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她脑子有病》 第1章 你好,有见血封喉的毒药吗? “此命终生运不通,劳劳做事尽皆空。 苦心竭力成家计,到得那时在梦中。” 这是季月欢五岁时,和小老头路过天桥下一个算命摊,那算命先生给她批的命。 那时的天桥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算命先生说完的那一刻,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又很喧嚣。 安静是她身旁的小老头抿着唇不发一语,喧嚣是耳边的汽车鸣笛声时远时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看到小老头笑,他跟那算命先生说谢谢,然后问多少钱。 他在兜里摸出揣得皱巴巴的纸币,都是小面额,一毛的,五毛的,一块的,厚厚一沓,只夹着几张五块十块。 算命先生却摆手,看着小小的季月欢叹气,“这孩子往后的路太难了,命太苦,这次我就不收钱了。” 小老头却很固执,“没有的事!你说多少钱,我给的!” 算命先生还是摇头,最后小老头执意把兜里那张面额最大的二十放在了先生桌子上,拉着季月欢匆匆离开。 好像算命先生收了钱,就能证明她的路不难,她的命不苦。 但季月欢分明看到了,走出好大一截之后,小老头偷偷抹眼泪。 她知道那算命先生批的命应该是对的,因为在他批命之前说的话,无一不准。 他说她被双亲厌憎,三岁遭弃,于寒冬腊月险些冻死野外,因祖父怜悯,复归。 他说她四岁突发恶疾,不知病因,九死一生。 他说小老头因她所困,父子离心,隔阂难消。 全中。 季月欢已经好多年没有想起这段往事了,此时却觉得格外清晰,清晰到好像她拽着小老头袖子的触感都那么真实。 她张了张口,想喊一声“爷爷”,却努力了几次都没能发声。 于是季月欢反应过来,哦,她在做梦。 季月欢这个人很奇怪,她经常做梦,可不管梦里的情境如何真实,她都能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做梦,而只要她发现了,她就会很快醒。 眼下,她知道自己快醒了。她看着面前的小老头,看得很认真,像是要把他刻进心里。 因为……小老头去世之后,她从没有梦到过他,一次也没有。 掌心传来温热,是小老头握紧了她的手,“没事的,没事的欢欢,我们不听那些,我们欢欢是全世界最有福气的人。” “小主?小主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吓死奴婢了……” 小老头的声音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直击耳膜的哭喊。 季月欢艰难地睁开眼,顾不得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就见一个年纪不大的漂亮小姑娘抱着她哭得伤心。 季月欢眉心微皱,她不太习惯有人贴她这么近,更何况是个陌生人,下意识伸手想把人推开讲道理,然后发现不对劲。 嗯?小姑娘的发型真好看,但好像不是现代人的打扮…… 嗯,小姑娘穿的衣服有点别致…… 额……她自己身上穿的好像也挺别致…… 脑袋里一阵晕眩之后,季月欢终于醒悟,她大概也许可能遇上了传说中的穿越? 可她刚刚不是在睡觉吗?还做了梦……等等! 她忽然想起来,她昨晚因为兴奋根本就没睡着! 正因为睡不着,所以找了一本小说出来打发时间,看着看着突然心脏一阵剧痛,她直觉不妙下意识拨打急救电话,可才摁完2,她的手便失去力气,骤然垂落。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飞四周殿外树上的鸟,就连正哭得伤心的南星都吓得忘了哭,呆呆地望着她,两秒后慌得不行,连称呼都忘了改: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季月欢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在确认自己是穿越之后,她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不是,望着床顶,只想死。 老天爷在乱发什么穿越名额啊,她根本不需要啊! 当然了,也不是说季月欢在现代的生活有多顺风顺水,但至少,明天,是个季月欢期待已久的日子—— 因为这几年她表现出色,受到大老板赏识,大老板决定在明天的年会上,赠予她5%的公司股权作为激励,同时从总经理助理升任公司监事。 然后呢,前两天她还看好了房子,是个九十平的公寓,不算大,但她一个人住也足够,一室一厅还有个小书房,阳台很大,落地窗,光线特别的好,各方面她都很喜欢。 已经跟中介谈好了,等拿到公司股份她就跟那边签约。 她都想好了,等有了房子,她再跟老板请一个月年假,这是她勤勤恳恳这几年攒下来的,也提前跟老板说好了,他也答应让她好好放松一下,季月欢已经规划好了旅游路线,只等出发! 也就是说,从明天起,季月欢将真正实现财务自由,走向人生巅峰! 结果她现在却因为熬夜猝死还意外穿越? 死在苦尽甘来的前一天,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惨了吧? 【苦心竭力成家计,到得那时在梦中】 蓦地,季月欢想起苏醒前的那个梦。 或许那根本不是梦,而是来自老天爷的嘲讽。 她还以为自己凭借多年的打拼已经逆天改命了,也没把当年的批命当回事,原来是搁这等她呢。 可是,既然想要她死,那就死好了,为什么要让她穿越呢? 见不得她功成名就,要让她换个时空,把曾经吃过的苦都再吃一遍吗? 季月欢想不明白,她寻思她这前半生,不说多么积德行善,但也从没有作奸犯科,到底哪里得罪了老天爷,要被这么玩儿? 想着,季月欢冷下脸。 她不愿意被这狗屁的命运操控,无论如何,她要回去。 可怎么回去呢? 再死一次,魂魄能飘回去吗? 季月欢不确定,但她决定赌一把。 赌赢了最好,赌输了也一了百了,挣扎求生的日子她过够了。 “小姑娘,”她看向一旁哭得伤心的女孩儿,“你手里有见血封喉的毒药吗?” 第2章 关于从殡仪馆复活的可行性 南星都呆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随后立马跪下砰砰磕头,“南星对小姐的衷心日月可鉴!小姐奴婢从未私藏毒药想要害您,奴婢不知道您是因为什么怀疑奴……” “停!” 季月欢头都大了,赶忙把她扶起来。 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她眼里就是个初中生,在她面前这么磕,那咚咚声听得她都脑门儿疼,这也磕得太实了。 “我没有怀疑你,我是……算了。” 古代女人都怎么死来着?毒酒?咬舌自尽? 她尝试咬一下舌头……嘶,不行,稍微用点力就疼! 咬不下去,根本咬不下去! 撞墙而死?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旁边的墙,思忖要用多大的力气能把自己撞死。 要是劲用小了没把自己撞死,撞晕过去再醒过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手上戴了智能手表,只要检测到主人心脏骤停就会立马报警,她如果不能早点回去,只怕她的尸体都被警方拉殡仪馆了。 她认真思索了一下从殡仪馆复活的可行性…… 嗯,然后她转头就会被拉进国家实验室被当成怪物研究。 没时间犹豫了! 人不狠,立不稳。 抱着一击必杀的决心,季月欢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然后脑袋狠狠往前撞去。 她这一下是用了全力的,头碰上墙之前最后想的还是: 小样,就这力道势必把这颗新鲜的脑袋瓜撞烂掉!她就不信这样还不死! “小主不要!!!” 然而耳边一声尖叫,另一个小姑娘突然冲过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生生拉住了季月欢。 然后…… 季月欢只是“咚”地一下撞墙上,脑袋有片刻的晕眩,是疼的,但人还活着。 怎么就还活着呢! 季月欢郁闷死了,耳边还听小姑娘哭: “小主?小主你这是做什么啊?咱们一定会把这次的事情查清楚的,小主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冬霜心有余悸地劝,地上跪着的南星也才反应过来,立马爬起来拽住季月欢的另一只胳膊,“小姐,小姐你这是干嘛啊?奴婢知道您委屈,可您别这样吓奴婢好不好……” 季月欢:“……” 她头好痛。 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虽然不知道她穿到哪儿了,但是这两个小姑娘看样子还蛮忠心的。 但是!她!不需要啊! 急死了急死了再不回去警方就要到了! 但眼下两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仿佛生怕她想不开,她已经没机会再往墙上撞了。 还有什么死法? 悬梁? 嗯,好像说会很痛苦……算了,再痛苦能有社死痛苦吗? 季月欢眼珠一转,立马虚弱地捂着头,“哎哟,我的头好痛,快去给我找医……” 下意识想说医生的季月欢顿了顿,想起刚刚两个小姑娘的称呼,及时改口,“找大夫……” 冬霜松了口气,知道疼了就好,看样子不会再撞了。 她是知道的,求死的人只要失败一次就没勇气再来第二遍。 要让季月欢知道冬霜的想法,她只会拍她的肩膀:别慌,让我给你表演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勇士。 她也不去提醒小主按她如今的位分是请不来太医的,只冲南星点了点头,示意她照顾好主子,转身就跑了出去。 哪怕请不到她也要试一试,主子刚刚撞那一下她听得都疼,脑袋可太重要了。 见冬霜跑了出去,季月欢不敢耽误时间,又赶忙对南星到: “嗯,那个,有吃的吗?我饿了。” 南星一听破涕为笑,“有,小姐你等等,我马上去给你拿!” 主子肯吃东西了就是想开了,南星松了一口气当下不敢耽误地往膳房跑。 季月欢却是见四下无人,哐哐两下撕了身上的裙子,挑了一根梁柱就甩了上去—— 嗯,没甩上。 再来! ……还是没甩上。 季月欢就不信了!她这次甚至都蹦了起来—— 还是没成功! 可恶啊这什么地方的梁柱怎么这么高啊! 电视剧果然都是骗人的!怎么可能一下就甩上去! 季月欢深吸一口气,忍下心头的暴躁,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快。 她把布条一端团了团打了个结,让它能有点重量,又下床搬了个凳子—— 那凳子看着不大,但手感奇沉。 这什么木头啊!就一个凳子你们古人用料要不要这么实啊! 季月欢此刻她无比怀念她出租屋九块九的红色塑料凳。 季月欢一边嘿咻嘿咻搬搬凳子一边内心狂骂。 好容易调整完凳子的位置,季月欢站上去,这下再把打了结的一段往上抛—— yes!成功! 压下心中的狂喜,季月欢迅速把结打开,重新跟另一头绑在一起打了个牢牢的死结,季月欢将脑袋瓜放进去,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小姐!!!” 南星回来都惊了,手上端着的膳食根本拿不稳,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但她这会儿也顾不上了,趁着季月欢还没来得及蹬凳子,一把抱住季月欢的双腿,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小姐!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啊?奴婢知道您心里委屈,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自戕啊!宫妃自戕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您想想姥爷夫人还有少爷他们……小姐,小姐奴婢求您了,您快下来吧……” 季月欢动作顿了顿。 怎么古代管天管地还管人自杀呢。 诛九族啊…… 那算了,她总不能为了自己回去,平白害了一堆人丢了性命。 她闭了闭眼,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哦,好吧,你放开,我下来。” 南星这会儿都给她几次三番寻死的操作给弄怕了,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小姐刚刚哪儿是饿了,分明是借口支开自己呢。 现在听她说下来,她都怕这是障眼法,她一松手她就踢凳子了。 也没敢松手,只是眼泪汪汪地瞅着她,“真、嗝……真的吗?” 都哭到打嗝了。 季月欢无奈地按了按眉心,“那你扶着凳子,总不担心我踢了吧?” 南星一听忙稳稳扶住凳子,季月欢很干脆地跳了下来。 回去的希望被掐灭,死又死不了,季月欢忽然就觉得没意思透了。 她安静地躺回床上,双目无神,一脸丧然。 南星则是赶紧把梁上的布绫处理了——她还记着冬霜去叫太医了,虽说小姐没成功,但自戕啊……在这宫里头,哪怕是有这个念头都是大罪! 这可不敢给人看见。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正确的。 她前脚刚把凳子挪回原位呢,那边冬霜已经领着太医来了。 南星还惊了一下,怎么会这么快?! 再一看太医后面跟着那人,器宇轩昂,气度不凡,最重要的是身穿一袭玄色长袍,上面的五爪飞龙随着他的走动宛若要活过来一样。 南星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参见皇上!” 第3章 他可是九五至尊 回想起刚才被她藏起来的布绫,南星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还好她动作快,这要再晚一点儿…… 可,皇上怎么会来? 其实也是巧了,冬霜去请太医,但以季月欢的位分自己是请不动太医的,她只能去求皇后,却在去凤鸣宫的路上正好遇见了皇上。 冬霜抿了抿唇,请太医这事儿皇上当然也能做主,只是越过皇后直接求皇上,多少有点在皇上面前告状的意思。 毕竟后宫里头但凡出点事,那就是皇后失职,皇后要是个大度的也就算了,能理解她事急从权,要是个不大度的,指不定就此记恨上。 可她又实在忧心自家主子,先前那“咚”的一声她听着都疼,生怕自己舍近求远回头耽误主子性命,当下咬咬牙决定搏一搏,立马跪在路中央,拦住了皇上的步撵。 “皇上!求您救救我家小主!” 祁曜君皱了皱眉,后宫邀宠的手段他见得多了,当下免不了觉得这又是哪个宫妃联合下人在做戏,心里头立马对这对主仆厌恶上了。 不过这事儿没遇上就算了,遇上了总归要问问,真要是耍手段的,他回头一并处置了就是。 “大胆!哪儿来的没规矩的奴才!竟敢惊扰圣驾!”御前大总管崔德海敏锐察觉到主子情绪,当即厉喝。 皇帝本来自带的上位者气场就让人胆寒,他那不悦又显出来点儿,冬霜这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冲动行事,又被李公公这一吼,简直吓得抖成筛子,可还是强撑着把情况说了一遍,只是太慌了,有些语无伦次。 一听是性命攸关的事,祁曜君倒不觉得是邀宠了,更何况这宫女吓成这样还能坚持,多半做不得假。 “哪个宫里头的?” 冬霜这才想起她刚刚说了半天却忘了自报家门,赶忙又磕了个头,“回禀皇上,奴婢是倚翠轩季常在底下的大宫女冬霜。” 祁曜君原本漠然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这一批选秀进宫的有二十几人,祁曜君当然不是每个都记得住,但季家四姑娘他是有印象的。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季月欢的美貌,未入宫前就有京城第一美人之名,模样在那一众莺莺燕燕里确实出挑得过分。 其次就是季月欢的父亲季书棋,工部都水清吏司的正五品郎中。 其实五品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在遍地权贵的京城这点官职根本不够看,更何况工部在六部中又没什么地位。 但架不住季书棋委实是个有才干的,这不,前年自己倒腾了一个曲辕犁,操作灵活省力,随后在全国推广开来,百姓一片叫好,这两年的收成都上去了不少。 而季书棋的子嗣也争气。 大儿子季予阳,年仅二十五岁便屡立战功,如今已经是从五品的游骑将军,这儿子爬到老子头上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二儿子经商,年纪不大却颇有天赋,手底下产业不知凡几,但光一个巧物阁便已经开遍大曜,听说马上业务就要拓展到邻国去。 三儿子才十七岁,可之前乡试院试反响都不错,下一届科举只怕也是榜上有名。 说白了季家这一家子,当下瞧着个个地位都不高,却又个个前途无量。 出众的美貌加上让人侧目的身家背景,祁曜君想不记住季月欢都难。 这会儿一听季常在出了事,当即脸色就不好了。 季月欢这个常在还是他亲封的,按说季月欢有个五品官的爹在,常在这个位分属实低了点,但这不是她家里个顶个的出息嘛,他就想着低点儿往后也有晋升空间。 现在好了,这才进宫还没侍寝呢就出了事,不知道的当他这后宫是吃人的地方。 听闻季爱卿极其宝贝这个女儿,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没得让君臣离了心。 越是这么想脸色就越差,祁曜君立马派人叫了太医,也顺道亲自来瞧瞧。 按理他这个皇帝该走在最前头的,但冬霜着急,也顾不得许多,见到太医后便急不可耐拉着人小跑进殿,皇帝么,又要下步撵又要受一众宫人跪拜的,当然也就慢点儿。 崔德海倒是有心提醒,不过都被自家皇上眼神制止了,他心里寻思着季常在倒是不一般,还没侍寝就能被皇上这般放在心上,未来只怕不可小觑,他往后的态度可得恭敬点儿。 等祁曜君踏进门的时候,太医已经在给季月欢把脉了。 祁曜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季月欢额头那个红肿起来的大包。 小姑娘是好看的,她才十五岁呢,这个年纪五官还没长开,但那在选秀的时候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明艳大气,若是给她时间,指不定出落成个怎么样的天姿国色。 这会儿却被那一个大包破坏了美感,倒也不是就不美了,只是美人有了瑕,到底瞧着碍眼。 再往下打量,祁曜君就撞进一双漆黑的眼。 他不由一怔。 无他,那双眸子太黑了,像一团化不开的雾,稠得让人心惊。像是暗无天日的深渊似的,看一眼都要把人卷进去,万劫不复。 最后四个字出来的时候他猛地回神,自己都惊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什么万劫不复,他可是九五至尊! 可…… 先前选秀那会儿,这丫头的眸子有那么黑吗? 他没印象,那会儿确实是被她的美貌晃了眼,光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就已经足够吸引全部的注意力,反倒没有仔细去瞧那一双眼睛了。 如今瞧了,他不知怎么的,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他不是没见过黑眸的人,比如他后宫里那位安美人就是一双墨瞳,可她瞧人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灵动鲜活得像是一只调皮的猫儿。 哪里像面前这个,眼里郁气沉沉,像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暗得叫人心惊。 其实如果祁曜君生活在现代,大概会知道有另一个词可以更准确地形容季月欢现在的状态——厌世。 但哪怕他不知道,也不妨碍他见着这个样子的季月欢,心中不虞。 他记得她选秀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才多久? 也或许是她此刻的脸色过于苍白,这才将那墨色衬得格外浓稠。 这么想着脸色就更差了,他直接去问边上跪着的南星: “怎么伺候的?” 来自上位者的威压在压得南星喘不过气,她方才就在想对策了,万不能让皇上知道她家小姐有自戕的念头,那就只有……把这一切都推到先前的意外上。 反正她家小姐落得如斯地步也是因为这事儿,此刻也不是把事情往严重了说而已,还能叫皇上给小姐做主。 想是这么想,但这到底是欺君,南星都不敢抬头,只伏在地上瑟缩着颤声开口: “回禀皇上,奴婢有罪,昨夜月色极好,小……小主……” 第4章 痴儿 南星险些将在家里的称谓带出来,好在意识到面前这位是说一不二的君王,及时改了口,“小主听闻观星阁是极佳的赏月之地,就带着奴婢们去了。” 回想起昨夜的情形,南星到现在都有些后怕,她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可是在赏月结束,小主刚准备下来的时候,却被一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太监撞上,小主……小主就从台阶上跌落了下去……” 冬霜也是怆然,在一旁跪了下去,悲泣道: “求皇上明鉴!那台阶好高,好长,小主一路跌下去,险些……险些……”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一时间祁曜君的耳边都是细碎的哭声。 祁曜君按了按太阳穴。 观星台他知道,那里视野极好,是宫里最高的几座宫殿之一,人就是半道从那上面跌下来都够呛,但听这两个下人的意思,她是从最上头摔下来的。 那么高的地儿一路滚下来,难怪了,别说额头磕个大包,她还能活着都算是命大的。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朝这件事本身的主人公看去,却发现季月欢作为苦主反倒平静得很,没有顺着底下人向他哭诉委屈,甚至像在听着别人的故事,一切与她无关似的。 事实上季月欢确实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或者说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听这些人在说什么。 那副事不关己的架势不知怎么,让祁曜君有些恼怒,他剑眉倒竖,厉声喝问: “放肆!什么不长眼的奴才胆敢冲撞朕的宫妃?人呢?” 南星和冬霜的头伏得更低: “回禀皇上,那奴才一直低着头,而且夜晚天色暗极,奴婢们手里提的宫灯也未能照清他的面容,他撞完主子之后就飞快跑走了,奴婢们忧心主子的伤势,根本顾不上……” 也就是说,人逃了。 祁曜君都不用查,就知道所谓的冲撞根本就是蓄意谋害! 他怒火中烧,抬脚将一旁季月欢先前准备上吊的凳子踹倒,“哐当”的声响吓得所有人都是一哆嗦,连带着原本出神的季月欢都回了神。 嗯?原来原主是从台阶上摔下去摔死的? 她想起刚醒时周身传来的剧痛,那会儿只想着回去根本没心思顾及,这会儿随着她的醒神,那些痛苦也随之而来…… 嘶!真的好疼啊! 周身的剧痛让季月欢愈发烦躁,她现在确定,老天爷就是专门让她吃苦受罪来了。 又听那皇帝咬牙切齿的声音: “好好好,朕倒是不知道朕的后宫竟出了这等能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崔德海!” 崔德海忙上前,“奴才在!” “给我查!昨晚出入观星阁的所有人都给我抓起来审!务必把那人给朕找出来!给季常在一个交代!” “奴才遵旨!” 此时太医也诊完了脉,脸色有些不好地回身给祁曜君行了个礼: “皇上容禀,季常在身上皆有不同程度的淤伤,好在并未伤及筋骨,只是季常在体弱,后续需好生将养,最麻烦的是……”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祁曜君却不容他退缩,一双极具威慑的眸子直直射向他: “说!” 太医抖了一下,忙道:“最麻烦的是季常在伤了头部,眼下瞧着有些脑髓震伤,神窍闭阻,恐会引发离魂之症,若是调理不好,还会……还会……” 离魂之症?那不就是……失忆? 季月欢一怔,寻思这太医真上道,这穿越经典借口都不等她说就给她铺垫好了。 妙啊。 而一听季月欢可能失忆,祁曜君脸色更是骇人,见太医这个时候还在支支吾吾,他眼里的寒光几乎迸射了出来,“吞吞吐吐,朕看你嘴巴没用脑袋也别想要了!” 太医大骇,双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以头磕地的同时赶紧把后半句话说了:“还会……变成痴儿!” 南星和冬霜一听顿时呆住。 “放肆!” 祁曜君一声怒喝,这下一脚直接朝太医踹了过去。 如今选秀过去才不到三天,这几日前朝事多,他忙于朝政都未曾入后宫,新人一个侍寝都还没有,季爱卿的宝贝女儿就遭此横祸?这要外人如何看他?! 难怪他来了这么久,床上的人儿始终没有反应,若是真变成痴儿,那季家……可麻烦了。 不,他绝不允许! “朕命你无论如何必须给季常在把身子养好了!否则朕诛你九族!” 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发个呆就差点被皇帝当成白痴的季月欢,还没能感叹这古代太医果然是个高危职业,说句实话都要挨踹,就听到那句诛九族。 她脸色僵了僵,想到南星先前那句,宫妃自戕是诛九族的大罪,眼神又一点点暗了下去。 这没人权的古代真够烦人的,能不能一人做事一人当啊,动不动就连坐,有病。 没人听见季月欢的吐槽,太医战战兢兢应声,而祁曜君一回头,就对上那团漆黑的浓雾,女孩儿本就不算勃发的生机愈发黯淡,整个人倦恹恹的。 他抿了抿唇,又叫了崔德海,“季常在此次受惊了,传朕旨意,擢升为美人。陈利民今后便是季美人的专属太医,为季美人看诊可不必向皇后请旨,另外,叫御膳房那边儿仔细着点儿,不可短了季美人吃食,务必叫季美人养好身子。” “是!奴才领旨!” 崔德海表面平静应声,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哎哟,未侍寝便晋位,这季美人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虽说……瞧着美人额头那个大包,崔德海又有些叹息,虽说此番受了大罪,但祸兮福所倚,那幕后之人要是知道算计不成还反倒叫人晋了位分,只怕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若是季美人能熬过来,往后这造化,大着呢! “你们几个,伺候好你们主子,再有差池,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南星和冬霜两人忙跪下应是,俩人经此一遭也吓得不轻,哪儿还敢不尽心? 都交代得差不多了,祁曜君这才行至床边,看着床上一脸狼狈的季月欢,面色复杂。 第5章 被气死 “你好生养着,等好了,朕再来看你。” 这几乎是明示只要她能熬过来,就必会召她侍寝的意思。 要是换了别人,只怕为了这等恩典,咬牙也要撑过这一遭。 季月欢满脑子只有:你别过来我怕猪。 她都没给皇帝一个眼神,只是寻思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病得久一点,最好病到这皇帝把她忘了才行。 她可不想侍寝,也不想争宠,不想陷入尔虞我诈的算计艰难求生,连现代那般平等自由的环境她都一度险些撑不过去,更何况这糟心的古代。 既然自杀会连累旁人,那就让她龟缩一隅,慢慢等死吧。 皇帝走后,陈太医给季月欢开了药,又叮嘱了南星冬霜好一堆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冬霜去煎药,南星就在床边,望着季月欢那生无可恋的样子,低低啜泣。 她是跟季月欢一起进宫的,打小跟在季月欢身边,一想到自家平素里活泼可爱的小姐会变成痴儿,只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主子,又是自责又是愧疚。 季月欢被她哭得头疼。 从她苏醒到现在,这姑娘好像一直在哭,她都不累的吗? “不要再哭了,我不是还好好的吗?”季月欢不擅长安慰人,憋了半天也只憋了这么一句。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南星哭得更厉害了。 “小……小姐,您、您真的什么都……都不记得了吗?” 季月欢叹气,“是啊。” 为了防止小姑娘崩溃,她又赶忙补充,“所以为了让我尽快恢复记忆,你先给我讲讲,我是谁?我在哪儿?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双亲健在否?是否有作案前科?” 南星:“???” 一串问题砸下来,南星呆了。 怎、怎么还扯上作案了? 季月欢瞧着她一脸懵逼的表情,至少是不哭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她摸了摸鼻子,“咳咳,挑你知道的说。” 南星吸了吸鼻子,泪意确实被逼退了些,她稍微镇定了一下,想了想才回答: “小姐,您姓季,名月欢,是京城季府的四小姐,三日前入宫选秀,被封为常在后,安置在这洛悦宫的偏殿,倚翠轩。” 季月欢“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原主跟她一个名字,难道这就是她穿越的原因? 说起来季月欢以前也没觉得自己名字大众,但她隐约记得她猝死前熬夜看的那本小说里,有个刚出现就嗝屁的小炮灰也叫这个名字。 怎么?季月欢这三个字是有什么诅咒吗? 思绪飘飞间,又听小姑娘继续道: “奴婢名唤南星,受老爷夫人恩惠,打小陪伴在您身边。本来按规矩,以您常在的位分是不能带奴婢入宫的,但老爷夫人担心您一个人在宫里头吃亏,便特意跟皇上求了恩典,好在老爷前些日子立了功,皇上龙颜大悦之下便也允了。只是,只是奴婢没用,没保护好您……” 南星说着说着又开始哭。 季月欢头大,赶忙又转移话题:“这么听起来,我爹是个大官?” 不应该啊,如果是大官的话她怎么才是个常在呢?虽然她还不知道常在是个什么位分,但听南星的意思应该不高来着。 南星摇头,“老爷是正五品的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五品官要是放在地方那确实是大官,但在这京城就有些不上不下了,再加上工部在六部里最没地位,所以……” 哦,那倒是。 季月欢知道,从古至今六部一直有吏部贵,户部富,礼部穷,兵部武,刑部严,工部贱的说法。 工部和礼部确实地位挺低的。 咦?等等,六部? “所以,现在是什么朝代?” 季月欢学生时代历史不算差,但她都工作好几年了,要让她现在回忆这些确实有点难为她,不过三省六部的话,隐约记得是唐代之后? 还没等她纠结穿到哪代好呢,就听南星道:“现在是大曜王朝永昭三年。” 季月欢:“!!!” 大曜?永昭? 这肯定不是她正儿八经的历史书上学过的朝代,但她为什么还是有种熟悉的感觉? 思索间,季月欢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顿时一僵,随后豁然起身。 她一把抓住南星的手臂,双眸死死地盯着她: “你别告诉我,当今皇上是永昭帝祁曜君?!” 刚端了药进门的冬霜闻言手一抖,好险才没把药摔了,心慌之下忙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提醒,“小主!您怎可直呼陛下名讳!” 南星却是眼前一亮,“小姐!您都想起来啦?” 是啊,她想起来了,但不是南星以为的那个想起来。 季月欢扶额,也终于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什么穿越,她是穿书! 她先前就觉得纳闷,季月欢这个名字算不上大众,怎么前脚才在小说里看到一炮灰叫这名儿,转头玩儿穿越还又遇到一个,敢情她根本就是穿成了那炮灰! 季月欢到现在都还记得她临死前看到的那段剧情: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到御前大总管崔德海跟前,低声说了什么,崔德海脸色顿时就变了。 祁曜君敏锐地察觉到崔德海的表情变化,抽空从折子里抬起头,“怎么?” 崔德海示意那小太监退下,这才上前,恭敬道: “皇上,底下人禀报,冷宫发现一具尸首,经查,是……是季才人。” 祁曜君皱了皱眉,没想起来这女人是谁。 崔德海忙提醒:“工部尚书季大人独女,季月欢。” 祁曜君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他近日正要派季书棋去江南办一件要事,现在他的女儿却死在宫里,这明摆了是有心之人在离间他们君臣! 好啊,这些人现在斗不过他,都开始从他后宫钻空子了! “谁干的?!”祁曜君一掌拍在桌案上,厉声喝道。 崔德海叹了一口气,“怕是……”】 怕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然后季月欢点开下一页,一个屎黄色的催更按钮明晃晃地摆在那儿。 家人们谁懂啊!那一刻她想提刀砍了原作者的心都有了! 季月欢怒火中烧,气冲冲点了催更之后,正想发表千字长评骂死这个缺德作者,心口就一阵剧痛传来,然后再一睁眼她就在这儿了。 可恶!好歹等她骂完了再穿啊! 季月欢现在严重怀疑,她不是熬夜猝死的,她是被作者卡文气死的。 第6章 起猛了 季月欢追的那本书名叫《大曜风云》,男频文,男主是大曜的永昭帝祁曜君。 这是一本纯权谋文,男主没有什么龙傲天的金手指,但着实睿智,父亲是大曜的开国皇帝,但乱世求生时落下太多病根,建国没多久便撒手人寰,留给男主一堆烂摊子。 而男主则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整顿朝堂,于权臣和世家大族之间周旋,选贤与能,知人善任,攘内安外,有着一统天下的实力和野心。 总的来说,这本书的作者笔力相当不错,整体的风格有点类似于《康熙王朝》,剧情集中在男主朝堂上搅弄风云的心机和手段,权臣世家被他耍得团团转。而且没有女主,或者说男主根本就没有感情线,整本书都集中在权斗,看得人心潮澎湃,但又不是那种无脑爽文,反正就一环扣一环,很是吸引人。 所以季月欢这个从来只看完结文的人,也第一次追起了连载。 当然她绝对不承认是因为一鸭悠……对,《大曜风云》的作者就叫一鸭悠,真的,她都不敢信能写出这么牛逼权斗的人居然还在笔名卖萌,咳咳歪楼了说回来,一鸭悠这老毕登极会卡文,每次都卡在最让人抓耳挠腮的点上,让人恨不得立马看到更新,追更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连载文嘛,遇上卡文再正常不过,放平时季月欢顶多写点催更小作文,时不时还给个打赏求爆更什么的,实在不至于大动肝火。 这次这么暴躁主要也是因为,她看文看得好好的,冷不丁冒出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炮灰出来,还一出场就死了。 死就死吧,她对这些也没什么忌讳,但好歹让她知道凶手是哪个狗币啊! 但是!没了! 现在回忆起来,她只想撕了一鸭悠这个老登,你小子写的不是网文是死亡笔记吧,随便写死一个人她还就真死了。 清楚自己的处境后,季月欢更郁闷了。 原着一直在写祁曜君的朝堂天下,对他的后宫从来都是一笔带过,连皇后都没提过几次,这怎么玩儿? 好消息,她穿书了,书里的剧情她都记得。 坏消息,她的身份跟原着没有半毛钱关系。 绝了。 别人穿书手握剧本大杀四方,她穿书手握剧本风中凌乱。 她一个宫妃能干嘛?一句后宫不能干政她就得把嘴捂死! 季月欢朝天竖了个中指,一鸭悠你个老毕登你今晚最好睁着眼睛睡觉! “小、小主,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冬霜看她半晌不说话,只默默伸出手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慌忙开口。 完了完了,小主不会真的痴呆了吧? 按理说小主未承宠便晋位,再加上这副惊人的美貌,如果不出意外,未来飞黄腾达是肯定的,她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跟了个好主子,别到头来就止步于此了吧? 倒是南星还一脸期待地追问,“小姐!你记得皇上的名字!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季月欢:“……” 哦那也没有。 我的想起来和你的想起来好像不一样。 季月欢看着南星,眨了眨眼,脸不红心不跳地瞎掰,“起猛了,又忘了。” 南星、冬霜:“……” 俩人对视一眼,又把季月欢按躺下去,“小主您可别再乱动了,陈太医都说了您得好生歇息,咱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切忌劳心劳神。” 冬霜又吹了吹一边的药汤,感觉温度差不多了,才递到季月欢跟前,“小主,您先把药喝了,再好好睡一觉,您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季月欢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接过药碗,非常干净利落地一饮而尽。 冬霜和南星两人都惊呆了。 偏季月欢还跟个没事人一样,随手把空掉的药碗递给冬霜,见冬霜不接,还纳闷,“怎么?” “小、小主,”冬霜回神,“您、您都不觉得苦吗?” 季月欢沉默。 苦?她四岁那年得了怪病,医院都让小老头给她准备后事了,是小老头带他去了一个老中医那儿,死马当活马医,最后还真给治好了。 从那以后季月欢的中药就没断过,为了省药钱,她还给那个老中医当了几年学徒,更是长期和中药打交道,早就习惯了。 南星眼泪又要下来了,自家小姐打小娇生惯养,最不爱喝药,平日里尝到个酸橘都要眼泪汪汪管夫人要蜜饯,这会儿却眼都不眨地喝下一大碗苦药…… 完了完了,小主不会脑子坏掉了,味觉也坏掉了吧! “小姐……” 季月欢怕她又哭,连忙找了个借口,“那什么,苦我也不能不喝啊,我这不是想早点好吗?” 冬霜和南星一想也是。 冬霜松了一口气,能这么想至少小主意识还清醒。 南星却越发心疼,这要是在宫外,小姐哪儿需要这么委曲求全? 季月欢可不管她俩在想什么,见两人没反驳,便安静地想自己的事情。 这么看,原着对她也不是半点儿帮助都没有的,至少告诉了季月欢,她会在成为才人时死去。 唔……她刚被封为什么来着? 忘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注意听。 她只能又问,“咱宫里的位分是怎么个事儿?” 冬霜一愣,随后福身: “回禀小主,因着皇上前朝事务繁忙,后宫入得也不甚频繁,因而宫妃的位分上相较于前朝便精简了许多。您之前的常在为正八品,现在晋为从七品美人,在您下面有从八品宝林,正九品采女,从九品选侍,在您之上有正七品贵人,从六品良人、良媛,正六品才人……” 后面冬霜还说了什么,季月欢就没听了,她已经抓到重点——才人是正六品,跟她现在的美人只隔了两阶。 升两阶……应该,不难吧? 这么说她很快就要死了。 真好,她可以彻底躺平了。 被后宫算计当炮灰而死,总不会牵连九族了吧?而且看原着那意思,男主还有重要的事要交给她那当尚书的爹……咦?等等? 刚刚南星说她老爹现在是啥来着?工部都什么司郎中? 虽然她对古代官职了解得也不多,但也知道郎中跟尚书还是有些距离的。 行,那她的目标有了。 第一,等她当上才人。 第二,等她爹当上尚书。 只要满足了这两个条件,她离死就不远了。 第7章 全面摆烂 目标明确之后,季月欢就只剩下等待。 至于说什么仗着自己穿书女的身份争夺帝心扭转原主命运活出精彩这事儿,季月欢考都不考虑。 争宠?一根烂黄瓜有什么好争的,她看书的时候可以因为男主的聪明欣赏这个运筹帷幄的纸片人,但现在她是书中人了,要她去跟一帮人共侍一夫,她还蛮膈应的。 而且谁说穿书女就有争宠的优势了?她有什么优势?她不懂宫规,言行举止毫无章法,琴棋书画她都……好吧她都会点儿,但也就是一丁点儿皮毛,肯定比不上宫里头那些个自小培养的千金小姐,皇帝能看上她啥? 别跟她说别的穿书女咋咋咋,人家女主多牛逼啊,要么是过目不忘,要么就是会演戏,在皇帝面前表演娇俏活泼,在皇后面前伏低做小,在一众这个妃那个妃之前周旋,扮猪吃虎。 季月欢呢? 她可没这本事,她在现代就是个辛苦挣扎的普通人,考个大学都是她高中三年焚膏继晷,日日在题海挣扎,错题本满了一个又一个才苦苦熬出来的,还过目不忘呢?你光看她到现在没把她爹的官职记清楚就知道她有多菜。 至于演戏就别提了,她又不是学表演的,一个普通人哪儿来的演技?你以为演戏是那么简单的? 朋友,看过烂片吗?好吧正常人不会刻意去看烂片,但你总刷到过某些烂剧里那些个流量明星的演技冥场面吧?不是搔首弄姿就是五官乱飞…… 流量明星尚且如此,他们拍戏总不是毫无准备,肯定会有专门的表演老师给他们紧急培训,在此前提下,最后呈现的效果都稀烂,季月欢呢?她连培训都没有,你要她在皇帝面前挤眉弄眼? 别闹了。 她很认得清楚现实,最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在这古代活得轰轰烈烈风生水起的野心。 在现代她已经打拼够了,最后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季月欢长记性了,现在起,她要全面摆烂。 不是说她此命终生运不通,劳劳做事尽皆空吗?那她不做事就好了。 她前世遭遇的一切已经向她证明,她就没有那逆天改命的本事,既然如此,不如躺平。 只是有时候,躺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晋位美人的消息已经传遍后宫,满宫哗然。 古往今来,哪儿有宫妃未承宠便晋位的? 又回想起季月欢那张被京城人称风华绝代无出其右的脸,一帮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这还没侍寝呢就恩赏至此,侍寝了还得了? 又听说是因为昨晚季月欢在观星阁遭人暗害,皇上怜惜她遭此横祸才给她晋位,众人顿时对那幕后主使也恨起来了。 蠢货!动手都不知道利索点儿!那张脸明晃晃的就是威胁!就该直接把人弄死啊!怎么就让她活下来了! “哗啦——” 一处华丽的宫殿中传来杯盏尽碎的声音,容貌清丽的女人此时五官扭曲,“观星台那么高都没给她摔死!她怎么就命那么大!” 旁边的宫人跪了一地,领头的大宫女忙安抚,“娘娘息怒!一次不成咱们再找下次机会就是了,她总不会次次都那般好运的!再说了,如今她风头正盛偏偏又未承雨露,她伤得不轻还不知道要养多久呢,过段时间皇上哪儿还会记得她?这宫里头想对她出手的只怕不少,咱们等着看戏就好了。” 女人一听,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你说得对,我倒要看看,季月欢能张狂到几时!那太监处理了吗?” “娘娘放心,这件事必不会牵扯到娘娘头上。” * 凤鸣宫。 “娘娘,这季美人竟然唆使宫人绕过您去找皇上,也太不懂规矩了!这岂不是在陛下跟前暗示您后宫管理不善?眼下晋位就算了,皇上竟然还给了她往后用医不用向您请旨的恩典,简直不把您放在眼里!要不要奴婢去……” 婢女青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冷眼扫过去,顿时噤声。 皇后摆弄自己的护甲,嗤笑: “蠢货!咱们皇上是什么人?若不是她有用,你以为皇上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美人打本宫的脸?” “娘娘的意思是?” “前儿个秋收,今年的收成是往年的两倍不止,如今民间对皇上颇为拥戴,这其中最大的功劳便是那季书棋研究出的曲辕犁。如若不然,那季月欢以一个常在,怎么有资格带婢女进宫?” “可光凭这也不至于如今还给她这么大的恩典吧?” “说你蠢你还真是一点没长进,”皇后尖锐的护甲戳了戳青鸾的眉心,“日前父亲传来消息,皇上准备开凿运河,那季书棋又呈了劳什子的水准仪和墨斗上来,说是可以更加精准地测量高程、水深甚至河流宽度。” 青鸾顿时明白了,不免心惊,“这要是真的,修建运河一事季大人极有可能被命为主官,皇上恐怕也是念着这点,才会对季美人被害一事如此上心。” “嗯,”皇后见她还算有点悟性,脸色缓和了些,“那季书棋是个有本事的,看样子前途无量,父亲有意拉拢,叮嘱我别动季月欢。” 青鸾有些不忿,“那就这么放任?娘娘,奴婢可是听说这季美人在季家一直是娇生惯养的,平素里气性还大,真助长了她的气焰,指不定又是第二个贵妃。更别说那张脸……” 季月欢那张脸,在外可是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 说起贵妃,那简直是皇后心头的一根刺。 皇后脸色骤冷。 “观星台一事足以看出,她不按规矩带婢女进宫招了多少人的眼,如今还不知收敛,她愿意树敌本宫又何必拦着?更何况眼下她重伤未愈,皇上只怕看顾得紧,本宫犯不着这个时候跟皇上作对。左右不过美人罢了,且看着吧,坐不住的大有人在。” 说着,皇后又摇了摇头,煞有介事地感叹: “可惜了,新入宫这批秀女没赶上好时候。皇上好几日不入后宫,今儿个好容易得了闲准备来后宫转转,半道却被季常在截走了,又因观星台一事震怒,只怕又是好多天不来了……” 婢女青鸾闻言,了然一笑。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季月欢势必被推上风口浪尖。 合着她自己晋了位,却连累整个后宫,这谁能不气? 哪儿还需要他们皇后娘娘亲自动手? 青鸾福身,“奴婢这就去办。” 皇后“嗯”了一声,又招过一旁的大太监晁吉。 “既然皇上都给晋位了,本宫的赏赐也不能少,去库房里挑点好的给咱们这位季美人送去,排场弄大点儿。另外再跟季美人说声,本宫知她受伤,心中自责,在她痊愈之前,不必来凤鸣宫请安了。” 这下父亲总归不会说她不懂事了,至于别人眼红要对季月欢做什么,她可管不着。 晁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奴才遵命。” 季月欢还不知道皇后给她挖了多大一个坑,听到南星说晁吉公公来了要她迎接的时候,她烦躁地翻了个身。 炒鸡?谁啊?炸鸡来了她都不想理。 “说我睡着了,没醒。” 第8章 直接少走二十年弯路 冬霜一听就急了。 “不行啊小主!晁吉公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还带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来!别说您只是睡着了,您就是受了重伤,只要还剩一口气那都得爬起来迎的!这可得罪不得!” 季月欢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这炒鸡比皇上排场还大?” 冬霜:“……额,那倒没有。” “那你看皇上来的时候我爬起来接了吗?” 冬霜默。 话是这么说,可是…… 她急得都快哭了:“可是小主,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皇上仁慈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跟您计较,那晁吉公公可不是好相与的,您……” 季月欢本来身上哪儿哪儿都疼,人还没休息好呢,这会儿还要她出去装孙子? 开什么玩笑?她是来摆烂的,不是来受罪的。 再说了,小鬼难缠好啊,最好对方下狠手把她弄死,那她直接少走二十年弯路。 于是季月欢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皇上来的时候我都没理,他来又怎么了?我敢接他敢受吗?别闹了,起不来就是起不来,去,打发掉。” 冬霜还要再说什么,南星到底是心疼自家小姐,抓了抓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拉上她又急忙出去。 晁吉等了半天发现来的只是两个宫女,那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 南星连忙塞了个荷包到晁吉的手里,赔笑道: “晁吉公公,真不好意思,我们家小主受了重伤,如今还昏睡着,怎么叫也叫不醒,等我们家小主醒了,肯定亲自去凤鸣宫跟娘娘道歉……” 由此可见,作为季家送进宫的婢女,南星的应变能力还是不差的,至少是把季月欢那句睡着了给改成了昏睡,叫人挑不出错处。 晁吉掂了掂手里的荷包,面色稍霁,都说季家富有,果然不假。 他笑道:“既然小主还病着,那自然是好生将养,杂家就是替皇后娘娘带个话,小主痊愈之前便不必去凤鸣宫请安了。” 南星和冬霜连忙跪下,“谢皇后娘娘恩典!” 晁吉又示意身后的人将东西呈上,“这些是皇后娘娘的赏赐,作为小主晋位的贺礼,还希望季小主早日康复,为皇家开枝散叶。” 不说南星,连冬霜看到那么多的赏赐,眼睛都直了。 这也……太多了。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再度谢恩。 晁吉看差不多了,又上前,压低声音道: “两位姑娘,你们给杂家透个底,这季小主伤得究竟怎么样?” 也不怪晁吉专程来打听,陈利民被皇上钦点专门负责照料季美人的身体后,对于季美人的伤势那是绝口不提,宫里头不知道派了几拨人去打听,愣是撬不出一个字。 冬霜还有点犹豫,南星看了看边儿上一堆耳朵竖得老高的宫人,眼珠一转,便啜泣着开口: “晁吉公公,那观星台有多高您是知道的,我们家小主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哪儿能讨得了好?实不相瞒,我们小主因磕到了脑袋,如今患了离魂之症,太医说……太医说,若是调理不好,还会,还会……” 她越说越哽咽,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几乎是在场的人都能听到,晁吉这会儿哪儿顾得上这些,看她吞吞吐吐,急了,“还会怎么着?” 南星闭上眼,心一横,“还会……变成痴儿!” 晁吉心头一凛,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这么看,这位季美人的路也就到这儿了,长得再好又如何?成了痴儿,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皇后娘娘。 安了心,晁吉看着那堆赏赐,又心疼了。 早知如此,皇后娘娘就不必浪费这么多好东西了。 便宜那痴儿了! 晁吉心中不虞,但面上不显,还一脸关切,“那两位姑娘可得照看得仔细点儿,杂家这就回去复命了。” “恭送公公!” 等到一行人都离开,冬霜才皱眉看着南星: “你刚刚怎么把小主的事情跟晁吉公公说了?要是皇后听了撤了小主的牌子怎么办?” 南星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的一堆赏赐。 “小主未承宠便晋位,本来就打眼了,皇后娘娘还送这么多赏赐,这不是摆明了要把咱小主架在火上烤吗?只有这么说,才能让后宫那些人放松警惕。” 南星这也是吃一堑长一智,观星台的事,她思来想去,小姐刚进宫又没得罪什么人,要说招人嫉恨,除了那张漂亮的脸蛋外,便是常在的位分带人进宫了。 一想到小姐受伤的原因可能包含自己,南星就自责得不行,这次没能保护好自家主子,后续她必须小心再小心。 冬霜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但她到底是在这宫里头待久了的人,知道后宫无宠就是个死,眉宇间尽是忧色,“可是……” 南星知道她想说什么,摇头打断她: “我知道你担心撤牌子的事儿,但你觉得,以咱们小主现在的情况,就算皇上翻牌子,小主还真能侍寝吗?既如此不如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更何况,皇上说了,等小主好了他会来看小主的,撤牌子又如何?皇上金口玉言,咱不怕没机会。” 冬霜这下是彻底没话说了。 南星又随手摘下头上一根簪子递进冬霜手里,“冬霜姐姐别担心,咱只管伺候好了小主,往后不愁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冬霜眼前一亮,脸上终于是带了点笑容,“行,听你的,咱先把皇后娘娘这些赏赐收到库房去,待会儿我再去给小主煎药。”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再加上这倚翠轩也不大,刚好够季月欢听到,她寻思原来这个小姑娘除了哭唧唧,脑子还蛮好使的。 挺好,省心。 于是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这宫里头素来藏不住什么秘密,晁吉转头跟皇后复命,随后季家那位患了离魂症,如今神志不清的事儿,满宫都知道了。 第9章 她心悦你 后宫的人这日子过得真是大起大落。 前脚还嫉妒得发疯,转头这心情就比外头的天儿还灿烂了。 毕竟,她们跟个傻子较什么劲呢? 皇后知道后也是轻嗤一声,“她倒是好命。” 在这宫里头,痴儿可比那些有脑子的过得舒坦得多。 更何况这个痴儿的母家还入了皇上的眼。 “罢了,随她去吧。” 只要别再来一个贵妃招她心烦,她还是乐意做一个大度的皇后的。 是夜,龙吟宫。 “皇上,今儿个翻牌子吗?”敬事房掌事太监孟应同按着规矩照旧来询问。 祁曜君想到今天的事,眉心一皱,挥手将人打发下去,又叫来崔德海。 “观星台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崔德海面露难色。 “回禀皇上,慎刑司那边刚回了消息,说昨夜去过观星台的人都没查出什么问题,倒是敏秀宫那边有个叫小玉子的小太监不知出于何故,上吊自尽了,有宫人说看到他昨夜出过敏秀宫,不过具体去了哪儿不清楚,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他冲撞了季小主。” 祁曜君冷冷地盯着他,“就这些?” 崔德海头上冷汗直冒,扑通一声跪倒下去: “皇上,敏秀宫的主位是丽妃娘娘,偏殿还住着赵良人沈贵人和宋才人,小玉子是挂在宋才人名下的,但只是负责庭院洒扫,宋才人也素来低调,没听说她跟季小主起过冲突……” 祁曜君懒得听这些过程,“说点有用的。” 崔德海伏得更低,整张脸都快埋地上去了。 “那小玉子查过,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入宫之后也不跟人亲近,但有消息证实小玉子曾受辛家恩惠,贵妃娘娘的昭明宫离敏秀宫最近,又素来跟丽妃娘娘不和……” 贵妃辛雨笑,辛家嫡女。 “你是怀疑贵妃?” “奴才不敢!” 祁曜君嗤笑,“贵妃是个聪明人,还不至于对一个没承宠的常在下手,不是她。” 听着皇上这笃定的语气,崔德海寻思,贵妃果然是这满宫上下最受宠的,看来季美人要越过贵妃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是,那奴才再去查。” “不必了,让昌风去。” 一道黑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跪于殿内,沉默地朝皇帝拱了拱手,下一秒消失不见。 崔德海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起身。 “对了皇上,还有一事。” “说。” “奴才在查季常在的人际关系的时候,听闻……” 崔德海轻咳一声,“听闻季常在心悦您,为了入宫选秀还跟季大人季夫人闹过绝食。” 祁曜君:“……” 他回想起见的季月欢两次,一次是选秀,小姑娘望向他时眼里确实满是欢喜。 不过那样的眼神祁曜君见得多了,当时也没怎么在意。 倒是在倚翠轩的第二面,对方躺在床上发呆,从头到尾没分给过他一个眼神,没瞧出半点心悦他的样子。 又想起太医说的离魂之症,先前还觉得颇为难办,这会儿倒觉得如此甚好。 要是季月欢对他纠缠不休,他碍于季卿的颜面还得费心应付,想想都头疼。 “跟陈利民说说,只管看顾好季美人的身子,那离魂之症便不必费心了。” 崔德海低声应是,心里头却叹气。 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不假。 “前日季爱卿献上的水准仪和墨斗,作监那边怎么说?” 工部掌管天下土木水利工程及各种器械制造,天下最好的工匠都汇集于此,每年都会有一些匠人致力于研究改进农、林、牧、渔方面的用具,以利民生。 但越是关系到民生的东西越要慎重,毕竟老百姓又不上朝,没机会当面认识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们心里,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就是好皇帝,让他们日子过得不安生的就是狗皇帝。 一个新的工具,如果好用,那百姓自然会对皇上感恩戴德,但要是不好用,百姓只会骂这个皇帝想一出是一出,什么都不懂就跑来指点江山,平白给他们添麻烦。 所以作监的存在,就是负责核查新改进的用具是否真如某些匠人吹得那般天花乱坠,以及能否大规模推广等问题。 崔德海就知道皇上会问起这个,工部的匠人们每年都会呈一些东西上来,但在作监检验后,要么只是中看不中用,要么就是工艺过于复杂,一旦推广,平民百姓根本负担不起高昂的成本。 也就前年季大人研究了个曲辕犁,一经呈上就被作监大赞巧夺天工,这两年推广开来用过的百姓都说好,皇上在民间也颇受爱戴。 眼下皇上有意开凿运河,季大人又呈了那劳什子的水准仪和墨斗上来,说是可以更加精准地测量高程、水深甚至河流宽度。 这要是真的,修建运河一事季大人极有可能被命为主官,皇上恐怕也是念着这点,才会对季美人被害一事如此上心。 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也不显,崔德海恭敬垂首:“昨日作监大人已经带着东西去了护城河,但听说为了避免出差错,又带着人绕道去了龙湖,今晨已有消息传回,说已在回来的路上,想来最迟明后两日也该到了。” 祁曜君按了按眉心,“希望带回来的是好消息。” 崔德海迟疑了一下,还是道: “不过季美人重伤难愈,恐变痴儿一事已闹得后宫人尽皆知,季大人那边想来也只是时间问题,皇上您看……” 祁曜君脸色顿时不好。 “怎么传出去的?陈利民脑袋不想要了?” 崔德海忙道:“奴才听说此事与陈太医无关,是晁吉去跟季美人的婢女打听的时候,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说着又把晁吉领着皇后的赏赐去倚翠轩的事情说了一遍。 祁曜君又不蠢,这件事稍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脸色几经变换。 “季月欢那婢女倒是聪明。” 人家要自保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倒是不好跟臣下交代。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瞒住,后宫本就与前朝诸多牵扯,更何况季家送婢女进宫还是他亲口允诺的,季月欢出什么事那婢女势必会第一时间往季家传消息,只怕季卿早就知道了。 但尽管如此,也不妨碍皇帝迁怒,“皇后是愈发没分寸了!” 若不是她耍心机,那小婢女大概还想不到用这种方式自保。 崔德海也是摇头,皇后娘娘真是走了步臭棋,真把人当傻子不成? “罢了,过两日查出真相再召季卿进宫吧,摆驾倚翠轩。” 第10章 小姐失忆了,但醒悟了 事实上祁曜君猜得没错,季家确实已经得了消息,彼时南星甚至收到了回信。 季月欢刚被叫起来沐了浴,此刻正等冬霜把药熬了给她。 嗯,喝完药继续睡。 她靠在窗边的榻上打呵欠,南星看过了信,一脸的喜色。 “小姐!老爷说您的病不用担心,他已经让二少爷去打听神医危竹的下落了,肯定会治好您的!大少爷也快回京了,定能赶上今年的中秋宴,到时候夫人带他和三少爷一起进宫来看您!” 私底下的见面自然不可能,毕竟季月欢如今的身份不够,但宫宴上说两句话总还是可以的。 季月欢听得晕晕乎乎的,“不是,你等会儿,你说的这什么什么少爷,都是我哥?我亲哥?” 隐约记得之前南星是说她是四小姐,她那会儿脑子乱乱的也没细想。 可是……不对啊,原文不是说她是独女来着? 还是说她理解错了?独女的意思不是只有一个女儿,而是女儿只有一个? 南星点头,“对啊。” 见季月欢一脸茫然的样子,南星拍了拍脑门儿,“对了,忘记跟您说几位少爷的事儿了。” 在这句话之前,季月欢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 “您上面有三位兄长,大少爷十岁从军,十二岁杀敌,十五岁为将,眼下已经是从五品游骑将军。” “二少爷常年在外从商,如今外面风头正盛开遍大曜的巧物阁就是二少爷的,其他产业也有,不过具体就不知道了,老爷和夫人对二少爷都是放养,从不过问,但二少爷每年都会给您带回来各种新奇玩意儿,府中每年的进项也不少。” “三少爷年方十七,但之前参加科举,先后拿下解元和会元,如无意外,今年的殿试也能取得好名次的。” 季月欢:“……” 南星每说一句,季月欢的嘴巴便张得越大,等她说完,季月欢已经是困意全无。 好家伙,这背景她看了都要咋舌,她这是前半辈子的运气都用来穿越了是吧? 贼老天玩儿什么呢,她不想要穿越啊,直接让她投胎多好……唉。 不过这原主命真好,父母都混得不错,三个哥哥一个从军一个从商一个从政,这不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吗? 季月欢“啧”了一声,有点想不通,“我这么好的命,干嘛还进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原主脑子秀逗了?这家世随便找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老公不难吧?犯得着进宫来争根烂黄瓜? 南星一听脸色也复杂起来,欲言又止半晌,才低下头小声道: “小姐,您忘了,大前年,尚是太子殿下的皇上打了胜仗归来,打马自长街走过被您瞧上,您一见倾心,回去就跟老爷说非卿不嫁,老爷夫人少爷轮流劝都没用,您为此还绝食了半日,老爷没法子了才同意的。” 季月欢:“……” 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绝食多少?” 半日?!玩儿呢? 那能叫绝食吗?那不就是现代少吃顿饭的事儿? 你们古代管这叫绝食啊?那她可厉害了,她天天绝食。 她不由怀疑原主的爹是故意的了,可能早就打了让女儿进宫的心思,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不过等接下来南星一解释,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半日啊!” 南星一脸的认真,“小姐您可是老爷夫人少爷们打小捧在手心里的,从来要星星不给月亮,别说绝食了,您就是冬天想吃桃,府里都得想办法给您弄来的。” “那次因为您没吃早膳,夫人都心疼哭了,追着老爷踹了好多脚。” “少爷们也心疼,大少爷本来那日是要跟平西将军去前线的,听说了这事第一时间告假回府,就怕您饿出个好歹来,等确认您肯吃东西了才快马加鞭去追大军。二少爷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当时没能赶回来,但第一时间传信给京城各酒楼的管事,各种山珍海味源源不断往府里送。三少爷还威胁老爷呢,说老爷要是不答应,今次春闱他就不考了!” 季月欢:“……” 行。 原主还是个团宠。 不,都不能叫宠了,这叫溺爱! 溺爱要不得啊! 看看原身的下场就知道了。 季月欢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 她在想贼老天既然让她穿越怎么不让她再早点儿,只要不进宫,有这么温馨的一家子,让她接受在古代好好活着也不是不行。 但又想她不是原主,霸占原主家人的宠爱这种事她做不出来,而且她也不习惯一帮不认识的人无条件对自己的好,这么一想又庆幸自己进宫了,至少现在她不用担心自己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自己所谓的“家人”。 而南星瞧着季月欢不太高兴的神色,试探道:“小姐,您……是不是后悔了?” 南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注意门口的两道人影。 虽然吧,南星也觉得自家小姐放着未来的一片坦途不走,非要进宫来受苦是脑子坏掉了,但那会儿谁也架不住小姐犟啊。 现在好了,小姐失忆了,但是醒悟了。 想着,她又有些放下心来。 醒悟好啊,虽然晚了点,但陈太医不是说了吗?她家小姐一个不好可是会变成痴儿的!而小姐放弃大户人家嫡妻不做跑来宫里受罪这事儿,有点脑子的都能知道是亏大发了,小姐现在能后悔,那就意味着小姐脑子正常了啊! 南星已经想开了,失忆就失忆吧,只要不变白痴就行,她们家小姐长这么好看,当然不能白瞎了这漂亮的脑袋瓜呀! 季月欢可不知道她这位大丫鬟正在为她是个正常人开心,听她问后悔吗,蔫哒哒地反问,“后悔有用吗?” 南星板着小脸摇头,“没用。” 说完,她又掰了掰手指头,随后高兴道:“不过奴婢要写信回去告诉老爷这个好消息!之前您进宫,老爷跟几位少爷打赌,您能多久醒悟,老爷赌最多五日,少爷们都觉得以您的决心,少说也要三五月或者半年,这么看还是老爷最了解您!” 季月欢:“……” 季月欢抽了抽嘴角,她收回先前的话,现在看原主这一家子都不怎么正常。 瞧南星喜滋滋的样子,季月欢无语,“我爹赢了你这么高兴干嘛?” 南星挠挠头,羞涩一笑,“奴婢也跟着老爷押了一注。” 季月欢还没来得及扶额,忽然耳边一道杯盏碎裂的声音响起,随后是冬霜的惊呼: “参、参见皇上!” 季月欢、南星:“!!!” 第11章 这是正常人的脑子能说出来的话? 南星看到门口立着的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小脸都白了。 完了,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她刚刚说的那些,不会都被听到了吧? 身体甚至已经快过大脑,先一步跪了下去。 “参参参见皇上!” 不怪南星磕巴得这么厉害,实在是皇上的脸色太骇人了。 事实上任谁听到自己被老丈人大舅哥嫌弃成这个样子,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好吧也谈不上嫌弃,就是季家一家子摆明了不想让季月欢嫁给他,一副季月欢进了宫就吃了大亏的样子……好吧他承认确实是有点儿…… 越想祁曜君的脸色越黑。 怎么照这个思路想下去还真是他的错了? 一旁的崔德海已经都快被吓疯了,磕磕巴巴地吼了一句:“大、大胆!” 季大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在家里拿皇上作赌?这可是大不敬! 再得皇上赏识也不是这么个嚣张法儿啊! 见皇上不说话,一直盯着屋内的人,崔德海更是大惊。 “季美人!还不起身接驾!” 季月欢默默叹气,所以说她讨厌封建社会不是没有理由的,规矩大死人。 “伤着呢,爬不起来,要不你们谁扶我一下?” 崔德海:“!!!” 祁曜君也难得噎住。 他很少往低位嫔妃的寝宫去,能让他踏足的大部分都是高位嫔妃的居所,伺候的宫人自然是不少。 哪儿像季月欢这倚翠轩,小得不像话,身边也就两个婢女伺候,这还是季月欢得了恩典能自己带一个入宫,不然人更少。 他皱眉,转头问崔德海,“升了位分不是能再加一个宫人?” 崔德海额头又开始冒汗了。 “是……是,但是美人带了自己的婢女,内侍司那边不确定这算不算占用名额,还要等跟皇后那边请示过才能决定是否分派宫人过来……” “蠢货!” 祁曜君气得不行,“季美人带婢女进宫那是朕的恩典!懂什么叫恩典吗!” 恩典当然是额外的,怎么还叫占用名额? 崔德海这下也跪下了,“奴才这就派人去跟内侍司说一声!” 季月欢听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那……我等那边人过来了再起来接驾?” 祁曜君:“……” 他觉得这季月欢说不准真要成痴儿,这是正常人的脑子能说出来的话? 他没好气地扫了地上的两个婢女一眼,“还不赶紧伺候你们主子去!” 南星长出一口气,皇上松了口,这是不打算追究她先前的错了。 她忙起身去扶季月欢,季月欢慢腾腾地坐起来,刚准备下榻,祁曜君又抬手制止,“免礼。” 季月欢:“……” 她差点想骂人。 既然免礼了就不能早说!非得让她坐起来是怎么个事儿! 事实上不怪祁曜君故意折腾人,季月欢大概忘了她刚洗完澡这事儿,身上穿的月白寝衣长而宽松,如今是夏末初秋,暑气还没完全散去,因此寝衣也薄得很,季月欢又没什么形象地往那儿一趟,玉白的锁骨漂亮吸睛,姣好的身形更是若隐若现。 更别说这小妮子长得本来就好看,挑剔如祁曜君也没办法从那张小脸儿上找出半分缺点,哪怕额头有点儿瑕疵,那也是受了伤的美人,更添几分脆弱风情。这会儿她整个人又懒洋洋的(谁都不想理),一副任君采撷(随便吧爱咋咋)的模样,别提多勾人。 祁曜君是个正常男人,要不是念着她的身体还没好,都该叫人侍寝了。 能忍着心头火叫她起来坐好,都得算他仁慈。 即便如此,他还是略略别开眼,轻咳一声,“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季月欢心说你不来我好多了,但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能乱说话,只能恹恹地摆摆手,“还行,暂时死不了。” 祁曜君:“……” 他回头真得问问季卿,他这女儿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开口的每句话都能噎死人。 他轻飘飘地眼神有意无意地扫向崔德海,意思很明显:瞧瞧,这就是你说的心悦朕? 崔德海:“……” 崔德海简直欲哭无泪,底下人查到什么他就报什么,他哪儿能知道那么多! 好在祁曜君也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知道季月欢伤了脑子,决定不跟她计较,转头看向两个婢女。 冬霜颤颤巍巍地行了个礼,“回禀皇上,小主身上的於伤有在慢慢消退,只是脑内的伤,陈太医说还要按时服药,好好调理……” 说着说着,她一拍脑门儿,“药!奴婢该死!方才洒了小主的药!求小主恕罪!求皇上饶命!” 本来季美人的脑子就摔坏了,身边跟的大宫女还是个粗心大意的,祁曜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拖……” “洒了就换一碗呗,愣着干嘛?” 眼见着这皇帝貌似想把冬霜处理了,季月欢慢腾腾地开口。 她倒不见得多喜欢冬霜,只是见不得封建时代草菅人命。 她自己确实是是不想活,但也不喜欢看想活的人被断了生路。 冬霜听到那个“拖”字的时候心已经凉了半截,直到听季月欢说完,她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家小主这是在救她,感激地连连磕头,这才赶紧退了下去。 倒是祁曜君诧异地看了季月欢一眼。 敢为了一个宫女打断他说话的,季月欢还是头一个。 倒是心性纯良。 只是在这后宫,这么纯良可不是什么好事,难怪才来三天就遭了毒手。 心下摇头,祁曜君顿觉棘手。 一个人如果歹毒但聪明,虽然惹事,但也尚有自保之力,可一个女人如果善良却愚蠢,只会闯了祸而不自知,偏他还得费心思护着…… 祁曜君闭了闭眼,罢了,只希望季卿别让他失望。 “新的宫人朕直接让内侍司给你送过来还是你要自己挑?” 季月欢眼皮都没掀一下,“看着送吧,我都行。” 崔德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旁人挑宫婢,哪个不是精挑细选?生怕来的是哪个宫的眼线,这季美人倒好,还真当上甩手掌柜了。 倒是祁曜君挑了挑眉,唇角不自觉勾起,“这么相信朕?” 季月欢这才抬眸,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12章 干嘛来了 全场寂静。 谁也没想到季月欢的胆子会这么大,连南星的嘴巴都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祁曜君脸色黑沉得吓人,他还没这么被人下过面子。 这季月欢莫不是恃宠而骄不成?都没侍寝呢就嚣张成这样,往后还得了? “放肆!” 这么想着他也就怒喝出声。 就在祁曜君寻思他为了一个季家这么忍一个女人究竟值不值当的时候,季月欢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那话有点儿歧义,她挠头: “不是,我的意思是,一个宫人而已,应该不至于劳皇上您的大驾吧?” 所以跟信不信任他有什么关系? 祁曜君:“……” 尴了个尬。 他还真打算给她安排人来着。 但现在季月欢都说不至于了,他还能上赶着说他就是这么想的吗! 他可是九五之尊!干不出来这么丢人的事儿! 祁曜君恼怒,拂袖离去。 正好又遇上端了药回来的冬霜,祁曜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大步离开。 冬霜被吓得不轻,端着碗的手都在抖。 “小、小主,皇、皇上怎么走了?” 季月欢也莫名其妙呢,转头问南星,“所以他干嘛来了?” 南星:“……” 南星回想了一下皇上来的经过,挠头:“小姐……有没有可能,皇上是关心您,所以专程来看您?还有方才宫人的事儿,皇上是真打算插手的?” 不得不说南星确实是有脑子的,已经无限逼近真相了。 只有季月欢翻了个白眼,又躺了回去,“关心我?我看是折腾我来了。” 她躺好好的,非把她叫起来,不知道什么毛病。 至于宫人,随便吧,爱插手就插手,不插手拉倒,反正她一个快死的人,还在乎身边多个眼线? 眼线才好呢,说明她离死更近了一步。 冬霜不明所以,只是见季月欢又躺回去,赶忙道:“小主,该喝药了。” 又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季月欢叹口气,默默爬起来一饮而尽,随后起身便要往殿内走去,冬霜一看就知道主子是要回床上睡觉,连忙拉住她: “小主,您要不去跟皇上认个错吧?” 冬霜想起方才皇上那难看的脸色,都替自家小主捏把汗,小主都不害怕的吗?居然还能睡得着? “我错哪儿了?”季月欢莫名。 “这……” 冬霜哑然,真要讲理的话,小主确实谈不上错,可……在这宫里头哪儿有什么道理可讲?皇上是九五之尊,惹皇上生气那就是错,这种时候认错就对了,毕竟总不能挑皇上的错不是? 冬霜把这些一说,季月欢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咱皇上是明君。” 永昭帝诶,当初季月欢为什么能被这本书吸引,不就是男主人设好么?作为一鸭悠笔下最深明大义、明辨是非的君王,要是能为这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跟她计较,那可就崩人设了。 而且在知道原主的背景之后,季月欢就知道皇帝短期内不会动她的。 按原着最开始的剧情,永昭帝作为大曜的第二任君主,其实地位并不稳固。 他的父亲在乱世中建立大曜,勉强平定天下,但表面的和平之下是暗藏的波涛汹涌,丞相魏钦章野心勃勃,男主弟弟也对男主当上皇帝不满。 朝廷内的武将是跟随先帝打江山的开国元勋,各个心高气傲,倚老卖老,觉得祁曜君年轻气盛挑不起大梁。文臣要么是先帝身边的谋士,要么是前朝弃暗投明的重臣,各个动不得。 世家割据不说,另有当年散落的部分起义军不想归顺,盘踞一方,自立为王。周边还有小国虎视眈眈,整个大曜内忧外患。 而原主一家各个都是良才,原主父亲就不说了,工部,那可是收拢民心的好地方。光看她爹倒腾出的曲辕犁就让祁曜君在民间的呼声空前高涨就知道了,就凭这个,祁曜君也不会动这个造福了天下百姓的大功臣,不然岂不是寒了农民的心? 她作为功臣之女,当然也跟着沾光。 另外她三个哥哥,一个从军一个从商一个从政,各个年轻有为,最重要的是在朝廷毫无根基——你说他们爹?别闹了,工部那破地方算什么根基?所以只要他们哥哥们足够出息,祁曜君肯定都是要重点培养的,毕竟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自己人。 季月欢猜原主的死其实也有季家发展过快的一个原因在,柿子挑软的捏,季家眼看着个个都不好惹,她这个菜鸡可不就炮灰了吗? 她只是奇怪,照理说这么牛逼的一家子不该在原着里一点笔墨都没有,就比如季书棋倒腾曲辕犁这事儿,好歹给男主涨了声望,怎么也不算小吧?可季月欢竟然没什么印象。 而且原着前期季书棋就只出现过几次,每次都是寥寥几笔带过,只知道是永昭帝的人,为人忠厚老实,办事牢靠。 不过这些疑点季月欢想了想便抛诸脑后了,毕竟原着没完结,指不定季书棋是埋的一个伏笔,作者还没来得及揭开呢? 很久以后再回想起来,季月欢只觉自己此时简直单纯。 布局之人早早就露了破绽给她,偏她傻傻看不见。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季月欢只需要分析出目前原主的背景于她有利,祁曜君只要智商没出问题,就不会太跟她计较就是了。 冬霜:“……” 这下冬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再劝下去那不就是说皇上是小肚鸡肠的昏君?她哪里有那个胆子。 季月欢看她纠结,无奈又补了一句,“而且我刚为了给你俩解围,在他面前装得都起不了身,这会儿再追出去那岂不是证实了我欺君?罪过不是更大了?” 冬霜一拍脑门儿,“对哦!” 见小姑娘想通了,季月欢心安理得地回房间躺着去了。 倒是出了洛悦宫的祁曜君在上步辇前,还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乌漆嘛黑,除了提着宫灯追过来的崔德海,不见任何人。 祁曜君:“……” 第13章 能让皇上记恨也是一种本事 祁曜君咬牙,指了指那片黑暗,“连贵妃惹了朕不快都知道诚惶诚恐地给朕认错!她才一个美人就敢如此放肆!季卿把这女儿宠得规矩都忘了不成!” 崔德海默然两秒,忍不住提醒,“皇上,季小主受着伤呢……” 坐起来都要人扶,您总不能指望她爬出来给您认错吧…… 祁曜君:“……” 祁曜君一口气被堵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也下不来。 行。 他算是发现了,这季月欢现在就是个瓷娃娃,跟她根本没法儿计较,否则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深吸一口气,祁曜君捏了捏眉心,“明天去内侍司,挑个机灵点儿的,身家干净的送倚翠轩。” 崔德海心里咋舌,气成这样还管啊? 这换了旁人,不被冷上个十天半个月都算轻的!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感叹季小主身后有个有前途的母家,还是该感叹季大人养了个水灵灵的闺女。 “遵旨。” 约莫是瞧出崔德海脸上的震惊,祁曜君也觉得自己这么上赶着有点儿丢份儿,轻咳一声: “记得要规矩点儿的,好好教教她主子,你听听先前那一口一个‘我’的,像什么样子!” 崔德海心说先前也不见您训斥,这会儿想起来要教规矩了。 得嘞,主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这点儿找补他就不拆穿了,再说季小主这也确实不像话,便低声应是。 步辇迟迟没动,崔德海这才想起来问: “皇上,回龙吟宫么?” 祁曜君想了一下,摆手,“去昭明宫。” 得,关键时刻还得是贵妃。 步辇稳稳前行,偏祁曜君还是越想越气,转头又对崔德海道: “叫陈利民那边盯着点儿,好好给她看看脑子!” 崔德海初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谁,这不刚还在说贵妃么,他还寻思贵妃什么时候惹着皇上了,又想起前一句提到的陈利民,这才意识到说的是季月欢。 崔德海:“……” 后宫多少小主皇上都是转过身就没什么印象了,也就季小主,能让皇上这一路还念念不忘。 嗯,能让皇上记恨也是一种本事。 崔德海有些为难,“那季小主的离魂症……” 总不能又要治好脑子又不让恢复记忆吧?皇上倒是一会儿一个想法,可这治病救人哪儿有治一半儿的?皇上真要这么要求,他都得提前给陈太医点蜡了。 祁曜君吐出一口浊气,“一并治了!” 想起先前季月欢和婢女的对话,失个忆还教她后悔入宫了? 他还非要她想起来不可! 别说,这会儿他倒是有点期待那个心悦他,甚至为了他绝食的季月欢是什么样子的了。 至于说纠缠?笑话,他堂堂一国之君还搞不定一个毛丫头了? 季月欢是不知道祁曜君的想法,要知道指定要骂一句有毛病,男人果然是贱。 * 昭明宫。 “怎么样?查到没有?”贵妃辛雨笑问身边的婢女。 “暂时没有,那下手之人极隐秘,而且……” 芍药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她皱眉,这才无奈道:“而且因为咱们离敏秀宫太近了,现在已经有人怀疑是您下的手,目的是解决一个隐患,同时嫁祸丽妃。” “我呸!” 贵妃气得一巴掌拍桌上,“她兰馨儿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本宫弄这么大手笔对付她?怎么不说是她下的手,为的就是像现在这般嫁祸本宫呢?” “娘娘!当心祸从口出!” “什么出不出的,本宫还怕她不……” “皇上驾到!” 贵妃话还没说完就被宫人的唱喝声打断。 贵妃皱眉,“皇上怎么来了?不是说他去了倚翠轩?” 芍药和芙蕖几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君心难测,她们哪里知道? “娘娘,会不会是……季小主也怀疑上您,在皇上面前告了状,皇上这才来兴师问罪?” “她敢!” “什么敢不敢?爱妃这是怎么了,动这么大肝火?” 贵妃这才换了张笑脸迎上去,恭敬行礼,“臣妾接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祁曜君扶住了她,“哎,是朕来得突然,也知你没有准备,哪儿会怪罪?” 贵妃这下算是寻到了话头,哼笑,“臣妾听说皇上去了季美人那儿,可是季美人伺候不周,让您上臣妾这儿寻开心来了?” 祁曜君瞥了她一眼,“季美人重伤未愈之事难道爱妃不知?朕能要她怎么伺候?” 贵妃:“……” 哦,对不起,顺口了。 “臣妾失言,一时忘了。” 祁曜君“嗯”了一声,走到一边儿兀自坐下,贵妃倒是习惯性地上前给他捏肩。 “那皇上去季美人那儿是?” 祁曜君被她捏得舒服,享受地闭上眼,随口道:“朕去看看,才入宫三天就出如此性命攸关的大事,朕总要给季卿一个交代。” 贵妃眼珠一转,趁机小心翼翼道:“那……这次妄图对季美人下手之人抓到了吗?” 祁曜君倏地睁开眼,漆黑的目光带了几分锐利,落在她脸上。 “贵妃怎么对这事开始感兴趣了?朕记得你素来不爱管别人的事。” 前面还一口一个爱妃呢,这就开始硬邦邦的贵妃了。 贵妃顿时撒手不给他捏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哦,臣妾不爱管别人的事儿,如今多嘴问一句,这事儿就跟臣妾有关了是吧?那您赶紧把臣妾抓起来送慎刑司去!可别耽误了给季大人的交代!” 祁曜君“啧”了一声,“瞧瞧,朕就随口一问,怎么还生起气了?你这脾气,得好生改改!” “皇上冤枉臣妾,还不许臣妾生气了?” “朕何时冤枉你了?” “您……” 贵妃张口,发现还真没有,赌气地又闭上嘴,只小声哼哼,“臣妾就不信这后宫的风言风语您不知道,都在说是臣妾嫁祸丽妃呢,臣妾等着皇上给洗清冤屈,您倒好,上我这儿兴师问罪来了。” “怎么就兴师问罪了?”祁曜君也是无语,这还越说越严重了,“行了,朕知道不是你,朕已经让人去查了,很快会有结果,不会让朕的爱妃平白被人冤枉的。” “这还差不多。” 贵妃扭头哼哼,却是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不动声色地给不远处的芍药打眼色。 芍药会意,快步离开。 第14章 大逆不道 次日,皇上前往倚翠轩,后季美人不知何故触怒圣颜,皇上拂袖离去,转往昭明宫一事,满宫皆知。 众人哗然。 旁人病了,那都是巴巴地装可怜,可劲儿留住皇上,她倒好,还把皇上气走了? 不过想想先前的传闻,倒是又信了几分。 不是痴儿,能干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儿? 所有人都觉得,季月欢这次是彻底完了。 结果,诶,御前大总管亲自去内侍司,说是给倚翠轩挑宫人去了! 这下所有人都看不懂了。 这……皇上昨晚到底生没生气啊? 皇后那儿尤其的热闹,毕竟众人一大早都要去跟皇后请安,自然也想从皇后那儿探听点消息。 “皇后娘娘,臣妾听说季美人晋位按理该新增一名宫人,不过因着季美人早前进宫就带了一名婢女进来,内侍司那边不确定那名婢女占不占用这个名额,还等着您的批示呢,怎么转头皇上又给安排上了?这都第几次了,区区一个美人,行事几次三番饶过您,未免太不把您放眼里了!” 皇后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瞥了说话的婉嫔一眼,眉毛都没抬一下,“内侍司连什么叫恩典都不懂还要来请教本宫,那是他们没眼色,皇上愿意管,本宫乐得自在。” 蠢东西,就这点水平,还上她面前挑拨离间,皇后心中嗤笑。 “更何况,季美人重伤,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事急从权,本宫身为一宫之主,倒还不至于跟一个病人计较。” 婉嫔讷讷应是,不敢再说话。 边儿上又有一人叹气,“皇后娘娘当初分配各宫的时候,着实不该把季美人放那洛悦宫的,地方偏僻不说,还没个一宫主位,偌大一个宫殿就季美人一个人缩在倚翠轩那边,让姐妹们想去串个门儿都不方便,否则不会叫美人独自一人在观星台出了事。” 皇后冷冷地盯着她: “照贤妃这么说,观星台一事,倒是本宫的责任比较大了?” 贤妃赶紧起身行礼,一副说错话的样子,“娘娘别生气,你知道的,臣妾口无遮拦,有口无心,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就是同情季美人……” “行了,贤妃莫不是忘了?当初给新进宫的妹妹们指派宫殿的时候,这季美人可是你们轮番给本宫推回来的,这会儿来说同情,是不是晚了?” 这话一出,几个高位嫔妃都是一脸尴尬。 说白了,季月欢风头太盛,这帮人谁也不想放个强有力的对手搁自己跟前糟心。 你说可以靠着她见到皇上? 别闹了,季月欢那张脸太得天独厚,任何人跟她站一起,都只有沦为陪衬的份儿,还争宠呢?自取其辱罢了。 是以听闻皇后要把季月欢往自己宫里送,这帮人是一个接一个地找借口推辞。 最后皇后没了办法,只能把人安置在没有主位的洛悦宫。当然了那地方也偏僻,怕皇上不高兴,她还得提前解释,偏是偏了点儿,却也少了拘束,季四小姐反正自己带了婢女进宫,也好安置。 皇后到现在都记得当时皇上瞧着她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搞得好像是她刻意为难季家那位一样。 若不是后宫这帮人推三阻四,偏皇上宠的宠,爱的爱,她各个动不得,不然她随便强制往人宫里一塞,哪里还需要小心翼翼至此? 外人都觉得皇后风光,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当得有多窝囊。 如今贤妃还敢提这茬,简直找死。 满场寂静中,贵妃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了姐妹们,昨儿个皇上来得晚,本宫伺候得也晚,这才来迟了,皇后姐姐大度,想来不会怪罪的哦?” 这话说得是真招人恨,尤其新入宫的那一拨,嗯,毕竟老人们都已经习惯贵妃受宠的日子了。 前些日子皇上忙于前朝,好几日不曾入后宫,眼看着终于得了空准备来后宫转转,又被季家那位截走,虽然没侍寝,但转头就升了美人。 升就升吧,知道季月欢可能变成痴儿,她们也懒得跟个傻子计较,心里寻思皇上怎么着也该翻牌子了吧? 按规矩,新秀女入宫皇上是要优先宠幸的,一帮人眼巴巴就等着皇上临幸,结果呢?皇上转头去了贵妃宫里! 一帮人嫉妒得帕子都快搅碎了,面上还得赔笑。 皇后之下,贵妃为尊。 除了皇后外,所有嫔妃都起身给贵妃行礼。 贵妃看也不看,嘴上说着皇后不要怪罪,事实上也没给皇后行礼,慢悠悠地在离皇后最近的空位坐下,又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口: “免礼。姐妹们聊什么呢,我怎么觉着氛围不太对啊?” 贤妃见皇后脸色难看,聪明地转移火力: “姐妹们在聊季美人呢,听说昨夜季美人惹得皇上龙颜大怒,还是贵妃姐姐有本事,将皇上伺候得服帖。” 龙颜大怒? 贵妃心中疑惑,昨儿个瞧见皇上,没见他脸色不对啊? 当然了,关于这一点她也不会蠢得说出来,只不动声色地试探,“别提了,可不就是因为皇上心情不好才折腾得晚了么?这季美人到底是做了什么,让皇上那么生气……”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讪笑,“那洛悦宫眼下就季美人一人住着,连贵妃娘娘都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 “说起来,当初皇后娘娘想把季美人放昭明宫的时候,贵妃娘娘怎么拒绝了呢?我们么,对自己的容貌没信心也就罢了,难道贵妃还怕一个丫头片子抢走宠爱不成?” 对方说完还兀自笑了一声,似在讥讽贵妃也不过如此。 这宫里敢这么跟贵妃呛声的也就丽妃了。 贵妃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对方,摇着头,像模像样地叹气,“本宫也想放点姐妹去昭明宫热闹热闹,可皇上说昭明宫是本宫专属,不许旁人占去分毫,本宫也很无奈呢。” 这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贵妃受宠人尽皆知,光从宫殿名字看就知道了,如今年号是永昭,昭字当避讳,可皇上亲自赐名贵妃寝宫为昭明宫,说贵妃昭昭如日月,当与大曜同明。 听听,这简直是要贵妃与皇上同尊的意思,直接把皇后的脸摁在地上踩。 皇后如今想起这茬更是心烦,摆摆手,“本宫乏了,今儿个就到这儿吧。” 季月欢可不知道她一大早在凤鸣宫引起了怎样的争端,才用过早膳,冬霜照例去给她煎药,她则百无聊赖地靠在榻上,半睡不睡地等着。 南星四下看了看,忽然上前,到季月欢耳边低声道: “小姐,昨夜有人在奴婢的房门口放了这个。” 她展开手心的纸条,上面有一行小字: 【观星台一事不会有结果,幕后之人会暂时蛰伏,万事小心。】 季月欢有点懵,“这谁留下的?” 南星还没说话,本该去煎药的冬霜却匆匆奔了进来,南星眼明手快将纸条藏进掌心,就听冬霜气喘吁吁道: “小、小主!崔公公来了!” 第15章 脑瓜子嗡嗡的 崔德海自然是给她送人来了。 季月欢已经在冬霜报信的时候病恹恹地躺了回去,崔德海也没怀疑,只叹气这季小主伤得也太重了。 “奴才参见季小主。” 其实御前大总管的身份比她一个从七品的美人含金量高多了,平日里哪怕妃位见着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但崔德海到底是人精,也不会真的自恃身份得罪人,该有的礼数半点不会少,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得皇上另眼相待的,他便更不敢怠慢。 季月欢“唔”了一声,随口说了句免礼,崔德海便给身后的宫女们打了个眼色。 一帮人恭敬上前,“奴婢参见季小主,小主万安。” 崔德海在旁边笑道:“回禀小主,皇上派奴才去内侍司给您选了些身家背景干净的婢女,您看着挑一个?” 其实按理崔德海挑好直接把人送过来就行,但这不是昨夜季小主那话把皇上气着了吗?他要真直接挑好了眼巴巴给送过来,那皇上多没面子? 所以崔德海左思右想,这才想出这么个折中的法子,他先去挑一道,让季小主知道皇上的恩典,最后人选决定交给季小主做主,也不算皇上上赶着。 既保全了皇上的颜面又让小主挑到了人,两全其美,崔德海都忍不住夸自己一句机智。 然而季月欢哪里能想到这么多,她对这些又不懂,见把人送过来,她扫眼看过去,宫女们都穿着一样的宫装,乍一眼甚至觉得所有人都长一个样,扶额叹气之后,随手指了边上一个高高瘦瘦的。 “就她吧。” 众:“……” 崔德海也是噎了个够呛,属实是没见过这么随意的。 “那个……季小主,您确定吗?不多问问?” 季月欢纳闷,“问什么?你不都查清楚了吗?” 崔德海:“……” 是这样没错,但您这是不是也太信任了…… 这回头要是人有点什么问题他不得全责啊? 崔德海额头的汗都下来了,这下也不觉得自己聪明了,后悔得简直想拍自己两个巴掌。 “那……奴才斗胆,您是出于什么原因选中的这位姑娘呢?” 季月欢:“……” 怎么搞得像hr面试一样,还得问问她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他们公司的是吧? 季月欢心有戚戚,现代么她为个面试还得绞尽脑汁想说辞,这都古代了她讲究个屁。 于是随口就道:“嗯,她名字好听。” 众:“……” 全场寂静。 崔德海脑瓜子更是嗡嗡的。 完了完了,季小主的脑子真的是坏掉了,回头得跟陈太医好好说说,可千万用心治啊! 在一堆人怪异的目光中,季月欢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轻咳一声,“那什么,你是不是还没说自己名字来着?” 那婢女也连忙回神,脸上倒也不见异样,很是恭敬地行礼: “奴婢雪儿,参见小主,请小主赐名。” 这就是在表忠心了,表明她从此就是季月欢的人。 季月欢看宫斗剧的时候知道这个规矩,她倒是无所谓,不过对方主动要求她也懒得拒绝,随口道: “我这儿有个冬霜,那你叫腊雪吧。” “奴婢腊雪,多谢小主。” 这就是定下了。 崔德海暗自叹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又叫了一个名字,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 迎着季月欢疑惑的眼神,崔德海解释道: “禀小主,皇上怜惜您呢,发现这偌大的洛悦宫就季小主您一个人住着,宫人少了着实不便,便让奴才给您安排个洒扫的小太监,这样三位姑娘可以专心伺候您。” 季月欢点点头,不愧是众多网文小说里她难得欣赏的男主之一,确实还算个人。 “帮我说声谢谢啊。” 崔德海:“……” 这么大的恩典,换了旁人谁不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也就季小主这么随便了。 算了,季小主自打伤了脑子,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他还能指望什么呢? “参见小主,奴才也请小主赐名!” 又来? 季月欢看了看冬霜,又看了看腊雪,皱眉想了一下,这才开口,“那你叫明水吧。” “奴才明水,谢小主!” “那小主好生歇息,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崔德海本来笑容满面地来,如今是生无可恋地走。 好在南星有眼色,忙道:“多谢崔公公,我送您!” 路过走廊拐角,还不忘趁着宫人们没注意,给崔德海塞了个荷包。 掂了掂荷包的分量,总算是稍稍慰藉崔德海疲惫的心。 等到南星去而复返,季月欢才打着哈欠问她:“来,接着说,那纸条谁留的?” 南星:“!!!” 南星望了望边儿上一脸懵逼的冬霜、腊雪和明水三人,扶额,“小姐!” 季月欢知道南星为什么这么急,但是不怎么在意地揉了揉耳朵,示意她别激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这一天天避着这个避着那个我都替你累,说吧没事儿。” 冬霜三人互相看了看,事实上在知道南星是季月欢从家里带进宫的婢女时,他们就有了觉悟——南星是小主心腹,谁都不可能越过南星去。 如今小主的信任倒是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虽然他们觉得小主的这份信任多半来自脑子有病,但也不妨碍他们心生感动。 尤其冬霜,上次小主还在皇上面前救了她,如今更是对她毫无保留,她一时间眼睛酸涩,竟然有些想哭。 反倒是新来的腊雪比较冷静,看了比较纠结的南星一眼,识趣道:“看样子事关重大,南星姐姐如果为难的话,奴婢们可以先行退下。” 明水也连连点头。 南星见季月欢皱了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随后把心一横,将手中的字条摊开给他们看,又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冬霜惊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居然都没发现?” 季月欢才七品,底下的宫女卧房再怎么也不可能一人一间,因此冬霜和南星是住一起的。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起的,如果有人来给南星递消息,她不该不知道才对。 南星叹了口气: “我不是在咱们房门口放了两盆野菊么?左边那盆的盆底发现的。” 顿了顿,想起自家小姐说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到底还是说了: “进宫前老爷叮嘱过奴婢,一旦安顿好之后,要在房门口种上两盆野菊,会有人跟奴婢传消息,左边用来接收有可能的危险预警,右边则是和府里联络。” 说到这个,南星还有些自责,气得鼓起腮帮:“奴婢就是太相信老爷了!当初小主想去观星台的时候,奴婢没有收到警告,这才同意前往的,哪儿想到这就出了岔子?小姐放心,等中秋宴见到老爷,我帮您骂他。” 季月欢:“……” 第16章 你就说谢没谢吧 季月欢自打知道南星还能跟着她爹下注之后,此刻听着南星要帮她骂她爹,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反倒是冬霜几人比较受刺激。 “南、南星姐姐,你……你怎么能顶撞主子呢?” 这可是做奴婢的大忌! 南星奇怪地看她们,“啊?没有啊?我的主子是小姐,当然万事以小姐为先。” 众:“……” “可……”明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可季大人是一家之主,你如此怠慢,不会被季大人发卖吗?” “不会啊。” 南星抬了抬下巴,一脸的骄傲,“在府里,小姐最大,只要对小姐忠心,小姐说不让,谁都不能发卖我!老爷也不行!” 几人面面相觑,看着南星的目光都是复杂,当然了,这份复杂里大部分都是羡慕。 南星也瞧出了他们的羡慕,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不用这么看我,只要你们也对小主忠心,老爷也会护着你们的!” 这话其实没什么说服力,季大人一个工部的五品官,再手眼通天也没办法插手后宫,不然又怎么会有观星台的事? 但谁不渴望被人信任和庇护呢? 于是腊雪第一个跪了下去,“奴婢腊雪在此立誓,今生只忠于小主一人,违者天打雷劈!” 冬霜和明水也很快反应过来,立马跪下表忠心。 南星满意地点点头。 只有季月欢觉得无语,她觉得有必要给这几个人打个预防针: “别了吧,跟着我是没前途的。忠心不能当饭吃啊我的姑娘们,要是有升职加薪的机会就赶紧跑,不用看我的面子。” 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她前世那么受老板赏识都没想过要给对方打一辈子工,如今到了古代哪里还会反过来剥削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然而她诚心的劝诫,落在几人耳朵里却是敲打和警告,虽然不懂升职加薪什么意思,但赶紧跑三个字还是懂的,几人更慌了,连连磕头表示绝对不会。 季月欢:“……” 算了。 她想起华夏从封建帝制走向平等共和也花了近百年的时间,她在干嘛?居然妄想自己三言两语就扭转这帮人的观念吗? 别开玩笑了。 知道自己做不到之后,季月欢也就不费劲了。 大不了在她死之前操点心,先给她们把去处安排好了就行呗。 “好了好了,我们把话题拉回来,所以这个给我传递消息的人是谁啊?”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南星。 南星却有些尴尬,“这个……小姐,奴婢不知道啊……” “啊?” “老爷只说会有人给咱递消息,也没说具体是谁,奴婢也没见过来着……” 众:“……” 连递消息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你就信,姑娘你也是心大啊! 腊雪沉吟了一下,冷静道: “对方既然这么提醒,总归没有恶意,咱们姑且先信着,至于内容的真伪也好验证,皇上既然说了要给小主交代,就不会拖太长时间,小主等就是了。” 腊雪看向季月欢,“只有等验证了纸条的真伪,咱们才知道后面该怎么做。” 如果是假的,那这个人势必居心叵测,需要第一时间揪出来。 如果是真的,那这个人是谁反倒不重要了,对方既然不想暴露身份,他们去抓反倒冒犯,有这精力,不如看顾好小主,别让小主再出意外才是。 她分析完,几人都连连点头,南星感叹,“不愧是崔总管亲自挑的人,脑子就是好使!” 季月欢也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得到了主子的肯定,腊雪也高兴,腼腆一笑。 然后就见季月欢打了个哈欠,“那就等呗,星星和霜霜你俩先带腊雪和明水熟悉一下,我睡一觉。” 一听季月欢又要睡,冬霜一拍脑门儿,“小主先别睡!药!药还没喝呢!” 她一早就要给小主煎药的,结果被崔总管的到访给打断了。 季月欢:“……” * 熙文殿。 “人送过去了?” “回禀皇上,送过去了,季小主还让奴才代她向您谢恩。” 祁曜君批阅奏折的手忽地一顿,他挑眉,自书案前抬起头:“她真是这么说的?” 崔德海:“……” 您这可叫我怎么回答呢。 说是那不就是欺君了? 可要说不是…… 崔德海一时犯了难。 祁曜君看他那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哼一声,“她原话怎么说的,给朕重复一遍。” 得,皇上都发话了,崔德海清了清嗓子,学着季月欢的语气: “帮我说声谢谢啊。” 祁曜君:“……” 祁曜君被那腔调气得脑门儿抽抽,嚯地拍案而起: “放肆!” 崔德海赶紧跪下,“皇上息怒!” 捡好听的说您又不信,非得要听原话,听了又生气…… 崔德海觉得自己这个总管是越来越不好当了。 祁曜君指着他,“这就是你说的她让你代她向朕谢恩?” 崔德海轻咳一声,“那……您就说谢没谢吧。” 祁曜君噎了噎。 谢是谢了,就是谢得没什么诚意。 按了按太阳穴,祁曜君无数次告诉自己,算了,他不要跟一个脑子坏掉的女人计较。 半晌才平复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让陈利民抓紧给她治!还有,新送过去的宫女,好好教教他们主子规矩!朕下次去倚翠轩她要还是这个样子,朕挨个治你们的罪!” “是!奴才遵旨!” 崔德海忙不迭应声,还擦了擦额头的汗。 完犊子,先前光想着给皇上挣脸面,忘了叮嘱那宫女教规矩的事儿了。 看来回头得找个时间再去倚翠轩一趟。 “昌风呢?观星台一事调查得如何?” 一道黑影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前,手中多了一道折子。 崔德海忙接过呈上。 祁曜君扫了两眼,脸色骤然沉了下去,狠狠一掌拍在桌案上。 “放肆!” 崔德海吓得一缩。 哎哟喂,瞧皇上这反应,季小主这件事牵连不小啊…… 祁曜君冷冷地看着殿前跪着的黑衣人。 “此事当真?” 第17章 季小主脑子不好 昌风沉默垂首。 这就是确认的意思了。 其实根本不用问,昌风办事从未出过差错。 祁曜君握紧了拳,骨骼咯吱作响,半晌却转头对崔德海道: “把敏秀宫那个小太监的事给季美人报过去,另外宋才人御下不严,降为常在,以儆效尤。你再去库房,挑点儿好东西送倚翠轩,算是安抚。” 崔德海心里咋舌,心说他果然猜对了,观星台的幕后主使身份不简单,皇上还动不得,此时只能推出个宋才人来顶罪。 这宋才人也真是倒霉。 可惜了。 不过这宫里头,有时候真相哪里有那么重要呢? 彼时季月欢刚睡着没多久,崔德海去而复返,几个婢女没了法子,只能又把自家主子叫醒。 虽然小主说了不管谁来都不许再吵她,可事关观星台一事的真相,她不在场肯定不行,再加上小主位分也不够,还不到能让御前大总管等着的地步,腊雪只能硬着头皮又把她叫醒。 像是大周末硬生生被大老板叫起来加班,季月欢怨气比鬼重,在腊雪和冬霜的搀扶下出来的时候,那双幽黑死寂的眼睛直勾勾朝崔德海望过来的时候,崔德海吓得打了个哆嗦。 妈耶,这季小主的眼神怎么跟刚从地府爬出来的修罗似的,这也太吓人了! 想了想,崔德海又觉得,季小主应该不是冲自己来的,估摸着是听说观星台一事查出点眉目了,这是准备收拾那凶手来了。 这么想就合理了,然而崔德海一想到自己带来的消息,神经非但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觉得头皮更紧了。 不,季小主脑子不好,应该想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他怕什么? 这么想他又镇定了下来,满脸堆笑道:“参见小主,观星台当夜将您撞下观星台的小太监已经抓到了,是敏秀宫宋才人手底下的小玉子,不过此人已经畏罪自杀,宋才人御下不严,皇上震怒,已将宋才人降为常在。” 季月欢面无表情,对于这个结果不算意外。 不说本就有纸条的提示,就算没有,她也不在意,所以很淡定地应声。 “哦,知道了。” 崔德海:“……” 就……没了? 他想过季小主不会给太大的反应,但……也不至于这么平淡吧? 崔德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季月欢看他站着不动,有些不耐地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崔德海这才回神,一抬头,又撞上季月欢那双黑得近乎看不见瞳孔的眼睛,只觉得后背一凉。 错觉吗?他怎么觉得……比起所谓的凶手,季小主对他的敌意更重一点? 错觉吧,他寻思自己应该没得罪过眼前这位。 想是这么想,但他实在对那双眼睛有点发怵,甚至都忘了叮嘱腊雪教规矩的事儿,留下一堆赏赐,恭敬道:“那奴才就告退了,小主好生歇息。” 便逃也似的离开。 季月欢差点翻白眼,心说你们别来我就能好好休息了。 打了个哈欠,季月欢又默默飘回床上躺着。 南星送崔德海出去,照例给了荷包,回来的时候一脸的纳闷,“这崔公公,怎么看起来很怕咱们小主的样子?我们小主很可怕吗?” 几人面面相觑,都摇头,表示不明白。 腊雪四下看了看,虽说这洛悦宫目前就住着自家小主一位主子,但这宫里素来人多眼杂,她还是示意明水在外面盯着,随后关上宫门,拉上冬霜和南星凑在一起讨论。 “这么看那个纸条说的是真的,观星台一事确实没有后续。” 南星小声哼了哼,“老爷这次还算靠谱。” “只是我们要小心了,”腊雪沉声道,“皇上降了宋才人的位分,说明这件事肯定跟宋才人有关,但因为小玉子死了,死无对证,没有直接的证据,皇上才只是降位,不然光谋害宫妃这一条,宋才人被打入冷宫都是轻的。” 冬霜也点头,“确实,现在最麻烦的就是这个,一下从六品降到八品,宋才……不是,宋答应肯定不甘心,眼下或许会暂时消停,但只要让她寻到机会,肯定会再对咱们小主下手。” 南星生气,“皇上不是九五之尊吗?要什么证据?都知道是她了,直接把她赐死不就好了吗?这不是留下祸患欺负我们小主吗!” 腊雪赶紧去捂她的嘴,“我的祖宗诶,这话要是让旁人听到,你不要命了?前朝后宫息息相关,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赐死一个宫妃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南星“唔唔”几声,听起来还有点不服气。 冬霜也劝,“皇上既然已经作出了处理,这件事只能到这儿,只是咱们今后伺候小主得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再着了道了!” 腊雪又看向南星,见南星愤愤点头,这才放开她。 结果才放开,南星还不高兴地小声嘟囔,“皇上不行啊,这要是在我们府里,哪儿有找不出证据的事儿?有三少爷在,府里的将军掉了几根毛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冬霜一愣,“将、将军?” “噢,”南星不好意思地挠头,“是我们小姐的养的狸奴啦,小姐起名就叫将军。” 她说着还叹气,“可惜了,不让带进宫,不然小姐也不会这么一天天没精打采的。” 腊雪扶额。 她怎么隐隐感觉,自家小主即便脑子没摔坏也不太正常的样子? 哪儿有人给狸奴起名将军的…… 倒是躺在床上还没睡着的季月欢微微一怔。 她前世也养过一只猫,那只猫通体雪白但在头顶有一撮黑毛,小老头跟她说这种猫叫将军挂印,她觉得很帅气,所以给那只猫起名叫将军。 原主竟然……也有一只叫将军的猫? 她面色有点古怪,这是不是……也太巧了点? 第18章 怪病 不过听着南星吐槽皇帝不行,她又只想笑。 那可是永昭帝祁曜君,怎么可能连小小后宫都掌控不了? 她记得原着里,祁曜君手下的暗卫首领,是个叫昌风的哑巴,办事效率极高,不管祁曜君想要知道什么,只要派昌风出马,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真相。 最初季月欢觉得昌风就是整本书最bug的存在,不是金手指,胜似金手指,不过后来知道了,昌风是前朝最大情报网组织老大的遗孤。 那个情报网组织直属于皇帝,类似于明代锦衣卫和东厂的加强版,是前朝皇帝用来掌控朝堂的重要机构,不过到了后期掌控有点太过了,不许任何人说他坏话,凡是查到的,统统杀掉,到了后期人人自危,百官不敢朝,百姓不敢言。 成语道路以目知道吧?就是路上人们见了面都不敢说话,只能用互相递眼色示意,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下,王朝衰亡几乎是注定的结局。 可以说前朝的覆灭,有大半要归功于这个情报组织。但情报组织的首领也觉得冤枉,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皇帝的话他敢不听吗? 最后各地揭竿而起,前朝皇帝眼看事情不妙,便下令将首领抄家,试图以此平息民愤,然而这个时候根本没用了,大家又不是傻子,谁是罪魁祸首分不清吗? 而那个情报组织,看首领为皇帝卖命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也纷纷四散而逃。 昌风是首领一家唯一的幸存者,在旧部的帮助下得以逃离,逃出来之后就一直想杀狗皇帝复仇,最后辗转却遇到了男主祁曜君。 因为重伤之下被祁曜君所救,便一直效忠于他,并在祁曜君的支持下建立了新的情报网。 不过昌风和男主之间也并不信任,昌风始终担心自己会步父亲的后尘,也就是被杀鸡取卵,所以对男主一直有所保留。男主也知道这一点,虽然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但总得有所提防,两人的博弈在原着里也让人看得非常爽。 不过永昭帝到底是男主,驭人之术炉火纯青,至少季月欢一路追到最新章节,永昭帝在博弈中一直处于上风,昌风也没有真的背叛。 所以季月欢很清楚,有昌风在,祁曜君不可能不知道真凶是谁,也不会没有证据。 但最后他还是只推出了一个宋才人出来,也就是说这个真凶他暂时还动不得。 会是谁呢?皇后?贵妃? 想了一圈,季月欢便抛诸脑后了。 实在是原着对于男主后宫的描写太少了,她连谁是谁都不知道,现在猜这些有个屁用,总之她知道有人想杀她就行了。 听着外面几个婢女还在讨论如何提防宋答应,季月欢呆呆地望着帐顶,半晌后叹气,翻了个身,只当没听见。 她总归是要死的,提醒了也没什么用,只会给几个小姑娘徒增烦恼,随她们去吧。 于是季月欢安心地闭上眼,又昏昏沉沉睡去。 之后季月欢着实过了段安生日子,每天除了诊脉、吃药、用膳及沐浴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她倒是悠闲,但是急坏了几个奴才。 这天南星和冬霜服侍小主休息,腊雪照例送陈太医出门,却在将要的到门口的时候将人拦住。 “陈太医,奴婢斗胆,想问问我们小主的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小主怎么瞧着像是半点起色都没有?” 一天天药也没少喝,可小主还是每日每日地睡。腊雪算了算,小主平均每日的睡眠时长已经超过了十个时辰,这一天也就十二个时辰,正常人哪能一直睡这么久的? 新入宫的秀女们该承宠都承宠了,晋位的晋位,赏赐的赏赐,小主再这么下去,可真要被遗忘在这深宫中了,她哪里能不急? 陈利民听到腊雪问起这件事,冷汗都下来了。 事实上作为太医,他是最早察觉到不对劲的人。 根据他的诊脉结果,季小主的身体早已恢复,於伤痊愈,神窍也不再闭阻,额头那个大包都没了踪迹,按道理这人早该活蹦乱跳了。 可……如腊雪所说,正常人哪儿能睡那么长时间的? 偏偏不管他怎么诊脉,季小主的身体都一切正常,就好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也没有被人下药的痕迹。 如此古怪的症状他根本没见过,又不敢说,毕竟皇上指名要他全权负责季小主的身体,还几次三番派崔公公来叮嘱,千万要照看仔细了。明摆着皇上很是在意这季小主,他要说自己治不好,指不定脑袋都保不住! 更不要说如今朝堂之上,听闻季大人研究出的水准仪和墨斗已得了作监大人的肯定,皇上龙颜大悦,对季大人更是大加赞赏,已经下令将此二物量产,只等一切准备就绪,就会任命季大人为修建运河一事的主官。在这紧要关头,季小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影响了皇上的大事,他一家子都得完! 天知道陈利民这几天都是怎么过的! 每每来倚翠轩诊脉,他面上故作镇定地说些车轱辘话,实际每诊脉一次,这心就越凉,季小主的诊脉结果越健康,他就越是战战兢兢,走出倚翠轩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回去更是便埋首苦学,遍读医书,企图能从古籍中找到关于这古怪症状的医治之法。 现在好了,他法子还没找到,就被小主的婢女找上门来讨说法了。 事实上这还真不怪陈太医学艺不精,他哪里能想到,季月欢根本就没病,她就是单纯地睡着了呢? 旁人确实很难长时间睡眠超过二十个小时,但季月欢可以,尤其是当她整体状态非常消极的时候。 弗洛伊德指出,睡眠是一种逃避,其本质是停止对外界产生兴趣。 季月欢在现代的时候,最长的一次,连续二十天睡眠时间超过二十二个小时,甚至可以更长——是当时出差回来的谢宇将她强行拖起来,逼着她面对现实,她才缓缓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走出来。 而如今到了古代,她一心求死,本就消极避世,身边的婢女又一个个以她为尊,不敢逼太紧,她睡得就愈发心安理得。 如果不是每天还要被叫起来吃饭洗澡啥的,她能一直睡到死。 季月欢的身体指标确实是正常的,她不正常的是心理,可惜古代没有心理医生,陈利民更想不到这一层,如今面对腊雪的质问,他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人一下就崩溃了。 腊雪看着突然痛哭流涕的陈太医,人都懵了。 但懵怔过后紧随而来的就是巨大的恐慌,忙抓住陈太医的袖子: “陈太医你说话啊!我们家小主到底怎么了?!” “出了何事?” 身后一道冷冽的嗓音响起,腊雪和陈太医俱是一惊,两人齐齐转身: “参见皇上!” 第19章 事情大条了啊家人们 腊雪一直担心季月欢被遗忘在这深宫,事实上以季书棋在朝堂的出色表现,祁曜君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眼看这水准仪和墨斗已经进入量产阶段,季书棋也要升官了,为了让臣子更加尽忠,这季月欢侍寝的事儿怎么着也要提上日程了。 祁曜君算算日子,觉得再重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这才亲自来倚翠轩瞧瞧,结果好么,才在门口就听到那婢女慌慌张张的追问和陈利民的悲泣。 他眼皮一跳,登时喝问出声。 陈利民在见到皇上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完了。 不等腊雪开口,他的脑袋已经重重地磕了下去。 “启禀皇上,老臣无能,季小主之症,老臣束手无策,求皇上责罚!” 祁曜君闻言,心里就是一沉。 他知道宫里这帮太医素来圆滑,小病往大了说是常事,治好了也好彰显他们能耐,但哪怕说得再严重,也不会把话说死,总会留有一定的余地,要么说此病凶险,要么说药材稀有,反正为了保命,能拖多久拖多久。 像陈利民这种,直接说出“束手无策”四个字的,还是头一个,他甚至说的不是“求皇上恕罪”,而是“求皇上责罚”。 说明他是真的没法子了,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可这关头…… 祁曜君冷冷地盯着他: “给朕说清楚!季美人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就束手无策?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不是说美人恢复得很好,除了离魂之症始终不见好外,别的都没什么大碍吗?” 那确实是前些日子陈太医诊断出的结论,彼时陈利民规规矩矩按着诊脉结果跟崔公公汇报,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小主的脉象越来越稳固,这嗜睡之症却始终不见好,他才察觉到不对。 这也是他这些天一直不敢说的原因之一,好消息已经事先报上去了,再来说自己不行,简直找死。 可是现在……他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陈太医和腊雪两人把现在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祁曜君皱紧眉。 “你们的意思是,季美人现在身体不见任何异常,但就是睡不醒?” “是。”两人齐声道。 祁曜君不信,问陈利民,“确定季美人不是被人下药了?” 陈利民摇头,“至少微臣没有从脉象上发现端倪。” 祁曜君转头,直接对崔德海道: “去太医院,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朕叫过来。” 这是要会诊的意思了。 毕竟陈利民只有一个人,他可能误诊,也可能被人收买,但拉上整个太医院,总不能人人都有问题吧? 崔德海心中咋舌,这阵仗,都快赶上先帝驾崩了。 呸呸呸! 忙把脑子里不吉利的念头甩掉,崔德海其实知道,皇上搞这么大阵仗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做给外面人看的。 毕竟这季小主真要得了不治之症,也要让季大人知道,皇上对季小主是上了心的,连整个太医院都拉过来了,最后还是不行,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不是? 不过崔德海还是一路都在祈祷,季小主还是没事的好。否则小主真要因为此事西去,那先前皇上推个宋才人出来顶罪就不够了。 但如果真要把真凶抓出来给季家人交代,想来皇上面临的麻烦也不会少。 哎哟,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总之吧,崔德海焦头烂额地领着一众太医往倚翠轩去。 这么大的阵仗想也知道不可能瞒得住,消息像风一样传遍后宫。 后妃们疑惑,这季月欢养伤养了半个多月,怎么没好不说,看样子还要不行了?还是说又有人悄摸对她下了手? 不过疑惑归疑惑,大部分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毕竟这半个多月以来季月欢虽说没侍寝也没什么存在感,但那张脸始终是个巨大的威胁,她要是死了,对她们来说,总归百利而无一害。 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倚翠轩的动向,生怕错过一丁点的风吹草动。 反倒是季月欢自己,本来刚躺下又被叫醒正烦躁着,却发现冬霜腊雪和南星三人都在哭,她顿时有点懵,等出来看到乌泱泱一大票人,就更懵了。 她下意识抓着南星的手臂,一脸的茫然: “星、星星,这是在干什么?” 南星已经在腊雪那里知道了先前陈太医的结论,整个人伤心得不行,眼睛都哭红了,眼下眼泪还在不停地掉。 听季月欢问,她眼泪掉得更凶了,哽咽道: “小主别担心,你一定会没事的!” 你这语气,听起来可不像是我会没事的样子…… 季月欢纳闷,怎么了?难道她要死了? 可是她这两天没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啊?吃得好睡得香,难不成她中了传说中无色无味,可以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死去的剧毒? 妙啊。 她以前就好奇电视里这种药真的存在吗?可以让人这么舒服的死去,比安眠药都好使,她可馋了。 没想到啊,这才刚来古代没多久就给她撞上了。 她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季月欢喜滋滋地想着,至于原着剧情她是在才人的时候才死这一点,她只疑惑了一下便不想了。 谁知道她的穿书有没有引发什么蝴蝶效应,说不定那大反派改主意了,就想现在弄死她呢?至于她死早了会不会对原着剧情有影响? 她理个屁。 她人都死了谁还要操心死了之后的事情啊!而且就算有影响那也是影响男主,那可是男主诶!作者会让他吃亏吗? 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受点皮肉之苦,然后伤其筋骨饿其肚……吃点亏怎么了!那是他身为男主的必经之路! 所以季月欢瞥了一眼边儿上脸色不太好的祁曜君一眼,心里默默给他点根蜡之后,很是心安理得地坐下来,任由一帮老头挨个给自己诊脉。 她非常配合,十几个人轮番上阵,不时翻翻她的眼皮,问着差不多意思的问题,她也像个没脾气的泥娃娃一样,耐心地让他们折腾,最后一脸期待地等着他们得出她命不久矣的结论。 季月欢根本不知道她这会儿的心情究竟有多好,而她心情越好,脉象就越正常。 偏偏她越正常,太医们就越心慌。 这这这……季小主确实没问题啊…… 这怎么搞? 一帮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里得出一样的结论之后,都默了。 事情大条了啊家人们。 最后一帮人朝着祁曜君齐齐跪了下去。 第20章 睡美人 “臣等无能!” 季月欢眼前一亮。 好耶! 祁曜君根本没注意季月欢的表情,听到这四个字,太阳穴就是一跳。 先前听陈利民一个人说着这四个字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如今太医院十几个太医整整齐齐这么一跪,场面属实震撼。 “混账!” 祁曜君大怒,“你们这么多人,竟是都没法子不成?若是朕哪日也患此症,尔等也要用无能两个字打发朕?!” 这话说得就严重了,连崔德海都跪了下去,“皇上慎言!” 祁曜君气得脑仁儿疼,这时候还有什么慎言不慎言的,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 “把季美人的身体状况,以及你们诊脉的结论,一五一十都给朕说清楚!” 众太医又是你看我我看你,半晌还是太医院院正代表发言: “启禀皇上,季小主的脉象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和缓有力,节律均匀,这……这是康健之人的脉象无疑啊……” 季月欢听着,甚至还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学过几年中医,这方面的常识是知道的,如果她的脉象真是这样的话,那老头儿的结论是没错的。 嗯,所以呢?她中了什么毒? 她静静地等着下文,却听老院正惭愧地道: “臣等实在查不出季小主如此嗜睡的缘由……” 季月欢:“???” 啊? 嗜睡怎么了,她是自愿睡的啊…… 季月欢一脑袋问号,但她坚信自己身中剧毒,无药可治,所以没把这句话放心上,只当这是那毒药的并发症,静静等老院正把话说下去。 结果…… 老院正把头重重往地上一磕。 没了。 季月欢:“……” 什么玩意儿? 祁曜君对老院正的回答显然不满意,又问: “那季美人这嗜睡之症还会持续多久?” 一帮人头伏得更低,“臣等,不知。” “可有办法缓解?” “臣等无能。” 也不怪他们无能,实在是连病因都不知道,他们就是有药也不敢用啊。 祁曜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豁然起身,“放肆!又是不知又是无能,朕养你们有何用!” “请皇上责罚!” “责罚?你们告诉朕怎么责罚?难不成朕罚了你们就能让季美人恢复如初不成?” “皇上恕罪!” 翻来覆去就会这几句,旁边南星冬霜几人又泣不成声,祁曜君气得脑瓜子嗡嗡的。 倒是季月欢像是听明白点儿什么,忽然开口: “不是,等会儿……你们这折腾半天,不会就是因为我睡的时间长吧?” 祁曜君听她说话,眉心就是一皱,不过想着她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没时间学规矩也正常,他也就懒得计较,没好气道: “就?一天十二个时辰,你能睡超过十个时辰,这难道还是小事?” 季月欢:“……” 这……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季月欢抓了抓头发,不敢相信自己睡个觉都能搞出这么大阵仗,她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转头问旁边趴着的太医: “真的就因为我嗜睡?不是因为你们查出我身中旷世奇毒,不日将驾鹤西去?” 她这么一说,太医们更是惶恐,离季月欢最近的太医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小、小主何出此言?莫非有、有其他不适?” 季月欢:“……” 没有,她一直以来都挺好的。 得,季月欢终于知道了,就是她太能睡,把这帮古人给吓到了。 空欢喜一场。 季月欢扶额,一脸生无可恋地摆摆手,“我没事,你们别这么紧张,也跟你们没关系,算了你们都退下吧。” 当然了,她说是这么说,可有皇帝在旁边,哪儿有她一个美人说话的份? 太医们谁都没动,还是恭敬地跪着。 季月欢叹气,看向祁曜君,“我真的没事,你让他们起来吧。” 得亏她问清楚了,不然转头这么一帮人因为她被砍了脑袋,她多造孽啊——好吧虽然她知道永昭帝是明君,哐哐砍脑袋这种暴君才干的事儿他肯定不至于,但即便是仗责什么的,她也很过意不去啊! 鉴于季月欢之前磕到了脑子,她的话显然不具备什么可信度。 祁曜君瞧着她那双黑得看不见底的眸子,捏了捏眉心。 “你放心,你的病朕会想办法,这帮庸医既然治不好,那朕便命人张贴告示,广寻天下名医。朕就不信,天下之大,还找不出一个能人!” 季月欢:“……” 谢谢,她要不是真的没病指定现场给他哭一个谢主隆恩。 见她不说话,祁曜君也不在意,或者说习惯了她这副样子,转头对地上跪了两排的众太医道: “至于你们,死罪可免,活罪难……” “等等!” 季月欢赶忙又打断他,她寻思她看原着的时候也没发现男主是个犟种啊?她都说了没事了,怎么还又开始死罪活罪了? 祁曜君朝她看过来,显然被她几次三番打断说话已经有些不悦了。 “朕知你心善,但这后宫不是你发善心的地方。” 这是警告,之前她为了一个婢女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严重点儿,她这已经是在挑衅他作为帝王的威严了。 “我不是要发善心,”季月欢心累,“你问罪之前让我先问几个问题好吧?” 祁曜君想了想,只是问几个问题,也不妨事,便颔首。 季月欢便看向太医们: “你们说查不出我嗜睡的病因,那我这嗜睡之症可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太医们面面相觑。 “这……目前看倒是不见什么影响,脉象也正常……” “那可会危及性命?” “暂、暂未发现这方面的倾向。” “喏,”季月欢转头,冲皇帝摊手,“又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又不会危及性命,这能叫生病?” 祁曜君也默。 病,首先是得对身体产生不利影响才叫病,被季月欢这么一总结,好像确实谈不上病。 “可你这睡眠也确实不正常,长此以往身体迟早出问题。” 季月欢扶额,“那我以后不睡那么长不就得了?” 祁曜君:“……你的意思你可以控制?” 季月欢差点翻白眼,“多新鲜呐,我睡不睡我自己都不能控制,那还能谁控制?” 祁曜君眯起眼,上下打量她,见她神情自然不似作假,便颔首。 “既如此,那美人今夜便侍寝吧。” 季月欢:“!!!” 第21章 怕把她折腾死了 不是,她真想抓住祁曜君的肩膀使劲摇晃,狠狠质问:请问他前后两句话之间的逻辑关系是什么? 怎么就“既如此”了??? 她能控制自己的睡眠不代表就要跟他睡啊! 可祁曜君根本没给她机会,丢下那句话便施施然走了。 崔德海忙跟上,走前还不忘给季月欢道一声恭喜,顺便带走了一帮劫后余生的太医们。 季月欢傻呆呆地看着这些人离开的背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恨不得拍自己两个巴掌。 她就不该多嘴! 反倒是她的几个婢女很高兴,经历了大悲大喜,这会儿又哭又笑的,像几只小花猫。 不过南星还有些顾虑,她对自家小姐侍不侍寝其实并不在意,相比之下她更关心季月欢本身。 “小姐,你……你真的没事吗?” 季月欢:“……” 不,她有事。 但是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这几个姑娘都长了一颗封建脑袋,她要是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不侍寝,估计能把这帮人吓晕过去。 “没事。” 季月欢叹气。 算了算了,反正她都是个要死的人了,不就陪睡一段时间吗?虽然已经见过祁曜君两次,但她还真没怎么打量他的容貌,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没精打采地坐着发呆,不过印象中身材是很不错的? 脸的话,晚上再看吧,再怎么说都是男主,应该丑不到哪里去。 嘶……说起来原着里确实没怎么形容过男主的容貌。 ——其实也可以理解,大男主正剧文嘛,男主又没有感情线,写他的容貌干嘛呢?又不是耽美向,长得帅也不能让权臣放弃跟他抢江山。 说起来季月欢还因为这一点夸过原着,觉得一鸭悠这作者真不错,说写权谋就权谋,像容貌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从来不会花费太多的笔墨喧宾夺主。 现在…… 季月欢默默朝天竖了个中指,一鸭悠你笔下的男主最好是个帅哥,不然你小子必阳痿。 