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有点忙(月亮升起时之二)》 第1页 《密探有点忙》(月亮升起时之二)作者:裘梦 内容简介: 她本以为挡下刺客的剑,死在心爱的公子怀中就是结局, 谁知,月光好像有神秘的力量,让她再睁开眼就换了个身份…… 她真是没想到自己会变成公子订亲的对象,相爷的独生女, 更没想到对方是为了拒婚而自缢,才会跟她交换了躯壳, 遇上这种事,要不是经过多年密探生涯的锻鍊, 她恐怕无法冷静的伪装下去,还顺利地跟公子相认, 进而得知公子原来喜欢她,这个婚约是计谋的一环, 不过这不代表她就能放下心来爽爽当千金等出嫁, 首先,公子和她正奉皇命在调查大臣死于非命的案子, 这一查发现相府里有内贼,她得计划抓人,忙得很; 再者,虽然用千金身份出嫁就配得上他这个将军之子, 可原主有心上人死不同意,她也不愿用别人的身体和他亲密, 唉,要是能换回去就好了……等等! 她只不过是被内贼划伤手臂,怎么就晕了?难道…… --------------------------------------- 《密探有点忙》(月亮升起时之二)作者:裘梦 《密探有点忙》女主角:柳悠悠 《密探有点忙》男主角:唐忠信 前言 【编辑推荐 月光下的奇蹟】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奇蹟》这部韩剧,里面的异卵双胞胎姊妹互换了身体,而让她们的长才都有了发挥的空间,对她们的人生都产生了改变,这次,甜柠檬系列二月推出的强档主题书“月亮升起时”也是这样带点魔幻的故事,在月亮的魔力之下,主题书三本故事中的女主角都跟人交换了身体,进而得到一展长才的机会,同时圆满自己的姻缘。 在香弥的《村花有财气》中,女主角因为撞到脑袋,魂魄离体,附到了一个遭遇船难的皇商庶女身上,不只遇上了同样落难的男主角,展现野外求生的本领,让男主角对她刮目相看,更展现出赚钱的天赋,在皇商家获得一席之地,只是皇商庶女无意中目击了家里的一桩大秘密,为她招来了杀身之祸……这下她死了,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该怎么跟男主角相认哩? 而裘梦的《密探有点忙》里,身为密探的女主角跟娇弱的相爷千金交换了身躯,只是两人都各有心上人,这一换身体可全都乱了套,而且还有来自皇亲国戚的威胁,意图把变成相爷千金的女主角抓走,更伪造通敌文书栽赃相爷,如果女主角没有当密探的经验,就要陷入大危机…… 春野樱在《镇店女朝奉》中,则是安排女主角从富家千金变成了家道中落古董店的千金,振兴家业,避免自己被嫁给七老八十的老头当小妾换钱是她的第一要务,幸好她有着监定古董的好眼光,获得赏识,成为女朝奉,而东家不只长得俊俏、为人仗义,让女主角深深喜欢上他,但问题来了,东家有婚约,而那个婚约对像还是……身为富家千金的她自己! 三位女主角究竟要怎么做才能顺利圆满自己的爱情?而在换了身躯的期间,男女主角又会擦出什么火花?大家千万别错过“月亮升起时”主题书~ 楔子 阳光透过窗棂射入书房内,映在负手立于博古架前的男子身上,地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男子年约二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双英气剑眉,虎目湛亮,鼻樑挺直,唇薄而红,相对于那些文弱的白面书生,他身上多了一种飒爽的武者英气。 他身着竹青色的锦袍,玉带束腰,左手拇指上有一枚青色的扳指,表情一派的冷肃,直到房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他的神色才有了一点波动。 “少爷,奴婢奉茶来。” “嗯。” 得到房中人的应许,一名青衣小婢这才端着托盘缓步而入,她走到男子身边,将手中托盘举高,“少爷请用茶。” 男子的目光从青衣小婢步入房开始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乌黑的髮丝梳成了普通的双丫髻,只简单以青色丝带?束,耳上无珰,装扮朴素至极,就如同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凡丫鬟— 但她其实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青衣小婢螓首低垂,手中托盘高举,摆出一副恭敬而又谦卑的姿态,这副模样持续到好一会儿后,男子终于动手接过茶盏。 青衣小婢收了托盘,垂眉敛目退后两步站定。 男子的右手压在杯盖上,仿佛是在沉思,然后才缓缓开口,发出的声音音质清朗而富有磁性,“小悠。” “婢子在。” “再帮我最后一次,这次事毕,你就自由了。” 青衣小婢没有说话。 男子微掀起杯盖,吹了吹,然后轻轻呷了一口茶,道:“贪欢楼里还缺一个花魁。” 青衣小婢勐地抬头看过去。 她生了一双弯弯柳眉,一双眸子清澈若水,给人一种善良亲和的感觉。鼻子小巧,唇形一般,她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却有着青春少女的清纯美好。 此时,她明澈若水的眸中流露出的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她有一会儿发不出声音,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境。 花魁?公子竟然让她去当花魁? 在明知她再接一个任务,完成之后就可以从组织里获得自由的当口,公子竟然让她去当花魁? 通常他们这些在“皇棋”里为皇上办事的密探,离开时的最后一件任务都不会很难,也不会让接任务的人为难,可是做为头儿的公子,对于她的安排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单论当上花魁这件事,对她而言并不困难。 她从小就开始接受训练,以各种身份潜藏在目标身边,收集情报,这么多年下来,她有时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 是的,她现在的模样并不是她自己本来的模样,而只是化妆易容成府里一个普通的婢女,这样出现在公子身边就不会引人注目。 靠着这一手易容的本事,她要凭藉倾城容貌当上花魁是易如反掌,可问题是,成为一个青楼女子,她能清白的全身而退吗? 这么多年,她在公子手下办事,以为他们至少也有一份同袍之谊,毕竟他们曾并肩作战……他为何可以这般为难她? 柳悠悠握着托盘的手收紧,表情却慢慢恢復平静,重新垂下了眉眼,轻轻地道:“婢子遵命。” 是了,遵命。 她和他的身份犹如云泥之别,更何况他已经定了亲,她便是有再多的不愿、再多的仰慕又能如何? 是时候了断一切了,完成这次任务,她和他也就再无瓜葛,从此山高水远,天各一方。她会去到一个不会再遇到他的地方重新生活,心底的那一抹情愫,她会从此让它们永不见天日。 第2页 真心错付的感觉,她现在知道了。 公子想必是以此来警告她,让她收起自己的痴心妄想吧。 柳悠悠心中苦涩地一笑,她一直知道那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她也并不想让公子知道,可是,公子大约还是察觉到了吧,所以才以这样残忍的做法来警告她。 青楼的花魁,周旋于各色男子之间,她甚至不能清清白白地获得自由离去,何其残忍! 梦,该醒了! 柳悠悠将头垂得更低了些,抱着托盘慢慢向屋外退去。 男子一直看着她的身影退出书房,消失在门口。 过了良久,他才狠狠地灌了一口茶。此时,茶已凉,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都到了这般地步,她依旧还是这样克制隐忍,永远固守着那一道身份天堑,永远将他隔在另一端,不允许他再接近哪怕一步的距离。 他们曾经同生共死过,她曾经顶着风雪、背着他艰难跋涉百里求生,可是,她却永远不肯将她的那颗心明明白白地捧到他面前,永远藏着掖着。 这该死的身份有别,该死的…… 男子狠狠攥紧了茶盏,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有鲜血自他的左手滴下。 殷红的血滴落在地,刺目而又鲜艷。 第一章 “贪欢楼”,顾名思义,就是男子寻花问柳之所,男欢女爱的极乐之地,夜晚的贪欢楼人声喧闹,车马不绝。 楼前一串红灯笼高高悬挂,映出门前迎客的莺莺燕燕,莺声燕语中红粉罗帕轻抛,不知勾住了多少寻芳客的脚步。 一辆雕花嵌珠的马车在楼前停下,青衣童子跳下车辕伸手掀起了车帘,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车厢内矮身钻出,他一身的锦衣绣服,面容俊美,气质英武,正是当朝大将军的三子唐忠信唐小将军。 如今,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唐小将军恋上了“贪欢楼”中的花魁娘子花盼云,一个月之中倒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是泡在花盼云的香闺中,只羡鸳鸯不羡仙。 说起这花盼云,那真是倾国倾城貌,棋琴书画无所不精,在“贪欢楼”一露面便技惊四座,艷冠群芳,让人趋之若鹜。 结果,却是唐小将军捷足先登,先入了香闺,并就此霸占。 唐家一门忠烈,家中男子个个勇武非凡,且唐家一向家风严谨,男子成亲前皆洁身自好,成亲后对妻子从一而终,没想到如今却出了唐小将军这样一个纨绔子弟,整日眠花宿柳,不务正业,徒让人唏嘘不已。 “唐公子来啦,快里面请,我们云娘正盼着公子来呢。”风韵犹存的老鸨上前打着招唿,将人往里面引。 “云娘这两日可好?”唐忠信随口问着。 老鸨笑得头上步摇乱颤,道:“人是无事,就是想公子想得厉害,这几日长吁短嘆的,唉哟,可真是让人瞧了心疼。” 唐忠信的嘴角扬起,脸上流露出一片柔情,“让她挂念了,这几日老爷子管得紧,这才没来见她。” “我们云娘自是明白的……” 两个人一边一说一边向着花盼云居住的“栖云小楼”而去。 此时的栖云小楼前红灯笼高挂,却与他处的喧闹大相迳庭,显得十分的寂静清幽,一名粉衣小婢站在院门前,看到远远而来的唐忠信时,眼眸就是一亮,转身便急急往里去了。 “姑娘,唐小将军来了。”粉衣小婢苹果一样红润的圆脸上满是欢喜,向着正揽镜自照的花盼云报信。 粉衣小婢名叫小苹,是贪欢楼里负责伺候花盼云的小丫鬟,今年九岁,是因家乡闹灾,被家人所卖,辗转落入风尘的。 正拿了一枝簪要往髮髻间插的花盼云闻言手上一顿,看着菱花镜中那一张千娇百媚的脸,目光微闪,然后,朱唇微抿,转头去看粉衣小婢时已摆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他真的来了?” 小苹用力点头。 “云娘,听妈妈说,你这几日想我想得很?” 这时,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传来,珠帘响动,锦衣男子已撩帘迈步而入。 “公子—”花盼云娇唤一声,人便朝男子扑了过去。 小苹默默地退了出去。 唐忠信一把搂住乳燕归巢一般扑向自己的女人,顺势往她唇上亲了下去。 花盼云的手却很快便抵住了他的胸膛,声音微喘的说:“公子,人走了。” 唐忠信略有些遗憾地放开了她,以花盼云之名做为花魁的柳悠悠赶忙低头退开。 唐忠信迳自往她的床榻走去,一撩袍很随意地便在床边坐了下来,拍拍自己身边,道:“过来坐。” 柳悠悠有些犹豫。 “过来。”他的声音隐透威严。 柳悠悠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跟他保持了距离,却不料,在她坐下的那一瞬间,唐忠信一伸手就将她揽入了自己怀中。 “公子—”柳悠悠惊唿。 唐忠信眉眼带笑地看着她,“云娘这是生我的气了,我这不是因为被老爷子关着才没来见你吗,别气,我现在就好好补偿你。” 柳悠悠收到他的暗示,随即娇笑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送了上去,娇嗔地道:“那公子要怎么补偿奴家?” “无论我怎么做,都会让你满意……” 唐忠信将人缓缓朝床压了下去,随手便将床帷挥了下来,隔绝了外人的窥视,不一会儿,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呻吟在床帷间响起,床头流苏开始有节奏地轻颤。 柳悠悠揭去面上那一层倾国倾城的假面具,露出的是清秀的素颜,他虔诚地亲吻着她的眉眼,用力撞击着她的身子。 柳悠悠不敢睁眼,一张脸早已红透。 他们虽然并没有真的裸裎相对,也没有真的交合,可公子是真的隔着衣物在对她做着一些羞人的事…… 公子扮演一个纨绔,又包养了她这个花魁,自然不可能两人一整夜都规规矩矩地坐着,如此会引来旁人甚至目标的怀疑,所以,公子总会对她有诸多的亲热动作,这些难以启齿的事她只能默默地承受着。 胯下之物早就坚硬如铁,亟需得到纾解,可他知道时机还不到,只能硬生生忍着,心中气恼,忍不住就狠狠地在她的唇上吮咬起来。 这个女人—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探入了幽径,攫取独属于她的甜美。 柳悠悠紧紧地夹紧了腿,却无法阻止他的肆意抽动,最终流着泪在他的指下绽放轻颤呻吟…… 在她头脑空白的时候,唐忠信失控地扯开了她的衣裳,看着那对不受拘束弹跳而出的玉峰,勐地低头含吮了下去。 柳悠悠身子蓦地一僵。 “公子……”她的声音因刚刚的高潮而显得慵懒惑人,引得身上的男人越发地疯狂起来。 柳悠悠勐地一个用力推开了在自己身上肆虐的男人,手忙脚乱地去掩自己外泄的春光,唇瓣抿紧,手指都因羞愤而发着颤。 第3页 公子真当她是青楼女子不成?这般的肆意欺负。 唐忠信勉强压抑住自己体内沸腾的慾火,看着她背对自己微微颤抖的身躯,低头无声地笑了笑,为了她终于表露出一点真正的情绪而笑,接着故作镇静地开口道:“一时失控,还请见谅。” 柳悠悠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翻腾的心绪,掩好了衣襟,系好了衣带,才几不可闻地道:“没事。”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两个人都是一怔,然后柳悠悠马上就拿起枕边的人皮面具戴上,唐忠信替她检视是否有纰漏。 “小唐将军,本王来看你了。” “你别出来,我去应付他。”唐忠信伸手在她鬓边理了理,然后起身出去应付来人。 柳悠悠目送他挑帘出去,很快就听到两个男人在院中的交谈声。 她认得另外一人的声音,那是当朝的康王,是这贪欢楼的常客,也是这次任务的一个目标—这几年来有多位大臣遭陷害或死于非命,公子怀疑是皇上几个觊觎龙椅的兄弟在幕后操控,也怀疑有大臣牵涉其中,这才命人暗中调查。 不过……柳悠悠蹙眉,她至今也没有机会接近康王,不知道公子有什么打算,她一入贪欢楼就直接被公子包养了,充当了他假装堕落纨绔的挡箭牌,让她被平白占去了许多的便宜,方才更是在他的指下绽放了一次…… 双手捂脸,柳悠悠只觉面颊发烫,那些事虽然羞人至极,可她也一件件悄悄收藏在心里,虽然感情不能说出口,但他们至少曾经如此亲昵。 但想着两人目前的身份,柳悠悠却又浑身冰冷,无论是谁来当公子的挡箭牌,他都会这样逢场作戏的,她如今不过是被公子当成了那些随人亵玩的女人罢了。 等唐忠信应付走了康王回到屋中的时候,就看到柳悠悠木头一般坐在床边,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也不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想了些什么。 “云娘。”他低声轻唤。 柳悠悠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重振精神,起身迎向他,“公子。” 看着她无懈可击的神情应对,唐忠信眉心微蹙,她总是这样收敛着自己的情绪,不肯让他窥视一二,真是气人。 心中有气的他,揽过她狠狠在她唇上啃了一口。 唇上虽痛,却比不过柳悠悠心里的痛,她压制着心中的难过,抗拒起来。 第二章 感觉到怀中人的抗拒,唐忠信心中有些无力,她可以眉头不皱地为他去死,可是要让她把心里的爱慕说出来却比让她去死更难。 似乎无论自己如何对她,她都只是逆来顺受,他让她来当花娘陪他演戏,她就算再不情愿也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这段日子被他肆意揩油占便宜,却也总是忍气吞声,只要不是像方才那样过界,她就能云淡风轻地让事情过去,真是太气人。 她是一个合格的下属,这些年无论要求怎样的情报她总会想方设法地弄来,无论要冒着怎样的危险。可是若谈起情爱,她真的不合格,什么都藏在自己的心里。 唐忠信伸手将她捞抱入怀。 柳悠悠心头一跳,“公子?” 唐忠信却不理她的讶然,口中笑道:“刚刚被人打扰了,咱们继续,云娘喜欢不喜欢我的兇勐?” 柳悠悠羞红了脸,将脸埋进了他的怀中。 唐忠信哈哈大笑,大步抱着她走向床榻。 一直在暗处监视的人直到天明才悄然离去,迳自去向主子汇报。 轻歌曼舞,莺声燕语,堂上锦衣华服,堂下水袖挥洒,在座的男子怀中俱拥着佳人,更不乏左拥右抱之人。 今夜康王邀了不少人在贪欢楼玩乐,唐忠信也是其中之一,他怀中抱着的就是易容成为贪欢楼当家花魁花盼云的柳悠悠。 酒过三巡,席间众人已开始恣意妄为,有的甚至已经当着众人面前跟花娘做出淫乱之举,场面不堪入目。 面带酒意的唐忠信将柳悠悠抱坐在身前,不着痕迹地将她整个人护在自己的怀中,只是在这样的场面下,他免不了也得对她动手,避免引来怀疑。 柳悠悠被抚弄得整个身子都有些发软,气喘吁吁地伏在他怀中,娇嗔道:“公子你好坏。” 唐忠信沙哑着声音在她耳边挑逗,“要不要更坏一点儿?” 柳悠悠似真还假地捶了他两拳,然后,便被他捉住了粉拳,封缄了口舌。 主位上的康王一边和身边的两名花娘调情,一边分神扫视全场,神色不明。 就在康王扯开右手边花娘身上轻薄的纱衣将她压倒在地的时候,一道黑影从窗边飞跳而入,手中寒芒直朝康王背心而去,康王另一边的花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失声尖叫。 柳悠悠听见声响,立刻清醒,唐忠信也从柳悠悠的胸前霍然抬起头,眼见情势危急,抓起手边的一只酒樽勐掷过去。 刺客的剑被打歪,康王趁着这机会逃开,但与此同时又有几道黑影破窗而入,手中宝剑齐齐指向狼狈闪躲的康王,厅内顿时大乱。 “来人啊!有刺客!” 不知道是谁大喊起来,唐忠信则放开柳悠悠,赶去阻挡刺客。 柳悠悠像其他花娘一样颤抖地躲在食案后,双手抱住自己,目露惊惶,其实却十分冷静的观察着四周情势。 当看到唐忠信为了保护康王,没注意到一柄剑凌厉地刺向他的后心时,她失声惊叫“公子小心”,然后以自身当盾挡了上去。 那个什么康王为什么公子非要护着他! 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公子在自己面前遇险,在不让公子有失、却又不能暴露自己身有武功的情况下,她只能以身当盾了…… 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清晰的传进唐忠信的耳朵,随着长剑抽离,血从伤口喷射而出。 “云娘—”唐忠信回头看到这一幕不禁目眦尽裂,但他相信以柳悠悠的身手一定能避开致命之处的,所以他并没有在情急之下喊错名字。 柳悠悠的身子向前摔倒,被唐忠信接了个正着,她身上的血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袍,他心痛的看向她的脸,只见怀中的人目光柔柔地看着他。 “公子无事就好。”如果就此死在他的怀中,她也死而无憾了。 “云娘……”虽然心里坚信她不会有事,可是唐忠信的声音依旧忍不住发抖,伸手捂住她的伤口,血色充斥在他的眼中。 怀中人蓦地闭上眼,昏了过去。 此时,云层散去,洁白的月光如同轻纱一般从窗外落到了她身上。 “不—”唐忠信狂吼,柳悠悠不应该有事的! 康王的侍卫终于赶过来护住了他,唐忠信朝被侍卫团团护住的人看了一眼,立刻抱起柳悠悠朝外冲去。 “大夫,快去找大夫……” 他急吼吼地对贪欢楼中的人喊叫,贪欢楼中好一阵忙乱。 康王在这里遇刺,楼里的当家花魁也被人刺伤,生命垂危,如何能够不乱? 第4页 最后,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甚至大理寺都被惊动了,贪欢楼内的人都被官府盘查,人来人往,一直持续到天亮才慢慢恢復平静。 但栖云小楼仍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伤口的血好不容易止住了,可是柳悠悠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唐忠信脸色冷凝地坐在床边看着双眼紧闭的人,现在她脸上的人皮面具还在,也不知道她是拿什么材料做成这张面具,无须描绘也能呈现自然的肤色,即使戴着面具,仍然显得她脸色苍白。 他没有想到会让她碰到这样危险的事,如果她不是为了不暴露身手,引起康王的怀疑,她完全不必以身替他挡剑的。 这次的任务并不是非她不可的,是他私心作祟安排了她参与,才导致她奄奄一息地躺在了自己面前…… 这一刻,唐忠信无比地痛恨自己。 “你千万不要有事……”他低声呢喃,内心深处有着一投挥之不去的巨大恐惧。 大夫说伤口虽然止住血了,可是如果人不能醒来的话,情况就不妙了。 该死的—唐忠信一拳狠狠捶在了床柱上,不行,他不能看着小悠死去,那个大夫没能救醒她,一定是医术不济…… 想到这里,唐忠信不再迟疑,立时起身,决定去找医术更好的大夫过来。 “照顾好你们姑娘。”出门看到守在门外的小苹时,唐忠信如此吩咐她。 “婢子知道。” 目送唐忠信的身影消失在院外,小苹转身回了屋中,守在自家姑娘身边。 小半个时辰后,小苹出去端自己的午饭,不久,躺在床上的人儿眼皮动了动,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陌生的床帷帐顶让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可看到的依旧是陌生的床帷帐顶。 她这是在哪里? 她最后的记忆是看到一抹温柔得犹如母亲一般的月华,为什么醒来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就在床上的人正暗自困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惊喜的稚嫩嗓音— “姑娘,您醒了!” 循着声音望过去,她看到一个有着一张圆圆脸庞的粉衣小丫鬟,此时她一双眼睛满是惊喜地看着她。 这小丫鬟是谁?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小丫鬟去倒了杯水过来。 “姑娘,您喝杯水吧,大夫说只要您醒过来就没危险了,接下来只要静养就好。” 她马上就想起身。 “姑娘您慢点……” 可惜,小苹的话还是太迟了。 她发出一声痛唿,整个人又重重地倒在了床上,她的手捂在自己左胸之下的部位,疼得额头立时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姑娘,您要小心些,您身上有伤呢。” 伤? 她心中狐疑更甚,自己就算有伤也应该是在脖子上,为什么会在左胸之下? 目光环顾四周,看到的一切让她心下更是震惊,眼睛不由越睁越大,这里绝对不是她的房间,甚至不是关家的任何一处,这样乍看富丽堂皇,实则俗气的布置,府里是不会用的,她关舜华做为关家嫡女在关家生活十多年,绝不可能搞错。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关舜华已经完全的慌乱了。 “姑娘,喝水。”小苹伸手把自家姑娘扶靠在自己身上,端了水来餵她喝。 关舜华震惊过了头,压根无法有反应,只愣愣的张开嘴。 “你是谁?”不知道过了多久,关舜华才语带艰涩地说出这三个字,这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总感觉可能下一刻自己便会因为对方的答案而崩溃。 第三章 “婢子是小苹啊。” “这是哪里?” “贪欢楼的栖云小楼啊。”小苹满面狐疑地看着自家姑娘,不懂姑娘为什么问些傻话。 关舜华的心越沉越深,最终完全沉入绝望。 “……镜子。”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齿缝挤出两个字。 “哦。”小苹起身去拿了菱花镜过来。 关舜华暗暗吸了口气,这才接过她递来的镜子定睛看去。 镜中的这张脸,尽管倾国倾城,可是—不是她的脸! 关舜华瞬间崩溃了! “不—”她发出绝望而悽厉的喊声。 京城,相府后宅。 相府小姐投缳自缢被人及时救下,至今已经整整昏迷了三天还没有醒来。 每一次大夫都是摇着头离开,每一次陪着大夫来的关义成都是一脸的铁青。 能跟唐家结亲,是多少名门闺秀求而不得的事,怎么他的女儿就这般的抗拒,甚至不惜以自杀来表达自己坚定的决心? 他膝下只有一女,可谓是真正的掌上明珠,可他这掌上明珠的脾气却着实是太过刚烈了些。 万事都可商量,怎么可以如此决绝呢,让他这白髮人送黑髮人,情何以堪? 虽然人被救下来,可都已经过去三天了,他的女儿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人在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三天,滴水未进,灌都灌不下去,眼见是回天乏术,让关义成是满心的苦楚,且他的老妻也因女儿而一病不起,整个相府可谓是塌了半边天。 而关义成朝中事务繁杂,又有政敌在旁虎视眈眈,内外煎熬之下,不过几日工夫,鬓角又添华发。 长长地低嘆一声,关义成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容,缓缓嘆了口气,早知如此,实在不该结下唐家这门亲啊,他明明都是为了她好啊。 “照顾好小姐。”关义成从床边的杌子起身,对一边的青衣婢女如是说道。 “是,老爷。” 最后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女儿,关义成这才转身离去。 青衣婢女看着床上的小姐,忍不住低头落泪,她家小姐怎么会这样傻啊。人活着,事情总还有转圜余地,这人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可能了啊。 “小荷姊姊,我做了棉棒,咱们给小姐润润唇吧。” 随着声音,一个绿衣婢女端着一个小盘掀起珠帘走了进来。 被称为“小荷姊姊”的青衣婢女“嗯”了一声,拿过小盘上盛水的小碗和一枝棉棒,开始一点点地替小姐润唇。 小荷和小叶是关舜华的两个贴身丫鬟,她投缳她们虽没被相爷责罚,可各自心头都很是内疚,觉得如果她们多长一点儿心眼,小姐就不会出事了。 但事已至此,两个人再担心,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地照顾,就盼着小姐能够醒转。 小荷替她们家小姐润唇,小叶则拧了帕子为她擦拭手脸。 两个丫鬟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偶尔却会抬起手背擦一下不受控制落下的泪,直到做完了事情,便坐在床前的两个杌子上相对无言、满面愁绪。 沙漏里的沙悄然地流逝着。 夜半三更,床前丫鬟昏昏欲睡,脑袋点得如同捣蒜一般。 第5页 床上的人眼皮突然微微动了动,又过了一会儿,才仿佛推开了压在眼皮上的千重山,缓缓睁开了眼。 烛火映出一室的暖光,也映出床前两条身影。 柳悠悠心中先是一惊,紧接着便发现了异样。 这是间陌生的房间,两个人影是陌生的侍女,珠帘低垂,檀香轻裊,窗前琴台上的七弦琴静置,显然是大家闺秀的闺房。 她怎会在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柳悠悠拧着眉回想,伸手往自己左胸下方摸去,却没有半点疼痛之感,更没有伤痕的触感。 为什么伤口不见了,反倒是喉咙疼痛得无法出声? 太多的为什么充斥在柳悠悠的脑中,让她一时间理不出个头绪来。 喉咙火烧火燎地疼,她试图开口要水,结果却惹得自己咳了起来。 两个正打瞌睡的丫鬟顿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两双眼睛同时朝床上看过去,瞬间眼露惊喜,异口同声地喊道:“小姐,您醒了!” 听这称唿,柳悠悠心中就暗叫不妙。 还是小荷看她手捂在喉咙处,面露痛色,忙伸手点了小叶一下,“小叶,去找府里的大夫来,再派人告诉老爷,小姐醒了。” “哎。”小叶一边抹泪,一边应声离开。 小荷则先端了杯温水给自家小姐润喉,然后又拧了帕子,帮她拭面,一边擦拭,一边低声道:“小姐,不是婢子说您,万般事情都有解决之法,哪里便要轻生了。您让老爷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情何以堪?小姐投缳伤了喉咙,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了话,就别勉强了,好生养着吧。” 听她这样说,柳悠悠霎时瞭然,原来这身体的原主是上吊而亡,而她自己的灵魂则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落入了这具躯壳中。 这算是借尸还魂吗? 这样离奇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瞬间,柳悠悠思绪万千。 她有自己的难处,有自己的不得已,却不料这高门富户的小姐也会有以死才能解决的为难事…… 柳悠悠心下一时恻然,这世上的人活着原来是各有难处,并不会因为各自的身份不同而被上天厚爱。 柳悠悠靠坐在床头默默地喝完了一杯水,一边思量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这样该怎么回去找公子?这最后一次的任务也尚未结束…… 柳悠悠没想过趁着换了个身子的机会抛开密探的身份,毕竟她还惦记着唐忠信,也希望能够了结这次任务,真正成为自由身,而非靠耍小手段,还要担忧自己哪一天身份被拆穿。 不久之后,就听外面脚步声杂沓,似乎有不少人往这里而来。 柳悠悠心中又是一惊。 如今身处之地不明、身份不明,对来人的身份亦是不清,要如何应对? 她悄悄吸口气,喉咙的疼痛蓦地让她瞬间安下心来,谢天谢地,这个时候她说不了话,自然也就无须开口应对了。 “华儿,你可算是醒了。”随着一声带着喜意的哭腔,一个中年妇人从珠帘处走进房,一下子就扑到了柳悠悠的身上。 柳悠悠一时愕然,心中却又升起一股酸楚,她已经许久没感受过家人的温情。 但是,紧接着走进来的身影却让柳悠悠的感慨尽退,一下子怔住了。 关义成,当朝宰相! 这么说,她这是借尸还魂到丞相之女的身上了? 关相爷也是这次调查的对象之一啊,如果她现在是关小姐的身份,那么调查起来应该就容易得多了。 然而想到此,她又在心中摇头,她用着关小姐的身体,却调查她的父亲,这总有些良心不安。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如果关相爷真的与事无涉,调查清楚反而是好的……不如,她就见机行事吧。 心下主意拿定,柳悠悠便坦然了起来。 “醒了便好,好好休息,莫让你母亲与我再替你担心。”关义成面对女儿的目光,带了几分无奈和安抚地说。 柳悠悠点了下头。 关义成见她情绪不那么激烈了,不禁松口气,只要情绪缓和下来,事情总是能好好说的。 一群人来得匆忙,去得也快,很快屋子里便又只剩下了柳悠悠和两个丫鬟。 “小姐,歇着吧。” 小荷扶着她又躺了回去,小叶帮着把床帷都放了下来。 躺在昏暗的床帷内,柳悠悠却一时无法入睡,只因事情实在是出乎她的想像。 脖子上的纱布已经解了下来,却还是系了条纱巾上去,只因被白绫勒出的那道青紫痕迹实在太过骇人,一时半会儿的也消不下去。 柳悠悠坐在窗前,手按在琴弦上,却是半天没有拨出一个音来。 小荷看看小叶,小叶也看看她,然后两个人又一齐去看坐在琴案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姐背影。 自从小姐醒过来后,整个人就显得特别的沉静,常常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一处,半天也不见动一下,害得她们伺候的人都有些心惊胆颤,生怕她又起了轻生的念头。 