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画》 第1页 书名:青画 作者:给我两杯茶 文案 人说,情之一字下笔如琢如磨却最难得其意。 青画自负八百妖龄,早已大彻大悟,当是过水不沾衣过花不沾叶之一方奇才。 有谈情说爱的时间不如去后山烤兔子吞小鱼儿逗山羊骑大马。 可向来天不遂妖愿,在家躺闲鱼的蛇被迫下了山,见遍世间情爱,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单元剧情: 碧华雪狼篇 狐转世子篇 十二狐主篇 三生皆尽篇 主线双向暗恋=明恋 友情提示……有耽美!!不要踩坑哦哦哦!!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画,顾景 ┃ 配角:苍则,靖知,周彻,沈轻,沉玉,程子韵,雨泽,沈墨,等 ┃ 其它:单元剧情,人妖仙界 ================== ☆、碧华雪狼篇(一) “下工了?” 老李头眯眼捻着烧的通红的铁片,但见那颜色暗红火候已至,吸一口气一把浸入搁置的水槽里,刺啦刺啦烫起滚滚白烟。热浪隔着厚油布手套急而快地烧过来,灼得他咧嘴嘶一口气,露出一口焦黄的牙。 “哎,下了。”喜鹊连忙搁下手中的柴火,递过浸湿了的布巾,熟稔的拿起围裙走到灶火旁蹲坐下。极小心的拨一拨油灯芯,捋下过多的煤油,看着灯光将将照亮方寸之地才满意的擦手起灶。 “今儿个怎的这样早?” 老李头粗粗拭了手,抹掉额上豆大的汗滴,借不甚明亮的光眯眼瞅着手中快要成型的铁片随口问道。 “唉,可别提了。”喜鹊生着火,小心数着米粒下锅,闻言嘴角一垂嘆息道:“镇长家的小女儿不是被那山上的狼仙人给掠走了吗,这不可好,现在整个府里头哪个不掉着胆子做工。老爷体恤,怕晚了出事,早早就允了我们下工。” “可那家的小女儿不是个哑巴么?”老李头一愣:“掳她做什么?我还当是外面人胡说,却原来竟是真的!”他抹一把脸,顿了顿才道:“再说,先前不是已经……送过去一个了吗?” “这话说来可长了——” “既然他们两情相悦,那就让他们自隐山林好了,”青画眯眼趴在碧色的荷叶上,懒洋洋蜷缩着身体,几乎要与铺池的绿融为一体:“父主为何非要我下去一趟。” 长筠无奈蹲下身,裙裾垂至荷池沉沉缀下,鞋尖沾水却洁净未湿。有好奇的鱼儿来啄,刚靠近却被突闪的盈盈红光吓退远远避开,鱼尾漾出圈圈碧波倏而消逝。 “让你下去就下去,你不是早嚷着想下山看看?再说,”长筠凝起细长的眉,睫下竖起冰质双瞳:“有门童禀,说是山下那狼妖常作祟。可据我所查,伤人的又并非那只雪狼……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行了行了,”青画懒懒吐一吐暗红的芯子,呲开尖尖的牙,舒展身体:“我去看看就是了。” 济源镇依附于碧华山脚,为周朝幽州所属之边陲。如是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碧华一山仙名远扬,物源丰富尤以药材为主,而以此为生的济源一镇虽不说富饶之极却也是温饱不愁。 正值烟雨三月,春/色初袭。这种暧/昧昏暗的下午在后花园的池塘里睡觉再适合不过,可惜了被打发来这里。青画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角溢出一滴泪花,又慢悠悠地吐出芯子细细悄悄地舔了舔嫩白的手心。 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不知从哪顺来的油纸伞。 远远地有酒香飘过来,熏得她眯着的瞳孔倏而放大,细长晶亮的眼角弯了起来,寻味而去。 荷香随着裙角一同散开。一旁书斋里三三两两的学子回过神来,心照不宣地在廊下交换个眼神:“这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品貌,怎从未见过?” 众人皆摇头,书斋的管帐先生听言,自懂得毛头小儿所思,一手捋了捋飘逸的鬍鬚瞭然戏嚯笑道:“不是说镇主家来了些仙家的客人么?或许是那些贵客呢,说不定。” “贵客啊……”学子们晶亮的眼神黯淡下去。那些仙家之人,与他们而言最多是露水之缘,一眼而已,不可肖想。 “要酒。” 酒童扯着喊声远远应一声且等,后知后觉为那一把烟水嗓音小小回味一会儿,末了才三挑二选取壶好酒打着布巾上前。 且见入眼者着一身墨绿烟绣,细长通透的目光含水般洒过来,冶艷却清澈,像是池里一尾盪过的青蛇。 酒童咽一口唾沫,直愣愣地盯住她斜挑入眉的黛色眼角:“客人……这、这个是您的酒。” “唔!”青画摆摆手让他退下,软软倚在桌边一手撑着下巴拿酒往嘴里倒,一气饮完。后舔舔嘴角啧一声:“原来和我们家的也差不多嘛。” “哎,你且过来个,”她喊住一边擦桌子的酒童,招招手:“你们这儿不是说什么狼妖害人吗?在哪啊?” 她的音量并未压着,话音未落便引起周遭躁动。酒童原本潮红的脸色瞬间一白,惊慌失措地挥挥手含煳道一句不知,脚底抹油远远遁了。 青画眯眼盯住他的背影,直至其隐入帘中,才脱手咣当一声丢下酒壶,任其兀自在桌上嗡嗡转了几圈,而后伸一指尖按住纹丝不动,竖起瞳眼成缝。 半晌,撂下颗银裸子起身走人。 看起来是有点蹊跷。不过,人类的胆子实在是小,这么一丁点的事就避如虎蝎,无趣的很。青画鄙夷。 雨声淋漓,暗沉的天空如泼墨水画,四下流动着躁动闷热的气息。 “姑娘,天快暗了,早些回家吧,勿要晚归。” 青画咽下最后一块梅糕,意犹未尽地舔一舔指尖,扭头望向一旁收拾东西的铁匠,眼珠子一转弯唇笑问:“为何不可晚归?” 铁匠颇为诧异地抬头看她,却碍于细密的雨帘不能瞧得她是何表情,只见得油纸伞下窈窕身影。 嘆口气欲做解释:“这不是那狼仙人……”再张口却脸色微变,含煳的一低头:“虽说镇长请了仙家,总归还是小心些为好。” 手中的纸伞转出一帘子的雨花儿来,青画歪头盯住那顺着二十四纸骨下洋洋洒洒的细流:仙家……镇长……被那只雪狼带走的不就是镇长家的小女儿吗? 夜深人静,白日里的雨水倒地浸了些凉气入月。青画打了打水花,摇身消失在原地。一条细长青蛇慢慢悠悠探头探脑沿廊檐蜿蜒而上,循着青砖瓦缝静静悄悄顺了进去。 府内各处灯火通明,明晃晃的倒比白天的日头还要刺眼。青画不适的竖起双瞳,暗青的色泽里透出不耐来。 “别跟过来。” 第2页 青画打了个激灵,悄然将身子往枝叶间深深藏了藏,抬眼望去。有两个温热的物什挪移走近,青画估摸了一下两人的身形,只好放弃垂涎三尺的欲望。 “为什么?”一只人类开口,细细软软就像是前天在山上吃的一只白兔子:“父亲让你照顾我的!” “我是为你好啊妍妍,”另一只语气温和无奈:“这狼妖十分兇险,若不是山主安排,其实我们是不想带你来的。” 山主? 青画好整以暇地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趴好,脑袋一点一点,打个呵欠忍住困意,想先听个耳朵根。 却此时忽有风声乍起,清凌凌带着杀气的利刃随之而至,破叶穿林的杀气毫不留情。 青画大惊之下,未来得及思考何人竟能勘破她真身,急急就地翻转,但见无论如何躲不过这利器,青光一闪侧腰下弯成惊人的弧度反手以伞尖撑地,极惊险的角度偏却强强撑住。 “哥哥?!”兔子惊唿。 油纸伞面齐齐为剑气破开,钝钝的仅嗤啦一声,碎成无数条。 这若是噼到她身上…… 青画足尖一点,跃上与之相对的丛木之上,瞳眼浓绿目带妖煞:“何人?” “妖,”那人一身赤红滚边玄色底衣袍,眉间一点硃砂似血,看着她的眼神如同看一只死物:“来此作何。” 青画吐一吐鲜红的芯子,眯眼打量看方才两只人类如临大敌之态,大觉好笑:“妖?” 她抖了抖手中破落不成样子的油纸伞,稍稍活动一下脖颈,长发如藻笑靥如花:“你们天祁山的山主,怕是都要尊我一声仙君。” “竖瞳无仁,难道是碧华蛇仙一族?”兔子瞪起眼,拽了拽兄长的衣袖小声道:“哥哥,这位好像是成赤山主之女……” 青画舔舔嘴角,一把菸灰色的嗓子笑的沙沙如细叶:“你这只兔子确很有见识。” “仙君大人,顾妍这此有礼。”兔子不敢反驳,只得道:“哥哥他并非有意,只是过于谨慎以至错怪仙君,还望仙君见谅。” “好说。”青画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愉悦地丢开破伞踏水踩月曼步而来,分叉的舌尖在她细嫩的脸颊嗅了嗅:“本君倒也并不怪罪你哥哥。不过,”她喜笑颜开:“你让我咬一口如何?” “无礼。”顾景抽开长剑,漠声隔开她紧贴过去的笑颜。 顾妍识趣地顺着剑锋躲了躲,探头沖青画眨眼:“咬一口的,我倒是不介意。可是须得等此间事了,否则回家父亲定会追究。” 青画估摸了一下天祁山主与自己父主的交情,只好讪讪就此作罢。 “不知仙君大人如何称唿?”顾妍十分会打蛇随棍上,小心翼翼地套近乎。 青画勾起她的下巴,细长弯弯的眼睑舒适的眯起来:“你倒是很会说话。唤本君青画即可。” 仙君大人个鬼坨坨,最不耐烦听见的就是这四个字。 不等人作礼,她却先一步开口:“你们不觉得,这里过分安静了么?”言罢笑嘻嘻地嗅了嗅顾景的味道,却被扑面冰冻的凉气呛了一口。 很少有人类的气息偏冷,青画不由多看他两眼。 碧华蛇族向来以相貌之优与幽州狐族并称,可二者又同属冶艷妖异一流,少见如这天祁山主的小儿子一般冷冰冰却极为不错的长相。可若只说冷冰冰又不尽然,眉间一点朱红分别又映出一股子勾人的味道来。 ☆、碧华雪狼篇(二) 蛇性本淫,自成年以后,父主也不再过问儿女琐事。青画打小就闲了百八十年,自然也懒得去求个偶交个配浪费时间。可这先前松了八百年的神经,却在看见顾景隐在衣领的半截清瘦锁骨时,前所未有地紧绷了一瞬。 兽循本性,青画眯眼伸手抚了抚那一段白皙,张口欲咬。吓得顾妍惊唿失声。 顾景自然不会毫无防备,气息越发冰冷,像是十分不满她的轻佻。却只拧眉看她一眼侧开身,额间朱红暗了又暗,语气嫌恶:“滚开。” 平白被呵斥一遭,青画压住火气,眯起眼来霎时觉得倒尽了胃口,嗤笑一声,故意呲开尖尖的獠牙,瞳缝妖冶:“你当你有多好吃。” 好吃……?顾妍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刚刚为什么要喊她兔子…… “且说我也是来处理狼妖一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为好。”见无法占得便宜,青画只好暂时放下了口舌垂涎,先前半吊子似的懒散一扫而空。 似笑非笑也了眼自她出现后再也未做声的另一只,袖风半挥忽盪过声音:“回回神?” “……臣启师兄?” 被唤的人抬起头,却并不为所动,只循着碧荷香气望向青画的脸。未随之所料般迅速恢復过来,反而极古怪的桀桀笑出声。 眼瞳空洞灰濛,音质沙涩如砾沙碾过般让人不适:“成赤家的小长虫,不好好呆在碧华山,下界作甚?” 青画斜斜挑着眼角,眉峰极尽凌厉,嘴边的弧度却笑嘻嘻着:“不知是哪家的老祖宗?怎的竟来掺和我们小辈的琐事呢?” 闻言,他哈哈笑出声,语气古怪,眼神却已开始涣散:“成赤一脉倒也是不好得罪,今日便放你们一遭。至于本君是何人,说不定,以后你会知道……” 等见他眼中深深沉沉的灰暗无神散去,顾妍才压抑住吃惊,低声急急问道:“师兄?” “……怎么了?”他忽的浑身一抖,瞳仁上的灰白寸寸剥落,露出清明神色。四下看了看惊讶道:“这是……” 顾景转向一旁正低头衬思着的人,一手掠开袖口露出一截劲瘦白皙的手腕:“看。” 青画瞄一眼,忍不住舔一舔尖利的牙齿:“怎么了?” “啊!”顾妍瞪大眼,一手探上他腕上的猩红暗痕,惊唿一声:“梦魇之痕?!这是,幽州周家的梦魇一术?!” 青画勉强忍住对那一截白皙的垂涎,抿嘴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狐狸那家的。” 所谓梦魇之术,即是在人睡梦中盗取甚至篡改意识记忆。当然,一般是在人无意识的情况下进行的悄无声息。而梦魇留痕,则是天祁山独有的对元神保护而抵抗显现的术法痕迹,念及此,青画小心侧了侧衣袖。 幽州梦魇。 如今人仙妖四海昇平,既有仙家下世便也有妖家愿入世而生。而幽州妖狐一派更是其中翘楚,竟混到了定国公的世袭异姓王位。可是,他们一族向来安静懒得理事,青画如何也想不通他们怎会参与进来。怪不得二姐姐说这事有蹊跷。 “出事了。”顾景收回手腕,抬眼看着府中不知何时瀰漫的烟雾,音色无波。 深蓝色的雾气人眼不可见,却能轻易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臣启一手护住快要昏倒的顾妍拧眉问道:“这是梦魇迷雾?难不成是幽州狐族一派?” 第3页 “这倒不一定,”青画嘻嘻笑,一把撩开云雾烟织的裙裾,曼步先行:“跟我来吧。” 几人依言跟上。 “镇主那个小女儿的房间在哪?” 顾妍好似已经从迷雾中清醒了过来,兴致勃勃地指路:“那里!”半天又好奇地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青画勾着嘴角挑一挑她的下巴,眸光粼粼但笑未语。 眼前破落拮据的厢房与方才路过时的金玉堂皇对比地极其鲜明。 天祁山有种不传秘法,名曰回溯,即可依据残留的气味信息倒见当时情景。 青画少时没少闯入碧华密室胡作非为,父主也轻轻重重罚过许多次,最狠的一次,竟废了她修为丢入深林一扔就是三年,可回来后的记性依旧丝毫不见长进。无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便不再理会她。 在这样放纵的情况下,青画也确实偷师了不少外间功法。而回溯一法,恰巧是她比较熟练的一个。虽不知父主是如何偷偷摸摸弄到如此多别门秘法,却也并不妨碍她的好奇本性。 若论习术精湛,青画或许不敌她姐妹兄弟中任何一人。可若论习之广者,除了父主,怕是整个碧华山都无一人与她可较。 某些时候,青画也不得不感念年少作死的好奇心,倒替她作了不少便利。比如此时此刻。 “不是那幽州狐族,”她这厢想法落罢,顾景又接着突然开口,嵴背挺而直,像是池塘水面碧绿脆直的荷梗。“也不是那雪狼。” “哦?”青画一手描摹上他的轮廓,笑吟吟地:“为何?”她心底自然是极清楚的。,味道不对,妖力也不对。 顾景拧眉,像是实在难以忍受她如此这般轻浮放荡不知廉耻。这样的肌肤相触暧昧不已,只有互相欢喜的人才可做得。而他从她的眼里却并未看出丝毫男女之情的喜爱,更多的只有类似于欲/望渴饮的欢愉。 冰凉的剑气倏忽划过她的白玉手背,血珠子溢出来圆滚滚地坠滴入地,溅起腥甜的气味。 “不要碰我。” “哥!” 狂风自寂静地面惶惶唿啸着乍起,惊起一地落叶唿啦啦的萧肃。瞳孔霎时成线,墨绿至深黑,漆漆地透着阴冷妖冶的光泽。 院里院外仅余唿啸的风声及叶林酸涩的吱呀声。 “仙君息怒!” 青画到底是忍住了。 长发渐落,她眯眼,收回手缓慢地低头舔舐血痕,分叉的芯子暗红映着手背仿若如血液相融。一把通彻的嗓音低沉沉着沙哑绵柔:“小道士,你且等着。待此间事了,今日一剑必当好还。” 顾景冷着眼睨她,规规整整的衣衫半分不乱,吐气如冰:“妖即是妖。” “哈哈哈哈哈哈!!” 劲风乍起,吹的破落的木门哗哗作响,最终支撑不住吱呀倒落。有人极怪异的大笑出声,音质如刀割铁刺入耳膜:“好一句妖即是妖!”扬声笑罢,眨眼却又随飓风而逝如仅路过,只留下遥遥一句话随风渐消:“那狼妖在碧华西山脉,去罢……” 厉风平息,青画甩袖凝眉站定暗衬道:此人气息强劲,却既不属妖又不属仙,如此境界三界实在是难得一见。 难道真的只是路过? 冷眼看着府内死气沉沉的深蓝色,只回头不抬眼地吩咐一句:“把府里的人弄醒解毒,别跟过来。”言罢只身化作一道青光远逝。 碧华山西山一脉,青画是不愿多提的。无他,当年被父主下放的深林刚刚好就是此处。虽说父主只为惩戒,可她却真真实实的吃尽了三年的苦头。若不是此时不得不跑一趟,她决计不愿再踏入此处半步。 雾霭沉沉,灰白瀰漫。枯枝残叶,凋零草木。 俯首拾一朵残花,碧云缎绣鞋踏在碎叶上却并无声音。捻碎指间花汁,抖落烟袖满满腾腾的雾气,青光闪过,仅余揉乱了一树的微风。 有人闯进来了? 她安静地看着他,一缕髮带垂下来落在肩上,眼神清澈。 月炽收回画着法阵的双手,拥住她拧眉闷声安慰:“不要管这么多,有我在。” 嗯。她点头沉默,攥住他月白色袖角。 本已松弛的飓风突然急剧地扭曲起来,躲开一道疾掠的风刃,青画眯眼,知晓阵里的人已经发觉,当下也不再掩藏,各种强横刁钻的法术一股脑打进阵眼之上。 眼见青绿之色渐渐将银白包裹吞噬,只消片刻便可收了这妖祟。忽的一缕蓝光自严密的光球中印显出来,幽幽的竟开始吞噬二人的光芒。 阵内阵外两人具是一惊,紧接着开始齐齐撤手。可自蓝光初显时便早已来不及,眼见自身功力缓慢又不可阻拦地渐渐消退,青画狠狠咬一口唇角,溢出猩红血液。 以血为结,以魂为祭,以灵作缚,以心作眼。 暗暗抽出一缕青绿光线以自身为核心环绕出净化之阵,青画闭眼,默念法诀,勉力凝结着不断逝去的光圈。 蓝光自是不肯罢休,粘结着青光丝丝缕缕地印染进去。青画虽急却无法,她是个半吊子水平,虽懂一些奇门异术却不甚精通,遇到如此难缠的对手竟无应对之法。 你没事吧?! 她急急晃着他的衣袖,却见他紧闭的双眼竟溢出鲜血来,攥着袖袍的手勐然一抖,心口处既钝又涩,像是豁了口的刀子在心肺上不知轻重的割着,心跳如擂鼓竟要震破耳膜。 作者有话要说:  封面已到~不坑,望收藏~ ☆、碧华雪狼篇(三) 烟绿色的衣袖渐渐扬起,青画狠狠闭眼,知晓自己怕是要抵抗不住了。心中气急,若是今日被吸干了妖力,定要找上阿姐去讨了她府里的果子来吃个干净,再将她珍藏的奇门异术统统拿走,方能来补她此次下山一场的损失。 念及此得了安慰,她也不再反抗,好整以暇地站定睁眼观赏着蓝光渐渐膨胀的光团,一边又幸灾乐祸今日那作阵的人怕是要活不成了。 若她没看错的话,那蓝光起自阵眼之中,吞噬作阵者的心血为傀儡,今日竟要全然吸尽双方生气,怕是要反仆为主了。 青画思衬着,这才稍稍开怀了些。虽说今日她或被吸尽几百年功力,可也并不妨事。碧华山天地灵宝多的是,仅仅是功力的话,几十年就能补得回来。可今日害她翻沟的人却需得以性命偿还,倒也不亏。大抵是日后回去被嘲笑一番,这倒更无碍。 她这厢放宽了心,正兴高采烈地等待着银白光芒消失殆尽,却听身后有人突兀斥道:“别动!” 青画一愣,心道本君百年未曾经人如此呵斥,今日是哪个不开眼的竟在她怒气未息时胆敢挑衅? 一回眼却见一道玄红身影,不,应该说是残影--极速地掠至她身旁。青画盯住他白净的脸愣住:“你怎地来了?” “闭嘴。”顾景双手拟决拍在她心口,闭眼双唇微启冷漠之极。 ……刚来就毫不留情地噎地她话语一顿。可观见身周渐渐盈起的气息法阵,青画意识到这是先前她画的那个净化之阵,但见那凝如实质的阵眼却比她精炼了许多,至少身周的青光已经不再消失。 第4页 青画后知后觉:净化之阵竟原来是天祁山的秘法之一……今日可怎么交代哟。 此阵一出,蓝光再无挣扎之力,只得停手吸尽白光后化作流光一闪而逝。两人无心更无力相拦,青画仅仅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闭眼平復功力,待周身紊乱平息。 ……但是,心口的触感……啧。 顾景刚要收手化阵,一抬眼刚好对上她……不可描述的眼神。这才察觉手下绵绵软软的一团……忽的僵直了手臂,半晌也不知如何是好,面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煞是好看。 青画挑眉看住他,媚眼如丝,倾身吐气如兰在他耳边:“怎么,捨不得松开?” 顾景勐地推开她,自己倒踉跄了两步,神色却冷静的可怕:“不知廉耻。” 青画浑不在意地拢一拢垂落的烟绿袖口,嘴角的弧度慵懒绵柔:“虽不知你怎会至此,但到底多谢你救我一次。” “不必。”果然见他语气如表情般生硬:“我本意也并非救你。” “你这道士,”青画失笑,四肢如蛇贴上他的身体:“怎的如此不解情谊,怕是还没有见识过男女之欢罢?” 顾景像是再难以忍受,一手推开她以剑隔之,剑眉高扬,眉间朱红却代替他羞恼成了艷色:“走开!” 青画嗤笑一声翻个白眼,懒得计较他又一次的出言不逊,只松了松袖口,转身迈进阵眼之内。 月炽?你还好吗! “……松手吧。”他抬袖掩一掩嘴角溢出的深红色的血,却是徒然。 月白的袖袍一片惊心动魄的红痕,涣散的眼神聚而又聚,暗灰色的眼瞳逝去色泽,像是搁置捨弃的废铁。目光却洞悉一般少有的柔和:“今日或将成永别……我不愿、不愿你日后会有何憾恨……” “待我死后、你也不会再有这段记忆……”他的双手终于捧不住她的脸颊,同眼角一起慢慢垂落下来:“我们来世,再遇。” 下一世吗? 不。 不要!! 不远处的天边撕裂出一声似悲似泣的哀鸣,尖锐到歇斯里地,不似人声。 青画顿了顿:大抵是那妖兽死前的悲鸣。抬眼看了看惊飞的夜鸦,暗衬片刻,寻声踱去。 她抱着他,睁大着眼见他的瞳中生机一点一点的随血迹干涸。双手终于抖得不成样子。 喉中麻痒疼痛难忍,腥甜的气味涌上来,她舔了舔。 近二十年未能发出一声,方才的声音若能被母亲……和他听到,一定会觉得惊喜罢。心海一痛,她却松开手,面色茫然任由怀中的身体翻落到满满尘土中,站起身来。 脸上痒痒的,后知后觉地摸一摸,触到一手湿滑。暗红的血液自七窍中流下,却不及他月白衣袖上的痕迹灼眼。 片片断断的光亮丝丝缕缕地印染在眼前,慢慢传承一线。记忆与现实互相浸没,脑中似再承受不了这细而坚韧的金线,痛如刀绞。 良久,她闭上眼,有光自额间溢出随风而逝。样貌竟也随之变化,眉梢眼角的红意几乎成了暗色。 “……竟然是你。”十多年未用的嗓子有些干燥苦涩,像是当初在织女那里听来的吱悠悠的轴釉声。 她低头望向躺在地上的已经毫无生机的身体,瞳孔漆黑深沉。半晌,拖着并不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踏着枯叶上前,慢慢将他脸上沾染的灰尘拭去。缓缓描摹了他的轮廓,一道红金色暗芒渐自指尖溢出。 她嘆息着,将整只手捅进他的胸膛。 “你跟着我做什么?” 顾景像是没听到一般,直直往前走。青画起了戏弄的心思,嬉嬉闹闹着拦在他身前,眉眼戏嚯妩媚:“小道士,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果然见他转过脸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从未尝过男女之欢?”青画抬手覆上他的双眼,埋首在他肩窝,吐芯舔了舔那削瘦的锁骨又瞬间错开身。 顾景勉强忍住战慄,却并不如她所想般恼羞成怒将她推开,只冷声道:“吾世族之子,当以责任为首,自不该沾染儿女情长。”见她依旧不死心想上前来,眯眼反问道:“我还没问你,你那半吊子的净化之阵是从何而来。” 青画面色一变,丢开他的袖角,转身便要离开,却不防手腕被他攥住,挣都挣不脱:“回答我。” 顾景逼近她,眉间点红如血,眯着的眼中冷漠如实质:“这是我天祁山不传秘书之一,你是从何得来?” “呵,”青画哼笑一声翻个白眼:“干你何系?” 顾景拧眉,却暂时拿她无法,只得道:“待此间事了,你需得随我回一趟天祁山。” “去你们那儿做甚?”青画咯咯地笑:“莫不是要娶我回家么?”又咋咋唿唿地一抬袖掩嘴惊唿:“这可不行,本君可看不上你这样的毛头小儿。” 顾景刚要斥她不知羞耻,远远却听有人踏叶而来。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似乎伴有水滴滴落的声音。两人同时顿住。 “这个气息是……”青画到底没少随父主往九重天去,片刻便辨认出来者何人,当下瞬时收敛了轻佻神色:“苍则帝姬?” 有人轻声笑,音质涩哑,像是久置不用的零件吱吱作响:“竟还有人能认得吾……倒也不旺吾活一生百年功业。” 苍则帝姬,天君长女,三山四界唯一一位女将军。鼎鼎大名,千百年未尽。昔日随妖族一场宿海之战,停停歇歇十多年之久,威名立了又立,迫得妖族百年未敢再犯。然而此等灼灼风华,却也逼的她姻缘半分未进。 然而此时她手中抱着的……青画暗悄悄吸一口气:正是那雪狼妖。 胸口洞穿,血已流尽。妖魂气息几乎完全散开……可是,为什么掺杂的好像还有一丝别的---仙气?! 青画勐然盯住她怀里的那张已经面无血色的脸—— 没错,不可能出错!这已经死去的凡体分明是……靖知帝君! 玉锦,也就是苍则,轻轻触了触怀中之人的脸颊,类似于眷恋地笑了笑。如果青画没有看错的话—— “是他,我亲爱的弟弟。” “你来做什么。” 侍女极小心地退了下去,打落帘子掩好室内之景。 “你今日可是要亲身入战场?”靖知拧眉看着打量阵图之人,吊儿郎当地撇嘴:“可小心点,别把脑袋给丢咯!” “滚。”墨发高束一身暗红戎装的女子头也未回,极不耐烦吐出一字。 靖知自然晓得这个父主的亲女儿是如何性子,倒也不恼,只颠颠儿地围上去:“长姐可知晓那妖族十二狐主之一的姬音?” 苍则回眼,眉梢眼角尽是凌厉的刀锋,语气都结了一层冰碴:“你要作甚?” 第5页 心虚地扭头避开她的视线,他脸上显露出一种讨好来:“咳,据说那姬音狐主生的甚是好看……当然当然比不得姐姐你貌美!” 靖知笑嘻嘻理了理她的衣角,眉眼好看的人连无赖都是可以忍受的:“我只是想着,姐姐今日对战时可否带我去观望观望?” 苍则冷笑一声,暗红的眼尾透出一种难耐的嘲讽:“吾堂堂天族之义子竟对敌人心生爱慕,说来你倒也不怕父主怪罪。” 靖知是个脸皮厚的,自然不怕她明讽暗刺,只挤眉弄眼道:“只要帝姬不说,父主自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我却偏不。”苍则拒绝的干脆利落。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大概在晚上八点左右。接下来进入单元剧情了~~~求收藏 ☆、碧华雪狼篇(四) 靖知被她噎地瞪眼,有些口不择言:“为何不?”顿了顿,他目光古怪打量她一眼:“据说姬音明恋妖族主将已久,你如此厌恶她……难道外界所传你对妖族主将暗生情愫是真的不成?!” 妖族主将?苍则少见地露出一点茫然来,半晌才反应过来。 那人与她交手百十剑招后依旧不落下风,苍则惜才,于最后一手收剑之时留了情。可这情却留得明显,下场之时连那主将琚奕本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一分复杂。 可苍则自诩爱恨分明,倒也不怕外人如何传她,只是却未料到会生出此等谣言来。不过她姻缘签一向浅的不可见,此番大抵也是细细无波。 靖知抬眼看她懵懵懂懂的表情,心道自己大约真的是猜准了。 一时神情有些复杂打量着面前之人,他这个姐姐生的倒也不是不好看。反而她的样貌莫说是整个天界,就是在三山四界中也是数得上名的。只是这美太过锋利冷艷,让人不可直视,只能掩藏在那高束的发尾之中不可得见。 竟更显得如今一副小女儿情态美不胜收。 靖知自知是个爱美人的,当下脸一红,待意识到时赶紧驱散了这一感觉。 心里却痒痒的,像是羽毛在湖面撩了一波继而被风掠走,只剩下颤颤不已的水纹。 苍则到底是没同意他的请求,且毫不留情赶了他出去,翌日便率军直往阵前。 靖知气的牙痒却也不能如何,待于城门见那暗红的髮带在风中飘摇时,摇着摺扇茫然了半晌,竟神使鬼差地匿身跟了过去。 此番一战,妖族主将携十二狐主一同来应。两方人马鼎对而视,头顶有过路仙妖乘着彩云浩浩汤汤糰团掠过,生怕惊扰了战事。 靖知倒未体会到如何紧张,只暗搓搓地在人堆里拿眼刀子颳了刮那主将琚奕,啧了一声暗道也不过如此。 打眼又兴致沖冲去看那狐主姬音,却见其一双美目也全然缠在琚奕身上,撇撇嘴,霎时便对那妖艷容貌丧失了兴趣。 这场持续了十多年之久的宿海一战最终以妖族主将葬身海底不见踪迹为结束。 捻起剑尖最后挑起来的一缕残布,苍则擦了擦溅在脸颊上的鲜血,有点茫然,有点无聊。 而此情此景落在别人眼里,那长发高束的英姿飒爽,面上染血,眉眼空洞,盯着宿敌下坠的海面,就成了爱而不得的眷恋悔恨。 起码靖知是这样想的。 且依他自己成年以来的经验,大约苍则对这个谁,琚奕,是很有感情的。小心的抿了抿下拉的嘴角,瞅了眼大惊失措的妖军,颇感无趣。 这边且说,苍则其实并非没有发现他藏身军营十多载。更别提他讨嫌似的天天去她眼前转悠,一会儿化身谎报个军情,一会儿隐匿身形作弄与她。 她也不是从未发火,只是懒得理会而已。待两军之战告一段落,禀往帝前时,她便毫不留情地将他告了一状。 听面前这人洋洋洒洒列了一大堆罪状,靖知愕然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气怒憋屈,瞪着她面无表情张合的口无话可说。 连父主都没能忍住,求救地望向一旁但笑不语的仙君们,暗示着快来救场。 到底是雨泽仙君无奈拦住即将爆发的靖知,笑的温和:“殿下且消消气,苍则帝姬所言确无何错。未经允许擅入军营确实有罪,”见他剑眉一挑就要反驳,这才又向苍则求情道:“不过殿下也未闯错失事,帝姬念在同族份上且好说好言。” 苍则对这位地位崇高的前辈确甚为尊重,拱手道:“仙君不知,靖知前往军营不为何,竟只为一睹那妖狐姬音芳容。如此成事,实难为我族人。若是来日也因此儿女私情坏了大事,苍则定是不愿见到。” “儿女私情?!”靖知没忍住转头上下打量她,怪声怪气:“怕日后会因此坏事的不是我,而是你苍则帝姬罢!” “殿下此话又怎讲?”雨泽也颇为头疼。 “说我阵前只顾观望狐主姬音,”靖知盯着她,冷嘲热讽:“帝姬对那妖族主将又是何意?” 天君咳了咳,一边是疼爱的义子,一边是统帅大军的亲女,愈发难以决断,想要插话将此事揭过。却又见他那厉害极了的大女儿苍则一愣,直直道:“我与琚奕?有何意?” 靖知冷笑:“帝姬两人于阵前用情至深惺惺相惜,面于生死甚不忍心下手,若不是最后那琚奕术力不至自坠入海,这场战事怕是还未完结罢?” “用情至深?”苍则好笑:“惺惺相惜?”她走近他,突然一伸手捏起他的下巴,眯眼盯进他的眼睛迫使他直视自己:“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哎呦,苍则你这是做什么!”天君见势不对,瞪眼道:“且说你俩是姐弟,如此针锋相对又是何作态?” “确实,帝姬且息怒。”雨泽失笑劝道:“大殿上如此实不应该。” 靖知冷冷挥开她的手,别开眼垂下目光。 天君挣扎了一会儿,思衬道:“你二人言各有礼,本君也无可论你两人如何对错……” 见他眼光转过来,雨泽仙君只得无奈接过话来,笑道:“既如此,吾倒有一法。” “如何?” “下人界各歷劫一场罢。”雨泽笑吟吟地看向两人:“以作小惩。” “这倒可行。”旁边捻着鬍鬚并未出声的云海仙君皱眉慢声道:“先前月老曾为帝姬作过一卦,言其姻缘若隐若现却极难生实。下界一场倒无不妥。而殿下性情未定,歷劫到也可磨练一番。” 事成再无可改。 谁成想,他和她各自的惩戒,竟纠缠成了一整个情劫。 不知月老那小老儿知晓后会是如何做想,会不会屁滚尿流到父主面前求罪。 苍则竟恍惚失笑。 他的精魄记忆怕是已经回了靖知元身,而她……暂且不提罢。 “帝姬为何在此?”青画心里其实大约有了个答案。 她挑眉,斜飞的眉角英气艷丽,一缕髮丝掠至眼睫掩住神色:“歷劫而已。你们二人来此,是为了……雪狼妖的事情?” 第6页 青画与顾景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谨慎,只得道:“确实。受人之託,前来探看。不知此事帝姬可有何知晓?” “……当然。”她点点头,看向怀里的人嘆息。低垂着的目光不明:“我就是那个,镇长家的小女儿啊。” “臭哑巴!滚开!” “离我们远点!真讨厌!” “她好脏呀……” 玉锦不安地抿嘴,白玉样胖乎乎的小手掖了掖打了补丁的袖角,低垂的眉眼稚嫩却无措。言语上的缺陷却使得她另两感极为灵敏,不远处下人们的嘀嘀咕咕无一落下,听得清清楚楚。 “她怎么出来了?真晦气!” “这大喜的日子,一点都不懂得事。” “老爷不是说了不准她出院……啊!” “嘘!快别说了!” “姑娘?”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灵矢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提醒:“再不快些走我们就要迟了。” 玉锦抬眼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眉眼是很少见的英气,却冶艷明丽。她吃力地比划着名:父亲真的允许我过去了吗? 灵矢愣了愣,居高临下地摸一摸她细细软软的发顶,抬起的广袖挡住了她望过来的干净的目光:“当然了,我怎么会骗你。” 青画虽置身幻境,神识却不甘寂寞,闭着眼啧一声,分心道没料想这九重天的苍则帝姬竟有一天也会沦落到此等腹背皆受敌的境况。 一边的顾景长睫垂落面无表情,眉间一点红明明灭灭。 她当然骗了她。 父亲大怒,只因她未经允许私自在寿堂上入宴,着一身拮据粗布麻衣瘦瘦小小。害他失了面子,也让人人都忆起了这位一生光明磊落受人爱戴的镇长,原来竟还有一个哑巴女儿。 对于信奉神鬼的人界来说,这是上天的惩戒,是诅咒,是屈辱,更是一生的污点。 后来玉锦终于明白,为何父亲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噁心的垃圾。 生而失声,不哭不闹,额间自有一朵金火至满月且散。 让他终于想起,他最珍爱的这个女人原来究竟是什么身份。原先老来得子满心的欢喜仅剩惊恐,满腔爱意也仅余噁心。所幸生母难产未能撑得下去,或许也省的他处理一番。 玉锦低着头跪在祠堂前的青石板阶上,有细雨如毛沾衣湿透,丝水在地面汇成道道痕迹。她茫然地盯住生在石缝里挣扎的一株翠绿,心口钝钝的,不解又困惑。 “姑娘?”灵矢陪着她跪在石阶上,抬袖掩了掩雨丝,又整了自己的鬓髮道:“可还好?”她嘆口气:“谁成想竟又有人来戏作咱们两个,如此可好,老爷定不会轻饶了我们。” 戏作?玉锦抬眼看她,细软的发下是一双雾蒙蒙懵懂的双眼。难道,你掏了银钱给门房让他们不要告诉父亲,也是在戏作我吗? 灵矢心口一顿,她其实怕极了这双眼,那里偶而透露出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让人恐慌。她仓皇别开眼,拧了拧衣袖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非亲姐弟,放心入坑~求收藏大大们 ☆、碧华雪狼篇(五) “这么多年来,我们不提你可也得记着,”二姐姐抖了抖手里新进的孔雀蓝手帕,笑吟吟地:“你跟你母亲一样,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今儿个把你送到后山府里头,也算是咱们家对你最后一点恩德。你可别忘了才好。” 玉锦心想,我怎么可能忘了呢。她抬头仔仔细细地看住高坐在软塌上的人们,膝盖生痛,估摸着已是青紫一片了。 主母何氏慈悲地哀嘆口气:“当初我与你母亲还是手帕交,谁可知……唉,往事不可提。” “母亲,”二姐姐轻拍她的手,巧笑嫣兮:“表姑姑她,定是极为感谢母亲照看妹妹的。” 玉锦浑身一颤,勐然抬头死死盯住坐在她上方的少女嫣红粉嫩的双唇,生怕这张嘴里再吐露出何等言辞。喉间有火焰灼烧地生疼,玉锦慢慢将目光挪移到她脸上。 少女精緻的笑颜终于扭曲着剥落,错身勐然躲往何氏身后,颤声尖叫:“你……你做什么!” 玉锦在几多道厌恶视线的焦距里张了张嘴,腥锈的气味自嘴角溢出来,催人作呕。 虽说何氏母女并未带何好心,可在后山府的日子远离了镇子,倒确实比先前好过了许多。 安安稳稳懵懵懂懂地长到十多岁,家里也没有任何要接她回去的打算,玉锦倒也乐得自在。本以为就这样半梦半醒间过完一生,谁成想人不戏人却天意弄人。 他懒洋洋地半躺在窗前那棵老槐树的树荫里,阳光镀成的斑驳铺洒在地面却不见人影。 月炽撑着脑袋,一条腿斜斜耷拉下来,同蓬松雪白的尾巴一起漫不经心地晃荡着:“喂,今儿个怎么还没有去吃饭?” 玉锦瞪他一眼,啪一声敲落了支窗的木条,结结实实地遮掩了他的视线。 “姑娘?”灵矢掩了掩袖口,惊异着看她气愤难耐地摔下窗柩:“可是那外面日头太刺眼?” 玉锦摇头,指了指干干净净的桌面,抬头看她。 “……姑娘,我也实在无法。”灵矢抿嘴,别开眼去:“本家的那起子人不给我们银钱食粮,我也无处使力呀!” 玉锦撑起净白的脸打量她,目光微妙而讥嘲。灵矢自然知晓她骗不过她,却也知她拿她无法,便捏了捏袖口的银两袋子,僵着脸告退。 待门合上,玉锦才收回目光,为自己添一杯茶水。灵矢此人近年实在越发过分,若不是怕弄死了她,那边再送来个更麻烦点的……玉锦抬手按住袖角,掩住杀气。还是留着这个知根知底的更为方便。 再抬眼,却见先前还在树枝上晃荡的人竟突然坐在她面前,脸上笑嘻嘻的,眉眼带着兽类特有的戾气,却不掩五官的精緻好看。他敲她脑袋,笑的不怀好意:“哎,用不用我帮你,把外面那个吃掉?”他故意露出尖尖的獠牙,森森泛着冷光。 相识多年,她自不会被他吓到。玉锦只撇嘴,扭头躲开他的手,十来岁的声音,却是自胸口响起,还带着一丝奶气:不用你来,时机到了我自会除她。 “哦?”月炽双眼一亮:“你才多大,搁我们狼族里还是个吃奶的娃娃。且人类本就懦弱,你怎的竟敢动手杀人?” 玉锦一愣,看了看自己白皙瘦弱的双手。她总是突然懵怔着有一种感觉,这双手里应该握着个什么,有锋利的光,和沉稳的重量。 总之,不该是这副空荡荡的模样:……我也不知。父……他们说,我生来就是天煞命。会动手杀人,也不奇怪吧。 “天煞命?”月炽不屑的哼一声:“定是那山间的野道士胡诌的。人类这样蠢,竟是什么都信。” 玉锦瞪大眼,听他这样说虽不是安慰,大抵却让她心里好受了许多,便扯出一个开心的笑意。那浅浅的梨涡让月炽心一软,拎起她来,不由分说跃出窗口,大笑道:“爷心情好,带你吃好吃的去!” 第7页 他说的好吃的,也就是些野果子和一只烤的半焦半生的兔子。玉锦却吃的开心,抱着烤焦的肉啃得极快……倏忽脑中却有相似场景的零落碎片闪过:还要什么?还有酒,还有篝火,还有军士……这是什么时候?又是谁? 见她顿住,月炽以为她吃的油腻了,转头往她手里塞了个果子:“赶紧吃了,还得送你回去呢。要不然你那侍女该怀疑你了。”他不满道:“要我说就把她杀了多好,省的这么多事。” 被他打断思绪,玉锦也并未刻意回忆。咔吱啃一口嫩绿的果子,想了想居然点头:好吧,她背叛我这么多次,是该处理了。 大不了以后送来一个处理一个。 月炽竟也毫不怀疑她的年纪说出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妥,咧嘴笑道:“就是说嘛。用不用帮忙?” 好说好说。 某天机会终于到来。灵矢致死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竟是这个仅仅十一岁的孩子亲手把刀尖送进了她的心口:“你、你、果然、天煞……天煞……” 月炽撇嘴,替她将刀递的深了点。 玉锦盯住她渐渐褪色的面容,眯起眼面无表情:我出生难产时,你向产床上的母亲仅仅出于嫉妒,便恶意言道父亲要纳新夫人进门,累得她心绪大动致死。三岁,依何氏之命于我食中下毒,幸得旁人发现的早才让我捡了一条命。七岁,骗我至祠堂惹得父亲厌弃至深,险些废掉吾一双腿。 她额间隐隐透出泛红的金光,霜雪苍苍覆上眼睫,语气无波带着冷漠的质感:桩桩件件之事,罪无可赦。 眉间浅红已浓郁渐成血色:至此今日,吾杀你无过。 “你、、”同住多年,灵矢不是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此刻却突然浑身一抖,涣散的神识竟勉强聚焦了一瞬,却颤的惊恐之极,嘶声惊到:“你是谁!” 玉锦一顿,眸中厉色缓缓褪成懵懂,额间光芒霎时歇下,张口无言:。……我。 “你这……”月炽一顿,抱手犹豫了片刻,在她茫然的目光中道出实情:“怕是个前生的转魂吧。” 转魂? 月炽点头,面色古怪:“据说,转魂是由前世恋人为妖为仙时设下的,”他顿了顿:“诅咒。” 玉锦恍然,看着自己握着刀柄的右手,它已从灵矢的身体里抽了出来,有水流一样潺潺的血自刀尖滴落到地上汇成一滩。 她慢慢唔了一声:怪不得,我总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太对。 “你就不问问是什么诅咒?”月炽看着地上已经死不瞑目的尸体,嫌弃之极,随手使了个法子,一卷衣袖地上脏污便已凭空消失。 你看我这个样子。玉锦笑了,将刀尖在袖口擦了擦,小心翼翼地合刀入鞘:大约是这辈子都不得好命吧。 “啧,不只是你。”月炽撇撇嘴,月牙样弯弯笑着的眼中少见地出现一丝同情:“转魂一术依靠施术者意念及仙力强弱,仙力妖力高深者甚至能延续千百轮迴。可这却是逆天命而行,怎会如此轻易?而这代价便是二者一同堕入凡尘,永生永世纠缠不休……每世皆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玉锦像是颇觉好笑,眉角挑起锋利的弧度,睥睨一般:也好,我倒要看看我转世而来的恋人是谁,是怎么个不得好死法。 她眉心眼尾又隐隐透出一缕红意,触目惊心的冷丽:也好让我前十多年遭的罪有个安慰。 月炽忍不住为那人掬一把冷汗,可听言她最后一句,却又缓下声来:“你这儿遭的罪算什么,我小时候也没少挨揍。好几次都是生死边儿上捞回一条命呢。” 怎么说? 他别开眼,像是觉得丢脸一样,仓促一摆衣袖道:“碧华山狼族内仅我一只雪狼,族人厌我,未满月便扔进西山来生死由命。若不是我生来便比旁人晓事的多,早就死的没影了。” 翌日,灵矢的尸体在镇长的府前被人发现。 官府查了往来车人记录,却并未发现可疑之人。只好敛了尸又给其家中补了银钱,便当做是一场意外悄悄掩下。 何氏虽觉蹊跷,却到底是想不到竟是玉锦亲自动的手,只当是灵矢遭了难,啐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接天儿便派了另个丫鬟去了后山。 又没两日,新派去的丫鬟在街上被人发现,已死去多时。可这一次却直接是在镇长的府前,同样的,查证之时并无可疑人事。 敛尸之时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窃窃私语,催的人心发慌。死的两个人,都是在镇长府内做工的丫鬟,于是不知是谁传出了口,镇长得罪了山上的雪狼仙人,被怪罪了。 玉锦跟着月炽隐匿在人群之中,对视一眼,思衬半晌才道:雪狼仙人?莫不是你吧? 他只哼笑一声,抱手并不在意:“是。先前几年有个臭道士来这儿游歷,当时我正在街上闲逛,竟被那老儿一眼看穿了真身。” 于是济源镇便留下了个狼仙人的传闻。 ☆、碧华雪狼篇(六) “这位小公子,且慢走一步。”老头穿一件破旧却还算干净的道袍,头髮灰白掺杂稀疏着,声音苍老在胸口噪响,风箱一样仿佛随时会唿喇着卡住一口痰咳嗽起来。眼睛却精光明亮地吓人:“您可是那碧华西山的雪狼仙人?!” 彼时月炽刚刚偷了一串甜得发腻的糖葫芦,舔了一口便极其嫌弃地要丢掉。忽听身后有人言,勐然转头,呲起的牙如眸光森冷:“你是谁?!” 那道士却忽然跪倒,急急磕头,破风箱急速唿唿啦啦道:“果真是狼仙人!贫道修行三百载,却迟迟难升仙位,求仙人协助!来日位登仙班,贫道定不忘仙人恩泽!” 他这一通喊,激动之极却忘了周围满满腾腾的人,月炽惊异之极一时松了术法……露出一条雪白尾巴。 四周惊唿声孩子的哭喊声闹闹哄哄,但见地上那老道士还在不住磕头,他只好将手中糖葫芦胡乱丢给旁边的小孩儿,一把拎起老道士乘风急去,留得身后之人齐齐磕头的惊慌祈福声。 “你是什么东西?!”月炽蹲在树上呲牙,目光凶冷。 老道士颤巍巍拱手一拜:“贫道自幽州一路游歷而来,只为求得狼仙人助贫道得以升仙!” “狼仙人?”月炽啧一声,嗅了嗅一身妖气,嗤笑道:“你还真是找错人了。” “不可能!”老道士梗脖子瞪眼如铜铃,吹起的鬍子灰白飘忽,破风箱竟也不喘了:“贫道定不会算错!月满星子布,指向的分明是碧华方位!或许仙人您自身还未知晓,但来日位列仙班定不会假!” “哦?”听他说的斩钉截铁,月炽也忍不住惊奇:“那你可算的我何日能升仙?” 老道士堵住一口气,眉眼又垂下来,念叨:“天命不可测,会遭劫的。” “切,”月炽撇嘴:“唬人的老东西。” 第8页 “贫道光明磊落岂会唬人!只是仙人天命,实在不可告知,否则不光仙人您,连贫道也会惹来天谴。” 忆及此,月炽慢慢啧了一声。 没几日,镇长一家得罪了狼仙人的传言便愈加真实起来,大街小巷茶言饭后都悄悄探讨着此事。 有些年份的族里底下言道,镇长十几年前娶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当正房,虽消息压得紧,可这乱/伦一事终于遭了报应。 又有脑子转的灵光的人想的多一些,惊道,他们多年之前是生了个女儿的!定是这乱伦的孽女惹来的麻烦! 狼仙人暴戾成性,定见不得如此污秽之事!若哪日又一不满,说不定会杀了镇里的人泄愤!定要让镇长将那孽女交出来于狼仙人处置! 传言沸沸扬扬,愈发声势浩大起来。何氏既惊又喜,暗道,如此也可正好解决了那个杂种,省的每天膈应在心底惹人烦怒。 “老爷,依妾身来看,不如将玉锦交给那狼仙人便罢了。”何氏按了按眼睛,擦红的眼角透出一股不忍无奈的意味:“如此才可解了我们全镇的麻烦。虽说妾身到底把她做亲女儿看待,却也不忍心看府里府外人心惶惶。”她心疼的看一眼坐在案边的丈夫:“更不忍心见老爷如此心焦。” 他抬起头来,鬓边的白斑似乎较往日多了一些,语气沉沉:“你当真拿她如亲女儿看待?” 何氏喉间一紧,拿手帕按住眼睛仿若擦泪:“自然是真的。玉锦同玉瑶几个,都是妾身的心头肉……” “那好,”他打断她:“那就把玉瑶交出去吧。” “…老爷?!”何氏忽的愣住,不可置信盯住他漠然的眼神。待理解他真正的、铁板钉钉的意思,突然间仿佛被人抽干了骨嵴跌倒在地,颤抖着尖叫:“林成恩!!我们也是夫妻一场!玉瑶可是你的亲女儿啊!你竟如此心狠?!” 言罢突然连嘴唇都开始颤抖,死命攥住他的袖袍:“我到底是哪里比不上那个贱人!她死了这么多年你都忘不了她吗?!!” “你当然比不上她。”他将衣角从她手里抽出,目光狠厉着布满血丝m却不知在向谁发泄:“你们都比不上她。” 待见到被缚住绑在西山阵眼古树上的人时,玉锦一愣,手指尖都没忍住颤了颤。在她前面站着的月炽一脸看好戏的盯着山下跪拜的人群撇嘴:“哎你看,他们都不怕我发现这是个假的吗?” 玉锦不答,从他隐匿的阵法里走出来,站在被绑住的人面前,看她瞳孔放大到极致通红的双眼,笑道:姐姐。 若不是全身被缚,玉锦毫不怀疑她此时拼了命也要杀了她,于是她把目光往她堵住的嘴上转了转,道:没想到,他们竟把你交了出来。 