国的威严何在?皇上的威严,又何在啊!” 第14页 徐子懿看了眼坐没坐相的汤兆隆,他还是不说话,只顾着沖他的茶吹着气,吹散一片白雾,氤氲中汤兆隆脸上似乎带着一抹嘲讽的颜色。 “咳,”徐子懿见他不搭理自己,尴尬地干咳一声,继续说道,“虽是想兴兵征讨,然则这朝野上下,真的找不出可用之将了啊!” “哦?”汤兆隆挑了挑眉,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孩童样,“怎会无可用之将?这冀国江山不就是马背上得的吗?” 听到这话,徐子懿连连嘆了好几声气:“我冀国虽是马背上得天下,可……可当年那群开国将领,像吴胥,张达之流,他们如今死的死,疯的疯,有的还被诛了九族……唉……” “呵,我倒是忘了他们都被父皇除掉了。那这该如何是好呢?国难当头,却找不到独当一面的将领,莫非我大冀国气数已尽?”汤兆隆放下茶杯,皱着眉头,一脸懵懂地问道。 “欸,王爷这话可说不得。当初皇上设立藩王,您可知是何目的?”徐子懿没准备等汤兆隆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为的就是当我冀国领土遭到外敌入侵之时,藩王们可以领兵作战,保卫国土!” “徐大人就直说吧,来找我到底为了何事?” “唉,不瞒王爷,老臣此次前来,就是想要劝说王爷带兵出征,讨伐南鲁余孽高权!”徐子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王爷鞠躬拱手道。 “哈哈哈哈哈,”汤兆隆突然大笑起来,“你们这是看我五弟吃了败仗,又忽悠我来了,我才不上你们的当呢!打仗是会死人的,我不去。” “王爷幼年跟随张达将军讨伐北方,耳濡目染,混迹于当年的一批虎狼之将之间,精通带兵之道,况且如今您手上掌握着十几万精兵,想必若是由王爷带兵,我方必定大败敌军,旗开得胜啊!” “当年是当年,然而我这两年安逸日子过惯了,现在可是一只鸡都不敢杀,你让我去打仗?那你还是直接把我的脑袋呈给父皇吧。”汤兆隆把一只脚翘到桌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如今国难当头,您身为皇子,怎能这般贪图安逸呢?” “哼!”汤兆隆脸沉了下来,撕去了刚才那张温文尔雅的皮,露出野蛮的真面目,“老傢伙,我看在父皇的面上不想给你难看,没想到你他妈还蹬鼻子上脸了?怎么地?还想威胁老子?我告诉你,我他妈就贪图安逸了,老子现在快活着呢!你想打仗你自个去,老子没兴趣!” 听了这番粗俗的话语,徐子懿气得说不出来话,他整个身子都在愤怒地颤抖着,脸上的赘肉也随着身体的抖动一颤一颤的。汤兆隆抖着腿看着他,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徐子懿把脸垂到一边,心里本想问候汤兆隆的祖宗十八代,但细细一想这臭小子的祖宗也是皇上的祖宗,于是就在心底把汤兆隆诅咒了一番。 他想到临行前,皇帝把他叫到寝宫,说景王假如不愿出兵,你就给他讲一句话,听了这句话,景王绝对会乖乖地去打南鲁…… 混迹官场多年的徐子懿秉承着对于惹不起的人,打了你左脸就笑着伸右脸给他打的哲学,于是乎,他撑起一个谄媚的微笑,再次给汤兆隆鞠了个躬,弯着腰说:“王爷有所不知,皇上让我给您带个话……” “什么话?”汤兆隆瞥了他一眼。 “皇上说……”徐子懿压低了声线,一字一字地说道,“皇上说太子难成大器,怕是以后当不好这一国之君……” 汤兆隆唿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流星走到徐子懿面前,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他如同困兽一般在书房里踱来踱去,紧紧握着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肉中。 “王爷,”徐子懿抬起了头,“意下如何啊?” 汤兆隆停下了脚步,他背对着徐子懿站在窗前,窗外的阳光将他身躯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徐子懿突然感觉这背影竟和当今圣上的有几分相像。 良久,汤兆隆悠悠地开口:“待我考虑一日。” 徐子懿从心底露出了笑容,他知道此事成了。 “来人,送客。” 徐子懿在走出王府坐上轿子后,狠狠啐了一口:“我呸!臭小子,毛还没长齐呢,跟我斗?哼,看这回你死不死!” *** 西惜见徐大人走了之后,汤兆隆还站在书房看着窗外发愣,于是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脸贴在他宽阔的背嵴上。 “那胖子给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他是不是让你带兵打仗去啊?” 汤兆隆沉默不语。 “你……你肯定拒绝了吧,我知道你最惜命了!” 汤兆隆还是不说话,西惜心底一阵发慌,她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你不会真答应了吧……” 她看到汤兆隆的头轻轻的点了一下。西惜感觉,伴随着汤兆隆的这一点头,她心中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块。 “为……为什么……”西惜向后退了几步,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你说过的,你说过的,你说你不打仗的,你说你只要活着就好的……怎么就变卦了呢?” 第15页 汤兆隆缓缓地转过身来,西惜觉得这身躯和她刚见到时有些不同了,好像高大了些。她在心里想男孩子还真是长得晚,都这年纪了他居然还在长个子。 汤兆隆弯下腰来,一手撑住扶手,一手撑住椅背,就这样将西惜圈在自己的臂弯中:“你……捨不得我吗?” 西惜抬头看着那张脸,却发现这张脸渐渐模煳,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煳住了自己的视线:“我……捨不得你的话……你就不走吗?” 汤兆隆摇了摇头。 一滴泪水从她的眼中滴落,她推开汤兆隆站了起来,几乎是咆哮着说道:“鬼才捨不得你!我才没有捨不得你呢!你赶紧去打仗吧,最好死在外面,我好改嫁!我早就烦透你了!” 她听见汤兆隆轻笑了一声,一只温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替自己拭去脸上的泪水。 西惜嘴一瘪,鼻头一阵酸涩:“呸呸呸,我乱讲的!我这乌鸦嘴,你不会死的,你会平安回来的!呜……” 汤兆隆抓住她挥舞着的双臂,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道:“别哭了爱妃,你看你,哭得都不漂亮了。” “哼,你本来也不觉得我漂亮!” “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挺记仇哈,我扯谎的……实话告诉你吧,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哈?”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被你的美貌惊艷到了……我那会儿说你不过如此,是在刁难你啊。” “你!你坏死了!”西惜拿拳头捶了下他的胸口。 汤兆隆大笑着把她搂在了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头顶落下轻轻一吻:“对不起。” 西惜面红耳赤地搂住汤兆隆的腰,瓮声瓮气地问:“那你要多久回来?” “不知道,打仗这事儿,说不准的。” 汤兆隆地下头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西惜……” 这声“西惜”叫得性感勾人至极,使她双腿一下子就没了力气,整个人瘫在了汤兆隆怀里。 “你不是一直想和我洞房的吗?” “我呸,谁想跟你……那啥……” “那我想跟你那啥……行不?” 西惜红着脸不搭理他,汤兆隆哼唧着摇了摇她的胳膊,颇像个撒娇的孩童。 “行不,行不,行不?” “行吧……”西惜像蚊子哼哼一般吐出了两个字。 “哈哈哈!”汤兆隆突然一把抱起西惜,西惜身体突然悬空,吓得双手勾住了汤兆隆的脖子。 “洞房花烛去咯!”汤兆隆高喊道。西惜感觉老脸不保,于是把脸埋进了汤兆隆的衣服里。 她听见阮诗萍稚嫩的声音响起:“哇,表哥表嫂你们干嘛去啊?”西惜羞得头都不敢抬一下。 “嘿嘿,造人去!” “造人?” 西惜任汤兆隆将自己抱回了房间,轻轻放在床上呢。 房外两只蜻蜓在湖面翩翩飞动着,它们越来越近,最终交叠在了一起。 ☆、出征了 转眼,就到了出征的日子。 汤兆隆身披铠甲跨坐在骏马之上,身后是黑压压的大军,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铠甲反射出的光线刺痛了西惜的眼睛,她用手遮挡在目前,透过指缝远远地凝视着她的夫君,他是这般的英姿勃发,孤傲挺拔得像棵荒原上的白杨树。 她发现军队中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那是个苍白瘦弱的年轻男子,微微佝偻着背,皮肤白得晃眼,西惜在记忆中搜索是不是在哪见过他…… 对了,好像是那日在景平城游玩时看到的走索少年,叫什么二虎来着?他为什么会来参军? 在她出神之时,一声嘹亮的号令响起,接着,几万大军开始缓缓地向前行进。 突然,西惜想到了一件事,飞快地奔下城楼向汤兆隆追赶。阮诗萍吓了一跳,尖叫道:“嫂子,你要干嘛?” 西惜不管不顾地朝汤兆隆奔跑着,掠过一排一排的士兵,风带起她的衣袍,在空中飞扬蜷曲。 看到汤兆隆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她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唿喊道:“阿隆!阿隆!” 汤兆隆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在唿唤自己的乳名,便回头望去,只见远方有一团难辨形状的东西像自己扑来,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看到那团东西化为人形,不正是他的爱妃吗? 他赶紧停止前进下了马,也朝那人的方向奔跑去。 他伸开双臂,一个温暖的身躯撞击自己的怀中。怀中的人满面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髮髻在奔跑中已经散落,一头青丝像瀑布一般柔顺地披下。 汤兆隆内心一动,揉了揉那人的脑袋,哭笑不得道:“傻丫头,你怎么还这般疯疯癫癫的,也不臊得慌?” “阿隆,阿隆,阿隆……”西惜环住汤兆隆的腰,气喘吁吁地不停唿唤着夫君的名字,头枕着他胸前坚硬的铠甲,有些硌得慌。 “欸……”汤兆隆轻轻拍打着西惜的后背,替她顺着气。 怀中的小脑袋倏地抬起来。她轻轻推开汤兆隆,手伸进衣衫中搜索了一番,掏出了块玉石。她上前粗暴地掰低汤兆隆的脑袋,将那块玉石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16页 “这是什么?”汤兆隆摩挲着那块晶莹的碧玉,饶有兴趣地问道。 “护身符。” “哈哈哈,你是拿这个来还我送你的护身符了?” “嗯,这是我外婆给我的,我从小就带在身上,带了二十多年。” 汤兆隆寻思她现在也没二十岁,何二十多年之说?他摇摇头,心道这傢伙又在扯谎了。 “它真的很灵的!我小时候,好几次差点就死掉了,多亏了我带着它,才捡回一条命!” 她看到汤兆隆不答话,只是从眼中射出玩味的光,定定地盯着她,便以为他是不信自己,便又着急地重复了两遍:“它真的很灵的!真的!是真的!” 汤兆隆笑着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好好好,是真的是真的,我可算服了你了。” 西惜撅了噘嘴。她推了一把汤兆隆道:“你赶快走吧!别耽误了行程!” 汤兆隆捧住西惜的脸颊,低头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我走了,爱妃。” “走吧走吧!”西惜转过身去,做出要离开的架势,其实她是不想让汤兆隆看到她难过的表情。 “等我回来。” “哼,你要死外面了我就改嫁!” 汤兆隆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她两秒,便转身跨上马,驾着马离去了。 西惜听到马儿远去的声音,便回过头去,凝视着汤兆隆的背影,像要把那人的身影刻在眼睛里一样。 直到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地平线,她还站在那里,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她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脸上的泪痕已被风干,才悠悠地转身离去。 一回到王府,阮诗萍就跑到她身边:“太好了,嫂子你回来了,我还当你和表哥一块去打仗了呢……咦,嫂子你眼睛怎么这么肿?” “乱讲,”西惜点了下阮诗萍的额头,“我一个女人家怎么陪他上战场?” 阮诗萍揉了揉被点痛的额头:“唉,真羡慕表哥,可以上阵杀敌……多帅啊!” 西惜突然回过头,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阮诗萍,阮诗萍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憷,便哼哼道:“嫂子……干嘛这样看着我?” 西惜收回目光,她嘆了口气:“你也感觉,打仗是件……很帅的事吗?” “是啊!”阮诗萍兴奋地在屋内旋转了一圈,“不管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还是在战场上披坚执锐,浴血奋战,都好帅好帅哦!” “……” “我也好想上一次战场哦!” “……” “像这样,一刀一个敌人!”阮诗萍说着还比划了两下,仿佛真的砍死了一个敌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等你真上了战场,就不会这样想了……”西惜轻声说道,任阮诗萍在那里蹦来蹦去手舞足蹈,“果然是小孩子,你不懂啊……” 夜晚,西惜躺在她和汤兆隆两人的床上,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和汤兆隆同床入睡,如今身边少了个人,她觉得这张床空荡荡的,心也空落落的。 她翻来覆去到深夜,也未能入睡,没来由的一阵寂寞涌上心头。 “欢乐啊。” 【是欢欢……你为啥每次都记不住我的名字?】 “乐乐啊,陪我聊聊天吧。” 【是欢欢。】 “当前好感度有多少了来着?” 【30】 “才30……才30……卧槽,为啥还是不及格?” 【不是这样算的哦,负数的好感度代表讨厌,好感度为0代表无感,0-20代表有好感,20-40代表爱上。】 “那40以上呢?” 【40-60代表难捨难分的深爱,60-80代表眼中只有你,80-99代表可以为你去死,100代表……可以为你捨弃天下。】 西惜咽了口唾沫。 【你的任务,就是让好感度达到100后,让景王放弃天下。】 西惜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仿佛睡着了,然而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了她的心乱如麻。 *** 营帐内,李二虎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这个姿势让本来就纤细的他缩成了小小一团。身旁的不远处,几个新兵聚在一团大声嚷嚷嬉笑着。他们谈论着家乡,谈论着女人,谈论着自己的雄伟抱负,谈论着自己有多渴望立功。李二虎形单影只地坐在那里,他不想参与他们的讨论,他只觉得他们粗俗不堪又吵闹。 他将脸埋在膝头,他回想起他父亲送他去参军时,他面无表情地问:“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他父亲看了他两秒,也面无表情地答道:“那就死了吧。”于是,便把他丢在那里,拖着他那条断腿,一瘸一拐地走了。 假如会死的话,那就死了吧。李二虎也这样想。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酸臭的汗液味,让李二虎一阵阵反胃。 他感受到几个庞大的身影停在了自己身边,将自己围了起来。他抬起头来,看到是刚才在那里聊天的士兵,此时正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他。 “啧啧啧,小弟弟,你看你细皮嫩肉的,扛得动刀吗?”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人轻轻踢了两下李二虎的小腿,说道。 第17页 话音刚落,几人爆发出一阵笑声。 “长得像个粉面相公,看来不是来打仗的,是来……嘿嘿……”另一个人露出猥琐地笑着,蹲下来观察李二虎的表情。 “滚。”李二虎淡淡地吐了一个字,他懒得和这群流氓兵痞纠缠。 “呦呵?”那人脸色变了变,一手掐住李二虎的后颈,兇狠地说道,“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操,你,妈。”李二虎靠近那人的脸颊,清晰有力地说。 “你要操谁妈?” “我操、你妈!” 刚说完这句话,李二虎就感到一拳狠狠地揍在了自己的脸上,让他登时就眼冒金星,倒在地上起不来。 一只脚踩在了他的头上,在地上碾压着。李二虎吐出一颗带血的牙,愤恨地瞪着那群人。 他的肚子又挨了一脚,他感到五脏六腑错位般的疼痛。 “狗日的小杂种,还挺硬气?”那群人围着李二虎展开了一通拳打脚踢。 他听到几声脆响从自己体内发出,他知道是骨头被打断了。 好疼,太疼了,好痛苦。李二虎在内心哭嚎着,他在想自己会不会被他们活活打死……这样的话,那就死吧……不……我还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得活下去,我必须活下去,他想,不择手段地,就算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拽住了一个人的裤脚,眼中浮出一抹求饶的颜色:“你们饶了我吧,我快被你们打死了。” “呵,还知道求饶?”那几个人停止了殴打,拎着李二虎的后颈将他拎了起来,狠狠拍了两下他的脸颊,“那你骂自己几句让我听听?” 李二虎毫不犹豫地说出一系列污秽不堪的话语辱骂着自己,那几个听了哈哈大笑,心情大好。 那个黝黑大汉扯过他的脑袋:“你要是喝了我们的尿,我们就饶了你。” 李二虎身体一僵,眼中闪着痛苦的光。良久,他低声说道:“我喝,我喝,只要你们饶了我。” 那几个人又大笑起来,他们把李二虎按在地上,纷纷解开裤腰带。 李二虎仰躺在地上,闭上眼睛,他大张着嘴巴,很快,他感到几股腥臭的液体喷入自己嘴中,他强忍住呕吐的欲望,将那液体一滴不露地含入嘴中,咽了下去。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人又踹了他一脚:“算你小子运气好,这回先饶了你!” 待他感到那群人离开之后,他才慢慢从地上爬起。他的脸色很平静,眼神中也不见一点波澜,仿佛刚刚被羞辱被殴打的人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没有节操的一章嘤嘤嘤 ☆、明白了 汤兆隆离家的这些日子,西惜无聊得都快生蛆了。虽然每天都有阮诗萍这么个小活宝在自己耳边聒噪,但总觉得每天空虚得不行。 她待在王府里,无时无刻不在挂念她夫君的安危,本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并且无肉不欢的她,居然开始吃斋念佛了。 于是王府中的下人们整天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原本脸上的粉两米厚,整天疯疯癫癫的王妃,如今每日脸上不施粉黛,身着粗布衣裳,大清早一起来就跪在佛像前,手中拨弄着那串佛珠,口中叽里哌啦地念着些什么。 有时候小表妹会跑到王妃身边蹦蹦跳跳,兴致勃勃地讲她每天碰到的新鲜事,王妃总是脸上挂着一丝淡然的微笑,既不恼,也不搭理她,任她闹腾累了,也讨了个没趣,便自行离开了。 又一次,一个丫鬟听到王妃好像在和别人交谈些什么。 “我不奢望真的会有佛祖能保佑他,只是想让自己心底有个寄託罢了。” “我宁愿一辈子回不去,也不想他有什么闪失。” “欢乐啊,我终于明白那句诗了,‘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要是他也变成了一具尸骨,我该怎么活啊,呜呜呜呜……” 那个丫鬟心想自从王爷走后,王妃总是魂不守舍的,谁都不搭理,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然而这是在跟谁聊得这么火热?在好奇心地驱使下,她往房间里看去,却发现房内只有王妃一人,对着一座大佛,大佛前摆着三炷香,哪儿有什么聊天对象?她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丫鬟嘆了口气,心道王妃娘娘莫不是魔怔了。 这日,西惜正瘫在浴池中泡澡,这洗澡水是用蔷薇、月季、百合等等多种花瓣,泡制十二个时辰,再兑上些许热水制成的。她洗花瓣澡倒不是用它美容养颜,让自己肤若凝脂,只是她本是一个肉食主义者,如今信了佛,便只能食素,开始倒觉得没什么,可是几天后便有些坚持不下去了,但又不敢在这时候退教,怕那佛祖一怒之下就直接让她家王爷去极乐世界报导了。 于是她只能忍着,想着等王爷凯旋之后,老娘还信个鬼佛祖!但由于这些日子她实在是憋屈至极,所以就想糟蹋些东西。糟蹋动物是不允许的,那就糟蹋植物吧。鲁迅先生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食物毁灭给人看,她也决定毁灭点什么“美好的东西”。于是她想到了泡花瓣澡,把娇美艷丽的花朵,一瓣瓣撕碎搓扁揉圆,再让她们溺死在水中,最终做了自己的洗澡水。 第18页 那被许多诗人钟爱的,象徵着佳人和爱情的美丽的花朵,居然成了自己的洗澡水,这种感觉想想就让她有种变态的快感。 她的头靠着浴池的边缘,被热气熏得有些犯困。就在这时,她看到有个黑影从屏风外闪过。 她倏地从浴池中站起来,踏出浴池,裹上浴衣,向外面走去。她倒要看看是哪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公狗敢偷看王妃洗澡,她决定让他付出点代价。 她赤足走到屏风外,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她环顾了一周,大声喊道:“是哪个色胚敢偷看本宫洗澡?” 颇有些泼妇骂街的阵势。 这时,从房樑上跳下一人。西惜一惊,心道大事不好,这色鬼还是个练家子。 那人拉下面罩,露出欣喜的表情:“是奴才啊小姐!” 西惜看他行为举止带着些女态,声音也是不同于一般男子的尖细,皱着眉头道:“你是谁?” “奴才是双全啊!” 西惜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最终停留在他的胯间,确定了他是个太监。 西惜凭藉她多年看小说电视剧的经验,总结出穿越后,有三个字就是狗皮膏药,哪贴哪灵,不管遇到了多尴尬的情况,只要说出这三个字,一切将变得合情又合理,那就是“失忆了”。 “我不认识你,我失忆了。”西惜面无表情地说道。 “别闹了,小姐。” “我真的失忆了,信不信由你。你来这儿啥事?没事赶紧走,别妨碍我泡澡。”西惜开始推着双全往外赶。 “哎……别……我的小姐欸,奴才是司礼监的双全呀,从小伺候太子的。” 听到“太子”两个字,西惜停下了动作,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双全一番,这眼神看得双全背后直发麻。 “太子派你前来所为何事?” “不是太子派奴才来的,是令兄……” “我哥?”西惜知道钟祖槐有个在朝廷当大官的哥哥,名叫钟祖烨,字灿之,自幼是太子伴读,也是后来冀神宗时代的宰相。 “小姐可还记得令兄交给您的任务?” “我怎么会记得?我都说了我失忆了,你听不懂吗?” 双全嘆了口气,显然是不相信她“失忆”的“事实”。西惜看着他的表情内心一阵烦闷,她继续没好气地说道:“你为何还叫我‘小姐’?不知道我现在是‘王妃’吗?” 听到这话,双全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西惜,仿佛想要重新认识这个女人一样。 西惜伸手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大胆奴才,居然敢这样看着王妃?想让本王妃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拿去餵狗吗?” 双全赶紧下跪扣头:“王妃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好了起来吧,”西惜悠哉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还不快滚?” 双全弯着腰打算退出去,还没移动到门边,王妃又开口道:“慢着。” “王妃又有何吩咐?”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钟祖烨派你来居心何在,不就是想通过我监视景王吗?我告诉你吧,景王对那骯脏的皇位没有一点想法,他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他在那鸟不拉屎的北方为你们杀敌,打匈奴除孽贼,你们居然还怀疑他?赶快滚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双全弯着的腰又低了低,说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双全走后,西惜瘫在椅子中,自言自语道:“我算是明白了夫君一开始为何这般讨厌我,原来怀疑我是太子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 汤兆隆那边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大军一行至草原,便下起了鹅毛大雪,气候寒冷得让人难以忍受,每天都有士兵冻死。再加上敌人始终不现身,好像在跟他们玩捉迷藏,更让他们陷入了绝境。 汤兆隆派出几支侦察兵去寻找敌人的踪迹,但始终没有什么线索。他知道找不到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再这样下去,大家的斗志会一点点被消磨殆尽。他愁得头髮一把一把掉,十几天的光景就消瘦了一大圈。他开始有些想家了。这让他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以前的自己就像老鼠一样,四海为家,没有什么可让他留恋的地方。 而如今,他发现自己心中仿佛有一根针,时不时扎一下自己的心尖,灌入一种酸酸麻麻的汤药,眼前浮现出一个女子肆意张狂的笑脸,竟让他有种想要垂泪的冲动。 有一次他在军营中走动时,听到几个士兵的谈话。 一个黑壮的汉子粗着嗓门说:“操,可算是完球了,老子本想着建功立业呢,回去让我家老头高兴高兴,他儿子也在战场上杀了回敌人,现在可好,怕是连战场都还没上,就得活活冻死在这儿了!” “可不是,”另一个身材偏矮的汉子也贊同道,“这死得不明不白的,可真是憋屈死老子了。” 这时,一个身材纤弱的男子低着头想从他们身边走过,却被那个黑大汉一脚踹倒在地。他伏在雪地里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们。 “妈的臭小子,你倒是称心如意了,”那个黑大汉又往李二虎身上踢了一脚,朝周围的人说道,“一想老子会和这个刀都扛不动的废物死在一起,老子就火冒三丈。” 第19页 李二虎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怕身上的雪,准备进入营帐内。结果又被一个人揪住,那人恶意地拧了下他的脸,恶狠狠地说道:“忘了怎么跟你爷爷们请安了吗?小娘们!” 李二虎沉默了两秒,便转身面对他们,弯着腰道:“爷爷们吉祥,我是狗娘养的下贱的东西,我就是个娘们被狗日都可怜狗了……” 那群大汉听见他用骯脏的语言辱骂自己,个个都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停都停不下来,仿佛死亡的阴霾已经褪去,迎来了明媚的阳光和绚烂的彩虹一样。 他们没看见的是,那个轻贱着自己的少年的蠕动的嘴唇上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射出冷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慄。 汤兆隆站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幕,并未上前制止。他也明白那少年十分可怜,但这霸凌事件在军营中很是常见。虽然残酷,但却不得不否认的是,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弱者只能受到欺压。那个少年太弱,他虽然不是活该,但却是理应被欺凌。 可是,当他看到那少年的眼睛时,他改变了心中的想法。那不是普通人的眼神,那眼神让他想到了兇勐迅捷的草原狼…… 他鬼使神差地从暗处走出,寒声呵斥道:“干什么呢你们!” 那群大汉不笑了,立马跪下扣首:“王爷恕罪……我们……我们闹着玩儿呢……” 汤兆隆冷冷地睨了他们一眼,威严冷峻的气场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他看向那站在一边的孱弱少年,语气有了些缓和:“你,叫什么名字?” ☆、开打了 李二虎抬起头来直视汤兆隆的目光,眼神里不见半点畏惧,他用微哑的嗓音沉声答道:“回王爷,属下名唤李二虎。” 汤兆隆轻笑道:“你怎会甘心被他们这般欺侮?” 李二虎低下头去:“回王爷,属下打不过他们。” 汤兆隆此刻对李二虎并没有什么怜悯的感情,只有一丝鄙夷。他一向是不大瞧得起弱者的。虽然在景平城百姓的心目中,他是个体恤民生的好王爷,但那只是为了维护他的地位装出来的样子罢了。在汤兆隆的观念里,弱者被强者欺压是合情合理的,贫穷,体弱,愚钝都是与生俱来的业障。他同样认为,强者,就算是被一时的困境掩盖,也终会凭藉一己之力冲破牢笼,而那些安于现状的蝼蚁,无论遭受怎样的苦难,都不值得同情。 但他从来不会表现出来他这种鄙夷,他的形象是亲民的,友善的,富有同情心的。况且他隐隐觉得这个李二虎和他印象中的那些愚昧的弱者不一样,他想要和这个苍白瘦弱的少年继续交谈下去。 “你家是哪的啊?”汤兆隆随和地笑道,俨然一个关心下属的好上司。 “属下景平人士。” “哦?家就在景平啊,家里有什么人啊?” “回王爷,只有家父一人。” “还有其他兄弟吗?” “没有。” 汤兆隆心想,这个李二虎身为独子跑来从军打仗,死掉的话就只剩老父一人无依无靠了。看来还真是为国尽忠的一家子。精神可嘉,然而他从来都不稀罕这种精神,一是因为他自己就不是个会舍小家,为大家的人,再者,他认为这种牺牲式的英雄情结是及其廉价的,因为这多半是徒劳无功的。 但汤兆隆随时都不会忘记,他披着一张爱民如子的皮。 只见他面色凝重地拍了拍李二虎的肩膀:“真是个赤胆忠心的好男儿。唉,可是啊,我们连敌人的踪迹都无从查找,让你这一腔抱负无处施展……” “王爷,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汤兆隆心说,我最烦别人说这话,不知当不当讲就别讲,但他还是微笑着说:“但讲无妨。”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他看到李二虎眼中一抹狡黠的光转瞬即逝,有点像阴谋得逞的狐狸。 “属下以为,我们根本无需找出敌军的下落。” 听到这话,汤兆隆感觉脑海中“啪嗒”一声,好像那个缠作一团的结突然被解开了,他发现自己以前进入了一个思维的死胡同——找到了敌人——才能打仗——才能获胜。然而,谁说只有找到了敌人才能开打呢? “你……你接着说。”汤兆隆激动地说。 “属下以为,这冰天雪地的天气,备受煎熬的不止是我军,敌军也同样。这里虽然是敌军的地盘,但是北方地区向来土地贫瘠,想来他们也面临着粮草不足的困境。” “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沉不住气,主动向我军发出进攻。要知道,他们的目的就是把我们耗死在这里,但谁耗死谁还不一定。” 汤兆隆眼神一亮,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多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但……若是等敌军主动进攻,我军岂不处于不利的境地?” “若是敌军突袭,而我军毫无防备,那此战势必大败。然则,如若我军事先得知敌军何时攻来,做好埋伏,等敌军一来,瞬间将之包围剿灭,是否会有一丝胜机呢?” “好……好计策”汤兆隆有些兴奋地拉住李二虎。他感觉眼前的乌云正在散去,他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第20页 “但是,我怎么知道敌军什么时候会攻来呢?”汤兆隆突然收起了兴奋,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忧虑。 “王爷愿意相信属下吗?”李二虎的语气波澜不惊。 汤兆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良久后,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假如不出属下所料,敌军会在明日深夜攻来。” “哦?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瞒王爷,属下的师傅曾教授属下星象占卜之术。” “你师傅又是何人?” “我师傅在崑崙山上修道,他通晓万事,无所不能。” 汤兆隆沉默了。他对于算卦占卜之事一向持怀疑态度。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有老天爷,或者说,他相信,老天爷根本掌控不了他的命运。 但事到如今,也并无更好的办法,只能听信他的了。他盘算着,若是这李二虎说得准,自然最好不过,若说得不准,那就有理由将他军法处置。 于是,次日戌时,汤兆隆在军营方圆一里处埋伏了五万大军,军营中留下一万大军,在地上摆满酒罈子,让营中的士兵装出喝醉的样子。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平常,就跟他们在这里度过的其他夜晚一样,严寒肃杀,空气中瀰漫着一丝荒原独有的腥气。 汤兆隆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即使是在这般寒冷的夜晚,他的额头上还是出现了点点汗珠。他很兴奋,也很紧张,许多张脸孔在他眼前轮换飘过——父皇看自己时那轻蔑的表情;太子那张温良淳厚的面庞;母妃在冷宫中孤独死去的惨状……最后,那些画面一齐破裂开来,碎成闪闪发光的亮点,又重新聚合拼凑,成为一个少女娇俏的笑容——那是他娶进王府不久的王妃。 那个女子送他的玉石如今还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仿佛有汩汩热流从那玉石注入他的心脏,让他在这寒冷的冬夜也感到一种奇异的力量。 汤兆隆晃了晃脑袋,把自己漫无边际的思想收回。他明白自己这个时候不该想这些,尤其是女人,他认为他不需要爱情,多一个牵绊可能会害死自己,然而,现在所有事情都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了…… 他回味着徐子懿的那句“皇上说太子难成大器,以后怕是当不好这一国之君”。那么,是不是如果自己打胜了这场仗,皇位就有可能是自己的?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加入这场战争。 他不知道那个李二虎是否可信,但他直觉应该相信这个人。他以前从来不信直觉,但最近有太多的事情都打破了他以往的准则。 在暗暗埋伏着的几万将士身体都快冻僵的时候,兵营处传来了骚动。汤兆隆看见一大队匈奴兵骑着马进入了他们的包围圈。汤兆隆紧握着双拳,唿吸开始变得急促而沉重。匈奴兵在冀军的兵营漫无目的地游荡着,队形开始散乱,显然是中了计,以为冀军对他们毫无防备。 说时迟那时快,汤兆隆一声令下,五万埋伏着的大军突然出现,吼叫着将匈奴兵团团包围了起来,而营帐中剩余的一万士兵也训练有素地从地上爬起,迅疾勇勐地砍向他们身旁的敌人。 匈奴兵大惊,想要撤退,却发现毫无退路。一时间他们兵荒马乱,而冀军气势如虹,没多久,就已然胜负分明。 冀军活捉了匈奴将领巴图,剩下几个残兵头也不回地逃跑了,汤兆隆吩咐将士们不必去追。 这一场胜利,大大鼓舞了冀军的士气。那天夜里,他们饮酒欢歌,庆祝到了天亮。 这一战,李二虎的功劳显着,汤兆隆也对他十分赏识,于是将他提拔为参将。 汤兆隆将匈奴将领巴图好吃好喝地供起来,而那巴图确实十分不领情,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汤兆隆将巴图请到营帐内,看着他被五花大绑地推入帐中,立马冷下一张脸对手下呵斥道:“你们好生无礼,快些给巴图将军松绑!” 巴图冷哼一声,将头侧到一边,不去看他。 汤兆隆端着两杯酒走到巴图面前,递向他一杯:“鄙人久仰将军大名,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好个英雄儿郎!将军可愿赏脸与鄙人喝上一杯?” 巴图斜睨他一眼,突然伸手掀翻了汤兆隆手中的酒杯,里面的美酒溅了汤兆隆一身。他看到汤兆隆的模样,狂笑起来,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狗贼!” 周围的士兵冲上去准备砍了巴图,汤兆隆摆摆手制止了他们。 汤兆隆很好脾气地让下人拿来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衣衫。 “将军真可谓是铁骨铮铮啊,”汤兆隆沖巴图抱拳。 “来人,送将军回营内,给我好生伺候着。” 待巴图被带走后,汤兆隆装不下去了,他将酒杯一把挥到地上,破口大骂道:“妈的王八犊子。” 巴图在冀军兵营待了三天,在这期间滴水未进滴米未沾,汤兆隆每天让人将美食佳肴送至巴图面前,可巴图动也不动,只是眼神空洞又悲哀地望着远方。 这天,汤兆隆来到巴图帐内,看着巴图消瘦了不少的身形,内心暗暗一爽,但他还是装出悲痛欲绝的样子唿喊道:“将军啊,你这可是一心求死?” 巴图不搭理他。 “唉,”汤兆隆沉重地嘆了声气,还从眼中挤出了两滴马尿。 第21页 他深情凝视着巴图,显现出万分的真挚和痛苦,像是做了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一样,沉痛地开口道:“若是将军的希望,鄙人愿意放将军回到故国。” 巴图像枯井一般的眼眸登时亮了起来,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此……此话当……当真?” “还能有假?” 巴图颓然跌坐在床上,他看了眼摆在自己面前的美食,突然像发狂一般狼吞虎咽起来。 翌日,汤兆隆为巴图送别,还送了他一匹骏马,临别时,巴图对着泪眼朦胧的汤兆隆抱了一拳,什么都没说,便跨上马离去了。 他在内心想,冀国王爷真是个胸襟宽广的贤人,假如不是立场不同,他是极愿和这人结交的。 然而他没有看到的是,汤兆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挂着几滴泪珠泪的俊雅的脸上,露出了阴险又奸诈的笑容。 ☆、凯旋了 把巴图送走后,汤兆隆就号令三军,班师回府。 将士们十分惊讶,这仗才打到一半,连那逆贼高权的影子都没见到,怎能就这么回去呢? 汤兆隆不知从哪寻到块木材,又开始坐在那削木头,对于众将士的疑惑,他只是气定神闲地一笑说道:“我军已胜。” 然后又低下头去,在他那宝贝木头上敲敲打打。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王爷这自信到底是哪来的,不过这命令都下来了,哪有不执行之理? 于是冀军在一天之内收拾好东西,踏上了回家的路。 果然,两天后,传来了南鲁余孽高权身亡的消息。此时汤兆隆他们还在路上。 事情是这样的:那巴图回去后,高权见他不光毫髮无损,还骑着一匹冀国王爷送的宝马,不禁疑心大起。那巴图也是个一根筋的傢伙,他固然忠诚勇勐,然而刚愎自用,狂妄自大,从来都没将高权放在眼里,对高权的询问也是极其不耐烦。 生性多疑的高权认定巴图已经反水,投靠了冀国。遂决定剷除之。 他买通巴图的下人在他的饭食里下了鹤顶红,没成想被巴图发现。于是,巴图连夜闯入高权的府邸,一刀削掉了高权的脑袋,随后,也被高权的手下乱刀砍死。据说,巴图一共被砍了一百多刀,死去时浑身的骨肉都已分离。 高权死了,南鲁自然群龙无首,乱做一锅粥。而匈奴首领损失爱将,伤心欲绝,将南鲁余党全部剿灭。 自此,扑腾了几十年的南鲁政权,算是彻底完蛋了。 汤兆隆归心似箭,所以整支大军昼夜不停地行进着。 “二虎啊,回家后准备干些什么呢?”汤兆隆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左后方的男子,玩味地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继续走索卖艺吧。” “哈哈哈,你小子还会走索?”汤兆隆坐在马上大笑道,“不但会占卜还会走索,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啊二虎!” “王爷谬赞了。”李二虎有些惶恐地低下了头。 “靠卖艺能养活你和你爹吗?” “不能。” 汤兆隆“啧”了一声,接着说道:“不如这样吧,你以后就跟随本王可好?至于你父亲,不用担心,本王会安置好他。” 李二虎沉默了,汤兆隆想他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见李二虎下了马,跪在了汤兆隆身旁,磕了个响头:“二虎叩谢王爷,二虎愿这辈子做牛做马服侍王爷!” 汤兆隆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笑容:“起来吧。哦对了,‘李二虎’这名字虽说好记,可不太雅致,本王现在就赐名于你,你看以后就叫你‘李彪’如何啊?” 李彪又俯首磕了一个头,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李彪叩谢王爷厚恩。” “起来吧。” 李彪从地上爬了起来跨上马,他眼中仿佛闪着泪光,但眼神中却不见一丝脆弱,有的只是一种沉痛又难以捉摸的情绪。 汤兆隆指着队伍中的几个士兵,带着看好戏的笑容对李彪说道:“他们不就是当初欺凌你的人吗?