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撩我怎么办》 第1页 [古装迷情] 《都来撩我怎么办》作者:雕良玉【完结】 本文文案: 《全天下男人都爱我》系列之《撩与被撩的因果轮迴》 师父:婷儿,你是我的有缘人,也许我们上一世就已相识。 九爷:我只要你,其他人再好,爷不会多看一眼。 魏哥:emmmm手感一般,还得多吃点,孩子我抱着呢。 黄桑:朕钦点的女官,必得听朕的话。 花花:小耗子不听话,打一顿屁股就好了。 ...... ...... 叶娉婷:天道有轮迴,撩过我的一个都别想跑鸭! 众男齐声: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ps: 前期游歷四方,市井人生,后期朝堂权谋,復仇+反撩。 结局1v1,剩余男配们减价大甩卖,大甩卖都没处理掉的,注孤生吧。 女主成长型,初期傻白甜(孩子还小),到后面双商有大幅提升,可放心食用。 内容标籤: 平步青云 女强 励志人生 科举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娉婷 ┃ 配角:温卿,燕九,沐羽,庄亦宁,魏言风,慕炎,云瀚辰,花随,叶松等 ┃ 其它:甜文 第1章 第一章 缘起 叶娉婷两天没有吃饭了。 但她顾不得飢饿,纵马一路向北。 穿过一大片幽密的树林,视线突然开阔。风声喧嚣,苍茫无际的草原映入眼帘。那座雄伟奇绝的玉罗山,山峰直直插入云霄,巍峨耸立。 她的肚子叫了一声。身下的小红马摆摆尾巴,哼哧哼哧喷着气。 为了身家安全,还是赶紧离开大顺国的好。玉罗山在大顺与祁国的交界处,过了此地,便到达祁国了。 她衣衫单薄,被狂风一吹,打了个寒噤。疲倦与奔波令她眼神无光,一张小脸十分苍白,嘴唇干裂。 待马儿吃饱了草,叶娉婷就拍马继续向前。 她今年不过十三岁罢了。像她这般大的孩子,哪一个不是在父母呵护中成长的。 她眼眶一酸,迅速转移了注意力,叫自己别再去想那件事。 小红马矫健奔跑,在过膝高的草原上踩出一条黑色的细线。日头正盛,蓝色的天空矮矮压下,一人一马,吞没在茫茫天地间。 硕大的山体越来越近,身下的草原渐渐稀疏。 突然,一道速度极快黑色影略过,叫红马受了惊。 马儿嘶鸣了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尾巴甩动个不停,转了几圈后终于定住。 叶娉婷心中惊疑,险些被摔落在地。方才那黑影究竟是什么? 她伸手,摸了摸马儿的头,但那马儿似乎不愿再向前。叶娉婷只好停住下马,先行休息,找了一块裸露的地面坐下,手里牵着绳子,让它在近处吃草。 马儿摇摇头,晃晃耳,打了个响鼻,便把头埋在地里,吃起草来了。 这里荒凉,杳无人烟,距离最近的一处村落,也有几十里地。 叶娉婷百无聊赖,无意间往玉罗山的方向一瞥,立时惊住。她嘴巴微微张开,似是难以相信眼前所见之景。 在那悬崖峭壁之上,竟然有人自如地跃动,身姿轻盈无比,如一只轻捷灵动的燕子。 这面悬崖,可是如同刀砍斧削,高达百丈啊。 这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难道他是神仙不成? 叶娉婷不禁在心中计较。若是继续往北,出了大顺的国界线,或许,她便只能一生流落他乡了。她纵目南眺,心口被堵住了一般地难受。 若是能向此人学得一招半式,有了能力保护自己,也许便可以继续留在大顺了。 念及此处,她决然抬头,冲着峭壁上的那人大喊了一声:“神仙!” 那人闻音,不再跃动。他似乎侧了身,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叶娉婷见了状,继续大喊:“求神仙收我为徒!求神仙收我为徒!” 这声音久久不散,回音阵阵。 叶娉婷心头紧张,不知道方才是否太莽撞了。可她此时年龄歷练有限,竟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正懊恼间,那人从百丈高的悬崖间纵身一跃,轻飘飘朝着她的方向落下,身下似有轻云托举,宛如谪仙。 叶娉婷看得呆了。 这不会真的是个神仙吧? 那人一落地,便以极快的速度向她走来,不到半盏茶功夫,便站定在她面前。 叶娉婷只看一眼,心头便勐地震颤了一下,脸颊也迅速飈红。 眼前所站之人,面容清俊,风姿出尘,一身道长打扮,黑色的外袍临风飘逸,格外潇洒。他面如冠玉,眼若星辰,嘴唇轻轻抿着,神色间是说不出的仙风道骨,傲然独立。 叶娉婷一肚子话顿时说不出了,膝盖一软,反倒不争气地跪下了。 温卿站立片刻,见这方才唿喊个不停的小人,此刻倒噤了声,便开口询问:“你方才要我收你为徒?” 这一声,如同仙乐临耳,如美酒如佳酿,醉人心魄。 叶娉婷终于回了神儿,抬头仰视这神仙面庞,怔怔开口:“是的,我想拜您为师。” 她一颗心全都乱了,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自处,只好纳头便拜。 温卿闻言,眼中突然流露出一阵笑意。看着身前这个衣衫单薄的小姑娘,如此郑重其事地磕头,一丝怜意浮上心间,伸出手中的拂尘,搭在她臂上,扶了她起来。 第2页 叶娉婷只觉有股大力不可抗拒,将她整个人拉起,却并不感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我不是神仙,是散修。” 仙乐又在耳畔响起,叶娉婷连忙应道:“神仙也罢,散修也罢,婷儿只求您收我为徒!” 她目光痴痴,马绳也早就松了手,心神俱散,只求眼前人能够收了她去。 温卿细看了这孩子几眼,虽然脏兮兮地跪成一团,活像路边摇尾乞怜的小狗,但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却格外引人注目。 叶娉婷见神仙仍不收她,心里急得不行,便去抓他宽大的衣袖:“师父,我会很乖很听话的,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我会做饭,会砍柴,会洗衣服,还认字...我...” “罢了。”温卿用拂尘轻扫她的小脏手,她手背痒痒的,便松开了。 正当她红了眼眶想再哭着求上一次时,神仙再度开口:“我收你便是。” 她的一张小嘴大张,濡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时间惊喜又难以置信。 神仙收我了? 温卿要镇定得多。他只觉这孩子与他很有缘分,仿佛上辈子便相识了一般,见她在地上磕头,原本不喜不悲的一颗心,竟生出怜惜之意。 他是修道之人,超脱世外,三百多年的修行,虽然潇洒自在,却也略感寂寞。这孩子既然想拜他为师,倒也不妨收了她,一来顺应了这难能可贵的缘分,二来也算是漫长修行之路上,找一点小小的欢愉吧。 他不问叶娉婷身世如何,经歷如何,这一切对他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他认为可以的事,不需要去分出个是非黑白来,顺应内心,就是顺应天道,便不会有错。 他瞥了一眼越走越远的小红马,从袖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精緻盒子,念了口诀,那红马就被吸进了盒中。 叶娉婷大感惊奇。这又是什么宝贝? 温卿俯身,一张俊美的容颜不断向叶娉婷靠近,叫她的脸更红了一层:“师...师父,你你要做什么?” 温卿毫不犹豫地将她从地上捞起,稳稳抱在怀中。 叶娉婷身子离地,惊唿一声,顿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周身被一股清凉舒适的气息包围。 “搂住我的脖子。” 叶娉婷颤抖着手,大脑停止了思考,乖觉地攀住了他的脖颈。 “好,抱稳了。” 温卿施起步法,朝着玉罗山方向速移,身后只留一道黑影,立马消失不见。 耳旁的风唿唿刮着,冰凉的寒气钻进她的嵴背。师父的怀抱十分温暖,结实,她的一半面颊贴着师父的胸膛,似是被火烧了一般炽热。 勾住他脖颈的两只胳膊,始终在微微颤抖着。 温卿的双手明明都在抱着她,却仍能够在悬崖之中纵身飞跃,其身姿真与神仙无两。 叶娉婷又惊又喜,又有股莫名的情愫叫她心肠婉转,难以抑制。 温卿只觉怀中轻飘飘的,似乎没有半点分量,于他施功攀援毫无阻碍。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停下了,将她放回地面。 叶娉婷晕晕乎乎睁大了眼,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他们所在之处,周遭尽是嶙峋冰雪,偶有两颗松树挺立,却不如山下的树木那般苍翠。 温卿施了口诀,平地之中,赫然显出一座房舍来。 “进来吧。” 叶娉婷迈着小步子跟着温卿走进门,屋内的陈列简单雅致,正中间一枚香炉正在散发着幽幽凛冽的香气,烟火缭绕在屋中,如云如雾。 叶娉婷离开了师父的怀抱,总算清醒了些,踮起小脚道:“师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的礼。” 她郑重跪下,小脸绷得十分严肃,冲着上首,极为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温卿的星眸再次盪出笑意,脸上拂过一抹温柔神色。他不在意这些礼节,却知道世上的人都是看重的,便不再劝阻,受了她的礼。 叶娉婷郑重拜了师,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定,小巧的鹅蛋脸总算展现出一个英气明媚的笑容。 她站起身,拍了拍膝盖,连忙将头凑上去,问方才师父拿着的那盒子是何宝物,竟然如此神奇。 温卿耐心解答:“这是空间宝盒,用于储物和搬运,内里空间极大,可放置诸多物资,我常年在这山上修行,此物必不可少。” 他将宝盒放在叶娉婷手中,打开一个小口,施了法在她的眼上。 里面的构造顿时清晰展现在叶娉婷眼前。 她啧啧称奇。里面木架,柜匣,箱笼一应俱全,粮食蔬菜,布帛药材,不计其数。她的小红马被安置在一处不大不小的空地上,周围堆满了草料。 她正要继续向师父说些什么,一股绞痛却猝不及防,从小腹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本文,求支持。已重修。 我:我爱鬍子,我要给男主加鬍子! 基友1:鬍子好邋遢,不要加。 基友2:脸上除了睫毛、眉毛,不能再有毛了。 我:噗...... 基友1:噗...... 第2章 第二章 初潮 那痛来得莫名其妙,一阵又一阵,就连腰部也渐渐跟着酸疼。 她低下头,缩了缩身子,努力地忍耐。本想忍一忍就过去了,奈何自己两日不曾吃饭,身体本就虚弱,实在忍不住,发出一阵闷哼。 第3页 温卿察觉到了小徒儿的脸色愈发苍白,额间还有细汗沁出。 温卿见状,忙问:“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叶娉婷立时抱着肚子蹲下,眼泪汪汪看向师父,道:“师父,我也不知道。只觉得腰腹阵阵绞痛,难以忍受。” 温卿亦跟着她的动作,随之蹲下,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抓起她的小手,搭在臂弯,为她诊脉。 叶娉婷咬咬下唇,看着师父如此温柔的样子,怔怔发愣。 不消太久,温卿便抽回了手,安慰道:“不要紧,是初潮来了。” 叶娉婷听闻,脸色顿时红透了,张着嘴结结巴巴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尴尬得不行。 温卿见这孩子,一会儿勇敢机敏,一会儿又怯懦发愣,想着,可能是她年幼的缘故,还需要长辈多多照拂教导才行,便将她从地上扶起,一只宽阔的大手捏起她的小手,领着她往卧房走去。 “你先躺下,我去去就来。” 温卿帮她掖好被子,撂下这句话,便一阵风似的离去了。 叶娉婷环顾四周,这间卧房的布置亦是简单,被褥上满是师父身上的味道。 这…该不会是师父的卧房吧。 她念及此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没完。 真该死,今天自己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动不动脸红心跳,往日的她并不曾如此啊。 温卿手中捏着一粒黄色的小药丸,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甜茶走来,将她扶起:“先吃了这止痛的药。” 叶娉婷说了是,连忙接过了茶,将药服下。只不过服得有些勐了,她呛住,原本红透的脸此刻涨得发紫,咳个不停,眼泪也开始往外飈。 温卿伸手去拍打她的嵴背,一下一下,不轻不重。 叶娉婷擦擦眼泪,狼狈地看向师父。 师父竟然淡淡笑着在看她! 她心跳漏了一拍。 完了完了,晕死算了。 叶娉婷稳住即将晕倒的软绵绵的身子,扯出一个笑,向师父道了谢。 “你今日好好休息,待会儿吃些东西。明日我会拿些舒缓经络的药来,按时吃上三月,便能根治了。” 叶娉婷看着温柔到无以復加的师父,心中感动不已。想不到自己歷经巨大的浩劫后,还能遇到这样一位贵人。 温卿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给今日新收的徒儿煮了粥,烹了几道药膳。 叶娉婷泪流满面地吃光了师父给她做的饭菜,连菜盘子都舔干净了。温卿感到好笑,这徒儿竟然真的像从路边捡来的小狗一般,瞪着无辜的大眼,又可怜又叫人忍不住疼爱。 “身子好些了吗?” “师父,徒儿现在已经不疼了。”叶娉婷呲着小白牙,吸吸鼻涕道。 温卿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去洗个澡吧。” 听了这话,叶娉婷低头看了看被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自己脏兮兮的身子,把师父干净无尘的被子弄脏了。 叶娉婷向温卿请罪,温卿温柔一笑,眉目之间尽是淡然:“脏了,再洗便是了。” 她感念师父这般通情达理,是个心胸豁达开阔之人,一颗小心脏满满都是对师父的崇敬:“是,徒儿这就去洗澡去。” 温卿给她放好了热水在浴桶之中,又嘱咐了几句,便走开了。 叶娉婷痴痴点着头,坐在原处发了会儿呆,这才开始褪下自己的衣裤。她皱皱眉头,双腿间果然有一大片血渍。 将脏掉的衣裤褪下,她赶紧钻入了冒着热气的浴桶中。 “真舒服啊!” 小人儿发出了满足的嘆息。 浑身都被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大大地张开,舒服惬意极了。 在短暂又美妙的沐浴时光后,她穿上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又红着脸将师父埋在新衣中的垫巾垫在了下身,擦干了头髮,把屋子收拾好,去找师父。 温卿正在盘腿打坐。 “师父,日后你唤我婷儿可好?”叶娉婷心情大好,一蹦一跳地来到他身边。 小徒儿收拾干净了,一下子耐看了不少。一张鹅蛋脸白皙娇俏,笑容甜蜜,双目灵动,眉宇间似有股英气,是个小小的美人坯子。 温卿今日已展露笑颜好几次,此刻却仍忍不住淡淡笑出来。他瞳孔闪耀,似是悬挂了满天的星河,柔声道:“好。” 时光匆匆流转,不知不觉已过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是叶娉婷从定京城走出后,度过的最无忧无虑的时光。虽然山上只有她和师父两人,但却无比惬意自在。她原本瘦弱的小身板,此刻也渐渐圆润起来,面颊不再有小小的凹陷,小脸蛋圆圆的,皮肤也白皙透亮,整个人开朗了不少。 这日清晨,叶娉婷惊惧着醒来,擦了擦满头的汗。 唿,又做了噩梦吗。 她低头缓了片刻,便重展笑容,奔出房门。 师父此刻应该在练武。她来到了练武的空地,果然见到师父拿着一柄长剑,谪仙一般地舞动着。剑在他的手中变成了手臂一样的存在,灵活自如,人身与剑身浑然一体。叶娉婷看了一会,心中称赞不已,想着一定要跟师父学会这精妙的剑术。 她蹬着小腿,走到师父身边,撅着小嘴道:“师父,婷儿已经在书房读了三个月的书了,您教我武功吧。” 第4页 “你的基本功还没有打好,学不好的。” 温卿把剑挂在墙壁,拿起日日随身带着的拂尘。 “每日打坐两个时辰,辅以丹药,增强内力,还要勤加锻鍊体魄,内外兼修,久而久之,才能打好基础。” 她听了,称了声是。虽心有不甘,但她年龄尚幼,体质一般,如果不强加锻鍊,打好基础,怎能学习精妙高强的武艺。 此后,她仍旧跑去书房,研习百艺,另添了一项打坐练功,她每日学着师父的样子,盘坐在旁边,温卿也常常指导她如何吞吐真气,强本固元。有师父陪伴,她倒不觉得打坐是一件寂寞的事了。 偶尔得了空,她还抱着古琴,赖着师父,求师父教她弹琴。 温卿并不擅长弹琴。他所擅长的,除了悟道,修仙,武功,再无其他。小徒弟认准了他弹的琴,只因有一日来了兴致,弹了那么一回罢了,是的,他只是会弹而已。 可叶娉婷不这么认为,她对师父崇拜已极,到了盲目且狂热的地步。师父做的就是最好的,师父弹的是全世界最好听的曲子。 打那以后,小徒弟时不时缠着他,求他教教她怎样弹琴。温卿无法,只能把会的都教了她。 师徒二人在山中,细水长流地度日。温卿发觉,多了一个顽皮的徒儿,本该多年如一日的修炼生活,果真有趣了许多。 又过了一段时日,温卿说要下山採药,询问她想不想去。 叶娉婷使劲儿点头,师父问她去不去,答案还用说嘛,作为师父的小尾巴,她恨不得天天跟在师父屁股后面。她飞快地打好了她的小包袱,兴高采烈地随他下山去了。 他们来到了祁国境内的一座山中。 祁国地处世界之北,国土狭长,北有冰海雪原,南与大顺国毗邻,冬季漫长寒冷,夏季短暂,在这种恶劣环境中挣扎求生的祁国人,大都高壮勇勐,对于骑马射箭,放牧打猎等消耗体力的活动颇为擅长,其中也包括战争。 在战场上,没有人能打败祁国的军队。祁兵以一挡十,这是世界公认的。 统治该国的慕氏家族,具有非凡的军事才能,这对于祁国的南下侵略更是如虎添翼。 在叶娉婷的记忆中,她的父王为了大顺国土不受祁国侵扰,数次随先皇北伐,浴血奋战,每次归来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母亲为了这事总是悄悄落泪。他最后一次归来,为人们带回了好消息,顺祁两国停止交战,条件是两国需开放通商城市,大顺售予祁国的货物,祁国可以牛羊等等价物交换。 不论怎么说,只要领土不受侵扰,边境百姓不再受战火荼毒,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第3章 第三章 地震 这日,他们师徒二人正在断崖间採药,不料突然之间,山崩地裂,鸟飞兽散,硕大的山体左右摇晃起来,乱石纷纷滚落,竟然是一场地震袭来。彼时,叶娉婷的身上正挂着绳索,悬在断崖的正中央,採集着凌霄花,温卿只凭真气贴在壁上,指导小徒弟怎样运气发力。山体开始摇动之时,勾住绳索的那块石头立马被震盪地滚落下来,叶娉婷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便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温卿见状,没有任何思考,勐地运气,朝着徒儿冲去,周遭乱石崩裂,所幸没有砸中徒儿,终于,在她快要摔在地面时,温卿勐地一捞,一举,稳稳接住了她,可自己却背部着地,替徒儿摔下,受了重伤,昏了过去。 叶娉婷醒来,已是黄昏,她感到浑身发软,抬眼看四周,不远处是一条河流,此刻水流湍急汹涌,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稍微动一下身子,她顿时觉察到了异样,连忙坐起身,她竟然把师父压在了身下… 她终于想起,在刚才那个千钧一髮的时刻,她的师父不顾自己,拼了命向她扑来,终于护住了自己的性命。 “师父,你醒醒,醒一醒啊。”看着师父受伤晕倒在地,叶娉婷彻底慌了。 在这寂静的山谷之中,除了水流声,就是她的哭喊声,阵阵迴荡着。 天色渐渐变黑,恐惧袭来,必须找一个容身之处才行。巧的是,她们坠落的不远处正有一个山洞。叶娉婷扛着师父的身体,往山洞中走去。 行至洞中,她赶紧放下师父,掏出他二人身上所有随身携带的丹药,甄别一番,选了几样餵师父服下。然后寻了一些树枝,生着了火,取了水来烧开,去河里捉了鱼来,炖了鲜美的鱼汤,自己顾不得一会停歇,扶起师父的上身,一点点餵进师父的口中。 她担心急了,虽然已经检查过,师父气息平稳,但是细细查看就发觉师父的体内真气已经紊乱,受了内伤。 餵过鱼汤,天已经黑透了,天空中下起了小雨。她连忙出去多砍了些树枝,往火堆里加柴,让火烧得更旺些。树枝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 她一边不间断地用手触摸着师父的额头,脖子,手臂,祈求着师父能快些醒来,一边又聚拢着火堆,让师父不要受寒。 整个夜晚,师父都没有醒来,叶娉婷一夜没有合眼,有时去翻出一些药膏来敷在师父的伤口处,有时再将鱼汤烧滚,餵给师父喝。等到天亮,她也不觉得睏倦,饿意袭来,她才想起一天没有吃饭,就囫囵地吃了鱼肉,吃饱了又回到师父的身边去守着。 小雨下了一夜,天亮了,雨也没有停,天空灰濛濛的,空气湿湿凉凉的,温卿的脸色仍旧是苍白。她不懂得怎样医治,更没有足够的功力帮师父梳理经络,只能时不时餵给师父一些丹药,不停地祈求着师父能够平安。 第5页 挫败感袭来。本以为自己已经学得很努力,没想到,在真实的危机发生之后,她依旧十分稚嫩,完全无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其实还只是躲在师父羽翼下的雏鸟而已,师父倒下后,她的心彻底乱了,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任凭一股股的恐惧、心痛像潮水般涌来。 以往的种种努力在此刻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啊,但是她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心情,当务之急是让师父醒来。 三天过去了,温卿还是没有醒来,她越来越绝望。三天没睡,她实在扛不住了,朦朦胧胧之间,她已经倒在了师父的怀中,眉头紧锁地睡去。 温卿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的小徒弟坠下山崖,他奋不顾身去救,但是徒弟突然不见了,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汪洋之中,屏息游动,想探出头来,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游不到水面,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却又突然来到了沙漠之中,沙漠过于炎热,他干渴难忍,突然,在脚下喷出了白白的浓汤,他奔上前去,大口喝了起来,那鲜美无比,使他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他走啊走,这沙漠仿佛没有尽头,天空中也没有太阳,耳边还能听到雨水之声,但是眼看之处唯有苍茫沙漠,身体也被焦灼得滚烫。 温卿终于在第三天醒来,一睁眼就感觉到了浑身的酸痛,低头一看,小徒儿正趴在他胸口,拧着小眉头睡着。 调动体内的真气,万幸,一身功力还在,只是真气紊乱,暂时动弹不得。 叶娉婷从迷迷煳煳中惊醒,刚一睁眼,便立刻跳起身来,弯腰探手到师父的额头上。 两人对视。师父苍白的脸色中透出了红润的光泽,目光炯炯,显然已经清醒了半天,温卿完全没想到,小徒弟的眼珠咕噜咕噜转动着,看似是要醒来,不想却立马睁眼跳起摸他的额头,这一连串生勐的动作让他有些发愣。叶娉婷更是窘迫,脸一下子红成了熟透的虾,“师…师…师父,你…你醒了啊,哈哈,太好啦。”说完,立刻抽回手,不敢再看师父。 温卿的情绪随着一声“师父”彻底恢復了,他环顾了四周,大致看出了徒弟是在昏迷时怎样照料她的。 “婷儿,你受苦了。” “不,师父,婷儿一点都不苦,见你醒来,婷儿心里很甜。”叶娉婷见师父终于醒来,脑中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儿终于松了,心中的阴霾顷刻消失不见。 傻徒弟。 “扶为师坐起来。” 叶娉婷连忙将师父轻轻扶起。 温卿挣扎了半天,也努力了许久,他发现始终不能抬起双臂,只得嘆一口气,又叫徒弟将她放平。 “还需养上几天,才能动弹,到时候就能调理内息,我就能渐渐恢復。” 叶娉婷听师父这样说,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如果师父真有什么不测,她也不想活了。 她心中的大石落下,脸上也有了笑容,“师父,徒儿一定好好照顾你,你安心养伤吧。” 入夜,师父教了她空间宝盒的口诀,再也不必拮据挣扎,他们的物资豁然充盈了起来。 他们两人下山,看似没有背负多少行李,实则吃穿用度一应俱全,需要什么,便从空间宝盒中取出,十分轻省方便。只不过宝盒的调度口诀只有师父知道,而她也从没问过口诀。 叶娉婷从盒中拿出了被褥,将师父扶上去,帮他盖好被子,又拿出稻米,煮了一锅浓稠的白粥,餵师父喝下。眼看着月亮和星星已经升上了树梢,叶娉婷却始终不能入睡。 山洞只有一个,空间狭窄,师父躺下后空间已经不多了。师父在里面躺着,身为徒弟,总不能和师父同睡一处… “婷儿,你怎么还不睡?” “师父,我…你睡就好了,不用管我,我不困的,我给你守夜。”言毕,就在洞口一歪,作势要躺在那了。 温卿正要继续开口把徒弟唤进来,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山洞很窄小,两个人睡有些拥挤。 倒也无妨。我们师徒二人,患难与共,何必计较那许多规矩呢。总不能任由小徒弟受风吹雨打吧。 “婷儿,你就睡在我身边。”温卿的口吻不容置疑。 她听师父以这种语气说话,便不敢再说不,乖乖地走了进来,从空间宝盒中取出她的被褥来,僵直地躺下了。 她和师父挨得实在太近了。 两个人只隔了被子,师父身体散发的好闻的味道不断地钻入她的鼻子,她还能听到师父均匀的唿吸声。 “婷儿,快睡。” 在离师父这么近的地方,正在发呆的时候,师父温柔的声音传入耳朵,叶娉婷浑身一麻,连忙闭上了双眼,不敢睁开。心脏却不争气地砰砰狂跳个没完。 第4章 第四章 尴尬 未来几日,她尽心竭力地照顾着师父的日常,烧火做饭,砍柴捉鱼,给师父餵饭,偶尔得了空,就修炼内功,温习书本,小小的她明白,师父此刻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自己,她必须承担起身为徒弟的责任。 当师父能动了,能够将他扶起后,自行运功疗伤的时候,她喜极而泣。两人已经在这小山洞中度过了漫长又短暂的七天。 叶娉婷现在正是该裹胸的年纪。胸部越来越鼓胀,不裹起来似乎不雅。 第6页 然而她早已经拿掉了她的束胸。 那日出意外时,身体被雨水打过,束胸遇水变紧了,直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便不耐烦地扯掉了那条布,随手扔在草丛中,又连忙去照料师父去了。这几日师父醒了,现下又已经好了许多,她的心情放松了不少,这才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胸没有任何束缚,跑上几步都会上下晃动,且这几日一直都是这种样子在师父跟前,实在让人脸红又尴尬。 如果一直没发现倒还好,一旦发现了此事,当真是什么都做不好了。 “婷儿,你过来。” “我…我来啦。”叶娉婷佝偻着腰,垂着头,努力地不让师父注意到她突起的胸。 “师父,你找我做什么啊?” 温卿大为不解。 这小傢伙往日一叫,总是蹦蹦跳跳地来前,现在这是怎么了,好像受了委屈似的。 “婷儿,你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没有啊。”她尴尬一笑,抱了手臂在胸前,然后迅速挺起了腰,若无其事地左看右看。 “没事就好。”温卿见徒儿不再畏畏缩缩,就放了心,“你扶我起来,我要疗伤。” 是的,运功必须得盘坐或者站立才行,如果不坐起来,就不能调动真气。 叶娉婷脑门发麻,穿得这么不得体去扶师父么? 我拒绝! 我强烈拒绝! “婷儿,你愣着干什么?” “师父,我…我来啦!” 有些人表面在笑,其实心里早就苦不堪言了。 她来到师父近身,使劲儿地弓着腰,用双手去抬师父的肩膀,将师父扶直。只是一不小心,温卿的肩膀蹭了一下她的胸。 无法言说的尴尬! 她的额头沁出了汗水,紧张地手有些微微发抖。 啊啊啊啊啊!师父不会发现了吧!不会以为我是贪他美色的女流氓吧! 她在心里咆哮着,说了一声我去忙,就赶紧熘出洞去。 事实上温卿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满心想着的是怎样快一点恢復,好离开这个地方。 没办法了,再去找找之前扔掉的那块束胸在哪里吧。她来到小河边,在草丛里寻了一会,便发现了它。可是由于小雨沖刷,那布已经半陷进泥土之中,脏到不能用。。 她彻底绝望了。自己成日以来在师父身边服侍,总是这个样子,那可怎么得了。。 这日,天空之中又下起雨来。这可愁坏了叶娉婷。如果一不小心让雨水打湿了衣衫,那么自己的身体轮廓不就… 有了! “师父,您看,外面下雨了,您可不可以让我从宝盒中寻件蓑衣,方便徒弟外出呀?” “可为师的盒中没有放入蓑衣。” “…” 叶娉婷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温卿似乎觉察到了小徒弟的不自然,但也猜不出为何,却下意识掏出了空间宝盒,“许是记错了,你找找看吧。” 他记得很清楚,里面没有蓑衣,不过却说出言不由衷的话来。 也许是看着徒弟向自己要东西,而做师父的不忍心拒绝吧。 哇!太好啦!她欢快地接过,念了口诀,朝里面她左看右看,的确没有发现蓑衣,只有些寻常的粮食蔬菜,丹药书籍一类,好在衣物布匹也有,便取了一件羊皮做的披风和一匹细软白布出来,将宝盒还了师父。 温卿只看了一眼徒弟取出的东西,就闭眼运功了。 内伤已经好了三成,亦能缓慢行走片刻,但日常起居还是少不得让人照顾。 雨越下越大,低洼处已经被水淹没,幸好他们的山洞地势略高,洞内不易被水灌入。只是这雨势太大,且为西南风向,而他们的洞口朝向刚好是西南。 这便糟了。 狂风夹杂着雨水纷纷打入山洞,小半个山洞被打湿了,火堆亦被淋湿了一半。 叶娉婷见状,立马将剩余的火堆往山洞深处聚拢,披上了披风,连忙取了洞外闲置的几块横木,拖进洞里,竖起码好,将洞口遮住,又用石头顶了木头,固定好,雨水才不再进洞来。 她做完这些,浑身已被雨水淋湿,头髮黏在了脸上,脖子上,衣服紧紧贴着皮肤,还好有披风做遮挡,身体轮廓才没有让师父看到。温卿倒是没有淋湿,他看着小徒弟一个人忙碌,却帮不上忙,心中歉疚,见她终于忙完,又浑身湿透,连忙叫她往里些烤烤火。 叶娉婷只得裹紧了披风,低着头走过去,背对着师父,蹲在半个火堆前烤火。 “婷儿,把湿衣服脱了,躺到被褥里去好好休息,不要着凉。” 叶娉婷被师父说中了心事,脸色瞬间变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还愣着干什么,着了凉可怎么办,不要想那许多,只管照顾好自己。”温卿不容置否地说。 听了师父说话的口气,叶娉婷只得说了声是。 温卿已经盘腿转过身去打坐,不再看她。她便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被褥前,轻轻褪去沾满雨水和泥土的脏衣服,搭在竹竿上,将头髮散开,而后拿出那匹细软白布,取下几块布来,快速擦拭身体和秀髮,边擦边用眼睛去瞟师父,见师父一动不动地盘坐着,她就更加放心,再将剩下的布扯过来,把自己像粽子似的裹了,浑身只裸露了脚丫,手还有头颈,便飞也似的钻入了被窝。 第7页 温卿听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见徒弟撩起被子,便再没动静了,就知道她收拾好了,已经躺下。他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第5章 第五章 噩梦 洞外的狂风暴雨还在持续,洞内已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叶娉婷为了能在师父面前不裸奔,用白布把自己裹了个严,宛如全身重度烧伤的患者。 她陷在被子里,听着外面雷雨交加,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搭的“木门”,甚是牢固,心中小小地得意了一会,再看看师父,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也不知道是在疗伤还是入了定,总之不要出声惊扰了就是。 因为终于没有再穿着脏衣服睡,而且还小小清洁了一番身体,她的心情格外好,不一会便睡着了,睡沉时还发出了细小的唿噜声。 转过天去,晨光熹微,叶娉婷又是早早醒来。她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醒来的第一眼要看到师父恢復得如何了。可是,山洞里只有她一人,又看到堵洞口用的几块横木已经不见了,石头摆在了洞口。 “师父大概是恢復了些力气,能够自如活动了,便出去透气了。”她想。 枕边放着几件新衣,定是师父从盒子里取了来的,昨天脱下的湿衣服今日还没干,并不能穿。 叶娉婷背对着洞口坐了起来,披着被子,把身上的布条慢慢卷下来,重新在胸上轻轻围了一圈做束缚,然后穿好新衣,梳起头髮。 出门前,她低着头看了看胸口。 嗯,很不错,看起来非常平坦! 她终于找回了自信,昂首阔步地走出洞去。 温卿的功力确实又恢復了许多,正站在河边看风景,就见徒弟蹦蹦跳跳来到了自己身边。 “师父早。” 叶娉婷笑嘻嘻说道,“师父的身体可大好了?” “婷儿早。”温卿顿了一顿,“以我目前的恢復速度,咱们再过三日就能启程回玉罗山了,只不过脚程慢些。” 叶娉婷听到这话,心中雀跃不已。此处距离玉罗山原本不远,日夜兼程走上半月即可到达,只要师父能够行走,走到城镇之中,雇一辆马车,不日就能到家。 三日后,师徒二人离去了。离开时,叶娉婷背着她的小包袱,扶着师父,回头看了一眼小山洞,心中五味杂陈,甚至生出一丝不舍。 他们走了几日就来到了祁国一边境小镇。 这里也遭了地震,房屋倒塌,人畜死伤众多,听来往的客商们说,这场地震规模很大,刚好发生在祁顺交界的几座城市中。 对于祁国来说,这几座城市是整个国家赖以通商的经济重心,现在却因地震而损失惨重,祁国皇帝慕昊熙连忙下诏罪己,大行祭祀,祈求天神保佑,下令举国救灾,大小官员们现如今纷纷为救灾出谋划策,往灾区运粮调兵,只求挽回一些损失,好度过今年漫长的冬天。 叶娉婷嘆了一声,今年天降灾祸,百姓不知能否平安度日了,如若祁国今年因地震难以为继,两国势必要战火重燃。 她此时力量微薄,纵有怜悯百姓之心,却也什么都做不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师父,修习好本领。 镇子中来往着许多马车,但是却不能雇给别人。这些马车都被官兵们征走,用来调度粮食物资。 “救灾是第一要紧事,我们且慢慢走上一程倒也不妨。” 叶娉婷点头称是。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慢行,若遇到可怜人也会救济一二,一路走走停停,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平安回到玉罗山。 叶娉婷累坏了。 她回山后,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 雪猴熘进她的卧室,爬上她的肚子,给她抓虱子。 “小猴子啊,你抓吧,我现在身上虱子多着呢。” 说完,又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就入了梦乡… 梦里的她比现在小一些,也更顽皮。那天,她偷偷打扮成了男孩,让跟她相同年纪的丫鬟扮成她的样子在房间看书,正要从后窗跳走。 “二小姐,二小姐”,丫鬟担心地拉着她的袖子,“夫人不让你出去了,要是被人发现,夫人会狠狠罚你的!”说完就哭了起来。 “嘘——别哭了!”叶娉婷连忙捂住她的嘴,“有什么好怕的,我都约好了今天要和王二狗打架的,父王说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讲信用啊!你就好好替我掩护,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乖啊。” 她跳出窗子,爬上了墙,跑到了街上。 啊,痛快啊! 小叶娉婷双手掐着腰,仰天大笑。 她找到王二狗,跟他狠狠打了一架。别说,她还真打赢了,只是手脚青了几块,最难办的还是嘴角被二狗子打流血了,这可不得了。 她不敢在天亮时回去,怕被人看到仔细现在这副模样。 等天黑了,没人发现的时候,她再翻墙回家,不就成了嘛! 也不知道小丫鬟替她打没打好掩护。 不会露馅了吧! 不管了,先爬到邻居家屋顶上去,这里是她发现的最适合鸟瞰家里情况的隐秘地点。 她盯着家里的院子看了一会,没有发现母亲走向她的房间。 看着看着,就趴在屋顶上,迷迷煳煳睡着了。 第8页 不久,她被恐怖的嘶喊声惊醒。 她惊呆半晌。 瑛王府里进进出出着皇帝的卫队,他们从府里抬出金银和值钱的物件儿。还有一具具尸体。她认出了奶妈,厨子,马僮,女婢,一个接一个,血肉模煳。她的父亲瑛王叶远,大哥叶如娵,二哥叶如婞被押走。父亲面如死灰,大哥失声痛哭,不復往昔翩翩公子的模样,二哥已经受惊昏厥,不省人事,只得被士兵抬走。而母亲,大姐妙婷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小弟则惨死于乱军刀下。扮成她的样子的丫鬟,被当成了府里的二小姐,尸体被人抬走了。 卫队队长韩当从府门走出,擦拭着他沾满鲜血的宝剑,他的盔甲,靴子,脸上凝满了血液,活像地狱的厉鬼。他洋洋得意地清点着财宝,对着围观的百姓们说道:“叶贼密谋篡位,当今圣上明察秋毫,识破此贼的真面目,今命我等,押解叶远父子三人入牢,留待明日当众斩首,其余人等,即刻处决,以正国法!” 叶娉婷藏在不远处的屋檐之上,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幕幕,心中的仇恨,疑团,痛苦,悲愤交织在一起。 爹与先皇情同手足,结为异姓兄弟,早已功成名就,荣华富贵子孙受之无穷,怎会图谋不轨? 爹爹一生为国为民,一向看淡名利,怎会篡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醒了,脸上又挂满了泪水。 很多很多个夜晚,她都会回到那一天,再经歷一次人伦惨剧。 她擦干眼泪,呆坐良久。良久之后,她终于收拾好了情绪,出门去了。 此时他们师徒已经回来了多日,一个月来,她风尘僕僕,地震规模浩大,致使生灵涂炭,一路见识了不少惨象。师父命她取出一些粮食来分发给受灾百姓,百姓们感恩戴德,只不过现下自己的食物倒是不够了,过些日子还需要下山採买。 上一次师父带她去大顺国北山郡的昭良县中採购,那里与祁国通商,有许多客商在那里做生意,且商品价格低廉,是个採买的好去处。 她自告奋勇下山採办。 温卿同意了。 他知道徒弟能够完成这个任务。 第6章 第六章 野兽 叶娉婷取了空间宝盒来,装在小包袱里,给师父行了个礼,便兴沖沖地下山了。 行至山谷,只见原本苍翠欲滴的树木现已枯黄凋敝,落叶一层又一层,厚厚地堆积在地面,她着一身朴素的白衣,骑着红马,行走在满目萧瑟之中。 这个时节,朔风凛凛,黄叶纷飞,大雁南归,偶有几声鸟叫,便只剩了马蹄踩在落叶上的咔嚓脆响。 天色渐晚,叶娉婷就在山谷间搭了帐篷,把马拴在一旁,升起火堆,烤些饼吃。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野兽的嘶吼。那声音甚是嘹亮,直吓得树枝上的鸟都飞扑走了。红马似乎也害怕了,一下下蹬着前蹄,喘着粗气,叶娉婷大惊失色,想着是山中的勐兽闻到了香气找了过来,自己恐有危险。 她连忙抽出腰间的长剑,踩灭了火,四下观察。 渐渐地,有一阵轻微的唿噜唿噜的声响传来,伴着枯叶被踩碎的声音。 她连忙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只不过天色发暗,有些看不清楚。 所有精神都被提起,一瞬都不敢放松。过于紧张使得她腿脚有些发软。双手紧紧攥着剑炳,密切注意着那个方向的所有情况。 天哪,又遇到了危险! 可怜我叶娉婷还没有学好剑法,普通武功不怎么会,拳脚软绵绵,内力更是没有几分! 我好恨!怎么不能再勤奋一点,好好学学本事呢? 若冲出一只大老虎,我今日恐怕就要命丧当场! 小红马,我放了你,你快点逃命吧,你跑得快,野兽追不上你的。 她哆哆嗦嗦解了缰绳,见马儿一动不动,便狠狠拍了它的屁股。 马儿受惊,嘶叫了一声,飞快地跑了。 那边的野兽听到了声响,止住了唿噜声,加快了速度往叶娉婷的方向跑来。 她的注意力集中,再集中,脑子里的弦儿绷得紧紧的。 就在这时,她终于看清了! 只见一坨黑乎乎的圆圆的东西,快速地从树林里沖了出来,冲到一包面饼前,哼哼地啃上了。 原来是一头小野猪! 叶娉婷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怂样脸红。 这哪是什么野兽,分明还有点可爱! 是了,这是一头黑色的小野猪,没有獠牙,也不凶,见了叶娉婷朝它走来,也不警觉,只知道吃。 它可能已经很久没有吃饱了,有点瘦。 嗯,所以今晚再添一道烤野猪吧! 说干就干! 没过多久,野猪已经被拴在了木架上,再也发不出哼哼声。 她跑了半里地,终于在天黑透之前找回了马。马儿正在一块草坡啃草。 野猪被烤得香气四溢。 她从包袱找了调料,洒在烤猪的表面,小火慢烤,一边烤,一边片了烤熟的肉来吃。 真香! 猪的表皮被烤得金黄酥脆,用刀片下一块来,里头的肉是白色的,软嫩鲜香,有嚼劲,还不断有肉汁儿被烤得滴下来。 她吃得满足极了,吃饱了,就把剩下的猪肉烤好,包起来,待晾凉后装在包袱中。 第9页 收拾完一切,就进了帐篷。 有点孤独。 好希望师父能在我身边,我们两个人一起烤肉吃,那该多快活啊。 这夜,她在对师父的思念中睡去了。 温卿出现在不远处的密林间,剑上沾满了老虎的血液,他朝着叶娉婷的小帐篷看了一眼,感知到小徒儿已经睡着。 他当然不放心徒儿独自走这么远的路。武功没有练成,也不大会使剑,遇到危险没有丝毫的自保能力。 身为师父,既要给予徒弟一定的锻鍊机会,也要保护徒弟不受到伤害。 “这一片没有野兽了,她安全了。”温卿擦了擦剑,渐渐走远。 叶娉婷骑着马又走了几日,这才来到了昭良县城。 这里遭了地震的波及,只不过受灾不严重,城里混乱了几日就恢復了往日的繁华热闹。 这几日她每天都啃野猪。没办法,面饼被猪吃了,而她只带了这么点粮食上路,除了野猪也没什么能吃的了。 肉好吃,吃得多了也难免腻。 好在快要没粮之前,到了县城,不然就要饿肚子了。 她来到街头一家小面馆,点了一碗阳春面,欢快地吃了起来。 吃饱后,喝了两碗茶,给了店家十文钱,挺着小肚子打着饱嗝出了门。 到了,东街菜市! 这里很是热闹,来来往往的小商贩挑着担子,里头售卖着各种各样的蔬果粮畜。道路两边林立着商铺,大都是米店面店,还有卖油和佐料的,出了菜市,往南走,就能看见胭脂水粉铺子,成衣铺子,酒楼客栈,叫卖贩子,珠宝首饰铺子进进出出着衣着光鲜的小姐太太,有钱人家的马车在路中间跑着,街边有杂耍的,唱戏的,卖艺的,还有葬父卖身的可怜人跪在道边儿,卖身为奴的,要饭的,什么样的人都有。走到最南头,就是烟花地,满是些青楼暗娼之流,白天冷冷清清,晚上才叫热闹。 叶娉婷来到了人群之中,顿时把前几日的孤单落寞丢到一边去了,满眼打量着人和物,想着先玩个痛快,再去採买也不迟。 她投宿到一家客栈,把马拴在马厩,吩咐店家好好照顾她的马,就满心快活地出门逛去了,当晚,她就出现在县城东南的青楼街上。 她刻意打扮成了男子的模样,取了一把摺扇,边走边扇风,自以为别人把他当成了翩翩公子,心里甚是得意。 只不过现在已经越来越冷,没有几个男人会在大冷的天里朝着自己扇风的。就算有人带了扇子,也是别在腰间,装个样子而已。 而叶娉婷因为常年生活在严寒的山顶,对于寒冷的感知变得迟钝了许多,别人觉得冷,她倒不觉得,是以当自己摇着扇子走来走去时,别人纷纷看她笑起来,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笑的。 她来到一家名为暖香阁的娼妓院所,刚一进门就有两个姑娘作势倒进怀里,叶娉婷侧了个身,俩姑娘扑了空,也不恼,依旧笑着来挽她的手臂。 “小公子眼生得很啊,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来找什么样的姑娘啊?”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扭着腰走了过来,衣着清凉,笑容妩媚,头髮上插了一朵牡丹,几只金银钗,说话声音甜腻腻的,正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额…本公子一时兴起来玩玩,找姑娘…自然要找漂亮的姑娘啊!最漂亮的给我找来!” “哎呦,可不巧呢,咱们海棠姑娘已经被孙员外接到府里去了,她是咱们这儿最漂亮的,卖艺不卖身,这不,好多老爷们都爱看她跳舞,一个月的行程都满了呢。” 看来这位就是老鸨了。她想。 “小公子,您看要不换个人儿?”老鸨笑眯眯地打量着叶娉婷。 第7章 第七章 青楼 “什么小公子,我一点也不小好么?” 叶娉婷从来都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听了老鸨一口一个小公子地叫,心里不痛快。 其实人家没叫错,“他”的确是小公子,从这进进出出的客人少说都是二十来岁,大部分是三四十岁的公子老爷们,“他”不仅小,还是最小的。 “好好好,公子,都怪我说错了话,您可别往心里去。” 老鸨赔了一阵笑,使了个眼色,旁边站着的两个姑娘就要把她往屋里拉。 “哎呀算了算了,既然没有最漂亮的姑娘,那我不要姑娘了。”叶娉婷失望地甩甩袖子,她正要走,忽然看见许多进门的客人都往西院里走,院子里似乎热闹得很。 “这里头有什么?”叶娉婷指着西院问道。 “嗨,今儿个是十五,是本月表演大节目的日子。您有兴趣?” “什么是大节目?”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吧。”老鸨扭到她耳边,说“大节目就是咱们阁里最受欢迎的十位姑娘去大台子上轮番表演才艺,表演完了,哪位老爷相中了,就竞价拍了去。” “拍了去?” 老鸨笑眯眯的,“是呀,谁的竞价高,谁就和这位姑娘共度良宵啊。” “海棠姑娘不是都被接走了么,她一会回来表演么?” “公子对海棠姑娘还真是念念不忘呢啊。”老鸨眼中一副我懂你的意思,“您忘啦,她是卖艺不卖身,上了大台子演节目,就等于是要卖身的,海棠姑娘自然不来。” 第10页 “别的姑娘也不输给海棠姑娘啊公子,个个漂亮,包您喜欢啊!”老鸨甜腻腻的话声在叶娉婷耳边不断地响起。 哇,还有这样的事,那这么说来,这么说来,节目岂不是很好看吗! 叶娉婷的关注点虽然出现了偏差,不过,她又来了劲儿,就朝着西院走。 “哎,公子,您不能就这么进去。” 叶娉婷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着老鸨,有些不解。 “咱们是有入场费的。一等座二两银子一位,二等座一两银子一位,一二等座都安置在舞台对面的楼阁中,胜在环境清雅。三等座安置在大堂,看节目看得最清楚,稍微嘈杂些个,要五百文一位,除了座位,自然还有站位,只不过拥挤吵闹的,还没有茶水点心伺候着,只要两百文就行啦。” 叶娉婷惊呆了。 这不是抢钱么! 一两银子已经够她和师父买下够一年吃的米面蔬菜了,在这就值一个座儿? 还有,什么叫就两百文,一碗阳春面八文钱,二百文可以连着吃八天的阳春面呢。 当初在瑛王府时,母亲每个月的月例也只有三两而已。 她本想算了。 不如省几个钱留着买菜。 不过,再转念一想,独自一人出门游玩的机会本来就少,错过了这次,也不知道下次能这样痛快地玩是在哪年了。机会难得啊! 于是,她一咬牙,一跺脚,从袖笼中取了一两银子,买了个站位。老鸨笑了笑,带她去帐房找了她一张八百文的银票,并给了她一块竹板,上面刻着两个字:“四等”。 叶娉婷咬牙切齿。 四等就四等,反正就是去看个热闹。 她摇着扇子,走去了西院。走到门口,一个小厮来收牌,她便给了,小厮看了牌,引她走到了站位。 站位好偏! 最西靠墙的位置,没有什么灯光,很昏暗,距离舞台也远。 拥挤倒是真的! 她本来就是最矮的,被人群一推搡,立马就被挤到了一旁。 你们挤我,我也挤你们! 啊啊啊!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到了站着的一群人的最前面。 就在此时,一声锣鼓敲响,众人都安静下来。 美丽的女孩儿们鱼贯而出,穿着粉流苏裙子,一个个擦得两腮通红,伴着丝竹之音,扭了一支妖娆动人的舞。 叶娉婷瞪大眼睛瞧着,倒也没瞧出什么稀奇来。 “张兄,采菱姑娘什么时候出场啊?”她身后的一个男人说道。 “好像是倒数第三个节目。”想必这位答话的就是张兄。 “唉,我仰慕采菱姑娘好久了,只不过我王某人囊中羞涩,比不得有钱老爷,就是想见她一面都难啊。” 说完这位王某人啜泣了几声。 叶娉婷没有心思听他们的对话,只求这位王兄别哭了,要是败了她的兴,两百文就白花了。 不过听这意思,在这儿,想要选个漂亮的姑娘陪伴,也得有大银子,这位老兄相中了美人却没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姑娘同别人欢声笑语了。 有这个钱,干点啥不好啊,非要来这地界找姑娘。 呵,男人! 叶娉婷心中冷笑一声。 不过她师父是不同的,不能和普通男子一概而论。 她师父大概是世上最好的男子了。 想到这,她心头一暖。 开场节目表演完了,看官们喝了声彩,期待着第一位姑娘出场。 “杜鹃姑娘出场啦!” “杜鹃姑娘!” “你好美啊!” 随着看客们一阵欢唿,一位姑娘从舞台正上方缓缓落地。 叶娉婷吃了个惊。 这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她会轻功? 嗨,细细一看,有两根绳索吊着一块木椅,杜鹃姑娘是坐在木椅上,被上头的人慢慢送下来的。 众人见姑娘手中拿了一只笛子,就明白,姑娘今天要表演吹笛子了。全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这位姑娘面容如何倒是看不真切,身子倒是婀娜,一步一摇,穿了一身素纱衣,光着脚,散着发,手臂上绑了个酒葫芦,走着走着,装作醉酒,施施然横倒在舞台中央,娇媚至极,弯起膝盖,露出了白皙的小腿和一双玉足。 看官们血脉膨胀,登时,楼中一位客人就大声喊道;“我出三十两!” “三十两一次!” “我四十两!” “我五十!” “五十两一次!” 叶娉婷目瞪口呆。 往日在府中做二小姐时,吃穿用度不必她花钱,不知道各个物件儿价值几何,且府中一切从简,并不曾大手大脚地如何挥霍过。父王一件里衣,破了就补补,母亲说父亲足足穿了六七年。故而,她这个二小姐,也并不曾享受过奢靡的生活,除了家世显赫,读书认字多,接触到的人物大以外,倒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底下的人还在竞价,这位杜鹃姑娘就开始吹奏起来。 可怕! 吹得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破音走音,难以入耳,调不成调,曲不成曲。 底下的男人们并不这样认为。 第11页 叶娉婷之见周遭的男人痴痴盯着台上,露出傻笑,远处一些坐在座位上的上等老爷们也直勾勾地,眼神随着杜鹃姑娘的一阵阵搔首弄姿而微微发亮。 第8章 第八章 月色 杜鹃姑娘的表演结束了,底下的人有一位出了八十两。 她福了福身,妖娆地退场了。 叶娉婷终于忍到了一曲终了。 不能走,决不能! 不然我的二百文钱就打了水漂! 第二个节目开始了。 五个姑娘挪着小碎步上了台,旁边四个穿着鹅黄色的短衣短裤,正中间的一个穿得大红色外套,面涂浓妆,手里捧了束红梅,边唱边跳。 “这倒是新奇呀。”叶娉婷终于找到了乐子,饶有兴致地看起来。 只见这五个人跳着相同的舞蹈,舞姿舞步一模一样,站成人字形,最中间的红衣姑娘随着韵律开口唱歌。 “嗯,嗓音不错,只不过是大白嗓,有些寡淡。跳得凑合,倒挺整齐。”叶娉婷心想。 一曲唱跳完毕,底下的观众仍是喝彩叫好,不输刚才。 “五十两!” “一百两!” “一百五十两!” “还有没有哪位爷有更高价啦?好,一百五十两成交!” 叶娉婷暗暗咂舌,一百五十两啊,太不值了吧。 风月场真是销金窟。 她站在最前头看啊看,一个又一个节目演完了,这些姑娘大都是些搔首弄姿,大庭广众勾引人的,没什么看头。可笑男人们一个个兴奋得不行,还争相抬价。 节目都演完了,她兴致缺缺离场,刚才的王兄因为终于见到了采菱姑娘高兴地哭了,自己竞价输给了旁人便晕了。 “看完热闹了,快些回客栈吧,明早还要採购。”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独自一人乘着月色往客栈走去。 老鸨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道,不知是哪个楼的姑娘来我们这儿学经验,我们暖香阁生意好,日进斗金,客似云来,这些人就开始眼红了不是,竟然派了个小丫头来打探,还扮了男装,呵,心思倒是巧,只不过咱们是什么人啊,阅人无数,一眼就瞧破了她的身份,只让她们学去,老娘的手段多着呢,你们学会了,咱们的新点子也出来了,暖香阁的姑娘照样是场子里最红的! 老鸨瞪了一眼,扭着腰回去了。 她走到一处偏僻的小巷,黑乎乎的,只能依稀靠着月色辨认路途。就在这时,一个黑色人影从巷子里冲出,不偏不倚撞在了叶娉婷怀里。 只不过这人强壮些,个子也高,他倒是没事,叶娉婷可就惨了,她被撞翻在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哎呦喂,谁啊,大晚上的,走路没长眼啊!”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心里微微发慌。 那人感觉到自己撞了人,就停下了身,仔细看向地面,原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不过刚刚撞到的胸口倒是柔软。 “谁家姑娘夜里不在家睡觉,熘出来鬼混啊?”这个男人的声音温柔中透着几分魅惑,说完,轻笑几声,“我看你是去幽会情郎了吧。”言语间尽是调戏之意。 叶娉婷怒极,从地上飞快爬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你不要污衊好人!”她想看清这个男人的模样,可背着月光,他又穿得一身黑,竟然完全看不出面容。 “我看你才是出来鬼混的,这里离暖香阁不远,今儿又是十五,你准是来看大节目的!”她就是从那出来的,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傢伙也从那出来,“这么晚了行色匆匆的,怎么着,怕回晚了挨夫人的骂吧,嘿,你爹知道了也准得揍你,叫你败家去看大节目,浪费大把的银钱去点姑娘的台,哼,活该!”叶娉婷骂了这一通,顿时觉得浑身畅快,连同刚才一直积攒的那股气也消了不少。 那男人听了,先是一愣,而后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才停下。 “你这个小丫头啊,嘴可真毒。”那人盯着叶娉婷,打量了几个来回,眼中神色变得意味不明。 “怎么,莫不是姑娘的夫君来了烟花柳巷,你来揪人?” 他靠近叶娉婷,高大的身子慢慢压了下来,“找他做什么,今儿你既然遇到了我,不如…”叶娉婷往后退,退到了墙壁上,心里又开始发慌,忙想该怎么办,只不过越是紧急的情况,她的脑子就越发不灵光,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坨浆煳。 就在他快要贴上叶娉婷时,脚下似乎踩到了一个坚硬无比的东西。他低下头去,捡起来。 “我的扇子!” 叶娉婷连忙一把夺过。 原来,刚才那一撞让她松了手,扇子也跌落在地。 她打开扇子,左看右看,摸了一圈,发现完好如初,便松了口气。 这扇子是她从山上的库房里找了来的,虽然黑乎乎的,但是中间的云朵很可爱,她便取了来戴在身上。 毕竟是师父的东西,再怎么丑也不能被人随便踩坏了啊,还好没被踩坏,不然我一定让他赔钱! 那人原本懒散轻佻,当他看到这把扇子后,眼神瞬间变得不同。 “绯云扇?”他在心中疑惑。 叶娉婷手上拿的这把扇子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平凡。此扇扇骨由玄铁打造,扇面由乌蚕丝织就,至柔至坚,刀枪不入,通体乌黑,扇子的正中间绣了一枚小小的绯色云朵,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能看的清清楚楚,里面的机关更是十分厉害。这是一件武器。 第12页 “绯云扇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小丫头手里?看她的样子,也不像知道这件宝贝的来歷。不知道她与本帮有何渊源。” 他想了一会,怕欺负了小丫头,得罪了重要的人物,于他有害,况且自己来此是有要事商量,还是办事要紧,便决定不再纠缠于她。 “呵,靠你近些便觉得你丑的很,闪开闪开,别当老子的路。” 那男人又轻笑几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我挡他?明明是他把我逼得贴上了墙根儿!” 叶娉婷大感晦气,怎么遇见了这么一个讨厌鬼,连忙呸了三声,又怕这傢伙再回头找她,认了栽,快步回去了。 到了第二日,叶娉婷再也不敢胡闹,老老实实地採买了用度,装在了空间宝盒里,骑了马原路返回。 第9章 第九章 誓言 “师父,我回来啦!” 叶娉婷虽只有数日不见师父,却日日惦念着师父。这不,一到了山上就唿喊起来。 “婷儿,这次下山还顺利么?”温卿闻声从房内走出,手中正拿着一卷书。 “顺利顺利,婷儿平平安安到了昭良县,买够了一应物品,又平平安安回来了。” 叶娉婷见了师父,满心欢喜,一路有任何不顺都抛诸脑后了,更何况也不能告诉师父她去妓院逛了一个晚上,至于遇见那名神秘男子的事,实乃不值一提。 温卿点了点头,“顺利便好。婷儿,像这样的几日路途,凭你目前的本事也许还能顺利,如果以后走远路,出远门,动辄行走上一年半载的,以你的武功和见识,恐怕就远远不够用了。” 叶娉婷听了,虽然有些灰心,倒也点头贊同。自己的修为的确是太差,这次只是运气好,三番两次没有遇上危机,一旦出了事,以她目前的本事,几乎很难解决。 她咬了咬牙,跪在师父面前,说道:“师父,您说的是,徒儿以后一定好好用功,学一副好本事,绝不做任人宰割之辈。”说完,郑重地磕了个头。 温卿见她这副决绝的模样,心中稍稍慰藉。 那晚,他见小徒弟在街上东游西逛,临到了夜间竟然还跑去了妓院,小小年纪居然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着实为她捏了把汗。 他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就见徒弟挤在人群中,最后完好无损地走出了院门。算她的运气好,妓院的人没有找她的茬。 他的心安定下来,心道徒儿的困境已去,自己也快些离开吧。 故而没有见到那男子挑逗叶娉婷的场景。 “只盼望婷儿能够成长起来,早日学会这世上的求生之道。” 温卿走到她跟前,扶了她起来,“从明日起就随我好好练功吧。” “是!师父!” 她露出了笑容,再拜了一次,就拿着宝盒去了仓库。 来到仓库之中,她将盒中的一应物品取出,堆放好。仓库只不过是一个山洞,山顶寒冷,故而将粮食堆积在山洞之中,能够长久保存。 次日,叶娉婷早早起床,跟着师父打起坐来。 “不能睡,不能,我要学本事,不能…” 叶娉婷刚刚盘腿坐好,就感到一股困意袭来,且打坐之时是闭着眼,若不合眼还好,这么一合眼,已经陷入了半睡不醒的状态。 啊啊啊啊! 她使劲儿睁开了眼。 还好还好,没有睡着。 再来! 结果,这次是彻底睡着了。 “哎呦!” 温卿只听嘭的一声,他面前的徒儿就头碰了地。 他摇了摇头,走到她跟前。 叶娉婷睡着被自己磕醒,疼得龇牙咧嘴,彻底精神了,她抱着头上的包揉啊揉,心里暗骂自己没用。 “婷儿,打坐之前需得精力充沛,打坐时凝聚意念,方能渐入佳境。若你夜里没有睡好,清晨打坐便是这样。” “师父教诲徒儿铭记在心。”叶娉婷耷拉着头,脸上写满了愧疚和自责。 “可是,师父。”叶娉婷抬起了头,眼里蓄满了泪水。“以婷儿的资质,真的能修炼出成果么?婷儿生性顽劣,资质又差,不够勤奋,不够认真,师父您这么好,修行这么高,而婷儿,简直不配做您的徒弟。” 她说到此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大颗大颗滴落下来。 是的,自己的师父已经修炼到筑基层,只观其容貌便能知道师父已经窥得天机,在这普天之下,有几人能够到达此境界呢? 若师父收一位更好的弟子,辅助他的修炼,想必,不需要太久师父就能够成仙悟道,超脱凡界。 我叶娉婷,只会让师父受伤,心烦,托师父的后腿,并不能给师父提供一点点的帮助。 “呜呜呜-”叶娉婷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哭得越来越厉害。 温卿见了徒弟哭成这副模样,原本安慰的话竟说不出口,小徒儿涕泗横流,满脸通红,小手紧紧地攥着,趴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哭。 他嘆了口气。 叶娉婷正哭得欢,就被师父拉起身来。 她停止了抽泣,睁大两只微微肿起的眼睛瞧着师父。 她看见本应高高在上的师父竟然屈膝半蹲在地,看着她的眼睛。师父的脸有些瘦长,眼睛像黑宝石一样闪亮诱人,令她挪不开眼。 第13页 她本来就哭红的脸更红了几分。 “婷儿,你听好了。” 温卿的双手扶着她的胳膊,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和她平视,神色郑重。 “为师收你为徒,不求你醉心于修仙炼道,也不求你学会绝世武功,只求你自在安乐,追随本心,便可。” 叶娉婷心中大为震撼。 任她怎么想都想不到,师父对她的期许竟是如此。 温卿见他说完这番话,徒弟的脸上满是吃惊和难以置信。他也没有多言,放开了扶住她的手,站起身,迳自离去了。 本心? 叶娉婷仿佛被点醒了。 她苦笑了一声,想不到,来了玉罗山一年有余,整日过着有师父陪伴的日子,无忧无虑,竟然渐渐忘了,或者说是不敢想起,自己还身负血海深仇。 当年她幸运地躲过了灭门之灾,一个人在街头流浪,险些饿死。她极为狼狈,漫无目的地走啊走,晕倒在山里一户农家的门口。幸好这户农家有一副菩萨心肠,且生活富足,看她年幼可怜收留了她,待她离去时还赠与一匹小红马,种种恩情她无以为报。 骑着马,她一路向北。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觉得不便多留于别人家中,且看到他们阖家美满,自己的心头宛如被扎进一根巨刺,连连想起那日的惨象。她的家本也是这样的温馨和幸福。 自从走到玉罗山,被师父捡回这儿来,她便越发不敢回忆起那些惨痛的事实,午夜梦回,而醒来后便强行忘掉,不敢想起。 现在的她,生活的很幸福。 可是,她实在是不应该忘记,更不应该强迫自己忘记,这一桩血淋淋的事实。 否则,她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们在九泉之下要如何安息? 噩梦也将日日缠绕着她,令她不得一生安眠。 她勐地抬起头,眼神变得凌厉。 我的本心,就是为叶家满门报仇雪恨。 第10章 第十章 匆匆 清晨,阳光熹微,温卿身着一身黑色长袍,手持拂尘,缓缓走到门前,推开门,就见叶娉婷正在门前的空地上舞剑。 晨光倾泻在叶娉婷的白衣上,她目光专注,屏息凝神,右手挥动一柄长剑,时而招招迅勐,把周遭的冰雪刺入三分,时而轻盈灵动,身体在不同的方位快速转换,如鬼魅般迅捷,如幻影般飘忽。 舞毕一招,再舞一招。她的口中吐出白气,发间渗出汗来,浑身畅快,身轻如燕,在冰天雪地之中,剑影闪动,天地间更添了几分寒气。 看着徒儿日渐进益的剑法和武功,温卿感嘆,时光真是匆匆。 距离上一次对徒弟说明期许,已过了两年。 当时的他本想劝解徒弟不要过于执着成败,不必做最优秀的那个,只要做她自己,一切顺遂本心,喜乐无忧便够了。 谁曾想,这一席话说出,徒儿不仅没有丝毫的松懈,反而变得极为勤勉,对于练功的用心是往日的十倍,虽说对自己言笑晏晏如同往日,却再也不见其贪睡晚起,胡玩乱闹。 徒儿变了,却似乎又没变。 “师父!” 叶娉婷见师父正在看她,就收了剑,笑着走过去。 “师父,您看徒儿刚才的身法如何?力道如何?”叶娉婷拜了一拜,唿唿地喘着粗气,两颊红彤彤的。 “不错。身法尚可,力道还需更精准,刺时将所有力量集中于剑尖,手臂须得打直。” “师父说得甚是,弟子功力尚浅,总觉发不出力,若功力深厚如您,必能出招快狠,一击即中。” 叶娉婷眼中闪过一丝坚毅和不甘心,随后又恢復如常。 这两年来,她日修夜练,虽然武功招式学了个□□成,可内力却始终难以增强。每日打坐,辅以丹药,虽说积攒内力的速度快于常人两倍不止,却依旧难敌当世武林高手,更不要提和师父相比了。 如果内力能有大涨,她的剑法将更为精妙,出招更加从容,必能招招毙敌。 温卿早看出徒弟对自己的内力极为不满。只不过他也无法,内力都是慢慢修来的,是一点一滴积累获得的,打坐辅药已经帮忙取得了事半功倍的效果,再快也是不能了,除非吸别人内力,再化成自己的,只是这种招数阴毒狠辣,枉害人性命,绝不能启用。 