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爱BlindFaith》 第1页 《看不见的爱blind faith》作者:n.r. walker 标籤:长篇,美国,一见钟情,傲娇,温情治癒 ? 剧情:?年轻耿直的兽医卡特离开老家应聘来到波士顿就职,在工作中结识了英俊富有的宠物主人艾萨克。虽然卡特对艾萨克一见钟情,但是要追求对方却并没有普通谈恋爱那样轻松,因为艾萨克是一个盲人,而他的宠物则是一只导盲犬。不仅如此,向来心高气傲的艾萨克对爱情既嚮往又胆怯,他的别扭和傲娇给痴情的卡特设下重重阻碍,“白富美”果然不是那么好追的…… 第一章 【 我一向认为,一个人的车就是这个人的写照,当我打开这辆八十年代末的福特金牛轿车的乘客门并坐进去之后,我对自己笑了笑。这辆灰色的轿车的确就像它的主人菲尔兹医生一样,无可挑剔。它没有刮伤,没有撞痕,每样东西都安分守己各司其职;它明亮、整洁、干净,适合家庭使用,安全至上。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并且虽然它仍然运行良好、结实可靠,但它其实已歷经漫长的路程和悠久的岁月。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而我的车也是我的写照么?就像我所认为的那样——是的,它确实是。一辆坚固的四驱吉普,有一些擦伤和凹痕,不是太老,但也肯定并不像卖场里展示的那样崭新和漂亮。更加强壮,有了一点年纪,有时很有趣,永远很实用,这就是我。作为一个兽医,我很能干;作为一辆可以让我在休息日把我的狗放在后座、载着我们一起出城的吉普车,它也很能干。我的吉普并没有用任何特质来高调宣扬自己是一辆“男同专用车”,就像我也没有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个“男同志”一样。 除非你把车后保险槓上的小星星贴纸也考虑在内。 这些星星贴纸是我离开康乃狄克州的哈特福德来波士顿工作之前,我的死党马克贴上去的。他知道我会像以往一样一直埋头于繁忙的工作而错失很多认识新人的机会。他说有了这些后保险槓上的贴纸,我屁股上的纹身被人看到的机会可能也会大大增加。他还说这些星星贴纸比他本来想贴在我车上的“我是基佬,打炮不?”贴纸要来的委婉多了。他认为这个做法很幽默。马克总是自认为很幽默。 “什么事让你笑成这样?”菲尔兹医生问道。 “哦,没有什么。”我看着方向盘后面的这位老人,一语带过。但我仍然看着他并一直微笑着。 他也向我报以微笑,并接着问道:“你安顿得怎么样了?喜欢这里的生活么?” “是的,”这一次我坦诚地回答了他,“非常喜欢。我的意思是,虽然我刚来一个礼拜,但目前为止所见到的一切我都很喜欢。”也确实是这样。我在东韦茅斯动物医院的新工作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个相当大的进步。 他再次笑了起来,似乎对于自己僱佣了我这个决定感到非常高兴。 他集中注意力开了一会儿车,又问我:“你在哈特福德的时候,做家庭出诊么?” 我笑着回答:“呃,不做。我以为家庭出诊是乡下兽医为大型牲畜才做的事情。”或者是只发生在电视节目里的事,我漫无边际地想着,但还是把这句吐槽留在了肚子里。 这次轮到菲尔兹医生笑了,“好吧,我的名单里现在也没有太多需要家庭出诊的了,只有一些长期的固定客户。” 而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我们的动物医院坐落在这个城镇里一个漂亮的街区,所有需要出诊的家庭也都在这附近。我们第一个要拜访的是姚夫人和她那只已经十七岁的猫——鬍子先生。当我们到了之后,对于姚夫人希望我们到她家里来出诊这件事,我完全不再惊讶。她肯定已经将近百岁高龄了,身高大概只有四英尺1,有一头银灰色的头髮和枯皱的纸一样的皮肤。 1约合1米22。 “别被她的外表蒙蔽了,”菲尔兹医生在车里已经警告过我,“她可是像根钉子一样敏锐的。” 她确实是,但她可怜的老鬍子先生就没有她这么厉害了。它行动迟缓,在菲尔兹医生温柔地给它进行全身检查时也鲜有反应。菲尔兹医生给鬍子先生开了更多治疗关节的药物,但即使是姚夫人也只能悲伤地向我们点头承认,她知道她那可怜的猫咪剩下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不顾我们的阻拦,姚夫人坚持送我们出来。菲尔兹医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告诉她如果她有任何需要尽管给他打电话。当我们回到他的车里之后,菲尔兹医生嘆气道:“我想可怜的鬍子先生应该熬不过这个夏天结束了,”他难过地继续说,“不知道没有它的陪伴姚夫人要怎么生活。她的丈夫去世之后,一直是这只猫陪伴着她……”老人的声音渐渐消失。他并不用多说什么。我完全理解。 我只是和他一起工作了一个星期,就很容易地认识到了老人对这份工作的热爱。他记得自己每一个患者和它们主人的名字,并且把自己的时间分配到它们每一位身上,他知道它们的所有病史。他有着一种老派的职业道德,以致于我会对他要如何面对即将退休这件事感到好奇。 正如这家医院会怀念他一样,我想他也会同样怀念这家医院。毕竟从我第一周的工作就可以明显地看出来,他的离开将留下巨大的空白需要我去填补。 我们安静地开了一会儿车,车窗外的房子缓慢地滑过我的视野。我们的动物医院所在的南波士顿的韦茅斯,已经算是一个非常好的社区了,但从被精心照顾的花园和糙坪来看,现在我们路过的这些房子档次还要好一点。 为了继续我们之间的谈话,我提醒老人:“下一个是布莱尼根家了。” 菲尔兹医生点点头。“艾萨克·布莱尼根……”他摇着头轻声说,“一个悲伤的故事,但不应该是由我来告诉你。汉娜会在那儿等你,她是正式看护人。”他有些神秘地说。 在我们驶入一个圆形车道的时候,我还在好奇他这段话的意思。一幢巨大的独栋别墅矜贵地坐落在一片精心修整的花园中间,彰显着主人的富有。 菲尔兹医生打开了车门,但在下车之前,他对我说道:“艾萨克和他的狗,布雷迪,有一些适应方面的问题。他有一点……”他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固执,但我想他有他自己的理由。” 在我确认“他”到底指的是狗还是主人之前,老人下了车。我只好从后座抓起包,紧随其后走向别墅大门。 一个女人给我们开了门并站在门边欢迎我们。她一见到菲尔兹医生就立刻笑得非常热情,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只比我大一点,一头棕色的捲髮,苍白的皮肤,脸上带着宽厚善良的微笑。 “汉娜,”菲尔兹医生为我们介绍彼此,“这位是卡特·里斯医生。卡特,这位是汉娜·布莱尼根。” 第2页 我伸出手,她也握了上来。“很高兴认识你。” 她仍然保持着微笑:“麦克斯带着你一起巡诊了么?” 她直接称唿菲尔兹医生的名字,我立刻意识到他们应该非常熟悉了。在我回答之前,菲尔兹医生已经接过了她的问题:“卡特医生将会接替我在医院的工作。” “噢,”她转过目光看着这位老人,轻声问道,“你要退休了?”菲尔兹医生点了点头。“艾萨克没跟我讲过这件事……” “他也不知道,”菲尔兹医生平静地告诉她,“我本来打算今天跟他讲的。”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可能比我还年轻的男人走进了门厅。他的穿着看起来像是刚刚从游艇上下来,卡其色短裤、白色polo衫、昂贵的皮质船鞋和可能价值我一个月薪水的小巧的暗色设计师款太阳镜。他看起来身材很好,和我五尺十寸2的身高相仿,有一头暗棕色短髮和白皙的肤色。他真的很漂亮。 2约合1米78。 他笑着接话:“跟我讲什么?” 这个人就是艾萨克·布莱尼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之前会以为他是一个老人,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菲尔兹医生说艾萨克有一个看护人,所以我以为承担这个责任——并拥有同样姓氏——的汉娜应该是他的女儿。但现在看来大概是他的妻子吧。 “我去带布雷迪过来,”艾萨克出现在门厅之后,汉娜说道,“在你们过来之前,我先放它出去上厕所了。” 菲尔兹医生对她笑了笑,然后转向艾萨克。这位年轻人却一直看着我的方向,虽然并没有直视。他开口问道:“这次我们还有其他客人?” “啊,是的,”菲尔兹医生回答,“艾萨克·布莱尼根,这位是卡特·里斯医生,他也是位兽医。” “嗨,”我朝他示意,“很高兴见到你。” “可是他为什么在这里?”艾萨克非常无礼地问道。我有点被他毫无掩饰的无礼惊到了。 “我们可以先去起居室坐下么?”菲尔兹医生说道,“我有一些消息要告诉你。” 艾萨克转身穿过空旷的大厅向沙发走去,在坐下之前,他轻轻地摸了摸沙发的边缘以及扶手。菲尔兹医生紧跟着他,而我还站在门厅,感觉到有些疑惑。 菲尔兹医生之前说这个男人有些固执。而我觉得他的毛病只是太无礼了。但在我跟着他们坐在艾萨克对面之后,菲尔兹医生对坐在他旁边的年轻人做出了奇怪的举动,他把手放在了艾萨克膝盖上。 “我今天带卡特见了所有我的家庭出诊客户,”菲尔兹医生跟他说道,“因为他将接替我的工作,我要退休了,艾萨克。” 艾萨克仍然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他表情僵硬,甚至连太阳镜也不摘。“什么时候?” “两周之后。”菲尔兹医生回答。 汉娜从厨房走了过来,带着一只金色的拉布拉多犬,我想这就是布雷迪了。它大概两三岁大,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张开心的笑脸。它跑过来坐在艾萨克脚边,就好像自己也是这场人类谈话的一份子。 艾萨克忽视了这条狗,这也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他甚至没有给它一个抚摸或者轻拍,没有对它做任何动作。相反地,他直接继续对菲尔兹医生说:“我需要一些钙粉,就是我通常加进布雷迪的食物中的那种。” 菲尔兹医生点点头:“我记得我上次给过你一些了。” “被我打翻了。”艾萨克平静地回答。 有些事不太对头,比如艾萨克和菲尔兹医生说话时一直没有正对着他的方向,比如他一直不肯摘下的太阳镜。我环视四周,直到发现了我要找的东西:房间对面壁炉台上的一些照片。那是他和另外一只狗的照片,并不是随便什么类型的狗,而是一只导盲犬。 艾萨克·布莱尼根是个盲人。 “我不太确定,麦克斯……”他说道,“这么长时间一直是你做我们的宠物医生……” 菲尔兹医生有些抱歉地看着我,笑道:“里斯医生非常棒,我亲自把他从一群候选人中挑选出来接替我的位置,他是从哈特福德搬到波士顿来接受这个工作的。” “我可以理解你的顾虑,”我坦诚地打断他们的对话,艾萨克也转过脸来。我希望向他证明自己是值得信任的,但我又觉得如果我要让艾萨克或者布雷迪开始喜欢我的话,被狗喜欢的可能性反而还更大一些。于是我补充道:“你信任菲尔兹医生,并且你还不认识我。但是,艾萨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和布雷迪独处几分钟么?” 艾萨克像是喃喃自语地回答我:“当然,随你,”接着他站起来走向了厨房。布雷迪坐得更高了一点并且看向艾萨克,但没有跟上他。 我轻声叫着这只狗的名字,它顺从我的命令转向我。我坐在沙发上,轻轻拍了拍大腿,“过来。” 布雷迪就像我让它做的那样,走了过来,坐在我的两腿之间,用它大大的棕色眼睛看着我,似乎对着我笑了。这让我也对着它笑了起来。我抬头看向菲尔兹医生,但他却正望向艾萨克。 那个男人到了厨房料理台边上,用一种熟悉的放松姿态走了进去。他用手指抚摸过料理台的边缘,然后停下,问道:“有人要喝点什么吗?冰茶?” 他并不是真的要等我们的答案,只是走到一个特定的橱柜前,拿好杯子,然后走向冰箱并且拿出一壶冰茶。 他显然很熟悉自己的厨房,他好像可以看得见一样熟练地做着这一切。我发现自己在看他,当坐在我旁边沙发上的汉娜再次开始讲话之后,我才想起了我们这次出诊的原因。 “布雷迪认得你是谁了。”她笑着说。 我低头看向这只狗,它闭着眼睛把脸搭在我的膝盖上,享受着我在它耳后的抚摸。我回过头看向汉娜并且向她微笑。 “是的,看起来我找到了一个新朋友。” 厨房里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我们都转过头去。艾萨克弄掉了一把勺子,他的表情有一点不高兴,我怀疑他也许是故意这么做的。他看起来确实不太开心。 我重新看向汉娜,她也微笑着看向我,“所以,卡特,是这么叫吗?” “是的,”我回答道,感谢她转移了话题,“卡特·里斯。” “你刚刚搬来?”她继续问道,“麦克斯是这么说的吧?” 我一边点头一边继续轻拍布雷迪。“从哈特福德搬过来的,但现在波士顿就是我的家了。我搬来韦茅斯住,不错的地方,离我的工作地点也近。” 艾萨克端来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是几个装了半杯冰茶的玻璃杯,他慢慢地把托盘放在了咖啡桌上。对于他看似非常轻松地完成这一切,我感到非常吃惊,而我甚至没去想像这实际上究竟有多难。 第3页 “所以,卡特,”当我终于把眼睛从她弟弟身上移开后,汉娜看着坐在我两腿之间的狗,笑着继续问道,“我们的患者怎么样了?” 我看了看它,检查了它的嵴椎、臀部、四肢和关节,又看了看它的眼睛、牙龈和牙齿,虽然我其实并不需要,因为它一看就非常健康。但在我表态之前,菲尔兹医生接过话道:“布雷迪,现在快要三岁了是吧?” 这有点奇怪,他甚至没有做任何诊断,他只是在引导这场谈话。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对我快速地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我知道现在不是问他问题的时候。但如果我想让艾萨克以后可以相信我的专业能力,我必须说些什么。于是,我开口道:“艾萨克,它的胃口怎么样?” 这不是一个特定的具体问题,而更像是一个泛泛的了解。 艾萨克重新坐到了菲尔兹医生旁边,他看起来对我的问题感到吃惊:“如果你不管的话,它会一直吃下去吃到撑死。” 我笑了起来。大多数拉布拉多,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导盲犬,如果你放任不管,它们都会一直吃到撑死。但我并没有把这句话讲出来。“它平均每周工作几天?”我并不是一个导盲犬专家,但我也了解一些知识,我知道当它们被戴上牵引绳和它们的主人一起行动时,就属于工作时段了。 艾萨克仍然没有任何表情或反应,这让我以为我又问了错误的问题。还好他开口回答了我:“这不一定,有时候五天,有时候七天。”他本想说些别的什么,但又好像觉得这样就好了。他抬起头看向大致的我这边的方向,“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想多了解一点。”我回答道,希望我的口气能听起来真的若无其事。“那就这样吧,我想菲尔兹医生会告诉我其他我所需要知道的细节的。” 菲尔兹医生——我未来两周内的老闆——突然插进了我们的谈话:“里斯医生,你可以去我车里把那袋干狗粮拿过来么?在我的后备箱里,有一袋五磅的狗粮,我忘了把它带进来了。” 我当然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想和艾萨克单独谈谈。“当然可以。” 在我起身离开的时候,汉娜也加入了进来。“我带你出去。” 当我们走出室外,走进温暖的夏日阳光中,她嘆了口气。“艾萨克可能有点难相处,”她温柔地安慰道,“别有压力,他和麦克斯已经认识彼此很多年了。” 我打开后备箱,拿出了那袋狗粮,然后关上了厢门。我看着她笑道:“我看出来了。” 她也向我报以微笑。“你看出了什么?艾萨克有些难以相处?还是他和麦克斯是好朋友?” 我聪明地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而这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汉娜继续笑着点了点头。“你别把他的言行太放在心上。他很爱布雷迪的,真的。只不过最近这情况不怎么好……” 在我问她这句话的意思之前,她看着我怀里的袋子,目光重新亮了起来。“来吧,让我告诉你应该把它放在哪里。” 我们走回别墅,穿过起居室,艾萨克和菲尔兹医生仍然在继续他们的谈话。我们进了厨房,我把布雷迪的这袋干狗粮放在了料理台上,就在这时,他们也结束了在起居室的谈话,站起身来。 在我们告辞的时候,菲尔兹医生像一个祖父对待自己孙子那样,拍了拍了艾萨克的手。“这并不是告别,我会常常打电话来了解你的近况的。” 艾萨克哼了一声,“如果你有那个能力把自己从高尔夫球场上拖下来的话。” 菲尔兹医生大笑道:“对,确实是这样。”接着他又变得严肃了起来,拍着这个年轻人的手接着说道,“你可以从里斯医生这里得到同样的服务,以后他会照看你的。” 艾萨克点了点头,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在我们开车回诊所的路上,菲尔兹医生对我感嘆:“艾萨克还是没有很好地接受变化,”他解释道,“他向来如此。” 我想,对于一个失明的人来说,这些变化意味着什么呢。他熟悉并且信任菲尔兹医生,不只是信任他对导盲犬的照顾,也信任他的判断,更重要的是,信任他来到自己的家中,进入自己的避风港。对于艾萨克来说,任何一个变化,肯定都是一种痛苦。 我看着这位老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是的,我也不认为他能接受。” 关于艾萨克·布莱尼根我还有很多问题,但我意识到这位老人刚刚的确是和一位老朋友做了告别,所以我决定等过些时候再问。我们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回到了诊所,马上继续展开其他的预约诊断工作。但还没到今晚的晚些时候,我想知道的答案自己就冒出来了。 我结束了这天的日常预约之后,打开布莱尼根的档案开始进行一些案头工作。看完后,我轻轻敲开了菲尔兹医生的办公室,当他抬起头,我举着那叠厚厚的档案向他示意,他很快明白了我想讨论的对象。 “为什么我们要对一只健康的狗做所有检查呢?”我问道,“我们到底想要检查出什么问题?” 菲尔兹医生放下笔合上了他面前的文件夹,取下眼镜,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眼睛,深深地嘆了口气。 “进来坐下吧,卡特,”他无奈地说道,“让我来告诉你艾萨克·布莱尼根的事吧。” 第二章 “我第一次遇见艾萨克的时候,他只有十岁。他还是个孩子,正学着适应失明后的生活以及如何和他的第一只导盲犬相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只狗的名字叫科迪。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的记忆力也不大如前了。”菲尔兹医生摇着头说道。 我皱了皱眉,“失明?” 老人点点头,“他在八岁的时候遭遇了一场车祸。他的母亲在事故中去世,而他当时坐在前排,受到了安全气囊的严重撞击。” 我的心里五味陈杂,“哦,天啊。” 菲尔兹医生再次点了点头:“看上去那气囊正正地撞在了他的脸上。这导致了他的视网膜脱落或是类似的其他问题。然后他陷入了昏迷,在医院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不管怎样,他能活下来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我的天哪。 菲尔兹医生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你知道,现在他们是能治好他的眼睛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视网膜脱落现在是可以治好的,如果他们能够及时发现这一情况的话。但他当时骨折了。”他搓了搓脸,“全身多处,而且他昏迷了好长时间。”他再次嘆息,“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他当然不用向我解释过去二十年里医疗技术取得了多大的进步。我知道这就像是兽医学一样,二十年前的医疗手段和能力与现在比起来差距有多大。 “然而,”老人继续道,“不得不面对失去母亲、失去视力的现实还不是最糟糕的,几年之后他的导盲犬科迪也生病去世了。我记得艾萨克那时候大概是十四岁。”菲尔兹医生摇了摇头,“可怜的孩子被彻底打垮了。” 第4页 我唯一能说的话仍然是:“天哪。” 菲尔兹医生点头说:“然后艾萨克有了一只新的导盲犬,萝丝。”老人微笑起来,“那真是只漂亮的狗。黑色的拉布拉多,聪明,壮得像头牛。艾萨克很爱它。他俩一直形影不离。