又见到自家小主做那个奇怪的动作,南星跟冬霜面面相觑。 “小主?” 季月欢回神,心累地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先去睡一觉,要侍寝了你们叫我。” 众:“……” 又、又睡? 腊雪都惊了,赶忙抓住季月欢的袖子,“小主,您不是说您不睡那么长了吗?” “对啊,”季月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是说了晚上侍寝吗?侍寝也占用了我的睡眠时间啊,当然了如果你们皇上太快那当我没说,但那也不是我的错不是?” 腊雪:“!!!” 太、太快?小主在说什么? 季月欢瞧着几个小姑娘茫然的表情,扶额。 完了,忘记面前都是几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了。 得亏她们听不懂,不然她这不是教坏小朋友呢嘛?罪过罪过。 季月欢于是转移话题:“总之,太医都说了我这嗜睡不是病,你们别担心嘛。” 太医哪里说过这话,说不是病的是小主你吧…… 婢女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最后是腊雪站了出来。 “小主,如今已是申时了,您最迟戌时就得侍寝,按规矩,初次侍寝需要沐浴焚香,眼下时候已经不早了,您不能再睡了。” 季月欢愣了愣,自己在脑子里算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申时是下午三点到五点,戌时是晚上七点到九点。 好家伙,古代人睡得可真够早的。 ——当然季月欢在吐槽这一点的时候,可能完全没意识到她这半个月来都是太阳没落山就睡的。 她又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 嗯,看不出来几点。 对于腊雪几人能根据太阳的倾斜程度判断时间这一点,季月欢一直是佩服的。 她只能大概地估算,太医每天来给她把脉是在她午饭之后,更准确说是在她午睡之后,那应该是下午一两点的样子,然后皇帝又过来召集了一帮太医会诊,这么一通耽搁下来,好像三四点确实合理。 可是……戌时最早也是七点吧?沐浴焚香要三四个小时吗? 季月欢不理解,但她只能尊重。 于是同意了不再往床上躺,打着哈欠坐在一边看婢女们忙活。 当然了主要是南星和冬霜在忙活,腊雪则得了崔总管的叮嘱,找着机会给自家小主讲讲规矩。 所以这会儿就是腊雪在说,季月欢揉着耳朵在听。 腊雪告诉季月欢,皇上走前的原话是“今夜倚翠轩掌灯”,而不是“今夜翻季美人的牌子”,这两者是有区别的。 倚翠轩掌灯,就是皇上今夜会驾临倚翠轩的意思。 如果是翻牌子,那就得等,到了时间会有敬事房的宫人安排轿辇过来接人,将小主送往龙吟宫侍寝。 虽然都是侍寝,前者显然比后者的待遇好很多。毕竟龙吟宫为帝王寝宫,任何宫妃不得留宿,也就是说如果是翻牌子,小主伺候完皇上,还得半夜被送回来。 腊雪说到这儿的时候,笑着对季月欢道: “新入宫的这批,奴婢打听过了,都是翻牌子,只有小主是皇上亲自过来,皇上心疼小主呢。” 季月欢:“……” 她寻思未必是心疼,多半是永昭帝觉得她身子骨太差了,怕这一来一回的太折腾,把她弄死了。 不过无所谓了,季月欢想了想,他亲自过来也好,不然她跑龙吟宫去,一想到那张龙床不知道多少女人睡过,她还挺膈应的。 ——虽然知道床单什么的宫人们肯定都是会换的,但,还是会膈应。 季月欢打了个哈欠,“那你有没有打听,上一次皇上召人侍寝是什么时候?” 腊雪想了想,这才回道,“应该……是四天前了?这几日听闻前朝事忙,皇上一直没空踏足后宫。” 说到这儿,腊雪又自顾自开心起来,“皇上一忙完就来寻小主,心里肯定是有您的,小主好福气。” 季月欢真想说这福气给你吧我不要。 但她还是忍住了。 算了算了,认命吧,来都来了,又不能离,凑合过吧。 见季月欢不说话,腊雪左右看了看,又把一个小册子往季月欢手里塞,红着一张脸道: “小、小主,您记得侍寝前先看看这个。” 第22章 花样真多 虽说这种事情进宫前早有姑姑讲过,但她们小主不是失忆了么?这还是腊雪为了以防万一,紧急从敬事房那边寻来的。 季月欢初时还没反应过来,等随手翻开,就有点无语。 好家伙,教她侍寝来了。 当然了,无语归无语,季月欢还是挺开心的。 要知道在现代,网文已经严苛到脖子以下都不能写,很多作者为了保命,那文写得哟,比她公司食堂的蛋花汤还清水。 漫画就更别说了,要看点限制级的漫画还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到处对暗号,对完暗号一看,好嘛还是打码的。 眼下居然可以正大光明合理合法地看高清无码漫画诶! 你要给她看这个那她可就不困了。 于是季月欢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 嗯,别说,这古人的画技还不错,挺栩栩如生的。 而且居然花样还挺多。 然后季月欢翻着翻着就有些心有戚戚。 花样也太多了。 希望永昭帝走传统风,可别跟她玩儿这些,她真吃不消。 腊雪听不到季月欢的这些腹诽,见自家小主很是认真地翻看,欣慰地点点头。 小主虽然失忆了,但总归还是好学的,再加上这张得天独厚的脸,不怕抓不住皇上的心! 等季月欢把一本小黄……阿不,古代管这玩意儿叫什么?避火图?总之就是等她翻得差不多的时候,那边水也烧好了,季月欢被拉着去泡澡。 于是她可算知道腊雪先前为什么要说时间来不及了。 家人们谁懂啊,大曜王朝的沐浴焚香居然是三衅三浴! 就是洗完一次澡,然后用事先准备的香料涂身,然后再洗一次,再涂,再洗…… 不是……你们腌肉呢? 得多腌几道才入味是吧? 季月欢好崩溃,她第三次被送入浴桶的时候就烦了,爬出来发现还要再给她涂香料,她差点想死。 难怪古代后宫的妃子们没有手机电脑日子也不觉得无聊,就这繁琐的步骤,宫妃们一天天没事儿干光侍寝就可以了好吧? “停!” 季月欢阻止了她们继续给她涂香料的动作。 “可以了,我觉得已经很香了,不要再涂了!” 救命,男主真的不会真的被熏死吗? 季月欢想她可能知道为什么先前腊雪说皇帝喜欢翻牌子了,这样睡完可以赶紧把妃子们送走,不然指定被熏得睡不着! 肯定是这样! 季月欢握拳,一脸确信。 腊雪和冬霜皱眉,“小主,这是规矩,而且初次侍寝,您肯定要香香的美美的,才能给皇上留下深刻的印象呀!” 季月欢:“……” 季月欢想象了一下自己走大马路边儿上,忽然迎面走来香水喷得贼冲一人,嗯,印象是挺深的。 她会想当场就跑。 这么想着,季月欢又思索了一下把皇帝熏晕以此逃避侍寝的可行性…… 季月欢嘴角抽了抽,不行,这种行为简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可能皇帝还没到她先把自己熏死了。 她的五感里面嗅觉是最敏锐的,六神花露水撒一点点都能熏到她,更别说婢女手中的香料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盖子一掀开她隔老远都能闻到,眼下还要给她一涂再涂? 季月欢使劲摇头,“不行不行,姑娘们你们放过我吧,真的不能再涂了,我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就是为了把身上那味儿洗掉,她才勉强同意再洗一遍,眼下刚洗完,她好不容易觉得空气好一点儿了,结果还要来? “可是小主……” “我知道是规矩,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涂了几次?更何况这后宫人人都这么搞,大家都香香的反倒是让皇上记不住了不是?咱另辟蹊径才是王道啊!” 季月欢循循善诱。 两人终于是被她说服了,这才重新将装香料的盒子盖起来。 季月欢深吸一口气,好,舒服了。 她爬起来穿好衣服就要往外面走,腊雪又赶忙把她拦住,“小主你要去哪儿?” “我出去吹吹风。” 散散味儿。 虽然刚刚洗掉了一部分,但身上那点残留的味道对季月欢来讲也很要命,她得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腊雪松了一口气,她可真怕季月欢又跑去睡觉了。 “那行,冬霜先把躺椅搬外面去,趁着这会儿还有日头,咱们给小主把头发绞干,南星去小主寝殿先把熏香点上……” “不是,等会儿……怎么还有熏香啊?” 我天呐,这大曜的人是得了什么不香会死的病吗?怎么到处都是香? 腊雪解释,“初次侍寝是这样的,沐浴焚香么,那自然是要燃香的!小主不用去龙吟宫侍寝,所以只需要在寝殿燃香就好了,若是往龙吟宫去,那得去香房静坐半个时辰的。” 季月欢:“……” 这个步骤好熟悉啊…… 季月欢想了想,一下恍然。 妈的,这不是农村制作腊肉的步骤吗!先腌入味儿了再拿烟熏! 难怪说宫里女人老得快呢,这些个流程时不时走一遍,再嫩的肉那也成老腊肉了啊! 季月欢欲哭无泪,“求你们了,香别燃可以吗?我侍寝完还想早点睡……” 屋子里太香了她是真的睡不着! “可这是规……” “好好好,我知道是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季月欢按太阳穴,腊雪什么都好,就是在涉及规矩的事情上特别固执,“真有人问起来,你们就说我刚磕了脑袋受不得熏香,闻了头疼,这个总可以吧?” “这……” 腊雪还有些犹豫,南星已经抱着她胳膊开始撒娇了,“腊雪姐姐你就听小主的吧,我们小主鼻子很灵的,一点香都受不了,在府里的时候,小姐卧房从来不燃香的!” 季月欢闻言却是一愣,下意识看了南星一眼。 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她怎么觉得……她跟原主,在很多地方都高度重合? 又是那只叫将军的猫,又是同样灵敏的嗅觉……难道这就是她穿书的原因? 腊雪终究是拗不过,最终还是同意了。 季月欢彻底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完,等她在外面迎着夕阳吹了晚风,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很多,头发也干得差不多的时候,眼看天色渐晚,腊雪又来了。 “小主,咱们进去吧,奴婢还要给您梳妆呢。” 季月欢:“……不是,都要睡觉了还梳什么妆?” “当然要梳妆了,初次侍寝,这都是必须的步骤,小主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才能……” “才能给皇上留下深刻印象,我知道!”季月欢兀自把话接了下去。 可是她看着梳妆台上那堆胭脂水粉和琳琅满目的珠环簪钗,头都大了。 在腊雪要把她按坐下去之前,季月欢一脸严肃地问她们,“我好看吗?” 几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下意识回答,“当然了,小主是奴婢们见过最好看的人!” “我也觉得!” 季月欢用力点头,然后转身就往外跑,“所以我这么漂亮就不用化妆了!” 她跑得快,偏巧那边正有人迈步往里,季月欢收势不及,冷不防撞进一堵肉墙,耳边顿时传来男人的闷哼声。 然后是婢女们惊慌的参拜声:“参见皇上!” 第23章 爱妃这么急? 这就是没有一宫主位的坏处。 按规矩,皇帝要前往某低位嫔妃的寝宫,会先派人告知相应的主位娘娘,再由主位娘娘通知下去,让低位嫔妃做好准备。然后在皇上御驾来临前,低位嫔妃要随主位娘娘一起去前殿恭候。 但眼下洛悦宫没有主位,甚至没有别的高位嫔妃,只住了季月欢一个,皇帝过来自然无需告知任何人。 ——其实本来也应该通知到嫔妃本人的,连贵妃都要接驾,季月欢一个才人还能摆谱不成? 但坏就坏在之前一段时间季月欢都病着,祁曜君就是叫人提前通知了也没办法硬把一个病患叫起来接驾,索性就不费这个功夫。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就这么来过两次,祁曜君就已经学会不请自来了。 当然了,前院的明水如果看见了其实也可以提前报信儿,但主要是谁也没想到皇上会来这么早。 明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皇上已经往里走,他要报信也来不及了。 腊雪瞧着外面的天色,估摸着眼下才刚过酉正。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皇上,眼神有些古怪。 皇上……这么急? 之前在内侍司的时候不是听掌事姑姑说,皇上这方面很寡淡么…… 不过想想自家小主的美貌,腊雪又释然了。 小主这么好看,想来皇上也惦记了很久。 事实上祁曜君还真没这意思。 他来得早也是下午季月欢那病看得没头没尾的,虽然她自己说了没什么事儿,以后也会尽量控制睡眠,但谁知道这小妮子会不会转过头阳奉阴违? ——显然,即便跟季月欢接触不多,但鲜有的几次,这女人的胆大妄为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所以他特意来早一点,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在糊弄他。 结果么…… 祁曜君盯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小姑娘,一阵无语。 好消息是她没睡,人也精神了很多,活蹦乱跳得很。 坏消息是她也确实准备糊弄他。 别以为他没听见她不想梳妆。 他用力揉了揉面前的小脑袋瓜……唔,意外的手感很好。 季月欢的头发又细又软,摸起来细腻如绸缎。 不像其他宫妃,每次见面都是满头珠钗环绕,他想揉都怕扎手。 哪怕侍寝时会将珠钗卸掉,可大部分都会用头油定型,那头发……反正祁曜君是不想碰。 头一次碰上这么柔顺的触感,祁曜君有点儿新奇,于是原本训斥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嗓子眼儿,忍不住又抓了两下。 季月欢:“……” 不是,您rua狗呢? 季月欢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从男人的魔爪下解脱出来,睁着一双乌黑的双眸幽幽地盯着他。 这一盯,咦? 男主长不错诶。 季月欢脑子里贫瘠的词汇很难支撑她想出什么华丽的词汇去夸一个男人,她也不太确定小说里那些个剑眉星目具象化下来是不是就祁曜君这样。 但她在现代,因为工作的关系也是阅人无数,她只能说,在她见过的人里面,有祁曜君这么俊的没他有气度,有他这个气度的没他年轻,有他年轻的又没他好看。 果然,只有这种容貌气度年纪都绝佳的集大成者,才有当小说男主的命。 好了,安心了,至少跟他睡她绝对不亏——前提是他行的话。 嗯,季月欢总觉得当皇帝的人都挺虚。 什么你说别担心,小说男主正常都俩小时起步? 别闹,原着是正剧文不是海棠文。 季月欢脑子里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祁曜君当然是不知道的,只是这么被盯着,他莫名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挥了挥手,一帮奴才会意,鱼贯而出。 一下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祁曜君在边上的罗汉榻上坐下,见季月欢还站在原地,没好气,“愣着做什么?过来。” 啊?这就开始了吗? 季月欢瞅了瞅外面还没完全黑下去的天,慢吞吞地挪步过去。 祁曜君瞧着就皱眉,刚要训斥,忽然眼前一花,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就这么坐进了自己怀里。 他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搂住。 两个人的姿势瞬间就变得无比暧昧。 但事实上祁曜君还有点懵,他是想把季月欢叫过来说说话的,哪儿成想这小妮子胆大包天竟然就那么坐进了自己怀里? 这还是第一次有宫妃如此明目张胆地投怀送抱。 但他意外的……不反感。 小姑娘身上只有很淡的一缕清香,好闻,也不冲鼻,刚洗完澡额她身上只穿了宽大的寝衣,漂亮的锁骨和雪白的脖颈就那么送到他眼前,让他喉结一动。 因为没有梳妆,小脸更是不施粉黛,季月欢这具身体才十六岁,正是满脸胶原蛋白的年纪,皮肤嫩得不像话,祁曜君甚至能看到小姑娘脸上细小的绒毛。 也是到了这时候,他才恍然,这丫头先前跟婢女说她漂亮到不用梳妆倒还真没说错,她本就天生丽质,过多的修饰反倒累赘。 这样就很好。 想起崔德海说季月欢心悦于他,他嘴角不自觉勾起。 看来有些人即便失了忆,但爱他的本能还在。 当然如果祁曜君知道季月欢只是想早点完事儿早点睡觉只怕能被气死。 好在他不知道,于是这会儿只是顺势将下巴搭在某人的肩窝里闷笑,“爱妃这么急?” 季月欢:“……” 倒打一耙是吧? 算了,男人么,总是要面子的,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季月欢懒得跟他计较,在他怀里扭了扭,压根没注意到男人陡然紊乱的呼吸,等转过了身,直接上手去扒祁曜君的衣服。 扒了两下季月欢就皱眉了,这衣服……怎么脱来着? 祁曜君被她呆愣的样子可爱到了,哑着嗓子教她:“先解腰带。” 于是季月欢又伸手去摸他的腰。 唔,摸了半天没研究明白腰带怎么解,倒是隐隐摸到了肌肉,不愧是男主啊,这细腰,手感真好,带劲。 但她这动手动脚的,属实是把祁曜君的火点燃了。 他一下反客为主,两人位置顷刻颠倒——季月欢被压在了罗汉榻上。 第24章 荒唐 “嘶!” 季月欢一下惊呼出声。 无他,罗汉榻上还有个放瓜果点心的小几,她不小心磕到了。 暧昧的气氛骤停。 祁曜君拧眉,“撞到了?” 又把人捞进怀里,“撞哪了?朕看看,要是严重就叫太医。” 说这话的时候祁曜君脸色难看。 倒不是因为吃不到肉了,只是这时候理智回神,他才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荒唐。 他居然在罗汉榻就想…… 身为一国之君,他何时这般放浪过! 而且…… 祁曜君望着怀里五官精致的女孩儿,目光有些幽深。 此前不是没有宫妃投怀送抱,但他都能坐怀不乱,甚至还能面无表情地看对方表演,怎么独独在这小妮子面前,定力如此不足? 他甚至在反省,难道自己骨子里真是个好色之人不成? ——毕竟季月欢跟其他人比起来,最大的不同也就是她美得有点过于出众了。 不行!古往今来多少君王都因美色误国,他决不能步了后尘! 这也是他即便身体的不适没能缓解,也能立即叫停的核心原因。 倒是季月欢闻言一怔。 她这会儿人就在祁曜君怀里,两个人距离那么近,祁曜君的异样她是最清楚的。 都这样了……他居然都能说停就停?他难道不怕叫了太医,他的狼狈会叫外人瞧见吗?他可是当今天子! 季月欢一时有些心情复杂,她知道这种事情对于一个男人有多难,哪怕是放到现代,绝大部分男人也会想要先解决掉,事后再来关心女人,或者假惺惺地道歉,而祁曜君呢?他是九五之尊,他如果强来,在这王权至上的时代,他连道歉都不用。 当然了,要说她多感动倒也不至于,顶多就是感叹一下不愧是她欣赏的男主,他的人设之完美,原来不止于朝堂上的运筹帷幄知人善任,私生活上面竟然也足够君子。 思及此,季月欢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问出来她可能会倒大霉,但居然没忍住: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想侍寝,你会治我的罪吗?” 祁曜君初时没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闻言眉心皱得更深,“伤得很重?来……” 人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季月欢捂住。 “不不不,就疼了那一下,不用叫太医。” 于是祁曜君终于意识到,她说的不想侍寝,就是单纯的不想。 他脸色骤然冷了下去,但没说什么,只是拨开她的手,淡淡地看着她: “为何?有心上人?” 这话是下意识问出来的,但他问完就知道不可能。 崔德海查到的消息,季月欢三年前就心悦于他,甚至为了进宫还跟季卿闹绝食,她心里必不可能有别人。 更别说她现在失了忆,就算崔德海消息有误,她也应该谁也不记得。 思及此,他便又补了一句,“给朕一个理由。” 季月欢挠头,“不想就是不想,没什么理由。” 祁曜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想清楚,入了宫,你已经不再是季家受父母兄长千疼百宠的四小姐,没有朕,你在这深宫将寸步难行。” “若我还是坚持呢?” 祁曜君不再说话,两人无声对视。 祁曜君对季月欢的印象一直都是单纯,因为她毫不掩饰的心善,如今她不施粉黛,身上的香味也清淡好闻,不让人反感,于是他对她的印象顶多再加上一个干净。 很难想象,就这么一个单纯干净的女孩儿,却拥有一双黑得看不到光的眼睛。 太黑了,深不见底,他试图从中窥探她的些许想法,无果。 半晌,祁曜君终于放开了她,当然鉴于方才磕到了她,于是动作也有意识地放轻。 他站了起来。 “那朕尊重你便是。” 他堂堂一国之君,还做不出强迫人的事儿。 季月欢却笑了。 果然,他就是这样一个很有原则的男人。 行,身材美貌过关,品性也不错。 不亏。 她在祁曜君将要走到门口时,从后抱住他的腰。 “先等等。” 祁曜君脚步微顿,没转头,“怎么?” “如果我一直不侍寝,你会给我升位分吗?我不贪心的,就一个才人就好!” 按原着她得到才人阶段才死,如果一直不升,她不会一直死不掉吧? 那可不行。 然而听到这话,祁曜君强压许久的怒火陡然爆发,“季月欢,你不要得寸进尺!” 果然还是不行呐。 季月欢也不意外,又伸手到他腰间倒腾腰带,“那我还是侍寝吧。” 祁曜君简直气笑了,抓住她作乱的手,转身盯着她,“季月欢,你把朕当什么了?” 季月欢眨眼,坦然回他,“皇帝啊。” 祁曜君:“……” 没见过对皇帝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沉默对视三秒,祁曜君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迈步走向床榻。 显然他动了怒,已经不想给她选择的机会了。 既然自己送上门,那便让她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然后季月欢就发现,祁曜君也是有点小心眼的,明明他自己脱更快,还非要抓着她的手,一步步教她怎么宽衣解带。 谁要学这个啊! 她真没干过这个,看着男人一点点在她手下露出麦色的肌肤,脸已经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可恶,她又不是第一次跟男人上床!为什么还会脸红啊! 果然是骚不过。 她么,因为刚洗完澡,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寝衣,随手就被祁曜君扒掉了。 然后…… 季月欢看着祁曜君开门见山的样子,顿时大惊失色。 不、不是吧?直接就来?! 她这具身体才16岁啊! 她方才只是无意间扫一眼,就知道他本钱足!就这么来她会死的! 季月欢脸色一变,也顾不得以下犯上了,趁着祁曜君没防备,一个翻身将他压倒,然后眼疾手快抓过一旁被她解下的腰带,三两下将他的手绑住。 祁曜君都惊了,完全没想到季月欢会这么大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被束缚,他不可置信: “季月欢!你放肆!” 季月欢心说不放肆死的就是她了,她是一心想死,但不想死在这种事情上啊! 季月欢压住试图挣扎的男人,“不是,皇上,你……你别告诉我……你不会?” 她想了想,祁曜君这么一个有原则的男人,再怎么小心眼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折磨她,那唯一的解释的就只能是……他不会。 天啊,这男人这么久以来,不会都是直接上的吧? 那她要同情后宫那帮女人了…… 祁曜君皱眉,有点没反应过来,“会什么?” 前戏啊! 季月欢抓了抓头发,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忽然想起先前腊雪给她的避火图,被她随手扔在了床头,忙找出来翻了前几页给他看: “这个,还有这个,这些步骤,您没有吗?” 第25章 怎么办,想欺负 祁曜君只扫了一眼,就有些气血上涌。 “你这东西都哪儿来的!” “你管我哪儿来的,先回答我的问题!” 祁曜君别过脸,沉默。 而沉默,在绝大多数就代表了默认。 季月欢:“……” 天啊,合着这狗男人每次进后宫真就是单纯解决个人问题,一点都不考虑对方感受的? 这宫里这么多人,居然真就一个提醒的人都没有吗? 大概是季月欢脸上的表情过于惊讶,惊讶到让祁曜君莫名难堪,他颇有些恼羞成怒道: “这么看朕做什么?朕可没那个闲情逸致看这些东西!” 噢,也是,男主嘛,要学习文韬武略,平时看的肯定都是正经书。 但…… 季月欢抓了抓头发,“那……也不至于,一点儿都不知道吧?” 祁曜君没好气,“朕生逢乱世,那时天下未定,朕跟着先帝居无定所,要做的事情很多,哪儿有这方面的心思?” 等他到了该了解这方面的年纪,局势已经明朗化,只是将定未定,府里事情也多,他母亲更要应付来来往往上门拜访的门客亲眷,只能草草给他安排两个通房教一下。 乱世里勉强安定下来的通房又能有多专业?反正教会主子怎么播种就行了,至于过程?不重要。 男人这方面都是有天赋的,只要有心,总能摸索出些门道。 但谁能想到祁曜君偏偏就是个没心的呢? 他的一门心思都在江山社稷,和女人行房对他而言,与其说享乐,不如说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当初怎么学的他怎么做就是了,让他去探索?别闹了,有这个时间他不如去批折子。 至于说其他人为什么不提醒? 这就更是异想天开了,以为人人都跟季月欢一样胆大妄为呢,还敢把皇上绑起来讨论避火图? 古代女人以夫为天,皇上怎么做她们都只有服从的份儿,更何况他们又不跟季月欢似的,经历过现代社会的耳濡目染,她们哪儿懂什么步骤对不对的? 想明白了这些,季月欢也有些无语。 她先前还担心男主花样太多她受不住,心里期盼着他是个传统风呢,好嘛,他确实传统,传统到原始了都。 看祁曜君的眼神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这根烂黄瓜某种意义上居然是个雏儿(?) 对不起,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怪。 嗯,还有点儿想笑。 季月欢应该感谢她的眸子足够黑,黑到将她眼底的情绪悉数掩埋,没让祁曜君窥见端倪,否则要让祁曜君知道她有嘲笑她的想法,他指定弄死她! 可即便这样,祁曜君也有些受不了,他如今不着寸缕,还被绑着,本就难堪,这女人还直勾勾地盯着…… 他额头青筋暴起,近乎咬牙道:“季月欢!放开朕!” 季月欢因着这声怒喝回神,这才发现,嗯,祁曜君的脖子耳朵乃至整张脸都红得能滴血。 ——也能理解,毕竟第一次跟宫妃讨论如此露骨的话题。 但季月欢却莫名觉得这样的皇帝,看着真是……纯情,秀色可餐。 怎么办,想欺负。 放开是不可能放开的,真要把他放了,季月欢都能想象自己的下场。 她眼珠一转,主动环住祁曜君的脖颈。 “你干什……唔!” 祁曜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月欢以吻封缄。 他睁大了眼睛。 显然,这是他第一次跟女人接吻。 她这是冒犯天子!她怎么敢的! 是的没错,季月欢的行为在祁曜君看来是冒犯。 毕竟天子发肤,岂容他人放肆! 可随着女孩儿丁香小舌的探入,他本该觉得不适,却居然没有丝毫的反感?甚至在对方灵活的勾弄下,他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难受,甚至是,享受,让他忍不住回应,想要更多。 季月欢感受到祁曜君的变化,不得不感叹,男人这方面果然是天赋异禀,刚刚还是小白一个,这会儿吻技已经得到质的飞跃,已经把她吻得晕晕乎乎的了。 察觉女人软了身子,祁曜君缓缓放下攻势,嗓子已经哑得不行,甚至已经失去了先前的帝王威仪,反倒带了几分诱哄,“听话,放开朕。” 头一次受到如此的折磨,他快疯了。 季月欢可不会放,她感觉了一下,还不太行,于是继续抱着祁曜君亲。 祁曜君都不知道这女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但眼下受制于人,他也只能顺着她。 只是在季月欢看不到的角度,他仍在尝试挣脱腕间的束缚。 季月欢没察觉,事实上她对自己的手法很自信,根本没考虑祁曜君挣脱的可行性。 于是等她觉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刚忍着疼把自己交给他时,忽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同时闷哼出声。 缓过那阵之后,季月欢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怎么做到的?!” 祁曜君的汗水恰在此时滴落,落在她锁骨,冰冰凉凉的,季月欢打了个哆嗦,两人又是一僵。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 稳了稳呼吸,这才伸手捏她的下巴,“朕三岁便习武,上过战场杀过人,你真以为能束住朕?” 季月欢:“……” 失策,忘记古人会武功了。 女孩儿呆愣的表情取悦了他,多少让祁曜君有了扳回一城的感觉,他又伸手抓过落在边儿上的避火图,给季月欢看: “爱妃从这上面学的?” 他是在说她的接吻技巧。 季月欢哪儿敢说话,她头皮发麻,盯着男人阴恻恻的笑容,总觉得事情不太妙。 “学得不错。” 他夸她。 季月欢: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果然,下一秒又听男人道: “既然爱妃将此书奉为圭臬,那朕今夜便同爱妃一同研习。” 季月欢:“!!!” 迎着季月欢惊骇的目光,他俯下身,咬住她的耳朵。 “爱妃别怕,放心,你刚刚给朕看的那些步骤,都会有的。” 第26章 怼皇帝 季月欢都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她收回之前原着不是海棠文所以男主肯定不行这句话。 这男人精力真旺盛啊。 而且她也真是自作孽,那本书他说学还真学,翻来覆去尝试不同姿势,后面看她累了,好不容易准备放过她,结果南星她们服侍她沐浴的时候,又让他在书上翻到什么鸳鸯浴,于是狗男人也晃了过来,挥退了下人,抓着她在浴桶里闹了一阵。 香蕉的!腊雪到底从哪儿找来的这本书!差评!差评!画那么多干什么!! 那么厚一本,想也知道一晚上不可能学完,祁曜君到了后来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季月欢:“……” 还是让她死了吧。 祁曜君确实有点儿失控。 以前他也没觉得男女行房有什么,还对那些个以此为乐之人嗤之以鼻,如今在季月欢这儿得了趣,才知道什么叫做鱼水之欢。 一时食髓知味,控制不住也正常。 等到停下来,瞅见小姑娘那一身的青青紫紫,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愧疚。 她还那么小。 季月欢要是听到这话都要翻白眼了,是啊是啊她还没成年,你知道你这种行为要是放现代能判几年吗? 祁曜君有些懊恼,但软玉温香在怀,到底没舍得放手。 她这寝殿没有特别浓郁的熏香,有的是独属于女儿家的淡淡馨香,他难得放松,拥着她沉沉睡去。 当然了,放纵归放纵,但祁曜君到底是明君,这些年养成的生物钟还是让他在该上朝的时辰醒了。 崔德海带了伺候的人进来,瞧见季月欢没醒,还愣了一下。 虽说皇上不常留宿后宫,可一旦留宿,主子们谁不是伺候得小心再小心,生怕自己醒得比皇上晚了遭到责罚? 怎么这季小主…… 算了,季小主脑子不好。 崔德海思及此,一时也犯了难,轻声道:“皇上,可要叫醒季小主?” 祁曜君皱了皱眉,他这方面实在没经验,也不知道他昨晚的放纵季月欢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根本受不住,瞧她不醒,以为她又偷懒想睡,便伸手去拍她。 季月欢无意识地打掉他的手,翻个身,还顺带卷走了祁曜君的那半边被子。 祁曜君:“……” 这画面属实有点搞笑,崔德海等一帮奴才赶紧把头低下。 祁曜君满头黑线地继续唤她: “季月欢?季月欢!别睡了,起来伺候朕更衣!” 他一边说一边还去拽她的被子,季月欢迷迷糊糊间属实被闹醒了,恍惚中睁开眼,瞅了眼窗外,好家伙,黑乎乎的,一点不见天亮的样子。 早八都没要她起这么早,季月欢怨气比鬼重,起床气上涌,嘴醒得比脑子快,她小嘴叭叭就骂开了: “祁曜君你是不是有病?你昨晚折腾我折腾到几点心里没数吗?这天都不亮你就要我起来你是要我死吗? 你是不是人啊?都说了别来了别来了你还来?我这具身体才十六岁啊你是想操死我是吧?你要真把我操死了也就算了,问题你又操不死,那你闹什么?真把我折腾成十级伤残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寻思我没得罪过你吧什么仇什么怨啊? 你有文化吗?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你懂不懂?我现在浑身都疼你还要我爬起来伺候?隔壁小孩儿三岁就能自己穿衣服了你堂堂一国之君连个小孩儿都不如你还好意思?我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能怎么伺候?你真不怕我晕晕乎乎给你一榔头?你不然杀了我吧,与其让我坐以待毙不如让我直接暴毙,一了百了也省得被你折磨……” 众:“……” 所有人都被季月欢这连珠炮弹一样的发言震得嘴巴都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虽然中间夹杂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但不妨碍他们听出来季小主这是在骂皇上啊!什么死不死的这一大早多晦气! 呸呸呸! 一帮人惊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呆呆地立在那儿,都等着看皇上会如何处理。 祁曜君脸黑得不行,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这季月欢平时懒懒散散话也不多,谁能想到骨子里这么能说啊! 听听!听听她这都说的什么?什么操不操的!堂堂后宫嫔妃,用词怎如此粗鄙! 还有开口闭口就是死是什么毛病?不就多做了几次吗?别以为他不知道,她明明自己也有爽到! 脑子里一团乱,但他到底没说出来——旁边那么多宫人都在呢,他丢不起这个人! 但好在季月欢也就是怨气上头了无意识那么一通叭叭,也不是真要撸起袖子跟人干架,嘴被捂住之后她没地方输出了,浑浑噩噩又睡了过去。 ——看得出来确实累得不行。 祁曜君沉默。 他忍不住皱眉,心中疑惑,真有这么累? 怎么他没事…… 罢了。 终究是放过了她,祁曜君自己翻身下床,还眼神示意这帮人动静轻点儿,不要吵着季月欢。 宫人们面面相觑,眼里都是他们彼此才能看懂的震撼。 妈耶,季小主这么骂皇上居然都没事?皇上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皇上因为缺乏这方面的常识,正心虚理亏着呢。 等到一切收拾好,祁曜君迈步刚要走出寝殿,忽然想到什么,又独自折返,走到季月欢跟前,伸手抽出压在针头下面那本避火图,藏入袖子中。 出了倚翠轩,祁曜君想想还是觉得自己被季月欢的那一通叭叭弄得很没面子,转头又对出来恭送的腊雪南星等人道: “注意着你们家小主的睡眠时辰,别又让她睡得过久。” “是。” “还有,抽空好好教教她规矩,一天天的口不择言像什么样子?朕下次来她要还是没半点长进,朕拿你们是问!” 腊雪几人惶恐,“奴婢遵旨。” 场子找回来了,祁曜君心情好点儿,抬脚刚要上步辇,又收了回来,转头看向几个婢女。 南星等人后背一凛,颤颤巍巍道,“皇上……可还有什么吩咐?” “咳咳,”祁曜君轻咳一声,“那什么,你们小主要是醒了,看看她情况如何,真要不好直接去太医院找陈利民,不用跟皇后汇报。” 祁曜君也不是非要打皇后的脸,实在是还没有后妃因为这种事情受过伤,回头宫女去跟皇后请示肯定要说明理由,说什么?说季美人侍寝被皇上伤了?搞得好像他跟什么急色的昏君似的!回头传出去,御史台那帮人指不定怎么弹劾他呢! 他这帝位本就不见多稳,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横生枝节。 “还有,真要伤得重……就不必去跟皇后请安了,皇后如果问罪,就说是朕的恩典。” 几个婢女松了一口气,忙跪下谢恩。 等到步辇走出去老远,祁曜君见四下无人,这才将袖中的书册扔到崔德海怀里。 “给朕查查,这东西哪儿来的。” 崔德海手忙脚乱接住,才看封面,手就是一抖。 “!!!” 第27章 狗路过都要呸一口 崔德海一脸为难,小声道:“回禀皇上,这……如果老奴没记错,这应该是敬事房那边给刚入宫的小主们准备的。” 祁曜君一噎。 半晌才脸色难看道,“你意思这东西整个后宫人手一本?” 那岂不是全后宫都知道他……不,他不能这么想,只有季月欢这个脑子不好的才非要跟他计较什么书上的步骤,旁人即便疑惑也只会觉得天子行事就是如此,谁敢有微词? 崔德海头垂得更低,“也、也不是,理论上这个东西只是教引姑姑指点时所用,让小主们知道该怎么侍寝便是,不会留在小主们手中的,不知皇上这份从何而来?” 问完他就想打自己嘴巴。 皇上从哪儿出来的这不显而易见吗? 果然,祁曜君轻飘飘一个眼神望过去,看他像看白痴。 崔德海后背冷汗涔涔,“这……想必是季小主患离魂之症后,底下人担心小主不会侍寝冒犯皇上,这才跟敬事房那边寻了此物……皇上放心,奴才这就给敬事房那边传话,以后不会教此物再落入小主们手中。” 这季小主也是不小心,怎么就叫皇上抓了个正着?这往严重了说,一个魅惑君主的罪名就跑不了了啊!得亏皇上仁慈。 崔德海心里碎碎念,丝毫不知道他心目中仁慈的皇上,现在满脑子都是他那句“担心小主不会侍寝冒犯皇上”。 学了这东西就不冒犯了?笑话!她都敢绑他! 思及此,祁曜君垂眸。 他的手腕还有被腰带勒出的痕迹,也是他那时忍得辛苦,急着挣脱之下也没怎么留力道,如今一片青紫。 其实不止手腕,他的后背也全是那女人抓出的痕迹,她是一点力道没留,放眼整个后宫,谁敢损伤龙体? 也就是他那会儿上头了根本没在意,毕竟比起那时的欢愉她这点儿力道更像是调剂。 等他事后想起来找她算账的时候,小妮子已经累得睡了过去,他又不好强行把人叫起来问罪。 至于不会侍寝?谁说的?那妮子可会了!尤其知道怎么让她自己舒服。 压下心头纷涌的思绪,他瞥了崔德海一眼,“这份就不用送回敬事房了,收好。” 崔德海:“???” * 季月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没钟表她也不知道具体几点,倒是腊雪告诉她快午时了。 哦,那就是快十一点了呗。 还行。 虽然睡眠是勉强补回来了,可四肢还是酸疼得很,季月欢骂骂咧咧地起身。 南星忙上前扶她,“小主,您怎么样?皇上走前专门叮嘱,您若是醒了还有不适,可随时传唤太医。” 季月欢默了默,行,还算他是个人。 于是季月欢很坦然地摆手,“去叫太医吧。” 你说不好意思? 笑话,古人可能还会不好意思,她一个21世纪的新时代女性还会因为这种事情不好意思? 她这具身体才十六岁,真要不注意落下什么妇科病苦的还是她自己,她是想死,但不是想把自己折磨死。 至于说丢人?神经,为了健康有什么好丢人的,真要丢人那也是祁曜君丢人,技术烂还不节制,狗路过都要呸一口。 冬霜不敢耽误,立马就去了。 南星伺候她穿衣,腊雪则在一边道: “皇上对小主真好,知道小主累着了,特许小主今日不必去跟皇后娘娘请安呢。” 季月欢一呆。 “不是,等会儿……” 什么叫特许今日? 季月欢看向腊雪,“你别告诉我,以后我都得去给皇后请安?” 已经和季月欢相处了这么久,腊雪多少知道点季月欢的秉性,知道这话是不想去的意思,她顿时有些无奈。 “这是自然,小主先前不用去,那是皇后娘娘体谅小主您重伤未愈,如今小主既能承宠,那自然是伤已经好了大半,再不去请安说不过去了。” 季月欢:“……” 家人们谁懂啊,她都穿到古代了还要每天早起打卡! 早于八点她就要骂人了! “……几点打卡?不去扣工资吗?” 见腊雪一脸茫然,季月欢捏了捏眉心,琢磨半天才换了能让腊雪听懂的句子: “我的意思是,给皇后娘娘请安一般是什么时候?如果不去会有什么后果?扣俸禄吗?” “回禀小主,给皇后娘娘请安一般是辰时,这个是一定要去的,要么是像今天一样有皇上恩典,也可以告假,但告假得通过太医院,否则不行的,不仅会扣俸禄,皇后娘娘还会罚的。” 懂了,不想打卡可以请假,但要医生给开病假条,或者皇帝大老板特批的带薪假,没有事假没有调休,不去就扣工资,还有体罚。 季月欢无语望天,果然还是现代好啊,哪个企业敢因为她缺勤体罚,她直接劳动仲裁,赔不死丫的! 而现在,她只能认命。 辰时,季月欢掰着指头算了算,七点到九点,唔,还行,那她尽量九点前到好了吧。 “那,万一我要是迟到了会怎么样?” 腊雪脸色一下凝重起来,“不行的小主,给皇后娘娘请安是不能迟到的,满后宫敢迟到的也就贵妃一人,但贵妃娘娘有母家撑腰又有皇上宠爱,皇后娘娘动不得,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要也跟着学,这不是送上门给皇上敲打贵妃娘娘的机会么?” 哦,就是她要是敢这么干就会变成皇后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呗。 “那我会死吗?” 要是能死也行呗,她可以小作一下。 南星大惊失色,“呸呸呸!小姐说什么呢!” 腊雪皱眉,她来得晚,还不知道季月欢刚醒时企图自戕过,这会儿只觉得小主有点奇怪,旁人对于死字无比忌讳,怎么自家小主的语气……像盼着似的? 错觉吧。 甩去脑子里奇怪的想法,腊雪认真解释,“不会的,处死宫妃是大事,若非是秽乱后宫、谋反、私逃等等大罪,否则最多打入冷宫,不会伤及性命。只是……” 腊雪没说下去,但季月欢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在这深宫中,让人生不如死的方式多了去了,活着有时候可未必是件好事。 季月欢叹了一口气,看来要死还真不容易,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走剧情吧。 正在这时,季月欢肚子咕噜一声。 饿了。 也不怪她,实在是昨晚体力消耗太大。 腊雪一拍额头,“奴婢这就去传膳!” 季月欢“唔”了一声,又靠在榻上假寐。 倒是南星脑袋往外探了探,确定明水这会儿在院子里,暂时不进来,这才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到季月欢跟前。 第28章 这是我免费能听的吗? 虽然小主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此事毕竟干系重大,南星不敢冒险。 她凑到季月欢面前,小声道,“小姐,这个,你要吗?” 季月欢望着那个小药瓶,有些莫名,“这是什么?” 南星声音压得更低,“避子药。” 季月欢:“!!!” 我靠,好东西啊! 季月欢眼前一亮,一下抱住南星。 “好星星,你简直就是我的福星!我可太需要了!” 要不是南星提醒,她可能完全想不起来这事儿——笑话,如果要女方吃药,那套是干嘛的? 如今到了这落后的古代……算了,能有药也不错了。 咦?对哦。 她瞅着南星,“这药你哪儿来的?” 南星不是长了颗封建脑袋吗?避子药诶,涉及皇嗣的事儿,这在古代是诛九族的大罪吧?怎么这会儿不拦她了? 南星一脸认真,“这是入宫时夫人给奴婢的。” 夫人? 季月欢人思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妈……不是,我娘?” “嗯嗯!”南星用力点头,“夫人说,这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小姐是被皇上的美色迷了眼,一时糊涂才想入宫,他们劝阻不了,只能让您进来。但您进来之后肯定就知道了还是家里好,所以让奴婢带上这个,说您如果后悔了,记得给您服下,只要不给皇上诞下皇子,老爷夫人会想办法再接您出去。” 季月欢:“!!!” 好家伙,原主爹娘思想这么先进? 原主你糊涂啊!这么好的爹娘你不要你追什么男人啊! 试想一下,如果原主不进宫,就不会遇上观星台的事儿,不去观星台她就不会摔死,不摔死季月欢说不定也不会穿书,这会儿还在现代美美接手股份,买房买车出去旅游,过得不要太滋润好吗! 这一刻,季月欢对原主的怨念达到了顶峰。 “这么看夫人果然没预料错!小姐果然后悔了!”南星没察觉季月欢的异样,还很高兴,不过高兴没两秒脸又垮了下去,“不过这后宫真的太危险了,小姐才进宫三天就出了事,也不知道老爷夫人要什么时候才能接小姐出去,还是府里自在!” 真有可能出去吗? 季月欢持怀疑态度。 虽然原着对于她的出场只有一句话,但那话的意思很明显,她是死在宫里的。 而且,看原文的意思,她升上才人那会儿永昭帝已经不太记得她了,不然也不至于要崔德海提醒才能想起她的名字。 挺好,那她慢慢等着被冷落就行。 长出一口气,季月欢开了药瓶,问她,“这个怎么吃啊?” “小姐每次侍寝完吃一颗就好了。” “噢。” 季月欢点头表示了解,刚准备扔一颗到嘴里,被南星按住。 “小主,先别!” “啊?为啥?” 南星跺脚,“冬霜去请太医了!等下太医要过来给您诊脉的!要是被太医发现就糟了,得等太医走了才能服用!” 季月欢:“……” 考虑得还挺周到。 不过古代的中医这么厉害吗?刚吃下去的药光凭把脉都能诊出来? 季月欢接触过中医一段时间,带她的师傅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中医,也没见他这么厉害。 当然了,季月欢想了想还是没敢赌。 毕竟这是书里的世界,太医牛不牛逼应该是看作者写得牛不牛逼。 陈利民,这三个字她有印象的,原着里是太医院院正,医术特别高超,祁曜君有次身中奇毒,也是陈利民壮着胆子提出用新药,整个太医院都反对,认为太冒险,最后是祁曜君自己下令用药,这才最终转危为安。 当然了,原着那一段的落笔着重在男主危在旦夕孤注一掷,也算是全书的一个小高潮,还因为这件事牵扯出一系列的阴谋算计暂且不表,总归陈利民确实有两把刷子就是了。 不过季月欢想起昨天会诊的那波人,貌似目前的太医院院正还不是陈利民,相反,这家伙似乎地位蛮低的,一直窝窝囊囊。 看吧,穿早了也没用,她哪怕知道未来,对于具体走向也还是抓瞎。 收敛思绪,季月欢又把药塞回南星手里。 “行,那等太医走了你记得提醒我吃。” 南星点头,“好的小姐。” 话才说完,就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是冬霜领着陈利民来了。 陈利民现在见到季月欢都有心理阴影了,总觉得这位小主一身的疑难杂症,他随时可能因为医术不精小命不保。 定了定心神,他恭敬道:“给小主请安,小主可有哪里不适?” 季月欢很直白,“昨晚侍寝,皇上做得有点狠,早上起来还在疼,能开点儿药吗?” 众:“……” 别说南星冬霜了,连陈太医一张老脸都涨红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月欢,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小主,你说什么?!” 季月欢莫名其妙地看他,“没听清?那好吧我再重复一遍,我是说昨晚侍……” “不不不不用了!” 陈利民连忙摇头,这哪儿是他能听的! 这季小主实在是……实在是…… 陈利民在脑子里思索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季月欢瞧他一脸视她为洪水猛兽的样子,终于反应过来,她双臂抱胸,冷笑: “怎么?觉得我不知廉耻?” 陈利民一脸惊慌,“这这这可不是微臣说的!” “那你就是这么想的呗。” 季月欢幽黑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你搞清楚,你是医者,我是病人,我只是在如实陈述病情而已,我都不害臊你害臊什么?医者仁心不问男女,难道因为女子的病症在私密处你就不治了? 还是说你希望我磨磨唧唧半天说不清楚自己哪儿不舒服等着你来猜?医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如果陈太医连一视同仁都做不到,那我劝你趁早告老还乡,别污了医者二字。” 第29章 绑起来 这应该是季月欢来到大曜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发火。 哪怕先前她骂祁曜君,那也是抱怨居多,但这会儿她是真的生气了。 女性地位从古至今都低季月欢知道,哪怕是到了倡导人人平等的现代,女性在很多地方收到的隐性歧视也不少。 就拿季月欢来说,季月欢大学的专业是通信工程,这个专业涉猎面很广,软件硬件都要学,有的学校侧重软件,有的学校侧重硬件,而不巧,季月欢所在的大学侧重硬件。 彼时季月欢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总之旁人大学都在放纵的时候,季月欢为了奖学金从没有松懈过,最后季月欢是以专业第一并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拿到的毕业证,可出来后找工作却非常的难。 因为专业所限,她投递的岗位都是通信工程师、射频工程师、硬件工程师或者测试工程师这些比较硬核的岗位,可不管她简历写得再漂亮,获奖经历无数,简历就是石沉大海。 鲜有几个公司给了她回应,然而不管她笔试面试表现得再优秀,最后都不会被选择。 她不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那段时间因为频频找不到工作,她焦虑到每晚每晚睡不着,头发更是大把大把地掉。 直到有次她跟班里一个男生面试同一个岗位,那个男生知道竞争对手里面有她还很紧张,跟她开玩笑说希望她手下留情。 结果最后是那个男生拿到了offer。 对方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下意识觉得他都过了,季月欢应该也没问题,于是兴冲冲跑来问她啥时候入职的时候,季月欢只能盯着hr委婉的拒绝邮件发呆。 看到男生的消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许久,还是找对方问了当时笔试面试的细节,想找到自己被刷的原因,可最终了解下来,季月欢却更绝望了。 ——那个男生的笔试分数只有70分,但她是满分。至于面试,男生因为紧张更是磕巴,而季月欢不仅流利应对,甚至还是中英文双语作答。 她分明不比那个男生差。 最后季月欢鼓起勇气找到那个hr,想知道自己被刷的理由。 那个hr大概也是惜才,最后悄悄告诉她,虽然她很优秀,但offer审批的时候被老板那边驳回了,老板的意思是工程师要经常出差的,女生不方便,有时候还要去客户工厂那边,客户给安排的都是男生宿舍,总不可能给女孩子单给开一间。 尤其她还那么漂亮,看着就不像个能出差吃苦的,也不安全。 那个hr还因为这件事情被老板骂了,老板说以后这种岗位有女生投递的话直接看都不要看。 其实如果季月欢强硬一点,她可以以涉嫌用工歧视将这家公司告到劳动仲裁局索要赔偿,但她看着那个hr眉宇间的无奈,最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又何苦为难打工人呢,如果她申请仲裁,最后不过是又害一个女孩子失去一份工作而已。 而且老板的顾虑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就是现实。 但季月欢却迷茫了,因为当初选专业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通信这个专业就业面广,很好找工作的。 可没人告诉她,这广阔的就业面里,却没有女生的容身之所。 那她大学四年的所思所学,算什么呢? 这也导致了她后来辗转,前前后后换了许多份工作,吃尽了各行各业的苦。 在社会摸爬滚打好几年,她早就知道,人人平等的世界只在童话里,现实女性遭受的不公待遇比比皆是。 穿书之后她一直没什么求生的欲望,一个核心的原因就是这本书的背景是古代。 古代女性的社会地位低是不争的事实,哪怕她知道这本书的男主永昭帝是明君,如果作者足够牛逼,还可能把他塑造成千古一帝。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哪怕开创盛世,也不过是让百姓吃饱喝足安居乐业,男权社会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所以季月欢没心思争,她厌恶雌竞,更厌恶雌竞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获得男人赋予的部分权力,而这部分权力的核心用途甚至还是用来欺压其他女性。 没意思。 所以季月欢一直佛系等死,消极厌世,可她没想到,她都与世无争到了如斯地步,如今只是坦然陈述自己的病情,都会被扣上不知廉耻的帽子。 她作为妃嫔都是如此,她简直不敢想外面的世界有多少女性隐忍至死。 所以季月欢的情绪一下就爆发了,那是她对陈利民的质问,更是她对命运的控诉,是她前世今生所有委屈、愤恨、不甘的总和。 南星和冬霜面面相觑。 显然她们也感受到主子情绪的不对劲。 在她们眼里,虽然小主自从观星台一事之后变了很多,但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所以也没什么脾气,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 陈利民听季月欢说完也是一呆,显然,季月欢的言论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医者仁心,不问男女】 【医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是啊,可笑他行医大半辈子,到了如今这把年纪,居然还悟不透这些道理,反倒要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娃提点。 他反应过来,一脸羞愧的跪下: “小主所言极是,是微臣糊涂!今日小主一言,令微臣醍醐灌顶!今后微臣定当谨记在心,善医济世,永志不忘!” 季月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最好是。” 陈利民恭恭敬敬给季月欢磕了个头,这才起身,“不知小主可否先让微臣为您请脉?” 季月欢伸出手,纤细的皓腕不盈一握,只是如今那白皙的腕间……青紫痕迹格外扎眼。 嗯……祁曜君小心眼,记恨她绑了他,后面也找机会把她绑了。 不过这是祁曜君挂嘴上的理由,季月欢觉得他就是见不得她懂得比他多,才把她绑起来不许她乱动——主要是这厮精力太旺盛了,季月欢后面实在受不了了,为了让他早点儿交待,她就多摸了几下而已,她哪儿知道他这么不经撩…… 反正最后她目的没达到不说,还吃尽了苦头。 思及此,眼神又怨念起来,她幽幽地瞅着陈利民。 第30章 什么男人,他是老人 陈利民轻咳一声,伸手给她搭脉。 冬霜“哎”了一声,刚要拿手帕给季月欢的手腕先覆上,就被季月欢瞪了回去。 “盖什么盖,把脉这种事情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你盖上去他把不准算谁的?” “可是小主……这,这是规矩,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男人?他是老人。” 陈利民呛了一下:“……咳咳咳。” “咳什么咳,”季月欢白他一眼,“我再说一次,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这里就我们几个,你不说他不说谁知道?什么破规矩谁爱守谁守去,我就不信他给皇上把脉还要盖什么破帕子。” 季月欢真没开玩笑,她接触过中医,正因为接触过,所以那句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不是说笑的,别看帕子只薄薄一层,但对脉象的感知是很有影响的,尤其女子的脉象本不如男子脉象强劲,季月欢严重怀疑古代女子的死亡率那么高,就是被这破帕子耽误的。 但她也知道她不可能要求这个时代的所有女人都同她一样毫不避讳,更没办法要求陈利民以后不许隔着帕子给女子把脉。 时代所限,观念所限,眼界所限,陈利民能答应她以后好好给女子治病已经是一大进步了,这次穿书也算没白来。眼下也不过是想让他更直观地感受贴肤诊脉的不同,如果能让他有所触动最好,没有也无所谓,反正她能做的已经做了 冬霜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又被南星拽了拽袖子,“听小主的吧。” 于是陈利民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直接触碰女子脉搏的医者。 一开始他很紧张,但是看季小主始终淡淡的,他便也被那份坦然感染,心渐渐镇定下来。 安静听脉半晌,陈利民的脸色凝重了下来,他迟疑了一下,问季月欢,“季小主,可否让老臣隔帕诊脉一次?不为规矩,只是老臣想确认一些事情。” 季月欢挑眉,点点头。 唔,不愧是原着里有名有姓的太医,果然是个有悟性的。 等再次诊脉完,陈利民再度给季月欢行了一个大礼。 “说来惭愧,若不是季小主,老臣还真不知这一张帕子对脉象的影响如此之大。” 陈利民说到这儿,眼眶居然有些湿润。 “小主有所不知,老臣未进宫之前曾为一妇人诊脉,当时碍于男女大防,亦是隔帕,当时老臣根据脉象开了方子,那妇人明明按着方子抓了药,也谨遵医嘱按时服用,病情却始终不见好,最终撒手人寰……” “老臣……老臣一直认为那是老臣学艺不精,未曾想……竟有可能是根本没诊对脉象……” 陈利民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双眸悔恨不已。 但季月欢毫无波动,她平静,或者说冷静地看着他。 “那又如何?” 陈利民一怔,下意识抬头,撞进季月欢那双暗得不见天日的眸子。 “你就算知道了帕子会影响诊脉又如何,”季月欢反问,“今后给后宫其他嫔妃看诊,你敢不用吗?或者,哪怕不是这深宫,就是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面对那妇人,你又敢贴肤诊脉吗?” 陈利民沉默。 不敢,亦不能。 否则非但不能救人,他还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他的沉默在季月欢的意料之中,所以季月欢也没怎么生气,只是摆了摆手: “所以不要现在就这么悔恨,今后你悔恨的地方多着呢。甚至以前你被蒙在鼓里,还能坦然误诊,今后你是明知会误诊还要误诊,你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陈利民:“……” 嘶。 这么一想还真是。 陈利民一呆,忙又给季月欢磕了一个头,“求小主赐教!” 季月欢莫名其妙,“赐教,赐什么教?” 问完她才反应过来,顿时无语,“你不会是要问我怎么样让你不受这个苦吧?” 陈利民抬头,一双老眼此刻清澈得很,眼巴巴地瞅着她。 季月欢没好气。 “做梦去吧你,我要是知道有不痛苦的法子我自己早用了。生活就是99%的痛苦加上1%的快乐,就像有的人上学十二年就是为了高考完那一刻的快乐,然后快乐完暑假三个月才知道大学的噩梦刚刚开始。就像有的人辛辛苦苦打工三十天,只是为了工资到手那一刻的快乐,然后继续痛苦继续等待下一次发工资。” “美好永远在将来,当下永远有苦难。痛苦是没办法不存在的,只能自己熬,能熬你就能接着走下去,熬不了那就是你倒霉,人间不值得,趁早投胎换个地方一展抱负去吧。” 反正这个时代她是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陈利民:“……” 谢谢,虽然前面好多没听懂,但后半截听懂之后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绝望了。 “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陈利民无助地喃喃。 季月欢一点没有把人心态搞崩的愧疚,反倒因为叭叭半天有点口干,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看向已经呆滞的陈利民,摇了摇头。 “我说你自寻烦恼干什么呢,你会误诊你交给不会误诊的去不就好了吗?医女是干嘛的?怎么就非得你去不可了?咋了,你公鸡下蛋啊,不是你的活你非得干?” 给女孩子留点儿职业空间吧。 季月欢又指指冬霜,“太医院是只有陈太医一个吗?你怎么老请?下次给我请医女。” 冬霜呆了呆,“啊?可是小主,咱们宫里没有医女啊……” 季月欢:“……哈?” 倒是一旁的陈利民双目放光,“好想法!小主好想法!是了是了,诊脉一事又不是非我不可,若有女医,天下将有多少女子可免于误诊!哈哈哈哈哈,小主大才!老臣以为,小主当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冬霜脸色一变,顿时跺脚厉喝:“陈太医慎言!” 皇后才是天下女子表率,这话要是传出去,她们小主死定了! 陈利民也是一时激动,被冬霜这么一喝顿时回神,忙捂住自己的嘴,“老臣口不择言,小主恕罪!” 季月欢懒得计较这么多,她现在心情非常之不好,在知道这个时代连医女都没有之后。 连医生都成为歧视女性的职业,这个时代还剩下什么? 她冷冷地盯着陈利民,嗤笑,“别给我扣帽子,我也不知道你在高兴什么,你是要培养医女吗?你愿意培养又有多少女子愿意跟你学呢?就算她们愿意跟你学你又要怎么解决她们识字的问题?你们这个时代应该只有男子才能进学堂吧?” 一些无比现实的问题被季月欢摆出来,陈利民顿时哑然,甚至没注意季月欢那句“你们这个时代”。 见陈利民脸色又灰败下去,季月欢就知道她说中了,翻了个白眼,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让人心烦的话题,“所以你看好没有?看好了赶紧开药。” 陈利民最终留下了一支药膏,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起身离开。 季月欢叫住他,“你等等。” 陈利民回头,“小主还有何吩咐?” “把你刚才跟我说的注意事项,去,到你们皇上跟前再说一遍。” 第31章 皇上龙体康健 跟她说有什么用,做的又不是她。 陈利民:“……” 陈利民张了张嘴,显然今天受到的冲击有点儿多,一时之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季月欢瞪他,“你就光跟我说房事要节制,是我不节制吗?你们皇上要硬来我还能拦着?所以你跟他说去,记得说严重点儿,就说我年纪小身娇体弱,以后他再这样,我迟早被他做死。” 最好是吓得祁曜君再也不敢找她侍寝才好。 陈利民:“!!!” 陈利民最后是怎么出的洛悦宫的都不知道,但站在洛悦宫外,他望着头顶的蓝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朝熙文殿而去。 去干嘛?找皇上呗。 季月欢虽然位分不高,但在这宫里高低也算个主子,主子的话他哪儿敢不听。 彼时祁曜君刚下朝没多久,正在熙文殿批折子,听到崔德海说陈利民求见的时候他皱了皱眉。 难不成是季月欢又出了什么事? “宣。” 陈利民战战兢兢地进来,在大殿跪下,“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祁曜君看向他,“爱卿何事?” “这……” 陈利民的目光四下看了看,祁曜君便朝崔德海挥手,崔德海会意,将一众宫人都带了下去。 待大殿门关上,陈利民这才轻咳一声,把季月欢的诊脉结果说了,最后垂首: “皇上,季小主身子娇弱,房事上,还……还请节制。” 沉默,诡异的沉默。 祁曜君没想到自己丢人都丢到太医跟前了。 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女人还真会因为这种事情受伤? 他面色有点古怪,有点儿不相信,有点儿懊恼,还有点儿……愧疚? “朕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问,“那依爱卿建议,美人侍寝几次为宜?” 这话问出来他都觉得丢脸。 可他又没办法不问,他这方面的知识确实匮乏得很,反正其他嫔妃侍寝也就那么一次,他也没见旁人受伤过,但如今他把季月欢伤了,就不能不负责。 不问清楚,下次再伤着怎么办? 要让祁曜君为了帝王的脸面拿一个嫔妃的健康去冒险试错,他可做不到。 他是帝王,帝王当爱民如子,更何况是他的妻妾。 陈利民本来因为皇上的沉默,后背的冷汗都出来了,结果等了半天等到的不是皇上的怪罪,反倒是……请教? 听着皇上如此坦然(?)的询问,陈利民莫名想起季小主谈及此事时的云淡风轻,他心里竟然升起一股……季小主跟皇上真配的念头。 将脑子里的想法都甩掉,陈利民小心翼翼道,“微臣斗胆,敢问皇上,昨夜与季小主……多少次?” 祁曜君眼神有点儿飘,“……朕不记得了。” 陈利民:“???” 这还能不记得? 大概是瞧出陈利民的质疑,祁曜君没好气,“朕只记得差不多从辰时到四更天,中间叫了三次水。” 其实按理叫水次数应该与侍寝次数等同,但他不是那什么……研究那避火图研究得有点上头,一时舍不得放手,就抓着季月欢多做了几次,等季月欢叫着该休息了,他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这才派人叫水。 当时那避火图已经掉到了地上,他准备捡起来放好,结果一拾,就看到上面正好翻到鸳鸯浴那一页…… 于是又在浴桶里闹了两通,没尽兴,又把人拐回了床上继续,结果那女人竟然胆大包天地撩他! 害他草草交待之后,她趁他愣神间自己爬起来叫了水。祁曜君黑着脸等她沐浴完,看她披着寝衣晕晕乎乎又倒回床上,还好巧不巧倒他怀里——事实上季月欢真不是故意的,她那会儿累得很,能找到床都不错了,哪儿还会注意自己往哪儿倒。 但祁曜君可不管这些,既然送上门,那他哪里有不继续道理? 不过到了后面季月欢确实已经累得不行了,第三次叫水还是祁曜君伺候的她沐浴。 是的没错,他堂堂一国之君,伺候一个小小的美人沐浴。 陈利民听到从辰时到四更天的时候整个人都默了,后面那句叫水三次他只当放……不是,只当没听到,反正这个数据不具备参考意义。 他不得不内心感叹,皇上体力真好啊…… 他能怎么说?他只能先拍个马屁,“皇上龙体康健,大曜必定国运昌隆!” 然后话锋一转,“只是……” 又小心瞟了皇上一眼,这才斟酌着开口,“只是季小主毕竟年纪尚小,行房次数……一夜还是不要超过三次的好。” 至于季月欢之前交代的让他往严重了说? 别闹了,那可是欺君!陈利民可没这个胆子。 所以季月欢根本不知道,此后她每次侍寝,不管她怎么哭求,祁曜君都雷打不动非要抓着她做满三次,还一次比一次持久的罪魁祸首在这儿。 三次? 祁曜君思索了一下,还有些不满,不过想想季月欢那小身板儿,最后还是摆手,“朕知道了。” 他说完,原以为陈利民就会退下,却见陈利民跪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拧眉,“还有何事?” 他寻思这季月欢侍个寝是侍出了多少毛病? 但他显然误会了,陈利民纠结的是另一件事。 关于季月欢那句医女,他是真的很心动,诚然小主所说的那些困境是难以攻克的现实,但有些事情,只有去做了才知道可不可行。 他之前对于这件事要不要提一直没底,毕竟大曜刚刚建立没多久,当今圣上更是新主,对于他的秉性了解的人很少,而陈利民显然不在其中。 但是看方才皇上对于女子行房会受伤一事并不避讳,相反,比起避讳皇上似乎更关心季小主的身体本身,这让陈利民心中燃起了些许的希望,或许……他的那些想法,皇上会支持也说不一定? 思及此,他鼓起勇气,将先前与季月欢聊的那些简单说了一下,最后提出想要在太医院增设医女的想法。 而祁曜君听完却只是挑眉,他的关注点显然在别的地方。 “你说……这个想法是季美人提出的?” 第32章 是个妙人儿 “是,微臣不敢居功。”陈利民如实道。 祁曜君莫名有些心情好,季卿这个女儿……还真是个妙人儿。 他的手搭在桌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沉吟半晌颔首: “可以,此事交由你去办。等下朕就拟旨,爱卿带着圣旨去内侍司挑些识字宫女,如果有愿意入太医院的,待遇同……”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显然没想过待遇问题,毕竟女医或者说女官,是的没错,太医院可不属于后宫,太医是官职,让女子进太医院,算是开创女子为官的先河。 ——后宫的各司掌事宫女虽然某种程度上也算女官,但因为受皇后管辖,本质上还是宫女,医女就不同了,那是受皇帝管辖的,皇后有支配权却无管理权。 此事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要实施起来,似乎要解决的并不只有识字与否的问题,怎么样让这些女子主动选择太医院也是重点。 毕竟学医艰苦,如果没有足够的待遇吸引,或许她们更愿意安分点当个宫女也说不一定。 这么看这件事还真不是他一道圣旨金额可以解决的。 “爱卿先说说自己的想法,打算如何安置这批医女?” 陈利民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皇上随随便便下道圣旨下来,反倒弄巧成拙。 来前的路上他已经思索良多,此时皇上提起,他也不算毫无准备,便把心中的想法大致说了一下。 祁曜君频频点头,思索了一番,对陈利民道:“罢了,此事先放放,爱卿回去将你这些想法整理一下,以及女医制度当如何建立,想清楚之后上道折子,朕看看,如若可行朕再拟旨。” 如果季月欢在场,肯定会因为要写方案而头疼,但对于陈利民来说,这件事已经顺利到不可思议。 他忙跪下谢恩。 季月欢还不知道她那几句她自己都没怎么抱希望的话,会在将来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此刻的她还在因为午饭的事情无语。 先前腊雪不是听到她肚子叫,跑去御膳房给她拿午膳么? 结果碰到了安美人的宫女也在。 季美人刚刚承宠,听闻昨夜倚翠轩叫水三次,今日更有不必去给皇后请安的恩典,如今满后宫谁不知道季美人圣眷正浓,御膳房那帮人惯会见风使舵,给季月欢准备的午膳就丰盛了些。 恰巧就被安美人的大宫女芸心瞧见了,脸色当时就不太好,腊雪也没在意,谁承想走的时候却被芸心伸脚绊倒,午膳就这么摔了。 腊雪是崔德海亲自去内侍司挑选的宫女之一,能入得了崔德海的眼,想也知道不会是没脑子的冲动性格,为了不给自家小主惹事,她只能咬牙吃下这个闷亏。 她甚至没有跟芸心多说,只默默转头想求御膳房总管通融一下再给她拿一份,芸心又跳出来说不合规矩,每位小主的份例都是固定的,搞砸了是她自己的问题,哪儿有再要的道理?难不成要大总管从别的小主份例里匀出来么? 话里话外都是季美人这才承宠,尾巴就翘上天了,不拿宫规放在眼里。 御膳房总管也为难,因为芸心说得没错,每位小主的份例是固定的,他可以作主在原有份例上加些点心弄得丰盛些算是无伤大雅,可要单独再做一份,除非皇上或皇后发话,否则他是万万不敢的。 更何况芸心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一副他要是敢这么做,她立马就要上皇后那儿告状的架势,总管就更不敢了。 最终实在没办法,腊雪只能空手而归。 这也是先前季月欢跟陈利民纠缠半天,最后陈利民都走了,腊雪却还没回来的核心原因。 因为搞砸了差事,腊雪回来二话不说就给季月欢跪下了。 而季月欢只是沉默地拉开她的衣袖,发现腊雪的手肘处划了好大一条口子,袖子上全是血,甚至到了这会儿血都还在缓慢地从伤口渗出,这姑娘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一直在因为午饭的事情自责,自己受伤这件事绝口不提。 “如果不是我看到你袖子上的血,你的伤准备怎么处理?”季月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小、小主……” 腊雪一抬头就对上主子的黑眸,那双眼睛氤氲着浓稠的黑暗,她甚至难以从中捕捉小主的喜怒,但她就是莫名有种直觉,小主在生气。 腊雪抿唇,“奴婢没能办好小主交代的差事,也对芸心的恶意不够警惕,这才导致小主用不了午膳,这是奴婢应得的教训,奴婢认罚!” “认什么认,我说要罚你了吗?” 季月欢冷冷地看着她,“我少吃一顿又不会死,我说让你们顾好自己,都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腊雪一怔。 “小……小主?” 南星,冬霜,腊雪三人,腊雪虽然是来得最晚的,却是三人中资历最老的,南星就不用说了,如果不是皇上恩典,她这辈子都没有进宫的机会,冬霜是今年新进宫的。 大曜选秀,除了选嫔妃,也会相应地选拔一批新的宫女进宫伺候。所以严格说起来,冬霜对于皇宫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些最基本的常识。 而腊雪是在当今皇上登基那年入的宫,如今已在宫里待了两年,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也跟过不少主子,如果不是前些日子她伺候的老太妃病逝,太妃宫里的姑姑赏识她,不忍她年纪轻轻就要守陵,找了个借口将她打发回内侍司,她早就跟着去了皇陵那清苦之地。 在宫里的两年,她早已学会主子的命令要听从,主子出门要跟从,各宫的规定要遵从,只有一心一意为主子尽忠,并极力保证自己不犯错,在这深宫才有可能稍稍把日子过好些。 这是第一次,有主子跟她说,她少吃一顿饿不死,但她首先要顾好自己。 腊雪莫名鼻子一酸,她抽回手,又恭恭敬敬给季月欢磕了个头: “奴婢从踏入倚翠轩那一刻起,这条命就已经是小主的了,理应为小主效忠,如今办砸了差事,小主不怪罪奴婢已是恩典,不敢奢求其他!奴婢谢小主垂怜,可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还请小主以后莫要再说这些话!” 季月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她真的很想知道,别的穿越小说里女主都是怎么三言两语就给那些人灌输平等观念的,怎么她就灌不进去,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 懒得废话,季月欢看向冬霜,“霜霜,去把陈太医请回来,让她给腊雪开药。” “这……”冬霜还有些迟疑,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哪儿会有太医给她们看病。 “这什么这?去了大不了就说我不舒服,把人拐进倚翠轩他给谁看还不是我说的算?撒谎都不会吗我的姐姐,快去!” 冬霜被季月欢陡然爆发的气势吓到,连忙应声跑了出去。 “安美人是吧?”季月欢跟腊雪确认。 腊雪不懂她问这个干什么,只下意识点头,季月欢于是转头看向南星,“星星,带路。” 第33章 给大家表演一下什么叫恃宠而骄 南星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眼前一亮,“小姐要去给腊雪报仇吗?” “废话!赶紧的!”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了,她都一心等死了居然还有人上门犯贱? 来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是说她是受宠吗?她不给对方表演一下什么叫恃宠而骄她都对不起昨晚受的罪。 南星超兴奋,因为她从此刻季月欢的身上,看到了小姐曾经的意气风发,顿时应声,“哎!” 腊雪不可置信地看着南星,慌忙拦在她们面前: “小主不可!安美人是宫里老人,是皇上还是太子时便纳入府中的,虽然如今你们位分相当,但听闻她曾救过皇上,连皇后对她都要礼让三分,您万不可为了奴婢与她起冲突啊!” 救过祁曜君? 季月欢面色有点古怪。 永昭帝……以前这么菜吗? 也不对,救命恩人诶,才给一个美人,永昭帝这么抠? 季月欢关注点有点歪。她不禁开始沉思,那照这样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升上才人? 只沉默了几秒她便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管它呢,反正按原着她肯定会当上才人,她安心等就是了。 她摆手,一句话堵了回去,“放心,咱皇上是明君。” 救过祁曜君又怎么样?又不是救过她,一码归一码。 原着永昭帝可是对错分明得很,她不信他会为了一个所谓的救命恩人是非不分。 真要是非不分才好呢,最好把她嘎了,她直接少走几年弯路。 腊雪:“……” 这句话简直是大杀器,腊雪根本不敢反驳。 季月欢又叫来外面洒扫的明水,让他看着腊雪别乱跑,顺便给她把伤简单处理一下,随后带着南星气势汹汹杀到安美人所在的钟灵宫。 钟灵宫的主位是文妃,偏殿只住了两位,一位是刚入宫的吴才人,另一位便是安美人。 季月欢到钟灵宫的时候文妃最先得到消息,按规矩她应该先去主殿拜见,文妃还在纳闷这位风头正盛的帝王新宠来找她做什么,她寻思两人之间也没什么交情才是,就听底下人禀报季美人去了安美人的听雨阁。 文妃挑眉,旁边的大宫女锦丹询问,“娘娘,要去看看吗?” “看什么?” 文妃坐在茶座前,慢悠悠地洗茶,眼皮都没抬一下,“没听见吗?季美人来的时候脸色可不太好,想来去找那安可心不是什么好事,她既然不要本宫为她主持公道,那就由她去,届时出了什么事也怪罪不到本宫头上。” 听雨阁。 此时安美人还在用膳,芸心正跟她讲方才御膳房发生的事情,她笑容愉悦,“做得不错,赏。” 芸心刚要谢恩,就听门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有人在吗?” 安美人皱眉,刚要起身出去看看,那人已经自顾自到了门口。 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安美人的指甲就嵌进了掌心。 无他,季月欢太美了。 五官立体精致,眉目明艳大气,皮肤也清透白皙,哪怕此刻不施粉黛,只是静静地往那儿一站,都像是在发光似的。 她美得相当有攻击性,属于一眼瞧过去视线就会立马被吸引的那种,很难不让人嫉妒。 季月欢进宫后还没去给皇后请安过,是以安美人跟季月欢还没真正见过面,但光凭这份惊心动魄的美貌,也足够她猜出对方的身份。 偏她还要装傻,“你是何人?怎敢擅闯听雨阁?大胆!” 听雨阁不大,美人的位分也只有两个宫女一个洒扫太监,宫女除了芸心外还有一个叫莲心,但莲心去浣衣局给她拿衣服去了,至于那个小太监……除了早上定时打扫一下庭院,多数时候都不在。 洒扫太监事实上不归美人所有,而是直接听命于主位娘娘,明水能归季月欢管,还是因为洛悦宫没有主位。 这也是季月欢如此招人恨的原因之一,毕竟她如今的待遇,超过同位分的嫔妃太多。 “季月欢,”季月欢言简意赅地自报家门,也算是回答她的问题,“我不跟你废话,芸心是谁,让她出来。” 芸心没想到季月欢居然会找上门,对方明显来者不善,她吓得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季月欢的目光一下就锁定了她。 察觉到季月欢的目光,安美人往旁边走了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原来是季妹妹,不知道季妹妹到我这听雨阁来所为何事?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姐姐也好招待一番。” 季月欢差点翻白眼,她也不知道后宫这帮人上来就姐姐妹妹是什么毛病,刚刚还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 她实在没心思应付这些,昨晚被祁曜君折腾得狠,她本来就疼,倚翠轩到这听雨阁距离不算近,她的位分也没个代步工具,一路徒步过来,这会儿那里正火辣辣地疼,她只想早点解决早点回去躺尸。 于是根本没说话,上前一把将安美人拉开,看到小桌上的几道精美的菜品,笑了。 她没吃上,对方倒是吃得香。 “你、你干什么!” 安美人完全没想到季月欢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就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么一推,她好险才没跌倒在地,当即怒喝。 季月欢理都不理,抄起桌上唯一的一盘荤菜,“啪”一下砸地上,安美人吓得尖叫出声,“季月欢!” 盘子砸在地上顿时碎裂开来,季月欢拾起一块碎片,抓住芸心的手,在与腊雪同样的位置狠狠一划。 芸心疼得大叫,而飞溅的鲜血已经把安美人吓懵了,一下没了反应。 季月欢目的已经达到,随手将瓷片往边儿上一扔,拍了拍手,“星星,走了。” “啊?哦!” * 另一边,因为跟皇上谈女医一事耽误了些时间的陈利民才踏出熙文殿,就被辛苦找来的冬霜抓住。 “陈太医,我们家小主有些不适,还请您再跟奴婢走一趟!” 陈利民:“???” 见冬霜一脸的焦急,陈利民吓坏了,还以为自己开的药出了问题,连忙往倚翠轩赶。 而这一幕恰巧落进一旁的崔德海眼中,两人跑的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拉住问具体怎么回事。 祁曜君听到点儿动静,见崔德海领着宫人回来,挑眉,“出了何事?” 崔德海叹气,“回禀皇上,是季小主底下的冬霜姑娘过来寻陈太医,瞧那架势急得很,怕是季小主身体又抱恙了。” 祁曜君眉心一下拧了起来 这么严重? 心下顿生愧疚,他放下笔墨,“走,瞧瞧去。” 第34章 变态啊你 季月欢还不知道祁曜君也在来的路上,从安美人那儿发完疯之后她整个人神清气爽。 一切发生得太快,安美人根本反应不及,当然也就没人阻拦,所以季月欢带着南星就那么大摇大摆地从听雨阁离开,手上还带着血。 钟灵宫的宫人瞧见都吓坏了,一个个避之不及,有小太监连滚带爬去找文妃。 文妃闻言手中的茶杯都没拿稳,“带血?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文妃皱了皱眉,她想过会出事,可没想过会到见血的地步。 “娘娘,那季美人要拦吗?” 文妃沉吟了一下,摇头,“不必,先随本宫去听雨阁看看。” * 季月欢到倚翠轩的时候,陈利民也刚到,两人在门口遇上,陈利民瞧着季月欢手上的血大惊失色。 “小主这是出了何事?!” 季月欢都没注意自己手上有血,顺着陈利民的目光瞧见,摆摆手,“别紧张,不是我的。” 陈利民:“!!!” 更紧张了好吗! “先进去吧,”季月欢还担心腊雪呢,想着又皱眉看向冬霜,“怎么才回来?” 冬霜无奈,“奴婢一时忘了小主叫陈太医去找皇上了,去太医院没见到人才想起来,又改道去熙文殿才把陈太医找来。” 季月欢不受待见,所以给安排的倚翠轩也偏,离熙文殿最远,这才耽误了不少时间。 季月欢“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进门见腊雪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的清洗,血也止住了,满意点点头,“陈太医,麻烦给腊雪看一下伤。” 陈利民一愣,“是给腊雪姑娘看伤?” “对啊,”季月欢应声之后,眯起眼瞧他,“你不会又要告诉我什么不能给宫女看病的狗屁规定吧?怎么,医者不分贵贱还要我教你?” “不不不!” 陈利民连忙摆手,“老臣知道,老臣知道。” 他只是太惊讶了,因为宫里的小主们鲜少有顾忌婢女死活的。 不过想到季小主能提到女医,就知道这是位心善的,他看腊雪的目光顿时羡慕起来,能遇上这样的好主子,真的是很幸运了。 “那就赶紧包扎,这都多久了。” 季月欢说着便往一边儿的榻上靠去,她真的太累了。 主要是疼死了。 “包扎什么?谁受伤了?” 结果她才躺下,耳边就传来一道她极度不想听见的声音。 他怎么又来了! 陈利民也没想到皇上会跟在他后边儿过来,一帮人忙跪下行礼。 季月欢刚坐下,这会儿真动不了一点。 于是祁曜君进来,看到的就是跪了一地的宫人和倒在榻上“葛优躺”的季月欢。 当然了祁曜君不会知道葛优,在他眼里就是季月欢四仰八叉地躺那儿,没个正形。 祁曜君也看到了她手上的血,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抓过她的手,“怎么有血?伤哪儿了?” 季月欢累得眼皮都没抬一下,有气无力道:“我没受伤,血不是我的。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我可没午饭招待你。” 祁曜君松了口气,他还以为…… 他就说嘛,哪里有那么严重。 听到季月欢的话,祁曜君没好气,“朕若要用膳轮得到你招待?” 一个美人的位分能有多少点儿东西,她好意思招待他都不好意思用。 转头直接吩咐崔德海,“去传膳,朕今儿午膳在倚翠轩用。” 哎哟喂,这可是皇上第一次在后宫用膳! 崔德海看季月欢的眼神一下就不一样了,心里寻思以后得对这位再客气点儿才行。 直到崔德海应声退下,祁曜君见季月欢还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皱眉,“不是没受伤?那你叫太医做什么?还有哪儿不舒服?” 季月欢还在寻思等下可以蹭饭吃,刚觉得这男人来一次也不是坏事,一听这话这才睁开眼,一下坐起身。 “嘶!” 起猛了,蹭到下面,季月欢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但强忍着,皱着一张小脸儿,“你先让他们起来,腊雪受伤了,我让太医给她包扎呢!” 腊雪从皇上出现那一刻起就浑身僵硬,生怕小主为自己请太医的事儿被皇上知道。 因为这不合规矩,皇上要是较真的话,指不定连着小主一块儿责罚,结果小主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祁曜君显然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不过他一直知道季月欢心善,因此也没多意外,只是看向腊雪,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狰狞的伤口,吓了一跳。 “怎么伤这么重?” 生怕皇上怪罪连累小主,腊雪也不敢告芸心的状,磕了个头恭敬认错: “回禀皇上,奴婢有罪,是奴婢不小心摔了小主的午膳,手压在了碎瓷片上这才受的伤。小主仁慈不怪罪奴婢,反倒给奴婢请太医,小主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只是这实在不合规矩,奴婢的伤也并无大碍,等下奴婢自己包扎一下就好了,不敢劳驾太医,求皇上明鉴,不要因为此事怪罪小主!” 祁曜君还没开口,就被季月欢抢白。 “想什么呢,都说了咱们皇上爱民如子,你是奴婢但也是皇上的子民,子民受伤皇上哪儿有不给医治的道理,是吧皇上?” 祁曜君:“……” 都提到爱民如子了,他能说不是? 之前还担心季月欢变成痴儿呢,现在看这伶牙俐齿的样子,可以放心了。 他瞥了陈利民一眼,“没听见?” 陈利民赶紧起身,检查了一番腊雪的伤势之后,却皱了眉,“伤口里好像还残留了很小的碎瓷片,得先弄出来才能包扎,会有点疼,腊雪姑娘忍着点。” 腊雪红着眼睛点点头,她没想到小主即便到了皇上跟前也还是坚定地为她说话,这一刻她在心里默默发誓,她一定一辈子效忠小主。 一旁的南星见季月欢终于安下心了,忍不住上前,“小主,奴婢先伺候您沐浴更衣吧,您还没上药呢。” 季月欢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确实得先清理一下,她等下还要吃饭呢。 于是点点头。 倒是一旁的祁曜君闻言脸色有些不好,“不是说没受伤?怎么要上药?” 他还好意思问? 季月欢都不想理他,“问陈太医去。” 说完扶着南星的手,一瘸一拐地沐浴去了。 祁曜君幽幽地盯着陈利民,陈利民有点尴尬,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斗胆附耳到皇上耳边解释了一下。 祁曜君:“……” 他一下觉得有些坐立难安,轻咳一声,“你先给腊雪处理伤口,朕出去透透气。” 说是透透气,但在外面来回转悠了半晌,还是转头去了浴堂。 彼时季月欢已经洗完了,这会儿正躺在榻上等着南星给她上药。 陡然见祁曜君进来她还吓了一跳,一下抓过一旁的衣服遮住自己,尖叫,“变态啊你!” 祁曜君:“……” 第35章 兽性 南星赶忙给祁曜君行礼,祁曜君“嗯”了一声,径自走向季月欢,“朕过来瞧瞧。” 季月欢:“???” 瞧?瞧什么瞧? 大概季月欢脸上的疑问太明显,他无奈又补了一句,“朕看看伤得怎么样。” 季月欢:“……” 所以还是变态。 她漆黑的眸子幽幽地盯着他,“伤成什么样你自己没数?” 祁曜君眼神飘忽,轻咳一声没敢跟她对视,“夜间光线不是很好,朕……没注意。” 他但凡注意了可能也不会那么狠…… 确实,古代都是燃的蜡烛,哪怕这宫里高级点儿有夜明珠,那也跟现代的电灯没法儿比。 行叭。 季月欢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见祁曜君没有走的意思,季月欢只犹豫了两秒便坦然了,将手上蔽体的衣物拿开。 看就看呗,做都做过了她还矫情什么? 更何况这大白天的,南星还在呢,她不信祁曜君真会做什么。 “星星,继续。” 她坦然了,但南星却有些头皮发麻。 倒不是觉得皇上看自家小主有什么不对,毕竟小主已经是皇上的人了,皇上要做什么也都天经地义。 主要是吧,皇上的气场太强了,搁旁边儿站着她真有点儿发怵。 她上药的手都是抖的,以至于有些没控制住力道,那里本就娇嫩,季月欢疼得直抽气。 祁曜君本来见着她那儿的情况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他就是再没常识,见肿成那样也知道她伤得不轻。 又见这婢女笨手笨脚的连上个药都上不好,忍不住上前,将药膏夺了过来,“下去,朕来。” “啊、啊?” 南星都呆了。 皇上这是……要给小主上药? 那可是皇上诶! 倒是季月欢理解错了,立马合拢双腿往榻的里侧一滚,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你要干什么?这大白天的我警告你别乱来啊!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下得了手你禽兽啊?” 祁曜君:“……” 祁曜君太阳穴突突的。 他在季月欢心里就这么饥不择食? 他没好气,“朕给你上药,滚过来!” 季月欢愣了愣,随后慢吞吞地往外挪,但眼神还是充满了不信任,“你行吗?你别上着上着兽性大发啊我跟你说。” 祁曜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再多嘴一句朕现在就让你见识什么叫兽性。” 季月欢:“!!!” 她立马老实了。 见肿成那样,祁曜君心下也是愧疚,怕弄疼她,他上药的动作小心又小心。 若是崔德海在,一定会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他们皇上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季月欢倒是没注意祁曜君的神情,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迫集中在那一处。 药膏冰凉,偏男人的指尖又带着温度,涂抹间,凉热交织,刺激着季月欢的每一根神经。 疼倒是不疼,但是…… 季月欢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她忍不住将脸别向榻的里侧,不让人看见她烧红的脸颊。 靠,这该死的生理本能…… 事实上不只是她,祁曜君也是有些煎熬。 指尖的触感嫩得不可思议,面对如此美景,昨夜的种种顿时在他脑海里翻涌起来,他口干舌燥得厉害。 可他才承诺了不碰她,更何况她肿成这样也根本不能承宠。 有心想罢手,又想起他才把南星撵走,顿时有些骑虎难下。 他只能极力压下脑中那些香艳的画面,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但越是集中反倒越是难耐。 “别抖。”他训斥她,想转移一下注意力,结果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又闭上嘴。 季月欢:“……” 她也不想抖,但这谁能控制住啊! 季月欢抬起手,小臂搭在自己的眼睛上。 她本来就受不了,这男人的声音还属于特别好听的那一类,平时就低沉醇厚,哑下来更是性感,她昨晚能被哄着一次又一次,未尝没有被这声音诱惑的缘故在。 这会儿他开口,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勾引。 不愧是男主,各方面条件都很顶。 心里暗自唾弃自己没出息,季月欢忍不住催促,“你快点儿。” 这话一出两个人俱是一顿。 不仅仅因为季月欢的嗓音也娇软得不成样子,还因为这句话,昨夜她说过无数次。 这下好了,室内的温度更高了。 等给季月欢上好药,祁曜君已经是一身的汗,他几乎是逃也似的从浴堂出来。 季月欢倒是平复得很快,她穿好衣服回到敞轩,腊雪的手已经包扎好了,崔德海也摆好了午膳。 季月欢一瞅,嚯,好大一桌。 不愧是皇帝。 能蹭饭季月欢还是开心的,安然地坐下就要开动,崔德海忙拦住。 “小主不可,得皇上来了才能用。” 顿了顿,他纳闷,“对了,皇上呢?不知小主可有瞧见?” 季月欢就说就算瞧见了也不能告诉你啊,你们家皇上这会儿正找地方冷静呢。 啧,没定力的男人。 暗自鄙视了一番男主,也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平息,季月欢没说话,只支着脑袋靠在桌上,打了个哈欠。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厉喝: “季美人何在?!” 第36章 季美人太可怕了 半小时前,钟灵宫。 季月欢走后,得到消息的文妃匆匆赶到听雨阁,只见芸心跌坐在地,捂着手臂瑟瑟发抖,安美人也木呆呆地愣在那儿,场面一度混乱。 直到听到文妃的呼唤,安美人才一下回神,立马就哭出来了。 “文妃娘娘,你可一定要为妾作主啊!” 文妃忙扶住她,“妹妹别急,先说说,这是怎么了?芸心这是……受伤了?季美人弄的?” 安美人哭着连连点头,抓过芸心的手给文妃看那道狰狞的伤口。 “娘娘请看!太可怕了!季美人太可怕了……妾就跟她说了两句话,她根本不理妾,上来就对芸心动了手!别说妾不知芸心哪里得罪了季美人,就算芸心有错,也不该受如此凌虐啊!求文妃娘娘明鉴!季美人竟敢当众行凶,宫中万不可容下如此疯癫之人!” 文妃被那伤口也吓了一跳,有些不忍地挪开眼,脸色难看。 “你放心,如若此事属实,本宫断不会坐视不理。你们先随本宫去凤鸣宫,将此事禀报给皇后娘娘。” 见血是大事,这已经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皇后得知此事也吓了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她就笑了。 她之前对季月欢无所谓喜恶,虽然季月欢长了张让人嫉妒的脸,但她的后位还不至于能被一张脸威胁到。 哪怕观星台一事,她的婢女绕过她这个皇后直接去找了皇上,她虽然不喜,但也明白事急从权,只是规矩毕竟是规矩,她下点儿绊子也是为了给她点教训。 而在得知她极有可能变成痴儿后,她又释然了,她堂堂一国之母,难道连个痴儿都容不下么? 她甚至都想好了,季月欢要真变成痴儿,她还得想法子给她优待,最好能让季家能承这份情,朝堂上为她父亲所用。 可直到季月欢承宠,皇上有史以来第一次一晚上叫三次水不说,还给了季月欢当日不必请安的恩典。 按说这种恩典此前皇上不是没给过,但懂事儿都知道,恩典归恩典,你愿意去,皇上也不能拦着不是?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态度的问题,不去,那就是对皇后不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本来皇后还迟疑,毕竟叫了三次水,说不定真是累着了,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还想等明日看看季月欢的态度,观察观察再做决定。 现在可好,听听,都有力气去听雨阁行凶却没力气来给她请安? 所以季月欢就是故意的,实锤了。 放眼整个后宫,上一个这么嚣张的,还是贵妃。 三次叫水,季月欢受宠是肯定的,但这个后宫,有一个贵妃就够了。 所以皇后必须要在季月欢成长起来之前,将她的气焰压下去。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皇后摇了摇头,气归气,但也安了心。 气的是季月欢嚣张过头,竟敢当众行凶,一点儿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安心的是她不用担心会出现第二个贵妃了,没见过亲自上门动手的,贵妃要是能有这么蠢她得省多少事儿? 她才要起身准备亲自走一趟,晁吉便匆匆来跑来,附耳在她身边小声道: “皇后娘娘,御膳房那边传来消息,皇上今儿在倚翠轩用膳。” 皇后动作一顿,看向晁吉,晁吉又肯定地颔首,示意这消息属实。 皇后于是又坐了回去,想了想,对底下的宫人道: “去告诉文妃,安美人既然是钟灵宫的人,那这件事本宫交给她这个主位娘娘全权处理,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本宫相信她知道怎么做。” 宫人应声告退。 等外面的人都走了,青鸾才好奇地看向晁吉,“晁吉,你刚刚跟娘娘说了什么?怎么娘娘忽然改主意了?” 晁吉把话一说,青鸾顿时愤懑,“皇上跟咱们娘娘这么多年夫妻,都没在凤鸣宫用过膳,她一个小小的美人,凭什么?皇上以前分明也不是贪慕美色之人,怎么如今……” “本宫看你这嘴是不想要了,皇上也是你能编排的?”皇后打断她。 青鸾红了眼,慌忙跪下,“奴婢知罪,可奴婢只是替娘娘委屈!” “用膳而已,委屈什么?” 皇后面无表情,她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的在意和伤心。 “只要凤印还在本宫手里,本宫不在乎皇上宠谁爱谁。青鸾,你记住,嫔妃才需要争宠,因为她们需要往上爬,需要更优渥的待遇,掌握更多的权力,而本宫是皇后,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还争什么?要本宫因为皇上去哪儿用膳就拈酸吃醋,那是自降身份。” 皇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嗤笑,“本宫还巴不得皇上在呢,正好,一个新欢一个旧宠,本宫动了谁都不讨好,不如他自个儿处理,本宫乐得清闲。” * 而得了皇后口谕的文妃也没多想,带上安美人和芸心并一众宫人,气势汹汹地便杀到了倚翠轩。 也就是季月欢方才听到的那声厉喝。 季月欢叹了口气。 她才刚坐下,饭还没吃上呢…… 季月欢招手,示意南星过来扶她一下,这才挪着步子慢悠悠地出去。 崔德海只是稍作犹豫,便也跟在了后面,想看看什么情况。 文妃还没来得及被季月欢的美貌震撼,就见到崔德海出来,顿时脸色一变。 “崔总管?你怎么在这里?” 崔德海忙行礼:“参见文妃娘娘,参见安美人。回禀娘娘,奴才伺候皇上在倚翠轩用膳,不知娘娘来倚翠轩所为何事?” “用膳?!” 发出这声尖叫的是安美人。 她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关于皇上从不在嫔妃宫中用膳这一点再清楚不过,如今得知这个消息,如何能不惊讶? 安美人如今看季月欢的眼神已经不仅是嫉妒了,那凶狠的目光恨不能将季月欢碎尸万段。 文妃脸色也不好,但没有安美人激动,被她这么突兀的一声吓到,差点哆嗦,登时回头冷冷地盯着她,示意她安分一点。 转头面对崔德海时又换了一副面孔,笑道:“崔总管的意思是,皇上也在?怎么没看见?” 崔德海心说他也找呢,但这话肯定不能回,他只赔笑道:“皇上稍后就到,娘娘若有事,千万要尽快,否则耽误皇上用膳,这可谁也担待不起。” 文妃心里暗骂,终于知道为什么皇后不掺和了,合着她被当枪使了。 但想想今儿这事儿她也不是不占理,皇上素来是非分明,想来不会怪罪,于是定了定心神,直接冲季月欢发难。 “季美人,本宫来问问,安美人的大宫女芸心做错了何事,值得你去听雨阁当众行凶?” 崔德海:“!!!” 当、当众行凶?! 他没听错吧? 他陡然转头看向季月欢,却见季月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很是莫名地看着文妃: “芸心犯了什么错你问芸心不就得了,问我干什么?” 众:“……” 文妃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不仅因为季月欢的语气在她听来极为挑衅,更因为从见面到现在,连崔德海都恭恭敬敬给她行礼,而季月欢从头到尾连个问好都不曾。 刚承宠就如此嚣张,往后还得了?! “放肆!本宫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如此没规没矩,季美人这是摔了脑袋,连行礼都忘了不成!” 她这话是讽刺,没成想季月欢挠挠头,“还真忘了。” 她来了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哪有时间学这些破规矩?当然了,就算有时间也不学。 众:“……” 文妃更气了,“季美人这是在糊弄本宫?” “都聚在这儿做什么?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一道冷沉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众人俱是一凛。 第37章 你别扒拉我 “参见皇上!”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唯独季月欢杵那儿没动。 冬霜急得拽了拽季月欢的裙摆。 平日里小主放肆,那是在倚翠轩,左右都是自己人,皇上也没多怪罪,可今天这么多人都在,文妃娘娘更是来者不善,小主还不收敛的话,只怕被文妃借题发挥,到时候皇上想保都保不住。 季月欢不是不明白冬霜的意思,也知道她这会儿不跪算是当众驳了永昭帝的面子。 要知道古代皇帝的面子可是很值钱的。 但是…… 季月欢有些头疼地拨开冬霜的手,“你别扒拉我,不是我不想跪,我真跪不了,我疼。” 先前一路折腾本就很疼了,但因着怒气上涌分担了一部分注意力,如今上完了药,那些被她忽略的痛感悉数翻涌,没看她刚刚出来都要南星扶吗? 真要跪下去她都怕自己等下爬不起来。 季月欢是真的疼,以至于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了点颤,又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声线本就偏软糯,“我疼”两个字落在旁人耳朵里,与其说抱怨,不如说撒娇。 安美人跟文妃气得眼睛都红了,只觉得季月欢故意的,竟敢当众魅惑皇上。 两人心中嗤笑,她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皇上素来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被…… “既然美人身体不适,那便免跪。” 祁曜君冷沉的声音打断两人的思绪。 安美人和文妃齐齐睁大眼睛:“!!!” 是她们耳朵出问题了吗?皇上居然真的放任了?这怎么可能?! 她们哪里知道,这会儿她们心目中英明神武的皇上正心虚理亏呢,尤其方才给她上个药他便情动得厉害,好不容易调整好,这会儿都不太敢跟季月欢对视,就怕脑子里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再度涌现,牵扯出某些不该有的反应,那他可真丢人了。 见文妃和安美人震惊的目光,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都起来吧,爱妃怎么在这里?” 文妃和安美人对视一眼,文妃原本来前只是想让季月欢吃点苦头的,如今真切感受到皇上对季月欢的宠爱,这下是真恨不得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 她朝皇上微微福身,“还是让安妹妹说吧。” 安美人一下就啜泣起来,眼泪簌簌往下掉,端的是我见犹怜。 季月欢瞧着,只觉得叹为观止。 太牛了,还好她没有宫斗的心思,光演技这块儿她就被吊打啊。 “皇上,你要为妾作主啊……” 安美人拉过芸心的手,伤口没有做任何的处理,耽误的这些时间先前流的血已经干涸凝结,愈发狰狞可怖。 “皇上请看,先前季妹妹不知何故闯进妾的听雨阁,话都没说两句便摔了妾的午膳,还用碎瓷片划伤了芸心!臣妾不知道芸心哪里得罪了季妹妹,可再怎么也不该遭受如此虐刑!求皇上明鉴!” 祁曜君皱紧眉,一方面是为那可怖的伤口,另一方面么…… 他看着在他面前哭得可怜的安美人,平素那双黑如葡萄的眼如今浸了泪,更显晶莹剔透,如果是平时,他怕是也会升起几分怜惜,然而此时…… 他想到了腊雪,同样是婢女受伤,季月欢就能不顾规矩派人急匆匆去熙文殿请太医,而眼前的安美人呢?表面一副一心为奴才讨回公道的好主子形象,但是伤成这样也没说先给包扎一下。 可见讨回公道是假,闹事才是真。 这些人真把他当傻子糊弄不成? 因着这一层,连带着对于她话里的季月欢当众行凶一事都似乎少了几分可信度。 那女人骨子里的善良他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下此重手? 所以他没理会安美人,反倒是看向季月欢:“季美人怎么说?” 季月欢主打一个实诚: “没错,是我干的。” 祁曜君:“!!!” 第38章 看你不上班比我上坟还难受 分明季月欢也没动手,但祁曜君就觉得自己脸疼。 他额头青筋直跳,深吸一口气,极力压着心头的怒火。 不行,根本压不住。 于是开口就带了几分火气: “你不是身子不适吗?都疼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跑别人殿里行凶?季月欢你可够能耐的!” 众:“……” 场面顿时一静。 众人面面相觑,错觉么?怎么皇上这话的意思,比起责怪季美人行凶,更像是恼怒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连崔德海瞧着自家皇上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但两个当事人显然都没有这种感觉,祁曜君是单纯地生气,而季月欢则是觉得扎心。 祁曜君骂得可真是,直击她的痛点。 季月欢不高兴,非常不高兴,于是小嘴一张顿时又叭叭开了: “我哪儿知道听雨阁离倚翠轩那么远啊?但当时出都出门了我又折返回去那我不是白受罪?还不如忍着点儿把事情办完再说。你也是,定的什么破规矩?凭什么美人位分就不给搞个代步工具啊?你知道你这皇宫多大吗?我的天啊走死我了,我回来的时候人都累瘫了差点当场去世,我还没喘口气儿呢你又来了,不是我说啊祁曜君,你这个男人真的很让人疲惫。你一天天的都不上班的吗?我求你好好工作吧,看你不上班我比上坟还难受……” 听着季月欢的话,所有人目瞪口呆。 倚翠轩的宫人还好,毕竟早上已经听小主骂过一轮皇上了,她们勉强有了点儿心理承受能力。 而文妃带来的一众宫人则是被刺激得不轻——虽然有些话听不懂,但不妨碍她们听出来她是在骂皇上。 天啊,这季美人胆子也太大了吧,那可是皇上! 安美人和文妃呆愣过后都是看好戏的眼神,在他们眼里。季月欢如此以下犯上,死定了。 祁曜君确实气笑了,“你意思朕不该来?” 说完他自己也郁闷,季月欢为个婢女火急火燎地请太医倒是把他吓着了,折子都不批就赶了过来。 这女人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还嫌他多余? 季月欢滔滔不绝的嘴巴一顿,脑子卡壳两秒,挠头,“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这还差不多。 祁曜君心情刚要多云转晴,又听到季月欢的下一句,“好歹你来了能让我蹭顿饭不是?” 祁曜君:“……” 合着他堂堂一国之君,在她眼里不如一顿饭重要?! 两人的话题越来越偏,崔德海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眼看皇上已经被季美人完全带跑,忙开口提醒,“咳,那什么,奴才斗胆问一句,美人方才是承认对芸心姑娘动了手?” 祁曜君也一下回神,他是要问罪的,怎么反过来还被她给指责了? 他气得伸手点了点季月欢所在的方向,“你给朕解释清楚,为何动手?” 他想起先前进门就看到季月欢手上有血,那会儿她只说了一句不是她的,再加上腊雪受伤,他便下意识以为那血是腊雪的,便没再多问。 现在想来,应该是芸心的。 祁曜君按了按眉心,这女人还真会钻空子,文妃要不是不找上门,他今儿岂不是还真给她糊弄过去了? 任谁都能看出来皇上的雷霆之怒,但季月欢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她指了指边儿上的腊雪,“腊雪的伤你也瞧见了,她在宫里的日子也不算短,你还真以为她能平地摔?” 祁曜君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腊雪,“你说。” 腊雪当即跪了下去。 “回禀皇上,奴婢今儿去给小主拿午膳时正好遇见了芸心姐姐,当时芸心姐姐已经取完安美人的午膳,却不见离去,反倒是站在原地等着奴婢取膳,奴婢当时也没在意,只当芸心姐姐还有事要与总管说,便想着取完赶紧离开,没成想等奴婢拎起食盒转身时,芸心姐姐却突然伸脚将奴婢绊倒,这才导致小主无膳可用……” 一旁的芸心闻言顿时急了,也顾不得手上的剧痛,一个劲地磕头: “皇上明鉴!腊雪是自己跌倒的!当时奴婢只是恰巧经过而已!奴婢与腊雪平素从无交集,宫中上下都可作证!既无冤无仇,奴婢为何要绊倒她?定是腊雪担心摔了主子膳食遭到责罚,这才将责任推卸到奴婢头上,求皇上不要听信腊雪一面之词!” 这下算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腊雪抿了抿唇,却不见慌乱,又恭恭敬敬给祁曜君磕了一个头,镇定道: “昨夜小主侍寝辛苦众所周知,御膳房总管心善,多给了小主两道点心,芸心定是看到了。我家小主与安美人同为美人,午膳却丰盛许多,想来芸心姐姐也是心中不忿,这才使出如此手段,求皇上明鉴!” 祁曜君挑眉。 季月欢这个宫女挑得确实不错,讲述经过时条理清晰不说,还很会说话。 宫里这帮人捧高踩低见风使舵是常事,但常见不代表合规矩,他平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要闹他跟前了他肯定也是要罚的,而一旦那总管因为此事受了罚,往后要给季月欢使点儿绊子不要太容易。 芸心估计也是吃准了腊雪不敢得罪御膳房总管,才敢如此嚣张地倒打一耙。 但腊雪却也不笨,把御膳房总管的巴结讨好说成是心善,既说清楚了事实,又让他不好责罚。 是个机灵的。 芸心没想到腊雪真的敢说,她这下是真的慌了,不停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奴婢没有!皇上,奴婢真的没有!” 安美人看现在的情况对自己不利,立马开口道: “皇上!腊雪方才所言都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她说芸心绊倒了她,可有证据?” 腊雪抿唇。 没有。 虽然当时赵总管也在,但芸心伸脚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赵总管又不可能一直盯着芸心,所以只要芸心咬死不认,她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这也是腊雪当时没有纠缠的原因,在这宫里,证据才是一切。 腊雪的沉默让安美人一下得意起来,目标直指季月欢: “季美人这下还有何话说!” 第39章 不要试图跟我讲道理 季月欢闻言顿时有些无语。 “说什么?我没什么要说的,腊雪要是拿得出证据她还会一身伤地回来屁都不敢放一个?她是见不到皇上吗?要是有证据早在你们来之前她就跟皇上告状了,还轮得到你们在这里颠倒黑白?” 祁曜君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他还问过腊雪手上的伤,当时腊雪只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并没有攀咬任何人。 想来也是因为拿不出证据。 是个谨慎的。 跟芸心和安美人的气焰嚣张比起来,简直是高下立判。 因着腊雪的出色表现,谁说的实话谁说的谎话已经显而易见,祁曜君心中有数,对芸心和安美人越发不喜。 安美人还没意识到这点,依旧揪着季月欢不放,“所以季美人是承认你没有证据便出手伤人?” “我从来没有不承认啊,刚刚问的时候我不就承认了吗?” 季月欢奇怪地看她,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有证据又怎么样?证据在我这里一点都不重要,我认定是芸心伤了腊雪那就是芸心伤了,既然腊雪的手见了血,那芸心的手也别想好,这就是我的逻辑,不要试图跟我讲道理,我脑子不好,听不懂道理。” 众:“……” 头一次见这么理不直气也壮的。 祁曜君按了按太阳穴。 整件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芸心挑事儿之后全身而退,季月欢拿不出证据正儿八经找芸心算账,所以干脆放弃证据,撸起袖子直接上。 他顿觉头疼。 一时之间不知道季月欢这个脑子怎么长的。 你说她蠢吧,她能想到建立女医制度,能伶牙俐齿堵他话头,但你说她聪明吧,她却这么横冲直撞,净干些落人话柄的事儿。 陈利民不是说季月欢的脑袋除了失忆已经没别的问题了吗?他怎么觉得问题更大了? 一旁的文妃见皇上的神情不似愤怒,反倒是无奈居多,顿觉不妙,立马跪了下去。 “皇上,两名宫女各执一词,又谁都给不出证据,臣妾虽不知她们谁在撒谎,但即便事实真如季美人所言,也不该当众行凶才是。如此睚眦必报,以后季美人觉得谁臣妾杀人了,是不是也可以闯进钟灵宫向臣妾索命?若是有人效仿,那后宫岂不是乱了套了?请皇上重罚季美人,以儆效尤!” 安美人也立刻道:“皇上,文妃娘娘所言极是!后宫姐妹当和睦相处,纵有天大的冲突也该由皇后娘娘定夺,绝不容许以暴制暴,否则与那外头的地痞流氓有何区别?季美人今日能闯进妾的宫殿伤了妾的宫女,他日说不定便能持刀行刺皇上!” “放肆!” “安美人慎言!”崔德海也吓得嗓子都尖利起来,急忙高声喝止。 安美人抿了抿唇,但话已经说到这儿,已经不容许她退后,她再度磕了一个头,哽咽道: “妾也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皇上,季美人行事如此疯癫,妾以为当打入冷宫,才能还后宫一个安宁!求皇上明鉴!” 第40章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她脑子不好,发点儿疯怎么了! 文妃和安美人的话一个比一个严重,腊雪这下是彻底慌了,她不停磕头: “皇上息怒!此事一切由奴婢而起,要罚就罚奴婢吧!皇上您忘了吗?小主此前受了伤,身患离魂之症尚未痊愈,宫中的规矩都不记得了,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看好小主!求皇上明鉴!” 腊雪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她应该拦住小主的。 当时小主回来,她看到小主手上有血就觉得不妙,可她根本没来得及追问,皇上就来了。 她见皇上似乎误会小主的血是她的,当下就更不敢问了,还想等皇上走了再说,哪儿会想到安美人她们来得这么快? 说实话,从安美人口中得知小主的所作所为,腊雪说不感动是假的,虽然小主行事荒唐,可她长这么大,何曾有人如小主一般,为了她不顾一切? 所以腊雪发誓,这次哪怕是她死,也要护住小主! 听着腊雪咚咚的磕头声,季月欢却冷下脸,一把将她拽了起来,“伤人的是我,关你什么事?” 她转头,漆黑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祁曜君: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知道我有错,你看着罚吧,我都认。” 反正给腊雪报了仇,她爽了。 至于后果?无所谓,只要是加诸在她自己身上,她就承担得起。 毕竟她都是个快死的人了。 旁人或许会觉得季月欢冲动无脑,但对季月欢而言却并非如此,事实上她是早有预料。 这几个婢女就目前而言对她还算不错,季月欢一生遇到的好人太少,难得有那么一两个,她便格外珍惜。 放任腊雪吃亏,就会让别人觉得她软弱好欺,以后这样的事情怕是只多不少。 她必须要摆出姿态,让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如果是现代她可能还要顾忌些,毕竟现代有太多的道德法律约束,可如今到了古代,她又是个快死的人,那她还需要顾忌什么?直接发疯就好了,反正所有人都知道她脑子不好。 至于被罚?她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罚吗? 祁曜君显然没料到季月欢会这么说,他下意识抬头,就撞进一双氤氲着无边黑暗的眼。 那双眼睛太空,太寂,太静,浓稠的墨色凝成一团无法触摸的巨兽,那巨兽狰狞翻涌,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恨不能将这世间万物撕碎,只留一地荒芜。 她不在乎。 祁曜君的脑中忽然冒出这四个字。 他先是一愣,随后脸色便沉了下去。 是了,季月欢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有什么后果,但她不在乎,她不在乎受不受罚,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他。 胸口如同堵了一团棉花,教他有些呼吸不畅,强自深呼吸几次,胸腔中的烦躁没有丝毫缓解,他闭了闭眼,睁眼时朝安美人厉喝,“你是在教朕做事?!” 安美人吓得身子直发抖,头都快埋到地上去。 “妾不敢!” 祁曜君冷笑一声,他如何能看不出是季月欢如今风头太盛碍人眼了,这才一个个上赶着把事情往严重了说,恨不得将其除之后快。 可偏偏季月欢行事确实荒唐。 若是平时,他罚了也就罚了,可如今运河一事还要仰仗季卿,这个时候把季月欢打入冷宫,岂不是寒了臣子的心? 一个个的没点儿眼色,还把他当傻子糊弄,这季月欢也是个不成器的,居然上赶着认错,她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怎么这会儿机灵劲儿还不如一个婢女? 祁曜君强自压下胸口翻腾的怒意,无论如何,季月欢今天不能动。 于是他转头,率先朝文妃发难: “身为一宫主位,连两个宫女谁在撒谎都分辨不出,如此偏听偏信,是非不分,爱妃平日就是如此管理宫人的不成?难怪钟灵宫乌烟瘴气,出了芸心这等刁奴!” 文妃脸色一白。 乌烟瘴气,这话很重了。 皇上金口玉言,只要这四个字挂在钟灵宫的头上,往后要让皇上再踏足钟灵宫,难了。 她本就没有多得宠,如今好日子更是到头了。 文妃颓下双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这一趟,她不该来的。 先前皇上的态度摆明了不想动季月欢,她该顺着才是,怎么就昏了头了,竟敢仗着自己有理,妄图给皇上施压? 文妃此刻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整个人害怕得不行。 “臣妾知错!求皇上恕罪!” “朕念你也是受人蒙蔽,暂时不动你的位分,罚你回去抄二十遍佛经,好好反省,再有下次,朕决不轻饶!” 能保下位分对文妃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不敢再说话,讷讷应是。 祁曜君又转向已经傻眼的安美人主仆二人,声音冰寒刺骨: “芸心蓄意挑衅,无事生非,御驾面前更是不知悔改,意图欺君,来人,押下去,交慎刑司处置!安美人御下不严,贬为常在,回听雨阁好生反省,无诏不得出!” 安美人瘫坐在地。 完了。 她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分明,分明错的是季月欢不是吗? 抱着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她盯着皇上,等着她对季月欢的宣判。 果然,下一秒祁曜君就指向了季月欢,“至于你!” 季月欢朝他望过来,那双黑眸平静地与他对视。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如今在外头站了这么久,她大概是有些受不住了,小脸愈发苍白。黑与白的强烈对比,刺激着祁曜君的神经。 他闭上眼,近乎咬牙道: “季美人当众行凶纵有不妥,但朕体谅其身患离魂之症,尚未痊愈,行事混乱情有可原,罚其禁足倚翠轩,另派尚仪监掌监鄂阳兰入洛悦宫,亲自教季美人规矩!规矩没学好之前,不得迈出倚翠轩半步!” 安美人,哦不,现在应该叫安常在了,安常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季月欢当众行凶,最后文妃被罚抄佛经,她被贬常在,还折了芸心一个大宫女,而季月欢这个凶手居然只是禁足和学规矩?! 皇上这是被季月欢灌了什么迷魂汤不成?怎么能偏心至此?! 安可心太不甘,以至于脸上的表情有些没控制住,祁曜君冷着脸低喝: “怎么?众卿对朕的处置还有异议?” 安可心回过神,对上皇上冷漠的眼神,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妾不敢,妾谢主隆恩。” 相比起安常在和文妃的惊惧,季月欢要开心得多。 禁足? 好耶!可以不用早起去皇后那里打卡了!! 崔德海见季月欢愣在一边儿,生怕皇上再气出个好歹来,忙提醒:“季小主,还不谢恩?” “啊?哦,”季月欢朝他呲牙,一脸真诚,“谢谢啊!” 祁曜君:“……” 没规没矩! 祁曜君现在看着她就烦,干脆不理,拂袖离开。 崔德海连忙跟上,“皇上,您午膳还没用呢……” 哦对,还有午膳。 祁曜君脚步一顿,转头对崔德海道:“去,把朕的午膳给她撤了!” 说完又觉得不行,她还没用过午膳呢,那丫头本来身板儿就小,别回头再给饿坏了。 但不撤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心中权衡一番,又补了一句: “撤荤菜!” 崔德海:“……” 第41章 月下 于是等一帮人离去,季月欢美滋滋地准备吃午饭的时候,就见崔德海领着一众宫人进来,将桌上的荤菜悉数撤走,最后留给季月欢的只有几盘儿青菜和一道甜汤。 季月欢:“!!!” 季月欢傻眼了,转头盯着崔德海,“崔公公这是……?” 崔德海也觉得这事儿有些幼稚,以前也没见皇上会在吃的上面跟个嫔妃较劲的…… 但主子的命令他哪儿敢不听啊,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回禀小主,皇上说小主身子不适,吃清淡点儿比较好,荤菜不好克化,奴才就先给您撤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小声在季月欢耳边提醒:“我的小主诶,你以后少说两句吧,别再把皇上气着了,回头吃苦的还是您自个儿。” 季月欢:“……” 懂了,就是那句蹭饭把祁曜君惹着了。 季月欢冲着祁曜君先前离开的地方竖了个中指,一脸鄙视,“小气鬼!” 原着也没说祁曜君这么小心眼啊! 崔德海:“……” 虽然看不懂那个动作是什么,但小气鬼什么意思他还是知道的。 得,他好心提醒,季小主根本不放在心上。 心中暗自叹口气,崔德海莫名开始同情那位要来教季小主规矩的鄂掌监了。 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崔德海快步离开。 季月欢郁闷地开始吃饭——虽然没有了香香的肉肉,但聊胜于无吧,至少有得吃,已经比她先前预想的好很多。 再加上她自小便是吃百家饭长大,倒也不是那么的挑。 吃饱喝足,季月欢打了个哈欠,正要回去睡觉,腊雪又朝她跪下,“都怪奴婢,若不是奴婢警惕心不够,也不会害小主受罚,求小主责罚!” 季月欢:“……” 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 她把腊雪扶起来,没有罚不罚,只是望着她手上的伤,问她,“疼吗?” 腊雪红着眼睛,摇头,“不疼的!” 怎么可能不疼。 季月欢也曾摔在碎玻璃上,那钻心的疼她到现在还记得。 她捏了捏腊雪的脸,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呢,在现代应该是上学的年纪,如今却比她这个上班几年的人还要精通人情世故了。 季月欢太知道这样的成长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她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所以最终季月欢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收回手,“我不罚你,好好养伤吧,我去睡了。” 她倒是睡得安稳,而今日倚翠轩发生的一切却已经传遍整个后宫,满宫皆震。 皇上居然为了季月欢罚了文妃和安美……哦不,安常在! 而季月欢行凶伤人竟然只是禁足和学规矩? 是他们的耳朵出问题了吗?这还是他们那个英明神武的皇上吗? 这下好了,季月欢还没正式跟后宫众人见过面,如今却已经成为整个后宫最为忌惮的存在。 连青鸾都担忧起来,“娘娘,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被那季月欢迷惑了不成?” “住口!还要本宫说你几次,不得妄议皇上!这话若是传出去,连本宫都保不住你!” 皇后瞪她一眼,青鸾连忙认错。 皇后按了按眉心,若不是青鸾跟了她太久,又一直忠心耿耿,她真想赏她几个板子教她好好长长记性。 “准备笔墨,本宫要给父亲写信。” 皇上宁愿动文妃和安可心都不愿意动季月欢,说明季家对皇上有大用,季书棋那劳什子的水准仪和墨斗虽说对开凿运河一事有利,但绝对不到能让皇上如此袒护的地步。 季家一定还有什么让皇上惦记的东西。 她得找父亲问清楚。 * 是夜。 当季月欢突兀地睁开眼时,她茫然地盯着帐顶几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这是……失眠了? 季月欢有个毛病,她的睡眠不能断,要么一觉睡到天亮,一旦中途醒来,她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醒的,但这会儿意识清明,她也没有了睡意。 窗外夜色很好,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室内撒下清辉,季月欢缓缓坐起身。 休息了大半天,也抹了药,她下面已经不是那么疼了,她感觉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便起身,从床边的一个箱子里翻出一瓶酒,走了出去。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径自往前院而去。 季月欢之前就注意到,倚翠轩的前院有一棵一人环抱的槐树,树枝粗壮,如今赏月正好。 到了那棵槐树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往上爬,她只是没那么疼了,又不是不疼,爬树还是太折腾。 下次吧。 季月欢靠着树干坐下,开了酒封,一口又一口地喝着。 于是祁曜君来的时候,入目的就是身着月白寝衣的美人,沐着满天清辉在树下独酌的画面。 第42章 好感-1 那场景美得过于梦幻,以至于祁曜君都晃了一下神。 他是独自来的,虽然白天的事他对季月欢有气,但晚间的时候,陈利民将关于女医制度的折子递了过来,他免不了又想起她。 这才忆起,他白日去找倚翠轩,除了看她到底伤得怎么样,最主要的还是想问她对于女医制度的看法。 季月欢说祁曜君是明君,这一点是没错的。 他虽贵为皇帝,但却不是那种纯粹的,或者说,大家刻板印象中的皇帝,毕竟他生于乱世,并不是自小锦衣玉食的皇家儿女,他也吃过乱世的苦,更见识过乱世中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登基那一刻起,他便立志要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于是广招贤才,善纳谏言也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女医于民有利,季月欢作为这个概念的最初提出者,她的想法,他总要重视几分。 不同于那些个轻视女子的君主,祁曜君跟随先帝打天下的时候,也见识过不少巾帼英雄,哪怕平头老百姓中,也有不少女子,其心性之坚不输男儿。 尤其在某些时候,女子看待事情总有其细致独特的一面,这也是他想找季月欢好好谈谈的一个重要原因。 至于说后宫不得干政? 祁曜君倒没有这方面的忌讳,也不是没有,更准确来说,在他心里,季家对他还构不成威胁,况且只是听听想法,又不是要季月欢插手此事,如果连这点儿魄力都没有,他这个皇帝干脆别当了。 可他才罚了季月欢禁足,晚上再大张旗鼓地去倚翠轩到底不好。 先前本就因着她太过扎眼才招惹是非,如今再去,这后宫是别想安宁了。 思来想去,他到底是叫崔德海待在龙吟宫,作出他今晚在龙吟宫独寝的假象,而他则亲自来倚翠轩一趟。 他也是思才心切,都快走到洛悦宫了才想起来,这个时辰,那小妮子怕是早已就寝。 但来都来了,万一呢? 结果万万没想到,她不仅没就寝,还跑到树下喝酒。 他站在不远处,盯着那道人影,季月欢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只仰头靠在树干上,望着天上的月亮,手中的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送。 清冷冷的月光落进她那双乌黑的瞳眸里,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比平时亮些,但祁曜君总有一种感觉。 那月亮只是嵌在了她眼中而已,月光能照亮这个漆黑的夜晚,却照不亮她眼中的无边墨色。 非但失去光辉,反倒被她眼中的浓雾吞噬,只留下小小一个点,勉强守住存在的痕迹。 她真的是季家四小姐吗? 祁曜君心头没来由冒出这样一个古怪的念头。 