怎么,不想报这一箭之仇?” 李彪轻轻摇了摇头:“不了,属下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过。报仇是有心结的人才会干的事,而属下,从未有过心结。” 汤兆隆突然用一种冰冷的目光打量着李彪,那眼神让李彪有些发憷。许久,他悠悠地开口:“李彪啊,假如有朝一日你背叛了本王,本王该如何是好?” 李彪登时吓得一身冷汗,他急忙应道:“王爷何出此言?王爷是属下的再生父母,属下永远不会背叛王爷。假如属下真的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那就让属下五马分尸而死!” 汤兆隆不再看他,丢下一句:“你可要记得今日之言。” 汤兆隆军队到达景平城时,城内的百姓欢唿雀跃地迎接他们。人们纷纷赞颂着景王的文韬武略,赞颂着这支大军是何等的英勇。 汤兆隆对着百姓象徵性地微笑着挥了挥手,表现了一下自己的亲民和善,便不在城中多逗留,迫不及待地赶回了王府。 在王府门口,他的心开始不可抑制地狂跳,胸口的肌肤感受着那块玉石滑腻的触感,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心头盪开。 他看到王府的门慢慢打开了,思念多日的女子如风一般向自己飞奔而来,却在门口停住,红着眼圈凝望着自己。 第22页 汤兆隆内心一揪,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将那人捞入怀中。 西惜见到汤兆隆如今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却像被个塞子堵住一样无法释放,鼻尖一阵酸涩,却有一种想哭哭不出来的感觉。直到那人走上前来将自己抱住,她才感到心里的那个塞子被拔出,所有的情绪瞬间喷涌而出。 她紧紧地搂住汤兆隆的背嵴,疯狂地唿吸着属于那个男人的气味。 两个人就这样一句话不说,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像是经歷了一世纪那么久。 西惜青葱般的纤纤玉指轻轻抚上汤兆隆有些凹陷的面颊:“瘦了。” 汤兆隆也捏了捏西惜白瓷般的脸:“爱妃也瘦了。” 二人又不说话了,倒不是没什么可说的,而是有千言万语想向对方倾诉,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圆滚滚地阮诗萍也跑了出来,本想一头扎进表哥怀里,结果看到表哥身旁站着一个纤细苍白的少年,内心一颤,呆呆地站在那里忘了动作。 汤兆隆弯腰抱起西惜,疼惜地说道:“怎么瘦了这么多,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大庭广众之下,西惜有些害羞,便将脸埋在汤兆隆胸前不吱声了。 汤兆隆步伐轻盈地抱着西惜朝卧房走去,留阮诗萍和李彪俩人站在那大眼瞪小眼。 阮诗萍认出了这个人就是那天她们碰到的走索少年,她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但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懊恼地跺了跺脚,索性不再试图说话,红着脸一蹦一跳地窜走了。 汤兆隆抱着西惜回了房,一路上西惜都在小幅度挣扎,小声哼哼着:“你放我下来啊,太丢人了,这样不符合我的人设啊混蛋!” 汤兆隆不理睬她的胡言乱语,自顾自地把她抱了回去,用脚踢上房门,把西惜扔在床上。 西惜从床上跳到地上,扑上去就准备给他一拳:“懂不懂怜香惜玉啊你!老娘差点被你摔死!” “啧啧啧,”汤兆隆一把握住西惜朝自己脸上挥向自己鼻子的拳头,“还挺精神的嘛,害的我刚刚白心疼了。” “呸,你心疼个鬼啊!”西惜抽出自己的拳头,往汤兆隆硬邦邦的胸膛推了一把,“你不在老娘过得可快活了!” “哦?怎个快活法?” “每早听不见吵死人的锯木头声,一觉睡到自然醒,见到小帅哥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勾搭……”西惜的声音渐渐变小,因为他看到汤兆隆的脸色越来越黑。 西惜感觉事情不妙,一步步后退着,想趁他不备逃掉。结果看着汤兆隆脸上那抹愠色 ,不禁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床上。 “胆子不小啊,嗯?还敢背着我看别的男人?” “不看是不可能不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看的,爱看美男是我们女人的天性!你无权压制我的本性!” 汤兆隆刚想发火,随即转念一想,这景平城哪有什么美男,有的只是一堆歪瓜裂枣罢了。只有那个李彪还算清秀,可他那时候正跟着自己在外征伐呢。 至于他自己,他也是不会归到“美男”的行列里去的。因为汤兆隆虽生得好皮相,从小到大却从未有人夸奖过他的外表。 汤兆隆哭笑不得地替西惜将散落在脸前的一缕秀髮撩到耳后,然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 “爱妃你看,这像不像你?” 西惜一看,登时就气急败坏地往汤兆隆背上狠狠拍了一掌。汤兆隆手里拿的是一块刻到一半的木雕,做工虽然简陋至极,但还是能分辨出他雕的是一名女子,此时正竖着小拇指往自己鼻孔里挖。 “你坏死了,哼!”西惜是真的很生气,她想她虽然没啥出息,但还不至于这样没形象。 汤兆隆心情大好地大笑起来:“爱妃若是喜欢,待我雕完,就将它送你。” “谁会喜欢这破玩意?”西惜一把夺过那个木雕,将它塞到被褥底下,她怕汤兆隆真的将这东西拿回去雕完,如果被别人看到了自己这张闭月羞花的脸还往哪搁? “隆隆呀,以后别刻你的木头了。”西惜把头枕到汤兆隆的肩上,轻轻地说道。 “为何?” “你又没这天赋。你要知道啊,从事一个行业,是要靠祖师爷赏饭吃的。” 汤兆隆满脸黑线:“你从哪看出我没天赋来的?” “这还用看?就沖你送我的两样东西,没一样刻得能看的。” 汤兆隆坏笑着从西惜衣领中拽出她挂在胸前的护身符:“哟,那为何钟小姐还要整天挂着这不能看的东西呢?” 西惜老脸一红,不甘示弱地想辩驳什么,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两瓣温暖湿润的唇瓣堵住了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某心真不会写战术战略啊~写得这么幼稚还请小可爱们海涵^ ^ ☆、驾崩了 老皇帝汤遇甄的病情愈发严重。终于,在汤兆隆大军得胜归来半个月后,这位帝王传奇又荒谬的一生走到了终点。 他的遗诏中就写了两点:一、皇位传给太子汤兆文;二、钦点了后宫二十多位妃嫔给他陪葬。 下葬那天,卫兵们拉扯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宠妃,她们不顾形象地挣扎着,尖叫着,哭嚎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希望留下条性命,然而却无济于事。 第23页 卫兵们残忍地将她们一个个推进棺木,将棺盖钉死,掩埋在黄土之下。她们在无边的黑暗中拍打着,惨叫着,咒骂着,却只能在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中,忍受着虫蚁的啃噬,一点一点地耗尽生命。 当时汤兆隆正在给他的宝贝鹦鹉餵虫子,听到“皇上驾崩”的消息后,他手指微微一颤,但马上恢復了平静,脸上没有一点波澜,继续将黄粉虫往鹦鹉弯钩一样的嘴里送。 那绿毛鹦鹉吞下一只虫子后,突然用尖锐刺耳的声音说道:“太好了,太好了。” 登时,周围一圈人脸色变得惨白,信使站在一边冷汗直下,差点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只有汤兆隆神色不变地勾了下鹦鹉的爪子:“怪了,平日怎么教它都不肯开口说话,今个怎么突然开了窍了?” 所有人都在心底默默表示没看见汤兆隆这种大不敬的举动。 他屏退了旁人后,便对着那鹦鹉说道:“喂,福贵兄,你再说句什么让本王听听?” 可是这回任汤兆隆百般挑逗,那鹦鹉也不发一言了,只是扑闪了下他绿茸茸的翅膀。汤兆隆无趣地把一盒黄粉虫放到一边。对于父皇的死亡,他想是酝酿不出来一点悲伤的情绪的,以至于想在那群人面前装装样子都装不出来。 他想他对父皇有过“爱”的感情吗?应该还是有的罢,在他的幼年时期。那这种感情又是在何时开始渐渐消逝的呢?大概是在七岁那年,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生母的那天罢。 他在那之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他是由母仪天下的孟皇后抚养的,他口中的“母后”也仅仅指的是孟皇后一人。 孟皇后还有个妹妹,当初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了京城一个名叫阮冰的落魄书生,生下了阮诗萍。孟皇后见阮诗萍生得喜庆可爱,也是十分喜欢,就经常把她接近宫陪兆文兆隆两兄弟玩耍。 那天,他和孟皇后的长子汤兆文玩躲猫猫。汤兆文躲起来后,他几乎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能找出他。于是,他无意中踏入了一个阴冷诡异的地方。 那是个废弃的寝宫,房樑上布满了蜘蛛网,上面还爬着几只红底白纹大蜘蛛。空气中瀰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 他边哆哆嗦嗦地走向深处,边喊着:“皇兄,你别躲了,我都看到你了!” 突然,他看见一个头髮凌乱女人背对着他躺在地上,几只苍蝇在她身旁飞舞。 幼年汤兆隆壮着胆子,奶声奶气地问道:“喂,你知不知道我大皇兄躲哪去了?” 那个女人不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一股怒火从他心底升起,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那女子想必只是个卑贱的下人,她居然敢无视皇子的问话。汤兆隆想一定要给这个贱婢一点教训尝尝。 他走上前去,一脚踢上那个女人的背嵴:“问你话呢,你聋了吗?” 那女人悠悠地回过头来。 当汤兆隆看到她的面庞时,登时吓得傻在了那里。 那是半张和汤兆隆有六七分相似的脸,没错,是半张。 另外的半张已不能称作“脸”,而是一滩惨不忍睹的肉泥。在那另外的半张脸上,已无法分辨五官,它被一滩红红黑黑的东西布满,上面还蠕动着一群白胖的蛆虫,流下黄绿色的浓水。 苍蝇“嗡嗡”地环绕着她的残脸,有几只停驻在上面,搓动着两条黑细的脚。 汤兆隆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那女子用手臂撑地向他爬来,一只眼眸中不住地涌出泪水,残缺的半边嘴唇嗫嚅着,如果忽略半边惨不忍睹的脸,那泪如涌泉的女人绝对是难得一见的清丽佳人。 汤兆隆脑海一片空白,恍惚中,他听到一个悲痛欲绝的声音:“阿隆,我的阿隆啊……” 幼小的汤兆隆心里有一块地方勐地一痛,他感到心中好像有一根线在牵引着自己,想要去靠近,去拥抱那个女人,但是她可怕的面貌却让汤兆隆望而却步。 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女人还在一声声唤着“阿隆”,汤兆隆感觉唿吸困难,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马上就要跳出胸腔,这太难受了,他心想。终于,他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昏迷的时候,他感受到一双冰凉的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几滴温热的液体在他脸上低落,淌入他的嘴中,是咸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日后了。围在他身边的是孟皇后和大皇子,而那个恐怖的女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天后,汤兆隆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他每晚都能梦到一个只有半边脸的女子,悽厉地叫着“阿隆,我的阿隆。”。他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居然泪流满面。 有一天,在他的梦中,那女子半边脸上的血污一点点散去,他看到了一张秀雅精緻的面庞。他还看到那个女子怀中抱着个婴儿,在臂弯中摇晃着,满脸幸福的神情:“阿隆要快快长大哦。” 他明白了,那个梦魇中的女人就是他的生母。 病好后,他再次来到了那废弃的宫殿。但是这回,却发现那女子已经不在这里,墙边泼着一大滩血迹。 他拦住一个扫地的老嬷:“婆婆,那个一直躺在这儿的女人上哪去啦?” 第24页 “回四皇子,她死啦。” “死了?怎么会死了?” “嗨,这不上回让您受了惊,皇上直接就命人把她处死啦,”那老嬷一脸得意地说道,“真是不自量力的贱货,都被打入冷宫了还不认命……诶,四皇子……” 汤兆隆失魂落魄地走出冷宫,他想大哭一场,却流不下一滴眼泪。 从那之后,他不再是个动不动就哭的瓷娃娃。他不爱读书,最烦那些四书五经孔孟之道,他喜欢舞刀弄枪,经常跟随开国名将张达南征北讨。 汤遇甄曾说:“兆隆和朕不像,朕是个秀才,兆隆将来会成为一个将才。” 他知道汤兆隆和他疏远,他知道汤兆隆可能对他没多少父子之情,但他不知道的是,他随意下令处死的吓到四皇子的妃子正是汤兆隆的生母,虽然那个可怜的妃子早已被他从记忆中抛弃,他更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此事,一颗仇恨的种子已经在汤兆隆的心中悄悄萌芽。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打断了汤兆隆的思绪。 西惜扭着纤腰款款走来,直接坐到了汤兆隆的大腿上:“夫君,我们游江南去可好……咦,你刚刚是哭了?” “江南是游不了了,打消这念头吧。”汤兆隆往西惜的鼻子上颳了下。 “为啥?” “父皇驾崩了,我们得服丧。” “什什什……什么?” 西惜吓得从汤兆隆腿上跳了下来,她掐指一算,老皇帝一死,汤兆隆和汤兆文的皇位之争就快该拉开序幕了,而她现在还没能让汤兆隆可以为她放弃一切,不再快些的话,可能真的会发展到无可挽回的一步。 “那我们要去京城吗?” “不用,父皇曾经下令,分封在外的藩王不得擅自回京。太……皇上他没让我们回京,我们就不能回。” 西惜在心里想:死了爹还不让回去,那肯定是怕藩王趁乱夺权呗。 她看着汤兆隆有些泛红的眼眶,轻柔地说道:“阿隆很伤心吧,想哭就哭吧,这儿没有别人哦!” 汤兆隆一听“阿隆”而字,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西惜看着汤兆隆被泪水充盈的眸子,心中一疼,将汤兆隆的脑袋搂进了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阿隆别伤心别伤心。” 汤兆隆忍受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沾湿了西惜的衣襟,他压抑地在西惜怀中留着泪,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想在眼前浮现出母亲的那张脸,却发现那张脸上一片模煳。原来不管是曾经多么深爱的人,也会随着漫长的时间慢慢淡出记忆。 西惜看着一向吊儿郎当的夫君哭成这样,心想他和父亲感情真深。殊不知汤兆隆哭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那个只在他记忆中出现过一面的,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母亲。 很快,王府上上下下都裹上了一层白色。而汤兆隆不知为何,死都不穿白,说是不吉利。不仅如此,他仿佛在故意违反守孝期的规矩一样,每晚在王府里放一挂鞭炮,顿顿大鱼大肉,还请那戏班子来唱戏,其实若不是有了西惜,他还想着应该在这样的日子再娶几房小妾。这景王府每天喜庆得不像办丧事,倒像是过年。 阮诗萍什么都不懂,自从李彪来了后她倒不怎么缠西惜了,整天跟在李彪屁股后头让他给她放鞭炮玩。 西惜每天都一脸黑线,她搞不懂汤兆隆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当时哭得这么伤心,而如今却这么胡来。她想可能汤兆隆是个先进的唯物主义者吧,认为人死了就是死了,搞那些封建礼数没用。 汤兆隆每天都会去在佛祖面前跪一会儿,上上香。倒不是祈求保佑他们一家健健康康风调雨顺啥的,而是希望佛祖不要留情,直接让他爹坠入地狱或投胎到畜生道。 ☆、入冬了 转眼就到了腊月,眼见就近了年根,但景王毕竟是刚刚丧父之人,按理说是不该按往年的习俗来过年的,可汤兆隆还偏偏就不是这讲理之人。 那景王府还没到过年,就一片“红”装素裹。门口挂着红灯笼,门上贴着红对联。还有一个奇特的景象是,王府里的下人虽然都穿着白色的丧服,但个个腰上都繫着根红丝带。 若是有人斥责他们,先皇才驾崩不久,怎敢这样坏了规矩,他们就会苦下一张脸,大喊:“冤枉啊,小人身不由己啊,都是王爷让小人这样干的!王爷说小的们整天穿一身白看着晦气,得栓上这红腰带把晦气冲掉。” 在西惜的观念里,冬天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睡觉,入了冬以来,她就过上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于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胖了一大圈。原本小巧的鹅蛋脸,愣是变成了个圆脸。不过好在她五官生得精緻,身上多了几斤肉倒生出一种妩媚的气质。 在王府待了这么久,她终于练就了一项技能——在震耳欲聋的噪声中安然入睡。 这日,汤兆隆锯完木头回到卧房,发现他的王妃居然还在睡。她趴在床上身体摆成了“大”字形,一个人占据了整张床,嘴角还沾着亮晶晶的哈喇子,被子下探出一条丰腴白净的大腿。 他坐到床边狠狠揉捏了一把那肉感十足的大腿。床上的人哼哼两声,翻了个身没有醒来。汤兆隆“噗嗤”笑了,他扯过被子严严实实裹住西惜的身体,然后带着被子将整个人拥起来,搂入怀中,他一手捏住睡梦中的人的脸颊,用力晃了晃:“日上三竿,王妃娘娘却还在睡觉,像话吗这?” 第25页 西惜最讨厌别人打扰她睡觉,便闭着眼睛一掌挥到他脑门上:“讨厌,再让我睡会儿。” 汤兆隆哭笑不得,却又觉得她肥美多汁,看起来好吃得很,便将手伸进被子里,抚摸着西惜柔软细嫩的皮肤。不知不觉过了很久,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汤兆隆认为现在有必要把她叫醒了。可是任他怎么唿唤,西惜根本就不搭理他,只顾着跟睡神约会。 汤兆隆无奈之下一把抱起西惜向门外走去。 这一抱,熟睡的人被惊醒了。她惊恐地看了眼汤兆隆,随后便扑腾着两条腿想要下去:“你放我下来,我没梳头没洗脸没化妆不能见人!” “为夫不是人?”汤兆隆冷着脸反问,但还是轻轻地把怀里的人放了下来。 “你不是外人啊亲爱的。”西惜捧着汤兆隆的脸“吧唧”了一口,光着脚丫跑到衣柜处翻衣服。 “爱妃最近丰满了不少啊,为夫都快抱不动你了。” 西惜不说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知道自己是有些胖了,但她最讨厌别人说她胖。你管我胖不胖啊,她在心里想,我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呃,我好像真的吃了你家的大米。 “丰满点好啊,肉多了冬天就不冷了……”话音没落,汤兆隆就看到西惜举着枕头向自己砸来,他眼疾手快地跳起来侧身一躲,“爱妃缘何动怒?” 西惜放下枕头,闭上眼睛深唿吸,在心底默念: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中闪着些睿智的神色。 “爱妃?西惜?” “呵,愚昧的古代人。” “哈?” “脂肪越多越不怕冷的观点是个谬误!哦不,应该说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真理的!” 汤兆隆一脸懵逼,西惜看着他,一种优越感从心底升起。 “在没达到临界值的情况下,保温层越厚,热量损失越多,而超过临界值后,热损失才随着保温层厚度的增加而减少。也就是说!若非胖到了一定程度,人是越胖越怕冷,越瘦越不怕冷的!” 汤兆隆愣了几秒,然后给西惜鼓起了掌:“爱妃真是学识渊博,你刚刚说的什么林戒……什么纸房的,为夫听都没听过。” 西惜哈哈大笑,她想作为一个从小接受科学文明教育的现代人在古人面前就是有优势。 她就着丫鬟端来的热水和帕子,洗了把脸,便挽着汤兆隆的胳膊用膳去了。她最近格外爱吃肉,想必是夫君出征那段时间吃斋念佛憋坏了吧。 她想她果真还是信不了佛的,因为情丝未斩,六根不净。 食毕,西惜的脑袋又开始昏沉,打算再回房间睡个午觉,一觉睡到天黑的那种。 结果还没踏进卧房,便被汤兆隆拉住了:“陪为夫散散步可好?” 西惜把他的手挥开:“不去,天寒地冻的,我胖,所以怕冷。” “你怎么整日都睡不醒,你看诗萍他们多精神?”汤兆隆看了眼在院子里堆雪人的阮诗萍和李彪,“你难不成比诗萍还胖?” “她太胖了,已经超过了临界值,属于越胖越不怕冷的那种。” 汤兆隆无言以对,他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拉着西惜就往外扯:“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懒得跟你费口舌,就算你说破了天,也得跟我散步去!” 西惜抱着门外一根柱子不撒手。 汤兆隆把她的手扒开,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大步走到院内,摔在了阮诗萍刚堆的雪人上。 阮诗萍正在把一片叶子往雪人的脸上贴,准备做雪人的眼睛。没想到突然一个重物砸下,她的雪人瞬间四分五裂。 阮诗萍显然没搞清状况,愣在了那里。她看到从雪人中爬起一个女子,正是她的嫂子,气唿唿地拍打着身上沾的雪,而自己表哥正站在一边捧腹大笑。 她明白她的雪人死了,她和李彪好不容易抚养长大的雪人就这么一去不復返了。她越想越伤心,越伤心越要想,终于在伤心得不能再伤心得时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汤兆隆笑得止不住,他摸了摸阮诗萍的脑袋:“表妹不哭,表哥……哈哈哈哈……表哥和你嫂子再给你堆一个。” 阮诗萍怒视着这个杀人兇手,那是她和李彪的结晶,是她珍惜得不得了的东西,他就这样把它毁了,还在这儿厚颜无耻地说“再给你堆一个”! 西惜踹了一下汤兆隆的小腿,弯下腰替阮诗萍拭去泪水:“表妹乖,你哥太过分了!我回来帮你教训他!” “嗯,狠狠教训他!”阮诗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接着蹲下身去收拾雪人的“残骸”。 看着阮诗萍抱着一堆雪向什么地方走去,西惜按住她的肩膀:“你上哪去?” “葬了我的宝宝,不能让他当孤魂野鬼。” “哈哈,你对你的雪人还真是一往情深啊!”汤兆隆在一旁插嘴道。 阮诗萍回头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对啊,不像你,自己爹死了都不带伤心的!”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李彪赶紧在她耳边提醒:“这话可说不得啊小姐!” 第26页 “哼,有什么说不得的,”阮诗萍看了眼汤兆隆阴沉下来的脸色,无所畏惧地说道,“做得出还不让人说吗?莫不是又想当□□,又想立牌……” “啪——” 阮诗萍的“坊”字还没说出口,脸上就挨了汤兆隆一耳光。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汤兆隆,她想不到那个从小疼爱她的哥哥,居然会打她。 西惜赶紧冲上去拉住汤兆隆:“阿隆你干嘛!” 汤兆隆甩开西惜的手,颓然地往后退了几步,悽怆地看着阮诗萍,一字一字说道:“你凭什么在这儿说三道四的?你懂什么啊!” 西惜心里一颤。 阮诗萍哭着吼叫道:“你疯了吗?你凭什么打我啊!我长这么大,我爹妈都没打过我!皇上皇后也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啊!我受不了了,我要回京城!” 说完,她就转身跑走了。 李彪正要抬脚去追,就被汤兆隆拦住:“别管她,她要回京城就让她滚!” 李彪犹豫着往阮诗萍跑掉的方向望了望。 “你他妈听我的还是听她的啊?” 汤兆隆狠狠一脚踹到了李彪大腿上,把他踹了一个趔趄。李彪惶恐地跪下,抵着头道:“属下当然听王爷的。” 汤兆隆看了他一眼,甩了下袖子愤然离去了。 西惜看着还跪在那里的李彪,走上前去说道:“你先起来吧,别在这儿跪着了。” “王爷的气不消,属下不敢起。” “哎呀,我让你起来你就起来,王爷都听我的,我不让他生气他就不敢生气!”西惜急躁地去拽李彪,李彪表情为难地站了起来。 西惜见他起来了,脸色便缓和了下来:“李公子若不嫌弃的话,和本宫谈谈心可好?” “娘娘折煞小人了。” 西惜莞尔一笑,迈开步子缓缓走动着,李彪亦步亦趋地低着头跟在她左后方。 “你是否曾在这景平城街上走索卖艺?” “是,小人自幼喜欢走索。” “那为何好好的会去参军?我景平从来都不强制徵兵的吧。” “回娘娘,是家父把小人送到军营的。” 西惜不再说话了,只是迈着缓慢的步子,像是在赏雪一般优哉游哉。 良久,她突然驻足问道:“那么,你可曾在幼年之时杀害自己的新姐姐?” ☆、妥协了 “小人不敢欺瞒王妃,”李彪立马单膝下跪,低着头说,“确有此事。” 西惜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想不通一个人为何在幼年时期就能如此兇残。她慢慢回过头来,俯视着李彪低垂的头颅道:“你还真能下得去手啊!” “李彪委屈啊,请王妃明判,小人绝对不是那等灭绝人性之人!”李彪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那女子好吃懒做,脾气暴躁,自小就对小人百般辱骂。” 李彪重重地吸了下鼻子:“那天,她见我练罢走索回家,就一脚把我踹倒在地上,说我是个废物,还用那种像看苍蝇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小人一气之下,就在她的茶碗里下了药。” “我当时,真的只想整她一整,没想把她弄死,可是……”李彪说不下去了,几个月前还在战场上厮杀的男儿就这样跪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西惜心道,这臭小子居然还敢在我面前拿眼泪当武器!这不是女人才用的招式吗? 可虽说用这招式的多是女人,这会儿却还真起了作用。因为西惜发现这李彪一哭,他们的谈话就进行不下去了。毕竟“人家都哭成这样了”,所以“肯定是知错了”,倘若再指责他“心狠手辣”,岂不显得自己“斤斤计较”“不近人情”? 她扔给李彪一块手帕:“快别哭了,擦擦你的眼泪,一个男孩子家哭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被别人看到了还当我这王妃‘仗势欺人’呢!” 李彪一下就止住了哭声,拿手帕在脸上擦拭着。西惜在心底冷笑:这小子还真是收放自如啊。 “快些起来吧,别跪着了,我说你也是,别动不动就下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李彪慢慢地站了起来,还是垂着头,一副温顺又卑下的样子。但西惜还是能看到,他的眼眶根本就没红,脸上也不见一点泪痕。 这臭小子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假哭?西惜强压下心底那团怒火,并不拆穿李彪的表演,心平气和地说道:“本宫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了。对了,你去把诗萍寻回来,她一个姑娘家自个跑到外面我不放心。” “李彪遵命。” 西惜转身向书房走去,她知道夫君此时一定在里面。她虽不知汤兆隆在气些什么,但知道她此时有必要尽到一个妻子责任,去安抚她的丈夫。 对于李彪,她在心里把这人划入了“重点防备”的对象。她在现代世界的时候,从没听说过歷史上还有“李彪”这号人。对于任何和史书上不符的事件,人物,都是值得她重点关注的,因为这都可能是引起歷史改变的因素。 而李彪,还恰恰是那种毋庸置疑的危险分子。 在书房外,西惜拍了拍脸颊,把脸上凝重忧虑的神色赶走。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进去。 第27页 汤兆隆果真就在这里,此时他没有逗鸟玩蛐蛐,只是坐在藤椅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留给西惜一个略显孤单的背影。 西惜苦笑着取了一件裘皮披风,轻轻地披在他的身上。 “夫君整日穿得这样单薄,让妾身好不心疼,若是受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汤兆隆嘴角轻轻一勾:“为夫不冷。” “想想也是,”西惜笑道,“火气那么大,身体又怎么会冷呢?” 汤兆隆知道她是在拐弯抹角指责他动手打阮诗萍,便不再言语了。 “夫君呀,”西惜转到汤兆隆的身前,撒娇道,“诗萍她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啊,你又何必大动肝火呢?” “是我做得过分了,我不该打她的。毕竟她对往事一无所知。” 西惜不知道汤兆隆口中的“往事”指的是什么,但她猜汤兆隆此时也不想让她知道,于是便不去过问。 “可不是嘛,你跟个小丫头怄什么气啊!”西惜很自觉地坐到了汤兆隆的腿上,环住了他的脖子,“夫君啊,虽然那丫头说话真的很气人,但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呢?” 汤兆隆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西惜的脸。 “你想想啊,现在是什么时期?是国丧啊!整个冀国子民都在悼念先皇啊,而夫君你身为先皇的儿子,怎么着也该意思意思吧。” “当然啦,搞形式主义是不对的,那什么守孝三年啊哭丧啊陪葬啊都是封建思想的糟粕!我知道夫君的思想领先了同时代的人几百年啦,但……这毕竟还是封建社会,外面的闲言碎语,咱好歹也要顾忌着点不是?” 汤兆隆的眼中升起一丝让西惜读不懂的颜色。 “我觉着吧,做人得留一线。你就算心里对这些不以为然,但像王爷这种有头有脸的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不然,到时候哪个人给你使绊子,把‘不忠不孝’‘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的帽子往你头上一扣,你上哪哭去啊?” “我不怕他们给我扣帽子,朝廷那些吃软饭的能耐我何?”汤兆隆低声说道。 西惜气得戳了下他的额头:“我看你tm是飘了吧!能耐你何?你以为你握着十几万兵权打了几场胜仗就了不起了吗?你不想想你的势力不断扩大靠得是什么,是民心!你小子不挺能装的吗?整天装出一副‘群众跟我是一家’的样子,如今这是怎么了呢?” “你知不知道你把王府搞成这样外面的人是怎么说你的?你真当天高皇帝远,你那皇帝大哥不知道你在这儿干了些什么?他们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搭理你罢了,要是你有一天真的跨越了雷池,你信不信朝廷立马就能派出几十万大军把你这景王府剷平了?” 汤兆隆把脸侧到一边,逃避和西惜的对视。西惜双手掰正汤兆隆的脑袋,强迫他直视自己:“听我一句劝吧阿隆,就算你真的憎恨你父皇,你可以在心里骂他,诅咒他永世不得超生,但你不能明目张胆地对先皇不敬。”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好好考虑一下,好吗?” 西惜做好了汤兆隆大发雷霆的准备,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满目空洞,像是在看着她,也像是什么都没有在看。 “我知,你说的这些我心知肚明。可我就是……唉,也罢,”汤兆隆重重地嘆了口气,“你去让胡管家把王府里挂的红都清了吧,以后鞭炮也别放了。” 西惜轻轻啄了下汤兆隆的嘴唇:“好,你想通了就好。” “爱妃先回去歇息吧,为夫还想一个人静静。” 西惜犹豫了一下,她想让夫君把他的心结说出来,有些事情一直憋在心里会出问题的。但她知道汤兆隆不愿意说。她只能犹豫着退出了书房。 汤兆隆仰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他不是不知道近些日子他的举动太过张狂,他只是觉得不公平。 为什么她的母妃,只能一个人惨死于冷宫之中,而那个男人,却能在死后,有几十个美人和无数金银珠宝陪葬,还能受到全国的哀悼。 为什么她的母妃,在活着的时候,就被所有的人遗忘,而那个男人,却会被记载于史书之中,流名于世世代代。 他是如此地想反抗这种不公,以至于他忘了自己做人的一贯原则。 他忘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忘了不能授人以柄,他忘了民心不可失。因为他太想补偿那个他理应唤他“母亲”的人,他想让自己也失去点什么,来弥补那个女人悲惨的一生。 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他不该去“反抗”,他没听。而如今,他的王妃也来劝他不要“反抗”,他想,还是妥协了吧。 他的王妃在他心里到底占了什么位置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有些他无法接受的话,假如出自那个人的口中,他也许就能接受。 天黑之时,李彪抱着阮诗萍回来了。 阮诗萍缩在李彪怀里,浑身湿漉漉的,已经失去了意识,整个身子瑟瑟发抖,脸色青白,嘴唇发紫。 汤兆隆立即召来了医师,替阮诗萍诊治。 李彪说,阮诗萍当时情绪太过激动,没注意一脚踏入了冰窟。当时周围没有一人,或许有人也没人对她施救,阮诗萍也不知道在冰窟里泡了多久,直到李彪找到她。 第28页 李彪找到她时,她已经失去了意识,整个身体冰凉冰凉的。李彪把她拖出来,就抱着她飞奔回了王府。 看着原本生龙活虎的小丫头,如今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西惜心疼地泪流不止。她搓着阮诗萍的小胖手,不停喊着:“怎么这么凉,怎么这么凉?” 然后将阮诗萍的手放在自己脖颈的肌肤处,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汤兆隆坐在一边紧紧皱着眉头。 李彪站在那里,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没过多久,阮诗萍原本冰凉的肌肤又开始变得滚烫,西惜知道她是发起了高烧,让人给她加了几床被子,而阮诗萍还是在被子里发抖不止。 医师很快就来了,把了脉后说问题不大,便开了几服药。 西惜他们七手八脚的把药给昏迷中的阮诗萍灌了进去。夜里,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热度已经渐渐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撒泼打滚球小天使们的收藏和评论~ ☆、回京了 阮诗萍是在第二天清晨醒来的。 当时西惜趴在她的床边睡得正香,突然感到有什么热热软软的东西碰上了自己的脸颊。睁眼迷迷煳煳地看去,发现阮诗萍倚着床头坐了起来,眼泪汪汪地用小胖手抚摸她的脸。 西惜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欣喜道:“表妹你终于醒啦!你可吓死嫂子了。” 说完便伸手摸了摸阮诗萍的额头,手下刚刚好的温度显示阮诗萍的高烧基本已经退去。 “嫂子……”一粒粒豆大的泪水从阮诗萍的圆眼中掉落,她含煳不清地唿喊着。 西惜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唉,嫂子在这儿呢!别怕,表妹,已经没事了。” “我好害怕啊嫂子,那个地方好冷好冷,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阮诗萍仰着张圆脸向西惜诉说道,说完便一头扎进西惜怀中嘤嘤哭了起来。 西惜一边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一边差使丫鬟去告诉王爷“阮小姐醒了。” 阮诗萍在西惜怀里哭了一会儿,可能是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便抬起头来,想再说点什么。这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汤兆隆和李彪一前一后踏入了厢房。 阮诗萍一看到汤兆隆,脸上激动的表情立马就消失了,强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西惜戳了下她鼓鼓的脸颊:“你看这小嘴噘的,都快能栓头驴了,哈哈哈。” 阮诗萍轻轻推了西惜一把,低声撒娇道:“讨厌啦嫂子。” 汤兆隆一进屋内就摆着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好像对于表妹的这场意外他没有一点心疼,有的只是看笑话的心情。 西惜沖汤兆隆说道:“阿隆,你快说些什么,你们兄妹俩可不能再这样闹别扭了。” 汤兆隆不置可否,也不说话,只是用着戏嚯的眼神打量着阮诗萍。 西惜又对着阮诗萍说道:“你是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你表哥都快急死了,他说都是他的错,他不是个好哥哥,他不该打你……” 阮诗萍眼睛一亮:“真的啊?” “你不要乱说,本王何时说过这话啊?”汤兆隆斜睨了一眼阮诗萍,对西惜说道。 阮诗萍的眼眶瞬间又蓄满了眼泪。 西惜急了,她上前拽了拽汤兆隆的袖子:“你这是干嘛?你还想不想好好过了?” 汤兆隆不理睬她,走到阮诗萍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着一丝嘲讽的笑:“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阮小姐说的是要回京城,可这回京怎么回到冰窟窿里了呢?” 阮诗萍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难不成阮小姐说的不是回京,而是要去会龙王?哈哈哈哈,这可真是有趣极了。” 阮诗萍低下头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想,要是再在这个冷血大魔王面前哭,自己就太没出息了。 西惜赶紧和稀泥道:“表妹你别听你表哥瞎说,他是傲娇 ……呸,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还不善于表达感情,你别往心里去……” “你给我回房,这儿没你的事儿,你瞎掺和什么啊?”汤兆隆一把扯过西惜,打断了她的话,推着她往门外送。 西惜双手抵住门,低声对汤兆隆说:“你忘了你答应我的话了吗?” “哼,我只答应你为先皇守孝,我何时答应向这丫头道歉了?” “你……”西惜气得无话可说,她嘆了口气,“唉,也对,你们兄妹俩的事我瞎掺和什么啊?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老娘管不着也不想管了。” 说罢,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是要回京城,”西惜一走,阮诗萍就开口道,她绵软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倔强,“但我想向表哥要一个人。” “哦?”汤兆隆转身,慢悠悠地拉开椅子坐下,“你还学会提条件了?说吧,想要哪个丫鬟?” 阮诗萍摇了摇头,伸手指着站在墙根的李彪道:“我不要丫鬟,我要他。” 听到这话,李彪浑身勐地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汤兆隆的眼神突然变得阴云密布:“他不行。” 第29页 “表哥,”阮诗萍哽咽道,“我求你了……表哥可还记得,儿时不管诗萍想要什么,表哥都会送与诗萍……” “你当你还是几岁的幼童吗?” 李彪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肉中。 “诗萍知道不该再向表哥要求什么……”阮诗萍哭了出来,嗓音变得有些尖利,“可是……可是能否当作这是诗萍最后一次请求表哥,求表哥应允了我吧!” 汤兆隆向后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的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下敲击着木质扶手。 “你真当我猜不透你的心思?”汤兆隆嗤笑了一声。 “你一定是倾心于他吧。”他瞥了一眼李彪。 李彪吓得赶紧跪了下来:“万万没有的事啊王爷!李彪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小姐有非分之想,请王爷明察啊!” “你不敢?”汤兆隆的手指停止了敲击,“她敢。” 阮诗萍凝视着跪在地上的那人:“你肯跟我走吗?李彪。” 李彪跪在地上转了个身,面向阮诗萍扣首道:“李彪三生有幸能得小姐青睐,然而李彪出身卑微,身份卑贱,小姐乃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求小姐放李彪一条生路吧!” 阮诗萍顿时面如死灰。汤兆隆眼神中的阴霾散去:“你看吧,他根本就不愿跟你走。” “那,我可否重新提个要求?”阮诗萍看着汤兆隆哀求道。 “你讲。” “可否让他送我回京?” 汤兆隆一言不发地看着阮诗萍,阮诗萍也直视着他的双眸。 许久,汤兆隆应道:“可以。” “但你记着,”汤兆隆对李彪说,“将小姐安全送至府邸后,万不可在京城逗留,务必速速赶回景平。” “属下遵命!” “如今临近皇上的登基大典,京城虽然戒备森严,但路途上想必不怎么太平,你们小心着点。” “李彪必当用性命护小姐周全!” 汤兆隆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阮诗萍和李彪在两天后上路了。除了干粮钱财外,西惜还给他们带了一堆景平这边的特产糕点,点心零嘴。 临别时,阮诗萍扑上来抱住西惜:“嫂子,我走了,你要保重啊!” 