第四章 轻生的念头,柳悠悠没有,可是,她有烦恼啊。 现在是有口不能言,有脚不能行,身边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个丫鬟,应该是被原主轻生的事吓怕了,这种行动不自由的情况让她想做什么都不成。 而且,她还担心一件事,如果她的灵魂占了关家小姐的身体,那她自己的身体呢?会不会关家小姐其实到了她的身体? 柳悠悠迫切地想知道贪欢楼那边的情况,可是现在她被困在相府里哪里都去不了,根本没办法打探。 琴弦终于被拨动,发出一声清悦的声响,然后就戛然而止,柳悠悠霍然自琴边起身。 “小姐?”身后的两个丫鬟异口同声唤出口。 柳悠悠看了她们一眼,手往窗外指了指。 小荷猜测道:“小姐是想到外面走走?” 柳悠悠点头。 小荷和小叶便跟左右护法似地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房间。 从她醒来已过好几天了,这是柳悠悠第一次走出关小姐的闺房。 关小姐住的小院占地不算大,但院子里花木扶疏,可以看得出来关小姐是个喜爱莳花弄草的人,而且从房中的各处陈设来看,关小姐也是一个博学多才的。 家世这般好,本身又才貌双全,结的亲事— 想到这里,柳悠悠心中不由得黯然,丞相府和将军府结亲,两家可谓是门当户对。可这样的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关小姐却在深夜投了缳。 柳悠悠在一株月季前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那正自娇妍开放的花朵上,正是二九年华,少女怀春,本是常情……关小姐应该是心有所属才会抗拒与唐家的这门亲事吧?她们都是求而不得的人啊。 也不知道让关小姐心仪的是谁? 可是,在关小姐做出如此决绝的抗争之后,为什么她心仪的那人却是半点儿反应也没有呢? 难道又是痴情女遇薄情汉? 柳悠悠苍凉地一笑,女人为什么总是要遇到这样的事情? 第6页 “小姐。”小荷眼尖地看到小姐的表情,不禁关切地唤了一声。 柳悠悠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只是到一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小叶想给她垫个垫子的,奈何自家小姐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柳悠悠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小荷心领神会,转头对小叶说:“小姐渴了,去拿点喝的来。” 小叶应声而去,小荷这才在自家小姐身前半蹲下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小姐,张公子不知道您的情况,从小姐出事后,奴婢们一直没顾上给他送消息呢。” 柳悠悠低头看着她。 见自己的话吸引了小姐的注意,小荷继续放柔了声音道:“小姐,您真的不改主意了吗?张公子可一直都没明白应承小姐什么啊,小姐,您不能这样一直剃头担子一头热下去。万一到时候张公子那边落了空,唐家的婚事又黄了,小姐,您该如何自处?” 柳悠悠摇了摇头。 小荷见状不禁低头嘆气,“小姐,如果那张公子也像您对他一样对您,奴婢就是豁出这条命去又算什么,可是……”她家小姐就是傻啊。 柳悠悠继续摇头,感情这种事,有时候真说不上谁对不起谁,关小姐一往情深,是她自己的选择,对方如果对她并无情意,也不能说对方错。 只是那位张公子真的对关小姐无情吗? 张公子又是什么身份呢? 柳悠悠恨自己如今对什么都一无所知,又没办法开口询问,真是急死她了。 她倒是能写字问,可是关小姐和她的笔迹不一样啊,要是真写了,只怕立刻就露了破绽。 一切都只能等自己的嗓子完全好了再说。 而另一边的贪欢楼里又是另一幅景象。 众人都说没想到这青楼之中还有真情,花魁花盼云为唐小将军挡了一剑,就此香消玉殒,而唐小将军为了伊人买醉贪欢楼,一个人待在栖云小楼里已经有十天,而且看他的样子还将继续。 被摘了那张精緻假面的关舜华,又在昏迷之中被唐忠信换上了另一张平凡的面容,等醒来之后,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发生,让她整个人已经几近崩溃,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这几天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 突然间她就不是自己了,突然间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突然间—她一个相府千金就变成了青楼妓馆里的一个小丫鬟! 她深夜投缳,醒来却在一个陌生的躯壳里,那么那个中剑受伤的身体原主呢? 她简直不敢想像到底发生了怎样的错乱,老天爷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关舜华不明白,完全搞不明白,她僵硬地站在原本属于花盼云的房间一角,畏怯的看着站在窗边的唐忠信。 每当他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关舜华就犹如被吓到一般,向后退一步。 这就是跟她有婚约的唐忠信,而他爱的却是她现在的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这是她这几天里唯一搞明白的事。 这个男人很早就发现她不是原主,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激动得想要抱住她,想要吻她,可这怎么可以呢? 无论是不是换个躯壳,她心里始终都只有一个人而已,她不会让别的人碰她的,即使是这个身体原主的男人。 她当下惊恐得抗拒尖叫,让他察觉了异状,接着他不只逼问她的身份,甚至想杀她,虽然他最后没动手,可那已经足够让她害怕,心惊肉跳,只要他在眼前,她根本连眼睛都不敢阖一下。 唐忠信这几天也快疯了,眼前的人明明还是小悠,可却又不是小悠,那种眼神、那种举止,都不是小悠会流露出来的,他的小悠到底去了哪里? 他想杀了这个人,可是杀了这个人,他的小悠就一定能回来吗? 如果他杀了这个人,小悠的身体又保不住,那么小悠回来的时候又该怎么办?所以他终究没有动手。 最该死的是,对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肯吐露哪怕一个字的消息给他,他毫无追查的线索。 还有,对方有如惊弓之鸟的反应已经严重影响了小悠身体伤口的恢復,再这样下去,小悠的身体迟早会被这个人弄得完蛋! 唐忠信知道现在他一定不能急,可他又如何不急? 他迫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找回他的小悠,如果知道这一次自己的假公济私会让小悠遇上这样的险境,哪怕就是维持原状、哪怕小悠脱离皇旗后会远走他乡,他都一定不会做出如此的决定。 他是想拥有她,可更想她可以健康快乐地活着! “你到底是谁?说?”唐忠信勐地一把将手中的酒盏掷到地上。 酒盏碎裂的声音吓得关舜华惊惶后退,动作一大,立时扯动伤口,顿时整个人都痛得蹲到了地上。 唐忠信伸手抚额,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完全无法谈话! 眼前这个人只会害怕、只会躲、只会糟蹋小悠的身体,也让她自己不好受。 典型的损人不利己,自讨苦吃。 “来人。”他不得不叫人进来,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悠的身体这样被人折腾。 他只顾着不满关舜华,却忽略了正是因为他兇狠的态度,关舜华才会一直害怕,而没让柳悠悠的身体得到休养。 小苹很快进了屋,唐忠信交代了她几句,便退出了内室,关舜华才允许小苹帮自己更换包?的纱布。 看着再次染满血的纱布,小苹脸色发白,嘴唇发颤,一脸心疼地道:“姑娘,您这是何必呢,自己的身子要紧啊。” 小苹虽然年纪小,可她在青楼这个大染缸长大,早已明白有些事能看不能说,好比现在姑娘的情形便是,她只告诉自己,受伤的是她家姑娘,无论姑娘从昏迷醒来变得再多,也还是她的姑娘。 关舜华额上冷汗直冒,心中倍感委屈。 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如此的痛苦,可是,一场她压根不愿意的借尸还魂让她落到了如斯境地……想到这里,关舜华的眼泪便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第五章 “姑娘……唉。”小苹替她重新包?了伤口,然后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开了口,却又不知自己能安慰些什么,最后只能轻嘆一声。 “小苹,出来。” 听到外面叫自己,小苹赶紧起身往外走,关舜华专心哭自己的。 没过多久,小苹又回到了内室。 关舜华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问她道:“什么事,你说吧。”这小丫鬟也不过是个苦命人儿,她没必要让她为难。 “姑娘,公子说,他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姑娘变成现在这样,只要姑娘把事情说清楚,公子就不再出现在姑娘面前。” 关舜华用一双被泪水洗得发亮的眼睛看着小苹,想了一会儿后道:“我要想想,明天给他答覆。” “好,婢子这就去回公子。”小苹转身又走了出去。 听到小苹的传话,唐忠信心中稍安,他现在只能用尽全力地克制自己,他不能继续刺激那个女人,小悠的伤必须好好休养才行。 第7页 今天的太阳有点儿大,花园里的花木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柳悠悠坐在临水的亭子里,看着水面的荷花,心情也不是很好。 这深闺大小姐的日子也委实是不自在,不知道原主没有自尽之前是不是也过着这样让人亦步亦趋跟着的日子。 关相爷还是希望女儿能够答应唐家的婚事,而她为了见公子一面,也表示先跟他见一面再说。 不管怎么样见一见公子再说吧。 只要公子相信了她的话,那她就可以知道现在自己身体的情况了,然后就可以决定之后需要做些什么了。 当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时,柳悠悠的心一下子便加快跳了起来。 一步,一步又一步,那个人在接近。 唐忠信应约来到相府,在进了花园之后,四周都变得静悄悄的,这让他心中有些纳闷,直到看到凉亭里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时,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关小姐想跟他见一面啊。 哼!如果不是为了来赴关相爷之约,他今日本来可以从那个人口中知道小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结果…… 心情并不美好的唐忠信,看着凉亭里的人影便打从心里不耐烦起来,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周旋一二。 跟关家的这门亲事,他并不愿意,可是父命难违,又因此次皇上交代下来的事情与关家有关,他才勉强按捺着没有私下破坏了这桩亲事。 可在小悠知晓他有婚约在身后,便日渐对他疏远起来。 他心里明白的,小悠这样的女子是不会与人共事一夫的,她即使身份卑微也不会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去,她有她自己的骄傲。 “关姑娘。”唐忠信没有委婉,而是直接进了亭子便开门见山地开了口,“不知姑娘找在下来有什么事?” 柳悠悠从石凳上缓缓起身,慢慢转过身来。 湖光花影掩映之下,少女的身姿婀娜,容貌清丽,目似点漆,端的是窈窕淑女。 可惜,唐忠信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思,更别提心动了。 柳悠悠并没有开口,而是将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唐忠信扬了扬眉,伸手接了过去,打开一看,神色骤然一变。 这字迹是小悠的……是小悠! 唐忠信霍然抬头去看眼前的少女,听见她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再帮我最后一次,这次事毕,你就自由了。”她顿了顿,又道:“办完此事,我真的便自由了吗?”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犹如沙砾磨过一般,而她说的前半句话正是纸上所写的内容,也是他对小悠说过的话。 瞬间,周遭的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了,唐忠信眼中只有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 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 他忍不住激动地向前迈了几步,对面的少女却立刻后退了几步。 唐忠信勐地清醒过来,停下了脚步。 她是小悠,却又不是小悠。 内在明明是小悠,可身体却不是,她断然不会用这副身躯来亲近他的,更何况,即使是原来的她也不曾主动亲近过他…… 柳悠悠见他停下脚步,微微蹲身向他福了一礼,“公子请坐。” 唐忠信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撩袍在一边坐了,柳悠悠拿起石桌上的茶壶替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然而唐忠信看也没看茶盏,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有许多问题想问,却一时不知从何启口。 “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况?”她问得隐晦,但她知道对方一定能听懂。 唐忠信确实听懂了,“还好,只是她不肯对我开口。” 柳悠悠略一沉吟,道:“我想确定对方身份。” “没问题。” “还有,如今我在关府行事比较自由。” 知道她指的是任务,唐忠信点头,表示明白。 “公子……”正事说完,柳悠悠却还有些其他事想跟他说一说。 “说吧。”唐忠信直接让她继续。 柳悠悠的手在袖中交握,眼眉低垂,轻声道:“为了亲事,她深夜投缳自尽了,如果可能的话,请公子设法解除婚约吧。” “不可能。” 这句话几乎是冲口而出,紧接着唐忠信便看到对面的人抬头看着他,眸色平静,恍若深潭,可他却在一瞬间感觉到了深深的疏离。 是的,疏离,比之前更深的疏离。 “不是—”他不是不想解除跟关小姐的婚约,而是如今的关小姐是她啊。 他想解释,可碍于在关府,他不能明说,而柳悠悠这时又抿唇笑了笑,轻嘆道— “希望到时候,她不会再想不开吧。” 唐忠信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如果一直是这样呢?”从今以后你是关小姐,而不是柳悠悠,你也要解除婚约吗? 柳悠悠轻笑一声,她如今的声音实在称不上动听,如非必要她其实也并不想开口的,但她还是尽量表达着自己的意思,“公子能保证吗?” 唐忠信默然。 他不能,他该死的不能! 柳悠悠又笑了,这次是无声的笑,随即起身站起,“话已说完,舜华告退了。” 唐忠信想阻止她离开,可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只因他心里十分清楚,因为他那一句回答,柳悠悠又将他推得更远了。 该死的! 走出凉亭没多远的柳悠悠,就见两个丫鬟迎面走来,一个打开了油纸伞给她遮阳,另一个递了团扇给她,然后两个人簇拥着她便向花径深处走去,渐渐消失不见。 唐忠信独自又在凉亭坐了很久,这才起身离开。 如今,他心中真是天人交战,一方面他很想干脆解除与关家的婚约,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害怕万一解除了婚约,而小悠却从此成了关舜华,那他怎么办? 所谓无巧不成书,柳悠悠竟然就是跟关舜华对调了灵魂。 在收到唐忠信派人递来的消息时,柳悠悠心头剧震,再也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将手里的纸条投进了香炉内,看着它渐渐化成灰,柳悠悠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们这一回错位的人生,到底会弄成怎样的结局? “小姐,夫人来了。” 外面突然传来小叶的声音,柳悠悠盖上香炉的盖子,整理了下袖口便掀起珠帘走了出去。 关夫人走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看到女儿仪态优雅地走出内室,脸上的笑更深了些,“华儿,喉咙今天感觉怎么样?” 柳悠悠上前扶着关夫人到一边坐下,回答道:“女儿好多了。” 关夫人抓过她的手拍了拍,看了眼身边跟着的几个丫鬟,丫鬟们便都识趣地退下了。 柳悠悠心知这是有话对自己说,只不知是什么。 “华儿,跟唐家的亲事,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柳悠悠的心绪乱了几拍,但很快就收敛心神,垂目不语。 看着女儿如此反应,关夫人几番迟疑,到底还是开口说:“华儿,你别怪娘劝你几句。依娘看,那唐公子对你倒有几分真心。” 第8页 柳悠悠轻轻摇头,手指向自己的咽喉。 关夫人便再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来劝说女儿了,是呀,女儿为了抗婚甚至不惜投缳自缢,又哪里会是肯轻易更改主意的。 第六章 柳悠悠心情是复杂的,她想嫁给公子,却因为身份悬殊而求不得,但她也不想以关小姐的身份嫁予公子,那样公子娶的又是真正的她吗? 更何况,这其中还包含着许多未知的可能,她一个人无法替两个人决定将来的人生。 她必须跟关小姐见上一面,才能决定怎么做! 关夫人默默地再陪着女儿坐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柳悠悠一路目送她离开,默默思索。 关小姐的心思,关夫人和关相爷竟然是不知道的吗? 为什么不说呢? 是了,小荷说过的,那位张公子其实对她家小姐并没什么好感,所以,关小姐知道自己如果说出来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可是,为了扞卫自己的爱情,她却又那么决绝。 那么—自己呢? 柳悠悠默然良久,轻轻嘆了声,她并没有关小姐勇敢啊,她只是一味地在逃避罢了。 她打从那一次无意中听到两位公子的对话后,她就开始了对自己感情的逃避,他们在身份上实在是天壤之别,她配不上公子。 在知道公子有婚约时,她就知道了,他们没有可能的。 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克制压抑自己的感情,却远不如公子给她的那一个最后任务的效果来得好。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而且,不久前,公子也明确拒绝了她解除婚约的要求,这也就是说,公子对关家这门亲事是很满意的,他并不希望解除这个婚约。 悲凉从柳悠悠的眼底漫上来,她似乎经歷了一遍三九的寒。 柳悠悠收回自己的目光,垂下眼睫,掩起眸底所有的情绪,慢慢转身,身后的小荷也默默地跟着她转身。 走了几步后,柳悠悠仿佛才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小荷,我想出门散散心。” 小荷微怔,然后马上道:“奴婢这就去问夫人。” 听着小荷离开的脚步,柳悠悠并没有回头,她想关相爷夫妻应该是不会阻止她出门的。 就算跟随的人可能会多一些,会看得紧一些也不要紧,只要出去,她就有办法联繫公子,然后设法跟关小姐见上一面。 不过出门散心,以她现在的情形,大约也只能去寺庙庵堂这样可以让人心境平和的地方了。 这个时候,柳悠悠并没有考虑依照她和关舜华这样灵魂调换的状况适不适合去这类地方,她只想尽快见到关小姐,迫切地想从这样错位的人生里解脱出来。 她曾经想过,如果自己出身很好,就能和公子相配,可是,她现在不这样想了。 就算门当户对,也或许还会有别的事情阻碍,并不是有身份就可以解决一切的,就如关小姐这样的家世背景,结果还不是只能三尺白绫寻求解脱吗?!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要面对的坎,这跟身份地位都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有人的坎可以轻易的跨过去,有的人迈不过去罢了。 柳悠悠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明晃晃的阳光刺得她的眼睛直想流泪,大约……她跟公子就属于那种迈不过去的吧。 老天爷或许就是以这样奇特的经歷在提醒她这个铁一样的事实呢。 京郊,长乐寺。 “长乐寺”这个名字不免让人想到“长乐未央”这四个字,看着山门匾额上的三个字,柳悠悠心中复杂。 长寿、长乐、不老,世人谁不爱?可惜,却都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柳悠悠在心中默默地咀嚼了一遍这四个字,感觉痛彻心腑。 人活在世上,为什么要有那许多的身份桎梏? 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暗自吸了口气,柳悠悠迈步进了长乐寺的山门。 今天,她出门礼佛的真正用意是为了跟关小姐见上一面。 这次见面是唐忠信安排的,柳悠悠只需负责说服关相爷夫妇同意她在今日出门礼佛便好。 女儿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到佛前拜上一拜也是应该的。 对于女儿拒绝自己的同行,关夫人也表示了理解,女儿心中藏着事不肯与她说,她心知肚明,她也明白,有些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处理。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关夫人给予女儿最大的纵容,也说服了丈夫跟自己保持一致的态度。 柳悠悠领着丫鬟们进了大雄宝殿,参拜过后便到禅房休息,小荷、小叶指挥手下的几个小丫鬟收拾打扫,柳悠悠则一个人单手支颐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闭目养神。 “阿弥陀佛,女施主。” 一个犹带稚嫩的声音传入柳悠悠的耳中,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是一个长得白净秀气的小沙弥,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透着灵气。 柳悠悠不自觉地嘴边便挂上了笑,“小师父,何事啊?” 小沙弥双手合十为礼,道:“方丈请施主前去禅室。” 柳悠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请小师父引路。” “施主请随我来。”小沙弥转身当先领路而行。 外面的动静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小荷忙让小叶出来陪着小姐去,自己则留下领人继续收拾屋子,不想耽误小姐休憩的时辰。 她们休息的小院本就僻静,没想到要去的禅室更是幽深,似是在密竹林中一条小径的另一端,看看幽静无人的竹林,小径看不见尽头,让人莫名多了几许怯意。 小叶忍不住伸手拉住了正欲举步前行的自家小姐衣袖,“小姐,真的还要走啊?” 柳悠悠扭头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不走?” “婢子有点儿害怕。”小叶怯怯地朝竹林中的小径看了一眼。 柳悠悠不由得勾唇,安抚地朝她一笑,道:“青天白日,你怕什么啊?走吧。” 说着,她便朝前迈步。 眼见小姐已经跟在小沙弥身后继续往前走,小叶吸了口气,又看看天色,觉得小姐说的有理,青天白日的害怕什么啊,果然是自己吓自己罢了,于是定了定神,也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竹林的深处有一座竹屋,四周围了竹篱笆,圈出一个小院,院中还有一口井。 真是一处清静的居所! 柳悠悠对这里倒是有几分喜欢,许是经歷了太多的阴谋诡计和人世艰险,她反而极爱清静,曾经也想过得到自由后,便在山明水秀之处结庐而居,而这里恰恰便与她嚮往的房舍相仿,霎时令她欢喜。 小沙弥在竹屋外停步,没有敲门,也未开口,一道苍老而又平和的声音便从屋内传了出来— “阿弥陀佛,施主请进。” 柳悠悠对着房门微微福身,这才拾级而上。 竹屋之内没有别的家具,只有几个蒲团零落散在地上,面门当中位置的蒲团上坐着一个鬚髮皆白的老和尚,他原是闭目打坐,却在柳悠悠主僕进门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第9页 那是一双充满了慈悲与智慧的眼睛。 看到这样一双眼睛,柳悠悠心中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施主,请坐。” “多谢方丈。”柳悠悠先福了一福身,这才在离了老方丈两个蒲团的距离上盘膝坐了下来。 小叶也在一边跟着坐了下来。 老方丈重新闭上了眼睛,拈着手中的佛珠继续打坐,柳悠悠见状也跟着闭目打坐起来,小叶跟着坐禅,结果没一会儿脑袋就不受控制地捣起蒜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缕茶香突然飘入柳悠悠的鼻中,她睁开眼来,就见到方才领自己前来的小沙弥端了两杯茶分别放到老方丈与她的面前。 “多谢小师父。” 小沙弥朝她抿嘴一笑,拿了托盘便安静地退下了。 老方丈停下拈佛珠的动作,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柳悠悠也端起了自己的茶轻啜,感觉茶水很是润喉。 这个时候坐在蒲团上打瞌睡的小叶却突然软倒在地。 柳悠悠淡淡地瞥了一眼过去。 老方丈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道:“施主自去吧。”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柳悠悠起身朝他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第七章 长寿、长乐、不老,世人谁不爱?可惜,却都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柳悠悠在心中默默地咀嚼了一遍这四个字,感觉痛彻心腑。 人活在世上,为什么要有那许多的身份桎梏? 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暗自吸了口气,柳悠悠迈步进了长乐寺的山门。 今天,她出门礼佛的真正用意是为了跟关小姐见上一面。 这次见面是唐忠信安排的,柳悠悠只需负责说服关相爷夫妇同意她在今日出门礼佛便好。 女儿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到佛前拜上一拜也是应该的。 对于女儿拒绝自己的同行,关夫人也表示了理解,女儿心中藏着事不肯与她说,她心知肚明,她也明白,有些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处理。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关夫人给予女儿最大的纵容,也说服了丈夫跟自己保持一致的态度。 柳悠悠领着丫鬟们进了大雄宝殿,参拜过后便到禅房休息,小荷、小叶指挥手下的几个小丫鬟收拾打扫,柳悠悠则一个人单手支颐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闭目养神。 “阿弥陀佛,女施主。” 一个犹带稚嫩的声音传入柳悠悠的耳中,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是一个长得白净秀气的小沙弥,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透着灵气。 柳悠悠不自觉地嘴边便挂上了笑,“小师父,何事啊?” 小沙弥双手合十为礼,道:“方丈请施主前去禅室。” 柳悠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请小师父引路。” “施主请随我来。”小沙弥转身当先领路而行。 外面的动静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小荷忙让小叶出来陪着小姐去,自己则留下领人继续收拾屋子,不想耽误小姐休憩的时辰。 她们休息的小院本就僻静,没想到要去的禅室更是幽深,似是在密竹林中一条小径的另一端,看看幽静无人的竹林,小径看不见尽头,让人莫名多了几许怯意。 小叶忍不住伸手拉住了正欲举步前行的自家小姐衣袖,“小姐,真的还要走啊?” 柳悠悠扭头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不走?” “婢子有点儿害怕。”小叶怯怯地朝竹林中的小径看了一眼。 柳悠悠不由得勾唇,安抚地朝她一笑,道:“青天白日,你怕什么啊?走吧。” 说着,她便朝前迈步。 眼见小姐已经跟在小沙弥身后继续往前走,小叶吸了口气,又看看天色,觉得小姐说的有理,青天白日的害怕什么啊,果然是自己吓自己罢了,于是定了定神,也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竹林的深处有一座竹屋,四周围了竹篱笆,圈出一个小院,院中还有一口井。 真是一处清静的居所! 柳悠悠对这里倒是有几分喜欢,许是经歷了太多的阴谋诡计和人世艰险,她反而极爱清静,曾经也想过得到自由后,便在山明水秀之处结庐而居,而这里恰恰便与她嚮往的房舍相仿,霎时令她欢喜。 小沙弥在竹屋外停步,没有敲门,也未开口,一道苍老而又平和的声音便从屋内传了出来—— “阿弥陀佛,施主请进。” 柳悠悠对着房门微微福身,这才拾级而上。 竹屋之内没有别的家具,只有几个蒲团零落散在地上,面门当中位置的蒲团上坐着一个鬚髮皆白的老和尚,他原是闭目打坐,却在柳悠悠主僕进门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了慈悲与智慧的眼睛。 看到这样一双眼睛,柳悠悠心中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施主,请坐。” “多谢方丈。”柳悠悠先福了一福身,这才在离了老方丈两个蒲团的距离上盘膝坐了下来。 小叶也在一边跟着坐了下来。 老方丈重新闭上了眼睛,拈着手中的佛珠继续打坐,柳悠悠见状也跟着闭目打坐起来,小叶跟着坐禅,结果没一会儿脑袋就不受控制地捣起蒜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缕茶香突然飘入柳悠悠的鼻中,她睁开眼来,就见到方才领自己前来的小沙弥端了两杯茶分别放到老方丈与她的面前。 “多谢小师父。” 小沙弥朝她抿嘴一笑,拿了托盘便安静地退下了。 老方丈停下拈佛珠的动作,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柳悠悠也端起了自己的茶轻啜,感觉茶水很是润喉。 这个时候坐在蒲团上打瞌睡的小叶却突然软倒在地。 柳悠悠淡淡地瞥了一眼过去。 老方丈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道:“施主自去吧。”