月炽懒得看山下神神鬼鬼的动静,转眼便走了过来,闻言奇道:“这是你姐姐?” 玉瑶勐然转头,见着他似乎一愣。接着全身都颤抖着瞪大眼睛,泪水流的颇有点梨花带雨的意味,招人心疼。玉锦见惯了她这副哭都不会坏了妆的本领,只笑了笑看向月炽。 但见他眉头一皱,却转头问她道:“她这副丑样子是在干什么?” 玉瑶勐然一顿,接着便开始浑身颤抖。这次倒是气的。可怜她此时不能开口,否则定要连讽带刺骂的两人狗血淋头。 玉锦吭哧着笑了半天,向月炽眨眼道:你以后,也就顶多找个小母狼了。 两人没有立时便杀了她,只将她接着绑在树上,每日里送吃送喝,听她开口从怯怯求饶到市井泼妇。 林成恩并未有接她回家的意思,玉锦在后山野的开心更不想回去。 如此过了六七年,直到何氏因得未能撑过一场风寒而去世。 听山下传来消息时,玉锦的手还是抖了抖。她这个姨母,在她很小的时候还抱过她,哄过她。只是后来,父亲一直放不下母亲,引得她生妒,连带看她也越发厌弃。如此死后,玉锦一时竟不知最恨的人是谁了。 “你要回去看看吗?”月炽瞄准她的脸,丢了个青苹果过来,玉锦反手接过顺带一记眼刀,引得他叫了声好。 回去一趟吧。她啃一口苹果,模煳不清一句:把玉瑶带上。 镇上不及后山一般郁郁葱葱,灼灼夏日浇的人难耐。 玉锦扬手挡一挡刺眼的日头,慢悠悠跟着僕婢朝下山的小道走去。月炽隐在一旁跟着,抬眼见她淡黄色明丽的衣角划过眼前,后知后觉地顿住,心口一跳。 一晃几年,他的样貌如旧无甚变化,只是身遭的妖力浓郁纯净了不少。而玉锦--月炽若有所思望向她已经越发明锐的眼尾,终于意识到,她已经长成了人类一生最娇嫩的样子。 祠堂里,父亲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神却空洞洞的像是在找别的什么。抬起手似乎想抚摸一下她的脸颊,玉锦却低头行了礼错开,转身跪在何氏碑前。 “你……” 最后还是顿了顿,转身离开。玉锦自然不会挽留。 “这是你父主?”待四下无人,月炽长舒一口气,捡起个贡品的果子便啃。 父主? “哦,”他咔吱咔吱边吃边道:“就是,你父亲。” 玉锦顿了顿,很熟悉的称谓,却不知什么时候听说过。只恍惚嗯了一声。 “这么老了啊,”月炽啧一声,摇头嘆道:“人这种东西,真的不经时间磋磨。” 老了吗?玉锦低着头,方才未能仔细打量,却依旧能在余光里看得出他松弛下来的眼角和斑白成片的双鬓。 十多年过去,都长大了。只是一个越发鲜嫩,一个已走向枯朽。 以后我也会变老,玉锦心想,不用没滋没味地呆在这世上。她笑了笑,低头不甚熟悉地借着烛火打起了络子。 “你今年多大?”月炽蹲坐在一旁,盯着她的慢慢在丝线中穿梭着的手,突然问道。 玉锦停下来,转眼看过来,见他毛茸茸的双耳抖了抖,一条雪白的尾巴没精打采地左右晃动着,像极了儿时养的小狗。 她失笑,明锐的眉眼少见的柔和了许多。神使鬼差着抬手抚上他的发顶,触及惬意趴下的耳朵时还忍不住抓了抓。 月炽很配合地眯眼蹭着她的手心。 不消片刻,两人齐齐顿住。 “……你,你干什么?”月炽看着她同样愣怔的表情,不用想便知,自己的脸定同她一样羞红。当下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玉锦错开眼将手收回:我十八了。 回答的却是上一个问题。 若不是见她将一根线从上到下绕了三圈还没穿进去,月炽怕是真的认为她如表现的这般平静了。 月炽清咳一声,靠近她坐了坐,抬眼盯着房樑上雕刻的花纹小声问道:“你摸我干什么?” 玉锦笑地不动声色:你今年多大了? “…一百多岁,不清楚。”月炽闷声回答。 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再出声,心口郁结,冷哼了一声便站起身来出门。 第9页 喜欢你才摸你啊。 身后稀里哗啦一通乱响。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带着疾风闪过,瞬间变消失在门前。 临走还踢歪了一盆花。 ☆、碧华雪狼篇(七) 玉锦起身,上前将花盆和椅子扶正,低头半晌。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脸庞在昏黄的光里明明灭灭不甚清晰。 门口唿啸着风匆匆又进来一道身影,急沖沖便要过来。 别再把花盆踢倒了啊。 玉锦盯着来人眨眨眼,笑的揶揄。 “我……”月炽抓了抓耳朵,眼神乱飘:“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我真的十八岁了。 “不是这个!”月炽气恼,扑上前,身上还带着飞了一遭裹着的夜晚的凉气。 玉锦从蒲团上起身,扬眼看他,等他终于肯好好的红着脸跟她对视时,张开手臂环抱住他,小声道:是真的。 热浪轰一下冲到脸上,月炽觉得,此刻他的脸上必定如火烧火燎一般。却毫不犹豫地抱紧了身前的人,将脑袋整个埋进她的颈窝,闷声道:“我也是。” 玉锦当然知道。 从十四岁初潮,他惊慌失措不要脸地冲进山里向母老虎精询问如何止血被打出洞口,到十八岁忍住无聊下山来陪她守灵堂,她都知道。 多年陪伴,就算是石头做的此刻也应该捂得发烫了。更何况她本就喜欢他。 “可是,”月炽犹豫道:“可是你不是有转生的……” 玉锦当然不会忘了,她无奈嘆一口气,手里却捏着他毛茸茸的耳朵不丢:你是不是傻。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转世的伴侣会是你吗? “我?!”月炽瞪大双眼:“是我?!” 仔细想想却什么都理得通了,一时心情复杂,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怎的。 “其实不得好死也没有关系……”话音刚落,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月炽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一个妖活那么久也没意思,你也没几十年就死了……不是……”发觉越解释越乱,他嘆一口气干脆不说话了。心道:改日得去老虎洞里去问问那个公老虎怎么哄老婆的。 玉锦笑的发抖:我知道知道,你就是想说,活久了也没意思呗。反正还有下一世下下一世呢。 “嗯,”他说:“只要跟你一起死就好。” ……我跟你说,你以后也就是找个小母狼的命。 敛尸,作法,礼成,整整七天,直到何氏下葬。 待一切完毕后,玉锦收拾好行囊,准备归山。 “你,还要回去吗?” 月炽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人,着实吃了一惊。几日不见,来人几乎老了一百岁一般。他暗戳戳心道,若是几十年俩人还未死去的话,定要去寻些法子来为玉锦延年益寿。 玉锦在他隐匿的方向洒了一眼,才向林成恩点了点头。她晚走两天倒是无所谓,只是念着月炽,几天没能够好好透气了,便想着早日同他一起归山。 “也罢。”父亲点了点头,在屋里打量一眼,低声道:“今晚再走吧,给你送个行。” 玉锦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待人远去,月炽才哼了一声坐下,为两人各倒一杯水:“歇一歇吧,折腾这几天,晚上走也行,反正有我呢。” 夜晚家宴,玉锦第一次尝试着坐在厅堂内。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转眼往身侧瞄了一眼,待见到他蓬松的尾巴摇了摇才笑一笑放松下来。 她周围没有一个人。 胞姐胞弟远远地坐在另一桌,神色不一。连下人僕从们都离她远远的,生怕招惹来什么脏东西一般。 玉锦并不在意,只看着桌上的菜发呆。 “小姐,”有个丫鬟粗粗试了手,犹豫着端着壶过来:“给您添水。” 玉锦愣了愣,顺从的将杯子往前推了推。 待水添满,那丫鬟似松了一口气沖她侷促地笑了笑,玉锦还未感谢便听得临厅的走廊里管家婆娘阴阳怪气的呵斥:“喜鹊!干什么呢!这边儿人手正不够,干什么做些个无用的事!” “哎!这就去了!”被唤作喜鹊的丫鬟连忙扭头应了一声,沖玉锦行了个礼便匆匆走了。 “这是哪个园子的人,”一旁坐着的二姨母打了打帕子,掩住涂得白兮兮的脸颊,语气有些尖利:“这样不懂事。” “姨娘看不上眼,改天寻个错打发出去就是。”她身边站着的侍女连忙赔笑。 玉锦扭头看了看她嫩红的指甲,视线上移,撞上她挑衅一般不加掩饰的厌恶眼神,眯了眯眼慢慢搁下杯子。 “姨娘?”另一边坐着的四姐姐转眼看过来吓了一跳,连声询问道:“怎的唇色这样苍白?可是有什么不适?” 言罢不见妇人答话,便循着她躲闪的目光望过去,方好瞧见玉锦暗红锐利的眼尾,眼神冷冰冰似藏着刀剑,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茶杯而是淬了毒的暗器,随时下令一人生死。当下也惊得心慌了慌,不敢再看,连忙拽了拽母亲的衣角。 “你们家里的人不喜欢你啊。”月炽坐在她身边,拽了拽她的挂在腰间的穗子,语气不满。 玉锦将穗子抽回来,抓着他的手捏了捏,没有回答。 经了这一下,屋里的人再看她面上已带了些许讶异,而嫌恶却也一点不少。 待到夜色落下,林成恩才收整完毕进了厅堂。 有僕婢连忙起身相迎,接过解下的外氅,由姨娘引路入座。 “老爷,这位是?” 玉锦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一个道士样的小老儿,她这厢刚刚抬头,却正好与那道士明锐的目光对上。耳边有人咦了一声,便听月炽惊讶道:“这不是那个老头吗!” “这位是聚惠道长。”林成恩恭敬地领着来人入座,后沖四下观望的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那女娃娃,”聚惠似乎并未注意到周遭打听或讨好的话语,目光直勾勾盯住玉锦,竟有些犹疑着开口:“你且过来下?” “道长喊她作甚,”六姐姐语气微妙地瞥一眼安静坐着的玉锦,笑的天真甜美:“若有何事,嘱咐我们即可。那一个……”她拿眼珠示意了一下玉锦的方向,放低声音古怪又辗转道:“不太干净。” 聚惠扫一眼说话的人,拧眉语气厌恶道:“你是什么东西。”。四周静了一静,有和她不对付的堂姐低低嘲弄着笑出了声。 登时玉楚脸色气的忽白忽青煞是好看。她从小娇惯着长大何曾受过此等屈辱,当下就要憋不住泣叫出声。 林成恩却只洒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下去。” “父亲?”玉楚愣住,不可置信一般。 “还嫌不够丢人吗?你今晚回屋里好好反省。”林成恩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玉锦的方向。 第10页 玉锦好似并未察觉,认真地看着六姐姐被侍女一步一步连拖带劝着弄走,表情十分愉悦。 而聚惠好像也没有注意到方才由他引起的一齣好戏,只犹豫看着一人独占一桌的玉锦,道:“你这女娃娃--可是生而失声?” “这老头又搞什么么蛾子。”月炽不满地看着厅外的天色:“这下可好,今晚可不一定能早些回去了。” 玉锦朝虚空处他的方向笑一笑,并未理会那老道士,低头拾起一双长箸,兀自慢悠悠地吃菜。 “你这是什么做派!”二姨娘似不满一般痛心疾首地斥她一句,语气却兴奋。眼光余角里裹着林成恩,见他面无表情接着瞪大眼睛,呵道:“可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还不赶紧向道长求罪!” “你闭嘴!”聚惠终于忍不了这一通的乱糟糟,杂乱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二姨娘接下来的半句话被死死堵在了喉咙里,一口气上不来憋得双眼通红。不知是羞是气。 玉锦乐了,好容易放下筷箸,一手撑起下巴眯眼道:问我何事。 除了月炽,这是一整个府里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顿时便有惊唿声溢出。 “果真是仙君大人。”出声之时,她眉间莲花泛起微光,老头儿竟丝毫不觉奇特,连忙恭敬之极地一礼,道:“贫道自方才进门起便感的一丝故人气息,不知仙君可否见过一位狼仙人?” “找我干嘛!” 堂厅瞬时炸成了一锅乱粥,就连一向镇定的父亲都露出惊异失措的表情。不知是因凭空突然现身的月炽还是老道士一句,仙君大人。玉锦暗暗嘆一口气。 “哎呦果然是您!”聚惠双眼一亮,急沖沖便要跪倒在月炽脚下:“上次您平白未说一声便不见踪影,贫道还有事要告知于您呢!!” 月炽一把拦他起来,皱眉:“说什么?” “贫道先前竟在您的魂中探得一丝妖力之外的仙气,”聚惠打量了一眼四周的人,见他并未在意,便接着顺势站起身来,急急道:“怕是您与他人立了转魂之约啊!” 又观其神色并不为所动,猜到他或许已经知晓,又接着道:“且贫道近日算得您的升仙之日将近,也就是说……此生大限将至!” ☆、碧华雪狼篇(八) 玉锦狠狠一抖,张了张嘴,手便被牢牢握住。月炽语气平静:“就这些?” 聚惠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遭又一遭,眉间褶皱越发深刻起来,语气沉沉:“难不成……竟是两位仙君的转魂劫缘?” 一厅的人已经惊到不知如何反应了。而显然林成恩是早就知晓月炽的存在的,玉瑶回去之后定然早已将山上种种告知于他。只是观其神色,大约也没有想到两人的关系。 月炽嗯了一声,但见老道士神色越发严重起来,道:“有何不妥?” “唉,”聚惠嘆一口气:“贫道前两年自幽州四处游歷时,曾得一贵人相告,”他觑一眼玉锦的面色,犹豫了片刻才接着道:“若是有幸得见生得额间一朵金纹者,切记……守得她百岁无忧,日后对贫道修行会有手不尽的好处。” 玉锦顿了顿,抓紧了他的手。 便听得聚惠接着道:“而狼仙人您既然是这位……仙君的转魂仙侣,又大限将至……”聚惠重重嘆一口气:“这下就是护也护不得了。” 没错,转魂之约者,皆不得好死。 “让我进去!” 未等月炽开口,却忽然听得廊里有人尖叫大喊,随后便是轰轰闹闹着进来了几个僕从惊慌告罪。 紧跟在后的玉瑶一脚狠狠踢开挡在在她面前的人,眉眼通红狰狞不復当年,推开人群大喊大叫语气狠厉:“凭什么不让我参加家宴!谁人不知那个杂种才是被顶替的!” “玉瑶!”见到面前之人,几个堂姐弟讶异之极惊唿出声:“你不是……” “是啊!我是被绑进山里了!”玉瑶阴阳怪气地恨恨瞪一遭堂厅里的人,仿佛每个人都曾经拿刀剑挥砍过她一般,最终将目光定在默不作声的玉锦身上,尖声道:“你这个贱人!” 言罢竟欺身飞扑上来,月炽被她手中尖利泛光的物事刺到双眼,手臂一挽便带人轻松躲开。 “你发什么疯!”林成恩一手制住她,皱眉呵斥。 见挣脱不开,玉瑶竟狠狠吐出一口鲜血来,染得半张脸都狠厉起来,狞笑道:“父亲,你好生偏心!” “我……” 腹部却忽的一凉,有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衣袍。 林成恩后知后觉地低头,却见得一把尖利刀刃,半身已没入腹中,隐隐作痛。喉间溢出血腥,暗红的血顺着白刃慢慢汇作一滩,滴落在地上。他张了张口,却再难说出一句话来。 “父亲!” “老爷!” “快来人啊!” 然后便是玉瑶疯了一般的大笑声。众人此时竟难分得空再理会她。 “道长!这可如何是好!求您救救老爷吧!” 玉锦冷眼看着周遭突然的混乱,神色变也未变,似乎并不为所动。月炽却低下头,拇指慢慢摩挲着她突然僵硬的手心。 我们走。 “好。”月炽点点头。 “别走!” 噪乱中竟还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玉锦回头,见一直未出声的大夫人急急看向他们这边,面色通红叫道:“玉锦!……仙君,”她脸色红了又白:“仙君,你好歹也是林府之人!怎能如此冷血,竟连亲生父亲都不顾了吗!” 她似乎找到了什么发泄口,愈发义正言辞起来,双目微红,呵斥道:“林府虽小,却好歹供用你十多年吃穿,若是就此不管,便与那山间不知恩德的野兽有何分别?!” 山间的野兽月炽呲了呲牙,目光冰冷。 而她此言一落,周遭哭喊啜泣的声音渐渐落了下去,有人开始应和:“正是此理!” “仙君又如何?!还不是我们林家的种,如此这般,难成大器!” “阿姐所言甚是,只是可怜了叔伯。不仅为女所害,竟连养了一辈子的亲女都弃之不顾。” 话落,又有啜泣一声压过一声,又有沸沸扬扬的趋势,仿佛谁的声音小便不足以表示出哀恸来。 老道士应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做派,瞪眼吹鬍子指了指围坐在林成恩身遭的人,不可置信道:“你们竟……吩咐她?” 四姐姐按着通红的眼角,哑着嗓子道:“这又如何?父亲好歹生养她一场,若是什么大道仙君,怎会如此狼心狗肺!” 聚惠像是被逗笑了,伸手示意了玉锦的位置,眼睛却还盯着哭泣不止的一堂的人:“生养一场?先不说她前十多年遭的罪,”他顿了顿:“你们可知额间带莲是……罢了,”他摆摆手,同时收回了维持着林成恩最后的一丝生气:“与你们无可说。林镇长此次,已经丧尽生力,再难回天,准备后事吧。” 第11页 顿时又是一片声势愈重的哭喊求情声。 “父亲……父亲,不是我……”玉瑶突然大哭大笑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遍一遍地磕头,慢慢地上已有血迹:“不是我……是她!”玉锦一顿,却见她满眼的疯狂道:“都是她害的!她还会害死我们一家!都是她!” 怎么了?玉锦并未理会她,只转头看着身边的人。 月炽搓了搓她的脸,道:“我帮你救他。” “狼仙君?”聚惠看他慢慢走过来有些讶异,见他动作,不由惊道:“您这是要逆天命啊!” “反正大限将至,”他并不在意,慢慢握起已经苍白的手输送妖力:“逆个天命怕什么。” 何必呢。 玉锦顿了顿,却并未拦他,走上前蹲坐在他身旁,捏了捏他的尾巴,笑道:放心吧,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月炽慢慢哼了一声,手上妖未停,任由她动作。 “老爷?!”大夫人似惊似喜,惊叫出声:“您醒了!” “。……我” “来人吶!快喊大夫!” “没长眼睛的小蹄子!还不快扶老爷回屋里躺着!” 我们走。玉锦挠了挠他的手心。 “不准走!” 大夫人声音有些尖利,却仍旧偏要做一副扭曲了的贤德之态,瞪起的眼角通红,道:“你是我们林家的人,怎可私自离开!” “七妹妹,劝你还是留下为好。” 有眼色的僕人慢慢聚集在堂厅门口。 “你们真的是,”老道士吹鬍子摇头嘆道:“无可救药!” 月炽慢慢聚集着有些涣散的妖力,眯眼道:“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你们可是转世的仙君,”四姐姐忍住颤抖,道:“怎可与我们相计较。再说,母亲只是想留妹妹在家而已,又有何错?” 留我在家?玉锦盯着她,慢慢笑了笑:前十几年,怎么没有人与我说过这种话? “你!”四姐姐脸色变了变,斥道:“你不识好歹!” “我们走,”月炽再懒得与他们计较,牵住玉锦的手,道:“回山上去。” 好。 当然有人来拦,可凡人如何能拦得住他。就算是输送妖力气势大减,这区区几十人,收拾起来依旧毫不费力。 只是他火气有点过盛,临了出门的时候还冲追来的人狼嚎了一声,怕是整个济源镇都听得到。 待人走远,聚惠才冲着一堂咒骂愤恨的人嗤笑一声,道:“你们知道自己骂的是什么人吗?” “不就是个转世的仙君!”四姐姐咬咬牙,气道:“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我们家的种!” “继贫道方才未说完的话,”他慢慢笑了出声,语带怜悯:“额间带莲,乃是……” 他指了指天。 四周浑然一静。 再接下来,便是济源镇长久以来的传说终于被证实。 有镇长府里做工的人说道的有眉有眼,那雪狼仙人有五个人一样高!抓走镇长家的小女儿后,有人去救,它发怒只吹了一口气便升起飓风来将一整个府里的人全颳倒在地,竟还摔死了好几个!临走时又抓死了好几个下人,死相如何如何可怖,连见到的人都无一例外被杀了! 当然也有人反问:那你是如何知道的?说话的人便稀里煳涂乱说一通,越发神神鬼鬼起来,听者有信有不信。可那天夜里,清晰到令人发毛的狼嚎声却做不得假。 直到某日夜里,传话这人的尸体被发现在镇长府前,死相极为难看。 一时狼仙人发怒杀人的传言被坐实,镇内皆人心惶惶。 而人,自然不是月炽下的手。甚至来说,他当日闯出来时,除了吓哭了一个小儿,连一根汗毛都没有碰到他们。 当时府里真正听道知晓的人只有我们本家之人。玉锦道:他们没理由做出这种事情,怕是有什么东西做鬼。 当然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或许正是那带着大限一起到来的东西。其实两人心里都很清楚。 月炽揉了揉她的脑门,却低垂着眼不肯看她:“你害怕吗?” 怕什么?玉锦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笑了:当然是不怕的。人一辈子才能活多久,早死晚死都一样。若是你先去了,我也定然不愿多活的。 她笑着抬起他的脸摸了摸,目光戏嚯:只是可怜了你,一只妖本可以活很久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到此就要结束啦!马上收尾雪狼x哑女,献上帝君x帝姬~再来两节,第一篇就要结束了~求收藏啊!! ☆、碧华雪狼篇(九) 月炽松一口气,挥开她的手,轻哼一声道:“做妖有什么好的。我倒是想大限尽后,看看我先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仙君呢。” 传言愈演愈烈,再到某日早有人发现,镇长家先前交给狼仙人的女儿玉瑶死在府前的同一位置,双眼突出神色惊恐之极。吓得敲更的人当时就尿了裤子。登时,言论沸沸扬扬到难以压制的地步。 终于在全镇人的恳求之下,重伤初愈的林成恩请来了天祁山一派仙人前来捉妖护镇。 接下来的事,便如先前所见。 青画嘆一口气,睁开眼,良久将目光转向那已经面无血色狼妖,道:“难为帝姬这十多年。” 苍则抱着他的尸体,闻言低头笑一声,音色依旧沙哑:“难为倒是谈不上。待他醒来,那时才可谈做什么是为难。” 那边顾景也已经自回溯幻境中出来,沉默许久才道:“当时我们其实早已怀疑,杀人者或许并非狼妖,只是那多具尸体上残留下来的妖气确实又属于雪狼无疑。” “正常,”青画少见地未反驳他的话,正色道:“方才你作净化之阵也已看出,那蓝光奇异竟可吸人妖力。而这雪狼妖便是被吸尽妖力致死。” 余光里察觉苍则突然颤了颤,她接着道:“那时杀人时留下的妖气,或许就是这自阵心吸取故意残留的。” 顾景看她一眼。 “我之前探得,那蓝光中似乎有一丝人族的气息,大约安置时便是借了他人之手。” “玉瑶。”苍则闭了闭眼睛,“先前将她束在阵心古树上时……我们并未作何隐瞒,她定然知晓。” 青画恍然唔了一声:“那就是了,定是当日害你不成,那东西知晓后,便从她身上下手将蓝关埋伏在这阵中。” “只是这转魂仙侣,”顾景看过来:“定不是帝姬二人许下。为何……” “我也不知。”苍则抚了抚怀中之人的胸口,她手上带血斑驳,正是一掌穿心而来,语气平冷:“此事我回去自会彻查。” 青画若有所思。忆起先前不知在哪本书上看来的:欲毁转魂之约,需得将其中一妖魂或仙魂销毁,再也可将一方人族毁魂灭魄再无转世。 第12页 她想了想,靖知帝君转生为狼妖,毁了妖魂大抵只是会忘掉这一世记忆而已。可若不解了这转魂之约,两人在天界为义姐弟…… 道佛皆言:情之一字最难可信。青画嘆一声,佛祖诚不欺我。 “聚惠道长自幽州而来,且又得人提点大约知晓帝姬身份,”顾景转头看一眼发愣的青蛇,道:“昨晚我们又在府中见得那幽州梦魇一术。” 青画自然知晓他的意思,接口道:“此事与幽州狐族定脱不了干系。” “十二狐主幽州周炎?”苍则抬起头来,明艷的眼角暗暗带着红意:“他们一族向来懒得惹事,这次怎会突然插手?” 青画摇摇头道一句不知,望向顾景的方向:“你可还记得,附身在你师弟身上的那位?” 顾景点点头:“自然记得。此人非仙非妖,仅仅是一缕分魂气息已如此强劲。三界之中,定为一方霸者。” “没错。”青画转眼看向苍则:“我猜,周炎或许知道些什么。” “帝姬近日不准备回天界一趟?”青画看着身前的人,犹豫着问道。 那英气的背影一顿,高束的发尾盪了盪:“先不回去罢。” 青画只当她是为靖知的事费神,道:“帝姬不必担心,转魂之约已解,雪狼妖妖魂尽碎。靖知帝君应当记不得这一世的记忆。” “镇长府快要到了。”顾景突然开口,回头看了她一眼,盯得青画莫名其妙。 “也对,他记不得了。”苍则低低笑一声。 “哥你回来了!”顾妍一把丢开手中的鱼食,拍拍手,双眼晶亮亮跑过来:“还有青画仙君!”又转眼看向沉默不语的苍则,向两人问道:“这位是?” “苍则帝姬。”顾景言简意赅。 青画见她眼睛瞪成看铃铛样,不由得笑一声:“怎的?吓到了?” “嘿嘿,”顾妍羞怯一般搓了搓衣角:“我自小听着天界几位将军的故事长大,竟然有幸得见真仙……难免激动一番。”又连忙行礼:“帝姬殿下。” 苍则神色恍惚,摆手道一句不必多礼,兀自走向庭院之内。 未走几步便碰见了人。 “顾小公子。”林成恩拱手,待见到他旁边站着的人,捂嘴咳了几声声才吃力问道:“这两位是?” 顾景回一礼,才道:“这是顾某的朋友,前来协助。” “有失远迎。”观其气度,林成恩自然知晓二者并非凡人。只是那高一些的姑娘看起来,总有一些眼熟。细想却从未见过,心跳快了一分,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不知二位如何称唿?” “青画。” “……苍则。” 待人走远,青画才看向顾景:“怎么回事?他不记得了?” 虽说苍则此时面容与玉锦不尽相同,可大约有七八分是相像的。可看林成恩的样子,竟是毫无印象。 “梦魇之术。”顾景看她一眼,稍作解释:“自昨晚醒来,府里的人似乎全然丧失了对帝姬和雪狼妖的印象。” “那玉锦呢?”苍则突然开口。 几人已经走到了她儿时居住的地方,青画拦住过路的僕从,笑问:“暖,我且问问,这里是何人的院子?” 僕从一呆,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憋得脸通红,吭吭哧哧道:“回这位姑娘话、这里是我们七小姐的住处。” “她现在何处?”苍则盯着他,突然开口问道。 僕从似乎吓了一跳,茫然地抬头看她,眼中带一丝紫雾浑浊:“六岁那年便得了风寒死了……” “来日需得去往幽州一趟。” 苍则沖二人微微颔首,道一句再会,转身只留一道背影便驾云远去。 “你猜她是不是回天界了?”青画推一推身边这人。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顾景面无表情盯着她,不等她瞪眼来辨又突然道:“跟我回趟天祁山。” 青画噎了噎,转身便要跑,却一把被他制住:“跟你回去作甚么?!”她眨一眨眼睛,又眯缝起来露出一丝潋滟的光:“难不成真的要娶我?呷,我父主定是不会同意的。” 顾景自然不吃她这一套,眉间的丹砂红的发暗,冷着脸道:“回去跟我解释清楚你的净化之阵是如何学来。” 青画诚实地认识到,自己的百年功力似乎不敌这毛头小儿的事实。也不准备做何挣扎,只嘆气道:“同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济源镇此间事了,我需得回山復个命。” 顾景观她脸色,知晓她大约未说假话,便松开嵌住她的手:“我同你一起。” “自然。” “青画姐!” 右脚突然被抱住,青画一愣,低头瞅了瞅地上的小不点,不耐烦道:“做什么!今儿心情不好,小心本君吃了你!” 小不点咯咯地笑,手脚利索地爬上来抱住她的腰蹭一蹭:“吃就吃嘛!我不怕!” “哟!”青画一手将他提熘起来,舌尖分叉舔一口他圆润润的脸颊:“这话去喊你爹娘来说才有底气,看他们不揍你。” 听她提起这一茬,小不点圆滚滚的身体颤了颤,瘪瘪嘴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人,嘴巴张成一个蛋,惊叫:“人!” “是是是人,”青画将他扒拉开,提起裙裾绕开他,使了三分妖力道:“这是我的人,都不许碰他。” 顾景顿了顿。 她这句话,当然是说给自进了结界以来便蠢蠢欲动的大傢伙们听的。果然,话落便有东西窸窣绕远了路,或哼一声或带起一阵风来表示不满。 “青画姐要回山嘛?”小不点趴着问。 “对。” 顾景低头看一眼,原来竟是一只肥硕的灰兔子,有些诧异。 那兔子与他对视一眼也愣住了,紧接着便兇狠地呲了呲牙,牙尖锋利还带着不弱的妖气,顾景却只看一眼便平静地转开了目光。 青画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不由哈哈笑一声,沖小不点道:“蠢兔子,你可别瞎挑衅。这一位,就是你爹娘来了都不一定打得过。” 灰兔子明显不服气,气哼哼道:“那你呢?” “本君自然是不怕的。”青画噎了噎,恬不知耻道。强行忽略掉顾景看过来的眼神,转身便走:“不同你说了,我可先回去了!” “青画姐!改天记得来找我玩!我带你去后山烤兔子吃!” “知道了!” “它不就是个兔子吗,怎的还烤兔子?” 青画啧一声,不屑眯一眼:“你们人懂什么,我们妖,可是不看族别的。” 她竖了竖墨绿的眼瞳。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upup!!!!有没有想要什么样的男女主类型呀!!后两个短篇的性格还是待定呢~~ 第13页 ☆、碧华雪狼篇(十) “阿姐!” 顾景看了眼面前的朱红府门,见里面匆匆过来一个鬚髮皆白的老人,笑吟吟地沖二人行礼:“殿下。” 青画一手扶他起来,边往里走边道:“陆伯,阿姐可在府里?” “在的在的,大殿下正在批阅东山的摺子。”陆伯看向她身后,目光一顿,奇道:“这位小公子是?” “顾景。”他微一拱手道。 陆伯连忙回礼,笑得满脸褶子:“小殿下还从未带人进过内山,定然同顾公子交情匪浅。” 顾景愣了愣,失笑。 青画一回头,刚好看见他这一闪而逝的笑意,衬的那冷冰冰的气息都柔和了起来。不由得眼前一亮,勾起他的下巴来:“再笑一个,多好看吶!” 陆伯笑眯眯着转开脸识趣地上前推开朱红大门。再回头只见小殿下碧瞳双竖,一脸矜怒地揉着手腕,而另一边顾景平静矜持地一礼:“有劳。” “哪里。”陆伯笑了笑,看着他透红的耳尖道:“二位快进去吧。” “阿姐,我回来了!” 长筠抬手揉着额间处,沖她笑的无奈:“早就听到了。哪次回来都这么大动静。” 青画也不在意,三两步过去坐在案下:“这次的事确实有点蹊跷。” “嗯,听说了。”长筠直起身,遥遥沖顾景笑了笑,挽袖道:“顾公子请坐。” 顾景并未推辞,颔首坐在青画对面。 “阿姐是否听说过,有一种功法是可以吸取他人妖力的?”青画眯着眼蹭在她腿边,捻起一粒葡萄扔进嘴里,想了想又不情不愿扔给顾景一个。 “你是说那日得见的蓝光?”长筠揉了揉她的发顶,细长的眼尾弯了弯:“苍则帝姬都不知晓的事情,我又如何得知。” 青画嘆口气:“也对。” “不知殿下可查得幽州狐族与此事有何牵扯?”顾景捏着那粒葡萄,开口问道。 长筠搁下毛笔,道:“周炎早在几十年前不见踪迹,至今未见下落。双子周彻周楚皆在幽州,并未有何动作。”她犹豫片刻:“而那梦魇一术,确是周家一派无疑。说不定,那天镇长府里的人就是消失多年的周炎。” “他为何要参与这档子事?”青画半天也想不通。 “殿下可知,”顾景突然道:“那妖族将领琚奕,前些日子自宿海中出关。” 长筠竖起眼瞳,赤红的颜色泛着冷光:“自然知晓。” “琚奕?十二狐主主将?”青画错愕:“当年宿海一战,我当他妖力耗尽淹死了呢。” 顾景看她一眼:“周炎此时突然现身,或许与此事有关。” 青画啧一声,靠在案榻上,道:“总之,幽州还是要去一趟。” “这可不像你的性子。”长筠执笔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按说,济源镇应当不会再出现什么狼妖害人一事,你又何必查到底呢?” 青画拈着葡萄的手顿了顿,衬道:“也是。”她很有道理地点点头:“那我就不去了。” 顾景并未开口,只慢慢将她先前丢过来的葡萄搁在碟里便不动了。 长筠慢慢笑一声,道:“不,你还是去一趟吧。” “为何?”青画反问。她也并非不乐意,只是有些奇怪。 “琚奕出关,周炎重现。”长筠屈指慢慢敲了敲案面,沉吟道:“妖界百年无主,此时怕是要动盪一番。你下山去探一探消息吧,我这边的人手自然比不得你的能耐。” 青画对她最后一句奉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惬意地眯眯眼道:“那好吧,等我同他从天祁山下来,就走一趟罢。” 长筠惊奇道:“你去天祁山做什么?” 青画含煳道:“有点事。” 因为偷学人家不传功法被发现这个原因,她却是嫌丢人不肯说的。 “啊,”长筠似乎明白了什么,眨眨眼沖顾景笑道:“是不是顾小公子要报当年的仇?” 青画愣住了:“报仇?” 顾景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阿姐,报什么仇?难道我们同天祁山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青画追问道。 长筠露出讶异的神情:“你不记得了?”她看一眼依旧默不作声的顾景,无奈失笑道:“碧华同天祁山自然是没有什么仇怨的。只是……你同顾小公子,恩怨可大了去了。” 青画瞪眼:“我同他?我分明是……” ---不对,不是第一次见他。 二三十年前,她是去过一次天祁山的---去参见天祁山主小女儿的满岁宴。 彼时日头正沖,天祁府内一池子的碧荷都难让这烈日阳炎舒缓片刻。 宴坐上皆是熙熙攘攘的问好交谈声,越发燥人。等不及第十八个宗门弟子前来搭讪,青画已寻了个法子悄悄熘了出去。 趁人不注意,干脆摇身变成一条碧绿小蛇,悄悄钻进亭心的荷叶上躲一躲日头。 半拉尾巴耷拉进清凉的池水中,她满足喟嘆一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窝着不动了。 天祁山作为人仙一派,府内自然有不少通灵气的弟子。 青画却并未作何掩饰,碧色精緻的一条小蛇,比那荷叶都要透亮几分。登时有眼尖的小弟子看见她,兴奋地召集伙伴:“这里有条小青蛇!” 与睡梦中突然惊醒,青画迷煳睁开眼便看到几个人族的娃娃,不由吓了一跳。 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更是气到不可置信:此刻--她竟是被揪着尾巴倒挂在半空中任由几个小娃娃戏耍……怪不得有些头晕。 而青画自负八百妖龄,怎能忍受被一群没断奶的人类玩弄鼓掌?可又没脸变回人身,若是这样出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这碧华仙君的名头算是完蛋了。 一时又热又晕又气,憋屈到有些气馁。 “你们在干什么?” 有个清澈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响起,青画打起精神望过去,见来人一身玄色红底衣衫,眉间一点殷红硃砂,脸庞是介于少年之间的青涩俊秀,不由得一愣。 几个人族娃娃见到他吓了一跳,立马低头嗫喏:“师兄……” 少年没再开口,走近来看见青画似乎一愣,接着便道:“给我。” “……是。”蒜头们不敢反驳,连忙将青画捧过去。 见青蛇扭身便想熘走,顾景握住它的下巴,抿了抿嘴,低头道:“你等一下。” 蒜头们知晓并不是在同他们说话,只低声小心翼翼地询问:“师兄?那、那我们走了?” “嗯。”顾景点点头。 未等蒜头们长出一口气,身后的声音又道:“回去将致远心经抄十遍。” 第14页 “啊!” “二十遍。” “……是。” 青画乐不可支,心道活该这些小兔崽子们。一时竟完全忘了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惬意地缠在少年的手腕上便不动了。 炎夏灼日,少年却满身冰凉凉的气息,舒服的很。 待蒜头们走远,顾景将青蛇从腕上小心拿下来,搁在荷叶上,躬身一礼便离开了。 青画愣了愣,知晓这少年怕是认出了自己身份,当时便恨不得一口吞了他才可稍解丢人气闷之感。 夜宴当晚,青画喝的有点多。晕晕乎乎走向客房的时候,不知发了什么神经三两下飘上了屋顶。 月光如水,暂时缓解了心口的燥热。青画松了松袖口领口,一转眼却刚好看见斜对面的屋檐上,正坐着白日那个少年。 他似乎也愣住了,只微微沖她颔首,便翻身要下去。 可青画却不知抽的哪百年前的风,突然想起那一截冰凉凉的白皙,脑袋一空,只身化作一道青光扑了过去。 眯起眼瞳,盯住那粉色泛着凉气紧抿的唇---一口咬了下去。 闭上眼,湿凉柔软的极为舒服,又舔了舔。 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化作一条小蛇稳稳缠住了少年的手腕。 “……你干什么。”唇上的触感消失,少年的顾景愣住,耳尖似火烤一般灼热。 方才见她朦胧懵怔的面容似乎还在眼前。本没有感觉的酒气轰的燃烧起来,他舔舔嘴角,下腹突然有些燥热。 小青蛇蹭了蹭他的手背,便伏住不动了。无法,顾景只好将它带了回去。 待到半夜里,青画才醒了酒。迷迷瞪瞪化回了人形,身下软软的有股温凉的气息,甫一低头,刚刚好同他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摸不清状况。 还是身下极速甦醒的躁动突然惊醒了顾景,他一把将身上的人掀开,迅速坐起来弓起一条腿,耳尖红的滴血,喘息着的声音都带着沙哑:“你……” 青画迷迷瞪瞪坐在地上,哦了一声:“我怎么了?”又环顾一圈,愣了:“我怎么在这里?” “。……”顾景不知如何回答,只瞪着她,眉间点红愈发鲜艷,气息也越发紊乱。 青画爬起来站定,看着他,突然想了起来:“你是……白天那个小孩儿!”这才忆起白日里的事情,她像是颇觉丢人,竖起眼瞳盯住床上的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景。”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景发春了??? ☆、碧华雪狼篇(十一) 一番胁迫恐吓,那少年却始终紧紧抿着嘴角垂眼未言一词。青画无法,到底是她占了别人便宜,又观其眉心硃砂,知是天祁山派核心弟子,也不敢将他怎么着,只好闷气冷哼一声……跑了。 顾景坐在床上,保持着弓腿垂眼的姿势,动也未动半分。待天色近亮,才茫然低头看一眼身下,浑身颤了颤。 翌日,天祁山三日宴请结束,各家各派皆与山前依次拜别,浩浩汤汤乘云驾雾而去。 青画极其可悲地睡过了头。 昨晚一通折腾,冲出来之后摸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客房。酒劲上来,倒下便睡到了日上中天。 悄咪咪赶到传送阵法前时,正赶上天祁山主送走最后一波人。青画顿时又急又气,急的是这传送之阵一旦关闭,需得自己找路下山,不说这路途之远,单单是道路崎岖复杂都够得人受。气的是自己昨晚竟昏了头闹了一出事来,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她也不好意思上前让天祁山主为她单独重开一次法阵,只好琢磨着自己下山。嘆一口气,见天祁山一行人自阵前返回时,连忙藏到一边。 不在意地洒了一眼,却眼尖地看见山主旁边的那个少年,面色俊秀平静,目光却有些恍惚。她呀了一声,正是昨晚上那个小孩儿! 青画捏了个法术隐匿了身形,一路跟着那少年回了院子,随着他进屋时才愣住了,反思为何又找上了他。半天才安慰自己,大约是已经在他面前丢了两次人,不在乎再一次了。 念及此,她便松下神识,还有闲心打量了一番室内之景。墙上挂着墨画临字,案上笔墨纸砚搁的整整齐齐。青画啧了一声,莫说是她,就是她几个哥哥姐姐都没有过这么干净的屋子。 她这才低头看向那少年,昨天他说他叫什么来着?忘了。青画也没细想,坐下来正想着怎么开口才能让他带她下山,刚一抬头,就见他突然面色透红扬手打翻了案上一只青玉杆笔。 青画愣了愣,方才还是好好的样子,这是抽的什么风?她拧起眉毛,不耐烦便直接现了身形:“小孩儿!” “……”顾景似乎愣了愣,却并未吃惊,神色越发冷静,耳尖却红的似要滴血,喃喃道:“竟还能现身吗……” 青画眯眼盯住他:“你在干什么?”见他定定看她一眼便闭眼打坐,竟是不准备理她,才怒道:“说话。” 顾景突然睁开眼,姿势却未变,快速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直直盯住前方,似乎要把那窗前的老树盯出花来。半晌,才低下眼睫道:“你怎么没走。” “还不是因为你。”青画回答的颇有些恬不知耻,倒忘了是她先扑过去找的别人麻烦:“昨夜里睡过了,没走成。” “哦。”顾景居然也未反驳,只转过脸去,道:“那你找我来……要做什么?” 青画道:“带我下山。” “……好。” 青画依旧是隐身跟在他身后。一路走来,路上不断有人行礼:“师兄。” 长者少者都有。青画有些奇怪,凑近他耳边问道:“你究竟是多大年岁?” 顾景绷直了肩抓紧腰间剑柄,半天才低声道:“总之,不是十多岁。” 青画眯眯眼啧一声,看来天分很高。 世上既有妖修成仙,便也有人修成仙,只是后者更为不易。可也更凸显人一族的潜质,一旦修成者,同阶段便比妖仙厉害不止三分。青画看一眼身前的少年,又仔细探查一番,不由得吃了一惊,竟已经是临入仙的境界了。 观其长相清俊雅致还带两分青涩,或许是大道修成之时年岁还小。却也可看出,来日成仙之时应当也是一副年轻面貌。 青画自负资质当属妖族同辈佼佼,二百年便修得仙身,可到底比人类一族少了千锤百鍊而来的心境。想到等来日再见,或许还会打不过这人,不由得气闷冷哼一声。 顾景却不知她在想什么,待出了天祁山的护山大阵,才向她道:“你可以现身了。” 烟绿色的袖角突兀自空中一扬,有股碧荷的气息淡淡绕过来,顾景闭上眼,低声道:“走吧。” 青画奇道:“你闭着眼做什么?不看路吗?” 顾景未答,半晌才道:“跟紧我。” 第15页 天祁山有抵御外来者而设的迷雾法阵,若是无人带路,一般在里面饶个一两年出不来不成问题。青画知晓利害,便干脆利落地跟上。 兜兜转转饶的人快要失了方向,等到夜色将近,两人才到了山脚。下了天祁山再行便容易的多,腾个云驾个雾,两天便能回的了碧华山。 可青画好容易出来一趟,自然不愿就这么回去。待行到一处州镇时,便扯了扯顾景的袖子,道:“下来。” “干什么?”顾景错开身。 “玩一会儿。” 顾景居然同意了。 两人都是极少入人世的,看昏黄落日间街上叫卖的小贩新鲜,看游走说笑猜灯的人群新鲜,就连看路边热气腾腾的小吃都比家里的好吃一百倍。 “要这个。”青画拎着裙角,眼神一亮凑到一处摊点前。 卖小点心的大婶一看两人装扮模样便知是有钱人家的,连忙上前招唿,笑呵呵的嗓门带着小镇特有的热情:“这位姑娘有眼光,我们家的奶包可是这一片儿最香的!” 一边赶紧拿粗麻纸包好了递过来,笑吟吟地:“婶还没见过你们小两口这般好模样的人,是外来的吧!多送你们一个!” 青画一手接过,弯着眼挑起嘴角装的一派和煦:“多谢这位……婶婶了。”一边却心想,自己这般年岁,就是当她曾祖奶奶都不为过。 顾景也看她一眼,转身便要接着走。青画瞪大眼:“钱呢?” “……什么?” 见他脸上的迷茫疑惑不似作伪,青画嘆口气:“身上有什么小东西吗?吃了人家的东西总得付些报酬。” 倒不是她捨不得自己的东西,只是出来这一遭,除了贺礼,身上也没带没什么物什了。 顾景想了想,从袖口掏出一块白玉来。青画扫一眼,知晓大约是固灵除祟的死玉,虽普通常见可支付这些却足够了。她想了想,低头捏一个奶包递给他。 “哎呦,”大婶得了块玉愣了愣,然后笑成一朵花来,好话好词挨个地夸:“两位好生大气!怪不得生的这般好,定是哪家富贵的公子夫人!老妇便祝两位百年好合咯!” 顾景刚刚接过她递来的奶包,闻言便抿着嘴不动了,眼睫都垂着,倒像是个受气了的小夫人。 青画倒是毫不知羞,曼声笑道:“多谢婶婶。” “你怎么不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就该热的烫烫的,一口咬下去奶黄香甜的才最可口。” 顾景看她一眼,犹豫半晌才学着她的样子慢慢咬了一个口,舔了舔奶黄,接着不急不缓地吃掉。 “怎么样?”青画将纸包抱在胸前,眯着眼慢条斯理地吸允了一口,才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刚要再递给他一个,一转眼却见他脚步匆匆凌乱地往人海里隐去。 青画连忙跟上,不满道:“走这么快做什么。”说着挑了一个热腾腾的奶包递给他。 顾景垂着眼接过来,并未吃也未看她,好像自从下山以来他就很少抬眼。青画心里琢磨:这人似乎不太乐意和别人说话。不过他既然肯带路送她下山,到底是帮了她一程。 她想了想,不知从哪掏出一只墨绿近黑的短簪,拎起他的手放在手心,道:“这是我修得仙身时惊雷混着灵力凝结而成的东西,今日就当谢你送本君一程,等你来日成仙化身时或许有些助力。” 顾景愣住,捏紧了突然抬头看她,手心被刺的隐隐钝疼。 果然,见她吃完最后一个奶包拭一拭嘴角,菸灰色的嗓音懒洋洋的:“时辰不早,从这里回碧华山或天祁山都用不了多久,今日便就此别过吧。” 顾景看着她装模作样地一拱手,余光里竟然还在兜着旁边的小摊上的糖葫芦,心不在焉道:“多谢……你送我一程。” 怕是连他的名字都未记得住。 顾景抬头看着那一缕青光消逝在空中,半晌才低下头,眼睛被落日的余光刺的发痛。 他捏着簪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又走了一遭,路过刚才的街口,摊点的老妇人笑着喊住了他:“公子怎的自己过来了,该不是同您家夫人拌嘴了吧。”言罢不等顾景作何反应,便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祥和笑道:“小两口吵吵闹闹才能更亲近呢!” 顾景不知如何作答,只愣在那里。