我觉得在很多方面,那只狗抚平了他人生的许多伤痛。” 他的微笑消失了,摇着头嘆气道:“但是艾萨克的父亲一直没能走出妻子去世的阴影,对失明的儿子也完全不上心。他成日酗酒,尽管经歷了一个长久而缓慢的过程,他还是在艾萨克十八岁时去世了。”菲尔兹医生再次嘆气,“这些年一直是汉娜在照顾艾萨克。现在也还是。” 这次轮到我嘆气了,猜出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并不困难:“萝丝怎么了?” 菲尔兹医生慢慢地唿了一口气:“萝丝在死前的那段时间里已经无法胜任导盲犬的工作了。它老了,行动也变得缓慢,但当它的听力也开始退化时,就会给自己和主人都造成安全上的风险。”他一边回忆一边摇头,“艾萨克无论如何都坚持要把它留在身边。这种情况在它去世之前维持了两年,但是在它去世前,他一直拒绝考虑找只新的导盲犬。那差不多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哦,天啊。那真是糟透了。” “是的。”菲尔兹医生点头贊同,“而现在他有了布雷迪。他们已经相处了有六个月了。” “它是只很好的狗。” “也是只漂亮的狗。”老兽医补充道,“但它不是萝丝。至少对艾萨克来说不是。” 我问道:“所以这就是他现在在做的事?在布雷迪身上找毛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兽医会允许他这么做?“为什么你允许他这么做?”我问他,完全不在意自己听上去会不会很无礼,“为什么要顺从他的意思让那只狗受委屈?” 他嘆了口气,“布雷迪是我有幸见过的被照顾得最好的狗。那些检查推脱不掉,所以我基本上两周给它做一次体检。我永远不会做任何有可能伤害布雷迪的事的。” 我知道这位老医生有着卓越的名声,我也知道他不会伤害动物。况且他是对的,布雷迪的身体状况无可挑剔。 “那么艾萨克到底想要找到什么?” 菲尔兹医生耸了耸肩嘆气道:“我认为他在找一个藉口,一个他为什么不应该养这只狗的理由。” “养导盲犬也不是强制性的,”我告诉他,“艾萨克自己选择这么做。如果他不想要这只狗,那他为什么要通过那么麻烦的选拔过程?” 菲尔兹医生笑了,“哦,他是想要布雷迪的。他绝对非常想要那只狗。但我觉得他总是疏远他是因为害怕自己再次心碎。”老人笑得很伤感,“我猜他认为如果他不让自己去在乎,他就不会受伤。” 我跌回椅子里,感觉自己的胃像打了个结,我轻声说:“这真让人难过。” “是的。”菲尔兹医生点了点头,“我刚刚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做,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也许可以意识到问题不是出在布雷迪身上。” 不,问题当然不是出在狗身上。问题出在人身上。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这样。 我再次嘆气:“所以我要两周后再见他一回?” 菲尔兹医生点点头,他说:“没错。他想要再来一份钙粉。他说他把上一份打翻了。能不能麻烦你明天给他捎过去?看看我不在场的时候你们处得怎么样。” “好的,”我答应道,“这可能是个好主意,他看上去不是很喜欢我。” 菲尔兹医生笑了起来,“噢,那只是因为他还不熟悉你。等着吧,他会跟你熟络起来的。” * * * 我先打电话给汉娜告诉她我会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捎带布雷迪的钙粉过去。她说这刚好,因为艾萨克在周四时会工作到稍晚一点。直到挂断了电话我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艾萨克有工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此感到惊讶。但我的确如此。 事实上,我越去想艾萨克,就越对他感兴趣。在约定好的那天晚上,我在他家房前停下车的时候,好奇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接待。我深吸了一口气,攥着给布雷迪的小罐钙粉走到前门。在我敲门之前,汉娜打开了门沖我微笑。 “嗨,卡特,快进来。” 我穿过门厅走进那天我们待过的起居室,然后朝厨房走去。我先把钙粉拿起来给汉娜看了一下,再把它放进橱柜里。 “之前说过的。” “哦,谢谢。”她保持着她一贯的微笑,“我们也刚到家。今晚的交通糟透了。” 正当我准备询问布雷迪和艾萨克在哪儿时,我听到了熟悉的爪子踩在瓷砖上的声音,然后是门关上的声音。他们刚刚肯定是去后院了。紧接着布雷迪带着一张笑脸摇着尾巴先进了门,我也朝它笑了一下。 然后艾萨克也走了进来。 他穿着修身的灰色西装,里面是没有系上领口扣子的白色衬衫,脸上依旧戴着我第一次见他时戴的那副设计师款太阳镜。天哪,我的嘴都合不拢了。穿着便服时的他就够好看了,那么穿着正装时的呢?还是一套非常修身的正装?他看上去像是从男士穿搭指南上走下来的一样。他真的……很美。 “是你吗,里斯医生?”他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合上我的嘴,然后汉娜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有所察觉了。她抓到了我痴痴地盯着她的弟弟,几乎都要流出口水来了。 “呵呵,”她小声说了一句,但是很快用另一句话盖过,“是的,他把钙粉送来了。”她咧嘴笑了起来。 “没错,”我说着,看着艾萨克清了清嗓子。“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这么晚来拜访。” “不介意,”艾萨克回道。“我听到了不熟悉的车的声音,我猜那就是你。”然后他问我:“你开的什么车?” “哦,”我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回到正轨,“是四驱的吉普。” 艾萨克正准备问另一个问题,但汉娜打断了他:“你们为什么不坐下来,然后我给你们弄点喝的?”接着她一手一个地将我们推进起居室,笑着说:“你们接着聊,我等下把喝的拿进来。” 艾萨克嘴上嘟囔着抱怨了几句他的姐姐,但身体却诚实地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了。我紧跟着在他身边坐下,然后他立即问起了之前准备问的问题。 “你多大了?” “二十七。” “毕业于什么大学?” “康大。”我说,然后我补充了一下全名,“康乃狄克大学。” 他点点头:“最喜欢的运动?” “冰上曲棍球。” “你是观众还是球员?” “观众。我的速度没有快到能够上场的程度。”我笑着告诉他。这种讯问有点意思。至少他在和我聊天了。 第5页 “但你会滑冰对吗?” “是的。” “你的头髮是什么颜色?” “黑色。” “你的眼睛?” “棕色。” “皮肤的颜色?” “什么?” 艾萨克歪了歪头,“你的种族是什么?你是黑人,白人,亚裔还是欧裔?”他有些不耐烦地撅起嘴,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自说道,“这很公平。你知道我长什么样,我也应该知道你长什么样。” “这很重要吗?”我问他。 他笑了笑,但听上去不是很愉快:“你长什么样对我来说怎么可能重要?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知道我根本就分不清白人和黑人的差别。他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我只是想在脑子里描绘出你的样子而已。” “我是白种的高加索人……”我不太确定要怎么去解释,我从来没试过,“我尽可能地长时间待在户外,所以我有点被晒黑了。” “你在户外干什么?” “野营,远足,”我回答。“呃,我在老家的时候经常远足。”我纠正说,“我还没好好逛逛这附近呢。不过我会找机会去的。” 艾萨克点点头,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问道:“你结婚了吗?” “没有。” “有女朋友吗?”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 “你犹豫了。” 我笑了,“我有吗?” “你有,”他回答。“这说明你要么是在说谎,要么这对你来说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你要原谅我弟弟,”汉娜一边说一边端来两杯冰茶。她递了一杯给艾萨克,然后说:“他这人直来直往一点不照顾别人情绪。” 艾萨克耸耸肩,“兜圈子没什么意义。毕竟我没有通过别人的面部表情来衡量对方诚意这种奢侈的能力。” 汉娜哼了一声,“你也没有待人礼貌这种奢侈的能力。” 艾萨克嘆了口气,我则轻笑着目送汉娜走回厨房。他们刚好就是我想像中的兄弟姐妹相处的样子。而我发现我对艾萨克有些着迷了。他长得自然是很好看,甚至可以说很美,但令我着迷的不仅仅是这一点。他是位盲人,这没错,但他非常自信,骄傲,甚至是傲慢的。这是他设置在自己身边用来保护自己的防卫措施。我心知肚明。 我克制不住地想要知道真正的艾萨克·布莱尼根是什么样的。 他的嘴唇因思索而紧抿着,但是没等他开口,汉娜在厨房里喊我,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卡特,你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呃,不了。”我回答,然后起身看着汉娜,“谢谢你的邀请,真是太客气了。但是我得走了,有位非常没耐心的女士在家里等我。” “我记得你说过你没有妻子或是女友。”艾萨克坐在沙发上说。 我笑了起来,“我说的这位没有耐心的女士是一只叫做‘米西’的杂交边境牧羊犬。它是我养的狗。” “你从没说过你养了一只狗。”他回道。 “你也从来没问过。” 艾萨克先是勐地把嘴闭上了,然后差点没把嘴撅起来。汉娜大笑了起来。 “很好笑是吗,我亲爱的姐姐?”艾萨克有些气急败坏地问。 她再次笑了起来,“没错。”然后她转向我说:“再次感谢你把钙粉捎过来。” “这没什么。”我回答,“我其实挺喜欢这次小小的讯问。” “你是指他这个西班牙宗教法庭1?”她一边打趣,一边朝我们走过来。 115世纪西班牙为迫害非基督徒和女巫设置的宗教拷问组织,后来西方就用它指代喜欢刨根问底,或者酷刑拷问的人。 我再次轻笑了起来。 艾萨克显然也被逗得忽略了之前的揶揄,他起身转向我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端正了一下肩膀。“你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多了去了。但是我突然就不想问了。我不想因为问了错误的事情而毁掉我们今晚的相处成果。 “就一个。” 他歪了歪头,对我的回答表示惊讶。 艾萨克以一种高傲的、挑衅的姿态抬起下巴,“问吧。” “我通过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通过什么?” “西班牙宗教法庭?你刚给我的二十问的考验。我通过了吗?” 艾萨克转开了脸,“也许吧。” 我笑了起来,而汉娜无声地沖我挑了挑眉。 “那么下周再见了。”我告诉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肯定对我来说这么重要,但是回家的路上我一直保持着笑容。 第三章 接下来的两周过得很快。菲尔兹医生正式退休而我将接替他的工作,这意味他要有很多总结工作要做,而我则有很多东西要学习。虽然要做的事情大致相同,但我需要适应和上一份工作时不同的同事、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设置以及不同的流程。 我常常工作到很晚,每天回家之后我都会带着米西去散很久的步。这让我有机会熟悉一下新环境,每晚尝试一下新的路线,让我在工作之余有时间放松自己。 每隔几天,我留在哈特福德的死党马克会打电话给我,或者我打给他,彼此交换一下最新的消息。我的家乡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闻发生,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人,一成不变的圈子,一成不变的糟糕。但是我很想念他。 马克是个双性恋。他的座右铭是:来者不拒。直白点说就是,他可以和任何会移动的东西上床。他的确是这样的,除了和我。我们是几年前在一次介绍相亲中认识的,我们有一位共同的好友,他认为我们很适合彼此,因此介绍我们认识。而我俩一拍即合,不过不是恋人的那种。 我告诉他我不是那种喜欢一夜情的类型,而他大笑着说他从不会为了和一个人上床而费时费力。事实上他口中的费时费力指的不过是第二次或是第三次的约会。我被他无情的坦诚逗笑了,况且尽管我们不适合成为情侣,我们还是有许多共同之处且一见如故。 四年过去,我们已经达到了朋友间除上床之外,最亲密的程度。 “最近过得如何?”有天晚上马克问我。 我在电话里嘆了口气,“都挺好的。” “不后悔?”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问我了。“不。” “感情方面有没有什么发展前景?”他问道。我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 我的思绪直接跳到了艾萨克·布莱尼根身上,这让我感到惊讶。“没什么,”我迴避道。“也许有吧。” “嗯——”他哼哼着,我知道他的兴趣被激起来了,“解释一下什么叫‘没什么’‘也许有吧’。” 第6页 我再次嘆了口气,承认道:“工作上有一位接待员兼助理试图和我调情。” “哇,”马克回道,“他长得可爱吗?” “那是个女生。” 马克大笑,“我理解什么是‘没什么’了。” 我也笑了起来,“是啊,我想也是。” “所以就没有哪个帅哥来勾搭我们的新兽医么?” 我本来不想和他说的,但是我对他从来都是知无不言。我重重地唿了口气,说道:“其实是有一个……” “然后呢?” “然后什么?”我问他,“他长得是很漂亮没错,但他实在太傲慢了。” “所以约他出来,”马克以一种把我当傻子的语气幽幽道,“然后操到他再也傲慢不起来。” 我在电话里笑了起来,“你真的很会说话啊。” 马克也笑了,“所以这个漂亮的傲慢男人怎么样?” 尽管他看不到,我还是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同性恋。我是说,他没提到过女朋友,他的家里也没有疑似他女朋友的照片。” “你已经去过他家了?” 我笑道:“我做家庭出诊。” “你做什么?” 我再次大笑道:“家,庭,出,诊。你知道,就像老一辈那样。” 这回轮到马克笑了。“天哪,我看你不是搬到波士顿,而是搬到上世纪二十年代去了吧。” 我咧嘴笑道:“没错,菲尔兹医生超级老派。” “所以,等他退休之后你还会继续做家庭出诊吗?”马克问我,“话说他什么时候退休?” “这周结束时他就会退休了。”我靠回沙发里,把脚搁在咖啡桌上,然后抓了抓米西的耳朵后边,“我想我应该会继续做家庭出诊吧,反正也只有几个客户。艾萨克就是其中之一。” “艾萨克?” “那个漂亮的傲慢男人,”我告诉他。而我有意对他隐瞒了艾萨克是个盲人的事实。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确实没说。 “所以下次出诊是什么时候?”他意有所指地问道。 “这周末。”我回答。 “那就约他出去。” “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的,它就是那么简单。” 所有事对马克来说都很简单。我嘆了口气,然后他就明白我想要结束这种争论了。于是他转移了话题:“好吧,跟我说说那位兽医的助手还是接待员,不管她干什么的,她长得可爱吗?” 我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去评价一个女生?”我摇了摇头,“我猜她作为一个女生来说应该是很吸引人的。” “她几岁了?” “我的天啊,适可而止吧,马克。”我在电话里大笑起来。 “怎么了?”他为自己辩护道,“等我下个月过来的时候,我想有些选择的余地。” 他之前帮我搬到这来,并且计划在他过来周末度假之前给我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安顿。“你绝对不能对我工作时每天都要见到的人出手,不然我岂不是每天都要为你的行为道歉。” 马克在电话里叫嚣:“我很受伤。” 我大笑:“我很认真。” 他笑了,“那艾萨克有没有姐妹,或是兄弟?” “喂,你真的够了,”我叫了起来。“我不会让你去的。” 马克在电话里笑得非常大声。然后他说他想要知道我下次去艾萨克家出诊时的细节,他还说他想念我那张丧气的脸,接着飞快地挂了电话。 我坐在沙发上听着忙音微笑,而米西待在我身边几乎要睡着了。在所有被我留在哈特福德的生活里,我最想念的就是马克。 * * * 我第二次到艾萨克家里的出诊并没有按照我的计划发展。我过去的时候绝对没有存着想要约他出去的心思,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那是在周四,因为艾萨克工作到比较晚,我到的时候天都已经要黑了。他和汉娜在我到达之前十分钟才回到家。艾萨克的心情不错,在我进门的时候甚至对我笑了一下。 他在用手机,还有电话没讲完,所以他走到另一个房间,给自己一点私人空间。我拍了拍布雷迪作为招唿,然后我抬头看见汉娜正冲着我笑。 她指了指艾萨克刚刚进去的房间,耳语道:“我必须放低声音,因为他耳朵灵得很,就是说我认为他喜欢你。” 在我能够对此做出回应,或是在脑子好好琢磨她这句话的意思之前,艾萨克走进了房间。“不好意思,”他说着把手机放进口袋,“只是需要整理一下下周工作的细节。” 我几乎要对他看不见我这件事感到庆幸了,因为我还盯着他的姐姐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你们还好吧?”他问道。 汉娜咯咯笑了起来,而我也飞快地回过神来,“呃,当然,非常好。” 艾萨克朝我转过脸,“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我的天。 艾萨克是盲人没错,但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的脸正对着我,说道:“沉默,交谈中的停顿……你可能会对视力缺陷如何提高了其他方面的判断力而感到吃惊。” 汉娜翻了个白眼然后转移了话题:“艾萨克,我现在要去把衣服洗完,行吗?”说着,她就把我俩单独留下了。 然后我就像菲尔兹医生之前告诉过我的那样,先给布雷迪做了个检查,接着询问了几个关于他的饮食以及行为的问题,艾萨克看上去对此很满意。我注意到他穿着另一件很像他上次穿过的那件一样的修身正装,我有些好奇他在哪儿工作。既然今晚进展如此顺利,我决定问他几个问题。 “好了,轮到我了。”我说。 “轮到你什么?”他有些犹豫地轻声问道。 “轮到我问你二十问了。” 艾萨克嘆了口气,几秒钟之后,他皱着眉同意了:“好吧。” “你确定?”我问他,“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我就不问了。” “这算在你的二十问里吗?” “不算,”我回道,“我可以开始了吗?” “天啊,卡特,这就是两个问题了!你只剩下十八个可以问。” 我笑了,随即开始问道:“好吧,你在哪工作?” “霍金斯盲人学校。” “你在那儿工作多久了?” “我之前在那儿上学,”他解释道。“现在我在那儿工作。” “你做什么?” “我教英语,并且我在理事会中任职。” “你教的学生都是盲人吗?” 第7页 “某种意义上是的。” “这很棒啊,”我对他说道。他一下子朝我转过脸来,于是我意识到我的话听上去可能会有误解,“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工作很棒,并不是说学生们是盲人很棒。” “哦。”他轻声说。 该死。好吧,下个问题。“你是怎么做到在家里行动自如的?你走动的样子好像你可以看见一样。” 他几乎露出了微笑:“我知道每样东西摆放的位置。我的脑子里能绘制出整栋房子的地图。” “好厉害。” 他似笑非笑地说:“这可不算是一个问题啊。” 我发现自己也对他微笑了一下,“那你怎么买衣服呢?我是说,你总是打扮得无可挑剔,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他接上了我的话,“每件衣服都搭配对了?” 我笑了:“呃,是的。所以你就是打电话给布卢明代尔百货订制他们每季的新品吗?” 艾萨克使劲憋笑:“汉娜。” “汉娜什么?” “汉娜为我订购衣服。她知道我喜欢什么,以及什么适合我。” “嗯,其实我并不想问得这么直白,但是你怎么能知道什么适合你呢?” 