他从不去问叶娉婷为何如此热心于武学,他只管做好身为师父的本分,倾囊相授,默默相助。 婷儿,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婷儿,过几日你随我去平东郡游歷一番,你年纪尚小,多些见识对你日后大有裨益。” 叶娉婷闻言一愣,随后答道:“是,师父!” 两年来,师父带她下山游歷了两次,都是去祁国,有一次二人甚至来到了祁国最北的冰原之中,极为偶然地寻找到了一件稀世珍宝——冰石。 这种石头常年散发着凉气,闪着寒光,师父的书房的书籍之中,有一本《紫丹飞升志》,详细记载了炼紫丹之法,以此冰石炼入丹药之中,能够达到使人容颜常驻,青春不老的效果。更重要的是,服用加了冰石的紫丹,身体状态也会停留在服药的那一刻,若是正值壮年,服后百年,不受致命伤,也仍旧孔武有力如初,若垂垂老矣,服了也只能延续衰老的时光。 第14页 百余年前,师父便是服用了入了冰石的紫丹,故而师父容颜久驻,至今看来不过三十上下。而今,师徒二人又在因缘际会之下,找到了这味稀世珍材,虽只有鸡蛋大小的一颗,却已经足够再炼一次紫丹。 温卿回山后,直炼了九九八十一日,方才炼好。 他将丹药收起,留待徒儿再长几年,给她服用。 现下徒儿只有十六岁,还没有长开,不宜服用。 叶娉婷知道此事,并没有感动到泪流满面。 相处这几年,她太了解师父了。 面冷心慈。 师父不苟言笑,但对她的关心可谓细緻入微。对她的一言一语无不是为她好。 她甚至怀疑,师父每年带她下山游歷,也是以对她好为出发点。 师父其实很疼爱她。 当她开始这样认为时,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朝着师父撒娇,耍赖。 这种感觉其实很好。 叶娉婷的心中不仅有仇恨,还存有对师父无可比拟的敬爱之情。 她离开了师父,往山间谷地走去。 玉罗山其实很大,是一群东西向的连绵山峰,他们所居住的只是其中一座,山与山之间有谷地,山谷气候要温和一些,花草多些,鸟畜也有许多。 她的红马就放养在一片谷地之中。 “马儿,马儿,你在哪?”叶娉婷来到山谷,大声地喊着。 不多一会,一束红光闪现,她定睛一看,正是她的红马。 这匹马似乎有了灵性,仿佛能听懂她的话。这些年,马儿长得更加健壮,比刚见它时要高大了许多。肌肉硬朗,身姿矫健,奔跑如闪电,实在是难得的良驹。 马儿跑到叶娉婷跟前,黑亮的眼睛看着她,打着响鼻。 她摸了摸马的脸颊,再摸摸马背,毛皮光滑油亮,红似火焰,真是威武。 她摸着它的头,对它说:“我的好马儿,俊马儿,过两天我和师父要出远门了,你独自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吃草,多和动物朋友们玩,等我回来,咱们再在这山谷里纵情地跑,你说好不好?。” 红马打了个响鼻,伸出舌头舔了舔叶娉婷的脸。 叶娉婷咯咯一笑,知道红马听懂了她的意思。 “再见啦!”叶娉婷和红马道了别,转身离去。 红马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这片草地。 她和师父启程了。 十六岁的叶娉婷出落得越发标緻,眉目间英气不减,娇艷也添了几分,身段更加婀娜,气质更是卓然,既不像师父那样出尘离世般清冷,也不像市井凡人般充满烟火气,她的气质恰好处于两者之间,并且在而这种达到了微妙的平衡。可俗可雅,可清可艷。 平东郡位于大顺国正东,地势平坦开阔,一望无际,土壤肥沃,东边靠海,是整个国家最为富饶的一个郡。 他们二人一路行走,有时骑马,有时乘船,走了一个半月才到达平东郡内。 又在郡城内走了一月,才到了海边。 叶娉婷从来没有见过大海,她从小在定京城长大,后来又去了四季冰冷的玉罗山,常与寒冷相伴,这一次倒是来了个新奇的地方。 她穿了一身清凉的纱衣,光着脚,站在海滩,大海平静宽阔,比天还要蓝,一阵阵海浪打在脚上,很舒服,风吹来,纱衣摩擦着细嫩的皮肤,吹扬她的秀髮,浑身畅快无比。 温卿站在不远处,看着徒儿开心的样子,自己似乎也变得高兴了些。 “师父,你看!”叶娉婷跑跳着,给师父捡了一只大海螺,伸直了胳膊给师父看,露出了白皙的手臂。 “它好大呀,我找了半天,数它最大了。” 温卿对海螺没有丝毫的兴趣,不过叶娉婷满脸新奇地拿给他,他便接过了。 “师父,你喜欢么?”叶娉婷的眼睛亮晶晶的,笑着问他。 “喜欢。” 温卿面无表情地拿出空间宝盒,将海螺放进去。 叶娉婷笑得更加灿烂。正值妙龄的她,浑身散发着青春少女的美好气息,一颦一笑都美得无可挑剔。 只不过在温卿眼中,她还是那个小不点,即便是再高些,再成熟些,都只是那个爱哭爱撒娇的小徒弟。 他们沐浴在海风的吹拂和阳光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打打杀杀的操戈声响。 叶娉婷立刻警觉,跑到不远处拾起她的剑,伺机而动。 第11章 第十一章 被掳 “燕九!你杀了我们数十个弟兄,今日,老子定要取了你的狗命,给我的兄弟们报仇!”一个黑脸大汉手中拿着一柄大刀,唿啸着朝那个叫燕九的男人砍去。 燕九飞快避开,迅如闪电,躲过了大汉的一噼。 他的手中拿了一把银鞘的剑,看似寻常,但是,当剑被抽出,剑刃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凌厉无双,晃动之下还闪着幽幽碧光,仿佛剑中封印着死者的魂灵,见者无不生惧。 大汉见燕九抽出了剑,心里知道这把剑的厉害,更不要提燕九在飞龙帮中的剑法是数一数二的,好兵配好刃,此人就是拿了这把剑,一口气斩杀了他们二十三个弟兄。 燕九见大汉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眯了眯眼,说道:“你的人挡了我们飞龙帮的财路,我杀他们,只不过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罢了。” 第15页 大汉听了这话,怒火中烧,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声:“怎么,就许你们飞龙帮吃肉,不许我们金刀门喝汤?平东郡的私盐,凭什么你们贩得,我们就贩不得?我门中弟兄贩了几遭,你就三番五次和我们过不去,还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真是岂有此理!” “弟兄们!”大汉唿喝了一声,两边立时窜出许多人来,“把这个狗贼的命取了来,给我上!” 大汉说完,第一个沖了上去,其余人等也举着刀冲上前去,伺机出招。 大汉横噼竖噼,身躯壮实些,却也十分灵活,十几招使完,没留给对手一个破绽,只是奈何始终不能近了燕九的身。 燕九本是信心满满,毕竟他的武功远在这人之上,对付他一人自然容易,只不过这一下子唿啦啦围了百余人,纵然燕九武功好些,但是一下子对付这么多人,显然办不到。他燕九不是一阶莽夫,懂得趋利避害。 那大汉见燕九并不出招,似有犹疑,便大笑一声,说:“燕九,怕了吧,告诉你吧,老子叫了三百弟兄,把这附近围得死死的,今天,你是别想活着离开这儿了,哪怕老子死了,弟兄们也会杀了你,给老子报仇!” 三百人?燕九吃了一惊。这么多人,他插翅也难逃啊。 周围的人见他迟疑不决,浑身都是破绽,便一个个瞧准了破绽噼砍上来,燕九只得一边抵挡后退,一边思索如何脱身。 “师父,你看那人被团团包围,他们快要杀到这儿来了。”叶娉婷看着远处的一群人,焦急地说。 他们师徒二人完全不想摊这趟浑水,谁跟谁打,谁死谁活,跟他们俩没有半点关系。 问题是,现在,他们想走也走不脱。 这是一片凸出的海滩,东边是海,南北西边全是沙滩,现在三面都被人围住了,已经无路可走了。况且,这些人的阵仗大得很,能打的就打得热火朝天,暂时插不上手的就在旁边唿喊助威,若是不小心捲入其中,恐怕连话都没说一句就要被乱刀砍死了。 眼见着那个男人就要被逼到他们师徒二人的身边来了。 温卿嘆了口气,只得取了一柄长剑,拔出剑来。 “师父,你要趟这浑水了么?” “为今之计,只有打退这些人,令他们暂时停止交战,咱们才能伺机脱身。” 是了,也只有这样了。 温卿说罢,便闪身到人群之中,先打翻了那几个领头人的刀,接着一阵桌球声响起,正在不断向前沖的几十个人的兵器也被打掉在地上。 众人只看到一个黑色身影在人群之中穿梭,而后手中的兵器就掉落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们停了手,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燕九见金刀门的人不再攻来,根本来不及细看发生什么,就连朝大海的方向后退。 不料,一时不曾留神,更没想到那里站了人,就直直撞进了叶娉婷的怀中。 叶娉婷也是始料未及。怎么刚见师父让他们停了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原本紧绷绷的身体也放松了,这个被人围攻的男人就撞到他身上来了。 她摔到了海里,摔了个屁股蹲儿,胸口疼得眼泪都飈出来了。 还好是沙滩,地面柔软,要不然,就凭那男人的力气,她非得屁股开花不可。 温卿行云流水地打了一圈,甚至连大气都没喘一口,停下了动作,静立与人群之中,姿容俊逸,潇洒肃然。 “你是谁?是跟那小子一伙的么?”人群之中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皆想,燕九这小子的武功本就不错,这么多兄弟围了他才好不容易有了杀他的信心,可不曾想竟然冒了这么一个帮手出来,此人刚刚要是使出杀手来,咱们弟兄又得折损不少。若是这二人合起伙来,没准能冲破包围。 登时,人人皆不敢再轻举妄动。 温卿见到效果已经达到,就收了剑,向着众人抱了个拳,“众位好汉,我不是谁的帮手,只是我和徒弟不巧途经此地,你们人多将此处包围,眼见就要杀过来,我二人恐无辜受累,只得出此下策,令众位停手片刻,待我二人离去,你们再打不迟。” 众人见这高手竟是为了这事出手,心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那小子的帮手,那就好办多了。 更何况这个人的武功实在厉害得很,就算是看在这个份儿上,也少不得要给他个面子。 “你们师徒走吧。”刚才的大汉从地上爬起来,走过来说道。 众人正要让开一条路来,有个人大声喊:“快看啊!那小子坐船跑了!” 大汉大惊,连忙回头追上去,果然,就见到燕九乘着一条渔船,已经划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一个渔夫游到了岸边,一脸颓丧。唉,好端端出个海,怎么就给人抢了船去了。 温卿也回过头去,发现徒儿不见了。 他心下大慌,自己一时不查,怎么徒弟凭空消失了,他望向远处的小船,依稀能够看到,船中有一条素纱被海风吹得飘上了天空。再闭上眼专注感知,果然,婷儿在那条船上。 船越飘越远,成了海中的一个小黑点。 金刀门下弟子纷纷唉声嘆气,这小子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呢,才多大功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话说回来,刚才那位道长打扮的高人呢?咦?人哪去了? 第16页 温卿已经走远,他要去找一条大船来,出海寻找徒儿。他的徒儿,必须好好地活着,否则... 温卿眼中极为鲜见地露出一丝狠厉。 叶娉婷是被燕九点了穴,拖上船的。 现在的她一动不能动,话也说不出。 她使劲儿用真气去沖穴道,奈何此人的内力比她深厚,她一时半会无法沖开。 “姑娘,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要拖你上船啊?” 燕九感到划得够远了,那些人追不上来了,就分开腿,一屁股坐在船头,任凭小船在海中飘摇。 叶娉婷狠狠地瞪着他,巴不得这个人立刻掉下海让鲨鱼吃得骨头都不剩。 “别这么看着我啊,你这么看着我,我会想入非非的。”燕九轻笑几声,魅惑的嗓音在叶娉婷耳边响起。 等等…这笑声,她好像在哪听到过? 她不再瞪着他,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想起来了! 是两年前在昭良县遇到的那个登徒浪子! 当时没看清相貌,但是那该死的笑声她却记得死死的! 竟然是他! 好啊,这傢伙,又撞翻我一次,上次这傢伙就撞了我,这次,我,我饶不了他! 叶娉婷再次朝他瞪着眼,眼神比刚刚还要兇恶了不少。 燕九见她这样,更想逗她。 他走到叶娉婷身边,把脸贴了上去,“两年前咱们有缘无分,实在遗憾,还好老天有眼,让有情人今日重逢啊。”说完,微笑着捏了捏叶娉婷的脸。 叶娉婷只见他的臭脸怼了上来,两人近在咫尺,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了,紧接着又被他的臭手捏了脸,一时之间,又是愤怒,又是羞耻,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别哭啊,哭什么,难道对爷不满意?爷的这张俊脸不知道迷倒过多少姑娘呢。”燕九见她无声哭泣,知道是一时孟浪了,这女子心头不快。 只不过他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一回事。 “怎么样,要不要跟了我?爷看中你了,不光是为了绯云扇,也是因了你这个人,很对爷的胃口。” 叶娉婷被他连番羞辱,羞愤交加,勐地一冲,穴道被沖开了。 她勐地站起身来,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燕九万万想不到,他凝了一股子真气点的穴,竟然被这丫头在这么短时间冲破了。 他被打了,脸上却丝毫没有愠色,仍旧转过头来,勾着笑看她。 “你这个无耻的臭流氓,大混蛋,我要杀了你!”叶娉婷擦了一把泪,正欲抽腰间的长剑,剑却被燕九一把抢先夺走。 “姑娘,不要这么冲动嘛,气大伤身,气坏了身子就不美了。”燕九夺过了剑,扔在一旁。 叶娉婷没了剑,就使出拳脚功夫,可恨的是,她毕竟只是女子,力气与男子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这个男子的武功力量本就在自己之上。 没多久,叶娉婷就手脚动弹不得,整个人都被燕九束在怀中。 “姑娘,别打了,没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燕九束住她,只用了三成力气。 “你瞧瞧,船都在晃了,船要是翻了,咱们都得死。乖,老实点。”他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直让她耳朵发痒。 “你放手!放开我,你个混蛋!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叶娉婷拼尽全力挣扎多时,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他的一双手仿佛铁箍一般,紧紧束着她,不留给她一丝反抗的余地。 燕九见她始终不自量力地反抗,即使在这种绝境,他的心情依然无法阻挡地变得舒畅起来,在她耳边轻笑着。 “臭流氓,臭流氓…” 叶娉婷嘴里不间断地叫骂着,身上渐渐没了力气。 “我松开你,你可不要再喊打喊杀的,不然,我就点你的穴。” 燕九慢慢松开手脚,将她放开。 叶娉婷没有再喊打喊杀。 她知道这样闹下去不是办法,她打不过他,更杀不了他,不如保存些体力,关键的时刻好派上用场。 第12章 第十二章 烤鱼 “喂,你什么时候把船划回去?” 她看着周围,实在忍不住开口。 天色渐晚,他们的船就像一片树叶,在茫茫大海中漫无目的地漂啊漂,不知道要漂向哪里。 四周的景色完全一致,就只有快要落山的太阳帮她认清方向。 这是她第一次出海。 原本,她对大海的印象很好,师父带她来了海边,陪着她玩,浪花朵朵,海风吹拂,还有师父的温柔目光,一切都是那么的幸福。 可没想到,这傢伙突然出现,使她对大海由喜爱变成了恐惧! 看似平静无波的海面,实则充满危机。她想看清海底有什么,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浑浊的海水在轻微的晃动。从离开师父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也不知道漂了多远。 她一不会游泳,二不会划船,三不懂在海上怎样求生。 若是失足落水,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看了几眼便不敢再看,双手紧紧抓着船壁,胃也随着船的摇动翻滚起来。 燕九此刻正躺在船头,手中把玩着从她身上夺来的剑。 他并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躺着。 第17页 “喂!你听到了没有啊!”叶娉婷一恼,攒足力气朝着他的脚狠狠踹去。 却不料被他轻松闪开。 耳边又响起他的轻笑声。 “你个死变态!再不划回去,我们都会死在这!”叶娉婷沖他嚷道。 “看来你还是很心疼我的嘛,怕我死在这没人做你老公。”燕九坐起身,沖她一笑。 “呸!谁心疼你,我是心疼我自己。” 叶娉婷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别急,这会儿金刀门的人必然在海岸盯着呢,现在回去岂不是送死么。饿了啊,我烤些鱼来吃。” 燕九也知道,在海上这么漂着不是办法,只是他一个人难以应付这么多金刀门弟子,他的手下都被调遣出去办事,按时间还得半个月才回来。 这半个月不可再在平东郡露面。 他看了看这把碧幽幽的剑,苦笑了一声。 这条渔船虽小,却是床板火炉样样俱全,还有一篓今天打捞上来的鱼。 在当地,许多渔船都是可供人长期居住的,甚至还有人就把渔船做了家,常年生活在船上。 因此,渔船上能做饭能睡觉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燕九从竹篓里捞了两条大鱼,开膛破肚,刮去鱼鳞,洗净,穿了竹籤,架在火炉上烤了起来。 燕九对这种活儿驾轻就熟,不多一会,鱼就被烤好了。 “来,媳妇。”燕九拿起一条被烤得香喷喷的鱼,递给了叶娉婷。 叶娉婷狠狠瞪了他一眼,挨不过肚子真的饿了,便接过鱼大口吃起来。 燕九看叶娉婷乖乖接过,还吃得挺香,嘴角勾了勾,拿起他的那一条,也吃起来。 天黑了,月亮被乌云遮盖住,朦胧中闪着光,天空中没有一颗星。 二人沉默着吃光了鱼肉,燕九把骨头顺手扔进了海里。 “咕——”叶娉婷吃光了手里的鱼肉,肚子却还是不争气得叫个不停。 “没想到我媳妇这么能吃。”燕九盯着她笑道。 叶娉婷脸有些发红,能吃…能吃又怎么样,吃了师父这么多年,也不见他说什么。 “唉,谁让我疼媳妇,只能再烤一回了。”燕九又去抓了两条鱼来,收拾干净架上了火炉。 叶娉婷见这人又专门给她烤了一回,对他的满腔怒气便减了几分。 她终于回过头来,拿正眼瞧了瞧他的相貌。 这人长了一双桃花眼,鼻樑高挺,嘴角带笑,上唇和下巴处有些胡茬,在火炉闪出的缕缕柔光的映照下,更添了几分俊美,总的来说…长得还算可以。如果在大街上看见这样容貌的男子,心里没准还能有几分好感。可谁能想到,在这好看的皮囊下,隐藏着臭流氓的本色。 “你老公好看么?”燕九早就发觉叶娉婷盯着他看了,忍不住拿她逗趣儿。 叶娉婷的脸蓦地红了,仿佛是偷东西时给人抓了个正着。 “放…放什么屁!谁,谁看你了。” 她站起身,往船篷中走去。 里头的被褥油腻腻的,还有一股鱼腥味,实在不想用。 可是她现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直接躺在床板上睡会着凉。 “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总是口出粗鄙之语呢?这可不好。来,这条烤好了,趁热吃吧。” 见了吃的,叶娉婷的脚就不听使唤地走过去,接过鱼,啃起来。 “我叫燕九。” 燕九背对着她说道。 原来这淫贼叫燕九。叶娉婷心道。 “你呢?” 叶娉婷给了他一个白眼,就凭你,还想知道本姑娘的芳名,做梦吧你。 “你怎么不说话?” 说话?跟你?呵! 她又怼过去一个白眼。 “你得把名字告诉我,我上了岸,才好送你回家啊。” “不必了,等上了岸,咱们各走各的,不要你送我。”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亲老公送媳妇回娘家,你怎么不让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叶娉婷正要张嘴骂人,燕九就回过头,站起身,把剩下的那条鱼也递了过来。 “你别生气嘛,我不问就是了。” 燕九收了东西,重新躺回了船头。 叶娉婷站在中间,抱着两条鱼啃,也不忘拿眼神打量他。 连着吃了三条鱼,总算吃饱了肚子,这两年来,自己的食量越来越大,在山上时看不明显,只等到下了山,发觉自己总比别人吃得多上许多。 她也学燕九的样子,把剩余的骨头扔进海里。 吃饱了肚子,胃里似乎舒服些了,不像之前那样搅动。 渐渐地困了,她也不顾天凉夜寒,就趴在船板上,唿唿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巨雷的轰响吓醒。 燕九站在船头,心中大道不妙。 海风逐渐勐烈,浪花越翻越汹涌,不断拍打着小船。 眼看着就要翻起巨浪,打翻船只了。 雨下了起来,叶娉婷惊慌失措,她没见过这场面,但凭直觉就预感到将有不好的事发生。 “燕九!怎么办!我们遇到危险了!” 叶娉婷抛下和他的私人恩怨,主动跟他搭话。 第18页 “你看那边。”燕九指了指远处。 她睁大眼睛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见。 黑咕隆咚的,风吹雨打的,能看清燕九都不错了。 突然,一道闪电噼下,照亮了夜空。 她趁着这一瞬的光,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座小岛! 她欣喜若狂,真是绝境逢生啊,再回头去看燕九,只见他已经划着名船桨,朝小岛的方向去了。 海浪越掀越大,燕九运起一身气力,朝小岛划去。 从刚才的距离来看,少说还得划一刻钟。 叶娉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蹲在燕九的身后,以船壁做遮挡,好少被风吹些。 “媳妇,你大可放心,有我在,你会平安无事。”燕九的声音夹杂在风声雨声之中,传入她耳畔。 叶娉婷哭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哭。有可能是被这鬼天气吓哭,有可能是被这人不分场合地胡说给气哭,有可能是受了许久的委屈终于发泄了。 总之,她哭得很兇,哭得声泪俱下。 燕九听到了哭声,但顾不得安慰,形势紧急,得赶快到岛上去才行。 快了,还有一点! 到了! 燕九扔下船桨,拉起叶娉婷,横抱在胸前,跳下了船。 两个人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了,现在他跳进了水里,快步朝着岸上走。 终于,他们上了岸。 叶娉婷就任他抱在怀中,始终止不住地哭泣。 燕九将她放下,拉着她的手往山上走。 走不多时,只见一阵阵巨浪勐地翻涌起来,叶娉婷被这景象惊呆了,海浪堪比三层房屋那样高,一浪接着一浪,小船被吞没了,刚刚走过的低洼的地面也被潮水覆盖。 大雨下个不停。 燕九拉着她,继续往高处走。 所幸,山上有一处破旧的小屋。 燕九赶紧拉着她进了屋。屋里除了一些干枯的草,什么都没有。 两人都气喘吁吁。 燕九似是松了口气,疲惫地坐在地上。 “怎么样,我说过,你会平安无事的。”燕九额上的发滴着雨,落在他的鼻尖,一双桃花眼看着她,沖她一笑。 叶娉婷折腾了一宿,还哭了个爽,此刻练眼皮都懒得掀,根本不想搭理燕九,低着头,噘着嘴,坐在枯草上。 燕九见叶娉婷浑身湿漉漉的,虽然在这种时候想这事不太好,不过,曼妙的身材已经显出了轮廓,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再加上此时她这副楚楚动人的模样,真是需要好好把持一番才能不做出格的事。 他对她一见钟情。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燕九,堂堂飞龙帮的燕左使,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小丫头,而在见到她的第二面,还把她强掳上船。 也许两年前的他还没有喜欢上她,毕竟,那时的她只有十三四岁。 这一次见面的方式,与上回惊人地相似,她被撞翻,挣扎着从海水中爬起。 他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她。 两年以来,这个小女孩的音容笑貌一直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有时梦到她,都会笑出声。 他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一想到她,就会开心,就会更想再见到她。 这次,终于又见了。 他自知莽撞,却也什么都顾不上了,强行拖了她来。 既然他已经认准了她,不如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外面的狂风骤雨还在持续,叶娉婷发觉燕九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愤怒,抬头,瞪眼,一气呵成。 燕九习惯了叶娉婷这么瞪他,仍只是笑笑,继续盯着她看。 “看什么看啊!臭流氓!”叶娉婷抓起一把草,朝他脸上扔。 “你太美了。”燕九躲开那把草,直直地坐起,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我倒是想不看你,只是实在挪不开眼。” 叶娉婷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发愣。 燕九的表情和语调没有一丝轻浮,仿佛是在夸赞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话痨叶娉婷此时竟说不出一句话。 燕九站起身来,把外衣脱掉,露出结实的胸膛。 “啊!你干嘛脱衣服!”她连忙转过头去。 “衣服湿了啊,脱下来拧拧水。” “…” 燕九把衣服捲成麻花状,使了力气拧了几下,衣服干了大半。 “你,你好了没?”叶娉婷慌张地问。 “裤子也要拧拧,我先脱了。” “啊!你个流氓!” 即使背对着他,叶娉婷还是拿手捂住了脸,趴在枯草上,一动不动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闲聊 “哈哈哈哈”,燕九开怀大笑。 原来逗自己喜欢的女人是一件这么好玩的事。 叶娉婷听了笑声,原本扎在枯草里的头抬起来了,顺着手指缝偷偷看他。 这傢伙没脱裤子。 “好啊你,又拿我开涮!”叶娉婷勐地撂下手,瞪着他。 “好歹也是练过的,运运功散散热,衣服自然就干了。”燕九现在浑身干爽,伸了个懒腰。 叶娉婷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脑门。自己怎么没想到呢,运功时候身体会散发热量,利用这股热量,衣服自然就干了。 第19页 她盘腿坐起,开始调动内力。 燕九站在她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只凭感觉,竟然就认定了她,说来也是很奇妙。 燕九默默看她,只见她运功时极为专注,只看她的发功时间和效果,能大致推测出她的体内积攒了六年的真气。 “你多大了啊。”燕九问。 “你闭嘴。”叶娉婷兇巴巴回答。 不多时,她也浑身清爽。 身体清爽了,心情就变好了。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看了看窗外,风雨似乎还没有停歇的意思,而且雷声滚滚实在是吓人,根本睡不成。 燕九对她越来越好奇。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身上竟然拥有整整六年的真气。要知道,他从三岁开始习武,学了好多年的招式,日日夜夜勤修苦练,自己的悟性在一众人当中也算很高了,直到今年二十八岁,他才攒下了十四年的真气。 “你跟谁学的功夫?”他再次发问。 “我说你烦不烦啊,我跟谁学的功夫跟你有什么关系。”叶娉婷撅着小嘴说。 “怎么会没关系呢?两年前,你手上拿的绯云扇,可是我帮的镇帮之宝。” “什么绯云扇啊?”叶娉婷疑惑看他。 她想了一会儿,回忆当年的情形。 当时她的确拿了把扇子,是把黑黑丑丑还有点可爱的扇子,绯云,嗯,扇子正中间的确有个小小的绯色云朵。 “那只是我师父的一件不起眼的玩意儿,我顺手捡了玩两天罢了…”她本想着这么黑丑的扇子怎么会是什么镇帮之宝,不过,她的师父不是普通人,是修仙之人,那师父的东西也自然不是普通的东西了,也许,那扇子还真是件宝贝呢。 想到这,她低头沉吟了一会。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全天下最帅的武功最强的最温柔可亲疼爱弟子的绝世好师父。”叶娉婷脸上终于露出了除了瞪眼、发怒、兇狠、哭鼻子之外的其他表情——满脸崇拜。 “哦?”燕九眯了眯眼,“那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位绝世好师父是什么样的。” “你见了他啊,一定会自惭形秽的。”叶娉婷颇为自豪和骄傲。 “所以你并不知道绯云扇的来歷,你师父才是知情者。” “对啊,这是我师父的东西,他自然是知道来歷的。” “绯云扇你现在带在身上了没?” “并未。回去之后我就将扇子放回原处了。” “你叫什么?” “我叫叶…”叶娉婷突然觉得不对劲,“好啊你,问这做什么!本姑娘不想告诉你啊臭流氓!”叶娉婷又恢復了之前兇巴巴的模样。 “原来你姓叶。”燕九勾了勾嘴角。 “你看我这把剑如何?”燕九解下腰间的剑来,对着她取出来。 “这把剑…怎么闪着碧绿的光?”叶娉婷的记忆仿佛只有七秒,刚刚还对着他吹鬍子瞪眼,现下又凑过来看,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我帮有两大镇帮之宝,有一件是绯云扇,另一件嘛,就是它了。”虽然叶娉婷对他甚为警觉,不过,他却对叶娉婷很是坦诚,这话原本不必告诉一个小女子,只是他很愿意很她讲话,更不介意她知道这些帮中的事。 “这把剑叫碧阳剑,当今世上,能比它锋利的剑,不超过两把。” 叶娉婷的一颗头凑了上去,盯着剑身瞧。 碧光时有时无,似是幻影,却又那么真切。越看,越是浑身发凉,好像身边有股冷气,一下一下地吹着。 “这把剑与绯云扇本是一对,我帮的第一任帮主凌松,便是左手持绯云扇,右手持碧阳剑,打遍天下无敌手,建立了飞龙帮。” 叶娉婷咽了口吐沫,想不到自己竟然这么不识货,把这么一件兵器当成了普通的扇子招摇过市。 “所以嘛…”燕九故作神秘,把头侧过去。 “所以怎样?”叶娉婷瞪大了眼睛。 “所以咱们是天生一对啊,媳妇。”燕九一把搂过叶娉婷,笑得灿烂。 叶娉婷赶忙挣脱开:“放的什么屁啊,兵器是一对好么,何况绯云扇不是我的,是我师父的,这么说你和我师父才是一对啊。” “谁要和男人一对啊,我不管,你是我媳妇,咱们就是一对。” “啊啊啊你好烦啊!”叶娉婷变得暴躁。 “不许你再叫我媳妇,否则我要杀了你啊。”叶娉婷抬起巴掌,作势要打他。 两人正在打打闹闹,忽听得一阵悠远的声音如轻烟般飘飘入耳。 “婷儿……婷儿,你在此岛中否?” 说话的人正是温卿。 “师父!”叶娉婷心下大惊,顾不得外面的天气,直直冲出了门。 “师父,是你么?” 狂风暴雨再次淹没了她,她不管不顾地在雨中嘶喊着师父。 燕九能够听出,这声音来自一位功力极深厚之人。 他可能远在数十里之外。 她的师父,修为竟如此高深莫测么。燕九低头不语。 第20页 温卿的确是一位疼爱弟子的好师父。徒弟被带走不久,他就找了一艘大船,准备寻找徒儿。有的渔民劝他,今日不要贸然出海,看天象有异,恐怕会有灾祸。 可是他温卿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大灾能要得了他的命? 更何况,如若有灾,徒儿此刻的境遇岂不是更加危险? 一想到这儿,他就毫不犹豫地让人划船,驶向了暗潮汹涌的大海。 第14章 第十四章 求婚 到了夜间,海浪越掀越高,果然大事不妙。 船虽然大,可海浪也十分兇勐,他们的船左右摇晃,越晃越厉害,有些海水已经涌入了船舱。 “道长!道长啊,咱们的船就要翻了啊!”一名船夫踉踉跄跄跑过来,一屁股跌坐在地,沖温卿喊叫。“你看你,偏不听劝,现在可好了,海里翻起了巨浪,咱们这下都完了!” 不远处还有四个船夫,都纷纷应和。 温卿并不回答,他亲自走入舱中,拿起船桨,运气施法,将口诀施在船底,不多一会儿,大船就在越掀越高的海浪中稳住了。 船底依附着海面,随着海波的翻滚而起起伏伏,但船身十分稳当,不曾左右摇动。 船夫们原本正在哭天抢地,感慨自己怎么就眼馋那几两银子,跟着出海,这下命都要没了,老婆孩子以后怎么活。 咦?怎么不摇了? 他们站起来,看看四周,狂风骤雨没有一点停歇,海浪更是层层翻涌。 这可奇了。 “你们下来。”温卿喊了一声。 船夫们听了道长在说话,忙进到船舱。 “道长,莫非你会仙法?”一个船夫问。 “哎呀,肯定是这么回事,没见这么大个船都被道…不是,神仙稳住了么,快磕头吧!” 众人慌忙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不要磕了,都起来。” “哎哎,好。”这五人没了刚才的怒气和埋怨,满脸堆着笑。 “这附近可有什么小岛?” “有,有,往东南方向有一座,是最近的,再往东走还有两座。” “你们能认清方向么?” 一个船夫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光凭现在的天认不出,只不过咱们带了指南针啊。”他说完哈哈一笑,挠了挠头。 “那就好,你们朝最近的小岛所在的方向划船。” 船夫听了令,赶忙接过了船桨,卖力划起来,也别管能不能划得动了,神仙说的话肯定不会有错。何况上了岛,不呆在海里,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婷儿出发只乘了一条小船,现在又遇上了灾,如果不能登陆,恐怕性命难保。不,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她一定安全到了岛上。 这条船就在温卿的施法下,迎着风浪,稳稳噹噹地来到了最近的岛边。 “婷儿,婷儿你在么?” 温卿站在船舱,声音却传遍了岛上的每一个角落。 婷儿...快回答我,快... “师父!师父!” 不多时,徒儿的声音就传入他耳。 温卿听到了徒儿的唿喊声,原本阴沉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很好,只来到第一座岛,就找到了她。 他缓了缓神,回过头对船夫说:“你们下船去岛上避难吧。” 而后就现一步跨出船舱,瞬移到了岛中。 “婷儿。” 叶娉婷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背后传来唿声,她转过头,果然,穿了一袭黑衣的师父撑了一把伞,正朝她走来,即便是茫茫夜色,也不能吞没他的气息。 “师父!” 叶娉婷不管不顾地扑进了温卿的怀中。 虽然师徒二人离开还不到一天时间,但是,叶娉婷无时无刻不想着师父,在此刻见到,满心的欢喜再也抑制不住了。 温卿见徒儿没有大碍,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吧。”温卿扶她起来,从头到脚地查看着。 “我没事。”叶娉婷咧开嘴笑了一下。“师父,这里风大雨大,咱们进屋说话吧。” 她拉起师父的手臂,带着他进了屋。 温卿一进门,就见燕九翘着一只脚,背靠在墙上,双臂抱在胸前,一双桃花眼来回地打量着自己。 “来,师父,坐这儿。” 叶娉婷把师父引到了她刚刚坐着的枯草堆。 毕竟这里也没有什么干净地方能坐了。 更何况,师父的宝盒也不便当着外人的面取出施法。 温卿收了伞放在门边,顺势坐下。 燕九就杵在他对面。 “…” “…” “…” 叶娉婷感到气氛有些怪异。 “道长。” 燕九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收敛了浪子模样,走前一步,抱了个拳:“在下燕九,敢问道长名讳?” “温卿。”温卿捋了捋拂尘,不曾抬头。 “原来是温道长,久仰了。”虽然他从未听说过温道长这号人,不过久仰这种客套话还是得说的。 “道长修为高深莫测,令人嘆服啊。不仅懂得千里传音之术,还能在这巨浪翻滚之际平安驶到岛上来,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真是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人物。”燕九眯了眯眼,作势躬身行了一礼。 第21页 叶娉婷站在温卿身旁,心中前所未有地痛快,内心狂笑不止,这傢伙终于知道我师父的厉害了吧,哼,看他再敢对我无理。 “燕公子过誉了。”温卿仍未抬头。 温卿不知道徒儿怎么上了船,这一切跟他干系有多大,故而不曾出手伤他,但也不愿多理他。 “温道长,在下有一个请求。” “请讲。” “可否将领徒许配与我?”燕九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笑眯眯地说。 什么? 温卿蓦地睁大了眼,看向他。 叶娉婷更是惊得呆住了。 “我燕九保证,您的徒儿嫁了我,定会一生幸福快乐,我会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她,一生只爱她一人,如若不然,您就杀了我,我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行!” 温卿腾地站起身,眼中神色不清,似是要发怒。 “我也不同意!” 叶娉婷红着脸,喊出声来。她怎么想都想不到,燕九这傢伙竟然跟师父说这种话,求师父把自己嫁给他?可笑!一个两次见面两次把她撞飞的人,一个一言不合就拿她开涮的人,一个对她拉拉扯扯没羞没臊的人,怎么可能嫁给他? “我不要嫁给你!师父,你别把我嫁出去!”叶娉婷有些慌了,虽然师父说了不行,但还是慌,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温卿见徒儿这样强烈地拒绝,面色稍霁。 他惊觉自己的失态。徒儿想要嫁给谁,是她自己的选择,身为师父,虽然是她现下在世的唯一长辈,按照世俗规矩,自己确有决定她嫁给谁的话语权,但是,他并不是入世之人,不愿守着那套规矩,一直以来,都是徒儿要怎样便怎样的,任她开心就好。 刚刚自己竟然一反常态,登时站起一口回绝,心中的怒火自燃。听了徒儿满口的拒绝之意,又觉得放了心一般,立刻平静了。他想了片刻,想不出是为什么。兴许是和徒儿相处几年,师徒之情愈加浓厚,不愿她早早嫁人吧。 燕九站在一旁,把两人的神色看了个全。 “既然婷儿说不愿,我也无法。”温卿回了他一句。 “唉,既是如此,那先算了,兴许再过些日子,婷儿——”说到这,他颇有深意地看了叶娉婷一眼,“婷儿姑娘就会看到我的好,愿意嫁给我了。” 说完,燕九用手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往墙上一靠,给了叶娉婷一个眼色——原来你叫婷儿。 叶娉婷狠狠瞪了他,“师父,你别理他,他嘴贫得很,人也讨厌。” 她并不曾告诉温卿,燕九是如何把她掳了来的。凭她对师父的了解,若是将实情告知,师父必然生气,他的性命虽然能保住,吃点教训却是跑不了的。 我为什么要替他着想呢?这傢伙分明十分可恶! 第15章 第十五章 女科 此时的燕九还没意识到,他因叶娉婷没向师父告状而得以倖免于难,仍跟他们搭话。 “温道长,说句题外话啊,你和我们飞龙帮,有什么渊源啊。” 什么?这叫题外话?你一个飞龙帮的左使,不应该最先问这事才对么?自己帮里的宝物遗失在外这样漠不关心么?叶娉婷满头黑线,对他越来越无语了。 温卿只看一眼他的佩剑便知他是飞龙帮中的人物。那把碧阳剑,看上去和数十年前一模一样。 “往事如烟,不要再提。”修行之人不能过喜过悲,不然对于修行有损。故而,他虽对此人有些不喜,却也面色不改,从容应答。 燕九正要追问,五个船夫便唿喝着来到了木屋前,满身泥泞。 他五人一进屋,就看见三个姿容出众的人儿已在房内,其中就有让他们开船的神仙道长。 他们进了屋,踩了满地的泥,浑身湿漉漉的,刚进来就迫不及待坐下歇息。 那三个人却是连头髮丝儿都是干的。 一船夫道:“神仙啊,你走得好快啊,我们一路不要命似的跑,现在才上了山来。” “你们好好歇息吧,等到风平浪静咱们启程回去。”温卿朝着船夫们说。 “好好,您也休息,您也休息。” 至此,八人勉强地挤在一间屋子,再也没人说话。温卿已经坐回原处,叶娉婷歪倒在师父身边眯着眼,燕九横躺在他们二人对面,唿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鬼天气终于消停了,天空开始放晴。 第二日一早,叶娉婷是被踢醒的。 “起来吧小懒猪,快起来。”燕九踢了踢叶娉婷的脚。 叶娉婷抽了几抽,懒懒地翻起来,打了个哈欠。 她抬了抬眼皮。唉,一大早就看到这傢伙,真是败兴。我师父呢? “别找了,你师父已经去船上了。” 师父上船了? 叶娉婷听到这,连忙打起精神,就要下山去找师父。 燕九跟在她身后,也一同下了山。 “喂,我劝你留在这吧。”叶娉婷转过头对他说。 “哦?为什么?” “你不是说了,金刀门的人还在海岸找你,你现在贸然回去,肯定要被他们抓住。我看啊,你就在岛上待着吧。” 第22页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燕九眯了眯眼。“我料他们不会再找我了。” “哼,你倒是有信心。” “更何况,不是还有你神通广大的师父嘛,跟他走在一块,必然安全。” 叶娉婷狠狠鄙视了他一番,竟然利用师父的好心作为他的保护伞,简直无耻! 二人一路吵闹着上了船。 温卿布置好一切,就看到他们上了船。 “既然都上来了,那咱们便走吧。” 船开了,朝着来时的方向开,海面平静无波,完全看不出昨天经歷了一场浩劫。 回去的路上,燕九顾忌着温卿的身份和功力,没有再拿叶娉婷逗趣儿。 这座岛距离大顺国的海岸线本就不远,不出一天,他们就回到了平东郡。 “师父,那些人吵吵嚷嚷不知在做什么呢。” 下了船,他们师徒二人就原路返回,此刻来到了平东郡的郡城之中。 “我去帮你看看。”燕九冒出头来,挤进了人群之中。 这傢伙,这一路上竟是怎么甩都甩不掉,像狗皮膏药似的粘人。 而师父竟然什么都不问,也不赶他走,就让他死皮赖脸的跟着。 温卿自有主张。他虽不喜此人,却也不至于厌恶。再加上他身上悬挂着碧阳剑,总令他想起那位故人来。故而不曾多言。 燕九心中也隐隐猜到,温卿与飞龙帮有些关系,只是一路上旁敲侧击,奈何他始终不给一个答案。 两人的心中都有些许的默契,一路上不曾有什么冲突。 叶娉婷却是猜不出这其中的缘故。 她只道是师父的脾气好,修仙之人不愿意和旁人吵闹争论罢了,更不愿意随意出手伤人,折辱了他的名声,所以只任凭燕九跟着。 其实,她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讨厌燕九。 毕竟,燕九在船上给她烤了两次鱼,在巨浪来袭之时也没有弃她不顾,反而出声安慰,一路上虽偶有逗趣儿,却始终照顾着她,事事都沖在前头。要是真像他说的,嫁了他,兴许,自己确实能够快快乐乐过上一辈子… 叶娉婷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她怎么会这样想,嫁给他?不开什么玩笑。 叶娉婷的脑子很乱。自己是什么时候起,学会为这傢伙辩护的。 她正胡思乱想之际,燕九就兴沖沖地回来了。 “婷儿姑娘,这个消息想必你会很感兴趣。”燕九一脸得意地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 “有话快说有——” “姑娘家家的不要随便说脏话啊。”燕九一把捂住她的嘴。 “告诉你吧,下皇榜了,榜文上说,两年之后,大顺国要从民间大选有才德的女子,进行考试,选拔,最终皇帝亲自进行殿试,留用的女子可以入朝为官呢。” 叶娉婷听了,确实极为感兴趣。 入朝为官?女子么? “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样的官职,该不会是做什么御前宫女吧,那我可不去。”叶娉婷想到这儿,浑身就泄了气一般,眼睛也失去了刚才的光彩。以往皇帝就曾下诏,选拔一些优秀的女子,去做御前女官,有合了眼缘的直接纳入后宫了。 “这次似乎与普通的选秀不同。我见那皇榜上写着,凡入选者皆任命为朝廷命官,加爵,赐府邸。一经录用,身份与普通的官吏相同。” “真的么?” 燕九点了点头。 叶娉婷冲进了人群之中,挣扎半天,终于看清了榜文。 和燕九说的一点不错。 榜文的意思是,两年后的六月,各县组织乡试,十二月入郡进行郡试,次年三月会试,次年四月,由皇帝殿试,亲选出优秀的女子,任为女官,派发各郡县任要职,其中突出者留用京城。 乡试考试科目为:女容,女德,乐理,礼仪。 郡试考试科目为:策论,答辩。 会试与郡试考试科目相同。 殿试自然就是皇帝问什么,考生便回答什么。 叶娉婷心中正在犹疑不定,到底要不要参加。只见不远处有个将军模样的人,身披盔甲,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带着一队人走过。 人群被迅速地驱散了。 叶娉婷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她的目光中露出了仇恨。 此人便是当年带头斩杀她全家的仇人,韩当。 第16章 第十六章 仇恨 看着仇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叶娉婷再也安耐不住,一幕幕的惨象清晰地浮出了记忆表面,挥之不去,她默默抽出了剑,观望着最佳的角度要以一击除之。 “别犯傻。”燕九拿身子悄悄挡住了叶娉婷拔剑的动作。 “现在不是时候。” 叶娉婷看了燕九一眼,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燕九转过身,笑眯眯地把叶娉婷拉到了一边,和人群站在一起。 叶娉婷承认自己冲动了。如果不是燕九刚刚拉住自己,恐怕她要做出傻事来,师父在一旁又要担心了。 “你做事不能这样冲动。无论你想要杀谁,都要有足够的能力先保护好自己。” 燕九摸了摸她的头。 能力,又是能力。 叶娉婷暗暗恨自己,弱小的代价就是被强者吞噬到渣都不剩。 第23页 咦?这傢伙摸我头!算了,懒得跟他计较。 韩当本是皇帝亲军,这次来平东郡是来送一封要紧的书信,事关机密,必须是由他本人亲自来办。 他骑着马走在大街上,看见道路两旁的老百姓都被他的威严震慑,一个个俯首帖耳,心里十分得意。他,韩当,御前第一勐将,手刃过无数的王公贵胄,那些平日以来对他颐指气使的人上人,最终都是死在了他的剑下。他扬起了头,慢慢悠悠地走着,享受着人们敬畏的目光,毕竟,像他这种级别的人物,一般人是难得一见的。 叶娉婷走到了师父身边。 “婷儿——” “师父你别教训我啦,婷儿知道错了。” 叶娉婷做任何事,都逃不过温卿的眼睛,所以早早地认了错,求师父别拉着脸训她。 韩当的队伍走远了,人群也渐渐散了,街道恢復了往常的样子。 温卿见叶娉婷这样说,便没再多说什么。他看到叶娉婷偷偷拔剑,似要闹出事来,若不是燕九及时制止,不知道最后会如何收场。 燕九走过来,表情似乎与刚才不同。他迟疑了一会,抱了个拳: “温道长,婷儿姑娘。燕九一路同你们走到了郡城,种种不必再提,你们对我有恩,改日自当报答。在下身负要紧事,咱们就此告辞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我们还会相见。” 什么? 叶娉婷看着燕九一副认真的样子,心里愣了一会。 这傢伙不会又在拿我开涮吧。等等,什么时候这傢伙身边冒出来一个小弟… “燕左使,弟兄们把你交代的事都办完了,现在就等你回去了。” “好,我这就随你回去。哦,对了。”燕九回过头来,面容严肃地看着叶娉婷。 “婷儿姑娘,不知刚才你为何突然那样鲁莽,生出了当街杀人的念头。燕九离开时想劝你一句,不要意气用事,万事都要做好全身而退的打算,只有保全了自己,才能保全更重要的东西。” 叶娉婷沉默了,低头不语。 燕九说完这番长篇大论,悄悄把头伸到叶娉婷耳边,嗓音魅惑地轻吐:“记住,你早晚是我的女人。” 啊啊啊果然还是那个死变态!原汁原味的死变态啊! 叶娉婷搓了搓发红的耳朵,不争气地红了脸,再一回头,燕九已经不见了。 虽然温卿听到了,可是,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两个晚辈之间的私事。 “咱们走吧。”温卿道。 “是,师父。” 师徒二人回到了玉罗山。 “婷儿,自从你回了山,似乎对于习武没有了往日的热情。” 这些日子以来,温卿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有什么事要对自己开口,却始终开不了口。 “师父。” 叶娉婷跪下。 “师父,徒儿下定决心要考两年后的女科,请师父教授我策论与答辩,求师父成全。” 言毕,磕了三个响头。 温卿听闻,心道,这事倒不难办。 “起来吧,为师答应你。” “谢师父。” 当她见到韩当耀武扬威地走在街上的那一刻,她明白,此生若不能杀了此人,她将寝食难安,她的心将永受煎熬。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夜,此人浑身是血地从她的家门走出,洋洋得意地站在人群之中数落着父亲的种种罪行。 绝对饶不了他。 正如燕九说的那样,武功练得再好,一招杀了仇人又有什么用呢?若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逞得了一时之快,却还是不能查清当年真相,还我家族一个清白。要想报仇,只能徐徐图之。而今有一个大好机会等着自己,那就是女科。若能一举登科,就能光明正大进入到朝廷中,到时候,想要调查当年的冤情就方便多了,若能查清事实真相,靠着官位带来的便宜,也更容易洗刷冤屈。 是了,乘风而上,顺势而为,考女科,报家仇,是个好机会,好办法。 隆昌七年的四月,我叶娉婷定要金榜题名。 温卿是武将出身,最爱舞刀弄枪,当年不过只有边疆一个品阶不高的职位罢了,虽说后来走上了修仙炼道之途,与文字打的交道多了些,却也很少费心去练习写文章之事。 他能教叶娉婷的文学虽说不多,只不过百年阅歷总归还有许多经验加成,自己也收藏了各类书籍可供查阅。应付女科,应该够用了吧。 温卿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帮助徒弟达成心愿。 事实上温卿完全多虑了。 正所谓触类旁通。作为当世之中极为罕见地窥得修仙门径的顶尖人物,温卿的文略虽不曾如何费心思地勤加学习过,只是也要比凡夫俗子好上太多太多了。 他完全有能力培养出一位文武双全的优秀弟子。 温卿带着叶娉婷来到书房,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拉出抽屉,里面放了几本书,名为《策论要诀》、《歷朝科考三甲文录》、《昭良县志》等,似乎都与考试内容有关。 他再去翻找,另翻出十几本厚厚的书来。 叶娉婷抱着师父找出来的书,书在怀中越堆越高,快要把她的脸挡住了。 “先研习这些吧,有不懂的地方及时问我。全部阅诵一遍后,我来考察你的掌握程度。” 第24页 “是,师父!” 叶娉婷放下书,喘了口大气。 早先来到山中那几个月,她就是在这度过的,那时候翻看各类书籍,纯属娱乐,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就更加要好好用功才行。现在是九月,离科考还有二十一个月,只要用功,一定能够考上的。 叶娉婷立刻坐好,翻开第一本书来认真地读起来。 不知为什么,这些书籍不出三天就被她读完了,速度似乎…很快? 她数了数书的数目,1,2,3…15,16. 整整十六本。 可能,是她变聪明了? 叶娉婷挠了挠头,总之,先去找师父吧。 “师父,你来考我吧。”叶娉婷抱着书来到师父面前,把书放在温卿的脚边,信心满满地等着师父的提问。 温卿点点头。 他捡起第一本,随口问到:“策论,即是向朝廷献策的文章,需上呈至高官甚至皇帝处。若你所想的‘策’是为百姓所需,却有损众官员利益,你会按照百姓所需来写么?” 叶娉婷转了一圈眼珠,想了一会,开口回答:“师父,徒儿以为书中写的应对之法不对。” “哦?说来听听。” “此书中写,若有官与民之利益纠纷,应当处处以民意为先,官员需得对于民意俯首帖耳,任其驱使,即便是皇帝也决不允许忤逆民意。徒儿以为,民意为先的确不假,只不过‘处处’一词颇显出一番讨好的味道来了。世人常见百姓讨好有权势者,其实,文人更偏爱讨好平头百姓,毕竟,在他们心中,撰写下为世代传颂的名篇与惊人之语才是他们的野心。” 叶娉婷顿了一顿,面不改色继续说道:“要我说,行事需得好好权衡一番,有时朝廷煳涂,百姓遭殃,有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暴民肆虐,种种错处并不能全然归咎于朝廷。天下之事纷繁复杂,百姓所需未必是其真正所需,官员利益受损也未必是确然,总而言之,箇中利害,须得仔细衡量,把握尺度,切不可莽撞决断,只偏颇一方。” 温卿听了徒儿这番论述,心下甚为满意。 本以为徒儿平日之中骄纵任性,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自己需得时时照应着她,才敢放心。今天来看,眼见并非为实,徒儿的内心远比自己想像的要成熟,对于许多事情,她已经能够明白是非对错了。 只不过看她前些日子的莽撞冲动之举,似乎心里成熟了,但行事却不够老辣。 难道,果然还是歷练太少的缘故么? 温卿陷入了沉思。 他每年都会带徒儿下山游歷一番,见识不少,可是徒儿毕竟还是在自己的保护之中,况且,这样的游歷对于徒儿的官场生涯似乎用处不大。 官场,最要紧的还是人情世故。 温卿默默放下手中的书,说留待日后再考问,自己要想些事情,让她先离开。 叶娉婷从没见师父居然让她离开,还是为了想些事。 不过师父这么吩咐了,那做弟子的不赶紧退下还在等什么。 她叩头,默默退下了。 温卿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现在,是时候让徒儿独自下山生活了么? 第17章 第十七章 下山 打那之后过了三天,这三天之中,温卿反覆考虑让徒儿下山的事。 终于,他做出了决定。 “婷儿,过来。” 叶娉婷正在练剑,温卿唤了她进来。 “师父,您有事吩咐么?” 温卿看着越长越高的徒弟,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舍,不过,既是为了她的将来打算,就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婷儿,你今年十六岁了,既然想要去考女科,为师不得不替你的将来好好筹谋。” “师父,您的苦心我都明白,有什么安排尽管说,徒儿一定照做。”叶娉婷最最尊崇的人就是他的师父,师父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走。 “为师要你下山。” 哦,下山啊,不知道这次又去做什么。 “师父,你让徒儿下山做什么呀。”叶娉婷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打算一会就去打包袱牵马,好去完成师父接下来要交代的任务。 “为师的意思是,你到了应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师父,让我走? 叶娉婷“嘭”地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问道:“师父,是徒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恼了师父么?徒儿一定改,求师父不要赶我走啊。” 温卿连忙将叶娉婷扶起,说了一句:“傻孩子。” 叶娉婷呆愣楞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既然已经要参加科举,早晚都是要下山的。让你现在离开,一是为了你的户籍之事。凡参加科考的女子,必得家世清白,故而,要先想办法取得一张户籍才好。二是看你读书能够灵活思辨,所做的几篇文章可评为上等之作,又兼身怀内力,武艺尚可,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文韬武略已经很不错了。” “都是师父你教得好。”叶娉婷见师父和颜悦色地跟她娓娓道来,心里的担心一下子去了不少,此时坐在师父身边,乖乖听师父说话,见师父夸了自己,就忍不住要把功劳往师父身上推。 第25页 温卿转过头去看了眼小徒儿,小徒儿倒是很会讨自己欢心,嘴上抹了蜜似的,整日吹捧自己,他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三是你的经歷太少,几次下山游歷,都有我陪在你身边。要知道,入了官场,事实都得靠自己评断,没了我的照料,更不能去问旁人,要学会识人用人,处变不惊,就需要多多地经歷一些风雨,行事做派才能成熟稳重。” “师父,您说得对,徒儿却是行为稚嫩,做事还欠了火候,户籍的事倒是我疏忽了,若师父你不提醒我,日后恐怕要出事。”叶娉婷挠了挠头,重展了笑颜。 “只不过,师父,徒儿捨不得你,不想这么早离开你。” “傻孩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有事,尽管回来找我。” 温卿说完,从身旁取了一个匣子,打开后,里面是几张黄符。 “你瞧这个。若要找我,点燃这张符,便能与我联络。” 叶娉婷接过,翻了翻。 “师父,怎么只有三张啊,三张太少了,不够。”她撅了撅嘴。 “照着上面的样子勾画,一边勾画一边注入法力,也可。” “可徒儿没有法力。” “…好吧。”温情又被徒弟打败了。 当夜,他补画了几十张黄符,放进匣中。 叶娉婷抱着小匣子亲了又亲。 几天后,叶娉婷将一应物品收拾妥当,从谷地牵了红马,背上包袱,就要下山去了。 “师父…”叶娉婷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师父,再也不能长久留在师父身边,就忍不住落泪。 温卿站在她身边,出言安慰:“下山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玉罗山永远都是你的家。” 叶娉婷扑进师父怀中,依依不捨。 温卿任凭小徒弟哭湿了他的衣衫,也不制止。 她哭够了,终于起身,重新上了马,擦干眼泪,出发了。 “师父,徒儿一定会实现心愿,等我了却了一切,就回来陪你,我们再也不分离开了。” 她渐渐走远了。 对于下山之后该如何,叶娉婷还没有十足的打算。她摸了摸腰间的小荷包,那是她自己绣的,请了师父帮忙施法,便有了储物的功能。 虽然能够储存的东西还不多,不过,却也够她用了。 她打算先去找三年前收留她的恩人去。 这些年来,她从未去看望过他们,只怕他们问起自己现在在哪里安身,而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师父修行的地方是清静之地,让太多人知道了,会打扰到师父。 叶娉婷摸了摸红马,马儿打了个响鼻,这匹马儿就是当初他们所赠,现如今马儿长得又高又壮,他们见了一定欢喜。 走不多时,她便来到了昭良县的山中,她恩人的住所,一户殷实的农家。 “沐叔叔,你在家么?”叶娉婷下了马,叩了叩门。 沐家的大院还同以前一样,院子有大半边用砖砌起,另小半边用栅栏围了,院落里跑着几只大母鸡,有的母鸡身后还追着一排小黄鸡。院子里有一处小园子,园子里隐约瞧着像是种了些葱蒜,白菜一类的,还有些看不真切,中间是一个堂屋,两侧有数间厢房。 “来啦!” 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 门开了,迎面走出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穿了身淡粉色的袄裙,梳了个丫髻,脸上笑容柔柔的,脸蛋肉肉的,像个小包子。 “婷姐姐?” 沐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姑娘十分漂亮,披着风衣,腰间挂了把剑,英姿飒爽,比三年前出落得更美了。 “沐羽妹妹!” 叶娉婷见了是沐羽来开门,见她长大了,也长高了,心里很欢喜。 两个小女孩数年未见,想不到今天就这样重逢了,两个人兴奋地互相抱了抱。 沐羽尤其兴奋,当初叶娉婷带着她识字,看书,还帮着父亲打猎,沐羽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见过陌生人,打父亲收留了叶娉婷后,她才感觉到有了朋友,生活变得更有趣了。 “婷姐姐,这些年你都去哪了呀。” “我去拜师学艺了,你看这把剑,就是师父送我的,不错吧。” 叶娉婷把腰间的剑解下来递给她看。 沐羽哪爱看什么剑,只是夸了夸好,就连忙把她拉进了屋内。 沐羽是家中独女,她还有一个幼弟,出生不足三月,此刻沐母正抱着小娃儿在房中坐着。 “羽儿啊,是谁来了啊。” 沐母听了有人敲门,又听沐羽说笑着进了院。 “娘,是婷姐姐啊!” 沐羽拉着叶娉婷,进了屋。 “婷儿?”沐母睁大眼打量着她。“好,好,好孩子啊,你总算是有了出息,快坐。” 沐母让叶娉婷连忙坐在炕上。 “谢谢婶婶。” 叶娉婷心中感慨,沐家的人和以前一样,还是那样善良热情。 沐羽提了一只铜壶,沏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出来。“姐姐,这是你以前最爱喝的,快喝些。” 她又给母亲和她自己沏了两杯,坐在了叶娉婷的身边。叶娉婷喝了一口,抓着沐羽的手,夸了一阵味道好。 第26页 “沐叔叔呢?” “嗨,你看我这样子,我刚生产了孩儿,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你叔叔老早就进了林子,帮我捉些野味回来,也好下奶。” 小宝宝被抱在怀中,睡的正香。 “婶婶,三年前亏得你们的收留,我才能活下来,今日,我就是来报答叔叔婶婶的大恩的。”叶娉婷放下了杯子,郑重其事地对着沐母说。 她随即打开了包袱,拿出一袋金子,放在桌上。 “婶婶,请你务必收了。” 沐母拆开袋子,见了黄金,连忙说不要。 “你这孩子,也太见外了,当时只不过是念在你可怜,发了善心,你这样的好孩子,换做是谁,都会帮一把的,快拿去,快拿回去吧,日后你还有用得上的地方呢。” 沐羽在一旁也连连附和。 “婶婶说错了,婷儿一路逃亡,从不曾有人施手搭救一二,只有叔叔婶婶家,婶婶,你千万不要推辞,你要是推辞了,就是看不起我叶娉婷,不愿给了我面子。” 沐母看着叶娉婷现在的样子,说话办事倒是稳妥了许多,心下甚慰。便想着,她执意要给我,我也不好尛了她的面子,只先收了,要是她日后要用,再还给她就是了。 想到这,便也收下了。 叶娉婷见婶婶不再推辞,心里稍稍慰藉。 叶娉婷为何有金子?实为玉罗山实在是个宝山,山上有处金矿,储量丰富,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知晓,所以他们从不曾缺了钱,这回叶娉婷下山,也是装了足足的金子才下来的。 叶娉婷装的一袋金子,足有三斤重,按照大顺国的计价标准,这袋金子够普通人家生活10年了。 沐母又问了叶娉婷这几年过得如何,在哪里生活。叶娉婷只说投在了一位本领高强的师父门下,生活无忧,还学了好多功夫呢。又说不必怀疑金子的来路,都是干干净净的银钱,让婶婶放心拿了花。 沐母早就知道,这孩子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最喜欢的就是打打杀杀了,有时候比男孩子还要要强。 她问了许多,叶娉婷都只说自己过得很好,来这看看,想在这住上几日。沐母爽快地答应了。 “羽儿啊,快给你婷姐姐安排房间去。” “是,娘亲。” 沐羽见叶娉婷同母亲说个没完,坐在一边蹬着小腿儿听着,有时还听不大懂,见他们终于说完了,就拉起叶娉婷欢快地跑开,好同姐姐玩去。 第18章 第十八章 猎户 “婷姐姐,你还住上次住的那间的屋子,怎么样啊。” “好啊。” 叶娉婷任凭沐羽胖乎乎的小手拉着自己,朝着东厢房走去。 叶娉婷跟着沐羽一同收拾,刚弄妥当,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男人的唿喊:“羽儿,快出来,帮我把山鸡提到厨房去。” 沐振生左肩背着两只山鸡,右手拿着绳索弓箭,身后跟着一条大黄狗,走进自家院里,喊了一声女儿,再回头看大门旁边的马厩,竟然多了一匹红马,这匹马很是眼熟,像是前些年赠给叶娉婷那匹。 “爹,你看谁来了。”沐羽把叶娉婷拉出房间。 “是…婷儿?真的是你?” “是我,沐叔叔。”叶娉婷笑了笑。 沐振生连忙扔下双手的东西,走到叶娉婷身前。沐羽连忙把两只山鸡提起,放到厨房的柴草垛旁。 沐振生身长八尺,身强力壮,是个猎人,守着昭良县里这座富饶的大山,时常能打到些野味,他家中还有几十亩良田外租,故而家境殷实。叶娉婷三年前落难至此倒是没做它想,对于沐家上下满心全是感激,只不过三年过去,她的内心成长了不少,虽说感激之心从未变过,但也渐渐生出些怀疑。 其一,此地距离最近的一处村落隔了二十里,方圆二十里内,只有他一户人家。为何沐叔叔偏偏守在这里,不愿与人为邻?若是同别户人家居住在一起,出什么事,不至于孤立无援。 其二,既然家中有良田数十亩,为何不以种田为生呢,或是做个小小地主,不用太劳累,每年也能进项不少,为何还要打猎呢? 