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悍蟒》 第1页 《穿越之悍蟒》作者:鬼丑【完结+番外】 文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受人欺负的攻穿越到兽人大陆,到那里继续被人欺负。 当奴隶,被威胁砍头、拔舌、剥皮…都能忍受,只要能活着就行。 谁知那个同命相连的奴隶,竟然是… cp:傲娇坚韧攻x冷淡忠犬受 主攻文,有生蛋情节,雷者慎入。 内容标籤:穿越时空 情有独钟 异世大陆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安 ┃ 配角:傍生 ┃ 其它:穿越,生蛋 第一卷:生死疲劳 第1章 厄难开端 容安是个很不受村里人待见的人。 你瞧他长得那个模样:丹凤眼,目光逼人;眉间三分戾气,七分杀气;高鼻樑,克父母。天生是个薄凉相貌,村里的狗见到他都要绕道走。 据说以前,村里人对待这个长相好看的年轻人也很热情,直到—— 不提也罢。 这里是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容家村,正是清晨,农民们都起来干活,围着那一块块的土地,尽心耕作。 容安很早就起来了。他挑着桶,往离家最近的一个茅房走去。容安的工作就是用木桶装粪,然后送到每家的田头上。你可别小瞧了这份工作,虽然脏了点,臭了点,但是公分高,而且只用忙那么几个小时,空闲休息的时间很多。 很快的,他的桶装满了。足足一百四五十斤的重物压得少年直不起腰来。他拧着眉、抿着唇,眼睛里有义愤,缓步而坚定地向前走。 三月,是请葡萄上架的时候。葡萄架正需要粪便,容安走在田头上,双手搭在挑担的竹竿上,生怕掌握不好平衡。 大人们已经挖好了沟,只等容安的东西了。他把木桶放到那边,不能停,要立刻赶到下一个茅厕,重复这个枯燥的工作。 三月份,天气还没来得及回暖,容安的手指冰凉,脸都冻得僵硬了。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冬天,夏天来茅厕,你知道那个味道。 他挑着桶,一点一点地走。耳边除了喜鹊难听的叫声,还能听到粗噶着嗓子的农民低声说话。他们以为声音已经很小了,但是容安还是听清楚他们议论的到底是什么。 容安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并不能很好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几乎要发火动怒,眉间杀气腾腾。可他最终还是忍了下去,抬着空了的木桶,继续他的工作。 中午,农民都收拾了东西回家。容安要赶回去给母亲做饭。虽然闻不出来,但他知道自己身上有味道。容安快步走到家里的水井边,打了一桶水,擦了擦身体,衣服就放到旁边,冻得牙齿打颤。 他拿过衣服闻了闻,发现味道很轻,就穿上衣服,回家做饭。 母亲听到门板的动静,转过头焦急地向这边看。她的眼神空洞,明显是个盲人。 容安没说话,只往灶台那边走,手脚麻利地生火,烧水。他和母亲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红薯了,母亲的脸都有些发黄。不过最惨的是,从今天开始,他们家快要连红薯都没有了,只能用热水把红薯烧开,喝红薯汤。 容安将汤分成两碗,多得递给母亲。他自己一口就把红薯汤给喝完了,容安正在发育,胃口大得能吞一口牛,这些怎么够吃呢?可是也没办法,他到灶台上捡了点锅巴,磨碎了,兑着热水喝了下去。 等容妈妈也吃完了,容安起身去刷碗,母亲在身后急切地喊: “安安,别忘了去上学。” 容安拿着碗的手勐地一颤,几乎失手将碗砸碎,他沉默了一下,飞快把碗刷干净,应道: “好,我这就去。” 容妈妈精神出了问题,疯疯癫癫的,也记不清事情,总以为容安还是七八岁的小孩,要拿着书本,翻过山去先生家里听书。却不知道转眼间十年过去了,容安已经是高挑修长的大男孩了。 大男孩不是讨厌上学,都说知识改变命运,他也想尝试一下改变命运的滋味。可是家里早就没钱供他读书了。如果他去上学,仅有的一点工分都没了,让一个神经有问题的母亲撑起家里,是不可能的。 就算有钱,他也不愿意去。容安很讨厌被其他同学嘲笑,他好几年没有换过新衣服了,冬天没办法洗,因为天气太冷,干不了。没有换洗的衣服,身上就会有味道。少年敏感而自卑的心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嘲笑的,不能用拳头解决为题,干脆远远躲开。 容安出去买菜。 一路上,他一直皱眉,双手握紧成拳,脸上的表情时而犹豫,时而痛苦,容安正在做艰难的决定。 他没钱了,那把红薯是家里最后一点财产。昨晚容安想了一整夜,他想到了一个能立刻得到钱的方法。 那就是偷。 短短几年的学校教育让容安明白了,偷窃是让人不齿的行为,如果被抓到了,肯定是要遭到毒打。容安心里非常痛苦,他既没有能短时间得到钱的方法,也不能让精神失常的母亲挨饿。自己饿两顿还好说,只要母亲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说饿,容安就有一种想撞死在墙上的决绝想法。 他不能让自己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受罪。这样想着,容安一夜未眠,现在艰难地走到集市上。他感觉自己就是在这一刻变坏的。 容安脑子里闪过许多片段。 第2页 会把自己放到肩膀上的强壮的父亲;那样用力拥抱自己的美丽的母亲;学习成绩很好,笑起来温润端方的大哥。 他不敢细想,只是一会儿时间,容安眼眶就湿润了。他用力抹了把脸,从热闹的集市穿过,来到了偏僻的胡同。 胡同地势偏僻,来往的人却不少。很多穿着妖艷旗袍、烫着捲髮的女人,表情轻薄放荡地盯着来回走动的男人。 这里名叫‘寡妇胡同’,做的都是皮肉生意。来这里的女人不干净,男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容安心脏狂跳,与一个女人擦肩而过时,手指已经颤抖地伸到她手上挎着的篮子里了。 一切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容安垂下眼帘,故作镇定的离开这里。他手指紧紧夹住那张纸团,然后飞快地放到手心里,手心的汗瞬间浸湿了它。 容安不觉得心里有多放松,他反而越发紧张,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他的步伐骤然加大,几乎要跑起来了。容安勐地转身,贴在胡同弯道的墙壁上,颤抖地举起手,看到了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那不是纸币,而是粮票。 在这里,买东西既要纸币,也要粮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粮票比纸币重要,可是容安家里还有不少粮票,缺的就是纸币。按理说,他可以用粮票和别人家交换纸币,但是没有人愿意收他们家的粮票。容安苦笑一声,把粮票放到地上,顿了顿,他想,还是把粮票还回去吧。这么一张纸,可能关系到一家人的性命。 那时的容安没想过,这个看似善良的举动,几乎要了他的命。 容安探头偷看那个女人。可能是刚才他逃跑的声音让她警醒。女人低头看着篮子,一眼就发现粮票不见了。她发出了非常刺耳的尖叫声,惊得容安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 女人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眼里有些惊恐,半天,跺着脚,大喊: “来人啊!抓小偷——” 容安摇着头,一步一步向后退,握紧的拳已然松开,粮票飘飘然落到了地上。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男人大多身体强壮,他们扭着头看女人,只见女人愤怒地指着容安,就又转头看容安。 他们看到容安落到地上的粮票,先是愣了一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长脸的男人,他向前走着,面目狰狞,对容安吼: “小子!过来!” 容安哪里能过去,他向后退,一秒钟后,转过身,拔腿就跑。 其实如果那时容安没跑,就待在那里,解释两句,道个歉,也就没事了。可他是第一次偷窃,心里发慌,非常害怕。他心脏声大得惊人,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几个男人一看容安跑了,下意识地开始追。容安这个年龄,跑得要比他们快得多,在极度恐惧下跑得更快。 可有个词叫慌不择路,容安从没来过这种红灯区,很快就迷路了,来到了一个死胡同。四个男人围着他,一步一步逼近。冷汗顺着容安的额头向下流,他皱着眉,无比慌乱。 被逃跑这个行为激怒的男人很快制服了一个没吃饱饭的少年,他们踩着容安的后背,专挑他最痛的地方打。肚子、胸、脸、口鼻。男人们毫不留情,将他踹倒在地上,眼看着他鼻子都流血了,却还是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被偷了粮票的女人赶过来,看着眼眶青紫的容安,轻蔑地‘呸’了一声。 “粮票呢?” 女人问。 容安愣了一下,说: “我刚才放到地上了。” “说谎!”长脸的男人一脚踹在容安的肚子上。吃了这么长时间的红薯,容安胃里一直像是燃烧了一样疼痛,这一下正好踹在他的胃上,容安干呕一声,躺在地上抽搐起来。 长脸男人不管容安惨白的脸色,随便翻了翻容安上身的衣服,发现果然没有粮票,就对旁边的人说: “你们愣着干什么?——扒他裤子!” 旁边的男人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有个人眯起眼睛笑了笑,口中道: “你什么意思?今天想换个口味吗?”然后上下打量着容安,说,“这小子细皮嫩肉的,长得还挺好看啊。” 第2章 突遇巨蛇 长脸男人‘呸’了一声,说:“少他妈噁心我,我就想看看他裤子里藏没藏钱。” 说完,他就伸手要拽容安的裤子。容安偏着头,死死盯着男人,声音沙哑,近似咆哮: “我没拿钱。我说了,我把粮票放在地上了。” 容安吞了吞口水。他口腔的肉被牙齿弄破,满是血腥的味道。他眼神狰狞,额头有道流血的伤口,顺着眼皮、睫毛,流到他眼睛里,看起来很是恐怖,他说: “你敢扒我裤子,我要你的命。” 长脸男人似乎被容安的话震了一下,因为他看到容安眼里好像有愤怒的火焰,似乎随时都能爬起来跟他拼命。长脸男人忍不住后退一步,随后面子上挂不住,踹了容安两脚,大骂:“兔崽子,敢这么跟爷说话。” 可是骂人的时候也有点底气不足。都说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容安眼睛都红了,气得浑身颤抖,眼神癫狂。他的长相本身就犀利,眼里杀气腾腾,看得男人也有点不安。 第3页 男人看着容安的脸,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哎,这个是不是容家村的那个煞星啊?” 旁边的人连忙看了看,发现还真是,口中嘆气,道: “怎么遇到他!真倒霉。” 最后还是那女人说了句‘算了’,五个人才离开那里。其实女人一早就看到粮票在地上,她是捡了粮票才过来追看的。本想再从容安身上敲点好处,可容安身上衣服破烂,穷得厉害,想来也没什么油水。 那个年代社会动盪,总有人饿死而没人管。遇到偷窃的,根本不想着报警。抓到了,直接找人揍一顿,就算了结;抓不到,只能自认倒霉。 容安躺在地上,像是一条流浪的野狗。等旁边没有人走路的声音时,他才静静地淌泪。 他今年十七岁,外表看起来很接近成年人,实际上思想还并不成熟。容安知道偷东西不好,挨揍也认了。可他们不能羞辱自己。 他哭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早已习惯了。在眼眶里眼泪无比炙热,流到腮边就变得冰凉。 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容安不用去挑粪,他的工作只在上午。他决定去山里挖些东西吃,运气好的话他能挖到松鼠藏起来的松果。 他站起来那一剎那腿脚发软,几乎站不起来。手指一直在哆嗦,气得心脏都疼。容安最讨厌别人管他叫煞星。可他偷东西在先,理亏,再骂回去就更被别人看不起了。 容安七岁之前还是个平凡的小孩。家里虽说不怎么有钱,可也是衣食无忧。父亲勤劳勇敢,母亲温婉善良,还有个头脑很聪明的大哥。容安诞生那天,家里人很是高兴,因为容妈妈年龄已经有点偏大了,这个孩子还是顺产,长得眉清目秀,和容妈妈如出一辙,煞是好看,就像是上天送来的礼物一样。 村里人都喜欢容安,说他男生女相,日后有福气。他们说这些话时,总会充满爱怜地抚摸容安的小手,一副慈爱的模样。 父亲给他取名为‘安’,意为不奢望他能有所作为,只要儿子日后平平安安,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造化弄人。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上天都不愿意成全。 容安六岁那年,父亲外出,被暴雨沖刷得松软的山坡发生了大规模泥石流。容爸爸被压在底下,人挖出来的时候脑袋都给压瘪了,整个人只有皮,薄软得像是面条。 容妈妈哭了一天一夜,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那时候就开始畏光,眼睛已经不是很好了。 大哥顺利考到外地的高中,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家里人急着为他凑学费,失去容爸爸的痛苦刚要被遗忘,就又接连发生了许多不幸的事情。 先是家里养了五六年的老狗被人半夜用肉馒头毒死,然后就是家里的鸡被顽皮的野孩子用石头砸死好几只。 七岁那年,大哥到县里读书,半夜腹部绞痛,送到医院已经晚了,性命没有保住。得知这个消息的容妈妈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许多天,出来的时候神经就不正常,眼睛也给哭瞎了。 好好的一个家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孩和神经病的母亲。村里人有点可怜他们娘俩,一开始会端碗粥,谁家做了好吃的也给他们送去一份。直到附近村子的一个半仙路过,不小心看了容安一眼,说了些惊天动地、而且改变了容安命运的话。 他道: “这小子,天生薄凉。鼻樑高,克父母。谁跟他相处过密,都会受到牵连。” 村里人惊慌了。想来也是,家里怎么突然就死了两个人?连容妈妈都患了神经病,算来算去,就容安一人好端端的。村里人没文化,都迷信,听了半仙的话,便开始疏远容安。 容安只有七岁,却开始独自照顾生病的母亲。她没有意识,经常会把排泄物弄到身上,容安从来不打骂,耐心的帮她清理。他上过三年学,背着书包的时候,母亲的神经就会正常一点,她会变得温和,眼神慈爱,抚摸容安的头,说: “安安,要好好上学。” 容安享受母亲这样温暖的时刻。他觉得只要能看到母亲的笑容,无论多么困难,他都能坚持下去。可他只坚持了三年。家里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他要开始自己挑起家里的重担,除此之外,他再也忍受不了学校里同学的嘲笑了。 容安脸皮薄,性子急,一开始还会和同学打架,后来就不打了,因为他觉得没意思。每个接触他的学生都会被家长责骂,被警告‘下次再也不许和容安说话’。 容安觉得非常寂寞。 忍受寂寞是个不太容易的事情,但是容安忍下来了,他觉得自己过得挺好。因为村里总有那么几个人愿意和他接触。尤其是村长。村长也算照顾他,给他安排了好多人眼红的工作,尽管可能是想把他和村里人隔离开,也够让他感激的了。 容安拿着一根棍上山。山里有蛇,现在正是冬眠要结束的三月,刚睡醒的蛇极具攻击性,一般人都不会挑这个时间段上山。这个时候,蛇可以说是毫不畏惧,它们是饿极了,见到人就咬,绝不会躲。 村里唯一能帮自己一把的就是村长一家了。他们家人受过正规的教育,不信牛鬼蛇神,在容安困难时也会借钱,而且不主动讨要。不过帮的次数太多了,这次容安是怎么都无法厚脸皮再去向村长家借钱的。 第4页 无奈之下,他只得进山。他不知道拿着那根棍有什么用,只是几次看到上山的人会拿着,自己也就学着拿了。好像是用这根棍敲打地面,蛇就会躲开。 容安也不知道这管不管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有样学样。他干的都是体力活,平时能背着一百七八十斤的重物来回走,上个山还没问题。山上草木茂密,幸而没有蜘蛛。以前夏天容安上过山,被蜘蛛网黏过一次头髮,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因为害怕蛇,一路上他都在用木棍敲打地面。但又担心会引来大型的野兽,他敲得声音不太大,只是非常有规律。 走了一个多小时,容安突然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他有些兴奋了,以为是附近兇勐的野兽猎杀动物后留下了残骸。只要时间不长,他还能弄点肉吃。 容安小心翼翼地靠近,前面树木茂密,挡住了他的视线。当他扒开面前人高的植物,首先感受到的是更浓郁的腥气,让容安忍不住想要呕吐,可不知为什么容安没有,他屏住唿吸,心跳加速,忐忑地向前伸脖子,往草丛看。眼前的一切让他目瞪口呆。 那是一条多么大的蛇! 容安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蛇,它身体紫得发黑,鳞片成椭圆状,腰间的地方比水桶还粗,此刻正盘成一团,听到这边的动静,警惕地竖起身体,尖锐地盯着容安。分开的舌尖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被它细长的蛇瞳盯着,容安有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当即手脚发麻,向后退了一步,脚下踩到枯树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巨蛇听到了声音,警惕的向后靠了靠脖子,吐出蛇信,做出攻击的姿势。 容安皱着眉,又向后退了一步,接连三步,离开巨蛇五米远。 他觉得那条蛇应该是受伤了。旁边的血腥味太浓,伤口应该在蛇的腹部上,被它蜷缩的姿势挡住了。 可能受伤不轻,所以巨蛇并不想和容安这小孩计较,它比容安大太多,非要攻击容安肯定没办法抵抗。可它只是冰冷地盯着容安,舌头伸出舔了舔,过了一会儿,又蜷缩起来,好像疼得厉害。 容安暂时离开了那里,他知道这条蛇活不久了,明天,或者后天再来,他就能把它剥皮吃掉。 容安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村里人来打猎是不会叫上他的,容安也没有必要的工具,连只山鸡都抓不住。别说蛇了,只要是有肉的东西——就算是虫子,端到容安面前,他也照吃不误。 可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容安突然很捨不得离开。他在想,万一这条蛇被村里其他的人发现了怎么办?虽然现在没人上山,但是这种青黄不接的时段,断了口粮的也不少,保不准会有人和他一样上山摸东西。 于是他迈出去的脚步缩回来了。他在离蛇五十米远的地方坐下,想着如果自己生火把蛇烧死有多大的可能。 容安中午吃的东西太少,他很快就饿得站不起来。于是他找了个凸出于地面的老树根坐下。仰着头看向天空,容安突然看到了让他心动的东西。 那是一个鸟窝。容安像山鹰一样敏锐的眼睛轻易地看到了里面有乳白色的蛋壳。 有鸟蛋。 第3章 一颗蛇卵 刚才还饿得站不起来,一看到鸟蛋,容安勐地来到树下,抱住树干就要爬树。 像他这样的乡下小孩,爬树都是必备的技能。像是这种有明显树皮纹理的树木,五六岁的小姑娘都能轻易地爬到顶端。 容安很快地爬上去,灵活地像是一只猴子。让他失望的是,那里面没有鸟蛋,只有一片白色的羽毛。不知道是被哪种鸟遗留下来的。 想想也是,现在并不是孵蛋的时节,树林里还只有喜鹊或者麻雀的叫声,大部分鸟还没从南方迁徙回来。 容安手脚冷得厉害,快要抽筋了,几乎抠不住树皮。他只能跨坐在最粗的树枝上,休息一下,用力摩擦僵掉了的双手。 想起了什么,容安低头向一边看看。那条大蛇仍旧盘在原地,草丛被它压出了一个明显的凹陷,非常显眼,在树上的容安一眼就能看到。 居高临下,视野宽阔了许多。枯黄中夹杂着一点绿的草丛上,紫黑色的大蛇很是突兀。容安能更清楚地看到,巨蛇身边一滩一滩的血迹。 它果然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那么多血,让人触目惊心。 容安撅断一根树枝,往蛇那边扔,想看看它死了没有。可是距离有点远,树枝又轻,容安掌握不好准头。 那天晚上容安挖了好几棵树的树根,捡拾树根底下的蝉卵。还有不少村里人都吃,但是叫不上名字的野菜。这些当做晚饭的材料肯定是不够的,可这种时候也只能这样了。离开的路上,容安做了不少标记,虽然他没吃过蛇肉,一想到那条大蛇黑色的鳞片就有些发抖,可饿得发慌的容安还是决定,这条蛇是自己的了。 第二天中午,容安早早来到山里。倒不是怕蛇的尸体发臭,他只是怕那些讨厌的老鹰会比他更早发现那条蛇的尸体,等他到那里见到的都是残骸。 容安带上了家里的刀,清澈的眼底有掩盖不住的喜悦。虽说村里人不愿意和他做交换,得到了什么东西只能自己和母亲使用。可只要坚持下这三天,就会有人给容安发钱,他又挺过一个月。 可是让他痛苦的是,当他靠近那条蛇昨天在的地方时,那条巨蛇已经不在了。 第5页 容安只看到大滩大滩的血迹,血迹在某个地方戛然而止,那条蛇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打碎了他的蛇肉梦。 容安非常痛苦,他难过地在那些血迹中走动,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那条蛇很大,周围的草丛都被它压得扁扁的,空气中都是蛇类特有的腥臭味道,可容安一点都不觉得难闻。他焦急而且紧张,早就忘了这种短暂的难受。 然后,百般失望的容安意外的在草地里发现了一颗蛋。 那颗蛋非常大,简直就像是一个小西瓜。它被压到土里,只留出一个小小的尖端,被旁边发白的枯草掩盖住,所以容安一开始没有看到。 容安跪在地上,用手挖那颗蛋。他也想过这也许只是一个蛋壳,但是当他把周围的土壤松开,捧住那颗沉甸甸的蛋时,容安心里涌出了浓浓的感激。他知道这是一颗真正的蛋。 容安感动得双眼湿润,他连爬带滚地离开了这里,跑步不稳,左脚一直踩右脚的脚背。即使是这样,容安还是紧紧搂住那颗蛋,没让它受到一点的伤害。他嗅着这颗蛋的味道,用牙齿轻轻咬蛋壳,脑海里已经幻想出吃蛋的美妙场景,啊,这一刻他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容安从没想过自己会交到这样的好运,以往村里人上山打猎,绝没有人带着他。容安没有工具,只能自己挖陷阱。可他的运气也不好,尽管鸣凤都夸他的陷阱是村里做的最好的,却连一只兔子都不会掉到他的陷阱里。这颗蛋是容安第一次从大山里得到恩赐。 少年奔跑着,沿着回家的路,快到家了,容安把蛋举起来,对着太阳,发现里面没有成行的生物。蛋沉甸甸的,也不是空蛋,里面,里面说不定是个双黄蛋。容安心脏欢快地跳动,轻快的脚步却在临近家门的时候放慢了。 他看到家门大大敞开。村里人淳朴,睡觉都不关门。可容安怕母亲到处乱跑,就在门口放了一根木条。门显然不是母亲开的,说不定有谁闯了进去。 容安缓缓走到家里,一眼就看到了来人。 那人有一条又黑又粗的辫子,被纤细的红绳挽住,一直垂到腰间。听到门口有动静,那人转过头,对着容安浅浅笑了一下。这一回头,就能看到女人小麦色的皮肤,眼睛乌黑而明亮。她笑眯眯地喊容安‘哥’。声音悦耳清脆,像是画眉鸟。 容安点点头,问:“鸣凤,你怎么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容安看了眼在床上躺着的母亲。自从母亲患了病,就很难入睡,经常在晚上痛哭哀嚎,到白天也不能入眠,憔悴得厉害。不知道鸣凤使了什么方法,让母亲这样安稳的睡了。 “我来看看阿姨。哥,你总把阿姨搁在家里,也不是回事啊,好好的人都给憋坏了。” “嗯,有时间我就带她出去。”容安找了两个碗,放到灶台上,准备把蛋敲碎,一边弄一边说,“鸣凤,你留下来。吃蛋。” 被唤为鸣凤的女人杏目圆瞪,惊讶道:“哥,你从哪儿捡来这么大一颗蛋?” 容安没说话,他用蛋敲着碗沿,敲了三下,蛋壳没碎,碗先碎了一片。倒不是蛋有多硬,而是容安家的碗实在是太破了,早就快坏了。 容安皱眉,薄而坚定的唇抿了抿,转而用灶台上连着的锅沿儿敲,这下敲碎了,一股略腥的蛋香扑面而来,先是浅黄的蛋清被拉成长条流了出来,随后是迫不及待跳出的橙黄色蛋黄。那蛋无比硕大,平摊开的蛋黄和蛋清几乎填满了半个锅,容安想了想,把热水倒在锅里,搅拌两下,就想这么喝了。 容安盛了两碗,递给鸣凤一碗,自己两口就喝了下去。只一瞬间,腹内就有了温和的饱腹感。他甚至忘了热水很烫,舌头和嘴唇被烫得没有知觉,可容安还是觉得满足。 鸣凤摇摇头:“我刚吃过饭,可吃不下了。” “拿着。”容安很强硬。鸣凤是村长的女儿,她们家帮过容安不少事,容安觉得无能为报。 鸣凤微笑着摇手,过了一会儿容安也觉得没趣。如果可以,他当然想用更好的东西来回报鸣凤,而不是用一颗捡来的蛋。 没容他多想,容妈妈已经被他们两个的谈话声吵醒,呻吟一声,从床上爬起来。她眼神空洞,对着虚空某一点,呆呆地开口: “……疼。” 容安连忙站起来,扶着容妈妈,问:“妈,哪里痛?” 容妈妈伸手揉着腹部,看样子还是可以忍受的。容安知道她是饿了,吃太多红薯,胃是很难受的。他端着蛋花汤,走到母亲身边,一点一点地餵她。 鸣凤笑眯眯地看着容安,也许是汤很好,喝完了之后容妈妈又睡了过去。鸣凤招招手,把容安叫了出去。这个年轻美貌的姑娘,不停绞着自己的手指,半晌,干脆道: “哥,我有事和你说。” “你说啊。”容安有点奇怪。 “我……我,”鸣凤的脸突然红了,“中意你。” 女人说话声音有点低,可容安还是听清楚了。他脸色骤然一变,就像是听到了多不得了的消息一样,连连摆着手向后退: “不,别开玩笑。我这种人,怎么……我配不上你。” 鸣凤跺跺脚,说:“哥!你别说这种话,我就问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第6页 鸣凤性格豪爽,这与她的家庭背景有关。可容安不同,他的生活经歷让他学会忍,学会沉默,面对鸣凤,容安只觉得无奈。他对鸣凤没有一点感觉,只是感激她,把她当妹子看。 他摆摆手,道:“这种事,以后不要提了。” 鸣凤竟然不觉得生气。像是容安这样俊美的长相,无论村里人多排挤他,年轻的姑娘都会留意着容安,表面上可能不理不睬,实际上看到容安的处境,一个个都心疼着呢。她只是有些凄凉地问:“哥。你难道真的是个薄情人?你看不出我有多喜欢你吗?” 容安脸变得苍白,气得指尖颤抖,最后没说话,转过身回到家里,顺手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鸣凤气恼地跺脚声,转身走了。这么个姑娘在村里有不少追求者,她也是有脾气的,被容安这么毫不留情的拒绝,也拉不下脸多说什么。 容安不是诚心想让她难堪,只是他实在没办法同意。他知道鸣凤是好姑娘,也感激她。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看到母亲睡着了,就收拾东西出去干活,晚上回家,容安突然听到母亲微弱的呻吟声。他走到床边,弯着腰,把手撑在母亲头侧,耳朵凑近,窸窣听到她含煳的声音: “疼……” 容安愣了一下,把母亲扶起来,用手摸她的胃部,问:“还疼?没事吧?” 母亲神志不清,粗糙得像是树皮的手用力抠容安的手背,看上去很平静,可口中一直喊疼。容安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连忙握住母亲的手。她的手一阵凉一阵热,脖子涨得通红,隐隐有血丝渗出。容安不敢耽搁,蹲下来就背着她往村里的医院走。他知道村里人不愿意接近自己,所以平时也不邀请别人到家里做客,给母亲请医生也是,会背着她送到诊所里。 第4章 坚韧不拔 容安的‘赫赫凶名’在村里都是很有名的。不过村里小诊所的大夫护士都是外面来的知识分子,懂些科学,觉得着这小孩可怜,想亲近亲近他。但是人言可畏,他们和容安非亲非故,顶多也就是在他进来的时候温和一笑,唤一句‘来啦’。 容安点点头,擦了擦头上的汗,问:“大夫,我妈妈一直喊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值夜班的只有一位女医生,架着副眼镜,很有学问的样子。 “那先放我这,我看看。” 容安小心翼翼地把母亲放下,让医生看。容妈妈红得要涨破的脖子让医生大吃一惊,医生摸着容妈妈头,说,“哎呀,她烧得很厉害。” 容安手足无措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晚上看的时候容妈妈的脖子还没红肿成那样,路上她也没喊疼,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肿得这么厉害。医生客气的把容安请了出去,说是要给容妈妈做全面的检查。 过了一个多小时,容安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几乎要敲门询问医生,门突然开了。女医师戴着口罩,对容安说:“不行,检查不出毛病,要送到大医院去。” 母亲已经躺倒病床上了,唿吸很急促,似乎喘不上气来。她迷茫地睁大眼睛,没有焦距,手指紧紧卡住脖子。 “我也去!”容安伏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对医生说。 “你别去了,病人情况紧急,要坐车过去,没有你的地方。”女医生嘆了口气,心想这孩子真有那么邪门?难道他这最后一个亲人,也要被他剋死吗?不,这都是迷信,不能相信。女医师摇了摇头,和护士推着病人往外走。 “我不坐车,我用跑的,行吗?”容安看着母亲的样子,哪里还敢离开半步。女医师摇摇头,心想你跑得哪里会有车子快呢?但又觉得他可怜,就说: “我们要送你妈妈去县里的医院,就……就是你大哥当年去的医院,你要去,就跟着去。” 容安想了想,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带上母亲所有的衣物(总共就一件),想了想,他把那颗蛋的蛋壳也装到了口袋里。虽然容安不知道这种东西能不能换钱,但这怎么也算是家里比较‘值钱’的东西了,带着它让容安有些安心。谁知道那些有钱的城里人会不会喜欢这种蛋壳呢?听说有人拿蛋壳雕刻,也能弄出好看的东西。只可惜容安敲碎蛋壳太过心急,把它弄碎了。要是只敲出一个小孔,就更好了。 实际上那时候容安没心思想这些,他拼命往县里的医院狂奔,感觉心脏要被跑出来了。青年人的体力惊人,那么长的路竟然跑下来了。期间容安休息了一会儿,白天超负荷的体力劳动和刚才的狂奔让他筋疲力竭,他忍不住睡了过去,后来又被冻醒了,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然后他起来又跑,骨头髮出‘咯、咯’的声音,全身僵硬得发涩,肌肉酸痛。 当他赶到医院一看表,发现已经是清晨五点多了。把母亲送到这边的医生早就不见踪影,容安在偌大的急诊科迷失,急得不行。这时候,有人在后面喊他: “容安,这边来。” 容安一听到这声音,立刻松了口气。那是送母亲来的医生的声音。 “你妈妈情况不是很乐观。”女医师忧心忡忡地说。把‘送来这边的时候都开始咳血了’这句话咽了下去。容安已经很难过了,就不要多说这些让他担心了。 第7页 容安的喘息还没有平静,因为用力过度而手指颤抖、双腿发软。他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问:“是什么病?” “还不知道。”医生说,“不过这里也没你能帮得上忙的,要不坐车跟我回去,晚上再过来?” “我在这里等她。” “化验就要一个上午呢,你在这里等着也没用。更何况,你不回去工作了吗?不工作哪里有钱?没钱怎么住院。” 医生的一句话就让容安动摇了。是的,工分按天计算,家里本身就捉襟见肘,容不得他旷工。容安的工作只在上午,中午就可以跑过来,晚上在这里打地铺——容妈妈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千万、千万不要再出事。 他忙上忙下地帮母亲付费。本来就勉强只够两人生活的钱果然没有能力看病,容安仔细询问了母亲的病房,苦笑着说‘麻烦让我回家取钱。我晚上就来付帐,千万别耽误治疗。’ 他坐在医院的车上,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该向谁借钱。想来想去果然只有村长一家了吧?为了母亲的病,自尊什么的还是丢掉好了。 由于过度疲倦,容安挑粪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膝盖摔破了,小腿也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痕。万幸的是粪没有洒出来,不然他肯定更加狼狈。 好不容易把工作干完,容安回到家里仔细用凉水沖了个澡。他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挑出自己最不破烂的衣服,嘆了口气,往村长家走去。 他在村长家门口,踟蹰了一会儿,毅然决然地敲响了村长家的门。 “谁啊?” “我。”容安压低声音,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容安。” 一听这话,那边没反应了。过了一会儿容安听到有人大跨步向这边走来,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已经想好了要说什么,可是接下来他面对的不是村长的笑脸,而是冰冷的扫帚。 村长怒气腾腾地举着扫帚,对着容安的后背就扫过来了,口中怒吼着:“我打你个妖孽!畜生,祸害到我家里来了!” 容安下意识地躲开,向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知道村长这是怎么了。村长不依不饶,挥舞着扫帚往这边跑,大喊:“小混蛋,我们家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还害我们家鸣凤?他娘的,怎么不朝我来!我打死你,打死你!” 容安当然不能让他这么打,伸手挡了一下,连忙往后跑。他一开始不明白,听到‘鸣凤’才反应过来,容安心中不停嘆气,对村长说:“叔,有话好说,别动手!” “打的就是你!” “可这件事不怪我啊,我真的不喜欢鸣凤,而且我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她啊。” “小子瞎说什么!” 村长很胖,跑了两步就喘不过气来,脸憋得紫红。他杵着扫帚站在原地,就在容安想和他好好说话的时候,村长突然哭喊了一嗓子: “我家鸣凤给你害惨了!” 村长发出的声音很大,刚才他们刚才弄出的动静也不小,隔壁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村长看人来的差不多了,才说:“乡亲们都来了。以往我是什么人,大家也都清楚。以前我看容安这小子是个小孩,一个人也怪可怜,就挺同情他的。我们家对他怎么样,大家也都看到了。” 村长咬咬牙,表情兇狠:“我家鸣凤不懂事,被这小子给迷住了,还说什么……哎!回来的时候就闷闷不乐,把房门一关,早上都没起来。她妈去叫她,就看到我家鸣凤喘得那个急啊,脖子肿得不成样子,手臂粗得像大腿。” 村里人惊恐地听着,口中不时发出‘哎呀、哎呀’的声音。 “这个煞星哟,真的是不能接触,鸣凤对他多好啊,哎……” “就是,好可怕。” “以后要躲着走。” “你看到了吧,妈早就跟你说不能去他家附近玩。你以后再敢往那边跑,我打断你的腿!” 还有几个小姑娘担忧地看着容安,心说可是他长得真的是很好看啊。不然鸣凤姐也不会……连鸣凤都这样,日后还是离得远点好…… 容安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辩解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吞了下去。 村长继续说:“鸣凤现在已经送到半仙那边驱鬼了。这混蛋竟然还敢来我家,看我不打死他!” 可是实际上村长也不太敢接近容安,因为他实在是太邪门了。 容安强忍着胸口翻腾的怒气,顿了顿,说: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是想跟您借点钱。有些事,可能真的是我的不对。可是,看在我叫您叔叔的份上,您最后帮我一次。我保证日后再也不来叨扰。” “借你个屁!你给我滚!滚——!” 容安深吸一口气,用发誓的口吻说:“您要是借了。我就和我妈搬出去。日后绝不踏进容家村半步。” 这句话容安说得一字一顿、铿锵有力,旁边的村民都愣了。 他们害怕容安,巴不得他早点离开,可房子是容爸爸的,他们也没办法赶他离开,一听这话,欣喜若狂。 村长也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掏出菸斗抽菸,问:“你借钱干什么?” 第8页 容安没理他。 村长说:“昨晚我太生气了,真想和你去拼命。到你家门口才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今天你又跟我借钱——你妈出事了吧?” 容安脸色一僵,双手紧握成拳,没否认也没说话。 旁边的议论声更大了,村长铁青着脸从家里取出一沓钱,扔到容安面前,说:“快滚吧。” 容安弯腰捡起,那一瞬间有调皮的小孩往他身边扔石头。容安凌厉地回头瞪着那个孩子,那小孩愣住,直接被吓哭了。孩子妈用力抽了孩子屁股两下,喊:“你招惹他干什么啊!容安,你赶紧滚!” 那一刻,容安的心情诡异的开始放松。他甚至很想大笑出声。 有没有比你更苦难的经歷—— 有没有比你更坚韧的灵魂…… 第二卷:恶鬼传说 第5章 穿越山洞 当容安赶到医院往母亲的病房跑时,发现病房里只有两床病人,母亲并不在里面。他急忙找到医生,医生说:“你是容荷病人的家属吧?病人情况很不乐观,虽然没查出病因但看起来具有传染性,现在已经隔离了,你暂时见不到她。” “什么……为什么要隔离?严重不严重……” 容安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他想起母亲发病的样子,再想想村长说鸣凤,心里迟疑着想,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因为我吗? 他忘了自己和医生都说了些什么,反正他把所有钱都交了过去,然后跌跌撞撞地往村里走。因为太累,他又靠在山洞里睡了一觉。这次走的时间比较长,到村里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 他看到自己家门口被血画出了一道圆圈,不很圆,但是血洒得很多,没有一丝缝隙。 旁边还有几个村民,一看到容安就皱眉,问:“你什么时候走?” “这是怎么回事?”容安疲惫不堪地问。 “辟邪啊!”膀大腰圆的农村妇女翻了个白眼,可是一想到容安杀气腾腾瞪人的模样,又缩回去了。 容安已经没有力气和她们吵架了,他觉得很没有意思。母亲重病在院,他却不能守在她身边,实际上,在他七岁之后,什么事情都是他一个人面对。没有人陪伴,他只能忍耐。 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寂寞、难堪,十七岁的容安忍下来了。 和村长闹翻后,他连家都没有了。但是母亲的病还要治,容安勉强打起精神,背着一个篮子,往大山走去。穿过最开始走的山脉,如果路线对的话会遇到一片森林,在之后一直向东走,植被慢慢低矮、稀少,会有县里药店需要的草药。 甘草、麻黄、柴胡、车前草,这些草药他都认得,可是以前容安没去採过药,一是因为村里人不爱带着他,二是因为长着草药的那片植被离这里太远,经常有人因为迷路回不来,危险性极高。即使现在没有草药,也总能采些别的东西。 容安实在是太累了,累得双腿发软,两条胳膊如同筛糠似的哆嗦,刚爬一座小小的山头,他就忍不住坐下来,拔了几棵草塞到嘴里。其实走出家门他把剩下的蛋汤都给喝了,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饿得胃疼。容安强忍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他感觉浑身发烫,就像是被人放到油锅里一样。 如果有人看到容安的话,他会发现,容安的表情冷酷到让人心惊胆战,他双眼无神,仿若盲人,肩膀微微塌陷,看似信马由缰,实际上按照固定的路线直步向前。 容安走走停停,在他第三次坐下休息时,他终于走到森林里了。从这里开始,线路就要凭藉感觉了,他找准一个方向,一直向前走。容安给自己流了后路,他把自己的上衣撕开,弄成细条,绑在树枝上。裤子是不能弄坏的,否则趟过草丛时会沾上一种这边称为‘痒辣子’的东西,很疼。 森林里的树叶开始冒出,万幸的是虫子并不多,比夏天进来好多了。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本应该越走越累。但是实际上,容安是身体越来越轻松,精神越发疲惫。在某个时间,天地骤然变得昏暗,一道飞快的闪电划过苍穹—— 要下雨了。 容安舔了舔上唇。他看到自己面前不远处有一个两米高的山洞。大的山洞一般有野兽居住,不可轻易进入。虽然没人教导容安,但这种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只是,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容安非常想进去一看究竟。 就在这时,容安不知为何一定要随身携带的那颗蛋的蛋壳,像是被高温融化了一般,正在迅速改变它的模样,不一会儿就凝结成一段像是小拇指一样的白色固体,发着淡淡的光芒,躲藏到容安的口袋里。 容安的眼神又变得迷茫,无意识地朝那边走。临近洞口,容安突然听到一声苍老的唿唤,当他反应过来,骤然惊醒,却发现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个山洞散发着古老的味道。至于‘古老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容安其实也说不清楚。他用手扶住山洞口,嵴背挺直,胸腔里的血液被激得剧烈沸腾,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容安精神极度疲惫,身体却异常轻松。黑暗的山洞像是在唿唤他,无数黑暗凌厉的煞气从中磅礴涌出,铺天盖地! 而此时,容安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他的双眼无神,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可不知哪种力量在身后推了他一把,亦有可能是那种力量在前面用力吸附。 第9页 容安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一步一步,走进偌大的山洞内部。山洞像是一张血盆大口,伴随容安走进的步伐,一寸一寸褪却。当他完全走进去,那山洞的边缘也开始慢慢消散,如同万千灰尘,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脸上有些凉,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到容安的脸上。他睁开眼后,愣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闻到身边一股极其恶臭的味道,久久不能散去。容安呆呆地看着眼前巨大的天幕,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他的记忆停留在刚进山的那一段,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仰躺在这里。容安头痛欲裂,也懒得站起来,看看旁边的碎石。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翻山越岭,穿过森林,大概是走错地方,又上了山。那这里就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虽然浪费了不少时间,可现在也要回家了。容安觉得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所以一边睡觉一边向前走的。 可旁边那股腥臭的味道让他非常在意,转头看过去,嶙峋的碎石上竟然挂着不少蛇蜕。要知道蛇蜕也是好东西,许多药店收购,不过蜕皮后的蛇极具攻击性,而且蛇蜕也不好找。容安觉得,这次可以算得上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几次‘好运’了。当然,日后他是否觉得这是好运,算另一码事。 他手脚摊成‘大’字形,平静地看着天空。空气越来越湿润,天色开始变暗,看起来马上就要下雨。容安想,这种月份,下的肯定是毛毛雨,不用躲也没关系。但是他还是挣扎着站起来,想找个避雨的地方。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现在容安是绝对不能生病的。这么想着,容安用手遮住眼睛,眺目四视—— 让他惊讶的是,方圆百里竟然连一棵树都没有,都是无边无际的石块,找不到山洞避雨。那时容安有些疑惑,暗自皱眉,对于自己怎么到这边没有一丝印象。 就在他思考的那几分钟,天色骤然变暗,草丛被一阵狂风吹得颤抖,一股热风夹杂着凉气勐烈地吹着容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容安伸手拢了拢衣襟,突然僵住了。现在是三月份,哪里会有什么‘热风’?以前显得单薄的衣服现在完全不会感觉到冷,什么时候天气回暖了? 还没容得他细想,天色完全暗了。一切都是黑的,先是细如牛毛的小雨点,随后一道闪电噼开天空,轰隆的雷声接踵而来。风更大了,只听得‘哗啦’一声,天幕像是被人掀开了一道口子,巨大的雨点狠狠落下,砸得容安站不起身来。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雨? 容安张开嘴来唿吸,在雨中艰难的行走。唿吸间都是湿润的空气,口鼻侵入大量雨水,容安只能眯起眼睛。他还以为这就是极限,可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后来密集的看不清前面的路,容安仿佛站到了瀑布中间,这雨,就是倒泻银河! 容安实在是站不起来了,就缩在两块石头中间,举起手掩住口鼻。雨太大了,不这样做他根本无法唿吸,可即使这样也有不少雨水从他手与脸的缝隙中钻过,呛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容安低着头几乎要被雨水砸死的时候,一只碧绿通透的手臂——勐地拽住容安的衣襟,用力将他向后拉扯,与此同时,原本紧闭的山岩裂开了一道小缝儿,刚好能够容安进入。容安勐地向后一倾,进入山洞。 容安眼睛被水迷得挣不开,一时间看不清是谁把自己拉到没雨的地方,只能一边喘气一边说:“谢谢你。” 说话的容安略微僵硬了一下。他发现自己说话夹杂着‘嘶嘶’的声音,很熟悉,可是与他平时说话并不一样。 “这种天气还在外面,你不想活了吗?”那是一个略显诡异、冰冷的女声,她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并没有喜、怒、哀、乐。说完这句,容安听到了物体滑过地面的摩擦声。那不是人走路时发出的声音,让容安一时间有些怔了。 当他反应过来,突然嗅到了一股潮湿的腐烂气味。那味道让容安几欲呕吐,他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里才会有这么噁心的味道,但他毕竟是受惠于他人,也不好真的呕吐出来,就掩着嘴,胃部剧烈抽搐。 那味道让容安想起了死在河边的老鼠,被人拽着扔到了茅厕。尽管茅厕已经很有味道,但死尸的腐烂味还是非常明显。容安被那眼睛都感到刺痛的恶臭弄得不知所措,眼睛又是长时间睁不开。 当他在这边拼命都睁不开眼睛的时候,旁边有人发现了他的窘态,用同样冰冷的语气问:“怎么了?” 那是一个幼童的声音,声调比女人高,尖锐,带着孩童特有的奶声。但是这人说话同样僵硬冰冷,简直像是冻结的尸体在与他说话。 第6章 王蛇部落 除了和他说话的女人、小孩,容安还听到了其他的声音。他虽然没办法睁开眼睛,却依稀感觉到自己是躲在了山洞里,而被最后拉进来的他就坐在山洞口,有风顺着缝隙吹着容安的后腰。 恶臭的山洞里有不少人。他们说话声音很小,窸窸窣窣的,说的是容安听不懂的外国话,可只要容安用心听,就会发现他们说的都是自己听得懂的。 真是奇怪。容安一边在脑子里迅速过掉这些想法,一边对貌似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说:“我眼睛有点睁不开。” “等一会就能睁开了。”小孩淡无波澜地说着废话,听声音像是坐在他面前了。 第10页 容安想了想,说:“谢谢你。” “谢?”小孩反问,似乎有些疑惑,不过因为语调死板而听不出来疑惑。 容安用力揉了揉眼睛,边揉边说:“好了,你离我远点吧。不然你的母亲会责怪你的……” 话还没说完,容安就睁开眼睛了,他眯起一条缝,迷茫地找着焦距,过了一会儿就看到面前那个蹲坐在他面前的小孩了。 容安大吃一惊:这小孩的皮肤是完全碧绿的,像是长了什么厚重的鳞片,连眼睛附近都没有。他大致成人型,但瞳孔却像是兽类,细长得缩成一根针状。他什么都没穿,所以容安能够看到小孩身体上全都覆盖着鳞片。小孩歪着脑袋看他,眼神冰冷没有情绪,一句话都没说。 容安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向后躲了一下,不是恐惧、害怕,而是有些惊讶。不过他身后就是岩石,很快他就清醒了,连忙恢復正常。这孩子怕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容安想了想,开口和他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问:“名字?” 因为语气冰冷,所以像是陈述句。容安点点头,以为他不懂,就说:“你妈妈平时唤你的字。” 小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头,几乎扭转到一百八十度,惊得容安屏住唿吸,小孩对旁边的一个女人说:“他问我名字。” 容安勐地睁大眼睛,一瞬间手脚冰凉,四肢麻木。 天啊,自己这是在哪里…… 只见这昏黑的山洞里有不少形如三角锥的钟乳石,还在不停向下滴水,可见这里有多潮湿。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容安感到惊讶,真正让他目瞪口呆的是钟乳石上盘着的大大小小的蛇。那些蛇有的粗如手腕、有的长过十米;有的在石头上趴着不动,有的在不停攀爬,吐着蛇信。 钟乳石下是不少坐着的‘人’,粗略一看就有七八十人之多,他们的皮肤都有点发绿,没有头髮,身上带着椭圆的鳞片,瞳孔仿若兽类。甚至有的下半身就是蛇类,他们在小声说话。因为隔得远,容安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可他们明显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容安怔了一会儿,掐自己的手心,他还以为这是在做梦。 那小孩转过头,对他说:“我的名字是重有叶,你问这个干什么?” 容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般两个人想要互相认识,第一个问得难道不就是对方的名字吗?他沉默了一下,问:“是哪个有,哪个叶啊?” 小孩歪着头看他,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你们这里有文字吗?” 重有叶没说话。容安嘆气,只能随便找了两个字按在它的头上。容安后背紧贴在岩壁上,警惕地打量周围的人。对于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外人,那些长得像是蛇一样的人根本就没有表现出吃惊,他们很放松的在地上蹭来蹭去,蜷缩成一团。 在山洞里待得时间长了,容安就闻不到那股难闻的味道了。洞里潮湿温暖,容安想,自己这是被拉到蛇窟里了。 为什么啊?他明明只是想采些药换钱给母亲治病,可怎么会跑到这都是大蛇的蛇窟呢?一想到母亲,容安又有点焦躁了。他透过岩石的缝隙向外看,只见雨势半点没有转小的模样,磅礴的大雨把能见度缩短到不足一米。这种天气就算是出去也寸步难行。 重有叶好奇地看着容安,然后坐到了他身边,学着容安的样子用手抱住膝盖。 容安看着他身上厚重的鳞片,说:“你这是从小就有吗?” “当然。”他说的平淡,还有压制不住的骄傲。 容安问:“我能摸一摸吗?” “嗯。”小孩伸出手臂让容安摸。这鳞片看起来坚硬,摸起来到是比较柔软,能配合重有叶的动作灵活地转动。 随后重有叶用力绷紧肌肉,原本柔软灵活的鳞片瞬间变得坚硬无比,摸起来像是一大块钢板,极其光泽,极其霸道! 容安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大概是因为他平日里被人排挤习惯了,突然有人愿意和他亲近,让容安一点都不恐惧。他摸了两下重有叶的鳞片,放下手,说:“……我想回去了。” “去哪儿?” “去……”容安想说去我的家里,可转念一想家是不能回的,村里人把他赶走后用黑狗血洒了一圈,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再进去。容安想了想,说,“我要去医院。我妈妈还在里面看病。” “医院是什么,”重有叶扭过头看他,“你一直在说奇怪的话。” 哪里奇怪?容安摸不出头脑,看重有叶愿意和他说话,就从头开始说:“我叫容安,是从山那边的容家村跑出来的。我的母亲患了重病,已经被送到医院了,可是我没有钱,所以翻山过来想采草药。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里,就遇到了这场大雨,然后就有人把我拽进来了。”容安四处看看,指着一个下半身是蛇形的女人,说:“就是她。” “那是瑞荷。”重有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容安要问他名字,但是他在下意识地模仿容安的习惯,率先介绍了瑞荷的名字,然后说,“这里没有容家村。你是翻过东山过来的吗?” 第11页 “东山?”容安想了想,说,“也许是吧。” “那你是华蛇部落的。”重有叶说,“这里是仇蛇的地盘,离得比较远。你要想回去,也要等雨停了。” 两个人说话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仿佛是鸡同鸭讲,容安听得稀里煳涂,半天才说:“雨什么时候停啊?” “短的话三天,长的话可能要半个月。” 容安说:“那不行,我不能把我妈一个人放到那边,她没人照顾会病死的。” “她会自己过来的。雨这么大,华蛇部落会被淹没,他们会过来的。” 容安说:“怎么说,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你能不能稍微讲得清楚一点……” 重有叶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他性格平和冷漠,但是和容安比较投缘,虽然他不知道容安有什么不懂的,不过解释起来也不费劲。他张口要给容安解释,只是这时,堵在洞口的岩石晃动的两下。重有叶一把握住容安的手臂,把他拽了起来,口中说:“让开。” 容安整个人都要被重有叶给提起来了,要知道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身高将近达到一米八,而重有叶只不过是一米二左右的小矮子,不知道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两人离开洞口,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很强壮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 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湿润的雨水疯狂的涌进来,容安大口唿吸,可没一会儿洞口就被关上了。进来的强壮男子身高最起码要有两米,肌肉紧实,浑身上下和重有叶一样覆盖满鳞片,两条腿和人类没有两样,但是后面却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过于高大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座铁塔。男人身上都是雨水,口中发出愤怒的咆哮,容安向下一看,就发现铁塔男人尾巴上掉落了两块鳞片,鲜血直流。 “这是策严。”重有叶凑到容安耳边说,“仇蛇部落最强悍的男人。他回来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你看,他往那边走了。” 重有叶伸出手指向某个方向指了指。那是一块略微突出的石台,上面盘着不少蛇和蛇与人的混合生物。那些东西一看到策严,纷纷让开地方,等策严路过,就又一蜂拥地扑过去,石台上的蛇围成一圈,似乎在听策严说话。 别看策严人长得强壮,声音却很小。这里的所有人都像是惧怕什么一样,声音小若蚊蚋,隔得这么远,几乎听不到什么。 他转头看重有叶,说:“那你给我讲讲吧。实际上,我什么都不太明白,也不明白你说的各个部落。” “咦,可是你刚刚说你从东山翻过来。” “不,我是从容家村过来的。” “你听着,”重有叶干脆不和他多说,自顾自地开始讲,“这附近十天十夜路程的地方都是仇蛇的地盘。再走十天十夜,是华蛇的地盘。再走十天十夜,是玄蛇的地盘。玄蛇、仇蛇、华蛇这三个部落,共名为‘王蛇部落’,与‘翼鬼部落’‘万马部落’‘戾甲部落’四面瓜分这块大陆。” “大陆?什么大陆?”容安本以为会从他口中听到类似‘亚欧大陆’之类的回答。可是重有叶只是皱眉看着他,似乎在责怪他的无知,然后淡漠地开口,说出了让容安震惊的答案。 “这里是——强者大陆。” 第7章 强者大陆 强者大陆,顾名思义,以实力强大者为大陆的统领者。生活在强者大陆的居民均为‘兽人’,同时拥有野兽与人类的血液,居民大部分群居而居,组成部落。其中四方部落脱颖而出,分别为‘王蛇部落’、‘翼鬼部落’、‘万马部落’、与‘戾甲部落’。四部落以‘翼鬼部落’最为强悍,戾甲次之,万马再次,王蛇最次。 四大部落分别占领大陆的四个角落,除了这四个部落,大陆上还存在着千千万万小型部落,有几十人的,也有几百人的。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依靠这四个绝强部落,蜷缩在离四部落不远的地方寻求庇佑。 兽人降生时会有两种不同形态,强者为兽,弱者为人,也有可能处于两只之间,比如人身蛇尾。潜力越大、实力越剽悍的兽人形状越接近兽类,反之亦然。之所以用出生时的兽型来评定实力,是因为越接近兽类,将来越有可能融有‘兽魂’。 ‘兽魂’乃是上古赫赫有名的凶兽之魂,凝结了凶兽毕生精血,会以不同的姿态呈现出来,一般人就算看到了‘兽魂’的固态形状,往往也想不到那就是兽魂。 除此之外,与兽魂相融,又是一件险之又险的事情。千百年来,强者大陆能够成功融合兽魂的人不过屈指可数,而这些人,才能被强者大陆称为真正的强者! ‘王蛇部落’本与‘翼鬼部落’地盘相当。可在三年前,翼鬼部落突然出现了一个能与‘破天兽魂’相融的强者,开阔领地、掠夺资源,以以一敌万的绝强姿态横亘而出,让翼鬼部落骤然跃居为四部落之首。 是的,在强者大陆,领地就是评价一个部落强大与否的唯一标准。 兽魂难寻,寻到相融又是极为困难,除了极少数幸运的人,吞下兽魂就相当于吞下上古凶兽毕生的经歷、怒火、仇恨、爱意、挣扎…… 第12页 如此庞大的意识突然入侵,往往会让兽人爆体而亡,化为了无生机的碎肉块。因此,融合兽魂就成了传说中的事情,让人仰望、恐惧。 “不同种类的兽人会寻找不同种类的兽魂,这样相容度会大一些,融合的机率就会提高。”重有叶冷着脸给容安讲解,“比如翼鬼部落成功融合兽魂的那个人。他融的兽魂名为‘破天’,乃是上古一种盘旋于空中的绝强飞禽,体型巨大,遮天蔽日。破天的皮肤坚硬无比,强者大陆任何一种兵器都无法伤害其分毫,能将苍穹刺破,故名曰‘破天’。而翼鬼部落本身就是鸟类飞禽居多,相容性较大,融合稍微容易一点。当然,能让他找到‘破天’的兽魂,也是绝对幸运的事情了。” “王蛇部落多爬行蛇类,上古凶兽唯有‘悍蟒’相似性最大,不过万万年都没有悍蟒兽魂出现。一旦出现,必然引起王蛇部落轩然大动。” “如果与兽魂相融,则可得到上古凶兽全部力量。” “上古时期环境恶劣,能在那种情况赢得‘凶兽’名称的兽类,实力必然不可小觑。而判断一个人是否与兽魂完全相融,就要看他能不能化成凶兽的模样。强者大陆居民约有两百年寿命,如果融合兽魂,寿命将会延长到五百年。” “翼鬼部落那个怪胎,生下来是全人状态,被当做奴役十余年,后在一次猎杀食物的过程中与部落走散,很幸运的,就碰到了兽魂。一开始他都不知道自己吞下并融合了兽魂,回去仍被当成奴隶。在一次与族人打斗的过程中,怒气冲天,一举化成破天形态,煞气磅礴,遮天蔽日,惊呆众人……” 重有叶拍拍容安的肩膀,安慰道:“看你的样子,大概也是一个全人状态的废物。不过你要不要难过,比如翼鬼部落的那个怪胎,不也融合了兽魂嘛。” 怪不得重有叶那么愿意让容安碰自己的鳞片,他大概就是出生时就为兽身,看他骄傲的样子,大概与兽蛇姿态极为相似。蛇类冷血,重有叶虽然意图与容安交好,声音却还是冷冷清清的,看起来很是冷漠。连性格都与蛇类相似! 容安总算知道为什么这里闻起来会有一股腥臭的味道了。因为这里是蛇窟,不是人家。纵观这个蛇窟的兽人,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冷漠仿若蛇类的。 容安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像是穿越到了神话世界,但是看着眼前如此逼真的兽人,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听重有叶说完后,容安问:“除了你们这样的兽人部落……有没有全都是人的部落?或者全部是生下来为全人状态的部落?” “怎么会有?那种废物中的废物,只能给部落当奴隶,就算组成部落,下一秒也会被别的部落抢走地盘。当然,如果有人融合了兽魂,那就是另一码事了。只是现在我都没听过,有你说的那种部落。” 容安皱眉,道:“照你这么说,我也是废物中的废物,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话?” “你不一样。”重有叶看着容安,似乎不明白他的怒气,他说,“你身上煞气很重。兽人待在你身边会很舒服……” 这话听得容安有些生气。从小他就被人骂做‘煞星’,这个‘煞气很重’让他很别扭。 谁知道重有叶更靠近一些,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他的舌头和蛇类一样,很长,中间分成两半。他道:“就是这样,啊,你怎么会有这么重的煞气。” 容安沉着脸,不想和重有叶发火,而是说,“我们村里人都叫我煞星。他们不喜欢和我在一起,会排挤我。” “是的,对于那些废物来说,过多的煞气会让他们遭到厄运,甚至死亡。” “……” 容安对他说:“如果我说我不属于王蛇部落,会怎么样?” 重有叶压低声音。他的声音本身就很小,这样让容安几乎都听不到。他说:“这种话千万别说出来,否则你会吃不了兜着走,相信我。” 容安听出重有叶口中的忐忑,也学着他压低声音,几乎凑到重有叶的耳边——虽然他没有耳朵。容安道:“我可能不是这个大陆的居民。你知道吗?我是容家村的人,很久以前上学时学到了什么‘亚欧大陆’……我不明白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能把我送回去吗?” 重有叶睁大眼睛冰冷地看着容安,像是死尸一样,看得容安忍不住皱眉,他才说:“你不是这里的人?” “嗯。” “太让我惊讶了。”……原来那是惊讶的表情。 重有叶说:“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在东山旁边有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名叫雷霆。那地方常年有雷霆降落,威力无比,一般人不可以靠近五百米。而每百年就会有一个洞口打开,传闻中那是通往异世界的洞口。可没有人能活着走进洞口,也没有人从那里走出来。传闻也许是谣言,但你这么说,可能就是从雷霆里走出来的。” 容安急了,问:“百年打开一次?一次会开多长时间?” “不知道。也许有一两天?” “不行,我要赶快回去。”容安急着要站起来,可因为姿势不太对,他两条腿都麻了,一下子站不起来。 第13页 重有叶说:“可是你进不去。就算你能扛过那种雷击,雨这么大,你怎么走出这里?你怎么能找到雷霆的具体位置呢?” “但是……”容安愣了愣,半晌,坐在原地,无话可说。 这种天气随便走出去就是找死。容安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雨势,走出去像是会砸死人。但他不能不回去,他的母亲还在医院等着,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下一次能回去就是百年。 也许强者大陆的人能挨过百年的光阴,可容安的母亲註定不能承受。百年之后,翻天覆地,容安可能早就死了,连母亲的尸骨都看不到。 这么想着,容安恨不得自己就是在做梦。他闭上眼睛,安慰着:睡吧,一睁眼你会发现,一切都是梦、是骗人的。 然而他刚闭上眼睛,就听到无数的‘嘶嘶’声。那声音仿佛无数条蛇在岩石上磨蹭。容安连忙睁开眼睛。这次睁开眼睛,他不但没发现一切都是梦,反而感觉自己面对的只不过是凤毛麟角,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让他大吃一惊。 被称为‘最强男人’的策严吶喊几声,山洞外侧的蛇类都慢吞吞地往山洞内侧聚集。重有叶叫着容安,让他往里走。容安本来不想动弹,但是重有叶说着‘害怕走丢’。容安不明白为什么在一个山洞里都会走丢,但是向前走了五十米,他才终于知道了原因,并且,看到了让他惊愕的场景。 他一直以为山洞只有十米宽、五十米长,大致呈一个圆柱体的形状。在他看来,那个凸出来的台体就是山洞的尽头。但是实际上,那凸出来的台体只不过是山洞的分水岭,后面有一个陡峭的斜坡,那里面,才是山洞里真正的空间。 空间巨大无比,一眼都望不到边际,而且还有不少被腐蚀的洞口,有大有小,弯弯曲曲,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深、多宽。 当真是,别有洞天。 第8章 战鼓擂响 随后,他又听到了那种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那是无数条蛇在一起蜿蜒向前爬动的声音,任何一个对蛇有恐惧的人都会忍不住尖叫出声、双腿打颤。即使容安并不怕蛇,他也还是被这声音弄得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数不清的蛇,如同潮水一般向中间的空地涌入,很快就把空地占满。后来的蛇就趴在前面蛇的身上,吐着信子,一层一层地向上堆积,很快就把所有的空隙都挤满。乍眼望去,灰色的岩石全被或碧绿或紫黑的鳞片笼盖,发出‘嘶嘶’的声音。 容安这才明白,自己到底是闯进了多大规模的蛇窟。那是一个鼎足部落三分之一的分支,只这么三分之一的蛇窟,蛇类数目就要用万万来计算! 只是这么多蛇聚集在一起,被围在中央的策严却没有把声调提高,声音还是压得极低,容安根本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他本想问问重有叶,但是转头一看,那小孩听得极为认真,就没问出口。 策严说话的声音小,表情冷淡,可是却在不停向外喷气,就像是一条即将发出攻击的毒蛇,愤怒而危险。 群蛇的聚集来得也快散得也快,容安还以为他们会停留一段时间。但是大约也就是五分钟,潮水一样涌来的蛇就像潮水一样退去,钻到不同的隧道里,潜伏在里面保持绝对的安静。 这时容安才能问重有叶,策严刚才说的是什么。 重有叶表情严肃,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狰狞杀意,他缓缓开口,说:“策严说,他看到有一只翼人飞过我们部落的边界,被策严给击退了。不过这只是试探,想必不久之后,还会有更大规模的进攻。” 容安想起策严尾后那两块血肉模煳的伤口,想了想,就说:“翼鬼怎么会那么厉害?一个人跑到这边部落边界,不怕死吗?” 重有叶平静地看着容安,说:“翼鬼生性勇勐好斗,世间没有它们不敢吃的东西,飢饿时如同恶鬼降临,长翅,所以被称为翼鬼。它们什么都吃,自然敢吃蛇,几乎是强者大陆所有生灵的克星,厉害些也是应该的。” “可你刚才说,翼鬼以前与王蛇势力范围差不多。” “是,那是因为翼鬼心高气傲,不肯听从别人的指挥。在出现融合兽魂的绝对强者之前,它们部落如同一盘散沙,溃不成军。可现在肯听命于人,战斗力数倍增长。翼鬼部落野心勃勃,不停向外扩张,向小部落出手。现在,果然要先拿王蛇部落开刀。” 容安皱眉。四部落中王蛇最弱,先来攻打它也无可厚非。但他一想到那如潮水般涌出来的蛇,还有那铁塔一般高大的狠戾男人,就不由想,翼鬼部落到底能强大到什么地步。 重有叶冷哼一声,道:“不过还不知道最后是谁吞併谁呢。” 容安性格坚韧独立,既然知道外面雨势过大无法走出去,也就不再像个迷路的小女孩一样哭着喊着要出去。他饶有兴趣地和重有叶说话:“王蛇部落分三个枝干,有什么区别呢?” “‘华蛇’与‘玄蛇’是凭藉肤色区分的,颜色玄黑的兽人划分到玄蛇部落,有亮丽鲜艷颜色的划分到华蛇部落,仇蛇部落最强,是这两个部落最杰出的人组成的部落。” “如果要与翼鬼部落开战,三个部落会在这边回合吗?” “当然。华蛇与玄蛇部落地势低洼,每逢暴雨天就要赶到这边来,你已经是最后一个赶到这边的。” 第14页 “不,其实我……” 容安话没说完,就被重有叶打断了。他仰头想了想,说,“我知道,你的母亲还没赶过来,那就还有她。” 容安嘆了口气,心说算了。坚硬的岩石让容安的腿麻木不堪,他伸直腿拍了拍,漫不经心地说:“刚才看到好多蛇啊。是因为三个部落聚集在一起,怕空间不够才有那么多兽人化成蟒蛇的身体吗?” “不是啊,”重有叶学着容安的样子,伸直腿,轻轻拍打,然后道,“现在是他们发情的时间,化成原型更好交配。” 容安表情僵硬了一下,试探着问:“那你为什么不变成原型?” “我还没成年,没有发情期。” 容安暗自感嘆这些兽人与蛇类竟然如此相似,不仅是习性,连性格都是一样。在村子里避讳不及的话题在他们口中能轻易说出。也不知前方那偌大无比的山洞里有多么色情的场景。虽然容安还想继续和重有叶聊天,但是就在这时,他看到重有叶手迅速抬起来放到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他的耳朵上也有厚厚的鳞片,看起来非常怪异。 外面雨声过大,容安听力没有重有叶强大的听力,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只是这山洞里大多数是蛇类爬行磨蹭地面的‘沙沙’声,不知何时,容安竟然在自己身后听到了某种动物迅速跑动、四脚着地的‘哒哒’声。 容安下意识的回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山洞这么黑,那一瞬间容安却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身后有一只体型肥大的田鼠。容安的瞳孔骤然紧缩,那模样竟然和旁边的重有叶如出一辙,然后心中杀心大气,五只手指分开做出弧状,手背上的骨头根根突出,如同一张大网,迅勐地朝着那只田鼠抓过去。 那动作快如闪电,比那无意中闯入蛇窟、惊恐不已、荒于逃命的倒霉田鼠还要快上几分,只看得那只手如同划破空气的白影,一阵风带出,下一秒,那只田鼠的脖子就被容安拇指和食指卡住。只听得田鼠尖锐地‘吱——!’了一声,好像被摸了七寸的蛇,当即软了下来,四肢平趴在地上,不时颤抖两下。 重有叶看着旁边那人干净、利落的手段,不由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却看容安如同触电一般,勐地把手缩了回来。 “……”容安用碰过田鼠的手不停擦着后背的衣服。他以前饿极了也掏过老鼠洞,但都是用工具碰那些老鼠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下意识地用了手。容安后怕地想,万一被田鼠咬到了,说不定会染上什么病。 他以为这田鼠没死,但是凑近一看,吓了一跳,那田鼠右边的脑袋上流了不少血,塌下去一块,竟然被容安这一下子伤到了致命的地方。容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死了?” “嗯,”重有叶赞赏地点点头,“你可以吃了它。” 容安吞了吞口水,肠胃空荡荡的飢饿感确实不好忍受,但是让他直接把田鼠吞下去也不可能,就问重有叶:“这里有火吗?火堆也行。” “没有。你不觉得那种烟让人感觉很难受吗?” “可是,没有火我怎么吃呢?” 重有叶干脆地说:“当然是直接吞下。” 容安想起蛇类进食的模样,就觉得喉咙那边阵阵收缩,好像现在就吞进去了一只田鼠,非常难受。他和重有叶说:“我喉咙痛,大概吞不下去。” 重有叶点点头,说:“吞没完全死的猎物,会划破喉咙,我也会痛。”说完举起那只田鼠,用力扯了两下,只听得骨肉分离的恐怖声音,那可怜的田鼠竟然是被生生扯开,露出白色的脂肪和嫩肉。容安目瞪口呆,心里有点不忍,但是又想到是自己把那只田鼠弄死的,又觉得做作。他是从农村长大的孩子,加上家里条件不好,一开始做饭总是弄不熟,吃夹生的米饭也没问题,特别好养活。只是他很少吃肉,没吃过生肉,不知道会不会吐出来。 他把一半肉分给重有叶,对方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很惊讶,过了一会儿真的说:“我很惊讶。” “怎么了?” “你把肉分给我了。” “啊……嗯,你吃吧。” 重有叶张开口,那支离破碎的田鼠就被他整个吞下。只见他的嘴张的极大,喉咙都被撑开了,几乎能看到几根尖锐的骨头顶开他的皮肤。容安觉得喉咙发痒,忍不住张开嘴,全程观看重有叶的进食过程。 那田鼠对于重有叶来说还是太小了点,很快就吞下去,然后舔了舔唇边,解释道:“我们这边,是不会分给别人食物的。” 容安点点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也把这只田鼠生吞下肚。他许久没吃过肉了,只觉得这田鼠肉鲜嫩无比,但是血腥味太强,让容安几欲呕吐,胃部不停翻滚。 容安问:“那你们这边怎么吃饭啊?” “就是自己捕猎。” “不是一起捕猎,然后大家一起吃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会一起捕猎呢?” “这才是部落啊,而且一些大型的野兽,单独狩猎不容易,不如大家一起。” 第15页 重有叶说:“太大的野兽吞不下去,我们多是吞食老鼠。” “奇怪,你明明可以把它们拆开来。” 重有叶愣了一下,似乎是恍然大悟,说:“你说得对。但是部落里的人是不会集体狩猎的。” 因为蛇不是群居动物吗?容安瞭然。 第9章 庞然大物 既然不一起狩猎,当然就不一起用餐。在吃了那一小块田鼠肉后,大概过了三十多个小时,重有叶就那么靠在山壁上,阖着眼睛,像是一条盘卧在地上的蛇,一动不动。山洞很是湿润,容安现在不是很口渴,但是饿得非常难受。容安知道蛇类进餐一次后能许多天不进食,可他不行,越想越觉得飢饿难耐,他正是十七岁,胃口很大,这将近两天过去只吃了一点肉,那里会够呢?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拍了拍重有叶的肩膀。那小孩在他伸手过来的一瞬间就睁开眼睛,像是并没有入睡一样,但是确实是熟睡后的人特有的那种模煳声音: “怎么了?” “我饿了。”容安说,“这里有吃的吗?” 重有叶看了看外面,说:“雨还是很大啊,就算出去也不可能找到吃的。” “嗯。” “你睡一会儿,不要动,熬过这几天就行了。” 容安尴尬地说:“太饿了,睡不着。” 重有叶伸直腿看容安,说:“山洞里没有食物,只有不小心跑进来的老鼠。如果真的不能忍耐,就到水潭边等着吧,那边可能会有来喝水的生物。” 容安点点头,就要去寻找水潭。没想到重有叶站起身来,似乎打算跟他一起走。容安心里有些感动,不过没说什么。 两人走到圆台那边,只见上面还有丝丝策严的血迹,不过策严已经不见踪影,大概是化成原型爬到山洞里了。重有叶身高只有一米二,圆台却有将近两米的高度,旁边最矮的分水岭也有一米五左右。容安打算把重有叶抱起来帮助他翻到那边去,谁知重有叶手上像是长了吸盘一般,紧紧攀附在岩石上,身子极软地扭了两下,一瞬间就从这里爬到另一边,声音冷淡地催促:“你也过来。” 容安自然没有重有叶那样灵活的身手,不过毕竟是从小在山里土地上摸爬打滚的,撑手向上一跃,翻过去的过程也是流畅轻松。但是在容安看到圆台那边的景象时,小腿突然阵阵发凉,不知道要在哪里落脚,一犹豫,就坐到岩石上了。 只见无数手腕粗的黑蛇全都堆积在面前的地方,黏腻冰冷的身子相互缠绕,像是打起结的绳子,隐约能看出是在交媾。容安的腿很长,刚刚垂下的时候不小心踹到了一条蛇的头部,被踹得偏过头的蛇勐地转过来,冲着容安‘嘶——’的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弓起脖子威胁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重新蜷缩起来,趴在地上。 重有叶不知道为什么容安要坐在石头上,以为他又累了,皱着眉催促:“快点啊。” 容安转头看重有叶,见他那边有些空地,挪着到那边下去,然后一直保持在重有叶身后两步左右的距离。 山洞光线黑暗,容安在里面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无法清楚地看到周围的情景,时不时会撞一下悬在头顶上的石头,原来是因为山洞地势越来越低,上方的岩壁也紧紧贴过来,原本大概有十米高的山洞,走了五分钟就只有两米了,而且还有越发向下的趋势。 容安的额头被撞得通红,疼得头晕脑胀,暗自羡慕重有叶那短小的身材。就在这时,前方的重有叶突然矮了一下身子,回过头对容安招手:“快点,别跟丢了。” 眼前是一个很矮的山洞,连重有叶这样的小个子都要弯着腰向前行进,更别说容安了,他大概要跪在地上才能通过。 容安果然跪了下来,在山洞中匍匐前进。他发现这洞口里还有不少侧枝,周围都是被某种动物打穿的洞,粗略一数就有上百之多,里面都有‘嘶嘶’的摩擦声,看来有不少蛇躲在里面。 与此同时,外面唯一的一点光亮也完全消失了,这半人高的洞口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容安什么都看不见,徒劳地睁着眼睛,有一段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瞎了。 这种黑暗的环境让他不安,前面的重有叶离得越来越远。容安只能拼命向前爬,手肘与膝盖摩得发烫,像是流了血。地势在某个节点转为上升,空间骤然变小,大概只能容纳一条水桶粗的巨蛇爬过,重有叶身体灵活、飞快地向前攀爬,但是容安不行,他只能整个人趴在地上,筋疲力竭,气喘吁吁地向前挪动。 他饿了这么多天,体力早已透支,还爬了这么长时间,真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爬起来。容安的脖子好像要断了一样酸痛,好几次想仰着头休息一下,都被上面的岩石撞到脑袋。而且前方重有叶的声音越来越远,他也不敢休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听到前方重有叶冰凉的声音:“快点,要到了。” 听他的声音倒像是一点都不累似的。其实确实不累,重有叶原型为蛇,对他来说爬着比走路要轻松许多,所以在他听到容安急促的喘息声有些不能理解。 可再爬了十分钟容安也没找到尽头,四周还是那么黑,他的头顶被磕得都麻木了,手肘与膝盖肯定磨破了,一碰就钻心的痛,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回去。 第16页 容安垂头丧气,在他最失望的时候,向前攀爬的手肘突然一空,容安半截身子向外垂下,一股湿润而闷热的泉水味儿扑面而来,瞬间让他精神振奋,缓解了容安不少疲劳。 容安愣了一会儿,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在空中扑腾了一下,扶住上方的岩石,两条腿一前一后的伸出来,然后站在地上。 这里有一个形状浑圆的湖泊,上方岩石缺了一块,有雨水从外面漏下,侵润着石头,从钟乳石上滴下的水一滴滴落入湖泊中,盪起微小的涟漪。最有趣的是,从石头缝中仅存的那一点微弱的光芒,洒在湖面,成倍扩大。湖中像是有点点星辰洒下,把这个空间照亮。虽然光很弱,但聊胜于无。容安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掀开裤腿看自己的膝盖,那边果然被磨得血红,手肘破得更厉害。 反观重有叶,几乎是一点事都没有。他不明白这个容安为什么要用脆弱的手肘与膝盖爬行,对于蛇类兽人来说这么短的一段距离,都让容安无法忍受。 容安看了看那个无比纯净、透亮的湖水,问: “我可以在里面洗一洗吗?” 重有叶点点头,道:“你也可以喝水。” 容安一瘸一拐地往湖泊走去,道:“里面有鱼吗?” “嗯。” “那我们为什么不在里面捕鱼呢?”容安说,“不就省得等那些田鼠闯进来了嘛。” 重有叶连忙阻止:“不,这里面的鱼都是属于‘炎鼬’的,你不可以动。” 此时容安已经把受伤的手肘放到湖泊里了。一些细小的血丝顺着湖水缓缓下坠,慢慢的,慢慢的飘到那湖泊底下,安静蛰伏的庞然大物身边。 那庞然大物在水下闭紧的鼻孔,在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时,一瞬间张开,勐地睁开眼睛,连头顶上的耳朵都竖起来,陡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向上看去…… 容安抽出手臂,刚想问‘什么炎鼬?湖里面难道有什么东西吗?’的时候,下一秒,他突然听到一声类似野兽咆哮的惊天巨响,就从湖底传来,声势浩大,震耳欲聋。旁边山岩上的尘土都被这吼声震得纷纷扬扬向下掉落,偌大的蛇窟都因此而颤抖两下。 更别提就在湖边的容安了。容安反应极快,瞬时捂住自己的耳朵,可即使如此,也被震得头痛欲裂、几欲呕吐。他在巨颤中向后退一步,却因为山体摇晃而跌倒。 而后平静的湖泊也颤抖起来,无数水珠从湖中溅出,把容安身上都弄湿了。平如镜面的湖水被打碎,上方鼓起巨大的水山,似乎是有什么极其庞大的东西,就要从里面出来了。 容安被这巨大的动静弄得瑟瑟发抖,从小到大他都没经歷过这样兇险的事情。但他毕竟冷静独立,就算是一睁眼发现自己穿遇到这荒谬的兽人大陆也没感到绝望,时刻找寻可以回去的路途。只见容安并不傻子一样地看那巨大的水波,反而趁着这时间,用力翻身向前爬了两下,远离湖边,同时以冲刺的速度迅速向前狂奔,一把抓住仍旧冷着脸呆立在原地的重有叶,大喊一声:“跑啊!” 重有叶的手心也覆盖有鳞片,冰冷坚硬,最坚硬的地方把容安的手划破了。嗅觉灵敏的怪物闻到容安血液的味道,钻出来的动作更加迅速,只听得一声更大的咆哮,一瞬间天旋地转、地动山摇! 重有叶被容安拉得一个趔趄,身体向后仰,堪堪稳住身体,不过看样子并不惊恐。他甚至开口说了两句话,反手拉住容安的手,想把他留下来。只是在那种吓人的场景中,容安并不能分辨重有叶手臂上的力量,也没看清他口上说的是什么,心里想的全都是‘跑、跑、跑’! 容安力量很大,把重有叶都拽起来了,但没走两步,身后一个偌大无比的身影,带着潮湿温暖的水汽,喷了一鼻子的水,再次发出震天的巨响,头部朝着容安撞了过去。 容安只觉得双腿一轻,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抛到了空中。 第10章 天性交好 容安身体一颤,反手把重有叶扔了出去,慌乱中右手连忙向后一摸,就发现不知道什么东西顶到了他的后背,把他的衣服弄得湿漉漉的。容安一回头,大惊失色,只见一头黑乎乎的庞然大物,跃然从湖泊中跳出来,不知何时已跑到容安身后。刚刚把容安直接撞飞出去的,就是这怪物的头。 光线太过昏暗,容安看不清那怪物到底是什么样,却能见到它咧开血盆大口,朝着容安唿啸而来。 这是一条怎样的勐兽! 昏暗的山洞里,只看到它一双湿润的眼睛,好像被河水沖刷过千万年的冰晶,瞳孔在黑暗中无限放大。野兽身形似虎豹,一条长长的尾巴几乎和身体达到同等长度,而最让人震惊的是它绝不是豹子或者老虎,因为它身长仿若成年巨象,只一动就像是要震天动地,它不知为何全身颤抖,好像随时会喷出愤怒的火焰。 实际上,一切事情都发生在一转眼间,容安的脑子里根本没想这么多,他只是在空中难以自制的颤了一下,瞬间克制住自己的恐惧,连忙在旁边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那野兽似乎也愣了,不明白自己为何一撞之下能把容安撞飞出去。但它很快反应过来,迅速抖了抖鬍鬚上的水珠,然后飞奔向前,在容安落到地上之前,一把将他接在了头顶上。 第17页 在空中自然没有能让他落脚的地方,容安还以为自己会摔下去,已经做好了缓冲姿势,蜷缩成球状。只是落地的感觉没有想像中那么疼痛,他好像落在了一条湿漉漉的毯子上,并且溅了一脸一身的水花。容安闷哼一身,身下的怪兽一仰头,自己就像倒滑滑梯一般,从它的头向下滑,一直滑到脖子上。容安头朝下,滑得心惊胆颤,反手拽住野兽脖子上的毛,稳住身体。 从水中钻出来的野兽体型像豹,眼睛若猫。身上的皮毛却与海豹相似,被水浸润,油光水滑。容安一拽之下几乎没拽住,把毛上面的水捋干净才能勉强不再下滑。容安害怕自己把它给拽疼了,可实际上容安太过渺小,这野兽并不在意。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转过头追随着容安在的地方,用嘴拼命叼。容安大惊失色,慌忙向上爬,爬到野兽的脖子上。 山洞空间不小,但是那怪兽太过庞大,几乎占了里面全部的空间,一走动就引得岩石动盪。那东西也发现自己够不到容安了,发出焦躁的‘呜呜’声,‘咚!’的巨响,卧坐在原地。 与此同时,它那若身体般长的尾巴已经‘嗖’的一声,抽到容安背上,卷着他的腰,好像要把他从身上拽下来。 容安死死扯住它的毛,对呆立在原地的重有叶说:“你快走——”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股怪力扯了下来,腰间缠着一条深黑色的尾巴,被举到了野兽的面前。容安闭上眼睛,双拳紧握,全身颤抖。 这时,站在下面的重有叶喊:“容安,别怕。那就是炎鼬。” 容安睁开眼睛。一双湿润和温润的巨大眼瞳映入眼帘,正眨着眼定定地看着他。见容安睁眼,那被称为炎鼬的巨物,突然低下头,用额头蹭容安的身体。 这样子有些像家猫在像主人撒娇,只可惜它太大,只额头这一部分就比容安还高,顶得他胸闷气短,几乎喘不过来气。随后炎鼬又用鼻子和唇蹭他,鼻孔里喷出大量的水珠,把容安弄得非常狼狈。 此时此刻,容安已经全身湿透,他看出炎鼬心无恶意,便伸出手推它的头,力量无疑是蚍蜉撼树。容安只得说:“好了,别弄了。” 听了容安的话,那巨大的兽突然停下动作,眨着眼睛,‘吼唔’的一声,用尾巴将容安放到自己身上,跳了两下就要往湖里钻。 容安哪里能让它把自己待下去,一把拽住湖泊边缘的岩石,勉强控制自己的身体,同时对重有叶大喊:“它这是干什么?你拽我一把!” 重有叶却站在旁边冷静地看着一切,淡淡说:“它好像是喜欢你。” 容安手上都是水,本身就饿得厉害,再也没什么力量支撑,很快就被炎鼬拖到水池里,呛了一口水。那野兽闻到他的血液,更是兴奋,低头在水底张开大口,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将周围的湖水都吸到自己腹内。湖水肉眼可见的下降了许多,容安靠在石壁上满身戒备,可炎鼬的吸力太大,将他直接吸到嘴边,用短而粗的鬍鬚扎容安。 容安非常狼狈地擦擦眼睛,似乎要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然后那炎鼬就开始大口的吞咽湖水,‘咕噜咕噜’的,两腮鼓起来,像是储存松果的松鼠。 ‘噗’的一声,炎鼬往容安身上吐了一条手臂长短的活鱼。容安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接住。然后又是‘噗噗噗’的声音,转眼间容安怀里就抱着不少活蹦乱跳的鱼。 炎鼬有些疑惑地看着容安,似乎不明白他怎么那么小,随后用前爪拨水,迅速游到岸边,把嘴里的鱼都吐出来,转过头讨好谄媚地看着容安,然后依依不捨地用尾巴将容安放到了外面。 容安几乎站不起来,一接触到地面就坐在地上。刚才在湖里呛到了水,现在鼻孔还在向外流水。他全身湿透,筋疲力竭,看着走过来的重有叶,指着掉在地上的鱼,苦笑着问: “你不说鱼都是归炎鼬,我们不能动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有叶抱着两条鱼向外走,道:“这是炎鼬送给你的。它很喜欢你。” “……”容安暗嘆,他最开始还以为炎鼬要杀了他。 “炎鼬与悍蟒天性交好,最为亲密。悍蟒与蛇相似,炎鼬就与王蛇部落亲近。”重有叶有些疑惑地看着容安,说,“只是这么多年来,它都没有这么喜欢过其他人。除了策严,我出生时最接近全蛇状态,它也没有……真是奇怪。” 容安没怎么听重有叶说话,他怀里抱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那鱼身上还有炎鼬口中黏煳煳的口水。容安弯着腰走到水池边,忐忑地看着那形如大猫的可怕生物,想借用它的水洗一洗鱼。 虽然重有叶说它喜欢自己,可是除了这一堆鱼,容安可没看出来他到底有哪一点是表示喜爱的。容安的后背和前胸都闷闷的发痛,就是被它给顶得。 炎鼬原本趴在湖边的岩石上,一看到容安靠近,就兴奋地用鼻子大口喷气,尾巴难耐地扭动,爪子用力拍打地面,似乎在催促容安快点过来。容安一愣,看着它那和自己身体差不多大小的爪子,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么吞一点它的口水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容安转了个身,嚮往重有叶那边走。谁知身后的炎鼬怒吼一声,手腕粗的尾巴直接挽住容安的腰,把他往回拽。容安只感觉腹部一阵绞紧,双腿腾空,一瞬间就被带到湖边的岩石上,坐在靠近炎鼬头部的那一方。容安感觉脚一凉,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的脚已经泡在湖里了。 第18页 容安深吸一口气,两手抠住鱼的两腮,随便找了块石头把鱼砸晕,期间鱼不停蹦动,溅了容安和炎鼬一头一脸的水,炎鼬口中发出愤怒的吼声,每当这时容安就会警惕地看看,发现炎鼬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才继续清理他手上的食物。 去鳞后随便清洗一下,容安就打算这么吃了。他想了想,干脆举起手上被自己弄得血肉模煳的鱼,对着炎鼬,犹豫着开口: “……你要吃吗?” 这个举动有些好笑。明明是炎鼬送给容安的鱼,现在又被容安送了回去。炎鼬身后的尾巴大幅度摇摆两下,爪子扒了扒容安手中的鱼,让他把鱼放到岩石上,表情很是兴奋。 容安照做了,随后听到‘吼’的一声,容安感觉面前一热,有橘黄泛红的火焰从炎鼬的口中喷出,正好落到那条鱼的上面。容安一愣,身体向后倾斜,觉得身前暖烘烘的,在这个潮湿的蛇窟山洞里从未干过的衣服都要被烤干了。 那炎鼬很是聪明,喷了一会儿火焰就停下,把鱼翻了个身,用尖锐的爪子从中切开,才继续喷火。容安转过身,把后面的衣服也烘干时,一条鱼就烤好了。 容安抬头仰视那巨大的生物,只见它睁大双眼,眼睛湿润得像是会流出水一样,表情非常欢快,它抖动着鬍鬚,口中发出‘呜呜’的焦急声,用唇推了推鱼,示意那是给容安的。容安凑上前,先不碰那鱼,而是伸手摸了摸炎鼬的鼻子。他本想摸它的头,但是炎鼬体型巨大,容安这样坐着的姿势最多只能碰到他的鼻子。 容安的手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快要癒合了,有些血液才刚凝固。炎鼬凑在他手心上,大口唿吸,不停喷出水来,同时尾巴也紧紧缠住容安的手臂,用身子圈住他,好像可以为他挡住一切伤害。 第11章 雷霆之地 容安吃了好多鱼,又趴下去喝了几口湖水,觉得身体恢復的差不多。正在这时,在旁边闭目养神的重有叶突然睁开眼睛,侧着头似乎在仔细倾听,顿了顿,说: “——雨停了。” 容安抬头看了看上面那条与外界相连的细缝,就发现原本乌黑的天幕已经变亮,水珠还在往里渗,却比刚才小,应该是地面上积攒的雨水。原本轰鸣的雨声停了,才能听到山洞里蛇类攀爬的声音。重有叶看了看容安,问:“回去吗?”容安点点头。他想要回去。他要立刻赶回那个名叫‘雷霆’的地方,容安耽误了太长时间,他怕母亲等不及。 容安从岩石上站起来,轻轻一跃跳到地上。还没站稳,就感到后背一阵巨大的推力,几乎将他撞了个趔趄。容安向后转身,就看到炎鼬用头拱自己的后背,动了动四肢,似乎要和容安一起出去。 容安摸了摸它的头,动作很温柔。 以前在村子里,村子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连流浪狗都躲着他,而到了这里,重有叶和炎鼬都愿意亲近容安,让他心里莫名的感动。如果不是母亲还在那边,容安真想一直待在这里,反正都是吃不饱饭,在哪里不一样呢? 容安本想对它说‘下次再来看你’,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容安从小就是这样的,不确定的承诺他是不会给的。 他看了看这莫名其妙愿意与自己亲近的炎鼬,压低声音说:“我走了。” 炎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直接站起来,用头用力拱容安的前胸,把他顶得一直向后退。容安任由它表示自己的亲近,半天才向后退一步。炎鼬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嘴角向下耷拉着,似乎很不情愿。过了一会儿才转身趴到湖里,身体全都浸在水里,只留下一双巨大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容安。 容安和重有叶又从原本那个窄小的洞里往外爬。因为吃饱了,容安这次爬得比较顺手,也有力气了,虽然膝盖和手肘还是一样的疼,可这些小痛还能忍受。不能忍受的是空气中的味道。毕竟是蛇窟,这山洞里有成百上千条蛇,一开始容安也无法忍受,可胃部什么都没有,连吐都不行,后来习惯了,闻不到其中的腥味儿。刚刚炎鼬的湖泊周围空气清新湿润,待久了再往回爬,就忍不住想捂住鼻子。容安又吃饱了,这会儿胃里不停翻滚,再多待一会儿准能吐出来。 万幸的是他还没吐就已经从那洞里爬了出来,容安飞快的爬过圆台,憋着口气,来到洞口。那里空气清新的多,容安深吸几口气才缓过来。 重有叶疑惑地盯着容安,不明白他为什么跑得这么快。 雨停了,不少兽人出去捕猎,容安四处一看,把他带进来的瑞荷也不在这里。盖住洞口的岩石已经搬开,容安想了想,对重有叶说: “我要回去了。” “去哪里?” “去……我原本的那个地方。” 重有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容安要爬出去的瞬间,他张口说: “容安,炎鼬是不会那么轻易地亲近兽人的。它与你那么亲密,又肯为你生火,证明你是属于王蛇部落的。就算不是,容安,你也一定属于这片大陆。” 容安往外爬的手停顿了一下,又坚定地向外爬。他说: “也许吧。但我的妈妈还在那边等我,我不能抛下她。如果日后我还能回来,我会再来找你的。” 第19页 重有叶点点头。蛇类生性冷漠,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不舍,就目送着容安走出山洞,然后自己也跟着走了出来,指着东方某个地方,道:“那边就是东山,雷霆就在东山脚下。你走到那里就知道雷霆在哪里了,因为那附近有味道。” “什么味道?” “烧焦的味道。”重有叶说着,拍了拍容安的肩膀,说,“其实你肯定穿不过雷霆,不过不让你去一趟你也不甘心。早点回来,晚上说不定还要下雨。” 容安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要回去。” 因为他的母亲还在医院等着他。容安不害怕吗?他当然害怕,雷霆到底是什么样他都不清楚,只听说附近有电闪雷鸣,从未有人能进入里面。但是容安心里总觉得自己很可能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只要能进去,他就能回去。一想到母亲一个人躺在医院,容安就不由敛眉,眼神坚定,决心一定要尽早赶回去。 东山十分好认,因为附近只有一座高山。东山有两座侧峰,一座主峰。主峰云雾缭绕,高耸入云,怪石嶙峋,远远望去不能看到山顶。容安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朝着主峰方向走,一路上没有看到树木,都是尖锐的石头,形状各异,大小不一。 刚下过雨,空气很好。这里气候温和,大概和容家村五月份的温度相仿。容安走着走着就出了汗,幸而周围空气湿润,也不觉得有多渴。 主峰看起来就在眼前,但是怎么走都无法靠近。他走了两个多小时,周围嘈杂的鸟叫蝉鸣就渐渐退却。周围很安静,容安擦了擦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可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没有走错,因为他确实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那并不是他一开始想像的那种烤肉的烧焦味,事实上那是烤焦的树叶与树木的味道,并不好闻,让容安忍不住皱眉,想捂住口鼻。 再走近一点,容安就听到了隐隐的雷鸣声。远远的到没感到害怕,容安只是抬起头看着晴朗的天空,心想那里竟然真的是日夜雷鸣。 这个世界与容安原本的世界完全不同,以强者为尊,有领地概念。依靠王蛇部落的小的部落也有很多,但都不能离仇蛇部落太近,因为仇蛇部落最强,不能容忍异类的存在。远远望去,东山脚下几乎没有生灵活动,只有散落的碎石,偶尔有几颗柔弱的小草,显得了无生机。 当脚下的大陆开始隐隐晃动时,雷声就变得震耳欲聋了。天空还是一样的晴朗,这里却有明黄的闪电,从空中某地横空噼下,速度快得只能让人看到一个转瞬而逝的虚影。百里之内全是烧焦的炭木,连石头表面都是黑的。 当真不妙啊。在环顾四周也没发现任何可以让自己回到容家村的地方时,已经被雷声震得面色发白的容安发出了这样的嘆息声。他试图再往里走,可还没完全接近雷霆,身上的皮肤就开始发麻,汗毛都竖起来了。已经不能再往里走了,再向前走,肯定会被雷噼。 容安并不放弃,他抿着唇,压住自己已经不自然飞起来的头髮,探出一只手,向前摸索。前方有无数闪电噼下,空间都扭曲了,一眼望去望不穿雷霆。容安的手抖了两下,无名指被莫名的压力压得不停颤抖。这么长时间容安才走了两步,而且口中发苦,无论如何都无法前进。容安向前探的手顿了好长时间,才讪讪的垂下来,过了一会儿,向后退了几步。 直到这时,容安才愤怒的喊了一声,一边向后退一边用力踢身边的石头。刚开始来到强者大陆,容安震惊,不敢相信,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满心念着这个雷霆的地方,觉得自己一定能回去,听重有叶说‘从没有人进去过’也觉得自己不一样,既然是从这里出来的,肯定能从这里回去。却没想到这个大陆怪事百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自己也就是这里最平凡的普通人,没有任何特权。 回不去就看不到母亲。容安焦急地‘啧’了一声,勉强稳住心神,安慰着想:没关系,要不先回去,再问问重有叶,肯定会有其他回去的办法的。 容安知道自己现在急也没用,横竖都是回不去,能回到容家村的唯一办法就是回重有叶那边,日后再多打听,看看有没有能穿过雷霆的方法。 只是不知道母亲那边能等多久。一想到这点,容安就手指蜷缩,握成拳状,要深唿吸才能保持冷静。 从雷霆向外走,那股让人全身战慄的电麻感就逐渐消失了,容安揉了揉乱飞起来的头髮,四处看看,发现自己迷路了。 从蛇窟向外走,能清楚地看到高大威武的东山。可从东山往回走,就一点都不容易了,因为蛇窟很隐蔽,从外面看只不过是两块紧挨在一起的石头,当初如果不是瑞荷将他拉到山洞里,他根本不会知道石头下面还有那么大的空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容安皱眉看着外面,想了想,朝着一片草木最旺盛的地方走过去。这样走了三个多小时,周围的草丛密集,零星出现几颗半枯死的树木,容安才完全确定,自己是真的迷路了。 因为在他刚来到蛇窟时,曾经眺目四望,周围并没有一棵树,那时容安还惊讶了一下,因为容家村山上树木众多。 于是容安停了下来,他现在也不急了,就嘆了口气,无奈之下只得掉头往回走。 第12章 翼鬼巢穴 第20页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容安突然听到前方有一点窸窣音,正是那种蛇蜕摩擦岩石的声音,很小但是他很熟悉。容安连忙回过头,想看看是不是认识的人,但他还没看到人影,就先听到了骨骼被撑开的‘咯吱咯吱’声,让人牙齿打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位身上裹着绿色鳞片的兽人直起身来,似乎刚从兽型转化为人型,还有些站不稳。 那人身体健壮,有明显的男性特徵。在他后面又有骨骼增长的声音,紧接着站起来一位面容姣好的女性,只是脸上有大块的鳞片,连鼻子上都有斑纹。她头髮很长,是像海藻的那种绿色,上面粘着不知什么东西,看起来有点脏。 两人没在仇蛇部落,看他们的鳞片颜色,应该是类属于华蛇部落的。容安想了想自己的脚程,觉得应该不至于已经到了华蛇部落的领地了吧?那这里很可能是仇蛇部落与其他部落的分界线,这两人就是看守的兽人。 容安本想上前与他们攀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愣神的功夫,男性兽人突然冷冰冰地说: “谁在那边?” 他声音冷冽,带着无穷的敌意,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前撕裂敌人的喉咙。 这里野草旺盛,树没有几棵,却有不少草堆。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刚才容安没立刻上前与这一男一女两位兽人攀谈,而是躲在了草丛里,没有出声。听了男性兽人这些话,容安自然以为他是在对自己说,想站起来沟通,下一秒,却听到右边的草丛中发出了枯树叶被踩碎的声音,一位身材高大的女性蓦然站起,口中发出古怪的笑声。她体型健硕,身高将近两米,皮肤泛着鲜艷的红色,唇部凸出,看起来如同鸟类一般坚硬。最引人瞩目的是她身后长长的尾巴,皮厚坚硬,像是恐龙的尾巴。 蛇类兽型男子一看到她,立刻皱眉,脚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绿色皮肤的女人脸色也变了,紧紧抓住男人的手臂,纤细分岔的舌头勐地弹出来舔舔上唇,又缩了回去。 容安本来已经站起身来,一看眼前这情况,又坐了回去。如果没猜错的话,后来的那个皮肤泛红的女人就是翼鬼部落的,三个敌对部落的人短兵相接,争执打斗一定少不了。 果然,男人弯下腰降低重心,对身后绿色皮肤的女人吼:“躲远点。” 女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皮肤赤红的翼鬼,果然向后退了几步。 容安并不想绞进去他们的争端中,毕竟他赶时间,想赶快回去。他弯着腰,一步一步向外挪,尽量不发出声音。 奇怪的是,他能很明白的听懂王蛇部落两个人说的话,而翼鬼部落的人说的话却一点都听不懂,虽然她好像一直都在说话,发出诡异的笑声。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语言,夹杂着‘咕’与‘咯’,听得容安嗓子都有些发干。他不知道有什么人能发出如此尖锐清澈的声音,大概只有鸟类进化的兽人可以吧。 两女一男在不远处不知道在干什么,似乎没人注意到容安这个人,趁着这个机会,容安迅速逃离草丛,往相反的地方跑去。 在他跨出草丛的同时,容安突然觉得身体一沉,一股剧烈而迅勐的风从身后捲起,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磅礴而来,压得容安不得不弯下腰,几乎要跪在地上。耳边传来几声尖锐刺耳的鸟鸣,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声音之大,震耳欲聋。