艾萨克笑了笑,然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可以通过触摸来分辨布料的品种以及质量,至于颜色……或是上面写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的衣服会有印字?” 艾萨克点点头:“几年前,我有那么几次惹汉娜生气了,所以她报復了我。” “怎么报復你的?” “呃,看样子我当时是穿着芝麻街和迪士尼的图案去学校的。” 我看向艾萨克,“真的吗,艾萨克?她真的这么对你?” 艾萨克点头:“没错。而且我对此一无所知,直到我去了学校,别人告诉我我身上穿的这件‘大鸟’ t恤黄得他们都觉得辣眼了,顺便一说,他们只有百分之十的视力。”然后他补了一句,“她有好几年没做这种事了。呃,至少据我所知没有。” 我不敢置信地大笑了起来,接着又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如此可笑而笑得更大声了。 艾萨克怒视着我:“这一点都不好笑。” “这真的很好笑。”我告诉他,“她还做了别的事来报復你吗?” 艾萨克嘆了口气:“她还会把西兰花放在我的盘子里不告诉我。” “这很糟吗?” 他皱起鼻子说:“任何尝起来像西兰花的东西都很糟。” 我再次大笑,而他只是摇头微笑道:“你真的不是很会问这二十问,卡特。你已经用了十九次机会,但实际上压根没有问我什么实质性的问题。” “嘿,别这样!”我说,“我们在聊天啊!这不公平!” 他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你只剩一个问题能问了,卡特。希望你能想个好问题。” 我有很多事情想问。我想知道关于萝丝,他在布雷迪之前养的那只导盲犬的事。我想知道他平时做什么事情来休闲娱乐,他有没有女朋友,或是男朋友。我对他是不是同性恋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我随即意识到,即使他不是同志,我也还是想了解更多关于他的事情。因此,我问了他一个与之前我设想的天差地别的问题。 “你这周六有空吗?” 第四章 当我提议周六下午去逛公园时,艾萨克拒绝了。当我告诉他那个公园离他家只有两个街区时,他再次拒绝了。当我补充说我会把米西带来让它和布雷迪一起玩耍时,艾萨克还是拒绝了。 我几乎要放弃了,心想在彻底投降之前我还能死撑多久,这时汉娜走进来让艾萨克闭嘴并接受我的提议。艾萨克转向她,嘴唇抿进嘴巴里以示抗议,但她对此置之不理。汉娜劝他走出家门晒晒太阳,并告诉他这对他和布雷迪都好。艾萨克告诉她管好自己就行,汉娜朝我咧嘴一笑,于是我跟他说我会在周六下午两点到他家来。 艾萨克气急败坏地一直抗议,但在汉娜的坚持下,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于是到了周六,我收拾好一大包东西,然后把米西安置在吉普里它的专座上,朝艾萨克家驶去。 在开车去他家的路上,我在想我们——我和汉娜——是不是给艾萨克太多的压力让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但当我到达时,布雷迪已经被系好了牵引绳,艾萨克也已经打扮妥当准备出门了。他看上去就像拉夫·劳伦家的产品目录上身着夏季款的美人。如果是汉娜买的这些衣服,那她的品位真的是很棒。他那一身休闲运动裤、polo衫、乐福鞋加上名牌太阳镜让我身上的杂牌黯然失色。 艾萨克颇为冷漠地招唿了我一声,就好像他花费一下午的时间和我待在一起只是为了迁就我,或是赏脸给我而已。汉娜正在写购物清单,她一边问艾萨克他还有没有其他要买的东西,一边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她的紧急联繫方式,底部还注了一行小字。 他很期待今天。他过去两天一直都在说这个事。不过他肯定不会这么跟你说的。 艾萨克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回答:“不,汉娜,我没什么要买的了。” 然后他转向我,“我以为你会把你的狗带来。” “我带了,”我回他,“它就在外面。我让它在车子旁边等着。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让它和布雷迪在外面认识一下彼此。” 于是我们就这么做了。我们走到车旁,米西正乖乖地待在吉普车的阴影处,接着边境牧羊犬和拉布拉多一碰面就开始嗅对方的气味,两条尾巴甩来甩去,看样子相处得很好。 汉娜拿着购物清单,锁上身后的门,然后确认了一遍艾萨克带了钥匙和手机之后,就向我们告别了。 现在只剩我们了。 我们没有开车,默默地走了一小段路,当我拽着米西的链子皮绳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忘了布雷迪是在工作。直到我们走到这个街区的尽头,布雷迪停下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它的职责。 “现在没有车,”我说,“可以通过了。”但我一说完这句话又有点犹疑我是否需要出声提醒。毕竟我还不太熟悉导盲犬的工作方式。然后我们穿过马路走到人行道上,我说:“嗯,我需不需要告诉你什么时候过马路?或者这只是布雷迪的工作?” 他得意地笑了笑:“没关系,你可以说的,确实也是布雷迪的工作。” 我由衷地松了口气。“如果我说了过界的话,你可以直接叫我闭嘴。” 艾萨克微笑,“别担心,我会的。” 事实上我一点都不怀疑他会毫不犹豫地让我闭嘴。但没等我接上话,他问道:“汉娜给了你什么?” “给我?” 第8页 “是的,”他说。“当她问我需要买什么的时候,她给了你什么东西,对吗?” 我的天。他真的是明察秋毫。“嗯……” 他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愤愤不平地抬起下巴问:“是不是一张纸,一张便条?” 我没法对他撒谎。“对。” 我们再次走到了又一个街区的尽头,布雷迪停下了。“有辆车从我们右边过来了,”我轻声说。我们等着那辆车开过,然后当我们穿过马路接近公园的时候,我告诉他:“汉娜给我的便条上写着……她的手机号。仅此而已。” 好吧,这也不全是谎言。 他点头道:“我就知道。她肯定觉得我很笨。” 我几乎要哼出声了。“怎么可能,”当我们沿着公园的人行道散步的时候我告诉他,“好了,从我们的左边走下来,”我提醒他,“差不多过去一百码1那儿有一张长椅刚好在树荫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坐在那儿。” 1约合91.5米。 “好的。”他回答。 然后我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方向感,或者说欠缺的方向感。“我这样指引没问题吧,还是说不够清楚?如果我有解释不到位的地方,你就直接指出来。” 艾萨克摇摇头,礼貌地回答:“你做得很好。”然后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人们通常以钟面来表示方向,那么那张公园长椅在几点钟方向?” 这样。“哦,呃,在十点钟方向。” 艾萨克笑了,“长椅,十点钟方向,一百码的距离。你看,不是很简单吗?” 我也笑了,“没错。” 我们走到长椅边,然后我看着艾萨克用手抚过椅背和椅面之后才坐下。这些小细节——比如他能找准椅子的位置——对我来说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我对他如此熟练而感到惊讶。 “没有鸟粪在上面,”我跟他开玩笑,“我保证。” 艾萨克也笑了:“好吧,谢谢。”他在我身边坐下,而布雷迪乖巧地坐在他的脚边。 米西坐在我的脚边,兴致勃勃地环视整个公园。这里还有其他游客——有几家人,有小孩子,还有其他的狗。这是个大公园,有给孩子们玩的娱乐设施,也有可以坐着乘凉的区域。这个地方坐落在舒适的郊区,看样子很受欢迎。 “这里很热闹啊,”我大声说。 “这里一直很受欢迎,”艾萨克说。“虽然我有好长时间没过来了。” 我在想上次和他来这里的是不是他之前的导盲犬萝丝,但这不是我想要在这个下午刚一开始就提起的话题。 所以我换了种方式问他:“布雷迪是不是第一次来这儿?” 艾萨克点了点头,但是什么都没说。 “好吧,”我避开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一旦它熟悉了来这里的路径,它就会表现得很好的。到时候你可以随时来这里玩。” “嗯……”这个声音就是他对此全部的回应,但给我的感觉仍然是他并不会自己再来。 “不管怎样,”我在片刻的沉默后开口。“跟我说说你的具体工作内容吧。” “我的工作?” “对,就描述一下你平时一天的工作。” 他看上去对我的要求有点惊讶。“好吧,我第一节课是在九点,但我差不多八点半就开始工作。因为我教的科目是英语盲文中的阅读和写作,所以可能需要提前准备一些理论和考试内容。” “你的学生们多大了?” “六岁到十六岁都有,”他回答。“我在各个年级都有任课。” “你更喜欢教哪个年龄段的学生?” 艾萨克嘆气道:“这要看情况。我们有有声读物,但我更喜欢教年纪小的孩子用盲文阅读。这让他们有机会探索一个全新的世界,但是我也很愿意带着大孩子们欣赏文学名着,你懂吗?” 我咧嘴一笑。“听上去很棒。” “那你呢?”他问我。“为什么要当兽医?” 我耸耸肩说:“我喜欢动物。有些时候我甚至喜欢动物超过喜欢人类。因为动物们要单纯得多。” 艾萨克大笑,“我想它们确实是。” 我微笑着嘆了口气,“我从来没想过从事另外一个职业。” 艾萨克沉默了片刻,随后我意识到他是在倾听公园里的声音。“我准备让米西去玩一会儿。”我一边说一边松开米西的皮绳,然后给了它一个让它去玩的指令。于是它鼻子贴着地面,尾巴高高翘起地跑开了。我看了看正乖巧地坐在艾萨克脚边的布雷迪。“布雷迪能去玩一会儿吗?”我问道。艾萨克勐地转过头来面对着我,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很显然,我的问题出乎他的意料。所以我飞快地加了一句,“还是说它被规定在特定的时间内只能工作?我不太了解这些程序。” 艾萨克深唿吸之后咽了咽口水。“呃,我想它应该可以……”他不太确定地含煳道。然后他有些犹豫地松开了布雷迪的束绳,做了个简单的手势,而布雷迪在走开前朝四周张望了一下。 “我不会让它走远的,”我向艾萨克保证。“它只是去那边的树下找米西玩。” 艾萨克扬起头。“这里比我记忆中要热闹了。” 我环顾整个公园,但视线始终不会离开两只狗太长时间。“你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我问道。 “哦,我想有一段时间了,”他轻声说。“两年多以前吧。” 看来我的怀疑是正确的。他上次就是和萝丝一起来的。“好吧,”我开口道,“这里有些运动设施看上去是新的,就在你的右边。差不多两点钟方向,”我修正道,“然后十二点钟方向是公园边界的绿化带,看上去很新的样子。” “十一点钟方向有一群人,”艾萨克说。“我认为是在五到十人之内。” 我笑了。“没错。看上去像是孩子们的聚会。他们在烧烤区那里。” “那里有个烧烤区?” 我笑了。“所以,这也是新的咯?” 艾萨克也笑了,但随后他又嘆了口气。“就像我说过的,我已经很久没来了。” “那你以后还会来吗?和布雷迪一起?”我问他。我看着他的脸庞,尽管他的表情一直波澜不惊。 他耸耸肩。“也许吧。” 我不想要把他逼得太紧,所以我跳过了这个话题。但是他却开口道,“228号公路上的沃姆帕塔克州立公园,我过去常常乘公交车去那里。我会沿着池塘前的小路散步。那里的水声还有鸟鸣都很迷人。” 第9页 我想了想那个场景。我曾经坐公交车去过那儿。“等等。你一个人到那里去?” 他朝我转过脸来。 我摇了摇头,依旧有些不敢相信。“你一个人在森林里靠近湖边的小路上远足?”我再次发问,然后他点了点头。我不敢置信地大笑起来。“我都不知道你这算是勇敢还是疯狂了!” 结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艾萨克·布莱尼根笑了。这既不是嘲讽的假笑,也不是得意的冷笑,而是一个真正坦率的微笑。 如果说他平时就很美,那么当他微笑时,他看起来就更加耀眼了。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头髮和脸上被打上一层光晕,这使他看上去光彩夺目。他有着完美的牙齿和粉色的唇瓣,他的整张脸像是被点亮了似的。 他依旧戴着那副太阳镜,而我在想如果他不戴眼镜看上去又如何。我又想,我是否有幸能够见到那个样子的他。 他还在微笑着。“嗯,我不知道什么叫勇敢,但如果我是个疯子,我自己也不会知道并承认对吧?” 我也笑了。“我也这样觉得。”然后我又问,“你真的这么做过?一个人去远足?” “一开始是和汉娜或是学校里的朋友们一起去的,但通常都会有一位视力正常的人陪同,”接着他的笑容消失了。“当然我也会带着导盲犬和手杖。”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只狗,但既然是他先提起的这个话题,我想这也许是个询问的好机会。 “导盲犬?” 艾萨克悲伤地微微一笑。“它的名字是萝丝。它熟知每条小径和路线。”他轻声嘆息,然后转开了脸。 我能看出仅仅是提到他之前的导盲犬就已经足够使他难过了。他的好心情消失了,所以我决定转移他的关注点。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以前也常常远足,”我语气轻松地说。“在哈特福德的时候,只要我有时间休息的话,我就会在周末上山远足和野营。这是我独立于现实世界的私人空间,如果你能懂我的意思的话。” 艾萨克点点头,但是沉默无言。 于是我就继续说了起来。我告诉他我经歷过的几次野营冒险,或是我的死党马克非要和我一道结果闹得一塌煳涂那次。在我闲谈的中途,我停顿了一两回去叫狗狗们回来——尽管它们一直没有跑太远——而且没费多少时间我就让艾萨克重新露出了笑容。 他甚至问了几个我在哈特福德时工作以及生活上的问题,还有我和马克之间的友谊以及我们是如何通过共同的朋友认识的,但很快他看起来就有些不舒服了。他转过头去就好像是在听什么特定的声音。 “布雷迪在哪儿?” “它和米西就在我们左边,差不多五十五码远,”我告诉他。“它们还在边嗅边探,玩得很开心。”但我看得出艾萨克有些不安,所以我把狗狗们都叫回来,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和塑料容器,让它们喝了点水。 “你总是随身带着狗的水碗吗?”艾萨克觉得好笑于是问道。 “对啊,”我笑着回答。“而且还有我的一瓶和你的一瓶,”我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一瓶水。“这只是水而已,”我补充了一句,“不是怎么冰凉,不过总是能喝的。” 艾萨克对我微微一笑,然后轻声道了声谢。在他喝完水之后,他把瓶子还给我,然后说,“我想要回家了。” “好的,当然,”我跟他说。然后当我看着艾萨克飞快地给布雷迪重新系上牵引绳,用手指感受着熟悉的皮带扣时,我为他如此的能干且独立而感到惊嘆。我发现自己正朝他微笑着。 “今天下午我过得很愉快,”我告诉他。“我们可以下次再来。” 艾萨克愣住了,但也只是一瞬间。“呃……” 我赶紧认真地拍了拍米西,以此来盖过他的话。“我觉得米西和布雷迪也玩得很愉快。从菲尔兹医生退休之后我一直很忙,没办法像以往一样关注米西了,所以今天对它来说应该很不错。” 艾萨克面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静静地站着。我把这当做是我们应该离开了的信号。当我们走到半路时,他问我菲尔兹医生是不是已经正式退休了。 “昨天就退休了。” 他的声音很轻,“噢。” “我敢肯定他会打电话给医院询问我们在他离开之后的工作情况,”我试图安慰他。“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让他打电话给你?” 艾萨克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我不想让你误以为我背地里非议你对布雷迪的检查。” 我笑了。“艾萨克,菲尔兹医生是你的朋友对吧?” “嗯,”他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应该算吧?” “那就打电话给他,”我跟他说。“作为朋友来关心一下他的高尔夫打得怎么样了。” 艾萨克有些恼怒,“我怎么可能懂高尔夫?” 我轻笑,“你不需要懂任何东西。你只需要听他跟你讲。” 他对此报以一笑,然后问起了我的工作,我喜欢的东西和我不喜欢的东西,以及我对其他人的印象。当他最终下定决心想要聊天时,和他聊天是件很轻松的事。艾萨克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看上去很开朗,但因为某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原因,他会突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令人费解。同时他也令人着迷。 我们到达了他家,而且聊天进行得很顺畅,直到他问起我和其他同事相处得如何。“当我打过去时基本上都是兰妮和凯特接的电话,”他说,“不管是我给他们打电话,还是我留信息给麦克斯。” “哦,”我靠着他的厨房料理台说道,“兰妮是我的助理,很棒也很专业。凯特在接待工作上是专家,但是……”我其实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但是我觉得她有点喜欢我。” 艾萨克把布雷迪的牵引绳放在料理台上,然后把脸转向我。“哦。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总是在我身边转悠,盯着我咯咯笑,动不动就脸红。差不多就是这样。” 艾萨克木然地转开了脸。我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但是他重新戴上了那副冷静的假面。“那你应该约她出去。” 问题就在这里。我犹豫了几秒,考虑是否应该告诉他我是个同性恋,于是最后我决定实话实说。“呃,事实上她不太符合我的喜好……” “为什么不?”艾萨克打断了我的话,然后冷嘲热讽道,“没想到你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傢伙,卡特。” 他那种尖锐的语气令我吃惊。“你说什么?” “你不喜欢她哪一点,”他冷酷地问道。“因为她是金髮,还是因为她不是金髮?因为她太高,还是因为她太矮?你知道,以貌取人是……” 第10页 “天哪,你教训我还停不下来了是吗?”我打断他,中止了他的责难。“不,我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傢伙,真是谢谢您的教诲了。而且尽管这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如果你执意要知道为什么她不符合我的喜好的话,那是因为她是个女的。” 我看到他露出了万分震惊的表情,首先是因为我狠狠反驳了他,其次是因为他意识到了我刚刚说了什么。女性不符合我的喜好。他张大了嘴然后又勐地闭上了,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 “噢。”除了这个他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对他忽冷忽热的情绪还有喜欢寻衅闹事的性格搞得整个人摸不着头脑,但尽管我很想这么直接对他说,我还是不能。他是我的顾客,我的客户。而我刚刚向他出柜了。所以相反地,我选择平静地叙述事实。 “你指责我以貌取人,艾萨克,但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评价我。” “不,我——”他开口道,但是我不想听他解释。 “我很抱歉,艾萨克,”我说着走出了厨房。“我该走了。”我收拾好背包,把米西叫回来,然后重重地甩上大门,这样他就知道我已经离开了。 是的,艾萨克神秘莫测、令人费解,甚至是令人惊嘆的。 但他也是一个该死的喜怒无常的混蛋。 第五章 直到第二天去上班时,我依旧很生气。他那样无礼的行为让我目瞪口呆。我们本来拥有一个完美的下午,而且我和艾萨克相处得越久,我就越明白自己喜欢他。并不只是喜欢……我爱慕他。 但是他的情绪变化无常,而且他的脾气暴戾。 我知道那只是他的某种防御机制,我也能够理解。但我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脸,是我说了什么还是我做了什么导致了他对我那一通长篇大论的指责。 我几乎难以成眠,因为我一直在脑内循环回放我们的对话,于是到了早上,我又疲倦又暴躁,而且坦白说,我就是对他很生气。 