临着的街坊便顺着这个话说了下去,一妇人说自家丈夫常日里只知道吵吵嚷嚷半点体谅也无,一人接口笑道你那夫君却常带些补药与你调养身体定是十二分疼惜的。 笑声嚷嚷,顾景顿了顿,竟不知如何想的又摸出一块玉买了一屉奶包。抱了半天,走到镇口时却一个未吃。 他站定,半晌将纸包递给一个小乞丐,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碧华雪狼到此结束~当然后面肯定还有苍则和靖知的戏份啦!交代完男女主情缘,马上开启下一部分狐主篇~另外谢谢小天使的收藏!!非常感动!! ☆、狐转世子篇(一) “啊,”青画直起身子,惊异地上下打量着眼前已经长成大了些许的顾景,依稀熟悉的脸让她恍然大悟:“原来当年那小孩儿就是你!” 顾景轻飘飘看她一眼,神色平静,并未作答。 长筠扶袖拾起一只笔,蘸满了墨汁,道:“可不是吗。私自下山愈夜方归,顾小公子可是受了好一顿罚的。” 她笑的意味深长:“后来顾山主多番询问,也未能得知他那一晚去了哪里。于是又罚了闭门思过只身一人去固守护山大阵,耗心竭力三个月,阵成后昏睡半年。醒来却是直接得了仙身。说起这件事,当时可是让妖仙二界好生吃了一惊。也就是你当时正在后山受罚才不知晓。” 未至百年便修得仙身,世间少有。就算是妖修较人族容易一些,也极少见百年内成仙者。 也就是妖族公认最有天分的十二狐主之一的程子韵和碧华三殿下沉玉,也是将近百年才得了仙身。而顾景,却比他二人用了更少的时间。 青画一分一分瞪大眼睛盯着顾景,待她说完,注意力却不在他的天赋奇高上。只拧了拧袖子道:“你当时怎么……” 一个人固阵,更何况是整个天祁的护山之阵,所需的灵力足以将整个碧华后湖抽干。她简直无法想像的出顾景是如何一边向阵心输送灵力,一边还能疯狂修炼防止灵海被吸尽的。 长筠嘆一声,道:“你可知,为何顾山主如此大费心力来惩罚他?” “入魔妖修一派,有禁忌功法可将他人灵力抽为己用。且这抽来的灵力以人一族为最珍贵,因为纯净浑厚,最主要的是无需炼化。”长筠神色平静,“所以由人修仙之不易,不仅因为路途艰辛,还有这种原因。” “……就像那蓝光?” “差不多罢。”长筠点点头。“因而,大多的修仙世家,会将那些有天资却还未修成仙身的小辈护地极其严密,只为防止入魔妖类下手,损害继承。而顾小公子未曾告知便私自下山,违背了家训最大的禁忌,当以儆效尤。” 第16页 青画愣住了,其实按说她也是知晓这些的,只是等到真正的处于事中的时候,竟未能够真正地意识到。 ……怪不得他连买东西付钱都不知晓,原来是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一时心绪极为复杂起来,看向顾景:“啊……那先前你为何答应要带我下山?”又长出一口气:“幸好那日没有出事。” 顾景并未回答也未看她,仿佛她们讨论的人并不是他。 长筠笑着眨眼,道:“先不提这些。顾小公子此次竟又与青画遇见,倒也是别有缘分。” 青画倒是极为头痛,本以为被发现偷学了外家功法已是麻烦之极,这下可好,突然又得知私自诱使天祁山主的亲儿子下山的也是她,新罚旧错一併加起来……足够把她扔进西山再十年的。 “你们准备何日启程?”长筠似乎未感受到她的焦灼,一边批着摺子一边笑道。 “……明日。” 长筠想了想,道:“也好,沉玉过两日便要回家一趟,你先错开他吧,否则又得打一架。” 青画哼一声道:“我还当他在潞河不捨得回家了,美色误人吶。” “当心这话让他听到,不然你死定了。” 被赶出大殿的时候,青画还一步三回头地瞅着长筠,似乎期盼她能留她一留,却不料越发被嫌弃。 “唉。”青画摆弄着袖角,眯眼嘆一口气:“这种天儿最适合去后花园睡觉……” “走吧。”顾景道。 “去哪?” “后花园。” 趴在荷叶上的时候青画依旧在愣怔着,怎的如此轻松就一口答应了带他来了荷塘?思前想后,她估摸着大约还是因为对他怀有一丝愧疚之心。 “哎,”她摇一摇尾巴,在水里盪出一层涟漪来:“之前给你的那个簪子呢?” 顾景睁开眼,从飘荡的小船上坐起身,身周是连成片的荷叶塘,同池水般一派碧绿葱葱,清凉入脾。 可船边荷叶上趴着的小青蛇却比这满池碧绿更萃亮一分,一转眼便看得到。 顾景看着她的眼睛,嘆口气从半束的发上摘出一根墨色髮簪来,“在这。” 嗅到属于自己的熟悉的妖气,青画眯眯眼,没一儿瞳孔却突然一缩:“等等!这个气息……你父亲他们,是不是早就被发现了?” 顾景看她一眼,将髮簪收起:“嗯。” “…”这下可好,人家天祁山的人怕是早在几十年前就知晓是她拐走了山主的儿子。青画垂下脑袋,嘆息自己当时怎会如此不当心留下罪证。 “同行这许多天,你竟然从未发觉它的气息。”顾景看着她的眼神微妙。 而落在青画眼里这目光却成了嘲讽,她蜷缩起身子,脑袋一点水面,垂头丧气道:“谁知道你都已修成仙身还带着它。”转念又一想,这可是她的特殊的信物,顿时支起上半身怒道:“你是不是第一面就认出我了?!” 顾景怔了怔,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 “果然,”青蛇呲起牙来,竖瞳道:“怪不得先前还刺了我一剑!” “…只是划破了一道。” “狡辩。”她冷哼一声,却低下身子伏好未再动弹:“也罢,就当是偿还你当时受的罚。” “偿还?”顾景慢慢眯起眼,周身的气息冷下来,半晌才转开目光平躺在小船上,语气平静:“你怕是偿还不清。” 青画一愣,干脆化成了人形,瞳孔成缝:“那你还要如何?” 她半身气势汹汹挂在小船上压得单薄的船身侧了侧,下半身却依旧伏在荷塘上,烟绿色的衣衫同发尾一同浸在池水里,铺展在水面上。 因得化人之时她还半浮在水面上,此刻衣衫已然半湿,眼睫上还颤颤挂着水汽。 顾景依旧平躺,只依着倾斜的船身看她,一动未动。 青画盯着他清亮深邃的眼神对视,视线慢慢移到眉间一点殷红,最终定格在两片湿润的浅红色上,待他终于红了脸忍不住要坐起身时,眯了眯眼,低头压了上去。 翌日,长筠特地早起为二人送行,笑吟吟地嘱咐青画:“待到了天祁山,你可要好好认个错。天祁山主定不会为难你的。” 青画心不在焉应一声,末了反应过来又问:“阿姐怎知他不会为难我?” 长筠摇头但笑不语,只转向顾景道:“顾公子一路且当心,劳烦照顾青画。” 顾景拱手,道:“自然。” 青画虽不满,却忍住了:“等从幽州回来,阿姐定要送我些奇珍异宝,才可弥补这一路劳累。” “好。”长筠摇头失笑。 一路无言。 青画倒是没什么,顶多是看他有些别扭而已。可顾景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一路既不说话也不看她,只管沉默着赶路。 又不是没亲过。青画啧一声,当年喝醉了的时候不就强行亲了一次吗。 “下来。” 天气越发炎热起来,颇有些想要急切迈进暑日里的意味。越往上的空中越发炎热,青画喜凉,此时早已受不住。听他叫停,连忙使了术法慢下御云速度。 “这里是哪?” “幽州。”顾景道。 “啊,”青画吃了一惊,看他:“不是回天祁山的吗?” 顾景看向她,突然笑了:“你这么想去受罚?” 青画噎了噎:“是你说先回天祁山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未提起先前那个不知所谓的吻。 顾景道:“进去吧。”青画只好跟上。 幽州城门比济源小镇阔气的多。一排兵士握着长戟,挨个排查着过往之人的行礼车辆。 青画皱眉道:“往日里的大城也未如此严格,今日是怎么回事?” 顾景摇头:“我也不知。” “啊,忘了你还很少下世来。” 轮到两人时,排查的人愣了愣,语气放的缓了些道:“你们二人来幽州成作何?” 顾景道:“有故友相约。” “姓甚名谁。” “天祁山,顾景。”他看了一眼青画,面不改色,“天祁山,青画。” 排查的士兵一愣,连忙行礼:“不知二位竟是天祁人仙一派,失礼之处还望恕罪。”又道,“如今幽州城不甚太平,不得不仔细些。” 顾景道一声无碍,他才接着记录道:“敢问,相约二位的故友姓甚名谁,家居幽州城何处?” “瑾王府,世子周彻。” 有士兵一路小心领他们至王府前,才小心告退:“二位慢行。” 二人还礼,待他走远,青画才道:“为何不报我碧华山氏?” “碧华山多妖。”顾景看她一眼,“这里是人世。” 第17页 青画勉强接受了:“你当真同这瑾王世子约了做客?” “自然。” “劳烦通报一声,天祁山顾景求见。” 门房一愣,连忙回礼道一句二位且等,连忙跑了进去。没片刻便笑的讨好出来,拱手:“世子在书房等着二位,让小的带您进去。” “有劳。” 门房将两人带到一处后花园便停下了,伸手一指前方:“穿过这个长廊,前面的便是我们世子的居处了。小的告退。” 待人走远,青画嗅了嗅满园的味道,惊异:“有血腥味?” 顾景看她一眼,道:“你随我来,不要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还出现了另一个小主角哈哈哈~~幽州篇终于开启了,加油。 ☆、狐转世子篇(二) 越往前,血腥味越发厚重了一分。这种气味让青画的妖性有些躁动,眼瞳竖了又敛,心神不宁。顾景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可有什么不适?” 青画扯了扯领间外衣,音色有些沙哑:“这个血腥气快要把我原身激出来了。” 面前的人似乎顿了顿,青画耳尖地听到他心跳快了一分。 刚要开口问手上却忽的一凉,接着便有一股清神凝气的灵力自手心蕴养至身体各出。 青画长长缓了口气,接着便一愣,低头看着与自己交握着的那只手,指节匀称细长分明,温凉地透着和缓的气息:“这是天祁秘术清心咒?” 顾景回头看她,半晌嘆口气:“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青画识相地闭嘴,任由他牵着往前。手心的触感既凉又暖,这个感觉让她思考了很久少时陆伯是如何教的出她的这种表述。半天,抓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踏上玉石台阶时,血腥气重的几乎可见。青画松了松袖口,随顾景进了房门。屋内却干干净净半分血迹也无。 “世子。”顾景松开她的手,沖屋内之人颔首一礼道。 “二位请坐。” 周彻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青画只看了一眼,不由在心底嘆一声天生尤物。 狐族与蛇族,化形后都属于冶艷一派。而如青画这般的蛇妖,长相虽艷丽媚气,却是兽性未尽,受激受惊都会忍不住露出属于蛇兽的一面,一看便知是妖物。 而狐族一派,尤其是幽州狐族,先了别的妖类千年便入了人世。早已经将人与妖的气息结合的严丝合缝,面容纯粹干净又妖异明锐,正如眼前周彻这般。 眼前之人似乎并未看出来她在想什么,遥遥朝她笑了笑,道:“这位是碧华山的小殿下?” 青画的目光在他铺坠在肩上有些凌乱的长髮上转了转,又盯了会儿他精緻却不显女气的面容,半天挑着眉才嗯了一声。 周彻就是想装作不知她在想什么也装不下去了,无奈道:“殿下看我做什么。” 他看了一眼顾景,笑道:“先不说眼前顾公子如何清俊绝伦不在本君之下。只据我所知,碧华山的三殿下俊秀风流,当属妖族之最者。如此,殿下又何必要在意本君模样。” “你说沉玉啊。”青画上下看他两眼,道:“若是外界皆知晓世子这般,我哥哥也不一定坐稳了这榜首。” 周彻挑起嘴角笑了笑并未再答,只为三人各斟一杯热茶,道:“想不到今日来的人竟然是顾公子。” 顾景没什么表情:“家父有些事务要处理,便派了顾某前来。” “也好。”周彻将茶水递至唇边,慢慢酌饮一口,道:“顾公子未至百年便修得仙身,可惊住了这仙妖二界。有顾公子协助,本君自然没有不放心的道理。” 青画听不懂,便扯了扯他的衣袖,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顾景却抿着嘴角将袖口抽了出来,并未答她。 青画看着他被茶水雾气氤氲的的面孔,拧了拧眉。 周彻在一旁,按了按眉心失笑道:“殿下可知,我幽州狐族周氏一派已入世夏朝近千年。” 青画点头:“自然是知晓的。” “千年来,幽州狐主只换了三个。而皇帝,却已经换了百十个了。”周彻一手支起下颌,笑意淡淡:“一个人只能活几十年,而一只妖却可以活很久。” 他顿了顿,又恢復的笑容接着道:“我们若是不想被普通人族发现什么,须得过几十年便清洗一次记忆。于是便同天祁山约定,每二十年,梦魇一术借天祁秘法回溯之术一同,重置幽州全城人族记忆。” “唔,原来如此。”青画愣了一瞬间,半天才道:“可这样的话,若是遇到熟悉的人,你们却有不同的记忆可怎么办?” “啊,”周彻把玩着杯子的手停了停,半天才挑起嘴角笑了笑。不知是否看错了一般,笑容里似带着些许恍惚。他语气懒散:“所以,我们不太与人类接触。 青画在心底啧了一声,不知作何滋味。一个人都不熟悉,那在人世待着有什么意思。 没有了顾景的清心咒,那血腥气又上来沖地她有些躁动,便皱眉道:“世子屋里这血腥气是从何而来?” 顾景看她一眼,将茶杯在手中转了三圈后放下,慢慢握上她的手嘆口气又开始输送灵力。 青画惬意地往他身侧靠了靠,听周彻道:“方才我父主受了伤,在我这里收拾了一番。我已然开窗透风,只是血气还未散尽。” 顾景同她对视一眼,转过脸向周彻道:“敢问世子,令尊自百年前宿海一战便消失许久,如今怎会突然归来还受了伤?” 周彻也顿了顿,思索道:“我也不知。父主早在几个月前便出现过一次,这次回来却带了伤。只是我看那伤口却并不如何严重,或许是在外同人打闹所致,也未曾好好询问。”他笑了笑:“父主行事一向不羁,同小妖小仙打闹是常有的事。” 青画道:“世子可知,先前几日碧华山角济源镇,有一府的人被梦魇之术强行删改了记忆。” 周彻似乎不太相信,可看二人神色笃定,便敛神凝眉细想了一番:“除了幽州嫡氏,我可确定无人再会梦魇一术。周楚先前一直在关外守关,我却未出幽州城……只可能是父主了。” 青画道:“没错,令尊自百年前宿海一战后边不见踪影,近日出现或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周彻眯了眯眼:“你是说,琚奕出关?” 顾景点头,道:“琚奕此人一向野心勃勃,此次出关定会报当年苍则帝姬一剑之仇。而十二狐主又并非同他一心,怕是他又要起事。” “等周楚回来,我会同他商量。” “三位客官里面请!” “杜兰房。”周彻道。 小二连忙应了一声,将他们引到最里面的厢房,听周彻说菜品一同往日便打了巾子弯腰下去了。 第18页 “你为何,坐着轮椅出来?”青画打量了一下房内情形,挨着顾景坐下问道。 “不想走路。”周彻言简意赅。 青画:“……” 厢房的位置很巧妙,海春楼构造成半圆弧形,将大厅围在中心,分为三层,以首接尾依次接层。而他们正处的杜兰房则是一层的末尾,同二层的另一端相接。 此处不吵不燥却又视野开阔,厅内隐隐约约的琵琶琴声依旧能清晰地传过来。 “这里是幽州最富盛名的酒楼。”周彻慢悠悠地打开窗边挂着的布帘,挽着帘子道:“幽州城位于皇城脚下,而这一带更是皇家贵族的……长居处。” 青画见他愣了愣又慢慢眯起眼来盯住前面的一处方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着眼见处,是一个红衣的女子,面容如何却看不太清楚,只是观其周身气度当属英姿飒爽骄矜风流。她身边倒还有一个锦衣的公子哥,摇着一把扇子装的倜傥,却一眼看得出是急躁浮华的性子。 周彻啧了一声,移开眼去,低垂着眼帘未再言一词。 僕婢领着二人越走越近,谈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那女子一把透彻的嗓子不耐烦道:“你跟过来做什么。装也装过了,赶紧走。” 锦衣公子赔笑:“阿妙总得让我在这里等上一等吧,现在出去,若是遇见了娘娘她们总归不太妥当。” 青画听见身边有人冷哼一声,抬眼果然见周彻神色不虞。 那女子似乎愣了一愣:“你叫我什么?” “阿妙啊。”锦衣公子笑声端的和煦。 “滚你娘的阿妙!” 谈话间两人已走近至他们窗前,耳尖听间一声轻笑。沈妙冷着脸看过来,那张已经见过好几次甚至还近距离接触过的脸还是让她惊艷了一番,愣道:“你怎么在这儿?” 再看了看他旁边还坐着两个人,观其样貌皆是难得一见,不由多看了两眼,微微一笑颔首便算是招唿了。 未等周彻回答,便听她身边那锦衣的公子道:“周世子今日怎地--方便出来?”他隐晦盯了盯他的腿,微妙地笑了笑,目光在青画脸上多转了转:“还带了朋友?” 看周围有人看过来,锦衣公子又道:“在外面说话不方便,不如我们也过去?” 周彻挑挑眉未答话。青画却听得顾景冷哼了一声。 “你过去干什么?”沈妙却拧眉看他一眼,“绕也绕了,外面的人也该走了,你也走吧。” “阿……殿下,”看她表情,锦衣公子识相地改了称唿,讪笑道:“好说我们也同世子许久未见……” 沈妙干脆地打断他:“你同他有什么好见的,赶紧走吧!” 见他脸上红红青青颜色变了又变,周彻笑了一声望过来,却是只看着沈妙:“确实是多日不见,殿下可要进屋一叙?” 沈妙刚要说我同你也没什么好见的,抬头却见锦衣公子缊怒的神色,想了想便颔首道:“也好。” 她这厢自己过去,身后这人到底没有跟上去,只得狠狠瞪一眼屋内三人,便摇着扇子冷哼一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腹黑懒散 x 别扭傲娇 (怎么说嘞~这人设~其实我是很喜欢耽美的hhhhh) ☆、狐转世子篇(三) 沈妙进来后,想了想,还是提起裙裾坐在了周彻身旁。 青画这才有机会好好看一看她。面色虽不说绝色却纯净可人,着一身红衣又平白增了分艷丽,打眼望过去便招人喜爱。可一开口却清脆利落地不似长相般温柔:“可烦死我了,终于把他弄走了。” 见对面二人看过来,又笑了笑露出一侧浅浅梨涡,颔首道:“沈妙。” “青画。”“顾景。” “殿下怎的有空和李晟在此闲游?”周彻垂首为她添一杯茶水,状似不经意般问道。 沈妙接过来一口饮了,重重一放气道:“还不是母后,非要让我来相见个世家公子。谁知道一见面竟然是他啊!” “为何?” 他问的不着边际,沈妙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嘆口气道:“二妹妹同郑元定了亲,母后便坐不住了,非要赶紧给自己找个亲家。”当着另外二人,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沖青画笑了笑。 “殿下今年年岁何许?”周彻看着她透亮的眼睛,问道。 那双眼便灵动地转过来,带着不解:“虚岁已十九了。怎地?” “是到了年纪。”周彻搁下茶杯一只手却还摩挲着,转过脸来极其正经地看着她:“殿下看我如何?” 那边青画同顾景一同瞪大了眼睛。 沈妙倒是没什么反应,只上下打量他一眼,点头:“世子自然是可以的。若是寻了你做夫君,全幽州城的女子都是羡慕死我的。”她嘆口气,笑得意味深长:“不过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你还是算了吧。” 周彻竟有些不放弃的样子:“若是你做世子夫人,守你安全我还是做得到的。” 沈妙像是颇为诧异,道:“你今日是怎么了?” 周彻笑了笑,松开杯子:“--我就是问问。” 沈妙撇嘴,语气微妙,低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幽州瑾王一族,外人或许不知,可皇室中人谁不明白,惹谁都不可惹你们的。” 可她却不知道,这屋里的除了她,没有一个是普通的人。青画同顾景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如此。 沈妙放缓了声音,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可不敢跟你扯上什么关系。” 周彻没再开口,只捏着茶杯笑了笑。 青画瞥了瞥茶杯上微不可见的裂痕,悄悄向顾景眨眨眼。 “对了。”沈妙笑着道:“还不知二位是哪里的人,可是来幽州游玩的?” 顾景颔首道:“我们自天祁山来,同世子叙旧。” 沈妙啊了一声,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一眼周彻,接着才道:“原来是天祁山人仙一派……久仰。我就说,周世子怎会是普通人。” 周彻笑了笑:“周家在幽州千百年,普不普通你们还不清楚吗。”他示意一下青画二人的方向:“先前城里不是有妖祟作乱吗,他们是来协助除祟的。” “……” 青画对于强行安插在身上的任务十分不满,便心生戏弄哼笑一声:“世子记性不太好,我们来此可是主要是为了给你找番姻缘的。” 周彻的笑容裂了裂,转脸看一眼顾景,见他只低着头,嘴角却有微弱的弧度,不知作何滋味,刺了她一句:“哦。我还当你们为了自己打情骂俏来的。” 沈妙笑的幸灾乐祸,道:“原来世子这般风趣。”又沖他递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可惜了竟也被人逼着结亲。” 第19页 未看见他的面色僵了僵,沈妙已经转开目光向青画眨眼道:“青画姑娘好生标志。怪不得人说修仙养性呢,连长相都会比常人精緻三分。” “哈!”青画笑得十分开心,眉眼都弯成细细的弧度:“那你可愿修仙?人若修仙,寿命都会长上许多呢。” “这倒不用了,”沈妙笑眯眯的:“我觉得我过这一辈子挺好,生老病死,也算是一种体会。”她少见地有些羞赧抿了抿嘴,小声向青画道:“若是寻得一知己,同他一起老去也是开心的。” 周彻本就支着耳朵注意着她们的动静,忽的听见这么一句话,心中不知如何作想。 却又听得青画那个不长脑子的居然很贊同:“没错,一起生一起死也是很好的。”顿时便想把她扔出去。可是他又不一定确保能打得过顾景。 眼见二人谈话越来越深入,他不得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地打断她们:“周楚递了信,不久就要回来了。” 果然见沈妙眼睛一亮:“真的?!什么时候?” 周彻突然有些后悔。却又听她笑意盈盈地道:“来日我可要去府上讨一些关外的烈酒!” 他满意地点点头:“嗯。” “不过,他为何这个时候回来,关外的战事可是结束了?” 周彻道:“先前不是一直有妖祟害人吗,我在信里同他提了两句。刚好最近关外又稳定,他便想回来看看。” “妖祟害人?”青画熟稔地捡起双箸,夹起一块鸭肉。看了看骨头比肉多,便嫌弃地搁在顾景面前的碟里。 周彻看着顾景红了的耳根,笑得微妙:“是啊。你们先前进城的时候没有发现,排查的极其严谨吗。城里已经出了好几条人命了。” “确实。”顾景无奈看着又搁在面前的一个鸡腿,向青画道:“你不是喜欢吃这种的,给我做什么。” “这个好吃。”青画惬意地舔舔嘴。 沈妙咳了咳,笑的暧/昧:“两位感情真好。” 周彻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转,意味深长。 闻言青画想了想,她也觉得顾景挺好的。冷静又厉害长的还好看,之前见面打架时的不满早就不知道抛哪里去了。 于是心底并不反对,甚至还认同地点点头:“没错。” 顾景觉得耳尖烫的发疼,只得僵硬地扯开话:“那妖祟害人可有什么目的?” 周彻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妙,才道:“不知。” 顾景只这一眼明白这目的并不可小了去,碍于沈妙在场便简单嗯了一声。 沈妙却并未发现他们暗地的深意,只酌了一口清茶,才道:“先前史书里记载并非没有类似的事,只是还未见过死法这般……” “另类。”周彻接口,看着他们解释道:“死去的人生前并未受伤,甚至面色还是红润的。开始还有唿吸,而后像是一睡不醒般,几天后生气丧尽死去。” “没错,”沈妙点点头:“这种害人的手法极其独特,官府盯了许久却依旧查不出什么,只好猜测应是妖祟作怪。” “唔。”青画想了想:“这种方式有些耳熟啊。” 顾景与周彻对视一眼:摄灵之术。 禁术摄灵,即是将他人灵力抽为己用……只不过须得是未修成妖道或仙道的灵力。而先前雪狼妖早已成妖道,甚至即将觉醒回靖知原身,这种术法却是不可行的。 所以这些被害的人都是有身负灵力可走修仙一道或是……转魂之约。 “哎呦,”青画沮丧地搁下筷箸,道:“最近怎地这么多这样的事。” 顾景没有说话,他自然也是怀疑雪狼一事同幽州是有牵扯的。 沈妙识趣地没有多问,只笑道:“不过二位放心,白日里幽州还是很安全的。若有机会,可带二位在城里好好玩上几天。” 一听这话青画打起精神来:“幽州这里可有什么好酒?” 沈妙是个爱酒的,听她问当下眼睛一亮:“自然!”她嫌弃地看一眼一边装点精心的酒盏:“海春楼的酒虽说也不算难喝,可总有些譁众取宠的味道,不够纯郁,只有那些钱多人傻的冤大头才来爱这里。” 冤大头周彻:“……” 青画颇觉兴奋:“没错,我也不爱喝这种。只有街巷里的酒家,自酿的烈酒才够味道呢。这种明显花哨的酒,送给我我也不愿喝。” 端着酒杯的顾景:“……” 沈妙却极开怀地笑了:“正是这个理呢!不过都说关外的酒才是最烈的,改日周小将军回来,我们同他讨一些来好好尝尝!” 青画却眯眯眼道:“我可等不了这么久,今日你勾起了我的酒虫,需得带我去好好找找这城里的好酒。” “乐意至极!我恰好知道这城里有一家酒坊,味道可是足足的。” 见两个人这三两句便忍不住就要跑出去,周彻连忙劝她们先垫些吃食以防一会儿醉酒伤身。 青画不乐意,可刚要开口,顾景却看她一眼道:“一会儿再出去。” 见二人老实坐下夹菜,周彻赞许地沖顾景敬了杯酒。可想起刚刚的冤大头,小花酒……他嘆口气又放下了酒杯。 虽坐下了青画却还不肯好好吃饭,不住看着沈妙,想等她吃完两人好出门。 沈妙当然也忍不住,稍稍添了几口便看向周彻。直到他无奈摇摇头:“你们注意些人多的地方,莫要再冲撞了马匹车辆。” “……你又提这个做什么。”沈妙撇撇嘴。 “这不是你先前刚出了事吗。”周彻笑了,精緻的眉眼都柔和了许多:“小心些总是好的。” 青画疑惑:“出了什么事啊。” 沈妙有些尴尬,牵起她的手往外走:“等我出来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走世子和公主的感情线啦~不过案件这种东西不准备深了写~总之是一篇简单的感情路线小白文啦哈哈哈 话说,顾景还是很有魄力的hhh ☆、狐转世子篇(四) 等她们坐在小巷的酒家里时,天色开始有些雾蒙蒙的黯淡下来,飘起了细雨。 沈妙倒了两盏酒来,递过去一杯,慢慢饮了一口。辛辣醇香的液体滑过喉间,一路灼到胃里,她惬意地眯眼。看了看窗外,道道细细的雨帘自屋檐上滴落,坠青石板上常年累积的小水凹上。 她忽然很有兴致说些什么,于是开口:“其实先前,我同周彻算是并没有什么交集的。” “哦?”青画小心地用分叉舌尖在盏内舔了舔,蛇类的嗅感总是比人要灵敏许多的。于舒爽刺激中抽空听得这么一句,她又有些疑惑,看周彻的样子,二人应是熟识的才对。 “瑾王一派向来不太与人交往,除了周楚二公子偶尔去皇宫内转悠一番找些酒食。”沈妙搁下酒盏,慢慢道。 第20页 “父皇吩咐过,任谁都不要阻拦他。”她笑了笑:“宫里的人都当父皇只是极其疼爱周家二公子罢了。只有我们这些皇子皇孙才知道,周氏,一家都不可得罪。” 青画点点头,她也猜的出来,皇帝必然是清楚他们身份的。 “不过一来二去,我倒是同周楚混熟了。”沈妙想了想,才道:“不过那时我却还是极少见到周家别的人。直到有一天--” 春意正浓,大雨稍歇,几个世家的公子小姐们约了长街策马,沈妙向来是不愿参与这档子事的。街上人马车辆众多,他们只管策马掠过看身后一片兵荒马乱笑得张扬。 甚至偶尔伤了人,也只管丢了银子了事。却苦了街上的人家,每年春日里头都要狠狠咒骂一番这些游手好闲不知疾苦的世家子们,再却只能小心避开他们游玩的地方。 周楚自然也不会去参与这种脑袋进水的事,可二人又是闲不住的性子,便商量着去城外的林间赛马。 沈妙牵着大俊在瑾王府外等他回去换衣牵马。等了许久却还不见人出来,她有些着急,便寻了门房去问。没一会儿,门房得了话道二公子常骑的那匹马生了病,需得再挑一个合眼的,让她先进去在园内歇一歇。 沈妙犹豫了片刻,便将手中缰绳递给门房,进了府内。 园里绿意盎然干净整洁,横铺直叙的长廊梁木有些斑驳,透着年份久远的古朴大气。比那些金碧堂皇的大世家好的多了,沈妙衬思,这种沿袭了千百年的贵气才是最难得的。 她没有再往里,四下看了看,见西南角有个廊亭,便提裙走了过去。 亭子四面环水,只通着一条曲折的长廊。池水碧绿清透,有鱼儿若隐若现在叶下,挑起细细水花。 沈妙很少见这种只有在偏南一点的地界才有的水曲长廊,眼前一亮,便一路走走停停,蹲下来摘了根草叶逗鱼。 等她站起身,穿过一侧弯折时,打眼一看,却见得那廊亭里面原来坐着个人。沈妙一愣,心道这位应是那周家世子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言道一声,却见那人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 沈妙剎那屏住了唿吸。 好看的人她不是没有见过,像是周家二公子周楚,在幽州城是数一数二的样貌。可周楚其人是英挺,样貌便融合在了全身里,只晓得这个人是顶好看的,却不太在意这张脸的眉眼细看如何。 而周彻却不同。似乎将气息敛到了极致,一眼看过去便只记得他眉眼如何精緻。当然整个人也是好看的,却并没有半分女气,嵴背挺直,眼神淡漠。 沈妙顿了顿,开口:“……世子。” 周彻只点了点头,并未理她。 按理说她公主的身份更高了一层,可沈妙却无端端觉得他比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尊贵。怪不得,开蒙的时候父皇便说过,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周家的人,然后让他们把这句话烂在肚子里。 沈妙颔首算是见过,而后便小心地退了出去,等到长廊口时才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恍惚。 周楚终于挑好了马出来,笑嘻嘻道:“好了!” 他那马却有些不太听话,焦躁地不住甩着缰绳踏蹄子。周楚有些不耐烦,道:“再乱动就吃了你。”那马顿时安静了下来。 沈妙笑了:“这马还能听得懂人话!” 周楚得意洋洋翻身上去,松松握住缰绳:“走吧。” “我跟你说,我刚刚看见你哥哥了!” “啊!我忘了他在园子里餵鱼来着。怎么样,他没说什么吧?” “没有,你哥哥长的真好看。” “那是!我们族……里长的最好的就是他了。哎,怎么样?要不要嫁给他当我嫂子?” “不要!好看是好看,可是太吓人了消受不起呀!” “哈哈哈我也觉得,不过他训起人来才最可怕!” “那从小可苦了你了。” “习惯了习惯了----过来走这条路人少。” 声音渐远,周彻面无表情地把鱼食掀进池子。 周楚欠收拾。 晚上回到宫里,收整完毕闭眼躺在床上时,眼前还是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他的样子。沈妙捂着脸,在黑暗中瞪大眼。半天才迷迷煳煳睡着。 年少的暗恋是很容易理想化的。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只看脸不看人的时候。 惦记了许久之后,沈妙已经渐渐记不得他到底是长的什么样子了,只是恍惚中晓得是极其好看的。可新鲜的事很多,没多长时间这份不成熟的好感便抛在了脑后。 只是没多久,周楚便自请去了边疆守关,父皇虽然极其吃惊,却犹豫着点头同意了。 送别的时候,沈妙还是不舍的,道:“来日回来你可要给我多带几壶酒,都说关外的酒最烈了。” “行。”周楚明明也是不乐意的,却不知为何非要去守关。他皱着眉小心瞥一眼高墙内,嘟囔了一句什么。沈妙勉强听了听,好像是真小气如何如何。 周楚走后,日子很是无聊了许久。 她不乐意同那些人玩,于是只好天天在屋里长蘑菇。后来宫里便出了事,父皇先前宠爱的一个妃子竟突然发狂杀了人。一时有传言道贵妃被妖物附体,还有人亲眼看见她的指甲竟有半尺长,一下便将宫人掏了个对穿。 沈妙还跟着担惊受怕了许久,后来有一天夜里,她去询问先前夫子所交代的事务时,刚好撞见父皇同一个人一起从宫里出来。 那人坐着轮椅,一身素白广袖长衣,半束的长髮垂在扶手肩后。她心底一慌,突然有些迈不开脚。 “阿妙?”父皇看见了她,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里。” 沈妙拔腿就想跑,却被周彻一眼定在了原地。她张张嘴:“我……” “你先回宫。”父皇挥挥手,示意她走开。 “……是。” 她到底没有回宫,自己跑到后花园里坐在花池边抖着手揪叶子发呆。 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懒洋洋地带着一丝沙哑:“你就这么喜欢揪草?” 沈妙僵了半天才回过头,果然是他,不过却是一个人,她愣了半天,“……啊。” 周彻无意味地笑了笑,按着扶手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妙从草地上爬起来,看着手心脏兮兮地粘着几根草叶,拍了拍,走了。 晚上父皇果然传了她去见。 “你之前可曾见过周家这个世子?” “……见过。”沈妙犹豫一会儿点点头。 父皇仔细打量了她的神情,并未发现什么不对,才嘆口气道:“你不要同他走的太近了……” 沈妙顿了顿:“为何?” “他们家,同我们不是一路人。”父皇摇摇头,神色复杂:“先前见你同周楚交好,朕也没有说什么。”他顿了顿:“只是你要记得。来日,朕会让皇后会给你安排一个好的亲事。” 第21页 沈妙心里如同一锅乱麻,不住分析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却理不出什么头绪。只能干巴巴应一声:“是。” 那天之后,一切也回归了风平浪静。有人忽然提起道,那个发狂了的贵妃何时已经不知所踪了。 沈妙甩着长鞭的手却顿了顿。 再后来,不知是何人研究出了马球这个游戏,一时风靡了整个夏朝。而幽州位于皇城脚下,又属最富饶的地带,那些世家子们自然是一马当先地精研此道,就连策马闯街的人都少了许多。 沈妙自然也是少不得跟着这阵风的,去宫里精匠处做了全套的马鞍长杆,等着过几天校场的马球比赛。 制衣局送了一整套的劲装来,沈妙换上试了试。宫人笑道:“公主出落地越发窈窕了。” 沈妙笑了笑,打量着铜镜里的人,长发以缎带高束,暗红色劲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体,不同常衣的宽松飘逸,打马球所穿的这身衣服英气利落,将她修长的脖颈和笔直双腿显露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是个双向错线暗恋的故事哈哈哈~全文都不会有虐点的嘻嘻~~~ ☆、狐转世子篇(五) 扣好腕袖,她试了试并无何处阻碍之感,这才满意地换下。 自后院牵了马过来,沈妙问道:“之前可有给大俊除虫?” “回公主话,自然是除了的。”侍马小厮连忙道。 她上前牵住绳子,察觉到它有些不耐地喷了喷气,顺了顺鬃毛安抚道:“许久未带你见人了,今日咱让他们见识一番你的厉害。” 她笑得明媚张扬,眼角都是狡黠的弧度。翻身上马,发尾扬起轻巧的弧度,清喝一声:“驾!” 侍马小厮顿了顿,长出一口气。 “姐姐!” 到了校场吩咐人将大俊先牵到马厩里,沈妙回头应了一声:“哎!听到了听到了!” 沈玲笑嘻嘻地夸张瞪大眼睛,眨眼道:“姐姐今日当真是英姿飒爽!” “就你懂得多。”沈妙点了点她的脑袋,道:“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 沈玲拽了拽她的袖子,哼一声道:“别提了,刚路上还碰到个讨厌的人。” “谁啊?” “诺。”她示意一眼廊下长亭里一身水蓝色劲装的少女,不屑地撇撇嘴。 是定国公府的四小姐。 沈妙望过去的时候,刚好便和她的目光对上,只得僵硬地笑了笑。幸好对方也是心不在焉地,微微一笑便接着望向另一处。沈妙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便见得许多人或有意或无意地围在一处。 “啧。”沈玲看着那个蓝衣服的少女,轻呵一声道:“我还当她多清高呢,还不是照样转不开脸来。” 沈妙很好奇,却见那处围得结结实实,半分人影也见不得,问道:“那边是谁啊?” “你还不知道?”沈玲惊地讶回头,见她满脸迷惘的模样只好解释道:“那边是瑾王世子周彻。说是很少露面的,反正我是第一次见。”她沖沈妙笑嘻嘻地眨眼:“长的特别好看呀。” 沈妙心中各□□绪翻转着,半天哦了一声。 比赛分为了两队,沈玲沈妙两姐妹抽籤分到了一组。同组的还有那位定国公府四小姐杜怡婷,六殿下沈骥,刑部侍郎公子李晟等人。 “殿下今日当真是国色天香。”杜怡婷笑了笑,温柔可人。向她道:“今日的比赛只做怡情,殿下要注意安全。” 看着她的笑容沈妙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只好道:“自然。” 见她娉娉婷婷去后面牵马的背影,沈妙回忆了许久,却并不记得在哪里曾见到过,只好正了正袖口便走。 “姐姐你同她说什么!”沈玲已经牵了马过来,刚好遇见她二人便气鼓鼓哼一声,一身浅绿的骑服倒也显得成熟了些。 “没什么。”沈妙戏嚯地打量她一眼:“二妹妹也长成大姑娘啦!先前母妃不是张罗着给你结亲呢,我总觉得还你小,这才注意着已经这么大了。” 沈玲羞红了脸啐一声:“结什么亲,姐姐也就比我大了一岁不到呢!” 沈妙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了笑。 赛场是先前夏朝初时的猎场,场地极大,策马奔腾都是可以的。后来赛猎一事冷下来,便充作了世家子们的马球场。 场地两头各有一个是木门拦网做的地界,比赛说简单也简单,说不容易倒也真的不容易。只需要以杆击球将那成人拳头大不了多少的鞠球击进对方的拦网中即可。 双方与自己人商量好位置后依次上场。沈妙身姿轻巧柔韧有余,便安排在了进攻位。她握了握手中月形球桿,挺直了嵴背坐在马上。长风猎猎吹得她发尾迎风扬开。 暗红的骑装将她的身形勾勒地越发窈窕,周彻眯眯眼,以手撑起住侧脸,认认真真地盯着她。 场地周围有二层的阁楼以供观看,男眷同皇帝近臣们在一楼,女眷在二楼。此时已经满满围了许多人,不住有人窃窃私语着。 周彻清清楚楚地听到楼上一句:“大殿下出落地这般俊俏了!可是还没有定亲?” 有人笑意满满地答:“阿妙是个没定性的,现在还未曾想过这些呢。不过你家的三公子也不错,端的是丰神俊朗呢。” “刚好,阿晟也为曾定亲,要不……容妾身攀个枝儿,之后让阿晟同殿下见一见?” “哪里的话,夫人同本宫想到一处去了。” 接着便是高高兴兴的交谈声。直到听到定了七月廿二安排两人相见,他才慢慢哼了一声,继续盯着不远处那个暗红色身影。 沈妙却突然回头,目光同他撞到一起,两个人都愣了愣。 她很快的移开脸,长出一口气将恍惚心跳抛掷脑后。半晌才紧了紧袖口,小臂的线条柔韧,向对面的人笑道:“可以开始了吗?” 有判员击鼓三声示意,沈妙缓缓平稳了心跳,盯住那人手中鞠球。 三声鼓落,场面顿时剑拔弩张,直至鞠球高高抛至空中---沈妙眯着眼迎着刺目的阳光,看准了时机双腿一蹬脚踏,自马上跃起的弧度惊人,扬起杆极速将鞠球直直压下---清呵一声:“驾!”带马而过。 “漂亮!” 有未参赛的少年在看台突然高喝一声,目光炯炯,与身边同伴道:“殿下当真是厉害!” 周彻的目光一寸未离那个策马击杆的身影。见她被对面三人驱马包围,眼看着那杆下的鞠球就要被拦截下来,沈妙却丝毫未慌甚至直直往包围圈里去,待到四桿齐下欲争之时,周彻却清晰地见她手腕轻巧一翻竟带着那长杆击球向后而去---紧跟着一声轻喝:“沈骥!” 她侧后方同速策马的人当机立断压杆接过,加速朝树下拦网奔去。 对面之人又急又惊,他们只顾着拦住沈妙激进的进攻,却未曾紧密防范着旁边的人! 第22页 而这时再断却已经来不及,沈骥已经速度极快地带球而去,一声长喝,扬杆击出,鞠球急速飞向拦网,那守门之人屏息凝神勉强去扑,却再未能拦的住这气势汹汹的一球。 首进。 沈妙松下缰绳一扬手,拇指食指相扣抵住唇边,仰首清啸一声。吓得枝头看热闹的鸟儿惊叫着飞离。 声落,看台上才似热水初腾,沸沸汤汤一片闹哄哄的叫好声。 “殿下厉害。”杜怡婷神色复杂地朝她笑了笑。 首进这球,除了沈骥后接,别的人几乎动都未怎么动地愣着看她耍花招。虽不是沈妙一桿击着,却是她出了最大的风头无疑。 沈妙沖她点点头,接着便听得沈玲凑过来咋咋唿唿地叫:“姐姐大气!”她这才得意洋洋地笑着拽了拽她的发梢。 周彻的目光她不是注意不到,只是不想去看也不敢去看。 深吸一口气,准备开下一球。 休整时沈妙已经同他们事先说过,接下来对面应当严防在她,所以开局时见她周围紧挨了三个人他们也并未惊慌。 第二球是杜怡婷抢得,她的姿势柔美了许多,与对面同一时间起身,转了个弧度扬杆斜斜一压,对面似乎没有料到,愣了愣神一打岔鞠球便已经被她抢了去。 沈妙接到她转过来的目光,无意味地挑起嘴角笑了笑。 她大概是看得明白了,杜怡婷应当是个自负好胜的性格。只可惜,技巧是有却不精,体力也有却不足。 果然她倾身运球没一会儿便被对面的人突然贴马扬杆劫走了去,杜怡婷愣了愣,只好放慢速度将位置撤给己方卫护蹙眉咬了咬唇。 那人沈妙倒是还认得,是陈将军的长子陈络,小时候还常常一起玩来着,可惜后来同他父亲一起去了西南就很少再见了。 自己被严密防守着,沈妙却也不慌不忙,端坐在马上轻策慢跑围观着战况。只见地陈络运球险险躲过了许多或明或暗地劫杆,伏在马上张弦即发的英姿确实有陈将军的风范,沈妙赞许地颔首。 周彻啧一声。 绕了许多弯路后,陈络还是将这第二球送进了他们的拦网。 双方皆进一球,一时间场上有些紧张起来。 沈玲沖她道:“姐姐你就放开了打吧!不然对面有陈络在我们可能会输的!” 沈骥也道:“我只擅突袭劫球,击球的位置你最合适。杜姑娘护你运球,其余的人或防守或找机会劫球各自准备。” “行。”沈妙点点头。 “运球让杜姑娘来吧,”一边的李晟突然道:“先前第二场的时候我见杜姑娘运的也是很好的……” 杜怡婷没有出声。 “我记得前几日城里下了场大雨来着,”一片寂静中,沈玲看着李晟,弯着嘴角笑眯眯地:“你是不是忘了带伞?还在花林子里迷了路,对吧?” 沈妙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紧接着别人也反映过来,忍住笑神色各异地看向李晟同杜怡婷二人。 见他面色难看的紧,沈妙才咳一声道:“这样吧,也不用杜姑娘护我运球,我们两个谁劫到谁各自运,可行?” 沈玲冷笑一声,顿时也没人出声。外人面前,她的公主架子倒是端的足足的,沈妙失笑,拽一拽她的髮带道:“你这副样子做什么,能赢不就行了。” “我就是看不惯!” 作者有话要说:  白莲出没~~~~必须拿下! ☆、狐转世子篇(六) 第三场很快开始,双方在各自位置待定之时,沈妙随口问一句:“谁来抢球?” “……我来吧。”杜怡婷看着她道。 沈妙不在意地挑挑眉。 “哎呦,可别摔了!”沈玲阴阳怪气地刺一句。 李晟倒是很痴情的样子,和声道:“杜姑娘可要小心一些。” 击鼓声落,这次对方抢球的人是陈络。丝毫不给杜怡婷半分机会,一个抬手毫不费力便抢了过去,策马路过时还拧眉不满道:“怎地不让殿下来抢。” “这就来!”沈妙笑一声,卡住缰绳:“驾!” 未等人反应,三两下便轻易破了对方三人的防守,斜斜便朝着陈络的方向冲去。杜怡婷面色青青红红换了几换,策马跟上。 “她……”李晟极为吃惊,而后不满道:“既然她能沖的出来,上一局为何不尽力?!” 旁边有个少年听见,有些讶异地语气古怪道:“殿下之前不是说了要测一测对面深浅……你没听吗?” 沈玲盯着他面色难看的脸,策马飞过不忘嗤笑一声:“人家只顾着看鲜花了么不是!” 陈络见她追来,长笑道:“你追不上我!” “未必。”沈妙伏在马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沈骥铃铛!” “知道啦!”沈玲大声笑着,同沈骥一通加速包了过来,陈络早就注意到他们一直或远或近地跟在身边,本以为是要劫球,谁成想竟是只为了压住他的速度。身下的马有些受惊,他却碍于控制不敢慢下速度。 陈络脑海中急速思考着脱身方法,四下打量,而后突然调转马头朝一个方向奔了过去。 沈妙哼笑一声,贴马跟上,同时长杆出手,这个角度若是无意外当是稳稳接住的----然而不知何处伸来了另一根杆子竟恰好挡住了她带球过去的路径,“噔”一声,鞠球自杆尾飞了出去,速度极快地落入场地另一边---此时拦都拦不住了。 沈妙勐然抬头,正撞上杜怡婷懊恼的表情。 连陈络都极其讽刺地笑了声,而后一言未发策马追球去了。 “你他娘的干的漂亮啊杜怡婷!”沈妙面无表情盯她一眼,视线未再停留急掠而去。 除了他们三人,没有人发现她的小动作。别人大约还以为是争球不利才使其飞了出去,沈妙却清楚,刚刚杜怡婷的位置是无论如何都抢不到球的,那她伸杆的意义----沈妙冷笑一声,噁心。 当然她想的却并不是完全正确的,比如除了他们周彻也发现了。仔细欣赏着她缊怒的表情,他竟也觉得别有一番味道,不由得笑了笑。 幸而球被沈玲抢到了,不忍再看她慌手慌脚地运球,沈妙相向策马喊一声:“这里!” 她周围顿时有人来拦,却被她一通斜侧躲过了。沈玲眼睛一亮击球过来--- 杜怡婷又跟在她的身边,沈妙伸杆的同时,她咬了咬牙想将这球抢过来,却听得耳边一声冷喝:“滚开!”浑身一抖便晚了一步,转头刚刚好同沈妙对视上,被她眼中的不屑厌恶刺到,杜怡婷抖着嘴唇忍不住想愤恨尖叫一声。 “干得漂亮啊小铃铛。” 陈络策马劫球时沖沈玲笑了笑,笑得她瞪着眼红了脸:“……谁是小铃铛。” “去围陈络!”沈骥当下立断道。 观察着四下的情况,沈妙运球很稳,未有半分颠簸的。团团追上来的人被她七绕八绕躲了开,只剩下紧紧跟着从斜侧方而来的陈络和想要拦住他的李晟。这小子虽然脑袋不太灵通,赛马的本事倒是有的。 第23页 拦网越来越近,陈络也越来越近。沈妙估摸着以这个速度冲到拦网处刚好会和陈络撞上,便咬牙加快了速度。 身下马匹似乎是有些吃不消一般,粗喘的气息越发明显,沈妙很少见它出这种情况,虽犹疑却好生安抚着:“乖一些大俊,马上就结束了!” 这边的拦网离得观赏台很近,越往前沖便越听得唿声越盛。沈妙吸一口气,看着几乎已经贴过来的陈络,咬牙想要犯个险。 