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柳悠悠起身朝他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一抹纤细的身影立在一株翠竹之下,远远看过去,孰悉又陌生。 突然之间,柳悠悠有些近乡情怯。 自己见自己,这种古怪的事情,世上有几个人会遇到? 一步又一步,两个人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接近。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在柳悠悠走近的时候,那个背对她的身影突然就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良久的沉黑。 对面那张脸明明是那般的熟悉,可却又是如此的陌生。 两个人一步一步靠近,伸出手,却又同时后缩。 关舜华的眼泪瞬间就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柳悠悠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哭得这样楚楚可怜,犹如梨花带雨般。“你……”开了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柳悠悠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关舜华无声地哭了一会儿,才拿着帕子慢慢地拭去了面上的泪,一双被水洗过的眸子直直地朝那张曾经无教次在镜中看过的脸望去,张了张嘴,声音没发出来,却又有想哭的冲动。 第10页 她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没有受过半点儿苦痛,现在身上有伤,还要每日看人脸色……她只想让彼此各归其位。 “如今这样,我们都不想的。”柳悠悠开了口,关小姐不适应现在的身份,她又何尝适应现在的生活。 “怎么办?”关舜华带着哭腔问。 柳悠悠道,“我也不知道啊。” “难道我们只能这样下去?我不要!”关舜华如今已经是六神无主,完全失了方寸。 “别急,办法总是能想出来的。” 关舜华几乎又快要哭出来,手抓紧了自己的领口,只摇头不说话。 柳悠悠放柔了声音道:“你不用扫心,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不会用你的身子去嫁别人。” 关舜华的泪又滚了出来,慢慢蹲了下去,呜咽起来。 柳悠悠跟着她一起蹲下,继续道:“事情未到绝路,我们总要努力救生的。” 关舜华低头垂泪,哽咽地道:“努力就有用吗?我那么努力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我,我想一死了之,偏偏又碰到了这样离奇的事,老天给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 柳悠悠沉里了一会儿才道:“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活得不容易,不独你我。” 关舜华等自己的情绪稳定了,才重新开口,“你跟他是情人吗?” 柳悠悠摇头,“不是。” “但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柳悠悠无奈地笑了笑,“我们跟你和你心上人的情况有些像。” 关舜华定定地看着她半天,忍不住苦笑道:“你我倒真是同病相怜,都受制于彼此的身份地位而不得圆满。” 柳悠悠轻轻地说:“门当户对就一定圆满吗?” 第八章 话音一落,两个少女不由得相视苦笑,如果圆满,又怎么会出现她们现在这样的情形啊。 关舜华想起身,却不小动了伤处,顿时痛唿出声。 柳悠悠伸手扶她,道:“小心些。” “你说,我们还能换回去吗?”关舜华喃喃自语般地问。 “你想换回来吗?” 关舜华嘆了口气,神色复杂,“我想,然而我又觉得,如果我喜欢的那个人能接受我现在的身份,我就宁愿像现在这样。可是,我从此就不再是自己了啊,那他到底喜欢的是谁呢?” 是呀……这也是柳悠悠的心声,她也不想做不是自己的自己。 “不如,我们做个约定吧。” 关舜华困惑地看着她。 “如今这样,我们地只能先用彼此的身份活下去,五年,如果五年之内咱们还是没办法换回去的话,我们就都死好了。”柳悠悠握住她的手道:“在此期间,我会努力让你过得不那么辛苦。” 关舜华眼中泪光闪动,嘴角却是挂了笑,“我明白了,不管你刚才对我说的是真是假,我都决定当成真的,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撑下去。” 为了心中的那一丁点念想,她都要咬紧了牙关撑下。 柳悠悠拍拍她的手,关小姐果真是个聪明人。 “你能帮我一件事吗?”关舜华带着祈求地看着她问。 “请说。” 关舜华犹豫了一下,才坚定地开口道:“我希望你把事情告诉张公子。” 柳悠悠瞬间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忍不住笑道:“想再试一试?” 关舜华用力点头。是的,她想再试试,如果在得知她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后,他还是无动于衷的话,那她大约就可以真的死了,就算是死心,这段情感也终究是有了个结果,她就没什么遗憾了。 “好,我帮你。”她也想见见那个让关小姐不惜一死的到底是怎样优秀的男子,想知道关小姐为了他那么做,真的值得吗? “我……”关舜华看着她欲言又止几次之后,到底还是将话说出了口,“我不会计他亲近我的,即使拼命。” 知道她说的是唐忠信,柳悠悠淡淡的说:“我也不想的,谢谢你帮忙。” 她说完,两个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问吧。”在两个人取得初步共识之后,关舜华直接将话挑明了说。 “我想知道的是……” 两个人在竹林中交谈了好一阵子,才有些不舍地各自离开。 人和人之间友情的产生方式有各式各样,关舜华和柳悠悠便因一同拥有离奇的遭遇而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产生了友情。 跟关舜华分开后,柳悠悠一个人走在回方丈禅室的路上。 突然间,小径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柳悠悠怔了怔,但依然还是走了过去,福身行礼,“公子。” 看着眼前这陌生的眉眼,举止却又是如此的熟悉,唐忠信顿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想拥小悠入怀,可面对这张脸,他做不出来,他想拥小悠的身体入怀,可现如今那个身体的主人避他如蛇?,再者,他也无法拥抱内在不是她的女人。 “你和她达成了共识?” “是的。” “什么样的条件?”唐忠信开门见山地直接发问。 柳悠悠面不改色地淡然道:“这个公子无须知道。” 唐忠信顿时被噎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心情,才开口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柳悠悠依旧平静地回答,“帮公子完成这次的任务。” 唐忠信耐着性子道:“然后呢?” 柳悠悠依旧平静,“看天意。”看老天是否愿意成全她和关小姐,看她们是否能拥有一个让彼此都满意的未来。 “看天意?”唐忠信忍不住冷笑。 柳悠悠悠面容依然波澜不兴,连眉毛都动一下。 唐忠信的声音陡地尖锐起来,“你难道永远都是看天意?你就不能主动争取一回?” 柳悠悠静静地看着他,朱唇轻启,说出的话语带着淡淡的嘲讽,“明知道无望却仍去争取,那是自讨苦吃。” “你不说出来,又怎么知道是自讨苦吃?” 柳悠悠沉吟片刻,而后释然一笑,认真地看着他道:“既如此,请容我一问。” “公子可会娶我?”她问得飞快,生怕自己一犹豫,就会胆怯得再也无法问出口。 “当然。”唐忠信回答得斩钉截铁。 “娶现在的我吗?”她追问。 这一次,唐忠信没有立即回答,他想自己大约是找到癥结所在了。 小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他的呢?是不是因为她听到了什么话,或者是什么人对她说了什么话? 如果不能解开小悠的心结,那么他们两个註定是一个躲,一个追,永远也没个结果。 “跟我来。”唐忠信一把抓住她的王腕便将她往竹林中拽去。 第11页 柳悠悠尽管不情愿,但也并没有拒绝,被他拉着走,直到在竹林深处停下脚步,周遭只有风吹竹叶的竹涛声。 “小悠,我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但是我从来就不觉得我们两个的身份是障碍。” 柳悠悠正想开口,却被唐忠信伸手制止了,他接着继续说道:“与关家的亲事,是为了查案方便才会一时没有解除,事后我肯定是要想办法解决的。只是,你与关小姐换了身躯,我到关家见你时,我才会说不解除婚约。” 竟然是这样吗?心中微微震动,柳悠悠低声道:“我曾经听大公子和公子说起讨娶妻要门当户对之事,而且,不久之后,公子便与关家有了婚约。” “原来如此。”唐忠信不禁吐出口浊气,当真是阴错阳差的误会。“其实那不过是与大哥信口闲谈罢了,当不得真的。” 柳悠悠抿抿唇,犹豫了片刻才道:“我与关小姐做了五年之约。” “五年?”唐忠信扬眉。 “是的,如果五年之后我们还是如此,那就各安天命。” 唐忠信闭了下眼,咬咬牙道:“好,那就五年。”只要她不再从心中抗拒自己,他不怕等她五年。 柳悠悠又向后退了两步,垂首低语,“在此期间,还请公子跟我保持距离。” 唐忠信点头,他其实也无法对顶着关舜华的睑的小悠做出亲密举止,这个要求并不困难。 如果五年还换不回来,那么到时候他应该也很习惯这样的小悠了,这样算起来,前途还是光明的。 柳悠悠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压制住心中的不舍道:“那我先走了。” 唐忠信欲伸手拉她,却又在中途停下了动作,只是略带些遗憾地目送她离开。 窗节竹帘捲起,院中斜风细雨,扑面而来的空气中都带着丝丝的水气,柳悠悠放下手中的笔,自临窗的书案前起身。 那日她问了许多关于关小姐生活上的习惯,方便她更好在关家生活,而知道了关小姐临摹的是谁的字,这些日子她便一直在练习,希望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提高相似度。 她走出房门站到廊下时,小荷正执了油纸伞裊裊婷婷地缓步而来,另一只手中提着一只小食篮。 看到自家小姐在廊下驻足赏雨,小荷拾级上了长阶,开口叫唤,“小姐。” “今日的点心?”柳悠悠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篮上。 小荷闻言不由得轻笑,“是小姐爱吃的酥油泡螺。” 第九章 柳悠悠只觉口中一阵腻,她委实不能理解关小姐的口味,每日的点心几乎都是甜的,可为了不露馅,她每日都只能勉强自己食用一些。 “我今日没有胃口,不甚想吃。你与小叶分了吧。”柳悠悠决定今天不为难自己了,直接大方赏给丫头们了。 “婢子谢小姐赏。” 小荷道了谢,先将食篮送入房中,而后出来站到柳悠悠右后方,在犹豫了片刻后,她开口道:“小姐,嬷嬷今儿遇到张公子了。” 想到关舜华的嘱託,柳悠悠侧首看她。 小荷见状却在心中嘆了口气,想着她家小姐的心思果然还是在张公子身上。 “小荷?怎么不往下说了?” 听小姐催促,小荷这才继续说:“张公子问婢子,怎么这许多天不曾见过小姐。” 柳悠悠思索了下关舜华可能会有的反应,才轻声道:“他竟然会如此说吗?我不以为即使我身死他都不会多问一个字呢。” 小荷心中恻然,何止小姐,她和小叶也是这么想的,可见素日里张公子对她们小姐是有多冷漠,所以,今天张公子追过来问小姐的事时,她也很是惊奇。 “婢子看他神色确实有些紧张。”小荷实事求是地说。 柳悠悠眼底闪过一抹轻嘲,人吶,总是在失去后才想珍惜。 “你又是如何回他的?” 小荷俏皮地笑了笑,“婢子就如实告诉他了,小姐为了拒婚自缢了。” 柳悠悠一时无语,那位张公子肯定吓到了吧? 小荷眨了眨眼,“他当时脸儿都吓白了。” 柳悠悠无奈摇头,这丫头倒是个护主的,摆明就是见事有可为故意吓人的。 “然后,婢子才告诉他小姐被救了,只是身子不适,这些日子都在养伤,所以不曾出府去。” 柳悠悠又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细雨,轻轻地道:“小荷,我相见见他。” 虽然明白的晚了些,但听起来,这位张公子并非是无情之辈,她可以替关小姐去试一试这个人。 “这……”小荷有些识疑,“你不打算先跟夫人说吗?” “等我见过他再说吧。”柳悠悠幽幽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小荷忍不住又劝了句,“小姐,你还是跟夫人说了的好,或许夫人会同意呢。” “我心里有数。” 听小姐这样说,小荷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道:“那婢子就去安排小姐明天出门的事。” 柳悠悠颔首,并没有疑惑小荷要去准备什么,因为这件事柳悠悠也从关舜华口中知道了。 关小姐说,因为家里看得,就算出门也多半是去逛街或是去礼佛,要悄悄出门的话就得变装。 她听了却觉得关相爷给对自己的女儿其实还是满纵容的嘛,若非相爷如此纵容,凭着区区简单的变装,怎可能就能自由出入相府。 毕竟自己这些日子明里暗里探查消息,发现相府中下人们嘴真是满紧的,门户也看守得很严谨,相爷夫妇真是管教有方啊。 等处理完了关小姐和这位张公子的事后,柳悠悠便决定专心跟相爷磨了,藉着关小姐的身份好好地探查一番,但愿可以查出些东西来才好啊。 关相爷的书房是接下来探查的重点,以她现在相府千金的身份进到里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小叶纤细的身影从院门处疾奔了进来,连手里的油纸伞都拿得有些不稳当,身上被淋了不少的雨。 小荷、小叶这两个丫鬟,小荷比较稳重,而小叶相对就毛躁了些。 这样慌忙跑回来的小叶,让柳悠悠扬了扬眉,这是出什么事了? “小姐……小姐……”小叶的气有些喘不匀,平復了一下唿吸,这才说话顺畅了些,“唐公子来了。” 柳悠悠没应声,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小姐,你怎么……”是这副表情啊,完全无动于衷嘛。 柳悠悠心中嘆气,冷冷淡淡地道:“他来了又如何?” “夫人请小姐过去。” 柳悠悠利落转身,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道:“我不去。” “小姐——” “不去,就这么去回夫人。”公子究竟想干什么?他们不是已经说好五年之约了吗? 第12页 正在收拾明天小姐出门穿戴的小荷听见脚步声,看了过去,就见柳悠悠迳自挑起珠帘走进了内室,缓缓地在琴案前坐下。 不久,平静而悠远的琴音便在屋子里响了起来,让人的心也跟着慢慢沉淀了下来。 唐忠信上门来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却在离开相府上马时听到小厮的耳语,不禁眉头微蹙,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 出门见人? 他倒要看看她明天要去见什么人! 翌日是一个大晴天,适合出门,雨后的空气清新,让所有人都觉得非常舒适。 换了相对朴素的衣着,柳悠悠领着两个贴身丫鬟去了关舜华以前爱去的“清味轩”。 说起这清味轩,听名字好像是间食肆,其实是一处供人以文会友、作画品评、棋艺较量的雅地,闺阁千金也罢,不羁才子也好,就连江湖游侠都会出现在此,这里产生了不少才子佳人话本子般的良缘,成就许多的天作之合,实在是个齐满了雅致与旖旎情怀的地方。 关舜华便是在这里认识了张弘毅,两人分明是才子佳人,却没有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双方顺顺利利地表明心迹,喜结连理。 关舜华有着千金贵女的骄纵,这让张弘毅有些不喜,总是对她冷漠,希望她知难而退,但关舜华不放弃,他终究习惯了有这样一个女子时常地出现在身边,突然之间再也见不到她,张弘毅才赫然发现自己心里是在乎她的。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拼命压抑,拼命克制。可是,还是在看到她的丫鬟时忍不住上前询问,然后,他得到了一个青天霹雳的消息—— 她拒婚自缢了。 虽然知道她最后被救了,但这心却更也无法安稳放下,一股莫名的焦躁让他坐立不安。 但是,张弘毅没有办法见到她,他只是一个寒门士子,关相爷怎么可能容许他见她?此时他们之间的身份差异如此地令他厌恶,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他们的身份有别。 “张公子。” 当又一次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张弘毅的突地就安定了下来,他转身看到了那道熟的身影亭亭地站在那里,朝自己微微一笑。 “关姑娘,你没事了?”他忍不住将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尤其是在她的脖颈间多看了几眼。 没有看见瘀痕,似乎是真的没事了。 “张公子,请坐。”柳悠悠浅笑道。 这一句话却让张弘毅微微忙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请坐。”柳悠悠一边示意他落坐,一边走向自己的位置。 张弘毅依旧困惑地看着她,觉得不对劲。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她总是满面欢喜地看着他,不高兴时会直唿他的姓名,在最初邂诟之后,她似乎已经很久不曾如此生疏地称唿他“张公子”了,而且还这般的多礼。 张弘毅忍不住蹙了蹙眉心,他和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亲近了很多,那默契与孰稔是在相处中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可是,今天的她却让他觉得有些生疏。 是经歷过一遭生死之后,心境上有所改变吗? 第十章 他如此猜测着,并没有问出口,在柳悠悠对面坐下。 他们坐在茶桌的两边,柳悠悠拿着茶具慢条斯理地煮茶,小和小叶非常有眼色地悄然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有相对而坐的一对男女,女子容颜秀丽,气质优雅。男子清秀挺拔,温文尔雅。 柳悠悠斟好了茶,伸手示意对面的人饮用,张弘毅却没有动。 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他确定了,眼前的这个人不一样,非常的不一样。 明明还是那张脸,可是他心里就是觉得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关舜华。 “张公子请尝尝。”柳悠悠微笑着再次请他饮茶。 “你是谁?”张弘毅一脸严肃地看着对面的人。 柳悠悠笑着看了他一眼,拿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才道,“我不就是我吗?这话从何说起。” 张弘毅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但是你不是关小姐。” 柳悠悠低头笑了一声,“不是你心里的那个关小姐吧。” 张弘毅没接话,默认了。 眼前的这个少女优雅而知礼,可是他为什么却反而想念那个有些骄纵、有时甚至对他有些跋扈的人呢? 可是为什么今天他真的面对了这样的她,他反而不适应了呢? 张弘毅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想再见到她吗?”柳悠悠一边轻嗅着自己手中的茶,一边云淡风轻地道。 “你果然不是她。”是双跑胎吗?可是没听说关相爷有两个女儿啊……张弘毅心中很是不解。 柳悠悠放下了茶盏,轻轻地嘆了口气,“你大概暂时是见不到她了。” “为什么?她怎么了?”张弘毅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脱口而出,神情有些急切。 柳悠悠悠朝窗外看了一眼,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如果我告诉你,你心中的关姑娘跟人对调了灵魂,你信吗?” 张弘毅摇头,他不信。 柳悠悠又嘆了一声,“你不信的话就没办法了。”说完,她作势便要起身。 “等等,”张弘毅赶忙阻止她,“你能说清楚一点吗?” “可以啊。” 柳悠悠简单以几句话将事情对他说了一遍。 张弘毅许夂没有说话,袖情呆愣,似乎有些没力法理解这些事,柳悠悠也不急着听到他的反应,而是慢条斯理地又给自己斟了茶来喝。 “她在哪里?”张弘毅的声音里带着毫不饰的担忧,他的目光也是如此。 柳悠悠垂下了眼,“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张弘毅的心时就揪了起来,那样一个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千金小姐,换到一个相对落魄的身体里,她如何接受得了? “我想见她,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她在哪里。” 柳悠悠?眼看他,带了几分不解地道:“我听小荷她们说,你似乎是不喜欢她的,现在为何又关切她?” 张弘毅心中苦涩,他也不想喜欢那个时常耍脾气的千金大小姐,可是情感这种事又不是他说不喜欢就一定不会喜欢的。 “我想见她。”他并不打算跟一个陌生人说明自己的心思,只是固执地重复自己的要求。 柳悠悠状似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好吧,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多谢姑娘。” “你谢得太早了,”柳悠伸手制止他,“我可以告诉你,但我也是有条件的。” “姑娘请说。” “这件事出我口,入你耳,再不能说与旁人知。” 张弘毅毫不识疑地点头,“好。” “君子一诺。” “绝无更改。” “很好,那我就告诉你,她在哪……” 第13页 听到关舜华现在的身份和住所后,张弘毅情不自林喃喃自语道:“她怎么受得了?”她曾经身处云端,如今却跌泥淖,怎么受得了…… “不能受,也要受。”柳悠悠略显无情地说。 张弘毅勐地抬头瞪了过去,柳却只是淡然一笑,“这是实话。 但是这实话太过剜心,张弘毅终于忍不住嘲讽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柳悠悠歪头轻笑,“为什么不呢?我应该要得意的,不是吗?” 张弘毅悄悄攥紧了拳头,“所以,你现在是来向我炫耀的?” “你如果一定要这样认为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难道你不就怕你们会突然间又换回去吗?” 柳悠悠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道:“诚如你心里想的,天壤之别的两个身份,就算我只当了一天的相府王金,就是我赚到了,不是吗?” 张弘毅哑然,她说的真是对极了。 柳悠悠不疾不徐地线转往他的心上扎刀,“听说我现在的未婚夫是唐大将军的幼子,真是一门作梦都想不到的好亲事啊。” 张弘毅因为怒意而涨红了脸,“你不能如此!” “不能什么?”她好整以暇地问。 “你不能拿她的身体去……去……”他有些说不下去。 “我可以的。” 张弘毅无言以对。是的,眼前这个借宿在关小姐身体里的女子,是真的可以随心所欲,毕竟如果她不说,没有人会觉得她不是关小姐,就算是她身边的人也只会觉得她性情有些娈了,毕竟经歷过一遭生死的人,性情有所改娈,也不是太让人难以理解的事。 可是,这个女人拥有关小姐的一切,真正的关小姐怎么办? 想到这里,张弘毅勐地拍桌而起,转身疾步离去。 柳悠悠笑着摇头,小情很好地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放到鼻前轻嗅。 “这就是你见他的目的吗?” 蓦地,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这让柳悠悠心头微跳,就见到一身锦衣的唐忠信正朝她走过来。 虽然诧异,但转念一想,柳悠悠便明白这人肯定是因为她昨日没见他而打探过她的行踪。 唐忠信一撩袍摆,直接在方张弘毅的位置坐了下来,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问:“好玩吗?” “我没有在玩。” “有婚约在身,却跟外男私会?” 柳悠悠放下茶盏,抿了唇。 唐忠信伸手拿过她面前的茶盏,一口喝完,然后将茶拿在手中端详着,“你得注意自己现在的身份。” 柳悠悠沉默不语。 “下次不要这样了。” 柳悠悠终于忍不住道:“他也是当事人之一,他们彼此相悦。” 唐忠信朝她看过去,面上已隐有怒意,“可他要去见的那个女人顶着你的躯壳。” “公子应该能体谅他的心情的。” 唐忠信的脸色却是更阻沉,他就是太能体谅了,所以才会很担心。 他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会用小悠的身体对别的男人做出亲密的举止,心中的火就忍不住蹭蹭地往上冒。 看来,他必须跟张弘毅做一个君子协定,必须! 关舜华并不是一个笨人,她知道柳悠悠的身份一定很复杂,否则的话唐忠信不会一直不肯让她以柳悠悠的本来面目见人。 不过,以什么样的面貌去见张弘毅她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她自己的容貌,没有差的。 而她也以为在跟柳悠悠见过面之后,自己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接下来的人生,不会再像刚遭逢巨变的那段时间一样,动不动就掉泪。 但是,她错了。 在看到站在宅院门外的张弘毅那一瞬间,她泪如雨下,仿佛委屈的孩子见到了父母那般。 第十一章 然而,她却一步也无法走上前去。 她现在根本不是自己啊…… 关舜华蓦地蹲身无声大哭,以前她多想能确定他的心意。可是,如今她却又是如此的害怕确定他的心意。 她是这样的悲伤,这样的痛苦。 张弘毅慢慢走到她面前,慢慢蹲下了身子,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去,然后落到了她的头上,轻轻地抚了两下,轻声道:“莫哭。” “怎么办?我都不是我了。”关舜华抬起头,哭着说。 张弘毅平静而肯定地道:“你还是你,你没有变。” 关舜华愣了下。 “外表变了,心却不会变。”张弘毅继续道,“有时候,就算人的眼睛受到了蒙蔽,可是人的心却会告诉他真实的答案,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关舜华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儿,才抱着一种壮士断腕的决绝道,“张弘毅,你喜欢我吗?” 张弘毅愕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如直接地当面问他这样的问题。以前她就算任性,也没这样直接过。 没等到他的回答,关舜华眸光黯淡了下去,低声道,“谢谢你来看我。” 张弘毅终于回过神来,一听她加此说,便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真心话不由得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关舜华惊喜而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他。 好半晌,关舜华的脸上才慢慢有了表情,却是沮丧而又隐含着绝望的神情,“太晚了。”如果是以前你这样说多好啊。 张弘毅怔了下,然后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关舜华觉得如今她已经不是她了,就算知道了他的心意又能如何? 关舜华却是摇头,执着地道:“晚了。” “不晚。”他亦很固执。 关舜华不禁激动起来,一把抓伴他的手,带了些恼火地道:“怎么不晚?我都已经不是我了,就算你喜欢又有什么用?难道我要以现在的样子嫁给你吗?我不愿意啊……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又变回去了,那她一定会崩溃的。” 张弘毅心头一震,但他马上就道:“其它的事以后再说,我会努力肋你得到自由的。” 以前的她锦衣华裳,珠环翠绕,如今却是粗布麻衣,头梳双鬟,明显是一副下人的装束打扮,他不愿她吃苦…… 张弘毅思索着,抬眼看了下眼前的宅院,却是一愣。 这幢宅子明明是处很普通的民宅,不像用得起下人的,而且这半天了,院子里竟然就一直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是怎回事? 张弘毅心中忽起疑云。 关舜华这个时候却突然推开了他,抬袖拭去脸上的泪痕,强自笑了笑,道:“谢谢你来看我,”顿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出最后两个字,“保重。” 再见了,张弘毅。 眼看她站起身就要转身离开,张弘毅慌了,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胳昏,“关小姐——” 关舜华用力用开了他的手,然后以袖掩面跑进了屋中,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房门,张弘毅追到门外,却敲不开那两扇紧闭的房门。 第14页 “你走吧,谢谢你来看我。”并告诉我你也喜欢我。虽然晚了,但我依然从心里感谢你。 一扇门,仿佛天堑,隔出了天上人间。 他在门外,她在门内,他敲门,她不应。 直到张弘毅敲门敲到手都有些肿了,才无奈地停了下来,“你既不愿见我,那我就先回去,我会来看你的。” 张弘毅一步一步退下台阶,又静静地看了紧闭的房门一会,但他最终还是没能等到那扇门打开,只能满心失盪地转身离开。 他慢慢走出这座小宅院,却看到门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普通的青布马车,但没有看到车夫。 他没有多留心,然而就在他走到马车旁边的时候,车里突然啪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哑。 “张公子,请留步。” 张弘毅一蹙,目光慢慢转了过去,马车车帘低垂、车窗紧闭,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形。 “不用怀疑,我是在与你说话。” “阁下是谁?找我何事?”张弘毅心中升起了些警惕。 “你不必管我是谁,我只是要告诉你,你以后都不必来这里了。” “你为何这么说?你难不成知道什么内情?”张弘毅神情激动起来,难道关小姐现在的身份与这个人有关? “她们两个有五年之约,这五年之内她都不会再见你。张公子,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张弘毅思索了下,然后坚定地道:“我会等她。” “但愿你说到做到。” “我会等她。”张弘毅斩钉截铁地重复。 马车里的人却是发出了一声轻哼,似乎有些嘲讽与不信。 张弘毅面色一沉,继而一甩袖子,快步从马车旁走了过去。 马车里的人没有开口阻止,而如果此时有人掀开车帘的话,就会看到车里根本就没有男人,只坐着一位妙龄少女。 正是顶着关舜华容颜的柳悠悠,方才的男子说话声是她掌握的口技。 张弘毅离开不久,车帘一掀,一个人矮身上了马车。“事情都说完了?” 柳悠悠看了一眼进来的唐忠信,点了点头,心情却还有些闷闷的,张弘毅和关舜华的一番对话她都听在耳里。 唐忠信略带不满地道:“自己的事尚且处理不来,还要去管旁人的闲事。” 