毕竟按昌风查到的资料显示,季月欢可是自小被宠着长大的,一个连苦都没怎么吃过的小丫头,为何会有如此沉闷的气息?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甩去,还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调包他的嫔妃。 约莫还是观星台一事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吧。 想着,他便走了过去。 季月欢与其说是在赏月,不如说是在对着月亮发呆,以至于直到祁曜君的影子落到她身上,她才反应过来面前站了个人。 她没有被吓到,喝了酒的季月欢胆子比平时大一些,也更懒,她不怎么醉,相反越是喝酒越是清醒。 她知道按着这个时代的规矩,此刻她应该起身给他行礼,但她实在不想动,便没起来,只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自来熟地招呼他: “坐。” 祁曜君:“……” 没想过季月欢会是这么个反应,祁曜君微微一愣,倒也没介意,还为着她这自然而然的态度有些惊奇,或者说欢喜。 他想起了当初陪同先帝征战时,他身边也有三五好友,少年意气,挥斥方遒,他们把酒言欢,好不快意。 可自从当了皇帝之后,曾经的好兄弟要么畏惧要么恭敬,已经许久未曾有人如此亲近他了。 他只当季月欢是醉了,心中的那点儿碍于帝王的枷锁也松懈了些,很是自然地在她身旁坐下,问她: “酒哪里来的?” 宫中的酒只有节日才会赏赐各宫,季月欢是新进宫的美人,还没经历过大宴,不该有酒才是。 “南星带进宫的,说是我爱喝。” 季月欢其实挺纳闷的,之前想着自己不久就会死,所以她也没想去了解原主,但每次从南星嘴里透露出来关于原主的某些特质时,她都奇异地觉得,原主跟自己很像。 比如爱喝酒这一点。 其实也不是爱,只是季月欢心情不好的时候需要点东西发泄。 祁曜君闻言也是默了。 嫔妃进宫当然会带点自己的东西,但大部分都是金银,方便入宫打点,她倒好,带酒。 “怎么一个人出来喝酒?因为朕白天罚了你不高兴?” “哦,那倒不是。” 季月欢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靠着树干继续盯天上的月亮,“我只是看到腊雪的伤,想起一些事情,睡不着。” “嗯?说来听听。”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他总觉得喝了酒的季月欢跟平时有点儿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但心中难得对她冒出点儿好奇,索性这会儿四下也无人,他便直接问了。 季月欢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很好,发现永昭帝又一缺点—— 八卦。 好感-1。 但不知道是今晚的夜色太美,还是她心中的烦闷憋了太久,总之如今有了个倾诉的机会,她倒也没隐瞒,只是说得简略。 “我以前,也摔过。” 第43章 她的冰山一角 季月欢三岁时,母亲不辞而别,父亲一怒之下将她扔弃野外,是小老头不忍,又将她捡了回来。 因为这件事,两人大吵一架,最后父亲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 季月欢便一直跟着小老头生活。 因为经常听到邻居们打骂孩子时会说一句“让你小子不听话,你要不是我亲生的,老子迟早把你扔掉”。 于是季月欢很早便知道,她要乖,不然会被小老头扔掉。 小老头是村里有名的木匠,开个木匠铺,生意不错,其实凭小老头的手艺,养活一个孩子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季月欢还是知道,她是累赘。 她的出生是不被任何人期待的,以至于出生后父母谁都没想起来给她上户口,再加上母亲的不辞而别和父亲的离家出走,父母甚至没有个正常的离婚手续,她的户口便成了大问题。 小老头起早贪黑做活,就是为了她的户口。 村头的派出所说季月欢的情况太复杂了,要上户口的话只能先走村委会那边给她开个证明才行。 但村委会的干部跟她的父亲有旧怨,连带着也不待见她,所以一直卡着她的证明,并且开口跟小老头要两千块,不然免谈。 零几年,两千块还是很大的一笔数字,尤其是在偏远的农村。 没有户口,季月欢便上不了学,小老头为这个事儿愁得不行,只能多做活,想尽早凑够钱给她办好。 别人家小孩儿六七岁已经背着书包往学校跑了,她还在家。她很害怕,两千块实在太多了,她很怕哪天小老头坚持不下去,索性再把她扔掉。 她不想再被扔掉了,所以总想着帮小老头的忙。 可她太小了,能做的事情有限,比如帮这个阿姨洗碗,帮那个叔叔送东西等等,有时候叔叔阿姨们开心,会奖励她个一毛两毛的,她会默默把这些钱攒起来,虽然不多,但好过没有。 隔壁的伯伯是个老光棍,四十几岁,无妻无子,嗜酒,但不会发酒疯。人其实很好,会说很多地方的方言,喝醉了经常给季月欢讲些天南海北的故事,她不知道那些故事是真是假,但听得津津有味。 季月欢听说他光棍是因为年轻时候出去打工,曾在外地交往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女朋友未婚先孕,本想等对方生完孩子再结婚,结果很不幸,女朋友最终难产,生下一个四斤左右的小女儿便撒手人寰,小女儿也没活过三天。 后来伯伯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他甚至没有出去过,回了村子后就自己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只不时在一些工友的介绍下做些小工,钱不多,但足够他一个人生活。 他也很喜欢季月欢,或者说,他喜欢村里的所有小女孩儿,大概是因为想到他夭折的女儿,但因为嗜酒,村里人都叫他酒鬼,不让家里小孩儿跟他多说话,只有季月欢胆子大,敢亲近他。 他经常会让她帮他去村头的小卖部打酒,每次会给她五毛钱的跑腿费,这是她那个年纪能赚到的最大的一笔钱。 就是在那天,季月欢照常带上酒瓶去给伯伯打酒,但在打完回来的路上,却遇到了一帮放学回家的小孩儿。 季月欢的身世让她在同龄人中成为异类,那些人尤其喜欢欺负她。 其中有个人指着她大笑,说她是爸妈不要的野小孩儿,是黑户,只能捡他们家剩饭吃。 还有人朝她做鬼脸,问她怎么一个人出来,是不是又去给那个酒鬼买酒了,那酒鬼他们见了都绕道走,她怎么老往酒鬼家跑,是不是想找酒鬼当爸爸? 季月欢心中生气,但不敢反驳。她不敢跟人吵架也不敢跟人打架,她就怕自己表现得不好给小老头添麻烦,如果连小老头都不要她,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沉默给了那些人放肆的资本,其中一个小孩儿拾起一块石头朝她砸去: “喂!跟你说话呢!” 那石头砸在她脚边,季月欢一个趔趄便摔在了地上,手中的玻璃酒瓶立马就碎了,碎片深深扎进她的左肋骨。 所有小孩儿都吓懵了,随后一哄而散。 只有季月欢,望着碎掉的酒瓶伤心地直掉眼泪。 她把伯伯的酒瓶摔碎了,才刚打好的酒,一瓶酒十块钱呢,她手里存的钱加上这次的跑腿费也只有不到五块钱,她赔不起。 她给小老头惹麻烦了。 当时季月欢满脑子都是这个,甚至忘记了肋骨的疼。 她擦干了眼泪,也不敢去跟伯伯说,自顾自回到家,一句话没说,就在客厅直挺挺地跪着。 她想跪到小老头回来,好好给小老头认个错,然后跟小老头借点钱,等借到了钱,她再去找伯伯道歉。 她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六岁多点儿的孩子还没有时间的概念,最后是许久没有等到她回去的伯伯出于担心,找了过来,看到她跪在客厅,还吓了一跳,问她怎么了,季月欢害怕得不敢说话。 倒是伯伯看到她衣服上的血,见她不说话,心里又着急,强行把她抱起来送到了附近的诊所,还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小老头,小老头放下铺子里的活计匆匆赶来,眼中全是慌乱。 小老头在,她也不敢再沉默,把事情的经过一说,那伯伯顿时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的脑袋,“不就十块钱吗?摔了就摔了!我又不怪你!你这孩子!我要是不找过去你准备跪到什么时候?你不要命了?” 小老头也是一阵后怕,又气又急,但没说她,只是不停给那个伯伯道歉,又拿出十块钱往伯伯手里塞,那伯伯根本不收,说小老头这么带孩子迟早出事,便气冲冲地走了。 之后医生给季月欢清理伤口,发现伤口里有碎玻璃片,要先挑出来,再给她做伤口缝合。 季月欢记得,缝了四针。 她记得当时医生将碎玻璃从她皮肉一点点挑出时的痛,记得伤口缝合时,冰冷的针穿过她皮肤的诡异触感。 ——倒也不是季月欢记忆力多好,实在是她倒霉,被送去诊所的时候整个诊所只剩两个医生,其中一个还是新来的实习生,在给她缝合伤口的时候,那个实习医生因为忙乱忘了给她打麻醉,另一个医生见季月欢从头到尾没叫疼,以为那姐姐打了,就也没问。 还是最后快要缝合好时,那实习姐姐才想起来这件事,惊呼出声,众人才知道,这个六岁的小姑娘,没打麻醉就缝针,但她居然全程没哭。 但是小老头哭了,抱着季月欢嚎啕大哭。 他说:“幺妹,疼了要说,疼了要跟爷爷说啊……” 季月欢那会儿还不懂小老头在哭什么,她只是有些无助地伸手擦了擦小老头的眼泪,一如先前的腊雪,对他说:“不疼的。” “然后呢?”祁曜君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第44章 黑心老板 季月欢说完她以前摔过之后就停了,仰头继续看着月亮发呆,似乎她的故事只有那六个字。 祁曜君等了半天没等到下一句,忍不住开口催促。 季月欢回神,看了他一眼,随口道:“不记得了。” 说什么呢?她险些忘了自己如今在异世,她是季家备受宠爱的四小姐,哪里吃过苦。 祁曜君:“……” 他怎么忘了,她的离魂之症还没有好。 但不知怎么的,祁曜君莫名有一种感觉,她记得。 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藏了很多故事。 或许她已经恢复了记忆,只是一直装傻罢了。 看来季卿这个女儿,也不简单。 也是,能提出医女这个想法的人,又怎么真的会是个无脑的痴儿? 于是祁曜君也收敛了思绪,直奔主题: “医女一事陈利民跟朕说了,朕觉得不错,打算推行,他说这个想法是你提出的,你怎么看?” 季月欢一愣。 她没想到她随口的一句话居然还真被陈太医放在了心上,甚至还跑到祁曜君面前提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祁曜君居然真的准备采纳。 不愧是永昭帝。 只是季月欢看问题实在太现实,要在这封建的时代为女性开辟一条道路,很难,她也不认为祁曜君最终真的能实施起来。 季月欢以前做策划的时候,写过很多让人眼前一亮的方案,但也就一亮了。 真到实施阶段,各种问题接踵而至,而往往要克服这些问题需要付出高昂的成本,老板们这时候又不乐意了,最后项目夭折都算是好的,绝大多数都会反过来指责季月欢原先的方案不够周全。 不够周全你别采纳啊!早干嘛去了! 成本低的方案又嫌不够完美,完美的方案又嫌代价太高。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物美价廉的好事儿给你撞上? 反正最后季月欢是不伺候了,毅然决然离开了策划这个行业。 如今祁曜君来问她想法,在她眼里,他和那些来找她要方案的黑心老板没有任何区别。 别问,问就是没有。 所以她只仰头喝了一口酒,甚至都没回头看他,敷衍道: “什么看法?你想做就去做呗,最后无非是失败,你也不是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 祁曜君没听出她话里的敷衍,想了想才摇头: “失败的后果朕还真承担不起。医者不同于别的行业,动辄牵涉人命,朕不能拿自己的子民冒险。” 尤其他是新主,登基时日尚短,朝廷内外虎视眈眈,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犯错,好把他这个年轻的皇帝从那龙椅上拉下去。 因此他必须事事谨慎,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要确保能做好。 不过这些他没跟季月欢说——没有一个君王愿意把自己地位不稳的事实袒露。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把陈利民呈上来的那封折子上的想法说给她听。 季月欢原本没当回事,但听着听着,就有些动容了,连带着喝酒的频率都低了下去。 陈利民给出的方案其实还算全面,里面包括了女医的待遇,晋升及考核制度,淘汰标准等等。 里面当然也存在一些问题,祁曜君说的时候也会加入一些他自己的想法,季月欢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想做成这件事情。 不愧是男主啊,季月欢心里默默地想。 可惜就是原着没完结,否则她一定能看到他成长为千古一帝。 等祁曜君说完,季月欢也不再沉默,只是问他,“你真的很想推行女医制度么?” 祁曜君摇头,“不是想,是朕必须去做。你说的那些问题很现实,这天下终究女子也占半边天,如果不能解决她们看病的问题,女子只会越来越少,不说将来如何绵延子嗣,国祚永昌,朕也不愿意看到朕的官员将士频频经历丧母丧妻之痛。” 他的远见,不允许他退缩。 季月欢笑了,朝祁曜君竖了一个大拇指,“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是个好皇帝?” 祁曜君闻言心底高兴,克制着嘴角不让它上扬得太夸张,只扭头轻咳一声,“不用别人说朕也知道。” 还挺自恋。 季月欢好笑,终于回归正题,“行,那我说说我的想法。” 既然他铁了心要去做,那如他所言,毕竟是关乎人命的事情,她确实不能坐视不理。 “先说好,我说话难听,你要是听了可别不高兴。” 祁曜君瞥了她一眼,“你说话难听朕也不是第一天知晓,若要怪罪,你以为你这会儿还有命跟朕说话?” 这小妮子都不知道骂他多少次了。 季月欢摸了摸鼻子,假装没听到,兀自开口: “陈利民的方案很不错,我没什么好补充的,我就只说几个很现实的问题。第一,你知道学医多苦吗?从认药到把脉到开方,你知道这中间要花多少时间吗?” 哪怕在现代,医学专业本科都还要五年呢,本科生也没什么出路,大部分还要读研,那最少都是八年,这还是现代医疗体系已经足够健全,并且有系统教学的基础上。 古代有什么?识药诊脉开方全靠死记硬背,中药又相对复杂,花上十几二十年都再常见不过。 “你有这个时间成本就消耗吗?就算你有,女孩子的花期又才多长?有多少女孩子愿意将时间耗在这上面?” 不是季月欢看不起女孩子,这要是放在现代她根本不用操心这个问题,可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思想都被教化得太严重,在她们眼里,早早嫁人相夫教子才是出路。 说起相夫教子,季月欢又免不了提到另一个问题: “一个女子,哪怕从五岁开始学医,到真正能上手把脉起码也要十五岁,但十五岁的女孩子就该嫁人了吧?嫁了人不能抛头露面吧?那先前学的算什么?这还是理想情况,因为五岁的女孩子连字都不认识更不可能学医,所以学医的年龄只会更晚,三五年能学出个什么?你总不能拦着不让人家女孩子嫁人吧?” “另外,你不要太先入为主,你对女人没有偏见,不代表别人没有。女子学医首先要找师父带吧?你如何确保那些太医会尽心尽力地教?在他们眼中女子迟早要嫁人,倾尽心力培养一个女弟子最后却嫁作他人妇,有什么用?不如别浪费时间,随便教点儿糊弄过去。” “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头,其他人只会纷纷相仿,女医制度如果到最后只能培养出一堆废物,除了被弹劾直到废止,我想不到别的结局。”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季月欢的话太犀利,犀利到直接把祁曜君干沉默了。 憋了半晌,祁曜君才开口,“你说话确实难听。” 季月欢:“……” 季月欢翻个白眼,起身就走。 不爱听别听,她还不乐意说呢。 “哎哎哎!给朕回来!” 祁曜君没想到她还真的说走就走,忙伸手把她拉回来。 季月欢被他拽得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趔趄,一下摔进他怀里。 本来他坐着季月欢站着,这么一摔,季月欢手中的酒坛就那么砸在他胸口,发出一声闷响,坛子里剩余的酒液更是洒了出来,泼了祁曜君一脸。 季月欢:“……” 第45章 皇上碰瓷啦 祁曜君也没料到这样的变故,半晌才咬牙开口: “季月欢,你这是想弑君?!” 季月欢着急忙慌地爬起来,顺手抱起酒坛,还在感叹这坛子质量真好这都没摔碎,冷不丁听到这话,有些无语。 “碰瓷是吧?谁先动手扒拉我的?你知足吧,砸的是胸口又不是脑门儿,你不还健在呢吗这叫什么弑君?” 当然了,如果刚刚砸的是脑门儿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过这么想着,季月欢又觉得,祁曜君身上多少是有点儿男主的气运在的,不然指不定真刚刚真砸脑门儿了。 真羡慕啊,季月欢走神地想,跟她这种倒霉一辈子的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脑子里又浮现算命先生那句“此命终生运不通,劳劳做事尽皆空”,她笑了一下。 命啊。 都是命。 祁曜君被她的话噎了个够呛,还要说话,就看到了季月欢嘴角那抹笑。 她是美的,这毫无疑问,虽然方才也有酒液洒了些在她身上,却并不显狼狈,反倒添了几分慵懒恣意。 她的身侧就是那轮圆月,清辉落在她半边侧脸上,她的神情半明半暗,教她的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如今那么一笑,更是动人心魄。 她明明在笑,可祁曜君却有一种她在悲伤的荒诞感,连她的身影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似的。 他没来由一阵心慌,攥紧了抓着她手腕的手,“行行行,朕赦你无罪,坐下。” 季月欢回神,瞥了他一眼,眼神鄙视。 什么叫赦她无罪,她本来就无罪。 懒得争辩,她又坐了回去,“不是嫌我说话难听吗?不怕我说更难听的气死你?” “朕就开个玩笑,怎么还说不得了?你这性子得好生改改。” 季月欢揉了揉耳朵,当没听到。 改?下辈子吧。 她都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 祁曜君瞧她那样就知道她没放在心上,也不知道这小妮子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胆子这么大,不过想着他已经派了鄂阳兰教她规矩,想来她也嚣张不了多久,于是拉回正题。 “所以,照你先前所言,女医一事就一点可行性都没有?” “那倒也不是。” 季月欢只是习惯性把一些最坏的情况先点出来,让人有个心理准备罢了,她也不是真的要把祁曜君劝退。 “我只是说,女医制度要推行不是一朝一夕的,你可以在推行之前,先找一部分人试点。” “试点?”祁曜君第一次听这个词,有点儿新奇。 季月欢“嗯”了一声。 “举个例子,这些太医们的家里总有女儿孙女吧?杏林世家长大的女孩子,耳濡目染之下总归比普通人了解得多些,上手也快,先把这部分人吸纳进女医的队伍里,这样可以解决师父们带徒弟不用心的问题。” 每个行业都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中医一道更是如此,古代每个大夫用的药方都是机密,非亲传弟子不得外传,要让这些太医们尽心,就必须让他们自己也牵涉其中才行。 “只有让太医们意识到,他们和这批医女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才不会藏私。” “其次,培养出来的女医,其实并不需要她们每个人都达到太医的水平,先培养一部分会诊断简单病症的,比如什么感冒咳嗽,这样已经能应付很大一部分群体。” 毕竟在古代,发个烧都是致命的。 “还有就是培养一些会准确把脉并且能描述脉案的,只要他们把脉技术过关,就算他们不知道怎么医治,只要能准确描述把出的脉象,那剩下的交给太医们就好了。这样既缩短了培养医女的周期,太医们也会下意识觉得,这批女医最终只是他们的助手,并不会真正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他们教起来也不会心生抵触。” 女子遭受压迫的本质是什么?还不是男人们总担心女性的崛起会侵犯到他们的权益。 只有让他们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女医的出现并不会对他们产生威胁,他们才会放松警惕。 至于医女里会不会有不甘于此,立志成长为女大夫的,这谁说得准呢?反正季月欢相信,一定会有的。 总之女子为官这条路道阻且长,一些个封建思想的转变更是要循序渐进,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与其在一开始就给足好处让人大惊失色纷纷阻止,不如放低姿态,以此降低某些人的戒备。 反正只要开了口子,能让女子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季月欢就不担心会培养不出出色的女医。而当女医越来越多,她们也会有意识地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权益。届时就算那些人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祁曜君越听越是惊喜,细细琢磨之下确实可行。 不过…… “那女子到了年龄要嫁人一事如何解决?” 季月欢嗤笑,“你放心,真要让这批女医培养起来,嫁人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只要你给女医的待遇够好,名头够响,让他们皆以家中有女医为荣,届时和功名利禄比起来,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自己辛苦培养起来的家中后辈,眼看对方当上女官光宗耀祖,他们怎么能甘心把人就这么交出去? 说不定即便嫁人,那些太医们也会要求男方答应,婚后不得约束女方出门看诊。 祁曜君略一思索便也反应过来,他深深地看了季月欢一眼,“你倒是很会玩弄人心。” 季月欢睨他,“这叫什么玩弄?跟你在朝堂上搅弄风云比起来可差远了。” 原着里永昭帝的帝王之术玩儿得炉火纯青,她可比不上,能想到这些也是因为她在前世看多了听多了也经历多了,自己总结出来的罢了。 祁曜君危险地眯起眼,目光中闪过几不可察的冷意,“你对朕很了解?” 第46章 他急了他急了 季月欢装傻,“啊?大家都说皇上英明神武,难道不是吗?” 祁曜君没办法从她这似是而非的话里辩出几分真假,但他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反正从先前他意识到季月欢可能不是真的失忆之后,就没真的小看她。 “那依你所言,女医的待遇朕还得再提高些才行?” “不不不!” 季月欢连忙摆手,“够了,陈利民给的方案已经足够了,再高不说你国库撑不撑得住的问题,你让其他行业的女孩子怎么看?” 祁曜君还当她要说什么呢,闻言失笑: “你想得太复杂了,也不是谁都能当女医的,纵然会有人心中不平,可这天下不平之事何其多,她们自己没这个本事难道还能怪人家太能耐不成?” 季月欢:“……” 季月欢幽幽地盯着身侧的男人,心里寻思这人真的不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吗? 这套理论真的好适合现代社会哦。 就像农民工累死累活永远挣得没有办公室的白领多一样,高知分子的劳动力就是比白丁值钱。 但是,这是古代,是没有完善的法律制度进行约束的古代,人人皆可起义,人人皆可造反。 季月欢叹气,“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不患寡而患不均,女医是新制,你为了推行新制一下子把这个行业的基调定太高,一旦有心之人从中挑拨,很容易出乱子的。” 季月欢自己就吃过性别的亏,她难道不想让女子的待遇好吗?可想归想,有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急于求成的结果只能如同没有打好地基的大厦,倾覆只在瞬间。 “尤其,陈利民作为从医多年的经验人士,他能给出这个待遇必然是经历过各方面的考量,深思熟虑的结果,你贸然拔高,不说让其他行业的女子不平,哪怕同为医者的男子也会闹的。” 那帮男的可容易破防了。 祁曜君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 是了,他光顾着考虑取得女医制度的支持者,倒忘了会有一批虎视眈眈的阻碍者。 又听季月欢道: “所以这件事要做,在一开始就要以最温和的方式,让所有人都接受。这也是我为什么提出试点的原因,说白了,像这样前无古人的操作,你要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所有人都会盯着你,如果短期内见不到成效,各方的阻力就会接踵而至。” “毕竟培养人才是要消耗成本的,成本从哪里?当然是国库,那可都是纳税人的钱,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让人看到成果,你让他们凭什么相信这是一项可以造福于民的伟大创举?不是谁都同你一样拥有远见卓识,大部分人都短视,只顾眼前利益,他们只会看到自己交的税用在了没用的地方,届时只要稍一挑拨,你便是那糟蹋百姓血汗钱的无能昏君。” “放肆!” 本来祁曜君听到前面季月欢夸他有远见卓识他还挺高兴,等听到最后一句立马就黑了脸。 还从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骂他昏君! “你看看你看看,又急了,我都说了我讲话难听你非要听,听了又要生气,你何必?” 季月欢这下是真的烦了,这男人真的难伺候。 祁曜君按了按眉心,沉默半晌后第一次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向她道歉,“是朕的不是。” 她确实思虑得很全面,远比他这个皇帝考虑得全面。 此刻祁曜君相当庆幸他来了,否则若是就照着陈利民的折子施行,只怕会酿成大错。 季月欢挑了挑眉,虽然古代皇帝的道歉很值钱,但她没这个意识,也谈不上受宠若惊,只是觉得,嗯,孺子可教。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琢磨去吧,我要回去睡了。” 季月欢起身,拍了拍屁股,想了想,又把手里的酒坛塞他怀里,“洒了我的酒,记得赔。” 她看过了,那个箱子里南星只给她带了三坛。 坛子也不大,也就一升左右的容量吧,本来就不多,如今还给洒了,她郁闷死。 好歹给他客串了一把谋士,要点儿酒不过分吧? 永昭帝想来不会那么小气。 祁曜君现在看着那个酒坛胸口就隐隐作痛,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自觉他不会小气的季月欢已经打着哈欠往倚翠轩走了。 祁曜君:“……” 望着季月欢的背影,祁曜君最终紧了紧手里的空酒坛,蓦然失笑。 有趣的女人。 * 翌日,因为跟祁曜君聊天耽误了睡眠的季月欢直至天明才勉强有了点儿睡意,结果还没等她好好闭上眼,南星、冬霜和腊雪就都急匆匆叫她起床了。 季月欢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这么早干嘛啊不是都不用去皇后那儿打卡了吗?!” 听不懂打卡是什么意思,但眼下也不是她们好奇的时候。 腊雪一脸的凝重,“小主,鄂姑姑已经到了,正在前面候着呢。” 恶姑姑? 季月欢有点懵,显然完全没想起来祁曜君让她学规矩的事儿,“她候着就候着呗,怎么了?她姓恶了不起吗?我也不姓善啊。” 众:“……” 冬霜也扶额了,“小主,不是那个恶,是尚仪监的掌监鄂阳兰姑姑,您忘了?昨天皇上下旨,让鄂姑姑来教您规矩的。” 有这回事吗? 季月欢有点儿茫然,也不能怪她,她那会儿满脑子都是不用早起去皇后那儿打卡了,别的根本没听。 “小主,快起来吧,鄂姑姑是整个宫中最为严苛的姑姑,您万不可懈怠了。” 腊雪一脸凝重,“奴婢给您打个比方,宫规众有一条,笑不露齿。旁的姑姑这方面不做特别要求,若是觉得实在高兴,您笑时用手掩唇即可,但鄂姑姑不同,鄂姑姑严苛到会对您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有事先的规定,倘若笑时弧度过了,鄂姑姑手中的戒尺可是会直接抽下来的!” 季月欢:“???” 不是,有病吧这个人? “她这种行为是合理的吗?没有人管管吗?” 腊雪摇头,“奴婢听说,早年先帝尚未建立大曜之时,鄂姑姑便是祁府的管事,她将祁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令祁府哪怕身处乱世,仍有御下有方的美名,先帝和太后都对鄂姑姑敬重有加,所以尚仪监甫一建立,便封鄂姑姑为掌监。” 说到这儿,腊雪压低了声音。 “奴婢还听说,鄂姑姑为了以身作则,曾当众打死了自己在人前哭闹的女儿。不过奴婢也不能确定真假,总之您可千万别惹怒她。” 季月欢一整个震撼住。 什么样的人会为了规矩两个字亲手打死自己的女儿啊?确定是亲女儿吗? “小主,快起来吧,”见季月欢还在发呆,腊雪忍不住催促了,“鄂姑姑手中的戒尺为先帝亲赐,皇后娘娘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的,您万不可任性了。” 她现在是怕了,生怕小主再出什么事惹了皇上不快。 季月欢回神,听到腊雪这话,顿觉无语。 “不是我说,你们皇后娘娘怎么见谁都要礼让三分啊,这也当得太窝囊了……” 一会儿对安美人要礼让三分,一会儿对这个什么恶姑姑也要礼让三分。 得亏她没想宫斗啊,这皇后谁爱当谁当好吧。 “放肆!” 一声厉喝骤然在季月欢耳边响起,她吓了一跳。 季月欢抬头,就见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美妇迈着端庄的步子朝她走来。 那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沉静肃穆,行走间,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丈量过一般,手臂摆动的幅度,脚下迈开的步调,每一下都丝毫不差。 腊雪几人忙行礼,“参见鄂掌监!” 鄂阳兰冷冷地看着她们,一抬手,跟在她身后的宫女立马将一柄又粗又长的戒尺放到她手中。 鄂阳兰二话不说便往三人身上重重抽去。 “主子卯过不起,不加提醒,是为不勤。” 又是一下。 “主子出言不逊,不加制止,是为不敬。” 她还要再打,但这一次手腕却被人制住。 季月欢冷冷地看着她,“你再打她们一下试试!” 第47章 破防到怀疑人生 鄂阳兰眯起眼。 上下打量季月欢,目光微冷: “小主不如瞧瞧外面的日头多高了?这个时辰还蓬头垢面,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衣不蔽体?! 季月欢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睡衣,有点无语。 “来,跟我念:衣不蔽体,指衣服很破烂,连身子都遮盖不住,形容生活十分艰难困苦。你有文化吗?没文化回家念书去,别捡着个成语就望文生义随便乱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编排你家皇上虐待我呢。” 鄂阳兰一呆,被季月欢这话说得涨红了脸。 她也是经历过乱世的人,小时候连饭都吃不起哪儿念得起书?会说几个成语还是因为当初伺候先皇时,府里来往皆是有识之士,她听得多了才学了些。 她一直为自己悟性高而沾沾自喜,此前用词也没出过错——当然也可能是即便出错也没人发现,就算发现了更没人敢像季月欢这么怼她。 眼下被这么指着鼻子骂,鄂阳兰一时有些下不来台,憋了半晌才磕巴道: “那、那您也不该如此!这是皇上没要小主侍寝,否则小主这副尊荣要如何伺候皇上?” “你们家皇上是没手没脚吗穿个衣服就非得叫人伺候?你把他当巨婴他同意了吗?” 鄂阳兰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瞪大了眼,“放肆!你怎敢如此冒犯皇上!身为后宫嫔妃,伺候皇上更衣这是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季月欢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鄂阳兰,半晌后嗤笑: “你瞧瞧你,衣着一丝不苟,说话一板一眼,行走更是绳趋尺步,你真的还活着吗?你的衣服是你想穿的吗?你说的话是你想说的吗?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丈量着合适的距离,你到底是来教别人规矩的还是被规矩困住的提线木偶?你还是你吗?” 鄂阳兰怔怔的,被季月欢几句话说得有些怀疑人生,连嘴皮子都哆嗦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宫中三司六监规矩礼仪皆由我教导!凡由我带出的宫人无不得主子赞许有加!你不要在这里蛊惑人心!我是不会上当的!” 季月欢啧啧摇头,“为了博得他人的称许,你们就这么把自己套入桎梏,被规矩操纵而不自知,真可怜啊。你会笑吗?笑一个给我看看。” 她前后的话题转变太快,鄂阳兰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扬起唇。 弧度标准,笑不露齿。 季月欢戳了戳她的嘴角。 “瞧瞧,你连笑容都被框死了,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看见美食不能放肆品尝,看见美景不能放肆欢呼,哪怕美名在身也不能放肆欢笑,旁人对你赞许有加又怎么样?你内心的喜悦敢表现出来吗?你不敢,一个人如果连开心都只能藏着掖着,活得像个贼一样,真的会快乐吗?” 鄂阳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不停地后退,“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 季月欢怜悯的眼神落在她脸上。 “是不是这样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你真可怜,但我不会可怜你,因为你在试图把所有人变得跟你一样,你看看你身后的这些女孩子们。” 她指了指鄂阳兰带来的那一帮宫女,说真的,季月欢不是没见过别的宫女,先前她去找芸心算账的时候,一路上也碰到不少宫人,可那些宫人即便规矩,却也鲜活。 但鄂阳兰带来的人,各个表情僵硬,死气沉沉,这些人看着甚至比她这个一心求死的人还像尸体。 这就是鄂阳兰引以为傲的资本? 太可笑了。 “十五六岁的少女,你可曾在她们身上看到属于少女的朝气?你一定还在为自己的作品沾沾自喜,可你真的觉得把她们变成这样是对的吗?不,你只是在报复,你看不惯旁人身上拥有那些你失去的东西,所以你要把她们的活力,快乐,单纯通通拔除。” “你看看她们,仔细看看,她们还活着,但只剩下一具躯壳,举手投足都有一根名为规矩的绳子牵引,这样千篇一律的人跟木偶有什么区别,她们真的还活着吗?鄂阳兰,你在杀人。” 【鄂阳兰,你在杀人】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鄂阳兰耳边炸起。 她脸色几乎瞬间就白了。 “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季月欢的话太犀利,犀利到她不得不面对自己阴暗的内心。 季月欢却笑了,她下意识去抓梳妆台上的镜子,嗯,掰不动。 她默了两秒,随后一把抓住鄂阳兰的后衣领,将她拽到梳妆镜前。 “看看,这个歇斯底里的你才是你,你是不是很久没见过这么真实的自己了?咆哮,尖叫,这些行为不雅,但你吼出来的瞬间是不是心中畅快许多?” 鄂阳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她五官狰狞,眼神里充满了茫然惊惧,这样的表情确实很久不曾出现在她的脸上,她觉得那个人陌生,可又那么真实。 她缓缓抬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随后泪如雨下。 季月欢松开了她,声音冷淡了下去: “回去吧,我不会成为你的作品,更不会成为下一个鄂阳兰。” 鄂阳兰浑浑噩噩地站起来,此时的她满脸泪痕,衣服也因为刚刚被季月欢拉扯而有些凌乱,与来时那个庄严肃穆的形象大相径庭。 但她似乎也顾不上去整理,只踉踉跄跄往外走。 季月欢看着她蹒跚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忍,她叹了一口气。 “鄂阳兰。”她叫住了她。 鄂阳兰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季月欢上前,抱了她一下,“我不懂规矩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但是,你总该为自己活一次,开心一点吧,别把自己困住,这人间,不值得。” 鄂阳兰怔住,她第一次不顾规矩,伸手紧紧回抱住季月欢,嚎啕大哭。 而两人身后,鄂阳兰先前带来的那些宫人们也掩面,低声啜泣着,连南星几人都默默擦着眼泪。 * 祁曜君才下朝,便得崔德海禀报,说尚仪监鄂掌监求见。 鄂阳兰?她不是去教季月欢规矩了吗? 祁曜君眼皮一跳,觉察事情不妙。 “宣。” 此时的鄂阳兰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她规矩了一辈子,虽然被季月欢一席话说得破防,但也不至于真的就放飞自我了。 不过她的眼眶还红着,只是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她进殿之后,朝祁曜君恭恭敬敬跪下。 “皇上,奴婢此次前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皇上恩准。” 祁曜君闻言,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更甚。 “鄂掌监直说便是。” “奴婢想自请离宫,教导季小主规矩一事,还望皇上另做安排。” 祁曜君:“……” 第48章 给干没了 大曜在宫女的人身自由限制方面并没有多苛刻,宫女年满二十五岁之后就可以出宫,如果有到了年纪但不想走的,也不会强求,只要主子愿意留,自然可以留下,等到哪天自己不想留了,也可以随时自请离去。 不过一般来说,想走的到年纪就会走,不想走的也是在宫外无牵无挂,宁愿在宫里待一辈子。 像眼下这种当初不愿意走,如今却突然提出要离宫的,鄂阳兰还是头一个。 祁曜君头疼,非常头疼。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是让鄂阳兰去教季月欢规矩的,怎么季月欢反过来把他的尚仪监掌监给干没了? “是那季美人太过桀骜让鄂掌监闹心了?她此前伤了脑子,行事是无章法了些,掌监当多担待才是,朕记得鄂掌监不是如此知难而退之人?” 不怪他这么想,实在是鄂阳兰这样子他太熟悉了——弟弟祁皓之自小性子顽劣,不受管束,曾在一月之内连着气走五个先生,那些先生走前和鄂阳兰的话都差不多,反正就是希望他们另请高明。 鄂阳兰却摇头,“皇上误会了,季小主很好,自请离宫是奴婢自己的决定。” 季月欢很好? 祁曜君满脑袋问号。 鄂阳兰到底是当初府里的老人,祁曜君对她还是熟悉的,从来墨守成规,也只欣赏仪态端方之人,他记得,哪怕端庄如皇后,也只得她一句“尚可”的评价,如今居然说季月欢很好? 祁曜君这下是真好奇了,这季月欢莫不是给她灌了迷魂汤不成? “你今日去过倚翠轩了?跟朕说说,都发生了何事?” 鄂阳兰抿唇,沉默半晌后,竟然再度伏下身给他磕了一个头,“皇上恕罪,此事奴婢不愿多谈。” 这是第一次,她忤逆了主子的意思。 她心中忐忑,但难得畅快。 祁曜君噎了一下,没想到鄂阳兰会拒绝回答。 要知道鄂掌监可是这宫里最守规矩之人…… 季月欢到底干了什么?! 他按了按太阳穴,“鄂姑姑自来受母后赏识,你的掌监之位更是母后钦点,如今突然自请离去,总要给朕一个理由吧?否则母后礼佛归来,朕如何向她交代?” 他换了对鄂阳兰的称呼,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倒是一时叫鄂阳兰不好强硬拒绝了。 “奴婢愧对太后的知遇之恩,只是皇上,奴婢去意已决,求皇上成全!” 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是和某人如出一辙。 某一瞬间,祁曜君都要怀疑鄂阳兰是不是被季月欢给夺舍了。 斟酌半晌,他到底是开口: “这样,这段时间你先不用去倚翠轩了,季美人学规矩一事朕会再想办法,鄂掌监先休息一下,至于离宫,等母后回来你同她亲自说,此事由母后作主。” 鄂阳兰想了想,倒也没再步步紧逼,“奴婢谢主隆恩。” 等到鄂阳兰离开,祁曜君这折子也批不下去了,气得在桌案后来回踱步。 “疯了疯了都疯了!这季月欢的疯病会传染不成!你说说,这鄂阳兰才去倚翠轩多久,就被教唆得要离宫了!朕还能再派谁去!” 崔德海也是一脑门儿的冷汗,鄂掌监可是宫里出了名的难缠,这都被季小主给搞定了,旁人去了,只怕更糟。 “这……皇上,依奴才看,还是得先搞清楚季小主到底对鄂掌监做了什么才行。”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去,把今日同鄂掌监一道去倚翠轩的宫人都宣来。” 然而让祁曜君没想到的是,即便召了这些宫人,一个个也是三缄其口。 别问,问就是不愿说。 不是不敢,是不愿。 若是不敢,他倒是还能以利诱之,可不愿他能怎么着? 他是明君,干不出为了一个答案就严刑逼供的事儿! 最后祁曜君又只能憋着气把人都遣了回去。 这般古怪之事自然也没瞒过后宫耳目众多的嫔妃们,一个个都惊奇了。 宫里的老人就不说了,谁见了鄂姑姑不是礼让有加?新入宫的也是早早就听过鄂姑姑的大名,更加不敢造次。 如今这人去过一趟倚翠轩之后,居然就自请离宫? 这倚翠轩是有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最离谱的是,不仅皇上,哪怕是嫔妃们私下用尽手段,也撬不开那批宫人的嘴。 嫔妃们哪里知道,季月欢当时的那些话几乎给了她们新生,更是唤醒了她们心中对自我价值的追寻,宫妃们越是逼迫,她们越是坚持自我,哪怕为此吃点苦头,她们心中反倒畅快。 等祁曜君憋着一口气处理完奏折到倚翠轩的时候,南星和冬霜在给腊雪换药,听到明水大声唱喝:“皇上驾到!” 三人慌忙出来,“参见皇上!” 祁曜君一看又是只有几个宫女,脸色有点难看,“你们主子呢!” 几人战战兢兢,“回禀皇上,小主在休息。” 祁曜君看了看已经西斜的日头,气笑了,“不是说了睡久了对身子不好,你们就是这么照看主子的?!” “皇上息怒!小主说昨夜没睡好,白日里频频犯困,奴婢们也是不忍心才放小主回房歇息的!求皇上恕罪!” 祁曜君:“……” 想起昨晚他拉着季月欢说话,好像是耽误得久了点…… 可他都被她拿酒坛子砸了,今日不还是照常去上朝? 又一想,罢了罢了,女儿家本就娇气,他何必在这上面跟她计较。 “行了,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三人心头一喜,“谢皇上恩典!” “既然她不在,那朕问你们,今日倚翠轩发生了何事?为何鄂掌监从倚翠轩离开之后便自请离宫?”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几个宫女比他还惊讶: “鄂姑姑要自请离宫?怎么会?” 祁曜君:“……” 眼看皇上气得都快没脾气了,崔德海忙瞪了几人一眼,“嘿嘿嘿!问谁呢你们?” 几人自知失言,对视了一眼,还是腊雪开口: “这个……奴婢们确实不知,皇上不如去问鄂掌监?” 祁曜君:“……” 眼看事情又绕回去了,祁曜君气得太阳穴直突突。 “你们就把今儿个在倚翠轩发生的事给朕老老实实说一遍!这很难吗!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要么你们自己说,要么把你们主子叫起来亲自跟朕说!” 季月欢昨晚是真的基本上熬了个通宵,好不容易早上有点儿睡意又被鄂阳兰闹醒,之后就是浑浑噩噩,困得想死但怎么都睡不着,那憔悴的模样看得几个婢女都心疼,如今也才歇下去不久,哪儿能再把她叫醒? 可是说的话……万一皇上因此怪罪小主怎么办? 几人还在内心天人交战,被祁曜君一声咆哮给吵醒的季月欢已经带着睡不醒的怨气,如同幽灵一般晃晃悠悠飘出来了,一双黑洞洞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来了,闹什么呢?” 第49章 强扭的瓜 南星“呀”了一声,“小主你不是才歇下吗?怎么又起来了?” 是啊,她才刚睡着。 季月欢郁闷地瞥了那边儿的狗皇帝一眼,祁曜君被她盯得莫名心虚,摸了摸鼻子,不跟她对视。 季月欢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她揉了揉肚子,可怜巴巴地瞅着她们,“饿了。” 冬霜赶忙道:“奴婢这就去传膳!” 季月欢“嗯”了一声,“你和腊雪一起去,就说皇上也在。” 吵得她没觉睡,蹭顿饭不过分吧? 祁曜君:“……” 几个婢女还有些犹豫,毕竟这种事情到底还是皇上说了算。 “皇上,这……” 祁曜君没好气,“听你们主子的!” 洒了她的酒要赔,扰了她的觉更要在吃食上找回来,看给她计较的。 很久之后祁曜君才知道,她不是非要斤斤计较,她只是习惯把每一笔都算得清楚,未来才好无牵无挂地抽身离去。 等到冬霜和腊雪离开,季月欢才在一边儿的榻上坐下来,说是坐,其实也没什么坐相,靠着榻沿,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眼睛要闭不闭的样子。 “你刚刚要问什么来着,我没怎么听清,再说一遍。”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常,可配合着那股懒散劲儿,莫名就叫祁曜君听出几分颐指气使的味道。 他堂堂九五之尊!谁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一想到这个就想到季月欢该好好学规矩,但一提到规矩就不得不扯上鄂阳兰,再一寻思鄂阳兰来了一趟的结果…… 祁曜君按了按太阳穴,“你对鄂阳兰做了什么?怎么她来了倚翠轩一趟就要跟朕自请离宫?” “诶?” 季月欢关注点有点歪,“她还能离宫?” 祁曜君无语,看向边儿上的南星,南星会意赶忙解释了一下。 季月欢听完呆了呆,半晌后冲祁曜君竖了个大拇指: “原来宫女们签的是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不是卖身契啊!别的不说,至少光这条制度你的思想已经领先大半个封建时代了。不过,二十五岁就能退休属实是羡慕了,二十五岁之后的话应该算退休返聘了吧?那她这返聘这么多年,出去以后还有退休金可以拿吗?” 对不起,打工人满脑子都是退休金。 祁曜君皱眉,季月欢说了一串,他感觉自己每个字都认识,但串在一起愣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你叽里咕噜些什么?” 季月欢:“……” 没劲。 “我夸你呢。” “是么,”祁曜君瞥她一眼,一副你看我信吗的表情,“你先回答朕的问题。” 季月欢打了个呵欠,“没对她做什么,就是她吵我睡觉我说了她几句,不小心把她说破防了而已。她想走你就让她走呗,你留得住她的人还留得住她的心?放手吧,强扭的瓜不甜。” 祁曜君:“……” 祁曜君一脑门子黑线,她后面几句话细琢磨之下好像没问题,但乍一听怎么就那么怪呢? 季月欢还在持续性输出:“我其实也不太懂她都上班几十年了怎么还这么容易破防?看样子是压抑挺久了,瞧你都把人逼成什么样了?不过其实能破防也是好事,不然一直憋着,不在沉默着灭亡就在沉默着变态,我个人偏向后者,她战斗力其实蛮强的,真要变态起来你这后宫不知道多少人要遭罪咯……唔!” 季月欢还没说完就被祁曜君捂住了嘴。 他已经发现了,这小妮子要是睡不好这嘴巴就停不下来,还老爱叭叭些奇怪的话。 陈利民到底能不能行,他怎么觉得季月欢这脑子真不是失忆的事儿? 他深吸一口气,瞪她,“少给朕插科打诨胡说八道!你就把今儿鄂阳兰来倚翠轩之后,你跟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地给朕重复一遍就可以了,至于旁的,朕自会斟酌,可听明白了?” 季月欢白了他一眼,懒洋洋地点了一下头。 祁曜君犹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再不老实朕这次还撤你荤菜!” 季月欢:“!!!” 呸!小气鬼! 好感-。 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季月欢再度点头,祁曜君这才松了手。 结果季月欢扭头就找南星: “星星,按你们皇上的要求,把今儿在倚翠轩的事事无巨细都说一遍。” 祁曜君:“……你不能说?” 季月欢这下直接躺倒下去闭上眼,“脑子不好,记不清了。” 真当这是小说呢,她翻回上一章截图给他看? 神经。 倒是之前她就发现了,南星和腊雪两人的脑子一个赛一个的好,不过腊雪更有条理,南星就是纯记性好,所以祁曜君想要复述,一个南星就够了,不然她还得等腊雪回来。 祁曜君:“……” 季月欢一句脑子不好简直无敌了,祁曜君顿时无话可说。 有了自家小姐的命令,南星这下说起来毫无顾忌,还真把上午的事儿说了一遍。 说到季月欢教鄂阳兰衣不蔽体的词义时,他没忍住笑了一声,又转头瞥她:“不是脑子不好?怎么成语记那么清楚?” 季月欢依旧躺着,眼睛都没睁开,“巧了,我记得的成语不多,衣不蔽体正好是其中一个。” 她没撒谎,她记住的成语真不多,毕竟她都工作好几年了。 为数不多记住的几个,还是因为高一下期文理分科之后,还有一个分班考试。 她选了理科,但语文成绩也不差,只要总分到650她就能分到火箭班,火箭班学费减半,如果住校的话还能直接免住宿费。 但就像是命运的玩笑,最后季月欢总分649。 永远都是这样,从小到大,不管她做什么,总是会在最后一步出岔子。 她后面把分班考试的卷子拿回来,找出了所有的错题,发现她语文考了137,平日里四道选择题从不出错的她,那天错了一道。 题目其实很简单,就是问以下几个成语谁的语境无误,季月欢当时纠结半晌还是选了衣不蔽体。如果那题不出错,她就可以进火箭班了。 因为这件事,季月欢把那道题涉及的四个成语背的滚瓜烂熟,哪怕毕业多年仍然清晰。 不过也没什么用就是了,她没能进火箭班就是没能进。 祁曜君应该庆幸季月欢没有睁眼,否则他就该看到季月欢那傲霜乌黑的眼眸中的浓稠到近乎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也没把季月欢那话当真,只当她敷衍,无言片刻,便继续听南星讲下去。 但越是听到后面,他脸上的表情越是沉肃。 等南星说完,祁曜君沉默许久,最后摆手: “下去,朕有话跟你们小主说。” 第50章 被蛊到 崔德海忙拉着南星及身后一众宫人退了下去。 季月欢还是没动,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在等他开口。 然而奇怪的是,祁曜君却始终没有开口。 他只是盯着榻上的女孩儿出神。 他想,他大概知道鄂阳兰为什么决心出宫了。 从昔日祁府到如今皇宫,鄂阳兰一生都被困在规矩二字之中,没能过过一天自己的日子。 而宫规森严,她在宫中多待一日,便只得多守一日,她不会解脱的。 离宫是她唯一的出路,否则往后,她只会无尽地痛苦下去。 难怪她能得鄂阳兰一句鲜有的夸赞,她确实心思剔透。 可…… 祁曜君瞧着女孩儿,哪怕她此刻闭着眼,那双漆黑得看不到光的眸子却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 “季月欢,”他终于开口,“告诉朕,困住你的是什么?” 季月欢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睁开眼,对上祁曜君略有些执拗的眼神,微微一怔。 “嗯?” 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祁曜君深深地看着她: “你说鄂阳兰带出来的那群宫女被规矩困住,只剩一具躯壳。那你呢?你敢孤身闯进听雨阁行凶,朕不觉得有什么宫规能将你束缚,可你分明也只剩下一具躯壳,困住你的是什么?” 季月欢给他的感觉一直很割裂。 分明是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却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属于女儿家的活力。 她确实恣意妄为,一开始祁曜君以为她的胆大来自季卿的宠溺,可如今再回过去看,才发现,不是的。 她的肆无忌惮不带任何的娇纵跋扈,反倒是……浓浓的倦怠,一种由内而外的烦躁,甚至是……自我厌弃。 她的放纵来自她的不在意,她那双漆黑的眼睛沉郁而清然,她把一切都看得太透,她的身体里好像住了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做什么都觉得无趣。 她的无所顾忌,是因为规矩与否在她眼里都一样。 他头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好奇,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割裂? 仅仅是因为观星台的变故吗?直觉告诉他,不是的。 季月欢听他说完,有些沉默。 她要怎么说呢?说她只剩一具躯壳,是因为这具躯壳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吗? 她的灵魂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要她如何融入一具陌生的躯体呢? 安静半晌,她反问,“这个问题重要吗?” “重要。” 祁曜君上前,单手撑在她身侧,将她整个困在他与榻之间,他就在她头顶,两人的距离近得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喷薄的呼吸,他定定地望着她那一双黑眸,像是要透过瞳孔望进她的心里,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不许她躲闪。 “季月欢,这天下是朕的,你也是朕的,你的躯体你的灵魂都属于朕,但你现在给朕的感觉,你的灵魂不在这儿。” 他的脸色冷了下去。 “朕不允许!告诉朕,在你对鄂阳兰说出那句人间不值得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她最后劝鄂阳兰开心一点,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东西值得她如此丢弃自我。 那她自己呢?她分明什么都知道,可为什么,她的眼睛里还是一片空荡? 季月欢叹了一口气。 永昭帝是真够敏锐的。 可掌控欲也有点太强了,帝王的通病么?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人间不值得,这句话本来就是见仁见智。 她可以对鄂阳兰说,开心一点吧,人间不值得。 也可以对自己说,放弃吧,人间不值得。 想活的人,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值得他止步不前,想死的人,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值得他勇往直前。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可似乎没什么用,她轻描淡写的态度像是在他的胸口塞了一团棉花,叫他呼吸不畅得厉害。 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回答朕的问题,困住你的是什么?” “你知道了有什么用呢?”季月欢有些不解,“你是帝王,你该操心的是朝堂内外,是这家国天下,你可以掌控的东西很多,何必在意我的悲喜?你要接受,这个世界上总有你掌控不了的东……唔!” 季月欢没想到祁曜君会突兀地吻下来。 这人确实吻技飙升。 刚开始被她强吻那会儿连舌头都不知道动呢,眼下已经学会上来就乱搅了。 只是不知道是带了点怒火还是怎么,吻得有点儿发狠。 季月欢也没多抗拒,她对这种事情没什么所谓,更何况祁曜君长得好看。 人嘛,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宽容的。 这是祁曜君第一次主动吻女人——那晚的不算,哪怕后面他上头也会追着季月欢吻,但这件事到底在最开始是她起的头。 不像现在。 他清醒,这个吻也不带任何欲望,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吻她,但就是不想从她嘴里听到那些他不爱听的话。 良久,直到季月欢这个老司机都有些喘不过气的时候,他才缓缓放开她,额心抵着她的。 他的呼吸又潮又热,重重喷薄在她脸上,十指也不知何时滑进了她的指缝,与她紧紧交缠。 声音是哑的,像沁了水的沙,暧昧的摩挲着季月欢的耳膜,似诱哄,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强势: “朕若连自己女人的悲喜都掌控不了,又谈何掌控天下?朕再问一遍,困住你的,是什么?朕今日一定要知道。” 季月欢有点儿受不了,她这人声控,祁曜君的声线是她最喜欢的那种,低沉又醇厚,像陈年的酒酿,醉人得很,尤其哑下来的时候,更是性感,就像按着她心里的喜好长的似的。 她确实被蛊到了,回过神时那个字已经脱口而出—— 第51章 有什么不对吗 “命。” “什么?”他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季月欢叹气,又重复了一遍,“是命。” 是她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取得的成功,是劳劳做事尽皆空,是到得那时在梦中。 她黑洞洞的眸子愈发幽深浓郁。 “祁朝纪,你不会懂的,你从来都是天之骄子,你的出生寄托了父母最热切的期望。” “你大名叫曜君,曜为日月星,是无论白天黑夜都永恒存在的光。朝纪二字更是霸道,朝为日出,纪为永恒,你父亲立国号为大曜,就是要你做这个王朝永恒的太阳。” “你自小能文能武,谋略过人,大曜甫一建立你便是最尊贵的太子,你虽生逢乱世,可你有个很好的家庭,你的父亲严明,你的母亲慈爱,你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吃过苦。” “你是被上天偏爱的人,你不知道什么是命,所以你也掌控不了我的命,你救不了我。” 谢宇也曾妄想救她,可是,没用的。 谢宇救不了她,祁曜君也不行。 世上能救她的只有小老头,可小老头不在了。 她被遗弃在深渊里,周围都是狰狞的,名为苦难的怪兽拉着她沉沦,她看不到光。 【祁朝纪】 祁曜君一愣。 如果不是季月欢喊出这个名字,他几乎快忘记自己的字。 很少有人这么叫他。 大曜男子及冠之后才有字,他的字为先帝亲定,那时距离他当上太子还有一年,祁府已经是不可小觑的存在,外人总敬畏地叫他祁家大公子,亲近之人也已习惯叫他曜君,也就先帝喜欢叫他朝纪。 他曾一度嫌弃这个字不如曜君大气,但先帝总笑而不语,如果不是季月欢,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两个字下,藏着先帝的如此期许。 他不知道季月欢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但是…… 他眉心拧成一团。 “你在说什么?比起朕,你应该是更幸运的那个吧?朕听闻季卿对你十分溺爱,几乎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你的三个兄长更是将你捧在掌心宠。你所说的苦是什么?所谓的命又是什么?” 季月欢一怔。 哦,她怎么忘了,她是季月欢,却不是这个时代的季月欢。 真是被他的声音给蛊惑了,竟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果然最后逃不了鸡同鸭讲。 季月欢闭了闭眼,无奈叹息。 “抱歉我胡言乱语了,脑子不太好你见谅。那我换个角度,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建功立业。”他答得理所当然。 季月欢:“……” 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新时代好青年。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建功立业,能有所作为的毕竟是少数。” 季月欢没看他,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空洞茫然:“大多数人来到世上都是凑数的,为了一口吃的,天天奔波操劳,绞尽脑汁各种算计,无非就是让自己的饭碗稍微大一点,其实和飞禽走兽也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硬要说贡献的话,最大的贡献就是传宗接代,让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些凑数的。” 祁曜君皱眉。 总觉得她在说歪理,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从何反驳。 她耸了耸肩,接着道: “没什么困住我,我只是认清自己也是凑数的一员。人生本来就无聊,大学奋斗四年出来能从事本专业工作的人只占27%,很遗憾我不在这个比例里面,所以我大学四年白干。工作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工资的涨幅永远比不上物价的涨幅,累死累活好像就是为了混到蹬腿闭眼。谈恋爱也无聊,反正是找张饭票生孩子养老,可生孩子更无聊,辛苦喂养教育之后都是为了送给不认识的男人女人凑对,摊上个不孝顺的棺材本都得赔进去……” 这都是轻的,祁曜君还是皇帝呢,他要是摊上个不孝顺的,小命都得交代出去。 当然了他是男主,肯定不存在这个问题。 这该死的让人嫉妒的气运啊。 季月欢咬牙,愤恨地瞪他一眼,最后摇头,“我只是在看透所有事情的本质之后,选择跳过那些个奋斗的过程直接在终点休息,有什么不对吗?” 祁曜君:“……” 她又在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怪话了。 总觉得她故意的。 祁曜君捏她的脸,“又在叽里咕噜转移话题。” 季月欢:“……” 屁,她分明在很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算了,其实也是她文化水平有限,没办法把这些现代化词汇转换成古人能理解的字句。 但能怎么办呢她能说的也就这些了。 祁曜君瞧她半天不说话,还以为被他说中默认了,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是来凑数的,朕可不这么认为。诚然,朕的名字确实寓意深远,可你的名字也不遑多让不是么?季月欢,季月欢,月月年年,四季常欢,你的父母也给了你极高的期许,你怎能辜负?” 祁曜君这话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最初其实不叫季月欢。 本就是个不被期待的婴孩,谁会费心起名字呢? 她叫季尾草,因为母亲看到路边的几簇狗尾巴草随口给她起的。 村里的小孩儿因此给她起外号,叫鸡尾草。 后来父母将她遗弃,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于是更恶劣地叫她野鸡尾。 她讨厌这个名字,曾经为了这个名字,她不止一次地躲在被子里哭。 直到有次被小老头发现,是小老头揉着她的头发,告诉她,鸡尾草其实是一种药,可以治疗毒蛇的咬伤。 季月欢从此学会了把那些叫她鸡尾草的人当做丑陋的毒蛇。 她是了不起的鸡尾草,毒蛇再怎么乱咬也伤不了她。 再到后来,她终于可以上户口那天,派出所的民警问小老头,她的名字是什么。 小老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哽咽地跟民警说,叫季月欢。 然后小老头蹲在她面前,眼中泛着泪光,但笑得很开心。 他说: “幺妹,以后我们不叫季尾草了,叫季月欢好不好?月月年年,四季常欢,你要平安快乐地长大。” 月月年年,四季常欢。 那个她曾经最厌恶的姓氏,被小老头赋予了新的含义。 她已经很久不曾听到这八个字了。 于是祁曜君看到,季月欢那双漆黑的眸子逐渐泛起水雾,那雾越来越浓,将要凝聚为水珠之时,她又闭上眼,将所有的水雾都逼退了回去。 不可辜负么? 但那是她和小老头前世的约定,她既然已经死过一次,便做不得数了。 她感觉到男人的手抚摸上她的脸庞,他的指尖甚至刻意去拨弄她有些潮湿的睫毛,“哭什么?朕说错了?” 第52章 算你小子识相 他皱眉,声音里满是不解。 “我没哭,”季月欢拍开他的手,睁开眼,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你也没说错,我确实是幸福的,你把那些话都忘了吧,当我胡言乱语,我脑子不好么。” 祁曜君沉沉与她对视。 胡言乱语? 他不那么认为。 他有种直觉,那些所谓的胡言乱语或许才是她的真心话。 可是为什么呢?难不成她在季家过得并不好?有些事情有隐情么? 但她不愿意说。 他也能感觉到,再逼问下去不会有结果。 可他始终对那句“你救不了我”耿耿于怀。 祁曜君又凑近她,两个人的距离近到睫毛都近乎交缠,他不容她后退半分。 “季月欢,朕乃真龙天子,天命所归。朕不管你口中的命指的什么,连这天下都是朕的,生杀予夺皆在朕手,朕不信,朕掌握不了你的命!这个世界上没有朕救不了的人,你的人是朕的,你的命,也是朕的。朕要你平安喜乐长命百岁,便没人能叫你郁郁寡欢香消玉殒。” 他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昨夜,她聊起女医一事,虽有夜色掩映,可他分明看到了她眉宇间的神采飞扬。 他很肯定,那不是他的错觉。 有时候她真的很奇怪,可以在阳光下阴霾密布,也可以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莫名地,他想长久留住那道光。 真自信。 季月欢闻言却只是叹息,自信的男人有时候确实迷人。 可惜了,她的结局早已注定。 懒得反驳他,她敷衍地“嗯”了一声,转移话题,“可以吃饭了吗?我饿了。” 祁曜君:“……” 她在气人这件事情上向来是不让人失望的。 他气得俯身,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她的唇本就薄,又嫩,刚刚被吻过,本来就有点儿肿,这下被他一咬,稍一用力便出了血。 季月欢吃痛,瞪他,“你属狗的吗?” “疼才能长记性,”祁曜君捏她的脸,“记住朕说的话。” 季月欢满脸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我牛逼轰轰的皇帝陛下,你再不给我吃饭我就要被饿得英年早逝了。” 祁曜君:“……” 也就她一天天张口闭口把这些晦气话挂嘴边。 深吸一口气,他微微放开她,但仍旧将她禁锢在怀中。 “再叫一遍。” “啊?” “朕的字,再叫一遍。” 她是第一个称呼他字的女人,其实不合规矩,但他莫名不反感,甚至是……听得心痒。 季月欢翻了个白眼,“祁朝纪你有……唔……” 季月欢这顿晚饭吃得很不开心。 这次是没撤她荤菜,但被某人压着亲太久,又咬破点儿皮,吃什么都疼,吃什么都不香。 最后某个狗男人倒是心情很好地离开了,走前还捏了捏她的脸,“这段时间你乖一点,马上中秋了,朕会在中秋前解了你的禁足,让你能在中秋宴上见见你的家人。” 能和家人团聚,她总该开心些吧? 不能掌控她的悲喜?他不信。 季月欢:“……” 并没有。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原主那些个如此珍爱她的家人,也不想解了禁足天天早起去给皇后打卡。 “另外,”祁曜君瞥她一眼,“规矩你还得照学,朕会让鄂阳兰再派人过来,你老实一点儿,别再出幺蛾子了。” 听雨阁的事情不算小,本来对她的惩处宫中人都颇多微词,学规矩一事再轻易将她放过,恐难以服众。 季月欢这下冷了脸,“我不会学的,你派再多人来都没用,我劝你别白费劲。” 她一个快死的人,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融入这个时代? “怎么就那么轴?”祁曜君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朕说让鄂阳兰派人过来,还没懂什么意思?” 季月欢一愣,随后恍然。 鄂阳兰既然已经认可了她的话,再派人过来,就不会让人对她太苛刻。 祁曜君这是给她放水呢。 行。 季月欢有时候真的挺容易满足,就像她刚刚还因为晚饭的事情对祁曜君各种不满,这会儿立马看他顺眼了。 她夸他,“算你小子识相。” 祁曜君咬牙:“……你别逼朕后悔。” 听听她这什么话! 季月欢敷衍地“嗯嗯嗯”,转头就推他: “行行行你快走吧,折子批完了吗?定下的目标都实现了吗?身为这个国家的大老板你这么不努力怎么给底下员工……不是,怎么给你的臣子们发俸禄怎么让你的百姓吃饱饭啊?你这么不上进怎么行?太不像话了!” 身为男主怎么能这么没有事业心!她狠狠嫉妒了!不行!决不能让这小子日子过太轻松!季月欢恨恨握拳。 如果祁曜君生活在现代,那他就会知道,季月欢这个行为叫做pua。 可惜他不知道,反而被一脸义正辞严的季月欢说得真开始反省自己,然后满心羞愧地走了。 季月欢长出一口气。 可算走了。 ——按规矩,皇上是不能在受罚的嫔妃宫中留宿的。 得亏有这个规定,不然就先前祁曜君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季月欢都担心他当场把她办了。 不就叫个字嘛,不知道在激动什么。 堂堂一国之君,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也不嫌丢人。 呸。 季月欢打着哈欠往榻上走,并吩咐南星,“帮我准备热水吧,我先眯一会儿……” 赶紧洗完澡她要回被窝了,困死。 出了洛悦宫的祁曜君在上步辇前又顿住,回头,望着倚翠轩的方向有些出神。 “皇上?”崔德海疑惑出声。 第53章 欺君? 祁曜君回神,摆了摆手: “派人去给鄂掌监回话,就说这宫中人手到底她最熟悉,既然她不愿再教季美人规矩,便由她举荐合适人选接手,她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第一次,他纵容底下人欺君。 说到底,他也想保留季月欢的那份纯粹与真实。 他想了一下,如果季月欢真的被教成鄂阳兰那般死板之人,那这宫中,未免太无趣了些。 他还记得当初的祁府,所有进府婢女皆由鄂阳兰调教,个个行不露足,踱不过寸,动不摆裙,笑不露齿,虽说祁府因此得了御下有方的美名,他也确实觉得那样的祁府太过沉闷。 入了宫之后更是如此,到底是新主,谁都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以至于他总觉得,后宫佳丽容貌上或许各有千秋,可言行举止却始终千篇一律。 哪怕贵妃,偶尔在他面前任性,也是在宫规允许的范围内,那是个聪明的女人,绝不会容许出丁点儿错叫人抓住把柄。 只有她,散漫得让人生气,但却是这宫里独一份的风景。 【曜为日月星,是无论白天黑夜都永恒存在的光。】 【朝为日出,纪为永恒,你父亲立国号为大曜,就是要你做这个王朝永恒的太阳。】 以前,从没有人跟他说这些。 哪怕为着她这份敢想敢言,他也不想把她变成那千篇一律中的一员。 前提是,她确实本性如此。 先前祁曜君和季月欢的话崔德海是没听见的,此时听到皇上还要派人叫季小主学规矩,心中感叹不知道这次会派哪个倒霉蛋,希望能撑得比鄂姑姑久一点。 心中千回百转,面上不显,崔德海低声应是。 * 谁也不知道皇上傍晚去倚翠轩做了什么,只知道季美人学规矩一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只是不再由鄂姑姑亲自教导,转交旁人。 当然了,嫉妒季月欢的人依旧不少,不为别的,听闻皇上在倚翠轩用了晚膳! 这可是后宫独一份的荣耀!要知道那季月欢可是在禁足呢!她何德何能! 偏偏正因为季月欢禁足,她们就连想找正主撒气儿都做不到,只能窝在自己宫里生闷气。 祁曜君可不会管他这帮女人如何较劲,一路回到熙文殿,祁曜君进殿后便唤了一声: “昌风。” 黑影无声无息跪于殿内。 “去,查查季家,季月欢当初为何进宫,关于她的一切,事无巨细朕都要知道。” 观星台一事纵然有那人犯蠢,但季月欢未必不是将计就计。 如果季月欢失忆真是装的,那他就该思考她的目的了。 他看中季卿一家的本事,不代表自己就甘愿被算计,有些事情还是查清楚得好。 昌风颔首,又飞身离开。 崔德海纳闷,下意识问:“不是心悦皇上您吗?” 那可是他亲自查的。 祁曜君凉凉地瞟他一眼,“你瞧她那个样子,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崔德海:“……” 这话简直是说他办事不力,崔大总管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狡辩一下的,“季小主这不是失忆了么,性情变化也正常的……” 祁曜君已经不想理他了,“朕说查就查,哪儿那么多废话?另外再叫人去太医院,把陈利民和院正都给朕叫过来。” 陈利民在太医院的地位并不高,这一点从他当初需要给还是常在的季月欢看病就知道了。 大曜在某些方面等级森严,比如太医院,某个级别的太医就只负责某些级别的主子,毕竟皇上皇后这种,也不是一般人想接触就能接触的,你让低位嫔妃跟皇后共用一个太医那也是对皇后的冒犯。 总之除非特别恩典,否则低位嫔妃很难接触到高等级的太医,这也是所有人拼命往上爬的一个原因—— 太医不往上走,永远没有机会在皇上跟前露脸,也就永远被别的太医压着。嫔妃不往上走,就接触不到更好的医疗资源,有时候连用的药都是次品。 所以当初祁曜君召集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前往倚翠轩,才会震惊整个后宫,因为那代表着无上的尊荣。 季月欢要是真病入膏肓就算了,可偏偏一众太医去过之后她非但没死反倒侍了寝,后宫那帮人嫉恨得帕子都快搅碎了。 得亏季月欢不知道这事儿,不然她指定翻个白眼,被人围着看病有什么好骄傲的? 在如此等级分明的情况下,皇上突然召见陈利民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医和院正大人,立时引发了所有人的好奇。 院正一路上不停给陈利民打眼色,询问他怎么回事。 陈利民一脑门儿的汗,他心中有个猜测,但不敢说。 ——昨日呈上去的折子皇上没给批复,今日早朝也不见皇上提及此事,他以为是皇上对他的提议不满,这事儿已经告吹了,结果如今峰回路转,皇上突然召见他和院正,必然是女医一事有了进展。 他心潮有些澎湃,可此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前面领路的宫人又步履匆匆,他只能假装没看到院正的眼神。 结果踏入熙文殿,两人行礼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 “你们此前都给季美人诊过脉,朕问你们,季美人身患离魂之症此事可属实?” 陈利民:“……” 皇上你正事不干只顾儿女情长真教微臣失望(??﹏?)。 但谁让人家是皇上呢。 陈利民率先跪下磕了个头,恭敬道: “臣不知皇上因何质疑此事,但季美人的病症一直由臣负责,当初美人额角的大包皇上亦是亲眼目所见,臣确认,小主头部的确遭受极为严重的磕碰,脑中淤血不散,神窍闭阻,此皆为离魂症之象,臣不敢欺君,望皇上明鉴!” 院正也道:“回禀皇上,虽说臣等为季美人诊脉之时距观星台一事已过数日,但病过有痕,季美人当时脑中淤血尚有残留,臣认为陈利民所言当为实话。” “所以离魂之症是由淤血堵塞所致,淤血消散她便能恢复记忆?”祁曜君再问。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摇头。 “非也,淤血堵塞只是表因,人体经脉错综复杂,头部更是重中之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淤血消散,此前经脉的损伤也已不可逆转。因此古往今来,引发离魂之症者皆难痊愈。皇上再三确认此事,可是那季美人恢复了?” 问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两人虽是小心翼翼,却也有些激动。 真要恢复了,那他们说不定可以从季美人的身上总结出治愈离魂症的方子,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没成想皇上却摇头,“朕也不确定。” 两位太医都确认季月欢失忆是事实,并且这种症状极难痊愈。她或许有本事买通陈利民,但绝对没本事买通院正。 难道真的是他的错觉? 罢了,再等等昌风的消息吧。 祁曜君收敛思绪,这下拿出了陈利民的折子,并综合那晚季月欢的想法和两人又聊了聊。 院正还不知道陈利民背着自己干大事,初时震惊之后,越听便越是点头,最后惭愧叩首: “如此利国利民之事,臣此前却未曾想到,求皇上降罪。” 祁曜君摆了摆手,“爱卿言重了,既然你也觉得此事于民有益,那此事便由你和陈利民负责,明日早朝由你上奏,做好准备。” 整个太医院也就院正有资格上早朝,所以上奏一事只能交给他,至于到具体负责人的时候再宣陈利民就是。 “臣领旨。” 走出熙文殿,院正眼神复杂地看了陈利民一眼,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确实是老了。” 陈利民茫然,有点儿没懂老院正的意思,但不等他追问,老院正已经率先离去。 女医一事耽误的时间不少,等两位太医离开之时,昌风也已经回来了。 不过他率先给祁曜君的不是季月欢的资料,而是一封密信。 上面只有一句话: 【老爷,确认小姐已不再喜欢皇上,何时带小姐离宫?】 第54章 倒霉蛋 熙文殿温度骤降。 崔德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些埋怨地看了昌风一眼——哎哟喂,这是给皇上看了什么,那寒气儿滋滋往外冒。 手中的信纸被他捏得皱起,祁曜君看了一眼落款的日期,是季月欢侍寝之前。 他算了算日子,应该是上次,他听到季月欢的婢女谈论后悔与否这个话题之后。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那会儿她脑子坏了,肯定是婢女误解了她的意思。 她连他名字的含义都记那么清楚,哪怕记忆没有全部恢复,也一定恢复了少许,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强自压下心头的烦躁,他问: “这封密信在哪里找到的?没有回信吗?” 昌风手一挥,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细沙落在地面,顷刻间地上出现清晰的一行字: 【季二归家,其父召于书房,告知此事。不见回信,或已送出,查否?】 后半句话祁曜君只当没看见,他目光紧紧盯着前半句。 “季卿怎么说的?” 先前的字被抹去,地上又出现新的一行: 【建功立业。】 也就是说,季书棋想靠建功立业,将来用一个天大的功劳换取季月欢出宫。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是嫁给皇帝? 古往今来还没有臣子用功劳换当了嫔妃的女儿出宫的,这季卿疯了不成?就算季月欢能出宫,她的名节怎么办?他就是这么宠女儿的吗?他这是在毁了她! 祁曜君气得在原地来回走动,却见地上的细沙再度变换: 【季四进宫为自愿,三年前,太子归,季四于长街偶见,心慕之。及至选秀,绝食入宫。其母溺爱,未能劝服,乃私下与夫有言,君非良配,欢必后悔,回头之日,不计代价,迎其归家。】 “放肆!” 祁曜君震怒,“敢情朕这后宫是给他们教女儿来了?!”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等季月欢进宫吃了苦头就会知道家里好了? 虽然差不多的话他也从那婢女口中听过,但昌风那赤裸裸“君非良配”四个字还是刺痛的眼睛。 他怎么就不是良配了! “还有你!” 太生气了,祁曜君多少有点儿迁怒,指着昌风骂,“什么叫溺爱?你会不会用词?那叫宠爱!” 溺爱,明知其做了错事还要纵容,才叫溺爱。 季月欢只是想嫁给他有什么错! 如果说那句君非良配还是季母原话,那“溺爱”二字必然是昌风自己的总结。 怎么连昌风都觉得季月欢嫁她不对吗!岂有此理! 昌风:“……” 崔德海发誓,他第一次从昌风一个哑巴身上感受到了无语。 昌风手一挥,地上的细沙悉数又落回他手中,地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他沉默垂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本来想说发现那封密信的时机有点儿古怪,像是有人故意让他看见一样。 现在不想说了。 祁曜君气得脑壳疼,不停伸手按着太阳穴,许久才冷笑: “回信不必找了,朕倒想看看,季卿要用怎样天大的功劳敢跟朕提这样的要求。” 官家女儿入宫本就是对官员的一种牵制,季书棋既然想接她女儿出宫,至少短时间内他的忠诚不必怀疑,这倒是他可以好好利用的一点。 昌风颔首,手再一挥,地上又是一行字: 【天枢阁收到金帖,季二欲探听神医危竹行踪,接否?】 天枢阁就是昌风手底下掌管的情报组织,祁曜君吸取前朝覆灭的教训,这样一个可能引发民众风声鹤唳的利器,并不大张旗鼓地握在手中。 如今表面上,天枢阁就是江湖上新兴的一个情报机构,没人知道这个机构的背后是皇帝。任何人都可以向天枢阁买消息,消息根据难度分为金帖银帖布帖及木帖。 金帖即难度最大开价也最高的一类。 祁曜君都不用想就知道季家老二找危竹是为了季月欢。 正好他也想知道季月欢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 “接。” 昌风拱手,地上细沙尽收,闪身离去。 祁曜君心气儿正不顺呢,偏巧这时敬事房的孟应同前来,“皇上,今儿个翻牌子吗?” “翻什么翻?看不见朕忙于朝政吗?一天到晚就知道让朕翻牌子!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罚俸半月,回去反省!” 孟应同:“???” 不是,劝您翻牌子那就是他的职责所在,怎么就不思进取了?而且贪图享乐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真翻了牌子享乐的也是您啊…… 孟应同委屈,也知道自己今儿指定是运气不好撞枪口上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惹皇上生这么大气。 想着,又瞪了边儿上的崔德海一眼,也不提醒他一下! 崔德海:“……” 他知道个屁!昌风给皇上看的密信也不是他能看的,他从头到尾只在角落缩着,之后皇上和昌风的交流他更是不能伸脖子去瞅,只是隐约从皇上的语气里听出他在生气,但谁知道能气到这份儿上? 崔德海无辜回望,孟应同噎了下,最终还是认命离开。 谁让他倒霉呢。 祁曜君确实是被气狠了,越想越气,半夜气得睡不着,飞身去了倚翠轩。 结果季月欢睡得比谁都香。 ——其实这才正常,上次属实是祁曜君走了狗屎运正好撞上她失眠。 但是祁曜君不平衡,非常不平衡。 凭什么这个扰他心绪的罪魁祸首如此安然? 他俯身便狠狠吻了上去,极力掠夺季月欢的呼吸,生生把季月欢从睡梦中吻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今晚夜色不是那么的好,季月欢根本看不清来人。 她脑子这会儿完全是糊的,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在古代,第一反应是谢宇回来了。 但想想又觉得不对,谢宇对她从来小心翼翼,不会这么冒犯她。 又后知后觉想起来她跟谢宇早就离婚了,唔,所以这是有人入室猥亵? 香蕉的,当初租房的时候她就觉得那防盗门有点儿问题,房东非说没有,明天就去找她理论! 赔钱!必须赔钱! 她皱眉挣扎,可刚睡醒的人力气本来就不大,她根本推不动。 季月欢冷静地想了想,她记得她床头柜有个挺沉的电热水壶来着…… 伸出手在床边摸索,结果摸索着摸索着,季月欢摸到了床头靠窗位置那个矮凳上的花瓶。 季月欢只疑惑了一下似乎手感不对,便抛诸脑后,凑合用吧。 然后下一秒,花瓶狠狠砸祁曜君脑袋上。 第55章 埋了吧 祁曜君哪儿知道季月欢胆子会这么大? 猝不及防之下真给季月欢得了手。 刚睡醒的人手脚都是软的,其实力气不大,但脑袋毕竟脆弱不同于别处,所以这一下还真把祁曜君砸晕了。 男人头一歪,从床边滚落下去。 感觉到身上骤然一轻,季月欢内心冷笑。 入室猥亵你是心高气傲,惹上我你是生死难料。 随手把“电热水壶”往边儿上一扔,季月欢躺下去准备摸手机报警。 结果被当做热水壶的花瓶往地上那么一砸,“哗啦”一下碎裂开来,巨大的声响猛地在季月欢耳边炸开,季月欢一个激灵,垂死病中惊坐起,连带着被惊醒的还有今晚负责外间值夜的南星。 “小姐?小姐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季月欢转了转脑袋,屋内一片漆黑,似乎没人———祁曜君晕倒在地上,古代又没灯,刚好形成季月欢视线盲区。 她抓了抓头发。 所以她刚刚是在做梦? 松了一口气,季月欢给还在拍门的南星回了一句:“没事,就做了个噩梦,你回去睡吧。” 说完季月欢就躺了回去,盖好小被子准备继续睡。 南星觉得那么大动静不像是做了个梦那么简单,忍不住追问: “小姐,真的没事吗?” 没睡醒的人思维是比较混乱的,但好在季月欢是理科生,很习惯从逻辑中区分梦境和现实。她每次能从梦境中苏醒也是因为,无论再真实的梦境,梦里也不会有太完整的逻辑,她只要寻到一丁点儿的破绽就会很快知道自己在做梦,然后立即醒来。 所以听着南星的声音,季月欢在混乱的思绪中抓住点儿线头——南星能听到动静,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她刚刚是真拿什么东西砸到了人,然后把东西扔边儿上的时候惊醒了南星,第二,现在门外的南星也是梦。 可是,如果她真的砸了人……刚刚她以为是现代嘛就算了,这可是古代诶?她是后宫嫔妃诶!会有人闯到嫔妃的寝宫入室猥亵吗? 不可能的。 这么一想季月欢又释然。 一会儿古代一会儿现代,毫无逻辑,肯定是在做梦。 安心了,继续睡。 她不说话把门外的南星急得不行,“小姐?小姐听得见我说话吗?奴婢进来了?” 季月欢其实能听到,但她只是冷笑,她每晚睡觉都习惯把门别上,哪里是南星想进就进的。 她真能进,实锤了,就是在做梦。 结果下一秒,门“吱呀”一声开了。 季月欢蒙上被子。 好,果然是做梦。 南星护着烛火往里走,才走了两步就吓了一跳。 “呀!地上怎么有个人!糟了!小姐!” 南星将烛火放在一旁,快步走向床边,“小姐!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小姐你别吓我……” 季月欢被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有完没完,这个梦怎么这么真实? 南星上下打量季月欢,发现她真的没事之后,这才去看地上的人,这一看吓得魂都差点飞了。 “皇、皇上?!皇上怎么会在这儿?小姐!你对皇上做了什么!” 啥?祁曜君? 季月欢猛地也往地上看去,这下彻底醒了。 香蕉的,原来不是梦!她怎么会觉得嫔妃寝宫就没人敢入室偷香的!只要皇帝够不要脸就可以啊! 靠,原着也没说男主这么猥琐啊…… 季月欢看了看地上人事不省的祁曜君,又看了看边上碎成几瓣的大花瓶,“他他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吧? 他可是男主诶!没那么容易死吧? 南星也害怕地直发抖,也不敢伸手去探鼻息,看了看边上的花瓶直觉皇上是完犊子了。 她根本无法去思考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小姐寝宫,满脑子都是小姐因爱生恨终于对皇上下手了。 不行,哪怕弑君,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小姐! 南星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季月欢: “小姐,咱要不,先找个地方把皇上埋了吧?” 季月欢:“!!!” 第56章 补一下 南星第一反应只是为了毁尸灭迹,但越想越觉得可行,她抓紧季月欢的手: “小姐你听我说,咱先把皇上埋了,冬霜和腊雪又不在,只要奴婢不说,今晚没人知道皇上来过咱们这儿!皇上失踪是大事,宫里肯定会派人找,奴婢趁这个时间给府里传消息,让老爷少爷们想想办法,只要拖到您出宫,那就没事儿了!” 季月欢之前对忠诚两个字其实没什么概念。 但听完南星的话,她简直震撼到无以复加。 在这样一个封建时代,一个婢女面对主子的杀人现场,第一反应不是惊恐逃离,反而是想办法给她遮掩罪行? 她以为这样的忠诚都是电视里演的,毕竟曾经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小助理都能转头在老板面前背刺她,人与人之间哪里会有纯粹的善意? 季月欢完全懵掉了,她不擅长接纳人际关系中,不掺杂任何利益关系的甚至是如此毫无保留的付出。 而南星已经将地上的男人三两下背在了身上,“小姐别怕,我这就去把皇上找个偏一点儿的地方埋掉,你就继续睡,忘记今晚的事情!” 南星一脸凝重地叮嘱。 季月欢这才回过神,一抬头发现南星背着祁曜君,男人身形高大,南星又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么一背,好像南星身后驮了一座大山一样。 偏偏她居然脸不红气不喘。 季月欢被刺激得不轻,赶忙把要转身离开的南星拉住,“不是,星星你等会儿,你……你会武功?” 不然怎么力气这么大?她说呢,她门明明都别好的,怎么先前南星还能把门推开,敢情这小妮子根本不是正常人。 南星摇了摇头,“不是的小姐,南星只是天生力气大,当初也是因为这一点,老爷觉得奴婢能保护好小姐,才让奴婢随小姐进宫的!会武功的是小姐才对!” 季月欢:“???” 啥玩意儿? 原主还会武功? “不是你等等,我会武功当初为什么还会在观星台被人撞下去啊?” 她以为原主是十指不染阳春水的娇小姐才会那么容易风一吹就倒,敢情原主不是啊? 南星再度摇头: “不是,小姐您的武功跟大少爷的那种不一样,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不能飞檐走壁,你说那个叫、叫什么拳道手道的……不过老爷不让您在外面用,说女儿家赤手空拳跟人打架不好,当时观星台也是您站的位置不好,那会儿我们快下台阶了,那阶梯又窄,被撞了之后您脚一滑根本没有着力点,不然但凡在别的地方,小姐肯定能把那小太监摔个大马趴的!” 季月欢惊悚了: “你说的不会是跆拳道和空手道吧?!” 南星眼前一亮:“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小姐你都想起来了?!” 季月欢:“……” 她现在真的茫然了。 之前原主的一些特质和她吻合,她还能当做巧合,可是在这背景架空的古代,出现一个和她一样会跆拳道和空手道的原主,这不该是巧合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季月欢真的怀疑她就是大曜王朝的季月欢,只是因为观星台的意外事故导致自己失了忆,或者她在观星台晕倒之后做了一个现代的梦。 但很快这个想法又被她否定,谁都会是梦,小老头不会。 不等她思索出个所以然,南星背上的男人忽然呻吟一声,幽幽转醒。 南星惊悚:“小、小姐!皇皇皇上好像诈诈诈尸了!” 季月欢扶额,“我从来没说他死了!” 南星脸色更凝重了,“快!小姐!那边还有花瓶,再补一下!” 季月欢:“???” 祁曜君:“!!!” 第57章 皇上菜鸡 南星的思维其实很好理解。 皇上要是死了还能立马毁尸灭迹处理掉,只要没人发现,那谁都不能怪罪到自家小姐头上。 可皇上要是没死,小姐行凶的事儿皇上能不追究? 届时小姐不死也得脱层皮。 所以皇上必须死!南星握拳。 南星催促,“小姐快啊!不然等皇上完全醒来就来不及了!” “朕已经醒了!”祁曜君一声冷喝。 南星吓得手一松,皇上立马从她背上摔下来。 祁曜君猝不及防之下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祁曜君:“!!!” 南星:“!!!” 两人对视,表情一个比一个不可置信。 祁曜君是没想到这婢女胆子这么大。 南星是没想到皇上这么不禁摔。 难怪能给小姐一花瓶砸晕。 皇上菜鸡,南星确信。 季月欢看这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双方眼睛瞪老大,不知道为什么场面莫名喜感,她没忍住笑出声。 两人下意识朝季月欢望过去,俱是一愣。 这应该是季月欢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不是冷笑不是嗤笑更不是怒极反笑,就是那种真正带点儿愉悦的笑,不知道是不是这会儿房间昏暗的关系,衬得那双映着烛火的眼睛特别亮,她本来就生得美,这么一笑眉眼格外鲜活,烛火摇曳间更像是给她的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连南星都被迷得心砰砰直跳。 她家小姐真好看! 祁曜君也是一阵晃神,等反应过来季月欢是在笑他之后,黑着脸冷喝,“放肆!” 南星一个哆嗦,条件反射已经跪了下去,“奴婢该死!求皇上恕罪!” 祁曜君一想到南星刚刚的话就气得脑仁儿直抽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厉声喝问:“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弑君!季卿真是培养了个好婢女啊!啊?!” 一听这话南星顿时脸色煞白,完了,皇上怀疑老爷有二心了。 她连忙磕头,“不是的不是的!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跟老爷没关系!老爷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皇上明鉴!” 季月欢见南星吓成这样不高兴了,瞪了祁曜君一眼,“南星是护主心切,你少迁怒!我还没问你,大半夜不睡觉你跑我房间干嘛?” 她这会儿才注意到边上开着的窗户,合着这古代门窗是一点儿保障都没有啊,祁曜君能撬她窗户,南星能一个大力破她门,绝了。 祁曜君本来还生气呢,被季月欢这么一问顿时语塞。 他一个帝王夜闯嫔妃寝宫确实于礼不合……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看了南星一眼,“你先下去!” 南星没动,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季月欢一眼。 季月欢摆了摆手,“下去吧下去吧,没事儿,我跟皇上闹着玩儿呢,皇上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咱皇上不是那种是非不分斤斤计较的人,你说是吧皇上?” 祁曜君:“……” 这帽子给他扣的,他能说不是吗? 祁曜君没好气,“下去!别让朕再说一遍!” 南星飞也似的跑了,走前还不忘给主子关上门。 季月欢打了个哈欠,又坐回了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说吧,你来干嘛的?” 总不会半夜发情来找她吧? 他后宫佳丽三千找谁不行啊非来折腾她? 有一瞬间季月欢反省了一下,原着应该是正剧文她没记错吧?她怎么越来越感觉自己穿的是什么海棠文,男主一发情跟狗一样闻着信息素就来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季月欢就打了个哆嗦。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真要是海棠文这日子她还要不要过了? 哦也不对,就算这是海棠文信息素也不会在她身上,想什么呢,那必然是女主的待遇,她哪儿有当女主的命? 祁曜君轻咳一声,眼神闪躲,“朕、朕找你商议些事情。” 季月欢双臂环胸,冷笑,也不搭话,一副“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祁曜君这下是真有点儿尴尬,他能怎么说?说自己被一封密信气得睡不着?那不是教人知道他这个皇帝在私下调查自己嫔妃?季月欢再追问,他为什么查?那连带着他怀疑她装失忆这件事也得给扒出来? 季家对他还有用,他也想看看这一家子想耍什么花样,现在还不到面对面撕破脸的时候。 想明白这一点儿,祁曜君多少冷静了些,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女医一事朕让院正明日早朝上奏,这件事毕竟是你提议,朕想着告知你一声,谁知道你在睡?叫也叫不醒,朕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季月欢:“???” 神经病啊! 季月欢气笑了,“你没事儿吧?你不会上次偶然撞见我失眠,就以为我真的每晚都不睡吧?动动你聪明的脑瓜子好吗我的陛下?” 祁曜君根本没听出来季月欢骂他没脑子,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那句“我的陛下”。 她果然还是心悦他的,肯定是那婢女没搞清楚乱传消息! 祁曜君觉得一晚上的憋屈立马就没了。 季月欢还不知道她面前的男人在犯病,嘴上还在不停输出: “而且这种事情你告诉我干什么?我的想法我已经说了,这已经是整件事情中我唯一可以参与部分了,这件事既不用我负责也不用我监督,你就算要告知,等尘埃落定之后你找个大白天来跟我说不行?我又不着急,你非半夜来吵人睡觉是什么毛病?还自己想办法?你那是什么办法?你知不知道有个罪名叫入室猥亵?好吧你不知道,那我换个你能听懂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采花贼?你得感谢你运气好,不然就你这样被砸死都是你应得的,跟阎王辩解去吧你,还好意思迁怒南星?” 季月欢说到这儿的时候还忍不住看向祁曜君的脑袋,心里寻思这男人真不愧是男主,确实不容易死。 哪儿像她啊,熬夜看个小说轻飘飘就猝死了。 这人脑袋开瓢还活蹦乱跳,羡慕。 祁曜君:“……” 祁曜君被她盯得发毛。 那眼神幽黑深邃,带着几分近乎狂热的渴望和……嫉妒? 眼花了吧,这两种情绪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祁曜君甩掉心头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头部传来的剧痛,想起先前的一幕,他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什么采花贼?说的什么话!你是朕的嫔妃!朕对你做什么都天经地义!” 堂堂一个帝王被当做采花贼,传出去他脸往哪儿搁? 季月欢闻言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祁曜君?前两天是谁说只要我不愿意就不强迫我的?现在半夜闯我房间对我动手动脚就天经地义了?你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吗?祁朝纪你现在人设崩得让我失望!” 原着他可是其智近妖心怀天下的明君!怎么现在慢慢变成个小心眼又不要脸的猥琐男了? 果然男人都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吗?连纸片人都这样? 季月欢深深幻灭了。 祁曜君:“……” 虽然他听不懂人设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听出那句“祁朝纪你现在让我失望”。 她前面还叫他祁曜君的,最后一句直接称字了。 在大曜,字是很正式的,男子及冠取字,之后三沐六礼入宗祠,可见重视程度。 称呼的转变让祁曜君意识到她是真的在生气。 他一时语塞,因为季月欢说得没错,那话也确实是他说的。 如今回想起来,他也觉得自己魔怔了,他以前也不是如此孟浪之人。 深吸一口气,他软了语气。 “抱歉,朕的错,以后不会了。” 季月欢没什么表情,这都不是祁曜君第一次在她面前认错了,她现在甚至想不起来帝王的服软比较值钱这个概念,只是单纯有点儿不耐烦。 即便他每次犯错的方面都不同,也不是逮着一个错老犯,但他认错速度太快,改不改季月欢觉得还有待商榷。 另外,他到底算不上她的男人,她真没兴趣帮别人调教老公。 她没两年命好活了,能不能让她舒舒服服等死啊?! “还有事吗?没别的事就赶紧走吧,我要睡了。” 季月欢躺回去,给自己盖上小被子,还不忘补了一句:“今晚的事情我会让南星守口如瓶,就当你没来过。” 她的声音很淡,因为背对着他,他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但是莫名的,他有一种感觉,季月欢说这话并不只是在保全他作为帝王的颜面,她也是在保全她那个婢女,就好像……那个婢女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比他高多了。 错觉吧。 祁曜君攥紧拳,一定是错觉! 他转身欲走,但走出两步又忍不住顿住。 “季月欢。” 他叫她的名字。 季月欢皱眉,不知道他要干嘛,语气不是很好,“做什么?” “以后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想起她先前的笑脸,他的心仍旧悸动得厉害。 他很喜欢她那样的笑。 季月欢一怔,回过神时祁曜君已经消失不见。 她茫然地看了看帐顶,半晌后扯了扯嘴角,在笑,但看不出什么笑意。 她其实想告诉祁曜君,现代一直很流行一句话——爱笑的女生运气都不会太差。 她曾经相信过,于是很努力地去笑,但笑久了,她就知道这话不对。 如果一个女生运气一直很差,她不知道那人还怎么笑得出来。 要死的人了,笑什么笑。 季月欢闭上眼,决定把祁曜君这话当放屁。 外间的南星久没听到动静,小声地问:“小姐?皇上走了吗?” “嗯,今晚的事情皇上不会追究,你记得别说出去。” 季月欢想起她先前想埋祁曜君的举动,心中软得厉害,还是忍不住提醒。 “奴婢知道的!” 南星说着推门进来,就着烛火去收拾地上的花瓶碎片,“小姐你先睡,奴婢把这花瓶处理一下,不然冬霜腊雪她们问起来不好解释。” 季月欢又坐了起来,“你小心点儿,别割到手了。” 南星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小姐放心吧!奴婢不会的!您快睡吧,您昨晚就说没睡好,今儿白日里事情多您也没怎么睡,晚上皇上又来……” 她越说越气,“几次都因为皇上,皇上也真是的,一点儿都不心疼人,得亏小姐不喜欢他了,不然真替小姐不值!” 季月欢听着她愤愤的吐槽,心头酸软。 这是除了小老头以外,第一个这么全心全意对她的人。 她握紧了拳,“星星。” “嗯?” “我会保护好你的。” 哪怕她没多久可以活,她也会在死前安排好南星的去处,南星这么好的女孩儿,就该安稳一世。 南星无奈,“小姐说什么呢?该是奴婢保护小姐才对,时候不早了,小姐睡吧。” 南星抱着收拾好的碎瓷片出去,季月欢也再度躺了回去。 两人都不知道,祁曜君还在门外。 本该走的,但莫名就想听听主仆两人会说什么。 会不会提起密信的内容,还有那婢女先前弑君之举真与季卿无关么? 他总要得到确认。 但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所以先前不是他的错觉,那婢女在季月欢心里的地位,确实比他高。 他心头有些不舒服,又想起那婢女傻乎乎的,敢为季月欢弑君,这样忠诚确实罕见,能得她青睐也应该。 只是…… 【得亏小姐不喜欢他了,不然真替小姐不值。】 祁曜君闭了闭眼,身影消失在夜色。 * 季月欢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鄂阳兰重新安排了人过来教她规矩,这一次确实给她放了水的,对方很识趣,并不逼迫她什么,基本上只是给她念念宫规。 如果把对方比作课堂上的老师,那季月欢就是最顽劣的学生,她总听不了几句就犯困,当着老师的面呼呼大睡。 嗯,然后老师叹口气假装没看到。 季月欢无人打扰的小日子过得无比滋润,虽说她在禁足,但因着那日皇上在倚翠轩用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小主前途无量,谁敢短她吃食? 更何况之前腊雪那极有情商的辩解传到御膳房总管耳朵里,总管对她印象好得不得了,更是对倚翠轩多有照顾。 祁曜君没再来过,不过听说翻过两次牌子,一次是贵妃,一次是这批新人里位分最高的周才人。 ——别问季月欢为什么知道,南星这孩子实诚,任何消息事无巨细都要告诉她。 倒是腊雪怕主子伤心几次劝阻南星希望她别说。 南星不听。 她才不担心小姐伤心呢,小姐跟她说过她不喜欢皇上的,她老早就把这消息传回家里,老爷少爷们肯定在想办法接小姐出宫了,她和小姐等着便是。 还不知道密信早已暴露的南星对于前景非常乐观,特意跟小姐禀报那些个糟心事就是让小姐别动摇,不然到时候老爷都计划好了,小姐又反悔了怎么办? 腊雪不知道这些,她只是疑惑南星这个小主从府里带来的婢女怎么一点不为主子着想,见劝阻不了,只能在南星禀报之后补一句,那两位侍寝皇上都只叫了一次水。 季月欢:“……” 这个真没必要告诉她。 她是疯了才会去跟别的女人比一晚上谁跟祁曜君做得多。 非必要她才不想侍寝。 腊雪的担忧属实多虑,事实上季月欢根本就不在意,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规矩,祁曜君都不强迫她融入这个时代,她自然也不会用现代的规矩约束这些古人。 皇帝三宫六院再平常不过,他还有传宗接代的kpi要完成。 至于他之前那些信誓旦旦的话?听听就得了,她本来就不指望祁曜君救她。 她不想活,一点都不想。 再度见到祁曜君是在半个月后,除此之外,他还带了一个陌生的人来。 季月欢看着那人,一阵恍惚。 祁曜君开口道:“这位是神医危竹,你的二哥辛苦找来为你瞧病的,后宫重地他不便过来。” 这是安抚,好歹让她感受到家人的关心。 半月不见,祁曜君以为会从她的眼中看到些许对他的思念。 但没有,她只是盯着来人,似乎也没有在听他说话。 他皱眉,刚想问她怎么了,就听季月欢叫了一声: “师兄?” 第58章 皇上小气 话出口季月欢便后悔了。 她忘了她还有个失忆人设,这一声,不管对面人是不是她认识的陆危竹,祁曜君都该怀疑她了。 果然,一抬头就对上祁曜君意味深长的眼神。 季月欢有点头疼。 祁曜君是明君,但疑心是帝王的通病,更何况这家伙其智近妖,要糊弄过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烦死了。 她只能假装没有看懂祁曜君的眼神,转而盯着对面的人。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陆危竹还好,毕竟是个神医,只要她待会儿稍加威胁一番逼他帮忙遮掩,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如果这个人不是陆危竹…… 那季月欢真的会恨。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倒霉,两辈子都遇上同一张令人厌憎的脸。 好在对方的反应并没有让她失望。 只见眼前那位原本光风霁月、一副卓然出尘模样的神医忽地咧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行啊小师妹,难为你这么多年不见还记得我。” 祁曜君心里一沉。 他不知道他胸口燃起的怒火是为两人此时熟稔的态度,还是因为证实了季月欢一直以来真的在他面前装失忆。 难怪,季二给天枢阁下金帖的时候,天枢阁有提醒,他们只负责提供神医危竹的行踪,至于能不能请到要看他自己。 谁都知道神医危竹性情古怪,治病救人从来看心情,纵然季二再有钱,也不一定能打动他。 但季二坚持,并且只说他只需要有行踪就够了。 原来危竹跟季月欢竟然是认识的! 祁曜君闭了闭眼,是了,季月欢对女医一事侃侃而谈,更是通过她,陈利民才知道隔帕诊脉对脉象的影响,如果不是接触过,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他当初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 季月欢没注意到祁曜君的脸色,她只是望着那人发怔。 这个人……真的是陆危竹? 陆危竹也死了?还跟她一起穿了? 季月欢心下冷笑,这么看老天还真是有眼,死这么早真是他应得的。 陆家这一辈天赋最高的独子,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这么死了,他该比她更不甘心才是。 季月欢平衡了。 但转念一想,她又在平衡什么呢?同样是穿书,陆危竹穿过来是名满天下的神医,而她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的后宫嫔妃。 难怪,她就说呢,之前似乎确实听南星提过一嘴家里人帮找什么神医,但她当时没放在心上,毕竟原着里有名有姓的太医就陈利民一个,真要有什么神医,祁曜君中毒的时候昌风能不派人去找? 原来这个所谓的神医是也穿了书的陆危竹。 混得真好。 要不是她知道这本书的男主是祁曜君,就陆危竹这人设都能混个男主当了。 命啊。 这该死的命啊。 她永远都争不过。 她不说话,只是望着危竹,思绪翻飞,这落在祁曜君眼里,就是她一直望着危竹挪不开眼。 他面色不善,上前一步站在季月欢跟前,挡住了她的视线,随后望向危竹: “神医跟美人认识?” 面对旁人,危竹又恢复那股淡然,哪怕对方是皇帝。 他微微颔首: “皇上也知道,前些年世道不太平,在下随家师随处漂泊,途经青州时正好遇到向家军攻城,是季伯父心善,收留了我和师父,这才得以保命,和师妹便是在那时相识。” “师妹”两个字听着真是刺耳。 边儿上的崔公公很有眼色地提醒,“神医慎言,季小主既已入宫,尊卑有别,您不可再呼师妹了。” 规矩确实如此,入了宫那就是皇家的人,哪怕是家人见了也是要行礼问安的,更何况危竹还只是一个同门。 危竹瞧了祁曜君一眼,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危竹常年云游,也结交了不少方外之士,时日久了,行事不受拘束了些,还望皇上莫怪。” 皇帝么,总归还是要保持一下帝王风度的,更何况这位还是名扬天下的神医,哪儿能真的说怪罪? 于是祁曜君客气道:“神医说笑了,你能亲自前来为美人看病,朕心甚慰,何罪之有?” 危竹顿时笑了,笑得和煦如风,但说出口的话却颇有些蹬鼻子上脸,他转头便对崔德海道: “这位公公,您瞧瞧,皇上都不介意我叫师妹,您啊,以后还是少自作主张,显得咱们皇上小气。” 祁曜君:“……” 他现在相信这俩人是师兄妹了,这抬高帽的本事简直如出一辙。 崔德海也是惊了,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儿的人,默默瞅了一眼已经被气得不想说话的皇上,干巴巴地应了声“神医教训得是”。 祁曜君也不知道危竹是真没眼色还是装傻,但他跟这种人也计较不起来,索性转移话题,“神医既与美人是同门,想来美人的医术也不差?” 季月欢闻言,只觉得头更痛。 果然,祁曜君开始怀疑了。 不过想到祁曜君的问题,季月欢扯了扯嘴角,她的身影被祁曜君挡了个严实,没人看到她嘴角的嘲弄。 她倒要看看陆危竹怎么编。 就听危竹失笑道: “那皇上可误会了,师妹并不会医术。” “哦?那如何会成为神医的同门?”显然这话祁曜君并不信。 “那一战平息之后,我随师父在城中救人,小丫头好奇,也一直跟着。看到那些可怖的伤她也不怕,反倒是见师父治病救人觉得很是神奇,便追在师父身后说要学。女子哪儿能习医?更何况医者一道甚苦,她是季家人都捧在手心的珍宝,师父就更不敢答应了。可季家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最后师父无法,找到了季伯父,本意是希望季伯父将月欢劝退,可是……” 危竹无奈摊手,“季伯父太宠她了,知道她想学之后,根本不制止,只说她只是一时兴起,不会真的学,师父如果不介意,便收下这个弟子,至于她能学多少,看她造化,如果师父为难的话,也可以随便教点儿糊弄一下,反正让她过了这个当医者的瘾便是。” 危竹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宇泛着温柔的涟漪。 “之后她便成了我的师妹,果然如季伯父所说,她只是一时兴起,就看了两天医书便不耐烦了,整日里瞎跑,师父反正也管不住她,便随她去了。” 祁曜君不喜欢危竹脸上的神情,所以没搭话,只是转头瞧着季月欢,眼中晦暗不明,“是么?” 季月欢察觉到了祁曜君的情绪,但她此时根本顾不上,只是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对面的危竹,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冰冷还是讥讽,开口却也是和祁曜君一样的话: “是么?” 如果祁曜君是在问她,那她就是在问危竹。 这人真能编。 危竹对上季月欢的神情,微微一怔,随后纳闷:“当然是真的,怎么?师妹连我都记得却连这些事情不记得了?” 季月欢在笑,但眼中实在没什么笑意,“怎么会呢?陆师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我们等下,可得好好叙叙旧。” 她刻意把叙叙旧三个字咬得很重,她想陆危竹能明白她的意思。 祁曜君脸色愈发难看,身为他的嫔妃,当着他的面就敢与外男如此放肆,她当他是死的不成?! 可还没等他发作,一旁的危竹却愣住了,他看着季月欢的表情有点古怪,皱眉瞧了半晌,才颇有些匪夷所思地开口: “师妹,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改姓陆了?” 第59章 完犊子,美人不仅失了忆还失了智 季月欢怔住,她抬头,死死地盯着对面身着天青长袍的男人。 “你不姓陆?那你姓什么?” 危竹更莫名其妙了,“我当然姓危,你没听皇上刚刚说吗?我,危竹,姓危名竹。夜明兄跟我说你脑子被摔坏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看他还真不是胡说,你没事儿给我加个姓做什么?” 季月欢只觉得脑子一阵晕眩。 她有点儿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 半晌才意识到……所以,这又是她和原主的一个共同点,原主也有一个叫危竹的师兄,巧的是,这个危竹也学医,而且和她认识的陆危竹长得一模一样。 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到底是她记忆错乱,还是说她穿书真的不是巧合? 不知道为什么,季月欢眼皮有些跳,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似乎从中闻到了某种阴谋的味道。 可是……穿书这么奇幻的事情,真的是人为可操纵的吗? 她不信。 可如果危竹真的不是穿过来的,为什么原着没有只言片语? 她盯着危竹,试图从他脸上寻找做戏的痕迹,却始终寻不到破绽。 她冷不丁开口:“三个病患进医馆,老中医救了一个,病人还剩几个?” 危竹一脸的茫然,看季月欢的眼神更加古怪了,最后迟疑地看向祁曜君: “皇上……我师妹她摔了脑子之后,除了失忆……是否心智也受了影响?” 祁曜君其实也对季月欢的问题一头雾水,他明白危竹的意思,如果不是心智受了影响,怎么会出如此简单的算学题? 他一时也摸不清眼下是什么情况,方才还觉得季月欢恢复记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眼下他又有些迟疑,情况好像比他想的要复杂。 他摇头,“此前没有此迹象。” 危竹皱眉,又伸手在季月欢面前晃了晃,“师妹,看这儿,这是几?” 季月欢面无表情,从危竹回答不上她的问题开始,她就知道,这个人不是陆危竹。 果然啊,她就是纯倒霉。 她垂眸,不再去看那张熟悉的,让她厌憎的脸,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 “不好意思,我脑子不好。最近总做奇奇怪怪的梦,醒来梦境现实分不清,所以总是记忆错乱。” 记忆错乱,这可比失忆麻烦多了。 祁曜君大怒,指向几个婢女,“朕这才多久不见,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这么大的事竟也不请太医来瞧瞧?!” 若是请了太医,他怎会不知此事! 婢女们红着眼齐刷刷地跪下,也不争辩,“是奴婢们疏忽,求皇上责罚!” 南星望着季月欢,更是担心得快哭了。 季月欢按了按眉心,“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没告诉她们。” 危竹脸色凝重,打断了还要迁怒的祁曜君,指了指边上的软榻。 “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师妹先坐,我给你诊脉。” 季月欢没搭话,只依言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配合地伸出了手。 危竹抿了抿唇,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细白的手腕上。 平心而论,这是很赏心悦目的一幕,但祁曜君只觉得刺眼。 但他毕竟事先从陈利民那儿知道覆了手帕会影响诊脉,所以抬手阻止了崔德海,示意他别多嘴。 季月欢没再看危竹,祁曜君发现,平时小嘴挺会叭叭的一个人,此时变得无比沉默,那种沉默不同于她以往的懒散和不耐烦,而是一种,寂静的虚无,一种,让人不安的缥缈感,好似此刻她明明坐在那儿,但灵魂已经被抽离了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祁曜君的错觉,他总觉得季月欢眼底那团漆黑的浓雾像是漫出来了一般,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看不见的黑雾中。 他的心脏没来由一阵酸涩。 “季月欢。”他忽然出声。 这声很突然,甚至出口那一瞬间祁曜君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她。 但他的行动已经快过了大脑。 季月欢其实正陷在某些回忆里,但人总是对自己的名字很敏感的,她听到了,迟钝地将自己从回忆里拔出来,茫然地看着他,“嗯?” 听到她说话,祁曜君心头那种莫名的心慌才散去了几分,他长出一口气,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憋半晌才回了个,“别怕,朕不会让你变成痴儿的。” 季月欢:“……我谢谢你。” 这人真会说话。 他就庆幸他生在古代还当了个皇帝,放现代这么会说话的没被打死都是社会温柔。 但被祁曜君这么一打岔,她确实没精力再去想那些事情,只倦怏怏地瞥了危竹一眼,“你好了没?” 危竹眉头紧锁,看季月欢的目光满是不解。 “奇怪,你的脉象正常,哪怕之前确有离魂之相,也不该影响到心智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她本来心智就正常。 季月欢收回手,面无表情,“能不能治一句话,不能治你可以走了。” 她本来就没病,他能治个屁。 赶紧滚吧,看到那张脸就烦。 危竹受不了季月欢这态度,“我说小师妹你怎么回事?我得罪你了?怎么我感觉你现在特别不待见我?” 明明以前还是天天追着他跑的可爱小团子。 季月欢也不否认,“不好意思,主要是想不起来你谁,我家长不让我跟长得丑的人玩儿。” 祁曜君闻言忍笑,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嗯,难得他们意见一致。 危竹指着自己,尖叫,“长得丑?你说谁?!” 神医危竹,出尘绝世,江湖上爱慕他的女子不知凡几,结果眼前这个失了忆的师妹开口就说他丑?! 季月欢眼皮都没掀一下,只是捏了捏耳朵,“谁乱吼乱叫说谁。” 危竹深吸一口气,“你过来,我觉得你眼睛也出问题了,我看看。” 季月欢没动,“不必,我觉得我眼睛挺好的,更何况咱俩不熟,我怕你讹我。” “都说了我是你师兄!” “那我也说我是你爹。” 危竹:“……” 祁曜君:“……” 第60章 秀演技 季月欢输出拉满的时候还没人怼得过她。 最后危竹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朝祁曜君拱手。 “皇上,师妹症状古怪,在下目前还无法确定她究竟身患何疾,请给在下一点时间,待我回去翻翻师父留下的古籍,看看能否有相关记载。” 祁曜君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你不是神医吗?” 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危竹神医当久了从来都备受尊崇,还没被人这么贴脸质疑过,小师妹他不敢惹就算了,她自小千娇百宠的,他也乐得纵着,可祁曜君谁啊? 好吧他是皇上,可皇上怎么了?皇上也会病也会老,医者眼中无贵贱,除了季月欢这个他惹不起的季家掌上明珠,所有人在危竹眼里只分为两类,活人和死人。 祁曜君身份再高也不过是个还活着的人罢了。 所以他脸色冷了下去,“皇上也说了,我是神医,不是神仙。” 祁曜君:“……” 他深吸一口气,他安慰自己,有点本事的都这样,他没必要跟对方计较。 ——毕竟季月欢的病现在也只能指望他了。 “那就有劳神医……”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月欢冷淡地打断,“不必,我觉得我挺好的,反倒是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看见你这张脸生理不适。” 季月欢说完起身就要走,危竹这下也顾不得什么,快步上前拦住她: “不是,师妹,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就算你记忆错乱那也是你梦里那个什么陆危竹欺负你,你不能迁怒我吧?虽说当初青州一别之后我们没再见过,可青州那段时间我自认对你算不错吧?” 危竹红了眼,“你体质招虫子,是我调制香囊才让你夜里能睡个好觉;你看中了一个漂亮的簪花,但太贵了,再加上前不久你母亲才给你买过一支,所以懂事不敢再开口要,是我到处采药卖药给人看病还偷了师父的积蓄才给你买到;你调皮不小心摔了隔壁王婶儿最喜欢的花瓶,是我替你顶的罪,为此我还被师父狠狠打得皮开肉绽,我都没把你供出去……一桩桩一件件你不记得可以找你大哥二哥三哥求证。师妹,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因为一个梦就迁怒我。” 季月欢看着面前红着眼的男人,恍惚间她像是看到了当初与陆危竹在大学重逢。 那时陆危竹受邀来他们学校讲座,季月欢一开始不知道是他,为了攒学分才去的,等看见他要走也来不及了。 好不容易熬到讲座结束,她二话不说就走,陆危竹也是这样不管不顾追上来拦住她,红着眼睛问她: “师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弄死陆元丰,你会不会原谅我?” 季月欢觉得陆危竹疯了。 法治社会,他说出这种话她都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打开录音,“来,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等下我好报警。” 陆危竹苦笑,“你还是恨我。” “瞧瞧,开始转移话题了,怕我取证啊。” 季月欢一眼看穿他的把戏,冷笑一声收起手机,纤细的手指狠狠戳着陆危竹的肩膀。 “师兄,别演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我也清楚,陆元丰本来也没几年好活了,你现在说这话有什么意思呢?他死得早是他的报应,死得晚是老天觉得他还不配那么早投胎,跟我有什么关系?也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恨是一种很高级的情绪,你还不配,我只是看见你觉得恶心。” 陆危竹是什么反应呢?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季月欢没兴趣看他秀演技,转身离开。 那之后她确实没在见到陆危竹,至于陆元丰什么时候死的她也不知道,她根本不关心。 她陷在回忆里出不来,落在危竹眼里就是他说得嘴皮子都冒烟了,她也油盐不进,他最后真的急了: “好好好你迁怒就迁怒吧,我认了我认了!但你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我今日是受你哥哥们和你爹娘所托来给你看病的,不把你治好我没法儿给他们交代,你也不想让他们担心吧?” 季月欢回神,看着面前这张和陆危竹一样的脸,陆危竹惯会演戏,她不太能分辨他话里的真假,她也懒得求证,只疲惫地闭上眼,“算了,随你。” 听到她的话,危竹总算松了一口气,还想说什么,但季月欢已经从他身侧绕过。 祁曜君看了危竹一眼,没说什么,只示意崔德海,“送神医出宫。” 崔德海忙做了个请的手势,“神医,请。” 皇帝都赶人了,危竹再横也不敢抗旨,最后望了一眼季月欢离开的方向,朝皇帝拱了拱手,这才离开。 祁曜君望着危竹的背影,有一阵失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危竹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想了一下,转身朝里走,却见季月欢又从房里抱了个酒坛出来。 撞见祁曜君,她脚步也没停,反倒是提醒他: “你还欠我一坛酒,记得还。” 祁曜君:“……”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们小主在说什么,倒是腊雪见季月欢拿着酒,有点想劝阻,被祁曜君抬手制止。 “你们几个下去吧。” 冬霜和腊雪怯怯应是,倒是南星担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似乎生怕皇上会对她家小主做什么,祁曜君没好气,“下去!” 于是南星也被冬霜和腊雪拉走了。 季月欢径自走到前院的那棵槐树下,开了酒坛二话不说就往嘴里灌。 平心而论,这是很赏心悦目的一幕。 如果那晚月色下的季月欢是披着月华的仙子,那此刻,身上落着斑驳树影的她就像是阳光下的精灵。 金色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像在她原本素净的裙摆上绣了不规则的碎金花纹,有风吹过,树叶摇曳间,光影浮动,美得晃人心神。 如果她再笑笑就好了。 祁曜君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见过季月欢的笑之后,他再也看不得她如此黯淡的样子,更何况今日的光那么好,她若笑起来,更是增色。 可没有,她的眸子仍旧黑着,那晚的月光照不进去,今日的阳光也不行。 祁曜君朝她走了过去,季月欢这次没叫他坐,只是喝酒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嘴里送,等这口咽下,她才慢吞吞地说了句:“今天没有酒跟你分。” 这是警告他别再洒她的酒了。 祁曜君无语片刻,又在她身侧坐下。 季月欢又喝了一口,奇怪地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祁曜君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走,这半个月因着她禁足,没有必要的理由他不能过来。 虽然偶尔夜半时分,会升起过来看看的冲动,但鉴于之前的教训,他还是放弃了。 他也确实被南星那句“真替小姐不值”气到了,也想看看,刻意冷她一段时间,她会不会坐不住有点儿什么别的动静。 结果冷了半个月,她倒是每日里睡得香甜,似乎完全忘记了有他这个人。 他只能催昌风赶紧找人,这才带着危竹过来。 但他没想过她跟危竹认识,尤其先前危竹嘴里那些和季月欢的过去,他莫名有些……嫉妒。 嫉妒危竹见过那么鲜活的季月欢,而他眼前这个,永远沉郁,永远倦怠,永远厌烦。 但这些他都没有说,他顿了一下才勉强找了个借口: “朕想知道你先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嗯?” “三个病患进医馆,治好一个,还剩几个?” 第61章 答案 如果这是一道算学题,那么答案当然很简单。 但祁曜君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不是算学题。 这个念头来得莫名其妙,可能是季月欢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神太暗,声线太沉,像是这个问题之下,还藏着什么。 当然了,他也做好了准备,如果季月欢真告诉这就是一道普通算学题,并因此嘲笑他连这么简单的算学都不会,他一定要去国子监找祭酒准备一套最难的算学题,她不把所有题做出来就别想解禁足了。 季月欢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错过一个延长假期的机会,只是祁曜君说完,呆了一下。 随后慢慢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祁曜君如愿看到他笑了。 可此刻他却觉得,她还是不笑得好。 