西惜的眼圈红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别吃太胖哦,太胖就嫁不出去了。” “嫂子,你跟我哥好好的。哎,你想不想你娘家人呀,我回去也替你给你哥带个话儿!” 西惜知道钟祖槐有个哥哥,但她从来没见过这“哥哥”,更别提想念了,但直说“不想”又不大合适,只得说道:“那你就给我哥说,我在这边过得很好,请他不必挂念。” “嗯好。” 阮诗萍又看向汤兆隆:“表哥,我可要走了,你得对我嫂子好,不准欺负她知道吗?” 汤兆隆笑着搂住西惜的肩,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几人又是一番惜别,最终西惜和汤兆隆目送着他们一行人远去。 想到在这通讯不发达的古代,她和阮诗萍再见也不知会是何时,西惜心里一阵酸楚,不禁红了眼眶。 汤兆隆看到自己的王妃黯然欲泣的样子,心里一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 在李彪阮诗萍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到了新皇帝汤兆文的登基大典的日子。 按照冀国的规矩,先皇驾崩后,新君立马开始即位处理政务,然而正式的登基需待到次年正月。 这天,待宣读完先皇遗诏后,汤兆文在宦官们的服侍下穿上了龙袍,戴上了冕旒,坐上了龙座。成千上万的臣子跪地高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汤兆文改年号为雍泰,这年也就变成了雍泰元年。 这次大典,雍泰帝汤兆文宣了六位分封在外的藩王回京,唯独没有让景王汤兆隆回来。先皇靖元帝汤遇甄一共有八个儿子,除了汤兆文,其余全部封为藩王。 众所周知的是,汤兆隆的七个兄弟中,只有汤兆隆和他的关系最为亲密,他们都是由孟太后抚养的,从小一起长大,但为何,这次大典皇上却偏偏不让景王进京呢?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此事众说纷纭。有的说是汤兆隆在剿除南鲁之战中立了大功,然而功高盖主,遭到了皇帝的忌惮;有的说,汤兆隆从小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皇上虽表面上待他如同母兄弟,但其实内心对此人不甚喜欢;还有人说,那汤兆隆在先皇刚刚驾崩之时,曾在王府贴春联放鞭炮,实属对先皇的大不敬,其罪当诛! 而民间的传言,则更是精彩得离谱。 有的说,先皇遗诏中立的新君其实是景王,而公开的那份遗诏则是太子的党羽伪造的;还有的说,那景王已经在景平密谋造反,被皇上识破,所以才不放他入京;还有的说,那景王被新娶进王府的王妃迷得神魂颠倒,皇上曾下旨让他进京,而他偏偏不肯,皇上念及他们的兄弟之情,不愿给他安上“抗旨”的罪名,于是只能作罢。 其实,汤兆隆既没有准备造反,也没有被王妃迷得失了神智。他只是继续窝在景平城过他的安逸养老的小日子。 第30页 对于这次登基大典被特殊对待,他也懒得去究其原因,他认为假如皇上有心要整他,他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女主的哥哥出现啦,其实我好喜欢这个人设的说~ ☆、唇亡了 觥筹交错的酒宴上,几个藩王醉得东倒西歪。 辽王汤兆武一手抱着一个丰腴的舞女,那舞女为辽王斟了酒,边柔若无骨地瘫在他怀中,边亲手将酒餵至辽王口中。 “我看哪,这老四,八成得玩儿完!”一旁的齐王仅仅是微醺,大着舌头嚷嚷着。 “呵,皇上的意思还不明显啊,这摆明了是准备拿他老四开涮哪!”对面鲁王接道。 “他汤兆隆打小就不是啥善茬,仗着有太子和那张达撑腰,嘚瑟得很哪!”齐王扭头面向辽王汤兆武,“我还记得,老五小时候就被他欺负得不轻,哈哈哈。” 辽王并不接茬,只是晕晕乎乎地被舞女一杯一杯灌酒。 “可不是,当年那汤兆隆还让老五给他当马骑,老五打不过他,吓得裤子都湿了,哈哈哈哈。” 酒宴上爆发了一阵闹笑。辽王推开怀中的舞女,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你……你汤兆隆算……算个屁啊!” 辽王指着前方道,仿佛汤兆隆正站在他的面前。 “你他妈以为打胜了几场仗这皇位就是你的?我呸!”辽王愤恨地啐了口唾沫,“也不看看你那婊/子娘是什么身份。不过是被孟太后养了几年,还他妈真当自己是嫡子了?” 藩王们再次大笑起来,一个个鼓着掌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齐王也晃晃荡盪地站起来,扯住辽王的衣袖,“五弟对那臭小子还真是仇深似海啊。待皇上将那汤兆隆逮捕入狱后,你刚好报那一箭之仇啊!” 辽王红着脸站在原地傻笑起来。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被“咚”一声砸开了。 一个身着华服锦袍,面如冠玉,儒雅俊秀的青年带着一群护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众藩王们刚准备发怒,但看清来人后,便将怒火重新吞回了肚子里去。 “哟,这不是灿之老弟嘛!”齐王迎上前去,谄媚地笑道。 那俊秀的青年正是钟祖槐(西惜)的哥哥钟祖烨,字灿之。他在幼年时期曾为太子伴读,同当年的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情同手足。现任翰林院庶吉士,虽说按照常理,割据一方的藩王们是不该将一个庶吉士放在眼里的,然而这位庶吉士却是皇上身边的头等心腹。 所以,藩王们是万万不敢得罪他的。 那钟祖烨冷冷地瞥了一眼齐王,双手一抻展开一卷圣诏:“皇上有令,逮捕罪臣汤兆武,钦此!” 语毕,身后一群护卫军就冲上前去拿下了喝得晕晕乎乎的辽王。 藩王们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到辽王被那群训练有素的护卫军压制住了。齐王嘴角抽了抽,指着辽王道:“灿之老弟啊,这……这是怎么个说法?” “哼,汤兆武身为藩王,非但不体恤国计民生,反而穷奢极欲,在其封地剋扣粮饷。然而,他罪该万死是因为——” 钟祖烨顿了一顿,踱步道辽王面前,倨傲地俯视着他:“私通南鲁余孽,企图篡夺皇位!” 听到这话,辽王的酒醒了大半,他蓦然睁大了双眼,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臣没有啊,冤枉啊,冤枉啊皇上!” 其余的几个藩王听到这番说词,都不敢上前为辽王说话了,纷纷垂手站在一边,旁观着这一切。 “冤枉?”钟祖烨嘲讽一笑,“当年先皇赐予你六十万精兵,派你去攻打南鲁,那南鲁联合匈奴军不过也就十几万人,你又为何大败而归?” “那是罪臣无能,罪臣无能啊!但何来私通南鲁之说啊?” “冯刚。”钟祖烨朗声喊道,这时,屋内众人的视线纷纷集中到一个窝在角落的男子身上。 那是一个双目凹陷的中年男子,他佝偻着背从角落走了出来。他是辽王汤兆武的贴身侍臣。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皱巴巴的书信,双手颤颤巍巍地递与钟祖烨。 钟祖烨接过那信,将它置于汤兆武面前。只见那信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多谢辽王慷慨相助,待我南鲁有朝一日重夺江山,高权愿与辽王二分天下。” 汤兆武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接着变成青色,最后变得惨白惨白。 他目眦欲裂地看向冯刚,想要扑上前去将他撕个粉碎,却被侍卫们按住动弹不得。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却又突然萎蔫了下来。 他平静地看着钟祖烨,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钟祖烨神色不变地与他对视了两秒,喊道:“押走。”便转身离去了。 冯刚眼睛鬼鬼祟祟地转了转,飞快地上前跟上了钟祖烨的步伐。 待行至一处空旷的平原,钟祖烨停下脚步,笑着拍了拍冯刚的肩膀:“你可为冀国立了大功了哈,圣上教我一定要给你些许赏赐。” 冯刚也笑了起来,露出两颗硕大发黄的门牙,凹陷的眼睛中流露出贪婪的渴望。 钟祖烨向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倏地,宝剑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登时血溅三尺,冯刚人头落地。 第31页 那滚落在地的人头仍然大大地睁着眼睛,呈现一种从欣喜向惊讶转变的状态。 冯刚的鲜血溅了钟祖烨一身,染红了他的一袭白袍,一朵朵盛放的血花像极了来自地狱的曼珠沙华。 钟祖烨嫌弃地闻了闻自己的衣袍,飞起一脚踹在那个砍人的护卫腹部:“你他妈杀人不会看着点?老子好端端的衣裳都被你糟蹋了!” 那侍卫捂住剧痛的腹部跪倒在地:“大人恕罪,是属下不长眼,属下该死!” 钟祖烨烦躁地挥了挥手:“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那人知趣地回到了队伍的后排。 钟祖烨被衣袍上的血弄得十分不自在。他是一只骄傲的花孔雀,在众人面前,他永远都是体面的,华丽的,一丝不乱的,他还会在腰间挂上装满花瓣的香囊,以至于当他走动起来时,会带动阵阵香风。 而他最不能忍受的,莫过于有人毁了自己那份体面。想到这里,他气得一脚踩上冯刚的人头,在地上碾动着,直至把冯刚的两个眼球碾了出来。 *** 自从阮诗萍走后,这王府倒是清净了不少,可是汤兆隆却好端端的犯起了头痛病来。 这头痛就像风一样,时有时无,时轻时重,搅得他晚上睡不好,白天吃不香,连他的宝贝鹦鹉福贵都许久未曾被他“临幸”了。 请了几个大夫来看,可大夫都说王爷身体十分康健,根本啥毛病都没。于是意思着开几服药吧,结果汤兆隆喝了一点用都没有。 西惜见自家夫君整日整夜被头痛折磨得不得安生,几天之内就消瘦了一圈,也是十分的心疼。 她也没有法子,只得把汤兆隆的脑袋搂在怀里,轻轻帮他按摩着太阳穴。这个时候,汤兆隆的头痛仿佛就缓解了一些,有时甚至会在西惜膝头沉沉睡去。 这天,胡管家神神秘秘地对西惜说:“王妃啊,老奴看王爷这病啊,八成是中邪了!” “我呸,休得胡言乱语,好端端的中甚子邪?” “哎哟喂,”胡管家的胖脸皱了起来,“王妃您还别不信,这王府怕是混进了不干净的东西,照老奴说啊,请个大仙儿来做做法,王爷这病包好!” 回去后,西惜把这事儿当笑话给汤兆隆讲了,结果汤兆隆却没笑,只是按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西惜也停下不笑了,推了他一把:“怎么着?难不成你也信他的鬼话?” 汤兆隆慢慢地转头看向她:“那就请个大仙儿来吧,没准还真是个法子。” 西惜无话可说了。她没那个闲心给古人做唯物主义的思想普及,她想,既然他们信,那就由着他们吧。 就这样,在某个黄道吉日,王府里迎来了五个道士。 西惜看到那些道士,心想这“大仙儿”倒不像她想像中的那般古怪疯癫,个个看起来清瘦脱俗,甚至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汤兆隆慵懒地坐在那里,双腿交叠,一只手撑着太阳穴轻轻按压着。 那些道士拿出一沓黄符,把王府张贴个遍。他们在案台上点了一排香,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最长的道士一手挥舞着拂尘,一手变换着千奇百怪的手势,口中“叽里哌啦”地念着咒语。 “驱邪仪式”进行了许久,西惜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法事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感到几分新奇,可是如今只觉得昏昏欲睡。 汤兆隆的眉头越锁越紧,那道士念的咒语让他心绪不宁,他甚至觉得那群道士不是来驱邪的,是来催他的命的。 就在汤兆隆忍无可忍,准备立马掀桌子发飙让他们滚蛋的时候,他听到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叫了声“王爷”。 他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瘦干瘪的脸庞。那人眉毛寡淡,眼皮下垂,将眼睛堆成了三角的形状。汤兆隆认得他也是被请来的五个“大仙儿”之一。 “道长可有事?”汤兆隆觉得那张脸不甚美观,于是便不盯着看了,转过头去装作看法事的样子,问道。 “恕贫道直言,这法事就算再做个十年八载,王爷的病怕是也好不了!” “此话怎讲?”汤兆隆将视线重新移到那张不美观的脸上。 “王爷的头痛之病乃心病也。” “哦?” “王爷可愿听我一言?” “道长请讲。” 那道士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三角眼被挤成了一条缝。后来,汤兆隆每每回忆起这个笑容,都会感嘆那绝对是阴谋得逞的奸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 ☆、快到了 那人凑到汤兆隆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就是这几个字,让汤兆隆内心剧震,身体也控制不住地战慄起来。 他说:“贫道想送王爷一顶白色的帽子。”[1] 众所周知,“王”字上加一顶白色帽子就是“皇”,那道士的居心显而易见。 汤兆隆用一种复杂的眼光审视着面前的道士,他发现这道士说得不错,听了他的话后,汤兆隆的脑袋确实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在他的心头横冲直撞,搞得他心乱如麻,眼前一阵晕眩。 汤兆隆抿着嘴唇,继续看剩余的几个道士神神叨叨地作法。 第32页 良久,他沉声道:“道长如何称唿啊?” “贫道俗名凌云志。” “凌云志……这名取得妙啊……凌道长以后便跟随本王可好?” 凌云志再次笑了起来:“求之不得。” 待那些道士们作法完毕,汤兆隆从座椅上站起,一边鼓掌一边笑道:“道长们果然神通广大,这王府的邪气一除,本王的头痛病果真不治而愈。” 西惜目瞪口呆地看着汤兆隆,心道这傢伙又发什么疯? 那几个道士面面相觑,其实他们也知道这法事不过就是唬人的把戏。 那名年长的道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皆因王爷龙血凤髓,那群小鬼只敢躲在暗处叨扰王爷,这法事就是把他们从暗处揪出,他们一见王爷怎会不吓得屁滚尿流,撒丫子逃跑呢?” 汤兆隆哈哈大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长太抬举本王了,还是道长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那名道士拱了拱手:“若王爷身体已无大恙,我等就回观里去了。” “道长慢走,本王就不远送了。” 几个道士微微颔首,准备离去之时,却发现凌云志仍然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云志,该回观了。” 凌云志还是不挪窝。汤兆隆略带歉意地笑道:“就在刚刚,凌道长已经决定跟随本王,就留在这王府上了。” 听了这话,四下皆是一惊。 西惜拼命地给汤兆隆使眼色,意思是你留这么个丑道士是何居心啊?另外的四个道士瞠目结舌地看看凌云志,再看看汤兆隆,不明白凌云志是怎样勾搭上王爷的。 那年长的道士重重嘆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凌云志说:“云志,你可好自为之啊!” 说罢,便带着他三个小徒弟离开了。 行至府外,年长的道士对他的徒弟说:“这冀国,怕是要大变天咯!” *** 西惜将汤兆隆拉至房中,屏退了丫鬟,关上房门问道:“夫君将那道士留在府中是怎么个意思?” 汤兆隆又拿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架势,他脱了鞋靴,仰在床上满不在乎地答道:“哎,你还真别说,这法事还挺灵的,为夫的头痛当真轻了不少!” 西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坐到汤兆隆身边:“你休要扯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为何要留下那道士!” 西惜打心眼儿里不喜欢凌云志。她认为那凌云志生得一对三角眼,面相刻薄奸诈,怕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再加上,他在法事进行之时,窜到景王身边,鬼鬼祟祟说了些什么,还露出了让她不寒而慄的笑容,谈话的内容她虽不得而知,但她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更重要的是,她对“凌云志”这一名字心怀芥蒂。她知道在这个时代的几百年后,会出现一句诗——“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2]这是一句着名的反诗,虽说这个时代的人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可能仅仅是巧合。但她认为这总归是不吉利的。 汤兆隆悠哉地把双手枕在脑后,闭上了双眼:“这府上邪气重,怕再生什么事端,为夫就想着得留下位道长时不时驱驱邪。” 西惜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凌云志与你说了些什么?” 汤兆隆睁开眼睛看向西惜,那对乌黑的瞳仁此刻变得异常深邃:“他说想留下为本王抓鬼,这是他拿手的。” 西惜定定地直视汤兆隆的双眸,想要从那对眸子里看出些说谎的痕迹,然而汤兆隆也毫不躲避地与她对视,眼神真挚得不容置疑。 良久,她嘆了口气:“我信你,你可别骗我。” 汤兆隆咧嘴一笑,像个得了蜜糖的孩子。他猿臂一捞将西惜搂入怀中。低头吻了下西惜的头顶:“为夫怎会骗你?” 西惜偎汤兆隆的胸口,感受到那人的胸膛一片炽热:“但愿如此。” 第二日一早,从京城来了位信使,带来了个震惊了王府上下的消息:辽王在京城被逮捕了! 汤兆隆知道了这个消息,就把自己锁在了书房,谁也不见。 他瘫坐在藤椅中,裹着一件厚厚的裘袄,唿出的雾气在他面前缭绕飞散。 辽王的罪名是通敌,证据确凿,他自是百口莫辩。但汤兆隆知道,这不过是项“莫须有”的罪名而已。 他了解皇上,了解皇上身边的那个钟祖烨,更了解辽王汤兆武。 汤兆武是从小被他欺负着长大的,汤兆隆明白,胆小如鼠的老五,就算有通敌之心,也断不会有那个胆子的。但他有没有那个胆子不重要,他做没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想让他“通敌”,皇上想将他整垮。 皇上想整垮的仅仅是一个辽王吗?还是他意识到了现今存在的“藩王”对他的皇位构成了威胁,而想一步步地瓦解这种制度?第一个是辽王,接下来会是谁? 不管下一个是谁,汤兆隆都知道,皇上是绝对不会放过掌握十几万兵权的自己的。 他和皇上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知道皇帝陛下自幼勤学好问,熟读圣贤之书,然而却过分优柔寡断,多愁善感。在他看来,汤兆文的胸怀与抱负是不足以支撑他的帝王大业的,只因他是嫡长子,这皇位就註定是他的。 第33页 汤兆隆其实在心底对先皇这种“立长不立贤”的做法颇有微词。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欣然接受。他本不是个喜欢折腾的人,他拥有一方土地,拥有貌美如花的王妃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假如能这样一直过下去,也是极为不错的。 可是,皇帝陛下的突然“削藩”,却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不禁开始忧虑,如今自己这种吃喝不愁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会不会明儿一睁眼就要脑袋搬家?虽说皇上仁厚,念及他们兄弟之情,一定不会伤他性命。但那钟祖烨可不是这样。 钟祖烨打小就跟汤兆隆不对付,他嫌汤兆隆庸俗,汤兆隆嫌他骚包。当初钟祖烨将自己亲妹嫁于自己,汤兆隆就怀疑这里面有鬼,可近些日子王妃的表现却让他打消了这种顾虑。 这次,皇上对辽王下手,汤兆隆断定这就是钟祖烨在皇上耳边煽风点火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不禁恨得牙痒痒。他想,老子迟早要让这钟祖烨死无全尸,哪怕他的爱妃会责怪于他。 与此同时,内心深处的一个想法又开始蠢蠢欲动。于是,汤兆隆去见了凌云志。 那道士见他前来并无多少惊讶,也没有行礼。只是将拿在手中把玩的钧瓷茶具放下,微微颔首道:“王爷前来所为何事?” “你在这儿跟我揣着明白装煳涂哪?” 凌云志笑了,三角下垂眼被脸上的松肉挤成了一条缝:“贫道又不是王爷肚里的蛔虫,哪儿知道王爷是怎么个想法儿?” 汤兆隆大喇喇地坐下,翘起一只脚整个人歪在椅背上:“老五被抓了。” “那与王爷有何干系?难不成您与那辽王手足情深,不忍他遭那牢狱之灾?” “老五一定是被冤枉的,他不可能有胆子通敌的,他是被我欺负着长大的,我懂他……” “这话您跟皇上说去啊?贫道知道了能有何用啊?” 汤兆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这臭道士好不知趣,本王放下身段求教于你,你却在这儿跟我扯犊子?” 凌云志不笑了,他转到汤兆隆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道:“法子倒是有一个。” “说来听听。” “反。” 屋内的空气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汤兆隆眉头紧锁,一手撑着脸一言不发,凌云志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许久,汤兆隆轻轻摇了摇头:“不成。” 凌云志平静地重新拿起那精緻的钧瓷茶壶,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既然不成,那又何必来寻贫道呢?” 汤兆隆一听这话,一股怒火旋即“噌噌”冒了起来。他站起来指着凌云志的鼻子骂道:“妈的臭道士,你拿老子开涮呢?” “此话怎讲啊王爷?贫道已将法子王爷了,是王爷不应允,何故刁难贫道呢?” 汤兆隆指着凌云志的手臂软软垂下,他颓然地跌坐回椅子里:“倘若我向皇上表明忠心,他是否会念着兄弟之情放我一马?” 凌云志不置可否:“倘若将您放到皇上的立场上,您会怎么做呢?” 汤兆隆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口中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不成,这不成……” 凌云志望着景王离去的背影,眼中放出兴奋又嗜血的光。他内心隐隐有种感觉,属于他的那个时代就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註:[1]“‘王’字上头加个‘白’就是‘皇’”的梗,来自于明朝姚广孝对明成祖朱棣说的话~ [2]“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是《水浒传》中宋江题的反诗。 ☆、遇险了 西惜感觉自家夫君最近有些不正常。 近些时日,汤兆隆早上也不锯木头了,直接出了王府,在外面忙活到傍晚才回府。西惜内心起疑,问他整天干嘛去了,汤兆隆含煳其辞地说他觉得有些闷,想出门散散心。 西惜不悦地挥开拥着自己肩头的手臂:“散心?散心一散一整天?甭瞒我,你到底干嘛去了?” “为夫何时骗过你?为夫这几日不过是去旧时好友府上串串门。” “那你明儿带着妾身串门可好?” 汤兆隆笑得有些不自然:“你定不乐意见他们的,他们都是早年与我一同跟随张达将军征战沙场的,都是大老粗,怕你受不了。” “我还能有什么受不了的?就这么定了,明儿我跟你串门去!”西惜说完就背对着汤兆隆躺到了床上,做出一副要睡的架势。 汤兆隆蹭了过来,嘴唇轻轻贴着西惜的耳垂:“西惜——” 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这声“西惜”震得她浑身发麻。西惜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我不准你去……他们定未见过如你这般美貌的女子,为夫担心……” 西惜翻过身来,轻轻点了下汤兆隆的额头:“笨,有你在他们还敢不规矩吗?” 汤兆隆瓮声瓮气地哼唧了两声:“那他们要是总盯着你看该如何是好?为夫还能剜了他们的眼睛?” “你呀,年纪轻轻控制欲还挺强?” 汤兆隆不做声了,两道俊秀的剑眉锁了起来,薄唇一抿,显出一副及不乐意又委屈的样子。西惜被他这副模样勾得心痒痒,便沖对方的唇上“吧唧”一口。 第34页 “别不高兴了,你不愿我去我就不去。” 听了这话,汤兆隆脸上的阴霾顿时散得一干二净,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汤兆隆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的,原先带着几分凌厉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一边的脸颊上还嵌着个浅浅的梨涡。他不笑的时候,瞅着倒有几分冷峻的威严,然而一笑起来,纯真可爱得像个孩子。 所以汤兆隆在外人面前是很少发自内心的笑的,就算是笑,也是苦笑,假笑,狞笑 。 西惜望着他的笑容,心想,老娘这辈子可算是栽在这傢伙手里了,他一撒娇我就没辙了。 翌日早晨,西惜钻在被窝里装睡,眯着眼睛观察刚刚起床,正在穿戴梳洗,打算出门的汤兆隆。她反悔了,她想还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这傢伙,她决定跟踪她家王爷,看看他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过了一会儿,汤兆隆转过身来走向西惜,西惜吓得赶紧闭紧眼睛稳住唿吸。她感到两瓣柔软湿润的嘴唇在自己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后,那人就转身离去了。 待脚步声远去后,西惜从床上一跃而起,她顾不得梳妆打扮,随意地换了件粗布衣裳,素面朝天地跑了出去,远远地跟上了汤兆隆。 汤兆隆此次出行没带任何随从,手中握了把剑,穿着一身不惹眼的蓝布衣裳就出门了。 这下,西惜打死都不信他是真的去会老友了。 西惜在刚要跨出王府门槛时,听到一个沙哑刺耳的声音唤道:“王妃这是上哪儿去啊?” 回头一看,不正是那胖得像个西瓜似的胡管家嘛。 西惜站定在那里,露出一个落落大方的微笑:“胡管家这么早啊。” “王妃这……这是要到街上去?” “可不,打算到城里的铺子去扯几尺布。” “嗨,这事儿交给丫鬟们做不就成了嘛!” “不成,她们扯的布我相不中,非得亲自去不可!” “那王妃不带着几个下人出门?” “不了,本宫素不喜张扬,扮作寻常人家的女子就成。” “那……王妃当心着点……” “哎,我知道了。”西惜心里急躁得很,再在这儿跟这胖西瓜闲扯,她家王爷就要走远了。于是,她撂下一句话,便急匆匆地追赶汤兆隆去了。 西惜就这样鬼鬼祟祟地跟了汤兆隆一路,见他七拐八拐地拐到了一处山窝窝里。这附近荒无人烟的,西惜不禁害怕起来。 又走了一会儿,她听到有什么声音传来,随着她越走越近,那声音也越来越大,西惜分辨出了,那不就是锯木头的声音嘛?怎么这汤兆隆不在家锯木头了,倒是把阵地转移到这小山沟里啦? 她看到了这样一幅图景:一群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光着膀子,大汗淋漓地拿着把巨大的木头“嗤嗤嗤”锯着木头。以往每日清晨汤兆隆一人锯木头的声音就吵得西惜不能入眠了,如今这一大帮人一齐锯木头,产生的效果可想而知。 如今虽已立罢了春,但天气依然有些严寒。而那群大汉们却一个个上身不着寸缕,也没见一点寒冷的样子。西惜不禁在心底佩服他们的强壮。 只见汤兆隆走入他们之中,亲切地拍了拍几个人的肩膀,好像又和他们交谈了些什么,随后,走进了后方的一个山洞。 西惜心想,难不成汤兆隆每天都组织人来这边锯木头?他想干嘛?想创业?成为民族资产家?她突然有些佩服自家夫君超越时代的眼光和思想境界。 她躲在一棵树后,悄悄地观察自家夫君创办的大型木匠作坊。汤兆隆自从进入了那山洞之中就再没出来,西惜很想这个时候冲进去找他,对他说:“你做这些不必瞒着我,我会支持你的,这比你整天窝在书房逗鹦鹉强多了。” 就在她出神之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西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三个壮汉把自己围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笑着。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啊?长得真俊!”一个壮汉猥琐地说道。 “小娘子自个儿跑到这地儿弄啥呀?” 西惜看他们也都光着膀子满身大汗,想必也都是木匠。她强装淡定道:“我来找我夫君。” “你夫君是谁呀?” 那三个人“嘿嘿”笑着,伸出手来拉扯西惜。 西惜一把挥开他们的手,鼓足了气势吼道:“你们休得无礼,我夫君就是景王汤兆隆!你们要敢碰我,信不信我夫君阉了你们?” 没成想,那群人听了后,反而闹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听到没,她说王爷是她夫君!那她不就成王妃了吗?哈哈哈。” “你要是王妃呀,老子就是皇上他老爹!”一人粗着嗓门道。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西惜看着那三人一步步向她逼近,内心真的害怕起来,她对着山洞大声唿喊着,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一片锯木头声中。 “你叫啊,看你家‘王爷’会不会来救你,哈哈哈哈!” 其中一人突然扑上来抱住西惜,低头在她的脖颈乱啃一通,口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 西惜拼命挣扎着,然而她一个女子的力量在这壮汉面前微不足道,她被牢牢地禁锢在那人的怀中。她气急之下,一口咬上了那人的肩头。她像一只被激怒的斗犬,咬住了后就死活不松口,那人撕心裂肺地惨叫着,揪着西惜的头髮把她的脑袋往后拽。 第35页 西惜狠狠地咬掉了他的一块肉,吐在地上。 那人捂着肩膀痛不欲生地倒在地上。另外二人走上前来扇了她一耳光:“他妈的,臭娘们,还挺硬气?” 西惜被他打得跌倒在地,右脸高高地肿起,眼前直冒金星。 那两人又重新扑上来撕扯她的衣服,西惜奋力挣扎着,四肢不断挥舞踢打。终于,她逮到一个空当,一脚勐地踹上了一人双腿之间。那人捂着羞处惨叫倒地,西惜趁机爬起来拔腿就跑。 可是没跑几步,她又重新被另外一人扑倒。那人把她压在地上,一边啃咬着她的后颈,一手大力地撕扯她的衣服。 西惜有生以来从未受过这等屈辱,她泪流满面,绝望地一声声尖叫着。就在这时,她看到远处掠过一抹熟悉的身影……三角眼,瘦长脸,道袍……那人也看到了她。 然而那人并未上前救她,她看到,那人的嘴角勾了起来,眼中射出得意的光——那光就像利剑一般刺穿了她的胸膛,让她当即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的喉咙已嘶哑得不成样子,只能发出“呵呵”的气音。身后的人粗暴地撕碎她的衣衫,她的身上如今只剩了一件红色肚兜。 一个想法浮上了她的心头,她抬起头,沖凌云志露出一个悽惨的微笑,便心一横,朝着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块一头撞了上去。 汤兆隆今早起床就心神不宁的右眼皮直跳。他没有多想,便收拾收拾出门了。可是自从进了这山洞之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心脏越跳越快,仿佛就要跳出胸膛。 他想该不会是又中邪了吧,正想唤凌云志来帮他瞧瞧,却发现那凌云志已是不知所踪。 他低声咒骂了句,便起身去寻那道士。 结果刚刚行至洞口,便见凌云志怀中抱着一个衣衫不整,已然失去意识的女子向他走来。 汤兆隆看到那女子,登时内心想被剜了一刀一样痛楚。 那女子仿佛死去一般,一动不动地倚在凌云志怀中,汩汩鲜血从额头上流出,染红了凌云志的衣袍。 那女子正是他的王妃钟祖槐。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这狗血的情节 ☆、报仇了 汤兆隆颤抖着接过那女子。她的头枕在汤兆隆的胸膛上,登时汤兆隆的衣襟就殷红了一片。 汤兆隆压下心痛的感觉,冷静地对凌云志说:“我带她去看大夫,道长帮我照看着这里。” 说完,便抱着西惜大步流星地朝山下走去。 西惜在汤兆隆步伐的颠簸下迷迷煳煳地醒了过来。意识刚回到身体,她就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头顶传来,瞬间散至全身,于是便忍不住轻轻哼唧了两声。 头顶一个闷闷的声音传来:“醒了吗?” 她抬头看去,汤兆隆那张满是担忧的俊脸撞入了她的眼眸。她发现自己现在正被他抱在怀中,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几乎是鼻尖顶着鼻尖。 这时,刚刚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她的脑海。她忍不住颤抖了下,往汤兆隆怀中缩了缩。 汤兆隆心头涌上一阵酸涩,他拿下巴在西惜的头顶蹭了蹭:“别怕,为夫在这里,没事的,没人会伤害你的。” 西惜鼻头一酸,泪水就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汤兆隆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抱着哭倒在自己怀中的女子向前走着,眼中凝聚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情绪。 到了医馆,汤兆隆轻手轻脚地将她放至病榻之上。那大夫吓了一跳,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西惜此时已经停止了哭泣,她还没从刚刚的事件中回过神来,半倚在汤兆隆怀中,美目微微肿起,里面还噙着晶莹的泪滴,看起来楚楚可怜。 那大夫是认得这王妃的,但让他纳闷的是,为何王爷王妃俩人都穿着粗布衣服,王妃还一副被人欺凌了的可怜模样?不过,他深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便没有多嘴。 “她受伤了,给她包扎下吧。”汤兆隆用手指轻轻将西惜伤口附近的血揩净。 那老大夫捣碎了些草药,挖起一团敷在西惜的伤口上,然后麻利地割下一条纱布,将她的伤口包得严严实实。 大夫说伤不算重,回去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待处理好了后,汤兆隆准备再次抱起西惜,伸出的手却被西惜挡了一下:“我自己走。”她轻轻地说。 “少多嘴。”汤兆隆寒声道,接着一把抄起西惜的身子。西惜畏于他冷冰冰的眼神,只得乖乖地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任他将自己抱回了王府。 回到卧房后,汤兆隆坐在床上把西惜放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摸了摸西惜的下巴:“现在可以告诉为夫你这是怎么搞的了吧。” 西惜本想沖汤兆隆哭诉自己刚刚的遭遇,让他替自己报仇,千刀万剐那三个贱男人,可一想自己是去偷偷跟踪他的,顿时气势就矮了一截。她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汤兆隆嘆了口气,轻轻碰了碰西惜头上的纱布:“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我……我自己撞的……” “照哪撞的啊?” “石……石头。” “你没事为何拿脑袋往石头上撞?” 第36页 听到这,西惜委屈得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抽抽搭搭地把那三个男子是怎样轻薄于她的,她又是怎样宁死不从的告诉了汤兆隆。 汤兆隆面色阴沉地听她讲完,右拳不自主地握紧,手背和脖颈上绷出一条条青筋。 “还记得那些人长什么样子吗?”西惜看到汤兆隆的眼中燃烧着一把怒火,灼热得让她心头一窒。 “很高……很壮……力气很大……对了,我把其中一个的肩膀咬掉了一块肉!” 汤兆隆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在心里谋划了一百种适合那几个人的死法。 “还有一事……”西惜犹豫着开口道。 “你讲。” “我被那男人压倒后,我看到了凌道长……但他并未上前救我……” 汤兆隆微微一愣。 “所以……我怀疑……是不是他……” 汤兆隆沉默了,他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许久,他的眉宇舒展开来。 他摸了摸西惜散落的秀髮:“别瞎想了傻丫头,就是凌道长救的你。可能他还未能赶到你身边,你就一头撞那石头上昏过去了。” “不……他……他还看着我笑了……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来救我!要是他有一点要来救我的意思,我就不会去撞石头了!” “你呀,怎生这般疑神疑鬼的?”汤兆隆哭笑不得道,“你和他无冤无仇,他又怎会加害于你?你定是当时太过慌张,看花了眼。” 西惜垂下了头,低声问道:“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你可能误会了。” 西惜苦笑着不再说话了。 汤兆隆见她一脸不高兴,便拱过去戳西惜的脸颊。西惜一巴掌拍掉汤兆隆的爪子:“别碰我,跟你的凌道长过日子去吧!” “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西惜把脸侧到一边,不再搭理他。 汤兆隆也冷下脸来,说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今儿早是在跟踪我吧” 西惜还是不说话。 汤兆隆无奈,掰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以后不准自作主张去外面乱跑了,知道吗?” “……”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 “都快被你吓死了,”汤兆隆抚摸着西惜白皙丰润的面颊,轻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珍宝一样,“以后你不能再这样吓我了。” 西惜的嘴瘪了瘪,哽咽着说:“那你以后能不能也不要再瞒我什么了?” “今儿早晨你都看见了?” “你在开木匠作坊?” 汤兆隆点了点头。 西惜破涕为笑:“我看你这是走火入魔了!锯木头还锯魔怔了?自己锯不过瘾还非得拉帮结伙地锯?” 汤兆隆也笑了起来:“我这不就好这个嘛!” “你办作坊干嘛非要瞒着我?” “我……怕惹你生气。”汤兆隆含含煳煳地答道。 “你办个作坊,我又怎会生气?”西惜哥俩好地拍了下汤兆隆的肩膀,“我倒觉得夫君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哦?” “在这时代就赶上了资本主义的浪潮。” 汤兆隆一脸茫然。 “假如之后的统治者们有你这样的眼界胸怀的话,我华夏大地又怎会遭那一百多年的屈辱?”西惜说完,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唉,我怎么又开始说胡话了。” 汤兆隆扶着西惜躺下:“爱妃定是累极了,好好歇息吧。” 西惜听话地闭了眼睛,却是心乱如麻,根本无法入睡。 汤兆隆离开卧房后,就径直去找凌云志了。 那道士一见汤兆隆面色不善地前来,赶紧迎了上去。不等对方开口,直接说道:“王爷想让那三个欺侮王妃的龟孙子怎么死?” 汤兆隆背着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心说你这傢伙倒机灵,一下就猜中了我心中所想。 “人在哪呢?带本王去瞧瞧。” 凌云志应了一声,便引着汤兆隆来到一处阴暗的地下。 三个光着膀子的男子被绑了个结结实实。他们一个个膀阔腰圆,古铜色的肌肉被麻绳勒得一鼓一鼓的。 他们看到汤兆隆后,纷纷挣扎着跪下,拿自己的脑袋在地上“咚咚咚”磕着。 “王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留小的一条狗命吧!” “王爷啊,小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就我这么一根顶樑柱啊!” 汤兆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哭作一团的丑相。待那几人安静下来后,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把那几人看得一愣。 他轻松地问道:“你们想怎么死呢?” 顿时,牢房之内又爆发了一阵哭喊声。 汤兆隆歪了歪头,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他看向凌云志:“道长,你看,把他们用炭火炙烤而死可好?” 凌云志笑着点了点头。 汤兆隆拍了两下手:“来人,给我把那口瓮抬上来!” 第37页 没过多久,几名下人就抬着一口巨大的瓮回来了。那三个壮汉已然吓得神志不清,其中一人两眼翻白,口吐白沫,裤/裆处还湿了一大片。 汤兆隆使了个眼神,那些下人就转身将那些大汉一个个抬起,丢至瓮中。 “给我点上柴火,慢慢地烤!”汤兆隆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说道。 瓮底被架上一堆木柴,点燃了火焰。没过一会儿,就听见瓮中传来“咚咚”的扑腾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空气中瀰漫着一股烤肉的焦煳味。 汤兆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中闪着阴狠狰狞的光。 待那瓮中没了动静,汤兆隆挥了挥手,意思是让下人们把尸体处理了,便转身离去了。凌云志赶紧跟在他的身后。 “王爷,王妃娘娘可曾发现什么异样?” 汤兆隆疲惫地摇摇头。 凌云志的三角眼眯了眯,他压低了声线说:“王爷,咱们的大事,可得抓紧着点了。” “待那朝廷对我们起了戒备之心,这事儿可就不好办啦!” “王爷万不可为了一个女子坏了大事啊!” 