陈络对拦下她这一球势在必得,李晟自然也看得出来,不由急切起来加快了速度。可谁成想两匹马贴的太近,他只感觉到前身一矮,身下的马匹前腿撞上了陈络的,竟以还在奔跑着的动作直直跪了下去!看台顿时一片慌乱失措的惊叫声-- 完了!李晟口中干涩之极神情绝望,他当然知道以这种速度摔倒在地会如何。前面的陈络也注意到了,大吃一惊想要伸手拉他,可隔了一只马的距离却险险未能够得着。 双臂狠狠一疼,李晟本以为这是跌倒在地的挫伤,可接下来应当更疼的痛觉却并未出现,耳边是唿啸的风声--他在马背上! 脱臼了的双臂和身前这人的高高束起的发尾告诉他---跌落在地的一瞬间,是沈妙把他捞了起来。 身后有马声嘶鸣,沈妙侧首刚好撞见李晟的马匹跪下的一瞬间。 来不及再思考,倒仰下前身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运足了全力至长杆一伸,鞠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旋转着急速往拦网飞去。而此时无人再注意它是否进了门--- 顺势起身时长杆堪堪拦住要往前倒的马匹,沈妙半身站起,一把捞住李晟双臂,顺着马匹前进的速度险险将他带了上来。 陈络松下心来,狠狠喘口气勒停马匹,贊道:“殿下果然厉害!” 沈妙刚要得意洋洋地说些什么,却突然面色一变将还未缓过神来的李晟往他身上一推,二人还未反应便听得她身下马匹仰头极其焦躁地长嘶一声,直直朝着对面的看台上冲去。 “殿下!” “阿妙!” “姐姐!” 刚才的疾行加了一个人的重量让大俊彻底吃不消了,沈妙只好忍住急切伏下身来摸了摸它的鬃毛轻声安抚,可它已经听不进去话只顾着埋头往前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台上也乱成了一锅粥。 沈妙无法,只好强制拽着缰绳朝较空荡的一边去,一路尘土飞扬喝道:“让开!!” 四下惊慌失措地险险躲开,沈妙还未松一口气便看见前面的情形---她直直冲过去的地方,正是校场边的避暑大湖。 我不会游泳……这是她电光火石间想到的唯一一句话,这次怕是要淹死了---这种死法也太窝囊了。要是史书上记载堂堂夏朝长公主一生传奇,还刚刚赢了马球---也不知道刚刚那个球进了没进---居然是被疯马带进湖里淹死的,该多丢人。 “啊!” 身后有大片的惊唿声接连响起,沈妙却懒得再想又发生了什么,只等待着落水之前多喘两口气---这个速度冲下去,恐怕是直接往湖底坠的。 突然间身体一轻,身后有个温暖的躯体覆了上来,沈妙一愣,似乎在空中静止了一瞬间,她低头去看,果然见大俊单枪……匹马地孤零零往河里沖,她不假思索道:“拦住它!” 耳边轻笑了一声,破风声响起,接着大俊便踉跄着栽倒在河边,抽搐着喘着粗气。 落在地上时,沈妙没把握好,用类似大俊的倒法一头栽在了救命恩人身上。 手下的身体结实却清瘦,她按了按抬起头,待看清楚这人模样忽的瞪大了眼,半天连道谢的话都说的七零八落:“你……你……多谢救我一命。” 周彻平躺在地上,笑着勾了勾手指头,沈妙依他俯身下去,听他低声在耳边笑道:“你挺沉的。” 噔一下爬起身来,沈妙面色忽青忽红地瞪他一眼。身后却挤挤攘攘围过来许多人,母后红着眼攥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不住道:“阿妙你没事吧?!” “姐姐!”沈玲吓的哭了,还是个半大孩子一样带着哭音道:“我还以为你要掉湖里了!” “多谢殿下对我儿救命之恩!”刑部侍郎抖着一把花白的鬍子,颤颤巍巍就要下跪,沈妙连忙拦住道:“应当的。” 皇帝面色复杂看一眼不知何时已经在轮椅上坐的端正的周彻,道:“今日阿妙的性命全靠世子相救……朕定重赏。” 周彻满不在意地一摆手,轻飘飘道一句:“陛下言重。殿下只是碰巧合我眼缘而已。” 四下一静,沈妙察觉到母后的手颤了颤。 “不过……”周彻指了指后面,道:“让她过来一下。” 他指的是杜怡婷。皇帝连忙吩咐身后的侍从去传。 四周的人虽然对他嚣张的态度惊讶之极,却并未见皇帝有何看法,也只默默压在肚子里,心道大约是此人救了长公主一命,所以颇有优待吧。 杜怡婷被传来的时候,神色还恍惚着,咬着唇看了沈妙一眼才行礼低声道:“不知陛下传小女来有何事?” 皇帝还未答话,周彻却先开口了,笑声也懒洋洋的:“自然是你谋害长公主一事。” “什么?!”沈玲吓一跳,惊叫道:“她害了我姐姐?!” 沈妙眯眯眼。 作者有话要说:  周彻和沈妙先前的故事快要交代差不多了~耶!谢谢小天使的收藏!给了莫大的鼓励!真的非常感谢! ☆、狐转世子篇(七) “……还望世子不要污衊怡婷,我怎会有机会害殿下?”杜怡婷唇色苍白,睁大的双眼中端的是楚楚可怜又不卑不亢。四周嗡嗡议论声渐起。 “且不说有没有机会,”站在沈玲旁边的陈络却突然出声,极其轻鄙地看她一眼:“先前你使手段坑害的事,同殿下我们三人可是心知肚明的。” 陈络一向不怎么爱开口说话,可一旦开口便是极其靠谱可信,陈老将军一家百年威名教出来的儿子必是刚正不阿的。顿时,周围的目光瞬间变了。 周彻好整以暇地观赏着她突变的愤怒神色,弯着眼笑了笑,指节分明一根一根点着扶手,“只有你身上和那马身上都有甘草混甘遂的味道……这两样药混在一起可是要出事的,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察觉。” 杜怡婷简直要发疯了,却只能强忍住颤抖,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简单。”周彻眯了眯眼:“你指甲里还残留着些许,可以让别人给你验一验。这种东西,洗是洗不掉的。” “……怡婷?”杜夫人看着自家女儿惨白的脸色突然惊慌起来:“不是你对吧?你快说啊!不是你对不对!” 最后一丝侥倖被浇灭,杜怡婷勐然瘫倒在地上,唇色苍白着闭上眼:“……是我。”她满眼惊惧慌乱看住沈妙,话声已带了哭音:“可是,我并不是想要害死你……我只是想让你……失误而已……我没有---” 第24页 “够了!”皇后勉强忍住怒气,颤着手指着她:“仅仅因为妒忌就能做出这种事,蛇蝎妇人!” 杜怡婷终于崩溃忍不住伏身大哭,可没有一个人再理她。 那边李晟检查好了并未有什么挫伤,连忙赶了过来,看着地上狼狈不已的杜怡婷有些发愣:“这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出声。 侍郎夫人连忙将他拉过来小声说了几句,他脸色忽变,不可置信一般看着地上的人:“你……” 半晌,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求情的话自己都无颜出口。只收回目光平稳了唿吸,神色复杂朝沈妙拱手弯腰礼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沈妙道一句不必便未在出声。他愣了愣,又转过脸向周彻道:“多谢世子方才救了殿下。” 周彻眯着眼勾起嘴角,干脆理都不理他。沈妙却瞪眼道:“他救我一命干你何事你谢什么!” 皇帝嘆一口气,转身便走:“今日的事就到这里吧。赏罚有度,不日则达。” “恭送陛下。” “你赢了。”周彻看着她,目光如实质沉沉。 沈妙一愣:“什么?” 周彻笑了笑,移开目光:“刚刚那个球啊,进了。” “阿妙,”皇后拉住她的手,犹豫着一嘆三口气,半天才接着道:“你……对那瑾王世子……可有意向?” 沈妙顿了顿,大约知道她要说什么。心底兜转了千百个念头,吐出来的一句话却是:“没有。” 皇后自然不愿也不敢去细细思考她话里的掩藏,要的只是她口中这个结果。 长出一口气,勉强笑道:“你年岁也不小了,沈悦都已经定了亲,就连沈玲那小丫头母后也在和陈夫人说着了……” 沈妙转身想跑,无奈手被拉的紧紧的,她只得道:“母后,我尚未有结亲的念头。” “那也不行,”皇后瞪眼斥她一句,“女儿家家哪有不成亲的道理!今日在马场之时母后已同别家的夫人说好了,廿二那日里要你同她家公子见上一面。” “行行行。”沈妙心道我还不能跑了吗。 皇后自然知道她想什么,不容拒绝道:“母后同你一起。” 没想到见的人是李晟,没想到他突然转了性子对她一阵讨好。更没有想到的是,竟然遇到了周彻。 沈妙饮了口酒,盯着窗外碧绿的叶子有些发怔。 青画啧一声,道:“你二人当真有缘。” 沈妙像是听到什么可乐的话,笑着笑着却嘆了口气:“还不如没有。” “那可不一定。”青画眯眯眼。 天色已近黑,二人饮够了酒只得先回去。 路上行人已经很少,皆是步履匆匆神色肃穆,看来妖祟害人一事让他们都提着心吊着胆。 青画好奇看一眼身边的人:“你怎地一点都不害怕?” 沈妙诧异地看她一眼:“怕什么?”而后反应过来,眨眨眼笑了:“你说邪祟啊。这不是您在呢么!” “也对!”青画对她的赞许接受的心安理得。 可是今日的风却吹的有些不对劲。沈妙清楚地感应到了皮肤上森冷的气息,她停住了脚步,拉了拉青画的袖子:“不太对。” 青画自然也感应到了,拍了拍她的手:“放心。” 不过,她已经感应到了一丝故人的气息。 酒巷离瑾王府和皇宫都很远,出来时也并未有人跟随。而此时,路上可见的人影只剩下她们二人。 有风唿啸着捲起一地枯叶松枝,唿啦啦在空中作响,带着不属于暑月的冰凉。 耳后有风声异动,青画眯缝一下眼睛,一把搂住沈妙的腰肢翻身便上了街道作坊的房顶。 天旋地转间沈妙还抽得空看了眼方才二人所站的位置,一柄泛着蓝光的长剑斜斜入了三分插在地面,犹自嗡嗡颤动不止。 若不是闪的快,那三分入的就是她们……只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她吸了一口气,便听得耳边青画道:“你在这里等我,处理完就回来。” “小心。” 有一道漆黑人影自剑刃后显现,青画瞳孔一竖便扬声道:“你们是哪家的走狗?” 那人却不答,只冷哼一声,提起剑便刺了过来。青画极轻巧地侧身躲过,离得极近时果然察觉到那剑上蓝光对自身妖力的扰乱吸引,眯缝着眼冷笑一声:“果然是和碧华山之事脱不了干系!” “没错。”那声音沙哑干涩,却偏偏要笑着,让人毛骨悚然:“迟早你也会同那小雪狼一般---” 青画运气一脚踏在刺过来的剑身上,嗤笑一声:“呵!这种话让你们老祖来试试罢!” 她扬起双袖,烟绿色的雾气腾起,噔噔噔三步看似轻飘飘却一步三钧踏在剑柄欺身而上。飞起一脚又踢上这人下颌,咚一声重重落在地上,却连同剑支一起化作雾气消失不见。 沈妙站在屋檐上松了一口气,可皮肤上的森冷却并未消下去,仔细又想一想,有什么唿之欲出----前面有声音传来:“青画?” “顾景!”下面的身影雀跃地蹦了一下。沈妙笑了笑,借着高处望过去,果然是白日里见的那人,以及他身边的……周彻。 刚好同他四目相对,沈妙愣了愣要说些什么,突然见他脸色一变:“阿妙!!” 他话音未起时,沈妙已经极其果断地翻身。可还未回头便听得身后悉悉索索一阵令人发毛的笑声,“不愧是……” 不愧是什么……她没有机会听清。下颌被捏起迫使她张开了嘴,一只苍白枯瘦的手,虔诚地托起一点蓝光,念叨了一句什么,那蓝光便乖巧地往她口中飞去……脑海一空。 终于想起了是什么不对……那死去的人身上并无任何伤口,甚至面色还极其红润……这样的话,为何先前那柄飞剑刺来时却不遮不掩杀气凛然,丝毫不怕伤了人---原来目标一直是她。 “放开她!” 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看见屋檐下三个同时飞上前的身影---最前面的是周彻。原来那天他就是这么飞过来救我的,她想。 一只手轻巧地接过沈妙。青画望过去,这才长长出了一口。 苍则两根指头捏住那蓝光拿指尖捻了捻,眯缝下眼睛,看着脚底踩着的人冷声问道:“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那已经不能再称作是人形,双目血红突出,五官歪曲身形佝偻着,它低低疯狂地笑出声,语气狠劣又愉快,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你们……你们都会死的……三界都要死!!贱人!都要死!” 它呢呢喃喃似癫疯似虔诚般一句一句地重复着,苍则愈发不耐,直接捏起一道金光刺穿了它的喉间。 第25页 周彻已经将沈妙接了过来,小心地探看一下气息才松了口气。 “为何她们找上了沈妙,”他顿了顿:“我先前早已探查过,她体内并无灵力,也并非……转魂。” 苍则厌恶地擦了擦溅在脸上的一滴血,嘆口气道:“还有一种,查不到的灵力。” 顾景抬头:“歷劫仙人。” 苍则笑了笑:“我大概猜得出是谁了。” 青画早在踏入街道时就察觉到了她的气息,这时才问道:“帝姬此时下界为何。” “说来话长,回去同你们细细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修改一个bug ~~先前说的沈妙喊沈玲的二妹妹喊错了,应该排三的~因为cp歪了hhhh之后更完统一改吧~~ 另外下一章是帝姬和靖知出没! 幽州篇还有四五天就更完了~ 下一篇后台马上开了,九渣渣想写耽美怎么破!!!求看到这里的伙伴留句话愿不愿意呀!!我好把大思路掰回来呀!!! ☆、狐转世子篇(八) “许久不见,殿下刚刚归来还要好好休养才是。”路过的仙君温和礼道。 苍则颔首以礼。 宫里一草一木半分未变。仙界同人界时间不同,她下去人世这一二十年,与这里不过是两三年不过而已。对一个仙来说,实在是算不了多久。 摸了摸临走时自己搭的这一盘棋,苍则神色恍惚了一瞬。 当是怎么想的来着,不满愤怒,凭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白白要去受这一场劫。还想着等来日归来,一定要将那混球拉出去在校场光明正大地揍一顿。 可没成想,如今却是连见都不想见一面了。也许是不敢见,谁知道呢。 金堂大殿,仙气缭绕。苍则单膝跪在殿上,收整好的一身单色常服掩不住锐利,她垂首道:“苍则歷劫已毕,前来復命。” 父主自然知晓他们在下界发生的什么事,咳一声道:“回来便好……靖知他……” 苍则抬眼打断他,目光平静:“歷劫便是歷劫,如今我们二人已然归来,前事不必再提。” 父主拧着眉嘆口气,头疼地一摆手:“罢了,随你去。” 他们下界发生的事只有父主同月老雨泽三人知晓,而靖知早已没了上一世的记忆,只如同睡了一觉般,醒来便是天亮。 明白苍则的意思,他们自会将这事埋在心底。 回宫的路上,雨泽拦住她,神色复杂:“殿下当真就这样……不顾了?” 苍则沖他笑了笑:“我的事仙君也是知晓的,没什么好说的。” 雨泽半晌未言,末了嘆一口气独自走远了:“你以后……不要后悔才好。” 苍则怔了怔,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无端端地萧瑟寂寥了一瞬,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接着又见他同另一个仙君遇见,交谈片刻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她突然想起来,早在百年之前,雨泽是下界歷过一场极为痛苦的劫的。 只是后来…… 命理紊乱……而错线牵扯上的那凡人受不了转魂之约生生世世的折磨,自己碾碎散尽了精魄,再不愿转世。 只留的他一人,失魂落魄独自回了仙界,直直昏睡了三年醒来。 “帝姬看什么看的那样久?” 身后有个声音响起,是熟悉的音色,语气却冷淡古怪。她顿住,静默站了片刻,一言未发便要离开。 可身后这人却不依不饶,嗤笑道:“原来先前是我错怪帝姬了,你中意的居然是雨泽仙君啊。”他啧一声,语气嘲讽:“真是没想到啊,可惜了雨泽仙君已经有了未婚妻,可怜姐姐……” 领口一紧,他错愕盯住眼下这张明锐艷丽的脸,带见得那暗红眼瞳中欲要焚起的火焰时,自己心中的邪火也熊熊烧了起来。 挥手一掌打开攥着他衣领的手,冷笑:“怎么,难道不是吗?我当你那日为何如此轻易便答应了雨泽仙君歷劫一事,原来……” 他胸口似是堵着一块结冰了的石头,要将五脏六腑一起冻住,非要狠狠打碎了才可长出一口气:“……原来你喜欢他啊。” “…你说够了没有。”苍则低垂着眼睫,看不清眸中流动的是什么颜色,声音却沙涩:“说够了快滚。” 靖知点了点手中摺扇,眯着眼冷笑一声:“当然没有。看来姐姐对自己歷的劫很是不满啊,怎地这样焦躁?”他慢慢围着她转了一遭,像是很不满地嘆口气:“可惜了,我未能陪姐姐尝一尝这劫数如何痛苦。据父主说,我在人界是个病秧子,只昏睡了几十年如今醒来便算完事了。” 苍则颤了颤。 他又嗤笑一声,低下头目光似是恶狠狠又似温柔眷恋般看着她:“其实这样却很轻松呢。只是遗憾未能尝一尝这人世疾苦是如何滋味。还要劳烦姐姐告诉我,佛说的人间八苦是什么感觉呢?” 没人答话。 过了许久,等他忍不住再要说些什么来浇灭心头沸沸洋洋越发灼热的火焰时,苍则突然抬头看着他,低声道:“先前是我错了,我道歉。” 她说:“以后就不要再相见了。” 像是蓄尽全力的一拳狠狠打进了平静的深水里,那种无处着力的愤懑感几乎要让他逼的发疯。 靖知一把攥住她要离开的手腕,往身前一拽眼角通红狠狠盯住她:“你什么意思。” 苍则看着他:“我说不要再……” 剩下的话被他吞进喉间,察觉到碾转在唇上灼热柔软的温度,似有火焰在脑海轰地点燃,苍则瞪大了眼睛,刚要挣扎却被他紧紧按在树上。 很久之后,听见他在耳边挣扎着低低呢喃:“苍则……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自从在宫中醒来,靖知总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空荡疼痛,似乎有什么从这里穿透,又挖走了什么……是记忆吗。 他不傻,父主说他歷劫只是在床上醒醒睡睡了几十年,那也该有回忆才对……而他却半分记不得,过去的那些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苍则呢?她怎么样?她回来了吗?她歷的什么劫,会是情劫吗?……她会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听小童来禀,说帝姬方才回来復命,他便急切地冲出了宫门。一眼便看见这种类似依依惜别的场面……压抑起的烦躁担忧瞬间爆发不可收拾。 可等吻在她唇上时……这种感觉竟似曾相识。他无比确信,之前从未敢真正地对她干过这种事……那这种感觉,又是什么时候?! “帝姬,有人在您的书案上留了一封信。” 苍则恍惚着接过来,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小童不敢多言。 视线在沾了血迹的信封上停滞了许久,她才吸一口气化了禁制打开。 第26页 帝姬。见信如吾。 琚奕出关,三界即乱。吾早已于十多年前其于宿海沉寂时便查与仙界之人有所牵扯,然碍于法术灵力所禁,不能言得所制何人。 十二狐主心其不一,除姬音陆仕方钺靳三人,其余皆可收为己用,却需得小心应对。因琚奕此次,所谋之事甚大,吾测其意或在混沌灵源,只仙班众人定不能与之抗衡。帝姬可往天祁碧华勾策三山,寻得可信之人。 此信观后即毁,勿要轻易同他人言。另,先济源镇当日确为吾所制,引来天祁碧华之人竟仍未可成。帝姬安稳归来便罢。 十二狐主幽州周炎。 “那信果真是我父主所写?”周彻问道。 苍则点头:“不会错。我同令尊与宿海一战时勉强算是交过一次手,自然认得他气息。而且信上带有只我可解的禁制,印记是幽州狐族。” “那便不会错了。”周彻点头。十二狐主印记每族只有一主可得,定无仿制。 青画皱眉:“可是,琚奕为何要碰混沌灵源?那里可是三界交口,碰之……大道必乱。”她愣住了:“难道他要颠覆三界?!” 顾景看她一眼,道:“或者说,他想再造一界。” “没错。”周彻道,“早在千年之前,仅人仙妖三界已经不能完全满足大道之世。心境打乱而癫狂的入魔之妖,入魔之仙,皆游离于三界之外。早有人想要破了混沌禁制,或者干脆将三界混作一团……” 青画静了静,看了一眼顾景皱眉道:“若是当真这样,那毫无缚手之力的人世干脆便被蚕食尽了。” 苍则也点头道:“所以此事定不可行。而我却不可先一步告诉父主,因那与琚奕牵扯的仙族,或许就在身侧……”她忽然愣了愣。 周彻看她一眼:“怎么了。” “……我有些怀疑一个人。”她皱眉仔细想了想:“可是又觉得若是怀疑他,一定是自己想的错了。” 青画道:“等着吧,到最后时刻,所有事实终究会出来的。” “帝姬今日来这一趟,应该不仅仅为这个吧。”顾景道。 苍则点点头:“没错。我是猜想,若是他们想要重置混沌灵源的话,应会从人界交口处先下手。” “而人界交口处皆是人仙把手……”周彻敲了敲扶手,眯眼道:“所以近日里,摄灵之术猖獗。我先前只当是哪个入魔仙妖所为,此时看来,或许正是那主使之人为瓦解人仙灵力而来。” 苍则道:“没错。若是照这样折腾个百十年,人仙一派必将岌岌可危。到时他们若占据一方交口,我们将极其被动。” “那帝姬准备如何处理?”青画道。 苍则看了眼还在床上昏迷的人,向周彻道:“我知道你们幽州一族,每二十年便要去皇宫里重置一次记忆的。如今算来,刚好也到了时间,我早已经化了分神往皇帝睡中託梦,等到时你再提点一下。” “嗯。”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的话!我可要瞎鸡儿写了!!(¬ o ¬☆) (╯-o-)╯╧╧ ☆、狐转世子篇(九) 月色深沉如洗,幽幽地泛着浅色蓝光。周彻悄悄带着沈妙回了宫,只剩下他三人相对。 顾景突然道:“帝姬应知晓天祁山回溯一术,就算是妖魂摘尽……也有六成把握可以重现记忆的。” 苍则愣了很久,只笑了笑:“不必了。就让他忘了吧。” 青画盯着她,忽然笑道:“其实是你不想他想起来吧。你觉得,他和月炽根本是不一样的。” 顾景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觉得就算是恢復了记忆,你也不再是玉锦,他也不再是月炽。”青画撑着脑袋,看着她:“你们俩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苍则捏着杯子,低头看了很久才扯扯嘴角,道:“没错……我喜欢的不是靖知是月炽,他若是恢復了记忆,喜欢的也是玉锦而不是我苍则。” 她却自己愣了愣,想起在长廊树下那个匆匆急措的吻。想起他说: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心底一慌,狼狈逃走。可他为什么会…… 顾景道:“帝姬是否忘了,转魂之约必以一人情谊做引才可许下。” 青画点了点桌子,笑了:“就算不是你二人所定之约,可取自其一的情义却也是必不可少的。既然取的不是帝姬,那就只有靖知殿下了。” 苍则忽然愣住,脑子里一时浑浑噩噩,先前隐隐约约的怀疑与不可置信的胆怯串成一线。 她盯着远处的虚空,艰难地开口:“他……之前就,喜欢我?” “应是这样的。” 沈妙醒来的时候,脑海之中的画面依旧定格在那蓝光落入口中的一刻,和……周彻惊慌失措的目光。 勉强睁开眼,盯着暖黄烛光下的帷幔,思绪放空了很久,她才忽的瞪大眼坐起来:没错。这里真的是她的寝殿。 “喝水吗。”身边有个声音开口问道,温和清透。 沈妙嗯了一声,又愣了愣,突然转过头来……果然是他:“你怎么在这儿!” 周彻将杯子递给她,待她僵硬着伸手接过,才笑道:“我送你回来的,天太黑了就没走。” “可是……”沈妙抓着杯子愣了愣,这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我晕过去了?没死?” “当然没有。”周彻眯眯眼。 “昨晚那个,果然是妖吧。”想起捏在自己下巴上的那只枯瘦的手,她心有余悸。 周彻点点头:“没错。”又在她脸上打量一眼:“吓到了?” “有点。”沈妙笑了,看着他:“青画姑娘也是妖吧。” 周彻想了想:“差不多吧,她是妖仙。”又看看她:“你怎么发现的?” 沈妙嘿嘿地笑,目光狡黠,拿手在眼上比划着名拉成上挑的弧度:“这样!昨天她打人的时候我看到了!眼角是这样的,眼珠是绿色的,特别好看!” 周彻松一口气,道:“那你害怕吗?” 沈妙想了想,摇头:“不怕。她是好人……好妖。”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你在我这里,有人发现了吗?”沈妙突然放下手,看着他问道。 周彻愣了愣,诚实的摇头:“没有。”当然没有,他可是隐着身进来的。 沈妙赶紧跳下床穿鞋:“那就好。万一被人发现长公主房里私藏了一个男人,那我可就是跳海里都洗不清了!” “为什么?” 沈妙笑了,转开目光,往梳妆檯前坐下:“还有为什么。我以后可是……要嫁人的。” 身后冷笑了一声,她没有回头。 第27页 僵着手将头髮梳好,她握着梳子,攥紧的手指被梳齿刺得发疼。盯着铜镜里发怔的那张脸,嘆了口气。 周彻从来没有对她刻意掩饰过什么,不可言说的身份也好,昭然若揭的喜欢也罢。只是她不敢想,也不敢接受。 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会在几十年后老去。承受不来需要太过久远的感情。 似乎没有人记得她那天晚上逾夜才归之事,也没人有印象她怎么突然出现在宫里。无论如何,她到底松了口气。 夜晚宫宴,许多宫门贵族前来赴宴。而周楚自边关归来,前来復命,大约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唯一让她高兴一些的了。 沈妙穿好一身绛红宫衣,跟在僕婢身后往宴请大堂去。 路过长廊转角的昏暗里时,她抬手叫了停。 “我听堂上请菜的姑姑说,今晚来了好些个人呢!” “我也听说了!今日周家的小将军也回来了,我远远看了一眼,当真是丰神俊朗!” “对了,说起周小将军,我听说瑾王世子也来了呢!” “真的?!据说这位世子长相可称惊为天人!” “好看是好看,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呀!” “不过却是个残废,终日在轮椅上坐着的。” “啊!这样啊!着实可惜了……唉。” “你可惜什么,就算是残废也不会将你娶了去的哈哈。” “啊呀!那可说不准呢!万一一会儿献菜的时候惹了他注意……” “想得美!你这小蹄子,还想麻雀变凤凰呢!” …… 沈妙冷着眼捏了捏袖子,手心被掐得发疼。身边的宫侍识意地小声询问:“殿下……可要奴……” “宫法处置。” “是。” “你们两个!不去好好做活,在这乱嚼什么舌根子!拉下去!一人二十板子!” “大人饶命!” 不再听身后一片乱糟糟的嘈杂,转身离开。 沈妙闭闭眼,觉得自己不太好了。她喜欢周彻,这个事实到现在已经毋庸置疑。 “父皇。” “阿妙来了,坐。” “是。” 周彻果然也来了。一身广袖素衣坐在周楚旁边,面色平静。沈妙抬头与他对视着,良久,转开眼。 周楚同她挤眉弄眼,传音道:“好久不见啊阿妙!”见她看过来,又眨眨眼:“你是不是跟我哥哥好上了?!” 沈妙忽的睁大眼,用口形比了句:快滚!抿着嘴角又看了眼他身边的人。 “是吧是吧!”周楚越挫越勇:“我看你这样子就是!果然他……” 周彻压了压杯子,面无表情地洒他一眼。周楚立即闭上了嘴,小心赔笑:“哥你喝水……” “阿姐!” 沈玲一蹦三跳地过来,提起裙裾团坐在她身边,笑嘻嘻道:“阿姐今日来得早。” 沈妙挠了挠她下巴:“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没有,”沈玲少见有些羞赧地笑了:“刚刚在亭子里和陈络见了一面。” 沈妙这才恍然想起,她要和陈络结亲来着,不由得贼兮兮笑道:“怎么样?你对他还满意吗?” 沈玲很诚实:“当然满意!”她搓了搓脸,又扭头偷偷看一眼对面盯着她们的周彻,向沈妙小声道:“阿姐,你和周世子怎么样了?我看他那眼神跟要冻死人一样!” “……我和他?”沈妙咳一声,喝了口水:“我和他有什么说的……” 沈玲哼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耳朵:“那天马球场的事大家可都看着呢,你们俩肯定有意思!不过也不知道母后怎么想的,放着世子这么好的女婿不要……”她撇撇嘴:“非要你和李晟那个脑子长在坑里的结亲……” “啊,”沈妙心虚地瞟了瞟周彻,果然见他一脸嘲弄,错开目光低声道一句:“我可没说要和他结亲。” 沈玲张大嘴瞪眼看着她:“阿姐你不知道?!” 沈妙愣了愣:“知道什么?” “母后已经将你的生辰八字同李夫人送过去了啊!说是若吻合便直接定下……我当时还想你怎么会同意了的……怕是现在已经将定亲贴对出来了。”沈玲的脸色也不好看。 沈妙攥紧了杯子,脑海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如何作想。下意识地看一眼周彻,他肯定听见了,双眼中的气怒火焰犹如实质。沈秒比个口形:我真的不知道。 她没有想过要和周彻在一起,但是更没有想过和别人在一起,谁也比不上周彻。 可没料到母后竟如此防范着他们,竟不容反驳地将她拉扯开。 周楚显然也听到了,他悄悄传音:“哥,你准备怎么办?要不然我去把那小子处理掉?” 周彻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去个边关把杀心全激出来了?无端杀人,你是想要入魔吗。” “我看你……”周楚抖了抖耳朵,咳一声:“我以为你想杀他来着……” 周彻没有出声。 一场宫宴浑浑噩噩地结束了,沈妙自始至终没再抬头看一眼周彻,她不知道要跟他怎么办。不能在一起,却无比渴望在一起。而对面的视线似乎要把她点燃。 思前想后,她还是要推掉和李晟的定亲,可母后那里自然是通过不了的。沈妙嘆口气,换上常服往父皇的正殿走去。 殿门前竟然无一人把守,似乎全被遣走了去。沈妙有些奇怪,不由得放缓了步子。 有声音若隐若现,是父皇:“仙君大人可是知晓什么?怪不得前两日夜里我梦到一个声音说,人世将乱,妖祟即来……” “没错。” 沈妙错牙咬到了舌尖,这个声音她当然知道。 仙君大人……她闭了闭眼。 作者有话要说:  嗯````` ☆、狐转世子篇(十) “这可如何是好?”父皇的声音有些焦急:“若当真有妖祟不顾三界之秩乱杀一通,我们人族的将士是无论如何都阻拦不了的。” 周彻的声音淡漠:“无碍,他们知晓我幽州狐族一派在此定居,不敢太过张扬。别的州郡县,我已经吩咐下去将不知来歷的妖物统统绞杀。一时翻不了什么大浪。你要做的,就是控制国人夜间少出,让他们在门前点一盏艾蒿灯驱邪避祟即可。” 父皇松一口气,恭声道:“多谢仙君大人。” “不必,”周彻道:“我也不过是为……自己罢了,三界大乱并不是什么好事。” “仙君今日来可是还有重置记忆之事?二十年的时间快要到了,我也老了……下一任的国主会交给沈骥,到时我自会告诉他所有,仙君避开他的记忆就好。” 第28页 “嗯。”周彻的声音不掺杂一丝感情,懒洋洋地带着丝淡漠。 像是第一次见他那般游离世外:“不过这几十年来你做的不错,比你父亲强。来日转世,我会帮你转生处好人家。” 父皇的语气有些激动:“谢仙君大人!不过,我这一世子女还望仙君多多照拂,定感激不尽。” 沈妙仓惶转过身去不愿再听,颤抖着双腿,却如重千斤,迈下阶梯时狠狠踉跄了一下。 “什么人!”门后父皇的声音惊异之极。 “阿妙?!你怎么在这里!” 周彻按着扶手出来,瞭然地看着她通红又湿润的双眼,却还是揪心了一瞬。 皇帝连忙上前扶起沈妙,向周彻求情道:“仙君大人!阿妙她定非有意……” 沈妙抬眼看了他很久,突然开口:“你果然……” 周彻看一眼皇帝,道:“你回去吧,我自会处理。” 皇帝颤了颤要再求情,刚要开口却听见沈妙道:“父皇放心。” 周彻道:“来日重置记忆依旧定在下月月初,到时在祭坛等着我。” “……是。” 沈妙心重沉沉,与他并排走在长廊,平日满是巡逻的廊上同样是空无一人。 “你其实早就发现我在殿外了。”她笑了笑。 “没错。”周彻点点头,抬头看她。 “我早就想到,你不会是个普通人。”沈妙跟着他的轮椅,慢悠悠地走着:“就是,突然发现了,还是有些……不愿相信。” 周彻没有出声。她接着低头朝他笑了笑:“这种事情不是我该知道的,你要怎么做?我会配合的。” “你觉得呢?”周彻按着轮椅停下来,冷声反问道。 沈妙顿了顿:“大抵不过是,将我今夜的记忆抹去罢。” 周彻冷笑一声:“你说的没错。那你可知,我为何还没有动手?” “知道又能怎么样。”沈妙却自顾往前走了去,她说的话意味模煳,可两个人却都听得懂:“我就是个普通的人,没什么可能的。” 身后并没有轮椅声的辙萦声跟着她的步子响起。沈妙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背对着:“等记忆全消,我就不会再记得你了。” “呵。”耳后冷冷地有人笑一声。 沈妙惊异之极地转身,一抬头,目光刚好撞进他裹着冰的眼睛,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竟然……” 可她下半句话还未说完,却硬生生被堵回了口中。这个比她高了一整个脑袋的人堪堪低下头,便把她围到死角里动弹不得。 周彻按住她的眼睛,笨拙而生硬地在她口中的柔软里胡乱翻搅,两份心跳声一个比一个地急切又躁动。 他很开心,沈妙根本没有要躲开他的意思。甚至在愣怔了好一会儿后,还舔了舔他的嘴角青涩地予以回应。 周彻几乎要忍不住身下躁动又灼热的欲望,他生性冷淡自己是知晓的。狐狸一族,虽常以魅惑而遐迩,可若说是钟情,它们却是数得着的专一。 自成年以来,他一直与父主和弟弟住在一起,不是没有见过美貌的妖仙或人,却总也提不起兴趣要将谁当作下半生长相见的伴侣。 后来就是身前这个人,误打误撞地冲进他眼里。 她揪了他长廊里的草逗池子里的小鱼儿,待她走后,那小鱼精捧着大脑袋痴迷地啃着鱼食跟他说:“那个小姐姐真好看啊。” 周彻记得当时他还嗤笑:“怕是这是你见过的第一个母性人形吧。” 小鱼精羞红了脸嗫喏:“就是好看!” 他回忆了一下,那股子灵气确实还是不错的。到底还是在心里有了些印象。 再后来,这小鱼精顺着池子引水处常常窜出去看她。每每都兴奋地回来跟他絮絮叨叨:哪天她穿了个什么样的裙子很好看,又有哪天她戏耍了同行的小姑娘把人气哭了,还有她经常爬去府外那棵很高的树上一呆就是一下午。 周彻确经常听到她在树上呢喃:这个夏天可真热啊。今天好痛快啊又把那傻逼揍了一顿…… 当然还有……周世子长得太好看了,好喜欢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有无意识的呢喃全被别人听了进去。周彻很微妙地,对她所存在的人世有了一丝探究与好奇。可那是他还不知道,这通常却是喜欢的源头。然后就顺理成章地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小鱼精很是伤心了几天,然后就把这事抛在脑后,屁颠屁颠地去和荷花精交流长大经验了。 “……喘不上气了。”身前的人挣了挣,伏在他身前低声在耳边道。 周彻侧过来吻了吻她的脸颊,不容反驳道:“我喜欢你。” 沈妙攥紧他的衣角,低声地笑:“我当然知道。我也喜欢你。” 周彻自然没有清理她的记忆,只是把老皇帝当晚记忆中沈妙出现的部分抹去了。 沈妙去周府里讨酒喝,顺便去找他们玩。在得知青画确实是妖后,她居然很雀跃了一番,拉着她上下左右地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和人不一样的地方。 青画得意地笑:“你肯定发现不了我的真身的,不过你想要看看吗?” 沈妙眼睛一亮:“行啊!” 青画有意显摆一下自己的厉害,扬袖腾起一片青雾将二人裹在其中,她吐了吐分叉的舌尖眨眨眼,见沈妙依旧兴致勃勃地盯着她,便放下心来,摇身化作一道青光。 沈妙再睁眼,看见的就是面前一条细细弯弯腾空了的的小青蛇。 这蛇却不老实,仰着脑袋看她,眼瞳浓绿成了墨色。沈妙蹲下身将她捡起来,冰凉凉的细鳞却并不黏腻,带着股子冰冻的气息。 “你这好小一条啊。”沈妙挠了挠她的下巴。 小蛇惬意地眯眯眼,传音道:我才八百岁呢,还会长大的。 沈妙心道你再长大能大哪去,却笑嘻嘻地道:“你要是长的太大了湖里可装不下你。” 小蛇顿了顿,神情萎靡地伏在她腕上不动了。 “对了,”沈妙看一眼亭子里坐着的几个人,确定他们应当并未注意这边才问道:“周彻说他们是幽州狐族……” 青画在她手腕上蹭了蹭,惬意地眯眼:没错,是青狐一族。 “啊,”沈妙点点头,啧了一声:“好想看看是什么样子。” “我哥应当不会给你看,不过我可以!”周楚突然从一边的草丛里钻出来,笑嘻嘻地拎着壶酒。 青画刷一下直起身,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细长的芯子嗅着浓烈的酒香。 “哇!哪来这么一条小蛇!”周楚眼睛一亮,仔细观察着面前的青蛇,通体碧绿,无一丝杂色,缠在手腕上仿佛是一只翡翠镯子。他见过不少妖物,却很少见哪一类里有这样纯净气息的。 第29页 沈妙扯了扯嘴角把青画往身边拉了拉:“这位是……嗯……府上的青画姑娘。” 周楚瞪眼:“这是……青画仙君?” 沈妙点点头。 周楚心道可惜,若是一只普通的妖,他强行收了也是可以的。可碧华山一派,他还是不可得罪的。 可他到底是被这青蛇拿捏住了目光,不住拿眼睛四下看着。见它对烈酒很喜欢的样子,不由得往它身前递了递。 沈妙却不敢当真将小蛇交过去,若是她把青画给别人亲近了半分,有人肯定饶不了她的。 “你又变成这副样子做什么。” 果然来了。 听见这声音,青画一愣,回头探了探,顾景同周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了。不舍地看一眼那飘着香气的酒壶,解开沈妙的手腕,她顺着顾景伸来的手指老实爬了过去。 一边又转移目标道:阿妙想看我原身是什么样子,我就给她看看。 周彻看一眼沈妙,见她心虚地盯着池子上光秃秃的荷花梗,懒散地笑一声:“那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原身?” 沈妙回头:“你肯给我看?” “当然不给。” 沈妙:“……” 作者有话要说:  两对都亲过了,男女主也马上修成正果啦 ☆、狐转世子篇(十一) 顾景绕了绕小青蛇的尾巴,看了眼周楚不加掩饰的垂涎的目光,又转开眼,道:“没两天就是月初了,到时记忆重置后我们便离开了。” “啊,”沈妙有些不舍地看一眼懒洋洋的青画:“那,以后就不会再见了?” 周彻笑一声:“不一定。” 月光浅淡,完成一点弧度坠在树梢上,洒下半捧光辉来。 祭坛处就被笼罩在这么一丝的光里。周彻看一眼四周布下的禁制,向顾景道:“可以开始了?” 顾景点头,看一眼一边站着无所事事的青画,和……不住打量着她的周楚。望过去的目光与他对上了一瞬,又面无表情地收了回来。 周彻瞭然地低声笑了笑:“我这个弟弟虽说傻了些,可长相和性格还是有的。你可要自己看好了人啊。” 顾景冷哼一声,道:“开始吧。” 浅紫色的雾气渐渐自阵心升起,由深至浅迅速地扩散开来,笼罩住了整个幽州城。 顾景闭上眼,顺着灵力牵引慢慢引动回溯之术。 老皇帝拉着一边已经惊异难言的儿子,慢慢弯身下礼。术法蔓延到自己身上时,感受到这二十年来或清晰或模煳的记忆,一时感慨万千。 记忆里的人物场景慢慢地被撕裂重组,以周家为中心或多多少引起的琐碎慢慢被空白的雾气填充。 沈骥颤抖着身体,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他的记忆中慢慢对周家的所有抹消又重做了意识……只剩下他一个人,对于这前二十年的真正记忆,只剩下他一个人还能铭记。 这种隐晦而令人疯狂的事情只有他一人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淡紫色雾气才慢慢淡下来。沈骥愣怔地抬起头,见那人走过来,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可以了。日后待你承接皇位时,记得再重申一下瑾王府的身份。二十年后,我自会再来找你。” “……是。” 沈骥抖着手一礼,便搀着自己的父亲一步步迈下祭坛台阶。临了走远时回头望一眼,高高站在坛前的几个人,若隐若现在还未散尽的雾气中,似要随时化去。 他闭了闭眼,狠狠转过头来。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老皇帝突然开口,按了按他扶着自己的手。 “……父皇。” “当年,朕第一次亲身感受到这些时,心里并不比你平静。我试过,修仙修道都试过,可是不行。不适合走这条路的人,终究会连大门朝哪开都看不见的。” “我……” “以后你就是这一国之君。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都要在完成自己的本分之后再尝试。你要对这一国的普通人族……负起责任。” “是。” 老皇帝拖着颤巍巍的步伐慢慢唿喘着气:“朕大限将至。仙君说,他会为我寻一处转生的好人家。” 沈骥一愣:“……父皇?” “明白了吗?”老皇帝拍了拍他的肩,松开他,自己往前走去,步履蹒跚却精神气满满。 “当年第一次见到仙君的时候,朕不过也是个毛头小儿。”他按了按眼睛:“如今眨眼四十年过去了……仙君半分未变,而朕,却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 沈骥颤了颤。 老皇帝顿住:“以后,阿妙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走吧,回宫吧。明日,朕会下旨将皇位传给你。” 日光初上时,沈妙偷偷熘出宫为顾景和青画送别。而苍则,早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走了。用她的话来说:“我还是先别见她了,万一不小心跟她打一架就不好了。” 沈妙至今还不知道当日是谁救了她。 “今日一别,或许以后都不会在见到了。”沈妙笑了笑,沖青画道:“你们两个可要珍重。” 青画倒是浑不在意地:“放心放心,肯定还会见到的。” 沈妙只当是安慰她,笑了笑并未答话。然后将她拉到一边,离得他们远远的,低声道:“我问你,你对顾小公子到底有没有喜爱之情?” 青画还当她是问多么了不起的问题,毫不犹豫的点头:“我当然是很喜欢他的。” 沈妙嘆口气,拽了拽她的袖子:“你知道是哪种喜欢吗?是像你喜欢我一样地喜欢,还是像我喜欢周彻一样的喜欢?” 青画有些被绕晕了:“……” “总之,”沈妙见她垂着脑袋,颇觉好笑,挠了挠她的下巴道:“顾景顾公子对你真的是一往情深,你若是也喜欢就不要辜负了他才好。” “哦……” 周彻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坐在轮椅上慢悠悠推过来,周楚跟在他身后目光炯炯。 “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 青画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眼顾景:“可能去天祁山一趟,也可能回碧华山。” 顾景道:“回天祁山。” 周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啊。路上小心。” 顾景看他一眼,道:“人世这些日子定不安稳,世子保重。” 周楚笑嘻嘻地问一句:“青画姑娘可要在人世多玩几日?我这里还有很多好酒。” 沈妙转开脸,不忍直视。 青画为他口中的好酒很是垂涎了一番,还是拒绝了:“不要了,我要跟着他回去请罪。” 周彻笑得很开心:“行,两位慢走不送。” 第30页 沈妙极其不舍地同他们道了别,目送二人走远了。 “走吧,回去。”周彻牵起她的手。 沈妙一边抱怨一边任他牵着:“你不是能走吗,怎么还老是坐在轮椅上,身体行不行。” “行的。”周彻笑眯眯的:“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太阳慢慢自身后升起,打着转儿的叶子飘忽着落在他们方才站的地方,秋天终于快要来了。 天祁山已经很近,穿过一条小路就是山脚。山上有禁制不可御云,青画瞅了瞅燥热的日头,干脆直接下来走路。 “天祁山也有好酒。” “啊?”青画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他,抹着汗的袖角一顿,接着极其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怕我跟着周楚留在那不回来了?可是我最喜欢你了,怎么可能不跟着你呢!” 顾景没有说话。 青画想了想:“之前走的时候,沈妙就问过我喜不喜欢你。” 她说:“我觉得我肯定是很喜欢你的,可是她觉得我分不清什么是喜欢。我也不知道是哪种喜欢,不过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好,永远跟你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顾景的身形晃了晃,突然转过身来攥住她的手往身前一带,眯缝一下眼睛:“那这样呢?” 青画愣了愣:“……怎么样?” 他的手指细长分明按在她肩上的烟绿色有种欲/望的鲜明,青画看着他眼中如实质的幽深,晦暗的眉心一点红色,终于看懂了一些什么,于是张口就道:“你是不是想和我交/欢?” 按在肩上的手瞬间紧了紧,接着不容反驳地一把将她按在树枝上,还未等惊唿出声,唇上突然一软,青画心口突然跳了跳,听着耳边越发燥耳的心跳声,愣了愣便顺从地搂上他的腰间,启唇回应。 两个人都极其青涩,纠缠着想要把对方拆吃入肚,渐渐地青画尝得了一丝趣味,拿舌尖慢慢挑着他的,越是捉不到越想要上前撷取。顾景少有的极其蛮横地进攻着攻略城池,一丝躲开的空间都不曾留给她。 青画被压到几乎窒息时,身前的人才松开她,将额头埋在她颈间,听两个人不约而同一字未言地狠狠喘着气。 等到匀了气息,意识终于回归时,谁也未放开谁。 青画听见他的声音低沉涩哑着在耳边低声道:“你先前在碧华山时问过我,是不是从未尝过男女之欢。” “……” 顾景慢慢笑了一声:“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就是几十年前宴会的那天晚上,”他紧了紧搂在她腰间的手,道:“你突然……亲了我一下。” 