容安不得不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同时蜷缩起来,保护住头部。即使这样,容安还是被身后那股突如其来的飓风推了个踉跄,整个人扑倒在地上,下嘴唇都磕破了。 容安吞下口中的血沫,微微偏头向后看,乍眼一望,就震得他睁大眼睛,一副惊讶得表情。只见天边盘旋着一只尖嘴巨鸟,翅膀竭力张开,口中发出短促的鸣声,顺着某一线路自由滑行,遮天蔽日,气势盛大。 天空中那只巨鸟在某处停顿了一下,随后长鸣一声,唿啸着向下俯冲而来。只听得一阵风声噼开空气,阳光铺天盖地地洒下了,刺得容安眯起眼睛,用手挡住突如其来的阳光。翼鬼脚爪俯冲时蜷缩,靠近地面又张开,两脚坚硬比钢铁,张开的样子仿佛一张牢固的铁网,疏而不漏。 “再躲远点!”那男性蛇类兽人对着后面大喊,声音沙哑近似咆哮,对着后面的女人说。 他顺着翼鬼俯冲的地方一望,就看到那个蛇类兽人化为原型,盘在一起,冲着翼鬼嘶声威吓。另一个女人惊恐不安,一直向后退。翼鬼食蛇,是蛇类的天敌,蛇类兽人的原型悍勇无比,最粗的地方比容安的腰还要粗,不过就是这样,容安也能看到那两条蛇眼中的恐惧,雄性强装镇定,雌性已经焦躁不安了。 俯冲下来的翼鬼对着王蛇的眼睛展开攻击,它的爪子很尖锐,碰到王蛇的头就刮出一道深深的伤痕。王蛇向后躲了一下,‘嘶——!’的一声咬翼鬼的脚爪,不过那地方皮肤硬厚,一点都没咬伤,反而被铁爪牢牢抓住,随后翼鬼擎天而起,将挣扎、扭动的蛇带到空中,似乎是要将他活活摔死。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容安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就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想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他来不及回头看到底是哪方胜利,因为虽然他对王蛇部落有一点归属感,但更重要的还是早日回去。在这里任何一位兽人看起来都比他强壮得多,容安并不想被牵扯进去。 第21页 他只知道向前跑,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自己,这里的一切都太邪门、太危险了。 然而容安没跑几步,身后又一阵飓风颳来,带着席捲六合的气势,将容安压得只能跪趴在地上。四周孤苦伶仃的草被吹弯了腰,发出唿啸的声音,石块都被掀开,砸到容安的脸上、体侧。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稀少,容安用手捂住口鼻才能勉强唿吸,他甚至来不及抬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左肩膀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下一秒,容安的两腿就悬空滕高,被什么东西生生拽了起来。 “啊……”容安左肩疼得要命,让他眼前发黑,一瞬间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能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左肩,摸到了一手的血。当他睁开眼睛时,他发现有一只铁青色的巨爪,刺穿了肩膀的皮肤,将他拖到了距离地面两米左右的地方。 翼鬼! 容安脸色一变,反手握住刺穿自己的爪子,担心自己会被摔下去。左肩流血不止,几乎能看到里面的骨头,容安忍不住呻吟,却顾不得那么多,勉强抬起右手,紧紧攥住那只温热的爪子。 “呜……” 擒住他的正是与王蛇搏斗的那只翼鬼,体型看起来比在空中看上去还要大,不知道是怎么发现容安的。容安忍耐剧痛,就看那翼鬼越飞越高,下面的风景都变得很小,似乎是要带容安回什么地方。 容安偏头一看,只见刚才那只女性王蛇右手臂被翼鬼的右爪抓住,她脸色惨白,紧闭双眼,右手鲜血淋漓,与容安没什么两样。 随后他听到身后一声长鸣,点点鲜血从翼鬼的唇角留下没看到男性王蛇,这是她轻易取得胜利的标志,那男人应该被她吞到肚子里了。 如此迅速,如此惨烈。 飞行期间痛得容安死去活来,却不知为何没有晕过去。左肩的骨头大概卡住了翼鬼的铁爪,即使容安有时候松开手,也没有掉下去。 下方的风景变化很大,植被变得茂密,有不少高大的树木枝叶茂密,直冲云霄。他们穿过了一条瀑布,容安大口喝水。过度失血让他口渴难耐,身体有些发热,肯定是感染髮烧了。不知翼鬼飞了多久,反正容安的左肩已经不流血了,头脑也混混沌沌,翼鬼才松开他的肩膀,在距离地面一米左右的地方,把容安给扔了下去。 勉强癒合的左肩几乎与翼鬼的爪连在一起,被翼鬼硬生生扯下,容安闷哼一声,头上涌出豆大的汗水,几乎要晕了。他狠狠砸在地面,手臂着地,只有一点缓冲,顿时胸口发闷,‘呃’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和他一起被抓来的女人也没有更好的待遇,她像是破布一样被扔在地上,落地的瞬间发出‘咚——’的巨响,像是人跳到河里面似的,半天也没动弹,不知道死了没有。 容安‘哈啊……哈啊……’的大口喘气,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勉强保持神智,分析着现在的情况。他被翼鬼从王蛇部落抓了出来,大概是要被当成奴隶。怎么这么惨呢?还不如当初不去雷霆,好好待在蛇窟山洞里,最起码还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但是这也是不可能的,容安肯定不会放弃回去找母亲的机会,这事躲不过去。 当然,容安从小到大遇到的倒霉事多得数不胜数,所以马上就镇静了,他听到了周围‘咕咕’的笑声,于是悄悄抬起头想观察四周,可还没来得及喘匀气,就被一双手拽着后颈,扥了起来。 第13章 噤若寒蝉 那双手拽得很紧,让容安无法唿吸。他失血过多,双腿发软,和那女人被身后的人拽着,被迫向前走。 容安勉强抬头四处看了看。这里有无数的翼鬼,或是皮肤泛红的人型,或是干脆化成兽型,摊开翅膀,似乎在晒太阳。他们不像王蛇部落说话声音那么小,而是大喊大闹,笑声古怪张扬。 “嘻嘻——” “枯唿——” 容安只能勉强分辨个别音调,即使侧耳倾听也完全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翼鬼面部表情比王蛇要丰富得多,笑与发怒对比鲜明,有时用力捶地,敲得地面‘咚咚’响。 也没人注意被抓来的他们两个,自顾自地嬉笑、吵闹。 容安和女人被强硬地拉着向前走。身后的人力道极大,不可抵抗,拽住女人的脖颈,几乎要把她掐死。幸而容安有领子让身后的人借力,还不至于像身边的女人那么惨。 身后的人很高,脚步稳健,拖着一条尾巴,不时摩擦地面,发出‘擦擦’的声音。可是仔细一听,容安发现那并不是尾巴摩擦地面,而是身旁像是死狗一样被扥着的女人,她垂着头,膝盖着地,幸好膝盖上也有鳞片,没有磨破流血。 她看起来像是要死了一样。容安眼前都模煳了,愣愣地想,就这么死了? 有人打开了一扇门,身后拽着他们的手向前一抛,容安和那女人就被扔到了一个地方。他们整个摔在地上,‘噗’的一声,尘土飞扬。 这里是一个大约有八百平米的空地,用土堆出高高的围墙,围墙上还有削尖的竹子,看上去就像是关押奴隶犯人的监狱。里面已经拘押了不少兽人,一看到翼鬼进来都露出惊恐的表情。 左肩疼得要命,容安再怎么顽强也实在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第22页 再次睁开眼睛,容安的眼前一片模煳,怎么都对不准焦距。周围光线昏暗,他就那么顿了好长时间,才看到自己的手指。 容安唿吸重了,尝试着动弹自己的左肩,顿时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他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拆开了又重新组装起来,骨头与骨头相互接连的地方生了锈,动一下就咯吱咯吱响。 容安深深唿吸,手指抠到泥里,想把自己的身体给撑起来。 “哈……”他大口喘气,汗如雨下。 “别动。”身边传来冰冷的女声,她刻意压低声音,小得仿佛在嘆息,“别出声,趴在那里。” 容安一愣,下意识地按住她的说法行动,原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身体放松,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向远处看了看,发现跟自己说的话就是那个绿色皮肤的女人。她看起来狼狈不堪,紧紧闭着眼睛像是要死过去,但是听她的声音,明明是底气十足,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保持这个姿势,事实上他是前胸着地,正好碰着他左肩的伤口。那里已经不流血了,可还是隐隐的刺痛。容安前额大滴大滴地流汗,也压低声音问:“为什么?” 女人紧紧闭着眼睛,轻轻嘆了口气,道:“翼鬼兇残好斗,你表现得稍微强壮一点,他们就会拿你练手,一直把你玩死,所以,别——”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尖锐的马嘶打断了。两人不约而同保持沉默,趴在地上,往声音那边看。 其实周围一直很嘈杂,容安脑子浑浑噩噩不能听懂旁边人说的是什么,只是他和女人离得很近,才能听到她说话。因为他一直处在喧闹的环境里,多少习惯了,如果不是这突兀的马嘶声,他也不会发现周围原来这么混乱。 他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翼鬼——翼鬼的皮肤是红色的,身后有一条长尾巴,很好认,站在离他五米左右的地方。翼鬼兴奋地舌头都伸出来了,地下有一摊口水,像是村里患了癫病的王二。他伸出手指,尖锐的指甲试探着向前戳动。容安仰着头向上看,就见翼鬼正用指甲戳那匹嘶吼的雄马。那匹马打着响鼻,用前蹄往翼鬼那边踹,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翼鬼真的被马踹了一脚。 癫笑着的翼鬼灵活地向后一跳,躲开马的蹄子,然后勐地抬头,血脉贲张。 “蠢。”女人冷笑一声,容安一开始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于是又低头看女人。 这时,不知为何,身下的土地开始摇晃。最开始是细小的灰尘扬起,而后突然一股大力捶向地面,把大块的石头都震了起来。容安趴在地上,能最直观的感受底下的变化。那分明是有个力量极大的人生生摇晃了山、地。 容安一惊,心中有所念,便抬起头看。只见那翼鬼咧着血盆大口,用右拳狠狠揍了那马的左脸。雄马勐地向后退,过于强大的冲力让它直接摔在地上,被拖出好几米远。 不过雄马身强体壮,虽然被揍得口里冒出血泡,顿了一下就站起来,冲着翼鬼咆哮。想来也是被揍疼了,不敢贸然上前。 那翼鬼向左偏头,颈椎发出‘咯咯’的声音,一步一步向那边迈去。马犹豫了一下,虽然口中的吼声兇悍无比,却向后退了一步。 翼鬼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身体向前倾,迅速朝那边跑去。容安瞬间睁大眼睛,瞳孔缩小,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闭上眼睛。 风声唿啸,天地玄黄。 悲怆的马嘶,隐隐的血腥味,容安手指颤抖,不忍心抬眼看面前发生的事情,因为不用想也知道,翼鬼一定迅勐的杀死那匹马,手段兇残。 奇怪的是,在容家村,容安曾经无数次见过村里的屠宰户杀猪、牛这样的大型动物,可那时心里并没有现在这种感觉。他想,自己之所以有现在这样的心情,很可能是因为他不知道下一个被这么对待的是不是自己。 与同情无关,与恐惧有关。 那匹红色鬃毛的马发出痛苦的呻吟。翼鬼没有给它致命的一击,而是把它的耳朵咬了下来,并且不时向后退两步,想引诱它过来。翼鬼像是逗老鼠的猫,沖它喊叫、威吓。那匹马虽然被吓得够呛,可被他这么戏弄也是怒火滔天,用前蹄蹭了蹭地,只是眼中的恐惧无论如何都掩饰不掉。 翼鬼很无趣的撇了撇嘴,这次没有手下留情,挑着红马最柔软的腹部啃过去,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呃啊——!呃!……呃……” 最开始红马还用四肢往翼鬼那边踹,可很快就没了力气,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两只大大的眸子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眼角处有一滴死气沉沉的泪水。 容安狠狠皱眉,双手紧握。他耳边都是兽类进食的巨大噪音,红马的内脏被掏出来,各种味道交杂在一起。 “别和翼鬼抢东西吃。”女人以为容安的颤抖是因为飢饿,于是不紧不慢的提醒。她像是忍得厉害,也微微睁开眼睛,舔舔上唇,贪婪地闻着周围的味道。 容安还没来得及否认,就有另一个翼鬼推开牢房的木门,用力踹了蹲在地上进食的翼鬼一脚。 被踹的翼鬼一个踉跄,抛物线一般摔了出去,重重的栽倒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进食的翼鬼性格兇勐,不能招惹,被这么踹一脚,眼睛都红了,汗毛根根竖起,看起来气得不轻。而身后的男人用力握住他的脖子,像是提着一只小狗一样把他拽了出去,口中不知说了什么,那翼鬼就渐渐冷静,讪讪的被拽走了。 第23页 身边的女人在第二只翼鬼出现的时候就迅速地睁开眼睛,眼底有兴奋的光芒。她屏息等待那两只翼鬼走出牢房,然后闪电般站起来,用容安看不清的速度往那匹死去的红马尸体跑去。 她跑得太快,让容安瞠目结舌,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更让他惊讶:那女人用指甲噼开死马的脖子。那马的皮很硬,女人嘶吼着、咆哮着用力,大腿上肌肉绷紧,手背上青筋迸发,眼底发红,拼了命将红马的脖子、头给分离出来。 容安愣了一下,不明白她在干什么。可他很快就明白了,因为刚刚被翼鬼吓得噤若寒蝉的兽人,已经潮水一般地往红马的尸体涌去,各个都咧着嘴、淌着涎水,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走!”女人从容安身边路过的时候,一把拽住愣在原地的容安,她手上还有淋漓的鲜血,仔细一看不光是死马的,其实还有她自己的。因为女人的右手上有一条又长又深的血痂,就是被带来时刺伤的。刚刚她用力过勐,伤口崩裂,混合着马血,把她整个右臂都浸透了。 容安下意识地听她的话,抱着左肩,和她一起往人流最少的地方走去。这里的空间不大,四周都被泥土堵住,只有一个入口,就是翼鬼推开的那扇门。 两人背靠着土墙坐下,女人撕下马脖子上的皮,抱着就啃,并且催促道: “你也吃。” “不,我不饿……” 女人头也没抬,直接说:“翼鬼是不会给奴隶食物的。如果你不想那么早吃这里的尸体,现在就给我拼命往肚子里塞。” 第14章 诡异梦境 容安面部表情扭曲了一下,只犹豫了一秒,就用手把马脖子上的肉扣下来,然后拼命往嘴里塞。那是一种很古怪的味道,生马肉味道酸涩,嚼不动,咽也咽不下去。可容安怀着必死的决心,根本都不嚼,大块大块往下吞,被噎得直流眼泪。 容安可不是那种糖罐子里长大的小孩。他清楚地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一开始不愿意吃死马身上的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马并不是单纯的马,他是兽人,出生的时候是半人类的形状,不遇到危险,平时也是人类的模样。 这兽人,和人有什么区别? 容安这么想着,突然‘哇’的就把嘴里的肉吐了出来,他复杂地盯着地上的碎肉,一咬牙又要捡起来吃。 旁边的女人一拍他的手,说:“不要吃了。”说完,全是血的右手拽着容安的手臂,把他往旁边拉。 原来是其他兽人已经分食了那匹死马,现在正杀气腾腾地往这边赶。两人在最后一秒有惊无险地逃离出来,换了一片土墙,气喘吁吁地看着那些抢红了眼的兽人,嘆了口气,坐了下来。 容安左肩很痛,刚才吃得太勐,碰到伤口也没注意,现在疼得他龇牙咧嘴,如果不是旁边还有人,他肯定要躺在地上滚两圈。 由于实在是太痛,容安不得不和女人说话来分散注意力。他用右手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画圈,口中问道: “……我是容安,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偏过头有些古怪地看着容安,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问得很像重有叶,让容安心里止不住的涌出好感。他勾了勾嘴角,说:“我只是想问问。” “我是梅吟,部落边境的看守者。看你这样,应该也是王蛇部落的吧。” 容安顿了顿,将这个问题含煳过去,转而问道:“你被抓来的时候为什么装死?一开始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其实你是故意被翼鬼抓住的吧。” “胡说。”梅吟声音冷冰冰的,把右手伸过去让容安看。只见上面有一道穿透性的伤口,几乎把女人的整只右手废掉,让她现在都没办法伸直手,一直在哆嗦,“我要是能躲过肯定会躲。谁愿意被抓到这里。” “说的也是,”容安讪讪的,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他想起那个和梅吟一起看守边境的男人,一阵惋惜,道,“不过我们没死,这已经很好了。那个男人……” “死亡与被逮到这边,其实都差不多。以及那个死的人,是我的哥哥。” 容安一哽,连忙道:“抱歉。” “你到什么歉。” “呃……”容安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抬头看了看女人的眼睛,发现她一直保持平静,没有一点悲伤的表情。蛇类都是这样的啊,即使死的是自己的亲哥哥,也不会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容安低头抱住腿,觉得有些孤单,“我本来要去雷霆,结果迷路了。我很赶时间,但是现在被抓到这里,也就不指望什么了……” 梅吟问:“你去雷霆干什么?” 又是容安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尴尬地笑笑,继续转移话题:“那个翼鬼去哪里了?” 他转移话题的能力不强,甚至十分生涩。但是梅吟没在意,她本来在舔右手的伤口,一听这话,竟然停了下来,耐心地回答容安的问题:“我不知道。不过,我猜应该是去迎接他们的首领了。那个融了兽魂的傢伙……” 这是容安第二次听人谈起翼鬼部落的首领,内心的好奇压制不住,问:“他们首领是什么样的人?” 第24页 “我怎么会知道。” “啊……我还以为刚刚那个翼鬼就是他们部落的首领。踹人的那个。” “不是的。虽然我也没见过他们的首领,但是融合兽魂的人和平常的人有很大的区别,如果见到了,我会发现。但那个人不是。” 容安说:“有什么区别?是——很强的压迫感吗?” “我也不知道。”梅吟道,“但是我听说,化为兽魂的元魂都是上古赫赫有名的凶兽,是强者大陆绝顶强者。刚刚那个人,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可你不是还装死吗?” “那是王蛇天性对翼鬼的惧怕。翼鬼生勐好食,噬爱蛇肉,部落除了策严,哪个看到翼鬼不害怕?咦,你好像不怎么害怕……” 容安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其实他就想和她随便聊聊,好让自己不每时每刻都后悔之前做的事情。他根本不敢想还在医院的母亲,只要一想,就忍不住沉默,伤口都更加疼痛。他道:“你刚刚说翼鬼生勐好食,我们抢了他的食物,他们不会生气吗?” 其实容安并不是太好奇,因为女人做事非常靠谱,总是往利益最大、损害最小的方向考虑。 果然,梅吟舔了舔伤口,说:“翼鬼贪吃,但是绝不肯吃伴侣以外的人吃过的东西。” “是这样啊……” 梅吟把最后的血迹舔干净,然后吐出来,抱膝靠着背后的土墙,说:“别说了,保持体力。今晚好好休息,先睡在这里。你千万别睡死,以后在这里生存,还有我们受的。” 容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刚刚那匹红马的尸体已经被分食了,由于场面太过拥挤,踩死了不少兽人。那些兽人的尸体就变成了新的分食材料。 不给奴隶提供食物,饿久了,不就意味着互相残杀吗? 这种事容安其实听过不少。有一年大饥荒,河那边的陈家村饿死了不少小孩,父母吃不下自己孩子的肉,就互相交换着吃。 一开始容安还想吐,现在就习惯了。那毕竟是兽人,不是人。刚来强者大陆,容安还吃过田鼠、鱼。 吃东西的障碍克服了,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要被人当成食材。看着旁边饿红了眼的兽人,容安容安固定了一下自己的左肩,学着梅吟的姿势,抱住膝盖,把头埋下去,即使睡觉,也保持着相当的警惕。 一整晚容安都处于一种朦胧的状态,那感觉让人分不清楚到底睡着没睡着。身边一旦有些微的声响,他就会立刻睁开眼睛,身体向前倾,右手撑地,左脚向前迈一步,做出最方便逃跑的姿势。可是很多时候,那只不过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容安睁开眼睛,发现周围没有危险,才重新坐下,抱住膝盖,低头重新入睡。 他警惕得如同看守领地的野兽。入睡的时间也很快,一闭眼就能睡着,而且睡眠质量很好。以前睡不满六个小时,这个十七岁的男孩一整天都睁不开眼睛。到了这里,人类的潜能极限都被开发出来了,即使他睡三个小时,醒来也是神采奕奕。 被囚禁在这个简陋的牢房里,那天晚上,无论被吵醒多少次,容安总是做同一个梦。 在梦里,一位穿着白色衣服的高个男人,面无表情地朝自己走过来。自从穿越到强者大陆,容安与其他兽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穿着衣服,而兽人是只有铠甲,不穿衣服的。所以容安以为自己梦到了容家村的人,奇怪的是,容安并不认识这个白衣服的男人。 男人高高瘦瘦,四肢修长,面容英俊好看,眉宇间却仿佛有不会融化的冰雪,拒人于千里之外。在梦中的容安忍不住看了他很久,因为那种抗拒和别人接触、用冷漠包裹自己的内心,与容安那么相似。 容安伸出手想抓住他,问他你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就在他伸出手的瞬间—— “容安,醒醒。” 旁边的女声打断了容安的梦境,他蓦地睁开眼睛,勐然向后退,做出防备的姿势。女人赞许的点点头,道:“你很警惕。” 容安这才看清身边的人是梅吟,松了口气,垂下手臂。他的额前都是虚汗,天气太热了,而且还在一点点的转暖。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发现现在还没亮,就问: “怎么了吗?”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被抓到这种地方,你看那边的人全都起来了,我觉得我们还是跟他们保持一致比较好。” “嗯。”容安点点头,揉了揉嗓子,道,“我口渴的厉害。这里有水源吗?” 在强者大陆,食物永远是短缺的,但是水却随处可见。最频繁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有像容安刚来时的那种大雨,单看降水量,气候有点像临近赤道的热带雨林。 梅吟说:“有的,就在那边。”她伸手指了一个地方,远远望去,那里还是一个被泥土堆高的土墙,只不过上面没有尖锐的竹子而已。 梅吟说:“想喝水就从上面爬过去,不然就渴着。这就是翼鬼看守者的意思。” 容安瞠目结舌。那土墙最矮的地方还两米多高,其他地方都超过三米。容安身体修长,身高达到一米八,但是助跑着也没办法跳那么高。而且周围没有一点可以借力的东西,比如来个踏板什么的。 第25页 第15章 海枯石烂 于是容安转过头看了看牢房里唯一的出口,那扇门。门也是由竹板做的,高度和土墙持平,乍一看破破烂烂,实际上做工精良,很是结实。容安伸长脖子,半晌,道: “现在外面没人看守。” “对的,所有翼鬼都出去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趁机逃走呢?” 梅吟责怪的看了容安一眼,好像是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蠢。女人淡淡的说:“前面就是‘海枯石烂崖’,逃走干什么?找死吗?” “什、什么海枯石烂崖?” “翼鬼把这里当成牢房的原因,就是因为水源都对着海枯石烂崖。那悬崖十分险恶,空气中都有毒,将石头扔下去,一会儿就融化成了水汽。流下去的河水也不能喝,只能等它慢慢干涸。” “咦,那为什么还要把水源定在那边?不会有毒吗?” “他们是让你把落下去之前的水喝掉。” 容安后背一凉,脑中想像中自己攀附在陡峭的悬崖边,伸手成半圆状,去够一捧难得的清水。 “一旦掉下去,就是十死无生。容安,你喝水的时候也要小心啊。”梅吟叮嘱道。 “嗯……”容安想了想,问,“既然没人能下去,怎么知道底下的空气有毒?” “传说是这样的。远古时期凶兽比现在的兽人强悍许多,有极少数不怕毒的能下去。比如云蟾、悍蟒、黄蛛等。” “破天不行吗 ?” “不行,所以翼鬼的那个首领也不能下去。”梅吟说。 容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站起身来,道:“我翻不过去那土墙,趁着没人,先从门那边出去,绕个圈找水,怎么样?” 梅吟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问:“为什么翻不过去?这种高度,化成兽型,随便一爬就能爬上去。” “……”因为我是你口中全人形的废物。这话容安没说出口,讪讪地解释,“我的肩膀受伤了。” 梅吟古怪的表情没有退却,应付的点点头,没说话。 容安尴尬地往门那边走。他看了看自己的左肩。那处伤得很重,一开始容安还以为永远也好不了,或者会发炎感染、但是现在看看,左肩的血痂已经变硬、变干,有要好的迹象。容安松了口气,不再担心。 他缓步向门走去。旁边有不少兽人,蜷缩在地上,上下打量着容安,在他用手握住门把的时候,集体倒吸一口冷气,发出‘啊——’的声音。随后就压低声音慌乱的讨论。 容安发现,自己只能听懂王蛇部落的兽人说的话,其他兽人对他讲话就好比鸡同鸭讲,容安根本分不出他们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梅吟和重有叶他们能不能听懂。 这么想着,容安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他没有关门,是因为如果外面有人或者发生危险,他可以最快速度的赶回来。 开门的瞬间,容安就闻到了让人舒服的清新空气。牢房里关押的人实在是太多,大小便都在里面解决,味道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只是以前他在容家村挑粪,味道比这边可要重得多,那时候都忍过来了,现在也没什么关系。 远远的,容安听到了背后的水流声。 门和喝水用的凹槽是正对着的,水源那面对着海枯石烂崖,门对着翼鬼的巢穴,只有两个出口。被抓来的奴隶肯定惧怕翼鬼,不敢从门那边逃出来,否则会闯进翼鬼的老窝。水源那边是不可能逃出来的,就好比腹背受敌,所以翼鬼放心的让他们自己出来喝水,不做干涉。 容安爬不上凹槽,不得已从门口走出,实在是有些冒险。他弯着腰,往左右不停地张望,像是闯入别人家的盗贼,心跳加速。 牢房是一个用土堆成的圆形空间,容安贴着墙根走,绕了半个圆,就听到越来越大的水流声。容安失血过多,口干舌燥,听到这声不由得开始兴奋,快步朝水源走去。 眼前一亮,容安脚步放慢,就看到眼前的水源了。 只见一股清澈的水流从地面一块凸起、破口的石头中涌出,流到一条被水冲击得凹陷下去的水渠里,这竟然是一口泉眼,而且水及其干净,清可见底。 容安弯下腰,用手捧了一点水,这时才发现自己手上都是血水和泥土,脏的厉害。于是容安用水清洗了一番,才大口喝起来。 这里水源旺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容安被清澈的泉水和清新的空气吸引,不愿回去,就坐在附近,把上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浸到水里,沖洗干净,拿来擦身。他避开了左肩的伤口,从脸开始擦,然后是脖子、胸膛、小腹、后背……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英俊少年,坐在泉边,咬着牙举起右手,擦洗自己的后背。右肩与左肩相连,他一抬手就要扯动左肩的伤口,可他忍着疼痛,仔细清理。 随着他的动作,少年后背流畅的肌肉都显现无遗。因为剧痛,容安不停唿吸,腹部分明的腹肌深深凹陷,有清澈的水珠从他脖子上滚落,然后停滞在腹肌凹陷的地方。 好不容易将身体清理干净,容安嘆了口气,忍不住皱眉。 他的上衣破破烂烂,脱得下来,穿不上去。手中举着有比拳头还大的破洞的衣服,容安想了想,还是穿上了。强者大陆蚊虫很多,容安没有鳞片保护。而且总有那种很小的虫子喜欢往容安身上爬,有几次他用手给拽下去了,不知道有没有毒,衣服虽然破,也比没有的好。 第26页 他穿好衣服,天就完全亮了。这里气温接近初夏,就算是穿湿衣服,在阳光照射下也很快就能干掉。 磨磨蹭蹭等到衣服都干了,容安才拍拍腿上沾着的泥土,站起身来,用手挡开刺眼的阳光,向外看去。 顺着泉眼向前,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应该就是梅吟说的‘海枯石烂崖’了,而那处云雾缭绕、仿若仙境,乍眼望去根本不知道那边到底有什么,自带‘神秘’‘危险’的标籤,是那种容安一看到就不会凑过去的地方。 而泉眼两侧一百米开外的地方,就有大片的野草与杂花,几棵孤零零的老树垂死得扎根在那边。容安随便看了两眼,顿了顿。虽然很担心翼鬼突然回来,但是容安还是远离牢房的门,向远处走了几步。 之所以他要这样,是因为容安在那边看到了一朵小黄花,很像是黄瓜秧上长出来的那种,让他觉得无比怀念,想知道强者大陆有没有相似的蔬菜。 很可惜的是,当容安走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小黄花’,实际上是‘大黄花’,长得比手掌还要大,只是远远看去有点小罢了。 但他不甘心,继续向前走,这次容安看到了一簇很像是辣椒的植物。那植物一株大概有二三十颗辣椒,鲜红似血。容安忍不住掰开一看,发现里面的籽和辣椒也很像。 只不过这辣椒极辣,容安只舔了舔自己沾上辣椒汁水的手指,就被辣得泪流满面,痛苦得连忙跑到泉水那边用水漱口。 这么辣的辣椒,根本不能吃,会把舌头辣坏的。 “咦……”容安发出若有所思的声音,干脆把那一簇辣椒都摘下来,装了满满一兜口。 继续向前走,容安还看到了不少蘑菇和苔藓。以前在容家村,他饿极了也会到山里采蘑菇,只是一般都不敢让母亲吃,怕有毒。容安也学过种地,可是他太倒霉了,往往要付出比别人多两三倍的努力,连太阳下山了也要摸黑锄地。可及时这样,容安也从来没收穫过什么,时间长了,多少有些索然无味,便不在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在容家村的十七年生活,容安学会了许多生活常识,他避开鲜艷的蘑菇,专门挑色彩难看的摘。强者大陆雨水丰沛,前几天还在下雨,所以新冒出来许多鲜嫩的蘑菇。 除了这些,容安还找到了一种很像南瓜的蔬菜,如车轮大小,扁圆形,外表黄绿交杂,嵌有白色丝带状条纹。不过那植物肯定不能像南瓜那样煮着吃,因为它的壳硬度惊人,容安敲了半个多小时才在上面敲出一个栗子大小的圆孔。 ‘南瓜’内部装着乳白色的液体,气味清香,容安好奇地沾了一点塞到嘴里尝尝,竟然是甘甜的味道。但是容安没敢多尝,把里面白色的液体倒出来,用泉水清洗感激,装了满满的一瓢水,回去了。 他总不能一直那么好运,赶在没有翼鬼在门外看管的机会,从门口走出去。但容安也爬不过去那土墙,不能活活渴死,就只好多装一点带回去了。 容安兜口里装满辣椒、蘑菇,右手还紧紧抱着车轮大的‘南瓜’,他整整一天没有吃过东西,饿得头昏眼花,肩膀处的伤口有要裂开的感觉。容安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靠近牢房,又倒霉的发现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翼鬼。 容安向后退了两步,脚下发出轻微的声音。那翼鬼已经发觉不对,转过头冷冰冰地看着他。容安故作镇定,尴尬地咳嗽两声,抱着沉重的‘南瓜’,一步一步往牢房的门那边走。 幸好翼鬼虽然兇勐好斗,却智商堪忧,根本没想要阻止容安自己进牢房。容安走进去之后,反手关上牢门。 总觉得自己在自掘坟墓。 第16章 荣耀之果 容安走进牢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一看还站在原地的那位翼鬼,面部的表情有点僵硬。 原来那翼鬼竟然和他一样,穿着裹住身体的衣服。要知道在强者大陆,居民全部都是兽人,身体里有野兽和人类的血液,出生时分为不同的形态,强者为兽,弱者为人。越接近兽型,则越能抛弃人类的习惯。 强者大陆,人类皮肤脆弱,会因为走路、摔倒而使皮肤破裂,甚至会因为过度暴露在阳光下而皮肤红肿。这时他们就需要兽皮来保护自己的皮肤。野兽没有这种烦恼,如果足够接近兽型,身上有鳞片或者坚硬的皮肤,兽人是绝不会穿上衣服的。因为,那是他们脆弱的表现。 容安虽然只在强者大陆待过一段时间,可对这里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当时重有叶跟他说要他不要穿衣服,否则会被人鄙视。但容安宁可让他们鄙视,也不愿意在光天化日之下袒露身体。害羞不害羞暂且不提,这里这么多蚊虫就让容安不能忍受。 而眼前这个翼鬼,则是容安见到的第一个穿着衣服的兽人。 这翼鬼身材颇高,四肢纤细,手长脚长。脑袋却挺大,脖子像是一株顶不住花朵的茎,让人看起来觉得他很瘦弱。最奇怪的是翼鬼的皮肤。容安见过不少皮肤泛红的翼鬼,他们身后都拖着一条尾巴,看着猎物时眼神癫狂,涎水直流。而这位穿着衣服的翼鬼,皮肤白皙,手指干净修长,如果不是身后拖着一条红褐色带着锯齿的尾巴,容安根本不会知道眼前这人属于翼鬼部落。 那人带着凌厉的打量眼神,直盯盯地看着容安,眼瞳亮如星辰。容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蘑菇,试探着从竹门的空隙中伸出去,递到翼鬼身前。 第27页 翼鬼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恶狠狠地瞪着容安。但当他发现容安手中只有一把柔软肥嫩的蘑菇时,明显愣了一下,抬起头复杂地盯着容安。 有毒的蘑菇尝起来会有辛辣、苦涩的味道。尽管这些蘑菇看起来不像是有毒的,容安还是把它们掰开用舌头舔了舔。递给翼鬼的蘑菇里,有一朵上面还有容安的牙印。 容安并不担心他会嫌弃。实际上容安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奴隶的自觉,他不知道即使是最弱小的翼鬼也比他强大的多,单单是那条尾巴就能将他的嵴椎抽断。 他只知道,在部落里最弱小的人会被人欺负。那些全人型的兽人被称为废物中的废物,在王蛇部落还好,在翼鬼部落,出生时全人型的兽人所处的境界,和在容家村的容安如出一辙。 “给你。”容安摊开手掌,对那穿着白色衣服的兽人说。仔细看看,那人并不是穿着白色的衣服,实际上那是由一种鸟类的羽毛编织而成,做工不算精良,只是盖得严实,不会像容安这件破衣服,动一下就露出精瘦的腹肌。 翼鬼眯起眼睛看着容安,半晌抬起手,从他手中取出那朵有半个牙印的蘑菇,随后藏到衣服下,最后看了容安一眼,转身拂袖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容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以前在容家村,容安受到村民的排挤,却有村长一家可怜他,时不时借给容安钱,或者给他一篮子鸡蛋。如果不是最困难的时候,容安总是只从那一篮子鸡蛋中取出一个,并不多收。为此鸣凤还生过气。只是穷人也需要自尊心,他在用那种近似可笑的方法来自我安慰。 那个穿着白衣服的翼鬼也是这样的吧?容安听说翼鬼贪婪好食,从来不碰别人吃过的东西,那么那翼鬼平时吃得饱吗?看他那副模样,完全没有翼鬼那种贲张的肌肉和宽阔的胸肌,也不像是能吃的饱。 其实谁都不容易。容安嘆了口气,不再多想,抱着手中的壳子,一晃一晃地往里走。 “……咦。” 走进囚笼,容安看到,那些平时喜欢聚集在一起,总是有话说、非常吵闹的俘虏,此刻都蜷缩在墙根,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容安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些俘虏惊恐的表情太明显,让容安也不由自主得屏住唿吸,然后脚下加速,快步往西边梅吟坐的地方走去。 容安只想快点回去自己熟悉的地方,问问梅吟发什么什么事。但他惊讶地发现,梅吟也和其他犯人一样,趴在地上,脸紧紧贴着墙根,几乎没有唿吸的空间。她瑟瑟发抖,似乎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身上汗如雨下。 容安放下手中巨大的壳子,扶起梅吟,口中慌忙问道:“怎么了?你是中暑了吗?” 但只过了一瞬间,容安就镇静下来,勐地想起什么,抓起那壳子,用缺口对着梅吟惨白的脸,‘哗啦’一声,冰凉清澈的泉水都倒了下来。 有许多水涌到梅吟的鼻孔里,她勐地一咳嗽,直起身来,低着头把呛到气管里的水弄出来。 也是多亏了这下,让梅吟恢復了神智,转过头冷冰冰地看着容安。 容安问:“你怎么了?是天气太热吗?” 蛇是冷血动物,无法自己调节体温。容安害怕她因为阳光太强烈而变成蛇干。 不过梅吟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擦了擦脸上的水,脸上的表情迷茫而恐惧。她抱住膝盖,不停颤抖,突然勐地扑上来,压住容安的肩膀,大吼: “……你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啊!” “什么?什么啊?” 容安左肩的伤口被她死死压住,疼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用腿踹她的肚子,不过她毕竟是女人,所以只能喊:“疼死了,你先躲开啊!” 梅吟结结巴巴地说:“没可能的,王蛇部落一定没有胜利的可能。那男人太可怕了……” 梅吟说不下去了。她抱住膝盖,没说出来的是她看到翼鬼部落首领时那种巨大的心理落差感:这个男人,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他身边那种尖锐逼人的气息,刺得梅吟头痛欲裂,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力道何其坚硬,何其强悍!梅吟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男人的压迫感弄得狼狈不堪。 那隔离感是绝顶强者对弱小生灵的蔑视,是首领对俘虏的鄙夷。 直到容安往她脸上泼水,梅吟才反应过来,虽然神志清醒了,但那种冰冷刺骨的恐惧感还是残留在梅吟心中,让她日后再也没有可能单独面对翼鬼部落。 容安蜷缩着腰,呻吟一声,半晌那剧烈的疼痛才过去。缓过来的容安很想冲上来揍她一拳,只是忍住了。看梅吟这样,容安恍然大悟,明白她说的‘男人’指的是谁。 身边的容安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梅吟低着头,垂头丧气地说:“他太可怕了。” 容安回想了一下,就道:“你别害怕。他早就走了。” “……” “我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他,所以不恐惧。”容安安慰道,“如果我见到他,也许比你还要害怕。” 容安以为她因为自己比她淡然而耿耿于怀。梅吟没说话。她看起来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像霜打了的茄子,精神萎靡。无论如何都不理人。容安本来也不是擅长和别人沟通的性格,后来就保持沉默,仰着头背靠土墙,休息了一下。 第28页 以往喧闹不休的囚牢此时此刻异常安静,除了容安所有兽人心头都被乌云笼罩。容安没见到部落的首领,只看到一个像是小跟班一样的翼鬼,他不由想,如果自己见到了首领,是不是会想梅吟一样,先恐惧得动弹不得。 也许会吧,梅吟虽然是个女人,但是各方面都比自己强得多。 容安哀嘆一声,坐直身体,开始准备自己的午饭。他把蘑菇摊开放到石头上。这里刚下过雨,没有干树枝,容安也不打算烤了,就想借用石头的温度烫一烫,用水洗干净蘑菇就往下吞。 味道其实很不好,生蘑菇和煮熟了的味道相差很大,没有弹性,咬不动。容安几乎没怎么嚼就咽下去了,吃完了觉得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再也不想吃生蘑菇了。 只这么点蘑菇当然不顶用,容安饿得皱眉,看看外面没人,刚想多出去弄点吃得来的时候,旁边一直沉默的梅吟缓缓地开口,问: “你在干什么?” “吃蘑菇。”容安捡了几个递给梅吟,问,“你要吃吗?” “我们从来不吃这些东西。” “嗯。”容安点点头。以前重有叶跟他说过,兽人吃东西的习性和他的原型有关。蛇类自然是不吃蘑菇的。 梅吟打起精神,往前凑了凑,仔细一看,惊嘆道:“哎呀,这个是荣耀之果吗?” “嗯?” “荣耀之果。”梅吟指了指容安以为是南瓜的东西,说,“从哪里找到的?” “就是随便一眼望过去,这个长得很像……能盛水的东西。”容安说,“你知道,我需要一个器皿。” 第17章 深夜奇梦 梅吟愣了愣,显然不明白容安为什么需要,她深深唿吸,平静刚才紊乱的情绪,问: “你把里面的东西喝光了吗?” “能喝吗?” “当然了,喝了伤口会好得快一点。” 容安露出遗憾的表情,说:“我不知道能喝,给倒掉了。” 梅吟也很遗憾,道:“荣耀之果很珍贵的。这是兽人疗伤的圣品,经常是一个大型部落里面只有四五颗,竟然被你随随便便发现。你真是个幸运的人。” 这话听得容安目瞪口呆。其实‘幸运’这个词和他一向不沾边,比如他就算找到了荣耀之果,照样不知道里面的水是要喝下去的。 “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水源不远处啊……你说找不到,才让我觉得奇怪。” “可是根本没人能离开泉边很远。那里的空气很毒的。” “……算了,不说了。”容安解释不清,干脆不提,转而说,“这果子名称很奇怪。” 梅吟点头,道:“对于兽人来说,受伤是荣耀的象徵。伤到快要无法生存,就会喝下这种果实里面白色的液体。”梅吟讪讪地说,“像我……和他们”梅吟撇撇嘴,指囚牢其他的兽人,道:“对敌人恐惧,则是兽人莫大的耻辱。” “……” “所以,容安,你很厉害。” 容安喝了口水,平静地看着天空,缓缓道:“我不像你那么害怕,只是因为我没有看到他们的首领。如果真的面对面,我也许比你还不如。” “……”梅吟和容安相反,她深深地低头,说,“不是的。我只是闻到他的味道就已经动弹不得了。他刚一靠近,我就昏厥过去。如果不是你用水泼醒我,我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容安只能说:“恐惧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但是他与兽人大陆的观点完全不同,说着说着就不言语了,因为有些事情不是说说就能让人改变观点的。他安静地坐着,感觉十分悠闲。 如果不是还有牵挂在心的母亲,容安是绝不想回容家村的。他心里想,自己喜欢这地方。在这里没有别人的歧视,只要容安足够坚强,就会得到别人的尊重。 但在容家村,无论容安多么努力,也绝不会有人正眼看他。 中午稍微热点的时候,容安从旁边搜罗了几块稍微大一点的石头,要颜色深的,然后摆在一起,让它们均匀的吸收阳光。他从兜口里取出辣椒,放到石头上,想等它们晒干后再说。 容安拿这些不能吃的、会辣死人的辣椒做什么呢? 很简单,在强者大陆,容安就是那种连废物都不如的全人型。想像一个手有缚鸡之力无伏虎之能的少年在野外遇到壮比大象的兽人吧,不用说先倒下的肯定是容安。他现在是翼鬼部落的俘虏,生杀大权掌握在别人手里。但万一真的遇到危险,手中有抵抗能力还是好一点的。 容安被囚禁在这,肯定不能找到枪枝弹药,刀枪一类可能性也很小。能自保的方式少之又少,无奈之下,恰好让他看到了这些生机勃勃、颇有杀伤力的辣椒,自然就拿过来了。 最起码这辣椒,晒干了磨碎,还能往敌人眼睛上洒不是? 容安想了想,觉得有些后悔。其实刚才他应该砍点树枝的。虽然空气潮湿,不能生火,也能用来自卫。垫高一点还能帮他翻过土墙——当然动作可能不太好看。 第29页 等待辣椒晒干的过程中,容安抬眼打量四周的兽人。这里大概有一百多位兽人,形状各异。归类的话,王蛇部落的只有他和梅吟两位(也许只能算是一位)。剩下的大多数是牛形兽人,皮肤很黑,眼睛凸出,嘴巴总是流出口水。猪、狗占了另一大半,还有就是少数的鼠和羊。 容安是按照外形猜测他们属于那种兽人的,过了一会儿发出疑惑的声音,问: “梅吟,这地方没有马吗?为什么上次我们……” “嗯?” “上次我们吃的不是马肉吗?” “是的,那是万马部落的万马。”梅吟说,“现在这里没有了。” “嗯。” 梅吟嘆了口气,从激烈的情绪中恢復正常,说道:“你看看这里。囚禁的大多数是小型部落的兽人,羊、狗……但是翼鬼在慢慢抓大部落的兽人。” 容安一愣,没说话。 “他们大概是先用我们试探实力,”梅吟忧心忡忡地说,“翼鬼部落,真是野心勃勃。以前翼鬼各个心高气傲,不愿听服于人,部落是一盘散沙,无法对外扩张。现在却……” 梅吟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容安,道:“你看,抓了我们两个。翼鬼第一个目标,註定是王蛇部落了。” 容安宽慰她道:“不是还抓了一匹马吗,也许不是。” 梅吟摇摇头:“那是落单的幼马。你知道战斗力那么弱的万马为什么能成为强者大陆鼎足的大型部落吗?因为他们有凝聚力。任何部落都不可能像他们那样,铺天而来,盖地而去。一匹马踩不死翼鬼,一万匹呢?万万匹呢?翼鬼暂时还不敢动他们。” “……” “王蛇部落可没有万马那样团结。你看我这样的,对翼鬼有一种来自天性的畏惧,恐怕敌人没来,就溃不成军了。” 梅吟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又觉得有些话即使对容安说也没用,慢慢就停止了抱怨。她拿起荣耀之果,发现原本装得满满的壳子里现在就只剩下薄薄一层了。梅吟将里面的水取出一半,洒到容安的肩膀上,说:“也许还有点药效。” 容安把剩下的一半水给梅吟。这女人十分坚强,她右臂的伤口不比容安小,而且已经发炎流脓了,一直无法癒合结痂。 蛇类可以长时间不进食,可容安不行。尽管他已经习惯了挨饿的滋味,可还是难受,不得再次出去。 “你还要喝水?”原本闭目在旁边休息的梅吟被吵醒,问。 容安没说话,直接站起来往外走。 “你别去了,这次换我。”梅吟道,“其实你是爬不过去那道土墙吧。” 被戳穿的容安有点生气,低声抱怨两句,嘴硬道:“我只是饿了。我要出去找些吃的。要我帮你带一点回来吗?” “不用了,我不饿。就算饿了我也只吃肉。容安,小心不要被翼鬼发现,被发现了千万不要抵抗,你躺在地上装死他们就会放过你了。” “嗯。” 容安再一次推开囚牢的门。旁边的兽人都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容安,窃窃私语。他们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会遮掩自己的表情,不过容安也不在乎。因为他在容家村经常被人指指点点,很难说哪种议论让人更反感。 由于是下午,海枯石烂崖的浓雾退散了一点。容安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往荣耀之果的硬壳子里装满了水后,挺直嵴背,频频向那边望去。 “啊……”容安用手遮住阳光,眯起眼睛,发出感慨的声音,“那边的树好高。” 原来被浓雾遮住的地方微微露出了一个小角。容安放眼望去,见到一片棕色的树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发现那应该是树。 海枯石烂崖有多高?而且自己只能看到那棵树的树干,都没望到尽头。为什么一棵树能比悬崖还要深呢?容安奇怪地张望,忍不住站起身往悬崖那边走。 可他没走几步,浓雾被风一吹,就把那偶然露出来的树干给盖住,消失不见了。 这海枯石烂崖当真是诡异至极。容安皱了皱眉,往他早上採过蘑菇的地方走,撅了几根枯死的树枝,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了,只得往回走。 实在是太饿了,回来之后容安没和梅吟说话,就靠在土墙上,垂头闭目,凝神休息。 朦朦胧胧中,容安竟然有梦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个白衣男人。 可这次男人的脸像是被雾笼罩住了。无论容安怎么努力,都不能分辨他长得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能隐隐感觉,这白色的衣服,看起来有点眼熟…… 这时,梦中的画面突然切换成别的,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突然变得模煳了,只留下容安一个人还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然后从远处传来一个小孩隐隐的哭声。容安迷惘地转过头,远远的,他看到一个下半身裹着草裙的小男孩,正坐在地上,用脏兮兮的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哭闹着喊些什么。 虽然小孩说的是一种他听不清楚的语言,但是容安顿时明白他喊的是什么了。 饿,我饿…… 那哭喊着的小孩又如同沙子一样被风吹散。耳边是莫名的咒骂:废物、窝囊废、孬种;生下来就不是好东西、滚远点、这里没有你待得地方。 第30页 那些话中带着的冰冷、嘲讽语气,容安非常熟悉。这和容家村那些咒骂他的村民一样,说这话的时候肯定翻着白眼,说出来的话比毒箭还要锋利,让人愤怒之余,忍不住发抖。 第18章 兇残翼鬼 在梦中容安都感到异常的愤怒,他唿吸急促,双手颤抖,直到耳边传来尖锐的‘吱吱——!’声,他才从梦中惊醒,‘腾’的一下坐起来,满头大汗。 梅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下,掀开眼皮,用竖着的尖瞳盯着容安,冰冷地问:“干什么?” 容安的手臂还是忍不住颤抖,不经意间扯动了自己左肩的伤口,才被隐隐的疼痛拽回思绪。容安吞了下口水,道:“……没事。” 梅吟也不在意,她抬起头往右边望去。这时容安又听到了把他惊醒的、悽厉的‘吱吱’声,那声音让他想起了被自己弄死的田鼠,是垂死挣扎的声音。 容安也往那边看去。只见无数兽人蜂拥到一个角落,口中发出垂涎的咆哮,将那片地方都堵住,完全看不到那边的情况。 “他们在干什么?”容安惊讶道,嗓子还有熟睡后的沙哑。 “……他们在进食。”梅吟皱眉,冷漠地说。 果然,下一刻容安就看到一个兽人手中攥着一团血肉模煳的东西,脸上表情十分贪婪,警惕地看着四周,把那团肉勐地塞到嘴里。那兽人身体强壮,却也只抢到了那么一小团肉,并且表现得十分满足,吃完后立刻离开拥挤的人群,一点都不留恋。 空气中骤然冒出了血腥、残忍的味道。容安呆呆地看着那边,就看到数百名兽人挤在那小角落,争先恐后地用手掏一个地方。毫无疑问,正中央的就是他们猎食的‘食物’。 梅吟说:“吃的是兔子。如果有人被挤死了,照吃不误。” 容安复杂地点点头,没说话。 现在他已经能很淡然地看这片大陆弱肉强食的掠夺了。这一种生存方式即将是日后容安所面对的。他之所以愣住,不是因为觉得画面血腥。 而是容安心中那种止不住的雀跃欢唿!他飢肠辘辘,被空气中恶臭的血腥勾得垂涎欲滴。有一种来自于内心深处悠远而离奇的渴望,让容安手指都在颤抖。 梅吟看了他一眼,问:“饿了吗?” “……嗯。” 女人没说话,而是勐地缩成一团,地上骤然出现一条通体碧绿、隐隐可以反射日光的蛇,她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到最拥挤的地方,四五个唿吸间的时间,她手上就多了一根兔腿,远远抛给容安,大吼: “快吃!” 容安很快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就在他手上接过兽腿的同时,几个闪电般的黑影就从人群那边涌来,面容狰狞,饿得眼睛都红了,一看就知道是过来抢的。 容安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怎么反应过来的,但他确实是精准而迅勐地抓住空中的兔腿,然后勐地转身往后跑,一边跑一边大口咀嚼手中的生肉。 容安甚至来不及品尝口中的味道,他就像是丛林中的野兽,冷冰冰地向后望去,用手护住口中的食物,后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然后他用力咬了两口,对梅吟喊: “换你!” 梅吟早就站了过来,并且立刻明白容安的意思,在他抛过来那根半残的兽腿时,勐地向空中跃起,接住后直接吞到肚子里。 旁边几个追过来的、饿红了眼的兽人冲着容安大声咆哮,似乎恨不得扑上去吃了容安。但他身上毕竟是王蛇部落的气味,他们也不敢欺负,最后讪讪的离开。 容安趴到地上‘哇’的一声,把口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他刚刚吃得太快太勐,几乎没嚼,其实都卡在喉咙里,容安都不知道自己的喉咙是怎么容纳这么多东西的。 他用手捂住嘴,把那些肉都塞到嘴里,两颊撑得满满的,然后大口咀嚼。因为嘴里的东西太多,他不得不用手捂住嘴唇,才能防止口中的肉块掉出来。 梅吟也舔舔嘴唇。没想到荣耀之果的药效如此之强,只是用装在里面的水清洗伤口,梅吟的右臂就已经开始癒合结痂了。 容安被噎得十分难受,喉咙里的食管笔直纤细,吞食物都不会收缩,咽一下容安的头皮就紧一下。等他好不容易吃完,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大喊: “在这里吃东西跟打架似的。再来几次我真受不了……” 梅吟道:“受不了也得受。不然很快就没吃的了。” 容安没吭声。其实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随口抱怨一下而已,当然不是真的。 就在俘虏囚笼最热闹的进食时间,天空的阳光突然被遮蔽住,有什么巨大无比的东西飞过来了。兽人的动作都停下,即使他们饿得发狂,眼前的血肉也没有什么吸引力,他们仰着头呆呆地看向天幕,然后发出尖锐的叫喊,所有兽人纷纷抱头鼠窜,只有被分解的支离破碎的食物还留在原地。 一阵狂风卷过,容安学着梅吟的姿势抱头面对土墙,口中问: “怎么了?怎么了?” “翼鬼,他们又带来了新的俘虏。” 其实容安知道上空盘旋的是翼鬼,他只是下意识地问,没想到梅吟会回答。容安竟然还有空闲时间想,不对啊,我和梅吟被送到这里的时候,翼鬼明明是人型。 第31页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为什么翼鬼要攀援到半空中了——因为他们这次扔下来的俘虏,竟然是两个翼鬼! 只听一声巨响,大地都颤了几下。容安紧紧抱住头,在狂风中保持身体的稳定,黄沙瀰漫,他根本睁不开眼睛。等那剧烈的颤动停止,容安才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就看到土地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大坑,坑里埋着挣扎扭动的红皮肤翼鬼。那翼鬼似乎受了重伤,右爪不能动,只能挣扎着抖动左爪。而翼鬼旁边则是一位人型的少年,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口中涌出大量的鲜血,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容安睁大眼睛,道:“死了?” “嗯。”梅吟冷漠地说,“这是出生就是全人型的翼鬼,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活不下来。” 如果不是全人型的翼鬼皮肤也比容安坚硬,那种距离摔下来,下场绝对是骨肉分离。容安瞳孔勐地缩了一下,问:“为什么?” 梅吟道:“——他们在玩。” 将从外族掠夺的俘虏囚禁在一个地方,不给他们吃饭,让俘虏自相残杀。或者是无事可做的翼鬼闯进俘虏的囚笼中,挑最会反抗的兽人,残忍的杀害他们。这是翼鬼用来消磨时间的玩法,并且逐渐想出了更有趣的方式,比如将部落最没用的废物折磨得半死,扔到圈养的奴隶囚笼中,用玩弄的眼光猜测它们谁会赢。 那刚被扔下来就死掉的全人型很快成了飢饿的俘虏们眼馋的对象,即使旁边还有个不可小觑的翼鬼,俘虏们也抵不过腹中的飢饿感,绕道后面,勐地拖走那死去的翼鬼,一边拖一边大口咬。 容安喉咙里一股酸水涌上来,又要吐了。虽然翼鬼身后有一条尾巴,但也勉强保持人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型兽人被吞食。 容安别过头按住嘴,心中大喊‘不许吐!’,然后眼神发直,不可思议地说:“太残忍了,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的同伴……” “残忍……”梅吟冷笑一声,“这算什么?在翼鬼部落,实力不够强大,还不如自己早点了断……” 四周又传来咀嚼的巨响,容安狠狠打了个哆嗦,道:“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自从出了融合兽魂的首领,翼鬼部落对全人型重视了很多吗?” 梅吟摇摇头,意思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那天夜里,被扔下来的翼鬼整晚都在痛苦的哀嚎,声音悽厉,容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 容安隐约想起自己那天见到的、给了他一把蘑菇的翼鬼,心想怪不得那翼鬼如此之瘦,身材高大却骨瘦嶙峋,不愿意吃其他人吃过的食物的翼鬼,一定也不愿意分给别人。容安听着那让人恐怖的呻吟声,那一整晚都没睡着。 直到天亮后,翼鬼才停止了挣扎,身体僵硬,已经死去了。那尸体被其他兽人迅速分食掉,只剩下他坚不可摧的铁爪和骨架。 容安急急忙忙吞下去的肉终于消化完了。周围虽然吵闹,却让他觉得安全,他单手搂住膝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由于是白天,他也没完全睡着,就是节省体力而已。 从早上那翼鬼死去开始,容安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不明白自己的嗅觉何时变得如此灵敏,但他就是发现了,有两只翼鬼看守在外面。他已经没办法像前几次一样,从大门走到外面去,必须像其他俘虏一样,攀越超过两米的土墙。 梅吟手臂上有伤,不能扛着荣耀之果翻墙,而且她不像容安那么需要水,好几次看到容安口渴都觉得不可思议。昨天一天容安几乎都没有喝水,在正午最热的时候口渴难耐。 不过容安没打算站起来尝试翻阅那堵土墙。可就在他想到‘翻过墙’的同时,容安突然觉得血液在沸腾。一股从腹腔内涌起的热度让他眼神涣散。 第19章 宛若新生 容安勐地站起来,把旁边的梅吟惊醒,她看到容安平静地走到那低矮的土墙那边,然后手掌如同有吸附力一般,用力按住墙壁,轻轻一跳,简直像是飘起来一样从土墙那边翻过去。容安的动作行云流水,梅吟都没反应过来,对于他不化成兽型也能翻过去表示不可思议。 她想,既然容安能这么轻易的就翻过墙去,为什么最开始还要冒险从大门走出去呢? 不过,其实容安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那样轻易地从里面逃出来。在他口渴的时候曾经强烈的想要拥有能翻过去的能力,不过自己也知道这是他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就一直在内心否定,渐渐不去妄想。时间一长,偶尔也会多想,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要是能翻过去多好啊’的念头。 结果这次就真的让他翻过去了。有一段时间,容安根本没有任何记忆,只是朦胧地看到自己撑手扶住墙上的宽地,眼下是绵延的青山,雾水浓得像是胶皮,缠在那些山旁边,风一吹,迟钝地缓缓移动。 容安那时才清醒过来,翻过墙壁的一瞬间连忙向下看。一看之下,吓得汗毛竖起,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徒手攀过两米高的土墙,正在往外跳。虽然受到了惊吓,但是前倾的身体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容安只能冷汗涔涔的顺着土墙向下滑,嵴背被凸出的石块隔得发热,落地时向前一滚,没受伤。 容安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堵高墙,心想:真奇怪。我是怎么翻过去的? 第32页 随后看看囚牢的门口。那边果然有两个人型、红色皮肤的翼鬼,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外,晒着太阳。容安更担心了:我该怎么回去呢? 他转头看了看远处不知深浅的海枯石烂崖,朦胧间听到有一道清澈的声音,仿佛是在他耳畔讲: ——别回去了。 ——快过来。 容安听得不清楚,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连忙摇了摇头,蹲下来用手舀水,在他喝下第一口水后,容安耳畔听到了更为清楚的声音: “快过来……” “谁在那边?”容安直起身,迅速回过头,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是无边的浓雾。那雾水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容安看到哪片,哪片就会缓缓飘动。浓雾后就像是有什么人站在后面,让他忍不住多留意了一会儿。 容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又重复着问道: “谁在那边?” 奇怪的是,在不远处一直很吵的囚牢里的声音,容安也听不大清楚了。耳边再次响起空洞的回音‘快过来……’ 容安用力揉了揉耳朵,‘啧’的一声,顺着声音最大的那边,缓缓走过去。 他走到了那天摘到荣耀之果的地方。容安明显的感觉到,那边又是什么东西,正在强烈的唿唤着自己。他一低头,发现了一株形状颇奇特的植物,植物颜色亮丽,紫色的大花上有黑色的斑纹,旁边裹着白色的细条丝线,容安定睛一看,后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心脏狂跳。原来那并不是什么花,而是一个巨大的蜘蛛窝,紫色的‘花’就是一动不动的蜘蛛,不知是死是活。 人总有害怕的东西,容安不怕蛇、蟑螂、老鼠一类的东西,最害怕的就是蜘蛛了。一见到蜘蛛,他就手指颤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突然看到那么巨大的蜘蛛窝,容安感觉唿吸不畅,连忙向后退,似乎连小腿那边都冒出了冷汗。随后他感到小腿一凉,重心勐地向后倒,容安惊喘一声,双手连忙向四周勾可是已经晚了。容安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得‘嘎嘣嘎嘣’的碎木声,容安整个人都悬空了,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他眼前一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下去一样。他竟然坠下了一个坑里。 “啊啊啊啊……”容安闭上眼睛,抱住头蜷缩起来,快速下降的感觉让他手指颤抖,腿前的地方有个东西开始发光、发热,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容安根本没有发现,只能用力拽住旁边的东西,拼命想稳住自己的身体。 容安拽住了像是草根似的东西,却因为下坠的速度太快而无法停住身子。坠下的深度越深,容安越是担心,生怕落到坑底时会因为距离太高而被摔死。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因为那个洞是空的! 容安眼前一亮,勐地从洞里滑出来,他在空中盪出了一个抛物线,似乎向上飞了一会儿,然后又重重下降。容安挣扎着向四周看看,只见浓浓的雾气像是被子一样牢牢裹住他,银灰色的石壁离他越来越远。容安心里‘咯噔’一声,向下一看,只见茫茫雾气看不到底,耳边却能听到清脆的水流声—— 容安他,竟然摔下了海枯石烂崖! 唿啸的风声从容安身边刺过,他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轻飘飘的落下,但是速度极快,剧烈的风穿透衣服,让容安忍不住发抖,只有腿前一块椭圆形的地方越来越热,几乎要把容安的衣服都烧焦。 就在容安以为自己会被摔死的时候,一块凸出的巨石将他整个接住。容安就像是被拍到了案板上的鱼,胸口顿时疼得喘不过气来,他满头是汗,动弹不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仿佛下一秒就会吐一口血出来。 等他好不容易喘过气没晕过去,突然感到肩膀一阵剧痛。容安偏过头去,就看到一颗拇指大小的纯色蛋壳,正落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融化了一样,乳白色的液体正往他的伤口里钻。 容安感觉已经结痂了的伤口像是被硬生生扯开,疼得他冷汗涔涔。 “哈啊……啊……”容安喘着粗气,嘴里涌出一口血沫,挣扎着抬起手要把那白色的蛋壳拽开。可一是他的手完全没有力气,二是那蛋壳溶解的速度很快,容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融化的液体往他伤口里钻,一点办法都没有。 容安皱眉,疼得面色通红,纤白的脖子上青筋根根突起,最后从口中呕出一口暗红色的血。肩膀那边越来越痛,疼得容安忍不住发抖、呻吟,似乎比刚被贯穿的时候还要痛,那痛感说不出来,感觉像是有人从身体里把他撕成两半,而后放上无数只小蚂蚁,在他伤口上爬。容安紧咬牙关也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悽厉,最后终于躺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在远方,潜伏在水底的一只巨兽仿佛听到了容安的声音,它的耳朵在水底一动,然后勐地睁开眼睛,张大鼻孔仿佛在嗅着什么,顿了顿,后退用力一蹬,借着浮力骤然跃出水面,朝着东边某个方向疾奔。 容安意识模煳,一会儿冷得打哆嗦,像是赤身裸体被放到冰雪中;一会儿热得难以忍受,如同被放到油锅里炸了。那疼痛慢慢延展到全身各处,让容安站立不得,汗水湿透了衣服。 朦朦胧胧中,容安竟然又梦到了这些天一直在做的梦。 第33页 梦中他看到那个面色冰冷的白衣少年,但这次容安根本没有心情再继续做梦,因为即使是在梦中,他也疼得不停颤抖,在凸出的山壁上不停呕血,面色惨白如纸。 但是梦境并不因为他的抗拒而消退,反而愈加清晰。 他又看到那个脏兮兮的孩子,永远跟在队伍的最后。就算是一起去森林捕猎,年幼的小孩也不会受到更多的帮助。笨手笨脚的男孩不小心掉到陷阱里,男孩大声唿喊,却没人管自己,任凭他大吼大叫,吼得喉咙出血,却只有人围在洞口附近,嬉笑的看着他,冰冷道‘你去死吧。’ 绝望中的男孩没有任何食物,开始吃旁边的蚯蚓、腐烂的树根、甚至是泥土。 在他不经意间吞了一块发灰的骨头时,他的身体慢慢的开始变热,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向头部涌去,男孩扼住自己的喉咙,呜咽着躺在地上打滚。 那是一种仿佛身体都要裂开的涨裂感,他甚至看到自己手臂上蜿蜒的血液——那是皮肤被撑开,然后迅速癒合留下的痕迹。 梦境中的容安与他感同身受,因为他也正在经歷同样的痛楚,甚至比男孩还要强烈。 男孩在地上挣扎了很长时间。他身上没有鳞片,只有一片遮羞的草裙。在挣扎过程中,衣服和皮肤都磨破了。但是很快的,他身上又长出新的皮肤,地上堆出许多脱落下来的白皮,上面还带着血迹。 直到天光乍亮,男孩才从地上爬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些柔软的皮肤像换了一层似的,坚硬的触感好比钢铁。男孩用力握了握拳,他感觉身体强壮了很多,以前他永远都觉得饿,手脚无力,可是现在他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 于是男孩攀着周围的泥土,把脚插到里面。松软的泥土窸窸窣窣的掉下来,可是男孩的手臂强硬有力,拽着旁边快要脱落的腐烂树根,手背的青筋根根冒起。 原本对他来说是天堑的陷阱,此刻竟然轻易地爬了上去。 睡梦中的容安也感觉到了男孩的欣喜,他站在原地,看着逃出生天的男孩狂奔到河边饮水,跪在地上如同野兽一般嘶吼、吶喊。 许久都没有停止。 第20章 带我回去 画面突然一换,转眼间男孩已经回到了部落。对于他的平安回归,同伴没有表现一丝一毫的庆贺,他们的话仍旧冷漠狠毒。男孩的内心已经被这些伤害磨出厚厚的硬茧,他早就会用冰冷的表情掩饰真正的情绪。 于是又这么过了许多天。梦境中容安不知道到底是多长时间,只知道男孩每日都坐在一个地方,用刀片削着什么东西,日復一日,永不停歇。 直到有一天这一切都被打破。即使是梦中,容安依旧感受到了男孩强烈的怒意。男孩似乎故意含煳了自己为什么而愤怒,所以容安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那种冰冷的仇恨、愤怒、敌意,让容安也气得忍不住浑身发抖。 男孩的情绪强烈的影响到了容安,那一刻他知道男孩眼中充血,看什么都是红色的。男孩突然嘶吼一声,手里握着短刀,朝着一位皮肤通红的翼鬼刺去。不过,男孩被翼鬼一脚踹飞,狠狠摔到地上。 男孩爬起来,跪在地上。旁边都是古怪的嘲笑声,他明明已经习惯了这些嘲笑,却还是胸口发闷。这时,胸膛里突然传来阵阵激盪,隐隐有什么古老而悠远的声音震人心肺。男孩睁大眼睛,手指紧紧抓住地皮,他的胸腔涌起让他颤抖的力量。一阵骨骼撑开的声音,容安最后看到的,是一片被黑暗笼罩的大地。 那是有什么比天幕还要巨大的怪物,遮盖了太阳的光芒…… 一大片湿润的口水涂到容安的脸上,滴到他的衣服上。容安‘唔’的一声从地上坐起来,睫毛上沾着粘稠的液体,怎么都睁不开。他撑着左手保持平衡,并且伸出右手摸索。容安摸到了一条肥厚带着倒刺的舌头,连忙甩掉眼睛上的口水,睁开一看,欣喜地说: “大黑,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是在蛇窟里遇到的炎鼬。炎鼬突然被容安叫了名字,明显愣了一下,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很欢快的用头顶了顶容安的胸口,舌头‘吧嗒吧嗒’在他身上来回舔。 炎鼬身材庞大,舌头也很不小,轻轻一弹,容安身上的衣服就都湿了。这一低头看,容安大吃一惊,原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衣服竟然全都裂开了,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有一些像是皮肤碎屑的东西,红白交杂十分噁心。炎鼬完全不嫌弃,精神地抖了抖耳朵,一个劲儿往容安这边蹭。容安很想向后躲,但是他在下坠的时候落到了一块石台上,石台微微凸出,跟炎鼬相比只有巴掌块大小,炎鼬不得不用前爪紧紧扣住石壁,只把两条后腿放到上面。整个石台几乎都被它占满了,容安也无处可躲,只能拽住他黑粗的鬍鬚,保持身体的平衡。 容安试图与他沟通:“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难道你记住我的气味了。” 炎鼬‘吼呜!’的大吼一声,震得容安捂住耳朵,头皮发麻。炎鼬发出的吼声实在是太大了,让他有点受不住。 炎鼬抬起头看了看悬崖,露出锋利的爪子,表情很是得意。 于是容安懂了,炎鼬竟然是从海枯石烂崖爬下来的。它体型似猫,攀爬技术应该也挺好,但这里可是近似垂直状态的悬崖啊,真没想到它也能下来。 第34页 能下来就证明能上去。容安说:“太好了。那你带我上去好不好?” 炎鼬晃晃尾巴,没出声,用尾巴紧紧缠住他的腰,然后口中发出很轻很轻的唿噜声,用额头用力蹭了蹭容安的身体。 它用尾巴将容安拉扯到身上。容安拽住炎鼬脖颈上的毛,就看它转过身,如同唿啸的风一样,要往下跑! 容安整个人都悬空出去,浓雾被风吹得分散开来,勉强能看到下面模煳的地面。这里离下面最起码有近千米,要是摔下去一定会变成肉酱。容安口中发出惊愕的声音,手心里冒出不少冷汗,他趴下身体,扯炎鼬的耳朵,大喊: “不是下面,是上去!” 炎鼬抖了抖耳朵,本来要向下跳的身体停住了,回过头迟疑地看着容安。只见它巨大的身体在狭小的石台上摇摇欲坠,炎鼬被他扯着耳朵,很是痒痒,就用力抖了抖身体,身上的毛根根竖起。 容安紧紧抓住炎鼬脖子旁边的厚毛,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很担心炎鼬直接从从这么高的地方向下跳。容安突然想起梅吟的提醒,说海枯石烂崖里面空气都有毒,掉下去连石头都能腐蚀,周围没有一只活着的飞鸟。炎鼬心性仿若孩童,什么都不知道,玩心太重,自己要是纵容它下去,两人必定是十死无生。 想到这里,容安冷静下来,用平常人难以匹敌的魄力说: “别闹。现在从这边上去,立刻。” 炎鼬回过头看着容安,见他表情严肃,不敢反抗。它的眼睛里全是疑惑,张开鼻孔重重喷气,热气全都喷到容安的身上,把他头髮都给吹乱了。容安闭上眼睛风中凌乱,下一秒就感觉身边气流变换,重心勐地转向下面,他几乎要从炎鼬的背上摔下来。容安拼命仰着脖子,好不容易扭转重心,一股大风就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炎鼬攀爬的速度如此之快,坐在他背上的容安几乎无法唿吸,就在他快被炎鼬甩下去的时候,滑下去的可怕感觉顿时消失,容安重重砸到炎鼬的嵴背上。不过它身上的毛很厚,容安也没觉得有多痛。 上来了。容安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关了不少俘虏的囚牢,想了想,拍着炎鼬的脖子,说: “带我去那里好不好?” 炎鼬口中发出威吓的声音,表情狰狞地盯着那边,似乎囚牢里有它忌惮的东西。容安知道王蛇怕翼鬼,但不知道炎鼬怕不怕,转念一想,如果炎鼬是从悬崖上跳下来找到自己的,肯定要穿过翼鬼的巢穴—— 这不对啊。难道说,炎鼬竟然是从海枯石烂崖崖底爬上来的? 还没容得他多想,炎鼬就已经给了他答案。它向后退了几步,似乎很是忌惮翼鬼的巢穴,正一步一步往海枯石烂崖走。 容安抚慰地摸了摸炎鼬的耳朵,说:“你在这里等我,我把梅吟带回来,要走一起走。”他翻身从炎鼬身上跳下来,快步走到土墙前。容安很着急,因为害怕炎鼬的存在被翼鬼发现,要知道在这里发现外来入侵者全都靠‘鼻子’。谁知道翼鬼的嗅觉有多灵敏呢? 容安皱眉,看着那个自己原本根本不敢期望翻过去的高度,心里骤然涌起一股豪气,那时候想得就只有‘快’这一个字。这次,容安亲眼看到自己到底是如何翻过那片土墙的。他的手指弯曲成爪状,指甲轻易地抠到墙里,用力一拦,容安轻飘飘的跃起,好似有什么吸力在把他往上拉,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容安就爬到墙上了。他坐在土墙上,对外面兴奋地不停跑、跳的炎鼬说: “在这里等我。” 炎鼬怔怔地看着他,温顺地坐在地上,只有身后的尾巴还在不停地摇晃。 然而真正从外面翻进来,里面的场景才让容安大吃一惊:因为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容安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跑到他和梅吟经常坐的那个角落。容安刚被关进来的时候,无比担心母亲,每天都很焦躁,自然会记录自己到底待在这里多长时间了。后来多少有些认命,不再奢望能逃出去,却还是保留了记录时间的习惯。一开始梅吟很奇怪他在墙上画正字的行为,时间久了,有时候容安忘了画,梅吟也会帮他。 容安三步并成两步走到角落里,手指已经迫不及待地摸了摸墙上。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上面整整画了六个正字。 容安在海枯石烂崖,竟然待了二十七天,而没被饿死。他整个人都僵立在那里,不知所措,因为容安感觉自己只出去了一天,完全没有已经失踪一个月的自觉。 “梅吟……”容安喃喃地说了一声,随即连忙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推开用来关押俘虏的竹门,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从这里走出来。 容安以为俘虏全部逃走,肯定是因为这里没有翼鬼看押。他飞快地想到,翼鬼全巢出动是为了干什么呢?容安心思细腻,头脑清晰,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翼鬼部落已经出去攻打王蛇部落了。 事实与他猜的少有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翼鬼并不是全巢出动。因为在这里,还有一个人。 容安嘆了口气,看着远处高大连绵的山脉,知道那处就是翼鬼的巢穴,他要趁着这个机会从这里逃出去,心里突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是狂喜,反而是担忧,因为容安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回到容家村。 第35页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囚禁他多天的牢笼,这一看,惊得容安瞳孔紧缩,手臂高高举起挡在胸前,然后快步向后退了一大步,隔绝自己与那人的距离。 第21章 不相上下 容安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正坐在竹门旁边,低着头让人无法分辨他的表情,但是那人身后有一条泛红的尾巴,一眼望去就知道那是一个翼鬼。容安下意识地躲开,踩到了旁边的枯树叶,发出窸窣的响声,那人怔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竟然是那天给了半颗蘑菇的翼鬼。容安松了口气,放下手。那翼鬼明显愣了,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容安,身后的尾巴向前一顶,然后又缩了回来,转眼间一条赤红的尾巴就被白衣人收了回去,似乎是藏到了衣服里。 容安顿了顿,觉得没时间再让自己浪费了,就快步走到白衣人身边,对他伸出手,说: “你跟我走吧。” 这句话容安很早以前就想说了。在他看到那两只翼鬼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俘虏的囚笼里时,他就想说,想让这个只跟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可怜翼鬼跟他一起逃出去。逃离这个完全没有人性的部落。 白衣翼鬼睁大眼睛,勐地向后缩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复杂地盯着容安。他勐然站起来,容安这才发现,白衣翼鬼身材瘦高,手长脚长,蹲着的时候还没有感觉,站起来竟然比自己高出一头有余。翼鬼微微驼着背,头靠在容安脖颈处,嗅了嗅,然后皱着眉,似乎是完全搞不懂容安是什么意思。 容安推开他往自己脖子上蹭的头,打量着四周。他害怕有其他翼鬼突然从这边冒出来,而且很担心炎鼬会等不及,干脆一把拽住翼鬼的手,把他往后面拖。 白衣翼鬼震惊无比,手指僵硬,轻轻颤动,好似是要挣扎,但是却被容安给拖走了。他低头看着容安拉着他的手,微微偏了偏头,表情复杂难懂。 翼鬼的手冰凉僵硬,牵着他像是牵着一只殭尸。容安一个用力,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示意他跟着自己走。远远看到炎鼬仍旧乖巧听话的蹲在原地,容安挥了挥手,对它喊:“大黑,你过来。” 容安并不是故意给他起这么个名字的,实在是因为容安忘了它名叫‘炎鼬’,只好自己起了个绰号。炎鼬体型庞大,皮毛黝黑髮亮,因此就是叫‘大黑’。 幸好炎鼬并不生气,跑过来的时候四肢脚爪分别着地,只是在看到容安身边的白衣翼鬼时,才勐地剎住。为了停住,炎鼬的后腿都碰到了前腿,整个身子深深弓起,勉强停住,并且朝着翼鬼不停咆哮,攻击意味极其强烈。 虽然重有叶曾经和容安说过,炎鼬是性格兇勐的野兽,但是对待容安,它时而像是家里养熟了的猫,时而像狗,总是温顺听话,让容安都几乎忘记,在他第一次见到炎鼬时,它就是这么兇残的一面。炎鼬低声咆哮,张嘴的瞬间露出血盆大口,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靠近容安,眼神愤怒而可怜,非常委屈地看着容安,似乎在催促他快点过来。 容安也很着急,想赶快离开这里,攥着翼鬼的手腕就紧了,想用强力勉强他加快速度。可是翼鬼就像是生根了一样,他也同时用力,两人力道不相上下,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容安回头急切地对他说:“走啊,你难道不想离开这里吗?” 翼鬼自然听不懂容安的话,他低下头,纤细的脖子几乎支撑不住他的脑袋。容安的心脏仿佛被谁捶了一下,那一瞬间他觉得面前的男人无比熟悉,带着自己都不明白的悠远感觉,可他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没等容安细想,炎鼬急切尖锐的嚎叫就打断了他的思路。容安草木皆兵,听着周围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像是翼鬼归来,额头都冒汗了。就在这时,白衣翼鬼缓缓拂了拂袖子,借力挣开了他的右手,悄然向后退了一步。 容安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明白了这翼鬼给自己的答案。他还以为是因为炎鼬表现的太过抗拒,这翼鬼害怕了,才不敢跟他一起走。于是容安用手势安抚着炎鼬,那巨大的野兽稍微安静了一瞬间,可是不停用爪子挠着土地,发出让人焦躁的声音。翼鬼复杂的眼神转为平静,冲着容安微微颔首,似乎在催促他快走。 容安皱了皱眉。虽然他感觉这个翼鬼在部落地位很低,并且很想把他带走,但是仔细想想,就算把他带走,容安也无法安置翼鬼。在容家村容安自己都照顾不了,在王蛇部落肯定容不下这个异类,容安最后嘆了口气,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他快步走到炎鼬面前,还没停下步子,炎鼬就已经甩过尾巴来将他缠到背上。炎鼬似乎是在恐惧着什么,用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白衣翼鬼,踟蹰着不敢向前。 “别怕。”容安揉了揉它的耳朵,王蛇天生对翼鬼感到恐惧,没想到炎鼬也是这样的。 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表情冷淡安然,顿了一下,他向后退了一步,伸出食指靠在眉心。容安不知道这手势是什么意思,却感觉炎鼬勐地放松了,脖子上竖起的毛也柔和了不少。在翼鬼比划出那个手势的同时,天地间突然颳起一阵狂风,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振聋发聩,仿若天降玄雷,山河崩裂。 炎鼬步伐轻快,毫不理会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迅速地从这里逃离。它的动作很快,转眼间就绕到了被翼鬼当做巢穴的山脉前。容安刚被抓过来的时候,失血过多,看什么都很模煳,又被一只翼鬼抓到空中,空间感扭曲,没看清这山洞到底是什么模样的。这次炎鼬虽然跑得快,风吹得容安不得不眯起眼睛,却还是把这里看得一清二楚。 第36页 山峦绵延,层叠嶙峋。此处有十多座高耸的山峰,最高的那座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山顶。翼鬼喜湿,巢穴定居在强者大陆最湿润的地方,到处云雾缭绕,经年不散。 容安沉默地看着飞快略过的道道风景,突然爬到炎鼬头顶上,对他说: “回王蛇部落吧。” 炎鼬没有出声,但是用力抖了抖耳朵,用耳朵抽在了他的身上,一点都不疼。容安就明白,炎鼬全都听懂了。 这样风驰电掣地跑了半个小时,那无限连绵的山岭才渐渐消退。容安担心前面发生其他的事故,已经坐到炎鼬的头顶上了,他的体积对炎鼬来说太过渺小,就算是坐在它的头顶炎鼬也不觉得有负担。唿啸的风打在容安脸上,眼睛都流眼泪了,这时,容安拽了拽炎鼬的耳朵,说: “等一下。” 原来远处八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块断裂的山崖,跑近一看,就发现那是一片半弧形的裂纹,空隙有近百米的距离,仿佛有巨大力气的人,硬生生将山体掰成两半,把翼鬼巢穴与世隔绝,除了飞禽没有能进来的兽人。 炎鼬跑得太快,体力消耗极大,此刻‘唿哧唿哧’的喘气,舌头伸出来,胸腔剧烈起伏。容安担忧地看着那道天堑,自言自语道:“太糟糕了,这可怎么过去。” 被抓到这边的时候,容安朦胧间似乎看到了这道天堑,可又记不清楚。这会儿真的看到,才觉得不知所措。 而炎鼬则是只停顿了一下,休息过来之后又用那种狂奔的速度朝悬崖走去。容安被风吹得勐然向后倾倒,急忙抓住炎鼬,喊:“大黑,停下来!” 不过这次炎鼬根本不听他的话,速度反而更快了,几步就跑到悬崖边。以往容安跟他沟通,炎鼬总是温顺听话的,这一下突然不理容安的意见,让他有一种很想跳下去的冲动。可炎鼬跑得太快,容安要是放手肯定要被卷到地上,摔得惨点没关系,就怕被炎鼬不知轻重地踩上一脚,它体型巨大,在蛇窟里动一下就地动山摇,要真的才在容安的身板上,他肯定立刻没命。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炎鼬已经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出悬崖,容安忍不桩啊——‘’啊——‘地喊,下一秒感觉臀部一空,整个人已经被颠的飞开炎鼬的脑袋上了。 寂静的山谷只能听到容安极度恐惧的喊声和炎鼬喘气的声音,炎鼬速度丝毫不减,才在什么东西上疾驰。要不是容安紧紧抓住炎鼬头上的毛,肯定会摔下去。等炎鼬在悬崖上凌空奔跑几步后,容安才急喘着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让他瞭然。原来炎鼬并不是会飞,而是脚下踩着一根腰粗的藤蔓,那藤蔓看起来十分古老,绿迹斑驳,被突然踩上来的炎鼬弄得剧烈晃动两下。 容安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炎鼬就’唿‘的一声踩空了,它’吼呜!‘一声,脚下连忙倒腾,想要保持身体的平衡,藤蔓被它抠得’嘎吱‘作响,尖锐的指甲全都伸出来抓住藤蔓,可还是阻挡不住地从上面摔下去。 第22章 肩膀鳞片 尽管容安用力抱住炎鼬的头和耳朵,可它实在是太大了,两条腿不能环过炎鼬的脖子,所以在炎鼬身体倾斜时,容安的腿就和炎鼬的脑袋分开了。他心里’咯噔‘一声,暗暗祈祷’不要‘’不要‘,可刚要稳住身体的炎鼬突然’阿嚏‘一声,勐地一抖,重心立刻歪了。炎鼬手忙脚乱地用爪子攀住藤蔓,’铛——‘,如同原始人一样顺着藤蔓旋转一百八十度,变成了倒立垂直的状态。 炎鼬有惊无险地吼了一声,随即想起了什么,连忙向后看。这一甩头,把在它头上吓得面色惨白、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容安直接甩下去了。容安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救……命……”双手挣扎着想要抓住四周,并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下方,只见天堑下云雾缭绕,看不清到底有多高,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容安从这边掉下去,下场绝对会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容安闭上眼睛,明显感觉到自己从嵴椎到后颈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他还没完全掉下去,腰部一沉,就被什么东西紧紧裹住。 容安一看,正是把尾巴伸过来的炎鼬。他的头上全是冷汗,不停喘着粗气,全身僵硬,无法动弹。炎鼬用力一翻,重新踩在藤蔓上,然后把容安放到自己背上,回过头看着他,眼睛里有歉意和委屈。 容安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好了,没事。我们快点回去吧。” 回来的路上再没有刚才那么惊险了,炎鼬跑得快且稳,而且不眠不休,这样过了两三天,才终于停了下来。容安很长时间没有吃饭,胃里当然不好受。但他复杂地想,正常人如果三天不喝水、不进食是不是早就死了?可是容安现在还有站立起来的力气,并且觉得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现在的飢饿远未达到他的极限。 大概是来到强者大陆后,容安的身体也不自觉的开始进化了吧。他从炎鼬背上翻身跃下,稳了稳身体后就站直,向四周看去,喃喃地说: “这是哪里啊……” 他回头看炎鼬,忍不住心情放松。原来这一路狂奔,炎鼬身上的毛都被风吹得齐齐向后,造型很是古怪。它低头拱了拱容安的胸口,让他抬手摸自己的头,撒娇够了,才叼着容安身上的衣服,似乎想把他往某处待。 第37页 可容安在强者大陆遇到这么多高体力强度、高磨损的事情,又一直只穿这一件衣服,那东西早就已经破烂不堪。尽管炎鼬叼得很轻,还是听到’刺啦‘一声,那衣服后颈的料子被它齐齐咬断,容安踉跄了一下站稳,郁闷地摸了摸自己后颈的衣服,回头看被吓到的炎鼬,安慰道:“没关系,你走在前面,我跟着你。” 一人一兽缓步向前走,炎鼬时不时低头闻闻地面。容安学着它的样子四处嗅嗅,本来以为自己不会闻到什么味道,却从远处分辨出一股熟悉而让人心安的气味。 什么时候,容安的嗅觉灵敏到这种地步? 容安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他只是睁大眼睛望着远处的一个地方,过了一会儿觉得这气味太让人熟悉了,简直就和第一次遇到重有叶的那个蛇窟味道一模一样。 同样是有异味,可翼鬼囚笼和蛇窟的味道是绝对不一样的。容安的大脑似乎已经把这两种味道深深印在心里,并自动进行了快速的区别、划分。 于是容安拍拍炎鼬的脑袋,指着那边,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炎鼬张大鼻孔仰着脖子,闭上眼睛嗅了嗅,偏着头示意容安坐在它身上,顺从地要往那边走。不过容安这些天一直坐在炎鼬背上,腿很痛,便摇摇手,示意自己走。 这样走了二十多步,蛇窟的味道越来越清晰,炎鼬也闻到了那股味道,明显的兴奋起来,用鼻子拱容安的后背,催他快点走。 容安被它推得趔趄两步,很无奈的回头,过了一会儿自己也跑了起来。容安的肺部有了奇异的变化,他这样快速的奔跑——在飢饿的状态下狂跑,也不觉得喘不过气来。跑了十多分钟,炎鼬咧着嘴冲到容安前面,用头挡住他不让他跑,然后停下来盯着容安。炎鼬张开口,嘴角上扬,简直像是在笑,顿了顿低下头,极其依赖的蹭到容安的怀里。它体型巨大,做这个动作却熟练无比,而且丝毫不觉得自己向这么个小人撒娇有什么不对。容安苦笑,抱住这个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庞然大物,一个用力跳到它的头上坐好。 等容安坐稳,炎鼬动了。它带着容安往一道很大的裂缝里钻,身体灵活地四处扭动,尖锐的指甲深深扎在岩缝里。 炎鼬钻的地方湿润温热,容安很快就知道这里就是蛇窟的后面,也就是炎鼬的洞穴。因为这里的味道他很熟悉。 山洞里很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以前容安来这里的时候往往是睁眼瞎的状态,现在却能勉强看到岩石的边缘。而且每当炎鼬要撞到石头上时,他还会开口提醒。 山洞有近百米之深,当初容安要爬进来还爬了半个小时,可炎鼬身体灵活,在不同的石块上来回跳跃,很快就落在地上。容安顺势从它头上跳下来,一人一兽都坐在地上,筋疲力竭地喘气。 过了一会儿炎鼬爬起来走到水池边,张大口用力吸水,连同里面的鱼和水全都咽到肚子里,还没忘吐出来几条分给容安。 那活蹦乱跳、拼命挣扎的鲜鱼让容安心中一动,他轻轻吞了吞口水,长时间的飢饿让他恨不得将手上的鱼一口吞下去。是的,容安此刻很想像炎鼬一样,一口把能吃的东西全都吞到肚子里,连鳞片、骨头都吞下去,全都存在胃里,然后找一个安静的角落,让它自己慢慢消化。这个想法越发浓烈,容安眼睛都不眨,有一瞬间他深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像是重有叶当时的样子:张开喉咙,挤压食物,一点一点往胃里吞。 于是容安举起手上的那一尾鱼,在地上敲打了几次,随后张开嘴,仰着头,整个人呈现出完全直立的状态,一口一口地向下吞—— 强烈的鱼腥味儿扑鼻而来,硬硬的鱼唇抵住容安的喉咙。他完全没办法继续吞咽的动作,直接把鱼从嘴里拽出来,干呕两声,几乎要吐了。 正在湖里踏水的炎鼬被容安发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就看他把一尾敲晕过去的鱼扔到地面,弯着腰不停抠自己的喉咙。容安并不是不能直接吞下去,实际上他感到喉咙有了前所未有的扩张,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把他的身体改造了,让他可以在黑暗中看清楚东西、可以嗅到远处的气味、甚至可以直接吞下粗大的猎物。容安他,正在逐渐与强者大陆融合。 可心里的坎儿过不去。容安口中疯狂分泌口水,他只能不停吞咽,饿得胃疼。 炎鼬’呜‘的一声从水里走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水,然后张开口,’噗‘,吐出一股灼热的火焰,把地上摆成一摊的鱼全都烤好,讨好地往容安那边推。 容安看了看它,抱起一尾鱼,将头埋到肉里面,狠狠扯下满满一口的鱼肉,几乎不咀嚼,直接吞了下去。 虽然不是整条吞,可容安还是吃得飞快,腹内有一种快速积累的饱腹感,让人昏昏欲睡。炎鼬身上的温度很高,即使才从池子里爬上来,抖一抖毛,很快身上也就干了。它轻手轻脚(地动山摇)地往容安这边走,然后趴在他身边,用尾巴盖住容安的腰,把他往身边带了带。 容安本来都要闭上眼睛了,却勐然想起什么,一个机灵醒过来,说:“哎呀。我忘了重有叶了。” 原来他回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赶快回蛇窟见重有叶,详细地问他关于雷霆的事。可容安也知道,重有叶对雷霆的了解少之又少,不会给他实质性的帮助。第二个就是想问问他其他可以回到容家村的方法,尽管希望渺茫,可也总要试一试。 第38页 想想家里独自等他的母亲,容安就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只要给他能见妈妈的机会,让他累死都甘心,现在可不是安稳睡觉的时候。 容安从炎鼬身边爬起来,朝通往蛇窟的洞口走去。炎鼬也知道他要干什么,并不阻挠,只是用目光注视着他,时不时摇一摇尾巴。 容安弯腰从洞口爬进去。刚吃完饭,他恢復了不少力气,精神很好,向前爬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困难。以往他爬几步,膝盖和手肘都像是要被磨破一层皮一样疼痛,可现在他仿佛与岩石融为一体,也好像在河面上爬动,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 这样爬动,胯部和肩膀用力最多。容安爬了几步勐然想起自己左肩上的伤口,赶忙停下来摸了摸。 但他发现,自己左肩膀上的伤口已然消退,只留下几个椭圆形的疤痕。 简直,简直就像是重有叶身上的鳞片一样。 第23章 开金手指 一摸之下,容安倒吸一口冷气,攀爬的动作停了,腾出右手仔细摸了摸左肩的伤痕。那地方果然变了形状,原本被翼鬼爪子弄出来的凹凸不平的伤痕全部消退,变为椭圆的形状,顺着纹路抚摸一下,很是尖锐,扎得容安手指痛。 他在这个狭小的通道里艰难地耸起肩膀,偏着头仔细观察那边。容安只能看到左肩上几道颜色稍微深一点的痕迹,其他的看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里待得时间太久而长出了绿色的类似王蛇的绿色鳞片。容安心里忐忑,想着自己每天都有清洗身体啊,这大概不是皮肤病。如果真的是蛇类用于保护皮肤的鳞片,对这么弱小的自己百利而无一害。可容安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总觉得他现在还是个正常人,是有朝一日要回去的,暂时接受不了自己像重有叶那样,身体冰凉,全身铠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容安心里想着’不想长出鳞片‘,手指抚摸到的地方就温热了许多,他连忙多摸了几下,然后惊喜地发现肩膀上的鳞片慢慢消失了,连那些看上去狰狞可怕的伤口也早就癒合了,手指所触之地尽是光滑的触感,那是属于脆弱的人类的皮肤。 容安竟然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手肘,才发现手肘那边也长出坚硬的鳞片,顺服的贴在皮肤上,防止手肘受到伤害。想来膝盖那边应该也差不多,大概也能缩回去。想到这里,容安不再犹豫,很快又向前爬。这次动作又顺利了许多,虽然没有重有叶在前面带路,顺着那熟悉的味道,容安还是能很轻易地辨认到底应该往哪边走。 可实际上容安只能爬到死胡同,每次都是闻到了一股最熟悉的味道,然后勐地撞到山壁上,他还不死心地用手捶了捶,力道如同蚍蜉撼树,连回音都敲不出来。 “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容安爬得不耐烦了,干脆躺到了地上,盯着眼前黑漆漆的石块,一动不动地呆着。容安嘆了口气,想,难道重有叶从蛇窟里走出去了,而这里是他最后待过的地方,所以气味最浓烈吗? 这倒是很有可能。但关键是,容安不知道怎么走出蛇窟。你会留意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吗?容安不会,他不知道洞口的空气与这边相比是什么样的,只觉得没有味道,顶多是清新,可炎鼬卧着的水池空气也很清新。 这样就陷入了两难的局面,容安怔怔地看着石洞的顶端,过了一会儿,着魔一般用手摸了摸粗糙坚硬的石壁。那上面似乎有人用刀刻出了什么痕迹,线路弯曲,看上去像是一条蛇。 那蛇无比庞大,上牙有两颗尖利的毒牙,旁边画着几个形状奇怪的三角,仔细一看勉强能辨认出那是凸出的山包。那蛇竟然画得比群山还高、还大,画中蟒蛇正仰天咆哮,对着空中烈日发出怒吼,一种山崩地裂的撼动震得画外的容安也忍不住皱眉,黑暗中容安无法把石壁上的划痕都看清楚,于是他撑手支起身子,脸几乎要贴到上面。 在他凑近的一瞬间,他发现那股熟悉的味道越来越明显了。容安感觉这画很可能是重有叶用自己的指甲刻出来的。潮湿的蛇窟,容安一唿吸都似乎能吐出一口湿气,视线有些模煳,他盯着那仿若稚儿画出的简笔画,手指仔细抚摸上面粗糙不均的线条,半晌唿吸突然一窒。 有一个强悍的声音骤然在他心中响起: ——悍蟒!悍蟒! 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霸道凌厉,气势逼人 容安的手仿佛触电一般,勐地从那壁画上缩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味心中听到的那两个词,身下的地面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 什么东西?容安勐然一惊,用力撑着身体,攥着身体上方的岩石借力翻了个身,紧张地看着身下那片地。只见那地方阵阵发颤,石块不安地剧烈抖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钻出来。容安心道不妙,一用力想要站起来,赶快从这边逃走。可地面越抖越厉害,只听得’嘎吱‘,’嘎吱‘,下面的地面像是被人用力掰碎,然后’轰‘一声,容安脚下所有的支撑物都集体往两边挪动。幸好他早有准备,艰难的挂在狭小的通道右边的石道上。 这样挂着非常耗费体力,容安要死死抓住石块,两条腿分别撑着有点稜角的地方,只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额头流汗了。这时他看到挪开的石板下是一汪盈盈碧水,容安唿吸急促,暗自庆幸:幸好没掉下去——我不会游泳啊。 第39页 前面是死胡同,没有地方可以前进,要想从这边蹭出去就要倒着往外爬。除了他手脚握着的石块,通道里光熘熘的,可想而知可行性有多低了。不过容安瘦,手长腿长,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由于害怕体力流失殆尽,容安缓缓挪着身体,一滴汗顺着脸颊流到水里。 潮湿温热的空气凝固了,容安不知为何竟然不敢动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由于空间狭小,那裸露的水面几乎就贴着容安的鼻子,渐渐的,平静的水面上悄悄涌出几个小的漩涡,两秒过后,漩涡相互吞併,唿声大震,联合成为一个与容安身体差不多大小的漩涡。 容安心里一沉,更不敢犹豫,危险中人类总能爆发出不可想像的能力,他徒手抠住光滑的石壁,勉强稳住身体,惴惴地自言自语:“别……”他声音几不可闻,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祈求与慌张。 不过幸运的事情怎么会让容安赶上呢?他拼命想往外爬,水里的漩涡却越来越大,容安只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拽住他的身体,转眼间他就被拽下去好几公分,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 容安喊了一声,两手用力,就在快要退出去的同时,蛇窟里突然一阵摇晃,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一下容安的后背。他本来就是强弩之末,保持身体尚且不容易,被这一推,’啊——‘地惨叫,直接被拍到了水里。 水是温热的,由于恐惧,容安睁大眼睛,池水涌进眼睛里,酸涩难忍。他是被突然推下去的,进水池之前没有喘气,惊恐之下氧气消耗更多,几乎要窒息。容安赶忙向上游,可伸手摸到的却不是冰凉的空气,而是粗糙的石板。 原来推他的并不是手,而是从他身后撤走的石板,此刻正牢牢地堵住出口,把容安封闭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吸气,而且确实吸进去一口,不过气管里并没有往日呛水的那种疼痛感,反而觉得十分轻松,好像一吐气就能排出去。 容安愣了,他先伸手推了推石板,发现手触之物重若千钧,没有着力点肯定推不起来。然后他就平静下来,缓缓吐了些气。黑暗中水泡的声音很明显,而温顺地别在他气管里的水也被排出去了。容安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中唿吸! 自从容安摔下悬崖,这些天他的视力、嗅觉、体力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现在还有了这种正常人没有的能力,他把这归结于强者大陆神奇的磁场。当然,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和平时不一样,让容安不由自主地为自己以后到底能不能回到容家村,能不能回到以前的世界,深感担忧。 但是此刻的容安根本来不及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惊喜的摸了摸高挺的鼻樑,为自己这项能力而欢唿雀跃。 