我干脆不睡了,转而带着米西去晨间散步,希望能藉此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下。因为今天是周日,所以理论上说我是不用工作的,但是我觉得既然菲尔兹医生已经退休了,那么我多考虑一些宠物医院的事情也是应该的。一个上午过去,我几乎完成了一天的工作,而且感觉很不错。疲惫,但是心情好。 直到兰妮从我办公室的门口探进头来打断了我。“里斯医生?” “有事吗,兰妮?” “二号线有电话找你,”她说得很轻,很显然是因为不确定我现在算不算在上班。“是艾萨克·布莱尼根打的电话。我跟他说了你不是今天的值班医生,但他坚持要找你。” 坚持。我就知道他会这样。 我朝兰妮笑了笑。“谢谢。我这就接电话。” 她转身离开,而我则盯着电话上不断发光的按钮。我完全猜不到这通电话将会是什么内容,不知道他是打电话来抱怨我,还是想告诉我他要换一个异性恋的兽医,或者是向我道歉。 对于艾萨克来说,以上所有选项都是有可能的。当我意识到这三种情况可能会一起出现时,我嘆了口气。 我拿起话筒,按下那个发光的按钮。“你好,我是卡特·里斯。” 那边沉默了片刻。“呃,卡特,我是艾萨克。艾萨克·布莱尼根。”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侷促,甚至是有些抱歉的。在我明确话题发展的方向前,我依旧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艾萨克,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我以为你今天没有在工作,”他说。“我给你的手机打过电话,但是转接到语音邮箱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哦,我把它设成静音了,”我心不在焉地说。手机上显示有三条未接来电。一条是昨晚的,两条是今天早上的。我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布雷迪没事吧?” 艾萨克清了清喉咙。“噢,它很好,”他轻柔地回道。“这不是我想打电话给你的原因。” 我深唿吸了一口气,然后不得不问他:“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艾萨克?” 他再次清了清喉咙,我觉得我听到了他那边坐立不安的,或是挪动座椅的声音。“我想和你道歉。” 我依旧不敢相信他刚刚说了什么。“道歉?” “是的,”他难过地说,“我之前对你很无礼,我觉得很抱歉。” “艾萨克,这没什么,”我告诉他,尽管我敢肯定我的语气听上去完全不是这样。 “不,这的确有什么。” “艾萨克,”我开口,但是他打断了我。 “你可以过来一趟吗?”他飞快地说。“我知道考虑到现在的状况,我的请求有些过分,但是我会准备好午饭的。这是我最起码能做的了。” 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嗯……” “一点左右?” “你是没怎么被拒绝过吧,对吗?” “呃,”他犹豫了一下,似乎确实需要回想一下。“对,是没怎么被拒绝过。” 我笑了:“好吧。我会在一点半左右过去。到时候见。”当我挂断电话时我还在微笑。其实我是可以在他指定的一点钟到达的,但是我决定要让他等上一回。 * * * 我到达了艾萨克家,当我按响门铃的时候其实并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本以为开门的会是汉娜,不料却是艾萨克一言不发地扶着门等我进去,然后布雷迪摇着尾巴,带着笑脸跑过来迎接我。我拍了拍它,然后转头去看艾萨克关上大门。他看上去有些紧张。 他穿着牛仔裤,t恤和他的名牌太阳镜,看起来一如既往的英俊。我在一旁等着他关门,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 “请进,”他轻声说,“我已经把午餐准备好了,就在厨房里。”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我一边说一边穿过起居室走向开放式厨房。“但还是要谢谢你的邀请。” 情况有点尴尬。我觉得有点不自在,对此行的目的也依旧摸不着头脑。 “这是我最起码的能做的了,”他说道。他的声音很轻柔,但也很直接。“我之前对你很无礼,我很抱歉。” 这是个非常真诚的道歉,我无法怀疑他的诚意。“我接受你的道歉。” 他点了点头,几乎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他转向冰箱拿出一盘冷切鸡和沙拉。他把盘子搁在料理台上,接着再次转身从橱柜中取出两只空盘子。我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但他所有的事都做得有条不紊。 当他把餐具放在料理台上时,我嘆了口气。“艾萨克,我也要跟你道歉。” 他很快把脸转向我。“为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吐出来。“好吧,首先,我不应该和你说诊所里的其他同事的闲话。这么做太不专业了。而且不管凯特是不是喜欢我,或者她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都无关紧要。事实上,她工作得非常出色,没有她,我没办法很好地完成我的工作。” 第11页 艾萨克转开了脸,就好像他不同意我说的话。“这显然不是你的错。是我提起这个话题的。”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承认了这点,“我还是不应该多嘴。”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虽然我并不是很认同你的说法。”他有些不服地回道。 我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他不认同我的说法。“本性难移”这个词从我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不需要认识太久,就能猜出艾萨克鲜少会认为他自己错了,而我有些好奇对我道歉这件事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这让他的道歉稍微多了一点意义。 艾萨克递给我一个空盘子,另一只手朝鸡肉沙拉示意了一下。“请自便吧。” “好的,”我回答道,然后把他的盘子也装满了。当我把他的午餐递迴给他时,我说道,“我还应该为……嗯,跟你说女性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件事道歉。” 他把他的盘子放在料理台上,嘴巴张张合合,随即他的脸上窜起了一抹薄红。“别为那个道歉,”他轻声说,“我很高兴你对我说了这件事。” 他很高兴我和他说这件事? 在我开口之前,他飞快地转移了话题。“冰箱里还有一壶水,你能帮我拿过来吗?” “当然,”我一边说一边按他要求的做了,而他从右上方的橱柜里取出两个玻璃杯。我把水倒入两个杯子里,然后把一杯搁在他面前的料理台上,我执起他的左手温柔地引导他的手指握住玻璃杯。 他脸红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屏住了唿吸:“谢谢。” 我幡然醒悟。他很高兴我告诉他我不喜欢女人,当我触碰他的手时他脸红了,汉娜说过他喜欢我。是那种喜欢的,喜欢我。 考虑到我也没什么可损失的,我深唿了一口气,然后问道,“艾萨克,你是同志吗?” 他把脸转向我,看上去对我露骨的问题万分震惊,紧接着他的脸红透了。我没有给他尴尬的时间。相反地,我轻笑着问:“所以,有看上的人吗?” “过去十八年里没有。”他面无表情地说。 “噢,该死,”当我意识到我刚刚对一个盲人说了什么时,我一下子叫了起来。“我说的见不是看见的那个意思,我说的见是指跟某人看对眼的意思。” 艾萨克对我笑了起来。“哦,这就说得通了,”他揶揄地大笑道。“你是说约会是吗?” “是的,约会!”我叫道。“该死,我很抱歉。” 艾萨克再次笑了起来。“没关系的,卡特,真的没关系。我只是在开玩笑。你可以说类似于‘你真应该看看这个’或是‘你有看上谁吗’这些话。我不会觉得被冒犯的。” 我松了口气。“天啊,真抱歉。”我再次和他说。 他对我露齿一笑。“别道歉了,喝口水吧,”他建议道。“但愿有助于把你那通那啥话灌回肚子里。”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尽管他压根看不见。而他依旧微笑着把盘子搁在料理台上,然后绕过我,从下方的台子里拖出一张凳子坐下了。 “我们也可以坐到餐桌边吃,你觉得呢?” “不用了,这样就可以,”我告诉他,然后也拖出一张凳子坐在他身边开始吃我的午饭。 艾萨克吃了几口之后,又说道:“对你之前的问题的答案是:没有。” “没有?” “没有,我没有在和谁约会。” 哦。 “你呢?”他问我,然后又吃了一口生菜和番茄。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喝了口水。“有段时间没有了,”我承认道。“之前有个男朋友,但是差不多一年之前分手了。” 艾萨克点点头,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他叫什么名字?” “保罗。” “你们是为什么分手的?” 天哪,他打起直球来还真是一点不腼腆。“呃,我们想要不同的东西。”这是委婉的说法。 “什么东西?”艾萨克追问道。“事业,家庭?” 我用叉子叉了一个小番茄。“看起来是他想要和别人上床。” 艾萨克送往嘴边的叉子停在了半路。“哦。” 我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是的,那感觉不太好受。” “哦,”他再次说。他又吃了一口鸡肉,然后若有所思地咀嚼着。“那就是你搬到这里,找了个新工作的原因吗?” 我摇了摇头,但随即我就意识到我必须得说出来才行。“不。不,完全不是这样。就像我说的,这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在这份工作出现之前我已经走出这段阴影很久了,但当它出现时,我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让我的生活继续前进。” “做得有理。”他贊同道。 “那你呢?”我再次问道。“前男友们如何?” 他耸了耸肩。“很久都没有过了,”然后他又修正道,“我曾经在学校里和一个男生玩过。我猜那应该算是你说的约会。” “他叫什么?”我问道。他看上去有点犹豫,于是我加了句,“公平一点,我都说了我前男友的。” 他笑了。“丹尼尔。” “丹尼尔怎么了?” “他们搬走了,”艾萨克说。“我们那时候太年轻,并不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真的。” 我也笑了。“所以你俩就随便搞搞,体验体验?” 艾萨克的嘴张大,然后又勐地闭上。他耸耸肩,“嗯,算是吧。” 我对他轻笑。“汉娜知道吗?” 艾萨克吃完最后一口沙拉,然后点了点头。“是的,当然。我没办法对她隐瞒太多事情。” 我发现自己在微笑。“她现在在哪?” “在她家。” 我不得不花几秒思考了一下这句话。“她没有跟你住在一起吗?” “没有,”艾萨克缓慢地摇着头说道。“她以前和我住在一起,但是她去年结婚了,有了自己的房子。她的丈夫,卡洛斯,是个非常好的人。”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我不敢置信地问道。“这安全吗?” 他抬起了下巴,并以一种他好像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千百遍的语气说:“这里绝对安全。汉娜除了周日,每天从早餐到晚餐的时间段都会在这里。我拥有最棒的安保系统,这个地方在晚上会上锁,而且我是个大人。我是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我应该被允许一个人居住。” “我无意冒犯,”我真诚地对他说,“我只是对你如此独立,处理事情和照顾自己都如此熟练而感到惊讶,” “嗯,实际上我别无选择,”他告诉我。“我要么窝在洞子里混吃等死,要么就好好生活。” 第12页 我摇了摇头。“你真了不起,艾萨克。” 他耸了耸一边的肩膀,我知道他并不相信我。过了一会儿,他推开了他的盘子。“卡特,我能跟你说点事吗?” “当然可以。”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就像是要在开口前在脑子里好好组织一下语言。“我一个人住在这儿,而且我完全失明,”他轻声说。“所以我想你可以明白邀请别人到家里来对我来说有多困难。” 我点了点头,然后我再次想起我必须得开口。“当然。” 艾萨克的声音很轻柔。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脆弱的样子。“我知道麦克斯,我是说菲尔兹医生,说过我可以信任你,让你到我家来并且照顾布雷迪,但我想让你知道我确实信任你。你昨天带我去了公园,那是很长一段时间来,别人为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但我朝你大吼,把整件事都毁了。我很抱歉我做了那些事。我并不是有意要……我只是……”他耸耸肩略过了那些话。“不管怎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嗯,昨天你说你愿意以后再去那个公园,嗯,我也愿意。” 我微笑起来,正准备开口,他却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前提是如果你还愿意的话,”他飞快地说,“如果你更想要维持单纯的工作上的出诊,我不会怪你的,这也很好。况且我们都是同志也不代表什么,我向你出柜并不是在暗示你,或者建议你……” 我被他的絮絮叨叨逗笑了。这样子的他有点可爱。 “我只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我可以理解,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我不想让你心烦,觉得我可能会被冒犯或是想要换个兽医什么的——” 我依旧保持着微笑。“艾萨克。”我打断了他。 他把脸转向我,然后等我开口。 “闭嘴。” 他张大了嘴。“你在笑,对不对?” “没错,”我大笑着说道。“我很愿意再去一次公园,”我告诉他,“我之前过得很愉快。” 他撅着嘴笑了。“你叫我闭嘴。” 我再次笑了起来。“是的,是的,我是这么说了。” “你常常叫别人闭嘴?”他使劲憋着笑问我。 “如果有必要的话。” “好吧,”他点头道,“我觉得我从来没被别人要求过闭嘴。” 我大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所以,这周六如何?” 这时我咧嘴一笑。“我会查询天气情况,不过我们带午餐过去怎么样?我们还可以带上我们的狗。” “我会为我们准备好食物的,”艾萨克说道,“你来操心狗的事情。” “听上去不错。” 艾萨克点点头。“是的,听上去不错。” 有那么一会儿我们之间是安静的,因为我们俩还在对彼此微笑着。“嘿,布雷迪在哪儿?”我问他。 “噢,他在后面的房间,”他告诉我,“你想见见它吗?” “当然!”我说道。 “你吃饱了吗?”他问我。“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这顿饭非常好吃,”我一边说一边收拾盘子,然后把它们放进水槽里。“你做的吗?” 艾萨克点点头。“是的,汉娜通常会帮我准备好食材,或者是留熟食给我,这样我只要把它们加热就可以了,又或者她会帮我把食物切好。比方说鸡肉,她会切成小块,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要去切或者吃太大块的东西,特别是在别人面前。” 这些都是我没有仔细考虑过的小事。“嗯,你做得很好。这顿饭很美味,谢谢你。” 艾萨克笑了起来,然后绕过凳子走进厨房。“把盘子都留着吧。我等会儿会来洗的。我们去看狗吧。” 他转身穿过厨房的后门。我之前看过汉娜拿着要洗的衣服穿过那扇门,所以我认为那里应该通向室外。我跟着他走过那扇门,然后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宽敞的阳光房里。右边有一扇门,我看到那里是间洗衣房,但眼下这间阳光房确实很漂亮。 这里有白色的藤椅和配套的桌子,还有大型的多肉盆栽和樱糙。玻璃窗几乎占据了整面后墙,从那里可以俯瞰面积辽阔、修剪齐整的糙坪和小游泳池。 而那只金色的拉布拉多正躺在它的床上。当它发现我们朝它走去时,它的尾巴开始以一种欢乐的节奏使劲摇晃起来。它有着一张快乐的笑脸和明亮的眼睛。它看上去正在微笑。 “嘿,布雷迪。”我一边说着,一边跪下来拍了拍它作为问候。艾萨克在几步外站着,他在自己和狗之间设置的那种冷漠的距离显而易见。 “我们可以把它带出后院吗?”我问道。“让它自己去跑一会儿?” 艾萨克犹豫了一下。“好吧。” 艾萨克对待布雷迪的冷淡态度令人不安。这只狗被照顾得很好,但是艾萨克从不对它做一般主人都会做的亲昵动作,没有轻拍,没有在耳后的抓挠或是搓揉肚子。这很让人伤感。作为一个兽医,这也让我很苦恼。不幸的是,我没有任何专业性的解决方法;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必须要对动物表示亲昵。它被照顾得很好,饮食无忧。我记起菲尔兹医生说过,他只希望他们能够及时培养出亲密的关系。 我们站在后院里继续聊天,而布雷迪在一边嗅来嗅去,撒尿,接着嗅来嗅去。我跳过关于布雷迪的话题,问起艾萨克是否经常游泳,然后他告诉我是的,一天至少一次,有时候两次。看起来,他把一间客房打造成了健身房,并且热衷于通过交叉训练和阶梯运动器材来保持身材。难怪他看上去那么挺拔。 “你健身吗?”他问我。 “呃,不怎么健身。”我坦诚道。“我以前在哈特福德时是健身房的会员,但现在还没来得及找家新的。不过我大多数晚上会带着米西散步几英里。” “你觉得自己身材好吗?”他问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试图在脑子里描绘出你的样子。” 好吧。“嗯,是的,我觉得自己身材很不错。近期内我可能做不了铁人三项,但我体质还可以。”我在想这样子的描述是否足够具体,但我很快意识到这大概是不够的。所以我告诉他,“我身高五英尺十英寸,体重一百五十五磅。” 艾萨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微笑道:“你长得什么样?” 我皱起了眉。我有那么一两回被告知自己长得有点像科林·法瑞尔,但承认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艾萨克可能连他也从没有见过。 “呃,我不知道。我觉得就是普通人的长相。” 艾萨克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我从他的墨镜上方,双眉之间的前额皱起的样子可以看出他正在思考。“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脸吗?”他问道。 第13页 我看着他,被他的要求给惊到了。什么?摸我的脸? 艾萨克的笑容很显然有些不安,或是侷促。“因为没有更好的说法来描述你的长相,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自己去看。你的眉毛,鼻子,下巴……嘴唇。” 我咽了咽口水。“呃,好吧。” 我站得离他足够近了,所以我转过脸正对着他。他慢慢抬起手,然后我握着他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我几乎停止了唿吸。 他抬起另一只手,随即,他的手指就开始触摸我的头髮。“你的头髮是黑色的,对吗?” “是的。” “你的头髮摸上去又刺又软。” 我笑了。“是的,我把头髮剪得很短,因为它们总是会朝不同方向生长。” 他侧过头,而他的手指正描绘着我的前额,我的眉毛。当他的指尖抚过我的眉毛,眼眶还有太阳穴时,我闭上了眼睛。“你的眼睛是棕色的;你之前和我说过。” “是的,”我低声道,“它们是深棕色的,看上去几乎是黑色的。” “我把你想像成了蓝眼睛。” 我依旧紧闭双眼,但是我微笑道:“抱歉让你失望了。” 他轻柔的嗓音离我很近。“我没有失望。” 随后他的手指一一抚过我的下颚,我的下巴尖,最后是我的嘴唇。 我的唿吸很浅,但我的心跳是如此之响,以至于我都要担心是否会被他惊人的听力捕捉到。他的手指如羽毛般轻柔地触碰,摩挲我的嘴唇,我的皮肤。