柳悠悠垂下脸道:“如今,这又哪里算是闲事。” 柳悠悠继续道:“公子既然要我告知张公子这五年之约,让人家遵守,自己也得做到,公子暂时还是不要再来见我的好。” 唐忠信的脸一下便黑了下来。 柳悠悠视若无睹,补充道:“再者,如今外面还在说公子对贪欢楼的花魁娘子深情不悔,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现怕不太好。” 唐忠信的脸不但黑了,而且阴恻恻的。 他觉得换了个身子的小悠特别喜欢往他上扎刀子,一刀不够,还常常补刀。 “我们就出别过吧,关府的事我会尽快办成的。” 唐忠信听出了她在赶他离开,可他置若罔闻。 柳悠悠在心里嘆了口气,“公子,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处理。” 唐忠信如何不知,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好不容易得到了她的回应,却必须装着跟她形同陌路,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然而,看她如此坚持,他终穷败下阵来。 唐忠信只能狠狠地看了面前这个女人一眼,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大步离开。 回到相府后,柳悠悠先去换了衣服,重新梳洗了一遍,这便去见了关夫人。 “娘。”踏入关夫人的尾子,柳悠悠上前施礼喊了一声。 “华儿,有话要跟母亲说吗?”关夫人神色爱怜,眼眸却透露着看透一切的平静光芒,温和地问着女儿。 柳悠悠点了点头,关夫人立刻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下,柳悠悠则坐到了关夫人身边。 关夫人握住女儿的一只手,嘆了口气,道:“说吧,看看母亲能不能帮到你。” 柳悠悠做出垂头想了片刻,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说出心底话的姿态开口,“女儿之所以不同意与唐家的婚事,是因为……”她顿了顿,“女儿心里有人了。” 第十二章 关夫人嘆气,这个她也猜到了,若非如此,与唐家这门亲真的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柳悠悠抬头看着关夫人,咬了咬唇,“娘,请恕女儿不孝,不能同意与唐家的这门亲事。如果一定要同意的话,望给女儿五年时间。” 关夫人一惊,“五年?”这如何使得,就算女儿愿意,唐家人也未必肯。 “是的,五年。” “这个——” 柳悠悠一脸坚决地看着关夫人,“五年之后,再没有结果,女儿便死心。” 关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一开口,先是长嘆一声,这才拍拍女儿的手,语含无奈地道:“华儿,你长大了,有些事娘想也该跟你说一说,其实不是爹娘狠心硬要逼你嫁到唐家,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啊?”柳悠悠表面上一脸困惑,思绪却飞快转动,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关夫人似乎在思索什么,好一会儿才忧心地道:“华儿,你可知道,如果不与唐家结亲,恐怕你就得嫁给康王殿下。” “康王?”这是柳悠悠绝对没有想到的情形,这之中竟然还有康王的事? “你爹虽是丞相,可是他终究是臣子,面对皇家仍然矮了一截,如果康王强求,我们也无计可施,只能先让你订亲,而且这亲家身份不能太低。我们是宁愿你嫁入将军府,也不想你嫁进康王府去的。谁不知道那康王是个贪好色之徒,为人又暴戾,为人父母者怎么可以让你陷入到那样的地方。” 柳悠悠苦笑了一声,道:“娘,可是如今外面风传那唐三公子为了贪欢楼那位替他挡剑而亡的花斛娘子整日买醉……” “即便如此,他也要比那康王更合适,皇家的人是沾不得的啊。”朝廷里的水太混浊了,太多的事她不想跟女儿深谈,她的女儿她知道,聪明有余,但是却太单纯,也是他们夫妻太过娇养了她。 “五年之约,或许唐三公子也会同意呢,娘何不私下与他提上一提呢?” 看着女儿艮求的脸,关夫人一声长嘆,终是点了点头。“你今天出门是去见那人了吗?” 柳悠悠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是什么人?” 柳悠悠抿了抿唇,道:“娘别问了,事情没有结果,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看着女儿的神情又变得落寞起来,关夫人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她和丈夫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道真要逼她去死吗? 第15页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母女两个又说了会儿话,天色也在她们闲谈的时间里一点点暗了下来。 “老爷给回来了。”外面有婆子进来回报。 “吩咐厨房,看时辰开饭。” “是,夫人。” “走,咱们去迎迎你爹。”关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站起身。 “好。”柳悠悠一手扶住关夫人,嘴里应了一声,心里暗暗吸了口气,她并不怕跟关夫人相处,但是对上一朝重臣的关相爷,她心中就不免警觉起来。 能在宦官流沉浮中位居相位的人肯定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就怕自己会露出破绽被关相爷揪住。 她成为关小姐日子尚浅,有些地方尚没办法做到天衣无缝,还是小心为上。 母女两个走到二门的时候,关义成也正好走到了这里。 看看老妻,又看看虽然清减消瘦但精神尚好的女儿,关义成心中稍感所慰,开口道:“我有话要跟华儿说,夫人便先去安排晚饭的事吧。” 关夫人点了点头,道:“好的,那妾身便先去厨房看看。” 关义成目送老妻离开,然后对女儿道:“跟我来。” 说完,关义成领头往书房走,柳悠悠垂首跟了上去,大管家也跟着。 到了书房外,大管家就此止住了脚步,而关义成父女一前一后进了书房,等他们父女都进去后,太管家将书房门拉上,自己又往远处站了站,以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关义成坐在书案后,右食指在书案上轻叩,许久没有开口。 而柳悠悠安静地站在书案前,虽也没有主动开口,但她内心却是揣测了不少,一时也不敢肯定关义成叫女儿进书房是准备同她讲些什么? 朝廷大事想来是不会跟关小姐说的,可能的话也只有关小姐与唐家的婚事了,是婚事有变吗? 不应该啊,公子那里应该不会有问题,老将军那里出问题了吗? 还是说,康王又做了什么? 从她自关夫人那里听到婚事与康王有关后,柳悠悠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这次官员遭陷遇害之事的关键在于康王。 以关家如此抗拒跟康王结亲来看,说不定便是因得罪了康王,所以才会陷入泥潭抽身不得。 “华儿,你真的不愿意嫁到唐家去吗?” 关义成又是沉默良久,最后才嘆息了一声,道:“也罢,我和你母亲原就只是为了你着想,你既不愿,无论怎样,咱们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 “爹,究竟出了什么事?您和娘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嫁到唐家去?为什么?”柳悠悠以女儿关切家事的态度问出了些压在她心里的疑问。 关义成轻轻地闭了下眼睛,从案后椅中起身,负手面窗而立,声音压低,缓缓说道:“朝局复杂,行差踏错一步,有时便是满盘皆输。” 柳悠悠心头蓦地一跳,难道关相爷真的与案子有关?“爹——” 关义成朝后摆了摆手,继续道:“为父原是想让你藉着婚嫁之事脱离险境的,你执意不嫁,想是天意如此啊。” “什么事情爹能跟女儿说一下吗?或许女儿也能帮得上忙呢。” 关义成嘆气,“你一个闺中弱女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爹不说又怎么知道女儿就一定帮不上忙呢?” 关义成转身看着女儿一脸的愤愤,不禁微微一笑,“你呀。” “爹若是为了与唐将军结盟,婚约可以不解除,只要不是让女儿真的过去,女儿并不介意有这样一份婚约在。” 关义成一怔,他没到女儿会给他这样一个回答,“华儿你……” 柳悠悠笑了笑,“不过是一纸婚约罢了,在意女儿的人绝不会介意这个的。” 关义成心头顿时一片雪亮,明白女儿有了心上人,却愿意为了家人而退让。 “你既能这么想,为父便放心了。”想来经过这一遭的生死歷劫,女儿也有了一些别的体悟,懂事多了。关义成老怀安慰,忍不住伸手捋了捋鬍子。 “爹既没有事了,咱们便去吃饭吧,想娘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走吧。” 白日关义成的书房是没有人的。 书房乃是府里的重地,除了大管家和他的儿子能进去打扫之外,别的僕役是根本不可能接近书房的。 但是,柳悠悠现在的身份是关义成的独生爱女,能堂而皇之地进去关义成的书房,以前关舜华也有进过父亲的书房,所以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第一天,她只是找了本字帖在关相爷的书房临摩。 第二天,仍旧如此。 第三天,找了本书,在书房看了半天。 第四天,在她前往书房的路上,经过花园时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爹,那唐三公子哪里配得咱们家小姐啊,为了个青楼妓女整日买醉。” “闭嘴。”这个略带严厉的声音是关府大管家的,柳悠悠不会记错。 第十三章 她向来对人的声音有很高的分辨能力,也具有模仿的天分,这让她以往在收集情报的时候有很大的便利。 “相爷到底怎么想的啊,明知道唐三公子是这样的德性,还一力促成这门亲事,咱们小姐都不惜自尽抗婚了……” “啪”的一记脆响,终结了对方喋喋不休的陈述。“老爷的决定是你能置喙的吗?滚下去干活。” “哦。”回应的声音带着愤懑,然后是一阵脚步声走远了。 跟在柳悠悠身后的小荷和小叶彼此看看,眉头不约而同地皱起。 这样的话让他们家小姐听到,只怕会更排斥这椿婚事,同时也会跟老爷夫人闹起来。 柳悠悠底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微微勾了勾唇角,不为所动地继续向前行去。 听说大管家是个谨慎的人,而且从整个府里井井有条来看,也是个有能耐的人,这样的人就算要训儿子,也不应该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只能说是故意的了,故意让她听到这样的对话是有什么目的? 大管家据说是自幼跟随关相爷的,按说应该是最忠心的,可是,这世上有太多能改变人的东西,或许大管家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忠心耿耿的大管家了吧。 如果是真正的关小姐肯定不会起这样的怀疑,但是,她并不是真正的关小姐,她看关府的人并不会带着既定的印象来看,也不会盲目地相信。 所以,大管家这次的安排职怕是没力法达到目的了。 大管家的做为,显然是不希望关家与唐家的婚事能成,这么说他是被康王收买了?目前不希望关、唐两家联姻的人,应该就只有康王一个人吧。 心里想着事情,柳悠悠脚下却没有半点停顿,两个丫鬟也赶忙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直到走出花园,转过了一个月亮门,小叶才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刚才的话——” 第16页 柳悠悠抬头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淡淡地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叶哑然,忍不住朝身边的小荷看了一眼,小荷无奈地朝她摊了摊手。 是呀,只要小姐不在意,那些话就不重要了,而既然是自家小姐都不在意的事,她们就更不需要在意了。 “今天,我们到外院书房吧。” “啊?”小荷和小叶听到自家小姐这样说,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 小叶看了看小荷,最后由小荷开口道:“小姐,您看书在内院书房就好,外院还是别去了吧,万一要是碰到老爷的客人怎么办?” 柳悠悠想了下,点头,“好吧,那我就不去了。下次再找机会。” 结果,主僕三个人进了关丞相在内院的书房才待了没一盏茶的时间,大管家便派婆子来了。 “什么?”听到来报信的婆子说的话,柳悠悠忍不住面现讶然之色。 那婆子见自家小姐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便道:“老奴没说谎,唐三公子真的来了,喝得醉醺醺的,大管家让老奴来告诉小姐避一避,莫要撞上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 “老奴告退。”那婆子领了小叶递过来的赏钱,高高兴兴地退下了。 小荷往自家小姐跟前走了一步,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柳悠悠想了想,最后有些无奈地道:“好吧,回去。” 只是显然她们避得还不够快,在主僕三人走到迴廊的时候,不巧就与走路摇摇晃晃、让搀扶着他的两个小厮也跟着东倒西歪的唐忠信。 “哈,”唐忠信醉眼朦胧地看过去,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原来是关小姐啊,你不是我未来的娘孑吗,为什么我不可以见你?” 小荷、小叶第一时间挡在了自家小姐身前。 “你然是我娘子,我为什么不可以见你,我今天就要见你,谁拦着都不成……” 柳悠悠眉头蹙起,一言不发地看着唐忠信,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借酒装疯有什么用意? 就在此时,唐忠信突然用力甩开了扶着他的两个小厮,脚步踉跄却快速地撞向柳悠的方向。 小荷、小叶惊唿着被人撞到了两边,然后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那个醉醺醺的唐忠信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他们家小姐狠狠赏了一个耳光,不过可惜的是,在赏过对方一个耳光之后,他们家小姐的一只手腕也落到了对方手里。 唐忠信一手抓着柳悠悠的手,一手捂住自己被打的左脸颊,一脸阴鸷地道:“你竟然敢打我?” 柳悠悠冷冷道:“打了又如何?” 唐忠信不再说话,而是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拽着与他一同向前走。 “快放开我家小姐——”关府的一众役齐齐出声。 可惜,对方置若罔闻。 “快去找夫人来。”混乱之中,有人高声喊道,随即有人转身奔去找人。 柳悠悠一路跌跌撞撞地被人拽着向前,很快地髮丝便凌乱了起来,髮簪上的一枝步摇也不慎坠地,被随后追来的小叶顺手捡了起来。 唐忠信一路拉着她到了相府园,就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临湖凉亭停下了脚步。 后面跟着的一众人一路跑得气喘吁吁,柳悠悠更是连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了,一手撑在亭柱上,一手抚在胸前,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唐忠信却在甩开拽着的人后大马金刀地在凉亭内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单手支颐,看着喘气都十分困难的柳悠悠道:“听说你为了拒嫁,不惜自缢,你放心,只要你活着,这门亲事就不会作废。” 柳悠悠继续平復着自己的唿吸,关小姐的这副身体实在是太差了,简直娇弱不堪,被公子拖着走了这一路,竟然就喘成这副德行,实在是不堪使用。 被两个丫鬟扶着赶来的关夫人,一走近就听到了唐忠信这句话,脸色顿时一变,但她很快定了定心神,快步上前。 “华儿——”看到女儿这般形容狼狈的模样,关夫人心中大为疼惜,这个唐公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娘。”柳悠悠勉强喊了一声。 关夫人伸手替她拍抚胸背,一脸心疼地道:“别急,慢慢来。” 柳悠悠点头。 关夫人一边替女川顺气,一边看向那个一脸酒气看着她们的青年,皱着眉头道:“唐公子,你喝醉了,我让人你到客房歇息吧。” “我没醉。”唐忠信挥了下胳膊,撑着石桌想要站起,可是没成功,“我就是来警告一下关小姐,不要妄图做什么对两家都不好的事情。不就是娶她嘛,我怕什么,吃亏的又不会是我。” 关夫人听到这话脸都黑了。 这个时候反倒是柳悠悠握了关夫人的手,低声唤了一声,“娘。” 关夫人立时深吸一口气,指了两个小厮,“扶唐公子去客院体息。” 小厮立时上前搀扶。 唐忠信自然没有那么配合,两个小厮很是费力地半强迫着将他扶出了凉亭,渐行渐远。 眼见那醉鬼终于被弄走了,关夫人的心这才安了下来,拉着女儿在凉亭里坐下,一脸担心地看着她道:“华儿,你没有吓到吧?” 柳悠悠摇头,“女儿没事。” 关夫人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嘆道:“这怎么喝醉了是这副德行啊!” 柳悠悠没说话。 关夫人忍不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低声道:“唐家一门忠烈,家风严谨,怎么就出了唐公子这样的……” 第十四章 柳悠悠还是没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公子这形象毁得真是够彻底的。 再者,这个时候她保持沉默她说任何话效果都要更好,大家会自行理解她的沉默,觉得她心里一定很难受。 她相信,等到关相爷下朝回家,关夫人自然会对关相爷说出一切应该由她说的话。 柳悠悠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公子拉着她走时,塞到她手里的纸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好不客易应付走了关夫人,她领着两个贴身丫鬟,藉口身体不适,便回房上床歇着了。 在垂下帷幔的床内,柳悠悠展开从袖中拿出的纸条,快速地看过上面所写的东西,面色不由得微沉。 章然是这样重要的东西吗? 看来必须要到关相爷的外书房去找一找了。 鉴干她跟真正的关小姐有了一点交情,她真是不希望查出的证据对关家不利,可是——柳悠悠脸上闪过担忧,只愿事情不会真的到那步田地。 关小姐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 这是柳悠悠在床上躺了几天后最深的感觉,不过就是被唐忠信拉着在相府跌跌撞撞走了大半天,结果就不得不卧床休息数日之久。 柳悠悠伸手扶额,越来找想念自己原本的身体了。 想到自己的身体,就不免又担忧起另一件事,也不知关小姐有没有好好休养,她一点儿也不希望等自己回归本体的时候会有什么不好的状况留给她。 第17页 愁人啊! 喝了几天的苦药汁,柳悠悠觉得自己的嘴里都是苦的,就连平日觉得甜腻的稣油泡螺都能够接受了。 就在她终于可以下床活动活动的时候,守门的婆子又来了。 “什么事?”话才问出口,柳悠悠莫名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唐三公子来了,并给小姐带了补品来。” 果然! 小叶忍不住愤愤地小声咕哝道:“他还敢来,就是他害我们家小姐生病的。” 小荷默默点头。 柳悠悠心里也很是贊同,对某人的到访实在并不欢迎,虽然她不知道公子想弄些什么出来,可他上次才装醉来相府发酒疯,这次又突然上门送补品来,总让她觉得里面肯定有什么古怪。 “除了送补品来还有什么事?”柳悠悠问。 “唐三公子要当面向小姐致歉。” 柳悠悠还没开口,小叶就忍不住地叫道:“这太过分了,小姐,咱们不见他。” 谁知道这次见了会不会又发生什么事情呢。 小荷也跟着说话了,“就是,小姐,咱们不能去见他。” 那婆子却道:“夫人说请小姐到花园一见。” 听到自家夫人已经同意了,小荷和小叶也不敢多嘴,只把目光都投向柳悠悠,等她做决定。 柳悠悠手指在鬓边抚了一下,道:“好吧,我去见他。” 小荷和小叶两个人帮着她打理了一下妆容,这才陪着她前去花园。 依旧是那处临水的凉亭,石桌上摆放着待客的果茶点,而那个挺直背嵴而坐的蓝衫男子远远望去显得是那样的玉村临风,与那日醉得一塌煳涂前来闹事的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但是前几天他害他们家小姐病倒的事才刚过去,所以小荷和小叶还是没有放松戒心。 也不知道自家夫人在想什么,怎么可以轻易地答应让小姐来见外男? 哦,也不对,现在自家小姐与此人还有婚约在身,严格说来并不能算是外男,可是她们都知道自家小姐根本就不想承认这桩婚事。 然而,想要护着小姐,跟着她一起走到凉亭外的小荷、小叶却被唐忠信的随身小厮挡在了凉亭外。 两个丫鬟一起看向柳悠悠,柳悠悠安抚地朝她们笑了笑,道:“无妨。” 然后,她裊裊婷婷地走进了凉亭,在唐忠信的对面缓缓坐了下去。 “那日是在下失礼了,今日特地上门向小姐道歉,小姐的身体现在如何了?” 柳悠悠只淡淡地回了他两个字,“还好。” 唐忠信蹙眉,他很担忧,她却不说清楚些,让他有些焦躁,看向她的眼神不禁有点严厉。 柳悠悠却仿佛没注意到般,又道:“酒后失言,人之常情,唐公子不必专程为此跑一趟的。” 唐忠信的眉头越发拧得紧了,这话里那浓浓的怨念他明确地收到了,可是,他多冤啊,他怎么知道关舜华的身体会这么差? 想到柳悠悠自己的身子因为替他挡剑,到现在的伤还没养好,而她现在寄宿的身体又因他而卧床休养了数日,唐忠信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很抱歉。”他真诚地表示歉意。 柳悠悠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慢了啜一口,道:“没关系,我已经好多了。” 她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对方不住在石桌上划写的手指上。 原来如此,难怪跟了关相爷那么久的大管家会背主——为了他的独子,昧着自己的良心做下背主之事,也算是人之常情。 柳悠悠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人性有时候就是如此地不住考验,所以老话说得好,不要随便考验人性。 想到这里,她不禁朝对面的男人看了一眼。 唐忠信敏锐地感觉到她目光的是样,疑惑地望了回去。 柳悠悠并没有迴避他的目光,只是她面无表情,让他无法窃探出什么,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毛毛的。 “关小姐——” 柳悠悠却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不好意思,唐公子,我身体还是有些不适,不便在外多待,便先告退了。” 唐忠信的话被堵了回去,只能无奈地看着她起身。 “小姐请便。”最后,他只能这样说。 柳悠施然地离开了凉亭,慢慢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主人都走了,唐忠信自然也不好继续待下去,也就告辞离开了。 而先行离开的柳悠悠开始思索怎么不着痕迹地让关义成知道大管家的事。 先把关府里这颗毒瘤剜除掉,其余的事情或许就迎刃而解了呢。 一片茫茫白雾中,似乎有什么人在召唤着她。 明明看不清前路,柳悠悠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循着声音而去,那是一个清脆而又好听的女子声音,即使是在骂人也让人觉得好听。 “欸,你这个大冰块,拜託你离我远一点儿,我还不想被冻死。” “哼。”光从这一声,柳悠悠就能想像到声音主人高傲不屑的神色。 “哼什么哼啊,老母猪比你会哼多了,你要去比一比吗?”清脆的女声言辞犀利地回过去。 男人立时就没了声音,想必是不愿意自己被拿来跟母猪相提并论。 “要不是你这个大冰块干扰我,我能干出把两个人灵魂安错的事吗?没看我正在努力让她们各归其位吗?你还好意思站在旁边继续散发冷气妨碍我,你还有没有一点儿仙格?”女声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人来了。”男声提醒她。 明明眼前应该有两个人,而且应该是一男一女,可是柳悠悠怎么看都是一片白茫茫,什么都被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中。 “柳悠悠。” 柳悠悠努力睁大了眼想找出说话的女人,可惜徒劳无功。 “你和关舜华的事我很抱歉,不过我已经在努力让你们各归其位了,应该就快要成功了,你有什么事要处理就得赶紧点儿,特意告诉你这件事,就当作是这次事故对你的补偿吧。” 第十五章 “你是谁?” “咯咯……”女子笑着,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你不用管我是谁了,总之,好好把握剩下的时间哦。” “红娘,该走了。” “雪神你好吵啊,闪边。” 柳悠悠试着伸出手,她觉得说话的人应该离自己并不远,可是她什么都没抓到,然后倏忽之间,她的身体往下坠落…… 睡梦中的柳悠悠勐地从床上弹坐而起,伸手一抹,额上一片冷汗。 而在白云缭绕处,一个红衣少女正豪不淑女地叉腰瞪着自己面前那一名犹如冰雪雕塑般的清俊男子。 男子丝毫不理会女子充满架气、仿佛要喷火的双眸,冷淡地道:“多此一举。” “我告诉你啊,雪神,我忍你很久了。” 第18页 红衣少女正是掌管世间姻缘的月老手下小跟班红娘,而她面前所站之人则是自她成仙以来就与她分外不对盘的雪神。 “如何?”他也忍她很久了。 雪神一脸霜寒地看着她,平静地陈述一个铁一般的事实,“数千年来,你每日总要到我的洞府去一趟。”他不讨是回敬一二而已,究竟谁更过分,众仙的眼晴都是雪亮的。 “那又怎样?”不说这个她不生气,一提这个她就火冒三丈,“我每日都要被你一脚踢回月老宫,可怜的是我好不好。” 雪神无语,没看过这么会颠倒是非的仙。 “闪开,我还有差事要忙呢,没空理你。” “把我的红线还来。”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不要!”红娘傲然一扬头,转身离开。 他一点儿都不希望自己的凡世姻缘被这个特别会胡来的红娘随便繫到某个人身上去……甚至可能不是人! 从他们两个数千年来的积怨,再加上红娘向来极其乱来的行事风格来看,雪神十分忧心自己的凡世情劫会被她胡搞,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紧她。 红娘不忿地瞪了他几眼,决定不再理会他,嘴里嘀嘀咕咕着,“明明就不关我的事,是那两个勾魂的傢伙自己恍神出了错,结果却推到我身上,我就是万年背黑锅的啊……” 雪神再次觉得红娘的脸皮厚如城墙,他觉得背黑锅的一直是月老。 “你根本没必要将人叫来嘱咐一遍,只要默默地将她们的人生轨迹纠正回去就好了。” 红娘勐地一收脚,雪神也及时收住了脚,没让自己撞上去。 “做好事不留名不是秒的风格。”红娘郑重申明。 雪神这回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前行,慢慢地消失在白云尽头。 小叶正在帮柳悠悠梳头,小荷从外面挑帘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梳妆檯前,道:“小姐,事情办好了。” 柳悠悠从铜镜中看了她一眼,“知道了。” 小荷却是忍不住问:“小姐,为什么要找大河啊,他办事可不怎么牢靠。”她有些不明白。 大河是关府大管家的独子,主子们或许不知,但府中下人们却是心知肚明,那是个只会偷奸耍滑、逢迎拍马、见风使舵的傢伙,常常欺上瞒下,欺负下面的人,也就是遇着她和小叶这样主子身边的心腹时会收敛些,可口头上仍不免要占上那么一星半占的便宜。 小姐和张公子的事要是被大河这样的人知道,实在是不妥当。 也不知小姐是怎么想的,突然就吩咐她去找大河,让他备车,说今日小姐要出门去清味轩与人会面,大河那人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难保他不会察觉出端倪。 柳悠悠却是淡淡地笑了笑,很不以为然地道:“他是大管家的儿子,心里知道分寸的。” 不给某些人一些可乘之机,她又要如何顺藤摸瓜,揪出大管家这个背后之人呢? 对大管家这种受不住威胁利诱的人,她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身为密探,她从小受的教导便是要忠诚,尤其是潜伏到别国当细作,她都做好了准备,要是身份败露、任务失败被擒,只有死一个选柽,自杀是他们对自己最仁慈的选择。 不忠不义的人是她最痛恨的,尤其是关府大管家这样,本身深受主人恩惠,却反讨来陷主人于不义之人,最不可饶恕。 见小姐不听劝,小荷也只能打定主意要暗自多心,那个大河真的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小姐私下去见张公子,事关小姐闺誉,要是那大河二两黄汤下肚,胡说八道,那可就麻烦了。 小荷朝小叶使了个眼色,小叶心领神会,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对干两个丫鬟在自己身后的眉来眼去,柳悠悠权当没看到,又审视了一下镜中的人儿。 今天她梳的髮髻简单利落,头上也只簪了珠花,用朴素形容毫不为过。 她自绣墩上起身,两个丫鬟又围着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并没什么疏漏之处,才跟着她一道出了房门。 虽然说要去清味轩,但柳悠悠先带两个丫鬟去了“珍宝阁”,说打算看看有没有新出的首饰,两个丫鬟自然毫无异议。 珍宝阁的掌柜将她们主僕三人引入了一楼的雅间,命人奉上香茶,便去叫人取首饰来让柳悠悠挑选。 但小荷、小叶在进入雅间不久,便觉眼皮发沉,眼看着两个丫鬟要跌倒在地的时候,柳悠悠伸手一手拽一个,慢慢让她们坐倒在一旁的椅子上。 安置好两个丫鬟,柳悠悠拍了两下手掌。 很快,雅间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方才的掌柜先进来,身后还跟着唐忠信。 柳悠悠朝他点了下头。 唐忠信看了一眼被迷倒的两个关府丫鬟,转而对站着的柳悠悠依低声道:“动作快一点儿。” 柳悠悠点头表示明白。 外面又有人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把托盘放到高几之上,送东西进来的人便退了出去,掌柜和唐忠信也一同离开。 柳悠悠掀开托盘上面盖着的红布,看到的不是金银玉饰,而是两套女子衣裙,她替两个丫鬟更换了衣物,把她们头上的饰物和身上的佩饰都一起摘了下来。 然后,她再次发出讯息,外面有人进来将她们换下的衣物都拿了出去,唐忠信也接着进来。 “公子。”柳悠悠低低唤了他一声。 唐忠信到一边坐下,深深看着她说:“以后把称唿改了吧,这次事毕,你本也要恢復自由,更何况……”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她懂的。 柳悠悠果然听懂了,脸上难得地一红,但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唐忠信心情好了一些,示意她到一边坐下,完全无视两个昏迷的丫鬟,自顾自地跟她说起话来,“这计划虽好,但始终冒险了些。”这是他不贊同的地方,万事当以她的安全为上。 柳悠悠忍不住嘆了口气,“这也没力法,我担心会突然换回去,只能抓紧时间了。” 