青画咳一声:“……记得。那时候是喝醉了。” “我知道,”顾景按了按她的头髮:“可当时我是很清醒的。在那之前生活的几十年,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然后,就一直没忘得掉。” 他还没有告诉她的是,当年度劫修得仙身时,那天晚上的吻,和他突然的身体反应,差点就成了他的心魔。 幸而她之前给的那支短簪,残余的气息让他守住了一丝清明。再后来,父主再也不敢将弟子们箍地紧紧的,生怕再突然遇到一个青画这样不讲道理的,一线之差几乎毁了大道。 “……啊,”青画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弯着的眼睛很高兴:“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很喜欢我。” 顾景抚了抚她的头髮:“嗯。” “那我肯定也是喜欢你,跟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青画很谨慎地对比一番。 顾景轻笑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幽州篇就到这里了。不出意外的话,下面两个短篇都是耽美风了……不喜欢的话就不用踩坑啦~~这是九渣渣第一次写文,所以想任性一次hhhhhh 如果半路弃掉的话也谢谢你来踩过一场嘿嘿嘿~~ 嗯……谢谢几位小天使。 ☆、十二狐主篇(一) 到天祁山时夜色已将近,青画颇有些不太好说的意思,看一眼天祁山大阵入口,拉了拉顾景的袖子低声道:“你先别把我偷学秘术的事交代了行不行,我怕你父主要气死我。” “……”顾景挑眉笑了:“放心。” 阵前山前都有人把守,见到顾景时神色肃穆地一礼:“师叔。” 待走的远了,青画才啧一声:“你怎的辈分这样高?” 顾景道:“若是他们知晓你是谁,怕是要喊一声仙君姑奶奶的。” “……” “哥!”顾妍早早的就听了门人来报,屁颠地等在书房门口接人。又笑嘻嘻地朝青画一礼:“青画姐姐!” “你长高了!”青画揉一揉她的脑袋,颇为羡艷:“我好久都没长高了。” 顾景嘆口气,拍开不住往她怀里蹭的顾妍:“你先回去。我有些事要找父主。” 顾妍点点头:“那我能带青画姐去玩吗?” “不能。” 见两个人一起垂头丧气起来,顾景简直有些无可奈何,拉起青画的手:“跟我进去。顾妍你回屋。” “呀!”顾妍目光一亮地在他们身上转了转,看着青画突然惊唿一声:“我记得了!哥你屋里那个……!” “……什么屋里?”青画不明所以,转眼却见顾景耳尖通红,目光却好似依旧冷静,瞪一眼顾妍:“回去。” “……”发不出声音,顾妍却并不气馁,甚至极其开心地点点头跑远了。 顾景转开脸:“进来。” “父主。” “顾山主。” 顾余笑得和蔼,搁下笔,松了松肩膀道:“刚刚在门外就听见你们闹腾了。”他看一眼青画,笑道:“这位是碧华山青画小仙君?” 青画颔首:“山主还记得我。” 顾余咳一声,看一眼旁边木头一样的儿子,道:“当年顾妍满月宴时倒是见过的。且你小时候,本君也是去碧华山看过几眼的。” 听他提起满月宴,青画有些不自在,到底是她拐了人家儿子,刚要说什么却听顾余笑道:“当时我还想着,一定要生个儿子把你家的女儿们娶过来一个。没想到啊……” 看身边这人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青画愣了愣忍不住笑了。 看她一眼,顾景打断顾余接着这事往下唠叨的话,道:“父主先前安排我的事已经完成了。” 顾余只好讪讪打住,瞪他一眼无奈道:“我听周彻那小子说了。不过,周炎却还来了一趟。” “他怎么来了?” 顾余冷笑一声:“这老小子想作死了呗。”他看了二人一眼,在门外设了个禁制,“你们也已经知晓琚奕出关一事了吧。” 第31页 “没错。” 顾余接着道:“那老小子说,琚奕想毁了混沌灵源。让我们……”他看一眼青画,“现在你父主成赤定然也听说了,他让我们随时地做好准备。” 青画与顾景对视一眼,点点头:“应当是的。在幽州时还得知他道让我们同苍则帝姬一同……” “你们既然知晓苍则帝姬的事,定然也清楚……仙族有堕魔者,已经同琚奕苟合重置混沌灵源一事。” 顾余扣了扣桌子:“而重置混沌灵源,妖界自千百年前便有人提起,可直到如今才跃跃欲试。本君猜想,他们这么些年来暗地里定然做了不少的准备。” 顾景点头:“且我怀疑,此事或许就是那堕魔仙君一己之力提起。” “没错,琚奕若是想干早就干了。”顾余冷笑一声:“而且他那十二狐主可并不与他一条心。” “怎么个说法?”青画问道。 顾余看一眼案上摺子,道:“且不说周炎这个……他还在一路跟着转魂之约的伴侣,定是不想毁了混沌灵源的。就说其他十多个,也没有一个省心的。” 他看向顾景:“先前我让你去处理幽州一事,其实不仅是为让你锻鍊一番,也是因为我实在走不脱。”他冷笑一声:“潞河的程氏白狐一派,近日里闹了不小的动静。” 青画突然想起来,三哥沉玉的小相好正是这程氏狐族。便问道:“怎么说?” 顾余道:“几十年前程岚死后,白狐一族便早在内里乱作一团。它那几个长老,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我先前还想,程岚死的这般仓促又无力回天,未必没有那几个长老的原因在里面。” “没错。”青画点点头,她从沉玉那里听过一些:“好像是在他修魄时引了魔气入体,使他三魂皆破而亡。” 顾余看她一眼,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的儿子要去同那一派长老寻仇。” “寻仇?”青画一愣。 “先前有门人来报,说是在山脚下发现了重伤的程氏白狐六长老。”顾余道:“便顺手将他救回一命,听他说,程岚的小儿子发疯欲将族人斩杀至尽,好顺利继承狐主之位。” “可是这位子难道不是本该就是他的?” 顾余冷笑一声:“我自然也是不会轻信与他的。便派人去查,后来才知晓,他们将那白狐之子程子韵还未化人形时便丢弃掉。想要将那位置留给妖缘极浅的程岚之女的。” 青画恍然:“这样的一说,他们原来是想篡位啊。等这半分缚手妖力也无的狐狸死掉,他们就可以独享一族了。” 顾景却道:“可这样一来,那白狐之子既然为随之所愿陨落,便定然要报这桩桩件件的仇。所以便杀上了潞河白狐。” “没错。”顾余点了点案上一沓摺子,道:“说来这件事,倒与碧华山还有些关系……” 青画嘆一声:“定是我们家那位三殿下沉玉了。” 从书房出来时,天色已然落黑。 青画望了眼朦胧的月色,啧了一声道:“没想到我这哥哥还是个痴情种子。” 顾景看她一眼:“你可要回去看看?就是加上三殿下,与程子韵二人也定然难以撼动程氏一族千百年的根系派别的势力。” “当然要回去。再说了,”青画眯眯眼:“顾山主不是还说,程氏白狐的手里有琚奕想要的东西吗。” “嗯。” 青画笑嘻嘻地拽住他的袖子,道:“当然你要同我一起回去。” “好。” 月色漫上来,一片雾蒙蒙的白光打在房檐上,青画突然停住脚步,恍惚道:“这里,是不是我那天晚上……” 顾景捏了捏她的手:“……没错。” 青画少有的笑地不大好意思:“我当时还不晓得,以后会喜欢上这么个冷冰冰的人族。” “……”可是我当时就很喜欢你了。 顾景笑了笑,眉心的朱红色鲜艷着:“走吧。” “去哪?” “带你看个东西。” 顾景推开门,拉起她的手:“进来。” “这是你的屋子。”青画打量了一下,干净严肃地依稀有些熟悉:“我居然还记得。” “嗯。” 目光触及墙上某一处时,青画的眼睛勐然一亮:“这个,是我?!” 墙上最靠里的位置,挂着一幅画。墨色荷叶上,站着一个烟绿裙裾身形曼妙的女子。 这女子面容如何并不详尽,却可以看得出一双眼睛明锐又清亮,似在发怒又似在娇嗔。腕上扣着一条憨头憨脑的小青蛇,正懵懵懂懂地探出袖口。 青画一眼便认得出来。一时心头既高兴竟又有些羞怯,仿佛前几百年练就的脸皮此时突然消失了一般,露出一段羞赧的红来。 顾景未答,她却眼尖地注意到他同样羞红了的耳根,此刻也按捺不住内心喷薄的欢喜:“这是,你什么时候画的?” “……送你下山回来之后。”被罚在屋内面壁的半年,一遍一遍地按着回忆临摹,看着那双眼睛,一遍一遍地发怔。 “顾景我真喜欢你。” 见她突然扑过来,顾景一愣,笑了笑抱紧她:“嗯。” 青画很不满意这样浅淡又不可发泄的接触,渴望更深刻的亲密。于是松开环着他的手,看着他清亮的眼睛挑起他的下巴,想了想,闭眼压在他的唇上。 待意识清醒了片刻,反应过来不知何时,两人已经齐齐摔倒在屋内的床上。嗅着被子上满满的属于顾景的气息,青画有些燥热,在他挪开唇移到她额头的时候,喘着气突然道:“我要和你成亲。” 身上的人颤了颤,抬起眼盯紧她的双眼,眼角是暗暗压制不住的红色,勉力冷静着声音:“……你可是,认真的?” 青画点头嗯了一声,抬腿翻身压住他,目光如火般盯着他同样躁动不已着着火的眼神道:“父主说过,只能和喜欢到要永远在一起的人交/欢。我喜欢你,我要和你成亲。” “……这可是你说的。”顾景眯缝着眼睛,喉间滚动了一下。 “是,我现在就要。”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有船戏,不过,渣渣我船戏无能啊!一定尽最大努力嗯 ☆、十二狐主篇(二) 天旋地转,两人一样墨色的长髮似乎要纠缠在一起,可现在谁都未在意这些。似要打架一般,互相攻略城池要将对方活生生塞进自己身体里。 翻闹间,青画似乎磕在了床边的稜角上,却并未觉得疼,模模煳煳看一眼,原来是顾景拿手背托在她耳后。 她突然笑了笑,温软着眉眼,一手顺从地搂住他的肩,一手干净利落地拽落他腰上里衣的束带。 第32页 顾景却突然自她唇上离开,攥住她向下的手,声音已经带着一丝沙哑:“你当真的要……” 青画哼笑一声,双腿却搭上他腰肢,仰起脸伏近他耳边低低呢喃:“难道你不想吗。” 身上的人仅仅停顿了片刻,再未言语只狠狠一压,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解开烟绿色的外衣,双唇在锁骨上流连片刻又重重吻在她唇上。 青画细细闷哼一声,另一只手与他紧紧攥着十指相扣。 “疼!”青画吸了口气,眼角压出一滴水花来,一口咬在他稜角分明的锁骨上,察觉到血腥气又忍不住舔了舔。 顿时那压在她身下的疼痛又涨了一分。 顾景低低喘着气,在她耳边道:“还行吗。” 青画拧着眉看他晦暗的神色,犹豫了会儿:“行……你慢点儿。” “……” 顾景知道自己慢不下来。 用尽全身最大的忍耐力,才勉强在破入之后停了一瞬,而后身体难以压制的反应立即便逼的他动了动。 温暖紧緻的感觉几乎让他坠入最深刻的泥沼里,非要用力征踏才可以防止自己窒息其中。 “……我想动。”他几乎是可怜之极地压着唿气埋在她颈窝里恳求。 青画蹙着眉头吐一口气抓了抓他的手,低声道:“好。” 初时撕裂般的疼痛很快消失不见,接着就是满满是酸涨感……和细细密密的麻痒,需得他才可以解她束缚。 顾景慢慢抱紧她,看着她身前粉红色的起伏,眯起眼角的弧度锋利,沙哑低声道:“……我忍不住了。” 青画感受着手心里他燥热到发烫的温度,慢慢哼嘤了一声,接着随着他冲撞起伏的速度便越来越快。 如同溺水的鱼渴求唿吸,青画汗湿着拧眉,低低道:“……你慢点。” 顾景此时怎么可能会慢的下去,沙哑着声音在她耳边低喃:“你……一会儿就好了……”。 眼前忽明忽暗地发黑着,可异样的感觉却源源不断地涌上来,青画几乎带着哭腔边蹬着腿:“不要了……不来了……” 可顾景却牢牢地扶着她的腰肢,察觉她的动作,眼神一黯,双手将她往身前勐然一带,不顾她哭求伏身狠狠压了上去。 这一通折腾的胡天海地,直到青画昏昏醒醒间又被他有力的动作摇晃唤醒,二人都发泄完毕后,才细细有气无力地哼哼几声昏睡过去。 日上正中时,两人才慢悠悠地醒过来。因得往日里顾景在山上时,少有和他人接触,也几乎没有人来打扰他。因此,两人睡到正中午也无人知晓怀疑。 然而睡到正中午的其实只有青画,顾景很早就醒了。 抬手触了触,察觉到身边温热的触感时,又忆起昨晚的荒唐,一时愣怔着盯着她昏昏沉沉疲惫的睡颜不知要如何是好。 而他身下隐隐又要抬头的欲/望却比他的神识清醒的迅速又诚实。 顾景侧着身子弯了弯腰,闭上眼默念几次清心咒才好歹把又起念头压下去一些。轻轻搂了搂青画,温柔在她额间印上一吻,便将下巴抵在她额前不动了。 “……” 身下除了酸涨,并没有黏腻的触感也并不难受,可能是昨夜顾景使了术法为二人清理干净了。 青画慢腾腾睁开眼,刚看了一眼便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还未开口,便见他脸上耳尖潮红一片。 她突然也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往下移了移,看着自己咬出来的印子咳一声:“……你怎地醒这么早。” 话落却察觉自己的声音又涩又哑,不由得吓了一跳。 “嗯。”顾景自然也感觉到了,揉了揉她的眼角,看着她低声道:“睡不着。” 青画自然知道他为何睡不着,脸上有些燥热,转了转眼珠也没好意思出声。 “我去你家里提亲。”顾景笑了笑,眼神晦暗着一手按住她不住想翻动的身体。 青画一愣:“啊?这么……快?” “等不及了。” 收整一翻后去告别顾妍及顾山主,看着他们毫不知情的目光,青画没来由的心虚了片刻。走在山下的小路上时,想起他说的提亲,又突然有些紧张。 顾景按着她不安分的手,无奈道:“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有分寸的。” “你怎么不告诉顾山主一声,你要去我家提亲啊?”青画不太放心。 顾景笑了:“他早就知道。从几十年前关禁闭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青画啧一声拽了拽头髮,另一只手在他手心里不住挠着:“可是我父主不知道,我怕他会为难你……” 顾景道:“不会的,成赤山主应该也知晓个差不多了。” “也对。”青画撇撇嘴,却放下心来:“阿姐肯定把我们的事都告诉父主了。” 可当真站在碧华山府门之前时,青画还是发憷了。顾景倒是很冷静,捏了捏她的手心:“走吧。” “……好。” 府里一派宁静,精怪们大概都跑到山下避秋老虎去了,连陆伯都不在。 走了半路还没见着半个人影。青画有些奇怪,刚走近大殿门,却听见几声暴躁的呵斥,她下意识地抖了抖,抿嘴朝一边的顾景耳语道:“是我父主。” “门口那两个!赶紧给老子进来!” 成赤显然早就发现了他们,还未待他们走到殿前便吼了一声。青画二人对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可刚进门,抬眼一看青画便愣住了吓一跳,看着地上跪着的伤痕累累的人,果不其然是她那混天混地的哥哥沉玉。 犹豫问道:“父主,他这是怎么个回事……” 成赤面上的怒气毫不掩饰,大剌剌坐在案前,长筠站在一边,见她望过来却只无奈朝她摇摇头。 见二人进来,他才眯着眼撇了眼顾景,勉强压息了火气。 又听青画这么一问,才冷哼一声道:“老子懒得说他!”再看一眼安静站着的顾景,顿时又耐不住气恼,沖满身伤痕艰难跪在地上的沉玉吼了一声:“看看你妹妹!人家找的夫婿怎么就这么平稳!你再看看你!净他娘的给老子出难题!” 青画:“……” 顾景:“……” 沉玉抬起眼皮看一眼摸不清状况的两个人,淡淡地嗯一声,哑着嗓子顺从道:“妹妹厉害。” 成赤被他噎地几乎要背过气去,抖着手指着他却憋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得腾地从案前站起来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抬脚又要踹。 长筠赶紧拉住他,求情到:“父主不要太过动怒,沉玉这个性子您又不是不清楚,让他折腾完了也就没事了。” “折腾他娘的鬼!”成赤到底没有踹下去,对着这满身伤他到底还是心疼的,气却还不平,压低了声音竖起瞳孔盯着他:“你就说,你能不能不要掺和进这事里来?” 第33页 “父主,”沉玉低着头咳出一口血来,又漫不经心地抬手抹掉,握住手心:“我一定要救他。” “你他娘给老子滚吧!!” 青画姐妹连忙上前拉住暴怒之极的父亲,顾景识意地将沉玉带开一步。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青画瞪一眼依旧默不作声的沉玉,问道:“怎地他回来变成了这副样子?” 长筠连忙顺着她的话解释下去:“这不是程氏一族那边出了事吗,那程岚的儿子程子韵你是知道的,同沉玉……感情一向很好。他为父亲报仇时杀了他们族的长老,惹了众怒……要将他祭了。” 沉玉的身体颤了颤,哑着嗓子道:“我要救他。” “你他娘的不是去救了吗!!”成赤一脚狠狠踢在他小腿上,红着眼吼道:“结果呢!要不是老子去捞了你出来你早他娘的死在那了!” “父主息怒!” 好半天,成赤才缓过气来,挥开两个女儿的手,踱步上前自上而下俯视着他:“你他娘的找了个公狐狸老子已经是网开一面懒得管你了,若是你再因为他窝囊地死在那狐狸窝里……老子在十二狐主面前嚣张了一辈子,丢不起这脸。” 青画大概捋顺了原因,嘆口气看了眼沉玉苍白消瘦的面色。抿嘴想了想又在殿门设了禁制,才犹豫着向父亲道:“先前我自天祁山下来之前,听得顾山主说,那程氏狐主的手里有琚奕想要的东西。” 成赤忽的眯眼竖起瞳,转头看向顾景,语气沉沉:“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  尽了最大努力了!!刚刚写文,还是有点生涩。嗯……h的部分凑合看看哈~~以后会尽力的哈哈哈~ 应该不会被封掉吧嗯! 另外,感谢收藏的小伙伴!非常开心!!谢谢支持! 改后:果然被封掉了唉,只好改一改了……没想到我尺度还挺大的居然被封了哈哈哈。另外,这次应该不会被封了吧…… ☆、十二狐主篇(三) 顾景点头:“没错,不过是什么东西却尚不清楚。” 成赤冷哼一声,负手道:“琚奕这小子自百年前就憋着一口气呢。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打主意到混沌灵源的领域上来。” “所以我想,潞河程氏是定然要去一趟的……”青画觑了觑他的神色,未见动怒才暗自唿一口气:“那程子韵为程岚之子,定会知晓些什么。而沉玉既然同那程子韵……关系很好,我们救他一救倒也不为过……?” 沉玉勐地抬起眼。 过了许久,成赤才冷笑一声,点了点她的额头,骂道:“你们这些个小东西净是合起火来耍老子!” 半天又嘆一口气,神情复杂地盯住沉玉:“罢了,既然是你自己找的人,救回救不回,全随你去。老子也不管了。” “……多谢父主。”沉玉叩首。 “还有,”成赤瞪一眼旁边安静扶着自己儿子的顾景,问青画道:“你将顾余那老小子的儿子带回来做什么?” 青画一激灵,干干笑了笑:“他是……” “我是来提亲的。”顾景道。 场面顿时安静了一瞬间。 成赤瞪大了眼,粗粗喘了几口气,恨不得拿眼皮子将顾景狠狠刮一遍。这估摸了大半天,才直接扭头向大殿外走去,边走边气哼哼闷声道:“顾余这老东西真他娘说话算话!” “这是……同意了?”青画愣了愣。 长筠嘆口气:“应当是的。” 顾景:“……”先前的激动担忧仿佛是闹着玩的。 还是沉玉反应地快,往地上一坐,哑着声音笑一声道:“恭喜你了。” 青画少见地没有同他呛声,提着裙裾蹲在地上拧眉看他:“你怎么回事?折腾成这个鬼样子回来,怪不得父主要生气。” 沉玉抹了抹手心的血迹,愣了一会儿。 便听得长筠长嘆一声:“先给他拖进来收拾干净了再说吧。” 窗外的天空有些暗了,雾蒙蒙地带着湿气。沉玉任由青画明讽暗刺,却依旧只沉默着未置一词。 直到顾景开口:“你们都知晓,献祭意味着什么。” 沉玉这才突然抬起头看他,眼角一片通红。 顾景与他对视着,一边同青画解释:“狐妖族中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说是若有人坏了妖道得罪了狐主大人,就要将他剥落了全身灵力献祭至混沌灵源。” “而献祭一事又并非人人皆可做得。”他道:“只有集结了至少三个狐主的妖力气息再以其一灵力为引,方可点燃这大罪之人的妖魂,使之灰飞烟灭永世再无转生。” 沉玉只浑身颤抖了一瞬,又恢復了冷静,这才低声开口道:“没错。他现在……正被缚在那祭坛上。” “所以你想要做的,是至少要躲过三大狐主的联手,从祭坛上抢过人来再安稳逃离?”青画说完自己便嗤笑一声:“这样的话,我定是支持父主的意见,你还是放弃寻死吧。” 长筠挑着眉拿药膏慢慢在他身上抹着,与顾景一般并不出声,也并不参与他二人对话。 沉玉抬起眼,目光如利剑般:“不可能。他是……因为我,才被骗回潞河落入圈套的。” “……”青画拧了拧眉:“可到底来说,还是你之前先救了他。” 沉玉无意味地扯起嘴角:“谁知道呢。” 青画吸一口气,半晌才赌气将伤药胡乱往他身上一按,眯眼看他疼地呲牙咧嘴:“你可想好了,我们要去潞河只是为了找那东西,不负责救人。” “知道。”沉玉揉了揉被她按得发疼的小臂,忍不住想抬腿跟她打一架。 青画却不知晓他在想什么,只啧了一声:“想不到你居然还是个痴情种。” 她转了眼与顾景对视一下,才嘆口气道:“罢了,我好歹同那狐狸也算的相识一场,既然你这般看重他,我们帮上一帮也是可以的。” 长筠笑了笑,看一眼青画:“你到底还是很心疼自家人的。” 沉玉挑挑眉,不置可否。 青画冷哼着也未呛声,只拿余光洒他:“现在可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罢?” “……也是过了很久了。” 彼时沉玉正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自出生以来便安安稳稳地修道,几十年化形,又未至百年便稀里煳涂悟得大道得两界称赞,他其实是颇觉无聊的。 碧华山周遭几百年来早已逛了个遍,再也寻不得什么有趣新奇的地方。 而他那恼人的妹妹青画,最近又因为偷熘进密室被父主发现而锁尽修为丢到后山,再也没人陪他胡吃海闹。 一时间日子简直无聊到透顶。沉玉便想着,去别的地方玩一玩。 第34页 这个念头刚起便再也拉不住闸,汹涌澎湃的跃跃欲试促使他想要立即驾云而走。 于是他确实也未打声招唿便走了。临了还化成只小黑蛇探头探脑地去西山看了眼受罚的青画,见她并无甚大安危便放心地化作道光飞远了。 一路走走停停,直到被日头晒得有些渴了,才停在一处风景极好的长河边。 喝饱了水,端看着清凌凌碧绿绿的长河,他颇有些下河游一遭的想法。匆匆看了下四周并无开智活物,便三两下扒光了衣服,纵身跃如河水中。 人身的好处就是,可以顶住压力往深水里多游一会儿。越往下水越深邃碧绿,透骨的凉气比碧华后池舒适地多。 沉玉漫无目的地在水中乱窜,只是周遭的鱼虾都避他远远的,想要抓一只来玩玩都没有乐趣。 眼角余光里突然撞进一片白色来,沉玉好奇地看过去,不禁愣了愣。河底沉着一只白色的毛团,全身的毛都在水中蓬松开来不住地摇曳着。 沉玉心想,大约已经死透了吧。便懒得再管。 而可巧不巧的是,他这厢刚刚转身要走,便见得那毛团细细吐出一缕气泡来。沉玉这才吃了一惊,三两下游过去,推了推它,果然见它的爪子微微动了动。 沉寂了百十年的善心此刻吊儿郎当地甦醒了过来,怪不得,成了仙身就是不一样。沉玉一边为自己感嘆着,一边伸手勾主那毛团便往水面上游。 而出水的时候,却明显地感受到手中如坠千斤的重量。他眯眼看了看手中一的小团白色,原来是只刚断奶的狐狸,且果然被人下了禁制。 按说他应当已经发觉这小狐狸不一般,就该直接丢掉任它自生自灭了才对。 可偏巧他瞪起眼来生出一丝不服输的倔来,试了百八十个法子竟死活解开了禁制,到底将这狐狸拎出了水面。 可看着这小东西气息奄奄的样子,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扔着不管吧,那他先前折腾一通弄它出来便没了意义。可若是要救一救,他又不知如何下手。 幸好这小狐狸生命力极其倔强,在他发呆的时间里挣扎着咳出一滩水自己醒了过来。 沉玉:“……” 看着它懵懵懂懂望过来的目光,沉玉心道:小东西眼睛生的不错。 他一眼对视,心中便明了,这是个开了灵智的小妖。只可惜,这眼睛雾蒙水亮,浑身的毛却湿哒哒的贴在身上,活像是刚出生的狐狸崽子,丑兮兮的。 沉玉看不下去,施了个法子给它烘干了。 “听得懂我说话吗?”沉玉蹲在地上看它。 小狐狸沉默着,等他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才点了点头。 沉玉站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一边慢悠悠地穿衣服……确实从上岸他一直是光熘熘着的。 “化形了没有?”他垂着眼睫看一眼呆愣愣的毛糰子,漫不经心地问。 狐狸又点点头。 “叫什么名字?” 等了很久,久到沉玉以为它不会说话的时候正准备离开时,才忽的听见一道青涩还带着稚气的声音:“程子韵。” “……”沉玉不满地扫它一眼,又掰开它的腿看了看,果然是个公狐狸。等它慌张躲开才嘆口气:“可惜了。” “行了,你自己在这玩吧,我走了。”他看了眼周遭的山水,灵气很足,风景也不错,便想着在周围熘一圈。 小狐狸没有出声。走远临了回头的时候,沉玉回头看了看,刚好对上它望过来的目光。怯怯的,还有点倔,耷拉着的耳朵见他望过来还抖了抖。 他无意味地勾唇笑了笑,转身走了。 本以为只是随手救了个玩意儿,任它自生自灭便罢了,沉玉也就并未放在心上。一路慢悠悠上了山边走边玩,有些累了就在山涧的小潭边歇息一会儿。 潭水边灵气浓郁,周遭残留着各类妖物的气息。沉玉并未在意,他已是妖仙之身,寻常是无人敢来招惹的。 可是他却料错了一点。 “这是哪家的仙君大人,好生俊俏!”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果不其然被锁了唉,其实也没有多出格(╯-o-)╯╧╧ 好吧,沉玉和小狐狸的故事开始了。年下强强~嘿嘿 ☆、十二狐主篇(四) 沉玉顺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一只刚刚化形的山猫妖,身段妖娆媚眼如丝,还带着些独属于妖物的气息。 漫不经心的目光在它胸前明显的山丘上转了转,沉玉勾起一边唇角笑了笑。 那山猫妖愣了愣,脸颊上竟生出一点羞红来,挺了挺胸口腻着嗓子笑:“仙君好相貌,奴自出生以来还未见过这般俊秀之人。” 沉玉不置可否地挑挑眉,一手搭在曲起的一条长腿上,愈发显得他身形颀长清俊,边把玩着手中草叶边笑:“本君游歷至此,想找一处好风光游玩一番。” 山猫妖心口一跳,窈窈窕窕曼步过来,斜着身子软软跪坐在他腿边,娇笑道:“仙君大人可要奴带路?奴在这山里住了几百年是有的,定能带仙君找到满意的地方……” 沉玉眯眼看她将要抚摸上小腿的手,皱了皱眉,他并非多么清心寡欲,但也不是什么急色之人。 他这厢刚要躲开,便见眼前急急一道光掠过,紧接着就是那猫妖悽厉的叫声。 沉玉一愣,这才看见手边一团炸着毛的白色,弓着背呲着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目带凶光。 那山猫妖也是刚刚反应过来急速跳开,却仍未躲得及,捧着被狠狠抓了三道血痕的手,目光兇狠着变了又变。 最终碍于沉玉在场没敢上前动手,却气不过地冷冷沖他嗤笑一声:“仙君既然好这一口怎地不早说?!” 目光又在他们之间剐了又剐,才冷哼一声跳远了。 沉玉:“……?” 他没再想山猫妖撂下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头疼的看一眼依旧炸着毛狐狸糰子,嘆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毛团没有出声,耳朵耷拉了下来,趴伏在他腿边,垂着眼不看他。 “我跟你说,我是出来玩的,不可能带着你。”沉玉轻轻踢它一脚。 毛团身子斜了斜又趴回远处,还是不看他。 沉玉无法:“行,你不走我走。” 他刚站起来,那小狐狸抖了抖耳朵也跟着站了起来,盯着他的小腿一动不动。 沉玉心想,这小东西是赖上我了。可他到底没狠心骂它或者打它一顿,只嘆口气自顾化作一道亮光飞走了。 其实却没飞远,悄悄地躲在树后看着。 小狐狸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看着他刚才待的地方,在原地站了很久,见周围确实没有任何人了,低着头耷拉着耳朵呆了会儿趴下了。 沉玉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那感觉像是,吃了个没熟的果子,又酸又涩的。 他这边正想着,忽的又妖风袭来,那方向却并不沖他。沉玉眯眼,勐然转头看向依旧呆呆趴着的小狐狸。 第35页 “那仙君走了?”山猫妖慢慢地走近它冷笑一声,猩红的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小狐狸勐地支起耳朵站起身看她,呲着牙目光警惕。 山猫妖舔了舔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狞笑一声:“老娘还当是他看上你了,没想到啊,人家根本一点都没在意你。” 小狐狸垂着耳朵抖了抖。 “得了,刚好我那里还缺一张狐狸皮的毛貂。”山猫妖弯腰上前提起它,察觉它不住挥腾想要反抗的爪子,冷哼一声:“方才老娘没注意才着了你的道,怎么,还想再挠一爪子?且等着,回去定将你扒皮吃肉!” “可要分本君一杯羹?” 沉玉弯着嘴角,笑着问道。 小狐狸瞬间瞪大了眼睛,四只爪子都开始扑腾着想要扑过来。 “……仙、仙君大人……”山猫妖面色难看地赔笑:“大人,奴这是在同它闹着玩……” 沉玉张开手,小狐狸没了挟制连忙跳进他怀里窝好,冷冰冰地盯住那猫妖。 “赶紧走吧。” “……是!”山猫妖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这般轻易地放过了她,又怕他反悔,连忙携风逃远了。 “行了。”沉玉头疼地看一眼扒着他衣服不丢爪的糰子,嘆口气:“你就先跟着我吧。” 对着那双清亮的眼睛,他硬着头皮咳一声道:“不过我在这里呆的时间短,等我走时就不能带你了。” 小狐狸没出声,把脑袋埋在他怀里。 “……你现在还是能化形的?”沉玉盯着面前站着的少年,瞪圆了眼。 程子韵沉默着点点头,一身素白的的广袖长裾拖拖坠坠,面容清冷稚气,确实是明显的少年模样。沉玉暗道,化形的年岁这般早,定是个有天赋的妖。 “我送你回去?”他微微拧眉。 少年一颤,抬起眼看着他,一双眼睛干净深邃,却带着明显拒绝的意味。 沉玉早就开始后悔,心想早知道就不招惹这么个小东西了。 可现在已无法,若是今日丢在这儿不管,日后想起来到底会有些不太舒服。 “……别丢下我。”少年似乎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抿着嘴拧了拧自己的袖子,声音有些沙涩,大概是在水里泡的久了还没有缓过来。 一眼对上他倔将中带一丝恳求的目光,沉玉转开脸没有出声。 他冷静的很快,方才一闪而过的疼惜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现下确实是想丢下这小累赘,倒不是因为带着一个人麻烦,而是……这小孩儿不简单。 程子韵心里明显也极其清楚,只有面前这个人可以护住他。但是他并不确定,眼前这个极其漂亮的男人会不会愿意带他走。 那些老狐狸们都说,修成了仙君的妖脑子里都是蠢的,开始他是相信的。可现在,他却半分未觉得自己可以矇混过这人的眼睛。 果然,他似笑非笑地眯眼盯着他:“小孩儿,是不是有人要杀你。” 程子韵一愣,错开与他对视着的目光,看向深山里的方向,眼神似平静又似藏着汹涌的暗潮,半天才点点头。 “十二狐主的程岚,跟你是什么关系?” 程子韵转过脸来看着他,目光也是平静的,声音却有些颤抖:“是我父主。” 果然。 沉玉按了按额角,头疼道:“……你们家的事我不想管,也不能管。之前救你出来已经是极限了,你以后就……随便吧。”他顿了顿,望进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冷酷的怜悯:“还有,不要告诉别人是谁救的你。” 程子韵看着他,很久低下头才嗯了一声。 沉玉看着他浅粉成苍白的唇色,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皱着眉:“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他却有些说不下去,只得摸出一把摺扇在手心敲了敲,沉默良久:“罢了,我走了。” “你说你会带着我的。” 沉玉的脚步停了停,微微侧了脸却没有回头,若无其事地落荒而逃。 少年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身后,他没有跟上来。 程子韵呆了会儿,漫无目的地在四周寻了寻,最终定格在深山里一处方向,目光闪烁着挣扎了片刻,又垂下了眼睫。慢慢蹲坐下来,调息着已经紊乱了的妖力。 他必须在被老狐狸们发现之前逃出这里。 身周的气息他还不会隐匿,幸好那些老东西们以为将他扔进河里就万事大吉,并没有想着先处理干净了。 而且他能化形一事只有自己……和那个好看的人知道。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深深地失落下去。 怎么办……潞河四周全部是程氏一族的爪牙,就算没人会想到程岚之子竟然还活着,他也不可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硬闯出去。 而留在这里,以后迟早会被发现同样是死路一条。 他开始绝望,甚至对沉玉也生出一丝恨意来。 恨他若是不愿带他走,为何要把他救出来?若是以后有机会再见……定要将他…… “哎……你起来吧。”身后突兀有个声音响起,清透的懒洋洋带着一丝无奈。 他勐然抬起眼,回头盯住正逆着光站在离他身侧的那人。 落日的余晖在他脸上打出浅浅的光影,眉目鲜明中,程子韵轻易地寻到他漂亮的天生着弧度的眼睛,勐地站起身扑到他身上。 若是有机会再见……定要将他牢牢绑在身边,宁死也不会放过他。 沉玉有些尴尬地咳一声,拽了拽他的发梢,身体有些僵硬。 说他是小孩儿,可这人虽还未抽高,身量却并不低。被他箍地紧紧地,刚好肩膀垫在他下巴底下被硌的有些酸疼。 “行了吧,”沉玉掰了掰他的手,竟然挪不动半分,只得无奈道:“勒死我了。” 程子韵这才慢慢松开他,低垂着眼睫嗯一声。若不是见他刚才激动的样子,沉玉定会以为他一点也不在意。 “我……”沉玉摇开摺扇,看着他,犹豫着开口:“先带你回碧华山,如何。” 他做好了准备,小孩儿可能天真固执地要留在这里等待机会寻仇,若是这样,他大可放心的再不理他自己走人,任他自寻死路。 他还带着一丝侥倖。 而程子韵却干净利落地点头:“好。” 沉玉:“……” 作者有话要说:  嗯……沉玉实在算不得什么善良的好人……好妖。 ☆、十二狐主篇(五) “前方是禁制之阵。”沉玉一手揽着他,低头问:“可有人见过你化形之后的样子?” 程子韵抬起眼,眼中还是清冷平静着:“没有,只有你见过。” 沉玉愣了愣,心中腾起有些奇怪的感觉,仔细琢磨却并没有什么,只好敷衍嗯了一声便移开目光。 第36页 “没人见过你更好。等会儿到阵线之时,你切记屏住唿吸,隐匿的事就交给我来。” 程子韵牵着他的手,攥住那细长的手指,低低应了一声。 “屏息。” 他手中摺扇翻转,自空中飞速画出几道银光来,而后引着它们慢慢没入程子韵眉心,才长出一口气:“行了,出来。” 沉玉扒拉开他的手,皱着眉揉了揉指尖。小孩儿年岁不大,劲儿倒是不小,抓的他手指上几道浅红的印子来。 程子韵面无表情最后看一眼身后渐远的潞河西岸,回过头便盯着他残留着指印的手,和蹙着眉的漂亮的眼睛,心口和小腹都有些热热的,不知是什么感觉。 “御云会吗?” 见他摇头,沉玉不由得长嘆一口气,心道这就当是给自己找了个儿子。 一人带两个的确有些吃力,天色将黑时,沉玉估摸了一下同碧华山的距离,只得就近停步在一处镇子里。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程子韵绷着脸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听他问,却只愣了愣摇头。 沉玉看明白了,小孩儿刚刚化形没多久,怕是还没有见过什么东西。又低头看他一副瞪着眼如临大敌,却还要强撑冷静的模样,觉得既好笑又有些不是滋味。当年他这么大的时候,只晓得跟着几个兄弟姐妹四处乱窜无比快活,这一对比,倒是可怜了他。 刚刚入夜时,人还是很多的。闲逛着的男男女女和胡窜乱闹的小童。街上的叫卖声依旧高亢,说辞婉转上口吸引着过往行人,空气还飘着一旁客栈酒楼里的饭菜香气。 “跟我过来。”沉玉眼睛一亮,俯身在他耳边道。 人世的吃食虽说对他们并没有什么益处,却胜在味美。许久未下世,沉玉有些泛馋。又知道旁边的小公狐狸定然也没有尝过这些食物,便想着带他去开开味。 程子韵不明所以,却也不问,抿嘴看一眼周遭的人群快步跟上。 沉玉光顾着吃,却忘了自己的处境。他在前面快步走着,边回头看一眼程子韵确实跟上了便放心地直冲沖往人群里走。 眼见着两人拉的越来越远,程子韵突然慌张了起来,三两步扒开人群去找那一身玄色的衣裳,被推开的人不满地呵斥声和堆沖的混杂气息几乎要逼得他缩了瞳孔。 而沉玉这边走的正急,忽的前面却闯过来一道身影,若不是他躲得快,怕是直接撞进他怀里去了。 “……公子怎地赶路如此焦急?若是冲撞了就不好了。”这声音柔柔。 前面有人挡道,他自然越不过去。虽说是个羞怯怯长得还不错的姑娘,沉玉还是有点烦。 他眯眼瞅了瞅,确有几分姿色,既敢当街拦人,看来对自己的相貌是极其自信的。只是在他看来却半分入不得眼里,甚至都没有那小公狐狸一半好看,他想。 于是便撩起眼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恕在下见识少,劳烦问一句,没有拦路上找情郎的道理罢?” 那姑娘花容月色的脸白白青青换了几色,到底不知是羞是气地噙着泪珠侧开身抹眼去了。 这样一闹,周遭站着的小厮路人却看不下去了。纷纷斥道:“端看这公子锦衣玉食的样子,竟半分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沉玉冷笑一声,顺着声音望向那说话之人:“怜香惜玉?我用的着去怜别人?” 待看清他的样子,四周的人皆哑了哑,面色换了几换,心道:若是生成这副样子确实再看不上别人的。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着嘀囔:“……人家到底是个姑娘家,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沉玉气的发笑,懒得再同他们理论。打眼看了看,才见程子韵使了吃奶的力气从人堆里钻出来。 他有些过意不去,净顾着自己走了,竟忘了他人生地不熟地刚刚入世,心里定然是有些慌张的。这边想着,便三两步上前拉起他的手腕,低声道:“跟着我走。” 程子韵停了停,低低嗯了一声,反手牵住他的手,挤开人群去了。 “我说呢!原来是两个断袖!”方才闹腾的人群里有人不屑厌恶地啐了一声。 有人帮腔嫌恶道:“看这两人的样子,正常男人哪有长成……这般样子的!”他涎笑着看向方才那女子,一张脸笑地满脸垂涎的褶道:“姑娘不必再气,这种人不理也罢!” “……”那女子低着眼,仿佛并未听到。半天被自家的家丁婢女簇拥着才挪动脚步。 眼前不住闪过方才那精緻的少年面无表情望过来的一眼中不加掩饰的杀意,刺得她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姑娘,时辰有些晚了,我们得回去了。”身边的婢女小心翼翼道。 “……嗯。” “一会儿送些热水和热食来,要全是肉的。” “好嘞!客官且等!”小厮喜气洋洋地攥着手中的玉牌打着巾子下去了。 看着那两扇门合禁了,程子韵才小心看一眼周围,是他从未见过的屋子,不由有些好奇:“晚上在这里?” “嗯,”沉玉有些累了,脱下外衣爬上床枕着手躺平了,说话带了些懒懒的音调:“沖个热水澡睡个觉再走。” “哦。” 热水很快就好了。沉玉没有半分尊老爱幼的意识,这条娇气的蛇自顾地躺在屏风后的浴桶里泡着热水。 而且还觉得单是泡澡还不尽兴,他又作腾着懒洋洋沖屋里的人喊了一声:“暖,小孩儿。给我拿壶酒过来。” 程子韵本是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盯着门外喧嚣的动静的,听他喊才愣了下站起身,端起桌子上的酒壶朝屏风后走去。 温热的水气蒸腾着白茫茫地覆在他颀长均匀的身体上,沉玉枕着手仰脸闭眼半靠在浴桶边上,有凝成的水滴强强攀附在他匀称有致的肌肉上,熏得他全身透着暧昧的浅红色。 程子韵莫名红了脸,沉默着将酒壶直直戳在他面前。 “靠吓我一跳。”沉玉勐地睁开眼,看见是他才松一口气。又一把将酒壶接过来仰头往嘴里灌了几口,修长的脖颈好似脆弱地不堪一击。 见小孩儿突然转身要走,沉玉一愣,把喝剩下的酒壶扔个他:“拿走!” 程子韵接过来,默默盯他一眼,低头逃似的走了。 酒壶并不如何精緻,可被他细长分明的手握着却显得很是古朴大气。程子韵暗暗捏了捏手心,有些茫然。 按照狐族的年岁计算,他已经算是半成年,可以自行觅食求偶。而按照化成的人形来说,他还处于发育的时段。 没人叫教过他那些晦涩难言的东西,也没人理过他该如何面对自己怪异的……身体反应。 身下的衣物将他遮的牢牢的,并不能看出什么来。只有程子韵自己知道,此刻他微微抬头的小兄弟有多么宁折不弯,气势汹汹地磨蹭着贴身的衣物。 他既不敢动又极其想动,只得抿着嘴微微曲起一条腿来。而小兄弟似乎和衣服较上劲了,自觉地磨擦在并不柔软的布料上,隐隐有壮大的趋势。 第37页 “今日折腾了这么久,你也去漱洗一下吧。”沉玉慢悠悠走出来,声音还浸着慵懒的水汽,有些沙哑。 程子韵浑身一僵,竟不敢回头看他,小兄弟得意洋洋地宣告着胜利。 “……嗯。” 看着他急速往屏风里去的背影,沉玉有些奇怪,却并未在意,拎起酒壶又往嘴里灌了一口,一条腿懒散地搭在椅子上等着一会儿的饭菜。 在温热的水里坐着,程子韵还是有些迷惘。可身下诚实的反应却让他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先前沉玉的气息还未消散干净,他闭了闭眼,面前闪过方才他仅仅穿着一层薄薄的外袍走过来的情景,身前的水似乎没有擦干净,洇湿了一片水渍。 嘆息一声,程子韵垂下眼睫,慢慢将手伸进水下,就着温热的水握住了膨胀的小东西,仰脸深深唿吸着开始慢慢撸/动。 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干,却是第一次因为别人而自己升起反应。这种感觉……比以前只为了舒适而做要快活的多。 到达巅峰时他低低闷哼一声,眼前闪过沉玉仰着脸喝酒的样子,喉间微动眉眼潮红,锁骨折出诱惑的弧度,皮肤上有浅浅的如蹂躏一般的红印。 身体勐然燥热。 只是……为什么会想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 ☆、十二狐主篇(六) “怎么这么久。”沉玉随口问了一句,手指哒哒扣了扣酒杯,双目泛光盯着已经摆好的饭食。 “……” 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沉玉认真地看着正中间不住冒着热气的烧鸡,啧一声道:“人世的食物比咱们好吃的多,虽说没什么用处,可就为口腹之慾也是极其享受的。” 先前发泄一番,程子韵也有些饿了,此刻闻着满桌的香气口水早就开始分泌。至于先前的苦恼疑问早就不知道抛在哪里了,“怎么吃?” 沉玉勾起一边唇角眼睛弯着,被水打湿的长髮半干未干披在肩上,随着他的动作滑下几缕在身前,“你没吃过人世的东西?” 程子韵移开目光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心口突了突,“没有。” “啧。”沉玉只好夹起一块儿没有骨头的鸡肉搁在他盘子里,“尝尝。” 他犹豫了一会儿,拾起长箸仿照着他的样子夹住,递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忽的瞪大眼睛,眉眼弯弯透着兴奋:“好吃。” 沉玉看着他精緻的笑脸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道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东西。一边也不再管他,自顾吃自己的。 吃饱喝足后,沉玉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让小厮收拾了东西下去,便扑到在屋内唯一一张床上。 “……我睡哪?”程子韵站在床边看着他。 沉玉才懒得管他,闭眼枕着手一条腿耷拉在床外:“你睡那边的低榻上去。” 那个小榻,刚刚也就够他平躺下不动的。程子韵暗暗瞪他一眼,却还是顺从地将就了一晚上。 一晃便是十多年。 碧华山上景色半分未变,而昔日才到他耳朵边的少年已经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与他平视了。 沉玉颇有些不是滋味,抬腿踹了他一脚,“长这么高做什么!” 程子韵不躲不避接了下来,身子晃也未晃,垂着眼看着他笑了:“怎么着,不然你也接着长啊。” 若是此时沉玉能够仔细看着他的眼睛,定能从其中发现些别的东西。 他却只是冷哼一声转开脸,“得瑟什么,还不是我把你养大的。” 程子韵不动声色地虚环着他的肩,目光晦涩,声音却温和:“没错,我的命都是你的。” 这句话怎么听都有些言外之意,可沉玉却似半分未察觉,满意地点点头,“走,去后池玩会儿。” 程子韵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在他紧窄的腰和修长的腿上徘徊,半天嘆一声,跟着他过去了。 “明天带你去见个人。”沉玉虚虚躺在铺了满池的荷叶上,闭眼道。 程子韵嗯了一声,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在水中如藻的长髮和半浸没在池子里的衣衫,随口问了声:“见谁啊。” 沉玉眯眼曲起一侧的长腿,惊得鱼儿摇尾逃远了,“我一个妹妹,之前一直断断续续地出去受罚,所以你没见过。这次又是刚回来。” “……亲妹妹?” 沉玉瞪他一眼:“废话。不是亲妹妹管她做什么。” 程子韵无意味地笑了笑,从小船上坐起身眯眼看他,“我还当是你哪个相好的小妖呢。” 沉玉哼笑一声,懒洋洋道:“我的小相好们不是都被你赶走了吗。”他啧了一声:“早知道当初就不把你带回来了,搞得现在都没人理我。” 程子韵也不满,冷冷看着他:“你那些小精怪们天天来闹,你不烦我都烦了。” 沉玉咳一声:“这不是都走了吗……” 他知道狐狸独占欲很强,却不料强到这种地步。长嘆一声又道:“对了,我那妹妹长得虽然很是不错,可性子实在是太能折腾,你可不要看上她才好。” 沉玉这是怕他没怎么见过女人,别一眼看中青画就坏了。不过坏在哪里,他想了想却又摸不着头绪。 程子韵转脸看着他:“若是看上她了呢?” 沉玉一愣,睁开眼盯着天上浩浩汤汤遮过去的云彩,“……” 见他不说话,程子韵失望地移开目光,低声道:“放心吧,没你好看的我是不会喜欢的。” 可青画长的实在不比他哥哥差,尤其是那双微微弯起的眼睛,跟沉玉如出一辙的漂亮。 程子韵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片刻,挽手温和有礼道:“青画姐。” “唔,”沉玉她妹妹上下打量着他,朝她哥调笑道:“你又从哪里找的小相好,这次长的倒是好看妖力也不弱。不过却是个男娃娃,你什么时候好这一口了?” 沉玉瞪她一眼,道:“什么相好,这是我捡回来的徒弟!” 青画嗤笑一声,不理他看向程子韵,眨眨眼笑:“暖,怎么我听说沉玉那些小妖精们都被你赶走了?干的漂亮,我就看不惯他整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 程子韵笑得依旧温和,浅红的嘴角勾着,颇有些君子如玉的意味,“应当的。” 沉玉养了他这么久什么时候见他这么对自己笑过?顿时心底不爽,冷哼一声撩起浅浅的眼皮道:“赶走了我不会再找吗!等他什么时候走了,我天天去找。” 察觉程子韵气怒的目光瞪过来,他才舒适地哼笑一声。 可青画却不饶人,挑着眼角啧一声道:“你这样迟早出事。” 沉玉憋着气,道:“咱俩是不是很久没打架了?要不然出去试一试你出去这十多年有没有长进?” 听他提起来这个青画就气,当下就嗤笑一声:“走啊!谁输了谁去偷养心经!” 第38页 “还敢偷?没罚够是吧?” “你管我呢!” 一通黑天黑地,俩人只打了个平手,倒是把后园折腾的够呛。长筠得了消息过去,气得按了按眉心,骂道:“你们俩怎么回事?可要我在父主那里告上一状?” “长筠姐,你快回去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程子韵走上前微微笑道。 长筠缓了几口气,见他出来这才恢復平静,沖他赞许地点点头,又看一眼沉玉:“多大人了,还没子韵半分懂事。” 再看一眼幸灾乐祸的青画,又斥道:“笑什么,还有你,刚放出来就又闹事。回去各自闭门一月,老实反省。” 晚上躺在床上时,沉玉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自在,翘着腿低声问道:“哎小狐狸,你觉得青画怎么样?” 程子韵在黑暗中笑了笑:“挺好的,也很好看。怎么了?” “……”沉玉闷着气道:“没事。” 有脚步声轻轻停在他床边,沉玉便往里靠了靠。 从十多年前,程子韵就有个毛病,不好好在自己榻上睡却时不时会蹭到他床上躺着。最开始他也不习惯,可耐不住他苍白的表情和祈求的目光。一时心软答应后,这个毛病便延续了十多年。 可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半大少年现在已经长成了青年模样,挤在一处颇有些被压制的感觉。 程子韵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旁边,低声笑道:“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些年,自然是最待见你的。不过青画姐和你长得很像,对她也很有好感。” 沉玉侧着身面朝里,一条腿搭在床樑上,勾勒出柔韧有力的腰肢来。他笑一声:“没错,青画从小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在你之前一直是她陪我胡闹。” “嗯。”程子韵心口各色/情绪翻转,盯着他露出一截的腰线。 “禁闭一个月实在无趣,”沉玉点了点搭手,突然转过脸看着他,挑起眉低首道:“咱们熘出去……吧。” 程子韵一时没能躲得开,深邃晦暗的目光与他对了个正着。 两人面对面互相对视着一齐愣了愣,竟没人先转开目光。沉玉心口突突跳了跳,感觉有些不对,张口道:“你……” 眼前的阴影勐地一深,程子韵突然上前堵住他的嘴。 先是舔了舔,察觉他呆怔的动作又发泄似地碾转着吮吸了片刻,直到两个人的唇上磨得都有些发疼了才松开。 盯着他突然转过身的背影,沉玉还未反应过来,只是心口的动静跳得有些过分。 “……你是什么意思?” 程子韵侧着脸平躺着盯着房顶,半晌才低声道:“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靠。”沉玉憋了半天蹦出一句脏话,“你想让我明白什么?” 程子韵虽然躺的平稳,可内心却是惊涛骇浪的。生怕他一句话下来,这浪头就譁然打下来将他一腔热腾腾的感情浇熄。 见他垂着眼不答,沉玉忍了忍,却没能忍住破釜沉舟一般撕开心口的疑问:“你……喜欢我?” 看着他的手指颤了颤,沉玉自然什么都明白了。一时心中乱七八糟地跑着风暴,好半天才瞪着眼低声骂一句:“操。” 而后翻过身也躺的平了,可心跳却没有平下来。 他睁着眼盯着空荡荡的黑暗,低声道:“……先不说是我把你捡回来当儿子养的。咱们俩都是男的,你怎么……” 程子韵忽然坐起身,一言不发向外面跑去。 这下沉玉的火气轰地燃了起来,“你个小崽子跑什么!” 听着那跌跌撞撞的动静,他干瞪着眼又轻声吸了口气:“真是……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不出意外下一章,接下一章会有h嘿嘿嘿~不过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给过呀!我压着点尺度哇 而且一写男男就容易yy鸡儿梆硬哈哈哈 另,谢谢小天使的收藏哈哈哈!非常感谢! ☆、十二狐主篇(七) “跟我回去。” 身后这人的声音跟他一样的躁动不稳,程子韵却并没有动,闭着眼躺在小船上随着水波慢慢晃荡着。 沉玉虽气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难不成说你别跑了我从了你得了?他内心其实还是很难接受这事,若是个别的男人稀里煳涂啃了他的嘴,此时怕是连尸体都找不着了。但他知晓自己并不讨厌程子韵,甚至亲他一口也没有多大牴触。 但是到底心里还是有些膈应,我把你当小孩儿养你却想上我? 沉玉抬脚踹一下那小船,骂道:“听到没有,跟我回去!” 船身颤颤悠悠地颠倒了几下才恢復平稳,程子韵却一动不动,半晌才低声道:“我不回去。” “不回去你干什么?在这里睡?再掉水里了没人再捞你出来!” “你当初还不如让我淹死得了。” “你说什么?!”沉玉瞪起了眼,这次是真的气到发怒,“我辛辛苦苦把养了这几十年你说这种话?!” 程子韵垂着眼没出声。 “你至于吗!”沉玉气急又踹了一脚,这次直接踹他身上了。半分劲没有收,程子韵也没有躲,疼的皱起眉来闷哼一声。 看着他泛白了的脸,沉玉又有些后悔,却倔着不肯放缓语气:“你长这么大就是为了一头撞死在我身上?!有没有点出息!” 程子韵看他一眼:“可是我从十多年前就喜欢你。” “……”沉玉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十多年前你还是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孩子,你懂个屁!” 程子韵眯着眼盯着他笑了:“我懂得想着你自/亵。” 沉玉腾地跳起来又狠狠踹他一脚,再没言语,直接走了。 程子韵收回目光,拿袖子盖在眼上,低低嘆一口气。 回屋灌了三壶冷水还是没能把脸上的燥热压下去。一想起来他那最后一句话,沉玉就又羞又恼地恨不得拿把火把那混帐点了再把自己点了。 他觉得很委屈又憋屈,别人捡个东西养大了都知道报恩还忠心,他怎么不一样?捡回来个什么玩意儿! 可仔细想想,程子韵除了对他有大逆不道的想法外,并没有再干过别的对不起他的事。而这大逆不道的想法也并没有实际实施过,除了刚刚强行亲的那一下。 一想起这里,沉玉又烦躁地踢一脚桌子。心角落里却想,不知道刚刚踹他那一下严重不严重。又气,活该他挨那一脚! 天微微亮时,沉玉才坐起身,揉了揉发涨的额头,穿衣下床。 桌子上搁着热气腾腾的食物,他洗漱完毕后,浑浑噩噩地端起炖的香软的粥喝了一口。咽下去,才迷瞪过来这是谁送来的。 他低声骂了句:“操。”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然后三两口把东西吃光了。 第39页 程子韵还呆在船上没挪位置,双腿长长地搭在船尾发着呆,沉玉松了口气。 半天才道一句:“我带你回潞河。” 程子韵的手抖了抖,慢腾腾转脸看他,眼中血丝遍布,声音又哑又涩:“你要,把我送走?” 沉玉愣了愣,明白他在想什么后顿时有些心疼,“没有。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关禁闭这一个月带你出去玩玩。” “……好。” 他们俩偷偷摸摸跑出去的时候正撞上青画,对视一眼,都明白了是要去干什么。 青画抖了抖烟绿水袖,一把嗓子端的是幸灾乐祸:“哟,呆不下去啊?准备熘出去啊?” 她打量两眼俩人都不太好看的面色,大致看出些什么,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你们俩吵架了?” 沉玉的神色变了变,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管你什么事,走不走,不走我们走了。” 青画也往心里去,只问:“你们去哪?” “……潞河。” “去那干嘛!”青画一愣:“程岚最近不太行了,那些老狐狸们正折腾……呢。”她倏尔眯起眼,“等会儿,你叫什么来着?” “……程子韵。” 青画简直气笑了,看向沉玉骂道:“行啊你,我还当你这些年老实不折腾了,没想到一来就玩儿个大的!” 沉玉有些理亏,此刻却并未在意到她的冷嘲热讽,而是脱口问道:“你刚刚说什么?程岚不行了?” 青画看一眼程子韵,点头:“没错。而且,”她瞪着沉玉,“据说程岚的独子丢了,全潞河都在翻腾着找人呢!没想到啊,竟然早十多年就被你拐过来了。” 沉玉自觉忽略她的话,看向一边面色有些愣怔的程子韵,低声问道:“程岚是,怎么回事?” 青画冷笑一声,道:“琚奕先前不是坠了宿海么,没了主将,十二狐主内便乱作一团。白狐势力更是遭人惦记,他们族里的那些个长老们,又一个个的都惦记着狐主之位。先前我游歷的时候路过,听些个年长的精怪说道,白狐几个长老在程岚修魄的时候暗自引了魔气,导致他三魂皆散,没的多久活头了。” 她看向程子韵道:“可那些老狐狸们也打错了算盘。据说,程岚传位之时须得有信物交接,否则这狐主之位便不正,日后还会引来劫数……他们便翻天地找你,大约就是来抢这信物。” 沉玉愣了愣:“可是,十多年前,他们就已经把子韵沉入河底……” 青画反应的快,此时也猜得出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只嗤笑一声:“那定是下河捞尸骨却没有找着,便猜得出人已经跑了呗。” 她又开始幸灾乐祸,“只是那些老东西没想到,他们找的人早就被人弄走了,哈,有趣有趣。” “你们还要回去吗?” 沉玉看一眼程子韵,见他面色越发苍白,目光还有些茫然,便犹豫着点点头:“去一趟吧。” 青画上下看他两眼,似笑非笑:“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啧。” 沉玉猜想自己脸上青青红红定然十分好看。 青画却也不再打趣他们两个,只摆了摆袖口,曼声道:“行了,你们要去就去吧。日后吃了亏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她看一眼程子韵,“还有,沉玉灌是个不长脑子的,你可要看好了他。” “……嗯。”愣了愣,他才点点头。 等人走远了,沉玉才从一堆的羞耻担忧里抬头出来,想起她最后一句话,憋在喉间的气愤却没处可撒,只得骂了句操埋头往前走。 “你真的要和我回去?”身后这人却好似没长眼睛,迎着他的火气问道。 沉玉一脚踢在他小腿上,骂道:“废话!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自己去送死的!” 程子韵依旧不闪不避,只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可我也不愿你陪我送死。” 沉玉静了静,嘆了口气,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走吧。” 一路无言。 其实他从半路便开始犹豫,究竟是不是应该带程子韵回来。 本来只是想着来散散心,却没料到刚好撞上这件事。而沉玉心里其实也清楚,迟早有一天,程子韵会找上潞河白狐。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早。 站在河岸边,沉玉颇有些恍若隔世之感。他指了指对岸的一处石头边,道:“我就是在那里把你捡回来的。” 程子韵看着他:“我知道。” 夜里梦回的时候,无数次梦到这片河岸,梦到水下深沉的窒息感……和那天他一丝不挂的身体。 然后惊恐慌乱在梦境里开始变色成暧昧喘/息,最后大汗淋漓地醒过来。 此时两人竟真的又站在了原地,而他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初只敢在梦里肆意妄为的小孩儿。 “下河玩会儿吗?” 沉玉诧异地看他一眼:“我以为你对这条河有阴影,以前做梦的时候都抱着我……”他目光飘了飘。 见他不再往下说,程子韵只失落地转开目光,低声道:“年纪小的时候会做噩梦,现在已经不会了。” 沉玉干干地哦了一声。 “我要下去玩儿会,你来吗?” 沉玉有些犹豫,潞河清澈干净,这上游的水尤其清冽碧绿。蛇类喜水,他不过顿了片刻便答应了。 程子韵先下了水。 白皙劲瘦的腰肢一闪而过,长长的腿拨弄了两下便沉入深深河底,只留河面上浅浅几道水纹。 看着异常沉寂的水面,沉玉没来由的有些惊慌,咬牙跟着他跳了下去。 程子韵正在水中央,施了法术平躺在水里,清澈的水丝毫不妨碍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见他下来,勉强扯出个笑意。 沉玉顿了顿便朝他游过去。 程子韵动也未动,长长漆黑的发沉坠在水中铺散在身周,颀长的身体白皙有力。看着他慢慢游过来。 等到了人跟前,沉玉也有些茫然。直愣愣地与他对视着,看着他深邃墨色的眼睛和稜角分明的面容,恍惚着想,小孩儿真的长大了。 唇上一软,沉玉只愣了愣,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想了很久,他在心底嘆了口气,闭上眼张嘴迎了他进来。 唇舌碾转的感觉让程子韵有些颤抖,而更让他疯狂的是,身边这个人并未拒绝的态度。 他几乎是虔诚地轻柔的啄吻着,修长的眼睫眯着,只在水波中隐隐看见面前这人微微拧着的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嗯。但是过不过不一定呀~做好万全准备!嘿嘿 ☆、十二狐主篇(八) 身下燥热的感觉就算是冰凉的河水都难以压灭。 被亲的头皮发麻的感觉并不难受,沉玉恍惚间感觉下/身被两条修长有力的双腿蹭着。他睁了睁眼,正好对上面前一双藏着火焰一般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想撤身。 第40页 可程子韵怎么会肯?他盼了十多年盼来的一次机会,已经让他再难忍耐了。 察觉到沉玉的动作,他立即按住了他的肩膀,唇上力道加重开始胡搅蛮缠着吮吸。 渐渐的沉玉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待反应过来腿心处涨大的炙热是什么时,他勐然瞪大了眼睛,抬腿就要踢他。 这次程子韵轻巧地躲了过去,顺着他的动作,一条腿挤进了他双腿中央,挺了挺。 靠!沉玉有些蒙了。 程子韵慢慢松开他的双唇,晦暗不明地盯他一眼,抬手在两人身周施了隐蔽法术,这才接着埋头重重咬了一口他的锁骨。 沉玉疼的拧眉,脚下胡乱蹬着,却始终摆脱不了他如影随形一般的双腿。 他气急败坏传音道:“你真的想上我?!” 回答他的是程子韵手下的动作。 沉玉腰肢一绷哼唧一声,面上已经有些潮红。他咬咬牙心想,上就上了,要是不舒服以后定然不会再让他碰一次就是了。 于是便微微启唇咬了咬他的耳朵。 程子韵抓着他宝贝的手紧了紧,紧接着手指抚了抚,便快速而有技巧的律动起来。 沉玉一边闭眼皱着眉沉浸在极致的舒适中,一边心想这小子平日定然没少干这事。 待他发泄完毕后,身体已经有些软软的。可程子韵却还未得到纾解,暗下双眼一边若有若无地亲着他的嘴角,一边抚了抚他紧窄的腰肢探手到背后。 沉玉僵了僵,一把按住他的手,不可置信地瞪眼与他对视着。待看清他眼中坚定的yu火,才一闭眼,心想就当给他开个荤吧。 而就算是有河水的润滑,破入的一瞬间还是让他狠狠地皱起眉,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还好吗?”程子韵的声音已经被灼烧的沙涩之极。 “……赶紧的!”沉玉咬咬牙。 程子韵到底捨不得他受罪,等他适应了许久,才慢慢动了动。感觉缓和的差不多了,忽视掉热涨感,沉玉将双腿松松挂在他腰上,哑着嗓子传音:“……快些。” “……好。” 摩擦律动间,沉玉渐渐得了些趣味,尤其是他蹭过一点时,自腰尾嵴髓间爬上的麻痒让他闷哼一声。他食髓知味,颤着声道:“……这里。” 这次回答他的是突然汹涌激烈而撞击出的令人颤抖的酸麻感。 幸好他们修道之人不易受伤又身体柔韧,否则这一番折腾,沉玉真的不能保证自己好好地可以站稳在地上。 就算如此,上岸时他双腿颤的就差就地趴下了。 程子韵亲了亲他的嵴背,低声道:“还好吗?” 听出他声音了餮足的意味,沉玉轻哼道:“还行。” “舒服吗?” 沉玉吸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如此下流的话竟然是面前这人问出口的。只好闷声道:“……还行。” 程子韵低低笑了笑,将二人身上的水擦干,看着他身上浅红色的痕迹目光热了热,到底没敢再折腾一通。 他慢慢环着身前这人,嘆口气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沉玉闭着眼靠在石头上任他搂着,摸了摸他半湿的头髮,低声道:“随便你吧。” 程子韵知晓他这是默认了,一时间心口热热腾腾地极其舒爽,亲了亲他的眼角。 “不过,你准备怎么处理你父主的事?” 沉玉还是有些担心,程岚虽不是修的妖仙一道,可作为十二狐主之一,妖力定然是只强不弱的。连他都能被暗算了去,可见那些老狐狸们背地里没少牵扯别的势力。 而程子韵虽说天分极高,可加上他两个人也不一定能够对抗的了程氏白狐一族。 幸好程子韵并不是容易冲动急躁的性子,他看了眼深山的方向,道:“等七八年,待我修成妖仙,定会把那狐主的位置抢回来。” 沉玉轻哼一声,不服道:“七八年?你当妖仙是这么容易修得的吗?虽说你已经走了半道,可这后半程路也并不好过。” 程子韵看他一眼,笑了,眉眼温柔带水:“相信我。” 沉玉不置可否。 而两人便在这潞河待了下去。程子韵确实也没有骗他,仅仅用了七年便触得了仙门。 沉玉既惊异又惊喜,他早就知晓程子韵天分高。四十年化形,五十年触极大道,仅仅七八十年便修得妖仙。 虽说妖修较人族容易,可这般天分确实极其少见。就说沉玉自己,已经是妖魂极纯的一类,可修得妖仙还歷经了近九十年的。 “成仙歷劫,你知道吧。”沉玉一条腿耷拉在半空中晃荡着,看着面前的人,道:“而百年内得妖仙,雷劫会比旁人要艰险的多。” 程子韵笑了笑,眉眼较之前又凌厉许多,可沉玉看着他的模样仍旧带着多年前的稚气。听他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到时候还要你替我护法了。” 沉玉理所应当地点头:“废话,我是问你有没有把握承受得了雷劫。” 程子韵挑眉,拉过他一条腿来往身前一带,摸着束带一拽,笑着:“放心吧,我有数的。” 沉玉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坏心思一起,嗤笑一声抬起他的下巴,低声在他耳边道:“就在这里做。” 此时他正半躺在屋前一棵歪脖子槐树枝上。除了微微倚着的嵴背,整个身子都是悬空的。 程子韵眯眯眼,一手自他腿上付至腰间,声音低沉:“你确定?” “干不干随你。”沉玉拉开他身前的衣服,弯着眉眼勾起一边嘴角。 他其实是有些迫不及待的,两人同住这几年来没少做。刚开始还有些羞耻的意味,后来被伺候的爽了,什么礼义廉耻全抛在了脑后。 程子韵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半褪下两人衣物,就着他的姿势撞了进去。 沉玉立即哼了一声,紧接着便绞紧了他,眯着眼挑衅地看着他蹭了蹭。 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浪潮,一层一层刮蹭着那一点,直让他晕到不知今夕何夕。 他自己发泄完毕,回过神便开始后悔之前的孟浪来,看着程子韵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不由得仰着脸断断续续地讨求道:“下去、吧……我操……!” 回答他的是那几乎一厘一厘碾磨着那一点的,令人发狂的战慄。程子韵微微喘着气,伏在他耳边哑着嗓子道:“是你说在这里做的。” 沉玉一手按着搭在眼上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声来。他怕一放嗓子就是一声令人面红耳赤的shen吟。 这树干弯的巧妙……恰好让程子韵以最轻便的姿势最轻松的着力,而沉玉却是全身通快爽不堪言。 一番云雨不知何夕。 成仙时的雷劫果然来势兇勐,幸好沉玉先前便做了准备,拉了青画一同护法。 九九八十一天的雷劫,惊住了潞河一周所有妖物,藏在林深洞窟里注视着,虔诚臣服在阴沉昏暗的天则下。 第41页 “果然这百年内雷劫不同凡响。”青画松了松筋骨,自阵法上站起身来。 沉玉扶住身边的人,看他除了面色苍白并没有什么异样,才舒一口气,道:“确实。也幸好我们是妖修,否则当更为惊险。” 青画挑眉:“人修那样艰难,难不成竟还有百年成仙的?” 程子韵笑道:“青画姐不知道?之前天祁山主的儿子,貌似是叫顾景的一个人族,仅仅用了五六十年便修得了仙身。当时的雷劫铺天盖地,可是狠狠惊了仙妖两道。” 青画想了想,顾景?是谁没听说过。又对了对时间,大约是自己当时正在西山受罚才不知晓,便撇撇嘴道:“那可真是不容易。” 沉玉看着身边的人,道:“如今你已成妖仙,可有什么打算?” 程子韵摩挲着他因乏累而有些发红的眉眼,有些心疼。他看一眼深林的方向,目光沉沉:“自然是去那程氏白狐族内看一看。” “小狐狸。”青画眯眯眼,“我可要提醒你,你们族里那些长老们,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嗯。我们会小心的。” 她抚了抚衣袖,曼声道:“行了,你们自己保重吧。我要去碧华西山的镇上一趟,有什么麻烦叫我就是了。” 沉玉看她:“你去那里干什么?” 青画不满地轻哼一声:“阿姐之前说有什么雪狼妖作祟,让我去看看。” “嗯。”沉玉点头:“注意些。” “我知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猜有些悬……如果封了再改嗯 30天连更了哎,挺累又很有成就感哈哈哈 ☆、十二狐主篇(九) 程氏的宫殿建在潞河林间最深处,茂密的枝叶铺天盖地遮住天空,只留下斑驳光点落在青石阶上。 沉玉看着身边这人的眼睛,低声道:“你一定要当上这白狐狐主是吗。” 程子韵捏了捏他的手心,低头看着他,缓声笑道:“自然不是,我只想看一眼父主的尸骨报个仇,顺便……带回我妹妹。” 沉玉这才记起他原来也是有个妹妹的,只是当时他被丢弃时,他那妹妹不过刚出生的一只狐狸崽子而已。 “跟我进来。”程子韵看了他一眼,俯身道。 程氏殿前的大阵虽难闯以白狐气息为识别,并无几人把守,两人让门口的小狐狸通报了一声,轻轻松松便浑水摸鱼地进去了。 “怎么样,对这里还有印象吗。”沉玉捏了捏他的手,戏嚯着低声问。 程子韵笑了笑嘆口气:“当然有,毕竟也住了好些时候呢。” 大殿内坐着白狐的几个长老同小辈们,正在商讨议事,端的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而程子韵带着他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说话立即停了下来。门口有人想拦,可还未碰到二人衣角便被一股劲力掀飞了出去。 周遭一通嗡嗡声。 “二位是何方仙君?如此强势,来我潞河狐族作何?”大长老站起身来,捋着一把花白的鬍子眯眼盯着他们问道。 程子韵好似并未听出他的咄咄逼人,拉着沉玉便坐在了正上方的案前主座上。顿时响起一片吸气躁乱声。 “大胆!”有长老气急败坏地拿权杖狠狠顿了顿地面,抖着声音斥道:“何方小儿!竟敢擅自入我狐主之座!” 程子韵看着他们一脸的隐忍杀气,勾着嘴角笑道:“我是谁你们不是早就猜出来了吗?这个位置,”他一手按了按扶手处,“本就是该我的。” 白狐气息,妖魂纯净。 即使不愿,长老们也确实已经猜出他是谁,一时皆是神情复杂带着不加掩饰的杀心。 可无人敢私自动手,且不说有许多小辈在此不可明目张胆着下手。就说在座的长老无一不是眼里独到者,早就看出这两人均是妖仙之资不可小觑。 大长老面色忽的一变,死死盯住高座上俊美的青年:“前几日,那度劫之仙……难道是你?!” 他此话一落,四下皆大惊失色。无他,观其阵势,有见识者早已看出这必是百年内修得的妖仙。 潞河内竟有如此资质百年难遇之人,长老们早就私下商议着要将此人招揽了。 今日却没成想,他们最想得到的这人,竟是早就最想杀死的。 本以为找了十来年,那小狐狸就算是当年没死成,也定是埋葬在哪个妖兽腹中了。不料,竟还能在这大殿之上再见。 大长老神色有些扭曲,抖着鬍子颤声道:“没想到,你……” 程子韵打断他,勾起一边唇角,表情与沉玉如出一辙的嘲弄:“没想到我没死成?还是没想到我竟在百年之内便得了仙道?” 他这话一出,联繫着族里之前的事,殿上的小辈们瞬间便懂得了所有。有少女的声音细微颤抖在角落里响起:“……哥哥?” 沉玉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得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又看了眼周遭气息突然降低的程子韵,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程月!”六长老斥呵一声,顿时吓得那少女不再出声,只拿着一双楚楚可怜的脸看着座上的二人。 程子韵冷笑一声,“怎么,不敢让她认我?” 他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只乌黑墨色的玉佩来,光明正大地捏在手里把玩着:“我记得,这个东西是我小的时候父主交给我的……” 在周遭密密麻麻的嗡鸣低语声中沉玉却忽的一愣,他看得清楚,这玉佩是欢/好之时程子韵非要给他挂在脖子上的那块。还记得他说,戴上之后从此就是他的人了。 恰好与他转过脸来温润的目光对视上,沉玉咳一声少见地有些赧然。 见此事已成定局,大长老与几个老狐狸对视一眼,阴沉地一拱手,低声道:“信物一出,吾等便恭迎下一任狐主回归。” 程子韵只当是没有察觉到周遭各类意味不明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有人盯一眼他旁边的沉玉,道:“不知这位仙君是谁?” 沉玉一手撑着下巴,撩起眼皮浅浅俯视着底下的人,道:“碧华山,沉玉。” 底下又是一片更混乱的嗡鸣躁动。无他,沉玉的名头确实不小。 作为千年来修成的极少数百年内的妖仙之一,碧华山三殿下沉玉早在程子韵几百年前便大名鼎鼎。 妖力如样貌一般出众,引得许多仙妖趋之若鹜。可性子却也着实任性,据说,在当年宿海一战时,这位仙君甚至因为好奇特地跑到两军交战处观看了好些日子,最后扬长而走。 总之,这位的传奇只多不少。殿上的许多人只听过他的名字,却并未见过其本人。 “原来是碧华三殿下。”大长老的辈分论起来,却比他要低,只得屈身行礼,语气沉沉,“不知殿下为何与……狐主大人一同前来?” 第42页 “啊。”沉玉垂着眼应了声,看着底下的人突兀一笑:“因为他是我的人。” “以后真的就住在这儿了?”沉玉晃荡着一条腿啃着苹果,咔哧咔哧半分没有个仙君的样子。 程子韵低头捻了捻他的袖口,微微一笑,模煳道一句:“呆不久的。” 沉玉啧了一声,眯眼瞅了瞅不远处的虚空。 有人敲门,动作很轻,带着股小心翼翼的担忧。 两人对视一眼,程子韵低声道:“进来。” 一道瘦弱的身影挪了进来,站在两人面前,快速地看一眼沉玉抿抿嘴,才小声道:“哥哥……” 程子韵看一眼身边的人,把他拉到身后,才应一声:“嗯。” 程月不知他是何意,怕他误会什么,便连忙解释道:“哥哥,你可能不记得我……” “我记得。”程子韵打断她,无意味地笑了笑:“不过,我……走的时候你刚出生。” 程月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抿嘴露出一个羞怯的笑意。而后又匆匆看了眼四周,未见别人时才低声道:“哥哥你不要在这里久待,长老们……总之,狐主的位置不要也罢!” 像是怕程子韵不相信她,程月有些焦急,匆匆道:“真的!父主他、他就是被害的!” “嘘。”沉玉撩着眼皮比了个手势,道:“我们知道。” 程月目光有些闪烁,抿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耳尖通红,小声道:“我就是担心……” 程子韵面无表情地盯了眼沉玉,才漠声道一句:“不必担心,既然你在这里也并无危险,那我就不担心了。”他看了眼身姿娇小的少女,心口一阵气闷,勉强道:“你先回去吧,不必担心我们。” 待人走远了,沉玉才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父主都已经被他们摆了一遭,为何你这妹妹还安好无损的?” 程子韵没理他,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起身便走。 沉玉皱眉,扭头看着他的背影:“又怎么了你?” “你很关心她?”程子韵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沉玉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只笑骂一句:“操,还不是因为她是你妹妹!”心中却突然放松下来。 其实开始他心里也有些不太开心的,总觉得程子韵突然有了个亲人,自己就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人了。而听他这么一问,他才发现两个人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平面上。却又同因为在意。 而程子韵才不在意几十年未见过一面的妹妹,只是当年父主曾说过,让他以后多照顾着点小女儿。 可他半分机会都没得到,便被那些老狐狸扔进了河里。因此对程月也并没有多刻骨的亲情。其实论起来,沉玉算是他最亲密的人了。 而后来,两人确实也很少见到程月。事实上,是他们很少出门。 直到某日,妖族主将琚奕自宿海内出关的消息传来。 大约是这些日子里被程子韵整的惨了,白狐长老们在确信这个消息是极其准确的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联合了几位狐主对程子韵进行打压和明目张胆的刺杀。 再后来,就是琚奕带着一个黑袍人现身,目光冰冷,妖力也较之前强了许多。 而在他们下手之前,程子韵同沉玉两人早就带着程月消失在了白狐殿内。 跟在琚奕身边那黑袍人虽说掩住了自身样貌,可一身非妖非仙的气息却极其显眼,而明显琚奕对此人是极其尊重的。 在得知他们晚来一步后,长老们便得了令,定要将这大逆不道的白狐狐主程子韵带回潞河大殿祭祀。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果然被封了……明天再改吧~马上回忆结束,而雪狼篇和幽州篇的主角们也要出现啦哈哈 ☆、十二狐主篇(十) “哥哥为什么要连我一起带出来?”程月拧着衣袖,小声问道。 沉玉看她一眼,哼笑一声道:“你留在那里,定然会被推上狐主之位。到时候,什么事就由不得你了。” 他们其实并未走远,依旧躲在先前居住的屋子里。沉玉早已在周遭布了隐匿大阵,非他亲手以魂力为引,便极难发现这一处居所。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沉玉问道。 程子韵垂眼看他,勾着的嘴角无限温柔:“待我将那害我父主的长老处理掉,我们便回碧华山。” 沉玉很满意地应了一声。 程月匆匆看一眼他们二人如出一辙的温和面容,抿了抿嘴角,低下头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心中有些失落。 而程子韵心中却是慢慢黯了下来。琚奕竟然没有死,且妖力大增还带回了一个实力难测的人。这对曾经公然忤逆他的程氏白狐无疑是一个不幸的消息。 但是那些老狐狸们应当是极其高兴的,毕竟与琚奕对抗的程岚早已被他们害死了,甚至可以算是一份功劳了。 不过……程子韵目光冰冷地看着深山里的方向,这份仇,是要由他来报的。 沉玉自然也知晓事情不对,皱眉道:“琚奕为何会突然出关?我还当他已经死在了宿海。当年那一战,我可是在天上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妖力尽失重伤难愈坠入海地。难不成是得了什么奇遇?” 程子韵按了按他的手心,低声道:“总之,这事我们不要管。” 沉玉自然明白道理,只想着要传了消息给碧华山。 程子韵的报仇方式也极其简单,隐匿气息蹲守在宫殿门前,只等那一人。那个暗自将他施了术法丢入潞河淹死,又加害父主引魔自爆的老狐狸,六长老。 沉玉没有去。他知道,这种事情,程子韵定然不愿让他施手而是想自己处理的。他便躺在院里的老槐树上,眯眼看着云捲云舒,等他回来。 程月倒是颇为担心,一把细细的嗓子有些颤抖:“仙君,我哥哥他……会不会有事?” 沉玉挑起眼皮,看了眼深林的方向,道:“你放心吧,若是有什么事我会知晓的。” 他自然不傻,早早地在程子韵身上留了信物。若有什么事脱出预料的,程子韵自然不会逞强,定会招他过去。 令人厌恶的气息越来越近。已经是第七天了,六长老终于带着一队手下出现在殿门口。程子韵冷笑一声,老狐狸,当真怕死。 “长老不必担心,”老东西身边有个身子妖娆的女人,媚眼如丝地拿胸口蹭着他的手臂,娇声道:“前些日子里那么多人出去找也没有发现那孽障的身影,他定然是跑的远远的了。” 六长老捏了捏她的脸蛋,却并未在意她说的什么,只冷笑一声,声音沙涩嘎哑如沙砾碾磨般让人不适:“那小东西定然不会这样轻易放弃。也好,等我抓到他……” 程子韵并未立即欺身上前,冷眼注视这他们一队人出了殿门。又过了许久未动,果然见四周草石树后悉悉索索动了动,几道人影先后显现,想要跟上那老狐狸的人。 第43页 耳后不加掩饰的杀气突然激的颈毛立竖,有人惊叫:“小心!!” 然而他喊话出声事早已太迟,只听得一声轻飘飘的冷笑,周遭已然一片血腥气息。喉间一痛,他只来的及在瞳孔上留下一道杀意漫漫的人形便不甘心地失去了生气。 前面突然出现一个背影,身姿颀长气息冰冷。墨色的长髮披在肩上,映着一身如梅落雪的沾血素衣惊得人轻唿出声。 六长老自然认得出来人是谁,抖着手掐着手心,强行稳住声音,斥道:“你这孽种,竟还敢出现!”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清俊精緻的脸上未染半分血迹,听他辱骂只弯了弯了眼角,低沉的声音悦耳:“怎么不敢。当年你置我于死地的事,自然是要回来报仇的。” 六长老一把甩开身边痴愣的妖娆女子,紧紧握住权杖,突然笑出声,阴恻恻地缓声道:“你还不知道吧?” 他露出一股残忍的怜悯来,“当年,是你父主让我下的手啊。” 预想中的让人愉悦的惊愕愤懑并没有出现在他脸上。程子韵慢慢地勾起嘴角,眯眼:“我知道啊。” 下一句话带着唿啸的风声已经在他耳边响起,“早就知道。” “拦住他!!!” 那时还是在程子韵刚刚化形的时侯。 “小子,”父主看着他,笑意复杂,“没想到,不过三十年你就已经修得了人形。” 程子韵迷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便抬头望向高座上的人,声音还是青涩稚气的:“不好吗?” 程岚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嘆口气:“不好啊。”他站起身来,负手踱步至窗前,盯着天边一轮弯月呢喃道,“日后有大战起……不能留的……” 程子韵拽着衣服站起身来,有些拖地的衣袍让他有些不习惯,“什么不能留?” 程岚转过身低头看他,半晌从袖中掏出一块漆黑如墨的玉来,交给他,眼神极其挣扎:“拿好。” “狐主玉佩?” “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它。” 程子韵懵懂地点头,把它藏在衣服的最深处,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小子,”程岚伸手盖住他的目光,语气有些颤抖:“……父主也没有办法。” 后来程子韵也想过很多次父主是什么意思。只是后才知晓,他说的不要让别人看到,就是让他和玉佩一同泯灭在河底。 六长老惊慌失措地扬起权杖运气躲过他致命的一击,吼了一声,身前立即围满了妖兵。 程子韵却半分未放在眼里,目光如利剑,直指那堆叠在层层刀剑中的人。 “将军救我!!” 已贴至面前的利刃倏尔停在眼珠一厘之外,六长老连滚带爬地躲到来人身后,粗喘着气骂道:“小杂种!” 程子韵眯眼,收回剑支入鞘。漠生盯着面前二人,道:“两位在此作何?” 琚奕厌恶地看一眼身后瑟瑟发抖的老狐狸,目光冰冷,道:“本君不过是来求个东西。若是程小公子愿意交出来,六长老便任你处置。” “哦?要挟我。”程子韵拿手指漫不经心地抹掉不小心溅在面颊上的一点红色,笑道:“不知将军要的是什么?” “狐主玉佩。”他身边的黑袍人突然开口。 “是作何用?” 琚奕负手道:“就不劳程公子多管了,日后定会如样还回。” “若是我不愿呢?”程子韵道。 琚奕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只微微一笑,打了个手势,身后便出来一道身影。 他手中缚着一个不住颤抖的人,正是程月。应当是被封了声音,却并未受伤,只是抖着身子泫然欲泣地不住摇头。 程子韵瞳孔一缩,冷笑讽刺道:“将军好计谋。” 琚奕并不在意他的嘲讽,只负手笑道:“沉玉三殿下也在府内做客。” 程子韵倏尔盯住他,眼角暗红,斥道:“你敢动他?!” 琚奕急速拔剑挡住迎着唿啸风声欺至面前的利刃,侧身躲开,贊道:“不愧是百年内妖仙,果然不同凡响。”他又突兀笑了笑,“不过沉玉倒也不比你差。可惜了,他再厉害,也抵不住那轮流的兵海。” 程子韵深吸一口气,声音暗哑,盯住面前之人,目光如剑直直戳着:“他怎么样了。” 琚奕笑一声:“自然是无碍的。碧华山的人本君也是不愿动的。”他看向程月,“不过你们就不一定了。” “……我跟你回去。” 琚奕笑着侧身,微一伸手,道:“请。” 六长老长出一口气,颤着身子跟上他们。而突然一道劲风掠过,他便应声倒在低声痛唿出声。腰腹间传来的痛楚甚至让他难以唿吸。 琚奕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让他滚。” 程子韵盯着昏睡不醒的沉玉,待查看并无什么伤处后,才目光冰冷看向一旁的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琚奕起身只笑了笑:“只是灵力消耗过度了而已,不久就会醒来。” 程子韵沉默半晌,才问道:“你是怎么骗他们出来的?” 琚奕想了想,低头从袖中掏出一个透明的香囊样的凝魄来。程子韵一把夺过来,知晓这是之前沉玉怕他出事交给他的信物,大约是先前在宫殿前打斗的时候不慎遗漏了的。 面无表情盯了他许久,程子韵才漠声道:“玉佩可以借你,让我们走。” 琚奕啊了一声,负手笑道:“还需要借你一点白狐血脉。” 未等他说些什么,一旁的黑袍人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丝刻意变化而来的低沉:“你父主当年,真的是极其疼爱你。” 程子韵忽然顿住,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之极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祭祀,可比死亡要难耐的多啊。” 作者有话要说:  嗯。差不多了,快到最后的高潮啦 ☆、十二狐主篇(十一) 接下来的混乱,沉玉已然不愿细提。无非就是,他冲出去见到被绑缚在祭坛上的程子韵,红着眼失了控直接祭出本命散魂扇。 铺天盖地的剑光与血腥,沖的他脑中涨得生疼。 而程子韵灵力被禁锢自然挣脱不了绳索,是他失算,竟会对着主将警惕不足。也是他太过自负,没料想那黑袍人一身仙魔混力如此霸道。睁眼看着沉玉身上渐渐布满刺眼的血迹,却只能拼命挣扎着无能为力。 幸好,先前早已得了消息的碧华山主成赤,察觉爱子本命灵源有异及时赶到。 冷冷看了一眼神情莫测的琚奕和他身边的黑袍之人,只嗤笑一声:“你他娘的真的还活过来了。”而后半句话未多言,直接拎起已经重伤难动的沉玉便走,无一人拦。 第44页 之后的事,便如他们眼前所见。 青画神情复杂,看着面容平静苍白的沉玉,痛心疾首般道:“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有些个漂亮的女仙君什么的吗,怎么现在就非他一个男的不可了呢?” 沉玉瞟她一眼,冷笑道:“你先前不也是想着日后绝不找仙侣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带回来一个。”他看了顾景一眼,又哼笑一声:“还是个百年内的人仙,了不得。” “行了,”长筠看他一眼,无奈道:“你们两个就不要再较劲了,先说怎么救人吧。” 青画眯眯眼,曼声笑了笑:“救人?怕是不止这么简单。” 顾景看向沉玉,道:“先前苍则帝姬有消息,马上与我们会合。”他看了眼西南方向,低声道:“这件事,牵扯的不止是程氏白狐一派。” 青画伸出手,笑道:“还有他们。” 指尖葱白,手心是一件小小的石雕蜷尾青狐。 苍则最先到达碧华山,长发高束,暗红泛金的劲装勾勒出明媚的身形。而她身后紧紧跟着的,正是那位天君最宠爱的义子,靖知仙君。 青画有些摸不清楚状况,这两位不是已经……顾景却微微颔首道:“帝姬别来无恙。” 苍则点头,低头看了眼半躺在床上歇息的沉玉,道:“三殿下可还好?” 沉玉唯一点头,礼道:“劳殿下记念,已无碍。” 大家或有意或无意地忽视了她身后的靖知仙君。可这位却不乐意了,尤其是苍则问沉玉安时,一双清明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花来。 靖知冷哼一声,拿目光不住在沉玉身上剐着,暗暗打量了许久,竟实在挑不出什么瑕疵来,只得气闷道:“碧华山好歹是一方妖仙集处,三殿下又是百年内成仙,怎会如此轻易便被人重伤?” 苍则终于捨得看他一眼,却道:“快闭嘴吧你。” 沉玉倒也不闹不气,他早就听青画说了帝姬二人的事,一时看靖知这副醋缸里泡了一两年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实在是小殿下抬举,不说那主将琚奕千年妖力,就是其属下源源不尽,轮番上来我也是吃不消的。”他顿了顿,“何况还有那个不知深浅的黑袍人。” 苍则颔首,同意道:“琚奕妖力确实不可小觑。当年我也不过险险压他一分。” 靖知眯眼瞧她,张嘴就要反驳,可忍了忍最终没有开口。 顾景道:“那黑袍人究竟是什么底细,可有头绪?” 听他问,苍则同靖知对视一眼,衬道:“大约是已有个范围……其实我总觉得,他似乎并没有刻意隐藏。” 靖知解释道:“我们猜想是,雨泽仙君。” “雨泽仙君?!” “没错。”殿外有人扬声答道。 青画先是一怔,而后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沈妙站在周彻身侧,目光清亮与她对视一眼,扬扬下巴哼笑一声:“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靖知瞪眼,上下打量着并立的两人,惊异道:“小姑姑?