她明明在笑,可却比哭还难看,笑声也带着莫名的凄惶。 她笑着笑着又戛然而止,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刚刚还说着没酒和他分的人,此刻因为灌得太急,多余的酒液顺着她嘴角蔓延,打湿她的衣衫,她也毫不在意。 祁曜君没来由一慌,他总觉得他不该问下去了,刚想说算了,季月欢已经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三个病患进医馆,老中医治好了一个,病人还剩……呵,病人,病人当然……还剩三个啊……” 祁曜君一愣,嘴已经快过了大脑,“为何?” 季月欢往后一仰,后背整个靠在树干上,她仰着头,不知道是阳光太刺眼还是什么,她闭上眼,嘴角还是勾着弧度,一只手还抱着酒坛,另一只手却抬起来,戳了戳自己心脏的位置。 “因为,还有一个病人,是我啊……” * 季月欢四岁那年生过一场怪病,本来坐在老房子的木板凳上,小老头正喂她吃南瓜粥,她却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倒了下去,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小老头吓坏了,第一反应是粥有问题,但也顾不得深究,背上她就急匆匆去了医院。 去了医院的结果却让小老头更绝望,季月欢不是食物中毒,身体也没查出的别的问题,但奇怪的是她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急剧下降,最后医生摇头,表示他们没办法,老人家还是准备后事吧。 小老头不相信,可不管他怎么求,医院都坚决把人送出来。 那个年代的医院是不会接收这种病人的,一旦死在医院,会给他们的声誉带来巨大的影响。 小老头只能背着奄奄一息的她,跑遍县城的每个医院,甚至是小诊所,最后在一个老奶奶的推荐下,小老头带她去了隔壁县一家有名的中医馆,也就是陆氏医馆。 到了之后才知道,陆氏医馆那位有名的老中医陆元丰,竟然是当初下放到他们村的陆医生。 陆医生当时就是住在季家,两人因为年纪相仿,也颇为聊得来,再加上季书棋人好,那会儿见陆医生斯斯文文,一看就不是个干粗活的,便也总私下帮他。 两人因此也曾结下深厚的情谊,只是后来陆医生回城,那时也没有联系方式,两人便就此断了联系。 如今再相见,谁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小老头的苦苦哀求,陆元丰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给季月欢煎了一副药。 季月欢喝下去之后,脉象真的有所好转。 证明药是有用的,只是可能还不够。 中药不便宜,先前在各处医院辗转已经花了小老头不少积蓄,如今拿出身上剩下的钱也只够买四副,还不知道吃了后季月欢能不能醒。 他求陆医生能不能宽限一下,他再想办法。 到底是年轻时自己的恩人,陆元丰想了一下,便说药费就免了,如果小丫头能熬过来,那说明是个有福气的,等过几年大些了,送他来他的药铺给他打打下手就行。 在小老头看来,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不用给药费,以后小丫头给陆医生当学徒,说不定还能学些本事,便忙不迭答应。 那时,谁都没有预见到事情的严重性。 等季月欢满七岁之后,便被送到了陆氏医馆。 这个年纪她已经开始上学,她们村子小,一个班不到二十个人,当然课也少,每天只有四节课,上午上完就结束。 季月欢放了学就去医馆,她年纪小,说是打下手,其实也做不了什么,晒药材,将药柜一些发霉变质的药材挑出来,然后等太阳下山收药材。 这也导致她得在太阳下山后才能回家。 两个县城虽然紧挨着,但对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还是太远,为了她的安全,陆医生便在医馆给她安排了个小房间,这样她工作日可以直接住医馆,周末放假再等爷爷来接。 小老头当然没什么意见,他对昔日的好友还是很信任的,也不觉得这样一个善良的老中医会对季月欢一个小孩子做什么,千恩万谢地把季月欢交给他,走前还叮嘱她一定要听陆师父的话。 小小的季月欢那时很坚定地点头,她想她一定要学点真本事,不让爷爷失望。 但其实,陆元丰除了让她干活外,根本没教过她什么,他不许季月欢翻看他的医书,她每天晒的那些药材是什么,叫什么,他也不告诉她。 她有时候忍不住问,陆元丰就会冷着脸吼她,让她干好她的活,她是来打下手的,不是来给他添麻烦的。 季月欢最听不得添麻烦三个字,生怕自己不乖会被赶走,于是再也不问。 所以先前危竹说她不会医术是她顽劣不想学的时候,她才会露出那么讽刺的笑。 因为根本不是她不想学,是陆元丰根本不教。 事情的转变是在陆危竹的爸妈在一个暑假将陆危竹送来之后。 第62章 师兄 陆家算是杏林世家,祖祖辈辈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中医。 陆危竹只比季月欢大三岁,但是已经天赋初显。 平日里一边上学一边背医书,暑假就被送到他爷爷陆元丰这边,观摩实践。 这是陆危竹第一次在爷爷的医馆见到别人。 季月欢长得好看,从小就好看,五官精致,皮肤又白又嫩,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的,睫毛也长,水灵灵地站在那儿,就让人很有好感。 陆危竹好奇地看着她,“你是谁,为什么会在爷爷的医馆?” 那会儿季月欢还没改名字,虽然小老头给她解释过,但她对这个名字始终是抵触的,所以沉默着没接话。 倒是一旁的陆元丰介绍,“这是你小师妹,叫季尾草,你们以后可要好好相处,你师妹身体弱,老生病,你别欺负人家听到没有?” 季月欢那会儿听着这话觉得奇怪,她虽说以前生过一场大病,但早就好了,现在她身体健康着呢,为什么师父会说她老生病。 但她也没多问,心里寻思可能师父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吧。 陆危竹眼前一亮,“好耶!有人陪我一起学医啦!” 他转头看向季月欢,朝她伸手,“师妹你好,我叫陆危竹。你的名字好特别呀,你知道一种叫鸡尾草的药材吗?跟你名字很像,但那个可以治蛇的咬伤哦,你家里人是因为这个给你起的名字吗?” 真的,光凭第一印象,季月欢是很喜欢这个师兄的。 他没有用嘲笑的语气笑嘻嘻地叫她鸡尾草,他还说了和小老头一样的话。 她好开心呀。 她嘴角抿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怯怯地伸出手,没有回答陆危竹的话,只是乖乖地叫了一声:“师兄好。” 陆危竹被她叫得心软软,立马牵起她的手,“走,我把我之前看过的医书借给你,上面有我的笔记,爷爷的医书老深奥了,你肯定看不懂。” 季月欢迟疑地看了一眼师父,她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制止甚至呵斥,但是没有,他只是笑呵呵地摆手,“去吧去吧,我平时也没时间带你,你师兄来了正好。” 那是季月欢单纯地信了,噢,原来师父之前不是不愿意教她,是太忙了。 季月欢为自己之前的错怪在心里小小地给师父道歉,然后更喜欢这个师兄了。 太好了,以后她可以跟着师兄看医书,可以跟师兄学认药,她以后一定也要当超厉害的医生,然后让小老头长命百岁! 那时她怀抱着美好的祈愿,对生活充满希望。 但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她发现自从师兄来了之后,师父开始每晚睡前会给她喂一碗药,只说那是给她补身体的,她的师兄以前在她这个年纪也喝的。 季月欢根本没有怀疑。 但之后她就发现,她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 有时是莫名其妙腹泻,有时是纯粹的肚子疼,有时是身上起奇奇怪怪的疹子,有时是皮肤发痒。 而每次她身体出问题的时候,师父都会把师兄叫过来,“你师妹又病了,你给你师妹看看。” 于是季月欢终于懂了师父之前为什么会跟师兄说她老生病,也知道他让她过来打下手的真相。 ——陆元丰把她当成药人,给陆危竹练手。 天上果然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怎么会有人救了她的命,不要医药费不说还反过来收她当徒弟,学费也不收还包吃包住。 都是有代价的。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师兄来了之后师父不制止她看医书了。 因为她根本没时间看,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受病痛的折磨。因为这,她的成绩开始下滑,有时因为脸上出现奇怪的疹子被班里人嘲笑,将她当做瘟疫,怪物。 季月欢到底年纪小,她是在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想明白这些的。 ——主要是她的病每次都在工作日才有,一到周末小老头来接她的时候,她就健健康康的。 总之等她反应过来后,陆元丰再喂她药,她就不肯喝了。 陆元丰猜到她是知道了,也不心虚,反倒是笑着摸她的头: “小草啊,你的命可是师父救的,我都没收你们的钱,你总得报答师父吧?小小年纪,要知道感恩。” 季月欢缩在被子里,握紧小手,小声嗫嚅道:“可是师父,我……我都病了这么久了……” 言外之意,她这也算是报答了吧? 陆元丰立马拉下脸,“可你还在师父这里当学徒呢!你师兄的医书你看了吧?你晒的那些药材,你师兄也教你认了个七七八八吧?你给学费了吗?还有你在我这儿,吃了这么久住了这么久,这些不是钱吗?你喝了师父这么多补药不是钱吗?” 前面那些季月欢可能还有些心虚,可最后一句季月欢简直震惊了。 “可是……可是师父,那个补药,是……是……” “是什么?我说是补药就是补药!就算是毒药怎么了?你又没死,你师兄没救你吗?对了,你师兄救你也用了好多药,你看看,你花了我多少好东西!你要是不喝,明天我就把你送回家去,跟你爷爷说你一点儿都不听话,还要让你爷爷把欠的这些钱都还给我!” 他说着,又笑了,“你爷爷应该还在为你的户口发愁吧?哎呀怎么办哟,八岁的姑娘了还是个黑户。我听说你爷爷为了能让你上学,都给你们村那个破学校的校长下跪了!那校长可真善良啊,还真答应了。可是初中就不一样了,县城里的初中没有户口你可上不了,规矩就是规矩,到时候你爷爷跪谁都没用。” 这话简直掐住了季月欢的死穴。 她最终妥协了。 那以后她乖乖喝药,乖乖生病,再乖乖等着被救,日复一日。 她也没把这些告诉小老头,她知道她说了,小老头一定会让她走,哪怕被陆元丰讹钱也要带她走。 可她不能永远没有户口,她不能让小老头为她操劳一辈子。 当然了,陆危竹不在时候会好一点,但只要陆危竹一回去上学,陆元丰便不让她碰那些医书,要干的活也越来越多,让她忙到根本没时间琢磨别的。 她不知道陆危竹知不知道陆元丰做的这些,她猜是不知道的,不然当初陆元丰也不会撒那样的谎。 但她想陆危竹天赋那么高,又比她大几岁,她都能察觉到的事情,陆危竹不会一直不知道。 可她不敢问,不敢去求证,只要不求证,他还是那个温柔的师兄,教她认药,教她看药方,每次给她喝完药之后都会给她一颗糖的好师兄。 后来陆危竹诊脉越来越熟练,陆元丰开始慢慢让他给外面人治病。 当然不会明说,也挑病人,挑那种跟季月欢曾经患过的病症差不多的,然后找机会让陆危竹把脉。 陆危竹年纪不大,又温柔无害,只把个脉,陆医生也说只是让小孙子感受一下,没人会拒绝。 但他们不知道,开药的时候,陆医生也是让把完脉的小孙子来的。 最初都没什么问题,毕竟那些症状季月欢都有过,陆危竹驾轻就熟,对自己的成就颇为自豪。 陆元丰煞费苦心,终于是将这个小孙子的自信培养了起来。 可自信心过度,是会变成自负的。 变故出现在季月欢十岁那年,她和陆危竹的彻底崩盘也是因为那件事。 有个中年人带孩子来看病,小孩是腹泻,配点止泻的药就好了。 本来是很平常的事,陆元丰也没放在心上,依旧让陆危竹开药。 按理腹泻的话还要问清楚小孩儿之前吃过什么东西,避免胃里有药物残留,造成药性相克,引发更大的麻烦。 陆元丰也按流程询问了,但陆危竹那时太自信了,自信到根本没听完就去抓药了。 陆元丰也对他太放心,没有检查。 谁也没想到,小孩此前吃的东西里真的有一味药跟陆危竹开的药相克,小孩儿的腹泻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更严重。 三岁的孩子,哪里禁得起这些? 小孩当晚便去了。 那家人连夜找上医馆,要陆元丰给说法,陆元丰吓坏了,哪里敢认?可对方一口咬定就是吃了他家的药出的问题,陆元丰又检查了药渣,意识到是自己孙子出了差错之后,二话不说就把季月欢推了出来。 说是当时抓药是让这个小徒弟去的,是她抓错了。 季月欢根本不敢相信,陆元丰会把杀人的罪名就这么扣在她头上。 她被那个愤怒的男人抓起来,狠狠扇了几个耳光,又是拳打脚踢。 季月欢不停辩解,“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师兄!师兄你帮我作证好不好!你知道的,我没有!” 那时候不明真相的季月欢把所有的希望都落在陆危竹身上。 但陆危竹只是躲在陆元丰的身后,听到她的话,目光闪躲着不敢看她,只说:“我,我不知道……” 季月欢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她后来被打到只剩一口气,终于等到了闻声而来的小老头。 小老头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就给那家人跪下,说对不起,是他没有教好孙女。 季月欢被打到半死都没有哭,但看到小老头下跪那一刻她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她拼着一口气开口: “爷爷,不要……不要道歉,我没有,我没有……” 那中年男人又给了她一脚,“你看看!还在狡辩!” 小老头抱住那人的腿,求他别踢了,不停说对不起,但那人不罢休,说要报警。 偏远落后的小山村,没什么少管所的概念,季月欢也不到判罪的年纪,所以其实那家人也不是真的要报警,他们就是用那话吓唬小老头。 他们要钱。 可怜小老头这些年为她户口的事情,辛辛苦苦攒的五千块——是的,五千。 本来说两千,但随着季月欢年纪越来越大,那个村干部坐地起价,从两千到三千到四千…… 今年季月欢十岁了,小学四年级,再过两年就要上初中了,小老头跟那人约定,最多就五千,不能再变了。 眼看就差最后一步,就差最后一步,因为这事,付诸东流。 陆元丰还要装好人,说也是他没教好徒弟,所以他也给了那家人两千。 七千,那时也不少了。 那家人也知道这是他们能拿到的极限,这才罢休。 可即便如此,季月欢后来还是被同村的小孩儿扣上杀人犯的名头。 小老头原本是村里有名的工匠,为人和善,受人尊敬,他光明磊落一辈子,却因为季月欢背上了污点。 村里人见到他都指指点点,说就是那个木匠,教出了一个会杀人的孙女。 季月欢不甘心,她张着嘴,即便已经没有力气,还是不停重复着那个口型,说她没有。 小老头只是哭着抱着她,“幺妹,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爷爷只想你好好的,咱们好好的……” 小老头抱起奄奄一息的她,对陆元丰道: “陆哥,幺妹给你添麻烦了,以后她就不来了,免得再闯祸!” 自己的孙女自己了解,什么事情会做什么事情不会做小老头不知道吗?从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察觉出昔日老友有问题,他不能再让孙女留在这儿了。 陆元丰虽然可惜,但也不敢再留,摆摆手同意。 季月欢这才逃离那个魔窟。 只是她经历的那些,她终究没有告诉小老头。 小老头说了,希望她好好的,那她就,好好的,她一直都好好的。 她不苦,她没有老生病,她在医馆学到很多,师兄也对她很好。她对小老头如是说。 * 【三个病患进医馆,老中医救了一个,病人还剩三个。】 这才是答案。 因为每救一个病人,老中医都会把病症记下来,然后配制药物,让季月欢也生同样的病,再教陆危竹怎么治。 这不是一个数学题,这是一个真实发生的恐怖故事,是陆危竹一听就能听明白的故事。 所以她当时说完之后便一直盯着危竹,陆危竹再会演,有些微表情也骗不了人。 但事实证明,那个人确实不是陆危竹。 那是一个全新的危竹,如果他没有撒谎,那他对原主甚至是真心实意的宠。 她好恶心,好膈应,可理智又告诉她,他说得对,她不能迁怒。 祁曜君听得一头雾水,他不懂季月欢为什么会说她是那第三个病人,就因为她现在病着?可是这跟那个题目有联系吗? 他琢磨半天想不明白,转过头想问的时候,却怔住了。 第63章 封号 他看到闭着眼睛的季月欢,有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进她的发丝。 他想起上次跟季月欢说起她的名字时,她也露出过欲哭不哭的表情。 但那次,她在眼泪即将溢出的前一秒,闭上眼将泪水硬逼了回去,还嘴硬说她没哭。 祁曜君确实看不懂她。 放眼整个后宫,那些人哪怕不是真的想哭,也会刻意在他面前掉眼泪,装作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希望得到他的怜惜。 她呢?分明有这样的机会,她偏不,还要逞强。 哪怕现在,她真的落了泪,也是无声无息的,闭着眼睛似乎很不想让他看见。 她应该也在努力把泪水逼回去,可是她做不到。 她在哭什么呢?究竟是想到了什么,让她这么要强的一个人,难过到这个地步? 祁曜君心里抓耳挠腮地好奇,可他不敢问。 很奇怪,他,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从来只有他想与不想,没有他敢与不敢。 但是此刻,他很确定,他就是不敢。 他总觉得问下去,会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后果。 这种感觉没有缘由,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他不敢赌。 他的好奇心,有时候,也不一定要得到满足。 季月欢的眼泪还在落,从她眼角到鬓发的那点泪痕一直没有断过。 祁曜君迟疑了一下,伸手抱住了季月欢,他没说什么,只是像哄小孩一样一下下拍着她的背。 季月欢也没反抗,她没力气,没精力。 她本来都忘了,忘了小老头当初卑微的下跪,忘了她那段非人的日子。 小老头说,人要往前看,不能永远沉湎于过去,她要往前走,一直走,走出那个村子,走出县城,走出大山,她要飞,往更高处飞。 后来小老头给她上了户口,她改名了。 她不是杀人犯季尾草,她是季月欢,全新的季月欢。 月欢月欢,月月年年,四季常欢。 她很努力地去做。 可命运啊,从不偏爱她。 她都穿书了,陆危竹那张面目可憎的脸还阴魂不散,逼着她想起曾经。 如果是前世她必然不会哭,她很早就知道,不能哭,坏人会笑。 她也不想让小老头担心。 可现在是异世,她压抑得太久,想着自己反正要死了,放纵一次怎么了? 危竹不是陆危竹,没有人会笑她,小老头也不在,她没有任何逼自己忍着的理由。 祁曜君不知道,女孩儿哭的时候是不能哄的,越哄哭越凶。 于是当他听到怀里女孩儿渐渐传出压抑的哭声时,他的手都僵在了半空,完全手足无措。 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怎么没好转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他或许是个明君,但感情经验实在为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自顾自说起一些也许会让她开心的事情。 “女医的事上次跟你说过之后,院正和陈利民便筹备起来了。你的方法很奏效,朝堂上没什么反对,顶多就是户部嘟囔预算的事儿,但也被朕压了下去。” “杏林世家愿意当女医的女子还不少,就最初统计的都有四十几人。陈利民问朕是否需要经过筛选,先去掉一部分,朕想了想,还是都留了下来,她们既然有那个想法,朕总要给她们机会试一试。” “反正后面有考核,不行那时再淘汰也不会让她们有遗憾。御史台那帮老家伙还因此弹劾朕,说女医太多会造成资源浪费……”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温声讲话的时候更是抓耳,季月欢还真听了进去,低泣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然后呢?”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有点儿可爱。 祁曜君松了一口气,僵在半空的手重新抱住了她。 “然后朕骂他们短视,女医的培养也不只是为了宫中贵人,官员家眷难道就不生病了?朝中文武百官,家中妻女加起来不知凡几,四十几个女医哪里够?” 季月欢闻言沉默了一下,随后小脑袋瓜撞了一下他的胸膛: “学挺快啊祁曜君。” 他哪里是为了官员家眷,他是为了天下百姓。 等将来女医越来越多,肯定是要服务到基层的。 但话不能这么说,这帮当官的,当了官之后就飘了,真正为民请命的太少,祁曜君如果照实说,他们面上不会反驳,但私底下阳奉阴违搞小动作也够祁曜君头疼的。 要像之前季月欢说的那样,徐徐图之,让他们知道,女医的存在非但不会触及他们的利益,反而对他们自身也有利,他们才会全力支持。 只要他们支持了,后续真正发展起来,他们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祁曜君下巴搭在她肩窝里,也没否认,轻笑着“嗯”了一声,“某人教得好。” 季月欢哼了哼,“那学费呢?” “学费?”这是一个新颖的词,祁曜君咀嚼半晌,才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束修?” 季月欢:“……可能吧。” 她哪知道古代学费叫什么。 “巧物阁遍布大曜,外面都传你二哥富可敌国,你还缺这点儿束修?” “我二哥的归我二哥,关我什么事?而且这是缺不缺的问题吗?你是皇帝诶,‘我徒弟是当今圣上!’,听听,这多拉风。搁别的大女主爽文里我都能捞个当朝第一女帝师当当了。” 都怪一鸭悠,写什么《大曜风云》,写本《女帝师》多好。 还是太倒霉了,季月欢默默叹气。 祁曜君现在已经学会听不懂的话自动无视,只伸手戳她脑门儿,“还想当帝师,野心不小。” “什么叫想啊,这是已经当上了谢谢。” 她撇撇嘴,又朝他伸手,“快点儿,学费……不是,那什么修赶紧给,皇上不会这么小气的,对吧?” 小手白皙纤细,她眼巴巴地瞅着他,眼睫毛还湿润着,一双眼睛水汪汪。 祁曜君喉结动了动,默默别开眼,只问她,“想要什么?” 她自小千娇百宠的,什么东西没见过?真要给束修,祁曜君还真不知道要送什么。 季月欢茫然了一下,事实上她知道先前祁曜君生硬地转移话题是为了让她开心,这种无伤大雅的善意,她向来是不会不配合的,于是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一路话赶话地到这儿。 于她来说,学费算是玩笑呢,也没想祁曜君会真给。 还真没什么想要的。 迟疑了一下,她决定试试,万一呢? “能给一个才人的位分么?” 她好累了,也不知道她早点升上才人能不能加快她暴毙冷宫的进程。 祁曜君:“……” 他想起之前侍寝的时候,她也提过才人位分的事情。 他皱眉,“你对才人这个位分很执着?” 季月欢点头,“嗯嗯!你放心我不贪心,我只要才人就好了!” 祁曜君戳她脑门儿,“出息。” 旁人不说奔着皇后吧,多少也是个妃位,她倒好,对个才人念念不忘。 季月欢撇撇嘴,“你就说能不能成吧?” 祁曜君想了一下,摇头,“还不行。” 季月欢蔫儿了。 祁曜君无奈,“你父亲研制的水准仪和墨斗已经完成量产,明日上朝朕就会提拔他为工部左侍郎,主持修建运河一事。这才只是开始,没点儿实际的功劳,朕晋你位分不合适。” 季月欢:“……哦。” 见她似乎兴致不高的样子,他捏了捏她的脸,“但解你禁足足够,这样过几日的中秋宴你便能参加了。” 季月欢:“……” 谢谢,但并没有很高兴。 不过…… 季月欢想了想,问他,“工部左侍郎?再往上是不是就是尚书了?” 她才想起来,她的死亡条件,除了自己才人的位分,老爹还有一个尚书的kpi呢。 祁曜君没好气,“想什么呢?还有侍中,而且侍中升尚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季月欢又蔫儿了。 爹啊,你可得努力啊。 祁曜君瞧她怏怏的,想了想,又道: “虽然晋位分不行,但朕可以赐你个封号,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字?” 其实封号这种他直接赐就可以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去询问嫔妃本人的想法。 但莫名的,他就是想知道。 封号虽然不是直接晋位,但至少让她在同位分里高出旁人半截,也算是荣宠了。 季月欢叹了口气,不过想想好歹也算晋升,就当拉进度条了,不要白不要,随口道:“殇吧。” 祁曜君奇怪,“哪个殇?” “离殇的殇。” 祁曜君:“……” 殇,未成年早夭。 这么晦气的字也就她想得出来做封号。 祁曜君咬牙,“不准,换一个。” 第64章 安神香 季月欢沉默片刻,从他怀里退了出来,重新靠着大树,又喝了一口酒。 “问我想要什么,说了又不准,那你还问什么?你随便封吧,我都行。” 祁曜君:“……” 她难得有个想要的…… 祁曜君这么想着,有一瞬间真想顺着她算了。 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她胡闹,他总不能陪她胡闹。 殇是什么字?这封号赐下去,别说是晋半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快入皇陵了。 他看向她,目光又一下被她身上斑驳的日光吸引,他斟酌片刻,问她: “你觉得,‘旭’这个字如何?” “嗯?柳絮的絮?” 也行吧,随风而散。 她还蛮喜欢柳絮的,君生如浮萍,停停复停停。 挺好。 虽然她怀疑祁曜君是在暗讽她老给人添堵。 祁曜君没好气,“旭日东升的旭,九日旭。” 季月欢微微一怔。 旭啊,朝阳初升。 她哪里配得上这么有生机的一个字。 但她看祁曜君那样子似乎也没给她反驳的余地,索性摆了摆手,“随你吧。” 她态度敷衍,明显不喜欢,但祁曜君觉得好。 他字朝纪,她曾说朝为日出,纪为永恒,他是这个王朝永恒的太阳。 旭也是日出,她的那双眸子总是很黑,一个太阳照不进去,九个太阳总可以。 越想越觉得好,他自己在心里念了两遍,旭美人,旭美人……嗯,顺口。 祁曜君非常满意,“那就这么定了。” 季月欢:“……” 懒得理他。 季月欢继续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喝着酒,祁曜君也没走,他安静地坐着,坐在她边上,学着她的样子也靠着树干,阳光斑斑驳驳,带着暖意,他难得有这么放松惬意的时候。 两人就这么没什么形象地坐在树下,男的俊女的美,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还好洛悦宫没外人,不然就该有人来说于礼不合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听见“咚”的一声,是小酒坛从她手中滑落在地的声音。 她歪着脑袋靠着树,双眸紧闭,也不知道是醉倒了,还是睡着了。 “季月欢?”他小声叫她。 没反应。 应该是睡着了。 真能睡。 祁曜君揪了一下她的鼻头,无奈叹气,最后还是认命起身,将她打横抱起。 季月欢没醒,只动了动,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祁曜君:“……” 倒是会享受。 他把季月欢放回了床上,给她脱了外衣,又掖好被子,这才转身离开。 可刚一走,就听床上的季月欢呓语了几个字。 他脚步一顿。 前面没怎么听清,什么什么头,但是后面几个字他听清了。 她在说,对不起。 她在跟谁说对不起? 祁曜君回头,想要细听,可等了许久,她都没再说话。 祁曜君眯了眯眼。 那种奇怪的,她不是季家四小姐的感觉又来了。 可她不是季四又是谁呢?若是有人冒充,危竹先前会认不出来吗? 不过又想起她先前说她老做怪梦导致记忆错乱,想来应该又是陷在了梦魇。 到底梦到了什么…… 祁曜君皱了皱眉,走出去的时候,召来一直等在外面的崔德海。 “朕记得前些日子江南一带进贡了些安神香?说是今年新研制的,香味更为清淡,安神效果也甚好?” “回禀皇上,确有此事,那批安神香都收在库房,您说待中秋宴再赏下去。” “不必了,明日都送倚翠轩来吧。” 安神香而已,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太医自己都可以调制,后宫那帮人平日里也用不着,赏给她们也是收起来落灰。 倒不如都给她。 想起她说的学费,祁曜君失笑。 女医一事她确实功劳最大,但事关前朝,他也不能放明面上说,否则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倒不如私下里多赏些东西。 嗯,他只是赏罚分明,物尽其用,不算偏宠。 祁曜君说服了自己,压根儿没管身后崔德海惊骇的目光。 全、全部?! 他没听错吧?! 我滴个老天爷啊,这可是连贵妃都没有过的待遇! 崔德海看了一眼身后的倚翠轩,不大,装潢更算不上好。 但崔德海觉得,这位季小主,在这儿住不了多久了。 后宫这天,怕是要变了。 * 次日,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季书棋研制水准仪和漏斗有功,被皇上提为工部左侍郎,全权负责运河修建一事。 同日,工部左侍郎之女季美人被解禁足,皇上赐封号:旭。 前朝后宫皆哗然。 事实上季书棋会负责运河一事,众人都不稀奇,他们惊讶的点在于“全权”二字。 听闻皇上亲赐季侍郎尚方宝剑,持剑则如皇上亲临,运河修建一事季侍郎有任何想法都可以直接实施,沿途所有官员务必配合,若有不服从着,可享先斩后奏之权。 要知道,工部左侍郎为从三品官,授予他如此巨大的权力,简直是无上荣宠! 至于后宫就更不用说了,季月欢先前可是持凶伤人!皇上轻拿轻放不说,禁个足现在还给解了? 虽然位分没动,可封号旭诶! 旭是什么?是那初升的太阳! 当今国号为大曜,年号为永昭,贵妃寝殿当初更名“昭明宫”,皇上一句“贵妃昭昭如日月,当与大曜同明”不知道嫉妒死后宫多少人,如今这季月欢更是直接取“旭”为封号! “皇上可真是多情,就是不知道,咱们这后宫,得有几个太阳。”丽妃说这话的时候笑得讽刺,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坐在皇后身侧的贵妃。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有意无意地看向贵妃,均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要知道季月欢封号这件事情上,影响最大的就是贵妃了。 贵妃只低头把玩指甲,头都没抬一下,“是天上的太阳还是水中的太阳谁知道呢?区区美人而已,就值得丽妃在意成这样?看样子丽妃对自己的封号很不满嘛?求本宫啊,说不定哪天本宫心情好,跟皇上说说,给你改个旧啊昨啊晦啊也不是什么多难的事。” 这话说得,底下人都有些想笑,但没人敢真的笑出声,所以纷纷低下头。 “你!” 丽妃怒极,拍案而起。 贵妃“哎呀”一声朝皇后靠了靠,“皇后娘娘,臣妾好怕怕哦,您瞧瞧,丽妃这一天天这么跋扈,像什么样子?您也不管管。” 跋扈?贵妃说谁? 这宫里头论跋扈谁赛得过贵妃去? 众人闻言都有些无语,尤其皇后。 偏眼下的情况她还不能坐视不理,便只淡淡地看了丽妃一眼,“坐下。” 丽妃看也没看皇后,只是目光冷冷地盯着贵妃,“本宫倒要看看,贵妃娘娘还能嚣张多久。” 扔下这句话,丽妃便福身,草草给皇后行了个礼,“臣妾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皇后同意,便自顾自起身离开。 皇后瞥了边上得意洋洋的贵妃一眼,按了按眉心,“得了,本宫今儿乏了,都退下吧。” 众人起身行礼,贵妃心情很好地走在前面。 后面人都望着贵妃的背影,低声讨论,“诶,你们说咱们贵妃这是真不在意么?” “有什么好在意的,我要是在她那个位置我也不在意,盛宠不衰又有母家傍身,人家那野心都在后位上,跟个美人过意不去那不是自降身份?” “可旭美人母家也不差啊,这会儿是看着不显,但能得皇上如此看重,未来加官进爵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么?而且我听说啊,那旭美人容貌惊人,美得跟天仙似的!看皇上都给迷成什么样了?” 那人说着,瞧着旁边走过的人,忽然笑,“对了,咱们安常在不是见过旭美人吗?安常在说说呗,那旭美人是不是真如传闻中的倾城绝色?” 安常在就是之前的安美人,因为是潜邸跟来的人,又听闻她救过皇上,以前宫里人见了都绕道走。 可上次同为美人的安可心跟季月欢对上,皇上非但没有维护,反倒降了她的位分,宫里人就知道,这位所谓的救命恩人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指不定所谓的救命之恩都是她自己散播的,是真是假谁知道呢?毕竟谁也不敢去找皇上求证不是? 安可心也不是善茬,以前大家没少被她挤兑,哪怕位分比她高的也不太敢招惹她,被降了位分之后,大家可不得把以前受过的委屈都报复回去? 安可心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阴阳怪气道:“段良人想知道,明儿个自己看呗,旭美人如今解了禁足又得了封号,明儿的请安总不会缺席了,就是怕段良人见了,以后都不敢照镜子,免得被自己丑到。” “你!” 安可心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段良人啐了一口,“呸!一个常在,也不知道在横什么!” “行了,”旁边人安抚她,“她说的没错,明儿就能见到这位神秘的旭美人了。进宫一个多月,还没给皇后请过安,也算是古往今来头一份儿了,我还真想看看她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没露过面,但也不低调,几次在这宫里掀起腥风血雨,偏她自个儿还能独善其身。 这绝对是个狠角色,众人如是想。 至于之前所说的痴儿?肯定都是她迷惑众人的手段! 嫔妃们个个如临大敌,而崔德海带着圣旨去季倚翠轩的时候,却得知这位主还没醒。 崔德海:“……” 就这睡法儿,皇上还把新进贡的安神香全部给这位主? 之前崔德海还觉得皇上这是恩赏呢,现在他寻思,皇上莫不是想叫这旭美人就这么一睡不醒吧? 果然是君心难测,要你死还要你感恩戴德。 崔德海叹气,“那杂家等会儿吧。” 可怜的季小主,还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 第65章 肯定被气的 腊雪几人哪儿敢让大总管久等,忙不迭去把季月欢叫醒。 季月欢昨天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多少有点儿宿醉后的头疼,醒得很是艰难。 腊雪几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她叫起来接旨。 事实上圣旨上的内容她早就知道了,所以根本没多少惊讶,等崔德海念完,她打了个哈欠,点头,“哦,好的。” 崔德海:“……” 难怪皇上下此毒手,肯定是被季小主气的。 崔德海轻咳一声,恭敬行礼,“奴才恭喜旭美人,这些都是皇上赏赐您的,还有这个……” 崔德海特意指了那一盒熏香: “这是今年新进贡的安神香,皇上听说您夜里睡不好,一根儿没留全让奴才给您送来了,这个没放赏赐的单子上,算是皇上私下赏您的,您收好。” 崔德海说这话的意思是让季月欢重视。 虽说他心中可惜季小主年纪轻轻就要香消玉殒,可皇上的意思他哪儿敢不听?要是这小主将这香收起来不用,那他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所以得让季小主知道这香的重要性,让她恨不得天天点上才行。 季月欢茫然了两秒。 她夜里睡不好?祁曜君没事儿吧? ——显然之前随口撒谎说自己总做奇怪的梦这事儿,她是一点儿没放心上,也根本没记住。 想了想,她面色忽然有点儿古怪。 这祁曜君不会是想让她晚上睡熟了之后,再对她图谋不轨吧? 完蛋,原着里英明神武的皇帝怎么就崩成这副德性了? 季月欢很不想相信,但实在是这人有前科。 她颇有些一言难尽地收下那安神香。 当然了她的一言难尽落在崔德海眼里是满脸重视,于是崔德海满意地走了。 季月欢转头将那熏香丢给南星,“收起来,没事儿别用。” 南星茫然,“啊?这不是皇上的赏赐吗?” “赏赐就一定要用吗?谁说的?” 季月欢朝南星眨眨眼,“我晚上也不能睡太熟。” 南星顿时恍然,一脸凝重地点头:“小主放心,奴婢绝对不会给您用的。” 这皇上也太坏了!呸! 冬霜和腊雪自然是听不出这其中的深意,只当小主是不喜欢,两人都有些无奈。 旁人得了赏赐都是欢天喜地,也就她们小主,说收就收,一点都不在意。 季月欢确实一点儿都不在意,招手叫来前院的明水,让他跟腊雪几人看着从赏赐里挑挑,有没有自己喜欢的。 这几人哪敢啊,一个劲摆手。 还是南星劝他们:“你们收下吧,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二少爷经常搜罗天下奇珍给我们小姐赏玩,小姐都玩一个扔一个的,皇上这些赏赐跟我们二少爷比起来可小气多了。” 还好小姐以后要出宫的,不然每次就这点儿东西,都不够她家小姐扔的。 南星心里哼哼,以后回府一定要跟老爷少爷们告状,皇上对小姐太坏了! 冬霜几人是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人嫌弃皇上的赏赐小气! 腊雪忍不住替他们皇上辩驳了一下,“是小主现在位分不高,等位分高了,赏赐就如流水了。” 南星仍旧不以为意,“流水一样的奇珍我们小姐早见过了,以后有机会我带你们回府瞧瞧去,小姐的闺房连地面都是玉石。” 这下不仅明水他们,连季月欢都张大了嘴,“哈?我爹这么铺张,不怕被那什么御史弹劾吗?” 她记得这种事情在古代挺忌讳的吧? 南星一脸茫然,“啊?不会啊,御史怎么会知道小姐的闺房有什么?” “不是,你等会儿……” 季月欢扶额,消化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玉石的地板,整个府里,只有我有?” 南星理所当然地点头。 “那当然,府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是给小姐的!小姐房间的地面是暖玉,冬暖夏凉,冬日里赤脚踩在上头都是暖和的,连炭火都不用;小姐的床是寸檀寸金的百年檀香木,香味不显,但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而且比一般的女儿家闺床大得多,长八尺,宽六尺,就怕小姐晚上睡觉摔着;小姐被子是北疆勾绒绸,面料柔软细腻如婴儿的肌肤,一直是有价无市,二少爷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换来的;帷帐是西域流仙纱,轻薄透气流光溢彩,连床帘都是南海珍珠串起来的,颗颗圆润饱满无瑕疵……” 南星随口举了几个例子,这些在旁人眼里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奇珍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反正,府里一直分成两个部分,小姐的院子和小姐的院外,小姐的院子说是人间仙境都不为过,至于院外,那就跟普通的人家没什么两样了,朴素得不得了。老爷说了,府里有钱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没必要露给外人瞧,免得遭人嫉妒,但小姐不一样,小姐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所以穷谁不能穷小姐。” 明水三人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们已经被南星前面那些例子震麻了。 天啊,如果南星说得属实,那皇后的待遇都未必比得上她们小主…… 季月欢才是真的麻了。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所以原主放着这种神仙日子不过到底为什么进宫啊!就因为对个男人一见钟情?神经病吧!这种人就该把她抓去替王宝钏挖野菜,让她好好感受一下人间疾苦!看给她惯的! 不识好歹的东西!真让人生气! 季月欢气得不想说话,真的,她就是纯倒霉,前世今生都倒霉,穿书都穿不到个好的时间节点。 “小姐,你怎么了?”南星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小姐低落的情绪,疑惑地问。 季月欢没精打采地摆手,“没事,在问候老天爷的家人。” 众:“???” 完了完了,小主病情好像更严重了! 第66章 这个可不兴学啊 几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请太医,又听说晁吉公公带着皇后娘娘的赏赐来了,赶忙出去迎接。 ——季月欢得了封号,除了皇帝的赏赐外,皇后也是不能少的。 晁吉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见又是只有几个婢女,脸色就有点不太好了,“旭美人这是又不在?” 话音刚落,就见季月欢慢吞吞地从后面出来。 两个人顿时大眼对小眼。 晁吉这还是第一次见季月欢,一下被她的美貌惊到了,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季月欢则是纯粹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说实话,目前为止她就没见过几个外人,祁曜君嘛她没怎么行过礼,他自己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她就更懒得主动去学了。 至于之前的安美人就更别说了,她上门报完仇就走,理都没理。 可是听腊雪几人的意思这个炒鸡来头很大,好像不能惹。 行礼吗?可她没学过。 季月欢茫然两秒,看了看边儿上的南星几人,学着她们微微屈膝,然后打招呼,“你好,呃……炒鸡公公?” 是叫这个名字吧? 众:“!!!” 南星忙去拉她,“小主!这个可不兴学啊!” 那边晁吉已经满头冷汗地跪下了,“小主折煞奴才了!” 嘴上这么说着,但晁吉心中已经有数了:果真是痴儿,难怪听说昨日皇上还特意请了神医危竹过来,看样子这位主病得不轻。 季月欢“哦”了一声,又站直了身子,看了一眼跪着的晁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晁吉来头再大也是个奴才来着。 唔,对不起,宫斗剧还是看得太少了,没什么概念。 她轻咳一声,“那什么,请起。” 晁吉这才爬起来,重新恢复那副笑脸,“恭喜旭美人,奴才奉皇后娘娘懿旨,给美人带了些赏赐。” 说着一挥拂尘,底下人依次将赏赐呈上。 季月欢看了一眼,点点头,“谢谢啊。” 晁吉:“……” 算了,对个痴儿也不能要求太高。 有刚才季月欢那个突然的行礼在前,晁吉对这位能做出什么样举动都不奇怪了。 他态度依旧很好,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另外,奴才斗胆提醒一下,旭美人纵然侍寝辛苦,但有些事可一不可再,还望美人行事之前细细斟酌才好。奴才告退。” 季月欢呆了半晌,等回过神的时候,明水已经送晁吉出去了。 南星有些生气,“这是什么话?他还教训起小姐来了?” 腊雪摇头,“他哪儿有这胆?这明显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看样子上次咱们小主没去请安,皇后娘娘对此事颇为不满。” 只有季月欢挠了挠头,问她们:“不是,他啥意思啊?我侍寝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怎么现在拿出来说?” 还什么不可再?再什么?皇后不让她侍寝了?还有这等好事? 冬霜无奈:“不是,小主,晁吉公公是提醒您,今夜侍寝后,明日的请安不可再缺席了。” 季月欢:“???” 南星还在哼哼,“上次小姐没去可是皇上的恩典,有本事找皇上去啊,跟我们小主说算什么?” 腊雪戳她的额头,“恩典归恩典,但小主去不去是态度问题,这里头的学问大着呢。” 季月欢直到这时才回神,转头看她们,“我?侍寝?今晚?谁说的?” 几人一愣,这才想起来她们小主不记得宫规,赶忙解释,“小主得了封号,算晋半位。按规矩,除了后宫大封外,嫔妃晋位当晚,皇上是要留宿的。” 季月欢:“……” 于是祁曜君晚上一进门,就对上季月欢幽幽的目光,那眼神里的怨念简直要溢出来,他被盯得头皮发麻。 祁曜君一只脚都迈进门槛了,被她这么一盯,一下顿住脚步,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轻咳一声,还是又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抬手挥退了众人,这才摸了摸鼻子看向她:“怎么了这是?” 季月欢瞅着他,“我明天一大早要去皇后那儿打卡。” 祁曜君:“???” 他皱起眉,“你要打谁?怎么还打到皇后那儿去了?朕可告诉你,皇后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许胡闹!” 季月欢:“……” 对不起,顺口了,她的错。 季月欢自我忏悔两秒,然后改口,“我的意思是明天我要去给皇后请安。” 祁曜君还是盯着她,一脸的质疑和警惕,“你要借着请安的名义去打人?” 季月欢不高兴了,“都说了我不打人!你怎么回事?我像是那么暴力的人吗?你看看我这细胳膊细腿,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啊?” “哦?上次去听雨阁持凶伤人的是谁?” “讲道理,那是她先动手的好吗?”季月欢无语。 祁曜君一寻思还真是,摆摆手,“行行行,你不胡闹就行,那你方才那副表情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季月欢深吸一口气,“我明天要早起,所以今晚你别折腾我。” 祁曜君琢磨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折腾”的意思,有些不可置信:“……朕没理解错,你是说,你今夜不侍寝?” 季月欢重重点头,“没错!” 祁曜君立马黑了脸,“季月欢!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后宫多少人眼巴巴等着侍寝!她倒好!还拒绝!这是恃宠生骄了不成?! 季月欢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发什么火。 “我问过你的,不是你说只要我不愿意你不强迫我?” 祁曜君:“……”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祁曜君捏了捏眉心,选择退一步,“朕轻点儿。” “这是轻不轻的问题吗?”季月欢无语,“你自己什么本钱你不清楚吗?我才十六岁啊,你是什么采阴补阳的男妖精吗?吸干我的精气再让我拖着病体去给皇后请安是吧?你是人吗?” 祁曜君:“……” 一时间听不出她是在夸还是骂。 季月欢见他不说话,默默把被子裹紧了两分,态度坚决,“我不干,反正如果要去给皇后请安我就不侍寝。” 祁曜君听明白了,“你是不想去给皇后请安?” 不,她都不想。 季月欢叹气,“随便吧,你怎么理解都行。” “那朕……” 祁曜君想说给她恩典,但话到嘴边又顿住。 季月欢入宫一个多月了,还没给皇后请过安,确实不像话。更何况皇后那个人权欲重,真要因此记恨上她,作为后宫之主,要磋磨一个美人有的是办法。 甚至是冠冕堂皇,让他都无法插手的理由。 祁曜君瞟了她一眼,这妮子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时而聪颖时而犯蠢,实在不是皇后的对手。 再加上如今女医的事情和运河一事都运作起来,他事情也多,也不能时时刻刻顾着她。 最后说出口的话还是:“那朕走了?” 季月欢摆摆手,翻了个身背对他,“晚安,好梦伴随你。” 被她毫无留恋的姿态气到,祁曜君转头就走,可脚还没踏过门槛又顿住。 这是她晋位的日子,他要就这么走了,明日她去皇后那儿,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挤兑。 这宫里惯会捧高踩低的,季卿还要给他办事,总不能叫他女儿被人欺负了去。 抿了抿唇,他又折返回来。 迈步走至季月欢床边,伸手拽她的被子。 嗯,没拽动。 第67章 都吃好喝好,啊 季月欢睁开眼,回头,一脸警惕,“你干嘛?不会又后悔了吧?” 祁曜君没好气,“朕今夜若是就这么走了,你明日会受非议。松手,今夜和衣而眠便是,朕说了不动你便不动你。” 季月欢微微一怔。 攥着被子的手,手指无意识收紧。 她其实已经习惯了来自周围的恶意,从野小孩到野鸡尾到怪物到杀人犯……所有那些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在祁曜君说这话之前,她甚至根本没考虑过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后果,或者即便考虑了她也不在意,那些人会说什么她大致猜得到,无非就是嘲笑她遭皇上厌弃,或者脑补数个她失宠的缘由,造谣扣在她头上。 人啊,古往今来,都喜欢通过毁掉别人的方式来获取内心的满足。 她见得多了,自然也平静了。 可眼前这个人,在尽他所能地,为她阻挡可能的伤害。 噢,虽然这个伤害本身可能就是因他而来。 但总归,也是一份善意呐。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 季月欢其实可以拒绝,因为她不惧那些所谓的非议,但她太了解自己了。 她舍不得这样的善意。 算了,记下来,以后找机会还吧。 她垂下眼眸,默默松了手。 祁曜君顺势躺下,随手把她捞进怀里。 季月欢没挣扎,只是忽然喊了他,“祁朝纪。” “嗯?” “你一定会成为大曜的千古一帝。” 虽然她可能看不到,但她相信,他一定会的。善良的人,总不该被辜负。 祁曜君微微一顿,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脸,“谁教你这么夸人的?还扯上朕的身后事了,早呢。” 千古?她才几岁,懂什么千古? 季月欢:“……” “那祝你长命百岁。” “朕是万岁。” 季月欢斜他一眼,“骗骗别人得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 万岁?秦始皇就是长生不老,混到现代也没万岁。 祁曜君沉默片刻,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行了,睡吧。” 顿了顿,他想起什么,鼻尖动了动,挑眉,“那安神香怎么没用?” 季月欢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毛在他掌心扑闪,痒痒的。 祁曜君僵了一下,又将手收回,重新环她的腰间,只是略微收紧了力道。 就听她义正言辞,“祁曜君你是个合格的皇帝了,别老做这些偷香窃玉的事儿我跟你说,外在形象要保持,但你的内在涵养也得修一下。” 祁曜君:“???” 他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气笑了。 “你不会以为朕给你安神香是想把你迷晕了对你做什么吧?” 季月欢眨巴眨巴眼。 祁曜君气得戳她脑门儿,“朕是那样的人吗?而且那是安神香不是迷香!不是你说夜里总做噩梦?” 噢。 季月欢没想到自己随口撒的谎还真被他放在心上。 她讪讪,“这不是……你有前科嘛……” 祁曜君已经没脾气了,谁让那事儿是他理亏? “行了,睡觉,再不睡朕可改变主意了。” 季月欢秒懂,立马闭上眼。 只是默默又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欠祁曜君两个人情。 得在死前还掉。 * 翌日寅时,祁曜君苏醒。 嗯,怀里的人还在睡。 他无语,这没侍寝也不见她早起。 崔德海和腊雪她们已经带了人进来,瞧见此景,面面相觑。 腊雪怕皇上怪罪,忙上前想要叫自家小主,祁曜君抬手制止了她,“罢了,让她多睡会儿吧。” 省得吵到她,又要闹腾了。 祁曜君至今对她当初那半睡半醒的一顿叭叭心有余悸。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就显得特别温柔,崔德海在一边儿呆了呆。 他现在已经看不懂了,这皇上对季小主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等祁曜君穿戴齐整,走出内殿,才转头叮嘱几个婢女: “看着点儿时间,别教她睡过了头,还有……” 想起她昨天说的打什么,他总有些不放心,“看着点儿你们小主,别让她在皇后那儿闯祸。” 几人忙恭敬应是。 等他一走,冬霜有些为难了,“皇上说让小主多睡会儿,那咱们什么时候叫醒小主啊?” 伺候小主这么久,她们都知道主子恋寝,有时候虽然醒了,但总坚持不到起身便又睡过去。 ——如果她们生活在现代,会知道这种行为叫赖床。 季月欢赖床时间久,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毛病,所以昨天特意提醒她们,得早一点叫她。 但现在皇上又发了话,不许她们吵小主休息。 这下她们听谁的? 面面相觑半晌,最后还是腊雪拿了主意,“晚点叫吧,咱们盯紧点儿,只要别错过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就行。” 于是,凤鸣宫中,所有人满怀期待地等着旭美人进宫后的第一次请安,都想见见这位不声不响就降了两位嫔妃位分的美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结果一帮人左等右等,皇后准备的茶水都快给她们喝干了,也没等到人。 “皇后娘娘……旭美人这是……又告假了?” 有人不确定地开口。 皇后虽然极力维持端庄,但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她看了青鸾一眼,青鸾会意: “回禀贤妃娘娘,凤鸣宫未曾……” “抱歉,来迟了。” 季月欢说话间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却见所有人都盯着她,她愣了愣,张大的嘴险些没合上。 好家伙,这么多人?!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季月欢倒也没什么压力,她只是想起曾经负责给公司张罗年夜饭的时候,那会儿也是很多人这么眼巴巴望着她。 她也是脑袋一抽,下意识就道:“开饭开饭,大伙都吃好喝好,啊。” 众:“……” 第68章 大领导和小领导 本来所有人都在被季月欢的美貌震撼—— 她没怎么特意打扮(懒,时间来不及),头上只零星点缀了几个珠花(嫌重),脸上的妆容格外素净(腊雪要给她上妆,她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胭脂水粉就害怕),身上只规规矩矩穿着美人位分的宫装(南星要给她挑别的,她觉得第一天去大领导那儿打卡,穿职业装才不会出错)。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一身水仙散花千水裙衬得她亭亭玉立,外衫是浅粉色的烟霞蝉翼纱,更显娇媚,季月欢在这批人中,年纪算小的,这么看着嫩得简直能掐出水来,更别说那得天独厚的五官。 没有人能从季月欢的五官找出缺点,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她那张脸就是绝色二字的具象化,精雕细琢到无法再精进半分,艳一分则俗,淡一分则素。她只要往那儿一站,所有人都会不自觉被她的美貌吸引过去,她美得霸道,美得几乎没有人能昧着良心说她不好看。 人的审美或许是主观的,但季月欢的美貌是客观的。 但是美人一开口……嗯,大家迅速从震撼中回神。 随后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这位是真疯还是装疯。 虽然早前听说旭美人因为观星台一事伤了脑子,可是这又能侍寝又能行凶的,大家伙以为之前都是障眼法,怎么现在看这样……又不像了? 倒是皇后相对来说比较淡定,毕竟昨日晁吉从倚翠轩回来,将旭美人给他行礼一事说与她当笑话听,有了心理准备之后,自然是不奇怪。 人好歹是来了,她心头微松,不管这人真疯装疯,只要不像贵妃那般明面上挑衅她便好。 腊雪已经心慌地拉了拉季月欢的袖子,小声提醒,“小主,给皇后娘娘行礼,行礼。” “啊?哦。” 季月欢回神,挠挠头。 怎么行礼来着? 脑子里依稀想起昨天腊雪她们给晁吉行礼的姿势,她再度屈膝,然后礼貌地朝皇后露出一个微笑: “皇后娘娘早上好呀!” 众:“……” 不说旭美人这言语有多不敬,就这行礼……众人瞧着她如同蹲马步一样的姿势,都有些不忍直视。 挺漂亮一张脸,可惜了,就是脑子不好。 腊雪扶额,果然还是应该早点叫醒小主。 她们当时顾虑太多,等终于下定决心把小主叫醒时已过卯正,梳妆打扮已经花费不少时间,再加上倚翠轩偏僻,离凤鸣宫远着呢。 请安必须在辰时这是规矩,她们辰初是赶不上了,但总不能拖到巳时吧? 因着这层顾虑,她们近乎是紧赶慢赶才在请安结束前到凤鸣宫,一路上根本没来得及教小主规矩。 早知道不听皇上的了! ——腊雪或许没有意识到,在跟南星待久了之后,她的想法也开始偏了。 腊雪小声提醒,“小主,手,手交叠放腰侧不是放膝盖,要说皇后娘娘金安。” “哦哦!”季月欢听话地换了姿势,然后乖巧改口,“皇后娘娘金安!” 众:“……” 姿势依旧不标准,还少了一句“给皇后娘娘请安”。 无效补救。 腊雪生怕皇后怪罪,她赶忙跪了下去: “请皇后娘娘恕罪!观星台一事小主头部受到重创,小主记忆始终未能恢复,皇上传了几次太医,也始终无甚进展,小主无意冲撞娘娘!娘娘息怒!” 皇后还没说话,一边儿的丽妃已经嗤笑一声开了口,“不是派了尚姑姑教旭美人规矩么?怎么,这半个多月,教狗去了?也是,我怎么忘了,旭美人可是能说动鄂姑姑离宫的人,本事不小呢。” 季月欢蹲半天也没人叫她起来,下马威嘛,她懂,她以前去大公司开拓客户的时候,有些老板也喜欢拿乔,她经常干巴巴地在前台一等几小时。 她习惯了,知道要拿下这种人顺着他们就完事儿,她便也保持着那个姿势。 只是皇后作为大领导要给她下马威就罢了,说话这人谁啊? 她眯眼瞧向说话那人,“你谁?我学规矩跟你有什么关系?吃你家大米了?鄂姑姑离宫怎么了?她自己要走谁还能拦着?怎么?你羡慕啊?别羡慕,你离宫不行但你可以离世啊!另外我建议你最好别骂我是狗,不然待会儿我扑上来咬你一口你可别叫疼。” 季月欢以前叫季尾草,她的名字就是来自路边的狗尾巴草,小时候村里的小孩儿没少拿这件事嘲笑她,说她是没人要的小狗,或者说她路边儿的狗都不如。 她那个时候就很想扑上去咬死那些说她是狗的人。 但她不敢,那会儿顾忌着小老头,她不能让别人说小老头养了个坏孩子,也担心自己不乖会被小老头扔掉,所以一直忍着。 而现在是异世,既没有她需要在乎的小老头,她更是没多久好活,她为什么要忍? 季月欢漆黑的目光幽幽地盯着丽妃,她不开玩笑,丽妃如果再说一句她是狗,她是真的会扑上去咬人的。 这话简直是前所未有地大胆,所有人都张大了嘴,连丽妃都愣了两秒,随后拍案而起: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甚至威胁本宫?!” 腊雪眼皮一跳,想起早上皇上离开前叮嘱她们不可让小主在凤鸣宫闯祸。 完了。 她咬咬牙,刚想开口,却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嫔妃开始拱火了: “这可是丽妃娘娘!旭美人怎可如此无礼!” 季月欢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人,“你又是哪位?跟你讲话了吗你插什么嘴?你不会觉得你这样就很有礼貌了吧?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在别人讲话的时候保持安静,呐呐呐,刚刚那谁?丽妃是吧?不是说我没规矩吗?这儿又冒出一个,丽妃娘娘光管我不管她吗?不会吧不会吧?丽妃娘娘不会这么厚此薄彼是非不分吧?” 这下好了,那人本想拱火的,这会儿比丽妃还生气。 丽妃气得说不出话,恨恨瞪了那人一眼,还没想好怎么说,只听一声轻笑从门外传来。 “哟,今儿又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众人脸色一变,见着来人,纷纷起身: “参见贵妃娘娘。” 季月欢左右看了看,观察了一下,哦,原来行礼是那样的,她膝盖弯曲的幅度不用那么大。 不过她现在该不该调整呢? 季月欢不懂宫斗,但好歹浸淫职场多年,此时只能用职场经验来分析—— 如果皇后是大领导,按传统剧情,那贵妃就是有希望顶替大领导的小领导。 她呢?她既不是大领导的人,也不是小领导的人,但大领导负责给她发工资,所以不能得罪。 她刚刚给大领导行的礼不标准,这会儿要是给小领导行礼变标准了,大领导肯定生气,但是不调整的话,这个小领导肯定叼她。 她看的宫斗剧不多,但也大致知道贵妃的三大要素:跋扈,铺张及善妒。 跋扈嘛,通常的表现形式,就是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表演个姗姗来迟这种。 呐呐呐,这个贵妃已经占了第一条了,后两条估计也没跑。 铺张嘛,无非就是炫富,偏原主貌似出了名的有钱,虽然今天特意挑了低调的打扮,但什么叫善妒呢?当然就是没事找事啦,不然怎么显得她身份尊贵呢? 唉,没点儿新意,这个贵妃不行,季月欢确信。 就算她宫斗剧看得少,也觉得这丫指定是个炮灰。 想了半天,季月欢觉得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不动了,宁得罪小领导不得罪大领导。 至于小领导万一不是炮灰,真拿了逆天剧本顶替大领导?八字没一撇呢她操心那么多干嘛,指不定小领导上位的时候她已经投胎去了,谁理她。 于是季月欢老老实实蹲那儿不动。 在一众面向贵妃行礼的莺莺燕燕中,屁股对着贵妃的季月欢显得格外出众。 贵妃挑眉朝她望过来,绕着她转了一圈,“哟,这位妹妹之前没见过,不会是那位进宫许久又伤了脑袋的旭美人吧?干嘛呢这个姿势?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 季月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又来了,没见过她但是上来就叫妹妹。 这么想当她姐能不能先给红包啊! 季月欢没动,但是一板一眼地道:“第一,我是,第二第三我一起回答,我在给皇后娘娘行礼,皇后娘娘还没让我起来,所以贵妃娘娘你得等一下。” 众:“……” 真、真勇啊。 倒是皇后笑了,她方才一直没叫季月欢起,一方面是确实没找到插话的机会,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这位皇上的新宠,性子究竟如何。 很好,看来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虽说木讷了些,规矩也乱七八糟,但至少懂事。 皇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一脸的温柔端庄:“旭美人快请起,也是本宫的疏忽,方才光听丽妃跟你说话,本宫没能插上嘴。” 季月欢在皇后说“请起”的时候就站直了身子,闻言默了默。 职场混久了,领导的一些阴阳怪气她还是听得懂的。 大领导这是让她叼丽妃呢。 行,正好她看丽妃不爽,有领导撑腰怕什么。 季月欢开口就攻击力拉满,“好奇怪哦,我是撞坏了脑子不懂规矩,丽妃娘娘既然能教训我,想必丽妃娘娘规矩学很好咯?那刚才是怎么回事?皇后娘娘让你说话了吗?还有那边儿那个谁……” 季月欢指向那个拱火的,“对,说的就是你,你胆子也挺大啊,居然如此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谁给你的胆子!丽妃娘娘吗?” 这帽子扣得,丽妃脸色立马就难看下来,别说她跟那人不熟,就是熟也不能让季月欢这么抖出来,不然岂不是她纵容底下人挑衅皇后的威严? 现在好了,季月欢这话一出,她要把自己摘干净可不容易。 她狠狠瞪了那蠢货一眼,那人一个哆嗦,腿一软立马就跪了下去,哭诉道: “皇后娘娘,妾……妾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啊!妾只是看旭美人如此放肆,担心她冲撞了您这才开的口,旭美人如此颠倒黑白,求皇后娘娘为妾作主!” 皇后本来还在满意季月欢的表现,一听那人居然还求她作主,心下冷笑。 没眼色的东西,就这还敢当出头鸟? 她刚想开口敲打,就听季月欢持续输出: “方才还一口一个丽妃娘娘呢,这会儿想起来找皇后娘娘了?有事皇后娘娘,无事丽妃娘娘,怎么?皇后娘娘是什么很贱的人吗?由得你呼来喝去的?” 众:“……” 第69章 谁能跟个傻子计较呢? 众人面面相觑,连皇后的表情都僵住了。 这话……有点怪。 不确定,再琢磨琢磨。 你要说她在骂皇后吧,又算不上,可你要说没骂吧,那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没人知道,季月欢就是故意的。 开玩笑,皇后要拿她当枪使敲打丽妃,她呢因为看丽妃不爽所以乐得开口,但不代表她就高兴被当枪使好吗? 反正她现在的人设是脑子不好,无差别攻击所有人才正常。 阴阳怪气谁不会了? 皇后捏了捏眉心,最终还是叹气。 也是她糊涂,一个痴儿罢了,她能指望什么?好歹知道站在她这边已经够难得了。 “何常在如此不懂规矩,本宫罚你禁足一月,这段时间你就抄抄宫规,好好反省吧。” 何常在面色一白,恶狠狠地瞪了季月欢一眼后,这才不甘心地给皇后磕了个头,“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至于丽妃……” 皇后轻飘飘地扫过去。 丽妃有些不甘心,但此时不得不低头。 她是不怎么看得上皇后,可比起皇后她更恨贵妃。先前贵妃不在她还能嚣张一下,眼下贵妃在呢,她再跟皇后闹僵,这岂不是让贵妃得意? 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此时她只能乖乖认错: “皇后娘娘明鉴,臣妾跟这何常在可不熟。说起来新入宫的这批人里,正八品的,臣妾记得当初也就季常在和何常在,如今季常在已是旭美人,定是何常在心生妒忌这才借题发挥,还犯蠢牵连臣妾,皇后娘娘可不能因此怪罪臣妾!您知道的,臣妾只是性子急了些,本无意冒犯,往后定会注意分寸。” 这态度皇后还算满意,本来也没指望能通过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动丽妃,于是只含笑道:“本宫还不知道你?行事素来莽撞,知错便好。行了,都坐吧。” 说到这儿,她又转头看向贵妃,嘴角的笑淡了几分,“贵妃也坐。” “不急。” 贵妃毫不犹豫驳了皇后的面子,转头笑吟吟地盯着季月欢: “旭美人真是个妙人儿,不过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本宫搁这儿等半天了,戏是看了不少,你的请安呢?” 还惦记着呢。 季月欢无语。 她于是又蹲了个马步给贵妃请安,“贵妃娘娘金安。” 嗯,虽然她已经学会了标准的请安是什么姿势,但不能用,不然大领导要不高兴了。 季月欢心里已经做好了应对,贵妃要是因此叼她,她就说她脑子不好,看一遍没看会。 反正她脑子不好又不是什么秘密。 自认为预判了贵妃行动的季月欢就等贵妃发难呢,却发现现场静得可怕。 她茫然地抬头,就见贵妃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其他人则一脸看好戏的眼神,而主位的皇后更是脸色难看,那点儿端庄都险些维持不下去。 怎么了这是? 还是腊雪硬着头皮拽了拽自家小主的裙子,小声提醒: “小主!小主错了!皇后娘娘才是金安!” 季月欢:“……” 烦死了,这后宫什么破规矩这么多,怎么比她学英语还累?英语一句话要琢磨过去时,现在时和将来时,以便对应调整相关动词的使用,你们大曜也要按三六九等匹配不同用词是吧? 季月欢深吸一口气,“那……贵妃娘娘银安?” 皇后是金安,贵妃是银安,这总没错吧? 真是怪了,不就问个好嘛还得分个金银铜铁锡,有病。 众:“……” 这旭美人的脑子……究竟怎么长的? 此时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银安是什么?这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词儿? 腊雪急得头上汗都出来了,“不是小主,是……” “行了,”贵妃笑眯眯地打断腊雪的话,心情很好地坐回她的位置,“旭美人真是个妙人儿,虽然请安的姿势丑了点儿,但嘴甜,本宫就勉为其难原谅你的无礼,起来吧。” 皇后冷冷地看了贵妃一眼,没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季月欢就是个痴儿,她计较不起来,尤其季月欢的父亲正得皇上重用,她犯不着因此跟皇上作对。 她都能看明白这一点,贵妃会不知道么?无非就是故意挑拨,要她怒中出错罢了。 所以她只是低头喝了一口茶,淡声道: “贵妃大度,旭美人也坐吧。” 说话间,她看向腊雪,“叫什么名字?” 腊雪恭敬磕了个头,“回禀皇后娘娘,奴婢腊雪。” “嗯,”皇后用杯盖拨弄着茶水,头也不抬,“本宫听闻你是崔总管特意去内侍司挑的,规矩方面想来整个倚翠轩目前也就你最熟,你们小主虽说失了忆,可该捡起来的也万不可懈怠,往后可得盯仔细了,别教崔总管瞧错了人。” 到底是皇后。 季月欢没规矩是事实,她不能不管,否则她作为后宫之主难以树立威信,可管也得讲究方法,她能管季月欢本人吗?先不说会不会因此惹皇上不高兴,她跟个痴儿讲道理这痴儿也未必听得懂。 既然痴儿听不懂,那就说与能听懂的人听,季月欢身边伺候着的人,就是最好的切入点。 下人们把主子教好了最好,教不好,她回头罚起来,皇上也不至于因此怪罪。 这里头的弯弯绕季月欢当然也听得明白,不仅明白,她还厌烦。 当初她和谢宇是同事的时候,他们公司的大老板就总喜欢用这招,敲打谢宇拿捏她,或者敲打她拿捏谢宇。 历史,真是个轮回。 但她的窝囊不会轮回。 眼看腊雪一脸惶恐就要应声,季月欢抢在她前面开口:“皇后娘娘这就误会了,腊雪来了倚翠轩之后从来没有懈怠过,她每天都在教我规矩,只是我实在愚笨,前脚学完后脚就忘,除非太医把我这毛病给我治好,否则只怕腊雪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皇后瞧着季月欢,目光带了些许探究。 要说这季月欢痴傻吧,她这会儿开口倒是头头是道,但你要说她机灵吧,她这是在做什么?为了一个宫女跟她作对?这是脑子正常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季月欢望过去,又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 不过看座位,在丽妃和贵妃的中间,应该来头不小。 就听那人开口:“旭美人记性如此之差么?不会明日再入这凤鸣宫,就连皇后娘娘是谁都不认识了吧?” 后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季月欢闻言内心感慨。 真的,说话一个比一个会挖坑。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明天她如果把皇后认出来,那就坐实了她记性没那么差,但明天她要是没把皇后认出来,这可算是当众打了皇后的脸,皇后不叼她才怪。 季月欢瞥了那人一眼:“虽然不认识你谁,但还是要谢谢你一些多余的关心,不过呢,我再记性不好也知道哪儿是主位,除非明天是你坐上去,否则我应该是不会认错的,怎么,你想坐?” 贤妃脸色一变,立马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恕罪!臣妾绝无此意!臣妾只是不敢相信这世上有如此奇特的病症,忍不住提出质疑而已,没成想旭美人竟如此血口喷人,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这下皇后看季月欢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了,那话反击得漂亮,究竟是痴儿的无心之言,还是她聪慧至此? 季月欢才不管皇后怎么想,一听贤妃这狡辩就笑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过只能说你没见识,不代表不存在,还质疑?我能一巴掌扇得你原地转十圈不带挪位,你要见识一下吗?” 第70章 你们不能看我是傻子就欺负我啊 众人凛然,看季月欢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确定了确定了,旭美人的脑子确实是没救了,丽妃贵妃皇后贤妃……后宫里头最大的几位已经快被她得罪光了,她是真不怕死啊! 贤妃气得眼前发黑,她在这宫里这么久,还没人敢这么对她说话。 “你!你放肆!” 季月欢奇怪地看着她,“你不是喜欢质疑吗?我给你机会求证你又要说我放肆,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贤妃说不过季月欢,只能转头看向皇后,眼泪说掉就掉: “皇后娘娘,您一定要为臣妾作主啊!臣妾只是不相信一个人会痴傻到如斯地步,这才多说了几句,没想到旭美人竟如此顶撞,臣妾看她伶牙俐齿得很,定是装疯卖……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月欢揪着后衣领拽到了旁边的柱子跟前,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旭美人!你,你要干什么!” “旭美人,那可是贤妃!” “旭美人,快放开贤妃!来人!” 最后这一句话俨然是皇后喊的,她已经站了起来。 外头的侍卫立马冲了进来,将季月欢和贤妃围住。 皇后走了过来,声音都有些抖,“旭美人,别、别冲动,放开贤妃。” 季月欢只当没听到,她依旧紧紧地抓着贤妃的后衣领,无视她的挣扎,面无表情道: “看到面前这根柱子了吗?我只要把你的头往上面狠狠一砸,你就会知道患上离魂之症是什么滋味,也会知道我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怎么样?贤妃娘娘不是质疑吗?你知道光质疑却拿不出证据还有另一个词叫诬陷叫血口喷人吗?我也是为你好,不忍心你背上骂名,真的,如果您这么撞上去能不傻不疯,那无需你拿出任何证据,皇后娘娘就可以治我的罪了。贤妃娘娘试试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是冷静,但就是因为过度的冷静,才让人不自觉升起一股阴恻恻的感觉,心中不住发寒。 贤妃这下是真的怕了,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 眼前这个人她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真要让她把她脑袋砸一下,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命在! 贤妃浑身都在抖,“本宫,本宫相信你了,抱、抱歉,是、是本宫的不是,旭美人,我们、我们有话好好说,你……你别冲动……” 认怂得真快。 季月欢心中冷笑,看,人性就是这样,欺软怕硬,他们永远把旁人的良善当成可欺的资本。 所以反击他们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动手,任何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暴力面前都是徒劳的。 她没松手,只是揪着她的衣领转过身,面像皇后: “那就请贤妃娘娘帮我跟皇后娘娘解释一下,不然等下皇后娘娘听信了你的话,误会我装疯卖傻要治我的罪那可怎么办?你们不能看我傻就欺负我啊。” 众:“……” 眼下到底谁欺负谁啊! 可贤妃只能妥协,她泪眼婆娑地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是、是臣妾误会、误会旭美人了,旭美人真、真的有病,您、您莫要怪罪,还得、还得请太医为旭美人多、多多调理才是……” 皇后也知道眼下是安抚季月欢这个疯子要紧,连连点头: “本宫知道了,旭美人放心,本宫一定会禀明皇上,务必叫太医院将你治好,你,你快放了贤妃……” 行。 季月欢松手,贤妃腿都已经吓软了,这下根本没站稳,跌坐在地。 季月欢可不管她,她朝皇后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多谢皇后娘娘!我就知道皇后娘娘最是明辨是非明察秋毫,肯定不会听信小人谗言怪罪我的!皇后娘娘英明!” 得,这一串高帽子扣下来,皇后就是想发作也发作不成了,否则她岂不是是非不分听信谗言的鼠目寸光之辈? 她按了按眉心,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们都退下,随后瞪了边儿上的奴才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贤妃起来?!” 贤妃的婢女这才回神,手忙脚乱去扶贤妃。 贤妃经此一遭实在狼狈,也自觉丢脸,不想再待下去,只低头跟皇后行了个礼: “娘娘,臣妾、臣妾身体不适,想回去休息了,望皇后娘娘恩准。” “贤妃受惊了,回去好生歇息,晁吉,去太医院,传院正,亲自为贤妃瞧瞧。” 贤妃恭敬地行了个礼,“谢皇后娘娘,臣妾告退。” 等贤妃离开,一帮人瞧着季月欢毫发无损地站那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默默后退一步,离她远远的。 场面一度安静。 不过皇后到底是皇后,基本的控场能力还是有的,威严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她重新回主位落座,这才看向众人: “行了,都坐吧,旭美人也坐。” 季月欢:“……” 怎么还坐啊,不是说好了只是打个卡吗? 算了,领导都这个毛病,开会总想多讲两分钟。 她恹恹的,被腊雪领着找到她的位置坐下。 旁边的人见她过来,都害怕地往椅子边缘挪了挪屁股,像是这样就能离她远点儿似的。 其他人也有意无意地将余光瞄向她,目光警惕,生怕她下一秒再发疯。 季月欢懒得理,打了个呵欠,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支着脑袋,没精打采。 见她这么安然,其他人多少有点儿无语,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倒是贵妃笑了出来,“本宫瞧着,有了旭美人之后,皇后娘娘这儿都热闹了几分,旭美人日后可得常来。” 这是摆明了叫季月欢多给皇后添堵呢。 季月欢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对小领导明目张胆给大领导添堵的行为嗤之以鼻,挑事儿可以,别拉她下水。 她声音懒懒,“会常来的,不过贵妃喜欢热闹的话我也可以去你那儿。” 贵妃面色一僵,倒是皇后眉心舒展了几分。 她含笑道:“宫中姐妹多多走动本宫倒是喜闻乐见,更何况本宫瞧着旭美人的旭字与贵妃昭明宫的昭字颇为投缘,想必贵妃很是欢迎旭美人呢。” 贵妃扯了扯嘴角,“皇后娘娘说的是。” 边儿上的丽妃这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忽然道: “说起来,还以为贵妃今儿不来了。怎么,人家旭美人来得晚是昨儿个侍寝辛苦,贵妃没侍寝还来这么晚,不打算给皇后娘娘一个解释?” 这话说得漂亮,既挑了贵妃的错处,又拿季月欢侍寝的事儿膈应了贵妃。 要知道贵妃这些年盛宠不衰,可皇上以往宿在昭明宫,也不过是叫一次水,季月欢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侍寝就让皇上叫水三次的人,虽然听说昨夜也只叫了一次,但荣宠就是荣宠,过去再久也没人会忘记。 ——嗯,虽然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但做戏做全套,祁曜君看着时间还是叫宫人们正常安排了热水,也是好在洛悦宫没别人,要糊弄过去也容易。 果然,贵妃的脸色立马就不好看,她凉凉的视线扫过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的季月欢,这才看向丽妃: “丽妃真是不长记性,方才还说要改,这就又替皇后娘娘作上主了?皇后娘娘都没问我的罪,你算什么东西?” “你!”丽妃咬牙,但偏偏贵妃说得没错,她只能强压下怒火,起身朝皇后微微行礼,“是臣妾僭越了,皇后娘娘恕罪。” “无碍,”皇后摆手,示意丽妃坐下,这才对贵妃温笑道:“怎么就说上问罪了?丽妃也是关心你,毕竟这旭美人的倚翠轩偏远,昨儿个侍寝不说,她这位分也没个步撵,这都能赶在贵妃前头来给本宫请安,贵妃迟迟不来,可真叫本宫担心。” 贵妃叹了一口气,“是臣妾不是,昨夜没怎么睡好,翻来覆去的,受了些凉,晨起有些发热,本想跟皇后娘娘告假,可后来又好些了,臣妾又实在对这旭美人好奇得紧,这才姗姗来迟,劳皇后娘娘挂念,望娘娘恕罪。” 这话听着就很假,可皇后也没法儿拆穿她,只顺着她道:“你啊,还是以身子为重,旭美人在那儿又不会跑,待会儿回去后,可别忘了找太医瞧瞧。” “多谢娘娘。” “本宫倒是好奇,贵妃娘娘因何夜不能寐?不会是皇上昨儿个留宿倚翠轩让贵妃不高兴了吧?别怪本宫多嘴,贵妃娘娘,后宫最忌专宠,您既有协理六宫之权,当最是明白,皇上雨露均沾方能福泽绵延。” 贵妃脸上的笑已经淡了下去。 “丽妃这就小人之心了,本宫怎么会为这点小事拈酸吃醋?夜不能寐只是因中秋将至,本宫思念家人罢了,更何况我与旭美人投缘,等下还要邀旭美人去我宫里坐坐呢,旭美人应当不会不赏脸的,哦?”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贵妃和旭美人之间打转,季月欢抬眼一瞟,好家伙,这些人眼里就差写着“打起来打起来”几个字了。 她有点儿无语,转头看向贵妃,只问,“管饭吗?” 贵妃嘛,既然铺张是标配,那她那儿肯定山珍海味多得是,她就当去吃席了,不亏的。 贵妃僵了一下,强笑道,“当然。” 季月欢点点头,从座位上起身,头很自然地往门外一偏,“那走吧。” 众:“……” 她她她这是……使唤贵妃? 所有人都看向贵妃。 贵妃脸上还维持着笑意,却是明眼人都瞧得出的僵硬,她起身对皇后道: “既如此,臣妾就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皇后答话,便自顾自走了。 季月欢默默带着腊雪跟上。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皇后挥退了众人,“得了,今儿就到这儿,都退下吧。” 等到众人都走完了,青鸾在上前,一边替皇后捏肩,一边幸灾乐祸道:“娘娘,您说,贵妃会不会跟那旭美人掐起来?” 皇后瞥了她一眼,嗤笑,“贵妃是聪明人,季月欢一个痴儿还能得皇上如此宠爱,足可见皇上对季家的重视,她不会做什么的,更不会教本宫抓到错处。” 侍女上前换掉已经凉了的茶,皇后端起来品了一口,这才心情很好地又笑了出来。 “不过那痴儿疯疯癫癫,能给贵妃添点儿堵,本宫也高兴。” * 出了凤鸣宫,等在门口的南星已经急死了——按照宫规,给皇后请安只能带一位婢女,南星自认不如腊雪稳重,所以让腊雪陪着自家小姐进去。 先前隐约听到里面有点儿动静,门口的侍卫更是乌压压全冲了进去,偏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后来侍卫们倒挺快,跟着出来的还有一位娘娘,她也不认识,听边儿上其他宫的宫女们小声讨论,才知道是贤妃。 本以为贤妃都出来了,她家小姐应该也快了,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 眼下终于见了人,她快步上前,甚至没注意前头的贵妃,“小……小主,你没事吧?” 季月欢脚步一顿,皱了皱眉,又问前头的贵妃,“我能再带个人吗?” 贵妃头都没回,“随你。” 季月欢果断朝南星招手,“星星,走。” “啊?”南星愣了一下,“去哪儿?” 季月欢也没解释,随口道:“蹭饭。”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前头的贵妃听到,贵妃刚要上步辇,闻言差点儿一个趔趄,好险被芍药扶住了。 贵妃深吸一口气,只当没听到,稳稳坐上步辇。 宫人们抬起贵妃便走,季月欢一愣,“诶?我呢?” 腊雪忙拉她,“小主,您的位分是没有步辇的,咱快些跟上吧。” 季月欢:“……” 无语望了望天。 所以说她讨厌古代,普通人连个代步工具都不配有。 放现代再穷她好歹能给自己买辆自行车呢。 好在古代的代步工具到底也是靠人的两条腿,不用她追着车跑,再加上昭明宫离凤鸣宫确实也不远,所以季月欢心头的怨念少了些。 进了昭明宫主殿,贵妃抬手便挥退了下人,殿内顿时只剩下季月欢和腊雪南星三人,及贵妃和她的大宫女芍药。 贵妃转身,气势汹汹地便朝季月欢冲过来,双手高高抬起。 就在季月欢以为贵妃是想对她动手,她都做好防御姿态准备还击了,结果贵妃只是大力地拍在她肩膀上,与此同时恨铁不成钢地摇她: “季天骄你有毛病是不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进宫干嘛?!” 季月欢:“???” 第71章 没苦硬吃 季月欢被她摇得头晕,好一会儿才从她手下挣脱。 “不是,你先等会儿……” 季月欢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贵妃,“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季月欢,不是什么季天骄……” 天骄?谁家好人叫这名字啊?可真够中二的。 贵妃上下打量她,眉头皱得紧紧的,“你真的不记得了?” “哈?” 贵妃见她的表情不似作假,闭了闭眼,转头看向南星,“南星,你说,她到底叫不叫季天骄!” 南星挠挠头,拽了拽季月欢的袖子,“小姐,您姓季,名月欢,小字天骄。” 大曜女子一般是没有字的,但如果父母格外宠爱,也会给取小字。 季月欢:“……” 哦,中二竟是她自己。 季月欢扶额。 天骄,天之骄女,行,不愧是原主,她不得不再一次刷新原主家人对她的宠爱程度。 季月欢纳闷地瞅着南星,“你之前怎么不说?” 南星无奈摇头,“天骄是小姐很早之前的小字了,那会儿是乱世,叫这个名字没什么问题,可几年间先帝建立了大曜,有了天子之后,您再叫天骄就不合适了,不过老爷也没给您改,只说家里私下叫叫,只要别传出去就行。” 现在季月欢进了宫,又失了忆,这种犯忌讳的小字,南星自然是不会特意提起的。 季月欢了然地点点头,随后更纳闷了,“你认识我?” 她问贵妃。 贵妃皱眉瞧了她半晌,最后跺脚。 “我以为你先前是因为观星台一事长了教训,为了活命故意装的,结果你居然是真的不记得我了!你你你!你气死我了!” “啊?” 季月欢转头看向南星,“我……跟贵妃娘娘,以前认识?” 南星也有点儿茫然,她看着贵妃,越看眉头皱越紧,“是有点儿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贵妃抬手就戳南星的额头,“臭南星!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了!芍药!你看她俩!竟然都把咱们忘了!亏我刚刚还担心南星认出我来,失了态叫人怀疑,一直都没敢回头!结果她根本就不记得!气死我了!” 芍药扶额,忍不住提醒: “南星,还记得玉州吗?玉州辛家,我家小姐闺名辛雨笑,当初你和天骄小姐经常来找我们小姐玩的!” 南星想了想,一下恍然。 “呀!是雨笑小姐!小姐!是真的!当初我们在玉州的时候,雨笑小姐跟您可要好了!” “诶?” 季月欢愣了愣,“我怎么记得,上次那个危竹说是在青州认识的我?” 怎么这会儿又是玉州? 南星不以为意地解释,“因为那时是乱世呀,我们都居无定所的,乱军打到哪儿我们就立马换地方,老爷说了,只要我们跑得够快,乱军就追不上我们!那些个军队良莠不齐的,不跑的话指不定会被他们趁火打劫!老爷说了,咱们府里的银子都是给小姐用的,小姐扔着玩儿都不给他们!” 季月欢:“……” 好了,别再说了,每听南星提一次原主的过去,她就心痛一次。 那边南星又重新看向贵妃,吐了吐舌头,“玉州一别,好多年不见雨笑小姐了,可不是南星记性差,是雨笑小姐如今太漂亮了,南星没认出来!” 贵妃哼了哼,气这才消了点儿,伸手戳了戳她脑门儿,“就你嘴甜。” 南星嘿嘿笑着揉额头,揉了两下,又疑惑道:“不过雨笑小姐怎么会进宫?还成了贵妃?” “此事说来话长。” 一说起这个,贵妃又忍不住骂季月欢了,“倒是你!怎么会想不开进宫来!你父亲给我传信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 季月欢:“……好问题,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进宫来。” 知道什么叫没苦硬吃吗?参考原主。 贵妃只当她是失了忆,忘记了,皱眉看向南星,南星又照实说了一遍。 知道季月欢是因为对祁曜君一见钟情,辛雨笑都气笑了。 “我看你是真病得不轻!你大哥二哥三哥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你天天看他们都没把你的眼光拔高吗?怎么就看上祁曜君了?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你糊涂啊!” 季月欢:“……” 嘶。 这个贵妃跟她想象的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好像是个有脑子的。 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毕竟没有原主的记忆,也不太确定眼前贵妃跟她说这些究竟是真的好心还是怀了别的心思,想了想,才反问她:“……那你不也是看上他了?” “我呸!” 贵妃毫不犹豫地呸了一口,芍药着急,“小姐!” 贵妃瞪她,“怕什么?这里又没外人!” 芍药皱眉,谨慎地看向边上一直沉默的腊雪。 腊雪立马跪了下去,“请贵妃娘娘放心!奴婢对小主的忠心日月可鉴,今日之事,奴婢绝不外传!” 贵妃摆摆手,“没事儿,不是信任的人天骄不会带身边的,而且先前我看她在皇后那儿的表现还行,不然我早把她也赶出去了。行了,你起来吧。” 安抚了腊雪,贵妃这才深吸一口气,脸色凝重地对季月欢道: “我不一样的,我进宫是我父亲和先帝的交易,我的存在是为了制衡皇后和丽妃,这也是先前我要跟你装不认识的原因。你记住,出了昭明宫,之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千万别让人知道你跟我交好,否则你会有麻烦,皇后和丽妃都不会放过你。” 贵妃握紧了她的手,语速加快了些,“时间来不及了,我长话短说,皇后不是善类,但你暂时威胁不到她的位置,她权欲重,只要你顺着她点儿就没事。麻烦的是丽妃,丽妃是祁曜君的表妹,是太后的侄女,她的母家还手握一部分兵权,所以祁曜君暂时不会动她,这也是她嚣张的资本。” 她顿了顿,又问季月欢,“之前给你们传的信都收到了吧?” 季月欢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啊?什么信?” 南星也茫然,倒是腊雪想到什么,惊呼,“上次南星收到纸条,说观星台一事不会有后续,难道当时给南星传信的人居然是贵妃娘娘?!” 第72章 好人啊 南星和季月欢都惊讶地朝贵妃望过去。 她们当时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结果竟然是贵妃?! 贵妃坦然颔首,“是我,准确来说是芍药,我这宫里也不知道安插了多少皇后和丽妃的眼线,除了芍药我谁都信不过,所以这件事只能交给她去做。” “你刚进宫时,你父亲就传信给我,我当时吓了一跳,但盯着我的人太多了,我不敢贸然联系你,本想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同你见面,没想到会有人对你下手这么快……” 说到这儿,她眼眶红了红,“都怪我,若不是我疏忽,又怎会叫你遭此毒手!” “那什么,你先等等……” 虽然这贵妃一脸真诚的样子不像骗人,但季月欢在社会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习惯对陌生人升起警惕,她抓住她话里的漏洞,狐疑道: “不是说我们好多年前就从玉州分别了吗?这么多年没见,我爹是怎么做到给你传信的?而且他一给你传信你就帮?为啥?” “你倒是警惕!”贵妃瞪她一眼,随后又摆手,“罢了罢了,警惕是好事,但不许提防我!” 知道她是真的失了忆,贵妃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虽说当初玉州一别我们再未见过,但你父亲救过我,你们在玉州期间也帮我我爹不少。后来你们要走,我爹为了报答,便给了你们我辛家的独特传信方式,承诺未来你们若有任何难处,可凭此方式传信给辛家任何一个人,只要我们得到消息,必会全力相助。” 季月欢有些无语。 原主爹真是个大善人,到处救人,一会儿救危竹师徒,一会儿又救贵妃……这人脉,绝了。 贵妃没有注意季月欢的脸色,接着道: “本来此前没收到你们的消息,我虽心中失落,但也松了一口气,至少证明你们过得好。这两年听到你爹你大哥屡屡立功,也是为你们高兴,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会进宫,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收到你爹的信。” 辛家在朝堂也不是无名之辈,辛家嫡女辛雨笑入宫为贵妃更不是秘密,季月欢或许年纪小不记事,但季父却不会不知道。 所以季月欢一进宫,季父立马就找了贵妃。他当然也知道贵妃在这后宫也是一身的麻烦,为了最大程度地保护季月欢,这才约定了她和南星的秘密传信方式。 季月欢点点头,倒是没从她的说辞里找到破绽。 贵妃见她相信了,这才继续: “观星台的事一出,我立马便派人去查了,你知道,我是和皇后一同进的宫,这宫里多多少少都有我的眼线,偏偏这次的事情对方做得极为干净,连我都没能揪出那背后的人。” 贵妃的声音沉了几分,脸色更是凝重: “这宫里,有本事让我查不到的,无非就皇后和丽妃,皇后的可能性不大,我跟她斗了这么多年,对她多少了解一些,你刚入宫位分低,长再漂亮也威胁不到她的位置,她不会自降身份特意跟你过不去,所以最有可能还是丽妃,当然我会有这个推测还是因为祁曜君。” “嗯?” “当时我旁敲侧击地问过,但被他含糊过去了,能让他这个态度的,只能是丽妃。丽妃母家掌握了一部分兵权,我爹手里也有一部分,先帝信任我爹,但祁曜君未必。所以丽妃的事情上祁曜君从来都是避着我的,就怕我抓了丽妃的把柄把她彻底打压下去,到时候辛家独大,对他更是威胁。” 说到这儿,贵妃哼了哼,“如果是皇后,他早就直接告诉我了。他巴不得我天天跟皇后闹,烦死她。” 季月欢:“……” 后宫水真深啊。 还好她从没想过宫斗。 季月欢缩了缩脖子,想想又觉得不对,“可是丽妃为什么要对我下手呢?我得罪她了?” 后一句话她问的时候看向南星。 南星摇摇头,“不可能,小姐入宫后一直待在倚翠轩等皇上临幸,除了那晚去观星台,平时根本没出去过,去观星台也是临时起意,我们根本没见过什么丽妃。” “糊涂!” 贵妃戳南星的头,这次力道大了几分。 “你也说了是临时起意,洛悦宫又没旁人,除非对方一早盯上你家小姐,否则怎么可能在仓促之间完成如此缜密的计划?” “对哦!”南星恍然。 贵妃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这主仆俩没一个省心的,怎么能在这吃人的后宫待下去啊! 愁死人了! 看来以后她得多费点心才行。 她认真地对季月欢道:“所以,对你下手的人,绝不可能是你入宫才得罪的,一定是入宫前就与你结怨,甚至恨你入骨,这才会在得知你入宫后,处心积虑地谋划,一定要你死。” 季月欢点点头,认同了贵妃的分析,与此同时脑子里冒出另一个念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原着中将原主弃尸冷宫的罪魁祸首呢? 好人啊。 希望丽妃给力一点,早点达成kpi!季月欢心中默默给丽妃加油。 “可是……” 腊雪想不通,“丽妃娘娘为什么非要置我们小主于死地呢?按理来说我们小主位分不高,也威胁不到她呀!” “按我的推测,有两个原因。” 贵妃看向季月欢,“第一是嫉妒,你们是四年前进京的,在你来之前,丽妃是京城公认的第一美人。但自从你进京之后,京城的风声就变了,凡见过你之人,纷纷传言,季家四小姐容貌无双,倾城绝世。” “哈?” 季月欢捏了捏自己的脸,不是很理解,“就这?长得比她好看就要被她嘎?她是什么白雪公主的后妈吗?” 那她也不是白雪公主啊。 季月欢往身边瞅了瞅,嗯,只有南星和腊雪,凑不出七个小矮子。 “丽妃出了名的善妒,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不就是当初我们一同从潜邸入宫,我被封为贵妃,她却连四妃都没当上,只得了个‘丽’字封号的妃位吗?要知道连贤妃能爬上四妃的位置,还是因为祁曜君登基那会儿,她刚巧怀了身孕才给升上去的,而我没有子嗣却当上贵妃,她恨死我了!” 说到这儿,贵妃“咦”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你真的失忆了吗?怎么还记得白雪公主?” “……嗯?”季月欢一呆,倏地看向贵妃,“你也知道……白雪公主?” 第73章 关系有点儿太超过了 “当然知道,芍药南星都知道!那会儿我们在玉州的时候,你经常给我们讲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好多我到现在都记得,比如这个白雪公主,后面吃了继母的毒苹果昏迷,被别国太子所救,对不对?” “……是王子。” “呐呐呐,”贵妃眼前一亮,“你看你还跟以前一样,每回都这么纠正我!你是不是想起来啦?” 季月欢沉默。 如果说之前原主的某些特质跟她相符,可以视作巧合,可如果原主不仅会跆拳道和空手道,甚至还知道白雪公主,那原主一定也是穿越者无疑了。 可是……说不通啊。 一个现代的穿越者,为什么会对一个皇帝一见钟情?放着舒舒服服的日子不过跑到这后宫里来受罪,有病吗? 还是说,所谓一见钟情只是幌子?原主是发现了什么穿回现代的线索在这宫里?这才撒了个谎硬要进宫,然后她找到了,回去了,却没想到季月欢这个倒霉蛋会成为接替者? 季月欢越想越合理,对嘛!原主的家庭条件那么好!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非要进宫来吃苦受罪呢! 而且原主出事那天是去观星台赏月诶!观星!穿越小说不都爱写什么星象吗!这不就是了! 想着,季月欢心头忍不住升起希冀。 那她……有没有可能也用同样的方式回现代呢? 说不定现代的时间流速跟这里不一样,她回去的时候尸体还没被送殡仪馆,甚至她或许没有猝死,只是心口疼到暂时晕过去了呢? 看来得找个时间,问问南星原主出事那晚的细节,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贵妃见她发呆,忍不住问,“天骄?” 南星朝贵妃摇头,“雨笑小姐不要抱太大希望,小姐自从失忆后,记忆一直时断时续的,有时候能说出一些以前的事,但是细问又不知道了。” 季月欢看了南星一眼,没说话。 她说呢,为什么平时她用一些现代化的词汇,冬霜和腊雪都会疑惑一下,只有南星从来不以为意,原来那些东西,南星或许早就从原主那儿听过。 挺好。 至少以后她在南星面前可以更自在一点了。 “好吧……” 贵妃失望,但也不气馁,“没事儿,能恢复一点儿,就肯定能恢复所有!慢慢来,天骄别怕!实在恢复不了就算了呗!你以前不是常说嘛,日出东海落西山,喜也一天愁也一天,日子总归要过的,反正你只要往前走就好了!” 季月欢一怔。 这话,好熟悉。 以前她也说过类似的话,虽然不一定一模一样,但意思总归差不离。 她弯了弯唇,心想要是原主还在,她跟对方或许还蛮有共同话题的。 正思索间,就觉得脸上一疼,是贵妃伸手戳她的脸颊,将她嘴角的弧度往上提了提,“笑了笑了!对嘛,天骄这么好看就该多笑笑!” 季月欢无语地拍掉她的手,“你刚刚说了第一,那第二呢?” 说到这个,贵妃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再度抓住季月欢的手,季月欢能感觉到,她这次的力道比之前大一些。 “第二,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因为你大哥。” “啊?”季月欢挠头,脑子里突然冒出个狗血的念头,“她不会喜欢我大哥,所以因爱生恨吧?” “呸呸呸!说什么呢你!她兰馨儿也配肖想你大哥?”贵妃瞪她。 噢,所以丽妃叫兰馨儿。 季月欢走神地想。 又听贵妃道:“算了,你想不起来我不怪你。你大哥如今在车骑营,那是兰家的地盘,这些年他屡立战功,军中威望不小,已经威胁到兰馨儿亲哥的地位,祁曜君更想用你大哥削弱兰家的势,她会因此恨你一点都不奇怪。” 她说到这儿又顿了顿,眉心皱起。 “不过,以我对兰馨儿的了解,光凭这两点,就要她对你下死手应该还不够,一定还有什么我忽略的地方,但是……” 她叹气,“我们分开太早了,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你们在乱世的时候无意间得罪过她,偏你现在又失了忆,这事儿就更难知晓了。” 季月欢:“……” 真复杂。 还是想想办法找机会回去吧,实在回不去就顺着原剧情等死好了。 这后宫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 南星在边儿上握紧了小拳头,“那下次小姐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带上我,到时候小姐指给我看,如果那人真的以前跟我们小姐见过,我肯定记得!” 贵妃瞥了她一眼,一脸的不相信,“得了吧你,你连我和芍药都差点儿忘了,真能记得丽妃?” 南星:“……” 南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那也是那些年东奔西跑居无定所地,奴婢见的人太多了嘛……而且奴婢也不是完全没把雨笑小姐认出来呀!至少我还是觉得眼熟的!” 南星还不忘给自己找补一下。 贵妃按了按太阳穴,“算了算了,也不指望你什么,总之你们之后万事小心,至少就我目前推测来看,观星台的始作俑者是丽妃的可能性最大,当然也不排除其他人。真相究竟如何……可能只有那个凶手和祁曜君知道了。” 说到这儿,她又忍不住骂季月欢,“你看看你看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明知道凶手是谁却不为你作主!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你给我清醒一点啊!” 这个问题南星直接抢答,“雨笑小姐这个不用担心啦,我们小姐早就不喜欢皇上了!” “真的?!”贵妃目光犹疑地向她确认。 季月欢扶额:“真的。” 她本来就没喜欢过祁曜君。 其实贵妃多虑了。 某种意义上,她比谁都了解祁曜君。这个男人有什么样的手段和心智,她知道的或许比贵妃多得多。她欣赏,但不会喜欢。 说到底,她其实到现在都没有融入这个世界,哪怕她跟祁曜君睡过,可她看祁曜君仍旧是旁观者的姿态,即便她身处局内,她也仍旧觉得自己还在看书,在看原着里没有的细节,看这个男人除了事业上的传奇外,更生活化的一面。 由此知道,原来原着里那个足智多谋的男主,也有那么多的缺点。 然后她会结合这个时代的背景,甚至他的成长环境去进行解析,去品鉴,最后发现这些缺点还算合理,于是她心中点头,嗯,这个男主的形象更立体了。 更多就没有了。 一个读者真的会爱上书中的角色吗?季月欢不知道,但她想她不会,毕竟曾经的谢宇,跟她认识七年,结婚三年,他用了整整十年时间,也没让她懂得什么是爱。 而光从恋人这个角度,谢宇实在是比祁曜君强太多。 她连谢宇那样的人都辜负了,祁曜君,凭什么? 季月欢摇头,她的眼神很是认真,贵妃瞧了半天,似乎确认她没有骗她之后,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了一眼芍药,芍药点头,快步走进殿内。 季月欢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很快,芍药回来,手里拿了一个小瓶子。 贵妃将那个小瓶子放进季月欢手里,“你如果真的不喜欢祁曜君了,我会给你父亲回信,我们商量一下,看怎样才能尽早把你送出宫。这个是避子药,祁曜君亲自找人给我配的,对身子伤害小。你记着,千万不能怀上孩子,否则你就得一辈子被困在这宫里了。” 季月欢:“……” 好家伙,第一次见面就送避孕药,她跟贵妃这关系是不是有点儿太超过了…… 南星在边儿上就摆手,“不用不用,雨笑小姐放心,夫人早就料到了小姐入宫后肯定会反悔,所以奴婢让带了的!” 贵妃一愣,随后笑了,“伯母还是那么的有先见之明。” 但她也没将瓶子收回来,反倒握着她的手,教她握紧: “你们带的药总有定数,若是吃完了,要再弄新的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么,是不能有孩子,否则我和皇后之间的平衡会被打破,我身后手握兵权的辛家也会被卷进来。但你不同,后宫嫔妃为皇家绵延子嗣是责任,若是叫人发现,你很可能小命不保。” 她说到这儿,摇了摇头,“而且祁曜君是天之骄子,自小被人捧惯了的,他习惯了所有人都仰视他,要是让他知道你不喜欢他甚至自服避子药不愿意为他诞下子嗣,他恼羞成怒之下,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季月欢:“……” 她寻思你放心吧,只要她爹她哥哥们对祁曜君还有用处,这家伙再生气都不会动她的。 这人最会权衡利弊。 不过她到底没说什么,就听贵妃接着道: “总之你拿着吧,这后宫都在祁曜君的掌控之中,送你这么大一个活人出宫跟传消息可不一样,要避过他的耳目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不确定你还要在这后宫待多久,更不可能时时把你带到昭明宫来。今日你出昭明宫之后,下次咱们再想像这样说话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所以这药你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说完,贵妃抬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天骄,你不适合这深宫。她们都说你是痴儿,说你疯了,可依我看,那些人狠起来分明比你更疯,她们才是疯子。你要出去,去更广阔的天地,跟你大哥策马看花,跟你二哥喝酒吃茶,跟你三哥闲谈作画,那才是你该过的日子啊,天骄。” 季月欢怔怔的,她抬头,就见贵妃虽然极力忍着,但眼尾还是泛着红。 或许她不该多管闲事,但还是没忍住问:“你既然能送我出宫,为什么自己不想办法出去?” 贵妃一怔,随后失笑摇头,“我出不去的,天骄,我有我肩负的责任,这是我作为世家贵女必须承担的。但你不用担心我,我只要不出错,皇后就对付不了我。祁曜君也承诺,只要我做好我该做的,我便可以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他不是什么好人,但好在还算个信守承诺的君子。” “可是……” 季月欢握紧了手里的瓶子,“你把这个给我了,你怎么办?他不会猜忌你吗?” 贵妃手指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瞧瞧,你这笨脑子,连这点儿问题都糊弄不了,要怎么在这深宫生存?” 边儿上的芍药解释,“天骄小姐放心,奴婢早就准备了差不多的药丸,等下次小姐服用的时候,装作没拿稳,不小心掉地上,皇上看见了,自会给安排新的,至于地上那些脏了的药丸,奴婢会处理掉,皇上不会浪费时间去查的。” “学到没?” 季月欢:“……” 家人们谁懂啊,她好像真的想教会我宫斗诶! 贵妃笑吟吟地看着她,笑完却又叹了一口气。 “其实不希望你学这些东西,但观星台一事,实在让我心有余悸,我不能时时看顾着你,所以你能有点自保手段总是好的。” 季月欢握着手中的瓶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硌手。 她其实很想说不用为她如此费心,他们的计划不会成功的,她也出不了宫,她是注定会死的人。 可说出来谁又会信呢? 说得多了,一旦暴露她的求死意志,这些人或许还会想方设法阻拦,反倒多生事端。 算了。 她点点头,“谢谢。” 贵妃这才长出一口气,“好了,该说的已经说了,东西有点多,不知道你能不能记住,但你们俩……” 贵妃看向南星和腊雪,“你们得替你们主子好好记着,听到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是。” 贵妃满意颔首,话锋又一转。 “接下来,我要开始演了,得让人知道我被你气到了才行,这样皇后她们才会高兴,你才不会有麻烦。” 季月欢:“……我演技不好。” “没事儿,你不用演,你先前在皇后宫里什么样,等下就还是什么样就行。” 几乎是话落的同时,贵妃抱起边儿上的花瓶,“砰”一声砸地上,随后她自己尖叫一声后退好几步: “啊!旭美人!你居然敢摔本宫的花瓶!” 季月欢:“……” 不是,这就开始了? 你管这叫不用演啊?没台本没剧情甚至没头没尾,她要怎么接啊! 外面听到动静的宫女太监们已经乌压压冲了进来,“娘娘,发生了何事?” 第74章 招待 贵妃瞪着季月欢,一脸的愤怒: “这可是本宫最喜欢的花瓶!旭美人,你好大的胆子!” 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季月欢。 季月欢:“……” 到她了是吧? 行,反正贵妃说了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那她就不客气了。 季月欢面无表情,直接开口,“第一,花瓶不是我摔的,第二,你如果想要我赔的话,想都别想,我没钱。” 这下不仅是贵妃,其他人的嘴角都抽了抽。 谁都知道新进宫的这批小主里,旭美人的位分或许不是最高的,但一定是最有钱的。 她的二哥那可是巧物阁的东家! 现在她居然说自己没钱?编也编个好点儿的理由好吗! 贵妃被她如此明目张胆的敷衍气得手都在抖: “花瓶不是你摔的,难道还是本宫摔的不成?!” 季月欢:“……本来就是你摔的。” “放肆!你居然敢诬陷本宫!” “谁诬陷谁啊?”季月欢翻了个白眼,“讲道理,谁主张谁举证,你说我摔了你的花瓶,证据呢?” 贵妃冷笑,“本宫可有芍药作证。” 芍药也是一脸的愤怒,“是,奴婢亲眼所见!亏娘娘还说把这花瓶送给旭美人,没想到旭美人转头就把花瓶砸了,太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了!” 季月欢看着这主仆两个,表情一个比一个真切,心中叹服。 全是演技派啊。 好像在看话剧哦。 如果她不用参演就好了。 她叹了一口气,“讲道理,我也有南星和腊雪可以作证不是我摔的。” 南星和腊雪忙配合地点头。 季月欢摊了摊手,“喏,我有俩人证,你只有一个,凭啥以你为准?” “你!”贵妃气得瞪眼,“她们是你的宫女,当然向着你!” “说得好像芍药不是你的宫女一样。” 贵妃僵住。 场面一度安静。 还是一旁的大太监高实上前,“娘娘,要将旭美人抓起来吗?” 贵妃还没开口,季月欢的脸色已经冷了下去。 “无凭无证就想抓我?这就是昭明宫的待客之道吗?” 贵妃咬牙,气得直拍胸口,最后跺脚,瞪向边儿上的奴才,“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地上的碎片赶紧收拾了!摆在那儿是想等着划伤本宫吗?!” 宫女太监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收拾。 贵妃却在看向季月欢时,又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行,本宫说不过你,本宫不和你计较,但旭美人最好祈祷,你永远这么运气好。” 说完,贵妃往殿内的主位上一坐,冷喝,“送客!” 有宫女上前,颤颤巍巍给季月欢比了个请的手势,“旭美人,请。” 季月欢动都没动,只是皱着眉,“不是说好了管饭的吗?我饭都没吃上你就要我走?这就是你刚刚摔花瓶的目的?故意找借口撵我走?不是吧不是吧,堂堂贵妃这么小气?” 季月欢这下是真的有点儿不高兴了,她是真过来蹭饭的来着。 结果饭没蹭着反倒拿了一瓶子避孕药,不是,姐姐,咱避孕药也不能当饭吃啊。 “我不管,我来都来了,你得让我把饭吃了才行,不然我辛苦跑一趟是干嘛?你回来是有轿子坐,我可纯靠两条腿,你知道这皇宫多大吗?体力消耗不要补充的啊?” 顶着季月欢怨念的眼神,贵妃:“……” 谁说她演技不好的,这不挺好的吗? 贵妃心中失笑,觉得这招也挺妙的,反正只要让皇后知道她也在季月欢这儿吃了亏就行。 于是她一脸想发作又发作不出来的表情,憋了半晌后冷哼: “来人,传膳!本宫可得好好招待一下咱们这位旭美人。” 招待二字,她可以咬得很重,那目光恨不得能把季月欢吃掉。 季月欢丝毫不以为意,朝贵妃呲牙一乐,“谢谢。” 说完便自顾自在一边儿的雕花椅上坐下,还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跟贵妃唠家常: “对了,你平时的午餐都啥规格啊?我印象中满汉全席好像一百零八道菜,你好歹是个贵妃,铺张是标配,百八十道菜有的吧?” 她是真蛮好奇的,要是一天这么多菜,得多浪费啊。 不过上次祁曜君在她那边儿吃饭,好像也没一百多道菜那么夸张?具体多少不记得了。 主要是被祁曜君撤过荤菜,这事儿她能记一辈子。 后面那顿虽然没撤荤菜,但也吃得不开心。 季月欢期待地搓手手,这次肯定能吃顿好的了,不知道贵妃排面拉满的时候有多少。 众:“……” 怎么就聊上了?这旭美人是真看不出来他们贵妃娘娘很不待见她吗? 果然是个痴儿,没点儿眼力见儿。 百八十道菜…… 贵妃嘴角抽了抽,好险才绷住表情。 她瞥了季月欢一眼,冷笑,“皇上登基不过三载,最是提倡节俭,百八十道菜,旭美人可真敢想,怎么?仗着自己家底儿丰厚故意在本宫面前显摆不成?” “……哦。” 季月欢听出贵妃这是在提醒她,毕竟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有钱,但知道归知道,她要是真玩儿铺张那一套,估计转头就会被人打小报告。 不过说实话,她其实并没有自己多有钱的感觉,首先倚翠轩并不华丽,也就属于能看的级别,其次她也没花钱的地儿,再加上她总觉得那些钱都是原主的,不是她的,反正她是能不动就不动。 而且季月欢上辈子还真没真正意义上的富裕过…… 让她回去吧,她想拿股份当股东,买房买车,体会一把有钱的人感觉…… 这么想着,季月欢又蔫儿了,她打了个哈欠。 “我睡会儿,饭好了叫我,谢谢。” 众:“……” 除了贵妃和芍药外,昭明宫的宫人们有多生气暂且不表,季月欢反正随遇而安得很,还真就靠在那儿眯了一会儿。 等被宫人叫醒表示可以用膳的时候,她还有点儿懵,下意识跟着走。 等见到那一桌子菜,季月欢一个激灵,一下就醒了。 她很认真地数了数,最后惊讶,“二十四个菜,你这也不节俭啊!” 谁家好人一顿二十四个菜啊! “旭美人没见识就不要胡说!”边儿上有个宫女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道,“虽说贵妃娘娘的膳食规格只二十道,但另外四道可是皇上额外的恩典!娘娘甚至没开小厨房添膳,如何能叫铺张?” 季月欢:“……” 没加餐当然是因为够吃啊…… 她默了默,最后朝贵妃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很自然地坐过去,还朝南星和腊雪招手: “星星雪雪快来!坐,我们一起吃!” 众:“!!!” 贵妃一脸不可置信,“你……你居然让她们跟我一起用膳?你在羞辱本宫?!” “呐呐呐,说羞辱就言重了……” 季月欢指着那一桌子的菜,“是你刚刚说的要节俭吧?这么多菜咱俩肯定吃不完吧?吃不完那不就浪费了?所以我多叫两个人帮你吃有什么问题?” 贵妃:“……” 季月欢才不管她,还在朝两人招手,腊雪有点迟疑,但南星就比较大胆,拉着她的手就过去了,不过坐下前还不忘给贵妃行礼: “奴婢谢过贵妃娘娘!” 最后三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听说贵妃大发脾气,还掀了桌。 转头风声就传到皇后的耳朵里。 彼时皇后也刚用完午膳,青鸾满脸带笑地进来: “娘娘,奴婢听说那旭美人去昭明宫大闹了一场,贵妃现在都气疯了!” “哦?”皇后挑眉,“说来听听。” “旭美人进了贵妃宫中之后,贵妃便屏退左右,两人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但是听说贵妃欲将皇上之前赏赐她的雪棠缠枝青釉瓶送给旭美人,却被那旭美人直接给砸了。” 皇后哼笑,“送花瓶?她倒是想得出来,是想讽刺旭美人中看不中用吧?以为旭美人是痴儿便听不懂,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可惜了那瓶子。” 皇后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只是眼底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本宫记得那瓶子她喜欢得紧,当初进贡的那一批里就那瓶子最好看,原是该送到本宫这儿,结果皇上赏给了她,她还到本宫面前炫耀了好几日。如今被砸了,贵妃怎么说?” 青鸾想起来还气呢,不过这会儿她却眉开眼笑,“那旭美人有多难缠您又不是不知道,听说啊,那旭美人仗着先前贵妃屏退了下人,无人作证,便死活不承认瓶子是她摔的,还说贵妃无凭无据冤枉人,贵妃最后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皇后光是想想那场面就觉得舒心。 “估摸着贵妃今天看了凤鸣宫的热闹,便想教那痴儿对付本宫,但痴儿能懂什么?几句不和惹恼了贵妃,才叫贵妃想出送花瓶的损招,偏那痴儿凶残,根本不接茬。贵妃啊贵妃,你也有今天。” “不止呢,”青鸾笑道,“奴婢还听说,贵妃气到送客,可那旭美人非说贵妃答应了管饭的,不给饭吃她就不走,贵妃无奈只能传膳,结果您猜怎么着?那旭美人居然叫她那两个奴婢一同用膳!” 同两个宫女同桌用膳,这简直是对贵妃莫大的羞辱。 这下就连端庄如皇后也忍不住笑出声。 “这旭美人,倒真是有趣,可惜本宫不在,否则真想看看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是个什么表情。” 青鸾想了想,问她,“娘娘,那我们要不要……” 她话没说完就被皇后摆手制止。 “那痴儿根本不受控,你瞧她前头得罪了本宫和丽妃,转头又得罪贵妃就知道了,你指望本宫用个疯子?罢了,随她去,总归本宫用不了,旁人也用不了。且看着吧,她这般疯疯癫癫,迟早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就是不知道咱们皇上能护她到几时?” * 后宫里和皇后一样,得知贵妃吃瘪后高兴的不知道有多少,而季月欢吃饱喝足,眉宇间也难得舒展。 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能谁也不知道,这是整个后宫有史以来,所有人都特别开心的一天。 噢,可能除了贤妃。 她是真的被季月欢吓得不轻,这会儿还在熹月宫躺着起不来。 当然了季月欢是不会在意的,此时她正迈步走进倚翠轩,就见等急了的冬霜迎了上来: “小主!你没事吧小主?奴婢见您一直没有回来,让明水去打听,才知道您被贵妃带走了,小主,贵妃她没为难你吧?” 季月欢:“……那倒没有。” 感觉贵妃姐姐这混得,风评都快赶上她这个脑子不好的了。 冬霜上下打量她,见她确实没什么事,这才松了一口气,边上南星摆摆手,“放心啦放心啦,谁能让我家小姐吃亏啊,你也太看不起小姐了!” 冬霜:“……” 想起之前的安美人和文妃,冬霜也默了。 倒是腊雪一直紧皱着眉头,见四下无人,她推着冬霜往内殿走,又叫明水在外面守着。 这才一脸凝重地问季月欢: “小主,您真的相信贵妃娘娘吗?” 第75章 谁又比谁高贵呢? 腊雪素来谨慎,这也跟她在宫里待的时间最长,见的阴谋诡计太多有点儿关系。 季月欢正打着哈欠准备回去睡觉,闻言顿了顿,她看向腊雪: “怎么?” 腊雪眉头紧锁,“先前您带着奴婢和南星一同用膳,奴婢瞧贵妃娘娘面上的愤怒不似作戏,您如此下她的面子,传扬出去她也会遭后宫众人耻笑,奴婢觉得关系再好,贵妃娘娘也不会连这种事情都不在意吧?” 季月欢还没说话,边儿上的南星就挠头了,“啥呀,雨笑小姐那明显就是装的呀,我们在玉州的时候经常同桌吃饭的,而且你没看她后面不停让芍药给小姐布菜,布的都是小姐爱吃的吗?” 腊雪噎了噎。 她有些不可置信,“奴婢看到芍药给小主夹了好几道红菜,还以为她有意为难小主……小主居然爱吃红菜?” 红菜便是辣菜,季月欢也没想到大曜还会有辣椒,可能祁曜君不喜欢?反正上次她没在祁曜君的膳食里看到,哦,也可能那会儿她嘴疼,吃什么都没劲,所以干脆没注意。 她平时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今天在贵妃那儿见到辣菜还惊喜了一下。 南星点头,“对的呀,红椒产自蜀州,玉州离蜀州近,那边的口味也跟蜀州差不多,小姐当时在玉州,可是天天跟雨笑小姐跑外面去吃的,还要对比哪家饭馆儿的红椒更有风味!不过进京之后,红椒就成了稀罕物件儿,有钱都买不到,有段时间小姐说想吃,二少爷还亲自去了蜀州,给小姐带了一些回来,带回来的时候因为保存得不好,坏了一半,小姐可心疼了呢。” “可……可她给小主夹那么多,不是暗戳戳想让小主吃撑,身材走样?” 腊雪侍奉太妃时听说过,先德太妃就曾用这招毁掉一个常在。她先前见芍药一个劲往小主碗里夹东西,就觉得不妙,几次想提醒,却始终没找到机会。 季月欢茫然:“……走样了,又能怎么样?” 季月欢在现代的体重就不稳定的,她不是小说女主,没有怎么吃也吃不胖的身材,她的体重取决于她的钱包。 她穷的时候,可能连着好几天只吃食堂五毛钱一碗的清粥度日,那时体重就很轻,她也会在发工资之后,翻开收藏夹放了很久的美食店,然后去大餐一顿,于是体重又会上浮。 胖了就胖了呗,胖子又不丢人。瘦子有穿漂亮衣服的快乐,胖子有享受美食的快乐,谁的快乐又比谁高贵呢? 腊雪惊讶,“走样了,就不得皇上喜欢,会被皇上厌弃的呀!” 季月欢:“……” 季月欢有一堆话的卡在嗓子边儿,最后又咽了回去。 算了,王权至上时代男人就是天,她即便给腊雪讲再多道理她也是不会懂的。 倒是南星生气地戳了戳腊雪的额头: “首先,我们小姐吃不胖。其次,小姐爱吃啥吃啥,吃得开心就好了,管皇上做什么?他厌弃就厌弃好了,他不喜欢我们家小姐那是他的损失!小姐在府里的时候每日山珍海味不知凡几,进了宫,因为这狗屁的位分,导致小主每日的份例就那么点,膳食还都是定数,不能自己想吃什么吃什么,我每日看着那些膳食都替小姐觉得磕碜!” 其实磕碜谈不上,好歹是御膳房出品,而且季月欢如今是得了封号的美人,御膳房怎么也不敢怠慢。 只是份例摆在那儿,跟原主以前在季府的待遇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对比之下,在南星看来,可不就磕碜了吗? 腊雪对南星的口无遮拦已经麻了,“南星慎言!这话传出去你死定了!” “知道知道,这不是就咱们几个嘛!”南星讪讪地笑。 腊雪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季月欢,无奈道: “好吧,可能前面那些真的是奴婢误会贵妃娘娘了,但是小主,奴婢觉得,贵妃娘娘赠您避子药,这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好心。” 季月欢:“……” 是吗,但她觉得非常好。 冬霜在一旁大惊失色,“什么?避、避子药?!你们在说什么?” 季月欢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她没工夫跟冬霜解释,只对腊雪道: “你是觉得她是故意不想让我生孩子?但是腊雪,首先你得承认,她手里能有避子药一定是祁曜君给她的,否则她早就母凭子贵把皇后挤下去了,对吧?” 腊雪想了想,迟疑着点了点头。 “喏,既然你认可了这个前提,那她把这个避子药给我便冒了极大的风险,要知道祁曜君自己准备的药什么成分他的人会不清楚吗?要是我在祁曜君面前告发她,祁曜君一查就能知道是真是假。她是贵妃,能在宫里这么久屹立不倒,你觉得她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算计我?” 腊雪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理。 “好吧,是奴婢多虑了……” 顿了顿,她看向季月欢,“所以……小主真的要出宫吗?” 冬霜:“!!!” 冬霜麻了,真的麻了,怎么腊雪和南星陪小主出去了一趟,回来全在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当然啦,”南星理所当然,“这宫里一点都不好,我们老爷肯定会想办法带小姐出去的,不过你们也别担心,肯定也会带上你们的!到时候我带你们去看小姐的闺房,那才是仙境呢!” 季月欢沉默着没说话,她不忍打破南星的幻想。 腊雪笑了一下,捏了捏南星的脸,“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但下一秒,她却朝季月欢跪了下去,一脸严肃,“小主,你听我说,出宫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贵妃娘娘真的能想到办法带您出去,您千万别管奴婢,奴婢会留下来,想办法给你们争取时间。” 小主对她的好,她铭记在心,虽然她也对南星口中的生活心生向往,但出宫真的是大事,她不愿成为小主的累赘。 冬霜虽然不明所以,但闻言也跟着跪了下来,“奴婢跟腊雪的选择一样!小主,奴婢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季月欢只觉头疼,“行了行了,这事情现在还没影儿呢,都起来吧,到时候再说。” 一个个的,搞得好像她明天就能出宫一样。 腊雪还要再说什么,季月欢忙摆手,“好了我困了,我去睡了,你们也都放轻松,别老想这些事情,乖啦。” 说完也不等她们反应,季月欢便跑得没影儿了。 众:“……” 腊雪无奈叹气,她们小主有时候也是太不上心了。 罢了,以后她得多看顾点儿才是。 * 熙文殿。 “皇上,奴才听说,今儿……旭美人大闹了凤鸣宫和昭明宫。” 晚间,见皇上终于批完奏折,崔德海这才上前,禀报今日后宫发生的大事。 祁曜君:“……她又做什么了?” 崔德海只得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包括旭美人险些对贤妃动手,又让丽妃吃了闷亏,后来被贵妃带到昭明宫,却又跟贵妃起了冲突等等。 祁曜君:“……” 一件比一件离谱,但细想之下又觉得……很合理,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合着他早前叫她别闯祸的叮嘱,她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摆驾!” “哎!” 崔德海下意识应声,应完又觉得不对,“皇上这是,准备去哪儿?” 听说贤妃被吓得到现在还昏睡着,好歹是大公主生母,皇上总要去看看吧? 不过听说贵妃也气得够呛,损失了一个花瓶不说还与奴婢同桌用膳,皇上那么宠贵妃,约莫是先去贵妃那儿? 也说不准,丽妃是皇上表妹,皇上应该不会不管? 但皇后好歹后宫之主,今儿旭美人这么闹一场,皇上再怎么对皇后不喜,也总要安抚一下的…… 崔德海脑子里头脑风暴,愣是没想明白皇上会先去哪儿。 就听头顶传来皇上没好气的声音,“摆驾倚翠轩!” 第76章 没惹 “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唱和传进倚翠轩的时候,冬霜才从腊雪和南星那儿得知今日所有事情的经过——当然也是因为腊雪总不放心,拉着南星追问了很多关于贵妃娘娘以前的事,以便判断如今的贵妃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等南星说完,冬霜和腊雪都没怎么说话,冬霜是被震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腊雪则是在脑海中思索,试图抓住贵妃的某些破绽。 但……如她们小主所说,就贵妃目前的所作所为而言,实在是吃力不讨好,所以应该是可信的。 一听到这声音,三人急急出去行礼。 祁曜君一看又是只有三个婢女,按了按眉心,“你们小主呢?” “回禀皇上,小主今日累着了,所以用完晚膳便歇下了。” 祁曜君:“……” 她在凤鸣宫大闹一场,她还累着了?! 祁曜君气得绕过几个婢女就要往里走,南星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咬牙,冲上前挡在皇上跟前: “奴婢斗胆!皇上,我们小主已经歇下了,小主睡眠不能断,一旦被吵醒,今儿一晚上是别想睡了,您若不是有要事,可明日待我们小主醒了再来!小主常跟奴婢们说您是明君,望皇上体谅!” 众:“!!!” 谁都没想到南星会这么大胆! 她她她这是……在撵皇上走?! 整个后宫还没见过如此胆大的! 祁曜君本来听前半句气得眼前一黑,心里寻思上次这婢女意图弑君,他肯放她一马已是仁慈,如今还蹬鼻子上脸了不成?! 结果后半句一下来,他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他掩唇轻咳了一下,“咳,你们小主……真是那么说的?说……朕是明君?” 崔德海:“???” 不是,皇上,这是重点吗?! 南星很肯定地点头,“奴婢不敢说谎!冬霜腊雪都知道的!” 冬霜和腊雪赶忙跪下,“回禀皇上,确有此事,小主时常把您是明君挂在嘴边!” 虽然她们小主说这话的时候,大部分都是想做一些出格事儿的时候拿来堵他们的嘴…… 但,甭管为了什么,小主确实是说了此话不假,她们也算不得欺君。 