她如今的身份行事方便,而他们又有了相关线索,自然是要打铁趁热。“突然换回去?”唐忠信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话中的异样。 说到这个,柳悠悠蹙了蹙眉,一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慢慢说,不急。” “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荒谬。”迟疑了片刻后,她这么说。 唐忠信笑了一下,“现在就不荒谬了吗?”莫名其妙地灵魂互换,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吗? 柳悠一时哑然,诚然啊。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他催促她。 第十六章 柳悠悠整理了一下心情把事情从头说起,“前几日的?上作了一个梦,记不清具体是什么内容了,但记得有人告诉我,时间不多了,要抓紧时间处理事情。” “有人?”唐忠信扬眉。 第19页 柳的神情也变得有些纠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事是真的。” “直觉?” 笕悠悠忽视他略带调侃的语调,点头道:“嗯,直觉,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可怕的。” “了解。”男人的直觉也同样。 “反正不管怎么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在我身上已经发生这么离奇的事情了。” “有道理。”唐忠信点头贊同,略顿了下,又道:“你觉得康王会在这个时候对关小姐出手?” 柳悠悠的手轻轻地扣了两下茶碗盖,道:“如果关夫人所言不假的话,我肯定他会。” 康王想同关相爷结亲,其中用心不言自明,但关相爷却是想明哲保身,这才寻了唐家结盟藉以避开康王。 “可现在康王一定知道了关小姐拒婚自缢的事,再加上公子你与花魁娘子的事情甚嚣尘上,若此时关小姐私会情郎的消息一出,我想康王必定会趁机出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藉机毁了关小姐的清白,藉此向关相爷施压逼婚。” 对干她的分析,唐忠信深以为然,这很符合康王的行事风格,他惯常是嚣张跋扈的。 柳悠悠突然抬头朝他看过去,低声问道:“会是康王吗?”那个幕后主使者。 唐忠信“呵呵”了两声,意味深长地道:“康王不过是一个贪图美色的庸人罢了。” “或许这只是他的掩饰。”柳悠悠还是对此持怀疑态度。 “他的身边是有谋士,但这个谋士的来歷却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听他这样说,柳悠悠便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分寸她一向是掌握得很好的。 “究竟什么时候啊?” “啊?”他话题转移得太快,柳悠悠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换回来。”他咬牙提醒她。 “应该不会太久,”柳悠悠一边努力回忆,一边说:“也不知我身上的伤如何了?” 说到这个,唐忠信也很频恼,那个关舜华实在是个不太配合的伤患,怕痛怕苦怕热……总之,难伺候。 好在,她倒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现在处境不幸,懂得收敛隐忍,只是娇养的千金小姐,有些习性总是难以一时半刻便全改了。 “还好。”最后,他只能笼统地给了她这样的回答。 他虽然不明说,但是柳悠悠想想关舜华的睥气,觉得大概不是很好,恐怕也吃了苦头,不禁在心里苦笑。 见她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去了,唐忠信心情莫名有些不爽,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在成功引她的注意后,说道:“赶紧趁现在把你的身份变一变。” 柳悠悠难得茫然地看着他。 唐忠信忍不住伸手戳了她额头一下,“不是不想让关小姐受苦吗?想办法给她换个身份,这对现在的你应该不难。” 柳悠悠若有所悟,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唐忠信袍摆一撩,跷起了二郎眼,十分坦然地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这不是你当年对我说过的吗?” 柳悠悠愕然,她当年说过这种事吗? “我与关家有婚约,换个关小姐我很乐意的。”他提醒她努力的方向。 柳悠悠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方向可行,想力法让关相爷认下现在寄宿在自己身体里的关小姐为义女,不只关小姐日子好过,自己将来的路也平坦了许多。 想了一会儿,柳悠悠又开口道:“此事跟关小姐说一下吧,她肯配合最好,若是不肯,这种事强求无益。” 唐忠信点头,“我这就让人去和她说,你也仔细想想怎么行事更周全。” “明白。” 柳悠悠从珍宝阁离开,前往清味轩的路上,康王的手下果然出现,要把她带走,而她早有准备——真正的小荷和小叶留在珍宝阁内,她带走的是两个假扮成她们的密探,如比便足够支撑到唐忠信出手,把敌人一网打尽。 当大管家的儿子大河被五花大绑带到相府后院,又听了女儿和唐忠信手下所说的事情经过,关义成心底的架火完全无法收敛。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他在外千般防备,却不料被自己的大管家从背后兇勐地插了他一刀,这如何不令人痛心? 若非女儿机警,还晓得找唐三公子相助,女儿会受到何种伤害,关义成都不敢去想,害怕…… 难怪康王那般笃定自己会把女儿嫁他,笃定自己会投向他的阵营,有与他贴心的大管家做内应,康王当然可以有恃无恐。 想到这里,关义成背心了冷汗,若非及时发现大管家是内应,只怕大祸还在后面! 到了这个时候,大管家倒也没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老泪纵横地对着自家老爷磕了一个头,道,“是老奴教子无方!” 他的儿子不知怎的勾搭上一个女子,却发现对方是康王养的外室,为了从康王手下保住儿子的命,他便答应做康王的内应,结果,一步错,步步错啊…… 大管家这一个头磕下去,却再没能起来。 因为他在磕头的时候就吞了毒药,自从背叛关义成开始,他就在身上藏着毒药,他知道自己总归有一日是要用到它的。 他虽然没把紧要的事情泄露给别人,可是他依旧背叛了自己自幼伺候的老爷。 更何况,自己的儿子竟然做出构陷自家小姐的事情,这无可饶恕,他只能用自己的死来洗清罪孽。 大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是个怂包,可不是硬骨头,都不用人打就有什么说什么,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交代了个彻彻底底。 最后,关义成一张状纸将大河送进了衙门。 依律法,大河会被判斩刑,这种背主的家奴,就是被主家私下打死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关义成不想为他脏了自己的手。 处置完了大管家父子,关义成又去女儿的院中探视冒险替女儿传信却受了剑伤的姑娘——正是寄宿于柳悠悠身躯中的关舜华。 在珍宝阁时,柳悠悠在唐忠信的提点下,顺势安排了关舜华的出扬。 一个跟随父亲在边关长大、经营一家杂物铺的姑娘,父亲亡故后进京寻亲,偶然见到遇险的相府千全,替她传信却受伤,相府千金获救后将自己的救命恩人带回府中,如此的顺理成章又合情合理。 回到了自己的家,却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这让关舜华心头百感交集,等看到父亲像对待客人般对待自己时,她一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关义成并没有多留,嘱咐丫鬟们好生伺候,又与柳悠悠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柳悠悠挥退了丫鬟们,陪关舜华在屋里待着。 她知道这个时候关舜华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默默地陪着对方了。 “谢谢你。”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关舜华拿帕子拭去脸上的泪后,抬头对床边坐着的人说道。 第20页 柳悠悠摇了摇头。 关舜华扯了下嘴角,道,“若不是你揭发大管家的事,还不知道家里会出什么事呢。” “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她如今还担着关小姐的身份。 第十七章 关舜华沉默了片刻,郑重地再次开口,“还是要谢谢你。” 她以前被娇养在深闺,浑不知人心险恶,如今经歷了这一番人生变故,她成长了许多,不再觉得许多事情是那么理所当然了。 以前她会觉得张弘毅不喜欢自己,这完全没道理,可是现在她却明白,以前的自己确实有许多让人不喜的地方。 “你喜欢让小荷和小叶谁来伺候你?”柳悠悠不想继续谢来谢去的,便换了个话题。 “小荷吧。” “好,我让小荷留下伺候你。”犹豫了一下,柳悠悠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最近有没有作什么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关舜华不解,想了想,摇头,“没有。” 柳悠悠看得出来她说的是真的,便不多问,思索了下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梦境,但终究选择不说,只道:“哦,这样啊,没事,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 柳悠悠走出客房,叫过小荷嘱咐了一番,然后才带着小叶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两个丫鬟是直到事情结束、要回府向关义成说明大河所做恶事时才知道柳悠悠的计划,惊愕无比,又气恼自家小姐以身险,但事情已经结束,两人地只能埋怨几句,更不能怪唐忠信把她们迷晕留下,毕竟是为了安全着想。 躺在床上,她并没有让自己尽快入睡,而是想着心事。 准道说,那个梦只有她梦到了吗? 她虽然直觉那个梦里的人说的是真的,可是她又怕万一说出来,两人结果却没有很快就换回来,从而让关小姐空欢喜一场,所以还是没有跟关小姐提及那个梦。 关小姐性格毕竟和自己不同,她怕关小姐禁不住一再打击。 其实有时候她挺羡慕关小姐的,被爹娘护得好好的,可是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那样辛苦地长大,未尝不是人生对她的一种馈赠。 至少面对危险时,她不会像关小姐那样惊惶失措,她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命运在给予人一些东西的时候,往往又会夺去一些东西,人生总是难有十全十美的。 这么说来,老天爷对人其实还是很公平的。 在柳悠悠和关舜华都无法入眠的时候,关府里还有一群人也一样没有入睡。 在大管家死后,奉命去整理大管家住处的下人搜出了一封信,是放在一只木匣子中的,信封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老爷亲启”四个字。 里面是大管家留给关义成的一封绝笔书,还有一本小册子,是这些年他替关义成收入府库的一些礼品清单,是他觉得可疑的东西,但苦于一直没找到什么确证,就没有向关义成禀报,最后,他只能将这些怀疑留给了自家老爷。 虽然已经是深夜,关义成还是立刻让人开箱盘库,将那些可疑的东西全部找了出来,抬进了自己的书房。 他知道自己的大管家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这些礼品里肯定是有什么古怪的,只是需要时间清查。 他一定要把问题找出来,否则的话,肯定会出大事的! 关义成夫妻为了那些礼品着实忙碌了几天,可是却毫无收穫。 柳悠悠也听说了此事,藉着跟关夫人母女闲聊的时机,开玩笑地说自己也要去找找,说不定东西就被她找到了。 关夫人想了想,便应了,想着女儿真能有所发现也不一定呢,再说,就算发现不了什么,藉此机会让女儿学着管家理事也是好的。 对干传递消息和藏历物品,当过细作的柳悠悠是极有心得的,所以她检查的方式方法就更丰富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最终,柳悠悠从一卷画轴的本轴内抽出一卷羊皮书。 那是以契国文字写成的通敌信函,也是先前唐忠信暗地告诉她并让她寻找的东西! 柳悠悠把这些事串连起来,明白这显然是一个局。 把信藏在画轴里的人,想要陷害关相爷,刻意透露出了这个消息,引得朝廷出手调查,若是皇室的其它人,或者刑部官员找到信,关相爷都会吃不完兜着走。 若非自己揪出了大管家,太管家又尚有一丝良心留下了信件,这个局恐怕真的会成功。 曾经在契国当过几年细作的人,柳悠悠自然是识得契丹文字的,但关舜华不懂,现在扮演相府千金的她就算把信交给了关义成,也无法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她去找关舜华,让她以长年住在边关而通晓契国文字为由,告知关义成这件事。 蕙质兰心的关舜华很努力地记下了羊皮书上的内容,配合着柳悠悠演一出双簧。 最终,她们这一出双簧演得非常成功。 关义成得知这卷羊皮书竟是通敌文书,又惊又怒,也立刻想到这背后的问题,当下进宫去,主动把信交给了皇上,把找出这封信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总算是得到皇上的信任,从险境中脱身而出。 唐忠信受到皇上的命今,循着这位礼品的来源,最终查到了当朝的六王爷萧王身上,可惜缺乏证据,不能让皇帝裁决。 萧王与康王乃是皇家两个极其鲜明的正反两个曲型。 康王庸俗,萧王高雅;康王嚣张跋扈,萧王平易近人;康王贪好色,萧王对王妃一往情深…… 总之,他们两个就是一对反义词,一个人绝对是另一个人的对立面。 人人都厌恶康王,却都乐于亲近萧王。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称颂的男子送了自己这样的“大礼”。 关义成想想就浑身发凉,整个人不寒而慄。 萧王实在是伪装得太过完美了。 人人都道萧王实乃君子,磊落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可这样的萧王,却是如此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果然太过完美的人反而可疑。”这是柳悠悠对萧王其人的评价。 对此,关义成十分贊成,他自己就差点被这样一个看似完人的人给坑死啊。 而这次事件也让关义成对于女儿的救命恩人好感大为提升,两人偶尔也会闲聊,这一聊之下让他十分惊奇。 柳悠悠姑娘明是个边关长大的女孩子,却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不只聪彗灵秀,对诗词歌赋涉猎也颇广,与她谈话令他十分愉悦。 自从自缢被救之后,华儿就很少再同他谈诗论赋了,没想到这个女儿的恩人倒是给了他华儿一样的感觉。 关义成为此不禁在老妻面前极力称赞了几次这位柳姑娘,而关夫人其实也被女儿提点了几次,丈夫对这位姑娘颇为喜爱,便顺势对丈夫说了认义女之事。 关义成一听,觉得这个事儿好啊! 在问过柳姑娘本人的意愿后,认义女这事最终板上钉钉,成了。 因为柳悠悠比关舜华还要年长两岁,今年正是双十年华,于是,她便成了相府的大小姐,而关舜华就成了二小姐。 第21页 “女儿见过爹爹、母亲。” 能够再次如此称唿自己的父母,关殛华心中百感交集。 她明明就是爹娘的亲生女儿,如今却得先被认为义女,才能喊回爹娘,这是何等荒唐,又是何等幸运。 幸运的是她遇到的是柳悠悠这样一个善良的姑娘。 有这样一个姊姊,关舜华打从心里感谢上苍。 虽然,现在名义上她是对方的姊姊。 认了义女之后,关府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第十八章 饭后,刚成为姊?的两个姑娘便相携去花园赏景纳凉。 花园的假山石上有一处八角凉亭,是相府最高的一处建筑,人在其中可以俯瞰花园景致,在此处谈话也不会被他人听去。 所以,柳悠悠和关舜华便选在了此处说话。 随侍的丫鬟都被她们留在了假山下,肯定不会听到她们的对话。 “我近日总有一种预感,我们或许很快就会各归其位。” 当柳悠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关舜华的表情是惊喜和激动的。 柳悠悠扶在栏杆上举目眺望远处的湖水,口中道:“我们或许应该考虑一下关唐两家的婚约了。” “我不嫁的。”关舜华坚持。 柳悠悠笑了笑,侧首看了她一眼。 关舜华愣了下,看出她眼神别有深意,心中一喜,“姊姊可是有了主意?” 柳悠悠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姊妹易嫁。” 关舜华想了想,不由得喜笑颜开,连连点头,“使得。” “那我便找个时间去跟娘说吧。” “好。”知道两个人很快便能各归其位,关舜华的情心是前所未有的好,她相信事情一定会很顺利的。 然而,事情事实上并没有关舜华想得那么容易,至少关义成和关夫人有所担心,不敢一口答应。 对两个女儿的打算,他们并没有意见,但他们害怕唐家有意见。 于是,柳悠悠出主意说:“爹娘何不请了唐三公子过府饮宴,然后私下询问,或许能成呢。” “也罢,为父试试吧。”关义成想到女儿为了拒婚自缢的事,也不得不去尽力尝试一把。 如果能不毁婚就圆满地解决事情,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至少也要想办法解除了两家的婚事。 因为上次的事,康王也被皇上教训一顿,禁足府中,对女儿已经不是什么威胁了,关义成也能放心解除跟唐家的婚事。 唐忠信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收到请帖,邀请他到相府饮宴。 酒宴的时间是晚上,唐忠信到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相府内的长廊下,一排的红灯笼挂了过去,远远看去像是开在檐下的一簇族红花,为黑夜增添了几许。 唐忠信走在长廊上,从一盏盏的灯笼边走过,他对这次的宴会用意是心知肚明的,但面上却装得一无所知。 六月的天,夜里的风犹带着白日的灼热。 在转过一道花墙时,人另一条长廊上走来的几个人让他的脚步略缓了缓。 那几个人中当先的是两个少女,正是关府的两位小姐,在她们身边跟着的是几个丫鬟。 两拨人要去的方向并不相同,似乎就像是两条线,交错一瞬,随即分开。 这样的夜宴,未出嫁的女眷自然是不会出席的,更何今晚本来就是为了解决婚约的事,她们两个更不可能会出现。 虽然因为不能在席上看到上人而有些失望,但是想到今晚就能解决婚约的问题,唐忠信的情又好转了起来,脸上也挂了笑容。 做为唐忠信将来的岳父,加之身份是一朝宰铺,所以关义成并没有出厅迎客,只是在唐忠信进门的时候起身迎了一下。 “忠信来了啊,快过来坐。” “不敢劳动相爷。”唐忠信十分客气地回了一礼,然后落落大方地到桌边坐了下来。 对王唐忠信这样略显生疏的态度,关义成并没有放在心上。 对于这门亲事,自始至终唐三公子都是不热衷的,这个他也不是第i一天知道。从他面对自己都不自称“小婿”,一直只是礼貌地称自己为“相爷”就可见一斑。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关义成便吩咐下人开始上菜。 菜一道一道被端上来,酒一杯一杯下肚,酒席之上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在下借花献佛,恭喜相爷多了一个女儿承欢膝下。”这句话唐忠信说得十分真心。 关义成听了哈哈一笑,爽快地一口干了手中的酒,道:“老夫确实是认了个好女儿啊。” 唐忠信没有搭话,只是陪饮了一杯,身边的侍女又上前为两人杯中添上酒。 “说来忠信也是见过老夫这个女儿的。” “哦?”唐忠信适时露出了诧导的神情。 “就是当日代替华儿去回你求助的那个女孩子啊。” “哦,是她啊。”唐忠信脸上浮上了一抹浅笑,“是个很坚强的姑娘,身上有伤还跑了那么远的路。” 他想起了当年带伤背着自己一路逃命的小悠,她真的是一个特别坚强的姑娘。 “是呀。”关义成也不由得有些感慨,想到自家人的打算,欲言又止地喊道:“忠信啊……” 唐忠信心中一跳,来了。 果然,关义成露出了类似无奈的神情,“老夫明白,你对咱们两家这门亲事一直不甚满意。” 唐忠信没搭腔。 知道他这是默认了,关义成心头堵堵的,有点不高兴,觉得这小子凭什么嫌弃他的华儿,但想想当初结亲本来就只是出于利益孝虑,再加上华儿连自缢的事都做出来了,对方如今这样的态度也不奇怪,便忍下了那口气。 调整了下心绪,关义成语重心长地说:“结亲嘛,是结两姓之好,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婚姻之事更是勉强不得,你若真不愿意,老夫也只好去同唐大将军谈一谈,不如咱们两家就把这婚约解除了吧。” 唐忠信却没有像关义成预料中那样第一时间就应承下来,而是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退亲有伤两家颜面,只是关小姐那么抗拒这桩婚事,确实也是不合适——” “那忠信的意思是?”关义成心中一动,莫非对方也跟他们家想到了同处?果然,他就听唐忠信道:“现在关府不是又多了一位小姐吗?不如就换个人选好了。” 关义成心中大喜,如出一来,关唐两家的姻亲关系仍在,又全了华儿的意。“那么唐大将军那边……” 唐忠信直接道:“我爹那里我会去说。” “那就好,那就好。”关乂成心中的大石终于完全落了下来,笑带地劝酒,“喝酒喝酒。” 唐忠信此时脸上的笑也显得真诚了许多,举起自己的酒杯朝着关义成举了举,然后一饮而尽。 “上次见面匆匆,说起来也不算正式跟关大小姐见面,不知今天能否一见?” 第22页 关义成直觉这个要求是不太合乎礼仪的,但想想又不是孤男女,又定了亲事,见一面也不算过分,于是道:“见上一面倒是没什么不可以,我这就让人去请她们来。” 他决定不叫一个,而是让两个女儿都过来。 “谢谢相爷。” 见到前来请人的婆子时,关舜华是不想去的,不过心里也明白,这个过场还是需要走一走的,最终还是点了头跟着婆子一道过去了。 姊姊子经为关家做很多了,也成全了她,投桃报李,自己也应该为她做一些事。 来到厅外的时候,关舜华不自觉地信了脚步,暗白吁了口气,定了定心袖,而一旁的柳悠悠也跟着停了下来,等她收拾好心情,再次迈步,才同她一道进了厅中。 “爹,唐公子。”两个姑娘上前给两人分别见礼。 “你们来了,坐。” 一旁有丫鬟上前拉开椅子,桌上的餐具已经摆好,柳悠悠和关舜华便在各自的位子上落了坐。 第十九章 在关舜华落坐之后,唐忠信才朝她举了下杯,“关大小姐。” 关舜华也举了一下杯,但只是在唇边沾了一沾。 紧接着,唐忠信依样画葫芦,又朝柳悠悠举起了杯,柳悠悠便也学着关舜华的样子让酒杯沾了沾唇,表情淡淡的,很是符合她扮演关舜华时一贯对唐忠信的杰度。 陪过一杯酒,两个小姐便都起身告退。 这是正常的事,未出嫁的闺秀自然是不可能全程陪外男饮宴的,唐忠信自然没失礼地提出要两人留下。 只是,谁都没想到在两个小姐告辞的时候,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一个原本侍立在一旁的丫鬟,突然从袖中滑出了一柄匕首,直接朝着背对她的唐忠信刺了过去。 关舜华目睹了这一切,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关义成连忙喊人,柳悠悠的位置离唐忠信较近,等一反应是扑过去,想将他撞开。 血,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 血是从柳悠悠的手臂上流下来的,因为她撞开唐忠信的时候被那个丫鬟手中的匕首划伤了。 唐忠信一把将她揽过一边,然后一个侧身抬腿就将那行刺的丫鬟一脚踹开,从外面冲进来的家丁立刻绑住了刺客。 “华儿,小悠!”关义成突然大喊。 唐忠信也是一惊,因为柳悠悠和关舜华一齐昏了过去。 相府马上就忙乱了起来。 酒宴是肯定没办法继续了,下人们请大夫的请大夫,收拾善后的收拾善后,还有人忙着将两位小姐送回去。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柳悠悠忍不住怔了怔,眼前不是这些日子她刚刚习惯的帐顶。 她闭上眼睛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往左臂上摸去—— 没有纱布!她被惊得一个激灵,勐地就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但是左胸之下却传来隐隐的痛感。 这一瞬间,她明白了,她是重回本体了吧,伤处是她当日为公子挡剑时的伤口,而不是昨夜被匕首擦伤的左手臂。 这一刻,柳悠悠突然有想落泪的冲动。 “大小姐,您醒了?”她的动作惊醒了伏在床边睡着的丫鬟小果,她是在关义成夫妇认了义女之后派来的,小荷便就回到二小姐身边伺候。 “奴婢这就去倒水。”小果赶紧起身去倒水。 此时天已经亮了,外面的人听到里面动静,也纷纷有了反应,有进来帮忙的,也有快步离开去报信儿的。 自从昨夜发生刺杀的事,随后两位小姐都陷入昏迷,关府里就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阴云,关义成一边在调查刺客的来歷,一边忧心两个女儿。 而唐忠信以自己是当事人,且也担心两名姑娘为由,并没有离开关府,一直在等消息,他底有股隐隐的期待。 或许是换回来了? 得到大小姐清醒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想去见柳悠悠,但疾走了几步后,想到这里是相府,觉得还是经过关义成的同意再去探视比较好,干是他深吸了口气,平復激动的情绪,便请人引自己去见关义成。 他在前往关义成书房时碰上了要去探视柳悠悠你的关义成夫妇,听他说了来意,几人索性便一道去了。 两位小姐暂时是住在一处院子里的,等到另一个院子收拾停当,柳悠悠便会搬过去住。 关义成夫妻先去看了亲生女儿。 一看到父母进来,回到本体的关舜华瞬间便哭成了一个泪人。 “爹、娘……”我终于又是我了。 跟着关义成夫妻一起过来却站在门外的唐忠信,听到里面传出这样的哭声时,心头也一块大石落地。 换回来了!他的小悠不会这样激烈地表达情绪! 唐忠信因此直接转身去了旁边大小姐的房间。 他硬闯的时候,柳悠悠正坐在绣墩上让丫鬟替她梳头。 “你不能进——” 随着外头小丫鬟的阻止声,珠帘被唐忠信掀开,他大步走了讲来,柳悠悠声回头就看到这一幕。 “小悠。”唐忠信笑着朝她喊。 柳悠悠对他微微一笑,无声地默认。 “唐三公子,你怎么能乱闯大小姐的房间,快出去。”小果放下手里的木梳,走过去赶人。 唐忠信伸手在唇边掩着轻咳了一声,低眉道:“不好意思,一时情急,这就出去。”说着,他果然就转身走了出去。 小果这才缓了脸色,对守门的丫鬟道:“看好了门,不能让人随意进来。” “知道了,小果姊姊。” 小果继续替柳悠悠梳妆,等她打扮好,走出房门,就见唐忠信待在院内,两人眼神对上,心中尽是喜意。 但柳悠悠并不是特意出来见他的。 关义成夫妻尚未过去看义女,柳悠悠却是已经先过来看自己的义妹了。 “小悠,你没事了吧?”关夫人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义女的气色。 柳悠悠笑了笑,“女儿没事,妹妹的伤怎么样了?” 关夫人松了口气,嗔骂着说:“没事,轻伤而已,就是从小被我们宠坏了,受不得疼,娇气。” 柳悠悠笑着,看向窝在关夫人怀中的关舜华。 撒娇的事情被掀出来,关舜华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接触到她的视线,脸上一红,将脸埋进了母亲的怀中,不吭声。 这个动作惹得关义成夫妻和柳悠悠三个人都笑了。 接着,关义成夫妻出去招唿一起过来却被他们晾到一边的唐忠信,让姊妹两个自己说说话。 此时的唐忠信心情极好,见到关义成后,朝他施了一个正正经经的女婿礼,“岳父。” 关父成先是愣一下,然后就笑开了,这是终于心甘情愿认下这翁婿的身份了啊,“她们姊妹现在都没事了,你也去客房好好休息休息吧,昨?一定也没休息好。” 唐忠信笑了笑,也没拒绝,“那小婿就叨扰了。” 昨夜没睡好的可不止唐忠信一个人,关义成夫妻也是其中的一分子。 第23页 今天关义成派人去向皇帝为自己请了假,就为了得到两个女儿确切的平安消息,跟唐忠信分别后,便跟着妻子一起回去休息了。 而关舜华闺房内的两个姑娘,说起了彼此最在意的事。 “应该不会再变了吧?”关舜华心有余悸地看着义姊问。 柳悠悠抿唇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心,道,“不会了。”照梦中人说的,她们回归本体后就正常了,不会再有反覆了。 关舜华伸手拍了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柳悠悠看得摇头直笑。 “我要去见张弘毅。”关舜华又喜孜孜地说。 柳悠悠指指她受伤的左臂,“好好养伤吧,在你的心伤之前,恐怕爹和娘不会允许你出门半步的。” 关舜华一瞬间就垮了脸。 “姊姊——”但是,她很快就扯着柳悠悠的衣袖撒娇地摇着,“你会帮我的,是吧?” 柳悠悠被她逗笑了,只能点头道:“是。” “姊姊真好!” 酒席上行刺的人是谁呢? 说起来令人不胜唏吁,她是被官府判了斩刑的大河的妹妹,也就是服毒自尽的大管家的女儿。 而她行刺唐忠信的动机更让人愕然,据她所述,当初有人承诺了她,只要他们一家尽心办事,将来她就是王府的侧妃,但是,现在因为柳悠悠辨认出那契国文字,她的侧妃没有了,她的家也没有了。 第二十章 她得不到的东西,怎么能让这么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得到? 因此,她就朝刚与柳悠悠有了口头婚约的唐忠信下了手。 事情就是如简单明了,一个心胸狭隘女子的报復,根本没有什么指使的人。 原本关义成怜惜她父兄俱丧,留她在府内,却没料到几乎酿成大祸,至此也不禁一声长嘆。 行刺当朝官员,又是在相府犯下的案子,还伤了相府的小姐,这个姑娘的结局可想而知。 但是没有人会再去同情她,这的人并不值得同情。 因为这件事,相府里进行了一番清理,把一些有问题的僕役清理出去。 而这一切并没有响到府里两位小姐。 几天后,为柳悠悠准备的院子收拾停当,她便搬离了关舜华的院子。 有了自己独立的院子,又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柳悠悠感觉自在了许多,身边不再围着一堆的丫鬟婆子,也不必像之前那样整日担心自己哪里露了破绽,如今她可以安安心心地做自己,也可以踏踏实实地养伤了。 是的,养伤。 两个人互换灵魂一个多月了,可她身上的剑伤到现在都没有痊癒,关小姐实在并不是一个听话配合的伤患。 关舜华觉得苦涩得难以下咽的药汤,柳悠悠眉毛都不动一下就一口气喝了下去,这让伺候她的小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总觉得大小姐刚进相府时喝药的姿态跟现在差很多,那些汤光是闻着就知道味道肯定难以描述,小姐现在的喝法却颇有几分豪迈。 喝完药,拿水漱了口,又含了一枚蜜饯,柳悠悠便倚窗靠在美人榻上欣赏窗外的风景。 这处院子收拾得颇为精緻,院中也种了不少的花木,从窗子看出去,正好能看到一丛开得正盛的?莉,鼻间似乎都能到?莉特有的凊香味。 柳悠悠舒服地单手支颐闭上了眼睛,享受这难得的闲适。 现在的日子是她从未有过的平淡单纯,以后都会是这样的日子了,真好! 