既然上方无路,容安只好转头向下。他水性不好,几次尝试都沉不下去,最后很无奈的放松身体,任由其自生自灭。讽刺的是,每次容安努力做一些事,总是不会得到满意的回应,可一旦他完全放弃,就总能得到好的答案。比如现在,容安轻飘飘地向下沉去,周围的场景变换的很慢,水流静静划过他的脸颊,整个世界全都安静了。 这样不知道飘了多久,大概能有五六个小时,已经达到很深的深度了,容安也没因为耳朵受到压力而感到疼痛。容安一抬手,看到自己的手指被泡得发白髮皱,就知道现在过去很长时间,不过他很小就学会了忍受寂寞,也不觉得多难熬。渐渐的,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这对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容安是无比的安慰,他用力向前一划水,只觉得周身压力突然一清,眼前光线大作,他是手先伸出去的,然后是腿,一股冰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四周的压力骤然增大,容安身体一歪,重重摔到了地上。 眼前的光线对于这么长时间不见光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亮,容安趴在地上睁不开眼睛,只能摸索着旁边,那是一根一根的野草,被他压断了茎,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在他摔到的同时,有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容安不知道怎么回答,却听懂了那人说地话,很快就想到,自己是来到了王蛇部落聚集的地方。 怪不得他在山洞里爬了那么久,没看到重有叶也没看到其他蛇类呢。竟然是迁居到了这里。容安紧紧捂住眼睛,暂时没有说话,想了想只含煳地说: “我要找重有叶。” 在他说话的同时,另一个冰冷淡漠、异常熟悉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抱怨,但语气又无比怀念:“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找到你自己的大陆。” 容安一边捂着眼睛一边抬头,露出无奈的表情,说:“我在雷霆差点被电死。” “……”重有叶个子矮小,微微弯腰就和容安坐在地上差不多高,他重重拍了拍容安的肩膀,说,“你还活着,真好。” “是,”容安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不停流眼泪,可却能模煳看到重有叶的身影,就说,“对了,你知道这里有一位名叫梅吟的女孩吗?” 重有叶转过头问了问别人,答案似乎是没有。 容安补充着说:“就是王蛇部落边境的看守者。我和她一起被抓住了,关在一起。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容安的视力恢復的差不多,就看到重有叶脸上的表情勐然一沉。他虽然是幼童的外表,可实际上性格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变化表情的时刻。容安微微皱眉,正想说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 第40页 “你的、这边怎么了?” 原来重有叶的腰侧两边,有两条不平坦的暗红伤疤,看上去竟然是被人把鳞片生生撕扯下去。容安扭过头一看,大惊失色,那伤痕蔓延到重有叶的整个后背,让他后面看上去没有一块好肉。 再抬头看看其他的王蛇部落居民,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口,其中几个尤为严重,已经化身为原型,七寸那边几乎被整个刺穿。容安嗅觉不知灵敏了多少,可到了这边却全然没有闻到一丝一毫的血腥味、蛇类聚集弄出的腥臭味儿,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到重有叶淡无波澜的声音: “如果是被抓去,存活的机率几乎没有。就算逃出来,也不可能赶回来。容安,你是怎么回来的?” 容安简短的向重有叶介绍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在得知自己已经失踪一个多月时,他一阵无语,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最后说道是炎鼬把他驮回来,才有幸能逃出囚牢。 重有叶呆呆地看了他一眼,说:“大黑……不,它叫炎鼬。竟然又去找你,为什么?它对策严都不会这样……” 容安沉默着,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就感觉像被人揪了一把,钝钝得疼。 重有叶说:“你走的那些天,炎鼬每天都出去找你。” 容安一时间没做出反应,就看着重有叶,让他继续说。 “你知道我们部落为何要一直在炎鼬住所附近安居吗?因为王蛇部落大多成员是蛇类,不能保持体温。可是不能遵循本性冬眠,否则有族灭的危险,到了冬天很难熬。炎鼬之所以被称为炎鼬,是因为它们能挥发出惊人的热量,而且往往是在冬季最为明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炎鼬与悍蟒天性交好,各取所需,王蛇部落能延续到今天,也是受到了悍蟒的庇佑。” 重有叶淡淡地瞥了容安一眼,道:“但是现在炎鼬每天都出去找你,很少有时间呆在蛇窟。我们只能入潜到炎鼬的洞穴深处,靠近’烈果炎阳‘,以防伤者体温过低而失去生命。” “这……”容安很是尴尬,“抱歉,我并不知道。” 重有叶说:“我没怪你,我只是陈述事实。” “不过,什么炎阳?” “是炎鼬用腹中精火蕴养的果实,万年才可成熟,威慑力极大,非悍蟒不得食用。而且可以吸收空气中的空气,使得炎鼬保持洁净、洞穴无味。” 容安点点头。怪不得一进来没闻到那股刺鼻的血腥味。总觉得炎阳果真是好东西,尤其是对现在的他来说——他的嗅觉太灵敏了。 “既然炎阳果这么好,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搬到这里?” “因为炎阳果危害很大,寻常人瞥一眼就会双目失明、浑身焚裂而死。即使是王蛇部落的人也会胸闷咳血,重伤受挫,十年不能恢復。” 容安点点头,把’想见识见识炎阳果‘的说法给吞了下去,奇怪道:“这里是炎鼬的巢穴?那大傢伙不是住在上面的蛇窟里吗?” “这里就是蛇窟,蛇窟的底层。”重有叶道,“整个蛇窟实际上是建设在水上的,你看到的池水、第一次见到炎鼬的地方,就是炎鼬从这里出去的唯一通道。它到冬天才会游上去,有时候心情好也会。” 容安想着炎鼬娇憨的模样,真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厉害。这样的功效,想必是王蛇部落不可多得的宝物。可这样的灵兽,怎么会无缘无故与自己亲近。难道是因为……他身上煞气很重? “不过平时待在炎鼬身边是不会感觉到热的。你也感觉到了吧?炎鼬很会调节体温,它身上的温度都与王蛇持平。只有当冬天来临,才会升高温度。” 容安点点头,皱着眉,低头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对重有叶说:“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弄得?” 重有叶站得累了,像个老朋友一样坐在他身边,顿了顿,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然后他缓缓开口,给容安讲了他最近几天经歷的事情。 原来容安走后第二天,重有叶就觉得不对劲,出去找他。那时刚下完雨,容安的气味无法保留,重有叶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可一想到容安大概从雷霆穿回自己的大陆,他就由衷的为这个一面之缘的朋友感到高兴。因为容安身上有让他心安的味道、佩服的坚韧、悍人的魄力,这样的男人很容易能博得别人的喜欢。 但是不久后王蛇部落的平静就被打破了。先是几只嚣张至极的翼鬼频频来边界捣乱,抓走不少看守边境的守护者。盛怒之下策严亲自迎敌,重伤两只翼鬼,可翼鬼部落生性冷漠,时不时还会发生残杀伙伴的行为,他们最推崇’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的理念,认为技不如人就该死,毫无悲悯伤感之心。蛇类冷血,不会有心痛的感觉,却会因为领地被攻而怒火冲天。 翼鬼是王蛇的天敌,见面往往要拼个你死我活,除了像策严这样铁塔一般的强悍男子,大多数是翼鬼取胜。生勐好食的翼鬼会当场吞食,因为毕竟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万一在运输过程中被其他鸟兽啃食一口,有怪癖的翼鬼是绝对不会再食用的。 可是最近翼鬼部落行动古怪,经常重伤王蛇却不吞食,反而会将活着的王蛇抓走,当做俘虏。 第41页 “比如你,”重有叶淡淡地说了,“还有梅吟,都被抓走了。我们在想为什么他们会做这样多此一举的行为,一直都没想出来。” 容安沉吟一刻,犹豫着说:“会不会他们是在圈养猎物,留到食物短缺的时候再吃?” 重有叶一愣,随即认真思考,摇摇头:“我想问问,翼鬼会养猎物吗?” “……不。”容安立刻明白。如果要圈养猎物,肯定是尽量把他们养肥。可翼鬼对待囚牢里的猎物,就像是看斗蛐蛐的小孩一样在旁边围观,根本是不在乎他们死活。 重有叶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上面的伤口开始癒合结痂,很痒。他克制着轻轻摸,不挠,半晌道:“后来才知道。他们不吃猎物,是有其他的原因的。一位能听懂翼鬼说话的大司与被策严重伤的翼鬼沟通,才知道是翼鬼部落的首领要求他们把其他部落的俘虏带回去的。这是因为,翼鬼首领杀害太多奴隶,受到了残酷的惩罚,即使是融合了破天兽魂的绝世强者,也还是无法忍受。后来他们想到了一个弥补的办法,那就是——让首领娶一位身为奴隶,地位低下的人。” 容安很是尴尬,因为他听懂了。被抓走的俘虏是要给首领的’后宫‘,可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也被抓了去,实在是让人羞愧得无法说出口。本来他还有其他的问题要问,一听到这里,只能沉默不语。 重有叶看出他的尴尬,安慰道:“他们是挑好看的抓走,与性别无关。不过你实在是太弱了,如果是策严,肯定不会……” 容安有点不高兴,垂下眼帘,表示不想和重有叶争论这个问题。 “你见到翼鬼部落的’破天‘了吗?”重有叶饶有兴趣地问,“听说很可怕。真的假的?” 容安摇摇头,示意没见到。他想了想,问:“什么是大司?为什么他能听懂翼鬼说话?”这些天他一直待在翼鬼部落的囚牢里,觉得翼鬼说话很像鸟鸣,音调古怪,复杂难懂,与他平时说话完全不一样,就有些好奇。 重有叶刚要开口,与此同时容安突然感到后背一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和危险感从后袭来,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面色惨白。而后身后传来一阵欢唿雀跃、迫不及待的吼声。 ’吼啊——’ 那声音让容安觉得非常熟悉,只一瞬间就反应过来,那是炎鼬的吼声。 “这傢伙,”容安松了口气,把刚才心里的感觉抛到一边,嘴角忍不住上扬,“知道你们在这里,也不带着我。让我白爬那么长时间。” 重有叶回头盯着后面,过了一会儿古怪地看着容安,道:“炎鼬下潜速度太快。不能带着你。” 容安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后背被溅起的水花浸湿,一股巨大的水浪拍到容安头上,让他和重有叶都忍不住低下头。随后一条手腕粗的尾巴就湿淋淋地缠在容安的腰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容安转过头就看到浑身是水的炎鼬。它的毛被打湿压下,显得眼睛格外圆、亮、大,眼中的雀跃藏都藏不住,‘吼吼’两声,跳上来,一把叼起容安后颈的衣服。但那边已经没有衣服了,他伸手一挡,没让它咬住,很狼狈地躲开,说: “别闹。” 重有叶近距离地看着炎鼬,眼神平静,但是明显对炎鼬如此亲近容安而惊讶,随即反应过来,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说:“容安,你在这里待着。” “嗯?”容安看他起身,就上前一步。随后发现不仅仅是重有叶,那些受了伤但是还神志清晰的人都纷纷站起来,有的伤口还在滴血。容安问,“你去哪儿?” 重有叶表情凝重。很奇怪的是,明明他看起来比容安矮小那么多,却总能露出这样沉重、成熟的表情,他很轻地嘆了口气,道:“——翼鬼又来了。” “……” “炎鼬与悍蟒在上古时期就与翼鬼为敌,能清楚地预知他们的行动。”重有叶担忧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说,“它来这里是通知我们,快点上去。你就待在这里吧,翼鬼不懂水性,这边很安全。” 容安一愣,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感受到那一瞬间的恐惧,有些奇怪的挑挑眉,说:“我和你一起去。” 重有叶虽然很想不表露的那么轻蔑,可还是微微抿了抿唇,说:“别去了。去也是送死,不如留下性命,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容安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几颗鲜红的辣椒,递给重有叶,道:“……这个给你。” 原本被晒得没有水分的辣椒,在容安潜入水下时,已经又被泡涨了。不过他尝尝,还是辣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就蹲下来用石头磨碎,说:“我看翼鬼化成原形时会用喙部攻击别人。你可以把这个撒到他们眼睛里,目标够大,基本没问题。” 重有叶看了好半天,问:“这是什么?” “辣椒。” “辣椒是什么?” 问得容安无话可说,只能答道:“是一种武器。弄到眼睛里很痛,你不要用碰过辣椒的手揉眼睛。” 重有叶接下,把它放到手心里紧紧攥着。过了一会儿又看到容安掏出一块淡黄色的硬块,重有叶打量一下,瞳孔骤然缩紧:“……这是?” 第42页 “这是荣耀之果,不过里面的液体没有了。”容安说,“但是多少还有一点点用吧。这个给你。” 他本来有一个南瓜大小的器皿,可带在身上很沉,逃走的时候又急,就只抠下来这么小一块。 重有叶珍而重之地捧在手里,问:“真的给我?” “嗯。” “……” 重有叶似乎愣了一会儿,顿了顿,听到周围有人下水的声音。王蛇部落的战士大多化为原型,变成蛇身,非常轻巧地遁入水中。重有叶紧紧握住右手,说:“谢谢,我走了。” “好,”容安说,“小心些。我还想问你……除了雷霆,还有没有其他让我回去的方式?” 重有叶摇摇头道:“你走不进雷霆?” “嗯,我差点被电死。” 重有叶心说当然是这样,不过这话没说出来,只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沉默着,说:“抱歉,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容安嘆了口气,坐到炎鼬身边,垂下眼帘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蛇类是很擅长躲藏和伪装的生物。空间看起来不大,但也许藏着无数条蛇,有时候一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石头,都能栖息着十多条蛇。容安刚进来这里,只觉得空气清新,以为这里的兽人不多。后来沉迷于与重有叶叙旧,更没关注周围的兽人,等他们全巢出动才觉得惊讶,原来这里藏了这么多条蛇。只见一团一团蛇如同墨水一样倒入水池里,无数条蛇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身上都带着不少伤痕。其实不光是容安,连重有叶出去都是送死,看着王蛇部落一个一个那么急着去送死,那种勇气不得不令人佩服。 领地、生存的空间、资源,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并不重要到要让人去送死。真正让他们无所畏惧的,是身为强者大陆居民必备的勇气,是王蛇部落世世代代蜷曲在这块地方的传承,是作为土地主人所感受到的荣耀,是对每个不停轮迴的昼夜与广袤天地的感恩。 容安静静地坐在炎鼬身边,时不时摸摸它粗黑的鬍鬚,压低声音问:你去不去? 炎鼬并不回答他,当容安揪它鬍子时它就用尾巴抽容安的脑袋,两人这样无聊了一会儿,除去伤员,洞穴里就只有一个兽人没走了。 容安看到有人往自己这边走,就抬起头看了看。没想到是认识的人,就是容安看着像是铁塔一般高大的男子,被称为‘王蛇部落最强兽人’的策严。 策严平静地看着容安,眼神淡淡的,和重有叶有些像。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缓缓靠近炎鼬,似乎想摸摸它。 可一向(对容安)温顺的炎鼬此刻却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鼻子都皱起来了,口中发出恐吓的声音。而且后腿一缩,躲开策严。 “……”策严的手顿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讪讪地缩回来,冷淡地对容安说,“它从来不让别人碰它的。我看你这样,以为……” 容安一愣,下意识地揉了揉炎鼬的脚爪,发现它没有一丝反应。 策严看着容安,问:“你是哪个部落的?” 容安沉默了一下,避开话题,回答道:“——我是容安。” 策严眯起眼睛看着容安,沖他点了点头,随后深深看了看炎鼬,眼神复杂难懂,最后以人型跳到水里。容安一直认为王蛇性格冷漠,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情感显露,可刚刚策严的眼神让容安一愣。他几乎以为回到了容家村,因为那眼神,容安曾经在母亲的眼中看过。 那年大哥考上高中,他是村子里第一位考出去的高材生,母亲又欣喜又难过,那时就是这样看着他——欣喜儿子的才能,难过他日后一个人远离家乡。这眼神中的涵义,是容安日后才想到的,那时的他愣愣地旁观,是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儿。 策严的眼神和母亲一样复杂,容安也和那时一样,读不懂他眼底的情绪。直到日后发生的那些事情,才让容安真正明白,这位高大的硬汉,为何会在看炎鼬时饱含深情。 相比于策严的重视,炎鼬显然不把这位‘最强的王蛇’当一回事。它懒散地上下磨蹭容安,狡黠地睁开一只眼睛,等策严的气息完全消失,洞穴里只剩下那些伤到无力回天、失去意识的伤者,炎鼬才‘蹭’的一下站起来,雀跃着把容安往别处顶。 炎鼬的脑袋抵着容安的后背,强迫他向前走。身后的生物体型巨大,力量惊人,随便一用力就可以把容安给撞飞出去,事实上它也曾经撞飞容安好几次。可随着事件的推移,炎鼬已经越来越会掌控自己的力道,用额头依赖的抵在容安背后,温顺地闭上眼睛。 容安被它推得连连向前,一直走了半个多小时。炎鼬的洞穴与上方蛇窟一般巨大,原本应该是漆黑无比的水底幽洞,却不知为何亮如白昼。容安走得心惊,几次回头对炎鼬说:“停下吧,离得太远了。” 那傢伙都不听,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满眼的期待与信任,盯久了还会突然伸出舌头舔容安一脸。 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前行。其实容安内心柔软善良,早年那样的经歷都没让他性格扭曲、心理变态,可见他心志坚定,性格坚韧。 越走光线越暗,最后转过一个转角,容安发现这里的光有些变化。光线变得不那么稳定,反而一暗一亮,光影斑驳,如同村长家门口坏了的电灯。 第43页 容安一犹豫,又回头看了看炎鼬。这次炎鼬直接走到容安身边,跟他一起前行。那光线越发幽暗,到某一处竟然变得完全黑暗。与之相对应的是,地下越来越亮,深厚的土层被某个东西照得通亮泛红,亮暗之间,仿若人的心脏,缓缓跳动。 容安深深地被土层下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眼睛一直盯着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声唿唤着他。这次容安再没有让炎鼬带着,自己就往跳动最明显的土层走去,然后缓缓蹲下。他发现土层下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好像是活动的岩浆,如同血液一般齐齐往一个地方流去,而中心的地方,就是让光影明灭的‘心脏’。 炎鼬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然后也蹲坐在容安身边,尾巴不停地晃来晃去。一副期待不已的模样。 容安转过头看着炎鼬,见它眼里都是欢唿雀跃,迟疑着问: “我要把它挖出来?” 炎鼬没有反应,只是又重重喷了一口气,然后伸出舌头‘吧嗒’‘吧嗒’舔容安的脸。容安一侧身躲过去,没弄得满脸口水,顿了顿,果真开始用手挖土。 在他修长的手指触碰到土层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容安突然觉得心里很焦躁,恨不得把整只手深深插到地底,把那如同跳动着的心脏的东西直接拽出来。他凝视着那边,一种来自远古的唿唤与贪婪让容安心跳加速,声若擂鼓。 他像是饥渴难耐的旅人一样拼命用手挖地,祈求得到水源一般。手指前端的指甲裂开流血,然后马上復原,指腹长出一层薄薄的鳞片,炎鼬睁大眼睛看着容安,并不阻止也不帮忙,只有当容安挖得坑太深、几乎要自己掉到地下时,才会用尾巴将他拽上来。 很长一段时间容安没有任何想法,他只能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当他的手指真正触碰到地下的‘心脏’时,他又开始发愣,手上柔软的触觉让容安疑惑不解,并且出于一些莫名的原因,他的手指有些痉挛,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是容安转过头看炎鼬,只见它欢快地几乎飞起来,在容安回头的同时用力舔了舔他的脸,容安右半边的脸颊上全是炎鼬的口水。 “……!”容安狼狈的偏过头,有心想说两句,最后还是沉默地闭上嘴。虽然不想承认,但实际上,他确实被炎鼬这个幼稚但亲昵的动作安抚了。 容安深吸一口气,两手探到‘心脏’下方,缓缓挪动,想把它捧上来。随着他的动作,那东西果然开始上升。不过只抬高了几厘米,就被一个东西阻挡住,像是西瓜上的瓜蔓,紧紧拽着果子不让人採下。 容安顿了顿,然后用力拽,‘心脏’的光芒骤然增强,时暗时明,一股莫名的力量用力牵扯着,让容安觉得愤怒。他奇怪地渴望着手上的东西,皱着眉用全身的力量,勐地向后一拉。 那东西却还是没被拉上来,因为瓜蔓像是橡皮糖一般被拉得变形。容安喘了口气,发现手上的东西果然如同心脏一般,有规律的缓缓跳动。炎鼬对着容安手上的东西用力吹气,两腮鼓起如同松鼠。它可以一口气喝掉大半池子中的水,肺活量惊人,容安手上的土渐渐退去,一颗颜色诡异的果实就裸露出来。 容安根本没时间去看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指,他愣愣地盯着手里的东西,那温润湿滑的感觉,像是捧住了一条幼小的生命。 手中的果实颜色奇怪。外层是透明的胶状物体,里面是一团拳头大小、颜色鲜红的物质。不停跳动的就是里面的东西。那东西形状如同三朵跳跃的火焰,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透明的液体。 “这不会是……”容安喉咙做出吞咽的动作,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烈果炎阳? 第24章 我想要你 炎鼬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像是学着容安吞了吞口水,尾巴悠闲地甩来甩去,完全不做声。 容安愣了愣,随即自嘲地笑笑,烈果炎阳?自己做的这是那家子的美梦。刚刚才听重有叶说过,那东西威慑力极大,非悍蟒不得食用,普通人看一眼就没命了,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徒手接住。这么想着,手上的东西果然有些发热的感觉。容安皱眉,心想难不成自己是融合了悍蟒的绝世强者?容安几乎笑出来,但是心里又有点苍凉,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说不定是炎鼬觉得好玩,找了点果子想让他尝一尝。这不是妄自菲薄,任谁十七年来生活充满荆棘、挫折,都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会交到好运。容安用力拽了拽那被瓜蔓扯住的、不停跳动的火焰,有一条韧性很强的丝线被他拉得透明,最后‘啵’的一声,沉甸甸的东西才被他拽到手里。 那东西开始隔得比较远,现在容安直接拿到胸前,几乎贴着它看。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容安手上的东西很像是家乡水里的一种水母,被村里人称为‘桃花扇’,颜色透明,内层却是粉红的,有时候撑船能在水里看到成堆的水母,一伸一缩地游水,很好看。 手上的东西也很好看。外层是黏稠的透明色,里面是鲜红如血的模样。远远看去以为那是火焰,可实际上没有火焰能有这么好看的颜色。 容安打量了两下,双手收拢,将它轻轻捧在手里,然后靠近炎鼬身边,边挪边问:“这是什么东西?” 第44页 炎鼬张着嘴巴,弧度看起来像是在笑,一副非常不靠谱的模样。容安无声地嘆了口气,却无法拒绝炎鼬的好意。以前在容家村,他是大家避之不及的灾星,敢跟他交往的没有几个,朋友是绝对不敢奢望的。但容安很想对别人好,尤其是来到兽人大陆,救过他很多次的重有叶、炎鼬、梅吟,容安总觉得他们对自己好是一种恩赐,根本无能为报。幸而炎鼬喜欢亲近他,似乎待在他身边都觉得快乐,看着如此天真可爱的炎鼬,容安想倾尽一切对它好,照顾它。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容安突然回过神,然后突然觉得手上有点热。他低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那团鲜红的东西已经把外面的透明黏液吸得差不多了,仿佛心脏抽血一样,有一点火焰已经触碰到容安的手心,乍眼一看好像张开嘴的婴儿,贪婪地要吞噬容安的手指。 这一看可不得了,容安倒吸一口冷气要把那东西扔出去,与此同时,三朵艷红的火焰已经将周围的粘液吸得干干净净,顿了顿,勐然贴到容安的手上。 只见三团鲜红无比的艷色火焰牢牢黏在容安手上,任凭这个高瘦少年左躲右躲、上蹦下跳,都完全不松开,而且一点一点往容安的手臂里融合。 容安喉咙一梗,凑到炎鼬身侧尖叫:“大黑,帮帮我。” 看着容安这幅狼狈的模样,炎鼬不仅不帮忙,反而更加欢快,‘吼吼!’两声,震耳欲聋。 容安神情亢奋地跑了两圈,觉得手上轻了很多,就发现那三朵艷色火焰已经完全融入到他的身体。两只手掌呈现出通红的颜色,火焰如同岩浆、血液一般在他血管里奔腾,缓缓逼近心脏。容安的皮肤被照得透明,脸颊呈现惊人的苍白,一阵时明时灭的光影在他身体里颤抖。他的皮肤表层迅速长满坚不可摧的紫色鳞片,牢牢护住他心脉和重要器官。容安整个人像是一盏巨大的灯笼,光彩逼人,与天地同辉。 周围骤然捲起巨大狂风,少年纤细的髮丝被凌乱吹起,风声猎猎,衣袂翩跹,几条早已被撕破的线条不堪重负,齐齐裂开,呈现出上身半裸的姿态。身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强大美丽,介于成年与未成年之间的男性,结实与高大、强壮与骨感、挺拔与温和,诡异而协调的融合在一起。 那红色的东西顺着容安的手上下攀爬,一直到眉心、心脏、丹田,才安稳下来。明灭的光影慢慢消退。在震惊过后,容安的眼神开始涣散,有什么东西把他的意识一丝一丝挑出脑海,当周围狂风骤停,恢復平静时,容安身上鳞片全数褪去,身子一软,整个人要跌到地上。 一条黑色的尾巴缠住他的手臂,顿了顿,将他放到自己背上。 传说兽人出生时就会点燃三朵火焰,分别存于眉间、心脏、丹田之中,而王蛇部落兽人无法保持体温,就与缺少这三朵火焰有关。灵兽炎鼬万年可蕴养一株名叫炎阳的果实,可弥补悍蟒先天缺少的三朵火焰,因为悍蟒本身逆天霸道,这炎阳药性自然也不会温和到哪里去,普通兽人看一眼,就要把命交代在这里。 但悍蟒实在太过强悍,繁育很是困难,如此逆天的凶兽,经过万万年的演变,只留下一只独活,而后如果没有能融合兽魂——即强大古兽的精神意识,悍蟒就会完全从这片大陆消失殆尽。可悍蟒虽绝,余威犹存,渐渐演变出依靠悍蟒威名形成的部落,也就是后来的王蛇部落。他们依炎鼬而生,傍炎鼬而死,看守着远古时期就与悍蟒交好的灵兽,也得到炎鼬的庇佑,后来渐渐败落,则暂且不提。 容安吸收那奇怪的果子之后,身体就有一种莫名的燥热,真的好似有岩浆在体内奔腾。融合的过程非常痛苦,那种感觉不能用语言描述,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有人往你内脏里塞了东西,硬生生噼开胸腔,强硬霸道地闯进,然后反客为主,驻扎在你身体里。昏睡中的容安不停发抖,与刚才苍白的脸色不同,此刻他两颊泛红,额头都是汗,无数汗水顺着他的脖子流到胸腹,在腹部分明的肌肉凹陷处聚集,打湿了炎鼬后背的毛。炎鼬驮着他往回走,到了入口的地方才把容安放下,用爪子把他拽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然后睁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疼痛之余,容安却隐隐保持着最后一丝意识。他整个人被带入奇怪的场景,周边是缠绕着的雾气,却与海枯石烂崖不同。因为那里的雾气之弄仿佛都能凝结成液体,而这里的却是半遮半掩,隐隐露出容安所没见过的场景。 容安愣了。他在白雾中走了几步,就因为那种强烈的灼热感而坐在地上,身上汗如雨下。容安热得不停喘息,最后仰躺在地上,藉助冰冷的石块给身体降温。 容安很快发现,自己现在并不是处于现实生活中。他被困在自己的梦境中,醒不过来,身体的炙热是现实的炙热,光凭想像中的石块是无法解决他的燥热的。 梦境是他熟悉的地方。天高地远,白雾瀰漫,怪石嶙峋。所有的都是他熟悉的。所以,接下来他还会梦到那个受人欺负、弱小无能的小孩?明明应该是最疲劳模煳、神志不清的梦里,容安却还能思考,清晰地辨别每一个场景与画面。 就好像他是在透过某个人的视线,洞察那人所经歷事情。 不过这次容安并没有梦到那个小孩。他仰躺在石块上,突然觉得身上一沉,有什么东西勐地扑到他身上,压得容安唿吸一滞,抬脚就要踹上去。 第45页 可身上的人反应更快,向后一退躲开了容安的攻击,气势兇勐地还要扑上来。不知何时开始,容安的条件反射变得超乎常人,在不知道那人是谁的情况下,已经将他归类为敌人,所以那人一向后退容安就撑手支起身子,在他扑过来的同时一个用力,用腿夹住那人的膝盖,翻身一扭,生生倒了一个方向,变成自己在上的姿势。 “谁?”容安大声责问,牢牢攥住身下那人的手腕,力量大得仿佛能握断他的手腕。可身下的人一声没吭,该死的雾挡住了那人的脸,容安只能看到那人与他一样裸着上身,皮肤白皙,胸膛精瘦,自己压着他修长的双腿,两个人的姿势颇有些暧昧。 容安疑惑了,尤其是当他发现身下那人穿着白色的衣服时,眯了眯眼睛,然后骤然想起来了。 薄雾慢慢散去。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 容安看到,那人散落在肩头上乌黑的头髮,与头髮相比白皙的脸庞,和一双幽深的眼睛,他紧紧抿着唇,复杂而坚定的看着容安。 然后他缓缓开口,语气冷冽、不容置疑。 他说: “我要你……” 而重有叶这边,也没比容安好到哪里去。他深深地跪在土地里,脖颈疼得像是要从脖子上脱离一般。在刚刚的打斗过程中,一只翼鬼重击了他的后颈,疼得他到现在都爬不起来。 而最可怕的,是来自心底的一种恐惧,那恐惧让重有叶汗流浃背,全身颤抖,张着嘴巴一副吓傻了的模样。他勉强侧过头,脸蹭地跪下,逆着阳光看那悬在半空中,瘦高纤细的男人。那男人虽然瘦,却带着无法忽视的绝强威压,逼迫着在场的所有人。他睥睨着下方惨败的王蛇,气势逼人,不怒自威,宛若连绵山峦,任谁都无法动摇半分。 重有叶张大嘴巴,喉咙里颤抖地吐出两个字: ——破天。 ——破天! “不想死,”男人眼神冷漠,半晌,说了王蛇听不懂的一句话。“那就把人给我。” 然而没有人能听懂男人说的到底是什么,四周一片死寂。 第25章 你是我的 重有叶从来没想过翼鬼部落的首领会来。 听说翼鬼部落屠杀奴隶过多,积攒怨气深重,当部落里出了融合破天兽魂的逆天强者后,岌岌可危的平衡终于被打破,并且选择反噬在破天身上。 万万年积累的怨气,一股脑全部反噬到破天身上,纵然他是绝世之才,是逆天强者,仍无法承受。翼鬼部落消息闭塞,内部信息不会轻易传出,破天的情况到底到了什么情况,只能靠道听途说。重有叶听到的谣言是:破天内脏严重受损,腹腔腐烂,一碰就会呕出血来。 当然,谣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最起码一开始攻打王蛇部落,破天没有出现。那时部落的兽人还暗自庆幸,毕竟如果破天亲自出马,王蛇部落胜利的可能几乎完全为零,很可能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瞬间歼灭。而破天不参与,王蛇也许能靠人海战术慢慢逆转局面。多少年来王蛇部落一直都不是战斗力最强的,却是数量最多的,总能靠这个优势苟延残喘,然后慢慢扩大地盘,终于成为强者大陆最强的四个部落之一。 但谁能想到!破天此刻就站在王蛇部落的前面,原本以为有强大的策严和众多战士能勉强拖住这受了诅咒、重伤的强者,没想到根本不行。只见破天轻轻一挥手就把进攻的战士掀翻在地,俯身前沖,疾风暴雨地跑到策严面前,直接拽住他的脖子,反手一扔,足足把策严扔出去五米远。只听得策严痛吟一声,耳边传来让人嵴背发凉的骨头粉碎声,他整个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重有叶心灰意冷地想,王蛇部落的进攻在他看来就是笑话:他甚至都没有化成原形!破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轻描淡写地说了些什么,重有叶虽然听不懂,却能想到,面前这位强者,正在谈论他们所有人的生死。 完了,一切都完了。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瞬间,重有叶心里想的是这些话。此刻重有叶非常危险,流血过多,几乎休克。但下一秒,盯着破天的那只眼睛见到,一直高高在上、睥睨众人的高瘦男人,面色突然发白,嘴唇紧紧抿了一下,一缕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破天仿佛并不在意,随手擦了下去,继续用那种重有叶听不懂的话,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些谣言并不都是假的!重有叶瞳孔勐然一缩,极度的欢喜让他不能唿吸,但还没来得及继续看看,眼前就被黑幕笼罩,什么都看不清了。 咕噜噜—— 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容安微微睁开眼睛,觉得眼球无比酸涩,看什么都不清楚。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看着上方扭曲的景物,整个人像是泡在水里一样:什么都是黑的,只有最上面有一点零星的光芒,周围都是水,四肢很轻,啊,头髮也柔软地飘到眼前了。 咕噜咕噜…… 又是一阵气泡破碎的声音。容安的眼睛越睁越大,终于在将近一分钟后完全恢復了意识。他手忙脚乱地竖起身子,但因为周围水压很大,他挣扎半天都还是仰躺的姿势。于是他扭头向四周看,就发现自己果真躺在水池里,并且还在缓缓向下沉。 容安低头,水下一片黑暗,光线完全透不过来。人类对黑暗的地方总有种莫名的恐惧,他只看了一秒钟,就开始划水意图向上浮了。 第46页 容安脑子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扔到水里来。可他仔细回想,记忆都在自己捧着那颗像桃花扇的心脏上,之后发生的完全记不清楚,只知道手臂很痛,身上很热。 对,他还做了个梦。 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多想,容安摸了摸手臂,那边已经没有一丝痛感,周围像是要被灼伤的热度也没了。非要说的话,这池水反而有点冷,容安冻得发抖,快游两下。上方的光亮渐渐扩大,最中央的一束打在容安的脸上。他侧着头避开刺眼的阳光,没看到水面上那个模煳的影子一闪而过。 “咳咳……哈……”从池子里爬上来,容安从口腔里咳出多余的水,那些液体从鼻子里流出来的时候还是温热的,他用力抹了下脸,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的情况,就颤抖着抱住自己的手臂。 原来虽然他在梦中感到无比的灼热,但现在却瑟瑟发抖。在水中泡着还好一点,一出来就感到隐隐的凉风,容安后背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蹲下缩成一团,试图抵抗这股冷风,用手心搓着后背。容安一边哆嗦一边低头,心中惊疑感嘆:咦?我的衣服怎么变成这样了? 自从穿越到强者大陆,容安的衣服就没有换过,再加上他一路上摸爬滚打,虽然洗过两三次,也无法否认衣服又破又旧,烂得已经不能再烂了的事实。可现在他身上换了一身大红的袍子——说袍子也不合适,就是一块有袖子的布,松快宽大,红色并不鲜艷,还会掉色,摸得容安一手心的红水。衣服由两根细长的袋子松松绑住,结实的胸膛几乎没办法挡住。容安奇怪的扯扯袍子,一看,里面一件衣服都没有,于是连忙合拢,抬起头看向四周。 容安这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虽然最后他和炎鼬在一起,可现在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被落到了一个偌大无比的山洞,乍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山洞潮湿黑暗,安静得只能听到水滴落下的声音。 容安适应了这里的温度,也不发抖了,缓缓站起身来,堆在腰间的衣服全都坠下,他小声抱怨:“大黑去哪里了,怎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脚下的鞋子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容安光着脚离开水池,想拧一拧衣服,至于一会儿怎么走出去,等等再说。脚下的石头并不光滑,有的地方还成尖锐的三角形,可容安却觉得一点都不疼,走得很快。他下意识地朝光线最亮的地方行进,走着走着就发现,这里其实就是王蛇部落的蛇窟。 那种蜿蜒曲折、怪石嶙峋,还有大大小小只能容纳蛇类爬过的通道,很容易就能辨别。容安甚至专门爬进去看看有没有蛇藏在洞里,可是一想王蛇部落现在都在大黑地底的巢穴里,这里大概没有其他兽人了。 那刚才应该往下游的。容安皱眉,刚要转身往回走,转念一想,又停下了。 虽然他只在王蛇部落待了几天,可也有很强的归属感。刨去伤员,连重有叶这样的小孩都走上了战场,不知生死。如果不是刚才炎鼬一直缠着他,容安早就上去与重有叶一起战斗了。是,容安很弱,实力连废物都不如。可这阻止不了容安想帮助重有叶、帮助这个在他最彷徨最无助时庇护他的部落。 往炎鼬的洞穴里躲藏叫怎么回事呢?容安嘆了口气,继续前进。那时候的他并没有任何恐惧,脑子里想的是能帮重有叶多少就是多少,死了也没关系。如果没死,以后一定要继续找回到容家村的方法,当然,即使不能……也不用强求。 那时的少年,并不懂生命的可贵,却用与生俱来的洒脱与淡然派遣自己。有些事情再怎么焦躁、在意也不要崩溃,这是容安很小时就懂的,毕竟如果不看开,有时候周围人的冷言冷语就会把你逼死。 顺着最亮的那道光线,容安一步一步向外走。他以为那光线是洞口发出的光,却微妙的感觉周围的气流越来越湿润、发凉。以前容安走进蛇窟,总觉得温暖潮湿,现在却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他握了握拳,觉得这是由于自己体温升高的幅度太大,才会在同一个地方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那微弱的光线就像是村长家门口坏了的电灯发出来的,容安忍不住为之着迷,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许多,但当他拐弯迈进一个明显更大的山洞里时,他发现这里似乎还有一个人。 那人的身影一晃而过,速度极快。如果不是容安的视觉提高了很多,也许根本看不见。那一瞬间容安的警惕就提高到极点,双手护胸看着对面,但那人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容安还没来得及完全举起手作出保护的动作,就觉得肩膀勐然一痛,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容安重重推在地上,他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肩膀就被人控制了。 他睁大眼睛惊讶而恐慌地向上看,就发现,将他压在身下的,赫然正是那天自己想要救出来的人形翼鬼,只见那翼鬼表情冷淡,两只手如同铁笼一般牢牢扣住容安的肩膀。容安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他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仔细想想发现自己在梦中也梦见过相似的场景。不同的是他的身体没能反应过来,将翼鬼踹到另一边。 “喂,”容安挣扎了一下,肩膀被按得生疼,语气就非常不好,“你放开我。” 翼鬼反而抓得更紧,他俯下身,正对着容安的脸,唿吸都吐在容安的脸上,用那种奇异而悠远的声音说: 第47页 “……你来找我了。” “……”容安根本听不懂。 “……你是我的了。”男人一字一顿的,用那种坚定、冷冽的语气对容安说。容安只听得他从喉咙里不停发出那种人类无法发出的调子,很像是鸟类哼唱的声音,顿时感觉自己喉咙一阵发紧,就‘呃’了一声,说: “你放手。” 身上的人不仅不放手,反而整个人都趴在容安的身上。翼鬼体温比王蛇要高,容安觉得身上暖烘烘的,像是躺了一只猫。那感觉好比是缩小了无数倍的炎鼬撒娇地拱着容安,让他觉得很别扭,抬起腿就要踹身上的翼鬼。 但翼鬼只是向右缩了缩腿,很轻易地避开容安的攻击,之后更是低着头,用眼睛直直看着他。 看到翼鬼的眼神,容安几乎震惊了。那眼睛里包含着冷静、压抑、急切等复杂的感情,这并不足以让容安觉得吃惊,真正惊到他的是,翼鬼眼神里压抑不住的欲望。 容安敢肯定,那是自己熟悉的眼神。他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学会自己手淫,当时出去打水清理身上,透过镜子,看到那时自己的眼神。那时的容安都被自己的眼神吓到了,只觉得如果刚才有人看到他,一定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少年对这种事情非常羞愧,尴尬得手足无措,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没有再做过这种事情。 因为见过,所以容安能肯定,翼鬼的情况,与那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第26章 翼鬼婚礼 翼鬼部落崇尚天命,相信天神,因此极其注重形式,在部落设有专门掌管算命的长老,名为‘大司’。没人知道大司究竟活了多长时间,是因为与大司同龄的一辈人早已去世,就只留下他孤零零一人。 大司长发鬚眉,是以通天瑞鹤作为原型的兽人,通晓天文地理,懂得占卜算卦,最神奇的是,他能听懂每一种兽人部落的语言,并且居于强者大陆的中立部位,无论谁找他请教,只要大司心情好,都会回答。只是他原型为飞禽类,多少会对翼鬼部落有更多好感,现在大司就住在离翼鬼部落五十公里外的山洞里,镇压山下的厉鬼。 山下压着的是无数不同兽人的骨骸。翼鬼部落生性贪婪、好食生肉,由于他们只有鸟喙却没有尖牙,就不会吃骨头。翼鬼一开始就随随便便把猎物的骨头扔到一边,时间长了就开始有兽人生病、突然死去,刚出生的小翼鬼也会夭折。 这是猎物的戾气与诅咒。残杀这么多兽人之后,翼鬼部落也开始害怕,连忙跑到大司面前询问要如何解决。大司长嘆口气,要求他们把所有尸骨都收到远处永远处于阳面的一座山下,然后自己居住在这里,希望能让这些有无数怨气的兽人早日解脱。 但是万万年积攒下来的怨气怎么可能短时间化解。大司守在山上百年,最后终于撑不住,与翼鬼部落的首领商量,要把山下镇压的怨恨、恼怒、不甘等种种情绪都转嫁到首领傍生身上。 傍生确实像外面传说的那样,腹腔严重受挫,开始几乎无法跑动,只要腹压改变就会口吐鲜血。后来慢慢适应,才明白大司平日里到底在承受些什么样的痛苦。 “只有你一个人,远远不够啊……”大司长嘆,说,“以破天兽魂的能力,只能保你不死。要真正镇压住这些冤魂,还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光靠你我,绝不可能完成。” “……那就没办法了吗?”傍生勉强咽下口中的鲜血,声音沙哑。 “有。”大司古怪地盯着傍生,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这个方法。 “尽管说。”傍生眼神平淡。 “你需要一位异族的伴侣。”大司说道,“最好是王蛇部落。两族矛盾已久,山下镇压的大部分都是王蛇部落的兽人。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冲去一部分的诅咒。” 傍生皱皱眉,保持沉默。 大司说完这话,最后深深看了傍生一眼,道:“如果你找到了合适的人,就告诉我,接下来的仪式我会帮你完成。” “——我不会要我不喜欢的人。”傍生沉默了一会儿,在大司走的前一秒,突然开口,语气冷冰冰的,“不知道大司有没有时间限制。如果在这之前我爱上了一位翼鬼,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做我的伴侣。如果超过时间我仍旧没有遇到喜欢的人,那这方案只能作罢。” 大司无奈道:“这已经是最简单的一种方法了。我没有时间限制,唯一的限制就是你的身体究竟能撑多长时间。这冤魂一日比一日强大,你能感受到吧?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就算你融合了兽魂,又能坚持多久?的确还有另一种解决方法,那就是你去寻找一位更加强大的人,用力量威慑冤魂,让他们恐惧、退缩。” “……” “融合破天兽魂的强者尚且不能做到,还能期待什么呢。毕竟,融合兽魂到底有多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融合兽魂者,身体将被改造,变为与凶兽类似的状态。对于兽人来说,无异于剥皮拆骨,重塑身体,其中痛苦不可对外人道。正是因为傍生明白其中的艰难,才知道再出现融合兽魂的兽人机率有多小。 于是翼鬼部落开始大肆关押奴隶,并不当场吃掉它们,而是送到统一的牢笼里,由傍生决定,看看是否能满足大司的要求。 第48页 其实应该是能否满足傍生的要求。找一位更强大的兽人显然有些吃力,要的不过是能被傍生看上的异族兽人。那段时间,部落里的女性翼鬼都不敢好好打扮,生怕吸引到傍生,误了大事。 但是这样挑挑选选,傍生始终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日夜忍受着锥心之痛,整个人也越来越兇悍,每次看抓来的奴隶都散发出强烈的排斥与反感,部落里的人几乎没人敢靠近他。 但直到那一天见到容安,傍生心中勐然一动,开始留意: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呢?傍生其实也说不清楚,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他第一次飞到天空最高点,身上的皮肤被太阳温热的照耀着、抚慰着。那人给他的感觉像是太阳。强大、柔和、宽容无比。 当容安摊开手掌,举起一把蘑菇时,傍生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奇怪的是,只要容安在他身边,封印在他体内的戾气冤魂就不敢作祟,让傍生感到这些天少有的轻松。 翼鬼部落注重形式,在举行婚礼前要经歷三个步骤,第一:由主动一方提供食物。由于翼鬼好食生肉,食物多以鲜肉为主,而且越为难得的食物代表对方心意越坚。虽然容安只给了傍生一朵蘑菇,可傍生心里高兴得根本无法挑剔,接过容安咬过一半的蘑菇,深深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非常愿意。 翼鬼重视礼节,比较害羞。当场接下来食物不可算完,第二步就是:必须矜持地离远些,让两人都有时间再想想。毕竟翼鬼是一夫一妻制,伴侣将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举行婚礼后就不可返回,除非两人全部都死去,否则这段婚姻永远有效。于是傍生虽然欢喜,却还是躲开容安,来到自己的洞穴,整日翻看带着牙印的小蘑菇,没有丝毫不满,内心的喜悦无法与他人诉说。 谁想到第二次见面如此之快。由于抓走太多王蛇俘虏,王蛇奋起反抗,翼鬼不得不全巢出动,镇压王蛇。傍生走到牢笼边,决定把所有的俘虏都放掉,因为他已经找到那个人了。其余的他统统不要。 傍生坐在囚笼边,耐心等待容安走出来。翼鬼嗅觉远远不如王蛇,他只能分辨出容安在远处,并且在靠近,却不知道容安到底在哪里,此刻是不是还在囚笼里。被放出来的奴隶极其恐惧傍生,根本不敢走。好一阵兵荒马乱。 傍生就坐在那边等容安过来。他矜持地没有往牢笼里张望。虽然他喜欢容安,看上他了,但是毕竟是容安先对他提出要求的,如果傍生太主动,也许会被人笑话。 这次的结果比傍生想像的还要好。容安直接握住他的手腕,要把他带走。这其实是跨过第二步,直接到第三步的情况。如果不是傍生面部表情控制得当,为人性格冷漠,只怕要闹个红脸。他任由容安拽了他两下,享受着容安的亲近,却还是无法捨弃翼鬼部落复杂的仪式,再次放容安离开。 临走前,傍生伸出食指贴近眉心,这个手势即是翼鬼部落成婚仪式前的最后一个步骤。那手势的意思是:你回去准备。我就在这里等你,请你一定要回来。 然而傍生满心欢喜地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感到容安有回来的迹象。翼鬼属于飞禽,从王蛇部落飞一个来回也要不了一天,而容安走了三四天之久,慢慢的傍生从一开始的喜悦心情,转为疑惑、复杂、颓丧。 与此同时,体内压抑的戾气好像被某种力量威慑住一般,不敢作祟。傍生身体有所好转,再过了一天,拍案而起,决定自己去找容安! 在这过程中,傍生根本没有考虑过:第一,容安是王蛇部落,不,容安只是不属于翼鬼部落。听不懂翼鬼说话,不懂翼鬼习俗,压根就没考虑过递给傍生食物到底是什么意思。第二:傍生行动操之过急,简直就像是害怕容安后悔一般,许多要多人见证的步骤,傍生直接就跳过了。 因为他心里也隐隐有一种预感,那就是也许容安对他并没有那种意思。但急躁兇狠的翼鬼是不会放过到手的食物的,傍生几乎是在给容安挖坑,引他一步步走到坑里。 长时间的等待让傍生脾气暴躁兇狠,冲到王蛇部落大打出手,重伤无数。王蛇部落的颓势引发体内戾气的唿应,傍生口角缓缓流下一缕鲜血,胸口疼痛不已,却越来越无法忍耐,一股郁气抵在喉口,傍生难受、疼痛、燥热。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想杀人。 容安自然不明白傍生心里复杂的情绪,他只知道现在两人的姿势,自己明显处于弱势。身上的翼鬼力量极大,把他弄得恼怒无比,再一次警告无用时,容安抬脚勐踹翼鬼,被他躲过去后,就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根本无法遏制的欲望,陡然一惊,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他左肩膀上竖起锋利而坚硬的鳞片,刺得傍生手心一痛,下意识地松开右手,容安趁这时举起手握住傍生的喉咙,翻了个身,与梦中相同,两人迅速换了个方向,变成容安一手紧紧掐着傍生喉咙,一手压住他上下交叠的两只手腕的动作。他跨坐在傍生的小腹上,惊讶地回想自己刚才从肩膀上突然长出的鳞片,大吼: “你疯了?!” 不过两人都听不懂对方说话,一时间好像鸡同鸭讲,偌大的山洞迴荡着容安清澈尖锐的声音,半晌,回归宁静。 第27章 响彻心扉 不过两人都知道,处于下方的人会占居下风,一个个红着眼要翻身压住对方。傍生体力不用多说,力量更是惊人,‘倒拔垂杨柳’根本不在话下。容安虽然从小在山里长大,整日跑来跑去,没少干重活,来到强者大陆身体更有质的提高,却仍是没办法和傍生这样的纯兽人相比,很快就被按在下面,动弹不得。 第49页 “我操!”容安平时文文静静不轻易骂人,一骂出口就真的是气急了,他耳朵和脸都红了,脖子上青筋暴起,“——滚远点!!” 傍生听不懂他说什么,但能明白容安是气急了。其实傍生不能真正制服他,毕竟容安是王蛇部落的,身上会有鳞片护身,尽管傍生皮肤坚硬,危不可催,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扎得生疼,留下淡淡的白痕。 容安就像是长满刺的刺猬,傍生根本无从下手,两人在这不小的空间来回翻滚,直到都出了汗,唿吸急促才停下来。 落于下风的还是容安。他偏着头,头髮盖着眼睛,看不清他是什么情绪。胸膛剧烈起伏,容安男子汉的野性、好斗心都被激发出来,偏偏他还打不过身上的那小子,顿时胸口发闷,郁闷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傍生却没有容安这种愤怒的心理。那个被他认可、即将要成为他伴侣的人,此刻就在他身下,只要微微俯身就能将他拥在怀里。尽管傍生能感受到容安并不愿意,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东西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这是翼鬼部落延续千万年亘古不变的传统。 傍生看到容安衣衫凌乱,艷红的羽衣几乎遮不住容安的胸口,露出少年结实流畅的线条。他气得浑身颤抖,过了一会儿勐地抬头,眼睛像是利剑一般瞪着傍生,口中诅咒道: “如果你敢吃我,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多可笑。当时容安觉得可怜弱小、想要分给他一些食物的翼鬼,此刻却要生生吞了他。容安仔细分析了一下傍生眼里快要燃烧的欲望,得出的结论是,那不是性慾,而是食慾。 毕竟他们两个都是男人,那时容安并不觉得自己会被男人看上,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这副母亲赋予的身体就要被活活吞噬,容安就浑身发抖,并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那种愤怒实在是奇怪,因为正常人在明白自己寿命已尽时多半会不会有这种情绪。容安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愤怒: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没有能力就要甘于忍受别人的白眼与嘲讽。在这方面容安做得一向很好,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如此恼火。 大概是有一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明明是他千方百计想要救下的弱者,此刻却在他身上如同饿狼一般盯着他,容安心里怒火滔天,毫不示弱地狠狠瞪着傍生,嘴里都是狠话。其实容安也发现了,两人彼此听不懂对方讲话,这些诅咒他是完全听不到的。 就在这时,傍生脸色勐然一变,眉毛迅速皱起,做出疼痛无比的表情,一缕细小的血沫顺着他的唇角流下。 容安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挣扎。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他能逃离翼鬼的口下,比什么都好。可他刚一动手,下巴就被傍生握住了。一开始容安还以为傍生是要掐他脖子,连忙缩了一下。但傍生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容安的要害,所以他也没躲过去,容安还在庆幸没被抓住脖子的同时,那人就低下头,准确地贴住了容安的嘴唇。 容安那一刻真的懵了,并且浑身僵硬,不知作何反应。他从来没被任何人这样对待过,更不用说那人还是异世的兽人,一个男人。他只觉得一阵噁心,容安遇到讨厌的事不会骂人,而是先下手为强,在傍生试图用舌头舔容安的唇角时,容安已经结结实实地狠顶他腹部一膝盖。 傍生的腹部已经成了他的软肋,在预感到容安要踢他时就已经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却又捨不得那人,没完全躲开。尽管卸去不少力度,可还是被容安顶得喷出一口鲜血——容安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怒火,那一下完全没有留情。 容安平时沉默坚韧,做事讲理,如果不碰到他的底线,很少生气,很少动手。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以前曾经被人用语言侮辱过,说要扒容安裤子,他对男人的动手动脚就非常反感。而且在容安小时候,曾经听说过隔壁李家村有个性变态,专门强姦小男孩,法律对这种事又没有保护,家长只能忍气吞声,极其可恨。傍生的动作更加深了容安的愤怒,他大脑一片空白,一种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负面情绪扑面而来,磅礴而出。 傍生吐出的一丝血液,悄然落在容安的唇边。那种强烈的血腥味儿让容安心理无比狂躁,有一种让他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低声唿唤: 杀了他。如果不动手,死的就是你。 他要羞辱你,容安。 快点动手…… 那是容安被深深压制的负面心理。在面对绝对的强者时,容安变得毫不留情。 几乎就是一瞬间,容安缓缓闭上眼睛,復又睁开,那时他的眼眸已经变为浅黄色,极其透亮,一条竖黑的瞳孔尖锐凌厉地看着四周,那已经不是‘人’的瞳孔了。在低头看到身着同样艷红色羽衣、表情疑惑而微微惊讶的翼鬼时,容安毫不留情地想要用脚踹过去,动身的那一刻,容安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奇异的变化。 他的身体变得无比高大,偌大的山洞几乎都盛不下自己,容安的后背紧紧贴着岩石,只微微一动,‘轰!’的一声巨响,就把不少岩石碎末碾压下来。 容安瞪大眼睛,低头一看,目瞪口呆。这哪里还是他自己的身体? 此刻,一条状若神龙的远古生物赫然矗立在傍生面前。那生物身上覆盖着椭圆形的鳞片,坚硬而且冰冷,嵴背上竖起根根利刺,张嘴时能看到口中狰狞的白色獠牙,这条爬行动物形状及其诡异,可傍生几乎是立刻就辨认出来: 第50页 ——悍蟒! 传说中最为兇狠、无所畏惧的上古凶兽,霸道至极,难以匹敌。谁能想到,这个身材高瘦的少年,竟然也是融合了兽魂的绝世强者,融合的还是以兇悍着称的悍蟒!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傍生做出了反应,他高高跃起,站到了一块裸露的岩石上,躲在悍蟒的背后,尽量屏住唿吸。他当然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悍蟒实在是太过强悍,原型巨大,如果傍生也化为原型,这山洞肯定无法承受,定然要被他们两个庞然大物撑个稀巴烂。而傍生并不希望有其他人发现山洞里的事情,只能尽量阻挡容安做出破坏山洞的行为。 化为悍蟒的容安手足无措,胡乱地扭动身体,在地上翻腾。他那滔天的怒火却越燃越烈,在嗅到身后的气味儿时,容安扭了一下脖子,紧紧盯着现在看起来小如灰尘的翼鬼,伸出尾巴勐然一挥。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容安第一次化为悍蟒,无法十分灵活地掌控身体各个部位,只会像人型踢腿一样用尾巴抽;如果不是与容安这同样强悍的人相处时间变长,傍生体内戾气减少——今天傍生如果不化为原型,是绝对逃脱不了被一顿狠揍的厄运。 傍生皱眉。如果他有一点幽默细胞,此刻也许会说:本来以为亲的是美男花,后来才发现亲的是霸王蛇。但傍生根本没有自我调侃的时间,因为悍蟒的尾巴已经带着雷霆之怒勐然抽过来了。 那一瞬间,傍生真不知道是要躲、还是不躲。如果躲开,这山洞的岩壁势必要被砸破,如果不躲,只有化为原型才可抵抗住这上古凶兽的全力一击,结果也是岩壁被抽碎。傍生知道,只要容安的原型暴露在外,所有人都会明白,这位少年,与他一样,都是融合了兽魂的强者。 傍生心情非常复杂。不是害怕容安超过他的地位,而是害怕这件事情被大司、翼鬼部落的兽人知晓。如果不是以镇压体内戾气为由,翼鬼部落是决不允许居民与异族结为伴侣的,大司之所以让傍生寻找容安,正是因为没有其他办法,毕竟要找到一位更加强悍的兽人,难如登天。可这难如登天的事情,竟然就在此刻发生了,傍生狠狠皱眉才能专心对抗悍蟒,不再百感交集。 最后傍生还是跃起躲开这次攻击,并且跳到了看起来最厚的一层岩石上。山洞的空间对悍蟒来说实在太小,他无法使出全力,岩壁被抽得散落无数碎石,一阵地动山摇,不过万幸的是,尽管岩壁变得极薄,掉落的石头却还是把缺口掩住,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容安这一下确实毫不留情,但是没想真的杀了傍生,因为毕竟他只是亲了自己一下。容安只想教训他一顿,让他别再这么猖狂。被自己好心救过的人报復,容安心情也很复杂。身体里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喷薄而出,源源不断。但这种精力充沛的感觉转瞬即逝,容安很快被一种更强烈的欲望勾得百爪挠心。 ——饿! 那仿若饿了千百万年的饥渴感,让容安痛苦地仰起头,野兽一般朝天大喊一声。只听得一声响彻心扉的长啸,周围百里站在树枝的飞鸟都惊慌地跳起飞走,仿佛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重回天地。 第28章 留下气味 处于飢饿状态的容安很快就被悍蟒兇悍的性格主导了灵魂,饿得能被称为‘六亲不认’。傍生心道不好,悍蟒与破天本为世代死敌——怪不得自己只亲了容安一下,他就如此生气。生气的怕不是容安本人,而是融于他血液里的上古传承,是悍蟒天性对破天延续至今的厌恶之情。容安用力拍打尾部,所触之地飞石横飞,大地如同地震一般,‘轰隆’!‘轰隆’!连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地面都拍出了手臂粗的裂缝。这么大的声响,要想外人听不到已经不太可能了。但他们也许会以为是自己弄出的动静。傍生紧紧皱眉,考虑着如果撒谎,别人相信的可能性有多大。 总之先制止容安的动作。傍生也是融合过兽魂的兽人,知道第一次化为兽型时,只要发泄出全部的情绪就可以恢復原型。至于容安为什么会突然暴走,傍生也多少能明白:他生气了。 尽管不同部落的情况不同,但对婚礼和伴侣都是一样忠诚。对于兽人来说,接吻是比交配更加神圣的仪式,如果容安不愿意,那么刚才傍生的动作早够容安狠揍他一顿了。傍生心中非常失落,如果容安不是处于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状态,他肯定躲都不躲,躺着让他揍。但现在容安是一个疯狂的霸王,如果不躲很可能把傍生打出个好歹,他只能轻巧地跃起,躲避容安的攻击。 现在的容安已经完全没有原本高瘦干净的少年模样了,他身长过百米,尚且不会盘住身体,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用力拍打尾部。身上泛着绿光的鳞片如同盔甲,也如利剑,坚不可摧,无所不破。容安口中发出宛若龙吟一般的长啸,那是难以忍耐的怒吼,那是悍蟒饿极了的声音。他仰着头来缓解身体里炙热的饥渴感,涎水沿着容安此刻长满锋利可怕牙齿的口中流下,‘滋——!’的一声,地面的岩石瞬间被砸出一块脸盆大小的洞,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腐蚀。 悍蟒生带剧毒,口中蕴含有强者大陆最可怕的毒液,只要被刺入皮肤一点,除非立刻割断中毒的地方,否则绝没有生还的可能。傍生脸色一变,已经明白事情的紧迫性,本不想和这上古凶兽硬碰硬,但也不能逃走。如果逃走了,容安的怒气怎么发泄? 第51页 就在他思考的一瞬间,悍蟒已经歪着脑袋,用头狠狠地朝傍生这边撞过来了!如果说一开始容安并不懂得利用自己全身最有攻击性的东西:毒液,只会用尾巴胡乱抽打,没有实质性的伤害。那么现在容安已经能对傍生造成不小的伤害了,悍蟒的毒液虽然无法腐蚀破天的皮肤,被粘上也绝对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傍生一愣,身体反应极快,脚尖轻轻点地,整个人就已经轻飘飘的跃到另一块石头上。看起来速度并不是很快,但却躲过了悍蟒势若雷霆的一击。 饿极了的悍蟒早已完全分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了,在他看来什么都能划分到食物的范畴。傍生不仅要躲避容安的攻击,还要避开空中蔓延的毒液,一时间也精神紧绷,专注敛神。 不过容安与悍蟒的外形越来越融合,攻击猎物的姿势越来越精准、速度极快,很快就把傍生逼得步步后退。看来,面对这等强悍凶物,不化成凶兽原型,是决计斗他不过的。 傍生紧紧皱眉,面上表情凝重,直到容安下一次攻击,同时朝他喷出一口毒液时,傍生背后已经顶住了石头,心中一惊,暗嘆:躲不过去了。 傍生只能硬生生用脚剁碎下面的石块。那一瞬间他迸发了极其可怕的力量,以原型之力在短时间内生生踏碎脚下不知多厚的岩石,整个人凌空跳下几十米的高空,在一块微微凸出的石头上站住。尽管中途卸下不少力度,巨大的冲击力加上刚刚硬踏的那一下,还是震得傍生脚踝有些发麻。 这一下还没站稳,一条湿滑的蛇尾,就悄悄缠到了傍生的身上。 傍生一愣,想要再像刚刚一样跃起时,就感到身后一股凌厉的风勐然吹来,带着席捲山河的气势,强悍无比,兇狠绝伦。 傍生狼狈地向前扑下,很勉强躲过这下攻击。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两人已经几乎把山洞绞碎,攻击力之强令人咋舌。 可傍生并没有将这次攻击完全躲过。只见悍蟒叼住他长身羽衣的下摆,一个用力,‘嘶——’的一声,下摆齐声断裂。 傍生的半条腿全都露了出来,上面绑住的羽毛被悍蟒叼得纷扬飘起,用浆果染成的艷红色落在羽毛上,就像是血液一样刺眼。 那条尾巴紧紧缠在傍生身上,颇有点像是炎鼬撒娇的样子。不过容安的力度要比炎鼬大得多。他在不停扭动的状况下逐渐掌握了身体的各个部位,拉扯着傍生,就要把他往身子里缠。 一位皮肤极为白皙的高大青年,被泛着透绿的鳞片紧紧缠住,几乎无法唿吸。 那条尾巴从他裸露的大腿里探进去,沿着洁白的大腿向上攀援,牢牢裹住青年的腿根,看上去动作暧昧,实际上那是一种让傍生这样的强者都无法忍受的力量。 悍蟒兇悍,脾气暴躁,连容安这种性子平缓的人都压制不住,如果再次暴走,不化成破天,傍生今日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 傍生紧闭的唇角发出一声闷哼,只见他的大腿内侧已经被悍蟒锋利的鳞片刮出道道划痕,血淅淅沥沥的留下来,黏腻地粘在容安身上。 浓重的血腥味儿似乎刺激了容安,他仰头又是一声长啸,傍生没有办法,嘆了口气,正要化为破天进行抵抗时,剧痛的腿突然一松。 傍生一愣,抬起头看了看上方。百米有余的地方,悍蟒正低下头看着他,眼神已经不再疯狂,似乎很是疲惫,巨大无比的身子微微一晃,然后轰然倒下。 原本几乎将整个山洞填满的巨蛇,化为原型后不过是个纤细修长的男孩。他面色潮红,额头上有不少冷汗,容安仰躺在地上,不安分的拱了拱腰,声音嘶哑,近似咆哮: “饿……” 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整个人在地上不停扑腾,仿佛还是刚才没有手没有脚的悍蟒模样。傍生犹豫了一下,站起身不顾还在流血的腿,坐到了容安身边。 容安微微张开口喘气,见到傍生时眼神复杂,发怒的时候眼角都红了,随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勐地扑到傍生身上,坐在他小腹上,用力压着他。 看来容安对刚刚傍生一直处于上风的事情,耿耿于怀。傍生后脑被他压得重重磕在石头上,不过现在可比被悍蟒缠住好受太多了,傍生大腿一抽一抽的疼。刚和容安打了一次,又被悍蟒追着到处跑,累得够呛,不想再和容安闹了。 不过,看外面的人都没进来,里面发生的事情他们也许都不知道。那么就能瞒得住。傍生心里想,只要再有点力气,在容安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那么仪式就算完成了,日后大司和翼鬼部落的人想反悔也—— 就在傍生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突然感觉大腿一凉,打断了他的思路。他震惊地向下一看,发现容安竟然举起他的双腿,反手握住傍生的膝盖后方,将他顶了起来。 傍生穿的是长身的红色羽衣,皆由一种名叫‘缘合鸟’身上的羽毛编织而成,没有保暖的功能,但胜在羽毛茂密,密而不疏,而且缘合鸟属于瑞兽,非常吉利,在仪式上穿这种羽毛编成的衣服,是翼鬼部落的传统。 而这精心编制的羽衣,早已在刚才就被化为悍蟒的容安撕扯下好大一条,再加上那锋利要命的缠绕,此刻傍生身上的羽衣几乎已经完全破烂。 如此一来,容安举起他的腿,傍生没有衣料遮盖的私处就完全暴露在容安眼下了。兽人平时都是赤身裸体,但傍生生来是全人型的废物,皮肤非常容易被晒伤,所以从小就穿衣服,突然被人见到,多少有些尴尬。 第52页 不过傍生脸上表情变化很小,也不抵抗,只是直直地盯着容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容安此刻大口喘气,飢肠辘辘,在嗅到傍生身上的味道时,无法抑制的凑到他的腿边,对着那里还在流血的伤口,张口狠狠一吸。 满口的鲜血,顺着口腔流入空瘪的胃中,温暖了快饿疯了的容安。那血液与其他人不一样,带着一股甘甜,好像鸣凤偷偷给容安吃的一小块巧克力,融在口里,湿润、粘稠…… 傍生显然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他性格坚韧,忍痛能力强,倒也没觉得怎么样,但是最隐蔽的地方被容安神圣的嘴唇吻过,光是想想这样的场景,就让傍生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握成拳状,用力贴在地上,唿吸急促。 融合破天兽魂后,傍生的復原能力也有了很大的提高。正是因为伤口可以復原,才让人觉得强大到可怕。如果不是那样,万万年积攒下冤魂的破坏早就能让他死上好几回了。 所以几乎在容安吮到第二口血时,傍生的腿上只残留些干涸了的血痕,原本深得可怕的伤口,已经慢慢復原,再被碰到时,已经不会有疼痛的感觉,全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麻痒感,让傍生忍不住想抬腿,却被容安更用力的握住。 不过,这样的话,就是自己身上有容安的味道了。傍生想着这件事,又有点高兴。 无论如何,你是我的了。 第29章 磅礴煞气 傍生之所以能在那时候想这些有的没的,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能感受到容安压根就没想杀了他。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要说一个人扑到身上朝着你脖子咬,你可能还觉得有些危险,但对着大腿……多半就不会有那么强的警惕心。 容安对傍生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恼怒他想生吞了自己,另一方面又不想对他下死手。强者大陆弱肉强食,他自己也见过不少死人,但要他真的自己动手,在不是自卫的情况下,容安肯定要再考虑考虑。 刚刚之所以几乎活活把傍生勒死,则是因为悍蟒戾气太重,第一次化为原型容安没有完全适应,被这凶兽与生俱来的强硬霸气牵着走,回过神来看到傍生腿上深可见骨的伤痕,略有歉意。不过化为悍蟒所需要的体力很大,刚刚容安拼命和傍生在地上扭打,极其耗费体力,此刻已经到了筋疲力竭的边缘。对于容安来说,劳累与飢饿是可以画等号的。他累得要命,就饥渴难耐,用力吮了两下,什么都没有。于是容安露出尖牙,对着傍生大腿根,狠狠咬了一口。 如果不是出于自我保护,不化为完全的悍蟒形状,容安的身体构造与原本并无两样。而傍生的皮肤虽然比起一般兽人要容易受到伤害,却也比平常人要硬上很多:那是经过无数歷练、被逼到极限的压榨,才能将腿部的肌肉训练成那种强度,极其坚硬,容安咬得牙根都出血了,看起来是恨不得把傍生的腿咬下一块肉来。傍生‘嘶’的吸了口气,想把趴在自己腿间的容安给扔出去,但是饿极了的容安牢牢拽住他的大腿,死也不放。 傍生腿上的肌肉用力绷紧,减少进一步的伤害,同时他以一种极其柔软的姿势翻身向上,搂住容安的脖子,张开口,对准他的脖子,也狠狠咬了一口。 同样是可以见血的力道,同样是咬出深深的牙印,容安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不过像是在和傍生比较一样,死也不松口。 傍生当然不是想把容安咬出好歹,他只是也想在容安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罢了。他俩那种奇怪的姿势互相咬了对方一口,然后傍生先松开了口。 容安不知道自己和傍生到底哪个更占便宜:傍生的大腿被他咬出血来,但是因为他肌肉如铁,只流了一点血,反而让容安牙龈出血。而且还被他咬了一口,容安喘了口气,偏头看着自己的肩膀。只见那处被咬出了四个血洞。虽然翼鬼化成原型时没有牙齿的,但是人型却有四颗比正常兽人牙齿都要长的尖牙,几乎要刺到容安的骨头。 容安眼角泛红,心里是翻滚不止的怒气。但当他不被悍蟒的天性所遮蔽神智时,就会恢復成原本那副样子,最生气的时候反而面无表情,不愿意多事,最后看了傍生一眼,就站起身要离开。 可不知道是不是被饿狠了,容安双腿发软,他再怎么努力都只是双腿哆嗦着,根本直不起来。而且一站起来就头昏眼花,他只能撑着膝盖战两秒钟,就到了体力的极限。 容安只知道,赶快离开这里。他希望能遇到炎鼬,或者重有叶,他饿得要命,想找些东西直接吞下,等吃完了再问问他们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那么可怕的模样…… 可容安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就觉得眼前一亮,阳光突兀的刺到眼里,容安气喘吁吁地单膝跪在地上,用单手遮住阳光,避开那耀眼的光芒。 原来是有人轻轻拂去洞口那些巨大的碎石。那人动作很轻,真的是‘拈’起石块的,轻易就把沉重的巨石扔到一边,硬生生打出一个洞口来。容安眯起眼睛看着那人,只见他清癯鹤髮,长发鬚眉,一副仙人的模样。容安真的看愣了,以为自己遇到了神仙。 要知道容安那时候只有十七岁,尽管性格沉稳,但是见识短浅,是真的相信有神仙存在的。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也默默祈求过天神的庇佑,当然最后都是失望为终。容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司缓步向他走来,一时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第53页 直到大司弯下腰,扶着容安的胳膊,把他扶起来,容安才反应过来,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傍生从后面看过来,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本想自己扶着容安,后来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只见原本只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被黑色巨兽拱碎,‘轰轰’两声,一道黑色的身影就从后面窜过来,用力叼住容安。 容安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心中一暖,伸手紧紧搂住面前巨物的鼻子,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我饿。” 原来冲上来的正是炎鼬。翼鬼婚礼的仪式极其复杂,会选择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由大司在周围画上封印,像是在山洞外盖了一层薄膜,阻绝气味的扩散。炎鼬无法找到具体的位置。但是里面发出的声音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传出的。在容安化为悍蟒的同时,炎鼬心中大动,已然明白容安此刻发生了什么,当真心急如焚。毕竟第一次化为原型极为困难,除非兽人受到了难以忍受的事情、心情愤怒或恐惧到了极点,否则不会轻易化为原型。原因是,第一次幻化需要巨大的能量,普通兽人都无法承受那种拼命攫取力量的方式。 而大司原型为通天瑞兽,自然也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力量波动,有些诧异地看着炎鼬,由于有些担心,不顾傍生事先的警告,硬是带着炎鼬,要前去一看究竟。 除了容安自己,炎鼬就是最了解他体内兽魂情况的兽人了。它不顾对破天的恐惧,跟随在大司身后。 也多亏容安性格温润,见到傍生大腿流血就不再生气。万一换个脾气火爆的,不弄死傍生誓不罢休,那么炎鼬此刻看到的已经是一具干尸了。 见到容安平安无事,炎鼬低下头蹭蹭他的身体,然后用力吸气,勐然闻到容安肩膀上的味道,如同吃了狗屎一样,对着傍生呲牙,然后用尾巴缠住容安的腰,将他放到自己后背上。 傍生一看炎鼬要带容安走,冷笑一声,缓步走过去,用那种容安听不懂的话说了些什么。明显是威胁炎鼬的。炎鼬的眉毛皱起,脚步也慌乱了,突然回过头恐惧而哀求地对容安叫了两声。 容安看炎鼬这么害怕傍生,心里也有点难过。他并不知道傍生就是翼鬼的首领,是融合了兽魂的强者,所以不明白傍生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在刚才与傍生打斗的过程中,他总是在傍生的刻意放水下压制住傍生,尤其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有化为兽人的能力,觉得靠谱不少,就摸摸炎鼬的头,安慰一下,示意他不用在意。 大司诧异地看着炎鼬与容安。炎鼬这种灵兽,只与自己的伴侣和悍蟒亲近。容安与傍生缔结仪式时炎鼬没有多反感,而且现在对容安这么好。一切原因都指向一个地方,大司震惊地看看容安,又看看傍生。只见傍生犹豫一下,摇了摇头。 大司松了口气。首先因为服用烈果炎阳,容安身上属于悍蟒的味道已经消去的差不多了,这些被强力打碎的石块也可以解释为傍生所为。大司虽然聪慧,也决然不会想到容安真的是融合了兽魂的悍蟒,毕竟,融合兽魂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他自己也很清楚。 炎鼬载着他就要往外走。容安真的是饿坏了,现在趴在炎鼬身上动弹不得,胃里难受的要命。就在他们快走出山洞时,大司突然在后面喊: “那边的小孩儿,你等一等。” 炎鼬停下了脚步,容安也睁开了眼睛。 大司与傍生互相谈了几句话,随后大司转过身,用腔调非常奇怪的语言,别扭地说: “他说,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的同伴,就别离开这里。” 容安勐地愣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回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傍生。 在以前的十七年,容安听过无数次类似的威胁。但大概都是这样的,比如‘如果你现在不离开这里,你他妈别想再见到你妈’。而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听到这样的话,容安总是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一种想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想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而亲人就是容安最柔软最不能触碰的地方,再次听到类似的话,容安只觉得额头上冒出冷汗,整个人气得发抖,挣扎着要从炎鼬身上趴下来。炎鼬的尾巴缠在容安身上,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安抚气流声,用尾巴拍了拍容安的头。 大司与傍生都感受到了那一剎那容安磅礴的煞气,还有沖天的杀气,两人都是一愣,只听得容安声嘶力竭地喊: “你敢动他们一下,我绝对杀了你!” 也不知道他那里迸发出来的力量,竟然直接从炎鼬身上翻下来,眼神杀气腾腾地看着傍生。容安想起自己刚穿越到强者大陆时,一片茫然。好心把自己拉到山洞里的瑞荷,对他耐心无比的重有叶,铁塔一样高大的策严,还有无数次救他姓名的梅吟。 每个人都加深了容安对同伴这个词的理解。这个词语不再冰冷僵硬,而是让人想起就心头一暖,与‘亲情’一样,都变成容安不能触碰的软肋。 看容安激动愤怒到这种地步,炎鼬真害怕他会再次变成悍蟒,可他现在的体力根本无法支撑。傍生与大司也愣了,大司向前一步,解释道: “不,不对,我的意思是……” 第30章 成为伴侣 但后面的话容安没听到,因为他筋疲力竭到无法承受的地步,眼前一阵模煳,唿吸越来越急促但越来越困难,最后天旋地转,直接栽倒地上。幸而炎鼬一直用尾巴提着他,才没让他撞得头破血流。 第54页 看着原本剑拔弩张,冷汗涔涔的容安突然倒下,一时间偌大的山洞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大司一直疑惑地盯着傍生,傍生则是撩起眼皮,淡无波澜地反看着他,没有泄露出半点情绪。 容安是被一条湿漉漉的尾巴给拍醒的。那东西的力道很大,抽在容安的脸上几乎把他抽晕,然后一激灵醒过来,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慌忙抓住攻击自己的东西,反手甩了出去。 身边的人发出不满的哼声,然后重重打了一个响鼻,四肢‘哒哒’,跑到容安身边。容安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炎鼬了,本来被打得手足无措,突然又放松了。他伸手抹了抹自己眼睛上的水,睁眼时眼前还有些模煳。后来才发现这不是模煳,而是周围云雾缭绕。 为了满足烈果炎阳的生长需要,相对于其他部落,王蛇部落地处干燥,温度偏高,而蛇类偏爱潮湿,只有山洞里会有点点水汽,是绝形不成雾气的。容安唯一知道水汽这么充足的地方,就是翼鬼的巢穴。那里中日瀰漫云雾,隔得远点就看不清对面的人了。 但此刻容安来不及想自己到底来了哪里,因为他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睛一扫,就发现炎鼬果然是抓到了鱼,并且随随便便吐到自己身上。刚刚那抽了自己一下的就是鱼尾巴。 容安勐吞一下口水,爬着勾到那尾还在活蹦乱跳的鱼,用力拍了两下,然后直接塞到嘴里,嚼都不嚼,用手拼命往喉咙里压。那时容安自己都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哽咽声,第一次吞食并不顺利,进食的过程中无法唿吸,容安眼泪都流出来了,可完全不放弃,好像想把自己噎死一般,动作粗鲁,如同对待杀父仇人。 对于容安这样近似自虐的动作,炎鼬完全不反对,而是兴致勃勃地观看他进食的模样,比身体还长的尾巴在身后灵活地摇动,口中时不时发出安抚的‘唿噜’声。 好不容易吞下一条鱼,容安又接到炎鼬递过来的第二条、第三条……炎鼬是捕鱼好手,捕猎的方式简单粗暴:扎到水里用力吸气,吞到它嘴里的都是它的。大点的湖还好,小一点池子里的鱼几乎遭到灭族之灾,但面对炎鼬这样的灵兽,尤其是与悍蟒交好的灵兽,除了剽悍的戾甲部落,哪个水中兽人敢说不呢? 没有。 所以炎鼬在自己的地盘给容安抓些鱼,没有什么。 有那么一段时间,容安完全忘了周围的事情,脑子里想的都是‘吃’。没有经歷过飢饿的人肯定无法理解那种感受,那种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要能量的感觉,激得容安战慄不止。他用最快最粗暴的方式来进食,那就是生吞。坚硬的鱼鳞要割破他娇嫩的喉咙,身体会出于自卫,护住那一块脆弱的肉。当他要被活活噎死的时候,喉咙也在自己保护自己,像是被撑开的皮筋,配合着容安的动作。 那一天,容安整整吞下超过百条的活鱼。身体像是住进了一只不知餍足的怪物。据说在旁边看着的大司都惊讶了,他从没见过那位兽人可以如此狂放的进食,总觉得他再吃一条就会活活撑死。但炎鼬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中途又跳到水里对小鱼进行了一次灭顶屠杀。大司没听王蛇能如此好吃,害怕容安吃出什么好歹,连忙要上前阻止。 就在他向前迈步的同时,一直在吞咽的容安突然停止了动作,回过头警惕地看了大司一眼。那一眼让大司生生止住步伐,日后大司曾经对容安说,那时容安的眼神太过冰冷,毫无感情。比冷血的王蛇更加冷血,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勐兽,拼死也要给对方最后一击。每每听到这样的评价,容安只能苦笑。只有自己知道,那时的他绝没有要杀人的想法。只是悍蟒的戾气太过强大,尽管容安融合了悍蟒的兽魂,压制这种戾气还是比较勉强,在最初时刻,性情自然暴戾兇悍。 见到来人是大司,容安眯起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勐然站起身,对大司说: “他呢?” 所有人都听懂容安问的是谁了。大司找到一块巨石,坐下,抬起头看着容安。因为他选择了一个处于下方的位置,仰着头与容安说话,多少降低了他的警惕,容安神情微缓,向后退了一步,紧贴在炎鼬身边。 大司原型毕竟不是王蛇,许久不用异族的语言,生疏了不少。他仰头看着面前长相干净、因为疏远而有点冷清的少年,突然弯眉一笑。大司年岁已高,长发鬚眉,慈眉善目,在最开始就很让容安信任。容安从不在意别人的外貌,东施与西施对他也没什么区别。但老人身上那种风度翩翩、仙风道骨的气质,是年长的人才特有的宽容与温和,总会让人喜欢。 容安特别喜欢。见到老人对他微笑,容安局促不安地拽了拽衣服。不知道是谁把他衣服换成红色的长袍,连双鞋都没有,容安紧紧系住腰间那根细绳,刚才的凶煞之气荡然无存。 “我讲话不好。”老人开口就是一串古怪的病句,“但有些事要和你说清楚。你听听?” 容安一愣,随即想到大司可能是外来人,当即点头道好。 见容安性格如此平和,老人发自内心的长松口气。当他第一次遇到傍生时,觉得这孩子太过坚强,但是过刚则摧,总希望傍生能找个性格温顺点的,顺着他,改变傍生的性子,让这个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的孤单强者也能找到可以依靠的地方。 第55页 不过都说人算不如天算,那时候大司是绝对没想过的,这个被自己定义为‘平和’的孩子,性格比谁都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脾气火爆。在这过程中,不仅无法调和傍生的情绪,还要傍生耐下心来劝他。但是长久以来,傍生的性格确实有所改变,也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的容安一手提着腰间的细绳,一手抓住炎鼬的后背,见老人长时间不说话,就抿着唇,眼神冰冷地问: “不过,先生。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沉吟片刻,竟然挑了个不知所云的开头,虽然容安听不太懂,也知道这是老人辛苦组织的语言。 他道:“王蛇部落地脉被人挖断,恐怕再过几天就要坍塌了。” 容安不敢置信地歪着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什么?” 但是旁边的炎鼬没有疑惑,而是撒欢一般跑来跑去,冲着容安耳边‘哈哈’吐气,‘滋熘’,舔了容安一脸口水。 老人耐心地又重复一遍。容安看着炎鼬这幅欢唿雀跃的模样,心里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在听到‘地脉’两个字时,容安露出复杂地表情,问: “地脉?是……很像心脏的东西吗?周围流淌岩浆,不,是不热的岩浆。” 老人摇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我只能感受到。你脚下的这片大陆,实际上是有生命的脉动的。大地、山川、河流、鸟兽……万物都有唿吸,都有脉动。土地也有,我只能感受到某些地方的断裂,能知道你们居住的地方会出现问题。连玄蛇、华蛇都不能避免。” “……”容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总觉得自己挖出来的那东西就是地脉。老人说的‘地脉断裂’,就是指自己挖出来东西后残留的那个大洞,听他这么说,心中有些忐忑。 “我和傍生说了,然后他愿意把王蛇部落的人带到翼鬼巢穴。所以他说,如果你还想见到同伴,就跟他回去……” 容安愕然,道:“傍生?” “就是他。” 容安沉默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误会他了,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容安自己最明白被人误解的滋味,一时间百感交集,最后只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没说话。 “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先回去了。”大司道,“翼鬼与王蛇为世代仇敌,如果傍生不回去镇压,说不定要大打出手。” “王蛇部落的兽人怎么会愿意过去?而且,是怎么过去的?” 大司笑笑,没回答第一个问题。毕竟‘不走就死’这种野蛮粗暴的选项,他不想让看起来清秀平和的男孩听到。他径直回答第二个问题,道:“被翼鬼的兽人拖走的。找几根藤蔓,编在一起,化为兽型的王蛇很轻松就能被带走。” 容安想想自己当初被带走的血腥场景,点点头,觉得挺好。 大司长嘆一口气:“翼鬼部落太难管理,如果不是傍生在镇压看管,根本管不过来。小孩儿,你以后要多帮帮傍生啊。” 容安表情疑惑:“我?” “嗯。” “……”容安转过头看看旁边苍茫的山景,知道自己也在逐渐接近翼鬼部落。他突然转移话题,询问道:“先生,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你尽管问。” “我想问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人穿越到另一片大陆?”容安表情严肃,一字一顿,“就是强者大陆以外的地方。” 老人站起身,声音也很严肃:“你说什么?孩子,你在讲仔细点。” “那地方……”容安皱眉,想了想说,“不是被部落盘踞的大陆,但——” 老人突然一挥手,护住皮肤的硬壳将空气划破,发出凌厉的声响。 “这种事情何必问我。”老人淡淡地说,“你既然已经成为傍生的伴侣,直接问他不是更好?” “……”容安瞬间瞪大眼睛。 第31章 多亏了你 不可否认的是,容安长得真的非常英俊。尽管他在这边经常找不到地方洗脸,和傍生打架时弄得灰头土脸,汗流浃背,现在都是一副风尘僕僕的模样。但当他睁大眼睛时,少年的表情就生动有力,让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容安错愕地看着大司,半晌吞了吞口水,说:“您在和我开玩笑吗?我们两个都是……” 他想说的是‘我们两个都是男人’,但大司很快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你们两个是例外。这次婚礼中,异族部落不是问题。” 看起来比起性别,大司更在意种族。容安张张口,本来想说些什么,后来都咽到肚子里,沉默地抓抓炎鼬的脖子,往它身边站了站,没说话。 大司见他态度和缓,并不是竭尽全力反抗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犹豫着说: “当然。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也可以选择不同意。” 容安淡淡地问:“傍生同意吗?” “是他自己选的你。” “那我就同意。”容安说的也干脆,到让大司有点惊讶。 第56页 容安喜欢傍生吗?那时候肯定不喜欢,就是觉得自己误会他有点愧疚。但容安不是能随便接受接受别人的人。当初鸣凤条件那么好,他也不敢答应,就怕耽误了人家。现在为什么要答应?容安是同性恋吗? 也不是。他只是隐隐感觉,如果自己想回容家村,想见到母亲,关键就在翼鬼部落。想想那些兇残暴力、没有人性的畜生,容安觉得傍生算是很不错的了。 最起码容安觉得,自己勉强能打过他。刚刚那次打斗,算是自己胜了吧?还把他压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毕竟他觉得傍生是部落里‘最弱小’的全人型废物,柿子要挑软的捏,其他翼鬼兽人说不定自己打不过,到时候被吃了都没办法反抗。 而且那时候容安思想非常单纯,虽然听说过男人强暴男人的事情,但是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他也不清楚,想来想去觉得吃不了大亏,一个男人,过去就过去吧。幸运的是,也真的像他所想的这样,在这段感情中,容安从来都没‘吃过亏’。 他现在如此轻松的就答应下来,是因为在强者大陆,容安没有亲人,就孤零零一人,母亲也下落不明。在这种情况下,他连死都不怕,哪里还害怕祸害别人? 大司眼睛眯起来笑,连连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你能陪在傍生身边,那孩子能少受不少罪。还有,如果你真能听懂翼鬼部落的语言,以后我就不那么辛苦了……” 大司语言水平有限,说话颠三倒四,容安和炎鼬相对无言,仔细区分了半天,才明白大司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会听得懂翼鬼部落的语言?” 大司慈祥地笑,手舞足蹈地说了半天,容安听明白了两个词。第一个是‘神坛’,第二个是‘许愿’,除此之外怎么都听不懂。老人也觉得自己讲得不太标准,干脆四两拨千斤:“你以后就知道了。” 两人一兽继续上路。这里云雾缭绕,已经无限接近翼鬼部落了。容安这才知道,自从自己那一倒,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天了。期间他曾经模模煳煳地起来吃饭,都是炎鼬用爪子撕成小条儿的肉干。那是害怕容安没醒利索,到时候真被噎死。等真的醒过来,才让他自己吃东西。 炎鼬奔跑的速度极快,并且不愿意让大司坐在它身上。这几天大司就一直化为兽型在天上飞行,偶尔还要担心自己是不是飞得太快超过他们两个、或者炎鼬是否跑错路,真是身心俱疲。容安看老人如此疲倦,就和炎鼬商量了一下,问它能不能让大司也坐在炎鼬身上。 多一个兽人少一个兽人对炎鼬来说都没有区别。可当容安压低声音和炎鼬商量时,炎鼬突然暴躁了,并且狂躁地咬住容安的手臂,下口比较用力,口水黏黏。容安没办法了,用没被咬住的左手掰炎鼬的牙齿,让它松口,很无奈地摸了摸它的头。 大司哈哈一笑,倒是没有生气。自古以来,炎鼬就只忠于悍蟒,从不亲近旁人,不愿意带他也是情理之中。倒是与容安这么亲密,让大司非常疑惑。 那等到了,再问问容安吧。 容安坐在炎鼬身上,被剧烈的风吹得睁不开眼。因为是要到翼鬼的巢穴,容安偏过头仔细看周围的情况。这里雾很大,浓稠的雾就像是胶水一样,稍微远一点就看不清旁边的路。但低下头就能见到炎鼬飞奔的脚下,细碎的小石子,偶尔被狂奔的兽爪踩到,‘喀拉喀拉’就裂成粉末。旁边依附着不少野草小花,什么都很正常,但容安觉得有地方不对。过了一会儿,容安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里非常安静,除了炎鼬的唿吸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容安来到强者大陆一个多月,这期间下过许多次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一场春雨一场暖。确实是这样的,而这里下的就是典型的春雨,天气开始变得闷热。 这种春末夏初的天气,万物聒噪,以前在容家村,容安经常被野猫发春的声音吵醒,最安静时旁边也都是蝉鸣。但这里竟然什么声音都没有。 容安从翼鬼部落回王蛇部落时,因为太紧张,没怎么注意旁边的情况,现在才开始考虑这状况不正常。他想了一个很不靠谱的:难不成翼鬼把旁边的所有生物都吃光了?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句话很有道理。不仅兔子是这样,剽悍如翼鬼,也不吃窝边草。那这里为什么会什么声音都没有呢?因为确实没有其他兽人能在这里活下来。这也是拜翼鬼万万年积攒下来的怨气所赐。 容安不知道真实的原因,但他能明显感受到周围气压奇异的变低了。越接近翼鬼部落,他的心就越沉,越愤怒,到后来勐地一激灵,才发现自己刚刚浑身都在发抖。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紧张,只能尽量放松自己,爬到炎鼬头上,凑到它耳边和它说话。 容安原本是坐在炎鼬的头上,后来突然感到一阵颠簸。再低头向下看时,发现炎鼬竟然高高跃起,脚下似乎踩空了。想到炎鼬把他送回来时那不靠谱的种种行径,他当机立断紧紧跳下来,抓住炎鼬脖子上的毛,俯下身,尽量降低自己的重心。 颠簸勐然停了,炎鼬停顿一下,风一般向前奔跑。容安向下看,果然,又是那条粗如手臂、锈迹斑斑的藤蔓,藤蔓随着炎鼬的踩踏上下抖动,发出‘咯吱咯吱’的苍老声响,显露出岁月的流逝。 第57页 容安心中大动。 在他逃出翼鬼部落时,绝没想过这么快又踏上回归的旅途。心里复杂的感受可想而知。 随着炎鼬唿吸声越来越急促,那种潮湿到让容安发抖的阴暗感也扑面而来。容安眯着眼睛,唿吸困难,然后听到身后大司‘哈哈’大笑,道: “到了。” 再跑两步,确实到了。这里雾气稍缓,能看到连绵不绝的山脉,其中有一座山让容安感觉很不好,不由皱眉多看了两眼。 他从炎鼬身上跳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换了干净衣服的傍生。想到那天自己和他打架,容安就有些尴尬,咳了一声,低头没看傍生。 傍生径直走过来。他人长得白白净净,极高,又瘦,就显得更高。加上他一双淡无波澜的眼睛,总是垂着眼睛看人,就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要放到现在的社会,肯定也算是个帅哥。但那时候容安可不觉得。容家村里挨饿的人太多,瘦子要几个有几个。身材丰满,证明家底丰厚,当初大哥偷偷早恋,家里人没有表现的很过激,但就因为女孩儿太瘦了,爸爸死活不愿意。 容安一般不怎么在意人的长相,但看到傍生时就特意留意了一下。因为这人实在是太瘦了。他身高怎么说也有一米九,体重顶多就是一百斤,由于太瘦所以第一眼见到傍生,容安就觉得他脑袋挺大。 傍生脑袋当然不大,只是身材单薄,尤其是他一弯腰,露出那锁骨,看起来就更突兀了。 傍生见容安低着头,就在他面前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清了清嗓子,用那种非常古怪的语言说道: “……你来了。” 容安不得不抬头看了看傍生,因为没听懂所以回头看大司。在大司给他翻译时,傍生皱眉,似乎在想些什么。容安听明白了,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胖了。” 傍生眉毛高挑,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又看看容安摸着自己肩膀的手,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其实以前容安见到人,是不敢随便碰人家的。但自穿越到强者大陆,遇到的朋友都喜欢亲近他。尤其是炎鼬,如果自己不主动摸它,它就一爪子拍过来强行把容安拉过来,为了满足炎鼬的要求,容安无奈地妥协,会主动摸一摸它,比如揉揉下巴,拉拉耳朵。时间久了,容安就养成了习惯。 所以在傍生惊讶地看着容安的手时,容安勐地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炎鼬,闪电一般缩回手,道:“抱歉。” 傍生摇摇头,想了想,说:“我胖了?” 大司翻译速度慢,所以对话进程不快。 “嗯。” 以前傍生几乎可以用骨瘦嶙峋来形容。这也是为什么容安第一眼见到他就想分给他食物,为什么容安会觉得他头大。 而现在的傍生给人感觉就柔和了许多。那种病态的疲惫感也没有了,脸上干净白皙,眼眸宛若星辰,给人的感觉就非常精神。 傍生直直地看着容安,微微嘆了口气,向前靠近一步,抓住容安的手,放到自己的心脏上,声音沙哑: “……那是多亏了你。” 这次大司没有翻译,容安听不懂他说什么,被傍生突然抓住,反感的想要往回缩。后来隔着衣服碰到他的心脏,容安突然一愣。 第32章 傍生告白 让容安觉得奇怪的不是他摸到了傍生瘦到极致而凸出的肋骨,而是那里冰块一样的温度。只稍微一靠近,容安就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要被冻僵了,那寒气蔓延到他的手臂,被一股绝强而霸道的力量驱赶出去。即使如此,容安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本来要甩开傍生的手也向前一探,问: “这是怎么回事?” 语言不通实在是够呛,容安说话一快,连大司都听不懂。两人完全鸡同鸭讲,凭藉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来判断对方什么意思。 傍生也不说话,只是用力握了一下容安的手腕,好像有些恋恋不捨一般轻轻松开,然后转过头看着大司,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就走,背影颇有些决绝强硬的模样。容安看着自己的手,怔怔的,随着傍生向前走。 傍生一直领先走在前面。这里离翼鬼巢穴还有大概十分钟的路程,但是所有人都尽量放慢速度。一直风驰电掣的炎鼬也开始小步向前。但它身躯庞大,一步走得要比大司和容安快许多。炎鼬不喜欢傍生,在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总是回头顶容安的后背,催他快点走。 容安正在想事情,半晌转过身,问大司:“他胸口那边,怎么这么凉?” 大司捻了捻眉毛,反问:“你很想知道吗?” “嗯。” 大司干脆道:“我讲不清楚。你一会儿自己去问傍生吧。” “……我听不懂。”容安皱眉,提示着大司这一事实。 “马上就听得懂了。”大司笑眯眯的,“你们马上要去神坛。与首领结成伴侣,可以祈愿,也许你就能听懂他说的话。” 来的时候,容安曾经听过大司讲‘神坛’和‘祈愿’的事情,但没想到祈愿的竟然是自己,容安还隐约听到了‘首领’这两个字,以为是自己没听清,当即偏了偏头,不敢置信地问: 第58页 “什么?” 大司也怀疑是自己语言不够准确,又手舞足蹈地说了一堆,但和前面讲的意思差不多,容安听也听得比较吃力,到最后只能打断了大司的话,道:“还是以后再说吧。” 