所以几个人回得一脸真诚,证实南星没撒谎。 如果是旁人说这话,可能还有阿谀奉承之嫌,但季月欢不同,祁曜君被她骂过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小妮子从来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无所顾忌得很。 在有了这个认知的前提下,她能说他是明君,那必然是她打心底里就那么认为的。 祁曜君心里高兴,也就不计较南星的顶撞了,毕竟她都说他是明君了,他总不好打脸对吧? 但是转头看着崔德海的表情,他又觉得自己被个婢女顶撞很没面子,于是板着脸训道: “朕不闹她可以,但朕问你们,不是让你们看着点,别让你们小主惹事吗?今儿凤鸣宫怎么回事?” 腊雪率先认错,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皇上息怒!是奴婢失职,奴婢没能看好小主,请皇上降罪!” 南星不服气了,梗着脖子道:“什么叫小主惹事?分明是她们先惹小主的!皇上明鉴!我们小主从不主动惹事的!” 祁曜君噎住。 想了想崔德海说的事情经过,确实是丽妃先出言不逊,对贤妃动手也是贤妃率先挑拨,至于贵妃……虽说没人知道她们冲突的起因,可将她邀请去昭明宫的也是贵妃本人…… 这么一想还真是。 他按了按眉心,“那你们也该拦着才是!瞧瞧她今儿个惹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以为你家小主逞了一时之气,往后能有好?” “奴婢斗胆,不赞同皇上所言!小主没惹就是没惹,小主不是逞一时之气,反而是在解决问题!若是小主处理不妥,皇后娘娘早罚了!皇后娘娘既没罚,那就说明小主没错。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总不能让小主现在就忍气吞声,白白被欺负!” 南星真是越说越气,看皇上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怨念。 皇后娘娘都没罚她家小姐,皇上倒是巴巴来问罪了!还明君呢!呸! 小姐肯定对皇上余情未了,以后得再多说说皇上的坏话才行! 祁曜君:“……” 他是看出来了,这主仆俩,一个比一个轴。 解决问题?当场是解决了,可这后宫之人的手段,观星台一事还没让她们长教训? 祁曜君叹气,罢了,她如今风头太盛,还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 “这几日你们小主就不必出去了,好好待在倚翠轩反省!” 总归给皇后那边也请过安了,她今儿这么一闹,不去皇后指不定还松口气。 撂下这句话,祁曜君转头一副气冲冲的样子走了。 等人走远了,南星生气,“我又没说错!他怎么又罚小姐禁足!皇上一点都不讲道理!” 腊雪迟疑着拽了拽她的袖子,“我怎么觉着……皇上这像是在,变相保护咱们小主?” 冬霜也挠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啊?”南星懵。 * 上了銮驾,崔德海小心地问,“皇上,回龙吟宫吗?” 祁曜君揉着太阳穴,闻言顿了顿,半晌才道:“去昭明宫。” 得,还得是贵妃。 “銮驾,起!” 崔德海唱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寂静一片的洛悦宫,摇了摇头。 先是给送安神香,如今又禁足,这位主,怕是出不来了。 可惜了。 贵妃听到皇上将驾临昭明宫的时候,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 “你说,他从倚翠轩来的?” 芍药点头,“是的,娘娘,您说皇上会不会……?” 毕竟皇上耳目众多,她们其实到现在没有摸清,皇上对后宫的掌控程度究竟到哪种地步。 “别自己吓自己。” 贵妃深吸一口气,“真要被他知道我把药给了天骄,记住,就说我骗天骄收下的,大不了就让他以为我犯蠢,他顶多不痛不痒地罚我一下,总之,决不能牵连天骄!” 芍药凝重地点头,贵妃这才理了理衣衫,面上扬着笑往殿外走去。 她的时间掐得正好,刚到门口就听到宫人的唱和,随后男人明黄的长袍便落进她的眼底。 她垂眸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爱妃不必多礼。” 说是这么说,但贵妃注意到,这一次祁曜君没有像往常一样扶她,而是径直从她身前走过。 她心中惴惴,不会真给他知道了吧? 可先前殿中只有她们几人,难不成天骄的婢女里真有叛徒? 她定了定神,快步跟了上去。 她才一进主殿,就见祁曜君已经坐在主位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朕听说,爱妃今儿邀请旭美人来昭明宫,被气着了?” 贵妃把不准祁曜君这话什么意思,只能演,于是她横眉怒目: “可不是!您赐给臣妾的雪棠缠枝青釉瓶,臣妾好心赠她,她却给臣妾摔了!她竟然……竟然还让她的奴婢和臣妾同桌用膳!简直奇耻大辱!不过……” 她暗暗打量着祁曜君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嘴上还是话锋一转: “不过臣妾又想通了,左不过是个痴儿,臣妾跟个痴儿计较什么?更何况臣妾也知季家正得用,皇上放心,臣妾不会跟旭美人过意不去的。” “是么?” 祁曜君话落的同时抬了抬手,崔德海会意,忙领着一众宫人下去了。 他从主位上下来,迈步至贵妃跟前,蓦地伸手掐着她的下巴: “朕听说,爱妃带旭美人入昭明宫后,曾挥退众人与她独处,来,告诉朕,你同她说了什么?” 第77章 莫欺负她 贵妃心中直抖,但她不敢表现出来,逼着自己直视祁曜君的眼睛: “臣妾,臣妾只是想试试旭美人究竟是真疯还是假傻罢了……皇上也知道,新秀女入宫,皇后拉拢了不少人,臣妾若是什么都不做,恐被她压过去,届时后宫失衡,臣妾想,那也不是皇上所愿见到的。” 贵妃说完,感觉时间都慢了些,生怕等下他掐着她下巴的手就会转而掐她的脖子。 却见祁曜君皱了皱眉,“所以,你是想让旭美人为你所用?” 一听这话,贵妃几不可查松了口气。 看来他不知道。 确认这一点后,贵妃镇定多了。 “若是能用自然最好,毕竟皇上也很是重用季大人不是吗?若是不能用,至少臣妾也要确保她亦不能得皇后所用。听闻旭美人闺中之时极受父兄宠爱,臣妾也是担心若教她被皇后拿捏,会壮大丞相的势力。” “季卿不会。” 祁曜君松了手,背过身去,淡淡道,“此事不用你操心,旭美人也不会卷入这后宫纷争。贵妃,别做多余的事情。” 【贵妃】 祁曜君大部分时间都叫她爱妃,以示恩宠,只有他不高兴,或者要与她说正事的时候,才会叫贵妃。 所以他这话,算是警告。 贵妃眼皮跳了跳,祁曜君这是…… 她不动声色地试探,“皇上的意思是……要臣妾日后不得再与旭美人接触?” “嗯。” 祁曜君垂眸,转着手中的扳指,“她性子直,你的跋扈对旁人可以,别对她。” “你……”说话间,他转着扳指的手顿了一下,“你莫欺负她。” 贵妃的心一沉。 “臣妾斗胆,”她看向祁曜君,“皇上这是……欲培养下一个臣妾?” 她能成长到和皇后抗衡的地步,不就是这个男人有意在人前宠出来的么? 如今他为了天骄专程来警告她,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事,再加之前他几次为天骄开了特例,她不得不防。 祁曜君闻言没好气,“她若是有你一半的脑子倒是不劳朕操心了!” 他按了按眉心,“别多想,朕既承诺了你父亲,你的位置便没人能取代,她……她与你不同。” 那就是个横冲直撞的笨蛋。 当下看着气势汹汹谁都敢惹,嘴上还一堆的大道理能说的人哑口无言,可这后宫哪里是讲道理的地方? 不过这些他都没说,只对贵妃道:“你专心对付皇后便是,旁的都不用管。” “是。那……若是有人对付旭美人,可要臣妾出手相助?” 祁曜君想了想,摆手,“能相助最好,但注意分寸,别让人察觉,你树敌太多,让人知道她和你牵扯,只会给她增添更多的麻烦。” “是,臣妾心中有数。” 贵妃敛眸行礼,没让祁曜君看到她眼底的神色。 祁曜君说完这些似乎便没别的话,殿内静了一会儿,贵妃又问:“皇上今夜歇在昭明宫吗?臣妾让人底下人备水……” “不了,朕另有安排。贵妃今日想必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丢下这话,祁曜君转身便离开,贵妃规矩行礼,“恭送皇上!” 等回了寝殿,芍药支走一些人出去做事,这才低声问: “娘娘,皇上怎么说?” “他不知道,但……事情好像更麻烦了。” 贵妃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芍药惊喜,“呀!那这么说以后小姐不是可以放心地保护天骄小姐了?之前还说若是再有人对天骄小姐下手,咱们该如何避过皇上的耳目提供帮助,这下好了,避过皇上的耳目难,避过旁人的还不容易嘛!” 贵妃戳了戳她的脑袋,摇头叹气,“你啊,想太简单了!” 芍药不解地揉了揉被贵妃戳的位置,“奴婢说得不对吗?” “你仔细想想,祁曜君为何来跟我说这些?无非是不想我和天骄对立起来,我是这后宫唯一可以帮他对付皇后之人,他的意思很明显,若是我和天骄起了冲突,他不会帮我,这对我对他,都不是好事。” 贵妃要和皇后抗衡,她明面上的宠爱就不能丢。 一旦让后宫的人看到皇上为了一个旭美人罚了贵妃,哪怕只是很轻的惩罚,也会让贵妃在众人心中的威望骤降,皇后更是会趁此机会壮大声势,届时再要让她回到和皇后势均力敌的位置,那就难了。 以往祁曜君为了保持她的地位,都是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但是今天他却专程过来告诉她,不许她和天骄起冲突…… 芍药有些听懂了,她心头一跳,“娘娘,皇上不会是……对天骄小姐动心了吧?” “我不确定,但我希望不要,”贵妃苦笑,“若是祁曜君真的对天骄动心,那天骄要出宫,可就难了。” 祁曜君是天之骄子,他谈不上自负,但总归是骄傲的,无论昔日祁府嫡子,到当朝太子,再到如今的天下之主,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若想要天骄,便没有人可以把天骄带走。 她深吸一口气,“去看看,皇上出了昭明宫后去了哪儿。” 若是也去了贤妃丽妃那儿警告她们,便说明祁曜君先前跟她说的这些都是幌子,他另有所图。 她是贵妃,但因为父亲与先帝的交易,她与其说是祁曜君的女人,不如说是祁曜君的下属,她聪明,懂事,听话,祁曜君用得顺手,所以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也不瞒她。 但丽妃贤妃这些不同,她们可是实打实的他的女人,他越是在她们面前护着另一个人,越是教她们妒忌。 女人的妒忌有时候是烈火,能焚毁一切。 她必须警惕,警惕先前祁曜君跟她说那些,究竟是仍旧把她当作信任的下属,所以适当提醒?还是他已经把她当作不被信任的后宫女人,想让她如同丽妃贤妃一般,因妒忌而对付天骄,把天骄树立为后宫的靶子,借此拿捏季家? 她急得在殿内来回走,然而芍药带回来的消息,虽不如她所想,但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娘娘,皇上回了龙吟宫,还吩咐了崔总管给贤妃丽妃还有您准备赏赐,连皇后都有!待会儿就送过来。” 顿了顿,芍药声音压低,“奴婢还打听到……皇上先前去了一趟倚翠轩之后,又禁了天骄小姐的足。” 不妙。 送赏赐,还连皇后都有,那便是安抚,禁足更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他今晚甚至宿在龙吟宫,没有召任何嫔妃侍寝…… 贵妃坐不住了,“研墨,本宫要给季大人写信。” * 旭美人白日胡作非为,晚间被皇上禁足一事很快在宫中传开。 又听说被旭美人冲撞的丽妃贤妃等人皇上都送了赏赐,但其中贵妃的赏赐最为丰厚,甚至所有人里,皇上只去看了贵妃。 贤妃为皇上诞下大公主,昨日险些命丧旭美人之手,皇上都没去熹月宫,丽妃更是皇上表妹,也未见皇上前去安抚。 后宫众人咋舌,贵妃果真盛宠。 今日给皇后请安之时,众妃正窃窃私语,贵妃再一次姗姗来迟,嘴上还要说,“本宫今日没有来晚吧?” 众嫔妃起身,“参见贵妃娘娘!” “免礼,”贵妃边说着,又给皇后行了个礼,脸上的笑刺眼得很,偏她还要卖乖,“皇后娘娘,臣妾今儿可比昨日早了不少呢。” 皇后看了眼外面的日头,懒得与她争辩。 早了一刻钟不到也好意思说。 “是早了,怎么,是因为昨夜没能侍寝吗?”丽妃冷笑。 早在贵妃来的时候,丽妃那双眼睛便死死盯在她身上,这会儿找到了机会,立马嘲讽,“听说昨夜皇上去了昭明宫,却未曾留宿,怎么?贵妃现在连皇上都留不住了?看来某些人的荣宠也是到头了。” 这也是其他人疑惑的一点,眼下丽妃问了出来,众人都眼巴巴地盯着贵妃。 贵妃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甚至享受地闭了闭眼,这才失笑着摇头: “说起来也是本宫的不是,本宫昨儿个实在被那旭美人气着了,没那个心力伺候皇上,又想着那旭美人昨日在凤鸣宫所为实在过分,叨扰了皇后娘娘不说,贤妃更是吓得起不来床,喏,今儿不是还告假了吗?丽妃妹妹也是,唉,本宫怜惜诸位姐妹,便劝皇上也该上姐妹们宫里瞧瞧,呀,听丽妃妹妹这话的意思,皇上昨夜难道没去你宫里?” 这话说得所有人都脸色难看。 她什么意思? 皇上去看望她,她不留皇上,还把皇上往外推!结果皇上宁愿宿在龙吟宫也不去她们宫里! 什么是高级的炫耀,这就是! 敢把皇上往外推那说明贵妃根本不在乎这点儿恩宠!而皇上没能留宿昭明宫也不召旁人侍寝,更可见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这下好了,本来等着看贵妃笑话的,一个个都心有戚戚。 昨日还高兴贵妃在旭美人那儿吃瘪,这下看,有什么好高兴的?贵妃丢人怎么了?转头就有皇上做脸!哪儿像她们,只能憋屈着认命。 皇后更是脸色难看,贵妃这通炫耀,更是把她的脸往地上踩。 尤其昨儿个的赏赐里面,她听说皇上把新进贡的东珠里,最大的几颗都赏给了贵妃。 皇上可还记得,东珠由皇后先挑是规矩! “贵妃能想着后宫众姐妹自然是好,但你看看,皇上心中还是有你的,你啊,如此秀外慧中,当早日为皇上诞下子嗣才是。” 谁都知道,没有子嗣一直是贵妃心里的刺。 果然,皇后这话一出,贵妃脸色便是一僵,连带着手中的茶盏都放下了,皮笑肉不笑,“皇后娘娘也别光劝我,咱们共勉才是。” 毕竟皇后也无子,谁又笑话谁呢。 皇后就笑,“宫中已有大公主和二公主,大公主如今都会说话了,一口一个母后,叫得本宫甚是欢喜,只要你们多多为皇家开枝散叶,本宫自是不缺子嗣,妹妹说是吗?”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贵妃没孩子那就是没孩子,可她是皇后,是中宫,这宫里不管谁生了孩子都得叫她一声母后,这就是皇后和贵妃最大的差别。 贵妃轻哼,看向底下的人,“都听到了么,皇后娘娘让姐妹们开枝散叶呢,你们可得努力啊。” 得,两尊大佛唇枪舌战半天,火还是烧到她们头上了。 一帮人也只能讷讷应是。 有人连忙转移话题,“说起来,旭美人这次被禁足,听说皇上未曾言明具体禁足几日?” “好像是,皇上只说叫旭美人这些日子都别出来,待在倚翠轩好好反省,要我说啊,一个痴儿怎么懂什么叫反省?倒不如关一辈子算了,省得出来发疯乱咬人。” “文妃!” 皇后冷喝一声,文妃哆嗦了一下,忙低头认错,“是臣妾失言,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瞥了这蠢货一眼,没说什么,只道: “皇上重用季侍郎,再怎么样也不会让旭美人缺席这次的中秋宴,你们啊,少操心旁人,好好准备今年的中秋盛会才是要事,如今有这么多的新妹妹入宫,想来会比往年热闹许多。” 随后话锋一转,便说起一些中秋的安排。 这样的盛会从来是皇后一手操办,也是她后宫之主地位的象征,她虽说累,却也乐在其中。 贵妃听着却只有一个念头:得亏天骄没来,不然该睡着了。 而事实上,在她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之时,季月欢根本还没醒。 等季月欢睡到自然醒,睁眼看着外面的日头,一下子垂死病中惊坐起。 她即便再不会看古代的时辰,也知道外头的阳光这个灿烂程度不对劲啊! “啊啊啊啊啊完犊子,迟到了迟到了!星星!霜霜!你们怎么不叫我!” 谁懂本该八点上班结果一觉醒来却发现闹钟已经指向十一点的崩溃? 季月欢简直梦回现代不小心睡过头,痛失全勤的现场。 南星三人听见动静忙进来,见她手忙脚乱要下床,几人一边去扶她一边笑,“小主不必担心,皇上昨夜来过了,让小主近几日都待在倚翠轩,您暂时不必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啊?” 季月欢一呆,随后坐回床上,又仰头躺了回去,“好人啊,那我再睡会儿。” “小主,小主别睡了,也该用膳了!”腊雪忍不住提醒。 南星也叫,“小姐快起来了,奴婢今早收到了府里的消息!” 第78章 表演做梦 “诶?” 季月欢坐起来,“啥消息?” 南星忙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中秋宴前,佯装腿伤,危竹会帮你。】 季月欢目光在最后一句话上停留了几秒,随后面无表情躺倒下去。 腊雪跟南星面面相觑。 “这……小主?” 季月欢被子蒙住脑袋,声音闷闷的教人听不出情绪,“雪雪你传膳吧,好了叫我,我再眯一会儿。” 腊雪应了一声出去了。 南星迟疑了一下,问季月欢,“小姐……你,不高兴吗?” “没有。” 季月欢否认,但是声音很淡,她又把被子拉下来,转头看南星: “我如果不照纸条上的做会怎么样?” 虽然知道危竹不是陆危竹,但她不想跟这个人有一丝一毫的牵扯,一点都不想。 但如果季家人真的有什么安排的话,她又担心自己不配合会浪费他们的心血。 “啊?” 南星呆了呆,随后理所当然道:“小姐不想就不想呗,反正府里事事都是以小姐为主,这纸条一看就是二少爷写的,没头没尾也不说是为了什么,我待会儿就帮您回信,骂死他!” 季月欢怔住,有些迟疑地问:“那,要是耽误了他们的安排,他们不会怪我吗?” “不会啊,”南星一脸莫名,“小姐不想配合那就是二少爷的安排小姐不喜欢,这该二少爷反省,关小姐什么事?” 季月欢闻言,莫名笑了一下。 真好啊。 如果她真的是原主该多好。 南星愣住。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觉得,小姐的这个笑容,好让人心疼。 “小姐?” 季月欢闭上眼,“没事,谢谢星星,那你帮我回掉吧,我再眯一会儿就起来。” 南星点头,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小姐只是睁着眼望着帐顶发呆,漆黑的眸子毫无困意。 她抿唇,没说什么,默默退下。 都怪二少爷,惹小姐不开心了!她要跟老爷告状去! 吃完午饭,季月欢难得不困,又跑到前院的大树下晒太阳,结果刚坐下,就看到有几个人往她这里走。 她抬头瞄了一眼,嗯,不认识。 于是季月欢自认跟自己没关系,默默闭上眼。 结果还没来得及酝酿困意,就听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她跟前,领头的人惊呼一声: “呀!这是……旭美人?怎么坐地上?” 季月欢皱眉睁开眼,仰头看那人,“你谁?” 那人噎了噎,表情有些难看,但还是强忍下,先是给她行了个礼: “参见旭美人,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青鸾,奉皇后娘娘之命,给您送了些料子过来。还有十日便是中秋了,虽说旭美人如今禁着足,但中秋是团圆之日,总不好让您缺席,所以皇后娘娘恩典,特许您届时也一同出席。这几匹布料都是新进贡的云绸,小主看看可有喜欢的,也好让尚衣监早日为小主赶制新衣。” 季月欢心说果然大领导身边的秘书小姐不是谁都能当的,听听这话说得多漂亮,送几匹布还要她感恩戴德。 算了,谁让人家是领导呢。 于是她点头,一脸的诚恳且礼貌,“好的,帮我说声谢谢。” 青鸾:“……” 还没见过坐地上谢恩的!果真是痴儿!真没规矩! 压下心头的怒意,青鸾又行了个礼: “还有一事,今晨小主不在,可能不知道,皇后娘娘念诸位小主新入宫,特许新小主们可在今年的中秋宴上展现才学,让小主们能有在皇上跟前露脸的机会,若是能得皇上青睐,那自然是造化无穷。所以奴婢来问问,小主琴棋书画可有擅长?” 啥玩意儿? 中秋晚会还要员工表演节目? 大领导不行啊,都不会找外包的吗? 季月欢摇头,“没有。” “那……诗词歌赋?” “没有。” 青鸾抽了抽嘴角:“……那小主擅长什么?” 季月欢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一脸认真,“我擅长睡觉,给我一张床我就能睡到地老天荒那种。” 青鸾:“……” 青鸾深吸一口气,“奴婢知道了,小主好生歇着吧。” 青鸾吩咐人将那几匹料子送进倚翠轩,出来的时候又路过坐树下的季月欢,本以为这位主又睡了,她都没打算行礼,却被她叫住。 “那谁,嗨嗨嗨,秘书小……不是,漂亮妹妹你等一下!” 青鸾脚步一顿,茫然,“小主是在叫奴婢?” 季月欢点头,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啊,我一下没记住你名字……” 实在是她刚刚叭叭一串,东西太多,她光记着后面没想起前面…… 青鸾:“……奴婢名唤青鸾。” “好的好的,青青你好,”季月欢礼貌改口,“那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这个表演节目,它给升位分吗?” 她也是刚想起来这个问题。 要是能升位分,她也不是不能上台来着。 “表演节目?”青鸾纳闷,想了半天才迟疑道:“小主是说向皇上展示才学?” 季月欢忙点头。 青鸾无语,“恕奴婢多嘴,小主以为位分是什么?若是小主们露个脸就能升位分,那这后宫岂不是人人都能当妃位的娘娘了?” 翻译:表演节目不能升位分。 哦。 那没事了。 又听青鸾嘲讽:“况且小主想要展示什么才学?让皇上看您做梦吗?” 季月欢抽了抽嘴角:“……我倒是没问题,主要在于你家皇上能看见吗?” 青鸾:“……” 她听不出来她在嘲讽吗! 青鸾深吸一口气,“小主还是好生歇着吧,奴婢会如实禀明皇后娘娘,不会为难小主。” 青鸾走后,南星才生气道:“神气什么?睡觉怎么了?我们小主一天能睡上十个时辰,放眼整个宫里找不出第二个!小姐就是最厉害的!” “噗——” 季月欢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星星真是太可爱了。 旁人都当她睡不醒是得了什么大病,也就南星会觉得她正常且厉害。 南星见她笑了也开心,又哼声道:“而且就几匹云绸,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这面料在府里是最糙的,小姐擦脚都不稀得用这个!” 冬霜和腊雪才将那几匹布料放进库房,刚一出来就听到这话。 冬霜呆了呆,“啊?云绸还不好啊?那小主用什么?” 南星掰着手指头,“北疆勾绒绸、南海浮光罗、江南华柔缎、蜀州锦盛绫……只要小姐喜欢,要多少有多少!” 冬霜、腊雪:“……” 越来越知道南星为什么心心念念出宫了。 季月欢也默了。 真的,原主就是进宫扶贫来了。 说起扶贫,季月欢恍然,她就说她怎么老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儿…… 她一拍脑门儿: “对了星星霜霜,我问你们啊,原……不是,就是我去观星台那天晚上,有没有说过奇怪的话做过奇怪的事?或者发生什么奇怪的现象?比如几颗星星连成一条线这种?” 穿越小说都爱写什么四星连珠七星连珠的星象嘛!说不定原主也是呢! 南星和冬霜面面相觑,最后都摇头,“没有。” “诶?”季月欢不相信,“那你们把那天晚上我决定去观星台的事情经过,都详细的讲一遍给我听听。” “是,那天晚上是小姐进宫的第三晚,皇上还是没有召侍寝,小姐就靠在窗前发呆,嘴里念叨好无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皇上,念着念着就觉得外面的月色很好,您就问奴婢们宫中哪里有可以赏月的地方,奴婢当然是不知道的,就问了冬霜,冬霜才说有观星台。” 冬霜也微微福身,“是的,观星台是宫中最高的几座建筑之一,也是最佳的赏月之地,不过……听说前朝暴君遭遇叛军围堵,就是在观星台纵身跃下,宫中人都嫌观星台晦气,所以观星台早就废弃了,少有人去,奴婢当时也提醒小主,但小主说没事儿,说什么什么球都形成上亿年了,就没哪块儿地方是没死过人的,不妨事。” 季月欢:“……地球?” “啊对,好像是这个!” 行,再次确认,原主就是穿越者。 “然后呢?” “然后小主问去观星台赏月犯不犯法,奴婢想了想,观星台虽说废弃,但并没有命令禁止宫人出入,便摇了摇头,您就说那行,反正坐着也无聊,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定还能遇见皇上呢!您还说像您这样气质独特的大美人,皇上只要见了肯定一见钟情!奴婢也觉得!” 说到这儿,冬霜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谁承想,皇上没见着,还害得小主……” 季月欢:“……” 好了,事情经过听完了,没找到关于穿越的线索,倒是觉得原主有点儿花痴。 不会吧不会吧,原主不会真是因为对着祁曜君犯花痴才进宫的吧? 好吧虽然她也承认祁曜君那张脸确实帅得过分了,但是……咱也没必要为个男人没苦硬吃吧? 又听南星在旁边补充,“不对不对,小姐原话是:像我这样气质独特的大美人,皇帝见了肯定忘不了,到时候看我怎么把他迷得不要不要的,最好是能让他把那群莺莺燕燕都给原地解散!” 季月欢:“……” 好,原来原主不是没苦硬吃,是对自己的能力过度自信——人家就是冲着宫斗来的,指不定还有着当皇后的雄心壮志。 与此同时季月欢也终于找到一点儿她和原主的不同。 她再活两辈子都攒不了这么膨胀的自信。 就是说,人啊,不能飘。 你看原主,飘太高,这就摔死了吧。 这死法……很难不说是老天爷的一些个恶趣味。 季月欢扶额。 算了,看来回去的希望很渺茫,她还是老老实实走剧情吧。 * 季月欢本以为这次禁足,她能安安稳稳睡到中秋呢。 结果到第三天的中午,祁曜君又来了。 再次带来了危竹,说是神医近日查阅古籍有了进展,因此再度来给她把脉。 两人都是卡着吃午饭的点来的,那会儿季月欢刚起,想装睡觉都不行,于是只能蔫哒哒地去见人。 第79章 气人 危竹见她还是很高兴地叫了声师妹,季月欢面无表情,没理,只是伸出纤细的一截小臂到他跟前: “赶紧把脉,把完我要去吃饭了。”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转头看祁曜君,一双眼睛幽幽的,盯得人发毛。 “你下次过来能不能再早点儿,我好让腊雪跟御膳房的人说你来了。” 现在饭都拿回来了,要说也来不及了。 祁曜君:“……朕提醒你,你在禁足。” 本来她在禁足,按规矩他是不能过来的。 但危竹说要给她看病,便给了他很好的借口,毕竟后宫都知道她疯傻,他关心嫔妃身体也无可厚非。 掐这个点过来也是有意不让她蹭饭,他本就少有在后宫用膳的时候,前面两次已经让她遭人嫉恨至此,再多两回还得了? 更别说她此次禁足就有上回她让下人与贵妃同桌用膳之故,如今他再到倚翠轩用膳,不是打了贵妃的脸? 贵妃要对付皇后,不能无宠。 他的心思百转千回,现实也不过须臾,就听季月欢莫名其妙,“我知道啊,是我在禁足又不是你在禁足,你来早点儿来晚点儿谁能管你吗?你可是皇上诶。” 祁曜君:“……” 她那一副“你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鄙视表情是几个意思!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朕是皇上怎么了?朕是皇上也得守规矩!昏君才是那为所欲为的做派!” “噢,那倒是。” 季月欢认可地点点头,她平时敢那么怼他,不就是仗着他是明君嘛,不然真要是个暴君,动不动就诛九族的那种,她哪里来的胆子敢跟人叫板?早缩回去当鹌鹑了,她可是很识时务的。 “所以你的规矩就是不能早点儿来?” 祁曜君额角的青筋直跳,“你在禁足!禁足是罚!同朕用膳那是赏!朕如何能让后宫众人以为朕赏罚不分?!” “……道理我都懂,但我记得上次我打你名号传膳的时候我也是在禁足?” 祁曜君轻咳一声,眼神闪了闪,“膳是传了,那你吃上了吗?” 季月欢:“……” 没有,因为嘴被亲肿了。 季月欢生气,“所以你当时果然是故意的!” 她就说他那会儿怎么跟狗啃骨头一样! “朕说了朕得赏罚分明!” 季月欢:“……” 呸!她就想吃顿好的,看给他难的! “祁曜君你今天是不是专门来气我的?咱多大仇啊?” 祁曜君也无语:“……到底谁气谁?” “你气我。”季月欢理直气壮。 祁曜君:“……” 两人的对话虽说夹枪带棒,但却莫名熟稔自然,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危竹的眸光微垂。 他抽回手,打断两人,问季月欢: “师妹的脉象平而缓,看似正常,实则缓中滞涩,敢问师妹如今每日都做些什么?” “吃饭,睡觉。” 危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他愣了愣,“然后呢?” “没了。” 危竹:“……” 危竹眉心皱得很紧,“那敢问师妹每日睡多少个时辰?” “不知道,反正除了吃饭洗澡都在睡。” 危竹:“……” 祁曜君一听更生气了,“不是说不让你睡那么长时间吗?” “讲道理我都禁足了我不睡觉还能干嘛?” 祁曜君:“……” 危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苦口婆心地劝,“师妹,你这样是不行的,你还是得多出去走走……” “你是耳朵聋了吗?”季月欢觉得他莫名其妙,“我都说了我在禁足,你要我走哪儿去?” 危竹:“……原地走走?” “我左三圈右三圈然后把自己转晕了直接跳过睡眠直接昏迷是吧?师兄你真有创意。” 危竹:“……” 不,是你有创意。 危竹起身朝祁曜君拱手: “皇上,可否让我跟师妹单独说几句?” 祁曜君瞥他,“哦?有什么是朕不能听的?” “就是,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季月欢也道,顶着祁曜君望过来的兴味眼神,一脸的义正言辞,“谁要跟你单独说话?师兄我现在可是后妃,你别害我。” 她可是要尽早升位分的,目前进度卡在美人这儿她都难受死了,可不能因为这小子害她又降回去,不然她多憋屈? 她已经很努力不迁怒了,他最好别凑上来犯贱。 危竹:“……” 事实上他这次进宫哪里是知道治她的方法,他只是听到夜明兄告诉他不用他出手了有些纳闷,可再一追问为什么,季夜明比他还茫然: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妹妹生气了,我爹因为这事儿还把我臭骂一顿!” 他越说越暴躁,最后盯着他:“天骄不可能无缘无故跟我生气,肯定是因为你,我妹打小就不喜欢你,还以为她失忆了可以糊弄过去,早知道不找你帮忙了!去去去别烦我,我还得想别的办法。” 他这两天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季夜明那句“我妹打小就不喜欢你”。 他上次进宫确实只跟季月欢说了一部分,他为她做的那些是真的,但她从来不领情。 那时他只以为她年纪小,喜欢捉弄他,他反正很喜欢这个水灵灵的师妹,那些捉弄也无伤大雅,所以他乐得被他捉弄。 可季夜明那句话,简直推翻了他曾经所有的自欺欺人。 他想知道为什么,这才找了借口进宫,结果她一点都不配合。 他抿唇,又不甘心这么走掉,只能当着祁曜君的面问: “你为什么讨厌我?” “……不是都说了因为做梦?” “那小时候呢?”如果现在的讨厌是因为梦境与现实交织她分不清,那当初又是为什么? 季月欢皱眉看他,“我怎么知道?全世界都知道我失忆了你不知道吗大神医?” 她顿了顿,忽地漆黑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意思我小时候就讨厌你?你之前骗我?” 危竹别过脸,“没骗你,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只是省略了你对我的态度。” 呵。 季月欢面无表情,“那还真是说明我打小眼光毒辣。” 这么看原主也不是个容易被糊弄的。 危竹皱眉,“什么意思?” “不喜欢丑人。” 危竹:“……” 本来先前被季月欢怼得气得不轻的祁曜君,眼下看危竹也没讨得了好,莫名心情舒畅。 知道她是无差别攻击所有人他就放心了。 “好了,神医还没说美人的病该如何治。” 危竹只能收敛心神,淡淡道: “师妹的病症跟我在古籍上看到的心郁之症类似,却又不完全相同,我现在不敢下定论,只能先给师妹开副药试试,看看有没有效果。另外,师妹每天睡这么长肯定是不行的,皇上得想办法让师妹打起精神来。” 祁曜君沉默了一下,她如今禁着足,贸然解禁肯定不妥,但是…… 照她那么睡也确实不正常。 “朕许你每日可出去走动两个时辰。” 季月欢:“……谢谢。” 他许就许呗,关她爱不爱出去什么事。 祁曜君还没意识到他话里的漏洞,见她还算配合,心情好多了,又转头朝危竹致意,“那神医先去开药吧。” 危竹点了点头,又看了季月欢一眼,这才离开。 季月欢打了个哈欠,“好了是吧?那我吃饭去了……” “等等,”祁曜君抿唇,“朕今日来,是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想法。” “嗯?” “太医院院正欲告老还乡,接替人选推举了陈利民,可……” 祁曜君顿了顿,目光盯着她,带着探究,“危竹自请入太医院,他在民间威望极高,若是有他坐镇太医院,女医一事应该会得到更多人的支持,你怎么看?” 毕竟杏林世家出身的人,谁不想跟神医学习更高深的医术呢? “他不行。” 季月欢想也不想拒绝。 祁曜君挑眉,“为何?他不是你师兄?我以为你会很支持。” 上次危竹来一趟,她就跑树下喝酒还哭得那么伤心,虽说他当时没能问出缘由,但总觉得跟危竹脱不了干系。 原以为她和危竹之间有过什么,现在看又不像…… 季月欢也怔了怔。 为何?因为陆危竹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草菅人命且敢做不敢认,而这个人和陆危竹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季月欢深吸一口气。 不,他们不是一个人,她不该迁怒。 “你要觉得他合适那你自己安排吧还来问我做什么?不过我提醒你,危竹毕竟年轻俊俏,把他这样一个人放去给那批女医授课,会有非议,你得提前做好应对措施,保护那帮女孩子的清誉。” 现代一些谣言的舆论都可以压垮一个人,更何况是这把清誉看得比命重的古代。 祁曜君眯了眯眼,“年轻俊俏?你刚刚不还说他丑?” “我觉得他丑不妨碍别人觉得他好看啊,”季月欢真觉得这人脑子有病,“你以为人人都跟我一样慧眼如炬啊?” 祁曜君:“……” 她又嫌弃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吃饭去了,一会儿菜都凉了。你都说了禁足是规矩,那麻烦在我禁足期间没什么事就别来了,有事就更别来了,什么都问我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一天天我给你拿主意也没见给我升职加薪,白嫖劳动力是吧?” 万恶的资本家都侵蚀到这王权至上的古代了?可恶。 祁曜君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这是被嫌弃了?! “你让朕别来?” “嗯嗯嗯,皇上您快去批折子吧,别一天天老往后宫跑,贪图享乐是不对的,上班摸鱼也是不对的,员工摸鱼就算了,你是大老板你怎么能摸鱼呢?你该忧国忧民殚精竭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才是明君该做的事情懂吗?” 祁曜君被说得一脸羞愧地走了,等出了倚翠轩才反应过来—— 所以他还是被嫌弃了! 现在回去又不合适……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再忍忍,中秋之后她的禁足便可解了,看他怎么收拾她! 第80章 还被他吓一跳呢 危竹的药很快送来。 南星要拿去煎,季月欢叫住了她,“先给我看看。” 南星“哦”了一声,忙递给她。 季月欢拆开药包,挑了挑里面的药材,随后笑了,笑得嘲讽。 这药根本不是给她治病的,他应该是还在遵照之前的计划行事,里面有几味药材会让她站不起来。 她收敛笑意,将药包合上。 “星星,这药不用煎了。” 她不确定这是危竹的一意孤行,还是星星的消息还没到原主二哥手里,抑或原主二哥收到回信却仍执意继续执行计划…… 但她,不会乖乖生病了。 “好!”南星应了一声便要将药材收起来。 季月欢一愣,“你都不问我为什么?” “小姐说要收那自然是有要收的道理,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不管什么理由奴婢都会照做的……呀!” 星星正在将药包合上,却从药包的夹层里掉出一张纸条。 【无论你需要与否,此药可使腿部暂时失去知觉,留予你备用。】 南星一看就生气了,“这个人怎么回事啊!都回信说了小姐不装腿伤,他怎么还自作主张?送这种药给小姐,要是小姐吃出个好歹来,他担待得起吗?不行,奴婢要跟老爷说说,不许二少爷跟这个人接触了!” 季月欢诧异地看向南星,“你怎么确定他不是得我二哥的授意才送来这药的?” 南星不高兴地摆手: “怎么可能?二少爷要您装腿伤,那顶多就是假装被石子绊一下那种,不管绊没绊,您叫唤疼就是了,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诉所有人您说的是真的。哪儿可能叫他用药让您真受伤啊?二少爷可舍不得。” 季月欢抽了抽嘴角:“……这么拙劣的伎俩,被人拆穿怎么办?” “拆穿了那就是他误诊呗,跟小姐有什么关系?小姐都疼死了,还被他吓一跳呢!” 季月欢:“……” 错觉吗?她怎么觉得,南星对这套流程好熟练啊…… 这么想着,她也就问了出来。 南星摆摆手,“这有什么的?当初青州那会儿,您经常这么干,反正只要闯了祸,问起来,就是他干的,您什么都不知道。” 季月欢:“……” 原主还挺皮…… 不过好奇怪,她讨厌危竹算是迁怒,原主为什么也这么讨厌他呢? 当然,这个问题她只疑惑了一下便抛诸脑后了,毕竟她也没有原主的记忆,谁知道是不是危竹做过什么让原主不高兴的事情? 彼时季月欢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又听南星道:“小姐,那我先去把这个扔掉!居然敢害小姐,这人太坏了!” 季月欢有些哭笑不得,“哎等等,先收起来,放着吧。” 万一以后用得到呢? 南星想了想,点点头,“行,那奴婢先收着,以后谁再惹小姐不高兴,就给他吃这个,让他站不起来!哼!” 季月欢:“……” 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这可是皇宫……她怎么感觉有的时候南星的胆子可比她大多了? 两日后,季月欢听到腊雪说,太医院出了大变动。 首先是太医院院正告老还乡,新院正由陈利民陈太医越级接替。 其次,神医危竹自请入太医院,不过不是当太医,而是被皇上封为药监司掌司,掌管整个太医院的药材分配及古方修缮,同时负责编纂《医道-女医篇》,专为日后医女们学习。 ——这也是季月欢给祁曜君的灵感,危竹作为一个年轻男子,和一批少女们接触确实不妥,但他又舍不得浪费危竹的医术,于是转而叫他编纂医书。 另,皇上有恩典,危竹虽入太医院,但并不只为宫中贵人看病,无论宫内宫外,只要有求于神医者,皆可向神医递帖,至于神医愿不愿意治,全凭他的喜好。 也就是说,神医虽然进了太医院,但行事作风还是承袭以往,只是挂了官职,且不再行踪飘忽。 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又高兴又失望,高兴的是平头老百姓,谁都知道神医脾气古怪,治病救人虽说没有个明确的标准,但只要他同意给治,就一定会把人治好,并且不收取诊金。失望的当然是那批达官贵人,那意味着神医虽挂了官职,但他们也无法以权压人,找他治病还是得低声下气地求。 不过总归神医没有以前那么难找了,这对所有人而言倒都是一件好事。 同时,皇上还有言,神医在修缮古籍及编纂医书上有任何需要,都可向众太医提出,太医院所有人务必配合。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恩典了。 季月欢听完表情都没变一下。 祁曜君又不是什么傻子,他能许诺危竹这么多的好处,危竹必然要作出相应的付出,这两个人之间肯定做了什么交易。 不过她管不着。 她只是在想,陈利民终究还是当上了院正。 虽然她疑惑有些地方跟原着对不上,但在一些关键节点上,剧情正在缓慢推进,与原着严丝合缝。 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她一定会死,在成为才人之后,她坚信。 * 夜。 后宫,某宫殿。 婢女快步奔入殿内,屏退左右后,低声道: “娘娘,府里来信,查到旭美人入宫前,曾在青州与神医危竹结识,两人甚至是师兄妹。” “什么?!”女人面容扭曲了几分,冷冷地盯着婢女,“就是说她也会医术?” “据说当时拜师只是拜着玩儿,没有认真学,不过不确定是不是幌子。” “看来以后还得再小心才行。” 女人闭上眼,沉吟了一会儿,随后睁眼,嘴角浮现冷笑,“师兄师妹,这般情谊,本宫可得好好成全。” “娘娘的意思是……” “今年的中秋宴,想必会很热闹。” 两刻钟后,熙文殿。 昌风倏地闪身出现,祁曜君诧异: “何事?” 昌风手一挥,细沙铺就的几个字出现在祁曜君的桌案前: 【中秋宴,她有新动作】 祁曜君脸色顿时一寒。 “她要做什么?” 【毁季四】 “砰”地一声巨响,祁曜君狠狠拍在桌案上,“好,好好好,她居然还不死心!” 他的拳头缓缓攥紧,骨节咯吱作响,随后看向昌风,“漠北那边什么情况?” 【他已暗中与漠北联手,里应外合,欲毁月影军。】 “呵,痴心妄想。” 祁曜君冷笑。 他看向昌风:“派人保护季……” 顿了顿,祁曜君皱紧眉,回头一脸不高兴地看着昌风:“什么季四?那是旭美人!你懂不懂规矩?” 昌风:“……” “你那是什么表情?” 昌风其实一直都没什么表情,又是个哑巴,但祁曜君跟他相处时间久了,对他多多少少也算了解,比如他嘴抿着略微向下撇动的时候,就代表他这会儿很不想理他。 昌风确实没理他,手一挥,桌案上的细沙悉数回到掌心,他转身就走。 “回来!” 祁曜君将人叫住,就纠正一个称谓也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还说不得了? 昌风倒也没真就这么走人,脚步微顿,侧头看他。 “朕跟危竹做了交易,你得空了去找他,他能解你的毒。” 昌风不是天生的哑巴,只是中了毒。 他抿唇,随后朝祁曜君摇头。 祁曜君皱眉,“你打算一辈子就这么哑着?” 昌风手一挥,又一行字出现在祁曜君的桌案: 【帝心难测,合作为先,决意效忠之前,哑巴更安全】 他手里有天枢阁,也知道太多宫廷秘辛。 祁曜君现在信任他,无非是知道他这个哑巴不会将那些事情传出去。 可如果他有了嘴,难免不被猜忌。 他可不想步他父亲的后尘。 这些个当皇帝的,没一个好东西。 祁曜君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最后摆手,“行,那朕等着你去找危竹那一天。” 昌风:“……” 做梦去吧。 眼见昌风再度将那行字抹去,他不忘提醒,“记得派人保护好旭美人,她的重要性你知道,若有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昌风摆摆手示意知道了,一个飞身,身影再度消失。 祁曜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虽然让昌风派了人,但他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毕竟那小妮子,太不可控了。 只希望她警醒些才好。 * 大曜的中秋是仅次于元宵的重大节日,这一天,全城撤除宵禁,只派护卫军彻夜巡守,保护民众安全。 民间自清晨伊始便忙碌起来,制月饼,制花灯,准备香案水果等等,都在为夜晚的来临做准备。 宫中也不例外,三司六监皆忙碌起来,后宫众人更是一大早就齐聚凤鸣宫,听皇后娘娘训话。 这其中也包括季月欢。 皇后给她的云绸她没动,还是照例穿美人位分的宫装。 宫装都是统制,除了前头妃位以上娘娘们的宫装,绣纹华丽用料考究外,低位嫔妃的宫装面料都很一般,也就刚晋位分那会儿,需要身着宫装至凤鸣宫向皇后谢恩,以显正式,其余时候嫔妃们基本都不会穿。 ——毕竟入宫之前,家里人为了自家女儿得宠,都会想方设法为其增加筹码,好的面料自然是不会少。 也就季月欢,当初晋位是观星台一事皇上的补偿,她受着伤,皇后便免了她的谢恩,本以为是避过去了,结果她倒好,两次来给皇后请安,都把那宫装规规矩矩穿身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里多穷酸呢,偏谁都知道季家有钱。 于是再一次佐证旭美人是痴儿的传闻,各个恨不得离她八丈远。 季月欢也乐得清净。 但她真不爱早八听领导开会,以至于皇后在上头训话,她在底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本来宫装不显眼,她位分不高坐的位置也靠后,祁曜君的妃子们又不少,前头那么人挡着她摸个鱼也没什么,怪就怪在她那张脸过于吸睛,以至于皇后扫视底下人的时候,目光会习惯性在她脸上停一下。 ——于是皇后见证了季月欢从昏昏欲睡到呼呼大睡的全过程。 皇后终于忍无可忍:“……旭美人!” 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季月欢。 但季月欢对旭美人三个字实在不敏感,所以毫无反应,闭着眼睛,手肘靠在雕花椅的扶手上,托着脑袋,小脑袋瓜还在一点一点。 有此起彼伏的低笑声隐隐传来,皇后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叫了全名: “季月欢!” 这个名字季月欢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当下一个激灵睁开眼起身立定,中气十足吼了一声: “到!” 众:“……” 第81章 我都是个傻子了你就让让我吧 她这一声,嗓门儿实在太亮,偏巧丽妃刚端起旁边的茶准备看戏,被她这么一吓,一个哆嗦,手中的茶盏没拿稳,茶水一下洒了出来,悉数泼在丽妃的衣裙上,杯子更是摔在地上碎成好几块。 “啊!”丽妃惊叫。 皇后训了那么会儿的话,想也知道那茶水不会太烫,丽妃这声实在夸张。 但她显然怒极,这可是她今早精心挑选的裙子! “季、月、欢!”这个名字,几乎是从她喉骨里蹦出来的。 季月欢没睡醒,虽然人已经站起来了,但脑子还没清楚,闻言迷迷糊糊望过去,就对上丽妃阴毒的眼神。 好家伙。 季月欢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开口就道:“后妈你别瞪了你美你美你最美塞纳湖畔的春水!” 迎着丽妃近乎扭曲的五官,季月欢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差点想抽自己一巴掌。 ——都怪上次跟贵妃聊过之后,她对丽妃有了后妈滤镜,如今只要一看到她,她满脑子都是丽妃每天早上对着镜子问:“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刚刚丽妃那个眼神又实在是,非常的凶残,非常的后妈。 于是有些话就那么脱口而出。 众:“???” 虽然旭美人后面那句话语速太快她们没听清,但是开头那“后妈”两个字他们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妈者,母也,这都是前朝不知多少年前的称呼了,旭美人叫了出来,甚至还喊的后妈? 字面理解,像是……继母的意思? 天呐,旭美人居然叫丽妃继母! “你刚刚,说什么?”咬牙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丽妃的五官近乎变形。 季月欢抓了抓头发,讪笑,“那……那什么,我脑子不好,不好意思哈……” “放肆!” 丽妃豁然起身,大步走到季月欢跟前,抬手就要扇她巴掌,不巧,季月欢今天带的南星来,南星眼疾手快便扣住了丽妃的手腕。 “丽妃娘娘有话好好说,我们小主身子不好,皇上还在让神医想办法调理呢,要是再被您打坏了,回头皇上问责起来,奴婢可不好交代。” 丽妃挣了两下,完全动弹不得。 她没想到南星一个丫鬟的力气居然可以这么大,气急败坏道:“松手!大胆贱婢!居然敢对本宫动手!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我看谁敢动!” 季月欢挡在南星跟前,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丽妃,“丽妃娘娘生气我可以理解,但这是在皇后娘娘的宫里,要问罪那也是皇后娘娘问罪,你有什么资格在皇后娘娘面前颐指气使?” 丽妃脸色一僵,果然一回头就看到皇后冰冷的眼神。 皇后最忌讳有人越权。 丽妃咬牙瞪了季月欢一眼,不甘心地改口,“皇后娘娘!旭美人和她的奴才以下犯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后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她皱眉看向季月欢:“旭美人,还不让你的人放开丽妃!” “哦,好,星星,松手。” 南星立马放手,丽妃先前正被钳制得不停挣扎,南星松得猝不及防,她收势不及噔噔噔后退好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众:“……” 忍住,不能笑。 一帮人低着头,肩膀直抖。 连皇后都绷不住,嘴角直抽抽。 丽妃长这么大何曾丢过这么大的脸?刚要开口就被人打断,“不好意思,臣妾又来……呀,丽妃妹妹怎么坐地上?快起来,地上凉。” 好了,这下不仅丢了人,还在自己最讨厌的人面前丢了人。 丽妃被自己的婢女扶了起来,她瞪了那婢女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转头冰冷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季月欢,“旭……” 然而才说了一个字,贵妃便从她面前走过,一帮人起身恭敬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贵妃转头,也不说话,只是挑眉看着丽妃。 丽妃不甘心,却只能低头福身,“参见贵妃娘娘!” “免礼,”贵妃这才抬手,随后向皇后行礼,“皇后娘娘金安,臣妾这回可不是故意迟来,您也知道今儿中秋,皇上体谅娘娘设宴辛苦,便让臣妾帮忙分担一下,准备妹妹们的节礼,臣妾这几日可是上库房好一阵挑呢,实在太累,这才起晚了,您瞧瞧臣妾,皇上都说臣妾憔悴了!” 贵妃刺人是懂得直击痛点的,以往中秋事宜都是皇后全权负责,包括六宫赏赐。今年皇上一句后宫新添了人,怕皇后劳累,便让贵妃从旁协理,将安排赏赐一事交给了贵妃。 这下宫里头那些人还不上赶着巴结? 反倒是皇后,落了个吃力不讨好。 眼下贵妃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还憔悴?眉宇间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瞧着比谁都娇艳!装什么呢! 皇后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偏脸上还要挂着笑,“瞧着是憔悴了,本宫怎么会怪你呢?有妹妹帮本宫分担,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就是妹妹要注意身子,别累坏了,否则将来有了子嗣,可会比旁人辛苦不少倍呢。” 贵妃嘴角的弧度僵了下,随后笑得更灿烂,“多谢皇后娘娘体谅,那臣妾下次就不急着起来了,娘娘说得对,还是身子要紧。” 皇后深吸一口气,不接这话,只是看向还站着的众人:“都坐吧。” 丽妃终于找到机会开口,“皇后娘娘,旭……” 结果又一次被打断。 这次开口的季月欢。 她的声音扬得老高,直接盖过丽妃的,语调还特相当委屈: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清汤大……不是青天大老爷!你们要为我做主!丽妃娘娘她刚刚无缘无故对我动手!太过分了啊她!” 众:“???” 所有人都震惊地朝季月欢望过去。 她她她在说什么啊? 怎么还有人敢当众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的? 丽妃也是睁大了眼睛,“大胆!旭美人竟敢当众诬陷本宫!真当其他人是死的不成?!” 季月欢表情比丽妃还惊讶,“什么叫诬陷!呐呐呐你刚刚要对我动手,大家伙可都看到了!要不是我的星星一心护主,我这柔弱不能自理的身子岂不是要被你打坏了!” 众:“……” 谁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了。 外人可以赞你一声弱柳扶风楚楚可怜,哪儿有自己形容自己柔弱不能自理的? 丽妃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若不是你口出不逊在先,本宫如何会对你动手?本宫不过是给你一个教训!你那奴才算什么东西也敢阻拦?” “那还不是你先瞪我的!我胆子小脑子也不好!你刚刚那眼神那么吓人我以为怪兽要吃我呢!我一下被吓呆了口不择言怎么了?我都是个傻子了你就不能让让我?居然还对我动手?你知不知道欺负傻子犯法啊!” 众:“……” 没见过自己说自己是傻子的。 “你害本宫摔了茶盏脏了衣裳,你还有理了?!” “喂喂喂,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在这儿,你在那儿,”季月欢比划了一下,“咱俩之间隔了那么大老远,我怎么摔你杯子了!我手和脚加起来都够不着好吗!你不能看我脑子不好就血口喷人吧!皇后娘娘面前居然还敢编造如此离谱的谎话!你大胆!” “谁让你一惊一乍惊吓到本宫的!” “你讲不讲道理?这里这么多人的杯子都没事怎么就你摔了?你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吗?找个太医给你看看你是不是得了帕金森吧,怎么还好意思来怪我?” 季月欢一脸义正言辞,转头看皇后的时候又开始干嚎(没办法,演技不到位哭不出来),“大领……不是,皇后娘娘,我一直觉得您明辨是非明察秋毫英明神武高瞻远瞩,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千万不能因为她官儿比我大就包庇她!” 众:“……” 第82章 怎么会有这种人! 官儿大?她是想说位分比她高吧? 整个凤鸣宫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旭美人的话……你要说错吧,好像挑不出错,可你要说没错吧,总觉得哪里不对。 皇后更是头疼,她哪儿知道她只是不喜季月欢在她训话的时候打瞌睡,还能惹出这么多事? 早知道还不如让她睡过去算了。 现在好了,听听她说那话,今日她若不给她作主,那岂不是说她串通丽妃仗势欺人是非不分?! 她可是皇后!是后宫之主!如何担得了这污名! 可罚了丽妃……丽妃又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平常丽妃不跟她作对,不过是看在她们都有贵妃这个共同敌人的份儿上。 今日她要真帮了季月欢,丽妃能不记恨她?到时候随随便便给她使点绊子都够她头疼的! 皇后越想越心烦,这痴儿怎么比贵妃还难缠!贵妃好歹懂得察言观色见好就收,这痴儿是半点不退步,还一堆歪理邪说! 偏贵妃还要在旁边火上浇油,她轻笑着,“本宫正疑惑地上怎么有碎瓷片,原来是丽妃妹妹摔的,我还以为是有人故意弄这么一出想暗算本宫呢。毕竟本宫来得晚,又一心挂念着皇后娘娘,步履难免匆忙些。若不是方才本宫眼尖,险险避开了,否则这一旦踩上去划伤了脚,今日的中秋宴岂不是参加不了了?” 她说着,抬手捂胸,一副西子捧心的脆弱模样,“臣妾想想就心有余悸,皇后娘娘也给臣妾做个主吧。” 丽妃脸色一僵。 季月欢这时候才恍然,啊,原来是故意的啊,她说呢,她就一个“到”字怎么能把人杯子给吼碎了,又不是什么狮吼功。 季月欢心有戚戚,贵妃不愧是贵妃,一来就看穿了这些人的伎俩。哪儿像她啊,费劲吧啦狡辩半天,也只一心想着不能认错,否则一旦让丽妃占理,她挨罚就算了星星也会跟着遭殃——她说了要保护好星星的。 所以原主到底是凭什么觉得她进了宫就能成为赢家的啊?真让人费解。 走神间,又听丽妃僵笑道: “贵妃说笑了,本宫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实在是旭美人先前出声突然,给本宫吓坏了……” 季月欢:“???” 不是,怎么说着说着又赖她?她是什么背锅侠吗? 季月欢不高兴了,“明明是皇后娘娘先叫的我,所以我才出声答话,怎么就叫突然?你怎么不说皇后娘娘出声突然?柿子挑软的捏是吧?我年纪这么小你也好意思往我身上扣这么大一黑锅,想压死我啊?” “所以你意思这件事还是皇后娘娘责任了?”丽妃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想给季月欢挖坑。 季月欢才不跳呢。 “呐呐呐,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没说这话!” 然后她转头,对着皇后一脸的义愤填膺; “皇后娘娘您看!丽妃娘娘自己不小心把杯子摔了非得说是别人的错,一会儿怪我一会儿怪您的,我虽然脑子不好吧但基本的道理我是懂的,在别人家里摔坏了别人的东西这不得赔啊!她这么顾左右而言他肯定是不想赔钱!太赖皮了!怎么会有这种人!” 说完,季月欢还大大方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赔不起你说啊我可以借给你,不收利息那种!但我觉得丽妃娘娘穿那么好看,肯定不是没钱的人,那就是不想赔钱咯?直说呗,皇后娘娘端庄大方又不会跟您计较,顶多是让你道个歉,不是吧不是吧,你不会连道歉都不想吧?赔不起钱是实力问题,不想赔钱是素质问题,赔礼道歉都不会那就是态度问题了!你到底是没实力还是没素质还是根本没有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丽妃:“!!!” 众:“……” 就是说,在吵架这件事情上,季月欢就没输过。 这下所有人看丽妃的目光都带着同情,旭美人这话根本不好接,接什么?说她没实力没素质还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怎么接都是错。 丽妃气得鼻子都歪了,噎了半天才嘲讽: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听说家里还有人经商,难怪一股子铜臭气,动不动就钱钱钱,俗气。” 季月欢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你不俗你仙女,你餐风饮露都能饱,吃的是西北风拉的是小香风,喝着核废水窜的凉白开,您多高贵啊行走的净化器,你不俗那你把你钱都给我?” 丽妃:“……” “噗——” 一阵突兀的笑声响起,能在这种时候笑出来的,也只有贵妃了。 见丽妃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贵妃一点儿都不怕,还笑吟吟的: “本宫来得晚,虽说不清楚事情经过,但听旭美人所言不无道理,丽妃的衣裳看着是湿了,但旭美人离得那么远,想来是做不到亲手打翻的,丽妃妹妹真是的,自己不小心怎么还怪别人呢?不管是赔钱还是赔礼,总归要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这么多姐妹都看着呢,皇后娘娘可要秉公处理才好。” 丽妃冷着脸,“贵妃既然知道自己不清楚事情经过就给本宫闭嘴!为了看本宫笑话连个羞辱你的痴儿都要帮,无能至此也不知道丢人的是谁!” “这话怎么说的?本宫哪儿有那么小气,怎么会跟一个痴儿斤斤计较呢?本宫只是站在公理这边,毕竟……本宫也差点儿受伤不是?” 这话简直是明着骂丽妃为人小气斤斤计较,意图暗算她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 “够了!” 皇后按了按眉心,丽妃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贵妃那张嘴本就牙尖嘴利得厉害,季月欢这个痴儿更是得理不饶人,她根本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 “大过节的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来人,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收拾了,仔细着点儿,要是遗漏了回头伤到了人,本宫绝不姑息!茶盏既是丽妃摔的,回头给本宫送套新的就是了,行了,换衣裳去吧,身为后妃,自当注意仪容,待会儿还有官员家眷入宫,莫叫人看了笑话,至于旭美人……” 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旭美人不如先给本宫解释解释,为何在本宫训话时打瞌睡?” “唔,那什么,娘娘嗓音如天籁,我听着听着就入了迷,一时陶醉忘我,没成想会被娘娘误会成打瞌睡,误会,这真的是个误会!” 众:“……” 这么拙劣的说辞,亏得她想得出来。 皇后也是无语,冷笑一声,“是吗?那旭美人说说,本宫先前说到哪儿了?” “这……”季月欢挠挠头,讪笑,“娘娘你也知道,我脑子之前撞坏了,记性不好嘛,我本来认真听的,都怪丽妃娘娘打岔,这么久了,这会儿全给忘光了……” 丽妃本来都要回去换衣服了,闻言转过身来,“没听就是没听!少拿本宫当幌子!你就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你这话怎么说的?那我问你刚才皇后娘娘倒数第二句话的倒数第五个字是什么?” 丽妃:“???” “五四三二一!呐呐呐你也没回答上来吧?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方才也没听皇后娘娘讲话?你也不把皇后娘娘放眼里?” 众:“……” 别说丽妃了,换她们,她们也懵。 好了,这下谁也挑不出季月欢的错了。 至于说质疑季月欢记性不好是真是假?有了贤妃的前车之鉴,眼下谁敢质疑?难道还想再被她摁着去撞柱子吗?! 连皇后都只能吃下这个闷亏,烦躁地摆摆手: “行了,今儿就到这儿吧,都散了,回去好好准备晚上的晚宴,今年中秋,太后在暮山礼佛赶不回来,她老人家不在,宴会比起往年会少些拘束,都机灵着点儿。” “是,多谢皇后娘娘,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一帮人同时起身给皇后行礼,季月欢手忙脚乱随了个。 天啊,以前看电视以为那些群演都是提前排练好的,结果现实居然真有这么整齐?这帮人到底怎么做到的? 她还在呆愣中,其他人已经鱼贯而出,她被南星拽了拽袖子才回神,赶紧跟上。 贵妃在她身后出来的,她俩都在最后,且离前面的人还有些距离,擦肩而过的时候贵妃用仅能她们两人听到的声音提醒: “你以后尽量别跟丽妃呛声,真把她气狠了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季月欢怕被人看出端倪,也不说话,只用余光看过去,贵妃已经一脸趾高气昂地从她边儿上走过,还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副相当看不上她的样子,好似刚刚说话的人不是她。 这演技,高手啊。 不过望着贵妃的背影,她摇了摇头。 事实上贵妃的担心是多余的,她才不怕丽妃呢,毕竟这位大概率是原着里送她归西的好人,她还怕得罪她不够狠呢。 嗯,以后还是得多骂骂,逼得她狗急跳墙提早动手也不是没可能? 思索间,季月欢像是想到什么,转头问南星: “对了星星,今天你见到丽妃了,对她有印象吗?” 第83章 中秋宴(上) 南星是跟在原主身边最久的人,如果原主之前真的得罪过丽妃,她应该知道得最清楚。 南星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甚至熟悉的感觉也没有,小姐,那个丽妃我们肯定没见过。” 对于南星的判断季月欢还是很信任的,南星记忆力很好,这从她可以一字不漏地复述旁人先前说过的话就看得出来,嗯……可能认人方面有点缺陷,但如她所说,那也是因为她在乱世中见过的人太多,可只要见过,她都能有印象,或许会一时想不起来名字,觉得面熟总是有的。 现在南星能这么肯定,那就绝对没有。 那就怪了,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嫉妒她的美貌,还有她大哥的官而让她不爽? 思考了一会儿,季月欢便决定不为难自己,想那么多干嘛?反正知道丽妃想干她就完事儿。 来吧,丽妃大boss,你可得给力啊。 * 酉时,皇上率领文武百官至社稷坛,举行祭月仪式,皇后则与众嫔妃至雍信宫,宴请百官家眷,待皇上与诸大臣祭月仪式结束,再一同前往銮殿,共庆中秋。 “小姐,我们等下就能见到夫人了!” 南星一脸喜滋滋的表情,不过高兴没一会儿她便又叹气,“不过小姐进宫之后瘦了好多,要是让夫人看见,不知道多心疼。” 季月欢抿了抿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对于见原主家人这件事,她其实有些胆怯。 从南星平日里的只言片语中,足够她拼凑出原主一家的温馨幸福。 但对她来说,这些所谓的家人都是陌生的。 她……不擅长应对来自陌生人过于热切的关怀。 她戒备心太重,总觉得对方都是别有用心。 有戒备心不是坏事,但过重的戒备心有时候很伤人。 她大学就遇到过一个对她特别好的学姐,那学姐善良又温暖,像是天上的小太阳,教她选课,教她避坑,带她参加各种活动,很是照顾她。 但她始终不敢靠近,不敢全身心地信任,学姐帮她一点,她都会想方设法还回去,哪怕学姐说了很多次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让她不必在意,但她还是执意要还。 或许被她伤到了,也或许是不忍心给她压力,反正久而久之那个学姐也就跟她疏远了。 难过吗?会有一点点,但她更多还是松一口气。她一直觉得像她这种厄运缠身的人,只适合孤独终老。 她身边的人一直走走停停,待得最久的人大概只有一个谢宇。 整整十年,如果不是回忆确实存在,她都不敢相信有一个人居然能陪她这么久。 但谢宇能待那么久也是因为他并不热络,他是个老好人,或者说老实人,性格含蓄内敛中带着些许的怯懦,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默无声的,刚认识的时候和她多说两句话都会脸红磕巴。 如今突然冒出几个明面上是她家人的人,对方还极尽所能地对她好……季月欢实在头疼。 她的戒备已经是刻进灵魂的本能,她担心会因此伤到原主的家人。 她更担心……她会贪恋。 谢宇曾为了她辅修了心理学双学位,后来很认真地告诉她,她的戒备不是对旁人的不信任,相反,她其实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她不信任自己能留住任何人,她在害怕,害怕自己对别人的好产生依赖,从而接受不了未来对方的离去。 只要不投入感情,离别就不会痛。 她知道谢宇说的是对的,可那又怎么样呢?她改不掉的。 除了小老头,这个世界,没有谁值得她信任,没有。 原主的家人当然不会害她,她可以放纵自己一次,可她总会有种自己在做小偷的感觉,偷别人的亲情,偷别人的温暖,偷来的东西又怎么会长久? 更何况她是个注定要死的人,跟他们有过深的牵扯,对她,对他们,都不是好事。 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妹妹已经死了,他们应该早点接受这个事实,而不是把感情倾注在她这个外来者身上,这样等她死的时候,他们才不会太悲伤。 ——至于说让她尝试反抗命运,避开死亡?别闹了,没有人可以和命运抗衡,看看前世的她就知道了。 原着里关于她的结局已经铺就,她会死,这就是命。 “星星,我……” “嗯?怎么啦小姐?” “……算了,没什么。” 她本来想问有没有什么可以不让她和季家人见面,但这太奇怪了,星星再对她言听计从也会怀疑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主,时辰差不多了,该去赴宴了。”腊雪在一边提醒道。 “噢,好。” 季月欢打了个哈欠,起身。 她的位份低,这样的宴会随行的婢女只能带一个。 腊雪谨慎,冬霜憨直,南星胆大,其实最适合带去的是腊雪,但因为要见原主家人,季月欢想了想,还是带了南星。 腊雪和冬霜都没什么意见,毕竟南星是季月欢带进宫的,情谊深厚些再正常不过。 她和南星到的时候,雍信宫已经是人满为患。 后宫嫔妃,官员家眷,还有伺候的宫女太监,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但季月欢走进去那一刻,人群还是忽地一静。 她的容貌太盛,更何况今日为了不教她失仪,腊雪和冬霜还给她梳了妆,让她本就明艳的五官愈发吸睛。 裙裳也不再是那套刻板的宫装,南星给挑的是藕色薄锦振袖渺仙裙,面料是极轻盈的蜀州浮光罗,浮光罗因丝织细腻,如美玉莹光而得名,眼下月光铺在她身上,更是如明珠生晕,裙摆上还绣着精巧的蝴蝶,栩栩如生,行走间,灵动鲜活。 她像是被蝴蝶蹁跹萦绕的仙女,款款而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是倦恹恹的,但她实在太美,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形也漂亮,眼尾微微上挑,上妆之后添了几分凌厉,于是削弱了她眉宇间的倦怠,反倒看着清冷泠的,有种慵懒与冷然交织的韵味。 所有人都下意识呼吸一窒。 人群中有女眷并不认识季月欢,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身边人:“这位是传说中的丽妃娘娘吗?” 听闻丽妃娘娘是出了名的美人,因容貌娇丽,得皇上赐封号“丽”。 这位如果真是,那倒确实当得起这个“丽”字。 边儿上的人手肘撞了她一下,“糊涂!若是丽妃娘娘,怎会没有宫人通报?这位想来便是近年来盛名在外的京城第一美人了,那位被季家宠到骨子里的四小姐!” “我猜也是她,都说季家四小姐,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上人,以前我还觉得传闻夸张,如今见了真人才知道,传言反倒单薄,根本描绘不出她神韵的万分之一!简直像是月宫里走出来的仙子!” “诶诶诶!诸位慎言!什么季家四小姐,这是未出阁的女儿才能唤的,如今当唤旭美人!” “旭?哪个旭?” “九日旭!没想到吧?听闻这旭美人很是得宠,入宫未承宠便从常在晋位美人,才侍寝一回便得了封号‘旭’,这恩宠,都快赶得上贵妃了!” 这话顿时引发一阵小小的骚动。 又有人开口,“可我怎么听说旭美人晋位是因为观星台受了伤?据说伤到了脑子,不仅得了离魂之症,还疯疯癫癫的!” “我也听说了!好像她还在宫里持凶伤人,但咱们皇上宠着,所以最后也只是禁了她的足!” 又有人往那个地方看了一眼,忍不住叹气,“有那么一张脸,我若是男人,我也宠着。” “可……她看着不像疯疯癫癫啊?” 这话一出又是一静。 不知道谁喝了口茶,悠悠接了句,“谁知道呢?后宫水深,传闻未必就是真。” 这倒是。 于是一帮人又坐了回去,只是目光还是时不时往季月欢那边瞟——嗯,美人长得实在赏心悦目,光看着都让人觉得心情愉悦了不少。 季月欢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引发了多少的骚动,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她挑了挑眉。 挺好,有点心,有水果,最主要的是,有酒。 她可不会客气,当即开动。反正后宫人人都知道她是痴儿,也没人跟她搭话,她乐得清静。 倒是南星一直左右张望,“咦?怎么没瞧见夫人?” 季月欢倒酒的动作一顿,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没在就好。 “或许不来了?” “不可能!”南星斩钉截铁,“这是小姐进宫之后,第一次有机会和家里人团聚,夫人无论如何都是会来的!” 说着,南星像是想到什么,挠挠头,“不过这宫里太大,夫人不认路,走丢了也说不一定。” 季月欢抽了抽嘴角:“……我妈,不是,我娘也路痴?” 南星点头,“夫人和小姐一样,只要到了陌生的地方就分不清方向了,以前在府里的时候,老爷从不让夫人和小姐单独出门,否则你们指定找不到回府的路!” 行,还是遗传性路痴。 “不过也不应该啊,进宫的话都会有宫人领着,按理来说不会走错啊……” “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也有可能,那再等……诶?是采儿!奇怪,采儿身边怎么没有夫人?小姐,您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问问!” 眼见着南星跑远,季月欢深吸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两杯酒——壮壮胆,等下好去见她这素未谋面的娘亲。 倒第三杯的时候,旁边一个宫女上前来主动为她斟酒,她刚准备说谢谢,掌心就被塞了什么东西。 随后那宫女微微福身,快步离开。 季月欢低头看去,掌心是一张纸条,她展开,上面只有一句话: 【留芳阁一叙。】 第84章 中秋宴(中) 什么东西?谁啊? 没头没尾,也没个落款,季月欢挠挠头。 能这个语气,多半是原主熟人,甚至熟到原主一看字迹就知道是谁的地步。 那完蛋,她啥也不知道。 奇了怪了,这人难道没听说她失忆了吗? 虽说这里是皇宫,但世界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 这人人脉不行,季月欢确信。 至于去不去? 这还用想吗?季月欢果断把纸条揣兜里,就当没收到。 谁要去啊,南星这会儿在给她找妈妈呢,她不想见是一回事,但自己跑了很没礼貌诶。 回头星星回来发现她人不在,不得担心死? 她可不爱给别人添麻烦。 更何况这万一是陷阱怎么办?她不擅长宫斗,可电视剧她也没少看好吗?这种突然丫鬟不在身边然后有人来请的戏码,简直是再常见不过的算计了。 她只是在人前的人设是傻子,又不是真傻子。 好吧最主要是她又不认得路。 不如等南星回来问问她认不认识上面的字迹,等知道了是谁,再决定要不要去。 于是季月欢继续心安理得地吃吃喝喝。 大概是见她没动静,背后之人坐不住了,隔了会儿又来一个宫女,对方还挺贴心,看她的酒快喝完了,给她送上了一壶新的。 “谢谢谢谢,你人真是太好了!” 宫女:“……” 她突然开口,给宫女干得有点卡壳。 季月欢倒没注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刚要喝,就听宫女低声道: “小主,神医说想见您一面。” 宫女说完便又退下了。 神医?危竹? 所以刚刚那纸条是危竹给的? 季月欢又掏出那张纸条看了看,嗯,跟陆危竹那狗爬字不像。 行吧。 季月欢重新将纸条揣兜里,继续喝酒吃点心。 谁要去见他啊,大过节的,她可不想自己找晦气。 危竹你最好别犯贱哦,不然我手里可是有纸条的,你再犯贱我要拿着小纸条去告状了哦。 吃着吃着季月欢又左右看了看,唔,没看到星星。 奇怪,星星怎么还没回来? 季月欢皱起眉,是不是危竹把星星骗走了? 沉吟了一下,她决定再等等,要是星星还不回来,那她就要去告状了。 坏东西,居然敢动她的星星! 结果等了一会儿后,她面前又来一个人,这次是个小太监。 对方恭敬给她行了个礼:“旭小主,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娘娘? 季月欢茫然了一下,皇后找她干嘛? 她目光在宴会逡巡一圈,确实没看到皇后。 “皇后娘娘找我干嘛?”她问。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还请小主跟奴才走一趟吧。” 她皱眉,盯着面前的小太监。 她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阴谋的味道。 可她不认识这宫里的人,眼前的小太监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皇后的人。 如果真是,把大领导得罪了,她是无所谓,就怕星星她们吃亏。 犹豫了一下,季月欢还是撸起袖子起身,“走吧。”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耍花样。 如果真是皇后请就算了,如果不是…… 季月欢冷笑,这个算计的人最好能一下把她搞死,不然让她白跑一趟还死不掉,她可就要闹了。 小太监在前头领路,季月欢走出去几步之后随手抓了个宫女: “嗨嗨嗨,美女你好,你认识我吗?” 宫女吓了一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季月欢摆摆手,“算了不认识也没关系,我这张脸你应该能记住吧,我觉得我长得还挺有辨识度的。你记住啊,我叫季月欢,她们也叫我旭美人,待会儿我的婢女南星回来,唔,她穿蓝色裙子,头上两个小揪揪……” 原谅季月欢文化水平有限,对古代的发髻确实不太了解,她只能将就着跟那宫女比划了一下,“你要是见到她找我,就跟她说我去见皇后了,记住没?” 宫女颤颤巍巍点头,“记、记住了。” “ok,谢谢你,回头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吃饭。” 如果她没死的话。 不过她还是挺期待那个幕后之人现在把她搞死的,多好啊,直接少走几年弯路,这宫里一天天破事儿真多。 “对了,哎,那谁!” 季月欢朝前面停下来等他的太监招手,太监上前,“旭小主有何吩咐?” “你叫啥?” “奴才小卓子。” 季月欢:“……你有没有一个同事叫小凳子?” 对不起她有点儿串戏。 小卓子一懵,“这……没有。” “好吧,”季月欢有点儿遗憾,又转头看向宫女,“就他,小卓子,你认识他不?” 宫女仔细瞧了瞧,摇头。 “……好吧,不认识也没关系,你能记得他的脸不?” 宫女点点头。 “那就行了,你记着啊,就是这个小卓子带我去找皇后的,回头问起来你得帮我作证。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宜春。” “好名字,行,我记住你了。” 季月欢拍了拍宜春的肩膀,又摘了自己一只耳环,忘了是什么珠,反正之前听南星说过她的耳环貌似挺值钱来着。 “喏,这个送你,你尽量站这儿别动啊,事情办好了回头还有好东西给你!” 嗯,求人办事怎么能不给好处呢?职场混这么多年,基本的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 宜春显然也是识货的,一看那耳环,眼前就是一亮,忙点头,“小主放心,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季月欢于是这才转头看那太监,头一歪,“走吧,带路。” 小卓子:“……” 小卓子抽了抽嘴角,又垂首,“旭小主,这边儿请。” 季月欢这才跟着小太监往外走。 但是很快季月欢就发现,等出了雍信宫,到人少的地方之后,这小太监明显加快了脚步。 季月欢累死了,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走慢点儿啊?走这么快你是赶着投胎吗?你考虑一下我好不好?” 她不说还好,一说那太监走更快了。 季月欢:“……” 刚好前面又一个拐角,小太监迅速转过去,等季月欢上前的时候,嗯,不出意外,小太监不见了。 神经病。 季月欢翻了个白眼,不走了,转身,决定原路返回。 * 雍信宫。 彼时南星终于回来了,额头上有薄薄的一层汗,但是眉宇间很高兴,“小……诶?小姐呢?” 南星看了眼空空的座位,心头一慌,赶忙抓住旁边刚好走过的宫女,“这位姐姐,可有瞧见方才坐在这里的旭美人?” 季月欢长得好看,注意她的人不少,所以那宫女点点头,“旭小主方才好像被个太监带走了。” “啊?哪个太监?带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宫女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先前我在那边呢,只是远远瞧见了,没听见他们说什么。” 南星跺脚。 坏了,小主不会又给人算计了吧? 正思索怎么办呢,边儿上一个宫女迟疑着走过来,“请问,是旭小主身边的南星姐姐吗?” 南星愣了愣,下意识道:“是,怎么了?” 宜春一听,顿时高兴,“你是在找旭小主?方才旭小主要我给你带话,她被皇后娘娘叫走了,让你不用担心。” 皇后?被皇后带走她才更担心了好吗! 南星虽然只在早上的请安中见过皇后一次,可皇后当时点小姐名字吓着小姐的事儿她可还记着呢!后面发生那么多事,皇后也不帮小姐,要不是小姐据理力争,她肯定还要罚小姐的!这皇后明显不是好人,现在把小姐叫走,肯定没好事! 南星越想越心急,不行,得去告诉夫人! “这位姐姐,你跟我来!” “啊?可是……”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南星拽着跑了,她挣了两下都没挣脱,心中骇然,这人力气好大! “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姐被皇后娘娘带走了!” 那美妇原本正在跟旁边人说笑,闻言大惊失色,“什么?说清楚!怎么回事?” 南星刚要开口,偏巧在这时听见太监的唱和声: “贤妃娘娘到!丽妃娘娘到!” 众人连忙行礼。 家眷那边有人忍不住余光打量来人,说实话,跟贤妃站一起,丽妃确实美得挺突出的。 只是刚刚见过季月欢之后,丽妃的美就显得那么索然无味。 丽妃从进来起,余光就看向众人,往年她都是焦点,她也享受那种被所有人目不转睛盯着的惊艳目光,今日更是盛装打扮。 但是这次她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非但没有惊艳,反倒是失望。 她几乎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眼中划过阴冷。 “免礼平身。” 南星忙压低了声音,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跟季夫人说了一遍。 季夫人心中着急,“都怪我,都怪我,早知道方才不与那岑夫人掰扯!否则你便不会来寻我,还叫欢儿落了单!” “这怎么能怪夫人,也是那岑夫人……” 南星说到这儿顿住,脸色难看,“夫人,你说,这会不会是连环计,您是故意被支走的!” 季夫人也明白了南星的意思,脸色苍白异常。 “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到!” 季夫人和南星一起行礼,但两人的余光都看向来人。 却见皇后和贵妃款款而来,贵妃落后皇后半步,而贵妃之后……没有人。 季夫人和南星对视了一眼。 待皇后落座,说了平身之后,季夫人上前: “臣妇武氏,夫君乃工部左侍郎,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恕臣妇冒昧,有一事想问问皇后娘娘。” 整个宴会顿时一静。 皇后面上带着端庄的笑,“原来是季侍郎的夫人,快快请起。不知季夫人找本宫何事?” “多谢皇后娘娘,是这样,臣妇的女儿旭美人,听闻先前被皇后娘娘邀去叙话,如今皇后娘娘已到雍信宫,却不见旭美人,不知皇后娘娘可知她在何处?” 皇后闻言眉头一下皱紧,“季夫人是不是误会了?本宫方才一直与贵妃核验宴会诸项事宜是否疏漏,哪里有空邀旭美人叙话?不知季夫人这消息是从何而来?” 南星当即跪下,指向旁边的宜春: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倚翠轩南星,是她告诉奴婢您邀我家小主叙话的!” 宜春颤颤巍巍上前,“扑通”一声跪下: “回、回禀皇后娘娘,奴婢、奴婢没有撒谎!先前旭小主被一个叫小卓子的太监带走,说是带旭小主去见皇后娘娘,当时南星不在,旭小主便托奴婢给南星带话!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求皇后娘娘明鉴!” “放肆!本宫宫中从未有过一个叫小卓子的奴才!你是何人?竟敢污蔑本宫!好大的胆子!” 宜春一呆,连忙磕头,“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那人确实自称是您宫中的小卓子!奴婢不敢撒谎!奴婢不敢撒谎!皇后娘娘饶命啊!” “大胆奴才,还在狡……” “皇后娘娘,”贵妃出言打断,“臣妾倒是觉得眼下不是追究这奴才罪责的时候,这大过节的,宫妃失踪是大事,更何况,季大人如今为运河一事奔波,这中秋宴都赶不上参加,今儿个季家也只来了季夫人和几位公子,若是季美人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皇上寒了季大人的心?” 季夫人也跪了下去,“求皇后娘娘为臣妇作主!” 皇后脸色着实难看得紧,也不知道今日究竟是谁要算计季月欢,竟是连她都给算计了。 中秋宴出现如此大的纰漏,更何况那宫女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了她,今日这事,无论如何她也脱不掉干系了。 贵妃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今日季月欢真要出什么事,她这后位怕是不保了! “晁吉!” “奴才在!” “带人去找!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旭美人给本宫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另一边,祭月仪式结束。 祁曜君正要率领百官前往銮殿,一名宫人匆匆上前,在崔德海身边小声耳语了两句。 崔德海脸色一变。 他看向祁曜君,顿时有些欲言又止。 祁曜君皱眉,往前快走几步,与后方的人拉开距离。 “何事?” “回禀皇上,宫人来报,旭小主……不见了!” 第85章 中秋宴(下) 祁曜君脸色顿时一寒。 “什么叫不见了?!” “说是旭美人在雍信宫候宴时,被个奴才以皇后娘娘的名义叫走了,但皇后娘娘否认此事,如今正派人满宫找呢!” “皇后?” 祁曜君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后道:“你,先带百官去銮殿,就说朕有要事需要处理。给朕招待好,把消息压住,尤其拖住季小将军,朕去看看。” “奴才遵旨!” 而本该第一时间前往雍信宫的祁曜君,却半路改道去了熙文殿。 “昌风!给朕滚出来!” 昌风闪身出现。 “朕不是让你派人看着季月欢吗?人呢?!” 昌风打了个手势,又一名黑衣人出现,“回禀主子,属下奉命保护旭小主,先前宴会确实有人带走了旭小主,但在一个拐角之后那人便消失了,随后,随后……” 祁曜君猛地一拍桌子:“说!” “随后旭小主便到处胡逛,逛着逛着,便……便不见了踪影……” “你的意思是,你把人,跟丢了?!” “属下失职!求主子降罪!” 祁曜君咬牙,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之前昌风给他看的密信。 难不成季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擅自带季月欢出宫了不成?! “自己滚去领罚!” 祁曜君又转头看向昌风,“是那人得手了?” 昌风摇头,细沙一扬: 【她欲引危竹与旭美人至留芳阁,坏其声誉,危竹上钩,旭未至。】 “蠢货!” 祁曜君骂了一声,却不知是骂谁,随后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昌风,朕令你发动天枢阁的力量给朕找!旭美人若有半分差池,朕唯你是问!” 昌风颔首,当即飞身离开。 祁曜君拳头攥得紧紧的,心头烦躁又恼怒,隐隐还有一丝慌乱,但他此时俨然没空深究,只冷声怒喝: “来人!” 侍卫统领宣晋快步进来,“属下在!” “秘密派人封锁宫门,宫宴结束前,一只苍蝇都不许给朕飞出去!另外查探一下,半个时辰内,是否有可疑人员出宫,若有,全力追捕!” “属下领命!” 祁曜君原地站了一会儿,稍稍冷静了些,这才前往雍信宫。 这会儿雍信宫极其安静,一点儿没有宴会的氛围。 从季夫人出现问皇后娘娘要人开始,整个雍信宫的人都没了喝酒吃茶的心思,全在等旭美人的消息。 素来都知道后宫水深,万万没想到,会有人胆大至此,竟然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这么明目张胆地下手。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还是没个进展,众人看季夫人的目光也逐渐演变为同情。 这么久都没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南星急得都快哭了,季夫人更是面色苍白。 就在这时,传来太监的通禀: “皇上驾到!” 皇后脸色一变。 皇上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 她强打起精神,同众人一起行礼: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祁曜君话落的同时自主位落座,下一刻目光直直地盯着皇后: “朕听说雍信宫出了事,过来看看,皇后,说说吧。” 倒不是祁曜君针对皇后,皇后是后宫之主,此次雍信宫的晚宴更是由她全权负责,如今出了纰漏,当然是第一个问责皇后。 皇后心中暗恨,不知道哪个蠢货弄出的幺蛾子,回头教她查出来,她非扒了那人的皮! 面上却还是带着端庄的笑,“是,原是那旭美人……” 皇后把事情的经过又简单但不失详尽地说了一遍,最后道: “臣妾命人去内侍司查了名册,宫中名唤小卓子的太监有三人,分别在御膳房、慎刑司和敬事房,可将那三人召来,宜春都指认说不是。而今夜在雍信宫当值的所有太监臣妾也都叫来了,宜春一一看过,也都说不是。眼下调查陷入僵局,臣妾无能,请皇上责罚!” “好个无能!”祁曜君大怒,“季卿如今在外为运河一事奔波,旭美人却在宫里凭空消失不见,眼下季夫人也在!你说,要朕如何责罚才能与季卿交代!” 皇后立马跪了下去,“皇上息怒!” 贵妃也站起来,打着圆场,“皇上息怒,依臣妾看,眼下还是先找到旭美人要紧,这么大个活人,总不能说不见就不见,待确认旭美人是否安好,皇上再行降罪不迟。” 祁曜君“嗯”了一声,冷冷看了皇后一眼,这才收回目光。 “旭美人的婢女何在?!” 南星连忙出列,“奴婢倚翠轩南星,叩见皇上!” 祁曜君看见南星就觉得头疼,当下更生气了: “你怎么伺候主子的?旭美人失踪之时你在何处?” 南星眼眶一下就红了,“回皇上,奴婢知错!先前小主落座后在吃点心,奴婢念着今日中秋,小主当与夫人团聚才得圆满,便去寻夫人,这才教小主落单!都是奴婢的错,请皇上降罪!” 季夫人也跪了下来,抹着泪道:“怪我,都怪我,若非岑夫人与我攀谈,又怎么会叫南星寻不着我?这才耽误了时间,让欢……让旭小主出了事,皇上若是要罚,便连臣妇一并罚了吧!” 祁曜君目光紧紧地盯着季夫人和南星两人,如果不是这两人太会演戏,那季月欢失踪一事便不是她们的手笔。 可这宫中,还有谁能这么悄无声息地对季月欢下手呢? 祁曜君上前扶起季夫人: “夫人说哪里话,季卿在外受累,临出发前还叮嘱朕要照看好旭美人,如今出了岔子,该是朕的不是,如何能怪罪?夫人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说完,祁曜君凌厉的视线扫向在场众人。 “岑夫人何在?!” 祁曜君又不是傻子,方才季夫人说的是岑夫人与她攀谈,而不是她与岑夫人攀谈,这话暗含的意思很明显,她怀疑岑夫人有问题。 这也是祁曜君觉得不会是季家人出手的一个原因,若非真的着急,季夫人不会当众树敌。 人群中又一妇人站了出来,谈不上美貌,但气质典雅,对方颔首: “臣妇刘氏,夫君为当朝礼部侍中,参见皇上。” 礼部? 祁曜君皱了皱眉,裴相那边儿的人。 难不成还真是皇后的手笔? 他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皇后一眼,显然皇后闻言面色也有些发白。 他冷笑一声问对方: “你为何会与季夫人攀谈?” 第86章 线索 岑夫人不疾不徐,“回禀皇上,臣妾与季夫人曾在柳州是旧识,如今故人相见,难免叫人念及往事,便多聊了一会儿,臣妇体谅季夫人因心中担忧难免多疑,但臣妇绝对不是有意将季夫人支走,望皇上明鉴!” 季夫人只是冷冷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到底是真叙话还是有意拖时间,她当时或许没感觉,但这会儿回想起来,不会看不出端倪。 这帮狗东西,为了算计天骄都算计到她头上来了,看她回头怎么收拾这婆娘! 而祁曜君闻言只觉得头疼。 好好好,现在线索又断了。 毕竟对方是官员家眷又不是宫女太监,无凭无据祁曜君更是不能用刑。 他深吸一口气: “所有见过旭美人进出雍信宫的,都给朕站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上至后宫嫔妃官员家眷,下至宫女太监,居然一下乌压压站出来上百号人。 可以说,除了有事儿耽误来得晚的几人,其余人几乎全站了出来。 人多得把祁曜君都给看愣了。 这么多?! “你们确定都见过旭美人进出雍信宫?” “回禀皇上,是的。” “皇上容禀,旭美人倾城之色,她从进入雍信宫开始,大伙儿的目光便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是,旭美人容貌惊为天人,她落座后臣女等人还不时往她的方向看呢!” 底下依次有人回应,祁曜君按了按眉心,“那你们说说,旭美人是何时出去的?她出去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都给朕仔细想,若能提供线索,朕重重有赏!” 这下大部分人都皱着眉努力回忆,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开口: “回禀皇上,旭美人的离开约莫是在酉正时分,出去时,如那位宫女所言,是被个小太监领走的。” “那太监同旭美人说了什么,有谁知道?” 众人沉默,这次一个出声的都没了。 祁曜君生气,“你们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吗?!” 安可心撇撇嘴,忍不住开口:“皇上容禀,旭美人平素不与人交好,先前又持凶伤人,姐妹们都敬而远之,谁敢靠近?” 这话简直是暗戳戳当着众人的面,坏季月欢的声誉。 祁曜君冷冰冰的视线落在扫过去,蠢货。 安可心被那视线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当下磕头认错: “妾一时口不择言,求皇上恕罪!” “安常在,”祁曜君唤她,目光却看向皇后,“朕记得安常在御下不严,朕令其待在听雨阁反省,无召不得出,皇后不如给朕解释一下,安常在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安可心脸色一白,皇后更是不动声色地瞪了她一眼,这才微微福身: “回皇上,前些日子与安常在同在钟灵宫的吴才人摔了一跤,幸得安常在碰巧遇上,及时叫了太医,这才保住腹中胎儿,臣妾念安常在有功,便擅自做主解了安常在的禁足。今日又是中秋团圆之日,臣妾总想着后宫和睦,便准了安常在赴宴,不成想安常在喝醉了,竟当众胡言乱语,是臣妾之过,还望皇上恕罪。” 祁曜君闻言眉心皱得更紧,“吴才人有孕?什么时候的事情?朕怎不知?” “也是那日摔了,才被太医诊出来的,因胎像不稳,吴才人便求臣妾暂时不要声张,臣妾也是想着如今宫中子嗣单薄,还是谨慎些好,便想等这胎坐稳了再恭喜皇上。” 吴才人也在这时候站了出来,眼中含泪,“皇上,妾不是有意隐瞒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祁曜君摆摆手,“罢了,既然有孕在身便回去歇着吧,宴会人多手杂,别冲撞了,传朕旨意,晋吴才人为正五品荣华,令太医院好生照料,不得怠慢。” 吴才人顿时一喜,正五品才人到正四品荣华,这是连晋两位!她连忙谢恩,随后顶着一帮人嫉妒的视线快步离开。 这次中秋宴眼看成了是非之地,能有机会先走,她可不想留。 “安常在既然不胜酒力,那便带下去好好醒醒酒。竟敢当众胡言乱语,贬为九品采女,其余的皇后看着办吧,朕不想再看见此人。” 安可心已经彻底瘫软在地,没想到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早知道她便不多嘴了! “皇上,皇上饶命,妾知道错了,妾真的知道错了皇上……” 皇后冷着一张脸,“来人,还愣着做什么?把安采女带下去!” 其他人都噤若寒蝉,谁也没想,只是来参加个中秋宴,还能遇上这等宫内秘辛。 祁曜君复又看向众人,“其余人等,还有没有注意到旁的异样?” 又静了一会儿,才有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女,约莫是跟着母亲进宫来长见识的,颤颤巍巍地开口: “我……不是,臣女,臣女看到,在旭美人被那个太监带走之前,曾有,曾有一名宫女,两、两次上前为旭美人斟酒,那宫女似乎在、在斟酒的间隙有跟旭美人搭话,我看她嘴唇有动,但,但她一直低着头,臣女、臣女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 祁曜君皱紧眉,“那你可有看清她同旭美人说话时,旭美人什么反应?” “记得!” 那少女连连点头: “旭美人没理会,她好漂亮!一直冷冰冰的!但又好像很好说话,我看宫女每次上前给她斟酒的时候她都会朝对方笑,但是每次宫女说完她就不高兴了,自顾自喝酒。她喝酒的样子也好看,又潇洒又豪迈,我当时犹豫着想跟她搭话来着,但我,我胆子小,不太敢,等我鼓起勇气想上前的时候,她已经被带走了……” 少女说起旭美人眼睛都亮亮的,滔滔不绝又语无伦次,到底年纪小,连自称都忘了改。 祁曜君:“……” 他一直知道季月欢漂亮,但万万没想到她还能因为长得漂亮招小女孩儿喜欢。 少女的母亲忙拉了她一下,“嫣儿!” 少女这才回神,忙跪下,“臣女失言,皇上恕罪!” “无碍。” 祁曜君揉着太阳穴,只觉得事情愈发棘手。 不记得那个宫女的样貌,这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间,有宫人急匆匆跑了进来。 “回禀皇上,旭美人找着了!” 祁曜君豁然起身,“在哪儿?!” 宫人有些嗫嚅,“在……在冷宫……” 第87章 谎言 季月欢是披着侍卫的衣服被扶回来的。 她的衣服都湿了。 南星和季夫人几乎瞬间就坐不住了,快步上前。 南星紧紧地握住季月欢的手,眼眶含泪,“小……小主!你怎么会这样?出什么事了?” 季夫人的眼泪更是一下就下来了。 “欢儿!我的欢儿!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杀千刀的!到底是谁要害我的女儿!” 季夫人转身便朝祁曜君跪下,声泪俱下道:“按说旭小主入了宫便不再是季家女,当是皇家人,但到底是臣妇自小看着长大的女儿,臣妇斗胆,请皇上查明真相,为臣妇做主,为旭美人做主!” “季夫人说的什么话?旭美人既是朕的嫔妃,朕自当不会叫她平白被人算计!” 祁曜君看见季月欢的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整个都缩了起来。 她本来年纪就小,又瘦,落水之后被侍卫的外衣一裹,看着就更是小小的一团,单薄瘦弱得厉害,有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将她本就偏白的皮肤衬得愈发透明如纸。 她好像一个被水打湿的纸人,一碰就会碎。 还有那双眼睛。 她那双眼睛此时黑得惊人,要怎么形容呢?其实平素里她的瞳色就偏深,但每每她试图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你还是能从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些微的鲜活气儿。 但此时没有,那双眼睛寂得不像是人的眼睛,空洞得可怕,但祁曜君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他记性好,所以很快想了起来。 她观星台出事那次,他亲自带着太医去倚翠轩,当时她便是躺在床上,没有跟他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也是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帐顶,眼里看不见任何神采。 此时的眼神,便和那时一模一样。 祁曜君没来由地心头一慌。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她自观星台苏醒后的这些天,过得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在一夕之间,又回到了她醒来那日。 可……可怎么会没有意义呢?由她提出的女医制度已经缓步走向正轨,她也侍过寝,晋了位分,有了封号,他们一同喝过酒,一起赏过月,他甚至承诺叫她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而此刻,直觉告诉他,他脑子里的这些,她根本不在乎。 她什么都不在乎。 她怎么了? 他朝她看过去,季月欢已经在南星的呼唤下回了神,她非常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不忘安慰南星: “星星别哭,我……我没事……” “小主!”南星哭着摇头,她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没事?! 祁曜君沉着脸走向季月欢,“旭美人,告诉朕,出了何事?你为何会在冷宫?” 季月欢抿唇,静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我……被一个小太监叫走了,他说带我去见皇后娘娘,但走到半路,他转过一个拐角就不见了,然后我就……迷路了。” 众:“……” 迷……路? 什么人啊?居然能自己迷路到冷宫?! 官员家眷中有人心有戚戚,看来传闻说这位旭美人空有美貌却木讷痴傻,居然是真的! 祁曜君眯起眼,“那你又怎么会落水?” 季月欢这下垂了眸,没有跟祁曜君对视,只说: “我不知道,我到那边的时候,看到有个水池,刚好我走累了,就想休息一下,忽然感觉背后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就掉下去了……” 这话说得,众人又是面面相觑。 她的两句话,很明显的前后矛盾。 迷路,那就是自己走失,既是自己走失又如何会遭人算计? 当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季月欢所谓的迷路是谎言,她其实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但因为顾忌对方的身份不敢说。 甚至连祁曜君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皱眉盯着季月欢,尽量放柔了声音,“别怕,有朕在,朕会为你作主,你知道什么直说便是。” 季月欢还是没有抬头,只是很肯定地重复:“我说的都是事实。” 不是! 这两个字想也不想地出现在祁曜君的脑海。 他见过季月欢不撒谎的样子,她从来无法无天,哪怕是骂他一双眼睛也会直勾勾地盯着他,理不直气也壮。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为什么她不肯说?是觉得她说了他也不会为他作主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祁曜君胸口忽地一疼。 那疼不尖锐,但绵长,像细密的针碾过,初时觉着不过如此,但那疼痛却如影随形,经久不散。 是了,肯定是这样。 上次观星台一事,他虽然推了宋才人出去,但那究竟是真凶还是替罪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她或许失了忆又受梦魇所困思维混乱,但她身边的丫鬟可不是省油的灯。 有任何的异样她们肯定是会告诉她的。 如今再次遭此毒手,她当然不肯再信任他。 更让祁曜君痛苦的是,他知道,她的不信任是对的。 那人现在还动不得。 先不说对方做事素来谨慎,不会叫人抓住把柄,季月欢空口白牙根本拿不出证据,就算她拿得出,他也顶多不痛不痒地罚一下,不会伤及性命。 ——这不会是她想要的。 她这个人恩怨分明又有仇必报,芸心绊了腊雪一下,她就敢冲过去将人划伤,贤妃不过是随口诬陷她两句,她也能当众把她揪到柱子前逼她改口认错。 这样的她,怎么能接受他对一个要她命的人轻拿轻放? 两人相对沉默,祁曜君目之所及,只有她湿漉漉的小脑瓜。 她始终不肯抬头看他。 事实上季月欢确实撒了谎,只是撒谎的地方跟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 她确实是自己迷路去的冷宫,那小太监把她领出去挺长一段路才消失的,中途经过好几个分叉口。小太监消失后她原本打算原路返回,但到岔道口的时候,她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从哪条路过来的,只能随便选一条走。 本来小太监带她去的地方就偏,她自己再一通胡走,只能是越走越偏。 今夜又恰逢中秋宴,大部分宫人都被调去雍信宫和銮殿伺候,她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等她走累了甚至是走烦了,准备停下来干脆等南星来找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那个水池。 她那会儿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冷宫。 她只是盯着那个水池。 跟入魔了一般盯着。 那时候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跳下去。 跳下去,一切就都解脱了。 她不是第一次有这种念头,在小老头去世之后,她经常会有这种状态。 有时候工作压力太大,而她又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的时候,就会经常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有时候是窗户,有时候是路边的河或者湖。 然后脑子里会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跳下去,从那个地方跳下去,她就可以见到小老头了。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她的生活被绝望填得太满,所以这种念头很频繁,频繁到连谢宇都看出了问题。 谢宇于是专门请了假,带她去青岛散心,而她却在沙滩边,无知无觉地往海里走去。 谢宇一开始只以为她是想去水里玩儿,直到她越走越深,他似乎在她身后叫了她许多声,但她都没应。谢宇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在海水漫过她的胸际之前,她才被惊慌失措地谢宇拉了回来。 谢宇紧紧地抱住她: “月欢,月欢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月欢你看着我,月欢……你别这样,爷爷他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月欢你振作起来好不好,月欢……” 谢宇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多少话,才把她从那种魔怔的状态中唤回。 是,他说得没错,小老头不希望她这样。 小老头含辛茹苦一辈子,用尽全力把她送出大山,不是要她就这么没出息地结束自己的一生。 所以季月欢强行逼着自己振作,逼着自己往前走。 后来她无数次站在窗口,站在桥上,无数次又无数次地在想要跳下去之前,逼着自己遏制住了那股冲动。 但是这一次不同了。 这个世界没有小老头,她的生命在另一个世界已经结束,小老头的所有努力终于还是落了空,她在这边活得再精彩又有什么意义? 她不需要逼自己了,她看着那个水池,跟自己说。 宫妃自戕是诛九族的罪,可今晚她是被人带出来的,她如果死在这里,查出来,旁人也只会以为她是被人陷害死的,而不是自己溺亡。 这是一个,很完美,很完美的计划。 完美到,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季月欢就是在那样的吸引中,纵容自己跳了下去。 可她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给救了,那人还惊动了侍卫,于是她又被带回到了这里。 怎么就死不掉呢? 季月欢从不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或者被上天眷顾的。 她只能把自己没死的理由归结为——还是没到剧情节点。 原着说了她在才人的时候才能死,她便只能在那个时候死。 她如今只是个美人,或许后面还有什么重要的剧情需要她走,剧情不到她便死不了。 看啊,这就是命。 如果曾经有人跟她说,人的一生是被上帝操纵的,她一定会嗤之以鼻。 可前世她求不得的成功,今生她求不得的死亡,都在一一向她证明,上帝以戏耍人为乐,而她很不幸地成为被祂戏耍的一份子。 眼下祁曜君问起,真相她不能说,否则只会连累季家。她只能咬死了是有人推自己下水的,哪怕那个黑衣人跳出来指认,她也会坚持这么说。 没有人知道低着头的她脑子里划过多少危险的想法,气氛一时有些僵持,最终还是祁曜君妥协。 “传太医为旭美人诊治,万不可叫旭美人染了风寒。今夜之事朕会严查,来人,召集宫中所有宫女太监至雍信宫,记住,是所有,朕不管对方有什么理由,哪怕病重,爬也得给朕爬过来!宜春和那个小丫头留下,务必将你们口中的宫女太监找出来,朕重重有赏!其余人等不必在这儿耗着了,去銮殿赴宴吧。” 其他人也确实不敢再留下了,眼看着涉及宫廷秘辛,知道得太多,她们可不一定能离开。 于是一个个福身离去。 季夫人没走,“皇上,臣妇知道不合规矩,但臣妇还是想求个恩典,让臣妇能多陪陪旭美人一会儿,臣妇总要确认她无恙才能安心,求皇上成全臣妇拳拳爱女之心!” 祁曜君刚要开口,门口便传来喧哗声,他皱眉望去,就见几名年轻俊美的男子快步赶来,而崔德海跟在身后几番劝说甚至阻拦,对方脚步都未停。 祁曜君顿觉头疼。 他瞪了崔德海一眼,意思是不是让把消息压住吗?怎么这点事都办不好? 崔德海简直欲哭无泪,皇上也不想想,满宫找人这么大的动静,哪里是说瞒就能瞒的? “微臣季予阳,参见皇上!” “草民季予月,参见皇上!” “学生季予风,参见皇上!” 三人长得各个人中龙凤,唰地一下往那儿一跪,画面还挺养眼。 ——如果不是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的话。 祁曜君维持着脸上的笑,明知故问,“三位爱卿怎会到雍信宫来,可是銮殿的宫人伺候不周?” 季予月是誉满大曜的巧物阁东家,但商人就是商人,无官职在身,季予风更是还在国子监,准备明年的科考,按理这两人都是不得入宫的。 但是中秋宴不同别的,皇上要召百官参与祭月大典,便不好教百官在如此团圆之日与家人分离,所以在这一天,官员们都可带嫡系亲属进宫,共贺中秋。 也是因着这个规矩,所有未出阁的女儿家都会在这一天盛装打扮,若是能得哪家的公子少爷青睐,喜结良缘,那更是再好不过。 季予阳作为大哥,又是几人中唯一有官职在身的,当然率先开口: “回皇上,微臣听闻雍信宫出了事,因对方语焉不详,微臣担忧皇上安危,这才赶来救驾,微臣的两个弟弟则因不放心微臣,同时亦想尽些绵薄之力,这才跟着微臣前来,还望皇上勿怪!皇上,不知雍信宫出了何事?微臣可有来迟?” 三人都是一脸的真诚,如果不是老二季予月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划过一抹“不就演吗,看谁演得过谁”的戏谑,他可能还真相信这仨是一心来救驾的。 祁曜君:“……” 第88章 家人 还能怎么演? 季月欢一身狼狈地就搁旁边儿站着,季家三兄弟又不是瞎子。 祁曜君扯起嘴角坦白: “确实是出了点问题,有人暗害旭美人却未能得逞,朕已在彻查此事,还望季小将军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季家兄弟三人看向季月欢的方向,眼中都有着不容人忽视的心疼,最后还是季予阳拱手: “皇上,旭美人作为微臣的妹妹,如今她出事,臣等实在无心赴宴,父亲今日也不在,恕微臣冒昧,请皇上容我们兄弟三人和母亲一起,同四妹小聚片刻,就片刻就好,求皇上恩准!” 季予月和季予风也赶忙道:“求皇上恩准!” 祁曜君看了一眼边儿上始终蔫哒哒的季月欢,闭了闭眼,“准了!” 有家人陪着,她总归能开心些。 季月欢被扶到偏殿,南星伺候着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会儿正在给她绞干头发。 比太医先到的是危竹。 季月欢这会儿状态不好,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兀自怔怔地望着地面,像个人偶。 季予月看见危竹就不高兴,“你来干什么?不都说了让你离我妹妹远点儿吗?走开走开,我妹妹就是落了个水,还劳动不了神医的大驾!” 危竹也是头疼,“夜明兄,我是真的担心师妹,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比起宫里的其他太医我至少是值得信任的不是吗?我还有事情问她……” 季家老二季予月,字夜明。 季予月皱眉,有些犹豫,回头看了季月欢一眼,季月欢还是怔怔的,一动不动。 季予月于是果断把人往外推,“去去去,没看我妹看见你就不高兴吗?我告诉你,天大地大天骄的心情最大,赶紧走赶紧走,哪儿那么多话,再纠缠小心我揍你!” 危竹被季予月强硬的拖走,室内顿时安静了不少。 季夫人眼眶含泪地握住季月欢的手: “天骄,都怪娘不好,若不是娘被人拖住中了计,如何会让你遭此暗算?” 南星也哭,“小姐,你骂我吧,我不该丢下您一个人的……” 季月欢听着两人的声音,这才微微回神,她眼珠动了动,勉强扯起嘴角: “跟你们没关系,对不起……” 她本来想死了一了百了的,没想到没死成不说,还让人担心了。 她又给人添麻烦了。 季月欢的目光黯淡了几分。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所有她想做的事,皆不能如愿,最后反倒给人添麻烦。 她果然就该躺平,顺应剧情一动不动,或许这样才对所有人都好。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季夫人更心疼了。 “怎的还给娘亲道歉?” 季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暖,相比之下,季月欢才浸过水的皮肤简直凉得吓人,但季夫人竟也不嫌弃,只是紧紧地握住。 “天骄啊,你永远不需要给家里人道歉,你是爹娘的宝贝,也是你哥哥们的宝贝,你只要让自己活得恣意一点,不教自己受半点委屈,我们就开心了。” 她说到这儿,手轻抚季月欢的脸颊: “瞧瞧,进宫来才多久,就瘦成这副样子。当初我就不叫你爹当官,咱一家,光凭你二哥的产业,也足够找个世外安心隐居一辈子,你爹非说不行,说什么你容貌太盛,若没个官职在身,回头叫些有权有势混蛋看上,家里都没能力保护你。我当时也是被他这话说动,可你看看,他现在倒是混了个侍郎当当,你大哥也好歹是个将军,可这两人愣是一个赛一个的没用,不还是没能保护好你?” 季予阳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娘!这怎么能怪我和爹没用呢,那要怪也只能怪祁曜君啊,他还是皇帝呢,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难怪朝中那么多人不服他,他活该!” “也是,他也就仗着出身好,是先帝嫡子,几兄弟里面也就矮子里拔高个吧,不然哪里轮得到他?就是苦了我的天骄。”季夫人不屑地哼哼。 季月欢:“???” 啊?不是,原着里雄韬伟略运筹帷幄的男主,到你们嘴里就是矮子里拔高个啊? 季月欢有点儿懵,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季家人因为对她过于溺爱以至于谁都看不上呢,还是季家人素来就对矮子的标准有点儿高。 好在兄弟里头还有个明事理的,季予风头疼道:“大哥,娘,你们少说两句吧,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出去叫人听到……” 季夫人瞪他,“这不就你们几个我才说的吗?谁会传出去?” “那也当心隔墙有耳……” “都隔墙了他有耳朵怎么了?有本事拿出证据!没证据我还说这些话是他说的呢,不然我说的话我都不记得,怎么他记那么清楚?” 季月欢:“……” 怎么……她娘亲这说话风格……似乎、好像、莫名有点儿熟悉? 靠,跟她好像! 季夫人还在戳季予风的脑门儿,“我看你小子就是读圣贤书读傻了!真以为让你当官是去效忠狗皇帝的?你是去保护你妹妹的!你要是连这个都敢忘,看我不抽死你个死混球!” 季予风揉着脑袋委屈,“这我哪儿敢忘啊,我这还不是怕你们祸从口出连累天骄么?” 季夫人撇撇嘴,只当没听到,转而抱住季月欢,嘴里还不停埋怨,“早知道这天下不如不平定呢,乱世多好,大家都忙着争地盘,哪儿有空想女人?哪怕天骄被些个无赖看上,咱跑就是了!不像现在,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被那狗皇帝看上,咱家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 季月欢终于忍不住了,有些茫然地开口:“……不是说,是我自己绝食非要参加选秀?” “你参加是你的事,选不选上那还不是皇帝定的?” 季夫人哼声,“他若是不把你选上,你肯定死心了,搁府里快活呢,都是他的错!他就是馋你身子,他下贱!呸!” 季予阳也连连点头,“就是,连我们天骄这点儿美色都抵挡不住,能是什么好皇帝!他当初若是干净利落拒绝,我倒还高看他一眼!” “我说大哥,你要骂祁曜君就骂,倒也不用拉踩我们天骄吧?什么叫这点儿美色啊,我们天骄的美貌那可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儿好吗?” 撵走了危竹的季予月回来,听到季予阳的话一整个不高兴。 季予风搁旁边抽嘴角,“我说句公道话,祁曜君当时要真没看上天骄,你们又得骂他没眼光了……哎哟!” 季予阳和季予风同时踹了他一脚,“老三你到底哪边儿的?” “噗——” 季家三兄弟实在有点儿好玩儿,季月欢没忍住笑出了声。 见她可算是笑了,几人都几不可查松了一口气。 季予风跑季月欢跟前躲着,“天骄,你看他们,就知道欺负我!” 季月欢一下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更没有过这样温馨的家庭氛围,也不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她该怎么接。 但眼下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瞅着她,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那……你打回去?” 这下季予阳和季予月都笑了,季予风更委屈了。 “不都说天骄失忆了吗!怎么还是这句!天骄你坏,你明明知道我打不过他们!” 那确实,季予阳就不用说了,少年将军,很早便上战场建功立业,身上的功夫都是实打实从死人堆里练出来的,季予月虽然只是商人,但巧物阁开遍大曜,他也没少奔波,这些年走南闯北,没点武功傍身怎么行? 只有季予风,被老爹勒令好好读书,武功方面倒不是不会,只是相对薄弱,反正肯定赶不上那俩身经百战的。 季月欢一愣。 “还是”? 这话……原主也说过? 巧合吗?还是说她和原主竟然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 可连她一个下意识的反应,都能和原主重合,这已经不单单是相似这么简单了吧?季月欢一下有些茫然。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季予月哼笑,“天骄是失了忆又不是失了智,都跟你们说了,天骄虽然失忆,但本能还在,你还想糊弄天骄,做梦去吧。” 季予风还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侍女的敲门声: “小主容禀,太医来了。” 季夫人连忙起身,“快请!” 兄弟三人也连忙站好,规矩地立在一边。 这次来的依旧是季月欢的熟人——陈利民。 他的身后还带着两名女子,穿的却不是宫女的服饰。 陈利民领着两人给她行礼,她才知道,那便是这一批女医里天赋相对比较高的两位,一个叫陈秋,一个叫师采文。 原本医女制刚刚建立,这批人还需在太医院进行好长一段时间的系统学习,但一是这两位着实出众,二也是陈利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季月欢这位女医制的实际创始人看看进展。 季月欢确实心情好了很多,也不忸怩,伸手便让她们把脉。 大概是第一次给人诊脉,两个小孩儿还有些胆怯,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点儿不敢上前。 季月欢无奈一笑,“陈太医先给我把脉吧,把完你们俩再轮流,之后你们说说你们的结论,再让陈太医评判对与错或者有无缺漏,这样可以最快发现问题。” 其实陈太医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没想到旭小主会主动提出。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瞅着边儿上的几人,素闻这位主在家时极受宠,眼下却拿来给女医们练手……虽说只是个无伤大雅的诊脉,但他真的不会被怪罪吗? 季家人被他看得莫名,季予阳就纳闷:“陈太医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天……旭美人说的吗?” 陈太医:“……” 行,他的担心就纯多余,季家人根本就不管旁的,反正旭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安了心之后,他便领着两位医女诊脉,最后的结果倒是都倒差不差,陈秋和师采文的天赋确实不错,至少有这两人在,这批女医的培养就不算失败。 第一次诊脉就得到新院正的肯定,陈秋和师采文都很高兴,两人也连连向季月欢道谢,季月欢摆手,表示自己没做什么,倒是对陈利民道: “以后若是我这边看诊,你都带着她们吧,这宫里头这样练习的机会不多。” 反正她也就这点儿用处了。 几人连连向季月欢道谢,这才退下去给她煎药。 等殿内又只剩下他们几人,季夫人才朝南星招了招手,示意她先去门口守着,随后对季月欢道: “天骄,这个你拿着。” 季月欢一愣,低下头看去,是一个小瓶子。 她纳闷,“这是什么?” “这是给你的中秋节礼物。” 季夫人笑了笑,随后凑近她,小声道:“这个是不举药,短效的,一粒能让男人至少三天没那方面的欲望,你之后若是不想侍寝,就给祁曜君吃这个。” 季月欢:“……” 不是,娘亲,你有点儿猛啊。 又听季夫人接着道。 “我想了想,总不好老叫你吃避子药,那个伤害再小也总归是药三分毒。娘亲也不知道祁曜君那方面怎么样,若是活好便罢,也能叫你享受,要是技术不好还连累你受罪,不如让他吃。反正你斟酌着用,若是看他顺眼或者你也想了,那就不给他用,若是不想那就给他吃。你放心,这药无色无味,他便是传了太医,太医也只会说他近日操劳所以没什么欲望,传危竹更好,虽说你不待见为危竹,但危竹总归是咱们这边儿的人,就算诊出有问题也不会告诉他的。不过想来这么丢人的事儿他也不会传太医。” 季月欢:“……” 娘亲你说得很有道理。 不得不说,原主母亲是有点子超前的女性性自由观念在身上的。 季月欢握紧了手里的小药瓶。 祁曜君你小子以后最好别惹我哦。 第89章 礼物 “我我我,我也有礼物!” 季予风举了手,他从袖子里神神秘秘摸出一本书,递到季月欢跟前: “天骄,这个给你。” 季月欢打开,居然看到……里面每一页都是祁曜君,各种表情各种角度的祁曜君。 她抽了抽嘴角,没忍住开口: “哥,暗恋祁曜君的人,不是我,是你吧?” 季予阳和季予月笑得肩膀直抖。 季予风脸都黑了,“说什么呢你,你知道我为了画满这一本画得头晕眼花,我都快吐了!” 季予月忍笑帮腔,“我作证,他已经画到有些生理不适了,今天看到祁曜君本人差点儿没吐出来。” “我明年可是要参加殿试的,要是明年还这样,到时候他一开口我就吐,我就完蛋了!” 季予风委屈惨了,“你知道我为了你牺牲多大吗!” 季月欢茫然:“……所以,这个给我干嘛的?” 总不能是知道祁曜君宫里女人多,给她一本祁曜君的画册,让她在祁曜君去找别的女人的时候睹物思人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季月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带着手里的册子都觉得烫手。 咦惹,别了吧,怪恶心人的。 就听季予风小声嘟囔: “还不是祁曜君是皇帝,他要是惹你生气了,我们都没法儿给你报仇,所以给你画了这些。以后他要是惹你生气,你又不能打他的时候,就把这个拿出来,乱涂乱画也可以,撕了烧了也可以,反正怎么解气怎么来。” 他说着还有些无奈,“本来想给你做个娃娃扎他屁眼的,但爹不让,说那个容易留下证据,到时候说你在宫里弄巫蛊之术什么的就不好了,所以安全起见我就给你画了这个,真要被人发现你就说你是爱慕皇上才画的。唉,也不知道这么一本够你用多久,希望能撑到我们接你出宫。” 季月欢:“……” 三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三哥,我刚刚还觉得你是个读圣贤书讲道理的正常人,原来你也不正常。 季月欢抽了抽嘴角,但还是默默把册子收下了。 “谢谢三哥。” 好歹是季予风的一片心意,而且你别说,这东西对她还真有点儿实用。 “好了,老三的看完了,来看看二哥给你准备的!” 季予月从怀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季月欢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条,看材质相当细腻精美的……鹅黄色丝带? “这是……发带?” 季予月但笑不语,只是扬了扬下巴,“你先拿出来,试一下手感。” 季月欢伸手去拿,发现这条丝带非常的薄,但是触手温凉,似乎……不是不同的布料?而且虽然薄,但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分量感,说不上重,只是这实在不是一条发带该有的质量。 见季月欢疑惑地朝她望过来,季予月笑道:“你挥动一下,朝老三的方向挥。” 季月欢没多想,下意识就甩了一下。 倒是季予风看了老二那不怀好意的笑,有种不祥的预感,眼皮一跳,下意识要躲,但到底身手不济,没来得及,于是那条丝带便带着破空声抽在季予风的胳膊上。 季予风“嘶”了一声,“我靠,二哥这什么东西,好疼!” 季月欢呆了呆,“对、对不起……” 季夫人嗔了她一眼,“道什么歉,没看出来你二哥是故意借你的手教训老三?骂你二哥去!” 季予月摸了摸鼻子,嘿嘿笑: “天骄别生气,我主要是想给你感受一下这鞭子的威力,在场也只有老三适合练手嘛……” 季予风:“……” “鞭子?”季月欢愣住。 季予月点头,“北疆那边儿新产了一种金丝革,质地轻薄又韧性十足,不过那东西虽然是叫金丝革,材料本身却难看得紧,我又另外叫父亲帮忙,掺了些别的材料进去,才在保障金丝革质地的同时,让丝带看起来更精美,我又花重金请了最好的工匠师傅,锻造了无数次,只有这条最薄最韧,这才给你拿来的。” 他说完,把那条鹅黄色的鞭子递给南星,“给天骄挽个发试试?” 南星点头接过,三下五除二就给季月欢挽了个英气的马尾,黄色的发带和漆黑的头发相得益彰,随着季月欢脑袋的摆动间,发带柔顺地悬着,看着跟普通的发带没什么不同。 季予月满意颔首,“好看!我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个平素里你就当普通的发带用,当腰带也可以,要是遇到不长眼的凑上来,你就抽她!怎么样,还是二哥的礼物最好吧?” 季予风不服气,“可这是在宫里,天骄要是因此伤了人被罚怎么办?” “谁会相信一条丝带能伤人?问起来天骄咬死不认就是了。” 季月欢:“……” 有道理。 南星也点头,“这个好,而且小姐会长绸舞,本来对绸缎飘带这些东西的掌控就异于常人,旁人拿了这丝带也只能胡乱挥挥,根本发挥不出来!” 季月欢一怔,又皱了皱眉。 她确实会长绸舞。 她长得好看有天生的优势,大学时因此被选去参与运动会开幕式的舞蹈表演。 可以加学分,练习期间还包餐食,若是拿奖还有奖金。 季月欢果断就去了。 长绸舞看着简单,但长绸太轻,极不听话,所以最重要的就是练习对长绸的掌控,季月欢最初因为基础太差,常常被自己甩出去的长绸绊倒,摔了无数次。 但她没叫过疼,都是咬牙爬起来继续练。 最后季月欢练到长绸在她手中像是活了一般,长绸甩出去的那一刻需要几个波浪她都能控制。《十面埋伏》看过吗?里面的水袖舞,长袖一甩可以定点敲击鼓面,季月欢也可以。 不过她依旧是倒霉的,运动会开幕那天天气不好,原本就阴沉沉的,到她表演到一半时,突兀地下起了雨,雨不大,就那种很细的牛毛雨,不影响运动会的继续举办,但长绸淋了雨,季月欢没有做过这方面的补救训练,最终还是影响了发挥,没能拿到奖金。 她以为长绸舞很小众呢,怎么……原主也会? 她忍不住问南星,“我会……长绸舞?什么时候的事情?” “对呀,小姐跳舞可好看了,”南星想了想道,“是在幽州的时候,您当时看见卖艺的有人表演这个,觉得好看,非要学,老爷还专门为了您把那位艺人请进府教您,您练了许久才会呢。以往小姐您对什么东西感兴趣,都是没两天就兴趣就散了,就这个坚持得最久,当时大家伙都可心疼了!” 