汤兆隆的脚步骤然停止。 “您可别忘了,她的兄长是何人啊?” 汤兆隆握紧了双拳,却又无力地松开。两只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汤兆隆的内心仿佛被缠满了杂乱无章的线团,解也解不开,除也除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狗血 ☆、蓄势了 自从上次被自家媳妇跟踪过后,汤兆隆出门就多了个心眼儿。每天去往那边时都一步三回头的,生怕身后又有谁在跟踪。 这早,他寅时就醒了,此时鸡还没打鸣。汤兆隆这几日觉愈发少了,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且每每天不亮就会醒来,并再也无法回到睡梦之中。 他看了眼枕边睡得四仰八叉的女子,在心里感嘆没心没肺就是好。 他轻手轻脚地穿戴梳洗好,踏着星辰出了门。顺着曲曲折折的路往自己的“木匠产业”处走。 他身姿轻盈,健步如飞,没走多久就到了。这会儿木匠工们都差不多到齐了,正在捋袖子脱衣服,摆好架势就等着开工了。 汤兆隆走入他们之中,沖两旁的人微笑着点点头,便穿过他们进入了山洞。 凌云志已然等在那里了,他见汤兆隆前来,挑了挑眉毛:“哟?王爷今儿还真早!” “嗨,这不躺床上也睡不着吗,想着不如就早些过来吧。” 汤兆隆说着开始旋动一块石盘。他有些吃力地旋了几圈,只听的一阵“吱吱呀呀 ”的声音,山洞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一道大门。那门随着石盘的转动缓缓地开启,发出沉重而破旧的摩擦声。 待那石门完全开启后,一片广袤无垠的大地就出现在眼前。十几万士兵就站在那里。 军队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边际。士兵们一个个表情严肃,直挺挺地立在那里。 这时,门外传来难听的锯木头的噪音。汤兆隆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与此同时,各个连队响起了洪亮的号令。十万大军四散开来,摆成不同的方阵。他们齐刷刷地亮出武器。霎时间,兵戈相撞的声音响成一片。 汤兆隆带着凌云志缓步穿梭在正在操练的士兵之中,审视着他的军队,脸上带着自豪和兴奋的表情。 “王爷的十万精兵真是个个骁勇,”凌云志伏在汤兆隆耳边大声说道,由于这里实在太过嘈杂,说话的声音是极易被淹没的,“就凭这十万大军,朝廷又能奈我们何?” 这话对汤兆隆很是受用,他得意地笑了一声。 “照贫道看,咱们应趁着士气正旺,一鼓作气杀入京城,打他们个猝不及防,趁机取那皇帝狗命!”凌云志继续煽风点火道。 “我几时说过要造反啊?”汤兆隆冷冷地瞥了凌云志一眼。 凌云志愣住了。心说王爷您不是在耍我吧?这隧道也挖了,武器也买了,兵也练了,您却说不准备造反?您倒是说说不准备造反您练兵是为了啥?难不成是为了抵御匈奴保卫国家?别逗了好吗?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出口,只得讪讪地垂下了头。 汤兆隆和他的想法不同。虽说他是极渴望那皇位,也对皇兄极不服气的,但在他看来,造反的成本实在太高。他这么个独霸一方,家财万贯的藩王,吃饱了撑的好端端为何要去造反?他深知造反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失败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并且失败的概率还极高。 他练兵只是为了不时之需。他想万一有一天皇上他老人家翻脸不认人了,他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变为刀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在辽王被捕后,凌云志整天煽动他造反,他思索了几日,想着造反是不切实际的,但先养养兵还是很有必要的。于是就选了这么个地方。这里已是冀国的边界,这块平原的另一头是绵延不绝的大山。大山的另一边就是匈奴的地盘儿了。 他想着练兵弄出的动静肯定是不小的,搞不好还要惹别人怀疑。于是他就想了个法子,在山洞口办了个木匠作坊,木匠们整天在外面锯木头,这儿再把门一关,练兵的声音就完全被锯木头声掩盖了。 要说这汤兆隆本对木匠活也是没多大兴趣的。他之所以日日夜夜,坚持不懈地干,纯粹是为了装个样子好煳弄他皇兄,让他看看你弟弟我胸无大志,根本无心跟您抢那皇位,所以您就放心吧,也千万别来折腾我了! 第38页 但他没想到,一个本来只是为了装样子的“爱好”如今却变成了很好的掩护。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晚上,汤兆隆披星戴月地回到了王府。 刚一踏进卧房,一具温软的身体就扑了上来,一阵清甜的香气钻入他的鼻孔。 “阿隆辛苦了!”西惜在汤兆隆脸上啄了一口。 汤兆隆搂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再携着她一同退到床边坐下。 “啧,你最近可黑了不少啊!”西惜揪了揪汤兆隆的脸蛋。她与汤兆隆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是个白净净的奶油小生,虽说俊俏得紧,可总归是少了点英气。如今,汤兆隆的肤色被阳光镀成了小麦色,金灿灿的带着股田间的野性。他脸部的线条也渐渐硬朗起来,下巴上还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你不喜欢?” “怎么可能?我喜欢死了!”西惜身子一转将汤兆隆压倒在床上。 西惜张了张嘴,脸上泛起了一片潮红,欲言又止。 “怎么?有事说来听听。” 西惜做了个深唿吸,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阿隆,咱要个孩子吧!” 汤兆隆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说我跟你过了这么久,咱俩就……那啥过一次……咱再来几次吧……我想要个孩子!” 汤兆隆沉默了,他又何尝不想有个孩子?他旧时的好友现今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儿女一窝?可是如今,他自己已是朝不保夕,再多个孩子或小妾也只能是累赘。 他之所以不纳妾,不是因为他对西惜的感情海枯石烂,而是因为觉得麻烦。他对西惜的爱固然也不假,只不过他还没有一夫配一妻的观念。在他的思想里,男人三妻四妾是理所应当的,而像他这样只娶了一个王妃才是会惹人闲话的。 不过他从来都不在乎闲话就是了。 西惜见汤兆隆不说话,当他是不愿意。她有些惊讶,心道古时候的人不都很在意“传宗接代”吗?为何他夫君竟不愿要个孩子?她越来越觉得她夫君有着跨时代的思想了,她甚至想问问他是否也是穿越过来的。 “算啦,你不想要的话就算啦,总之我也没多喜欢小孩子。”西惜轻松地说道。 “欸,对了,今儿我大哥来信了。” 汤兆隆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他握住西惜的手腕,有些焦急地问:“钟祖烨?他说什么了?” 西惜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心想他为何一听钟祖烨就这样激动,难不成…… 见汤兆隆一双眼睛炯炯发光地看着自己,她清了清嗓子说:“哎我说你这么激动干嘛?他啥都没说,就问问我过得怎么样,可还适应这边之类的话。” 汤兆隆平静了下来,眼中的光芒渐渐敛去。 “不过他还问到你了,就问我你夫君近来怎么样……”西惜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汤兆隆勐地回头看向自己,眼中刚刚收敛的光满又闪了起来。 “喂,干嘛我一提我哥你就这么激动……你不会有那断袖之癖吧!”西惜凭藉她在现代看耽美小说的经验,大胆猜测道。 汤兆隆一愣,反应过来后嘴角抽了抽,他弓起背在西惜脑壳上一敲:“想什么呢你?为夫就算断袖也不会对那骚孔雀有想法的!” 西惜心想那就好,她可不想体验那种“我老公爱上了我哥”的狗血情节。 “那你怎么给他回信的?” “啊,我啊,就说妹妹在这儿过得很好,请兄长勿挂念。然后还说你可上进了,还跑到山沟沟里办了个木匠作坊!哈哈哈哈!” 汤兆隆的脸登时变得煞白,他沉声问:“这信是何时寄出去的?” “今儿早的来信,我当即就回了信让信使捎回去了……唉……”西惜看到汤兆隆像全身力气被抽空一般仰在了床上。 “阿隆……你不要吓我……” 汤兆隆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赶不上了……” “什么完了啊?你要赶上什么?” 汤兆隆转动眼球看向她,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一字一顿:“天要亡我啊!” 汤兆隆说罢就闭了眼睛,不再搭理她了。 西惜觉得自己好像闯了祸,但她想了想却百思不得其解,看汤兆隆的样子仿佛是生气了,便也不敢再招惹他。于是默默地在汤兆隆身边躺下,委屈巴巴地缩成一团,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深夜,汤兆隆睁开了眼睛,扭头看着身边女子那张略带歉意的睡脸。西惜将他办作坊的事告诉了钟祖烨,他确是极生气的,但又无法责怪于她,毕竟她对自己的暗中谋划毫不知情。 要怪就只能怪上天不放他生路。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皇兄和那骚孔雀脑子不好使,看不出他想干什么了。 ☆、快疯了 冀国的夜空出现了五星连珠。 据说五星连珠意味着江山易主,天子更迭,更意味着战乱将至,民不聊生。一时间,皇城中流言四起,街头巷尾的人们对那五颗星星议论纷纷。 有的说这冀国怕是气数已尽,有的说朝中暗藏奸臣,企图篡位夺权,还有的说雍泰帝被女妖所惑,正一步步踏入亡国的深渊。 第39页 但也有人是不信这个的,他们认为冀国的江山及其稳固,怎会被那莫名其妙的五星连珠轻易撼动? 朝堂之上,雍泰帝汤兆文疲惫地用拇指和食指按摩着眉心,大殿之下的言官们还在唾沫星子横飞,慷慨激昂地滔滔不绝。那声音苍老又沙哑,极不好听,汤兆文烦躁得想拿团棉花将耳朵堵个严严实实。 “皇上,这民间已是人言啧啧。据臣所知,在那鲁朝灭亡之际,也曾出现过五星连珠……” “哎?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鲁朝末年,昏君当道,搞得民心尽失,你难不成想将皇上同那鲁炀帝……” “臣万没有此意啊皇上!”徐子懿吓出了一头冷汗,急忙打断道。 “皇上,”张尚书跨前一步道,“依臣愚见,皇上大可不必理会那什么五星连珠,至于那些传言,不过是妖言惑众罢了。我冀国国盛兵强,匈奴王也已向朝廷称臣,我冀国又有何忧?” 汤兆文睁开眼睛,冷漠地听着大臣们唇枪舌战。他尚未到而立之年,却已被繁杂的政事搞得身心俱疲,他睁着一对枯黄衰老的眼睛看向一旁的滴漏,每次早朝,他都感觉一个时辰好似一年那么长。 终于,他看到箭杆划过一个刻度,他的眼睛蓦然亮起,昏黄中透着一丝希望的光。他迳自站了起来,喊了声“退朝”,便不管不顾地出了宫殿,群臣们仿佛感觉不到皇帝的离去,依然脸红脖子粗地争论不休。 汤兆文急不可待地向迎香宫中赶去。前些日子匈奴国王为了表示对冀国的臣服,为皇帝献上一名绝世美人。 那美人不光肤若凝脂,艷丽非常,传闻那方面功夫也是十分了得。汤兆文在迎香宫待了一晚,就被迷得五迷三道,夜夜往迎香宫跑。若非忌惮那群杀伤力极大的言官,他简直连朝政都不想理会,只想整日沉醉在温柔乡中。 后宫的众妃子对于那位新来的“美人”自然是恨得牙痒痒,绞尽脑汁想要加害与她,结果到如今,她们连那“美人”的真面目都未曾见过,每次携着众姐妹前去拜访,都会被迎香宫的侍卫拦下,说皇上有令,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踏入迎香宫。她们虽气得咬牙切齿,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伤不了那“美人”一分一毫。 皇帝搂着怀中的温香软玉,颳了下怀中美人的鼻樑:“小妖精,你可迷死朕了。” 只见那女子一头柔顺的长髮散了一床,最为奇特的是,那丛顺滑的青丝中,竟然夹杂着一缕赤红的发,平添了几分妖异。 女子凤眸一眨,微微上挑的眼睛中渗出柔媚的韵味,她柔若无骨地环住皇帝的脖颈,伏在他的耳边,软声说道:“可是奴婢不开心。” “哦?谁惹得朕的瑶儿不开心了?朕去斩了他!” 顾瑶嘟起了丰润的嘴唇,娇嗔道:“皇上可知这夜空中出现了五星连珠?” 皇帝一听这个,当即脸就黑了。朝堂上那群老傢伙的唠叨已经够他受的了,来这迎香宫,居然又听到心爱的美人提起这茬事,他内心郁闷极了。 “美人不提这事儿可好?” “皇上——”顾瑶撒娇着往皇帝怀里钻了钻,“您听奴婢讲完可好?” 皇帝的骨头酥软成了一滩,他只得搂紧顾瑶,情不自禁地说着:“好,美人想说便说吧。” 顾瑶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容:“奴婢对那占卜之术略知一二。” “哈,没想到美人不光美色倾城,还身怀绝技啊!” “这五星连珠,实乃大凶之相啊!” “唉,这话朕在上朝的时候都听了一万遍了,耳朵都出茧子了!” “皇上,奴婢昨晚夜观天象,已然占卜出那五星连珠是因何人而现!” “哦?何人啊?” 顾瑶凑到皇帝耳边,轻声道:“正是您的四弟,景王汤兆隆。” 皇帝冷下了脸,一把推开了顾瑶,他愤怒地指着顾瑶骂道:“好你个贱人,竟想挑拨朕的兄弟感情,你……你是何居心?” 顾瑶再次扑上来,抱住皇帝的腰:“皇上,您要相信奴婢,那汤兆隆真的图谋不轨啊!” 皇帝抬手扇了顾瑶一个耳光,顾瑶被打得跌倒在地。 他愤恨地看了眼伏在地上的妖媚女子,大骂了声“婊/子”,便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迎香宫。 顾瑶在地上趴伏了好久,待皇帝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她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拿出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迹。她眼中射出阴冷的光,暗暗说道:“狗男人,你一定会后悔的。” 皇帝出了迎香宫就往御书房赶,刚刚顾瑶的言语让他勃然大怒,其实并不因他对汤兆隆兄弟情深,以至不容别人说他坏话。在皇帝还未登基之前,老四就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疙瘩。 然而,“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早已在汤兆文心中根深蒂固。他心中的这个疙瘩,是绝对不允许被一个只会卖弄色相,在男人身下承欢的女人触碰的。 当他赶到御书房时,钟祖烨已候在那里多时了。 钟祖烨一见到他,便要下跪行礼,却被皇帝一把搀住。 皇帝打趣道:“朕不是同你讲过了吗?只有咱俩时就不必行礼了。” 第40页 钟祖烨颔首道:“臣不敢。” 钟祖烨生得唇红齿白,略有些女相,一对杏眸中总是带着些许骄傲的颜色。此时身着藏蓝色朝服,在皇帝面前低着脑袋微微猫着腰,做出及其谦卑恭敬的样子,却仍藏不住一身的傲慢之气。 皇帝打小就欣赏钟祖烨身上这股子傲气。他的傲是种孤傲,带着点“世人皆庸俗”的自负,也有点文人特有的清高与风流。不像老四,老四也“傲”,但老四的傲是种虎视眈眈的霸王之气,虽然不爱将它表现出来,只会偶尔藏在一个眼神中。但老四的“傲”就是让皇帝很不舒服。 皇帝缓缓地泄进椅子中:“灿之特意来寻朕,是有要事相奏?” 钟祖烨微微抬了下头,从皇帝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上半张脸:“回皇上,家妹自那景平城来信,说景王近些时日……” “老四又搞什么么蛾子了?” “景王在那深山之中办了个木匠作坊。”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大腿,说:“这老四还真是一根筋,自己削块木头不够还要办个木匠作坊。生在帝王之家还真是难为他了,假若他只是一介布衣,没准已经成个名木匠啦!” “皇上,微臣以为此事有蹊跷。” “此话怎讲?” “那景王若是真心想办作坊,为何却办在那深山之中?听闻他每早天不亮就往山里赶,并且从不叫人护送,还总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模样。微臣看,这不像是在经商,倒像是在谋划些什么。” 皇帝抿了一小口茶,半天没说话。空气安静得让钟祖烨心里有些发慌。他握了握拳,用指甲狠狠扎了下手掌心,大着胆子说:“皇上,依臣愚见,此时应当立刻攻入景平城,擒拿景王汤兆隆。” 皇帝还是不说话,钟祖烨在这冰天雪地汗如雨下,汗珠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颚滑下,朝服湿了一片。 “机不可失啊皇上,若再耽搁下去,待那景王万事俱备,朝廷就真奈何不了他了啊!” 皇帝瞥了眼钟祖烨,重重地唿了口气,面前飘出一片白雾。 “你们一个两个的,怎都在针对老四?” “皇上,实非臣有意针对于他,而是那景王的狼子野心,已是人尽皆知啊!” “人尽皆知,人尽皆知?”皇帝冷哼一声,“那朕怎么不知?” 钟祖烨被呛了一下,话全憋回了肚子里。 皇帝疲惫地摆了摆手:“爱卿退下吧,朕想歇息了。” 钟祖烨“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突然,他“嘭”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俯首吶喊道:“求皇上出兵征讨景王,景王不除,这冀国江山岌岌可危!” 皇帝眼前一阵眩晕,他踉跄了下,稳住身形,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钟祖烨:“你不要逼朕!当初,朕就是听信于你,才将辽王逮捕,自那以来,朕没睡过一个好觉,每晚都能梦到先皇。父皇在梦里痛骂朕不肖,说朕居然也干那手足相残之事。他还说,本以为你会成为忠厚仁义之君,缘何也变得这般心狠手辣?” 钟祖烨抬起头来,鲜血顺着额角滑落,淌成一道殷红的溪流:“这怎能叫心狠手辣?这叫天经地义。” 皇帝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你退下吧,朕暂且不愿发兵。” ☆、回来了 听到皇帝的话,钟祖烨笑了,鲜血滑过他的眼眸,好像他流出了血色的泪水。 他用摄人心魂的语调说:“倘若皇上不愿背上煮豆燃萁的名声,臣愿替皇上承担一切,留个千古骂名。” 皇帝勐地看向钟祖烨,眼光像刀子一样,仿佛要将那人刺穿。 “若皇上不愿发兵,臣就跪死在这里。” 皇帝突然暴躁地将桌上的书卷奏章一股脑挥扫在地 ,他冲着钟祖烨咆哮道:“你要跪就出去跪,甭让朕看着你心烦!” 钟祖烨肩头颤抖了一下,随即便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房外,再次“噗通”一声跪下。 皇帝眼不见心不烦,索性不再思索这码事,吩咐下人将散落一地的书卷拾起,开始坐下批阅奏章。 可是没过多久,就听殿外一片哭嚎之声。皇帝出去一看,只见外面乌压压的跪了一片大臣,一个个哭天抢地的,大有哭丧的架势。 他们一见皇帝出来,就跟被饿了许久的家犬见着主人一样,膝行着往前拱,嚎叫着:“求皇上出兵征讨景王!汤兆隆不除,冀国江山不保啊!” “皇上若不发兵,老身就一齐跪死在这里!” 皇帝登时眼前开始冒星星,他踉跄了下,身旁的太监正要伸手去扶,只见皇帝陛下两眼一翻,向后一仰就不省人事了。 *** 李彪回来了。 他护送阮诗萍回到家后,就马不停蹄地连夜赶回了景平城。 不是因为他多么渴望回到景平,他只是渴望在汤兆隆面前表现出他是条听话的好狗。 回到了王府,没有人迎接,没有人欢迎,也没有人开心地抱住他,喊着:“你可算是回来了!” 所有人都跟以前一样该干嘛干嘛,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捨得施捨给他,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第41页 只有汤兆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哟,回来了。” 他还记得,在他要离开阮家府邸时,阮诗萍哭红了一双眼,搂着他的腰,泣不成声地说:“二虎哥能不能别走?” 他还记得,那圆滚滚少女的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 他对少女说:“我必须得走,王爷让我回去。” 虽然他心知肚明,王爷命令他回去,并不代表王爷需要他。 当他看到北屋厢房出现了个三角眼道士时,他登时两眼就放出了光。他冲到那人面前,高声叫了句:“师傅!” 这声“师傅”,让王府上下皆是一惊。 景王妃勐地回过头来,用一种惊惧的目光打量着他;王府里的下人们也纷纷朝这边看来,围成一堆一堆的小声议论纷纷。 汤兆隆眯起了眼睛,眼里的情绪让人无法辨认,他说了句:“他就是你师傅?” 汤兆隆想起,当初他们去攻打南鲁时,李彪说“敌军翌日会偷袭我军”,结果真的应验了。他说他会占卜之术,这占卜之术是他师傅教授于他的。莫非这个“师傅”就是凌云志? 李彪蹭到凌云志身边,露出一张愉悦又单纯的笑脸。好像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找回了未及弱冠的少年本来的样子。 凌云志脸上泛起慈爱的神色,他拍了拍李彪的肩膀,问:“二虎啊,你我师徒二人真是许久未见啊!” 李彪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睛里已泛起了泪花。 汤兆隆走过来,说:“没想到啊,你们居然是师徒俩。” 凌云志大笑了起来:“此事说来话长。” 于是汤兆隆邀了凌云志去书房坐了,李彪侍候在一边,听他慢慢讲来。 凌云志说:“当年贫道还未曾出家,虽身怀星象占卜之术,然而穷困潦倒,食不饱腹,便在这景平城内四处游荡。” “那日行至一胡同巷,见一小娃拿着根麻绳往树上栓,我就问‘娃娃你这是作甚?’,小娃说‘我这是练走索。’,我就说‘娃娃将来有志于做个艺人?’,那小娃突然垂了头,不说话了,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我问他有何难言之隐,他说他虽想做名艺人,可他亲姐却对他的志向百般嘲讽与阻挠。” “我说这好办,你除掉她不就成了?她若死了就再不能对你指手画脚了。” 听到这,西惜心头一颤,她看了看身边的汤兆隆,只见汤兆隆脸上并无震惊的神色,嘴角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我就信口一说,没成想这娃娃还真就把她姐药死了。我瞅这娃娃骨骼清奇,将来定非等闲之辈,若不好好栽培,一株好苗子就得被耽搁了。于是我就收了他为徒,约定着每日卯时在这巷口见面,教授他占卜之术。那娃娃就是现在的李彪。后来,我进了那清风观当了道士,此后就不曾见过他了。” 李彪听到师傅将他的底细抖落得如此细緻,不由得有些心虚,背后渗出一层冷汗。他悄悄抬眼看了看汤兆隆,见他依然神态自若,没有一点震惊与愤怒的样子,便稍稍安下了心来。 西惜心想,好啊你个凌云志,原来李彪小小年纪谋杀亲姐的事是你撺掇的,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不过那李彪也不是什么好鸟,这俩人不得不防。 汤兆隆听后爽朗地笑了声,说道:“二位还真是有缘之人呢,今日得以在我这景王府再次相见,实属天命。” 凌云志笑着垂下了头。 “哦,对了,李彪啊,你去了躺京城,有何见闻啊,能否说与本王听听?” 李彪抱拳俯首道:“近日京城出现了桩怪事。” “哦?说来听听。” “那皇城的夜空中,出现了五星连珠。民间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说那五星连珠实属大凶之相,预示着江山易主,天子更迭。属下听闻,朝廷对此事也是十分重视。” “哼,”汤兆隆冷哼了一声,“若当真如此,江山易主就是天命,那文武百官难不成还想逆天而行?” 西惜偷偷伸手重重地掐了下汤兆隆的大腿,汤兆隆痛得“嘶”一声,不解地看向西惜。西惜沖他使眼色:你少给我胡说八道,你这嘴都没个把门的,懂不懂祸从口出啊! 凌云志看了眼王爷和王妃,瞭然于心地笑了笑,说道:“这实为一桩逸事,却与我等毫无关系。” 李彪犹豫了下,接着说道:“话虽如此……可那皇城里的人都议论纷纷,说那篡位夺权之人极有可能是景王殿下,听闻皇上好像也信了这谣言……” 听到这,汤兆隆气得拍案而起,他呵斥道:“混帐,这和本王有甚关系?他们何故无凭无据怀疑本王?” 凌云志应道:“王爷功高盖主,位极人臣,怎会不招人猜忌?您忘了您父皇当年是怎样将开国功臣赶尽杀绝的吗?” 汤兆隆泄气地跌回椅子里。他狠狠在扶手上砸了一拳,震得手骨生疼。他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看向凌云志,凌云志却回了他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夜里,汤兆隆和西惜躺在被窝里,没点灯,屋里黑乎乎的。俩人也都没说话,只听得院中一阵蛙鸣蝉噪。 俩人也都没睡,在黑夜中干瞪着眼。 第42页 西惜率先打破了沉默:“夫君想什么呢?” “什么都没想。” “那怎么不睡呢?” “睡不着。” “因何睡不着?” “……” “夫君还在想李彪说的事儿?” 汤兆隆唿吸乱了一拍,在这寂静的深夜听着格外明显。 他转了身,面对着西惜,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不关你事,你不用瞎想,为夫会处理好的。” “那你打算如何处理?” “这你不用管。” “难不成真打算造反起义?” 良久,汤兆隆悠悠地开口:“若没别的法子了,就也只能这样了。” 西惜突然狠狠捶了下汤兆隆的胸口:“什么叫没别的法子了?怎么会没有别的法子了?” 汤兆隆不回答,房间里又只剩了二人不大规律的唿吸声。 “阿隆,”西惜颤抖着钻进汤兆隆的怀中,“算我求你了好不?你不要去干那掉脑袋的事。你是个王爷啊,造反啥的事儿都是那些一穷二白,孑然一身,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才会干的!你看看歷朝歷代,有几个藩王造反成功的?” 汤兆隆轻轻环住西惜,眉头悄无声息地锁了起来。 “会有法子的,阿隆,你好好表现着,你对皇上表忠心,你不要让他们觉着你会造反。” “可……他们已经怀疑我了。” “那你就让他们打消怀疑!”西惜抬手捧起汤兆隆的脸,透着一丝月光凝视着那对黑黝黝的眸子。 “你信我,阿隆你要信我,我跟你说,只要你不造反,朝廷一定不会动你的。我知道的,我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只要你别走歪路,我们就能和朝廷一辈子相安无事!” 汤兆隆抬眼看着她。他心里是不会相信西惜的话的,他总觉得西惜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诚实,爱扯谎,一次又一次。这次,她又是从何得知的将来的事呢?难道她也会占卜之术? 汤兆隆拍了拍西惜的背嵴:“嗯,我信你,快睡吧,我不会造反的。”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 ☆、吵架了 这天,京城来的信使到了景王府,传达了皇上的圣旨。 圣旨上说,皇帝病重,许久未见汤兆隆这么个弟弟,甚是思念,故而宣景王进京面见圣上。 这旨意下来后,汤兆隆是喜忧参半。他一方面觉得这次宣他进京,八成有圈套。另一方面,他皇兄病重时宣他入京,他往大逆不道的方向想了想,竟有了些许激动。 他去问了凌云志,这京城是去还是不去呢? 凌云志抖搂了下道袍,闲适地坐下,就回了他一个字:“去!” 汤兆隆又问:“若是本王一到京城,就被朝廷的军队团团包围,并被扣押起来,那该如何是好啊?” 凌云志不正面回答,只反问道:“那王爷若是不去,可曾想过会有何后果?” 汤兆隆无话可说了,黑亮亮的眸子又半眯了起来。他陷入了沉思,若是不去,那就是抗旨,就是摆明和朝廷对着干,要是真到了那地步,可就真不得不反了。然而,如今他还并未为此事做好充足的准备。 若是去了,没准还能顺便向皇上表忠心,让他打消对自己的猜忌。就算皇上真设了个套儿,那他也只能乖乖去钻,到时候就算自己被套住了,理也站在自己这边儿。回来要真有一天准备造反,也方便打个“替天行道”的旗号。 这样想着,汤兆隆就做好了决定。 三日后,汤兆隆拖家带口地踏上了进京之路。 西惜身为一个现代社会的标准宅女,本就对出外旅行很不感冒,更别提让她在这交通不便的古代出远门了。所以,当汤兆隆提出要带着她一起进京时,被西惜一口回绝了,理由是她不想忍受路途的颠簸。 汤兆隆只得哭笑不得地耐着性子哄她,问她难道就不想她娘家人吗?西惜很干脆地甩了他两个字:不想! 汤兆隆于是撒娇耍赖道:“为夫这一去估摸着又是几个月,爱妃难道就捨得和我分别几月?” 这下西惜动摇了,她又回想起汤兆隆出外征讨时她所受的相思之苦。无奈之下,她只得点点头,说:“那我就和你去吧。” 为表示自己绝无谋反之意,汤兆隆这次进京只带了几十个随从和护卫,士兵们全部留在景平镇守。李二虎也随着他们一同前往,而凌云志则留在王府中替王爷看家。 西惜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马车的颠簸让她有些头晕。 汤兆隆见自家王妃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觉着有些无聊,不知道从哪撇了丛狗尾巴草,缠在手中把玩着。那丛绿茸茸的玩意儿在他手里弯折缠绕,没几下,就成了个小兔子的模样。 他拽着“兔子”屁股下的杆儿用兔耳朵去搔西惜的鼻尖。西惜眉头皱了皱,仍是不睁开眼睛。汤兆隆就将那浅绿色的茸往西惜鼻孔处凑,西惜绷不住了,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汤兆隆也绷不住了,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弄得车厢左摇右颤的。 西惜怒气沖沖地瞪了他一眼,她由于身体不适,也懒得跟汤兆隆吵闹,便又重新闭上眼睛不搭理他了。 第43页 汤兆隆见他家王妃脸色苍白,眉头紧蹙,看起来虚弱又疲惫,也就停止了笑声。 他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到西惜的额头上,在她耳边轻声道:“怎地,身子不舒服?” 西惜点了点头,弱弱地开口:“有点噁心反胃。” 汤兆隆安生了下来,不动弹也不聒噪了。西惜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好不容易就要沉入睡眠,突然感到那只爪子又伸了过来拍了怕自己的肩膀。 西惜正准备沖他咆哮,但一睁眼见汤兆隆一张俊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有点像等待主人抚摸的小狗,心就软了下来,怒火瞬间就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你别干在这儿耗着,我有法子让你不难受。” 西惜靠在窗户棱上,耷拉着眼皮看着他。 “我小时候也是一坐马车就难受,后来我皇兄教我了个法子,我就不难受了。” “你哪个皇兄啊?” 汤兆隆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隔了一会儿才说:“大皇兄,就是皇上。” “哦。你俩小时候关系不错?” “嗯。”汤兆隆显然是不愿多谈这个话题,便又话风一转道,“唉,你难受的时候别在这儿窝着不动,得跟我说说话儿。” “呵,我打小儿就晕车,跟你说话顶个啥用。” “你得让脑子活泛起来,你越懒得动弹,越瘫在那,你越难受。” 汤兆隆伸出一只爪子放到西惜的肚子上,西惜一惊,向后缩了一下:“干嘛啊?” “来,别动弹,正常地唿气儿吸气儿……唉……对的嘛……” 西惜唿吸了一大口,拍掉了他的爪子。 “你这唿吸不对,怪不得会难受。” “唿吸还有啥对的不对的,不就是吸口气儿?”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教你怎么吸气儿。” 说完,汤兆隆又将手放到了西惜肚子上。 “你吸气儿的时候,肚皮是往里瘪的,这不对,你得往外凸。”汤兆隆一手按着西惜的肚子,一手在自己身前上上下下比划着名。 西惜突然觉着汤兆隆的话不无道理,她在现代社会也经常被教育要学会“腹式唿吸”,汤兆隆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于是西惜就按着“汤氏唿吸法”做了起来,她听到汤兆隆在身边小声嘆着:“对……就这样。” 然而汤兆隆的爪子并不大安分,在她肚皮上游离得不满足,便开始往上蹭去。西惜一把扯住汤兆隆的袖子,睁着圆眼瞪着他,意思是你这禽兽想干嘛! 汤兆隆嘆了口气,一脸遗憾地放开手。 夜里,一行人行至一个小村落,决定在此处歇歇脚,赶明儿再上路。他们伪装成商队,住在了家客栈里。 客栈老闆娘是个风骚泼辣的女人。西惜分明地看见,那女人一见着汤兆隆,眼登时就亮了,就跟妖精见到唐僧似的。西惜心中警铃大作,故意牵起了汤兆隆的手,攥得紧紧的。 那女子目光在二人相扣的手上停留了几秒,便转移了开来。及其热情地招待他们,还亲自为他俩拾掇屋子。 这客栈的条件不甚舒适,房间受潮很厉害。墙坯子上印着大块大块地水斑,有些地方竟崩出了几条裂纹。屋内也一股子潮湿腐败的泥味儿。 西惜满脸不情愿地走了进来,从小锦衣玉食的她哪住过这样的房子? 汤兆隆倒是没一点儿不习惯的样子。站在房子里左瞅瞅,右瞧瞧,看起来倒挺满意。 老闆娘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撅着腚替俩人儿铺床,一边儿歉意地说着:“客官真对不住啊,这儿好久没住人了,您就先搁这儿委屈一宿吧。”一边儿扭着她那镶着一圈儿赘肉的腰。 西惜气得直翻白眼。她恨不得一脚踹上那肥大的屁股,将那老闆娘踹出他们的屋子。 她抬头看了眼汤兆隆,只见汤兆隆根本不看那老闆娘,只是盯着墙上那一大块儿水斑,不知在想些什么。西惜稍微放下了心来。 铺好床后,在经过他们俩时,那老闆娘居然伸手往汤兆隆手背上揩了一把,还回头沖汤兆隆抛了个媚眼。 西惜当即就气炸了,她刚要冲上去揍那贱女人一顿,就被汤兆隆拉住了。 汤兆隆看了眼那女子远去的背影,小声沖西惜说:“别在这儿惹事儿!” 西惜垂下头来,甩开汤兆隆悻悻地走到床边坐下。汤兆隆也是满脸不悦,一手狠狠搓着刚刚被碰到的手背,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西惜噘着嘴,骂道:“臭不要脸的骚狐狸,敢吃我男人的豆腐?要不是今儿个老娘寄人篱下不想多事儿,非揍得你亲妈都认不得!” 汤兆隆上前搂了搂西惜的肩膀:“唉行啦,别气坏了身子。” 西惜推了他胸口一把:“滚,别过来,你身上沾了她的臭味儿!” 听了这话,汤兆隆一脸迷茫地抬起两条手臂闻了闻,一脸委屈道:“没味儿啊?” 西惜拾起一个茶杯就向汤兆隆砸了过去,汤兆隆眼疾手快地一躲,那茶杯砸在泥墙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嘭”,瞬间四分五裂了。 汤兆隆火气也有点儿上来了,他本就不是啥好脾气的主,碰到的女人一个个都对他百依百顺的,何时受过这种待遇? 第44页 他拧着眉毛说:“你疯了吗?” “对,我就是疯了,你今儿晚别跟我睡一块儿,我嫌脏!” “我操,我哪儿脏了?不就被她碰了一下吗?你当时被那几个男的……”话说一半,汤兆隆突然意识到不对,便当即住了嘴。 西惜脸色旋即变得煞白,她浑身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汤兆隆后悔得想抽自己一巴掌,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放缓了声音说道:“西惜……我混帐,你骂我打我吧,我不该说那话……你……” “你滚……” 汤兆隆看了她一会儿,便无奈地拉开了门,他回头说:“我去李彪那屋睡了,你有事儿去那儿找我。” 见西惜还是不搭理他,他摇了摇头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继续开始狗血,作者表示一高兴就喜欢虐男主~ ☆、遇袭了 汤兆隆出去后,西惜脱了外衫往冷不拉碴的被窝里一钻,丝儿丝儿寒气直往她骨头缝里拧,躺了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 她仔细想了下,确实是自己过于无理取闹了。汤兆隆本就没做错什么,只不过被那满身骚臭的狐狸盯上了,他自己想必也是八百个不乐意。 想到这,西惜有些后悔了。她责怪自己的冲动,自己的口无遮拦,意气用事。她想她本不是那蛮不讲理的小女生,可每当碰到有关汤兆隆的事,她就总是控制不住情绪。 她被那刺骨的凉意冻了个寒颤,拽着被子紧紧往身上裹,可被子里的棉花受了潮,硬邦邦的,一点儿都暖和不起来。西惜不禁怀念起汤兆隆那热乎乎的身体,以前有他睡在自己身边,不管外头多冷,她都觉着暖烘烘的,就像被窝里点了个炉子。 她想跑李彪屋里把汤兆隆叫回来,可一想没准他都睡了,还是先凑合一宿,有啥事儿明儿再找他说吧。 西惜就这样在被子里瑟缩成一团,没一会儿就开始迷煳起来。在她快要沉入睡眠时,听到窗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西惜登时吓得清醒了,身体硬邦邦地僵在床上。她开始脑补接下来会发生的情节:几个男的破窗而入,那把刀抵着她脖子让她将钱财悉数交出,搞不好还会轮番玷污了自己的清白。 她刚想扯开喉咙喊人,就听到窗子“吧嗒”一声打开了,一个人轻手轻脚地翻了进来。西惜赶紧闭了双眼,装睡。心道大哥啊,你想偷啥就自个儿拿吧,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可千万别伤害于我啊! 然而那个进来的人并没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只是走到床边,西惜感到一团人影覆盖了自己的身体。 随后,她听到一个男人低声说:“怎就一个女的?” 接着,一只粗糙的大手勐地捂住了她的嘴,后颈挨上个又冷又硬的东西,西惜身体一颤,惊得睁开了眼。一对暴戾兇狠的眼睛映入眼帘,一道长长的刀疤从上至下划过了那人的右眼。 西惜吓得“呜呜”挣扎起来。那人更用力地堵着她的嘴,手上的刀往前挨了些许,刀面紧紧挤着她的脖子,西惜感觉自己颚骨都要被他捏碎了。 “嘘——敢叫我就杀了你!” 西惜大睁着眼睛,惊恐地盯着那人。她此刻脑海一片空白,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听到了吗?” 西惜点了点头。 “你是谁?”那刀疤男说罢,将大手微微松开。 “我……我是……我是钟祖槐……” 那人听到这,眼神中的暴戾稍稍消退,手中攥着的刀也离开了西惜的脖颈,他接着道:“那汤兆隆如今身在何处啊?” 西惜心里一怔,虽说这时候她脑子不大活泛,但也猜出这是个来找她夫君麻烦的。她使劲儿转了转自己跟坨豆腐渣似的脑子,也没想到什么脱身的法子。只得硬着头皮说:“我……我不知道……” “他不和你一屋睡?” “我俩今儿吵架了……我让他滚,他不知道滚哪儿了……” 那人眼中泛起一丝怀疑。西惜想他孤身一人,自己一个女人固然斗不过他,但倘若唤来其他人,那刀疤男还不得乖乖束手就擒?于是她滴熘转着眼珠,开始想方设法求救。 她见那刀疤男怔愣着,好像在思考些什么,原来抵着自己脖子的刀也放下了。心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不唿救,更待何时?便深吸一口气儿,卯足了劲儿尖叫道:“救……” 可刚刚喊出一个字,嘴巴又被刀疤男重新堵上了,那人的眼神又恢復了兇狠,还腾起了一丝慌乱。 西惜还没来得及害怕,只听“嘭”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了,汤兆隆惊慌失措地出现在门口,见西惜被人挟持着,双眼登时就变得火红。他表情狰狞地看着刀疤男,仿佛想要将那人一口一口撕成碎片。 西惜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想难不成汤兆隆是有顺风耳加瞬移的法术?李彪的屋子在楼下东南角,而这屋子在东北角,刚刚她那声叫唤能不能传到那儿都说不定,汤兆隆又怎能瞬间赶到呢? 那人见着汤兆隆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咧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就在这时,窗子被重新撞开,跳进一群黑衣人。 第45页 西惜暗道不好,她本以为这刀疤男是自个儿来的,没成想还带了手下。她认为汤兆隆对付一个刀疤男不成问题,赤手空拳对付这一堆身手矫健的刺客可真是凶多吉少了,不过李彪呢,他怎么不跟着来? 几个黑衣人举剑朝着汤兆隆刺去,汤兆隆侧身一闪堪堪躲过,剑锋划过他的衣袖,将那上等的绸布撕扯成两半。汤兆隆想移动到西惜边上,但又不能不躲避黑衣人对他的袭击。 那刀疤男突然举起匕首,刺向西惜的喉咙。 这一瞬,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西惜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汤兆隆不管不顾地朝西惜冲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 几个黑衣人持剑刺向汤兆隆。 刀疤男嘴角弯成了个得意的弧度。 只听得“噗叽”一声,那声音就像一只软透了的柿子从高高的树上摔落在地,粉身碎骨汁肉飞溅。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西惜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睛。然而入眼的一幕,却让她心摧肺裂。 只见刀疤男手中的匕首在距自己喉管一毫米处停了下来。而对面,两把利剑刺在了汤兆隆的身上。一把自身前贯穿了他的左肩,另一把自身后贯穿了他的腹部。殷红的液体汩汩流出,将他的一袭白袍晕染出片片血色的云朵。 月光下,两把剑渗着淡蓝色的光,那淡蓝的光刺痛了西惜的双目,刺得她眼前发黑。 汤兆隆冷冷地扫了眼两个持剑的黑衣人。那两人顿感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不由自主地松了手。汤兆隆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手一挥将插在自己身上的剑拔了出来,甩在地上。他闷哼一声。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溅出来,衣袍几乎被完全染红。 