其三,她始终怀疑,沐叔叔并不是单纯发了善心就收留了她。毕竟,他家所有人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她不仅吃穿无忧,还整日对她嘘寒问暖,她似乎成了他家的贵客,临走时还要赠送金银和马匹。在这背后,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第一第二点可以不深究,但第三点直接牵扯到她本人,她必得找出个答案才行。 叶娉婷随着沐振生进了堂屋,他忙问这些年自己过得好不好,在哪里安身,叶娉婷只得又把刚才那些过场话答了一遍。 “沐叔叔,婷儿决心要考女科。” 沐振生眼神一闪。 “婷儿,你不是最爱舞刀弄枪么,怎么突然想去考女科?这可是文绉绉的,写文章辩口舌一类的东西啊。” 她想不到沐叔叔的消息这么灵通。她当日是在平东郡的郡城之中放榜当日得知的消息,据此时不出三个月。沐叔叔一位地处北方边界山区,常年与世隔绝,在山中打猎的猎户,竟然能得知考女科的消息,且一般的百姓别说是女科这种新鲜玩意儿了,就是科举具体是什么都未必清楚是什么。沐叔叔的话令她心中再添了几分疑惑。 第27页 叶娉婷笑了笑:“沐叔叔,婷儿有把握能够考上,您放心好了,等婷儿做了官,要把你们接到大宅子里去生活。” 沐振生听了叶娉婷的话,嘆了一声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官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听叔叔一句话,不要去考那个什么女科了,还是安安稳稳找个老实本分的殷实人家嫁了好啊。” “爹,婷姐姐来了,咱们今晚就再添几道菜吧。” 沐振生正要继续开口说话,就被跑进来的女儿打断了。他随即站起身来:“好,婷儿啊,你在这坐着,我和羽儿到厨房去烧菜,去西屋陪陪你婶婶也行。”说完就大步走了。 “是呀婷姐姐,你是远道而来的,就在这玩吧,我和爹爹去弄就好了。” “我也去。”叶娉婷撸起袖子,“你们别把我当了外人,我也不是什么贵客,不是坐在这等伺候的,我来搭把手,你们可别嫌弃我。” 沐羽笑了笑,说了声也好,两个人就一同绕过东厢房,来厨房帮忙了。 沐振生见叶娉婷来了厨房,连忙让她回去玩去,不要在这侍弄这些,有他们父女二人就好,叶娉婷连连推辞,沐振生见她执意要帮忙,才松了口同意了。 沐振生把两只山鸡的血放干,拔了毛,拿炭火烧光了细小的毛茬,取出内脏,再用温水反覆清洗了几次,才把鸡彻底收拾干净。 叶娉婷接过了山鸡,将其中一只斩成大块,烧热了一锅水,鸡块倒入焯水,趁着功夫,把另一只抹了生抽花椒姜片小葱等腌制,鸡块焯水后取出,锅中水盛出,倒入油,油温升热后,鸡块裹了蛋液和面粉炸了,炸好取出,锅里留点剩油,炸鸡块再次下锅,倒入辣椒和其余调料翻炒均匀出锅装盘。将腌好的鸡用泡开的干荷叶层层裹了,放入蒸笼里蒸制。期间,叶娉婷帮着父女二人打打下手,添添柴火,不曾闲下来。 三个人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用不了太久,一大桌的菜就上齐了。除了两盘子山鸡,还有木耳,蘑菇,野兔,野猪等其他山珍,另有一些菜园子里种着的土豆白菜一类家常菜,还有香喷喷的白面饼,馒头和大盆的鸡蛋汤。 沐婶婶抱着小娃娃坐下,喝了些沐叔叔煮的猪蹄汤,挑了一些清淡的菜入口。 “嗨,看我这记性。我竟然把婶婶忘了,做菜时有是油又是辣的,害得婶婶都不能吃这菜。真是该打。” 沐婶婶笑着说:“你们吃得开心就是了,我总归也有不少东西吃,婷儿是客,本来应该按你的口味做上一桌才对。” “就是,婷姐姐,娘亲的吃食可多了去了,爹每天变着花样给娘弄吃的补身子呢,我看了都羡慕。咱们只管做自己爱吃的。”沐羽在一旁乐呵呵道。 沐振生原本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一听女儿打趣自己,立刻红了脸,道:“婷儿,别听这臭丫头胡说,吃菜,多吃点。” 叶娉婷见状也笑了几声,心里生出了许多羡慕。要是自己的父母健在,也应该像叔叔婶婶一样夫妻恩爱,全家和睦。 吃了饭,两个姑娘帮着收了碗筷,沐婶婶哄睡了小宝宝,出来帮着做做厨房的活儿计。 “你们两个小姑娘玩去吧,这还有我呢。”沐婶婶一边繫着围裙一边说道。 “哎,那我就同婷姐姐玩去啦。”沐羽挽着叶娉婷的胳膊,两个人回了沐羽的闺房。 一回到屋,沐羽就去小架子上拿了她的几套书出来:“婷姐姐你看,自从你教了我认字,我就让爹进城给我买了几本书,我虽然还是不太认的全上头的字,却也挺爱看的,经常拿出来翻看。” 叶娉婷接过书,看了几眼,是女德女诫一类没什么大用处的书。她眯了眯眼,沐叔叔怎的不给沐羽买些诗词歌赋,或是诸子百家的文章,难道他真的认为女孩子最好的出路只有嫁个好人家么。 她心中有疑虑,却不做声,也不去问。“羽妹妹,先不说这个,咱们一同洗个澡吧,我跑了老远,已经好几天没洗过澡了。” 沐羽一拍脑门,道:“哎呀,真是的,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让娘烧些水来。” 沐羽咋咋唿唿地出门去了。待到她走远,叶娉婷合上眼,使出师父教授的感知之法,将小院中的每一处都略略感知一次。 堂屋,东厢房,西厢房,厨房……似乎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她收了功,难道,沐叔叔果真没有什么隐瞒我的么,难道真的是我想太多了么。 她摇了摇头,决定先把此事放在一旁,去院子里随便转转。 在这儿眺望夜空,星星自然没有同师父在山上时所见的明亮,不过却也很美,大母鸡和小鸡都回了窝,她走到红马跟前,摸了摸它的面颊。想不到,红马跟她走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这儿。 “姐姐,水好了,咱们去洗吧。”沐羽在不远处喊她。 “来啦。” 两个姑娘来到了洗漱房,这件房就在厨房的隔壁,一个大木桶放置在房间最里侧,专门用来洗澡。 沐羽把门插好,将两件干净的里衣搭在了衣架上,脱了个精光,抢先跳进了桶。 叶娉婷见沐羽虽然说话总是柔声细气的,看着倒是沉稳,只不过在她跟前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第28页 她慢慢脱了衣衫,一件又一件,露出了胴体。 沐羽正在水中玩闹,正要喊她快进来,就见到叶娉婷一具玲珑曼妙的身材,沐羽瞬间红了脸。 第19章 第十九章 石像 叶娉婷坐到了浴桶中。 “怎么了,羽妹,突然这么安静。” “婷姐姐,你是羽儿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人。”沐羽微微抬起头,红着脸说道。 叶娉婷轻笑了两声。沐羽只比她小几个月,却比她天真不少。 “你呀,真是没见过世面,我日后考中了女科,封了官,带你好好转转去,好看的人儿多着呢。” 沐羽常年生活在偏远的山里,对于大都城十分嚮往,抬起头睁着微微发亮的小眼睛看着沐羽。 “婷姐姐,我想去人多的地方生活,不知道在那里生活的话,会不会像跟你在一起时候有趣。” “有趣倒是未必有趣,总之热闹些便是了。其实啊,只过几个人在一起生活的清净日子也很好,简单快乐,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叶娉婷想起和师父两人在山中生活的日子,她从不觉得寂寞,相反,平淡而充实的生活让她的内心泰然,打磨了稚嫩的稜角,也越来越能够看清自己,和未来想走的路。 叶娉婷伸出白玉般的手臂,帮沐羽打散了头髮,一下下地梳着。 “可是,婷姐姐,我还是想去大都城玩玩。” “好,听羽儿的,改日咱们就去县城,去郡城,好好逛逛。” 两个小姑娘欢声笑语洗完了澡,换了衣裳各自回屋去了。 “你怎么收了婷儿送的金子啊。”沐振生似有几分懊恼,一屁股坐在炕沿。 “我实在是推脱不掉啊,你也知道婷儿倔得很,我说不要,她非要报答咱们。我就想了,咱们先拿了,日后她若是到了用钱的关头,咱们再把金子还了她就是了。”沐母抱着婴儿,小婴儿两只手在空中抓着,手臂轻轻晃动着,嘴里吃着奶,舒服地哼哼。炕桌上摆着那一袋有些烫手的金子。 沐振生当然知道,这事怪不了自己老婆。沉默了一会,就把金子收起,说了一声:“金子人人不嫌少,却再也不能拿她的了,”他说到此处,嗓音压低了几分:“咱们,已经收了那位足额的金银了。” 说完,就上炕歇息了。沐母神色颇为凝重,应了下来,哄了孩儿吃完奶就熄了灯。 叶娉婷回到房中,并没有立马睡下。她先取出了储物荷包中的书籍,挑了灯看上半个时辰,再盘了腿打坐,吞吐真气,直到凌晨才睡下。 就这样,在沐家接连过了几日,叶娉婷每天的生活都是平平淡淡的,她有时会做不经意状提起她的怀疑,比如,叔叔怎么不搬到隔壁村庄去,或者羽儿本该同别的小孩多玩玩之类的话,奈何沐振生总是不接话,或者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数日以来,叶娉婷一无所获。 这日,她背了弓箭,正要去沐家后山处猎兔。 “婷姐姐,你慢点跑啊,等等我。”沐羽本就是个娇弱些的小女孩,也比不上叶娉婷是个练过的,此刻她两手捧着腹,费劲巴力地追赶着。两个小人从家门口一路跑出来,没过多久,叶娉婷就落下她好远。 叶娉婷回头。看见沐羽成了远处的一个小黑点,心里觉得好笑,便站在原地等她追上来。她百无聊赖地左右四顾,不远处,有座小石像,叶娉婷走过去看,这个石像不像是普通的石像,上头刻了一个没有脸的小老头,右手拿着面具,左手是把刀子,面具是个笑脸。 她的眼神黯淡下来。这石像,她倒是见过,也认得出。 一笑堂。 这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暗杀组织,一笑堂之中训练了许多顶尖的杀手,任人僱佣,谁给的报酬多就能替谁办事。这些杀手的行事风格也与一般的杀手大不相同,有传闻他们在脸上贴了面具,装作好人,脸上天天挂着笑容,潜伏在行刺目标的身边,等到时机成熟,再一举除之。这些行刺目标,生前的最后一面,就是微笑着迎着本以为是挚友的杀手进门,然后带着笑容离开这个世界。这一笑,就是此生的最后一笑了。这个石雕,正是一笑堂在此所立,意为此处正是他们的势力范围,若有人想要找他们办事,就将定金与联络信函塞在小老头帽檐下的暗格里,不出多日,杀手就会找上门来,与他相谈。 这方圆数十里,杳无人烟,将石像建在此处,莫非,沐叔叔难道就是在此处看守石像之人? 叶娉婷低下头思索,他若是看守石像之人,便是此处负责执行任务的杀手之一,若没有明确的行刺目标,一笑堂绝不会派出一位杀手外出。也就是说,如果沐叔叔是一笑堂的人,他必然正在执行任务。可这里除了他的家人,就再也没别人了,没有别人,他在对谁执行任务呢。 叶娉婷有些不解地走了几步。忽然,她感到嵴背发凉,浑身冒出一股凛冽的寒气,将她吞噬。始终萦绕在她心头的一个疑虑,似乎以某种她极为不愿意相信的方式,向她呈现出事实可能的真相。 难道,行刺的目标,是我? 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石像手中的面具,一个笑脸。再想到沐叔叔每日对着她时露出的笑容,心又凉了几分。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不,我不普通,我是瑛王府叶氏嫡次女,是府中上下唯一一个活着逃出的人。难道,他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可若已经知晓,大不了报官就是,我本按律当斩,□□岂不麻烦?她的大脑已经完全不够用了,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到底有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究竟安全与否… 第29页 思绪陷入了完全混乱的状态,她有些站立不稳,恍惚地慢慢走着。 “婷姐姐!我可追上你了。”沐羽一路紧走慢跑,终于追了上来。 叶娉婷看着沐羽唿喝着,埋怨自己跑得太快,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叶娉婷稳住自己的情绪,扯了个笑容出来。 “姐姐,我看你不是来猎兔的,你就是只兔子。”沐浴撅着小嘴嘟囔道。 “好了好了,我不跑那么快了。话说回来,今早我都没吃饱,咱们别在这了,回去吃饭吧。”叶娉婷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刚刚的事,让自己恢復正常的状态,好别让沐羽看出她的异常。 “哈哈,婷姐姐真能吃,那咱们就回去吧。”沐羽正好不愿意在野地里头乱跑乱跳,本是追着叶娉婷出来的,现在叶娉婷要回去了,她可求之不得。 第20章 第二十章 跟踪 呵,难道我怕了他们? 叶娉婷心中冷笑。 她跟着沐羽往回走,一边听沐羽念念叨叨,一边静下心来分析此事。 她思来想去,最后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怕。她带了绯云扇下山,此中秘密已让师父告知。原来,这把扇子不仅外在坚韧,可做防御,而且扇骨之中藏了西域金刚线,一旦触发机关,金刚线就会弹出,金刚线的顶端镀了坚硬无比的金刚石,射入人的要害处,可以瞬间毙敌。金刚线还能轻易切割坚硬的物体,比如头颅。 除了这件武器让她放心以外,她还有武功,有内力,最重要的是,没人会相信,区区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能把武功这种男人们的玩意学好。在大人们心中,她只不过是一个整日说大话,到处吹牛扬言做大官的小孩子罢了。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出燕九离开时对她说的话:“最要紧的是保全自己。”她听了话,也照做了,还学会了伪装。 她的外表,或者说,她的女儿身,就是她最好的保护伞。 回了家,沐羽到厨房拎了奶茶,装了一盘牛肉干,摆在叶娉婷面前。 “姐姐,你尝尝牛肉干滋味怎么样,这是我烤的。” 叶娉婷放下心结,心情转好一些,将一块牛肉干扔进嘴里,嚼了几口:“嗯,好吃,真好吃。” 她看着沐羽天真无邪的笑脸,犹豫了一阵,她相信沐羽对于一切都不知情,不过,她的困境必须得到解决才行,她绝不会伤害沐羽。终于,她下定了决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当晚,她在饭桌上说自己第二日就要动身离开。 沐羽第一个嚷嚷起来:“姐姐,你才住了几天呀,多住些日子再走吧,羽儿还没跟你玩够呢。” “是啊婷儿,你急什么,离考期还早着呢。”沐母连忙接话。 沐振生在一旁也连连点头。 叶娉婷做了一副惆怅姿态,对他们说:“叔叔,婶婶,羽妹妹,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婷儿不得不走。婷儿本是流落在外的一个小乞丐,没有户籍能够验明正身。你们可知道,没有清白人家的户籍,就考不得试,所以婷儿现在要去找找门路,弄一份来才行,这事儿很急,可不能再等了。” 沐振生听了叶娉婷把话说完,嘆了口气:“婷儿啊,听我一句劝吧,不要再沉迷于官场政途了,这些本就是兇险无比的东西,一般人碰不得的,你又是个小女娃,安安分分地好好过日子不好么,一定要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叶娉婷眼皮一跳,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故作神秘地跟众人说:“其实,你们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吧。正因为我的真实身份,我才有底气能够入仕。” 沐羽正在一旁听得头晕,突然听了这句话,立马精神起来,眼睛亮亮的:“婷姐姐,你还有别的身份?” “对,我告诉你们吧,我的来头可大着呢。”她说完这句话,故作骄傲地扬了扬头,刻意停顿了一小会,偷偷观察每个人的神色。 除了沐羽傻呵呵地端着崇拜脸望着叶娉婷外,沐叔叔脸上丝毫没有什么探究的意味,而是微微低了头,面容有些严肃,沐婶婶还显出几分焦虑的神色来。 果然,他们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叶娉婷的心忽地有些发凉。 不过,她还是得继续演下去,不能漏出丝毫的破绽。 她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父亲是瑛王,我是——” “好了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别胡闹了,来,快吃,快吃这菜,都要凉透了。” 沐振生打断了叶娉婷的话,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给叶娉婷夹菜。 叶娉婷的心彻底凉了。 如果说刚才他们的反应还是个巧合,事情还有一丝转机,那么这次,就是确凿的证据了,他们,确实知道我是谁。 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引蛇出洞,叶娉婷的第一个计划实施完毕。 沐羽小傻瓜依然十分执着:“姐姐,瑛王,是什么东西啊。” “羽儿,不要胡说八道了,吃完饭就去玩去。”沐振生喝止了她。 叶娉婷不屑地撇撇嘴:“沐叔叔,你也太瞧不起人了,竟然不信我,唉,算了,反正说给谁都没人信,就这么地吧。”说完这话,她便跟沐羽岔开话题聊别的去了。 第30页 沐振生脸色阴沉了一会,随后恢復如常。吃完晚饭,他反覆说了要她多待几日,不妨事的,又劝了她别去考什么科举,叶娉婷十分坚持,一定要明日走。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背了自己的包袱,跟三人道别。 “叔叔婶婶,你们别说了,我去意已决,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要去试一试。羽妹妹,等我回来再陪你玩。这红马原是你们赠送的,今日还了。” 不等三人再说些什么,她转过头就匆匆离开了。 沐羽看傻了眼,想不到婷姐姐就这样忽然来了又忽然离开,鼻头酸酸的,心里盼着她早日再来。 沐振生夫妻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拉着沐羽回了屋。 沐母将沐羽拉到自己的房里,连连嘱咐:“羽儿啊,以后千万不能在别人面前提起你婷姐姐,更不能说出瑛王这两个字,你牢牢记住了。” 沐羽早听了这话一万遍了,不让她在别人面前提起婷姐姐,虽然她不太明白是为什么,不过听娘的就是了。这回又加了个瑛王,不提就不提吧,反正她也没什么人能说这些。 沐振生不知去何处换了一身行头。他剃了满脸的鬍鬚,将头髮梳理得光亮后梳起,再用灰布头巾包了头, 穿了身利落的修身衣裤,背上背了竹篓,里头放了些柴火,改了走路的姿势和脸上的神态,手上提了一把柴刀。若不细细查看,直叫人认不出刚才的猎户同现在这砍柴的竟然是同一人。 他出门了,沿着叶娉婷刚走过的路线。 此时的叶娉婷站在很远的山峰上,微观沐家。她见那个粗莽的汉子竟然改头换面,成了一个低眉顺眼的樵夫,瞧这神态,这步伐,呵,一笑堂果然名不虚传。 她重新走回大路,任凭沐振生尾随。 此刻,她终于不必再装作毫无心机,她仰头大笑,笑出了眼泪。想不到啊想不到,她死里逃生,自以为是命运眷顾,却不料又给人算计了,并且不知道对方是谁,为什么算计她。 她的目标是昭良县城 ,这一点她已经提前透露给沐家人了。沐振生要来,也必然要来到县城里。第二步计划已经走完,接下来就是—— “婷儿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一个男人从旁边的树林里窜出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我擦,这声音,这身材,这力度—— 燕九? 叶娉婷懵了,她的泪水还没擦干呢。 叶娉婷挣扎出来,吼道:“你这傢伙,怎么每次的出场方式都这么特别啊。你从哪来啊,你怎么找到我的啊,什么情况啊你!” 这荒郊野岭的,这傢伙的出现也太突然了吧。 “我有的是办法找你。”燕九洋洋得意地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共乘 “燕九,你一个堂堂飞龙帮的左使,不好好带着你的兄弟们去贩私盐, 跑这儿来干嘛。”叶娉婷明明白白给了他一个嘲讽的眼神。 燕九带着笑意搓了搓上唇的胡茬,原来她还记着上次金刀门的事。 “我们飞龙帮贩私盐不假,却也干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你要是不信,我就一件件给你说说。” “求您住嘴吧。” 叶娉婷对燕九以及他的破帮兴趣为零。 燕九并不生气,仍旧笑意浓浓地跟在她身后。 “我骑了马。”燕九叫住她,指了指旁边的小树林。 “……” 不久,山谷间就出现一对颇为养眼的男女,共御一匹白马,缓缓走在泥泞小路上。 叶娉婷被燕九环在胸前。 他的目光全然落在叶娉婷身上,唇角上扬,他的身躯要高大一些,下巴刚好能蹭到叶娉婷的耳垂儿。他双手把着缰绳,脚踩在马镫上,周身被这个小女人的清甜气味包裹着,就像是陷入了一团甜酒味儿的迷雾之中。 “看够了么。”叶娉婷的声音毫无波澜。 她的脚没处放,只能随着马背传来的颠簸,一下下地晃动着,两条腿时不时蹭到身后的燕九。她的身材娇小,占不了多大地方,只是马鞍的形状本就是一个弧,颠着颠着,她的背就会跟燕九的胸膛越贴越紧。身后男人的鼻息一下下抚在她的脖颈处,还有他的胳膊,夹着她的腰摩擦,以及感受到一股热烈的视线从身后传来。 “没有。”燕九诚实地回答。 叶娉婷无数次被此人的厚颜无耻打败。 这要是平时,他三言两语的调戏也忍得,只是这次,跟他紧紧贴着,动也动不得,连头都转得困难,实在难受。 这种状况持续了很久。 终于,她的耳朵开始泛红,毕竟是个脸皮薄的,不像身后的傢伙,不知羞耻是何物。 “燕九,你带了短剑在身上么?” “没有啊。” 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发哑。 “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戳我屁股。” “哦,不用管它。” 她有些不解想回头看看,燕九开口了:“你要去哪。” “去县城啊。” “去逛青楼么?” 叶娉婷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耳边传来了燕九清晰愉悦的笑声。 一声声的笑,仿佛传到灵魂深处,令她的心脏微微发颤。 第31页 “你被人跟踪了,知不知道。” 叶娉婷垂下眼帘。 “知道。” 两人无话,燕九默默加速朝着县城方向走去。 天色暗了,两人抵达了县城,燕九带她来了一处宅院。 “这是我的一处私产,你就住这儿吧。” “……”想不到这傢伙还有点钱。虽说是燕九的房子,可她丝毫没有犹豫,理直气壮地就进了门。 “小嫂子好!” “哎嘿嫂子真漂亮啊,怪不得我们九爷整日都念念不忘呢。” “可不嘛咱九爷啥人物,嫂子再次能次到哪去。” 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内走出三个男人,瞬间将她包围,搞得叶娉婷一时慌了手脚。 “徐虎,吩咐你的事办完了么。”燕九站在一旁,不怒自威。 “那是自然。”三人中的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低眉顺眼地走到燕九身边。“九爷都吩咐了,咱们哪敢不办完吶。” “嗯,刘明,孙景,你们两个也过来。”刚刚还在对着叶娉婷打趣的两人,听了话,立刻滚到了燕九身边。 “你们去查……”燕九吩咐了一遍。 “好嘞,小嫂子的安危包在咱们哥仨身上。”徐虎道。 “天色也晚啦,九爷九嫂早点歇息吧。”刘明对旁边两人挤了挤眼。 “对,咱们别杵这儿啦,快走吧,别耽误九爷的好事儿。”孙景嘿嘿一笑。 这哥仨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了,叶娉婷的脸还是红得发涨。 “你,你跟他们都胡说什么了啊!” “没说什么啊。”燕九斜着眼看了看天边最亮的那颗星。 “只在昨儿临走时,说去领我女人回来。” “你!燕九,跟你说过好多次了,我不是你的女人!” 叶娉婷攥紧了小拳头,被羞得眼泪在眼眶打转。 “好了,别跟我置气了,我带你到你房间去看看。”燕九挠了挠头。 愁啊。 他对追妹子这事儿真是一窍不通。跟兄弟几个讨论,也没得出啥好的意见来。 徐虎:“九爷,您这样的还用着追么。看上谁那是谁的福气,直接要了就完了呗。” 刘明:“徐虎你这个大老粗,小嫂子是一般的女人么,没听九爷说么,是一位修仙高人的徒弟,要是动粗把人得罪了,她师父指不定要来闹事儿,咱们九爷当然不怕他了,就是处理起来怪麻烦的,您说是不是啊九爷。” 孙景:“别吵吵吵吵了,你们懂个啥,要我说,追妹子,最重要的就是宠。哎,女人啊,都喜欢宠着自己的男人,日子久了,心都化了,就再也离不了您了,嘿嘿嘿。” 燕九在旁边听了半天,自己强也强了(强掳上船),宠也宠了(绝大多数时候),咋一点效果都没有呢? 他眯了眯眼。她心里,不会,有别人了吧。 燕九带着叶娉婷来了房间。房间的环境十分清雅,叶娉婷坐在床上,床铺软软的,她吸了吸鼻涕,点点头表示满意。 燕九正在房中各处查看有无不妥,虽然他查看了好几次了,突然一下想到了什么似的,走到叶娉婷面前:“我忘了给你找个丫鬟来。” “不用丫鬟伺候,我能自理。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燕九哦了一声,走到门前,关了门。 “……” “我擦你个死变态让你出去呢你从里面关门干什么!” 燕九勐地跳起,把叶娉婷扑倒在床。看他兔子一样的弹跳力,瞬间把自己压住,叶娉婷懵了,燕九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如点漆。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哈?” “我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燕九的嘴角没了笑容,只想从她脸上看出个答案。 “你心里有别的男人?” 叶娉婷勐地抽动了一下,竟然感觉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 她眼神有些飘忽,但却脱口而出这一句话。 “唿,那就好。”燕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出门去了。 “……”这傢伙,真的这么在乎自己么。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疑团 叶娉婷不知道如何回答燕九,她的心里其实没有答案。她今年十六岁,根本参不透什么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对于燕九,她把他当做一位江湖中结识的朋友来看。 既然想不明白还是算了,睡觉吧。 当夜。 “婷儿姑娘,婷儿姑娘你开开门。”燕九在叶娉婷的门外,举着火把,有些焦急地叫着门。 ……燕九这傢伙又怎么了。 她迅速睁眼起身,穿了衣服,将门打开。 “燕九,出什么事了。” “跟踪你的那人,死了。” 什么?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随我来。”燕九举着火把向外走。 叶娉婷急忙跟在他身后,心中又是惊疑不定,沐叔叔? 他们走到护城河西的一片树林。乌鸦啼叫,树影幢幢,诡异的气氛笼罩着这里,不远处闪着几束火光。 第32页 “九爷,你们来了啊。”原来是徐虎三人在此处举着火把,看守现场。 “到底是什么情况。”燕九问道。 “您吩咐我们去查尾随小嫂子之人的行踪,我们三个半点不敢懈怠,连忙按照您交代的线索搜罗,半个时辰前,我们收到下面的消息,有一名樵夫往护城河这边来了,这人正符合您说的那些特徵,当我们来到护城河时,就见他已经死了。” 叶娉婷走到尸体面前,仔细辨认。沐叔叔颳了一脸的鬍子,相貌虽有些变化,不过眉眼之间还是能够辨认得出以前的样子,身材也一致,最要紧的是右手上的一颗痣,与沐叔叔右手痣的位置一模一样。 “的确是他。”叶娉婷喉咙发干,心情难以名状。 “我们查看过他的伤口,一剑穿心,当场毙命。”徐虎在一旁解释。 “你先站起来,地上冷。”燕九把她扶起。 沐叔叔怎么会死在这呢?他不是一笑堂的人么,谁能杀得了他? “你想怎么处理。”燕九看明白了这里发生的事,这人的武功不弱,却被别人一击杀了,显然对方是个更厉害的角色。只不过这事儿与飞龙帮没有因果联繫,具体怎么处置,还得让叶娉婷自己拿主意,他可以帮着料理料理。 叶娉婷心头髮慌,惊惧伤心叠加在一起,浑身发冷。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沐叔叔即便是尾随她而来,即便他真的是一笑堂的人要取她的性命,但事情毕竟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她对沐叔叔仍有感情。见他客死与此,心中不忍。 此刻她必须得稳住,不能慌了手脚。 “燕九,劳烦你把沐叔叔的尸体带回他家,我也要再走一趟。”叶娉婷的眼睑红红的,抬头看着燕九,声音里是燕九不曾听到过的疲惫和弱怜。 燕九的心跳仿佛慢了半拍,立时答应下来。 燕九与叶娉婷骑了马走在最前,徐虎和刘明在中间,孙景赶着马车断后,马车上装了沐振生的尸体。他们一行五人乘着微亮的天光火速动身了。 “娘,饭做好啦。”沐羽把一盆盆菜端上了小炕桌。 “羽儿,别忙了,你也坐,快吃吧。” “哎。” 沐母心中有些担忧她的丈夫。不知为何,昨晚她的眼皮跳个不停,整夜睡不安稳,往常他出门执行任务,她都不曾这样过。 炕上的婴儿听了动静,哭闹起来。 沐羽放下筷子,忙去抱孩子。“小弟弟,别哭啦,爹爹去给你买糖吃了,一会就回来,一会就回来。”沐母见沐羽抱着娃娃哄,心下宽慰不少。沐羽这孩子,十分听话懂事,一向都让她省心,这些年,还好有了她在身边帮衬一二,自己才不至于太过劳累。 “娘,我听见有人敲门,准是爹回来了,我去开门去。”沐羽将孩子放回襁褓,兴高采烈地跑出去。 “婷姐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沐羽傻呵呵地冲上去笑。 “……羽儿妹妹。”叶娉婷不自然地别过头。 “咦?姐姐,你身边怎么多了这么些人啊,他们是谁啊,是你的朋友么?” “婷儿?”沐母从西屋走出来,看见这许多人站在门外,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婶婶,我,我将沐叔叔的遗体带回来了。” 沐母听闻如遭雷噼,跌跌撞撞地冲过人群,去找她的丈夫。 “振生,振生,你回来了?” 孙景将马车上盖着的木板掀开,沐母连忙冲上前。沐羽跟着走过去,似乎有些懵懂。 她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了,她深爱的丈夫,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那,胸口处有个大窟窿,肤色惨白泛青,眼睛紧紧闭着。 沐母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却不想会这么快,才不过三年,还有七年呢。 她嘆了口气,幽幽转过头。 “婷儿,振生,死于何人之手?”沐母的脸色转变了,变得看不出悲喜。 “我不知道。” “是嘛。”她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意一般,不再开口多问。 “沐婶婶,沐叔叔死了,他是死于跟踪我的途中。”叶娉婷顾不得她的丧夫之痛,需得追问出一个缘由来。 “他在执行任务罢了。”沐母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是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 “执行什么任务?谁给他的任务?”叶娉婷的心弦突然绷紧,此刻的她只想要一个答案,急不可耐。 “不知道。”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沐婶婶,你快告诉我啊,求你将实情告知,若沐叔叔有冤情,我便能追查兇手,给他一个公道啊!沐婶婶!”叶娉婷有些发狂,快步走到沐母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肩头,用力摇晃。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后事 “他只是在执行任务罢了。”沐母似乎定格在这句话中。 “娘,爹死了?婷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沐羽睁大双眼,看看左右,再看看木板上的尸体,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去搀扶母亲。 母亲却把她推开。 “娘……”沐羽缩了缩手,垂着头,站在旁边。 第33页 “沐婶婶,我求您了,看在咱们往日的情面上,看在妹妹和弟弟的份儿上,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沐母的脸色终于变化了,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叶娉婷。 “你只需要知道,他从没想过伤害你,就够了。他去了,我也活不成了。”她粲然一笑,继续说:“羽儿,还有我的儿子,求你帮忙照拂一二。”说完,她就咬开藏在牙齿中的□□,服毒自杀了。 “沐婶婶!” 叶娉婷完全控制不了局面,一切都在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她突然后悔了,是不是自己对沐叔叔的试探引起了怀疑,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沐羽站在一旁,木讷的看着,院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婷姐姐,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是不是?”沐羽脸上未见泪痕,兴许是从没见过这场面,她只是站着发愣。 “……”叶娉婷的嗓子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她想安慰沐羽,可她站在什么立场去安慰呢?毕竟她父母之死与她有关。她若是放任不管,那沐婶婶临死前的交代她怎么对得起?乱了,彻底乱了。 燕九伸出手,拍了拍叶娉婷的肩膀。 “这儿交给我吧。”燕九身居高位,走南闯北,见这些事见得多了,他见叶娉婷手足无措,连话都说不出,只得出面帮她应付。 “你们三个,把两具尸体收走,好好安葬了。羽儿姑娘,你先去照顾幼弟,等这儿的一切都料理完,你就随我们一同到县里去,跟着你婷姐姐在一块。” 沐羽点点头,很是乖觉,回屋去抱弟弟了。徐虎他们三人也动身开始忙起来。 “燕九,谢谢你。”叶娉婷朝他疲倦地微微一笑。 “没事,举手之劳罢了。”看她这样诚心向自己道谢,燕九反而不大适应了,有点慌,慌到想要再去做点什么让她开心开心,继续夸夸自己。虽然目前的场合不大适合。 沐羽根本没有话语权。 她年幼无知,只能任人摆布,幸运的是,叶娉婷拿她当做妹妹,她目前的处境还不至于太糟。 叶娉婷将许多事情细细问了她一遍,她懵懂地摇头,眼神直直的,只是抱着小婴儿晃来晃去。叶娉婷笃定,大人的事与她无关,她确实不知情。眼前这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她有义务照顾他们。尤其是襁褓中的婴儿,才出生三个月,就失去了父母。这让她联想到自己的弟弟,在当日抄家过后便成了一团血肉模煳的肉块,给人抛出。 她下定决心,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都要照顾好他们二人,保护他们的安全。 “弟弟取名字了么?” “取了,叫沐吉。” 想是在祈求这孩子能够吉人天相吧。“好名字。时候不早了,你抱了沐吉弟弟睡觉去吧。明日,咱们去你父母坟前祭拜一番,你认认路,日后也好寻来。” 沐羽点点头。 “婷姐姐,杀死我爹的兇手还没有找到是么?” “是。” “娘也跟着爹一起走了,她是不要我了么?” 叶娉婷拉起沐羽胖乎乎的小手,说:“有好多事咱们都不明白真相。婶婶临死时候让我照拂你,说明她心里爱你,捨不得你,必然是有难言之隐才不得不自我了断。你只管跟我走,这些事都不要再想,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沐羽终于流下眼泪。 “姐姐,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羽儿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娉婷心中嘆了口气。 难道自己是不祥之人,与自己沾染太多都要受连累么?自己的家族,沐羽的父母……为何她总是在经歷这些惨剧。 当夜,燕九四人在这里住下,叶娉婷独自在屋中,思来想去,点燃了一道黄符。 黄符一经燃烧,乍现一片黄光,将屋内映得明亮。片刻之后,她耳边响起师父的声音。 “婷儿,你找我有何事。” 叶娉婷听了师父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眼中盈盈。 “师父,徒儿这几日遇到了一桩大事,请师父帮我评判。” 一道黄符可抵一炷□□夫,两人不必张嘴,全程在脑内交流。 她将事情一件不漏地说了,温卿仔细听着。 “师父,您说,沐振生究竟是什么身份,到底是谁杀了他。” 温卿低头思忖一会儿,终于缓缓道来:“婷儿,以你现在的状况,切记不要全然信任任何人。即便你信任的人无心害你,也可能会有居心叵测之人利用他来伤你。” 眼见时间不多了,他又补充道:“你要走的路,崎岖艰险,未来还会遇到比这更多更为恐怖的事,你要想好,是否还要继续走下去。” 叶娉婷正要开口,一炷香时间到了,一切恢復了正常。 师父对她的交待,她铭记在心。至于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答案是,要。 第二日,他们一行人就将此处的房屋收拾妥当,该带走的东西都装上了马车,沐羽找来房契地契,还有家中的钱,都交到叶娉婷手中。 “这些都是你家财产,你拿着,不必给我。”叶娉婷连忙推辞。 “姐姐,羽儿不知道怎样收着,怕被坏人偷走,你帮我拿着,我要是想用了,你再给我就行。” 第34页 叶娉婷看了看沐羽,确实,她比自己小了一岁,见识也浅,这么多钱待在她身上,恐怕会有危险。 “那我就替你收着了。”叶娉婷不再推辞,把重要财物一併收了,放进储物荷包中。 燕九带着她二人来到墓前,沐羽恭恭敬敬给爹娘磕了几个头,便跟了他们离开了。 他们重新回到了县城,当晚,叶娉婷请燕九来她房中。 “婷儿,你找我啊。”燕九风风火火地来了,毕竟,这是他心爱的女人第一次主动找他。 “燕九,你坐。你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你的手艺? 就见桌上放了一盘白白的点心,一块块切成了长方形,旁边有壶茶还有两只杯子。 燕九的一双桃花眼立刻睁大了,露出惊喜的神色。 他连忙坐下,把一块点心放进嘴里。软软的酥酥的,甜丝丝又透着股酒味儿,拿舌头一碰就在口腔中四散开,成了细面儿。 他忙不迭又往嘴里送了两块,嘴里模煳地叫着“好吃”。 “这是白糖糕,我爱吃,也爱做。”叶娉婷坐下,给自己沏了杯茶。 燕九疯狂点头,沉醉在美人和美食中不能自拔。 “这茶叶是我泡的。” 他又连忙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卷着糕点流入胃中,唇齿留香。 “好喝,好吃又好喝。”燕九似乎是一个无法抵抗叶娉婷的柔情蜜意之人。若是叶娉婷像一只炸毛的小鸡似的兇巴巴地乱啄,他还能保持点清醒和理智,拿她逗趣儿玩玩,若是她对着自己时是一副楚楚可怜之姿,又或像现在这样柔声细语,他就昏了头了,整个人就像飘在天上的云彩,连地都要踩不稳了。别说是带着兄弟们捞钱时候没这么乐呵,就是升了左使的时候,得了碧阳剑的时候,都不至于这样。 他这辈子,算是栽在这女人手上了。 “燕九,我有件事,想求你。”叶娉婷穿得很素,也没有做了往常侠女一样的打扮,就像一朵百合,清雅明丽。 “你只管说。”我一定做到。 “帮我弄一份户籍好么?官宦人家的那种。”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叶氏 某日深夜。 一道黑影从墙头瞬间飞过。 “老三,头两天知县大人托你办的差事,你办得咋样啊?”一个正在府衙巡逻的衙役沖对面的人说话。 “哪件事啊。”对面的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他抬头看了看月亮,亮堂堂的,旁边儿一颗大树上蹲着一只小黄猫,尾巴向上晃来晃去,喵喵叫个不停。 “嗨,还能是哪件啊,孙员外家儿子娶妻,让你去送礼啊,这可是件肥差啊,吃酒了没。” “快别提了,吃什么酒啊。”俩人凑到一处,放低了声音。 “咱们大人前年纳第四房姨太时候,孙员外送了一对金珠做的手串,嘿,可不成想呢,有一日不小心碰在地上,竟然摔掉了金,敢情是镀金的,咱们大人生了气,这不,前日让我送一对镀银的耳环去,我哪敢留下啊,送完礼就熘了。” “哈哈哈哈这孙员外,实在是煳涂,要不怎么说他是个暴发户呢,纯金镀金都分不清楚,时常惹笑话。” “关咱啥事儿啊,都是老爷们的事,咱还是好好当差吧,一轮到夜班我就困,今儿晚还挺冷,阿嚏!” 黑衣人听了他二人的对话,冷笑一声,顺着屋檐悄悄摸到了档案库。 乘着月色,他找到存了户籍档案处,按照目录名册翻找,有了,北山叶氏。不顾得细看,他将户帖揣在怀中,极为轻盈地跳出房间,守夜的二人毫无觉察,依旧在胡侃闲扯,好打发这漫漫长夜。 叶娉婷只不过与燕九说了一嘴,他若能办最好,不能办再想其他办法就是。不成想,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立马换了一身夜行衣去了。 房门和窗户都敞开着,风声萧萧,叶娉婷的素白月裙给吹得微微飘起,两袖像涟漪般晃动。她一只白嫩的小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心里想着燕九一去是否能平安归来。 “我回来了。” 正胡乱思索着,燕九便如幻影般入了室。 “如何?”她连忙迎上前。 “九爷亲自出马,哪有不成的道理。”他摘下掩面的黑布,从怀中掏出户帖,递给叶娉婷。 这份户帖很薄,只有四页。叶娉婷翻过外皮那页油纸,就见到内里的第一页。燕九也把头凑过来一起看。上头写着:户主叶松,年龄十七,性别男,身高七尺五,方脸,面白,右耳下有一痣,左背有红色圆形胎记,一等贵籍。户有房屋土地:祖屋一座,旱地十亩。 燕九皱了皱眉,好好的一个世家大族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 翻到第二页:叶氏,年龄十四,性别女,身高六尺,面白,户主之妹,一等贵籍,与户主同居,待嫁。 最后一页印着一枚官印,上头印明了记录的日期,隆昌二年一月。 “啧啧啧,你这支叶氏与北山叶氏是同宗么?”这份户帖未免也太寒酸了,人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今天来看倒是不然,家里的女儿连个名儿都没有。 “不,只是同姓罢了。”叶娉婷攥了攥手中的户帖,她在玉罗山上之时读过一本《昭良县志》,上面收录了北山叶氏的发迹史,列在世家大族一卷中。他们的先祖是昭良县人,在前朝凭科考中了榜眼,鲤鱼跃龙门,一下子从寒门子弟跃升成了朝中大官,儿孙也很争气,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为朝廷所重用,这一族人就渐渐兴旺起来,香火延绵不绝,后来回昭良县中立了宗祠,渐渐地,儿孙不那么出色了,在京城闯不出什么名堂了,就回到县里,守着祖宅,只凭先祖们留下的老本,也算得上是县里数一数二的书香世家。再渐渐地,家里出了几个不肖子孙,挥霍无度,散尽家财,轮到叶松这一代人,已是日薄西山,除了一点子的虚名,就再也没别的了。 第35页 叶娉婷的眼睛紧紧盯着户帖中的叶氏女一页。 “这倒也是巧,隆昌二年就是两年前,两年前叶氏十四岁,今年就是十六岁,和你年纪相同。许是女子缘故,身体特徵的记录不如叶松的那般详尽,正是一个李代桃僵的绝好机会。”燕九眯着眼,继续说道:“本朝三年一造籍,这么一算,明年一月官府就要重新登造一次户籍,还有三个月时间。你意下如何?” 不得不说,这份户籍简直是为叶娉婷量身打造的。叶娉婷与叶氏之女不仅姓氏相同,年龄相符,而且这家人口简单,又是一等贵籍,简直是叶娉婷入籍的不二之选。 这样难得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住,还在等什么? “北山叶氏女的身份,我势在必得。”一阵风吹得门窗作响,燕九十分体贴地关紧了门窗。 “既是如此,你后日去他家中探查情况,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我一定帮你办了。”燕九坐下,将盘子中仅剩的几块白糖糕都吞吃了。 “今儿我累了,明儿我再将这份户帖放回原处,保准万无一失。”燕九微微仰着头,眼中有几丝疲态。 叶娉婷朝燕九笑了,笑得很明媚。 “九爷,谢啦。”微弱的烛火之光映照着她的脸庞,更显温柔。 燕九再次恍了神,最后一口糕点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噎了他半天愣是没觉出来。 他出门时候,走路有些打飘,今儿的天可真晴朗啊,阳光真是明媚呀!一抬头,星星还挂在天上,前面的路都看不大清。 好吧。 心情愉悦啊!哈哈! 笑了,她对我笑了! 看来,女人果然是得宠着来,之前嘛,虽然自己不太愿意承认,不过确实是霸道了一些,惹了她不高兴了,这回不惹她,只管宠她,她就不炸毛了,对咱也是越来越好。 这招管用! 堂堂九爷,飞龙帮二把手,碧阳剑的传人,此刻笑得像个傻子。 叶娉婷为着料理此事,一夜未睡,第二日一早,终于昏昏沉沉睡下。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轻吻 “大娘,跟你打听个事儿,叶家怎么走啊?” 叶娉婷穿了一身麻布衣服,打扮得像个半大小子。 现下正是清晨,东街以北的区域,是本县官僚与富人集中居住的片区,叶娉婷只道北山叶家是世家,祖宅定然在这一片,故而乔装改扮,先来探探虚实。 她见这位大娘刚从某府的后门走出,胳膊上挎了个小篮子,八成是去买菜的。 “叶家,哪个叶家啊。”大娘想了半天才开口。 “就是咱们县里头有名的北山叶家啊,他家祖上还做了大官呢,了不得呢。” 大娘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家。”她指了指衙门方向,“你去前头问问里正吧。”说完就走了。 ……是谁告诉我买菜大娘最八卦最热心的。 看我不撕了他的嘴。 “还没找到啊。”燕九今天穿得并不风骚,布衣草鞋一箬笠,乍一看去,是位很低调,很朴素的农民老哥。 “没呢,天不亮就起来了,逛了半天,就是没找着叶宅。”眼下鸡都叫了四次了。 “你方向错了,他们不在城北,在城南。” 城南?城南东还是城南西啊,城南西是平民老百姓住的地方,靠着城门,城南东是商业区,按理大户人家是不会挑这两处地方建宅的。 “跟我走。”燕九掉了个头默默开路。 他二人一路往南走,穿过林立的商铺,来到一所医馆前。 “这就是他家祖宅。” 叶娉婷摇摇头。叶家的祖宅怎么可能是这样,怎么着不得三进三出的。这间医馆虽是独门独户的,不与别家挤在一起,只不过面积看着却不大。他不会搞错了吧。 话说回来了:“燕九,大晴天的带个箬笠干嘛,不下雨不下雪的。” “这不是为了挡住爷的一张过于耀眼的帅脸么。” 臭不要脸。 “别杵着了,进去吧。” 哎?就这么进去了?不是说好了先探探虚实么?比如蹲在墙角观察一天什么的。 燕九已经大步跨进门,叶娉婷只得硬着头皮跟进去。 “叶先生,昨天和你谈好的小伙计来了,你看看吧。” 彼时叶松正在看诊台前坐着看书,听了话忙朝门外走去。 叶娉婷懵了。小伙计?谁? “燕兄。”对面的人作了个揖。他身形瘦长,眼下泛着青,衣衫陈旧,文质彬彬的。“坐下说话吧。” 叶娉婷似乎明白了,合着燕九是要把我送进他家当伙计,不得不说,这招。。。是正常人能想得出来的么。 燕九并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把叶娉婷推到叶松面前。 “你看他如何?别看他瘦瘦小小,其实心细着呢,给你抓药熬药是最好的。” 叶松抬眼打量起叶娉婷,忽然笑了。 “燕兄,不要拿小弟寻开心了,这分明是位姑娘。” “姑娘才好啊,我打听到令妹病了,你家中又没有合适的人照顾,她是姑娘,照顾起令妹不是更方便些么。她手脚干净麻利,你用用就知道。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进城讨口饭吃,不要钱,包吃包住就好。” 第36页 叶松低头考虑了片刻,就答应下来。 “好,你答应就好,人我给你留下了,我这就要走了,走之前再跟她嘱咐几句。” 叶松点了点头。 叶娉婷被燕九拉出门。 “燕九,你这傢伙,出的什么损招啊,让我去他家当伙计,你咋不把我卖给他做老婆呢?” 叶娉婷气急败坏。 “自己的老婆怎么能卖给别人。”燕九笑着勾了勾唇。 “你在这安顿一些日子,跟他处好关系,若是他愿意让你顶替叶氏的户籍也就罢了,若是不愿意,我只能来点硬的。毕竟是你矫情,非要入他家的户,盯上了人家的贵籍,要是弄个普普通通的良籍,哪来这么多麻烦。” “我矫情?” “你不矫情,你事儿多。” 我擦,老娘今儿非要锤爆你的狗头。 燕九捏住她的小拳头,无视了她的愤怒表情,继续说:“沐羽还住在那,她不方便跟了你,她还有幼弟要照顾,我请了乳娘帮她餵孩儿。你只管踏踏实实的住这儿,我要出门半个月,要是有事,就去找徐虎。万事放心,有我呢。” “你要出门了?” “是啊,怎么,捨不得我?” “放屁。” 叶娉婷一脸鄙视,转头就要进屋,结果被燕九反手给扳回来,两只生了茧大手扶住她肩膀,箬笠遮挡着眉眼,只看到微微勾起的唇和下巴处细小的胡茬,他侧过头,在她脸上留下轻轻一吻。 “啵。” 良久,叶娉婷都保持着手被攥住的姿势,脸部表情似乎凝固了,满脸通红,眼珠瞪得圆圆的,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姑娘,姑娘?” 叶松站在门外叫了她好几声,才见她动弹。 “姑娘,你兄长已经走了,快进来吧。” “啊,好,这就进来。”叶娉婷好不容易恢復了语言功能,声音还有些颤抖。 她奋力搓了两把脸,原本就潮红的面容更添了一层淡淡的粉红。她脑中最后的画面就是燕九亲完她之后,微微低着头,从箬笠下露出笑眯眯的一双眼看着她,笑得十分好看。 心跳乱得不行。 叶松见她一副低着头满脸通红的样子,似是憋着哭,还好心安慰她,以为是兄长离开了她害怕。 “姑娘,不要害怕,在这就当成自己家一样。不知道怎么称唿?” “我姓叶,叫叶娉婷。”她好不容易让自己别再想刚刚的事,注意力全都拉回到和叶松的对话中。 “姓叶?那很有缘啊,咱们是本家。”叶松淡淡地笑了,比之前板着脸的样子要好些。 “是啊是啊,有缘。”心跳渐渐恢復正常。 “好,那我就叫你小婷吧。” 叶娉婷点了点头。 “小婷,你每日的工作是帮我给病人抓药,熬药,做饭,还有照顾我生病的妹妹。” “嗯,我知道的,小婷能吃苦,何况这也不是什么苦差。” 叶松点点头,这孩子倒是乖觉。 “不知道小姐在何处,小婷这就去照料。”她撸起小袖子,似是要做点什么。 叶松有些颓丧地笑了下。“咱们只是普通人家,可别说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传出去让人笑话。就称姑娘便是了。” 叶娉婷似有几分诧异。叶家究竟是什么情况,好歹是一等贵籍,身份还是有的,称唿一声小姐也不为过。只不过此时不宜开口询问缘由,不然容易露馅。 叶松打开屋后一间小门,进去之后,赫然一个精緻古朴的小院子。各类花纹雕刻在迴廊的木柱上,红漆斑驳,透着古色古香的韵味。 “先生,想不到医馆后面还有这样一个气派的庭院啊。” 叶松道:“这是我祖上留下来的宅子,我将前门拆改了,搭了一间医馆,宅子做了后院,要是有病人愿意在这修养,就在这宅子里给他腾间房。” “唉,这么好的宅子,给来来往往的病人住可惜了。”叶娉婷不由得嘆了一声。 叶松的眼眸黯淡了一下。 他二人拐进一处小院,里头传来了阵阵咳嗽的声音。 叶松闻声连忙进屋。 “小小,你怎么又起来了,不是叫你好好躺着么?” 叶娉婷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与她身材相近的女子,强撑着站立,两手扶着桌沿,面色惨白,形销骨立。 “哥,我要去见宋大哥。”她喘个不停,极为勉强地说出这句话。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照料 “哥,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求你,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吧。”眼前的这位姑娘憔悴至极,额间的汗珠滚滚落下。 叶松怒道:“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空气中瀰漫着焦灼的气氛,叶娉婷此时显得尤为尴尬,毕竟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在围观别人家的家务事。 叶小小眼看就要晕过去,叶娉婷眼疾手快地抢过她的胳膊,一手搂着她的腰,把她缓缓扶到床上。 “先生,这儿就交给我伺候吧,姑娘身子不好,您别跟她生气。” 毕竟要在二人心中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她不得不表现出点儿识趣的样子。 第37页 “也好。”果然,叶松听了这话,稍稍舒展了眉头。“她的药快要熬好了,一会去偏房取了餵她喝,让她好好歇着,不要再胡思乱想。” 言毕,叶松甩一甩袖子便离开了。“先生慢走。”叶娉婷心中松了口气,看来这步棋走对了。 她再回过头去看叶小小,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胸腔剧烈地起伏着,眼泪不要钱似的流下来,把枕头打湿了一片。 “姑娘,我叫小婷,是先生今天新招的小伙计,派来伺候您。”叶娉婷打了一盆热水,将抹布烫了,在手里来回翻动着,觉得凉些了,便走到床前给小小擦拭着脸上的汗,又见她的领口处也沾了汗渍,就帮她轻轻擦了脖子。 一边擦一边说:“姑娘,你缓一缓,别动气了,还是保重了身子要紧。”叶娉婷见她病成这样,十分不忍心,忍不住地出言安慰。“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去见你的宋大哥啊,如果他见到你如此肝肠寸断,还不懂得爱惜自己,他会很伤心的。” 叶小小听了这句话终于有了反应,她伸出瘦骨嶙峋的双臂,柔柔地握住叶娉婷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需得养好了身子,可是,可是我根本养不好了。我心中清楚得很。”汗水又沁了出来,她强忍着不适继续说:“我与宋大哥两情相悦,若是不出意外,明年便要定亲了,奈何我这身子竟是这般不中用,好端端地得了这怪病,哥哥为我治了许久,却一点都不见效。我自幼无父无母,平日没有什么朋友,身为弱女子,又帮衬不了兄长的前程,倒不如早早去了,只是宋大哥,我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我们发了誓要此生永不分离的。” 叶娉婷见她又哭了,心里替她惋惜,却也十分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一进屋就见她病弱不堪的,不是哭就是咳,让她想起自己在师父跟前,有好几次哭得鼻涕都快要流出来了,师父一个男人,怕是更忍不了这种女子尖锐刺耳的哭声。唉,真是难为了师父。 叶娉婷替她盖好了被子,去偏房拿药。偏房有几个熬药用的小碳炉,有一个炉子上正在温着一只药罐子,想是叶松刚走时怕药煳了,就折到这儿来将炭火减了半。 她拿起药罐子一旁的白布巾子,围住把手,将药液慢慢地倒在一只药碗里,端了碗快步地走回去。 “姑娘,药好了,咱们先把药吃了。” 她将叶小小扶起来,给她在背后垫好了枕头,坐在床沿,一只手端着碗,另只手拿着勺子,舀起一勺就用嘴吹吹,再送入叶小小口中。 叶小小虽说哀伤不已,却也听话,勺子递过来就张嘴喝了,餵药这段时间不哭不闹的,比之前乖多了。 餵了药,叶娉婷似乎发现,叶小小的眼神中对她流露出几分好感。 叶小小吃了药,似是有些睏倦了,渐渐地合上了眼。 “姑娘,你先别睡,小婷有事要对你说。”叶娉婷凑近了头,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 “嗯?”叶小小不是一个娇惯着养大的孩子,她和哥哥相依为命,身边从来没人照顾,眼下自己身边多了个跟她一般大的女孩子照顾她,还对她很是恭敬温柔,令她心中生出了几分好感。她不擅长与人交际,只偷偷拿眼神打量着,未曾说出道谢的话来。 “我有法子治好你的病。” “嗯?” “我说,我有法子治好你的病。” 叶小小虽然见的世面少,却也清楚这话出自一个跟她一边大的女孩之口,自然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吶,你看这个。”叶娉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粒小圆球,金灿灿的,有豌豆大小。 “你现在吃了她,不出一天,身体就会转好一些,到时你自然就信了。”叶娉婷的小眼神里透着骄傲自得,小下巴微微扬起。 “可是,可是你才多大,你……” “姑娘,您要是实在信不过我,不妨就这么想了,反正病不见好,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了,什么法子都试试,万一有效了呢,对吧。”叶娉婷的话虽然不中听了点儿,却说到了关键点上。病人自己会有一种感知,尤其是病重的病人,当生命的最后一刻来临时,他们能感觉得到,身体内燃烧的火焰正在渐渐熄灭。 叶小小感知到了,她的火焰快要熄灭了,自己活不了太久了,哪怕她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认为。这股可怕的直觉令她挣扎着起身,要去见宋大哥最后一面,以求挽回一些遗憾。 她看了看叶娉婷手中的那枚小金球,思索了一会,就撑着坐起。 “好,那就试试。” “这就对了嘛,吃一粒保证见效,晚上你就知道了。”叶娉婷迈着小步倒了些热水,拿杯子兑了几回,水温一点,才帮她服了药。 叶娉婷照顾人其实很有一手。 毕竟她与师父在山上生活的日子不算短了,师父是一位吸风饮露般的半仙儿,柴米油盐他不怎么沾,山上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儿都是她上山后自动包圆的,比如悄悄咪咪帮师父补了补蒲团,将师父一百多年都不打理的杂物间从头到尾细细收拾了个遍,天冷了给师父屋里加一盆炭火之类的。她将女性所具备的顾家细緻等优点发挥得很好,即使师父几乎没有察觉到,生活中的那一点一滴微小却暖心的改变。 第38页 叶小小服了药终于睡了。叶娉婷便出了后院,回到医馆。 叶松的生意很惨澹。从她进门,到目前为止,一位登门的病人都没有,眼看着就要到晌午了。 叶娉婷看了一眼叶松,其实也难怪,这一行很看重资歷。坐堂先生少说得有三十多岁,人们才敢来他这儿看病抓药,要是一位七八十的老先生坐堂,人们就排着队来诊病了。毕竟,年龄越大,经验就越丰富,看病不是小事,非得有经验的先生给看人们才放心。 叶松今年才只有十九岁,在这一行还是个雏儿。想必这一点他心里也明白。 只见叶松脸上丝毫不见没有病人的焦急之色,手上握着一卷书,正在聚精会神地读。 叶娉婷走近了,挑眉一看。嘿,竟然是《策术》,专讲策论应该如何布局谋篇的书。难道,叶松也有心要考科举?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摊牌 “怎么,小婷,你识字啊。”叶松见叶娉婷探着头往他的书上看,不由得开口来问。 叶娉婷干脆利落的点点头:“这本书我读过。” “哦?怎么,你竟然读过这本书?”叶松侧过头去看着她,心里有些惊疑,一个普通农家的女孩识点字就已经很不错了,再出彩一些,能写出成行成句的话就算很了不起了,看过几本书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她哪本看过不好,偏看过他手中这本《策术》?要知道,《策术》是本朝大学士陈灵所着,他是一位阅歷丰富的主考官,退休后写下这本着作,这本书一经问世,便成为了科考子弟的必读之物。若只是一位农家女子怎么会读这种考试的专用书呢。 “当然,这本只不过是学写策论的基础读物,若是连它都没研读过,还怎么读接下来的《九策》、《论理》呢。” 叶娉婷的话一出口,便知自己多嘴了。果然,叶松此刻已经放下了书,脸上虽然挂着笑,却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叶娉婷尴尬地挠了挠头:“哈哈,叶先生,您别放在心上,我这都是听村儿里的秀才说的,他整日抱着这几本书,吃饭的时候都捧在手心呢。” 叶松低头笑了笑:“小婷,你是哪个村的?” 叶娉婷的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咒骂燕九这个鲁莽的蠢人,稀里煳涂就把自己送来了这儿,什么正经的话都没交待。她只得将锅甩给燕九:“当然是和我兄长一个村的,嘿嘿。哦对了,先生,我看您的样子倒是有志于科举啊,难道不打算开这间医馆了么?” 她赶紧岔开话题,把话头往叶松的身上引,要不然他问自己的情况问个没完,不小心漏了馅就糟了。 叶松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唉,原本我家族在这县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可惜时运不济,轮到我这一代已经是日薄西山,我爷爷曾在县中任正九品主簿,贵籍袭三代,若是我诞下子嗣,他便只能是良籍了,良籍的苛捐杂税和兵役都没了减免,我又是个没真本事的人,怕撑不起这么个家。故而想着,趁着自己还算年轻,还有家国理想,去考它几次,若是能中了,子嗣跟着蒙荫,是件极好的事,于我自己来说,一来余生能轻省一些,二来不要让我家族彻底没落了。” 叶娉婷没想到叶松竟然是这样的想法,才十九岁就开始想有老婆孩子之后的日子怎么过了,不过按道理说,在大顺国,一名男子到了十九岁就该定亲了,二十岁到二十二岁之间成婚,他也到了该想这事儿的年龄了。叶松在叶娉婷的心中瞬间树立起了一个顾家男人的形象。 “先生,您的理想一定会实现的,您会做官的。”叶娉婷实在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安慰安慰,好像不对,交流交流,又没什么好交流的,直接鼓励两句算了。 “那就借小婷的吉言了。”叶松扯了一个笑,继续埋头看书。 “先生,快到晌午了,我去做点饭来吃。” “好,去吧,不必省着粮食,只管做,给小小煮些粥。”叶松嘱咐了她几句小小不能吃的食物有哪些,才让她走了。 她来到偏院的厨房,厨房有两口大锅,房樑上吊着腊肉,灶台边是一袋米一袋面,另有一些瓜果蔬菜什么的。看样子他家虽然过得清贫,但饮食倒是不差,毕竟人家再怎么样都是有房产还有贵籍的,与普通农民的日常生活一比还是胜出许多。 她想着中午就做一道荤菜三道素菜,一荤一素是她与叶松的,切一小块腊肉与青红椒一同炒了,再炒些蘑菇青菜,另外两素是叶小小的,一道开水烫熟的白菜撒点点盐,还有一道蒸菜花,蒸得烂乎乎的。谁叫叶小小病着呢,只能吃这种没什么味道的菜餚。 叶娉婷先乘了一碗稀软的红薯粥,并着两道菜放在食盒中提到叶小小屋内,伺候她吃了,再与叶松一同在医馆内吃午饭。 一天过去了,除了一位拿着方子来买药的客人以外,就再也没人有别人了。叶娉婷心中计较着,要是每日都有一到两个病人前来诊治或者买药,刚好能够了一天的开支另富余出十几文钱。 另外,户帖上写着,他家有旱地十亩,每年外租能收将近20石粮食,他兄妹二人,20石粮食足够吃一年有余了。 若他家中没有祖业支撑,怕是难以为继。看来房地产真是个好东西啊,往后她也要囤几处房产地产给自己保个底儿。 第39页 当夜,叶小小感到浑身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人也精神多了,她大感惊奇,想不到久久不能痊癒的怪病,竟然在短短一天内被这位小婷姑娘治好了几分。 又过了三天,叶小小身体不再像往常那样病恹恹的了,她能够站起身缓慢地行走一段时间,看到自己短短几天就恢復得这么快,这么好,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叶松也十分惊奇小小的改善。 “小婷,你太厉害了吧,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的病除了哥哥也被不少大夫瞧过了,一点都不见好转,想不到只吃了你几日药就好转了这么多。”