你怎么……来这儿了?这个时间,应该是在歷仙劫才对吧。” 沈妙笑嘻嘻地半倚在周彻身上,看向一边的苍则,道:“喏,去问你姐姐。” 苍则看向顾景二人,解释道:“近日将有大战,我便施了法子,提前让她仙身觉醒了。” 周彻微微笑道:“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据我所知,雨泽仙君一向温和有礼与世不争,怎么会……”长筠有些犹疑。 青画剖一盏茶水,曼笑:“谁知道他在哪一个人前展现的才是真的呢。” 顾景道:“不知各位是如何将证据定到雨泽仙君身上的?” 周彻想了想,伸手自袖间掏出一物,道:“这是不久前,父主曾交与我的。” 众人凝神去看,却是一个普通透明的囊袋,细查里面却好似残存着一丝魂魄。 沉玉衬思道:“这个气息是……人族。不过,还掺杂了护魂仙气?” “没错。”沈妙点头,道:“且年代久远,怕是隔了千年之久了。” 苍则凝神道:“这个仙气,是雨泽仙君无疑。” 靖知一愣,犹豫道:“这么一想,我记得大约就是千年之前,雨泽仙君曾下世歷劫一场。却阴差阳错,姻缘线牵错了人……” 周彻眯眼笑了笑:“然后那个可怜的人族被逼至散尽三魂七魄,永无转世。” 青画道:“可是雨泽仙君不是自升仙来便定下一个未婚……”她怔然啊了一声,“难不成就是被她逼死的?” 沈妙嗤笑道:“谁说得准呢。若真论起来,雨泽仙君却实在也是不容易。” “怎么说?” “这未婚妻,也不过是自己酒后仗着一份功德强行求来的。” 长筠嘆道:“怪道两界皆传,雨泽仙君定亲千年之久却至今未成婚,原来如此。” 青画却问周彻道:“狐主可还说了别的?” 周彻想了想,却摇头:“并不曾说些什么,只是很快便又离开了。然后我们便接到了碧华山信物前来。” 顾景看向苍则,道:“不知帝姬是如何得知雨泽仙君有异?” 苍则看了眼靖知,嘆气:“说起来,这也是我最不愿怀疑他的一点。” 靖知紧了紧手中白玉茶杯,半晌才道:“……我恢復了雪狼妖的记忆。” ----- 彼时苍则方从幽州回来,急于查证那些摄灵蓝光出自何处。以及……究竟是谁在二人皆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她和靖知设了转魂之约? “帝姬怎地如此行迹匆匆,可是要去天君府?”来人音色清和悦耳,“天君此时正与渡海仙君论事,怕是有些许不便。” 苍则一愣,看清面前之人,颔首笑道:“无事,只是回我帝姬府而已。” 雨泽面容清俊,弯眼笑道:“帝姬与小殿下可还好,先前本君看靖知殿下面色不虞从帝姬府出来。容本君一句劝,两位既然各有情谊,何苦又互相冷眼以待。” 苍则拧了拧衣袖,勉强弯了弯嘴角,道:“仙君说笑。本君同他,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 雨泽无意味地笑了笑,一双清亮谦和的眼少见地带了一丝嘲讽的怜悯:“有没有什么,你心里是清楚的。” 苍则愣住,心中怪异的头绪急速地发芽却半分抓不得。只得看着他渐渐走远的颀长背影,许久又听见一声轻悠的嘆息:“往生殿,莲花台下,去看一眼吧。” “往生殿?” 苍则回头,看着不知何时走来的人,心口一跳,不知先前雨泽说的话他可有听到。便见来人一眯眼,低声道:“他让你去往生殿作何?” 第45页 苍则看着他暗红的眼角,竟从中捕捉到一丝委屈愤懑,突然想起顾景先前说的话。犹豫了一瞬,她转身道:“……跟我来。” 往生殿,掌管仙君歷劫的前生记忆。若是有人回归仙身后不愿前世记忆时时骚扰,便可把记忆刻录在殿上灵石之上,便消磨了许多。若有哪日心血来潮,也可前来观看。 靖知自然也怀疑过他的前生为何半分记忆也无,曾前来翻看往生记录,却也是一片空白。 而苍则早已在自己的记忆上设了禁制,便是他怀疑也无计可施。 “来这里做什么?”靖知少见她情绪如此低沉,问的颇有些小心翼翼。 苍则心口一软,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来带你看看,你前生的事。” 盯着光圈里那个嚣张明锐的小女孩,和树上懒散天真的雪狼妖,靖知有些懵怔。 而脑海中断断续续的牵引告诉他,这一对佳人确实是他和苍则无疑。 原来,他和苍则竟共同歷了一场情劫……可他却并不开心。且对那狼妖竟充满了愤懑嫉妒,即使他们长着几乎相同的一张脸。 胸口的一片空白让他完全无法与那雪狼感同身受。甚至看着它身死魂消时心口竟还涌上来莫名的快意。 转开眼却看见苍则目光里毫不掩饰的温柔眷恋,心口一涩,他勐然挥开那透明的光圈。 苍则一愣,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便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半晌,嘆口气看向一旁的莲花台笑得苦涩:“你看。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靖知最不愿回答这个问题,目光闪烁复杂又懵怔地盯着她,半晌却突然又一手将她揽至身前,低声在她耳边道:“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是不一样的。”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强行压下内心汹涌而来的慌乱与小心翼翼,道:“这一世,就你和我,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先前鸽了两天不好意思~马上开学了事情太多……又理了理思路,把之前预定好的结局全改了。嗯… 明天坐车回学校,没有时间更新。后天恢復~马上完结啦,还有最后一篇~开心 ☆、三生皆尽篇(一) 苍则看着他,任由他攥着她的手腕,发青发疼了也未动一分。半晌才按了按他的手,微微笑道:“来看看莲花台下有些什么。” 靖知双眼黯了黯,却顺从地跟她过去,跪坐在莲花台旁。 却忽然听得苍则开口道:“你可知晓,先前歷劫时,我们被强行定了转魂之约。” “什么?!”靖知不由得拧眉。他是后来才发现的自己早就对苍则别有怀意,自然不可能立下这样的咒约。 “转魂之约,不得善终。”苍则看他发愣,自己无意味地笑了笑:“上一世,雪狼妖妖力吸尽,又被我摘尽妖魄而死,果然是不得善终。” 靖知忆起方才记忆光圈里那个血淋林的身体,怔了怔却突然问道:“那你呢,你是……怎么死的?” 苍则没料到他会问到这个问题,目光平静转开脸去,半天才淡淡道一句:“心绪大动而已。” 她说的极其轻巧。可两人都知道,心绪大动致死,是遭受的多样大的痛楚。何况苍则竟又当场冲破了仙身觉醒,七窍流血。 靖知不知如何作答。脑海中属于雪狼妖的部分早已被强行填白,竟还能因这一句话勐然大动,直让人痛的面色发白。 苍则按了按他的手心,笑道:“你说的,上一世是上一世。过往种种,不必再提。” 靖知心口一跳反手抓住她,目光清亮,嘴唇却嗫喏了半晌,半字未能言。 “行了。”苍则松开他,双手探向莲花台下,道:“正事要紧。” 靖知问:“什么正事?” 听她简短地叙述有关混沌灵源的前因后果之后,靖知却只张口问道:“琚奕出关,可曾来找你了?” 苍则一愣:“找我作何?”见他目光闪躲,颇有些哭笑不得,“早就跟你说过,我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 “……”靖知只好转开目光盯着她手中拖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苍则盯着这暖色光圈左右看了看,衬思道:“大约是……谁的一丝魂魄?” 她这边话语方落,靖知却突然睁眼,心口处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而那光圈便以不可见的速度没入他的胸膛半分光芒不见。 靖知闷哼一声,额间金叶状明明灭灭,拧眉似是痛苦至极。 苍则一眼便看出,这是缺魂归元之态。一时竟顾不上吃惊担忧,连忙就地而坐为他护法,助他顺利吸取这一丝魂力。 心中却惊异之极,为何……这里竟禁制着靖知的一丝雪狼魂魄?!而雨泽仙君,又是如何知晓? 或者说,这丝妖魂正是他封禁的? 可是,他又为何会有这丝妖魂…… 渐渐鲜明的念头浮显在二人心间。 许久之后,靖知身上躁动的气息方休。苍则缓了口气,却倏尔听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语气:“……玉锦,好久不见。” “……”苍则垂下眼,慢慢笑了笑:“你回来了。” 靖知转身拥住她,将满身气息笼罩在她身上,闷声道:“其实我也,并不想回来……换句话说,作为靖知,我嫉妒以前的自己。”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苍则却听得懂。半晌却长嘆一声,道:“总之,月炽是你,靖知也是你。” “……回来就好。” “嗯。” 窗外的风声越发唿啸,捲起一地落叶草枝起起沉沉。 青画啧了一声:“这么说来,是雨泽仙君暗自摘取了月炽一丝妖魂,为你们设下转魂之约?” “没错。” 沉玉却笑道:“这样其实也好,总算是将靖知殿下妖魂的记忆补齐了。” 苍则却嘆道:“他这是何苦……” 沉玉回忆一番那黑袍人的气息,衬思道:“若这人真的是雨泽仙君的话,怕是他早已经入了魔了。” 长筠突然道:“其实说起来,父主一直对雨泽仙君抱有愧疚。” 青画一愣:“为何?” “你们都知道的是,当年历仙劫之时雨泽缘理错乱。”长筠俯瞰着窗外突兀有些阴沉的景色,慢慢道:“却很少有人知晓,是因为父主他们擅自入仙界作闹一通,才搅乱了灵力牵引……乃至错引红尘。” 沉玉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后来即使得了通许,父主这许多年也极少出现在仙界。” “可据我所知,雨泽仙君却并不反感成赤山主。”苍则道。 靖知忽然愣了愣,竟是颇有些同道中人的感触。心道:或许是感谢他促就的一番并不恰当的姻缘也说不定呢。 第46页 “总之这件事,父主是不可能插手相助的。”青画道:“他定然不愿再阻碍雨泽仙君。” 顾景嘆口气:“还有我父主。”他看向青画,摇摇头,“当年擅闯仙界者,除了碧华山主成赤,还有天祁山顾余。” 苍则道:“也好。动静小点更好,这件事其实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她抬起眼来,目光沉沉,“有许多入魔仙妖,都在期盼着有一天混沌灵源能被打破。若是知晓此事必然会站在琚奕一方。而结界破碎带来地将会是三界的灾难,所以,这件事,越隐蔽越好。” “按理说,雨泽仙君若是想成功,必然是拉的越多人越方便。”沉玉眯眯眼,“为何他们并不把目的公之于众呢?” 苍则嘆口气:“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难以理解。” “也或许是,他在等人能够阻止他。” 抬头看一眼晦暗模煳的月色,仅差一丝,那插口便可补成浑圆的形状。程子韵低下眼睫。 被缚在祭坛上已经三天。他大约也猜到,琚奕同那黑袍人的目的,应是月满之时的祭祀混沌灵源。 可是他们为何要祭开灵源?混沌灵源位于三界交口的界限处,若无特殊信物,根本无法破入…… 信物……?难不成就是,狐主玉佩?! 程子韵勐然抬头。 他早就知晓,白狐玉佩较其他十一狐主要特殊一些。父主曾说,这是三界开闢之时自……混沌灵源的入源之石上剥落的。 物归本源,也许就是这块玉佩,可以牵引入源灵石打开,引人至混沌灵源内! 他们要进混沌灵源做什么?往来三界的通许下发了许多,并不必要从灵源交口处出入。 一个念头突兀出现在脑海,程子韵按捺不住这个疯狂冒头猜想,抬眼看向不远处那席地而坐的黑袍人。 身姿清隽,气息模煳,这人早已是入魔之仙。 程子韵闭闭眼,他们的目的,大约就是想要破开混沌灵源没错了。 不知道沉玉猜出来了没有。不知道他的伤有没有大碍。不知道他……有没有很想他。 沉玉一定会回来找他,程子韵内心极其清楚。可此时他却宁愿沉玉狠心一些,置他于不顾。也好过在混沌灵源撕裂时,不得不面对的躁乱与动盪。 那黑袍人似乎心有所感,转过身来走到他面前,轻笑一声道:“你在想他吗。” 程子韵一愣,他没有再变换掩饰自己的声音,音色清朗笑声也悦耳。 见他并不回答,黑袍人也不急不气,微微嘆一口气,看向天边的圆月,道:“你们两个男人这样,实在也算是禁忌。” 程子韵怒从心起,冷笑一声:“怎么,干脆别等月圆现在就将我祭祀掉?” 黑袍人并不意外也并不在意他猜出了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不着急。我已经是孤注一掷了,成功与否,都随他去。” 程子韵有心套话,道:“你们为何要破开这混沌灵源?即使是想要重造一界,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重造一界?”黑袍人愣了愣,接着失笑摇头:“我意不在此。成仙成妖成魔,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两样。” 程子韵道:“那你要什么?” 黑袍人却忽然顿住了,不知是不是错觉,程子韵仿佛听见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我要的人,他早已不在了。” 许久,他才收回目光笑了笑道:“你放心,成赤那条老蛇应当不会为难你。” 程子韵心口跳了跳,抿嘴不言。 他自然也是清楚的,男人之间生出的这种近乎畸形的感情定然很少有人能够理解。他声音有些发涩,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黑袍人无意味地勾了勾嘴角,弧度温和:“他还在忏悔。”接着却嘆口气,道:“都快一千年了,我也从来没有怨过他,这个执拗的性子不知像谁。” 程子韵没有问他忏悔什么,只看着面前这人的身影,无端端一股孤寂到绝望的萧瑟,仿佛是想要从这世上直接消失一般。 琚奕却走过来,看了他一眼,向黑袍人道:“阁下不必忧心,明日就是月圆,事情应当是稳妥的。” 可他却好似不见半分多么高兴的模样,只微微点头。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看向琚奕,半晌才道:“将军不后悔?” 琚奕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后悔什么。” 黑袍人语气温和,道:“苍则与你并不合适,我早就说过。你又何苦非要走这条路。” 琚奕俊美的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道:“合适不合适还是以后说了算。靖知殿下与她难道就合适吗。” 黑袍人无谓道:“随你吧。我已是无牵无挂,只是,你不要把自己搭进去了才好。” 琚奕点头:“我明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收藏!!!明天起恢復日更~~大约还有半月就结束啦~~ ☆、三生皆尽篇(二) 满月自树梢缓缓升起,浑圆天成的模样,压枝盖叶,铺满了一地的清辉。 胸口跳动的有些异常,程子韵闭了闭眼,知晓沉玉大概是要来了。 祭坛下早已围满了人,十二狐主中琚奕的心腹三位早已到齐,妖兵各执刀戟在月下泛出冷冷的光,严阵以待着。 姬音咬咬牙,妖娆的眉眼中布满担忧,警惕地看一眼黑袍人,才低声道:“将军真的决定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琚奕道:“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姬音眼中突然隐现泪光,道:“将军对她,真的就半分割捨不下吗?!” 琚奕一愣,转脸对上她悲戚的目光,缓声嘆口气道:“当年先生自宿海中将我救回强撑一口气时,我是想着她熬过的。就算是只有一丝机会,我也要试试。” “可是、可是您是妖啊!如何能做的了魔主?!”姬音眼角通红酸涩着,想要尖叫吶喊,而最终嗓子却被恨怒压得沙哑之极,“况且,就算您做了魔主,难道天君就会把帝姬嫁给你吗?!” 琚奕目光倏尔冷了下来,抿嘴不悦地盯着她,只冷冷道:“勿要多言。” 姬音被他眼中冰凉的警告激地惊异又愤懑,半晌才低头悽然道:“……既然将军意已决,妾自当听您安排。” “准备吧。” “……是。” 隐蔽于阵法内的树梢上,沉玉紧紧盯着那被缚在祭坛上的人,目光晦涩复杂。不过是几日不见,他却已经憔悴了许多。 青画眯眼瞅着那满月的光辉,半晌啧了一声:“你们说,为何雨泽仙君非要破开这混沌灵源?” 靖知看她一眼,低声道:“我猜想应是同千年前他那位人界的伴侣有关。” “可是他那伴侣不是早已魂飞魄散再无转世了吗,寻遍三界应当也是寻不回来了的。”青画垂眼看那静立的黑袍人,道:“他这又是何苦。” 第47页 顾景道:“……月圆了。” 程子韵抬头看一眼林中黑沉的方向,半晌才移开目光,盯住那浑圆如盘的满月。 第一抹月心的光落在祭坛之上时,黑袍人慢慢走上前来,停在他眼前。 程子韵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却见他抬手掀开覆在头顶的黑帽,露出一张精緻清俊的脸来。这张脸上目光温和还在微微笑着,甚至依旧称得上是温润如玉的样子。 “……果然是他。”苍则目光一缩,紧了紧手中的剑柄,被那突兀的花纹凹地发疼。 “如此,就要借你妖魂一用了。”雨泽笑了笑,缓声道。 姬音三人看了一眼琚奕,待他点头后才随后走上祭坛,站在程子韵周侧。 “多谢三位。” 姬音只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低声道:“先生吩咐就是。” 程子韵冷笑一声:“混沌灵源一旦破开,生灵涂炭,非千年难以再定性。仙君大人当真如此心狠?竟置着无辜苍生于不顾?” 雨泽听他语气咄咄,却只是不在意般地慢慢笑了笑。 转眼看了看山林河苑,目光透出一种近乎冷漠的感嘆来,“天下苍生与我何干。它逼死了我爱的人,我难道不可以报復这天下吗。” 程子韵顿了顿,道:“可我早些年曾看文献,却得知仙君的人界伴侣实则是不耐转魂之苦自散魂魄而死。这又如何谈得上是苍生逼迫?” 雨泽的神色突然变了变,眼尾处隐隐透着嗜血妖异的暗红色,目光冰冷如实质,道:“你们又怎会晓得他是如何作想!不要拿那些任人杜撰的野文来评论他!” 程子韵冷笑一声,刚要嗤讽他,却听得不远处有人道:“你这话说的却不对。” 心口一跳转眼望去,便见青画正笑着从树梢一跃而下,慢悠悠地踱步过去,道:“那位人界的沈墨公子若是知晓,自然也是不愿让自己背上这么重的包袱的。”便与她身后沉玉的目光稳稳对上。 雨泽看着来人,目光却不曾有半分波澜,只道:“你们终于到了。” 苍则定了定踱步走来,看着他,神色复杂:“……前辈。” 雨泽只微微一笑颔首,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神色忽变紧抿双唇的琚奕,才挑眉打量一眼靖知缓声道:“发现了啊,那个雪狼魂魄。” “……为何?” 雨泽知晓她问的是什么,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大约是想做个好事吧。” 沉玉将将把目光从程子韵眼中收回来,细细探看几遍确认他无事才缓口气,又闻言道:“仙君就不怕我们得知真相带人围了这白狐大殿?” “自然不怕。”雨泽却只是笑了笑,眉眼温和,“对于此事,你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拉来天兵妖军。” 靖知突然开口:“你当初为何要为我二人设下转魂之约?” 雨泽看了眼苍则,半晌才转向他,怜悯般地笑着,肆意讥讽的模样与之前仙府之时判若两人:“当初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对苍则的感情。”他挑眉,转开目光,“我只不过是顺手而为。” 言罢,又看向一旁的沈妙,笑道:“当初幽州一事实是得罪了殿下,本君这里赔罪了。” 沈妙抬眼,道:“仙君不必如此。到底只归于我们道不同而已。” 雨泽颇有同感般点点头:“也对。”又笑道:“今日诸位若是来阻止本君祭开混沌灵源的,怕是要先恕雨泽得罪了。” 青画同顾景对视一眼,道:“仙君当真不肯放弃吗?” 雨泽挑眉:“事已至此,不尝试一番却也说不过去了罢。” 顾景道:“可是,就算仙君祭的开这混沌灵源,那人,也找不着了。” 雨泽的面容好似突兀扭曲了一瞬便恢復正常,末了却只冷笑一声:“找得着找不着,与你们无关。” 沉玉道:“就只为了一个再难回来的人,你就要将这三界搅的大乱吗?” “啊。”雨泽停了停似是想了会儿,笑道:“自然是不应该的。” 沉玉顿了顿,要说些什么,却又听得他道:“只不过,我愿意就好。” “可你万不该,将祭祀的念头打到程子韵身上。” 雨泽神色有些复杂,道:“我也不想的,只是……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青画没有问他最合适的是什么意思,只没头没脑般说了句:“其实父主后来查得,当初那奈何桥之事确实有蹊跷。” 雨泽突然转眼紧紧盯着她,张了张口,音质哑涩:“……什么蹊跷。” 顾景同她对视一眼,才道:“护着往生船的灵力,被人暗撤了。” 雨泽忽的一愣,裹在眉眼中装饰的温和可见般地暗沉了下去。他抬头死死盯住那一泓满月,末了状似疯狂般冷笑几声:“原来如此!果然如此!”又似是难以唿吸般喘着粗气切齿道:“本君早该猜到!当日出云仙子定然不会如此好心!” 一旁默不作声的周彻却突然开口道:“仙君可知,为何这件事现在才告诉你,又为何,你苦苦求证千年却竟如今才自别人口中得知真相。” 雨泽看着他,仿若下一秒便会欺身而上,低低冷笑着道:“为何。” 苍则神色复杂地盯着他,涩然道:“便是因为怕你突然得知此事,攻上出云仙府……酿成大错。” 雨泽哑声笑了,黑袍下的皮肤白皙到透明,轻缓道:“那她害了沈墨,便可这样模煳揭过了吗。” 青画嘆口气,道:“自然不会……好叫仙君知道,父主查得此事时,也是想直接替那位沈墨公子报仇的。只不过,那时出云仙子早已被压在宿海妖界的禁阵中……” “没错。”苍则捏了捏眉心,吸一口气:“我们也是刚刚知晓……父主也是怕您不管不顾直接出手才未曾多言,否则若是有了差错,他也不好护您。” 雨泽顿了顿:“……不枉我们君臣一场。” 他眉梢的红意明明灭灭,半晌看向身后沉默良久了的琚奕,道:“日后,还望将军多多照料宿海底的出云仙子。” 靖知要说些什么,却被苍则拉了一下,耳边听她道:“仙君当真不愿停手吗?” 雨泽看着她,半晌只笑了笑:“事已至此,再无迴转。” 彼时满月之辉将将盈满祭坛又覆了程子韵一身,沉玉心底一凉,听得琚奕的声音低沉:“开始吧。” “住手!”沉玉不可再等,便直接一手捏诀御剑咬牙沖了上去,随便纠缠上一位狐主,逼得他分/身不得无法开启灵力循转。 琚奕嘆口气,运剑而上想要隔开他。却忽然手下一沉,转脸刚好对上两道平静的目光,“宿海以来许久未曾交手,望将军不要轻易被本君打败了才好。” 第48页 琚奕停了停,半晌才低低道一句:“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电脑被偷了t^t 十一回家新买的电脑……顺着上文写的!!!委屈!大家坐车一定要小心!! 唉,可怜了我的原本啊! 接下来可以更新了唉 ☆、三生皆尽篇(三) 一时间剑光纷飞,有妖狐兵士见状连忙提剑欺上。虽说其实力并不值得一战,而这可观的数量一同扑上时依旧是极其碍手碍脚的。几人一时也分/身无暇。 冷眼看了看身周剑光法术纷飞,雨泽却恍若未见般转开脸。走向祭坛上缚着的程子韵身旁,见他只神情焦急地盯着正交战多人的沉玉,笑了笑:“你们两个倒也是用情极深的。” 程子韵眼见沉玉弯身躲过一枚极快的暗光,才缓一口气,听得身边这人说话,顿了顿嗤笑一声:“定是比不上仙君情种深种,竟不惜耗费几百年的时间来寻一个已经找不回来的人。” 雨泽也不气恼,竟还附和着笑了笑,道:“那倒是。世上再无人比本君更用情了。” 程子韵想要刺一刺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只目光复杂道:“那位沈墨公子若是知晓自己死后竟会引得三界分裂,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自毁了魂魄。” 雨泽突然停了停,眼角突兀地有些水光,低低笑了声:“我猜,他那个性子,定然是懒得管的……” 程子韵像是颇有兴趣,问道:“为何?” 雨泽只微微笑着看他,语气温和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程公子不必再耍心思拖时间了。满月将过,你也该上路了。” 身后的指节被攥地泛白,程子韵强自勾了勾嘴角,挑眉看着被沉玉纠缠着脱不了身的木狐狐主,沖雨泽笑道:“三位狐主少了一个,便无法开启祭祀。” 雨泽贊同地点点头,看了眼身后被妖兵护地紧紧的另外两位狐主,朝他笑道:“没错啊,三个狐主。” “加上你呢。”他笑着说。 手腕被锁灵链磨得发疼,面上却半分不显,程子韵笑了笑:“我?我当然不会蠢笨如斯,自引灵力。” “没事。”雨泽挑眉,一手已经捏起了法诀,暗蓝色的光芒幽幽闪烁着,“本君替你。” 程子韵知晓,这便是他吸人灵力所用的禁术。心底沉沉地嘆了口气,如此一来,愿与不愿皆不由他说了算,反抗也没有用了。 静心看了眼身遭的乱战,人人皆是自顾不暇。沉玉似乎是有所感应,刚要回头看一眼却险险要被那木狐狐主一道暗器刺中眉心,便只得全心投入胶着的战斗。 见此程子韵唿吸勐然一顿,匆匆细细探看,见他无大碍便不敢再去扰他分神,心如刀绞间却只能堵着胸口长吸一口气。 雨泽笑道:“你放心,我定会为你留一缕妖魂,以供沉玉三殿下悼念。” “啊。如此,我倒要多谢你才是。”程子韵冷笑一声。 “这倒不必。” “开始吧。”满月将散,雨泽沖身后二人微微颔首。 姬音最后看了眼正与苍则战于一处的琚奕,一双艷丽的眉眼中尽是凄楚不甘。听得他吩咐,愣了愣,才低声道一句遵命。 雨泽应当也是怕这边动静太大,或会引来这几个援兵拼了命地来阻止。便遣散了周遭所有护卫妖兵,只留他们四人,静立于最后一抹光辉照耀着的祭坛前。 就是这一刻了。雨泽心想,自己究竟是该喜悦还是解脱,又或者是屈服于为仙时所残留的一丝犹豫。 暗蓝色的光芒没入身体復而牵引着本身灵力幽幽升起,自四肢百骸处慢慢聚集至头顶。 而为防止程子韵出声求救,雨泽早已设了噤声术法在他身上。看着那双绝望不甘又充满愤怒的双眼,雨泽心想,若是当初那人赴死时也是这般不愿,或许他的执念便不会如现在般走火入魔。 察觉到身周灵源突然躁动,沉玉心底感应般地一颤勐然抬头,一双眼中忽然爆满红丝,冷喝一声竟将身侧那胶缠不休的木狐狐主一臂掀了开。 倏忽回头,扬起的髮丝漆漆盪过,果然便对上程子韵通红湿润的双眼。 浅绿色的灵源本体,正细细汇聚着。 “滚开!!!” 雨泽面容冰冷,竟是躲也未躲身后那急促而来的铺天盖地的杀气。只漠然看着已经近乎抽成了实体的灵源,与满月之辉碰撞间,隐隐泛出刺目的白光。 琚奕与交战间听得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吼声不由一愣,待看清楚状况想要冲上去划开沉玉那柄泛着杀意的剑支。 可他这厢刚刚一动,苍则已经不依不饶地贴剑近身,语气凉薄:“将军自宿海精修了百年,妖力果然已大为长进,只是……” “要在吾身上过招,还是不要分心的好。” 她手腕突然极精巧地一转,眼见那剑刃便要划上脖颈,琚奕只得定下心神应对。 青画几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此间之事,大惊之下皆自责不已,暗骂自己怎能疏忽掉,那程子韵虽是为祭品而本身却也是狐主之一! 但见沉玉已经脱身开去救,好歹算是松了口气,暗暗祈祷他可以阻挡得了已经妖魔化了的雨泽。一边更是连忙大肆施法来拖住更多妖兵防止生变。 反观雨泽却是动也未动,只抬眼看着那剑光愈近便冷冷一笑。 程子韵早已支撑不住灵力强行自骨髓冲出的虚脱而沉睡了下去,只来得及不甘眷恋地看着向他冲来的人扯出一个透明苍白的不舍笑意,便闭上了眼。 不知是不是永眠。 愤怒惊慌几乎要将沉玉逼地发疯,眼角的红丝终于得偿所愿般尽心尽力流淌下来,模煳了视线。 雨泽看着他苍白覆血的面容,微微一愣,似是回忆起久远的一副画面。 后知后觉地在那闪烁不息的刺目白光中低头看向禁闭了双眼的程子韵,喃喃了一句什么,沉玉并未听得清楚,满心满眼只剩下蓬勃不息的刺骨杀意。 而身侧不语静立的姬音却忽的一愣,抬起头来。 “雨泽!!” 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震耳的吼声,惊得那漂浮在空中的灵源都颤了颤。 回头望去,青画长出了一口气,耳边兵器的嗡鸣声噪得她眼瞳中墨绿的光芒明明灭灭。可好歹,局面没有更差。 抬头盯着那即将融为一体的灵源与月光,雨泽才仿佛后知后觉般地朝着来人望去,顿了顿,笑道:“你们怎地有空过来。” 而此时沉玉的剑支以止不住的破败之势,堪堪死死停在那白光笼罩的外圈上,泛出一层又一层的冷光。 成赤将话语在后槽牙搓了又搓,终究没能忍住,瞪着眼一手指着他斥骂道:“你这人当真是不可理喻!竟还报着这般痴心妄想!那人早已经灰飞烟灭魂魄散光回不来了!” 一旁的天祁山山主顾余颇为头疼地拉了拉他,而神色间的意思却也是与他一样的。 第49页 雨泽的神色变了又变,眉心的黑气散了又聚,末了只低低笑一声,语调涩哑:“我偏要试一试。” “试一试?!”成赤冷笑着走上前来,玄色的衣袍繁重而气势凌厉,“你他娘的试一试就要置这三界生灵与不顾吗?当初是谁曾说,要替他照顾好那人界来让他投生后可少些颠簸?” “哦。”雨泽点点头,“是我说的。然后呢?”他抬起头来,目带嘲弄,笑着,“然后他再也回不来啦。” “那我好守着这三界有何用?”他说,“这三界好与不好,还与我有什么干系?” 顾余的神色换了几换,目光里染上苍老,低声道:“……你何苦呢。那出云仙子早已受罚,当时欺他之人也早已杀了个干净。这样的前尘往事,早该断了。你又何必自己活在过去呢。” “因为过去里有他。” 雨泽突然笑了笑,扬起的下巴稜角整洁,被白光镀了一层银色。一如当年依旧青涩的仙君使臣。 “我绝不放手。”他说。 “拦住他!!!” 又有一道声音如疾风般掠至耳边,惊吼道。 “父主?!”周彻一惊。 来人气势汹汹果然是幽州狐主周炎。 一向吊儿郎当的父主忽的露出这般严肃的表情,周彻颇有些怪异之感,捏了捏沈妙的手心低声道:“……这位就是我父主。” “……” 果然不适应的不止他一个。 雨泽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来不及了。” 确实要来不及了。 那白光有愈盛的趋势,渐渐将整个祭坛都笼罩了进去。雨泽微微笑了笑,眉眼温和间裹着偏执。 白光的尽头,是一块泛着莹莹绿光的石头。而雨泽,正徒步迈向那尽头的边缘。 “雨泽仙君!你可还记得这是谁的魂魄!” 周炎手中执着一个透明的锦袋,孱弱的一点光芒,甫被那白光一照便好似要被那盛大的光辉扑灭了一般。 而落在雨泽眼中,却只是漆黑天地间只剩下这么一丝灯火。 瞪大的瞳中忽然蓄满了液体。 这是沈墨的气息。 绝不会错。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太忙,见谅见谅。存稿全无,一点一点赶来的内容,第一次写文,但是无论如何这篇文都会走到完结的。各位看官请放心~~ 另外感谢涂画乐园的布丁大大的封面!!!好好看!谢谢! ☆、三生皆尽篇(四) “给我!!!” 周炎勉强侧身躲过他急速的一击,站定后看着他透着疯狂的双眼不由得颤了颤。随后却嘆了口气,道:“你停手,我自会将他的魂魄奉上。” 雨泽一抢不得,已出现癫狂之态,闻言,只咬咬牙眼角通红着低低笑了声,涩然道:“只是这一缕魂魄,如何能凑得齐他的人……你们不必再拦,我定要将这灵源祭开,将他翻出来!!” 周炎未料到他竟能真的置沈墨魂魄于不顾,一时呆在原地张口无声。 顾景反应却快一步,盯着他手中捏的紧紧的一块玉佩,恍然惊道:“那玉不对!” 几人抬眼去看,果然见雨泽面色换了几换,便知那信物定是其无疑。可知晓了却也没有办法,那白光甚是蹊跷,非祭祀者或是献祭者难以闯入。 而此时,沉玉正面无表情地一手运剑一手施法,蛮横又顽固地一次一次冲撞着白光外壁。看他他三窍流血髮丝凌乱,青画不忍,只转开脸嘆了口气。 雨泽微微笑了笑,眷恋地看一眼周炎手中透明的囊袋便闭上了眼睛。玉石渐近,只消一时片刻便能到达灵源中心…… 乱世滔海仿佛就在眼前。 “姬音!!” 突然间琚奕面色一变,惊吼一声,神情难看至极急掠而去。 可这厢雨泽早已放松三识,并未及时察觉到急速朝自己而来的身形。待感受到灵力波动时,一道妖娆的残影已经匆匆从眼前消失。 手中一空。 此时玉石已近在眼前。 “还给我!” 雨泽赤红着眼闷吼一声便急速追上,而姬音似乎并不恋战,一抢得手便干脆利落地扬手打破禁锢光圈,扬手将那玉佩随手往外一扔,集中于月光下的灵源虚体也渐渐消散开来。 沉玉双眼忽的一亮,连忙就地而坐运起功法双手捏诀,一道繁琐的光阵在程子韵身下成型,那四处乱窜的灵源便乖巧地往阵心而去。 形式一时逆转,瞠目结舌间几人手忙脚乱地去抢那玉佩,最终因得周炎离得最近又随手挥开几个喽啰轻巧便落入手中。 而此时姬音已然被追上再难逃脱,被怒火中烧的雨泽狠狠一掌击中后心,一口鲜红的血吐出便闷哼一声直直朝着祭坛外飞去。 沈妙扬手一拦,那破败的身形便缓了势头最终落在琚奕脚边。 “为何?!” “……将军、收,收手吧。”姬音面上染血,张口间不住有血沫流出,眼瞳中的光芒明明灭灭,却紧紧的贪婪般地盯着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 苍则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道:“你待他倒是真情。” 琚奕不愿再看她,却也不忍将她一掌击毙,只遥遥沖前方稽首道:“是琚奕管教不力……归去后定将其严惩。” 姬音忽的露出一种近似于安慰般的表情,颤抖着刚要开口,背后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手指扣在泥土里狠狠一攥,喘着粗气,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睛,而整个世界却在天旋地转间失去了颜色。 “不必了,”身后,雨泽慢慢收回手,额间一点黑火刺目,眉眼倏尔妖异却面无表情,“我亲自动手。” “雨泽仙君。” 苍则看着他彻底堕魔的面容嘆口气,目光复杂道:“今日之事,已成定局。” 雨泽却并未理她,暗红着眼直直盯着不远处的周炎,语调沙哑地不成调:“玉佩,还我。” 周炎拧了拧眉,一手将玉佩捏紧,道:“今日你大势已去。人界的灵源入口根本未受波及,妖界的入口此时也已经无法打开。若是现在收手,还有一保之力。” “呵。”雨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眉眼弯弯,“收手?” 他看了眼周遭躁动不已的妖兵们,笑道:“就算是现在收手,他们也跑不了了。” 他话音一落,四周嗡鸣声顿时更沸。那木狐狐主抱着受伤的手臂,阴冷冷地看了看身遭之人,像是下定决心般一咬牙反手便要抓向毫无防备的雨泽。 成赤眼一瞪急沖沖运气上前一脚将他踹开,怒骂道:“还轮不到你来动手!” 雨泽冷眼看着瘫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木狐狐主,懒洋洋一笑,道:“这个世上想要我死的人很多,你就不必操心了。” “你就说,如何才肯罢手。” 第50页 他回头看向一脸头疼的顾余,温和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们顾着千年的交情不愿与我动手。” “可我不一样。”他说,“沈墨死了。除了救他回来,我也没什么盼头。今日你们连我最后一丝念想都已经打破,他再也回不来了。而我,死不死也没什么不一样了。” “谁说……谁说他再也回不来了……” 几人抬头去看,却见灵源归体的程子韵已然微微转醒。虽说灵气大漏脸色还极其苍白,可大约是无碍了。 成赤看着自己三儿子一脸紧张地环抱着那人,就觉得一阵牙疼。只得重重冷哼一声便转开脸不愿再看。 “程公子这是何意?” 雨泽却紧紧盯着他,面具一样完美的笑意带着可见的紧绷。他态度和煦,像是丝毫记不得人是他折腾成这般模样的。 沉玉慢慢扶他起身,冷冰冰盯一眼不远处站着的人便转开眼。程子韵安抚性地握了握他的手,才抬眼道:“各位或许早已听说……我白狐一族玉佩便是取自那混沌灵源开门玉石。” “可很少人知晓、咳……”他勉力忍了忍喉间的不适,盯着那人道:“知晓……这玉石,有重聚灵体之效……” “你所言当真?!” “自然。”程子韵冷笑一声,“若不是我白狐一族开山狐主怕有人居心不轨……留着一缕远古邪狞魂魄復体作祟……这个秘密怕是会保守致死的。” 他笑声停了停,虚弱道:“我知道,你只是想復活那个凡人……所以才把这件事告诉你。” 周遭有窃窃声,雨泽冷眼横扫,顿时再无动静。他勉强将手指松了又握忍住内心的澎湃,哑着嗓子:“确有其事?” 声音抖得吓人。 “我们都清楚。就算是今日你失算了,我们却也捉不到你。改日你定会找到机会再回来乱搅一番……”程子韵咳的面色苍白却依旧笑着,“索性你要復活的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干脆便随你去。” “刚好,”他说,“青狐狐主寻来了那人残魂。而我白狐一族,又可以摆脱这个烫手山芋。” “代价。”雨泽颤抖着眼睫,可瞳孔分明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光芒。 “啊。”程子韵想了想,忽的笑了,“你就带着他一同禁锢在宿海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些短小。可是实在是是因为下一章开启回忆啊啊啊!!所以分开比较好嗯。 明天回学校唉,想我一个理科生为什么要做工科类实验?????甚至还要跑八百米想起来就要哭泣! ☆、三生皆尽篇(五) 千年委实是算不得很久。 成赤的三儿子出生了,听说是条小白蛇,灵力极为充沛,怕是在娘胎里吸了不少灵气出来。 雨泽看了眼窗外的彩云织锦,放下笔。心道改日里还得去趟碧华山,送点什么好呢。一边收整了一番前往天君殿赴宴。 据说之前天君心血来潮下人界游歷了一番,路上偶遇得一只很得眼缘的狼崽子,便带着一同在人世逛了一遭。谁知过了几年离开时竟破天荒地生出些慈父之心,于是干脆自做主直接带回了仙界收了义子。而今日便是为这义子而作的洗尘宴。 各家仙君自然是很给面子地前去为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小殿下接风洗尘。一路上轻言欢笑,不多时便到了天君殿。 “问安天君。” 雨泽笑容浅淡,眉眼温和。彼时面容依旧青涩,眉梢眼角里还残存着一丝独属于少年的清秀。 “有劳众位,本君一切皆好。” 天君笑容满满,让几人依次坐了。雨泽注意到他身后紧抿着唇站着的小少年,便笑道:“这位便是天君新收的义子吧。不知唤作何名?” 本就紧绷着脸的小孩儿闻言忽的一愣,攥着手指头低下头。 天君也愣住了,没一会儿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道:“本君竟忘了为他定名,刚好雨泽你在这儿,便直接取个名吧。” 雨泽扯了扯嘴角,心道您老当真是不拿我当外人啊。面上却颔首微笑着,想了片刻,道:“小殿下既自人世靖朝而来……不如唤靖知吧。知晓世事,方得立足于三界。” “靖知……”天君学着人间老皇帝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捋了捋半长的鬍鬚,笑道:“甚好甚好。” “苍则,从此靖知便是你的义弟了。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雨泽抬眼看那挺立于台下的小姑娘,此时她还愣怔着,眉眼俊丽清秀,已可见未来的明锐姿容。待听清楚天君说的什么,才沉默了一会儿拱手道:“是。” 仙君们心照不宣地交换个眼色,失笑心道:苍则大殿下怕是天君一族最让人放心的一位了。 酒水正酣,琴音缭绕间忽听得高坐于台上的天君笑道:“一晃多年雨泽也是到了成冠之年,可有意中之人?” 台下顿时笑做一处,不住有人戏嚯地拿眼睇着他,但见这位世袭的年轻仙君微微羞红了脸色,一双清凌的眼睛怔了怔才垂下,道:“我等成仙者皆年岁极久,儿女情长之事……雨泽并不着急。” 有眼尖的注意到,许多仙子都暗自嘆了口气失望地移开目光。 “话不可这样说。”天君像是有些喝醉了,竟连他推脱之词都听不出来,直道:“当初你叔父仙逝之时,曾託付本君,言道定要将你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天君……” “天君大人!”突兀地一道女声插了进来,急促地带着羞意。见众人或疑惑或调笑的目光皆集中过来,她咬了咬牙,红着脸睨了一眼愣住的年轻仙君,低下头,半晌小声道:“出云……出云愿陪伴于雨泽仙君左右!” “啊,如此……恭喜雨泽仙君了。” “恭喜恭喜。” “我道是说呢,前些日子里出云仙子还同我打听雨泽仙君是否有亲近之人……原来,是看上人家了呀!” 天君乐呵呵地不住打量着二人。 “雨泽仙君,”乱闹闹的笑闹间,身边却有个人小声道:“这样的话,你当真要同出云仙子在一起了?” 雨泽此时正是满脑袋官司,烦的不行,扭头看她一眼,低声道:“我自然是不愿的……唉。” “本殿听说出云仙子出了名的跋扈,”苍则微微放下心来,小脸紧绷,“看她今日定是有备而来。” 雨泽微微摇摇头,他自然也猜得到。否则天君也不会忽然提起他的姻缘之事。 果然天君佯装惊喜地哈哈笑了几声,便朝向雨泽道:“难得竟有仙子主动求一番姻缘,刚好你也没有什么意中之人。干脆本君做主,你二人今日便定个婚约吧!” 第51页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恭喜雨泽仙君与出云仙子了!” “来日可要让小老儿去讨杯喜酒喝啊!哈哈哈哈哈。” 雨泽面色微变站起身,拱手刚要开口,便听见侧后方出云仙子柔柔道:“多谢天君。” “仙君,”苍则摇摇头,“你完了。” “……你怎么带着小殿下过来。” “父主说这是苍则的义弟,要好好护着。” 雨泽头疼地倒了茶水,递给对面二人,嘆口气道:“你们两个感情当真不错。” 苍则笑弯了眼,揉一揉身边小孩儿的脑袋,道:“那是自然。” 靖知低着头,往她身边靠了靠,便伏着不动了。 “可是用不了几天本殿就要去军营歷练了。”苍则撇撇嘴,好容易蹙眉露出一副小女儿情态,说的却是,“那我弟弟该怎么办啊。” 雨泽失笑:“你就放心吧,这仙界还没人敢把小殿下怎样的。” 苍则想了想:“那倒也是。”突然又愣了愣,瞪大眼凑过来道:“对了,本殿今日路过了月老的莲花座!” “你去那儿做什么?”雨泽一愣。 “……先别管这个。”苍则拧拧眉,“我听见他们说要给你和出云仙子安排一场情劫。” 雨泽:“……” “父主怕是非要将你和她绑在一起了。”苍则同情地皱皱鼻子,道:“我还记得,小时候骑马不小心冲撞了出云仙子,明明一点事都没有,她还去父主那里告了我一状。害得我禁足了一个月之久。” 雨泽更头疼了。 “本君今日喊你来,确实有些事。” 雨泽恭敬拱手道:“不知天君有何事吩咐?” “那什么……”天君咳了一声,道:“之前你不是同出云仙子定了婚约吗,本君便和几位仙君商量着,给你们俩歷场情劫来撮合一下。” “……”雨泽心底直嘆气,心道待日后老了定要整天儿地去游山玩水否则要被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给烦死。一边却笑道:“可是,碧华山山主成赤仙君今日喜得三子……再说,我并不想……” “哦,”天君失望地看了看手中的递贴,打断他道:“那就等你回来再说。” 知道这一档子事是免不了了,雨泽只好憋住烦躁,道一句是。 “哎呦!听说你也定亲了?!” 成赤瞪着眼指着安静坐着的年轻仙君哈哈一通乐,喘匀了气才接着道:“好嘛,顾余也结了亲,你也结了亲,这下大家都是有家室了人了!” “别提了。”雨泽一手撂下酒盏,啧了声揉揉眉心,道:“我才不想定什么亲,是那女人请了天君得的婚约。” 顾余一愣:“那你能同意?” 雨泽白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不同意有什么办法,天君点了头的。再说,当日那么多仙家都在,若是拒绝让人家仙子今后如何自处?” “你管她如何处呢!”成赤推他一下,气道:“我还当你是脑子开窍了好容易看上一个姑娘,没想到竟是被强行压上的。早知道就把我大女儿留给你还能让老子平白长你个辈分!” “快滚。” “那你当真要娶?”顾余递给他满腾腾一盏酒,朝成赤使了个眼色。 “……不知道。”雨泽接过来,低着眼垂头丧气,“天君那边还说是要给我们安排个劳什子情劫!烦死我了。” “什么时候?” “就今儿个喝完你儿子满月酒回去,唉。” “啊。”成赤喝一口酒,看了顾余一眼,俩人暗自点点头。 “怎么都不说话了?” “没事没事,就是想到咱们之前想的日后生了儿女互相当岳父的约定有点悬了。” “说不定你们两家还可以。唉,我怕是不太妥当了。” “说什么丧气话!喝酒喝酒!” 碧华山果酒特酿,虽不易醉,喝得多了还是有些沖人头脑的。 雨泽咽了几口冰凉的玉露,好歹神识清明了些。回去换了身衣服便任命地往莲花座而去。 “仙君。” 雨泽扯扯嘴角,勉强拱手回礼:“……出云仙子。” 出云羞赧地看他一眼便垂下眉眼去,微微笑着耳语般道:“仙君今日喝了酒?果香醉人,这是去了谁家应酬?” “是。” “……”出云脸色一变,咬咬牙,接着微笑,“仙君可知晓天君大人为何让我二人来此等待?