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轻声道:“你有一双柔软的嘴唇。” 我朝他倾过身去。我想要吻他。我是如此难耐地想要吻他,我几乎可以尝到他的味道了。但是我不能。 我不应该。 妈的,我想吻他。 他再次舔了一下嘴唇,而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他用拇指抚摸我的下唇,而我又往后靠了靠。我可以感受他的唿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接着他的手轻轻捧起了我的脸。现在不是我准备吻他。 是他准备吻我。 结果布雷迪在我们脚边唿唿直喘。 艾萨克吓了一跳,然后他往后退了一步,朝狗发出声音的方向低下头去。我深深地唿了口气,笑了起来,虽然有些怅然若失、气喘吁吁的。我在布雷迪头上拍了拍。“我觉得它就是有点好奇。想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噢。”艾萨克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摇了摇头。天哪。我以前也有动情过,但是从来没有一次这样强烈。“我该走了,”我尽可能地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我们现在回房间,然后你把门都锁上,把夜间的警报设定好怎么样。” 艾萨克点点头,然后他把手指插进头髮里,看上去似乎和我一样怅然若失。“好主意。” 我深吸了一口气。“周六的约定我们说好了?” “是的。” “很好,”我说,“我很期待那一天。” “我也是。” 第六章 艾萨克在周四晚上打电话给我,当我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时,有那么一刻觉得他是打电话来取消约定的。我接起来说了个“嗨”,然后就等着他说出他的决定。 但相反地,他说:“我在考虑做法式面包三明治作为我们周六的午餐。你喜欢牛肉,火腿,鸡肉,还是只要沙拉?” 我如释重负地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吗?” 我在电话里愉快地笑着说:“没有,没什么好笑的。艾萨克,我什么都吃。” “什么都吃?” “没错。” “那我就准备鸭子酱和烟燻鱼子酱咯?” “呃,这样,”我吓得一缩,“好吧,我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我可以想像出他正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所以,你选牛肉、火腿、鸡肉,还是沙拉?” “火腿和沙拉。” 他嘆了口气。“你就是喜欢给我增加难度,对吧?” 我笑了起来。“是的。”然后我说,“你有没有带籽儿芥末,或者是第戎芥末可以拿来搭配三明治?” 他故作夸张地嘆了口气。“不要太得意忘形,卡特,我不是散点厨师。” 我大笑。“我敢肯定你会做出最棒的三明治的。” “我不知道,”他说着还戏嚯地弹了一下舌头。“我可能会把芥末和青芥辣混在一起。” 我勐地倒吸一口气。“不会吧!” 这次轮到他笑了。“这就要看你让我有多不慡了。” “好吧,”我笑着说,“让我记个笔记,”然后我大声朗读出我假装自己在写的内容,“要让艾萨克很不慡,还要带上好多水来把芥辣涮掉。” 他轻笑起来,接着又嘆了口气安静了下来。所以我问他:“工作情况如何?” 然后他告诉我那天他都做了什么,以及那一周他都做了什么。他谈及他的工作和学生时,语气里充满令人羡慕的热情。这并不是说我不爱我的工作,我确实爱它,但我觉得艾萨克从工作中得到的收穫远胜于我。 我也跟他讲了我这一天以及这一周的情况。比方说我如何治疗不同品种、体型、大小的狗和猫,还有兔子、雪貂、沙鼠和鸟类。艾萨克看起来对我的故事很着迷,直到我的手机因接入另一通电话而响了一声时,我才意识到我和艾萨克已经聊了快一个小时了。 “嘿,我得接这通电话,”我解释道,“是马克打来的。本来应该是我打过去,但我没有注意到时间。” “哦,没问题,”艾萨克回道,“我觉得我也该去做准备了。我得去确认一下我们有没有芥辣,我是说,芥末。” 我大笑。“我会在差不多十二点之前到你家的。” 他在电话里轻声笑了起来。“很好。别迟到了。”他说道,随后我听到线路被咔哒一声挂断了。 当我按下接听键时我仍旧在笑。“餵?” “你刚刚死哪去了,而且你为什么听起来一副傻乐呵劲儿?” 无视掉他所谓的问候,我问他,“嘿,马克,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好极了,”他慡朗地回道,“所以,你刚刚死哪去了,为什么过了那么久才接电话,而且你为什么听起来一副傻乐呵劲儿?” 我再次笑了起来。“如果你非得知道的话,我刚刚在和别人打电话。” “谁比我还要重要?” 我摇着头翻了个白眼。“绝对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上帝教育我们说要不可伤害别人的面子。” 马克大笑起来。“所以你在和谁打电话?” 第14页 我无奈地呻吟了一声。他就是不肯放过这个话题。“艾萨克。” “噢,恋爱了呀,”他以一种非常做作的、歌唱般的嗓音说道,“他在床上表现得如何?” 我嘆了口气。“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他是个同志,而且你喜欢他啊?” “呃……是这样没错……” “所以你还没有和他上过床?”他直白地问道。“你已经跟我说了两周他的事了” “这不一样,”我试图和他解释,“他是特别的。他和别人都不一样。” “我的天哪,卡特,”马克嘆气道,“你是全世界基佬的耻辱。” 我被我死党说话的方式逗笑了。但是我知道我应该和他坦白。他是对的,我确实喜欢艾萨克。因此我的死党应该知道真实情况。 “马克,有个关于艾萨克的事情你应该要知道。” 马克安静了一会儿,我知道我激起了他的好奇。“他怎么了?” “呃,他是个盲人。” 沉默。 “盲人?” “是的,”我说得很慢,“他看不见。” 更多的沉默。 然后他爆发出一阵不敢置信的大笑。“你是认真的吗?”他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天哪,你是认真的。” “马克,我跟你说了他是特别的,”我解释道。“但是他很时髦,风趣,非常聪明。” “还是个盲人!” “我不会这么看这件事。”我开口道,但立即就为自己的用词感到后悔。 “很显然他也不会这么看。” “马克,不要开盲人的玩笑,拜託了。” “噢,我的天,”他轻声说,“你真的很喜欢这个男人。他真的全盲吗?” “他是的,”我承认道,“他有一只导盲犬,布雷迪。我们就是因此认识的。艾萨克在我的家庭巡诊名单上。” 更久的沉默。 “天哪,卡特,你现在才告诉我这件事?” “呃,我们还没有正式地一起出去过或是别的什么;我们没有在约会,”我为自己辩护道,“我去过他家几次,上周末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而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共进午餐的约会——”我停顿了一下,随后修正道,“就是在周六一起吃午饭。我甚至不确定这之后会有什么发展。我真的还不确定。” “但是你想要继续和他发展?” “呃……是的,也许吧……” “那你就需要付诸行动。” 所以情况就是这样,马克对此毫不介意。一旦他知道这是我想要的,他就会希望我拥有它。那就是马克,即使我错了,他也举双手支持。 我们的谈话转到了哈特福德发生的事情,一些老朋友以及工作情况,接着当我们告别的时候,他跟我说他想要见见艾萨克。而离他来过周末还有三星期,他对此非常期待。 我告诉他这要取决于这周末的情况如何发展。“不管怎样,我觉得他现在还不适合和你见面。” “噢,拜託,”他愤愤地说,“他会喜欢我的。所有人都喜欢我。” 我翻了个白眼,然后嘆气道:“你保证一定会规规矩矩的吗?” “是的,”他笑着说,“以童子军的名誉担保。” “你从来没有加入过童子军。” “对的,但是我上过好些童子军。”然后他又补了一句,“我是说他们在小的时候加入过童子军。不是现在还当童子军,因为那样就很噁心了。” 我大笑起来。“晚安,马克。” * * * “马克想要见你。” 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而艾萨克闻言转过头来。“什么?” “马克,我的死党,”我解释道,“他想要见你。” “噢。”他转开了脸,然后过了好长一会儿,他说,“你跟他提起过我?” “是的。我什么都跟他说。” 艾萨克缓缓地点了点头。“哦,你都跟他说过什么?” “就是我们带着狗逛公园,一起吃午饭。” 我不太确定,但是我觉得艾萨克正努力克制自己的笑容,就好像他很高兴我提起了他。但接着他的笑容消失了。 “你有没有和他说过?”他问道。“你知道的,就是我是盲人这件事?” 我没有告诉他我是刚刚才跟他说的,但还是诚恳地回答了,并试图让它听上去像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是的。” 从艾萨克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他一直都是这样。“然后呢?” “然后什么?”我小心地措辞道。“然后就没有了。如果我不介意的话,他也不会介意的。” 艾萨克看上去像是思考了一会儿。“你不介意?” “完全不。” 他试图不让自己笑起来。但是他失败了。 我们享用了午餐,没有加芥辣的,而狗狗们在茂盛的糙丛间玩耍,翻滚,然后窝在我们脚下打盹。我们肯定花了得有两个小时来谈天说地。好吧,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说,艾萨克只是聆听和微笑。他看起来对我童年时期,大学时期,还有马克犯蠢的故事非常感兴趣。他坐在我身边,沐浴着阳光满脸笑容,看上去无忧无虑。 他依旧对布雷迪很冷淡,从不轻拍它,也从不奖赏它,甚至鲜少会关注它的存在。我很想说点什么,但又不愿破坏此时的气氛。 因此我尽可能地关照布雷迪,就像我对米西做的那样。当然我也不会做得太过。我不想被艾萨克看穿。是的,他是没有看的能力,但他非同寻常的敏锐,况且他也绝对不傻。 作为一个兽医,我见过好些虐待动物的行为。但这显然不是任何一种身体上的虐待,我都不知道该把这种行为归类到何处。布雷迪的健康状况好到不能再好,它被照顾得非常精心,它的饮食甚至比大部分的人类都要好。但是它的主人,他们这个二人组合里的人类搭档,对它没有表示出一点感情,也没有一点赞赏。 况且艾萨克并不是真的不在乎它。他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混蛋。他真的不是。他才做不到铁石心肠呢。所以当他为了不让自己再次心痛而阻止自己和布雷迪的任何感情交流时,我在想这是多么的徒劳。 因为他确实爱它。我知道他是爱它的。爱就隐藏在表象之下。我猜他告诉自己,不要和布雷迪有感情交流,他不允许自己去感知那些情感。 因此尽管我真的很想说点什么,我还是没有开口。我度过了很棒的一天。事实上,这是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经歷过的最棒的一次约会,如果这能算是约会的话。我不想冒着让他扫兴的风险提起这件事。我想整个下午都待在那儿。 第15页 但不幸的是,天气并不愿配合我。“我们得赶紧走了。”我告诉他。 然后他做了一件奇怪的事。他查看了一下他的手錶。我之前也见他戴过手錶,但是我傻乎乎地压根没有去细想。每个人都戴手錶,但不是每个人都是盲人。当然,他并不是在看他的手錶,而是触摸它。 “那是什么表啊?” “这是盲文手錶。”他掀起玻璃表盖,然后触摸他的手錶錶盘。“我通过盲文来读时间,”他说。“你想看看吗?” “当然。” 于是他抬起他的手臂伸到我面前,我握住了它。我用我的手指托住他手掌的一侧来看他的表。我可能没办法描述好这只手錶长什么样。我觉得它是蓝色或是银色的,錶盘上的凸点代替了数字。好吧,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因为在我把他的手握入掌中那一瞬间,我就忘了自己原本准备做什么了。 我的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我正握着他的手。 我在触碰他。而且我立刻意识到我想要再次触碰他。我也想要他来触碰我。 我是如此渴望与他展开各种交流。 我想要和他聊各种各样的事情。我想要看他在无比热情地谈论他的工作时,用他的手比划着名向我解释。我想要逗他笑。我想要握着他的手,抚摸他。我想知道他的感受,他在我的抚摸之下的感受,还有他对我的感受。 我想要了解他。 我想要他了解我。 我想要理解他。我想要深入他的内心。 就好像他正深入我的内心一样。 “卡特?” “嗯,怎么了?”我看着他,然后看到自己的手还握着他的不放。“噢。”我松开他的手。“暴风雨要来了,”我转移了话题。 艾萨克清了清喉咙。“是的,已经起风了。” 我环顾了一下公园,树枝在风中摇晃,叶子旋转着掉落在糙地上。“是的,我们最好赶快回去。”我收拾好狗的水碗和零食,然后把它们装进包里,同时艾萨克给布雷迪系上牵引绳。“走吧,我们抄近路穿过公园。” 当我们启程往回走时,我才意识到我选的这条小路不太平坦。“这里有一小段斜坡,还有一些树。” “哦,”艾萨克有些犹豫了。然后他伸出空余的一只手,找到我的胳膊然后扶着我的小臂,把我当作了他的嚮导。“这样可以吗?” 他看上去有些自得,我咧嘴笑了起来。“是的,当然可以。” 我其实很确定他不需要我的引导,毕竟他有布雷迪了,但我对此毫无意见。而且我也很确定他不需要全程都把手扶在我的胳膊上,但他就是这么做了。而我全程都在微笑。 当我们回到艾萨克家的时候,汉娜主动提议将两只狗带去院子里。她说她刚刚洗完衣服。但她的眼神在我们俩之间打转,在朝我咧嘴一笑之后,她就赶紧带着米西和布雷迪离开了厨房,把我们俩单独留下了。 “需要我给你倒杯喝的吗?”艾萨克一边问,一边走向冰箱。“冷饮?苏打水?咖啡?还是白开水?” 我抓了抓头髮。“呃,要不等会儿吧,”我说道,随即我意识到这意味着我还想在这待一会儿。“听着,艾萨克,”我开口道,于是他停下脚步,然后走回厨房的料理台旁,站在我身边。从他的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以为我要和他说再见了。“我今天过得很愉快。”我轻声告诉他。 他低头看着我们之间的地板。“但是?” 他在等一个“谢谢、但是、不了”式的婉拒,而且他的失落显而易见。这意味着他喜欢我。我笑了,但在我回答之前,他又续上了自己的话。 “但是我怎样?”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太难相处?是个盲人?”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的脾气。他这种“在你能够伤到我之前我要先伤害你”的策略。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艾萨克,”我轻柔地回答他,同时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我是要说,我今天过得很愉快,而且——你看这是个‘而且’,不是‘但是’——而且我愿意再来一次。” “噢。” “是的,所以把你那种动不动就‘操!’的态度收起来,行吗?”我笑着问道。“这种活动至少留到第二次约会吧,你说呢?” 他抿着唇,几乎露出了笑意。“我那种‘操!’的态度?” 我笑了起来,依旧抚着他的手臂的同时,我朝他凑近了一点,然后用更低沉的嗓音说道。“没错,你就是用这种态度来拒人千里的。” 他可以察觉到我站得离他更近了。他一直低着头,但他的双颊染上了绯红,然后他咽了口唾沫。“我并不是有意把别人推开的,”他轻轻地说道。 “艾萨克,”我的话音近乎耳语。现在我站得更近了。我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不要拒绝我。” 他没有用言语回答,但是他摇头的动作就是答案的一部分了。我可以看到他的胸口随着他急促的唿吸而不断起伏。但他没有移开,所以我缓缓地将手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抚。 “这样可以吗?”我耳语道。 他点了点头。 我移动了一下双脚以便更靠近他,使我们的身体之间的距离进一步缩小,而我的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另一只手臂。 “这样可以吗?” 他再次点头。 我舔了舔唇。我想吻他。我想知道他的嘴唇是什么触感,他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艾萨克,”我喃喃道,“我能吻你吗?” 他重重地咽了口唾沫,过了好长一会儿,他点了点头。他可以感觉到我的手一直在抚摸着他,我的双手从他的胳膊上移到了他的脖子和下巴上。我慢慢地托起他的脸,抬起他的下巴,我一边倾身去吻他,一边闭上了双眼。 “哇,我的妈呀!”汉娜在厨房里对着我们叫了起来。她手里拿着一篮子洗好的衣服。 艾萨克和我都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尽管我有些失望以及尴尬,我发现自己还是被汉娜那窘迫样儿逗笑了。她依旧抱着那篮衣服,但却看向了冰箱。 “噢,糟糕,”她说,“我破坏了气氛,对吗?该死,该死,该死!我真抱歉。” “你还在继续破坏气氛。”艾萨克嘟囔了一句,我可以想像他在墨镜后翻了个白眼。 我大笑道:“没关系的,汉娜。” 艾萨克一脸大写的“你说没关系是什么意思”的表情转向我。我再次轻笑起来。 “不,这有关系,”汉娜飞快地说着,开始往房间外撤退。“噢天哪,我很抱歉。我刚走进来。我甚至都没注意到我在往哪里走,然后我就刚好站在那儿,而你们正要……哦,天啊,我太尴尬了。” 第16页 她一边不停说着我很抱歉,我很抱歉,一边继续退出厨房,在最后一次抱歉的欠身之后,她终于离开了。 “好吧,气氛已经被破坏完了。”艾萨克冲着地板嘟囔。 我笑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站到他面前,用手捧起他的脸,接着吻了他。 在那一瞬间他僵住了,但当我用我的嘴唇摩挲着他的,他放软了身体,开始回吻我。这是一个温和的初吻,温柔而缓慢。他的嘴唇温暖而湿润,他的手扶在我的身侧。我没有继续加深这个吻,但是我捧着他的脸,嘴唇互相磨蹭,延续这种甜蜜的感觉。 这使我忘记了唿吸。 我慢慢地分开我们的双唇,我俩的脸就像这样几乎挨在一起。我可以透过他那墨镜的黑色镜片看到他的双眼紧闭着。他的双唇微微开启,闪着湿润的光泽,他的手正攥着我身侧的t恤布料,而他正急促地喘息着。 我微笑道:“感觉还好吗?” 艾萨克舔一下唇,然后点点头,尽管他看上去依旧有些失神。他松开我的t恤,而我握住他的手问道:“你想不想坐到沙发上去?” 他再次点了点头,于是我握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进起居室,正当我们坐下时,汉娜从后面的阳光房里大喊:“我可以进来吗?” 艾萨克哀号了一声,而我则轻笑了起来,向她喊回去:“是的,汉娜,你进来吧。我们在起居室里。” “暴风雨要来了,”她一边告诉我们,一边走进房间里,米西和布雷迪跟在她的身边。“所以我得把这俩傢伙带进来。我马上就离开,行吧?” “很好,真是谢谢你了。”艾萨克说。 “卡特,你要再待久一点吗?”她问道。她并不是在多管闲事。她最优先考虑的是她的弟弟。 我回答道,“是的,我还会再待一会儿。” 然后她低头看向依旧被我握着的艾萨克的手,笑了起来。“没问题,那太棒啦,”她说着,嗓音几乎要因激动而颤抖起来了。她跳起了奇怪的欢乐舞步,然后一直咧嘴傻笑着,从厨房的料理台上抓起她的包。“好了,艾萨克,晚饭在冰箱里,你的盲文板在咖啡桌上。我明天早上再打电话给你。”随着又一个灿烂的微笑和欢乐的步伐,她终于离开了。 艾萨克呻吟着嘆了口气,但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她是不是跳着那种奇怪的摇摆舞?” 我把腿收到另一条腿下压着,然后把身体转向他以便能够直视着他,笑道:“跳了两次。” “呃。”艾萨克再次笑着呻吟了一声,然后朝我倾过身来,以笑声来使自己不感到尴尬。 我用手捧起他的脸,然后再次吻住了他。我们最终得以独处的事实还没有让我昏了头脑。“那么艾萨克,你接下来想干什么?” 第七章 拼字游戏。 当我问他接下来想干什么时,我的脑子里并没有明确的想法,但是在他没头没脑地扑上来吻我,而我也忍不住回应之后,我知道我们需要放慢一下进度了。我们现在的选择是要么就一直亲热到彼此都慾火焚身,不知所措,大汗淋漓,衣衫不整,要么就深唿吸几下然后各自坐到两边的沙发上去。所以我们选了更安全,更得体的那个。 