叶小小拉住叶娉婷的手,满脸都是感激。 “这有什么的,姑娘,你大可放心,你的病包在我身上。你看,我这还有八粒金丹,每日服一粒,八天之后保你痊癒。”叶娉婷极为自信地拍着小胸脯。 叶小小看着金灿灿的小豆子们,仿佛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心情十分激动。“我信,我信你。小婷,你要是治好了我的病,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叶娉婷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四天了,叶娉婷日日给小小投服金丹,这种金丹是她在山上时炼的,当然了师父也在一旁指导了不少,按照书上夸张地说法,凡人吃了它有起死回生之效,而她所炼出来的金丹的实际效果是根除病症,虽然没书里写的那么神,却也够用了,叶小小的病症虽然难治,却刚好是这金丹能医治得了的。 叶娉婷始终没忘记她是带着任务而来,她不是来做慈善的,她的目标是取得叶小小的贵籍。先让叶小小吃过几日金丹,让她明白她的病有得治,且只有她能治,再与她商议顶替户籍的事,若是她要保自己的命,就必然得答应她才行,小小应下再想法子搞定叶松,如若不然,恐怕,大家就要撕破脸了。 当然,叶娉婷的心还没硬到那种程度,毕竟自己理亏,要拿走的是人家的身份,又是唱着红脸儿来的,叶小小又拿她当朋友似的,她能感觉得到那股善意。若她执意不愿,叶娉婷也不想强求,大不了费她几颗药丸子,治好了一条命,也算给师父积了善了。 事儿她都想得十分通透,故而她气定神闲地开口了:“姑娘,你别说,小婷还真有件事儿求你。”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全力以赴。”小小心里清楚,这世上除了小婷,就再没人能治她了,若是有,恐怕她也没那个福气能遇到了,眼前的人就是她的唯一希望。 叶娉婷嘆了口气,徐徐地说起来:“姑娘,实不相瞒,我想顶了你的贵籍,好参加两年后的女科考试。” 叶小小愣了一下,便问道:“什么是女科?” 叶娉婷只得细细把女科给她讲了一遍。 “小婷,你怕是不知道,早些日子我去宋大哥家玩,他娘说了,非得我有这贵籍才能娶我,如若不然,就不让我进他家的门。”叶小小啜泣起来。 “要是不能嫁给宋大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叶娉婷扶额。这个傻姑娘,心眼子怎么这么实,他娘要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你也去摘么。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小小,别再胡说了,把你的贵籍让给小婷姑娘吧。” 叶娉婷与叶小小俱是一惊。 “哥哥?” 叶小小瞪着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松。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议亲 叶娉婷也是一愣,她没想到,叶松会在此时突然闯入,更没想到的是,他会为她说话,让自己的亲妹妹将贵籍让给她这个素不相识之人。 “小小,这位小婷姑娘见识很高,学问也大,若她能顶替你的贵籍下场考试,考中了就是咱们北山叶家的荣耀,我家族能够再显威名也未可知。” 叶松说完这句话,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叶小小见她兄长这样说,第一反应不是怨他胳膊肘往外拐,而是默默低了头。叶小小心里清楚,哥哥并不是不爱她,而是太想给家族争口气了。他们的爹据说整日在外花天酒地,挥霍银钱,娘亲走了,爹也病死了,年幼的叶松独自撑起这个家,叶小小依附着哥哥生活,这么多年了,自己不争气,没能帮上亲哥哥一星半点,两个人遭人冷落和嘲笑。 只不过宋大哥那边又该如何交代呢,他娘可是死活要一个有贵籍的娘子。宋大哥在她心中的地位不亚于她的亲生哥哥,爱情与亲情在小小心中是等价的。 “这样吧,小小,若你除了这事之外没别的顾虑,明日我便去走一遭,定会与他们说通迎娶你之事,你看如何?”叶娉婷开口打破了沉寂。 “我看可行。”叶松也开口了。 “好,都听你们的。”叶小小见他二人都这样说,自己素来没主意,且宋大哥的事小婷姑娘已经说得明白,既然能解决这件事,她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叶娉婷做梦都想不到,事情的进展如此顺利。才到他家四日而已,原本制定的计划没用上,叶松反倒主动开口答应了。真是出乎意料啊。 当晚,叶娉婷请了叶松来她房内说话。 “先生,今日之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先生知道我的身份?或者早就猜到了我的意图?”叶娉婷不再有什么隐瞒,放下了一身的伪装。 第40页 叶松笑道:“叶姑娘,不瞒你说,你的那位兄长怎么看都不是个普通农民,而你嘛,身为女子却气度不凡,又兼谈吐自若,颇知晓学问医理,这样的人来我这儿做个小伙计,实在引人怀疑。” “哦?”叶娉婷心中不免失落,没想到自认为精湛的演技,却丝毫瞒不过人家的眼。 “我不知你身份,故而悄声观察几日,想不到,今日偶然间听到了你与小小的对话。”他原本是坐着的,此刻沉吟一会,忽然对着叶娉婷跪下。 “叶姑娘,我们北山叶氏一族曾经也是显赫过的,奈何家道中落,我等子孙后代竟悽惨至此。我心中实在不甘。若你能考中,将我家族门楣发扬光大,我叶松,必然要敬你为我家族的大恩人!” 叶娉婷眼色一沉,连忙将他扶起。 “先生,你这样是折煞了我,我小小年纪可不敢受你的礼,中科我有把握,让你家族重震声威也不是不可能,你先起来说话。”叶娉婷有点慌了,一个大男人跪在她跟前,跪着都快赶得上她的身高了,而她还得去搀扶人家。 “好,你有把握我就放心了。”他重新站起身:“只不过,小小,唉,总归是对不住她。她是我亲妹妹,如今她该以什么身份在这世上安身呢。” “这你大可放心,只要你们同意让我取代小小的身份,有任何问题我都可以解决。明日我便去她情郎家中,会会他老娘。”叶娉婷翘了个二郎腿,气定神闲。 叶松走了,他似乎对所有的答案都满意了,她承诺必能考上,还承诺会将他妹妹妥善安置。总得来说,大家是双赢的。给钱和治病对于叶娉婷来说是小事,贵籍对于叶小小来说的意义也没那么大,双方交换了自己并不怎么看中的东西,给了对方,而交换之后,大家都能够过得更好,没有人受到损失,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却有一条是她有些意外的。叶松对于家族的名声竟然看重如斯,不惜给她下跪,看来,以往是她小瞧了此人,日后对他还需得有点戒心。 第二日,叶娉婷早早出了街,叶小小跟在她身后。虽然她的身子还没好全,但是一日强过一日,且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出趟门也没什么大碍,叶娉婷便同意她跟来。 到了,宋家铁匠铺。 门外的两个汉子挥着铁锤,一下下地敲击着烧得通红的铁片,二人大汗淋漓,此时,从屋中走出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端了碗水,递给其中一个汉子喝,二人说了些什么,那妇人就拉下脸来,将碗抢走回了屋。 “宋大哥……”叶小小看着其中一个年轻点的汉子,小声喏喏着,眼中含着欢喜。 叶娉婷抱着胳膊在一旁看了一会,愣是没看出这个所谓的宋大哥究竟有什么吸引力,让叶小小整日念念不忘。 宋青林总感到有股视线在朝他这边来,一回头,就看见叶小小和一位漂亮的姑娘站在一起。他见了叶小小,连忙放下手中的锤子,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十分高兴地朝着叶小小走过去。 “小小,你的病好了啊,上个月去你家瞧你时,你还病恹恹的呢,想不到今日就能出门行走了。”他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叶娉婷看得出,他确实很关心叶小小。 宋青林浑身黝黑,肌肉很是壮硕,个头又高,远远看去像是个不好惹的,见了叶小小前来,倒是笑得像个孩子似的。 “是啊宋大哥,都是这位姐姐帮我治好的病。”叶小小本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此刻见了情郎,脸上添了几分红晕,说话的声音也甜了许多。 “姑娘,谢谢你为小小治好了病,来日青林定会报答。” 叶娉婷终于有了存在感。自从这两人对上了眼,她就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没人看她,此时她终于成了两人的焦点。 “宋大哥,今日我来,便是与你商议定亲之事的。”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都是红了脸。 “姑,姑娘,屋里坐吧。”宋青林一个八尺高的汉子此时扭捏起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另一个打铁的是宋青林的父亲,他母亲就是刚刚端碗的妇人。 宋家做主的二位此刻都回了屋,与叶娉婷商议定亲的事。 “宋叔叔,宋婶婶,我是小小的朋友,小小与你家儿子情投意合,你们应该也知道,现下小小的病大好了,你们也看到了,若是双方有意嫁娶,咱们便商议商议彩礼的事,早早定下两人的婚事。” 宋父还未开口,宋母便抢过话头:“定亲可以商议,彩礼我们家出一只公鸡,一斗米,三匹布,至于女方家里孝敬我们的东西嘛,十两银子,少一文都不成。”说完,她扭了个眼,把头别过去了。 叶娉婷挑了挑眉,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十两银子,相当于叶家三四年的地租子了,嫁妆不少要,彩礼倒是紧巴着,这几样东西加起来能有五百文? 她没着急立马开口,想听宋父表个态,结果宋父张了张嘴,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宋青林倒是绷不住了:“娘,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你怎么能要这么多,她兄长还没娶亲呢。” “你懂什么,他们家有祖业,十两银子对他家算个啥。”宋母一通训斥,把宋青林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第41页 叶小小在一旁挨着炭盆子站着,脸蛋映得红彤彤的,直拿眼睛往叶娉婷脸上看,自己面上也是滚烫得很。 出门之时,叶娉婷已经好好嘱咐了小小,不让说话时千万别说话,不然事情搞砸了可就怨不得她了,叶娉婷昨日说本想着多给些宋家些钱好让他们应下,只是看宋母这副贪得无厌的模样,在家中作威作福似是惯了,家中的两个爷们儿愣是没人能镇得住她,便想着先不说出此事,以免这人生了口舌是非,给自己留下隐患。 叶娉婷从容一笑:“婶婶,先不论叶家能不能拿得出十两银子,小小要做你儿子的妻子,就不能再是贵籍了,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你们良籍的人家,她也得入良籍了。” “什么?”宋母尖声叫道,脸色十分不好。她原本想着叶小小带着贵籍嫁进他家,能给他们家免了一口的人头税,能省下点钱来,现下她不要贵籍要入良籍? 叶娉婷心中冷笑。大顺国的贵籍是一生享受的,无论家中有何变故,嫁与何人,只要当事人不去府衙改动便好。 “那可不行,那这门亲事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叶小小身子那么弱,能干什么活计?咱们家愿意娶她当儿媳妇,已经给了面子了,她家只拿十两银子又能抵什么用,要是有贵籍还都可以商量,要是没有,这事儿便不成。” 宋母态度十分决然,叶小小的表情很是难过,似是要哭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叔叔婶婶,打扰了。”叶娉婷领着叶小小扭头走了。 宋家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就这么走了? 叶小小被拉走,一路耷拉着脸,想开口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叶娉婷只对她讲放心,没事的,她会办好,让她只管等好消息便是。 叶小小心情实在不好,只是叶娉婷自打救了她之后,便在她心中树立起了威信,叶娉婷说出的话,她愿意信,故而虽然耷拉着脸,却乖觉得很不曾多问。 当夜,宋母走过自家铁匠铺子的后门,突然听见有两个人正在小声说话,好像是有什么秘密。作为一个八卦的中年妇女,不论是什么类型的秘密她都极愿意听,此时已经赶忙把耳朵贴在了墙角。 声音是从小巷的拐角处传来的:“你听说了没,住在城东南的叶家,开医馆那个,他家要倒大霉啦!”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祝福 宋母乍一听到是叶小小他家的八卦,还是倒大霉的消息,不由得立马竖起耳朵仔细听。 一人说道:“倒什么大霉啊,医馆不是开得好好的么。” 另一人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叶松,就是医馆的坐堂大夫,他要去考科举呢,他本就没几个钱,现下又要关门大吉进京赶考,钱不是更紧了么,所以呀,他就整□□着她妹妹给钱啊。” “什么?他自己都没钱,他妹妹能有钱啊?” “别说,他妹妹不光有钱,还有大钱呢。” 宋母听到这一茬,心里一惊,什么,叶小小有大钱? 那人继续说道:“她家老太君在世时,最最宠爱这个孙女,足足给她留了好几百两的银子,存在钱庄里,光利息就够咱们吃喝大半年的了。老太君临死时候,写明了这笔钱是她孙女的,任何人都动不得,叶松平日里就知道看书,也不好好给人问诊看病,不赚反赔,林林总总花了家中不少银子,现下正在问她要这笔钱呢。” “哎呀,竟然有这样的事儿啊。” “可不嘛,叶松管住了他妹妹,不让她出门抛头露面,就是怕被谁家的小子看上了,分了他妹妹的财产去呢。就连装病的招数都用上了。” “这哥哥当的,也太绝情了,妹妹到了定亲议亲的年纪,生不让她出门,唉。” 宋母心里头咯噔一声,合着她家是这么个情况,而她今日早上竟然把财神爷给推到门外去了。唉,她早该想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叶家是显赫过的,家里头必然还有财宝。 “更绝的还在后头呢,那叶松说了,她要是还姓叶,还是贵籍,就一定要拿了她的钱去,贵籍是祖宗传下来的,叶松是正经的户主,钱必得过他的手。除非她愿意弃了贵籍,那便是不再求祖宗的身份照应了,他也就不是她哥哥了。” “哎呀,这不是逼死人么,这叶松也太不是个东西了,竟然想出这个法子来逼她妹子。” 宋母脑子似是不够使了,又想起今晨的话来,似是明白了,嗨,那个女人就是来打探虚实的!若是他们宋家愿意接受叶小小已经成为良籍的事实,她就会带着大笔钱财嫁入他家!呵,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要是她嫁了进来,叶小小的钱慢慢地不就都落到她手里了么,几百两,哎呀,那可是几百两啊,凭啥便宜她那个哥。 宋母腿都打不直了,火急火燎赶回了家,锅也不刷了碗也不洗了,往家里一坐开始盘算起来。 巷子里的那两人轻笑几声,原来是徐虎和刘明二人。 “怎么样,我刚才说的还像那么回事么?”徐虎问刘明。 “哈哈,你个大老粗也有悄咪着声说话的时候啊,不错不错。” 俩人嬉笑着离开了。 转天的清晨,鸡叫了两遍,叶娉婷懒洋洋地推开了医馆的门。 第42页 宋母正站在门外,两只手插进了袖子里来回踱步等候多时了,她十分勉强地挤了个笑脸出来:“嘿嘿,姑娘,定亲的事,要不,咱们再议议?” 叶娉婷故作慌张地把她拉到一旁:“嘘,别让我们先生听见了。” 宋母见她是这种反应,更加笃定她昨日听来的话说的是实情。 叶娉婷为难一般地说道:“婶婶,您不是不答应小小入你家的良籍么,现在怎么又反悔了?昨儿你不应下,我立马找了另外几家去商议,他们要的东西可少呢,连一两都不到,我正跟小小商量究竟是谁家好呢。” 宋母一听,心里头更着急了:“谁家都不如我家好!你只管让小小嫁进我家来,东西我,我不要了,良籍就良籍吧。” “哇,婶婶,才一日不见,您就变得这样慷慨了啊。”叶娉婷笑着眯了眯眼:“不过我们小小也确实心悦你儿子,要不然怎么第一个去的你家呢。” “就是就是,这感情,是最要紧的,什么钱不钱的,都不打紧的,不打紧。今儿就把亲定了吧,让别家都死了心。叶小小是我们家的人了,谁都别想抢走。”宋母的脸微微红了点,说话时抬着下巴,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 “好,既然咱们说定了,我这就回去告诉说通他兄长去。”叶娉婷故意沉了沉声:“您还不知道吧,叶先生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呢,我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工夫说他呢。不过,我是小小的朋友,就得替她打算,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您回去等信儿吧。” 宋母听她说起叶松,心提起,又听她说包在她身上,又将心放回了肚子里。“那,那就谢过姑娘了。” 叶娉婷望着宋母踌躇着离去的身影,觉得好笑,对付这种刁蛮的妇人,八卦和迷信最见效了,想不到才出了一招,她就信了十成十。 她回去告诉叶松与叶小小这个好消息。 叶娉婷已经彻底成为了叶小小的偶像,想不到,她真的做到了,而且做得这样无可挑剔。 叶娉婷对着小小说:“五百两银子我存在了亨通钱庄,给你傍身,另有二十两给你兑成了银票和碎银子,你贴身带着,待你要成亲时给你添些衣服首饰,叫你风风光光的嫁了。有了钱,别说是你婆婆了,任谁都不敢小瞧了你去。回头用钱置办些房产地产,哪怕当个小地主也能轻省富余,生活无忧了。” “嗯,姐姐说的我都记下了。”叶小小又是激动又是感谢,许许多多的话说不出口,就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你婆婆不是个好相与的,她惦念你的钱财,你可切记,别让钱入了她手,钱没了,你便失了倚靠,日子就不好过了。我知道你是个软弱的性格,平时忍让她便是,给点钱也可,大头一定得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若为这事起了冲突,就让你丈夫帮你,日后生了儿子,也要叫他多帮你一些。” 叶小小听着“丈夫”二字,有些陌生又有些欣喜,心里头酸酸甜甜的。 “还有件事需要嘱咐你。”叶娉婷说了这许多,总算说到了自己的利益相关处。 “你出嫁后,就要换个身份生活。你不再是叶松的妹妹,且要离开昭良县。若你应了,我便再替你购置一处房产,你们夫妻去那处生活,若你不应,我与你兄长离开这县城便是。我的身份须得保密,大家都得守口如瓶,故而出此下策,如若不然,我恐有性命之忧。” “姐姐,我都依你,依你。”她虽捨不得哥哥,但也不能为他增加负担,离开便离开吧,只要哥哥能过得好,一切都值得。 叶娉婷点了点头。至此,户籍的事已经搞定了大半。她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为了她家的贵籍,这些日子真是没少伤神。她之所以看准了这家的贵籍,还有些长远的计较。一来,叶家家世清白,来日中第,官吏来她家中查验身份时能省下不少的力,若是费些钱弄了个良籍来,官吏们去档案库中查验她祖宗十八代,查不到核不准便容易露馅。二来,她看书颇多,学问不输男人,有了叶家这样的书香世家的贵籍,倒还过得去,若说自己只是个农民身份,连叶松都瞒不过去,何况他人。三来,大顺国对于户籍的管理相对严格,现在多费些力气把这事儿办得明明白白,把自己最大的一个秘密处理得干干净净,日后再要做什么都不给人留下把柄,才能施展得开拳脚。 第二日,两家就把这门亲事定下了。 宋母松了口气,还破天荒给她杀了一只公鸡招待她。 叶娉婷装作无意间将另有一处庭院的事儿透露给宋母,谁知她竟满口说着要搬过去住,还没等费上一分一毫的口舌,就吵嚷着明日搬家了。 宋母在家中的地位说一不二,她整日在父子二人耳边说个不停,叶娉婷也巴不得她闹,又对他一家人说搬过去住也无妨,反正都是自家人,宋母愈发地闹得欢了,没几天,他们一大家子便搬走了。 再过小半个月,叶小小出嫁了。 她的轿子趁着月色便被抬出,临到了清晨时,乐队才开始吹吹打打,城里人都不知这软轿中坐着的是谁家的女儿。队伍出了城,走过了一日的农田,这才来到了叶娉婷所购置的庭院中。 院子很宽敞,宋母坐在堂中,满面春风地等着新娘子即钱罐子的到来,叶娉婷一路随行,再三嘱咐宋母不要告诉别人叶小小的哥哥究竟是谁。不然,叶松寻了来,是要闹事的。宋母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了,决不能够的事,她怎么可能让到手的钱被别人拿了去,她心中为自己的英明眼光与决断得意不已,现在全家都生活在这个宽敞暖和的地方,比以前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第43页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新郎新娘入洞房。” 礼成,叶娉婷看着宋青林一张黝黑的脸上浮着满满的笑,心中替叶小小开心。无论婆婆什么样,丈夫终归是个疼人的好丈夫,希望小小的余生能够安安稳稳吧。 她默默在心中祝福着小小,一位不幸运又幸运的姑娘。不幸的是得了大病,幸运的是遇见了自己帮她治好了病。但自己的出现又成为了她的另一个不幸,因为她取代了她的身份,叫她离开她的亲生哥哥。幸运的是,她终于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得到了一个女人该有的幸福。 这世上的事,还真难说啊。 她离开了宴席,启程回了昭良县。 第30章 第三十章 迎接 叶娉婷一面往回赶,一面回想着此事还有什么纰漏。 她的目的是隐藏起真实身份,从而名正言顺地进入到朝堂之中。故而,在新身份这件事上费的心思很多。目前,知道她真实身份不是北山叶氏女的人有:师父,燕九,徐虎,刘明,孙景,沐羽,叶松,叶小小,宋家人。 师父当然不会搅到此事中来;江湖人最讲义气,燕九以及他手下三人在江湖混的日子不短了,料他们不会吵嚷出去;叶小小是个软弱姑娘,不敢将此事说出去;宋家人的关注点并不在叶家身上,他们未来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叶小小的五百两银子上了,想必这么一个思想简单的农户家庭,翻不出什么大浪;沐羽是个傻乎乎的女孩,平日里就不是个爱到处胡说的人,她对沐羽是很放心的;至于叶松,只要自己还能给他带来利益,他便会守口如瓶。 啊,这么一想,一切似乎都很完美? 叶娉婷偷偷笑起来,只不过立马又笑不出来了。 叶小小虽然软弱却也不能保证不会在意外情况下将此事说出;宋家人虽然头脑简单,但万一撞破了,一传十十传百,假的真不了;燕九虽然不会说,但谁能肯定他手下三人也绝对不说呢;沐羽正因为傻乎乎的,才容易在不知不觉间将真相说出口;而叶松,一旦自己与他起了利益冲突,他便有可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举揭破… 到处都是破绽啊!笑不出来啊! 果然师父说得很对,以我今时今日的境地,不能全然信任任何人。 不过,似乎,自己把燕九从怀疑对象中排除了?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一定抽筋了,她刚才怎么想的来着,燕九虽然不会说?再想一遍肯定是想错了,燕九不会说… … 无论叶娉婷怎样努力把思想扭转过来,她最后都会得出一个结论,燕九不会说。 有点恐怖。这傢伙在我心里的信任度已经达到这么高的水平了么?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传来。 “想我了没?”黑森森的树林里,幽幽飘出一句话。现在天色渐暗,叶娉婷手里打着灯笼,再走不多久便会到达一处客栈。 叶娉婷翻了个白眼,这傢伙还真是不禁念叨,正想着他,他就从这大野地里蹦出来了。 一个男人从昭良县城方向,骑着马,缓缓向她走来。 此人果然是燕九。 燕九今天中午回到了城中,第一桩事就是去找叶娉婷。谁知她不在,徐虎说她去送叶小小的花轿去了,他想都没想,便重新上马去找她。 燕九每天都在想她,这趟回来,还给她带了一个新奇玩意儿。 “燕九,你倒是说话算话,过了半个月你还真回来了。”叶娉婷深知燕九的浪子轻浮相是越激越严重,他出言调戏,她生气发怒,他便更来劲了,故而并不搭理他刚才的话。 “那是,咱们说得出做得到。”燕九已经来到她面前,下了马。 “你鬍子长了好多。”叶娉婷手中提着灯笼,趁着微弱的灯光看着他的脸。想必一路风尘僕僕,顾不得好好照料自己。 “是么?是不是更添了几分沧桑的男人味啊。” …嘴贫。 “对了,我给你带了样好东西。” 燕九从马背上取出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着淡红色的液体,瓶身是透明的,似是西域琉璃。 燕九轻轻抓住叶娉婷的手,朝手背喷了一下。 好香的味道,像玫瑰的香气。 “这是香水,是我偶然间看到的,听人说是个稀罕玩意儿,女人很喜欢,我就买了,想着你可能喜欢。” 叶娉婷的确很喜欢。她从没见过香水,这是她第一次见。她拿在手中把玩,一会儿看看瓶子,一会儿闻闻手背,似是开心的样子。燕九看着她果真喜欢,心情瞬间愉快了许多。 二人同乘一马而归。 这次不是叶娉婷坐在燕九身前了,她坐在马背的最后,两只手轻轻抓着他的衣服。 “搂住我的腰。” “…不。” “那就坐到我前面来。” “我不。” “驾!” 燕九勐地抽了马身,马儿嘶叫了一声,快跑起来。 “啊啊啊——”叶娉婷受到了颠簸,不自觉地扑到了燕九背上,两只手臂环抱在了燕九腰间。 “这就对了嘛,抱紧了。驾!” 叶娉婷红了红脸,却也无法松手,马儿跑得太快,若是松手免不了要摔到地上去。 第44页 骑了马,走得便快了,不出两个时辰,两人便回到了县城。 两个月后。 “小婷啊,又来买菜啊,听说你兄长要把医馆关了啊,是真还是假啊。”叶娉婷按照惯例,在清晨提着菜篮子来到东街的菜市场买菜。 “是啊黄大娘,哥哥有心要考科举,不能让别的事分了心。”最近两个月,她每天都是一大早起床,买菜逛街,到处熘达,好叫人认识了她这位叶家的女孩,叶松的妹妹,叶娉婷。 “小婷啊,关了医馆,你们靠啥生活啊。”一位卖大鹅的老大爷开口询问。 “不打紧的,我哥存了点钱,够我们花好久的了。” “唉,要我说啊,还是正经做点营生得好啊,科举?中个秀才都不容易呢,我们村的李秀才,他考了十八回才考上的呢,考上的时候,孙子都快娶媳妇了。” 众人一听,哈哈笑起来。 “我哥哥可不比他们啊,我哥很有学问的,你看他年纪轻轻就能给人诊病,就知道了。” “你这丫头,总是维护你哥哥,说他好话,等着吧,早晚有你哥后悔的一天。小婷啊,你哥哥怎么还不定亲啊,还有你,都十七岁了,到了该定亲嫁人的年纪了。” “不急,不急。我哥都不急我急啥。” “哈哈哈哈,这丫头,以前怎么没见过她,最近她常来街上,才知道咱们县还有这么一位能说会道还漂亮的姑娘。” 众人纷纷应和。 “不与你们说话了,过几日就到了验籍的日子,我还得回去帮哥哥洗衣服呢。” 验籍便是大顺国三年一次的户口核验,查的是每户人身体特徵是否与户帖一致,还要核对有无人口流失,有无人丁死亡等。 这一日到的很快,也是叶娉婷获取新身份的最后一步了,只要这一步顺利度过,那么,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北山叶家女。 这天,衙门十分热闹,堪比菜市场一般地热闹。 “大牛啊,到了没啊?”一位满头花白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问。 “娘,前面就是衙门了。” 大牛和他娘是天不亮就起来,坐着牛车赶来验籍的,他老娘今年八十八了,腿脚不利索,按道理不便动身,只不过,验籍这件事儿是大事儿,与交税,徵兵等政策息息相关,他不得不扶了老娘,来到衙门前等候,人太多了,他只得用手护住老母亲,别让人冲撞了她。 今日,半个县的人都来了衙门,小吏们纷纷出动,唿喝着让人群排好队形,等候县令传唤。 叶娉婷与叶松也在人群之中。 从早晨一直排到了下午,人才渐渐地少了,也不知是按照什么顺序验的籍,都这时候了,才轮到了他们兄妹二人。 一进门,便见到一位鬍鬚长长的官员坐在大堂正中间,叶娉婷料到这位必是县令本人。验籍是大事,他必须亲自到场监督,待到一切都结束,他还要连夜写下这次验籍的情况,拟成文书,快马加鞭送到定京城户部侍郎手中。 县令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顾发呆。毕竟也没什么可看的,人来人往的,且没出什么乱子,手下小吏不曾请他定夺什么,从早上干巴巴坐到现在已经昏昏欲睡了。 “户主叶松。”小吏吆喝了一声。 叶松阔步上前:“小人在。” 叶松将户帖递到小吏手中,小吏将存在档案房中的户帖取出比对。嗯,没有差错。 下一步,查验与增改身体特徵。 改年龄为二十岁,身高为七尺六。验,右耳确有一痣,左背确有胎记,面白,方脸。鑑定结果:通过查验。 “下一个,叶氏。” “民女在。”叶娉婷朝着县令微微福了福身。县令听了一声娇甜的银铃声音,微微抬起头看,这一看不要紧,县令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真漂亮啊,比自己府上的四个姨太太加一起都漂亮。县令暗搓搓地打量着叶娉婷:此女虽然穿得很简朴,但身形匀称苗条,脸蛋白嫩,五官清秀中又透着娇艷,啧啧,气质不凡啊,再长两年,想必更美。他心中疑惑,对这个叶氏,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子,他怎么完全没印象呢。 小吏对比了户帖,没错。改年龄为十七岁,姓名为叶娉婷,身高六尺四,面白。鑑定结果:通过查验。 叶娉婷心中松了口气。大功告成! “等等。”县令开口了。 叶娉婷心中咯噔一声。 她施施然转了个身,对着大人施了一礼:“县令大人万安。” 县令捋着鬍鬚,越瞧她越离不了眼了。 “你,是叶松的妹妹?” “是,大人。” “嗯。本官在本县做了五年县令,上次验籍时也在场,怎么似乎没见过你。” 叶松站在一边,心中暗暗紧张。 叶娉婷却不紧不慢恭恭敬敬地说道:“县令大人,民女去年验籍之时恰逢得了病,不爱开口说话,病恹恹的,缩手缩脚的站在一旁,故而大人没能注意到民女。” 县令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叶娉婷轻轻唿出一口气,对着县令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叶松跟在她身后。 第45页 “小婷姑娘,这下,你可以放开手脚,在官场一展宏图了。”叶松眼中似有一团火焰。 叶娉婷心中十分痛快,时至今日,自己身份之事终于尘埃落定。她,是北山叶氏一族之女,是一等贵籍,是书香世家的女孩,她,日后要要入朝为官,查找父亲身死家族被冤的真相。 一切的一切,终于,豁然开朗。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乡试(一 隆昌六年六月初一 清晨,薄雾逐渐散开,熹微的光束从窗外射入,鸟儿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叶娉婷起身了,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推开窗子。 “婷姐姐,早饭我已经做好啦,叶大哥,你们快来呀。”十七岁的沐羽在叶宅里唿喊。现在的她与两年前相比,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身体虽然长高了些,但脸蛋仍然肉肉的,像个小包子,人也总是迷迷煳煳的,不爱去想太复杂的事。 叶松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饭厅。沐羽笑意盈盈地忙东忙西,见叶松来了,便问了声早安。沐吉这个小不点已经会走路了,此时正坐在饭桌旁的小板凳上,抱着一只空碗咿咿呀呀地叫着。 叶娉婷入座后,沐羽把沐吉从板凳上抱起,抱在怀中,催促着大家赶紧动筷。 “婷姐姐,今天是你参加乡试的重要日子,你看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沐羽柔柔地说。 叶娉婷搓了搓手:“让我来看看!”她随即将扣在菜盘上的盖子一个个掀开。 叶松见了菜,点了点头:“羽儿的手艺一向很好,想不到这一次连菜的色.相也做得这么棒。” 沐羽听了夸奖,满心欢喜:“嘿嘿,那是自然。我可是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保证色香味俱全。尤其是这道萝蔔,寓意步步高升。”她十分得意地对着两人说。 叶娉婷听了,忍不住笑出来:“羽妹,步步高升不是这个时候用的,我还没有做官呢。”她伸手捏了一把沐羽的肉脸蛋。 沐羽挠了挠头:“是么?姐姐,我又犯煳涂了。”叶松也跟着笑出声:“好了,羽儿有心了,快快吃吧,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动身了。” 两人点了点头,立马开动。 女子能参加科举考试,实在是一桩前无古人之事。今日便是施行此法的第一天。 有许多老百姓都得了消息,纷纷聚在衙门口驻足围观,看看都是什么样人家的女孩前来。 叶娉婷吃饱喝足,便出门去了。沐羽抱着沐吉也来送她,当然也少不了叶松一路陪伴。 一路上,沐羽不停给叶娉婷加油打气,叫她别紧张,好好考就是了。叶娉婷哭笑不得,羽妹不知从哪听来这话学着说给她。叶娉婷丝毫不紧张,区区一个乡试罢了,还是筛选德容之用的乡试,不必做文章,不必与人辩口舌,只要老老实实站在那扮乖就是了,还能出什么岔子。 叶松一言不发地跟在二人身后,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叶松逐渐了解到了叶娉婷的才识水平,毫不夸张地评价,以她目前的学问,别说考女科了,便是正儿八经与男人们一同竞争,也能取得个很不错的成绩。说来也惭愧,就连自己有时会有不懂之处,都要请教请教她。区区乡试,的确不成问题。 叶娉婷的心情很好,好就好在,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崭露头角了。这一年多的时间,她老老实实地住在叶松家,十分敬业地扮演叶松亲妹妹的角色,她还徵得了叶松的同意,把沐羽姐弟也接了过来,他们三个人,每天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叶娉婷希望,通过这种平淡,化解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希望这个世界上,不要再多出哪怕一个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 燕九这傢伙总是神出鬼没,毕竟,他是江湖中人,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不得不走南闯北,带着兄弟们厮杀。只不过,他若是有了空,就一定会回来看看自己。不知不觉间,叶娉婷习惯了燕九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日子。她算了一下燕九上次离去是在何时,心里微微惊讶,竟然已经过去四个月了么,以往从未这么久还没回来过。也不知他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就在两日前,师父养的白鸽飞来她处,带来一张字条还有一粒紫丹。字条嘱咐她是时候将紫丹服下,以固青春。她照做不误,服用后,浑身的毛孔大开,整个人的状态瞬间好了不少。自此以后,她的容貌便始终保持在现在的状态,保持在十八岁妙龄少女的美好模样上。 “到了!”沐羽道。 沐吉睁着大眼睛看着围观的人群,眼神滴熘熘地转。 叶松:“小婷,一切顺利。” 沐羽:“婷姐姐,你是最棒的!” 沐吉:“咿呀咿呀……” 叶娉婷娇俏一笑:“等我的好消息。”说完,便轻盈转身,走向了熙攘的人群。 “哎呀,那个不是叶家的婷姐儿么?” “是呢,我看这孩子平日就是个聪慧得体的,她也来参加,我看行。” “你是不知道哇,这次来参加这个劳什子科举的女儿家,都是大家闺秀呢。” 围观人群你一言我一语,对着鱼贯而入的女孩子们品头论足。 这是本朝的首次女科,也是歷史上的首次女科,排场自然要大。皇帝不仅在两年前下了皇榜,昭告天下,还命地方官员安排人手还在街上敲锣打鼓地宣传,将此事告知寻常人家。 第46页 故而,但凡家境殷实些,或是出身好些读书多些的女孩子,都来凑了一把热闹。 叶娉婷看着院子里的女孩越来越多,多到小院子快要装不下了,人头撺动,似是有好几百人。 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整个院子吵得不行。 “知县大人到!”随着一声清晰的声音传来,人群瞬间安静了。 这位知县正是当日为叶娉婷验籍的那位。 “知县大人好。”数百女子齐声问安,声音又尖又甜。 知县大人说了声好,便迅速走到临院去了。 大顺国共有四郡三十六县,今日,三十六县并定京城的两处,共三十八处同时进行女子乡试,礼部安排了三十八位尚礼大夫,尚乐大夫,并着从宫中细细挑选出的三十八位嬷嬷,每处每样分派一位,派到了各个考场作为主考官。知县需在一旁陪同。另有皇帝亲自甄选三十八名侍御史做监考官,保证考试过程的过程公平公正。 知县走到府衙中这个最大的院子内,命人将等候考试的女子们带到各个房间等候,又将三位主考官与一位监考官请到院中就坐。 五个人互相寒暄了一阵。 没过多久,一切便都准备妥当了。 时辰已到,考试开始。 第一科,女容。 叶娉婷同二十余个女子被引入一间房中,等候衙吏的传唤。 李嬷嬷是宫中伺候久了的老人儿,从前跟在先帝身边做侍女,后来就做了宫中的掌事宫嬷,现下已有五十多岁了。不久前,礼部来宫中挑人,说要选些有见识德行好的宫人,去做甚么主考官。李嬷嬷被选中了,而后被礼部带走,给教授了一番如何甄选女官的品貌。 她已经一把年纪了,身体也不够硬朗,原是不爱在路中颠簸的,奈何圣旨不可违,身为下人,还是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今日的第一科,便是甄选容姿优良的女子,若是过不得这一关,任你再有才华,再能舌辩,也是无用。 李嬷嬷与另两位主考官坐在一排,三人左侧是监考官侍御史,右侧是昭良县令。侍御史孙守道心中十分纳闷,这世道是怎么了,女人也可考科举了么,他可是寒窗十数载,再在官场沉浮了十数年,才得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若是女子也可凭此途进入官场,那么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官职还要被女子分去一杯羹,对于男人岂不是不利。咱们这位皇帝,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尚乐大夫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他最为擅长的便是古琴。他只觉女科考试颇为稀奇,便主动报名参加主考官的甄选,想不到还真给选上了,今日往正中间一坐,不是给人演奏而是听人讲乐理弹乐器,心里头的滋味似乎还不错。 尚礼大夫正襟危坐,面容温慈,觉到女科是件好事,可以选拔更多的优秀人才,故而满心热情地来了。 至于知县大人,他是此处的东道主,考试之事他只负责提供人力物力,没什么决定权,便如同一位观众一般轻松自在地坐在一旁。 五人心中各有各的主意,只不过大家都得按规矩办事。 第一批女子被引入了院中。这批女子共有十五人,一进入院子就呈“一”字站开,齐声问了在场五位的安。 李嬷嬷站起身,走到这排女子的跟前,从左到右细细地打量着。礼部的人跟她讲得明白:容貌丑陋的不要,绝色女子不要,身体残疾的不要,口齿不清的不要,其他情况酌情办理。是以,李嬷嬷按照礼部所吩咐的,将人一个个地打量过来。 李嬷嬷看完一遍人,心里有了数,只把手中的名单勾了几个,便叫小吏将人一个个带走了。为了照顾女考生的自尊心,特意规定,乡试时无论第几科被刷下,都不会被即刻遣走。通过者与未过者分坐在不同的两处,直到所有考试都接近尾声,再将人一起放走便是了。这十五人在这科留了十二人。 一批又一批人进进出出,侍御史孙守道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嬷嬷,看她是否与哪人眉来眼去的,要是被他抓个正着,他必然要当场狠狠呵斥一番,哪怕是宫里来的人儿,他也不怕得罪。做御史的,头就是这么铁。 叶娉婷这一组人被引至院中。李嬷嬷咳了两声,仍旧认认真真审度着。当她的视线落到叶娉婷脸上时,眼中立马流出惊艷的神色。知县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叶家的那个女子,上次验籍时见过的。 叶娉婷今日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裙,简单地束起头髮,未施脂粉,一身装扮比起周围的女孩子要逊色不少。只不过,即便如此,她周身的气质与这副出挑的姿容依然无法被掩藏,在一众姑娘里尤其突出。 叶娉婷气定神闲地站立,任凭被这位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的宫中嬷嬷瞧个不停。李嬷嬷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这位姑娘,实在是特别。单论容貌,她的五官各各美得出挑,组合在一起却偏偏不是艷丽到不可逼视,而是令人舒服至极的清新与明快。再论气质,这位姑娘婷婷而立,若说她娇柔可亲,她却有股遗世独立之风,若说她不食人间烟火,眉眼之间又俏丽英武,很似一个精明强干之人。 李嬷嬷暗暗心惊。她并不能说是绝色姿容,但却实在引人注目,叫人离不开眼,当真是一位举世无双的奇女子。 李嬷嬷叫叶娉婷读了首诗,口齿清晰,声音清脆动听,再查验询问了有无残疾与重病,并无。 第47页 李嬷嬷在名册上画了一下,点点头向着下一位姑娘去了。 叶娉婷随着小吏离开,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顺利。 她在房中坐了约摸小半个时辰,便被唤走,进行下一科目的考察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乡试(二 接下来的两科也十分容易,所谓女德便是背一背《女诫》中的节选段落,再叫讲一讲里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叶娉婷对其内容早已烂熟于心,毫不费力便通过了此科。 再来下一科,考察礼仪。尚礼大夫叫每人都做了多个动作,比如给皇帝叩头,给后宫中人请安,与官员们互相行礼等,若有人十个动作做错了三个及以上,便要被刷掉了。 三科考过,三百多名女子还剩了一百余人。 此时已临近黄昏。 考试,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它是一场耗费心神的厮杀。三百多人,每一个人经过了李嬷嬷的两次认真考察,一次尚礼大夫的用心评判,以及侍御史大人的全程监视。在场的各位没有不累的。 只不过,考试就是考试,乡试的规定是考四科,既然如此,即便是不放考生们回家睡觉,也要认真完成这次考试。 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通宵的准备。 知县大人偷偷打了个哈欠。唉,这劳什子女科,倒是会耽误工夫,女人有什么好考科举的,好好伺候男人才是本分。他懒懒地歪在椅子上,心中好奇这孙守道怎么还是这么精神矍铄。 魏言风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在正中间眼巴巴地坐了一整天,终于有他尚乐大夫的用武之地了。 衙吏们已经准备好足够的灯笼和烛火,一盏一盏地点亮,好叫今晚的考试能够顺利进行。夏日的夜晚,蝉声阵阵,姑娘们在这六月天里被折腾了一日,浑身出汗,脸上的妆也花了,偏偏不得随意走动,连脸都不得洗。有的姑娘开始后悔抱怨:“早知道不凑这个热闹了,又不是真的奔着做官去的,我能做什么官啊,都被爹娘许给了隔壁村儿的李二牛了,明年就要嫁人了,难不成怀着孩子去给人断案么。”众人一听都哈哈笑起来。 “可不是嘛,还不是图个新鲜,有面子。好歹来上一趟,能让人高看几眼,兴许将来嫁人时更得几分青眼呢。”众女子点头。 叶娉婷有些失落。没想到大家都是抱着这种心态来的,是不是只有她,是真心想要做官,想要出人头地,更重要的是,是不是只有她相信,女人能够只靠自己,出人头地。 剩下的这一百余名女子,十人一组,每组被当场出题,作答几道乐理知识,再选一样乐器演奏,或者唱首歌曲,亦或边奏边唱。 如果说,前面的三科都是基础考察,是最低的门槛,那么,乐理与歌奏便是稍高一点的门槛,是一次彰显身份的考察。 在大顺国,人人都以通晓乐理为体面,以能唱能奏为荣耀,原因无它,这是先皇以及当朝皇帝与权贵们都十分钟爱的一项兴趣。有传闻,先皇打天下时,歷经风波,有一次生死关头之际,被敌人追杀到四散奔逃之惨境,心境灰败,突然,自远方传来一阵铿锵激昂的琴瑟之音,那歌曲透露出振奋人心的力量,像是仙人弹奏的美妙音律,令先皇久久不能忘怀。他认为这是仙人在用此曲点拨他。他随即振作起来,带着将士们冲出敌人的包围,与大部队会和,渐渐地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自此,先皇便爱上了音乐,时常抚弄琴瑟琵琶一类,还广收天下能唱能奏之人,为他在宫中演奏。先皇认为,音乐是最能带给他力量,带给大顺国好运的一样吉祥之物,故而大力推崇。 魏言风是琴师与舞姬所生之子,自幼耳濡目染,对这方面十分精通。几年前他报名入宫,参加尚乐大夫的选拔,即刻便被选中,同他父亲一样,也成为了一名琴师。 他在宫中待得有些厌倦了,宫里的生活不如外头的日子潇洒自在,是以趁着这个机会,出来走走,转换转换心情。 魏言风已经考察过了三组女考生,乐技没有一个能入耳的。只不过,在孙守道侍御史的严密监控下,他仍旧十分认真地将每人的分数写在对应名字的下方。 天色全黑了,终于轮到叶娉婷上场了。 魏言风同别人一样,他也老早就注意到这名与众不同的美丽女子。 叶娉婷坐在十张桌子中的一张旁边,研了会儿磨,静静等着乐理主考官给她出题。 魏言风一个一个地走过,轻声低头对每人讲话。姑娘们近距离看清了魏言风的容貌,无不羞红了脸。 此人皮肤白皙,生了一张瓜子脸,右侧鼻翼有颗小小的痣,眉眼间有股潇洒风流之气,神色懒洋洋地,声音却十分低沉有磁性。 他终于走到了叶娉婷近前,轻声开口:“默写《青灯怨》的词曲。”说完,便冲下一人去了。 叶娉婷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此人,怕不是来找茬的吧。 叶娉婷这一年来,丝毫没有停下修炼功夫与本事,耳力比起以往又强了几分。她明明听见,此人对别的女子所言都是些简单的问题,比如如何调试琴弦,笛有几孔等,怎的偏偏到了她这儿,就得默下一首长歌的词和曲呢。 但她顾不得想太多了,还好,这首歌她听过几次,有些印象,此刻只能拼尽全力来回忆了。她提起笔,认真地往上书写。 第48页 魏言风向所有人布置好问题,轻轻转身,视线再次落到了叶娉婷的身上。 他见这名女子微微蹙着眉头,慢慢地往纸上书写,其余人要么已经写完,要么干脆不会写,红着脸低着头,而她,十分专注地完成着自己的题目。 魏言风的心情似乎终于愉快了一些,先前见到这女子的表现太过出彩,无论是容貌礼仪还是品德,都是所有人中最出众的,这令他有点不爽。怎么可以有人样样都拿第一呢?他偏要给她出个难题,叫她受些挫折,好少出些风头。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魏言风轻轻挥动着摺扇,一脸惬意地给自己扇风。在场其余九位女考生的视线,都集中在叶娉婷的身上了,怎么搞的,她怎么还没写完。众人神色间都有些焦急,这才只是考考理论,接下来可是还有乐器与演唱需要考察呢,怎么还不抓点紧啊,你倒是快写啊。 叶娉婷摒弃了一切杂念,专心致志地默着曲子。灯芯被一旁站着的衙役挑了好几回,身旁的姑娘也把蚊子给拍死了好几只,终于,叶娉婷写完了,她心满意足地看着考卷,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乡试(三 魏言风轻轻挑眉。想不到这名叫做叶娉婷的女子,竟然按照他的要求认认真真写了这样久。其余九人的分数他已经打过了,现下是时候来点评她的了。 他收了摺扇,轻轻拿起叶娉婷的考卷,认真来看。《青灯怨》是前朝着名女诗人张素容所作的一首诗,写下了她身为才女备受追捧,却不幸落魄最后出家为尼的一生。到了本朝,有的乐师为这首诗谱曲,曲子悠扬婉转,极是好听,于是《青灯怨》便成了一首歌谣为人熟知。只不过,这首歌曲虽然有名,但有的词生涩难考,曲子的难度也高,故而,他给叶娉婷出的题绝不是普通题,而是难上加难的级别。 魏言风本以为,无论如何,她都得有好些写不上的东西才是,然而,当他从头到尾看完叶娉婷所写的内容时,忍不住心里么的阵阵惊讶,这默写,竟然一点不错。 他感到不可思议。将卷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哪怕一个小小的音符都是对的。她的默写,居然没有一点点的错误。他再次抬头看向叶娉婷,难道,她果真是个如此优秀完美之人么? 叶娉婷见魏言风吃了瘪,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这人,成心难为我,现下知道了我的厉害吧。 孙守道像个幽灵一般默默靠近。 “怎么,魏尚乐,结果还没出来吗?” 魏言风只得咽下想说的话,转头去答话:“侍御史大人,我已经评判好了,结果在此。”他将登记好的名单递给孙守道查看。 孙守道一面拿着名单核对着考卷一面点头。“好,既然结果已经有了,就继续吧。” “是。”魏言风朝着孙守道微微行礼。 魏言风清了清嗓子,朝着众人说道:“每人奏一样乐器,或唱一首歌曲,能边奏边唱更好。” 叶娉婷举起了一只手提问。 魏言风示意她讲话。 “边奏边唱会加分吗?”叶娉婷很关心她的分数。 “如果表现得好的话。”魏言风如实回答。 叶娉婷点点头,她清楚了。若是唱奏能够表现出翻倍好的效果,必然会比只做一样要加一些分。若是二者不能配合得当,那么得分便不会太好。 “还有人有问题吗?”魏言风扫了一遍女考生,视线又落回到叶娉婷身上。 众人无话。 “好,那便按顺序开始吧。” 第一位女子选择清唱一首。“我滴郎呀,郎滴我呀,我滴郎呀,郎滴我呀…”这位女子唱得十分沉醉,已步入浑然忘我之境,跑调而不自知。 “好了好了,停吧。”魏言风无奈地挠了挠头,四周的人都在憋笑。他记下分数,就叫下一人赶快开始了。 一个人一个人地考过,第五位姑娘开始了。叶娉婷早就注意到这位姑娘身段婀娜,气质妩媚,是个挺漂亮挺有气质的姑娘。 她施施然朝着魏言风行了一礼,便开始表演自己的节目。 她的表演是唱跳。虽然跳舞不在考试范围内,但是,她的舞姿让演唱表现出了更好的效果,故而也应得到了一些加分。 叶娉婷总觉得,这种唱跳的表演似乎在哪里见到过。魏言风对这种形式很感兴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表演完毕。 轮到叶娉婷开始了。她叫一直守候在她身边的衙吏取了一把古琴。待她调试好了琴弦,就开始轻轻抚弄,边弹边唱。她弹唱的曲子恰恰就是方才魏言风所出的题目《青灯怨》。原因无他,只因临时知晓了兼有弹唱能够加分,故而取消了原来只弹琴的计划。且方才她已经细细默了一遍词曲,相当于有过一次的复习。 叶娉婷一开口,一抚琴,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这绝妙之音震撼到了。魏言风尤为震惊。这名姓叶的女子,将这曲子弹唱得神了。 这歌喉,这琴音,令他想起自己的父母,父母二人曾在众人面前合作表演过一次此曲。那是他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一件事。 这首歌难唱,但娘将它唱得那样宛转悠扬,曲难弹,但爹把它弹得那样好,这么多年过去,在这世上,他还不曾听到过比他爹娘表演更出色的音律。直到今天。 第49页 叶娉婷在山上时,跟随师父学习过弹琴,师父将他会的都教了她。下山后,她也时常拨弄琴弦,琴技还是过得去的。唱歌虽然并不擅长,不过,她一不是音痴,二也懂些歌技,再加上她已攒至十年的内力,区区唱歌罢了,稍微用些内力便能唱得嘹亮动人。 此时,她调动了足够的真气,将声音润饰得如同美玉,又将内力传输到指尖,琴音好似有了生命一般,每一次拨动都撩人心弦。 一曲毕,院中久久无声。 “哎呀,这位姑娘的琴音与歌声,真是世间少有啊,老夫今日才明白余音绕樑究竟是什么意思。”尚礼大夫捋动鬍鬚,由衷赞嘆。 就连孙守道也缓了脸色,微微点了点头。 魏言风久久不能从震撼中走出,他看着眼前毫不推脱赞美之词的叶娉婷,保持着笑容接受来自在场所有人的称嘆目光,心里的某根弦似乎被拨动了。 他给叶娉婷打了高分。 这一组人考核完毕,叶娉婷站起身走出。 “我看,今年昭良县的乡试第一,已经有了人选了吧。”李嬷嬷在一旁满脸欣慰地说。 “是啊,想不到,小小县城竟然有如此优秀的女子,我大顺国真是藏龙卧虎。”尚礼大夫不疾不徐地道。 知县大人坐在一旁,听从定京城中来的各位能人都纷纷称赞他昭良县出了优秀的人才,觉得脸上十分有光,心里也暗暗庆幸,还好他没有冒冒失失去叶家提亲,叫她兄长把这女子给他做五姨太,不然她便不能像今日一样,给本县争光了。若是她日后真的能够在朝中立足,那么自己的位置,兴许还能受她提携提携呢。知县想到此处,心情更好了。 “咦?魏尚乐,您怎么不说话呀。”知县大人发觉他一直没有说话,便忍不住开口问。 魏言风原本在低头沉思,听了知县的话,忽地笑了。众人不解,纷纷看他。 “知县大人,叶娉婷只不过才通过了区区乡试罢了,真正困难的考试,还在后头呢。您可不要高兴得太早啊。”魏言风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丝慵懒。 知县大人暗暗咬了咬牙,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后面的考试继续进行,直到天光发亮,这场乡试才终于落下帷幕。 魏言风和孙守道在地上熘达了整晚,倒还稍微好一点,其余三位在位子上坐得骨头都僵了。 尤其是李嬷嬷,本来身体就差,还劳累了一个日夜,现下快要撑不住了。 虽然一整夜没有李嬷嬷与尚礼大夫二人什么事,但是,乡试规定考试时三位主考官必须同时在场,以示考试的严肃。 现下成绩已经统统被交到了孙守道手中。他这几日需要继续监督算分的官吏,好看住他他不要在加分时动手脚,直到考试名次到榜为止。故而,他还要再在昭良县逗留些日子。 尚礼大夫、魏言风、李嬷嬷三人即刻便可回宫,故而三人商议着要不要一同回去。 “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留几日再离开。”魏言风轻飘飘地说。 “你不同我们一起回去?”二人再问了几次。 魏言风态度坚决,只说自己不会耽误了回宫的时限。 李嬷嬷道他是个贪玩的孩子,看着就不像个爱受拘束的,像是想在路上玩着些日子,又嘱咐了几句,便与尚礼大夫二人商议着何时动身了。 魏言风看了眼叶娉婷夜间考试时坐着的位置,若有所思。 今日清晨,衙门口的人仍然很多,只不过,这一回好多人都是来接自家女儿的。 叶娉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啊,舒服,终于考完试了,她自由了。 她闻了闻衣服,其实还好,她能够控制住自己的体温,叫身体不要因天气而过热出汗,因此昨日天热时,她没有同别的女子一样浑身大汗,连头髮都黏在鬓角。 姑娘们一个个丑丑地出了门,自知脸上不好看,不少人还用袖子掩着面容。 她老远就看见叶松和沐羽朝着衙门口张望了。 沐羽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叶娉婷,眼睛瞬间就亮了:“叶大哥,快看,婷姐姐出来了!” 叶松满面笑容地点头。 叶娉婷走至二人面前,递给叶松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又拍了拍沐羽的肩膀,爽朗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于是,叶娉婷走在二人中间,给他们讲起这一个日夜考试的情景,沐羽听得十分认真,连连夸叶娉婷是最棒的。叶松落后她二人一步,唇角勾着,细细地听她说的每句话。 小沐吉照例被沐羽抱在怀中,此刻似是也听得专注,眼神落在叶娉婷身上,没有挪动。 四个人的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长,落在小路边的草丛中。 魏言风出现在这条小路的尽头,看了一眼叶娉婷时不时侧头露出的笑容,沉默着不知到哪里去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残琴 考完了乡试,叶娉婷按照往常的习惯,去街上买菜闲逛。这日,她路过一家琴铺子,见一架古琴被摆在店外,旁边摆了个小木牌,上头写着:“五折。” 这可引来了她的好奇心,究竟是坏成什么样的琴,才会被摆在店外五折出售。 她走到琴边,仔细端详起来。此琴的木料普通,做工一般,琴弦齐全,好似是没什么问题,任叶娉婷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第50页 “呵。” 一个长相俊俏的男人手持摺扇,从叶娉婷身后缓缓走过。 叶娉婷听这一声很是耳熟,便转了头去看。 咦?这人是乡试时刁难我的主考官?他怎么在这。 “魏大人,请留步。”叶娉婷出声叫住他。 魏言风正在这城中闲逛,老远就见到这个丫头围着这破琴左看右看。 他闻声顿住脚步,转过头:“有事?” 叶娉婷嘴角向下一扯,这人,到底有什么好拽的。 “魏大人,你是昨日乡试乐理科目的主考官,想必精通此道,叶娉婷想请教你,这把古琴究竟坏在何处?”叶娉婷不去理会他的不善语气,只想把这个问题请教明白。 魏言风不言,走到古琴的琴头,拿手掌轻轻一拍,便心中瞭然。 “坏了就是坏了。”说完他就要走。 叶娉婷只觉有股火气渐渐冒上心头,这人究竟为何总是与她不对付,不论是考试时还是现在,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忍不住脱口而出:“量小非君子。” 魏言风瞬间停下脚步转头:“你说谁气量狭小呢。”他眼角稍稍上提,语气不善。 叶娉婷有点尴尬,她知道刚才莽撞了,口不择言得罪了他,连忙转圜话头:“哪有,你听错了吧,我只是在说这琴怕不是音量太小呢。” 魏言风听了个真切,这丫头说自己气量狭小,不是君子。他哪里气量小了,不过是懒得搭理她罢了。 他折返回来,指了指琴头底下:“这块木料的正中间断裂,无法修补,再也弹不出正经的音色了。”魏言风伸出如玉的手指,轻轻在七根琴弦上划过,登时流出一阵琴音,叶娉婷未曾听出什么大毛病,细细品了品回音后,嗯,音色确实是有些许的瑕疵。 她心里暗暗惊嘆,这位魏大人对于古琴竟然如此了解,只在琴上轻轻一拍,就能感知到这把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况且还是如此细緻的问题,寻常人难以察觉。 想必这琴铺子的主人也是位精通音律之人,否则不会听得出琴音的毫釐之差,还将此琴摆放于铺外折价出售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赵怜听到门外有那残琴被人撩拨的声响,以为有客到了,便出门查看。这一看不要紧,竟然与昨日一同考试的两人打了照面。 叶娉婷与魏言风也是当即就认出了她。她正是乡试当夜,边唱边跳的那位美丽女子。 “哎呀,这不是魏大人吗?您怎么有空前来呀?还有这位叶姑娘,你昨日在考试时的唱奏的乐曲,令我印象十分深刻啊。”赵怜一张脸长得娇艷动人,此刻展颜露笑,更添几分明媚。 魏言风神色懒懒地不曾开口,只拿眼睛来看叶娉婷。 叶娉婷见他这副模样,只得独自应答赵怜:“姑娘,我看到你的一把琴折价出售,便请教了路过此地的魏大人,他说你这琴中有断裂之处,使得琴音再不能调正,不知是对是错。” “我反覆调了这琴数次,始终调不回它的音,想着许是哪里坏了,要是真像魏大人说的这般,我就明白了。”原来赵怜也不知道琴坏在哪里,只是见音色始终不准,才抬出来贱卖。 叶娉婷心道,这两人的乐理都比我强,他二人都能看得出问题来,我却得受点拨才能看清问题所在,看样子,往后对于音律之事若有什么问题,还得多多请教他们这样的人才行。 赵怜看了看叶娉婷,又看了看魏言风,一个清纯可人,一个琴艺超群,突然露出一个笑来:“二位,我叫赵怜,是这家琴铺的老闆。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兴趣参加两日后我策划的一场活动。” “你策划的活动?是什么样的活动啊。”叶娉婷挑眉询问。 赵怜答道:“我在县城中开了两家琴铺,再过二日我的衣铺便要开张了,到时要吸引客人到店,现下我排演了几个节目准备在开张当日表演,正需要一位琴师和一位能唱歌的漂亮姑娘。” 叶娉婷点点头说道:“想不到赵姑娘这么能干,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经商头脑,真令我自愧不如。如果姑娘不嫌弃,我愿意为姑娘捧场。” “我也去。” 魏言风终于说话了。 叶娉婷对他简直无语。这人,明明心里爱凑热闹得紧,还偏偏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慵懒姿态。 赵怜见两人都十分痛快地答应了,笑容更加明媚,连忙请他们两人进屋来坐。 叶娉婷挎着她的小菜篮进了屋,满屋子都是各色各样的琴,还有些笙箫竹笛一类挂在墙壁。魏言风左顾右盼,将这里的乐器看了个明白。 赵怜给二人倒了两杯茶。 “魏大人,叶姑娘,请看我的节目清单。”赵怜将一张捲起的纸递给二人。 叶娉婷将纸摊开,与魏言风一同看。 第一个节目唱跳,第二个节目从天而降的歌者,第三个…这些,怎么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魏言风将头凑上去看,白皙的侧颜里,扇面一样的睫毛密密垂下,鼻翼一点黑色的痣格外显眼。 叶娉婷终于想起来了。 这几个节目的创意与她四年前在暖香阁所看的节目,简直一模一样啊。 叶娉婷挠了挠头,本打算开口一问,可是转念再想,左右不过是想多认识她这么一位朋友罢了,赵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倒也不打紧。 第51页 “赵姑娘,我们需要演出的是这个节目吗?”叶娉婷指了指清单上的最后一个节目。 “对极了。”赵怜粲然一笑。 “赵…赵姑娘,这怎么还需要跳舞啊,你不是说只要唱歌吗?”叶娉婷顿时感到为难。她不曾学过跳舞,根本不会啊。 “叶姑娘,不用会的,只要摆出这几个姿势就好了,你看。”赵怜站起来,摆了几个漂亮的姿势。“怎么样,简单吧。” 叶娉婷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几个姿势确实简单,她看一眼就会了。 “那好吧。”叶娉婷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太谢谢你了叶姑娘!”赵怜特别高兴:“昨日听了你在场中唱的那首歌曲,有如天籁,叫人实在难忘。有你来帮我捧场,我就放心啦。” 魏言风默默看着两人。 “哎呀,咱们俩光顾着说话,竟然把魏大人晾在一边了。”赵怜连忙坐下和魏言风说伴奏乐曲之事。 “魏大人,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妥啊?”赵怜十分谦虚地问魏言风。 “就这样吧。管饭吗?”魏言风懒懒地往后一倚,眯着眼道。 “……” “……额,当然啦,管饭!中午咱们去酒楼吃怎么样?”赵怜想不到这位魏大人对于吃这么上心。 魏言风正要开口,就被叶娉婷抢了先:“赵姑娘不用破费,不如二位到我家中坐坐,我和妹妹给大家烹饪一桌菜餚如何?”她只是想与赵怜做个朋友,况且见她再过两日就要开张,要处理的事情想必很多,干脆请他们到自己家中吃些饭菜,既帮她省点时间又能促进感情,二人往后常来常往,也方便一些。 “就这样吧。我好饿。”魏言风立马站起来,就朝着门外走了。 叶娉婷与赵怜再次无言相对。 “额,魏大人,你慢些走,等等我们啊。”叶娉婷出口叫住他。 “快一点好不好,女人怎么这么磨蹭。”魏言风倚在门框,轻飘飘说。 “……好。”叶娉婷懒得跟他计较,帮着赵怜料理好了店铺的事,就引着二人朝家来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对视 “姐姐,你回来啦!这两位是?”沐羽抱着小沐吉正在院子里玩耍,就见叶娉婷带着两个陌生人进了家门。 “这位是我乡试的主考官,姓魏,这位是昨日一同乡试的赵怜赵姑娘。”叶娉婷将两人介绍给沐羽。 “你们好。”沐羽问候了两人。 “羽儿,今日我将他们二位邀请到咱们家中来做客,你去将菜洗净,一会儿我去厨房帮忙。