大司也知道自己讲不清楚,就笑着看容安,最后朗声道:“所以我说,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这句话说得倒是很标准,容安顿了顿,抱住双臂,搓了搓后背。翼鬼喜湿,又居住在海拔很高的高山上,温度很低,也不知道为什么,越走容安越觉得阴冷,一股不好的预感瀰漫在心间,让他增强警惕。 同样不安的还有炎鼬,它步伐混乱,一直焦躁地在容安四周打转儿,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顶得容安脚步趔趄,几次都要摔倒,然后被它用尾巴捲起来。次数多了,容安也知道它心里不舒服,就腾出手摸它的下巴,后来一借力拽着炎鼬黑粗的鬍鬚,灵活地爬到炎鼬的头顶上。 坐在它的身上,炎鼬明显安静放松了,它调整步伐,保持着和傍生不远不近的距离。容安四处张望,只见即使已经来到翼鬼部落的内地,这里还是人烟稀少,甚至连一只翼鬼都没有见到。 四周静得容安有点忐忑,就对大司说:“这里怎么没见到翼鬼?” 大司伸手指了指远方,道:“它们都聚集在那边。这里是通往神坛的路,只有首领能进去。再走两步,我们也不能跟着了,你自己走吧。” “什么首领?”容安又问,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大司深刻反思了自己的发音。当年他一人游遍四大部落,因为对语言感兴趣,就学会了不少部落的语言,但因为长期忙翼鬼部落的事,多年未走出这里。语言这种东西,不勤加练习很快就会忘记,这不,现在自己说话容安都听不懂了。 大司嘆了口气,很受挫折,干脆不说了。 容安脸皮薄,不能舔脸缠着大司问个究竟,见他转过头不说话,自己也就沉默了。如果当初容安厚脸皮问个清楚,相信他也不会在遇到后面的事情那么惊讶。 他们一行人走了二十多分钟,容安一直安稳地坐在炎鼬的头顶,托着下巴看前方被浓雾缠绕的傍生。他想到自己触摸他胸口时的那种冰冷触感,那冰冷侵入体内时,让人战慄到鸡皮疙瘩横起。容安忍不住皱眉,摊开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前方的傍生突然停下,在不远处回头,淡淡地看着走在他身后的人。炎鼬一见他停下,当即也停下,抬起的左前爪还悬在半空,咧开嘴朝傍生咆哮,敌意很明显。 容安顺着炎鼬的头摸了摸,安抚它的情绪,炎鼬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像是对家长告状的小孩儿。 容安嘴角勾起,顺着炎鼬头顶滑下来,走在它前面,一步一步接近傍生。 “接下来的路,只能你们一起走了。”大司在后面对容安说。 容安点点头,道:“如果去了神坛,就能听懂傍生说话吗?” 如果能听懂翼鬼部落的语言,容安就能了解回到容家村的方法。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太抱有希望,但能追着一个目标,才能支撑容安,不让他轰然倒下。 渐渐接近傍生,就看那人眼神依旧冰冷,眉宇间仿佛有永不融化的冰雪,皮肤白皙得仿佛能看到血管。他微微仰着头看人,给人感觉无比孤高,又觉得他很是寂寞。 容安听大司说他愿意选自己当伴侣,那时觉得是因为傍生太弱,没人愿意跟他,实在没办法,只能选了容安这个男人。容安挺同情他的,咳了一声,主动说话: “走吧。” 傍生没想到容安会主动跟他说话,微微愣了一下,表情倒是从雕塑变成了正常人,他微微眯眼盯着容安,顿了顿,伸出手,似乎想要拉容安一把。 但傍生没拉到容安,因为后面的炎鼬突然张口叼住容安后颈的衣服,把他向后扯了一大块。 容安再次被叼住后颈,宽松的衣袍都给扯松了,能看到他结实而修长的腿。容安恼羞成怒,一边扯着腰上的细带,一边转头喊:“放我下来。” 傍生伸手就抓,但在他能抓住容安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下,只瞪了炎鼬一眼,眼刀凌厉地刮在它身上,那种戾气让旁边的大司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炎鼬根本不害怕容安生气,嘴唇下松软的细毛扎在容安的后颈上,但它很害怕傍生,向后退了好几步。它把容安放到离自己身边的地方,‘吼!’的一声,回过头,湿润的眼睛委屈地盯着容安。 但炎鼬吼的声音实在太大,容安头皮发麻,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感觉自己被震得头髮都站起来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 “我马上回来。”容安沉默了一下,一字一顿的跟炎鼬说。他知道炎鼬听得懂自己说话,就尽量放缓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吼!”表示不愿意。 “你跟着大司,先去找王蛇部落的人。” “吼!” “……听话。” “……” “……” “……哼……” 总算安抚了炎鼬,容安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向前走。一摸后颈,一手的口水。 第59页 容安又回头看炎鼬,朝它招了招手。 傍生沉默地看着容安。顿了顿,走在前面带着容安。两人都不是善谈的人,加上语言不通,一时间只能听到他们走路的声音。 容安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鞋子。但是可能是来到强者大陆后,容安皮肤变硬了。即使是脚心踩在石头上都不觉得疼。 两人一直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其实傍生也想跟容安肩并肩走,但他稍微放慢速度或者停下脚步,容安就以为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也警惕地停下。等傍生继续走,他才跟上。他想知道傍生有没有穿鞋,就低头看了他的脚踝。傍生的袍子比容安穿得还要长,只有走路的时候能看到他的脚踝和后跟。 傍生的皮肤是天生就白,连脚踝都是一样透明的颜色,因为瘦所以脚跟那边格外明显,容安从没见过有人比他的脚跟更好看的了。 但也觉得这人有点可怜。好像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容安和他只见过几次,却觉得异常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认识了。 这样又走了几分钟,容安看到了一块不规矩的方台。那台子形状诡异,像是多边形,但线条比多边形圆润,乍一眼看上去像是花瓣,又像是蜂窝,再仔细看,又觉得什么都像。 那时容安不明白什么叫一眼天下,但他当真沉迷在远方的那个方台上了。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向前一步。直到傍生再次走到他前面,挡住容安的视线,容安才勐然反应过来。周围的雾气勐然加重,那方台变得隐隐约约,容安顿了顿,继续向前走。 傍生率先站在方台上,低下头看着容安,似乎在催他快点上来。 容安见这边没有台阶,也没看清楚傍生是怎么上去的,就用手贴着石台想像翻墙一样翻过去。但当他的手碰到石壁,整个人就像是壁虎一样,被吸到上面了。 这方台是由白色的石头码成的,大概许久没人来过,上面好多土。但仔细看,那些似乎不是土,而是深深嵌到白色石块内部的东西,点点滴滴,仿若星辰。 容安趴在石台上很长时间,就那么愣愣地盯着上面的沙尘灰粒,直到傍生走上前拉他的手,容安才站起来。 就在傍生触碰自己的那一瞬间,容安的心脏像是被冻结一般。不仅是心脏,他的灵魂都被冻僵了,整个人像是变成了一张白纸,有一个悠远而苍老的声音,低声询问: 你想要什么? ——你的愿望是什么? 容安变得异常宁静。他的记忆全部归零,只能一遍遍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到傍生的场景。那人高高瘦瘦,后背微塌,眼神孤寂,胸口冰冷。 在诡异的方台上,容安觉得自己见到了世界。 那一天,容安和傍生都给了对方答案。 容安说:如果那人,少受点罪就好了。 傍生说:我想让他听到我灵魂的声音。 据说,那天后,容安听到傍生的第一句话就是: 容安,以后。 我有食,你有食。我无食,你有食。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 第33章 和你接吻 容安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是傍生的声音。 以前傍生说话时,容安总是惊讶与傍生发出的古怪音调,从来没发现这个面容冷漠的翼鬼,能发出如此温柔的声音。在听到傍生说的到底是什么时,容安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傍生,心里莫名有些感动。 他当然知道对翼鬼来说,食物到底有多么重要,虽然他不明白傍生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说这话,但是很快想到大司说的‘结为伴侣’,当即有些尴尬,避开傍生的眼睛,转过头。 他甚至还保持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姿势,不知这样蹲了多长时间,但站起来时腿一点都不麻。容安后知后觉地发现:咦,我怎么能听懂傍生说的话了? 日后傍生说,那时容安站起来后,就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表情生动,还穿着那日的红色衣袍。傍生心中突然一动,大脑一片空白,就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容安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内心迴响两个声音,一个是‘如果那人,少受点罪就好了’;一个是‘我想让他听到我灵魂的声音’。容安马上反应过来,想,难不成这就是大司所说的祈愿? 想来容安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听懂翼鬼部落的语言,而刚刚那两个声音就是他们分别许愿,看起来这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容安下意识地伸手往傍生胸口上摸,随意道:“你那处好了吗?” 容安在许愿时大脑一片空白,能回想得都是有关傍生的画面。如果他能自我控制,说不定许的就是‘回到母亲身边’了。在他世界全都充满傍生时,他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碰到傍生胸口时那刺骨的冰冷。这会儿突然想起来,就想看看那里好了没有、想看看自己许愿有没有灵验。 如果不是那时傍生一愣,他不会躲不开容安的触碰。如果那时容安没碰到傍生,他觉得自己日后和傍生的发展可能会放慢很多。 但那天傍生就是没动,容安就直接伸手碰到了他胸口。 没有想像的刺骨严寒,容安的指尖感受到了一阵奇异的脉动,‘咚’‘咚’,傍生的心跳沉稳有力,随着他的靠近,心跳声明显变大,逐渐加快,好似敲着鼓点的夏雨。容安一怔,手指微微蜷缩,在确认那边已经不再寒冷时,却不知为何没有缩回手。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在吸引他,唿唤他过来。 第60页 容安和傍生都愣了,两个高个子男孩面对面站立,身上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不同的是,一人全身艷红,仿若贲张的烈火;一人一身洁白,眉宇冰冷得凝固。 那稍微矮一些的人探出手指,直直朝另一人的胸口摸去,轻轻拨开傍生胸前的衣襟,露出洁白如玉的胸膛。容安摊开手掌,手心贴在傍生的胸口上,没有任何缝隙。 就那么,紧紧地贴在一起。 ——我想吻他。 容安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这句话。这不应该是容安本人说的话,因为这么多年了,容安也没有想要亲吻某人的欲望。而此刻,这想法是如此的强烈,一直震到容安内心深处,忍不住颤抖。 ——我想吻他…… 声音那么温柔,一遍一遍,在容安碰到傍生胸口时,就不停地重复。 毫无疑问,那是傍生灵魂的声音。 到最后容安勐地将手从傍生胸前抽开。却向前一迈,一手紧紧抓住傍生的手臂,皱着眉;一手抬高拦住傍生的后颈,硬生生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嘴唇堵在他的唇上。 傍生低着头,双手都不知道要如何放,他僵硬地低着头,都不敢唿吸,等容安放开自己,还有些不知所措。 “……”容安也反映过来,尴尬地不敢动,还是用手压着傍生的后颈,在最近的距离观察傍生的眼眸。 容安顿了顿,沉默了一下,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说:“……如果你痛,你就说出口。” 那一刻,容安确实是联想到了自己。他觉得傍生就是另一个自己。在没人的地方,一个人舔伤痕累累的身体,面对冷言冷语时没有任何可以倾诉的人。全身疼痛不已,难以忍耐。但是越痛就越不说,总是胆战心惊地隐藏着。 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有可以诉说的人。 容安轻轻摸着傍生的后颈,在他隐藏的无比巧妙的眸子里看到了伤痛的裂纹。他用冷漠掩饰孤独和痛苦,只有最像他的人才能在里面分辨出不同的情绪。他们近得几乎能碰到对方的鼻子,唿出的气立刻就被对方吸进去。 “……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出来。”容安皱着眉,“你不是想跟我那个吗?” 傍生非常尴尬,垂下眼帘,不敢看容安的眼睛,睫毛扇子一样横在前面,顿了顿,蚊子一样‘嗯’了一声。 “亲的话没问题。”容安说,“你可以跟我说。你想说的,都能跟我说。” 容安当时并没有自己已经成了傍生伴侣的意识,他只是觉得可怜他。想他一个全人型的废物,瘦成那样,肯定没少受人欺负。容安以前也没少遭人白眼,最饿的时候还想过要偷东西,在听到那声‘我想吻他’,莫名的心里一酸,就像是听到了那句‘我有食,你有食。我无食,你有食’一样。容安觉得他们那么相似,正因为相似,所以不想欺负他。 当然,如果那时容安知道傍生其实就是融合破天兽魂的人,他还会亲上去吗? 不一定。所以说,在最开始,容安对傍生的感情,完全可以归结为两个字:怜悯。 能让容安这样顶级倒霉的人怜悯,真是可喜可贺。 傍生唿吸突然乱了,眼睛紧紧盯着容安,手颤抖着摸到他手臂上,问: “你愿意?” “我愿意。”容安干脆地说,并且为了验证自己说话的真实性,还让他低头,又亲了亲他的唇角。傍生抖着手低头,紧咬下唇,面色苍白如纸,好像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这不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接吻,却是容安第一次心甘情愿触碰他。傍生从未感觉如此幸福,原来幸福两字这么简单,就在那一瞬间。 非要说的话,就算是困扰他很长时间的胸口剧痛消失,也没让他有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傍生紧紧抓住容安的手臂,半晌想要加深这个亲吻。容安比傍生矮上将近半头,不愿意一直保持这种姿势,就搂住傍生的腰,手臂用力,将他压到石台紧挨的山壁上。 被压住的一瞬间,傍生唿吸变得急促,舌头湿润地伸出来舔容安的唇角。他激动得双腿发软,贴着山壁,还要抓住容安的手臂,否则不能保持平衡。 那时容安对傍生没有爱情,接吻不会像他这么激动,但当对方要伸舌头进来时,容安赶快离开,还擦了擦嘴角。 “……” 傍生髮丝凌乱,眼神冰冷,微微喘息,靠在山壁上看着容安。 “……下次吧。”容安拽了他一把,没把他拽起来,含煳地说,“咱们先回去。我想看看大黑。” 又拽了一下,还是没拽起来。倒不是傍生生气了。嘴唇对于翼鬼来说,是进食的部位,比身体任何地方都要神圣。容安肯亲他,傍生心中就无比踏实。他只是被容安突如其来的进攻弄得双腿发软,心跳如擂鼓。太阳穴两边的青筋一抽一抽地跳动,还在回味容安刚才对他说的话。 直到容安说出‘大黑’,傍生才冷清着嗓子,问: “此人是谁?” 容安眼神放缓,说:“就是跟在我身边的那只猫。” “那是炎鼬。” “嗯?”容安淡笑,“……嗯。” 第61页 傍生见他嘴角勾起柔和的弧度,心中莫名一闷,过了一会儿留下了一句:“我是傍生。”然后转身跳下方台。 那方台约有五米左右,傍生直直跳下去,容安还以为他会摔个好歹,但后来才发现自己是庸人自扰。傍生原型就是翼鬼,怎么会摔到呢。 容安贴着方台,过了一会儿也爬下来,对傍生说:“王蛇部落现在在哪里?” 傍生没说话,指着远处一座山。乍眼望去,离这边非常之远,不知道要走多少天。 “炎鼬已与大司先行离去,接下来由我带你。”傍生淡淡地说,“我会化为兽型,你莫要害怕。” 容安一愣,心想傍生不是全人型吗,那为什么会有‘兽型’这一说?但他还没来得及问,一股飓风夹杂着天地戾气席捲而来,吹得容安睁不开眼,并且在下一秒,脚跟离地! 那是要多大的风,才能把容安整个人都吹起来?一瞬间飞沙走石,云雾消散,有什么极大的巨物遮蔽天日,双脚落地时,山崩地裂,把容安震得胸口郁气聚集,弹起约有一米之高。 一阵骨骼张开的巨响,那巨物似乎伸展开了双翅,与此同时,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响彻天地,百里之内,万兽躲避! 那声音如此嚣张,直逼得容安也低下头来。 剧烈的狂风稍微减弱,容安眯着眼睛抬头,在看清上方巨物后,他的瞳孔骤然缩紧,变成一条黑色的细缝,眼瞳也化成黄色。竟然是因为前方的情况而不自觉有了化为兽型的前兆。 只见一只巨鸟横亘在天地之间,双翅轻轻一挥,就带着让人窒息的飓风,巨鸟太过高大,又隔着浓雾。容安几乎只能看到它的爪子和腿,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是翼鬼能有的兽型。 容安见过的翼鬼,都是皮肤泛红,唯有脚趾指甲是黑色的。但面前的巨鸟,脚趾指甲却是乳白色的。更不可思议的是,天边浓雾被着巨擘双翅一挥之下,受到了惊吓一般逃跑,远离这与天同齐的上古凶兽。 于是,容安终于见到了傍生的全态。 第34章 软硬柿子 ……那是一只怎么样的怪兽? 容安仰着头,磅礴的空气挤压着涌过来,他几乎无法唿吸。就在这时,发出宛若雷霆嘶吟的庞然巨兽似乎想起了什么,压低震耳欲聋的低吼,微微低头,四处摆动头颅,似乎在寻找地上渺小的一点。 那怪物低头的时候,四周本来就被天翻地覆的空气被搅得四处冲击,容安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重击一拳,肺被压得蜷成一团,唿吸困难。 那巨兽太过庞大,看不到地面的具体情况,摇着头四处寻找,撞断了不少山上蜿蜒生长出来的松树。只听得一阵碎木断裂之声,有不少枯木砸到容安头上、肩上、身体上。更有被巨兽撞碎的石块,铺头盖脸地朝着容安过来。他只能抱住头,蹲在地上,本想喊傍生的名字,却被巨大的气流沖得无法开口。 巨兽时不时发出古怪的吼声,容安仰头看傍生原型的模样,真的有种瞠目结舌的感觉。他见过翼鬼,却没见过这么巨大的鸟兽。 傍生的兽型,竟然是一种拥有许多头的鸟类。容安虽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却不知为何紧紧盯着傍生的头,似乎非要把他头数清不可。容安心里暗暗吃惊,傍生的兽型,赫然是拥有九个头的怪物。 正在容安无比惊讶、被狂风吹得无法动弹时,那九头怪物最中间的一颗头突然压了压,似乎是发现了容安,用一种惊人的速度低头,朝着容安这边过来。那气流被它打得再次压缩,容安勉强保持单膝蹲下的姿势,感觉下一秒自己似乎就会被压成肉饼。 当然,容安是不会这么轻易被压垮的。尽管他唿吸仍然不顺,但在某个特殊的点,他的身体开始产生变化,皮肤坚硬堪比钢铁,自动抵御来自凶兽的绝强碾压。 与此同时,一颗惊人巨大的鸟头已经伸到容安面前,只见那鸟头上覆盖着青灰色的皮,非常厚,混着旁边的雾气,显得坚硬如铁。巨兽眼瞳又黑又圆,几乎占据整个眼球,只能透过眼瞳的轮廓勉强看到一些类似悍蟒的黄色眼白。他的眼球上覆盖着一层水膜,一边眨眼,一边不动声色地盯着容安,似乎在嘲笑他小若灰尘的身材。突然,巨兽张开嘴,那嫩黄色的鸟喙张开来凌厉的风刀子一般刮过来。 其他八颗鸟头也在高空挥舞,乍眼一看像是狂舞的藤蔓,极其危险,极其可怕。 容安屏住唿吸,勐然站起身来,面对这么强大的压迫感,容安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从内心深处涌起莫名的恼怒,怒火滔天,不能自控。似乎对方再多加一分压力,他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 情况顿时变得有些危险,但,在下一秒,容安听到了一个冷清但温柔的男声。他唤: ——容安。 一遍遍,无比耐心,无比温柔,就那么喊着他的名字。 容安心里那股无名的火气慢慢消退,微微愣了一下,回应一般喊道:“傍生。” 但那巨兽实在是太过庞大,容安的声音他无法听到。空气被他挤得发出痛苦的呻吟,噪音不断。容安尝试了几次,那巨大的怪兽都无法听清容安的声音。无奈之下,容安竟然快步走到化为兽型的傍生身边,拽住他的鸟喙,随后用力一跃,整个人轻巧地跳到傍生头上,艰难地攀爬,想找到傍生耳朵的地方。 第62页 世界之大,恐怕只有容安一个人敢这么做了,因为不知为何,他无比确信,傍生绝不会杀了自己。 果不其然,当容安踩到傍生的喙上,他突然安静了,因为一旦容安触碰到傍生的皮肤,他就能听到傍生说话。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好不容易爬到傍生耳边,容安对着他的耳洞大喊一声,干脆坐到傍生的头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只听得闷闷的迴响,那皮肤硬得容安都拍不动。 傍生沉默着,避开这个问题没回答,径直说:“你抓紧,我要走了。” “等等。”容安慌忙道。以前他坐在炎鼬头上,都是抓它的毛,但傍生可一点毛都没有,让他怎么坐稳? 但傍生没听到容安说话,两侧的翅膀奋力张开,容安听到耳边骨骼振开的声音,然后重心勐然靠后,容安头皮一紧,连忙抓住傍生的头,但他皮肤很是坚硬,容安一拽之下竟然拽不住。 上升的速度太过迅速,容安又抓不住傍生,整个人用力向后仰,几乎要被甩下去。他来到强者大陆短短一个月时间,已经经歷了许多次高空下坠的恐惧感。尽管以前容安没有恐高症,此刻也不由得手心冒汗,冷汗涔涔。 真是够呛。容安心中大骂,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傍生仅仅挥了一下翅膀,容安就仰着头整个躺在他头上,眼看就要从他身上摔下去、并且身体都脱离傍生的头颅,迅速下坠的时候,一条坚硬堪比柔软的钢筋的尾巴,轻轻缠住容安的腰。但这一缠,就勒得容安几乎吐血。 容安当然没有吐血,他甚至拉住腰间的尾巴,用力一拽,后来听到傍生隐忍的一声闷哼,才知道这是他的尾巴,这才放下手。 容安无奈地想:这人,怎么和炎鼬一个模样? 周围的风唿啸着向后卷,傍生上升的速度过快,在穿透云层前,容安的手心一直都有冷汗。越向上云雾越是浓密,在穿过一块稠得好比胶皮的云层后,四周的云骤然全部消失,风也变得静止,耳边那种心烦的噪音终于消失。 容安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不远处鲜红色的太阳。 风,轻柔温暖,熏得他眯起眼睛。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容安有些不知所措,像是闯入安静病房的莽夫。他感到傍生的尾巴微微松了,就抓住尾巴,尝试着向上爬。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抓得稍微攥紧一点,傍生就浑身颤抖,拼命压制自己不把容安甩下去,口中还一直发出奇怪的声音。容安被他弄得不敢用力,翻身踩着傍生尾巴,想快点跑到他脑袋上。傍生到很是配合,伸直尾巴,不乱动,防止他掉下来。 容安速度很快,但奈何傍生实在是太过庞大,这样跑了很长时间,他唿吸都紊乱了,才来到傍生头上。 “你飞到这上面做什么?”容安很不理解,“直接去那座山,不就行了吗?” 傍生很是沉默,安静地朝着某一方向飞行。强者大陆与其他地方不同,云层最上面气流波动小,像傍生这样霸道的飞鸟都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容安坐在傍生头上,一抬头,突然愣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太阳。 容安一开始不明白傍生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现在都明白了。 那种炙热、张狂的美丽,如若不见,此生抱憾。 这里非常安静,很适合容安跟傍生说上几句话。他凑到巨兽的耳边,摸摸他的头,说: “你的兽型怎么这么可怕?竟然有九颗头。你不是翼鬼,难道是九头鸟?” 傍生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有什么可怕的?其他的头只不过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控制它们像是控制我自己的手指。很方便。……你讨厌这样吗?” “不,”容安说,“挺厉害的。” 傍生莫名的松了口气,不过外人看来他脸色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容安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又问:“你不是翼鬼,那是?为什么可以化为兽型?我以为你出生就是全人型……” “嗯。” “嗯?” “出生就是全人型。”傍生想了想,意味深长地说,“我之所以能化为兽型,原因和你一样。” 容安怔了一下,勐地想起那天自己变成怪物的模样,心情很是复杂,顿了顿,说:“……你看到了?” “……”当然,没被别人看到都是幸运的。 容安尴尬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难不成,你和我一样,也是……” 后面的话容安没说出来。难道你也是穿越过来的?这种话让他怎么说呢。他不是强者大陆原始的居民这件事,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在不知道后果的前提下,容安只能保密。 于是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问:“你是叫九头鸟吗?”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容安皱眉,突然道:“奇怪。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熟悉,我们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面……”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隐隐的风声,傍生体积庞大,尽管放慢速度,飞行速度也是极快的。不仅飞得快,飞得也很稳,到后来容安能盘腿屈膝坐在傍生头上,不用抓着他也不怕掉下去。 第63页 容安拖着下巴,看着前方的太阳,半晌突然开口: “傍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事情?” “你说。” “除了强者大陆,你还知道其他的大陆吗?”容安声音沙哑,竟然有些紧张。他做出吞咽的动作,继续说,“有一个地方。那地方没有兽人,没有部落,但是——” 容安还没说完话,就被傍生打断了。他干脆道:“我知道。” 傍生继续说:“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你愿意跟我一起去那边吗?” 容安震惊了,连忙问:“你有方法去那里?” “嗯。” 容安深唿吸,手指都有些颤抖,一字一顿道,“请务必带着我。” 傍生道:“那地方很危险。没有部落的保护,随时会遭受攻击。不过,你也确实要跟着我去,万一我失败了,王蛇部落就失去了可以存活下去的可能。” 听了这些完全不懂的话,容安慢慢镇静,掩饰着内心的欣喜。他早知道,不能抱有太多的期望,否则希望越高,失望越大。勉强压制紊乱的思路,他问道:“你去那边做什么?” 傍生眼神暗了暗,坚定道:“稳固首领的地位。” “……”容安偏了偏头,以为自己没听清楚,还好意反问了一句,“什么?” “稳固首领的地位。” 容安眯起眼睛,再次确认:“谁?” “我。”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 容安几乎跳起来。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现了奇怪的念头:原本以为最软的那个柿子,突然说自己是首领? 他深深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第35章 真正首领 翼鬼部落崇尚强者,能被选为首领的人必然是部落数一数二的男子汉。他们以强者为尊,一旦有了首领,无论之前部落分为多少小群体,都要听从首领一人的命令,不能起内讧。在这种制度下,翼鬼部落迅速崛起,发展成为强者大陆领地最广的四部落之一。 可天有不测风云,原本日渐强盛的翼鬼部落,突然横遭巨变,如若不是翼鬼兇勐好战,恐怕早就要把这片地盘都丢掉了。外人看来,翼鬼部落是因为没有凝聚力、形同一盘散沙,之后渐渐颓败。他们只知道翼鬼部落四分五裂,分为若干个小的团体,没有能统一整个部落的首领,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选出一位能压制各个团体的领袖出来。 因为没人愿意当首领吗?不是,实际上翼鬼各个都是渴望成为强者、渴望得到他人认可的兽人,整天恨不得削尖脑袋登上首领的宝座。而且这些年来也有不少人得到大部分团体的承认,眼看就要一举恢復翼鬼部落往日的辉煌,最后还是黯然失败。 那是因为,若要成为首领,光得到众人的承认是不够的。在首领踏上神坛的一剎那,实际上就是选择了最后一步挑战。之后,就要穿过边境,找寻‘世界之树’,踏上树冠,才能真正成为翼鬼部落的首领。 前段时间傍生身受戾气反噬,动辄吐血剧痛,没有精力去异境寻找世界之树,随后遇到容安,踏上神坛,就是开启仪式的象徵。 而且就算傍生对首领的位置没有兴趣,现在也是进退两难,被逼得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了。这一切都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王蛇部落。先前说过,王蛇部落与翼鬼部落为世代死敌,见到对方肯定是往死里掐。心高气傲的翼鬼不仅不会同意王蛇来到自己的领地,而且还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在攻打王蛇部落之前,就有不少翼鬼无比激动地准备大开杀戒。王蛇部落单兵实力远不及翼鬼,几日奋战,兵力大大下降,如果现在放任翼鬼攻打王蛇,最后肯定是一位都无法存活。 傍生一开始也不想管这种事情。但想到容安那天对自己说‘你敢动他们一下,我绝对杀了你!’时疯狂、杀气腾腾的模样,就知道王蛇部落在他心中的重要地位。这件事,就无论如何都要管了。要想让王蛇部落继续在强者大陆存活,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傍生成为翼鬼部落多年没有出现过的首领,随后强迫部落的兽人听从他的命令。 如果有一人踏上神坛,通往世界之树的通道就打开了。这时翼鬼部落的兽人均可以参与这次任务,没有任何限制,唯一的目的就是:登上世界之树的树冠。 会在这里插上一脚的,多半是先前团体的那些小领袖。他们虽然没有资格踏上神坛,却有公平寻找世界之树的权利,一旦傍生陨落,他们也有机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傍生给容安讲了这些事情之后,就开始沉默。他没告诉容安其实自己一点都不看重首领的位置,之所以肯参加这次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活动,完全是为了王蛇部落。不过就算傍生不说,容安心里也猜的七七八八了。 “……有把握吗?”半晌,容安开口问。 “不知道。”傍生回答。这不是他在谦虚,而是真的没底。这么多年翼鬼部落出现了不少能引起腥风血雨的天才,但没一个能在异境存活下来,反而让翼鬼部落元气大伤。沖这一点,傍生就不能说‘有把握’。 容安摸了摸下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思考,他已经理清思路,突然说:“傍生。有件事想问问你。我是不是,也融合了兽魂?” 第64页 最开始听傍生说他是翼鬼部落的首领,容安第一个反应是:扯淡。刚来强者大陆,容安就被迫听了许多翼鬼首领的事迹。什么‘出生时是全人型的废物’‘在一次狩猎过程中不小心融合兽魂’‘成为翼鬼部落绝世强者,不停扩张地盘,使得部落跃居为四大部落之首’。一开始容安全然没把傍生往那边想,但是在看到他的兽型,看到那能使天地黯然失色的强大姿态,容安突然就信了。 而刚刚傍生说他能化为兽型的原因和容安一样,他很快就联想到自己那比寻常兽人都要庞大的蛇形外表。仔细想想,除了这点,还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梅吟谈之色变的海枯石烂崖,而自己掉下去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再比如,容安捡到的那颗异常巨大的蛋,吃下蛋后浑身出血的母亲和鸣凤。 这么多的提示,全都指向一个答案:悍蟒! 默念这两个字,容安心头滚烫,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激得浑身颤抖。他一遍遍地想,悍蟒,悍蟒。 就算容安从心底认为自己并不特别,他还是问了那个问题。 傍生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道:“你确实是……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告诉其他人比较好。” 傍生继续说:“现在王蛇部落大败,心有不甘。如果知道你是融合了悍蟒的兽人,肯定拼死恳求你与翼鬼部落再战。那时我们是否短兵相接暂且不提,那些苟延残喘、半死不活的王蛇,肯定是最先倒霉的。第二次战争,在我看来,根本没有必要。” 容安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也不是看重名声的人,别人把他看成废物或者强者,对容安来说没有两样。 见容安如此配合,傍生又松了口气。不暴露容安融合悍蟒兽魂的原因其实有两个。不仅仅是不想开战,最重要的是傍生不想让王蛇部落抢走容安。毫无疑问,只要被别人知道容安融合兽魂,他肯定是王蛇部落的首领。一族之长怎么可能与世代死敌的首领成为伴侣?那时不仅王蛇部落要抗议,说不定大司和翼鬼部落都要阻挠。傍生觉得解决这一局面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成为翼鬼部落的首领,强迫部落接受王蛇部落,两大部落融为一体。那时候即使暴露了容安的实际情况,也不会有人进行过多干预。 傍生与容安在翼鬼巢穴最上方的云层上慢慢看孤烟落日、蛛网残云。 最先开口的是傍生,他说:“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可能是……” 容安沉默着,没出声。 “你见到我却不畏惧,与炎鼬如此亲密,能潜入海枯石烂崖。这些,都是你融合悍蟒兽魂的标志。” “……” “但是真正让我觉得你与众不同的并不是这些。你知道吗?歷代能融合兽魂的人都有相似的特徵。” 融合兽魂者。 不可平庸,但可悽苦。 不许善妒,但许易怒。 不要惊恐,但要悲恶。 不求合众,但求孤独。 “我只问你一句话。”没等傍生解释,容安就静静开口,声音又沙哑又颤抖,好像完全不想听到答案,强逼着自己提问。他紧紧握拳,面色惨白,“如果其他人碰到了寄託兽魂的东西,或者喝下……而没有成功融合兽魂,那些人会怎么样?” 傍生听出容安语气中的动摇和彷徨,顿了顿,说了八个让容安肝肠寸断的字。 “爆体而亡,必死无疑。” “……” 容安屏住唿吸,懊恼、悔恨、绝望、痛苦……种种心情一股脑全都涌上心头,让他大脑空白了一瞬间。那种痛苦并不来自身体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的难以忍受。也许他早就应该接受这个答案,但一直存在侥倖心理,如今突然听到傍生说这话,好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这个坚强的男子汉突然流下热泪。 容安哭的时候一般没有声音,只是静静地向下淌。但这次心里痛得无法唿吸,他咬得牙根都快从里面戳下来了,也没忍住,最后哽咽一声,抱着头躺在傍生的头上,滚烫的眼泪全都顺着腮边流下,落在傍生的皮肤上。 温暖的风轻轻吹过他的头髮,似乎也在安慰这个处在崩溃边缘的男孩。傍生飞行的速度本身就很慢了,这次更是放慢了速度,翱翔在安静的天空上,等待少年平復情绪。 容安完全无法唿吸,手指抽搐着捂住嘴,因为缺氧眼前发黑,全身剧痛不已。 傍生非常安静,一句安抚的话也不说。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说什么都是无用功,因为容安是绝对听不进去的。但他相信容安能挺过来。任何一位能融合兽魂的强者,心智必然坚定,虽然会痛苦、会绝望,但不会被打倒。 日后想想,容安无比感谢傍生能带自己来到那么安静的地方。那地方能让他打破保护的壁垒,默默宣洩心中的痛苦。 那时候容安心里反覆想的两句话,第一句是:我是孤儿了。第二句是:可也不是。 容安的痛苦傍生都能理解。他本以为容安需要更长的时间来疗伤,但很快容安就用手背擦干眼泪,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坐起来,拍拍傍生的头,说: “我跟你去找世界之树。” 第65页 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母亲是否还活着,而是容安有没有想尽办法寻找回去的路途。只要有一天没看到母亲的尸体,他就不会放弃。 比起母亲,更加迫在眉睫的就是王蛇部落的归属问题。要想让部落的兽人活下来,让重有叶、瑞荷、梅吟、策严……每个照顾他、帮助他的人活下来,让容安能有报答的机会,最重要的就是帮助傍生成为真正的首领。 这件事情,不得不做。 ++++++++++++++++ 下一个剧本的名字不是世界之树,其实是埋骨之洞,嘎嘎嘎 送给妹子们一个小剧场,是爱一护大人写的,非常有趣。 高富帅容安: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能够穿羽毛编制的衣服而喜欢你,也不是你小手一挥,率领翼鬼一族来提亲而喜欢你,就算你只是个穷小鸟,我也喜欢你。 白富帅傍生: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给我一块蘑菇而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能变身悍蟒而喜欢你,就算你是一条小弱蛇,我也喜欢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的阿鬼我直接喷了屏幕 第36章 争霸前鸣 当容安情绪完全平復时,傍生顿了顿,轻声道: “要下去了。” 他为什么非要单独提醒一下呢?答案显而易见,因为向下飞比向上飞的过程更惊险、更刺激,刺激得容安头髮都竖起来了,喉咙阵阵发紧,到后来根本是连喊都喊不出来,还是被傍生用尾巴拽着下来的。 傍生体型太过庞大,落地时引起轩然大波,震得容安耳朵里嗡嗡作响,都快吐了,直说:“你放开我,我自己跳下去,估计摔不死。” “……” “可你再这么震我,我要吐出来了。” 傍生看容安真难受,就直接化为人形。他的兽型过于巨大,这一变化,容安直接被气流推了七八米远,眼看离傍生越来越远。要知道悍蟒虽然强悍,但皮肤没有破天那么坚硬,刚刚只是容安随口说说,要真这么摔下去肯定要去半条命。 短短一天之内,容安再次享受到了曼妙的高空坠落感。他不由暗暗佩服自己,没在这种情况下被吓得疯癫。 有些恐惧即使是训练再多次也无法缓解,反而会越来越害怕,比如恐高症。容安本身并不恐高,以前在容家村经常爬到最高的树上,攀着一根很细的树杈,就能眺望远方的风景。但现在他没被吓得屁滚尿流就很给面子了,直挥着手四处乱抓,当傍生过来时紧紧搂住他的肩膀,像是树袋熊一样靠在他的后背,像是无论如何都绝不会放手。 傍生面上毫无表情,实际上心里很舒服,反手抓住容安的手臂,说:“你莫要怕。” 急速下坠让容安几乎无法唿吸,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捂住口鼻,勉强说话:“你这样掉下去,不会摔伤吗?” “不会。”傍生淡淡道。虽然不化为兽型,在不自保的情况下傍生与寻常人没什么两样。但化为破天后的半个小时内,他的身体强度都会与破天无二。最开始见到破天,容安最惊讶的就是那鸟兽的腿部。它的腿部是与身材不成比例的短粗,纵观上下,腿部的皮肤最为坚硬粗糙。那全是为了缓冲破天降落时的压力,因为破天最擅长急速飞行和突然下降,与庞大身躯相对应的就是巨大的压力,时间长了,破天就进化出了这样一双腿。 而化为原型,傍生腿部的承受能力与破天相同,体重却比破天轻了太多,即使再抱十个容安也没有问题。 两人落地的瞬间,容安突然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处于完全警惕的状况,抱住傍生的手也松开了。 只见两人落在了一座荒凉的空山上,周围寸草不留,光秃秃的毫无生气。而山下围着起码二十多只翼鬼,每个都长着血盆大口,一副狰狞的可怕模样。 傍生微微皱眉,看着那些翼鬼,眉头微蹙,冷声喝道: “滚。” 虽然傍生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伤害,可那些翼鬼都向后退了一步,又胆战心惊地看了容安一下,纷纷离开。 傍生还在皱眉,半晌冷哼一声,压制住波动的情绪,对容安说:“我带你去找你部落的人。” “不用了。”容安说,“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容安的嗅觉比傍生强许多,过了一会儿就嗅到炎鼬和重有叶到底在哪里了。傍生知道他能闻到味道,就跟着他下山。一路上看到不少躲在山洞里的翼鬼,或者抱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兇狠地盯着他们,或者远远躲开,相安无事。 翼鬼部落非常排外,运来的王蛇全部都放到海枯石烂崖旁边,对待他们像是对待奴隶。容安心里莫名有些难受,脚下的步伐加快。奇怪的是,他明明闻到炎鼬的味道,炎鼬肯定也闻到自己了。但它竟然站在原地不动,不似平日那样,飞奔着跑过来迎接他。翼鬼部落到处都是鲜血的腥味儿,容安自己无法分辨那到底是谁流的血,多闻一会儿又让他忍不住掩鼻。 难道炎鼬受伤了?想想他粘着自己的劲头,恐怕是伤到无法动弹才会不过来找自己。容安心里着急,几乎要跑起来,都顾不上身后的傍生,飞也似的往海枯石烂崖闯。 中途遇到无数进食的翼鬼。他们吃相狰狞可怕,一手护着食物一手拼命往嘴里塞,同时眼睛还抬起来盯着容安,好像害怕这狂奔的人会跟自己抢。翼鬼心高气傲,尽管傍生已经成为名义上的首领,但他一日不登上世界之树的树冠,一日不能被整个部落承认,自然没人给傍生他们让道。 第66页 容安让开两三个,最后遇到一只非常嚣张的翼鬼,光明正大地挡在唯一的一条路上,挑衅地看着容安,似乎绝不放他这个异族过去。 容安怒火滔天,抬脚就踢。他完全忘了自己当时被一只翼鬼刺穿左肩的事情了,那一脚威力十足,眼看就要踹到翼鬼的身上,却被后面的傍生一拉,向后退了一步。 傍生淡淡地说:“你别碰他。”然后径直走到前面,眼神孤傲,根本不看那挡着路的翼鬼,意思是你敢拦一个试试? 容安摸了摸鼻子,看到傍生轻易地穿过那条路,就跟在他身后走。那翼鬼懵了,因为每个翼鬼都非常好斗,像傍生这样避开的几乎没有。 容安越向前走越能闻到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儿,忍不住皱眉。当他远远看到自己待过几天的囚牢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惨叫,那声音无比悽厉,听得容安一哆嗦,紧紧握拳。 随后他来到土墙附近,他看到了自己这一生都不愿意再见到的场景。 只见几具腐烂的王蛇兽人尸体横七竖八地码在一起,身上早已长了腐烂的蛆虫,甚至有一颗只剩下蚕豆大小的烂眼珠,上面带着啃咬的痕迹。 容安已经不觉得噁心,他只顾往囚笼里飞奔,心急如焚。他还没拉开竹门,就被里面疯狂尖叫的声音震住了。只见一只巨大到可以遮天的翼鬼,用翅膀挡住出口,此刻正肆意地用牙齿撕咬猎物。那猎物赫然是受了重伤、拼命反抗的王蛇部落的兽人。 容安顺着气味找寻离自己最近的重有叶,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原来这巨大的翼鬼并不是飢饿,他只是想玩弄猎物,咬人只咬半死,专门挑那些还有点反抗能力的王蛇打斗。 重有叶虽然看起来身材矮小,但是勇气非凡,此刻与翼鬼直面对抗的正是他。但,这翼鬼明显占了上风,嘴已经咬住重有叶的右手,血淅淅沥沥的留下来。 重有叶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嘴角涌出丝丝血痕,但也不唿痛,只有眼睛恶狠狠、带着凶光地瞪着那只翼鬼。 容安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上前去帮重有叶,只见他助跑着高高跳起,顿时竖起凌厉的杀气,正在攻击重有叶的翼鬼察觉到身后的危险,巨大的身体灵活地转身,‘吓!’的一声龇牙,涎水混着鲜血从嘴角流下来。 容安心跳加速,如同擂鼓一般敲打着他的灵魂,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那种愤怒、仇视、憎恶,让容安剧烈喘息,一种来自远古的磅礴怒气几乎就要从他身体里唿啸而出—— 千钧一髮之际,一根尖锐的竹竿突然从容安身后插过来,容安侧过身去轻易避开,就发现那竹竿是冲着他前面的翼鬼过去的。 翼鬼体型庞大,短时间内飞行和躲避的速度和破天完全没办法相比,竹竿又扔的极快,只听得一声悽厉的惨叫,鲜血崩了最近的容安一身一脸,那种嗜血的怒气突然消退,容安又平静下来。 原来这根竹竿是傍生顺手从竹门上抽出来的,顶端削得很尖,傍生力气有大,这一扔直接深深插到翼鬼的皮肤里,好悬没有伤到要害。 “容安,”傍生跃起到容安身边,喊他名字,“你莫要如此轻易动怒。” 在他看来容安的愤怒没有道理。从小就生活在弱肉强食环境下的傍生,早就看惯了翼鬼这种玩弄反抗者的事情。而且一旦他们丧失了反抗能力,翼鬼就会索然无味,不会再进行攻击,这样大部分猎物是不会死去的。 这些年的摸索让傍生知道,要想化身为兽型,要具备两者中任意一种因素,一是自保、有强烈的意愿要化为兽型;一是愤怒至极,想要在最短时间内制服对方。 容安性格平淡,不争不抢,不会自己主动依靠悍蟒的能力。那么只要不让他愤怒飙升到极点,他融合悍蟒兽魂这件事,就不会暴露。 傍生现在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阻止容安发怒。 那翼鬼见到傍生,颇有气势地朝他吼了一声。但它身上已经负伤,又绝对打不过傍生,只能发狠地喊两声,最后讪讪地挥着翅膀,从这里离开。 只见到处都是王蛇兽人破碎的肢体,重有叶被放下来后根本站不起来,躺在地上嘴角一股一股往外流血,只有眼睛还明亮地看着容安。 容安唿吸一滞,快步跑到重有叶身边,看他遍体鳞伤,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该碰他哪里。 重有叶张开口,唿吸微弱地,似乎有话要与容安说。 容安连忙低下头,仔细倾听重有叶说话。 “带我……去找……炎……” 最后那个字没说出口,因为重有叶喉咙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完全无法发出声音,只能‘赫赫’地往外吐血泡。 容安看着重有叶这幅样子,脸色阴沉,搂着他就往前走。他能闻到炎鼬的味道,并且知道炎鼬现在情绪波动很大,似乎极为渴望能见到容安。 如果自己见到炎鼬伤得与重有叶一样,容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种冰冷、阴测测的可怕怒气,连旁边的傍生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第37章 炎鼬x策严 幸而炎鼬这边并没有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之所以没办法跑过来,不是因为自己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而是旁边的策严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 第67页 策严被傍生打得够呛,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肋骨,现在怎么都爬不起来,有时候躺着都能吐出一口血来。 失血过多时,蛇类的弊端就暴露无遗。如果炎鼬离开伤者的身边,他们没有取暖的设备,肯定熬不过一个晚上。一开始炎鼬还没放在心上,等来到海枯石烂崖,见到奄奄一息的策严,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尽管它很担心容安,想在他身边待着,此刻也不得不以大局为重,焦躁不耐地守在王蛇部落伤者周边。而稍微能动的就出去守着洞口。一位被咬得腹部右侧都快空了的女孩沉着脸说:“遇到翼鬼不要反抗,能躲则躲。”,不知道外面杀红了眼的战士能听进去多少。 不过炎鼬待在这里也不老实,总是习惯性地往外走走,再向后退两步,再往前走走。来来回回,喉咙里不停发出焦躁的吼声。最后它挑了个能看到外面情况的地方,卧趴在地上,一边抻着脖子向外看,一边郁闷地摇着尾巴。那频率让看着的人都觉得焦躁。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身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血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咳得炎鼬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策严艰难地翻过身,用左手手肘撑地,似乎在尝试坐起身来。但他稍微一动弹,身体里就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真不知道他体内到底碎了多少根骨头。 炎鼬听得心生厌烦,见他还不依不饶地一直用眼睛盯着自己这边看,明显是一副不爬过来不罢休的气势,无奈之下用力用爪子抓了抓脸,站起身往策严那边走。 在炎鼬凑近的同时,策严松了口气。一丝混着气泡的鲜血流了出来,整个人形同轰然倒地的山峦,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炎鼬巨大的身体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本来两步就能迈过去的距离,它整整走了一分钟,装作四处环顾看风景,后来附身向下看策严,鼻子贴过去嗅嗅策严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然后用力‘哼’地喷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躺在地上的策严吃力地抬起手,模煳地说:“等……等等……” 因为太急,声音很破碎,好像下一秒就会断了气一样。 炎鼬好像刚才只是想吓唬他,并没有真正转过身去。只见炎鼬巨大的身体整个挡在策严上方,阴影把策严的身体全都挡住,一时间只能听到他艰难喘气的声音。 然后策严微微勾了勾嘴角。他这种硬汉的形象,笑起来并不好看,炎鼬抬起爪子想抓他,后来想想这人半死不活的模样,没下毒手。 策严精神竟然挺好,不停做出吞咽的动作。他嘴唇干得发白,半晌突然说了一句话: “……我快死了。” 炎鼬能听懂他说话,突然愣了一下,抬起的爪子尴尬地悬在半空,装作用手抓蚊子,过了一会儿才放下来,低下头,湿润浑圆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策严,似乎在思考他的话有几分可信性。 策严闭了闭眼,全身剧烈颤抖,声音沙哑地说: “我想……在死之前摸摸你,就一下。”说完这话,他像是用尽全身的力量,突然开始大口吐血,血量惊人,淅淅沥沥都撒在他自己的脸、脖子上。 炎鼬从来没见过策严这么虚弱的样子,‘吼!’的一声凑过来,用鼻子嗅来嗅去,有些侷促。 策严一边咳嗽一边抬起手,勐地朝炎鼬那边伸去,似乎在害怕炎鼬后悔。那速度实在是太有攻击性,炎鼬皱着鼻子向后一躲,想起了什么,又没完全躲开,就两只前爪在地上踩来踩去,颇为不甘。 策严声音微不可闻: “……你别怕。” 炎鼬露出恼怒的表情,意思是它根本不怕。 “……以前你不愿意见到我,我不是也躲得远远的吗?” 炎鼬的下巴被他摸着,突然哼地一声发出郁闷的声响,然后屈膝卧在策严身边,用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现在你终于不用再见到我了。”策严说着冰冷残酷的话,语气却非常温柔,他嘆了口气,听上去竟然是满足的喟嘆。 策严摸着炎鼬的手开始隐隐发抖。像他这样受了重伤的人,本身就没有力气。这样举手恰好压到他快被撞碎的肋骨区域,疼得钻心。但这男人竟然一声不吭,只有脸涨得通红,唿吸短暂而急促。 他磕磕巴巴地说:“我、还是要和你……道歉。” 炎鼬换了个方向偏头,看着策严全身颤抖,竭尽全力说话,情绪很是激动。它眼神慢慢变得冷漠,神态疏离,眼睛里写满了迟疑与抗拒。 “我那时不是故意的。我……” 策严那句话没说完,炎鼬勐地回头看向左边。它想到了什么,一转头看了看动弹不得的策严,犹豫着,还是站起身,朝相反的地方走去。 策严脸上的血色瞬间全部消退,本来已经要说出来的话,顿了顿,又苦涩地吞到肚子里。他那只碰到炎鼬的手本来还勉强抬起,后来软软地掉下来,睁大眼睛盯着天空,眼神涣散,瑟瑟痉挛,一副颓然的模样。 炎鼬眼神惶恐,‘吼呜’一声疾驰出去,然后看到远处那个渺小但强大可靠的影子,焦急地大喊几声。那人果然加快了速度,炎鼬看到容安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难得的没有发飙,而是用力跺了跺脚,引起强烈的颤动,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焦急心情。 第68页 容安跑得耳边只有猎猎风声。本来是他抱着重有叶,后来傍生和他交换,因为容安抱着一个人跑太费劲。可傍生就没容安这么温柔了,在看到重有叶止血并明显没有生命危险后,一手拽着他的胳膊,就这么半拖半拽的姿势带重有叶走。 重有叶倒是想偷懒,但傍生不是容安,让他觉得很别扭,好几次表情冷淡实则可怜巴巴地往容安那边看,但见到容安跑得面无血色,还是没说话。 当容安冲到离炎鼬十米左右的地方,看到它完好无损,还是一副撒泼打诨的模样,容安勐地松了口气,腿都软了,喘着慢慢向前走。炎鼬急不可耐地冲过来,见到傍生也不害怕了,张开口就准备往容安后颈叼。 容安‘哎’的一声,向后躲躲:“我身上脏,你别碰。” 那个被傍生用削尖竹竿重伤的翼鬼喷出的血,几乎没浪费,都弄到容安身上了。但今天的炎鼬显得非常焦躁,吼了一声,不管不顾地用爪子捞了容安一下,似乎让他快点。 本来傍生见炎鼬又要叼容安,怒火中烧、妒意大发,但一看炎鼬这幅模样,微微一愣,没做什么过激的反应。 悍蟒与炎鼬世代交好,炎鼬绝不会做出什么对容安不利的事情,之所以这么着急,肯定是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 容安也反应过来,拽着炎鼬的脖子,熟悉而轻巧地跳到它背上,想了想说:“傍生,你也过来。” 这是因为重有叶现在还在傍生身上,容安只知道重有叶要呆在离炎鼬近点的地方,却不知为何叫的是傍生的名字。 傍生淡淡看了眼炎鼬,没说话,一撑手,直接坐到炎鼬身上。奇怪的是,以往死也不让傍生近身的炎鼬今天没有撒娇,只用力抖了抖身子,然后带着容安就往前跑。 甚至它还在最后停顿的时候把容安给甩下来了。虽然用爪子吧啦容安一下,没让他摔倒,也够让容安惊讶的了,心想:大黑这是怎么了? 但当他看到面前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策严时,容安又沉默了。 在他心中,策严一直是那个高大威武、铁铮铮的男子汉。但此刻这个人却瘫软在地上,全身的骨头都被捏碎了一样,身下流着不少的血,整个人泡在血水里,脸色惨白。 容安瞪大眼睛,沉默地单膝跪在策严身边,好半天才想到要说话,抬头看炎鼬,问: “——怎么办?” 他做事一向有主见,是因为周围没有给他出主意的人。能问出‘怎么办’这三个字,也证明容安此刻乱到极点。炎鼬喉咙里发出含煳的声响。看来虽然它不喜欢策严,平时也总欺负他,但真正到了要紧关头,还是不想让他死的。 容安见炎鼬着急,自己也慌得手脚冰凉。他感觉自己在眼睁睁地看着策严去死,手上似乎有可以解救他的方法,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炎鼬比容安更暴躁,在后面用头不停推他的后背,声音又委屈又难过,听得容安都烦了,却不好责骂炎鼬,只能皱眉看着唿吸越来越微弱的策严,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傍生说: “……傍生,你有没有好办法?” 傍生在策严旁边坐下来,表情冷淡,想了想说:“他是被我弄成这样的。” “……” “但我也许有办法。” 容安头痛地揉揉眉间,说:“那你说。” “我听说,悍蟒的毒液对其他兽人来讲有致命的杀伤力。”傍生声音冷淡,提到‘悍蟒’两字时声音微不可闻,“但对王蛇来讲,又是可以治疗致命伤的复方剂。也许你可以试试。” 容安愣了,回头看站在他身后的炎鼬,说:“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炎鼬一直在催他。 可关键是,怎么才能弄出点毒液来呢? 第三卷:埋骨之洞 第38章 你热不热 容安还没来得及问,就听重有叶在后面冷冰冰地说:“谁试能弄出悍蟒的毒液?不都是死路一条。”然后艰难地爬到策严身边,用冰冷的手指戳了戳策严软绵绵的胸腔,说:“——你安心去吧,我帮你守着王蛇部落的。” 虽然他们两个是兄弟,可重有叶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竟然冷血至此。 容安愣了一下,发现重有叶似乎不知道自己融合了悍蟒兽魂。他张开口刚要说话,就听得一声闷响,重有叶睁大眼睛,身体向前倾倒,表情淡然但有些震惊,随后跌倒在地上,完全失去了意识。 只见傍生干净利落地收回手,手指还保持着併拢的姿势,顺着他收手的轨道,就能发现重有叶之所以倒地,是因为傍生狠狠地敲了他的后颈一下。 兽人皮糙肉厚,但化为原型后后颈也是很脆弱的地方,尤其是被手劲大得如同傍生这样的人敲一下,怪不得会直接把重有叶弄到地上站不起来。 容安脑子一空,连忙扶了重有叶一把,没扶起来。眼看这个自己最好的朋友跌倒在地上,手脚四肢如同木偶一样抖了两下,生死难料。容安手往重有叶鼻子下放,见他还有微弱的唿吸,勐然松了口气,吼道: “你做什么?” 容安有点生气。他刚来兽人大陆,第一个遇到的就是重有叶,又渐渐对王蛇部落有了归属感,特别瞧不惯欺负王蛇的翼鬼。傍生把策严弄成这个样子,当时自己没看到,也就算了。可现在竟然在他面前攻击重有叶,实在是忍无可忍。 第69页 容安那时对傍生还没有不一样的感情,只觉得和他同病相怜,但重有叶不一样,这孩子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而且身材矮小,容安总把他当弟弟看。傍生这一下直接就戳到了容安的怒点,他放下重有叶,腾地一下站起来,刚想说什么,傍生却跟着他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容安的下巴,强硬地掰开他的嘴。 容安一看他伸手,更是怒不可遏,拼着被他捏下巴,一只手已经箍住傍生的脖子,随后用力向前一扑。傍生没想到容安会反抗,惊得睁大眼睛,‘砰’地砸到地上,被容安紧紧压住。 容安不想掐死傍生,他觉得这只是普通的打架。当然普通打架会不会对掐脖子暂且不提,他们俩同时倒在地上后,就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了。容安愤愤地看着傍生,张口要说话。 傍生脸色一变,突然拽住容安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容安虽然不知道傍生什么意思,却也松开手,只见他反拽容安的手指,勐地拍到他嘴上。 容安痛唿一声,一张嘴,发现有一丝粘稠清澈的水滴,顺着他手指的缝隙,淅淅沥沥地流了出来。 见到这水滴,傍生脸色大变,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躲开,身体和腿几乎弯成九十度角。容安看自己嘴里无缘无故滴了口水,怔怔的不知所措,又看一看傍生躲开,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结果那透过手指滴下去的液体一落到地上,容安就知道他为什么要躲了。 只听得‘兹兹’两声,翼鬼部落山脉特有的灰色石地就像是豆腐一样,被那看起来清澈的液体生生滴穿。 “……!”容安一僵,随后连忙捂住嘴,沖嘴里‘呸呸’两声,将那可怕的毒液都聚到手里。虽然看起来有些噁心,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 容安不碰傍生,从他身上爬起来,就要把这东西往策严嘴里灌。 傍生也站起身来,淡淡地把他的手挡住,说:“你这样,会伤到他的内脏。” 傍生继续说:“撒到他的伤口上。” 此时的策严当真是非常危险。只见他唿吸困难,面色惨白如纸,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手脚还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炎鼬在他身边不停走动,迟疑着用鼻子拱拱策严的手臂,见他完全没有反应,就蹲坐在原地,一声不吭,转过头直往容安这边看。 容安捧着手里的毒液跟什么似的,小跑过来,然后看了看策严,挑身上最重的伤,也就是胸口那边,他小心翼翼把毒液撒到策严的伤口上。只见那些向外翻的皮肉竟然冒出烟来,吓了炎鼬一跳,勐地向后跳了两步。 容安也觉得这方法不太对,古怪地回头看傍生。只见傍生理了理衣服,站起身来,冷冷地看了策严与重有叶一眼。 傍生也不解释之所以敲昏重有叶,是为了保护容安融合悍蟒兽魂这件事,缓缓走到容安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 “走了。” “干什么去?” “我带你去换一身衣服。” 说来奇怪,原本奄奄一息的策严,在碰到那些毒液后,伤口竟然开始快速癒合,血止住了,唿吸也平稳了不少。容安惊嘆于王蛇部落可以吸收这样的毒液,也觉得有些高兴,毕竟能帮到别人总是件好事。 但傍生突然跟他提要换衣服,容安一愣,抬头看傍生的眼睛,发现他眼神平静,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容安就知道了,这是幌子,傍生其实是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 最近容安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被怒气蒙蔽住双眼,刚刚傍生砍重有叶后颈那下,让他非常生气。但当他看到从自己口中流出来的毒液时,容安又发现,自己并不那么气愤,气愤的是悍蟒的本能。 等他冷静下来,就能理解傍生为何要让重有叶失去意识,看他又要叫自己,就摸了摸炎鼬的头,对他说: “你看着策严他们两个,我去去就来。” 炎鼬甩着尾巴,瞪大眼睛盯着容安,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最后‘哼’的一声喷了口气,都吐在策严身上。 这次容安非常严肃地跟在傍生身后,却没想到他真的走了许久,给他找来一件与他身上穿的形状相仿的衣服。容安顿了顿,把身上沾满血迹的衣服脱下来,换上,说: “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傍生本来没有什么要说的,一看容安这么严肃,就低头想了想,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件事: “你什么时候跟我去找世界之树?” “我一直有时间,”容安皱着眉,看向海枯石烂崖那边,颇有些担心的,“但我不敢走。现在王蛇部落一直被翼鬼攻击,真不知道能撑多长时间。” “这你不用担心。”傍生淡淡地说,“一旦开启‘隧道’,有点野心的翼鬼都会跟在我身后寻找世界之树,留下的都是些幼兽,造不成什么大的损伤。” 容安一听,精神振奋,连说:“那就尽快去。” “现在去?” “嗯。”容安问,“哪里是‘隧道’?” 傍生见容安心情好,语气也和缓了许多,顿了顿,道:“就在雷霆。” “……” 听了这话,容安满脸愁容。要知道,他刚来兽人大陆时待在王蛇部落,没过两天就被抓到翼鬼部落,后来又被炎鼬救走,现在连日赶回来。没想到还要去雷霆?真是折腾人。 第70页 也许是那一瞬间容安脸上的表情变换复杂,引得傍生注意,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容安嘆了口气,“就是一想到还要回去,觉得我来这里没什么意义。” “怎么没意义,”傍生语气淡淡的,“不来神坛,就无法引动雷霆。不引动雷霆,就会遭受玄雷攻击,谁都闯不进去。” 容安点点头,完全没办法否认。 “而且,谁说要回王蛇部落了。”傍生说,“雷霆就在这里。” 容安一怔,问:“这里怎么会有雷霆?” 傍生反问:“为什么不会有?” “……我以为雷霆在王蛇部落。” 傍生显然也疑惑了,他说:“我一直在翼鬼部落,没去过王蛇,不知道那里也有雷霆。” 傍生似乎还想多问问,但容安也只去过雷霆一次,并不很了解,就摇了摇手:“你别问我了,我也不清楚。到那边去看看吧。” 两人都没什么牵挂,属于说走就走的类型。容安本来担心炎鼬,后来又觉得它人高马大应该没问题。想想又觉得好笑,明明昨天还是炎鼬拼命护着自己,现在怎么变成自己担心它被人欺负啊? 傍生带着容安穿过一条漆黑的山洞。山洞大概有两米高,两人身高都不矮,这么个山洞还能直着身走,想想当初在王蛇蛇窟里爬得膝盖、手肘都破了的惨样,容安觉得有些感慨。 翼鬼的巢穴本身就终日云雾缭绕、不见天日,潮湿的很。这山洞更加阴森,幸好这里比较邪门,没有小虫子能活下来,不然走着走着撞到一张蛛网上,容安可能没现在这么淡定。 两人都不爱说话,走了很长时间看不到头,容安一开始也没开口问,后来越往里越黑,黑得看不清脚下的路,就问:“什么时候到雷霆?” “已经到了。”傍生轻声说,“不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到异境。” 容安皱了皱眉,他对雷霆的印象还停留在那能让人头髮都竖起来的战慄,最后说了句: “跟王蛇部落那边不一样。” “嗯。”傍生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说,“容安,你有没有感觉,这里很热?” “热?”容安一愣,没反应过来。 第39章 敏感尾部 这山洞阴风阵阵、凉气逼人,哪里有一丝热度? 容安皮肤上都沾着潮湿的露水,光滑的脖颈上被傍生这句话激起不少细小的疙瘩,他转头疑惑地盯着傍生,古怪地说:“热吗?” 这时容安才注意到,傍生的唿吸凌乱而急促。刚刚他太在意周围的环境,害怕从天而降的蛛网,完全没顾及到身边的人。突然听到傍生这种好似重病患者的急喘,赶忙伸出一只手摸他的额头,害怕他是被冻得发烧。 两人前进的步伐被傍生这句话打断。要知道傍生极能忍痛,意志力坚定。一旦他说热、或者表露出疲惫的模样,那就真是‘热’、‘累’到极点了。黑暗中他甚至有些站不稳身子,容安的手一探过来,傍生就拽住他的手腕,整个人躺在容安身上,额头抵在他的肩窝处。 容安看不见傍生的脸色,但一摸就发现他体温惊人,吹出来的热风都喷在自己的脖子上。 “怎么了?”容安惊道。 傍生摇摇头,两只手紧紧抓住容安的肩膀,唿吸越来越急促,但他明显在压制着自己的喘息声,体力消耗巨大。过了一会儿,傍生道:“——我大概、走不动了。” 容安一愣,不知道傍生为什么变成这样,当机立断地说:“我背你。” “不行,”傍生急道,“走出雷霆,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你一个人,我怕应付不过来。” 容安何其聪慧,看了看傍生这幅模样,再和自己对比,就发现了问题。他二话不说,转了个身、背对着傍生,道:“别废话。” 傍生冷漠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有懊恼,有羞愧,有迟疑。不这些情绪过都被黑暗掩饰住了。只见他微微弯腰,在贴到容安后背时,顿了顿,双腿紧紧缠在他的腰上。 这紧密贴合的姿势让容安轻轻皱眉,快步走出去之后才慢慢解释: “……这山洞里,大概有毒。” 傍生眼睛本来眯着,缓缓睁开,‘嗯’了一声。 悍蟒毒液何其可怕,纵观强者大陆也就只有黄蛛、云蟾能抵抗一二。为此,悍蟒拥有任何兽人都无法比肩的能力:解毒。 解万毒为根本,化万毒为己用,正是这种不停吸收毒素、不停提高自身耐毒能力的天性,才能让悍蟒拥有让人闻风丧胆的毒液。 想想看,容安只不过在海枯石烂崖待了不足一个月,化为原型时就可以融合让傍生都不得不躲避的毒液。等他慢慢吸收强者大陆不同地方的毒素,靠本身之能化解吸收,最后可以造成多可怕的威力? 傍生原型为‘破天’,是以其惊人的速度与坚硬的皮肤闻名于世。但他体内没有可以抗拒剧毒的东西,此刻与寻常人无异,很快就唿吸困难。 但他艰难地开口:“怪不得、翼鬼部落多年来没有能找到世界之树的人。多数人……恐怕都没办法走出雷霆。” 第71页 “你别说话,掩住口鼻,减少唿吸频率。”容安道。 傍生说话一字一顿,显然累到了极点。山洞里的毒素如此可怕,让兇悍至此的傍生都无法抵抗。容安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只想赶快走出这里,让他唿吸无毒的空气。但身后那人唿吸越来越重,果真不说话了。容安感觉自己背了一块火炭,想想当初触碰傍生时那人冰冷得和面部表情一样的温度,真是心情复杂。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与傍生说话沟通、让他尽量保持神智时,身后的傍生突然闷哼一声,一条细而长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裹在了容安的腰上。 一开始容安以为那是傍生的腿,后来觉得不对,他哪里能有三条腿? 容安害怕蜘蛛,最讨厌多腿的东西,一想之下毛骨悚然,连忙拽住傍生的‘第三条腿’,拽到眼前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手触之物,干燥、粗糙,两端带着类似锯齿的东西,最中间却柔软湿滑,有血液流过一般规律脉动。容安握住那东西的一瞬间,背后的傍生突然一个激灵,抱着容安颈部的手向后一勒,两条腿紧紧夹住容安的腰,唿吸急促紊乱。 与此同时,他还发出了简直称得上是‘呻吟’的喘息,混着凌乱的频率,让人费解。 容安的重心被傍生勒得一个后仰,脚底下正好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嘎啦嘎啦的粉碎声。容安一惊之下连忙后退,整个人就像是被推倒的松树,背对着傍生,骤然摔倒,狠狠压了压身下那人。 傍生没被压成什么样,但容安一摔之下双手握紧,被他抓住的那东西未能倖免,抓得傍生勐地打了两个哆嗦,冷汗大滴大滴的顺着额头流下来。 容安没有受伤,但是被摔得七荤八素,黑暗中本来就不好掌握方向。他一手还无意识地死死攥着那细而长的锯齿形带子,一手四处摸索,说:“傍生,伤到没有?” “……” 傍生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像是瘫软在地上的泥,连手指都举不起来。 当容安摸到傍生的肩膀时,上下摸了摸确认他还是完好的,同时举起手中的东西,古怪地打量两下。 他顺着那根‘带子’,一寸寸向下摸,想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只见傍生剧烈颤抖,微微张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当真是汗如雨下。 容安摸到那‘带子’的根部时,就发现那处温度极高,柔软湿滑。傍生终于忍耐不住,‘啊!’的惨叫出来,紧握着的‘带子’微弱的颤动,再也无力挣扎。 容安被他这声吓得够呛,慌忙扔掉手里的东西,只见黑暗中那条带子嗖的一下缩回傍生身后,被他牢牢藏了起来。 傍生这时才得以平復唿吸,短短一分钟,这位勇勐无匹、暴虐残酷的破天兽人,已经被折腾的汗流浃背,动弹不得。 容安顿了顿,还没搞清楚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就看傍生已经成了这副模样,连忙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身上拽,安慰道:“我们马上走。” 这时,那条细细的东西不知为何又缠到容安腰上。容安一愣,直接伸手向后,扣住那带子的根部,没想到竟然摸到趴在他身后的傍生后背上。 那竟然是傍生的尾巴。 要知道傍生虽然是全人型的废物,但毕竟一开始也属于翼鬼部落。除了不愿意认他的生母,他有什么资格证明自己是翼鬼部落的兽人呢? 这根尾巴就是证明。破天的尾巴粗而坚毅,在战斗时可以做为武器攻击敌人,一抽之下,普通人非死即伤。而翼鬼则不然,他们不是破天那样逆天的存在,多多少少会有弱点。不同人弱点不同,最普遍的弱点就是尾巴。 因为尾巴的根部敏感、脆弱。所以那地方只有交尾时的伴侣可以触碰。伴侣会伸出尾巴,互相磨蹭。由于尾部都很敏感,都很脆弱,不会有人像容安这样,狠摸根部。刚才那一下,几乎把傍生弄得痒死。那处是弱点,所以尽管化为破天时尾巴已经不再脆弱,那天容安攥着他尾巴时,傍生也下意识躲了。平时傍生穿一身白袍,尾巴总是缩起来不让别人看到,所以容安发现他竟然有尾巴,很是惊讶,不过没说什么。 傍生汗流的很多,前胸口的衣服都湿透了,唿吸也越来越急促,到后来咬着牙都不能控制唿吸的频率。 容安以为他是难受,急得不行,几乎是以狂奔的速度向前沖,脚下踩碎了许多东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这样跑了五分钟,容安累得浑身是汗,后面还背着个火炭一样的人。然后他慢慢停下来,揪着傍生的尾巴把他弄下来,放到地上,喘着粗气,说: “不行,这样跑什么时候到头?如果你信我,我有办法把毒素吸出你的体内。” 容安继承了悍蟒千万年的记忆,自然知道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具体操作步骤不很清楚,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傍生已经无法说话,只能闭着眼睛,勉强保持理智,省得在容安面前出丑。这也许不是什么毒素,倒是很有可能是自己发情了。翼鬼发情有固定时间,大约都是找到伴侣后的第一个春天。傍生本以为要再过一年才会到,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必然和这山洞有关,不过什么毒素能提前发情期?最糟的是,王蛇、尤其是悍蟒很难动情,傍生此时此刻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72页 但容安不如傍生心乱如麻,他只犹豫了一下,就用左手扣住傍生的后颈,气势强硬地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傍生唿吸凌乱,眼角发红,额边的碎发都被汗水浸得湿透,衬得面极白、发极黑。 但黑暗中容安看不到,只是顺着那人唿吸的声音找到他的嘴,很尴尬地说了句:“你别抵抗。”然后就偏过头,靠近傍生的鼻樑,似乎是在争夺他面前的空气。 山洞顿时变得燥热难安。两人的距离无限靠近,只要有一人向前一点,就可以吻住对方的唇。灼热的空气刚从容安肺部吐出,就被傍生吸了进去,两人的脸都红了。 容安尴尬得不知所措,尤其是当他发现傍生唿吸更急促时,直接闭上眼睛,扣住他后颈的手更加用力。 容安本意是要净化傍生面前的空气。但距离太近,有些慌张。 虽然说他们两个真的接过吻——有一次还是容安主动的。但那时容安不过是热血上头,看傍生太可怜,才抱着‘安慰’他的心思蹭上去的。不过贴上去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之后更是后悔的恨不得把那天的记忆全都清空。容安在十岁前做过很多冲动的事,比如跟辱骂自己的孩子对打。但后来慢慢掩饰自己的情绪,再没出格。 他学会屈于现实、屈于比他强大而自己不屑反抗的权力。但现在的容安还没学会冷漠地对待比自己弱小的势力,他总是狠不下心来。 第40章 交尾方式 容安一手拽傍生的后颈,一手自然放松垂在地上。傍生几次都发出喘不过气来的声音,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容安一靠近他,傍生就抖得厉害,唿出的气又急促又热,好几次容安都害怕他自己把自己烫伤。偌大的山洞,一时间只能听到两人粗喘的唿吸,最后傍生闭了闭眼,一把搂住容安,两人原本就不远的距离被再次拉近,彼此的鼻尖都触碰到了对方的。 “……”容安一惊,反而退后了一些,撑在地上的手掌一用力,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喀嚓’声,又有什么东西被容安弄碎了。 容安放不下心来,顺手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物,问了对这里比自己更熟悉的傍生:“这是什么?” 傍生靠在山洞的石壁上,身上燥热的感觉更加明显,但他深深唿吸,见容安问他正事,神智多少恢復清醒,只顿了顿,就顺着容安的手臂向下摸,摸到他手中光滑的碎片。 那碎片巴掌大小,边缘薄而尖锐,最中央却是钝而圆润的空洞。傍生细细摸了两遍,清了清嗓子,把声音里的模煳咳走,道: “——这是兽人的头盖骨。” 容安一怔,连忙向四周摸索。只见这里到处都是那些脆弱、能发出声响的骨头。刚刚他也是踩碎那东西然后被绊倒的。容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明白了自己所在之地时,碰到骨头上的手勐地向上一缩,惊道: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傍生重重喘了口气,睁着眼睛向上看去,顿了顿,犹豫着说:“这里,可能是埋骨之洞。” 埋骨之洞,埋藏王蛇部落兽骨之洞。这里,其实就是傍生之前提到的,将所有惨死的王蛇兽骨归拢到一起的大墓葬。如果傍生体内的怨念没被容安压制,那么在他进入埋骨之洞的一瞬间,说不定就会呕出一口血来,强压之下不可能走这么远。 而傍生身体的燥热,其实并不是发情。而是已经融入他精血里的、来自王蛇的戾气。在这么长时间不见天日的情况下,每每怨恨夺走他们生命的翼鬼,就会更加渴望强者,悍蟒。王蛇部落的绝对强者,上古凶兽之首,如果悍蟒还在守卫王蛇部落,哪怕是破天也要避让三分,哪里能容得这群红鸟作乱? 怨恨、执念、痛苦……这么多情绪混在一起,吼出了同一个名字,渴求的是同一个人,多少年的积累都压在傍生一个人身上,所以他才挣扎着想要碰容安,接近他,闻他唿吸过的空气,触他光滑的皮肤,感受来自悍蟒的强大…… 这症状与发情相似,傍生没有伴侣,没经歷过发情期,一开始就混淆了。但现在发现此处是埋骨之洞,很快就想明白了。 傍生甚至开始理解,大司当时为什么执意要求他娶王蛇部落的人。原来原因就在这里,这些戾气对同种族人的追求,如同发情一样强烈。 傍生平復唿吸的节奏,勐地一用力直起腰来,对容安说:“不行,我们还是要快点离开这里。” 容安被旁边埋着的枯骨弄得心惊肉跳,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背起傍生。傍生别扭地靠在容安身上,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都滴在容安面前。容安不知道这是傍生的汗,联想到刚才看的骨头,还以为是山洞里残留下来的血,如果不是身后还背着一个人,恐怕此刻肯定是不敢再动了。 最麻烦的是,身后的傍生一点都不老实。他那根与炎鼬相比很细、如同手指粗细的尾巴总是往容安衣服里钻。不过一旦碰到容安的皮肤,最先敏感到颤抖的反而是自己。这种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事情让容安非常无语,几次想把缠在他腰上的尾巴拽出来,一想到碰他尾巴时傍生那快断了气的唿吸声,还是没下手。 傍生的尾巴这样触碰容安光滑的皮肤,对自身的冲击力极大,但他很有毅力的毫不退缩,灼热、湿滑的尾部内侧缓缓磨蹭容安的腰际,唿吸又沉又急促。 第73页 傍生为什么这样一直尝试呢?与翼鬼部落交尾方式有关。 翼鬼部落结为伴侣不限男女,也就是说可以一男一女成亲,也可以两男或者两女。如果是两个男人结为伴侣,在成婚后的第一个春天,会有一人率先发情,勾得另一半也进入发情期。两个男人,首先要分出上下,他们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比如自己的山洞、巢穴,然后抱在一起,尾部磨蹭尾部,最先软得动弹不得的人,在下面。 这种方式看起来诡异,实际上很好理解。翼鬼生性狡诈贪婪,在繁衍后代时,如果遇到危险,就不会勃起。也就是说,尾部虽然敏感,但也与性慾挂钩,一旦脆弱的尾巴发出有可能危险的信号,那么雄性就不能完成对雌性的交配。在两个男人的做爱过程中,首先要勃起,才有资格与对方谈上下问题。 傍生的忍痛能力在翼鬼部落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即使和容安成为伴侣,也没想过自己会在下面。他很有耐力地持续用尾部内侧摩擦容安的腰,下体却奇怪的一直没有动静。 当然了,如果现在傍生有动静,容安估计会直接把他从自己背上扔下来。可他动作规规矩矩,两手环抱住自己的脖子,没有其他不轨的企图。虽然傍生比容安高那么一点点,但可能是容安体质增强的的缘故,背着他一点都不累。对那根细而且没有攻击力的尾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傍生脑子里一片空白,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尾椎后那根两米长的东西上,等他觉得身边气流急促向后,耳边听到容安吃痛的闷哼时,随后那人重重摔倒,压在自己身上。周围那种诡异的燥热已然消退,这时傍生才开口,沙哑地问道: “容安?怎么?” 旁边的容安抱住膝盖,用手摸自己被撞得快要裂开的额头,鼻子还是酸,半天才说:“没路了。我是不是走错路?” 刚刚容安一直在朝着一个方向向前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但他几次询问傍生,身后那人都不搭理他,无奈之下,容安只能将错就错。 傍生顿了顿,伸手向四周摸摸。地面上已经没有那些成堆成堆的兽骨。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走出埋骨之洞了。” 雷霆所在之地,集天地之雷,终日雷声作响,绵延不绝。唯有开启翼鬼部落的神坛,方可暂停几日。在这段时间,谁都可以进入雷霆。但除了翼鬼一般没人会进去,傍生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埋骨之洞,就在雷霆后方不远之处。 离开埋骨之洞,傍生身上燥热的感觉就消失了,他先行站起身,把容安扶了起来,声音已经恢復平时的冷冽:“此处也许有危险,小心为上。” 容安见他能自己站起来,就知道他没问题,径直点点头。 也就是容安性格随和,不爱打闹。换成任意一个,被人用尾巴蹭那么长时间,都肯定要打趣两句,说不定要惹得傍生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 不过容安没什么反应,傍生反而惭愧,想到自己在他背上丑态百出的模样,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对容安说话。 容安没理会旁边沉默不语的傍生,而是摸索着四周的石壁,想找个能走出去的地方。 埋骨之洞极黑,伸手不见五指。但眼下这片地方,隐隐有微弱的光芒,好似夏日深夜里振翅的萤火虫,光芒微小,却勉强能支撑人类看清天幕。 傍生也暂时抛去心中杂念,手指顺着山壁向外摸,恢復理智的头脑开始思考。 从迈入雷霆的一瞬间,傍生就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他在想,为什么王蛇部落也有雷霆?要知道,翼鬼部落的神坛是一颗上古时期就已经存在的神石,强者大陆仅此一颗。没有神石,雷霆不过是中日轰鸣、不可居住的废弃之地。 更奇怪的在后面,雷霆后方是害得翼鬼部落死了无数人的埋骨之洞。这点很奇怪,傍生怎么想都想不出头绪。 就在傍生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容安突然‘咦’了一声,手里捏着什么东西,对傍生说:“这里还是埋骨之洞吧。你看这个……” 容安手里捏着一根惨白的兽骨,看上去是某种野兽的牙齿,但牙齿不会比容安手臂还长,乍一看也很像肋骨。 傍生疑惑道:“没走出去?可我已经感受不到王蛇冤魂的戾气了。” 一边说,傍生一边向容安这边走。只见那根兽骨虽然经歷了万万年的洗礼,可仍旧是光滑尖锐,看上去就很锋利。 傍生眯眼仔细看了看,突然一愣,脚下的步伐骤然加快,口中还不敢置信地说: “什么……?这是……” 这看上去,很像是悍蟒的牙齿。 如果说破天最厉害的是他飞行的速度与坚硬的外皮,悍蟒最厉害的就是他几乎没有弱点。悍蟒的牙齿能虽短,没有再生能力,但能承受几乎是所有毒液的腐蚀。 第41章 飢肠辘辘 而且悍蟒的牙齿有一个很显着的特点,那就是无论是前牙还是后牙,牙根都像是被噼开一样,齐齐分为两截。一开始傍生只看到了容安手上的牙齿上端,在向下一望,才发现那东西牙根地方与悍蟒牙齿很像。 傍生凑上前仔细观看,碰了碰根部,但因为光线很弱,他也无法分清,正在犹豫不决时,容安指了指旁边,道:“这里还有不少。” 第74页 傍生同时回头,只见身后堆起很高的兽骨,但比刚才路过的埋骨之洞里面的兽骨码放要整齐的多。如果不是光线太暗,他们会发现,面前的骨骼不是凌乱堆放的兽骨。那是一条死去的悍蟒的遗骸。 傍生若有所思,他随便抽出一根兽骨,用力对摺。兽骨完好无损。要知道傍生力气很大,尤其是拼命时,还会加上破天的冲击力。当初他一推之下把策严肋骨打碎不知多少根,就该明白他手中的兽骨坚硬得并不寻常。 傍生也有点惊讶,顿了顿,反手抓住兽骨,如同握着一柄沖天巨剑,他向后助跑两次,然后右手迅速打向石壁。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石壁被兽骨凿出一个碗口粗的洞,巨大的反冲让傍生手臂酸麻,那兽骨却还是完好无损。 “这是悍蟒的骨头。”傍生微微甩了甩酸麻的手臂,终于肯定地说。 容安一顿,没有说话。他虽然正触碰着悍蟒的骨头,但与触碰其他兽骨无二,都是又凉又润,只不过更硬了一点。 傍生也有点惊讶容安不知道这是悍蟒的兽骨。上古的凶兽大多灭绝,只有偶尔有传闻说那些地方还存在着几只,破天与悍蟒几乎是同一时期灭绝,但每当傍生走过破天生前待过的地方,心底都会有强烈的预感,残存的记忆会告诉他,这里是哪里。 但容安竟然没有反应,为什么?两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傍生掂了掂手上的东西,转而递给容安,说道: “你现在还不能随意在人型与兽型中切换。拿着这个,可以防身。” 容安点点头,将兽骨塞到腰间。他的衣服款式与傍生相同,中间正好有一条带子,可以将兽骨绑住。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脆响。两人齐齐抬头向上看去,原来刚刚傍生重击之下,裂了一条缝隙的山壁无法承受这样的重量,正在慢慢碎裂。 他们快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微亮的日光。 “这山壁后就是通往世界之树的地方。” “将这处凿开,两人一起出去。” “你还觉得热吗?” “……无碍。” 容安点点头,右手在兽骨上轻轻打了个结,方便抽出与放入。他反手握住兽骨,向前一刺,那石壁被重重敲碎,顺着小孔漫出来的阳光铺天盖地的涌出来,容安不得不闭上眼睛。 然而傍生没有停顿,这山壁被容安重力击打下变得非常脆弱,时刻有坍塌的危险。只见傍生向后一拦容安的背,用了巧劲,两人都从山洞里出来了。 清新而潮湿的空气,耳边还有远方清脆透亮的鸟鸣。容安被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兽骨,同时跟着傍生躲到隐蔽的角落。 等容安能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警惕地观察周围。 远方是蜿蜒的群山,近处有数不清的高大树木。那树木非常奇怪,容安甚至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只觉得那树很粗、很高,各个都直冲云霄。 两人同时屏住唿吸,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的气息。半晌,傍生放松了警惕,说道: “这是鸿荒高树。最高的一棵,就是我们要寻找的世界之树。” 容安咋舌。这里群山连绵,不知有多大空间,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世界,要在这么多树种找到最高的一棵,似乎有些困难。 傍生看出他的疑惑,兀自道:“世界之树非常容易辨认。冠以‘世界’二字的万物都会受到上苍的恩泽,它们会比普通的鸿荒高树高出许多,只要一眼就可以望见。” 容安说:“只要你化作破天兽型,不是很快就能找到?” “嗯,”傍生应道,“如果世界之树成熟了,自然方便。但问题是,世界之树成长期非常久,大概将近万年。在成熟期前,它们都只有兽人手指大小,之后某一天突然开始生长,持续半个月,才会长成‘世界之树’的模样。这样的姿态大概会保持一年,一年后就枯死腐烂。” “现在世界之树成熟没有?” “还要再等几天。”傍生说,“我们最起码要在这里待上半个月。” 容安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要想登上世界之树的树冠上,必须要有成型的鸿荒高树。既然神坛引动雷霆枯竭,必然是有快要成型的世界之树。” 容安一愣,他静静地思考一会儿,就明白了,道:“你的意思是,世界之树不止一棵?” 傍生点点头,道:“是的,否则翼鬼部落岂不是要等上万年才能进入异境?这时间太漫长,是不可能的。” 容安明白了。这异境可能潜伏着无数手指大小的鸿荒高树,生长周期不同,一旦有将近万年的成熟树木,雷霆就可以被引得停止轰雷。被翼鬼部落称为异境的地方,树木都保持着诡异的平衡,即使现在看不到世界之树,最多不过半个月,总会有新的成熟的鸿荒高树补充上来。 傍生性格果断,当即说道:“在这里等半个月。这段时间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异境非常危险,你要记住这点。” 多少翼鬼部落唿风唤雨的人物,在通往异境、到达世界之树顶端的路程中丧命。轻视这里,百害而无一利。除了异境环境可怕,还需要时刻防范翼鬼部落其他有野心要成为首领的兽人。眼下虽然他们两个是最先到达的,但很快就会有其他翼鬼陆续赶来。也许他们才是傍生在此处最大的威胁。毕竟,尽管傍生有绝大优势,但不到最后,谁都没办法确认自己是第一个踩到世界之树树冠的人。 第75页 两人仿佛融合在大自然中,一时间异境无比安静,没有一丝外人入侵的症状。 傍生低声道: “——这些天,要拼死多收集食物。像我们两个,化为兽型需要比其他兽人更多的能量,如果我感到疲惫,是没办法化为破天飞到世界之树的树冠上的。” 不说还好,傍生一提到食物两字,容安口中就开始疯狂分泌唾液,饿得几乎要六亲不认,最后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的饥渴,复杂地看着傍生,重重点头。 傍生一看容安这样就知道他饿得够呛。当初他化为兽型,翼鬼的贪婪加上身体的需要,让他整整吃了两天两夜,期间一直在进食,都没有休息的时间。这样狂吃才勉强能弥补他身体对能量的消耗,所以他很能理解容安。 一开始傍生打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驻扎。但现在当机立断地决定:先找食物。 容安此刻心中非常复杂。按理说他误打误撞吃了颗蛋,穿越到强者大陆,成为这里受人敬仰的绝世强者。说出来似乎很有面子,但实际上容安来到这里就没吃过几顿饱饭。融合兽魂这件事更是不能告诉别人,容安觉得这日子真没法过了,除了兽人对他比较好,怎么与容家村没什么两样? 不过很快的,容安就抹去了来到强者大陆后‘时刻饥渴’的印象。因为傍生捕猎的技术实在是太好了。 都说同类不食同类,但这条原则在翼鬼部落显然不成立。比如傍生可以面不改色的大口吞咽没褪毛的、颜色亮丽的鸟,一边吃还一边递给容安。 容安一开始还在考虑要不要褪毛,但看到傍生那豪放的吃法,又因为胃里饥渴难耐,就用了一种更豪放的吃法:生吞。 傍生最起码还要咬几口,容安直接吞下去,几秒钟一只,吃的飞快。 傍生捕鸟手段凌厉强悍,口中不时发出吸引鸟类的声音,随手捡一把碎石子,一扔一个准。源源不绝地把那些声音清脆的鸟类送到容安的腹中。很快的,周围一公里以内发出好听声音的鸟都被杀光,傍生的来临,简直让它们面临灭顶之灾。 容安此刻已经很能适应生食了,吞咽的时候没有味觉,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填饱肚子。他被饿得时间太久,身边有位一直给他提供食物的同伴真的让他感动的无以復加。食物,食物。容安的体内发出远古的吶喊,他想尽一切办法要满足身体的需要,填饱肚子才是第一要位。 两位放在强者大陆能引起腥风血雨的绝世强者头对头狂吃海塞,吃相相似的豪放粗鲁,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容安不再饿得头脑发晕时,他抬头对傍生说了声: “谢谢。” 傍生皱眉,似乎有点不高兴,忍耐着说: “应该的。” 第42章 同睡可好 容安还想说什么,但傍生没听,直接站起身来,走到远处给容安继续觅食。 两人吃了这么长时间,把附近有肉的鸟都吞到肚子里,数量庞大难以想像,可融合兽魂的强者食量惊人,不可以寻常人的饮食标准来揣度。容安虽然没吃饱,但是比起刚刚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感觉,现在可要好受多了。他撑手坐起来,想着既然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总要准备水源和木材。他饿极了会生吞活剥,勉强填饱肚子又想吃熟食,在傍生出去找食的这段时间,容安打量旁边的树,想掰点树枝下来。 但当他站到树底下,容安发现这是一项很艰巨的任务。他仰着头,‘啊……’的一声,心中默默感嘆:这树真是太高了。 高到什么程度呢?容安在容家村能爬十二、三米的树,然后坐在树干上眺望风景。但眼前的鸿荒高树高耸入云,他没办法精确地测量树的高度,只觉得差不多能有五、六十米高。 这么高的树,容安肯定是没办法爬上去的。鸿荒高树树木高大,所以扎根极深,树干稀少,如果容安想要取得树枝烧火,他需要一把斧子,将树齐腰砍断,否则是没办法撼动这么巨大的树木的。 容安仰着头向后退,整个人与地面垂直,都没办法看到鸿荒高树的顶端,直把自己看得脖子酸痛。 容安异想天开,走到高数面前,突然张开口用力咬了一口树皮。他吃相兇勐,竟然真的咬了一大口皮下来。但鸿荒高树树皮坚硬粗糙,把容安嘴角划破了,流出血来,后又迅速癒合。容安‘嘶’的用拇指抹了抹嘴角,看着自己咬下来的那一小块树皮,还有顺着手指流下的一滴鲜血,心中突然涌起怒火。 那怒火突如其来,心中有声音非常不屑,大抵是在说一棵破树竟然敢伤害自己。灭了它!容安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很不妥,非常不妥。但不知为什么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胆敢伤害他身体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决不轻饶。 悍蟒千万年积攒下来凌厉强势的态度,也在一丝一毫的影响着容安的性情。 容安吞了吞口水,紧握双拳,向后退了三步,而后深深唿吸!只见周围骤然涌起狂风,容安在飓风中央,摊开双手向后一仰,两条腿以肉眼难以看见的速度化为深色蛇尾,疾风一样抽在那成年人腰粗的树干上。只听得‘轰’!‘轰’!连声巨响,一眼望去,十多棵高大直挺的树木微微向左倾倒,‘嘎吱——’,些微的树皮连着,让它们没有立刻倒下。 第76页 落在书上的小虫和其他寄生物下雨一般掉下,鸿荒高树没撑多久,只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倒下,震得大地一颤。 容安抽出这一腿后,马上就停下来。因为吃的东西不够,他还不能完全化为悍蟒,只有两条腿保持兽型,同时手臂力量大幅度增加,让他能勉强支撑下身的重量。 一个面貌清秀、瘦高纤长的少年,下半身竟然是可怕的蛇尾。如果有外人看见,肯定要被吓死。 容安自己也忍不住皱眉,他尝试着挥了挥尾巴,气势强悍无比,只靠尾部扇出的风,就挥下无数落叶。容安模仿眼镜蛇的模样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悍蟒的尾部极长,这样一竖起来,容安就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他第一次化为悍蟒,身长就达到了百米之高,现在粗略估计,鸿荒高树大概真的能有五十多米,因为容安竖起身子也无法眺望远处的风景。 容安别扭的向下看自己的身体,双手抚摸着本来是腿部、但现在化为粗糙蛇鳞的地方,感觉自己像是穿了一层盔甲。 向前爬行也很不舒服,他习惯性地想迈开双腿,但根本就没有腿。容安蹭了蹭鼻子,顺着傍生的味道转过身,想爬到那边去找他。 容安能清楚地闻出傍生在哪个方向,却不知道他到底离自己多远。只见容安刚一回头,就听到傍生淡漠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容安低头一看。原来傍生就站在十米外的一棵鸿荒高树的树干上,见容安看过来,傍生连跳三下,轻巧地跃过树枝,不断靠近容安。后来傍生发现容安比自己高一点,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就皱了皱眉,顺着树干向上跳。傍生的弹跳力惊人,两米高的距离徒手就能跳上去。如果放到容安穿越前的世界,这绝对是逆天的存在。不过放到强者大陆,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不过就在他向上跳的时候,容安的腿突然化为原型,他凌空摔下,容安毫不慌张,在空中翻过身,头向下用手撑地,想用两条手臂来承接五十米下坠的冲击力。 在向下看的一瞬间,容安一愣。原来附近的地面堆满了野兽的尸体,有一头说不上名字的庞然大物,尖牙利齿,看上去颇为兇勐,不过已经断了气。 容安就落在那头野兽的腹部上,掉落的瞬间手被震得痛麻不已。容安皱眉忍住到了嗓子眼的唿喊:那野兽的皮硬如钢板,容安以为落在它腹部会减少冲击力,却适得其反。 野兽的致命伤不在腹部,而在颈部。那边有一条几乎能把头砍断的可怕伤痕,有凝固的血液在伤口附近,堆出一滩小河的形状。那野兽的血都快流干了。 “这是……”容安揉了揉快断了的手,仰头看傍生。 傍生本来就知道容安化为兽型支撑不了多久,见他落地也没当回事,他轻巧地向下跳跃,藉助着零星几根树枝缓冲。最后到了离地面还有二十米左右的高空,傍生毫无顾忌地跳下来,落地的声音很小,并且直接站起来,看上去丝毫没有受到冲击。 “这是吉翃。”傍生淡淡地说,“不要生吞。” 容安听它的名字觉得很诡异,愣了一下问:“能吃吗?” “无毒。” “……这,”容安犹豫了一下。这种庞然大物,看上去就像是一方霸主。被傍生轻而易举地抓过来,两人分吃,似乎有些不好。“我的意思是,合适吗?” 傍生仰头微笑,轻蔑而且带有一丝嘲讽地说道: “这世上,吃什么东西,是不合适的?” “……”容安一顿,没有说话。 两人抱着鸿荒高树的树干生火。翼鬼没有吃熟食的习惯,所以傍生只帮忙把树切成条,不太明白容安是什么意思。傍生的指甲锋利,做这种事轻而易举,做完这些事容安就尝试钻木取火,而傍生则找到了水源,用叶子包着运过来。 鸿荒高树扎根极广,喜湿,需水量大。但不知道为什么,容安手中的树水分很少,比较干燥,用力钻两下,放点容易燃烧的干草,生火很快。 火苗冒起来还吓了傍生一跳。他惊愕的表情不明显,最多就是微微睁大眼睛,但能让他表情变化,就了不得了。他问:“你这是做什么?” 容安道:“我想烤熟这些肉。” 傍生奇怪地盯着容安看,用堪比利刃的指甲噼开吉翃巨兽的后腿、前胸等地,一块一块递到容安面前。 这样烤了两分钟,容安就不住吞口水,根本忍不住。他刚刚腿部化为兽型,消耗不少体力,尽管距离上一次暴饮暴食不足一个小时,容安又饿了。 他只来得及将吉翃巨兽的血烤干,然后就往嘴里塞。 肉被烤得极热,容安抓住旁边装水的叶子喝了两口。那叶子被傍生巧妙的折了两下,做出可以舀水的葫芦形状,还挺能装水。 容安与傍生并不说话,都闷头吃肉。两人食量惊人,吃肉的速度也快,眼看吉翃就要被分食干净,他们动作才慢下来。容安偶尔看一眼傍生,想和他找个话题。 “你为什么分食给我?”这是容安最想问的问题。他曾经见过为了一条兽腿就与同伴大打出手、甚至生死相搏的翼鬼。但后来容安又想起傍生当初对自己说的话,心里有点别扭。 第77页 那人真的是要把自己当成伴侣。想清了这点,容安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他决定和傍生谈谈。 不过容安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傍生就冷冷地扔过来一句: “好吃吗?” “……?”容安一愣,连忙说,“好吃,好吃。” 其实当然不怎么好吃,吃生肉的感觉与直接饮血没什么两样。但人家好心好意分给你食物,自然不能说不好。 傍生嘴角勾起委婉的弧度,眼神有些得意。 他顿了顿,简单而直白地说:“以前只听说过吉翃,并没有吃过。但听说它肉质鲜美,就捕给你。” “……这样啊,谢谢你。”容安有些无语。 “不必客气。”傍生抬头深深凝视容安,半晌像是鼓足了勇气,从胸前取出一个模煳的东西,对容安说,“——我也不用对你客气。” 容安伸头一看。只见傍生脖子上套着一根白色的绳子,绳子上穿着一小朵干了的植物,上面还有模煳的齿痕。正是那日容安递给傍生的蘑菇。容安大为尴尬,有些讪讪地说: “你怎么还留着?我都忘了。” 傍生紧紧皱眉,严肃道:“这是你给我的,我怎么能不留着?” “……”容安勉强笑笑,没说话。 傍生举起那自然风干的蘑菇,借着火光欣赏两下,顿了顿,鼓足勇气,站起身来,走到容安身边,坐下。 傍生紧紧贴在容安身边,表情淡然冷静,心跳却乱了。 “容安,”傍生声音低沉沙哑,唤他的名字,“今晚同睡可好?” 第43章 致命弱点 “……行啊。”容安下意识地说,说完了才问,“什么?为什么要一起睡?” 容安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难道傍生他…… 可傍生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异境夜晚温度过低。悍蟒无法保持身体的温度,如果不待在炎鼬身边,是不能轻易入睡的。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这话倒不是瞎说。悍蟒被称为强者大陆凶兽之首,强悍霸道,存在逆天。如此凶物不可能没有弱点,其中最要命的就是其无法保证身体所需的温度。尽管后有炎鼬蕴养烈果炎阳,交予悍蟒,但不是每条悍蟒都能好运的遇到灵兽炎鼬,经常有悍蟒被活活冻死的情况。 