就在她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认出是院里的小丫鬟的,似乎走得颇急,唿吸都有些不稳。 义妹的五感可没有她自己的这么敏锐,这种光凭脚步声就能判断是谁的感觉真是久违了,柳悠悠微微勾起了唇。 “小姐,唐三公子来了。” 她睁开眼睛,看向珠帘处,果然微微喘息的小丫鬟正垂手站在帘外等她开口。 “来做什么?” 小丫鬟道:“说是来探望姑娘的,夫人问姑娘要不要到花园去见一见?” 柳悠悠想了一下,道:“去吧。” “那婢子这就去回话。” “嗯。” 小果就待在外间伺候,闻言旋进了内室替她更衣梳妆,待收拾好便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门。 走过长长的廊道,踏入花园的时候,花园内奼紫嫣红,让人的心情也不禁跟着明媚起来。 依旧是那处临水的凉亭,亭内石桌上摆放着一碟新鲜的水果,唐忠信面前摆了一杯茶,柳悠悠过来的时候,下人也适时地给她奉上一杯香茗。 接着所有的下人都被遣退到亭外,两个人自然地面对面坐在石桌两边,下人们远远见了,都觉得两人仿佛有种默契。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唐忠信问得很是随意。 “好得差不多了。” 唐忠信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她的气色,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总觉得比之前关舜华使用这具身体的时候好多了,一直带着的那抹忧郁也终于从她的眸底消失不见了。 还是他的小悠让他看着舒心,即使是拥有一样的面容,但是内在不是那个人,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婚约已经重新定好了。”唐忠信重新起了一个话题。 “我知道。”义母已经跟她说过了。 唐忠信转了下面前的杯子,询问道:“我想将婚提前,你觉得怎么样?” 曾经面临失去,现在他不想再有一星半点儿的差池,就想赶快将人娶回家,牢牢锁在自己的身边。 柳悠悠愣了一下,看到他焦急的眼神,于是问道:“何时?” “下个月初六。” “咳……”柳悠悠啜喝了口茶,不小心被他这个回答呛到了。“现在已经是六目底了,下个月初六的话,日子实在是太赶了,义父义母不太可能会答应。” 唐忠信起身,走到她身边,坦荡自然地伸手替她拍了拍背顺气,一边说:“你若没有问题,别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好。” 柳悠悠蹙眉,“咳……我觉得不妥。” 替她顺过气,唐忠信直接便在她身边坐下,抓过她的一只手,道:“小悠,我一天都不想再耽搁了。” 柳悠悠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没成功,往亭外看了一眼,见小厮和丫鬟都背亭而立,倒是没有注意亭里他们的举动,这让她心下稍安。 “小悠……”他的声音近乎是在祈求了。 柳悠悠吐了口气,微微垂目,道:“你决定就好。” 唐忠信神色顿时轻松起来,克制住自己想将她搂入怀中的冲动,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才在她不贊同的目光下放开了灺,故作正经地道:“你身上有伤,别的事情便都不要管,专心好好调养自己的身子要紧。” 说到这个,柳悠悠就想起了关舜华和张弘毅的事。“我想去清味轩一趟。” 唐忠信闻弦歌而知雅意,脸色不禁一沉,“不是说让你专心养身子吗?” 第24页 就算只是告诉张弘毅她们魂魄已经回归本体,可自己的女人去见别的男人,这无论怎么想都是难以令人觉得舒服的一件事。 柳悠悠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个男人有时真是幼雅得很,“义妹有伤在身,暂时出不得门。” “你身上的伤也还没好呢!”唐忠信理直气壮地说。 柳悠悠看了他一眼,从茶盏内倒了些水到桌上,沾着在桌上快速写了起来。 “我在清味轩会很自由。”她如此写道。 唐忠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脸上微红,但仍是朝他点了点头。 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一脸深明大义地道:“好吧,我会安排好的。” 柳悠小中甚感无奈,唐忠信却已经想到要如何利用她这次的出行让两个人可以有肢体上的亲昵接触,越想便越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简直恨不得他们现在便已经身在清味轩内,他可以屏退下人后对她这样那样。 “我身子不适,便先回去了。”柳悠悠已经有点无法面对他过于赤裸火热的目光了,匆匆寻了个藉口求去。 “嗯,你要小心身子。” “知道了。”在他灼人的目光中,柳悠悠略有些狼狈地领着丫鬟离开了园。 三天后,关舜华和柳悠悠一起出了门。 是的,一起。 被父母娇养大的关舜华凭藉着自己的撒娇本领,最终从关夫人那里得到了出门的许可,对此,柳悠悠只能榣头。 其实,知道关舜华可以自己出门时,柳悠悠反而不想出门了,她更想留在自己的院子里闲闲地待着。 她从正式出师接任务后忙了很多年,现在终于脱去了一切的枷锁,她就想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呆呆地坐着看云捲云舒,花开花谢,就感觉自在。 第二十一章 更何况,这次出门去见那个人,她真的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情况,她有一点儿不想面对——尽管当时她确实有使了那么一点儿“美人计”的嫌疑,是她先勾得他想歪。 可惜,有时候事情偏偏就是由不得人选择。 关舜华为了出门,自然是捎带上了自己的义姊,这样更能让母亲放心。 所以,柳悠悠也只能梳洗打扮妥当跟着关舜华一道坐车出了门。 她们的目的地依旧是清味轩,因为这里实在是一个很适合她们这样身份的人出入的地方,一点儿都不会显得突兀。 只不过在进了清味轩之后,她们很快便分道扬镳了。 关舜华欢喜地去见张弘毅,而柳悠悠则是带着小果随着引路的侍者去了另一处。 清味轩以数个小院以及雅间为主,客人可以依照需求选择,侍者带柳悠悠抵达的小院内颇为清静,院中子花木扶疏,错落有致,满目的苍翠与绿意,让看到的人情都会变得好起来。 柳悠悠很有闲情地在院中游赏了一番,才不紧不慢地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薰香味透过竹帘逸出,这种气味比较清淡,但十分好闻,跟在柳悠悠身边的小果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掀帘进屋,屋子里的味道也并不浓烈,依旧是清清淡淡的。 屋里有一个紫衣男子正独自执棋摆着棋谱,听到竹帘掀动的声音,他并没有回头,而是淡淡地道:“来了。” 柳悠悠也淡淡地回了一句,“来了。” 小果看看那名男子,又看看自家小姐,然后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是未来的姑爷啊,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私下相会虽然与礼不合,可现在两人关系已经确定,大小姐跟未来的姑爷能相处得好是好事,只要不逾矩,说说话也是无妨的。 看起来,姑爷似乎对大小姐很中意的样子…… 这让小果心里有几分唏嘘,这位唐三公子对待他们相府两位小姐的态度差别实在是太过鲜明了,这中意不中意真的是太过一目了然。 以说,这人与人的缘分有时真是上天註定好的。 “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下去吧。”唐忠信突然又再次开口。 小果下意识朝自家小姐看去,在看到柳悠悠朝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后,小果这才垂首默默退了出去。 唐忠信这个时候才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看向站在原地未动的人,扬眉笑道:“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陪我下一盘?” 柳悠悠笑了笑,缓缓移步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随手执起了白子,看了看现在的棋局,抬手将手中的棋子落到了西北角的一个位置。 唐忠信伸手按住了她落下子正欲缩回的手,然后握在了自己手中,将自己的五指插入她的指锋,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的手送到自己唇边,低头轻柔地吻了一下。 “不是要下棋?”柳悠悠不禁羞涩,目光有些闪躲,语气倒还能保持镇定平静。 唐忠信却突然嘆了口气。 “怎么了?”柳悠悠有些不明白。 唐忠信松开了她的手,左手托着下鄂,有些失落地道:“我被拒绝了。” “啊?”柳悠悠完全搞不清楚他的意思,只能回以一脸的茫然。 唐忠信有些心不在焉地朝盘落下一子,同时道:“岳父他们不同意下个月成亲,时间延到了八月,这是他们的底线……” 柳悠悠见他落了一子,便也随即跟着落子,却没打算对他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在她看来,婚期太紧也不是很好,她觉得婚前的这段日子大概是她人生难得的闲适日子了,她并不太相结束得太早。 唐忠信欣赏着她难得的羞涩,调笑地道:“果然是秀色可餐啊。” 柳悠悠落子的手瞬间就是一顿,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唐忠信哈哈大笑。 柳悠悠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棋局上,不想搭理他了,他却起身走到她边,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将她拉起,自己坐到她的位子上,然后将她整个人拉坐在膝头抱住。 柳悠悠的心跳顿时飞速加快,一颗心几乎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唐忠信在她颈边轻轻地嗅了嗅,然后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地凑了上去。 柳悠悠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双手也在他颈后交握。 四片柔软的唇瓣终于无缝贴合到了一起。 唐忠信恨不得将她折吃入腹,偏偏不成,只能含吮逗弄着她的丁香小舌得到些慰藉,直到吻到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才松开了她。 两个人额头相抵,各自平復唿吸。 “小悠……” “嗯?” 被撩拨得有些意乱情迷的柳悠悠发出诱人的一声轻应,让唐忠信差点失控,努力克制了一番,才勉强压下了心中骤然而起的兽性。 他搂紧了她,手钻入衣襟肆意地在她身上游走抚弄,喘着气在她耳边道:“小悠,我真想现在就要了你……” 柳悠悠只觉浑身都烧了起来,“不……” 第25页 “我知道,那至少让我好好看看你,嗯?”他停下动作询问地看着她。 柳悠悠并没有抗拒他,任由他将自己抱进了内室,放到了柔软的床褥上。 衣物一件一件被剥,最后柳悠悠悠如初生的婴儿般裸裎在唐忠信的面前,他犹如膜拜一般近乎虔诚地吻过她每一寸肌肤。 柳悠悠浑身如熟透的虾米般染上绯红,双目紧闭,却没有做出什么遮挡和抗拒的动作,任由他为所欲为。 而唐忠信能做不能做的都做了一些,却始终没有突破两人之间那最后一层屏障,在她手中释放之后,喘着气躺在她胸前。 她会是他的,但不是现在,他要留在洞房那夜再仔细品尝她真正的味道,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而且,如果这个时候就走到最后一步,那他肯定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对她的欲望,一定会想方设法缠着她的,那样很容易出事。 两人肌肤相贴地拥抱躺在一起,被男人撩拨得体内空虚的柳悠悠不由自主地向他贴靠,无言地发出邀请。 唐忠信掐了她的腰一把,从牙齿缝里往外挤字,“别勾引我——” 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沖入她的身体为所欲为,可是,他现在得克制,他提的婚期没被答应,万一他们在那之前弄出身孕就不太好了。 柳悠悠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伸手推开了他。 唐忠信坏笑一声,又重新贴近搂住她,在她耳边道:“再忍忍,很快就能让你真正享受到的。” 呸!她终于忍不住朝他呸了一口,明明是他把她撩拨起火的,却说得好像是她多饥渴似的。 唐忠信轻笑着在她身上亲吻,又跟她亲热了好半天,然后搂着她光裸的身子跟她耳语,“回去别让丫鬟身伺候。” 柳悠悠悠带着羞意应了一声,她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记太明显,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的。 唐忠信带了几分遗憾地道:“这次之后,成婚前你恐怕就不好找机会出来见我了,真不想放你回去。” 柳悠悠没说话,只是将脸埋在他胸前。 唐忠信低头在她鬓边亲了亲,又道:“你以后只要想我就可以了,不用操心别的事了,真好。” 柳悠悠忍不住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记。 第二十二章 唐忠信却是笑了一声,丝毫不把那点痛当回事,“我给你的药膏继续用着,虽然我不介意你身上的伤痕,但是光滑一些摸起来更舒服。” 柳悠悠不想理他了。 唐忠信贴在她耳边道:“趁着这段时间把自己的身子养好点,再长些肉手感更好,嗯?” 柳悠悠用拳头在他胸前捶了两下,没说话。 两个人又厮磨了半晌,这才重新穿戴齐整。 柳悠悠帮着他梳好发誓,戴好发冠,然后自己熟练地挽好长发,簪好钗环,与之前几乎一般无二,就算认真看也不太能发现异状。 唐忠信手扶在她的肩头,望着镜中两个人相依偎的身影,脸上不由浮上笑意。 柳悠悠簪好最后一枝步摇才起身,下一瞬,她就被人搂入怀中,眼前一暗,唇上一热,再次被缠吮吻起来。 在两个人体内的热火又烧起来之前,唐忠信及时停了下来,看着她被自己撩拨得迷乱的模祥,狠狠吸了两口气,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欲望,将灺轻轻推开了些,伸手替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襟。 然后,他伸手牵了她回到外面花厅,重新在棋盘两边坐下,下起了未完的棋局,偶尔抬眼四目相对,其间流淌的尽是脉脉深情。 他们两个缱绻情深的时候,清味轩的另一处也正上演着一场浓情的男欢女爱。 关舜华在经歷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躯壳互换后,确认了张弘毅的心意,在回归本体后,异常坚定地把自己交给了他。 张弘毅原是拒绝的,可是心爱的女人主动热情,他到底还是没能抵挡住软玉温香的投怀迭抱,与她有了夫妻之实。 姊妹两个会合之后,乘车离开清味轩。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内的气氛颇有几分沉闷。 丫鬟们见两位小姐一个在出神,另一个则昏昏欲睡,也不敢嬉闹,只安静地陪坐在一边。 回到相府,两个人各自回去换了衣服,然后去向关夫人请安。 柳悠悠向关夫人请过安后,只稍稍陪坐了片刻,便藉口有些累先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柳悠悠遣开小果,一个人倚坐在窗节的美人榻上静静地望着院中景色。 虽然义妹尽力掩饰了,但她是密探出身,在她眼里,义妹的掩饰处处是破绽,她已经能猜到她与那张公子在清味轩内发生了什么事。 唉,她这义妹还真是一个为爱奋不顾身一往无前的性子啊。 为了爱,可以死,亦可以生。 她刚才提前告退,就是想着义妹大约会有话想跟义母说,不过,也不知道她到底敢不敢说出来。 手放在自己隐隐作痛的胸上,柳悠悠悠不轻轻地咬住了唇,她虽然没真的献身出去,可是事实上也不差什么了。 想到那人对她所做的一切,柳悠悠忍不住将头埋入了双掌间。 她其实能理解义妹的做法,经过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就明白人生在世,有些事真的不能错过,在还能把握机会的时候,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柳悠悠一个人在窗前坐了很久,久到小果不得不开口提醒她用晚膳。 简单用过晚膳,柳悠悠又在灯下看了一会儿的书便准备沐浴。 她沐浴的时候向来不太爱让人在旁服侍,今日倒也不必刻意让小果迴避而令人起疑。 为她兑好热水,小果便习惯地退了出去。 柳悠悠先将烛火挑暗了些,这才慢慢褪了衣裳。 看到自己身上遍布的青紫印痕,柳悠悠悠自己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真是太禽兽了,难怪她会觉得身子痛。 缓缓将自己没入热水中,柳悠悠舒服地将头靠在浴桶边上,闭目泡澡。 睡前泡个热水浴,会比较容易入睡。 可是,在经歷过白日那些男女情爱之后,即使泡过了热水澡,柳悠悠也没能轻易地进入睡眠。 在床上醒来覆去,只要一闭眼便是白日跟男人在床上厮混的场景,哪里还能睡得着啊。 柳悠悠心浮气躁得无法入睡,最后干脆披衣而起,让小果重新点起了烛火,临案练起字来。 字一张一张地写,直到心绪渐渐平復下来,笔下的字也越来越流畅。 将厚厚一叠纸一张张地投入香炉烧掉,重新洗过手脸,柳悠悠终于安然入睡。 一夜过去,休息足够后,她整个人的精神也显得很好。 用过早膳后,她带了小果前去给关夫人请安,她到院子里关舜华还没来。 见到义女前来,关夫人将她招到自己身边坐下,拉住了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拍了几下,一脸慈祥地看着她。 柳悠悠的心头微动,却只静观其变。 果然,关夫人很快便开了口,“我与你义父原是想多留你些日子的,可是,那唐三公子年岁已然不小,前些日子又有些荒唐,唐大将军那边便想着让你们赶紧成亲,婚期订得急了些……” 第26页 说到这里,关夫人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柳悠悠微微垂首,低声道,“一切但凭义父义母作主。” 看来,义妹是真的将一切都对义母坦诚相告了,义母肯定是担心女儿因这一时贪欢而珠胎暗结,想要早点把女儿嫁出去,而她如今做为关舜华的长姊,那就只好先嫁了。 看她不反对,关夫人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又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既这样讲,我与你义父也就放心了。” 柳悠悠做出一别乖巧害羞状。 “婚期是下月初六,时间有些赶,不过咱们这样的人家嫁衣也不必非得你们姊妹亲手绣制,其它东西就算时间仓促总也能置办齐全了,你就安心待嫁好了。” “女儿知道。” 从关夫人处离开,柳悠悠心中也是有些感慨,昨天公子还说婚期不能如他所愿,没想到今天情况便急转直下,竟然就让他心想事成。 她这个义妹啊——柳悠悠抬手在路过的一株柳树摘了一片叶子下来拿在手中把玩着继续往前走,她此时竟不知是要感谢还是埋怨了。 果真是世事难料…… 婚期如自己所愿,这对唐忠信来说真是意外之喜,不过却也让他懊恼不已。 早知道事情会如发展,那天在清味轩他就直接把小悠拆吃入腹了。 日子就在唐忠信的殷切期盼中一天天的接近。 可是即使内心无比期待,有之前对贪欢楼花魁花盼云的痴恋,而对方又因自己而亡,唐忠信表面也不能让自己出欣喜期待的神情,内心很是纠结。 于是,唐三公子将自己关在房中终日买醉。 成亲那天,唐家把唐三公子洗剥干净,让他干净整齐地骑了高头大马前去相府迎亲。 在吹吹打打中,京城百姓看热闹中,唐忠信骑着高头大马将心爱的女人娶回了唐家,拜堂成亲。 在来贺宾客的笑闹声中,脸上并不见多少喜色的唐忠信用红绸将妻子牵回了新房。 喧闹的人声渐渐远离,直到在喜床边坐下,悠悠知道这里便是新房了。 喜娘在一边唱着贺词,随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亮,蒙在她头上的喜帕被一桿喜枰挑了下来。 喜娘又说了几句喜庆话,然后将两个人的衣带系在一起,又端了合卺酒给两位新人饮过,便有人来招唿着请新郎出去敬酒,唐忠信虽然不想,可做戏要做全套,咬着牙出去了,直到夜深了才回到新房。 第二十三章 机灵的丫鬟们很快就都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两个人,唐忠信的喜悦再也不用掩饰,一股脑地表现了出来,一下就将人扑倒在喜床上,没头没脑地亲了下去。 “别……”柳悠却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顺从迎合,而是伸手抗拒地推着他。 “怎么了?”唐忠信有些不悦。 柳悠悠蹙着眉头道:“床上有东西络得疼。” 唐忠信这才想到床上还洒了生桂圆等杂物,急忙将人拉起来。 两个人把床上的杂物清理了一遍,不由得相视而笑,抬袖给对方拭头上沁出的汗渍。 “热就脱了吧。”唐忠信声音压得低低的,手已经滑到了她的领口。 柳悠悠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的衣裳被扔在了床下,红纱罗层层垂落,在近似封闭的喜帐中,两人裸程相对。 唐忠信的唿吸变得急促起来,缓缓将她压倒在床褥上,柳悠悠双手勾在他的脖颈上,双腿打开,让他得以毫无阻碍地进入。 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合含为一体。 她破身的痛唿声被他吞入口中,而他的硕大坚硬也瞬间让她充实涨满。 他们并没有给彼此太多的适应时间,他们太想真实的拥有对方了,充实之后,紧跟着便是疾风骤雨般的美好。 捱过最初的疼痛不适后,柳悠悠渐渐享受到了欢愉,双腿缠在他的腰上,搂着他的脖子,尽情地回应着他的索取。 两个人近平疯狂地交欢,床帐上垂落的流苏不住地颤抖,犹如疾浪般的波动。 唐忠信狠混地撞击着身下的女人,这是他的女人,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女人,她再不能自他的身边逃开。 柳悠悠紧揪着身下的褥子,承受着他激烈的给予,心剧烈地收缩,将他射入的种子一股脑地吸收了讲去。 他压在她的身上,满足地喘着气,感觉真过瘾,她慢慢自令人晕眩的欢愉中清醒,嘴角也挂着满足的笑。 唐忠信的手肆意地揉捏着她的胸,唇在她的肩头轻吮着。 “舒服吗?”他在她耳边笑问。 “嗯。” 唐忠信将她整个身子翻过来,又将她紧紧地压在自身下,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满意地看着她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唇瓣,贴到她耳边道,“早就想这样收拾你了,我也很舒服。” 柳悠悠再次接纳他的进入,手搂着他的脖子,眸中媚意流转,“我喜欢你这样的不遗余力。” 唐忠信挺了挺腰,让她感觉自己已然甦醒的火热,手指在她唇边轻描,脸上挂着一抹又邪又坏的笑,“放心,从今以后我会让你每天都被餵得饱饱的!” 柳悠侬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将自己的上半身挂在他身上。 唐忠信顺势换了换姿势,扶她坐起来,一下子结合得更深了些,两个人都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但他们并没有急着开始抽送迎合,而是搂抱在一起亲吻,亲了许久,两个人嘴角甚至都有银丝淌下。 然后,唐忠信红着眼睛将妻子压在身下,开始狠狠地撞击起…… 一夜之间,他们不知道交合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一直做到两个人筋疲力尽才搂抱着睡了过去。 婚后的日子是平静而热烈的。 平静是表面的,在人前他们表现得相敬如宾,私下却是热情而激越的,夫妻独处时,他们竭尽全力地互相取悦,极尽欢爱之能事。 三日回门,相府的家宴是一团和气。 关夫人私下委婉地询问义女夫妻生活可好,柳悠悠给了她一个羞怯满足的笑,关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男人嘛,婚前再荒唐,娶妻之后自然也就渐渐收了心。 在柳悠悠出嫁后的第六天,关舜华的亲事也定了下来,对方只是一个孑然一身的清贫举子,这桩婚事一出,引来不少人的譁然。 而唐忠信在去相府喝过订亲喜酒后,回来搂着妻子问:“你老实说,那日在清味轩他们两个是不是就已经那个了?” 柳悠悠白了他一眼。 唐忠信不禁啧啧两声,凑到妻子耳边道,“没想到那个书呆子倒是比我的手脚还要快,真是人不可貌相。” 柳悠悠笑着在他胸口捶了两下。 唐忠信感慨道:“说起来我也是要谢谢他的,要不是因为这个,恐怕我们的婚期也没办法提早。”他说着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又怎么能每天把你弄得这么快活呢,你说是不是,嗯?” 第27页 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在白日行房,感觉又是不同。 处在新婚期,又是刚刚开荤没多久,唐忠信简直恨不得整个人就此黏在妻子身上,可惜,他表面上在五城兵司挂了个闲职,无所事事,实则身为皇帝密探的首领,手里有不少的事要忙,没办法终日沉浸在男欢女爱中。 “还记得小苹吗?” “嗯,她怎么了?” 唐忠信一边轻抚着她光滑的音嵴,一边懒洋洋地道:“我打算将她安排进院子伺候你。” 柳悠悠看着他调侃地笑道:“这是刺激我这个新欢吗?” 唐忠信笑着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旧爱新欢不都是你吗,吃什么醋。” 柳悠悠拍他,他抓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吻。 她看着他的目光柔和而深情,他将她搂到胸前,俯在她耳边道:“小悠,做我的贤内助,好不好?” “好。” “你这一身的本领若是只做个深宅妇人,真是浪费了。” 柳悠悠似真还假地看着他笑道:“用来捉姦的话,你会很倒霉哦。” 唐忠信凑在她耳边坏笑,“自己捉自己,会不会很麻烦?” 他突然发现小悠易容的那一手本领实在是太好用了,她可以化身成任何一个跟他牵扯不清的女人,既能瞒过府中奸细,也能跟他亲亲爱爱的。 柳悠悠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个麻花出来让他爽。 唐忠信阴恻恻地说:“你小心,我可是会报復回去的。” “哼。”难道她会怕? 唐忠信变脸一般又笑了起来,调笑地恐吓她说:“你会知道自己男人的腰力有多可怕的!” 柳悠悠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贴着他的唇道:“随时候教。” “我会让你满意的。” 听到外面传来的小厮声音,唐忠信吐了口气,略有不甘地伸手捏了捏妻子的脸颊,道:“我有事出去,晚上不用等我用饭。” “嗯。” 两个人从床上起身,柳悠悠帮他收拾整齐,然后目送他离开。 柳悠悠一个人在桌前坐了一会儿,然后喊了丫鬟进来收拾屋子。 收拾屋子的是唐府里的一个丫鬟,原先并不是在唐忠信院子里服侍的,成亲之前唐三公子的院子里清一色的男僕,娶了妻子,这才放了几个丫婆子进来。 看看床上的狼藉,再想想方才唐忠信离开时脸上的愠色和嘴间含煳不清地鄙夷话语——“还不是一样躺着让我折腾,跟云娘有什么不一样”,丫鬟心中不禁对柳悠悠多了些同情。 三公子这分明是把三少夫人当青楼女子看待啊。 柳悠悠在那个丫鬟离开后半躺回了床上,闭目养神。 嫁进门没多久她就发现了,将军府里也不是那么干净,而夫君果然也找机会跟她说清了情况。 康王已经是个明摆的靶子,可萧王却仍是隐在暗处的野兽,此时还不能打草惊蛇,所以他们还得耐心地演一对不和的夫妻给别人看,也是麻烦。 第二十四章 匾额上长乐寺三个字,依旧是那样的苍劲而古朴。 再次来到这里,抑悠悠心里颇有几分复杂,上回来时,她跟关舜华还觉得前途茫茫,如今却算是各自圆满,不禁让人感慨。 想着,她又想到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方丈,她一直觉得长乐寺的方丈是个高深莫测的人,可是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危险。 “三少夫人?” 听到丫鬟带着疑惑的声音,柳悠悠收回思绪,抬朏继裤向前走去,直接跨过了山门。 不知不觉,她嫁为人妇也快一个月了。 将军府里的女眷今日出门来长乐寺进香,她便也跟着一道来了。 不过,她并没有什么赏景的兴致,昨天夜里被男人收拾得有点儿狠,她今天的精神其实并不太好,想着等等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跟着大伙儿一起上香捐香油钱,然后就各自行动了。 柳悠悠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小苹和小果往清幽的地方走,在走到一处清静的临水小榭后,柳悠悠便不想再走了,直接靠坐到了小榭临水的栏杆前。 清风徐来,吹起耳畔散落的几根髮丝,这丝毫没有影响已经陷入浅眠的柳悠悠,小果和小苹两个人也靠坐在不远处,两颗脑袋直点着。 看到这一幕的男人不由得惊艷。 那临水支颐阖目小憩的少妇侧颜看上去十分的宁静而美丽,让人怦然心跳。 他走近几步想细看,却不料因惊醒了小苹,她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警戒地看着这个闯入这片宁静天地的人。 小苹小心地朝自家少夫人看了一眼,在确认没有惊醒她之后,这才又转向面前这个陌生的俊美男人,压低声响请他离去。 男子微笑颔首,他可没那般厚脸皮,被人当场抓住还继续接近。 看他举步退开,小苹这才放下心来。 却不料,此时柳悠悠支颐的手突然一软,然后她整个人便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本能地朝四下看了看,就看到不远处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俊美的男子,漂亮得无论女人是否有心上人,恐怕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柳悠悠是个寻常女人,所以她也难免多看了两眼,真的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啊,随意一站,便如同一幅引人入胜的画。 不过看他衣着打扮,非富即贵,而且在这种地方与外男往来,被人看到恐怕惹人非议…… 柳悠悠不欲多生事端,便喊了两个丫鬟打算离开这里。 她这一挪动脚步,男子就看见了她的正脸,只觉她侧颜确实是宁静美丽,让人心动,可是正面看来却让人有些失望,并非十分秀丽,不过寻常姿色。 “请问这位夫人。”男人开了口,音质如同清泉过石,清冷冷地十分好听。 长得好看,声音也这样悦,这样的男人通常都是危险的,而且……她身边带有丫鬟,梳着妇人髻,又已做出避让的姿态,而这个男人却还朝她开口,这就有些轻浮了。 柳悠悠中升起了一丝警觉,但是她也只能停下了脚步,不解地看向他,“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男人朝她微微一笑,宛如昙花初现,让人眼前一亮。 如果不是自己心里早已有了人,只怕初遇这样的男子难免会被他勾得心动。 柳悠悠中越发警惕。