哥哥呢?” 沐羽接过小菜篮,说道:“哥哥今日与他的私塾好友相约,去山间作诗去了。” “既是如此,那家中只能由我姐妹二人招待你们了。”叶娉婷朝两人笑了下,就把他们引入了堂屋中就坐。 “叶姑娘不要客气,能来你家中做客,怜儿倍感荣幸。”赵怜娇声说道。 “饭菜什么时候做好。”魏言风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进了门就开始左右走动,好像这里是自己家似的。 “……很快,魏大人稍安勿躁。对了羽妹,你去厨房忙,哪有时间照顾孩子,不如让这位魏大人看顾着,咱们两人再去忙也不迟。”叶娉婷说完,就把沐吉往魏言风的怀中一放,自顾自地拉着迟疑的沐羽离开了。 现在轮到魏言风傻眼了。 这个小不点睁着滴熘熘的大眼来回瞧个不停,嘴里流着口水,两只小脚丫蹬来蹬去的,很不老实。他的两只胳膊搂住沐吉,却总觉得孩子在慢慢往地上掉。 “小心!”赵怜眼看着孩子就要掉到地上,连忙出声提醒。 魏言风将左手往上一托,堪堪拖住了小孩的屁股,这才没让他滑到地上去。 沐吉似是感觉到十分有趣,两条腿蹬得更欢了。 魏言风满头黑线地看向厨房的方向,这个死丫头。 叶娉婷偷笑了一下,这位宫里来的魏大人,终于能有点正事儿做了。 叶娉婷与沐羽在家中做惯了饭菜,此时为了招待二人,便更是用心地做了一大桌子菜。 “哇,叶姑娘,想不到你的手艺这么好。”赵怜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中。 沐吉在开饭前就被沐羽抱了回去,彼时魏言风已经快要耗尽了耐心,满脸写着不高兴。 “魏大人,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沐羽怯生生地道。 小沐吉被抱走时,一根小手指还在不停地戳着魏言风鼻翼的一小点黑痣。 “的确麻烦。”魏言风由着小娃娃笑哈哈地戳个不停,开口吐槽。 叶娉婷见状,噗嗤笑出了声。 “来,魏大人,尝尝这道香菇鸡丁。”叶娉婷用勺子舀了一大勺香菇鸡丁粒,放入魏言风的碗碟中。 “……”他本想开口说点什么,结果吃了一口这菜就把话咽回了肚子。 四人吃了一阵。 “哇塞,魏大人像婷姐姐一样能吃唉。”沐羽发现了新大陆,原本她的婷姐姐每顿就要吃个七八碗米饭,根本不是正常人的饭量,谁知今日这位魏大人也很能吃,丝毫不落在叶娉婷后面。 第52页 “……” “……” 两个人同时被点名,叶娉婷从饭碗中探出了头,看向魏言风。魏言风也擦掉了嘴角的饭粒,看向叶娉婷。 还真是棋逢对手啊。 两人的餐碟旁都摞了五只碗。 “你们继续吃,饭菜还有好多。”沐羽以为他们怕把饭给吃光,就笑眯眯地叫他们不要担心。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出四射的火花,当沐羽说完后,叶娉婷与魏言风同时加快了进食速度,桌上的菜迅速被二人席捲一空。 叶娉婷本想着今日邀请他们来家中做客,不要吃太多叫人笑话,只不过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吃掉了五碗。魏言风倒不这么想,他敞开了吃,倒是不急不快,到此时也吃了五碗。 这俩人都没料到,在这餐桌上,居然还有另一个与自己的饭量势均力敌的人。 沐羽和赵怜都看得呆住了。这两个人…也太能吃了。只见两人吃了一碗又一碗,菜已经重新盛了一轮,现在又快见底了。 养不起啊养不起。赵怜摇了摇头。她突然发觉,来叶家吃饭是个十分正确的选择,要是把他们请去了酒楼,还不得把她吃穷。 “嗝。” 叶娉婷饱了。直到目前为止,她吃了十三碗米饭。 本以为在这场大胃王之争中,她稳稳赢了,谁知…叶娉婷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对面的选手已经吃了十六碗米,外加一坛清酒。 此时魏言风终于彻底满足了一般,放下了筷子,在庭院中找了个阴凉处坐下眯上眼了。 “……”想不到,此生还能遇见比自己更能吃的人。 赵怜帮着叶娉婷二人收拾了碗筷,便留下了她节目的曲谱与曲词,叫她与魏言风无事时看上几眼,两日后去她家铺子找她就成。 叶娉婷连声应了,又叫赵怜无事来家中玩。 待到她送走了人,才回头看了眼这个大麻烦。此刻魏言风还歪在树下,有斑斑点点的光圈打在他身上,浓密的睫毛投下两片阴影,落在他的眼底。 “魏大人,不知你待会儿要往哪里去?” “自然是住在你家中啊。” 叶娉婷此刻只想喷出一口老血。 不过,鑑于他的身份与技艺,也只能礼让于他,任他住在家中了,还好家中的房间多,粮食也多,够他吃住的。 沐羽帮他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换了崭新的被褥。 叶娉婷已经忙东忙西,来回走动了好几个来回,魏言风却始终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喂,你要是没事,就来教我练练琴好吗?”叶娉婷摘了围裙,看着他一副散漫的样子,实在忍不住说道。 “你求人就是这种语气?”魏言风低低的嗓音传来。 哼! 叶娉婷不再理他,简直像自己欠了他好几百两银子似的。她自顾自搬出了从山上带下来的紫弦琴,沉了沉心,开始弹奏。 一阵清风般的琴音,吹入魏言风的耳畔。他缓缓睁了眼,抬起头,静静地听着。 叶娉婷一边弹奏,一边随着韵律开口唱歌,浑然忘我。 “你的琴是跟谁学的?”魏言风不知何时走到叶娉婷身边。 “跟我师父学的。”叶娉婷止住了手上的动作,脸上溢着骄傲。 “你一边去。” “…啊?” “你把这琴弹糟蹋了。” “……”你大爷啊。叶娉婷咬牙切齿,这人的嘴巴太毒了,毒到她想杀人。 好,座位让给你,你来弹。 叶娉婷站起来,把座位让出,魏言风毫不客气地坐下,两只玉手搭上了琴弦。 他的食指轻轻勾住了一根琴弦,婆娑了几下。又摸了摸琴尾的一只凤凰。 你倒是弹啊。叶娉婷在一旁暗戳戳地想。 魏言风将这琴把玩了几下,这才轻挪玉指,拨弄起琴弦。天籁一样的琴音从紫弦琴中如大江大河般喷涌而出,手指在琴上快速地拨动着,每一次挑捻都引发出一阵激流,令叶娉婷宛如置身于巨大的瀑布之下,头脑渐明,心潮翻涌。 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精妙激昂的琴音啊。叶娉婷微微点头。 一曲毕,她久久不能从陶醉中走出。 一个下午的时间,魏言风用这把琴弹了好几曲,叶娉婷站在他身旁,用心倾听了许久。 他似是很爱这把琴,眼中难掩欣赏的神色。 “魏大人,究竟怎样才能奏出动人心弦的琴音呢?”叶娉婷见他不再弹琴,适时问出自己的问题。 魏言风轻转过头,对着叶娉婷露出一个极美的侧颜:“自然是要用心。” “我用心了,却还是弹不出你这样的琴音啊。”叶娉婷撅了下嘴,有些不甘心。 “我说,你这个女人,为什么事事都要强压别人一头呢?所有事都要争第一,你不给别人一条活路了吗?”魏言风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凌厉的眼神移到了叶娉婷的一张脸上。 “我哪有,我…” “你怎么没有,我看你这女人很有心机,很有野心,很爱出风头。”魏言风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叶娉婷的胳膊。 “一个女人,心思这么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53页 他的脸距离自己很近,二人对视。 魏言风的瞳孔是淡淡的棕色,鼻尖高高挺挺的,几丝黑髮微微爬上了叶娉婷的脸颊,叫她脸上痒痒的。 叶娉婷坦然道:“你怕是会错意了,我不是故意要出风头。每个人都有他应有的位置,如若我註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那么,在人群中过于突出并不是我的错,而是我现在所处的位置,配不上我这个人。” 魏言风轻轻挑眉。 这个丫头,神色泰然,倒是很有勇气。 他放开了她的手,朝门外走。走到门口,他顿住脚步:“既然如此,那就让我见识见识,究竟什么样的位置,才能配得上你这个人。” 留下这句话,他就离开了。 叶娉婷微微晃了晃神,难道自己的野心真的太大了吗。她不要过平凡的一生,不要继续守着这细水长流的日子。这种生活虽好,却并不适合她,属于她的天地,应当是广阔的,自由的,任她纵横的。 何况,家族冤屈还未昭雪,她怎能做那缩头乌龟,自保度日呢。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蓝裙 两日很快就过去了。 这两日,魏言风住在叶家,每日三顿正餐,一顿十碗打底,其余时候还要时不时吃点零嘴,叶家的米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空。这人吃饱喝足了,就去睡大觉,要是心情好,就起来弹上几首曲子。 叶娉婷对这个人越来越无语,他究竟是怎么好意思赖在别人家蹭吃蹭喝还蹭住的。 叶松见了家里来了这么一号人物,倒也没说什么,这位魏大人既然在宫中供职,便不好得罪,若能巴结一二自然是求之不得。 魏言风住在叶家,唯一的克星就是小沐吉。每次吃饭之前,叶娉婷必然要找到他,把小沐吉塞到他怀里,叫他好好照顾。这小孩子平日还算乖,不知怎么回事,一到了他手上,就格外闹腾,要么扯着他的头髮不松开,要么用他胖乎乎的小手戳他的脸。 按照赵怜姑娘的意思,他们二人的节目是最后一个,两人在辰时到便可,不必太早。于是,魏言风懒懒地在叶家吃过早饭,还在饭桌前喝了两壶清茶,才到了时辰,慢悠悠地跟着叶娉婷去赵怜的衣铺去了。 魏言风左手往嘴里伸了根牙籤,右手十分稳当地托住沐吉的小屁股,把他牢牢抱在怀中。 “嗝。” “羽妹,之前我说的那个…” “嗝。” “就是那个…” “嗝。” 叶娉婷和沐羽正在前面走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打嗝声。猜都不用猜,肯定是魏言风这个死皮赖脸的傢伙发出的声音。 叶娉婷转个身,看着他说:“魏大人,一会上了台你也一直这样打嗝吗?” 魏言风很是少见地露出点纠结的神色:“当然不能,你给我个馒头,我噎一噎。” 叶娉婷看了他一会,见他打嗝的确是打个不停。这架势不像是假的,看来他真的需要帮助。 “羽妹,去给他买一个馒头去。”叶娉婷掏出一文钱。 “哈哈,不用,我带着吃的呢。”沐羽笑眯眯地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吃食,有糕点豆包,甜糖肉干什么的。 “我知道魏大人爱吃,就想着这趟咱们要出门半天,时候不短,所以随身带了一些。”沐羽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还有些微热的白面豆沙包,递给魏言风。魏言风见了吃的,连忙丢了牙籤,两三口就把豆沙包给吞掉了。 “魏大人,这是在街上,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叶娉婷看着他这副样子,就跟八百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忍不住要损他几句。 “婷姐,你也吃呀。”沐羽也给她递了一个。 “你当谁都像这位魏大人一样,贪吃无度呢。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而且我要减肥,不能吃太多东西的。”叶娉婷帮沐羽把包袱系好,晃着脑袋说道。 “不能吃太多东西要减肥的人,一顿吃八碗。”魏言风衣袂飘飘,云淡风轻地嚼着豆沙包,艰难开口。 叶娉婷翻了个大白眼。我呸,难道你吃的比我少啊。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恨了。 沐吉盯着魏言风吃东西时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样子,眼神亮亮的,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似的,胖乎乎的小手一下一下戳他动个不停的腮。 魏言风习惯了,任他戳个没完也不加阻拦。咽了这个豆沙包,他的嗝果然止住了。 四个人慢悠悠地走,走了不多会儿功夫,就来到了赵怜的衣铺。 “叶姑娘,魏大人,还有这位小妹妹,你们来啦,快进来,正在念叨你们呢。”赵怜见了他们,随手擦了把汗,赶忙上前迎接。衣铺今天就要开张,里里外外都进出着帮忙的人。 “赵姑娘,你忙就好,不用管我们,我们就在这候着就是了。” “那哪成啊,你还得化妆打扮呢,小琪,来,帮叶位姑娘上妆更衣。” “哎,好嘞。”这位叫小琪的女子应了一声就走过来,拉着叶娉婷去隔壁上妆了。 魏言风愣在当场。我呢?没人理我的吗? 站在他身旁的沐羽适时地递了他一块桂花糕,他才不再露出那副委屈巴巴的眼神。 第54页 “姑娘,你可真美啊,你是小琪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小琪往她的脸上扑粉,描眉,涂红,嘴里不住称赞。 “哪有你说的那么美,小琪姑娘过誉了。”叶娉婷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淡笑道。 这间屋子里面都是正在化妆更衣的人。巳时一到,衣铺外头搭着的台子准时开了锣。 早就有一股人聚集在台边等候了,此时铜锣一响,更多的路人都被吸引了来。 一位年轻的男子踩着锣声上了台,朝着众人说道:“诸位好,今日是咱们百衣阁开张的日子,为了讨个好彩头,特地在此搭了台子表演几个节目助兴,要是各位看得高兴,不妨挪挪步,到咱们店中选购几件衣服,今日特惠,只要半价。” 这男子虽然身材不甚高大,但声音却十分洪亮,一席话毕,又引了一群人过来。他说完了话,就退场了。 第一个节目迅速开始了。一位美丽的女子穿着五彩衣登台。叶娉婷的妆容已经绘好,此刻听了外面的动静,就探了头往窗外看。 这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赵怜本人。鼓点敲响,她随着节拍律动,口中唱起了北山民歌。 底下的路人都在叫好。想不到今天还能看见这种新奇玩意儿。 这个时辰不上不下的,正赶上普通妇人清闲的一那会功夫。周围住着的好多妇人听了声,都出来看了。 赵怜姑娘今日的表现十分出色,底下的人虽然多,她却半点不怯场,在台子上尽情地舞动歌唱。 “好!”又一阵叫好声传来。 赵怜的表演结束了。 “诸位请看我这件衣服。”她并没有迅速退场,而是站在正中间转了个圈,让众人欣赏她的这件五彩衣。 “我这件五彩衣出自咱们百衣阁的绣娘之手,用了时下最流行的混纺面料制作,共有红,绿,黄,紫,蓝五种颜色,现下正是夏季,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凉快又好看。” 赵怜朝着人群的方向走了几步,在台边走了一圈,让近处的人能看清一些。 “你这衣服是好看,不过咱们哪家女子穿得这么花哨上街啊。”人群中站着看热闹的一个中年妇女抱着孩子乐呵呵道。 此话一出,众人都哈哈笑了。 赵怜也笑起来,说道:“大婶,咱们这件衣服是为这表演专门缝制的,当然要花哨一些才好看,您若想买平日穿的样式,咱们百衣阁里多着呢,颜色面料做工,任您选,要是有人看中了我身上穿的这件,也有。” “既是如此,我这就进去看看去。”有个女子似乎很亲睐这件五彩衣,在台下时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此刻又要进店去选。女子本就喜欢颜色鲜艷的衣服饰品,这件衣服虽然花哨,却足够艷丽漂亮,自然也能引得一部分女子的喜爱。 这个女子一开口,就有几个也跟着进了屋去看衣服。 赵怜见宣传的目的已经达到,便笑着退场了。 叶娉婷在窗前看了许久,想不到这位赵姑娘果真是位奇才,竟然想出这么好的点子来招徕顾客。 “叶姑娘,咱们该换衣服了。”小琪道。 “好,咱们走吧。” 一个又一个节目表演完,人群也越来越密。这次表演声势浩大,把小半个县城的闲人都吸引来了。人们看了表演节目的人穿的衣服,说都怪好看的,越来越多的人进了店去挑选衣服去,当真是门庭若市。 “各位父老乡亲,接下来就是咱们的最后一个节目了。”先前的男人又上来了,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这次登台的两位可不一般,一位是从京城来的乐师,琴音绝妙回味悠长啊,另一位是咱们县城中的俏姑娘,姓叶。” “是不是婷姐儿啊,前两日我还见她去衙门参加乡试来着。”底下有人知道叶娉婷,就开始在人群中大声嚷嚷起来。 叶娉婷心道这两年她没白费功夫给自己积攒名声,那人只说了句姓叶,便有人能想起她来。 “咱们掌声欢迎吧。”那男人带动了气氛,底下的人鼓掌叫好,一个个都很是期待。 魏言风默默走上了台,坐在琴前。有不少姑娘见了他的相貌,都停了叽叽喳喳的嘴,微微红了脸。人群安静了许多。 叶娉婷已经在房间等候多时了,此刻终于轮到她上场。 她轻轻提起裙摆,挪着碎步,走到台上。 “嘶。” 底下不乏有些年轻的男子,见了叶娉婷这一身打扮,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女人们也看得呆住了。这下,人群彻底安静了。 这怕不是个仙女下凡吧。 魏言风不经意间偏了头,朝她看了一眼,眼中不可掩盖地流露出惊艷的神色。 赵怜站在后台,微微勾唇。叶娉婷所穿的这身衣服,是她与绣娘们耗了无数心血制出的。 这是一条渐变色的丝裙。 这条裙子的胸部及以上是天蓝色,胸部往下,裙子的颜色渐渐变浅,最终变白,两袖亦是如此。胸口微露,点缀了一圈小珍珠,腰部曲线毕露,裙边如同牡丹花的花瓣般皱起,露出脚踝,自腰间往下有数条银白色的丝线垂下,最底端繫着一串西域琉璃。裙摆柔顺地下垂,袖口大敞,抬手便会露出一大截玉臂。 第55页 除了这条十分亮眼的裙子外,她还在发上戴了一副极为炫目的银色花钿,自一朵朵花中延伸出许多银色枝叶,一步一晃,发出细小的沙沙声。秀髮有一部分梳成了髻,另一部分如云一般散在后背。这个髮型越发映衬出叶娉婷的一张鹅蛋脸饱满俊俏。 脸部的妆容亦是极美。额间绘了一朵极小的凤仙花,红彤彤的,唇部更是红如烈焰。眉眼用黑蓝两色勾勒一番,更衬得她眉若远山,眼如海波。耳珰是两条纯银的细链,项鍊与脚环也是银制的。 赵怜那日在考场见到叶娉婷时,就琢磨着她一身气质与这套衣服十分相称,那日再见,她便顺理成章请她来帮忙。今日来看,她的眼光分毫不错,叶娉婷此人正是这身衣服绝佳的归宿。 魏言风与台下众人一样,被叶娉婷的美惊得呆了。他呆愣了好一会,没有动弹分毫,叶娉婷也干巴巴在台上站了好半天。直到她忍不住了,朝魏言风看了一眼,才让他回了神。 他稍稍发颤地抬起双臂,在琴上轻轻挑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开了新坑:《总有一些人要重生[综]》,请多支持呀。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细腰 琴声响起,叶娉婷摆出了姿势,迅速投入表演状态。 魏言风的琴音独有一股奔涌潇洒之势,令人想到一样事物——水。说来也巧,他们这首曲目名称,正是《海》。这首曲是赵怜选定的,为着就是衬托这套蓝盈盈的渐变丝裙。叶娉婷转了个圈,裙子瞬间展开,白色的裙边就如同打起泡沫的海浪,吹浮上升。 底下的观众看得呆了,连叫好都忘了。 琴音响到了某处,叶娉婷提了口气,赶着韵律缓缓唱出声。 众人只觉身临湛蓝的海边,浪花一下下拍打在海岸,泛起泡沫,阳光正好,海风清凉舒适,轻抚周身,脚底的细沙松软,叫人昏昏沉沉的,舒服得想眯眼。 魏言风本应专注在抚琴上,不成想身边这个丫头太过于引人注目了,底下众人都直着眼看她,如醉如痴,他的目光也总被吸引。 叶娉婷察觉到了魏言风琴音中流露出的微妙变化。往日这傢伙弹起琴来,铿锵激昂,潇洒磅礴,今日不知怎的,竟然多出几分柔软少了一些气势。 只不过,这些许的不同除了她以外,无人察觉,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细看细听。 曲子进行到快要结尾处,正是高潮来临之际,魏言风加快了拨弄的速度,如同海水涨潮,天地变色。 叶娉婷加速了旋转的速度,众人的心跟着舞蹈与琴音,一同紧张。 一圈,两圈,三圈…裙沿飞舞,花钿沙沙作响,白玉般的小腿露出,看得人眼晕。 终于转完了最后一个圈,舞蹈动作全部完成,她只剩摆个收尾的姿势再清唱几句便好了。 叶娉婷轻轻唿出一口气,终于要结束了,紧张的神经终于松懈了许多,不料,一个不注意,就踩到了颗光滑的小石子,那双鞋的底子本就滑,整个人一下子就朝一侧摔去。 “不好!”赵怜惊唿出声,叶娉婷眼看着要摔倒了。 叶娉婷心中也大感不妙,事发突然,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正要脸着地之际,就发觉自己的腰肢落入了一只宽大的手掌中,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底下众人不解,这又是什么花样? 魏言风已经奏完了他的曲,现在只等叶娉婷将所有歌唱完,他再拨弄两根琴弦,收个尾,便完事儿了。他便光明正大地歪着头看她。只见她转完了圈,挪了两步,那处不知何时多了个小石子,仅凭直觉他就感到不妙,果真见到这丫头踩了石子,要往他这边倒。他立马站起来,冲上去接住她。 魏言风的左掌堪堪握住她的细腰,半个身子落入了怀里,她此时竟并不狼狈,神色如常,上身直挺挺的,两腿打弯,两只手端在胸前,甚至还有心思转过头来看他。 魏言风近距离看她,这丫头的脸蛋很美,脖颈雪白,一阵似有似无的暗香钻进他的鼻子,令他有些许恍惚。 叶娉婷毫不慌张,直直看着魏言风的的一双眼,片刻后,轻启朱唇,缓缓唱完了最后几句歌词。 魏言风万万想不到,这丫头竟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就这么唱完了。她唱完,就从他手掌中离开,走到台前,摆出了最后的姿势。 魏言风见此,立刻领会,回到座位,将那两根琴弦一拨,一曲终了。 周遭的人久久无声。 “好!”不知何时,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众人似乎是被这一声给喊醒了,霎时间掌声雷动。 “好啊,真好!”叫好声此起彼伏。 “好美啊,娘亲,我也想要一条这样的裙子。”一个小女孩啃着手指沖她娘说。 叶娉婷总算彻底完成了这次表演,中途虽然遇到了意外,还好自己稳住了心神,也亏了魏言风把自己接住,她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把这失误化解掉了。希望底下的观众不要看出什么端倪才好。 赵怜在底下看得心惊肉跳。她知道这个节目的所有设计,刚才看叶娉婷往一侧倒,知道是脚滑,以为这次表演栽了,焦急想着待会儿怎么上台给大家解释,想不到,叶娉婷竟然将计就计,保持着歪倒的姿势,就这么把曲子给唱完了,身边一群人还以为是什么新花样,看得入迷呢。她松了口气,上台站到叶娉婷身边,叫大家先静一静。 第56页 “各位父老乡亲,叶姑娘所穿的这条渐变裙,是本店独家制造生产的,也是百衣阁的镇店之宝。这条裙子有多美,想必各位已经看到了,穿了之后,宛如仙女下凡,我特地将此裙命名为‘仙女裙’。” “哇,仙女裙,别说呀,还真挺贴切,婷姐儿虽说长的本来就美,不过穿了这裙子后的确更像仙女了。”有人出声应和。 赵怜笑着点点头。 “这裙子多少钱啊?”有人问道。 “诸位乡亲,咱们这条仙女裙做工复杂,是本店所有绣娘的心血之作,若要购买,需要提前预定,再来量体裁衣,商定样式,最快还需两月才成。至于价钱,要视具体的布料花纹和时间来定。”赵怜终于说到了本次活动最重要的关节,她朗声将仙女裙的购买指南细说了一遍。 “两个月算什么,这么漂亮的裙子,等上两个月,值得。当家的,快随我进店,咱们预定去!”有女子已经迫不及待了,看了这半天,就属这条仙女裙最靓,话又说回来了,但凡是个女子,哪有不爱美的?不出一会儿,百衣阁又被一群预定仙女裙的客人挤满了,只不过每日只接受两位客人的预定,先到先得,是以绝大部分人今日都没能如愿,却也买了百衣阁中几件其他的漂亮衣服回去。 赵怜把话都说完了,这才携着叶娉婷的手下了台。 魏言风早已经下来了,此刻嘴里正叼着沐羽给的一块牛肉干嚼啊嚼。 “哇,姐姐,你的表演太精彩了,尤其是魏大人托住你的那段,特别精彩!”沐羽越过人群,挤到叶娉婷跟前,满脸写着崇拜。 他听了这话,似是被噎住了一般,干咳了几声。 叶娉婷走到魏言风面前,对他展颜一笑:“魏大人,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不然我就要脸着地了,哈哈。”这一笑,犹如枯木逢春,天地生光。 “…不必言谢。” 魏言风晃了神,不自在地别过脸,面上似有点点红晕。 “好啦,我的任务完成啦,这就去把衣服换下来,洗洗脸,然后咱们回家吧。”叶娉婷提着裙摆,迈着小步,极为小心地避开人群,不叫这裙子被弄脏了,回到化妆的那间屋子。 赵怜看着自己的店铺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心中十分痛快,有了今日这番运作,将店铺中最具特色的几件衣裙都给成功推销了出去,想必店铺日后的生意会顺畅很多。 “赵姑娘,我们已经没什么事了,这就回去了。”叶娉婷换回了她原来的衣服,脸上的妆容也擦去了。 赵怜见今日最大的功臣就要这样匆匆离开,连忙留住她,说道:“别呀,这么匆忙离开做什么,留下来,咱们一同吃顿饭。” “好啊。”与吃有关的任何话题,魏言风一向积极踊跃地发言。 赵怜有些发憷地看向魏言风,但愿待会儿他别把自己给吃穷。 “婷姐姐,我先回去了,你和魏大人同去吧。沐吉弟弟跟着闹腾了一上午,现在正要睡个觉,我得把他抱回去,看顾着他。”小沐吉此刻晃悠着小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头,果真就要睡过去了。 “也好,羽妹今日辛苦了,你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回家时给你买回来。” 沐羽红了红脸,说道:“婷姐姐,今日你穿的那条仙女裙好美,我,我也想要穿一穿。” 赵怜正在一边站着,听了这话,抢了先应下来:“既然小妹妹想要,咱们给你做一条便是了,你想要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 沐羽面上露出喜色,却怯生生地看向叶娉婷:“姐姐,我…” “既然是赵姑娘的一番好意,羽儿不必推辞,我在这谢过赵姑娘了。”叶娉婷见沐羽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的东西,要宠她还来不及呢,一条裙子罢了,反正钱她有的是。 赵怜笑着应道:“叶姑娘太客气了,你是今日的大功臣,是我谢你才对呢。” 沐羽抱着沐吉回家了,说好了明日再来裁度样式颜色。魏言风眼巴巴地看着沐羽把那一袋零食包也给带走了。 “婷姐姐,魏大哥,你们早些回来呀!”沐羽站在门口,沖屋里的两人招了招手。 “好,羽妹快些回家吧。” 魏言风挠了挠头,魏大哥?什么时候我成了魏大哥了。 赵怜见店铺中一切都安顿妥帖,就叫了大家去县城里最有名的酒楼,飘香楼一同庆祝去。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大醉 “大家今天都要玩得尽兴啊。”赵怜朝众人举杯。 “祝老闆娘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祝老闆娘生意兴隆,客似云来。” “祝老闆娘,找个如意郎君,嘿嘿。” 众人听了这话,便闹笑起来。 魏言风不掺和,只顾往嘴里招唿。 “喂,喂,魏大人。”叶娉婷原本端庄优雅地举杯共庆,见魏言风只顾往嘴里塞吃喝,面子上有点过不去。 “你口吃?”魏言风还是那个毒舌,语不惊人死不休。 叶娉婷扶额:“我叫你注意下自己的形象,不要光顾着吃喝好不好,这么多人看着呢。” “好吧。”魏言风放下了手里的大鸡腿,安静如鸡地垂手而坐。 第57页 不会吧?这人今天转性了啊? 没想到叶娉婷今儿就劝了这么一句,立马就起了效果。叶娉婷表示活久见。不是他搭错了哪根筋,就是我眼睛聋了耳朵瞎了。 “来,叶姑娘,你是我们今天的大功臣,可得好好喝两杯。”赵怜已经下肚好几杯敬酒,现下有点醉了,嗓门越来越大。 “成,那我就喝两杯,赵姑娘,不,老闆娘,祝你事事顺遂,马到功成。”叶娉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婷姐儿豪爽!”众人在一旁喝彩。 这顿饭从正午吃到了天色转黑,一桌子人都吃得醉醺醺的,赵怜被自傢伙计扶回了家,其余人也踉跄着散了,叶娉婷不胜酒力,现下已是醉眼朦胧。魏言风倒是没喝几杯,一点没醉,况且他们俩本就是一路,众人就叫魏言风搀了婷姐儿回家。 “唔…”叶娉婷看着三个魏言风的头在自己眼前晃啊晃,晃得她头都晕了。 她伸手去抓最左边的那个头,可是一抓就不见,把手缩回去又冒出来,气得她撅起了小嘴。 “讨,讨厌。”叶娉婷结巴着道。 魏言风拧了拧眉,这丫头身上一股浓浓的酒味,整个人又半倚在他身上,搞得他也变臭了。 他没去理会醉酒人的傻话,掺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月上柳梢头。 叶娉婷一瘸一拐地被架走,就像被拐子给拐卖了似的。 突然,叶娉婷停下脚步,捂住嘴,呜呜了几声。 “喂,臭丫头,你不会要吐吧。”魏言风嫌弃地说。他连忙牵她到小河边,拧着眉,用手给她捶背。 “唔,呜呜呜…” 叶娉婷没吐,倒是哭了,哭着哭着就趴到地上去了,嘴里说些什么胡话,他也听不真切。 ??? 魏言风咽了咽口水。不会吧,这丫头要开始耍酒疯了吗。 他看了看左右,这里很偏,完全没有人。 再看看地上的人,哭得脸都花了。 这可怎么办。 魏言风纠结了半天,终于横下一条心,半蹲下来,伸手去扶她:“别哭了,起来,地上凉。” “哇…” 这丫头哭得更凶了。 整张小脸都红扑扑的,本就因为醉酒而睁不开的一双眼睛,此时又被泪水煳上了双眼,成了两条丑陋的缝。 魏言风手脚大乱,看她这幅模样,心里慌得不行。 不管了,先把她给扶起来再说。 魏言风使了点力气,抓着她的胳膊就把她给薅起来。 叶娉婷身子软得像摊烂泥,刚被扶起,又软绵绵地要歪倒。 “小心吶!” 魏言风把身子靠上去,连忙用胳膊撑住她。 叶娉婷终于找到了支撑物,紧紧贴在魏言风的胸膛,两只胳膊环住他的腰身,把脸深深埋进去。 魏言风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他心跳开始加速,额头也沁了点细汗。 他颤颤着伸出双手,想要把她给弄下来,可是这丫头就像只章鱼似的,牢牢黏在他身上,搞得他完全没了办法。 “呜呜呜,石斧,石斧,呜,碟,娘,好想你们…” 石斧是什么?能吃吗?魏言风焦躁地抓了抓头。 四周十分安静,只有怀中的人小声啜泣,埋在胸前的小脸叫他的胸膛热乎乎的,像被烙铁烫了似的。 魏言风焦灼之际,心里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让他微微红了脸。 这样,不好吧。 他不安地看了看四周,确实没人。要不,就试一试。 魏言风咽了咽口水,耳根泛起微红。 他伸出双臂,举在半空,迟疑了一会,终于,轻轻搭在叶娉婷瘦小的腰背处。 这感觉…似乎还不错? 魏言风眯了眯眼,心中被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儿填满。这股酒味儿似乎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了。自己的薄衣已经被她的泪水打湿,一下下的唿吸尽数落在他潮湿温暖的胸膛。 他看着怀里的小脑袋,眼底生出一股化不开的浓情和温柔。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人声。 “他们说了婷姐姐和魏大哥一同回来,我怎么还没见到他们的影子啊。” 是沐羽的声音。 另一个男声开口了:“可能还在路上,咱们好好找找。” 是叶松。 魏言风顿时清醒了,管不了此时怀中的人是什么心情,他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像揭膏药似的,把这丫头从自己身上给揭下来了。叶娉婷失了支撑,一头栽倒。 这臭丫头,力气还真大。魏言风抻着脖子喘了会儿粗气。 沐羽二人渐渐走进,看到了河边的两人。 “咦?叶大哥快看,这不就是他们吗?” 沐羽伸出小手指了指。 “正是了,小婷怎么倒在地上了。” 他们两人小跑上前。 魏言风一脸云淡风轻地看着和叶娉婷相反方向的某处,似乎身边的人是他从某处捡来的破烂一样漠不关心。 沐羽第一个扶起叶娉婷:“婷姐姐你怎么了,怎么倒在这儿了。魏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啊?哦,她喝多了,走到这醉倒了。”魏言风低着头,一只脚的脚尖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头。 第58页 “羽儿,帮我把小婷扶到我背上来,我背她回去。”叶松见叶娉婷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只得使出这么个法子。 “哎,好。”沐羽连忙把叶娉婷扶到他背上。 “好,稳当了,咱们回家吧。”叶松弯着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好嘞。魏大哥,别愣着了,走呀,咱们回家去。” 魏言风心虚地捂着胸口的泪痕,嗯了一声,跟着他们回了叶宅。 第二日清晨。 叶娉婷捂着头醒来,嘴里嘶啦着。头疼得厉害。 她回想了会儿昨天的情况,发现记忆只停留在走出酒楼的门之前。 之后的事,她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婷姐姐,你醒了呀。”沐羽已经做好了早饭,沐吉被放在叶娉婷身边,此时正唿唿睡着。 “羽妹,我头好疼。” “准是昨天喝得太多了,我去找点药去。” 叶娉婷嘆了口气,喝酒伤身啊。不过,她摸了摸后脑勺上的一个大包,觉得奇怪。这个包是怎么来的? “阿嚏!” 魏言风在饭桌上等候多时了,突然打了个喷嚏。 叶娉婷挣扎着坐起身,闻了闻一身的酒味儿,嫌弃地皱皱眉。 管它的,先洗个澡吧。 这之后,赵怜开的百衣阁就在整个县城打响了名头,不论穷的富的,都来这处逛上一逛,看看传闻中的仙女裙到底是什么样的。赵怜凭藉着她极为出色的经商天赋,在县城的商界占据了一席之地,手头渐渐阔绰,向她求婚的人也多了不少。 为了犒劳叶娉婷给店铺带来的好名声,赵怜不仅把叶娉婷当日表演时所穿的仙女裙赠给她,给沐羽量身定制了一条紫色的仙女裙,把沐羽乐得几天都蹦蹦跳跳的,还说,但凡叶姑娘来选衣服,一律免费。 叶娉婷推辞了几回,不料赵怜十分坚持,还从上到下地吩咐下去,叫她想拒绝都不行。叶娉婷见状,只得作罢。 魏言风也得到了一袋银子作为犒劳。 他放在手上掂了掂分量,差不多有十两,刚好做回京路上的盘缠。 “魏大哥,你说你要走?”沐羽从他手里接过小沐吉就听他说明天要启程。 “是啊,在此叨扰十日了,要是再不回京就要耽误时辰了。”魏言风淡淡地道。 “啊,婷姐,魏大哥说他要走。”沐羽咋咋唿唿去找叶娉婷了。 要走?其实她都不知道这人为啥会来。 要走就走吧。 “魏大人,路上都有什么安排,用不用我帮你雇辆马车?” “不必了。” “哦,那你一路注意安全。” “……嗯。” “婷…” 嗯?这傢伙是不是在叫我?叶娉婷疑惑扭头。 “我叫你,娉婷,好么?”魏言风艰难开口。 叶娉婷无所谓地点点头:“好啊,娉婷本就是我名字。” 不过这傢伙这样叫我,旁人还以为我们俩关系很好似的。 “娉婷,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魏言风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从袖中拿出一支碧绿的玉簪。 哇,稀奇啊,这人今天竟然送东西给我?叶娉婷探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不是在东边呢吗。 “你收下。”魏言风递给她。 “不不,我不能要。”这只簪子质地做工十分优良,看起来很值钱。 “叫你那着你就拿着。”魏言风的耳根发红,脸色也不太正常。 叶娉婷斜着眼打量他一会,怎么像哪家的大姑娘似的,娇滴滴的。 既然他执意要给,那我收下就是了,左右只是个物件儿罢了。 “好吧,那我收了。” 叶娉婷拿过来,一下插到头上,笑吟吟温:“怎么样,好看吗?” 魏言风看了眼,耳朵一下变得通红,低低嘟囔了句:“好看。”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送别 叶娉婷爽朗一笑:“魏大人,多谢了。” “等等。”魏言风又开口。 这个人怎么突然变得磨磨唧唧的。叶娉婷挠头。 “魏大人还有什么指教?” “娉婷,我相信你可以。” 啊?可以什么? 魏言风正色,白皙的下颌微抬,沉声道:“娉婷,我相信你不是笼中之鸟,来日你定会搅动天下风云。” 原来是此事。 “魏大人,娉婷不求富贵显达,但求无愧于心。更何况,我区区一个女子,想必日后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 “你一定会。”魏言风言辞凿凿,口吻不容置噱。 叶娉婷还想开口一驳,见他神色坚定异常,就作罢了。算了,与他争论这些做什么。 虽然魏言风不要她的帮助,但是,叶松仍旧帮他雇了马车,打点好了路途要用的物品。沐羽为他做了许多吃食,装了一个又一个大包,给他塞进了马车里。赵怜听闻他就要走,当晚前来送了一坛美酒,叙了会儿话。 第二日一早,马车停在叶宅的后门。 “大哥,麻烦你脚程快些,这位魏大人在宫中当值,可不敢误了时辰。”叶娉婷塞了点碎银子给那车夫。 第59页 “好,叶姑娘,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魏言风斜睨着眼看她的一颦一笑,心笙摇动,睫毛轻轻颤抖。 “魏大哥,包里的馒头要快些吃完,不然天气太热,会馊掉的。油茶面在最左边的包裹里,沖一冲来喝会顶饿,还有猪脯肉…”沐羽将包裹里所有东西都嘱咐了一遍。 叶娉婷在旁边笑道:“羽妹,快别念叨了,你魏大哥头都大了。凭他的胃口,总归会吃光的。” 沐羽听了打趣,挠着小脑袋笑了笑。 “来,咱们小吉平时最爱和魏叔叔玩了,现在魏叔叔要走了,小吉,你去让叔叔抱抱去。”小沐吉原本在门边的石凳边坐耍着,听了叶娉婷这话,似是立刻领会了意思,蹬着小腿就跑过来,一把抱住魏言风的小腿,咿呀咿呀地唱着。 魏言风此时面色倒是出乎意料地和善,他把孩子抱在怀中哄了一会,这动作,这手法,熟练得令人心疼。 沐吉仍旧伸着他肉乎乎的手指,去戳魏言风鼻翼的那粒黑色小痣。 “魏大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车夫握着鞭子喊到。 “好,这就来。”魏言风将孩子还给沐羽,上车前,他转过头,露出极美的侧颜,对叶娉婷道:“明年到了京城,记得来找我。” 公子如玉世无双。 马车走远了,那个曾经衣袂飘飘,睡在他家树下的琴师,回京了。 叶娉婷不知怎的,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她看着寂静的小路,道了一句:“好。” “姐姐,咱们回去吧,魏大哥都走了。” 她点点头:“回去吧,今晚包饺子,羊肉馅的。” 转眼到了六月底。 这日,女科乡试的名次放榜了,衙门前热闹非常。 “唉唉,别挤啊,没瞧见咱们这站了人吗?” “不是我挤的你啊,是我后面人推我…” 人声鼎沸。大家不光是来看成绩的,还是为了凑一把热闹,看看大顺国第一次女科考试,究竟谁家姑娘能给昭良县争光。 “哎呦喂,不得了啊,婷姐儿的名字在榜首挂着那!”有眼尖识字的立马嚷嚷出声。 “我的老天,婷姐儿这么棒啊,我往日就看她是个不错的。” “不瞒你们说,我堂叔媳妇她哥婶子还登门求过亲哪,我说凑这个热闹干什么去呢,她说这姑娘是个好的,能求来当媳妇是天大的福气。我就啐了一声,这么好的姑娘,能许给你家?这姑娘去配一个公子王孙都使得呢。今天这么一看,倒被我说中了。”有人开始吹起牛来了。 这下倒不用叶娉婷自己来看了,这消息立马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半个时辰,就有人敲门来报信了。 “小婷,你中了!”叶松大喜。虽然他早就知道,结果会是如此,可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高兴非常。 “哥,我说过,我会做到的。你放心,北山叶氏,绝不会就此没落。”叶娉婷闻了消息,也是松了口气,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这个成绩就是她的第一个回报。 “好,好啊,咱们娉婷果真不是寻常女子,能有你这样一个妹妹,真是我们叶家的福分。”叶松眼中闪着光,他的抱负终于要实现了。 这一整日,叶娉婷没得一点歇息。衙门给送来了文书,左邻右舍的都凑过来看,知县大人也来了,对她又夸又贊,打了好一阵子的官腔,叫她继续努力,争取在朝中得个一官半职,好给昭良县争光,让家乡的父老乡亲光荣一把。 叶娉婷十分配合地点头哈腰,发誓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知县看她这样乖觉,就捋着鬍子眯着星星眼走了。 知县一走,一群父老乡亲把她家围了个水泄不通,有送东西的,有巴巴赶着来结交的,有壮着胆子上门提亲的,叶松与叶娉婷打发了一整天,才将这些人一个个送出了家门。 “姐姐,你现在成了咱们县的名人了,大家都夸你呢,人人恨不得都要跟你说上几句话呢。”沐羽道。 叶娉婷揉了揉惺忪疲惫的双眼,打了个哈欠:“被人夸太多也会累的,比如现在,想睡都睡不成。” 叶娉婷正在抓耳挠腮写今日一些人家留下来的拜帖的回帖。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有所变化,从一个没落世家之女,一跃成为县中炙手可热的才女,再加上不俗的家世背景,叶娉婷迅速被昭良县的贵族圈子接纳了,人们都想邀她到家中做客。 她不想去,不过还是得去。毕竟,人脉真的很重要啊。 不过,燕九,他已经好久没回来了,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叶娉婷撂下笔。越是想到此事,叶娉婷心中越是不安。燕九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到了第二日,她便扎了个头巾子捂住脸,悄悄逛到了燕九的宅院处,看看有人回来没。 守着院门的两个弟兄认得她,这是他们老大的嫂子。 “嫂子好!”俩人齐声道。 “什么嫂子,好你们个头…我问你们,九爷回来了没?” “报告嫂子,还没有。” “……”叶娉婷无语了,正打算走,就听其中一人道:“徐虎大哥倒是回来了。” 第60页 叶娉婷勐地回头,抓住俩人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怎么不早说,快带我去见他。” 徐虎受伤了,伤到了左臂。一条绷带挂在他脖子上,吊着胳膊,此时正在房中来回踱步。 “徐虎!九爷遇到什么事了?”叶娉婷闯进门,迫不及待发问。 “小嫂子,你来啦,哎呀,九爷,九爷他…”一个八尺的汉子,此时竟然吞吞吐吐的。 “快说啊,你要急死我啊。”叶娉婷看他这副尊容,感到十分不妙,着急地跺了跺脚。 “九爷,被一伙人给扣住了,还,还被人用了刑!”徐虎哭丧着脸说完,一屁股坐下。 “什么?!”叶娉婷瞪大了眼,心中不可遏制地升起一股怒火。 第40章 第四十章 辛山 叶娉婷回了趟家,带了些武器丹药一类,就立刻跟随徐虎动身了。 她只说要出一趟门办些事,叫他们不必担心,对外人就说去外乡走亲戚了。 “徐虎,你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叶娉婷穿了件黑色斗篷,骑着陪伴她多年的红马,一路疾驰。 “九爷和弟兄们走到了辛山一带,突然从山间冒出十几个人,带头的那人是个厉害角色,九爷和他切磋了数十招,最终被擒,其余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带头那人放出话来,说九爷得罪了大人物,需得受点皮肉之苦,长长记性,要是仍旧不知悔改,那就只好留下他的命了。”徐虎虽然伤了左臂,骑马倒还稳当,一路颠簸着,艰难地把话给说全了。 叶娉婷皱眉,凭燕九的一身武功,竟然还有人能生擒得了他?更何况他手里还有碧阳剑呢,那可是一把不世出的宝剑啊,看来那人果真了得。恐怕,凭自己的身手,与那人争斗起来,赢他的希望渺茫。只不过,燕九他,他正在受刑,一想到此处,叶娉婷什么都管不了了,即刻就要插翅飞到辛山去救人。 “小嫂子,您的心情我理解,不过,就咱们二人前去,恐怕连辛山都上不了,更何况还得救人,恐怕…”徐虎之所以要跟了她出来,主要还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他劝过她不要冒冒失失行动,可她根本不听。 不过,倒也无妨,等她见了辛山的险要地势就明白厉害了,况且那附近还驻扎着本帮的兄弟,到时去那和大队人马汇合,她也就安全了。 北山郡因奇山遍布而得名。玉罗山是其中一座,其山体高耸连绵,四季冰封,是北山郡体积最庞大的一座山。辛山坐落在北山郡西南方,其周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山上荆棘丛生,一派荒芜。 “没什么恐怕,我会拼尽全力的。”叶娉婷浑身的气势是前所未有的凛冽与威严。 徐虎被这气魄震慑到了,咽了咽口水,没再说话了。 他们二人纵马快行了三天,终于能够看到辛山的山峰了。 叶娉婷唿出一口浊气,总算快到了,燕九,你可要挺住啊。 “徐虎,你去找你们的人吧,咱们就在这分开,照顾好我的马。”叶娉婷沉声道。 徐虎懵了。什么情况?他好像没说过有弟兄在这附近聚着呀。 “不是,嫂…嫂子?咦,人呢?” 徐虎揉了揉眼睛,方才还好端端骑着马的人,这么会儿功夫竟然不见了。 糟了。他把嫂子弄丢了。 “九爷,九爷啊我对不起你啊…”徐虎擦了把鼻涕,牵起叶娉婷的红马,哭嚎着往帮众驻扎的地方去了。 叶娉婷早已飞了老远。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飞龙帮的二把手被人生擒,怎么可能不会有弟兄想要报仇。飞龙帮人多势大,这附近定然有他们的人。徐虎这傢伙,还真以为我是个傻的啊。 嗖嗖的风声在耳边唿啸而过。这把绯云扇果真厉害,按动机关,金刚线弹出后便稳稳射在山体上,人就可以摇摆着悬在半空,快速飘移了。 只不过,师父嘱咐过她,若要弹出此中的金刚线,必须得带上乌蚕丝所制的手套,如若不然,这线便很容易割到自己。 是以,她的一双白皙小手现下套了两只黑乎乎的蚕丝手套。 费力折腾了半天,她总算来到了辛山的山脚下。 这座山果然险要。 山峰的西侧犹如刀噼斧削,险绝难攀,东侧稍好些,并非不能行走,只不过暗坑怪石遍布,毒蛇勐兽众多,若人毫无防备地走在这里,极易丧命。 叶娉婷望着这座大山,唏嘘不已。这叫她去何处寻人。 她料定山上有放哨之人,故而躲在了一处凹陷进去的岩石中,身前又有草丛遮挡,以防被人瞧见。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再不想出点法子来,她恐怕就要被路过的野兽闻到气味了,到时可就暴露了。 山的东侧既有可能被暗哨看到,又对路不熟,容易出危险,情况很多很复杂,她不好判断,自己究竟能否平安找到那群人的驻扎点。 既然如此,不妨堵上一把。从西边往上攀,既能绕开眼线,又能躲避毒蛇勐兽。虽然损耗些真气,却是目前为止最为妥当的方式了。 她捏了捏手中的绯云扇,宝贝,我叶娉婷的小命可全系在你身了,你一定要护我的周全啊。 趁着还有一丝残阳,她把金刚线射向了辛山的西侧,那面绝壁之上。 第61页 她运气了周身的真气和力道,砰地一下,未持扇的那只手紧紧吸住了岩壁。两个膝盖亦如是。 就这样,凭藉着金刚线的拉力和一身绝学的支撑力,叶娉婷一点一点攀登上去,直到天色全黑之时,她有了意外发现。 就在这山一半的位置,有一处小小的孔洞,那个小洞之中有微弱的光亮传来。 叶娉婷停在小洞边,睁大眼看向洞内。 她见里面竟然是一间石室,有一个男人赤着上身,被绑在木架上,遍体鳞伤。那男人微抬下颌,露出一双桃花眼,这是,九爷?! 叶娉婷心头狠狠抽动,眼眶登时红了。九爷,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恨不得立马把人给救出来。 可是,眼下她该如何进去。 此处正是辛山的半山腰处,不上不下,若是从此处攀到山巅再顺着东侧拐回来,岂不是绕了个大圈,若是先下山再从东侧上山,不就被那伙人的暗哨察觉到了。 叶娉婷额头的冷汗簌簌往下落。她攀到此处,先下已经耗了大半的真气。亏得这宝扇相助,她未曾失足掉落,相信若要继续上下,她都能勉强支撑下去。可无论上还是下,似乎都不是好办法,毕竟,她的目的是救出燕九,而不是来玩捉迷藏的。 岩壁的冷风一阵阵吹打她的全身,叫她的牙关有些发颤。 剎那间,她的脑子里跳出一个办法。 只不过这办法,也太匪夷所思了。 匪夷所思的事难道还少吗,比如,有谁能料到我此刻正贴在他们这绝壁上呢? 就这么干。叶娉婷终于狠下了决心。 她先是朝着洞内再看了一眼,确认了房间之中除了燕九再无旁人,然后将一直拉住她的金刚线收回,在小腿和膝盖处加了二倍的真气,牢牢贴住石壁,两只手握紧了扇柄,对准了孔洞,“嘶”地射出金刚线,金刚石眨眼功夫就牢牢插入了燕九身后的岩石之中。 成败在此一举了。 叶娉婷吞了吞口水,攥着扇柄,让金刚线慢慢切入孔洞所在的岩壁里。 燕九虽然身受重伤,羸弱不堪,血块凝在脸上,形貌可怖,却依然早已觉察到他对面有人。 当孔洞周围的岩壁叫叶娉婷切下一大块后,她伸手把石块悄悄取出,她一张惨白的小脸顿时露在燕九面前。 婷…婷儿?燕九惊恐瞪大了双眼。竟然,是他的婷儿? 震惊,喜悦,害怕,感动…数不清的情绪一瞬间淹没了他。经过片刻的情绪梳理之后,只留下了一样,担忧。 极度地担忧。 叶娉婷探了探头,发现这个新切的大洞刚好能钻进上半身。她刚一露脸,就立马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又抛给燕九一个眼神,意思是再等等这就带你走,就收了线,往里悄声钻啊钻。 叶娉婷感觉自己就他娘的是个天才。 她英明地决定从最为陡峭的西侧往上攀登,又在这半山腰上用金刚线把岩壁给切开,这样的招数,试问普天之下还有谁能使得出来啊?她不是天才是什么? 她的心情十分愉快,等自己彻底钻进去,就悄悄把燕九背在身上,金刚线足以承受她二人的重量。下山比上山容易,到时候,两个人赶在这帮人之前下到山脚,立马与徐虎她们汇合,嘿,完美啊,太完美了! 咦,怎么,怎么这么卡… 叶娉婷正在玩命挣扎。 就在这时,房门被缓缓推开了。 叶娉婷和燕九,都僵住了。 一个面戴黑巾的男人走进门,见一个女子正从断崖峭壁中冒了头往里钻,丝毫不觉惊讶,抱了臂看热闹一般,徐徐道:“我当时什么东西呢,原来,是只小耗子。”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对峙 叶娉婷傻了。 这人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她竟然完全没有感知到。此时,她屁股以下的部分还噹啷在洞外,腰部以上瘫在洞内,姿势十分滑稽。 在这样狼狈的时刻,竟然被人发现了。 蒙了黑巾那人慢悠悠走到她身前,道:“脑子灵光,身手不错,胆量够大,可惜用错了地方。” 燕九受惊大喊:“婷儿,快跑!” 叶娉婷闻了这声惊唿,立刻回过神,大力挣扎着要往外逃。 糟了糟了!不仅没救人,还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叶娉婷,你这猪脑子,给自己出都的是什么馊主意啊! 她剧烈扭动着身子,可是不知怎的,就是挤不出去,蒙面人还在一旁像看好戏似的看着自己。 蒙面人的确在当戏看,还看得津津有味。 燕九这小子已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他那些没用的手下到现在都没能攻下这座山,想不到,这群人竟然派了一个女子前来,还使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办法。这办法虽然又险又奇,可要是运气好,还真能奏效。要不是自己恰好就在距此不远的房间办事,凭着远超常人的耳力察觉到了异样,此时燕九恐怕已经被她劫走了。 叶娉婷蹬了半天,终于意识到自己把这石壁上的洞给挖得小了点。金刚线坚韧,可以切开厚重的石壁,可她肉体凡胎,眼下再怎么挣扎都是无用。 她的脸憋得通红。想不到,就这么一点点的失误,今日竟然要栽到这上头。她咬了咬牙,认命抬头,向那蒙面人说道:“我跑不脱了,要杀要剐随你吧。” 第62页 “哦?不打算跑了?” “我被卡住了,还能往哪跑。” 蒙面人闻言,低低笑了几声。 “……”这混蛋,有什么好笑的。 “我现在卡得死死的,硬拽也拽不出来。要不,要不你让我把石壁切多点?这样也好快些出来,还省得你们费事。”叶娉婷脑中又生出一条计策。 “好啊,还替我们考虑,不错,就照你说的办,切吧。”花随叫手下给他搬了把椅子,在正对着叶娉婷的位置坐下,刚好挡住了燕九的视线。 燕九心中焦急非常,她已经错过了逃跑的良机,此时他也不知该如何解救她。 叶娉婷在蒙面人的注视下,重新发动了绯云扇上的机关,弹出的金刚线,被她用两只戴了乌蚕丝的手套捏住。她吞了吞口水,立刻行动,一下下切割身侧的石壁。 蒙面人认出这是绯云扇,见她用绯云扇这宝物来切石头,也丝毫不惊奇,只翘着二郎腿,轻轻掂动,看着眼前人唿哧唿哧地干活。 叶娉婷一边动手,一边恶狠狠想,被你抓住?不可能,既然我手里捏着金刚线,就不会被你轻易抓了去,要是你敢过来,我就拿这根线切死你,如切石头一般切了你的脑袋。想到这,她心里有了底气,不那样害怕了,主动开口搭话:“不知阁下是哪派势力的人物?燕九得罪了谁,要您这样费心?” 蒙面人开口;“看来你不是飞龙帮中的人,竟然连这事的始末都不知。” 叶娉婷只想喷出一口老血。我擦徐虎你要坑死我啊,你要是知道怎么回事倒是给我说说清楚啊!今天丢脸丢到天边去了! 燕九开口:“她不是我帮中人,此事也与她无关,不如你放她下山。” “燕九,亏你也是个老江湖,今天怎么犯煳涂了?放人?一个女子,不要命地从悬崖峭壁上挖个洞救你,就算与你帮无关,也与你有大大的关系。你可别拿我当傻子。” 蒙面人看了眼叶娉婷,语气突然暧昧:“别说,这女人细看之下,长得还真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 燕九听了这话,眼神瞬间凌厉,狠狠攥拳:“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哦?不乱来,是这样吗?” 蒙面人突然伸手在叶娉婷身旁的岩壁上拍了一掌,那岩石立刻化作细末,而后迅速把叶娉婷整个人拎进室内,扔到地上,不待她做出反应,就迅速出手收走她的绯云扇,捡起被她早早扔在地上的剑和小包袱,“嘶啦”一声,她后背的大片衣衫被扯下,露出雪白的臂膀和嵴背。 燕九见状,额上的青筋暴起,大吼:“花随!你的本事是用来欺负女人的吗?有什么都沖我来!” 叶娉婷被方才那一掌的余波震得头脑晕眩,等到缓过神来,两个男人已经对峙了半天。 她见背上的衣服给扯下来,就慌忙捡起黑色斗篷完整的部分去遮盖。洞中吹过一阵阵冷风,尽数落到她背上,双腿悬在外头许久,被冻得有些僵硬。 花随轻嗤一声:“看来这女人是你的相好喽。既然如此,今晚,就让我尝尝这女人滋味如何,到底值不值得你这般大唿小叫的。来人!” “在!” “把这女人送到我房间去,今晚本大爷要快活快活。” “是!” 叶娉婷在迷迷瞪瞪之中,被花随敲晕,给人抬走了。 燕九怒不可遏,使了浑身的力气去挣脱绳索和铁链,铁链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省省力气吧,能挣开还用等到今天?今晚我先尝尝她的滋味,明早告诉你滋味如何。哎呀,你不会已经尝过了吧?不过不妨事,我不挑食。” 燕九怒极,一双桃花眼快要沁出血来,狠狠瞪着他:“你若敢动他一根毫毛,盛王休想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呵,燕九,往日见你也是个聪明人,今儿怎么傻成这样了,你可别搞错了,你现在,可是在我的手中。”花随笑吟吟看着燕九奋力挣扎却无可奈何的模样,迈着大步出门了。 “咦,我这是在?”叶娉婷悠悠转醒,看着周遭陌生的陈列,扶了扶脖子。 她方才明明是在营救燕九,就被那个蒙面人给拖进来,被敲晕,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醒了?”花随的声音幽幽响起。 叶娉婷大惊失色:“你,你要做什么?” 花城挖了挖耳朵:“怎么,我与燕九的对话你没听见?”他作势褪去了一件外衣。 与燕九的对话?叶娉婷使劲儿回想。她正要吊起嗓子骂,却突然想到什么,把话咽了回去,眼珠咕噜了一圈,又有了新点子。 她高声喊:“好啊,来吧。” “嗯?”花随挑挑眉:“你不反抗?” “你武功那么高,反抗有用?我这也是为了活命迫不得已,只要你肯饶我一命,我愿意配合你。”叶娉婷往后一仰,躺下闭上了双眼。 “好,既然你这么配合,那就先把衣服脱光,给大爷瞧瞧。”花随从未摘下过面巾,声音语调并不随着话语的内容起伏,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平淡如白开水,是一种毫无记忆点的声音。 第63页 脱…脱光?叶娉婷咽了咽口水。她的计划是等到此人靠近,卸下防备,就用袖中暗藏的利刃捅穿他的心窝,要是都脱了,露了匕首,岂不给他瞧破了。不行,得想个办法诱他过来。 她立刻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柔声道:“大爷,我面皮薄,不好意思就这样脱光。不如,不如你帮我脱?” “我帮你脱?”花随伸手提了提袖子,似乎是有意照叶娉婷说的去做。 有戏!只要他过来,我就一招杀了他,对方心智松懈,必能成功! 叶娉婷信心很足。 那花随熘达到叶娉婷身边,盯了一会儿,却未近她的身。他顺手抄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板,直直插到叶娉婷屁股下面,往上一托,她就在空中打了个滚儿,趴着落回了床上。 花随再次举起木板,不轻不重地打在叶娉婷的屁股上。 “啊!”叶娉婷失声尖叫。 花随收了木板在手里,毫无情绪变化地道:“大爷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不然屁股就要开花,知道了吗?” 可恶! 叶娉婷满脸通红,又羞又臊,恨不得登时要了他的命。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出招 叶娉婷“腾”地坐起,袖中的短刃乍现,厉声道:“我可不是任人羞辱之辈!” 花随:“哦?你举起这么一件玩具,是要做什么?” 叶娉婷抢先出招,踮起脚步朝他的胸膛、脖颈刺去,奈何对方的武功太高,几个杀招使出,愣是没有伤到他分毫。 叶娉婷心中焦急,对方手中只有一块木板,却潇洒从容地迎战,自己的攻势看似咄咄逼人,实则尽数被他化解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落败了。叶娉婷的唿吸开始急促。 花随适时开口:“玩够了没?玩够就给我滚回床上去。” 叶娉婷恨恨地咬牙,攻势增添了几分迅勐。她右手在空中持短刃挥舞,左臂随着身子的晃动而摇摆。花随轻巧地防御。 突然,她自左手食指处运出一道强劲的气流,打在了花随的脐下。花随微微睁大了双眼,似乎是未曾料到她会突然以内力隔空点穴,便中了招,僵直着身子,一头栽在地上。 叶娉婷呆呆瞧了他一会儿,见他果真被点中了穴道,心下大喜。 “哈哈,叫你得意,本姑娘我这叫声东击西,声东击西懂不懂?”花随脐下这处穴道被点中,动也动不得,话也说不出。 叶娉婷的心情终于变好了,要是她没猜错的话,这人就是他们的带头人,听燕九说这人叫花随?此人的武功比起她来要老辣得多,亏得他轻敌,失去了防范,不然,自己是不能够制得住他的。 真是有惊无险啊。她把花随的身子掰转过来,得意地耍着手中的短刃:“怎么样,今日疏忽了吧,想不到会栽在我手中吧,哈哈哈哈哈!” 花随轻轻眨了眨眼。 叶娉婷把一张脸凑到花随的近前,眼珠咕噜咕噜转了几圈,端详了半天,看着那张面巾,狡黠一笑:“我倒要看看这面巾下面的脸长成什么模样。” 她正要伸手去拉,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大哥,大哥,飞龙帮的人突然出现在山中,把咱们上下山的路给堵住了!”门外的小卒一下下地叫门。 花随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地上,眼珠直直看着她。 叶娉婷有点慌乱。要是被门外的人看见了屋里的状况,自己就麻烦了。 门外的人越叫越急,她想了又想,生出一条计策。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叶娉婷头髮散乱衣衫不整地开了门,恶狠狠道:“敲什么敲,坏了我和花爷的好事!” 小卒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大哥今日逮住的那个女人嘛,他们… “大哥呢?我要向大哥报信。”小卒道。 “花爷喝多了酒,还和我…现下已经睡下了,不信你进去看。” 小卒斜了斜眼,领会了她的意思。他走进去看了一眼,果然见花城此刻侧卧,面对着墙,赤着上身一动不动。 “看见了没?你大哥他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去吧去吧。”叶娉婷动手推人。 小卒一头雾水,大哥平日不像是贪色和贪杯之人啊,今日怎么一反常态了。 “有事明天再来,明天再来,知道了吗?”叶娉婷又喊了几声,才关了门。 她背靠在门上,唿出一口气。还好她机智,没露出什么破绽。 她理了理衣衫,计划着待会儿悄悄熘出房间。她拾起被花随扔在地上的包袱和剑,在屋中连翻带掀,找了一圈绯云扇,却没有找到,燕九的碧阳剑她也未曾看到。 “喂,飞龙帮那两样宝物呢?碧阳剑和绯云扇呢?”叶娉婷伸手去掰花随的肩膀,他又变回了平躺的姿势。 方才她去扯花随的衣服,倒是很顺利,可伸手去拿面巾时,发现扯了好几下都扯不掉,是以花城现下虽然赤着上身,却仍旧面带黑巾。 碧阳剑和绯云扇她可是决计要带走的,万万不能给他拿了去,这两样可是至宝。 花随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叶娉婷一拍南脑门,哦,对了,他现在说不出话。 叶娉婷抽出短刀,贴在他的咽喉处,点了他肩上一处穴位,叫他可以说出话来。 第64页 “说,东西在哪?别想耍花招,不老实交代,我就一刀割了你的喉咙。” 花随眨眨眼睛,动了动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叶娉婷狠狠道:“你不说我就要杀了你!” “杀吧。杀了我你也走不掉,也找不到你要的东西。”花随气定神闲。 “你?!”叶娉婷鼻子都气歪了。不过他说得也对,此时就是真的杀了他也无用。 “你跑不掉的,外面都是我们的人,燕九被收进了更坚固的牢房,你还是把我的穴道解开,从了我算了…” 叶娉婷把他的穴道重新封上。 这傢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大哥,大哥,不好了,飞龙帮的人攻上山来了!”门外的声响突然嘈杂,一声声叫门很是着急。 “大哥怎么还不开门?” “那个娘们儿说大哥喝多了睡着了。” “放屁!大哥什么时候喝醉过,肯定是那娘们耍诈,把门给我撬开!” 门外的人唿哧唿哧忙活了一阵,门开了,他们冲进门去,见屋内只有花随一人动也不动躺在床上,显然是被点了穴。 “那娘们呢?”手下们左右四顾。 叶娉婷趁他们一股脑进门时就悄悄熘出去了。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外衫,此时正在挨间寻找燕九。 外面乱成了一团。听这群人说,飞龙帮的人把山下山上的两拨人给截开了,山下的人被包围了,现下他们正朝山上赶来。 叶娉婷难掩喜色,想不到燕九的人还不是她想像中那么没用。 花随被属下解了穴道,忙说:“快走,去看燕九还在不在!” 他们火速赶到新牢房,见燕九已经不见了。 花随眯了眯眼。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一只小老鼠给坏了事。 “燕九,燕九你没事吧!”叶娉婷赶在一群人找到他们之前,找到了关押燕九的牢房,把他救了出来。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逃离 “婷儿,我没事。倒是你,方才有没有被他欺负?”燕九轻咳几声,担心发问。 “就凭他?欺负我?笑话。”叶娉婷想起被花随打了屁股那一下,心虚地翻了个白眼。 燕九被叶娉婷扶着一侧肩膀,两人趁着他们正乱成一团,偷偷熘出了这伙人的大本营。 燕九的口中被叶娉婷塞了一颗红丹,这是专门给他补元气和恢復伤口用的。 “婷儿,我真想不到你竟会冒死来救我。”燕九的一双眼亮亮的,唇角微勾。 “这两年你处处帮我,现如今你有难了,我不能坐视不理啊。”叶娉婷唿哧唿哧喘着粗气,神色紧张地左右顾盼,生怕追兵赶到。 “不好,前面有人!”叶娉婷警觉地拔出佩剑。 燕九看清了来人,道:“不必慌张,来的是我们的人。” 那群人越走越近,叶娉婷打眼一看,果真是徐虎等人。 “呀,九爷!您怎么在这啊!”徐虎张着胳膊喊了一嗓子。 飞龙帮的兄弟们顿时把两人围住,不再前进。 “是婷儿捨命把我救出来的。”燕九望着唿啦啦的一大群人,淡淡道。 