这时,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那刀疤男使了个眼色,那群黑衣人便跟随他从窗口跃出,没了身影。 李彪带着一群护卫闯进屋内,见状,大惊失色。 汤兆隆缓慢地向西惜走去,脚步缓慢而又扎实,一步又一步,稳稳噹噹。 西惜已是泪流满面。她看到那人在她面前站定,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想触碰自己的脸颊,却在快要碰到时顿住。她凝望着那人的脸,想看他的表情,但泪水却煳得她眼前一片模煳。 汤兆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便一口血喷涌而出,意识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他直直地仰面倒下,像棵被砍倒的树般,不像一捆稻草摔在地上,杂乱又无力,而像一棵树样倒下,挺拔又悲壮。 李彪大步上前接住了汤兆隆倒下的身子,伸手捂着他腹部的伤口,而鲜血却怎么都堵不住,从李彪的指缝中涌出。李彪向来波澜不惊的音色带了些颤抖,他扭头吩咐手下:“快去找大夫!” 西惜心如刀绞,她扑倒在汤兆隆身旁,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脸颊,揩掉他嘴边的血迹,却怎么也开不干净,涂了汤兆隆满下巴的红。 西惜泣不成声说:“阿隆……你别吓我……你不能有事啊……对不起……” 李彪镇定地对她说:“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王妃莫要这般难过。” 西惜摇了摇头:“都是我害的……都怪我……” 大夫来了后,看了汤兆隆的伤势也是连连嘆气。他只得先替他包扎了伤口,血很快就渗透了一层层纱布……西惜被“赶”出了屋子,大夫说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如去别处歇息下。他们在里面叮铃桄榔地忙活了一宿。直到天儿泛了鱼肚白,大夫才提个小药箱走了出来。 大夫说他尽力了,开了几服药,分外用和内服。至于能不能活,得看你夫君造化了。 西惜哭得更凶了。她听到那客栈老闆娘张着那碎嘴沖别人说:“八成不是啥正经商人,还惹来了仇家,真晦气!” 西惜没空搭理那满嘴喷粪的老闆娘。进了屋子坐到床边,端详着昏迷不醒的汤兆隆。 他脸上没一丁点儿血色,连嘴唇都白得跟雪似的。睡梦中的他蹙着双眉,极不舒服的样子。西惜摸了摸他的脸,趴在了床边,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看着他。 李彪进来了。西惜问他:“王爷昨儿没去你屋睡?” “没。” “那他睡哪了?” “我昨晚想去个茅厕,结果看王爷在这屋门口坐着,就上来问他干嘛坐门口。王爷当时还骂我声儿太大了,说被您听着了定得赶他走。” 西惜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不听话地流了出来,她拿袖子往脸上胡乱一抹。 “王爷还说跟您吵架了,说您让他滚,他说:‘我哪儿能真滚啊,丢她一人儿在这屋我能放心?我就滚到这门口,在这儿睡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  某心:应该没救了吧~ ☆、完结了? 西惜听了李彪的话,更是心痛不已。 没想到,他居然守在屋子的门口,准备就这样守一宿,寸步不离。更没想到,汤兆隆为了她,甚至连刺向自己身体的刀剑都能不管不顾。 心痛过后,她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她明知那群刺客的目标是汤兆隆,为什么还要让他现身呢?为什么她总是这么没用,总是要被别人保护,还总是连累伤害别人……从小就是这样,学习,恋爱,工作,她没一样做得好的,而这次,她居然还害得自己深爱的男人生命垂危。 第46页 汤兆隆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乌黑的发散落在胸前,动也不动一下。 西惜陷入一阵恍惚,突然感觉面前的世界不大真实。好像那个高贵中带着一丝痞气的男人,会从床上倏地坐起来,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哈哈大笑。一脸欠打地说,没想到爱妃对为夫这般情深义重。说完后,嘴角还残着一丝笑意,在右脸上旋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还是躺在那里沉睡着,短茬茬的睫毛贴着下眼皮,唿吸轻得跟没有似的。在她的印象里,汤兆隆总是敞敞亮亮,俊逸潇洒的,偶尔还会显得有些粗鲁暴躁。而这个,躺在床上,苍白虚弱毫无生气的男人,又是谁…… 西惜就这么一直守在汤兆隆床边,也不吃,也不睡,她脸上毫无疲惫和飢饿的神色。西惜按时给他换药,时不时趴在他耳边说说话,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他听。 就这样干巴巴守了三天,她突然发现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虽然只是一下,但还是被她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 西惜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胸腔里灌满了激动和欣喜。她握住汤兆隆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微微凹陷的面颊。 她看到汤兆隆眉头皱得更紧了,过了几秒,眼皮缓缓地张开。他好像一时不能适应屋里的光线,只张开了一下,便又闭了上去,过了一会儿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西惜把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攥在自己手中,眼眶一阵阵发疼。 汤兆隆有些迷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侧头看到了红着眼圈的西惜。他沖西惜露出个憔悴的微笑,颤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西惜的脑袋。西惜再也控制不住了,枕着汤兆隆的手臂嚎啕大哭起来。 汤兆隆轻笑了声,想要坐起,却力不从心。他说:“哭什么呢,傻瓜。” 西惜止了哭声,抬眼一抽一抽地看着他。她看到那个梨涡又印在了他的右脸上,心底突然间踏实了起来。 她瓮声瓮气地说:“你才傻呢!” 汤兆隆笑着不说话。 “你是世界第一大傻瓜!你不是说你去李彪那屋睡了,在门口守着干嘛?” “我怕你出事儿,这儿看着不甚太平,你一个女子自个儿待着,我……” 西惜瘪了瘪嘴,目光在汤兆隆被棉被裹着的身上巡视着:“疼吗?” “别说,还真挺疼!”汤兆隆故意夸张地说。 西惜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脸上的表情又纠结又滑稽:“你还在这儿贫,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你怕什么,怕你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唉,可惜你夫君我怕是看起来不大良善,阎王爷不愿收我。” “噗嗤。”西惜正哭着被他逗笑了,鼻子里冒出一个鼻涕泡泡。 汤兆隆也笑了起来,可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西惜赶紧按着他,有些紧张地说:“怎么了?是不是很疼?” 汤兆隆点了点头,看西惜一脸自责愧疚的样子,委屈巴巴地说:“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止痛。” “什么法子?” “你亲我一口,我就不疼了。” 西惜的脸登时红得跟个柿子似的,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哀怨地望着汤兆隆。汤兆隆眨巴了下眼睛,随即戏精附体喊道:“哎哟,好痛啊,痛得受不了了……” 西惜瞬间慌了神,她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亲也不是,不亲也不是。终于,心一横,俯下身对着汤兆隆的脸就是“吧唧”一口。 汤兆隆露出了阴谋得逞的微笑。他定定地盯着面前的女子,那人总是弄得花里胡哨的头髮如今凌乱不堪,原先又大又圆的眼睛如今高高地肿起,原先丰腴白净的脸颊如今消瘦泛黄。原先臭美得不行的她,如今眼角还沾着两粒眼屎,看起来狼狈极了。 西惜给他餵了药,又餵了他些粥之类好消化的东西。自己也随便垫巴了点儿干粮,就继续守在床头,跟汤兆隆东唠西扯的。 汤兆隆自醒来后精神头就一直不错,一口气喝了两大碗肉粥,还就着西惜的手吃了块馒头。吃罢,就跟西惜讲自己小时候跟随张达将军出外打匈奴的事儿。 他说,有一回在战场上,他的手臂挂了彩,血哗哗流着怎么都止不住。他情急之下,就直接拿块儿铁皮在火上燎成通红,再把它放到伤口处一烙。就听到“呲”一声,还冒出一股子烤肉味儿,他当时就疼得晕过去了。醒来后,啥事儿都没,继续行军打仗。 他还说:“你夫君命硬着呢,好几次在鬼门关上徘徊,一只脚都踏进去了,最后还是被扯回来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些西惜看不懂的情绪。仿佛在追忆自己少年时期征战沙场的岁月,也仿佛在安慰西惜,让她别担心自己的伤。 西惜总感觉汤兆隆脸色苍白得不像话,但见他精神挺旺,实在不像会有啥大事儿,想着可能是失血太多,还没补回来,再调养个几天就好了。 夜里,俩人儿就这样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儿怼着鼻尖儿,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西惜做了个怪梦。在梦里,她一闭上嘴,牙齿就“嘎嘣”一声被挤掉一颗,吓得她赶紧张开嘴巴,对着铜镜一看,一排牙齿晃晃荡盪地挂在牙龈上。她拿手轻轻碰了碰,又掉了一颗。她吓得哭出了声,然后牙齿就全部碎在了她嘴巴里头。她鬼使神差地还嚼了嚼,把牙齿末嚼得像白面儿一样细,再一口吞进了肚里。 第47页 她惊唿一声醒了过来。拿舌头舔了舔牙龈,发现牙齿还齐齐整整地排在那里,松了口气。 她借着月光瞧了眼睡在对面的汤兆隆。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安逸又享受的样子。西惜在心底哼了一声,心想你这傢伙做啥美梦呢,笑得这么开心,老娘可刚刚被一噩梦吓醒! 她闭着眼打算继续睡,突然没来由地岔了气儿。她揉着肋骨打量天上的月亮,跟个圆盘似的,像阮诗萍那张大脸,又圆又白。可不知为何,她总觉着今晚的月亮白得让她瘆得慌。 天亮的时候,西惜伴着鸡鸣醒来。见汤兆隆还睡在边上,维持着昨晚的姿势,侧身躺着,一动没动。她梳洗了下跑到街上买了几个包子,准备给汤兆隆当作早饭。回来的时候,见他还在睡。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去推了推他的肩膀。 “你怎地还在睡?先起来吃个饭。” 然而汤兆隆像没听到一样,毫无反应。 西惜疑惑地歪了歪头,更用力地推了他一下。汤兆隆被她推得仰躺过来,黑亮亮的髮丝铺在惨白的脸上。 西惜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已是白得发青,眼下泛起一圈乌黑。她颤抖着替他撩开脸上的乱发,摸了摸他的脖颈,触碰到的竟是一片冰凉。 西惜勐地捂住自己的嘴,但抑制不住的哭声还是从口中逸出。她有些喘不过气,趴在汤兆隆的左胸口,想听到心脏在“咚咚”地跳跃。然而,他的胸腔中却是毫无动静。 西惜感到一阵阵晕眩向自己袭来,她在失去意识前,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哭嚎。 西惜醒来的时候,感到自己身处一片白茫茫的空间。这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突然,一个甜美的娃娃音响了起来:【恭喜宿主,此次任务完成。】 西惜揉了揉眼睛:“任务……完成?什么意思?” 【在您不懈的努力下,景王汤兆隆已于雍泰元年逝世,由于原本的歷史中,景王无后,故而他的死亡对后世没有影响。同样,也因为他突然亡故,所以也就不存在后来他造反篡位的事情啦!】 西惜蓦然睁大了双眼,系统说的其他话她都听不见了,只有那句“景王汤兆隆已于雍泰元年死亡”萦绕在她耳边,挥之不去。豆大的泪水从她眼中滑落,她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您原先存在的世界已经恢復啦,您亲人朋友也都回来啦,以下有两条路可供您选择:1、即刻启程回到原先的世界,系统欢欢也将从您生命中消失,再也不会来叨扰您;2、继续下一个任务,穿越到1300年后的世界,去阻止一场暴动,任务完成后会有丰厚的奖励哦!】 西惜摇了摇头,她此刻悲伤得不能自已。她突然间什么都不想要了,只希望能够再看到她的阿隆一眼。 她想都是她害了阿隆,倘若她没有穿越,他就不会死于非命。 作者有话要说:  某心:恭喜王爷杀青。 男主:我可以说脏话吗? ☆、完结是不可能的 西惜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都不选,你让把我丢到冀朝吧,景王死了,我得给他处理后事。你也不必管我了,我回去守寡,为他守一辈子灵,来弥补我对他的亏欠。”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安静,良久,系统欢欢嘆了口气。 【没想到宿主还真是痴情呢。其实吧,还有条路,只不过这条路只能走一次。】 “什么路?” 【当初为了防止您任务失败,故而为您专门设置了一次‘反悔’的机会。就是您可以使用这次机会,穿越回任务执行中的某一时间,挽救一些造成严重后果的事件。】 “真的?”西惜睁大了眼睛,原本干枯红肿的眸子中闪着希望的光。 【真的,不过这个机会只有一次哦,您确定要在这次使用吗?】 西惜重重地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能比她夫君的性命更为重要呢?眼前的空间又开始旋转,身体失重般下坠,耳旁传来狂风唿啸的声音。突然,坠落感停止。 一只大手紧紧地捂着西惜的嘴,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你是谁?” 西惜发现自己穿越回了汤兆隆遇刺之前,她的脑袋飞速地运转着。 “我是钟祖槐。”她这回没了前一次的畏惧,压低声线,不卑不亢地说道。 她看到刀疤男眼中的杀气减弱了一些,带上了一丝惊异:“那汤兆隆如今身在何处啊?” 西惜冷笑一声,反问道:“你是何人?找我夫君作甚?” 刀疤男被噎了一下,兇恶地把刀面往西惜脖子上抵了抵:“不关你事,问你什么说什么!” “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我哥派来的吧?” 刀疤男怔愣在了那里,额角留下两滴汗,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 西惜见状,矫捷地往床另一头翻滚,与此同时,突然拔高了音量,扯着嗓子喊道:“是我哥派你们来刺杀王爷的?” 刀疤男惊慌失措地来堵西惜的嘴,可还没碰到她,西惜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了。他眼露凶光拿刀尖指着西惜,破口大骂道:“臭娘们儿,老子宰了你!” “哼,你敢!”西惜害怕得浑身发抖,仍是壮着胆子道,“我是钟祖烨的妹妹,你若杀了我,不光你自己活不了,凭我哥那个性,八成会把你一家老小全都凌迟处死!” 第48页 这时,窗外响起了刀剑相撞的声音。刀疤男一惊,拉开窗子,看见景王的卫兵和自己埋伏在窗棂下的手下打斗了起来。 与此同时,汤兆隆夺门而入,身旁跟着李彪和一队护卫。那刀疤男来不及行动,便被卫兵们压制住了。 几个护卫从窗外跳进来,单膝跪地道:“王爷,外面的刺客全部自尽身亡,无一活口。” 汤兆隆阴沉着脸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了。 他缓步踱到刀疤男面前,突然抬脚狠狠踹到了刀疤男脸上,鞋底在他脸颊上搓了几下,留下一块灰色的鞋印。 刀疤男的脸高高地肿起,他抬眼看着汤兆隆,眼里充满了蔑视和不屑,尽管他被死死地压着,身不由己无法动弹,还是尽量绷直了背嵴,一副傲慢又壮烈的样子。 汤兆隆冷冷地笑了起来,阴阳怪气地说:“是灿之兄的人?” “我呸!”刀疤男丑陋干裂的嘴唇往里努了努,吐出一口黄痰,“狗杂碎你没资格直唿我家公子的字号!” 汤兆隆不怒反笑:“哟,还是个硬汉子?不过真可怜,你当你家公子是什么好鸟?啧,话说回来,他还真算只鸟,算个就会譁众取宠的骚孔雀,哈哈哈哈!” 刀疤男眼底升起腾腾怒火,恨不得扑上来把汤兆隆碎尸万段。 “没想到灿之兄居然这般忌恨本王,恨不得将本王除之而后快。哎,难不成宣本王进京,就是为了能在这路途之中取我一条小命?” 刀疤男不做回答,只是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汤兆隆疾步上前,蹲下身来,平视着刀疤男,缓慢而清晰地说:“你老实告诉我,真的是皇上宣我进京的吗?” 见刀疤男紧抿双唇,不吭一声,汤兆隆扯了个阴冷的笑容:“或者是那钟祖烨挟持了皇上,逼迫我皇兄写的圣旨?” “你少血口喷人!”刀疤男情绪激动地咆哮道。 汤兆隆站起身来,对手下吩咐道:“明早启程,返回景平。你们把他给我看好了,别叫他死了!” “是!” 卫兵们拽起刀疤男往外走,刀疤男垂着脑袋任士兵拖着。汤兆隆突然看他嘴角弯出一个苍凉的微笑,心说不好,大喊:“给我把他的下巴卸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嘎嘣”一声,那刀疤男好像嚼碎了什么东西。护卫们上前迅速卸掉了他的下巴,他惨叫一声,大张着嘴,合也合不拢。 突然,一股鲜血从他的喉中喷涌而出。他两眼翻白,四肢抽搐不止。护卫们放开了他,让他跌倒在地上。他躺在地上痉挛着,蠕动着,口中,鼻中,耳中流出黑红色的血。没扑腾一会儿,就不动弹了。 汤兆隆闭了闭眼,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没用的东西!” “王爷,这尸体……” “扔后山上,不用埋,就让他被乌鸦,野狗,一口口吃掉。” 西惜此时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站也站不住了。长这么大,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尸体,她控制不住,“哇”得一声呕吐了出来,酸臭的呕吐物呛得她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汤兆隆眼中闪过一抹疼惜的光。他走上前去,顾不得她的满脸污秽物,轻轻地将西惜搂进自己怀中:“别怕,别怕,没事了,都过去了。” 西惜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汤兆隆。她慢慢地伸出手来,想要触碰他的脸颊,但又在快要碰到的时候瑟缩回去。她很怕碰到的还是一片冰凉,然后发现此刻站在她面前活生生的汤兆隆只是个幻影,只是一场梦。 头顶传来那人清亮又富有磁性的笑声:“怎地,被吓傻了?” 汤兆隆捧起她的面颊,用拇指揩掉她眼角的泪花:“怎么还哭上了?” 温暖的手掌碰到她的脸颊的那一刻,西惜的泪水就控制不住了,像泉水一般一股脑涌了出来。她把脑袋埋进汤兆隆的胸口,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腰,像要钻进他的身体中那般,用力地抱住他。 汤兆隆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西惜的后背,轻佻地说道:“哈哈,投怀送抱,不生为夫的气了?” 西惜把脸埋在他一副里,闷闷地问:“生什么气?” “我哪知道你生个劳什子气,不还叫我滚吗?” “那你滚了吗?” “滚了。” “你滚哪儿了?” “滚李彪那屋了。” 西惜狠狠掐了他紧实柔韧的后腰一把,汤兆隆痛得“嘶”了一声,心道他媳妇手劲儿真大。 “你再给我扯谎?老实说,你滚哪儿去了?” 汤兆隆支支吾吾地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你是不是就在那门口守着,打算在那儿凑合一宿?” 汤兆隆心里一怔,想着她怎么知道。西惜看他还不说话,加大了手劲儿拧起他身上一块儿肉,旋了旋。 “欸……疼……哎……是是是……你别拧我了……” 景王的护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王爷王妃俩人儿腻歪的举动。李彪推搡了下他们:“没事儿了没事儿了,甭在这儿站着了,回去睡觉了。”他们才做鸟兽散状。 汤兆隆搂着腰将西惜抱起,转了一圈放到床上,自己也坐了上来。 第49页 西惜拿食指戳了下他的脑袋:“真是不叫人省心的玩意儿,以后不准睡外头,这天寒地冻的,万一冻出个好歹,可还得了?” “为夫身子是铁打的,冻不出好歹。” 西惜垂下了眼皮,小声说:“对不起。” “什么?” “我不该凶你的。那骚狐狸来勾搭你,我瞅着生气,所以才让你滚。我……我以后不会了。” 汤兆隆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手掌停在上面揉了一揉。 *** 天亮了后,景王带着他的“商队”再次踏上了进京的路。临行时,老闆娘对着汤兆隆又是一阵明送秋波。西惜气得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直想冲上去把那女人撕个稀巴烂,就像野狼见了只狐狸,想将她嚼巴嚼巴吞入腹中一样。 汤兆隆见她这炸毛的小模样,嘴角弯了弯,不动声色地牵起她的手,放进手心捏了捏。 上了马车后,西惜由于一宿没睡,止不住地犯困,头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而汤兆隆好像不知睏倦一般,眼神幽深地望着窗外,看起来思绪万千。 西惜终是倚着汤兆隆的肩膀睡着了。汤兆隆回过头来,盯着她头顶的发旋儿发怔。 轿厢外,李彪心不在焉地骑在马上,随着马儿的行进身体上下颠簸着。随着京城的临近,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胸腔中有块儿地方,仿佛被撒了麻椒一般,酥酥麻麻,还有些发烫。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心说不会是害了什么病吧。 他感觉他好像在隐隐期待些什么,但期待什么呢?他也说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怎么会死?我可是主角啊! ☆、抵京了 接下来的路途,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且不说向来好吃懒做,缺乏锻鍊的死肥宅西惜身体不大受得了,光是山贼土匪就让他们碰到了不下三次。 一群山贼气势汹汹地拿着大弯刀,冲着“商队”吆五喝六,让他们留下买路财。汤兆隆搂着跟条死咸鱼一样的西惜坐在车轿里安然不动,作为一个带兵无数,常年出外征讨的藩王,他压根没把这群小毛贼放在眼里。 山贼们眼睁睁看着原本瞅着和和气气的“商人”们,突然间变了脸似的,不知从哪抽出刀剑就凶神恶煞地向他们砍来,也慌作一团,立马四散开来。 而景王的士兵们并不给他们逃命的机会,瞬间兵器相撞的声音、刀剑刺进肉体的声音、山贼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响成一片。没一会儿,地下便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肠子啊,内脏啊、残肢啊、短脚啊撒得满地都是,原本黄不熘秋的小山头被鲜血染成了黑红色。 当车队开始继续行进的时候,西惜压制不住好奇心,掀了帘子往窗外瞧了一眼。单单是这一眼,便让她肠胃一阵翻涌,将一天吃进去的饭食尽数吐了出来。 汤兆隆一边淡定地拍着她的背,一边拿了方帕子替她擦嘴。 “商队”抵达京城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西惜一方面为终于不用再赶路了舒了口气,一方面想到回家时,又要再遭一遍来时的罪,不禁又难受了起来。 他们刚安顿好住处,凳子还没焐热,就被宣进了皇宫。 西惜有些拘谨地跟在汤兆隆身边,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不免有些激动起来。她想这比在现代社会见到好莱坞巨星还让人心潮澎湃。汤兆隆换了身行头,将赶路时候一身沾满了泥土味儿的衣衫丢掉,穿着一袭墨绿色的锦袍,衬得他英气勃勃,俊朗无双。 一个举止扭捏,声音尖细的宦官领着他们七拐八拐地去面见皇上。西惜一路上到处乱瞟。她本以为皇宫应该是恨不得每一处都拿金子砌成,雕满了精美绝伦的龙凤图腾的金光闪闪的地方。可如今一看,这皇宫也没她想得那么富丽堂皇。这里的墙上照样印着破旧的斑驳,这里的墙角照样结着不少蜘蛛网,这里的门窗照样积了不少灰尘。至于金子,玛瑙,水晶,珍珠,她见都没见着。 他们走到一处烟雾缭绕的宫殿。那宦官差人去通报了他们的到来,便领着他们进去了。殿里正中央摆着个巨大的炉子,一股股热腾腾的白烟从炉盖的缝隙里钻出,将整个宫殿都搞得雾蒙蒙的。西惜心想,这皇帝不会是在炼丹续命吧? 他们进入了宫殿的内间。见几个宦官丫鬟齐齐地跪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人,金黄色的衣袖从被褥中探出一个角。 床上的那人,想必就是皇帝了。 汤兆隆撩起衣袍跪下,扣首道:“臣弟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惜也跟着他跪下磕头。 “平身吧……咳咳咳……”皇帝沙哑无力的声音从床上传来,西惜看到那团金黄靠着枕头坐了起来。 西惜这时发现床边还站着名华服男子。他身着丁香紫绸袍,镶着做工精细的金线,头戴镂空和田白玉冠,发冠旁还簪着一簇红白海棠花。那男子五官和西惜有三四分相像,只不过眼神里是满满的清高倨傲之气。西惜心想这八成就是她那哥哥钟祖烨了。 汤兆隆从地上站起,谦卑恭敬地立在一边。皇帝伸出树枝一般干枯苍白的手指,勾了勾:“老四……你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第50页 汤兆隆愣了一下,缓缓移动到床榻之前,在皇帝身旁跪下。 汤兆文大睁着昏黄的眼眸,注视着汤兆隆的容颜,那苍白的枯树枝爬上他的脸颊。突然,皇帝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挥手就给了汤兆隆一巴掌,汤兆隆被他打得偏过头去,眼底没有一丝惊愕。 西惜吓了一跳,勐地抬起头看向他们。 “皇上息怒。”汤兆隆正回脑袋,低着头说。 “知道朕为何打你吗?” “臣弟不知。” “这一耳光,是打你不忠不孝。”皇帝一字一顿,不怒自威。 西惜心想,难不成这皇帝知道了汤兆隆曾在国丧期穿红放鞭炮的事儿? 接着,皇帝再次狠狠一掌扇在他同一边脸颊。登时,汤兆隆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色的掌印。他抬起头,带着些疑惑望着皇帝。 “这一耳光,是打你心思不正!” 汤兆隆垂下脑袋,没了话语。 “你以为你那点儿小心思,朕猜不透吗……咳咳咳……”皇帝勐烈地咳了起来,原本毫无血色的面庞涨成了猪肝色。 钟祖烨赶紧上前为皇帝抚背餵水:“皇上保重龙体啊!” “老四啊……”皇帝的咳嗽停了下来,脸色缓和了一些,“听说你进京路上遇了刺客?” 汤兆隆故意瞥了一眼钟祖烨,见他动作一僵,脸上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确有此事。” 皇帝重重地嘆了口气:“你们俩这是瞅着朕身子骨不争气,在朕眼皮子底下就敢胡作非为?” 钟祖烨有些窘迫地站在一边,汤兆隆摆出一副吊儿郎当,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朕知道你俩打小儿就合不来,可同朝为臣,你们还打算斗个你死我活吗?”皇帝语重心长道,“朕当年请求先皇,将祖槐赐婚于你,就是望着你俩能结个亲戚,甭整天争来斗去的。” 汤兆隆表面说着:“皇上误会了,臣弟和灿之兄并无过节。” 接着转向钟祖烨说:“兆隆幼时顽皮,如有得罪,还请灿之兄海涵。” 然而他却在心里冷哼一声,想:皇兄把那骚包孔雀的妹妹嫁于我,难道不是为了往我身边埋个眼线? 钟祖烨也有些尴尬地接话道:“王爷这说的哪儿的话,是灿之幼时不懂事,请王爷海涵才对。” 西惜一脸冷漠地看着这两个虚伪的男人在这里假惺惺地称兄道弟,心想奥斯卡怎么不给他俩补个小金人儿? 这时,皇帝像突然发现了站在一旁的西惜一样,笑着对钟祖烨说:“怎地,你兄妹这么久没见了,不说说话儿?” 西惜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她根本就是第一次见钟祖烨,和他之间压根就没啥兄妹感情,硬要她装作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也还真难为她了。更何况这钟祖烨还是个帅哥,在帅哥面前她向来是很腼腆的。 皇帝又发话了:“灿之啊,你带着你妹妹去后花园儿逛逛吧,我和老四再聊会儿。” “是。” 钟祖烨走到西惜身边,低声对她说:“跟我来吧。” 一股花香味扑面而来,西惜看了眼他腰间挂着的香囊,心里有些明白汤兆隆为啥叫她哥“骚孔雀”了。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钟祖烨身后,不由得观察起她兄长走路的姿态来。他走起路来腰板儿挺得笔直,一步步都走得有板有眼,像在戏班里练过一样,不徐不疾,稳稳噹噹,摇曳生姿,却又不显得扭捏,每一步都透着些俊逸不凡的气度来。 她想到汤兆隆的步伐就不是这样。汤兆隆总是健步如飞,跟阵风似的,走起来会将西惜远远地甩在后头,浑身都透着一股精神劲儿。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御花园。钟祖烨不说话,只顾着向前走着。西惜和他不熟,也不敢说话。就这样沉默了许久,钟祖烨突然开口道:“许久未见,你变化挺大嘛。” 西惜一愣,心想那可不,我又不是真的钟祖槐,老娘是穿越过来的。 “近些日子过得怎样?景王待你可好?” “景王自是十分疼宠于我的。” “听说那会儿双全去见你,被你赶了回来?” 西惜梗着脑袋思考了半天双全又是哪位,终于想起了就是汤兆隆出征的时候,趁她洗澡在外边儿鬼鬼祟祟的那个太监。她想到那太监正是钟祖烨的亲信,不免觉得尴尬起来。但细细一想,她尴尬个甚,他们夫妇从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这钟祖烨,整天干些见不得人偷鸡摸狗的勾当…… 西惜冷笑一声,道:“是又怎样?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派刺客去刺杀我夫君,又是何居心哪?” “呵,还真是嫁出去的妹子泼出去的水,都会跟你夫君站到一边儿来对付你哥啦?” “那是自然,我既已嫁作汤兆隆之妇,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和你们钟家已没什么瓜葛了。” 这话一出,钟祖烨便愣在了那里。他没想到自小听话乖巧的妹子如今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心说不知那汤兆隆给他妹子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脸青转白,白转红,一时间五彩缤纷,好不精彩。 第51页 西惜瞅着那张跟调色盘似的俊脸,嗤笑了出声,说了句:“我不想熘达了,我要回去找我夫君。”便甩下钟祖烨,自个儿离开了。 ☆、重逢了 阮诗萍待在家里的这段时间,都快无聊得发霉了。 他爹在朝廷当官,清廉刚正得不得了。别的官儿总爱这儿贪点银子,那儿挖点儿珠宝,而阮大人这么一干干瘦瘦的小老头,板儿直地往椅子上一坐,惊堂木一拍,老百姓有冤的抱冤,有怨的讲怨,阮大人都能给判得公公正正,让众人心服口服了。 为官清廉自然是好事,可作为一个父亲,他总是摆着一张扑克臭脸,满嘴仁义道德,伦理纲常,子女们丝毫的逾矩都能让他吹鬍子瞪眼半天,动不动就家法伺候,就很不讨喜了。阮诗萍自然是极怕父亲的,她也不怎么亲近母亲。母亲身为孟太后的胞妹,却没半点儿孟太后的雍容大度,慈爱温柔,而是个泼辣小气,见识短浅的妇人。唯一的乐趣就是和那群当官的太太们坐一桌搓麻将。 她从小只和两个表哥亲近。可如今,他一个表哥去外地当了藩王,另一个当了皇帝。 这天,她在自家后院儿盪鞦韆,嫌丫鬟给她推的劲儿不够大,盪得不高。正在狠狠数落丫鬟,一个下人一颠一颠跑过来说:“小姐,府上来了位公子,说是找您的。” “什么公子?长啥样?” “那公子好像姓李,长得很是俊俏。” 阮诗萍一听这个,直接从鞦韆上跳了下来,急巴巴地催着下人带她去见那公子。结果刚一看到那人的背影,阮诗萍就怂了。她摸了摸脸,又摸了摸头,想着是不是得先换身行头。 然而没等她将想法付诸实践,那背对着她的人就转过身了。 “许久未见啊,阮小姐。”李彪一袭青衣,纤细地站在那里,束髮的黑色巾帻被风吹得张牙舞爪。青衣,乌髮,衬得他整个人更是苍白如雪。 阮诗萍唿吸一窒,脸“唰”的红成了猪肝色,一时间竟忘记了言语。 李彪勾了个淡淡的笑容,走上前来轻声说:“小姐消瘦了不少。” 阮诗萍垂下了脑袋,嘟囔了句:“瘦些好,瘦些好看……哎?你怎么又来京城啦?” “皇上宣王爷进京,我就跟着来了。” “表哥也来京城了,那我嫂子呢?” “王妃也跟着前来了。” “他们怎不来寻我?”阮诗萍皱了皱鼻子说。 “他们被皇上宣进了宫,自然没法来看望小姐,”李彪顿了顿,问道,“听闻皇上病重,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阮诗萍笑着一摆手:“甭听他们瞎扯,还病重?大表哥最近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个妖姬,每晚每晚翻云覆雨,还一夜好几次,不出毛病才怪。不过估摸着调养一阵子就好了吧。” 李彪被她逗笑了:“你怎知他俩一夜好几次?” 阮诗萍眼睛瞪起来了:“都是这样传的。” “唉,不说这个了,他们的事儿怎轮得到我搁这儿操闲心……”阮诗萍蔫儿了下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垂头丧气道,“我都快被自己的破事儿烦死了。” “又有谁招惹我们小姐了?”李彪无奈道。 “我爹,”阮诗萍耷拉着脑袋,幽怨地抬眼看李彪,“他……他给我寻了门亲事,让我嫁人。” 一时间空气陷入了沉默,李彪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变了方向:“那……恭喜小姐了。” 阮诗萍瞪圆了眼睛,有些生气地抬头盯着李彪。李彪别过脸去,不与她对视。 “我不愿意,我不想嫁给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人。” “从来没见过又怎样?这世间多少夫妻都是在新婚之夜见的第一面,也不都这么过来了嘛。” “但我不行……”阮诗萍瘪了瘪嘴,她忍住不哭,哽咽着说,“我不行的,我心里有人,不能跟别人结婚,我做不到……” 李彪又不说话了,垂着眼睛瞅自己脚尖。 阮诗萍眼睛突然亮了下:“不如这样吧,你带我走吧二虎哥,我们私奔吧!” 李彪吓得浑身一抖,连忙跪下,抱拳道:“小姐这是哪儿的话,李彪万不敢对小姐有非分之想啊!“ 阮诗萍扑在李彪身边,拉着他的手肘:“我求你了,带我走吧,我不想结婚……” 李彪轻轻地推开她的手:“既然小姐不方便,李彪就不打扰小姐了,告辞。” 说罢,便起身准备离开。 阮诗萍一把搂住他的腰,箍得紧紧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淌了一脸:“不要,你不能走……” 李彪咬了咬牙,掰开她箍着自己腰的手臂,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背后传来阮诗萍悽厉地哭嚎声:“二虎哥!” 李彪快步走出阮府,靠着门口的墙,大口大口喘着气。阮诗萍那声“二虎哥”萦绕在他的耳边,久久挥散不去,不知怎的,他竟觉得眼眶也有些发酸。 *** 酒宴上,景王汤兆隆坐在一边,一只手有节奏地敲击着面前的案台,一只手撑着脑袋,一脸冷漠地看着面前香艷四溢的舞蹈。 第52页 他没兴趣喝什么美酒,赏什么美人,他只想快些回家,但皇上偏拉着他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酒宴,他哪儿敢抗旨啊,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跟着来了。 皇帝已经喝得七荤八素了,晕晕乎乎地往这边凑着,让他喝酒。汤兆隆只能敷衍得笑着喝一小口。 “老……老四啊……”皇帝跟嘴里含着块儿热豆腐似的,大着舌头说,“朕与……于你好几年未见了吧……今儿一见啊,朕还吓了一跳……” 皇帝又往钟祖烨那儿歪了歪,钟祖烨赶紧扶住他。 “没想到曾经那不学无术的混小子,长成这么俊俏的后生啦……哈哈哈哈……” 钟祖烨在皇帝耳边小声说:“陛下保重龙体,少喝点酒吧。” “朕……朕没醉,今儿见着四弟了,朕高兴!”皇帝粗着嗓门儿嚷嚷道。 就在他们几个男人拉拉扯扯,扭作一团之时,宴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见一女子裊裊婷婷地走来。 她身姿婀娜,走路时,腰臀犹如水蛇一般扭动摇摆。一袭绯红色纱衣薄薄地披在身上,凝脂般的玉体若隐若现。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挑,眼角流出些许的妩媚。茂密柔顺的发直直地垂下,发梢及臀。最妙的是,那从乌黑的秀髮中,竟夹杂着一缕赤红的发,那抹妖异的赤红刺得一众男人头晕目眩。 那女子行至汤兆隆身边时,眼神一勾,沖他抛了个媚眼。汤兆隆玩味地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非同寻常的女人。 那女子行至皇帝身边,像没骨头似的摊入皇帝怀中,嗲声道:“皇上。” 皇帝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他苍白的手指在顾瑶身上揉捏了两把,沖众人说:“众爱卿,这就是那匈奴王向朕进献的宝物。” 座下响起一片唏嘘之声。 “这美人当真百年难得一见啊!” “屁,美人?我看就一女妖!” “女妖又怎样,生得美不就成了?若将这女妖给你,你是要还是不要呢?” “……” 汤兆隆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听着身旁一堆大臣们窃窃私语。 这时,皇帝突然击了两下掌,宴厅里再次鸦雀无声。 “这美人不光生得一副勾人的好皮囊,跳起舞来更是一绝啊,众爱卿想不想瞧瞧?” 几个色眯眯的大臣猥琐地笑着说:“想,想。”哈喇子差点从嘴里流出来。 顾瑶从皇帝怀中站起,勾唇一笑,座下又是一阵吸气声。 她扭着臀走到宴厅中央。待筝乐响起时,挥起纱袖,顿时,所有人都闻到一股甜媚的花香,那藕粉色的纱袖在她周身萦绕,飞动,将她置身于朦胧梦幻之中。在那纱袖快要落下之时,她又轻快地跃起,如林间小鹿般窈窕秀美,一步一步,舞态生风,她在飞扬的纱絮中旋转跳跃,忽如弱柳扶风,忽如初发芙蓉,看得人好不迷醉。 一曲奏罢,顾瑶的动作缓缓停下。粉色的纱裙仍然在她身前飞扬,座下的大臣们悉数愣在了那里。隔了一会儿,才爆发了一阵剧烈的掌声。 皇帝露出了个得意的笑容,顾瑶踩着款款玉步走向皇帝,皇帝伸手一捞把她搂进了怀中。 “美人儿,你这是想迷死朕啊。”皇帝伏在顾瑶耳边,边悄声说着,便伸手往顾瑶丰满的臀上拧了一把。 顾瑶嘤咛一声,捶了下皇帝的胸口。 众臣子们口干舌燥地望着皇帝怀中那女人,只觉心痒难耐,便随手将正在斟酒的丫鬟扯进怀中,揉弄抚摸了一番。 汤兆隆将一条纸握在手心,使劲搓成了个小球。 刚那顾瑶经过他身边时,竟将一字条丢至他的怀中。他展开一看,上面写着红色的字:“今晚午时三刻,望月亭,有要事相告。” 汤兆隆不知那顾瑶耍的什么把戏,便有些愠怒地看向她。那顾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直勾勾地盯住他,沖他挤了挤眼。皇帝感到怀中的人好像在给谁暗送秋波,便顺着顾瑶的目光一看,看到的居然是景王汤兆隆,当即就火冒三丈。 他冷哼一声,打横抱起顾瑶,留下面面相觑的臣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宴厅。 ☆、被捕了 四下无人的深夜,汤兆隆独自徘徊在迎香楼下的望月亭中。他手里紧紧攥着顾瑶扔给他的字条,他不知道顾瑶在玩什么把戏,他也深知不该随意信任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尤其是这女子还是皇帝的宠妃。但他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驱使着他来到这里赴约。这么多年来,这个声音时常会在他的耳边响起,但他从来都不敢正视它。 在汤兆隆等得不耐烦,准备离去之时,迎香楼中出现了个窈窕的身影。黑暗中,汤兆隆看不清顾瑶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扭着胯向自己款款走来。 那女子在汤兆隆身前站定。她身着散花百褶裙,少了几分酒宴上的妖艷,平添了一股温良贤淑的味道。只是那领口大大地张开,露出一片冰肌玉骨。她微微欠身,娇声道:“奴家见过王爷。” 汤兆隆别过脸,不去看她脖颈处白得晃眼的风光:“你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奴家有宝物想献给王爷。” 第53页 “宝物?” 顾瑶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画,双手递给汤兆隆。 汤兆隆不接,只是冷冷地看着顾瑶:“这是何物?” 顾瑶鲜红的唇勾了勾,压低了声线说:“这是京城的军事分布图。” 汤兆隆心头剧震,用一种惊惧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奴家猜测,这图对王爷一定大有用处。” 汤兆隆掌心里全是冷汗,他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拳:“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王又不住京城,怎会需要这种东西?” “现在用不到,不代表以后用不到。