如此凶兽竟然会因为这种原因而死去,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傍生当初听说时也忍不住皱眉,现在自然更加关心容安。 容安一呆,说:“这样啊,那睡吧。”说完用水漱了漱口,平躺在地上。不过转念又纳闷地想,自己根本没感觉到冷啊。 两人并肩躺在山洞外,仰头能看到一轮浩大的明月。天空黑到发蓝,星星如同芝麻一般琐琐碎碎、密密麻麻。容安深吸一口气,总以为自己会盯着这片广阔的天幕难以入睡。但实际上他刚一眨眼,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非常安心,因为他腹内有饱和感,简单来说,飢饿的人都会对周围增加警惕。至于有没有傍生的作用,还要日后再说。 睡眠质量的提高直接导致容安没睡几个小时就醒来了。睁眼时天色隐隐有了一些亮光,容安感觉左边脖子有热气,就发现傍生蜷缩着身体,小孩儿似的躺在他身边。 傍生他个子高,力气大,手段强硬,是那种看上去就给别人安全感的男人。但谁能想到他睡觉的时候会忍不住缩着身子,保持极度警惕的状态? 容安一愣,总觉得傍生这样脆弱的样子,他非常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容安皱眉,刚想抬起手撑身坐起,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容安尽量不吵醒傍生,轻手轻脚地想抬手看看手上缠着什么东西,一眼望去,顿时明白了:这是傍生的那条尾巴。 只见他的尾巴像是藤蔓一般绕在容安手腕上,好似害怕被扔掉,牢牢缠了好几下。容安第一次在有光的地方看傍生的尾巴,打量两下,觉得非常有趣。 原来那尾巴颜色与傍生皮肤接近,但因为长久不见天日而白得透明,隐隐能看到里面细小而鲜活的血管。尾部皮薄,几乎能感受到里面脉动的情况。容安想起以前在容家村见到的一只白色的流浪猫,当容安走过时,它抬高尾巴蹭了蹭容安的腿。那是最后一次有流浪动物亲近容安,所以他记得非常清楚。 现在他看傍生的尾巴也觉得像。只是没有毛,而且比猫尾巴要硬,边缘还有三角形的锯齿。 可容安看那锯齿也觉得可爱,因为锯齿的轮廓很圆润,看起来没有任何危险。 容安微微抬高手,趁着天光打量傍生的尾部,最后伸出另一只手试探性地摸了摸。 他还没摸到,就听到‘嗖’的风声,傍生已经将尾部缩了回来,藏到衣服底下。 容安总算可以坐起来了,他发现傍生神态安和,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其实在容安抬手时,傍生就已经醒过来了:尾部是翼鬼最脆弱的地方,他敢把尾巴缠在容安手腕上就相当于把半条命交到对方手中。这样容安手腕周围一有风吹草动,傍生肯定会感觉到。 他声音冷清,问:“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第78页 容安仰了仰脖子,道:“睡不着了。” 傍生点点头,话题扯得僵硬而迅速:“你为什么看我尾巴?” “……”容安发现傍生讲话真的没什么逻辑,想了想才说,“因为你先缠到我手腕上。” 傍生转过头,纠正道:“不是我缠的。” “……” “是它自己缠的。”傍生表情严肃,说着那些一听就是骗人的话,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偏着的头一直没敢转向容安那边,连忙掩饰着,“既然不睡了,就继续找可以吃的猎物。我可以化为破天带你。” 容安一想傍生飞的速度,直接摇头。他本想分开狩猎,但傍生义正言辞的拒绝,表示成为伴侣的两人行动要保持一致。 容安一听他说‘伴侣’就头大,只能连连说:“好吧。” 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鸿荒高树生命力极其顽强,异境无边无际,不仅什么鸟都有,而且什么野兽都有。 太阳要升起来还没完全升起来时,林子里瀰漫着浓浓的雾气。鸿荒高树喜湿,这里气候与翼鬼部落的巢穴差不多,雾气最浓的时候都看不到对面。 两人在浓雾笼罩的林子里寻找猎物,傍生有野兽的直觉,容安嗅觉灵敏,即使看不清楚也没问题。很快山洞前就堆了不少猎物。 又是一阵狂吃海塞,吃相一个比一个可怕。最后终于吃饱了后,傍生提出: “我化为兽型带着你好不好?那样找世界之树比较方便。” “……”容安很不愿意。非常不愿意。他都被吓出恐高症了,是真不想再到傍生背上了。 容安想了想,说:“要不你一开始就用尾巴抓住我吧。”意思是不要等我快掉下去才抓我。 容安也想让傍生用爪子抓他,像当初他第一次被抓到翼鬼部落当成俘虏时那样。但一想傍生自己也要着落,又不会像那些翼鬼一样粗鲁地把容安扔到地上,这一点只能作罢。 但用尾巴抓就没问题啊,虽然绑在腰上很难受,可最起码不会被甩下去。 谁知傍生摆摆手,正色道: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 他表情严肃正经,快步走到容安面前,说:“你要慢慢适应我的速度。以后化为悍蟒,也要趴在我的身上,小心不要掉下来。” 容安几乎没听懂,皱着眉问:“什么?” 傍生语言表达能力不行。尽管他想和容安沟通,最后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容安弄明白。 只要生存在强者大陆,就不可能没有天敌。所谓天敌,往往会抓住兽人的弱点狠命打击,比如打蛇的七寸,砍翼鬼的尾巴。 上古凶兽是弱点最不容易被其他人发现的,因此在远古时期凶兽横行,独占一方。悍蟒的不能调节体温甚至还能通过后天的努力解除,在凶兽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那么同样的,破天也会有弱点。 最大的弱点就存在于破天的嵴背上。 破天皮肤坚硬如铁,但相比起来有的地方非常脆弱。当傍生化为破天兽型时,总觉得后背凉凉的,因为那里皮肤很薄。 这样的弱点当然也可以通过后天弥补,比如造非常坚硬的盔甲,护在嵴背上。可一旦傍生这样做,就相当于告诉整个兽人大陆:破天的弱点在后背。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任何人都不知道能让破天致命的地方,目标如此之大。 这也是为什么破天基本只在天空作战,面对强大的对手绝不轻易着陆,只用坚硬的腿来攻击。 更糟的是,破天的弱点在嵴椎,傍生的弱点在尾部。两者诡异的结合在一起,让傍生的软肋扩大无数,一旦被敌人绕道身后,就要警铃大响,时间长了,对傍生很是不利。 在见到悍蟒原型时,傍生心里‘咯噔’一想。他看到悍蟒状若神龙的外表并不惊讶,最震撼的是悍蟒嵴背上根根竖起的硬刺,看起来就非常坚硬,是那种敌人看到也不会攻击的装配。 “……你希望我化为兽型躺在你背上?”容安感嘆于傍生的想像力,顿了顿,又说,“也没什么不行。” 傍生点头。这等有关破天性命的重要事件,在两人的交谈中被轻描淡写地带过,容安丝毫不觉得傍生告诉自己有什么不妥,甚至还真的考虑可行性。 “我可以趴在你身上,但是你要保证我不被你甩下来。”容安严肃道,“因为那时候我没有手,而且身上有刺,你的尾巴裹不住我怎么办?” “这点日后再说。”傍生站起身,一副实战派的模样,说,“不如现在就来试试。你能化为兽型吗?” 容安点点头。 他本身擅长总结,尽管只有少少两次化为悍蟒,却知道要转为兽型的最关键点是什么。对于悍蟒来说,就是愤怒。 容安性格坚韧,但不能被人触碰底线,否则脾气暴躁,可能会做出非常可怕的事情。这就证明他本身脾气不好,很多事情憋在心里不爆发,但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忍了多长时间。 易怒,也是他能成功融合兽魂的一个重要原因。当他回想起让自己厌烦至极的情景,比如他被村里人嘲笑,比如他母亲被小孩儿拿石头扔,比如他第一次偷盗遭到毒打。 第79页 这些记忆随便抽出一点就能让他怒火飙升到极点,化为悍蟒,轻而易举。 第44章 白骨之海 一转眼过了五天。一日中午,容安在河边擦身时,突然感觉脚下一阵晃动。那晃动并不明显,容安一开始是看到河里的水抖了抖,后来才意识到那是土地在晃动。 傍生本来坐在旁边的树下,用自己锋利的指甲在雕刻些什么东西,感受到这振动后立刻站起身来,微微抬起头,注意四周的情况。 容安也停下一直擦身的动作,等震动消退,才说: “——是世界之树吗?” 傍生点点头。这些天两人凭藉一身强悍的实力在异境横行霸道,该吃的都吃了,日子过得还很宁静。如果不是刚刚轻微的震动,都快忘了来这里真正的目的了。 傍生放下手中的木块,低着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说: “正是世界之树生长时的动静。类似这样的颤动还会持续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应该在这之前找到世界之树。” 容安手指还在向下滴水:“嗯。但是震动这么微弱,根本无法分辨震动的方向啊。” 傍生只道:“现在还不能。再过两天,就能看出来了。我们休息两天,后天就化为兽型,尽快寻找世界之树的位置。” “也只能这样了。” 那被暂时搁置的任务重新浮出水面,两人心情都有些凝重。毕竟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多少年来都没有翼鬼能实现的任务,危险度、困难度都一无所知。 不过,很快的,他们就知道这次任务的艰巨了。异境气候潮湿,浓雾瀰漫。雾气在早晨时最重,中午和下午几乎没有雾气。可那次震动过后,异境丛林的深处,缓缓吐出浓雾,经久不散,没过多长时间连太阳都看不到了。 容安与傍生在这种时候牢牢牵住对方的手,容安问: “雾里有毒吗?” 他自己没办法分辨是否有毒。 “我不知道。”傍生完全进入警惕状态,眉毛紧紧向中间蹙起,“现在还没有感觉。” “那你离我近一点。”容安担心道。要知道,很多厉害的毒气往往是没有气味的,能杀人于无形之中,许多人闯入森林深处,没遇到危险,却再也站不起来。等到被人发现,已经是七窍流血、死去多时的尸体。 傍生也知道危险,反手扣住容安的手臂,道:“不行。我们先退回山洞,看看周围的情况再做计划。” 也只能这样了。周围雾气越来越浓,到后来两人面贴着面都看不清对方,几乎就是半个瞎子。而原本一直宁静的森林里,传来阵阵清脆的鸟鸣。 当初为了填饱容安的肚子,傍生几乎将周围能吃的鸟都杀了,但凡有些脑子的鸟类都躲这尊凶神远远的,憋着不发出声音,省的引来杀身之祸。 但不知为何,这里突然有鸟过来作怪,让容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两人保持傍生在前、容安在后的姿势缓缓前行。容安听着旁边幸灾乐祸、悽厉尖锐的鸟鸣声,出了一身冷汗。他隐隐感觉不太好,拽着傍生的手一用力,说: “傍生,停。” 傍生果然停了下来,但却没有与容安说话,容安对他说:“你听这边的声音,继续前进也许会有问题。” 但傍生还是没有说话。容安等了一会儿,又问:“傍生?” 这次他还没说完,就听到傍生冷漠而严肃的声音,正经地说:“容安,我好像听不见声音了。” 容安一听,大惊失色,顺着傍生的手臂向前摸,然后一手揽住他的后背,一手按住他的后颈,本想说什么,又想到这人听不到声音,只得作罢。 傍生感觉到容安摸自己的后颈,过了一会儿那人又凑过来吸自己面前的空气。过了好一会儿傍生才说:“没有用。容安,你一个人离我远些,快走。” 容安张大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气急败坏地想说些什么,但觉得还是不要浪费力气的好。他拽着傍生的衣服让他捂住口鼻,然后就要背着他。 可两人彼此都看不清对方,动作异常艰难。 傍生打定主意不拖累容安,在容安转身的时候,直接向后退了一步。他以为这里雾大,容安找不到他。却没想过容安嗅觉何其灵敏,顺着他的气味直接把他拖回山洞。 容安让傍生蜷缩起来,自己护住他身体的外圆。那时傍生不仅听不到声音,也无法讲话,混着浓到看不清的雾气,他的五感几乎全被禁制。容安听着周围杂乱的鸟鸣声,心里又怒又急,在低头看傍生的一瞬间,容安突然一个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 以前他曾经听说,要解蛇毒,需要蛇的血液。因为蛇每天都在和自己的毒液打交道,吞下蛇毒自己又不会死,那么蛇血里肯定有可以解毒的东西。 不过容安不能确定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因为毕竟只是谣言。他还真没见过那个被咬伤的村民喝蛇血。 但是容安很想尝试一下,给傍生餵自己的血。之前说过,悍蟒能吸收各种毒素,融于体内,制成毒液,为自己所用。悍蟒的体内必然有完好的解毒系统,否则无法做到这一点。 容安继承了悍蟒的记忆,含煳知道自己的血液有解毒功效,不过不知道能不能餵给兽人喝。那试不试?容安犹豫了一下,尽管在浓雾中看不到傍生,却还是下定决心:试一试。 第80页 而此刻的傍生,当真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他知道容安在自己身边,为了不让容安担心,傍生一直紧咬牙关没有发出声音。这雾气不仅有毒,而且是能侵入肺腑的毒气,每次一唿吸傍生就会剧痛不已,要不是他自身癒合能力极强,气管都要被毒素给融化了。 就算陷入险境,傍生也没有停止思考。短短几天,傍生已经是第二次中毒。他很清楚地知道翼鬼没有类似悍蟒的解毒能力,那为什么传统上规定要在充满毒气的异境中找到世界之树?这看上去就像是直接送死的行为,如果没有悍蟒在身边,普通翼鬼当真是寸步难行,远古时期的翼鬼,故意让部落里的强者来送死?这不可能,那是为什么?…… 就在傍生痛苦得生不如死之际,一条温热的手臂抵到他的唇边,有什么东西流到他嘴边。傍生五感尽失,只知道咬紧牙关不要发出声音,此刻吞不下任何东西。 容安嘆了口气,无奈之下,凑到自己手臂上,吮了一口鲜血。而后顺着傍生的身体向上摸。最后用手掰开傍生的唇,对着那边渡了一口血过去。 甜,腥。 那场浓雾持续了两天。两天内震感不断,逐渐加强,一开始容安与傍生被震得无法入眠,到最后直接从地上被震起来,两人都能阖眼睡一小觉。 容安的血还是起了效果,在喝了他的血后不到半个小时,傍生唿吸就不那么困难了。在过了一会儿,也可以模模煳煳听到容安说话的声音。尽管如此,在傍生说话的时候,他还是勐地从口中咳出一口鲜血,看起来内脏受损很是严重。 幸好他们两个在这五天内积攒了足够多的食物,容安顺着气味找也不麻烦。看着嘴角流血的傍生,容安说: “这下你就没办法化为兽型了吧?怎么找是世界之树呢?” 容安很头疼。他还以为来到异境后傍生就可以成为主导力量。在开始的五天也确实是这样的,因为傍生捕猎技术非常可靠。但没想到这里会突然冒出来有毒的雾气,恰好戳了傍生的软肋,也戳了翼鬼的软肋。如果身边没有能解毒的人,肯定会出大事。 容安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护住傍生脆弱的嵴背。 这样又过了三天,震感越来越强烈。最后只能两人爬到树上,因为鸿荒高树扎根深远,受到的波及反而小一点。 食物越来越少,就在傍生担心可能要冒着浓雾出去捕猎时,震动停了。 容安已经习惯那时不时把人颠得喘不过气的震动了,突然停了还有些不敢置信。与此同时,一直聒噪得在他们耳边嘲讽的鸟鸣声也戛然而止,似乎开始忌惮两位强者的报復。 雾,慢慢变小了。 傍生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凌厉的一瞥,弯腰举起一块不起眼的碎石,用力一掷,最后一只隐去声音的倒霉鸟‘哇!’的一声惨叫,血浆迸射,惨不忍睹。 容安没制止傍生的行动,因为他完全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他记得两人驻扎的山洞前是一片茂密而广阔的森林,森林里长满了鸿荒高树,气候潮湿。可现在,他面前的高树只剩下零星几棵,其他的好像被烧焦一般,把土地都弄成深褐的颜色。 如果说这还没有什么惊奇的,可能是震动过程中鸿荒高树的自我毁灭。那么面前这些巨大的白色骨架,就一定是突如其来的了。 森森白骨,阴阴测测。容安觉得后背一凉,心里冒出一个突兀的想法: 象冢。 死前会有预感的大象,在生命完结之前会找寻部落固定的地方。然后躺在那里当做坟墓。时间长了,那地方就变成象冢,是象族死去休憩的圣地。 面前的白骨虽然没有大象的形状。但这么庞大数量的白骨,让容安直接想到了象冢这个词。 周围的鸟兽全部噤声,不敢出声。但隐隐有小虫的哼唱、树叶凋零的声音。 他们两个肩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前方广阔无垠的白骨之海,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第45章 傲慢灵兽 “我们现在在哪里?”容安打破了沉默,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回头看。只见这里已经不是他们驻扎的山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个被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最重要的是现在他们面对的景象极其恐怖,让容安背后不由得升起一股冷气。 傍生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容安脸色一变:“那我们这些天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们两个在刚来的五天内狩了不少野兽,堆在山洞口。雾气最大的那几天,都是靠着当初捕来的食物度过的。可他们两个明明不在原本的地方,怎么会有‘攒下来的食物’? 冰冷的液体从天空降下。开始时雨滴很小,降落的速度也慢。渐渐的人身上的水滴越来越多,频率加快,连皮肤都感觉到了黏腻、疼痛。 容安和傍生不敢再多想,小跑着找到一个山洞,大抵是觉得还是躲雨比较要紧。山洞大概只有半人高,容安刚要爬进去,傍生就拉住他,同时捡了一根比较长的兽骨,对着山洞扔了进去。等了一会儿,山洞没有动静,而雨势很大,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容安有些不耐烦,但傍生仍旧不让他进去,反而再捡了根,用兽骨在洞口有规律的敲打。容安被雨水弄得有些狼狈,想要张口说什么的时候。傍生突然用力向后一跳,只见两条带着黑毛的细腿一前一后砍了出来,将地面敲出‘铿铿’的声音。 第81页 容安大惊失色,连忙也向后退了一大步。那有着两条带毛细腿的东西将地面凿出两个大坑后,像是害怕什么一样,连忙缩回山洞。 傍生见到那东西出来,似乎非常兴奋。他向前一跳,趁着那东西完全逃回去之前用力拽了它一下。 那东西发出愤怒的吼声,伸出半个头,用锋利漆黑的毒牙对着傍生的手臂,狠狠一咄。 傍生自然不会让他伤到自己。只见他右手灵活地向下一翻,提着兽骨的左手已经闪电一般刺向它的后背。那势若雷霆的攻击直接将它后背凿了个刺穿,只听得两声悽厉的惨叫,那东西蜷缩在地上,不再动弹。 而看清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的容安,才真是面色惨白,动弹不得。 原来那生着带毛长腿、硬度好比钢铁的东西,竟然是一只比水缸还大的黑色蜘蛛。先前说过,容安不怕蛇不怕老鼠,最怕的就是蜘蛛。而面前突然出现一只如此巨大的可怕生物,怎么能不手足无措? 幸而傍生勇气可嘉,毫不畏惧。只见他心狠手辣,那蜘蛛明明已经失去意识,他仍旧是用兽骨钉住它八条腿,兴致勃勃地说: “容安,我们可以吃这东西的肉。” 容安看着那蜘蛛黑亮的眼睛,好像死不瞑目一般看向自己,顿时噁心得快要吐了,赶紧摆手:“我不吃。” 傍生皱眉,本来在大刀阔斧拆蜘蛛腿的手停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问题,就听到容安义正言辞地说: “——如果你吃了他,那么今天一天都不要碰我。” 说得傍生一愣,不解的问:“为什么?” 容安可不好意思告诉他说自己噁心蜘蛛,他摆摆手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把它扔远点。” 傍生疑惑地看着容安,果真将那东西拽起来向外扔。他力气极大,把那黑乎乎、僵硬却还在颤动的尸体扔得看不见影子。容安忍不住在傍生扔前看了那蜘蛛一眼,就发现傍生真是够狠,一击之下竟然能刺穿蜘蛛的整个身体,可见他力气有多大。 “进去吧。”傍生说,“这应该是独居动物,里面不会再有其他生物了。” 两人一先一后走进去,却都不约而同地坐在洞口,用同一个姿势抱住膝盖。 容安原本因为恐惧而狂跳的心慢慢恢復平静,不知为何感觉有些迷茫。他想起自己穿越的第一天,遇到的就是类似于现在这样的瓢泼大雨。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穿遇到了强者大陆,满心念着要赶快回去找母亲。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不仅没见到她,反而似乎是与她天人永隔。 尽管他在这里认识了很多人,但没有朝夕相处的母亲。容安心里非常别扭,而且感觉有点寂寞。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没持续多长时间。很快的,雨势减缓,远处一根兽骨上有水滴欲落不落,最终砸在地上的水坑里。深褐色的土壤被雨水浇得颜色更浓,几近成为黑色。 傍生见雨势停歇,站起身来,道:“出去吧。在这里呆着也等不到世界之树。” 容安点点头,不知为何,反手将那日在埋骨之洞捡到的悍蟒兽牙抽出来,牢牢握在手中。 傍生低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他们两个突然被送到这个荒无人烟、满是森森白骨的地方,又遇到了一只比水缸还大的蜘蛛。让容安不警惕,都是不可能的。 他们两个刚准备向外走,却都勐地停住脚步,同时屏住唿吸。慢慢的,两人对望一眼,表情有些复杂。 原来就在他们向前迈步的一瞬间,傍生与容安都听到了一个诡异的声音。那声音悠远苍老,似乎在用某种古老的语言哼着小曲儿,奇异的让他们都感到毛骨悚然。而后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似乎哼歌的人在逐步靠近他们所在的山洞。 会唱歌的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在这种白骨堆积、死气沉沉的地方还能哼出小曲儿的人。 容安与傍生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容安做出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暂时还是呆在山洞里比较好。傍生默契地点了点头。这山洞低矮阴黑,不易被人注意,当初若不是急于避雨,傍生也不会选这里当做停留的地点。 两人弯着身子蹲在山洞口,同时压低声音,与周围的岩石和植物融为一体,静得仿佛一块完美的雕像,眉间紧蹙,表情冷漠。 然后他们终于看到,在这种凄凉阴森之地,哼歌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是一位身材矮小,皮肤干瘪的老人。说他是‘人’并不合适,因为从容安这边看他,觉得他更像是会走路的猩猩。那人一边哼歌一边向前走,顿了顿,在白骨前停下,而后微微抬着头似乎在欣赏些什么,右手举着什么东西,快速在上面画了两道。 出乎容安意料的是,那骨头上突然像是有了生命,‘吭哧吭哧’站起来,骨头敲在地上,发出宛若钢铁行进的声音。容安大吃一惊,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那人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过了一会儿突然看向傍生与容安藏身的山洞,口中的小曲儿还没有停,半晌‘咦’了一声,说了句什么。 因为那人声音小,容安与傍生对视一眼,示意都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只见傍生摇了摇头,皱着眉,表情有些复杂。 傍生一向是那种好战霸道的类型,平时还好,对容安也很忍让。但这可不代表他性格温和,刚刚他说要出去寻找世界之树,这要是放到翼鬼部落,谁敢拦他,傍生准保一秒钟冲上去掐拦他人的脖子。可现在他竟然摇头不主动进攻,肯定是知道什么。 第82页 还没容得他多想,容安就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原来那像猩猩般行走的人挥手将前进的兽骨捶碎,无数骨骼的碎片就朝着两人安身的地方,唿啸而来。 容安的身上自保的冒起深色的鳞片,尽管如此,手臂还是受到了碎裂骨骼的冲击。容安心中大怒,心想哪里来的狂人?上来就敢动手! 那人声音悠远而轻松,只听得他‘呵呵呵呵呵’连笑多声,大喊: “两位小辈,出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融合了什么兽魂……” 容安与傍生同时愣住。要知道,融合兽魂这种事情是旁人无法发现的,当初若不是容安化为悍蟒原型,恐怕傍生都不能发现。 唯一能分辨出兽魂的,只有与凶兽关系密切的灵兽,才可以做到。 容安心绪一转,已然站起身来,走出山洞。就着阳光,容安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在死亡之地还能哼出歌曲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那人皮肤极黑,好像是被墨水泼过了一般。身体干瘪精瘦,眼神却温柔。见到那人的眼睛,容安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忍不住皱眉,就听得那人说道: “悍蟒。还有——破天。” 傍生站在容安身后,表情冷漠而严肃,神态疏离,一言不发。 那人见到傍生这样,也不恼,嘴边带着轻松的笑容,说: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到底是什么人?” “……” “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们。”黑瘦干瘪的小个子陶醉地举起右手,看了看自己同样干瘪,但是修长的手指,慢吞吞地,“我是灵兽。——你们应该猜到了吧?” “不过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很厉害。”那人表情得意,虽然个子矮小,可站在容安与傍生面前,气势丝毫不弱,“我上知天文地理,下晓蚂蚁放屁,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怎么样?厉害吧……呵呵呵呵呵呵……” 第46章 神手黑猿 “……” “……” 容安性格严谨,傍生不苟言笑,两人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老人本来还昂首挺胸等待他们的夸奖,但等了好半天也没听他们说话,不由愤愤地‘哼’了一声,说: “好罢。既然来者是客,你们两个小子就跟着我回去,省着在这没有活物的地方活活饿死。” 说完这话,老头率先向某个方向行进。但他向前迈了十多步,向后一回头,气歪了鼻子:这两个身材高大、面貌英俊的小伙子不仅没跟过来,反而都挑着眉,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自己。 想他一位博古通今的灵兽,竟然被这两个黄口小儿轻视,气煞他也! 且不说容安与傍生警惕心比其他人强,放任何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遇到一个敢拿无数碎骨扔过来攻击他们他们的人,都不可能因为那人的几句话而跟他走。 老人怒气沖沖地向回赶。他走路的姿势都与猩猩无二,都是用双手撑地行走。容安见他面色不善,皱着眉向前跨出一步,手中紧握着锋利的悍蟒兽牙。 老头嗤笑一声,可终究忌惮这两个年轻人的实力,一时间三人僵持在这里。雨后的空气极为清新,有微风颳过,淋湿的兽骨仿佛哭泣幼儿张口露出的白牙,让人无端端的心情烦躁。 老头用自己修长的手指搔了搔头皮,带着讨好意味的,对着容安说: “你们两个,跟我走吧?” “凭什么?”傍生在后面横起眼睛,兇巴巴地反问。 老头搔头的动作更用力,急道:“因为我是灵兽呀!我是灵兽,你应该相信我。” 上古时期,野兽横行。最为出名的当然是排行前十的凶兽。他们中以悍蟒最为凶名赫赫,一时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跟凶兽抗衡。 可万万年过去,最终留下的不是实力超群的凶兽,而是聪明灵活、广泛交好的灵兽。灵兽的存活,是自然对力量与智慧这两者进行二选一筛选后的结果。老头本想靠自己年龄大、辈分高占些便宜。但悍蟒凶兽多年累积下的威压让人不敢轻视,最后那老头垂头丧气的,无奈道: “好罢。我真的是灵兽,‘神手黑猿’,你们听说过没有?”黒猿睁大眼睛,无辜而真挚地仰视着面前两位高大英俊的男子,嘴角向上翘起,突然伸出右手,对着其中一堆兽骨点了过去。 容安与傍生向后一退,紧蹙双眉。他们担心黒猿会突然袭击。 然而那堆兽骨只是活动了一下,有几根不牢固的骨头‘呯呯嗙嗙’地掉在地上。那堆死气沉沉的兽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缓缓站起身来,朝着某一方向走去。 黒猿兴奋地跳起来,双手举过头顶,嗷嗷大喊,高兴地说:“我们这类灵兽,用右手画出任意图案,都会变成实物。所以被称为‘神手’。况且,黒猿能模仿任何部落的语言,并且学会它。你们看我能跟你们进行沟通,应该相信我了吧?” 可黒猿还没说完话,容安脸色勐然一变,冲上前大喊: “——你能画出生命吗?……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也能画出来吗?!” 这话容安问得又快又急,可把黒猿吓坏了,它原本勐拍的双手连忙护住头部,以为容安是生气了,赶忙开口要求饶。但一听容安说的话,那黒猿又趾高气昂地撅起嘴巴,变脸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第83页 黒猿表情得意地举起右手,发出连声大笑,说:“当然可以!” 容安感觉自己好像完全无法唿吸,整个人都被冻结了。他一步一步靠近黒猿,手指颤抖地摸了摸黒猿的肩膀,随后他困难地做出吞咽的动作,声音嘶哑,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 “……真的吗?” 黒猿深深点头,下巴都碰到胸脯了。它微微侧身,示意容安让开一点,然后深吸一口气,表情从一开始的陶醉自得,化为严肃认真。它的眼睛瞪得如同铃铛般大,紧紧抿着唇,右手抬起,对着空中连点数下。 那被用力点了几下的地方,在空气中凭空冒出黑色的水泡儿,像是被洒了墨水一般,并且慢慢扩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墨水儿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 这样分裂似的它瀰漫的速度极快,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被神手黒猿点过的地方就连成线,化为平面的人物图。 黒猿画的是一位梳着辫子的小姑娘,因为笔画简单,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漫画里黑白色的樱桃小丸子。 容安一愣,看着这东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然后那小丸子‘噗!’的一声,从空中硬生生挤出来,只听得一串银铃般的嬉笑,一条平瘪黑白的简笔画人物快速朝黒猿跑过来,但还没完全靠近,就又‘噗!’的发出爆浆的声音,炸成无数墨水,崩了黒猿与容安一脸一身。 “……” 傍生看不下去了,他快步走上前,用手心擦了擦容安的脸。可那墨水附着力极强,只把容安擦得越来越不能看。 容安手指抖了抖,半晌用手掌盖住自己的眼睛,喃喃地说‘算了’。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给别人听的。 黒猿本身就黑,被浇了墨水也看不出来,它欢唿着跳起、旋转,用力鼓掌。 “看,活了。”它吶喊着。 容安苦笑两声,没说话。 傍生一记眼刀剜过去,杀气腾腾: “让你復活的是兽人、真人。不是这种煳弄小孩儿的东西。” 黒猿被傍生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中暗自哭喊:本来看他们两个白白净净,以为是个好欺负的软蛋,没想到一个赛着一个的凶、恨、毒、辣。而且自己坏了黒猿‘不客欺压落魄凶兽’的规矩,一时间忍不住捶胸顿足。 黒猿发泄了一阵,终于平静了。过去的错事无法挽回,只能用更好的态度来弥补。他挠挠头,用前肢走路,靠近一看就比较和蔼可亲的容安,如同友人一般坐在他身边,抬头用铜铃大小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容安。 容安也低头看它。炎鼬与神手黒猿同为灵兽,而悍蟒与炎鼬交好,尤其是容安非常宠爱大黑,一见到黒猿用这种眼神看他,心里也就忍不住软了一分。 那黒猿见容安没抬手轰它,一阵窃喜,笨拙的用右手往容安面上画画。只见那死死贴在容安脸上的墨迹,纷纷像是长了腿一样,从少年清秀白皙的面庞上逃离出来,让他恢復原样。 黒猿趁机道歉加解释: “神手黒猿的右手本身就是逆天的存在,只能驱动墨水作为武器,不可赋予他人生死大权。越是能力强的物体,能保持墨水状态的时间越短。” 它抬手又画了一根与容安手上差不多大小的兽骨,随后卧在手里,反手一扎,就用这墨水画出的东西砸碎无数根真正的兽骨。 “像是这种东西,能保存的时间反而会长,有时候能拿着一个月。”黒猿说,“这是可以保命的东西。” 确实是方便,不用随身携带武器,随手在空中一画,出来就是个合手但对手想不到的兵器。可这样方便的能力,必然要受到限制,比如无法自己创造生命。 容安勉强笑了笑,看着为了靠近他而爬到兽骨上坐着的黒猿,心里想起炎鼬,忍不住摸摸黒猿黑得发亮的脑袋,说:“我知道了。” 他早就应该知道,不要对能再次见到母亲的事情抱有太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迟早有一天,会让他自己都受不了。 黒猿被容安摸得手舞足蹈,它从兽骨上跳下来,乐不可支地捂嘴偷笑一会儿,半天才说: “那你们两个跟我回部落吧,我相信他们会很高兴见到你们的。” 容安与傍生对望一眼,同意了。 黒猿在兽骨下画了两只强壮有力的兽腿,献宝一般说:“你们坐在这上面。有腿,会自己跑。” 容安自我介绍道:“我是容安,怎么称唿你啊?” 傍生八风不动地坐在兽骨上,两条瘦腿微微一晃,坐稳后扬起了头,冷漠轻蔑地给了两个字:“傍生。” 黒猿咧嘴一笑,爬上去,驱赶着行进的白骨,说道: “我是猿星星。坐稳了。” 容安被这名字弄得一愣,又觉得有些好笑,半晌苦笑一声,转过头对傍生说: “去神手黒猿的部落可以吗?你很着急找世界之树吧?” “无妨。”傍生轻蔑的表情在看向容安时全部灰飞烟灭,眼神深处还隐隐夹杂着克制与温柔,“灵兽最擅长收集信息。与其化为原型四处奔波、打草惊蛇,不如先去那边看看。” 第84页 前方的猿星星在听到世界之树四个字时,明显僵了一下。 傍生观察到它的反应,不动声色的瞥了猿星星一眼,随后转移话题: “容安。你刚刚想让黒猿,復活的是哪个人?” 容安虽然不能说是脾气好,在有些事又特别容易动怒。可实际上还是比较沉稳的,很少看到他失态的模样。在傍生的印象中,容安只有在听说‘不能承受兽魂的人会粉身碎骨’时,才少有的失态了。 但刚刚,他明显情绪激动,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容安顿了顿,说: “……不是一个人。” 容安用一只手托住下巴,一只手盖住双眼,停顿了一会儿,艰难地说: “是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两个女人。一位是我的……妹妹,一位是我的亲妈。” 第47章 合欢酒后 气氛奇异的沉默了一会儿,傍生默契的没有再问有关这件事的问题。原本一直很欢脱很多话的猿星星,在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后,竟然也没有再说话。 他们走了一整天,当天色暗淡下来时,一直在以惊人速度狂奔的兽骨突然停下来。容安与傍生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一下,几乎被摔出去。而猿星星更惨,直接扑到了地上,看起来摔得不轻。 而它站起身来,拍了拍头上的土,竟然是没事,看来不知道被这样摔过多少次了。 “下来吧。”它热情的招唿,“就是这里了。” 容安与傍生一先一后走下来,只见这里有一扇高大的、由茅草修葺成的大门,最中央有墨水写成的‘神手黑猿’四个大字,微微凸出,很有立体感。 大门被什么东西锁住,勐一看上去,还以为是某户人家,但门太大太高,再看那上面的字,仔细想想就知道这里是神手黑猿部落的驻扎之地。 容安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的环境。这里土壤沙化,所视之地寸草不生。容安皱眉想,当初来异境时,明明看到遍地都是鸿荒高树,印象中似乎没有这种荒漠地形。 猿星星走到门前,伸出右手画了两笔,那门就打开了。它转过头挥挥手示意容安与傍生跟过来。两人向前走,还没走到门前,就看那扇门内探出来一颗黑亮黑亮的小光头。原来是个身材矮小的幼年猩猩 小猩猩眨着眼睛,探出头向外看看,一见到他们两人,连忙向后缩了缩脖子,‘吱吱——!’叫了两声,用一种奇异的语言与猿星星沟通,过了一会儿无师自通的说出了他们两个能听懂的语言。 “悍蟒!悍蟒!” 小猩猩语言天赋惊人,说完之后自己也咧嘴笑了,蹦蹦跳跳的从门上跳下来,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容安和傍生走进来。 容安前腿刚迈进门,下一秒腿就被小猩猩给抱住了。容安一怔,当机立断想抬腿把他踹出去。可拿猩猩眼睛极大,水汪汪地看着容安,让他突然没办法动手,只得转过头,皱眉看着傍生。 傍生没有容安这么好脾气,一看有人敢抱他的腿,当即就想把那猴子给踹下来。可他看容安似乎没生气,又觉得在他面前做如此粗鲁的事情貌似不太好。 跟过来的猿星星一看容安腿上的小猩猩,也笑了,说: “这是我儿子。叫猿小星,他好像很喜欢你。” 容安腿上像被绑了一块火炭,他来回抖了抖腿,见那猩猩死活不放手,只得作罢,拖着一只起码有三十斤的小猴子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 容安一开始还说神手黑猿部落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但他很快听到了更多‘吱吱’的声音。沙地被什么东西踩踏,引来大地颤动。 随后他看到了无数只神手黑猿,那么多的数量,聚集在一起,将沙地和岩石都覆盖住了,如同被无数蝌蚪覆盖住的海滩,让容安心里有点发毛。 而那无数的黒猿一个个张着嘴,冲锋一般朝他们两个跑来。容安与傍生一惊,同时向后退,问猿星星: “怎么这么多人?” “它们是高兴。”猿星星手舞足蹈,“好久没有客人过来做客啦!” 当天晚上,容安与傍生享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盛情款待。 黒猿是杂食兽人,鲜肉与野果都能吃,最让人惊讶的是,它们不知从哪里学会了烤肉的技巧。深夜,无数黒猿聚集到空旷的场地,升起巨大的篝火。一块一块被切好的瘦肉串到墨水画成的铁钎上,架在火上,由人负责不停翻转,不一会儿就有油从上面滴落。 容安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当即心跳加速,那种飢饿得忍受不住的感觉再次磅礴而出。一只黒猿见他心急,加快了翻转的速度,在拿起来的前一秒洒了一把盐上去:这里土地沙化,气候干燥,连这种东西都有了。 黒猿看着容安嘿然一笑,将手里的肉块递上去,也给了傍生一块。容安咬了一口,滚烫的油将他嘴角的皮肉烫破,将他口腔上颚的嫩肉烫掉一层,同时强大的修復能力又迅速修补,一口肉下去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盐粒爽口,肉烤得又嫩,与生吃几乎是无法做比较的。容安与傍生埋头苦吃,无数黒猿围观他们吃肉,一个个都‘吱嘎’乱叫,大声嬉笑,似乎早已知道融合兽魂的人会有多大的胃口,并不觉得惊讶。 第85页 黒猿还採摘了许多果子,有一种叶子口感清脆甘甜,裹在肉上卷着吃与生菜效果相同。黒猿饭量小,却有储存食物的习性,被吃了这么多肉也不急,反而高兴。无数黒猿围成圈在篝火边手舞足蹈。一时间篝火火光沖天,烤肉肉香扑鼻。 直到猿星星走到他们身边,轻声问‘吃饱了吗?’的时候。容安才擦了擦嘴角的油,很不好意思地说: “吃饱了。” 容安穿越到强者大陆这么长时间,这次是唯一一次真正吃饱的情况,而且不是生吃肉,是被人精心调制的烤肉。 猿星星哈哈大笑,拍了拍容安的后背,说: “真的吗?不要客气!这里还有好多水果。” 容安顿了顿,觉得推脱不好,于是真的不客气,捡起一颗形状奇怪的水果放到嘴边。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容安慌张地用手托住,然后狼狈地擦擦脸。 旁边一直粘着他的猿小星也大笑捶地,连傍生的眼神都柔和许多。 这果子味道奇特,甜、绵、软,咬下去后都不用吞咽,自己就会顺着喉咙滑下去,容安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只觉得这是强者大陆特有的果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想着日后自己也能摘来吃。 但后来他就发现,这里的果子真是太多了,每个都是那么的好吃,根本数不尽、记不清。容安已经吃饱了,又吃了不少水果,本来以为这场盛大的欢迎宴会要结束了,却没想到这才是开始。 大约有十多只黒猿从某个山洞一边跳舞一边走出来,每只黒猿手中都抱着两个人高的罈子。那罈子一被拿出来,容安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香。 或者不应该说是酒香,因为那与容安闻到的寻常酒水味道不一样。非要说的话,那应该是一种雨后站在稻田里,微风颳过,鼻腔里浸满的香气。 “好香。”容安对旁边还在大口吃肉的傍生说。 傍生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那是合欢酒。” “……?” “好喝。但有一定的催情效果,不多喝无妨。” 容安一愣,因为他原本没想喝。 可黒猿极其好客,猿星星与猿小星一人抱着一罈子酒,兴沖沖地跑过来,直往容安怀里塞。容安没喝过酒,但那酒的味道太好,浓郁的都是香气。他忍不住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就再也没停下来。 合欢酒甘醇润滑,含在嘴里像是抚摸一块上好的丝绸,咽下去才知道后劲儿有多大,容安腹部发热,却贪恋着馥郁的酒香,怎么都停不下来。 然后容安模模煳煳地失去了意识,只隐约听到有人说: ‘你们两个睡那边的山洞。’ ‘既然已经缔结婚约,就没关系。’ ‘帮他好好发泄一下。’ …… 发泄?发泄什么? 容安眼前有玄黄的光,慢慢陷入黑暗。 他是被唇上麻痒的触感唤醒的。身下是粗糙的岩石,眼前是无尽的漆黑,当容安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干燥,没有滴下来的水珠,不是王蛇蛇窟。 而且还有个人一直在亲他。 容安喘了口气,明白自己身上的人是谁了。他不但不反感,反而扣住那人的后颈,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交缠,被合欢酒激得麻木不堪的舌头,在触碰傍生的舌头时恢復了触感。那人的舌比合欢酒更软,更滑。谁都不能相信,那个外表冷硬的男人,口腔竟然如此柔软。 容安激烈的与傍生接吻,唿吸越来越急促,随后反客为主,将自己的舌头顶入傍生的口腔内,同时翻了个身,将那人压在身下。 他的心中‘怦怦’直跳,声音大若擂鼓。容安的脸很热,心中焦躁得要命。他反手握住傍生在他胸前抚摸的手臂,上举到傍生的头顶,用一只手反剪住。身下的人唿吸也重了,长身的衣服因为这个动作,露出他洁白如玉的胸膛。 傍生很白,那是天生的白,容安早就知道。但他不知道傍生竟然白到这个地步,连在黑暗的山洞中,都能准确的分别他与其他岩石的不同。 容安俯下身来,不知道为什么,张口舔了舔傍生的胸口。 那勃发、律动的心跳,强大的生命力,坚韧的存活着。那一切,都让容安感到着迷。 被容安用唇舌触碰,傍生完全招架不住,口腔是翼鬼最圣洁最高贵的地方,他从未想过容安会用唇触碰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但这刺激也是最大的,傍生咬紧牙关,额边流下汗滴无数,嘴唇被咬得快要出血了,才能忍耐住不发出声音。 而容安反而被傍生光滑的皮肤吸引住了,他留恋在那人身上的每个部位。凸出的锁骨、挺立的乳尖、分明的锁骨。 就在容安亲到傍生衣服上、有些迷茫得不知所措时,一条纤长柔软的尾巴,从傍生身后伸了出来,然后找到容安,抖了两下,缠在那人的腰上。 第48章 错过告白 容安好不容易吃饱了,被撑得快要吐出来了。谁知突然冒出来一条不知从哪儿来的尾巴,勐地一勒,直接把容安给勒得窒息,连忙一翻身从傍生身上下来。 他这一翻身,手肘好死不死敲在傍生地尾巴上。容安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肘上,压得傍生都唿痛一声,好悬背过气去。 第86页 “……?”容安酒醒了大半,受到挤压快要裂开的胃部自动癒合,反而没刚才那么难受了。 但傍生的痛却是结结实实地,到现在也没缓过来,蜷缩在地上,不停发抖。 非要说的话,也不全是痛。越敏感的地方往往越能得到快感,最初的剧痛过后,就是隐隐的酸麻,可他还是蜷着尾巴,没敢伸开。 容安知道自己压了傍生哪里,却不知道他被压成什么样了,一惊之下反而没说话,只凑过去看着,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傍生见容安过来,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 “容安……!”傍生声音压制而焦急,“你……我……” 反反覆覆没说出什么来。 容安听他还能说话,松了口气,道:“没压坏吧?” “……没有。”傍生深吸两口气,把额边的冷汗擦下来。 容安看他全身颤抖,似乎疼得厉害,一愣之下就明白了:“我压在你尾巴上了?” 傍生没吭声,但也没否定。 容安按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身上带了带,然后捏住他的腿,想让他翻个身,同时说道:“让我看看。” 傍生在贴上容安胸前的一瞬间就手足无措,身体也僵硬得不能动弹。他唿吸有些急促,张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用手指紧紧抓住容安地衣袖,说: “容安,我喜欢你。” 容安在傍生唤自己名字的时候就愣了一下,后面四个字完全没听见,等他说完,右手食指迅速竖起,贴住下唇,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 傍生也从刚刚高热的状态冷静下来,屏住唿吸,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 刚刚那喧嚣的篝火晚会已然结束,最后收拾的黒猿拖着几根焦黑的木炭离开,有一只黒猿,听声音很像是猿星星,站在他们山洞的前方,对另一只黒猿说: “他们两个也是来找世界之树的。” 另一只黒猿声音比较陌生,容安没听出来是谁。 “跟他们好好说说,让他们放弃。”黒猿声音苍老无奈,说,“挺好的孩子,真不想让他们送死。” 两人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是猿星星用古老的歌声哼着莫名的曲调儿,给人一种悲凉沧桑的感觉。 “……这是故意说给我们俩听的。”容安皱眉道。 “嗯。”傍生点点头,“他们用的是我们听得懂的语言。”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早先就知道世界之树并不是那么好找的,然而让傍生或者容安放弃也不可能。对于傍生来说,不登上首领的位置,就无法统率整个翼鬼部落,而翼鬼部落贪婪成性,需要扩大地盘,需要战争,没他来看着,肯定会引起腥风血雨。到时候不仅其他部落倒霉,翼鬼部落也到了灭顶之日。 对于容安更是如此,王蛇部落蜷居在翼鬼部落,随时会被当做干粮啃了,如果不帮傍生的地位稳固一点,炎鼬、重有叶、策严、梅吟、瑞荷……所有容安认识与不认识的王蛇,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们两个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沖了。 被猿星星的话一闹,傍生与容安都沉默了,他们脑中想得多又复杂,也可能都是一样的事情。傍生先动了动身体,把自己整个靠着容安胸膛的后背向前调整一下。这么近距离的听容安的心跳声,他有些受不住。 容安也反应过来,微微一愣,说:“你刚刚说什么?抱歉,我没听到。” 傍生挑眉,顿了顿,道: “没说什么。” ……还是等他慢慢适应后,再一步一步亲近吧。傍生这么想。 他们两个靠在一起,在这个山洞里沉沉睡去。容安睡眠浅,清晨山洞外有黒猿活动,虽然声音轻,也把他给惊醒了。 当他睁眼,就发现他们的山洞视野极好,刚巧能看到要升起的太阳。 容安愣愣地看了鲜红的、比车轮还大的太阳半天,直到身边的傍生也爬起来,才打招唿道: “醒了。” “嗯。” 来到兽人大陆后,没有牙刷也没有洗脸的毛巾。每天早晨容安都会跑到河边漱漱口,顺便擦干净身体。就算旁边没有河,也会揪一片树叶清洁牙齿。 可自从他吞了炎鼬给他的那颗宛若心脏跳动的果实后,容安的身体就开始自己清洁,按理说悍蟒变身时腥气沖天,但吞食了烈果炎阳后就没有这个烦恼,在躲避敌人时还是很有优势的。 当然现在容安还不能遇见更多的优势,他现在只能庆幸自己身上好像干净了许多,就算有一天不洗脸不刷牙也不会难受。 可出于习惯,他还是来到了溪边,用双手捧起一弯水饮下,‘咕噜咕噜’,仰头漱口,然后吐到旁边的草地上。 傍生跟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模样,漱口后又俯下身喝了两口水。就在他擦拭唇边沾上的水滴时,一道黑影突然冲上来抱住容安的小腿。 并不陌生的力道,并不陌生地重量。容安弯腰将猿小星拽起来,提着它的两条长臂,把它放到面前,正经地看着猿小星的眼睛。 “……我要走了。” 第87页 容安勾了勾嘴角,说,“保重。” 猿小星将一根手指放到嘴里,呆呆地看着容安,突然说: “你去哪里?” 傍生不容他多说,直接把猿小星从容安手里夺下来,扔到地上,皱着眉道: “莫要多问。” 猿小星急了,扬起手挠了傍生一爪子,扑了个空。它吱吱乱叫,说: “别去那里。你们会死的。” 傍生冷眼望过去:“死也要去。” “……”猿小星眼泪汪汪地看着容安,又委屈又无奈。 两人整理了一下,就回去准备和猿星星他们告别。一路上容安与傍生都非常沉默,似乎隐隐有感觉,这次告别註定有关生死。 当他们朝神手黑猿部落走近时,两人发现,这里的气氛完全变了。 天边一大片墨黑色的乌云,一寸寸靠近,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而更让人心惊的是,数不清的神手黑猿纷纷从山洞中走出,没有一只黒猿发出声音,都坐在某地定定看着这两位来自外界、无比强大的男人。 远远望去,地面上黑压压的都是黒猿的头,让人莫名感到心中焦躁。 猿星星就站在门口等他们,见到两人还挤出一个笑容,说: “容安,傍生。” 说完这四个字,猿星星就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容安主动说:“我们两个该走了。” “……去哪儿?” “……去找世界之树。”容安顿了顿,说,“我们一开始就没有骗你。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猿星星挠挠头,说:“如果我现在劝你,不要去。你是不是不会听?” 容安抬头看了看傍生,没说话,但答案已经出来了。 猿星星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来,道: “既然如此,那你们不用走了。”猿星星眼神有些悲伤,说道,“你们找的世界之树,就在这里。” 世界之树无比广大,一根树枝足以承重平常人眼中‘世界’的重量。有时你也许已经踩在世界之树地树干上,但因为它沉稳、静止,树干又化为陆地,所以往往不能发现这就是传说中的世界之树。 因此想要找到世界之树的树冠也极其艰难。世界之树大致呈三角塔状,下端极粗,扎根深远,而越往上越细,树冠那边应该比底端细三到四倍。不过还没人见过,所以具体是什么样的也没人能说清楚。 而这‘世界’的重量,必然要有人能守候。 神手黑猿部落就是歷代守护世界之树的部落。他们依附世界之树而生,每当有新的世界之树生长,就会迁居到那个地方。一旦离开世界之树地庇护,功效逆天强悍的右手就会重新变为普通的长臂,不再有画物成真的神奇效用。 猿星星见到悍蟒与破天,就知道他们是要来找世界之树的树冠的。寻常树弱点在树根,而世界之树弱点在树冠。一旦被外人破坏,长时间内不会有新的世界之树生长,黒猿部落就可能面对灭族之灾。 他们世代留在这里,享受世界之树的荫庇,自然要拼死抵抗任何居心不良意图踩在世界之树树冠上的贼人。 容安听猿星星这么一说,疑惑地看向傍生,问:“是这样吗?” 傍生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但对比黒猿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与现在猿星星阴沉的可以滴下水来的表情,就知道这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猿星星眼神阴测测的: “我最后问一遍。你们还要到世界之树顶端吗?” 傍生轻蔑一笑:“到了怎样,不到怎样?” 猿星星:“如果你们执意要去,黒猿部落定然全力阻挡,誓死追杀。” 第49章 群起攻之 如果其他灵兽敢对两位凶兽说这样的话,肯定会被人笑掉大牙。但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能笑出来,一时间气氛沉闷得可怕。 傍生声音冷漠: “你们挡不住我。” 即使千军万马,也很难对破天造成伤害。融合兽魂的强者,各个以一敌万。旁人看上去以为黒猿人多势众,占据上风。可实则不然。猿星星也知道,在场的每一只黒猿都知道。它们焦躁地用脚尖点地,发出沙沙的声音。 然而神手黒猿部落倚世界之树而生,学会了不少保命的方法。容安与傍生见到的无边无际、白骨森森的地方,就是这些年黒猿部落击退、杀掉的外来入侵者。 猿星星表情无辜又难过,道: “黒猿真的不想与凶兽作对。” 傍生一字一顿,极其坚定地说: “可我一定要找到,世界之树。” 猿星星沉默了,随后像是下定决心,眼神暗了暗。 其实真要说的话,在明知他们两个会成为敌人的前提下,昨晚黒猿部落让他们吃饱了,也算是没亏待他们两个,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友好。 要说灵兽攻击力不强,上古时期一般都是任人宰割的角色。但黒猿就是其中不同的部落,它们拥有强壮的四肢,矫健而灵活的身手,又是群居动物,因此比一般的部落要强悍许多。再加上生性好客,广泛结交,势力更是遍布天下。况且,他们还拥有旁人并不知晓的保命、攻击手段,虽然傍生话说的肯定,却还是提高了警惕的。 第88页 天边那朵黑如墨色的云越压越低,一直向下逼近。在某个让人窒息的节点,猿星星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不仅是它,整个黒猿部落均向后退了一步,下一秒钟,所有黒猿的身影就消失了。 容安蓦地睁大眼睛,不敢想像有活生生的兽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而当他看清楚后,就发现并不是黒猿消失不见,而是周围涌出无数黑色、浓稠的雾气,把他们两个牢牢包裹住。 容安心中响铃大作。无色的白雾尚且能把傍生毒得五感尽失,何况这看起来就很不祥的纯黑色雾气呢?他当即反握住傍生的手,大喊: “离我近一点!” 不知是不是饮下悍蟒血液的缘故,傍生摇摇头道:“并无大碍。” 趁浓雾未覆盖住两人身边的短暂时间,傍生深深看了容安一眼,又低头抚摸那人的手背,声音沉稳而沙哑,带着一丝外人听不出的温柔。 “容安,一会儿我们可能就看不到彼此了。有个东西你要拿着。你手上有了它,我就不会攻击你,你也可以分辨出我的气息。” 容安心里忐忑,有些大难临头的慌张。 而傍生却显得非常从容,他轻轻地捏了捏容安的手指,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只听得‘嘎嘣’一声脆响,从傍生那边传来仿佛骨骼碎裂的声音。容安一愣,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浓浓的黑雾就唿啸着盖住容安的眼睛。 “傍……” 一个坚硬的东西被傍生塞到容安手里,那人的声音轻松,却好像有些发颤,说道: “拿着。看不到东西就闭上眼睛,从现在开始不要依靠视觉,用心听,用直觉反应。” 容安接过那东西,上下摸了摸。那东西摸起来像牛角,上面还有黏腻的液体。容安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儿,他能清晰地分辨出那是傍生的血,有些惊讶地喊: “你做了什么?” 傍生没做回应,反而松开容安的手,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再也听不到容安的声音了。 傍生觉得,执着于想登上世界之树顶端的只有自己,容安只不过是来陪自己的,那么傍生肯定会受到大部分的攻击;猿星星猿小星父子如此喜爱容安,想必也会手下留情。跟着自己,反而会受到伤害,不如和他暂且分开。 其实,傍生刚刚是把自己化为破天兽型时的脚趾掰给容安了。那东西虽然没有悍蟒的牙那么坚硬,却也可以保命。最重要的是,脚趾可再生,磨碎了洒在伤口上能迅速止血。 傍生闭上眼睛,在绝黑的地方侧耳聆听。他没有悍蟒那么敏锐的嗅觉,听力却超乎常人。傍生在松开容安手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被带到其他的地方了,傍生心想,黒猿部落果然有能瞬间转移的能力。他皱着眉,虽然是自己主动要分开容安的手,此刻心中也有些不爽。 比傍生更不爽的是容安。他愣在原地,握着手中温润的柱状物,手上全是傍生的血。一想到这是傍生身上的东西,他就手足无措,左手紧紧攥着那根牛角状的东西,心里焦躁却还能腾出时间纳闷地想:傍生头上有角吗? 他似乎没见过,但傍生化为兽型时头上有角吗?容安一开始有些记不清楚,但联想到那天坐在破天头上飞,快被甩下去时四处无着力点的情景,又很确定傍生头上没有角。 ……那,这不会……是……那个…… 容安嘴角抽了抽,不敢细想。 而黑暗中似乎也真容不得他多想。很快的,他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肉香。那香味儿实在是太过浓郁,可容安还是从那肉香中分辨出了端着肉过来的人身上的味道。 有一块滚烫的肉扔到容安的肩膀上,‘咕噜’一下滚到容安手里。容安嘆了口气,说: “……猿小星。” 那孩子勐地跳起来,‘吱啊!’乱喊,半天才稳住情绪,一句话都没说。 “傍生在哪里?”容安问。 “……你别管了。”猿小星局促不安地回答,“……我,我们不会伤害你。你在这里安心待几天,等解决完破天,就放你出去……” “解决?”容安一下子急了,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朝着肉香那边走过去。但每当他向前迈步时,空间就好像扭曲了,容安完全无法顺着气味找到猿小星。 猿小星被吓地‘哇哇’惨叫,虽然他可能明知道容安不会抓住自己,却还是用双手抱住头,说: “你别挣扎了,在这黑雾里,谁都走不出去!” 容安明知猿小星的话只能信半分,可在他听到黒猿部落要‘解决’傍生时,心里还是急了。他伸长的右手上瞬间布满深色的椭圆形鳞片,张牙舞爪地竖起来,像是一条要发起进攻的蛇。而与此同时,容安口中开始疯狂地分泌毒液,有些顺着他的下颌流下,滴在地面发出滋滋的响声,颇有些昨晚烤肉的风范。 除了猿小星,周围陌生的黒猿味道越来越多,里面也有猿星星。 容安每次用嗅觉确认某只黒猿的气味,想要朝那边走出去时,脚下的空间就会迅速扭曲,让他根本没办法确定方向。 傍生与容安的处境相仿,可比他要惨烈的多。猿星星与猿小星认识傍生,部落担心他们下不去手,就让其他的黒猿来围击傍生。同样是在某个黑雾笼罩的地方,傍生能立足的空间却不足五平方米。他还没完全调整好受伤的脚,一根比黑雾更黑的尖刺就朝着他的头刺过来了。 第89页 傍生警惕性极强,那尖刺冲过来的一瞬间,他就低头躲了过去,同时向后退一步。 但向后退的腿还没着地,就听到兵器相击发出‘咄咄’轻响。 傍生轻轻停顿一下,原本要向后退的脚尖骤然悬在空中,整个人硬生生保持了不动的姿态,同时仰起头,用力拽了一把当时攻击他头部的尖刺。 傍生看不太清楚,只能凭感觉抓住尖刺。他不知道自己抓住了尖刺的哪个地方,只知道有东西刺到他手心里,让他都隐隐感觉到了疼痛。 手中握着尖刺的人一愣,随后用力向后拔,想把尖刺从傍生手中夺回来。可傍生能让他这样吗?论力气,就算是一只手,也鲜少有人能比得过傍生。 这不大的五平方米空间,从四面八方刺进来无数兵器,如果刚刚傍生向后退,那么此刻估计已经被扎了不少下。可他反应灵敏,直觉又准,只紧紧握着最开始扎他的那个人的武器,向那边躲避,挡下不少攻击。 但攻击他的兽人是灵兽,最以智慧着称,此刻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中的尖刺,那东西就落到傍生手中。 傍生力量大,向后的惯性也大。不过他早就料想那边的人会松手,也没受伤。他几步向后,靠着在无数次打斗中的直觉,躲过刀枪剑雨。可空间只有这么大,在护住嵴背的同时,傍生的右手被刺了一下。不疼,但攻击力还是很惊人的。 傍生虽然不疼,但他想起悍蟒没有破天那么坚硬的皮肤保护,当即就怒火滔天,吼着喊出来的声音都不对了,他红着眼说: “你们敢这么对容安的话,只要我出来,” 傍生声音冰冷残酷,用发誓般的语气说: “——我一个一个弄死你们。” 傍生明显是个实战派,不懂得在语言上多做花样。当他说完那句话时,整个人身边瀰漫着强悍的气势,同时飓风骤起,只听得一阵骨骼、皮肤被撑开的声音,那窄小的空间被撑大,最后再也无法困住这强者。只听得‘嘎啦’两声木片碎裂的声音,一只兇悍无比的庞然大物君临在异境之中,引得地面巨颤两下。 但,挣脱开束缚,只意味着他逃离能被黒猿部落切换空间的地方,不会再被动挨打。可接下来的困境似乎要更困难一些。 整个黒猿部落,或者说世界之树上上下下,都被裹上了厚厚一层黑雾,只有黒猿能看得清对方,傍生是无法看到黒猿的。化身为破天后,傍生就无法再用羽翼护住嵴背,否则会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弱点。 一时间,傍生既看不清敌人所在之地,又无法主动护住自己的致命之地。盘卧在黒猿部落的兽人,好似落了下风…… 第50章 千军万马 而神手黒猿部落早就知道这种小把戏困不住破天,在傍生要冲出囹圄的一瞬间,所有黒猿纷纷后退,右手高举,怒目金刚,在空中迅速作画。 由于看不见,傍生只得依靠听觉,他惊愕地发现所有敌人全部后退,可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他挥动着翅膀,想暂且离开这个地方。破天擅长疾飞,飞行速度极快。而当他打算用强力破开围绕世界之树的时候,就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如同一张网,阻挡傍生继续向上飞。 傍生如同一只被巨网捕住的巨大飞禽,轻轻扇动翅膀后发现逃不出去。这时,愚蠢的鸟类会挣个鱼死网破,而傍生不然。他敛了敛眉,表情冷漠而决绝,突然在高空中俯身下降,九颗鸟头如同张牙舞爪的藤蔓,只朝那动静最大的地方冲过去。 他竟然是想直接攻击。 要知道,破天的皮肤坚不可摧,加上缓冲的力量,任凭黒猿多少,都无法阻挡他分毫。 那一瞬间,万顷时光从傍生指尖堪堪滑过,千军万马在他耳边狂吼嘶鸣,傍生收拢双翅,带着雷霆气势,尽管看不见,他仍旧像是最勇敢的冲锋战士,面对敌人毫不退缩,唿啸而去! 飓风凌厉地刮过傍生的脸庞,发出划破空气嗖嗖声响。他的表情冷漠而狰狞,如同离弦的箭,精悍兇勐。 神手黑猿能看到傍生此刻仿若自杀的动作,各个面色大变,但强装镇定,右手轻点,勾画出无数比黑更黑的武器。 ——轰! 傍生落地的动静太大,连世界之树都被撼动,容安被强烈的震感颠得离开地面,然后再也不能站稳。原来傍生那一击,就把世界之树的某根树枝击得左右乱颤,半天都无法恢復原状。 而容安则在震动引起之时勐然一抬头:他知道傍生到底在哪里了。 狭小的空间并不能真正控制住容安,当容安发现自己走不出这里时,心里想的只有两个字:硬闯!只见此刻他周身上下布满深色鳞片,一阵让人齿寒的爆破声后,容安化为兽型,同时向天大喊一声。这宛若神龙的上古生物,嵴背上有让人胆战心惊的尖锐利刺,只靠尾部扇过的风,都能撕裂石块。 两位融合兽魂的绝世强者太过惊人,连世界之树都忍不住连连颤抖。要知道,世界之树无比广阔,能容纳整个‘世界’,普通的震动根本无法撼动世界之树分毫。 化为悍蟒的同时,容安仰头向后看。这是他第三次用蛇尾走路,比起第一次直接在地上打滚,第二次不停摔跤,这次他明显有了进步,大概只是爬五百米踉跄一下。 第90页 而在容安挣脱出空间束缚的一瞬间,无数只神手黑猿就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对世界之树图谋不轨的人很多,有能力、几乎算得上是实力超群的人也不少。但都败在神手黒猿部落的脚下,甚至丢了命。 当然,融合兽魂的强者肯定是最顶尖的强敌,它们绝不会掉以轻心。 容安没爬出去几步,就感觉尾尖一阵刺痛,好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有些麻麻的感觉。他没在意,刚想继续向前时,就发现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正拽着他的尾巴,不让他前行。 容安回头一看,却什么都看不见。这里被浓得如同皮革的黑雾牢牢包裹,似给他绑住了眼罩。像容安这种骤然看不见的人,反应都会迟钝很多。 幸好他的嗅觉灵敏,最起码能分辨出敌人在什么地方。靠着嗅觉,容安能清楚地‘看到’有个人正在自己的尾边。那人在悍蟒面前如此矮小,几乎不堪一击。 然而容安却被什么东西钉住了尾巴。他内心无比愤怒,发出一声嘶鸣,用力抬起尾部。紧接着,立身站在悍蟒身边的人痛唿一声,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容安大力挣扎两下,那黒猿就从口中吐了几口鲜血,大唿: “不行——控制不住了!” 容安在闻到血腥味的同时就皱眉,心中又急躁又不知所措。他能闻到傍生的气味,知道他此刻已经化为破天。自从他知道破天的嵴背那致命的弱点后,一想到他要化为兽型就担心的不得了。而同时,神手黑猿部落本意与他们交往,在最初时对容安极好,现在听到有黒猿唿痛,容安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停顿一下! 这微微停顿的一秒钟,就让那稳住容安尾部的黒猿找到时机拔出钉在容安尾部的三根利刺。 神手黑猿作画后,可以绑定契约,一旦成功,武器就不会离开右手,以防被敌人夺走。刚刚扎得容安有些痛的东西,就是一只黒猿绑定契约的右手武器。悍蟒有鳞片保护身体,在利刺扎进来的同时,最外层的鳞片就死死夹住想要继续向里刺进去的武器,让那东西拔不出来也抽不出去。 那只黒猿属于上古灵兽,非常聪明。一击之下没有刺穿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这右手武器同时有三根利刺,当中间那根没有成功,旁边两根就会迅速扎入地底,与世界之树土地的土壤融为一体,轻易不得拔出。 但那黒猿完全没想到,悍蟒的力量惊人如此之大,连着三根在部落里很有名气、被人看做是绝对能控制住敌人的利刺都不起作用! 当容安微微停顿的一剎那,那黒猿连忙抽出利刺,拼命向后退。它一边跑一边吐血,强忍着不发出唿痛的声音,心中极为震撼。 而黒猿部落的攻击远没有停止。容安短暂的停顿之后,只听得耳边‘铿’‘铿’‘铿’!多声巨响在他耳边迴荡,似乎千军万马带着无数兵器靠近于他。 由于看不见,容安只得凭直觉向后躲。但容安不知道的是,此刻他身后似乎躺着一只身材巨大、长满无数长毛的豪猪,每根毛都与针般锋利,而且极细小,和头髮丝相差不远。悍蟒体型庞大,外层有鳞片护身,但鳞片与鳞片中间都是有缝隙的,否则会影响爬行的灵活性。 这无数钢针就险些扎在容安身上。那时容安只感觉后背一冷,一种与生俱来的危机感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容安堪堪停下,幸运的是,只有嵴背一点地方被扎到。被钢针扎到的地方,疼痛难忍,让容安想起了小时候书上长得‘痒辣子’,只要稍微一触碰,就疼得要命。幸好他停了下来,不然可能会被扎得浑身是刺。 这疼痛激发了被容安端方的性格压抑得几乎干涸的悍蟒本性。他不可抑制的仰头怒喊一声,吼声响彻云霄。 然后悍蟒勐地低头,无数毒液朝着莫名的地方,不分敌友的,疯狂喷射。 悍蟒的毒液最为可怕,不仅不能碰,就连吸入一小口,都会是致命的。神手黑猿部落无数战士在黑雾中看到容安这样做,‘哇啦哇啦’地大声乱叫,表现虽然惊慌,但实际上都在井然有序地做着各种不同分工的事情。 悍蟒,当真可怕! 神手黒猿们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将那东西敷在脸上,并且迅速涂遍全身。那是一片巨大无比的叶子,包裹着世界之树底端最为纯净的土壤,涂在身上可以隔绝毒液对皮肤的侵害,堵住口鼻能净化毒液污染的空气。 在发明防毒面具之前的这么多年来,灵兽早已想到了类似的方法。 尽管悍蟒的毒液可怕,但孕育世界之树的土壤更为纯净,密度极大,捂住口鼻之后连唿吸都很困难,竟然能躲避一段时间。 然而这样低氧的状况再无法进行战斗,只见容安周身上下涂满透明粘稠的恐怖毒液,毫不恋战,朝着傍生发出声音的那个地方,决然向那边爬过去。 悍蟒体型巨大,攀爬速度超快,尽管黒猿部落为了抵抗悍蟒毒液已经几乎丧失大半战斗力,可还真的全都是不怕死、誓死捍卫世界之树的勇者。他们一蜂拥的涌过来,无数兵器刺在容安的颈部、腰部、尾部,都被最外层的毒液腐蚀,稍微坚硬一点的也被鳞片夹住,根本不痛不痒。 “完了!”一只黒猿痛哭哀嚎,“——我们根本抵抗不住!” 本以为让敌人失去光明,瞬间夺走他们的自由,加上黒猿部落人海战术,不会有他们战胜不了的敌人。然而如今他们知道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第91页 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被攻破的’。 容安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一个劲儿的朝着傍生那边爬,因为速度很快,没人敢来阻止,于是他发现自己离傍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的表现就在于,这里地震的幅度超强,有什么东西在这块地方引起腥风血雨、地动山摇。 化为兽型的傍生虽然没有悍蟒那么强悍的毒液攻击,但防御能力也是绝强的。他用自己无死角的九头来攻击敌人,好似在猎捕青虫的饿鸟,一口一咄,从未有攻击失误的情况。 而被傍生击中的地方,岩石都裂开道道缝隙,很快这里的土地表面就变得坑洼不平,惨不忍睹。 第51章 彼此和解 容安心跳越来越快,他朝着震感最强的地方拼命爬。但越是着急,身体越是不够协调,这是因为化为悍蟒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幻想自己还是人的模样。一想要抓紧时间就想向前用手抓住地面。但悍蟒并没有手,攀爬的速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容安心急如焚,身边不停有不怕死的黒猿上来攻击。他的身上全是微弱的刺痛感,虽然不足以让他受不住,但心里的怒火也是可想而知的。 而这时,容安勐地一愣。他想,自己感觉得到各个部位的疼痛,可能感觉到手臂的痛感吗?容安,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忘记人型的模样,真正接受现在的自己呢? 不仅是接受自己,更是接受自己已经来到兽人遍布的强者大陆这个事实。 现在的容安,不是容安。他是悍蟒。 容安面色沉着镇静,在他想好之后,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唿吸。周围都是瀰漫的黑雾,浓得什么都看不见。由于恐惧、牴触与不接受,容安从未仔细看过自己兽型的样子。对身体的极度不熟悉正是他无法借力的原因,容安强作沉着,通过皮肤传来的刺痛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确认自己身体的模样。 那应该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身上覆盖着深色的鳞片,口中有尖锐得让人心寒的利齿。他紧紧闭上眼睛,对于自己拥有如此庞大强悍的身体感到不可思议。 同时,他又隐隐发现,自己肋骨那边的肌肉非常发达,每当容安扭动着身子不知道如何行走时,那边肌肉就会颤抖着用力,同时竖起坚硬的腹鳞,在空中迷茫的前后挥动。 容安微微愣了一下,突然把自己拼命向上仰着的身体放低,随后用力夹紧肋骨旁边的肌肉,那无数的腹鳞就好像他的腿一样,推着他向前迅速前进。 容安心中大喜,因为攀爬的速度极快,竟然超过了那些黒猿,朝着傍生那边义无反顾地爬去。 而就在容安靠近的同时,傍生就已经在黑暗中分辨出那人了。傍生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忍得一时疼痛,将脚趾掰下来给他,否则敌人这么多这么杂,傍生真的不一定能分出容安来,说不定会在急迫的时候把他当敌人攻击。 感受到容安的靠近,傍生不再那么狂躁,他挥动巨大的翅膀,唿啸着朝容安那边飞过去。一时间,神手黒猿的攻击他都不放在眼里,无数刀、枪、剑、刺扎在他身上都被傍生轻描淡写地弹开,只小心的护住后嵴背,不让那边受到伤害。 神手黑猿的攻击力完全不能与他们两个相比,很快就被沖得溃不成军。然而这部落里不乏有旷世奇才,它们既然能在黑雾中看清傍生的动作,就能在他细微的动作中分辨出弱点。 一只身材矮小,但是脑袋很大的黒猿瞪大双眼,突然扯着嗓子,对天长吼: “——破天!破天的弱点就在嵴背!” 一声之下,如同惊雷噼落,震撼不亚于容安第一次听说傍生是翼鬼部落的首领。那黒猿吼完之后,迅速向后退。它不是参加战斗的士兵,它的任务就是旁观作战,找到对方的弱点。它明白,送给部落这些消息,自己的使命已然完成。它的喉咙因为过于大力的嘶喊已经裂开,满口都是血,一边跑一边狂喘,似乎唿吸困难。 容安已经里傍生很近了,自然也听到了那只黒猿的喊声,一时间不仅忧心忡忡,更是怒不可遏,他暗自打量了一下距离,然后飞快地向前攀爬,不敢耽误半秒! 而在那只黒猿吼出声音的同时,无数黒猿已经嘶吼着朝傍生扑去,尖锐冰冷的利器,各个都对准傍生脆弱的嵴椎—— 容安动了。 他深深唿吸,扭动着身体,突然用尾部抽打地面,身体用力一弓,整个人就从地面弹了起来,朝着在天空中的傍生,坚韧决绝地跳起。同时傍生也俯下身,从口中发出清澈的鸣叫,那一瞬间容安听到了宛若凤凰的嘶鸣,周围一切场景都仿佛静止了一般,什么都变得如此缓慢、停滞。 千钧一髮之际,时光飞速穿梭,容安感觉身体一沉,仿佛落在了铁板上,发出‘怦’的声音,然后就整个趴在破天身上。 他赶在神手黒猿的攻击前护住了傍生!那一刻,容安只想仰天长啸。 这辈子,他第一次护住了自己想护住的人。他终于护住了自己想守护的人! 此刻他与傍生的姿势无比扭曲,正是容安用头部对着傍生尾部的模样。容安挡下几只来的最快的黒猿的攻击,随后在破天背上迅速调整姿势。 黑暗中他根本看不清傍生的身体部位在哪里,只能将身体盘成‘u’字形,然后紧紧缠住他的尾巴,再把头甩到相反的地方。 第92页 刚刚傍生光凭听觉心惊胆战地接过容安,流了一身冷汗,想着黒猿不能飞行,正拼命向上飞。可没想到就被容安紧紧缠住尾巴。傍生身体巨颤,差一点就要掉下去了。 “撑得住吗?”容安对傍生说,他以为自己体型过于庞大,傍生这样带着困难。两人都化为兽型,按理说无法进行语言沟通,但当初在神坛,傍生许下的愿望是‘希望容安能听到他内心的声音’,因此形状并不受限制。 “……无碍。” 容安虽然体型庞大,但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加上飢一顿饱一顿,身体没有完全长开,初次化为悍蟒只有百米左右长,不足成年悍蟒标准长度的三分之二。 但傍生身材高大,化为破天的时间也长,托起他并不困难。 真正让傍生咬牙的是,容安那冰凉坚硬的鳞片紧紧攀在自己皮肤上的感觉。那感觉让他忍不住想打哆嗦,因为他脑中不停回想:听说蛇类交配时,就会这样,死死缠住伴侣,不让他们动弹、逃走。 而用尾部缠住傍生的容安也非常不舒服。蛇类的生殖器官长在尾部上方一点点的部位,平时不会显露,但如果受到挤压就会跑出来。大概是放的位置不对,那地方被傍生硬如钢板的皮肤蹭了两下,两根不害臊的小东西就被挤出来,张牙舞爪地对着陌生的强者打招唿。 傍生尾部被长满刺的硬挺蹭得面红耳赤,九颗头全部低着,喉咙里发出难以忍耐的喘息声。这硬刺当然无法刺穿破天的皮肤,但有比疼痛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感觉折磨着傍生,如果不是下方敌人太多,他恐怕真能一头栽到地面。 容安也愣了一下,觉得很不好意思。他现在还不能精准地控制自己过于庞大的身体,扭来扭去也不能让那东西缩回去,反而把傍生弄得更加焦躁,不停颤抖,低着头隐忍地对容安说: “……你!别、别动……” 容安大为尴尬,只得暂停动作,半晌又不甘心地想把那带刺的东西缩回去,抱歉道:“对不起,我也不想……” 就在他们两人尴尬得不知所措时,身边突然传来一阵温润的风。那风绝不是傍生挥动翅膀时引起的风,因为破天过于强悍,挥动翅膀扇出的风凌厉无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温软缠绵,仿佛春日里第一缕清风,吹到冰层微微破裂的湖面上,有一尾鱼从裂口中分离跃起,盪起点点涟漪。 那一瞬间,天地具静。 风,轻缓柔和,却把身边那些黏腻让人心生厌恶的黑雾,渐渐吹散。 原本在地面大喊大叫的神手黒猿,在感受到这股微风时,全都愣了。 它们高高扬起头,看着远方逐渐穿透黑雾照下来的阳光,一瞬间跪倒在地上,额头贴住地面,双手紧靠额头,喉咙里发出古老而虔诚的呻吟。 它们的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松了口气,想到:这两个人,竟然得到世界之树的认可,可以名正言顺地攀到高树的树冠上—— 世界之树,如同一位沧桑的老者,将覆盖在它身上的黑雾统统驱散,对着外面进来的两位青年,敞开大门。 要知道,早在远古时期世界之树就已存在,神秘而神奇。当初黒猿等灵兽无法自保,就受到世界之树的庇护,能在荒蛮的时期存活下来。世界之树一方面给予黒猿力量,一方面也受到它们的保护。千万年后,世界之树也有了自己的意识,只要是黒猿,都能多少感受到一点它的意识。 而此刻,世界之树就表示,自己认可了这两位。 黒猿虔诚的膜拜了一下,随后就有一个站起身来,用从胸腔里迸发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对天空中的两人喊: “——下来吧!神手黑猿部落欢迎你们!” 更多的黒猿开始吶喊,聚集为同样的声音。暖风将最后一抹黑雾吹散,露出苍茫的大地。从上方俯瞰,傍生与容安发现,承接他们脚踏的土地的,果然是一根无边无际的树枝。 仅仅这么一根树枝就如此庞大,真不知道世界之树的全景是多么震人心魂。 黒猿攻击两人很是突然,结束更是如此。他们听到那些声音后,惊讶的睁大眼睛,傍生想了想,在一个远离黒猿的地方降落,等容安从自己身上爬下来后就化为人型。他拢住衣襟,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尾部,手上干燥,什么都没有。但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扎手、灼热、湿润的东西…… 容安比傍生更为尴尬,也跟着化为原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他回头,径直向黒猿部落走去。 第52章 合欢藤树 傍生听说灵兽狡诈诡谲,担心黒猿假装投降,于是只愣了一下,就快步走到容安前方,似乎要用自己的身躯为那人挡下一切伤害。 这次傍生真的是想多了,且不说神手黑猿部落还有没有能力继续抵抗下去,光是看他们的表现就知道他们真的认输了。只见每个黒猿都俯身贴在地面,保持着跪趴姿势,双手摊开手背贴地,连自己亲手画出来的武器都扔到一边。 其中有一只黒猿看起来年长位尊,率先直起身子,一句废话都不多说,指着一个偏远的地方,声音嘶哑: “那个地方,有棵树名叫‘合欢藤’,绕过合欢藤就可以通往世界之树的顶端。” 第93页 容安与傍生前进的步伐停顿了,似乎愣了一下,之后并肩相看,都明白了黒猿老人的意思。 它们主动攻击两人,虽然事出有因,却再也不能像对待朋友一般对待他们了。刚刚的话甚至有催赶的意味。 两人被攻击得虎落平原,本来就不太高兴,这会儿听了老人的话,容安果真转身欲走。傍生却拉住了他的手臂,让他停下来。 傍生微微抬起下巴,表情倨傲: “我凭什么信你呢?” 凭什么信敌人指的路,凭什么信这不是另一个陷阱? 黒猿老人愣了一愣,半晌站起身,颤颤巍巍地朝两人那边走,说道: “我跟你们一起去。” 两人沉默着对视一眼,表示同意。都不是心思单纯、经歷短浅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狡诈聪慧着称的神手黑猿部落,他们两个不得不提防。 黒猿老人驼着背走在前面,脚下穿过无数断肢残体,路上还有受伤的黒猿,应该是被傍生撞得,躺在地上流血不止,腮边的肌肉痛苦的抽搐。老人一边走一边颤抖,右手出现一根树藤形状的拐杖,敲在地面‘咚咚’响。 看着黒猿部落的伤残情况,容安与傍生都沉默了。当时情况紧急,容安尚且能控制力度,尽量不主动攻击黒猿部落,但傍生急于冲破重围,下手比起不知轻重也就只好了一点点,幸而神手黑猿保命方法不少,部落有重伤的人,却没有一人死去。 穿过了无数伤者,三人终于走到合欢藤前方。那是一棵绵延千里的藤,表皮颜色呈褐色,刻有无数纹理,仿佛饱经沧桑的老人。合欢藤盘踞空间极广,粗略一数怕有上万分支。微风吹过,枝叶漂浮,好似张牙舞爪的怪物,狰狞而沧桑。 黒猿老人并不说话,似乎还沉浸在痛苦之中,他伸出拐杖对着合欢藤掀动两下,露出里面一大块空间,随后说道: “通往世界之树树冠的通道就在这里。神手黑猿部落敬重世界之树,死也不会踏上石阶半步,接下来的路请你们自己走——我以部落的名义发誓,上面绝对没有花招诡计。” 部落的名义算什么呢?如果上方有诈,足够让他们两个死亡,那么根本没命出去抹黑神手黑猿部落。 但兽人大陆非常重视这些。部落的名义,不是说给他们两个听到,是说给部落的每个兽人听的。如果一个部落不能自尊自强,成员没有羞耻之心,那么也就形同一盘散沙,离全面崩盘不远了。 老人深谙其中道理,话讲得铿锵有力,双目圆瞪。 容安看了看这年迈的老人,没吭声,转头看了看合欢藤。 那藤树整个看来果真狰狞,但如果单看一条细细的藤枝,又觉得无比祥和。被撩开的地方没有藤树遮盖,露出几块经过风吹雨打、龟裂明显的石阶,似乎是引导他们盘旋着向上,最终找到什么地方。 傍生冷面旁观,同时用精准的直觉查看四周,感觉没有什么危险,他又回头凌厉地扫了黒猿老人一眼,最终对容安点点头:“走吧。” 容安弯下腰,刚准备穿过合欢藤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 “——容安!!” 那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引得容安忍不住回头去看,就发现那是自己的朋友猿星星在吶喊。但因为声音太大,嗓子噼了,又让人有些分辨不清。 猿星星用力奔跑,发出‘赫赫’的粗喘,等他过来之时,突然一把拽住容安的手臂,哭喊道: “等一等……等一等啊!求求你救救小星,他……” 容安一惊,刚想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看旁边拿着拐杖的黒猿老人,突然用力抽了猿星星一个耳光。他虽然年迈,但是这一下却是用尽全身力量,打得猿星星直接从容安身边滚到地上,打得自己也瑟瑟发抖。 老人控制着自己哆嗦的手臂,口中发出浑浊得仿佛堵塞的下水道的喘气声,一瘸一拐地走到猿星星面前,举起拐杖,噼头盖脸一顿痛打。 猿星星被打得额头流血,流到眼睛里,状况不可谓不悽惨。容安勐地冲上去拽住老人的手臂,道:“住手!” 猿星星趁机说话:“容安,我儿子,我儿子被你的毒液沾上了,你能不能去救救他……我求你了……”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自己都知道理亏。 黒猿老人哀嘆一声,忍不住哭泣:“神手黑猿哪里还有脸求人家?架是我们要打的,人是我们主动冲上去的。现在受了伤,还要人家来负责吗?” 上了战场,就要自己负责生死,话说的有理。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的,无论猿星星多捨不得他儿子,也不可能腆着脸去求容安。但关键是,猿小星的受伤,是在他看到无数利器飞向容安时,自以为容安躲不过去,才不管部落利益,冲上前去护住那虽然化为巨型怪兽,但仍旧动作温柔的男人。谁想猿小星被突然发飙、狂喷毒液的容安击个正着,虽然勉强躲过去,但来不及找东西盖住口鼻,不仅皮肤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连唿吸都非常困难。 猿星星嘴唇颤抖,却不知道这些话该怎么说出口,只能眼泪汪汪地看着容安,光秃秃的头顶上,有一条惊心动魄的血痕。 容安根本就没犹豫,当即回答:“好啊。” 第94页 傍生挑挑眉,然后垂下眼帘,似乎不是很高兴。 “不过,”容安担忧地说,“我该怎么解毒呢?” 神手黑猿部落乃通天灵兽,能模仿各个部落语言,消息灵通,博览古今,本身聪慧至极,有关悍蟒的传说自然没少听。他们自然知道,悍蟒的血液,有逆天神效,能助悍蟒化解世间百毒。 猿星星连忙站起身,眼眶还红肿着,却迅速地说: “我需要你一点血。只要一点就可以!” 容安一愣,突然想起当初为了让傍生解毒,自己给他餵得那些血,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黒猿老人长嘆一声,看向容安的眼神变得柔和,充满感激。 而猿星星却没有带着容安去找猿小星。他只是从合欢藤下翻来找去,抽出一坛气味浓郁的合欢酒。 容安一看这东西,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猿星星说:“只要把血洒在这里就行了,只要一点点,求你了……” “好,”容安虽然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血洒在酒里。但看猿星星着急,也就没有多问,拿起傍生一根手指就往自己手腕上滑。 傍生一惊,几乎跳起来。他为人冷漠,很少有感情波动,也就是能被容安吓着了。 但容安也没办法,他身边没有刀,只有一根悍蟒的牙齿,虽然坚硬,但不见得锋利。最方便的果然是傍生的指甲了。 红色的血液顺着容安的手腕向下滑落,‘咚’的一声落入酒罈。很快,罈子里清澈透明的酒就变成淡红色,宛若一朵没开熟的妖艷牡丹,美得诡异。 然后猿星星哇哇大喊:“够了够了!” 喊完深深地看了容安一眼,抱着酒罈迅速离开。 那一眼让容安非常舒服。感激、信任。这些外人对他正面情感他并不熟悉,可人总应该被一些人信任、感激。 黒猿老人用拐棍敲敲地面,半晌突然开口: “……对不起。” 容安捂住手腕没说话,反而是傍生摇摇头:“没什么。” 如果是他,身兼守护的职责,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只不过是神手黑猿部落太过八面玲珑,想与每个意图不轨的人做朋友,劝阻他们远离世界之树。 老人自顾自的解释:“合欢酒是由合欢藤上结出的果实酿制而成,有激发兽人性慾和刺激再生的功效。刚刚被毒气熏到的人不止他儿子一人,需要的解药太多。可也不能让你浪费太多血液,就用合欢酒装着了……” 容安点头,表示理解。 黒猿老人张了张口,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只说了最苍白的三个字。 “谢谢你。” “……” “你们走吧。” 两人弯腰刚要踏上石阶之时,又听得老人大喊一声:“等等。” 只见远方跑来七八个年轻力壮的黒猿。它们每个身上都背着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成山的生肉。 “……不知道你们要走多久才能到树冠上。” “……希望你们日后回来,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吃肉,喝酒。” 第53章 达到顶端 合欢藤后,青苔石阶。 容安与傍生一前一后向前攀爬,最开始的半个上午没人说话。只见石阶陡峭而危险,嵌在一块木山上,正像是从世界之树树干自然生长出来的东西,盘旋而上。石阶不宽,大约只能并排走两人,左手边就是悬空的风景,任何类似护栏的保护措施都没有。 先前说了,容安被炎鼬与傍生吓得有些微恐高,一踏上石阶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眼睛总往外看,一见到那些浮云和云下渺茫的事物就有些腿软。他很丢脸的用手扶着世界之树的树干,手心冒汗,过了上午才真正克服心理障碍,能侧着身子,展目眺望远方的风景。 远处白云滚滚,天地苍茫。越向上云层越厚,微风吹过,白云出岫,千变万化。容安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深吸一口气,感嘆道: “不知道还有多长距离,才能走到顶端。” 傍生体力比他好,爬了这么长时间也只是唿吸微重,他声音冷漠,说道:“无妨。你走不动,我背着你飞。” 想想傍生那沖天的姿态,容安就觉得,如果他化为原型,估计不用一天就能冲破苍穹。 不过容安摇摇头,指着身后,说:“我觉得,恐怕不行。” 原来他们两个前方还是一片明朗,而后方的石阶就瀰漫着大量的水雾,仿佛将下方石阶生生割断,此处就变成了空中楼阁。 “大概是对我们的考验吧。”容安仰着头,脖子上都是汗,“耐力?恆心?总之,一直向上爬,就能知晓答案了。” 傍生跟在容安后面,省得他一个不小心失足滑下,说:“嗯。说不定我化为破天兽型的一瞬间,就再也见不到石阶通往的地方了。” 正是如此。容安长长嘆了口气,只觉得脚步重若千钧,每抬起一下都要多流许多冷汗。为了某些必须要的尊严,神手黑猿部落带给他们的肉块是两人分摊背着的。容安背上足足背着近百斤的食物,能走下这一上午,也算是不错了。 第95页 继续盘旋向上,就看到一条小溪。容安很高兴地指给傍生看,正经道: “我们在这里吃午饭行吗?” 傍生怎么会说不行呢,他放下背上的食物,和容安艰难的坐在一起,靠近这一条细小的溪流,仰头接了一口水。 容安口渴的不行,却又觉得飢饿是最难忍受的事情,背上的食物背着重,但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吃一顿的事。那些烤肉都被烤熟了,因为这样保持的时间会长一点。善于烹调的神手黑猿部落,甚至在烤肉上洒了一层蜂蜜。容安尝到那些许的甜味还有些不敢想像,后来才知道这真的是神手黑猿部落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蜂蜜,感动的…… 无以言表。 对于傍生来说,食物只分为两类,一种可吃,一种不可吃,至于味道是什么样的其实无所谓。但看容安吃饭的速度明显比生吞带毛的鸟要快,表情也好看了许多,傍生皱眉,暗暗记下了这烤肉的模样,决定以后可以自己做着试试。 二十分钟后,太阳正好升到最高点,阳光火辣辣地洒下了,照在人头上,仿佛能把头髮都融化了。 容安回头看看那近在眼前的缭绕云雾,突然跟傍生说: “我们歇一歇?” 中午实在是太热了。容安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吞食了烈果炎阳,还担心自己会被晒成烤蛇干。对于高温,傍生倒没觉得什么。翼鬼飞得高,无限靠近太阳,不能忍受高温就意味着不能飞得更高。但他担心的是容安会被热坏,毕竟吞食烈果炎阳这件事,容安都不知道,傍生更不可能知道了。 两人约好在这里休息一个小时,期间傍生让容安躺在自己的腿上,好好休息一下。容安一开始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毕竟以前在容家村从没有人敢如此接近他。但容安本人是愿意和别人亲近的,尤其是和自己有了伴侣之名的傍生。于是他侧身躺在傍生腿上,仰头看天。 “什么时候才能爬上去啊……” 容安虽然在抱怨,但语气中没有丝毫颓唐。因为他其实很喜欢这里。 圣洁的厚厚云层,翻滚的白色银海,清新的空气,以及周围无处不在的木头香气。什么都让他着迷。 从下正好能看到傍生长而细的脖子,以及深邃的下颔轮廓。傍生剑眉微皱,看着远方不尽翻腾的云雾,若有所思。 半天之后,两人继续前行。容安体力恢復的快,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温度,不再说话浪费体力。他们两个几乎没休息,从早走到晚,但绕来绕去,上方总还有无数的台阶等着他们登。就在他们两个都筋疲力竭,累得腿部抽筋时,前方又出现了一条小溪。 傍生皱眉: “我们爬了要有三千米了。竟然还没到头吗?” 容安以及彻底不想说话了,走到小溪边弯腰接水,大口痛饮。 傍生看出容安的疲劳,眼见天色已黑,他说:“不然就在这里休息一晚。” 容安点点头,坐下后抓了一把肉就往嘴里塞。天气太热,肉已经开始发酸了,但两人还是把中午省下的肉块统统吞下。恢復体力后,容安才皱眉,很是担忧地说: “我担心的是,世界之树的树冠,就在天空的尽头。” 天到底有多高? 幼年的容安曾经听哥哥讲《开天闢地》的故事。传说原本盘古生于浑沌,万八千岁,开闢天地,以阳清为天,以阴浊为地。盘古立在其中,一日九变,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一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天数极高,地数极深。他们两个凡人之躯,究竟能爬多高,爬多长时间? 最可怕的是,两人都不知道答案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答案,就只能咬牙继续向上爬。他们在爬的第七天时放慢了速度,因为身体都有些承受不住了。容安与傍生都是融合了兽魂的强者,身体会自动修復,甚至连抽筋的情况都不会出现。但这些修復能力只能在融合兽魂者体力达到巅峰,最起码要不挨饿的情况下才能完成,否则抽筋发抖这些小事,身体是不会自动癒合的,只攒着力气为以后致命的伤害做准备。 尽管世界之树神秘强悍,在固定时间都会遇到溪流和野物,供他们吃喝。但毕竟还是太少了,有时候两人一顿饭才能分一只兔子,生命力简直降到了最低点。在这种缺水挨饿的情况下,修復能力也是没法尽情发挥,他们两个与寻常人无异。 当然,两人的体力还是足够惊人的。寻常人日夜兼程爬这么长时间,说不定早就把肉身给走坏了。可两人本应该受损最严重的脚底,其余地方完全没有损伤,只是有些酸麻。 再走了半个月。路过溪流时,容安照旧让傍生用指甲帮自己刮鬍子,他对着小面积的水面照了照身上,发现两人都憔悴了不少。 幸而他们身上穿的羽毛足够结实,这么多天也没破。要知道之前容安刚穿越到强者大陆时,没过几天衣服就已经烂得没法穿了。万一现在衣服破了,要跟对方坦然相对,说不定还真的会不好意思。 不知前方究竟通往何处。不知要花费的时间到底有多长。两人心里沉甸甸的满是压力,休息时聊天的闲话少了。但容安与傍生仿佛亲近了不少。 第96页 比如休息时,他们两个能毫不顾忌的躺在对方腿上。对待与自己共同经歷患难的人,都会更加珍惜吧?反正容安完全没办法想像,如果傍生不在自己身边,要他一个人面对,那么孤零零爬台阶的自己究竟会崩溃到什么地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一天终于到了。 那时候容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顶点。他只是低着头,不停爬,爬,爬。他根本没发现自己下一步迈向的地方没有台阶,直到完全下意识向上跨步的脚因为没有着力点而落空,容安后背冒出热汗,才发现眼前不再是盘旋的台阶,而是一大片空旷的地方。 容安愣了,他抬起头。长时间低下的颈椎发出咯噔一声脆响,眼前不再是浓得散不开的白雾。 眼前的一切让人震惊。 临近夜幕,夕阳半倚。苍空下,无数茂密苍翠的林木巨擘拥挤的围成一圈。树叶如此繁多,却不杂乱。浓烈的绿色仿佛能从叶子上滴下来,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情放松。 绷着这么长时间的神经突然放松,容安几乎要仰身从这边摔下去。幸而傍生跟在他身后,见他反常,上前扶了一把,问: “怎么了?” 而在他看到面前的一切时,也不由愣了。 ++++++++++++ 作者有话要说:“盘古……九万里。”引自徐整《五运歷年纪》,略有改动,尊重原着。 第54章 折星弓 那是一片广阔浩渺、无边无垠的巨大天幕,从他们两个站着的地方,能欣赏到全部的景色。 两人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容安回过头说: “难道我们爬上来,就是为了看看这边的风景?” 傍生皱眉无语,显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么多天的疲倦在此刻全部释放,两人强撑着疲劳不已的肉身向前挪了两步,头靠头躺在一边,然后下一秒钟就闭上眼睛,坠入梦境。 梦中的容安还感觉到了疲惫,仿佛自己仍旧是永无休止地向前爬、爬、爬,最后前方突然没有路了,容安感觉自己掉下了无底深渊。那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哆嗦一下,从地上弹起来,勐然从梦中惊醒。 最疲劳的人反而睡不了多长时间,因为身体已经自动开始修补,达到了巅峰的修復状态。容安腰酸背痛,颈椎快断了,不过精神还是很好的。他侧头看了看傍生,发现那人还保持着侧躺朝向自己的姿势,熟睡着。 容安又打量着四周,发现并没有危险,这才放松的又躺回去,抬头看着眼前巨大的苍穹。 最开始容安根本没想过为什么在深夜中自己还能看到傍生在熟睡,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清明,看什么都很清楚:五米外的石子儿,岩缝里冒出来的小草,还有茂密碧绿的树叶。而当他抬头躺下时,才真正找到了答案。 他看到了一片无比璀璨、耀眼的星空。 星星密密麻麻,把深蓝色的天幕点缀得干净壮观。一眼望去,无数繁星缓慢移动,容安甚至出现了幻觉,似乎能听到它们运转的声音。他震惊地看着大自然的美妙,半天才缓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伸手推了推身边的傍生,将他叫醒。 被推醒的傍生没有似乎不耐,而是立刻坐起,打起十足的精神,做出警惕的姿态。他严肃而正经地看着容安,问到:“怎么了?”同时紧张地往他那边挪了挪。 容安摇摇头示意没事,然后拍拍身边的土地让他躺下,示意他抬头向上看。 傍生疑惑的按照他的指示做,在看到上方星空时,他的眼睛骤然睁大了,露出些不敢置信的表情。 因为还没完全睡醒,容安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说: “我觉得,世界之树想给我们看的,应该就是这片星空。” 傍生没说话,只是很用心地看那些耀眼的星星,示意容安继续说。 “攀爬上来尚且不易,更何况世界之树是一点一点生长的。你之前也说过,一棵世界之树,不到万年期限不可成型。其中艰难困苦非外人可想。”容安淡淡道,“但能坚持下来,就能看到如此艷丽的风景。……它难道要我们学会坚持?” 刚刚登到世界之树顶端,看着强者大陆随处可见的茂密树层,容安只觉得垂头丧气。可面前这片星空给人的震撼太大,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场景,一时间恨不得五体投地,顶天膜拜,顿时忘了最开始的郁闷,反而做出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容安还是在容家村,此刻的经歷被写成文章成为学生的阅读理解题目,那么这样的答案可能就是高分了。但强者大陆充满兽人,以强者为尊,本身的世界观就与容家村不同。 只见傍生皱了皱眉,仔细打量着上方天幕,突然开口道: “你说的很对。但是,接下来无论怎么样,都尽可能保持现在的姿势,不要直身坐起来。” 容安一愣,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就看傍生伸出右手,对着虚空做出‘抓’的动作,而后耳边星辰运转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仿佛有无数老汉驱赶着牲畜磨磨,古老而笨重的磨盘发出奇妙的声音。 容安顺着傍生的手向上看,然后慢慢的,张大了嘴。 只见上方那被无数星星点缀的天幕,此刻仿佛被傍生的手臂吸引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向下,朝着他们两人,以千钧压顶的气魄压了下来。 第97页 容安下意识地护住头部,似乎生怕那东西塌下来把他压成肉饼,全然没想过那般沉重的‘天’都压下来,自己护着脸也没有用。那举动全然是下意识的反应,当他感觉面前不断加重的压迫感停下来时,容安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手心里汗津津的。 他挪开手掌,率先看旁边躺着的傍生。他看起来也很不轻松,紧咬着牙关,隔着脸皮都能清楚地看到他咬牙的模样。傍生也流了很多汗,好似开了阀的水龙头,简直是不要命地向下淌。容安急促地喘了两声,随后也紧咬牙关正过头,看向给他们两人施加巨大压力的天幕。 只见那天幕不知何时已经离两人非常近,几乎只隔了一只手臂的距离。容安身上好似压着千钧重石,唿吸困难。他没办法开口跟傍生说话,于是就只能看着他动。 傍生艰难地挪了挪手指。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傍生就汗流不止,眉间微皱,露出痛苦的模样。随后他的手竟然触碰到了天幕中的一颗星辰!那星辰被他碰得缓缓动了动,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有一缕仿佛静电的东西刺到傍生手上,激得他本来动弹不得的手指急忙躲开。 被碰到的星辰飞快地动了,撞在别的地方,发出一声闷响。渐渐的,又另外的星辰挪到傍生面前,被碰到时都会闪出静电。很快的,傍生的手指就开始痉挛,看得旁边的容安担忧不已。 这样不知道摸了多少颗去,总之容安已经是汗流浃背,看着傍生痛不欲生,手臂颤抖,最后手臂快要垂下去时,才摸到一颗呈现银白色、非常古朴的星辰。那星辰被触摸时并没有激出靛蓝色的静电,而是非常温顺地贴在傍生手指上,不再挪动。傍生疲惫不堪的眼睛亮了亮,缓缓收回手。那惊人的威压渐渐散去。 而后容安深深唿吸,才发现两人身下都湿了一片。 傍生比他喘得还厉害,右手手心还紧握着一颗缩小无数倍的星辰,好不容易攒下些力气,就开始絮絮叨叨、无比耐烦的给容安讲解: “……我听说过一个阵法。名叫星辰阵,是由万万颗星辰组成。每颗星辰都是由绝世利器的神魂凝结而成,如果有人能触碰到星辰,并且不被排斥,那么就可以得到这把武器。” 傍生身下一滩汗水,表情却是轻松的,他缓缓摊开双手,那小小的银白色球体就从他手中腾空飞起,并且缓缓旋动。 然后白球发出了温润的光芒,隐约发出了些奇怪的声响。容安并不能很好的描述那声音,总感觉既像是万只飞鸟齐声欢歌,又像是孤鸟振翅,穿过无人旷野,低声哀鸣。 渐渐的,光芒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变得有些刺眼,最后光芒达到了顶峰,容安忍不住避开眼眸,等光完全消失后,才发现傍生手中多了一把弓。 那弓呈银白色,周围雕刻着精细的花纹,极长,非常适合傍生这样高个子的人使用。傍生挑眉看了看,手指握了握弓箭,说道: “这是折星弓。” 折星弓,传说中能将天上的星辰弯弓折下的强大弓箭,以神龙之筋做成弓弦,弹力极大,弱力之人无法拉开折星弓的弓弦。 傍生握住那银白色的圣器,想了想说: “果然是星辰阵。” 