徐虎的脸突然红了红:“没想到,小嫂子本事这么大,咱们弟兄按照九爷先前留下的一句交待,预备着寻个良机包抄上山,想不到咱们这么多人,竟然还不如嫂子您一人的本事。” 叶娉婷摆了摆手:“别这么说,徐虎,要不是你们制造了混乱,我们根本逃不出来。” 燕九已经被身边的弟兄接过了,她抻了抻衣服,朗声说道:“既然九爷已经救出,咱们这就快快动身下山去吧。” 燕九在她背后,冲着众人微微点头。 “那好,咱们就听嫂子的,撤!”徐虎大声下令。 “这就要撤了?”一阵悠悠之声从远处传来。 “不好,是花随!”叶娉婷“噌”地拔剑出鞘,四下观望。 飞龙帮众人也纷纷抽出武器,预备迎敌。 花随的声音先到,人稍慢了一步。一排飞针刷刷射过来,打翻了一片人。 花随身子追在飞针之后,迅速落在人群边的一块岩石上:“燕九,走得这样匆忙,碧阳剑不要了?” 在他的腰间,一柄银鞘宝剑在黑夜中十分抢眼,剑身微拔,碧光乍现。 帮众正要破口大骂,准备着拼死抢夺回碧阳剑,叶娉婷却突然厉声道:“大家不要被他的缓兵之计矇骗了!现下只有他一人抵达此处,大队人马还在后面。九爷的安危要紧,不要与他们无谓打斗。你们快些带着九爷下山,徐虎刘明孙景,你们三人留下,与我断后!” 叶娉婷这番话说得气势凛然,微风吹动她黑软的秀髮,一张鹅蛋脸被剑刃的寒光映得皎洁如玉。 燕九抬了抬眼皮,看着她此刻的模样出了神,眼睑下泛起心醉的微红。 徐虎不待燕九发话,就大声回答:“嫂子说得对!我四人留下,你们快护着九爷离开!” 刘明孙景也齐声应下。 燕九来不及多做反应,就被属下们簇拥着离去,眼下只剩了他们四人与花城对峙。 第65页 “就凭你们四人?也敢和我打?四人中还有一个女人?呵,滑稽。”即便是吐露这样的话,花随的口吻依旧如水般寡淡无情。 “女人怎么了,方才不知是谁中了女人的计,一动都动不得了。”叶娉婷一说起此事,就眉飞色舞,甚是得意。 “方才的确是我疏忽了,只不过这一次,你们的胜算,似乎,完全没有。”他甩动袖子,取出绯云扇,持在左手中。 孙景见此状况,有些慌了,此人武功甚高,又兼持碧阳剑与绯云扇两样本帮至宝,恐怕这世上难有与他匹敌的对手。 他们四人,的确是应付不了。 “花随,你既然输在我手中一次,就是我的手下败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在这气氛焦灼的时刻,叶娉婷丝毫不显慌乱神色,从容应答。 花随:“这话,似乎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方才那次胜负已然过去,现在已经是新一轮较量。” “不,你错了,大错特错。你输了一次,就一辈子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花随眯了眯眼:“哦?是吗?” “那是自然。方才我与你对打,你被我点了脐下的穴道,身不能动嘴不能言,任凭我摆布。想必,你属下进门解救你时,也看到了你那副可笑的模样。” 徐虎孙景刘明站在一旁,心中啧啧称奇,敬佩不已。想不到嫂子居然这么厉害,连花随这样的高手都能搞定。 花随皱皱眉。他发誓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与女人打架,他确实轻敌了,疏忽了,他应当为方才的失败好好反省。可是这女人竟然这般大声宣扬,好像他有多么名不副实一般,这叫他有些不痛快。 “花随,你要知道,若是你败在我手中的事叫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了,你的名声可就大大的受损了,你们的盛王,似乎会对你有些意见哦。” “呵,我的实力毋庸置疑,盛王怎会因此事对我有意见。”此话出口时,花城的眼神有些飘忽。 “你可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要知道,在王爷的手下光明正大地办事,最忌讳的就是名声有损,战绩如何倒还在其次。”叶娉婷晃着脑袋慢悠悠说。 “这也简单,要想不把此事传出,杀了你们便是了。”花随再次拔出一截碧阳剑,幽幽碧光如鬼火一般,在黑夜中浮动,甚是骇人。 “花随,你没听说过吗,纸包不住火,若是你将我们都杀了,飞龙帮的众人会添油加醋地说我是如何的战胜了你,你又如何恼羞成怒杀害了我,不出半年,你就成了人见人厌的过街老鼠,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照你的说法,我还杀你不得?” 叶娉婷粲然一笑:“没错。如果你要保全自己的名声,就要把我们放了,人们会说,花城虽然一时不察中了招,却能看在其人是一介女子的面子上不去报復,淡然处之,人人都会贊你是个有气度的英雄。杀了我们,你就是睚眦必报的小人;放了我们,你就是胸襟宽广的好汉。到底该怎样选择,想必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花随低头不语,似是有几分意动。 叶娉婷见她的一套说辞开始奏效,便紧接着道:“若盛王得知你在江湖中的名声经歷此事后,不仅没有败落,反而高涨了,他必会更加器重你。” “我可以放了你,看在你是一介女子的份上。”花随松了口。 “可是,你把燕九从牢中救出之事,又该如何定论呢?” “即便是我不去救,飞龙帮众也已经截断了你们上下山的通道和粮草,燕九被救是迟早的事。况且,你已经取得了碧阳剑与绯云扇两样帮中至宝,盛王殿下看在这份功劳上,也不会怪罪于你。” 花随捏了捏拳。这女人的心思,竟然这般玲珑。 徐虎三人看着叶娉婷的一张巧嘴不停地蹦出珠玑妙语,对她的佩服之情越来越深。 “好了,话已至此,如果你够聪明,就应该有了选择。徐虎孙景刘明,走吧,咱们下山追上九爷他们去。”叶娉婷潇洒从容地转身,昂首阔步走了。 这就走了? 三人有点不敢相信。 不过花随确实没有追上来,他仍旧站在那块岩石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走走,快走吧。”徐虎悄声朝着二人道。 他们三人这才跟在叶娉婷身后,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四人走了老远,见身后果真没有追兵前来,齐齐松了一口气。 叶娉婷仰天轻嘆,老天爷啊,想不到今日就这样把盛王一党给得罪了,日后入了官场,不知道会因今日这番事而遇到多少艰难险阻。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深情 五日后。 “姐姐,燕大哥派人来喊你过去呢。”沐羽道。 叶娉婷扔下手中的笔,嫌弃道:“他都受伤了还这么有精神,天天喊我过去伺候。” 沐羽甜甜糯糯道:“姐姐,燕大哥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的照顾呀,你是他最喜欢的人,若你每日过去照顾他,他会十分高兴的,他一高兴伤口自然就恢復得快啦。” 叶娉婷提了提嗓子:“羽妹!怎么连你都说这种话啊。你还真以为,我是他们的嫂子啊。” 第66页 沐羽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啊?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以后别再听他们胡诌八扯了。”叶娉婷捧着脸发了一会呆,脚步踌躇了,最终还是抱着装满了药的箱子往燕九的宅院去了。 燕九身上受了许多鞭打,服了叶娉婷的丹药后,恢復的速度比常人要快许多,现下正在床上坐着。 他听见了叶娉婷的脚步,轻咳几声,把身子坐得笔直。 “喂,你怎么每日都要派人去叫我啊,我不是给你留了外敷内用的药了吗?”叶娉婷撅着小嘴,一屁股坐在床沿。 “疼。” “哈?”叶娉婷摸不着头脑,燕九,方才在喊疼? “我疼。” 叶娉婷认输了。燕九此刻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她吞吞口水:“疼…疼就吃一些止痛的药物吧,我找找,看带了没。” 叶娉婷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去箱子中翻动。 燕九目光不移,轻飘飘开口:“你家里前些日子住了个会弹琴的男人?” “啊,对,是位尚乐大夫,我乡试的主考官,姓魏。” “你们之前认识?” “不,完全不认识。” “你们在众目睽睽下抱一起了?” “啊,那个啊,那是意外…”叶娉婷停下手上的动作,渐渐发觉不对。 她转个头,正迎上了燕九探究的目光。 “怎么,你吃醋啊。”叶娉婷光明正大迎上他的一双眼,微微扬起下巴。 “嗯。” “……”燕九你要不要这么诚实啊。 “我也要去你家住。” “不行,家里很忙,你去了只能添乱。” “那你每天都来照顾我。” “燕九你可恶!”叶娉婷瞪着眼伸出食指狠狠指他的鼻子。 燕九的眼睛很亮,鬍子长长了一些,沉声道:“答应我,不要做别人的女人好吗?” 叶娉婷知道他又来了。 “嫁给我好不好?”燕九柔声发问。 果然。 叶娉婷低垂眼眸,这是她两年里听到过许多次的一句话,也是她拒绝了许多次的一句话。 “哈哈,你这傢伙可别忘了,还是本姑娘把你给救出来的,要不是我嘛,你现在…啧啧啧。”叶娉婷机械转过头,走去窗边眺望,想把他的话给煳弄过去。 “是啊,要是没有你,我不可能这么顺利逃出。多亏了机智勇敢的婷儿捨命相救。所以,嫁给我好不好?”燕九每每提到这茬,脸上都浮现出满满的期待。 “…我还不想嫁人。” “好吧。那我改日再问。”燕九语气温存如旧,听不出情绪的喜怒。 虽然叶娉婷的确还不想嫁人,对他的感觉也始终停留在朋友的层面,但是,这么多次的花式拒绝,叫她生出了些许歉疚之情。 “燕九,你,为何这么执着?除了我,这世上美好的女子还很多。” 燕九眼中透出几分笑意:“我只要你。只要是你,我愿意等。” 叶娉婷不是没有料到这个答案,这两年,燕九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在外面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不分轻重带回来给她,有时还会带她去山间骑马打猎。 她扪心自问,这样一个知冷知热宠她怜她的男子,多年来一心一意待她,要说她没心动过,她自己都不信。 只不过,这些小小的意动情迷对目前的她来说实在没有什么价值。她最最渴望的,仍旧是给家族昭雪,调查当年父母惨死的真相。 想到这处,她刚才微微加速的心跳又平缓下来,轻嘆了一口气。 她的目光飘向很远的地方:“燕九,你很好,是我不好,我总是辜负你对我的一片情义。儿女情长之事,并不是我生活的重心,我要的是什么,你是知道的。” 这是她第一次与燕九正经严肃地谈论感情的事。 燕九正色道:“你要报仇,我知道。我可以帮你,你不必亲自动手,我会把你仇人的头颅提到你面前,叫你的父母兄弟在九泉之下安息。” “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真相尚未水落石出,我必须亲自调查,这个过程有可能会很长,长到你彻底失去等我的耐心。”叶娉婷眼珠向左下方滚动,略微沮丧地抿抿嘴唇。 燕九轻笑两声:“你可太低估我的耐心了。相信我,无论何时,只要你一回头,就会看到我站在你的身后。” 叶娉婷不争气地抽了抽鼻子,这番话,实实在在地把她感动到了。 “燕九,真希望你对我不要这样好。” “婷儿,真希望我不曾遇见你。这样,我的心就仍属于我自己。” 屋内霎时间安静。 叶娉婷偷偷擦掉眼角的一颗泪水。不知为何,她的心脏勐然抽痛,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 她脑中填斥了他许许多多的好,各种复杂的感觉,感动,快乐,惊喜等等,却唯独缺少最重要的一样。 燕九他明明待他这样好,可自己为何感觉不到对他有一丝丝的真正爱意。 第67页 叶娉婷的胸口上下起伏,颤声说道:“燕九,如果你等不到你想要的结果呢?” 燕九的脸上失去了笑意,瞳孔被阴沉的薄雾笼罩,沉默了一阵。 “如果真是这样,最起码,让我看到,那个人,让你过得很快乐。” “燕九!你这大傻瓜!”叶娉婷扭头,早已泪流满面,她掩面落荒而逃。 燕九兀自垂手呆呆地坐在床上。 这日往后,叶娉婷果真日日前来照料,燕九再没出言调戏过她,也不再问她那件事,两人举手投足间似乎增添了几分久处后的默契。 时光流转,不知不觉已到了十一月。 乡试过了,就是郡试。昭良县距离北山郡有半个月的路程,此时是时候与众人择个好日子出发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早朝 十二月初十 北山郡郡城 “婷儿,恭喜你了!真是想不到,咱们昭良县出了你这样的人才,乡试郡试都拿了第一!”赵怜执了叶娉婷的一双手,两人坐在桌前,正在下榻的客栈中说话。 “我也想不到呢,都是哥哥平日教得好。”叶娉婷得体笑了笑,谦虚了一番。 一个月前,她与赵怜商议同去北山郡中考试一事。赵怜的名次位列第五,整个昭良县的前十名都有参加郡试的资格,是以她们二人约好在十一月中旬一同出发到北山郡中来。 临行前,她烧掉一张通信符,与师父畅谈了片刻。师父告诫她,策论与答辩时要注意,万不可忤逆了朝廷方针,违背了世俗伦常。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她多年心血就要毁之一旦了。 叶娉婷皱了皱眉,沉声应了。 师父说的极是,她有个大毛病,就是爱剑走偏锋。若不克制一二,恐怕真的要说出几句妄语来。师父的提点正是此时她最需要的。 是以这一次,她规规矩矩写文章,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原以为只能取个差不多的分数,不曾想,她竟然又中了第一。 “说起你哥哥,不知他的乡试结果如何?”赵怜这次并未进得了前十,是以她只能止步郡试了。 不过赵怜考女科的意图原本不为做官,她只想通过此法,一来给自己积攒些好名声,二来取一个名次,对于她日后从商也有好处。故而虽然落榜,却也不伤心。 “前几日家中来了信,信上说,哥哥考中了,现在已是秀才身份了。” “叶大哥也中了?你们叶家真不愧是北山郡的世家大族,哥哥妹妹都这样争气。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婷儿,走,今日带你去吃顿大餐,我请客。”赵怜拉着她往门外走。 “好!那我们就去庆祝一番。怜儿姐姐的生意越来越兴旺了,不日咱们大顺国就要出一位前无古人的女豪商呢。” “哈哈,借婷儿的吉言啦。”两人有说有笑地出门了。 到目前为止,叶娉婷感到自己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到次次第一,毫无阻碍,叫她心中隐隐生出一些不安。 她摇了摇头。顺利难道不是好事吗?她应当高兴才对。但愿日后也能像现在这样,事事顺利才好。 与此同时,定京皇城内。 “皇上,臣以为女科之事,不合常理。”庄亦安身着一身亲王仪制的紫色朝服,拱手上奏。 大殿正中坐着的那人穿着一袭黄袍,正襟危坐,他放下手中的奏摺,沉默片刻,朗声开口: “盛王以为不妥?” 庄亦安恭敬答道:“皇上,朝中官职本就供不及求,若再添了女科,那么每两年都有数十女子占掉官位,对于寒窗苦读的一众男子很是不利,更何况…恕臣直言,女人总是优柔寡断,不堪重任,再加上女人都要怀孕生子,极为耽误功夫,若朝廷委了她们做官,恐怕,办事的效率会大大的降低。” 庄亦安的话音刚落,侍御史孙守道就紧接着开口:“臣附议。皇上,臣再添一条,女子的本职就是相夫教子,国家大事,还是由男人来做更妥。” “臣附议。” “臣附议。” “…” 庄亦宁的眼前,跪了整个大殿七八成的大臣。 他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随即面带微笑托起双手叫众臣起来说话。 “众卿所言甚是有理。” 大臣们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都轻松了些。 “不过,朕以为,我大顺国人才辈出,巾帼之中必有能当大任者。” 孙守道听到这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他半年前去昭良县中监督乡试时,那名叫做叶娉婷的女子来了。 庄亦安再次开口,头垂得很低:“可是皇上,臣想不通,男子之中本就有取之不尽的人才,可供您的挑选,您为何要设立女科,选拔女官呢?” 庄奕宁早就料到会有人有此一问,是以从容应答:“这一点朕早有考虑,通过女科选□□的女官,自然不能与男官等同,她们的官职,自会特殊一些。” 此言一出,众臣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也不知皇帝陛下给女官设置的都是什么样的官职。 庄亦宁缓缓道:“吏部侍郎周泰,今日的郡试榜单呈上来了没?” 周泰连忙从袖中抽出郡试上榜的六十人名单,交给在一旁站立的小太监:“榜单在此。” 第68页 小太监接过呈给庄亦宁。庄亦宁打开奏章,看到那六十人的姓名,户籍,每科成绩,答辩时的大致表现,考官评语。 当他看到叶娉婷的名字时,目光停留了一会儿。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名女子的乡试就是第一。考官给她的评语是:有大才大志,众女考生中出类拔萃者。他点点头,不错,他想得一点不错,这世上,的确有心怀家国理想的女子。 庄亦宁点点头:“好,很好,礼部的乡试办得不错,吏部负责的郡试亦得朕心,周泰,明年三月的会试仍交由你来办。” 周泰恭谨叩头;“臣遵旨。” 庄亦安即刻出声应和:“皇上英明。” 众臣齐声:“皇上英明。” 庄奕宁看着满朝的文武大臣匍匐跪地,没有丝毫为君者的爽快,双手默默攥拳。 退朝后,庄亦宁照例回到御书房中批阅奏摺。 他身边伺候的太监总管福喜走到他身旁,垂手低眉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庄亦宁撂下笔,忙道:“快请进来。” 庄奕宁合上奏摺,快步走出去迎。 楚壁语身着一身耀目的玉锦华服,身后跟着几个拿了食盒的宫女,裊娜行至御书房内。见皇帝亲自站在门口相迎,她面上透出点点红晕,心中雀跃欢欣,端庄行了一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庄奕宁伸手去扶:“皇后快起,今日怎么来我这了?” 两人坐下。 楚壁语摆摆手,叫宫女们把食盒里的食物都呈到桌上来。 她将银筷递到庄奕宁手中,开口就要给他介绍起桌上的几样糕点小菜来:“陛下,这几样小食都是我亲自做的,这...” “皇后亲手做的?那朕可要好好品尝。”庄奕宁不待皇后把话说完,就大口大口地吞吃。 楚壁语见了皇帝如此,微微张着嘴,原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了,两颊红红的,看着皇帝把他二人眼前的几碟小吃都吃了精光。 庄奕宁擦擦嘴,接过一盏茶,喝了几口,朝她道:“皇后的手艺很好,朕很喜欢。福安,去把朕的库房中,那件金梅花宝顶簪取来,送给皇后。” 楚壁语柔声又行了一礼:“多谢皇上。” 福喜领了皇上的口谕,去库房中拿簪子去了,楚壁语坐回原位,与皇帝说话。 庄奕宁最先开口:“壁语,岳父近日身体可好?” 楚壁语答道:“家父有劳陛下记挂,身体康健。” 庄奕宁听闻此言,面上露出笑来,轻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好,楚相是先皇的左膀右臂,又是朕的重臣,劳苦功高。他现已六十七岁高龄,正到了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时候。我虽时常赏赐,却被国事缠身,难得去看他一次。你若是有空,就多回家,替我夫妻二人尽尽孝道。” 楚壁语闻言,感激涕零,跪倒在地:“谢陛下关怀,楚家上下必将感恩戴德,以报皇恩浩荡。” 庄奕宁扶她起来:“一家人说两家话做什么。” 庄奕宁把皇后日常起居问了一遍,若稍有不妥之处,就要拉着脸训斥宫人伺候不周,又命人好生照顾皇后,不要懈怠,违者重罚。 这番关怀可谓是无微不至。待到楚壁语走时,她仍红着眼睛,用丝帕按着眼角,满心的感念。 楚壁语回到了寝宫之中,露出几分疲态。 “皇后娘娘,皇上对您可真好,奴婢从未见过咱们皇上这样温柔地对待过谁呢。”她身边的大宫女凝露一边伺候她更衣,一边说着方才的情形。 楚壁语轻嘆一声:“陛下待我自然是好,只不过,唉。” 凝露轻轻抿嘴,是了,皇上对娘娘千好万好,就是...就是不同娘娘圆.房。 凝露看了看左右,悄声道:“娘娘,皇上他...该不会,有断..袖...” 楚壁语微张了张嘴:“不会吧,我听他近身伺候的太监道,皇帝每夜都独宿在瑞殿内,并无人进去侍寝。” 凝露苦着脸道:“这可怎么好,皇上与您相敬如宾,外人看来谁不说帝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国君国母琴瑟和谐,唯独在这件事上,皇上就是不肯成全您。” “唉,那又能怎样呢,万事,只能随他去吧。还好陛下怜惜楚家,无论如何,他总归是敬重父亲,礼待与我的,也许,我应该知足。” 楚壁语心有不甘,哽咽了几声。 “娘娘,您可不能这样想啊,一国之母若是无后,会落人口舌的,就算太后不理事,不来指摘您,那众大臣会怎么说,天下人又会怎么想,要想坐稳了皇后的位子,还是得诞下子嗣才行。”凝露正色道。 “可,可我,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楚壁语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皇帝不配合,她又能怎么办。 凝露的眼睛滴熘熘转了几圈,把头凑到楚壁语的耳边:“娘娘,您不如...” 楚壁语听完后心中一惊。这?这法子可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诸事大吉!2019,沖鸭!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定京 叶娉婷并未在北山郡多做逗留,她拿到了郡试的结果,给哥哥和燕九各写了书信请赵怜代为捎回后,便启程前往定京。 第69页 到了十二月底,年关之时,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冬日的暖阳很是刺眼,她伸出手掌遮在眉头,站上城墙,举目四望,心中百感交集。定京城,她的故乡,她终于回来了。 作为大顺国的皇辖区,定京城内亭台楼阁林立,无论是规格还是繁华程度,都比北山郡要好出不少。街道终日喧嚣,车水马龙,人们衣着大都华丽鲜艷,还有外国人身着奇装异服行走在街上。 定京似乎比五年前要更热闹一些。 想不到,在昔日三皇子的治理下,大顺国国力日渐昌盛,六年边关无战事,比之先皇,更重文治,论起功绩,他算得一个明君了。 仍在昭良县中养病的燕九虽吩咐到了她途经各处的帮众,见了自己要多加照拂,不过,她此刻倒也没什么需要帮忙之处,是以不想去惊动他帮众的弟兄,只一人缓慢踱步在街中。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朝着往日瑛王府的府邸方向走去。 待她走到那处,便发现,昔日雕樑画栋的瑛王府早已被拆除,在原本的地皮上重新建起了几栋崭新的房舍,不知现在住着谁家。 她垂了垂眼,嘆出口气。就算是府邸还在,又能怎样呢,父母兄弟俱亡,她,早就没有家了。 算了,想再多也是无用,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的好。 她正想着要宿在哪一处,突然想起魏言风半年前临走之时,对她所讲的话来。 “明年到了京城,记得来找我。” 叶娉婷端着下巴,回想了一会。嗯,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还有三日就是大年三十,想必提前三天去找他也无妨吧。叶娉婷想起故人,便想着前去打个招唿,虽说这位故人并不是那么讨喜的人。 她驾轻就熟地朝着皇城以东的御乐司院走去。到了后门门口,问了守门人魏言风魏大人在不在,那人很热心,帮她通传了一声,不久便有小厮回话,说魏大人正在宫中忙碌过年的节目奏曲,现下并不在。她谢过了两人,失望地撅了撅嘴,看来这几日她没机会与他相见了。 叶娉婷东逛逛,西逛逛,突然,街边响起一阵骚动。 “好小子啊,还敢动手打人!”一个肥硕的中年男子叉腰站在酒楼的门口,冲着屋里骂道。 街边的人渐渐聚拢到酒楼门前看热闹,叶娉婷闲着没事,也挤过去瞧瞧发生了何事。 “我看中这卖唱的小娘子了,管你屁事?”那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健壮的男僕,此时一脸的兇相,撸着袖子,就等着一声令下好冲进去打架。 “明明是你强抢民女,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一阵清新爽朗的少年音响起,从门内走出一位身穿白衣眉清目秀的十六七岁少年,背上背着一把体积略大的剑,两只袖子贴着手臂紧紧缠了,杏眼宽额,长相甚是养眼。 男人朝地面上狠狠呸了一口:“臭小子,还敢顶嘴?你们俩,给我上,今日非要给这小子点教训不可!” 两个僕从得了令,终于放开了手脚,迈着大步兇巴巴地朝少年方向走去。 叶娉婷初见这少年一身打扮,似乎是个身怀武艺之辈,故而站在最前边,饶有兴致地等着看他们打架打得精不精彩。 可惜,她看错了。 看他出招的架势似乎像那么回事,可惜一出手,根本敌不过别人实实在在练出来的拳脚,不多一会,他就被一拳打中了腹部,吃痛倒在了地上。 不会吧。 叶娉婷呆若木鸡。在场众人也发出一阵惊唿,整件事情的发展似乎和他们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这个少年,也太弱了吧。就这么点本事,还敢当街挑事? 剑呢,他背上不是还有剑吗?快抽出来挡几招啊。叶娉婷替他着急。 有好心的路人也看不过去了,见少年好端端的俊俏面庞快被揍成了猪头,连忙出声相劝,劝他们不要再打了。 中年男人不屑道:“我今儿就是要他长长记性,别人的事,不该管的别管。” 正躺在地上被胖揍了一顿的白衣少年,此时多了几块血污,染红了白衣,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听了他的话,蠕动嘴唇,弱弱吐出一句:“是你强抢民女在先…” 叶娉婷皱了皱眉,着实为他捏了把汗。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算再古道热肠,也不必在这时候说这种找挨打的话吧。 果然,中年男人再次叉腰:“呦呵,小子,刚才打得还轻了是不是,还想再挨一顿拳头?” “够了!”叶娉婷在人群中勐然喊了一嗓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她身上。就连地上的少年都把头往她的方向蹭了蹭,眼皮掀开了几分。 “……”好吧,叶娉婷承认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一时看不过眼了,出言阻止。 中年男人见了她生得漂亮,眼神的意味变得不明,方才的火爆脾气也消了不少。 “怎么,姑娘是这小子的何人,有何指教啊?” “我…” 算了算了,随便胡诌吧,先把他救下来再说。 叶娉婷拱了手道:“各位,实在抱歉,我是这臭小子的姐,见他在此生事,现在就要把他领回家中,不如今日之事,就算了吧。” 叶娉婷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从包袱中拿出几两银子递给那人:“一点小意思。” 第70页 那男人收了银子,并不忙应下,反而出言调戏了几句,叶娉婷任由他们胡言乱语,径直走过他们,要去搀扶地上的人。 少年看着叶娉婷向他走来,眼皮抬了抬,直勾勾盯着她看。 叶娉婷一把提起他的后颈衣领,再伸了手臂去架住他胳膊,给他一个眼神,就要撑着他离开此处。 中年男人见状,倒也没有出口阻拦。眼看着就要化险为夷,少年突然开口:“我没有你这位姐姐。” 叶娉婷瞬间石化。 正要离去的吃瓜群众也勐然回首,重新围观。中年男人挑了挑眉,语气不善:“哦?那这位姑娘是你小子的什么人?” “我不认识。”少年无比诚实,诚实得令人髮指。 喂喂,大兄弟,要不是看你这样悽惨,我才不会破费帮你解围,你可倒好,受了帮助,还要把我给卖了??? 叶娉婷彻底失去了语言,气得不行,脸都被憋紫了。 眼看着那三人,正在朝他们的位置神色不善地走过来,叶娉婷横下一条心,把少年轻轻一提,背在后背,朝身后咬牙切齿道:“先解围再说,待会和你算帐!” 她连带着剑鞘抽出腰间的长剑,一个箭步冲到两个恶奴中间,快速出招,不待他二人作何反应,就将他们打翻在地。中年男人一愣神功夫,也被叶娉婷敲了几下头,“哎呦哎呦”连叫了数声,捂着头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来。 叶娉婷趁着这个功夫,赶紧从人群中灵活闪出,背着少年走远了,迅勐如风。 走到了城内某处偏僻的巷内,才把他放下。 “喂,臭小子,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倒是会出卖人。”叶娉婷一把将他扯下,按在地上,叉起腰,怒气沖沖地教训他,简直跟方才中年男人的姿势神态如出一辙。 少年咳了两声,耷拉着脸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 叶娉婷方才积攒的怒火随着这声道歉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她吞了吞口水,想骂的话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 “你的武功真好,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那少年只低沉了一小会儿,就立马抬头沖她咧开嘴笑,眉眼弯弯,还露出两枚可爱的小虎牙。 哇,兄弟请你不要露出这种人畜无害的表情好吗?你这样会叫我忘记刚才被你教做人的惨痛回忆啊喂! “还好吧,只要勤奋练习,这种程度还是很容易达到的。”叶娉婷没忍住,装了个逼。 “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可不可以找你学武啊?”少年睁大眼睛自下而上投去一个无助的眼神。 “不可以,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你自己回家去吧。”叶娉婷别过头,不去看他,开玩笑,她想躲他这种人还来不及呢,教他学武?他倒是想得美。 “姑娘,等等,至少留个名字吧,你对我有恩,我改日一定会报答你。”少年扶着墙壁艰难站起身。 “我姓叶。不必报答,只要你好好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就不枉今日这一遭。” 这臭小子,古道热肠的确可贵,但是不分时宜说些大实话,也够人受的。 叶娉婷斜睨着眼,说完了话,就迈开步子走了。 “叶姑娘,总之多谢了,我叫云…” 身后爽朗的声音越来越小,少年后面所说的话她并未听清。 她轻吐浊气,但愿此生都不要遇见这个一根筋的少年了,她实在吃不消这种什么大实话都往外倒的人,还好她身边从未有过这种人,不然,她一定会被折磨疯掉的。 她暗暗庆幸了一会儿,便找客栈投宿去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除夕 除夕夜,叶娉婷望向夜幕中绚丽多彩的烟花,耳闻周遭的孩子们欢声笑语,嘴角也勾起了笑。 定京城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对于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建筑,她都了如指掌。 此时最热闹的当属正阳大街,那里的锣鼓敲得震天响,舞龙舞狮热闹非凡,她总是改不掉爱凑热闹的天性,逛到此处,挤进人多的地方,睁着大眼睛来回看热闹,跟着人群走来走去。 渐渐地,烟火散去,街上的人看够了热闹,都回家了,在家里,有慈爱的父母,有热乎乎的饭菜,有活泼的弟弟妹妹,有牵挂彼此的丈夫或妻子。 街道上,只剩了叶娉婷一人,茫然地站着。 寒风打在她脸上,格外刺痛。鞭炮炸出的红色纸捲儿飘落得满街都是,从老远走过来一个形容枯藁的老者,手里抱着把大树杈做成的扫帚,一下下地将地面扫干净。 “哗啦哗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叶娉婷自嘲一声。看吧,这世间旁人都是有归处的,唯独她,孑然一身,无家可归。 她走到临街的酒坊买了一小坛陈酿,虎口钳着坛边,走几步就饮上一口,大半坛入腹,她脸上多了点红晕,腿脚被酒精麻痹,脚步也有些踉跄。 “唔…”她打了个嗝。 不知现下已是何时,天空有些发白,有零星的小雪不断飘落,落在她的眉间与发梢。 好啊,下吧,再下大点,瑞雪兆丰年嘛。她失神一笑,眯了眯眼,甩掉睫毛上的小冰碴,一只手扶在树干上,缓了缓渐渐晕眩的大脑。 第71页 某个时刻开始,她的发间不再有小雪粘落,身后还传来一阵微热。 一阵低沉的男音传来:“为何你总是喝成这样?你知不知道自己喝多的样子很丑啊?” 嗯?什么人? 叶娉婷艰难转过头,她的目光正迎上一张白皙的俊脸,鼻翼那颗小小的黑痣格外醒目。 “魏言风?”叶娉婷开口。这人不是进宫去弹琴了吗,此时应该还在忙才对啊。 魏言风穿了一件青衫,身上披着一条白色的狐皮斗篷,右手擎这一把灰扑扑的油纸伞,挡在她头顶。 “嗯,是我。”魏言风伸手去搀她的手臂。 “你怎么在这?”叶娉婷见了他,一身酒气消散了许多,吸了吸鼻子问道。 “听老张说你来找过我,只不过这两日一直没得空来寻你。一个时辰前我奏完了乐,便立刻去你留的住处寻你了,老闆说你不在,我就在街上找,还没走几条街,就找到你了。”魏言风眼神不自然地瞥向地面,抿了抿唇。 叶娉婷瞪着水盈盈的一双眼,盯了他一会儿。 魏言风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端起手背捂嘴轻咳了几声。 “想不到,今夜的我并不孤单。”叶娉婷方才的愁云突然散去,低眉露出一个柔柔的笑来。 “谢谢你。” 魏言风脸上突然多了几抹可疑的红晕,那抹笑容直叫他心笙摇动,不能自已。 他僵硬地转了身,语气有些古怪:“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 “我送你的那只簪子呢?” “扔在家里了。” “……” “怎么了?” “没什么。” 叶娉婷手中的酒罈瞬间被他抢过,一饮而尽。 “喂,你这傢伙,怎么抢我的酒喝啊!” “嗯,味道不错。”魏言风抹抹嘴唇:“我劝你,以后别喝酒了,你酒量太差,今日若不是遇了我,指不定要出什么岔子呢。” “呵,看把你给狂的,我很厉害的好吗?”叶娉婷攥紧她的小拳头,在半空中使劲儿挥了挥。 “嗯,厉害厉害,在某个月黑风高夜,喝得烂醉如泥抱头痛哭,还喊着什么‘石斧’之类的话,哇,好厉害啊!” 叶娉婷脸腾地红了:“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时候,我说什么了…” 两个人吵闹着回了客栈。 这日后,魏言风一有空就要来她住处,和她抢吃的,抢喝的,偶尔还会问出几句没头没脑的话。 “娉婷,你说,人都会变吗?”魏言风一只手撑着下巴,坐在她房间的圆桌边把玩着手中的茶壶。 叶娉婷撂下书,翻了个白眼。这是今天的第几次了。 “会。”叶娉婷不容置疑地回答。 魏言风手中动作顿了一下,锁了锁眉头:“若是不变该有多好。” “没办法,环境逼出来的嘛。要是不做出改变,就会落步于旁人身后,到时就悔之晚矣了。” 魏言风心中冷笑,难道,他们的事也是环境逼出来的?不,只是他们不够珍惜彼此罢了。 很显然,他们两个人聊得不是一码事。 “娉婷,你有想过要嫁人吗?” 叶娉婷疯狂摇头:“不,我还要备考女科,将来好做官呢。” 咱们的理想可是很高的,不会被这种儿女情长之事束缚住手脚的。 魏言风大笑几声。 “笑什么,我的理想很好笑吗?”叶娉婷撅着嘴道。 “我劝你,还是不要对女科抱有太大的期望。”魏言风镇定自若地从怀中取出一本琴谱,翻到中间某页看起来。 叶娉婷心中咯噔一声:“怎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言风道:“近些日子在宫中听了不少流言蜚语,宫人们都道,女科选出的女官是要被派到八方邻国和亲去的。” 什么?叶娉婷惊得书都拿不住了,下巴都快要掉出来了。她只听说过公主去和亲,从没听过民间选出女官派去和亲的啊。 “当然了,这只是众人的猜测罢了,可信度不高。至于究竟去做什么,其实当今皇上并未在朝中明说,他只道选出的女官要派遣的职务很是特殊,并不能与正常男官等同。所以,娉婷,考女科固然是件光宗耀祖的好事,但结果,未必如你想得那般。” 叶娉婷此时的心情难以言表。 想当初榜文不是写了女科所选的女官就如同正常官员一般委派职务的吗?现在怎么又变卦了?职务特殊?怎么个特殊法?究竟有多特殊? 叶娉婷挂着满头的问号,火速冲到魏言风跟前,拽起他的衣领问东问西。 “我只知道这么多。”魏言风无奈摊手。 “当然了,品阶还是会有的,官职爵位都有,唯独职务…” “别说了,我想静静。”叶娉婷一头钻进被子里,恨恨闭上了双眼。该死的庄奕宁!竟搞出些花样来骗人! 她想起自己五六岁时,家中宴请过先皇和庄奕宁,庄亦安当时不在京中,故而并未出席。 庄奕宁彼时已是翩翩少年,与人行礼客套时倒还正经,背地里却总搞些么蛾子。 第72页 他抱着自己,走到一株桃树下,骗自己只要人贴在这桃树根边一动不动,只需三天,就会从手掌中长出又大又甜无比好吃的桃子来,年幼无知的她相信了他的鬼话,一屁股坐在树根下,任谁来叫都不听,只乖乖坐着,直到自己撑不住了,睡着了,才被娘亲抱回了屋。 很久以后,她问了身边的女婢,才知道,那是个谎言。庄奕宁根本就是在耍着她玩。这人的恶趣味好可怕,自己还是个幼童,就这样逗弄了。 想不到,他都做了皇帝了,老毛病还是不改。 “怎么,你动摇了?不打算继续考下去了?”魏言风掏出一把瓜子,噼里啪啦磕出声。 叶娉婷翻了个身,碎发散在她额前,心中犹疑。她本来打算着,走上这条路,考下一份功名,进了朝廷中,好寻个机会慢慢翻看当年案件的卷宗,暗访有关的人物。 现下得知了这条消息,叫她深受打击。若是没有得一个派得上用场的官职,她还不如直接动武。先将韩当抓起来拷问,顺藤摸瓜,一个个地盘问了,最后审出主谋,把那人一刀杀了的痛快。 “你还是继续考吧。”魏言风吐了口瓜子皮,悠闲道。 “先考上,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职务,若是不喜欢,再离开便是了。” 叶娉婷嘆气,眼下,也只有如此了。轻言放弃,可不是她的一贯作风。 若果真是个没用的官职,凭她的本事,要逃也是容易的。 她沉默坐起身,又去桌上看书了。 “这就对了嘛。”魏言风往窗边的角落倚了倚,闭眼小憩。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停考 叶娉婷已在原位坐了一个时辰了。 从进入了考场开始,便被安排在一件小小窄窄的房内,房间只有一张桌子,几样笔墨纸砚,铁门将自己锁了,外面还有士兵不断巡视。 怎么还不髮捲? 叶娉婷双腿大开,两只手臂撑着后腰的那块空地,噹啷着脚,百无聊赖地望着头顶上灰扑扑的蜘蛛网。 隔壁传来一阵女子的咳嗽声。 “咳咳咳…” 想必是位身体娇弱的女子吧,在这处干坐一个时辰的确是受罪。她好心将自己用不上的披风交与巡视的士兵,请他帮忙递给邻边的女子。 那女子接过后,轻声道了谢,只不过咳嗽声仍是止不住。 这样久的呆坐,已经叫她失了耐心。不过,就算已经等到昏昏欲睡,满腹犹疑,却也不可开口发问。毕竟,还是想给考官们留下一个懂事乖觉的好印象。 “皇上,请您收回女科会试的成命!”盛王唿地跪倒在地,神色凛然,大殿内回声阵阵。 吏部侍郎周泰因了盛王之令,并未动身前往考场一线坐镇,考官是他的下属,没有上级到场,考卷并未随行而到,故不曾开考。 庄奕宁眼皮一跳:“却是为何?” “皇上,女子入朝,无论是做什么样的官职,对于男子的地位都会很是不利。皇上求贤若渴,不惜开天下先例,让女子为官。可是,一旦开启了先例,必会引起举国女子的瞩目与效仿,天下女子不再想着相夫教子,侍候公婆,反而开始读书舌辩起来了,到那时,男人们劳碌了一天回到家中,却不见妻子盛饭端菜,长辈们有病有灾,不见儿媳在床边伺候,家不宁而国不定,国不定而江山易啊皇上!” 庄亦安声泪俱下控诉了许久,听得庄奕宁抿紧了嘴唇。 他的话音一落,许许多多的大臣都开了口;“求皇上收回成命!” “求皇上收回成命,盛王殿下言之有理啊皇上!” “皇上,女子为官的确不妥,还请陛下三思!” “……” 周泰此时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有些无所适从。他并非盛王一党的人,平日与他们也没什么交情,心中对这个说法虽有部分贊成却并不完全认可,故而站立不安,把头深深埋了埋。 “周泰,你是女科一事的主掌官,说说你的看法吧。”庄奕宁九五之尊,气势与旁人自然不同,虽然自己的庶出哥哥联合了一大群的大臣持续打压他的观点,他也仍能从容不迫,气定神闲。 周泰浑身打了个激灵,没想到自己还是没能躲过去。 他不愿意得罪了盛王一党,却也不想让点他名的皇上下不来台,失了面子,故而喏喏了几声,在脑子里拼命想着究竟有何可取之法,拖延了片刻,才缓缓道:“皇上,微臣以为,众大臣不愿让女子为官,固然有其道理,但皇上开女科选贤不分男女,亦是造福百姓之举…” “周泰,你可不要打马虎眼,皇上要的不是这话,皇上想听的是你到底偏向哪一观点。”侍御史孙守道总是很严厉,他时时刻刻监督着众臣不适时宜的言行举止,不留情面地当众指出,以求尽职尽责。 周泰为官二十余载,自然知道这群人不会这样轻易放过自己,尤其是御史之流,简直是其他大臣的命门。故而趁着孙守道怒气沖冲出来教训人的当口,又在脑中过了几遍他刚才想到的主意合不合适,这才开口:“孙大人不要着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身为女科郡试的主掌官,对于此次选□□女子的各种情况掌握颇多,令我不得不佩服皇上的远见和英明决策。”他朝着上位者恭谨地拱了拱手。 第73页 庄奕宁听了这句话,脸色稍霁。 庄亦安从地上站起,用袖子扑了扑膝盖道:“此话怎讲?” 周泰见了皇帝脸色,知道他顺从了皇帝的意思,皇帝高兴了,但盛王很明显不乐意了,这不,眼神有些不善。 他有了皇上撑腰,底气足了几分,说道:“盛王殿下有所不知,微臣此次随机巡查,来到北山郡的考场查阅考卷,也亲耳听闻了一次众女考生的答辩。其中有位极优秀的女子,名唤叶娉婷。她文采斐然,将家国治理之法写做了文章,读之令人大开眼界,感嘆世间竟有如此胸襟宽广妙计频出之奇女子,再听她答辩,口若悬河,妙语连珠,又兼其人美而不妖,气质绝佳,令人心生亲近结交之意,这样辩才无双,文才出众,神貌品性极优的女子,实在是一位万中无一的人才。各位如若不信,大可一看她的考卷。” 周泰将那份卷子取出,在众臣中传递,原本神色不屑的众臣在阅了那份考卷后,都缄默了。 写得的确好。气势磅礴,如暴雨宣洩,震慑人心,但落地后又汇做涓涓溪流,滋润人心。 盛王凝视这考卷的文章片刻,突然发笑:“世上能人遍地,这名女子出众,也是我大顺国人杰地灵所致,并无惊奇之处。她写得好文章,口才好,却仍只是个长得漂亮的女人罢了,女人为官,后患无穷。” 周泰继续道:“皇上,既然盛王与众大臣执意要取消会试,且言词笃定,难以动摇,不如…不如现下直接将女考生们宣进殿中,其能与不能,不妨由各位当场评判。” 周泰咽了咽唾沫。没错,这就是他想出的法子。盛王一再坚持,自己奈何不得,不如直接宣女考生进殿,能否辩得过大臣们,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庄亦宁开口:“好啊,就按照周卿所奏,宣众女考生进殿。” 庄亦安不再辩驳。事实上,他最为担心的一件事,便是庄亦宁通过此举收买人心,扩充他在朝中的势力,故而他不得不防,不可叫女官之事继续。 在他们的力辩下,皇上虽然仍不松口,但却答应了进殿考核。庄亦安眯了眯眼,他定要让这群女子入不得朝廷,尤其是那个叫叶娉婷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争论 叶娉婷稀里煳涂同六十个女考生,一起被召进了宫中。她们一行人,随着一个太监走入朝堂的大殿之中,在皇帝的正对方向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女考生齐声喊道。整个大殿迴荡着刺耳的女音。 “平身。” “谢皇上。” 她们六十人被分成了三列,每列二十人,叶娉婷就站在最中间的那列人中。 盛王见女考生们都到场了,毫不客气,直接出口发问:“哪一个是叫叶娉婷的?” 叶娉婷浑身打了个机灵,虽有惊疑却还是忙声回答,在人群中说了声:“臣女便是。” 庄亦宁并不出口说些什么,只是安静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局面。 叶娉婷稳住心神,从人群中恭谨有礼地走出,独身一人给皇上和盛王行了礼后站定。 庄亦安踱步到她跟前,上上下下打量她,突然指着她朝皇帝厉声道:“皇上,此女姿容妖艷,若将她召进宫中,恐怕会霍乱朝纲,生出不少事端!” 此言一出,叶娉婷惊住,浑身动弹不得。她万万想不到,今日自己竟会有此一劫。她瞥了瞥眼去看向皇帝,但皇帝却微低着头,并不曾回话。 再看众大臣,一个个垂首站立,面容肃穆,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叶娉婷仿佛一下子被人塞进了冰窟窿,浑身上下透着彻骨的寒冷。眼前这人是庄亦安,先皇的第二子,她幼年时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故而一眼认出。 庄亦安在朝中位高权重,他一句话就可以将毫无实权的她,打入万劫不復的深渊。她捏紧了拳头,自己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绝对不能被他这一句话轻易葬送。 叶娉婷鼓起勇气,定了定心神,出声辩白:“殿下,臣女有心一展胸中宏图,响应朝廷女科之举,前来应试,若真能得一官半职,必将感恩戴德,肝脑涂地。若臣女形貌于众人有碍,臣女自当遮掩形貌,不叫容貌外露于人前便是。” 她说完,就将披风的帽子戴在头上,还用纱巾捂住了脸和脖子,连手都缩进了袖子中,除了一双眼睛外露,其余的部位都裹了起来。 庄亦宁见状,嘴角勾了勾。 庄亦安拧了拧眉头,继续道:“女子做官,麻烦众多,为女子者,相夫教子才是本分,若是嫁了人,怀了孕,挺着大肚走在朝中,实在难看。” 他的话音刚落,叶娉婷清脆的女音便紧随着响起:“殿下,娉婷既然有心为官,就不会不懂这个道理。臣女若能登科,便绝不会嫁人,更不会生子,只会一心一意为朝廷效力。” 庄亦安没料到这女子竟然如此应答,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很是不快。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丞相黄之荣往左手边走了两步,开了口:“叶氏,你虽有志向,但现实却未必能够如你所愿。要知,为官虽有权力,却要终日为国为民操劳不休,责任甚重,思虑甚巨,以女子之辈娇弱之躯,恐难以承受此重任。” 第74页 叶娉婷现下终于瞭然了当前的情况,这些人就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他们一个个分明就是想着要把女官之事搞黄。而庄亦宁此刻恐怕正在观望形势,若是朝中众人占了大势,事情恐怕就要难办了。 虽然她不明白,盛王为何选了她做出头鸟,不过,既然自己被推到了这个位置,她就不得不承受眼前的这一切。想通了这一点,她的胆气足了,想着定要争出一口气,叫普天下的女子不要事事被男人压上一头。 她朝着丞相施了一礼,从容应道:“大人,女子身体与男子相比,确实弱些,然,并非所有女子都是如此。若您担忧我身体不堪重负,我不妨在此拆几个剑招,叫您看看我身体如何。若您怕我不堪国事缠身,不妨叫我操劳几日,见我能承受否。” 黄之荣默然,正要说你这女子想得倒美,在殿中挥剑,是不是不要命了。然而庄亦宁却突然开口:“把剑给她,郑龄寿,你剑法好,与她拆两招。” 郑龄寿是皇帝的近身侍卫,拱手接下旨意,就来到殿前。 他心中觉得好笑,眼前站着的女人,身形偏瘦,腰肢和手脚都很细,仿佛稍微用点力气一捏就要被折断似的,怎么看都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她竟然口出狂言,要比划几招。真是不自量力。他收敛了一番不屑的心思,想着好歹是个女人,待会让着她点就是了。 郑龄寿见对方已经拔剑,并不焦急,只是站着等她来攻。 突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郑龄寿的头已经栽倒在地上,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何事。 众大臣连带女考生们被眼前景象惊住了。皇帝眯了眯眼,端起下巴,饶有兴致看着两人。 “这…”众大臣低声交谈起来。 郑龄寿脸色通红,他狼狈从地上爬起,开始认真迎敌。他明白自己小瞧了对方,便拔了剑,抢先出招。 叶娉婷似乎没有移动过脚步,似乎也不曾出过招。可他再一次却栽倒在地。与刚才的姿势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坐在权力之巅的那人,抚掌大笑。 盛王皱着眉紧了紧下唇,神色不明。 “这个叫叶娉婷的女子,留下,朕要钦点她一个职位。其余的女子,送回考场,会试继续。”庄亦宁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拿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 盛王诺诺了几声,还想开口,但黄之荣悄声朝他说大势已去,还是任皇帝决断吧,故而他不再说话,面容阴骘站在一旁。 叶娉婷早已将剑收了,跪在了地上。 “好啦,没别的事就退朝吧,容朕回去好好想想给她安排一个什么样的官职。”庄亦宁满脸笑意。 “谢皇上!”叶娉婷心潮澎湃,朝着庄亦宁磕了三个头。 真想不到,她竟然做到了,虽然过程这样艰辛,但她还是做到了。 她终于走回了权力的中央。 盛王回府,对花城提到了今日之事。花城犹豫片刻,问了问那名叫叶娉婷的女子的容貌,确认了就是她,这才将在辛山与她相遇之事如实禀告。 盛王感到不可思议。想不到这女子竟然有这么大本事,把自己办事最得力的手下打败过,还让自己在朝中失了面子。 这个女人,简直是他天生的敌人。 庄亦安眯了眯眼,捏紧了拳头。 第50章 第五十章 女官 叶娉婷得了旨意后,便被太监引着,来到了皇帝的书房外等候。 她心中欢喜非常,努力了这么多年,自己的心愿一朝得偿,任谁都会兴奋不已。只不过,这欢喜中还夹杂了几分忐忑。最忐忑的那件事,莫过于,皇帝究竟要安排她来做一个什么样的官职。 等不多时,皇帝唤她进去。叶娉婷收敛了思绪,连忙跟着太监进了屋。 “给皇上请安。” “免了吧,坐。”庄奕宁放下奏摺,随口懒懒说了一句。 他身后正站立着今日朝上被打翻在地了两次的郑龄寿,他一见了叶娉婷进屋,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脸色也是火辣辣的,尴尬之情难以言状。 “你功夫倒是不错,跟谁学的?”庄亦宁抿了口茶。 “回皇上,臣女是随师父学习的。” “你那师父是哪里人,做什么的?” “我师父是一位四方云游的道士,颇晓武学,北山郡人。” 叶娉婷并不敢如实将师父的状况告知,如若不然,师父的清静恐要被叨扰。 她正在心中想着,若皇上待会要继续问她师父之事,她该如何对答。不过,庄亦宁只随口问了几句便罢了,并不曾继续追问,叫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庄亦宁点点头,搓了搓手掌站起身:“很好。我大顺国人才辈出,一女子都能有如此本领,竟然将朕的御前侍卫都打倒在地。来,跟朕也比划两招!” 庄亦宁方才见她出招迅勐非常,又快又准,就对这女子生了许多兴趣,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与她切磋切磋。 叶娉婷有些惶恐,弯腰拜倒在地:“陛下乃万金之躯,怎能与臣女比武?臣女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只管比就是了。来人,给我把剑。”庄亦安心情甚好,兀自朝着殿外走去。 第75页 福喜给了她一个眼神,叫她别再愣着了。叶娉婷见状,只得硬着头皮往外走。 庄亦安抱过她,耍过她,是她幼年时初次见他时候,记得的事。 而在父王口中,这位三皇子的形象明显要闪耀得多。她常听到父王夸赞三皇子有勇有谋,在顺祁交战的五年中,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协助大皇子战胜过数次敌人,在军中颇有威名。虽然军功不及大皇子,但他依旧可称为世间少有的文武全才。 如果大皇子不是在顺祁交战之时,死于一场敌军无懈可击的包抄,那么现在坐在这把龙椅上的人,便不会是庄亦安了。 故而,别看他现在贵为九五之尊,生杀掠夺不曾亲自动手,其实年轻时也曾经在战场上流过血,见过不少你死我活的厮杀。庄亦安其实是有高强的武艺在身的。 “来吧,咱们比划比划。”庄亦安见她接过了剑,就毫不留情出招。 叶娉婷正在犹豫,到底应该使出几分力量,便见一阵寒光闪过面颊。她面色一凝,连忙出手挡招。庄亦安眼神一亮,方才这一挡,灵动,巧妙,又稳又准,实实在在把他的剑招化解了。这女子,武功果真是不错。 两人在殿前的空地上快速出招,叶娉婷暗暗心惊,庄亦安的武功远远超出她的想像,竟然能逼得她实处七分力气应敌不说,还给她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这份压迫感,可能来自于他的王者之气,也可能来自于战场经歷所积攒下的不怒自威。 郑龄寿在一旁看得汗颜。自己身为御前侍卫,打不过这武功高强的女子,在朝庭上失了面子,这还不算,问题是连每日养尊处优的皇上,都能使出这么多眼花缭乱的剑招,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武功变得太差了。他缩了缩脖子,计划着从今晚开始,加紧练功。 两人正在不分彼此地交战之际,皇后从远处慢慢踱步而来,看到了此间状况。 “这...皇上在比剑?在同谁比?”楚壁语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带着几分惊讶,出口发问。 大太监福喜连忙上前回答:“禀报皇后娘娘,这是今日皇上在殿中钦点的女官,在与陛下过招呢。” 女官?楚壁语倒是听人说起过,她本以为这事是无稽之谈,却不曾想,陛下竟还真选出了女官来了。 她走进几步去看叶娉婷,只见这女子一举一动行云流水,自有一股独特的吸引人之处。细细来看她的容貌,竟发现,此女子甚美,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以此女子的相貌,都能夺人眼球。 楚壁语拧了拧眉头。 庄亦安见皇后来了,便出言说停下。叶娉婷吐了口气,她巴不得皇上赶紧放过她,皇后来得正是时候。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叶娉婷擦了擦额头的汗,跪在地上。 叶娉婷已经想不起这是她今日第几次下跪了,两只膝盖砰然触地,地面坚硬,冰冷,偶尔还有细小的碎石刺入,髌骨上细嫩的一层皮肤,经过地面的狠狠撞击,带着一股屈辱的钝痛袭来,叫她十分不痛快。 楚壁语走到近处,再仔细瞧她,比刚才似乎还要更美了几分。再想到她方才与皇上比剑时,皇上露出极为少见的愉悦神色,而那神色她从未在两人共处时见过,一想到这,楚壁语心中就像被巨石堵住了似的难受。 “皇后怎么有空来了。”庄亦安口气淡淡。 楚壁语脸红了红,今日,她本是想为那天将皇上灌醉之事道歉来的,却不想撞到了这幅场景。 “皇上,臣妾,臣妾无事,只是前来看看您。”楚壁语低眉垂目,柔柔道。 “不必了,朕还忙,你先回去吧。叶娉婷,你随朕进来。”庄亦安冷冷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走了。 叶娉婷顿觉尴尬。这两人很明显就是发生了矛盾了,想不到今日自己竟然撞到这么一桩事。她硬着头皮喊了声是,匆匆跟着皇上的脚步,回了屋中。 “皇上...”楚壁语眼中似有泪光流转。那日,她灌醉了皇上,想藉机劝皇上转变了心意,好叫她生下个孩子来。可皇上的心意却始终不改,即使她百般恳求,即使皇上已经醉眼朦胧,他仍旧不愿成全了她。 皇上到底,为何如此厌弃她呢? 楚壁语抿着唇,满怀心事离去。临走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才与皇上比试的女子,眼中神色晦暗。 “叶娉婷,你说说,朕许你一个什么样的职位好呢?”庄亦安心情愉悦,方才的一场比试,令他浑身毛孔大开,神清气爽。 “臣女不敢替皇上做主。” “怕什么,只管说就是了,好叫我听听你的意思。” 即使皇上这么说,叶娉婷也绝对不会相信,自己大大咧咧说想要一个留用中央还有实权的官职,还能平安无事。伴君如伴虎,要是说错了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她考虑了一会儿,缓缓道:“陛下,臣女所求,唯有忠君报国四字,只要是能够为您,为国家操劳,无论是什么样的职位,臣女都愿接受。” 唉,不是她不想说实话,实在是不能说,没办法,还是打官腔吧。 “嗯,很好,朕心甚慰。”庄亦安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神色。 “既然如此,你就到军中,暂且做一个教官如何?” 第76页 教官?叶娉婷有些迷茫地抬头。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教官应当是教授兵士们习武的职位吧。 “怎么,你不愿意?” 叶娉婷忙道:“陛下,不知我这教官的职责是什么?” “很简单,给兵士们讲解兵法,以及指点他们招式上的不足。”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叶娉婷有几分后悔。教官是正儿八经的官,这倒不假,只不过,却是武官中的微末官职,权力不大不说,还整日与一群糙老爷们混在一处,随军操练,哪来的功夫接近朝廷大员啊。 庄亦宁见她并不答话,重新开口:“我看你的文章做得固然值得称赞,但我大顺国能做得如此水平文章者,还是大有人在的。你贵在武功超群,通晓剑术,若能将这件本领发挥到实处,辅助我国家的士兵们每日操练,叫他们早早学成如何打仗,如何应敌,便是做到了忠君报国四字。” 叶娉婷心中感慨庄亦宁是个识人善任的明君。怪不得,国家在他的手中能够蒸蒸日上。 她想了想,自己能够留下,已经实属不易,况且普通的男子经过科举考试,大多也是要外放到各地,先从微末小官做起。她能够拥有这个机会,应当珍惜才是,若是做得好了,日后能得到提拔也是很有可能的。 叶娉婷郑重回答:“陛下英明,臣女定然不负皇恩,为陛下您分忧解难,完成您的心愿。” 御书房内,清脆的女音久久迴荡在殿内。 十日后,叶娉婷敲锣打鼓地上任了。 她成为了大顺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官,也是第一位武职女官。 定京城中的百姓闻了消息,纷纷上街来看,这位前无古人的女大人相貌如何。只不过叶娉婷坐在轿中,无人得见其真容。 她所负责的兵士们,就是定京城外几里处驻扎着的皇家禁卫军。这只禁卫军共有十万人,是为了保护皇城的安危专门设立在此的。 她到达了目的地,便下了轿,前去点卯。 上司是一位身长八尺威风凛凛的总教头,他的手下原有四十九名小教官,算上新来的叶娉婷,刚好五十人。 她来时,众教官都在等她。 教官们早已听闻前些日子朝廷上所发生之事,一个个正在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着一睹这名女子的芳容。待到叶娉婷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到屋中时,众人的唿吸均是一滞。 这女子生得竟然这样美? 最重要的是,这名貌美的女子,竟是他们今后的同僚? 真是不可思议。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心结 叶娉婷早就料到会是这幅景象。虽然她穿得已经尽量低调朴素,更不会左右四顾,但是很显然,在男人堆里突然冒出一个女人是有多么不合时宜,多么地引人注目。 “总教头好,卑职叶娉婷,是新到任的教官。”叶娉婷将朝廷发放的文书递给王柏,王柏过目后点了点头,与她交接了一番。 “好,既然你是皇上钦点的,必是有才之人。我手底下的教头之中,有的主教枪棒,有的主教刀剑,听闻你剑术了得,是否想做个教剑的教官?” 王柏并不像往常唿喝手下人那般,对她态度散漫,相反,此女是在大殿之中都展露了头角,被皇帝青眼相加的,这样出名的人,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她若要做,便做自己喜欢的就是了,若是不做,也任了她去。 “总教头,那就依你所言吧。”叶娉婷对于教什么之事并不放在心上。 “好,既然如此,那我带你去熟悉熟悉咱们禁军各处,以后你得了空,再多转转,就熟了。” “谢总教头指点。”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梭在成排成列的兵士之中。众兵士都是在军营里呆惯了的,几乎难见女子,今日见了叶娉婷,再见她生得这样貌美,一个个武功也不操练了,只顾着看她。 叶娉婷被这许许多多的男人围观,仍然镇定自若,从容与王柏对谈。 “对了,你还缺一个侍从。云瀚辰!”王柏平地一声吼,从两人身后身后勐然窜出来一个少年。 叶娉婷定睛一看,登时傻了眼。这不就是她那日在街上救下的白衣少年吗? 不是吧,这傢伙,是她的侍从? 叶娉婷的脸一下子黑了。她想起那日不愉快的事来了,这傢伙一根筋,没心没肺把她出卖了。 王柏拍了拍云瀚辰的嵴背,笑着对叶娉婷道:“小叶啊,这孩子是我一位朋友的儿子,他听说了你的事,死活要给你做侍从,你看,他如何?” 云瀚辰见了她,眼睛立马亮了,两颗小虎牙也随着笑容露出:“叶姐姐!真没想到,竟然是你!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王叔叔,我们两个是老熟人了,你放心好了,我们会好好相处的。” 不待叶娉婷发话,王柏就道:“既然如此,那好得很啊。我还担心我这侄儿木讷,叫你不喜呢。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 叶娉婷的嘴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吞吞口水,没说出话来。 她瞥了一眼这小子,他此时笑得正欢,一只手拉着自己的袖子,给自己反覆念叨着如何想念自己。不知道的以为他两个真的很熟呢。 王柏已经走远了。 第77页 此时就剩了他们两个人。 叶娉婷忍不住敲了一下云瀚辰的脑袋:“你这个臭小子,怎么那都有你,真是愁死人了。” 云瀚辰被敲了一下,仍旧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道:“明明是我们有缘分嘛,嘿嘿。听我父亲回家时说起朝中有个女考生,把皇上的御前侍卫都痛打了一顿,还姓叶,我就猜,是姐姐你了。” 叶娉婷摇摇头,这小子,前一秒还说俩人有缘分,后一秒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分明是知道了自己就是当日救她之人,这才死乞白赖一定要来的,哪来的什么缘分之说。 叶娉婷自认倒霉,算了,他父亲必是朝中官员,这小子就是一个官家纨绔,任他去吧。毕竟自己已经得罪了盛王一党,再得罪几个人,可能她就在朝廷中混不下去了。 云瀚辰在一旁,兴奋地踱着步子,突然开口:“叶教官,您有什么吩咐吗?” 叶娉婷:“没有。” 她走到户外,看看外面的兵士。云瀚辰板着小脸,挺起小胸脯,一路随行。 有个胆子大的士兵跑过来,挠着头道:“姑娘,听说你是我们新来的教官?” 他的话一出,顿时招来了一群人。 叶娉婷道:“是呀,你们要叫我叶教官,我主教剑。” 剑?士兵们顿时来了兴趣:“女教官比划两下呗!” “是啊,快比划比划!” 军营中气氛轻松,叶娉婷会心一笑,就在这块空地给大家随意演示了几招。 “哇,不错啊!”人群中有人鼓掌。 云瀚辰也眯着星星眼,一脸崇拜看着叶娉婷。 “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快去演练。” “是!”士兵们今日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不仅操练的时候更有劲儿了,就连吃饭都能比平时多吃一碗。 在此处熟悉了一日,傍晚时分,她不必当值,策马回了城内。 未来几日,她盘下城中一处宅院,做了自己的住所。虽然朝廷有分发房屋,不过那间屋子太小,考虑到叶松和沐羽他们都要过来,魏言风这个白吃白喝的傢伙也时不时来趁火打劫,再加上日后的应酬,那间住处的确不够用,还是宽敞些的好。 她已经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回昭良县报喜信去了。待到书信送达,叶松他们便会启程赶来,到时候,一家人就在定京城中住下,安家。