季月欢闻言稍稍安了心。 吓死,她刚刚差点真要以为自己以前穿来过。 季夫人揉了揉她的头发,“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别为难自己,反正这丝带你能用你就收着,用不到当个装饰也是好的。” 她又看向季予阳,“非寒,你给你妹妹的礼物呢?” 季家老大,季予阳,字非寒。 季予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我的礼物,比起老二老三的,有点拿不出手。”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大一小两个瓶子,季月欢一看便愣住。 第90章 礼物(中) 大的瓶子里有荧光闪闪,小的瓶子里似乎是……一些沙子? 季予阳挠头,“我刚从漠北赶回来,实在没来得及给你筹备礼物,这个萤火虫是我从路上抓来的,你以前就喜欢萤火虫,这次我专门给你抓了许多,虽然它们不知道能活多久,但能陪陪你总归是好的。” 他又晃了晃另一个小瓶子。 “这个是漠北的黄沙,虽说咱们乱世的时候也算走过不少地方,但漠北你还没去过呢!我给你带了黄沙来,你先玩儿着,等以后有机会,大哥带你去看看,漠北虽说清苦,但风光很是不错,也是个纵马的好地方,天骄一定喜欢!” 他将两个瓶子塞进她的手中,季月欢双手捧着,却只是一个劲地出神。 她没说话,季家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季予风撞了撞季予阳的胳膊,低声道,“大哥,我就说你这个不行吧,中秋礼物你还这么敷衍,天骄肯定生气。” 季予阳张了张嘴,刚想道歉,却见季月欢的手几不可查地有些颤抖,再定睛看去,发现有液体一滴一滴地砸在她的前襟。 那是她的泪。 她在哭。 季予阳一下就慌了,“天骄,天骄我错了,你要是不喜欢大哥再想办法给你准备别的,你别哭好不好?” 季月欢摇摇头,“不,我……很喜欢……” 她不想偷原主的亲情,但是这一刻,她没忍住,紧紧地抱住了季予阳。 “谢谢你,大哥,谢谢你……” 她想起了小老头。 有一年她在课本上见到萤火虫,听老师说这种会发光的虫子夏天的农村很常见。 她便捧着书本回去问小老头,那个萤火虫在哪儿,怎么她以前没见过。 小老头说有是有,但萤火虫挑环境的,他们村没有,但村后头的某座山里有。 而且只在夜间才能看见,大晚上的,那深山老林,她那时年纪还太小,去了可不安全。 小小的季月欢只能耷拉着脑袋,但乖巧地点头: “那好吧,那等我再大些了您再带我去看好不好?” 小老头揉着她的脑袋,嘴上应着好。 但隔天放学,季月欢回家就没看见小老头,隔壁的伯伯跟她说小老头上山捡柴去了——那会儿他们家还是农村土灶,用的柴火都是山里捡的枯树枝。 季月欢当时也没多想,小老头每次上山捡柴都会比较晚回来,她会先乖乖把自己作业做完,然后弄好晚饭等他回来一起吃。 但那天小老头回来得特别晚。 她等到太阳完全下山,晚饭都凉了,也没等到小老头。 她当时心头慌得不得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去敲隔壁伯伯的门,就那个老让她帮忙打酒给她跑腿费的酒鬼伯伯,问他能不能帮她去找找小老头。 伯伯听说小老头没回来,也觉得事情要糟,让她在家里好好待着,他二话不说就进了山。 可山里那么大,找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最后在大概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季月欢才等到被伯伯搀着回来的小老头。 小老头一瘸一拐,但脸上笑得很开心,宝贝似的从背篓里摸出一个玻璃罐,里面有细碎的荧光一闪一闪。 小老头特别得意,“幺妹,这就是萤火虫,喏,给你慢慢看。” 伯伯在一边没好气,“大半夜上山里捉虫子,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还踩空摔坎子底下去,你就庆幸那坎子不高,不然我看你今晚上还回不回得来!” 小老头似乎不高兴他把这件事当季月欢面抖出来,瞪他,“我这不是没事嘛!就崴了一下而已,明儿就好了!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别瞎嚷嚷!” 季月欢眼眶一下就红了,她冲过去攥着小拳头打小老头,也没敢用力,就象征性打一下,然后紧紧抱着他: “都说了等我长大了再去,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这么大事也不跟我说,你要是出事怎么办?我……我……” 她说到后面都哽咽了,小老头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嘴上还一个劲道歉: “哎哟怎么还哭了?我这不是,这不是想给我们家幺妹一个惊喜嘛,再说也就顺带的事儿,当时刚好就路过那片林子,想着正好了,别哭别哭,爷爷以后不胡来了,不胡来了……” 其实季月欢知道的,他哪里是顺带。 她从小和小老头相依为命,家里并不富裕,但小老头总想在他的能力范围内,给她最好的,满足她想要的。 萤火虫的寿命并不长,她也不太会养,那一瓶子萤火虫在她手里没几天就失去了荧光。 但那依然是季月欢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之后她没再让小老头去过,一是他年纪越来越大,二也是实在太危险,反正她耳提面命,不许小老头再去。 倒是她想过给小老头捉一次,但总没有机会。 而等她有机会时,小老头已经看不见了。 所以如今见到这瓶萤火虫,她的情绪实在有些绷不住,更何况今晚自杀失败的事情也让那根名为命的弦紧紧勒着她的神经,多方的负面情绪一下爆发,她的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季予阳上阵杀敌或许是一把好手,但哄女孩子实在笨拙,眼下也只能放柔了声音,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下次大哥还给你带,天骄别哭,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季夫人和边儿上的季予阳季予风见了也是手忙脚乱地跟着哄。 “什么不好看,我们天骄哪怕哭起来那也是梨花带雨一枝独秀,大哥你会不会说话?”季予月瞪他。 “是是是,我嘴笨,天骄别哭好不好,快别掉小珍珠了,心疼死大哥了!” “哇该哭的是我好吗!我画了一个多月的祁曜君,人都快画吐了都没得天骄一个笑脸,大哥一瓶子虫子和一瓶子沙子就把天骄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我上哪儿说理去啊我!” “走开走开,你别添乱,早跟你说了你这鬼主意不行你非不听,现在后悔了吧?哭什么哭,天骄哭那掉的是小珍珠,你哭那流的是马尿,去去去!” 一帮人围着她,你一言我一语,季月欢好半晌才破涕为笑。 “谢谢,谢谢你们……” 原主的家人真的很好。 若是…… 季月欢闭了闭眼,若是她不会死就好了。 “可算是不哭了!” 季予月伸手在季月欢的脸颊上捏了一下,顺带给她把脸上的泪痕擦掉。 “就我们这点儿礼物你都哭成这个样子,待会儿见了爹的礼物,你不得哭死?” 季月欢愣了愣,“爹?他不是……今天没来?” 她先前可是不止一次地在宴会上听说他爹忙于运河一事,没能赶上今年的中秋宴呢。 “嘿,他人没来,可礼物到了呀,中秋这样的日子,怎么能少了天骄的礼物呢?” 季予月说到这儿,顿了顿,凑到她耳朵边上,压低了声音道:“对了天骄,一会儿你去赴宴的时候,你装一下,装成一瘸一拐的样子,嗯……问起来你就说,是掉水里的时候脚被水草缠住了,然后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崴了。” 季月欢:“……” 怎么就非跟她的腿过不去了呢? “可是二哥,”季月欢扶额,“先前我回雍信宫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我腿是好的……” “先前是先前,你那会儿受了惊没反应过来脚在疼怎么了?” 季予月理不直气也壮地瞎掰,又拍了拍季月欢的肩膀,“反正你照二哥说的做就成了,不然爹的礼物没法儿送你手里,你信二哥一次,爹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什么礼物得她腿脚受伤才能送啊? 季月欢满脑袋的问号,她爹不会是给她准备了一副黄金拐杖吧? 不过她倒是也没纠结,反正只是装一下,又不碍事,于是乖巧点头,“好。” “哎呀我们天骄还是这么可爱。” 季予月又捧着季月欢的脸蛋揉了揉。 季月欢:“……” “去你的,爪子往哪儿伸呢?”季夫人不高兴地把季予月的手拍开,瞪他,“都说了不许你揉天骄的脸,小时候你就爱揉,这都多大了还揉,我怀疑天骄的小脸儿这么瘦都是被你揉的!” 季予月:“……不是,这都能怪我啊?而且难道不应该越揉越圆吗?” “你当揉面团呢?” “面团哪儿有我妹妹可爱?” 季夫人懒得理他,“你别理你二哥,这小子就是手欠嘴也欠。” 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季月欢的脸,那双如水一般充满慈爱和包容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认真,“天骄啊,你也进宫了,该吃的苦也吃了,虽说南星跟家里传了信,说你已经不喜欢祁曜君了,但娘总要亲自跟你确认才作数,娘问你,还喜欢他吗?” 门口欲迈步的身影一顿。 季予阳耳朵一动,率先发现了那道人影,张嘴刚想提醒季月欢,袖子就被季予月和季予风同时拉住。 他朝两个弟弟看过去,两人沉默着,同时朝他摇头。 他一愣,随后明白过来两个弟弟的意思,于是这下也不说话了。 所有人眼巴巴地等着季月欢的回答。 第91章 图啥? 还喜欢吗?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她根本没喜欢过。 可是望着眼前几双殷殷期盼的眼神,那句不喜欢她忽然说不出口。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说一个不字,季家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带她出宫。 可原主是注定要死的,孤独地死在冷宫。 如果是之前,她大可以冷眼旁观他们做徒劳的努力,因为这帮人说到底于她而言只是陌生人,她不需要在乎什么,反正原主的死不是她导致的,她只是顺应剧情而已。 可是现在,季月欢看着怀里捧着的一堆东西,事实上除了头上绑着的那条发带特别值钱外,她手里的似乎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但就是这些值钱或不值钱的东西,饱含最真挚质朴的心意。 是全心全意,不计回报的付出,是前世除了小老头之外,她可望不可即的爱。 季月欢闭上眼,她就说,她不该见他们的。 她会贪恋。 她默默攥紧了手中的瓶子,骨节微微泛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哑着嗓子开口: “我……我不知道。” 她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喜欢,索性给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吧。 让季家人以为她没想好,再给她一点时间。 拖一拖,拖到她死就好了。 季月欢垂眸,长痛不如短痛,看来她还得再努努力,早点升上才人才行。 不然和季家人牵扯得越深,她死的时候他们就越痛苦。 这大概是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 而听到她的答案,季予月不乐意了: “不是,妹妹,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上次观星台他推个宋才人出来糊弄你,这次冷宫的事情铁定也是敷衍了事,就这你都还不能下定决心讨厌他?你图啥啊?行我承认他是长得好看,可长得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你要实在喜欢那张脸,我去让危竹多做几副易容面具,找几个身材比祁曜君好的人戴上,他们听话还随你欺负,那不比祁曜君强啊!” 季予风忙拽他,给他使眼色,“二哥!二哥!小心隔墙有耳!” 这是在提醒他祁曜君就在外面听着呢。 季予月理都不理,“你少给我挤眉弄眼,隔墙有耳怎么了?我跟你和大哥可不一样,你俩都是当官的,以后要在祁曜君手底下讨饭吃,我可不一样,我就老实本分一商人,他祁曜君还能无缘无故砍我脑袋不成?” 他又转而盯着季月欢,“妹妹,你说,你到底看上祁曜君什么了?” 嗯,门口那道身影晃了一下,又停住了。 季月欢皱了皱眉,一时间还真找不出祁曜君的优点……如果是刚穿来那会儿,她能照着原着给季予月列举一箩筐的优点,但这段时间实际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个男人缺点也属实不少,甚至那些缺点已经让她无语到快要盖过她对他原本的欣赏了。 主要是这个优点还不能瞎编,得是祁曜君独有的,不然她随便编几个,她打包票,她二哥能立马出去找十个八个有相同特质的男人,给她先养着。 头疼地想半天,给季月欢想烦了,干脆随口道: “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众:“……” 这下连季夫人都给噎住了。 几人面面相觑半天,最后还是季夫人欲言又止,“天骄啊……皇上召你侍寝前……不沐浴吗?这也……这也太……” 季夫人还是有涵养的,季予月这个常年走南闯北的就没这么有涵养了,直接啐了一口: “脏死了!恶心!我一想到我冰清玉洁的妹妹被这么个脏东西碰了我就……” 季予月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角的余光望着门外的人,那眼神简直要吃人。 祁曜君:“……” 他什么时候不洗澡了!他都是沐浴更衣过后才去的! “二哥,你冷静,冷静。” 季月欢头疼扶额,“我随口胡说的,宫里头侍寝规矩森严,怎么可能不沐浴就……” 季家人也太实诚了,怎么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倒是季予风摸着下巴,挑眉看她,“噢我懂了,妹妹你是不是想不到皇上的优点所以才信口胡诌啊?” 季月欢:“……” 她就说人应该少读点书,三哥明显比她这个表面精明的二哥难糊弄多了。 季予风越猜越觉得有道理,接着道:“担心我们得罪皇上?哎呀你放心,咱们皇上是明君,很讲道理的,我们一家也都是讲道理的人,不会做那些违法乱纪的勾当!” 季月欢:“……” 这话也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叹了一口气。 “喏,三哥也说了,他是明君。他可能不是个好男人,但一定是个好皇帝,否则不会力排众议推行女医新制,就连三哥能参加新一届的科举,也是他坚持恢复的,不是吗?” 她记得的,原着里大曜建立之初的官员制度相当混乱。 一是沿袭旧制,也就是看前朝有多少官员愿意归顺,若是归顺的,许以原来的官位或者根据个人能力有进一步的提升。 二是提拔亲信,也就是跟着先帝打江山的那波人,无论幕僚或者武将,都按一定的贡献进行加官进爵。 三的话就类似于察举制,由士族推举民间的一些能人异士,通过考验后得以为官。像工部这种靠手艺吃饭的地方基本上就是第三种。 通过以上三种方式,这才初步奠定了大曜最初的朝廷班底。否则一个刚刚建立的王朝,哪里来的文武百官? 但这也存在一系列的弊端,也就是官员之间的勾结,旧部和新部的矛盾,总之都是一些在祁曜君看来的烂摊子,他急需培养自己人,也急需为新的王朝吸收新鲜血液,于是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恢复科举。 季月欢的话季予风无可辩驳,但季予月不乐意了: “你是嫁人又不是当官,他是不是明君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只是如果他不是明君的话,她穿过来会过得更痛苦更谨慎更如履薄冰一些。 又听季予月继续:“这是大哥和老三甚至咱爹需要考虑的问题,你需要考虑的只有他对你好不好,值不值得你托付终身,如果这两个答案都是否定的,那你还纠结什么?” 季月欢揉了揉眉心,对她二哥这话实在没得反驳,最后也只能道: “我,我就是,真的没想清楚,你们,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你……” “好啦!”季予阳瞪了季予月一眼,随后蹲下身,握住季月欢的手,“没事儿,妹妹没想清楚我们就给你时间慢慢想,别怕,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爹娘还有哥哥们都会支持你。” 季月欢的眼眶又红了,“谢谢大哥……” “好吧好吧,那就等你慢慢想,”季予月也泄了气,不敢逼太狠,索性转移话题,“对了,今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刚危竹说他收到你的信,约他在留芳阁见面,但他去了留芳阁却没见到你?” 季月欢一听这个就无语,“胡说八道,是我收到他的信约我去留芳阁才对,想也知道我不可能约他啊,我连留芳阁在哪儿都不知道。” 众:“……” 这倒是。 众人多少对于季月欢迷路的本事心有戚戚。 “那你怎么会跑冷宫去?” “我迷路了啊。” 季月欢眨眨眼,一脸的真诚,“有个宫女两次过来催我去留芳阁,我没理,后面来了个小太监,非说皇后娘娘找我,我怕得罪大领导就去了呗,结果那小太监走半路不见了,我又不认得路,不敢继续往前走了,就想着原路返回,然后,嗯,越走越偏……” 众:“……” 听着很离谱,但以他们对她的了解,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啊!”季予月就叹气,揉了揉她的头发,“算了,反正这次的事情我们会去查,不管谁要算计你,我们都会让对方付出代价的。祁曜君做事畏首畏尾,他办不到的事,我们可以。” 他说完这话,眼角的余光朝门口看去,那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季予月心中嗤笑。 也就这点儿本事了。 才这么想,南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夫人少爷小姐!刚刚,刚刚皇上来过,他威胁我不许我出声!你们、你们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季夫人:“……” 季月欢:“……” 季夫人就瞪向三个不成器的儿子,“我是没注意,你们仨各个练过武的不会没察觉,不给我和你妹妹提醒就算了,说话还这么放肆?!” 季予阳挠头,“我要提醒的,但夜明和青云拦住了我。” 季予月撇撇嘴,“本来想让天骄多说几句难听的话,让他知道自己多差劲,结果……便宜那小子了。” 季予风也摸着鼻子讪笑,“祁曜君这个人吧,谈不上自负,但是总归是有点儿自傲在身上的,要是知道一个女人不喜欢他,他自尊心受挫指不定就放我们天骄自由呢?” 季月欢:“……” 你们想多了,祁曜君再怎么自傲也是会权衡利弊的,她是牵制季家的利器,只要季家还对他有用,他才不会轻易放她走。 而如果季家对他没用了,他又怎么会放任一帮对他没用的人公然挑衅他呢? 这根本就是个死局,所以季月欢才会悲观地认为他们根本带不走她,这也是原主注定会死的间接证明。 明君不意味着善良,只是他知道怎么做是以大局为重,怎么样可以利益最大化,最大程度利好社稷。 就像她前世死前那个准备给她股份的老板,季月欢一样欣赏他的魄力,她可以竖起大拇指称赞他是个很牛逼的资本家,但她绝不会昧着良心夸他是好人。 “不过也没事儿,”季予风捏着下巴沉吟,“二哥那些话也挺刺激他自尊心的,就看这次的事情他怎么处理了,他刚刚过来应该是想告知我们处理结果的,但最终还是没进来,就说明他还是得再斟酌一下,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轻拿轻放了,咱们就等着瞧呗,敢暗算我们天骄,总不会那么便宜就算了。” 季予月也点点头,“行,那就去看看,对了天骄,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装成脚受伤啊,等下给你看爹爹的礼物。” 第92章 对质 才说完,便有宫人来报,说之前给旭美人斟酒以及把旭美人叫走的宫女太监找到了,让旭美人再去确认一下。 几人面面相觑,季予月就冷笑,“走,瞧瞧去,看看是些个什么牛鬼蛇神。” 不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躺着。 ——那个小太监死了。 雍信宫已经没剩下多少人,除了皇帝皇后贵妃,就剩几个高位的嫔妃还在,贤妃因为还要照顾大公主,也先走了。 祁曜君坐在主位,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旭美人,你且看看这个宫女是不是当时给你斟酒之人。” 随后转头命令那宫女,“抬起头来。” 那宫女颤颤巍巍抬起头,只看了季月欢一眼,便又躲开视线。 季月欢皱了皱眉,问祁曜君,“谁告诉你这是先前给我斟酒的宫女的?” 祁曜君一愣,“不是吗?” 连带着旁边的那个小姑娘都愣了一下。 季月欢默了默,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儿歧义,她挠头,很认真地问:“不是,我就想知道,谁告诉你的?” 这次不等祁曜君开口,嫣儿便磕磕巴巴主动道: “我、我!不是,是臣女,臣女看到她给您斟酒的,不、不对吗?” 哎呀好可爱的妹妹。 季月欢忍不住放柔了声音,“我没说不是,你别紧张。” 随后朝祁曜君点头,“哦,那就应该是她了。” 祁曜君:“???” 什么叫应该? 祁曜君按着眉心,“旭美人,你仔细辨认,这种事情怎么能如此随意?” 季月欢也扶额,“你说得都对,但是我的皇帝陛下,你考不考虑今天宴会人太多,来来往往的我根本记不住那个给我斟酒的宫女长什么样子啊!” 尤其这些个宫女都穿一样的衣服。 她真的不是小说女主,没那些个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 放现代随随便便新出一个男团,季月欢盯着看好几天都不一定能把人认清楚,更别说只是有两面之缘的宫女了。 要不是他说前后给她斟酒的宫女是同一个,她还以为是俩人呢。 祁曜君:“……” 怎么就忘了,她脑子不好。 “那那个太监你想必也记不住了?” “记不住,”季月欢很坦然,“不过我让一个叫宜春的宫女帮我记,她应该记得。” 嫣儿旁边的宫女上前给她行礼: “奴婢宜春,参见旭美人。” 季月欢鼻子动了动,随后点头,“对,是她。” 祁曜君觉得奇怪,“你怎么这会儿又认识宜春了?” “不认识,”季月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但我记得她身上的香味,今天的所有宫女里,只有她身上有很淡的桂花香,其他人都是统一的菊花香。” 季月欢的嗅觉敏感,敏感到可以闻到四周围离她两三米外的人身上的味道,这也是她不爱往人多的地方跑的一个原因,各种味道扑面而来,能熏得她头疼。 她也知道自己毛病,脸盲又路痴,就是怕回头找不到人或者人被冒名顶替,所以当时挑的时候才挑了个特殊的。 不然真以为她是打宴会上随便抓的呢?再说一遍她不是真傻好吗? 宜春赶忙跪下:“今日姑姑给奴婢们发菊花香膏,奴婢晨起去晚了,没赶上,又怕身上无香坏了规矩冲撞贵人,所以用了去岁剩下的桂花香膏,望皇上恕罪!” 季月欢:“……” 合着大曜的女人们每到一些正式的场合都非得把自己搞得香喷喷地是吧? 难怪她出门前腊雪还念叨她没用香露。 祁曜君摆手: “不碍事,你也算阴差阳错帮了旭美人的忙,去看看,那具从留芳阁附近找到的尸体,是不是先前把旭美人领走的小太监。” 宜春有些害怕地点点头,正要走过去,季月欢拦了一下。 “你先等等。” 随后她挡在宜春跟前,率先掀起白布。 小太监应该是给人从背后敲击致死的,后脑勺底下都是血,死前也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不可置信,总之这会儿怒目圆睁,看着有点儿吓人。 别给小姑娘吓出个好歹来。 季月欢伸手把小太监的眼睛阖上,又把大概是旁人搬运时不小心蹭到他脸上的血迹擦了擦,等看着不是那么渗人了,才朝宜春招手,“你瞧瞧,是不是他?” 宜春本来都做好了会看到一具很恐怖的尸体的准备,但一回头,发现还好,虽然尸体脸色发青,还是有点吓人,但比她预想中的好很多,于是她很快镇定下来,又看了两眼,肯定地点头: “就是他。” 季月欢拍了拍手,又把白布给小太监盖上,站起身,“行了,就他俩。” 祁曜君望着她,有些出神,等她开口,他才勉强回神,迟疑地问她: “你……不害怕吗?” 旁的小姑娘看到这样的尸体都敬而远之,他甚至也以为她会害怕,所以才叫宜春去辨认,她倒好,怕吓着别人,自己巴巴地上了。 季月欢默了默。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活着才可怕呢。 她看到小太监那一刻甚至是羡慕,真想哪天谁也给自己一闷棍。 她还没想好说辞,那边的季予阳就笑: “皇上说笑了,小妹也是经历过乱世的人,那时战事频发,少不得有伤亡,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不怕了。” 季予月也哼哼,“我们小妹是仙女下凡,她那会儿年纪小,但看到人受伤还会自己从家里拿了药跑出去给人包扎,小小一个在人堆里跑来跑去,可招人喜欢了。” 说话间看祁曜君的眼神还带着鄙夷。 那意思明显是,我仙女一样的妹妹不知怎么瞎了眼看上你,你小子就给我偷着乐吧。 祁曜君:“……” 虽然早就知道季家人挺嫌弃自己,但第一次直面,这冲击力还是有点大。 他咬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 他总不能凭一个眼神就治他的罪,只能装没看到,轻咳一声,转而看向那宫女,厉声喝问: “你受何人指使构陷旭美人!从实招来!” 宫女不停磕头,“皇上冤枉啊,冤枉啊!奴婢、奴婢绝对没有构陷旭美人,是神医,神医想与旭美人在留芳阁见面,所以托奴婢给旭美人传信,奴婢知道这于礼不合,可神医对奴婢有恩,奴婢也是为了报恩这才出此下策,求皇上明鉴!至于之后为何会有人假冒皇后娘娘的名义将旭美人唤走,奴婢真的不知情啊!” 皇后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宫女,“你的意思是,假传本宫口谕引走旭美人的,也是神医了?本宫倒是不知道,本宫何时与神医有这么大的仇。” 皇后心中暗恨,一听这宫女牵扯出神医,她就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有人想陷害季月欢与神医有染,结果没得逞不说,还把她也扯了进来。 如今这一步走得更是蠢,灭口也不灭干净,留个宫女在这儿非要往季月欢身上泼脏水,甚至试图挑拨,让她跟神医对立。对方真当她是傻子,会被她牵着鼻子走不成? 那可是神医!谁能保证自己没有求到对方的一天?那人想做什么?想提前断她的路以后好对她下手? 皇后脑子里千回百转,在思索这件事到底谁才是最有可能的始作俑者。 第一嫌疑人肯定是贵妃,但随后又被她否决。 贵妃没那么蠢。 那还能是谁?贤妃?丽妃?皇后皱眉,一时半会儿竟然毫无头绪。 祁曜君看了皇后一眼,心中无声冷笑。 那人真是好算计,将太监灭口,死无对证,留个宫女出来攀咬季月欢,抖出留芳阁的事儿来,宫妃与人私会是牵连九族的大罪,一旦证实,整个季家都得完,如今再把皇后拖下水,简直是个一石三鸟的好计策。 可惜,皇后不如她想的那么没脑子,而他今日,也是打定主意要护季月欢到底了! 宫女还在喊冤,“奴婢,奴婢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把自己知道的照实说!求皇上明鉴!求皇后娘娘明鉴!” 祁曜君刚要说话,就被已经听烦了的季月欢抢先一步开口: “你既然说受神医指使,那不如把神医叫来当面对质,烦死了!这个明鉴那个明鉴,吵吵半天搞得我以为死无对证的不是太监是危竹呢。” 众:“……” 来了来了,旭美人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又开始了。 祁曜君抽了抽嘴角,她到底知不知道一旦把危竹叫来,她今日就算和危竹没什么也会被渲染成有什么,流言有时候会害死一个人的!这就是那个人想看到的! 见祁曜君没说话,季月欢惊讶,“不会吧?危竹真的死了?” 众:“……” 祁曜君扶额,最终还是摆手,“传神医危竹。” 罢了,大不了他下个封口令。 “等一下。” 季月欢朝崔德海招手,“嗨嗨嗨,那个公公,过来过来!” 崔德海:“……” 得,他在旭小主面前露了几次脸,旭小主还是没记住他的名字。 崔德海迟疑地看了一眼皇上。 祁曜君朝他颔首。 季月欢就小声凑到崔德海耳边耳语了几句,旁人或许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习武的几个,诸如祁曜君季予阳等人都听见了。 几人都抽了抽嘴角,季予月默默朝季月欢的方向竖了个大拇指。 崔德海听完嘴角也抽,但眼角的余光朝皇上看去,见皇上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办便是,他这才匆匆离开。 很快,外间通传: “神医到!” 第93章 礼物(下)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十几个穿着白衣白袍的年轻男子依次进来,站在那个宫女跟前。 季月欢笑眯眯地看着那个宫女: “来吧小妹妹,你说神医对你有恩,又托你传信,那你肯定是见过神医的,看看,这些人里面,谁是神医?” 宫女一下就慌了。 她的眼睛不住地在一群人之中打转,最后心一横,闭眼指了个最好看的,“他、他是神医!” 季月欢点头,“眼光不错。” 宫女几不可查松了一口气。 却听季月欢一个猝不及防的转折,“但不是哦。” 季月欢仍旧在笑,但那双眼睛里实在没什么笑意。 “这里根本没有神医。” 宫女一下瘫坐下去。 季月欢面上的笑淡了下去,摇着头,“你连神医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敢说是受神医指使,我算是长见识了,十五的夜里见了七月七的鬼,你是真能编啊,外头的月亮都没你的鬼话圆。” 众:“……” 祁曜君豁然起身,“大胆奴才!事到如今还敢满口胡言!来人,给我拖下去,用刑!朕就不信她不招!” 宫女脸色惨白,忽然转头看向一直坐在旁边看戏的文妃: “文妃娘娘!文妃娘娘你救救奴婢!奴婢都是按您的吩咐才做的这些啊!文妃娘娘!”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文妃聚集。 文妃万万没想到,自己搁旁边儿看戏,火还能烧自己身上。 “你少胡言乱语!本宫何时教你做这些!本宫都不认得你!” 宫女惨笑一声,朝祁曜君叩首,“奴婢乃钟灵宫三等宫女翠儿,有内侍司造册为证!文妃娘娘记恨上次因旭美人之故被皇上罚抄佛经,之后皇上更是没再踏足钟灵宫半步,这才想要在中秋宴上给旭美人一个教训!皇上,奴婢只是听命行事,除了两次传信外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求皇上明鉴!” “胡言乱语!钟灵宫三等婢女不知凡几,本宫如何会认得你?皇上,皇上万不可听信她的一面之词!臣妾看这贱婢一会儿攀咬旭美人一会儿诬陷神医,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还请皇上明察!”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未曾想奴婢一片忠心却落得如此下场,奴婢愿以死明志!” 说完,翠儿起身便朝那柱子上撞去。 季月欢眼疾手快就要冲过去拦她,却见那翠儿嘴角浮现冷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直直朝她刺来。 季月欢眼前一亮,我靠,好人啊! 结果没成想有人动作更快,季予阳和祁曜君几乎同时飞身而上,季予阳率先抱住了季月欢,祁曜君则是一脚踹在了那翠儿的胸口,翠儿被踹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她嘴角渗出了血,下一秒却毫不犹豫将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身体,顷刻间咽了气。 这会儿谁也没顾得上她,祁曜君和季予阳两人都看向季月欢: “有没有事?” 季月欢:“……没事。” 讨厌你们这些会武功的。 祁曜君就戳她脑袋,“朕知你心善,但也要有个限度,一个构陷你的婢女有什么值得你搭救的?!” 季月欢无语:“……我还真不是因为心善,她死了线索就断了诶,你不会真的觉得文妃是凶手吧?” 季月欢那一脸“连我都看得出来是诬陷你不会这么蠢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的表情,给祁曜君气得够呛。 她果然还是记恨上次他推个宋才人出来顶罪的事儿,搁这儿点他呢!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 “如今死无对证,但不管怎么说,翠儿好歹出自钟灵宫,文妃就算不是凶手那也有御下不严之过,贬为文贵嫔,以儆效尤!” 这也是个不中用的,上次偏听偏信,这次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不给她点教训,迟早会沦为那人的刀。 “翠儿纵然死了,但翠儿的身边人总还会有线索,这件事朕会继续往下查,迟早给你个交代。” 这算是他隐晦地给季家的承诺,会给交代,但不是现在。 “另外,旭美人今日受了惊,更是险些危及性命,朕甚是怜惜,着,晋为正七品贵人。” 季月欢:“!!!” 好家伙,惊喜来得太突然。 进度条一下就往前拉了一大截。 早说啊,受伤就能晋位,看来她以后得找机会让自己再伤两次。 谁都不会想到季月欢如今心里在想这些,祁曜君眼角的余光瞄到她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鲜有地有了光彩,心中微松。 可算是让这小妮子开心些了。 “至于皇后……” 祁曜君说到这儿顿了顿,原本端坐在侧的皇后心头一紧,连忙起身,“臣妾在。” “好好一个中秋宴,竟出如此大的纰漏,叫朕让百官都看了笑话!身为后宫之主,你就是这么治理后宫的!” 皇后咬牙暗恨,但这话她没得辩驳,只能福身,“臣妾知错,求皇上责罚!” “知错便好。” 祁曜君冷然道:“那便罚俸两月,今日宴会后,皇后便回凤鸣宫好生反省吧,半月不得出,期间由贵妃协理六宫,可听清楚了?” 这应该算是有史以来,皇后被罚得最重的一次。 几个高位嫔妃都有些哗然。 罚俸,关禁闭,还剥夺了执掌六宫之权。 虽说只有半月,可权力一旦让出去,哪儿是那么容易要回来的? 光何况贵妃又是出了名的难缠。 皇后脸色惨白,“皇上……” “怎么?不服气?” 皇后捏着帕子的手指节泛白,最终还是垂首,“臣妾,领罚。” 别让她知道这次到底是谁在干蠢事,若是查出来,她非叫对方碎尸万段! 祁曜君这才“嗯”了一声。 “行了,此事今日便到此为止,都去銮殿赴宴吧。” 众人连忙应声。 季家三兄弟包括季夫人都不能再留了,依依不舍地看了季月欢一眼——嗯,除了季予月。 走前还不忘给季月欢使眼色。 季月欢:“……” 行,她知道了。 不过季月欢因为先前落了水,所以还得回去重新梳妆。 等她到的时候,銮殿已经是歌舞升平。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作为今晚中秋宴事故的核心人物,虽说险些丧命,可也晋了位,算是今晚除了贵妃外最大的赢家,所有人都对她充满了好奇。 她长得本来就打眼,衣裳已经换成了金丝滚边霞影织锦裙,与眉心那道霞色云纹花钿相得益彰,眉目如画,明眸皓齿,这么亮的颜色其实鲜少有人能压住,偏她,被衬得无比娇艳,光彩照人。 先前祁曜君只瞧见她从水中捞出来的狼狈模样,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盛装打扮。 从她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大概明白了什么叫天地都为之失色。 这小妮子才十六岁便出落得如此动人,过两年五官再长开些,简直是要美到天上去。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有一个共识—— 若真叫这旭贵人成长起来,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所有人此时也注意到她的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 祁曜君眉头一皱,“你的脚怎么了?” 季月欢轻咳一声,“那什么,先前掉水被水草缠住了,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 祁曜君眯起眼,“先前怎么见你走得还挺正常?” 季月欢眼神飘忽,“噢,先前被吓到了,没反应过来。” 众:“……” 连疼都不知道,果然传闻不假,季家这位真是痴儿! 季予月扶额:“……” 他妹妹乖的,有原话她真照搬。 只有祁曜君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直觉这人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果然,下一秒就见季予月出列。 “皇上容禀,说来也巧了,草民的父亲日前在家时倒腾了一个名为武侯车的物什,正是为那些腿脚不便之人所用,不过此物才刚落成还未经试用,因而未向作监呈上,今日正好小……旭贵人受伤,草民觉得可以给旭贵人试试,若是得用,以后也好推广至民间!” 原来在这儿。 祁曜君嘴角抽了抽,季家人搞这么多弯弯绕就为了送个劳什子的武侯车? 早说不就完了吗?又不会拦着不让他们送。 他摆手,“呈上来看看。” 可等真见了那东西,祁曜君就知道为什么季家人要如此大费周章了。 那竟然是!用纯金打造的一把座椅!座椅的雕工还很精美,有鱼有鸟,只是座椅的四只腿给换成了轮子。 季月欢险些笑出声来。 靠,黄金轮椅! 真好啊,金不金的不重要,主要是以后代步工具有了。 其他人为季家财力折服的同时,都回过味儿来了,旭贵人那腿脚不便,恐怕是装的吧! 不然谁会没事儿拿黄金造这么个玩意儿练手,还推广至民间?哪个百姓用得起? 摆明了这东西就是提前做好要送给旭贵人的。 毕竟这么贵重的东西,直接给旭贵人送去于礼不合不说,旭贵人上头还有那么多的嫔妃,甚至连皇上皇后都没有,旭贵人真要带着这么个玩意儿在后宫招摇过市,一个大不敬的罪过都够她喝一壶的!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人家都说了,这东西单纯是给腿脚不便的人用的,眼下“刚好”旭贵人受伤,赶上了而已,你能说什么?只要皇上今日应下来,那这东西就算是过了明路了,众人就算眼红,也说不得什么。 祁曜君:“……” 他想起季月欢一直跟他抱怨宫里太大,走这里累死,走那里累死。 但他也没办法,嫔位以上才有步辇是规矩,他总不能为她破例。 现在好了,季家人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以前只是知道季家人宠季月欢,但没什么实际性的概念,这下可算是给祁曜君切身体会到了。 此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难怪季家人嫌弃他。 第94章 皇上真乃神人也! 祁曜君还能说什么? 在一片寂静中,只能轻咳一声,“那旭贵人便试试吧。” 季月欢刚要迈步,南星便拉了她一下。 她顿时反应过来,又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众:“……” 这拙劣的演技也是没谁了。 等到坐上去,季月欢就发现,这轮椅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专门做了贴合腰线的设计,让她坐着也不会太累,连她放脚的位置都刚好。 季予月还在教她用,武侯车的扶手边有机关,控制那些机关可以自己调转方向,另一侧则有暗格,可以放些点心零嘴儿。 妙啊。 季月欢觉得原主她爹真是个神人,这都能给倒腾出来……难怪在工部那地方都能混出头,这手艺,属实是这个时代的大国工匠了。 南星也试着推了推,眼前一亮,“看着重,但推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劲!这个好!这样小主以后……” 她胳膊被季予月撞了一下,南星到嘴边的话立马一转:“小主的脚伤肯定好得快!” 祁曜君意味深长地瞟了季家人一眼,“季卿有心了。” 季予月嘴上还要卖一下乖: “皇上哪里的话,家父这不都是为了造福百姓嘛。” 众:“……” 整个大曜能用得起你家这武侯车的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造福哪门子百姓?糊弄谁呢! 大概是感受了众人的怨念,季予阳轻咳一声,上前一步补充: “家父一开始不确定这武侯车用什么材质最好,黄金相对柔软可塑性也高,这才斗胆尝试,为了凑齐这些黄金,臣弟半个身家都搭了进去,唉!” 众:“……” 呸!还哭穷!谁信! 季予阳被一堆同僚瞪得有些编不下去,季予风厚着脸皮接口: “是真的,不过后来家父也发现,黄金的材质虽说确实可行,但成本还是太高昂……” 众人都不想说话了。 这还需要事后才发现?黄金诶!那么多的黄金诶!你搁那儿都融完了回头来说成本太高?求你们了,编个像样点的可以吗? “……于是又研究了木材质的,哎,皇上您猜怎么着?” 祁曜君:“……木材质的也可以。” 季予风立马给祁曜君磕一个,“皇上真乃神人也!” 祁曜君:“……” 不,他不是神人,你们一家子才是。 什么人啊!脸皮厚到当着百官的面说瞎话! 季予月还搁旁边添把火:“其实木材的话更轻便,还能漆上喜欢的色彩,哪儿像旭贵人这个,又重又不能上漆,这黄金的颜色还是老气了些,衬不出旭贵人的娇媚,委屈旭贵人了。” 众人瞅了眼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旭贵人那一身霞色衣衫与那黄金的色泽交织,整个人往那儿一坐,便如同朝阳一般熠熠生辉,将她原本稚嫩的五官硬生生衬出几分贵气。 她本身气质就倦懒,偏生眉眼精致,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哪怕只是无心的一瞥都会让人觉得冷淡,更何况她平日里就爱耷拉个眉眼,看着就愈发冷傲,那通身的气派,说句大不敬的话,比之那坐龙椅上的皇上也不遑多让了! 你管这叫老气? 连季月欢都默了。 虽然她是受益人,但说句公道话,他二哥这话真的……贱嗖嗖的。 她回头不然叮嘱一下吧,太嚣张了也不行啊家人们,会出事的。 眼见百官气得恨不能撸起袖子跟季家兄弟打一架,祁曜君掩唇轻咳: “行了,那便……那便委屈旭贵人吧。” 众:“……” 皇上您要不要听听自个儿在说什么? 虽然百官觉得离谱,但祁曜君说这话的时候还真带了点儿真心实意。 主要是想起季月欢如今还住在洛悦宫后殿的倚翠轩,那地方……跟她身下的武侯车比起来,可真不怎么样。 她这位分还得再往上升升,挪个地儿才行。 他堂堂一国之君,此时居然莫名有一种,穷小子娶到富家千金,而富家千金还得靠娘家接济才能过活的感觉…… 什么玩意儿! 祁曜君赶紧从脑海里甩掉这个怪异的念头,他真是魔怔了,这天下都是他的,他怎么会这么想? “既然人到齐了,那便开宴吧。” 太监高声唱和,宫女们鱼贯而入,一碟又一碟精美的菜肴被呈上来。 季月欢坐上武侯车之后就没下来,由南星把她推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她的位分是刚升的,时间匆忙座位也没来得及更换,她倒也不在意,美人位分低,位置也更角落,她乐得轻松。 旁的朝代宫廷宴会怎么样暂且不论,但大曜的宴会,食物方面是没得说的,菜肴精美味道也不错,季月欢就一直低头吃自己的,时不时抬头看两眼高台上表演的节目。 不过她确实兴趣不大。 古代的舞女确实相当专业,舞姿华丽唯美,服饰也漂亮,但季月欢好歹在现代生活了那么多年,各种晚会的漂亮舞蹈看过不知凡几。 什么?你说现代晚会隔着屏幕不如现场来得震撼?别闹了,屏幕好歹通过摄像头能给舞女们一个特写,现场有啥啊,舞女们远远地在高台上,来回变换舞姿甩着水袖,除了领舞那个衣服格外与众不同,能让季月欢有点儿印象,其他人季月欢都看不清谁是谁。 而且线下的演出她也不是没看过,华清宫的《长恨歌》,声、光、电、舞蹈融为一体,雨水,炮火,灯光,音效,运用到极致,还有背后整个骊山作配,舞蹈内容又有很强的叙事感,两个多小时看下来一点不让人疲倦。 眼下有什么? 美是美的,但也就是一些舞蹈动作而已,多看几眼反倒给季月欢看得眼晕,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东西打瞌睡。 祁曜君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落向她,见她兴致缺缺,抿了抿唇,目光扫向殿内其他人。 大部分人都盯着高台看得津津有味,眉宇间全是惊艳和赞叹,少许几个甚至看得入迷,连面前的美酒佳肴都顾不上享用。 只有她,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就听到自己升位分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看到武侯车的时候也眸露惊喜,这会儿便又恢复成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她的快乐如此短暂,转瞬即逝。 他莫名想起上次因为鄂阳兰的事情,他与她深聊,彼时他信誓旦旦,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救不了的人,他必能叫她平安喜乐一生。 可他好像从未做到,分明派了人保护她,却还是出了岔子,让她险些在冷宫出事,他甚至受诸多束缚,连为她做主都只能拐着弯。 祁曜君此前从不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有多失败,他登基后的这几年,不说政绩斐然,至少也是百废俱兴。虽然还有一系列的烂摊子等着他去收拾,但也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唯独在她身上,他似乎俱是挫败。 他能给她的,似乎都是她不屑一顾的。 正想着,就见她偏过头,小声跟南星说了句什么,南星点点头,自角落悄无声息退下。 他难得起了好奇,想知道她叫南星去做什么,不过也没叫他等太久,南星很快回来,往季月欢的怀里递了一个东西。 他一怔。 发现那是一个瓶子,瓶子里的……是流萤? 她似乎有些爱不释手,双手捧着,指尖不住地摩挲。 瓶子里那点儿微弱的萤火倒映在她的眸中,那双平日里暗得不见天日的黑眸似乎也有天光乍破。 就只是……一些会发光的虫子? 他似乎对此很是不解,而台上的歌舞表演却在此时结束。 领舞的美人朝祁曜君的方向盈盈一拜: “皎皎秋空八月圆,愿君岁岁年年安。妾恭祝皇上福祉无穷,与日月同辉!” 祁曜君被这声音唤回神,抬眼扫去,依稀记得是新进宫的秀女之一,姓秦? 他没什么印象,只是转头看了眼皇后,皇后端庄颔首:“今岁中秋,母后不在,也不用担心扰她老人家清净,臣妾便想着办得热闹些,也给新进宫的妹妹们一些机会。秦美人身段好,尤擅舞,为着今日献舞,可是练习了许久。” 祁曜君“嗯”了一声,对此不置可否,其实他方才都没怎么看,心思全在季月欢那边。 练习许久么?可也没叫她神色起半分波澜。 “既如此,那便赏吧。” 没说具体赏什么,甚至皇上的脸色都没半点儿变化,显然,秦美人这支舞并没能入皇上的眼。 秦美人心中失望,面上还得笑着谢恩。 后面的献艺还有许多,新进宫这批秀女也着实出色,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讨皇上的欢心,花样频出。 平心而论,这一年的中秋确实比往年热闹。 偏生今年多了个季月欢。 每次有人献艺,祁曜君眼角的余光都会不自觉飘向她。 但季月欢在现代实在见得太多了,歌舞,魔术,相声,小品,脱口秀,甚至音乐剧、舞台剧……好玩儿的不好玩儿的,新鲜的不新鲜的她都见识过了,相比之下古代的表演实在乏味。 既不好笑,内容也实在单薄。 ——当然单薄,现代的艺术表演好歹是取悦大众,而她们只是为取悦一个男人。 再美再好又怎么样呢?季月欢并不会以此为乐,她只觉得她们可怜。 又一想,自己又比她们好到哪里去呢?于是心中那股厌烦更甚。 只有,只有掌心不时闪动的荧光,会给她些微的温暖。 所以到了后面,她几乎除了喝酒便是捧着那个瓶子发呆。 祁曜君从来不知道她那么能喝,见她始终兴致索然,他似乎也跟着游离在了那些热闹之外。当然了,他还有他作为帝王的职责,所以会在那些人献艺之后吩咐些赏赐。 直到月上中天,宴会的众人都有些醉意朦胧,丽妃忽然开口: “新来的妹妹们甚是多才多艺,不过……怎的没瞧见旭美……噢,是旭贵人了。臣妾素听闻旭贵人才貌双绝,这么好的日子,旭贵人可不要藏着掖着啊。” 第95章 戳心窝 丽妃好像那个斗鸡,一天不斗她浑身难受。 季月欢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季予阳却先一步拱手: “丽妃娘娘恕罪,旭贵人因观星台一事患上离魂之症乃人尽皆知,今日又险些丧命于冷宫,腿脚更是受了伤,不知丽妃娘娘想让旭贵人如何献艺?” 丽妃噎了噎,眯起眼瞧他: “原来是季小将军,小将军既知旭贵人已入宫,便不是季小将军那娇滴滴的妹妹了,尊卑有别,本宫与旭贵人说话,小将军还是勿要插嘴的好。” 【便不是季小将军那娇滴滴的妹妹了】 丽妃根本不知道她这句话有歧义,戳了某些人的心窝。 季家三兄弟暂且不论,丽妃这话的意思在他们听来就是,季月欢入了宫就不是他们的妹妹了,要他们注意规矩。 但这话落在祁曜君耳朵里,意思就成了,季月欢入了宫就不是娇滴滴的了。 怎的,好似全天下都知道他没把她养好不成? ——他确实是从小到大都被人捧着的天之骄子,这辈子受过的挫只怕都在季家这儿了,一时间也是魔怔。 祁曜君沉着脸,不高兴。 偏丽妃还毫无所觉,得寸进尺: “不过,季小将军也是提醒本宫了,这离魂之症要说罕见吧,也不见得,怎么本宫听说旁人即便失了忆,那也是心智健全,吟诗作对不在话下的也有,倒是旭贵人患了离魂之症就……” 她没说完,但是恰到好处的停顿配合她那讽刺意味十足的娇笑,后面的话即便不说也足够叫众人意会。 不就是当着百官的面,暗指这段时间传闻的季家四女入宫之后便疯癫痴傻一事是真的么? 原本宴会的歌舞已经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再加上酒过三巡,谁都想不起来已经缩在角落里静了许久的季月欢,这会儿丽妃几句话,又让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季月欢身上。 只是那些目光不再惊艳也不再艳羡,而是回到了季月欢熟悉的,嘲笑,戏谑。 四下有模模糊糊的窃窃私语,一如小时候村头那帮小孩儿围在一起,笑话她是父母不要的野孩子。 但……还是有不同的。 那会儿她只有一个人,默默地忍,默默地恨,她不敢跟小老头说,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 如今呢,季家人脸色铁青,几双眼睛目眦欲裂地盯着宴会的众人,季予阳更是拳头都硬了,几度欲起身,被稍微还有些理智的季予风摁住。 男子和女眷不在同一边,季月欢听不清那边的人在蛐蛐儿些什么,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她看到她大哥额头的青筋都起来了,连带着最理智的三哥也倏然回过头去,死死盯着对方。 季夫人那边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季夫人虎着个脸,也被身旁的婢女紧紧拽着。 “够了!”祁曜君及时冷喝出声。 他脸色难看,“丽妃醉了,来人,扶丽妃下去休息。” 丽妃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表……皇上!” 祁曜君不为所动,眼见着有宫人上前要将她强行带走,季月欢终于是不紧不慢地开口: “等一下。” 一时间整个宴会都是一静,所有的蛐蛐儿声都停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季月欢。 祁曜君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望着季月欢那双又恢复晦暗的眸,总觉得有些事情要超出他的掌控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见季月欢嘴角咧出一个笑。 “既然丽妃娘娘想听我作诗,那我作便是了,丽妃娘娘不如听完再走。不过,丽妃娘娘如果听了,那就得当众向我道歉,我不管你是不是喝醉了胡言乱语,人么,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本不想澄清的,让人以为她疯疯癫癫没什么不好。 但她没办法看着季家人为她受气。 她前世那么努力,也不过是不想让小老头丢脸,不想让旁人见了她便说一句:瞧,村头的老木匠不惜跟自己儿子闹翻也要捡回来的孙女,就是这么个废物。 这个世界没有小老头,但哪怕是看在季予阳给她捉萤火虫的份儿上,她也不会让他们因她遭受非议。 她嘴角的弧度是美的,只是那蔓延出的冷意瞧着着实渗人,有人只是瞧了一眼,便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丽妃也莫名畏惧,但她梗着脖子道,“哈,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要本宫向你道歉?” 季月欢嘴角的笑淡了下去,也不说话,就那么幽幽地盯着她。 丽妃被她盯得气焰也熄了不少,忍不住跺脚,“皇上!” “臣妾倒觉着,旭贵人所言不错。” 贵妃轻笑着开口,“旭贵人若当真作得诗来,便证明丽妃所言为虚,三岁孩童都知道说错话做错事需要道歉,丽妃好歹也是一宫娘娘,反倒要教人看笑话不成?” 丽妃淬了毒的目光顿时恶狠狠地瞪向贵妃。 这个贱人,就会多事! 贵妃笑吟吟地瞅着她,摆明了今日要跟她作对到底。 两个女人的交锋祁曜君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看向季月欢。 他对季月欢了解得不多,虽然崔德海和昌风都查过她的过往,但观星台一事令她失去记忆,她的性情似乎也因此变得与以往不同。 她时而嘴里会叽里咕噜些他听不懂的怪话,但时而头脑清晰得过分,摆事实讲道理,能把他一个一国之君说得哑口无言。 他常常觉得自己看不懂她。 就如同现在。 他也分不清她究竟是意气用事还是真有吟诗作对的本事。 但是当他看过去时,对上那一双漫着浓雾的眸子,他便知道,他阻止不了的。 她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 怎么就,那么固执呢? 他该制止的,贵妃聪明且识趣,尚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丽妃却阴毒,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她斗不过丽妃,得罪了丽妃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要让她活得安稳些,他就该制止。 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祁曜君的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 “贵妃所言甚是。” 祁曜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疯了。 他在鼓励她和丽妃对立,这和叫她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但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难得有想要做的事,便让她如意又如何? 是,他是天下之主,却总瞻前顾后,总想着以大局为重,可他为了所谓大局已经几次三番叫她委屈至此了,便让她如意一次又如何? 他总会护着她的,他总能护着她的。 祁曜君此刻心中已有了决断,今日就算她作不出诗来,他也会想法子给她圆过去。 “皇上!”丽妃不可置信,似乎没想过她的表哥会不帮她。 祁曜君极冷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后看向季月欢: “旭贵人便试试吧,若今日真作得诗来,朕下旨叫丽妃给你道歉。” 季月欢还算满意地点头,有祁曜君这话,至少不担心丽妃耍赖了。 作诗,作什么诗好呢? 其实季月欢可以随口从她学过的古诗词里抄那么一两句过来,那可都是华夏文明的集大成者,不怕震撼不了这些个架空时代的古人。 但她也没忘,原主似乎也是穿越者,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也不知道这人以前有没有拿前人的诗句出来卖弄过,如果不小心撞上,反倒麻烦。 简单权衡利弊,季月欢还是决定原创。 ——感谢她一路走来的语文老师,为她的文字功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更感谢她的高中还有校刊这种东西,每次投稿如果被采用,会给投稿人五十块钱的稿费。 五十块钱,对季月欢来说,很多了。 为了那五十块钱,季月欢每期都给校刊那边投稿——校刊一周一期,如果能被采用,她一周的生活费都不用愁了。 她写过散文,写过现代诗,也写过古诗,她的文字功底不错,虽说不一定百分百被采纳,但总归十份里面有七八份是能成功的。 她的名字因此被校刊那边熟知,后来校刊负责人找到她,还很惊讶能写出那么多动人笔墨的女孩子居然是个理科生。 更没想到,这个理科生写下的那一篇篇美文,初衷仅仅是五十块钱。 回过神,季月欢四下看了看,正思索从哪方面入手时,正好一缕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手边,也落进那个装着萤火虫的瓶子里。 季月欢一怔,随后莞尔。 “既然今天是中秋,那便,以明月为题吧。” 她淡声开口的同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也算是,纪念我一位故人。” 小老头啊,外面月亮那么圆,手中的荧光那么亮。 我想你了。 她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第一句便出来了: “匠人送清风,辛苦为谁空。” 小老头为她操劳了一辈子,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她就那么窝囊地死了。 真不甘心呐。 早知道,他当初就不要管她了。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连着三杯下肚,她才指着窗外的月亮,说了第二句: “一朝功德满,驾鹤归月宫。” “幺妹,别怕,”她仍旧记得小老头死前握着她的手,“小老头不会走咧,以后啊,小老头就是那天上的月亮,要一直给幺妹看路,幺妹要往前走,要一直往前哩,别怕。” 可这个世界没有小老头,外面的月亮,也不是小老头的月宫。 “月影霜华重,徒留四季冬。” 月欢月欢,月月年年,四季常欢。 可他走后,她哪里还有四季。 她似乎嫌倒酒倒烦了,这次直接拎起酒壶,高高举起,任由酒液顺着壶嘴落进她的嘴里,直到那一壶酒空,酒壶从她掌心滑落在地,叮当作响。 “待君相逢日,当与人间同。” 小老头,要等我啊。 有你在的地方,才是人间啊。 她闭上眼,眼角清泪滑落。 全场俱寂。 第96章 你今天就是把她升为皇后,也得给我道歉 没有人知道季月欢说的故人是谁。 但文字的力量有时候就是这么强大,那句“月影霜华重,徒留四季冬。待君相逢日,当与人间同”,所蕴含的悲伤与绝望,如巨石一般重重地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是有多重要的人,才叫他的离开,带走了四季与人间? 不知是不是受到感染,也想到了自己的故人,人群中有低低的啜泣声。 季家三兄弟还有季夫人眼中有不解,但不妨碍他们将心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们的天骄啊,如今看着,好难过。 天骄入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这般模样? 季夫人眼睛都红了。 她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就不惯着天骄了,纵使能让她出宫,可受过的伤总会留下疤。 身上的疤痕尚且难消,心上的疤又该如何抹平? 回去她一定要骂死季书棋那个老不死的,当初怎么就不劝着她点儿? 大概是季家人的目光存在感太强,让季月欢回了神,她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朝季家人安抚地笑了笑,随后面无表情地盯着高位的丽妃。 “我的诗,作完了,丽妃娘娘,该你道歉了。” 所有人都看向丽妃。 先前季月欢的话大家都听到了,眼下她作了诗,便证实她并不是传闻中那般痴傻疯癫,丽妃娘娘确实应当道歉的。 就连先前听信丽妃的话,悄声嘲笑过季月欢的一些人也都羞愧地低下头。 丽妃咬着牙,嗤笑,“本宫当旭贵人有多才华横溢,不过尔尔,就这水平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还叫本宫给你道歉?真是天大的笑话!” “所以,丽妃娘娘这是要不认账了?” 季月欢淡声开口,但说这话时却没有看丽妃,反倒是将目光转向祁曜君。 她的一只手肘搭在武侯车的扶手上,支着脑袋懒洋洋地看他,另一只手摩挲着手中装着萤火虫的瓶子,声音很平,平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皇上怎么说?” 祁曜君还在沉浸在她那句“待君相逢日,当与人间同”,相逢?怎么个相逢法? 听到季月欢那声淡淡的“皇上”才回神。 他看向季月欢,她眼里浓稠的黑暗似在酝酿旋涡,稍不注意就会将人拽进去,看得人发慌。 他有种预感,他若是不能为她做主,她就要做出些失控的事情来了。 “丽妃,给旭贵人道歉。”他沉声。 丽妃不干,“皇上!她为贵人我为妃,今日我若给她道歉,岂不是助长后宫众人以下犯上?” “若是以下犯上的前提是上位者犯错,那便冒犯了又如何?还是丽妃当朕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 “臣妾绝无此意!” 丽妃否认,随后别过脸,“但臣妾先前明明什么都没说,一切都是旭贵人自己的臆测,臣妾没理由道歉!” “那真不巧,本宫与旭贵人有同样的臆测,我瞧着,今日在场诸位应该都与旭贵人有同样的臆测。” 贵妃笑吟吟,下一秒却眉眼一横,“丽妃当大家都是傻子不成?皇后娘娘觉着呢?” 皇后淡淡瞥了她一眼,她还在思索今夜到底是谁害她被罚,根本没心思搭理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偏偏贵妃看热闹不嫌事大,夺了她的权还不够,这时候还要拖她下水。 但谁叫她还是明面上的后宫之主呢? “本宫觉着,还是交由皇上决断的好。” 丽妃恶狠狠地瞪着贵妃: “你少在这里挑拨!我没说就是就是没说!” “丽妃!”祁曜君厉喝,“朕再说一次,给旭贵人道歉!” “我不!表哥!” 丽妃也是真急了,竟不顾规矩当众攀亲。 祁曜君冷了脸,“既然丽妃冥顽不灵,那便褫夺封号,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众人哗然。 仅仅因为一个道歉便被褫夺封号,丽妃也是古往今来头一个了。 “皇上!” 丽妃,不,现在应该叫兰妃了,兰妃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她虽说没能登上四妃,可四妃之下她是唯一有封号的妃位,这是何等的尊贵?表哥怎么能这么对她? 然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不等她争辩,季月欢已经幽幽开口: “这就完了?” 祁曜君一怔,朝她望去。 季月欢迎视他,一字一顿:“我,要的是道歉。你是夺她封号也好,扣她俸禄也好,位分是升是降我都不管,我只要道歉。你今天就是把她升为皇后,也得给我道歉。” 夺封号,扣工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不在乎,她要的是她应得的公道,要的是季家人应得的脸面。 满座皆惊。 谁也没想到旭贵人会如此不依不饶,更没想到,她竟敢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 皇后脸色也难看了下去,季月欢这话无疑是她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季月欢!你不要欺人太甚!”兰妃气得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这就欺人太甚了?你欺辱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季月欢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敢做不敢当,连承担代价的本事都没有你怎么敢信口雌黄的?丽妃……哦忘了你不是丽妃了,那那个谁,你的家教就这?” “你大胆!” 兰妃可是太后母家的人,季月欢这话岂不是把太后都骂了进去? “皇上!你看她!” “看什么?本宫倒是觉着旭贵人言之有理,兰妃还是安分点,好生给旭贵人道个歉,别连累了家族,叫人以为兰家女都是如此呢。” 这下底下的兰家人都有些坐不住了,一个劲给兰妃打眼色。 兰妃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眼睛都红了,却仍旧咬紧下唇,不说话。 偏偏贵妃还在添火,“还不道歉吗?哦,对了,兰妃方才说自己是妃位,不能给贵人道歉,那,依臣妾看……” 她笑吟吟地看向祁曜君,“皇上,不如把兰妃降为美人吧,这样兰妃就能低下她高贵的头颅,给旭贵人道歉了。” 祁曜君没接贵妃的话,反倒先一步朝季月欢看去,四目相对间,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动摇——她今日非要这个道歉不可。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贵妃所言极是,兰妃,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再不道歉,你这妃位也别坐了!道歉!朕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圣旨!你今日是要抗旨不成?!” 这顶帽子扣得大,真要背上抗旨的罪名,整个兰家都得受牵连! 兰家人这下彻底坐不住了,“娘娘!” 兰馨儿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目光扫视全场,今日中秋,本该阖家欢庆之日,她却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一个小小的贵人道歉。 她的表哥逼她,她的家人逼她,还有贵妃那个贱人在看热闹!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季月欢! 她眼中有阴毒一闪而过。 季月欢!今日之恨,她记下了! 她闭了闭眼,终于是走下高台,一步步走至季月欢跟前,微微福身向她行礼: “是本宫的不是,本宫醉了,有些胡言乱语,还望旭贵人勿怪。” 所有人都盯着季月欢。 他们总觉得,旭贵人如此嚣张,定是仗着皇上的宠爱,虽说如今兰妃已经道歉,但难保旭贵人不会得寸进尺,再度刁难。 甚至连兰馨儿本人都是这么想的,她甚至已经做好准备,若是季月欢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届时主动权便到了她这边,她定叫她好看! 然而季月欢只是支着脑袋,打了个哈欠。 “好,我受下了。” 就……没了? 所有人都愣住。 但确实是没了。 如季月欢所说,她只是要一个道歉。 兰妃道了歉,那便翻篇。 她不贪心,更没有步步紧逼,只是平静地接受,接受她应得的公道。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觉得她傻,先前得理不饶人,如今又轻拿轻放,就不怕兰妃事后报复?也有人觉得,她进退得宜,适可而止,是个聪明人。 祁曜君深深地看了季月欢一眼,摆手: “朕也乏了,今日的宴会便到这儿吧,兰妃也回去好生反省,这两个月就别出来了。” 这是禁足的意思。 不让她出来,总能少生些事端。 他眼角的余光再度看向那坐在武侯车上的人,心中叹气,他还得在她身边加派人手才行。 兰馨儿没想到她都道歉了,居然还要被禁足,张了张嘴想说话,祁曜君已经拂袖离去,根本不容她辩驳。 百官及家眷也纷纷告退,今年这个中秋,可真是精彩。 季家人也该走了,三兄弟还是有些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瞧她,可惜宫规森严,他们这样的外男不能与宫妃接触,连道别都不行。 倒是季夫人上前,极力忍着眸中的泪,握紧季月欢的手: “欢儿,要好好的。” 季夫人的手柔软又温暖,那是母亲的手。 季月欢对自己母亲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印象里只有那双漂亮的眼睛,但看向她时,只有厌恶,冷漠,和憎恨。 村里人谈起她妈妈,都说,她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 可那个美人,放弃了她。 她看着面前的季夫人,她也美的,但那双眼睛却跟那人不同,她的眼睛干净,包容,如水一般温柔。 原来这才是一个母亲的眼睛。 季月欢手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回握,也没有承诺,只笑着对她道: “您也要好好的,别担心我。您瞧,没有人能叫我吃亏。” 她说的是她当众叫兰妃给她道歉,可季夫人却只想到她先前落了水的狼狈模样。 哪里能叫没吃亏呢?她的掌心娇,心头肉,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但她强忍着没让自己眼泪掉出来,点点头,声音却还是颤的,“好,我们欢儿最厉害,娘走了,我回去一定督促你哥哥们努力,等我们,啊。” 季月欢只是笑着目送她离开,没有说话。 等众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兰馨儿才露出森然的目光,她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每个字都像是从喉骨挤出来的: “季月欢,你给我等着!” 她站着季月欢坐着,但气势上季月欢却也丝毫不输。 大概因为她太寡淡,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闻言也只是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看她一眼,“嗯。” 她等着呢。 你给力啊,最好是一击必杀,别再给她机会反击了,反击也很累的。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挑衅,衬得兰妃像个跳梁小丑,把兰妃气得不轻。 季月欢懒得理她,握紧了掌心的瓶子,“星星,回去了。” 南星应了一声,推着季月欢从兰妃跟前缓缓离去。 回了倚翠轩,腊雪、冬霜和明水三人都等急了。 今夜中秋,除了被调去前宴伺候的宫人,各宫婢女是不能随便出去的,腊雪和冬霜只能待在倚翠轩,好在明水只是个洒扫太监,行动不受限,才能给腊雪和冬霜递消息。 先前听说小主失踪,两人心头就是一紧,后来人虽说找着了,却在冷宫遇险,她们心中更是担忧不已,眼下人终于是平安回来了。 两人甚至顾不得震撼于那辆纯金的武侯车,急吼吼地上前,仔细地打量她。 腊雪更是眼眶都红了,“小主,您终于回来了!您没事吧?奴婢听说您腿脚受了伤,可还好?要不要传太医?对了,奴婢还给您熬了姜汤,快,冬霜,快去给小主盛一碗来!去去寒气!可别受了风寒!” 冬霜连连应声,“哎,我这就去!” 季月欢心中一暖,忙制止,“不用不用,我喝了药了,我腿脚好着呢,没事儿。” 先前陈利民带着医女给她诊完脉就熬了药给她服下,至于她的脚,本来就是装的。 怕冬霜和腊雪不信,她还站起来走给她们看。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吓死奴婢了!到底怎么回事?” 季月欢默了默,她要怎么说呢?说她想死却没死成反倒害人担心? 她敛眸,“星星,你说吧,我先去休息一会儿……” 南星正要点头,腊雪忙道: “奴婢已经备了水,小主先去沐浴吧,待会儿皇上该过来了。” 季月欢脚步一顿:“……哈?他过来干嘛?” 第97章 也合理吧? 腊雪一愣,“小主今夜不是晋了位吗?小主忘了?晋位当夜是要侍寝的。” 季月欢:“……不是,道理我都懂,可是初一十五这样的大日子,他不是应该去皇后那儿吗?” 她虽然不怎么看宫斗文,但一些基本的常识她还是知道的吧? 腊雪和冬霜对视一眼,便由腊雪开口,她摇头道: “前朝是有这么个规矩,但咱们大曜没有,皇上登基不过三载,前朝事务繁多,有时候皇上自己忙起来都没日没夜的,再加上皇上他……” 腊雪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奴婢在内侍司时曾听掌事姑姑说起过,咱们皇上房事上甚为寡淡,所以,便取消了初一十五去皇后宫中的规矩,只有在像上元,中元,端阳,中秋等等大日子才去。” 季月欢:“???” 寡淡?谁?祁曜君吗? 就他还寡淡? 大概是季月欢脸上的惊吓太明显,腊雪无奈,“是真的,在小主进宫之前,皇上鲜少踏足后宫的,一个月也就四五次吧,还大部分都是往贵妃那儿去的,而且不论谁侍寝,皇上都只叫水一次。” 腊雪说到这儿,红了脸,声音更低: “姑姑说,咱们皇上是她见过最寡淡的了,哪儿有男人不沉迷房事的?前朝那位据说还夜夜笙歌呢!” 季月欢:“……” 季月欢抬头望天。 可能也许大概是因为你们皇上不会吧…… 季月欢悻悻,早知道不教了,到头来受罪的还是她。 哦,这臭不要脸的还偷了她的小黄漫……不是,避火图,她那天爬起来找半天没找到呢。 得找个机会要回来。 季月欢走着神,冬霜见她不说话,又小声补充: “奴婢听说,其实就是皇上皇后不睦,皇上不乐意去皇后娘娘那儿,这才找借口改了规矩,若不是皇后娘娘乃国母,好歹得给些脸面,安百姓的心,皇上怕是连大日子都不乐意去的。” 季月欢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只皱眉:“那今天不是中秋吗?” “这……” 腊雪摸了摸鼻子,“是中秋没错,可皇后娘娘不是犯错被关了禁闭么?皇上便不能再去了,按理今夜当宿在龙吟宫,偏小主晋了位,所以……” 季月欢:“……” 行吧。 季月欢长叹一声,认命地朝浴间走去。 她倒不是矫情,做都做过了,这个时候想起来立牌坊也太晚了,她只是…… 今天这个日子,她确实没心情。 她现在只想蒙头睡上一觉,万一能梦到小老头呢? 倒是南星似有所感,快步追上她,压低了声音问她,“小姐不想侍寝吗?” 季月欢看着南星眼睛里的跃跃欲试,就知道这姑娘是想给祁曜君下药了。 她思索了一下,觉得可行。 正好今天宴会糟心事那么多,他被烦得没欲望也合理是吧? 于是季月欢朝南星微微颔首。 南星高兴道:“那奴婢去准备!” 冬霜和腊雪一脸莫名,不知道南星在高兴什么,但她们也识趣没多问。 季月欢洗澡的时候不喜欢旁人伺候,冬霜腊雪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找南星问事情的经过。 等季月欢出来时,南星刚好讲到她让崔德海叫了一帮穿白衣服的人进来给那个翠儿挖坑的事情。 冬霜听得眼睛亮亮的,“小主好厉害!” “不过,”腊雪好奇地朝季月欢望过来,“小主怎么知道那个翠儿没见过神医呢?” 季月欢挠头,“就……逻辑,你们懂吧?” 几人茫然。 “这么说吧,危竹一开始进宫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二哥要他给我看病,他也自诩我师兄,知道我出事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第一时间跟祁曜君求见了我,根本没空见其他人。 之后因为我的不配合,他和祁曜君做了交易,祁曜君封他做药监司掌司,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忙着熟悉整个药监司以及树立威信,还要编纂医书,人都忙死了,一般的宫女哪儿见得到他啊?” 季月欢以前就遇到过,她的直系领导跟老板闹掰了一拍两散,老板另外安排了一个总监空降过来,空降总监有多忙呢,刚来的那一个月,季月欢作为对方的助理,愣是没见过对方一面。 倒不是没见上,相反,季月欢的办公室就在这个总监的隔壁,季月欢每天也会过去给总监送材料,但总监不是对着电脑疯狂打字就是低头看合同审合同,忙到脚不沾地头也不抬。 她一个助理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宫女? “而且翠儿的核心任务显然就只是给我送信,这么个简单的活当然是随便抓一个能用的人就行,谁会特意去找一个见过危竹的呢?又不是要带我去见危竹,否则后面不会换个太监过来。” 南星和冬霜都听得一脸崇拜,“小主好厉害!” 腊雪还是摇头,“换太监应该是为了方便以皇后娘娘的名义将您诓骗走,否则真要让翠儿来,您也不会信。您今日这招,还是胜得太冒险了。” 季月欢摆摆手,“没事,她如果真发现我使诈,我也有办法。” “啊?什么?” 季月欢理直气壮,“那么多人穿一样的衣服,我都不一定知道里面有没有危竹,她怎么能一眼扫过去就知道里面没有的?对危竹这么熟悉,怎么不说是她约的危竹?” 众:“……” 门外刚要迈步的祁曜君:“……” 行,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咳。” 他轻咳一声,除季月欢外的几人都起身行礼: “参见皇上。” “平身。” 祁曜君大步往里走,路过季月欢跟前的时候顿了一下,上下打量她,似笑非笑: “腿脚好了?” 季月欢:“……” 这人说话真讨厌。 她翻个白眼,“知道我腿脚不好你还要我侍寝,你真禽兽。” 祁曜君瞥她,“不巧,朕知道你腿脚好得很。” 季月欢:“……” 现在把腿打断还来得及吗?不然吃危竹的药也行? 不过季月欢也就想想,因为这时候南星过来了: “皇上,请用茶。” 第98章 那你真笨 祁曜君摆摆手,示意南星先放下。 随后低眸瞧她: “跟朕去个地方?” 季月欢见他没喝茶,不高兴,语气就差,连借口都懒得想: “不去,我腿脚不好。” 祁曜君就那么瞅着她。 季月欢无辜眨眼。 四目相对半晌,季月欢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是祁曜君将她打横抱起。 “想要朕抱就说。” 季月欢:“???” 你还怪会脑补的。 季月欢差点儿以为他是要来硬的,她都准备骂人了,结果一阵失重感传来。 季月欢一怔,才发现祁曜君已经抱着她一个纵跃飞了出去。 啊?不是?你们古人真会飞啊? 季月欢有点儿新奇,双手勾着祁曜君的脖子,窝在他怀里,小脑袋左转转右转转。 倒不怪她没见识,现代飞机她也坐过不少,但这个轻功,还真就电视里见过。 没有威亚耶。 真的纯飞耶。 她动来动去其实有点好笑,但鲜活得可爱,祁曜君瞧着,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他喜欢看她眼里有光的样子,那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灵动。 嗯,也是他抱得稳她才敢这么肆意。 她信任他。 祁曜君心里高兴,脚下速度便加快了些。 季月欢察觉到这点儿变化,还以为他着急呢,纳闷: “说起来,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祁曜君瞥她一眼,不说话。 季月欢:“……” 好装一男的。 季月欢撇撇嘴,不说话了,继续低头看风景。 没多久就发现…… “咦?” 季月欢惊讶了一下,“你这是要带我出宫?” 真的假的? 他可是皇帝诶,她是妃子诶! 哪儿有皇帝主动带嫔妃出宫的?这剧情走向有点怪哦。 祁曜君还是不说话,但季月欢眼睁睁看着两人出了最后一道宫墙。 季月欢下意识抬手腕,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手表了。 真烦,看不了时间。 但她自己感觉了一下,好像没多久。 她于是伸手戳了戳祁曜君的肩膀,好奇问他: “你这功夫有点方便诶,每天上下班……不是,我是说你每天上下早朝,是不是通勤时间……呸呸呸,就那个什么……” 季月欢挠头,现代通勤说久了,这会儿都不知道古话叫啥了,想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是不是都不要代步工具的?嗖嗖嗖就过去了?” 季月欢忍不住在脑子里算了一下,她要是有这功夫,每天上下班就不用挤地铁了。 然后她现在住的地方离公司还挺远的,地铁的话单程是八块,一天来回是十六块,她又单休,一个月就四百多,也就是说她如果有轻功的话,一年能省下近五千块。 妈耶。 教练我想学这个! 祁曜君一听这话,一个不稳险些抱着季月欢跌下去,好勉强才稳住,他找了个宅顶停下,低眸无语地看着她: “用轻功上早朝,亏你想得出来。” 季月欢像是没听出来他在说反话,她惊讶: “难道你想不到吗?那你真笨。” 祁曜君:“……” 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她这个脑袋瓜怎么长的。 “上朝要穿龙袍戴旒冕,且不说朕的龙袍何等显眼,在宫里飞来飞去成何体统?光那旒冕中途就得掉。” 季月欢:“那你把那什么冕拿手里到了再戴不就好了。” 这些个古人思想真轴。 祁曜君没好气,“不体面。” 季月欢:“……” 体面能当饭吃? 反正她要是能轻功上班她天天飞。 “好了你别闹腾,地方到了就知道了,总归朕又不会害你。” 季月欢撇撇嘴,心说那可说不准,你不会害我但你可能会吃我。 “也别再语出惊人了,待会儿不小心摔下去,朕有功夫在身倒是无碍,你可就说不准了。” 季月欢:“……” 真的吗?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心动了。 不过想想自己冷宫没死成的经历,季月欢又悻悻。 算了,她还是别挑战剧情了,别待会儿摔下去还是死不了,往后残废了躺床上,得多难受啊。 季月欢想想南星腊雪她们含着眼泪,天天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她上厕所,就打个寒颤。 不行不行。 要死也得健健康康地死。 于是季月欢下意识紧了紧揽着祁曜君脖子的手,还不忘损他一句: “连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你都抱不稳还把人摔了,你能有啥大出息啊?” 祁曜君:“……” 刚准备提气纵跃的祁曜君差点一个趔趄。 他深吸一口气。 “你闭嘴。” “干嘛?你自己不说话还不让别人说了?” “……朕没说话?那朕现在是在张着嘴巴玩儿吗?” “我说刚刚啊,问你几个问题你都闷声不吭的,不是我说啊祁曜君,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装诶。” 祁曜君觉得匪夷所思:“谁告诉你轻功的时候可以说话?” 季月欢“呃”了一下,眨巴眨巴眼:“不可以吗?” 她看电视都那么演的,不仅可以说话还可以接吻呢——当然了,她是没这个爱好啦。 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那帮人为了画面好看什么都编得出来。就像那帮写歌的,为了押韵也什么都写,季月欢走神地想。 祁曜君无语: “轻功需要提气,气沉丹田,若是说话那口气便泄了,你只能掉下去。” 季月欢:“……哦。” 好吧,是她没见识了呗。 “对不起,那我不说了。” 她打个哈欠,小脑袋往他胸口蹭了蹭,“我睡会儿,到了叫我。别带我去奇奇怪怪的地方啊,不然我要骂人的。” 祁曜君:“……” 也就她能把骂一国之君这么明目张胆地挂嘴上。 “快到了,别睡。” 他可不想地方到了结果她人叫不醒。 说完也不再理会,再度纵身。 季月欢才不管他,快到也不妨碍她睡觉,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要睡。 不过祁曜君难得没诓她,确实很快就到了,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就听到他的叫唤声,打个哈欠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情景震得一下愣住。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其实不是没睡着被叫醒,而是刚睡着已经开始做梦。 第99章 给她搬来了一整个仲夏 是萤火虫。 漫山遍野的萤火虫。 这里好像是一处山谷,灌木丛生,他们这会儿在谷中心,周围甚至有萤火虫绕着季月欢飞。 月圆之夜的光线很好,不会阻碍视线,又不像日光那样耀眼,让季月欢可以将漫天飘忽的萤光尽收眼底。 季月欢看得发愣。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原来山上的萤火虫是这样的,难怪小老头总遗憾说,应该亲自带她去看一次的。 但她不许,因为那次意外,她心有余悸,她不让小老头再去,哪怕小老头说带上她也不行。 她太小了,她怕万一小老头滑倒她都拉不住他,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老头出事。 那个时候的季月欢啊,天天盼望着长大。早点长大,她就可以保护小老头了。 可她怎么就忘了,她如果长大,小老头也会老的。 命运啊,总喜欢在这种地方玩不能两全的选择题,以捉弄人为乐。 季月欢挣扎着从祁曜君的怀里下来,往前走了几步,仰头注视着半空中闪闪烁烁的光点。 小老头也曾经在这样漫天遍野的萤光里,为她捕捉那一小瓶的萤火吗? 小老头,你想让我看到的风景,我看到了。 可是你在哪儿呢? 季月欢看向那轮圆月,很圆,很漂亮,可是没有小老头。 苏轼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她和小老头相隔的不只是千里,甚至不只是生死,还有时空。 那不是小老头的月宫。 “喜欢吗?” 耳边是祁曜君在问。 季月欢没回答。 只是出神一般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想去抓那些仿佛触手可及的光点。 但萤火虫看似飞得慢,实际抓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祁曜君见她想要,飞身而上,季月欢只觉得眼前身影一闪,等她回过神时,祁曜君手里已经有了两只。 他递给她,“流萤不是伸手就能抓的,你抓不到,想要多少跟朕说,朕给你抓。” 季月欢也没伸出手去,她只是听着祁曜君的话,心中闷闷地疼。 这么难啊。 真是个笨老头。 她心里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可眼泪却是吧嗒吧嗒一滴滴地往下掉。 祁曜君一下就慌了。 他以为会看到她欢喜地在流萤中恣意漫步,却没成想她会哭得那么伤心。 “怎、怎么了?”他难得磕巴,连手里的两只萤火虫都没拿稳,让它们跑掉了,他也顾不上,只是有些无措地问她,“不喜欢?” 可先前季予阳给她的那一小瓶,她分明很喜欢。 祁曜君抿唇,莫非就不喜欢他的不成? 季月欢摇摇头,抬手,小臂用力擦了一下眼睛,不让自己再哭。 “没有,很喜欢,谢谢。” 祁曜君低眸瞧她,见她的眼里满是认真,不像是敷衍,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相对静默。 季月欢虽然不哭了,但也不说话,她只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望着眼前明明灭灭的萤光发呆。 她今晚很不对劲。 各种意义上的不对劲。 平时挺能叭叭的一张小嘴,这儿格外安静。 可祁曜君始终想不出她不对劲的缘由。 因为兰妃的刁难? 不是。 如果把她和兰妃的交锋看作一场战役,她甚至算得上是赢得漂亮。虽说兰妃恨她,但贵妃的帮腔也帮她分担了一部分火力,再加上他罚了皇后,等皇后发现了兰妃的所作所为,等待兰妃的也是狂风暴雨一样的报复。 短时间内,兰妃腾不出手动她。 那还有什么? 蓦地,祁曜君想起她的那首诗。 “你说的那位故人,是已故之人?” 驾鹤归月宫,这句含义太明显。 “嗯。” “他是一位匠人?” “嗯。” 是木匠,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木匠。 “他是谁?” 季月欢这次顿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算是……爷爷。” “爷爷?” 祁曜君对这个称呼有些陌生,“你是说阿爷?可季卿不是还好好的吗?” 季月欢:“……” 大曜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连爷爷这个称呼都没有? “不是,是祖父。” 祁曜君显然误会了,只当是季卿的父亲。 他诧异挑眉:“你恢复记忆了?” “没有。” 季月欢坦然,甚至是漠然,“脑子里有很多的画面,不知道那是记忆还是幻觉亦或是梦。” 她平日里就过得浑浑噩噩,有时候睡了一天醒来,会觉得自己还在出租屋,上班快迟到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还在老房子,还能听到一墙之隔的小老头起夜的咳嗽声;再加上南星口中的原主总或多或少与她有些相似……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她有时候会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 谢宇说她的心理疾病已经很严重了,很多患者到了后期都会出现幻觉,那种境地就非常危险,很多病人在外界看来都是死于自杀,但其实是死于他们自己的幻境。 不过他也说了,他觉得她不会。 她的思维太清晰,活得太清醒,清醒到对自己甚至是残忍的地步,没有幻觉能骗过她。 她曾经也那么认为,但现在却不确定了。 穿越真的存在吗?原主为什么与她过分相似?她真的是她吗?她身边其实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但她懒得想,懒得动,她就是一条等死的咸鱼。不管这里是书里的世界,还是幻觉或者说梦境,都没关系,反正这里没有小老头,她找不到走下去的动力。 祁曜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些发怔。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那种,她的灵魂仿佛已经被抽离,随时有可能翩然远去,而他根本抓不住她的感觉。 他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困在自己怀里,这才勉强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无论是梦境还是幻觉,季月欢,走出来,别把自己困住。” 季月欢没接这话。 她该怎么告诉祁曜君,如果小老头在的地方才是虚幻,那她愿意困在里面一辈子。 真实虚幻对她来讲一点都不重要,祁曜君,更不重要。 她索性转移话题: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萤火虫?” 课本上分明写的是夏天的夜晚。 这可是中秋。 她大哥么,从外地赶回来,虽然给他装了一个小瓶子,但里面其实就零零散散的几只,而且萤光也暗,看着就活不了多久,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沓给她硬生生找来的,这也是她当时会特别触动的一个原因。 那是一份藏在细节里无声无息的用心,看不见,但分量极重,也是当时她被丽妃嘲讽,她必须站出来的核心原因。 可是这儿,居然有这么多,像是在中秋这个日子,祁曜君给她搬来了一整个仲夏。 “这里地势低,气温下降比较缓慢,像是比外面要晚上一两个月似的。朕很早以前来过,那会儿是晚秋,朕还能看到这里有萱草花开放,当时见你手里的流萤,便想了起来。” 他其实也不确定这里有没有,所以事先过来踩了个点才去的倚翠轩。 好在结果不算太坏。 “季月欢,”他握紧她有些冰凉的小手,“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朕,你哥哥们能给你的,朕一样能给你。” 所以? 季月欢初时有点不明白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是做什么,随后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跟她的哥哥们较劲? 她失笑。 这才想起当时南星说祁曜君去过偏殿的事情。 看来他都听到了。 这些个当皇帝的好像都有听墙角的爱好,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祁曜君,谢谢你。”她只能这么说。 因为他不会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要的从来不是漫天的萤火虫,她要的是萤火虫背后的故事,要的是故事背后代表的人,要的是那人身上所承载的,沉甸甸的爱意。 可祁曜君永远不会懂的,因为那些故事那个人他永远没机会知道。 他所见的只能是表面,然后根据这点儿表面,看似给了她更多更好的,可却在季月欢看来,廉价到属实有些一文不值。 你说他不用心吗? 也不见得,他能找到这个地方,就说明他还是费了心思的。 但这个心思却不是为了她,是为了她身后代表的来自季家人的宠爱,是为了他自己的自尊心。 ——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被人给比下去呢? 所以这份用心的本质是为了他自己,而她只是顺带,是他与旁人较量之时,衡量自己能力与权利的标的物。 她能说什么呢? 只能是一句礼貌的谢谢。 但这句谢谢不是敷衍,是真心实意的感激,毕竟他阴错阳差,弥补了她的一个遗憾。 只是遗憾之所以叫遗憾,就是始终不得圆满。 “谢谢。” 她又说了一遍。 看,她多像一条可怜虫,捡着旁人的残羹冷饭,狼吞虎咽。 祁曜君偏过头去,却见她始终低垂着脑袋,长长的睫毛扑闪,说着谢他,却不看他。 “季月欢。”他叫她的名字。 “嗯?” 她茫然抬眸,正对上祁曜君有些无措的眼。 “你总让朕觉得,朕做错了。” 面对她,他总无力得很,好像一身的劲都没处使。 季月欢叹气。 是她的谢谢太单薄了吗?让祁曜君没点儿成就感? “你没错,只是……” 他或许是真的想对她好,但她实在戒备心太强,她经历得太多,那根名为情感的筋早就被磨砺得坚硬异常,任谁都不能拨动分毫,她也信任不了任何人。 她有点烦躁,不知道怎么去跟他解释,她在情感方面本来就不擅表达。她是可以直白地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但有时候实话伤人。 祁曜君这会儿又没惹到她,甚至是帮她弥补了遗憾,她没必要说些难听的话刺他。 抓了抓头发,季月欢冷不丁问他: “做吗?” 祁曜君:“???” 他还在等她“只是”之后的内容,突然的没头没尾的两个字让他愣了半天。 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后,他更是涨红了脸,“在、在这儿?!” 季月欢点头,“嗯。” 她喜欢这里。 以后不见得还有机会再见到——她知道的,后宫嫔妃出宫一次不容易,祁曜君肯带她出来一次,对古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反正她这会儿脑子挺乱,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懒得去整理,也想找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正好一句谢谢太单薄,那便肉偿呗,她都一个快死的人了,也没什么能给他的。 祁曜君哪儿会知道季月欢的心思,他只是被她的胆大震撼到了,好半天才磕巴着回了一句: “这、这成何体统!” 他从小到大,还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儿! 季月欢有点儿无语=_=。 她都不介意,他在磨叽什么? 她面无表情盯着他,“随便你,现在不做的话回去我可能就反悔了。” 她这会儿是被漫天的萤火虫惊艳到有些上头,古代没有相机,她又是肉眼可见的记性不好,所以需要一点外部的刺激加深她对这个景色的印象。 但回去之后等她冷静下来,那时她还愿不愿意跟他做就难说了。 ——那时她可能只想睡觉。 季月欢在性上面确实没什么避讳,旁人或许讳莫如深,但她无所谓,只要对方是她的合法伴侣,那有什么好避忌的? 就像前世她和谢宇,她既然答应了和谢宇结婚,就不会搞虚头巴脑那一套,虽然谢宇也说他不急,他可以等到她真正接受他,再做也不迟。 但季月欢觉得没必要,谢宇帮了她很多,她没资格让他无休止地等下去,更何况她太了解自己,要让她爱上一个人,太难了。与其让谢宇越等越绝望,不如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他想要的。 做就做呗,她也不是享受不到。 其实某种程度上,她也被谢宇惯坏了——谢宇从不强迫她,他喜欢她,所以很多时候只是抱抱她都会动情,但只要她说一句她不想,那就不做。 相反,有时候她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烦躁了,需要一些刺激来转移注意力的时候,谢宇也会无条件配合她,她要,那就给。 性对她而言,有时候是生理需求,但更多时候却像是她的药物,是她的镇静剂。她脑子又乱又烦躁,快要陷入一种极危险的境地时,就会需要。 因为习惯了谢宇的配合,所以如今面对祁曜君,她也没什么古代这方面女性根本没有自主权的意识。 她现在想了,所以问他做不做。 主动权在她,决定权在他,很公平。 第100章 主动权 如果能达成一致最好,达不成她也无所谓,如她所说,回去之后会不会改主意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祁曜君头疼扶额,他哪里见过这么胆大的女人?说要就要,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不给。 “一定要在这里?”他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这荒郊野岭的你也不怕伤到……唔!” 他忽然闷哼一声,是季月欢侧身过来将他摁倒在地,随后一个翻身跨坐在她腰上,紧接着香软的唇瓣贴了上来,长驱直入。 一系列动作几乎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完成。 等祁曜君反应过来时,他的舌早已与她勾缠在一起。 他睁开眼,眼前是她被月光照得无比清晰的容颜,卷而翘的睫毛铺下长长的阴影,她的身后是无缺的明月,明月下是漫天飞舞的萤火。 景美,人更美。 等季月欢放开他时,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她压着他,手按在她胸口,唇瓣在月光的映衬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小嘴一张一合,她问: “再给你一次机会,做不做?” 祁曜君觉得,他再拒绝都显得自己窝囊了。 …… 月亮逐渐西沉。 季月欢被压在一棵树后,眼尾绯红,眼角全是泪痕。 “祁……祁朝纪……你、你够了!你怎么还不……还不……” 这也太久了!他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季月欢后悔了,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作死。 祁曜君黑沉沉的目光盯着她,始终不发一言。 他多少带点儿气。 他又不蠢,季月欢到最后也没回答他的问题,真当他看不出来这场由她挑起的房事,是她在拙劣地转移话题? 可恨他偏偏上了当——她明显不想说,他总不能逼她。 但他总能在别的地方找回来。 还有…… 今天他听到了。 季家人问她还喜不喜欢她的时候,她说不知道。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好不知道的? 祁曜君觉得有时候太聪明了也不好,因为他几乎瞬间就意识到她说不知道的意思——不喜欢,但她不想让季家人为她操心,又不想在亲近的人面前撒谎说喜欢,所以模棱两可地说句不知道。 不喜欢为什么要进宫?不喜欢为什么要那般主动?不喜欢为什么……要招惹他? 季月欢是这会儿累懵了,不然她就会看到,祁曜君此时看她的目光,深邃得近乎要把她吞没。 “季月欢。”他哑着嗓子喊她的名字,是季月欢最受不了的那种声线,让人耳朵发酥。 她被蛊到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说出朕的十个长处,说得朕满意,朕就放过你。” 他还是耿耿于怀,季家人问她喜欢他什么,她憋半天都憋不出两句好话。 什么叫他年纪大?是,他年纪确实比她长,可也算是正值盛年好吧? 还有说他不洗澡……他为了这话,去倚翠轩之前甚至洗了两遍,搞得崔德海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季月欢被他磨得有些难受,根本反应不过来。 长处?什么长处? 但她实在脑壳发昏得很,这会儿只想让他早点结束,只能下意识胡言乱语。 “你……你头发特别长……” 祁曜君:“……” 他气笑了,“还有呢?” 他倒要看看她能有多敷衍。 季月欢尖叫一声,眼角泪意更甚,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手,手指特别长……” 祁曜君咬着牙,“还有呢?” 季月欢的指甲几乎都嵌进了他的肉里,汗如雨下。 “腿,腿也长……” “呵,”祁曜君冷笑,“来,继续。” “你……你别玩了!” 季月欢觉得祁曜君简直疯了。 “继续。”他不为所动。 继续什么继续,她编不出来了! 她狠狠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你二弟特别长好了吧?!” 祁曜君:“……” 她刺激人是有一套的,祁曜君冷不丁被她的惊人之语震得失了守。 白光骤然袭来之际,季月欢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终于结束了。 祁曜君看着怀里已经累晕过去的人,沉默半晌,才抵着她的肩膀闷笑出声。 她可真是…… 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形容,最后也只能屈起手指刮了下她的鼻梁: “小滑头。” 惯会偷奸耍滑的家伙。 季月欢实在睡得昏沉,他只能认命地简单给两人清理了一下,好在两人衣衫都不算太乱,当然有夜色的遮盖,乱也看不太出来。 祁曜君又抱着她纵身飞了回去。 倚翠轩的宫人们都没睡,废话,皇上和小主一眨眼消失不见,这谁敢睡? 崔德海领着倚翠轩的一帮宫人正焦急地候着呢。 祁曜君还是要脸的,绕过众人的视线将季月欢放进寝殿,这才沉声对门外的众人道: “备水。” 众:“???” 嚯。 皇上跟旭贵人消失这么久,一回来便叫水? 崔德海一边吩咐人快去,一边抬头望天心中长叹:我的皇上哟,你怎么堕落至此了啊! 只有南星眸中愤愤,可恶,小姐还是遭罪了!药也浪费了! 季月欢累着了,当然不可能起来沐浴,于是又是祁曜君伺候她,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上一次他还觉得自己一国之君当得跌份,眼下已经是习以为常。 只是当看到她背上被磨出的红痕,还是有些愧疚。 她皮肤白,又嫩,一点儿红痕便格外显眼,红与白的视觉冲击,属实看着有些骇人。 他就说会伤到! 小心翼翼给她擦干净身子,他才吩咐南星去拿药,宫妃是有些常备药的,倒不用大半夜去太医院取。 南星一听要拿药,心里更生气了。 皇上真是太不像话了! 祁曜君不知道南星的想法,只是在等药来的时间里,他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嗓子有点儿干。 见桌上有南星先前给他倒的茶,虽说凉了,但他到底是经历过乱世的人,这方面也没有特别讲究,于是端起来,闷头就干了。 南星拿着药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脚下猛地顿住,呆在原地。 祁曜君没察觉异常,朝南星伸手: “给朕。” 南星还是呆呆的,没动。 祁曜君皱眉,声音沉了下去:“发什么愣?!” 南星这才回神,忙低眸敛下眸中的心有余悸,将手里的药呈上。 见祁曜君拿了药走进内室,她又看了看那茶杯。 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药效……应该……没了……吧? 第101章 真相 昭明宫。 “娘娘,睡吧。” 芍药上前给窗前的贵妃披了一件披风,忍不住再劝。 贵妃摇摇头,“本宫睡不着,芍药,你说,今晚到底是谁要害天骄?” 芍药叹了一口气,“奴婢不知道,也不敢妄言,但能在中秋宴上动这么大手笔的,这宫里头无非就那几位。” 如今后宫高位嫔妃不算多,皇后,贵妃,贤妃,丽妃……哦现在是兰妃,再往下的妃位只有云妃,文妃,祝妃,文妃今夜被降为文贵嫔,看她当时的表情很明显只是受牵连,更何况翠儿本就是她宫里的,谁会蠢到用自己人? 倒是这栽赃的手笔……跟当初观星台的后续如出一辙。 当时那个将天骄撞下台阶的小太监,也是被查出是敏秀宫的人,兜兜转转还和辛家有牵扯。 后来小太监身死,今夜那个假传皇后懿旨的小太监也只剩一具尸体,翠儿又当庭畏罪自杀,瞧瞧,都是死无对证。 那人可真够缜密的。 贵妃知道自己不是,眼下再排除已经降为文贵嫔的文妃,那就只剩下皇后,贤妃,兰妃,祝妃和云妃。 皇后就不可能了,她不会在这样的日子给自己惹一身腥,作为后宫之主,她可是整个后宫最希望今夜太平的。 贤妃……有可能,毕竟天骄上次对她动手,难保她不会怀恨在心,可看行事作风,今夜动手的人多半和观星台的幕后黑手是同一个。贤妃在那时与天骄又无怨……也不一定,说不准是天骄乱世的时候得罪过但她忘了。 云妃,祝妃,这两个人都不太像,她们素来安分,也不多话。 云妃性子软,而且胆子小,又是皇后的人,一直以皇后马首是瞻,要她假传皇后懿旨怕是不敢的。 祝妃性子直,不过祝妃因为大皇子夭折一事,一直郁郁寡欢,当初生大皇子时便伤了身子,大皇子出事更给了她巨大的打击,那之后便常年深居简出,静心礼佛为大皇子祈福,没道理对天骄下手。 不过也还是那句话,她跟天骄分开得太早,天骄在乱世中发生过什么她也不知道,或许无意中结仇也未可知。 至于兰妃,在贵妃心里最有可能的还是她。可她实在想不出让兰馨儿如此恨天骄,非要置她于死地的理由。不过……今夜兰馨儿因为天骄被夺了封号又失了脸面,梁子也是结下了,往后兰馨儿也不会放过天骄就是了。 越想越是头疼,贵妃止不住地叹气。 芍药无奈,“小姐今夜已经帮天骄小姐分担了一部分注意,虽说目前看今夜天骄小姐出尽风头,但在那些人眼中,最得利的还是您,您该自己当心才是。” 贵妃闻言一怔,因为芍药这句话,脑子里电光石火间闪过一个念头,她豁然起身。 “我知道是谁了!” 芍药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姐?” 贵妃一把抓住芍药的手臂,“是兰馨儿!一定是兰馨儿!” 芍药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祁曜君罚了皇后!” 贵妃有些心惊肉跳,“他不该那么早动皇后的!时机未到,按我们的原计划,该是丞相按捺不住之时才会用皇后牵制,眼下丞相那边还没动静,皇后却被夺了权,这无异于打草惊蛇。祁曜君不是冲动行事之人,甚至今夜一事说到底皇后也是受害者,但他还是责罚了皇后……这只能说明……” 贵妃顿了顿,目光凝重: “只能说明那个幕后之人更加动不得。他需要给季家一个交代,随便推出一个人来分量不够,还有……” 不像上次的迟疑,贵妃这次语气相当肯定: “芍药,他在保护天骄。” 兰馨儿不能动,夺个封号已经是祁曜君最大程度给天骄的交代,也是想让天骄收手,但天骄不满意,一定要兰馨儿道歉…… 以兰馨儿的性子,她势必怀恨在心,祁曜君要保护天骄,当时的处置方式,是唯一能两全的法子。 “能让祁曜君这么束手束脚的,只能是兰馨儿。兰家势大,盘踞北边,背后还有太后,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动了兰馨儿,把兰家逼急了,联合漠北造反,又是一场生灵涂炭。为了百姓,祁曜君现在只能忍。” 芍药也明白了过来,“您是说……皇上今夜夺皇后的权给您,就是为了将您竖为靶子,暂时吸引兰妃的注意,同时还把皇后娘娘也拖下水,若是叫皇后知道今夜一事与兰妃有关,势必会报复回去,届时她俩斗起来,便顾不上天骄小姐?” “差不多吧,你没听季伯母说吗?今夜还有岑夫人的插手,岑家明面上可是丞相那边的人,却帮了兰妃,丞相若是知道了,也不会善罢甘休。” 芍药恍然,“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难怪皇上会现在便夺皇后娘娘的权!” “不止,”贵妃摇头,“此前天骄是后宫人人皆知的痴儿,皇后从不把她放在心上,但如今有人对这个痴儿动手反倒连累了她受罚,这意味着天骄对皇后而言就是个不定时炸弹,为了不再叫人钻空子,往后她势必也会加派人手保护天骄……” 贵妃抓着芍药的手微微收紧,“如果我没猜错,天骄身边祁曜君也一定暗中安排了人手保护!芍药,季大人说得没错,想要把天骄带出宫,偷梁换柱是行不通的。”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根本不可能做到。 “这……可季大人那个法子……得是多大的功劳才能换天骄小姐出宫啊?”芍药也是忧虑。 贵妃按了按太阳穴,“我不清楚,但天骄上头还有三个哥哥,总归成功的几率大些,就是……” “就是季小将军要更危险些!”芍药嘴快接口。 贵妃瞪了她一眼,“我看你是皮痒了!” 芍药吐了吐舌头,又叹气,“季小将军今夜过后应该又去漠北了吧?” “嗯,”贵妃怔怔的,“天骄入了宫,中秋是唯一能与家人团聚的日子,他无论如何也要回来的,但漠北事忙,祁曜君不可能让他久留,如今兰馨儿又在中秋宴受了气……他这趟回去,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芍药有些欲言又止,贵妃瞥了她一眼,“行了,不用提醒我,我知道。我早就没有妄想了,保护好天骄,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她说完这话,便望着天上的明月发呆,嘴里小声喃喃着什么。 芍药凑近了些,才听见她说的是: “月影霜华重,徒留四季冬。待君相逢日,当与人间同。天骄这诗……怎么这么痛啊……” 芍药无声叹气。 而今夜的后宫注定无眠。 凤鸣宫此刻一地狼藉。 宫人们都跪在地上,只有青鸾扶着皇后,不停地劝: “娘娘息怒,这次是咱们不小心着了道,晁吉已经派人去查了,无论是谁,咱们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皇后咬着牙:“本宫千算万算,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教那痴儿让人钻了空子!” 她说话间,又摔了一个杯子,杯盏碎裂的声音惊得宫人们都打了个哆嗦。 皇后深吸一口气: “升了贵人,该添宫人了吧?无论如何,这次务必塞几个自己人过去,给我把人盯好了!万不能再叫那痴儿出事牵连本宫!” 青鸾皱了皱眉,“娘娘,那旭贵人能当众作得诗来,真的是痴儿吗?” “作诗算得什么本事?她敢不依不饶叫兰妃下不来台,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皇后越想越气,“兰妃那边也盯紧!不管这次是不是她的手笔,今日之仇她不会善罢甘休,别叫她对付旭贵人的时候又牵连本宫!” “是。” “准备笔墨,”发了一通脾气,皇后总算是冷静了些,“岑家绝对有问题,别让父亲着了道。” 比凤鸣宫更加狼藉的,当属敏秀宫了。 兰妃砸了一晚上的东西,还没消停。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宫人们不停磕头,兰妃这次扔出去的杯子直接砸在领头的太监关应安脑袋上。 杯盏碎裂的同时,关应安额头顿时血流如注,顺着脸颊滴落,偏他连闷哼都不敢,跪伏在兰妃身边,一下又一下扇着自己巴掌: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兰妃听烦了,一脚将他踹翻。 “本宫不是叫你把人带到留芳阁吗!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本宫要你何用!” “娘娘容禀!奴才确定,当时小卓子已经把那季月欢带到了留芳阁附近,她只需要再往前走几步就是,神医也在留芳阁等着了,本以为她既收到了纸条,一定会进去,谁知道她竟是往回走……” “那她怎么会去冷宫?” “这……娘娘,奴才确实不知啊……” 兰妃这次将小桌上的杯盏悉数扫落。 “没用的东西!今夜折了本宫两个暗线不说,岑家也暴露了!皇后只要顺着岑家查,很快就能查到本宫头上!该死!” 本以为让岑夫人拖住季母,将季月欢引到留芳阁便是,谁承想那季月欢这么难缠,连催两次都请不动! 她不得已才派人以皇后的名义把她逼过去,原想着届时事成,季月欢秽乱后宫的罪名板上钉钉,她说什么都会被当做狡辩,不会真的牵连到皇后身上,自然也就能顺势把自己摘出去。 结果! 那贱人不知怎么跑到冷宫去,她所有的计划都白废了不说,若是叫人查到她这儿,势必会把冷宫一事也算到她头上! “到底谁把她推下水的?!也是个没用的!怎么就没把她弄死!反倒叫本宫给她当了替罪羊!还有贵妃……” 兰妃牙都快咬碎了,“本宫损失这么多,却是给贵妃那贱人作了嫁衣裳!表哥到底是被那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宠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边儿上的大宫女素心见她伤心,忙劝道: “娘娘,皇上此举也不一定是宠爱贵妃,不过是皇上与皇后不和,皇上刚好趁这个机会夺皇后的权罢了,娘娘别多想……” 兰妃一听,更恨了,“皇后也是个不中用的!这么点儿权力都攥不住,便宜那贱人了!” “娘娘,当务之急是怎么把皇后那关过掉,这次皇后吃了亏,真要让她查到咱们头上,和皇后斗起来,得利的只会是贵妃。”素心沉声道。 兰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给父亲写信,放弃岑家,把尾巴处理干净,别叫丞相的人查到兰家头上,还有……” 兰妃攥紧了椅子的扶手,指节泛白: “给本宫查!看看冷宫一事到底是谁的手笔!今夜谁都以为假传皇后懿旨和冷宫推她下水的是同一人所为,只要把这个人找出来给皇后交代,本宫便安全了。” 关应安忙应声:“奴才这就去!” 兰妃冷冷地看着他,“若是查不出来,你知道下场。” 关应安哆嗦了一下,连连保证。 素心敛眸,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娘娘,那吴荣华那边……” “倒是忘了,还有个怀上龙种的贱人!” 兰妃低头抚弄自己长长的护甲,好半晌才冷笑一声,“近期内是不能动手了,缓缓,等这阵风声过去,找法子给她弄掉!最好是能栽赃到季月欢那贱人头上,一石二鸟。” “是。” * 中秋夜宴请百官,宴会结束得晚,按照惯例,次日休沐。 祁曜君也难得晚起,不过他再怎么晚也比季月欢早,见她还没醒,也没叫宫人闹她,他整理好便心情不错地回了熙文殿。 昌风闪身出现,脸色凝重。 祁曜君愣了愣,他还鲜少看到昌风这样的表情。 “怎么了?” 昌风手一挥,细沙在祁曜君面前的地面铺就一行字: 【昨夜天枢阁寻到旭贵人踪迹,昌风奉命前往,于冷宫将旭贵人救起,引侍卫发现。】 祁曜君脸色一冷,这才想起季月欢昨夜还在冷宫遇险。 “可看清是谁动的手?” 昌风摇头。 在祁曜君疑惑的目光中,细沙又换了一行字: 【无人动手,旭贵人,自戕。】 祁曜君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似有惊雷炸开。 第102章 对抗本能 季月欢醒的时候,祁曜君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她当然不是自己醒,是该吃早饭了,被腊雪她们叫醒的。 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由着她们给她更衣。 南星这时候才看到季月欢身上的红痕,有些自责。 等腊雪和冬霜出去布膳,她才红着眼睛道: “小姐,皇上是不是又欺负您了?他昨晚带您去哪儿了?可吓死奴婢了!皇上怎么这样!” 季月欢一愣,随后安抚地朝南星笑笑,“没事,他带我出宫了,去了个很美的地方。” 真的很美,是个萤光和星光交织的世界,梦幻得不像现实。 “出、出宫?!” 南星惊讶,古往今来,哪儿有皇上偷摸带宫妃出宫的? 想着,南星脸色更难看了,“那他居然在宫外就欺负您!太过分了!” 她们家小姐在家里从来金尊玉贵的!皇上把小姐当什么了! “他没有欺负我,也没人能欺负我。” 季月欢按了按眉心,一边起身一边无奈解释了一句: “只是我需要,刚好他在,而已。” 她说完这话,便慢悠悠转去吃饭。 南星望着季月欢的背影有些愣神。 是她理解错了吗? 小姐说,只是她需要,刚好皇上在而已。 那要是……当时在的是旁人,也可以? 南星赶紧甩了甩脑袋,她怎么能这么想!肯定是她理解错了! 季月欢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她不吃的话几个小姑娘会担心,所以勉勉强强吃了几口,又回去睡觉了。 “你们小主呢?”祁曜君又一次在无人通禀的情况下大步迈入倚翠轩,开口便是问几个正在前院独自忙活的婢女。 腊雪几人吓了一跳,忙回身行礼,闻言面面相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去而复返,而且这脸色……极为骇人。 “回禀皇上,小主刚用过早膳,已经歇下了。” 祁曜君看了看日头,已过辰时,才用过早膳,吃完又睡。 他冷着脸,“朕问你们,你们小主平日都做些什么!” 这下几人更是不敢开口。 “不说是吧?那朕来说!” 祁曜君目光森然地凝视着她们,“除了用膳便是睡觉,此前若不是要给皇后请安,她怕是一天十一个时辰都在睡!朕之前怎么说的?不许她睡那么长时间!你们都把朕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皇上恕罪!” “可是皇上,小主平日困倦得很,不让小主歇着,小主也是靠在榻上打瞌睡,那样非常不舒服,奴婢们瞧着就心疼……” “是啊皇上,之前太医不是也说了,小主的除了嗜睡外,身体也没有别的……” “糊涂!” 祁曜君厉声呵斥,打断几个婢女的话,“你们以为让她这么睡下去就是对她好吗?你们会害死她!” 他现在满腔的怒火,他也不知道这股愤怒从何而来,总之从他得知季月欢有自寻短见的念头开始,他就觉得脑子里有一根紧绷的弦彻底断掉。 尤其昌风说: 【她的状态很危险,跳下去时,没有丝毫犹豫。以及,她根本不会凫水,但面对搭救,她在反抗。】 不会凫水的人在濒临溺毙的状态下,挣扎求生是本能。 该是多么一心求死的人,才会凭借自己的死志去对抗本能? 祁曜君又想起了那双眼睛,她裹着侍卫的大衣,狼狈地被人扶至他跟前时,那双黑到不见天日的眼睛。 祁曜君蹲了下去,这次直接揪住南星的衣领: “告诉朕,观星台的事情出了之后,你家小主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南星有点懵,皇上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她根本无从答起。 祁曜君干脆直白地吼了出来,“她是不是自戕过!说!” 他不会记错的,她当时的眼睛,和他去倚翠轩见她那日,一模一样。 南星呆了,冬霜和腊雪也呆了。 冬霜和南星是完全没想到这件事还能被皇上给翻出来,腊雪则是完全没想过她们小主还做过这样的事情。 祁曜君看着三人的表情,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好好好,好得很,你们连这样的事情都敢瞒朕!真当朕不会杀了你们不成?!” “你在吵什么?”季月欢打着哈欠走出来,眼角泛着困倦的泪花,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 祁曜君看她满眼茫然的样子,心头只觉得有只大手狠狠攥紧,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上去撕了她的冲动。 以前她不是吃就是睡,他还担心她是不是被人下了毒。 眼下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就是不想活,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所以放任自己睡下去,最好是能一睡不醒!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她此前所有的不对劲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他总是从她的眼里看不到光,为什么她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能在乎什么?! 他大步朝她走去,大概他的脸色过于骇人,南星总担心他下一秒就要对自家小姐动手了,壮着胆子上前阻拦。 祁曜君也没说叫人把她拖下去,只阴沉着脸,声线冷得有如实质: “你若是想叫你主子活命,就给朕让开!” 南星欲张开的手臂一下顿住。 她或许自己不怕死,可皇上说的是小姐…… 就是这一迟疑,祁曜君已经绕过她,走到季月欢跟前半步的地方停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昨夜冷宫,你是自己跳下去的,是不是?” 虽然已经从昌风那里知道真相,但他总要听她亲自说。 而几个婢女听到这话,俱是张大了嘴。 尤其南星,她倏地朝季月欢望过去,眼眶中顿时雾气弥漫。 “小、小姐?” 季月欢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应该除了那个黑衣人没人知道吧?难道那个黑衣人是祁曜君?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又被季月欢否认,不像,更何况昨晚她说是有人推自己下去的时候,他看起来分明相信了的。 “好,好得很!” 祁曜君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拽到自己跟前: “季月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你知道欺君该当何罪?!” 季月欢茫然,“啥罪?” 赐死吗? 那挺好的啊,只要不是诛九族都行。 祁曜君:“……” 被她这懵懂的反问噎了一下,祁曜君深吸一口气,看向腊雪: “来,告诉你们家主子,欺君之罪当如何?!” 腊雪已经是泪如雨下,她朝祁曜君重重磕了一个头: “当,诛九族。” 她说完,又跪着往前走了两步,哽咽道: “皇上恕罪,是奴婢们没有看好小主,皇上,您要责罚就责罚奴婢们吧!小主定是一时想不开,求皇上恕罪!” 冬霜和南星也哭着连连磕头,“皇上!皇上您饶了小主吧!” 耳边全是几个小姑娘的哭声,还有磕头的声音,咚咚咚的,听得季月欢头疼。 “好了,你们先别哭了。” 季月欢皱眉看向祁曜君,“咱打个商量?我承认我是撒谎了,但那也无伤大雅吧,我又没让你浪费人力物力财力给我抓凶手,没有罪大恶极到诛九族的地步吧?我哥我爹不是对你还有用嘛,这会儿杀了他们多可惜,不然就杀我一个好了?” 祁曜君真是气笑了。 所以她这么恣意妄为就是知道季家人对他有用? 没有浪费人力物力财力?她到底知不知道昨晚她一身狼狈地出现在他跟前,他有多心痛和自责?! 他以为她是怪他没给她报仇,他费尽心思让她如意,结果呢?! 竟是她一心寻死! “季月欢。” 祁曜君叫她的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喉骨蹦出,他气红了眼,原本揪住她衣领的手转而掐住了她的脖子。 季月欢愣了愣,随后安静地闭上眼。 但祁曜君看到了。 看到他在闭上眼前,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雀跃。 昨晚他带她去看漫天的流萤,她的眼里都没露出那样的光亮。 她在雀跃什么?这个世间就一点不值得她留恋吗?那昨晚他们的亲密算什么?! 原本宴会结束之后他就该回熙文殿的,但因为看她喜欢流萤,那处山谷他太久没去也不确定这个季节还有没有,所以离席之后他扔下崔德海第一时间去那边查看,回来后更是直接去沐浴更衣,就怕她不喜欢,也怕她等太久,就这么错过了早些得知真相的机会。 祁曜君好恨,昨夜的缠绵他有多欢喜,从昌风那里得知真相时就有多愤怒。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不过如此。 如果说昨夜她寻死是厌倦宫里的阴谋诡计,那现在呢? 她想要兰妃的道歉,他便逼着兰妃道歉!她喜欢流萤,他便带她出宫!她想要,他便给!古往今来哪儿有皇帝带宫妃出宫的?他为她做尽出格之事!他还不够宠她、还不值得她依靠和信任吗?! 可听听她刚才在说什么?什么叫“杀我一个就好了”? 她依然没有求生欲,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他! 怒火近乎将他的理智焚尽,从没有一个女人,如此戏耍他,如此将他的真心,弃之敝履! 他真恨不得掐死她! 但是…… “告诉朕,为何寻死?” 他总要知道理由。 季月欢眼睛都没睁开,声音平静到听不出任何的起伏,“没什么为什么,就是累了,祁朝纪,我好累啊。” 她厌倦活着,疲于奔命,一无所获,她是不被命运偏爱的人,她的苦难无穷无尽。 活着于她而言像什么呢?像一条上岸的鱼,连呼吸都是痛的。 【祁朝纪,我好累啊】 很简单的七个字,可祁曜君却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她分明说得那么平静,可为什么他却从中听出了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因为这宫中的阴谋诡计?可入宫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季月欢,朕从未逼迫过你。” 她怎么能迁怒他,她怎么能因为遗忘,就这般不在乎他?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 “朕可以向你承诺,有朕在,往后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季月欢终于睁开眼,漆黑的眸无波无澜,“没有用的,我说过了,你救不了我,这个世界,没有能救我的人。” 祁曜君险些脱口而出,那谁能救你?! 但话到嗓子边儿上时,他脑子里电光石火般想起她昨夜的那首诗。 【匠人送清风,辛苦为谁空。一朝功德满,驾鹤归月宫。月影霜华重,徒留四季冬。待君相逢日,当与人间同。】 呵,昨夜他就觉得这诗不对劲,一个驾鹤西去的人,她该如何相逢?原来她竟是打了这样的主意。 “你是为你的祖父?”祁曜君觉得不可思议,“季月欢,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朕的父皇对朕也很好,他的离开朕也很痛心,可朕不是依然还要走下去?这天下,谁不会经历亲近之人的离去?你怎么能为一个亡故之人耿耿于怀?” “不一样的,”季月欢摇头,“祁朝纪,你不会懂的。” 旁人能走下去是因为他们身边还有亲人,还有爱人,还有朋友,还有许许多多能让他们坚持下去的理由。 但季月欢没有。 她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怪物,除了小老头,她什么都没有。 祁曜君最恨她这种语焉不详的说辞,极尽敷衍。 “你不说,又怎知朕不会懂?” 季月欢叹气,“因为我表达能力有限,我说出来,你又会觉得我在叽里咕噜说怪话。” 祁曜君:“……” 他竟无言以对。 两人沉默对视。 祁曜君的手还掐在她的脖颈上,上面还有昨夜他们欢爱过后留下的痕迹。 她的脖子很好看,修长纤细,每每情至深处,她会难耐得高高扬起,细白的肌肤紧紧绷着,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白玉般的光泽,诱人至极。 他们的距离那么近,近到他几乎能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肤看到底下跳动的血管,她头往后仰的动作,更像是将那美景送至他跟前,供他品味,让他贪恋不已。 而现在,她同样将脖颈递到他跟前,却是截然不同的境地。 依旧那么细,那么美,眼下瞧着却又那么脆弱,他只要微微用力,便能轻易结束她的一生。 第103章 为了你,朕就是做这个暴君又如何? 祁曜君望着面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平静面庞,平静得让人咬牙。 