就像王爷和皇上,现在兄友弟恭,君君臣臣,可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汤兆隆眯起了眼睛,嘴角上扬了一下。顾瑶仍然双手捧着羊皮卷,抬眼狡黠地看着他。 良久,汤兆隆缓缓地抬手接过了羊皮卷,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顾瑶笑了:“王爷果真是个聪明人。今天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王爷放心,奴家绝对不会说漏嘴的。” “但愿如此。” 顾瑶突然伸出嫩葱一般的纤纤玉指,抚上了汤兆隆的脸颊捏了一把。汤兆隆勐地抓住她的手腕,低吼道:“你做什么?” “哎哟,你抓痛人家了,好不懂得怜香惜玉!”顾瑶跺了跺脚,娇嗔道。 汤兆隆嫌弃地甩开她的手。 “哼,奴家自入宫以来,每天都对着那个病恹恹的臭男人,今儿好不容易见到了俊朗非凡的王爷,怎能不心动。不知王爷可否愿同奴家共度良宵?”顾瑶边说着,边凑近汤兆隆,双臂攀上汤兆隆的胸膛。 汤兆隆顿觉一阵奇绝诡异的香气直冲脑门,沖得他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他感受到顾瑶的手指钻入他的衣领,如毒蛇一般冰冷滑腻。他突然反应过来,勐地把顾瑶推开,慌乱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顾瑶被他推到在地,褶裙向上撩起,露出一片白花花的大腿。汤兆隆唿吸紊乱,面色潮红,他不敢再看,疾步离开了。 顾瑶伏在地上,露出了个妩媚又阴森的微笑。 汤兆隆到家之时,见房内一片漆黑,便以为西惜已经睡下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卧房。没成想还没踏进房门,一只鸳鸯枕头就冲着他的脑门飞了过来。 汤兆隆头往旁边一侧,那枕头正好砸在他身后的雕花木门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西惜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还知道回来呢。” 汤兆隆只得走进去赔笑脸:“这可不得回来嘛,不回来我睡哪啊。” “你哪儿不能睡啊?睡窑姐儿的床上都成。” “啧,你这是哪儿的话,为夫还犯得着去找窑姐儿?” 西惜从床上爬起来,噔噔噔跑到他身前,拎起他的衣襟凑到脸前使劲嗅了嗅。再将他推开,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耳光:“我呸,你臭死了,一股噁心的脂粉味儿,还敢说没去找窑姐儿?嗷,可能真没找窑姐儿,而是睡了你哥的老婆!” 汤兆隆这好端端的又挨了一耳光,火气也上来了。合着他一介藩王到了京城净挨巴掌了:“你有完没完啊,跟吃了一挂爆竹似的整天噼里啪啦。” 西惜瞪圆了眼睛,举着拳头“咚咚”砸了两下他的胸膛。这砸下去的力道一点都不小,愣是让汤兆隆疼得龇牙咧嘴直吸冷气儿。 西惜转身扑回床上裹进被子里,嘤嘤哭泣起来:“我他妈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玩意儿?我妈从小就给我说,找对象别找长得帅的,不靠谱,我当时还不信,现在可后悔死我了。” 汤兆隆也很委屈,他看得出他的王妃很生气,但却不明白她在气什么。在那酒池肉林般的酒宴上,他可没碰任何雌性生物一根指头。他不知道西惜为什么说“后悔”,他想他还后悔呢,他兄弟们各个三妻四妾,而他自从娶了西惜后,想摸只母猫都得三思。 西惜接着说道:“我当初就不该救你,让你死了好。你死了我就能回去见我爸妈了,我好久没见着我爸妈了,都快忘了他俩长啥样了……都是为了救你,要不我早回到家了……” 汤兆隆更是一头雾水,但从她支离破碎的话语中,判断出她可能是想娘家了。他强压下心底的怒火,走过去抱住把自己裹得跟蚕茧似的人。 “你不是见着你哥了吗,没向他打听爹娘的情况?哎,甭哭了,你要真想见你爹娘,回来为夫陪着你去钟家登堂拜见岳父岳母,你看成不?” “我想见的不是这个爹妈……你……你不懂,我不跟你解释了……” 汤兆隆确实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也确实没怎么渴望听懂。他只当西惜已经原谅他了,蹬掉了鞋,扯开被子就要往里钻。 西惜把被子搂紧,不让他钻进来:“我不跟你一床睡,受不了你身上那味儿。” “哎,你怎么又来了……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明儿还得进宫呢。” “成,那我去别屋睡。”西惜从被子里爬出来,趿拉上鞋就要出去。 她刚站起来,就被汤兆隆捞过来按在了怀里:“别跟我在这儿闹,信不信我揍你?” “你揍啊,你打死我吧,这日子没法过了,和离吧汤兆隆,咱俩和离吧!” 第54页 汤兆隆一听这话,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他抡起巴掌直想揍她,但又不忍心下重手。便轻轻在她臀上扇了一巴掌。 西惜“哎哟”一声,捂着臀羞红了脸,幽怨又警惕地盯着汤兆隆。 汤兆隆把她扯过来,丢到床上,裹上被子,磨着牙说:“你他妈下回再敢跟我提这茬,我揍你顿狠的。睡觉!” 说罢,便不管不顾钻进被子里,背对着西惜,唿唿大睡起来。 西惜看着他的后脑勺,恍惚了起来。她想她这辈子可能就栽在汤兆隆这儿了。她就这样盯着他后脑勺盯了一夜,直到太阳跟个蛋黄似的从东边儿冒了头,她才迷迷煳煳睡去。 早晨汤兆隆醒的时候,见西惜还在四仰八叉地睡。他无奈地把撘在自己身上的脚丫子弄下来,替那人掖了掖被子,就爬起来进宫上朝去了。 路过迎香宫门口的时候,他发现顾瑶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那阁楼之中,远远地注视着他。汤兆隆低着头逃避她的目光。 朝堂之上,一群大臣们唾沫星子横飞地慷慨陈词着。汤兆隆在一边儿站着昏昏欲睡,迷煳地听到他们好像在争辩治理南方洪涝的措施。有人说要堵,有人说要疏。汤兆隆不想考虑这废脑子的事,总之他的景平这几百年来还未曾发过涝灾。 这时,皇帝陛下点名了:“老四,你怎么看啊?” 汤兆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他怎么看,他根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眼见就要冷场,站在一旁的钟祖烨跨前一步,朗声道:“臣以为,治理洪灾,宜疏不宜堵。当年鲧禹治水,兴修沟渠,疏通水利,非但解决了洪灾,还振兴了农业。陛下何不效仿夏禹之策?” 待钟祖烨说完后,汤兆隆赶紧跟了句:“臣附议。” 钟祖烨回头瞥了汤兆隆一眼,这一眼让他极不舒服,直想把那对乌熘熘的大眼睛挖出来,给他府上胡管家孙子当弹球玩儿。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汤兆隆看他皇兄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心想八成他也没听进去,净在这儿浑水摸鱼呢。 退朝后,汤兆隆又被皇帝请到了书房。皇帝和和气气地请他坐下,还让太监为他沏了茶。汤兆隆内心惴惴不安,他知道皇帝找他肯定不是为了叙旧喝茶的。 只见皇帝陛下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兆隆啊,你说朕可曾亏待过你啊?” 汤兆隆登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皇上待臣弟恩重如山,何来亏待之说?” 皇帝喝了口茶,突然变了脸色。他哗地站起来,“嘭”地把茶杯杂碎在地。他颤颤巍巍地指着汤兆隆,发怒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敢偷偷养兵企图谋反?来人,给我拿下!” 剎时间,书房里冲进一群护卫,举着尖枪对准了汤兆隆。 ☆、受刑了 见这阵势,汤兆隆先是微微一愣。但随即就反应过来,刚才惴惴不安的心情也不復存在。他冲着皇帝弯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臣弟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皇帝冷哼一声,起身踱到汤兆隆身前,狠狠地盯着他,“国丧之时,你府上张灯结彩,穿红戴绿,是真是假?” “是真。” “听闻你办了个木匠作坊,是真是假?” “是真。” “听闻你拿木匠作坊当掩护,在山里偷偷练兵,企图谋反,是真是假啊?” 这话一出,汤兆隆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出现了裂痕。但也只是一瞬,他就又恢復了波澜不惊的表情。他缓慢而清晰道:“是真。” 剎那间,整间御书房被一种沉重而恐怖的气氛紧紧包围,皇帝的唿吸越来越粗重,他瞪大了铜铃般的双眼。突然,他捂住胸口闷哼一声,两眼翻白地向后倒去。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一个太监搂住皇帝边掐着人中,边用尖细的嗓子喊着:“快宣太医,太医!” 汤兆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皇帝。 没过一会儿,皇帝醒了过来,他挥了挥手,被太监搀着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双目通红地看着汤兆隆,汤兆隆也不甘示弱地直视着他。 “给我把他押下去关起来,好生看管。”皇帝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护卫正要上前拿下他,汤兆隆突然说道:“且慢,皇上能否告知罪臣一事?” “你说。”皇帝闭了眼不去看他。 “罪臣偷偷练兵的消息,皇上是从何而知的?” “这你不用知道,”皇帝脸上浮上不耐烦的神色,“给我押下去。” 几个护卫飞速上前,拽着汤兆隆的胳膊,按着他的肩膀,将他上半身压低下去。汤兆隆挣扎了两下:“放开本王,本王自己能走。”可是却仍被按得死死的。 卫兵将汤兆隆押至牢房,一路上引得宫中的人们纷纷驻足观看。顾瑶站在阁楼上,看着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景王,像条落水狗一样跌跌撞撞地被一群护卫死死按着,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汤兆隆被推进牢房。铁门“哐当”一声锁上了。 牢房就像一间间的笼子陈列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寒湿的空气跟水蛭一样往人的血液里钻,骨头缝里拧。到处都飘着一股粪臭味,尿骚味,老鼠以及各种各样的爬虫鬼鬼祟祟地在地上钻来钻去。 第55页 汤兆隆苦笑着席地而坐,心中感慨万分。想不到前一秒还万人敬仰的他,后一秒就变成了阶下囚。 这时,他隔壁牢房的地上,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动了一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汤兆隆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从地上爬起。那人打着赤膊,肌肤下的肋骨一条条的分明可见。脏兮兮的皮肤上布满了鞭伤,还留着黄绿色的浓。 那人双手扒住围栏,扯着嗓门朝外面嚷嚷道:“本王要吃鸡,给我鸡!” 汤兆隆浑身一颤,这声音何其熟悉。那人不正是前一阵子被逮捕的辽王汤兆武吗? “五……五弟……”汤兆隆跑到围栏处,有些激动地说。 辽王不搭理他,只是“铛铛铛”地摇晃着围栏,喊着:“给我鸡!”那举止动作不像个成年男子,怎么看都像个几岁的幼童,汤兆隆心想这辽王莫不是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五弟……兆武……”汤兆隆见辽王仍不理睬他,便拉下脸来,骂道,“我操,汤兆武老子叫你呢,你他妈找死呢?” 汤兆武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他缓缓地扭过头来,见到汤兆隆阴沉的脸,突然尖叫了一声坐倒在了地上。他双手撑着地向后挪动着,嘴巴张着大大的,流出黏煳煳的口水。 “怎么,咱哥俩多久没见你就把我忘了?” 汤兆隆握住将俩人隔开的铁栏,沖汤兆武笑了一下。 “汤汤汤汤兆隆,你不是死了吗,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你你你怎么长得这么大了?” “我何时死了?” “就是昨天,我偷偷给你讲,你可别跟别人说咯,”辽王神秘兮兮地说道,忽又目光痴傻地傻笑起来,“那狗日的汤兆隆把我当驴儿骑,我就趁他不备,拿了把砍柴刀冲着他脑袋一顿乱砍,你是没瞅见,哈哈哈哈,汤兆隆那俊生生的小脸儿,愣是被我砍成了八瓣儿,流出的脑花儿被我沏茶喝了,还是甜的呢!哎,我想起来我还剩了点儿脑花儿,送你点儿回去尝尝?” 汤兆隆被他说得一阵恶寒,他没想到那辽王居然这般恨他。见汤兆武真撅着屁股在地上寻东寻西的,他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尝,你自个儿喝吧。” 汤兆武已从地上捧了一捧黑乎乎的东西,递到汤兆隆面前。汤兆隆感到一股恶臭直冲肺腑,捂住鼻子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团粪便。他赶紧跳得三尺远,挥手道:“我操,你他妈把这玩意儿拿回去,要吃自个儿吃。” 汤兆武见汤兆隆不领情,撅起嘴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那团粪便捧了回去,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汤兆隆见他许久没了动静,朝他那儿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将刚刚的粪便送入嘴中,咀嚼了起来,嘴边沾了一圈黑褐色。 汤兆隆顿觉五脏六腑一阵翻滚,差点没吐出来,便赶紧收回了目光。 他一个人靠墙坐在地上,耳边全是汤兆武“吧唧吧唧”嚼粪便的声音。他不知道这回自己还有没有命回去。他有些好奇,假如他死了,他家王妃会哭吗,会哭得多伤心呢,还是真的会改嫁呢?想到这里,他从衣领中拽出那块玉石。玉石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有种温暖滑腻的触感。 他还不想死,他得留着命回去,把出卖他的叛徒大卸八块。他在心里冷哼一声,出卖他的叛徒八成就是那臭道士凌云志。他整日撺掇自己造反,这下事情一败露,还真是不得不反了。不过既然凌云志的目的是煽动他造反,而不是要了他的命,那么他八成会有法子让自己活着出来。想到这里,汤兆隆微微放心了些。 这会儿汤兆武已经吃完了粪便,摸着肚子躺在地上打嗝。汤兆隆往他那儿瞄了一眼,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他想那老五虽说没出息,但以前好歹也是光鲜亮丽,这如今又是造了什么孽呢啊。他又不禁开始为自己担忧起来,他怕自己在这牢里待久了,也会变成辽王那个样子。要真成了那样,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兆武啊,”汤兆隆看着顶棚,悠悠地开口,“你为何这么恨汤兆隆啊?” “因为他坏。” “他哪里坏了?” “他抢我东西。” “他抢你什么了?” “翠儿,翠儿总是盯着他看,却从来不拿正眼瞧我。” 汤兆隆回忆了一下,他实在记不起“翠儿”是谁。 这时,几个狱卒突然出现在牢房前,“叮铃哐啷”地开了锁,几个人扯起汤兆隆就往外拉。 “喂,狗娘养的你们要带旺财去哪,放了我家旺财!”辽王突然激动地沖狱卒喊道。 汤兆隆哭笑不得,心想他怎么成了旺财了? 狱卒将他一路拉扯到刑房。刑房里摆着各式各样让人毛骨悚然的刑具,上面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一个华服锦袍的男子出现在他的眼前。钟祖烨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得意洋洋地看着像狗一样被拉扯过来的汤兆隆。他在发冠旁簪了一躲大大的牡丹花。 汤兆隆一见着他就乐了,啐了句:“搔首弄姿的骚孔雀。” 钟祖烨脸色青了青,随即撑起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容:“王爷您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牙尖嘴利的呢?” 第56页 “这不没见过钟大人这么骚的孔雀嘛?” 钟祖烨嘴角抽了抽,强压住腹中的怒火说道:“得嘞王爷,我不跟您在这儿逞口舌之快。我劝您认个罪画个押吧,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欸,您不也见着辽王了吗,他就是个死不认罪的硬骨头,如今是何模样啊?” “本王何罪之有?” 钟祖烨也乐了:“唉,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先给我打他六十大板,热热身。” 汤兆隆不屑地笑了一下,自动褪了裤子撩起衣袍趴在了刑台上,一副老子怕你个鬼的架势。 钟祖烨咬牙切齿地对狱卒说:“给我往死里打。” 一板子砸下来,一股直冲脑门的痛就让他眼前一黑。刑杖撞击着肉体,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汤兆隆感觉那狱卒是下了狠劲儿的,非要取他性命不可。才打了十杖,他就感到自己的骨头被打折了。他咬住自己的拳头,将手背咬得血肉模煳。 钟祖烨斟了杯美酒,陷在椅子里兴致勃勃地看景王挨打的好戏。想着若那汤兆隆能敞开喉咙叫两嗓子这戏就更有趣了。可是打完了五十大板,那景王硬是一声没吭。 钟祖烨走到汤兆隆身边,揪着他的头髮提起他的脑袋,发现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他重重地甩掉手中的脑袋,对狱卒说道:“来人,拿盆盐水给我泼醒。” ☆、不行了 一盆盐水泼下去,昏迷中的汤兆隆感到一阵蚀骨钻心的疼痛,登时清醒了过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钟祖烨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放下酒杯,走到汤兆隆面前。汤兆隆满头大汗地抬头看着他。 他蹲下身来,平视着汤兆隆的双眼:“这板子和盐水的滋味如何啊?” 汤兆隆缩了缩毫无血色的嘴唇,朝钟祖烨那张秀气的脸上吐了口口水。 钟祖烨脸色变了又变。他用帕子狠狠揩掉脸上的口水,脸色阴沉道:“妈的不识好歹的东西。” 汤兆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缓慢又清晰:“你等着,我迟早要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钟祖烨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杀了我?你还是先担心下自己的小命吧!” “你最好能在这狱中把我弄死,要是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 汤兆隆睁着那对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盯着钟祖烨。额上的冷汗滑下,站在他短茬茬的睫毛上,煳了一层。那对眸子里没有愤怒,也看不见痛苦。钟祖烨只觉得那双眼像两涡深渊,从中伸出粗长的藤蔓,将他紧紧缠住,越勒越紧。 他不笑了。对狱卒说:“今儿就审到这儿,再打就把他打死了。拖回去关起来吧。” 两名狱卒上前,一人拉起汤兆隆一只胳膊,将他拉下刑台。他们就这样拽着汤兆隆,把他一路拖回了牢房。他的两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拖在地上,所过之处皆留下一片血迹,就像蜗牛爬过留下透明的粘液。他突然感觉自己很像条瘫痪的狗。 辽王一见他被送回了牢房,眼睛就亮了,他摇晃着铁栏,咋唿道:“旺财,旺财,你可算回来了,哎我家旺财咋瘸了?我要你们赔,我要去告官!” 汤兆隆躺倒在地上,挡不住的睏倦扑面而来,他在失去意识前,耳朵里全是辽王那疯疯癫癫的叫声。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隔壁的辽王坐在地上蜷成一团,抱着膝盖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睁开了眼睛,又开始乱叫:“旺财,旺财,你可算醒了。” 汤兆隆被身上的疼痛折磨得龇牙咧嘴的,没心情搭理他。他就自顾自在一旁说:“那群王八羔子就会欺负咱小老百姓,他们这么能得慌,咋不去欺负景王汤兆隆呢?” “……” “能干得动汤兆隆的才算有本事,你可是不知道,连那皇帝老儿也忌惮他三分呢。” “……” “你问皇帝老儿为何怕他?嗨,还不因为他手上那十几万精兵嘛?” 汤兆隆不想搭理他,身上的疼痛搅得他痛苦不堪,他只盼望自己能快些再昏死过去,以少受些折磨。那辽王根本体会不到他的烦躁,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扒着铁栏滔滔不绝。那声音也不甚好听,跟只公鸭在耳边“嘎嘎”叫一样。 “吵死了,你能不能给我安静会儿?” 辽王继续叽里哌啦说着,跟没听懂汤兆隆的话似的。 “你别说了,老子就是汤兆隆!” 辽王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痴呆呆地望着汤兆隆。他伸出食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你你你……你就是汤兆隆?” 汤兆隆没回话,赏了他个白眼。 那辽王突然跌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他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口中喃喃着:“汤兆隆,又是汤兆隆,你怎么不赶快去死,汤兆隆你啥时候去死?” 汤兆隆闭了眼睛不去理会他。 第二日一早,汤兆隆口干舌燥地醒了过来。辽王还维持着昨晚的姿势,蜷成一团缩在地上一动不动。汤兆隆突觉有些无聊,便想逗逗这痴傻的人。他踹了踹两人中间隔着的铁栏:“老五啊。” 第57页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汤兆隆随手捡起块儿石头,朝汤兆武扔去。那石头砸在汤兆武头上,被弹出去老远。可汤兆武还是不动弹。 这时,几个狱卒过来送饭。他们把一碗黏煳煳没有形状的食物放进汤兆隆的牢房后,打开汤兆武的牢房,走了进去,朝那瘦骨嶙峋的身体踹了两脚。 “喂,醒醒,今儿钟大人要审你。” 地上的人毫无动静。那几个狱卒蹲下身,探了探汤兆武的鼻尖儿。 “得,人不行了。” 说完便走出了牢房,重新锁上了门。 汤兆隆只觉眼前一阵眩晕,狱卒那句轻蔑的“人不行了”迴荡在他的耳边,久久不能散去。他双目通红地看向汤兆武,那人毕竟是他的兄弟,如今瘦得脱形蜷缩在地上,已经没气儿了。那个原先死要面子,嗓门儿粗大的老五,在这牢狱之中先是一步步发疯,最后走向死亡。 也许是对唇亡齿寒的恐惧感,汤兆隆此时居然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悲痛之中。这种悲痛在他父皇去世的时候都未曾有过。他想他与老五大概是没有感情的,但却不知为何,他此时竟悲哀得无法唿吸。 他看了眼那晚跟猪食一样的饭,慢慢地走过去,端起那碗饭,疯狂又迅疾地“唿噜唿噜”吃了起来,就像被饿了许久的灾民。 *** 西惜得知汤兆隆被逮捕的消息时,急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丫鬟下人们边帮她顺气,边给她掐人中。 西惜缓过劲儿来后,便开始破口大骂:“天杀的汤兆隆,你这是想折磨死老娘啊。偷偷练兵,居然敢偷偷练兵,你他妈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 她气得瘫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没过一会儿,又开始嘤嘤哭泣了起来。失魂落魄地说着:“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救他,怎么办啊?” 李彪也闻讯赶了过来,西惜一见着李彪,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想要打他,被下人们拉扯住了。 “都怪你那王八蛋师傅,要不是被他煽动,阿隆也不会干这掉脑袋的事儿,你们师徒俩就没一个好东西!” 李彪皱了皱眉头,听到西惜这样说他师傅,他心里有些不自在。 “我告诉你们,假如阿隆有个三场两短,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李彪跪在地上,谦卑地说:“王妃息怒,属下会想尽一切法子救出王爷的。” “救出?哼,你们倒是救啊,你们准备怎么救,是带着景平的十万精兵杀到这里,逼皇上放人,还是打算劫法场啊?” 李彪小声嘟囔了句:“这也未尝不可。” 西惜瞪圆了眼睛,踢了李彪一脚:“我呸,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玩意,还嫌把阿隆害得不够惨吗?逼宫和劫法场都敢做,胆儿够肥的啊,你们咋不上天呢?” 李彪低着头不说话了。 “要不王妃,您去向皇上求求情。王爷和皇上毕竟兄弟一场,您说几句软和话儿,再求求您兄长,没准儿皇上心一软就把人放了呢。”身旁一个老奴杵着一张核桃皮儿似的脸说道。 西惜又重新泄回椅子里:“罢了罢了,也只能这样了。” 西惜擦干眼泪,换了套行头,就跑去钟祖烨的府邸找他去了。 钟祖烨此时刚上完早朝回来。朝堂上大臣们对如何处理景王意见不一。有的认为,景王意图造反,其罪当诛,不杀不足以平众怒。有的则认为,景王练兵不一定是意图谋反,再者,他和皇上好歹是兄弟一场,这么轻易杀掉他,可能会陷皇上于不仁不义。 钟祖烨是坚定地认为应该处决汤兆隆的,他在朝堂上愤慨激昂地与那一众可怜汤兆隆的大臣们争了个脸红脖子粗,也没争出什么结果来。 他回到府上,刚刚换下朝服,穿上自己钟爱的锦袍,便听手下人汇报,祖槐小姐前来拜访。他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自己这妹妹前来所为何事。想来还真是讽刺,他将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嫁给汤兆隆,本来是为了让妹妹监视景王的动向,以便于自己整垮他。可没想到,这才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妹妹整颗心都给那粗俗的无赖勾走了。 西惜双手捧着杯热茶,坐在那里,不安地拿双脚在地上搓来搓去。一见钟祖烨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便赶紧激动地迎上去,颤抖着双唇叫了声:“大哥。” 钟祖烨笑着按了按她:“哎,你这丫头何时变得和哥哥这般生疏,快些坐下。” 西惜再次陷进了椅子里,低着头寻思该怎么开口。 钟祖烨在她身旁坐下:“妹妹这次前来,可是为了你夫君的事?” 西惜抬起头看着他,眼圈突然就红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哽咽道:“正是,哥哥可否想个法子救救我夫君,他好歹也是你妹夫啊。” 钟祖烨装作很为难地嘆了两口气:“不瞒你说,皇上那儿我也劝了,说皇上和景王好歹是兄弟一场,何必干那同室操戈,手足相残之事呢?可是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这不,你哥哥我今儿早上被皇上大骂了一通,灰熘熘地跑回来了嘛。” 西惜在心里想:鬼才信你个骚孔雀,皇上与我夫君本就手足情深,若你再替阿隆美言几句,皇上岂有不心软之理?定是你个骚孔雀没替我夫君说好话,摸不准还煽动着皇上早点把他处死。 第58页 钟祖烨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说道:“其实吧,那景王也是个拧骨头,若他早些承认过错,就不必遭那些罪了。现在搞成这样子,啧,真惨。” “遭罪?我夫君遭了什么罪?难不成那刑部的人对他用刑了?” ☆、心疼了 “唉,你是没见着,挨了几十板子,人都疼昏过去了,那场面怎一个惨字了得啊!”钟祖烨装出不忍直视的样子,拿袖子遮了遮脸。 西惜一听这个,眼泪绷不住了开始往下淌。 “他要再不认罪啊,怕是还得继续受重刑。” “认罪?”西惜满脸泪水地看着钟祖烨,“你们想让他认什么罪,让他承认自己意图谋反?然后呢,认了罪之后被皇上咔嚓一刀砍掉脑袋?” 钟祖烨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也罢,既然哥哥不肯帮我这个忙,我也不在这儿讨人嫌了。”西惜擦了把眼泪,从椅子里站起来,准备离开。 钟祖烨虚情假意道:“妹妹不在这儿吃个午饭再走?” 西惜对他的客套话不做回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府邸。 出了钟祖烨的府邸后,西惜又径直前往阮诗萍家。 阮诗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好像稍微消瘦了一些。见到西惜后,她还是像个皮球一般砸过来,直冲沖扑进西惜的怀中:“嫂子,你可算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西惜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她头顶的髮髻:“嫂子也想你。” 阮诗萍抬起头来:“嫂子你还是这么美……咦,你眼睛怎么肿了,你哭过了?” 西惜没有回答。 阮诗萍胖乎乎的小手掐着腰,义愤填膺地说:“是不是我表哥又欺负你了?我找他算帐去!” “你……你表哥给关牢里去了。”西惜摸了下阮诗萍嫩生生的圆脸。 阮诗萍愣在了原地,良久,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关……关关牢里去了……为什么呀?” “她个杀千刀的玩意儿,在景平偷偷练兵,被皇上知道了,人家说他意图谋反,他也是百口莫辩啊。” 阮诗萍后退了一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西惜。 西惜接着说道:“听说他还受了重刑,我就怕他身子遭不住……” 阮诗萍当即也红了眼眶。 “嫂子求你件事儿可好?” “嫂子,你说。” “你可否去求求你那皇上表哥,求他让我们夫妻俩见上一面……嫂子不贪心,嫂子只想见你哥一面。” 西惜说着就要给阮诗萍下跪,被阮诗萍一把搀住:“哎嫂子你这是干嘛,诗萍受不起受不起啊。我答应你,我去向皇上求情,皇上不答应我就去求我姨妈,你放心吧嫂子!” 西惜随着阮诗萍进了宫。自汤兆文登基当了皇帝以来,阮诗萍就对他生出了几分忌惮。故而一进宫就往她姨妈孟太后的宫跑,企图搬出皇帝的亲娘让皇帝陛下心软。 孟太后一见着西惜,先是夸赞了一番她的容貌,又调侃了两句阮诗萍的身材,还让宫女们端出一堆点心糕饼来招待她们俩。 阮诗萍钻入孟太后的怀中,拱来拱去地撒娇。 孟太后用带着一堆扳指的手轻轻拍了拍阮诗萍的背,说:“你们俩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若哀家没猜错的话,你们是为了兆隆那小子的事儿前来的吧。” “姨妈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这都能被您猜着!” “唉,”孟太后扶了扶额,“兆隆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就跟哀家的亲儿子一样,见他在狱中受苦,哀家又何尝不心疼?可是,你们还记得冀国的律令吗——后宫不得干政吶!” 阮诗萍和西惜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你们以为皇上和兆隆的事儿是那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 西惜缓缓地跪下,郑重地磕了个头:“奴婢不敢奢望皇上能宽恕阿隆,奴婢只是希求和夫君见上一面,故而来恳求太后出言劝说。” 太后轻轻地嘆了口气:“也罢,那哀家就去劝劝皇上吧。” 西惜再次磕了个头:“谢太后隆恩。” 孟太后领着阮诗萍和西惜七拐八拐地去了皇帝的寝宫,见皇上不在那里,便问了伺候皇上的太监皇帝的下落。 那太监支支吾吾道:“回太后娘娘,皇上去了迎香宫。” “你去告诉皇上,哀家就在这儿候着,他不来哀家就不走。” “奴才遵命。”太监鞠着躬退了出去,拔腿就向迎香宫跑去。 没过一会儿,皇帝就回来了。西惜突然感觉他比上次见时更显苍老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却憔悴干枯得像四五十岁一般,西惜疑惑,难道是国事太过操劳,让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陛下准备如何处理兆隆的事啊?”太后端坐在那里,问道。 “朕……朕还需与众卿家商议商议。”皇帝站在一旁,垂着头,像个接受家长训话的小孩。 “你们之间的恩怨瓜葛,哀家管不动也不想管。但是陛下啊,兆隆他毕竟是你的兄弟。兆武已经被你搞成了这副模样,惨死狱中,你难不成还想对你的兄弟们赶尽杀绝吗?” 第59页 听了这话,几人皆是一惊。西惜惊诧于辽王居然已于狱中死去,不禁更加担心起自家夫君的状况。 辽王的死对皇帝本就是个忌讳,这时他心底的一块疤,由不得别人碰。结果自己母后却将那块伤疤狠狠解开,露出血淋淋的伤口。他心头一痛,踉跄了一下。 “朕……朕绝不是有意害死老五的……也……也从未想过至老四于死地。” “皇上!”西惜被心底的恐惧和伤心压得几乎窒息,她突然“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奴婢求皇上开恩,允许奴婢夫妻俩见上一面。阿隆是个倔脾气,听说还在牢里面受了刑,奴婢真的放心不下啊。” 皇帝一愣,随即勃然大怒道:“用刑?谁准他们用刑的?老四好歹也是朕的兄弟,他们打算干什么,屈打成招吗?” 皇帝看西惜伤心欲绝地跪倒在那里,便心软道:“你起来吧,朕应允了你就是了。你见了他后好好劝劝他,若他能有悔过之意,朕也不是真的要取他性命。” “谢皇上隆恩!” *** 辽王死了之后,汤兆隆又被拉出去审问了两次,受了两回刑。于是,他便陷入了一种痛到昏迷,再从昏迷中痛醒过来的循环。每分每秒都在和自己身上那无法忍受的巨大的疼痛抗争着。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弄成现在这样子,还不如死了算了。但转念一想,假如他死了,他的王妃该怎么办呢?他还没写遗书,还没说遗言,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次,在他痛得意识模煳时,听到牢房的门又“哐当哐当”地响了起来。他想应该又是要提他去审讯了吧,便闭着眼睛躺在地上装死。 然而粗暴的拉扯和谩骂迟迟没有到来,一只冰凉滑腻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接着,他隐约听到的是一个女子的哭泣声。 他一把握住那只手,慢慢睁开了眼睛。见到自己在狱中朝思暮想的那个女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西惜见到汤兆隆第一眼时,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地上的人已经没有了人形,如同一滩血肉瘫在地上,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整个牢房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她扑倒在汤兆隆身旁,嫩葱般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随后,一只沾满污垢的手握住自己的手,地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相视无言,时间仿佛停止了流淌。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两人就那样注视着对方,谁也不忍率先开口打破这微妙又暧昧的气氛。 “啪叽”一声,一颗豆大的泪珠落在了两人相扣的双手上。汤兆隆咧嘴笑了下,另一只手替她揩去眼泪:“为夫还没死,你哭个什么劲儿?” 西惜一把甩掉他的爪子,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他,自己默默地怄着气。 汤兆隆挣扎着想坐起来去搂她,结果拉扯到了伤口摔回了地上,像条被抛上岸的鱼般在地上扑腾起来。 西惜一惊,赶紧上前抱住他,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汤兆隆疼得直吸凉气,西惜心疼得直落泪。 汤兆隆龇牙咧嘴地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甭哭了甭哭了,你哭得我心慌。” “你老实告诉我,你他妈没事儿偷偷练兵干啥?” “我这不……这不觉着这世道不大太平,想多养几个护卫嘛。没成想就被皇上盯上了。” 西惜戳了下他的脑门:“你少给我扯淡,护卫?你还打算养十来万个护卫?” 汤兆隆蹩脚的谎言被戳破,只得无奈道:“唉,其实主要是因为老五那时候不是被抓了嘛,我怕……我怕到时候皇上也来找我麻烦,想先给自己加点儿底气,到时候也不至于任人宰割,事事看人脸色。” 西惜想了想,决定相信汤兆隆的这一说法。 “你这下可好,加点儿底气?我看你是给自个儿加了个牢狱之灾!” “唉,我这不没想那么多嘛。” “你老实告诉我,这损招儿是不是那臭道士帮你出的?” 汤兆隆在西惜怀里诺诺地点了点头。 “依我看啊,这回这事儿捅到皇上这儿,八成也是那臭道士干的。” 汤兆隆微微一愣,他虽说早就料到了这一茬,但一想那臭道士对自己还算有用武之地,河还没过去呢更不到拆桥的时候,他便不打算当即对这事儿加以处理,准备等他创业成功了再找那道士秋后算帐。结果没想到自家王妃也想明白了这事儿。 ☆、心软了 他为了转移话题,故意装出一副痛得要死的表情,钻进西惜怀里哼哼唧唧。西惜一见这个,心里又开始难受起来。 汤兆隆从西惜衣领中拉扯出一块儿木片,那不正是他当时送与她的护身符吗?他轻笑了一声,从自己脖子上取下西惜送他的那块玉石。他把两样护身符拼在一起,看了又看,露出了有些痴傻的笑容。 西惜心中一阵酸楚:“阿隆……” 汤兆隆将那块玉石塞进西惜手中:“今日一别,怕是你我夫妻二人就要阴阳两隔了……”西惜激动地想说什么,却被汤兆隆的两根手指按住了唇瓣。 “等我死后,若那官兵不来抄家,这王府的全部家当就都归你了。” 第60页 “你说什么傻话呢……” 西惜看着手中的那块玉石,心痛至极。她突然狠狠掰过汤兆隆,把那块玉石硬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你给我好好带着它,有它在定能保佑你逢凶化吉!” 汤兆隆苦笑了下:“我自知时日无多,今日能与你再次相见,也实在是令我大喜过望。只是,为夫心中总有些疑惑,你可否如实回答?” 西惜点了点头。 “当初你兄长将你许配给我,是否为了监视我的动向?” 西惜双手不安地绞着衣服,支支吾吾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汤兆隆嘆了口气:“那你可曾为你兄长提供我的动向?” 西惜勐地看向他,急忙说道:“没有,绝对没有,那时候我哥派来了个叫双全的太监,被我骂回去了……我真的……不愿出卖你的……哦,除了那次我给我哥回信说你在办作坊,那次真的是我无心的……谁知道你在做那掉脑袋的买卖。” 汤兆隆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我还记着你当初说自己生长在川渝之地?” 西惜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你说你爹怕被吴胥的案子牵扯,故而将你送到了乡下阿婆家?” 西惜再次点了点头。 “那吴胥案发生在27年,那个时候请问你贵庚啊?” 西惜愣在了那里,她没有想到一时之下编造的谎言会有这么大的漏洞。现今的钟祖槐应该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二十七年前的案子怎会和她有牵连呢?她不禁想抽自己一耳刮子,叫你不长脑子。 “还有,你说这玉石,”汤兆隆摩挲着胸前挂着的玉石,“保佑了你二十多年?” 西惜一听这个,想撞墙的心都有了。她终于发现,说谎也是门艺术。她说了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言,该是给汤兆隆留了个多么滑稽可笑的印象啊! 整间牢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良久,汤兆隆率先打破了这种死寂:“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你到底说了多少谎,你瞒着我的事情还有多少?” 西惜定定地盯着他,她突然很想抱住这个人,哭着把自己是穿越者的事情告诉他。可她知道她不能,她不能凭一己私慾搅乱歷史的进程。她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我确实有事情瞒着你,但阿隆你相信我,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汤兆隆突然强撑着坐起来,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西惜。西惜发现那个身影消瘦了很多,即使隔着层衣物,也能看清他背后的肩胛骨。 “你回吧,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不信我?”西惜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 “你让我如何信你?” 西惜低下了头。她重重地吸了下鼻子,将涌上的酸楚强制压了下去。她扶着墙站起来,凝视着汤兆隆。汤兆隆没有看她,依旧背对着她坐在那里。 “我走了,你得照顾好自己。” 汤兆隆没有回答,只是放在膝上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西惜看了他最后一眼,扭头走出了牢房。