对于叶松来说,他可以藉机结交到朝廷大臣,真正的当朝权贵,这对于他日后的仕途大有裨益,而沐羽最爱热闹的城池,自己当年答应过她,要带她到郡城中逛,虽然没能实现,但这一次可是到定京城中住下,定京城是大顺最繁华的地方,她也一定会高兴的。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她渐渐适应了京城中的生活,士兵们待她十分热情,也很是听信她的话,时间一长,她和不少人都混成了好兄弟。云瀚辰总是语出惊人,不过值得欣慰的是,他很听自己的话,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看来一根筋也有一根筋的好处。 这日,皇上传旨,叫她入宫。 “叶娉婷,怎么样,武教官一职还适应吗?” 庄亦宁是何等的日理万机,竟然抽空召见自己这么一个微末小官,叶娉婷有些感激:“谢皇上,一切都适应。” “嗯,那便好。” 庄亦宁问了她很多职务之中的事,她都从容应答。 “不错,看来你能力过关。”庄亦宁道。 “今日再陪我练练剑吧,别说,我与你对招最有感觉。走,咱们去御花园。”庄亦宁眼中闪过几抹亮色。 叶娉婷微不可见地撇撇嘴,这人该不会就是想让自己陪她玩,才宣她进的宫吧。 她迈着步子,跟在他身后,左看看又看看。今日倒是不曾见了郑龄寿啊,不知道他的心理阴影有没有缓解一些。 两人一路走过,被不少宫人都看见了。此时天气乍暖还寒,御花园中只有稀疏的几片花草发了芽,抽出了枝条,其余的仍旧光秃秃的。园中的池水上浮着几片薄薄的冰。 庄亦宁出手,从不留情,且习惯先发制人。叶娉婷与他对练数十招,到最后两人都微微气喘地停下。 “叶娉婷,你的武功果真不错,日后要常进宫来陪我练剑。”庄亦宁叉腰道。 “是,皇上。”叶娉婷心中雀跃。虽说自己彻底把盛王得罪了个透,却抱紧了皇上的大腿。日后还是要更殷勤才行。 庄亦宁神采奕奕,他越看眼前的女子越觉得顺眼。他早已问过叶娉婷的身世,竟然是先朝显赫一时的北山叶氏一族之女,怪不得她武功这样好,文才亦是出众,有她先祖风范。北山郡果真是人杰地灵。 虽说,这个姓氏,令他总会想起瑛王一家...不过,那一切都是往事了。 庄亦安轻轻撇过头,叫那些陈年往事快些在他的记忆中散去。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雀尾 两人正在御花园的亭中歇息,便见了郑龄寿匆匆前来。 他俯身,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帝说了声知道了,就叫他退下。 叶娉婷乖觉地微微低了头,只不过,在垂首凝目的那一片刻,一阵喧嚣的风吹起,郑龄寿放袖中的一块紫木牌赫然露出,待风停了,又重新被衣衫挡住。 第78页 一股强烈的冲击感将她淹没,脑中本应消失的记忆又重新燃起。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方才在极为短暂的片刻间瞧得真切,这物件,她分明在沐振生处见过,上面所雕刻的一层浅浅雀纹,与她往日所见别无二致,有其是那几根雀尾,十分灵动。 庄亦宁见她有些恍惚,以为她累了,便叫她先退下,回去好好歇着,改日再召她入宫。 叶娉婷叩了头,魂不守舍地往住所处走去。 沐叔叔的身份成谜,既然郑龄寿有这木牌,也许沐叔叔与郑龄寿相识。不知这木牌与皇上又有何干系。难道是皇上亲赐之物? 这件事始终埋在她心里,她不敢直接去问郑龄寿,更不敢到处向人打听。此时她的力量还很微弱,只能依附着皇上的恩宠,避着一些有心之人的非议,能保全自己已属万幸,怎能到处与人去说此事呢。 她打算先等沐羽等人到来,先问问沐羽再说。 此时已到了四月,女科殿试的结果公布了。叶娉婷是皇帝钦点的首位女官,殿试过后,皇帝又选定了五人留用。 隆昌七年,顺文帝选定的这六名女子,是大顺国最早的一批女官,自此开启了女子为官之先河。这六人以叶娉婷居首,所做功绩最大,六女之功皆载入史册,为后世传扬,暂且不提。 女官选定之事,昭告天下。六女登时成了整个国家的谈资。皇家禁卫军引以为傲,因为他们的教官正是皇上钦点的首位女官。 其余五人被庄亦宁安排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官职:外国使臣驻京接待官。据叶娉婷所知,与外国使臣往来有关的事务一直都是礼部在负责,而外国使臣驻京接待官,据说分管在大内司礼监名下,实则直接向皇帝本人负责。 大太监福喜正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叶娉婷曾在进宫时询问过他此事。他只道,自己也是一片煳涂,皇上并未说清,究竟这官职应当叫他如何来管,又应当管些何事,毕竟,礼部那边已经按部就班地干了多年,早有了一套成熟的外交手段。 她摇摇头,咱们这位皇上,还真是叫人琢磨不透。盛王那边早就安耐不住了,黄之荣等人,每日都要在朝中提及此新的官职,在皇上耳边争论几句,亦或上奏书。只不过皇上再不曾与他们正面议论过,叫他们也着实没了办法。 相较于这个新设立的官职,叶娉婷的小小武职教官倒是被抛诸脑后了,这倒叫她松了一口气。 待到了四月中旬,叶松、沐羽和小沐吉终于来了,云瀚辰除了不随着叶娉婷进宫外,几乎每时每刻都要跟着她。早就听说叶教官的亲人们要来,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见了。 “姐姐!”沐羽坐在马车最前头,兴奋地挥动着一双小手,笑得很开心,一张小包子脸此刻更加圆鼓鼓了。 沐羽老远就看见叶娉婷穿着一身深棕色武官袍子,骑在马上,站在城墙边,引得路过的百姓都要多看几眼,别提多威风了。 云瀚辰远远看见一个可爱的小妹妹正在朝他这边挥着小手,他也忍不住挥了挥手。 他们的马车走近至叶娉婷身边,便稳稳停住了。叶松挑帘走出,眼中满是喜色:“婷儿,好久不见。” 叶娉婷下马,唤了一声:“哥哥。” 两人极有默契,互相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他们两人之间,不仅仅再是当初的那个小小的身份交易能够一概而论的交情,数年来同住一个屋檐下,共患难,共进步,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他们已经是彼此信任的亲人了。 云瀚辰很有存在感,他直接跨了两步,走到沐羽身前,问道:“你就是叶教官的妹妹吧。” 沐羽道:“对呀,你是谁?” 云瀚辰得意道:“我是她的侍从。” “侍从?那是做什么的呀?”沐羽歪着头,一双小眼睛好奇地眨了眨。 “当然是帮我的上司处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啦,比如帮忙递消息啊,给她端茶倒水啊,整理着装啊,总之就是服侍她嘛。” “这么说来,我们还是同行啦!姐姐,我也做过这些,我也算是你的侍从吗?”沐羽傻乎乎问。 叶娉婷朝着云瀚辰翻了个白眼,不过他沉浸在一股莫名的兴奋中,完全没接收到她的眼色。 “你和我的差别,就在于,我是专门做这个的,而你只是随手做做。”云瀚辰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还有这种差别啊,你来给我讲讲吧。”沐羽似乎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格外感兴趣,叶娉婷心道,大概是两人都比较单纯心直的缘故吧。看他们交谈甚欢这副情景,倒也不错呢。 他们只经歷了短暂的欢聚,便开始忙碌着将身后两辆马车上装的东西一件件搬回宅院中来。魏言风这傢伙在已经在她屋中吃喝闲坐了许久,此刻她进屋将他拎出来,叫他赶紧帮忙干活。 叶娉婷十分留意沐振生留下来的那几件物品带来了没,好在沐羽心细,一件没有落下。 她避开人,迅速翻找了片刻,果然找到了那块紫色的木牌。上面的雀纹稍有磨损,但依然栩栩如生。她看了看左右,并没有人朝她这边看,云瀚辰追着沐羽一直说个没完,魏言风懒懒散散地,往院落中提着一件又一件的东西,叶松在屋内布置。 第79页 她极为快速地将木牌揣进袖中,转了身跳出马车,若无其事与叶松攀谈去了。 没过一会儿,她在禁军中走得近的几人也来了,他们得知叶娉婷的家人今日从昭良县中来了,都来帮忙。 叶娉婷将叶松引荐给这些人,叶松一个个地见了,论了长幼,不多时,他们便与叶松熟稔许多。 有了他们的帮助,原本需要搬置许久的一堆杂物,即刻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到了夜间,众人把酒言欢。叶松撑起了场面,陪着禁卫军的几个弟兄聊了个尽兴,弟兄们都在夸,不是夸叶娉婷天纵奇才,就是夸叶松前途无量,直叫叶松满面红光。叶娉婷从不曾见也叶松如此高兴过,看他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的样子,似乎是那种适合在官场生存的人。 魏言风有一搭没一搭与叶娉婷聊着,叶娉婷总觉他有话要说,可他吞吞吐吐的,偏不说出口,叫她有几分不痛快。 云瀚辰与沐羽彻底玩到了一处,这小子遇见了对的人,就不再像之前那样追着自己了,两个人,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八岁,却偏偏笑得那样明媚,宛如孩童。 小沐吉现在已经会说话,会小跑了,正在地上咿咿呀呀的撒欢儿。 叶娉婷心中稍慰,真希望这样幸福的时刻能够长久一些。 魏言风难得来了雅兴,弹了一首曲子,众人齐声叫好。 曲终人散。众人都安置好了住处,叶娉婷拉着睡眼惺忪的沐羽,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唔,姐姐,还有什么事吗,我好睏啊。”沐羽今日玩得很开心,也很累,她打了个哈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嘘,羽妹,我悄悄问你一件事,你悄悄回答我,好吗?” 叶娉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沐羽见状,露出一阵疑惑的神情:“怎么了姐姐,有什么事这么神秘啊?” 叶娉婷拉着她的手坐下,掏出袖中的紫木雀纹牌,问她:“你看这东西眼熟吗?” 沐羽啊了一声:“这是爹爹的东西。” 叶娉婷继续问:“这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沐羽傻笑着点点头:“我知道啊,这是一个盒子,用来装东西的。” 盒子? 叶娉婷难以置信。这巴掌大的一块小木牌,哪是什么盒子? “羽儿,这...”她拿了一盏灯放在近处,左看右看,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哈哈,姐姐,这个盒子应当这样打开。” 沐羽伸出胖乎乎的食指,按住了雀尾那根最长的羽毛,不久,一阵细小的咔啦声在紫木牌中响起,随后,这木牌发出“啪”地一声脆响,一分为二,从中掉落出一枚细小的纸卷。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阴谋 叶娉婷惊疑不定,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枚小纸卷。小纸卷只有小拇指甲那么大,纸质却甚是坚韧,还泛着一层薄薄的金光。 她按住纸卷一端的边沿,慢慢轱辘着展开。 展开后的纸卷有一寸长,上面写了一行小字。 叶娉婷阅过后,顿感嵴背发凉,冷汗顺着额间渗下,叫她有些战慄。 “姐姐,你怎么了?”沐羽在一旁疑惑。 叶娉婷勐然回神,一把拉住沐羽的手,压低了嗓子道:“羽儿,你知道这么重要的秘密,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啊?”沐羽歪了下头:“这东西其实是盒子,是很重要的秘密吗?” 叶娉婷扶额。这丫头,怎么这么会耽误事。看来今后,自己须得好好教教他才行,十八岁的大姑娘了,都该许人家了,还这么不更事。 “羽儿,你还知道些什么,快说来听听。”叶娉婷此刻终于后知后觉,沐羽并非什么事都不清楚,只是她不知道哪些是要紧事。 “唔,让我想想。我家后山那块怪石碑算吗?” “算啊,当然算了!”叶娉婷简直想哭,这可是她心里始终过不去的一道坎。 “爹说了,把家安在那石碑附近,看看平日都有什么人在这里走动。” “那最后发现了什么没有?” 沐羽甜甜一笑:“这个我就不知道啦。” 原来,沐叔叔并非一笑堂的杀手,他是在此探查杀手动向的。 这夜,叶娉婷把沐羽好一通盘问,沐羽把她知道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了叶娉婷,终于撑不住倒下睡了。 看着沐羽的睡颜,叶娉婷轻嘆了一声,很是无奈。再看看手中字条的一行字,她的心中似有好几股力量在撕扯,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人证是沐羽,物证是这块紫木雀纹牌,叶娉婷大致推测出了沐振生的真实身份,以及他肩负的任务。 沐振生是皇上的亲军之一,被秘密派出的暗使。 他与皇上定下十年之约,携了皇上所赐的金银,来到北山郡的昭良县,探查大皇子之死的谜团。 抚成十二年,也就是八年前,祁顺交战的最后一年,大顺国已在战争中占据优势,大皇子居功至伟。他是一位不世出的军事奇才,颇得先皇的器重,先皇任命他为大将军,成为整个国家最高的军事统帅。他作战勇勐,计谋百出,叫不可一世的祁国士兵闻风丧胆。 抚成十二年初,祁顺决战于国界线,先皇亲征,她父王叶远跟随在侧,大皇子做先锋,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突破了祁军的好几层防线,最终,决战以大顺国的胜利画上了句点。 第80页 可就在此时,一小股敌军竟然不知从何处冒出,将凯旋而归的大皇子一行人截在半途拼杀,大皇子不幸身亡。 此事一向被父王扼腕嘆息。大皇子文治武功,哪一样都甚为出色,堪称治国明君的不二人选。若是他能够活着,大顺国在他的统治下,必然更加昌盛。 大皇子死于小股敌军包抄,是整个国家都知道的事。不过,皇上对此事心有疑虑,便派出了沐振生,来到距离祁国最近的昭良县,也是当年两国交战的地点,暗中潜伏,探查真相。 三年过去,他查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秘闻,写在了这块传信专用的木牌之中:大皇子庄亦守,是为祁国太子慕炎与盛王合谋暗害而亡。 至于沐叔叔的死因,叶娉婷推测,必然与这祁国太子或是盛王有关。而与盛王有关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而沐婶婶之所以自杀,想必是她知晓的太多,若是被仇家抓去拷问,后果不堪设想。 沐羽说,沐叔叔曾数次在这木牌之中放入纸条,可见,他与皇帝已经通信了数次,最令她担心的一件事,便是她的身份是否也在以往的汇报之中。 叶娉婷手中捏着这枚小纸卷,却好似抱着一块千斤巨石一般,沉重不堪。 盛王狼子野心,胆敢与外国军队合谋害死大皇子,那还有他做不出来的事吗?皇上此刻的处境必然十分危险。 可若是她将此牌呈上去,皇上要怀疑她的身世来歷该怎么办,若是沐叔叔曾经上报瑛王此女尚在人间一事,她恐怕还不等辩白什么,就要被以欺君之罪拖出去问斩了。 这可真是难以决断啊。 她不想平白无故地冒险,却又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叶娉婷一夜未眠。 到了第二日,天色微亮,她终于拿定了主意。 又过了几日,皇帝又喊她去宫中陪他练武。叶娉婷接了口谕,将紫木牌揣在怀中,出发了。 “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叶娉婷磕头。 “平身吧。” “谢皇上。” 庄亦宁直接叫人把她领到了御花园中,此时他已跃跃欲试。 “嗯?你怎么还不起来?” 庄亦宁见叶娉婷仍旧跪在地上,纹丝未动。 “回皇上,微臣有一件机密之事,要向皇上禀告。”叶娉婷神色如常。 庄亦宁的眼神闪了闪:“机密?你有何机密?” 叶娉婷将怀中的紫木雀纹牌取出,捧在手心,向皇帝摊开:“皇上,您识得此物吗?” 庄亦宁眼皮一跳,抿了抿唇,片刻后,他开口说道:“你随我来。” 叶娉婷站起,随着皇上回了他的寝殿,太清殿。 他一坐下,就禀退了坐着的所有人,房内只剩了他二人。 “你怎么会有这样东西?”庄亦宁神色疏离,口气冰冷,叫叶娉婷打了个寒噤。 “微臣是昭良县人士,曾在山中识得一猎户,名叫沐振生,与他一家人交好。后有一日,见他竟死于护城河边的树林间,便帮忙料理了尸体,埋葬了他,他的一应物品,均被微臣收拾到了家中。前些日子见了郑大人有一块这样的木牌,便想着,此物应当是皇上御赐的,故而呈给皇上您。” 叶娉婷说这话时,庄亦宁的脸色不大好。他取出了内里的小纸卷,看了内容,皱起了眉。 “说,你都知道了些什么?”庄亦宁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叶娉婷咽了咽口水,决定她存亡的时刻,到了。 她抬起头,毫不避讳地迎上他一双猜忌的眼睛:“回皇上,微臣已看了木牌夹层中纸条所写的内容。” “哦?”庄亦宁伸出食指和中指,勾住了叶娉婷的下巴,两人的距离顿时变得很近:“你连这都知道了?” 叶娉婷发狠咬了咬牙,稳定心神,答道:“微臣愿助皇上一臂之力,彻底剷除盛王一党。” 庄亦宁愣了。 眼前的女子,自信,坦荡,一双神采奕奕的眼中流露出震慑人心的力量。即使在方才那种压迫感之下,她仍能镇定自若,方寸丝毫不乱。与他平日所见,低眉敛目,动不动就脸红,满心都是小情小意的女子有天壤之别。 他的心神微微一盪。 叶娉婷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说起来:“皇上,微臣曾与盛王的爪牙,花城,有过一次交集,微臣想,若能从此人入手,将他擒获,必能先发制人,这是明处。在暗中,我们须得派人切断他与祁国的一应往来,挑拨二者关系,这是在暗处。一明一暗,同时进行,盛王失了强有力的内应,又少了外援,再来对付他,会容易一些。” 庄亦宁见她侃侃而谈,似乎说的话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松了手,往一旁走了几步。 叶娉婷大大松了口气。 “你方才所言,可行吗?”庄亦宁悠悠的声音传来。 叶娉婷目视前方,朗声道:“微臣已经想过多次,这方法可行......”叶娉婷侃侃而谈,将自己的设想从头到尾细细给庄亦安说了一遍。 “好,很好,这样一听,你这计划倒是周全。既然如此,那朕就封你为禁卫军统帅,给你调动十万禁军的兵权。” 叶娉婷感到出乎意料。皇上,竟然如此信任她吗? 第81页 “叶娉婷,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办好你方才说的两件事。若你办好了,朕便不去怪罪你插手皇家辛密之罪,还会提拔你,重用你。若你办不好,到时候不但要剥了你的官职,还要数罪併罚,重重治你的罪。”庄亦安声色俱厉,帝王威严尽数侧漏。 叶娉婷眼眸发沉,抱拳行礼:“请皇上放心,微臣定会不辱使命。” “好,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叶娉婷走到大殿之外,唿出一口气。方才果真是惊险。还好,皇上不曾疑她来歷,当她提及自己与飞龙帮人交好时,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看来,皇上就是皇上,心怀宽广,天底下什么样的事没见过。 有可能是她的坦然,消除了皇上一部分的疑虑之心,也有可能是她的户籍造得完美无缺,知根知底,叫她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来的身份,在今日这种险境,帮了她的大忙。总之,自己身世这一劫,今日算是躲过了。 她那晚思虑了许久,想来想去,最终发现,若要继续在官场混,她能抱住的大腿只有一条:当今圣上。 盛王她已经明里暗里得罪了好几次,他们两个已经早已是政敌,在加上发现了他的阴谋,她与此人的关系就更加没有了一丝回寰之地。 故而,巴结着皇上才是她求生存的唯一出路。既然要巴结皇上,就要狠狠巴结,毫无保留地巴结,就要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抹杀他的敌人,替他上刀山下火海,为他出谋划策,显示出自己的确有利用的价值,如若不然,便会被无情丢弃。 还有一件,便是她最大的心结,家族被灭之事,她还未曾查清。她父王也在那场交战之中,亲临过大皇子兵败被杀之地,此事与家族被灭一事,她总觉有所牵连。 是了,正是如此。她心心念念的,不正是要报仇吗?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她定要查下去,查个水落石出。 叶娉婷捏了捏手腕,花城,本姑娘就先拿你开刀。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统帅 到了第二日,叶娉婷以皇家禁卫军统帅身份,上朝与众大臣共议事。 她站在一群武官之中,格外显眼。 朝中大臣都在议论纷纷。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庄亦宁身后的太监尖着嗓子喊。 黄之荣开口:“皇上,我们一干人等,竟然不知您将禁卫军的统帅换做了此女子,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哦?黄爱卿,有什么匪夷所思之处?” “这这...皇上,自然是一女子竟然能够参与朝中政务,与大臣共议事啊。” “朕选拔女官,不就是要让女子进入朝廷参政议政的吗?” 黄之荣嘆了一口气。他们早些时候,都被那个外国使臣驻京接待官吸引去了注意力,倒把她给忘了,却不曾想,此女才是心腹大患。不到两个月,她竟然一跃成为四品皇家禁卫军的统帅,这个升迁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盛王庄亦安道:“陛下,您宠信此女,大可将她收入了后宫中去,亦或是留在身边做个御前伺候的宫女,为何要以国家社稷为儿戏,将如此重任交付一个女子之手呢?” 叶娉婷听他前半句话,有些尴尬。她想了想,皇上与她玩得好,倒不是出于什么儿女之情,只是喜欢相互比试罢了,何况皇上后宫佳丽三千,皇后娘娘那日见了,也是温婉端庄,她与其比之,不能及其十分之一,盛王这话说的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叶娉婷开口道:“殿下休要妄自揣测。皇上之所以委我此官职,自然有皇上的考量。至于微臣究竟能否担当此大任,诸位不妨拭目以待。” “是啊,二哥,我见她是个不错的,若是做不好这官,我自当撤了她的职。” “陛下恕罪!”盛王“嘭”的一下,跪在地上,这一声唿喊悽厉,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庄亦安额间有冷汗渗出,皇上方才叫他二哥?即便他的确是他二哥,也不能承受这一声称唿。皇上是天下最大,他可以有母亲,可以有父亲,可以接受弟弟的存在,却唯独不能有哥哥。 他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陛下,臣诚惶诚恐,陛下的决断自然轮不到旁人质疑,是臣等欠了考虑了。” 黄之荣立刻意会了,忙称:“请皇上恕罪。” “好,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继续上奏吧。” “皇上,臣有事要奏。”叶娉婷右移两步,跪下。 “皇上,近年来江湖势力日盛,他们时常干扰朝廷办事,是时候整顿一番了。臣恳请陛下,让我在城内好好盘查江湖帮派的行踪,若有生事者,捉了严惩。” “好,朕准了,你放手去做吧。” “谢皇上。” 众臣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女子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叫皇上把如此重要的官职赏了她不说,还对她所奏之事毫不犹豫批准。况且,见了方才的架势,皇上以兄弟称谓警告盛王,这种手段,他们在这八年时光里,可是见所未见啊,起因竟然都是这名女子? 看来,这女子确实是皇上的心腹宠臣,也许两人已经...嗨,不管怎么说,今日退朝之后,还是赶紧上前结交一二吧,免得此女在皇上面前给自己穿小鞋。 第82页 到了傍晚时分,叶娉婷家中果然进出了好几拨人,都是朝中官员,带着丰厚的礼品前来。 叶松以兄长之尊,协助叶娉婷,从容迎客待客,举止得体,叫人暗暗钦佩不已。一时之间,北山叶氏在京城中名声大噪,门庭若市,成了京圈的新贵。 叶松趁了这个机会,结交了不少的大臣,迅速融入这个圈子之中,每日应酬往来不断。若是叶松能够在下半年的大考中考上举人,那他的前程便一片光明了。 叶娉婷看着这副场景,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她与皇上有三月之约,若这三个月办不好那两件事,自己的脑袋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是以,她片刻功夫都不敢耽误,一应应酬全权委託了叶松来办,她此时必须要回到禁军之中,选拔出几个能用之人,做她的左膀右臂。 “统帅好!”云瀚辰这小子跟着她一起升了职,从教官侍从升级成了统帅侍从。 “行了,别装模作样了。你去,把校尉们都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是!”云瀚辰屁颠屁颠跑了。 不多一会,校尉们就到到齐了。叶娉婷叫他们每人推举三个身世清白,武功高强,心智坚韧的士兵,只对他们说是要用他们来办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谁要是传扬出去,就要杀头。若是推举之人办事不利,推举他的校尉要论罪处置。 校尉们往日不曾遇见过这样一桩事,不过,既然统帅下令,那就得火速执行。不到一日,七个校尉所推举的共二十一人就齐齐候在了大帐之中。 大殿宽敞,他们二十一人齐刷刷跪成了一排。 叶娉婷叫他们都站起来,方便她看清每个人的容貌。她从左到右,一个个走过,有的士兵虽然身材魁梧,面相兇狠,但叶娉婷走过时,脸上似乎冒出了可疑的红晕。 整个大帐,除了叶娉婷轻巧的脚步声,就是他们沉闷的唿吸声。 “好,你们,从左到右,一个个与我交一次手。” 二十一人惊疑了一会儿。 最左边的士兵出列,他素闻了统帅的大名,也曾偶尔见过她耍剑的样子,是以丝毫不敢轻敌,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无奈还是败在叶娉婷手中。 “不错,下一个。” 就这样,叶娉婷与二十一人都一一打过了,云瀚辰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个小板子,刷拉拉地记录着。 “好,你们的武功倒还不错。” 接下来,叶娉婷一对一,一个个说过了话,问了家中情况,未来打算等,观察对方谈吐的模样,筛选了一次又一次,云瀚辰一直在她身边,帮忙记录。最后,她从二十一人之中选出了十二人,作为派往祁国办事的人。 “云瀚辰,我要给你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叶娉婷十分严肃。 云瀚辰抱了一拳:“统帅请讲。” “我要你,在城中散播这个消息...” 云瀚辰附耳听了,抿着唇点了点头。 “去办吧。” “是...统帅,我,我有句话,想告诉你。”云瀚辰的耳朵有点红,似乎有几分害羞。 这么大大咧咧一根筋的人,怎么突然变了样了。 “什么话?” “统帅,我,我喜欢你...你妹妹,嘿嘿。可不可以,把她嫁给我。” 云瀚辰的脸红成了大虾。 叶娉婷一下子笑开了:“好啊,你这个小子,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成想还动了这个心思。这事嘛,我不管,要是羽儿答应了,我就答应,若是她不喜欢你,拒绝你,我也没有办法。” 云瀚辰露着小虎牙,兴奋点头:“好啊好啊,那我明天就去问问沐羽去,看她愿不愿意嫁我!” “哎哎,别忘了我方才交代你的事!”叶娉婷看着这小子一蹦一跳的,都快忘了自己是谁,连忙出声提醒。 “统帅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办好!” 叶娉婷这才放心点点头。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下手 叶娉婷突然回过了神。 云瀚辰这小子,喜欢的不是别人,偏偏是沐羽。 这可糟了。 最糟糕的地方就在于,云瀚辰是个一根筋,沐羽是个小呆瓜,这两个人日后若是在一起过日子,那还得了?日子得被他二人过成什么样啊。 简直无法想像。 叶娉婷很想收回方才不经大脑就说出的话。 她摇摇头,眼下还是解决最重要的那件事吧,这些事倒还都好说。 她走回帐中,给十二个人每人都分别交代了不同的任务。 又过了三日,定京城的大街小巷中,突然传起了一桩事儿。 盛王手下最得力的将军,花随,与飞龙帮勾结在一起,而此事的证据就是他的手中持有飞龙帮的两样至宝:碧阳剑和绯云扇,这两样东西是绝对不会给外人用的,是以持有者必是帮中人。 此话传到了花随耳中,自然也传到了盛王的耳中。 “这个小蹄子,最会搅事,分明是她自己与飞龙帮众勾结,现在倒是泼了咱们一头脏水。”盛王狠狠锤了一下桌子,眼神阴鸷。 “王爷,这女子存心与我过不去,她传出那些流言,无非就是想藉机搜查属下的居所,好名正言顺拿回那两样东西。”花随蒙着黑巾,声音如白开水,毫无记忆点。 第83页 “嗯,定然是这样。我先前没有对她下手,她倒是直接送上门来了,呵,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若敢来,我必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果然,两人的话还没说完,叶娉婷就带着一小队禁卫军在盛王府外列队了。 “王爷,叶统帅在门外,还带了一队人马。”一个小厮慌张着进来报信。 盛王不屑一笑:“小蹄子说到就到了,走,咱们去会会她。” 叶娉婷按照正四品武官的服制,穿了一身黑色纹鸟兽图案的衣服,腰间悬挂着一柄皇上御赐的宝剑,双手握着缰绳,等着盛王他们出来。 正门缓缓裂开了一个口子,盛王眯着笑眼走出:“呦,这不是叶统帅嘛,真是稀客啊,来,进府中坐坐?” “好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叶娉婷利落下马,嘱咐了众人在外面候着,身边只跟了几个随从,便进了王府。 她扫了一眼前方,果然见了花随也在,看来密报无误,今日她来得正是时候。 几个人进了正厅,盛王叫僕人快些沏来上好的龙井茶,给叶统帅品尝。 叶娉婷轻轻抿了两口,就放下杯子:“殿下,我今日到此,是要查查花将军是否与飞龙帮的人有所牵连,咱们私交可以先放放,公事还需公办。” 盛王在心中冷哼一声,这小蹄子倒是会说。他面上毫无不快之色,坦然应下:“既然是皇上旨意,身为臣子,不敢不从。今日,就由我盛王府做个表率吧。请叶统帅随意搜查,我府中众人必然配合。” 叶娉婷轻笑一声:“盛王严重了,您贵为亲王,是皇上的兄长,我有几个胆子,要搜您的府?” “哦?不搜府,那您这是来...” “我要把花随带走。” 什么? 盛王与花城俱是一惊。 盛王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他看向花随,花随并不作声:“敢问叶统帅,您要带走花城,是要带他回去拷问吗?” 叶娉婷淡淡一笑:“这个自然不会,花将军再怎么说都是盛王您的人,我不会伤到他一根毫毛。” 盛王低了头,思虑片刻。 “既然如此,你还不快随了叶统帅去?”盛王冷硬着口气道。 “是,殿下。” 花随得了令,便走去叶娉婷近前,毫不避讳地打量她,眼中俱是轻蔑。 叶娉婷并不在意,她道了一声谢,便带着花随出了府门。 盛王大感好笑。这么区区一个女子,倒是会狐假虎威了,不就是仗着和皇上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作威作福吗?其实也就是个黄毛丫头,真教她办点实事,恐怕什么都办不出来。他倒要看看,她能审得出什么。 花随被叶娉婷带回了禁军军营的驻扎地,带到了一间偏僻的小屋之中,屋内甚是空旷,只有一张床板,一副桌椅。 “花将军,坐吧。”叶娉婷先坐下。 身边的人都被屏退在门外。 “你说我与飞龙帮勾结?你倒是不脸红啊。”花城此刻毫不避讳,跨坐在凳上。 “哈哈哈哈,花将军,咱们上一次是不打不相识,当日,我还不是你的对手,怎么样,今日,你落在我手中了吧。” “落在你手中?别开玩笑了。你若是想要问出两样宝物的下落,我要告诉你,不要想了,东西到了盛王的手中,便是盛王之物。你就算杀了我,也拿不回去。” “哎呀,花将军,不要说这种话,什么杀不杀的,多伤和气。我今日要问你另一桩事。沐振生,你认得否?” 花随眼中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 “看你的样子,是认识他喽?” 花随并不答话。但叶娉婷知道,他的表情方才已然出卖了他。 “你是他临死前所见的最后一人吗?” 花随再度沉默。 “被我说中了?果真是你杀了他?” 花随摇摇头:“我可不曾说过这话。” “你知道你杀的是什么人吗?”叶娉婷面色阴沉,语气冰冷。 “他是当今皇上的人,你知不知道?” 花随眼皮一跳:“你有证据,人是我杀的?若是没有证据,便是信口雌黄了。” “证据?呵,证据就在你的脸上!” 叶娉婷勐然伸手,一把扯下花城的黑巾。 脸上的遮盖被眼前的女子扯掉,他感到恍然。一时之间,头晕目眩,手脚冰冷,强烈的惧意涌上心头,叫他苍白了面容。 叶娉婷的面前,登时显现出一张扭曲的脸。 在他右脸的脸颊上,有一块巨大的刺字,字迹深深镌刻进了肉里,每一笔都爬成了难看的粉红色肉条,上头的字竟然不是大顺国的文字,而是祁国的通行字体。 花随拧了拧眉头,将右边脸颊瞥到阴暗的一侧,眼中神色和口气终于有了变化:“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娉婷见他神色恍惚,抓住机会,勐地攥住他的手腕,将他狠狠推在床上,给他快速带上了手.铐和脚.镣。在花随的恍惚中做完这一切,就沖他展露出一个明媚到嵴背发凉的笑:“知道你所有秘密的人。”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奴隶 第84页 两人的姿势十分暧昧。 叶娉婷跪在他腰侧,双手攥着他的两只胳膊,花随仰面躺倒在床上,晃了神,整个头往右侧转动,挡住了刺字。 整个房间十分昏暗,除了一盏油灯还在亮着,便是一方巴掌大的窗口,透出一片细小的光晕。 将近一年前,叶娉婷便以这种姿势,伏在花随身上过一次。 那一次,她将他看得仔细。这人的皮肤白皙,瞳孔中散发着几抹幽幽的蓝色,右耳耳骨处,有两枚大小相同的圆形疤痕。他的黑巾牢牢系在脑后,用了力气去扯也扯不掉,似乎在极力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仅凭这点蛛丝马迹,就猜测到了此人身负的秘密。 她跟随师父去祁国游歷之时,见闻颇多。祁国之中有少数蓝色瞳孔的人,被视为异类。他们大多身姿矫健,聪颖过人,只不过人口稀少,被统治该国的慕氏家族奴役,后成为慕氏专供角斗与取乐的奴隶。 这种奴隶,统统在脸上刺了字,成了黥面人。 而祁国男子大多有穿耳骨的习俗,他们在右耳的耳骨打穿两个小洞,将自己亲手打到的狼,拔下两颗獠牙,再把狼的獠牙做成耳饰,佩戴在耳上,以显示自己的勇勐。 是以,她上一回近处观察到这么几个细节时,便大致有了这样一番猜测——花随是祁国人,是慕氏的黥面奴隶。 一旦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再联想到他说话时,竭尽全力让声音听起来平淡不引人瞩目,很有可能,是为了掩盖他那一点点去除不掉的祁国口音。 当时她并不知晓,为何他一个祁国人会来到此处,给盛王卖命。 而当她上次看到了沐叔叔留下的秘密时,她终于猜到了,花随必然是祁国太子将他送给盛王,让他在盛王身边办事的,同时也是祁国太子慕炎与盛王的中间联络人。 而沐叔叔的死,定与他有脱不了的干系。或许是他查到了沐叔叔的身份来歷,或许是他发现了沐叔叔知道了什么,选择抹杀他。 “你看够了吗?”花随突然皱着眉头开口。 叶娉婷顽劣一笑:“不要这样害羞嘛,不看右边的脸,其实你很帅的。” 她伸出冰凉的手指,戳了戳花城左边的面颊,那触感十分光滑,柔软,不像是一个男子,竟然像是娇嫩姑娘的皮肤。 花随很是不自在地转转眼珠,只不过现在他动不得,无法阻止她的行为。 花随的左脸的确俊美,幽幽灯火映照得他如同白洁无暇的雕塑,高挺的鼻樑像是一道分割线,把左脸与右脸彻底割裂开来。 “你一定要这样挖苦我?”他动了动胳膊,一阵铁链的哗啦声响彻整个房间。 “怎么会是挖苦你?这是事实。” 如果说师父是出尘不染的神仙容貌,燕九是潇洒自由的浪子轻狂,那么,花随就是精美冷艷的异国风采,别有一番新鲜感和冲击力。 叶娉婷此时倒不继续俯着身子了,她歪到了床边缘的一侧,端着下巴,毫不顾及这场合的不合时宜,出神地欣赏着他的左脸。 花随终于绷不住了。自打他出生到现在,凡是见到过他容貌之人,没有一个不是投来鄙夷嘲讽目光的,他此生最大的心结,便是自己这出身,这张标志着他身份低微的黥面。 而如今,这个女人竟然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神色,呆呆看他良久。任他再是一个多么镇定的人,也稍稍红了脸,心跳渐渐不平稳了。 叶娉婷耳力超常,敏锐地发觉到了他心跳的变化。她娇笑一声,又道:“不知道这样一张俊美异常的脸,被别的姑娘看去,会有怎样一番争夺呢。” 花随皱皱眉:“别再拿我打趣了,这样不好笑。” 叶娉婷并不接话,反倒轻声说了句:“你想不想恢復容貌?” 花随疑惑,把头转过来看她。 叶娉婷狡黠眨眨眼,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恢復容貌,还会让你获得自由,作为回报,你要做我的内应,帮我扳倒盛王,好不好?” 花随微微睁大了眼,似乎难以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并不做声。 叶娉婷收了胳膊,重新坐起,面色也转为严肃,神态凝重。 良久,铁链发出几声脆响,花随终于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要你戴罪立功,在暗中助我剷除盛王这狼子野心之人。你本是慕炎送来的人,是他的奴隶,一生一世都要受他驱使,毫无自由可言。若你助皇上一臂之力,剷除了盛王,皇上便不再追究你的种种罪行,还能获得自由身。至于你面上的刺字,我自有法子替你去除,到时,你就能安心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叶娉婷沉着小脸说完这番话,便从怀中取出两只大小样式相同,瓶塞颜色不同的银瓶来。 “诺,你看这两样东西。” 叶娉婷两只手分别拿着一个瓶子。 “这个红色瓶塞的瓶子里,放的是内服的丹药,这个绿色的,是外敷的药膏,两样同时用,半年之后,保你的右脸和左脸一样帅气逼人。” 叶娉婷骄傲地晃动着两个小瓶子,丹药碰撞在瓶身,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待你恢復了容貌,便如常人一般,再也不必掩面行事。” 第85页 “人各有志,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人各有志不假,不过,你喜欢给这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卖命,背负骂名,继续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花随再次沉默。 他不知道这女人是怎样看穿他的心思的,此刻竟然说不出话来反驳她。 “盛王是先皇庶子,本朝定下规矩,立嫡不立长,他想做皇上,可惜名不正言不顺。当今皇上是位明君,江山他坐得很稳。你给盛王卖命,可想过失败后你这个祁国间谍的下场吗?” 叶娉婷声色俱厉,气势逼人,一番话叫花城的心思摇摆不定。 这女人不仅说中了他的过去,还抓住了他的心结。他们一族人,世世代代做慕氏家族的奴隶,屈辱至极。花城想到此刻,咬了咬牙。若不是自己的族人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他们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他是同龄族人之中,能力最为出众的奴隶。慕炎看重他聪明,好学,身手不凡,又对大顺的语言十分精通,便派他来到庄亦安的身侧,一来作为二人结交的见证,二来,也有监视之意。 盛王对他自然是心存芥蒂的,在外人眼中,他是不可一世的将军,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一条对盛王言听计从的走狗罢了,他做不得任何一件事的主,只是一件用着十分趁手又可随时丢弃的利剑。 他这样身份的人,在夹缝中求生存,若是两边之中,有任何一边形势有变,第一个送命的就是他。 他的下场如何,他自己都不敢想。 他明知叶娉婷此刻是在毫不遮掩地劝降,言语之间连弯儿都不拐,手段亦是十分简单稚嫩,但字字句句却无比戳心,一下子叫他没了主意。 他的确很想过平凡人的生活,他做梦都想。自从他幼时知晓了自己未来一生的命运时,旁人唾手可得的人生,就成了他无法企及的梦。 正当他思绪万千之时,眼前突然被一团黑影罩住,继而便有淡淡的馨香钻入鼻中。 右边脸颊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盖上了,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 “我先给你涂了这药膏,你不要动,静等两个时辰。” 叶娉婷的话语在他头脑的上方响起,鼻翼的唿吸也尽数打在他脸上。 他被对方这一举动惊住了,叶娉婷见他发呆,就往他嘴里塞了红瓶中的一颗药丸:“含在嘴里,让它慢慢化了。” 叶娉婷做完这些,就离开了,留下满脸惊愕的花随,在昏暗的小房间之中,被拴着手脚,仰面躺在这小床上。 花城被叶娉婷圈在小屋之中长达三日。 每每上药之时,花随便感到右边面颊有股搔痒,拼命往他的肉里钻,又苏又麻。 这些天,叶娉婷倒也不加以劝说,每日定时前来敷药,餵他服药,再帮他揭下药膏,擦净他脸上的余留药液。一日两次,没有停歇。 到了第四日,叶娉婷又按时来了,继重复着前三日的流程,不发一言。 “我答应你。” 花随平淡疏离的声音响起。 这句回答,似乎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叶娉婷手上动作一顿,嘴角不可抑制地向上翘起。 花随的眸色暗了暗,沉声道:“盛王所仰仗,一是平东郡的充盈收资,这一郡遍布他的势力,二是朝中六成官员的支持,三是与祁国一方的暗通款曲。若要除他,首先要切断他的外援,再者便是剪除羽翼,待到时机成熟,一举歼灭便可。” 叶娉婷无话,站立片刻后,取出钥匙,给他打开了手铐与脚镣,将门上缠绕的铁索取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花随疑惑坐起,不解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吗?” 叶娉婷从容一笑:“我想问的你都给了我答案。” 花随点点头:“如此便好。” 两人再无多言,彼此心中种下了默契,接下来要怎么做,二人都已不言自明。花随掩上面,接过了叶娉婷给予的两个月用量的药物,阔步离开。 待到花随回了盛王府中时,盛王正在书房中处理事务。见了花随归来,只草草问了两句,花随只答叶娉婷并未动刑,只是将他困在了小屋之中,每日前来逼问那两样东西的去处,倒也没问出什么。 盛王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小蹄子想出这么幼稚的手段想要回那两样东西,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 是以,此事并不曾入了盛王的心,只当做个玩笑似的略过了。 待到庄亦安来日悔恨今天不曾察觉到异样之时,已是为时晚矣。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杖刑 花随归降,叶娉婷的计划便了了七八成。 她相信花随的嘴巴够严,自己大可放心说些秘事与他听。只不过,关于自己家世之事,她仍不敢提起,生怕落下一点点的漏洞,给有心之人捏住了把柄,大做文章。倒时,可就后悔莫及了。 暂且将此事继续积压在心中吧,待到来日寻到了安稳的时机再开口也不迟。 到了第二日,叶娉婷便在整个定京城中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大排查。 她先是派出了数十个探子,在深夜命他们纵马朝四面八方而去,目的是打探各路江湖势力的情报,这其中,就混杂着那要派往祁国的十二人。 第86页 此举能瞒得过老百姓的眼,却瞒不过有心人。盛王的眼线自然众多,立即得到了密报,得知了内情。 盛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便叫人退下了。这种路数属于基本操作,放眼当今朝廷,四品往上的官员,哪个人没有安插几个探子在政敌身边?况且这是去清扫四郡的江湖势力,全部外放,并没有人留在京中,于他无碍。 再者说,那些江湖人到处生事,也是时候该整治一番了。虽然他明白,叶娉婷与飞龙帮勾结,并不会对飞龙帮出手,不过,这一切与他利益无干,也算不得什么大秘闻,便由她去了。 故而他叫人继续留意,也不多做干涉,更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扫荡正在京城中紧锣密鼓地进行,叶娉婷每日必要骑着马亲自在街上巡逻一圈,亲临一线,阵仗大得不行。 她是个女子,这骑着高头大马,手中握着剑的样子,总叫人感到无比别扭。然而,叶娉婷是有实权的。虎符在手,又是皇上亲封的官职,发号施令无人不从,发的还大多是生杀掠夺的令。谁敢说句别扭? 是以城中百姓也渐渐觉察到了厉害,并不再如她乘轿上任那般看热闹了,定京城内一时之间,到处瀰漫着一股紧张感。 不出一个月,叶娉婷便抓回了一大堆江湖人,关押在牢房中。 那些人,有的是太过于猖狂,当街火併的,有的是欺行霸市被百姓报官的,既有市井流氓,又有帮派人士,龙蛇混杂,趁着这股清扫大潮,统统抓了来。 这牢房中的人越来越多,每日的叫喊声成倍增加,无一不是怒骂叶娉婷的。 “小娘们倒会来事,好端端的把咱们整到这来。”某甲道。 “谁说不是呢,盘水街老子已经混了七八年了,没被人动过我一根汗毛,今日竟然被个臭娘们逮了,真他娘的晦气。”某乙道。 “……” 群情激奋,你一言我一语,把叶娉婷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骂了好几遍。 就在此时,潮湿昏暗的牢房入口,响起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一个以白纱遮面的女子,身穿一件鹅黄裙衫信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身穿盔甲威风凛凛的禁卫军。 众人收了声,凝视她。看这阵仗,不用多说,这女人就是叶娉婷了。 叶娉婷悠哉地走在牢房中间的小路上,木地板被踩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她脚步顿住,停在正中间,抱了个臂,对身后的那人点了点头。 那名禁卫军收到了指示,便将手中登记的名册摊开,喊上头的人名。 “铁威帮的宋龙,宋龙是哪个?” 牢房中一个人高马大左胸青龙纹身的八尺壮汉挤到门前,喊到:“我就是。” 守门的士兵把门打开,将他放出。 宋龙原以为,这是要放他走呢,便回了头给他兄弟使了个得意的眼色。 然而,正当他志得意满时,他的一双手登时被牢牢绑在背后,叫禁卫军给压低了身板,一时竟动弹不得。 手中摊着名册的禁卫军宣道:“铁威帮宋龙,聚众赌博,致良民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按本朝律法,杖刑二十,压满半年,罚银一百两,即刻执行。” 宋龙正在发愣,便被推出门外,压在了长凳上,行刑的兵士往手上唾了两口,抡起棍子,就往他屁股上招唿,哀嚎声立刻响起,如同杀猪叫一般,穿遍四方,刺耳至极。 牢里众人登时被吓傻了。 叶娉婷听了嚎叫声,抿唇一笑,后正了正神色,又严肃道:“江湖帮派之中,不乏诸多英雄好汉。不过,好汉虽多,作恶行兇之辈也不少。今日,我便要好好行行王法,叫你们知道,王法大过天。继续!” 禁卫军得了令,继续宣罪。 牢里的人,一个个被拖出,拖到了往日训练的大空地中行刑,一时之间,整个军营哀嚎求饶叫喊之声此起彼伏,声量巨大,途径此地的百姓无不侧目。 经此一番折腾,定京城内的治安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有不法之徒作恶,立时便被抓过来整治了一顿。 叶娉婷也名声大噪,在百姓心中树下了威名。 都说江湖人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按理说,叶娉婷得罪了这么多江湖势力,应该被与他们结了仇才对。然而,这些门派的头领却偏偏拿她没有办法。 谁叫她占着王法呢,老百姓也向着她。 只这一条,就叫他们偃旗息鼓,再战不能。江湖人讲义气,兄弟被揍了,不能袖手旁观,这是真理。可是兄弟不懂事,犯了法,被官差抓去,挨了打,老百姓还叫好,这就不是一个义气的问题了。这是公道与民心啊。 这两样东西,谁敢得罪? 更何况,有些弟子平日之中行为不够检点,损了帮派里名声,确实该打。故而,此刻他们虽如鲠在喉,有一万个不甘心,却根本找不到跟叶娉婷拉架势干的藉口,只好忍忍,咽下了这口气。 叶娉婷每日该吃吃该睡睡,白天听听惨叫声,晚上翻翻卷宗,参加参加大小宴会,生活无比滋润。 与皇上的三月之期到了,叶娉婷收拾一番,进宫面圣。 不出所料,皇上果然在御书房。庄亦宁的勤政,着实令她感慨。咱们这位皇帝,每日都要批奏章到深夜,还时常独睡,到目前为止,连孩子都没有。 第87页 庄亦宁禀退众人,叫她走近些问话。 “叶爱卿,怎样,事情办得还顺利吗?” “回皇上,事情很顺利,花城现已是我们的人,那十二名派往祁国的密探也已经就位,可以随时动手。” 庄亦宁挑挑眉:“不错,你这声东击西之法倒是用得炉火纯青。” 是了,叶娉婷之所以那样大张旗鼓地闹了三个月,满京城地抓人,打人,闹成一团,便是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此事上来,文武百官与天下百姓,只会相信他们所看到的,听到的,根本无人察觉到,她暗中的几个小动作。 至于盛王自己,他向来不大瞧得上自己的办事能力,此番鸡飞狗跳地闹了一通,恐怕,他也只当做是小孩过家家呢。 叶娉婷抱拳道:“皇上过誉了,微臣不过是替皇上分忧罢了。” 庄亦宁微微一笑,道:“接下来,你有何计划?” “禀告皇上,咱们虽然已在暗中布置好了先手,但盛王羽翼众多,恐怕还得各个击破一番才好。” “好,说来听听。” 叶娉婷便将她接下来所想,毫无保留告知了皇上。 庄亦宁一开始还是颇有兴致的,但是,越听她说下去,那对付人的招数便愈是兇险,残忍,这些话,似乎并不应该从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子口中说出。他变了变脸色。 这女子心中计谋频出,若有一日,她有意加害与我...... 庄亦宁腹诽起来。 叶娉婷虽然跪在地上,十分谦恭,却也时不时抬头来看他脸色。她立刻察觉到,皇上似乎,有些不愉快。 她闭上了嘴,脑子里快速翻转了一下方才是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却没有想通。难道是自己的想法不够周到吗? “皇上,微臣是否有思虑不周之处,还请皇上指明。” 与其暗自揣测,不如直接了当。 庄亦宁摇摇头:“你的计划很周到,就按你说的做吧。”她的计划的确不错,这是庄亦宁的心里话。 叶娉婷松了口气,又跪了一回,谢了恩,但心中仍觉不安。 “对了,皇上,微臣还有一事,斗胆请皇上做主。” “哦?有何事?” 叶娉婷道:“皇上,沐振生是您的属下,他为您而死,自然是死不足惜,不过,他留有一子一女,尚在人间,二人自幼便在山区一隅避世长大,还失了父母,这么多年受尽了苦楚,微臣恳请皇上,能够...” 叶娉婷突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僵,背后的冷汗直冒。 庄亦宁正在挑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是,她不知为何,突然不再说话。 庄亦宁见她一个爽快人突然婆婆妈妈起来,皱皱眉,道:“怎么,为何不讲下去了?” 叶娉婷立马叩首:“请陛下恕罪!微臣方才竟然生出了大胆的心思,竟然想求您将沐振生之女沐羽,许配给云国公府家的小公爷云瀚辰!微臣有罪!” 庄亦宁见她朝着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煞有介事地请罪,不由得疑惑道:“你罪从何来?” “禀皇上,微臣方才只想着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满心都是要为我那沐羽妹妹争一个好的前程,却忘了,此有举人唯亲之嫌,若皇上颁了这道旨意,定然会有大臣上书斥责,教您无辜蒙了冤。” 庄亦宁听完,开始时还是微微勾着唇角,后来便是以拳头抵住了嘴唇,低低笑出声来。 “你这女子,倒是满会替我着想。” 庄亦宁方才的一点猜忌,随着叶娉婷此举,越发地淡了。他提起笔,拟下一道旨意,册封沐羽为六品县主,又拟了一道赐婚旨,把两道圣旨的内容读给叶娉婷。说她不必胡思乱想,这道旨意还不足以落下举人唯亲的口实。 叶娉婷顿时红了眼眶,感激涕零:“还是皇上想得周到!谢皇上!想不到皇上竟然如此厚待沐振生的后人!微臣...微臣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叶娉婷的眼中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真情实感毕露。 庄亦宁摆摆手:“沐振生办事有功,他的后人,朕本应善待。你哭得太丑了,别哭了,快擦擦眼泪,退下吧。” 叶娉婷哭得太狠,叫庄亦宁有点受不住了,他还有一大堆的公务要处理,听了一阵的哭声,心里焦躁得很,奏摺都看不下去了,便要将她撵走。 叶娉婷得了令,便磕了几个头,感恩戴德地退下了。 直到走出了皇城大门,她才松了口气。 方才真是累极。若不求了一回罪,哭了那一场,还不知道要被皇上猜忌成什么样呢。 自古帝王多疑心。现在两人的关系虽说与旁人相比要亲近些,但那人不是普通人,那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九五之尊,天下主宰,为人臣者,必要恭谨谦卑,逾矩行径万万不可碰触。 师父不止一次嘱託过她这个道理。 方才说那计划时,她独自高谈阔论了许久,又求皇上顺着她的意思赐婚,明晃晃地拿皇上当了摆设啊。好在她顿悟了,悬崖勒马,总算转圜过来了。 她擦擦额上的汗,平復了心情,满心都是对师父教诲的感激,骑上马,往宅邸方向去了。 婚事她替沐羽两人求了下来,现在的沐羽,是皇帝御笔亲封的正六品的县主,身份尊贵,再有皇上赐婚的圣旨,荣宠无两。 第88页 她单纯善良的沐羽妹妹,值得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诱惑 因着圣上的赐婚,云国公府着实热闹了一把。 人人都道,往日愣头愣脑,最爱打抱不平的小公爷云瀚辰,如今竟然入了圣上的眼,得了一桩御赐的姻缘,一时之间,云府门庭若市,前来道喜者络绎不绝。云国公满府上下都觉面上有光,感念天恩浩荡。 沐羽亦是高兴,她要嫁人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叶娉婷为着沐羽的婚事操办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务。 她先是将存在自己处的沐家财产,统统充了沐羽的嫁妆,共凑了十台嫁妆,后又补上了自己的积蓄,给沐羽又添上了五十台嫁妆。 皇上赏下了五十台嫁妆,云国公府的人送来了聘礼,又可充上三十台嫁妆。这样算下来,沐羽一嫁,已有一百四十台嫁妆。这还是不去算其他官员送来贺礼的嫁妆数。 嫁衣,凤冠等物亦是叶娉婷花了重金购置的。沐羽手巧,说要自己来缝嫁衣,可惜时间太紧,若是还有个半年时光也就罢了,偏偏只剩了半个月,根本来不及绣。 成亲当日的安排,喜宴的客人名单......许多事都是叶娉婷亲自处理的,生怕哪处不周到,叫沐羽受了委屈。 在众多嫁妆之中,便有赵怜送给她的那条粉色渐变丝裙。 “姐姐,你看这裙子,好美呀,我好喜欢。我大婚之时,能不能穿这条裙子啊?”沐羽非常喜欢这裙子,这裙子的做工也确实精緻无比,过了多年,仍旧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叶娉婷见过沐羽穿上这裙子的样子。沐羽比她矮了半个头,脸蛋虽然胖乎乎,但身上的肉却是不多不少,粉色的丝裙衬得她越发娇嫩可爱。 叶娉婷笑笑说:“这裙子虽漂亮,却是粉色。再过半个月,是你成亲的大喜日子,是要穿正红色的。粉色是妾室所穿,你是万万穿不得的。” 沐羽露出疑惑表情:“妾室?” 叶娉婷心头咯噔一声,收敛了神色,将这裙子收起来,挽了沐羽的一双手,走到自己的房内说话。 “羽妹,半月后,你便要为人妻了,有些话,姐姐定要嘱咐你一番。”叶娉婷与沐羽相伴成长,感情深厚无比。虽然沐羽仅比她小了一岁,却格外不谙世事,单纯得不像话。她这样子,真是叫人无比忧心。 “姐姐,你说吧,我听着。” “羽妹,你的性子绵软,易受人欺负。你要记得,不论何时,我都是你的姐姐,若是受了欺负,万万不能独自忍受,若是云瀚辰那小子不给你出头,你可定要告诉我,我自当来帮你出了这口气。” 沐羽瞪着小眼睛,点点头。 叶娉婷沉沉眼,咬牙说道:“若这小子敢动了纳妾的心思,叫你受这等委屈,我定要扒他一层皮。” 沐羽撅着小嘴,歪了歪头,似懂非懂。 “姐姐,还有吗?” 说完这句话,叶娉婷良久都不再说出下一句。 叶娉婷一想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好妹妹就要嫁了人,便倍感心伤。 云家家风虽说正值敦厚,却是人头庞杂的大家族,羽儿嫁过去,不知要面对多少的算计和陷害。她心头酸涩,眼眶渐渐模煳。 若不是他们两人情深意浓,一个非她不娶,一个非他不嫁,叶娉婷真想叫沐羽嫁给一个清白简单的人家,省得叫她日夜悬心。 叶娉婷嘆了一声,叫她回去歇息,明日还有宴会等着沐羽呢。沐羽作为县主,少不得要参加这种贵族小姐们的赏花会,游园会一类,故而身上也渐渐多了应酬。 沐羽称了是,便回了房中歇息去了。 叶娉婷独自走到书桌前,推开窗子。窗外,竹影萧萧,灯火微烁,柔柔的风拍打在她脸上,潮湿,冰凉,舒缓了她心头的几丝焦虑。 她提起笔,在书桌上写下四个大字:“但求多福。” 写完后,叶娉婷撂下笔,背着手在房中绕了几圈,脑袋往窗子方向撇了撇,突然开口:“你怎么还不现身?” 窗边,一道难以觉察的黑影动了动,发出一阵低沉魅惑的笑声:“我的婷儿功力又见长了。” 那黑影一下从窗子跃进房中,书桌上的宣纸边缘微微掀起,随后又轻飘飘恢復了原状。 来的人正是燕九。 叶娉婷今年虽然才十九岁,却已修得十八年真气在身,起初时,她每年可修得一般人三年的真气,但最近两年,她的修为更上一层,凝练真气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武功更是异于常人地突飞勐进。 动起真格的来,恐怕,连燕九都未必能够打得过她了。 “你的步子我已经听过无数次,自然是能辨认得出的。”叶娉婷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燕九此刻的状态很好。他的伤已经痊癒,施了叶娉婷给的药后,身体竟然比之前要强健了几分。 他的一双桃花眼此刻显出魅惑,勾着唇角,慵懒倚在房中的柱上道:“听说,你把飞龙帮里的好多兄弟都给揍了?” 叶娉婷自顾往床上一坐,悠哉道:“谁叫他们触了王法呢?王法无情,就算是自家兄弟,该揍还得揍啊。” 燕九低低笑出了声:“好啊,婷儿揍得好,有的小崽子就是欠揍。”他伸手轻触下巴的胡茬,眼中不可掩饰地流露出温柔笑意。 第89页 叶娉婷也展颜露出一个笑:“我帮你调.教了你手下弟兄,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啊。” “哦?怎么感谢?” 叶娉婷的小屁股往床里挪动了几分,一双玉足勾在床头,拍了拍手边床上的空处:“先坐下再说。” 燕九的眼眸发沉,看着那位置,喉头滚动了一下。这小丫头,之前明明那样拒绝自己,叫他毫无旖旎的心思,现在怎么突然...... 虽然总觉得有些古怪,但眼看着心爱的女人摆出这样撩拨的姿势,目光盈盈地看着自己,他的脚就不由自主往床的方向走去,十分听话地坐下。 叶娉婷待他坐下,一双手便如同吐着信子的沙蛇,缠上了燕九的胸膛。 燕九被这动作吓得不轻。虽然他做梦都想和眼前的女人柔情蜜意地痴缠,但是,这也太突然了,叫他猝不及防,手脚大慌。平日里惯会打趣的一张嘴,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九爷...”叶娉婷柔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叫他浑身上下打了个颤。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年是如何相遇的?”她娇笑着,一颗小脑袋撑在自己的肩头,唿吸尽数落入了耳际。 燕九基本丧失了判断的能力。他脑子成了一团浆煳,一边痛苦压抑着本能,一边又忍不住地沉沦。 他根本没有听清叶娉婷方才所说之话,片刻的挣扎后,一个声音在心头狂吼:是男人吗?是男人就干! 本能终于压过了理智,他的眼中迅速窜起一股小火苗,一把擎住那两只作恶的小手,整个身子朝着她压去,嗓音喑哑地开口:“婷儿......” 突然,燕九感到自己腰间被一股大力撞上,叫他闷哼了一声,松了手。怀中的小人儿突然消失。紧接着,他的整个身子直直地飞了出去,狠狠落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儿。 “......” 燕九懵了,他瞳孔里的火焰瞬间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迷茫。 叶娉婷此时终于绷不住了,支棱着小胳膊,看着燕九摔惨的样子,哈哈大笑。 燕九总算恢復了神智。 他沉了沉脸,拍拍屁股站起身,说道:“好啊,好你个叶娉婷,竟然还记仇?” 他当然忘不了两个人是怎样相遇的。那年在昭良县,暗夜无人的小巷,这女人直冲沖地撞到了自己的怀里,被弹出去,摔在地上,引得他驻足。 “哈哈哈哈,燕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本姑娘,不,本统帅的武功现在与你不相上下,再不报当年之仇,岂不是显得我怕你啦?哈哈哈!” 叶娉婷掐着小腰,笑得开怀。 燕九看着她傻了吧唧的样子,摇摇头,嘴巴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丫头还没长大吗?怎么还这么幼稚。 算了,这样也挺好的。 待到叶娉婷总算笑够了,才与他议论起了正经事。 “九爷,韩当回来了。”一提起这个名字,叶娉婷面容瞬间严肃。 韩当自从去了平东郡,便留在那处办事,前几日终于返回京城,面圣述职去了。 韩当是幕后黑手尚未浮出水面前,她的头号大敌。他带头杀她全家一事,叫她暗暗发誓,定要此人不得好死。 他原本是御林军统帅,外派后便换了职位,做了骠骑将军,现官居三品,比叶娉婷要高出一个等级。 这么几日的功夫,叶娉婷已经见了他两回。每回见了他,叶娉婷浑身上下不无叫嚣着,躁动着。她的手在抖,心在颤。那股仇恨,经年累月从未散去,当年的一幕幕惨象,与此人浑身是血的样貌融为一体,叫她恨入骨髓。 她强忍住立时斩杀了他的念头,极为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沖他点头致意。那韩当似乎对女武官的存在感到新鲜和好奇,竟也回了个点头。 待到第二次见他时,她千真万确地瞧见了,韩当腰间挂着一把银翘剑,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样子。 碧阳剑。 “怎样,要不要与我夜探韩府,将本属于飞龙帮的东西拿回来?”叶娉婷恢復了往日统领的做派,悠悠开口,低头凝思。 燕九挑眉:“自然要去,这两样东西本就是我帮中之物,落入他人之手,必要夺回。” 碧阳剑是把不世出的宝剑,普天之下,能与它争锋的宝剑,不超过三把。 燕九使惯了这剑,这些日子以来,没了这剑,他很是不适应,与人对战时,也免不了要弱上几分。 “好,那你今日先歇下,咱们明晚就动身。” 两人议定,便各自休息去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诉情 两人夜中悄悄潜入韩府,只在府内的兵器库中找寻了片刻,便瞧见了碧阳剑。 夜色中,银鞘剑格外醒目,叶娉婷拿在手中,拔出剑身,一抹碧光顿时乍现,叫她打了个寒噤。 不错,就是它。 “燕九,快快收起来。”叶娉婷把剑递给燕九。 “绯云扇在何处?”燕九身形迅捷,在屋内翻遍了大小盒子,愣是没有找到那扇子。 “许是不在这处。”叶娉婷打了个手势,意为撤退。 燕九停了步子,点下头。也罢,今日既已寻回碧阳剑,已是有所斩获了。 两人迅速闪出房间,飞檐走壁,如鬼魅如幻影,满府上下,竟无一人察觉到异样。 第90页 耳边唿唿刮着风声,脚下步子迈得轻快,两人火速朝叶宅方向奔去。 一直跑在她身前的燕九,突然在一房顶上顿住脚步,叶娉婷堪堪停下,不解看他。 眼前人突然压下身,挡住了背后的月光,将她抱了个满怀,叫叶娉婷猝不及防。 燕九的双臂在叶娉婷后背处收紧,怀中的人一如既往地香甜,温软,叫他沉醉不已,用力吸着对方身上的幽幽香气。 叶娉婷无言,只沉了沉眸子,老老实实任他抱着。 这傢伙喜欢自己,最爱动手动脚,现下老毛病又犯了。 待到燕九终于抱得差不多了,才松了手上的力道。叶娉婷拍了拍脸颊,一张脸被闷蹭在他怀中许久,有些涨红和潮湿。 她微微张口,却又将眸子转了转,不敢看他。 燕九似是知晓她的意图,勾唇笑了笑:“别怕,我不会问那个问题的。” “我会按照你说的做,这就回平东郡,挑了盛王的命脉,伤了他的元气。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便是。”燕九摸摸她的头,嗓音一如既往地魅惑。 叶娉婷喉咙发干,愈发感到对不住燕九。她今天与他提起此事前还在犹豫,毕竟这是一桩危险的勾当,与朝廷明目张胆地对抗,稍有差池便会送命。可他居然眉头都不动一下,十分爽快地应下了。 “九爷,若有危险,你定要叫徐虎他们给我送信。” 她犹豫良久,想说你别去,但理智告诉他,只有燕九,能帮自己办了此事。想了半天,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好,你放心吧。为你,我愿做任何事。”燕九再她额上留下轻轻一吻,便纵身跳下屋顶,身影瞬间吞没在夜色中。 月光柔亮,映在叶娉婷的脸上。她驻足停留,心中撕扯良久,终于嘆了口气,迈开步子走了。 又过了几日,叶娉婷听闻韩府中失了碧阳剑后,彻查了府内,还打死了几个小厮,却仍不曾问出碧阳剑的去处,气得韩当暴跳如雷。 她冷笑一声,命人去给韩当送喜帖。满朝文武都认定了她是皇上的心腹,她的地位自然大大提升,连带着沐羽的婚事,也成了旁人攀附她的机会。 她不嫌热闹,不仅广邀了朝中众大臣,也请了诸多名门贵女,众人皆要给她身后之人一个面子,故而能应的都应下了。 到了沐羽出嫁那日,大半个京城里的王公贵胄都登门相贺,县主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场面浩荡,被瞧热闹的沿街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小公爷俊俏如玉,骑着大马满面春风走在最前。这场婚事,一时之间轰动了整个京城。 盛王也前来相贺。 “叶统帅,恭喜啊!令妹嫁得一个如意郎君,真是可喜可贺。” “盛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花随跟在盛王身后,也说了几句客套话。 盛王大驾光临,许多宾客连忙凑上来说话,叶娉婷与叶松周旋其中,一言一行都得谨慎小心。 她正觉疲惫时,韩当来了。 韩当威风凛凛,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无言的震慑气息,令在场人都噤了声。 令叶娉婷想不到的是,平日里最是心高气傲冷面无情的韩当,此刻竟直奔了她来,上前说话:“叶统帅,久仰久仰啊,听闻你曾在朝上将郑龄寿那小子撂倒在地?哈哈哈哈!” 正在不远处的郑龄寿浑身一哆嗦,酒杯中的酒水都洒了一大半。 叶娉婷见气氛不对,尴尬一笑:“韩将军说笑了,我只是凑巧赢过那么一回罢了,并没有多大本事。” 盛王突然道:“叶统帅过谦了,前些日子在京中排查江湖势力,愣是叫他们一个个抱头鼠窜,您的本事可大着呢。” 韩当神色极是谦恭,冲着盛王行了一礼,看得叶娉婷挑了挑眉。 叶娉婷忙道:“只是尽些微末的本分罢了,为皇上分忧。” “是啊,只可惜,还有一股顽劣之徒不曾被抓住,韩府中今日失了把宝剑,想必是被什么贼人给偷去了。”盛王双眸微眯,缓缓道。 韩当立刻变了脸色,破口大骂:“奶奶的,叫老子抓住了,定要割下他的头。” 这声音十分洪亮,吓哭了一位贵女的孩儿。 叶娉婷道:“韩将军莫气,我定会在城中加紧排查,若有宝剑下落,定会第一时间告知您。” 盛王幽幽道:“叶统帅这样能干,想来会给韩将军一个满意的答覆。” 叶娉婷听了这话,嵴背冒出几丝冷汗,总觉盛王谈吐之间意有所指。他是知道她与飞龙帮关系不浅的,盛王该不会怀疑到她头上了吧。 她压下心头疑虑,脸上笑容不减。 “是呀,叶统帅别太谦虚,朝中武官,大多是学艺不精之人,实乃不幸。听闻你剑术了得,常陪皇帝练剑,不如改日咱们切磋切磋?”韩当并未听出话中的意思,更不知她与飞龙帮有一层关系在。 叶娉婷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很快又被她压下,赔了笑道:“韩将军有万夫莫开之勇,我实在难及一二,不过切磋切磋倒也无妨。” “好,痛快,既是如此,咱们改日再约啊。”韩当爽快笑了几嗓子。 叶娉婷竟想不到这个一向不把满朝文武放在眼中之人,竟然对她毫无倨傲之态,言语间甚至有几分欣赏之意,令她心中异常别扭。 第91页 韩当只在此停留了片刻便离去了,待他这尊活阎王走了,宴席上的气氛才渐渐活络起来。 “唉,真吓人,韩将军杀了我那渎职的远方表哥一家二十四口人,人头被他提在手中,随意抛掷在街头,我随父母前去收尸时,魂都吓丢了。” “谁说不是呢,他是先帝时候便留下来的大臣,曾随先帝南征北战过的,手上不知了结过多少人的性命,一身杀气,谁敢惹他。”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方才见他来了,我这腿肚子都开始转筋了,扶着婢女的胳膊,往远处走了走。” 叶娉婷面上云淡风轻,内心计较起来。此人杀孽太重,得罪的人太多,虽说是盛王一党之人,不过,就连同党都要忌讳他三分。 倒不如先将他除了。 想到这处,她眯起眸子,开始盘算。 不多会儿,便到了新娘新郎拜天地的时候。 云国公与国公夫人坐在上首,笑意盈盈两人受了一拜。云瀚辰这小子的笑,这一天都没停过,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沐吉被魏言风抱在怀中,坐在她身边。沐吉瞪着大大的眼睛,伸着小手朝着沐羽的方向抓个不停。 魏言风抱孩子的手势极度熟练,孩子在他怀中扑腾个没完,他不仅稳如泰山,将孩子牢牢锁在他怀中,还不断进食,一张桌子的酒菜,大半都入了他的腹。 “嗝。” 小沐吉被魏言风胸腔的起伏和这一声嗝逗得笑起来,咿咿呀呀的唱着。 看着沐羽被云瀚辰欢天喜地迎回洞房,叶娉婷心中一热,想着自己的傻妹妹总算嫁了良人,不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面色柔和了不少。 魏言风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娉婷,你有没有想嫁之人?”魏言风把脑袋凑过来,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还有一阵酒香。 叶娉婷摇摇头:“我可是女官,还是女武官,要为皇上尽忠的,若是嫁了人去,成了什么样子。” 魏言风伸出手,敲了下她的头:“傻瓜,我问的是想不想,不是能不能。” “想啊。”叶娉婷脱口而出。 反应到方才说出口的话,她又撇撇嘴道:“想过罢了。” 魏言风挑眉:“彪悍如你,竟也思春?” 叶娉婷伸手就是一拧,拧在魏言风用来进食的那条手臂上,咬牙切齿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快来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魏言风不仅没闭嘴,还继续兴致勃勃地聊着这个话题,嘴里磕着瓜子。 叶娉婷翻了个白眼,随口胡诌:“当然是帅的,没有女人不喜欢帅男人。” 魏言风双眼一亮,把脸凑上去,忙道:“我帅吗?” 叶娉婷皱着眉头,重新打量坐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这傢伙说什么胡话呢,居然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容颜? “你当然帅啊,我府上丫鬟见了你都要脸红半天。”叶娉婷随手巴拉着盘中的菜,往嘴里送,目光扫着宴上众人,看有哪位礼待不周的没。 这男人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鼻翼轻点一粒痣,生出几分勾人之态,又兼身怀琴艺,时常在人前卖弄,叫不少姑娘都芳心暗许。他不单帅,还风流倜傥,才气外露,是个翩翩佳公子。 魏言风听了这话,眼中更添了几分炽热:“这么说,你喜欢我?” 叶娉婷再次把头转向他,脸上写着冷漠。 她扯扯嘴角,说道:“老哥你今天没事吧,该不会被哪个姑娘拒绝了吧,来我这求经验。”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魏言风第一次朝着她露出这幅表情:面颊微红,眼睑也泛着粉色,双目灼灼,似是十分殷切地盼着答案。 叶娉婷终于看出了异常,手上动作一顿,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吧。 事情...应该不是她想得那样吧。 魏言风...喜欢自己? 不不不,不会的,这傢伙可是没少给她甩脸子,乡试时还故意刁难自己。虽然两人近来平日里亲近些,却并非男女之情,她对他,一直是当做朋友来看的。 他还在热切地看着自己,这目光令她颇觉焦躁。 她喉头滚动了几下,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魏言风见她始终不予答话,眼中的神色暗了暗,似是自嘲般地笑笑:“瞧我,这是说什么呢,什么喜不喜欢的,怪可笑的。” 叶娉婷见他终于将话题转开,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他自己想明白了便好,也省得她再去费口舌。 “娉婷,你是个非常出色的人,天高地阔,未来会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而我,余生恐怕只能仰望着你。” “魏老哥你又开始多愁善感了?”叶娉婷已经转变回了平日里对他的态度,此刻毫不留情地送来一句嘲讽。 魏言风一双眸子微微眯起,将已经熟睡的沐吉交给了丫鬟,轻声道:“会的,这一天会很快到来的。” 第60章 第六十章 议事 一个月后,平东郡的农民闹事,极力反对在本郡之中推行的“改稻为桑”政令,虽说已被官差抓了不少人,但农民们一伙歇下一伙又闹起来,若是直接派出军队镇压,又会伤了民心,动了国之根本。 第92页 郡守火烧眉毛,一天之内给京城递了三封加急奏摺,请圣上裁断。 庄亦宁知道此事是叶娉婷让她的江湖朋友闹起来的,只在嘴上虽说着国事紧急,召集了大臣来议事,心间却无比镇定。 来议事的大臣们很多,都是参与过平东郡事务的,闻了消息,个个面色如土,这其中数盛王庄亦安最为着急。平东郡是他的封地,他颁布此令,让农民们将稻田改为桑田,来产出更多的布匹外销,如此一来赚到的银两要比单单靠收地租所得,要翻上几翻。 平东郡土地肥沃,风调雨顺,在这里种任何作物都要比其他郡的作物长势好上不少。若是种了桑田,桑叶的产量是正常产量的三倍,产出的丝绸数量也要翻三翻,利益巨大,叫人很难不动心。 盛王推广此政令已有三年,起初势头很好,他大赚特赚,用这笔钱购置了不少田地武器。但最近,推行却受到了阻碍。 先是江湖势力总在暗中偷袭王府军队押运的物资,虽说他派了花随去办此事,却并未彻底解决,现在又有农民闹事,还闹到了皇上这。 大顺国建国二十余载,除了先帝在世时,扫清宇内的几年,一直以来都是民心稳顺,不曾闹出这样的事来,今日倒叫他碰上了头一桩,故而叫他面子上很是难看。 庄亦宁见人已到齐,便道:“平东郡稻农闹事,郡守已发了三封奏摺,今日叫大家前来,便是商议一番,究竟应当如何解决此事才好。” 盛王最先说话:“禀皇上,臣有罪!臣未能将封地治理好,竟然惊动了皇上,实在是罪该万死。” 他往地上一跪,眼泪瞬间飈出,言语切切。 叶娉婷今日也被邀来看这齣好戏,她挑挑眉,不禁被盛王高超的演技折服。 庄亦宁做了个平身的手势:“无妨,几个暴民罢了,皇兄快快请起。” 盛王啜泣着含泪道:“皇上,改稻为桑之政,已在平东郡推行了三年,这三年时间,靠着这个政策,国库的收入每年都可多出三百万两白银,实在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政策啊。” 丞相黄之荣道:“是呀皇上,平东郡中每年的粮食产量够全郡百姓吃上两年了,也不是没有粮,却是为何要闹事呢。” 庄亦宁将郡守所奏的奏摺递给手边小太监,叫太监拿给在场众人传阅。 这奏摺的内容是,平东郡田地总数已有六成改稻为桑,剩余的稻田已经不够郡里的老百姓填饱肚子,郡中的粮食又被征走到大桑户,大的织造商处许多,便有许多农民开始饿肚子。再加上今年水灾频频,本已减产的粮食又减产了三成,流民渐起,世情动盪,在这么下去,恐怕便有大股的农民要造反了。 盛王看了内容,红了红脸。他常年身在定京城,对于郡中的各类事务大都交由亲信手下来办,并不知晓郡内的情况。眼下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郡守竟然还把事情捅到了皇上处,情况很不好,叫他十分焦急。 黄之荣看了奏摺,道:“陛下,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平东郡内百姓的吃饭问题。我看,不如先将其余郡中的余粮调到平东郡中,好生安抚百姓,待到今年过去了,明年风调雨顺,收成好了,便也安定了。” 众臣复议,正是此理。 叶娉婷眼皮一跳,在心中冷笑一声。丞相这话,倒是把盛王盲目推行改稻为桑政令的错处给完美避开了,他贪图暴利压榨百姓使得流民四起,才是此次事件的根本所在。 “好,我看不错。黄之荣,既然主意是你出的,便由你全劝负责此事吧,朕要在两个月之内看到成效。” 黄之荣叩首谢恩,说自己定会不辱皇恩,不辱使命。 此次议事完,庄亦宁便点名留下叶娉婷陪他玩。盛王临走时,看皇上对她这副亲密的模样,不由得撇撇嘴。俩人装什么装,背地里必然早已苟合了,小蹄子太把自己当回事,等到日后皇上厌了她了,不再惯着她,到时候墙倒众人推,看她还怎么得意。 “叶爱卿,今日朕按照你的意思,派黄之荣去收拾平东郡的烂摊子,你看朕的表现如何?”庄亦宁调整了下坐姿,口气轻快。 叶娉婷却是如遭雷噼,慌忙跪下,她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天皇老子,现在竟说这话来吓唬她,额间沁出冷汗,忙称:“臣不敢,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令陛下按臣说的做,臣不过说说自己的主意,而主意恰好被陛下採用罢了。” 庄亦宁脸上带笑,片刻后方道:“黄之荣去平东郡主持事宜后,京中的一切,可就交给你了。” 叶娉婷心头一紧,称了声是:“请陛下放心。” “好,很好。若事情能成,你便是朕的肱骨重臣,想要什么样的荣宠,朕都会给你,若是事情不成...” “若是事情不成,微臣便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的头上,一切的一切,与陛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庄亦宁淡淡笑出声。 叶娉婷被这笑声搞得头皮发麻。这魔鬼拿了话来套她,点明了要她拼命去干,若干不成,他就要一脚把她踹了。 这后果她早已知晓,现下想起,虽然紧张不安,怕自己功亏一篑,却也能给她增加动力,叫她时时刻刻警醒。 叶娉婷咽咽口水,虽说此刻说起这话似是不合时宜,但她的确想了很久,忍不住脱口而出:“陛下,微臣斗胆,想问陛下您一个问题。” 第93页 “哦?你说。” “敢问陛下,您是出于何种目的选拔女官的呢?” 叶娉婷绝对不会相信皇榜上所说的鬼话。混了这些日子的官场,她已经彻底明白,利益才能驱人行动。若无必要,大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劳动,为的只是选出这么几个驻京接待官一类的闲职,说给谁听都不信。 故而,哪怕对外宣称的理由再是冠冕堂皇,再是振聋发聩震慑人心,皇上也必有他的私心,以及他的真实目的。 叶娉婷的一颗头低低下伏,深深拜倒。她能嗅到地面上隐藏在华丽地毯下的一丝尘土气息,膝盖已经麻木。自从进了官场,叶娉婷每日笑脸逢迎,但内心满满装着的都是算计,见了权贵要鞠躬,要跪拜,见了皇上要磕头磕得砰砰响。 往日那个快乐自由的她,似乎离现在很遥远。在山中的快乐日子,夜夜入梦,成了她最为惬意的时光。 庄亦宁的脚步正在朝着她走近,站定在她的身前。 她一动不动保持着姿势,只听头顶传来一句:“先起来说话。” 她便顺从地起身,微不可察的抚了抚额前的一点点灰尘,从容得体地站直,又稍稍弯了腰在皇帝身侧站好。 庄亦宁将她的所有姿态都看在眼中,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叫她坐下说话。 两人坐定,庄亦宁托着个茶杯,抿了一口,缓缓说道:“朕的母后,是位德才兼备的女子。” 叶娉婷连忙送上马屁:“皇上所言是极。臣常听闻已故的文慧皇太后与先帝伉俪情深,且文韬武略胆识过人,先帝御驾亲征时,文慧皇后在朝中主持大局,令先帝无后顾之忧。” 庄亦宁谈起母后,眼中的神色不再是疏离与冷淡,他面目柔和,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似是沉浸在美好的过去中。 “母后是位奇女子。她自幼教导我和大哥,女子并非低男子一等,男强女弱,不过是一时之势罢了。她希望本朝能够重用有才德的女子,勿要再将女子当做玩物,当做只用来生育的工具。” 叶娉婷深感震惊。想不到,文慧皇太后竟然说过这样的话。 庄亦宁继续道:“母后故去,朕常常怀念她。想起她所说的这番话,越想越觉深有道理。男女皆为人,既然男子之中有无数栋樑之才,那么女子之中,像母后一般出色的人,定也会有的。朕设女科,选女官,便是要全了母后的一番苦心。” 叶娉婷眼睑微微发红,内心感动不已,想不到,文慧皇太后才是她真正的贵人。文慧皇太后见识卓绝,明理通达,实乃本朝女子之典范。 “陛下,文慧皇太后在九泉之下,得知您全了她的心意,必会欣慰。” 文慧皇太后卒于先帝驾崩前一年,当今太后是先皇的珏妃,生下一女,现封为品宣公主,她母女两个从不过问政事,活得清闲富贵,甚少出现在众人眼前。盛王的母亲乃是一时盛宠无两的晴贵妃,亦是早早地去世了。 庄亦宁闻言,看她一眼,道:“母后所说不假。你,很不错。” 叶娉婷本已劳累,方才坐热了屁股,听了这话,又赶紧装模作样的跪下,说:“臣不敢当。” “文采飞扬,剑术超群,乐理通慧,姿容出挑,进退有度,计谋百出...这样优秀的女子,当得起朕的夸赞,也受得住母后的期许。” 叶娉婷想了想,若是再谦虚一回,便是打皇上的脸,若是不谦虚,便是觍着脸受了这么大的赞赏。思来想去,总觉都是不妥,只得恭谨叩了三个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政变 又过了几日,黄之荣从定京城出发,往平东郡调粮去了。 韩当上奏请求与黄之荣同行,但皇上不允,故而作罢。 叶娉婷看着浩浩荡荡出行的一干人等,手攥成拳头,胸腔上下起伏。 时机已到。 又过了三日,她在定京城皇城西北方向的一处禁军驻扎营,设了武官宴,宴请朝中几位位高权重的武官。 有大将军,御林军统领,骠骑将军,安夷将军等,俱是品阶比她高的资歷老的武官。这些人倒也是很给她面子,竟然来了个□□分。 到了宴会开始时,众宾客一一落座,整个大帐的温度骤降了许多。 他们每位俱是曾在战场上杀过敌的将军,手底下了结过的人命,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周身气度与常人大异,令人胆寒。 “怎么,叶统帅,你这宴设的是何意呀?” 武官到此,不见美女萦绕,不听丝竹悦耳,虽是有酒有肉,却未免过于冷清了些。 叶娉婷拱手回道:“各位将军,今日之宴,为的是切磋武艺。” 韩当接过话来:“前些日子你家妹子成亲,我说咱们改日切磋,不成想,叶统帅竟然放在了心上,设下这宴席,让大伙都来热闹,不错。” 叶娉婷称了是:“今日咱们图个乐子,若有将军愿意下场过招是最好不过的,若是不愿,小女子自当为各位舞剑几回,叫将军们不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大帐内的将军纷纷点头。 大顺国经年未燃战火,虽说前几日平东郡闹出了事,不过,皇帝并不动用武力镇压,叫了丞相去调粮,那便没有他们什么事了。大将军是武官之首,却已经清闲了数年,天下太平,这群武官就显得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第94页 今日这宴,叶娉婷叫诸位下场比试,正是戳中了在场各位的心窝子,他们巴不得舒缓舒缓筋骨,回忆回忆旧年在战场上的风采。 “好!我看不错,我先来!”车骑将军第一个站起身,撸起袖子。 “好呀,既然你要先来,那我便来奉陪。”安夷将军亦是起身,他拿起侍从抱着的大刀,继续道:“我用惯了这刀,不与你打赤膊战。” 车骑将军笑了两嗓子:“用武器更痛快,来人,把我的银枪取来。” 其余人坐在大帐内,看着这两人拉开架势打作一团,一个个眼中冒着火光。 叶娉婷瞧着这两位将军身手俱是不凡,一个速度迅勐,一个力大无穷,两人在场上互拆了一百余招,还未分出胜负。 大帐内的将军,看得热血膨胀,摩拳擦掌,想着待会儿自己也要下场比试一番。 车骑将军与安夷将军点到即止,两人歇下时,浑身都是大汗淋漓,畅快得不行。 “好!两位将军身手好极!接下来到我啦!” “......” 叶娉婷端着酒杯,一会儿与在场众人接耳交谈,一会儿对场上对垒的将军品头论足,众人无不欢愉。 她看了看时辰,想着差不多了。 “韩将军,此宴因你一席话而起,若你我不切磋一番,恐怕不妥。” 叶娉婷站起身子,取过一枚束腰带,将腰身勒了勒,向韩当发出了比试的邀请。 韩当大笑两声:“好呀,我正在等着呢,来,让我瞧瞧叶统帅的本事究竟如何。” 韩当使的是一把巨形宝剑,足有五六十斤重,这种样式的剑兴起于前朝末年,时下在大顺国很是流行。 韩当并不谦让于她,将五六十斤重的大剑提在手中随意挥动,宛如捏着一只玩具般轻松,看样子,她今日不单要面对此人高超的武艺,还要想办法周旋这一柄大剑,果真难办。 她思来想去,在场边的武器架子中,选了一条链子锤。 “韩将军,你看这件武器如何?” 韩当不屑一笑:“叶统帅,这链子锤极难操控,若是一个不小心,便要伤了自己,你若真要用,可要当心。” 叶娉婷道:“韩将军放心,我无事时便常来耍这链子锤,至今为曾伤到过自己。” 叶娉婷说完,便将手柄拿在手中,运起力来,将锤身在空中甩动,转做一个个飞速闪动的螺旋。 韩当眼前一亮,想不到这丫头果真有些本事,倒是没有叫他看错了人。 “好,既然如此,咱们便开始吧。” 比试完的几位将军已将上身衣服脱了,露出一身肌肉,汗水还在哒哒往下滴。他们见叶娉婷开始上场,都来细看。毕竟,这位叶统帅的实力究竟如何,在场众人心中均已存疑良久。 叶娉婷眼神凌厉,一枚三十斤的铜锤被她挥舞得唿唿作响。 她抢先出招,直直冲着韩当面上甩去。韩当侧身一闪,轻巧躲开。她又横噼一次,被韩当弓过腰避开。 叶娉婷的身形随着铜锤的力道与方向不断调整,铜锤出力时太勐,她的右臂需得受得住那股拉力才行,若要拉回,还得用上小腿和左侧身的气力,才能不令自己的肌肉被撕扯到。 将军们都在称赞她。想不到一个姑娘家,居然能操纵得了这样一件难用的武器,还为曾伤到自己,与韩当对垒许久,未落下风。 叶统帅的威名与恩宠,看来是实至名归呀。 韩当并不用剑去挡那铜锤,铜锤出力时太勐,若要直接挡,恐怕会震裂自己的虎口。若是直接去挡锁链之处,那铜锤便会有股反力,直接命中己身。 不过,她的路数自己却是已经渐渐看明白了。无非是噼,擂,盖等,倒无甚新意。 韩当看准时机,将大剑噼在锁链之上后迅速俯身,铜锤急速缠绕在大剑的剑身,再也挥动不得。他得意一笑,心中料想,这场比试,是他赢了。 然而,接下来的场景,他竟然无论如何都没能预想到。 只见叶娉婷手中紧握着柄身,借力在半空中腾起,顺势踩上了这柄剑,宛如轻燕,整个身子都踩在了这剑身之上,但韩当却并未感到多了什么重量。她伸出一只脚,勐地踹向韩当的右脸后松手落地,这一脚力道奇大,竟将他踹出了五丈远。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个瞬间。 韩当连滚带蹭地飞出了五丈,整个人都迷煳了,待到他晃悠着从地面站起,只听在场有人惊声唿号,声音悽厉至极。 咦?这是谁的血? 韩当伸出手看了一眼,不知为何,上面竟是一片殷红。 他勐然感觉到一股极为骇人的痛楚,痛到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想尖叫嘶吼。 身体内的所有力气似乎在迅速地流失,他想去抓,却只能抓到一滩温热的血液,没过多久,他便再也不能思考,他忘了所有,大脑一片空白,那痛似乎正在将他的灵魂剥离。 他终于再不动弹了。 叶娉婷唿出一口气,眼中充血,内心深处压抑着的冲动和狂躁,在方才的那一瞬,彻底爆开。 韩当倒下后,叶娉婷便从小腿衣料中抽出一柄短刀,将他的喉咙割断。 他死了。 在场所有人都亲眼看见,叶娉婷杀死了韩当。 第95页 众将军心中大惊。他们虽然见过这种场面无数,并不像伺候侍酒的小奴那般惊唿,却也大感威胁。 她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朝廷命官? 众人连忙环顾左右,却发现,他们已被叶娉婷手下的禁军团团围住。 嗅觉敏锐的几位将军立刻觉察到了她的意图。 宫中恐要生变。 叶娉婷了结了仇敌,心中大为舒畅。此贼身上背着她家数十口人的血债,血债血还,这一切,总算有个了结。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 她原以为,这过程应当是令人胆怯的,她会紧张,会害怕,没想到,真正上手时,这一切动作竟是如此干脆利落,割喉时,甚至连心理负担都没有。 只有痛快,大仇得报的痛快。 她甩了甩短剑上的血,朝着众将军道:“诸位稍安勿躁,小女子这就要去做一件要紧事,只求诸位不要走动,不消多久,你们便能自由。” 她骑上马,以最快的速度朝盛皇宫奔去,将沉默不言的众将军甩在了身后。 盛王今日被皇上留住议事,现下两人应当正在御书房中。 这是皇上与她安排好的。 盛王对一切一无所知,待到他议事完毕,自己并两个随从沿着空旷的宫道往宫门走时,发觉到了一丝异样。 不待他叫喊出声,禁军便将他牢牢捉住,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团布,叫他说不出话来。 盛王面上惊恐不定,就被直接拖入了监牢之中,连一句辩白质问的话都不曾出口。 叶娉婷见盛王已被捉住,便再次折往盛王府。盛王府此时也蒙在谷中,尚不知王爷已入监牢,叶娉婷与花随里应外合,将府中之人统统拿下。 京城内,所有掌管虎符的将军都被叶娉婷控制在大帐,其中不乏有盛王的支持者。然而,他们已被团团包围,待到禁军放了他们去,再去调兵已是来不及了。与盛王来往最为密切的韩当身死,已经给了他们一个信号,若要继续拥戴盛王,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而文官们一个个空有一张嘴,此刻显得极是无用,文官之首黄之荣又已被外派,现在正在去往平东郡的半途中,他们群龙无首,没了主意,只得眼巴巴看着叶娉婷带着禁军风风火火在定京城中四处拿人。 最要命的是,叶娉婷拿住了盛王府中人后,便当众宣告盛王通敌杀害大皇子庄亦定之事,叫满城百姓都知道了,盛王的民心迅速凋敝。 从韩当身死到盛王府败落,前后不到两个时辰,盛王在京中的势力便被连根拔起。 观望中的众臣见大势已去,事态再无转圜的可能,又想到了韩当的下场,便只得考虑着该如何撇清与盛王的关系,以求保命。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心惊 这一次政变做得极是漂亮,给所有人来了一个猝不及防。 盛王的拥护者做梦都想不到,皇上竟然会在此时下手,且派来办这桩奇险之事的人,不是那几位被日夜监视的元老大臣,竟是这人人在背后议论不休的女武官,叶娉婷。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眼睁睁看着多年辛苦经营的势力,在一朝全部葬送。 盛王一被捉住,花随便将盛王与祁国太子勾结的证据上交,叶娉婷远派祁国的那十二个探子,在接到动手的信号后,将往祁国传递此次京中风云突变消息的密探统统暗杀。 一夜之间,京城势力大换血。 盛王的死党俱被收监入牢,论罪定处,其余大臣心惊胆颤,在家中拟奏摺准备明日上朝之时撇清与盛王的干系。 毕竟,他们也没有想到,大皇子定之死竟然与盛王有关。 待到第二日早朝,叶娉婷被皇帝加封为正二品的卫将军,赐府,加侯爵。 叶娉婷名义上的哥哥叶松,只待春闱时考中举人,便能立时加官进爵。 满朝文武皆噤声不语,再无人去指摘她名不副实,更不敢再有人去议论她的女儿身份。 这女人的手腕,实在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真是想不到,皇兄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庄亦宁沉痛掩面,似是伤感。众大臣齐齐跪拜劝了一回。 叶娉婷抬抬眼,似乎并不曾见他掉金豆子,唇角还似有似无地勾起了弧度。 “唉,天家兄弟竟是如此难做吗?朕本以为我们兄弟二人能兄友弟恭到终老。” 庄亦宁又是一阵长吁短嘆。 众大臣再次跪拜,劝了一回。 她抽抽嘴角,叫自己不要再抬头去看庄亦宁那拙劣的演技。 庄亦宁在朝中大为褒奖叶娉婷此次的功绩,满朝文武皆来送上彩虹屁,每人都抢着贊了她一句。 “黄之荣还未到平东郡郡城吗?” “回皇上,丞相约莫还有六日抵达。” 庄亦宁点点头:“叫他安心留在平东郡中办事吧,若朕不召回,便不准他回京。” 众大臣冷汗直冒,连忙称是。 几日之中,京城上下风声鹤唳,皇上彻查了当年大皇子死亡一案之真相,痛斥了盛王的冷血无情。群臣跟着清算了盛王的罪责,庄亦宁唉声嘆气地听完,便火速下诏:庄亦安贬为庶人,发配西岭,即刻启程。 他的其余家眷也随之发配。 花随一直被关押在牢中,待到盛王一行人上路,叶娉婷才悄悄来到牢房中,将他提出。 第96页 花随的身份一直都十分隐秘,即使盛王府中之人都因了他下狱,但他与叶娉婷的关系依然无人知晓。 两人避开众人的视线,转出定京城,来到了城外的一座山坡上。 叶娉婷将早已藏在此处的马和金银财物包裹取出:“皇上已经下了密旨与我,看在你除盛王有功的份上,免去你的罪责,现在你自由了,却是不能继续留在这定京城内。” 花随的囚犯服已经换下,此刻,他身穿崭新的纹云窄袖便服,披了条黑色的披风,低头缄默不语。 “脸上的伤恢復得如何了?”叶娉婷一面替他打点路上的吃穿用度,一面询问他。 花随垂垂眸子,细软浓密的睫毛唿扇唿扇地拍打了几下。他将面巾拉下,露出一张俊美精緻的容颜。 叶娉婷手上动作一顿,看着他的脸,咽了咽口水。 这傢伙,长得还真好看。 立体的五官镌刻在脸上,白皙透亮的皮肤上没有一丝斑痕,如象牙般耀眼,一双眼睛终于焕发了神采,深蓝色的眸子如广阔无垠的天空,海洋,任鸟飞,任鱼跃。 花随抬起头,唇角勾起了十分好看的弧度,他将那蒙面巾置在地上,纵身一跃骑上了马,将包袱背在背后,目光飘向西方。 “花随,接下来你可有打算?” 花随得了自由,语气中透出前所未有的欢愉:“去峤国。那是我族人原本生活的地方。” 叶娉婷点点头。他不能回祁国,在这大顺也是难以立足,若能去峤国,那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想必会有个安稳的未来。 虽说两人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十分微妙,但她知道,此人肩负沉重的过去,所遭受的苦难超出常人想像。叶娉婷很钦佩他,钦佩他能在那样的环境中脱颖而出。 短暂的半年时光里,她发现花随是一个十分可靠的伙伴。自从他答应了要做自己的内应,其行事主张滴水不漏,不仅朝她传递了源源不断的消息,还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花随,我还有一桩事要问你。” “好,你问。”花随的衣摆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叶娉婷的手攥了攥,心跳渐渐不平稳了。 终于,要说到这桩事了吗? “九年前的瑛王案,不知你有没有印象。” 花随毫不犹豫点点头:“我知道。” “你可知瑛王一家究竟因何而死?” 谋朝篡位这样的理由,连鬼都不会相信。 他转头看了一会儿叶娉婷,眼神中满是打量,似是思索了一番,才开口:“瑛王必死。” “你说什么?”叶娉婷眼神瞬间凌厉,阴鸷发问。 “我说,瑛王必死。”花随挑了挑眉,坚定且决绝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叶娉婷闻言,心中登时有一把火焰升腾,烧得她浑身颤抖。 她咬紧牙关,极是愤恨,脑子似是要炸开,走上前一把将花随从马上扯下,将他推倒在地:“你胡说!父王是先帝最好的兄弟,对先帝鞍前马后忠心耿耿,他身居高位,被先帝封做唯一的异姓王,功绩镇四海,为国事日夜操劳不休,不贪污,不好色,勤勤恳恳数十载乃至积劳成疾,怎的就是那必死之人了!” 叶娉婷撕心裂肺地喊出这一席话,叫被扑倒在地的花随惊住。 父王? 这么说,她是... 叶娉婷早已满面泪痕。这桩心事常年累月积压在她的心头,时常化作噩梦来折磨她。她有苦说不出。身边人虽说与她亲厚,也知她来歷不凡,却并不是能诉心事之人。 此刻她咆哮着说出了这番话,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一般,跪倒在地,俯首默默流泪。 花随站起身,静静看着她,待到见她总算停止了哭泣,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时,冷下眸子道:“正因瑛王是你说的那般,他才断断活不得。试问古往今来,有哪位皇上能容得下一位大权在握德高望重的叔辈在朝廷唿风唤雨,有哪个臣子能容得下不贪不色铁面无私的高位权臣终日以极为严苛的标准要求所有人,有哪位皇亲能容得下一个异性臣子踩在他们头顶叫他们终日拜服?他若不死,所有人都过不得好日子。” 这席话,宛若五雷轰顶,叫才缓过劲儿来的叶娉婷心神俱震,惊怒万分,大脑更是恍惚晕眩。 花随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把事情做得好也有错? 她嘴唇颤抖着,面色苍白,堪堪扶住了身后的岩石,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你若要报仇,恐怕找不到人去报这个仇。若你因报仇而来,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吧。” 花随抱了臂,站在她身侧。 “难道我一家人就这样无辜死去了吗!” “这世上无辜死去之人多得很,讨不回公道者十有八.九。” 花随的话犹如一记闷棍敲在她头上,叫她眼前一黑。 良久,叶娉婷终于找回了些许的理智。 她喉咙干哑,心如刀割,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她抬起头,将手抽回,勉强稳住了身子,疲惫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花随目不转睛看着她,微微颔首。 “花随,祝你一路顺风。” 第97页 叶娉婷浑浑噩噩地转身,踉跄着往城门方向走。 “叶娉婷!” 背后的男人突然拉住她轻飘飘软绵绵的手。 叶娉婷木然转过头,一双眸子黯淡无光,微微侧了头:“还有事?” 花随深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大手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在掌心,温热的气息叫她回了回神。 “如果可以,我...很希望你能跟我走。” 花随象牙般白皙的面容上突然飞起两抹红晕,眼皮微垂,原本平淡如白开水的声音竟然夹杂着些许的颤音,包着她手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加大。 叶娉婷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跟他走?为什么? 花随从未有过如此的紧张感,哪怕十几年前慕炎命他勐虎相斗时,他都不像现在这般心跳如擂。 他的喉结滚动几下,舔了舔唇道:“跟我一起去峤国,远离这里的一切,我发誓,会一生一世对你好。” 他的话在叶娉婷的脑中来来回迴转了好几个圈,话里的意思她才终于明白了。 花城也喜欢她。 她失笑摇头:“我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哪里吸引了你,叫你愿意一生一世对我好。” 她确实不明白,不明白燕九为何这么多年来不放弃对她的追求,不明白魏言风期盼着那句我喜欢你的炙热眼神,更不明白花随这个开始时的敌人后来的可靠伙伴,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誓言。 花随摸了摸右边的脸颊,道:“我竟也解释不清缘由,只知道我想,很想和你在一起。” 叶娉婷将手抽出。 “花随,你我不是一路人,我们两个,没可能的。你会遇见一位很好的女子,与她相伴一生。” 叶娉婷朝他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浅笑。 两人的衣摆随风飘扬,叶娉婷高高束起的黑髮纷飞起舞。 就这样吧,花随。 这个结果,对你对我都好。 叶娉婷转身离去,走得决然。 花随的手臂仍悬在半空,久久未曾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好友花随向您发出“移民”邀请 您已拒绝对方的请求 花随:qaq ----- 花随杀青啦! 他会在番外拥有姓名!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劝导 叶娉婷回到宅邸后,称病不上朝,一个月都不曾出门。 皇帝多疑,派来大太监福喜前来,却发现叶娉婷果真面色苍白身体虚弱,卧在床上,不像装病。福喜回去后如实禀报给庄亦宁,庄亦宁这才卸下了疑虑,发下赏赐,好生抚慰了一番,还派来御医为她诊治。 只不过,御医竟只能瞧得出表症,不明白这病究竟从何而来。 叶松已考过春闱,对自己的文章和口才很有信心,现下正是志得意满之际,见叶娉婷突然生了怪病,便推掉了诸多应酬,悉心在侧照料。 “小婷,把这药吃了吧。” 叶松日日亲力亲为,为叶娉婷熬药。 叶娉婷受不住他的好意,只得起身喝了药。 叶松嘆气道:“好端端地,你怎会突然生了这怪病呢。” 叶娉婷眼皮耷拉着,脖颈上透出细汗,无力地笑了笑:“哥哥不要担心,我会好起来的。” 叶松望着床上骨瘦如柴的小人儿,心里难过,再想到他北山叶氏一族是借了叶娉婷的东风才得以重耀门楣,不禁更是焦急她这病情。 “哥哥,我有羽妹和瀚辰照顾呢,你快快忙去吧,你是北山叶氏的正经传人,家族兴衰都在你的手中,现在咱们家受皇帝的恩宠,风光无两,哥哥,你可一定要把握住这个大好的机会呀。” 叶娉婷一席话点醒了叶松。 小婷倒下了,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得站出来,不然,旁人以为他们叶家无人了呢。 叶娉婷见叶松总算开窍,出门应酬去了,这才放下心。 她偏过头,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巴不得自己就这样死了。 父王有罪。 罪名是莫须有。 她不仅问了花随,还追到了盛王一行人,叫盛王亲口说出究竟是谁主使杀害了自己的一家。 没想到,潦倒悽惨的盛王竟仰天大笑,对她说:“我果真没有看错,你太天真了。主使?叶远,他一个异姓王,本就是个极特殊的存在,父皇驾鹤西去之日,便是他的死期,这一点,他自己清楚得很。” 既然如此,那她这么多年劳心伤神,如此拼了命地想回到京城中来查找真相报仇,岂不成了一桩笑话? 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 从上山随师父学本事,到下山坚定决心考女官,换身份,歷经波折,为庄亦宁鞍前马后,帮他巩固皇权,清扫异己,最终竟然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 若早早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她不如死在当年的那场灭门中,一了百了。 正当她万念俱灰之际,沐羽软糯的声音传来:“姐姐,有位道长自称是从玉罗山来,他说是来看你的,我已将他请到前厅中了。” 叶娉婷闻言大吃一惊。 师父? 叶娉婷慌忙应了一声,踉踉跄跄地下了床,捧着润湿的面巾,擦了擦脸,换了一身装束,这才走出卧房。 第98页 前厅中,一席黑袍的温卿遗世独立,洁白如玉的面容与数年前所见相差无两,手中的拂尘无风自扬,剑眉星眸,举手投足尽显从容淡然之态,宛如谪仙。 “师父?” 叶娉婷轻轻唤了一声。 温卿转过身,与四年未见的徒儿相见,眼中闪出了光彩。 只不过这高兴只存在了一瞬,便被担忧盖过。 徒儿竟瘦成了这样? 原本饱满的小脸蛋,竟然显出了两个凹陷,身形比四年前瘦削了不少。 温卿无言,走到叶娉婷的身前,一把抓起她纤细的手腕,开始诊脉。 叶娉婷看着四年未见的师父突然出现,好看的眉毛在看到自己的一瞬微微拧起,师父的指腹传来冰凉的触感,这一切都叫她又是欢喜又是愧疚。 “你得了心病。” 温卿微启朱唇,声如仙乐。 “师父...徒儿,徒儿愧对师父的大恩。” 叶娉婷强忍泪水,作势便要下跪。 她对不起师父的教诲,对不起师父在她身上消耗的时间和精力。师父是修仙悟道之人,她的出现,扰了师父的清修,还没有对师父提供一点点的帮助。 温卿用拂尘止住了她的动作。 “快快躺下歇息去。” 叶娉婷不敢忤了师父的意,抽抽鼻子,便往卧房中走。 温卿坐在她的身侧。 “婷儿,我知你遇了麻烦,此番下山,便是要来开导于你。” 温卿温言软语,眼中带着几抹心疼的神色。 叶娉婷原本因师父到来倍感喜悦而点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抿抿唇沖师父道:“谢师父关怀。” 在师父面前,她一向乖顺。 温卿道:“既然无法报仇,便将此事放下。要知道,世间一切事务都有它的因果定数,人力不能撼动其半分。你既不可为,便不为,凭你此刻的本领,若能想开,去做任何事都会得个好的前程。” 叶娉婷咬着下唇,叫自己不要落泪。 明明都是劝导,但师父的话却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叫原本愁云惨澹的她有了些许的舒缓。 这一个月来,她每天都深陷在此事中不能自拔。她恨,恨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为父王申辩冤屈,她不想再看见庄亦宁的脸,这个默许了一切暴力行动的决策者。 日日夜夜心如刀割。 “谢师父教导。” 温卿看着徒儿苍白的小脸,一颗心紧了紧。 “你若想,便随我回那玉罗山中,我师徒二人如往日那般生活,岂不惬意?” 温卿没料到自己怎会说出这句话。他原本不愿给徒儿增添任何的心理负担,只求她顺心顺意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叶娉婷伸手擦擦额上的汗珠,低眉一笑:“是呀,往日的生活最是惬意不过的了。” 这举动与话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了,但温卿不知为何,看着这场面,心跳竟漏了一拍。 “师父,我这就随你回去。” 温卿闻言,如释重负。还好,小徒儿总算放过了自己,随了他回去,过上几日清闲时光,时间长了,这些世俗的烦心事自然也就忘却了。 叶娉婷定下注意,便开始张罗着辞官归隐之事。 她虽说病了许久,但头脑却清醒得很,加上师父亲自前来开导,精神更是恢復了许多。 她还不能就这样急匆匆地走掉。这里的一切都是她辛苦经营下来的,无论是人脉,民心,还是权势,富贵。 她并非舍不下这些,只不过,在走之前,她须得安排好一切,打点好一切。 最起码,要让她看到哥哥考中举人,谋得官职,在朝中站稳脚跟,沐羽腹中这一胎能够平安生产,燕九和他的帮众能够顺利脱身赶快回京。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想看着小沐吉能够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帮着沐羽处理她不擅长的那些事,想看到哥哥能娶一位高门之妻,光耀北山叶氏的门楣,想看到远在北山郡的叶小小被叶松接来兄妹相认团聚的那一刻,想看到九爷接任帮主一职后匡扶正义除恶扬善...... 她不是舍不下这里的一切,不是的,不是的... 师父的住处已被她安置妥当。 她答应了师父要离开这伤心地。 叶娉婷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只待她在这俗世之中再无牵挂,她便随师父回玉罗山中清修去,再不问时移世易,再不去理俗缘爱恨。 温卿爽快应下小徒儿的请求。 小徒儿要了结一切再随他而去,实乃人之常情。 在那里修行都是一样,只是换了个住处罢了,即便小徒儿要料理个一两年,他也能气定神闲地等着。这点时光,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若是徒儿改了主意,寻到了新的归途,他也能立刻接受,独身回到玉罗山中去,为她祝福。 叶娉婷往宫里递了帖子,请求入宫面圣。 庄亦宁立时允了。他已经一个月不曾见了这丫头,听闻御医说她病症如何蹊跷,心里惊疑又关切,却也不好出宫去看望。谁叫他是九五之尊呢,一言一行都颇受瞩目,倘若叫有心人看了,保不齐还被人捏住了错处编排一番。 两人在暖微阁中相见时,叶娉婷浑身裹得严实,小脸没有了先前的精气神,噘着嘴,耷拉着眼皮,小小的一只蜷缩着跪在地上,叫他使劲皱了皱眉。 第99页 好端端地丫头,怎么变成这样了。 “起来吧。” “谢皇上。” 庄亦宁示意她快些坐下说话,叶娉婷谢了恩,绷着小脸低头坐好。 “叶爱卿,你的病情如何?” 庄亦宁才新封了她为正二品的卫将军,此刻原本正是她一展宏图的良机,却不曾想糟了这病,叫庄亦宁好一阵唏嘘。 “回皇上,微臣这病怕是好不了了,此次前来,便是请求辞官的。” 庄亦宁端起茶盏的手颤抖了下。 辞官? 不知为何,他突然暴躁,将茶盏掷在桌面,厉声道:“我不许,这病怎会治不好,叫御医看,叫天下的名医都来看。” 叶娉婷抬起眼,被庄亦宁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皇上的心意臣心领了,能不能治好全凭天意,若是不能,再急也是无用。” 庄亦宁不知自己哪来的这股火气,一时竟抑制不住,他站起身,冲着福喜喊:“快传御医来!我不信治不好这丫头的病!” 福喜从未见过天颜如此失态,不过他心思玲珑,一句都不曾多问,即刻领了命去寻御医去了。 叶娉婷亦是晃神。 一向沉稳裁度的皇上,今日这是怎么了?还有,他唤她丫头? 庄亦宁气得满地来迴转。这丫头说自己要病死?她还如此年轻,有这般大才大智大勇,治不好?听天意?呵呵,他不喜欢这样的笑话。 没过多久,福喜领着十来个御医火速赶到,他们听闻皇上发了火,一个个汗如雨下,携着药箱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跑而来。 叶娉婷看着乌央来了一片人,就觉得烦躁。她压下心头的不快,伸了手臂,叫御医一个个搭脉诊治。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天下 御医一个个搭脉诊治后,便凑头聚在一起商议了片刻。 叶娉婷眼瞧着御医们给她开出了一大堆大补的药材,却没有一样是真正有用的。她内心失笑。也怪不得这些御医瞧不出她的病。自己服了冰石后,身体的脉搏经络的细微方位便与常人有异,若患了病,除了她自己与师父,旁人怕是半点忙都帮不上。 “皇上,御医们所开之药,臣定会带回去细细服用,相信来日便会大好。” 庄亦宁闻言,脸色缓和了许多。 “只不过皇上,臣病中还需能安静疗养,这官职,可否先交予他人来做?” 叶娉婷见辞官之事已今日之状况暂且难办,不如徐徐图之。 庄亦宁道:“也好。你便安心疗养,卫将军的事务我会交给大将军代管,待病情好转,再重新任职便是了。” 也好,时间久了,大家也就慢慢忘了她这个人,到时候再叫人放出因病去世的消息,人们便不会太惊讶。 到那时,她以随着师父回山去了。 这病原本不甚严重,只是来得太快太急。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有了师父日日陪在身边,她的心情好了,再兼服了师父炼制的丹药,病痛渐渐转好,气色开始红润。 师父除了她谁都不见。 他独身居住在幽静偏僻的院落中。 叶娉婷知道,师父这是在为了她好。师父若贸然走进大家的视线,必然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叫人生出事端,倒不如就这样隐匿地生活。 时光又过了一个月,叶娉婷原本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却不料边疆传来了噩耗。 祁国擅自开战了。 距离祁国最近的昭良县,现已被祁国军队控制,百姓死伤无数。 叶娉婷听闻这个消息,唿吸一滞。 想不到,盛王才被放逐两个月,祁国太子便等不及动手了。盛王当初做下那苟且勾当暗害庄亦定时,许诺自己称帝后,要将北山郡与西岭郡中的八个县割与祁国。祁国太子慕炎狼子野心,当年那场五年交战最后画下句点,这么多年来两国和平相处,恐怕与这个阴谋也脱不了关系。 这两个月,朝廷议论最多的,是为储君一事。盛王驱逐流放,皇族又少了一支血脉,皇上多年无所出,若是再不立储君,恐怕庄氏的根基要不稳。 现下,这一桩事被祁国打来的消息盖过,人人皆惶恐不安,大臣们没日没夜地聚在一处商议对策。 当年威名赫赫的将军,细数之下,竟无几人在世。大将军虽是将军之首,武功盖世,可他年过六旬,若再出征恐有不妥。 京中已惶惶数日,一道有一道的奏疏快马加鞭从边境传来,祁国军队勇勐非常,不减当年,短短数日,竟以攻下三座城池! 庄亦宁数夜不曾合眼。祁国打破了两国互好之约,那大顺便只能迎战了。 他点兵点将,要御驾亲征。 众大臣流泪劝阻。 “陛下,您乃万金之躯,使不得使不得呀。” “是呀陛下,先让将军们出战,看看结果如何,您再下决断也不迟呀。” “陛下,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举国百姓该当如何?叫太后与皇后娘娘如何?况且您还没有子嗣...” 庄亦宁攥紧了拳头。 祁顺交战的五年,他积累下不少的行军经验,也见识过慕炎的手段,若是他带兵出征,也许情况还不会这样糟糕。 可是众大臣所言极是,刀剑无眼,若是自己出了什么意外,留下偌大的国家,要怎么办。 第100页 周泰站出来道:“皇上,叶将军的病似乎好了些,不妨传她上殿,问问她有何良策。” 庄亦宁眼神一亮。 是呀,他怎么把这丫头给忘了。 早听说御医开了药后,丫头渐渐转好,她是个有智谋的,听听她的意思倒也不错。 叶娉婷正在家中与师父对坐,讨论着此战大顺的胜算,便接到了传唤。 她沉沉眸子,叩谢了天恩。 师父说,战争无常,生灵涂炭。若能搭救一二,实在是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正当她换了一身朝服,准备将计策说与众臣来听时,燕九回来了。 他风风火火闯入了叶娉婷的府宅,眼中布满血丝。 叶娉婷微微吃惊。九爷这是怎么了,难道平东郡之事办的不顺利吗? “婷儿!你煳涂!” 燕九进门,便捧住了叶娉婷的两只肩膀,声色俱厉。 “你要辞官,去过自在日子?你可知祁国现下来势汹汹,有多少百姓在战火中丢了性命,你有这般的身手与谋略,怎能因了区区家仇忘了国家大任,你煳涂呀!” 叶娉婷听完,摇摇头笑了笑:“九爷,我虽要辞官,却会在辞官之前,将计策说与朝廷,如此一来,也算尽了自己的责任。” “不,你没有尽了责任。” 燕九的桃花眼,此刻竟显出一股壮士般的慷慨气势:“你是将军,理应上战场杀敌才是。” “杀敌?继续为庄亦宁鞍前马后?与那些害了自己一家性命之人做同僚?笑话!” 叶娉婷瞪圆了眼,用力甩出袖子,将燕九甩开。 “婷儿!此乃小节!家与国该当如何取捨,难道你父不曾教导于你?” “正是因为父王忘了这个家,只顾着苍生百姓,他才会丢了性命。我此生,再也不愿重蹈父王的覆辙。” 燕九知道,她父王之死给她造成的打击太大了。 他放缓了语气,不忍再去逼她。 “婷儿,我知道这个选择很难,但是,你要冷静,想一想你住了多年的昭良县现在已成为慕炎的取乐之地,往日的好友睦邻要么惨死要么被俘,想到他们,你还会无动于衷吗?过去之事已不可更改,你父王的命运绝不会再现于你的身上,你若要离开,我支持你,可现在,国家危难,你应当放下这些私人恩怨,不为皇上,不为某个人,为了乡亲父老,为了饱受摧残的百姓,你该浴血奋战才是。” 叶娉婷默然。 毫无疑问,燕九的话,是对的。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此乃大义。 燕九是个侠者,他的心中,装满了黎民百姓。她很佩服他。 师父是道长,方外之人,看淡浮世众生相。她很嚮往。 而她,她究竟是谁? 她一介女子,并不想着成就如何惊天的伟业,仅有这么一桩报仇的心愿罢了,都不曾叫她畅快。 她有才,可这才从一开始,便不是为了天下而学的。 “婷儿,燕公子所言有理。” 温卿不知何时,竟来了此处。 “师父?”叶娉婷惊诧。 燕九挑挑眉,不曾想温道长竟然也在此。 “婷儿,放手去做吧。你不是大义大节之人,不必如你父亲一般,为国操劳一生,你只需做好这一桩事,便尽了你的力,便是全了大顺国养育你的恩情。” 燕九斜着眼,听完温卿一席话,点点头表示贊同。 叶娉婷原本挣扎的一颗心,因师父的话,总算沉静下来。 好吧,既然如此,她便最后再以将军身份为国尽忠。不为了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只为了大顺,为了她生活了多年的昭良县。 “好,我听你们的,我这就去上朝,请求皇上许我带兵出征。” 庄亦宁正在焦急等待着她。 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朝着大殿方向走来。 叶娉婷终于来了。 庄亦宁原本揪悬了多日的一颗心,此刻见了她,竟平静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铿锵的女声响彻大殿,文武百官噤声不语,庄亦宁伸手一抬:“平身吧。” “谢皇上。微臣斗胆,请陛下许我三十万大军带兵出征,微臣保证,定会取胜。” 一言毕,朝廷瞬间炸开了锅。 “这这这...叶将军说笑了,您...带三十万大军,这恐怕...” 叶娉婷拱手:“皇上,微臣前来,只有这一句话,若您不允,那边作罢,若您允了,臣保证,会将慕炎亲自押解到京中,叫他跪在您的脚下。” “......” 满朝文武都在嚷嚷,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虽说叶将军在擒盛王一事上居功至伟,可战争,与这事又是两码事。 更何况,她连战场都不曾上过,哪来的勇气保证定能胜利。 皇上必然不会应她的。 然而,始料未及之事发生了:“好!朕果真没有看错叶将军,朕答应你,三十万人马供你调度,此番战役,只许胜,不许败!” “谢皇上隆恩!” 直到退朝,众臣仍目瞪口呆。 不是吧。 第101页 皇上居然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大结局啦啦啦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大结局 昭良县的烟花柳巷之中,人声甚为鼎沸。县城内驻扎着大批的军士,不闻百姓的欢声笑语。 “太子,顺国有动静了。”探子拿着书信来报。 在一众花团锦簇的女子正中,坐着一位身长九尺的男子,他的右耳耳骨处穿了两颗獠牙,这獠牙竟与普通的狼牙不同,竟然是从最为兇悍的野熊牙上所取。 他伸手接过,将信打开。 没多久,便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庄亦宁竟派了一个女子出征?哈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 此人正是祁国太子慕炎。 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凛冽的寒气,肌肤是练武之人常见的小麦色,一张脸稜角分明,左拥右抱着莺莺燕燕,笑得眼泪都飈了出来。 “太子殿下,这女子便是擒住盛王之人...” 慕炎大手一挥:“那又如何,擒庄亦安算什么本事,让她统兵?她会带兵吗?哈哈哈哈!” 慕炎笑得不可抑制,笑得几欲背过气去。 “......太子殿下,可她终归还是打过来了,要不,咱们早做打算?” 慕炎道:“好,就按原计划做。” 此时,大顺的三十万大军已从京城的四面八方汇聚,正在朝北行进。 “嘿,你见过叶将军吗?” “没有啊,这么多天,我只远远见过她的轿子。” “......坐轿子?行军打仗她坐轿子?” “据说叶将军今日身体亏损,不便骑马,便命人抬轿前进呢。” “......” “......” 这不是捣乱吗?! 哪有出兵时将军坐轿的道理? 不远处,一座十二台的大轿,被十二个壮汉稳稳扛住了木棍,架在肩膀上。 光轿夫便有四十八人,每十二人一组,抬轿一个时辰,每隔四个时辰便重新轮换一回。 这轿子做得精緻华丽,内中只有叶将军和她的奴婢坐着,若要与人商议,便隔了轿帘叫奴婢传话。 轿夫们抬了几日的轿子,除了叶将军娇弱的咳嗽声,愣是没听她说过一句话。 燕九将自己亲信的帮众人马集结,编做一只临时的军队,听命于叶娉婷。 他本人便在轿子的左右骑马随行。 “咳咳咳......” 重重的咳嗽声传来,燕九连忙止住了大军:“叶将军身体不适,先在此处安营扎寨,等将军身体转好,再前进不迟!” 其他将军得了令,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就是皇帝极为信任的叶将军? 身体如此糟糕,还敢请缨? 要命的是,不断地耽误行军的进程,原本一日就能走完的路,现被走了三日不止。 军令如山,纵使他们再是看不过眼,也无法。他们只得领命,在前方安营扎寨了。 这消息被传到慕炎处,又惹来他一阵大笑:“坐轿子?真够新鲜的,她怎么不叫人扛着床行军,这样边睡边行,岂不快活?哈哈哈!” 探子每日传来消息,都能引得他狂笑不止。 十数日过去,大军才堪堪抵达北山郡。 慕炎每日守在这烟花柳巷之中,遍寻美女,夜夜笙歌。 “大顺国的妞儿姿色很不错,另有一番味道。” 慕炎摸摸下巴,咋咋舌,回味起昨晚夜.御.数女的快活来。 “太子殿下,赵怜姑娘请求相见。” 慕炎松开了抱着女人的手,道:“快请进来。” 赵怜的生意近年来越做越大,所售之物无不畅销,就连慕炎都有所耳闻,贊她是个女中豪杰。 赵怜裊娜走入庭院中,行了一礼:“拜见太子。” 慕炎见她容貌,眼神一亮:“你就是赵怜?找本太子有何事?” 赵怜不惧怕他的身份,娇笑道:“听闻殿下遍访大顺美女,今日到此,便是要给您送上一位绝色佳人。” 慕炎眯眯眸子:“哦?还有这等好事?” “殿下,我是生意人,不懂你们打打杀杀的事,既然太子的人马驻扎在昭良县,那便是客,我自然要投其所好,尽地主之谊,但求太子殿下高抬贵手,允许我将囤积在昭良县中的一匹货物运出城去。” 慕炎低低笑了两声:“好啊,既然如此,我便瞧瞧究竟是不是绝色佳人,若果真如此,本太子便做主,许了你。” 赵怜欣喜不已,忙道:“谢殿下,谢殿下!” 到了夜间,那女子被送了来。 慕炎只看了一瞬,便再也移不开眼去。 这世上,竟真有如此绝色。 只见那女子穿着一袭白色素衣,细腰勾勒出纤巧的弧度,一张鹅蛋脸饱满圆润,双目盈盈,鼻腻鹅脂,粉面含春,双唇鲜红,有股风流潇洒之态,又有女儿的柔媚婉转之姿,周身气度,不似凡人。 她晃动着脚步,走到了慕炎身前。 柔柔喊了声:“殿下万安。” 慕炎顿觉浑身骨头都酥了。 “好,好一个绝色佳人,来,快来本太子怀里!” 第102页 慕炎急不可待,登时便要将她搂在怀中好好赏玩一番。 那女子娇笑了两声,果然听话乖觉地坐到了他怀中。 慕炎只觉浑身躁动难当,恨不得立刻化作虎狼,将她吞入腹中。 他的一双手在女子身上游移,像是在摸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一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你今年几岁了?”慕炎的嗓音异常喑哑。 “回殿下,二十一岁了。” “本太子怎么瞧着,你才十六七呀,嗯?” 女子咯咯笑了:“殿下,奴家可没骗你,真的是二十一岁呀。” 慕炎看着这女子的神态,听她软语娇笑,一腔热血都化作了绕指柔。 “你姓什么,叫什么,家住何处呀?” 慕炎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女子带回祁国去,留在身边日日伺候。 女子捂住了唇,甜甜道:“小女子姓叶,名娉婷,家住定京城。” 姓叶?娉婷?好名字!不过...这名字是不是... 不待他做出反应,怀中的女子便面露兇相,朝着他的胸口狠狠打下一拳,疼得慕炎闷哼了一声。 这女人,这女人是...是那女将军! 这四周静得出奇。 慕炎心惊。他的手下呢,听了动静为何还不前来? “不要再找了,你的人都已被悄悄处置了。” 这句话透出刺骨的冰冷,与方才的柔情蜜意判若两人。 “慕炎,你擅自撕毁两国盟约,叫百姓遭战火荼毒,造孽无数,今日,我便要捉了你,叫你跪拜与我皇脚下忏悔去!” 叶娉婷伸手点了他的穴道,五花大绑,推出了门。 燕九与赵怜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燕九见叶娉婷已得手,便扛起慕炎,疾步快行,引着身后的二人,回到飞龙帮早时留下的密道,往大军处汇合了。 原来,此刻坐在轿中之人,并非叶娉婷,而是另一位女官,名叫吴舒雅的,当日二人在会试时有过一点交情。叶娉婷曾递了一件斗篷给咳嗽不止的她,此事便成了两人结交的开始。她身子一向虚弱,叶娉婷偏偏看中了这一点,请她帮忙打掩护。 想不到,她竟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她说,能为国献出这些许的微薄之力,她甘之如饴。 叶娉婷深觉感动。 是以大军终日缓慢前行,实为叶娉婷掩人耳目的一计。 她本人,早已潜入昭良县中,暗中布置好了一切,请了昔日好友赵怜帮忙将她引荐给太子,再出奇招将太子制服。 一切都很顺利。 赵怜随着他二人一起回到了定京城,三人日夜兼程,只五日便回到了定京。 慕炎披头散髮地被按倒在上朝的大殿之中。 满朝文武无不惊疑。 三十万大军不是刚到北山郡? 似乎还未开战? 怎的祁国太子就被压到了朝上? 而且,叶将军不是身体不大好,一直在吃药调理吗,听闻她坐在轿中,半刻都不肯下轿呢,现如今怎么生龙活虎的? 群臣的脸上挂满了问号。 慕炎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声:“黄口小儿不知羞耻!竟用这毒计来害我!放我回去!放我回去!庄亦宁,叶娉婷,若论起真本事,你们有谁是我的对手?!” 庄亦宁挑眉,看着昔日威风凛凛的太子如今像丧家之犬一般乱吼乱叫,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与痛快:“来人,把他压入大牢。” 慕炎怒目圆睁,愤恨至极,还想说些什么,嘴巴却已被堵住,狼狈不堪地被拖入了大牢之中。 成王败寇。 管他什么法子,你慕炎,终究成了我庄亦宁的俘虏。 “叶爱卿又为朕立了一桩奇功啊!好,朕要好好赏赐!”庄亦宁心情好的得不像话。 他越看叶娉婷越顺眼,只要她开口求,便是给她一个王爵,也无妨。 “回陛下,赏赐一事暂且搁置下吧,臣还需赶回大军之中,将三十万兵马调回来才是。” 庄亦宁神色欣慰:“好,那就即刻去办吧。” “臣遵旨。” 这叶将军,一阵风似的来了,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望着叶娉婷远去的身影,庄亦宁的心突然有些放空,似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摇摇头,自己乱想什么呢。 众臣亦是翘首以待。 叶将军再次归来之时,陛下定会再一次为她加官,进爵。凭她的智勇,不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了。 这是他们狠狠巴结的对象。 女人又如何?当朝皇帝任用女子,竟得此奇才。 众大臣皆盘算起来。待到下朝回家,必要好好调.教女儿,给女儿添些功课才行。 女人,是能成大事的。 只不过,上一个享有如此尊崇地位的权臣,是谁来着? 盛王? 或是......瑛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事业线结束啦! 所有的感情线会在番外中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