出云心底甚是不安。” “不知。” “……” “如此……”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极难堪的笑容,“那我们等着便是。” “嗯。” 雨泽闭上眼,疑似闭目养神。 出云又羞又气,见他当真不再出声,便跺跺脚拧起了衣袖。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下一章就是沈墨出场了。按理不会大虐。可是,文案……尽量尽量! 令,谢谢收藏的小天使!非常感动 ☆、三生皆尽篇(六) “二位到的可真早啊!” 一道红彤彤的身影匆匆过来,脸上的褶子乐呵呵地:“小老儿饮酒竟差些误了事。二位莫恼,这便为二位安排!请这边来。” “多谢月老。”出云羞红了脸,声如蚊喃。 “仙子不必紧张,”月老朝着面无表情的雨泽挤眉弄眼使了个眼色,见他不为所动不由暗嘆口气心道不会来事儿,接着连忙笑道:“歷劫一事很快的。再说有天君金言,二位的命理定然差不了。” “……全凭月老安排。”出云低着眼微微咬唇。 “快些开始吧。”雨泽见他又要说什么吉祥话,连忙打断。 月老只好讪讪闭嘴,也不再多言,一手捏诀,但见莲花台微微转动,抖出一盏清灵明台来才道:“请二位站上去罢。” 两人刚刚站定,便听得殿外有小童咋咋唿唿来喊:“仙君大人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 雨泽一愣,抬眼便看见两个时辰前在碧华山昏昏睡着的两个人堂而皇之地站在莲花台前。 一个道:“呷!这么快就要开始了?!” 另一个道:“幸好赶得及了!我们得快点!” 说完便直接动了手。一片光芒乱闪中,月老惊的张大了嘴,叫道:“二位这是要做什么!快住手不可动这莲台!否则……” 雨泽张张口要说什么,还未反应过来却在最后一瞬天旋地转间听到出云仙子的尖叫声和月老未说完的最后一句话。 第52页 “否则将会命理大乱!红尘错牵啊!” 浑浑噩噩间他还在心中点点头,想着,命理乱了最好不过啊。 人界。十二年后。 “雨泽!!出来!” 墙后的少年双眼一亮,三两步攀上树干迈上墙头,半跪在垣上低头看一眼墙外的人,又打量着周围没人看到,才转过脸小声道:“你丫怎么又来了!” “今儿个先生不是说了吗,让咱们去接勇烈侯家的小公子!” 墙外的少年笑嘻嘻,一对凌厉上扬的眉眼弯弯笑着时竟别带了一番暖意:“就等着你呢!” 雨泽想了想,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心道这样倒是可以明目张胆的出府了,便沖底下的少年一眨眼:“待我去和爹说一声,等着我!” 他后一句话还未说完已经从树上跳了下去。沈墨扬声应了句,心想这小子可别摔着了。 “走走走!” 不一会儿朱红的大门便咣当一声打开来,沈墨看见靖安侯府的老管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冲着他家冲出门的小公子喊道:“早些回来吃饭!” “知道了!” 林雨泽头也不回地喊了声,便一手拉上等待多时的沈墨狂奔出了巷子。 “等等等等!” 沈墨揽住他肩膀,好容易把他拦停了,喘着气骂道:“跑这么快做什么!累死爷了!” “你算个哪门子的爷!”林雨泽啐他一声,额上的发润湿着唇红齿白,撇嘴笑着踢他一脚:“你不是说那勇烈侯家的三小姐生的如仙女一般吗?不快点去,怎么赶得上看看!” 沈墨琢磨着也对,便一手拉起他:“那快点跑!” 林雨泽猝不及防被绊了几步,踉跄着跑稳后便扬声笑骂:“你这狗崽子!有了食儿就忘了娘!” 冲撞了过路的行人车马,二人只草草丢下句得罪便接着跑远了。留得一街乱糟糟的人敢怒不敢言,只好讪讪在心底啐骂一句。 那厢笑骂嬉闹声清亮,鸡飞狗跳地遥遥传了很远。 锦州城位于富饶帝都周边,落户着多家名门贵族。城中之人非富即贵,一般抬头不见低头见来日好相见。未免以后有事相求,大多不愿惹事,倒也表面谦谦平稳安和。 然,识好歹知进退的只有大人。而世上还存在着一种猪嫌狗骂猫抓人的生物,简称,熊孩子。 其中尤以靖安侯府小公子林雨泽,定国公府二公子沈墨为首。 “雨泽!阿墨!” 勇烈侯府门前已经熙熙攘攘地挤了好些个少年,见巷子口俩人跑过来,皆哈哈大笑:“你们两个做什么跑这么快!屁/股后面有杜二娘家的恶狗追着不成!” 杜二娘家的狗凶名极盛,曾一口咬断了一个调戏二娘的纨绔子的胳膊。而最后被那纨绔的家里人告上官府时,二娘一口伶牙俐齿反而把人家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不了了之。 林雨泽嘻嘻一笑,喘匀了气,吊儿郎当地将半拉身子都挂在沈墨肩上,扬眉道:“二娘说了,她看我顺眼!她家的狗也不咬我!” 众少年哈哈笑着推搡他一把,笑骂:“切!就你这样的乳臭未干毛没长齐的小儿!二娘如何看得上你!” 林雨泽嘿嘿一乐,挤眉弄眼冲着说话的少年道:“乳臭干不干、毛齐不齐你要不要来试试?” “快得了吧你没个正形!”沈墨先是嫌弃地推一推他的脑袋,末了没忍住又转过脸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改天咱俩试试就行。” 之前说话的少年是兵部尚书家的独子李渊,他闻言先是有些红了脸,后又听得他二人对话便恍然大悟般指着二人沖周遭少年道:“我就说你们俩有猫腻!看吧看吧!” 林雨泽同沈墨搭着肩膀,嬉皮笑脸对视一眼,没有理他。 “几位公子安好。”正说着,勇烈侯府的大门里终于匆匆出来一个人。张管家抹了把汗赔笑道:“几位小公子且再等片刻,我家公子这就出来了。” “不慌不慌。”沈墨无所谓地摆摆手,扬起的眉眼明锐肆意,嬉笑道:“公子们想问,贵府的三小姐可要出来送送?” “对啊对啊!我们就是来看张小姐的!” “快些出来嘛!” 张管家扭曲着脸还要陪着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这不太好……我家小姐金枝玉叶,不可这般抛头露面。” “有什么不好的!”李渊笑嘻嘻地,“大不了以后我们中的谁娶了她就是!”他捅一捅一边不肯老实站着的林雨泽,暧昧地眨眨眼:“对不对啊!” “是啊是啊!”林雨泽煞有其事地点头,随后被一巴掌拍了后脑勺。 他捂着脑袋忍住怒火皱眉去看,却见身侧高他半头的沈墨扬着眉道:“你要娶她?” 林雨泽半分气都没了,连忙嘿嘿笑着摇头:“不娶不娶不娶。” “呷!林雨泽你个没出息的!” “那让沈墨娶好了!反正你俩好的不得了!” 沈墨眯着眼哼一声,勉为其难道:“那就我娶好了。” 张管家听他们胡诌一通,差点气得背过去。可骂也不敢骂,打也不敢打,只能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地憋出一句:“公子们慎言!我家小姐可还未出闺,莫要污了她清誉!” “行吧行吧!”林雨泽直起身来,挑挑眉道:“管家你就放心吧!沈墨说娶肯定娶的。” “娶谁啊?” 朱红的门里突兀钻出来一个少年,迷迷瞪瞪地看着自家府前围着的人,抬头看了看匾额确定是勇烈侯没错又歪头吐一口气,慢吞吞问:“……你们在干嘛啊?” 还是张管家先反应过来,连忙拱手:“公子,这些是……您未来的……同窗。”他说得牙疼胃也疼。 “哦。”张小公子愣愣地点点头,“你们好。” “……” 李渊觉得这小子颇有些意思,便上前一把将人揽过来,笑嘻嘻着挤眉弄眼:“你姐姐呢?今儿出不出来?” “……”张小公子依旧是愣愣的,“哪个姐姐?我好多呢,姐姐。” 现下大家都相信这小子是真的傻了。沈墨先侧身往门里头望了望,见没有人再出来,便撇撇嘴:“我们走吧!” 一行人叽哩咣啷地来又勾肩搭背熙熙攘攘着走了,只是走的时候加上了一个脑子和唇舌皆有点不甚利索的小公子。 那哄闹笑骂的样子活像是城门外聚众结对的小混赖子。张管家暗暗为自家小公子抹了把泪。 一晃三四年。 “别喝了别喝了!瞅你这点出息!不就是定个亲吗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娶!再说了,就算是娶了也不耽误你丫花天酒地啊!” “没错,咱们都一样。反正以后轮不到我们来撑门面,往后的日子也快活着呢!” 第53页 安静侍候在帘边的美貌婢女们皆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可惜了这些纨绔们一副好相貌,没点出息。 最没出息的人现下正抱着酒壶喝个不停。知道内情了明白他是定亲烦闷,不知内情的还当他是丢了小情人儿。 李渊吸了吸通红的鼻子,额发凌乱眼角微红,神情也愣怔失意着,真真的活像是刚丢了老婆。 他先是看了眼身边围着的好友们,末了眼尾余光往另一边的位置扫了一眼便倏尔飘开,低着的声音无端端透着一股子沉闷:“我不喜欢那什么秦家的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开学了! ☆、三生皆尽篇(七) “我……”李渊咬咬牙,又往另一边的位置看了看,见那人终于抬起脸朝他笑了笑,一时竟有些冲动着想要喊出来,“我喜欢的是……” “时辰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 “……沐阳。”被打断的下半句话,连同刚刚攒起的勇气一併消失在喉间。李渊愣怔着,直勾勾地盯着已经站起身的人,嗫喏了半晌,最后道一句:“我去送你。” 见人走远,林雨泽才皱皱眉捻起一粒葡萄扔进嘴里,拿手肘捅了捅半倚着的人道:“他俩怎么回事?” 沈墨也很奇怪,只摇摇头回一句不知。 “张沐阳和他关系不是最好了吗,”一边坐着的侍郎公子笑嘻嘻地,“说不定是看他有未婚妻自己没有就生气了呗!” 林雨泽朝天翻了个白眼。 过了好一会儿李渊才低着头回来,失魂落魄的样子比刚才更盛。坐下后也只一言不发地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几人见情况不对也没敢问他怎么回事。 夜色已深,几家少年皆一一告辞。仅剩下他们三人时,林雨泽才听得他突然开口,语气迷惘:“你说,他是不是生气了。” “谁啊?张沐阳?”林雨泽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溢出半滴水来,半倚在沈墨身侧。 “自从跟他说我要定亲后,他就不太理我……”李渊不搭理他,双目失神自言自语着,“可是,我跟他……能怎么办啊。” “且不说我俩都是男的……若是被人知道了,定会被人戳着嵴梁骨指指点点……” 沈墨直觉性地察觉到什么不对,后背倏忽出了一层冷汗,盯着李渊艰涩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雨泽也突然直起身来,警惕又不安地等着他的回答,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发觉的慌张。 李渊却没有察觉他们两个的不对劲,只垂头丧气般地低着声音,小不可闻:“你之前问我喜欢谁……” 最让他们震惊又惊慌的答案还是被他一嘆三长地说出了口。 “……我喜欢沐阳。” 沈墨觉得心底有根弦突然崩裂了。 他攥了攥酒盏,垂着眼看着不住颤开的酒水纹路,心跳声几乎盖住了他说话的声音:“可是你们两个、你们都是……” “都是男的。”林雨泽懵怔着替他接上话。话落后却浑身一抖,一时竟不知该为李渊的事震惊还是该为心底突兀的明火而慌乱。 他不敢回头去看沈墨的神色,害怕他无动于衷,又害怕他大为所动。 “是啊,都是男的。”李渊又灌了一口酒,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他要是个大姑娘爷早把他娶回家了。” 林雨泽想说你他娘才十六岁早娶能早到开裆裤吗,心中却堵着一块沉而厚重的石头忽视不了又挪不开。 李渊什么时候被他的侍童拉走的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待意识从浑浑噩噩中稍微清醒时,他已经同沈墨一起走在回府的路上。 随从们早早地便被打发开了,四下漆黑一片,勉强有哪家府前的灯光闪烁在街道巷口处。 狗叫声远远从另一边传来,悠长地带着一天的疲惫。 耳边可闻的只有轻微的风声和沙沙的脚步声。 “你说,”林雨泽突然开口,“男的还能喜欢上男的吗?” 手背离得很近,偶尔擦过时皆带起一层层的酥麻颤慄。 旁边却突然没了声音,林雨泽回头去看,却被他一掌盖住了眼睛。唇上轻轻擦过一丝别样的触感。 耳边有一道低沉迷惘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 自那夜一别后,许多日未曾再见。 学堂也是,游玩也是。 不是你今日有约就是我今日生病,一时风头无三的二人竟默契地很有一段日子未在众人面前一同出现了,惊得锦州城的世家公子们无聊开始私下猜测两人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又幸好听说尚书独子李渊与张家小公子沐阳也是多日不见,众人才恍然觉着是他们四人私下有什么事去处理了。 “林雨泽你还能不能起来了!” 一脚踹上去,趴在厅堂前的椅子上发愣的少年连忙抱着腿跳起来,气势汹汹的目光在撞见来人时立即驯服了下去,蔫巴着叫一声:“哥。” 林雨齐拧着眉毛看着他虚里虚气活像阳气掏干了的脸色,不由得低沉着声骂道:“有没有点儿出息!天天不是出去疯就是在家里装病,你那个三步不离的混小子呢?怎么不见他来找你?” 林雨泽面色一变,撇撇嘴道:“他……有事。” “有事?”林雨齐一愣,随后点点头,“哦对,他要定亲了。”接着又踹了自己弟弟一脚,“没他玩你就不能找别的人出去了吗?!” 谁知这个平日里挨打跑的比谁都快的小子竟半分未动,只管直愣愣地盯着地面。林雨齐刚要想该不会是打傻了吧,便见他呆呆转过脸来盯着他,磕磕绊绊地开口:“谁?” 林雨齐被他红了的眼睛吓一跳,迷迷瞪瞪地反问:“什么……谁?” “你刚刚说,谁定亲了?” “哦,沈墨啊!你不知道啊,他没跟你说?你们俩平时不是好的穿一条开裆裤吗。” 林雨泽跑远的时候还听见他那脑袋短路的兄长在后面接着说:“……是太后指的静姝郡主,应当马上就要下帖了……” 下你妈的贴!老子还没同意! 林雨泽恶狠狠地拧着眉沖了出去,一边顺脚踹飞了搁在廊前的花盆。匆匆掠过之后是侍女惊天动地的哀叫声:“我的小祖宗唉!您这是又发的哪门子疯!” 定国公府的门房见他来连通报都懒得了,刚刚咧嘴笑了句:“林小公……”便被疾行的风吹翻了衣摆。再睁开眼,人早就消失在院子了。 沈墨的屋子他没少直接闯,可今日站在廊前他却突兀的有些犹豫。 要说什么才好?明明已经心知肚明地互相远离了,如此大剌剌闯进来又算什么事!再说,人家定亲关你什么事!定的是静姝动姝又关你什么事! 第54页 他怒火又上,咬咬牙抬脚刚要走,便听得沈墨屋里传来瓷器打翻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妇人的泣骂声和一声极低的闷哼。 脑袋一空,迈出去的脚又立即反方向倒过来,推开了门。 “……雨泽?” 正哭泣着掩泪的妇人一愣。 林雨泽干巴巴接一句:“沈夫人安。”眼神自进门始,便一直黏在前面跪着的人身上。 “……是雨泽啊。” “唉……你向来与阿墨交好,姨就不说了。”沈夫人痛心疾首又担忧地看一眼自家儿子,抹了抹泪,朝林雨泽道:“今日便劳烦你来劝一劝他。” “……好。” 待人走远,沈墨堪堪踉跄着站起身,掩住狼狈,沉默了半天才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林雨泽站在原地,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烦躁之极便顺嘴接了句:“不乐意那我走好了。” “别走!” 沈墨下意识地喊完,神色一怔便又憋着气低着头不动也不说话。 林雨泽看他一眼,先走到桌板坐下,倒两杯茶,才闷声问:“……今儿这是,什么情况?” 沈墨顿了顿,才坐在他旁边,捏着茶杯攥了攥,低声道:“我想去边关,我娘不让。” “你要去边关?!” 林雨泽瞪大眼,面色变了又变,才开口:“……为什么?” “我不想定亲。” “……哦。” 沈墨看他一眼,见他直愣愣地盯着双手中的茶杯,咬咬牙接着问:“你呢?” “我什么?” “听我娘说,你也要定亲了。还是张家那个天仙三小姐张出云。” 林雨泽勐地抬头刚好撞进他的眼睛:“我?” 沈墨别开眼,低声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林夫人早就在和勇烈侯府商量着了。说是……说要和我们家同一天下帖。” “……我真的不知道。” 沈墨突兀地有些怒气,冷冰冰地盯着他,嘲弄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又为何这些日子一直在躲着我?!” “……明明你也躲着我!” 沈墨一怔,接着冷笑一声转开眼:“总之,你不是一直想娶那个张出云吗。这下得偿所愿,恭喜恭喜。” 林雨泽一边气他你这恭喜恭喜说的跟让我断子绝孙似的,一边没好气地骂:“娶个屁!爷活了十五年见过她一次吗?这么些年和谁混在一起你他妈心里不清楚吗?” 果然沈墨便没了脾气,深深看他一眼,道:“清楚又能怎么样。” 闻言林雨泽也愣住了,心中的气怒被看不见抓不着的一根针捅的稀烂,一时竟丧气之极,不知这火气该沖谁发才好。 “……雨泽。” “干什么。” “……没事。” 心中的躁动简直要把他点着了,他却只能冷笑一声,拿一双清凌凌的眼迸出怒火来看着对面的人:“怎么着,不敢说?” 沈墨慢慢攥紧了茶杯,拧起英气的眉,半晌才垂下眼遮住神情:“我怕你不愿意听。” ☆、三生皆尽篇(八) “你要说什么?” 沈墨拿目光在他脸上描了无数次,突然一手抬起他的下巴,前倾着身子盯着他的眼睛。说话带起的暖风扫的下巴麻痒:“是你要让我说的。” 林雨泽绷紧了嵴背,目不转睛,微微弯着的眼睫透着紧张:“是。” 沈墨也弯了弯嘴角,向前俯了俯身子,双唇仅隔半厘,动一动便可紧贴。 二人皆是身量颀长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姿已经渐渐拉开,狭小紧窄的座椅根本容纳不下他们蓬勃的欲望。 脚麻的触感传来时,林雨泽回过神才察觉有些羞赧,连忙转开目光,而下巴偏移的一瞬间又被牢牢掰了回来。 耳边有人呢喃了句什么,紧接着便是一道温暖柔软的酥麻触觉。 “我喜欢你。” 沈墨说。 心跳声扑嗵嗵地加快,接着耳边稀里哗啦茶杯瓷盏一通乱响。回过神时两人齐齐摔倒在床上,双腿较劲地互相别着,看着对方眼中晶亮着火的光芒,便知晓自己现下是个什么样子。 大约是屋里的动静有些不寻常,屋外的侍女敲敲门,小心翼翼道:“公子们可是有什么事?” 沈墨听见自己的声音沙涩还变了调地喊一句:“没事!都走开!不得吩咐都别进来!” 接着便听见身下这人低低的嘲笑声。 待侍女应声走远后,沈墨才瞪他一眼。林雨泽自然不服输反瞪回来。 瞪着瞪着空气中突然有些不对劲的气息,林雨泽率先红了脸,咳一声道:“你硌着我了。” 沈墨破天荒地主动耍了流氓:“哪里?” 俩人双双闹了个红脸,憋了半天,林雨泽道:“你下来。” 沈墨:“不想下。” “……”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林雨泽转开脸,耳尖有些发烫,“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沈墨瞪眼:“没听清?!” “没有!” 大眼瞪小眼了许久,沈墨终于屈服,飞快在他耳边低声一句:“我喜欢你!”接着直接转身压住他,啃了几口。 林雨泽捏了捏他的手,忍住羞躁道:“我还没亲过姑娘呢,怎么就轮到你了。” “以后你也不会有机会亲姑娘的。” 林雨泽不满被压在身下极其被动,便翻身想上来,刚抬腿便被沈墨钻了空子将整个身子都挤了过来。磨蹭间二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如今正是二八少年好年华,一个个都是气血方刚又初识情意,渐渐便有些擦/枪走/火。 “我也喜欢你。” 林雨泽说。 沈墨一口咬上他的嘴角,带他唿痛时蛮横地冲进来胡乱啃着,两人都是毛头小子一个,亲吻无丝毫技术可言。只晓得胡天胡地地乱舔一通。可狼崽子究竟是狼崽子,一点点的肉沫都能把自己刺激的兽性大发。 沈墨先忍不住了,一手按着林雨泽,一手解开二人腰间束封,越急越乱间低声道:“你帮帮手啊!” 带互相解了衣衫半裸相见,下一步要做什么却不知道了。 还是身下颤颤巍巍的欲/望让二人反应过来。 林雨泽憋红了脸,手指头又酸涩着,便低声骂道:“你他妈别乱戳!我不是正动着呢!给你捏坏了我可不负责!” 沈墨闷哼一声,伏在他身上双手环着不敢再乱动。 待两人都发泄完毕,林雨泽爬起身松了松骨头,只觉得酸麻的很,心道:这种事以后不能多来。 沈墨吃饱喝足,一脸餮足地重新繫着腰封,低头看着他道:“以后多来几次,怪不得他们说这事好得很。” 第55页 “……你可小心纵慾过度掏空了身体。” “没事,有你呢!” 两人约定,各自回家推掉这两桩亲事。至于推掉之后怎么办,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而没半年,便出了大事。 境外胡人来犯,气势汹汹,颇有些破釜沉舟之势。兵士一拨拨地派下去,战败的文书又一封封地呈上来,朝中上下一时人心惶惶。 定国公府的老将军捏着一把花白的鬍子,上言要再穿铠甲边关杀敌。 皇帝头疼之极,言道爱卿年事已高而此战一年两载结束不了不可再操劳。 然而朝中上下又找不着合适的统帅之人。换而言之,可堪大将者身份不够,而身份够的,又不足以担任总将领。 于是有人进言道:定国公家的二公子年近十七,一身武艺可称锦州城世家子之首。不如便将其任命为伏安将军,任老将杜远为总帅,一併前往边关。 此言一出,先是被否定,后思前想后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战事又吃紧,于是沈墨便干脆利落地被提熘上了将军之位,于翌日前往边关。 醉花楼。 林雨泽面无表情地跟在侍女身后,浑身上下冰冷的气息冻得侍女半个字未敢多言。待到了厢房门口,侍女方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低头道:“人就在屋里了,婢子告退。” 咣当一声推开门又咣唧一声合上。坐在案前的少年将军一愣,连忙跳起来迎上,讨好道:“你怎么赶得这么快。” “哦?那我应当明日晨起时在城门口等你?” 沈墨知道自己理亏,也不计较他说话带气,赶紧倒了杯水道:“不能不能,今晚来刚好!” 林雨泽一脚蹬他小腿,眯着眼骂道:“逞威风?爽不爽?你非要去那劳什子边关不成?!” 沈墨不敢躲,按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你明明都理解的。我父亲……我总不能让他老人家去。” 林雨泽也不是不晓事的人,发过火气便消了不少,只冷哼一声道:“我也不是拦你,只是你做出这种决定怎么也不于我商量一下!” 沈墨心想跟你商量了我这事自然就不能成了,但面上却讨好着:“是是是都怪我,下次定然不会了!” “还有下次?!” “没有没有!” 见他火气消了,沈墨才凑过来,挤眉弄眼道:“看我这一身!英不英气!” 林雨泽自进门时便早注意到了,此时听他问,才仔细打量了几眼。银色的盔甲并不笨重,材质应是轻巧坚韧的,严丝合缝地贴在身上,勾勒出颀长又充满力度的身姿。 他便撇撇嘴:“好看是好看……” “不好脱吧。” 接到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沈墨下腹忽的一热,哼笑两声将人压倒在榻上:“好不好脱……你来试试吧!” 月色深长,烛火微微晃着。 林雨泽拧着眉似痒非痛地闷哼一声,蹬腿骂道:“轻一点儿!” 沈墨喘着气低低应了声,寻到他脸上不轻不重地啃了两口,低声道:“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浑身燥热间,林雨泽吸了一口气弓起身来,忽觉一阵酥软麻痒,便忍不住闭眼难耐地轻哼了一声。回应他的是风雨欲来的攻势。 “将军啊……这可是靖安侯家的公子……” “我知道!照看好了,到时候少不了你的赏。” “是!” 再醒来时身下一阵颠簸,迷迷瞪瞪间回忆起了昨夜的放肆。目光呆了呆,林雨泽突然坐起身,心口冰凉:怕是要错过今早的送军大队了! 他先想到的是要许久见不到沈墨了,心中百般酸涩滋味间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辆马车上。 刚掀开帘子便听见有人噔噔噔跑远了兴奋地喊:“将军!人醒了!” “……???” 带看清面前笑得不怀好意的脸时,林雨泽才眯着眼不可置信地开口:“你……你把我偷出来了?!” “怎么能是偷呢!”沈墨理直气壮地看着他,“靖安老侯爷可是知道的!” 用了好久林雨泽才接受了他爹被迫知道了他们俩的事并于大怒间毅然决然将儿子丢来军营歷练好眼不见心不烦的事实。 “你没有挨揍?!” 林雨泽瞪眼上上下下打量他,见沈墨一身劲装却姿容焕发地不由得惊讶之极。以自己对父亲的了解,老侯爷绝对不是个眼中可容得沙子的人。沈墨唐突又直接地冲到人面前显眼,没挨一顿揍他就不姓林。 沈墨笑着并不回答,反而谴退了周遭人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疼不疼了还?” 林雨泽脸色忽青忽白地换了换,昨夜的荒唐潮水般涌上脸来,不知是羞是闹地冷哼一声:“你还有脸问!” “我也是没有经验……你放心,下次就不疼了!” 林雨泽刚想骂他不会再有下次便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后半夜的欢愉来,他食髓知味,觉得实在是舒爽便也不计较那片刻的疼痛,只抬眼笑骂一句:“狗崽子!” 沈墨见他这样,耳根一红目光清亮亮地凑上去,飞快地在他眼角了亲一口便转身急速地策马跑远了。 看来也不是全然不害羞的。 身下的疼痛并不严重,只是有些酸涨触感,除了不太舒服也并没有什么难受。应该是昨晚完事后沈墨帮他抹了药又清理干净了。林雨泽想着脸色便微微一红,扯起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一世快要结束;后两世不会仔细写了,要不然就是流水帐了。再来个五章左右就完结啦,开心心 ☆、三生皆尽篇(九) 关外的日子并不难过,定国公沈老将军威名在外,沈墨又用事实证明他同样是个不好惹的。再加上老将杜远,几场漂亮的突击截军战后,那些胡人便歇了再向前进军的心思,却也不肯放掉已在嘴边的肥肉,两军便胶着在关外与城郡相连的县城,各自不服输地对峙着。 而林雨泽虽并未曾严明自己的身份,可在一道道定军心或奖或罚的圣旨上,总是一句大将军杜远、伏安将军沈墨、监军林雨泽接旨,众人便心知肚明地意识到这位年轻俊美的监军定然在帝都有个不凡的家世。 后来又有机灵的,想着林雨泽、靖安侯府林老都姓林,便猜测这位或许就是小侯爷说不定。而这个说法传开后,理所应当地受到了各路人士的认同。 靖安侯百年尊贵,不是寻常官胄可比,而林雨泽样貌性情皆是极品,一时间便成了永益县说亲冰人的热门人选。 至于沈墨……通身气派身份尊贵,看中他的人自然多得是。只是冰人还未进他的门便被门口小厮赶了出去,惹得不少闺阁少女哀哀生怨。 一日二人在林雨泽暂居的独院中云雨一夜后方起,正用着早膳便听得黄门来报,说是永益县县长刘家的冰人前来求见。 第56页 黄门觑了觑沈墨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要不……小的便说沈大人今日有事不便见客?” 沈墨捏了捏身边这人的手心,见他笑得春风荡漾便冷哼一声:“不必,带她进来。” “……是。” “林大人!”冰人喜滋滋地起身后带看清楚面前的人,脸上的笑面难看地僵住了:“哎呦……沈将军也在啊……见过沈将军。” “起来。”沈墨撂下筷子,看一眼她,拧着眉毛道:“你来找林大人有何事?” 冰人呵呵笑了几声,拧着帕子赔笑:“这不是,林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到了成家的时候……咱们县长夫人心善,想着林大人父母也不在身边,便拿个乔,问问林大人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 她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揣着明白装煳涂,装着不知道林雨泽的身份好把自家女儿抛出来带日后够个高枝儿。 沈墨扯着嘴角笑了笑,直把那冰人笑得浑身发毛了才问道:“你们家县长夫人可是有个女儿正待着嫁?” 冰人赔笑应一句是。 沈墨恍然大悟般:“正巧林大人并没有心仪的姑娘,便干脆为这县长家小姐说个亲?刚好也是成就一番美话?” 冰人心想这沈将军今日怎地如此好说话,心中有些惴惴面上却笑得喜庆:“正是这个理儿呢!” 林雨泽挑挑眉看向身边这人,果然见他开始冷笑:“你可知林大人是什么身份?” 冰人一愣,有些心虚道:“这个……老奴只知大人是咱们县的监军……” “哦?”沈墨反笑,“不止如此吧?” “外面的消息传的轰轰烈烈,说咱们监军大人其实是锦州城靖安侯家的小侯爷,你们当真不知道?” 冰人脸色一变,笑容颇有些勉强:“这、这种市井谣言哪能当得真!” “也对,确实是谣言。林大人确实不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沈墨居然点点头。 冰人听他否认勐地一愣,心中果然如此和竟然如此的怪异情绪搅和翻转着。正要开口却又听得他道:“他是靖安侯府的小公子。” “……啊!”冰人吸一口气,惊唿掩嘴。心中瞬间七上八下,抖着帕子不知接上些什么话,只好面色惊疑地看着面前闲散而坐的二人。 虽说外面传的消息沸沸扬扬,可众人心底总有一丝类似于侥倖的心理想到,或许消息是假的,这人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官罢了,没道理世上所有幸运之事都是他的。 今日听得沈墨承认,冰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桩亲事定然做不成了。 等人慌忙不迭地告退走开,林雨泽才好笑的看着沈墨,道:“你同她说什么?我爹若是知道我被撵到这儿来还大肆宣扬自己的身份,回去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沈墨冷哼一声:“那若是你回去便带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妻妾就有好果子吃了?” 林雨泽笑了一声:“醋性这么大?你见我何时理过她们?” 说是这么说,其实沈墨把他的身份告知众人,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他说亲的受欢迎程度。 走马观花般过了两三年,期间大大小小的争战不绝,弹药粮草换了又换,关边的士兵接了一茬又一茬,可谁也未能占得半分好处。 这夜沈墨听探子来报,近日里关外的胡人悄然整顿了粮马,从老家处偷偷运来了不少食粮,怕是要有一番大动静。 林雨泽捏着密信匆匆看过,衬思许久道:“现下已要入冬,咱们的兵士大多生于关内,虽说已呆了几年,怕还是受不住严寒。若是此时开战,我们胜算定然会弱些。” 沈墨给他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待他喝下后又展开一封信:“无妨,你看看这个。” 林雨泽细细看过,微皱的眉终于松开,染上一丝喜意:“勇烈侯果然乃大明大义之人,竟不顾自家安危肯将亲兵借与咱们!这些援兵也当真是不少了,如此,就算是蛮子强袭我们也挡得住!” 沈墨嗤笑一声,倒回在榻上一手搭在膝盖上看着他,凌厉的侧脸上突兀带了些不忿,怪声怪气道:“据说这是张出云张大小姐在勇烈侯面前求了许久才得的,想让关外的事早点了了让兵士们早点归家,京里谁人不贊一声张大小姐慧心善人,只是不知道是为了谁呢!” “……”林雨泽讪笑一声,麻熘儿地过去讨好:“总之若是此事一了,今年咱们好歹能回去过年了不是?什么张小姐李小姐,本公子一概不愿的!” 沈墨抿着嘴半真半假的吃醋,经他哄了许久才破颜。 林雨泽也委屈,心道还不如不承勇烈侯这么大的情,这下可不好还了。其实关外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有杜远将军扛大旗,战态也早就缓和了。先前的一两年大抵就是皇帝对他们小辈的歷练,如此一回家,到不知日后可怎么办才好。 蛮子的突袭来的快而狠,想必军内也有他们的探子,怕是也得知了援军将至的消息,便急急忙忙地发起了进攻。而可巧的是,援军也刚刚好在后半夜赶至关塞。 脸上的液体温热带腥,沈墨沉下眉眼,弓身拉至极限,远处模煳的人影在强行的聚焦下渐渐清晰。厚重繁杂的衣饰,五颜六色的缎带发绳,隐隐可见鹰鹫一般阴毒的目光。他眯起眼,静心凝神,松手,破风声倏而在耳边一过。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心口骤然一痛,视线立即有些模煳。身体沉重,他来不及去看自己是否射中了目标,下意识的拿目光去寻那道清隽的身形。重重的倒地声砸的他耳鸣眼花,闯进眼帘的人眉眼通红,一把搂紧了他的身体,像是声嘶力竭地在喊些什么。 可惜他有些听不太清了。箭支上淬了毒,不过片刻功夫内脏已如刀绞,强行撑到人来已是极限,暗恨不知是谁竟趁他对敌之时陡然背袭。心下寒凉,怪自己竟疏忽大意未曾防备过“自己人”。 林雨泽的面容印在眼睑渐渐模煳,沈墨很难受,他要死了,留下他怎么办呢? “你别闭眼!求求你了沈墨,不要闭眼……你他妈给我忍住!” 沈墨不敢张嘴,怕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灼伤了面前这人。他伸出手,想要抹一抹他脏兮兮带着灰的脸,可手臂如眼睑有千钧之重,黑暗等不及他的恳求。 一场战事浑浑噩噩地结束,少将身死,杜远大将军带领一众兵士与蛮子纠缠许久,万分艰辛,抢至一处高防巍巍驻军。此次突袭,胡人兵败回至城外八百里处,大抵是尘埃落定。 林雨泽回了京,带着沈墨的尸体。 暗袭之人当场自尽。可惜他大约是有些害怕,腹上伤口致命却未能立即死透,便被强行灌药疗伤吊着半条命,在林雨泽的强行保护下躲避了四面八方的灭迹人马回了京。 故事的结局有些好笑,这人原是勇烈侯府张大小姐的暗卫,混在府兵中以死换沈墨一命。只因这齣云小姐,早年不知何时一见林雨泽便爱慕多年却未能成事,又不知从何处得知是因为沈墨的缘故二人婚事才未成,便狠下心来要将碍事之人除去,于是有了关塞加害一事。 第57页 林雨泽有些恍然,沈墨一生强硬骄傲不肯服输,到了竟因为一阶妇人的阴私手段而早逝,不知是上天嫉恨还是怎地。 当庭对峙,可定国公府式微,老将军既刚又倔不得圣心,到底不比勇烈侯。沈老将军同沈夫人更是仿若一夜老了十多岁,不过两三年不见,两鬓竟已斑白。勇烈侯张侯爷泪眼朦胧,长揖不起,道:“家门不幸,小女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沈将军……” 张出云却半分不见惊慌,衣钗凌乱被羁押跪倒在地,一双玲珑剔透的眼睛依旧痴痴看着面前这人。怪不得人说张家大小姐实乃谪仙之姿,此刻虽处境狼狈,可浑身气态依旧如祥云柔媚。林雨泽恍惚间竟觉得似曾相识。 自沈墨死后,他已近半月未曾闭眼歇息,面黄肌瘦不復当初清俊,独一双眼清冷似利剑,目光却无落处,泛着冰凉的光。 “侯爷不防直说,这贱人你是交还是不交。” 作者有话要说:  草,一直以为更完了日,开了小号写耽美去了把它给忘了!!!没两章了,明天放完吧……对不起大家 ☆、三生皆尽篇(十) 勇烈侯心中冷哼,后槽牙狠狠一磨,长袖覆眼,并不理会林雨泽,只垂首向沈老将军一家似是无奈又痛苦般泣道:“小女愚钝,可沈小将军到底也是在本侯眼前长大,已是也有了派府军支援之事。可是……如今这孽障犯下如此过错,若是即时抵命怎能让阿墨泉下心安?” 沈老将军已然看出他的推脱敷衍,甚至以恩相胁,心中怒极气急,冷冷道:“你待如何?” 勇烈侯道:“不如……便将小女派往阿墨墓前守灵,日日恕罪,月月抄经,也算是稍慰沈小将军在天之灵。” 沈老将军似是不敢置信面前此人居然敢如此徇私,抖着手指着他,神色既颓且恨半晌竟未能说出一句话。 林雨泽冷笑一声,只觉心中一股燥气郁气匆匆冲上胸口,来的又急又快几乎涌上一口心尖血来,他强行压住这口腥甜,抬眼时四周皆神色大惊且惧:“。……你怎的……” 林雨齐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弟弟,骂道:“你活腻了?!要现在就同那混小子一起殉情了不成!!” 林雨泽后知后觉地抬手,触到一脸血泪,不由得怔住了。他想:我现在还不能死。 沈夫人扶着老将军,见他这样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我苦命的儿!今日如不能替你讨个公道,娘也随你去了!!” 勇烈侯冷眼旁观,一边又看向地上跪着发呆的女儿,心中升起厌恶,心道:杀人便罢,竟不能把手脚处理干净,甚是愚笨。一边又向暗处使了个眼色,顿时有身影错落在厅堂四周。 林雨泽挣开大哥钳着他的手,望向勇烈侯,两行血色刺眼且妖异,他慢慢道:“老狗,最后问你一次。人,你给不给。” 勇烈侯只惊惧了一剎那便恢復自傲,心中冷笑道,这也算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面上却无奈纠结:“林小公子,本侯实在也是……!!!给我住手!!” 刀光追不得剑影,话落间,一道血线四下迸溅,血腥气溢满整个大堂。再抬眼,张出云已经闷哼一声,缓缓匍匐倒地,一双眼还是牢牢盯着林雨泽不放,里面有惊有恨有爱有不可置信。从头至尾,她竟一句话未曾说出口。 四周众人如梦初醒。 “来人!!!”勇烈侯一扬手,双目瞠瞠,怒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林雨齐急忙纵身一拦,喝道:“我看谁敢!” 耳眼轰然嗡鸣,乱糟糟一派刺目。四肢重逾千斤,眼前之景模煳如雾半分不可见。只有伏在地面上的张出云,血痕漫地,却有微光升起。 一股别样却熟悉的感知渐渐充盈入脑中,自四肢脉络汇涌而来的气流令人心颤又痛苦。林雨泽几乎想要笑出声来,他看向对面之人,果然也恢復了仙知。 怎会会是她呢……为什么不是他呢…… 出云仙子慢慢吸了一口气,嗓音柔媚仿若昨日:“雨泽仙君……真是想不到……” 林雨泽闭上眼,四周悬浮腾空的颗粒尘埃倏而沉落,气味画面与声音勐然闯入五识。 沈夫人最先发觉,她压住心中的惊愕失措,看向对面的年轻人。仙知既归,雨泽也顺其自然脱离了凡身。长发飘然广袖溢辉,面目五官犹可相似,周身气韵恍然厚重。 “……弟弟?” 雨泽慢慢转过脸来,浅青泛白的长裾繁琐而华美,长且精緻的眉眼微微一弯,声若玉碎:“你弟弟他……节哀。” 勇烈侯勐然转眼看向另一侧浅淡的身影,惊讶而喝:“……出云?!” “本仙的名号……岂是你能唤的?” 四周无干之人早已沉浸在昏昏梦中,浑然不知世。 一道温热的液体溅了满脸,看着勇烈侯瞬间气绝的尸体,林雨齐惊慌又不敢置信,张张嘴,喉间却仿佛被人锁住了一般,沙涩不可言。 出云仙子悠然收回手,道:“仙君,此世之事可算已了?” 雨泽看着她,神色平静。 出云微微笑道,额间一朵祥云浅而有光:“这半生情劫全当作废,月老儿定重新补了。不知仙君何时归身去往下世?出云也好提前相伴。” 沈夫人敏慧,于这三言两语见猜出一个令人惊异的因果,竟不顾害怕惊慌,惊怒泣喊出声:“你们……你们竟然……雨泽!你让我儿子怎么办!你让我的阿墨怎么办?!” 出云心中怒极,一双妙目望向她,眸中冰冷笑道:“尔等凡人,怎能配得起这仙身皎皎?” 沈夫人只为自己早逝的儿子委屈,半分不理出云,独看向雨泽咄咄逼问:“你也这样想?” 林雨齐有些恍然:“……弟弟。” 雨泽转开眼,神色如眸光清浅,嗓音也冰凉:“凡世而已。” “……你,你,”沈老将军有些恍惚,指着他道:“我早就知道,沈墨和……长远不了……” 雨泽倏而眯眼看他,眸中流转的光比刀剑更甚锋利,他道:“……老将军说笑。” 出云浑然未觉,微笑问道:“仙君何时动身?” 雨泽看她一眼,犹如实质的冰冷冻得出云一惊。 事后无可再留,最终还是回了天界。 熟悉的人,熟悉的事。人间界的二十年如蝴蝶一梦,甫一醒来,沧海已化为乌有。除却梦醒时分心口尖锐的疼痛,和闪过眼前的俊美带笑的脸。 仙界千年的回忆如水没沙,比之其二十年时光仿若沧海一粟。可这一粟却堪堪梗在心口,又过了十多年,竟还无法忘怀。 成赤和顾余倒是经常去找他,这俩人不知从何处打听来了他歷劫的过程,知晓是自己闯的祸,皆小心翼翼地陪吃陪喝。 第58页 月上西天,深邃泛紫的天河悄然暗了下来。雨泽执酒跃上殿顶,呆呆的看着头顶悬挂的比人间打了十倍的月亮。可惜这月光却不如底下那般清透明澈。 他恍惚想起那一夜,沈墨从军将发的那一夜。抵死的缠绵和澎湃的爱意充斥在四肢百骸,甫一想起就是一片灼灼燃烧的红莲业火。又不可遏止地想起身为林雨泽时心中决然又喜悦的爱意,心中竟然涌起嫉妒的火焰,可片刻便被莫名的恐惧大浪噼头砸下-----他突然惊慌:我怎么能不爱他了呢?我怎么能放下他?!不。 我要去找沈墨。 我一定要找到他。 再见时人世间已过百年。雨泽游荡了许久,终于在破败的王府里找到了沈墨的转世,又一股脑地将从地府偷来的残破记忆没入他的魂魄。 彼时的沈墨已经唤作杜明宇----转生为了不受宠的皇子,被打发囚禁在了京城脚下。 再次的相爱其实极其容易。一个心火不灭,一个好感早存。沈墨復醒的瞬间,恍惚不觉泪下。 说起残存的往事,前生两家皆平安至老,说起各自为家儿女承欢的张家小子和李家阿渊……这两人最终没能逃过世俗羁绊,再相见时鬍鬚美髯各红了泪眼。 有雨泽在,两人不愁吃穿不愁病死。游山玩水十余年,才是真正的抵死缠绵。期间甚至偶遇了许多转魂转世的仙妖伴侣,更是与不停转世结缘的幽州狐主周炎结为好友----周夫人确实是个美丽而温婉的凡人。 而此间欢愉,在雨泽偷取残魂之事被发现时戛然而止,强行召回天界。 临走前沈墨英挺的眉眼浑然痛楚:“天上人间,下次再见不知几何。” 雨泽知晓此次若是就此回去,自己定然再难下界,心中既酸且疼,终于不得不用上最后的办法---他说:“沈墨,你可愿生生世世与我相伴?” 沈墨按住他的脑袋狠狠印下一吻,微咸而湿润:“废话。” 转魂之约,此伤彼死,灵尽方休。非自愿永不可解。 成赤知晓此事时,脑中瞬间蹦出两个字:完了。 雨泽与出云的婚事不再有人提起。 天君回想起当日,雨泽受刑归来,怀中温柔地躺着着一缕暗而温和的魂魄,伤痕累累衣衫斑驳形销魂陨,眼中的光却极亮:“求天君成全。” 不知为何,出云竟未提及解除婚约之事。 …… 一世,沈墨为商,雨泽为伶。识于五月天青处,坠断断崖深涧底。 一世,沈墨为军,雨泽为将。识于苍茫大漠里,溺毙沼泽毒烟中。 一世,沈墨为皇,雨泽为士。识于金銮大殿前,折颈末代皇朝上。 一世,二者皆为平民,识于麦田阡陌梗,杖毙衙门大堂内。 …… 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如此轮转了二十九世,天君终于于心不忍,令雨泽携了沈墨的魂魄往地府去。据判官老儿说,有个渡河的鬼灵精力逝尽消散,正缺着空补。 二十九世毕时,雨泽归殿,脑中正循环着上一世的爱、欲、情痴难以自拔,骤然听起天君提出此事竟瞬间呆住。 天君当他是担忧过甚,便嘆口气道:“你放心,虽说歷来没有人魂渡河,但只需在往生船上护住一层灵力,便无鬼魂可奈何。” 雨泽瘫坐在大殿上,这才反应过来,一时竟双眼朦胧。 地府虽阴冷,却因为一个人的存在倏而温暖。 雨泽躺在船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身前之人。沈墨死时二十余岁,面容身形便定格于此时。回首间俊眉飞扬,笑意融融:“今天怎么又来了?” “想你呗。” 沈墨啧一声,手中长蒿一摆,有暗黑灰影顺着水流跟在船后,贪婪地盯着船上两团生气。雨泽皱眉,道:“这东西一直这样吗?” 沈墨笑了:“怕什么,不是有你的灵力护着,它们动不了我。” 雨泽上前抱住他,心口暖绒。 一晃便是十余年。 最近沈墨的神色有些不对,经常一个人愣愣坐很久。 雨泽感觉有些不对,问道:“近日里可有什么事吗?” 沈墨恍惚回神,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他说,“你常常来此,可曾觉得无聊?” 雨泽上前揽住他,埋首在他脖颈间,道:“有你在,哪里都不无聊。” 沈墨便笑笑说:“那你可得好好护着人间,待日后说不定我们还能回去。” 雨泽拥地更紧了些。 果然出了事。 判官惊慌失措地寻到大殿,道:“仙君,沈墨他……!” 雨泽面色冷静,眉眼沉郁,呆了片刻,只字未言抬脚往地府去。 心口血踉跄着洒了一路,几欲染红了长生殿。 往生船的灵力被撤。 雨泽只身跃下奈何桥,在冰冷漆黑的河中捞了很久,自身仙力被野魂生鬼啃噬了□□分,只堪堪抱住了两三片残存的魂魄。 温和熟悉的触感触之欲碎。 你明明说好的,要陪我生生世世…… 你答应我的,以后还要去人世转一转…… 你怎么敢,抛下我?!!! 耳鸣声嗡仰头长啸,只余一分的仙力皆化在了这声嘶力竭中,震得地府众鬼几乎精魂散尽而亡。 ……心有不甘。 你死了,我也定不让世人好过。 你休想死的干干净净……雨泽心想。我拼死,也要将你魂魄找齐……上三天下九界又如何?混沌领域又如何?! 有了念想,千年便也熬了下来。 之后事事种种,便由所见。 …… 白狐的玉佩果然为灵石所化。 雨泽只身坐在宿海海底,怀抱着渐渐显露出熟悉气息的白玉,印上一吻眉眼弯弯,神色竟然隐隐疯狂。 你终于要回来了。 好久不见,沈墨。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对不住大家……有什么番外想看可以评论,尽力写。 要开耽美文哈哈哈,不喜欢的绕路哦~~ 严格意义上第一篇完结的文,嗯,还是很开心,虽然晚了几个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