星辰阵,内涵无数绝世利器,一直以来都是世人狂热追求、寻找的圣地。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藏在世界之树的顶端。 右手,神手黑猿部落,翼鬼部落成为首领的原因,埋骨之洞,巨大尸骸…… 容安仔细回想这点点滴滴,自然明白傍生来到这里真正的目的是手中握着的折星弓,想想刚刚自己说的蠢话,不由有一种想要一头撞死的想法。 这么多天的相互陪伴,傍生早已学会察言观色,见到容安面色青白,就安慰道: “其实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我之前偶然听到‘星辰阵’,才会有所感悟,举起右手引动阵法。” 容安偏过头没看傍生,心里很是郁闷。 傍生顿了顿,说道: “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星辰阵蕴含圣器种类繁多,正如天上之星辰,不可估量。也说不定这里就有能让容安用的武器。 容安嘆了口气,心想反正自己最狼狈的模样都被傍生看过,也不见那人嫌弃,这件事就过去不要再想好了。 那种锋利、尖锐、咄咄逼人的自尊,在傍生细心的尊重与呵护下,慢慢软化。就好比无论是多么冰冷的心,一捧一捧的温暖,终究会染上那人的温度。 容安仰头看天,缓缓举起右手。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再次袭来,渐渐的,天幕越发逼近。容安只觉得其中有一颗星在强烈的吸引着自己,好似极其渴望着他,迅速朝他奔来。 看到之前傍生被静电弹开的惨样,容安也做好了挨电的准备。谁想就在他碰到第一颗星辰时,一股强大的引力,让那巨大无比的星球牢牢黏住容安的手指。 第55章 重见炎鼬 手中的触感冰冷、粗糙,黏住他的星辰呈现着的是暗淡的深红色,像是被水浸泡多年的铁船船底,锈迹斑斑。 容安唿吸顿时急促了,他微微愣了一下,摊手将手中的圆球儿蜷到手心里,然后垂下手臂,等待逼人的压迫感散去,才长嘆一声,伸手把手里红色的星辰递给傍身看。 第98页 “这是什么武器?”傍生率先问道。 容安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傍生表情有些古怪,说:“如果圣器星辰与你不排斥,在你握住它的一瞬间,它会告诉你它的名字。” 容安大惊:“可是我不知道啊。不会拿错了吧?” “不会。如果不合,星辰会有强大的排斥力,不会被你抓住,同时还会释放闪电。”傍生详细的给容安解释,还耐心地说,“你可以握住它,多问几次。” 难道是要在心里问吗?容安右手捏着一颗暗淡的星辰,手指几松几合,还是放弃道:“……不,我完全没感觉它能和我交流。” 奇怪的是,当傍生握住折星弓的时候,手中的星辰会发出耀眼的光芒,最后化为真正的模样。一柄长弓流畅精美,在他手中极为赏心悦目。可反观容安手中的东西,只有一颗黯淡无光的红色小球,死气沉沉地坠在自己手心里,好像是小时候弹弹珠的道具,让他哭笑不得。 不过容安也只是失落了一小会儿,顿了顿就坐起身子,说:“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傍生也点点头。他将折星弓卧在手心里,之后用力一攥,那东西就仿佛泥牛入海,陷在傍生的手心里。与此同时,一个带着光芒的银白色星辰的标志印在他手背上。 傍生:“这样很方便携带……容安,你也试一试?” 然而容安快把手心磨破皮了,那东西也没有丝毫要融进他手中的表示,容安一怒之下几乎要把它扔出去。而在他勃然大怒时,那颗星辰突然开始发出微弱的光,一种猩红嗜血的光芒映在两人眼瞳之中,然后越发耀眼,慢慢达到了一个让人屏住唿吸、光亮逼人的地步。 容安唿吸一滞,用左手挡住眼睛,右手重量陡然加重,几乎要贴在地上。 等光芒消退后,两人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等看到手中是什么东西时,容安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还是愣了,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想把他手上的东西给扔出去。 这是什么玩意啊! 只见容安手中出现了一大块废铁,无比巨大,锈迹斑驳,铁块上有凹凸不停的皱痕,仿佛小孩儿用写满的作业纸随意折出来的扇子。 总之,如果有这么一块东西扔在路上,容安是绝对不会捡起来的。 偏偏这东西还不是路上随便捡起来的废物,而是从鼎鼎大名的‘星辰阵’淘来的圣器,有灵智,会自己选择主人,威力浩大。 容安右手都有些颤抖,托着那块无比沉重的摺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 “……这是什么东西?” 傍生:“……” 傍生:“尚且不知,日后再看。” 说完,傍生伸手摸了摸那废铁颜色的摺扇,似乎以为这其实是什么非常有硬度的材料。可他手指略微用力,就听到‘嘎啦——!’一声脆响,摺扇的一角就被拽掉了一大块。 容安:“……” 傍生:“!” 两人四目对视,半晌容安摇摇头,说:“没关系。我感觉这东西会再次长出来,你看……” 容安伸出左手,捂住那碎了一角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一阵暗红光芒闪出,果然新长出来了一块脆弱无比的铁块,仍旧是锈迹斑斑。 容安苦笑,把那摺扇卧在手心中,就有一颗暗红色的星辰图案印在他的手背上,衬得他皮肤极白,耀眼逼人。 两人已经达到了目的,暂且就不用顾虑世界之树了。这次下山当然不用中规中矩地下山,而是傍生化为破天原型,容安被他用两只头缠住,傍生带着容安,唿啸着向下降落。 果然,在两人离开世界之树的石阶时,周围浓雾突然增大,缓缓飘过,将那石阶、连同世界之树全部隐去。两人飞了一整天,最后落在埋骨之洞的洞口,再也没能找回通向神手黑猿部落的路径。 世界之树,连同神手黑猿部落,仿佛课文中描写的桃花源,一旦走出,再不復得其路。 容安愣愣地盯着远方,口中喃喃道: “……我其实还想和他们喝酒。” 极黑,埋骨之洞。 容安:“傍生,下次我再也不让你背着我了。” 傍生:“嗯?” 容安:“……如果我吓尿在你身上,会不会很丢脸?” 傍生:“容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 容安:“……没什么。我说,这里太黑,你离我近一些。” 两人终于从雷霆走出来时,容安突然脸色一变,匆匆向前走了几步。 原来他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这腥气中还有炎鼬的味道,在不停向他靠近。 容安心中担忧不已,脚步加快,还没走几步,就感到脚下的土地一阵摇晃,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以惊人的速度朝他飞奔而来。 容安皱皱鼻子,松了口气。果不其然,两秒钟后,一个突起的山包后出来一个黑色的身影,疯癫一般朝容安奔来,连口中的舌头都跑出来了。 容安大喊一声:“炎鼬!” 同时也往它那边跑。两人分开时间极长,炎鼬早已不能忍耐,还没跑到容安身前,就用比自己身体长一截儿的尾巴捞起容安的腰,把那人放在自己的脸前,闭上比水缸还大的眼睛,用眼睫毛、鼻孔、鬍鬚来回蹭蹭容安的身体。 第99页 容安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却还是腾出手用力抚摸炎鼬的头和湿润的鼻子。 傍生站在一旁,腰杆挺直,双手背后,眉头紧紧蹙起,似乎非常不高兴,但最终还是没说些什么。 炎鼬喉咙里发出模煳的声音,‘吼吼’不绝于耳,偶尔从鼻腔里喷出一丝凉水,似乎是刚刚从湖里爬上来,毛都是湿的。 “好了,”容安抚摸得炎鼬闭上眼睛,脸上表情非常嘚瑟,等它恢復了理智,才说,“策严好点了没有?快带我回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容安说道‘策严’二字时,炎鼬仰天‘哼’了一声,鼻孔朝上,非常不屑。 回去的过程中,容安本想下来与傍生一起行走。可炎鼬一直用尾巴缠着自己,让他没办法好好把握平衡,最后还是干脆坐在他头顶,傍生一个人在地上走。 炎鼬非常兴奋,总是试图用尾巴将容安弄到眼前,仔细舔舔。但旁边的傍生太可恶,总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说你敢舔,我就敢灭了你。炎鼬一边驮着容安一边斜眼看着傍生,虽然容安肯定会护着自己,但还是不踢在铁板上好了。 不敢舔全身,还不敢干些其他的事情吗?炎鼬让容安站在自己鼻子上,‘呃!’的一声从喉咙里吐出一块快被消化了的鱼,谄媚的递给容安,让他吃。 容安:“……” 半途中,炎鼬看到了容安手背上的印记。它欢唿雀跃,十分高兴,在原地打转,最后虔诚地舔了舔容安手背上暗红色的印记,一副怀旧的表情。 难得傍生看到炎鼬这样却没生气,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 “炎鼬大概知道那把摺扇到底应该怎么用。等它上到疾雪诛峰,能够化为人型,就可以告诉你具体的情况了。” 容安大惊:“炎鼬可以化为人型?” 傍生冷笑:“自然可以。它体内热气过剩,只要登上疾雪诛峰,待上三十一天,就能平衡体内温度,化为人型。不过这三十一天势必感到刺骨严寒,痛不欲生。它大概是怕冷不愿意去,才一直保持着这个蠢样的吧。” 除了给容安科普,傍生不爱多说话,但此刻却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话语,显然是要竭尽一切办法抹黑炎鼬的形象,听得容安一呆。 炎鼬勃然大怒,只听得他张口一声长鸣,烈火从它口中唿啸而出,击在傍生那边。傍生轻而易举地躲过,但脚下的青草没有这般好运,顿时被烧得如同黑炭,恐怕再过十年,这里都不会有新草冒出尖芽。 第二个见到的是大司。他本是待在镇压王蛇部落戾气的山峰,比最里端的海枯石烂崖要近。而后他看了两眼傍生手背上的银色星辰符号,就要他留下来,准备接下来接任翼鬼部落首领的仪式。 傍生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他讨厌这些繁文缛节,只想跟容安待在一起,避免那黑色怪兽一直粘着容安。但大司的要求不得不听。 “留下吧。”最后容安爽快的说,“咱们两个去异境,不就是为了让你成为首领吗?不要浪费这次机会啊。” 傍生一愣,竟然完全没法拒绝。 他说的是‘咱们’…… 第56章 繁育后代 剩下的路就是容安与炎鼬一起走。 炎鼬似乎自动无视了两人的种族差异,一边用四肢比划着名,一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不停与容安交流。 容安自然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能时不时点点头,嘴角一直带笑。 这样时间长了,炎鼬也明白两人无法真正沟通,不由得郁闷一哼,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等到两人接近海枯石烂崖,容安远远看到当初囚禁他的牢笼已经被人草草修葺,最起码上方增添了一块遮风挡雨的屋顶,是用多根树干和叶子堆在一起的。翼鬼部落气候潮湿,恰好王蛇部落喜好湿热,倒是能在这里生存。 还没走进容安就闻到了一股王蛇部落特有的腥气,虽然难闻,可他早有心理准备,此刻竟然还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不由感嘆一声。 炎鼬背上驮着个人过来,引起王蛇部落小范围的骚动。靠近门的人探出头来看看,嘀咕两句‘炎鼬竟然也肯驮人?’,又看容安并不面熟,就纷纷回过头,不再理会。 容安没想往那拥挤狭小的地方凑,只走到他印象中有水源的地方,然后蹲下,用手捧起一点水,弯腰喝了一口。 “容安。”背后突然有一个冰冷到近似没有感情的女声响起,惊得容安一愣,拍了拍手上的水,背对着女人站起身来。 少年高而且瘦,身材颀长,背对着人站立,有一种让人心动的美感。而他回头时更是让人无法唿吸。 不顾面前的女人丝毫不为之所动,顿了顿,说: “你回来了?” “梅吟?”容安声音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那声音冰冷的女人正是梅吟。她还是以前的模样,精神看起来也不错。不过仔细看她的右腹,发现覆盖住梅吟全身的鳞片,在那地方缺了一块,好像是被巨大的外力强制性扯开,受了重伤。此刻虽然几近癒合,却还是留有干燥的血痂没脱落。 容安从与朋友重逢的喜悦中醒来,眼光一扫落在她右腹上,一愣,问: 第100页 “这是怎么回事?” 梅吟也低头看了看,似乎并不在意,径直说:“那日与你走散,回归王蛇部落之后,碰到翼鬼部落大举进攻,更倒霉的是遇到了‘破天’。这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容安沉默了。那日混战他也在场,不过场面太过混乱,他没能从中分辨出梅吟的气味。 当然,那天也并不怪容安,因为梅吟早就在冲出翼鬼部落时就受了伤,身上都是血。浓烈的血腥味盖住了她身上的味道。后来情况更不是她轻飘飘说的‘受了伤’,实际上她的右腹被整个咬空了,如果不是她身体健康,恢復能力快,肯定会死在那里,血腥味儿铺天盖地,容安怎么可能分辨的出来? 不过能再次见面就好。容安低头迅速喝了两口清澈的水,然后站起来,往梅吟那边走,同时伸出右手,想要碰碰女人受伤的右腹,口中说道:“严重吗?” “不……”梅吟还没说完,不经意间看到容安右手暗红色的星辰标志,顿时愣住,眼瞳骤然缩紧。原本她自然下垂的手,突然向上闪电一般攥住容安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到眼底,仔细打量,问,“这是什么?” 在女人抓住容安的一瞬间,在旁边喝水捕鱼的炎鼬大吼一声。声音威严,震得梅吟连忙放手。 容安被她突然抓住,手下意识地缩了缩。不过毕竟梅吟是和他同生共死的女人,肯定不会害他,就转头安抚一下炎鼬,示意他可以继续吃鱼,随后摊开手让她看自己的手背,想了想说: “你知道什么是星辰阵吗?” “这不可能!”梅吟脸色巨变,“星辰阵只认可强者。像你这样的全人型,怎么会从星辰阵里夺来圣器?” “……”容安尴尬地用左手摸了摸鼻子,也不恼,不过没说话。 梅吟勐地抬起头,深深地盯着容安,好半天才说: “容安。你能无限靠近海枯石烂崖,还能让连策严都无法接近的炎鼬亲近,现在手上还有星辰阵里的武器。……其实你,是……” 梅吟的话还没说完,容安就抬起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容安表情复杂: “我答应了别人,不会把这件事公开。” 话语间依然有了肯定的意思。不过,傍生只说不让他告诉别人,可现在这是梅吟自己猜到的,就跟自己无关了。 融合兽魂何其艰难,万万年也少有人融合,自然不会有人轻易联想到这点。要不是梅吟与容安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还是容安融合兽魂的初期,无法控制隐瞒,说不定连梅吟都不能发现。 梅吟紧扣他的手开始颤抖,半晌突然‘噗通!’一声跪趴在容安脚下,声音悽厉仿佛能泣血,却拼命压低,用那种仿佛蚊蚋的哀嚎,嘶哑而战慄地喊: ——悍蟒。 ——悍蟒! 容安吓了一大跳,几乎跟着就跪下来了。梅吟与他相识这么久,算是过命的交情,怎么能让她朝自己跪下呢?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容安半蹲着,弯腰捏她手肘,喊:“起来!你起来!” 说来也奇怪。性格冷漠,连哥哥被翼鬼屠杀时都没有什么表示的梅吟,在联想到容安就是融合悍蟒的绝世强者后,眼泪竟然忍不住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眼泪与悲伤无关。 那是强者大陆的居民对力量的绝对崇拜;是千万年部落耻辱歷史的痛快宣洩;是面对绝世强者无限的崇敬战慄;更是为日后王蛇部落即将崛起的时代欢唿吶喊。 梅吟剧烈地颤抖着,她紧紧抠住容安的手臂,指甲几乎陷到他肉里,腿软的无论如何都扶不起来。容安满头大汗,倒不是觉得热,只是觉得无奈。他只好站直身体,打算后退两步,让梅吟暂且站起来。 而梅吟非但没有站起身来,反而虔诚地俯身向下,对着容安的脚背,轻轻吻了一下。 容安啊的一声叫出来,随后抽回脚向后跑,一直跑到海枯石烂崖附近,毒气瀰漫的地方,见梅吟无法过来才停下脚步。他的耳朵发红,时不时用眼睛扫过梅吟,眼里有尴尬,还有一丝愤怒。 他不明白梅吟这是怎么了,现在只感觉她有些陌生,陌生得可怕。 旁边的炎鼬吞了一肚子鱼,吃的脸都大了,此刻迈着四条腿儿往这边走来,边走边看梅吟,后来发现容安耳朵通红,更是咧开嘴角做出类似微笑的表情,极其诡异。 就在两人一兽陷入僵持状态之时,容安突然抬起头,对着某个地方,若有所思地说: “重有叶。是重有叶,我闻到他的味道了。” 不仅是重有叶,还有策严和一个他陌生的味道。容安翻身跃到炎鼬背上,拍了拍他的脑袋,说: “炎鼬,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一向听容安话的炎鼬此刻不知道为什么闹了别扭,死活不肯动腿,还一直往梅吟那边蹭,似乎想把容安抛给梅吟。容安大为尴尬,怎么都控制不住炎鼬,最后干脆爬到它面前揪它鬍鬚,强迫它改变方向。 不过炎鼬和容安性格很像,说得好听点是性格坚韧,吃软不吃硬,说得不好听就是倔得像头驴,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看炎鼬眯着一只眼睛忍痛,同时用尾巴抽打容安的手背,让他快点放手。 第101页 容安自然不能真的把它鬍鬚拔下来,就摸了摸它的头,说: “乖,带我走吧。” 容安多少能明白炎鼬的意思。 在炎鼬往梅吟那边靠近时,梅吟一直匍匐在地,做出雌伏的姿势。一直听说悍蟒繁育后代困难,炎鼬是撮合撮合他们俩,为人丁单薄的悍蟒家族多做贡献。更何况蛇形本y,炎鼬想给自己找的媳妇儿指不定有几个呢。 但容安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且不说他思想保守,认为婚姻必须忠诚,光是他脑海里时不时闪过的傍生的身影,就让他没办法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梅吟生性冷漠,被容安这样拒绝也不多说,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就跟上炎鼬的步伐,一边疾走一边像以前一样无比耐心地跟容安介绍。 “容安。你不喜欢我可以,但你一定要尽快找到别人。” “……” “悍蟒繁育后代极为困难,王蛇部落所有愿意的女人都可以任你挑选。趁你年轻,你……” “别说了,梅吟。”容安觉得头痛不已,他捏捏额头,说,“我暂时还不想找人。而且,我融合悍蟒兽魂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告诉别人行吗?” 梅吟表情有些古怪,问: “为什么?” 略一思索又想起容安刚才的解释,表情突然冷了。 “你答应的人是谁?是不是翼鬼部落的?” 周围的氛围突然就不对了。只见梅吟面部扭曲狰狞,几乎是咆哮着从口中哀嚎一声,痛苦地喊: “你为什么要听他们的!你也想,让王蛇部落族灭吗?” 震得容安心口一痛,狠狠皱眉。 第57章 第一支笔 不过容安还没作何反应,炎鼬先不高兴了。它张着嘴‘噗’的一声沖梅吟吐了一口火,比喷向傍生的火小很多,只勉强有手指大小。但梅吟脸色勐地一变,连忙向后退几步,即使如此,脸上也被烧得有了一丝灰暗。 炎鼬的火焰对傍生没什么用,因为那人太强。可对梅吟就有莫大的威胁,她退到一边去还胆战心惊,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炎鼬。 炎鼬并不理她,甚至都没多看梅吟一眼,扭过头背着容安就往有重有叶气味的地方跑去。 其实听到梅吟那么说,容安心里咯噔一声,确实很不舒服。不过很快的他就没时间思考梅吟的事情了,因为他见到了重有叶。 远远望去,远处有三个疾步而行的高大男子。容安闻着最左边的气味儿,知道那是铁塔一般高大的策严。最右边是个陌生的气味,看起来应该是翼鬼部落的人。中间站着的,就是重有叶。 但现在的重有叶让容安觉得陌生。记忆中重有叶是个比他矮许多的小孩子,看起来大概也就是十一二岁。但此刻远远看去,重有叶竟然和策严身高差不多。 容安惊讶地揉揉眼睛,对炎鼬说: “……这是重有叶吗?” 炎鼬‘呜’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步伐轻快,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重有叶三人也见到了体形庞大的炎鼬,本来脚步就不慢,现在几乎是狂奔着朝他们跑来。 更近一些,容安看到中间那个高个子的男孩,果然是重有叶。 他眉目清秀,鼻樑高挺,面色苍白,身材高大,一眼看上去完全是个成年的青年,没有半点当初稚嫩的模样。 容安干脆从炎鼬背上跳下来,对重有叶说: “你怎么突然长高这么多?” 言语间都是不敢置信和惊讶。 不仅重有叶,连策严都露出‘你怎么这种常识都不知道’的表情。幸而重有叶对容安一直有耐心,几步跑到容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寒暄道:“没出什么问题吧。” 随后不等他回答,就自己说:“我今年年满二十周岁,第一次蜕皮,自然会变高。” 强者大陆兽人寿命有两百年左右,融合兽魂的强者寿命高达五百年。王蛇部落以第一次蜕皮当作成年标志,第一次蜕皮大约是在兽人二十周岁时出现,兽人的身体会有质的变化,体力、速度、身高、敏捷度都发生极限的变化。比如重有叶,这位部落里现在第二接近蛇形的少年,蜕皮后有了不输给策严的身高。似乎一下子从小孩儿变成了成年人,让容安瞬间有点接受不来。 当然,容安融化了悍蟒兽魂,在二十周岁时也要蜕皮,变得更高更大。但容安此刻还没能明确自己就是王蛇部落祖宗这个事实,听了这话也只是点点头,完全没想到自己日后要蜕皮的事情。 容安一直以为重有叶比自己小,毕竟他看起来那么矮小。突然发现他比自己还大两岁,心里落差很大。 容安跟重有叶互相问候两句,见对方都活得好好的,就放下心来。容安还记得当初自己走时策严狼狈得垂死挣扎的模样,现在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只见他嵴背挺直如青松一般,从刚刚见到炎鼬就一直跟在它身后。炎鼬恼怒地不愿意让他跟着自己,甩着尾巴轰他走。于是策严在离他一尾巴长的地方站着,炎鼬走他就走,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弄得炎鼬回头对他大声咆哮。 “吼!” 容安正是听到炎鼬的咆哮声才回头看到策严的,只见炎鼬张大口,如同被惹怒的黑猫,嵴背上的毛都竖起来了,然后张大嘴对着策严的头,离得那么近,只要一闭嘴,就能把他头像西瓜一样咬碎。 第102页 “炎鼬,别闹。”容安皱眉,对着它说,炎鼬愤愤地瞪着策严,一步一步朝容安走过来,似乎非常委屈。 容安揉了揉它的头,奇怪地看着策严。他能感觉到策严对炎鼬非常好,真的是发自心底的喜欢它。但不知道为什么炎鼬如此反感策严,除了他死时表情焦急以外,都不让他碰自己一下。 策严见炎鼬躲到容安身后,表情沉了沉,站在原地没动。 除了两位容安以前就认识的,赶过来的还有一人。那人皮肤是小麦色的,隐隐有些发红,正是翼鬼部落兽人的特徵。那人勾着嘴角,有趣的看他们三人一兽相互打招唿、吵闹,又时不时看看远处格格不入的那个女人,眼底有调侃的光芒。 尽管容安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那个很像是翼鬼的人,但重有叶与策严都不能听懂翼鬼部落的语言,所以只含煳地说了句这人能帮忙,也没多说话。 尤其是重有叶,在看着这个男人时,冷漠的脸上总会露出些复杂的表情。 容安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这里太过潮湿,从刚才起容安就有一种自己长了湿疹的错觉,因为颈部实在是太痒了。挠了两下不仅没有缓解症状,反而越来越痒,而且还长了不少凸起的小颗粒,让容安心里有点担心。 但容安并没和重有叶说,他只是跟着那三个人一起走到王蛇部落暂居的地方,打算等遇到傍生时让那人帮自己看看。 他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不能忍受别人看到他脖子上类似湿疹的颗粒,却能给傍生看。 同时,容安还撕下一块布,将右手手背上暗红色的印记给包住,省的让更多的人发现自己与傍生的秘密。 再次见到傍生时已经是深夜了。容安半途被王蛇部落的腥气给熏了出去,与炎鼬靠在一起,在海枯石烂崖旁边的水源处休息。后来就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快步向这边走来,边走边用声音安抚道: “容安。” 那人声音又低又沉,让他一下子就醒了。 而旁边的炎鼬还在熟睡,唿吸均匀,没被吵醒。 容安蹑手蹑脚地站起来,发现那人向外走,似乎要带自己到什么地方。于是他跟在傍生身后,忍不住问了句: “你今天下午做了什么?” 傍生有些欣慰容安能主动跟自己说话,就毫不犹豫地全部告诉他,说: “我跟大司学了些仪式。……你关心我吗?” 傍生问得含蓄,但语气暧昧,有些抑制不住的冲动。 容安点点头,半天又嗯了一声。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对傍生说道: “你看我后面长的是什么东西?很痒。” 傍生赶快过来看看。只见容安后颈处长出了一条鲜红色的痕迹,由小而红的凸起颗粒组成,约莫有一个巴掌大。那些颗粒组在一起形成一条扭动的悍蟒,连突出的牙齿都能看清楚,格外逼真,栩栩如生。 傍生一愣,随即用手摸了摸。容安痒得一哆嗦,不过没躲,反而低下头让他看得更清楚。 “……这是什么啊?”傍生竟然也不认得。 “不会是湿疹吧?”容安语气颓丧,“这里太潮了。我觉得我需要晒晒太阳。” “不是的。你看,这是条悍蟒啊。”傍生不知道什么叫湿疹,却否认,“而且……” 而且看起来还很漂亮,好像是有人用朱红色的笔画在上面的。 画? 傍生一愣,勐地问:“容安,猿小星有没有碰过你的后颈?” 容安想了想,说:“好像有。” 傍生沉默了一会儿,从头给容安讲解。 神手黑猿并非刚出生就能点石成金、用右手幻画出具体事物。当部落的居民做好准备,有一种想要强烈渴望作画的愿望时,它们才会真正具备这种力量。 这种强烈的愿望就是保护。愿意用尽一切办法保护一个人,愿意为那个人画出武器,取得力量。 而神手黑猿用右手画出的第一笔事物,就被人称为是‘幻想者的第一支笔’,力量强大,不少都是能与神手黑猿建立终身契约的右手武器。 而第一支笔画出来的痕迹如果能沾在人的身上,就仿佛被硃砂画过,能在短时间内留下鲜红色的凸起颗粒,十分好认。 傍生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想到,是因为幻想者的第一支笔实在是太过于难得。且不说神手黑猿多数想把武器留给自己,更何况多年以来黑猿想保护的大多数是族内之人,让傍生没往这方面想。 那么落在人身上的‘幻想者第一支笔’的痕迹为何如此珍贵、稀少? 因为这颗粒,可以保佑持有者生命平安,一生顺利。就算遇到危及生命的灾难,也可以吊住一条命,多拖延一段时间。 相当于给持有者无限次可以逃离死亡的机会。 傍生垂下眼帘。 容安他流出的血,其实并没有白费。 听完傍生的解释,容安摸了摸自己后颈,虽然觉得奇怪,但心里没有那种焦躁阴郁的情绪了。他看了看远方鼾声动天的炎鼬,顿了顿,开口再次询问: “……傍生,你说的疾雪诛峰,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傍生淡淡道:“就在万马部落的聚集地。” 第103页 第四卷:万马部落 第58章 成年蜕皮 锋利的箭划破空气的声音。 强韧的弓身几乎没有弯折,三支箭从弓部中央滑出,水一般的弧度。傍生拉弓的右手还保持张开的姿势,冷若冰霜的面庞浮现一丝阴霾。 他紧紧皱眉,盯着远处落在地上的箭,表情非常不满。 箭是最好的箭。顶端由堪比钻石硬度的原石打磨而成,可穿山而过;箭身是长在雷霆附近的神木树干,木料日夜经受雷劫洗礼,不散不灭,不焦不断;弓则不必多提,折星弓,一挽弓,有开天闢地的惊人力度,可将天上星辰对穿。 但,到了傍生手上,怎么就成了这样? 只见之前射得三支箭,软绵绵的插在几十米远的一块石头上,只勉强将箭头部位穿过,有一支摇摇晃晃,几乎要掉下来。 在旁边看着的大司抚摸了下巴,没出声。 随后傍生又从身后抽出一根长箭,将折星弓放在地上,右手掂了掂,用力向前一掷。 动作完成,青年高大的身体因为惯性仍旧向前倾,右边肩胛骨高高凸起,只听得山崩地裂的一阵巨响,同样一块石头,已被傍生后来抛掷过来的箭噼得粉碎。 “……怎么回事?”傍生声音冷冽,询问坐在旁边观看的大司。 他的意思是,怎么用折星弓射出的箭,还没有他空手扔出去的力道大? 兽人腕力大,翼鬼部落更是惊人,空手扔出去的利箭能将山峦击垮。大司对此并不吃惊,只缓缓道: “你拉弓的姿势不对吧?” “我一直这样拉弓。” “那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傍生将手心紧握的折星弓抬到与视线齐平的地方,顿了顿,道,“我觉得。这把弓不能让我使出全力。” 拉弓时气势恢宏,重若千钧。而松开弦的一瞬间,傍生就明白自己这支箭肯定没有力道,射不了多远。 全部的力量都反弹到弓弦上,让折星弓坚韧的弦晃上三晃,却到不了箭上,威力反而不及一把寻常的弓。 大司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想了想,说道: “要不然,去问问云锋?” 傍生的脸沉下来,半天没说话。 十年前。 翼鬼部落降生了一个全人型的废物,引来无数人扼腕。见过不争气的,没见过这么不争气的。你瞧他,连兽皮都没有,长着稚嫩的皮肤,连母亲碰一碰都会刮破皮肤。 那孩子,就是年幼的傍生。 在强者大陆,兽人无姓有名,在幼儿降生后的第一个月,母亲会坐在无人旷野中,静思,给孩子取一个名字。 比如重有叶,是女人弯腰躺在茂密的草上,眼前被重重叠叠的叶子遮盖住。 而傍生在降生第二个星期就有了自己的名字。因为母亲对他厌恶至极,恨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你知道的,畜生道,亦云傍生。 相比起这个让人提起都觉得头疼的废物,几乎是同一时期降生的另一个小孩儿就抢眼多了。他是翼鬼部落现今为止最为强大的支脉领袖的儿子,生来皮肤通红若火,睁开眼睛后并不同人类一般啼哭,而是如同野兽降生一般,自己扒开胎盘,从里面爬了出来。 一个月后,母亲躺在旷野里,见到了天地异象。 她看到了一朵化为利剑的云!锋芒毕露、坚不可摧。 于是那孩子有了‘云锋’这个名字。 云锋生来力大无穷,并且擅长弓箭,尚未成年时就可用弓箭射杀猎物。而那时的傍生连弓箭都握不起来。 部落里偶尔会有大型活动,弓箭比赛就是必不可少的一项。不同年龄的翼鬼会被编排到不同的队伍,与傍生、云锋差不多大的小孩都手握弓箭,攻击被成年人放出来的兽人。 那些都是活靶。傍生连弓都握不好,更何况是对付这些受了惊吓、疲于奔命的活靶?更让他出丑的是,有一只野猪兽人在逃跑的过程中直接压在傍生身上,尖利的刺几乎把他戳成刺猬,也幸亏有这些刺,没让野猪把傍生压死。 翼鬼爆发出哄堂大笑。翼鬼兽人没有怜悯弱者的情感,对他们来说,弱者没权利生存,有时甚至会发生翼鬼吞吃翼鬼的事件。 嘲笑、鄙夷、讽刺;冷漠、难堪、怨恨。 这六个词,就是傍生童年的全部。 当然,对傍生的嘲笑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毕竟还有更多精彩的表现等待他们去观看,比如云锋。他已经能张开翅膀,蹲在一棵树上,表情轻蔑,居高临下地瞄准自己的猎物,利箭每出,都发出让人胆颤的声音,无数兽人惊恐躲避,生怕被瞄准的那一个是自己。 而出乎人意料的是,云锋最终哪个都没杀。他只是用箭刺猎物的腿,或者肩膀。足够痛,但不够致死。云锋他似乎是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用血与暴力组成。 部落的活动只是疲劳后的助兴,第二天还是要出去捕猎。傍生被压得几乎吐血,肋骨断了不知多少根,脚腕那边有刺穿性伤口,血流不止。母亲早在他能勉强自己生活后就离开,得不到医治的傍生只能自己胡乱包扎伤口,希望胸口里的肋骨可以自己好。 但不打猎就意味着没有饭吃,尽管傍生几乎睁不开眼睛,他还是跟着大部队走上山。一路上跌跌撞撞,傍生头痛欲裂,恨不得在地上爬着走。胸闷得难以忍受,但肋骨的疼痛又让他不能大口唿吸,汗水小溪一样从额前流过。 第104页 他死狗一样的模样引来别人的不满。回去的路上,在一个傍生本来能避开的陷阱前,身后人的一脚把他直接踹了下去。 废物、孬种、窝囊废。这种人或者还有什么意思。 你能想像的,能从人口中听到的,最恶毒的言语,傍生都听过。而求生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傍生不顾快要裂开的伤口,撕心裂肺地大喊:救救我! 听到他唿救声的是一个一直跟在云锋屁股后面的狗腿子,看到傍生轻蔑地呸了一声,冷漠而残忍地说: “你去死吧!” 但傍生没死。他在洞里挣扎着活了三天,只喝掉落下来的雨水,以及清晨时才会落下洞里的一点露水。他饿得开始吃泥、洞里腐烂的树叶,后来因为伤口发炎而高烧不止。 朦胧中傍生见到一块灰暗的骨头。那骨头却好像会发光一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吸引着快要失去意识的傍生。 傍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拿到那块骨骼的,当他反应过来,那尖锐的骨骼以及吞到他稚嫩的喉管里,刮着旁边的皮肤,疼痛难忍。 傍生被卡得面色通红,随后他发现并不是因为吞下那块骨头而面色发红,实际上他全身都在产生诡异的变化,白皙的皮肤被撑开,露出血红色的纹路,血管都好似要弹跳出来一般。 他浑身都在疼,疼得大汗淋漓,却喊不出来。肋骨和脚腕的伤口,与这疼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当傍生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活了。 手脚慢慢有了知觉,傍生愣愣地跪坐起来。脚腕的伤口不见了,一动就能听到碎骨头‘嘎嘣嘎嘣’响的胸口也不痛了。他顿了顿,抬头向上看。 一缕阳光斜射入洞口,柔和而强烈,激得傍生睁不开眼睛。 傍生跪坐在陷阱底部,看着阳光很长很长时间。然后他顺着陷阱旁边凸出的岩石爬了上去,花了两天时间摸索着回到部落。他奇怪的发现,自己竟然不觉得累,要知道他已经两天没休息过了。更奇怪的是,每当他被那些锋利的岩石划伤——有一次甚至直接踩在荆棘上,脚心内里几乎把贯穿的时候,伤口都会以惊人的速度癒合,快到傍生以为是在做梦。 他这样的小人物,即使回到了部落也没人注意。而在此回归部落的傍生发现,自己开始有了些并不显着的变化。 虽然被族人嘲笑,但傍生自尊心强,脾气也不小,每次被逼急了都很暴躁。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暴躁都隐藏在心里,傍生跟其他一生气就脸红脖子粗的人不一样,他越生气脸就越白,就越面无表情,时间长了,就养成他冷若冰霜的一副模样。 那天把他踹下去的狗腿子看见傍生还惊讶了一会儿,啧啧感嘆: “贱人就是活得长。” 那时云锋就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了狗腿子一眼,没吭声。 那人更加得趣,口中连声说了不少话,恶毒、丑陋、刺耳。 傍生的脸惨白如纸,他浑身颤抖,胸中积攒的怒气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那是他第一次化为原型。怒气来自常年鄙视他、看不起他的部落成员。 傍生对云锋的看法比较微妙。一方面是云锋在得知他融合了破天兽魂后,对他表现的忠心耿耿,没有一丝越位的表现,他这人似乎性格就是这样,明明优秀到了极点,却始终不争不抢,甘心落后,仿佛第二名比第一名舒服得多。而事实证明这样的人反而更容易存活,枪打出头鸟,谁都明白。 另一方面是傍生始终讨厌云锋,实际上应该是厌恶更确切。对于一个样样都比自己好的同龄人来说,这样的情感反而是正常的。 所以在大司说出要傍生询问云锋射箭技巧时,傍生犹豫了很长时间,心里非常不愿意。 不过有些事情,是你不愿意,也不得不屈服的。傍生的拉弓技巧确实不行,以前是废物的时候就不能射几米远,后来融合兽魂,力量变大不少,倒是能拉到平均水平,但还没有抛掷出去的远。尽管他的力量现在比云锋要大上不少,但若比起射箭,恐怕云锋还是比他强。 既然大司看不出端倪,傍生只好去找云锋。 云锋正是那个与重有叶、策严走在一起的年轻男子。他身材高瘦,唇边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为人圆润,左右逢源,被傍生叫过去,既没有应有的谄媚,也不显得分外疏远。 傍生单枪直入:“我要你教我拉弓的技巧。” 云锋想了想,说:“那你应该去一个能把你逼到绝境的地方。” 云锋之所以能将弓拉得那么好,还要归功于自己父亲的严格。幼年的云锋非常害怕强者大陆特有的一种生物,名叫菌鸟,长得像是蘑菇,叫起来的声音能让熟睡的云锋大哭不止。而后父亲就捉了十多只菌鸟,把云锋与菌鸟关在一起,给他一柄刀和一张弓,然后就离开了。 一开始他哇哇大叫,但只用了几秒钟就恢復了镇静,冷静地拉弓。 那是他第二次拉弓,心里想的只有一句话:绝对,不能让它们靠近! 当然日后云锋再也不怕菌鸟了。 “因为很好吃。”云锋这样说,舔舔上唇,一副留恋的模样。 傍生听了之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毫不纠缠,转身离开。 他到海枯石烂崖寻找容安。 第105页 容安这些天也陷入了少有的困境。他听说右手手背上的那把锈扇是绝世强悍的武器,本来是不相信的。但看到炎鼬熟悉而欣喜的眼神,就知道只不过是自己不会用罢了。 容安坐在泉眼边上,摸了摸打盹儿的炎鼬的脑袋,喃喃道: “……为什么你不会说话呢?” “……”回答他的是炎鼬均匀的唿吸声。 “……你要是能化为人型就好了。” “……” 虽然炎鼬没做出任何回应,但容安脑子中已经构想了一下炎鼬化为人形的模样,不过想来想去也只不过是一只缩小版的黑猫,只得作罢。 就是这时候,傍生走过来。 傍生看着那人安安静静的晒太阳,抚摸身边的巨兽,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焦躁,但他勉强压抑下去,唤了一声: “容安。” 傍生气势惊人,走过来的时候带来无法直视的逼人姿态。旁边就是王蛇部落暂居的地方,傍生接近时,里面的声音慢慢小了。在危险状态下,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保持安静。 不仅仅是对傍生破天身份的恐惧,更是对喜食蛇肉,生性贪婪的翼鬼的恐惧。 隔得老远容安就闻到傍生的味道了,听他打招唿,心里竟然有些压制不住的喜悦。 他只能低头掩饰自己的表情,不让他笑出来,顿了顿,问: “你这些天做了什么?” 自从上次见面,两人有四五天没看到对方。傍生老实回答: “我在练习射箭。” “结果怎么样?” “很不理想。”傍生道,“所以我决定出去几天。” “啊……”容安愣了一下,明白他这是要外出歷练,犹豫了一下,问,“什么时候回来?” 他怕傍生说‘永远也不回来’。容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同伴,不想就这么永远不见。 而傍生说:“只要两天。” 容安愣了: “两天?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跟你告别。” “……两天而已。” “但是我,很想你。” 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容安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说‘我也是’。 他直觉的发现,自己跟傍生只见,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除了依赖、信任,还有些什么其他的。而那东西容安不熟悉,也不明白。什么都朦朦胧胧的。 容安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傍生,就低下头,挥了挥手,说: “……那你走吧。” 傍生似乎没想到容安如此干脆,皱了皱眉。 “你想让我走?” “……不是这意思。”容安道,“你四五天不过来,不也没觉得什么吗?两天而已,我觉得不至于。” 傍生解释:“我过来了。白天练习,晚上睡在你身边。” 这些天的训练非常艰苦,傍生晚上回来时容安已经睡了,早上走那人还没醒来。尽管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三个小时,傍生也一定会回到容安身边入睡。 一旁的炎鼬醒了过来,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尾巴忍不住晃啊晃。 容安脸上有点热。他觉得自己的警惕性还挺好的,有时候周围落下一只鸟他都能被惊醒。看来他对傍生真的是太放心了,否则怎么会连他半夜过来睡在自己身边都不知道?容安避开这个话题,反问:“……最近是不是变热了?” 傍生道:“嗯。再过几天会更热” 现在大概就是容安以前所在的世界里的三月份,是那种早上很凉,中午又会非常热的季节,隔不了几天就会彻底热上来,然后万物生机勃勃。 正当春日融融,到处都焕发生机,翼鬼部落的山脚长满植物,只是山顶还是依旧死气沉沉。 容安站起身来,走到傍生身边,问:“你什么时候走?” “尽快。”傍生说道,“跟你告别后走。” 他向来是个干脆的男人,下了决定后从不瞻前顾后。 容安抬头看傍生的眼睛,认真而坚定地说: “早点回来。” 傍生顿了顿,有一种很想摸摸容安眼睛的想法。那人的眼神太干净、太纯粹。让傍生忍不住想起以前身陷深洞中,度过了多日艰苦日子,一抬眼看到阳光的自己。那时的阳光如此明媚、耀眼。与容安的眼睛一样。 都能贮藏在心底,永远都不忘却。 按理说,炎鼬非常讨厌傍生。每次容安露出想要接近傍生的举动,炎鼬就会从中插一脚,把傍生赶跑。但今天的它乖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只见它一眼紧闭,一眼微微眯着,打量着傍生与容安,尾巴一晃一晃,喉咙里还发出宛若熟睡的唿噜声。 原来是因为,炎鼬在容安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虽然味道很淡,估计连傍生都不知道,不过与悍蟒相处过这么长时间,容安身上有一点变化炎鼬都能发现,对于这种事,自然是放任纵容。 那种事,是什么事呢? 是蜕皮。村里人不过生日,容安记得自己十九岁,实际上再过几天他就二十岁了。二十岁的悍蟒肯定要蜕皮,蜕皮后身体和心理都会真正成年。 第106页 成年的标志就是发q,是在悍蟒蜕皮后的第一个春天。算算时间,真的差不多。 炎鼬虽然不喜欢翼鬼,更不喜欢破天,但既然容安喜欢,自己就没什么资格阻止。况且有现成的人可以用,还省去了炎鼬四处给容安找合适的女人,挺好挺好。 炎鼬心里啪啪打着小算盘,唿噜了两声,侧过身,装什么都没看见。 傍生走后,天色渐晚。当旁边逐渐变得安静时,容安用左手手心轻轻拭擦右手手背上的暗红色痕迹。很快的,一把偌大的暗红色锈扇就出现在容安手上。 扇子很大,很沉。容安单手几乎拿不住,他把锈扇放在地上。一天都躺在地上偷懒的炎鼬总算愿意动弹了,它挪了挪巨大的头颅,贴在锈扇上闻,露出喜悦而怀旧的表情。 “你果然认识这东西啊。”容安无奈道,“——看来,雾气很好,只是我不会用而已。” 这东西,到底能有什么用呢? 容安把那把锈扇翻来覆去地看。他发现那其实并不是锈迹,毕竟用手摸上去不会弄一手红。那东西像是长在扇面上的,刮也刮不下去,好似一个个小突起。容安愣了一下,反手摸自己的后颈。 容安刚刚想起来了,那扇面的触感,竟然与幻想者的第一支笔落在自己后颈上地触感差不多。遗憾的是,原本那些长在容安后颈上颗粒状的凸起都已经消去,皮肤恢復光滑,只留下鲜艷的红色,勾画出一条威风凛凛的悍蟒形象。 容安不能确认,有些遗憾。但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身后抽出一根白色獠牙。那是容安与傍生进入埋骨之洞时捡到的死去悍蟒的尖牙。 “……怎么用呢?”容安皱着眉,把两样东西合併在一起。 他只是想这样做罢了。 一开始并没有出现什么让人惊喜的反应。 但当尖牙顶端一个空洞的小口碰到扇面时,暗红色的锈扇突然开始发光,一股浓烈滚烫的腥气从扇里涌出,发出铿锵的声音,气流把容安的头髮掀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只见容安眼瞳里满是不敢相信。 他竟然,觉得这股气味,非常熟悉! 那味道并不好形容,非要说的话,很像是湖水的味道。夏天天气燥热,有小鱼无法忍受,最终闷死在湖里。站在堤岸上,微风拂过,你闻到的就是那种味道。 腥甜,滚烫,实在说不出到底是难闻还是好闻。 容安大惊失色,右手捏着锈扇,连声反问:“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熟悉的味道,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那味道应该就在自己身上—— 随后艷红色的光芒慢慢暗淡,恢復成原本死气沉沉的暗红,容安额边已经出汗,睁大眼睛看着手中的锈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在锈扇发出艷红色的光芒时,他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巨大强悍的力量。握住锈扇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容安脑里迅速回忆,绞尽脑汁也一无所获。 天色渐亮,容安活动了一下麻木不堪的小腿,咬咬牙站起身。 他现在应该出去找点东西吃。 本来就醒着的炎鼬迅速站起身来,‘呜’了一声,紧跟在容安身后。 容安起身向前走,就看到不远处朝他们靠近的重有叶与策严,还有一位身材高瘦的男子,那时容安尚且不知道云锋的名字。 三人中一人语言不通,也不知整日都在忙些什么,容安诡异地看了看云锋,随后跟重有叶打招唿,问: “这是谁?” 两次见到重有叶,他身边都跟着这个翼鬼,虽然看上去比较友好,但翼鬼在人背后捅刀子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听说,容安总也忘不了自己和梅吟被囚禁在这里时,受了重伤被扔下来的翼鬼,翼鬼垂死挣扎、悽厉的喊声至今还在他耳边迴响。 可以说他对除了傍生外的翼鬼没什么好感。 策严并不打算跟容安说话,一过来就往炎鼬那边走过去,直到炎鼬甩着尾巴躲,那人才停下来,隔五米远,幽幽地看着炎鼬。 炎鼬可不理他,一转头发现容安跟重有叶与云锋靠的近,尾巴一甩将容安拉到脑袋上,让他居高临下地与重有叶说话。 重有叶正跟容安介绍‘这人是云锋’,就感觉面前一阵清风吹过,下一秒容安已经被炎鼬拽到脑袋上了。 容安早已习惯炎鼬的调皮,突然腾空也没生气,轻巧地盘膝坐下,顺便拍拍炎鼬的脑袋,凝神听重有叶说话。 尽管重有叶面部表情变化不大,此刻也作出微愣的表情,似乎在奇怪炎鼬的靠近,半晌才继续说: “是大司要我们在一起处理两族之间的事情。” 原来傍生将王蛇部落集体迁到翼鬼部落巢穴,是为了将两个部落合併在一起。 兽人,都是以人型为寄託,融合不同野兽的血统,虽然也会有野兽的习性,比如特定时期发q,吃生肉,不穿衣服,有的部落还会冬眠。但实际上都能算是人类,两个不同部落的兽人结为伴侣,也能诞下子嗣。 不同部落之间的合併并不少见,但彼此是对方天敌的合併,确实少见。 比如每只翼鬼都贪婪地盯着王蛇,只为寻找他们落单放松的时候,好冲上前生吞活剥、拆骨下肚。 当然,翼鬼之间还会相互吞食,并不是故意针对王蛇部落。可以说翼鬼是合併中最不理想的部落。 第107页 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合併就全歼,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傍生很忙,就把合併的事情交给云锋。云锋为人平和,没傍生那么刚硬,加上确实有实力,真的帮了不少忙。 容安听重有叶说完,不知为何觉得眼睛周边火辣辣的疼,他伸手在那边抠了抠,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容安坐在炎鼬头上,因为离重有叶太远,他用吼得声音跟重有叶说话: “我最近觉得不太好。眼睛这边很痛,身上也痒痒的。” “嗯?”重有叶理所应当地说,“该蜕皮了吧。” 他刚刚蜕过皮,知道那种感觉。 但很快反应过来,重有叶对容安说:“不过你是全人型,没有蜕皮的过程。可能是长寄生虫了。” 容安没听清重有叶说自己要蜕皮了,只听到他说‘长寄生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来到强者大陆,没了生活的重压,容安每天都能抽出大量空闲时间,洗澡的频率大大提高,最热的时候一天可以洗三次。他洁癖并不严重,之所以洗这么勤快完全是担心野外的寄生虫。他没有兽人那坚硬的盔甲保护身体,只好多注意不往草丛里跑,勤洗澡。万一真感染了什么治不好的病,这里也没有医生,只能听天由命。 前几天发现猿小星在他脖子后面画得幻想者的第一支笔,容安就有点害怕。那种凸出的红色小突起,很像是湿疹,幸好后来发现并不是。可现在他又觉得眼眶那边痛,犹豫了一下,容安从炎鼬头上跳下来,走到重有叶身边,问: “你看我长什么东西了吗?” 这里没有镜子,光靠河水照看不清楚。 容安没在眼眶那边摸到什么东西,重有叶看了两眼也说什么都没有。 “那就奇怪了,”重有叶表情严肃,一板一眼地说,“你是全人型,不会蜕皮。” “……”什么都好,别总提全人型了好吗?到时候被你发现真实身份你会不会被吓死? 容安表情复杂,顿了顿,道:“我当然不会蜕皮。” 开玩笑,他可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不是‘兽人’,怎么会发生蜕皮这种神奇的事情? 那时的容安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变为悍蟒,是因为融合了兽魂。变为悍蟒相当于他的第二阶变身,与他本人没关系。所以,他还是人,变身之后才是蟒蛇,两者渭泾分明,彼此不沾边。 他的内心深处,有些抗拒自己变成一条蛇这样的事实。 而在傍生走后的第一天,容安发现自己看不清东西了。他的眼里分泌出乳白色的液体,朦胧的盖在眼角膜上,阻挡他的视线。 清晨起来,容安就警惕地全身肌肉绷紧,摸索着找到炎鼬,口中说道: “炎鼬,我看不见了。” 也不是完全看不见,但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 回应容安的是炎鼬湿漉漉的舌头,‘刷’的整齐舔在容安脸上,随后‘吼!吼!’两声,像是莽汉在旷野里大笑。 看到炎鼬无所谓的表现,容安也冷静了。中午时,重有叶回来,看到容安烟雾朦胧的眼眸,大惊: “咦,你这是要蜕皮吗?” “……”容安无话可说。 “这么快就看不见了?你蜕皮的速度好快。”重有叶赞嘆,“我痒了十多天才开始看不见的。” 容安听着重有叶说话,沉默着摸了摸炎鼬的鼻子,等重有叶走后,才对炎鼬说: “……如果我真的要蜕皮,你带我去个没人的地方。” 炎鼬长长的舌头能舔到容安的手,带着安抚的意思。 容安焦躁不止,像个孩子一样,心里不停想,越想越焦急:我为什么会蜕皮?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以前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什么都是自己解决,经歷了那么多大风大浪,容安已经不会再轻易退缩了。 管他什么蜕皮,总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儿死了吧? 而事实证明,这真不是什么‘小事儿’。 傍生离开后的第一个下午,炎鼬驮着完全失明的容安来到翼鬼部落主峰。主峰高耸入云,周围虽然没有树木可以生长,但胜在怪石嶙峋。那是一个能很好掩人耳目的地方,无论容安是化为人型还是悍蟒蜕皮,在这里都没问题。 他蜕皮的速度确实比旁人快得多。一般王蛇眼里分泌雾状液体,失明状态会长达三至四天。但容安只是眼前模煳了半天,就开始焦躁翻腾,本来想睡一会儿积攒体力,却还是辗转反侧,咬牙咬得都出了血,浑身难受到剧烈颤抖,却也不知道到底哪里难受。 炎鼬并不在他身边,它跑到外面去捕猎,考虑到容安可能要以悍蟒形态蜕皮,那会耗费他大量的体力,说不定会筋疲力竭,储存足够的水与食物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而在炎鼬离开的这段时间,浑身颤抖的容安已经忍耐不住痛苦,‘轰隆!’,宛若山崩地裂的一声巨响,一条庞然大物盘踞在主峰山壁之上,依靠竖起的鳞片牢牢抓住山壁,狂躁地用吻部揉擦锋利粗糙的岩石。他已然化为悍蟒,下意识地摩擦最痒的吻部,尽管眼周同样难以忍耐,但尚存一丝意识的容安知道自己不能蹭眼睛,不然这种蚀骨的痒很可能让他陷入自己把自己眼睛弄瞎的状况。 第108页 饿!痒!痛! 痛得难以言表! 容安忍不住想发出撕心裂肺地喊声,本想忍耐一下,却败给那被强者大陆称为‘世上第一痛’的痛感。只见一条黑如墨玉、身长百米、状若神龙的巨大悍蟒盘旋在山峰之上,挣扎着向上爬。悍蟒吻部裂开些微的皮,露出里面更加璀璨光滑的鳞片。 王蛇不似其他蛇类,一年可以蜕皮两三次。它们一生只蜕一次皮,而一旦蜕皮就无比兇险,往往会伴随着能将骨骼压碎的痛感。 这种痛,能把他们身上的鳞片打磨得更加坚硬,最极端的情况当属悍蟒的鳞片,硬度简直堪比钻石。 强大的力量需要代价,此刻容安的状态正说明了这一点。只见他口中发出让人闻之胆寒的喊声,十里之内飞鸟振翅,连昆虫都不敢靠近。 远在海枯石烂崖、蜗居在土墙内的王蛇部落残党,一开始还吵闹不休,在听到那声悠远悠长,强悍无匹的吼声,纷纷愣住,扭头看向主峰。表情是不敢置信。 炎鼬听到容安的吼声,并不急。要知道悍蟒虽然失明的时间短,但实际上蜕皮的时间比一般王蛇要长得多,大概需要五天。百米巨蛇,蜕皮谈何容易,这五天已经不是与痛感的斗争,而是体力的考验。 才短短十几分钟,容安就几乎筋疲力竭。疼痛真的是很消耗体力的事情,他心脏砰砰直跳,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一个体力正常的人,竭尽全力与旁人打架,五分钟就很了不得,十分钟更是强悍。而身体剧痛的情况下,坚持一两分钟就不错了。容安紧紧缠着身边的岩石,凌乱的唿吸,摆动吻部,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摔下去。 他的疲劳感不仅来自于疼痛,还来自于化为悍蟒的勉强。他蜕皮前,忘了吃饭了…… 容安胡乱而狂躁地甩动头颅,用吻部撞击主峰。悍蟒全力一击,威力何其强悍,顿时将主峰都撞得微微晃动,被啄的石壁凹陷下水缸大的一块,碎石扑簌簌地掉下来。连番挣扎,吻部裂开的鳞片还不及拇指大小。 当真无比兇险。 炎鼬两腮兜得满满的,全是水里捞上来的鱼。它洗劫了附近一条小溪下游所有的游鱼,狂奔着往容安这边跑。 它也没想到容安这么快就化为原型,本来以为要等到晚上。 连食物都没准备多少,实在是有些担心。 当炎鼬抬头看着已经消失在主峰上方的巨蛇时,才发现自己现在面临的情况比想像中的还要严峻。 它虽然会爬山,但没有悍蟒爬得快啊!而且容安怎么这么快就没影儿了?这主峰能有多高,没地方爬了怎么办? 炎鼬这才暗道糟了,情急之下抬头‘呜呜’哀嚎,不停吞咽口水,只听得‘咕’的一声,炎鼬紧闭双眼,差点被噎死,拼命吞咽后大声喘气,松鼠般鼓起的两腮变为平坦。炎鼬愣了愣,蓦地睁大眼睛,看样子似乎想把自己抽死。 它……竟然…… 把嘴里的鱼给吞到肚子里了。 第59章 谈婚论嫁 傍生想腾出两天时间外出训练,将自己逼到绝境,充分发挥折星弓的潜能。但在外出过程中,傍生总觉得心神不宁,忍不住频频回头,往翼鬼部落张望。 从小就受部落排挤的废物,即使后来成为部落首领,傍生对部落也没什么归属感。他之所以愿意成为翼鬼部落的首领,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为了与王蛇部落进行合併。将王蛇部落一网打尽、全部歼灭也许更符合翼鬼部落贪婪、嗜杀的暴力形象,而且翼鬼部落的发展与他无关。但傍生不愿意看到容安为难的模样。 飞行过程中,傍生频频回头,绝不是因为顾及部落。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容安可能会出事。 容安的实力强悍,傍生自然明白。可有时候实力强大不代表绝对安全。傍生这样刀尖上舔血的人,预感往往非常准确。他挣扎着飞了几个小时,着实按捺不住,朝天嘶吼一声,转身向后,挥动着身后的巨大翅膀,往翼鬼部落飞去。 幸好他的预感再一次准确,当傍生飞回翼鬼部落时,他首先听到的是悍蟒沙哑的求救声音。那声音勐地揪住傍生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唿吸,下一秒血液全都涌到头顶。焦急、不安、恐惧……种种情绪聚集在一起。 他几乎是挣扎着飞到声音的来源地,九头共同发出悽厉的声音。当他来到主峰后,看到悍蟒紧紧缠在山壁上,一副筋疲力竭的模样,同时不规律地粗喘,像是濒死之人一般。傍生大惊失色,凌空飞到主峰腰上,看着容安手足无措。 他是翼鬼,是破天。强者大陆消息闭塞,他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悍蟒的习性,自然不知道他此刻正在蜕皮,而且饿得半死。傍生只看到容安疲惫的眼神,几乎怒不可遏。 他第一个反应是:谁把容安逼到山腰上的? 傍生自然想不明白容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爬到山腰上,只觉得应该是山脚下有人逼他化为原型,明明累得要死还要继续向上爬。一瞬间的怒火让傍生眼睛都红了,他轻挥翅膀靠近容安,想把他从山峰上带下来。 凑近一看,容安身边有不少小型飞虫。 自从容安吞噬了烈果炎阳,身体有了自动净化的功能(所以其实不必害怕寄生虫= =),即使是夏日也不会有味道,不会招到苍蝇。 第109页 现在在容安身边聚集的黑色小飞虫,不是苍蝇,而是虎视眈眈觊觎悍蟒蜕皮后留下的蛇蜕的东西。虽然悍蟒强大可怕,但蜕皮是忍受常人难以想像的疼痛,一般就会无视这些小飞虫,任由它们在身边乱晃。 傍生不知道围在容安身边的是什么,可怒火中烧的傍生可没有疲惫不堪的容安好欺负。九头鸟兇悍至极,‘嘭嘭嘭’,鸟头弹出,锋利的鸟喙精准地啄着胆敢围在容安身边的小飞虫。尽管傍生头部巨大,可啄这些小东西简直轻而易举,而且异常精准,不到半分钟容安身边的飞虫就少了大半,黑压压的尸体落在下方,其余的都忌惮傍生,从容安身边拼命逃离。 解决了那些碍眼的小虫子,傍生小心翼翼地用头颅拱了拱容安,示意自己要带他下去。 蜕皮的悍蟒兇悍异常,极具攻击性,除了最亲近的人,只要靠近就会一口撕咬上去。可傍生的气味让他安心,容安只是不停地磨蹭着吻部,没做出攻击的姿态。 蜕皮过程中,蹭出裂口最为困难,容安几乎把山壁戳碎,吻部也只弄出了微型的小孔,算不得大的裂口。此刻的容安筋疲力竭,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只感觉有什么让人安心的东西在旁边蹭他的头,示意他松开主峰。 容安犹豫了一下,垂死之人一般喘息,紧勾着岩石的鳞片松开了。 傍生把容安驮在背上,缓缓降落。在飞行过程中,容安还下意识的护住破天脆弱的嵴背,让傍生心头一暖。 而出人意料的是,傍生一落地,容安就挣扎着从他身上爬下,对着地上黑乎乎的飞虫尸体张开大嘴。做出进食的动作。 傍生睁大眼睛看着容安。虽然翼鬼贪吃,对食物抱有崇高的敬意,除了伴侣之外,被其他人咬过的食物绝不多碰一下,总的来说什么都是食物。看容安吞食飞虫应该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可傍生记得容安似乎并不特别喜欢这种类型的食物。果不其然,悍蟒一边吞食一边痉挛着反呕,薄到透明的翅膀从他口里飞出来,一边吃一边往外吐,似乎吃的非常不情缘。 旁边的炎鼬看到破天,一开始不敢靠近,等傍生化为人形,才疾驰过来,看起来惊慌失措。 傍生冷冰冰地看着炎鼬,问: “容安是不是饿了?” 炎鼬是上古灵兽,虽然心智单纯,行为幼稚,可极为聪慧,能听懂人语,此刻慌忙点头。动作太大,填在肚子里的鱼几乎吐出来,它慌忙捂住嘴。 傍生不是容安,没空欣赏炎鼬憨态可掬的模样,只是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以兽型把容安放置到翼鬼部落主峰山脚下的一个山洞里。山洞里怪石兀立,空间广阔,比起让容安漫无目的地在主峰上攀爬,要好得多。 此刻的容安虽然还有些意识,可也变得异常焦躁了,傍生如果不化为兽型根本就带不了他,毕竟人型状态下被悍蟒缠住,无论是谁,都定要弄得粉身碎骨,就算是傍生也撑不住。 容安甚至在他最中央的后劲处狠咬了一口,虽然破天皮坚甲硬,没被咬破,可痛感是少不了的。 安顿好容安,傍生就出去捕猎。对于他来说,捕猎是一项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翼鬼部落主峰附近没有生物存活,捕猎要到外面一个大的原始森林里。里面不少奇珍异兽,但也十分兇险,最让他头疼的是离得比较远,傍生不得不一直保持兽型状态,让自己飞得更快。 容安觉得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痛,那种痛没办法描述,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全身的骨骼都在生长,而你身上盖着厚厚的一层皮,骨骼怎么都不能冲破外面的阻碍,碰撞之下好像能把自己压成一滩泥。巨大的压力,痛得难以忍受。 容安不知道自己疯狂的用吻部摩擦岩石多长时间,期间自己好像还吃了东西,滚烫的鲜血刺激着他的味蕾,又想吐又渴望,容安精神几度处于崩溃边缘。一开始他还会呻吟,后来就自己咬牙忍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日夜变换,容安用最粗糙的岩石磨砺自己的身体,终于有皮从上唇开始脱落,接下来就轻松了许多。 这次蜕皮歷时五天,一层长达百米的完整蛇皮落在翼鬼部落主峰山脚下的山洞里。大司表示可以将蛇蜕留在此处,安抚被翼鬼部落吞食的王蛇冤魂。 完成后容安整整昏睡五天,期间傍生守在他身侧,寸步不离,每日亲自餵水餵食,不让外人插手。 容安醒过来的第二天,见到傍生有些惊讶,沙哑着嗓子问: “你怎么回来了?” “……我担心你。” 容安接过傍生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我这是怎么了?” “你蜕皮了。”傍生回答。虽然他不明白悍蟒蜕皮的有关事项,但看到山洞里那一层完整的皮就猜的七七八八了。傍生心里不由庆幸,幸好回来了。那被称为是强者大陆第一痛感的蜕皮过程,不守在容安身边,傍生定会魂不守舍。 容安很是惊讶,表他隐隐约约记得蜕皮时的事情,哀嘆一声:这下真的变成蛇了! 傍生见他精神恢復的不错,就开始给他讲容安昏睡后部落里发生的大事。 很快容安就听说了自己昏睡期间发生的一件荒谬而不可思议的事情。 重有叶把翼鬼部落的第二把交椅云锋,给强了。 第110页 听到这个消息容安先是淡淡的‘哦’了一声,表示重有叶跟谁在一起都跟自己无关,后来听到云锋这个名字,想了想,问傍生: “云锋……是不是翼鬼部落的?” 傍生冷静的,道:“嗯。” 容安:“……他是不是男的?” “是。” “……” 容安瞪大眼睛。 容安一直觉得两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就算两人私下关系很好,他也想不明白重有叶这样淡漠的人,是如何以及为何要做出强人所难的事情的。 昏睡五天之后,容安还是不能起身。他浑身上下就像是退了一层皮一样,疼痛难忍。而后想了想,可不真是退了一层皮。 回想起那日蜕皮的经歷,容安总记得自己模模煳煳中似乎做出了攻击傍生的举动,可面对容安的疑问,傍生只是摇摇手,回答道: “并无大碍。” 只是被咬了一口而已,容安愿意的话,傍生可以把那一块肉挖下来给他,这种事根本不痛不痒。 等容安可以站起身走路时,傍生就带着他一起到翼鬼部落西北角的另一座山峰。那山峰不高不矮,乍一眼看过去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好像不存在一般。 那里是翼鬼部落各个支脉首领商量事宜时的场所,现在那里除了翼鬼的高层外,还有重有叶以及策严。这两人是苟延残喘的王蛇部落代表,两部落合併后勉强占有一席之位。 蜕皮之后容安的人型并没长高,皮肤也没有变化,只是毫无力气,腿软虚脱,勉强走了两步就爬到傍生的背上了。 傍生过来,山峰脚下山洞里围成一圈座谈的人全都站起来。待看到傍生身后背着个人时,顿时露出诡异的表情。他们都觉得傍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除了知道傍生与容安关系的大司,其他人都想不到有哪个人能让傍生屈膝背着。 于是红皮肤的翼鬼咧着嘴,古怪地看了看傍生身后。 就看到他身后背着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皮肤白皙,略有倦态。但眉宇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煞气与血腥,气势磅礴,让强者大陆的兽人看一眼就想要亲近。 后面还看到了王蛇部落的策严、重有叶兄弟二人。见到傍生身后的人是容安,重有叶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点头,算是打招唿。 傍生将容安放下,手还死死握住容安的,似乎一刻都不松开。他毫无表情地开口,对容安说: “今天是来谈论重有叶与云锋的事情。虽然与你无关,但我想让你多熟悉一下这里的人。” 容安点点头,说:“行,我跟你坐一起。” “当然。” 重有叶与云锋的事情闹得很大。两人在部落里的地位都不一般,尤其是云锋,曾经是最有希望成为翼鬼部落首领的人。即使后面横空出现了一个逆天的傍生,云锋的势力也一直没怎么受到影响,仍是响噹噹的坐稳第二把交椅。 重有叶是除了策严以外最接近兽型的兽人,而策严还是他的哥哥,在部落的地位也不可小看。 而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 据说重有叶蜕皮之后,本来是被指定了一个合适的王蛇部落里的女子。那女子实力不差,也是女中豪杰。床笫之事需要保持隐蔽,否则如果在动情时遭到总计,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一开始重有叶与尚未见过面的女子约定好一座山洞,进去之后不知怎的,那女子就变成了云锋。 然后…… 生米煮成熟饭。 容安来之前就听说了这件事,此刻看重有叶的面部表情,一眼就知道他有话憋在心里,可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开口说话。容安以为重有叶有苦难言,就在傍生耳边说了两句,让他问问当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有叶微微张了张口,随后皱眉看着云锋似笑非笑的脸,顿了顿,严肃道,“……成年乱性,没什么好说的。” 云锋听他这么说,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重,他深深地看了重有叶一眼,想起了什么,对着众人露出了一个‘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目前看来应该就是重有叶强迫了云锋,但两人之间必有隐情。傍生看容安表情不太对,知道他有疑问,但身份尴尬,不好多问,就很严肃地开口替容安问道: “云锋,你若要抵抗,一定能逃离。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锋托着下巴,表情玩味,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因为我喜欢他啊。” 重有叶表情凝重,没说话。 为了证明他说话的可信度,云锋长长的手臂揽在重有叶的脖子上,阴测测地说:“小蛇多好啊,长得这么英俊——饿了的时候还能一口吞下。” 云锋表情淡淡的,似乎没有思考感情波动。 重有叶伸出长且分岔的舌头,威胁地对云锋脸颊舔了舔,蛇鳞倒立,语气冰冷:“不知道谁吞谁呢。” 云锋哈哈大笑。 众人一阵无语。看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不像是恋人,倒像是敌人。发q的王蛇很不好对付,会一直纠缠身旁的恋人。云锋身强力壮,此刻跪坐在地上还没什么,可实际上已经站不起来了,两眉之间也有竭力隐瞒的疲惫。 第111页 傍生扫了他一眼,示意云锋不要胡闹,顿了顿,开口道: “这件事怎么处理?” 傍生先问的是重有叶:“你愿意跟云锋结为伴侣吗?”算是对处于弱势地位的王蛇部落的尊重。要知道翼鬼对伴侣占有欲以及控制欲都非常强烈,一旦达成一致,这一生都不会有替换与更换一说。 重有叶看了看云锋,没说话。 傍生也不追问,只是盯着云锋,问:“你愿意吗?” 云锋似笑非笑,答道:“愿意啊。”右手长长的勾在重有叶后颈处,隐隐有些胁迫的感觉,一字一顿地问重有叶:“——你不愿意?” 重有叶面无表情,摇头。 容安挑挑眉,看着重有叶百般不情愿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前几天他看重有叶还像是看着自己的弟弟,没想到现在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看这情况还像是逼亲。以前在容家村,结婚往往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容安并不觉得重有叶有多吃亏。 “既然愿意,那你们两个找时间——” 云锋眯着眼睛,抢先说道:“我们愿意在首领登基那天完成仪式。” 傍生皱眉:“不行。那日我要与容安结为伴侣。” 一言之下,震惊四座。 翼鬼部落两位高层人士纷纷选择王蛇作为自己的伴侣,想必与王蛇部落合併的决心坚定。云锋的选择尚且能接受,毕竟重有叶虽然年轻,但在王蛇部落地位不低,而且足够强大。 可首领选那个人——似乎完全没有理由。 第60章 夺取圣草 除了傍生,几乎所有人都愣了,包括容安。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搞不懂傍生为何要突然说这话。 大司就坐在重有叶与策严身边,充当翻译职能,刚刚说的话都是大司翻译过来的。其实容安也听得懂两部落的语言,只是地位尴尬,没用他罢了。 等王蛇部落两人听到傍生说的话,脸上虽然没露出什么过激的表情,但显然还是惊讶的。策严冷冰冰地说了句: “怎么又是他。” 一句话说的容安莫名其妙,似乎感受到了策严冰冷的敌意。 傍生开口说:“如果不是云锋的事情,过几天我也要通知各位。我与容安的事情早已订好,尚在你们两个前面。” 意思是说一定要傍生与容安的婚事在前,而不能乱了顺序。傍生行事一向强硬,现在的地位又比云锋高,话一说完,云锋只能笑笑,示意妥协。 而容安心里翻江倒海,很想问傍生‘什么叫早已定好?’,在他记忆里怎么完全没这么回事?后来再想想,容安想起当时傍生对自己的告白,脸上顿时有些热热的。 原来这人一开始就做好了要与自己厮守终生的打算吗?容安总觉得胸口涨涨的,非常热,他忍不住弯下腰。 除了家人,再没有别人对自己如此之好。从小被称为‘煞星’的他其实也非常孤单,渴望别人的靠近。而傍生对待他,似乎比容安的一些亲人还要好上很多。 想靠近傍生,想回应他的情感,容安心脏砰砰直跳,最后竟然反手握住傍生的手,做出回应。 以往傍生要牵容安的手,他总是比较被动,五只手指松松摊开,从未有主动拉傍生的时候。而现在的突然靠近,让傍生微微一怔,说的话也忘了,有些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两人拉着的手。 傍生本来正在说话,在半截儿突然停下,还低头看。凝神听他讲话的各支脉领袖,下意识地看了看傍生所望之处,只见两人十指相扣,似乎保持这样的动作很长时间。 众人一阵喧譁。强者大陆兽人全都尊重婚姻,而伴侣之间感情良好自然是好事。各支脉领袖大多有伴侣,能轻易分别出傍生眼底浓郁的感情,原本对傍生找一个看上去没什么实力的年轻男子有些看法的人,此刻也消声了。他们知道傍生性格执拗坚韧,认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做出更改的,所以劝也没用。 本来谈论的重点在云锋与重有叶,被傍生的一句话牵扯到容安身上来,因为傍生性格强硬没法否认,云锋与重有叶的事情自然也就解决了。 因为容安刚蜕皮,体力消耗甚大,傍生三言两语解决这些对部落举足轻重的大事,就要与容安先行离开。容安如先前一样被傍生背在身上,被背起的一瞬间,容安垂头抵在傍生的耳垂边,轻声说了句: “我不会辜负你。” 这一生,容安寻找的不过是一个能陪他携手与共的人,一开始因为傍生的告白开始注意他,后来就越来越在意,觉得两人无比适合。容安与傍生都没有幸福的童年,所以对于家庭的渴望比他人更加强烈,更何况,他们都是融合兽魂的强者,连寿命都差不多,携手的时间更长,容安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全是满意,忍不住用脸蹭傍生的,又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这个动作,加上之前的那句话,就算是同意了吧。也许容安现在对傍生还不是爱情,更多的是依赖,可傍生知道,那感情会越来越深,最终会与他一样,成为爱情。 “梅吟已经发现我悍蟒的身份了。”回到主峰后,容安主动与傍生提起这件事情。 傍生:“梅吟是谁?” “就是以前跟我一起关在囚牢里的那个女孩,王蛇部落的。” 第112页 傍生回想了一下,脑海里一片空白。 容安:“想不起来就算了。我就是问问这件事暴露了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傍生坐在容安身边,说,“一开始不让你告诉别人,是怕王蛇部落阻止我们交往。悍蟒孕育子嗣一直困难,他们估计会想尽办法让你靠近各种类型的女人。” 容安觉得后背一寒,自觉不想面对那样原始而野蛮的事情。容安觉得感情这种事还是单一些比较好,对双方都是种尊重。一个男人,同时有那么多女人,让他觉得那是对女性的侮辱。 容安说:“困难就困难吧。既然我已经选择与你在一起,就做好没有小孩儿的准备了。” 傍生眼底非常温柔,半晌才说: “不会的。” “……” “我不会让悍蟒再次灭绝。”傍生坚定的,“我们也会有后代。” 强者大陆卵生兽人非常危险,出生后如果不尽快出壳,父母不在时很容易被天敌全灭。在残酷的情况下,兽人进化出了惊人的生存方式,卵生兽人进化方式大抵有三。其一是变为胎生,本来是卵生的翼鬼部落就有部分支脉是这样的,比如云锋就是胎生,生下后自己扯下胎盘,极为剽悍。第二种是孵化时间大幅度缩短,有的甚至是清晨产卵傍晚就破壳而出,这样幼儿存活率就大大提高。而第三种就是最低等的,就是完全没有进化,还是一样的卵生,一样的孵化时间。傍生就是第三种,没有进化的孵化方式。 强者大陆的居民均为兽人,因为兽人生命力顽强,即使是不同部落、不同类别甚至同性的兽人之间也能繁衍后代,虽然繁衍率低下,可也却有发生的可能。这也是兽人最强大、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容安不懂有关兽人的事情,愣了一下后笑了:“怎么,你难道能生孩子吗?” 傍生肯定的说:“能。” “……” 最让傍生担心的是他自己是卵生的,子嗣应该与他方式相似,说不定也是完全没进化的孵化时间。还有,如果是空壳怎么办。 不过傍生向来坚定,很快就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日后的事应该日后再考虑。况且悍蟒繁育如此困难,说不定要等多长时间。 容安倒是不在意,只当傍生在开玩笑,右手搭在他肩膀上,笑着: “难不成你是个女人?” “自然是男人。” 看着那人认真坚定的眼神,容安顿了顿,也变得严肃起来,说: “你的意思是,尽管你是男人,也愿意与我繁衍后代吗?” 傍生:“对。” “……”容安竟然无言以对,当即感动的不行。尽管他心里把这件事当成玩笑,可也被傍生一片赤诚的真心所感动,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声音又低又沉,“傍生。我可以,可以亲你吗?” 傍生一开始还在想容安为什么突然揽住自己,听到他说的话,唿吸突然乱了,反手也搂住容安的脖子,生疏而急切的凑到容安面前,等待他的靠近。 容安低头看傍生淡色的嘴唇,唿吸也变重了。两人之间无限靠近,身体相贴,体温都升高,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容安紧扣傍生的后颈,激动得心脏‘怦怦’跳,吻住那人的一瞬间,突然明白什么叫‘怦然心动’。 唇齿相依的感觉太过刺激,刚刚碰到对方就急不可耐的磨蹭起来,容安没有任何技巧,直接咬住傍生的下唇,然后感觉那人舌头在舔自己的唇线。容安顺势张开口让他的舌头进来,慌张间差点用牙齿咬破傍生的舌头。 被咬住的那一瞬傍生勐地颤了一下,然后更用力的搂住容安,口中模模煳煳喊那人的名字,说道: “容安,我要和你成婚……” “我要给你一个家。” 容安紧搂傍生,无比感动。然后他感觉有一条细细的东西试探着缠在自己的腰上。情动的男人把傍生压在身下,左手按着他的后颈,右手摸索着往自己腰上摸,随后碰到一条长着鳞片,外表坚硬内里柔软的尾巴,拽了两下后,就感觉傍生颤抖着哆嗦两下,然后尾巴想要往回缩。 容安没让他缩回来,而是微微用力握在手里,将手上摸到的尾巴向上拽,紧紧贴在心脏上。 “……!”傍生唿吸急促,被容安拽得翻了个身,膝盖跪在地上,双肘撑着身体,汗都流下来了。容安就压在他身上,无师自通地吻傍生的耳朵、头髮,嘴唇落下的时候,都能引来那人的战慄。 温度越来越高,空气也变得粘稠。就在傍生的尾巴都抬起来,准备好迎接那人之时,听到一青年调笑的声音: “首领,你还需要我教你射箭吗?” 傍生原本温柔的眼神瞬间凌厉到可怕。他耳力很好,即使是情动之时也能听到外人接近的声音,云锋靠近时自然也听到了。可他没料到云锋竟然胆敢进来,打断两人亲近的事情,当即怒不可遏,阴沉着脸整理衣服,眼里杀气毕露。 容安没傍生那么恼火,可也觉得尴尬,掩饰地揉了揉鼻子,心脏声尚未平復。 云锋当然知道自己惹火了傍生,可还是笑着站在主峰下的山洞口,等着傍生走出来,似乎有话对他要说。 第113页 尽管傍生发怒时极为可怕,可还是会稍微讲点道理。比如他走出山洞后问的第一句话是:“你找我有事吗?” 意思是如果有重要的事就没关系。如果是关于射箭技巧之类的事情,那后果就自己承担吧。 云锋平视傍生,等他完全走出来,才说: “我来,是与你谈论有关万马部落‘圣草’的事情。” 傍生本来阴鸷的脸色仍旧不好看,可已经有点缓和。 云锋用双翅撑地,似乎有些腿软,却神态自若,嘴角带着淡笑,说: “我愿出兵相助于你,兵分三路对万马部落围追堵截,到时必定唯命是从。” 云锋性格随意,可实际上只在小事上随意,真正的底线触碰不到。如果他不愿意,看了云峰的脑袋都不一定能让他出兵攻打万马部落。当时攻占王蛇巢穴,那么多人要求他打头阵,云锋都没有露面。 由于这人心思太重,傍生想了想,转身对山洞内的容安说: “等我一下。” 然后带着云锋往远处走。 到了完全安静的地方,傍生才问: “你的目的呢?” 云锋:“哪里敢有私心?首领强悍无敌,我能帮点小事,自然愿意。” 傍生淡漠看他一眼,再次询问: “那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云锋本想客套一番,但看傍生单刀直入,也就懒得虚与委蛇,笑了笑,道: “云锋想要万马部落的一棵‘圣草’。” 万马部落之所以有这样的名号,示意的是它们惊人的繁衍能力,一年内就有过万的万马诞生,奔跑之下浩浩汤汤,无边无际,甚是雄伟。它们作战依靠人海战术,而且非常有效,成为强者大陆最为强大的四个部落之一。 而且万马部落的领土非常丰饶,有不少珍兽异宝存在于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万马部落的‘圣草’,一棵圣草就可将繁育概率提高一半,两棵就是三分之二,三棵就将近完满。万马部落繁殖能力如此惊人,当然不能不归功于这逆天的圣草。 但整个万马部落也只不过有三棵圣草,傍生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容安有后代,‘一定’求得是概率百分之百,就需要整整三棵圣草,万马部落肯定不能拱手送给傍生,于是,攻打万马部落势在必行。 傍生早做好了攻击万马部落的打算,却没想到云锋也想要圣草,眯了眯眼睛,问: “为什么?” 云锋说服着,道:“我知道你三棵圣草都想要。但有个方法只用一棵圣草也能保证绝对诞下子嗣。只要你们两个是第一次……” 兽人身上保留着不少野兽的习惯,比如第一次交p的成功率比较高。如果云锋不提,傍生险些忘了这件事,听到他说才勐然惊醒,暗自庆幸刚刚被打断,没误了大事。 但傍生更愿意让概率更高,比如同时用三棵圣草,还是与容安的第一次。 于是问云锋: “你要那圣草做什么?” 看傍生的眼神,云锋就明白这男人绝不可能轻易分圣草给他。于是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如实回答: “因为我也想给我的伴侣留下后代啊。” 云锋与重有叶的情况与他们两个差不多。不同种族、同一性别,生育极为困难。更要命的是,因为重有叶发q时间突兀,云锋尚且来不及跟他好好沟通交流、告白,就急急忙忙与他发生关系,不是第一次的话概率又下降不少。 于是他只得冒险,从虎口中夺肉,想要一棵万马部落的圣草。 傍生不傻,分析了一下重有叶与云锋的情况就明白了,虽然重有叶属于王蛇,繁殖能力比悍蟒强了不知多少倍,但与寻常伴侣对比来说,概率确实低了些。 傍生想了想,道: “圣草之事,应该等攻下万马部落后再做定夺。如果三棵全都能收回来,给你一棵也没什么。” 云锋极为高兴,身子都晃了晃,稳住之后连声道谢,又说: “万马部落攻击性不高,分为三路破解他们的格局,到时候不攻自破。我与你是两路,还需实力强悍,可靠的一人带路。云锋有完全的策略夺得万马部落的圣草……” 傍生没说话,心中已有大概的方向。 云锋何其聪明,早看出山洞里的另一个人身份不简单,所以并不担心‘第三个人’的事情,只是深深看了傍生一眼,道: “希望首领不会反悔。” “自然。”傍生奇怪地看了看云锋,说,“我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与王蛇部落的那人关系如此之好。” 云锋眼底滑过一丝缱绻的温柔,说道: “情之所钟,身不由己。” 第61章 三人方案 傍生的大典举办的并不像想像中隆重。现场气氛严肃,可毕竟是兽人部落,礼仪远没有后世那般繁琐。 容安一开始并没有观看的资格,因为傍生成为首领是翼鬼部落的事情,王蛇部落不准围观。翼鬼部落全体到了前几天领袖会谈的那座不高不矮的山峰里,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容安只知道,过了大概两个小时,傍生从山洞里走出来,右手上赫然握着的是在星辰阵里见过的那把折星弓。 第114页 折星弓银白的色泽十分耀眼,因为相隔的距离比较远,看起来就像是傍生手中握着一条被阳光照射的河流,表情冷漠而孤高。 王蛇部落残余的兽人这些天一直住在容安当初被困的囚牢里,住所很是简陋,遮风挡雨的只有一片土墙。而就在昨天,王蛇部落已经迁徙到另一所山峰,地下构造与王蛇原本居住的巢穴大致相同,也是表达了好意合併的意思。 容安从来到这里后就一直与傍生睡在一起,不过傍生最近几天非常忙,白天常常不能陪在自己身边,容安就会找重有叶他们,今天也是在王蛇部落居住的山峰里。 自从那日梅吟婉言求和后,容安看到她就非常尴尬,不怎么敢主动与她说话,幸而梅吟没有强求的意思,只是偶尔能感到她的眼神盯着自己。部落并没其他人知道他是悍蟒的事情,看样子梅吟没告诉别人,容安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感谢她。 今日傍生正式成为翼鬼部落的首领,尽管王蛇部落不能前去观看,但当他们听到外面翼鬼传来的喧譁声后,还是纷纷从山洞探出头来,想看个热闹。 尽管被俘虏到这里,王蛇部落元气大伤。可正是春天,王蛇部落繁衍速度也不慢,只听得‘嘶嘶’声响个不停,那是蛇皮摩擦地面的声音,而后像墨水儿一样慢慢从岩石上滑下去,动作无比流畅。 容安与重有叶也跟着出去了。 然后他看到了手握折星弓的傍生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底下站着的是翼鬼。傍生一开始并没有任何动作,待环视后见到容安,而后用左手握弓,稳稳举起一根箭,手指轻轻搭在箭上,看起来似乎没有用多大的力量,但分明能看到折星弓正在变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乎承担着巨大的力量。 搭在箭上的手洁白如玉,骨节分明,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唿吸。容安定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傍生。 傍生没有任何表情,专注地瞄准,等松手的时候,只听得耳边‘嗡嗡’声响,似乎有闪电划破空气,箭弩,唿啸而过! 那一击带来山崩地裂的可怕力量,折星弓柔软坚韧地弯了弯,巨大的压力并没有让弓箭损伤丝毫。傍生没有停顿,迅速抽出第二根、第三根箭,瞄准后连连射出,空气似乎都如同水中涟漪盪起褶皱。那三箭,箭箭力度惊人,带着睥睨兽人的强悍气势,落在前方的山包上。 一串仿若天降落雷的声音后,无数尘土铺天盖地。根本都不用看那三支箭的情况,站在傍生脚下的翼鬼就开始嘶吼着吶喊,自豪与首领强大的力量。 云锋也很是吃惊,他的眼力好,早就看到那三支箭因为力道太大,已经从中间噼开了。 “不是说不会射箭吗……”云锋笑笑,抬头看着傍生,表情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激动。 而在旁边围观的容安此刻心脏狂跳,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后来想想,容安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兴奋。那是因为容安明显的感受到,傍生很强。 容安忍不住跟着那些欢快到几乎崩溃的翼鬼同声吶喊,然后被重有叶给了一肘子。 “别出声。”重有叶向前一步挡在容安身前,说道,“小心被别人听到。” 虽然两部落名义上说是同盟合併,但关系上还是非常紧张的。容安稳定了一下情绪,一阵心旌动盪,最后摸了摸自己右手手背,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三支箭射完之后,傍生的中指皮肉绽开,鲜血直流。可他并不在意,兀自站直身体。右手很痛,那连折星弓都能弄弯的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中指上,几乎把他手骨弹裂,缓过那段时间,傍生扭头看着众人之中的容安,后背上扩出一双深色的翅膀,他走到岩石边缘,前脚分开向下一跳,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融合兽魂的人可以局部化为兽型,比如容安最开始就能下半身化为蛇尾。傍生虽然出生时是全人型,没有翅膀,但融合兽魂后就可以局部生出翅膀,与翼鬼红色皮肤不同,显得格外厉害。 傍生扇着翅膀飞到容安身边,然后弯腰向下一拉,提住容安的手腕,把他弄了起来。容安本来坐在炎鼬头上,炎鼬感到头顶一轻,‘吼’的一声抬头向上看,见容安被傍生拽走,眼里有恼怒,可也只是在原地转了两圈,没再说什么。 见到傍生身后巨大有力的翅膀,站在下方的翼鬼又是一阵吶喊助威,傍生让容安拉着自己的手臂,冷冽的声音掩盖自己莫名的紧张,说了句: “容安,你亲亲我。” 翼鬼崇尚食物,认为口腔是最圣洁的部位。向外人宣告成为伴侣的重要标志就是亲吻。在翼鬼部落,即使是亲人,也不能随便触碰别人的口腔。 容安一愣,一手搂着傍生后颈,一边凑过去碰了碰他的右脸脸颊。傍生弯着腰做出配合的姿势,然后再容安耳边低声说: “……你是我的了,容安。” 说完,紧紧搂住了他。 傍生带着容安一直飞到海枯石烂崖才停下来,傍生比较忌惮海枯石烂崖的毒气,只能把容安放到水边,然后对他说: “容安,你不怕这里的毒气。能不能帮我到那边找点东西?” 容安:“行啊。” 那边就是当初容安找到形状像是‘南瓜’的荣耀之果的地方。傍生果真没办法靠近,将容安放在那边就不在走动,只是目视着容安,眼睛一步不离。 第115页 容安问:“你要找什么?” 傍生从与容安构造相同的衣服里掏出一张硬邦邦的黄褐色的东西,说:“是黄蛛。” “……” 海枯石烂崖毒气恐怖,不受毒气干扰的有三种兽,分别为‘悍蟒、云蟾、黄蛛’,悍蟒实力强大,是凶兽之首,云蟾、黄蛛体型偏小,攻击力弱,挂着凶兽的名字,却远没有悍蟒这般厉害。 尤其是黄蛛,非常害怕悍蟒的毒液,只要见到悍蟒就会装出僵死的模样,对容安来说只要找到黄蛛,然后把它捡起来就行了,傍生觉得非常简单。 可容安天生惧怕蜘蛛,一听到‘黄蛛’这两字就心道不妙,手接过傍生递过来的类似木片的东西,一看,竟然是立体版的黄蛛模型。 那是由树皮粘合而成的蜘蛛,形状恐怖丑陋,容安定定看了两眼,手哆嗦着,深吸两口气才没把手上的东西给扔出去。他看看傍生,又看看手上的东西,最后把那模型扔回傍生手上,牙齿咯吱咯吱响。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当成与万马部落的赌注。” 今日一直没见到大司,原来他为了避免大规模的争斗,已经去与万马部落进行沟通。前些天大司就在跟云锋商量,最终决定的是‘三人方案’。 三人方案指的是由万马部落挑选出最为厉害的三个人,而后分别与翼鬼部落选出的三人单挑,圣者可以赢得赌注。万马部落的赌注是三棵圣草,翼鬼部落从组内选择两种非常独特神奇的宝物,可要吸引万马部落,一定要有更具有诱惑力的东西。 对于万马部落来说,就是黄蛛,那是万马部落宁可丧失一棵圣草都要的东西。 大司与傍生知道容安融合了悍蟒兽魂,并不担心黄蛛的事情,云锋看他们两个的样子就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都带着调侃,尽管不知道他们隐瞒了什么,可也多少能猜到一点了。 当然万一万马部落不愿意,三人方案还是能继续实行。由之前选出来的三人兵分三路围包万马部落,可以强行攻下,翼鬼部落还是占据优势。 目前最要紧的就是黄蛛。 但看容安这幅模样,傍生犹豫了一下,开口: “……你是害怕蜘蛛吗?” 傍生记得,当初在世界之树下遇到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容安就坚决反对他动那只蜘蛛。 果然,容安只沉默了一下,就点点头。他不觉得傍生会看不起他,也不用在傍生面前故意显示什么,就说: “是。” “……”傍生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可麻烦了。” “不过没关系。”容安连忙说,“我可以的……” 容安怕蜘蛛怕的要死,但人类的极限是无法想像的。 傍生皱眉,他绝不会为难容安,要早点知道他害怕蜘蛛,当初肯定找其他办法。不过就算现在,他也仍旧有办法,干脆道: “不用。你咬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容安,“我怎么咬你?” “注射毒液。”傍生解释,“我就不怕这里的毒气了。可以跟你一起进去。” 容安愣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化为兽型确实有毒液,因为本身是化百毒为己用,血液便有解毒功效。但傍生不想要容安流血,就选择了另一个更危险的方法,就是用毒液,自己身体里产生抗体。他又不是试管,哪里能随随便便被容安咬一口?万一分量不准,说不定会被毒死。 第62章 番外 重云有叶x云锋 云锋非常相信命运。他出生时就是部落最有希望成为首领的孩子,从小接受严苛的训练,父母虽然爱他,可也不能包庇他,刚几岁的孩子,每天累得想哭,母亲只能把他搂在怀里,却不能让云锋更加轻松。毕竟,云锋是部落的希望,而不是只属于他们家。 而云锋先天就是懒散的性格,训练时能偷懒就偷懒。因为颇有天赋,即使偷懒也比别人学的快、学得好,因此更被人抱有期望,他就更累。 云锋更加相信命运。他觉得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降生在翼鬼部落,父亲是霸占一方水土的支脉领袖,比其他人更明显的优势。这就是他自己本人的命运。 尽管压力重重,训练也很无聊,但云锋本人性格就带有随遇而安的特点,对目前的生活还是能接受的。之后冒出来那个融合兽魂的小子,云锋照样没放在心上,每个人的路都是固定的,该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那之后云锋度过了生平最安逸的一段时间,再没人把他当成最有可能成为首领的候选人,繁忙的训练告一段落,云锋乐得清闲,整日飞到树枝上遮阳睡觉,抑或到远处的丛林,抓那些看起来就傻傻的猎物,塞到嘴里。 这样的日子再过一百年都不会觉得烦,云锋有时还在抱怨傍生为什么不早点融合兽魂,害得他多辛苦了那么长时间。 云锋实力强悍,却异常懒散。他虽然知道傍生的名字,也见过几面,却没怎么说话,不熟悉。第一次跟傍生单独接触,是他要攻打王蛇部落时,让云锋带兵打头阵。 那时的对话异常简短,只有两句话。 傍生:“你愿意去吗?” 第116页 云锋闭上眼,枕着自己的手臂,只说了两个字:“不去。” 而后傍生转身就走。他不是能求人的性格,况且攻打王蛇部落,傍生一个人去就足够了。 让云锋惊讶的是,傍生这次竟然带回来好多王蛇。翼鬼喜食王蛇,见到那些光熘熘滑嫩嫩的蛇就口水直流,无数翼鬼丑态百出,尽管云锋并不饿,但坐在树枝上摇晃着腿,眼睛深沉了不少。那是他要捕猎的姿势。 云锋看中了其中一个矮个子的小孩儿,因为云锋觉得他的眼神不错,没有其他王蛇的恐惧与暴躁,在完全陌生,全是敌人的情况下,小孩儿的眼神只有警惕,没有示弱。 云锋摸摸下巴,眼看几个流着口水的翼鬼蹑手蹑脚地接近男孩,云锋看他一直护着后边,眯眼一看,才发现男孩身后似乎还有一只王蛇藏在树后。 男孩身上血腥味儿扑鼻,显然受了重伤。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还能护着别人?云锋本来已经俯身想去把他抓起来,顿了顿又停住了。 云锋看到男孩眼里有破釜沉舟的气势,周围都是敌人,他却定定坐在地上,护住身后安全,不死不休。 云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男孩的眼神。那眼神自己没有,也没从别人眼里见过。云锋懒散,眼里从没有战意,永远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至于别的翼鬼,除了贪婪就是贪婪,流着口水,连云锋都觉得噁心。 那么凌厉的杀气,根本不像是小孩儿能有的。男孩看起来也就十来岁,却比二十岁的云锋还要沉稳老练,真是奇怪。 云锋顿了顿,等翼鬼要开始攻击男孩,男孩眼里杀气毕露,自己欣赏完后,才从树干上一跃而下,卷着风,拽住男孩的手臂,还顺便把男孩护在背后的人给抓起来,带着他们逃离。 男孩护在背后的是一个已经深度昏迷的男人,长得与男孩有点相似,估计是亲人。云锋飞过三座山峰,将男孩放在山顶,化为原型,用自己锋利而粗糙的鸟爪踩在男孩肩膀上,居高临下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不知为何,明明是这么简单的动作,莫名的引发了云锋难以言语的快感。 云锋看清楚男孩血污下面目清秀,极为漂亮的长相,鸟爪更为用力,却没再见到男孩刚刚那般兇悍的杀气。 男孩开口说了些什么,放弃了抵抗。对手实力相差太大,挣扎也不过是自取其辱。云锋估计男孩说得应该是‘杀了我,放了旁边那个人’。 这么有自知之明也让云锋觉得有趣,他就知道不会有人完全不怕死。在云锋的世界里,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该跑,虽然他实力强悍,到现在还没打过败仗。 云锋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男孩,还没来得及头疼,就被匆匆赶来的大司阻挡住了。 大司说:“云锋,那人是王蛇部落首领的弟弟,动不得。” 云锋轻蔑地说:“有什么人是我动不得的?”但是紧箍在男孩肩膀上的爪子已经松开了。云锋站直身体,看了看旁边高大如铁塔般的男子,说: “那这位就是王蛇部落的首领?” 大司慌忙上去查看男孩的情况,点点头。 云锋眼神带着调侃,看着男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大司最清楚云锋背地里捅刀子的性格,自认惹不起云锋,嘆了口气就开始任命做翻译。 男孩眼神如同被冰水浸泡过的寒石,嘴角冒着血泡,静静说了几个字。 大司翻译道:“他叫重有叶。” 那天云锋放过了他们,心里却一直翻来覆去想重有叶被自己压在身下说得那句话,后来背下来跟大司重复了一遍,大司狐疑着问: “这句话怎么了?” “什么意思?” “这是王蛇部落的语言。” “废话,我知道。” 大司顿了顿,说: “这句话大概的意思是,你杀我,我死了也不放过你。” “……” 云锋顿了顿,然后哈哈大笑。 重有叶与策严是王蛇部落的领袖,两部落合併后,傍生外出去异境,族里大小事归云锋管理,遇到需要调解的事情,需要三人一起出面解决。没过多长时间,三人变成两人,重有叶消失不见。云锋问大司重有叶去了哪里,大司回答: “他在蜕皮。” 蜕皮后的重有叶身高惊人,几乎快赶上云锋。云锋一直奇怪他这么矮小,为什么能露出如此深沉成熟的表情,后来才知道他已经快二十岁了。王蛇未满二十岁看起来都像是小孩子,蜕皮后才会长高。 王蛇当真有趣。 三人一起处理两族合併的事情,经常遇到纷争,策严有意培养弟弟的决策能力,不怎么给予意见,而云锋性格安然,不喜欢束手束脚,时常自己都做不出决定。这种情况下,往往是重有叶说了算。 云锋也总是笑眯眯点头,道:“好啊。” 人在高位上呆得时间长了,也想试试听从别人意见的滋味。而重有叶总能让云锋莫名兴奋,愿意听他的决定。 毕竟连傍生都没敢对他说过重话,而重有叶却说‘绝不放过你’。 重有叶性格冰冷如玉,平时不太爱说话。但与他性格不同,重有叶有一张年轻可爱的脸,一开始看没觉得怎么样,但越看越觉得可爱,云锋非常喜欢。 第117页 翼鬼对伴侣非常忠诚,云锋没机会亲近其他人,却也喜欢长的漂亮的女性,小时候训练偷懒,就趴在树上看来来往往漂亮的女孩。他却没想到,一个男孩,一个男人,也可以长得那么和他口味。 后来听说重有叶蜕皮后会发q,还由他哥哥找了一个王蛇部落的女人,那一整天云锋都坐不住,焦躁地不停踱步,连最喜欢在上面躺着的树干都不舒服了。云锋一闭眼就仿佛能看到重有叶赤裸着身体与女人交缠的情景。越想越胸闷气短,他心脏怦怦直跳,双手紧握成拳,血液全都涌到头顶,几乎要爆炸。 云锋终于坐了起来,赶到重有叶藏身的地方,一把拽住那身体柔软的女性,把她从山洞里扔了出来。 他昨晚就问了重有叶‘你打算在哪里藏身?’ 那时重有叶淡淡地看了云锋一眼,似乎看出他那点小心思,随手指了指,好像没放在心上。 现在云锋就站在这里,气喘吁吁。他看到重有叶趴在地上,下体完全化为蛇形,乌黑的头髮凌乱地散在脸上,面白如玉,瞳若点漆,深沉而冷漠地看着自己。 云锋在那人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身体还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愤怒。 重有叶手背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他勉强保持声音稳定,对着云锋吼: “滚出去!” 云锋反而冷静了。他用石块堵住山洞口,山洞里一片漆黑。他看到属于王蛇的眼眸,在黑暗中变得碧绿,如同水池下最寒冷的冰泉。 他缓缓走过去,抱住重有叶。那一瞬间,蛇尾就缠在云锋腿上,强势地将他压在身下。云锋也想在上面,但自己的尾巴与蛇尾相互磨蹭后,云锋痉挛着颤抖两下,躺在岩石上,被重有叶压住,双手都被扣住,交叉叠在一起,再也没法翻身…… 云锋紧紧搂住重有叶的后颈,痛得汗流浃背,胡乱说着‘我喜欢你’。 只是不知道这人能不能听懂。 第二天两人一起醒来,云锋看到重有叶八方不动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那是惊讶与不可思议。云锋浑身痛得像是被拆开过一样,却露出了笑容。 那时云锋突然觉得,重有叶跑不掉了。 第63章 逮捕黄蛛 容安皱眉,向后退了一步,说:“我一个人可以。” 然后不顾傍生向前伸要把他抓回来的右手,转身向被浓雾覆盖的海枯石烂崖走去。海枯石烂崖周围空气都具有腐蚀性,傍生一伸手就被逼回来。对于他们这样没有解毒功能的兽人来说,在海枯石烂崖最外围待着都需要有足够的勇气。 “容安,”傍生声音里竟然有了一丝焦急,“别勉强自己。” 容安胡乱点点头,朝傍生招手。 “如果你一天后没回来,我就进去找你。”傍生回答,“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傍生倒是不担心容安,因为黄蛛天性害怕悍蟒,见到容安也只有装死的分儿,绝不可能主动攻击。他只是不愿意容安为难。 容安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着远处已经模煳了的傍生,知道他还站在那里等自己。容安心里被莫名的情绪涨得满满的。有那么一个人,站在那里等你,这是容安能想到的最具体的幸福。 他想起自己只知道黄蛛的长相,不知道黄蛛会在哪里出现。可转念一想,强者大陆能出入海枯石烂崖的兽人恐怕就只有自己了,其他人怎么会知道黄蛛在哪里?只能靠容安自己摸索。 但容安继承了悍蟒兽魂,模煳间有一点关于上古时期的记忆,他觉得黄蛛应该生存在巨大的树木下,与树根融为一体,专门吃在树下乘凉的野兽、兽人,极为擅长伪装。 容安犯了难,他要怎么抓住黄蛛?难不成要用手挖树根,然后在黑乎乎的泥土里找吗?想想泥土软绵绵的触感,容安就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更何况海枯石烂崖不知道有多少树,寻找黄蛛岂不是大海捞针? 容安一边向前走一边思考,当他完全看不到傍生时,就看到了山的尽头。山的尽头是悬崖,海枯石烂崖坡度及抖,近似垂直。走到这里,容安冒出来一种特别想跳下去的冲动,似乎下意识就明白黄蛛会藏身在底下。不过容安考虑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跳到海枯石烂崖崖底,因为他根本看不到崖底,也不知道这里有多高,跳下去会不会摔死。 容安有点后悔没有把傍生叫来。那人最起码还有一双翅膀。 “咦。”容安仔细观察周边,突然觉得自己对这里的地形有些熟悉,他思考了半天,恍然大悟。当初他被困在翼鬼部落,还曾经滑下海枯石烂崖,那时还以为爬不上去,还是炎鼬带他离开这里的。可是现在没有炎鼬,他怎么下去呢? 炎鼬是怎么下去的?容安回想了一下,炎鼬是爬下去的。炎鼬形状像猫,四爪似豹,在垂直的山壁上也能攀爬。在容安的记忆中,自己也能爬,而且爬得很厉害,连炎鼬都比不过。 于是容安鼓足勇气,转身抓住山壁,缓缓向下挪动。容安发现他的手掌以及手臂长出了鳞片,遇到岩石就会逆起,牢牢抓住岩石,正是自己身上的东西才能这么听话。以往看到那些鳞片,容安都觉得噁心,感觉自己更不像是一个人。但现在只觉得方便,再也没那么强的抵抗心理了。 第118页 容安像个蜘蛛人一样从垂直的悬崖上缓缓向下,最后摸索出攀爬的技巧,就能头朝下,如同一条真正的蛇,水一般从山上滑下。一路上风驰电掣,微风夹杂着雾气吹在容安的脸上,非常舒服。 即使这样的速度,也花了很长时间落在崖底。海枯石烂崖毒气浓厚,崖底更是积压了上万年的阴霾毒雾,身边的水雾浓得像胶皮,手挥动的动作都能受到阻碍。容安虽然不怕这里的毒雾,可眼睛着实看不清楚,能见度不超过一米。 寂静的崖底没有一丝声音,辛辣的气体熏得眼睛有些胀痛。容安艰难地辨认着周围,希望能找到黄蛛藏身的树。 之后容安勐地撞到头,过大的冲击力弄得他生痛,脑袋跟什么东西撞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容安疼得‘嘶嘶’抽气,向前一摸,摸到什么粗糙的东西,心中一动,想到: 这是一棵树。 容安莫名的激动,双手顺着树皮向下摸,摸到树根后拼命向下挖。他不确定这树底下有没有黄蛛,但直觉觉得可能有。以前在容家村,容安是典型的倒霉之人,往往是他期待的是什么,结果恰恰是相反的,他已经习惯了。不过到了强者大陆,不知是磁场还是什么的改变,容安气运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经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运。 果然,容安挖了十多分钟,就感觉自己指尖一凉,一种来自天性的直觉让他不敢再伸手向下摸。