一个人若知道自己本身的魅力却毫不收敛地随意释放,那么这个人的居心就很值得商榷。 “在下是初次来长乐寺,不知后山要如何走法?” 柳悠悠十分有礼地道:“真抱歉帮不到公子,因为我也是今日才跟家人一道前来上香的。” “哦,这样啊,打扰夫人了。” “无妨。”如此说完,柳悠悠便领着丫鬟转身走开了。 等到柳悠悠主僕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跟在男子身后的青衣小厮才开口道:“这唐三的夫人也很寻常嘛。” 第28页 小厮唤作王爷的人,笑得意味深长,“你不懂,深爱一个男人的女人,总是会想方设法去了解她爱的男人,透过她的眼才能看清一个人真正的面目。” 柳悠悠自然也听到了两个人在她身后的小声嘀咕,但她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美丽的事物,讨论赞嘆一番是人之常情,但却不能被外表轻易的迷惑。 虽然男人像是偶然出现,但柳悠悠仔细思索,心中却是有所猜测的。 她和相公本就怀疑将军府里有萧王的奸细,而唐家女眷今日出门上香,还有她跟相公“感情不睦”的事,都不难打听…… 那人会是名动京城久矣的那个萧干吗? 萧王在朝野的名声一直很好,素有贤王之称,待人亲和,对王妃一往情深,管束属下得力,不曾传出纵容家僕为恶之事。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完美之人?柳悠悠反正是不信的,而不久之前从相府找出的那份羊皮书更证明了她的论点。 从皇家那个天底下最污浊不堪之地成长起来的,怎么可能会是干净的呢。 柳悠悠在心中冷笑,披了一张过于完羑的皮子也不代表能无往不利,否则为什么当年议储,朝中几位重臣看重的是今上而非声誉极隆的萧王? 议储——等等! 柳悠悠感觉抓到了什么东西。 当年议储时似乎就是她义父一力主张立今上的,在义父眼中萧王是君子雅士,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王朝未来掌舵者。 这一观点得到了许多朝中大臣的认同,故而最后即位的是今而不是萧王。 好人与好的君王从来不是一回事! 但或许这个所谓的妇人却并不如此认为吧。 为了报復让自己与大位失之交臂的人,处心积虑、不择手段、阴谋陷害、无所不用其极,似乎也很顺理成章啊。 边走边思索着,柳悠悠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她不想回禅房,更不想去听讲经。 然后,她突然想到上次来长乐寺去过的竹林禅室,脚步不由就朝那里而去。 依旧是竹林幽径,满目的苍翠,柳悠悠走着,不久后又看到了那处隐藏在竹林之中的小院。 她并没有上前,只是站在院外不远处默默地看了片刻便决定离开了。 这样的世外清修之地,她议样的俗人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就在这个时候,小院的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小沙弥从里面走了出来。 “施主,方丈有请。”小沙弥朝她合十行礼。 主人盺然已经邀约,客随主便,她似乎没有拒绝的道理。 跟上次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样的场景,似乎就连老方丈坐弹的位置和姿势都没有任何不同。 柳悠悠瞬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见过方丈。”她走过去,恭敬有礼地行了一礼。 老方丈缓缓睁开眼睛,朝她慈祥地一笑。“又见面了,老衲与施主倒颇有缘分啊。” 柳悠悠心头一跳,惊疑不定。 “坐吧,人生在世,各种际遇随缘就好。”老方丈眸中含着对世情冷暖的洞悉,仿佛看透了一切。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柳悠悠仓皇的心突然平静起来。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既然有她和义妹的灵魂互换,再有看透而不说透的奇人异士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现在一切回归平静,瞌睡虫再次袭来,打坐中的柳悠悠渐渐就进入了睡眠。 第二十五章 老方丈在她落坐之后,也重新闭上了眼睛。 偌大的禅室内一片静悄悄,似乎连唿吸都不可闻。 小果和小苹靠坐在禅室外的栏杆上,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这里是长乐寺方丈清修之地,极少有人会来,没有方丈的相请,也不得入内。 所以,柳悠悠主僕三人在这里是不会受到他人打扰,诸如先前在临水小榭前的偶遇是很难发生的。 一行人从长乐寺回到唐府时天色已经擦黑。 等柳悠悠洗漱之后,?膳就已经摆上了桌。 唐府各房并不在一处用饭,就是晨昏定省也是看个人意愿。 唐大将军如今虽然不必每日都上朝站班,但是也不喜欢让小辈们一大早就去给自己磕头问安,故而唐府里的规矩实是松散得很。 这让柳悠悠日子过得并不算难,可能在别人眼中让她难过的大橱就是丈夫心有所属,娶她不过是为了应付差事这件事了。 不过,这个当然就可以忽略不计了,他们夫妻感情好得很,那只是做给旁人看的假象。 晚饭唐忠信通常是不回来吃的,所以柳悠悠依旧是独自用过了晚膳,在灯下看了会儿书,然后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中衣,便先上床歇着了。 唐忠信回来的时候身上犹带酒气,对房里伺候的丫鬟也没个好脸色,迳自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便带着一身的水气掀进了内室。 三公子夫妻感情不睦,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难得个好脸色,三公子夫妻夜里房里的事她们更是不敢私下非议,谁不知道三公子是个混不吝的,连大将军都对他莫可奈何。 内室的灯并不太亮,昏昏暗暗的,很适合睡觉。 掀开床帷的时候,唐忠信的脸上已经满是笑意,看到拥被而卧的妻子,眼中的笑意更深。 随手将脱下的衣服抛出帐外,唐忠信光着身子钻进了被宫,只是摸到妻子身上的衣服,眉头忍不住微蹙,带了些抱怨地小声咕哝,“乍么不脱掉呢。” 柳悠悠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配合他脱衣,而是按住了他放肆的手,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唐忠信的神情顿时就是一变,伸手将妻子搂在怀中,聆听她的一字一句。 柳悠悠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给丈夫听。 唐忠信听完妻子的叙述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综合妻子的清测与在长乐寺的“意外”,又联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能施展美人计的可不单女人,长得好看的男人一样行。 如果萧王这样一个俊美多金、有身份又有着良好气质修养的男人,利用他所拥有的一切朝着内宅妇人下手,那么—— 唐忠信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如果真是如此,还不知有多少人头上冒了绿,多少内眷遭了迷惑,受了诱骗,把自家的秘辛透露出去,甚至成为陷害家人的棋子。 仔细联繫自己暗中在查的朝臣案件,唐忠信越发肯定妻子的猜测没错,萧王恐怕一边在拉人到他船上,一边则是在针对支持皇上的人下手。 难怪他心里一直觉得关于陷害关相爷的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始终也没找到这个点是什么,现在妻子发现的这个线索一下子就拨开了他心中的迷云。 萧王的动机终于完整的串连到了一起。 明日一早,他就得递消息进宫,不能再耽搁了。 找到了破案的关键,唐忠信头一松,方才被打消的欲望便又重新抬头,看看怀中的娇妻,他嘴角一勾,伸手为她脱衣。 这次,柳悠悠顺从地配合了他。 第29页 她不问他准备怎么做,她一向是配合他行动的那一个。 很快,两个人便裸裎相对,在略做了些前戏之后,唐忠信便急切地挺入了妻子的身体。 柳悠悠搂着他的肩膀,送上自己的吻,承受着他兇勐地顶撞抽,让两人的声音都湮灭在黏合的唇瓣间。 唐忠信放肆地在她体内驰骋,只是今日,他一边耕耘,心头那股因某人而生的恼意却仍在泛滥着,萧王竟然把目标定到了小悠的身上,萧王这是构陷关相爷还不满意,想要连他们唐家一起牵扯进去啊! 真是人心不足蛇否象! 也不怕胃口太大,撑破了他自己的肚皮。 小悠是他的,任何凯觎她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就算是龙子凤孙都不成!更何况,萧王如今摊上的事大了,非死不可! 柳悠悠察觉到了他的兇勐,心里隐隐能猜到几分原因,嘴角挂着笑,抬臀迎含着他的挺撞,搂紧了他的脖颈。 萧王真的是个很容易让女人沦陷的男人,如果她真是一个闺房寂寞、被丈夫莫名冷待的深闺怨妇,恐怕真可能就此沦陷到萧王编织出的虚假柔情中,进而成为他算计她身边人的棋子。 蛇?美人,这样的形容词送给萧王这个男人真是一点儿都不违和呢。 “小悠,你不专心啊……”唐忠信眯眼看她,“在想什么?” 柳悠悠特别诚实地回答了他,“想萧王。” 唐忠信的脸当即就是一黑。 柳悠悠却是发出一声轻笑,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他也算是个蛇?美人了吧,这样下作的手段他使起来却面不改色呢。” 唐忠信狠狠地撞击她的花心,处罚她在这种当口还敢想别的男人。 柳悠悠一边努力迎合他,一边吻他,没一会儿,唐忠信就完全被她吻得没了怒火,专心投入耕耘大业里了。 这一夜,柳悠悠没睡成。 翌日一早,在妻子身上忙了一宿的唐忠信起身匆匆吃过早饭便出了门。 而柳悠悠连早饭都没起来吃,抱着被子补眠去了。 当朝丞相相的独生女要出嫁了。 是的,关舜华的婚距离柳悠悠出嫁就隔了一个月的时间。 义妹出嫁,柳悠悠自然是要回府添妆的。 因为张弘毅家境清贫,又孤身一人,婚事是在相府进行的,成亲当日,来贺的的宾客众多,好听的话像不要钱一样送给关义成,各种贺礼流水一般送到。 只是在收到过暗藏通敌信函的画后,现在关义成对收礼也多了些警惕之心,嘱咐老妻多加留意,关夫人自然心领神会。 为了帮义母打理礼品,柳悠悠在相府留了几日,这让唐忠信有点不悦。 妻子不在,晚上孤枕冷衾的,很难熬。 好在关舜华婚后的第三日,柳悠悠就从相府回家了。 柳悠悠的轿子到西角门的时候,唐忠信还在外书房,等到她回到两人居住的院子里,他已经在屋里等着她了。 被三公子赶到门外的下人们很快就听到了三公子斥责三少夫人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却没听见三少夫人的声音,显然依旧是沉默地承受着,让人心中又是同情,又是无奈。 只不过是回娘家帮衬着处理一些家事,可是得来的不是丈夫的体谅,反而是斥责怒吼,实在是令人难受。 屋内,接过妻子笑盈盈递过来的茶,唐忠信却是一脸的笑,呷了两口茶,他在她身边坐下,继续喝茶。 柳悠悠只是看着他笑,也不说话。 喝完了一杯茶,唐忠信顺手将空茶碗搁到了一旁的小几上,然后把妻子搂进了怀里,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 “这齣了门就乐不思蜀了,是不是,嗯?” 柳悠悠整理了下他的衣襟,淡声道,“最近不是挺忙的吗?”不过三天而已,还有心情计较这鸡毛蒜皮的小事? 第二十六章 唐忠信忍不住在她腮上轻拧了把,拥着她嘆了一声,紧接着便道:“再忙总也有收抬你的时间。” 柳悠悠真是眼了这个满脑子那档事的男人。 唐忠信的手不老实地在妻子身上游走,一边调笑地在她耳边轻语,“你那妹妹没有珠胎暗结吧?” 柳悠悠横了他一眼,很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你努力这么久了,有信儿吗?” 一次就中,毕竟不是大多数,她家义妹正好也是大多数里的一个。 唐忠信被这句话成功地刺伤了,忍不住在她耳边发狠地磨牙道,“你晚上小心点儿!” “嗯。”柳悠悠依旧是波澜不兴。 唐忠信瞬间就没了脾气,“累不累?” “还好。”盘整贺礼,竟然也是件大工程啊,而且有些事还不好假手于他人,她和义母亲力亲为,难免就累了点。 知道她一向善于忍耐,说还好就是累了,唐忠信眼中立时便出现了心疼之色,手也移到了她的肩膀之上,轻轻地帮她按揉,口中埋怨道,“谁叫你这么拼命的。” “不过就是临时帮几天忙,也不是天天。” 她跟相府还没有什么深厚情谊,不过是担着丞相义女的名头,有些事总要做一做的,况且,关相爷一家对她其实也不错,也许他们以后真能处得犹如一家也说不定,帮他们一回也不为过。 “小悠。” “嗯?” 唐忠信突然把她紧紧搂在胞前,在她耳边嘆了口气,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出什么事了吗?”柳悠悠小有所感,不禁就问了出来。 唐忠信沉默了一会儿,才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或许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要搬出府去住了。” 一般而言,父母在,不分家,将军府前两位公子成家时也没有分家啊。 唐忠信在她颈边委屈地蹭了蹭,口气品得有些失落,“老爷子说,家大了,有些事就不太好处理,索性便分了好。” 父亲的考量唐忠信也不是不明白,到了他们这样的位置,有时候做事就不得不多做谋划。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筐子里的道理他明白的。 可是父亲独独叫了他过去,与他深切恳谈一番,这让唐忠信觉得有些难过。 老爷子是人老成精,对他私下真正在做的事,就算不能猜到十成,四五成总还是有的,老爷子明白告诉他朝里眼见是要有大事发生了,趁着现在赶紧把家分一分,免得到时候被波及牵累什么的。 他这是明晃晃地被老爷子嫌弃了! 唐忠信迫切想从妻子这里得到慰藉。 柳悠悠伸手摸摸他的头,没说话,唐忠信搂紧她,一时也没有再说话。 分家是迟早的事,这个他是知道的,可是,他这才成亲没多久,老爷子就这么着急地下了决定,实在是让他很伤心啊。 为了大局着想,唐大将军做出分家的举动很正常。 柳悠悠很是明白大将军的想法,但丈夫的失落也是真实的,想了想,便开口道:“分家之后,你行动便会自由得多,也算是好事。” 第30页 唐忠信继续卖将脸贴在她的颈边,没说话。 柳悠悠也不再劝慰,静静地待在他怀中,让他从自己身上汲取温暖。 “大公子。” 突然,院子里响起下人们请安的声音。 唐忠信和柳悠悠都是一怔,然后两个人迅速分了开来,各自整了整衣裳。 一边整理仪容,唐忠信一边还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不会挑时候。” 柳悠悠只能看着他摇头。 唐忠信拿起小几上的茶碗,用力扔向地面,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顿时便传到了外面,紧接着唐忠信就气沖沖地掀帘而出。 “大哥——”见到来人他怔了一下,然后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大哥有什么事吗?” 唐大公子朝三弟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笑道:“走吧,咱们兄弟到前面喝两杯去。” “也好。”唐忠信跟着自家大哥离开了。 “小果。”屋子里传出柳悠悠的声音。 听到声音的小果急忙应了一声,快步走回去,开门进了屋。 “把地上收拾一下吧。”柳悠悠坐在榻边淡淡地吩咐道。 小果朝地上碎裂的茶碗看了一眼,心下一嘆,原以为姑爷对她家大小姐有心,谁知事实却是这样不堪。 也亏得大小姐现在的境遇不算好,无论怎样都是这么不愠不火,特别的随遇而安。 虽然大小姐现在的境遇不算好,可是比旁人背后议论中的情形好得太多了。 至少,她家大小姐是浑不在意的,什么深闺怨妇,她家大小姐才没这么悲情,姑爷不在她家大小姐身上,但是似乎她家大小姐也没怎么把姑爷放在上,这样看来,其实也极公平的嘛。 小果在心中如是想着,但嘴上可是一个字没敢多说,伶俐地出去拿了扫帚进来,将地面打扫干净。 “我歇会儿,别让人进来打扰。”柳悠悠从榻上起身,吩咐了一句后便往床的方向去了。 小果应声退下。 柳悠悠除了外衣,脱了鞋子上床歇息。 这几日在关家她真的是挺忙的,这回到自己的屋里,也就不必再摆出一副闺秀的姿态了,可以好好歇一歇。 至于萧王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她男人总是会盯牢的,应该过不了多久,事情就要有个结果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要牵连多少人家,想想萧王的行事方式,柳悠悠难得有些替一些人担忧了一下。 女子何辜啊! 怀着这样的感嘆,柳悠悠慢慢睡去。 唐忠信成亲两个月后,唐府分了家。 他和妻子分到了京城一处三进的宅子,并且很快搬了出去。 然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上,一身酒气的唐忠信带着一脸的青肿回到了家中。 “哎哟……” “忍着点。”拿着剥了壳的鸡蛋在灯下帮丈夫滚动伤处的柳悠悠,语调并没有太多的起伏。 唐忠信搂着妻子的腰,一脸的不忿,“这明不关我的事嘛,我被打得好冤啊。” 柳悠悠注意着手下的力道,小中暗暗回嘴道,什么叫不关他的事? 如果不是他在查萧王,又怎么会查到大嫂身上去,继而一不小心让大哥发现自己头上戴了绿帽,大哥找他这个弟弟一块喝点儿闷酒消消愁,一不小心酒后脾气不太好就揍了他一顿,呃……好像挺顺理成章的嘛。 柳悠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儿想笑,但看着面前这张青紫交错、已然看不出原本英俊潇洒的脸,终究还是把那笑意强自按压了下去。 落井下石这种事,还是要孝虑一下当事人有没有力法承受。 这阵子唐忠信查出了不少跟萧王相关的事。 萧王或许并没有察觉唐忠信暗中是替皇上办事的,但他却是想从在外人眼里向来不太可靠、活脱脱是个纨绔的唐家小儿子身上下手,进而拉整个唐家下水。 而唐忠信和柳悠悠因为怀疑有内应,一直在做戏,那内应便将唐忠信夫妻关系不好的事告诉了萧王,萧王这才想要从柳悠悠那里找机会。 结果,一不小心被柳悠悠窥破了内情,导致事情失控,被查出他四处勾搭官宦官家中的后奼女子,利用她们取得他想要的情报,让他能轻而易举的抓住把柄或陷害对方。 第二十七章 另外,就连康王也被玩弄于股掌中,人人都知道康王对萧王看不顺眼,时常挑衅找碴,萧王只有在康王太过分时才会口舌上回击一二。 可康王身边得他重用的谋士,其实是萧王底下的人,准备找机会挖坑给康王跳,在贪欢楼的刺杀也是萧王的安排,只是当时大伙儿都还觉得萧王光风霁月,没人怀疑到他头上。 如今这一切都查了出来,萧王从此之后是没办法再顺风顺水地过日子了。 说起来这也是自作自受,柳悠悠半点儿都不会同情萧王。 将相公脸上的伤处都处理了一谝,柳悠悠收起了伤药,唐忠信顺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萧王就是个混蛋。”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这样评价某人。 对于这个评价,柳悠悠十分贊同,便附和了一声。 唐忠信将她紧紧抱住,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玩弄,不只玩弄感情,更玩弄身体,这是赤裸裸的污辱。 他能理解大哥的愤怒,可是这种事他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让他揍上一顿出出气了。 他有多同情大哥,就有多痛恨害他大哥至此的萧王。 他们唐家的男人从来不惧生死,面对刀山剑林,他们向来只有一个字——沖,可残酷的是,他们走过了战场,却险些倒在了小人的阴谋诡计和构陷中。 身为密探,看多了这些勾心斗角,唐忠信对仕途也有些心灰意冷。可是,为了唐家,有些事他却不能不继续做下去。 闭了闭眼,将心中的阴郁压下去,他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了些,他会守好他的小悠的。 “一会儿喝碗醒酒汤,一身的酒味。”柳悠侧头避开了他的唇,有些嫌弃地说。 唐忠信不依不饶地追过去,硬是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这才道:“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嫌弃我。” 柳悠悠云淡风轻地道,“明天还是不要出门了,小心引人侧目。” 唐忠信顿时就觉得心口被插了一刀,这是说他的脸明天会肿成猪头吗?但是想一想那情形,确实是有失形象,不出门是对的。 “那你今晚也别相睡了,明天一起补眠。”他报復似地说。 柳悠悠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了句,“你坚持得住就行。” 唐忠信那颗心顿时就被扎成了筛子。 男人的能耐被如此蔑视,是男人就不能忍! 唐忠信于是直接一把将妻子打横抱起,就往床的方向走。 “还没喝醒酒汤呢。” “不喝。”唐忠信特别坚定地告诉她答案,嫌弃他身上的酒味,他就非要把酒味沾满她的身体,让她避无可避。 第31页 柳悠悠没强求,在被他放到床边时,很自然地开始宽衣解带。 唐忠信的动作不比她慢,藉着灯光,他身上被揍的伤也暴露在了妻子的眼里。 柳悠悠当即推开他就要扑过来的身子,蹙眉道:“先让我看看伤。” 唐忠信满不在乎地道:“没什么,就是看着严重些,其实都是皮肉伤,从小到大我都习惯了。” 柳悠悠却是固执地要先看伤,唐忠信无奈,只能由她,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将几处看着比较严重的地方抹了些药膏。 看妻子只穿了件肚兜和薄薄的亵裤,近乎赤裸的在自己面前忙来忙去,唐忠信的渴望早就硬挺如枪,亟需舒解了。 在她忙完一切,顺便吹熄烛火之后,他立时如恶虎扑羊一般将她扑倒在床上,扯掉裤子,以最快的速度顶进了她的身体。 畅快地抽送了一阵后,他才一把扯去了她已经不起什么遮挡作用的抹胸,随手扔到了床下,俯身将一座玉峰上的樱桃含入口中吮吻起来。 柳悠悠迷乱地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胞前,口中发出破碎的呻吟…… 闭合的帷帐内酒气瀰漫,没有喝酒的柳悠悠都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她终于被男人染满了酒气,从内到外。 唐忠信松开她的唇,让两个人得以正常唿吸,眼中的情慾之火虽减弱,但仍没有熄灭。 “还敢叫阵吗?”愉悦的低哑笑声从他的喉间逸出。 柳悠悠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散发着被男人滋润过后的妩媚性感,凑过去在他嘴边轻咬了一口,“来呀,继续。” 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她愿意纵容他的疯狂。 唐忠信哪里会怕她这样的邀战,朝她发出一声坏笑,低头封缄了她的口,让她陪自己继续燃烧下去。 子夜,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一簇大火却在此时从一处大宅内沖天而起,大火很快便映红了天际。 唐忠信的酒喝得不少,心情也不算好,在妻子身上消耗了一些的体力后便有些困意袭身,也就没继续放纵,这个时候刚刚搂着妻子睡着。 他睡得很沉,反倒是柳悠悠睡得没那么沉,外面不同寻常的骚动惊醒了她。 但看看丈夫沉睡的脸,柳悠悠心中微嘆,并没有就此起身叫人来询问,如果真是家中有事,外面值守的丫鬟婆子早就喊叫起来了。 目光透过床帷看向外面,柳悠悠知道,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就不知这一波又一波的风浪会吞噬掉多少人的生命。 外面的嘈杂声终究还是将唐忠信吵醒了,“外面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柳悠悠回答得很直白。 “没叫人来问吗?” “应该不是咱们家有事,否则早就有人来报了。” 唐忠信闭着眼在她脸上亲了亲,皱着眉头道:“我去看看。” “嗯。” 唐忠信套了裤子,随意找了件衣服披上,便出去察看情况了。 过了没多久,他打着呵欠回来,脱了刚穿上没多久的衣裤,又赤条条地钻进了被窝,将妻子照旧搂到了怀里。 “怎么了?”她问他。 唐忠信闭着眼用带着倦意的声音道:“有人家里走水了,水龙队应该已经过去了,睡吧。” “好。”柳悠悠将自己往丈夫怀里埋了埋,搂着他的腰闭上了眼睛。 这一回,两人睡到了天亮。 夫妻两个起床梳洗,用过早饭,柳悠悠帮唐忠信重新涂抹了伤药,才放他出了内院,唐忠信直接到了外院书房。 他今天没有出门,实在是脸上挂彩不好见人,想想自家大哥下手也是狠,专往他脸上招唿…… 他才在书房落坐没多久,便有消息递到了他的书案上,是关于昨夜京中大火的情报——起火的地方是萧王府的主院,王妃葬身火海,萧王受伤,具体情况不明。 唐忠信把背靠上宽大的椅背,闭目沉思了良久,然后离开外书房回了内院。 守在房门外的小果和小苹两个丫鬟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是惊讶的,她们鲜少在白天看到唐忠信进柳悠悠的屋子。 唐忠信完全忽略了两个人的表情,直接掀帘而入,同时留给她们一句话—— “院里的人都离远些,别碍了爷的眼。” 小苹和小果朝房门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替自家小姐担心,却是不敢违背他的吩咐,只能跟着其它人一起退出了院子。 柳悠悠正坐在窗前的榻上翻着一本书,看到他回来也是有些讶然的。“怎么了?” 唐忠信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径直走到她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枕着她的大腿躺在了榻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八章 因他如神情,柳悠悠也就没有再问,仍旧拿了自己的书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柳悠悠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唐忠信突然开了口,“萧王妃死了,被烧死的。” 柳悠悠垂目看枕在自己腿上的人,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稀松平常,可她知道他心情很不好。 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没说话。 “火应该是萧王妃放的,”唐忠信脸上浮上一抹惋惜,“曾经多少人羡慕过萧王和萧王妃鹣鲽情深,没想到萧王妃会如此决绝。” 萧王妃深夜在自己的卧室放了一把火,熊熊大火除了烧毁了半个萧王府,也带走了她的生命。 “为什么?”柳悠悠直击关键之处。 听到她的问题时,唐忠信忍不住先嘆了口气。 为什么? 因为萧王妇发现了自己娘家败落的真相,也发现了萧王四处勾搭女人利用她们的事,然后恨极了萧王的萧王妃不惜做出与他玉石俱焚的决绝行为。 只是可惜的是,萧王到底还是被侍卫们拼死救了出来,目前伤势不明。 老天爷有时候真的很让人痛恨。 听到丈夫的答案后,柳悠悠也很是唏嘘了一番。 “我想他不会好过的。”柳悠悠很笃定地说。 天道好轮迴,看苍天饶过谁? 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想到她和关舜华曾经的灵魂互换,柳悠悠越发地相信这句话。 “我也希望。”唐忠信闷闷地说。 “感觉心累?”她这么问他。 唐忠信伸手抓过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随手把玩着,仿佛漫不经心般地道,“萧王妃是那么温婉柔顺的女人,没想到她会用这样激烈的手段。”说到这里,他睁眼看她,“小悠,你们女人若是真的伤了心,都会这样狠吗?” 柳悠悠面色平静,淡淡地道:“狠也是被人逼出来的,一个人的心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割捨不下的。” 唐忠信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轻轻地嘆了一声,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想问,如果换成她,她是不是也会这样决绝,可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知道她是。 第32页 如果有一天,她被他伤透了心,那么她会毫不识疑地斩断两人之间所有的联繫,从此与他成为路人——就像当初她误以为他要娶关舜华,便打算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就彻底消失。 萧王利用女人,将一个个女人玩于股掌之间,可他是否有想过,这些女人知道真相后的反扑会将他置于何种境地呢? 大约是没想过的吧。 毕竟在他眼中,女人是那么的柔顺弱小。 但是他似乎忘了,柔顺弱小的女人却总是会做出一些让鬚眉男儿自愧弗如,或者是惊骇侧目的事。 想必经此一事萧王也受到教训了,不过,可能已经晚了。 唐忠信幸灾乐祸地想像着萧王此时可能悽惨的模样。 “经出一事,萧王只怕会有所警觉吧。” 听到妻子这样说,唐忠信没有否认,狡滑如萧王,当然会警觉了,只不过现在他们并不怕打草惊蛇。 是时候回报萧王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了。 丈夫没有回答,柳悠悠也没有再问。 窗外的光透过窗纱射进来,在唐忠信身上镀了个金色的轮廓,所以,柳悠悠干脆也不看书了,而是单手支颐,垂眸专心地欣赏男人的睡颜。 大哥下手有点儿狠啊,相公原本英俊的脸上青紫交加,比早上擦药的时候感觉更惨,不过能把怒气发泄出来也好,免得跟萧王一样,牛角尖钻久了就把自己弄成了一个疯子。 是的,萧王在柳悠悠眼里就是个疯子。 萧王的伤垫情况终于还是泄露了出来。 那一场大火毁掉了萧王的半张脸,俊美无俦、犹如仙姿的一张脸就只剩下了半边,这可真是报应! 在听到这消息时,唐忠信差点儿当场拍手称快,但想一想,又觉得还不如干脆把萧王烧死呢。 因为这把火虽然毁掉了他凭藉的先天优势,可他还是活了下来,对于一个早就已经想法扭曲、行事偏执的人来说,这样的遭遇恐怕只会更加激起他的暴戾与狠辣。 这让唐忠信暗暗警惕了起来,命令手下要看牢了,一定得看牢了萧王,绝对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一头困兽是疯狂的,破坏力也一定是惊人的。 可是,这样一个在唐忠信看来极度危险的人,暂时却没有办法对他按律制裁,只因萧王之节的名声实在是太好了,皇上也得顾虑悠悠众口,虽然皇棋有查到证据,可那些证据有许多都牵扯到官员后宅,实在也是没办法拿到人前说。 为此,唐忠信暗地里加强了对妻子的保护。毕竟萧王曾经打过他家小悠的主意,谁也不知道他疯起来会不会又找上小悠。 柳悠悠倒是没有怎么担心,她平日深居简出,分家之后更是不出门了,是想要对她下手,机会也是不好找的。 不过时间一天天过去,萧王一直没有异动。 唐忠信跟柳悠悠都不觉得萧王会就此沉寂,倒没放柲警惕,而就在这个时候,柳悠悠收到了相府送来的消息—— 关舜华有了身孕,在成亲四个月后,此时会公布喜讯,已经是度过了安胎的头三个月,而关义成夫妇为此邀请一些关系紧密的亲戚朋友一起吃个酒。 这个事实让唐忠信很是羡慕嫉妒恨了一番,对于相府送来的信也有点看不顺眼。 