掐着她脖颈的手也改为扣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将她摁在自己身前,微微上提,他近乎强硬地撬开她的贝齿,疾风骤雨般的吻洒落。 季月欢猝不及防之下其实有些懵怔,但反应过来后她也不反抗,不过也没回应就是了,就那么任他予取予求。 祁曜君吻得深,她越是不回应他越是发狠,像是跟她较劲,非要她动情似的。 但季月欢今天实在没什么兴致。 方才诛九族的事儿还没谈拢呢,欺君之罪到底怎么说啊能不能给个准话? 现代不是有个玩意儿叫分手炮吗?真的,只要祁曜君告诉她不会诛九族,只杀她一个,别说接吻了,来个诀别炮也不是不行。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面上无动于衷,终于是把祁曜君激怒了,他放开她,声音如冰锥砸在她耳边: “既然朕听不懂,那你也别说了。但是季月欢,你给朕听清楚,你昨夜的欺君之罪朕不追究,你也最好给朕咽在肚子里,往后不许再提。” 他的手温柔地游走在她的脖颈,语气却是与他动作全然不符的冷硬,“好好珍惜你这条小命,朕不管你今后是自杀还是他杀,只要你死了,朕便要整个季家给你陪葬!还有她们……” 祁曜君指了指地上南星几人,“她们,通通都得死!” 季月欢闻言,陡然从思绪中抽离,她睁大眼睛,漆黑的瞳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疯了吗祁朝纪?!你可是明君!” 原着里他最是明辨是非,只要是忠臣能臣,他都极尽宽容,如今怎么崩成这样了?! 看着她眼里激烈闪动的情绪,祁曜君怒极反笑。 “朕当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看来,也不是么。” 她在乎季家人的命,甚至在乎那几个宫女的命。 只是唯独……不在乎他罢了。 祁曜君闭上眼。 明君?呵,好一个明君。 这还是祁曜君第一次听她亲口说他是明君,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先前只是听南星几人转述,他都觉得欢喜。 现在听来只觉得讽刺。 她就仗着他是明君,所以才这般胡作非为是吗? 明君又如何?她不还是不在乎么?若是当一个明君,却连一个女人的悲喜、生死都掌控不了,他做这个明君有何用?! 祁曜君恨极了,从未如此挫败过,他狠狠一口咬在她的唇上。 知她不会有反应,他便没有吻,只是咬,重重的。 直到血腥味在两人口中弥漫,他才缓缓放开她,但也没离多远,唇依旧贴着,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又吻了她一次,分明那么亲昵的动作,语气却极尽阴狠。 “为了你,朕便是做这个暴君,又如何?!” 季月欢倏然抬眸,就对上祁曜君幽深如古井的眼。 祁曜君盯着她笑,但眼里实在没什么笑意。 “季月欢,你听着,满朝文武能人异士多得是,朕不是非你季家不可,少了一个季家,朕可以培养赵家李家,所以,别想用明君两个字压朕。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不在乎他是吗?没关系,总归他是这天下之主,不管她在乎谁,生死都握在他手中。 他拍了拍她的脸,“你记清楚,这天下没有朕救不了的人,朕要你活,阎王也不能教你死。” 说完,他一把放开她,转而盯着地上的几个宫女: “给朕把你们主子看好了,往后一天不得睡超过五……” 原本想说五个时辰,但话到嘴边,他又迟疑了些,她往常都是睡十来个时辰,突然骤减怕是也不行。 算了,慢慢来吧。 “不得睡超过八个时辰,也别整天憋在倚翠轩,没事便带她出去走走,若是再叫朕知道你们纵着她胡来,仔细你们的脑袋!” 她们这时候哪敢不听? “奴婢遵旨!” 祁曜君又深深地看了季月欢一眼,这才拂袖离去。 待他走后,几人都泪眼婆娑地围着季月欢打转。 南星最是难过,“小姐,你不要星星了吗?” 腊雪擦着眼泪劝,“小主,您若是有什么伤心难过的可以跟奴婢们说,人生在世,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冬霜嘴笨,憋半天也只道:“小主若是,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念头,奴婢、奴婢便与您同去!” 季月欢怔怔地,也没有回应,事实上她根本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祁曜君那句“朕不管你是自杀还是他杀,只要你死了,朕便要整个季家陪葬”。 她能看出祁曜君没有跟她开玩笑。 可,按原着的走向,她是注定要死的啊,届时也会连累季家人吗? 季月欢此刻彻底茫然了。 她抓了抓头发,努力回忆原着剧情,她死那会儿祁曜君都快不记得她了,也没有生气到非要季家人陪葬的地步吧?貌似还要她爹去办啥大事儿? 烦死,都怪一鸭悠那个神经病,断章断哪儿不好?哪怕再多写几个字都行啊! 想半天想得头疼,季月欢干脆放弃。 算了算了,大不了以后她不自作主张了,顺着剧情走好了吧? 祁曜君也就是这会儿劲儿上来了,非要在她身上找回他当皇帝的面子。 他后宫佳丽三千呢,等这阵儿过去,他肯定想不起她来了。 对,一定是这样!季月欢握拳,确信。 * 祁曜君回了熙文殿,还是有些心绪难平。 “昌风!” 他冷喝一声,昌风应声出现,祁曜君盯着他: “朕要你亲自看着季月欢!再有任何差池,你的仇也别报了!” 昌风皱了皱眉,抿唇半晌,手中细沙挥出: 【确定吗?我若离开,熙文殿当如何?你当如何?】 熙文殿机密众多,祁曜君也信不过旁人。 祁曜君冷笑,“朕的身手何时需要你保护了?” 昌风:“……” “至于熙文殿,叫怀浊多带几个人,在外边儿守着便是。” 怀浊是天枢阁副阁主,也是昌风父亲的旧部,跟昌风有过命的交情,很听他的话,因为祁曜君救过昌风,所以对祁曜君也算尊敬。 昌风无语。 【怀浊保护旭贵人亦足够。】 干嘛非得绕一圈?熙文殿当然是有人在里面守着最好,怀浊他们只能在外围,回头若是叫人钻了空子,那可是直接关系到整个大曜! 祁曜君眼下是唯一能帮他报仇的人,他可不想他出事,反倒叫那人得利。 祁曜君摆手,“朕只信得过你,季月欢她……” 眼下提起这个名字,祁曜君都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这妮子鬼主意多得很,朕就怕一个错眼她就没了,所以你亲自去,给我把人看好了!像昨夜那种把人跟丢了的事,万不可再有了!” 昌风站着没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祁曜君皱眉,“你这么看着朕作甚?” 昌风的手一抬一挥,细沙瞬间变换: 【祁曜君,别怪我没提醒你,对旭贵人,你有些过分在意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祁曜君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可从先前他几度纠正他的用词来看,昌风能很明显感觉到他对季月欢的不同。 这对一个帝王,可不是什么好事。 祁曜君盯着那行字,静了许久。 “昌风,她是朕的女人,更是朕的子民。若是连她一人都护不住,朕又如何守护天下百姓?” 昌风手一抬,细沙尽数回到他手中。 他的指尖动了动。 他想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是帝王又不是观音,怎么可能普度众生?牺牲是难免的。 但犹豫许久,手中的细沙到底没能洒出去。 祁曜君,跟他见过的皇帝很不一样。 他大权在握,却从未利欲熏心,他本可以夜夜笙歌,偏偏他夙兴夜寐,所思所想皆是天下百姓。 朝廷文武百官,他为什么独独对一个工部的季书棋青睐有加?不就是季书棋研究出曲辕犁减轻了民众的农作负担,叫收成上涨,让更多的人吃饱饭么? 吏部贵,户部富,礼部穷,兵部武,刑部严,工部贱。 历朝历代,工部都是最不受帝王重视的地方,因为工部干的都是最费人力物力财力的活儿,往往还吃力不讨好,稍不注意,就是政绩上的一大污点,遗臭万年。 也只有他,一眼瞧中工部是最利民的地方,原就打算好好整顿工部,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下手,偏偏出了个能力出众的季书棋,才叫他寻到了切入点。 朝廷很多人都觉得看不懂这个新帝,因为不论他们怎么拍马屁、献殷勤、表忠心,祁曜君都有些油盐不进。 事实上那些人的劲儿都用错了地方,对祁曜君而言,忠不忠君都是其次,只要能为百姓做些实事,比他们嘴上说一万句好听的话都管用。 这也是他愿意与他合作,重振天枢阁的核心原因。 他一族上百人,皆是死于帝王之手,按理,他本当死也不会和帝王再有任何牵扯才是。但因为是祁曜君,他还是愿意冒险一搏。不就是看中他那颗心怀天下的仁善之心么? 都说慈不掌兵,但有时候,仁慈反倒是野心的体现。 越是雄心壮志,才越是想护住更多的人。 祁曜君既然有这样的野心,他又何必让他去学那些个靠牺牲才能成就霸业的无能者? 算了算了,他想护着季月欢,那便护吧,说不准他真有两全的法子也不一定。 祁曜君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他的下一行字。 他挑眉望过去,却见昌风朝他拱手。 这是领命的意思。 下一刻,人已经闪身,消失不见。 有昌风盯着,他总算安心不少,深吸一口气,这才沉下心来批阅奏折。 这一批,就有些停不下来,到了晚间,敬事房大太监孟应同按照惯例,询问他今夜是否翻牌。 祁曜君下意识想说倚翠轩,但脑海里浮现季月欢那双寂然的眉眼,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有些烦躁。 她都不在乎他,他上赶着做什么? 冷一段时间也好。 也叫她看看,她不在乎,有的是人在乎! “呈上来吧。” 一堆牌子端上来,祁曜君看也没看,随手翻了个秦美人。 便是中秋夜领舞那位。 秦美人得知今夜侍寝,欢喜得不得了,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还用了之前打听到的皇上最喜欢的兰香。 只是祁曜君一见到她,便被她身上的脂粉味儿熏得头疼,只觉得眼前的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没季月欢素面朝天来得好看。 以前也没觉得嫔妃们用的香膏冲鼻,但季月欢不喜欢用香,她身上只有女儿家的淡淡体香,他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怎么着,今夜闻着秦美人的兰香,平素觉得最是淡雅的香味如今也是叫他直皱眉。 “皇上,妾伺候您宽衣。” 秦美人含羞带怯,赤着身子上前,欲解他的衣衫。 祁曜君强忍着将人推开的冲动,“嗯”了一声。 衣衫一件件剥落,祁曜君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直到只剩一件里衣,秦美人的手已经往衣服里伸,祁曜君却一把将她推开。 秦美人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倒在地,她吓了一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皇上……” “滚!” 次日,秦美人侍寝未成,反倒被皇上原模原样送了回去一事传遍整个后宫,一时间,秦美人成为后宫笑柄。 彼时季月欢打着哈欠被几个婢女强硬地叫起来,迷迷糊糊地坐在窗边看风景,南星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 “小姐,昨晚秦美人侍寝,被皇上送回去了。” 季月欢:“???” 所以呢? 关她什么事啊…… 季月欢烦死了,她现在听到关于祁曜君的任何事都烦,这个男人已经完全破坏了她心目中原着里的明君形象,就是个独断专横自以为是的神经病,面目可憎得很。 但她身边的几个小姑娘好像都觉得她很在意似的,关于祁曜君的事情总要事无巨细让她知道,什么他跟别的女人一晚上做没做啦做几次啦,还非要在说些好话夸他寡淡啦。 她真是谢谢了,她到底是哪里给了她们她很在意这些事情的错觉啊? 之前还只有冬霜和腊雪会说说,怎么如今连南星都叛变了? 她倦恹恹地“哦”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好星星你放过我吧,我现在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结果南星凑得更近,都快哭了,“小姐,奴婢要说的不是这个!奴婢好像闯祸了!” 第104章 干得漂亮 “啊?”季月欢茫然地看她,“咋了?祁曜君把秦美人送回去关你啥事?又不是你让祁曜君送回去的。” “小姐!你忘了!那杯茶!” 前夜季月欢本不想侍寝,让南星准备了一杯茶,茶里是季夫人给的能让男子短暂不举的药。 季月欢呆了呆,更加茫然了,“那茶他不是没喝吗?” 虽然她记性不好,但他俩还野战来着,她总不会记错吧? “喝了!”南星急道,“皇上将您送回来伺候您沐浴后,让奴婢去取药,等奴婢回来的时候,那杯茶已经空了!奴婢本想着过了那么久,药效应该没了,可是这无缘无故的,皇上怎么会把侍寝的美人往回送?您说是不是那药……” 季月欢:“……” 噗。 季月欢难得笑出声。 她朝南星竖了个大拇指,“星星,干得漂亮。” 不让她睡觉,遭报应了吧? 季月欢心理平衡了,她睡不了,他也爽不到,ok,很公平。 南星被季月欢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随后又反应过来,跺脚,“可是小姐!夫人说那药能维持至少三天,这……” 对哦。 季月欢遗憾,居然才三天啊。 不过想想祁曜君毕竟是皇帝,总不能真叫他断子绝孙,那她可就是大曜的罪人了。 季月欢摆摆手,“随便吧,不是说那个玩意儿很难查嘛,别紧张别紧张,真要查出来咱咬死不认就好了,反正没有证据。” “对哦。” 南星点点头,放下心来。 暗处的昌风:“……” 他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祁曜君。 嘴角几番抽动之后,他决定还是算了。 他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季月欢,旁的与他无关。 季月欢打了个哈欠,眼见着又有些昏昏欲睡,眼下南星哪里还敢叫她再睡?忙道:“小姐,咱要不要出去走走?您这么久还没逛过这宫里呢!正好现在咱有武侯车了,去哪儿也方便!” 季月欢兴致缺缺,大曜的皇宫她没逛过,但北京故宫沈阳故宫她都逛过,再辉煌还能辉煌得过这俩地方吗?更别说大曜建国不久,这宫里好多地方都废着,有什么好逛的? “不去。” 南星皱着眉,绞尽脑汁试图想些别的有趣的事情,季月欢看她一张小脸皱成包子,有些好笑。 “好了,我不睡就是了。” 她想了想,问南星,“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小姐您忘啦,前日是中秋,今儿是八月十七。” 八月十七啊,那快到小老头忌日了,她得给小老头准备礼物。 季月欢仰头望天,怔了半晌,才转头问南星: “星星,有笔吗?” “嗯?有的,小姐是要写信吗?奴婢这就去准备笔墨!” “不,不是,”季月欢怕她误会她是要给季家人写家书,赶紧制止,“不是写信,我要画画。” “作画吗?” 南星眼睛亮了亮,“那奴婢去把从府里带来的水粉和颜料都给您拿来,哦对,还有那个什么素描笔!” 季月欢一愣,忙把兴奋的南星拉住,“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第105章 热闹 “小姐以前做的呀,您说府里的狼毫你用不惯,写字还行,但作画就不是那么顺手了,所以弄了图纸叫府里的人用炭粉给您做了素描笔,好用着呢!不过您不常作画,所以平日里奴婢都给您收着的。颜料的话是用凤仙花做的,二少爷为了您取材方便,专门在城外给您包了一片凤仙花田呢,什么颜色的都有!” 季月欢:“……” 好家伙,她二哥真的豪横啊。 不过……又发现一个原主跟她重合的点,季月欢有些心情复杂。 “怎么了小姐?” “没事,你去拿吧。” 等南星从箱子里一通倒腾,季月欢才发现,原主设备真的齐全……居然连画架都有?! “小姐,你要在哪里画呀?奴婢给您搬过去!” 季月欢想了想,“就那棵树下面吧。” 藏在树上的昌风:“……”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看样子是来不及了,这大白天的。 他只能尽量隐匿自己的身形,收敛气息。 腊雪和冬霜都不知道季月欢会画画,更别说她那些五颜六色的材料和奇特的画笔了,顿时好奇地围过来,叽叽喳喳地问。 昌风此前没怎么接触过季月欢,只知道她平日里总是睡觉,原以为应该是相当喜静的一个人,婢女太吵了会让她不高兴。 但她意外地耐心,脸上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她们问什么,她都轻声细语地回,手上动作不停,嘴角还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 昌风有种错觉,旭贵人像是,还挺喜欢热闹的一个人。 但,可能吗? 他不确定。 “很简单呀,”就像这会儿,季月欢在给冬霜和腊雪讲颜料的制作过程,“先把凤仙花捣碎,然后加点儿明矾……” “凤仙?这是什么花?奴婢怎从未听过?”腊雪诧异。 季月欢:“???” 啊?你们大曜没有凤仙花吗?那刚刚南星说的什么? 她转头看南星,南星满不在乎地解释,“就是菊婢啦,我家小姐觉得菊婢花形如飞凤,所以起名叫凤仙,府里就都跟着这么叫。” 季月欢抽了抽嘴角,原主还怪会找补的。 “那明矾又是什么呀?”冬霜问。 “是白矾!外面药铺就有!”南星补充道。 “那太医院应该也有,”腊雪若有所思,“这个季节刚好菊婢盛开,待小主得空,奴婢们去御花园采些回来,小主教教奴婢们可好?” 几个人里,腊雪确实心思更缜密些,季月欢一眼就看出来她是怕她哪天不想画画了又无事可做,所以绞尽脑汁地找些她可能感兴趣的东西,小心翼翼试探。 她心中无声叹气,到底还是吓到她们了。 她朝腊雪笑笑,“好啊。” 腊雪无声松了一口气,眉眼间的愁绪终于散去不少,欢喜点头,“那奴婢改日便先去太医院讨些白矾来!” 聊着天,时间过得倒也快,季月欢的画历时一个多时辰,才算是画好。 “哇,小主,您画的这是哪里啊?” “是宫外吗?好漂亮!我的天啊!” 南星左看右看,半晌后摇摇头,“看山势有点儿像蜀州,但又不太像,小姐,您画的哪里呀?” 季月欢再度愣住。 她画的其实是九寨沟。 春日的九寨沟,其实本身就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诺日朗瀑布水量充沛,气势磅礴,瀑布下的湖水碧绿,清澈见底,如宝石嵌在山间,倒映着两岸的树木,还有阳光铺在上面,洒落一地碎金,波光粼粼。 山青水绿,繁花似锦,美得像仙境。 九寨沟在现代确实坐落在巴蜀,南星说看着像蜀州,这么看大曜的整体地理环境应该跟华夏差不多? 也不确定,毕竟之前南星口中的玉州青州她在现代就没听过。 她收敛思绪,摇了摇头,“画的是……到不了的仙境。” 第106章 暴露 她曾经触手可及,如今,确实只能算是仙境了。 “难怪这么好看!”冬霜惊叹。 “那当然,我家小姐画什么都好看!”南星自豪地叉腰。 倒是腊雪察觉到季月欢情绪的低落,张嘴想说什么,却无从开口。 季月欢看她愁得跟什么似的,伸手去捏她的脸,“雪雪也没比霜霜大多少,怎么老气横秋的?这张脸都快苦成瓜了哟!” 腊雪跺脚,“哪儿有!小主惯会打趣奴婢!” “好啦好啦,不说啦,”季月欢收回手,“帮我把画架都搬到那边有太阳的地方晒晒吧,颜料还没干,干了会更好看。” 几个人顿时又忙活起来。 季月欢收了画笔,习惯性伸了个懒腰,然后一仰头,就透过树叶的缝隙,和藏在其中的昌风四目相对。 季月欢:“???” 昌风:“!!!” “小主!这样可以吗?”冬霜扬声问她。 季月欢看了头顶那人一眼,收回目光,这才朝那边看去,原主留下的颜料色彩极为丰富,季月欢上色便格外大胆,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远远看去,像是照片一样,感觉缩小版的九寨沟被她从现代带过来了。 她莞尔,看来这么久,她的画技没有退步。 小老头应该会喜欢的。 “可以了!” 季月欢又伸了个懒腰,“就放那里吧,我有点儿饿了,是不是可以吃午饭了?” 腊雪一拍脑门儿,“奴婢这就去传膳!” 冬霜和南星也跟着去忙活。 等把几个婢女支走,季月欢才冷下脸,“出来吧。” 昌风无声叹口气,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暴露得这么快的一天。 堂堂天枢阁阁主,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他纵身下树,等真正见到他的全貌,季月欢“嘶”了一声,迟疑着开口,“你是……那晚在冷宫救我的人?” 看着有点儿眼熟,但不确定。 本来古代晚上光线就不好,季月欢又有点儿脸盲,她只能凭身形勉强判断。 昌风倒也没隐瞒,淡淡颔首。 季月欢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 “谢谢。” 昌风一愣。 他手中微动,一行细沙铺就的字便出现在季月欢眼前: 【当时你在反抗,我以为,你不愿意被救。】 季月欢“诶”了一声,没太关注字迹的内容本身,只是好奇地看向他: “你怎么做到的?怎么一洒就能出这么多字?你这个好方便啊,都不用像写字一样慢腾腾地一笔一画,比我敲键盘都快!” 好神奇啊。 比祁曜君的轻功还神奇! 昌风:“……” 这是重点吗! 他有点儿无语。 季月欢见他不说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面的字,随后意识到什么,挑眉: “你不会说话?” 昌风再度颔首。 季月欢于是恍然,“你是昌风!” 原着里唯一的哑巴,最开始在季月欢眼中是bug的存在,但看下去之后,昌风是除祁曜君外她最欣赏的一个角色。 对祁曜君忠心却又不是那么忠心,和祁曜君的几次交锋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也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从始至终,坚定不移。 总之吧,在季月欢看来,昌风这个角色原着塑造得还蛮鲜活立体的,跟传统小说里那种工具人属性的下属和随从很不一样。 昌风闻言却是眯起了眼,用冷漠而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第107章 就是你小子打我小报告是吧 季月欢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除了冷宫那次,他们应该没见过面才对。而且冷宫之时,她分明还不认识他…… 不,等等!她是在意识到他不会说话之后才猜出来他的身份的! 除了祁曜君和怀浊,应该没有人知道他是哑巴才对。 季月欢是怎么知道的?祁曜君说的? 可祁曜君不是叫他暗中保护么? 昌风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季月欢看他警惕的眼神,大致猜到他在想什么,摆摆手,“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泄……诶?” 季月欢眼睛亮了一下,转头瞅他,“我要是泄密,你会杀我灭口吗?” 昌风:“……” 季月欢眼中的兴奋简直不加掩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昌风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对死亡居然会有如此热切的渴望。 他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他的手再度挥了挥,又一行字出现: 【祁曜君决定。】 他倒是想灭口,但他怕祁曜君跟他翻脸。 季月欢见此,顿时又蔫儿了,随后又意识到什么,撇撇嘴: “我说祁曜君怎么会知道我在冷宫自杀的事情,原来是你小子打我小报告!真不厚道啊你。” 昌风:“……” 打小报告……是什么意思? 昌风眼中写满清澈的愚蠢,季月欢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盯着他若有所思: “所以你这会儿出现,不会是祁曜君让你来看着我的吧?” 昌风:“……” 他迟疑了一下,抖落细沙,这次是三个字: 【是保护。】 季月欢翻个白眼,反正在她眼里都一样。 祁曜君真的好烦啊。 “咱打个商量呗,”季月欢试图跟他讲道理,“如果有人要杀我,你就……那什么,跑慢点儿?给对方一个机会?” 昌风:“……” 这到底是什么离谱的要求?昌风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他忽然庆幸自己是个哑巴,毕竟就算他会说话,这话他也不知道怎么接。 相对沉默半晌,昌风瞅着季月欢眼中的固执,像是今天一定要得个答复似的,他脚尖点了点最开始的那一行字,示意季月欢看清楚,随后手一抬一放,细沙被他收入掌中又洒出去,字迹变换: 【方才不还谢我救你?】 季月欢觉得他莫名其妙的,“我谢谢你救我,跟我不想要你救,这两件事冲突吗?谢谢只是最基本的礼貌,我很有家教的好吧?比如你送我一个苹果,我能因为不喜欢就砸你脸上吗?当然是礼貌说声谢谢然后希望你下次不要再送了啊。” 昌风:“……” 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他脑壳有点宕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朝她摇头,意思是不行。 季月欢叹气,试图给他洗脑,“我知道你是打工人,也有你的身不由己,但你不要那么实诚嘛,适当摸鱼也是很有益于身心健康的,祁曜君给你开多少工资啊你这次这么卖命?没必要,大哥,咱真的没必要,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话啊,你应该还没签合同……不是,卖身契吧?” 她记得祁曜君跟昌风磨合时间蛮长的,她猝死之前的最新章节,昌风都还只是有归顺的意向,但没彻底决定。 昌风:“……” 她到底在说什么? 季月欢看他的表情,抓了抓头发。 完犊子,一个现代人和一个古代的哑巴,沟通真是困难呢。 第108章 刁钻 “我是说,你反正跟祁曜君关系也不怎么样,没必要听他的话啊,我没有那么重要。” 昌风摇头。 【他在意你,否则不会遣我至此。】 季月欢一怔,随后失笑。 “不不不,你误会了,他在意的不是我。” 季月欢靠着树干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他就是知道我想死气不过而已,这宫里多少女人拼了命地讨好他,仰他鼻息而苟活,他呢,天之骄子,也习惯了所有人对他的景仰和爱慕。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人,不想着攀附他,反倒一心寻死,这是对他男人自尊心的挑衅,更是对他皇权的蔑视,更何况他自诩对我很好,我怎么能不感恩戴德呢?” 她甚至举了个例子: “比如你养了一只宠物,花重金给它打造了最漂亮的笼子,每天精挑细选给它最漂亮的玩具,最美味的食物,结果这宠物天天想着往外跑,你气不气?你肯定要找人牢牢看着的,但真要是不小心让它跑出去遇上个什么意外嗝屁了,你顶多伤心一下就完了,会有下一个宠物的。” 更何况她和祁曜君相处的时间不算多,或许祁曜君连伤心一下都不会有,顶多愤怒。 “其实不止是我,这宫里所有人对他而言都是这样的,不然就不会有那个嫔妃自杀就诛九族的宫规啦,这条规矩的本质不就是巩固王权加强控制吗?类似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同理,君不要你死,你就不准死。” 所以季月欢讨厌这里,不仅仅是封建,落后,无趣,更在于她连基本的人权都没有,一切都掌握在另一个人手里,让人窒息。 “王权至高无上,你不应该有自己的意志,你的生死必须由他掌控,他没说让你死,结果你自己把自己嘎了,这就是忤逆,是对王权的挑衅。上位者是容不得这种不服管教的存在的,所以用家人的性命加以威胁管束。你以为他在乎的是你的命吗?不,他只在乎他权力的有效性。” 季月欢说到这儿的时候,顿了顿,她看向昌风: “我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这一点才对?你的父亲在前朝不也是当权者的左膀右臂么?但到该舍弃时不还是被轻易舍弃了?你凭什么会觉得我对祁曜君的重要性,会超过你父亲之于那狗皇帝?” 昌风看着季月欢,瞳孔骤缩。 他甚至来不及震惊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他更惊骇于她一个女子,居然会有那么敏锐的洞察力,直接透过现象看本质,过分清醒甚至透彻。 作为旁观者,连昌风都能看出祁曜君对季月欢的特别,若是换成旁的任何一个女人,估计早就为着那些个恩宠沾沾自喜,对祁曜君死心塌地。 但她…… 昌风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幽深如井,让人瞧不见里面藏着的情绪,但神色之间的冷静却是显而易见的。 祁曜君,怕是遇上对手了。 季月欢看他不说话……哦他本来也不会说话,看他没甩沙子出来,只当他也认可她的说辞,拍板总结: “所以你别真的保护我,如果真要有人杀我的话,你就……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一下你很努力救我了,但是失败了嘛,祁曜君很讲道理的,不会怪你。” 原着里昌风武功挺高的,季月欢其实没想过祁曜君会把昌风派过来。 实在是原着不涉及后宫这个板块,她除了知道自己是个炮灰外别的都不清楚,昌风的出现也不知道有没有干扰剧情,她倒不担心自己死不掉,就怕因为昌风的保护拖慢了她的死亡进程。 昌风静了好一会儿才回她: 【汝所言皆善,然,护汝乃我之任。汝既知我,当知我尚有大仇未报,若任务败,我将前功尽弃。】 季月欢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 “那算了。” 她怎么忘了,约束昌风的从来不是什么薪水什么合同,是他需要祁曜君帮他报仇。 她总不能为着自己能按时死,就耽误人家报仇。 走一步看一步吧,真要拖慢了进程,她就再熬一熬吧。 她眉宇间的愁绪过于浓稠,昌风实在没忍住,问她: 【为何执着寻死?我家破人亡亦苟活于世,你已经足够幸运。】 幸运? 她什么时候幸运过? 季月欢失笑,只是笑容实在苦涩。 “昌风,你知道吗?我其实,好羡慕你。” 昌风:“???” 他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大概是看出他的疑惑,季月欢就望着他笑: “你的族人拼尽全力也要保你平安,仆人可以为你牺牲性命,你父亲的旧部也愿意追随你效忠你,你虽然家破人亡,可你啊,已经拥有好多好多的爱意了。” 正是那些爱,铸就了他的恨。 他要报仇,这个信念一直在支撑他走下去。 她真的好羡慕。 但季月欢呢?她什么都没有。 她的出生不被期待,她的降临反被厌憎,生她的人将她丢弃,周围人把她当做怪物,除了小老头,没有人爱她。 小老头走后,她浑浑噩噩许久,但还是为着他那句“幺妹要往前走”,咬牙逼着自己熬下去。 她背井离乡,一个人硬着头皮闯,被欺骗,被背叛,被pua……她的精神几度崩溃,又拼尽全力将自己重组,好不容易快要熬出头了,啪,一朝回到解放前。 昌风还有仇恨支撑着他,但季月欢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恨谁。 恨命运吗?那是个太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她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 现实和爽文的区别就在这里,爽文主角永远有目标,有反派或者说各种跳梁小丑出来制造阻碍,主角只需要动手清理掉就好了,使出去的每一分劲都能有看得见的反馈。 而现实则更无力,你的付出永远不知道有没有回报,痛苦的来源不是来自某一个人,而是生活的方方面面。 昌风被季月欢的话震了一下——他背负仇恨太久,如果不是季月欢说,他都快忘记自己也曾是被寄予厚望的世家少爷。 他望着季月欢,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后宫这么多人,祁曜君独独对她尤为在意。 她确实很特别。 看问题的角度总是很刁钻,就像祁曜君对她的保护,在她看来是对他自己权力的维护,就像他明明背负着血海深仇,她却一眼看透那背后承载的期盼和爱。 昌风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悲观还是乐观。 但是…… 【你不也是备受宠爱么?】 她可是季家人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怎么说得好像她孤苦伶仃似的? 季月欢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伸了个懒腰,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走一边朝他挥手。 “我吃饭去了,你自便。” 昌风:“……” 奇怪的女人。 之后几天,季月欢的生活尤为规律。 ——其实以前也规律,不过之前是吃了睡睡了吃,现在多了一条画画。 祁曜君不让她每天的睡眠时间超过十六个小时,她就每天抽出三四个小时的时间画画。 三四个小时,听着多,但因为她画的都是山川美景,构图宏大上色也精细,所以其实一天能画完一幅都算是进度快的了。 不过南星带进宫的颜料有限,季月欢用得也快,所以这下都不用腊雪暗示,她也得准备新的颜料了。 于是这天趁着天气好,季月欢带着三个婢女去了御花园……嗯,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三个婢女带着她去了御花园。 她坐在武侯车上打着哈欠强忍困意,南星推着她,一边走一边指给她看一些特别的建筑,试图教她认路。 但季月欢是真路痴,纯种路痴,东南西北都分不清那种,方向感也差,她路痴到什么地步呢?同一条路对她来说,正着走和逆着走是不一样的,早上走和晚上走也是不一样的,春天走和秋天走更是不一样的。 就因为这个,每次她租房一定要租靠近小区门口的房子,否则一旦小区大一点,她都会在小区转不出来。 没有导航,她就是个废物。 但她也不想打击南星的积极性,她说她便听着,至于能不能记住那也不是她能掌控的不是? 很快到了凤仙花盛放之处。 御花园虽说是供主子们赏花之用,但除了一些特别名贵的品种外,一些常见的花都是可以采摘的。 “小主,您要摘什么颜色的呀?” 季月欢想了想,“都摘一点吧,我应该要用的颜色蛮多的,这儿不一定有,多摘点回头我自己调。” “好嘞!” 几个婢女拎着篮子便上前忙活了,季月欢也站了起来,刚要上前,却听到一声惊呼。 她下意识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就见不远处的凉亭里,一个还挺漂亮的女孩子跌进祁曜君怀里,旁边还站着别的女孩儿,有点远,不确定是宫女还是嫔妃。 坏了,貌似撞上电视剧里的经典狗血雌竞场面了。 季月欢眼皮跳了跳。 得跑。 但是季月欢大概忘了她那辆黄金武侯车有多显眼。 事实上早在她远远往这边过来的时候,祁曜君和他身后的几个嫔妃就看到她了。 祁曜君当即便有些心不在焉。 南星猜得没错,那日把秦美人送回去,确实是因为祁曜君发觉自己没反应。 他总不能在嫔妃面前丢人,便率先将人赶了出去。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往日虽说他对房事并不热衷,但正常的反应他都有,偏偏那日……无波无澜得很。 祁曜君当然不会往自己被下药上面想,毕竟他前一日才和季月欢在外面厮混过。 结果不想起季月欢还好,一想,这思绪就有些停不下来了。 总不能是他和季月欢欢爱过后都接受不了别人了吧? 偏偏他当时盯着秦美人,脑子里确实翻来覆去都是季月欢。 越想越是有可能,祁曜君大怒。 这种事情简直比他爱上季月欢还要离谱! 虽说他确实只在季月欢那里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欢愉,但是…… 这怎么行?他是一国之君,绵延子嗣是他的责任,他怎么能允许自己单单贪恋某一人? 召开这届选秀的初衷,除了平衡如今的朝廷局势,还有一个原因不就是御史台那帮人天天弹劾他子嗣单薄吗? 当时那句“为了你,朕便是做这个暴君又如何”多少有点儿吓唬她的成分在,可他真要是除季月欢外对旁的人都没反应,先不说他自己会被史书评价为何等的昏庸,光御史台就能以一个祸国妖姬的罪名要他处死季月欢! 他绝不允许! 他既承诺了要护她,便不会教任何人动她!否则岂不是显得他这个帝王说话跟放屁似的? 祁曜君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当他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偏了,他甚至没有去思考一个帝王只对一个女人动情意味着什么,只想着无论如何不能叫她死。 是以这些天他没再召任何人侍寝,也不敢再去倚翠轩见她。 ——这个不敢,除了不能让“红颜祸水”这个名头被摁在她头上外,多少也有点儿不敢去求证的意思。 求证什么?若是他对季月欢有反应,那便坐实了他如今确实只能对她一人动情……如此荒谬之事,不仅说明他昏庸肤浅,更是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 而若是他对季月欢也没有反应,那事情就更不妙了。他如今膝下无子,虽说有个身怀有孕的吴荣华,但眼下月份尚小,是男是女也未可知,若是叫百官知道他不举,他将帝位不稳。 可总这么下去也不像话,百官都盯着呢,他长久不入后宫迟早落人口实。 烦了好些天,他这几日上朝的脸色都不太好,连崔德海都伺候得小心翼翼,生怕触他霉头。 今日总算得了闲,他便想着出来走走,他总不愿相信自己身体真出了问题,或许只是那天刚好没兴致罢了。 也是巧了,撞上几个嫔妃结伴赏花,他便过来瞧瞧。 不过才说了几句话,眼角的余光便注意到一抹不容忽视的金色,再定睛一看,便是那道坐在武侯车上的倩影由远及近。 第109章 祸水 他第一反应是欣慰——她有听他的话,没再整日闷在倚翠轩消极避世。 他还记得上次,虽然禁了她的足,但也特许了她可以出门两个时辰的恩典,她倒好,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如今肯出来走走,总归是个好兆头。 但细看之下又皱起眉,她还是那副怠懒的样子,单手支着脑袋,没精打采。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小妮子像是又瘦了。 这帮宫人究竟怎么伺候的?他有些不满。 脑海里纷乱得闪过许多念头,原以为她会过来,没成想半道拐去了另一边,不仅如此,他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她愣是没往这边多看一眼。 他正出神之际,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盯着季月欢发呆的举动惹得身旁的嫔妃们不满——她们好不容易见着皇上,这还没说上几句话呢,怎么就叫那痴儿夺走了所有的注意? 也是晦气,这么久那痴儿一直窝在倚翠轩,还当她不会出来呢,怎么偏偏挑了今日?该不会是得知皇上在,特意巴巴赶过来的吧? 呸! 沈贵人尤为不满,率先出声,“皇上,您先尝尝这个茶点,这是妾亲手……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装作踩到自己的裙子,精准地跌进祁曜君的怀里。 祁曜君正神游天外呢,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只下意识地将人接住,回过神时余光下意识瞄向那边,就看到听见动静的季月欢转头望过来。 祁曜君那一瞬间竟然有些莫名的心虚。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顿时皱眉,这有什么好心虚的?宫中嫔妃都是他的女人,他做什么都天经地义! 刚准备挺直腰杆儿,就见季月欢飞快目光,不来找他就算了,反倒拽了拽最近的腊雪的袖子。 祁曜君这时候就特别恨自己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得很,所以清楚地听见她说: “坏了雪雪,咱好像撞上你家皇上跟美女们花前月下了,这凤仙花别的地儿还有没有啊?咱快跑,可别被他发现了。” 花前月下? 祁曜君瞅了瞅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月亮? 她不会用成语就别用! 而且什么叫“你家皇上”?他是谁家的? 又听那婢女道: “啊?可是小主,皇上在的话咱得过去行礼的……” “哎哟喂我的姐姐,这不就是趁着他还没发现赶紧跑吗?只要他没发现咱,咱就当没见着他不就好了,快快快不然来不及了,等下真被叫过去,被美女们误会我是跟她们抢男人的可怎么办?” 祁曜君:“……” 祁曜君脸都黑了。 他这几天被她搅得整日辗转反侧,她倒好,竟是一点儿也不惦记他!甚至避他如蛇蝎?!她好大的胆子! 祁曜君一把推开怀里的沈贵人,沉声喝道: “给朕过来!” 虽然和季月欢隔了点儿距离,但这个音量,其实足够她听到。 季月欢也确实听到了,但她一点儿也不认为在祁曜君是在跟她说话,还以为是哪个美女惹他生气了呢,忙坐上武侯车,朝三人招手,压低声音道:“你们家皇上好像发脾气了,此地不宜久留,咱快跑!” 几个婢女其实也没意识到祁曜君是在跟她们说话,南星反应最快,二话不说推起季月欢就跑。 第110章 我想到高兴的事情 祁曜君简直气笑了,这次直接叫了大名: “季月欢!给朕站住!” 南星下意识停住,季月欢扶额,还是没逃过。 偏南星还压低声音问,“小姐,还跑吗?” 跑啥啊跑,都指名道姓了。 季月欢叹气,自己摁动扶手上的机关,缓缓转过轮椅,抬头时嘴角已经扯起一个标准的礼貌微笑,没事人一样朝不远处的众人挥手: “嗨嗨嗨!你们好呀!哎呀好巧,大家都出来逛街……不是,看花啊?真不好意思,刚刚没看到,大家都吃了吗?” 祁曜君就静静地看她装蒜。 要不是他刚刚听到她的那些话,他说不定还真信了她这些胡言乱语。 嫔妃们则面面相觑,她们没有祁曜君那么好的耳力,所以不知道刚刚季月欢跟婢女说了什么,原本看她离去还悄悄松了口气,谁能想到皇上会把她叫住。 眼下这话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回,本来嫔妃之间见面是要相互见礼的,更何况皇上还在这儿呢,她不先给皇上请安,反倒是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通胡话,一会儿又是问她们看花,一会儿又问她们吃了没,这怎么接? 果真是个痴儿。 有人心中不屑冷哼。 但谁也没表现出来,立在一旁静默不语——皇上都没开口呢,哪儿有她们说话的份儿? “过来,别让朕说再说一遍。” 季月欢撇撇嘴,谁知道你那遍是对我说的。 她一边让南星推她过去,一边听腊雪和冬霜在她身侧小声提醒: “小主,那位身着碧色云纹妆花裙的是沈贵人,您如今是旭贵人,比她多个封号,算是高半阶,等下不用给她行礼。” 季月欢之前给晁吉行礼的事儿也是让她们长了记性,生怕她再出错。 “那位紫绡撒花翠纹裙的是段良人,位分只比您高一点点,您等下微微见个礼就好。” “着宫缎银纹素雪水仙裙的是婉嫔娘娘,流彩暗花盘锦裙的是李修媛娘娘,这两位位分最高,是要行礼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凉亭前。 季月欢原本还在纠结那个“紫绡撒花翠纹裙”,又是紫又是翠的,这到底啥色啊? 那一瞬间季月欢觉得自己像是听到“前门到了,请从后门下车”的老外,一脸懵逼。 她本来就对这些个裙子的品类分不太清,偏偏亭子里除了嫔妃外还有伺候的宫女,黄的紫的蓝的绿的莺莺燕燕站一堆,跟那个欢天喜地七仙女儿似的,要她认人已经很费劲了,这怎么还讲不清颜色了呢? 结果当下冷不丁听腊雪说了个“李修媛”,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全场一静。 所有人都看她,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其实季月欢只是想起了小时候跟着小老头看的电视剧《济公》,济公俗名不就叫李修缘么? 这下好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游本昌老师的“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那首歌。 嗯,那个穿暗花裙的美女一点儿也不破。 她轻咳一声,好勉强才压下脑子里的旋律,朝众人挥手: “嗨,大家好!” 什么行礼不行礼的,一会儿这个要一会儿那个不要,季月欢都懒得理,一声大家好抵过所有。 众:“……” 好没规矩! 一帮人看向祁曜君,都等他怪罪呢,结果祁曜君倒是因为她那一笑,难得好奇: “你方才笑什么?” 他能明显感觉到,她那声突兀的笑,和她先前转头时朝这边露出的笑是不一样的。 先前那笑浮于表面,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不见半点儿波动。 但是刚刚,她是真的在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季月欢“唔”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解释,随口敷衍,“我想到高兴的事情。” “什么事?”祁曜君听出她的敷衍,但不肯罢休,再度追问。 她平日就不爱笑,但她分明笑起来那么好看。 是该多笑笑的。 他也想知道是有多值得她高兴的事情,能让她光是回味都会不自觉笑出声。 但季月欢被他的刨根问底问烦了,秀眉瞬间蹙起,编都懒得编,“忘了。” 祁曜君:“……” 众:“……” 果然,旭贵人哪怕当众作诗,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痴儿,哪儿有人连自己高兴什么都能忘的? 沈贵人还在因为自己刚刚被推开不爽呢,这下第一时间站出来,规矩行礼: “见过旭姐姐。” 哼,她就是要让皇上看看,她可比这个痴儿知礼多了。 季月欢低头看了看自己,她记得原主才十六岁? “你好你好,”她礼貌回应了一下,挠头,“不过你确定我年纪比你大吗?我怎么感觉你比我大?” 其实宫里头的姐姐妹妹哪儿是按年纪排的?那都是按位分按资历。 但季月欢没这个意识,之前碰到的贵妃丽妃贤妃什么的,人前也是妹妹妹妹地叫她,这还是第一个上来叫自己姐姐的。 季月欢也是实心眼儿,下意识就问了,她是真怕对方叫错,搞得她应也尴尬不应也尴尬。 这话不得了,沈贵人以为季月欢是故意讽刺她年纪大呢,僵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神,只当没听到,生硬地转移话题: “妹妹方才瞧着姐姐的脚似乎好了,怎的还坐在武侯车上?” 显然先前季月欢跑回轮椅上坐着那一幕她也看到了,这是当众在祁曜君面前给她上眼药呢,暗示她不给皇上行礼。 季月欢“噢”了一声,理不直气也壮,“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都说似乎啦,肯定是你看错了,我脚还瘸着呢,不坐武侯车上坐哪儿?你背我?” 沈贵人:“……” 沈贵人噎了一下,根本不知道怎么接,半晌只能转头,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喊: “皇上!” 祁曜君瞥她一眼,懒得理她。 季月欢那张嘴一开口,就是他有时候都招架不住,你说你惹她干嘛? 李修媛适时打圆场,“沈妹妹也是关心旭妹妹,眼瞅着这中秋都过去这么些时日,旭妹妹的脚竟还未好?可是伤到了筋骨?可曾传太医了?” “啊那倒没有,就是偶尔疼一疼,一阵一阵的,没事儿没事儿,谢谢你啊。” 季月欢对李修媛印象还不错,一个是她的称号对季月欢来说有点儿喜感,另一个就是,李修媛本身的气质很对季月欢的胃口,高高瘦瘦,温婉知性,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季月欢觉得,给她扎个马尾、架副眼镜,这姐姐转头就可以进研究所了。 季月欢很容易对这种有着高知气场的女孩子有好感——上班上久了就会发现,跟这种人沟通起来是最舒服的,对方很轻易就能领悟你的意思,并且给出及时准确以及细致周到的反馈,提问也是直击重点,省时省力,整个合作下来非常愉快。 每每遇上这种合作伙伴,季月欢都感动得想哭。 以至于这会儿她看着祁曜君,目光都有些嫉妒。 你小子何德何能啊! 祁曜君被她看的莫名其妙的。 这是什么眼神? 吃醋了? 嘴角的弧度顿时有点儿难压。 婉嫔也开口,“倒是难得在这御花园碰上旭妹妹,妹妹不如来一起赏花?说起来妹妹中秋那日作的诗极好,正巧今儿碰上了,不如大家也以花为题,作诗助兴,如何?” 季月欢:“……” 不是,你们古人怎么回事儿啊,怎么都喜欢没事找事? 你好好看花不好吗,非得给自己出题? “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季月欢没忍住,“我怎么觉得你没有老师的命但是有老师的病?怎么这么喜欢出个题我考考你?你喜欢当老师我也不喜欢当学生啊,你考我干什么?我答对了你还能给我发个博士文凭怎么的?我的天啊什么文曲星下凡,我求你去当教育部部长好吧,985、211的录取通知书要是这么容易拿到就好了。” 说起文凭季月欢就恨,她高考前三模都考了六百五十多分,班主任年级主任对她寄予厚望,觉得上个985简直稳了。 结果季月欢高考的前一天忽然开始莫名其妙地咳嗽,肺很不舒服,咳到半夜根本睡不着,考场上更是难受,偏她还不敢咳出声怕影响同考场的其他人,于是硬忍着。 越忍越难受,越难受越影响思绪,最后季月欢的高考成绩出来,别说985、211了,她只堪堪过省一本线。 这个分数简直尴尬,你说一本线过了吗?过了,可只超了一本线十分,一本院校她根本选不了。 二本院校她倒是随便选,但是一本二本就是天差地别。 她三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连老师们望着她都叹息,不明白怎么有人高考失利成这样? 小老头怕她难受,还说要实在不行就再复读一年。 可季月欢看着当时已经满头白发的小老头,她哪里还有那个时间和财力支持她复读? 往年的学费都是靠她奖学金撑着,还有每一学年期末的时候,学校有考进年级前五十可以减免下一学年学费的规定。 复读虽然也有免学费,但只有过了重本线的学子复读才可以,她只过了一本线,只能纯交钱。 还不如就着这个分数去读大学,好歹还能申请国家助学金。 而且季月欢那时已经隐隐有感觉,哪怕重来一次,她还是不会成功的。 小升初,初升高,再到高考,每每到这种关键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让她与成功擦肩而过。 与其浪费一年到头来徒劳,不如就这么走下去,早点念完大学出来工作,还能早点挣钱让小老头享福。 可惜啊,现代社会的对普通人的容错率太低了。 一步差,步步差,每一次失败转折的背后,其实都指向了季月欢注定坎坷的一生。 直到小老头去世,她也没能让他真正享上福。 她的目光一下黯淡下去,整个人愈发倦怠。 偏偏她的那些话旁人都听不懂,面面相觑之后,婉嫔试探着开口:“旭妹妹是觉得光作诗无趣,想讨个彩头?” 第111章 你说你惹她干嘛 踩什么头,她想剁头。 因为陷入不好的回忆,季月欢这会儿不高兴,真的很不高兴。 “你怎么就跟作诗过不去了呢?真要喜欢题改天我给你写本高等数学应用物理什么的你慢慢做吧,我跟你说,数学和物理做起来那才爽呢,你懂什么是精密计算后得出车上只有0.5人的绝望吗?你感受过被一堆物理定律公式支配的恐惧吗?真的你相信我,等你接触过数学和物理过后,你也没空想七想八了,你会觉得什么诗词歌赋啊都是浮云,你会得到真正的超脱,人生哪儿有什么难的,再难还难过数学和物理吗?” 还是闲的,但凡有个班上都不至于搁这没事找事。 季月欢握拳,她也就是死得早,没闲心倒腾,否则她非让后宫这帮人感受一下泰勒柯西费马洛必达拉格朗日麦克劳林莱布尼茨拉普拉斯核善的目光。 众:“……” 好崩溃,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果然正常人和痴儿是没有办法沟通的是吗? 场面静得吓人,最后还是李修媛讪讪开口: “那,旭妹妹不喜欢作诗,便同大伙儿一起品茶?这儿还有沈妹妹亲手做的茶点,别具风味,皇上和旭妹妹都有口福了。” 面对知性姐姐,季月欢面色稍霁,她客气地摆了摆手,“谢谢谢谢,不过我没什么空,你叫我过来干嘛?没事儿的话我要回去了。” 后半句明显是对祁曜君说的。 祁曜君皱眉,“你难得出来一趟,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 就这么不待见他? “睡觉啊,”提起这个,季月欢老不高兴了,“你不是只让我一天睡八个时辰吗?我得赶紧忙完赶紧睡,这时间浪费不了一点的。” 祁曜君:“……” 他什么时候让她一天睡八个时辰了,他说的是不许超过八个时辰,合着她就死命卡着那个点儿是吧?! 祁曜君气得脑仁儿疼。 “那你忙什么?” “摘花。” “摘花?什么花?” 倒是第一次听说她有喜欢的花,他琢磨着回头让崔德海给她送些过去。 “凤仙花,喏,就那边。”季月欢下巴抬了抬,示意他自己看那一片长势极好的花圃。 腊雪却眼皮一跳,完了,忘记提醒小主,那个名字不能在人前说了。 果然,就听婉嫔蓦地笑出声。 “臣妾当是什么花呢,原是菊婢,如此低贱的花,怎的旭妹妹唤之凤仙?这凤字,可不是什么花都能用的。” 自古帝王为龙,帝后为凤,皇后的寝殿更是命名凤鸣宫,季月欢如今随随便便这出了名的贱花改名凤仙,简直是对皇后的大不敬。 婉嫔幸灾乐祸的同时又有些遗憾,皇后怎的就偏偏这时候被禁足了呢,否则她转头去跟皇后告状,定叫这痴儿好看! “啥玩意儿?低贱?咋了,这花招你惹你了你还给它分个三六九等?” 她疑惑的目光看向腊雪,腊雪等人都摇头。 她们都是奴婢,勉强认得些字已是难得,哪里懂那么多典故?顶多知道那花叫菊婢,却不清楚由来。 李修媛皱着眉,也是有些不赞同地看了季月欢一眼,温声解释: “菊婢花期与菊相近,但种菊需精心养护,菊婢却极易成活,种之即生,前朝有位文人谓之曰:‘此花种之火坑亦生,乃贱品也,只宜点缀篱落’,时人深以为然,并顺言之:‘菊之孤傲脱俗,岂与此贱花同盛?当为菊之婢妾耳’,菊婢之名由此而来。” 文言文听得季月欢脑壳疼,但勉强能懂,她忍不住朝李修媛竖了个大拇指。 她就说她没看错吧,气质那么出众,果然是学霸,这都能记住。 难怪腊雪说带她摘便带她来摘了,原来这花在大曜的地位不高。 季月欢撇撇嘴,转头问婉嫔,“你说这花卑贱而菊花高贵,那你倒说说菊花高贵在哪儿?” 这下不等婉嫔开口,沈贵人便抢先道: “菊在百花凋零后依然绽放,不与群芳争艳,自是品性高洁,出尘脱俗!” 季月欢翻了个白眼。 “咋了,刚刚不还说这花也跟菊花的花期近吗?菊花开就是不与群芳争艳,它开就是贱?凭啥?” 见过双标的没见过这么双标的。 季月欢真是越说越气。 “容易成活怎么了?容易成活才叫有韧性呢,要人精心养着才能活叫什么高洁叫矫情!而且谁告诉你菊花非得精心养着?我寻思你们是没见过路边的野菊吗?什么叫‘贱品只宜点缀篱落’?采菊东篱下没听过吗?” 算了她们可能真没听过。 季月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菊花养在哪儿怎么养还不是人说了算的?前朝文人?他算个屁!心里想什么才会看到什么,他看花都觉得是贱花,那此人必是贱人!你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花就是花,它开它的你只管欣赏就完了非要给它评个高低贵贱做什么?一天天对人指指点点还不够还要对个花说三道四,你是村头的长舌妇吗不嘴几句你难受?” 她就说她应该赶紧跑的!碰见祁曜君就没好事,他好好跟他女人们约会不就完了吗?非把她叫过来吵架? 季月欢心情极差,自己转过轮椅留给祁曜君一个背影: “烦死了,随便吧爱谁谁,我管它叫什么反正我要摘,大不了你治我的罪好了。” 祁曜君还在回味她方才的话,这样的理论他还是第一次听,又觉得她见解独到,正惊艳呢,耳边就听这话,张嘴想说什么,但季月欢根本没给他机会,那辆黄金的武侯车已经走出去老远。 他收回目光,淡淡瞥了边儿上僵住的沈贵人的婉嫔一眼,“旭贵人独具慧眼,字字珠玑,朕看两位爱妃也别赏花了,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若能琢磨清楚,当叫尔等受益终身,琢磨不清楚就别出来了。” 婉嫔、沈贵人:“???” 谁都没想到,婉嫔和沈贵人还能因为一个花而被禁足。 一直站在一边规规矩矩当背景板的段良人心中庆幸,还好她没多嘴。 她偷偷瞧了一眼季月欢离开的方向,心中暗下决心,以为千万别惹旭贵人。 瞧瞧,从安美人到文妃到丽妃,再到如今的婉嫔和沈贵人,招惹了这位的,哪个有好下场? 皇上摆明了偏心旭贵人,从一介常在到贵人,这才多久?看这恩宠,她觉着,贵妃也嚣张不了太久了。 “可是皇上,”婉嫔咬牙,不甘心道,“旭贵人所言再如何有理,也不该给菊婢起名凤仙!‘凤’之一字哪儿是能随便用的?” 就算他们禁足,季月欢也不能好过! “怎么不能用?朕倒是觉得此花花形极美,确实宛若凤凰展翅,又开于百花凋敝之秋,高风亮节,落地即生,百折不挠,一国之母便当有如此风范才是。来人,待会儿挑几盆开得好的给皇后送去,往后这花便不再叫菊婢了,凤仙之名甚好。” 皇后:“???” 皇后那边对于皇上突然赏赐菊婢一事有多莫名其妙暂且不提,至少眼下众人都觉得皇上是疯了。 皇上到底是被那旭贵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纵容她至此?! 婉嫔和沈贵人眼下再不甘心,也不敢再多言了,一直静默不语的段良人也忙趁机告退,倒是李修媛望着季月欢的方向,眼中全是光亮。 ——她大概是在场唯一一个跟祁曜君想法一致的人,季月欢的一席话教她醍醐灌顶。 眼见其他人都走了,她也没有久留,向祁曜君行礼告退。 祁曜君摆摆手,示意她自便,刚要迈步去追季月欢,却发现有人比他更快—— 李修媛拎起裙摆就跑,直奔季月欢而去。 祁曜君:“……” “旭妹妹!旭妹妹等等我!” 季月欢一愣,回头见李修媛朝她跑来,有些疑惑,“怎么了?” 李修媛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欢你对菊……不是,凤仙的见解,你说得对,花就是花,所谓品性都是人赋予的,我为我先前的肤浅向你道歉!” 季月欢莞尔,果然还是知性姐姐讲道理。 她笑,“不用道歉,我还要谢谢你刚刚给我解释菊婢的典故呢,不然我都不知道。” “你是失忆罢了,可笑我知道那么多,还不如你看得通透。” 宫中人都说眼前这位是痴儿,李修媛之前也这么认为,但今日过后,她再不会信了。 哪里痴傻?她分明比很多人都聪慧。 “我都被你夸得不好意思了。”季月欢挠头。 李修媛觉得她真是个妙人儿,笑道,“好,那便不说了,方才听你说要摘花,你要摘多少?正好今日也闲,我帮你。” 季月欢想了想,倒也没推辞——主要是刚刚吵架真的耽误了不少时间,她得赶紧弄完回去睡觉呢。 “谢谢谢谢!还蛮多的,喏,就这几个篮子都要装满。”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南星她们手边的花篮。 “这么多?”李修媛惊讶,“你是要花瓣浴么?” 不过也没听说谁用菊婢沐浴的。 季月欢:“……” 凤仙花色素这么浓郁,谁这么天才敢用来泡澡啊? 她想象了一下,不由抽了抽嘴角。 那不能叫花瓣浴了吧,那得叫在染缸里滚了一圈。 咦惹,怪吓人的。 她忙摆手,“不是不是,是做颜料。” “颜料?那是什么?染料吗?” 倒是听说过菊婢可做染料,但她还没见过呢。 季月欢“唔”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摆手,“差不多差不多。” “你还会这个?好厉害,我等下能去看吗?” “可以可以……”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摘花,几个婢女也散了出去,各自忙活。 祁曜君站旁边半晌,愣是没找到插话的地方。 不过…… 见她和李修媛相谈甚欢的样子,他心中也欣慰不少。 平日总一个人闷在倚翠轩,如今结交了朋友,总归能叫她一点点走出来。 李修媛的父亲是前朝内阁大学士,如今的国子监祭酒,李卿将这个女儿也教得极好,喜读诗书性子文静,不是个有心眼儿的,她倒是挺会挑人。 “对了,你先前瞧见我,笑什么?”李修媛还记得先前季月欢望着她时那笑吟吟的眼神,当时没太好追问,眼下两人还算相处融洽,她便没忍住问出来。 季月欢扶额,这个她还真不好解释。 结果还没等她想好怎么编呢,南星就开口了: “我知道我知道,小姐定是想起了那位活佛道济,他的俗家名称刚好叫李修缘,机缘的缘!” 季月欢:“???” 不是,星星,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小姐以前说的啊。” 季月欢闻言,心中叹息,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呢。 原主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李修媛一边摘着花一边问: “活佛道济?那是什么?” “是一个和尚!”南星嘴快抢答。 李修媛:“……” 她幽幽地看向季月欢。 季月欢摸了摸鼻子,讪讪:“嘿嘿,那什么,你听我狡辩……” “一个特别特别厉害的和尚!”南星补充,“他不住寺庙,常年云游四海,但是呢,法力高强,常锄强扶弱,除暴安良,百姓们都说他是活佛转世呢!因为法号道济,所以又叫他济公!” 公为敬辞,一个和尚能被尊为“公”,想也知道多受爱戴。 李修媛这才松了一口气——差点以为季月欢骂她。 “会法力?这是话本故事吧?” “那就不知道了,”南星摇头,“小姐虽然喜欢看话本,但府里的话本一直都是奴婢在整理,从来没见过有关这个道济的,说不定是乱世的时候小姐从哪儿听来的也说不一定,反正我最爱听小姐讲关于道济的故事了!” “嗯?可以说给我听听吗?”李修媛现在对季月欢的一切都好奇。 季月欢挠头,有点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正犹豫呢,南星以为她是没想起来,主动请缨: “小姐失忆了,可能先前只是想起来一个名字,故事却不记得,我来说!” 季月欢朝南星竖了个大拇指。 星星好样的! 冬霜和腊雪都竖起了耳朵,连祁曜君都在一旁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季月欢眼角的余光看到,不高兴了,“先前耽误了我那么多时间不要赔的吗?谁准你闲着了?没事儿就过来帮我一起摘花!” 第112章 笑什么 李修媛:“!!!” 旭贵人胆子真大!居然敢使唤皇上! 祁曜君:“……” 迎着李修媛惊骇的目光,祁曜君属实觉着自己有点儿丢人。 但他多少也知道季月欢的脾气,他要是不帮忙,她立马就能把他撵走。 他还好奇那个道济呢。 她平素对什么东西都漠然得很,能叫她喜欢的故事,总不会是寻常。 于是祁曜君认命起身,也加入了摘花的队伍。 季月欢等他过来,理直气壮地把手里的篮子给他,然后收手,自己退到一边,打开武侯车右侧扶手的暗格,里面有南星先前给她准备的零食和点心。 祁曜君:“……” 她倒是怪会享受。 “不是赶时间?” “赶啊,这不你来了吗?咱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肯定一个顶俩啦,我要是还这么辛苦那岂不是显得很看不起你?” 不会带团队只能一个人干到死。 季月欢当了几年的社畜,已经深刻领悟到了这一点,眼下有个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要人干活嘛,当然得捡好听地说,什么我最看重你啦,能者多劳啦,正因为你如此出色我才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啦等等,反正空口白牙,她又不要给祁曜君发工资的咯。 这招果然有用,祁曜君还觉得季月欢夸他呢,心里挺高兴,也就没再说什么。 他的加入,压力最大的莫过于李修媛了,冬霜和腊雪虽然也怂怂的,但毕竟他们跟在季月欢身边这么久,也知道皇上跟她们小主平日的相处模式,承受能力好歹比李修媛强一点。 李修媛虽说位列九嫔,但因为皇上偏宠贵妃的缘故,从太子府到后宫,她侍寝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日里更是见不到祁曜君几面,眼下竟然和皇上一起摘花,那周身的气势扫过来,她简直头皮发麻好吗? 旭贵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自然地使唤皇上的? 她战战兢兢地摘着,大气都不敢喘,不过那边南星已经开始讲故事,她渐渐听入了迷,神经倒也缓缓放松下来。 “那先讲奴婢最喜欢的那个狗腿子的故事!” 南星记忆力很好,哪怕已经过去很久,她讲起来依然顺畅。 “说是有个叫净慈寺的地方,原本香火鼎盛,但当地来了个特别贪财的恶霸,听了管家的建议,为了敛财,在前往净慈寺的必经之路上设了过桥费,所有前往净慈寺祈福的善男信女们都需往那桥边的大箱子力投钱,才能过桥。 净慈寺的香火由此被断,济公便施法令那钱箱着火,恶霸情急之下将自己的右脚伸进去灭火,结果一条腿都变成了铜钱铸的!” 这走向倒是有趣,几人都笑了起来。 “那恶霸吓坏了,遍寻名医救治,但大夫们哪儿见过这种?根本没法子,最后在旁人的建议下找了活佛,求活佛救命。” 冬霜忍不住插嘴,“这等恶霸救他作甚?就该让他一辈子走不动道!看他还怎么骗老百姓的钱!” “就是!”腊雪也道,“那活佛应该没救吧?” “我倒觉着应该是救了,否则怎叫活佛?”李修媛猜测。 南星连忙点头,“还是娘娘聪明,是救了!” “啊?”冬霜撇撇嘴,“不是说锄强扶弱嘛,救了那恶霸,叫他再出来害人怎么办?这算哪门子锄强?” “跟你们想的不一样啦!” 南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济公说,这条被铜钱铸的腿已经不能要了,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换腿,但腿也不是随便就能换的,得找合适的人才行。于是恶霸就把府里的所有人的叫来,济公找来找去,最后跟恶霸说,管家的腿最合适!” 李修媛有点儿听明白了,“是那个跟恶霸建议过桥费的管家?” “对!那恶霸干坏事,始作俑者管家自然也不能放过!” 南星哼了哼,“最后管家的腿换给了恶霸,那条铜铸的腿也被恶霸收了起来,不肯给管家换上,管家就剩一条腿了,又去求活佛,但活佛说,已经没有腿给他换了,要换只能是……” 南星说到这儿的时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只能是什么,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冬霜可好奇了。 南星见皇上也朝她望了过来,忙忍笑着开口,“只能换那野狗的腿!” 这下大家都知道刚刚南星在笑什么了,也跟着笑起来。 连祁曜君都没忍住,一时间整个御花园都是欢声笑语。 “那换了吗?” “当然换了,有总比没有好呀,从此啊,那管家就一只狗腿一只人腿!听说也是从那以后,大家才把那些仗势欺人、为虎作伥的小人叫做狗腿子!” 李修媛忍笑,“原来狗腿子的出处是在这儿!” “那狗怎么办呀?少了一条腿好可怜!”腊雪皱眉道。 南星哼哼解释,“活佛虽然惩治了恶人,但也不会让狗白白牺牲的,听说济公用泥捏了一条腿给狗接上,你们看过小狗撒尿吗?是不是会翘起一条腿来?就是因为那条腿是济公用泥给捏的,怕淋湿呢!” 其实在皇帝面前提小狗撒尿这等腌臜事,也是一种大不敬,但眼下众人都被故事吸引,谁也没在意。 腊雪有些惊叹,“这真的是话本故事吗?奴婢怎么听着像真的一样?” “我最初听的时候也觉得是真的,不过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可能啦,狗腿怎么能接到人身上的?” 那倒是。 “好的故事就是要真假参半,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让人忍不住相信。”李修媛笑道。 季月欢颔首,表示赞同。 这是她,也是小老头很喜欢济公的一个原因,小时候电视里只要有频道在播,他就会一遍遍放给她看,虽说是电视剧,但应该是季月欢最初的教育启蒙。 小老头总用济公的故事教她,教她明辨善恶,教她不囿于常规,教她勇敢去面对周遭所有的非议。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 这首歌小老头没事的时候就会哼,季月欢知道,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是唱给她听的。 他担心她被村里人的恶意击垮,也担心她会带着对父母的怨恨活着,偏他嘴笨,不知道要怎么劝,就只会在这些地方隐晦地开解。 小老头不喜欢说教,应该说,他其实根本不会养孩子。 村里的老人说,小老头早些年就是个闷葫芦,只顾埋头做工,娶了媳妇有了儿子以后也没怎么变,一天到晚说不了几句话,就是不会教,才养出季和那么个混账玩意儿。 养不教,父之过,小老头也总觉得季和的恶劣是他没教好的缘故,这才连带着让第三代的季月欢受了罪——他对季月欢,也总是愧疚的。 季和走后,小老头和他便再没了联系,爷孙两人相依为命。 季月欢的奶奶去世得早,季月欢甚至对她没有记忆,只知道奶奶是旧时代的大家闺秀,不过后来经历变革,性格逐渐泼辣,两人是通过介绍认识的,双方父母都很满意,便结了婚。 季和小时候小老头确实没怎么操心,那会儿奶奶还在,季和都是由奶奶照顾。如今奶奶不在,小老头几乎是从零开始,笨手笨脚地学着去怎么带孩子,尤其她又是个女孩儿,他此前那点儿微薄的带娃经验,根本用不上。 男娃娃嘛,皮糙肉厚随便带带就罢,女娃娃总要精细些。 他想要教好她,想要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于是笨拙地去学,努力让自己变得有趣——他会给她唱歌,讲故事,会用木匠铺里剩余的边角料给她雕小兔子,会在晚上昏黄的老式电灯泡下,戴着老花镜,检查她的作业。 家里那台电视机很老了,大概是早年生活还算好的时候买的,如今村里人大部分都已经换上彩电,他们家仍旧是那台黑白电视,没有色彩,但季月欢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身旁忙忙碌碌的干瘦小老头,和黑白屏幕里那个衣衫褴褛的疯和尚,几乎影响了她的一生。 倒是冬霜对那恶霸还有些耿耿于怀,“可最后那恶霸还是得救了呀,这活佛既赏善罚恶,怎的不为民除害?” 季月欢笑冬霜单纯,“恶人哪儿有除得尽的,除了这个恶霸,改天便会出现另一个恶霸,活佛还能把所有人都杀了不成?更何况,杀生也是罪孽,那恶霸被锯了腿,抢来的钱也花不出去,这就够了,何苦为了一个坏蛋给自己落了业障?” 祁曜君闻言,转头盯着季月欢,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 第113章 慈悲感 难怪当初芸心伤了腊雪,她分明冲去了听雨阁,谁都以为她会甩安美人几巴掌,结果她只伤了芸心。 难怪中秋那日丽妃中伤她,她依依不饶,分明有机会更进一步,却最终只要了一个道歉。 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旁人怎么对她,她就怎么还回去,但不记恨,也不会耿耿于怀,他有种直觉,哪怕兰馨儿针对她那么多次,可如果往后兰馨儿对她以礼相待,她也一定会笑脸相迎。 李修媛大概也想到了,她停下了摘花的手,转而走向季月欢,笑吟吟地看着她: “中秋那日,兰妃向你道歉,你当时静静地看着她,然后说了句受下了,当时我便觉得你身上有种让我说不出的感觉,现在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季月欢愣了愣,“什么?” “是慈悲感。” 季月欢指了指自己,“我?慈悲?你确定吗?” 她哪里配得上这么高尚的两个字。 “我确定,”李修媛失笑摇头,“兰妃在欺负你,你甚至明知道她事后会想尽办法报复你,但你不回应,只维护你应有的权利,不报复,也不恋战,你只静静地看她造业,因为你不会用损自己福报的方式去和她周旋,这便是慈悲。兰妃以为她在发狠,可和她对视的你,眼中只有怜悯。” 当时多少人觉着她闹那么大最后却轻拿轻放,果然是痴儿行蠢事,愚不可及。 李修媛也那么认为,但这一刻她觉得,宫中那些人都错了。 眼前这位哪里是痴儿,她分明有着大格局和大智慧,这种从容不迫的慈悲感,才叫人佩服呢。 季月欢想,李修媛不愧是学霸,真会夸。 事实上她只是懒而已,维护自己的权益是真,懒得报复也是真。 什么慈悲,她没有那么高尚,甚至自私。 以前她不信命,不信因果,可后来她一次次的经历都在验证算命先生那句判词之后,她便不得不信。 或许她这辈子的所有不幸,都是前世造的孽吧。 所以她便想着,多行善事,她确实不愿用损伤自己福报的方式和人周旋,她谈不上乐善好施,但至少算遵纪守法。 这样,能不能在死后,求求地府判官,让她下辈子再遇到小老头呢? “没有啦,”季月欢打了个哈哈,随后伸了伸懒腰,“有朝困倦打一盹,醒来世事一笔勾。没有什么是睡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睡长一点。” 最好一睡不醒,就什么烦恼也没啦。 不过后半句她没敢说,不说祁曜君就在旁边盯着,光是让南星她们听到了,几个小姑娘又要睡不着了。 祁曜君也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什么,视线凉凉地瞟她一眼,“再长也不许超过八个时辰!” 季月欢:“……” 这人真烦。 南星后面又讲了几个济公的故事,皆是情节有趣又寓意深远。 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手上效率也高,不知不觉便把几个篮子都装满了。 季月欢满载而归。 李修媛原本想跟的,但瞅着祁曜君在,还是怂了。 季月欢倒没意识到李修媛是被祁曜君劝退的,见她要走也不强求,礼貌地跟她挥手告别。 回到倚翠轩,便先让大家把花都分好颜色,然后捣碎,准备制作颜料。 东西有点儿多,季月欢觉得人手不够,于是从武侯车上下来,噔噔噔跑到前院的大树底下。 “昌风昌风,快出来帮我干活!” 昌风:“……” 祁曜君:“???” 第114章 说冤种谁是冤种 昌风和祁曜君对视了片刻,最后扶额,跃下树来,朝祁曜君单膝行礼。 祁曜君气得脑瓜子嗡嗡的。 “朕是叫你暗中保护,结果你是背着朕投诚来了?!” 听听季月欢方才那语气,简直把他当下人一样,使唤得比他还顺手! 他对昌风尚有救命之恩,他都对他再三防备,这才来季月欢这儿几天就被她收服了?! 她怎么做到的! 昌风:“……”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 偏他是个哑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但没事——季月欢有嘴啊! 季月欢朝祁曜君摆手: “你可别误会啊,昌风可不是我的人。” 按原着的走向,昌风最后还是会追随祁曜君的,别回头祁曜君误以为昌风已经认她为主了,真把昌风给她怎么办?她可不想扰乱剧情。 “我也就是那天无意间发现他在而已,这不是眼下人手不够嘛,你也是,平日里前呼后拥的,怎么今天一个人都没有?害我都找不到人帮忙,你看看我那几个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那么多花呢,你想累死她们啊?” 祁曜君:“……” 他不过是这几日心情烦躁得很,难得抽空出来,只想着随便走走,便也没让人跟着,怎么还成他的错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跟她计较这个,转而皱眉: “朕才给你晋了位分,按理不是会再添宫人?人呢?” 贵人可是正七品,能再添两个二等宫女和四个三等宫女,并粗使太监三人,怎么她这儿还是那三个婢女? “我哪儿知道啊,”季月欢翻了个白眼,她对这些流程根本不熟,“要不你帮我问问谁管这事儿的?让他赶紧给我把人送过来?” “当然是皇……” 祁曜君下意识要说皇后,话到嘴边又噎住。 他怎么忘了,皇后被他禁了足。 嫔妃位分晋升后,宫中人手的添置,除了皇上特别赏赐外,一直是皇后说了算,因为要内侍司造册,并加盖凤印,才作数。 眼下皇后禁足,虽说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但那也只是一部分,凤印还在皇后手里,这事儿贵妃还真做不了主。 祁曜君顿觉头疼。 季月欢还等他说呢,结果说了半句就没了下文,顿时不耐烦,“能不能送啊?不能送就让昌风帮忙呗,多大点儿事儿,你怎么磨磨唧唧跟个老娘们儿似的?” 祁曜君:“……” 他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磨叽。 他没好气,“昌风是暗卫!他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危,谁准你当随从使唤的?” 季月欢闻言顿时生气,“什么叫使唤啊?你会不会说话?我说的是‘帮我干活’,你懂什么叫帮吗?这叫请求!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天到晚对人呼来喝去,我很有礼貌的好吗?” 祁曜君:“……” 这是拐着弯骂他没礼貌? “季月欢!”他忍不住沉了声音,真是纵着她了,她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一国之君放在眼里? “在呢在呢,吼什么?你又没胸凶什么凶?” 祁曜君:“……” 昌风还在一边儿跪着,这会儿低下头,肩膀直抖。 这种时候就越发庆幸他是哑巴,不会笑出声。 祁曜君被气得没脾气,偏季月欢还不知道收敛,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对祁曜君指指点点: “不是我说啊祁曜君,你这人怎么一点不知道变通?暗卫怎么就不能干活了?你吃饭还不能夹菜啦?他来都来了当然要物尽其用啊,我就不信如果你底下有个臣子明明文武双全,但因为是个文官你就非得一天到晚叫他写报告,你肯定还会派给他别的活啊。” 祁曜君对臣子什么德行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人就是古代版的资本家,说好听点儿叫知人善任,说难听点儿就是榨干底下人的每一分价值,搁这跟她装什么呢? “你都能人尽其才我怎么就不能了? 你少在这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我跟你说,不带你这样儿的。” 祁曜君觉得,他以后一定不能给季月欢开口的机会。 怎么每回被她说着说着,他竟然还真的开始赞同起来了? 憋半晌没找到反驳的话,他摆了摆手,“行行行,那你自己跟昌风说,看他帮不帮。” 他觉得昌风不会,这小子傲着呢。 结果就见季月欢转头对昌风道:“谢谢昌风!” 昌风:“???” “三、二、一!” 季月欢倒数三秒之后鼓掌,“好咧!昌风没有说不用谢,那就是答应了!祁曜君你给我作证啊,可不许他耍赖!都接受我的谢谢了怎么能不帮我干活呢?” 昌风:“……” 祁曜君:“……” 昌风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合着欺负他是个哑巴是吧? 祁曜君也是没想到还有这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以为季月欢不知道昌风不会说话呢,开口解释: “他是哑巴。” “我知道啊,”季月欢白了他一眼,“但哑巴怎么了,你就说我刚刚谢没谢吧。” “……那倒也确实谢了。” “他也没拒绝对吧?” “……嗯。” 季月欢手一摊,“那不就结了?” 说完还催呢,“快去快去,谢谢昌风,非常感谢,回头我请你吃饭啊。” 这话是下意识说的,说完才觉得不对,转头问祁曜君:“是不是不太行?” 祁曜君冷笑,“你敢跟他同桌吃一个试试!” “哦,那我不请了,”这人表情怪难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季月欢从善如流,“那你帮我请吧。” 季月欢四指收拢,拇指的方向点了点祁曜君,对昌风道: “想吃什么随便点,记祁总……不是,记他账上!” 祁曜君:“……” 她倒是会做人情。 祁曜君按了按眉心,这么看她确实是没有将他当做帝王的觉悟,还他请?他敢请昌风敢吃吗? 思及此他又是一怔。 她没把他当成帝王,那是什么呢? 倒是民间夫妻一体,妻子若是在外欠了人情,都是叫丈夫帮忙还的。 想明白这一点,祁曜君豁然开朗。 她是把他当丈夫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先前的郁结顿时一扫而空,他顿时豪气地大手一挥: “是,去忙活吧,忙完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季月欢这会儿看祁曜君又顺眼了。 嗯,就喜欢这么大方的冤种。 真好,没花一分钱雇了个劳动力,她简直是天才。 第115章 他看到了 季月欢高高兴兴地领着昌风去后院找南星她们的时候,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后宫怎可有外男出入? 正当她们大惊失色意图叫人的时候,又看到慢悠悠跟在后面的皇上。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 这是在做什么? 古往今来,哪儿有嫔妃当着皇上的面跟外男接触的? ——之前的危竹不算,人家可是神医,进宫也是正大光明。 眼前这位可不像是医者,器宇轩昂的,眉宇间还有煞气,偏身上穿的又不是侍卫服。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季月欢还不知道几个小姑娘的纠结,欢欢喜喜地给他们介绍: “呐呐呐,他叫昌风,是我给你们找来的帮手,你们都忙到哪儿了?” 几人在祁曜君面前还是很规矩的,腊雪恭敬行礼: “回禀小主,还在将菊……将凤仙花捣碎,南星说要一直捣,直到那纱布再渗不出半点儿汁水才行。” 季月欢点点头,那倒是,摘一次花她都费老鼻子劲了,当然不能浪费。 “那你们先捣着,等下我看差不多了再让昌风上,他手劲大,肯定挤更多。” 说完又朝昌风招手: “昌风来来来,你先帮我弄这个明矾,这玩意儿我之前还愁怎么弄呢,老费劲了,你会武功应该会好一点。” 现代是有工具的,古代啥也没有,只能纯人工了。 祁曜君听着有点儿不高兴,“朕也会武功。” “那你也来。” 老早就想使唤他了,这不是才让他帮忙摘了花,怕得寸进尺这喜怒无常的狗男人翻脸嘛? ——是的没错,祁曜君搁她面前发过一次疯之后,在季月欢这里已经喜提喜怒无常的标签。 这下好了,自己送上门来。 都看好啊,可不是她先开的口。 祁曜君:“……” 也是没想到多一句嘴就让自己掉坑里了。 但他确实不爽季月欢一直夸昌风,所以眼下帮忙也没有多排斥。 一边按着季月欢的要求处理那堆矾石,一边问她: “朕还没问你倒腾这些个做什么?” “不是说了吗,弄颜料啊。” 这人怎么回事,耳朵不好还是记性不好? 季月欢瞅着祁曜君,寻思原着里这家伙不是过目不忘吗?咋了,年纪上来了,也开始健忘了? 那也不对啊,他都没到她死的剧情节点呢,应该挺正常的? 祁曜君被她那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皱眉,“朕当然知道,朕是问你弄那劳什子颜料作甚?” “画画啊。” 祁曜君手上动作一顿,“你还会作画?” “有什么稀奇的?三岁小孩儿都会画,这玩意儿不是有手就行?” 不过区别在于画得好看难看罢了。 祁曜君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看了看那堆已经被倒出五颜六色汁水的花,又看了看他和昌风正在处理的矾石,若有所思。 自比三岁孩童,所以她所谓的作画可能也不是真的作画,只是玩闹罢了。 也行,有玩闹之心也好过一直沉睡。 他面色稍缓,对她道: “你若是需要丹青,朕叫崔德海给你送些来。” 季月欢想了想,虽然古代的颜料肯定跟她自己倒腾的这个有差别,她用起来也不会多顺手,但本来那画也不是拿出去给人欣赏的,她只是上色而已,倒也不用太讲究,便也没推辞。 “那行,你看着送吧,可以的话就每种颜色都给我送点儿,我这会儿也不太确定我需要什么。” 这还是头一次,祁曜君送她的东西见她如此爽快地收下。 他喜欢她这样。 颜料的制作过程相对繁琐,要过滤,要沉淀,好在一些比较难的步骤有昌风和祁曜君这两个最大的劳动力在,所以倒也顺利。 差不多忙完,剩下就是将颜料封存,季月欢打了个哈欠。 “终于好了,我好困啊,我先去睡一会儿,雪雪,晚饭的时候叫我。” 祁曜君张了张嘴,想说叫她别睡,但看着她眉宇间的疲倦,也实在没狠下心。 待季月欢进了内室,才转头问几个婢女: “她这几日都做些什么?” “回禀皇上,小主谨遵旨意,这些时日除了用膳及就寝外,每日会用上两个时辰左右作画。” “两个时辰?” 祁曜君挑眉,先前只以为她胡闹,每日能有片刻的涂鸦已是难得,她居然会在这上面每日用上两个时辰? 他一下好奇了,“她每日都画些什么?” “仙境!”冬霜下意识回答,被腊雪拽了两下袖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又忙福身,“回禀皇上,小姐每日都在画凡人到不了的仙境,很漂亮!” 仙境? 祁曜君觉得这婢女在胡言,既是凡人无法抵达的仙境,又怎么能将之画出来? 他看向昌风,意外的是,昌风居然也朝他颔首,显然是赞同婢女的话。 他愈发好奇了,“将她的画拿来,朕看看。” 祁曜君原本确实没当一回事。 可当南星拿着那一幅幅的山川美景递到他跟前时,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冬霜口中的仙境是什么意思。 第一眼是惊艳,但惊艳过后,面色却一僵,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他的手无意识轻抚着画纸,目光却是望着季月欢所在的方向。 这些画面每一个都不同,风格迥异,但极美,而且她画得很细,山川的走势,草木的长势,每一笔都没有多余,那么的真实,绝不是光凭想象就能作出来的。 她一定见过。 没来由地,祁曜君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 他看向南星,“朕听说季卿早年于乱世颠沛流离,去过不少地方,这是你们曾经所见?” 南星很肯定地摇头:“回禀皇上,没有,至少奴婢从未曾见过。” 南星是季月欢的贴身婢女,按道理当和她形影不离。 若是连她都没见过…… 那这些画……她是如何画出来的? 第116章 给我撤 季月欢醒的时候祁曜君还没走。 那时是到晚膳的点,腊雪将她唤醒,季月欢迷迷糊糊坐起身,下床的时候才发现窗边坐了个人,吓得她一激灵,一下就醒了。 “我天,你没事儿杵那儿干嘛?吓得我心脏病都出来了!” 祁曜君:“……” 他甚至都没说话。 他瞥她一眼,“平日里瞧着口无遮拦,也没看出来你胆子这么小?” 季月欢撇撇嘴,“我吓别人跟别人吓我那能一样吗?再说了,动动嘴而已要什么胆子,我脑子都不要。” 祁曜君:“……” 他抽了抽嘴角,她这张嘴,真的无敌了。 季月欢已经穿好鞋,一边往外走,一边纳闷地瞧他:“你怎么还在?总不能昌风说我坏话,你专门留下来盯我有没有抗旨吧?不就多睡会儿少睡会儿的事儿吗?你至于嘛?” 昌风这小子这么坏呢? 祁曜君:“……昌风是个哑巴。” “哑巴怎么了?哑巴就不能说坏话啦?我看他沙子撒的老顺溜了,比我说话都快,你少看不起哑巴。” 得,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看不起哑巴这帽子扣他头上了。 惯会倒打一耙。 祁曜君叹了一口气,刚好她路过他身侧,他直接伸手把人捞怀里,伸手狠狠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朕说一句你得呛五句,就不能好好说话?” 换成旁人早被他治个以下犯上的罪拖出去打板子了,她就仗着他纵着她。 季月欢的头发被他揉成鸡窝,她生气,“哪里不好好说话了?我是在跟你讲道理好吗?你就是听不得旁人反驳你,只喜欢听奉承话可不是什么好事啊祁、曜、君。” 最后三个字她一字一顿,食指用力地戳着祁曜君的肩膀,每叫一个字就戳一下。 疼倒是不疼,倒是看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板着小脸儿的样子有点儿可爱。 心尖儿像是有羽毛拂过,只是那点儿感觉很轻微,轻微到他自己都没怎么在意。 “也不知道你哪里来那么多歪理。” 祁曜君摇了摇头,伸手给她把头发捋顺。 她的发质很好,又细又软,从他的指尖穿过,像在抚摸上好的丝绸。 季月欢一边打着哈欠跟布娃娃似的随便他弄,一边小声哼哼: “都是理,凭什么说我的就是歪的?算了,我不跟你们这些愚昧之人计较,心歪的人看什么都歪。” 她声音小,大概因为困顿的原因,吐字也含糊,祁曜君没太听清。 “你又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我夸你呢。”她随口敷衍。 说起这个,祁曜君手上动作一顿,垂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哦?” 季月欢:“……” 坏了,让这狗男人想起些少儿不宜的事情来了。 她目光有些飘,选择转移话题,“你好了没,我饿了。” 祁曜君哼笑一声,给她把最后两缕头发捋顺,低头在她耳廓咬了一下,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道: “那晚叫你说朕十个长处,你只说了四个,今晚继续。” 他现在确定了,他就是只对她有反应。 前些天一点儿兴致都没有,如今只是抱抱她,他都蠢蠢欲动。 季月欢抽了抽嘴角:“……咱不用非得到晚上,我现在就可以夸。” 她那会儿也就是脑子被糊了,才会反应不过来古人的长处是优点的意思,一整个胡言乱语。 以及,她现在确定了,祁曜君就是小心眼。 不就她跟季家人说话的时候没夸他吗?偷听就算了,隔了那么久还要把场子找回来。 呵,男人。 祁曜君转而将她的小手握进掌心,牵着她往外走,“不急,先吃饭,省得你没力气夸。” 季月欢:“……” 喂她说的是可以现在夸,不等于现在做啊! 听不懂人话是吧? 季月欢不高兴地甩开他的手,“是是是你有力气你最有力气,这么有力气不许吃晚饭!雪雪……算了你不敢,星星!给我把皇上的碗筷撤了!” 饿死丫的!做做做就知道做,还是吃太饱了! 南星撒腿就跑,“奴婢这就去!” 祁曜君:“……” 南星这人是真能处,说撤她是真撤。 季月欢跑在祁曜君前头率先在桌子前坐下,祁曜君慢了一步,进来时季月欢已经就着那唯一的一份餐具开吃了。 他没好气,“吃慢点儿,朕又不跟你抢。” “那谁知道呢,你不抢但你能撤啊,等下我没吃两口呢一桌子菜全没了。” 他又不是没干过这事儿。 季月欢本来也没觉得自己真能拿祁曜君怎么样,他可是皇帝诶,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他就是天,她也就是心里不爽所以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反击一下,反正祁曜君再怎么喜怒无常也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动季家。 至于恶作剧本身有没有用无所谓,能让这狗男人有片刻的吃瘪,她就已经算成功了。 祁曜君知道她还在记恨他撤她荤菜这事儿,无奈扶额。 现在想来,他也觉着自己当时的行为幼稚。 当时怎么就跟她计较上了呢? 看她越吃越急,祁曜君真怕她噎着,“好了,你慢点儿吃,朕不撤你的。” 他本来想再叫腊雪去御膳房传膳,这桌不让他吃他还不能再传一桌吗? 但看她心气儿不顺,他想想又觉得没必要跟她较劲。 他是习武之人,少吃一顿也不会怎么样,当年带兵打仗的时候不也是饱一顿饿一顿?若是饿这一次能叫她把这事儿翻篇,倒也值得。 季月欢吃了一会儿,发现他还真就坐着看她吃,她好奇,“咦,你真不吃啊?” 这人什么时候转性了? 祁曜君挑眉,嘴角有些止不住地上扬,“怎么?心疼了?” 季月欢:“……你饿着吧。” 脑补是病,得治。 祁曜君:“……” 季月欢不管他了,反正她不信他一国之君能饿着。 直到她吃饱喝足,刚准备起身,冷不丁听祁曜君道: “你的那些画,朕看了。” 季月欢顿了顿。 又听他道:“朕问过南星,画中那些山川并非你们在宫外亲历,但画面太细了,那绝对不是天马行空能画出来的,季月欢,你不给朕解释解释吗?” 第117章 画 难怪辛辛苦苦等她一下午,图穷匕见了属于是。 不愧是原着里其智近妖的男主,有些过于离奇的猜测,一般人都不会往上面去想,但祁曜君未必。 他总能抽丝剥茧,排除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那个再如何离谱,他也是会相信的。 其实季月欢想过直白地告诉祁曜君,她不是原来的季月欢,就让祁曜君把她当成妖孽处死好了。 但这个风险太大了,她不确定会不会牵扯季家,还有观星台那日和原主一起的冬霜南星。 诛九族,到底是谁发明的这三个字,季月欢恨死了。 她抬头,漆黑的眸不闪不避地和祁曜君对视: “梦里见到的,觉得好看,怕记不住,就画了。” 季月欢其实知道自己撒谎的时候有个毛病,因为心虚会下意识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但她也知道,如果她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撒谎,她可以克制这种本能。 谢宇总说她是清醒的疯子,因为有时候,她对自己真的残忍。 祁曜君也看着她的眼睛,还是一望无际的黑。 她画了那么多的美景,嘴上也说着好看,可他怎么觉得,那些景色根本没有走进她的心里。 梦里吗? 祁曜君对她的说辞半信半疑。 她总爱说梦,比如她对危竹的厌恶,比如她口中那个祖父,比如现在那些画。 她的梦似乎光怪陆离,有丑恶的,有美好的,她遗忘了过往,却好像困在了梦里。 祁曜君觉得,还是不能让她就这么睡下去,他过两天得找个由头,再把她每日的睡眠时长缩短才行。 季月欢根本不知道她随口的一句话让祁曜君打了这个主意。 以至于当晚祁曜君一直折腾她到大半夜的时候,她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有病。 季月欢后悔没让南星给他下药了。 但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哪怕再来一次,她还是不会让南星下手的。 晚饭前那会儿祁曜君就明显动了心思,这时候再下药不是上赶着让祁曜君察觉问题么? 而且祁曜君已经对她有点儿怀疑了,她总得做点儿什么打消他的疑虑。 睡前季月欢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你就做吧祁曜君,你小子迟早死于肾虚。 次日她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得亏皇后在禁足她不用去请安,不然她能把祁曜君骂死。 腊雪等人也知道她昨晚睡得晚,原以为按小主锱铢必较的性子,今日怕是不会再画画了,要把昨晚被皇上折腾的时间算进去,白日里补回来。 连祁曜君都这么觉得,上朝前还叮嘱她们,若是季月欢真有这个念头,今日让她多休息会儿也无妨,但只可小憩不可酣睡。 然而事实上他们都多虑了,季月欢累得要死,却还是在吃完午饭后,坐到前院继续画画。 小老头的忌日就这几天了,她得多画一点才行。 祁曜君下了早朝过来,这一次刚好看到季月欢的作画现场。 她仍旧在前院的大树下,昌风抱剑立在一旁。 ——反正已经暴露了,也在祁曜君那儿备过案,他如今都正大光明地很,除非有外人在,他才会藏起来,但倚翠轩这地方,确实没什么外人。 树影斑驳落在季月欢身上,有风拂过,叶子沙沙作响,她像是丝毫不被影响,专注地画着,嘴角无意识地弯起浅浅的弧度,竟有几分温柔恬静。 这是祁曜君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季月欢。 谈不上鲜活灵动,也没有平日的倦怠怏然,宁静美好得像仙子,白衣曳地,出尘卓然。 他有点儿明白,为什么那几个婢女笃信她画的是仙境了。 她大概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也没注意到祁曜君的靠近,祁曜君见她专注,也没打扰她。 他只是看着。 她的笔跟旁人的不同,不是毛笔,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毕竟没见过,但她用得极为顺手,抬笔落下,宣纸上的痕迹清晰可见。 她的作画方式也不同,先用那奇怪的笔在宣纸上勾出线条,有了一些山川走势的雏形,再慢慢上色,细化出花鸟虫鱼。 事实上她的画本身也与旁人的不同,他是皇帝,私库里收藏的名家大作不知凡几,然而那些画再如何精美,也能让人一眼看过去知道,那只是画,画中或有离愁别绪,或有国仇家恨,或有志向抱负。 但季月欢的不是,她的画很真实,真实到与人眼所见之景无异,画中景色美则美矣,但却透着一种冰冷,因为祁曜君无法透过那些画,观察到哪怕一分一毫她作此画时的心绪。 ——如果祁曜君生活在现代,他大概会知道一种东西,叫照片,季月欢的画就像照片一样,她只是纯粹的记录,他指望照片能有什么感情呢? 季月欢画了多久,他就站着旁观了多久,从她勾线到上色,他看到一幅画从黑白到缤纷的全过程。 直到季月欢画完,伸了个懒腰,这才注意到边儿上的祁曜君。 她无语,这人神出鬼没也不吭声的毛病是改不了了是吧?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 其实本不该来,他几日不入后宫,昨日以来又是叫她侍寝,今儿上朝时已有御史台弹劾。 再加上他因为证实自己只对她有反应之后,还没想好怎么办。 眼下时日尚短还能遮掩过去,等时日一长,她迟早被推上风口浪尖。 他该再冷她一段时间,但是……没忍住。 总念着她今日怕是要睡很久,那几个婢女素来心软,尤其南星胆子大得很,只听季月欢的,他真怕这么纵容下去,她会一辈子困在梦里不想醒来。 但没想到,她没有睡,还是在画画。 她专注的样子很美,但美得不真实,祁曜君说不上心里的感觉,奇怪的,有种不明显的钝痛。 错觉吗? 季月欢也没问他看啥,照例招呼南星几人帮她把画搬到太阳底下吹吹,她打着哈欠又回去补觉了。 “你们把她叫起来的?” 隐约猜到祁曜君想问什么,腊雪恭敬道,“回禀皇上,奴婢们只是照例叫小主起来用午膳,是小主不愿再睡,叫奴婢们搬了画架出来。” “她前几日也是用完午膳后开始作画?” “回禀皇上,是的。” 祁曜君没再说什么,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片刻,又转身离开。 ——到底还有朝政要忙。 之后几天,祁曜君也没召人侍寝,当然也没留宿倚翠轩,但每日都会花上一些功夫,过来看季月欢作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像是怕自己一个错眼,季月欢便会跑进那画里似的。 八月三十这天,祁曜君再度过来。 今日因为朝堂上为着漠北一事起了争执,下朝晚了,以至于他到的时候季月欢已经开始上色。 这是第一次,祁曜君看出她画的是什么。 因为这次的画,他见过。 第118章 烧 是那晚的流萤,漫天的流萤。 她大概真的有将所见之景复现的本事,等她收笔时,画上的夜晚,明月,灌木,以及漫天飞舞的流萤,都像是一下把他拉回了那一晚。 他没想到她会画这个。 “怎么不画仙境了?” 季月欢静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这对我来说,也是仙境。” 是前世她到死也没能看到的景。 祁曜君愣了愣。 那晚她虽然说着谢他,但分明哭了,他一直以为她不喜欢的。 原来她记那么清楚。 祁曜君终于有了那晚的付出没有白费的真实感。 他莞尔,“这幅画朕喜欢,可否赠予朕?” 季月欢一下皱眉,拒绝得干脆果断:“不能。” 祁曜君:“……” 他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不高兴地瞅着她,“为何?” 季月欢有点儿烦,“没有什么为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你是什么伸手党吗喜欢就要?开口就你是学生送你是吧?你是畜生都不送。” 祁曜君:“……” 他盯着季月欢,倒没有因为那句“畜生”生气。 他只是觉得…… 不对劲。 她这会儿的情绪,不对劲。 她虽然老喜欢呛声,但大部分时候也是他先惹他生气她才会反驳。 但这会儿她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并不是有意针对他,就是……有点儿莫名的失控。 季月欢大概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偏过头: “这幅不行,你喜欢的话回头我重新画一幅送你,我困了,先睡会儿,你自便。”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背影近乎落荒而逃。 祁曜君问几个婢女,“你们小主今日可有什么异样?”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儿,才由南星站出来道: “异样倒是谈不上,但是小……小主今日醒得很早,虽说躺在床上,但一直没睡着。” 皇上不让她家小姐睡太久,她虽然心疼,但有时候也觉得这确实是对小姐好。 今日小姐一反常态,一直醒着,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祁曜君皱了皱眉,莫不是她又梦到了什么,魇着了? 刚要说话,有宫人匆匆来报,“启禀皇上,丞相大人求见,眼下在熙文殿候着。” 祁曜君目光冷了几分,转头叮嘱几个婢女,“看顾好你家主子,若觉着有任何不对,随时跟朕禀报。” 这才匆匆离开。 九月一日。 白日祁曜君没再来,一是眼下他确实不得空,漠北一直蠢蠢欲动,如今局势紧张,他要安抚民心还要防着朝中有人浑水摸鱼,二是今日起皇后便解了禁足,这一解禁,皇后首先便要往倚翠轩安插人手,和贵妃还有得闹腾,且让这两人斗去,他不能让季月欢卷进来。 “皇上,摆驾昭明宫吗?”崔德海小心翼翼道。 理智上今夜他应该去贵妃那儿,这段时间他老往倚翠轩跑,后宫已经有贵妃失宠的流言。 如今皇后解禁,他得把贵妃的宠爱捡起来,不能教她落了下乘。 可他…… 祁曜君按了按眉心,在崔德海询问的目光下,摆了摆手。 “朕今日朝政繁忙,便不去了,给贵妃挑点儿好东西送去,让她早点儿休息罢。” “奴才遵旨。” 崔德海倒也没疑心贵妃失宠,毕竟皇上忙他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去不了还给赏赐,恩宠可见一斑。 祁曜君在崔德海走后,看了看窗外,犹豫了一下,还是趁着夜色,纵身往倚翠轩而去。 上一次季月欢失眠,便是不知缘由地抱着酒在树下痛哭。 如今又失眠,他总归不放心。 但祁曜君又料错了,他这次看到的不是月下饮酒的季月欢。 她确实没睡,可也不在那棵大树下,婢女们应该都去歇息了,而她则在前院的一个角落里,烧东西。 火光映着她的面容,有些鬼气森森。 大晚上,若是叫旁人看到这场面,定会吓到晕过去。 祁曜君落到她跟前,终于看到她在烧什么。 是那些画。 他落地的时候,她刚好把那张漫天的流萤扔进火里。 第119章 初一 祁曜君瞳孔微缩,想要阻止。 但已经来不及了。 纸张何等的脆弱单薄,火舌几乎瞬间便将它吞没。 “季月欢,”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蜿蜒,“你在做什么?!” 他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胸腔几乎被怒火席卷。 她若是不喜欢那画,可以给他,分明他昨日也向她讨要过。 可她如今是在做什么? 宁愿毁掉也不给他? 季月欢没有理,她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说话,还是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火光。 祁曜君上前,掰过她的肩膀,刚要说话,却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所有的怒火顷刻粉碎。 她在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了,眼泪一直顺着她削尖的下巴直往下滴,一颗一颗,像是砸在他心上。 “你……怎么了?” 季月欢像是这时候才回神,她用力擦了一下眼睛,别过脸,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瓮瓮的,“没什么。” 又是这三个字。 她所有的难过所有的伤心所有的不对劲都不愿意跟他说,哪怕他主动问,她的回答永远是没什么。 他又看向那簇火焰,已经逐渐小了下去,那张流萤已经没了,只留一地的灰烬。 看那灰烬…… 应该她前两天画的所有画都在这里,流萤是最后画的,所以也是最后烧的。 为什么辛苦画了那么久说烧就烧,为什么分明是自己亲手烧的还要伤心成这样? “你在做什么?”他又问了一遍,像是一定要知道答案。 季月欢没想到祁曜君会来,所以这会儿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农历九月初一,小老头的忌日。 小老头是木匠,更是不折不扣的农民,他对阳历的概念不强,除了惦记她开学,平日都是按照农历过日子,他对那些很熟,每年二十四节气对应的时间他不用翻日历都能自己算出来。 人对于自己的死亡有预兆吗?季月欢不知道,但她觉得小老头应该是有预兆的。 因为八月三十那天,他很突然地对她说,“今天是寒露,幺妹,今年是个暖冬咧。”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是家乡流传的一句农谚,小老头经常念叨,“初一寒露后,衣裳不晓顾,初一寒露前,雪大不见路”。 初一就是农历九月初一,意思是九月初一如果在寒露后面,那今年的冬天就会相对温暖,不用特意准备棉衣了,但九月初一如果在寒露之前,那年冬天就会特别冷。 其实现在气候多变,这个农谚早就不准了,但小老头还是每年都会念一下,然后提醒她加衣服。 季月欢那时候还没往最坏的地方考虑,听他这么说,便笑着握紧他的手: “是啊,是个暖冬,应该不会很冷,反正咱爷俩今年在一块儿,冷也没事儿,我还能叫你冷着吗?” 小老头笑了笑,没应她的话,只是声音嘶哑地重复,“暖冬好,暖冬好啊……” 然后他在第二天便去了。 农历九月初一,暮秋伊始,丰收的季节里,他给她留下一个暖冬,自己走了。 那一年确实是暖冬,没有下雪,大风也刮得少,冬日的太阳暖哄哄的,可她站在阳光下,却还是那么冷。 她消沉了两个月,一度封闭自己,是谢宇强硬地把她拉出来,那个平日里含蓄内敛的老好人,第一次歇斯底里地吼她。 那么凶。 分明碎掉的是她,可他一双眼睛红得不成样子,看着比她还崩溃。 但他说得没错,小老头不喜欢她这样,她答应了的,要走下去。 她是个没什么物质欲望的人,也没有理想,以前支撑她努力的理由是早点挣钱,把小老头从那个小山村接出来。 ——他一辈子没出过那个地方,她想带他看看外面的世界。 刚毕业的两年,她因为专业问题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屡屡碰壁,走了很多冤枉路。 等她慢慢好起来,小老头却也年纪大了。 她想接他走,他总拒绝,说他这把年纪,怕死在外头,给她添麻烦。 季月欢听不得那个字,不许他说,两个人因为这件事闹了许久,她一直劝,但他始终不肯松口。 到后来双方各退一步,小老头说让她好好挣钱,到处去走走看看,多拍点照片,他看看那些照片就好了。 所以后来,季月欢每年,哪怕再忙,也会抽空出去旅游,一个季度至少出去一次,年假没了她就请事假,哪怕扣工资她也要出去的。 她去过很多地方,草原,沙漠,戈壁,大海,森林……她看过人间无数奇景,为了那些奇景她也曾几度遇险,但她都无所谓,只要小老头没看过的,她都会去闯,去帮他看。 小老头不怎么会用手机,季月欢给他的手机他仅限于学会了接电话以及给她打电话,接收照片当然是不会的。 所以季月欢会把那些风景都打印出来,给他寄回去。 回忆起这个,季月欢于是又找到了走下去的理由。 她要继续看。 她是小老头的眼睛,世间奇景千万,她之前给他看的那些哪里够?她要挣钱,要继续走,看更多的景,然后分享给他。 本来如果她没猝死,拿了股份之后她就会出去旅游,她跟老板请了一个月的假,够她走许多地方了。 可惜,没能走下去。 如今又到小老头的忌日,她想不到别的礼物,索性就把她这一年来去过的但还没给他看过的地方都画下来再烧。 她其实已经许久不画画了,一是工作忙没时间,二也是没兴致。 不过她的画是小老头教的,他毕竟是木匠,最擅长的就是画图纸,他还会雕刻,经常给她雕些漂亮的小玩意儿哄她开心,所以他的绘画可想而知是极好的。 季月欢在汉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时候,已经会跟着小老头画素描了。从画圆到画球,画长方体正方体,再到把那些他刻的小猫小狗小兔子画下来。 季月欢从一开始就学的写实派绘画,有些记忆已经扎根进灵魂,哪怕长时间不用,再提笔时,还是苏醒得很快。 她记忆力不好,本来在现代仗着有手机她都是拍过就忘,但到了这啥也没有的古代,她每次下笔之前都会绞尽脑汁去回忆,这也是她这几天格外困顿的一个原因。 原本计划得好好的,画完之后在这天烧掉,可她算漏了皇后解禁,她一大早就被叫起来洗漱打扮然后去凤鸣宫给皇后请安。 她一直心不在焉,也就走个神的功夫,皇后已经塞了一堆宫女太监给她,说是她升位分给添置的,让她领回来。 这下好了,多了好多人,她更没机会烧纸了。 她之前旁敲侧击地问过腊雪,宫里是不允许私自祭拜亡者的,若是被抓到,又是株连九族。 她于是忍了一天,白天还在画人民币,好在他们都看不懂她画的什么,所以由着她。 好不容易熬到夜晚,她把小姑娘们都打发去睡觉,还让南星在她们的房里燃了之前祁曜君送她的安神香。 好在古人睡得早,等所有人都睡熟了,她问了南星,也不过亥时。 没到零点,还来得及。 她这才翻出自己这些天画的所有画,找了个前院最偏僻的角落,用南星给她的火折子开始烧。 南星没睡,原本想要跟,但她不让。 南星有些不放心,但想着倚翠轩还有个昌风,这才由着她。 倚翠轩有了皇后的人之后,昌风便转至暗处,他确实在,但他的职责是保护季月欢,原则上季月欢只要没遇到危险,他就没必要出现。 他好奇过季月欢这大半夜地出来做什么,直到看到她开始烧那些画。 她背对着他,所以昌风也不知道她在哭,只是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祁曜君之际,祁曜君自己出现了。 昌风暗自叹了一口气,纵身而跃,自觉离得远了一些。 眼下面对祁曜君的质问,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真相肯定是不能说的,但她这会儿也实在没力气编造谎言。 这些天一直是想给小老头送礼物这个信念支撑着她,现在礼物送出去了,她的信念没了,整个人崩塌下去,只觉得疲惫。 她一直不说话,有一阵风吹来,撩动她额前的发丝,却因脸上布满泪水而一下粘住,她也不拨开,就那么愣愣的,像失去灵魂的木偶。 祁曜君又垂眸看向脚边的灰烬,火星已经没了,风动,卷起灰黑发白的碎屑,无端凄凉。 凄凉。 这个词出现在祁曜君脑子里的时候,他像是一下明白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季月欢。 “你在祭拜亡者?季月欢你知道这要是被旁人发现了这是多大的罪吗?” 她宫里如今还有皇后的人,她到底知不知道这行为有多危险? 罪罪罪,季月欢已经厌烦了这个字。 她从祁曜君手中挣脱开,后退两步,直勾勾地望着他,眼中盈满泪水,却固执地不肯让它滴落。 “什么罪?我才是罪,”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活着就是错的,所以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的出生是错,她的存在是错,她人生的每一步转折,选择皆错。 一步错,步步错。 大概就因为这样,所以命运不肯爱她。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把她抹杀呢,她为什么还活着? 好累啊。 她闭上眼,晶莹的液体终于从她眼中滚落。 祁曜君的胸腔因为她这句话剧烈震动着。 【我才是罪,我活着就是错的,所以做什么都是错的。】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为什么他却从她眼中看到了有如实质的痛苦。 “你要治罪就治吧,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别牵连季家,如果你非要做个暴君……祁朝纪,会遭报应的。” 他是男主,是气运之子,小说里不都爱那么写么,气运之子若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惩罚会比普通人重许多。 这算是她最后的忠告了。 她说完,像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转身离开。 祁曜君望着那虚浮无力宛若在飘的背影,张了张嘴,他想说他那话不是要治她的罪,是在提醒她在这宫里要谨言慎行。 可他又想,若是她真的谨言慎行了,那还是她吗? 一时的犹豫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机会,季月欢已经走进了内室,关上了门。 祁曜君抿唇,在原地呆立的半晌后,把昌风叫了出来。 他指了指那堆灰烬,“把这里处理干净,别叫人看出端倪。” 昌风:“……” 这两口子到底有没有他是个暗卫的自觉啊! 昌风无语地看他,祁曜君这会儿也烦呢,“看什么看?大不了朕回头请你吃饭,她……” 他顿了顿,“如今这儿多了皇后的人,虽说也是保护,但她若是犯错,皇后也不会放过她。你盯紧一点儿,她以后若是再胡闹,你记得善后。” 昌风:“???” 他以为祁曜君要说让他阻止呢,结果是善后? 祁曜君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既遣我至此,又何须皇后的人?】 “皇后派人过来,不仅仅是中秋宴让她吃了教训,更是丞相的意思。丞相有意拉拢季书棋,他还不知道季书棋是朕的人,季家人的软肋太明显了,季月欢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捏在手里的。解决了这一波还会有下一波,朕倒是无所谓折腾,但她会烦。” 回头一帮宫女太监在倚翠轩来来去去,跟菜市场似的,能把她烦死。 倒不如就让他们安稳的把人放进来,等他把丞相解决后再一并处理掉,一劳永逸。 麻烦的是皇后本身,她若是一心一意听丞相的便罢,他就不担心她会对季月欢不利了,但偏偏皇后不是个听话的。 说好听点她是懂得权衡,说难听点就是墙头草,若是帮丞相能增大丞相的胜算,她便帮,若是局势未明朗,她就会想方设法先保住她皇后的位置。 如今他和丞相算是势均力敌,所以在皇后心里,保住后位的优先级高于听命丞相。 若是季月欢触犯宫规挑衅到她作为皇后的权威,哪怕丞相再要保季月欢,皇后也是不会应的。 但是季月欢那边…… 祁曜君按了按眉心,要她去熟读宫规根本不现实,他也舍不得她活得如履薄冰。 昌风:“……” 合着你怕她烦就烦我是吧? 大概是瞧出昌风的无语,祁曜君知道他有些不满,摆摆手: “季予阳如今也在收集证据,兰家嚣张不了太久了,你这段时间多费些心思,待朕处理了兰妃应该会好些。” 这宫里恨季月欢到死的人就那么一个,早些处理掉,他也好安心。 昌风见他有所打算,这才勉强领命。 祁曜君最后看了一眼季月欢的方向,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纵身离开。 这一晚祁曜君辗转反侧,只要一闭上眼,都是季月欢那双盈满泪水的眸,耳边那句话更是挥之不去。 【我才是罪,我活着就是错的,所以做什么都是错的。】 为什么?季家人还不够宠她吗? 祁曜君什么时候睡过去他自己都不清楚,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了季月欢,一个不一样的季月欢。 第120章 梦 其实他也不能确定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季月欢,但她有着和季月欢一模一样的脸。 头发更短些,干净利落地扎成马尾,身上穿的也不再是繁复的长裙,取而代之的是他看不懂的服饰,上衣单薄,袖子只有半截,露出她两节白嫩的藕臂,下身是黑色的长裤,裤管笔直,鞋子他更看不懂,总之跟大曜的很不一样。 是夜,她在一个人走夜路。 祁曜君不知道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能下意识跟着她。 然后她看着她孤独地穿过一片片农田,到了一处…… 坟山? 应该是坟山,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坟冢,而季月欢目不斜视,径直往更深处走,直到在一座新坟前停住。 她弯下腰,指尖缓慢而认真地从那墓碑上刻着的字一一划过。 祁曜君顺着看去,上面是几个大字—— 季公容棋之墓。 季容棋? 祁曜君一怔。 他没听过这个名字,但他知道季月欢的父亲名唤季书棋。 这个季容棋是谁? 疑惑间,就听那个季月欢开口道: “小老头,我要走了。”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几天几夜不说话的人突然开口。 “以后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她说的时候嘴角是笑的,但一边说,眼中的泪却不停地滚落。 “当初让你跟我走,你不肯,你总说怕在外头出事,给我添麻烦。” 她顿了顿,笑出声。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啊,你要是在外头出事也没什么不好,把你安葬在外面,我还能每年去看看你。” 可她到底没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她总不愿意跟他聊这件事,假设都不行。 她也知道他不肯的,这里对她来说是噩梦,可却是他的根。 “现在好了,你留在了这儿,我却不想再回来了。” 季月欢缓缓在坟前坐了下来。 “你会不会觉得我狠心啊小老头,可我……” 她嗓子动了动,似乎有些哽咽,她在极力地克制。 可终究没能克制住。 她说: “可我什么都没有了……小老头,我什么都没有了啊……” 她抱着自己的双膝,嚎啕大哭。 祁曜君不是没见过季月欢哭,但她哭得时候从来克制。 大多数时候都是眼泪无声地掉,你若不看向她,可能都不知道她在哭。 但此刻这个和季月欢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儿,用她嘶哑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哭嚎,那声音无疑是难听的,声嘶力竭,但落在祁曜君的耳朵里,却像是她用她的嗓音作刃,将他的心脏狠狠撕裂开来。 那不像是哭,像是野兽的悲泣,浩荡的哀鸣携着绝望席卷而来,痛彻骨骸。 他伸出手去,试图抱一抱她。 但他的手只从她的身体穿过。 “季月欢,季月欢?朕在的,你还有朕……” 他一遍遍说,可季月欢似乎根本听不见,她只是哭,哭到失声,哭到眼里再流不出眼泪。 她就那么木木地靠着墓碑,近乎依恋地用脑袋蹭了蹭冰冷的碑面,用哑到已经听不清吐字的声音,艰难地开口: “我再陪陪你,小老头,最后一晚了,明天我就要走了……” 她闭上眼,但祁曜君知道她没睡着。 那个姿势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就那样闭眼枯坐了一整夜,直至天明。 晨曦第一缕亮光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她几乎瞬间就睁开了眼。 她怔了怔,随后木木地站起身。 “我该走了。” 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没动,站在原地望着墓碑发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才近乎催眠似的,又对自己说了一句: “我该走了。” 这一次她动了,却不是离去,而是在新坟旁边的泥地里,挖了一个小小的坑。 他看到她将一幅……似乎是画?看着又不像,上面是笑得一脸灿烂的季月欢。 她将那东西放进土里,又盖上泥土。 “我把我照片留这儿了,就让它,代替我陪你吧。” 她说完,再度朝墓碑鞠了一躬。 这次,她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开。 祁曜君再度跟着她,就看她穿过昨夜的田地,穿过那杂草丛生的窄泥路,走到一户人家跟前。 她用力敲了敲门,很快有人来开门。 祁曜君看到,那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也是穿着奇怪的服饰,看到季月欢的时候明显有些激动: “小草……” 第121章 酒 “把你的酒都拿出来,”季月欢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有多少,我都买。” 从前她为他跑腿打酒,为着五毛钱的跑腿费高兴许久。 而眼下,她开口就是买下他手里的所有。 中年人很矮,比季月欢还矮一点,头发也很短,不同于大曜的长发,他头发短到远看近乎光头,胖胖的,皮肤黝黑,若是穿上粗布麻衣,与那市井街头搬麻袋的工人无异。 祁曜君看他眼圈下青黑,那是常年酗酒的体现。 他不懂季月欢为什么会和这样的人有交集,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叫季月欢……小草? 男人原本憨笑的脸一僵,他有些嗫嚅,“我、我没喝酒了……” “别装。” 季月欢冷冷看着他,“你什么德性我会不知道吗?把酒给我。” 中年男人有些讷讷,但还是忍不住劝,“小草啊,我知道季叔走了你伤心,可……也不能借酒消愁啊,喝酒对身体不好,你看我就知道了,小草你……” 季月欢闭了闭眼,俨然是不耐烦了。 她这次干脆从兜里掏出一沓什么塞中年男人手里,那东西祁曜君没见过,红色的,有点像银票,但又不像。 季月欢把中年男人推开,自己闯了进去。 她似乎对这个男人的家很熟悉,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他藏匿的酒。 挺大的一个酒桶,材质很奇怪,至少不是祁曜君熟悉的陶瓷,半人高,里面还有大半桶。 中年男人追进来看到,脸色还有点儿尴尬,但这时候也不好说没有了,只说: “小草,你要喝我给你倒,你不用给我钱,再说你这也太多了,你……你要干什么?!” 他说到后面声音变了调。 因为季月欢已经抓住酒桶的两个扒手,用力地把那个酒桶往外拖。 季月欢没理他,整个往外拖,中年男人几度上前,但接触到季月欢冰冷的目光,又没真的敢拦。 祁曜君好奇季月欢要那么多酒做什么,直到他看到她将那些酒都倒在了距那中年男人最近的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其实跟这个村子有些格格不入。 周围都是些祁曜君看不懂材质的房屋,但看得出精美和坚固,有的甚至有两层、三层,但这一户,是很破败老旧的砖瓦房,祁曜君能看到开裂的墙壁,能看到破掉的窗,有风吹过,木门咯吱作响。 墙边放了许许多多的木头,有的劈得齐整,有的还未处理,很多,看着有些杂乱。 那些酒被她当做水一样绕着那房屋四处泼洒,然后在祁曜君和中年男人惊骇的目光中,季月欢面无表情地将一个打火机打燃,扔了进去。 火苗倏地窜起,扔进去的打火机瞬间爆炸,火势几乎就在同时,飞速蔓延。 暮秋天干物燥,更何况这户人家有那么多的木头,那簇火苗瞬间将这里变成火海。 中年男人大惊失色,“小草!小草你干什么啊!这可是你家啊小草!” 祁曜君原本就震惊的表情这下更加骇然。 这是……她的家? 怎么可能? 中年男人心急地想要冲进去救火,被季月欢死死拽住。 “不许救火,赵成刚,别让我再恨你一次。” 原来中年男人叫赵成刚。 赵成刚闻言,整个人一下僵在了那里。 村里的人本来就醒得早,陆续有人听到动静,又看到浓烟,飞快赶过来,却在看到季月欢那一刻都顿住。 很快,人越来越多,但没有人上前,所有人都望着季月欢窃窃私语。 “哎,咋回事?这老季家怎么烧起来的?” “谁知道,我来的时候就烧很大了!” “我猜是鸡尾草那野丫头干的,喏喏,”有老人朝季月欢的方向努努嘴,“她就站那儿看着,也不救火,你看她那表情,真吓人!” “就是个恩将仇报的野丫头!老季头辛苦养她这么多年,这才死了七天,就一把火把人老季头的家烧了!不孝啊!” “谁说不是呢?赵成刚那老酒鬼以前对她多好?自己都穷还每天给她零用钱,长大了说翻脸就翻脸!嘬嘬嘬,得亏咱们当年没给她好脸色,不然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那些声音不大不小,其实足够季月欢听到。 祁曜君听得拳头的硬了,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都拖出去杀了。 但季月欢本人却对此格外平静。 平静得像是习以为常。 那不像她。 她可是季月欢,芸心伤了腊雪,她便对芸心动手;贤妃说她两句,她揪着贤妃将她摁到柱子前逼着她改口;兰妃当众羞辱她,她便步步紧逼非要那一个道歉。 她不肯吃亏的,说她一句她都要呛回来十句。 为什么,为什么不冲上去反击?她可以嘶吼可以谩骂,甚至捡起地上烧到一半的柴火朝人群扔过去祁曜君都不觉得奇怪。 偏她没有。 她根本当那些声音不存在,只是站在那儿望着眼前的大火发呆。 火海的橘红色光芒倒映在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将她那双平日晦暗的眸照得格外的明亮。 借着那滔天的火光,祁曜君终于窥见点儿,她眼中一直以来似乎被一层黑雾笼罩的东西。 是痛苦。 那么深,那么重,浓稠烧骨。 让人只是看到,就觉着触目惊心。 一个人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将如此狰狞尖锐的痛苦悉数掩埋,藏至最深处,只留下最平静的表面,叫人看不见半点儿端倪? 大火将房子慢慢吞噬,所有人都看着,火焰燃烧的哔剥声,房梁断裂的崩塌声,周围人此起彼伏的讨论声,群声鼎沸。 只有季月欢始终立在那儿,沉静的,寂然的,如一尊雕塑,游离在一切之外。 她只是看着,脑子里想起小时候看的济公,第一集结尾处有一个片段。 济公救下一个卖身葬父的孝女,借着孝女给亡父墓前点的香烛引燃一根树枝,施展法力,用那簇火苗,烧掉了远处一户人家。 大火一直烧,济公便一直望着,孝女也看到了,忍不住问他:“恩公,那是谁的家?” 济公哼笑了一下,表情却像是在哭,他说: “我的家。” “烧掉家?”孝女惊讶。 “烧了烧了,烧了,就好啊……” 济公笑着,晃晃悠悠地走远,“出家无家,一烧百了,哈哈哈哈哈……” 那时候季月欢年纪小,不懂济公为什么要烧掉自己的家。 现在她懂了。 什么都没有了,还留着一个空空的房子做什么呢? 她自己毁掉,也好过被旁人糟蹋。 这个村子里的人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她一走,小老头那些东西,只会被他们争相抢去,糟践干净。 她不许。 她连一根木头一片瓦也不会给他们留下。 眼睁睁看着那房子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再也没有任何可救的余地,季月欢才转身离开。 周围人看她动了,对她还有些发怵,没有人挽留不说,所有人还齐齐退了一步。 只有那个叫赵成刚的男人着急地上前两步。 “小、小草,你……你这就走了吗?” 季月欢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成刚眼眶瞬间红了,一下追到她跟前,将先前季月欢塞给她的钱又塞回她手里,除了那些,他还从自己兜里摸出更多。 他的手粗糙黝黑,手上布满狰狞的老茧,指甲里更是藏满脏污,和季月欢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比起来,简直可怖。 “钱给你,我不要,一个人在外面打工不容易的,你又是个女娃子,生存更难,这些钱你拿着,你好好的……” 季月欢抽回自己的手,那些钱掉在地上,她也没去捡,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给你了就是你的,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在赵成刚呆愣的表情中,她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你曾经对我很好,也差点成为我的父亲,虽然最后你没应,但你一直把我当女儿我知道。如果不是那件事,你会是这个村子里我仅存的温暖,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赵成刚,我不会原谅你的。” 第122章 醒 她因为哭了一夜,声音实在嘶哑得厉害,却足够赵成刚听清。 中年男人原本就红着的眼眶一下就落下泪来,“小草,对不起,对不起,我……” 祁曜君不知道季月欢口中的“那件事”指的什么,但他看着中年男人的泪水,只觉得可笑。 季月欢说那些话的时候,虽然平静,可眼里分明都是藏不住的痛苦。 季月欢都没哭,他哭什么呢? 想到这儿,祁曜君又是一怔,这才想起来,她的泪水早在昨夜就流干了。 “你没必要道歉,”季月欢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给过我温暖,也摧毁了我的温暖,我们扯平,赵成刚,我不欠你了。” “这些钱……” 她看着散落一地的纸币,目光幽远,像是透过它们在看别的什么。 “小时候小老头总说要我把你像父亲一样对待,你无儿无女也是可怜,要我以后记得为你养老送终。” 她笑了笑,“可能就像他们说的,我天生狼心狗肺薄情寡义,我烧了小老头的家,也做不到给你养老。这些钱就当是提前给你送终的钱,你收着吧。” 她绕过赵成刚走远,最后一句话被风吹散,却一字不落地落进赵成刚的耳朵里。 “戒酒吧赵成刚,这样你还能多活几年。” 祁曜君望着季月欢的背影,恍惚有种错觉——她买了那个赵成刚所有的酒,不仅仅是为了烧掉那个家,也是让他不要再喝下去。 怎么可能呢? 