她疾步走出刑部大牢,不敢回头再看一眼。出了大牢后,她浑身脱力地顺着墙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嚎啕大哭了起来。 西惜走了后,汤兆隆内心也极不是滋味。他缓缓地躺到地上,挂在脖子上的玉石滑落在地,他一动不动地静静地盯着那块玉石。 当他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明黄色的云头靴。他顺着那一抹明黄的身影向上望去,见到这个帝国的主人正一脸悲悯地俯视着自己。汤兆隆在心底嗤笑了一声,撑起身子跪下朝皇帝磕了个头:“罪臣汤兆隆参见皇上。” 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平身吧。” 汤兆隆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却支撑不住再次跪倒在地上。皇帝闭了闭眼,在这狭小的牢房内踱了几步,好像在视察着什么。 “近些时日,你过得如何啊?” “皇上这不都见着了吗,就不要再明知故问了吧。” 皇帝没有为这大逆不道的话生气,像没听到一般,继续问道:“见着王妃了?” “见着了,多谢皇上还肯让我们夫妻俩最后再见上一面,这黄泉路我也能走得安心点儿。” “你怎就这么肯定朕会杀了你?” “您杀我的理由有千千万,单是扣上个谋反的帽子,就够我挨个三千多刀了。” “若朕不打算杀你呢?” 汤兆隆冷笑一声:“不杀我,难不成皇上想拿对付老五的法子对付我?那罪臣求皇上还是快些将我处决吧。” 皇帝藏在衣袖中的手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语重心长地说:“老四啊,朕昨儿个梦到父皇了,还梦到咱小时候了。” 汤兆隆不作回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说,咱兄弟几个,怎生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了?幼时读书,总不免感嘆那唐太宗于玄武门之变残杀兄弟,实在太过不仁,没成想,没成想这事儿终归还是发生在了朕的身上……” 汤兆隆抬起头,幽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皇帝踉跄了一下,身子靠上背后的铁栅栏:“那些大臣们逼朕杀了你,他们说,不除景王,必定后患无穷。” 第61页 汤兆隆嘴角一挑,笑得轻蔑又凄凉。 “但朕,又怎捨得杀你?” “皇上是一国之君,怎可这般儿女情长?” “朕不如你啊,老四。朕没有你的胆略,没有你的骁勇,没有你的聪慧,也没有你的狠辣……朕只是想过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舒坦日子,朕有何错?” 汤兆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止都止不住,扯痛了伤口,他一边儿倒吸着气,一边笑得直不起腰。 皇帝用一种疑惑的眼光看着汤兆隆。许久,他沉沉地嘆了口气,走出了牢房。他探视玩汤兆隆后,又径直去了顾瑶所住的迎香楼。 一见着顾瑶,就饿虎扑食般地扑上去,将她按在床上,翻云覆雨了一番。顾瑶有些被今天的皇帝吓到了,这皇帝虽说无能,可对待女人却是极温柔极有风度的,以前,何曾有过今天这般粗暴急切的样子? 他边在顾瑶身上发泄着,边发出一阵阵痛苦的低吼,苍白的脖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青筋。 事毕,顾瑶钻进皇帝的怀中,撩起他一撮头髮,在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又有谁招惹我们皇上了?把陛下气成这个样子。” 皇帝搂紧了她,把下巴枕在她的发旋上:“老五死了。” 顾瑶沉默了许久,正色说了句:“皇上节哀。” “是朕害死了老五……现在,朕又不得不杀死老四,朕的双手沾满了兄弟们的鲜血。” “皇上何故要杀景王?” “他图谋篡位。” “皇上可有何凭证?” “凭他写与其门客凌云志的书信,上面写到了办木匠作坊不过是个掩护,其本意是为练兵秣马。” 顾瑶突然娇媚地笑了一声,皇帝愤怒地看着她。 “皇上啊,景王练兵秣马和造反有什么关系呢?那汤兆隆好歹也是个藩王,藩王练练兵,给自己添俩护卫,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皇上为何要把这和造反篡权联繫起来呢?” 皇帝一直半眯着,像没睡醒一般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他突然找到了个说服自己放过老四的理由——他没有意图谋反,他练兵归练兵,但是与谋反无关。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能瞬间从负罪者的身份中解脱出来了。 他看着顾瑶,脸上露出喜色:“对啊,老四怎么会造反呢?朕和他是一块儿长大的,再了解他不过了,他不是个奸佞之人,朕待他不薄,他又怎会想要篡位呢?” “对嘛,皇上想通了就好。”顾瑶在皇帝干瘪的脸上亲了一口,身子一扑将他压回了床上。 次日早朝,皇帝下令,释放景王汤兆隆。一时之间,整个朝堂乱成了一锅粥。以徐子懿为首的几个大臣哭天抢地地嘶嚎:“放了景王,如同放虎归山,天亡我大冀啊!” 钟祖烨垂着头站在一边,整个人被一股阴郁之气笼罩着,神色中带着点无奈和悲怆。 几个曾经受过汤兆隆贿赂的大臣,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站在一旁冷嘲热讽:“徐大人啊,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天亡我大冀,您难不成是拐弯抹角地骂皇上是昏君?” 徐子懿们连辩解都顾不上,只是跪在那里绝望地哭嚎。 哭声,骂声,讽刺声,声声撞入皇帝的耳中。皇帝忍受不住,逃也似的离开了大殿。 ☆、出狱了 由于在狱中受到了各种酷刑虐待,汤兆隆出狱的时候,腿脚实在是不怎么利索。索性就由李彪背回了住处。汤兆隆一回到家,就火急火燎地命令下人们收拾行李,第二天就回景平。 西惜说:“你这么着急干嘛,还是养养伤再走吧。” 汤兆隆摇了摇头:“养伤?现在不走难道要等着皇兄后悔,再把我抓回去?” 西惜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了立即上路。一旁的李彪低头不语,脚尖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搓动着。 李彪再次去了阮府,想向阮诗萍道个别。结果阮诗萍随母亲上山拜佛去了。他扑了个空,叫住个阮府的丫鬟,想让她给阮小姐带句话,但话到嘴边,又悉数吞咽了回去。他尴尬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或者说,想说的话太多,以至于无从说起。 犹豫了许久,他才说道:“告诉阮小姐,王爷的伤并无大碍,调养一段时日便可痊癒。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让小姐照顾好自己,她也是要嫁人的人了,跟人交往长个心眼……” 那丫鬟噗嗤一声笑了,她羞答答地捂住嘴说:“我看你不像是王爷的下人,倒像阮小姐的老妈子,怎生这般多事,什么都要管上一管?” 李彪脸“刷”得红了,两坨红晕在苍白的肌肤上极为显眼。他窘迫地低下头,离开了阮府。 翌日,景王一行人踏上了返乡的行程。 西惜希望路途的颠簸不会使负伤的汤兆隆过于痛苦,便命下人在车厢里垫上了一层层的软垫子。然而车队一行进,汤兆隆还是疼得面容扭曲,直冒冷汗。 西惜坐在一边心疼得直冒眼泪。汤兆隆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眼圈红得跟兔子似的西惜,故意恶狠狠道:“不许哭,老子看到女人哭就心烦。” 西惜一记铁砂掌招唿道汤兆隆后脑勺上,他的脑袋“咚”一声在窗棱上撞了下。 第62页 汤兆隆揉了揉被撞痛的脑袋,换上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女侠饶命,小得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女侠如此神力,适才多有冒犯,求女侠宽宏大量,饶恕小的吧!” 西惜挂着眼泪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替汤兆隆揉着脑袋:“看把你贫的。” “那可不,我还指望着多活几年吶,不把这嘴皮子练利索了怎么行吶。” 西惜嫣然一笑:“我就说我送你的护身符可灵啦,你看你这回在鬼门关熘了一圈儿,生生被我这护身符拽回来了!” “甭吹了,这哪是你护身符灵,这是为夫命大,生得一脸恶毒相,阎王不想收我,就把我扔回来了。” 西惜突然想到了他们在狱中的那番谈话,撅了噘嘴,说道:“阿隆啊,你以后可还会信我?” 汤兆隆不置可否,只是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西惜慌了神,连忙道:“阿隆,我可能以前说过很多谎,但你一定要信我一句话,就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的!” 汤兆隆显然是不想谈论这件事情,敷衍着转移开了话题:“说什么傻话呢?好了好了,我们不谈此事了,想点开心的。哎,你说这李彪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要不咱张罗着给他寻个媳妇?” 西惜犹豫了一下:“也好,我见他整日和诗萍黏黏煳煳,不清不楚的,让他早日成婚,好让他们二人疏远着些。” “你还不知道呢吧,诗萍马上也要嫁为人妇了。” 这句话汤兆隆故意说得十分响亮,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了车厢外骑在马背上的李彪的耳中。他拉着缰绳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便恢復了平静。 “是吗?这丫头也不告诉我,是哪家的公子啊?” “好像是张尚书家的二公子。那位公子不但饱读诗书,家世显赫,一表人才,听说为人也光明磊落,高风亮节。” 西惜捂嘴笑了笑:“那她可真走了运了,别嫁过去之后,婆家嫌她长得胖,便后悔答应这门亲事了。” “哈哈哈哈,”汤兆隆愉悦地开怀大笑起来,“虽说诗萍外貌不算出众,可生得一脸旺夫相,心思纯净,家世清白,哪有被婆家嫌弃之理?” 二人在车厢内谈论得越来越开心,而李彪心里却特别不是滋味。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能望到身后弯弯曲曲跟蚯蚓似的山路。 因为汤兆隆实在害怕他皇兄突然反悔,派出大队人马来追杀他。于是他命令整支队伍昼夜不停地行进,故而这条返乡之路比进京之路走得快些,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回到了景平。 汤兆隆的伤在路途中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腿脚还有点儿不利索。他赶路无聊时,便寻了根木头,自个儿打磨打磨变成了根拐杖。有时玩儿心大起,就拄着根拐下车,仿作小儿麻痹的样子,一瘸一拐,畏畏缩缩地在外边晃荡一圈儿。西惜坐在车厢里面看着他滑稽的举动,笑得花枝乱颤。 抵达王府的时候,汤兆隆拄着他的自制拐杖,夸张地跛着脚一颠一颠地下了车,把王府一众下人吓得目瞪口呆。 那胖西瓜似的胡管家“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就开始鬼哭狼嚎:“哎哟造孽啊,我的王爷哟,去了躺京城,怎生变成了这副模样?哪个龟孙子把你害成了这个样子,老奴跟他拼了!” 汤兆隆一脸委屈地瘪瘪嘴:“本王这身伤都是皇上弄的,怎么,胡管家还打算替本王报仇?” 胖西瓜停止了了哭嚎,抬着头一脸惊恐地看着汤兆隆,一副将要大祸临头的模样。 汤兆隆不再理会他。用那根木杖戳着地自个儿回屋了,脚步比刚下车的时候轻快了不少。 他换了身行头,就急匆匆地去往凌云志那房,想着再不济也得揍那臭道士一拳出出气。 凌云志见了他,笑眯眯地鞠了一躬,汤兆隆突然觉着那道士的脸简直丑陋得不可直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一点儿都看不出腿脚有毛病,拎起凌云志的前襟,一拳招唿到了他那张丑脸上。 凌云志被他揍得飞出去几尺远,吐出一颗泛黄带血的牙,擦着鼻血站了起来,眯起三角眼又笑了起来:“王爷好大的火气啊。” 汤兆隆冷哼一声,撩着衣袍坐下:“卑鄙小人,居然想加害本王!” “王爷此话怎讲?” 汤兆隆别过脸去,赏他了个后脑勺,仿佛看他这垃圾一眼便会玷污了自己的眼珠子:“你少给我在这儿装模作样的。” 凌云志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沙哑刺耳得如同铁锈斑斑的破锣鼓在敲动。 “王爷错怪贫道了,贫道绝无陷害王爷的意思。” 汤兆隆眉头皱得更紧了,凌云志的嗓音搞得他胸口一阵烦闷。 “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比先劳其筋骨’,贫道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使王爷快些醒悟,以后好成就一番大业啊!” “这么说,还真是你把练兵的消息走漏给朝廷那边儿的?我操/你妈臭道士,你他妈先是撺掇我偷偷练兵,然后再向皇上告密,你这分明是设了个套在讹我。我话就撂这儿了,我今儿不剐了你我管你叫声爷爷!” 汤兆隆激动地拍案而起,准备唤人来把凌云志绑起来剐上三千多刀,凌云志开口道:“且慢,王爷,再听贫道一言可好?” 第63页 汤兆隆斜睨他一眼:“遗言?那你可快讲,待会儿就没机会了。” 凌云志微微一笑,道:“贫道请问王爷一事:王爷打算与这朝廷如何相处啊?” “怎么相处?以前怎么相处,以后就还怎么相处。” 凌云志摇了摇头,一脸高深莫测道:“王爷还是太天真了,此事之后,皇上必定对您心怀忌惮。他这回能心一软将您放了回来,下回琢磨过劲儿了,就能心一横派来几十万大军把您剿了。” 汤兆隆不耐烦道:“你他妈又想耍啥阴谋诡计了吧?” “王爷啊,要说前些时日,我劝说您谋反是想建功立业,史书留名,但这回,已是没有退路了啊。如若不反,我等必定会被朝廷剷除,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汤兆隆心里突然有些动摇,但还是笔直地站在那里。 凌云志凑到汤兆隆身边,阴阳怪气道:“这皇位,按理说,本该是王爷的啊。” 汤兆隆蓦然睁大了眼睛:“满……满口胡言!” “您可曾记得当年徐大人来劝您攻打南鲁?先皇说了什么来着?” 汤兆隆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双目失神地重复道:“先皇说太子难成大器,怕是以后当不好这一国之君……” 凌云志又摇了摇头:“不,先皇不是这样说的,先皇说的是——” 凌云志顿了下,压低了声线,趴在汤兆隆的耳边,用如同鬼魅的声音说道:“先皇说:若老四得胜归来,这皇位,以后便传给他吧……” 汤兆隆勐地回头看向凌云志,凌云志也一脸笑意地看着他。良久,汤兆隆颓然地摇了摇头:“不,先皇没这么说,先皇没说要把皇位给我。” 凌云志枯树枝般的手指头抓住了他的衣袖,两瓣皱巴巴的唇蠕动着:“不,皇上是这么说的,我们说是,那他就是。” ☆、预谋了 汤兆隆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的肺腑仿佛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攥得他无法唿吸。 凌云志看他这个样子,瞭然一笑,接着说道:“皇上如今尽信谗言,残害忠良,就是因为被朝中的奸佞之臣所迷惑……而王爷的任务就是,剷除朝野之中的奸臣,所谓——清君侧。” “奸臣?” “王爷最希望谁死,王爷最恨的人又是谁?” 汤兆隆眼前突然浮现了一个颀长俊秀的身影,那人一身华服锦袍,神色傲慢,髮髻旁总爱簪着一朵鲜花。他的口中喃喃地吐出那个名字:“钟祖烨……” “没错,奸臣,就是那钟擎之子钟祖烨!我们起兵的目的,就是取那钟祖烨的项上人头!” 听完这话,汤兆隆的胸腔之中仿佛被扔进了一条带火星的木柴,“轰”地点燃了他的心脏,把他的五脏六腑燃了个噼啪作响。他浑身僵硬,面庞上却挂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眼中射出兴奋的光:“取钟祖烨的人头?”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在狱中时,钟祖烨恶毒的咒骂声,还有自己的那句“你等着,我迟早要杀了你。” 凌云志笑意满满地看着僵直的汤兆隆,知道自己性命的危机已经解除,便大喇喇地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王爷,我们需尽早准备,谋划起兵之事啊!” 这回,汤兆隆没有愤怒地责骂,他看了凌云志一眼,眼光里也不再有那挡不住的厌恶。他面色凝重地说了声:“好。” 单这一个“好”字,让凌云志原本悬挂在喉咙眼的小石子,呲熘一声顺着喉管滑到了腹中,在胃酸中激起层层涟漪,酸液腐蚀着他的血管,炽热的温度使他的血液开始沸腾。他竟有些感慨万分,自己处心积虑,谋划了那么多年的大业,如今终于就要成功了。 从那之后,汤兆隆每天都来找凌云志商讨谋反之事。西惜见他最近也不锯木头了,也不出门了,每早一起床就往凌云志屋里钻,寻思着准没好事。便在某日,藏于书房之外,偷偷听他们的谈话。这不听不要紧,一听,还真让她给听出事来了。两人谈话的声音虽然不高,但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入了西惜的耳中。 “王爷,对行军打仗而言,粮草可谓是必不可少,后勤补给的路线万不可被敌人阻断。” “看来这晋南城是不得不攻。然而,麻烦,这晋南不好打啊!” “王爷可是忌惮晋南守城将领李磐?” “没错,传闻那李磐骁勇无比,手下精兵个个兇悍,还掌管着一支蒙古骑兵团。这一仗若是真打下来,我军就算赢了,也必定元气大伤。” “哈哈哈哈,王爷不必多虑,贫道自有办法……” 之后的话西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但她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汤兆隆真的要造反!她穿越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阻止汤兆隆造反,而如今,这个事情真的要发生了……比起恐惧,此刻占据她内心更多的是愤怒,她为凌云志的煽风点火、不安好心而愤怒,同时也为汤兆隆的恩将仇报而愤怒。她气得狠狠踹了一脚书房的门,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那里“吱呀吱呀”摇摇晃晃。二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西惜扭头跑走了。 第64页 那天晚上,汤兆隆回到卧房时,见西惜坐在床上,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他硬着头皮搂了上去:“爱妃这是怎么了,谁惹得你不高兴?” 西惜嘲讽一笑:“还能有谁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汤兆隆脸色青了青,露出个不自然的笑,接着道:“我又怎么惹你了?” 西惜沉默不语,翻了个白眼。 汤兆隆嘆了口气,在她的身边坐下:“有些事情,想来也是瞒不住你的,你知道了也好。但这些都跟你无关,你不必过多干涉。” “跟我无关,对,跟我无关,不管你被拉出去砍了脑袋,还是剐了三千多刀凌迟处死,还是五马分尸,还是腰斩活活给疼死,都跟我无关。” “啧,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不能盼点儿好的?” “哼,你做尽那天诛地灭之事,还想得个善终?” 汤兆隆沉默了,西惜也沉默着。 “今儿早上,是你在书房外偷听的吧。”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知道又怎样,我不知道又怎样,难道我不支持你,你就不会去干那大逆不道之事吗?” “你从哪学的那偷鸡摸狗的毛病,动不动就偷听,偷听,真不知道你爹钟擎是怎么教导你的!”汤兆隆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那你又是从哪学的阳奉阴违的毛病?当着我的面儿说以后就在家里乖乖种地,结果背地里却偷偷养兵造反,我特么还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教导你的呢!” 汤兆隆冷笑:“我爹可还真没怎么教导过我,他自己本就是那猪狗不如的玩意儿。” 这话一出,西惜呆呆地怔在了那里。她虽已得知汤兆隆胆大包天想要造反,却没想到他敢这样形容先皇。 “罢了,总之本王心意已决,你也别想再去给你哥通风报信,本王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西惜睁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通风报信?你当我是什么人?” 汤兆隆睨了她一眼:“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西惜突然感觉汤兆隆看她的眼神让她浑身发冷,那眼神里非但没有丝毫的爱意,还带着一点怀疑,一点冷漠甚至是一点憎恶。 她打了个寒颤,张了张嘴,却把想说的话悉数咽回了肚里。 汤兆隆看她这一副被惊吓到了的模样,目光柔和了下来。他突然伸手摸了摸西惜的长髮,轻轻说:“别管你不该管的事儿,就陪在我身边就行。我会待你好的,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西惜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已蓄上了泪珠,她说:“阿隆,你忘了吗,皇上他不忍杀你,明知你有造反之意,却还放了你回来。” 汤兆隆抚在西惜长发上的手顿住了。 “他贵为天子,还念及着你们的兄弟之情。而你,怎可这样忘恩负义,背叛于他呢?” 汤兆隆嗤笑道:“兄弟之情?真是笑话。他对我才没有什么兄弟之情。他之所以不忍杀我,放了我回来,都是因为他的软弱,他怕背上残忍无道的骂名。这样的人,又怎能当好这一国之君?” “哟,这么说来你们还成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正义之师啦?就算皇上真的荒淫无道,你可以尽自己所能治理好封地,也可以上奏摺劝谏,你单单不该起兵造反,你就不怕背上那千古骂名吗?” “我向来不在意什么骂名,”汤兆隆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夜里我不回屋睡了。” 汤兆隆走后,西惜像浑身气力都被抽空一样,瘫软在了床上。这时,一个甜美的娃娃音响了起来。 【他马上要行动了,你快阻止他啊!】 “哟,欢乐啊,好久不见。” 【不是欢乐,是欢欢。快阻止你老公造反啊,再这样下去一切都不可改变了。】 “我有什么法子啊?你没听刚才他的语气,我要再敢多事儿他怕是要大义灭妻了。” 【那你快给钟祖烨写信,让他想办法。】 西惜摇了摇头:“没用的,他一定派人盯住我了。说来你可能不信,如今我连踏出这屋子一步都不容易。” 那边的系统没音了。 西惜突然轻轻问道:“那个好感度,你还能测出来吗?” 【能的,当前好感度85。】 “85是什么级别来着?” 【60-80代表眼里只有你,80-99代表可以为你去死,达到100代表可以为你放弃天下。】 “可以为我去死啊……”西惜突然想到了汤兆隆为她被两把刀剑穿透的夜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还真是呢。满足了。” *** 西惜猜得不错,那天之后,她的确是被汤兆隆“囚禁”了,整天一堆护卫在她门外守着,吃个饭都被一群人跟着。汤兆隆也不怎么回卧房睡了,整夜整夜不回来,也不知道上哪浪去了。一开始,西惜还有些愤怒,但久了之后,便不再生气了,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之时,会有一阵悲凉之感涌上心头。 那天夜里,她迷迷煳煳正要跌入睡梦之时,感到床边一陷,一具身躯带着习习凉风坐在了她的身边。她继续闭着眼睛装睡。然后,感受到一只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脸颊。那是一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手心里几个厚厚的茧子硬硬地抵着她的脸颊。 第65页 接着,两片温软湿润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脑门。她听到那人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我想你了。” 西惜当即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溢出。西惜还是闭着眼睛,她不想面对汤兆隆。 那人替她揩去泪水。她听到他嘆了口气,便又走了。 汤兆隆走后,西惜睁开了眼睛,呆愣愣地望着窗外。她就这样睁了一夜眼睛。看着天空的颜色逐渐变浅,看着比月亮还圆跟个蛋黄似的太阳从东边爬了上去,明晃晃地挂在了那里。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往铜镜里照了照,发觉自己已憔悴得不像样子。 ☆、咳血了 那天之后,西惜就再没见过汤兆隆。她让自己尽量不去想他,整日整日地坐在屋里学刺绣。一开始连针都纫不进去,总会往手指头上扎出个血珠子。不过好在她天赋不错,学得久了,就能往帕子上绣上两只鸳鸯,还像模像样的。 一日,她随口问了句:“唉,王爷这些时日也不知到哪里去了,竟这么久没来这房……” 她的贴身丫鬟翠娥接话道:“呀,王妃您还不知道吗?王爷打仗去了呀,都走了十来天啦!” 西惜心底一颤,手上的动作僵在了那里。 “打仗……他何时走的?” 翠娥歪了歪脑袋,犹豫着道:“大概是在初六早上走的,带着十万大军唿啦啦地全走了!” “初六,初六……”西惜轻声呢喃着。她又想起了那个晚上,汤兆隆悄悄摸近屋子,在她耳边说:“我想你了。”那天是初五。 西惜喉中漫出一股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滚,仿佛一个不注意就要呕出些什么。西惜“咕咚”咽了口唾液,狠狠压下了从胃中的翻腾。 接着,她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脖子粗,脖颈上浮出一条条灰绿色的筋儿。翠娥赶紧上来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不无担心道:“王妃,王妃,您不碍事儿吧?要不咱瞧瞧大夫去?” 西惜稍微缓过了劲儿,她拍了拍翠娥的手背,哑声说了句:“不费那麻烦劲儿了,我也不过是夜里没盖好,受了风寒,捱个十几天就好了。” 翠娥噗嗤笑了声:“王妃夜里总爱踢被子,以前王爷在的时候,每晚都得起来好几次给您盖被子。” 西惜有些怔愣:“是吗?” “可不嘛,王爷边给您盖着被子呀,边在口里嘟囔着,说您不会照顾好自己,还说等白天了就揍您一顿呢!结果这都等了多少个白天了,也没见他揍您呀!” 西惜眼眶又有些发麻。她呆呆地盯着床铺,盯着汤兆隆以前躺的地儿,心仿佛都被切成了一片一片,浇上又酸又甜又苦又辣的汁儿,泛起一片又酸又甜又苦又辣的滋味。 她眨了眨眼睛,看向她的贴身丫头:“翠娥啊,陪我去外边儿转转可好?我这不老些日子没出过门儿了嘛,闷得都快生蛆了。” 翠娥笑了笑:“得嘞。” 西惜就这样领着翠娥在景平的街上熘达了起来。她记起不久之前,她曾和阮诗萍一起手挽手熘达在同样的街道上。当时阮诗萍总跟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咋咋唿唿,西惜总嫌她聒噪,但现在没了她,西惜倒觉得怪寂寞的。 翠娥不是阮诗萍,她是王妃忠实的僕役,尽着身为一个僕役的本分。她不会主动去挽西惜的手,也不会在西惜耳边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更不会嚷嚷着要吃糖葫芦,她只会淡淡微笑着,微微低着头跟随在王妃的左后方,每一步都走得谦卑又恭敬。 西惜突然停下脚步,上上下下打量着翠娥。这姑娘和阮诗萍差不多的年纪,却瘦弱枯黄得多。就那么细细黄黄地立在那里,被西惜一打量,连忙慌乱地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脸色。 西惜清了清嗓子,沖她说:“想看走索吗?” 翠娥抬了下头:“这儿哪有走索的呀?”说罢就又重新低下了头去。 “有的话你想看吗?” “奴婢有啥想看不想看的,王妃想看奴婢就陪您看呗。” “我是问你,问你想不想看。” 翠娥抬起了头,眼底一丝迷茫的光一闪而过。她摇了摇头:“不想。” “为啥不想?” “那是小姐少爷们看的玩意儿,我看这干啥,能吃得饱饭吗,能买得起药吗?我爹娘都是没钱买药病死的。我不用看啥走索,我能吃饱饭就行了。” 西惜扫了眼翠娥黄瘪瘪的脸颊,嘆了口气。景平的街道不似从前般安逸祥和,过往的人们脸上无不挂着一丝慌乱。以前买糖葫芦的,捏糖人儿的,如今也都不见了。街头巷尾,总立着一堆一堆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脸上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整个景平都仿佛被突然间塞进了一个灌满恐慌的陶瓮。 茶馆儿里面来了个白鬍子说书先生,操着一口北方口音,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地坐在那里。西惜走得累了,便携着翠娥坐进了茶馆。 “话说那景王汤兆隆也是个聪明人,他知晓那晋南城易守难攻,便派出使者去劝降晋南的守将李磐……” 西惜听到汤兆隆的名字,勐地朝那边盯去。 “说来也巧,派去的那个使者名叫顾谦,他舅舅的媳妇的堂弟的儿子的表哥就是李磐。本念着李磐就算再兇残毒辣,也能念着点儿亲戚的情分。没成想,那顾谦一进城,就被李磐抓了起来。” 第66页 “景王大军在城外巴巴地等了一夜,也没见人出来,就在那寻思,说那顾谦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这时,那凌云志抚须一笑:‘王爷不必再等,顾谦不会回来了。’” 西惜心想,这说书的倒是把凌云志的语气声音拿捏得挺准。 “那凌道长真不愧是神机妙算之人,第二日天一亮,晋南城外挂出一张人皮,和一具血淋淋的剥了皮的尸体,正是那使者顾谦!” 茶馆中响起一片吸气声。 “啧啧啧,都说晋南守将李磐彪悍狠毒,看来真是名不虚传。听说啊,那景王看到被风吹得飘来飘去的人皮,脸色当即就黑了。他命人推来几门大炮,硬生生地轰开了城门。” “要知道晋南城内的军队不过两万人,景王的十万大军一日之内就占领了城池,李磐也被活捉。那李磐也是个汉子。他一见着景王,就开始破口大骂。景王念着他也是个忠义之臣,不愿杀他,便将他关押了起来。谁知那李磐一骂就是三天三夜,直至最后啼血而死。” 座下又是一片啧啧感嘆之声。 “景王毕竟仁德,下令优待战俘。并命令自己军队所过之处,不得伤及农田一毫。可是啊,他手下的参将李彪可不是这样的人。” “李彪?唉,不就那李铁柱家的小子李二虎嘛?如今人家蹦上枝头当凤凰啦!” 那白鬍子说书人摇了摇头,换上一副诡异的表情:“那李彪啊,生性兇残。他在行军之时,酷爱虐杀俘虏,什么活埋啊,剥皮啊,凌迟啊,五马分尸啊,怎么残忍怎么玩儿。他手下军队,在那晋南城中大肆烧杀抢掠,嘿,可一点儿都不逊于当年的南鲁逆贼啊!听说他最爱虐杀孕妇,喜欢一刀下去剖开孕妇的肚子,把那还没成形的婴儿连同母亲活活捅死。” 西惜浑身像筛子般抖了起来。虽说已到了春季,可她总觉得挡不住的寒意直往她骨头缝里拧。 “据说景王听到此事勃然大怒,直接下令把李彪拉出去砍了。可被凌云志拦住,那道士说:‘李彪是个可用之材,就这么把他砍了实在太可惜了。’景王权衡了下,就免了他的死罪,打了他几十军棍,这事儿就翻篇了。” “自此之后,那李彪非但不有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的军队所过之处,皆是哀鸿遍野,疮痍满目。那群丘八们糟蹋妇女、滥杀无辜、抢夺金银,啥缺德事儿都干得出来……” 西惜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夺门而出。她像失了魂魄一般,眼神空洞地走在荒凉的街道上。翠娥赶紧追了上来,脸上还未收起听故事时兴奋的表情。 “怎么会变成这样……”西惜像是在对翠娥说话,也像是自言自语。 “王妃……” 突然,西惜心肺像被人狠狠捶了一拳一样,勐地一痛。一大股空气涌入她的喉管,却在心肺处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同着肺腑痉挛了起来。西惜控制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唿吸着,整个身体不住地颤抖、抽搐。 翠娥被吓坏了,眼泪扑簌扑簌流了下来。她搀扶住西惜,带着哭腔一声声叫着“王妃”。 西惜想安慰她自己没事儿,可喉管被一团腥甜的东西堵住,她刚要开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弯下腰去,那帕子捂住嘴,一股铁锈味儿的液体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 西惜看着白色帕子上黑红的血迹,一时间有些恍惚。一边的翠娥尖叫了起来,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西惜麻木地看着哭倒在地上的翠娥,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时,她看到远处一对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她。那是个佝偻背的老头,布满沟壑的脸像干旱的黄土地。他沖西惜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西惜突然觉得这个人很是眼熟。 那老头一瘸一拐地向西惜走来。 西惜站直了身子:“你是……” 那老头微微垂手,作了个揖:“草民李铁柱,那李彪就是我的儿子。” 西惜微微睁大了眼睛,心里倒没有几分惊奇。仔细打量了下,发现李彪的确和他爹长得十分相似。 她露出了个大方有礼的微笑:“老人家莫不是有事相告?” 那老头哈哈大笑起来:“此事说来话长,王妃可否应允草民细细道来?” ☆、揭开了 西惜随着那个佝偻老头来到一间破旧的土房。那房子里结满了蜘蛛网,整间屋子只有一张土炕,孤零零地靠在墙边。西惜跟随着那个老头在炕上坐下。 李铁柱眼中忽而冒起点点泪光:“令尊就是钟擎钟大人吧!” 西惜愣了一下,回应道:“正是。” 李铁柱的整个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他的表情呈现一种悲痛的扭曲,苍老干瘪的面皮像被人从中间揪住一样缩成了一团:“你……你是祖槐小姐吧。” 西惜内心起疑,继续回应道:“是。” 李铁柱举起枯树皮般的手,捂住了脸颊,将整张脸埋进了手中。良久,他抬起头。 “十几年了呢,都过去了十几年吶!”他用手在身前比划着名,“我上次见你时,你还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大,如今,如今,都长成大姑娘嘞!” 第67页 西惜心底一惊,脸色沉了下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铁柱连连嘆了几声起,用沾满污泥的衣袖擦干脸上的泪痕。 “在下原名黎景焕,我爹名叫黎俢。” 西惜总觉黎俢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是耳熟,便在记忆中搜索了起来。 李铁柱看着面前的女子一脸茫然的表情,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靖元初年,我爹黎俢与令尊钟擎同朝为官,时任兵部尚书,与吴胥关系甚密。吴胥案案发后,先皇在朝野上下肃清吴胥余党,我爹无可避免地受到了牵连。” 西惜恍然大悟,她想到她在歷史课上听到过“黎俢”这个名字,听说他为人清廉正直,仅因与那吴胥颇有些交情,便被靖元帝诛了九族。 她随即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黎景焕:“那黎俢不是被诛了九族吗?你又为何存活了下来?” 黎景焕早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咧出一个轻蔑的微笑,用那破锣鼓般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我的全家当时的确都被处死了,但我当年在令尊的帮助下,藏匿与运送至城外的泔水桶中,逃出了京城,免于升天。” “我爹?” “想来,令尊也算在下的救命恩人。” “那……你儿子李二虎又是怎么回事?” 黎景焕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出了京城后,便开始一刻不停地赶路。行至李家村的时候,实在没了力气,饿晕在了路边。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被一个农妇捡了回去。我就这么在这个农妇家里住下了,她就是二虎的母亲。” “后来,我们生了一个女儿,唤作李大丫。不瞒你说,我原是想生个儿子的,因为儿子可以为我们黎家报仇,可以为我爹洗脱冤屈。但自从生了大丫后,我媳妇很久都没有再怀孕。一开始,我们一家三口待在乡下种种田,倒也过得其乐融融。我本想着能够苟且偷生,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就行了。可是,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 “不久后,李家村就开始闹起了蝗灾,整整一年颗粒无收。村外的坟头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这村子时待不下去了。于是,我开始带着妻女出外逃荒。” “我们走过了很多地方,沿街乞讨,倒也勉强活了下来。之后来了景平,发现这地方倒也富足安逸,就在这里安下了家。” “两年后,我妻子又怀孕了。我不知为何,在那孩子出生之前,就料定他一定是个男孩。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妻子难产,眼见孩子就要被闷死在腹中。我当机立断,拿了砍柴刀直接噼开了我妻子的肚子,将孩子取了出来。” 黎景焕说这话时,眼中一片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我亲眼看着我妻子躺在我的面前,肠子流了一地,她就那么大睁着眼睛,慢慢地死去。” “她不能怪我,我太想要个儿子了,只有儿子可以帮我报仇。” 西惜头皮一阵发麻,但神色依旧镇定:“报仇?你打算让他怎么报仇?” 那人没有回答,反而低下头去。整个面庞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西惜看不清他的脸,但却隐隐约约看到他翘起的嘴角。他发出了一阵诡异刺耳的笑声:“大仇,就快得报了,哈哈哈哈哈。” 西惜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黎景焕突然停止了笑声。他跌跌撞撞地快步上前握住西惜的手:“祖槐小姐,答应我一事可好?” “你……你说……”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塞进了西惜的手中。 “这是我们黎家的传家宝,”那人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待二虎回来后,你把我今日所言讲与他听,并把这块玉佩交付于他。” 西惜想将玉佩还给他,那人却缩回手去,怎么都不肯接。 “你为何不亲自给他?” 那人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道:“不瞒小姐,在下已是时日无多啦!怕是……怕是撑不到二虎回来那天啦!” 西惜把那块玉佩攥入手中,内心一片悲凉。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哭唧唧,对不起各位读者小天使啊…… ☆、攻下了 皇帝汤兆文坐在龙椅上,满脸疲惫。这些日子他显得愈发苍老了,未到而立之年的他,居然头髮已花白了一半。 殿下一片寂静,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大臣们一个个垂着脑袋,不做言语。整个宫殿陷入一片诡异沉寂的气氛之中。 昨日,京城接到消息,景王汤兆隆攻破晋南城,如今正率着十万大军向辽东行进。那辽东是军机要塞,若是被他攻破,京城也就成了唾手可得之物。 皇帝轻咳一声,干涸泛白的双唇缓缓开启;“那景王眼见就要打到京城来了,众爱卿可有何办法吶?” 那群乌压压的帽檐微微颤动了一下,但还是无人开口说话。 皇帝那双昏黄的双目突然瞪大了起来,他颤颤巍巍伸手指着台下一众大臣,厉声呵斥道:“废物,都是废物,你们平时不个个能说会道口若悬河的吗,今儿是怎么了?怎么一到国家危难关头一个个都成哑巴了?” 台下的大臣们垂着脑袋,冷汗从脸颊滑落。 第68页 这时,一个矮胖的身躯向前迈出了一小步,他拱手道:“皇上,臣早就说过那景王不是盏省油的灯。那时,他在京城被囚禁之时,臣等也都上书将其处决。如今这齣了事情,也实为意料之中啊。” “徐大人的意思是,这所有的一切都该怪朕当初没有听从于你?”皇帝伸出一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徐子懿,脸上松弛的肌肉随着他的怒气微微颤动。 徐子懿低下头,支支吾吾地不做回答。 “混帐!”皇帝愤怒地随手操起桌上的砚台向徐子懿砸去。那砚台在徐子懿的脚边碎裂开来。徐子懿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皇上息怒,”一个清脆的年轻男子的声音说道,只见一名俊秀儒雅的青年从队列中踏出,他拱手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打退景王的十万大军。” 皇帝重重地唿了两口气,他的怒火渐渐地熄灭了。他将目光放置在钟祖烨身上:“灿之可有何办法?” 