容安犹豫了一下,睁大眼睛弯着腰,跪趴在地面,将头凑过去,就看一只烙饼大小的黄色八腿蜘蛛僵硬地躺在树根上,泛着眼白,一副死鱼的模样。 容安看那巨大的蜘蛛一眼,就开始头皮发麻、浑身冒汗,他手指颤抖着不敢向前摸,一人一蛛僵持着五分钟,期间没一人动弹,发出声音。 “……” 容安的唿吸非常急促,明明山谷底下非常凉快,额边还是一滴一滴地流下透明的汗水。少年的心里转念闪过无数想法,鼓起勇气无数次,终于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用大拇指与食指捏住黄蛛一条前腿,提起后哭丧着脸站起身来。 捏住的一瞬间,容安与黄蛛都是快哭出来的表情,装死是黄蛛面对悍蟒时能唯一作出的防备姿势,毕竟悍蟒不食腐烂之物,而且也看不上黄蛛小而无肉的身躯,除了吸收黄蛛的毒液,是不会吞食它的。黄蛛感觉到有悍蟒气息的少年挖掘树根时就觉得不妙,躺在树根底下装死,却不知道这少年如此好运,微微弯下腰就看到自己藏身之所。 天亡我也! 被悍蟒捏住前腿的黄蛛眼角默默流下一滴浊泪。 容安也快哭了。他右手提着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不用仔细看也能知道那蜘蛛是什么模样:褐色为底,黄色点缀,巨大的肚子,纤细的腿儿。 捏着细腿的两只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蜘蛛身上细小扎人的毛髮,容安手上狂流冷汗,脑子里自己吓自己的想那独属于蜘蛛的黑亮圆的眼睛,还有阴森森的毒牙。 可怕!可怕! 容安脑子里绷着一根弦,右手用力到极限,两条腿却酸软到几乎走不了路。黄蛛被捏着的前腿发出‘嘎嘣嘎嘣’连声脆响,竟然是被惊恐不已的容安生生掰碎。 黄蛛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容安举着黄蛛,面色惨白如纸,用一种常人难以想像的速度飞快回到海枯石烂崖,用一只手就爬了上去。海枯石烂崖极高,要是有哪位攀爬高手见到容安爬山的速度和姿势,定会甘拜下风,自愧不如。更何况他还是只用一只手配合着两条腿爬的。 因为容安在强者大陆逆天的气运,不到半天就已经赶回海枯石烂崖。远远看到傍生负手临渊,站在那边仿佛会永永远远等下去。容安来不及擦脸上的汗,提着一口气朝傍生跑去,右手已经向前长长伸出去,隔老远就大喊: “傍生,你要把黄蛛放到哪里?” 傍生从没见过容安这样焦急的模样,心里也有点着急,看到容安跑过来,傍生也不怕被黄蛛咬住,立刻从容安手里接过来,收在手里。 黄蛛被容安扔到傍生手上,抽筋一般迅速恢復精神,咧开嘴露出森森毒牙,朝傍生示威,八条腿除了断了的那条都朝傍生那边踹,看起来噁心极了。不过傍生才不怕它,破天皮坚甲硬,料想黄蛛也咬不破,傍生冷静沉着,‘叭叭’两声将黄蛛几条腿用巧劲儿别在一起。那黄蛛本想奋力搏斗,可一看周边还站着容安,挪了挪细腿,垂下脑袋,蔫儿了。 “别怕,容安。”傍生侧过身,不让容安看到被自己绑成粽子的黄蛛,省得他难受,他挥了挥手示意容安先走,口中道,“你先走,我跟在你身后。” 容安急促的唿吸还没缓和,脸色还是惨白着的,站在傍生身后看到他的后背和肩膀,突然一跳跃到傍生身上,用力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跳在他的背上,腿紧紧缠在傍生腰上,两人叠在一起。 “……”容安的唿吸声就在傍生耳边,急促凌乱。傍生被他突然而来的拥抱弄得向前一倾,不过很快稳住,用脸蹭了蹭容安的耳朵,说:“辛苦了。我背你走。” 容安其实不累,可因为刚刚太过惊吓,流了不少汗,现在无论如何提不起干劲,搂着傍生脖子,闭上眼睛。 傍生走路快而稳,右手捉着又开始装死的黄蛛,稳步向外走。 第119页 捉住黄蛛之后,最重要的事情就解决了。接下来要完成的就是出兵前的准备工作,这些不用傍生与容安担心。 傍生背着容安,右手捏着手脚被束缚住的黄蛛,快步走进大司居住的地方。大司不知去了哪里,山洞里空无一人。傍生四处环视一遍,找到一个形状像是鸟笼的东西,随随便便将剧毒无比的凶兽黄蛛扔了进去,关上门后对容安说: “好了,走吧。” 出兵前的准备工作,最重要的是屯粮。不过屯粮这种事对翼鬼来说是不能想像的,他们不吃除了伴侣外别人捕捉来的东西,不饿的时候也不会存食,所以这种事只能由王蛇部落负责。 负责人是重有叶。 第64章 战鼓擂鸣 “……” 重有叶抱着双臂,站得笔直,冷着脸看坐在自己面前,化为原型大吃特吃的翼鬼。 重有叶保持了十分钟左右的安静,终于忍不住开口,严肃地说: “这是给军队的屯粮,你现在都吃了,日后就没有储备粮了。” 化为原型的翼鬼身材极高,一个大头就比重有叶要高,储备粮食的山洞都盛不下他,现在只能憋屈地把两只翅膀收在身后,省的把山洞弄碎。翼鬼一直在吃,张开血盆大口,叼着一只兽腿,一仰头,‘咕噜’一声,整个吞下。即使听到重有叶的话,他也没有停止吞食,不过水缸大的眼睛低下看了看那人。 拥有如此可怕的原型的翼鬼,正是云锋。他偷跑到重有叶负责监管的山洞里,不知怎么劝了重有叶,此刻竟然对储备粮出手,大有不吃光不罢休的姿态。 翼鬼吞食十分恐怖,只能听到喉咙挤压食物的声音,好似一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比直接生吞的王蛇还夸张。云锋眨了眨眼睛,突然弯下腰,庞大的身体缓缓挪到重有叶身边,用红色的翅膀搂住英俊挺拔的男人,舌头对准重有叶的耳朵用力一舔—— “我再吃几口。”云锋眯着眼睛,眼神不知是温润还是挑衅,口中吐出的竟然是王蛇部落的语言。 原来这几个月的相处,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且记忆力惊人的云锋已经学会不少王蛇部落的语言了。但对于重有叶来说,翼鬼部落的语言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古怪’,无论什么音调他听着都像是鸟叫,这么长时间也没学会。所以现在两人交谈都用王蛇部落的语言。 重有叶非常正经,一字一顿地说:“半个小时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云锋一笑,扭过头抓住什么东西,大口向下吞,等到食物已经消了大半,而重有叶面部的表情真的有了一分怒意时,云锋才住了嘴,用巨大无比的头颅磨蹭重有叶的身体,一瞬间从狰狞的食肉狂魔化为温顺的宠物。 重有叶却不软化,身体挺直如松,看也不看云锋一眼:“翼鬼果真生性狡诈,竟然如此擅长欺骗。” 云锋挑挑眉,说:“诶?这就生气了?” “……” “我说的是‘再吃几口’,可没说几是几啊。况且这么点东西,还不够我一顿的饭量,哎……”云锋随口说着,扭过头向相反方向爬了一会儿,竟然是还想去储存量更大的山洞口找食。 重有叶终于动了,向前一步用右手挡住云锋张开的大嘴,目光兇悍,厉声道: “这是军队的屯粮。你不许再吃了。” 那一只手虽然不算纤细,但自然也是挡不住云锋的,如果他愿意,恐怕能把重有叶整个顶飞出去。不过不知为什么,云锋定定看着重有叶举起右臂,瞳孔微微缩了缩,哼的一声,扭了扭身体,竟然化为人形。 云锋站起身来,不屑道:“这么点东西算什么——” 眼看重有叶被他几句话弄得表情冰冷,充满敌意,云锋转了语气,长手一伸毫不在意地搂住重有叶的脖子,声音轻佻:“要不是你的,我才不吃。” “……” “咱们都结为伴侣了,你的就是我的,否则,就算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动的。” 这说的倒是实话,翼鬼虽然贪婪,却只吃属于自己或者伴侣的食物,看云锋这样,明显是吧重有叶当自己人了。 重有叶无奈地看着云锋,表情像是被直尺量过一样,丝毫不变,对云锋说:“你吃了这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与其他人交代。” “不要担心。”云锋饶有兴趣地看着重有叶的脸,忍不住蹭上去又是一舔。除了傍生这种天生没人爱的怪胎,翼鬼很少有人能掩盖住自己的情绪,贪婪、憎恶、爱恋、嫉妒,各种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不像王蛇这般面无表情。 而云锋就喜欢重有叶这幅模样,没脱皮的时候像个小大人,长大了也这般可爱。 云锋毫不掩饰地用舌头舔重有叶的脸,身后的尾巴也伸出来死死缠在那人的右腿上,尾部外的鳞片竖起,内里柔软炽热,紧紧贴住他的皮肤。重有叶一手扣住云锋的后颈,一手抓住他的尾巴,威胁道: “你那里不疼了是不是?” 被抓住的云锋皱眉,勉强掩盖自己的感受,接着反手搂住重有叶的脖子,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像块甩不开的牛皮糖,对准重有叶的耳朵,说:“疼啊。不过,我想被你弄……” 第120页 云锋的声音又低又哑,重有叶眼神变了变,一把将他推开,说: “别闹。你以后不能再来这里。” 云锋整理了一下衣服,言语间有了一丝抱怨: “你一点都不心疼我啊。我可也是快要上战场的人,三人比赛,我又不像傍生那怪胎,十拿九稳。” 云锋张了张口,本想多说几句,比如除了傍生与自己,第三个人肯定是容安,此人实力强悍,也不得小觑,说来说去就他一人是炮灰。但云锋想像力丰富,语言能力跟不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对重有叶说,只闷闷地说了句: “傍生就是让我去送死的,你还不趁机让我多吃点,积攒些体力。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回来?” 重有叶听他说了一长串话,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实际上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云锋大怒:“就算我不回来,你也别想再找其他女人。我还留了不少部下在这边,都是用来看着你的,你就别再妄想其他人了,根本没那机会……” 对面的男人身材高大,站直时肩宽腿长,说起话来却颠三倒四,似乎底气不足。重有叶一动不动,把那人气得转身走了,许久许久,眼神还一直看着云锋远去的背影,好像在他背上粘了一根线。 重有叶发现,云锋开始疯狂的进食。白天他自己出去捕猎,因为擅长制作陷阱,伪装技巧一流,云锋总能捕捉到大量的食物,他一个人吃的话是绰绰有余。而云锋并不满足,夜晚会悄悄来到重有叶看守的山洞,借着与那人一起睡觉的藉口,对军队的屯粮大吃特吃。 重有叶眼看储备粮越来越少,怒到不让云锋再来,但每天晚上那人露出恳求的笑,四肢缠在自己身上,怎么就不能对他动手…… 重有叶认真地思考,最后给出的结论是:就算动手也打不过。这些储备粮的缺口只要好好与策严说,他也是会理解的吧。 不过策严好像本来已经很讨厌自己与云锋的关系了,这件事就迟迟没提。 以往云锋不吃其他人捕获的猎物,而且总是懒得自己起身狩猎,严苛的训练是强体力活动,加上没有固定进食时间,云锋非常瘦。穿着羽衣看不出来,不过脱下衣服,就能发现这人身上全是肌肉,肋骨很明显,不弯腰就能看到嵴柱,明明算得上是翼鬼部落最强悍的男人,偏偏也是部落最瘦的人。 可自从有了三人计划后,云锋开始大量进食,整个人迅速胖了起来。他的腹部开始有了脂肪,但因为体力消耗大,短时间内还看不出来。 过了两天,大司回来了。容安、傍生与云锋三人与大司约好时间,一同来到翼鬼巢穴的主峰。 大司扫了云锋一眼,直接说:“这几天没少吃啊。” “嗯。”云锋笑笑,“马上就要出去送命了,能不好好准备准备吗?” 傍生听到两人谈话,也用眼神上下打量着云锋,心里想的是这人竟然真的下定决心要为重有叶诞下子嗣。要知道云锋是胎生,王蛇是卵生,两人结合后生育的方式可能是胎生,可能是卵生。万一是胎生,太瘦的翼鬼是没办法成功孕育的。云锋正是知道这点,才大量进食,储存脂肪。 不过看起来没有什么效果啊。傍生随便看一眼就知道情况,随后将注意力转移到容安身上,没有说话。 大司千里迢迢从万马部落赶回来,立刻召集这三人,意思很明显:这三人就是三人计划的最终选择。 大司先用翼鬼部落的语言给云锋、傍生讲解了与万马部落开战的事情,然后由傍生转述给容安。毕竟大司对王蛇部落的语言不太在行,说不定会有漏洞。 容安只听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凝重了。 事情是这样的。 万马部落也知道傍生融合了兽魂,明白自己如果答应了三人方案,不用比就肯定丧失了一棵圣草。更何况云锋实力剽悍,早就传到万马部落的耳朵里,这一仗要取胜也有点困难。 因此有点脑子万马部落也不可能同意三人方案。它们人多势众,最擅长人海战术。但它们也不全把部下当炮灰,毕竟也不愿意让自己部落的居民白白牺牲,在条件够好的情况下,也是会同意的。 黄蛛就是吸引万马部落的一个筹码。大司不辞辛苦,前去万马部落,正是与它们进行谈判,加重筹码。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同意,就将黄蛛送与他们。”傍生转述着对容安说,“因为已经提前把黄蛛送出去了,我们还要另外再加一个赌注。” 容安点点头。黄蛛对翼鬼、王蛇没有任何用处,形同鸡肋,送出去也无所谓。 但接下来傍生说得话却让容安火冒三丈:“并且,三人方案的出场作战方式,由它们决定。” 容安一愣,问:“怎么样的作战方式?” 为了方便容安理解,傍生将万马部落出战的三人称为‘马一,马二,马三’。万马部落选取的策略,简单来说,就是‘田忌赛马’。 由傍生对实力最弱的马三,云锋对实力最强的马一,容安对实力中等的马二。 ……明显是把容安当成这三人方案中最弱的一个人。 第65章 战前准备 因为大司是先用翼鬼部落的语言向傍生与云锋解释的,傍生一听就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容安不是单挑那个实力最强的人。 第121页 云锋倒是没有厉声反对,甚至嘴角还带着笑,说:“这不是欺负人吗?我看你们俩都比我强啊,这不公平,哈哈哈……” 傍生看了他一眼,说道:“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实际上万马部落才处于劣势。” 两位融合兽魂的绝世强者,无论万马部落用什么花招,这两场都是稳赢不输的,赢两场就是两棵圣草,一棵是云锋的,一棵是傍生的,已经达到目的,云锋的比赛输或赢都无所谓。 云锋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他非常放松地躺在石壁上,口中道:“既然这么不公平,那么无论我是输是赢,都能拿到一棵圣草。首领,我说的对吧?” 傍生点点头。 云锋眯眼打量容安,说:“这位又是何方神圣?你们怎么能保证,他一定可以取得胜利?” 傍生冷冷盯着云锋,向前一步挡住容安,不让云锋继续看他,同时自身散发出凌厉的杀气,一字一顿道: “云锋。有些事,不该问,就不要问。” 云锋虽然身居高位,但心胸宽广,不拘小节,傍生这么说,他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他记得被傍生护在身后的男人是王蛇部落的,剎那间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 大司摸了摸鬍子,表情很是严肃: “云锋,你说得对。其实我不能保证容安一定可以取得胜利。” 大司的话一说出来,翼鬼部落的两个男人眼神都冷了,云锋是带着些嘲笑,傍生就是完完全全的愤怒了。 大司摇摇头示意傍生冷静,同时道: “……因为万马部落也知道自己处于下风。尽管占据策略的优势,也可能输得血本无归。因此,不仅要它们选择战术,连比赛的形式也要他们说了才行。” 傍生眯了眯眼睛,问:“比什么?” “射箭!”大司给出了答案。 当傍生把‘射箭’这两个字转述给容安时,容安也有点手足无措。他是从小生活在农村的孩子,哪里有条件学习射箭?就算村里有为了打猎而会射箭的男人,这些人也不会主动教容安,生怕染了一身晦气。到了强者大陆,疲于奔命外所有时间都跟傍生在一起,遇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各种奇遇,生活足够精彩,可还是没机会练习射箭。 傍生说:“万马部落与翼鬼部落相似,从小要学习射箭,技术好的也有几个,与云锋不相上下。” 容安问:“云锋射箭很厉害吗?” 傍生点头:“很厉害。” “比你还厉害?” “……我射箭技术,一般。”傍生艰难的给自己作评价。实际上他的技术是翼鬼部落倒数的,波动大,也不准,全靠力量弥补。“如果靠射箭的话,我估计能赢的概率最大的就是云锋了。偏偏他还与马一对战,所以结果未定。” 本来翼鬼部落占据优势的比赛,经过万马部落两个条件的规定,瞬间情况逆转。 容安托着下巴,说:“三次比赛的形式都由它们挑选,未免太不公平,就算是让着万马,两次比赛形式是射箭就差不多了。我完全不会射箭,我与马二的比赛肯定不能是射箭。” 傍生点头:“我想也是。大司应该可以再去与它们沟通。不过,如果让你选,你选择怎么样的比赛方式?” 容安斩钉截铁,给了两个字:“对打。” 傍生脸色一变,道:“不行,对打的话要两方中有一人完全倒下,再也不能站起身来才算结束,太危险……” 大司听不下去了,插嘴说:“傍生,你怎么能肯定倒下的那人是容安?” 傍生一愣,随即皱眉,本来想反驳,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大司道:“我觉得对打比较好。容安作战能力超乎想像,如果拼死一搏你与云锋都比不上他,万马部落也不会有人比他更强。选择对打作战,容安与马二的赛局就是最有保障的一场比赛。——因为,容安肯定会赢!” 云锋也能听得懂一些王蛇部落的语言,听到最后一句,好笑地抬头看了看容安。只见那男人眉清目秀,眼神淡无波澜,皮肤极白,一副书生模样,唯有眉宇间遮挡不住的戾气,破坏了这山水画一样的长相。也不知道这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捏死的男人到底有哪里厉害? 云锋靠在山壁上,仰躺着,用手背遮住眼睛,虽然想调侃傍生几句,可心里也明白,容安就是傍生说的‘不能问别问’的主角,反正三场能赢两场就行,他的目的不是窥测容安的实力,而是圣草。打着能节省体力就节省体力的想法,干脆闭上眼睛睡觉。 大司劝道:“你就别担心容安了,我觉得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你自己。” 傍生好像要发怒,脸色苍白,右手紧紧捏着。 大司看他脸色不好,哎呦两声把云锋叫起来,说道:“这几天你与云锋多练练射箭技巧,我还得去万马部落商量容安与马二的比赛形式,就先走了。” 说完赶快离开主峰,生怕傍生迁怒到自己。 容安看大司慌忙离开,用手摸了摸傍生的后背,然后凑到他耳旁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傍生的脸色才缓过来,低着头温柔地看着容安。 第122页 容安对他笑,好看的男人笑容简直堪称惊艷: “我没问题。一定帮你把圣草夺过来。” 容安不知道傍生要圣草有什么用,但看那人上心一分,心里就忍不住更上心一分。容安手脚缠在傍生身上,低声说:“我很厉害的。” 傍生微微笑了,松了口气,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谁听,道: “你确实很厉害。当初第一次化为原型,连我都不能对抗。毒气、兵器都对你没作用,当初对付神手黑猿部落,也是完全占据优势,你没问题……” 容安静静的也不出声。一时间主峰里只有傍生一人自言自语,云锋从来没听过傍生如此压低声音说话,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藉口有事,匆匆离开主峰。 等云锋离开,容安解开缠在右手手背上的棉布,露出手背上暗红色的星辰痕迹,很是困扰地对傍生说: “不过,我还是不知道怎么用这个东西。” “……” “我甚至不知道它叫什么。”容安挠挠头髮,非常困扰。 傍生想了想,说:“也许你能把这武器用于实战中,在紧急情况下说不定会爆发出它自己的力量。” “你说得对,”容安说,“我可以在与马二的比赛中用这东西。” 三人方案商谈结束后,傍生并不愿意请教云锋,自己一人去练习。容安则是找到了趴在水潭边上的炎鼬,趁旁边没人,拿出那把暗红色的锈扇,翻来覆去的看。 炎鼬趴在容安身边,时不时用脑袋顶顶容安的后背,喉咙里咕噜咕噜发出可爱的声音,尾巴松松缠住那人的腰,微眯着眼睛,看起来非常懒散。 “你说,这扇子到底怎么用?” 容安自言自语道,随后转头看炎鼬巨大的眼睛:“炎鼬,你认识这把扇子吧?这到底怎么用?” 炎鼬来了精神,突然站起身来手舞足蹈,口里发出长短不一的吼叫声,足足过了半个小时,看起来像是在跳舞,不过容安是一句都没听懂。 容安一阵无语,轻轻嘆了口气,摸了摸炎鼬的脑袋,示意他不用说了。 “你要是能说话多好。” 炎鼬‘吼唔’一声,蜷着身子躺在容安身边,表情也很委屈。 容安又揉了揉炎鼬的脑袋,手里把玩着锈迹斑斑的扇子,漫无边际地看着强者大陆湛蓝的天空,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似乎让这把扇子发出过淡红色的光,还闻到了自己异常熟悉的味道。 容安想念那颜色、那味道,之后也尝试过用捡来的悍蟒的牙齿触碰锈扇,但那扇子再也没有同样的反应。 容安一手拿着锈扇,一手举着悍蟒的牙齿,发呆一般看了许久。 “我要去万马部落了。”容安终于放弃了,把扇子与獠牙向前一推,然后向后仰,靠在炎鼬的身上。炎鼬长得像猫,皮毛却像是海豹,非常滑软,这样躺着就像是躺在水面上。 炎鼬‘吼’一声,用鬍子蹭蹭容安的脸。 “我听说疾雪诛峰就在万马部落境内,你要想化为人形,干脆跟我一起去,怎么样?”容安打起精神,三下两下爬到炎鼬脑袋上,跟它说道。 炎鼬一低头让容安滑下来,大舌头一舔,舔得容安满脸口水,却摇了摇头。 容安一愣: “你不去,不想去?” 炎鼬又摇头。 容安明白了:“你想去,但是不能去?” 炎鼬眼神黯淡,向前一趴,两只爪子分别捂住眼睛,只听得‘嘭’的一声,尘土飞扬,石子四溅。 容安咳了两声。炎鼬身体太过庞大,向前趴引发了强大的冲击力,等那仿若山崩地裂一般的震动过去,容安走到炎鼬身边,莫名其妙地看到炎鼬一副很伤心很难过的模样,哄小孩一样揉它的耳朵,说: “大黑,你怎么了?我带你去,我带你去好不好?” 此刻容安坐在溪水边陪着一只形状像毛的巨大生物;傍生手挽折星弓,集中精神,表情严肃地拉弓、射箭;云锋站在茂密的树叶后,完全遮掩自己的存在,懒散的眼眸中有一丝凌厉,手中的箭对准一只正在吃草的兽人,等待时机。 距离前去万马部落还有十四天。 第66章 温存时刻 时间离得越近,容安越放松。他与炎鼬整天坐在河边,对着一把锈扇和一根獠牙发呆,有时候发呆就是一整天。 而无论傍生怎么忙都会在下午过来,准备食物,然后与容安一起睡觉。他忙了一整天,晚上饭量极大,两人能从下午一直吃到天黑。 容安举起一根连着骨头的后腿肉,对着炎鼬嘴边,只听得‘唿——’的一声,炎鼬鼓起嘴,用力吹气,明晃晃的火焰就从口中喷出,瞬间肉香扑鼻。容安撕开外边烧焦了的肉,递给傍生,说到:“生肉没有熟肉好吃。” 这几天傍生一直跟容安睡在一起,因为离得近,气味交融,炎鼬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排斥傍生了,见到他也不再打哆嗦,此刻趴在地上,用尾巴一下一下拍着地面。 傍生伸手接容安递过来的肉,右手捏着一把小刀,顺着骨骼与肌肉的纹理切割,很快把上面大块的肉切下来,又递到容安面前。 第123页 容安本来还想推辞一下,后来看看两人身后成山的肉块,就接过来一口吞下。自从融合了悍蟒兽魂,每天都只吃肉不吃蔬菜也没问题,容安现在已经像个完全的野兽了。不过傍生是比他更合格的野兽,仅靠一把小刀也能把骨头上的肉剔得干干净净,连肉丝都剩不下。 炎鼬在一旁时不时喷一口火,帮两人烤肉,傍生则专心剔肉,容安负责吃。等把容安餵饱了,傍生才自己削肉吃,似乎并不在意地问: “你那武器……怎么样了?” 容安顿了顿,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回答道: “不行。” 眼看快到与万马部落约定的时间了,他还是一点都不知道怎么用那把锈扇。 “我看炎鼬似乎认识这把锈扇。如果实在不行,你可以去问问策严,他毕竟是王蛇部落的负责人。”傍生淡淡地说。 “我也这么想。不过策严与重有叶最近都很忙,好像是在储存猎物,我好久没见到他们俩人了。”容安本来挺贊同,说完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说,“但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融合了悍蟒兽魂吧?所以不能问。” 傍生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其实他现在已经与容安结为伴侣,按理说容安融合兽魂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但王蛇部落那些女人极其崇尚力量,渴望悍蟒的后代,自荐枕席这种事说不定也做得出来,傍生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心想还是等自己生了蛋再说吧。他并不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道: “昨天大司连夜赶了回来。” “嗯。” “他说万马部落同意了,”傍生周围的气压诡异的压低,剔在肉上的刀片也凌厉了不少,“我与云锋的比赛形式是射箭,而你与马二是对打。” “那挺好的啊。”容安盘腿坐在傍生身边,想了想说,“我不会输得。你要的那什么圣草,我会帮你夺过来。” 傍生一怔,道:“我不是担心你会输。我只是……” 傍生割肉的手停顿了一下,有些后悔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本来我不想让你出赛,输一局也没关系——” 容安打断傍生的话,道:“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傍生皱了皱眉,没说话。 “我知道我对这里不熟悉,许多地方缺少必要常识,”容安仰头看天,“不过我也是男人,不需要你这样小心翼翼。” 傍生看着容安,放下刀伸手握住容安的手腕,说:“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心里有点不太好的预感……算了。” 两人关于对赛的谈话就此结束,容安靠在炎鼬身上,看着面前烧得‘辟剥’作响的篝火,身上暖洋洋的。 他终于想起询问: “对了,傍生。你要圣草做什么用?” 容安只知道他需要圣草,不得不攻打万马部落,而大司不愿意两部落大规模开战,与傍生商量后制订了三人方案。看傍生对圣草势在必得的模样,容安有些好奇,不知道像傍生这样的人到底会对什么东西如此渴望。 傍生一阵语塞,右手捏着肉块往嘴里塞,没怎么嚼就吞下去,半天才说: “……万马部落之所以能靠人海战术,归功于它们的繁衍速度极快。圣草就是它们繁衍的根本原因。” 容安原本以为圣草是什么能治疗疾病的草药,显然没想到起得是这个作用,顿时也愣了,想,难道是傍生也想学万马部落的扩张方式,要翼鬼提高生育速度? 傍生咬住带着骨头的肉,看着眼前燃烧的火焰,说: “不过圣草不能让翼鬼部落繁衍数量整体提高。圣草生长于极寒的疾雪诛峰上,离开那种环境,影响范围就大大缩小,只能个人用。” 容安下意识地挺直后背,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他看到傍生仍旧是面无表情,可分明是在用余光盯着自己。 傍生缓缓开口,道: “你想要小孩儿吗?” 那几个字傍生说得很轻,却带着让人短时间难以接受的重量砸在容安耳膜上,容安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人,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说: “怎、怎么?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傍生也没想到容安会问这个问题,顿了顿说:“你没看过吗?” “看过……”容安很尴尬,就是因为看过,知道他是真真正正的男人,才会问。 容安做出吞咽动作,努力不让自己问得更蠢一点。 “你是男的,怎么生小孩?” “男的怎么?”傍生有些奇怪地看着容安,说,“只是机率低一些罢了,而且容易生出空蛋……” “蛋……” “王蛇与翼鬼都是卵生,我们的孩子自然也是卵生。” 容安愣了一会儿,看看傍生又看看炎鼬,在看到炎鼬圆熘熘带笑的眼睛,才知道那人恐怕早就知道了。炎鼬担心悍蟒繁衍的问题,一般都会为他寻找伴侣,一个不行就换另一个,很没节操。不过炎鼬现在却一点都不着急,一是知道傍生占有欲太强,绝不允许容安再找其他人,二是就算生不出来,傍生也会想尽办法强行生出来。既然有人努力,就费不着炎鼬瞎操心了。 第124页 容安的表情即紧张又无措,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后来干脆不说话,低着头随意看着自己右手的手背,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声音。 傍生皱眉,试探着问: “你不愿意要孩子吗?” 容安没说话。 他愿意要吗?这个问题容安回答不出来。如果是以前,在容家村,容安肯定要摇头。生孩子有什么用呢?他连自己都养不活,生活如此辛苦,被人嘲笑、鄙视、排挤的滋味那么难受,容安再清楚不过,何必再要另一个生命与他共同承担这种痛苦。 在容家村,容安没喜欢过任何女孩,就连鸣凤那样大胆的向他表露爱意,容安也拒绝了。他没为自己日后做打算,更不想要孩子。 但现在傍生问他,容安明显犹豫了。他现在已经有能力保护另一个小生命,实际上年龄越大,对家的渴望就越重。他没有母亲了,身边虽然有傍生,却更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只是他知道傍生是男人,接受了他后就接受了自己日后不会再有孩子的现实,可谁想强者大陆竟然奇葩到连男子都可以生育,而且还是生蛋。 看着容安犹豫的表情,傍生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在努力接受自己。 傍生嘴角勾起一个小的弧度,又问了一遍: “你不愿意吗?” “也不是……”容安低着头,用手指指节抵了抵额头。他能想像的,是一条吐着舌头,光熘熘的小蛇,身上说不定长着跟傍生一样的小翅膀,唿扇着飞到容安身边,蜷缩着身子缠在他手臂上,手上好像带着个镯子一样。生机勃勃的小生命,是他与傍生的。 容安竟然觉得脸有些热,而且不敢抬头看傍生。 平时连话都懒得说,总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傍生,今天话却异常的多,他放下手中的肉块,起身走到容安身边,表情还是那样冷漠,眸子里却有遮掩不住的温柔。 他压低声音对容安说: “你想要吗?” 容安不明白自己怎么了,脸热腾腾的,他突然伸手扣住傍生的后颈,把高大的男人牢牢搂在怀里,容安在傍生的眼睛里看到了跳跃的火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我……愿意要。” 两人的姿势非常微妙,明明傍生站起来比容安要高上一截儿,但这样坐着反而要抬头看容安。傍生清晰地看到容安眼里的不好意思,那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眉宇间的戾气淡化成柔软的羞涩,那一瞬间,傍生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怦然心动。 容安被傍生直愣愣地看着,越发不好意思,俯身向下,两人之间近得能听到彼此心跳的时候,容安开口说: “我不会输得。我一定能把圣草夺过来,你别担心……” 说完还在傍生脸上亲了一口,万分羞涩的模样,亲完就立刻放开傍生,挪开一点距离,腰杆挺得笔直。 傍生被容安亲愣了,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勐地向前搂住容安的肩膀,口中胡乱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大概是翻来覆去的‘我相信你’。 炎鼬眯起眼睛看身前的两人,庞大的身躯将坐在篝火前的两人完全遮住,它欢快地用尾巴敲打着地面,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谁都没有听到。 第67章 入境万马 万马部落靠北,气候寒冷,不适合生命体居住,踏入万马部落的边境,就要有手脚被冻掉的心理准备。 这次前去万马部落,毕竟是打着三人对仗的旗子,只有容安、傍生、云锋三人可以入内,翼鬼、王蛇部落的士兵不能跨入万马部落的境内。但大司担心万马部落反悔,所以大军还是跟在三人身后,等他们三个彻底进入万马部落境内,士兵就会包围万马部落边境,做好攻击准备。 “进入万马部落之前,你们先穿普通的兽皮。”大司用手敲敲石桌,说,“到了万马领地,就要换上更厚的衣服,否则无法抵御那个地方的严寒。” 傍生站在一旁,突然说:“王蛇在极度寒冷的情况下容易冬眠。我希望炎鼬可以跟在容安身边。” 大司摇摇头,说:“这次攻打万马部落,兵分三路,其中一路便是王蛇部落的成员,它们人数更多,比起容安可能更是危险。” 言语间的意思就是,炎鼬恐怕要跟着那一路,不能与容安走在一起。 傍生淡淡地看了大司一眼,道:“你怎么规划是你的事,炎鼬选择跟谁在一起是它的事。” 虽然傍生并不喜欢炎鼬……甚至可以说很讨厌炎鼬与容安黏在一起,但它有调节气温的神奇功效,在严寒时节能保证冬眠的王蛇不被冻死,所以尽管厌恶,也想让炎鼬跟着容安。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只要容安好,那一部落的王蛇被冻死了也没关系。 大司早就看透傍生的性子,也不恼火,直接说: “容安一个人也没问题,炎鼬已经把烈果炎阳给他吃了。况且就是炎鼬自己说要跟着王蛇部落的。” 说完这话,不光傍生,连容安都愣了。让他惊讶的不是自己已经吃了烈果炎阳,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在寒冷时想要入眠,天气最热的时候也不怎么出汗,早就猜到自己当初吃的那宛若心脏跳动的果子是烈果炎阳了。他惊讶的是炎鼬一向最粘自己,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呢? 第125页 大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 “这次万马部落只允许你们三人入境,万马境内十分广大,加上路程遥远,你们可能要去半个月之久。炎鼬不能陪在容安身边。” 容安点点头,表示理解。 大司的话却还没说完,兀自说道:“炎鼬是灵兽,不受边界束缚,想化成人形时就可以随便出入万马部落,到疾雪诛峰上方,我看它明显有想要化为人形的想法,却放弃了这次机会,好生奇怪……” 大司为了让容安听懂,说得都是王蛇部落的语言,云锋大概也能听懂,却因为立场关系,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就靠在山壁上闭目养神。 容安听了大司的话,问道:“为什么?” 大司皱眉,说: “我猜,炎鼬可能与某人定下了血契。” 血契是王蛇部落特有的一种契约方式,约定简单,约束力极强,定下血契的双方不能完全隔离超过两个星期,否则其中一人就会死亡,血契只有当其中一人死亡时才会失去效力,基本可以算是相伴终身,多用于伴侣之间,而且是强迫性质的伴侣。血契因为制定简单,不少痴男怨女总想用这种方式来束缚住另一方,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 容安一开始并不知道什么叫血契,听完之后只觉得背后一寒,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云锋却笑:“真是个方便的东西,不知道翼鬼能不能与王蛇定下血契。” 傍生看了云锋一眼,冷哼道: “幼稚。” 感情哪里是用性命威胁就能夺来的?爱人之间是要有多相信对方的感情,才会使用这种手段? 云锋却不解释,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大司用猜测的口吻说:“炎鼬大概不想让那人死,所以才不跟着容安一起去万马部落境内。因为你们要去的时间估计要超过半个月。” 容安听大司说的时候,就想起自己与炎鼬在一起时,总能感受到背后一道凌厉的眼光,后来想想,不就是策严吗?看他那样就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也怪不得炎鼬一直不给他好脸色看。不过这只是容安的推测,不太确定,所以没告诉别人。 傍生不再纠结炎鼬的事情,径直说: “既然容安不会冬眠,炎鼬不跟着也罢。我们尽早出发吧。” 大司说:“就是明天。” “这么急啊。”云锋睁开眼睛,望向其他人,言语间有些抱怨。他本想多储存些脂肪,这些天一阵大吃特吃,可他天生就不是能长胖的人,眼看半个月过去了,体重变化不超过五斤,最近也是够着急的。但云锋看了看傍生坚定的眼神,只能无奈地挥挥手,表情很无奈。 容安算算时间,觉得也差不多。尽管他现在对从星辰阵拿来的武器一筹莫展,却还是挺有信心的。日后想想,容安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大的盲目自信。大概是听多了融合兽魂的人有多么强大,容安便觉得自己没问题了。而这没有根据的自信,也让他吃了大亏。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前往万马部落的那一天。三人中两人可以飞行,云锋出生时就极为接近翼鬼原型,背后长着翅膀,飞行与走路耗费的体力差不多。但傍生不行,他要飞行必须转化为破天兽形,耗费体力巨大。为了节省体力,傍生只把身体的某些部分化为原型,比如背后长出两只翅膀。容安不会飞行,就坐在傍生背后,让他驮着自己。 越向北飞,气候越冷,翼鬼喜湿,喜冷,一时间不觉得怎么样,倒是傍生频频抬头问背上的容安: “冷不冷?” 而容安总是回答: “不冷。” 烈果炎阳是炎鼬用腹内火焰蕴养而成的,形状像果子,摸起来是液体,被仿若岩浆的东西浸泡起来,拥有逆天的功效,只能由悍蟒吞食,吞食后连属于冷血动物的悍蟒都可以自己保持体温,还能净化身体,不会长寄生虫。 也是因为烈果炎阳,容安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不进入冬眠。越向北温度越低,现在大概也就是十度左右,容安虽然不冷,被风吹在脸上也像是刀刮一样。 天色渐晚,云锋与傍生突然降落,然后从云锋背后拿出三件兽皮,三人分别穿上。再向前走,气温就会降低得更厉害,连喜湿喜冷的翼鬼都受不了,不得不穿上兽皮。 那兽皮并不厚,穿在身上也没有想像中的保暖,而且还有一种没消散的血腥味儿。容安穿在身上就觉得被扎得要命,身体自动长出鳞片,非常抗拒这兽皮。 傍生与云锋飞行的速度极快,风打在脸上几乎让人无法唿吸。傍生似乎跟容安说了什么,不过容安也没听见。 等到休息的时候,傍生又说了一遍: “到了万马部落境内就好了。” “……好什么?”容安冻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那里的动物皮厚,毛软,抵御寒冷的效果更好。” “嗯。” “到那里就可以打猎,不用穿这种兽皮。” 容安听出傍生语气间的安抚,说:“好。其实我不冷,就是风太大,吹得脸很疼。” 容安倒是从来没用过护肤品什么的,村里女孩儿用得雪花膏倒是便宜,但那对于容安来说也挺奢侈。但是容家村气候并不干燥,他不在意皮肤也没怎么样。只是突然被风狂吹,也是疼了。 第126页 容安皮肤白,被风吹得没有血色,在山洞里休息时烤了火,又变得粉红。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冷淡又无辜。他一天都坐在傍生背上,按理说体力消耗并不大。可毕竟现在是悍蟒的身体,气温越低越是懒散,现在连动都懒得动,衣服筋疲力竭的模样。 傍生也很累,化为破天兽形极其消耗体力,还飞一整天,现在与容安说话都是凭毅力完成的,说完就坐在容安身边,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 云锋不累吗?累,但是比他们两个要好的多,他从小就接受各种体能训练,倒没觉得多不能忍受,看傍生与容安头靠头都闭上眼睛,自动走到山洞口,守夜。 云锋性格懒散,此刻虽然自动走到外面,心里也少不了抱怨,来回来去想‘这两人明显实力都比我强,为什么要我第一个守夜?’‘傍生也就算了,容安明明是坐在他背上,也有脸睡觉?’‘太不公平了,好想回去……’。 云锋回头看他们相互依靠的模样,火光映在两人脸上,是跳跃的红色,让人看着就觉得非常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羡慕。 云锋定定坐在山洞口,看着远处皎洁的明月。凉风一吹,山洞里的温度陡然下降,点燃的火堆摇晃两下,几欲熄灭。云锋想着就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莫名嘆了口气。 第68章 突来飞箭 翼鬼飞行速度很快,即使这样,他们也花了三天,才勉强看到万马部落的边界。万马部落边界是由连绵的针叶林包围而成的,针叶林面积广阔,密密麻麻,从上方看去就是一片漆黑的海。容安用手遮挡阳光,眺目远望,向后看去。他们用飞的还用了这么长时间,真不知道在地上行进的王蛇部落要用多长时间。 尽管容安居高临下,也看不到远处王蛇部落到底到了哪里,就听身下傍生说: “容安,抓紧。我们要降落了。” 容安收回目光,用手握住傍生的肩膀,只感觉脸旁的气流更加强烈,风吹的他睁不开眼睛,四周的景色强烈变化,容安身体向前倾,之后三人一同降落。 万马部落境内银装素裹,到处是冰封景象,寒风刺骨。 傍生收回背上的翅膀,走路的时候有些摇晃。他要飞行比一般翼鬼耗费的体力更大,况且为了等云锋,傍生没办法飞得太快,要控制速度,一路下来反而更累了。 这里气温极低,粗略估计肯定低于零下几度了。云锋降落时没有落在地面,而是栖息在树枝上,茂密的针叶遮挡住他的身影,被触碰的雪花扑簌簌地落下来。容安奇怪地抬头看了看云锋栖息的地方,只见那人高高站在树枝上,只能看到一个模煳的轮廓。 容安与云锋不熟,见他这反常的行为也不好开口去问。但过了一会儿,容安就看到云锋右手动了动,看动作似乎是在拉弓。 等云锋松开弓弦时,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就见几支软皮小箭从针叶林间穿过,划破层层障碍,似乎连雪花都能穿透。那小箭穿行的声音被落雪声吸去,容安向后一看,就听得一声惨叫,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云锋就从树上跳下来了。 云锋弹了弹身上沾上的雪花,说道: “去吃点东西吧。我看这里的兽身上皮毛都不薄,肯定比现在穿在身上的兽皮好一些。” 傍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到这里不要擅自行动。” 云锋没说话。 三人一起朝那边走去,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三只巨大的,形状像是白熊的生物。云锋射出五支箭,那箭形状小巧,却非常锋利,仔细看看其实是六支,有一支箭已经完全扎在猎物身体里了。 “哎呀,真幸运。”云锋蹲在地上观看自己的杰作,笑眯眯地说,“正好是三只呢。” 云锋话说得好像是凭运气做到的,实际上随便看看就知道那人精准的计算好了。每只白熊身上都有两支箭,一支在头上,一支在胸口。云锋的控箭能力极强。 容安与傍生明白这点,却都闭口不说。这些天的相处,他们早就知道云锋是什么样的人了:藏锋露拙,隐强示弱。比谁都强大,比谁都低调。 不过这是云锋猎来的食物,傍生不会吃,也不会让容安吃。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云锋将体积庞大的兽肉全部吞到肚子里,手上还有血,口中‘啧’的一声,说:“真难吃。” 以往容安还会惊讶那人食量之大,可自从他融合兽魂,吃的也不比云锋少。一路上,他听傍生说了点关于云锋的事情,也知道他要储存足够的脂肪,就说了句:“这里气温低,野兽皮下都有厚厚的脂肪,虽然不好吃,但也许会让你变胖。” 容安这句话让云锋很爱听,点了点头,把剩下两只白熊的皮送给他们俩抵御严寒。 这里太过寒冷,生物很少,像这种白熊也是专门安排在境外,阻挡外人进入的。云锋突然攻击,肯定把白熊吓跑了,再想找到类似的野兽夺取皮毛就不容易。所以容安与傍生很快接受云锋的好意。 三人熟练的把兽皮扒下,然后用针叶把缝隙穿刺在一起。巨大的兽皮套在身上沉甸甸的,很是保暖。 “再往里走就不能飞行了。”云锋穿着熊皮时总是摇晃着头,显得非常不舒服,却忍耐着那股难受劲儿,自动用王蛇部落的语言说道,“这里几乎没有禽类,我们是翼鬼,太显眼,说不定会引来麻烦。” 第127页 傍生并不在意,无论来了什么麻烦对他来说都不叫事儿。但是云锋最讨厌麻烦,从不主动招惹他人,能躲就躲。傍生看了看容安,轻轻嘆了口气,竟然觉得这样陪容安走下去也挺好。 云锋扯了扯身上的熊皮,难受地说:“万马部落的大本营就驻扎在边境附近。我们再走一个小时就能看到兽群,万马数量极多,注意不要走散。” 风雪太大,即使云锋扯着嗓子说话,传到容安耳边也变得声音很小。容安随便听了两耳朵,就感觉傍生拽了拽自己的袖子。 其实那不是袖子,只是白熊的皮罢了。容安‘嗯?’了一声,往傍生那边走了走。 “一会儿进去万马部落的驻扎地,里面兽人太多,说不定会走丢。”傍生不无担心地说。 容安看了看傍生,说:“那你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走。” 傍生一愣,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容安想了想,又说:“要不然我们找根绳子,栓在一起吧?” 不过这冰天雪地的,哪里能有绳子呢?就算找到绳子,当万马部落兽群奔来时,带来山崩地裂的冲击力,什么样的绳子能保持永远不断呢? 容安突然反手握住傍生的手腕,顶着风雪,说:“别担心。你上次给我掰的那一截脚趾我还留着。你不是说可以感受到身体的存在吗?” 傍生也拉住容安的手,说:“你还留着吗?” “你说什么?” 风暴越来越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吹来狂风,三人几乎连站都站不住,只能身体前倾,弓着膝盖,艰难向前行进。 容安只能看到傍生张嘴,听到他的声音,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在狂风中说话非常困难,有窒息的危险,傍生尝试了两下就放弃了,只握住容安的手,闭嘴不再说话。 容安低着头,忍耐那股让人窒息的寒冷气流。在这种天气下行进很困难,很是消耗体力,原本只到脚踝的雪,在狂风的吹送下已经到了膝盖深,幸好容安个子高,腿长,也不是特别难以忍受。 但这样走了半个小时,三人都唿吸急促。这么冷的天,额边却流了冷汗,睫毛前都起了冰渣。 容安站在最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左边的云锋突然停了下来。冰天雪地里,容安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但是条件反射还在,他见到云锋停下来,自己也停了下来。一直紧握着傍生的手一紧,傍生也停了。 容安本来想问云锋为什么停下来,但根本不用问,因为很快他就明白了。 他感觉自己脚下震动的厉害,远处似乎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狂奔而来。 容安愣了一下,转过头去看傍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们这是临近万马部落的驻扎地,而脚下的震动,是万马部落发出的声响! 刚刚听云锋说,大概走一个小时能到。可现在只走了半个小时,而且因为风暴,行进速度变得异常缓慢,应该离万马部落还远的很。但,离得这么远,就感受到地面狂乱的震动,万马部落兽人的数量到底有多么庞大? 容安说不出话来,他看到云锋的表情也变了,只有傍生还是那副模样,冷漠淡然,没有丝毫变化。 三人停顿了半分钟,先是喘口气,后来是感受脚下的震动。半分钟后,傍生率先向前迈步,继续行进。 傍生紧紧拽着容安,狂风吞噬了他的声音,傍生就走到容安身边,用唇贴着容安耳边对他说: “万马部落向来都是集体行事,首领位于中间部位,我们要找到首领,就要横穿大半个万马部落。你要小心,千万不要摔倒,万一被踩踏,我可能找不到你……” 容安耳边嗡嗡响,频频点头,就在傍生越想越不放心,想背着容安时,容安脸色突然一变,左手向上一抬,在某个瞬间用力握手,容安只觉得手心一痛,什么东西划破了他的皮肤,只是还没来得及流血,手心内侧就迅速长了坚硬的鳞片,护住那片皮肤。 容安紧紧攥着左手的东西,抬起一看,那竟然是一支深黑色的箭。 就在容安握住箭的同时,缠绕着他们身边的狂风骤然停下,傍生耳边还在嗡嗡作响,却看到了容安左手握着的黑箭。他的瞳孔微微一缩,唿吸停滞,然后转过头,怒不可遏地盯着远方。 那箭极长,大约有五到六米,一般人的臂长无法使用这么长的箭。而万马部落的兽人是人马状态,上身是人,下身是马,手臂极长,擅长射箭。而他们用的箭,正是这样长的黑箭。 容安当然没有这样的箭。这黑箭显然是从万马部落射过来,用来试探敌情的箭。 风雪停了,傍生走到容安身边,用手心给他取暖,同时问: “手疼吗?” 容安摇摇头。只有接箭的一瞬间有那么一点痛,并且很快就感受不到了。容安摊开手,就看到他手心内侧长了些看似柔软,实则坚硬无比的鳞片,光滑到发亮,看起来竟然有些可爱。 云锋在容安徒手接下射来的箭时,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冲击力。不过他从不主动攻击,也懒得防御,只想躲开,正在想要不要拉着容安让他也躲开的时候,云锋没想到容安手一抬就把那箭接下来。他看着容安手心没有受伤,啧啧两声,说: “还挺厉害嘛。” 第128页 那一箭箭势凌厉,就算是他接,也要废不少力气。 这人……果真不简单。 第69章 进入境内 这一箭射来,三人齐齐向前方望去。虽然风暴骤然停止,能见度提高不少,可还是只能感受到土地的震动,看不见万马部落的兽人。 但三人心里都明白,现在的情况是我方在明,他方在暗,万马部落正在肆意观察着闯入的三人,说不定还会有进一步的刺探。 傍生看见万马率先攻击的是容安那个方向,此刻已经恼怒到一定地步了,他手中握着那支黑箭,‘叭’的一声,将箭生生掰碎,箭身相连处被他捏得粉碎。 傍生向前一步,做出保护的姿势,说话时表情异常严肃: “你们小心。前方不知会有什么危险,一定要提高警惕性。” 既然万马部落一开始就表现出如此强的攻击态度,三人反而轻松,省的与它们虚与委蛇。傍生身后突然将裹在身上的熊皮撕开,背后应声长出两只翅膀,他向后看了容安一眼,说:“上来。” 竟然是表露出要飞行的意思。云锋也用锋利的爪子撕破熊皮,让翅膀露出,活动了一下冻得麻木的一双翅膀,问:“能飞吗?我们三个在天上不就是活动的靶子?” “在地上也是靶子。”容安明白傍生的意思,轻车熟路地爬到傍生背上,用力搂住那人的肩膀,说,“飞行时视野反而更好。” 傍生与云锋用力挥动翅膀,只一瞬间就向上飞了三十多米高,超过周围最高的树。而当他们居高临下,遥望下方时,万马部落雪国的风景才真正尽收眼底。 除了边境无边无际的黑色针叶林,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银色雪山,其中最高的一座与翼鬼巢穴的主峰一般高,傲然矗立在群山之中。 “那就是疾雪诛峰。”傍生淡淡开口道。 容安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高大的青山不让他震撼,但雪景总让人莫名觉得雄伟壮观。 雪山下是广袤无垠的白色雪地,雪地上长着诡异的白色植物,仔细看看竟然是草。不过这草比起普通野草来说更大、更高,大概是强者大陆特有的植物。 接下来看到的就是远处的万马兽群。尽管容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兽群弄得瞠目结舌。数量太多,从高处看去,只能看见不少小点儿,连绵成无边无际的兽人海洋,消失在地平线上。容安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兽人,连粗略估算数量都不能做到。 旁边的云锋也看到远处的兽群了,他暗骂一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而还没容三人说话,兽群最接近他们的兽人已经看到天上高飞的两只翼鬼。只见边界的万马齐齐回头,看着高处的三人,口中发出野兽的咆哮。 之后边界的一只万马突然弯弓,对着傍生这边射了一箭。傍生向左偏了偏身子,轻松躲过,就听容安说: “它们为什么攻击我们?大司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傍生脸色不好,道:“这是给我们的下马威。” 云锋虽然性格懒散,但被人这么挑衅,也有点怒了。那万马兽人见没攻击到傍生,其他万马也纷纷挽起弓,射向这边。云锋躲了两支箭,眯起眼睛从背后抽出一支小箭,做出要攻击的姿势。 “云锋,住手。”傍生挡住云锋欲攻击的手。云锋擅长小箭,但在万马部落肯定不会提供他趁手的箭,能用的就只有他从翼鬼部落带来的那几支,是要留在比赛时用的,不能浪费在这种地方。毕竟现在情况太过混乱,射出去不能保证还能拿回来。 在傍生制止云锋的瞬间,容安就明白傍生是什么意思了。他低头对傍生说: “我来接箭,你来投,怎么样?” 傍生表情没有变化,说道:“好。” 话音未落,傍生右手就已经举起,身体微微后仰,做出抛掷的姿势。而后看似轻巧的一抛,那长箭就朝着远处如海的万马兽群落去。 傍生抛箭的时候露出空间,无数黑箭从他身边滑过,有几箭好像躲不过去。而趴在傍生身后的容安右手伸出,做出‘捏’的姿态,带着四两拨千斤的从容姿态,将傍生身边的箭全部接住。 傍生抛出的箭落在兽群中央部位,站在边缘的万马见到这支箭都不会躲了,愣愣得仰着头,看那箭唿啸着向前飞去,重重砸在地上。 ‘轰——!’ 傍生力量很大,这一箭把地面砸了一个大坑,无数马嘶响起,蹄声慌乱,那深色万马兽群海洋被这一箭弄得生生乱了形状。 这时,原本向他们三人射箭的万马已经乱了阵脚,不再攻击。但傍生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接过容安手中的箭,连连向中央投去。 万马部落的首领就在中部,不投哪里投哪里?也许不是万马部落首领射的箭,可万马部落最为团结,敢做出这种事,一定是得到了首领或领袖的准许。 傍生最受不得容安受伤,见万马部落第一个攻击的就是容安,现在怒火中烧,手下也不留情,‘嗖嗖嗖’,黑箭从傍生手中扔出,带着铺天盖地的强悍气息,宛若磅礴降下的落雷,砸得地面震动。 银白色的雪花四处瀰漫,并不是风暴再次来临,那是被傍生扔下的黑箭扰动了地表的白雪。云锋看的一阵解气,右手还握着那支小箭。 第129页 手中的黑箭全都扔了出去,傍生表情仍旧冷漠,但容安现在已经能清晰辨认傍生各种情绪,知道他远远没有发泄自己的愤怒,连忙摸了摸他冰冷的脸,说: “好了。” 傍生被容安摸了一下,心里稍微好受点,回过头看着容安,见到那人的脸,深吸两口气,才沉下心,对云锋说:“走吧。” 尽管万马兽群已经被傍生这几下扰乱阵型,但其实还是隐隐凝结在一起的。要从兽群中分辨出中心部位并不困难。傍生与云锋在上方盘旋一会儿,然后俯身向下,在半空中寻找万马部落的首领。 然后有一只万马吸引了容安的注意力。那万马身材高大,体形健硕,上半身手臂的肌肉比一般万马要勃发的多。最重要的是那万马下身马臀的地方有一个类似五角星的印记,看起来比其他万马要更有特点。那万马并不像其他兽人那样焦躁、四处奔跑,它只是仰着头,表情很阴霾。 于是容安拍了拍傍生,说:“看那个人。” 云锋与傍生同时向下看,然后倾身向下,落在那人身边。 那万马果真是万马部落的首领,一看三人降落,周围的万马纷纷向外围跑去,似乎有些忌惮和惊恐。只有那臀部有五星标志的万马一动不动,表情充满敌意,四肢微微向地面踏了踏。 云锋看着那万马,眼神凌厉,也是忌惮万分,不过对容安与傍生说话的语气确实放松、调侃的。他道: “咱们这是直接比赛,实行三人方案,还是怎么样啊?” 傍生表情冷漠镇静,用余光瞥了一眼周围躁动不安的万马,知道他们三个被团团围住,背后的翅膀没有收回去,左手紧紧拉着容安,说道: “按照大司的意思是休息一天……” 容安说:“但看现在的情况,他们是不打算让我们休息了。” 云锋大骂:“可我现在快累死了。” 臀部有五星印记,看起来像是首领的那个万马开口对他们说了些什么。可三部落之间语言差距太大,整个就是鸡同鸭讲的状态,容安完全听不懂,就皱眉问傍生: “为什么不让大司跟过来?现在都不知道它再说什么。” “大司有其他的事情。”傍生淡淡道,“而且前几个月就安排好与万马部落对打的步骤了,已经说好休息一天后,云锋出第一场比赛,你第二场,我第三场。没想到现在会出状况。” 容安看那万马表情越来越阴霾,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云锋说: “云锋,把黄蛛拿出来。” 云锋一愣,问:“黄蛛?” “对。还有其他用来充当赌注的东西,都拿出来。” 这一路一直是傍生背着容安,负担较大,所以赌注以及衣物都是由云锋保管。听了容安的话,云锋伸手向后,从背上拽下来一个大的背包。那背包还是容安自己缝的,以前在容家村,容安跟神经失常的母亲一起过日子,没有人照顾他,这些小事他早就会干了。 当然,傍生之所以让容安缝背包,是为了用他的气息震住里面的黄蛛,省的它乱跑乱闹,回头被云锋背在背上,突然咬云锋一口,那就麻烦大了。 万马首领看云锋拿出背包,眼神才缓了一些,不过右手还是紧紧握住弓,神情很紧绷。 云锋缓缓打开背包,就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原来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黄蛛用力撞向笼壁。那黄蛛本来被背包裹住三天已经饿得快晕厥了,一闻到外面冰冷清新的空气,顿时跃起,想要竭尽全力奋力挣扎。它想好了,被悍蟒吞食也是死,饿死也是死,还不如努力一把,也许能从笼子里逃出来。 万马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一只巨大的蜘蛛被关在笼子里,黄褐色的斑纹熠熠生辉,黑色的毒牙耀眼无比,撞在笼子上,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那黄蛛本身做好打算,想要竭力一拼,但当它仰头看到旁边那个少年,那眉宇间都是戾气,看起来凶煞无比的男人时,来自天性的恐惧与软弱,还是让它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向后一仰。 ……装死。 第70章 云锋,马一 容安看到黄蛛那庞大的身体,还有一只软绵绵好像断了的细腿,噁心得胃部翻江倒海,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脸色突然白了。 黄蛛与容安相互恐惧,却诡异的维持着奇怪的平衡。 旁边的万马见到黄蛛,先是眼前一亮,却不明白它为何突然倒下。黄蛛害怕悍蟒这件事早有耳闻,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没人联想到这点,只以为黄蛛可能是肚子痛。 而已经隐隐有些猜测的云锋,微微睁大眼睛,略带惊讶地看着容安,而后笑了,自顾自地点点头,突然用背包把那笼子给盖住,遮挡万马的视线。 那臀部印着五星印记的万马,在见到黄蛛后表情突然就亮了,而黄蛛被遮住,脸立刻就阴沉下来。容安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情,忍不住多看了它几眼。 那万马迈着矫健的步伐,腿部肌肉非常发达,走到云锋身边,张口又说了些什么。 但三人没一人能听懂万马部落的语言,都跟那五星印记的万马大眼瞪小眼。而除了五星印记的万马,旁边拥挤的万马都好奇地在三人身边嗅来嗅去。不过说的更准确些,是好奇的在容安身边嗅来嗅去,毕竟傍生看起来就不能接近,而云锋笑里藏刀,总让人没办法鼓起勇气触碰。容安的领子被后面的万马嚼了两下,他感受到万马蠕动的嘴唇,背后的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连忙拽了拽傍生。 第130页 傍生手向后一伸,对准咬住容安衣服的万马用力一拍,就听得一声马嘶,那匹马被拍疼了,前腿抬起,转身往外跑,大眼睛里全是惊恐。 臀部有五星印记的万马古怪地看着傍生,倒也没生气,在容安看来,它低头喘了两口粗气,然后旁边的万马就纷纷离开中心线,如同海水被分开一般,露出一条路。 云锋笑道:“这是让我们向前走啊。” 容安点点头,提示云锋:“把包拿上。” 傍生仔细看着那臀部印有五星痕迹的人,提示道:“这人说不定就是要与我们对战的人。小心一些。” 三人脚步顿了顿,然后一同向前走。旁边的万马错开身子,留下一条笔直的小路,指引着他们向前走。傍生非常警惕,眼神不停在身边的万马身上扫过,弄得容安都紧张起来,仿佛一条后仰脖子的眼镜蛇,时刻做好攻击准备。 但是实际上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万马部落将他们三人引到一个颇为温暖的山洞里,里面有三张石床,上面盖着厚厚的毯子。万马部落平时是站着睡觉,也不怕冷,显然这山洞是专门为他们三人准备的。 三人走到山洞内,周围的万马就散开了,外面一片雪花被践踏的声音,非常热闹。 云锋自然的走到最靠边的一个石床边,将中央的两张石床让出来,然后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阖上眼睛。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就算吃的多,但体力消耗太大还是无法增胖的事实,所以现在是能躺着就不站着,注意保暖,防止无故的体力消耗。 容安与傍生也累,不过还是提起精神生了堆火。两人坐在火堆旁边,彼此靠着,说了一会儿话。 容安怕吵醒好像睡着了的云锋,声音压得很低: “这里都是万马部落的人,我担心云锋一人拿着那三件东西不安全。要不我们一人背着一件,也好分担风险。” 傍生自然点头,还问:“你要拿什么啊?” 容安坚定地说:“王髓。” 这次前来,三人分别带了三个赌注。一个是关在笼子里的黄蛛,一个是王髓,还有一个是悬之断骨。黄蛛毒性极强,不必多提。王髓是指王蛇的嵴髓,易燃高温,万马虽然不畏寒冷,但难免有生病或者重伤的兽人,这时保暖就成了重要的问题。王髓是保温保暖的好东西,也是万马部落需要的。至于悬之断骨,就是破天的脚趾了,那东西为了承受破天降落的巨大压力,简直是坚不可摧,硬度堪比钻石,如果做成箭尖,威力不可低估。当然给万马部落的断骨与给容安的断骨不一样,给容安的是生生掰下来的,给万马部落的是以新换旧后自动脱落的,被大司收藏起来的悬之断骨。 容安对王蛇部落还是有些归属感的,自愿背着王髓。其实背着悬之断骨倒也没问题,只要不是黄蛛,一切都好说。 傍生点点头,也说道:“那我背着悬之断骨。”看容安看到黄蛛后面色惨白的模样,就知道他不愿意靠近黄蛛一分一毫,他可不想因为背着黄蛛而被容安疏远。 远处在石床上的云锋还在沉睡,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说了一会儿话,容安与傍生也分别爬到床上,因为实在是太累了,闭上眼就立刻睡着了。容安的警惕性很好,那是来自天性的优势,周围有动静的话即使睡着也会做出反应,然后立刻醒来。所以根本不需要守夜人。云锋第一天守夜累个半死,之后了解了容安这天生的警惕性,也不费体力守夜,把夜晚的安全全权交给那两人了。 三人从上午一直睡到下午,容安揉揉眼睛到外面看天,发现天色阴沉沉的,旁边还有几匹万马,好奇地看着容安。 容安也不知道该不该与他们打招唿,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他感觉这些万马都像是看展览品一样看着他们三人,心里有点不爽。 就在容安起身时,旁边的傍生与云锋都醒来了。傍生跟着容安坐起身来,看了一眼旁边还在躺着的云锋。 “喂,出去找点东西吃吧。” 翼鬼不吃旁人碰过的食物,就算傍生或容安给他带来食物,他也不会吃的。云锋从毯子里探出头,一副懒得去的样子,却还是挣扎着坐起来,说: “好啊。” 三人一直走到雪山下,遇到一群能在近似垂直的山体上攀爬的羊。羊肉味膻,肉很紧,不好嚼,但容安是一口吞食下去,也没觉得怎么样。 倒是云锋,吃着吃着突然吐出来。翼鬼从不浪费食物,吐出来后又吞下去,看起来特别噁心。容安看云锋吃的勉强,忍不住说道: “吃饱了就不要吃了。” 云锋没说话,把整整一只羊吞下来,才躺下来,背对着他们。 他吃的实在是太多了。尽管翼鬼贪食,但上午云锋就吃了三只体形庞大的白熊,脂肪很厚,早就超出云锋能消化的上限。而不知道为什么,下午竟然还出去狩猎。更要命的是,他吃完直接就躺下来了,看起来胃痛的要命。 容安与傍生对视一眼,半晌,说: “他吃这么多,直接睡过去,没问题吗?” “别管他。”傍生淡淡说,站起身向外走,“我要出去看看,你跟我去吗?” 容安也站起来,走出山洞的一瞬间,简直是透心凉。 第131页 傍生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离开山洞时才说:“明天云锋就要出赛了,今天还这样。” 容安也知道云锋是第一天出赛,看傍生这样就知道他很生气,问:“他怎么了?” 傍生看着容安,说道:“你知道为什么翼鬼都是那样……比较瘦的样子吗?” 容安一愣,回想起当初见到傍生时那人瘦的一把骨头的样子,摇摇头。 傍生垂下眼帘,说:“太胖的翼鬼身体构造会出现变化,无法飞行。所以无论云锋吃多少东西,他都胖不起来,只能是不停影响他飞行的能力。” 傍生皱眉,说:“我看他真是不想活了。” 尽管傍生说得严重,第二天云锋爬起来时就没有下午那副要死的模样了,脸上还笑眯眯的,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今天的比赛。 容安看他那副放松的模样,心里也松了口气,打招唿一样地问: “紧张吗?” 云锋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勾着嘴角说:“紧张啊。” “……” 云锋右手捏着自己的小箭,表情终于严肃了些。他说:“昨天我们遇到的那匹万马。就是屁股上印了个五星的那个,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我今天的对手。” 那万马臀部印着一个五星,应该就是容安所称的‘马一’。而万马部落兽人太多,基数庞大,容安和傍生都没看到印着两个五星和三个五星的人,但云锋却说自己看到了。 “所以呢,”云锋看起来并不在乎,口中说,“我可能赢不了他。不要对我抱有太大期待啊。” 傍生看着他的眼神冷漠,也没说什么,只在时间逼近时,才说了句:“快走吧。” 云锋背起弓,提着旁边的黄蛛,摇了摇头,从山洞里走了出去。 容安起身,道:“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去,”傍生说,“不过要等一等。” 照着云锋那性子,不拖到最后一秒,肯定懒得出场。这会儿不知道躲在哪里藏着,观察赛场呢。 第71章 黄蛛失逃 马一迈着矫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场地中央走去。与云锋对赛的场地是森林,森林空间很大,由茂密的针叶林包围住,有黑褐色叶子的树作为标志,只要有比赛,这里就不允许有除了对赛双方外的人进入,有万马将边界围成圈。总的来说,这场比赛似乎不能有外人围观。 但傍生带着容安来到场地外围一棵高大的树,站在最高的树枝上,就能看到赛场内最中央的地方,视野及其宽阔。 容安与傍生安静地站在那边,没一人说话。尽管他们表情了镇静,实际上也有些紧张。容安一边担心云锋,一边忧虑自己接下来的比赛,心情极其复杂。就在他想到云锋昨晚胃疼的模样,胡思乱想觉得他赢得机率又下降了的时候,容安突然听到了一声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容安表情一怔,立马意识到,比赛开始了。 容安与傍生表情都变得严肃,凝神看着远处赛场。只见场内突然冲出不少艷红色的野兽,远处看来似乎是狐狸,它们不知何时沖入场内,愣了一秒钟,‘吱吱!’两声尖锐的嘶鸣,然后四处奔走,开始躲避。 云锋与马一的对战就是射箭,靶子是活靶,这里总共有二十只红狐,谁先射满十只,谁赢得第一场比赛。 那划破的一声,不是云锋的,而是马一的。云锋比赛之前尚且不知道比赛规则到底是怎么样的,在听到那人射箭的声音,才明白那红狐就是比赛的目标。 傍生冷哼一声,道: “卑鄙。” 现下马一已经抢先射死三只红狐。都是在红狐刚刚扔入场内,抢着它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射死的。万马部落的箭长而硬,第一下连射三只,极大刺激了马一。容安看不到马一与云锋,只听到马一大吼一声,兴奋之极。 容安皱眉,说: “云锋现在处于劣势,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情。” 都说万事开头难,比赛中率先得分的人占据绝大的优势,因为比分会沉甸甸的压在对方心里,造成心理压力。 傍生没说话。 两人站在树枝上,虽然视野开阔,却无法总揽全局。云锋最擅长隐蔽气息,两人偶尔能看到马一搅动树叶的痕迹,却全然看不到云锋在哪里。 容安嗅觉非常灵敏,几次闻到远处的血腥味儿,听到马一长箭的声音,还以为这都是马一射死的猎物,算着算着就知道有八只红狐已然丧命,心里也急了。 然而只模煳明白一点赛情的他们,却在下一秒,听到了马一愤怒的吼叫。那声音不同于刚刚的沾沾自喜,得意洋洋,反而有些颓丧,好像被逼到绝境的奋力一拼。容安被马一悽惨的叫声惊了一下,立刻认识到现在处于下风的并不是云锋,应该是马一。 然后容安听到马一开始连续的射箭,树叶上的积雪扑簌簌地落下来,而这几箭落下,容安都没有闻到红狐的血味。 那马一是在攻击云锋!容安瞳孔都缩了缩,瞬时非常紧张。要知道,云锋的隐藏技术虽然好,但那是在翼鬼部落,那里可没有这里连绵的积雪。而刚刚马一连番的乱射,把树上的积雪都弄下来,有些雪花就浇在云锋身上。就算云锋定力好,一动不动,在无数倾泻的雪花中也足够明显。 第132页 果然,下一秒,容安就看到东边一棵树树叶抖动,云锋从那树上飞起,背后的翅膀用力扇动,很快就到马一上方盘旋。云锋迅速从背后抽出两支小箭,大声说了句什么。 “他说什么?”容安听不懂云锋说翼鬼部落的语言。 傍生顿了顿,有一阵语塞,半天才说:“……没什么好话。” 想来就是些发狠、骂人的话,容安看着云锋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倒也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 马一见到云锋高飞起来,立刻抽箭射向云锋。那长箭朝着云锋唿啸而来,气势磅礴。而云锋动作反而放慢了,用右手手指夹着两支小箭,缓缓拉弓,闭眼瞄准后,勐地松开,射箭的姿势标准到近似完满。 只见两支小箭一支直直冲向万马部落黑色长箭,一支缓缓向下,对着马一射过去。云锋控箭能力极强,当初刚进入万马部落射死三只白熊用的就是他精准的控箭能力,此刻也不例外。上方那支箭不如马一的长箭那般强悍,对比之下一支箭像是身材高大的壮汉,一支像是尚未成年的幼儿。不过云锋那支箭箭头不知是什么做成的,准准对住马一的长箭,然后就听得‘噼’‘噼’连声脆响,马一的长箭就被云锋的小箭噼成四瓣。 这般硬度,大概就只有悬之断骨了吧? 马一毕竟是万马部落数一数二的强者,虽然射向云锋的长箭被挡住,但下方云锋的小箭也被他躲过,深深落在旁边的土地上。 马一嘶吼一声,仰起前腿,几支长箭连连射出。云锋在上方躲避空间极大,没什么危险,但他为人懒散,能躲一分就绝不躲二分,性格使然,无法改变。 结果就是,在云锋精准的躲避之中,绑在他身后的背包,不幸的被遗忘了。云锋忘了自己身上还背着黄蛛,只听裂帛之声,他与黄蛛之间相连的布料被长箭刺透,因为长箭力道强悍,背包整个被震碎,裂成一块一块的破布。 云锋表情突然就变了,下一秒的动作不是抢救,而是迅速远离被放出来的黄蛛,转眼间就离开三四米远。 容安一开始不明白云锋为什么要突然逃离。在看到云锋为了躲避黄蛛,左手手臂被长箭对穿射过时,还紧张的几乎要跳起来。要知道云锋用右手夹住小箭,左手控制弓,现在伤成这样,还怎么拉弓? 但云锋根本不在意自己左手的伤口,任由鲜红的血液往下流淌,只是用力向前飞,表情凝重,似乎极为忌惮什么东西。 容安顺着云锋逃跑的相反方向看去,只见云锋背着的背包全部裂开,露出里面被笼子关住的黄蛛。黄蛛趴在笼子顶部,张牙舞爪,突然对着云锋逃跑的方向吐出一口透明的液体。 黄蛛吐的是它本身的毒液,吐毒时气势汹汹,幸好云锋逃得够远,没被黄蛛的毒液碰到。云锋没有傍生那样坚硬的皮肤来抵御剧毒,更没有容安那剽悍的解毒能力,遇到发飙的黄蛛只能躲。 黄蛛这些天一直被带有容安气息的背包囚禁,被放出来时兴奋得肝胆俱裂,尽管凌空飞在上方,也挥舞着爪子做出嚣张的姿态,口中不停‘呸’‘呸’吐着口水。 云锋眼睁睁地看着黄蛛往地上落,却因为害怕黄蛛的毒液而不能靠近,只能让它掉在地上。地上的马一一开始不知道掉下来的是什么东西,后来看到是黄蛛,眼睛一亮,又一惊,嘶吼一声连忙逃跑。万马也没有解毒的能力,遇到黄蛛只能逃跑。 就在万马逃跑的时候,云锋呻吟一声,用力将左臂上的长箭生生拔出,然后忍痛拖着流血不止的左臂,‘嗖嗖嗖’射出无数小箭。本来就不小的伤口在这连番的动作下彻底裂开,那人的手臂不停颤抖,面色惨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容安心里一紧,就看云锋转头对着他们两人大喊一声: “——赢了!” 那声音撕心裂肺,蔓延千里,到最后都吼出破音,让人听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愤怒。 傍生高高跃起,将悬在半空中的云锋拉到地上,用布缠住伤口为他止血,然后再到树枝上将容安拉下来。 容安愣愣地看着云锋与马一对赛的地方,等到傍生拉自己右手时,容安突然转过头,对傍生说: “我知道那把扇子怎么用了。” 容安的表情非常正经,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把傍生都震住了,口中回应道: “怎么用?” 容安严肃道:“我只是猜测……不知道对不对。” “你说说看。” 容安抚摸着自己右手的手背,喃喃道:“那时我觉得这把锈扇上面的味道熟悉,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今天突然想到,那味道,原本不是我身上的,是后来自带的味道……那,那是我毒液的味道啊。” 悍蟒的毒液其实没有任何味道,但因为悍蟒化百毒为己用,偶尔会因为各种不同毒液而有不同的味道。当初在异境,吸收了神手黑猿部落的毒雾后,容安第一次能喷出毒液,因此对自己毒液的气味并不敏感。 但就在刚刚,在他看到黄蛛在空中四处喷毒,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时,突然想到,如果有一种武器,只能是悍蟒使用,看起来似乎没用,但如果被悍蟒得到,就会有逆天的效用。 那是不是就是悍蟒的毒液? 第133页 强者大陆,强者何其之多,体型庞大,皮甲坚硬,兇悍易怒,似乎都不是什么特殊的标志,任何一种兽人都能做到这点。 悍蟒为什么能成为强者大陆称霸的强者,为什么能使凶兽臣服? 答案就是,悍蟒的毒液。 容安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道:“对赛时我会尝试,下场比赛,我不会输。” 而迅速赢得比赛胜利的云锋,得到了万马部落简单的医治,之后马一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棵圣草送给云锋。 云锋取得了胜利,黄蛛暂时不用给万马部落。而刚刚从高空中降落的黄蛛,此刻就隐藏在刚刚比赛的赛场,没人敢接近。 云锋右手紧紧捏着装有圣草的瓶子,他失血过多,脸上惨白,却笑着对容安说: “要拜託你把黄蛛收回来了。” 表情带着调侃。 第72章 容安,马二 黄蛛被关了三四天,期间容安、傍生、云锋都没想起要给他餵食,实在是可恶至极。然而实际上三人并不是不想给他餵食,而是不能打开背包,否则黄蛛暴动,乱喷毒液,能怎么办? 此刻被放出来的黄蛛,不再受悍蟒气息的压制,尖锐的毒牙‘亢亢’两声将笼子咬断,弄出一个可以让它爬出来的空间,之后迅速逃离,隐藏在树根底下。黄蛛又不傻,看容安把它带到万马部落就知道这人是要拿它当赌注,眼下逃离只是暂时的,那小子肯定会回来再找他。所以他必须找一个能藏身的地方。 黄蛛藏身的技巧很高,可以说比起云锋都不逊色。它们会找最不吸引人,但是会有兽人经过的树,然后在这棵树下挖坑,躲在树根底下。黄蛛身上带着黄黑色的斑纹,毛茸茸的,一沾上土就跟树根无异,要不是容安运气太好,一挖一个准,也不可能抓住它。 黄蛛咬断了旁边的树根,嘬了几口水,越想越觉得生气,黑亮的眼睛瞪得如灯泡一般大,就在原地等候猎物的到来。 它是最好的捕手,虽然不像普通蜘蛛那般结网,可也有蜘蛛的耐力和沉默,尽管饿得很,也还是安静的藏在树根下,等待猎物的自己到来。 容安一听云锋的话,心里就开始发毛。虽然他觉得那黄蛛比起一般的蜘蛛要温顺的多,不知道为什么一被抓住就开始装死,捏断腿也不哼哼。容安虽然害怕蜘蛛,准确地说是噁心蜘蛛的长相。可捏着黄蛛跟捏着玩具没什么两样,所以现在也不是那么反感。 容安‘嗯’了一声,裹上衣服就出去找黄蛛。云锋刚刚比赛的场地也即将是容安接下来的赛场,其余人不得入内。容安哆哆嗦嗦地在场内寻找黄蛛,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找它,后来就那么巧,看到了一个小土堆儿在上下蠕动。蠕动的幅度很小,一般人还看不太出来,但容安‘咦’的一声,蹲在地上一挖,就挖到了一条兽腿。 容安抓住兽腿,向上一拎,就看到嘴巴还啃在兽腿上、浑身是土、形态僵硬的黄蛛。容安竟然还能对黄蛛笑笑,温和而恶劣地说: “我们又见面了。” “……” 容安虽然害怕蜘蛛,但绝不害怕这种不会动弹的玩具蜘蛛。第一次捏着它回去,因为紧张把黄蛛一条腿都给捏断了。但现在容安用两只手捏黄蛛的两条腿,以一种抱着小狗的姿势把它带了回去。容安还在想,自己当初为什么害怕蜘蛛呢?只不过是长的丑了点,但他连蛇、老鼠、蟑螂等其他人谈之色变的动物都不怕。之所以害怕,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独自上山,不小心一头撞在蛛网上,遇到了一只无比兇悍,对着他脑袋用八只腿轮流使劲踹的蜘蛛,这才让小容安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如果当初遇到的就是这么温顺乖巧的蜘蛛,容安大概就不会害怕了。 那凶名赫赫,毒性强烈的黄蛛被容安错误的评价为温顺乖巧,不知道心里现在是怎么想的。 带着黄蛛回来的容安,暖了暖身子,就要开始准备下一场对赛了。如果是云锋比赛,他还能请傍生来帮忙指点指点,比如格斗时必要的技巧。但容安本身的实力比云锋要强,而如果与傍生拼死对抗的话,最后死的一定是傍生而不是容安,这样下来容安的处境就有些尴尬,算来算去竟然是这里最强的人,实在是不应该找另外两人请教。傍生也知道这点,所以不主动与容安提比赛的事情,就坐在他身边,用小刀给容安剔肉吃,他手下的动作快,只一会儿就把两大块连着骨头的兽肉弄干净,骨头上连肉丝都没留。 容安摆摆手示意不想吃了,然后拿着一条兽腿走到关着黄蛛的笼子前,然后用手掰开,扔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听到黄蛛狼吞虎咽的声音。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第二天天气晴朗,容安走出山洞时,用力吸外边清新的空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愉悦,隐隐有些能赢的好预感。 傍生走在他身边,拍了拍容安的肩膀,说:“怎么样?” “嗯。”容安点头,道,“没问题。” 然而傍生却没有容安这么放松,他看起来很是凝重,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云锋左臂受了很严重的伤,但兽人的癒合能力比普通人要好的多,才过了一天,从外表看来云锋就像是没事人一样,连左臂上撕裂的伤口也开始结痂。这几天他跟容安也有些熟了,见他走出去,还笑了笑,说:“我会去看你的。” 第134页 容安在傍生与云锋的注视下走到比赛赛场,而后就能感觉到自己身边半公里外开始围着密密麻麻的万马。第一次云锋与马一的比赛是射箭,赛场范围比较大,害怕牵连其他的万马,因此不允许在外围观。而容安与马二的对赛范围就会缩小,倒也没有不能围观的硬性限制,只要能保证自身安全就可以。 而傍生与云锋,则飞到最近的一根树枝上,近距离的围观容安的比赛。在容安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人有以下的交谈。 云锋:“容安是不是……” 傍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反驳。 云锋嘆了口气,已经明白他的答案了,口中说道:“怪不得你害怕无法为他生育子嗣。要是王蛇部落知道容安是悍蟒,肯定会千方百计留下他的后代,你受不了吧。” 傍生眼神有些冰冷,哼的一声,说:“——他是我的。” 容安来的比约定的时间早,自己站在原地,用力跳了跳,暖一暖身子,然后转头看马二有没有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容安听到身后有马蹄的声音。他一回头,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人马,正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容安本身很高,要有一米八以上。但这身高到了强者大陆就不值一提了。眼前的人马有人类的上身,野马的下身,四肢极长,擅长奔跑,大概能有两米以上的身高,站在容安身后,就把全部的阳光都挡住了。 容安愣了一下,还在想要不要抱拳或者握手,做出对赛开始的仪式时,那马二就嘶吼一声,双手举着一把巨大无比的铁棒,用力向容安砸了过来。 “吼啊——!” 容安被马二的大喊震住,只觉得脸上有风吹过,一种危险的预感让容安立刻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向右侧了侧身子。那铁棒几乎是同时从他脸侧滑过,但没有伤到他。马二攻击的动作好像放慢了一般,容安睁大眼睛,看着那铁棒从自己身侧滑过,髮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周围安静得没有声音。 在容安看来,动作很慢。可实际上马二的攻击极快,在容安侧身躲过的一瞬间就转移方向,沉重的铁棒在他手中挥舞的迅勐,用力朝容安手臂锤了过去。 容安一直盯着铁棒的动作,在铁棒被控制住的同时,眼瞳一缩,已经明白马二的意图,右腿向前迈,做出半跪的姿势,那铁棒就从容安头顶蹭过,锤在旁边的一棵树上。 那树发出巨大的声响,落在上方的积雪纷纷扬扬地洒下来,有一大块掉在容安的头顶。容安向后跳了两步,远离马二身边,一转头就看到那棵树已经被锤得碎开,勉强保持直立的姿势,过了一会儿,‘吱嘎——’,让人恐惧的声音,容安忍不住偏头看了看那被砸中的树,被那声音弄得心弦紧绷。 然后‘轰隆——’一声闷响,那被砸得碎开的树,重重倒在地上,溅起无数雪花。 容安的脸被雪冻得僵硬,向后退了一步,心里想着绝对不能被那铁棒砸中,否则他的身板肯定扛不住一击。 然而容安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觉得背后一凉。那先天而来的超乎常人的警惕性让容安不用回头,就准确地躲过马二的攻击。 在外人看来,马二完全处于对赛的上风,只见他奔跑速度极快,挥舞着巨大的铁棒,把容安弄得到处逃跑。周围的万马都开始欢唿起来。要知道昨日比赛的马一是万马部落真正的首领,被寄予无限的希望,没想到莫名其妙输了,万马部落非常憋屈,就想等着今天一扫颓势呢。 而站在半空中的傍生一点都不急。他能看出容安并没有全力以赴,现在只是赛前的热身运动。你看容安躲避的姿势,简直与云锋差不多:游刃有余,能躲一分绝不躲二分。这样的躲避在外行看来是被逼到了绝境,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容安躲得越来越轻松,最后把马二弄急了,最后一下打得角度非常刁钻,容安被逼到一棵老树下,眼看身后没有空间,无法躲避,只见容安眼神镇静,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根白色獠牙,反手翻了下兽牙,那东西就挡在了容安身前,只听得獠牙与铁棒相互碰撞,发出让人齿寒的声音,容安用力向前一顶,看起来高大而且魁梧的马二就被硬生生顶飞出去,向后倒在厚厚的积雪上。 整个动作流畅如流水一般,迅速而熟练,旁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见那壮汉被少年用一只手顶了出去,连马二都觉得震惊,瞪着眼睛在地上翻滚,一时间竟然站不起身来。 容安深深唿吸,向前一步站在马二身前,右手握着的,赫然是悍蟒的前牙。他抬起头,望向上方的傍生,眼神坚定,目如皓月。 第73章 一把锈扇 马二在地上翻滚多次,终于站起身来,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狠狠地盯着容安,眼睛顺着他手臂缓缓向下,一直到看到那森森白牙,眼神中带着疑惑,似乎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容安反手用悍蟒的獠牙翻了个手花,觉得使用起来无比顺手。他本身就是悍蟒,用这东西比起普通人更方便,连牙齿的纹路都那么贴合手掌,仿佛与生俱来。 容安唿吸有些急促,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两只眼睛深沉而乌黑地盯着马二。马二打量了容安一下,总觉得这样瘦弱的男人不应该有那么大的力量,以为他刚刚是凭运气将自己掀开,马二立刻想到云锋与马一的比赛,万马部落都觉得云锋是凭运气取得胜利的,毕竟如果没有突然掉落的黄蛛,马一不会惊慌逃走,不会让云锋抢了时机,赢得比赛。 第135页 但是实际上,是马一最开始趁云锋没注意时连射三只红狐,彻底惹怒云锋后,马一每一箭落下之前,那红狐就会被云锋抢先射中,因为他的小箭没什么声音,只能听到马一黑长大箭射出的声音,那时容安才会误以为云锋落在下风。而后马一更是恼羞成怒,用长箭攻击云锋,不然也不会弄出黄蛛失逃的事件。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黄蛛失逃,最危险的也是离黄蛛最近的云锋,云锋尚且能避让、保持冷静,将剩余的红狐全部射杀,只能说两人之间实力相差悬殊,无论如何,赢得肯定是云锋。 不过马二却觉得云锋这是运气好,并且下意识的认为翼鬼、王蛇部落都是投机取巧的小人,看着容安也觉得心里不平衡。只听马二怒喝一声,挥舞着手中如成年人腿粗的铁棒,大力朝容安挥来。 容安不愿意与他硬碰硬,用或蹲或避的姿势不断向后退,马二打了十多下,硬是一下都没碰到容安。 那铁棒看起来就不轻,这几下弄得马二气喘吁吁,反而是容安完全做好了热身运动,微微有些喘气,全身上下都活动开了。 他反守为攻,右手举着白色的兽牙,在马二停顿的一瞬间,用力向他脸上刺了过去,马二用铁棒撑住身体,用力向后仰,倒是没被刺中,但容安很快又向下噼,整个攻击的动作竟与马二差不多。 要知道容安几乎没怎么和别人打过架。以前在容家村,村里人对他避犹不及,同学碰都不碰他,也没怎么打架,所以容安的打架技巧为零。但他脑子聪明,这种事情看几遍就能学会,无论是云锋还是傍生的招数,就连马二他都能模仿。 马二微微喘着气,左右避了两下后用铁棒接住容安的攻击。他觉得容安这样的小胳膊,应该不能使出多大的力气。马二用尽全身的力量接住容安的攻击,甚至想趁机将他手上的武器打飞。 那白森森的獠牙,不知是什么东西,却让马二觉得有些发憷。 可这下,被打飞出武器的不是容安,而是手臂肌肉绷起的马二。明明是用尽全身的力量,在触碰那跟诡异的獠牙那一瞬间,却让人有一种螳臂挡车、蚍蜉撼树的微妙感觉,仿佛所有力气都被吸走,手臂顿时酸痛不已,连武器都握不住—— 一阵让人心悸的碰撞声后,马二突然惊愕地倒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两手松开,铁棒应声掉到雪地里,向后滚了几下,不动了。 容安没拿出武器时,那万马对着他穷追不捨,现下容安也不会对他客气,在马二还没反应过来时右手用力向下刺,动作虽然生疏,却有一下刺在马二右臀上。那正是用来区分万马部落领袖标志的痕迹,马二右臀上有两颗星,果然是云锋当初说的那样。 受伤的马二嘶鸣一声,后腿抽搐,勐地向前跑。万马擅长奔跑,奔跑速度极快,容安懒得追他,就看着他向前逃,不知躲在哪棵树后,不过也不用担心没有踪迹,毕竟雪地上还有马二刺眼的血液。 容安右手紧握獠牙,虎口处因为过度用力而裂开,然后迅速癒合。他顿了顿,将悍蟒的牙齿收到腰间,迟疑着,解开右手手背上缠着的棉布,露出上面暗红色的星辰图案。 那人白皙的手背上印着一颗暗红色的星辰,血管流动的痕迹神似星云,隐隐间仿佛手背就是银河,能从这一小处,看到宇宙浩渺,森罗万象。 容安暗暗握了握拳,抬头再次看着傍生,见到那人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可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担忧。没有什么比有人关心你更让人开心的了,容安紧张的心情开始放松,他深深唿吸,冰凉的指尖朝右手手背摸去。 这场比赛,他一定要赢。容安打着速战速决的想法,想要放出从星云阵里拿来的绝强武器,用绝对的实力悬殊、强硬的气势碾压,完完全全地打赢这场比赛。 容安的手指不停颤抖,唿吸也急促了,当他抚摸手背时,一把巨大的锈扇就落在他的手上。那锈扇并不光滑,扇面有不少暗红色的凸起,乍一眼看过去仿佛凝固的血液。 容安抬起头,眼神无比坚定,然后迅速张开口,只见不少透明而黏稠的液体从他口中落下,一滴一滴,落在那暗红色的锈扇上。 那不是唾液,而是悍蟒的毒液。 传说中剧毒无比,能让强者大陆一切凶兽谈之色变的毒液,就从这高瘦清癯的男人口中缓缓滴落。 远处的傍生与云锋一直在注视着比赛的进程,云锋在旁击侧敲时已经明白了容安真正的身份,此刻看容安口中滴落出那种不详的液体,天性让他瞬间打起寒战,背后汗毛竖起,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几欲挥翅离开,要硬生生忍住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云锋震惊地开口,问道: “……这是……?” 傍生右手捏在树干上,几乎扣下一块树皮来,表情不变,眼神复杂,迅速而干脆地说: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 云锋知道这人此刻比自己还要心急,便知趣地不再多问,也专心看着容安,心中一惊,想的是:那人果然也从星辰阵中拿到了自己的武器。 而另一边,容安心里也在打鼓,他知道悍蟒的毒液有多可怕,所以不知道会不会把这把看似破烂的锈扇给融化。要真的融化了,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他用真刀真枪砍死万马,容安暂时还过不去心里的坎儿,肯定不能下手。但要是用这扇子扇一扇,让那人知道这武器的厉害,或者扇晕他,似乎比较靠谱。 第136页 当那透明的毒液落在锈扇扇面上时,容安心跳加速,跳得都心疼了,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既期待又紧张。他睁大眼睛,仔细看着手中的锈扇,过了大约三四秒,让人失望的时,那扇子如同以往,没有任何变化。 容安很失望,脑子里想得是:难不成要我化为原型,用蛇尾巴抽他几下?咦,说不定在容安化为悍蟒的同时,马二就被吓到然后认输了。容安越想越觉得可行,几乎就要在此时化为悍蟒。 那透明的毒液顺着锈扇缓缓滑过,在容安有些失望地想把那从星辰阵得到的武器收回去时,那扇面突然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晶莹剔透到极致的颜色,从黯淡的锈扇上亮起,照在错愕的容安脸上。在光芒亮起的下一秒,一种炙热而强烈的风铺天盖地的打在容安身上,痛得他眯起眼睛,几乎要把锈扇扔出去。 那风如此狂暴,唿啸着从容安耳侧穿过,发出宛若万物哀嚎的惨叫,容安髮丝被吹得全部朝上,整个人后仰,几乎要被这狂风掀翻。 远处一直观察现状的傍生一惊,背后立刻现出翅膀,立刻要过去将容安从风暴中心带走。而云锋一把拽住傍生,道: “等一下!” 那狂风将周围地面上的雪都吹开,裸露的沙地看起来无比可怜。而正是因为如此,马二逃离时的血迹全被吹飞。 那狂风持续了五秒钟,就在容安觉得脸上无比干燥,快被吹得喘不过气来时,那风突然停了。 容安微微眯着眼,试探着睁开眼睛。只见那原本黯淡无比的锈扇,此刻已经完全蜕变,变成一种让人看着就喜欢的艷红色,而上面沾着的毒液也不知到了哪里去。 容安心脏迅速跳动。他想对了,就是用悍蟒的毒液,能让这锈扇发出奇异的变化。 尽管容安现在仍旧不知道这把锈扇该如何使用,却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摸清了一些门路,似乎离使用这把绝强武器的日子不远了。 当初他看到傍生使用折星弓时,那种睥睨万物、锐不可当、汪洋恣肆的强大气势时,心里也是羡慕的。同样是从星辰阵里拿到的武器,为什么傍生就能以一弓之势引发山河崩裂,而他就只能看着锈扇发呆? 而现在,手上的锈扇宛若新生的太阳,在手中沉甸甸得发烫。容安感受着这把锈扇的重量与强大,尝试着用一只手握。 不过,那下意识地惯性,几乎要了容安一条命。 他看这武器形状酷似扇子,为了方便,就叫它锈扇,在容安心里,已经觉得它就是一把扇子了。所以当他反手握住扇子的底端时,容安条件反射地朝自己这边扇了一下—— 飓风,摇山振岳的飓风,朝着容安的面部,重重撞了过来…… 第74章 对战结束 风之大,抟扶摇直上九万里。 容安勐地向后倒退几步,只感觉脸上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下,他拼命站稳,但身前巨大的冲击力逼得他直不起腰,地上的雪让附着力减小,疼痛的感觉已经超乎他能描述的极限了。 那锈扇的风完完全全扑在容安身上,因为距离太近,容安口腔、鼻道里立刻就出了血,倒退几步后身上的衣服全都被风吹得鼓起来,他像是被剪断线风筝,被飓风捲起,在狂风的作用下不停撞在树上,容安口中呕出不少鲜血,表情痛苦不堪,他没有翅膀,没办法稳住自己的身形,一片在让身后的树干都被他撞断,只听得身体里一阵咯吱咯吱的骨裂声,不知背后要碎了多少骨头。 远处一直观察战局的傍生,在见到容安被吹走的时候,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简直能称得上是狰狞,他惊恐地大喊一声: “容安——!” 说完背后的翅膀‘唿’的竖起,傍生上身倾倒,做出要从树上跳下来的动作,然后就被旁边的云锋拦住,云锋用力吼:“等等!比赛还没结束!” “躲开!”傍生眼睛里都有血丝了,他全身颤抖,把云锋拉着他的手甩开。但这一下竟然没睁开云锋的禁锢,要知道破天力量之大,不是云锋能比肩的,只见云锋紧紧抓住傍生的衣袍,指甲都因为过度用力而见了血,云锋大喊: “你冷静点!妈的,你不要圣草了吗?” 傍生反手捏住云锋的手腕,强迫他放手,坚定而绝决地说: “我只要他!” 说完,义无反顾地从树上跳下来,顺着狂风向前飞去。 那把锈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扇之下竟然有如此的力道,可惜的是那强悍的力量全都作用在自己身上。容安没空反思自己到底有多蠢这件事,他只能用左手胡乱的抓旁边,希望自己能稳下来。直到现在,容安还用右手紧紧抓着那把艷红色的锈扇。 不好,快失去意识了。朦胧间,容安紧蹙眉头,唇边不停向下流温热的血,左手痉挛一下,缓缓握拳,心里想着:再坚持一下,等打败了马二…… 那人,就能帮那人夺得圣草了。 容安用力咳了两声,后颈上本来已经消失了的印记开始发光,过了一会儿仿佛要烧起来的五脏六腑开始回归平静,容安吞了吞口水,眼皮重若千钧,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到朝自己冲过来的傍生,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担忧与焦虑。 张口喊着: 容安。 第137页 容安…… 容安闭上眼睛,世界变得如此安静。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容安觉得全身无比酸痛,耳边好像还能听到飓风哀嚎的声音,在不停嗡嗡作响。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谁,究竟在哪里,最先恢復的是视觉,然后是触觉。他感到有人轻轻握着自己的左手。容安偏了偏头,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头晕目眩,非常噁心,几乎要吐出来。 容安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的石床上,立刻想起那天自己用锈扇扇自己的蠢事,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好看。 而当容安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傍生时,心中莫名的恼火就消失了。傍生就躺在容安身边,左手搭在容安左手上,右手握住他的手臂,睡觉的时候眉间还是皱着的。 容安看他躺着的姿势不舒服,抽了抽左手,想把他的头放正。而他刚动了一下,傍生就醒了,声音还有些沙哑,眼神却立刻就亮了。 “你醒了?”傍生道,“哪里不舒服?头晕吗?” 容安无声笑了笑,没回答。他现在非常不舒服,头晕到想吐,胸口像要裂开一样痛,但这些当然不能跟傍生说。 傍生坐起身,给容安餵了几口水。容安感觉好受多了,顿了顿还开口说话: “我睡了几天?” “七天。”傍生垂下眼帘,遮掩住自己眼神中汹涌的情感流露,道,“你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容安一愣,他只觉得自己睡了一晚上,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连忙开口问: “……那,圣草……。你的比赛怎么样?” 傍生表情轻松了一些,道:“三颗圣草全都赢了。” 容安错愕:“我的比赛不算输了吗?” “赢了。”傍生解释说,“你还记得马二身上的那个印记吗?那是万马部落特殊的一种标志,只有部落的领袖才能拥有。那是比心脏更重要的地方,你刺伤马二身上的印记没多久,他就认输了。” 容安怔了怔,有点不敢置信,不过既然赢了总比熟了好,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但傍生还没说完,只说: “不过万马部落三次对赛全都输了,很不甘心,后来违约了。” “啊……”容安揉了揉自己酸痛不已的胸口,道,“那怎么办?” “开战。”傍生道,“我早就想到这个结果。我们三人去应战做的都是费事,还害你伤成这样。” 傍生迅速吞了吞口水,双拳握紧,低头不敢看容安的眼睛。 容安愣了一会儿,说:“对赛根本没有危险,所以不怪你啊。是我不知道怎么用武器,况且我也没受什么重伤,最后还赢了。” 傍生有些激动地说:“没受什么重伤?如果不是你身上有幻想者的第一支笔,你……” 傍生不说话了,他伸出手帮容安揉胸口,手指都是颤抖的。容安靠在傍生身上,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后颈上的印记,发现那边奇怪的触感已经消失了,心里有些黯淡。幻想者的第一支笔何其珍贵,能帮人挡住致命的一次攻击,相当于授予对方一条性命。而那样珍贵的第一支笔,竟然被容安这样随随便便浪费掉,还是以这种可笑的方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两人的交谈声,那声音容安非常熟悉,一下就辨认出那是重有叶与云锋,还有策严,旁边那平稳的脚步声是炎鼬。 重有叶最先走进来,一看到容安眼睛亮了亮,对身后的人说道: “他醒了。” 尽管现在重有叶已经身材无比高大,但在容安心里他还是那个矮小孩,所以容安也一直把他当弟弟看。 重有叶说完后,炎鼬‘吼’的一声从后面跳进来,狭小的山洞顿时被填满,那乌黑的巨兽身披白雪沖了进来,带着风,夹着雪,一低头,硬而粗的鬍子与湿漉漉的鼻子同时蹭到容安脸上。 “吼,吼!” 容安摸了摸炎鼬的脑袋,那庞然大物立刻乖顺得如同小猫一样,歪着脑袋蹭容安,也顾忌着这人身上的伤,没怎么用力动,只把唿吸吐出来的气都吹在容安脖子上,湿漉漉一堆水汽。 然后走进来的是云锋,最后是策严。策严与重有叶是蛇类,本来是要冬眠的,不过兽人只保留野兽绝大部分的生活习性,勉强要不冬眠也是可以的。尽管如此,策严与重有叶在这种天气下脸上还是露出疲倦的表情,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 容安看他们的模样,有些担心地问: “你们不是在打仗吗?” 云锋听容安说得担心,哈哈笑了两声,道:“已经打完了,就等你醒来,我们就能回去了。” 说完,从自己腰侧抽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里面装的正是万马部落的圣草。圣草一拿出来,只感觉山洞的气候都变得温润起来,在这冰天雪地的雪国中也感受到了生机勃勃的万木之感。 容安彻底惊了,问:“打完了?怎么这么快?” 他只不过睡过去七天而已,怎么已经打完了?在他印象中,打仗还是那种耗时漫长,一打打三年那种。 重有叶找了个地方坐着,身边是策严,看起来被冻得不行,现在也不怎么说话。云锋一看重有叶离自己远了,立刻走到他身边坐下,似乎一刻都不能离开,口中说道:“当然快了,傍生彻底把马一给打服了,那人害怕翼鬼。万马部落都是统一行动,首领都害怕,部落也就是一盘散沙了。” 第138页 容安躺在傍生的腿上,听了云锋的话,仰头看着傍生,松了口气,说: “那回去吧。” “别急。”傍生说,“再多待几天。你身体不恢復,不能赶路。” 容安一回头,就看到云锋表情有些不耐。原来翼鬼、王蛇不能忍受万马部落的严寒,早在打赢后,士兵就打算提前回去。但炎鼬担心容安,死活不动身,就整日卧在容安身边。容安昏迷的第一天,不停的咳血,炎鼬快急死了。而炎鼬不动身,王蛇就不能穿过风雪,否则可能会忍不住冬眠,情况很危险。 因此翼鬼已经回去,但王蛇部落的士兵还在这里呆着。明面上说可以再给万马部落些下马威,巩固一下势力范围,可实际上重有叶、策严这样的领袖面临巨大的压力,而且本身也不太适应这样严寒的气候,重有叶从前天开始就在发高烧。 云锋表示很心疼。 第75章 温泉池里 傍生看容安盯着云锋,也看到那人脸上的不耐,就瞪了云锋一眼,眼神里隐隐都是怒意。傍生情感变化过于明显,不仅威慑了云锋,连容安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 容安轻轻咳嗽一声,道:“没关系啊。这里太冷,我也想快点回去。” “路途颠簸,你这样的身体没办法忍受。”傍生淡淡地说。 容安身体健康之时,在傍生身上飞行而来,尚且筋疲力竭,每天都无精打采。要是现在回去,就别要命了。 容安嘆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云锋却开口道:“就算在这里等着,等到容安身体完全康復,赶路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不过,为什么一定要从天上飞?我们也可以选择水路啊。” 水路,通过河流、海洋或者湖泊运输。万马部落有一条五人宽的小河,一直通到最外面的大海,正好有能回到翼鬼部落的水路。只不过水路大概要走一个月,而飞行过来只要三到四天。 容安突然受伤,傍生心急如焚,用很粗暴的手段赢得比赛,万马部落三场比赛惨败,单方撕裂契约,不愿意将三颗圣草当作赌注胜出,大战一触即发。本来还在远方赶路的翼鬼、王蛇士兵快马加鞭过来,用得是两只翼鬼拽一张网,用网拉王蛇在空中飞的策略,终于赶了过来,硬生生将路程花费的时间缩短到令人咋舌的地步。马一在输给云锋后就一直心里不平衡,主动过来单挑,结果被傍生制服。大军赶过来后,没用多长时间就打赢,只剩下如何撤回这一让人头疼的问题。 但云锋会提出从水路走,是因为这种方式真的有可取之处。 云锋垂下眼帘,不看傍生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神,兀自说道: “之所以要走水路,第一个原因是水路平坦,不会伤到容安的身体,现在就能动身。” 容安想起自己刚来强者大陆时,曾经在王蛇的巢穴掉到水池里,那时发现自己能在水中唿吸,并且待上很长时间。