她分明恨那个人。 “皇上?皇上?” 崔德海的呼唤声将祁曜君从梦境惊醒。 他一下睁开眼,但眼神里还有些恍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谁又在哪儿。 倒是崔德海见他睁开眼,以为他醒了,松了一口气: “皇上,该上早朝了,奴才为您更衣……呃,皇上?” 崔德海也是纳闷,皇上作息向来规律,平日这个点早就醒了,今日却始终不见动静。 崔德海一等再等,若不是怕误了早朝,也不敢催促。 祁曜君再崔德海的又一声呼唤中才回神,才捏了捏眉心。 原来是做梦。 可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坐起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的钝痛还在。 奇怪,往日他不是不曾梦过,可大多数时候醒来便忘,根本不记得梦中的内容。 偏这个梦,他连季月欢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甚至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无比清楚,真实到不可思议。 尤其那双火光下的眼睛,已经深深镌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想起季月欢每次总用“梦”来敷衍他的各种疑问。 难不成她那真的不是敷衍? 他的眼前又浮现梦里季月欢反复抚摸的那块墓碑,碑文上有那个叫季容棋的人逝世的时间。 九月初一。 他不会看错的,就是九月初一。 所以她昨晚烧掉那些画,祭拜的人,是季容棋。 【匠人送清风,辛苦为谁空。一朝功德满,驾鹤归月宫。月影霜华重,徒留四季冬。待君相逢日,当与人间同。】 所有一切都清晰起来。 那个给她送去清风和明月,又带走了她四季与人间的匠人,叫季容棋。 思绪翻涌间崔德海又唤了两声,他终于回神,翻身下床。 “更衣。” 其实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可惜,他还是一国之君,总不能误了朝政。 一早上又是听那帮老匹夫掰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祁曜君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礼部问起今年秋猎事宜。 秋猎。 倒是个热闹的去处,也不知她会不会骑射? 应该会的,季予阳的身手就很不错,不会也没关系,他可以教她。 嗯,就这么打定了主意,他叮嘱礼部今年务必好好办,这才退了朝。 下朝之后他连朝服都没换便直奔倚翠轩。 倚翠轩宫人吓了一跳,纷纷给他行礼。 她这儿多了这么多人,祁曜君乍一下还很不习惯。 他摆摆手,“平身,你们主子呢?” 腊雪和南星正扶着穿好衣服的季月欢出来,季月欢打了个哈欠,结果打到一半,一抬头就看到一身明黄长袍的祁曜君,她愣了愣,嘴巴就那么张着。 昨晚的事情她没忘。 小老头的忌日她不可能不祭拜,可她分明已经尽她所能地遮掩,怎么会想到祁曜君会深夜到访,还将她抓个现行? 其实她那会儿本该服个软,祁曜君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好好跟他求情他未必不会宽恕。 可昨天的日子太特殊了。 每年小老头的忌日,她的情绪就会失控,平日再怎么伪装,那两天都会彻底崩盘。 她当时被情绪左右了理智,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机,也驳斥了祁曜君作为皇帝的面子。 腊雪说,宫里不让祭拜亡者,一方面是不吉利,另一方面,也听说,是这样的行为会破坏龙脉,进而影响国运。 帝王最是迷信这个,关乎国运的事,季月欢想,不出意外,祁曜君这次应该不会再纵容她了。 她昨晚睡得晚,早上却意外醒得早。 忌日一过,她的理智便很快回归——她每年允许自己消沉那么一次,但新的一天太阳升起,她还要走下去。 不过那是以前,如今她不需要往前走了,如果祁曜君昨晚没有出现,那季月欢今天应该晒着太阳默默等死。 现在好了,她的等待快结束了,却也要把季家人害死了。 她睁眼后一直躺床上发呆,在想她还能怎么挽救。 还没想到办法呢,腊雪便来叫她起床了,原想着吃完饭不知道思路会不会顺一点,结果没想到祁曜君来这么早。 好家伙,穿这么正式,这就是诛九族的排面吗? 现在叫南星写信回去让季家人跑还来不来得及啊? 正胡思乱想间,祁曜君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在梦里看到那个破碎绝望的她,他就想这么做了。 第123章 这绝对是断头饭 季月欢怔住。 祁曜君抱得有点紧,紧到季月欢有些喘不过气,像是怕她会突然消失似的。 他头上还带着旒冕,珠串落下来打到季月欢脸上。 怪疼的。 她试探着挣扎了一下,好家伙这人的手跟西游记的捆仙绳似的,越动捆越紧。 她皱了皱眉,“祁曜君,你先松开,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这是在干什么?要诛她九族了所以来给她告别? 季月欢脸色不太好,如果祁曜君不动季家人,她大概能心平气和地跟他道个别,可她苦口婆心好说歹说他还是非要当暴君,这会儿这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又做给谁看呢? 祁曜君哪儿想到季月欢以为他是来杀她的?听她说他抱太紧了,他也没松手,只是放缓了力道,但依旧把她圈在怀里。 “季月欢,”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蹭了蹭,“你还有朕。” 她不是什么都没有。 季月欢:“???” 他在说什么啊? 她将脑袋从祁曜君的下巴底下挪开,偏头盯了他半晌,又挣扎着把手从他怀里抽出来,抬手摸了摸祁曜君的额头。 “好奇怪,也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你要不让太医给你看看?” 祁曜君:“……” 他默了默,其实细细想来,他眼下这个举动确实蛮莫名其妙的。 他张了张嘴,想跟她说他昨夜的那个梦,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他不能说。 不过是梦而已,且不说他看到的究竟是不是这些时日将季月欢困住的梦,不是最好,若是……他何必说出来让她再回忆一遍梦里的痛苦? 他光是旁观,如今回想一下都觉着有些呼吸不过来,而她作为梦境的亲历者,只会更痛。 他叹了一口气,用力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朕无碍,是不是要用早膳?朕陪你一起。” 季月欢:“???” 季月欢眼皮跳了跳,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人语气突然这么温柔,还这么早巴巴过来跟她吃饭,这绝对是断头饭。 她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古人还怪有仪式感的。 也行,给她拖拖时间也好。 祁曜君牵着她的手要去吃饭,季月欢挣开,眨巴眨巴眼,“那什么,你先去,我忽然想起我还落了东西,我等下过来。” 祁曜君倒也没多想,但也没听她的自己先走,而是好脾气地道: “那你去,朕等你。” 季月欢:“……” 好家伙,防备心这么重,这是怕她跑了? 季月欢心中叹气,男主啊,你的聪明总用在一些没用的地方,这宫里这么大,她能跑得了才怪,她又不是傻子。 噢,忘了这些人真把她当傻子了。 行叭行叭。 季月欢拉着南星往回走,边走边压低声音对她道: “星星,你快写信回季家,让我爹我娘我大哥他们快跑!” 南星:“???” 因为习武耳聪目明所以也听到这话的祁曜君:“???” 他忍不住开口了,“你等会儿,跑什么?” 季月欢:“!!!” 我靠,这么远都听得见?! 季月欢震惊,祁曜君是顺风耳吗? 她浑身紧绷,跟个生了锈的机器人似的一点点转身,“你……你听见了?” 祁曜君没好气,“不然呢?朕问你让他们跑什么?跑哪儿去?” 她大哥季予阳还在漠北搜集兰家勾结漠北的证据,她二哥中秋宴之后听说也离了京,不知道又倒腾什么生意去了,她三哥还要准备明年科举,她爹更是主持修建运河,如今正步入正轨,举足轻重,至于季夫人,似乎也出京礼佛去了,她让他们跑?跑哪儿去? 反正已经暴露了,季月欢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不是要诛九族嘛!我不能让我大哥他们等着被抓啊!当然要跑!不是我说啊祁曜君,就那么点事儿你至于吗?都说了我一人做事做一人当,你要杀要杀我好嘞,干嘛非要牵连他们啊?就算你手底下人多,可我爹我哥他们也是百里挑一的牛逼,也不是谁都能替代的吧?就这么杀了你不心疼啊?人才啊!金银易获,人才难得,你懂不懂啊!” 众:“!!!” 祁曜君:“……” 季月欢一番话别说新来的宫人们了,南星腊雪她们都吓得不轻。 什么? 皇上要诛小主九族?!什么时候的事?! 新来的宫女太监们都被吓晕了,不是,他们才刚来啊,怎么主子就要被诛九族了?那他们焉能有命在? 更不要说小主明知皇上诛九族,竟然还敢忤逆皇上的意思,想给家中通风报信让他们跑? 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能跑哪儿去? 抗旨不遵,被抓个现行,眼下居然还敢指着皇上的鼻子骂…… 所有人都觉得,完了。 今天他们要交代在这儿了。 南星腊雪冬霜三人更是跪了下来,腊雪眼泪都出来了,“皇上,不知小主所犯何罪,您要下如此旨意?皇上,小主这两天都好好待在倚翠轩,并没有犯错啊皇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腊雪并不知道昨晚季月欢烧纸的事,她根本想不通,此前小主自戕,皇上知道后都能原谅,还让小主自己把这件事忘掉,不许她说出去,怎的如今这么突然就要对小主动手? 南星也哭,“皇上,您要杀就杀我吧,皇上饶了小姐吧!” 冬霜不停磕头,“求皇上饶恕小主,求皇上饶恕小主……” 其他宫人见状也跪了一地,高呼皇上饶命。 祁曜君额头青筋暴跳。 误会?可不就天大的误会? 他觉得他迟早有一天要被季月欢气死。 “都给朕起来!” 随后他走向季月欢,伸手戳她脑门儿,“你脑瓜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朕什么时候说过要诛你九族了?” 季月欢“啊”了一下,下意识开口:“不就昨……” 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曜君狠狠一瞪,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噢,既然不诛九族了,那她干嘛自己抖出来。 祁曜君看她那呆愣的样子,真的气得脑仁儿疼。 笨蛋。 他挥手赶走宫人,“都给朕下去!” 第124章 原着 宫人纷纷退下,祁曜君盯着面前一脸茫然的季月欢真是又气又无奈。 “给朕过来!” “啊?哦。” 季月欢慢吞吞地走过去,眼见着离祁曜君只差几步,他像是不耐烦了,直接伸手把人拽怀里,用力捏了捏她的脸: “朕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季月欢想也不想,即答:“脑浆和脑花。” 说完还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瞅着他,意思是你连这都不知道? 祁曜君:“……” 你说她笨吧,她总在一些没必要的地方显一下聪明。 “那你说说看,你打哪儿看出朕要诛你九族了?” 谁被诛九族之前,能劳动他下了朝后朝服都不换巴巴赶过来的?! 才这么想,就见季月欢戳了戳他的肩膀: “那还不是你昨晚自己说的吗?而且你突然穿这么正式干嘛?不是只有一些特别重要的场合才这么穿嘛?” 祁曜君:“……” 这……倒是也没错。 合着他巴巴跑过来,落她眼里就是他要对季家下手? 祁曜君已经气得没脾气了。 “朕下了朝便过来了,只是没来得及换朝服……更何况朕真要动季家,一道圣旨便罢,何须朕亲自跑一趟?” 噢。 季月欢撇撇嘴,“好嘛好嘛,我误会你了我的错,但那还不是因为你先吓唬我,咱俩责任一半一半,扯平了哈。” 【扯平】 他想起梦里的季月欢对那个叫赵成刚的说,“我们扯平,赵成刚,我不欠你了。” 祁曜君抿了抿唇。 他不要跟她扯平。 垂眸瞧了她半晌,都把季月欢看得纳闷了想问他到底要干嘛的时候,祁曜君捏了两下她的脸蛋。 “季月欢,朕答应你,只要你活着一天,朕便不动季家人,哪怕季家犯下谋逆大罪,朕也会留他们一条命。但前提是,你活着。” 祁曜君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疯了。 作为天子,他竟然能说出纵容臣子谋逆这样的话! 但他…… 不想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就那么晦暗下去。 梦里那双倒映着火光的眸子触目惊心,他不知道她在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在如此灿烂的年华迅速枯萎。 他只是想起不久前,那双暗得不见天日的眸子与他对视,她用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线对他说: “祁朝纪,你救不了我。” 他是帝王是天子,她也说他是明君是大曜永恒的太阳,连他都救不了她,还有谁? 他也知道自己今日这话多少有点威逼利诱的意思,手段近乎卑鄙。 可是目前,除了季家,他没能找到别的能吸引她活下去的动力。 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中秋宴的歌舞精彩纷呈,却没能分得她半点目光;他的那些赏赐,不知是不是季家家底丰厚,早就给过她更好的,总归她也不怎么在意;至于宫外的景…… 祁曜君又想起她的那些画,哪怕是在梦里,但见过那等仙境的人,祁曜君不觉得还有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她好像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让祁曜君连讨好都有些无从下手。 偏偏她拥有一切,还是不开心,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生的欲望。 没关系,慢慢来,威逼利诱又如何,权宜之计罢了,只要她活着,他迟早能找到让她主动走下去的东西。祁曜君握紧拳,心中无声立誓。 而季月欢听着祁曜君的话,也是愣了一下,随后“噢”了一声,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不信。 这种承诺在她眼里,跟男人在恋爱时对女方说“我会爱你一辈子”一样没区别。 都是放屁。 如胶似漆的时候,深情得像是能为你去死,真到触及他们的利益了,这帮人比谁都理智,该怎么权衡心里门儿清。 就比如祁曜君,他现在能说这话,无非是觉得季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自信季家不会造反,就算真的造反他也有本事全力压制。 等哪天她老爹有了丞相魏钦章那本事,一个造反足够对他的皇位构成威胁的时候,他还会记得此时的承诺吗?还不是该杀就杀。 唐明皇跟杨贵妃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也没少承诺这些吧?杨贵妃又是什么下场? 所以男人的话听听就得了。 当然了,她倒不觉得祁曜君这样是错,慈不掌兵,当权者当然要狠,而且祁曜君越是理智对她才越有利。 ——季家如果真的造反,他会冷漠地手起刀落弄死他们,那么反过来,季家人如果安稳效忠于他,届时她在冷宫意外身死,他也不会真的牵连他们。 她不信祁曜君,她只信她看过的剧情。 季月欢确实不会演戏,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祁曜君一眼就看出她不信。 担心她还是没放弃自戕的念头,他沉了脸,又一次强调,“你最好记着,朕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嗯嗯嗯,”季月欢点头,“所以可以去吃饭了吗?我好饿。” 祁曜君:“……” 罢了。 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他回头叮嘱昌风再盯紧点儿吧。 他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这才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她: “过几日重阳,每年重阳秋猎,想去吗?” 季月欢脚步倏地一顿,表情呆了呆。 “秋猎?!” 她的声音有点儿拔高,祁曜君吓了一跳,见她表情有异,皱眉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 当然是她知道这个秋猎! 苍天啊大地啊,穿过来这么久,终于接触到点儿原着剧情了! 秋猎就是原着开篇!祁曜君在猎场遭遇刺杀! 而祁曜君借这一场刺杀,同时清理了丞相和晋王祁之昀的势力,并让原本有意结盟的双方彻底撕破脸,他在其中坐收渔利。 季月欢长出一口气,好,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处在原着哪个时间点了。 按她看的剧情,秋猎过后就是漠北出事,但祁曜君早有防备,漠北还没怎么扑腾就被祁曜君摁死下去,漠北归顺。 再之后是年底,八方来朝,居心叵测之人云集,祁曜君在其中周旋,又借此收复了几个小国。 再是平西之战,之前不是说乱世中其实有不少起义军,只是祁家势力最大,最终建立了大曜么?有的起义军见大局已定,便低头归顺,但还有一部分蛰伏割据,自立为王。 西南就是其中之一。 西南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这一场仗打得久,祁曜君御驾亲征,也是在这次,他身中奇毒,是陈利民冒了极大的风险救了他。 而最终平西之战的大获全胜,更是震慑了其他盘踞的小势力,识时务的已经递了投名状,祁曜君省了不少事。 还有一波最不识时务的是江南那边。 江南富庶,还有世家与之勾结,兵强马壮,这波人最是难啃。 祁曜君应该是想从盐场入手进行清理,季月欢看的最新剧情里,祁曜君便是在给江南那边的眼线下密旨,具体什么没说,就是在这时候,崔德海来禀报,冷宫发现尸首,是季才人。 季月欢掐指算了算,按剧情,从秋猎到江南这儿,应该一共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天啊,两年? 季月欢绝望。 她现在都是贵人了,距离才人只差一步,怎么,贵人升才人要两年这么久吗? 祁曜君看她一下蔫儿了下去,眉心拧得更紧,又问了一句: “怎么?你不想去?” 第125章 你小子等着挨刀吧 季月欢沉默了一下。 去吗? 说实话不想去,她要是能趁机死掉就算了,但是冷宫的事情已经让她明白剧情的力量不是她能撼动的,她现在才只是一个贵人,什么时候升上才人还不知道,剧情节点不到她再怎么折腾也死不了。 更何况这次刺杀原着里还蛮声势浩大的,祁曜君虽然借此肃清了一波势力,但他本人也确实受了伤。 这么危险的地方她去干嘛?不小心被捅两刀然后苟延残喘吗? 那还不如在宫里安安稳稳混吃等死呢。 可是…… 她抓了抓头发,她根本不清楚原主在原着里的个人线到底怎么发展的啊!万一不去破坏了剧情怎么办? 虽说不管怎么蝴蝶效应,剧情应该都有自我矫正的能力,但季月欢实在不想走弯路。 这就是边缘化人物的悲哀,在主角的故事里讨不到一点儿镜头,偏偏又真实存在着,推动剧情的发展。 思及此,季月欢叹了一口气。 她果然这辈子没有当主角的命,在现代活得就炮灰,穿过来还是炮灰。 皱着小脸想了半天,她抬头问祁曜君,“你想我去吗?” 她不知道原主的故事线,但祁曜君是这本书唯一的主角,剧情应该都遵照他的意志行事,顺着他的意见总没错。 祁曜君闻言挑了挑眉,嘴角有些止不住地上扬,“你的意思是,朕若想你去,你便去?” 季月欢怏怏,“应该吧。” 谁让你小子是主角呢。 季月欢垂着脑袋,祁曜君的角度瞧不见她眼中的颓丧,听她这么说,心中止不住地欢喜。 她心里总还是念着他的。 他捏了捏她的手。 “那你随朕同去,猎场又大又辽阔,可以纵马,那边有鹿也有兔子,你若喜欢,朕给你打几只来,要烤了吃还是养着都随你。马上入冬了,天气渐冷,你总穿得单薄,这可不行,朕再为你打几只狐狸为你做裘氅,若是遇上老虎或者熊更好,那个更厚实暖和……” 祁曜君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会儿兴奋得有些话痨了。 “嗯嗯嗯都行,你看着办吧。” 她敷衍地点头,她其实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整个都沉浸在重阳节要跟大老板出差的悲哀当中。 没工资还要出公差,真烦啊。 “吃饭吧,真饿了。” 现在只有食物能治愈她受伤的心了。 至于猎场有危险要不要提醒祁曜君? 别闹了,她干嘛要提醒啦,且不说她根本不想干涉剧情,就算她提醒,提醒了有什么用?回头祁曜君问她怎么知道的,她怎么解释? 说不定祁曜君非但不领情,还以为季家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呢,无端引来猜忌。 再说不就是受伤嘛,他是男主又死不了,主角不经历点磨难还能叫主角吗? 嗯,没错。 这么想着,季月欢心安理得保持沉默,只是被祁曜君牵着去吃饭的时候,盯着身侧的他目露同情。 你小子就等着挨刀吧。 * 凤鸣宫。 “娘娘,马上秋猎了,这是内侍司递过来的今次宫妃拟随名册,您看看?” 皇后“嗯”了一声,接过来只是扫了一眼,便把自己从上面划去了。 青鸾一愣,“娘娘?” 皇后瞥她,“这么惊讶做什么?贵妃那么受宠,秋猎自然是要去的,既离了宫,那也没必要协理后宫了,该把副印还回来了吧?” 皇后执掌后宫分凤印和副印,凤印司大事,如宫妃的位分升降,奖惩,宫人调度,副印则司掌一些琐碎杂事,如各宫吃穿用度等等。 两印同时在手,皇后才算是将整个后宫捏在手里。 自中秋宴她被罚禁足之后,副印便落进了贵妃手里,这两日贵妃来给她请安,她几次提起这事,都被贵妃装疯卖傻糊弄过去,俨然一副我就是不还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 秋猎,来得可真是时候。 青鸾了然,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可就这么让她出去,岂不是再助长她的气焰?届时在宫外,她指不定怎么作威作福呢!” “那又怎么样?只要本宫还是皇后,她就永远越不过本宫去。更何况……” 皇后放下名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啜一口后才道: “上月彤史本宫看过了,皇上拢共进后宫就六回,两回在贵妃那儿,一回是周才人,一回叫了秦美人,但那是个不中用的,还被送了回来,剩下两回便都在倚翠轩了。” 皇后嗤笑,“本宫瞧着,贵妃独宠的名头也霸占不了多久了,皇上如今对倚翠轩那位,可宝贝得很。” 青鸾皱眉,表情着实不解: “皇上到底看中那痴儿什么?往常就不爱入后宫,也就新秀女进宫那月,皇上按着规矩雨露均沾,还以为宫里头人一多,能分薄点儿贵妃的宠爱,谁承想这时日一过,皇上便都将之抛诸脑后了,新人变旧人,瞧着像是只记得那痴儿似的!” “痴儿又如何?有容貌有身段,又没那么多心眼儿,男人么,最爱这种大脑空空的清纯小白花。” 皇后摆摆手,一边看着名册,一边哼笑: “好在新人里吴家那个还算争气,只侍寝一回便有了种,这宫里,总算是有点儿指望了。” “说起来,这吴荣华有孕至今,皇上都没去看过呢,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皇后勾着唇,嘴角的笑意味不明,“防备本宫的意思。不过是怕吴荣华步了祝妃的后尘,怕这孩子生不下来,也怕这孩子生下来也活不长罢了。” “那娘娘……” 皇后抬手,制止了青鸾未出口的话。 “这个孩子不要动,如今可不是太子府了,本宫执掌六宫,皇嗣出了任何问题,不管真凶是谁,本宫都难辞其咎。皇上对魏家现在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中秋宴他能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夺本宫的权,吴荣华这一胎若是出了任何事,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本宫怕是后位难保。” 她说到这儿,眼锋一凛,冷冷地朝边儿上的青鸾和晁吉望过去: “所以,都给本宫盯紧点儿,这宫里见不得孕妇的人多的是,决不能让这些人牵连本宫!” “是!” 皇后这才满意,继续翻看手中的册子,这才发现已是最后一页。 她皱了皱眉,“怎么就这几个人?” 第126章 出发 “婉嫔怎么不在?新人里有个沈贵人是不是也没在?” 青鸾犹豫了一下,还是无奈开口,“回禀娘娘,您还记得上回皇上派人送来的菊……凤仙么?” 皇后一听这个名字脸色就难看下去,“怎么?皇上不是特意拿来羞辱本宫的么?” 皇后当时险些被气死,砸了不少东西,连带着那几盆凤仙都很是不顺眼,根本不许底下人提,所以青鸾即便将事情打听清楚了,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不是,那日御花园皇上碰到婉嫔沈贵人等人赏花……” 青鸾将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最后婉嫔和沈贵人便都禁了足,皇上口谕,不想清楚便不许出来,但具体怎么个清楚法皇上也没说,听闻婉嫔和沈贵人如今还日日往熙文殿呈递自省书呢,皇上也一直没松口,内侍司那边便不敢把人放进秋猎名册里。” “婉嫔那贱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蠢。” 皇后冷笑,又翻了一遍名册,眯起眼。 “婉嫔、沈贵人被禁足,丽妃被降为兰妃禁足两月,何常在上次因为帮腔丽妃也被本宫禁了足;宋才人为观星台一事结案,被贬为答应;安美人如今已是安采女,无召不得出;秦美人那个不中用的,被翻了牌子还能被赶回来,失了宠内侍司也不敢往里放; 吴荣华怀了孕肯定去不了,祝妃云妃喜静也不会去,文妃中秋宴被牵连,降为文贵嫔,如今正是夹起尾巴做人的时候,也不敢往皇上跟前凑。这么瞧着,今年能去秋猎的倒没几个。” 青鸾闻言皱了皱眉,“这么算起来,宫中原有十三位嫔妃,今年选秀入宫十二人,拢共二十五人,这才三个月不到,便折了八人……” 青鸾说到这儿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自家主子,其实算上皇后,应该是九人。 越想越是心惊,“娘娘,这其中基本大部分都是因那痴儿之故才遭罚,奴婢怎么觉着,那痴儿看着什么都没做,结果不声不响地毁了不少人啊……” 皇后也是一怔。 她拧眉沉思半晌,近乎自言自语地喃喃,“皇上到底要做什么……” 青鸾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恕奴婢愚钝,娘娘为何不怀疑那痴儿……?” 皇后斜睨了她一眼,“你啊,跟了我这么久还是看不清。痴儿就是痴儿,她哪怕装疯卖傻攻于算计,皇上不肯配合又能如何?说到底皇上才是权力的拥有者、一切的主导者,小小贵人算个什么东西?皇上达成自我目的的媒介罢了。” 只是她目前,尚摸不清楚他想做什么而已。 “罢了,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叫父亲近日谨慎着点儿,本宫总觉着要出事。” “是。” * 秋猎的随行名单很快公布,人倒是不多,除了贵妃外,高位嫔妃里就一个李修媛。 然后是周才人、冯贵人、段良人、赵良人并两位宝林,这就罢了,毕竟剩下的人禁的禁,罚的罚,身子不便的不便,她们也认了,可听说那痴儿也去? 凭什么?! 偏人选是皇后定下后又给皇上过目,等于是帝后的共同意见,谁敢反驳? 没能去的人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那痴儿去了猎场被野兽吃掉,一去不回才好! 这心思是得亏没让季月欢知道,不然高低要笑着谢谢她们的祝福。 后宫几家欢喜几家愁尚且不提,对季月欢来说,可能唯一的好消息是,等到了猎场她不用早起给皇后请安了。 大曜的秋猎是大活动,不是小打小闹那种,作用大概类似于现代的国庆阅兵,祁曜君要检验军队将士们日常的训练成果,时间上也跟现代国庆节差不多,为期七天。 九月初八一大早,皇上率领百官举行祭天大典,虔告先祖,以求国泰民安,社稷安稳。 随行的后妃早已收拾妥当,大典结束便可启程前往猎场。 季月欢还是第一次坐古代的马车,有点儿新奇,一直坐车里左看看右看看。 倒是南星一直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季月欢问她怎么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不语。 ——季月欢如今是有封号的贵人,出门可带两名婢女随行,她这次带的是南星和冬霜,腊雪自请留下,实在是如今倚翠轩人多眼杂,南星和冬霜都不够稳重,腊雪觉着她还是亲自盯比较放心。 季月欢其实对这方面无所谓的,但腊雪坚持,她便随她去了。 很快,季月欢就知道南星为什么先前皱眉了。 因!为! 她晕车啊啊啊啊!!呕!!! 为什么古代马车这么颠啊啊啊啊啊呕!!! 南星像是早有准备似的,迅速从车内的座位下面取出一个木桶,季月欢简直快把自己的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南星心疼得不行,眼睛都红了: “小姐以前就不爱坐马车,若是在府里还好,小姐的马车都是一等一的,颠簸不会这么厉害,结果这进了宫,反倒只能乘坐这次等马车!老天爷也真是的,小姐既然都失忆了,怎么不让小姐把这毛病也忘掉!” 季月欢被南星的话说得好笑,晕车这种是身体的本能,哪里是凭记忆能忘掉的? 摆摆手想安慰说自己没事,结果一张口赶紧又转头吐了。 冬霜也急了,“这可怎么办啊!听说这儿距离猎场远着呢,下午才能到,小主这样子可怎么吃得消?” 南星咬咬牙,随后掀开车帘跑了下去。 “公公,公公,我家小主被马车颠簸的难受,您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的马车走最后面,我们慢些……” “哎哟,南星姑娘,您这不是为难老奴嘛?贵人的位分哪儿能走宝林后头?” “我家小主不在意这个的,公公,公公您行行好吧……” 南星掏出身上带着的银票一个劲往那太监手里塞,太监却不收。 “真的不行,南星姑娘,这不合规矩呀,万一你们要是掉队,有个三长两短的,杂家可怎么向皇上交代?” “不会掉队的!咱们队伍这么长,我们一直跟着总会看见的……” “外面在吵什么?” 祁曜君本就耳聪目明得很,更何况他对南星的声音也不陌生,当下听到点儿声响,隐约觉着是那婢女,又不太确定。 “奴才去看看。” 很快,崔德海回来,叹气道: “回禀皇上,说是旭小主因马车颠簸有些不适,想换到最后面去减缓行进速度,这……” 她不舒服? 祁曜君皱了皱眉,“停。” 第127章 不合规矩 祁曜君下车,快步往后方走。 季月欢察觉到车停,也跳下了车,正好边儿上有棵大树,她飞奔过去,吐得稀里哗啦。 南星急得一边拍她的背,一边递水囊给她漱口。 祁曜君拧着眉上前,“怎么吐成这样?” 他说完,脸色异样。 她该不会是…… 那个念头还没冒出来,就听南星不高兴地嘟囔: “小姐一直就不爱坐马车,马车稍微不舒服一点就会吐,小姐说这是晕车!” “晕车?”祁曜君有些不理解,“那她从前出门是坐什么?” 总不能纯靠两条腿吧?她就宫里走走都喊累的。 “也是马车,但府里的马车都是专为小姐定制的,又大又宽敞,里头连锦被都铺了七八层,锦被里头的芯子用的是最上等的金丝棉,柔软舒适,车轱辘也是老爷亲手打磨,力求平稳,车夫更是经过最严苛的训练,务必不让小姐吃颠簸的苦!皇上可能不知道,小姐第一次进京,坐的是十二匹马拉的黄金马车,当时名动整个曜京城……” 就因为那辆马车,季家人富可敌国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祁曜君:“……” 他确实不知道,算算时间,季月欢进京那会儿他应该还在外面带兵打仗。 南星说到这儿,抿了抿唇,“如今小……小主位分不够,只能乘坐贵人位分规制的马车,奴婢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这马车跟小姐以前的,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奴婢原想着小主失忆可能也没这毛病了,哪儿成想还是吃不消!” 南星说着跪了下去,“皇上!这样下去不行的!小主撑不到猎场!您行行好,想想办法吧!” 季月欢这会儿已经吐得差不多了,胃里空空,她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 “不,不用,我、我没事……” 季月欢骨子里就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更何况如今这么多人,要是因为她一个耽误了行程,那种烧心的愧疚感能逼得人发疯。 祁曜君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儿,薄唇抿得很紧。 人人都说皇宫富丽堂皇,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偏她进了宫反倒像是吃苦。 那种穷小子娶了富家千金的怪异感觉又来了。 他确实……做得不如季家。 偏宫中处处都是规矩,他又不能为她破例……这不想还好,越想越觉得他这个皇帝当得窝囊。 季月欢最后喝了一口水给自己漱了漱口,见祁曜君沉着脸不说话她以为他真要答应,忙上前,拽紧他的袖子: “我、我真的没事,继续走吧,我已经吐得差不多了,后面没东西吐就好点,别,别耽误大部队……” 季月欢其实现代也晕车,而且非常严重,她除了火车高铁飞机和自行车小电驴不晕,别的都晕,一晕就吐,任何的晕车药晕车贴对她都没有用。 这也是她上了大学后,小老头非必要便不让她回去的一个原因。 那个村子太偏了,季月欢回去一趟得先坐飞机飞到隔壁的山城,再从机场打车到客运站,从山城坐六个小时大巴到村子所属的地级市,再从市里转回县城的大巴,又要两个小时,进了县城她还得自己打车,约莫二十分钟把她送到村口,她再步行回家。 很折腾。 尤其蜀南一带山多,大巴爬坡下路,简直要把她内脏都晃出来。 所以季月欢每次回家,为了不让自己在人前吐出来,导致车上有异味遭人嫌弃,会提前一天不吃饭,把胃清空掉,再算上飞机、打车、大巴等等花费掉的时间,她每次回家到能见到小老头的时候,几乎是快两三天没吃饭了。 她倒是想遮掩,但她那憔悴的样子根本藏不住,小老头心疼得要命,就叫她没事儿别回去,又不是没电话,干嘛非得见这一面? 季月欢拗不过,后来也回去得少了,主要是那会儿天真,就想着多点时间挣钱,到时候把小老头接出去,就没那么折腾了。 偏时光不等人,直到小老头离开,她才悔恨当初陪他的时间那么少。 如今到了这古代,她没坐过马车,而且马车有窗户的,她以为怎么也能好一点儿,根本没往晕车方面考虑。 谁能想到,比现代的汽车还磨人啊。 但她也知道自己,只要没东西吐了,她就还能熬。 祁曜君看她一张小脸近乎透明,却还固执得逞强,心尖儿只觉得被刺了一下。 他绷着脸,当即将她打横抱起,“你同朕坐。” 崔德海大惊失色,“皇上!这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曜君冷眼扫过去,崔德海讪讪地闭了嘴。 祁曜君当然知道这不合规矩,但他如今厌烦了这些狗屁规矩。 他是帝王,他的话就是规矩! 帝王的马车何等奢华宽敞,是旁人的三倍大不止,内里装潢更是细致,一应俱全,季月欢进去的一瞬间差点儿以为进的不是马车而是客厅。 她对规矩没什么概念,所以不觉得祁曜君让她一起的行为有多惊人,听祁曜君吩咐人继续前进,知道自己没耽误,这才安下心。 她从祁曜君的怀里挣扎着出来,找了个相对安稳的角落坐了下来。 祁曜君靠坐过去,搂着她的肩膀,侧头的时候吻了吻她的发,“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别说,马车宽敞之后那种颠簸感会减弱不少。 但她还是有点儿不适应,有些恹恹地扬起小脸看他,“能不能把我敲晕,到了再醒啊……” 她没什么精气神,刚刚又吐过,眼睛红红的,巴巴地望着他,说这话的时候也声音也弱弱的,听着委屈得很。 祁曜君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你以为脑袋被敲上一下又能好受到哪里去?” 他想了想,重新把她抱坐在怀里,他是习武之人,手稳,也坐得稳。 “这样呢?” 这下确实是好多了,本就不多的那点儿颠簸像是完全被他隔绝在外。 季月欢怏怏地点头,窝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蜷缩起来,“那我睡一会儿吧,到了叫我。” 顿了顿,她还不忘不高兴地嘟囔,“不许算进那个时长里。” 祁曜君无奈,这时候哪里会跟她计较这些? “好。” 大概因为倦怠,她入睡得很快,十六岁的女孩儿,小小一个,蜷在他怀里,小脸还白着,睡得也不安稳,眉心拧着,怎么瞧怎么让人心疼。 祁曜君忍不住伸手,想抹平她眉间的褶皱,可临到头又收了回来,怕把她惊醒。 罢了,让她好好睡吧。 马车咕噜噜继续向前,祁曜君一直抱着她,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心感,但耳边均匀的呼吸声让祁曜君也渐渐升起了困意,他不知怎么,也靠着马车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又梦到了季月欢。 第128章 跌落 又是祁曜君看不懂的建筑,季月欢走在楼道里,穿着他看不懂的服饰,一手拎着包,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里面还能传出人声。 “我好着呢,对了昨天有点忙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这一期的院长奖学金名单公布了,我又拿到了一等!” 祁曜君听到那个东西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但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开心: “好好好,我就知道幺妹最厉害,但咱也别太拼了,我看天气预报说你那边要降温哩,秋冬的衣服可以准备起来了,可不许着凉!” 季月欢眉眼柔和,嘴角带着浅笑,“嗯,我知道,您也是,对了……” 两人都是说的些琐碎的小事,但季月欢却显得很开心,忽然有个女孩儿急匆匆地追出来: “诶!月欢!你落了个单片机!” 季月欢回头,那女孩儿正好冲下楼,却不知怎么绊了一下,慌张中推了季月欢一把,季月欢根本没料到这变故,脚下一个踉跄便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而罪魁祸首本人另一只手却险险扶住了扶手。 ——表面看是这样,但祁曜君分明看到那个女孩儿在推季月欢的时候,眼中又一闪而过的狠毒。 祁曜君攥紧拳,他没想到,梦里的季月欢也从阶梯上摔过。 但这里的楼梯显然没有观星台的那么夸张,季月欢也只是跌下去七八级的样子。 那女孩儿演技很好,“呀”了一声,着急忙慌地去将季月欢扶起: “月欢!你没事吧?我,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季月欢脸色已经白了,虽然楼梯不高,但她的脚明显扭到了,很疼,可她顾不上,一边摆手说没事,一边去捡她的手机。 电话在刚刚那一瞬间已经被挂断,这会儿小老头正打过来。 她赶忙点了接通,电话里是小老头焦急的声音,“幺妹?幺妹怎么了?电话怎么突然挂了?我好像听到你那边儿有点什么动静?” “没事,”季月欢忍住到嘴边的抽气声,笑道,“刚刚手滑,手机没拿稳摔地上了,您别胡思乱想的。” “哦哦,”小老头应着,又忍不住问,“我刚刚听有人叫你?” “嗯,是我室友,我刚做完实验,落东西了,她给我送过来,很可爱的一个妹子。” 季月欢转头看向那个女孩儿,眨了眨眼,“千千,帮我跟爷爷打声招呼。” 名叫千千的女孩儿磕巴着喊了一声,“爷、爷爷好!” “哎哎,好好,”老人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我们幺妹也是有朋友了!挺好,挺好!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等你得空再给我打。” 季月欢连声说好之后才挂断电话。 曲千千一副急得快哭的样子,“月欢,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务室?你的衣服也脏了,都怪我……” 今天外面下雨,楼道上都是学生们进来时伞上滴落的水渍,还没干,季月欢这一摔,着实狼狈。 季月欢勉强笑了笑,“真没事,应该就是崴了一下,等会儿就好了,你把单片机给我吧,谢谢你啊,不然要是被我给弄丢了,回头可不好跟陈老师交差。” 曲千千忙把零件给她,听她说没事便松了一口气,“没事儿没事儿,我还等着抄你的实验报告呢,对了我们等下要去卡秀唱k,你去吗?” 季月欢摇摇头,“我不去了,我先回去写报告,明天高数课,我还有预习没做,苏老师一节课能讲三十几页,不预习我跟不上。” “啊?好吧,还是你刻苦,难怪你能拿奖学金。那我们先走啦,对了我的包你帮我带回去吧,好重哦不想带,谢谢啦,我们今晚可能回来晚,你早点休息,记得别锁门啊!” 她说完把那包往季月欢怀里一塞,便自己跑远。 季月欢抱着包,叹了一口气,转而背在身上,一瘸一拐地继续下楼。 她这次穿的鞋子很奇怪,祁曜君从来没见过,后跟很高,他不明白这种鞋子她是怎么走得了路的,看着就像受刑。 她大概真的很疼,扶着墙,走得很慢。 这里不知道什么地方,认识她的人还很多,路上碰到人,都会惊讶地看向她,也有热心的上来问她怎么了,她都摇头笑着说没事。 怎么就这么要强。 祁曜君看得又气又急,几次想要伸手,手都从她身躯穿过。 正烦躁间,眼前一晃,他眼前不再是季月欢,而是那个曲千千和两个祁曜君不认识的女孩儿。 曲千千正得意偷笑,“诶,我刚刚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了,衣服全都脏了,实验楼离咱们宿舍可不近,等下她回去,肯定能被不少人围观。” “顺利吗?她没发现那单片机是你故意藏起来的吧?” “没有,她还谢谢我呢!哈哈,笑死了!” “你自己没摔着吧?她没怀疑吗?” “我怎么可能让自己摔啦那楼梯那么高,推她的时候我就瞄准扶手了。再说了,她有什么好怀疑的?碰到她的那只手拿着她的单片机呢,没来及抓住她不是很正常?她脾气好着呢,听我说不小心的就原谅我了。” “摔严重吗?你谨慎点儿,别回头严重了,她回过味儿来要调监控让你赔钱,她不是老穷酸了吗?可别上赶着给她送钱。” “看着不严重,她自己也说没事儿了啊。放心吧,咱们学校的实验楼又老又破,连电梯都没有,哪儿有什么监控?我听一个学长说楼道的监控老早就坏掉了,根本没人修,就是个摆设。就算她告状又怎么样,我咬死不认好了,今天楼道都是水,她又穿了高跟鞋,摔了不是很正常?” “下雨咯,穿平底鞋怕弄湿弄脏呗,活该!而且她那叫什么高跟鞋啊,多久之前的款式了粗跟又丑又土,笑死人了,要不是命好长了那张脸,嗤——” “就是,一天到晚学习学习,都来二本学校了装什么啊?每次她拿奖学金辅导员都要点我们一下,让我们向她学习,学什么学?穷逼才要学,我就是挂科怎么了?我妈老早就给我找好了关系,我一毕业就直接进单位,我又不缺工作,谁跟她似的?” “哎呀晦气,不提她了,走走走唱歌唱歌!” 她们对话里其实好些字眼祁曜君听不懂,但也不妨碍他感受到她们对季月欢的恶意。 这些人,都该死! 胸腔中怒火翻涌,眼前又是一晃,似乎到了第二天,祁曜君也看到季月欢现在住的地方。 一个房间放着四张床,那床很奇怪,上下层,上面铺了被子枕头,下面那是……桌案? 不确定。 他看到季月欢跟那几个女孩儿住一起。 “呀,月欢,你的脚怎么肿成这样了?你要不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第129章 情况复杂 是,她的脚比起昨天的,肿了很大的一圈,看起来很骇人。 季月欢嘴上还是说着没事,可那脚分明肿到穿鞋都有些困难。 “月欢你这样真不行,你这也太吓人了!少上一节课没事的,大不了我们帮你做笔记呗,你赶紧去医务室看看吧?要不我陪你去?不过等下我男朋友要来接我去吃早饭,这……要不你们谁陪月欢去?” 曲千千摆手,“我也不行,你忘啦今天要交作业的,昨晚回来太晚我还没来得及写完呢,就等着早上过去抄,高数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贱死了!一来就要收作业!没交的立马扣平时分,不给机会补的。” 另一位女孩儿也讷讷,“我,我也没写完诶……” 季月欢眼帘有片刻的低垂,随后抬起脸,笑道: “没事儿,我一个人去就行,宿舍离医务室也不远,你们赶紧去上课吧,晚了占不到好位置,顺便帮我做一下笔记,谢谢呀。” “好好好,对了月欢你的作业给我吧,我带过去到时候顺便帮你交掉。” “好,谢谢。” 直到几个女孩儿陆续离去,季月欢才坐在凳子上,又揉了揉肿的脚,低声喃喃: “没事的,没事的,应该只是扭到了,没事的……” 她是这么说的,但祁曜君分明看到她眼里的慌张——这个时候的季月欢尚且青涩,眼中并没有那么浓稠的黑暗,黑眸明亮有神,任何情绪都写在里面。 祁曜君想起危竹叫她师妹,虽说危竹笑她顽劣不肯好好学,但耳濡目染她应该多少懂一些,他觉得,她的脚一定不是扭到这么简单,并且她知道。 他看到她艰难地穿上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季月欢住在三楼,又要下台阶,每下一级她便小小地抽气,像是踩在刀尖儿上,疼得她额头冷汗直冒。 祁曜君此时无比痛恨这是梦,他连搭把手都做不到! 季月欢光下楼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早过了上课的高峰期,她望着空空的道路舒了一口气。 她这张脸在学校的知名度不低,她还真怕自己遭到围观。 医务室在师生服务大楼的二楼,那边也是老楼,没有电梯,季月欢又要爬楼梯。 大概真的疼,她已经疼到不敢动那只受伤的脚了,只能自己笨拙地一只脚蹦着上楼。 好不容易到了,偏她运气一如既往地不好,校医不在。 季月欢站在原地,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还想早点上完药回去上课呢,现在…… 校医不在,她硬等的话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与其这样,她还不如回去上课,等下了课再来校医总在了吧? 打定主意,季月欢又艰难地下了楼。 结果才刚到一楼,就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迎面走来。 对方看着五十来岁,戴着副眼镜,一路哼着歌儿过来,看到季月欢,他惊讶了一下,“同学你脚受伤啦?怎么不在医务室等我?” “我、我以为您不在,想先回去上课……” “受伤了还惦记上课,你们这些小孩儿哦……” 老校医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扶着她,“走吧,上去,我给你看看。” 于是才刚下楼的季月欢又要重新再爬一遍楼梯。 好在这次有人搀扶,倒没有先前那么困难。 “你这脚怎么搞的?”回到医务室,校医让她坐下,把她的鞋脱掉后吓一跳,“怎么肿成这样了?” “昨天下午,从楼梯上摔下去的,过了一夜就这样了……” 校医不知道打哪儿翻出一个小木锤,敲了敲她的脚,“这儿疼吗?” 季月欢摇了摇头。 他又换个地方敲,“这儿呢?” 季月欢咬牙,疼得眼中都噙了泪,点点头。 校医换了好几个地方,有的不疼,有的疼得季月欢五官都扭曲起来。 祁曜君看着简直想把这个庸医扔出去。 最后校医摇摇头,问她,“你哪个专业的?” 季月欢下意识回答,“通信工程,怎么了?” 校医没有回答季月欢,只是找出一个本子,翻了两页后,拿起桌上的座机拨了出去: “你好,是通信专业的辅导员吗?这边医务室,你班里有个女同学摔伤了,有点儿麻烦,我等下给她叫救护车,你陪她去一趟医院吧。” “哦,叫……诶?同学你叫什么来着?” 季月欢被那句救护车吓到了,有点愣愣地回不过神。 校医皱了皱眉,见她手边放着校园卡和医保卡,便自己伸手去翻,这才对电话里的人道,“哦,叫季月欢。” “嗯嗯,好。” 挂完电话他又拨了个120,“你好,xx大学医务室,这边有个学生骨折了,你们来一下吧。” 【骨折】 这个词精准传进季月欢的耳朵里,她倏地抬头,正好老校医已经挂了电话,她红着眼睛: “医生,是不是哪里出错了?我……我怎么会骨折呢?骨折的人不是都不能动吗?我昨天还走着回宿舍呢,今早也是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这怎么可能是骨折呢?应该只是扭到了吧?” 老校医被质疑了有点儿不满,闻言没好气: “你还很骄傲?你看看你的脚都肿成什么样子了?你也知道骨折不能乱动啊?昨天摔的时候怎么不第一时间来医务室?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爱瞎折腾!我懒得跟你说,你不相信待会儿去医院拍个片就知道了。” 很快,季月欢的辅导员赶来,询问了一遍事情经过,季月欢依旧只说不小心摔了,辅导员叹了一口气,安慰她别紧张,没事的。 说了没两句,救护车也到了。 季月欢很慌,她慌到差点连医保卡和校园卡都没带,还是老校医看到追出来塞她手里的。 她实在有些六神无主,下车的时候救护车司机说要给十块钱车费,说了两遍她才听清,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摔到了,半天解不了锁,辅导员叹口气,帮她把钱付了。 季月欢连声说谢谢,正好手机解锁,想还钱,辅导员说不急先看诊,季月欢“哦”了一声就要往里走,辅导员赶紧拦住她: “你这孩子!没听校医说你这脚不能再走了?你先在这儿站着别动,我去借一下轮椅,别动啊!” 辅导员连连叮嘱,这才匆匆往里赶,先是给她挂了急诊,这才借了轮椅出来接她。 季月欢大概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手足无措,嘴里的“谢谢”多到祁曜君都数不清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无助又卑微的季月欢。 她先是拍了个ct,好不容易拿到片子,结果主治医生看了半天,对她道: “情况有点儿复杂,你再去做个核磁共振看看。” 季月欢手指不住地蜷缩,骨节阵阵泛白,她忍不住问,“医生,怎么个复杂法?” 第130章 签字 那医生见她吓得面无血色,忙安抚: “你别紧张,可以确定是骨折,但还不确定是撕脱性骨折还是撕裂性骨折,在舟状骨的位置,那一块儿结构比较复杂,如果撕裂性就有点儿麻烦,核磁更清楚,我看看骨头有没有裂,如果裂的话裂到什么程度,有没有细小的碎片。” 辅导员看了眼脸色更加透明的季月欢,有点儿无奈,“医生,你这还不如不说。” 医生摸了摸鼻子,“那我也得实话实说啊。” 做完核磁,医生看了结果后松了一口气,“还行,撕脱性骨折,骨头碎片也没有,不是太严重,做个手术就好了。” 季月欢怔怔地抬头,“手……术?” 医生还以为她是害怕,摆摆手,“很简单的小手术,别怕。” 倒是辅导员知道点儿季月欢家里的情况,想了想,问医生,“那,这个手术费用?” “她有大学生医保的吧?报销下来也就八千左右。” 季月欢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一下就紧了,裤子被揪起,她眼里雾气升腾,红着一双眼,但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 “医生,可以不手术吗?我可以接受保守治疗的,恢复慢点儿没关系……” 医生皱起眉,“你这个不是保守治疗的问题啊姑娘,舟状骨的位置恢复起来很麻烦的,不手术的话就得打石膏,但石膏的固定效果很有限,你们年轻人爱折腾我知道的,到时候你乱动导致恢复过程中错位的话,你这儿的骨头……” 医生比划了一下她脚背的位置,“会慢慢地塌下去,那会儿等你再想手术,就不是现在八千块能解决的事情了,到时候手术难度高,风险也高,能不能完全恢复也难说的。你看你这么漂亮一姑娘,总不希望自己以后成个跛子吧?” “可我……我没有那么多钱……”她说这话的时候情绪近乎崩溃,一直强忍的泪水也吧嗒吧嗒往下掉。 医生愣住了,转头看向辅导员,“这……八千块不算多吧?” 辅导员叹了一口气,“她家里情况比较特殊。” 他想了想,跟医生眼神示意先出去一趟,也没出去多久,没一会儿便回来。 季月欢还在哭,医生坐在一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场面一度尴尬。 辅导员在季月欢跟前蹲下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 “我刚刚跟教务处那边打了电话,把你的情况反映了一下,你本身成绩优秀,学校那边也比较重视,教务处的意思是,你反正在这一期院长奖学金的名单上,那边可以作主,先把钱拨给你,这一期是六千,还差两千的话学校这边以贫困补助的名义拨付给你,不用还,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安心手术,啊?” 季月欢擦了擦眼泪,却越擦越多,她有些哽咽着点头,“好,谢谢、谢谢老师。” 知道问题解决了,医生也松了一口气。 “好了,去办个住院手续吧,顺便通知一下家长,手术要家属签字的。” 季月欢又一下僵住了,她这下连哭都忘了,急道: “医生,我、我可以自己签字吗?我保证,不管出现任何问题我都自己承担!” “这不行不行!” 医生连忙摇头: “你这话不知道多少病人说过,术前说得好好的,回头真要出现什么并发症,各种三姑六婆全找上来要医院赔偿,开口就是‘啊我们家属都不知道这回事,都没签字的,你怎么就给她做手术了?现在出意外了吧,你们医院你们医生必须负全责’,这样的例子我们可见太多了,更别说你现在还是个大学生,更做不得数了,出点事打起官司来我们必输的。” 辅导员闻言皱起眉,“不是说只是小手术,没有多大的风险?” “那您这话说得,风险不大也不等于没有风险,这谁敢打包票?而且个人体质不一样,那有的人再小的手术因为体质特殊也会引发一系列并发症,这谁说得准?只有事先说清楚,征得家长同意了,我们才会手术,咱也不是说逃避责任啊,这是一个知情同意权的问题,可不能瞎搞的。 再说就签个字多大点儿事儿?知情同意又不是免责声明,签好了回头真要有并发症了咱该治疗治疗,也省得因为一些个没必要的纠纷耽误啊。你是班主任是吧?她家长要不方便的话,你帮她签也行啊。” “唐老师……” 迎着季月欢期盼的目光,辅导员有些讪讪,“这……这我要是签了回头出问题她家里人不得找我啊,我有老婆孩子呢,我老婆要知道了,不得当场跟我离婚……” 医生摊手,“呐,你都不敢签我们医院哪儿敢让她自己签了就给她手术啊,你还是联系下她的家长吧。” 辅导员点点头,刚要掏手机,就被季月欢抓住了手,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哽咽着不停摇头: “不行,不行!唐老师,这件事不能告诉我爷……我爸,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七十几岁的人,他受不得这个刺激的,而且我家很远,特别远,他一个人也不可能赶过来给我签字的……” 医生一听“嚯”了一声,“你才几岁啊,你爸怎么就这把年纪了?你是老来子?” 季月欢摇头不说话,只是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辅导员。 辅导员叹了口气,“那我问问你室友,看看她们有没有谁愿意帮你签字?” “……好。” 祁曜君分明看到,季月欢在说这个好字的时候,眼中的光芒暗淡得很。 她是知道的吧,知道那几个女人表面跟她亲近,实际两面三刀,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说了好,大概心里还存着一分微弱的希望。 但她注定是要失望的。 没有人愿意签字。 曲千千甚至听到她骨折的时候吓了一跳,自顾自就开始推卸责任: “呀,怎么会这么严重?都怪昨天下雨,实验楼那边楼道很滑,月欢又穿了高跟鞋,可能当时在打电话没注意吧,防水台踩空就跌下去了,我当时伸手了,但没能拉住她,她没有怪我吧?” 最后一句明显是试探,想知道季月欢有没有把她给抖出来。 辅导员闻言眉心皱起,却只说,“下雨天怎么能穿高跟鞋呢?这不是胡闹吗?” “哎呀您也知道,月欢家境不好嘛,她的鞋就那几双,还都是那种布鞋,雨天特别容易进水还容易弄脏,也就高跟鞋好一点啦,那鞋还是去年参加社团表演那边给配的呢。” 辅导员叹了一口气,“行,我知道了,那她这个手术,你……” “我不行的老师!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签呢?我家庭情况也一般呢,回头她要是出什么事,她家里人找上我,我爸不得打死我?” 辅导员沉默了一会儿,也只能说声他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 重新走进诊室,他看着季月欢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偏偏就差最后一步,这叫什么事啊? 季月欢看他的表情已经明白了什么,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关系的老师,大不了我……” “欢姐!欢姐!呼!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我、我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不要紧吧?” 祁曜君看着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生跑进来,他来的路上应该特别急,这会儿一边撑着膝盖喘气,一边担忧地问。 第131章 决定 季月欢没想到谢宇会来。 其实也是季月欢在学校人气太高,她前一天脏着衣服一瘸一拐回宿舍的时候就被不少人看到,还有人拍了照发表白墙问是不是电子系的那个系花。 谢宇平时不刷表白墙,还是他室友看到了问他: “诶,这是不是你女神?” 谢宇听这话原本有点脸红,刚想说什么女神让他别胡说,结果一看屏幕上的人就愣住了。 太狼狈了,衣服裤子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泥斑,虽然打着伞有点儿看不清面容,但谢宇对季月欢太熟悉了,一眼就认出来。 他心头一紧,都顾不得此时是在上课,压低了声音问: “她怎么了?” 室友耸了耸肩,“不知道,你看底下评论。” 他手往下滑,“好像昨天下午的事儿,不少人都看到了,说她一瘸一拐的,像是摔了。” 谢宇只看了几条心就揪紧了,也不理会室友了,拿出自己的手机就给季月欢发消息。 但那边根本没有回复。 他急得不行,又去问自己在通信专业的朋友情况。 那边回复说不知道,只知道上午季月欢请假没去上课,这还是这么久以来他们班长第一次请假。 谢宇更是心焦,又让那人帮忙打听,最后从季月欢室友那儿听说她早上去医务室了,谢宇这下课都不上了,跟室友说如果点名帮他答一下到,便翘了课飞奔去医务室。 又从老校医那边得知她已经被送到医院,谢宇问了医院的地址之后就赶了过去。 结果到了医院他直接抓瞎,根本不知道季月欢在哪儿。 只能凭借常识先找到骨科那边,又因为季月欢长相出众,他一路打听之下还真有不少人知道,这才赶了过来。 眼下见到他,辅导员挑了挑眉,“你是季同学的朋友?” 谢宇忙站直了身子,“老、老师好!” “好好好,对了,季同学的脚需要手术,现在缺个人帮她签字,你愿意吗?” 谢宇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连连点头,“愿意的愿意的!” 点完头才像是有点儿尴尬地看向季月欢,挠头,“那个……欢姐,可以吗?” 谢宇这方面也没经验,主要看电视里手术都是家属签字。 家属诶…… 谢宇脸红。 这……这多暧昧…… 他怕一厢情愿,反倒被她嫌弃。 季月欢倒没想那么多,闻言破涕为笑,“谢谢。” 听她这么说,谢宇才松了一口气,笑得憨厚,然后转头对辅导员拍胸脯,“老师我来签!” 事情总算解决,医生和辅导员都长出一口气。 医生道,“行了,那就去办理住院手续吧,术后一般需要休养两周左右才能出院,先去交押金,出院再结算,你们……” 两周? 季月欢忍不住打断,“医生,两周是不是太久了?不能……明天手术了后天就出院吗?” 医生气笑了,“你想什么呢?这是手术不是魔术,不是做完你就立马能活蹦乱跳了,刀口的情况我们也要观察的,没恢复好就出院回头你这脚烂掉了这手术不是白做了?而且两周哪里久了?你这是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听过吧?现在手术给你把恢复时间压缩到两周已经很快了!” “可是……” 季月欢回头看班主任,“唐老师,下周三周四要半期考试,我不能缺考的……” 半期考试占的比例很重,季月欢如果缺席,她期末不管考再好都跟奖学金无缘了。 辅导员这下也头疼了,别的都好说,可考试这种事情缺席就是零分没得商量,为了公平性学校也不可能给她专门安排补考,更不可能说什么给她保留奖学金名额。 “这……奖学金少拿一次没关系吧?而且学费方面你有国家助学贷款也不用担心,每年的助学金以你的情况也肯定是能拿的,咱还是身体要紧啊。” 季月欢苦笑着摇头,“老师,不够的。” 助学贷款只是缓解了她的学费压力,但她并不只是交完学费就好了。 她还欠了债,还有好几千没有还,而且助学贷款也不是白送,她以后也是要还的。 她现在大二了,她还要努力攒钱给未来做打算,否则等毕了业,万一她工作没找到却连租房的钱都没有,那就更难堪了。 ——事实证明她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在后来始终找不到工作蒙头打转的日子里,她无比庆幸自己如今的选择。 辅导员不太能理解她所谓的不够是什么意思,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又被季月欢堵了回去。 她说: “而且老师,两周,住院费怎么办?学校已经承担了我的手术费不会再承担我的住院费吧?术后休养怎么办?您不可能每天都来照顾我,我更没钱请护工。” 这是一些琐碎但很现实的问题。 她刚刚也是急昏头,也被医生那话吓到,再加上辅导员的热心帮忙,这才话赶话地答应,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她太冲动了。 她的难题远远不止一个手术费。 辅导员哑然。 谢宇在旁边弱弱地举手,“我,我可以的……” 季月欢脸色一冷,朝他望过去,“你可以什么?你们法学的课不比通信的少,你要翘课吗?还是请假?请假理由是什么?照顾住院的朋友?你觉得你班主任会批?这是两周不是两个小时!翘课更不允许,连着翘两周,你是当你班里人都瞎了吗?只要有一个人举报你知道会挨多大的处分吗?” 她和谢宇不过认识一年不到,这么大的人情她受不起。 谢宇被训得弱弱地低下头,抿唇不语。 季月欢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医生,“不好意思医生,耽误您这么长时间,抱歉我不手术了,你帮我打个石膏就行。” 医生也是头疼,“不是姑娘,你这脚它打石膏很难好的,本来就不容易恢复,你还想打着石膏去考试?你这脚不要啦?” 季月欢双手攥得紧紧的,定定地看向他,“所以,如果不手术,那块骨头就一定会塌掉吗?” 医生无语,“你要这么问我哪敢给你打包票?我只能说有很大概率。” 劝到这儿他也烦了,“算了算了随便你,作为医生我已经尽到了我的责任,把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的脚你自己负责,我也不能摁着你手术。” 季月欢点点头,“好,谢谢医生,抱歉,我还是决定不手术。” 第132章 回 “你……”医生噎了一下,这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辅导员张了张嘴似乎要劝,季月欢朝他笑了笑,“没事的老师,我……” 她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我小时候在老家一个有名的老中医那儿当过几年学徒,知道一些基本的康复训练,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让自己变成跛子的。” 谢宇张大了嘴,“好、好厉害!” 辅导员跟医生面面相觑,最后医生摆摆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等下给你打石膏,哎,现在的小孩儿真是……” 祁曜君始终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他们的对话很多他都听不懂,他甚至不知道手术和打石膏是什么意思。 但他足够聪明,已经能够从那些他勉强能懂的只言片语以及对话中人物的表情,大致猜到,季月欢放弃了最佳的治疗方案。 这怎么可以?! 他看向那个后面赶来的年轻男子,是一张他没见过的脸。 听他叫季月欢欢姐,他猜测这个人大概是季月欢在这个梦里的弟弟?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希望他反驳,希望他强硬地拒绝她的任性。 若是季家人在,若是她那几个兄长在,绝不会让她受如此委屈! 但是没有。 他始终沉默着,不再言语,除了眼中担忧不曾少过外,什么都没做。 祁曜君气得握拳,这个弟弟怎如此不中用! 打完了石膏,回去是辅导员帮忙打的车,谢宇扶着她上去。 季月欢上了车就有些怏怏,靠着椅背闭上眼,辅导员坐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瞧见了,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季月欢还没开口谢宇便替她说了: “欢姐应该是晕车,以前我们做志愿她过去都是要么地铁要么共享单车,基本不打车的。” 司机一听,赶忙道:“哎哎姑娘!晕车的话你前座的椅背后面有塑料袋儿!你可别吐我车上啊!” 季月欢无力地摆摆手,小脸苍白着,“别担心师傅,我早上没吃饭,没东西吐。” 司机嘟囔了一声那可不一定,但也没再说什么,倒是谢宇皱起眉,“欢姐,你没吃早饭啊?你饿不饿,等下会学校我帮你买点儿吧?” “谢谢,不用,”季月欢淡淡地拒绝,“我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点儿啊,你这孩子!” 辅导员忍不住念叨: “我听曲千千说你这次从楼梯上摔下去是因为昨天下着雨,穿了高跟鞋去实验楼,下楼的时候光顾着打电话不看路,防水台踩空才摔的?你说说你,雨天怎么能穿高跟鞋呢?明知道自己穿了高跟鞋,下楼的时候还不注意看路,出门在外,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的,你也知道你爸年纪大了,你看你这多叫人担心?” 季月欢睁大了眼,似乎没想到曲千千居然是这样跟辅导员说的。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话到嘴边,她又闭上了。 有什么用呢? 陆危竹那件事之后,她便知道的,如果拿不出确凿的证据,那么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解释会变成狡辩,招来无端的憎恶。 认错就好了,乖乖认错,会少很多事端。 所以她闭上眼,“对不起老师,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好简单的五个字,落在祁曜君的耳朵里,却让他鼻尖一酸。 为什么不说实话?为什么不解释?她不是最能说会道的吗? 反驳啊!告状啊!把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啊! 季月欢,不要再忍了,不要再忍了季月欢…… 祁曜君大声的吼,可没有人听到,他和她距离分明那么近,中间却像是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将他的声音隔绝得严实。 祁曜君只觉得心脏被揪紧,那种尖锐的疼几乎让他窒息。 他只是旁观都这么疼了,她呢? 大概是她认错得干脆,辅导员噎了一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车内一时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祁曜君才听到季月欢犹豫着开口: “唐老师,我……我如果想换宿舍……” 辅导员愣了愣,随后皱眉,转头看她,“怎么突然想换宿舍?” 季月欢垂着眼帘,掩住眼底的情绪。 “我……我现在不是打着石膏嘛,行动不太方便,我怕……怕打扰到她们……” 辅导员听着这个理由有点儿无语。 “这什么话,那你换宿舍了不打扰她们也会打扰别人啊,不可能给你一个空宿舍让你一个人住的,学校宿舍资源也很紧张,而且你也知道你现在行动不便,有室友才有个照应啊,我看你们几个关系挺不错的,怎么会打扰?你啊,别多想。” 果然啊。 季月欢眼睫毛扑闪了两下。 祁曜君看到她的眼睛暗了下去,逐渐归于沉寂。 她脸上依然维持着淡淡的浅笑,声音却那么恍惚,“您说得对,是我想岔了,抱歉。” 祁曜君盯着辅导员,眼睛都气红了。 他不知道对方是季月欢的什么人,听她叫老师,他没听过这个称呼,只能猜或许是师长的意思,既是师长,为何不帮她? 季月欢那话,分明是她鼓起勇气的一次自救,一次无声的,微弱的,却是她用尽所有力气的反抗。 但被他轻飘飘的几句话,扼杀了所有希望。 季月欢变得安静,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洒下一片阴影,可祁曜君却觉得,那片阴影分明洒进了她的眼里,镌刻在了她的心里。 祁曜君不忍再看下去,他想要苏醒,想要给她这世间最好的一切,哪怕只是抱抱她也好,他讨厌梦里什么都做不到的无力感。 但这个梦还在持续。 季月欢回了宿舍,因为上楼比较困难,辅导员和那个年轻男子都提出背她,被她拒绝,她在这方面犟得很,最后两人没了法子,只能一左一右地扶着她一步步上楼。 她的室友们都不在,辅导员让她别有心理压力,他会跟她的室友们好好说说,让她能尽可能地好好养伤。 季月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终究沉默。 倒是谢宇在一旁皱了皱眉,不过碍于班主任在场也没开口,等班主任叮嘱完,他也跟着走了——他是男生,总不好逗留女生宿舍。 季月欢就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如一尊雕塑。 她坐了很久,晚间几个室友有说有笑地进来,季月欢还是那个姿势,几个人吓了一跳,空气骤然安静。 第133章 别惹她 “那个……月欢,你……没事吧?”有个女孩儿试探着开口。 季月欢这才回神,她看向她们,扯了扯嘴角,“没事。” 见她神色还算正常,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额……月欢,对不起啊,你、你吃晚饭没?我给你带了粥,喏。” 曲千千忙把拎在手里的饭放季月欢桌上,“那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我看你在食堂买过好几次这个粥,就给你买了。” 季月欢深吸一口气,眼中的阴翳淡了几分,“谢谢,我等下把钱转你。” “啊不用不用!这次都怪我,要不是我不小心也不会害你骨折,你没要我赔钱已经很好了,哪还好意思收你的钱?对了班主任说你的伤比较严重,让我们多照顾你点,明后两天周末,你要吃什么跟我们说,我们帮你买,不然你爬上爬下的也辛苦……” “对对,你洗澡的时候也小心啊,到时候你浴室的门就别反锁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叫我们就好了,你别怕麻烦我们,没关系的,大家都一起住这么长时间了,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就是就是,你平时也经常帮我们的,你别有压力,对了这是上午高数课和下午物理课的笔记,喏给你,我字可能有点潦草,你有看不清的问我,那个……我成绩没你好,也不知道记的算不算重点,所以去找老师要了ppt,等下发你,学委那边我也跟他说了,他成绩也好,笔记应该会更全一点,他说他回去整理一下回头发你。” 听着她们关切的声音,季月欢的眉眼几不可察地柔和下来。 不管她们是否真心,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她不贪心。 “好,谢谢你们。” 祁曜君看着她嘴角噙着的浅浅笑意,只觉得心中抽疼。 笨蛋。 不过是恶犬收敛了爪子,来自罪魁祸首丁点儿并不真诚的善意,怎么就能让她高兴成这样? 大概是这次的事情确实过了火,之后的三个人都有所收敛,至少表面上会尽可能地给季月欢提供帮助。 但在一些细节上还是能看出她们的不耐烦。 比如周一开始季月欢便瘸着腿去上课,三个人没有一个说扶她或者等她,只说她们先过去帮她占座,她可以不着急,慢慢过去。 祁曜君有听到她们背后议论,说她那石膏腿太丑了,跟她一起肯定要被围观,她们才不想丢人。 周三,半期考试。 第一场考试在上午八点。 季月欢起得很早,她轻手轻脚下床,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的几个室友闹钟才响。 几个人陆续醒来,离季月欢最近的曲千千打了个哈欠,忽然愣住,声音不由拔高: “月欢!你在干什么!” 这一声把其他两人吓得坐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月欢?!” 她们看到,季月欢在拆石膏! “月欢,你在干什么?医生不是说你这石膏至少一个月才能拆吗?还要看恢复情况到时候再重新换的,你……这才几天,你怎么现在就拆了?你疯了?!” 季月欢已经拆完了,这会儿一边努力穿鞋,一边摇头。 “这个石膏太妨碍我了,平时上课还好,在三号楼,离我们宿舍还算近,但这次考场在七号楼,太远了,我单脚蹦过去肯定会迟到的,拆了的话好歹是双脚走路,疼是疼点儿但肯定比我蹦走得快,没事的我有分寸,我以前学过中医,目前摸着骨头没事儿,真要错位了我会自己矫正的。” 她说完这话的同时已经穿好鞋,她拎上已经收拾好的包,冲三人颔首,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了。 几人面面相觑。 最后有个女孩儿心有戚戚道: “她好可怕……” 曲千千也连连点头,她有点儿犹豫,“咱……要不要告诉辅导员?” “告诉什么告诉?别回头她觉得我们故意告状耽误她考试。” 另一个撇撇嘴,“没看她对自己都这么狠吗?咱以后还是别招惹她了,就是个疯子!” 两人一想也是,顿时闭了嘴。 祁曜君看着季月欢一路忍着痛赶到考场。 他这几天已经大概了解到,这个梦里,所谓学校类似于大曜的学堂,不同的是这里的学堂,男女是可以在一起学习的。 不过这个考试是什么他目前还是没懂,会试么?女子也能会试?过了也能做官吗? 难怪她那么鼓励推行女医制度。 他还想看看考场是什么样,忽然一阵突兀的颠簸,他倏然睁眼。 马车又恢复了平稳,应该是车夫没注意,轧到路边的石子了。 季月欢还稳稳被他抱在怀里,受了点影响,她皱眉动了动,但没醒。 祁曜君又将她抱紧了几分,眼神复杂地瞧着她的睡颜。 怀里的人儿比梦里那个稚嫩很多,可她眉宇间的死气却比梦里那个,浓稠那么多。 梦里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大清早她一瘸一拐孤独奔赴考场的背影,清晰到像是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难怪她总是走几步就喊累。 她的脚…… 祁曜君目光移到她的脚上,今日穿的是一双粉色的蝶纹绣鞋,精致小巧的玉足被裹在罗袜中,眼下瞧不出端倪。 他闭上眼。 还好,还好,只是梦。 但…… 那真的是梦吗?还是,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他会梦到这些? 梦里那个人真的是季月欢吗?或者,怀里这个,真的是季家那位千金小姐么? 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但终究只化成一道无声的叹息。 他的低下头,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有点痒。 季月欢本来就被刚刚那一下颠得有点半睡半醒,眉心如羽毛拂过的痒意让她下意识抬手想挠,然后…… “啪——” 一巴掌拍祁曜君脸上了。 祁曜君:“……” 第134章 纵马 “啪”的一声,把祁曜君打懵了,也把季月欢打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蜷着小拳头揉眼睛,“唔……你干嘛?” 祁曜君:“……” 他叹了一口气,收紧了搂在她腰间的手,温声问她:“吵醒你了?” “吵倒是没吵……” 季月欢纳闷,“就是额头痒痒的,是不是有蚊子?我想拍蚊子来着,怎么打到你了?你脸皮怪厚的,手都给我打疼了。” 然后她就醒了。 祁曜君:“……” 他还没喊疼,她倒是先闹上了。 祁曜君捏了捏她的脸,没用力,就小小捏一下,“朕给你道歉?” “噢,那倒不用。” 季月欢打了个哈欠,又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侧着身子去掀车帘,看了眼外头,貌似已经出了城,目之所及除了官道外两侧都是连绵的田野,已经可以窥见远处群峰起伏的雏形。 “是不是快到啦?” 祁曜君也看了眼,大致估算了一下,摇头,“还有半个时辰。” 一个小时啊,蛮久的。 祁曜君看她耷拉着眉眼蔫儿了吧唧地在他怀里安静着,猜到她睡不着了,揉她的头发,“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季月欢怏怏的,“不想吃,没胃口。” 梦里她也说没胃口。 祁曜君蹙眉,“那怎么行?” “不想吃就是不想吃!” 季月欢捂着耳朵有点烦,皱起鼻子,忽然抬头眼巴巴地瞅他,“不然你还是把我敲晕吧?” 祁曜君:“……” 他没好气地揪了一下她的鼻尖儿,想了想,单手敲了敲车壁。 车夫应该也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马车缓缓停下。 崔德海掀了车帘,“皇上,可有吩咐?” 祁曜君没理他,只开口道:“居南,下马。” 车外有人应了一声,“是。” 几乎是对方话落的同时,季月欢便觉得眼前一晃,祁曜君带着她飞身上马,他单手握住缰绳,也不知从哪个位置取出了马鞭,狠狠一抽,马便跃出了队伍。 崔德海大惊失色,“皇上!” 祁曜君朗笑着纵马走远,“朕先行一步,众卿依原速继续前进!” 疾驰的风吹乱季月欢的发,祁曜君问她,“感觉如何?若有不适,同朕说。” 季月欢的眼睛亮亮的,若天光拨开云雾,她连连摇头,“可以再快一点!” 祁曜君失笑,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倒也纵着,马鞭一挥,身下的马儿发出嘶鸣,速度更快。 劲风迎面吹来,墨发飞扬,将她娇俏的小脸儿愈发清晰地暴露在天光下,眉宇间的倦怠被吹散,祁曜君垂眸,她眼中的兴奋明晃晃地落进他的眼中,神采奕奕。 就该这样。 她这个年纪,就该如此张扬恣意。 季月欢确实是兴奋的。 她喜欢骑马,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会让她有种自由的错觉,让她贪恋。 其实说起学骑马的经历,并不愉快。 季月欢大一那年暑假,原本想找个暑假工挣点下学期的生活费,但因为对大城市了解得还不够深,非但没有找到工作,还被一家所谓的中介机构骗走了当时身上仅剩两百块钱。 后面她在学姐的帮助下转而参与义工旅行,在一个马场的民宿工作,就是那个民宿老板,教了她骑马。 季月欢所在的那个学校寒暑假是不许学生留校的,当时被骗了钱之后,眼看封校日期临近,再找不到工作她就该流落街头了。 学姐是要回家的,在拖着行李箱出校的路上碰到独自落泪的季月欢,才了解到她的困境。 学姐本身也没什么找工作的门路,当时唯一能想到,能提供给季月欢的帮助就是义工旅行,至少能解决她住宿的问题。 所谓义工旅行,其实就是以工换宿或者半工半游,会有一定报酬,但不多。 义工旅行在国外一直很火,但在国内,至少在当时,还是个比较新鲜的概念。 很多人都不太敢尝试,那个学姐会给季月欢介绍也是因为她自己亲自去过。 学姐当时是给一个需要前往海外的夏令营团体当翻译,那个夏令营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小朋友,所以她同时还兼任老师,报酬不高,但包吃包住,还能跟着孩子们旅行,所以体验还算不错,她跟夏令营告别的时候还有很多小朋友送了礼物给她。 在学姐大致介绍了一下义工旅行的概念以及自身的经历之后,季月欢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决定尝试。 ——她当时也实在走投无路了。 在义工旅行的公众号里,季月欢看到不少招募的帖子,她胆子没有学姐大,不敢选出海的,再加上还有两天就封校,她也没有足够的准备时间,就挑了个能最快给她反馈的,也就是那个马场民宿。 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给民宿打扫卫生。 不过因为客人质量良莠不齐,那边民宿房间也多,所以即便简单,季月欢每天忙完也几近累瘫。 但她做事认真,也打扫得干净,民宿老板还蛮喜欢她,在暑假即将结束的那几天,民宿老板问她想不想学骑马,想的话他可以教。 季月欢知道外面的马场也是老板的,她经常得了空闲便会羡慕地看向那些在马场纵马的客人,大概也是被老板注意到,才会有此一问。 季月欢当时没多想便点了头——也是老板一直以来友善的态度给了她他很好相处的错觉。 老板很耐心地教了她骑马,季月欢这方面其实挺有天赋,学得很快,一天便学会了纵马。 民宿老板还夸了她,把自己的马借给她玩了几天。 结果临到分别,应该结算季月欢报酬的时候,民宿老板以教了她骑马为由,扣留了她大半的报酬作为学费。 季月欢暑假辛辛苦苦两个月,最后拿到的报酬三百块都不到。 加上她被骗走的两百,她一个暑假下来几乎白干。 难过是难过的,但季月欢很平静地接受了。 很好了,至少这两个月她确实吃住不愁,本来义工的报酬就不多,她也确实学会了骑马。 老板的行为谈不上骗,但他如果一早就说清楚学费这个事,季月欢也未必不会同意,偏偏他要玩一出先斩后奏。 季月欢不喜欢这样,偏老板还若无其事得很,说明年她如果有空还可以继续来,到时候直接联系他就行,不用再通过公众号。 季月欢没应声,离开后她便删了老板的联系方式,此后她再也没有参加过义工旅行,也再没骑过马。 但她永远记得纵马时那种自由的心情。 她没想到自己还有重回马背的一天。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出神,祁曜君渐渐慢下来,垂下头吻了吻她鬓边的发,温声问她: “累了?” 第135章 把她扔了? 季月欢回神,摇了摇头,忽然伸手去抓缰绳,侧头看他,“能让我一个人试试吗?” 祁曜君挑眉,“你会?” 不是没想过她会,但她失了忆,他以为她该忘得差不多了。 季月欢也不太敢打包票,太久了,她也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了。 “不确定,但想试试,有你在,应该不会让我出事?” 男主诶,没这么窝囊废吧? 这话说得叫祁曜君心口熨帖,他就喜欢她全身心信任他依赖他的样子。 他翻身下马,将马鞭也放到她手里,“尽管试,朕在呢。” 季月欢随口“嗯”了一声,却没有第一时间挥动马鞭,反倒是握紧缰绳,控制着马往前慢悠悠走了一段。 不知道是不是古代马的地位高养的好,反正这匹马比季月欢前世在马场见过的马都有来得高大雄壮,鬃毛也打理得很好看,肌肉线条比徐悲鸿先生那八骏图上的,还要流畅漂亮。 马匹通体漆黑,其实瞧着有些煞气,季月欢原本以为自己还要花时间驯服。 但走出去一段,黑马都还算温顺,她这才放下心,抽动马鞭。 黑马嘶鸣一声便如闪电般窜了出去,她初时是肉眼可见的慌张。 祁曜君一直紧紧盯着,若是有半点不对劲便会飞身上前。 但季月欢的心理素质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很快便镇定下来,握紧了缰绳,调整重心,逐渐适应节奏后,又抽了一鞭。 这下她眼中不再是慌乱,而是恣意的兴奋和飞扬的欢喜。 祁曜君略略松了一口气,见她纵马走远,他飞身跟上。 季月欢见此,忽然起了玩心,她又狠狠抽了一记,扬声冲身后的人大声喊: “祁朝纪!让我看看你的轻功到底有多快!你要是追不上,我就带着你的马跑啦!” 祁曜君:“……” 他险些气笑,好险稳住,提气跟上。 她有心玩,他倒也不忍扫兴,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季月欢初时还真以为自己胜了呢,不过等她发现不管怎么提速都甩不掉祁曜君之后她便撇嘴。 不愧是男主,跟开了挂一样。 索性不管他了,她按着自己的节奏飞驰着,两侧的田野山峦飞速倒喊,给了她一种她把这个世界都抛在了脑后的错觉。 也不知道跑出去多远,忽然后背贴上男人宽阔的胸膛,她握着缰绳的手也被攥住,马蹄声渐缓。 季月欢不高兴,仰头瞪他,“你干嘛?” 祁曜君无奈,“差不多了,再纵下去你身子该受不住了,若是喜欢,明日换了骑装,朕带你去猎场。” 他先前也是兴起,跑远了才想起来没让她换上骑装。 她连马车都觉得颠簸,马背上又能好到哪里去?没了骑装的保护,她那娇嫩的皮肤哪里受得住? 他不说季月欢还没觉着,这会儿确实感觉到了大腿内侧的不适。 她叹了一口气,“那好吧。” 前方有一处小溪,祁曜君拉动缰绳让马停下,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在溪边找了块大石头让她坐下休息。 季月欢的兴奋劲儿过去,这会儿才感觉到累,但还是开心的,支着下巴望着小溪发呆,听着耳边潺潺的水声,心头难得宁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回神时才发现祁曜君没了踪影。 咦? 她左右看了看,除了旁边吃草的马,她周围空无一人。 她有一瞬间的怔愣。 祁曜君这是……找了个荒郊野外把她扔了? 季月欢垂眸,搭在草地上的手无声攥紧。 如果季月欢是小说里向往自由的女主,穿的是一本古早言情小说,这个时候她应该骑上马就跑,浪迹天涯。 如果会点儿武功还可以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的不是大帅哥男二就是有什么了不起大背景的长辈,他们会因为恩情对女主死心塌地后面一路给女主开绿灯,等男主回来发现女主不见了,再开启一系列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剧情吧啦吧啦…… 可惜季月欢穿的不是古早言情小说,她如今向往的也不是自由。 嗯,主要是她还路痴,走出去根本找不着路 她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抱住双膝,将自己蜷缩起来。 脑子有点乱。 第一反应是祁曜君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怕她拖后腿,所以自己独自解决去了。 她在回忆剧情,原着里祁曜君遇刺应该是秋猎的第三天。 难道他在秋猎之前就已经遇到了一波刺杀? 应该不会,刺杀这种事情讲究一个出其不意一击制胜,否则一旦打草惊蛇让对方有了防备,之后再想得手就会很困难。 看原着里那帮人豁出去的架势,显然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而且她方才虽然在发呆,却也不是真的聋了,如果有打斗声她不会听不见。 那还有什么呢?因为她先前开玩笑说自己要跑,又挑衅到他男人的自尊了?所以这会儿故意把她扔下想给她一点教训? 祁曜君你没这么幼稚吧…… 她不确定,毕竟祁曜君是皇帝,这个身份的人再怎么阴晴不定都正常。 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 反正按原着她是死在冷宫的,祁曜君不会就这么不管她的,就算他不管,星星也一定会来找她的…… 等就好了,等就好了…… 季月欢在心里默念着,可那双眼睛却渐渐失焦,漆黑的瞳仁空洞洞的,一些被藏在灵魂深处的回忆在翻涌,侵蚀她的思绪。 她抱着膝盖的手越来越紧,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发起抖。 祁曜君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季月欢。 第136章 瞧你那小气劲儿 瑟缩的,怯懦的,无助得像个孩子。 他一愣,“季月欢,你怎么了?” 季月欢没动,她像是魇住了,那双眼睛黑得吓人,他先前才见着的一丁点儿光亮,这会儿又被无尽的浓雾遮蔽。 祁曜君心中泛起不知名的钝痛,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伸手拍了她一下,“季……” 话还没说完,季月欢便倏然抬头,那一瞬间她眼里浓稠的恐惧和警惕近乎刺痛他的眼。 “季月欢,”他的喉结动了动,“你……怎么了?” 季月欢缓缓回神,方才祁曜君见到的那些悉数散去,只剩下往常如死水一般的寂静。 她像是才看到他似的,眨了眨眼,“啊,你回来了?” 她恢复如常,仿佛刚刚的异样都不存在。 祁曜君张了张嘴,有些想追问,但话到嘴边终究又闭了嘴。 他默契地对方才的事绝口不提,只拎起手里的……布包?打开递到她面前: “尝尝这个?” 季月欢这才发现,那是一些红色的小果子,尾指大小,圆圆的,像蔓越莓,看着很是喜人。 “这是什么?” 她好奇,这才反应过来,噢,原来祁曜君刚刚给她弄吃的去了。 她眉眼柔和了几分,伸手拿起一颗,很漂亮的果子,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看着就很有食欲。 她是在农村长大的,小时候跟着小老头上山也见过不少野果,但这种还真的没见过。 “这么好看真的能吃吗?不会有毒吧?吃了后拉肚子怎么办?” 祁曜君:“……这什么话?” 季月欢一脸你怎么这么没常识的表情,“越鲜艳的东西越有毒啊,漂亮的蘑菇就不能随便吃,你连这都不知道?” “朕当然知道,”祁曜君没好气,“朕的意思是若是有毒朕能给你吃?” 他忍不住戳她的脑门儿,“脑瓜子里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要朕说多少遍你才能记着,朕是经历过乱世的人,不是那些个不识五谷杂粮的贵公子哥儿!” 噢。 害,这不是电视看多了嘛,有点子刻板印象了。 季月欢摸了摸鼻子,讪笑着把小红果送嘴里,眼睛亮了亮,“咦?酸酸甜甜,还不错诶!” 见她喜欢,祁曜君几不可察松了一口气。 他在她旁边坐下,将手里的一小包都给了她。 “这果子名红玉,朕想着你一路都没吃东西,一直空着肚子也不行,总还是得找点儿什么垫垫。红玉酸甜可口,个头又小也不占肚子,你多少吃点,不用担心待会儿骑马的时候又被颠到吐,这东西也开胃的,这样等到了猎场也有胃口用晚膳了。” 季月欢听得愣愣的,低头看手里的果子,这才发现包着红玉的布料边缘毛毛,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 她扭头,才发现他的外袍少了一个角。 注意到她的目光,祁曜君摆手,“红玉的枝有刺,朕摘的时候不小心勾到了,索性直接撕下来,不然拢在怀里也怪不方便的。若不是那刺锋利,红玉树又经常成片生长,朕怕带你过去一个错眼就叫你受了伤,方才便带你过去了。” 否则瞧着绿树枝头挂满红果,也是别样的景。 而且她一路纵马,体力耗费不知多少,他便想着让她先休息。 尤其那会儿她正发着呆,但是表情很柔和,难得见她有那么放松的时刻,他便没忍心打断,只想着也不是很远,他轻功在身快去快回便是。 倒没想到就离开那么一会儿,她便……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季月欢的目光有些复杂。 她在那个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季月欢一直垂着眸,没有注意到祁曜君的眼神,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拿了一颗红玉递到他面前: “喏,分你一颗。” 祁曜君:“……” 他没好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瞧你那小气劲儿,朕又不会跟你抢,都是给你摘的,你吃便是。” 季月欢摇头,固执地将那颗果子塞进他手里,随后才冲他呲牙: “不怕你抢,但你得要,我家乡说红色的果子寓意吉祥如意,幸福美满,我是没这个气运可以分你,所以只能果子分你了。” 祁曜君,你一定会实现你的抱负,大展宏图,名留青史。 季月欢心中默念。 祁曜君瞧她两眼,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拽回来,又把那鲜红的果子放进她白嫩的手心: “朕是一国之君,不缺你这点儿气运,若你所言为真,那这些果子都是朕给你摘来的,便是朕将气运都分给你,好好接着。” 说着他又失笑,“而且谁说你没气运的?那片红玉林隐秘,朕上一次来这儿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先前带你下马车的时候原也没多少信心能找到,倒是没想到被你一番纵马给找着了。” 她不想吃东西,祁曜君也是在脑子里想了好一圈,才勉强记起这附近有一片红玉林。 但跟猎场不在一个方向,时间过去久了也不确定在不在,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能找着最好,找不着带她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 他说到这儿,有些好奇,“你以前来过?有零碎的记忆?” 不然这地方可不好找,一般人也不会策马直奔这边而来。 季月欢眨巴眨巴眼,“啊……所以这里跟猎场不是一个方向啊?我怎么觉着我一路都在往前直走来着?还以为快到了呢。” 祁曜君:“……” 忘了她根本不认路来着。 祁曜君扶额的同时,心头这会儿又一阵后怕,得亏方才她没自己走掉,不然他上哪儿去找? 以后还是得看着点儿。 季月欢似乎很喜欢这种叫红玉的小果,一颗一颗扔进嘴里,慢慢地嚼,眉眼舒展,像只心满意足的小松鼠。 祁曜君就坐在一边儿看着她吃,事实上他是皇帝,从来只有别人看着他吃的份儿,哪儿像她,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 但祁曜君又觉着,这样的坦然没什么不好。 果子本来也没多少,祁曜君只是给她垫垫肚子,没准备真叫她吃饱。 所以季月欢很快吃完,倒是有些意犹未尽。 祁曜君瞧着好笑,捏了捏她的鼻子,“真要喜欢,朕回头让人移几株到你的倚翠轩,不过它的枝丫真的扎人,你别自己上手。” 想了想他又摇头,“不过今岁你约莫也没有上手的机会,红玉的果期很短,只有一个月左右,看目前果实的成色应该已经过半了,待秋猎结束,再安排人过来折腾,果子都落得差不多了,想摘只能等明年。” 季月欢默了默。 半晌后摇头,“算了吧。” 她也就两年寿命,何必折腾几棵树呢?再说那树移栽了还不一定成活。 祁曜君皱起眉,“为何?不是喜欢?” 第137章 我是皇后 “喜欢也不一定要拥有啊,大不了明年再来呗。” 季月欢摆手,“而且你们不是有晋位分搬宫殿的规矩嘛,谁知道我在倚翠轩还能住多久,到时候我走了那树也不是我的。” 祁曜君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瞧着她有些忍不住笑。 “就这么自信自己能很快晋位?” 季月欢撇嘴,当然自信,原着就那么一段关于她的信息,她都快倒背如流了。 “快不快不知道,反正我总能晋的。” 祁曜君揪了一下她的鼻尖儿,没否认她的话,只牵着她的手起身,“该去猎场了。” 他们率先出发的,若是不能赶在大部队之前抵达猎场,那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带她出来胡闹了,御史台又得弹劾。 季月欢“噢”了一下,刚准备往前走,就被祁曜君就着相牵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季月欢抬眸,目光疑惑,祁曜君根本不等她开口,吹了一声口哨,正在吃草的黑马扬起四蹄便直奔而来。 到他们跟前又乖乖停下。 季月欢张大了嘴,“哇,口哨居然真的可以把马召唤回来诶!” 她以为电视骗人的呢。 祁曜君看她有兴趣,挑眉,“想学?” 季月欢想了想,摇头,心有戚戚,“算了,马比我聪明,我不学它还能带我找路,我学了人和马得一起丢。” 祁曜君:“……” 他竟无言以对。 他无奈地将她扶上马,季月欢乖乖把手里的鞭子给他,“你认识路的吧?” 祁曜君都不想理她了,跃上马背将她圈在怀里,示意她坐稳,鞭子破空声出的同时,身下的马也如离弦的箭纵了出去。 抵达猎场时大部队还没到,他俩的出现突兀得很,立马被人拦住。 “此乃皇家猎场,闲杂人等不可擅闯!速速退避,否则休要怪本将军对你们不客气!” 祁曜君朗笑着,身下的马还在不时踏动马蹄,他握紧缰绳高坐在马背上,俯视那人: “穆向平,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朕都敢拦!” 季月欢闻言一愣,垂眸看向那举着长枪的将军。 穆向平。 这次秋猎刺杀的罪魁祸首。 一个“朕”字足以表明身份。 穆向平脸色一变,待看清来人真是祁曜君之后,倏然收枪,单膝跪地: “参见皇上!卑职眼拙,请皇上恕罪!” 祁曜君这才下马,又伸手扶了季月欢下来,这才走到穆向平跟前,笑道: “爱卿请起,朕开个玩笑罢了,爱卿如此尽职尽责,此次猎场的安全交予你,朕甚是放心。” 季月欢闻言,余光瞟了祁曜君一眼,见他说这话时一脸的诚恳,撇了撇嘴。 还怪会装的,她要不是看过原着,听这话自己都快信了。 “此乃卑职分内之事,皇上谬赞!” 穆向平一边起身,一边疑惑地问,“皇上怎未与大军随行?” 祁曜君摆手,“他们慢得很,朕难得出宫一次,有些心痒,便纵马先行。” 穆向平也笑,“皇上尽兴便好,臣还等着此次秋猎,皇上大展风采!” “朕也等着爱卿大展身手,一举夺魁!哈哈哈!” 穆向平谦虚地连称不敢,说朝中人才济济吧啦吧啦…… 季月欢听着两人亲切地寒暄,一副君仁臣忠的架势,心中感叹,古人果然人均影帝,奥斯卡放到这儿都得搞批发。 才这么想,就见穆向平已经将目光转移到她这边,但也不敢多看,只一眼便飞快垂眸: “素闻贵妃娘娘盛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空气突然一静。 祁曜君没来由一阵心虚和尴尬,有点儿不敢看季月欢的眼睛。 倒是季月欢一阵警惕。 印象里,原着开篇只写了刺客集中围堵男主,有没有袭击后妃她忘了。 毕竟男频开篇嘛,为了留住读者,重点必然聚焦男主,一些无关紧要的剧情当然是能略就略,所以有没有这方面一笔带过的简略描写她还真不确定——废话,追连载的人能记得最新剧情都很不错了,谁还能把开篇的每个字都背下来啊? 但不记得没关系,季月欢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祁曜君之所以会抛下众人先走,是因为她。 否则他应该跟大部队一起到达。 这里就会出现一个问题,穆向平做贼心虚,必然会对祁曜君的出现多加揣测,担忧自己是不是事情败露,万一狗急跳墙计划提前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 思及此,季月欢眼皮一跳。 完犊子,她好像无形中影响到剧情了。 眼下她和祁曜君一起出现,不管她是谁,都会被误认为祁曜君的软肋,届时为了加大胜算,穆向平势必会对她动手! 不行,她不能让穆向平误会自己是贵妃。 电视里不都爱那么演吗?反派boss因为误会了某某的身份是x,于是一声令下让底下人把x抓了,结果等到手下把真的x抓来,boss才傻眼发现自己被骗了。 贵妃对她很好,她不能牵连贵妃。 可她也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否则到时候刺客的目标就是旭贵人。 如果刺客能杀掉她就算了,偏偏现在不到剧情节点她肯定死不了,而且刺客的核心目标祁曜君,抓她只是威胁,肯定要活口。 但她又确定自己在祁曜君心目中没那么重要,这人肯定不会管她的死活,到时候万一刺客急眼,断她手脚什么的…… 季月欢打了个寒颤。 不行不行。 这可不是拍电视,玩儿的都是真刀真枪,她只想安安静静等死,可不想给自己加戏。 主要是加戏也不加钱,打白工她不干的。 眼看祁曜君轻咳一声就要解释,季月欢赶紧捂住他的嘴,电光火石间嘴已经快过了大脑,她瞪了穆向平一眼: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皇后。” 反正皇后这次没出来,到时候让刺客们抓瞎去吧! 祁曜君:“!!!” 第138章 莫宣扬 反正皇后这次没出来,到时候让刺客们抓瞎去吧! 祁曜君:“!!!” 他愣了愣,倏然转头看向季月欢。 一是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外人面前撒下如此弥天大谎,二是……他想象了一下,若他的皇后是她,心中竟涌起一股异样的充盈之感,无端欢喜。 穆向平也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卑职有眼无珠,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嘴上这么说,穆向平心中却是纳闷,不是听说皇上皇后关系不好?莫非传言有误? 季月欢几不可查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穆向平没有见过皇后,她蒙混过去了。 祁曜君将她的手扒拉开,瞪了她一眼,不过倒也没拆穿她,只说: “皇后大度,不会怪罪,起来吧,朕先带皇后去安顿,你且先去议事厅候着,朕有话对你说。” 大军随后就到,若是叫穆向平与他们撞上,季月欢的伎俩很快就会被拆穿。 若是传扬出去,这种冒名顶替的大罪,连他都保不住她。 穆向平倒也没怀疑,应了声是,便先行告退。 祁曜君牵着季月欢的手往里走,待到四下无人,才戳她的额头:“又胡闹!此次猎场安全是穆向平全权负责,等下崔德海一到便会给他随行名单,他立马就能发现皇后此次没有跟来,届时你待如何?” “啊?” 季月欢呆了呆,“怎么还给名单啊?” 原谅她没这方面的常识,主要是平时看的电视剧里也没这么演过。 祁曜君没好气,“废话,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皇家猎场,若不严加看管,叫闲杂人等混进来成何体统?” 季月欢撇撇嘴,心说你可拉倒吧,后面不还是冒出来那么多刺客。 但这话她可不能说,只扭头,一副我不管反正祸已经闯了你能拿我怎么滴吧的无赖表情。 “那怎么办?不然我现在就回宫去,反正他不认识我,顶多误会我是你养在宫外的小情人儿,觉得你色令智昏纵容我冒充皇后,只要他找不到我就只能不了了之呗。” 祁曜君捏她的脸,“你倒是聪明,敢叫朕替你顶罪?一天天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鬼主意,行了,秋猎你只管好好玩儿便是,此事朕会处理。折腾一天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朕叫人准备晚膳,好了叫你。” 季月欢“噢”了一声,也是真的打了个哈欠,她摆摆手,“那你去处理吧。” 顿了顿,她揪他的袖子,“不许告诉他我是季月欢。” 祁曜君以为她是怕牵连季家,哼笑,“现在知道怕了?方才胆子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诶,”季月欢装傻,“呀,好像脑子也没了,要不你帮我一起找找?” 祁曜君被气笑了,又觉得她可爱得让人心头发软,食指微曲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啊。” 季月欢拍开他的手,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祁曜君又把她拽回来,“去哪儿?” “睡觉啊,”季月欢下意识开口,说完才觉得不对,“对哦,睡觉的地方在哪儿?” 祁曜君指了指面前最大的一顶帐篷,“朕的皇后当然是同朕住。” “朕的皇后”四个字他咬得很重,表情似笑非笑。 季月欢:“……” 啊这。 她挠头,“不是吧?真要我装十天的皇后啊?这回宫皇后不得撕了我?” “你还知道?” 祁曜君揉她的头发,“行了,不是叫你装皇后,朕有别的安排,你睡便是。” “噢。” 他都这么说了,季月欢也懒得去思考他所谓的安排是什么,打了个哈欠就往里走。 “那你忙去吧,饭好了叫我。” 祁曜君:“……” 怎么有种被用完就甩的错觉? 他摇了摇头,转而去了议事厅。 穆向平还老老实实等着,见他进来,他赶忙跪下行礼。 祁曜君示意他平身。 “不知皇上找卑职是有何吩咐?” 祁曜君在首位坐下,开口便道:“此次秋猎,皇后并未随行。” “啊?” 穆向平张大了嘴,“那方才那位是?” 祁曜君端起一旁的茶轻啜一口,才笑道,“是贵妃闹玩儿,你且当个玩笑,莫要宣扬出去。” 第139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可能连季月欢都没想到,她辛辛苦苦头脑风暴半天,好不容易把贵妃给摘出去,结果转头就被祁曜君拖了后腿。 不过其实祁曜君把贵妃搬出来,也是经过多方面深思熟虑的结果。 首先贵妃这个身份最合理,毕竟贵妃盛宠满朝皆知,在旁人看来,只有她有这个胆子敢冒充皇后。若说是旁人,可信度不高,反倒会让穆向平心生疑窦追查下去。 其次,贵妃聪明且听话,尚在他的掌控之中,届时若有需要贵妃配合的地方,她只会服从,并且祁曜君不用担心她会因此对季月欢不利,但换成旁人,则要麻烦许多。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贵妃身后有辛家。 辛大将军与他父皇是至交,当初他肯把贵妃送进宫助他制衡皇后,祁曜君其实并不质疑他的忠心。 但辛将军一人并不能代表整个辛家,辛家势大,总有人会有那些个歪心思,偏祁曜君明面上又动不得,否则会让人觉得他卸磨杀驴,难免让忠于他之人寒心。 他知道穆向平有异心,更知道这次秋猎他准备了一场好戏,季月欢阴差阳错的一通胡闹,倒是给他提供了思路——若是把穆向平的注意力转向贵妃,届时只要他敢动心思,不管得没得手,以辛将军那护犊子的性子,势必会跟穆向平背后的人不死不休。 一旦这两方斗起来,他便可以借此机会,清理一波辛家的蛀虫。 而这其中唯一的难点大概是如何最大程度地保证贵妃的安全。 不过这个难点对他而言其实也不算什么,他既然知道穆向平的打算,就不会毫无准备,护一个贵妃绰绰有余。 果然,穆向平一听是贵妃,根本没有怀疑,他叹了一口气,失笑,“皇上也太宠贵妃娘娘了,这种事情都纵着。” 祁曜君一脸无奈且宠溺的样子,“气性大着呢,在宫里一直被皇后压一头,好不容易出来一回,皇后又没跟着,叫她闹一闹也好,否则该闹朕了。” 他说到这儿,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看了穆向平一眼,“虽说不合规矩,但总归她就是嘴上逞能,当时在场又只有你我三人,穆卿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此事叫朕再从旁人的耳朵里听到……” 穆向平又赶忙跪下,“请皇上放心!卑职一定守口如瓶,若走漏半点风声,卑职提头来见!” 祁曜君满意点头。 “那便好,晚膳备得如何了?贵妃一路奔波有些饿了,你且吩咐后厨上心,好了便先送至朕的帐中。” 穆向平愣了愣,“这……按脚程估计,大军还有两刻钟便到,贵妃娘娘不若先吃些点心垫垫,届时晚宴一起?” 按往年,入猎场的当日,皇上会设宴,好生热闹一番以壮士气。 祁曜君摆手,“贵妃累了,用了晚膳便要休息,今岁便不设宴了,大军到了便让他们先自行安顿,舟车劳顿一天也是该好好休息,宴会折腾,有朕在,他们也拘束。” 设宴?设了宴众目睽睽,季月欢的身份立马就会被揭穿。 不如把穆向平处理了再说。 穆向平张大了嘴,半晌后朝祁曜君暧昧地笑: “是这次皇后不在,皇上想同贵妃多些相处时间吧?” 祁曜君倒也没否认,只是瞪他一眼,“就你话多。” 穆向平笑着拱手,“皇上放心,卑职这就去安排!” 望着穆向平离去的背影,祁曜君缓缓眯起眼。 而与此同时,出了帐篷的穆向平嘴角的笑容也转淡,他走得远了些,才朝不远处打了个手势,一个长相普通毫不起眼的小兵快步上前。 “统领?” “跟他们说,计划有变,最好明日便动手,另外,祁曜君对那贵妃怕是动了情,届时若见势不对,贵妃会是个不错的突破口,让他们自己斟酌着办。” 小兵皱了皱眉,“素闻贵妃盛宠,可……帝王当真会动情?别不是幌子吧?” “我一开始也不信,但祁曜君看那女人时眼里的宠溺做不得假,哪怕那女人不在,他提起来也是满目柔情,”穆向平说着说着便冷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说到底,小皇帝还是太嫩了。” “属下明白了!” 大军到的时候,晚膳也刚送到季月欢跟前。 她刚拿起筷子,听到消息,顿了顿,转头瞅祁曜君,“你不去?” 祁曜君皱眉看她,“朕去做什么?他们到了自会安顿,还要朕去迎接不成?” 噢,也是。 对不起,牛马当习惯了,下意识觉得自己跟公司同事出来团建呢,自己先到酒店安顿好了,自然要跟大部队汇合,不然怪没礼貌的。 忘了这位是大老板了,不需要礼貌。 于是季月欢也心安理得地蹭着大老板的饭,一边吃一边想起什么似的问他: “对了,等下那个谁拿到名单,发现旭贵人没在队伍里怎么办?那我不还是穿帮了嘛?” 原谅她之前真的不知道有名单这回事儿,这会儿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先前真是太草率了。 祁曜君莫名其妙,“他为什么会知道旭贵人不在队伍里?” “诶?” 季月欢呆了呆,“我以为他会对着名单一个个核对呢?” 祁曜君:“……” 他扶额。 “你知道这次随行的队伍,包括后妃、宫婢、官员及家眷还有参与秋猎的将士总共多少人吗?一个个核对下去得对到什么时候?” 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更何况后妃不得与外男接触,朕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拿着名单一个个盯着朕的嫔妃瞧。猎场的营帐都是事先就布置好的,宫妃的和官员的,规制不同,位置也不同,给名单就是让他心里对来的人大致有个数,便于安顿,也免得有不长眼的冲撞贵人。” 这样啊。 知道自己没有暴露的风险她就安心了。 “对了,你跟那个姓穆到底怎么说的?我应该不用装皇后吧?我等下吃完就要回去了,不然星星和霜霜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第140章 真的有壁 祁曜君听她问起,顿了顿,又想起先前穆向平将她当成贵妃之事,她凶巴巴地反驳说她是皇后。 她此前一直懒洋洋的,从未流露过对皇后之位的野心,上次他问她要什么,她也只说了个才人之位,一副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便什么都好的样子。 想来这次真的是气急了。 越想越觉得合理,跟穆向平说的那些话就更不敢告诉她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揉了揉她的头发: “辛大将军于皇室有恩,当初他肯把贵妃送进宫,也是为了制衡皇后,朕也在先皇面前向辛将军发誓,会保贵妃荣华富贵一生,朕于她是亏欠和责任,你别多想,嗯?” 其实这本该是除了他和贵妃及辛将军外再无人知晓的秘辛,但眼下,他还是忍不住说了。 总见不得她伤心的。 季月欢:“???” 他在说什么啊? 她多想什么了?她不是在问他跟穆向平说了什么吗? 她看向祁曜君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 算了,可能现代人跟古代人的脑子真的有壁。 而对于祁曜君那点儿所谓的皇家秘辛,季月欢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古代后宫不一直是这样吗?没背景的小嫔妃才满脑子儿女情长,盼望帝王的宠幸好让自己能在后宫的日子过得好一些,而但凡有点儿背景的高位嫔妃,哪一个不是跟政治挂钩? 哪怕祁曜君不说,季月欢也不觉得贵妃的盛宠掺杂情爱,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是个连自己孩子都能扔进饥饿游戏让他们自相残杀的恐怖地方,你能指望皇帝动心?别搞笑了。 她只能感叹一下比起古往今来那些个辉煌过后惨淡收场的宠妃们,诸如戚夫人赵合德杨玉环之流,贵妃已经幸运太多。 ——虽然从上次的接触看,贵妃并不喜欢这宫里,但如她所说,那是她作为世家女需要承担的,求仁得仁,都是自己的选择,喜欢与否,那是最不值得考虑的东西。 她就是个旁观者,从前她是书外读者,如今她是书内看客,这些人都会按着自己应有的轨迹走完自己的一生,她一个只有两年寿命的人,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季月欢懒得理他了,自己埋头吃饭。 唔,那个叫红玉的果果开胃的效果确实不错,她以前晕车没这么快想吃东西的。 祁曜君看她胃口不错,还当她是被哄好了,又觉得好笑,又忍不住心头发软。 旁人不说趁机向他要个承诺吧,讨个赏总要的,她倒好,什么都不要转头就安了心,甚至都不多问两句。 他要是骗她怎么办? 笨蛋。 他想了想,迟疑着又补了一句,“这几日,你可能不方便待在朕这边。” 那帮人得了穆向平的消息多半会提前动手,具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他倒不是担心对付不了,但总归刀剑无眼,她跟着他,总会多一分危险。 季月欢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你放心我吃完饭就走!” 开玩笑,刺杀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她有多远躲多远好吗?不然她凑过去万一不小心被刺客们捅成筛子还死不掉,这日子得多难过啊。 祁曜君一方面觉得她听话得可爱,一方面又因着她这没一点儿留恋的姿态有些失落,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季月欢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崔德海来了,他气喘吁吁,见到祁曜君才算是安下心,“哎哟我的皇上诶,担心死奴……额……” 他话说到一半,才看到一旁的季月欢,噎了噎,又赶忙行礼,“参见旭小主。” 季月欢“啊”了一声,“别客气别客气,那什么,吃了吗?” 崔德海:“……” 素闻旭小主有让奴婢上桌吃饭的习惯,崔德海瞅了一眼端坐在一边儿的皇上,连忙摆手说不饿。 谁敢跟皇上一同用膳?这饿也得说不饿啊! “哦,”季月欢放下筷子,“我吃好了,要回去了,对了公公,你有看到我家星星和霜霜吗?她们在哪儿?” 崔德海一脸的为难,“这……奴才一到便去穆统领那儿递交名册去了,南星姑娘和冬霜姑娘想来应该是随同队伍去营帐安顿了?旭小主可以回营帐看看。” 季月欢还没说话,祁曜君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亲自带她去。” 猎场的驻守营帐何其多,让她去找,回头指不定他还得派人找她! 崔德海没想到这一层,闻言心中咋舌,以前还觉着贵妃盛宠,跟这位比起来,贵妃算得了什么啊! 他连忙躬身行礼,“旭小主,这边儿请。” 有人带路季月欢还是开心的,跟着崔德海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营帐。 一进去就看到正魂不守舍的两个小姑娘。 两人听到动静同时望过来,见到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南星更是急急上前: “小姐,你怎么样?头还晕不晕?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我好着呢!” 季月欢连忙安抚,“我去跑了一会儿马,马车太闷了,已经好多了,我还在祁曜君那儿吃了晚饭,对了你们吃了吗?饿不饿?” 这是得亏崔德海送到之后人就离开了,不然听见季月欢这么直呼他家皇上的大名,还不知道吓成什么样。 冬霜摇头,“奴婢们不饿,本来按照惯例,皇上今夜该设宴的,奴婢们得随身伺候,所以在来的路上便提前用了膳,没成想,到了才得到消息,说是皇上体恤大家舟车劳顿,再加上今次皇后娘娘不在,便不必设宴了,叫大家多歇息。” 季月欢本来听着还有宴会就头疼,又听宴会没了,松了一口气。 她点头表示知道了,打了个哈欠,“那我去洗漱一下,然后睡觉,你们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彼时的季月欢根本没把那场原着里的刺杀当回事,想着反正是冲着祁曜君去的,她又及时把自己和贵妃摘出去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直到半夜,她被南星和冬霜着急地摇醒。 “小姐,小姐快醒醒!着火了!我们快走!” 第141章 刺杀 季月欢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冬霜的帮助下被南星背了起来。 南星力气大,背起她跟没事儿人已经转头就往外跑,季月欢生生被颠醒了。 她懵懵地睁开眼,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了?” 南星边走边道: “奴婢也不知道,像是有刺客,营地四处都起了火,咱们得找地方躲起来,小姐别怕,星星会保护你的!” 听到“刺客”两个字,季月欢一个激灵立马清醒。 完犊子,居然真的提前了! 原着分明是秋猎第三天,有人打到了一头棕熊,祁曜君龙颜大悦,当众嘉奖,就是在那人受赏的时候,负责呈赏赐的太监图穷匕见,一下朝祁曜君刺去,被祁曜君翻身躲过,但与此同时,却像是收到某中讯号,四下有无数的黑衣人冒出,场面顿时大乱。 怎么现在变成夜里纵火了?! 才这么想,季月欢就看到,又一支箭矢携着火焰朝她的方向而来,她脸色一变,“星星!趴下!” 南星反应也不慢,几乎在季月欢话落的同时,便往前扑去。 季月欢从她身上摔了下来,南星慌忙爬起,“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季月欢摆摆手,“没事,你们呢?” 她能有什么事,南星几乎整个给她当了肉垫,该有事的是南星才对。 冬霜还好,她在边儿上,离那箭没那么近,她脸色苍白地摇头,南星也说没事,扶起季月欢,“小姐,箭越来越多了,咱们得快点走!” 她说完便拉着季月欢继续跑。 季月欢一边跑一边回头,她刚刚好像隐约听到有破空声。 这一回头她就发现了,在她们方才的位置上,有一根断裂的箭正插在地上,箭头上的火还没熄,点燃了周围的杂草。 是刚刚朝她射来那支箭!被人打落了! 也就是说方才南星即便不趴下,她也不会出事! 是昌风! 她怎么忘了,昌风一直跟着她的! 思及此季月欢安下心,她拽着南星和冬霜,“只管往前跑,别回头!” 此时头顶漫天的箭雨袭来,宛若流星坠落,如果忽略那随之携来的危险气息,竟然还有点好看。 前面的南星忽然停了下来。 季月欢一愣,“怎么了?” “小姐,”南星指了一个方向,“那是不是芍药?” 季月欢顺着看过去,确实看到一个女孩子跌跌撞撞在跑,夜里黑,季月欢又脸盲,她皱起眉:“我看不清,你确定吗?” 南星越看越觉得像,连连点头,“是!但,好奇怪,她怎么一个人?贵妃娘娘呢?” 季月欢眼皮一跳,“快,去问问怎么回事!” 三人快步上前,芍药边跑边哭,泪水模糊视线,一下也没看清来人,还是被南星抓住她才回神。 “芍药姐姐,怎么你一个人?雨笑小姐呢?” 芍药见到季月欢几人,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 “南星!天骄小姐!” 她急得跪了下来,“天骄小姐,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季月欢赶忙把她扶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跪!快,边跑边说,贵妃怎么了?” 眼下情况危急,芍药也只能长话短说。 她夜里肚子有些不舒服,便起身去了外面出恭。 却在回程的途中撞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芍药入宫许久,一直跟在贵妃身边,素来便聪明谨慎,当时一下便警觉起来,隐匿了身形没让自己被发现。 就听有人道: “都准备得如何了?” “时间仓促,火油比预想中的少一些。。” 对方“啧”了一声,似有不满,不过也没说什么,只说,“算了,本来也没指望靠火来烧死小皇帝,我和莫琮带人过去追杀,你跟莫自去找那劳什子的贵妃,记住,留活口,若我们失手,那是最后的机会。” “是!” 芍药听到“贵妃”两个字就是一惊,好险捂住自己的嘴,没叫自己出声惊扰这波人。 但那个地方似乎是他们的一个据点,那几人离开后她刚准备出去,结果脚还没提起来,就又来了一拨人,商议具体的放火点。 她一直等,等到那个位置再没有人出现,这才跌跌撞撞跑出来。 耽误这么久,还不知道主子有没有被找到。 “天骄小姐,我知道南星力气大,您也有功夫在身,奴婢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 季月欢越听越觉得不对,这次刺客的目的性极强,就是祁曜君和贵妃。 这么重的戏份,原着里刺客的目标如果也有贵妃的话,剧情再怎么略写也不可能半点不提。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总不可能是因为她吧?她都说自己是皇后了,那个姓穆的还是觉得她是贵妃? 越想越有可能,季月欢当下有些自责,又忍不住骂那个穆向平脑子有病。 眼下她只能解下手腕上的鹅黄色腕带,对芍药道,“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贵妃出事!” 是之前她二哥给她的那条鞭子,她这次为了以防万一也带了。 “她的营帐在哪儿?” 芍药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那儿!但是小姐……” 芍药说到这儿便有些哽咽。 她知道,她是担心贵妃已经被掳走了。 季月欢深吸一口气,“星星,你和芍药还有冬霜在这儿等我,我过去看看!” “啊?”南星忙拉住她,“不行小姐!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 季月欢摇头,“你留在这儿保护她们,不然咱俩都走了芍药和冬霜怎么办?星星听话,我只信得过你!” 虽然她也可以尝试把昌风叫出来帮忙,但季月欢猜昌风不会理她的。 眼下不是在她的倚翠轩,周围都是敌人,危机四伏。 昌风是天枢阁阁主,是祁曜君最大的底牌,非必要他绝对不会轻易现身。他可以隐在暗处保护她的安全,但绝对不会暴露在敌人眼前。 而且原着里刺杀的剧情里也没有昌风,她已经打乱了剧情,再乱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她又晃了晃手里那根看起来相当精美的绸带,“别忘了,我有这个。” 南星咬咬牙,终于还是松了手,“小姐你小心啊,你要是出什么事,南星也不活了!” 笨姑娘。 季月欢揉了揉她的头发,飞速往那边冲去。 营帐里没人。 季月欢心底一沉。 她头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听角落里传来一声低喝,“谁?” 季月欢愣了愣,忙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床头的角落里探出一个脑袋。 季月欢松了一口气。 “贵妃娘娘,是我!” “天骄?” 贵妃慌忙爬出来,拉住她的手,“你怎么来的?外头那么危险,芍药没在,我派了婢女去找,她们一个都没回来,你怎么还到处跑?若是出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快,你快随我躲起来……” 季月欢却摇头,“不能再躲了贵妃娘娘,有人在抓你,他们应该是还没找到你的营帐,但恐怕也快了,芍药带回来的消息,她这会儿在外面,你得跟我走。” 季月欢原本以为贵妃会追问,比如谁要抓她为什么要抓她,或者芍药为什么会在她那儿等等一系列问题,结果贵妃却只是犹豫了一下,反问: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跟我在一起,会不会有危险?” 季月欢扶额。 我的贵妃诶,你要是知道你的无妄之灾可能是因为我,我真怕你打死我。 但眼下也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她只能道: “不怕,祁曜君派了人暗中保护我,你跟着我才安全,快走!” 贵妃这下不再多问,当即点头,“好!” 反倒是季月欢愣了一下,“诶?你就这么跟我走了?” 她们才认识多久?就算以前见过,中间也隔了好多年了吧? 贵妃朝她笑,“当然,你可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天骄,我不信你会害我!” 她越是信任,季月欢越是愧疚,刚准备掀开帘子出去,忽然季月欢鼻尖动了动,猛地拦住要出去的贵妃。 贵妃刚要问怎么了,就见季月欢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两人就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这些营帐都长一个样,一路排查过来都没有,那个劳什子的贵妃到底在哪儿?” “说不定见着火便吓得逃了呢?” “早说了白天动手,秋猎开场那些人都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观礼,到时候谁是贵妃一目了然,这大晚上又是火攻,人一急肯定到处乱跑,怎么可能好好待在帐篷里给我们找到?” “白日里猎场层层把守,咱们计划提前好多东西都没准备完全,你确定放在明日便能得手?倒不如晚上,乱是乱了,好歹胜算高。行了,就这几个营帐了,再找找,如果还没有,那就宁抓错不放过,把所有女人都抓起来!” 几个人又分散开了,其中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对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帐篷。 贵妃脸色煞白,季月欢示意她别怕,她握紧了手里的鞭子。 在对方用刀挑开门帘的同时,那条鹅黄色丝带状的鞭子便轻盈地缠绕了上去,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季月欢陡然用力,原是想把刀从对方的手上抽出来的,只要对方没了武器便好办得多。 但对方握着刀的力道比季月欢想的要重,刀没被卷落,反倒被季月欢的力道一同拽了进来。 黑衣人脸色一变,“什……” 然而才只一个音节,便被季月欢扣住手腕一个过肩摔狠狠砸在地上。 ——她本来就在门边,黑衣人进来的一瞬间她便转变了思路。 黑衣人吃痛,手上力道一松,那刀便脱了手,季月欢顺势捡起,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眼疾手快割破了对方喉管。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黑衣人瞬间没了气息。 季月欢虽然躲得快,但还是有血溅到了她手上,她极力忽略掌心那种粘稠的不适感,捡起鞭子,另一只手拽上贵妃: “跑!” 贵妃甚至来不及惊讶季月欢的身手,便已经下意识跟在她身后飞奔了出去。 才与南星汇合,就听到不远处有人怒喝,“妈的!莫自出事了!这营帐一定就是贵妃那娘们儿的!血还热乎着,人应该没跑远,追!” 季月欢心里一沉,看了看眼前的几人,他们目标太大了。 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办,迎面便撞上匆匆赶来的祁曜君。 ——祁曜君也是才解决掉一波刺客,这才抽身出来。 他当然也是来找贵妃的,一方面是确保贵妃的安全,但另一方面……祁曜君也承认,他也是有意让那边刺客找到贵妃。 他想过这帮人动手会提前,但没想到会如此仓促,夜里混乱,穆向平肯定也没来得及给这些人贵妃的画像,他也是真怕这些人找不到贵妃。 要激怒辛将军,就一定要让辛将军知道,贵妃在众目睽睽之下险些被刺客害了才行。 可是…… 季月欢为什么会在这里?! 祁曜君咬牙,快步上前,“你怎么在这儿?” 季月欢见到他脸色一变,“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如果说贵妃是小目标,那祁曜君就是大目标!等下刺客们过来,这不得一锅端啊! 他是男主当然会没事,原着里他就胳膊被划了一下而已,她和贵妃、南星这些人可就不一定了啊! 季月欢简直欲哭无泪,她果然还是这么倒霉! 祁曜君险些一个趔趄,刚想问她什么意思,便见季月欢身后紧追而来的刺客,“在那儿!那几个娘们儿里肯定有贵妃!抓住她们!”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从袖子里甩出了什么东西,直直飞了出去,冲在前头的几个黑衣人瞬间倒地。 他转头朝几人吼,“跑!” 他眼下心头有些慌乱,千算万算没想到季月欢会跟着贵妃一起,不行,她不能出事,她不能出事…… 季月欢简直爆粗口,转头也朝他吼,“往哪儿跑啊!” 祁曜君顺着季月欢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他方才来的方向,有一群黑衣人在往这边逼近。 他们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