亲吻艾萨克,被艾萨克亲吻,感觉都很棒,但我们的进展太多也太快了。于是我就坐在艾萨克对面的沙发上,然后在拼字游戏里输得一塌煳涂,这就是我们度过这个下午的方式。狗狗们睡在我们脚边的地毯上,而屋外大雨倾盆。 我之前甚至不知道有专为盲人设计的拼字游戏。看起来,大富翁、纸牌和多米诺骨牌也有这样的。也许玩其他游戏的话我运气会好一点,因为他玩拼字游戏时简直所向披靡。 “muzjiks是什么鬼单词啊?”我叫道。“根本没这个词!” “有的!” “证明给我看!”我激他。“用它造个句子。” 艾萨克举起手。“你等着,”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房间。半分钟过后,他又走了进来,坐回沙发上然后扔了一本字典给我。 我接住了字典,然后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知道吗,作为一个盲人你的准头真的很好。” 他大笑起来:“快查单词吧。” 我注意到在书的封面上有着盲文标籤,但是这本书本身的内容是普通印刷的。我快速地翻到“m”的部分。真是见鬼。muzjiks:意指俄罗斯农奴。这真的是个单词。妈的。一个值一百二十八分的单词1。 1拼字游戏根据单词的生僻难度,给予不同的分值,最后得分最高者获胜。 “你大获全胜啊。” 艾萨克大笑,于是我告诉他:“明天我们可以玩大富翁,然后就该轮到我把你打得落花流水了。” 艾萨克笑得张大了嘴:“你就是这么对待盲人的?” 我也笑了起来。“是你今天先把我打得落花流水的,这样才公平嘛。” 他给了我一个小小的,迟疑的微笑:“明天?” 我起身绕过咖啡桌,然后坐在他身边以便于能面对着他,并且再次握住他的手。“我很期待,”我告诉他。“如果天气好的话,我们可以再去一次公园,或者只是去散散步,如果明天依旧下雨的话,我确信我们也能找到能在室内做的事情。” 艾萨克僵了一下,而我这才注意到我的话听上去多有歧义,或是暗示了什么。“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飞快地补充道,“我并不是在建议‘那种’室内活动。” 艾萨克咬着嘴唇,把手从我的手里抽走了。“卡特,有些事情该让你知道。” 我等着他继续,但他没有。所以我提示他说:“什么事情?” “我,呃,”他刚一开口,然后又清了清嗓子,手掌在大腿上搓了搓。“我,呃,我从来没有真的,和男人做过——其实,和谁都没做过。我从来没有,呃,从来没有和别人亲近……” 在他之前告诉我他上次交男友差不多是在高中时,我就猜到了这点。我把他的手从大腿上拉开,然后紧紧地握了握。“艾萨克,我不在乎那个。我喜欢你,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我们之间的进度是快是慢都由你掌握。” 他的双颊掠过一抹红色。“噢。” 我微笑起来,但考虑到我们若要对彼此坦诚的话,现在应该轮到我表态了。“有些关于我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我告诉他。“我的朋友马克认为我是所有男同志的耻辱。” “啊,为什么?” “因为我只和……嗯,我只和我正式的男友亲近。我不会二话不说就和别人上床。我喜欢慢慢来。” “噢。”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轻笑起来。“我还想要多了解你一点,”我告诉他,“行吗?” 第17页 他修长的手指在我的手掌,我的手指,还有我的大拇指间逗弄着。“嗯,我觉得,行吧。” “那我明天过来怎么样?”我依旧有些不确定地试探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就出门逛逛。我们不用特意做任何事情。” 他的手指依旧被我握在手里。“我想要,”他轻轻地说,“我想要做点事。”他承认道,与此同时他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我笑了起来,但是我想看到他的整张脸。我想要好好看看他。我慢慢凑近他,把一只手放在他的大腿上,另一只仍旧握着他的手。 “艾萨克,我能提个要求吗?” 他点点头。 “你能把墨镜摘了吗?”我温柔地问道。“我想看看你。” 他僵住了,但是我握紧了他的手,给他足够的时间考虑。最后他说:“我不常在别人面前摘掉墨镜。” 我有那么一会儿以为他要说不。但他却把手从我的掌中抽走,然后慢慢地伸到脸上。他摘掉了他的墨镜,但依旧低着头;他的眼睛紧闭着。我给了他几秒缓冲的时间,然后缓缓抬起他的脸,亲吻了他的脸颊。 接着他睁开了眼睛。 我一下子屏住了唿吸。噢,我的天哪。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睛。他还在等我的反应,而我不得不吞了吞口水才能发出声音。 即使这样,我的声音也只是耳语的程度:“你的眼睛好蓝啊!” 他耸了耸肩。“它们一点用都没有。” 我用手捧起他的脸,不让他一直低着头。“它们很漂亮。” 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正常,除了这种动人心魄的蓝色之外,但它们看起来……好吧,就是很正常。它们并没有看向不同的方向,也没有任何程度上的变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以为它们是那样的,但显然它们不是。它们很正常。它们也很漂亮。 “艾萨克,”我温柔地说道,“它们并不是毫无用处的,它们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它们构成了你这个人。”我知道,他是出于对我的极大的信任才肯把这个展现在我面前。我吻了吻他的脸,他的双颊,他的嘴唇。“谢谢你。” 他给了我一个小小的,但是真诚的微笑,然而他也很快就把墨镜戴回去了。“所以,明天怎么说?” “明天,”我微笑着说,然后握紧了他的手。“明天,我在上午的时候过来行吗?然后我们可以到时候再做打算。” 艾萨克也笑了。“听上去不错。” * * * 这天我们的确过得不错。早上的时候还有点下雨,所以我们就待在了室内。艾萨克带我参观了房子里的其余部分。他还给我展示了他的藏书,并试图教我阅读盲文,不过最后还是以惨败告终,然后就是我们接了好几次吻。在下午的时候,太阳出来了,因此我们选择出门散步,不过没有去公园,只是在附近逛了逛。 当我和他待在一起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下午三点左右——吃过午饭,遛了狗之后——我们又回到了他家的沙发上亲热。我努力把持住自己。我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全新的体验,但当他将我拉向他的时候,以及当他用舌头品尝着我的舌头,并且轻轻地呻吟着的时候,我几乎要沉迷其中了。 我努力把持住自己,让他来掌控节奏。 我原本没指望他会想要进展得这么快。是的,他在这方面是个新手,但是他学得很快。现在是我不得不把节奏放慢了,尽管我的身体并不同意这样。 当我周二下班之后来拜访时,我们以亲热结尾,而当我在周四时为了布雷迪的常规检查上门时,我们再次以亲热结尾。只不过每一次,我们都会更进一步,更深入一点。他会吻得更深,更用力,他的手会握得更紧,探索得更多。 我不是反对这样,一点也不,但所有这些小小的进展,都让我慾火中烧。 而他知道这一点。他可以感受到我的勃发,而我也能够感受到他的。但他还没有准备好。因此不管这种感觉多么难熬,我都不会逼他。但是,我的天哪,他的反应也太热情了吧。 每一次爱抚,每一次接吻,他都热烈回应。我意识到这并不是因为他以前没有过,而是因为他的感官实在是太过敏感。如果我爱抚他,他会起鸡皮疙瘩。如果我在他的耳边诉说甜言蜜语,他就会颤抖。如果我压倒他,把他压在沙发里亲吻,他的整个身子都会软化。 现在才过了几周,而我们之间的进展是如此之快。也许对其他人,对其他男人来说并不是这样,但对于艾萨克,对于我们来说,这样的进展就是太快了。我需要控制好节奏。我从他身上退开,用手指抚过他的脸,然后一下一下地啄吻他的嘴唇。 “我该走了。” 他的眼睛紧闭着,他的墨镜放在咖啡桌上,他的手依旧环着我,然后他嘆了口气。 “嘿,”我轻声说。“我需要回家照顾米西了。” 他点点头,但是我能看出他不太高兴。 我坐起身,然后把他拉起来坐在我身边。“而且老实说,艾萨克,你真是要我的命啊。”我笑着告诉他。 “哦,”他嘟囔道,“我很抱歉。” “不用道歉,”我告诉他,“永远不用感到抱歉。艾萨克,你实在是性感得不行,而且聪明,我真的很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 “你还没准备好,”我告诉他,“我想留下。老天,我当然想。老天,你吻我的那种方式……”我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你还没有准备好,而且艾萨克,我不想匆忙行事。我不想给你压力,我也不想毁掉这件事。” 他露出了一点笑容。“所以,嗯,这个周末……?” “我们出去怎么样?”我建议道。“吃午餐或是晚餐?” “真的吗?” “当然,真的。”我告诉他。 “就像一个……就像一个约会?” 我笑了起来。“我以为我们已经有过第一次约会了。” 他笑着低下了头。这样子的他看上去很可爱。我握着他的手将他拉起身。“来吧,你可以送我出门,然后像一位真正的绅士一样在门口和我吻别。” 实际上他吻我的方式可不像一位真正的绅士,这点毫无疑问。他将我压在门上吻我,直到我头晕眼花才停下。我晕晕乎乎地带上了米西,而当我到家的时候,我几乎等不及穿过前门就把衣服扒光光,想要在沖澡的时候发泄一下。 * * * 我在周六前去艾萨克家吃午餐时,见到了汉娜的丈夫,卡洛斯。他是个很好的人,高大,寡言,每次在他的妻子大笑的时候他都会对她露出可爱的笑容。和他们一起吃饭是件有意思的事。汉娜的幽默感,她讲的故事、笑话,甚至是她的面部表情都让我全程笑个不停。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很多艾萨克的影子,反过来也一样。他比她要严肃得多,但我也见识过一点他的幽默感。 第18页 对我陪艾萨克待在一起的事,汉娜明显感到很高兴。她有两次试图给我写纸条传悄悄话,但是毫无疑问地,又被艾萨克发现了。 她在一张纸上写下周需要的一些事物的清单,而在另一张纸上,她写道:他对你好吗? 我尽可能不被察觉地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她加了一句:不要放任他骑在你身上。 艾萨克放下他的杯子。“噢汉娜,别写纸条了,你就直接说出来吧。” 她张大了嘴看着我,而卡洛斯和我都大笑起来。“好吧,看起来他很了解写纸条的这种把戏。” 艾萨克嘆气道:“我是看不见,不是脑子蠢。” “老天,”汉娜抱怨道,“我再也不能在背后说你的闲话了。” 我大笑起来,而艾萨克则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抿了一口他的饮料。“所以,纸条上写了什么?” 汉娜气鼓鼓地说道:“我告诉卡特不要放任你骑在他身上。”她干脆地说。“但是可惜啊,太晚了。” 我大笑起来,而艾萨克朝我转过脸来。“有什么好笑的?” “是的,非常好笑,”我说着,知道他能够听出我声音里的笑意。“你们俩太好玩了。” 汉娜环住卡洛斯的腰笑了起来。然后她说,“所以你们俩下午准备干什么?” “我在考虑我们可能会出门散步,”我告诉他们,“然后在外面吃饭。” 她脸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去哪里?” “我不知道,”我承认道,“艾萨克,你是喜欢义大利菜,泰国菜,中国菜,还是快餐汉堡?” “嗯,”他笑着想了想,“义大利菜。” 我看向汉娜和卡洛斯。“那就义大利菜了。” 她朝我温暖地一笑,然后又转向她的弟弟。“好了,我们要走了,让你们能单独待会儿。”接着她重新看向我。“记着,别放任他骑在你身上乱来。”她对艾萨克亲了亲脸,然后再次朝我一笑。 卡洛斯和我握了握手。“很高兴终于能见到你。”他说道,然后他们就离开了。 当他们走了之后,我说:“卡洛斯是个好人。” “是的,”艾萨克也同意,然后慢慢把他面前的脏盘子推开。“但我要替汉娜道歉,”他说道,“她太口无遮拦了。她居然说什么骑在身上。” 我微笑着,倾身吻了吻他的脸颊。“不用道歉。我刚好就很喜欢被骑在身上。” 艾萨克的嘴张大了,同时他的脸刷一下变得通红,我大笑了起来。“行了,快动起来。我来洗盘子,你来擦干。” 他依旧有些不敢置信地摇着头。“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我戏嚯道。“让你来把盘子擦干?公平一点,艾萨克。” 他再次脸红起来,咬了咬唇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一边把盘子放进水槽里,一边笑道:“是的,我知道。下次我会让汉娜说你对我为所欲为,因为我刚好也很喜欢那样。” 艾萨克大笑起来。“卡特!” 我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他的下巴,笑着吻住了他。“这对你来说是不是太粗俗了?” 他微笑道:“不,我觉得不是。只是有些猝不及防,”他说道,而当我正准备退回到水槽边时,他用手拉着我的手臂阻止了我。“卡特……” “怎么了,艾萨克?” “嗯,我一直在想,我也知道你说过,你认为我还没有准备好发生任何实质上的关系……”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能看出他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我朝他倾过身去,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道:“是的。” 他重重地吞了吞唾沫。“其实,我觉得我准备好了。” “准备好什么?” “深入发展。” 我往后退了一点去看他的脸。“艾萨克,你是在告诉我你想要——” “不是性爱,”他飞快地说。“是其他一些事情……” 我回以无奈的呻吟。妈的。我用来抵御他的意志力正在飞速减弱。“艾萨克……” “我是不会求你的,”他生硬地说。然后他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将我拉向他。“但我知道你想要。我可以感觉的到。” 噢,操。 “我从来不想让你求我。”我喃喃着吻上了他。狠狠地吻。 我的手抚过他的脸,穿过他的头髮,顺着他的嵴背,覆在他的臀部上。我温柔地将他推到料理台上,压着他,一直没有停止接吻。 他硬了。 而我也已经无法自持。我把手伸到我们中间,隔着牛仔裤的布料将他的阴精握入掌中。他在我的嘴里呻吟,并且在我手里拱起了臀部。他渴求着更多。 而我也是一样。 我用颤抖的手解开他牛仔裤上的扣子,然后顺着他内裤的边沿摸了进去,肌肤相亲,然后我用手指包裹住了他。 他僵住了。接着他颤抖着呻吟起来。 我更用力地亲吻他,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我用手攥着他的阴精,尽我最大的努力取悦他。他呜咽了一声,靠着我的身体勐地一颤,然后随着一声闷在喉咙里的呻吟,他的身体用力弓起,他she了。 他的头向后仰着,滚烫又粘稠的精液she在了他的t恤和我的手上,直到他往前摔去,颤抖着跌入我的怀里才停下。 “天哪,艾萨克,你还好吗?” “嗯,好极了,”他在我的脖子边喃喃道。 我用另一只手抚着他的脖子,然后把他按在怀里。“该死,艾萨克,我原本想让你的第一次能特别一点。” 他轻笑了起来。“这就挺特别的。” 我也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我放开他,然后低头看着这一片狼藉。“来吧,你需要清理一下。”我牵着他的手,然后带着他穿过起居室来到前厅,接着朝卧室走去。“哪个房间是你的?” “走廊尽头那一间。”他告诉我。 他的房间很大,就像这栋房子里其余部分一样。大床是由装饰着金色的黑色木材打造的,上面铺着深蓝色的床单和枕头。一面墙上有两扇门。我可以透过一扇门看到那是套房浴室,因此,我继续握着他的手走了进去。 “如果你告诉我换洗衣物在哪里,我就趁你脱衣服的时候帮你拿一套过来,”我建议道。“或是你想去沖个澡?” 他犹豫了一会儿。“如果我去沖澡的话,”他清了清嗓子,“你要一起来吗?” 老天。 “呃……” “这样才公平。”他轻声说。 “公平?” 第19页 “就是我也帮你打出来。” 噢,老天。“艾萨克,我没想到——” “我想帮你。” 我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倾身温柔地吻住了他的唇。接着我拿掉了他的墨镜,告诉他,“我喜欢水温热点。” 他微笑起来。“很好,我也是。” 我帮他脱掉被弄脏的t恤,然后看着他褪下他的牛仔裤,他仍旧半硬着的阴精又长又重地悬挂在身前。这让我垂涎不已。 “哇,天哪,”我喃喃道,然后才想起我也应该要脱衣服。我粗暴地把我的t恤从头上扯开,然后一边脱牛仔裤一边踢掉我的鞋子,我几乎如释重负地呻吟出声。 我硬得不行,他也漂亮得不行。他的身材精干而匀称,苍白的肌肤配着一缕缕的深色毛髮恰到好处地分布在身体各处。当他凑近花洒把水打开时,我看到他的皮肤下的肌肉随着他的肋骨和腹肌的动作而伸展。 接着他走到水流下,情况就更糟了。或是说更好了。因为湿身的他看上去竟然还可以更性感。水流顺着他的身躯往下,将他沖刷干净的那种画面。老天,我要尴尬地早泄了。 “卡特?” “嗯,”我回答道,“我只是在欣赏美景。” 他的头朝一边歪了歪,看上去不太明白我在说什么。 “你,艾萨克,”我一边说一边走进淋浴间,“我在欣赏你。” “噢。” 一当我站到他身边,情况就不同了。这不是之前在厨房里那场不由自主的,慌乱的,难以自持的手yin。现在是有计划的,有意为之的。我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而他也是一样。“我还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我用手抚过他的胸膛,顺着他的脖颈往上捧住了他的脸。我在温热的水流中,轻柔而缓慢地亲吻着他。我往下亲吻他的下巴,又往上亲吻他的耳朵。“跟着你的感觉走。” 于是他把手扶在我的身侧,我的腰间,我的小腹,但他看上去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我的手从他的手上滑过,然后我问他,“你确定吗?” 他点头并耳语道:“我确定。” 因此我用手指覆在他的手上,然后拉着彼此的手往下,将他的手包裹住我的阴精,这让我们都喘息起来。 “噢,我的天哪,”他喃喃道,一边用湿润的嘴唇贴着我的皮肤移动,一边用手取悦着我。“你摸上去好烫。你太硬了。”他为我上下撸动,爱抚,挤压。 他的触碰,他的嘴唇,他的手,他的话语,我已经到了极限。“操。”我呻吟出声,在快感席捲了全身的同时,我在艾萨克手中she出了粘稠的精液。我的手向两边伸出,撑在瓷砖墙上,而他依旧在挤压和撸动我的阴精,我感觉整个房间都在旋转。 艾萨克将我压在淋浴间的墙上,亲吻着我的脖子和我的肩膀,直到我的大脑从高cháo的空茫中回神。但即使在我失神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再一次勃起了,正火热地戳着我。 所以这一次,我保持住唿吸的节奏,慢慢地取悦他。我给他抹上肥皂,然后将他沖洗干净,照顾到他身体的每一寸。这一次我们没有着急,不像第一次在厨房里那样。我把节奏放得很慢,让他感受到每一次的触碰,品尝这种感觉。我亲吻并啃咬着他的脖颈,他的下巴,他的耳朵。而他忘情地在我的手中抽插,当我托起他的睪丸并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带领他攀上高cháo时,他不断地呻吟着。 当他再也无法承受时,他的整个身体都战慄起来,然后他大叫着she了出来。这是一幅很美的景象。 我把水关上,然后用毛巾把艾萨克擦干。他刚刚彻底又舒慡地释放了一次。所以我快速地把自己擦干,接着倾身吻了吻他。“感觉怎么样?你感觉还好吗?” 艾萨克给了我一个餍足而慵懒的微笑。“我感觉很好。” 我笑了起来。“那我们穿上衣服去沙发上躺一会儿怎么样?” “听上去不错。” “艾萨克?” “怎么了?” “只是想让你知道,我通常情况下是不会she得那么快的,但我那时候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你又用那种方式和我说话……” 他的脸朝我转过来。“那有问题吗?” “噢,不,”我笑着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给了我一个得意的微笑。 “而且艾萨克?” “怎么了?” 我温柔地吻了吻他。“不管怎样,我很高兴你准备好了。” * * * 我们的晚餐很有意思。有家离艾萨克家不远的意式餐馆是他熟悉的,我觉得去一个他至少有点熟悉的地方会是理想的选择。 