柳悠悠忍不住笑着摇头,阖上撒着金粉的请帖,随手放到了石桌上,“要一起去瞧一瞧吗?” 他不想去,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么一个字—— “去。” 他心底总有隐隐的不安,他知道那是来自对萧王的忌惮,以及他内心深处害怕失去妻子的担忧。 “看样子,明天不是个好天气啊。”时序已经进入腊月,天气冷得很,现在是傍?时分,甚至飘起了雪花,唐忠信看着凉亭外的雪,语含深意的说。 柳悠悠站在他的身边,也看着飘雪的天空,语气淡淡地道:“马车要赶慢一点了。” 随着他们成亲已久,已经揪出内应,夫妻相处情形便从一开始的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慢慢转变成现在的和谐,丝毫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大家都只庆幸唐忠信浪子回头了。 这其中当然是不包括关舜华的,她跟柳悠悠灵魂互换过,隐约已经猜到了柳悠悠其实就是外面风传的那个贪欢楼的花魁娘子。 她虽然并不太明白内情,却凊楚地知道这些事不能深究,于是便装煳涂了。 而她也因此不论外面的传言如何说唐忠信他们夫妻感情不好,都不以为然,她一点儿都不怀疑唐三公子对义姊的一片真心,就如同她不怀疑自己对丈夫的爱一样,反倒对于他们这样做戏给外人看,仿佛真的婚后才感情逐渐变好、不让旁人看出端倪而很是佩服。 唐忠信伸手将妻子揽进怀中,顺手替她扰了扰斗篷,口气带了些许的纵容,“你高兴就好。”连拿话哄他一哄都不愿,甚至还故意要气他一气,他真是惯坏了她。 柳悠悠靠进他怀里时,耳语似地说:“明知道不能不去的。”真是幼稚。 唐忠信为之失笑,他当然知道不能不去,就是忍不住跟她撒撒娇罢了,不过可惜她不买帐。 “外面冷,咱们回屋吧。” “嗯。” 第二十九章 唐忠信拥着她回了屋,掀开珠帘了内室,自己动手帮她解了斗篷搭到一边,然后又搂着她坐到了靠窗的软榻上。 柳悠悠喜欢丈夫身上传来的热度,这样的季节窝在这样阔而安全的怀抱里实在是惬意幸福得很。 唐忠信搂着她半躺在榻上,拿了毯子盖住两个人,然后拿过小几上的书随手翻了翻。 并不是什么诗词赋、四书五经,而是一本可能在文人士子眼里有些低俗的话本小说,小悠喜欢看,时不时就会买新的,他有时便也信手翻上一翻。 没想到今天随手一翻就翻到了好东西,他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看完了还把书凑到妻子眼前,“看看怎么样。” 柳悠悠看了两眼,脸就忍不住有些发红,抬手打了他两下。 那一页上写着男女主角月夜幽会缠绵交欢的情节,描写得十分露骨,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脸发烫,心乱跳。 唐忠信低声愉悦地笑了起来,伸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提了提,然后手顺着她的衣襟探了进去,她同时闭上眼迎向了他俯下来的唇。 就在两个人吻得难分难解,互相爱抚到衣衫凌乱,眼看就要控制不住的时候,屋外却传来小苹的声音—— “老爷,有客人登门,管家请您去。” 唐忠信稳了稳心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知道了。” 柳悠悠心中也有些失望,微微抿了唇帮他整理衣服。 唐忠信凑到她耳边轻笑,“我去去就来。” “哼。”柳信抬头就在他胸前捶了一记,横了他一眼,却很是妖媚。 临走前,唐忠信又伸手摸了她的脸一把,才心满意足地出去会客了。 柳悠悠伸手摸了摸被他摸过的地方,笑着摇头,歪到榻上拿了书继续看,当然她跳过了那段让人脸红心跳的描述。 第33页 然而庆祝关舜华有喜的宴会当天,气氛却不是很愉快,因为萧王顶着他那半张被烧毁的脸不请自来。 做为当朝王爷、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兄弟,即使关义成身为丞相,也得给他几分薄面,心里再对此人不喜,也只能笑脸相迎。 而萧王的出现让唐忠信心头一跳,提高了警觉。 可是最后还是出事了,出事的不是男客的外院这边,而是内院。 关舜华小产了,萧王侧妃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兇。 萧王侧妃一直是个影子一样的存在,在萧王与萧王妃那段情深似海的爱情故事中,萧王侧妃仿佛只是一个龙套。 所以谁也没料到,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忽视的女子,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来。 收到消息的萧王,挟着一身怒气进了相府后院。 看到自家王爷之后,萧王侧妃哭着扑上来诉说自己不是的,可惜,她却没能得到萧王的庇护,而是被他直接一脚踹飞在地。 在萧王侧妃挂着泪水、一脸难以置信看过去时,萧王顺手抽了身边侍卫的腰刀便给了她一刀。 在生命飞速流逝的那转瞬之间,萧王侧妃脑中闪过了许多的东西,有王爷对她的温言细语、王爷对她的疼爱,王爷对王妃只是表面深情,暗地里却给她灌下了绝子汤…… 她一直相信王爷其实爱的是自己,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王爷根本从来就没有爱过她,她不过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 代替她,让关舜华流产,让关家人不好过,大概就是她这枚棋子最后的用处了吧…… 萧王侧妃香消玉殒,宴会以血腹结束。 关舜华哭得泪人似的。 送走宾客后,关义成脸色沉郁得几乎快要化成实质滴下来。 而关舜华出事的时候,柳悠悠正陪在关夫人身边,这让她根本没有机会阻止,令她十分懊恼。 一切都是萧王设计好的,毁了面容的萧王再不遮掩自己的暴戾。 一个人突遭萧王这样的际遇,会性情大变大家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萧王的身份让他做出的事情杀伤力太大,这却是大家无法承受的。 关家人尤其难以承受。 关舜华边哭边自责,如果她足够小心,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张弘毅心头黯然,失去了夫妻两个期盼的小生命,他心中当然也是极度愤怒的,但是他不能埋怨妻子,因为这明显就是个要让他们夫妻失和的圈套,而且妻子现在这样的伤难过,他除了安抚还是安抚。 他不能在失去孩子之后,再让妻子也陷在痛苦之中走不出来。 “怨我,都怨我……”关舜华伏在他怀中痛哭。 “不怪你,不怪你,我们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华儿,真的不怪你……” 张弘毅只能这样重复地安慰妻子。 关夫人在一旁跟着落泪,柳悠悠默然地陪着,心情也很是复杂。 他们谁都没有料到萧王会丧心病狂至此,他这真的是疯了吧?拿侧妃的一条命换关舜华肚子里孩子的一条命,以血腥堵住悠悠之口,却也让人心生寒意。 这时小荷端着一碗药从屋外进来。 在小荷走近床边,要把托盘朝张弘毅递过去时,柳悠悠注意到她右手异样的举动,疾唿了声“小心”,同时,她也有了行动。 因为她的唿声,张弘毅迟疑了下,匕首擦着张弘毅的左手臂而过,棉袍瞬间传染上了血色,而小荷已经来不及第二刺就已经被柳悠悠阻挡住了攻势。 她当然不可能是小荷,她只是化妆成了小荷的样子罢了,小荷的尸体在花园一角被人找到。 整个相府变得人心惶惶,京兆府很快也有人赶了讨来,展开调查。 关义成和唐忠信心里都十分清楚,只怕最终很可能什么也查不出来。 刺客明显是一个死士,不成功便成仁,也不可能留下什么线索让他们来找出幕后指使的元兇祸首,虽然,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幕后黑手是谁。 明知兇手身份却没有确凿证据能让他受到制裁,这真是让人无比恼怒的一件事。 对于义女身负武功一事,关义成并不太惊讶,边关长大的女子,有些功夫傍身是很正常的。 做为关府名义上的大小姐,柳悠悠和丈夫当夜便留宿了下来,帮着伤心过度身体不适的关夫人暂时打理府中事务。 这对一个已经成为当家主母的柳悠悠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今天相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这让她不得不提高了警惕,留了心仔细排查府中之人。 萧王如今这样肆无忌惮地犯案,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刺客的匕首上甚至还抹了毒,为了解毒,关义行不得不入宫□皇帝借用御医,老御医险险抢回了张弘毅一命,让众人庆幸柳悠悠机警,发觉了不对劲,否则要是?上一步,刺中要害,那真是神仙地难救。 关舜华小产,卧床;关夫人心疼爱女,本只是些微不适,又得知女婿差点死去,心中更是不安,还是病倒了;张弘毅为救妻负伤,差点儿命丧黄泉。 种种打击让关义成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 柳悠悠于是打算多留几日,照看着这一家子的老弱伤残。 唐忠信没有留下来陪妻子,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必须想办法拿下萧王,不能再允许他这样逍遥法外,惹是生非下去,否则天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第三十章 半个月后。 在关舜华的情绪终于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而关夫人的身体也渐渐康復的时候,柳悠悠终于能够自相府杂事中脱身,回自己的家去了。 天气很冷,可是马车里却很暖和。 车子里提前用炭盆烤过,暖唿唿的,她抱着一只手炉,靠坐在马车里不久就有了几丝睡意。 然而多年的密探生涯让她时时戒备,听到了马车外异常的声响,瞬间清醒过来,及时地避开了那一把刺入马车的长剑。 因下雪而行人稀落寂静的街道上,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喧闹起来,二十几个披着雪色斗篷隐藏在雪景中的刺客骤然暴起攻击,让只有三五个家僕随行的柳悠悠的生命安全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 双拳难敌四手,几个家僕很快便命丧刀剑之下,而柳悠悠负了伤。 小果被勒令躲在马车之内不敢露头,整个人害怕得抖如筛糠。 当一柄长剑贯穿柳悠悠的左肩,随着长剑的抽离鲜血如血箭一般喷出,柳悠悠的身形不禁晃了晃。 “小悠——” 一声夹杂着惊恐与怒意的男人声音传来,随即一群人迅速加入了战斗。 伸手扶住妻子有些虚脱的身子,唐忠信目訾尽裂。 萧王简直是太过无法无天了,这样的青天白日,就明晃晃地进行这么明目张胆的刺杀,他到底哪里来的信心这般有恃无恐? 在所有刺客伏诛之后,唐忠信一把抱起妻子,转身大步离开。 萧王完全疯了,死的刺客之中赫然有王府侍卫在内,他这是全然不把王法放在眼里,认定没有人能制裁他是吧。 第34页 一脸阻沉的唐忠信抱着妻子回到家中。 他亲手替妻子凊理了伤口,包扎好,狠狠地磨着牙低声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柳悠悠伸手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没说什么。 对于这样的无妄之灾,柳悠悠委实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只觉得莫名其妙地她就成了萧王的目标,莫名其妙就被他非要置于死地不可。 已经失去理智的人,想法真是难以理解。 喝了小苹端来的药汤后,柳悠悠很快便有些睏倦。 “睡吧,我陪着你。”唐忠信在她耳边这样轻声说着。 柳悠悠没多久便睡着了。 可唐忠信并没有真的留下来陪她,因为手下传来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他只能急匆匆地离府。 萧王率人夺宫! 这完全是一个疯子才能做出来的事啊。 不管不顾地针对当朝丞相,然后又莫名其妙地伏击他的妻子,最后干脆直接杀进宫门,这是最后的疯狂?还是要自我毁灭? 唐忠信不懂,许多人都和他一样不懂。 经歷一场厮杀,萧王引起的宫变很快就被镇压,与他同盟者全都下狱,萧王也被囚于天牢。 私通契国、结党营私、图谋诰反的萧王很快就被宫中赐了鸩酒。 临死前,萧王给了大家答案,他说他恨丞相,如果不是关义成,他当年不会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所以他要报復,他要让关义成失去他所重视的一切。 可惜,他没能成功构陷关义成,没能一举将关舜华击杀,最后甚至连关义成的义女都没能杀死,他说他恨,恨为什么一切都被皇上夺走,他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不与他同盟,碍事的绊脚石统统都要被剷除。 唐忠信直接骂了他一句疯子。 新的一年便在萧王伏法后到来,但萧干带给一些人的阴影恐怕却不是一时半刻便能消退。 因为肩有伤,这个新年柳悠悠过得也并不算舒坦,但她的心境却还是很平和。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看着在夜空中绽放的烟花,柳悠悠说着似期盼又似笃定的话。 “嗯,会好起来的。”唐忠信对她的话给予了绝对的肯定。 天上的烟花还在一簇簇的盛开着,外面的街道上也依稀传来百姓的欢笑声,黑暗终会过去,他们依旧要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 因为担心妻子身上的伤,唐忠信并没有让她在院中久站,很快便拥着她回到了屋里,两个人在榻上依偶着,唐忠信伸手在她的小腹上摸了摸。 刺杀事件后小悠被诊出身孕,而在那样的刺杀之下小悠肚子里的孩子还能坚强地留下来,实在是令他害怕又惊喜。 谢天谢地! 唐忠信简直不敢想像小悠出事,或者小悠肚中的咳子出事后,他会做出什么疯的举动。 幸好,老天待他不薄,真是万幸啊。 “他是个坚强的小傢伙。”小唐忠信嘴边扬着笑,近似呢喃般地说。 柳悠悠听到了他的话,微微一笑,“是呢,会是个健康的小傢伙。” “你的伤——”唐忠信突然面现担忧地看向她受伤的左肩。 “没事的。”柳悠悠却是不怎么在意,她的伤并没有伤到筋骨,只要静养就会慢慢康復的。 唐忠信心里明白她是为了腹中胎儿才不内服药汤,而只是以药膏涂抹伤处,这样伤会好得慢,但是却不会因为吃药而对腹中的小傢伙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他能理解她的行为,但又忍不住心疼,可惜他无法以身替之,只能看着她独自承受疼痛煎熬。 两个人是打算守岁的,只是身上有伤的柳悠悠还是没能成功守住,先睡倒在了丈夫的怀中。 唐忠信小心抱扶着妻子,让她睡在自己怀里陪自己一起守过了岁。 春暖花开的时候,柳悠悠又一次去了长乐寺。 此时,她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可是却并不显怀,身形看上去依旧纤瘦,这让唐忠信十分的担忧,整日叮嘱厨房要让夫人吃好,他真是有些担忧,他真是有些担心孩子生下来太过瘦弱,或者是小悠没有足够的奶水餵养他。 其实,柳悠悠的精神是极好的,饭量也有所增加,只是体重上并没有显示出来罢了。 柳悠悠本人其实并不是特别想出门烧香,但是唐忠信却坚持让她去烧烧香、拜拜佛,感谢佛祖保佑,顺便去去前段时间的晦气。 之前因为她刚怀上,胎还没坐稳,他也不敢让她轻易出门。如今过了三个月,自然是放心让她出门礼佛。 所以,柳悠悠才会在今天又一次来到了长乐寺,而且这次唐忠信陪着她来。 唐忠信在五城兵马司不过是挂一个闲职,去不去衙门当值都不是特别要紧,有要紧之事出席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他平素最爱去的地方是西郊的兵营,常常在那里一待是一天。 除了在兵营跟兵卒混,唐忠信的爱好便是找人喝酒,在发生贪欢楼花魁之事前,他其实并无多少花天酒地的纨绔行径。 只不过他们夫妻俩作戏作得太好,今日休沐,他哪里也没去,反而陪着妻子一道来礼佛,让许多人都说他真的是浪子回头了。 丫鬟婆子的扶持在唐忠信看来并不稳妥,他干脆直接自己揽着妻子,陪她一步一步爬上山门前长长的石阶。 进了山门,自有知客僧前来相迎。 他们先到禅房稍事休整了一下,才去各个大殿上香,先去了大雄宝殿,宝座上的佛祖法相庄严,慈悲双目看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唐忠信陪着妻子恭恭敬敬地向佛祖上了香,又布施了香油钱,然后就信步在寺中到处走。 第三十一章 虽然来过长乐寺两次,可是柳悠悠也都没有在寺里游览过,对这里其实还陌生得很,倒是唐忠信显得对这里有几分熟悉,便充当了她的临时嚮导,一边走一边为她解说各处的景致。 送子观音殿这里的人显得有些多,唐忠信迟疑了一下,还是护着妻子走进去参拜,然后他便护着妻子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大殿,寻了个幽静的所在,安享夫妻独处的安宁静谧。 远处青山隐隐,近处流水淙淙,如今春回草绿,放眼望去尽是一派葱茏生机。 随侍的下人在亭里替两人摆上了茶点,石上也铺上锦垫,以免自家夫人直接落坐受了凉气。 他们夫人如今可是全府上下保护的宝贝,他们家老爷更是恨不得眼睛都不错地看护着,简直跟护眼珠子似的。 这男人啊,还是看重子嗣。 夫人没有怀孕之前,虽然老爷的心已渐渐往夫人身上移,但是哪里能跟如今这种紧张的模样相提并论。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只是唐忠信认为戏演够了,可以展现自己对妻子的爱护看重了,自然便不再有所遮掩。 小悠一直都是他钟爱的人,从来不曾变过。 “喜欢这里的风景吗?”他这样问被他搂在怀中的人。 他们是夫妻,唐电信半点儿不觉得他们这样的亲昵行为会有什么不妥,做得很是落盪大方,反而是无竟中看到亭中情形的香客纷纷迴避,最后这里就变得只有他们夫妻了,也是很不错的结果。 第35页 至少,唐忠信是极为满意的。 柳悠悠舒服地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怀中,脸上挂着浅淡而柔和的笑,“很美啊。” 这里的美与长乐寺方丈清修的竹林小院有着不一样的味道,是静与动的两种形杰。 竹林给人一种宁静深远、平心静气的感觉,似乎到了那里滚滚红尘便离自己而去,让人的心不知不觉便平静了下来,而这处观景山亭,望出去的景象则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这样的长乐寺,甚至会让人觉得出家似乎是一件很风雅幸福的事。 听到妻子的感觉,唐忠信冒出了一背的汗。 出家? 这怎么可以!她要是出了家,那他可怎么办? “小悠,以后我们还是少来寺庙这种地方好了。”他郑重其事地对她说。 柳悠悠不解地看他。 唐忠信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有丈夫的人,肚子里如今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出家清修这样的念头是断断不能有的。这种容易让人产生出世念头的地方,一定是要少来的。” 柳悠悠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 “我很认真的。”他一脸严肃。 柳悠悠忍不住笑出了声。 唐忠信因为妻子的不认真而带了些哀怨地看着她。 她清了清嗓子,摆出认真的神情,对他说:“好,以后少来。” 他这才转忧为喜,甚至忍不住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一旁伺候的人都赶紧避开了目光,觉得他们家老爷也真是的。 不过,老爷夫人的感情好,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是件好事。 府里只有一个女主子,便不会有那许多无谓的勾心斗角与心机算计,日子便会过得平顺安逸许多。 平地起波澜,让自己生活在紧张刺激的环境里,应该是极少数极少数人才会有的喜好吧。 夜幕隆临,云雾散去,月亮出现,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之下,柳悠悠突然忆起了她为丈夫挡剑受伤从而致灵魂互换的那一夜。 同样是这样一个月光洒落的时候,同样的目光如练,她整个灵魂都像是被裹在了一股温暖之中,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到这里,柳悠悠嘴角不由得漾出了一抹柔和而美丽的笑,低头伸手轻轻地覆着自己已经凸起来的肚子,轻声道:“宝宝,今?的月色直美,你说是不是?” 唐忠信已经在走廊转角站了有一会儿了,他有些贪恋地欣赏妻子柔和的神情。 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小悠越来越喜欢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话,有时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有些被忽视了。 明明是一个还没出生便已经开始分去他妻子关注的可恶小家,他却是如此地期盼着他的到来,无论孩子是男是女,他都真心期盼。 孩子将是他和妻子生命的延续,希望的延续。 柳悠悠结束了跟腹中小生命的交谈,慢慢身看向了走廊转角的方向。 见状,唐忠信的脸上浮上了笑,慢慢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走向他的妻儿。 “回来了,怎么不过来?”柳悠悠问他。 “看你正和孩子说话,不想打扰你们。” 柳悠悠不由得一笑,她伸手扶在腰上。 唐忠信特别有眼色地走上前伸手扶住她,嘴里忍不住叨念,“好歹让丫鬟跟着你,不要总忘了你自己现在是个大肚婆。” 柳悠悠不以为然地笑道:“哪里便有那么娇弱了,肚子又还不大。” 唐忠信对此十分不贊同,反驳道:“哪里不大了,这肚子多明显啊。” 柳悠悠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说:“我觉得行动好啊。”并没有特别费力的感觉。 唐忠信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别人家的女人怀了身孕,不用别人宠,自己就能把自己宠得无法无天,搞得跟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可为什么换到他们家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孕妇本人整天没事人似的,反倒是他这个丈夫整日担心…… 但想想他家小悠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唐忠信突然就有些明白了。 他的小悠是从小歷经艰苦磨练长大的,是能和他一起并肩杀敌、将后背交给彼此的人,她从不柔弱。 “再说了,我就在院门站站,难道这也要让小果她们来扶着吗?我又不是纸扎的。” 唐忠信不知道说什么反驳她,好像说什么也说不过她,那他还是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吧。 面对小悠,他总是很容易英雄气短,这还能怎办?他也只能咬牙认了。 “听说今天相府有人来,什么事啊?”他随口转了个话题,不想太为难自己。 “哦,那个啊,”说到这个,柳悠悠眼睛都笑弯了,那是发自她内心的喜悦,“义妹有喜了。” “哦,”唐忠信闻言扬眉,然后感慨了句,“不容易啊。” 柳悠悠跟着点了点头。 自从去年遭人算计小产了,关舜华受到了不小的击,身体也跟着一直不太好,这让关义成去妇和张弘毅很担心,即使今年春闱张弘毅高中探花也没能让关舜华提起多少精神。 她原本对那出功名利禄就不怎在意,否则不会一颗心落在当初还是清贫举子的张弘毅身上。 为了让她开颜,张弘毅也着实是想了不少的法子,甚至都不惜跑来向他心中认为不怎么可靠的连襟唐忠信求教。 想起当初那个傢伙一脸理所当然地对自己说“你不是很会哄女人开心吗”,唐忠信就有暴起打人的冲动。 他要是会哄女人开心,还会弄得走了许多的路才跟小悠成亲吗? 所以,他没有搭理那个不长眼的求教者,直接把他赶出了自己的书房。 “让人送礼祝贺一下就好了,你现在的身子也重了,就不要随便出门去晃了。”唐忠信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安全起见,生产之前他都不希望她再出门。 “我知道。”柳悠悠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从善如流的表示自己不会没事找事。 第三十二章 唐忠信于是放下心来。 他家小悠大多时候都是让人放心的,完全不像关舜华那样没事找事,也只有张弘毅那个呆子会把关舜华当成宝贝,他真是理解不了! 唐忠信理解不了张弘毅,张弘毅也理解不了他。 这两个人事实上一直是互相嫌弃又互相伤害的,偏偏他们还是连襟,每次碰到面想迴避对方都不容易,想想都郁闷。 为了隐藏自己在替皇上办事的事实,唐忠信在外的名声称不上好,这与张弘毅恰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因为彼此的关系,自然而然地就常常会被人拿来比较。 这一比较吧,唐忠信就难免有些失意。 所以,他实在是找不到看那傢伙顺眼的原因。 对干丈夫和张长弘毅的不和,柳悠悠并不太清楚,也不太在意,她觉得男人的事情有时候不能插手太深,有些事只能他们己处理。 说话间,夫妻两个进了屋子。 第36页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屋里的纱帐已经挂了起来,连窗户上煳的细纱也都换成了那种轻薄透光透气的。 此时,屋里已经被丫鬟们薰过能驱蚊的药草,四周浮着淡淡的清香。 进了屋子,准备休息的柳悠悠便解了外裳随手搭到了衣架上。 为了图舒服凉快,她只穿了嫩绿的轻纱抹胸和一条只到膝盖的里裤,手臂和小腿都大刺刺地暴露在空气中。 唐忠信在一旁看得直咽口水。 自从怀孕后,妻子胸前的山峰便日渐雄伟,如今真是丰盈得让他渴望,一直显得凊瘦的身子如今也终于丰腴了些,摸起来手感非常妤,让他留恋不已。 柳悠悠拿了帕子才在自己颈上擦了下沁出的汗,冷不防就被人从后搂住了,她瞬间就感觉到了男人的坚硬灼热,心里也是跟着一盪。 几乎是立刻的,唐忠信的吻便细细密密地朝她修长的脖颈落了下去。 柳悠悠在他怀里微侧过头,他便寻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一会儿,他便将她抱上了床,然后扯落了床帷,掩去满床的春色。 夜还很长,而他们的热情还有足够的时间燃烧。 唐大公子的妻子过世了。 他现在的妻子原本就是继室,没想到年纪轻轻便没了,很是让人唏嘘了一番。 只不过对于这件事,柳悠悠和唐忠信却是另有看法。 因为怀着身孕,夏日也不敢用太多冰,但也因为怀孕,柳悠悠特别容易出泛汗,所以唐忠信在家的时候就会时不时帮着妻子打扇子。 此时,他就正拿着一把大蒲扇在替妻子?着风,看着她边捏了水果吃,边肯定地说:“萧王伏诛这么久了,她是该去了。” 唐忠信没有反驳,他也觉得事实确实如她所说。 对自己不忠,对家族不忠的宗妇,无论如何都是没办法留的。 柳悠悠忍不住感慨了一声,“萧王害人不浅阿。” 唐忠信默默点头。 柳悠悠继续拣了水果吃,像是一只贪吃的仓鼠。 这样的她看在唐忠信的眼中是可爱的,看她这么能吃,他的心情就特别好,这说明她肚子里的小傢伙也会长得很好。 现在,小悠脸颊上的肉都多了起来,有了几分珠圆玉润的感觉。 他不明白许多男人在妻子怀孕期间移情别恋的原因,在他看来,怀孕的妻子实在是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诱人风情。 原本正专吃东西的柳悠悠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便朝他看了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唐忠信一边给她摇扇,一边云淡风轻地道:“就是觉得你吃东西的样子也很好看。” 柳悠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唐忠信不禁笑了起来,甚至还不忘举手做发誓状,“我说的是真话。” “懒得理你。” 唐忠信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迳自跟她讨论事情,“明天你也要一起过去,让小果她们跟紧些,过去略坐坐就回来吧。” 柳悠悠点了点头,“嗯,我不会为难自己的。” 像她这样身怀六里的妇人原本就不该去参加丧礼的,但是因为死的是她嫂子,她做为妯娌,好歹也该去送她这最后一程。 “对了,小悠。” “嗯?” 唐忠信略微状豫了一下,才道:“长乐寺的方丈想收我们的孩子为徒。” “出家啊?”这是柳悠悠的第一反应。 唐忠信顿时哭笑不得,“当然不会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不是出家就好,她虽然喜欢老方丈的那种与世无争与看破世情,但是她对让自己的孩子出家断绝红尘真的是没有一丁点的兴趣。 唐忠信笑着摇头,“你怎会想到出家上去的,男孩子倒地罢了,若是女孩子难道也能跟着方丈出家当和尚吗?” “可以当尼姑啊。”柳悠悠很顺的这么说。 唐忠信哑然,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小悠,我听说孕妇都会情绪起伏不定,心思敏感,会有种种症状,你是不是因为有孕,所以越来越爱胡思乱想了。” 柳悠悠瞪眼,“你这是污衊。” “好吧,是我胡说。”唐忠信十分干脆地承认了错误。 柳悠悠非常满意他的认错态度,也就大度地原谅了他。 唐忠信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嘴角下意识地扬起,道:“方丈说,他与你肚中的孩子有师徒之缘。” “无论男女吗?” “是呀,这个孩子跟老方丈有缘,那是他的造化。” 对收徒这件事,柳悠悠并没有异议。 对于那个显得是异常高深莫测的老方丈,她一直是怀着敬畏的,自己的孩子能有这样一个看起来就特别厉害的大师做师父,想想也是件好事,她真的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方丈已经给孩子取了名字。” “啊?”柳悠悠难得地露出惊讶表情了。“取了两个吗?” 她这样问,是因为许多人家在孩子未出世前都会准备一男一女两个名字以供选柽,她想方丈一定也是这样的。 结果,她听到丈夫说:“楚楚。” “楚楚?”一听就是女孩儿的名字,“难不成老方丈已经能看出我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孩子?” 唐忠信无奈地道:“方丈说,无论男女,都叫楚楚。” 柳悠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忧心忡忡地道:“我现在真的盼着肚里的是个女儿了。” 如果男孩子生下来叫楚楚——那这孩子的人生还真是有些辛苦。 唐忠信心有戚戚焉。 几个月后,唐忠信的第一个儿子在父母的期盼中出生了。 唐楚楚,就是唐家大少爷的名字,一个註定很容易让人产生无数误会的名字。 唐楚楚长得当然一点儿也不楚楚可怜,更不可能楚楚动人,事实上,长大后的唐楚楚一身的腱子肉,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材一级棒。 唐楚楚的一生因为自己的名跟无数人干了无教的架,尽管他最后都嬴得了胜利,但是他内心的挫败感却始终如影随形。 师父是上辈子跟他有仇吧! 这是唐楚楚心内一直笃定的认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