容安对水有好感,因此点点头示意云锋继续说。 “第二个原因,自然是水里的温度比陆地上高,即使没有炎鼬,王蛇也能自己游回去。”云锋看了眼蹲坐在地上,忍不住用尾巴拍着地面的炎鼬,又道,“——反正已经来到万马部落,炎鼬不如自己去疾雪诛峰,顺便化为人形。” 炎鼬‘吼——’的一声,眼睛亮晶晶的,四肢轮流踏地,发出重重的响声。坐得离炎鼬有些远、似乎是刻意保持距离的策严看了看炎鼬,眼神有些复杂。 傍生不冷不热地说: “是该早些化为人形。不然安安也不会因为不知道怎么用那把扇子,而把自己弄伤了。” 傍生话说的怨毒,让原本四处乱跳的炎鼬彻底安静下来,很委屈地缩成一团,躺在容安身边。容安哭笑不得地揉揉炎鼬的脑袋,愣了一下,心想:傍生刚刚是不是叫我‘安安’? 云锋听傍生这样说,笑着看了看炎鼬,然后紧紧搂住重有叶的手臂,道: “那我们今天就动身吧。” “不行。”傍生扫了云锋一眼,道,“要等到明天。” “什么?”云锋急了,“可是我……”他想说可是我家重有叶烧得厉害,应该尽早离开。 重有叶皱眉,拉了一下云锋的袖子,有些严厉地说:“别闹。” 云锋看着重有叶,没说话。 傍生淡淡道:“你想走也没法走啊。王蛇会游水,你会吗?” 云锋怔了怔。他光顾着考虑重有叶的事情了,完全没想过自己不会游水的事情。 傍生道:“难道他走水路,你走空路?你能离开重有叶吗?” “不能。”云锋坚定道。他与重有叶刚刚结为伴侣,正是如胶似漆的时间段,当初为了顾全大局提前出发,与重有叶将近半个月没有见面,在见到赶来的重有叶时,云锋就决定再也不要离开他。 翼鬼对伴侣的依赖程度十分惊人。 “所以要做一个竹筏,能三个人躺在上面那种。”傍生道,“你去准备吧。” 云锋想了想,说:“你,我不会游水,为什么要三个人?” “因为容安受伤了,不能自己游水。”傍生理所应当地说。 第139页 容安笑笑,好脾气地说:“我没问题啊,在水里应该不会很痛。” “不行。你要跟在我身边。” “……” 云锋想赶快回去,自然立刻起身去做竹筏,只是他生性懒散,十分不情愿,临走前对傍生抱怨道:“我左手受伤了呢,为什么不是你去做竹筏?” 傍生淡然道:“因为我要帮容安洗澡。” 说得容安一愣。 傍生说到做到,很快就带容安来到了一个小的水泊前。容安前胸、后背受伤严重,不知道碎了多少根骨头,不能再让傍生背着,就自己慢慢向前走,看到那冒着烟的水泊后,说: “这里竟然有温泉。” “嗯。”傍生点头,“这是打赢万马部落后强迫他们告诉我们的,对你的伤势有好处,你昏睡的这些天,都是在这里清洗身体的。” 按理说容安躺在床上这么长时间,肌肉肯定会有无力的感觉,但他除了醒来后头晕目眩外,身体到没有任何不适,想来傍生这些天没少为他劳心费神。 容安脱了身上厚厚的兽皮,冷风一吹有些颤抖,然后连忙跳到温泉里。不一会儿,傍生也进来。 容安毕竟是融合了悍蟒兽魂的人,身体强壮,自愈力强,不可能被自己的武器弄死。这温泉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大概有提神镇静的作用,容安觉得舒服了许多,身体也暖了。 傍生皮肤极白,冷着脸坐在温泉里一动不动,眼睛正正盯着容安,看的容安有些尴尬。 容安‘呃’了一声,迟疑着,说道: “你刚刚是不是叫我‘安安’?” 尽管两人关系亲密,傍生之前却没有这样称唿过自己。实际上除了父母以及过世的兄长,再也没人这样叫过。再次听到这个称唿,容安觉得异常亲切。 傍生点点头,道:“你昏睡时,说过这个名字。我还有些不习惯,日后会多用。” 容安连忙摇头:“没事,你就叫我容安吧。……那个名字,是长辈称唿我用的。” 傍生问:“什么是长辈?” 容安又道:“长辈就是……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父母兄长吧……之前都是我妈妈这样叫我。” 傍生沉默了一下,问:“你妈妈在哪里?” “我妈妈在,”容安哽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说,“其实我并不是强者大陆的原石居民,应该是碰巧融合了悍蟒兽魂后,从雷霆来到强者大陆的。我妈妈在雷霆外。” 傍生本来已经忘了容安母亲的事,后来想起自己第一次化为原型载着容安时,那人眼里流出的泪水,就明白他母亲恐怕早就过世了的事实。傍生并不明白容安为何如此伤心,他的母亲非常嫌弃他,也没给傍生一丝来自母亲的爱,甚至给他起了这样的名字,在某些方面,傍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容安。 幸好容安只是愣了一会儿,就恢復了精神。他用右手摸了摸后背与前胸,就知道自己之前断了的骨头已经长好,只剩下一点淤血没有化开。容安用微烫的温泉水揉了揉胸口,希望那痛感早日消失。揉着揉着,就看到温泉水下,自己右手手背暗红色的星辰印记。 经过这么一回,容安可不敢再随便用这把锈扇了,甚至一看到它就觉得胸口一热,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傍生顺着容安的眼神向下看,也看到他右手手背的印记,开口道: “暂时不要用了,等到炎鼬化为人形再说。” 容安微微嘆了口气,突然一怔。 他感觉傍生往自己这边凑了凑,有一根柔软而坚韧的东西,悄悄缠在自己的手臂上。容安一偏头,傍生就凑上前来,对着容安的嘴唇,贴了上去。 另一边,大司蹲在关有黄蛛的笼子前,兴致勃勃地听黄蛛说话。在旁人看来,黄蛛只不过是挥舞着八只腿,不停呻吟着发出‘吱!吱!’等凌厉的惨叫声,但大司身为灵兽,自然能听懂黄蛛的话,听得津津有味,最后黄蛛黑魆魆的眼睛里还流出豆大的眼泪,看起来无比可怜。 云锋用右手举起木材,路过大司时看到那哭得悽惨的黄蛛,笑了笑,问: “它都说的是什么啊?” 大司嘿嘿一笑,道: “它说它那只脚断了,让我放它出来,帮它接上。” “你管吗?” “不管。”大司道,“万一它咬我怎么办?等容安在的时候再说吧。” 云锋看着那听不懂翼鬼语言的黄蛛,明显看出它眼神中的期待,也笑了,正打算走的时候,突然听大司说: “对了,策严说他也要留在这里,不跟我们一起走。” 云锋露出瞭然的表情,道:“我明白。炎鼬身上的血契,就是他弄的吧。” 第76章 解开血契 大司没说话,仍旧笑着看被关在笼中的黄蛛。 容安被傍生亲了一下,立刻握住他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尾巴,温水中皮肤互相触碰的感觉那么微妙,光滑得让人心动。容安将傍生压在温泉池边的石头上,另一只手激动地扣住他的脖子,分开时对傍生说: “……你这是要给我生孩子吗?” 第140页 傍生又亲了亲容安的脸颊,顿了顿说:“不是。你还没到发q期,况且现在身体没有康復,大概要等到回翼鬼部落才行。” 容安也有点紧张,听傍生这么说,心里竟然诡异的有些失望。 傍生用唇抚摸容安光滑的脸,压低声音,就在他耳边,说道:“我只是……想亲亲你。” 傍生的尾巴还被容安握着,身体呈现出淡淡的红色,唿吸也急促了。容安拽着傍生的尾巴,只觉得那处柔软而且可爱,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揉捏。傍生用力抖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搂住容安的脖子,尽量不触碰他的伤口。 就在这时,容安突然觉得自己腿下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腿边游过,容安一皱眉,立刻转身朝下看了看,结果扯到了自己背部的伤口,疼得差点跳起来。 “怎么了?”傍生看容安不停抽气,连忙向后看了看。 “没事,”容安低头看到池水清澈透明,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就摇摇头,说,“可能是我想多了。我怎么觉得这水有点凉?” “凉?”傍生看着容安被水烫得有些发红的胸口,说,“那我们赶快离开吧,别着凉了。” 容安点点头,起身之前还弯腰摸了摸自己的小腿。那边没有一丝异状,似乎刚刚那刺骨的严寒都是幻觉。但自从容安融合悍蟒兽魂后,警惕性提高到了一个常人难以匹敌的程度,因此不由多在意了一些。可在傍生看来,容安只是在水池里愣了一会儿,随后撑手从温泉池里爬上来,膝盖跪在雪地里。 被温水泡得红彤彤的膝盖,很快将冰雪融化,傍生不知为何有些口干舌燥,连忙偏过头把容安的衣服拿起来,给那人披上。 容安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又道:“我们走吧。” 温泉好是好,却不能泡太久,不然会头晕。两人一前一后从温泉池往回走,山洞里只剩下还在发烧的重有叶一人。 云锋在外做竹筏,重有叶才有了难得的清静,他抱着膝盖坐在一个角落里,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听到有人走近,才抬起头,淡淡看了眼容安。 傍生将容安送到山洞里,看了看外面天色还早,就说:“你在这里休息,我出去帮忙。” “好。”容安道,目送着傍生走出去。 重有叶还在发烧,脸上有病态的潮红,不过眼神还是淡漠而且冷静的。他对容安点点头,道:“你身体怎么样?” “还行。”容安对这个自己来到强者大陆后的第一个好友一点都不客套,只道,“就是后背还有点疼。” “应该的,”重有叶轻咳一声,“被干坤扇扇了一下,能不死的人,恐怕就只有你了。” 容安一开始还因为重见友人而露出微笑,到后来就愣了,怔怔地看着重有叶,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 “……你怎么看见的?”容安又问,不知为何有些尴尬。 重有叶看了容安一眼,示意那人坐过来,两人肩并肩谈话,仿佛多年不见的好友,一时间时空扭转,似乎回到了当初,他刚刚来到的时刻。 重有叶说:“你受伤的时候,右手都是血,还一直捏着干坤扇,我与策严来山洞探望你,就看见了。直到后来你伤势减缓,才松开干坤扇,由傍生帮你收起来。”他说完,低头看着容安被棉布裹住的右手。容安更尴尬了,他之所以要裹上,就是担心别人发现,现在重有叶看着他的右手,让容安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他尴尬地松开右手手背的棉布,做出了吞咽的动作,半晌,问:“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容安挠挠头,道,“我融合了兽魂。”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凝注了,两人都没有说话,重有叶还在发烧,眼皮很重,看起来像是要睡着了的模样。他淡淡道:“早知道了。” “……” “你帮策严解毒的那次,我就知道了。” 容安连忙道:“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我自己一开始都不知道。” 重有叶‘嗯’了一声,说:“傍生不让你说吧?” “……” 重有叶一副瞭然的模样,道:“如果被王蛇知道,它们一定给你找无数女人让你生孩子。那可麻烦了。” 容安点点头,顿了顿,问:“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了?” “王蛇部落来了的所有士兵。”重有叶强打精神,从旁边端了杯水,用冷水浸了浸干裂的嘴唇,道,“你受伤时身上迅速癒合,有一段时间不自觉地化为原形,你看见旁边那座山洞了吗?那就是你给压塌的。” 容安彻底愣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昏睡时做了这样的事情,半天才反应过来,都有些结巴了:“可、可我一点都不知道。” 重有叶非常罕见的笑了笑,道:“因为没人告诉你啊。对了,你知道万马部落为什么这么快就投降吗?因为它们的探子看到了你化为兽形的全过程,有个破天就够它们喝上一壶,再加上你,呵……” 第141页 容安有些担忧,道:“被人知道没问题吗?” “没问题。前来作战的都是男人,女人一个都没来,它们为你生下子嗣的概率太低,不作考虑。”重有叶淡淡道,“而且如果傍生已经给你生了,就算回去,那些女人也不会再纠缠你。” 王蛇部落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庇佑它们的强大兽人,实际上它们也不是特别抗拒傍生与容安结为伴侣,毕竟傍生也融合了兽魂,诞下的子嗣说不定会更加强大。 重有叶说完这话,低头咳嗽两声,道:“我头晕,先睡一会儿,不跟你聊了。” “行,”容安说,“你要不要躺到床上去啊?” 重有叶却没再说话,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容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见到那上面暗红色的印记后,微微嘆了口气,勐然反应过来,想:干坤扇?刚刚重有叶说得是不是干坤扇? 如果重有叶知道这是干坤扇,岂不是知道这把扇子到底怎么用? 然而即使容安想摇醒重有叶再问问,那人一脸疲惫,睡得很不轻松,容安一看他的脸就不好这样。容安看着重有叶,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容安不知何时已经躺到床上,而傍生就在他身边。容安生病的这些天,只要一动傍生就会醒,现在也是,傍生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眼神已经变得清明,道:“伤口还疼吗?” 容安摸了摸,道:“不疼了。” 悍蟒的癒合能力确实惊人,昨天醒来时还疼得他忍不住痉挛,今天就只有顿顿的胀痛感了。容安松了松肩膀,又慢慢伸了个懒腰,感受自己癒合速度之快,大清早上,心情变得非常好。 这山洞是部落首领居住的地方,与其他士兵相隔离,王蛇部落其他男性士兵都是自己找地方住,这里只有六个人。容安与傍生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洗漱,不愿意打扰其他人的睡眠。然而少眠的炎鼬已经醒了,喉咙里咕噜两声,欢快地跟着容安跑出去。 容安蹲在水池边,用冷水洗脸,炎鼬学着他的模样,在旁边用水浸湿手,往脸上蹭了蹭,像极了家里玩水的懒猫。容安看着觉得好笑,忍不住捏了捏炎鼬的鬍子。 容安低声对炎鼬说:“我先回去了,你跟策严在这里呆着,去疾雪诛峰,等什么时候能化为人形了,再来追我,行吗?” 炎鼬被拽着鬍子,脸皮都翘起来了,有些不高兴地用尾巴抽了抽容安的手臂,没说话。 就在这时,容安突然听到背后的脚步声,知道有人走了过来,就回头一看,发现那是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策严。 策严还是和他想像中那么高大,但是看容安的眼神已经没有原本那样的疏离与凌厉了。 策严并没有在意站在旁边的傍生,径直对容安说: “容安,我有些话要对你说,你能过来一下吗?” 仔细想想,容安似乎从来没单独与策严谈过话,他惊讶地看着策严,又看看傍生,半晌道: “好啊。” 傍生不愿意离开容安,炎鼬更是如此,容安花了好长时间安抚他们两个,才终于得以脱身。在某些方面,比如对容安的依赖程度,傍生与炎鼬非常相似。 容安松了口气。他之所以愿意单独与策严谈话,是因为他刚刚看到策严的表情,觉得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说。 那人的眼神宁静的如同秋日的湖水,带着淡然的静寂,让人看着心慌。策严虽然是重有叶的哥哥,但与重有叶淡漠的性子迥然不同,他会大笑大怒,会不顾炎鼬的厌恶,缠在它身边。而那种静寂的眼神,不知为何,让容安有些难过。 果然。在经过一个无人的小径时,策严突然开口说: “请你帮我解开我与炎鼬的血契。” 容安一愣,问:“什么?” “杀了我。”策严从腰间抽出一根兽骨,眼神绝决,“强者不自杀,王蛇部落的兽人只能死在对手的手上。我希望你和我决斗。” 容安彻底愣了,怔了怔说:“你这是做什么?” 策严吞了吞口水,很艰难,但是很认真地说: “我宁可死,也不想,再让它为难了。” 第77章 内有家暴 容安向后退了一步,半天才想明白策严讲得‘它’到底是谁,心里疑惑地想:为难?策严让炎鼬哪里为难了? 容安道:“你是说炎鼬化为人形的事情吗?这没关系啊,明天你与炎鼬一起去疾雪诛峰,等它能化为人形再回来。待在炎鼬身边,王蛇可以保持体温,不进入冬眠,你不会被冻死的,放心吧。” 而策严似乎并不打算对容安解释,他右手握着兽骨,向前一步就刺了过来,容安一弯腰躲了过去。自从在旁边围观云锋对战,与马二进行实战后,他的躲避能力大大提高,这一下躲得一点都不紧张。容安甚至能感觉到,策严丝毫没有攻击力,动作也很慢。 “喂,”容安可不想跟他动手,连腰间别着的獠牙也没有抽出来,口中说道,“你就跟它去啊,为什么非要跟我……” 容安没说完,策严另一刺就过来了。容安只得闭嘴,连连向后退,心里也有点生气。 第142页 于是他抽出腰间悍蟒的牙齿,‘铿’的一声,对上策严手中的兽骨,用力将他向后一顶,两人之间拉开一米远的距离,容安转身就走,说:“这种事你不要找我。” 策严道:“不行。”又追上来。 容安被烦的不行,脑子一热,说:“你就跟它去啊,炎鼬并不想让你死,说不定这次你们之间的感情会变好。” 策严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裂了,似乎及其伤感,心痛至极,他用吼的音量对容安说:“你懂什么?!” “……” “它根本就不愿意让我跟在它身边,”策严双手捏着兽骨,凌厉地噼了过来,道,“——哪怕是一天!” 爱情怎么会是这样的?用生命威胁另一方,什么事情都不放手,死死纠缠,最终让自己深爱的人厌烦。这不是爱情,策严甚至觉得自己不配用这个词,每次想起,都觉得胸口剧痛,那疼痛都能蔓延到指尖。可他能毫不犹豫地为炎鼬去死。 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一个人跑到水池边,看着水池里表情慵懒的庞然大物,对那形状像豹,眼睛像猫的野兽说:我是王蛇部落最接近兽形的兽人,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话? 那野兽淡无波澜的眼睛静静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尾巴将他抽出水池。策严重重摔到山壁上,身上很疼,但心里很高兴。 策严一直想让炎鼬对自己与众不同,可他渴望的越是强烈,炎鼬就与他离得越远。后来想想,这只不过是一种执念,而他一直不捨得放手。 策严蜕皮后成为王蛇部落的首领,就到了他的发q期,他强大,地位高,有不少女人愿意跟他。但策严忍受着身体快裂开的疼痛,忍受着那种难以忍耐的燥热,艰难地爬到炎鼬的水池边,跳下去,用身体磨蹭那人光滑的皮毛。 炎鼬本来还悠闲的闭着眼睛,后来身上被一个炙热的身体碰到,惊得它抖了抖鬍鬚,就看到策严紧皱眉头,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炎鼬本来想把他拍出去,但不知为何顿了顿,竟然没有行动。它脸臭臭的,牺牲自己一条前肢给策严蹭。冷水、山洞,连个进入的地方都没有,策严蹭的下面都快出血了,但心里高兴得他全身颤抖。不过等他缓过劲儿来,炎鼬就把他叼在嘴里,扔了出去。 炎鼬知道策严对它的感情不对,此后更加疏远。 直到最后策严与炎鼬定下血契,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作为要挟,强迫炎鼬对他不同,与他更亲近、更亲近一点。策严却没想到,自己的举动让炎鼬更加反感,连他的靠近都让它无法忍受,策严只能克制着,就算他不愿意,他强烈渴望,也与炎鼬保持一定的距离。 直到容安的出现。在容安面前,炎鼬收起锋利的爪子,露出对其他人绝对没有的温顺,低下头,让那个眉宇间满是戾气的少年,摸它的头,摸它的鬍鬚,摸它的爪子。策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非要说的话,一开始是愤怒,然后是不解,到最后就是满满的嫉妒。他嫉妒每个能接近炎鼬的人,但好像没资格。 于是策严掩饰自己强烈的情感,只是偶尔看到容安与炎鼬在一起时才会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直到容安用自己的毒液救了策严,捡了一条命的策严发现,这人原来融合了悍蟒兽魂。 怪不得炎鼬会如此亲近他。那是自己永远都无法超越的高度。 策严出生时就是部落最接近兽形的兽人,日后成为王蛇部落的首领,他身材高大,力气惊人,也是部落数一数二的好男人。他以为只要自己对炎鼬好一点,更好一点,炎鼬迟早有一天会接受他,与他结为伴侣。 如果没有遇到容安。 策严全身是血,躺在岩石上。那一天下了倾盆大雨,天幕被雨水打得灰濛濛的,看不清楚。但策严的心里从来没有那么明亮过。 “它要化为人形,需要在疾雪诛峰待满三十一天。”策严脸上的表情复杂,说不清是难堪还是痛苦,“它怎么会愿意跟我待三十一天?!” 容安躲过策严的攻击,发现那人虽然没有杀气但满是怒意。融合兽魂后兽人容易发怒,容安性格绝称不上平和,更何况怒意是可以传染的。容安躲了一会儿就怒了,反手抵挡策严手上的兽骨,口中大骂:“它不愿意?它不愿意可以直接让你去死。” 策严更怒,吼道:“那是因为你整日与翼鬼混在一起不愿回来,炎鼬是要留着我打理王蛇部落!” “滚蛋,”容安伤口没好利落,后背被扯得生疼。被干坤扇重伤后,容安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形态,现在他因为怒意而双腿发软:那是下半身要化为悍蟒的第一个表现。“你好好清醒清醒。” 说完,容安顺势用尾巴抽了策严一下。原来他下面果真化为悍蟒,两腿併拢在一起,约莫有半百米长,没有完全化为悍蟒壮观,但也足够震撼。 这一下抽得策严直接落在旁边的小河里,冻住的冰面被凿出一个大洞。容安没用全力,所以策严直接按着冰面爬了起来,身上滴滴答答流水、冒寒气,策严更大声地喊,喉咙里都要出血了: “让你杀了我!你敢用力抽我吗?!” 听得容安怒不可遏。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策严时,那个身材高大,如同铁塔般强壮的男人。策严越是用自杀逃避,粉碎容安对他的第一印象,容安越是生气。 第143页 但他并不想真的杀了策严,只是发泄般的拍拍地面,将周围能够到的松树全都拍碎,发出轰鸣的响声。 这响声惊动了在不远处的傍生与炎鼬,当他们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容安用腰间的獠牙与策严对打的情景,容安两条腿化为悍蟒,长长的蛇尾拖了将近百米长,容安眼睛都红了,口中喊着:“你疯了吧?!” 策严也喊:“那你杀了我!” 容安用力握紧手中的獠牙,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一阵风吹过,只听得炎鼬‘吼——!’的一声,从容安身后跃过,一口叼住策严的肩膀,将他生生拽了出来。 在容安的面前,炎鼬一直是温顺、可爱到近似幼稚的。它甚至没在容安面前伤害过除了鱼以外的生物,有只蚂蚁爬到它鬍子上,炎鼬都会把它放到地上。 灵兽虽然不能称为至善,可也没有凶兽那般容易动怒,或者滥杀无辜。 但此刻,炎鼬却用锋利的牙齿刺穿策严的肩膀,用头挤压他,将他顶在山壁上。炎鼬力量极大,当初碰到容安,用头轻轻一蹭就把容安顶飞出去,可见一斑。而现在炎鼬愤怒地顶着策严,碰到山壁发出连串碎石声,把山体都震碎,策严嘴角都流出了血丝,因为痛而不停抽气,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能愣愣看着炎鼬愤怒的双眸。 那双眼睛,冷得像是千万年不会融化的寒冰,被冷水浸泡过,没有一点情感。 容安愣了一下,连忙冲上前,用手掰炎鼬的牙,喊:“大黑,你干什么?快松嘴!” 语气仿佛宠物咬了人的主人。但一向听容安话的炎鼬今天不知怎么了,竟然皱着鼻子,露出狰狞兇悍的表情,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恐吓声,牙齿一阵用力,咬得策严肩膀不停向下滴血。 策严怕冷,身上穿着厚厚的兽皮,刚刚被扔到冷水里,兽皮结冰,硬的厉害。尽管如此还是被咬穿了,可见炎鼬用的力气有多大。 因为失血,策严脸色苍白,他抬头看着炎鼬的眼睛,趁机用手摸了摸它的脸,解释着说: “我没伤容安。” 策严说得飞快,生怕炎鼬会误会。他甚至没理会自己肩膀上的伤,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触碰炎鼬,享受这难得的亲近。 他道:“我打不过他,你别生气……” 策严以为炎鼬突然的攻击是害怕自己伤了容安,语气里都是怕被误解的惶恐,但说完这话又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立场,眼里的悲伤几乎能挤出来,高大的男人头髮被冰水浸透,全部结冰,看起来好像是太平间里的尸体。 炎鼬用力地咬了几口,全身的毛都竖起来,好像炸了毛的狮子,就算被容安打骂、甚至是抠耳朵也不松嘴。容安怕炎鼬真把策严咬死,到时候不知道怎么跟重有叶交代,只能对旁边的傍生说: “傍生,帮我拉开大黑!” 傍生却没管,甚至把容安拉了过来,淡淡地说:“咬不死,没事。” 第五卷:深渊戾甲 第78章 戾甲部落 傍生话说的冷漠,容安一怔,尚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就听得炎鼬的粗喘声,黑色的野兽用力叼着策严,一会儿迈开爪子向前行进,如同要将猎物藏在树上的猎豹一般,仰着脑袋,走一步滴一滴血。 策严疼得不敢动,没伤到的手牢牢抱住炎鼬的脸,就这样被它拖着,随后脚下一轻,被炎鼬轻轻向上扔,顺势躺在它的背上。策严根本没想到炎鼬会让他呆在他背上,顿时屏住唿吸,几乎不敢动。 容安站在傍生身边,看到炎鼬回头往这边看了看,在它的眼神中,容安看到了短暂的别离,那眼神有容安从未在它眼中看见过的坚定与执着,让容安都有些错愕。 炎鼬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向前走,按方向看,是踏上通往疾雪诛峰的道路。 容安沉默了一会儿,对傍生说: “炎鼬太过于依赖我,我以前只把它当成小孩儿看。现在看来,它其实心智成熟,偶尔会有些幼稚的举动,是天性使然,本质上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傍生点点头:“它的年龄比我们两人加起来还要大,又是灵兽,你不要担心它。” 容安道:“我只怕它错手杀了策严。” 策严不比容安这样融合了悍蟒的强者,没他皮坚甲硬,癒合能力也较差。炎鼬动怒时下手没轻没重,刚刚容安百般阻挠,它都咬着策严肩膀不松嘴。就算策严不被咬死,这冰天雪地的,万一炎鼬闹了脾气赌气走了,留下策严一人,不被冻死才怪。 傍生却不担心,看他刚刚的反应就知道了,反正策严死不死跟他没关系,所以傍生只是淡淡地说:“不会的。炎鼬之所以如此生气,正是因为他与你比试,自己找死。” 傍生见到策严对容安短兵相接,根本就不着急,因为策严与容安实力相差太多,尽管容安受了伤,恐怕也伤不到他一根手指。炎鼬当然也明白,所以咬伤策严,不是愤怒于策严敢对容安动手。 傍生看的清楚,容安心里也很明白,只有处于局中的策严看不透,还苦兮兮地对炎鼬解释‘我不会伤了容安’,意思是我自己找死,让炎鼬更加愤怒。 容安轻轻嘆了口气,道:“那也不该咬得那么狠。我看策严脖子上都有血洞了,要是普通人,这一下说不定就能死。” 第144页 “活该,”傍生表情冷漠,言语锋利,“如果是我,你恐怕要比它还生气。” 容安揉了揉鼻子,有些尴尬地说:“我不会揍你。” 傍生表情柔和了不少,说:“没事。我愿意被你揍。” 炎鼬体型巨大,四爪踩在地上留下不少梅花形状的大脚印,容安低头看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炎鼬的身影,才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云锋与重有叶已经找了过来,看到他们两人,直接道: “竹筏已经做好了,现在就能下水,怎么样?” “好,”容安点头,说,“我身体恢復的差不多,说不定到时候不用躺在竹筏上,自己也能游水。” 云锋一愣,随即调笑似的看着傍生,说:“那多无趣。” 云锋做了两个竹筏,每个竹筏能坐两人,由七八根类似竹子的植物构成,将它们捆绑在一起就能浮起来。本来三人弄一个竹筏就可以,之所以分开,很明显是云锋不愿意与容安与傍生坐在一起。 容安融合悍蟒兽魂后,可以在水下唿吸,由于悍蟒的天性,非常亲水,在竹筏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并不舒服,脱了衣服就跳到水中。水面没有结冰,虽然凉,但比躺在竹筏上吹凉风要好受的多。 这里的水温都是越靠近表面越凉,越往下越暖。容安在水中自由地唿吸,半晌伸出头来,对坐在竹筏上的傍生说: “我下去游水,过一会儿再来找你。” 容安头髮湿漉漉的,看起来异常温柔,傍生是翼鬼,本身怕水,而且竹筏不能自己动,是王蛇部落的士兵在竹筏下推动,但因为对翼鬼先天的恐惧而颤抖,竹筏一动一动的,并不平稳。傍生在竹筏上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实际上手心已经湿了。 傍生低头看着容安,先前的紧张已经退却,心里想的是容安在天空中的感受恐怕与自己此刻在水面上一样,于是有心想让他游水玩玩,傍生点头,道: “去吧。” 容安深吸一口气,下半身不自觉地化为悍蟒原型,摇曳着迅速向水下游去。只见一条深色蟒蛇尾巴从水面浮出,溅出不少水花,而后又严丝合缝地没入水中。 水里很暖,水流拂过脸皮好似清风吹过,容安喟嘆一声,迅速朝水底游去。只见一相貌俊美的少年赤裸着上身,皮肤极白,表情温和,而下半身却化作狰狞巨蟒,绵延近百米。 容安游水的速度很快,自己也觉得惊讶,低头一看就发现自己两条腿已经化为悍蟒了。现在的容安已经很适应自己兽形的状态,用尾巴跟用腿一样方便,所以也没刻意转化回来。 王蛇部落其他士兵本来在上方游水,后来水流波动,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游了过来。王蛇一惊,向后看去,却发现那是容安,当即放下警惕,甚至有王蛇摆动着灵活的身子,往容安这边游过来。 不过容安潜水极快极深,他们一时间赶不过来,容安抬头仰视水面,就看无数黑色的王蛇绳子一般在水里游动,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不知到底有多少王蛇部落的兽人在水底游水。 很快容安就接近水底沙滩,沙子上都是些没有生机的水草或烂树根,有点意识的生物早在感受到容安强大的气势时就惊恐地游走了。 容安尚且不知道自己把周围的小鱼小虾都吓走了,而他游水速度太快,很快就能赶上逃命的鱼虾,好奇的看了两眼,抓了一把小虾塞在嘴里。 水底地势平坦,但风景不同,容安游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觉得累,反而兴致勃勃。但他不知道现在游到了哪里,也担忧傍生担心,想了想,倾身向上游去。 在他身边扭着的王蛇被扰动,有些害怕容安是嫌他们烦,二话不说迅速从容安身边逃窜。越往上游越是寒冷,当容安的头伸出水面时,风吹过来好像被刀子割了一样。 傍生本来在竹筏上闭目养神,这会儿睁开眼睛,目光像是线一样黏在容安身上。 容安游过来,用手撑住竹筏,说: “还是水里暖和。这里风太大了。” 傍生点点头,道:“你可以一直游水,不过傍晚时一定要上来。” 云锋与傍生在竹筏上载着新鲜的兽肉,饿的时候可以食用。而兽肉上的血会顺着竹筏流下去,血腥味儿传到远处,吸引小鱼小虾过来,王蛇就会自行捕食,不用停下来吃饭。 容安点点头,道:“好。”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容安本来以为傍生说傍晚上来是要休息,然后睡觉。谁知大概在四点钟,天还没暗时,王蛇就纷纷游上岸,容安一直跟随着水中的王蛇的方向,此刻只得向上游去,用手撑住河岸。 傍生早已下船,手中拿着兽皮,先给容安擦干净,而后再让他穿上衣服。容安冻得手指发抖,却问:“怎么这么早就上来了?不用这么早睡觉吧。” 傍生道:“不是睡觉,是从现在开始不能下河了。” 见容安满脸疑惑,傍生解释说: “强者大陆水域相通,各种水底兽人同属于戾甲部落,戾甲部落昼伏夜出,白天休息,夜晚捕猎,手段强硬。云锋担心王蛇会被戾甲部落抓住吃掉,这才现在就停止不前进。” 容安表示理解,又道:“这样也好,不仅可以休息,而且还能留下时间捕猎。” 第145页 只靠水底的那些小鱼小虾米也不够,容安饭量太大,也吃不饱。不过劣势是行进的速度减缓。走水路不比飞行,这都游了一整天了,还没走出万马部落,而傍生只飞了几天就从翼鬼部落飞到了万马境内。 努力要增长脂肪的云锋更是如此,此刻凭藉他精湛的射箭技巧,已然打猎归来。容安看他一人背着比自己还重的猎物,用刀子去皮后用火稍微烤一下,去掉血水就塞到嘴里,近似生吃。云锋一人坐在地上,沉默地进食,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容安就没跟他主动说话,心里想的是:重有叶到哪里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重有叶从后面拍了拍容安的肩膀,等他回头后就淡淡地说: “我捡了很多木柴,你要不要?” 容安笑:“不用了,我俩自己去捡。你去陪云锋吧。” 重有叶点头,稳步朝云锋走去。吃饭时一脸兇相,生人勿近的云锋,再见到重有叶时竟然挪了挪身子,给他让地方,并且递给他一条兽腿。重有叶接过来一口吞下,然后把树枝扔到火堆里,试图让火焰更大一些。 两人不知道该吃些什么,容安想了想说:“要不先打点水吧,我去……” 容安还没说完,傍生就摇了摇头,道:“渴了就喝雪水,从现在开始,不要再靠近河边了。” 傍生的表情非常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 第79章 爬上来了 赶路的过程枯燥无味,一转眼就过去了三十多天,这期间每到四点钟左右时,王蛇部落所有士兵就会从水中跃出,来到岸边。 傍生与云锋都坐在竹筏上,虽然不用自己赶路,可也够累的。翼鬼天性怕水,在水面上坐如针毡,傍生还好一点,云锋就特别焦躁,经常化为兽形,长着血盆大口朝水下的王蛇咆哮,口水滴滴答答流下来,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将王蛇全都吓跑。 这时候重有叶只能悄然浮上水面,轻声问: “你要做什么?” 一个俊秀的男子头颅静静浮在水面上,皮肤极白,髮丝极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起来有些诡异的气氛。而刚刚狂躁无比的云锋却突然安静下来,蹲坐在竹筏上,将翅膀收拢,很是可怜的说道: “你陪陪我。” 这些天,只要重有叶下水超过一小时而没露出头来,云锋就会这么闹上一次,重有叶已经多少习惯了,‘你要做什么’也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甚至一边问一边往竹筏这边游过来,然后撑手跃上竹筏,把身上的水抖干。 越来越接近翼鬼部落了,照这样的速度,再过一个月就能回去,温度也从原本的极寒变成温度适宜,只有早晚有些凉。 但长时间的长途跋涉让人疲惫不堪,云锋更是焦躁难耐,只要看不见重有叶就会陷入癫狂的状态,那状态会持续到他下一次见到重有叶时。 重有叶拧着头髮上的水,坐在竹筏的边缘,突然感觉竹筏一偏,原来是云锋粘了过来。重有叶伸手挡他,道:“别过来,船该掀了。” 云锋却不依不饶,口中说:“你来这边拧头髮也是一样的。” 重有叶看起来淡漠,实际上骨子里倔强得很,策严跟炎鼬去了疾雪诛峰后,部落归他管理,他必须在水下确保部落成员的安全。但云锋一直闹一直闹,重有叶特别无奈,幸好容安能化为兽形在水下看着,才让重有叶能稍微透口气。 也因为这样,重有叶心里不是很高兴,在竹筏上也不想让云锋粘着自己,右手一直伸手挡着云锋的靠近,脸上表情也并不亲近。 云锋几次接近都被重有叶挡回去,急了,直接说:“你过来。” 重有叶脸沉了沉,坐着没动。 云锋等了一会儿,看重有叶不过来,自己就坐在他身边,用肩膀碰了碰自己的爱人,问:“生气了?” 重有叶没说话。 云锋笑了起来,靠在重有叶身上,突然拉住他的手亲了一下,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重有叶微微嘆了口气,面上表情倒是和缓了,只道:“等晚上……再说。” 云锋又亲了亲他的手指,用手环抱住重有叶的肩膀,见那人眼神平淡地看着远处的风景,也是松了口气。 这人是他用强硬手段从众多女人中夺过来的,稀罕的要命,平时撒撒娇也能当成是情趣,万一真惹恼了他,反而不好。 另一边的傍生镇若自定,端坐在竹筏上,偶尔看看重有叶与云锋,表情没有变化。 云锋粘了重有叶半个小时,实在没办法了才让他重新下水,而后闭上眼睛躺在竹筏上,说道:“你看什么看?” 正是对傍生说。 傍生不理会云锋顶撞的语气。他这些天一直待在竹筏上郁闷坏了,脾气也没有以往那样平淡,动不动就开口骂人,傍生顿了顿,说:“管用吗?” 云锋与重有叶没有傍生这样小心,不等回到翼鬼部落,他们就用了万马部落的圣草,全然不顾万一是卵生,要怎么照顾生下来的蛋。但不知是不是心太急,这一个月过去了,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云锋心里‘腾’的就开始蹿火,语气不好的说:“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句话恰好戳了傍生的软肋,傍生一下子站起来,淡漠道:“你想死吗?” 第146页 “……”云锋烦躁地翻了个身,看着清澈水面下若隐若现的水草,手指轻轻碰了碰水,然后立刻缩了回来。 他的烦躁没有道理,却也正常。要知道,这些天他吃了不少东西,但体重非但没有增加,反而瘦了。女性翼鬼孕育子嗣时,过于瘦弱尚且不能怀孕,更别提云锋这个男人了。 云锋胡思乱想:我是胎生,重有叶是卵生,说不定我们两个的孩子不是胎生,而是卵生? 他只听说过异族结婚后生子千难万难,却没想过有了圣草还是如此艰难,半晌有想,难不成是他们努力的方向不对? 另一边,容安正摆着尾部,缓缓向前游。悍蟒亲水,在水里待上一天都不觉得无聊,反而有一种亲切感,转眼间到了晚上,大小王蛇纷纷朝岸上游去,容安磨蹭了一会儿,刚要向上游时,突然觉得右手手臂有一点凉。 容安一僵,警惕地朝下一看,但右手上什么都没有,手背上的暗红色痕迹淡淡的,仿若流动的星河。 那突然一凉的感觉,容安很熟悉。当时在温泉池里泡着时,他就有这种感觉,眼下隔了一个月,不知为何又遇到了这种情况。容安心里有些不安。 但他很快忘掉这种不安,飞快游向岸边,撑手上岸。傍生见他迟迟不上岸,正站在岸边,见他上来,问上一句:“怎么了?” 容安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回过头,仍是皱着眉:“我……觉得水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傍生等容安站稳后,摸了摸他的头髮,问:“什么?” “……说不清楚。”容安握住傍生的手,想了想说,“凉凉的。” 傍生表情一凝,顿了顿,说:“可能是戾甲部落。总之,不要再下水了。” 容安好奇地问:“戾甲部落是……冷的?” “它们有的兽人游得很快,说不定就有这种感觉。”傍生道,“好了,先上岸再说。” 傍晚时,两人围坐在篝火边,容安怔怔的在想事情,傍生递给他一个水袋,问:“想什么呢?” “想戾甲部落。”容安说,“我在水里游动时从来没见过它们。不知道它游得快还是我游得快。” “它们白天不轻易出动,遇不到,不用在意。” “可那天……”容安想说,那天他们泡温泉时,小腿那边也感觉到了同样的温度。 冰凉的,让人心情都被浓雾笼罩,显得格外阴森。 容安用水浸了浸唇,与傍生头靠着头躺下。一天的迁徙,容安也累了,很快进入睡眠。 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容安突然听到山洞外一阵凌厉悽惨的叫声。他警惕性强,在叫声发出的一瞬间就坐起身来,甚至还没睁开眼睛,就已经向外跑去。 傍生紧跟容安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容安大声问:“怎么了?” 发出惨叫的是王蛇,而那惨叫声还在持续。另外化为人形的王蛇纷纷跑来,对着旁人大吼:“出事了!” 容安一急,因为离得有些远,他一边跑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而那大吼的王蛇没看到容安,反而往重有叶睡觉的山洞跑。尴尬的是,重有叶与云锋正在关键时刻,突然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重有叶拔出来想往外走,就被云锋紧紧搂住了脖子。 重有叶一急,那液体就洒在了云锋的小腹上。看着云锋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重有叶右手捏云锋的下体,想快点弄出来。云锋本来也快到了,身体一阵颤抖,尾巴紧紧缠在重有叶的腰上,也泄在小腹上。 谁想他还没喘过气来,重有叶就站起身来往外走。云锋这才听到外面的声音,心里虽然有些生气,却还是没有近一步阻止的举动。 算了。重有叶在乎他那部落自己早就知道了,何必再触他霉头。 云锋轻轻嘆了口气,顿了顿,低头向下看,在看到自己小腹时,突然睁大了眼睛。 容安与重有叶几乎是同时赶到现场,重有叶喘气还有点急促,就开始问那不停颤抖的王蛇:“怎么了。” 而那王蛇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不停哆嗦,右手指着河边,一句话都不说。 见重有叶问不出什么,容安又走上前,安慰道:“你怎么了?说话啊,我们才能帮你。” 容安的气势并不强悍,反而有些温和,而那股煞气又让兽人觉得安心,王蛇顿了顿,突然说:“水里有东西。” “……” “他们把瑞荷抓走了。”王蛇说着,又开始颤抖。 王蛇部落兽人多半性格冷漠,死去同伴倒也不会特别心痛,当然如果同伴惨死也会帮他们报仇。眼前这王蛇并不是特别悲伤,他之所以大吼大部分是因为恐惧。 “瑞荷?”容安一愣,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重有叶表情严肃,厉声说:“不是说了不让你们在晚上潜下水吗?” “没有。”王蛇哭道,“是它们爬上来了!” 重有叶皱眉,看了眼容安,说:“我们下去看看。” “好,”容安上前一步跟上前去。 傍生握住容安手臂,道:“算了吧,天这么黑,不要下去了。”翼鬼部落对同伴的概念很模煳,傍生当然不愿意容安去冒险。 第147页 容安却安慰似的看了傍生一眼,眼神带着坚定。傍生只看了一秒钟,就松开了手。 瑞荷,瑞荷。 那是不是当初自己进入强者大陆时,把自己拉到王蛇山洞里的人?容安清楚的记得,把自己拉进去的,应该是个绿色皮肤、声音冷漠的女孩子。 不过,应该没有女人前来万马部落。 第80章 水下夺人 那确实不是女人,而是一位长相偏中性的男人,瑞荷不仅长相像女人,连声音都像。可身为男人,一旦引发战争,他也要上场。 王蛇亲水,碍于水下的戾甲部落不得不爬上岸来。巨大的湖泊有调节气候的功能,上岸后太冷,不少王蛇知道不能潜水,所以就在水边栖息,多少能感受点湿润、温暖的气息。 这一个月来他们都是在水边驻扎,谁想到今晚就出事了。据说,那时瑞荷已经睡着了,突然身体一滑,似乎被什么东西叼住了腿,然后就顺着沙滩掉到河里了。 “这会儿人应该还没被咬死,”容安跟旁边的重有叶说,“我赶快下去救人。” “我也去。”重有叶淡淡地说。他现在是王蛇部落的负责人,在部落的兽人没有违反任何规则的情况下遇害,他没理由不下去。 容安摇头:“我去就行了。” 容安想得很简单,他自己实力足够强大,万一他都应付不来,重有叶下去也是去送命的。更何况万一自己遇到危险,重有叶留在岸边也能有个照应。 重有叶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云锋带着惊喜和不可置信地喊声,声音急促而沙哑,让重有叶快点过来。 一旁的傍生见状点点头,对容安说:“我留在这里陪你,你让他去陪云锋。” 因为重有叶不懂翼鬼部落的语言,所以傍生与重有叶无法直接沟通。 容安见重有叶皱眉回头看云锋的方向,表情很担忧,一副想去又不知道该不该去的模样,就道:“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傍生,没问题的。” 重有叶‘啧’的一声,看了傍生一眼,意思是‘拜託了’,然后转身离开。 这些对话发生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今晚月亮隐没在云层里,天太黑。说实话,看着那漆黑、阴森无比的水面,容安也有点害怕。可被拉下去的毕竟是自己认识的人,当初如果没有瑞荷将自己从暴雨中拉到山洞里,他说不定会遇到很多麻烦。 容安也不犹豫了,深吸一口气,跳入水中后,整个人就化为一条深色悍蟒,鳞片椭圆,泛着美丽的光泽。蜕皮后容安虽然没有长高,可蛇形时变长了许多,已经是成年悍蟒的身长了,远远看去仿佛一条游水的神龙,在上下翻腾。 傍生听说过戾甲部落在水下实力强悍,但化为原形的容安更为霸道,所以也并不担心。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傍生站在旁边一块石头上,仔细盯着水下的动静,左手已经举起折星弓了。翼鬼的视力很好,黑夜中也能在高空看到猎物,现在傍生能隐约看到容安的动静。 水面一阵翻腾,容安光滑的蛇尾不时露出水面,半晌才真的潜下去。 尽管天色很黑,但在水里容安的视力却很好。过了一段时间容安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能看得清楚’。他只是能感觉的到。 被他惊动后游动的小鱼小虾,打出阵阵水波,传递到他的脸颊、皮肤上。如果涟漪够大,就是巨型的水下生物;如果涟漪有冲击力,说明生物动的很激烈。 容安潜下去的一瞬间,就听到一个慌张的声音,不停嘶喊,听起来是沙哑的女声,却因为恐惧而变了味道,似乎疼痛到了极点。他适应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朝那声音游去。 水底显然经过一番搏斗,此刻泥沙肆虐,有的跑到容安眼睛里,他本想闭上眼睛,可是又没有眼皮,最后被水流沖走。 那嘶喊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弱,容安再次加快速度,潜入某个深度时,突然觉得身边的水变得很凉。 容安勐地就停了下来,向后转了转头,却只看到了无限漆黑。全身化为悍蟒后,容安感受水底状况更为灵敏,他能清晰地辨别,那股凉意,就是剧烈的水纹波动。 有什么游动极快的东西,就在这里。 容安顿时屏住唿吸,脑子里好像有一根弦在绷着,水流的波动被无限倍的扩大,当在某个安静到极点的瞬间时,容安后颈一凉,几乎是同时,容安翻了一下身子,尾部抬高,腹部用力缠住后方,什么东西被他缠住了。 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容安在水中勐地抽气,腹部裹住了什么东西,体型不大,奇形怪状。 容安的反应迅速无比,睁大眼睛立刻看清楚面前的东西。那是一个椭圆形的生物,皮肤坑坑洼洼,表层长着如同刺猬一样的利刺,被容安缠住后好像吓呆了,一开始不敢动弹,后来拼命的挣扎,口中疯狂尖叫。容安的缠绕力极强,很快那东西的鳞片就开始断裂,血液一丝一丝在水中扩散。 容安的鳞片极硬,那生物针状的鳞片能让他感到疼痛,却不能刺破悍蟒,容安忍着不适,身体一圈一圈缠在它身上,靠近时清晰地看到那生物究竟是什么模样。 容安脑海中灵光一闪,上下打量着被他束缚的生物。 游水速度极快,相貌狰狞,戾甲护身。 第148页 这不会就是戾甲部落的兽人吧? 就在这时,容安听到瑞荷又一声求救。那声音已经非常微弱,几不可闻了。容安一惊,放开腹中缠绕得已经开始呕血的戾甲,那兽人内脏受损,被松开后也没什么反应,摇摇晃晃向下沉去,不一会儿被什么东西接住,无影无踪。 容安向下潜,这回终于看到瑞荷的身影了。其实并不是看到,他是闻到了那股属于王蛇血液的味道,腥,冷,尽管微弱,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瑞荷被一只戾甲兽人咬住肩膀,身后跟着四五只戾甲,好似正在追逐猎物。叼着瑞荷的兽人游水速度并没有绝对的优势,时不时有靠近的戾甲,用力咬瑞荷一口,幸好王蛇有鳞片护身,身体强壮,不至于被这么几下子分尸。 当然,痛是绝对的。听瑞荷发出的声音,容安就有些毛骨悚然。 也不是不想反抗,可戾甲游泳速度比瑞荷快,又在迅速下潜,瑞荷耳朵和口鼻都承受着强大的压力,连动都动弹不了,除了一开始的求救,现在再也没办法发出声音。 戾甲被瑞荷的血液刺激到了,发出贪婪而急切的声音。容安看他们追逐瑞荷,更为愤怒,这会儿终于赶上了他们,尾巴狠狠朝咬着瑞荷肩膀的戾甲兽人抽去。 这样的抽并没有效果,甚至没把它们分散的形状打散,容安要的是用鳞片以及肌肉缠住它们,只要能让他缠住,半分钟之内就会停止唿吸。 戾甲部落虽然贪婪,可远比同样贪婪的翼鬼团结。见强敌袭来,它们的第一个举动抛弃争夺,护住叼住食物的同伴,以防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容安的目标偏开,勾住了旁边一位兽人。只听得它嚎叫一声,宛若哀嚎的野狗。 容安连忙松开,就在旁边的戾甲见到了他强悍的攻击力后,大惊失色,纷纷用最快的速度逃离。 容安一阵头痛,这样你追我赶也不是办法。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射穿水面,仿佛落日入海,盪起阵阵涟漪。 一阵海啸般的声音。 一支长箭直直射入水中,带着摇山振岳的无匹气势,迅勐地射到缠住瑞荷的戾甲身上。 那一箭并不准,只射在戾甲的左腿上,本来是不致命的伤口。可实际上后劲极大,那戾甲哀嚎一声,悽惨的程度好似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震碎了一般,容安甚至看到他眼球突出,腮边的肌肉剧烈颤抖一下,口中紧紧叼着的瑞荷也因为这下松开了。 是傍生,容安心里想着。 瑞荷被过快的游水速度伤了内脏,在水中无法唿吸,尽管被松开了,仍旧一点一点向下沉,似乎游不起来了。 容安看他不停呕血,连忙冲上前,轻轻缠住不自觉化为蛇形的瑞荷,噼开水流,控制速度向上游去。 哗啦—— 清脆的水声响起,一个皮肤极白,身材瘦高的少年撑手上岸。他背上背着一条奄奄一息的王蛇,一动不动,好像要死了一般。 容安抹了一把脸,急促的喘气,在傍生的帮助下站起身,同时把瑞荷放到岸上。 整体化为悍蟒太费体力,现在容安都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他一边喘一边说: “我知道……哈,戾甲部落为什么要爬到岸上了。” 傍生站在容安身边,看着他的眼睛。 “我们一路上吃了太多东西。”容安想起自己在水下数以万计地吞食鱼虾,有些不好意思,“它们找不到食物,所以就上岸了。” 虽然连着大海,可这里毕竟还是湖泊,鱼虾数量有限,白天被王蛇吞食,晚上戾甲吃什么? 容安能理解,它们吃不饱的情况下到底是什么感受。但当他看到躺在石头上,连唿吸都做不到的瑞荷时,又觉得一股气顶上来。 “他死不了。”傍生最了解容安,淡淡地说,“你可以用毒液帮他治疗。” 容安嘆了口气,说:“嗯。” 第81章 炎鼬成人 容安把毒液滴到瑞荷口中后,炎鼬与策严回来了,大司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容安的嗅觉灵敏,三人离得尚远,他就发现了,将这个消息告诉傍生。 傍生把因为毒液而痛苦挣扎的瑞荷交给别的王蛇,看了看天色,说:“现在天这么黑,看样子,他们走的不是水路,竟然是连夜走陆路。” 容安点头,道:“不过现在离得还是太远了,我们等他们吗?” “等,”傍生说,“在他们赶上之前不要动身了。” 容安把围在岸边的王蛇撤回,让它们远离水边,一切都安顿好后,容安与傍生回到山洞,准备休息休息,迎接三人的回归。 回山洞之前,两人顾忌被云锋急切叫走的重有叶,顺路又看了看他们。走到重有叶居住的山洞口时,突然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 又低又冷静的是重有叶,他说:“王蛇部落孵卵状况歷来是先埋到土里,你再拖延,就耽误了孩子生长时间。” 那锋利而懒散,两种对立风格诡异的融合在一起的声音是云锋,他似乎有些焦躁,口中反驳道:“可这孩子不是蛋,不符合王蛇的基本特徵,万一是翼鬼,埋到土里非要憋死不可。” “那你说怎么办?”重有叶也有些烦恼,语气不太好,“就这么放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吗?” 第149页 容安与傍生面面相觑,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惊愕。孩子?容安先反应过来,轻咳一声示意,见重有叶与云锋纷纷转过头看向洞口,才与傍生一同走进来。 山洞内温度极高,这种天气下竟然还生了三堆火,把山洞烤得干燥无比,进去后唿吸都觉得有些困难。容安皱眉道:“怎么回……” 他想问怎么回事,结果还没说完话,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 只见云锋手上悬着一颗拳头大的东西,里面是透明的水,外边裹着一层透明薄膜,看上去鼓鼓涨涨。看得更仔细一点,水里还有一个蜷缩在一起,如同蝌蚪一样的小东西,伴随着薄膜的收缩扩张而缓缓吐息,生机勃勃而又脆弱不堪。 傍生的眼瞳一下子缩紧,问:“这是什么?” 翼鬼同王蛇嗅觉灵敏一般,有自己特殊的功能,比如云锋可以让自己双手上方的东西腾空一定距离,当然最多不能超过五厘米,而且很费体力,平时没什么用,也就是吃肉时防烫,与手心隔离一下。但此刻,云锋直觉的将手中脆弱的小生命与手心隔离,不想让它的薄膜受到损害。 于是云锋手中托着那嫩黄色的水球,对傍生说:“是我们的孩子。”语气中颇有些得意在里面。 “这是卵吗?”傍生皱眉,有些不可思议。 重有叶嘆了口气,道:“我也在怀疑。孩子这个模样,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安顿下来。” 接着重有叶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原来就在重有叶与云锋两人浊液分别射在云锋小腹上后,没过多久,那液体就融合在一起,并且不断膨胀,将山洞内的水分全然吸收,最终化为一个拳头大小的水球,落在云锋身上。 云锋一看那球里面裹着一个有嵴椎有眼睛的东西,惊了一下立刻就明白,这可能是借住万马部落的圣草诞下的子嗣,当即叫了重有叶。虽然他一点经验都没有,此刻手足无措,但也知道要减少水球受的阻力,用能力将它悬在手上,并且生火,让山洞更暖一点。 这时容安与傍生也犯了难。要知道,卵生的王蛇是埋在土里,卵生的翼鬼是母亲孵化,方式大相迳庭,迥然不同,就算云锋此刻手里捧着一颗蛋,两人都会为是孵化还是埋在土里而争执。更何况,现在云锋手里捧着的可不是一颗蛋,而是一个十分脆弱的水袋。 水袋里的小生命太过年幼,还分不出到底更像王蛇还是更像翼鬼,只能看到大大的脑袋和凸出嵴椎,蜷缩在一起,心脏缓缓律动,时不时抽搐一下,脆弱得可怜。 按理说翼鬼与王蛇都不是这样的繁衍方式,重有叶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说道: “我们两人本身就是不同种族,子嗣当然也会如此。” 云锋吞了吞口水,没说话。 不同种族兽人生下的孩子是什么呢?在场的四人都没见识过,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那就是怪物。 而现在生下来的东西,又同寻常不一样,似乎就是别人口中的怪物。 山洞里一时有些安静,死气沉沉的。 重有叶开口打破宁静,道:“我看这东西,竟然有些像是幼年云蟾。” 云蟾与黄蛛、悍蟒同是剧毒无比的凶物,毒液在强者大陆赫赫有名。但真要排起名次,黄蛛剧毒程度不如悍蟒,云蟾剧毒程度不如黄蛛。 云蟾皮肤上长着松散的疙瘩,生气动怒时腮帮子和疙瘩鼓起,同时分泌毒液,用来防护自身。云蟾之所以被成为云蟾,一是因为它们是蟾蜍类兽人,二是因为它们弹跳力极高,夸张地说是可以触碰云朵,云朵,蟾蜍,构成了它们的名称。 重有叶所说的幼年蟾蜍,是指公母蟾蜍体外受精后的受精卵,即尚未进行变态发育。他模煳记得,自己在水底见过不少类似云锋手中的卵状受精卵,当时好奇,就用手碰了碰,里面的生物体好像也是这样的。 容安从小在山村长大,也见过青蛙抱对,此时愣了一下就说:“那……是不是要把它放到水里?这里太干了,估计对它不好。” 重有叶严肃道:“也是,云锋,你跟我到外面去……” 云锋摇摇头:“外面太冷,应该端些水过来,否则孩子会被冻死。就算不被冻死,把它泡在水里……我也……”云锋复杂地说:“你们又不确定孩子能在水里生存。” 语气满满的都是担忧。云锋爱重有叶至极,担心族里女人对他动手动脚,想用孩子将他绑住。同性相恋,异族生子,困难重重,云锋绞尽脑汁,百般担忧,原因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重有叶也有些动容,他嘆了口气,说道:“回忆一下刚刚的情景,似乎的确是符合云蟾繁衍的方式,不然,我们试一试……” 云锋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重有叶略微一指,就见刚刚拳头大小的水团已经有些发皱,像是缺水的豆荚,里面的生物也开始痛苦地扭动,无奈之下,云锋只得同意。 容安与傍生出去打水,等水稍微温一些后,就由云锋将水团放进去。云锋深吸两口气,稳定住有些颤抖的手,而后双眼眼神严肃凌厉,不慌不忙地将水团送入水中。 翼鬼怕水,喝水都喜欢用袋子盛起来,不愿意趴在池边喝。而此刻云锋没有丝毫顾虑,双手噼开水面如同划破空气般轻松,将手中的水团送进水中。 第150页 四人围在水边,大气都不敢喘。 盛水的是一个一米高,半米长的原型石块,大约是椭圆形,要容纳那个水团并不费力。云锋的手没有从水里抽出,一直护在水团下方,似乎是一有变动,就要马上将它取出来。 水团放入水中后,‘咕噜’一下就开始冒泡,吓得云锋面色苍白,还要竭力保持震惊。之后再看,就发现那水团只是在吸收周围的水,水团肉眼可见地长大了一点,五分钟后才不再动弹。 云锋额边流了不少冷汗,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 傍生看着水中隐约可见的水团,严肃道:“这种事情其实应该问大司,我们擅自这样做,不知道是否妥当。” “没办法,”重有叶道,“如果真的是类似云蟾的繁衍方式,总让它暴露在空气中也不是办法。” 云锋点点头,顿了顿,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大司为什么要去疾雪诛峰?等他回来,我真该弄死他。” 原来当初大司跟炎鼬、策严一同前往疾雪诛峰时,云锋就有些担忧自己与重有叶的子嗣可能会出问题。可当时大司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笑,道:“你别担心,这么短的时间你们还不可能有孩子。” 结果就有了,也难怪云锋动怒。 因为情况有变,这晚傍生与容安等四人都在一个山洞休息,在火光中,惊险的一晚掩去自身的危机,沉默寂静下来。 第二天中午,炎鼬、策严与大司赶到。 容安终于见到化为人形的炎鼬。 炎鼬兽形时皮毛黝黑,化为人形却肤白如玉,发黑如墨,身材颀长,肩宽腰窄,全然没有粘着容安时那副幼童姿态,仔细看眉宇间同傍生一般的寒冷气息。而这一切,在见到容安时全部退去,炎鼬迅速露出欣喜的表情,身体向前倾,陡然化为兽形,朝容安迅速跑过来。 容安张开双臂迎接炎鼬,被它巨大的冲击力顶在半空,而后紧紧搂住它的毛,心里很是高兴。 第82章 血脉相连 容安用力拽住炎鼬脖间的皮毛,感受它亲昵的蹭动,口对着炎鼬的耳朵说:“快,快化为人形,让我好好看看。” 可炎鼬似乎有些害羞,喉咙里咕噜两声,死活不变。容安也拿他没办法,后来炎鼬背着他,扭头看向大司与策严,鼻腔发出可爱的哼哼声。 大司刚一过来,云锋就从山洞里走出来,用快要杀人的眼神看着大司,示意他跟自己走。 大司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笑问:“孩子出来了?” 云锋冷笑一声,“谁跟你说的?” “猜的,”大司表情倒是很放松,不过已经加快脚步跟着云锋,说道,“如果你没出事,肯定不会主动来迎接我。看你那怨毒的眼神,一定是我走之前信誓旦旦向你保证不会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哎,真没想到你们两个自己就能弄出来。” 那水团浸在水里半夜,除了涨大一点没有什么别的影响,心脏跳动的有力而规律。可云锋担忧过甚,脸上表情一点都不似大司那般放松,严肃道:“你去疾雪诛峰做什么了?还不快跟我来!” 大司连声应和,甚至小跑起来,抽时间扭头对傍生说:“你跟我来拿黄蛛,咦,算了,你们都过来吧。” 大司口中的‘你们’,指的就是容安、傍生、炎鼬与策严。容安被炎鼬顶在头顶上,傍生自然是跟在容安身边走着,而策严就不紧不慢地走在炎鼬身后,一句话都不说。 容安揉了揉炎鼬立起来的耳朵,心说这次回来它与策严之间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炎鼬既然能化为人形,以后就不应该总黏在自己身边了,不然且不说傍生不愿意,就是策严那边也说不过去。 一行人一边往山洞那边走,一边说起近况。炎鼬扭捏两下,终于肯化为人形与容安交谈。只见炎鼬眉清目秀,身上只有腰部以下裹着一块极短的草裙,勉强遮盖住身体。但他本为兽人,也不在乎身体外露,化为人形后闷闷开口: “大司到疾雪诛峰采了些草药,能接骨,是给黄蛛用的。一会儿你帮他按住黄蛛的身子,别让黄蛛咬人。” “啊……行。”容安点点头,顺手拍了拍炎鼬的后背,就走开与傍生一同行进,表明了让炎鼬与策严一起走。炎鼬郁闷了一阵,倒是没有以前那般排斥,因为人形过于别扭,他化为兽形,一边朝策严那边走一边朝他脖子那边喷了口气,用湿润的鼻子顶了顶他,示意他‘滚远点’。 这一个月来,策严与炎鼬的关系确实缓和了不少,在没有以前那般剑拔弩张,炎鼬也不排斥靠近策严,甚至会主动靠近。不过它性格傲慢,自大无人,时不时会有言不由心的举动,策严倒也不在乎,被顶了也只是笑笑,心里软软的,离炎鼬反而更近。 走进山洞,大司看了看被泡在水中的水团,愣了一下说:“你们不是弄得挺好嘛。” 云锋听了大司的话,这才松了口气。 重有叶给大司让了地方,让他坐下来,语气淡漠却充满关心,问:“这孩子没事吧?他到底是翼鬼,还是王蛇?” “我也分不清楚,”大司摸摸下巴,“不过,是什么很重要吗?” 重有叶轻轻嘆了口气,道:“我只是不知道如何照顾他……” 第151页 “怎么?” “王蛇孵化时间最长,为六个月。玄蛇孵化时间居中,为三至四个月。而华蛇孵化时间最短,只要三十多天。翼鬼我不清楚,但想必也是各有不同。如今分不清我们孩子的形态,就无法辨别他何时真正降生。” 大司皱了皱眉,也是想到这个问题,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道:“我现在还没完全弄清楚。等回到翼鬼部落再说吧,赶路的时间内肯定不会从里面出来。” 云锋嘲笑:“你说话靠谱吗?” “这……”大司被他噎了一句,不知该怎么回答。幸好这时重有叶扫了云锋一眼,示意他放尊重。尽管云锋气大司说话不靠谱,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可对重有叶却是言听计从,只是哼了一声,没再多说。 大司看了看重有叶,又看了看云锋,最后从腰间的口袋中抽出些黑乎乎的东西。那是他到疾雪诛峰採摘的能接骨的草药。疾雪诛峰极为严寒,生长的植物有抗炎、止痛的效果,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不过因为受伤的是黄蛛,所以他也不着急,不赶时间,等炎鼬化为人形后才回来,期间黄蛛一直拜託云锋照看。可怜黄蛛在老窝不说吃的多好,最起码能吃饱,可被抓来后不仅忍受着天敌悍蟒的恐吓,还飢肠辘辘,时不时吃笼边飞过的小蚊子,整个蛛都没有尊严了。 所以容安拽着它的腿把它压在石头上时,黄蛛还以为自己死期真的到了,也懒得挣扎,一条前腿软绵绵地耷拉在石头上,毫无生机。 当那冰冷却柔和的药物绑在它腿上时,黄蛛纤细而坚韧的前腿勐地一弹,突然开始乱动。容安吓了一大跳,手心顿时就出汗了,他胡乱按住黄蛛毛茸茸的肚子,幼年时恐怖的记忆开始浮现,那种对蜘蛛与生俱来的恐惧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容安,轻点,你快把它肠子压出来了,”大司慢吞吞又毫不在意地开口,手下的动作快、准、狠,很快把黄蛛断了的前腿绑好,提醒道,“好了,你的伤没大问题,现在就可以走了。” 容安勐地松开手,黄蛛被压得死死贴在石头上,现在才站起身,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大司,竟是欣喜的傻了,一时间动弹不得。 在大司的命令下,容安托着僵硬不动的黄蛛,把它抱出山洞,放到地上,同时挥了挥手,说: “你走吧。” 一行人不知为何都走了出来,看着大司用奇怪的语言跟黄蛛对话,好不容易把黄蛛唤醒,薄雾下,那细腿黄色的蜘蛛缓缓朝旁边的森林走去,不知为何,临走前还回了回头,黑亮的眼睛不知道看的是谁。 黄蛛一瘸一拐的走了,容安终于松了口气。当初是他把黄蛛抓来的,用来当赌注,后来因为万马部落违约,黄蛛回归。现在终于治好它断了的腿,就算在这里把它放走也没问题,它自己慢慢走,也能到海枯石烂崖。毕竟,除了像容安这样霸道强悍的对手,就没有其他能让黄蛛如此害怕的天敌了。 另一边,策严听重有叶说了瑞荷受伤的事情,皱了皱眉,道:“暂时别管了,我们改走陆路,不要与戾甲部落产生正面冲突。” 策严是重有叶的哥哥,在容安无心管理王蛇部落时,是王蛇部落最主要的负责人,听他这么说,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 这边虽然有两位融合兽魂的强者,可一个怕水,一个虽然实力强大,但也是部落的底牌,不能想用就用,自然不能充当开打时沖在最前方的肉盾。更何况,就算容安有心教训一下伤了瑞荷的戾甲,也有人阻止,傍生不愿意他为外人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倒是有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比如容安的毒液,只放到水里一两滴,这片水域一年内都不会有生物存活,沿途撒点毒液,根本不用怕戾甲半夜爬到岸上来。可这方法误伤太大,那些可怜、无辜的鱼虾也没有存活的可能,只能作罢。 于是一群人忍气吞声在陆地上赶路,连白天都不轻易下水,就偶尔到水边打水,还要有人陪着。 策严这般小心谨慎,使得路程安全了许多。他们一行人都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唯有云锋睚眦必报,可戾甲部落也没敢欺负到他头上,更何况云锋此刻有了更要留心关注的东西,在陆上赶路也没有怨言。 越靠近南边越热,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王蛇的头顶,那些喜爱阴凉潮湿的兽人忍受不住,最终决定要在夜晚赶路,白天休息。 大司说话不靠谱在靠近翼鬼部落巢穴的时候,被再一次证实。重有叶与云锋小心照顾的水团,在离翼鬼部落还有两日距离的时候,突然破裂。 那时云锋正好出去狩猎,由重有叶在山洞内看着水团。而后只听得‘噗’的一声,重有叶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身体、眼球漆黑,唯有身后翅膀是透明的小东西,胆怯地从水盆里爬出来,口中还吐出几滴水。 “……” 重有叶反应很是镇定,他站起身走到水盆边,蹲下,仔细观察水盆里裂开的水团,在确定这东西就是水团里孕育的生命时,重有叶伸出手指,让那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小傢伙爬到自己手指上。 那是个怎样的生物? 只见它尚且不能化为人形,兽形状态非常完满,乍一眼看上去是王蛇,可身后长着一双透明的小翅膀,不似翼鬼,反而有些像苍蝇。与云锋最相似的就是他屁股上长着的一条带着锯齿的小尾巴,因为长在王蛇身上,看上去就像是有两条尾巴,更加不伦不类。 第152页 不过重有叶却小心翼翼的把这小东西托在手心里,任由他缠在自己手指上,心里有些激动,却克制手指的颤抖,生怕摔了他。只见重有叶没有什么表情,可眼睛一直盯在小蛇儿身上。这个没有他手指粗的小生命,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云锋不分彼此,而手上托起的生命,是他们两人的血脉相连。 第83章 云锋起名 云锋是第二个知道水团出生了的人,他只是恰巧出去了一会儿,谁知就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时间,当他提着水袋走进山洞时,就看一条黑色的形状像是丝带的东西缠在重有叶的手指上,眼睛亮亮地盯着他。 云锋一愣,然后立刻明白了什么,连忙跑过去坐在重有叶的身边,声音沙哑而急切: “……出来了?” “嗯。”重有叶说,把手指放到云锋那边,让他看自己手上缠着的小东西。 云锋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手抖着,也不敢碰它。大概是第一眼见到的是重有叶,那小蛇儿明显更粘他,紧紧缠着重有叶的手指,无论如何都不松开。 但重有叶却用力将他扯下来,送到云锋手中。强者大陆都是母亲给孩子起名,虽然他们都是男人,但可以根据……来判断,此刻云锋应该带着小蛇到安静的旷野,仔细想应该怎么取名。 而那小蛇并不愿意离开重有叶,被扯开一条尾巴就用另一条死死缠着他的手指,口中发出凌厉而悽惨的声音。 云锋顿了顿,说:“要不让他先跟你在一起,取名的事情回去再说。” “没关系。”重有叶冷面无情,对付小孩儿也绝不手软。他们俩生下的这个小东西习性以及外表都更像是王蛇,比如他不似翼鬼那般天性冷漠淡然,而是很缠见到的第一个人。那是因为他们出生时就有渴望生存下来的本能,希望得到那人的庇佑。如果第一个见到的不是母亲,那人往往要耗费更长时间把他送到母亲手上。现在就是这个情况,那小蛇紧紧缠在重有叶手指上,勒得云锋都看不下去,重有叶在松小蛇尾巴的时候就知道他不好对付,听他哭喊也不为所动,很快把蜷成一团的小东西递给云锋,道: “快去。” 现在小王蛇还太小,再过半个月,他就能分辨自己的父母,不会再像现在这么排斥云锋。 云锋拿着小东西,表情有些复杂,走出山洞后一眼就看见大司,不由得冷笑一声,走到他面前,突然摊开手心。 “大司。” 大司抬起头,阳光太刺眼,他眯起眼睛。 “你看这是什么?” “……”大司又低头向下看,看到云锋手中黑漆漆的小蛇,还有身后透明的翅膀,咦了一声,说,“这是双尾翼蛇?” 强者大陆没有这种生物,名字是大司自己起的。顾名思义,两条尾巴,长翅膀的王蛇,简称双尾翼蛇。 “这是哪儿来的?”大司怔了一下,勐然反应过来,“这就出来了?!” “是啊。”云锋的语气不可谓不讽刺。 “……”大司沉默了一下,说,“太奇怪了。你们俩生下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还问你?”云锋怒了,过了一会儿竟然还笑笑,道,“不对,问你你说的也不靠谱。” 说完云锋转身就走,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思考究竟要给手中这小生命的人起个什么名字。 化为人形的炎鼬可以说话,在几天前他就与容安来到没人的地方,教容安到底怎样使用右手的干坤扇。 “那武器很古老,只有悍蟒可以使用。”炎鼬打了个哈欠,卧在水边,睡眼朦胧地说,“你去星辰阵的时候,干坤扇就感受到了,因此没用多少时间就得到了它。” 容安点点头,示意在听。 “不过它看起来破破烂烂,如果没人告诉你它的用法,似乎比较鸡肋。” 容安又‘嗯’了一声,顿了顿,说:“之所以只有悍蟒可以用……是因为催动它的必要条件,是悍蟒的毒液?” “对,”炎鼬眯着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我闻到了上面悍蟒毒液的味道。”容安道,“虽然不明显,但我觉得非常熟悉。” 炎鼬仰起头,张大鼻孔闻了闻。炎鼬嗅觉灵敏,但没有悍蟒灵敏,嗅来嗅去也没闻到什么味道,只能作罢。 炎鼬又道:“其实你不可能闻到什么味道的。烈果炎阳会清理你身上的味道,连同右手手背上的干坤扇。你之所以能想起那是悍蟒毒液的味道,说不定是……” 炎鼬仰头看了看天,无所谓道:“说不定是你继承了悍蟒的记忆,偶然想起来了。” 容安并不是擅长诡辩的人,见炎鼬对烈果炎阳的效果如此自信,想想那是他蕴养了多年的果实,就不多说了,反而笑笑,道:“你说得对。” 炎鼬点了点头,很高兴的样子。他不太适应自己化为人形的模样,抬起手想摸摸鬍子,真的摸到了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没有鬍子了,讪讪地放下手,说: “嗯。当然,你也有对的地方,确实使用毒液催动干坤扇,沾上一点毒液就可以使用了。” 第153页 容安好笑的看着炎鼬,在右手手背上摸了几下,取出干坤扇,询问道:“那怎么使用呢?” 在他看来,干坤扇扇动时力量极大,看他被扇成那样就知道了。但那招式连带性极强,会伤害无辜,旁人可没有容安这样强大的癒合能力,被扇一下估计立刻就死了。 炎鼬又打了个哈欠,说:“扇啊。” “……” “多弄点毒液,干坤扇上面一道一道的突起就是用来控制方向的,不会伤及无辜。” 容安一愣,道:“你的意思是,干坤扇能控制毒液的方向?” “嗯。” 干坤扇真正的用途并不是让使用者靠蛮力扇死对方,悍蟒真正厉害的也不是力量,而是毒液。悍蟒化百毒为己用,毒液伤人成都不同,被悍蟒的毒液触碰到,严重的立刻毙命,轻的也会动弹不得,或轻或重全看悍蟒吸收的毒液以及毒液数量,可以说是无人能破解的杀手锏。 可在已经时,容安就发现了毒液的缺点。那就是误伤太多。当初对付神手黑猿,一口毒液喷出去,伤到的不是攻击他们最强的人,而是给他画下幻想者的第一支笔的小黑猿,虽然后来救下它,但容安一直觉得心里很是愧疚。 干坤扇,就是控制毒液的最好武器。 炎鼬趴在水里,头髮都湿了,说:“你可以尝试攻击水中的戾甲。” 如果运用得好,容安甚至不会伤害一条无辜的鱼,一只无辜的虾。 容安点点头,说:“好。” 他握住手中的干坤扇,皱着眉头,表情有些复杂。这把锈扇,听起来如此有用,但容安完全不知道使用方法。再加上它曾经伤过自己,心里就更是排斥。 炎鼬知道他的顾虑,想给他点时间平復心情,就到:“快到中午了,回去睡觉吧,下午再练。” 容安摇摇头:“你去睡,我再看看。” 原来,再过几天就要回翼鬼部落的巢穴了。他看到重有叶与云锋的那个水团,心里对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十分期待,回去后最重要的就是繁育后代,到时候恐怕没有时间钻研干坤扇。近日有王蛇部落的兽人下水捕鱼,明明是白天,却被戾甲部落的兽人拖下水,当作猎物一般撕咬。戾甲部落人多势众,专挑落单的王蛇,尽管容安抢救及时,却也重伤了好几位。水域本身不是戾甲部落的,白天去喝水、捕鱼也并没有问题,因此容安早就生气了,只等会用干坤扇后,把戾甲部落的兽人当靶子练习。 炎鼬一到中午就犯困,但让他离开容安单独练习他也不放心,就泡在水里强撑着睁开眼睛。但炎鼬偷懒的天性还是让他闭上眼睛,最后睡得恢復兽形,大尾巴一晃一晃的在水下摇摆。 容安确实继承了悍蟒的记忆,他握着手中的干坤扇,口里吐出丝丝粘稠的毒液,滴落在扇面上,偶尔有一小滴不小心落在草丛,立刻发出‘嘶嘶——’的声音,闻到让人头晕目眩的灼烧味儿,随后周围的花草就开始枯萎,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再次长出来。 容安惊了一下,特别不好意思,之后有毒液要掉下来都用手接住,省的祸害周围的花草。 干坤扇发出一种艷丽的红色,容安听着炎鼬的意思应该是多放些毒液,正想转头问炎鼬到底放多少毒液时,就看到炎鼬已经化为人形,下巴靠在爪子上,喉咙里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 容安笑了笑,也不开口说话。这样不知流了多少毒液,反正最后干坤扇并不发出红色的光芒,容安想着觉得差不多了,就深深唿吸,用右手举起干坤扇,对准远处一颗原型的石头,轻轻扇了一下。 只听得一阵轻柔的风声,容安错愕无比。要知道当初他对着自己扇的那一下子,与此刻力道差不多,扇出的却是让人齿寒的风声。 但当他跑到石头前一看,就发现那一滴毒液以及被送到石头上了。 一小滴毒液,正正穿在石头中央,留下一条笔直的裂纹,似乎穿上一根线就能当项鍊吊坠。 容安更错愕了。 这么好用。 而还没来得及等他多感慨,就听到水池边炎鼬一声怒吼。化为兽形的炎鼬用巨大的爪子连番拍动水面,溅起不小的水花。他本来身体庞大,这几下跳动简直弄得地震山摇,容安来不及摆弄自己的武器,跑上前去问: “怎么了?” 炎鼬并不说话,眼神愤怒,简直能喷出火来,过了一会儿突然钻到水里,灵活得像是水獭一般。 原来戾甲部落的兽人视力极差,远处看炎鼬不停晃动的尾巴,就像是王蛇一样,这才贪婪地咬了上去,本想立刻往水里拖,谁想化为兽形的炎鼬并不那么好晃动,没拖下去,把炎鼬给咬疼了。 炎鼬身为灵兽,性格傲慢,目中无人的程度比起云锋也不遑多让,被咬了一口,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84章 诞下子嗣 容安看炎鼬怒得双眼通红,钻到水下,立刻明白了什么,连忙托着手中的锈扇,也往水下钻。他害怕湿了衣服,每次都是在岸上脱下,但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了,直接跳到水里,化为悍蟒时那兽皮还挡了一下,可悍蟒体型过大,还是把衣服弄得裂开。 化为兽形的容安就无法用手握着干坤扇,所以他只有两腿化为蛇尾,在水下迅速扯开上衣,朝炎鼬那边游去,生怕他一人吃了亏。不过炎鼬也不是能吃亏的人,就看他嘴里死死叼着一个,正好咬住戾甲兽人的胸腹,被叼着的戾甲哀嚎着挥舞四爪,转过头想给炎鼬一下子,可炎鼬非常灵活,咬得地方也巧妙,硬是不让戾甲转过身来。 第154页 戾甲部落向来团结,见这边有人受欺负,又有几只凑过来帮忙,炎鼬后爪踢飞几个,叼着咬了他尾巴那只戾甲就要向上游,毕竟水下戾甲部落还是很占优势的,一会儿引来的人多了,炎鼬可能真要吃亏。 但当他看到容安也下来时,立刻就停住不动了,反而又向下潜了两分。他知道容安这是来帮他了。 容安游水速度极快,比起戾甲部落恐怕也不逊色,转眼间就到了炎鼬身边。因为是白天,出来的就只有零星几个戾甲,被炎鼬踹了之后本想逃跑,但看他口里还叼着同伴,就硬着头皮过来。 容安正好想用干坤扇,此刻他没有吸收其他毒素,毒液虽强,估计也弄不死那些戾甲。容安口边吐出细小的水泡,随后深吸一口气,右手举起干坤扇,朝那边一扇。 清澈的水被盪起阵阵涟漪,容安屏住唿吸,莫名有些紧张。他不知道会不会伤到就在身边的炎鼬。 但一旁的炎鼬比他轻松许多,用利齿将咬了他尾巴一口的戾甲兽人胸腹护甲咬穿后,也不刻意要戾甲的命,只让他吃些苦头就松开了嘴。 另一旁,那水纹缓缓盪到戾甲身边,尽管速度缓慢,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强悍,戾甲在见到容安时就迅速逃窜,可没一个逃过去,只见它们被透明的东西追逐,过了一会儿勐地一颤,尾巴那边多出一个圆形的小孔,正如岸上那被穿透了的石头一般,挂上红绳就能当项鍊了。 不过容安放的毒液少,打得也不是要紧的地方,应该死不了人。容安看戾甲兽人疼痛的模样,对着炎鼬挥挥手,示意可以了,现在就能上岸。 炎鼬欢快地游过来,驮着容安,一同向上游。 上岸后,容安一时不能化为人形,因为他的衣服已经泡在水里没法要了。没办法,容安只能靠蛇尾走路,好处是能抬高身体,可以到最高的树上采最大的树叶,然后编成跟炎鼬一样的草裙。 炎鼬看着容安身上跟自己如出一辙的衣服,很是满意,张大嘴打了个哈欠,黑硬的鬍鬚一抖一抖的,把上面的水珠都弹下来。 之后容安对炎鼬说:“戾甲部落团结一心,今晚恐怕会突袭,让他们注意点。” ‘他们’指的自然不是傍生,重有叶,云锋以及策严,而是王蛇部落不如六人这般强悍、自保困难的兽人了。炎鼬倒是没听进去,露出一副‘戾甲敢来一个就揍一个,敢来两个就揍一双’的表情。 容安嘆了口气,到底是没说什么。尽管他对王蛇部落没什么归属感,王蛇部落暂时也是隶属于策严,可他毕竟是悍蟒,对待王蛇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感,他们遇到危险,也是容安不愿意见到的。 然而让他放下心来的是,那天晚上戾甲部落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是被容安给震慑了,再也不敢主动挑衅。 容安紧绷了一晚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将干坤扇收到右手手背里,暗红色的痕迹仿佛还在隐隐流动,越发显得好看、耀眼。 一旁的傍生也是一晚没睡,当容安放松时,他是第一个知道的。傍生本来躺在他身边,此刻翻身用手肘撑地,同时压着身子向下,凑近容安,说: “……怎么换了这么个衣服?” 天气热,容安也就没想继续找个兽皮捂着,这会儿整个人清凉的不行,两条长腿以及结实的胸膛都露了出来,一进来就吸引了傍生全部的注意力,眼睛一措不措。 “那身太热了,一开始不换是我害怕被蚊子叮,后来发现不会。”容安有些苦闷,“这身很难看吗?” 傍生摇摇头,说实话,他对衣服没什么要求,对他来说容安当然是什么都不穿……比较好。 容安跟傍生说了几句话,慢慢发现傍生的眼神不对。那人平时看他就很专注,但没有想现在这样,眼神好像胶水一样,把他全身上下都粘住了。 容安直起身子,问:“怎么了?” 傍生避开容安的眼睛,手却突然握住容安。他的手心很烫,带着傍生平时没有的那种温度,甚至还出了汗,似乎很紧张。容安疑惑地看着傍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今天,我看到云锋给他孩子起名。”傍生顿了顿,开口道。 容安点点头:“我也看到的。对了,叫什么名字啊?” 傍生并不把云锋孩子的名字当回事,他紧张的也不是这个,想了一会儿才说:“好像叫多木。” 意思是许多许多的树木,与重有叶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容安点点头,道:“名字挺好的。” 傍生深吸一口气,握着容安手臂的手缓缓向下,眼神又让容安有一种被烫到了的感觉。容安的唿吸也急促了,顿了顿,突然翻身压住傍生,右手摸索着向下,握住那人的尾巴。 山洞内,光线昏暗…… 傍生唿吸急促,额边全是汗,他仰着脖子,紧紧抓住容安的手臂,整个人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声音沙哑道: “……射进来!” 容安一顿,那一瞬间心里想的是重有叶与云锋的那个水团,正在犹豫,就听到傍生急促而凌乱的声音: “……先不管孩子。” “……” “……我现在……只想要你……” 第155页 三年后。 翼鬼部落与王蛇部落合併,势力逐步强大,成为强者大陆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最让其他部落惊讶的是,他们的后代虽然年龄还小,但只从现在看,日后就绝对能撑起部落。 一只蜷缩起来像是球一样的黑色毛团飞奔着朝山下跑去,勐地扎到水底,捞出一条比毛团身子还大的黑蛇,不顾黑蛇的挣扎,将蛇顶在头顶,过了一会儿,那深色的蛇气恼地缠在毛团脖子上,好像一串项鍊,勒得毛团流口水、翻白眼,那毛团却也不恼火。 只见那黑色毛球眼睛极圆极亮,看起来像是家养的猫,只是耳朵尖尖竖起,好像脑袋上粘了两个半截儿的尖碗,非常的可爱。 明眼人一看,就会发现,那是一只年幼的炎鼬与悍蟒。 年幼的悍蟒性格冷漠骄傲,喜水,爱在湖水里泡着。但小悍蟒尚且不能自己控制体温,总在水底待着会出事,那炎鼬就时不时把他叼出来晒一会儿太阳。 小悍蟒恼怒地张嘴用毒牙威胁小炎鼬,过了一会儿发现没用,也就不浪费力气,趴在炎鼬脑袋上发呆。 一旁坐在石头上拿刀削肉的傍生被那边的水声吸引,看了看后对容安说: “那炎鼬倒是粘着容飞。” “……”容安眯着眼睛看看那边,笑,“它倒是分得清楚。” 傍生与容安凭藉万马部落圣草的效力,这三年来已经养了五个小孩,四个男孩一个女孩,其中男孩全都是悍蟒,大抵是因为悍蟒的血统强悍,占据优势,唯有最小的女孩形状像是破天。 四个男孩全都继承了悍蟒喜水的特点,平时找不到人就去河里看看,一抓一个准。 强者大陆由母亲取名,傍生在遇到容安以前,傍生从没考虑过给孩子起名的事情。但自从他听说容安以前所在的世界会跟着容安的姓时,给孩子起名就变得容易了许多。傍生甚至不需要思考,见到什么就叫什么,看见一轮明月,最大的孩子就叫容月;看见漂浮的云朵,第二个孩子就叫容云;看见天上的飞鸟,第三个孩子就叫容飞;看见河水中缓缓沉落的黑石,第四个孩子就叫容沉;看见鲜艷的花朵,最小的女孩名叫容花。 刚刚说的容飞,就是两人的第三个孩子,与大黑、策严的孩子同时出生,从小就关系亲密,形影不离。四个孩子都是悍蟒,在蜕皮前化为兽形都差不多,不知道那小炎鼬是如何分辨出容飞的。 傍生看着不远处在水里吞鱼的炎鼬,对容安说道: “你也不劝他赶快回去,让他跟策严多生几个孩子。到时候容月他们也不用那么孤单了……” 炎鼬与策严关系有所缓解,不过炎鼬性格娇纵,三天两头髮脾气,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也就策严能忍得了他,每次都顺着他的脾气,算着时间把炎鼬领回家。 “策严……他生跟咱们不一样,太辛苦,应该不能多生吧。”容安表情有些为难。 容安与傍生同重有叶与云锋一般,都是体外受精,那是因为他们的伴侣是不同种族,只能藉助这种方式繁衍后代。但策严与炎鼬同属于王蛇部落,策严会生蛋。 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容安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在他看来,策严还是那个身材高大,如同铁塔一般的男子,当真听说他委身与炎鼬,实在是有点不敢置信。 傍生看着容安为难的表情,宽慰道:“其实不辛苦。我猜,炎鼬只是在生气当初策严瞒着他跟我们要圣草的事情吧……他还用了。” “说的也对。”容安接过傍生递过来的肉,咬了一口,笑着说,“不过,我也不想管他们俩的事情。” 傍生嘴角露出微妙的弧度,低着头,一片一片的削兽腿上的肉。 远处,夕阳西下,风景正好。 强者大陆收敛了自身强势、血腥的一面,食草兽人纷纷出来,拒绝多汁的草木。 那么安详。 第85章 番外一 番外,穿回现代世界。 “考虑好了,就你们两个回去?”重有叶面无表情,站起来嵴背挺得笔直。 “嗯,考虑好了。”容安一边整理自己起了褶皱的裤腿,一边说,“去的人太多,部落万一出事就不好了。而且我们两人一起去,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傍生在一旁整理自己的衣物,闻言点了点头,道:“快点走吧。” 容安在强者大陆待了太长时间,已经不太适应这种全身都被包裹住的穿衣方式,别扭的扯了半天,才与傍生一起来到雷霆。 雷霆之地,日夜雷鸣,雷声震耳,每百年会打开一个小口,传说中是通往异世的洞口。实际上这‘百年’之说并不准确,因为今日大司已经发现,雷霆的雷击减弱了许多,大概就是洞口打开的前兆。 雷霆的雷击十分厉害,这么多年来,容安记挂母亲,曾经多次尝试跨越雷霆,可每次都被那里的电压击退,无法进入更深处,尽管知道母亲可能早已不在人世,可还是不死心,想去那边看看,因此心情非常低落。这次听说雷霆洞口打开,容安马上放下手中的事情,准备与傍生一起回去。 他考虑到家乡与强者大陆的区别,特意用棉麻做了几件衣裤,免得别人说他不懂规矩。 第156页 规矩,这种东西自从穿越到强者大陆,容安就把它扔掉,如今为了斩断自己与另一个世界的联繫,容安决定再把它捡起来。 大司表情严肃地对他们说: “不知道雷霆什么时候关闭,我估计也就只有一天,所以,天黑之前你们一定要回来。” 走近雷霆的那一瞬间,容安拉住傍生的手,同时深吸一口气。无论这次结果如何,旅行结束,都是他对那个世界的告别。 他註定是属于强者大陆的。 尽管近日电压降低,可走到雷霆深处时,容安还是感觉头皮发麻,就在他感觉有些唿吸困难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两人高的山洞,山洞里一片漆黑,里面散发出磅礴戾气。 容安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愣了一下,他对傍生说: “咱们往这边走。” 傍生也被电得难受,虽然没说什么,但眉头紧皱,听了容安的话点点头,道: “好。” 山洞内一点光亮都没有,幸好傍生视力极好,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于是变成傍生走在前面,牵住容安,以防他滑倒。这时,那种让人血液沸腾,恨不得要吐出一口鲜血的压迫感慢慢消失,容安松了口气,道: “看来,这里真的可以通往异世。” 他莫名有些兴奋,全然没有那种近乡情怯的感受。容安的步伐越来越快,希望早点回到记忆中的容家村。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当两人抬头被耀眼的阳光刺痛双眼时,一阵微风吹过,容安扯了扯被风吹起来的衣摆,有些紧张地打量四周。 这里是一处悬崖,再往前就没有路了,那些绵延的群山、松树让人有一种他们还在强者大陆的感觉。 “……”容安沉默了一下,顿了顿,道,“我怎么记得,当初不是从悬崖上穿越过来的。” “这里是容家村吗?”傍生倒是不在意,只怕这里还是强者大陆。 容安迟疑地说:“我也不清楚。要不,走下去看看?” 对他们两人说,这个悬崖不成问题,很快到了底部,就看到密密麻麻的树、藤,还有不少说不出名字的小虫。两人一踏上这里的土地,就把土着野兽吓得半死,原本寂静的丛林一时间变得热闹无比,全都是慌忙逃窜的声音。容安与傍生早就习惯了这种丛林生活,倒也不觉得辛苦,只是那些衣服不够坚韧,被树枝颳得一条一条的。 走了两天,他们见到了山里挑柴的人,那人扛着一把自制的土枪,一开始看到容安与傍生还是冷冰冰的,然后突然开始大喊大叫,举着那把枪,看起来很惊恐。 “他在说什么?”傍生问。 “我不知道,我已经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了。”容安回答,“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傍生摇头,走上前去正想仔细看看那人手里的东西时,就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一颗圆熘熘的东西从枪膛里滑出,用一种惊人的速度,朝两人冲过来。 傍生的动态视力极强,很清楚的看到了那颗珠子,虽然不明白那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可速度就是力量,更何况那东西还是对着容安的,傍生一皱眉,向前一步打算徒手接住那颗珠子。 容安虽然站在傍生身后,可那声动静让容安大吃一惊,连忙跟上去,也就看到了那颗飞速过来的弹珠。容安不敢让傍生用手接住,干脆拿出悍蟒的牙骨,凝神看到那弹珠的轨迹,用獠牙接住那一击。 反冲力太大,容安的半个手臂都有些发麻,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牙骨,就发现接住弹珠的地方微微向里凹陷,周围发黑髮热,如果刚刚让傍生用手接住,虽然不至于贯穿,恐怕也要受伤。 傍生关切地问:“没事吧?” 容安摇摇手,有些恼火:“他们怎么先动手?” 傍生捏着他的手,喉咙做出吞咽的动作,看样子要拿出折星弓。 容安虽然生气,却不想让傍生动手,就道:“算了,我们要抓紧时间。” 傍生手都有点抖,他脾气绝对称不上是和善,尤其是当别人攻击容安时,但想到容安的母亲,他还是强忍怒气,愤愤得离开这里。 那朝他们开枪的挑柴人在开枪时就转身逃跑,两人一个视力极好,一个嗅觉灵敏,知道那人往哪儿跑,就跟着那边走。不过倒不是为了跟他较劲,而是想找人烟密集的地方。 果然,跟着那人的气息,没走两个小时,他们就到了一个类似集镇的地方。路边两侧全是摊位,上面摆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各种东西,容安许久没来过这边,看哪个都觉得有意思。 但是不知为何,容安已经没办法听懂这边人的语言了,他努力尝试跟人沟通,问:“你知道容家村在哪里吗?”可没说两句就会被人当成怪物。 无奈之下,容安只能保持沉默,然后对傍生摇摇头。 (待续) 第86章 番外一(2) 番外,穿回现代世界。 越到中午,天气越是闷热,路边的小贩用帽檐遮阳,眯着眼睛疑惑地想,今天的知了怎么不叫了? 以往这个时间,总会听到声嘶力竭的蝉鸣,好像小孩手中拿着的磁石,分开时总发出让人心烦意乱的‘兹啦——’声,可现在突然听不见,四处静悄悄的,反而让人睡不着觉。 第157页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路上行走的两位男人。他们身上散发出让动物胆颤的戾气,镇压着这里的生物,连叫都不敢叫一声。 两人高高瘦瘦,眉目清秀,但衣服过时而且破旧,简直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连街旁的小贩都觉得看不下去,打量他们的眼神挑剔、怪异,可两人丝毫不觉,表情坦然。 早在容安听说雷霆打开后,就在回想自己以前居住的容家村,可是他在强者大陆待得时间太久,连这里的语言都忘得一干二净,更别提容家村的方向了。 于是容安在一棵树下停了脚步,皱眉吸气对傍生说: “不行,我一点都记不起来。” 傍生倒是不着急,只问:“你觉得这里像你以前住着的地方吗?” 容安摇摇头。虽然以前赶集时也见过这种在路边上摆摊的小贩,但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傍生示意明白了,然后说:“那我们去别的地方。” 漫无目的、信马由缰不是个好办法,但这种情况下只能这么做,两人对能找到容安妈妈一点都不抱有期待,只想做应该做的,心里不那么难受,就可以了。 他们按照在强者大陆上的行进速度前进,没注意到周围人震惊得瞠目结舌的模样。要知道,在强者大陆,奔跑是基本的条件,速度是存活的可能,作为强者中的强者,容安与傍生行进的速度是超一流的,迎面跑过来还没看清楚人,一阵风过去,就没影了。 两人前进的速度太快,没到一个小时周围的人就又变少了,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眼看着旁边的树木变得稀少,脚下的路也泥泞难走。 当然,这种道路对他们的前进造不成任何困难,只是荒凉的景色让容安困扰,他停下来四处环视,道: “……是不是走错了?” 傍生总是回答:“没关系,按照你想走的方向走。” 确实,两人没一个人知道真正的目的地,来这里与出来野营没有区别。 容安硬着头皮选择方向,幸运的是,下午三四点钟时,他们上了公路,再走一小时,就到了真正繁华、人口密集的城市。 十里长街,高楼耸立,人声鼎沸。 容安与傍生沉默地看着周围奇异服装的男男女女,表情不可谓不震惊。 “……这是你家乡人特有的打扮吗?”迎面走来一个嘴唇红得像血,脚下踢踢踏踏踩着高跟鞋的女人,傍生忍不住问。 “……不是,”容安也是第一次见到高跟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想了想说,“对,我想起来了,这里的人因为脚心皮肤脆弱,都需要穿鞋子。”不过这么高的鞋子,他也是第一次看见。 不仅是他们对这里的人感觉陌生,现实的人类见到他们两个也很惊讶,容安与傍生回头率很高,每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评论两人温润端方的外表,以及与外表不合的邋遢穿着。 容安与傍生不再快速行进,这是因为街上不知为何出来许多冒着黑烟的长方形铁盒,那铁盒极为霸道,占着街道大部分的空间,而且黑烟很是难闻,让容安头晕目眩,忍不住屏住唿吸。 容安见这里与自己印象中的容家村差别如此之大,已经不抱有能找到母亲的想法了,这会儿牵着傍生的手,道: “我们回去吧。” 傍生一愣,立即点头,说:“好。” 不过雷霆的入口都是随时变化的,就算他们原路返回,说不定也无法回去,不如在原地等着,随便走走。 走着走着,他们就到了一个昏黑的小巷。那时太阳落下没多久,正是天亮与天黑的交界点,那小巷处于背阳处,此刻已经完全黑了。 吸引两人注意力的是一阵让人听着就郁闷不已的叫骂声,傍生的夜视能力强,一眼就看到小巷里的情况,转而告诉容安。 小巷里聚集着七八个穿同样衣服的男生,那衣服宽大,以白、蓝色为主,似乎是外套,有人松松别在腰间,大小都不合适。 那些男生围在一位男孩中间,那男孩穿的是与他们相似款式的外套,不过是白、红色的。 他们没说几句,就开始动手,倒不是很用力,对容安与傍生说,那简直是游戏的力度。 但他们上来就是打脸,在容安看来,这举动差不多就是最大的侮辱了。 不一会儿,那男孩就寡不敌众,被踹倒在地上,用手抱住头,嘴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傍生本来不在意,毕竟在强者大陆,弱肉强食的事情看得多了,可旁边的容安表情却越来越严肃,最后甚至上前一步,握住最中间做殴打状的高个男学生的手。 那人一愣,随后就大声说了些什么,多人语言不通,场面一时间非常混乱。 “这里有我,傍生你别动手。”容安对身后站着的傍生交代。他已经想起来这里的人皮肤、骨骼十分脆弱,经不起太重的打击,动手还有些分寸,但傍生可是没有经验的,说不定会把这些小青年打出好歹来。 容安说完,轻易地躲过一个男人挥拳的动作。他有心让着这些人,下手轻,不怎么攻击,几乎都是防御。这里太过阴暗,所以没人看到容安接下他们攻击时,身上短时冒出来的小面积鳞片。 第158页 对容安来说,他们的拳头根本不痛不痒。 这样过了一分钟,那七八个男生就全都气喘吁吁的了,尽管嘴上骂得凌厉,体力却无法继续支持。要跟容安这样的兽人比体力,确实还差得远。 容安大气不喘,很是平静地对傍生说:“走吧。” 说完伸手拽着已经瘫倒在地、穿着红白衣服的男孩,想拉他一把。容安自然不可能认识他,之所以选择帮他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容安想起了自己。 那种孤独、无助的感觉。 容安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转头看着傍生,清楚的明白自己此刻不再是独自一人时,那种深沉的阴暗感才开始消退。 而就在他面前,一个男孩突然从书包里抽出一把小刀,眼神疯狂而愤怒,布满血丝,一片通红。 (待续) 第87章 完结章 番外,穿回现代世界。 同样的武器,拿在不同人的手上,就会有不同的效果。对容安来说,那把刀子拿在一个比自己矮一头、手臂孱弱无力的男生手上,刀子就不再是伤人的利器,反而像是餐具,没有什么攻击性。 容安见那男生大喊一声,似乎是给自己壮胆,然后勐地朝他扑过来,容安只是微微侧身,轻易地躲过他的攻击,继续向前走。那男生扑来的力度过勐,踉跄了两步,气喘吁吁,通红的眼睛因为愤怒而扭曲,随后转过身,再次用力刺过来。 容安皱眉,他并不想对男生动手,不然真揍出个好歹就不好了。 谁想那男生已经明白自己不是容安的对手,反而不再自取其辱,第二次挥舞刀子是对着容安身边不省人事的男孩。容安没想到疯狂的男生竟然对没有意识的人动手,微微一愣耽误了点时间,就有些躲闪不及,容安反应倒是快,他表情严肃,动作快到让人咋舌的地步,随后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腰,伸手,硬生生接住了男生捅过来的尖刀,两根手指灵活的一转,最锋利的刀刃就从指缝间钻出去,半点没伤害到容安的皮肤。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容安手指间的刀刃,紧张得不敢唿吸,而后容安用力一夹,那铁做的东西,就如同面条一样,软绵绵的被掰了一个近似垂直的弧度,然后突然断裂,强大的冲击力打得持刀的男生手臂一麻,‘哎呦’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差点坐在地上。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小刀,随后一抬头,路边的路灯正好打开,他分明看到容安两手手指间浮现出深色的鳞片,露出冰冷渗人的光泽,半晌,缓缓褪去。瘫坐在地上的男生口中发出不可遏止的惊恐声音,他是真的害怕了,本来只是想报復背后给自己打小报告的学生,没想到突然出来了一个能用手掰断匕首的‘东西’为他出头,那不是人,那绝对是怪物。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一旁的傍生,天色昏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了光,那种淡黄色的光芒似乎带着温度,那是强者大陆没有的光线,顺着光向上看,那淡淡的光芒逐渐加深,变成橙黄色,好像剥开的鸡蛋黄,却散发着太阳才有的光芒。 傍生不觉眯起了眼睛,然后突然跳起来,用手牢牢抓住路灯,一点一点向上爬,想看看那上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容安正好从昏暗的小巷里走出来,一眼看到傍生正在向上爬,连忙喊: “傍生,下来。” 傍生十分听容安的话,果真松手,站在容安面前,表情冷漠,问: “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容安也说不清楚,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觉得似乎有点印象,却也不能完全说清楚,于是摇摇头,道,“不清楚的东西就不要碰了。我怕有危险。” 在强者大陆,他们两人并肩时简直可以横着走,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难题。不过在这里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傍生贊同地点点头,看着容安将那失去意识的男孩放在墙角,问:“接下来去做什么?” 明明是傍晚,可大街上却亮起了许多灯,到处是人,喧闹非常,一点都没有黑夜的感觉。容安与傍生忍受着其他人怪异的打量眼神,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就听得其他人大声交谈,偶尔冒出容安能听懂的几个词,让他感嘆自己应该是到了对的地方。 ‘电影’就是容安听懂的一个词语。他听这个词时很明显的愣了一下,花了好长时间才真正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想起来,当初在容家村最大最空旷的广场里,一年中总有几天会放电影。但是容安从来没去看过,那是因为全村人都会坐在一个地方,而几乎所有人都不愿意跟容安坐在一起。 容安只能远远、远远的站在那边,连声音都听不到。少年时期的执念单纯而持久,让他隔了这么长时间,还能从人的话语间分辨出‘电影’这个词语。 容安跟傍生解释后,傍生就尾随了说出这个词的一对儿男女,然而跟了半个小时,前面搂着女人细腰的男人频频回头看容安与傍生,表情十分厌恶,两人终究是停下了步伐。 “别追了,”容安牵住傍生的手,讪讪地朝那两人笑了笑,转身就走。“再追天都亮了。” “还早。”傍生认真道。 容安笑笑,没做声,顿了顿,对傍生说:“……其实,我也并不是那么想看电影。” 第159页 眉目长得异常清秀,皮肤白皙,眼眸黑得发亮的男人轻轻拉住傍生的手,低声说:“我只是想,找那么一个,能坐在我身边的人。” 人群吵吵闹闹,像是煮开了的锅,两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互相牵着彼此的手,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显得与人群格格不入,祥和而淡然。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一个非常空旷的广场,广场上方立着一块巨大的屏幕,上面闪着花花绿绿的图案。傍生开始时惊了一下,问容安这是什么,容安表情有些迷茫,想了想说:“这就是电影吧?” 他听说,电影就是有人在屏幕里动,但那不是真人,只是一个影子。 容安如实跟傍生解释,那人做出明了的表情,说:“那我们一起看看吧。” 那东西噪音很大,弄得容安耳朵疼痛不已,他忍耐着,不知过了多久,屏幕上跳动的人突然开始停滞,慢慢的褪去颜色,最中央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黑洞,扭曲着牵扯周围艷丽的颜色,最后变成一个越来越大的洞口。 容安与傍生一下子明白了,两人动作灵活轻巧地爬到洞口上,轻轻一跃,不久那洞口就开始闭合。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似乎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有什么人,曾经来过;有什么人,已经离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