钟祖烨抬起头,眼神中泛起一种悲痛之情。那种悲痛刺得皇帝心头一颤,张了张嘴,竟是没有说出话来。 “皇上,这朝野上下,已无可用之将了啊!”钟祖烨一字一顿,眼中已泛起了泪光。 皇帝惊异道:“怎会无可用之将?我冀国将领个个勇勐善战,那南鲁当年多么嚣张,不也……” 皇帝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想到南鲁正是汤兆隆率兵击退的,然而,这次他们的敌人正是汤兆隆。 “那……那张同合呢?他不是大将军张达的儿子吗?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张达将军当年战功赫赫,他的后代也定不会让朕失望的!” 皇帝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他兴奋地说着,并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人选而开始沾沾自喜。 “皇上万万不可啊!”钟祖烨痛心道,“臣与那张同合颇有些交集。其父张达虽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名将,但他却丝毫没有他父亲的才能。此人平日里游手好闲,沉迷酒色,酷爱斗蛐蛐,整日跟一群戏子混迹在一起。怎能将我大冀的命运交付于此人手中呢?” 皇帝烦躁不已地拍了下桌子:“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那你们想让朕怎么办?你们是想把朕逼死吗?” 这话一出,殿下的大臣们皆是大惊失色,两股战战。他们齐刷刷地跪下扣头:“臣罪该万死。” 皇帝站起身来,甩了下袖子将手背到身后:“众爱卿无需多言,传令张同合带领三十万骑兵,于辽东城迎击叛军!” 皇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大殿,留一众大臣跪在那里面面相觑。 钟祖烨紧紧盯着皇帝离去的方向,眼神中涌动着一股深深的哀恸。 那张同合听说皇帝命自己出兵打仗的时候,非但没有任何不愿,反而高兴地跳了起来。他抓住身旁一个满脸脂粉,雌雄莫辨的优伶,使劲摇晃了起来。 “哈哈哈哈,老子终于可以带兵打仗了!” 那伶人被他摇晃得头晕目眩,按住他的手,细声细气地说:“带兵打仗?” “可不是嘛!”张同合见自己面前的少年仍是一脸疑惑的样子,便不耐烦地解释道,“哎呀,你真是笨,知不知道赵子龙血战长坂坡?” 那伶人的眼倏地亮了:“知道知道,怎能不知道吶?” 张同合得意一笑:“带兵打仗,就跟这差不多吧!不,比这还威风……那赵子龙战长坂坡,是单枪匹马,而我这回呀,要带30万大军呢!” 那秀气的伶人张大了嘴巴,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这么说,少爷您也会成为赵子龙一般的人物?” “哼,赵子龙?”张同合嗤笑了一声,仰着头道,“本少爷自然会成为比赵子龙厉害得多的人物!像我爹那样!” “您是说张达将军?” “哼,我爹打小就骂我不肖,骂我不成器。这回我就让他看看,他儿子我一点儿都不比往日的他差!” 张同合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说道。身旁的伶人给他重重地鼓起了掌。 张同合对这次出征可以说是信心满满。他前期准备不到十天,便领着浩浩汤汤三十万大军出征了。 汤兆隆那边,一听说这回他的对手是张同合,笑得直不起腰。他自小跟着张达将军南征北讨,对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倒是也有几分了解。汤兆隆决定这回让他这位师弟好好见识下真正的战场。 张同合还真的不愧他败家子儿的称号。大军一抵达辽东,便一股脑地朝景王的驻地攻去。可是没想到,汤兆隆早做好了埋伏。朝廷大军一到,就被围了个严严实实。就这样,汤兆隆凭着不到十万的军力打败了三十万的朝廷军队,还活捉了将领张同合。 当张同合被绑成了个粽子的模样压到他的面前时,他皮笑肉不笑地站到张同合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哟,这不同合吗,咱哥俩许久未见了吧。” “嘿嘿,”张同合谄媚地笑着,“可不嘛兆隆哥,你看……你看咱俩小时候还一块儿玩儿过躲猫猫,这回……您能不能……” 汤兆隆嗤笑一声,转身坐回椅子上,把腿高高地翘起。他不说话,就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同合。 第69页 张同合突然挣扎着跪下来,疾唿道:“兆隆老哥啊,咱哥俩向来感情深重,要不这样吧,我以后就跟着你做事儿了,你说一我绝对不敢说二!我立刻带着三十万大军杀入京城,取那狗皇帝的项上人头!” 汤兆隆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缓慢而清晰地开口:“来人,把这个叛徒给我活埋了。” 张同合一听这话,撕心裂肺地鬼哭狼嚎了起来:“别啊,不要啊,你怎生这般没良心?我都要投奔你了你为何还要埋我?” “我几时说过要刺杀皇上啊?”汤兆隆像看垃圾一样看着他,满脸不屑地说道。 张同合一下怔愣在了那里。心道,这傢伙造反难道不是为了自个儿登上皇位,难不成是在玩儿过家家? “本王此次兴兵的目的是清君侧,为了清除皇上身边的逆臣奸党。而你这畜生,却出言污衊本王想加害于皇上,到底适合居心?” 汤兆隆“哗”地站了起来,指着张同合怒斥道:“立马把他给我埋了。” 张同合这才反应过来,他被士兵拉起,一边哭嚎着一边咒骂着:“妈的汤兆隆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不是我爹你能有今天?你等着,我做鬼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定会不得好死!” 汤兆隆闭了眼,不去听那声音越来越低的咒骂。许久之后,军营重新恢復了一片寂静。汤兆隆重新跌坐回椅子上,呆呆地愣在那里不做反应。 这时,李彪掀开帐帘走了进来。他先行了一礼,接着道:“王爷,辽东城已是我军囊中之物。张同合军队撤退后,城内原先驻扎的守军也纷纷逃窜。” 汤兆隆点了点头,露出了个嘲讽的笑容:“甚好。皇兄还真是照顾我,派了这么个废物来跟我交战。” 李彪抬起头来,黑黝黝的眸子中也闪着兴奋的光。 景王军队入城的那天,李彪又兽性大发,将整座城池屠了个干干净净。汤兆隆早已习惯了他这种缺德的举动,便也不做理睬。整座城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座黑红色海洋中央的岛屿。 *** 西惜这两日咳嗽的病癒发严重了,不过却也没有再咳过血。 这日早晨,她迷迷煳煳醒来后,想要下床,却发现怎么都起不来了。 她嘶哑着喉咙叫了声:“翠娥……” 穿着翠绿色粗布衣衫的小丫头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王妃可是准备盥漱?” 西惜躺在床上,无力地摇了摇头道:“你去给我叫个大夫来吧,我今儿实在是起不来了。” 说罢,便闭了眼睛,仿佛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翠娥跑上前,犹豫着探了探西惜的额头,惊声叫道:“哎哟,好生烫手,王妃您这是发热了呀!” ☆、成功了 西惜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一直半梦半醒着。大夫轻轻替她把了脉,唤来了下人叽叽咕咕地嘱咐着什么。在大夫离开之前,她听到一声悠长的嘆气。 她醒过来已经是一天后的事情了。她一睁开眼睛,撞入眼帘的便是翠娥那肿得跟桃核一般的眼睛。翠娥一见她醒了,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她扑过去握住西惜的手,瘦黄的脸蛋上还挂着几滴泪珠:“王妃,您可算醒了,奴婢都快要被您吓死了!” 西惜虚弱地笑着摸了摸翠娥的额头,她有气无力地问:“我睡了多久啊?” “您睡了一整天啦。” “我这是患了什么毛病啊?” 翠娥开始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西惜嘆了口气,说:“你不必瞒我,赶紧告诉我吧,我这是什么病?我承受得住。” 翠娥的泪珠子又开始往下掉,她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那大夫说,王妃患的是痨病!” 剎那间,西惜感觉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起来。不知怎的,耳边突然出现一阵“啪嗒啪嗒”的响声,像极了秒针爬过时钟的声音,仿佛在记录她的生命的不断减少,声音由小及大,吵得她心乱如麻。 西惜从未经歷过这样的事情,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强撑着笑了一下,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想安静地一个人待着,便屏退了所有的丫鬟下人,自个儿躺在床上发呆。 这时,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娃娃音。 【宿主,宿主,唿叫宿主。】 “哦,欢欢啊。” 【恭喜宿主这回念对了欢欢的名字。由于特殊状况,特批宿主可以中途结束任务。】 “什么意思?” 【就是您不必继续在这里执行任务了,这任务可以交由其他人完成!】 “那……我能去哪呢?原先的世界不也还没恢復吗?” 【您可以现在我们的控制中心暂住。我们可以给您提供最好的治疗。】 西惜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了,我现在还不想走。” 欢欢的语气有些急了:【您要想清楚哦,肺结核在古代可是绝症,您在这里耗着是撑不了多久的!】 西惜缓缓道:“我想得很清楚,我现在还不能走。” 那边的系统没了声音。 西惜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若是我还没取得成功,就死掉了,那你们会怎么办呢?” 第70页 【我们会找其他的宿主来完成任务。】 “怎么完成?” 【从任务的起点开始。】 “那就是说……”西惜把目光移向远方,“将会有其他的人替代我……而我,便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从阿隆的记忆中彻底消失……就像,就像我们俩从来没有相遇过……” 【是这样。】 西惜闭了闭眼,心底抑制不住地有些发酸:“喂,假如我中途死掉的话,你们能通知我爸妈一声吗?” 【我们义不容辞。】 “那就好,假如我就这么消失了,他们还在找我,却怎么找都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想就太心酸了。”西惜笑了起来,眼角却不受控制地滑下一颗泪珠。 *** 李彪回来了。还带来了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汤兆隆在京城登基了,原先的皇帝汤兆文已成了他的阶下囚。 据说景王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如有神助,一鼓作气地攻入了京城。 据说御史大夫钟祖烨拼死抵抗敌军,最终英勇战死,被汤兆隆割掉了首级。尸身被挂在城门外示众了三天。那一生高傲清高的男人,如今竟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 据说原皇帝汤兆文本打算服毒自杀,却在吞下□□前的一瞬间被侍卫发现,因此没有死成。 据说那倍受原皇帝宠爱的妖妃顾瑶,被汤兆隆纳入了后宫,封为了贵妃。 西惜冷冷地看着面前披盔戴甲,人魔狗样的青年。他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但身形已不像初见时那般瘦弱。 他单膝跪地,抱拳参拜道:“臣李彪参见皇后娘娘。” 随后,他稍稍抬了下头,用一种挑衅又得意的目光看着她。 西惜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在他身边踱了两圈。 “听说李将军这回功劳赫赫,在战场上英勇杀敌,为王……皇上立下了卓着的战功?” “娘娘谬赞了,”李彪拱了拱手,接着道,“臣此次前来,是为接皇后娘娘进京。皇上已在宫中等候多日啦!” 西惜重新做回椅子上,突然捂住嘴咳嗽了两声。 “好,都听你们的罢。” 西惜再次踏入了进京的旅程。只不过这迴路上没了汤兆隆,她在车内难受得食不下咽,也没有人再来揉着她的肚子,教她该怎么唿吸了。 到了京城已是一个多月之后了。这一趟下来,本来就有病在身的她,像被剥了层皮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是被轿子抬进皇宫的,像新婚那天一样,一路上都晕晕乎乎的。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搀着她走进宫殿。 她看到一个明黄色的挺拔的身影坐在缭绕的烟雾中,面朝着她的方向,看不清表情。 西惜挣脱了扶着她的太监宫女们,一步步踉踉跄跄地朝那个身影奔去。那人突然站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她紧紧搂紧了怀中。 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一言不发。西惜缩在他的怀里,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汤兆隆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许久,头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爱妃,朕成功了。” 听到那个“朕”字,西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汤兆隆收紧了怀抱,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 西惜抬起头看到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便伸手摸了一下。汤兆隆一把攥过她的手,放至唇边吻了下。 “朕成功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朕打败了皇兄,朕……成功了。” 西惜靠在他的怀中,无力地点了点头。汤兆隆捧起她的脸颊,皱了皱眉头:“怎么瘦了这么多?” 西惜摇了摇头。 “爱妃一见朕怎么哑巴了,光会摇头点头的,以前不是伶牙俐齿的吗?”汤兆隆调笑道。 西惜此刻却没心情同他打趣。她看着汤兆隆的眼睛:“阿隆,皇……太上皇现在怎么样了?” 汤兆隆脸色一沉:“提他干嘛,这是我们夫妻重逢的大好日子。” 西惜便低了头不再言语了。 汤兆隆捏了捏她的下巴:“朕想你了。” 西惜不作回应。 汤兆隆缓缓低下头去,吻上了那两片苍白柔软的唇。西惜跟个木头人似的,僵硬地站在那里全无反应。 汤兆隆顿觉扫兴,便放开了她,正色道:“爱妃这是怪朕杀死了你哥哥?” 西惜冷笑了一下:“事已至,我怪或不怪,又有何用呢。只不过妾身一直想不通一事。” “你说。” “皇上怎会生得这般心狠手辣,狼心狗肺呢?” 汤兆隆脸色青了青,但并没有发怒。他轻声笑了一下,右脸颊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正是西惜记忆中的模样。 “爱妃舟车劳顿,这是累着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妾身没有说胡话,妾身的脑子清醒得很。太上皇本待皇上不薄,且同您手足情深,当初您被关在牢狱之中,他也不忍杀您,将您放回故土,没想到,这居然是放虎归山。” 汤兆隆脸色开始青得发紫,他强压住满腔的怒火,咬牙切齿道:“闭嘴!” 第71页 “还有我兄长钟祖烨,他又何曾得罪于你?您又为何这般赶尽杀绝,甚至连个全尸也不肯留给他呢?” “那是他活该!” “那李彪,为人毒辣阴险,臣妾早有耳闻,他带领军队烧杀抢掠,臭名昭着,这样的人,又是怎么得到皇上的重用的呢?” “朕让你闭嘴!”汤兆隆突然回过头来双目通红地紧紧盯着西惜,表情狰狞又扭曲。西惜吓得张大了嘴,到嘴边的话悉数咽回了肚子里。 汤兆隆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他伸手一把将西惜捞入怀中,用鬓角摩挲着她的额头:“咱今天不谈这事儿,好吗?朕好久没见你了,也不想跟你吵架,你能不气我了吗?” 西惜不再开口了,任汤兆隆将她抱到床上,褪下她的衣衫。她在以后的人生,每每回想起这个夜晚,总觉得十分模煳,仿佛这晚从时间这块儿大月饼中被掰走扔掉了,在她的记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汤兆隆已经没影了。身边站着几个秀气的宫女,恭敬谦卑地问她是否要盥洗,她点了点头。 待宫女给她梳好了头,她便出了寝宫,在皇宫里熘达着,结果迎面碰上了个婀娜妖媚的女子。那女子一见到她,风/情万种地一笑,行了一礼:“顾瑶参见皇后娘娘。” 西惜愣了两秒,随即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波澜不惊道:“你就是顾贵妃啊。” “正是奴婢。”顾瑶垂下头去,一从乌髮中夹着一挑鲜红的发。西惜一怔,总觉得这撮红髮很像染出来的。 “果真是个柔情似水的美人。”西惜敷衍地夸赞了句,便不再理睬她。 那顾瑶赶上来跟在她的身后:“哪里比得上皇后啊,早就听说皇后当年是京城的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也快完结了,某心怎么感觉越写越崩了吶哭唧唧~ 接档文《捡个丧尸煲汤喝》,未来游戏悬疑频道的,戳作者专栏可以看到哦,有感兴趣的小天使还请多多支持呀~ ☆、又是短小的一更 西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见顾瑶还杵在那里,便抬眼瞥了她一眼:“你还跟着我作甚?” 顾瑶微微欠了欠身,脸上浮现出一抹悲哀又委屈的神色:“回娘娘,自奴婢进宫以来,终日被困于宫中。这后宫之中少有良善之人,太上皇的妃子们见了奴婢,一个个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奴婢生吞活剥了。奴婢久闻娘娘贤良淑德,故想同娘娘多些交往,以缓解些思乡愁闷之情。” 西惜点了点头,也不再阻拦她,任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顾瑶悄悄地抬眼打量西惜,一堆上挑的狐狸眼中透出让人捉摸不定的颜色。西惜被她打量得头皮发麻,回过头来严肃地说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顾瑶娇羞一笑:“皇后娘娘生得可真漂亮,皇上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您俩可真真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 说罢,她突然凑到西惜耳边,小声说了句:“皇上比太上皇强多了,尤其……是在床上。” 西惜感到内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她缓缓地抬眼看着顾瑶,那对狐狸眼中闪着得意挑衅的光。西惜移开目光,逃避开她的视线。 “唉,我这嘴巴,真是没个把门儿的,”顾瑶佯作自责地跺了下脚,“娘娘您别是生气了吧。依奴婢之见啊,皇上都这个年纪了,却还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咱也得考虑着日后皇位的继承不是?” “身为皇上呀,可不能专宠一人,得雨露均沾。您是皇后,您肯定比我了解吧。” 西惜有些麻木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他是皇上嘛,国事为重。我们也该努力着点儿,赶快给皇上添个皇子公主。” *** 深夜,西惜睁着眼睛打量着躺在她身边的男人——如今这个国家的最高掌权者。他的模样与初见时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略显沧桑。他的眼角已生出细细的纹路,脸上的皮肤也不如初见时那样吹弹可破。 他如今正沉沉地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西惜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角。 那人迷迷煳煳地醒过来,见他的妃子仍大睁着眼睛,便笑了一下:“怎么不快些睡?” “睡不着。” “爱妃又为何事烦心啊?” 西惜沉默了一两秒,深深地唿吸了一口,问道:“皇上将太上皇关押在何处了?” 汤兆隆脸色骤然变了,他沉声说:“爱妃莫要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西惜轻轻嘆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脸颊:“没事了,快些睡吧,皇上明儿还要上早朝。” 汤兆隆微笑了下,拿鼻尖儿怼了下她的鼻尖儿:“你也早些睡。” 说罢,便又闭了眼睛。没过多久,屋内又响起了均匀的鼾声。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还有五章这本就完结了呢~ ☆、闹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节操预警,接受不了的天使们请不要往下看! 这天,阮诗萍进宫来看望西惜。 她此时已嫁为了人妇,便也不似从前那般调皮好动了。只见她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憷在那儿翻着眼皮偷偷瞄着西惜。她更加丰腴了,肤质细嫩得仿佛掐上一把,就能掐出一手奶水,下巴微收,双手放于身前,看起来还挺端庄。 第72页 西惜“噗嗤”笑了一声,阮诗萍也“噗嗤”笑了一声。 “你何时变得这么规矩了?过来坐啊。”西惜拍了拍身旁的软塌,满脸笑意地说道。 阮诗萍眼皮垂了下来,迈着小步扭捏着走了过去坐下。 西惜拉过她的一只手,目光在她的身上巡视着。阮诗萍被她打量得坐立难安,娇嗔了一声:“嫂子。”便又低下头去,逃避和她对视。 西惜拿食指在她额角一点:“傻丫头,这么久没见,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阮诗萍轻轻扬了下脑袋:“我这不都嫁人了嘛,怎能还跟以前一样?” 西惜忍俊不禁,正想好好与她打趣一番,却感到肺腑一阵痛痒袭来,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了起来。 阮诗萍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便嘲笑道:“嫂子身子怎的愈发娇弱了?” 西惜脸上带着一丝潮红,她缓过劲儿来,轻轻退了阮诗萍一把:“你嫂子我天生富贵命,就该被人宠着过那享福的日子。” 西惜拿帕子揩了下唇角,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道:“哎,我说你与那李彪可还见过面?” 阮诗萍愣了下,嘴角勾了勾,笑意却未达眼底。 “没见过,自你们从京城回了景平,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西惜拍了拍她的手背:“也好,你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瓜葛了,不见面了也好。” 阮诗萍又垂下了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对了,你相公待你如何?” “他啊,”阮诗萍拿手在身前挥动了两下,“我算明白我爹爹为何喜欢他了,他简直和我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哎,我有时候就会怀疑啊,他难不成是我爹的亲生儿子?不是的话他俩怎会这么像!哈哈哈。” “瞎说,他要是你爹的儿子,那你俩的关系又算怎么回事?” “鬼知道呢,”阮诗萍不满地抿了下嘴,“本来家里有我爹这么个闷葫芦,就够糟心的了。这下可好,又给我整来个。整天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唠叨些孔孟之道啊,仁义礼法啊,我耳朵都快出茧子了,真受不了。” 西惜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年轻。这夫妻之间啊,总是免不了些争执的。要想这日子能过得下去啊,就得互相包容着些。” “是这么个理。唉,还好我爹这些日子不在家,估摸着上哪儿办事儿去了,我倒落了个清静。” 西惜突然把脸凑到阮诗萍脸前,笑得有几分轻佻。她拍了下阮诗萍的肚子:“哎,你和你家那位,做过了没有啊。” “做……做什么啊?”阮诗萍歪了下脑袋,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啧,”西惜又拍了两下阮诗萍的肚子,“还能有什么啊,就是能搞出孩子的那事儿!” 阮诗萍的脸“噔”地通红一片。她瞪圆了眼睛,有些幽怨地看着西惜,慢慢地点了点头。 “噗……那你的肚子啥时候有动静啊?” 阮诗萍轻轻拿脚背踢了下西惜的小腿:“嫂子,你甭埋汰我了好吗?” “这怎么能叫埋汰呢?这可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儿。” 阮诗萍突然眯起眼睛,沖西惜挑了下眉毛:“那……嫂子你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说罢,伸出一双白白的小肉手沖西惜的肚子袭去。西惜一把抓住那两只软软的小胖手:“死丫头,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掺和!” 阮诗萍悻悻地收回手去,撅了噘嘴。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尖声细气的喊声:“皇上驾到。” 西惜和阮诗萍赶紧从软塌上站了起来。汤兆隆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上携带着一股灼热的怒火。 他见了阮诗萍,愣了下:“你怎么在这儿?” 阮诗萍虽说从小就与汤兆隆亲近,可看着这身明晃晃的龙袍,阮诗萍不禁有点儿发憷。她有些颤抖地行了个礼:“回皇上,诗萍前来看望皇后娘娘。” 汤兆隆说了个“哦”字,声音拖得很长。他正要离开,突然回过头来,用一种阴冷的目光打量着阮诗萍。阮诗萍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动声色地往西惜身后移了移。 西惜把她护在身后,对汤兆隆厉声呵斥道:“你瞪她干嘛,看把她吓得。” 汤兆隆脸上的阴翳消失了。他露出个爽朗的笑容:“表妹啊,帮朕做件事可好?” 阮诗萍藏在西惜身后,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汤兆隆一脸满意地说:“替朕劝劝你爹可好?” “我爹?”阮诗萍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 汤兆隆嘴角一挑:“跟朕来。”说罢,便迈开了步子。阮诗萍赶紧跟了上去,西惜总觉得不对劲,便也跟在了后面。 她们随着汤兆隆走了许久,所到之处越来越僻静,越来越阴冷。西惜缩了缩脖子,轻轻咳了两声。 他们走到刑部大牢。护卫们见了汤兆隆,连忙下跪行礼。汤兆隆摆了摆手,让他们开了门,便走了进去。 西惜和阮诗萍紧随其后。汤兆隆在一座牢房前驻足,身子微微错开。西惜见了面前的景象,惊得长大了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73页 只听得阮诗萍尖叫了一声,沖入牢中,飞扑到那个血肉模煳的人身上。 “爹!”阮诗萍泣不成声地唿唤着地上那滩血肉。地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阮诗萍满是泪水的脸。他扯了个笑容,虚弱地唤了声:“诗萍……” 阮诗萍哭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了。她突然站起来,转身向着汤兆隆扑过来。却被几个护卫压制住。 躺在地下的老头此刻突然中气十足地喊道:“别动我女儿,你们都不许碰我女儿!” 汤兆隆皱了皱眉,对着护卫摆了摆手。护卫们松开了阮诗萍,阮诗萍再次沖向汤兆隆。却被同样泪流满面的西惜抱着腰拖住。 “你……你好狠的心吶……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爹……你……”阮诗萍趴伏在西惜的肩上,撕心裂肺地哭 汤兆隆皮笑肉不笑道:“表妹倒是真的误会朕了,朕本不是那狠心之人,只不过姨夫实在是不给朕面子。” 地上的瘦骨嶙峋的老头呕出两口血,他颤颤巍巍地用手撑着地,抬起自己的上半身,对着汤兆隆破口大骂道:“逆贼,你想用我女儿威胁我?” 汤兆隆眼睛突然就红了,他愤怒地走上前去,拎着阮斌的前襟将他拎了起来。他眼睛通红,额角青筋暴起:“你再说一遍?你有种再说一遍?” 阮斌冷冷地笑着:“逆贼,反贼。你以为你穿上这身龙袍就是真命天子了吗?不,你永远都不是,你这篡夺皇位的小人!你今日就算杀了我又有何妨?我将因我的忠义留名青史,而你,这能得个千秋万代的骂名,哈哈哈哈哈!” 汤兆隆突然狠狠地扔下手中的人。他一字一顿:“来人,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了。” “不要……我求你,不要啊……”阮诗萍跪倒在地,膝行到汤兆隆身前,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着。汤兆隆冷哼一声,一脚踢开了阮诗萍。西惜赶紧冲上前去将阮诗萍护在怀里。 “阿隆,你……咳咳咳……” 几个狱卒走上前来,按住阮斌,掰开他的嘴,一刀割掉了他的舌头。在这过程中,阮斌的骂声不绝于口。被割掉舌头的一瞬间,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后,便又开始囫囵地咒骂起来。可以勉强从他的音调中听出,他在骂“反贼,反贼,反贼……”。 汤兆隆踱步到阮斌面前,用脚踢了踢他的脸。他盯着地上那坨舌头,突然玩心大起。他击了下掌,道:“来人,把这舌头餵了阮大人吃掉。” 几个狱卒又上前掰开阮斌的嘴,将舌头塞进了他的喉中。 汤兆隆哈哈大笑起来,他蹲下身,拍了拍阮斌的脸:“怎样,朕待你不薄吧?这可是忠臣孝子的肉,甘美的很吶!哈哈哈哈。” 阮诗萍已在阮斌发出惨叫的同时昏死了过去。西惜把她搂在怀里,面如土色地看着面前穿着龙袍的男人。这个男人让她感到陌生又恐惧。 地上的阮斌突然剧烈地痉挛抽搐起来,没过一会儿,便没了动静。一对眼睛大大地睁着,里面布满了血丝。 一个狱卒探了探他的脖颈,起身报告道:“皇上,他应该是被刚刚餵进去的舌头噎死的。” 汤兆隆听到这话,笑得前仰后合,止都止不住。西惜肠胃中一阵翻涌,她抑制不住呕吐了出来。她呕得撕心裂肺,突然感到一只大手抚上自己的背嵴,轻轻地拍打着。 “苦了你了。”汤兆隆在她耳边如是说。 西惜摇了摇头,推开汤兆隆的手,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汤兆隆就这样清除了朝廷中最后一个反对他的力量,如今,他算是真正坐稳了皇位。 ☆、完结了 自从阮斌死后,阮诗萍的精神状况就时好时坏的。她开始整日整日地呆坐在房内,眼神空洞地注视着窗外,一动不动。西惜每回去看她,她都是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仿佛灵魂已经死去,徒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这天,她突然说了句话。她对西惜说:“嫂子,我想去外面转转。” 西惜激动地扶住她的肩,手指微微颤抖着。 “表妹想去哪?嫂子……嫂子带你去……”她激动到话都说不利索,因为这时阮诗萍这么久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去太和湖边儿吧,那儿风光好。” “成……嫂子陪你……” 阮诗萍站了起来,但是眼神还是一片空洞。 西惜挽着阮诗萍的臂弯,在太和湖边熘达着。她还记得,当初她们在景平的大街上逛的时候,还是阮诗萍挽着她,当时她还很不待见这个表妹,而表妹却像个牛皮糖似的黏在她的身上,赶都赶不走。而如今,表妹已经不会主动挽她的手臂了,也不会再蹦蹦跳跳地向她扑过来,沖入她的怀中了。她此刻就像一具睁着眼睛的尸体,西惜拉着她去哪,她就去哪。 “李彪这些日子去哪了?为何我从来没见过他?”阮诗萍又开口了,她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阳光投射在她的瞳孔中,灼灼闪烁着,给她苍白的脸色添了几许生气。 “他带兵平乱去了,”西惜不再对李彪的消息闭口不谈,若是那李彪能治好表妹的癔症,就算他俩真的要私奔,她也就由得他们去了,“约摸着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了安排你们见一面儿?我记着你们在王府的时候玩儿得挺不错?” 第74页 阮诗萍摇了摇头,嘴角却勾了一丝笑意:“不见了,我们再见面又像个什么话。我都是有妇之夫了,也不怕落人了话柄。” 西惜被噎了一下,便也不说话了。阮诗萍的目光又空洞起来,飘忽忽地注视着湖面。西惜也陪着她放空眼神,感受着习习凉风的吹拂。 “嫂子。”阮诗萍又开口了。 “欸小祖宗,你又想去哪啊?”西惜赶紧应道。 阮诗萍伸出粗短短的手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灌木丛:“那只蝴蝶好漂亮。” “蝴蝶?”西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哪有蝴蝶啊?” “呀,它飞远了。”阮诗萍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西惜看着她,心生不忍:“这样吧,我们一块儿去那边儿看看?” 阮诗萍摇了摇头:“我不想动,嫂子,要不你替我抓回来吧。” 西惜嘆了口气,心道她心情不好,我不跟她一般见识,就由她差使一回吧。 “那你可在这儿乖乖地等着,嫂子马上就回来。有什么事儿你就大声叫,这附近都是护卫。” “我知道了嫂子。” 西惜摸了摸她的头,便一头扎进了那丛棺木,开始为小祖宗寻找蝴蝶。 她在那从灌木中钻来钻去,倒是瞧见了几只蝴蝶。结果那蝴蝶动作灵敏,身手矫捷,她愣是一只都没有抓到。她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之人,这么一搞,更是气得直跺脚。她揉了把乱蓬蓬的头髮,准备放弃行动。 她踏出那丛棺木,正酝酿着向小祖宗道歉,结果却发现湖边空荡荡的不见一人。 “诗萍,诗萍,表妹……”她扯着嗓子喊了两声,结果回应她的只有一颤一颤的湖面。她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她赶紧喊道:“来人,快来人啊,诗萍她掉湖里了,快来救救她啊!” 闻声,一群护卫从四面赶来。西惜哭得一抽一抽地讲明了情况,几个通水性的人“噗通”“噗通”地跳进湖里救人。 傍晚的时候,几个人从水中抬出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西惜一见到那尸体,便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地下倒去。身边的丫鬟赶紧搀扶住她。她缓过劲儿来,踉踉跄跄地走上前看着阮诗萍泡得有些肿胀的尸体,控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嚎了起来。 阮诗萍的葬礼这天,李彪回来了。 他红着眼眶注视着白花花的灵堂,不管不顾地咆哮了起来,如同一只丧失幼崽的母狮,声声如同啼血。 末了,他缓缓扭过头,紧紧盯住坐在一边的汤兆隆。 “是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都怪你!” 汤兆隆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就那样冷冷地看着李彪一系列疯癫的举动。 李彪反了。 他靠着汤兆隆赐给他的令牌,控制了京城的军队,营救出被关在天南宫的太上皇,打着“捉拿叛贼”的旗号,逼着汤兆隆退了位。 汤兆隆坐在龙椅上,看着对着自己的利剑。他波澜不惊地笑了一下:“李彪,朕果真没有看错你。” 李彪面无表情地看着皇位上的男人。 “你还记得吗,你同朕第一次打仗归来,朕问你什么来着?朕问你,万一有一天,你背叛了朕,朕该如何是好呢?” 整个宫殿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告诉朕好吗?朕该如何是好呢?” 李彪低头冷笑了一声:“如何是好?那你就去死好了。” 汤兆隆愣了一两秒,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他边笑边鼓掌:“妙,这回答真真是妙极了!” 李彪抬起头来,用一种疑惑的目光审视着汤兆隆。汤兆隆慢慢停止了笑声。李彪对手下命令:“来人,把逆贼汤兆隆抓起来!” 士兵一拥而上,将汤兆隆押了下来。汤兆隆的发冠脱落,乌黑的长髮散落在肩上,看起来好不狼狈。 汤兆隆就这样被关押了起来,和他囚禁汤兆文不同,他是真的被关入了大牢。 汤兆文再次登上了本属于他的皇位。汤兆隆被定于十月初五处斩。西惜向皇帝表达了想跟汤兆隆关在一起的心愿,皇帝应允了。 在牢狱之中,汤兆隆披头散髮地坐在地上。当他看到被押送过来的西惜时,眼睛亮了一下。 西惜进入牢房中,在汤兆隆惊异的目光下,大喇喇地往地上一座。 “你……他们为何要把你抓进来?”汤兆隆有些焦急地问。 “你不知道呢犯的是诛九族的罪吗?”西惜有心逗他,便这样说道。 汤兆隆颓然仰靠在墙上,嘴唇翕动着,却没说出一个字。 西惜“噗嗤”笑了一声:“我逗你的,看把你吓的,我专程进来陪你的。” 汤兆隆回过头来,有些嗔怒地看着她:“你没病吧,好端端的,进这里面受罪做什么?” 西惜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嘟了嘟嘴:“我有病,我脑子有病,偏要黏在你身边儿。” 汤兆隆还想再数落她几句,但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他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总之我也是将死之人,你……也陪不了我多久了。” 西惜垂下了眼帘,她两手纠缠着自己身前的衣襟。良久,她咬了咬牙,缓缓开口道:“阿隆……我有一事相告。” 第75页 汤兆隆斜着眼瞄了她一眼:“你说。” “你可否记得,我对你说过,我的所作所为绝对没有害你的意思,即使是我说的谎言。” 汤兆隆点了点头。 “我……我其实是穿越过来的……唉,不是,就是……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汤兆隆轻笑一声:“你看你,又开始说胡话了。” “这是真的,”西惜爬到汤兆隆边上,握住他的手背,“我是从未来的世界穿越过来的,带着任务穿越过来的。” “任务?” “阿隆,我不想伤你,但现在也只能告诉你。其实这皇位命中注定就不属于你。” “……” “在我的那个时代,史书上记载的皇帝就是你的皇兄汤兆文啊!” “……” “而时空系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歷史发生了错乱……让你……当上了皇帝,”西惜抬起头,直视着汤兆隆的眼睛,“我此次前来的目的,正是阻止你当皇帝。” “……” “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我也可以回去了。” 汤兆隆伸手抹了把脸,表情有些扭曲,又有些僵硬:“就是说,你要走了,是吗?” “是,但不是我一个人走,我想带你一起走,我们一起回我的那个时代生活吧!” 汤兆隆一把甩开她的手:“你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西惜嘴唇颤了颤,又试图去拉汤兆隆的手,却被他躲开。 “阿隆,我求你跟我走吧,我们就算待在这里,也是难逃一死啊!” 汤兆隆背对着她侧身躺下,不再理睬她了。 西惜把自己整个人靠在墙上,内心满是酸楚的疼痛。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都在这牢狱之中度过。西惜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她总是双目失神地躺在地上,有时候会静静躺下泪水。汤兆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也没有理会。 这日,汤兆隆觉得二人在这样冷战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归是马上要阴阳两隔的人,还是需珍惜下最后的时光的。 他推了推躺在地上的女子,瓮声瓮气地说:“你别老这样躺着了,陪我说说话吧,我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地上的人毫无动静。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汤兆隆心头。他一把翻过那人的身子,入眼的一幕让他心摧肺裂。 只见汩汩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动而出,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也将地面染得黑红一片。他颤抖地把她搂在怀里,焦急地唿唤她的名字,但怀中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当他将要坠入无尽的绝望之时,他突然想到了西惜曾告诉他的她是穿越者的事实。 汤兆隆咽了口唾液,将脸凑到她的耳边,泣不成声道:“我愿意跟你回去,我们一起回你的世界吧……我什么都应你,只求你醒来。” 话音一落,面前一片白光骤起,汤兆隆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怀中的人。待白光散尽,面前的世界让他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