那里的服务员很棒,不会对艾萨克另眼相看,而且看上去也没人在意两个男人一起来吃晚餐。我把每日特餐读给他听,然后点单,接着就开始聊天。 我以前从来没和盲人约会过,但这实际上和其他所有的约会没什么不同。除了有一只导盲犬蜷缩在我们脚边之外。我在点单时特意要求不要放西兰花,艾萨克对此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我告诉他侍者把他的那杯水放在十一点钟方位,仅此而已。 我们只是吃饭,聊天,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晚上。我问了一些困扰了我好几周却一直没机会询问的问题。 “比方说?”艾萨克谨慎地问道。 “呃,你的手机?”我开口道。“那是触屏的。你怎么知道要按什么?我曾经见过你打电话,但是从来没有拨号过。而且我也见过你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你的办公用品放在一起。如果没有盲文的话,你要怎么知道你在打什么或是在读什么?” 艾萨克被我这一大堆问题给逗笑了。“苹果手机有合成语音。我所有的指令、信息、数字都可以语音控制。我的笔记本电脑配有屏幕阅读器。它可以朗读任何简讯、信件、邮件,而且我的键盘有盲文的贴膜。我有一台贴标机可以给房子里的所有东西贴上盲文标籤。” 我现在知道那本字典上的盲文标籤是怎么来的了。“哇。那很厉害啊。” 艾萨克微笑道:“是的,科技的确使我的生活更加便利了。从我读书那会儿学的内容到我现在教授给别人的东西,差距非常惊人。” “我能想像得到。”我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事实上我压根无法想像。我根本想像不到如果我失去视力会变成什么样。 在我们的谈话朝让人伤感的方向发展之前,我转移了话题。“哦,下周末,”我开口道。“你要做什么吗?” 艾萨克放下他的叉子。“嗯,我还不确定,”他犹豫道。“怎么了?” “嗯,马克要来做客,而且他想见见你,”我提醒他,“我也想让你见见他。” “噢。”他看上去很惊讶。“嗯……” 第20页 “我保证他绝对会规规矩矩的,”我告诉他,“他会在周五晚上到达这里,然后在周日中午离开,所以他会占据我整个周末。如果你愿意见他,那我至少还能有一小段时间和你待在一起。” “所以如果我不见他,那整个周末我都不能和你待在一起了?”他问道,有些揶揄地撅起了嘴。“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我轻笑起来。“是的。所以威胁有用吗?” 他也笑了起来:“也许吧。” 我笑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周六见面?” 他克制自己不要露出笑容。“也许吧。” “你现在是在装高冷?” 他露齿笑了起来。“也许吧。” 我大笑起来。“好吧,但是这对我没用。经过这个下午,在你的厨房和淋浴间里,我就知道你不是。” 他笑了起来。“对了,说到这个,”他说着在座位上挪了挪,咬了下嘴唇。“我觉得我们晚上还可以再来一回。” 我对着餐馆环顾了一下看有没有服务员在附近。然后我举手示意对方。“麻烦,买单。” 艾萨克大笑起来。 第八章 马克在周五晚上到达了我家,然后我们在沙发上瘫了一整晚——他瘫一个沙发,我瘫另一个沙发——喝着啤酒,东拉西扯。 我们各自说了些工作中对彼此来说都还算新鲜的事情。他跟我讲哈特福德的各种花边新闻,以及在不同的日子里,一成不变的人们发生的一成不变的无聊琐事。我则跟他讲了宠物医院里的事情,还有那些我在工作上遇到的人和动物。 然后,不用说,他向我问起了艾萨克。 当我想起他,说起他的时候就会微笑起来。我完全克制不住。我告诉马克这周我两次和他见面的情况,分别是在周二和周四的下班后,而且每次我都待到了快要半夜才走。 “所以,”马克笑着说,“你们已经发展到卧室里的阶段了?” 我翻了个白眼,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的,就是这样。在周二晚上我给艾萨克做了他人生中第一次的口交,然后在周四晚上做了第二次,而在同一天艾萨克也为我做了他第一次给别人的口交。我看着马克,保持着笑容。“我才不会告诉你!” 马克震惊地看着我,然后沖我摇了摇头。“噢,我的天哪。你真的很喜欢这个男人。” 我微笑起来。否认这一点也没什么意思。“是的,我很喜欢他。”然后我用我的啤酒杯指了指他。“所以你明天最好规矩一点。不能说粗俗的笑话,不能有下流的言论,还有不能开盲人有关的玩笑。” 马克大笑起来。 到了周六,在开着吉普去往艾萨克家的路上,我又提醒了他一次。“对他友好一点,”我停下车的时候说道,“我不想因为你流里流气的害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被毁掉。” 他无声地在心脏部位比了个十字算是发誓,然后笑了起来。我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放米西下车。它跑在我们前面,一路嗅来嗅去地来到前门,而我们跟在它身后。 我按了下门铃,用眉毛朝马克示意了一下,然后轻声说,“表现得友好一点。” 艾萨克打开了门,看上去一如既往地迷人。他穿着休闲运动裤、昂贵的polo衫、真皮乐福鞋还有他的名牌太阳镜。 他微笑起来。“嘿。” “嗨,”我一边回答一边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站到他的身边,牵起他的左手。 马克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而艾萨克朝他伸出了手。“你一定就是马克吧?” 马克很快握住艾萨克的手,非常坚定地上下摇了摇。“是的,就是我。你就是某人整天对我谈起的艾萨克咯?” 艾萨克笑了起来。“我猜那就是我没错。” 他站在一边邀请马克进来,然后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快进来吧。” 艾萨克和我率先走进房间,并且我们依旧手牵着手。我知道他有点紧张,我想要以此来安抚他。马克跟在我们身后走进了厨房,然后和我并排靠在柜檯边上。 “那么,”艾萨克说,“我给你们拿点喝的怎么样?” “可以啊。”我回道。 艾萨克放开了我的手,然后当他打开冰箱的时候,他问道,“马克?你想要喝点什么吗?” “呃好,没问题。谢谢。”马克说。然后他看向我,用口型示意道:“他看上去不像是盲人。” 艾萨克停下动作,然后转向我们。“有什么问题吗?” 我笑了起来。他的直觉真的非常惊人。马克看起来对于艾萨克是如何知道我们在谈论他而感到有些惊讶,然后他傻傻地在空气中挥了挥手,就好像在测试艾萨克是不是能看见。 马克有很多特质。但我从来不会说他聪明。 我摇了摇头,朝他笑了起来。“没有问题,一切都很好,艾萨克。就是马克正在做无礼的手势来看你是不是真的失明。” 艾萨克朝我发出声音的方向转了过来。“他几岁了?十二?” “有时候是这样。” “嘿!”马克为自己抱不平。“我还在这儿呢!” 我大笑起来,而艾萨克也一边笑着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一大壶冰茶。 “而且这也不是无礼的手势,”马克气鼓鼓地说。“这最多就是个……挥手……” 艾萨克哼了一声。“你脑子里觉得这样子听上去就聪明多了,是吗?” 我大笑起来,而马克则点了点头。“嗯,没错,就是很聪明。” 然后艾萨克倒了三杯冰茶,而马克一直看着他;看他修长的手指如何找到杯子的边缘,看他如何移动水壶,如何将壶嘴对准杯子,如何在不洒出一滴的情况下,倒出相同分量的三杯茶。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点骄傲的微笑。 艾萨克问道:“米西是直接去后院了吗?” “是的,我猜它是想去找布雷迪。” 艾萨克点点头。“那你们想去后院吗?”他问道。“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坐在外面。” 我碰了碰他的手臂。“听上去不错。” 因此我们坐在室外院子的桌子边上,享受着美丽的夏日,而两只狗在一边又嗅又探。 我们刚一坐下,谈话就从艾萨克对马克的疑问开始展开了。“除了朝盲人挥手,你还能干些什么?” 马克大笑起来,接着他们俩就开始斗嘴。艾萨克很放松,简直称得上得心应手,而我意识到也许最初在紧张的人压根就不是艾萨克。而是我。我希望他们能相处愉快。我希望他们能喜欢对方。 马克依旧是风趣迷人的,而我们三个轻松地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艾萨克提议去给我们弄瓶水来,他刚刚走到后门,马克就试图偷偷和我说:,“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了。他太他妈性感了!” 第21页 我朝马克笑了笑。“而且他的听力也很好。” 马克的笑容消失了,他扬起了一边的眉毛。“他刚刚有听到我在讲什么吗?” “我是盲人,”艾萨克从屋里喊道,“不是聋子。” 我大笑起来,马克撞了撞我的胳膊,又嘘了我一声:“你刚刚应该提醒我的!”然后他的笑容变浅,轻声说道:“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卡特。” 我看着马克,然后对他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知道。” 我们在公园里度过了这个下午,而我原以为看到艾萨克和他的导盲犬的相处方式会有点吓到马克——或者在某种程度上使它变得更加真实——但实际上并没有。当我们坐在公园长凳上的时候,布雷迪就待在艾萨克的脚边,而马克则把球丢出去让米西叼回来,当他玩累了的时候,他给米西下了指令,然后跟我们说他现在要把米西当作约炮诱饵来勾搭不知情的公园游客了,对象男女不限。 我暗地里无语了一下。“我很抱歉,”我向艾萨克道歉,“他口无遮拦,也毫无节操。” 艾萨克轻笑起来,“约炮诱饵,还对象男女不限?” “是的,他不挑剔,”我解释道,“只要对方还有一口气,或者看上去还有点人样的,他都会感兴趣。” 马克笑了起来。“有些甚至连这些条件都没满足呢,”他笑着说道。随后他又修正道,“好吧,他们至少还会喘气。” “规矩一点。”我警告他。 而马克只是一边大笑一边牵着我的狗走了,艾萨克在我身边轻笑起来。“他很有趣。” “他疯得很,”我告诉他,“我应该事先测试一下他。” 艾萨克大笑起来,然后他伸出手,就好像是在找我的手。我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上,然后他握紧了我的手。“今天谢谢你。真的是很棒的一天。” 我用大拇指抚过他的手背。“不用谢。” 艾萨克微笑起来,然后安静了一会儿。“他真的是双性恋吗?” “是的。他真的是。你怎么这么问?” 艾萨克耸了耸肩。“我曾经有段时间以为自己,你知道的,不是同性恋。”他摇了摇头。“当我年纪还小的时候,我有个朋友……那是个女孩,而我以为自己是真的喜欢她。我猜我确实是真的喜欢她。但是后来我遇到了丹尼尔,我很清楚我是喜欢他的,但我以为喜欢女孩才是正常的,而喜欢男孩不对,所以我吻了那个女孩。”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很显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是说,那种感觉很甜蜜也很刺激……”他嘆了口气。“所以当时我以为自己是个双性恋。我以为自己一定是很敏感才会同时喜欢女孩和男孩。我一点也不想跟男人谈恋爱,你知道,作为盲人生活已经足够艰辛了。但当我和丹尼尔一起待在教室里,而他吻了我时是什么感觉呢?”他微笑着摇了摇头。“那就像是在我的脑海里点亮了一盏灯。” 我微笑着挤了挤他的手。“然后你意识到你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喜欢女孩?” 艾萨克轻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样的。” “跟我的情况没什么大区别,”我坦白道。“我觉得我是个晚熟的人。在我上大学之前,我都没什么感情经验。但我在高中时就非常肯定自己喜欢男生,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直到后来。”然后我思考了一下:在看不见男孩或是女孩的情况下分辨哪一方更吸引自己,对艾萨克来说是不是困难得多?“如果你不能看到他们,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 艾萨克轻笑起来。“和你一样。你就是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他说道,“通过男生的声音,还有他闻起来的味道。” “闻起来?”我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指狐臭吗?” 他咧嘴笑了起来。“也可以没有狐臭啊。对方的止汗剂,对方的古龙水。”说着艾萨克有点脸红了。“就像你的一样。” “我的?” 他微笑着有点羞涩地点了点头。“你闻起来很舒服。” “噢。” 他看起来有点沾沾自喜。“而且我还有黄片。” 我结结巴巴道:“黄片?” 艾萨克笑着点点头。“老天,我记得我告诉汉娜我不确定自己喜欢男生还是女生,然后她就让我设想我更愿意在夜里听哪种黄片。她问我是想像成一男一女呢,还是两个男人?”他嘆了口气。“于是我就找到了答案。” “你想像成两个男人?” “每次都是。” 我大笑起来。然后我想了想这事。“你会听黄片?” 艾萨克低下头轻笑起来。“总有一些音效非常好的视频。” 我因为下身突如其来的胀痛而呻吟出声。“我很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甚至想要亲身试验一下,但是现在我们需要换个话题了,不然我就要以很滑稽的姿势走回家了。” 艾萨克低着头笑了,而马克正好回来。他看着艾萨克的笑容也笑了起来,然后坐在我们身边,嘆了口气。 “没勾搭上?”我问他。 “没,米西已经失去了它的魔力。” 我哼了一声。“是,都是狗的错。” 马克往前倾身,然后拍了拍米西,而它则摇着尾巴回应。马克看了看依旧躺在艾萨克脚边的布雷迪,我知道他发现了艾萨克完全没有对这只狗表达过赞赏。我的朋友把视线从这只导盲犬转到我身上,而我给了他一个小小的笑容,然后耸了耸肩。 “那么,”艾萨克说道,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你们俩晚上要干什么?” 马克大大地舒展着四肢,然后打了声哈欠。“吃晚饭然后泡吧。如果我不能用狗在公园里勾搭到炮友,那我就要给他们展示一下我曼妙的舞姿。” 我大笑起来。“很好。赢来同情的一炮。” 艾萨克张大了嘴,而马克大笑起来。“嘿,怎样都好啦。”然后他看着艾萨克,跟他说,“艾萨克,你应该跟我们一起来。” “哦,我还是不了。”艾萨克摇了摇头。“不过谢谢邀请。” 马克问他,“你有没有去过夜店?” 艾萨克轻声回答:“没有。那里对我来说不是个安全的地方,我可以想像到的。” 我紧了紧他的手,“如果你想要和我们一起来,我保证我会照顾好你。我不会喝酒,也不会松开你的手,你会知道你一直都是安全的。”我其实很想要和他一起跳舞。 艾萨克朝我转过脸来。“我就不去了,但是谢谢邀请。” “没事,反正我估计要一直忙着照顾马克,”我说着耸了耸肩。然后我倾身在艾萨克的耳边耳语道,“反正我们随时都可以在你家跳慢舞。” 第22页 艾萨克清了清嗓子,然后微笑了起来。他也朝我倾身,耳语道:“这个听上去不错。” “好了,你们两个,”马克申明道,“卿卿我我够了哦。我们今晚肯定是要去同志酒吧的。如果我必须要看着两个人秀恩爱的话,那也得是我能掺上一脚的场合。” 艾萨克大笑道:“他一直是这么讲话的吗?” 我点点头。“一直是这样。” 在回到艾萨克家的路上,他一直扶着我的手臂。跟之前一样,他实际上并不需要引导,只是想要触碰我。这几乎就像是我们牵着手一样。几乎如此。而到了该告别的时候,马克把米西带去安置在后座上,给我和艾萨克留了点私人空间。 我们就站在他家前门口。“晚上玩得开心。”他轻声说道。 我朝他倾身,一只手顺着他的下巴轻抚。“周二下班之后我能过来吗?”他点点头,而我将自己的嘴唇贴上他的。他的手轻抚着我的后背,为我开启双唇,和我深深地接吻。我要为他的触碰、他的味道融化在他的怀里了,而当他的舌头在我嘴里滑动时,我硬了。 随着一声依依不捨的呻吟,我慢慢停下这个吻然后分开了我们的双唇。我将前额抵在他的面颊上,试图平稳自己的唿吸。“老天,艾萨克……”我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在和他说,还是和我自己说。我小小地后退了一步,但依旧用手捧着他的脸。“关于之前说的慢舞的事,我是认真的。” 在我离开时,他依旧在门边微笑着。 从艾萨克家还没开出一个街区时,马克就开口道,“他人很棒,卡特……” “但是?” “但是他和他的狗是什么情况?”马克耸了耸肩。“我搞不懂,布雷迪是只漂亮的狗。比米西还要聪明,而这就说明了一些事情。所以为什么他不碰它?”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问。当我们在公园里,他轻拍米西的时候我就见过了他看向我的那种眼神。我嘆了口气:“我也不确定。” “但是你应该有注意到吧?”马克分析道。“他那种无视它,不拍拍它,甚至不关注他的存在的行为?我的意思是,我只是认识了他几个小时,我就能发现这点了。” “我当然注意到了。” “但是你都没问过他?” “呃,没有,”我犹豫了一下,“我能说什么?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你必须得拍拍你的狗。我想当他准备好的时候他会对我坦白的。我不想逼他。” “因为你爱上他了。”马克以陈述某种显而易见的事实的语气说道。 “什么?” “喂,拜託,”马克说道,“失明又不会传染,对吧?这点你肯定看得出来。”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但是我假装自己正在专注开车。我真的这样?我真的爱上艾萨克了吗?我是说,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我喜欢和他聊天,聆听他关于这个世界的种种看法,我喜欢他亲吻我,抚摸我的方式,我喜欢…… 噢,操。 马克哼了一声。“作为一个以gpa4.0从大学毕业的学霸,你太他妈蠢了。” 关于这件事,马克没有再多说,好吧,至少在那天晚上他喝多了酒之前是这样。我们挤在舞池的人群里摇头摆尾,而他可以看出我一直心不在焉。他将我转了一大圈,然后又把我扯向他,在我耳边低声喊道,“他不会伤害你的。他和保罗不一样。他不会背叛你,也不会伤你的心。” 他笑着松开了我,接着转身随便找了一个陌生人嘻嘻哈哈去了。我离开了舞池,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看马克跳舞。十分钟之后,我摇着头笑着看他朝我咧嘴一笑,然后和那个陌生人一道走向卫生间消失不见了。 我知道艾萨克不会伤害我。至少不是以保罗曾经伤害我的方式。我不会在某天进门之后发现艾萨克和另一个人躺在床上。他不是那种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伤害我,或是让我心碎。 第九章 当我和艾萨克说我想和他跳舞时,我并不是在开玩笑,因此周二我下了班到达他家之后,我一分钟也没有浪费。 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所以当我穿过前门时,我就把他拉过来飞快地吻了一下。“汉娜还在这吗?” “没在,”艾萨克谨慎地回道,“她差不多半小时前就走了。” “很好,”我说着把他拉进了起居室,“我这三天里一直想做这件事。” “做什么?”艾萨克问我。我可以看出他有点紧张,但他依旧保持着微笑。 “跳舞。” “什么?” 我笑了起来。“你有没有和iphone配套的音响?” 他把脸转向远处的壁柜,然后我看见了那个音响。“嗯,怎么了?” 我笑了起来。“我想,我们需要来点音乐。” 他挠了挠头。“呃……” “你在这等着。”我告诉他。然后我走过去,拿出我的iphone,飞快地翻阅我的播放列表,然后把它插在了音响上。我按下了播放键,调高音量,接着回到他身边。 “这真的不是我喜欢的音乐类型。”他告诉我。 我揽着他的腰将他拉近我。“音乐不是关键。”我握着他的胯部将它贴向我的,然后我们开始慢慢摇摆。“你能感受到这个节奏吗?” 他点点头。 “有没有感受到你胸口处的心跳:砰砰,砰砰,砰砰?” 他再次点了点头,他的手环着我的后背,而我可以感受到他妥协了。他开始随着我移动脚步。 我用手滑过他的臀部,上移到他的腰部,抚遍他整个身体。“你能感受到吗?” 他轻声道:“是的。”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跳过舞的人,艾萨克跳得很好。他靠着我的身体摇摆,他的胯部紧贴着我的。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勃发,他的硬度,他是如此地渴望着我。因此我用手抓着他的屁股将他拉向我,隔着衣物摩擦彼此的阴精。 我来回舔吻着他脖子上的那一块皮肤。“我从周六开始就想做这事了。”我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脖子吻到他的下巴。他的手找到了我的脸,然后将我的嘴唇压向他的,兇狠地吻住了我。 他把我往身后的沙发上推,但是我阻止了他。“去卧室?” 我们曾经在他的房间里亲热过,第一次是我将他放入我的嘴里,然后是他来品尝我,只不过这次,我们要同时享有彼此。我们跌到他的床上,亲吻着,拥抱着,舔舐着,抚摸着,当我们终于赤诚相对的时候,我向他展现了我想做的事。 他躺在床上,头靠在枕头边,他长长的阴精已经硬挺着蓄势待发。所以我顺着他的身体一路往下亲吻他的胸膛,他的腹部,然后再从下到上地舔舐他的身体。他呻吟起来,但当我在他身边躺下,我的胯部靠着他的脸,并且侧身正对着彼此的时候,他就明白了我想让他做什么。 第23页 他探索着我身体的每一寸,用他的手指和唇舌在我身上游移。他口交的技巧还很生涩,但是老天,他正在学习。 我用手臂环着他的腰臀,尽我所能地深吞他的阴精。艾萨克的整个身体都僵硬地用力弓起,他的阴精在我的口中不住抖动着,随着一声哽咽,他she在了我的嗓子里。 当高cháo慢慢平復的时候,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战慄着,而当我试图拉开他的时候,他的手臂将我环得更紧了。他的鼻子紧挨着我的阴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轮到你了。” 他不疾不徐地开始动作,舔舐,吮吸,学习。他的手指抚遍我的全身,拉扯我的睪丸,在我的后穴周围打转。而当我提醒他我要she了时,他却没有撤开。他一边撸动我的精身,一边更用力地吮吸头部,于是我she在了他的嘴里。 他咕哝了一声,然后呕了一下。 即使我的脑子还在晕眩,而且我的心都化了,我也可以看出他在吞咽的时候身子在发抖。他坐起身来,然后皱了皱脸。“这东西尝起来味道不是太好啊。”他说。 我大笑起来,然后我拉着他像我一样躺下。我把他拉向自己,用我身边的被子将他盖住。“哦,宝贝,我本来是要提醒你一下的。” “我想要尝尝那个味道。”他轻声说道。 我抬起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用我的舌头扫过他的口腔。“是不是我的嘴尝起来味道更好?” “嗯,”他哼哼道,“是好多了。” 我翻过身,这样我就完全压在了他的上方,而我们俩全都赤身裸体。“你只是需要多加练习。” 他的手指抚摸我的一侧脸颊。“你不介意配合我?” 我大笑起来:“我可慡到了。” 而在接下来的三或四周的时间里,我们正是这么做的。好吧,到底是我慡到了,还是他慡到了,我们并没有认真去计较。 我们尽可能地找更多的时间待在一起,通而常情况下我们最后都会滚到他的床上去。或是在沙发上。又或是在淋浴间。我跟他说起我左臀上的纹身,而尽管他看不见,他也每次都能准确触摸到它,亲吻它,舔舐它。我们还没有发生真正的关系,但我们做了其他所有事情。虽说并不全是肉体上的。 我们会谈论很多东西,尽管在导致他失明的那场车祸或是他的父母这个话题上,他依旧没有对我敞开心扉。他并不是非得告诉我。我只是在想也许有天他会愿意开口。 我在想有什么是我必须要做的,有什么是我做了之后,能让他对我坦白的。 * * * 那是个周日,在我和艾萨克在一起差不多两个月之后,而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工作上的电话。我对着手机皱了皱眉,但还是接听了电话。“我是卡特·里斯。” “卡特,我是动物医院的凯特。我很抱歉周日还来打扰你。” “凯特,没关系的,”我告诉她,“出什么事了吗?” “我刚刚接到了姚老夫人的电话,”她轻声说道,“她的猫,鬍子先生,去世了。” 噢,该死。 “她现在很伤心。” “我会去看望她的,”我告诉她,“我现在就出发。” 我挂断了电话,而艾萨克站在我的身边。“卡特,怎么了?” “姚夫人,那位在我家庭巡诊名单上的身材娇小的老夫人,”我轻声说道,“每周四的时候我会在见你之前先去拜访她。然后,她的老猫鬍子先生去世了。她现在很伤心。” 艾萨克握紧了我的手。“你应该过去。” “是的,我是应该过去。”然后我停下来看着他。“我能把米西留在这吗?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飞快地说。但当我走到门口时,艾萨克喊住了我,“卡特?” 我停下脚步。“怎么了?”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哎,”我犹豫了一下,“你确定?” 他站起身。“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她可能需要有个人坐在她身边陪着她……就在你照料鬍子先生的时候。” “好吧。”我同意了。 他抓起他家的钥匙,朝我走过来。很显然他并不想带着布雷迪。 “布雷迪怎么办?” “它可以和米西呆在这儿。它们可以通过门上的狗洞到后院去,它们不会有事的。” 我微笑起来。“我知道它们不会有事的。但是你怎么办?” 他停下脚步,而我看到他的肩膀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你会和我一起的,不是吗?” “当然,”我飞快地说,“我当然会和你一起。” “那我就不会有问题的。” 我把吉普停在姚夫人的小房子前,下车之后我立刻绕到艾萨克那边。他用手搭着我的手臂,然后我们登上两级台阶,敲了敲前门。当姚夫人打开门时,这个瘦小的女人眼里盈满了泪水。 “姚夫人,我一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快请进,”她说道,而我们一走进她的起居室,她就问道,“这是哪位?” “姚夫人,这位是艾萨克·布莱尼根。他是……我的男朋友。凯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和他在一起。” “噢,”她轻声说。她看了看艾萨克搭在我前臂上的手,然后又看了看他的墨镜。“他是盲人吗?” “是的,我是盲人。”艾萨克告诉她。 “哦,”她说着点了点头。“我的医生说我的左眼也只有一半的视力。”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姚夫人。”艾萨克温柔地说道。 “请坐吧。”她说着,伸手示意了一下那个老旧的有着橘色和棕色的花卉图案的沙发。“要我给你们拿点喝的吗?” 我带着艾萨克走到沙发前,然后和他一起坐下。“不用那么麻烦的,姚夫人,我们这样就可以了,”我不等她去张罗就告诉她。但我不得不问她那个讨厌的问题。“告诉我,姚夫人,鬍子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她悲伤地嘆了口气。“它已经有两天吃不下饭了,我很担心,”她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说道。“今天早上我找不到它。它从来不会走远的。它太老了。但它没有睡在它的椅子上。”她说着看了一眼窗前老旧的棕色摇椅。 然后她看向我,她的下唇在不住颤抖。“我在后花园里找到了它。” 对于猫来说,死前离开家是很典型的行为。我点了点头,然后温柔地询问她,“那它现在在哪里?” “我把它放在了一个盒子里,”她说着用一块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眼睛。“在花园的桌子上。” 我点点头,而艾萨克把手从我的前臂移到我的手心。我温柔地握了握他的手。“姚夫人,我能问问你想要如何处理鬍子先生的后事呢?” 第24页 她用她的手帕擦拭着眼睛。“我想把它埋了,就在这个花园里就好。” “姚夫人,你愿意让我来帮忙埋葬它吗?”我问道。“我来挖洞,然后在你向它告别的时候我们也可以留在这里。” 她点了点头,然后哭了出来。“你真的愿意这么好心地帮忙吗?” 艾萨克回答了,他的声音有些生硬:“我们当然会帮忙。” 姚夫人告诉我在后门那有一把铲子,穿过厨房就能看到。 我告诉艾萨克我很快回来,当我走出房间的时候,我听到姚夫人以一种只有九十几岁的老太太才有资格如此提问的方式问他:“你是怎么失明的啊?” 这是两个月以来我一直想和他谈谈的事,但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开口询问,而瘦小的姚夫人,才刚刚认识他几分钟,就如此直接地问出了口。 “是因为车祸,”艾萨克告诉她。“我那时候八岁。” 尽管我真的很想旁听,但是我知道我不应该,而且我知道只要艾萨克一听到后门关上的声音,他就会知道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所以我专心致志地在花园里挖洞,努力不去想那些他会告诉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却不愿告诉我的事情。这是一个温暖的秋天的下午,而挖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能看出这个花园以前是很漂亮的,但是要姚夫人一个人来照料的话就太大了。今年的花季已经结束,树叶不断从树枝上掉落,使得这片未修剪的糙坪脏乱不堪。 当我完成之后,一走回房间里就听到姚夫人在谈论一位老邻居的朋友,那人也有一只导盲犬,而我在想这段谈话是不是涉及到了布雷迪,甚至是萝丝,就是艾萨克在布雷迪之前养的、去世的时候伤透了他的心的那只导盲犬。 我也想和他聊这个话题。我想让他对我敞开心扉,而不是对其他人。随即我意识到他正在安慰一位伤心的老太太,这让我被自己的内疚和羞愧狠狠刺中。 艾萨克朝我转过脸来,很显然是听到了我走近的声音。我朝他笑了笑,然后越过他看向那位瘦小的女士。“姚夫人?你准备好就可以过去了。” 我朝艾萨克走过去,然后把他的手搭在我的手臂上。我带领着艾萨克跟在姚夫人身后走向后院。当我把盒子放进这个匆忙挖好的坟墓,然后用土重新填上这个洞时,姚夫人扶住了艾萨克的手臂。 姚夫人轻声说了些什么,而我和艾萨克在不远处站着。当她结束的时候,她擦干了眼泪,然后拥抱并感谢了我们俩。她提议要给我们泡点茶水,但我向她解释我们得走了。她说不管怎样她要给自己泡点茶喝,然后早点上床,接着她再次感谢了我们。 “我很喜欢菲尔兹医生,”她直率地对我说,“但我也很喜欢你。”她将艾萨克的手搭在我的前臂上。“我不在乎男孩跟男孩好。如果你有那份福气找到你爱的人,那你就要抓紧他们。” 而我转移了话题,告诉她我会在周四按原计划到她家做家庭出诊,到时候她可以给我泡上一杯绿茶。这将是一个很好的藉口来拜访以及看望这位瘦小,脆弱,孤苦伶仃又伤心的女士。 艾萨克在回去他家的路上很安静。我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以示安慰,但我不想逼他,所以我什么都没说。直到我们回到他家,他坐在他的沙发上时,他才终于开口。 “姚夫人告诉我她养了鬍子先生十七年了,”他轻声说道,“她是在她丈夫去世那会儿得到它的。”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并且握着他的手。“她告诉我,失去鬍子先生就好像再一次失去她的丈夫。”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我的手。“我很清楚地知道那种感受,卡特。我很清楚地知道那有多痛苦。” 我知道他将要对我袒露心扉了,所以我让他靠着我,在他说话的时候把他搂在我的怀里。 “我已经不记得那场事故了。我那时候只有八岁。当然我在那之前已经开始记事了,我记得某些事情是什么样的。我记得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他的话音渐渐低了下来,我收紧了搂着他的胳膊。 “但是我不记得那场事故。我是三天之后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我知道我是醒着的,但是我的脸和我的眼睛被绷带缠着,所以看上去还是一片漆黑。那很疼。我记得这点。他们跟我说我遭遇了车祸,而我的妈妈没能挺过去。” “哦,宝贝。” 他嘆了口气。“然后他们拆掉了我的绷带,我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刚开始我都懵了,就好像我睁不开眼睛了一样,即使我清楚我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他摇了摇头。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想知道一些可笑的事吗?”他自问自答道。“我原本很害怕黑暗。在我小的时候,一直到事故发生之前,我都得开着灯睡觉。” “哦,艾萨克,宝贝。”我只能说这些。一直以来我都想让他告诉我,但现在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亲了亲他的头侧。 “在我九岁的时候我有了第一只导盲犬。它的名字是科迪。那是我小时候和它的合照,”他说着朝相框所在的壁炉挥手示意了一下。“它帮了我很多。我不知道如果没有它,我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坚韧,这样独立。” “它一直跟着我直到我十四岁,而在它之后,我有了萝丝。萝丝是……萝丝是特别的。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形影不离,不管是去上学还是远足。那边的壁炉上有些我和它在沃姆帕塔克州立公园的小路上照的照片,”他轻声说道,“但还不仅仅是这样。对我来说那是段很艰难的时光……”他清了清嗓子。“我的爸爸没能走出失去妻子的阴影,也没能接受儿子失明的事实,他总是酗酒。他的状况不好……”艾萨克侧身躺在我的怀里,有点像是蜷缩在我的身边。 “那段时间很困难。我正在努力完成学业,还要适应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事实。我有汉娜,但是她照顾爸爸就已经忙得腾不出手了,”他轻声继续道,“而我还有萝丝。它就是我的救星。” 他沉默了下来,所以我再次亲吻了他的头顶。“发生了什么?” “它逐渐失聪了,”他轻声说道,“它实在太老了,一切发生得很快。或是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在最后的最后,它死于糖尿病。” 我记得菲尔兹医生告诉过我,艾萨克花了两年的时间来照顾他生病的狗。在它早就无法完成职责的情况下,他还是一直照顾着它。 “你一定很爱它吧。” 他靠着我的胸口点点头,然后轻声说,“当它去世的时候,就好像我再一次失去了视力。” 我的眼眶湿润了。我想告诉我很遗憾,但我能做的只是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然后亲吻他的前额。 马克可能认为我在四星期之前就爱上了艾萨克,事实上也许的确是这样的。但在这一刻,我知道,我确信,我毫无保留地相信:就在这一刻,我真的爱上了艾萨克·布莱尼根。 第25页 第十章 我们坐在沙发上,完全沉浸在了每个人自己的小世界里,艾萨克兀自沉思着,良久无言,以至于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但接着他嘆了口气:“你,嗯,你向姚夫人介绍时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我惊讶地眨了眨眼:“是的。” “我从来没有被介绍为是某人的男朋友过。”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不愿成为我的男朋友:“这么介绍可以吗?” 他收紧了搂着我的胳膊,“当然可以。” 我笑了起来,然后吻了吻他的头顶:“很好,因为在我看来你已经当我的男朋友当了好几个星期了。” 他靠着我的胸口咯咯笑了起来。然后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开口道:“卡特,你晚上要留下来吗?” 也许他感觉到了我的僵硬,也许他听到了我胸口如擂鼓的心跳,因为他飞快地补充了一句:“米西就在这儿,所以你不需要回家照顾它,而且你也可以从我家出发去上班。如果你愿意的话,米西甚至可以明天继续留在这儿……” 我微笑起来:“我想反正米西待在这儿的时间比待在我家还久了。”我搂紧了艾萨克,然后再次吻了吻他的头髮,“我很愿意留下来。” 他突然侷促地坐起身来:“我没有,我还没有确定我是不是准备好了……”他犹豫道,“……你知道,就是上床。你对我已经很耐心了,但是我……” 我也坐起身,然后用手捧起他的脸。“嘿,艾萨克,听着。我不是在眼巴巴盼着什么,特别是上床。我们在卧室里做的那些事情已经足够了。你知道有些同性情侣从来不会做全套,因为他们不想这么做或是他们不喜欢这么做,又或是因为其他不管什么原因。而这种原因有很多很多——” “我想做。”他打断我。“我想做,总有一天要做的。” “只要你准备好就可以。” 他微笑起来。“你对我真好。” 我温柔地亲吻着他。我想告诉他我爱他。我想让他知道这点,但有些因素阻止了我。爱是一种会吓到他的东西,他对布雷迪的反应就是证据。事实上,不是爱使他惶恐,而是他反覆痛失所爱的经歷使他惶恐。 因此尽管我非常想说那三个字,我还是没有开口。相反的,我们叫了晚餐的外卖,然后躺到了床上。今天真是心情跌宕起伏的一天,因此以爬到床上并将他拥在怀里作为结尾真是太完美了。 但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我一整周都念念不忘。每一次我看到他,触碰他,跟他说话,这三个字都徘徊不去。就在我的脑海深处,我的舌尖之上,然后当我周四看到他时,我说出了口。 艾萨克和我吃完晚饭之后站在厨房里,我告诉他我去拜访了姚夫人,就像我之前许诺过的那样。我解释了自己如何带着小树苗过去,如何和姚夫人一起把它种在花园里。我管这叫做“对鬍子先生的纪念”。 艾萨克沉默着,有些失神。他低着头走向我,攥紧了我的t恤,然后把前额抵在我的肩膀上。“你人真好。”他喃喃道。 我抚摸着他的头髮,将他拥进怀里,吻了吻他的头侧。他好像有什么烦心的事,他的脑海里在想事情。 也许这是错误的时机,我也不该开口,但我还是用手捧起他的脸,轻声道:“我爱你。” 他僵住了。 我可以看到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然后他小小地后退了一步。他的嘴张张合合,而有那么一会儿,我满心雀跃地以为他是要告诉我他也爱我。 但是他没有。 “噢。” 那就是他的回答。噢。 “卡特,我——” “没关系的,艾萨克,”我轻声说,“如果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他重重地咽了口唾沫,然后摇着头说道:“我,呃,我……不能……” 他不能。我突然觉得自己愚蠢至极。我怎么就没有预料到这一出呢?他都不允许自己去爱布雷迪,那他怎么可能会爱我? “我该走了,”我轻声说。我很尴尬,而且坦白说,我就像被一拳击中了腹部,感觉到了一阵反胃。“我会打电话给你。我,嗯……只要给我点时间调整,”我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然后绕过他走向前门。 “卡特,求你了……” “别这样,”我告诉他。不要让我们之间变得更糟。不要可怜我。不要告诉我你从来不曾想过要爱我。不要告诉我你只想做朋友。真的不要。“求你别这样。你当然没办法爱我。我早该知道这一点的。艾萨克,我……我会打电话给你的。”我再次这么说道,然后离开了他家。 我其实不确定什么时候会打电话给他,也不确定我会在电话里说什么。我需要一到两天来好好理清刚刚发生的事情,也可以说是我需要一点时间来舔舐自己的伤口。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完全没有胃口吃晚饭,因此我带着米西去散步,然后在临近午夜的时候上床盯着墙壁直到不知几点钟才最后睡着。我早早地出门上班,而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 他的名字出现在了屏幕上。艾萨克。 但是我不能接。我还没有做好听他跟我分手的准备。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我知道我不应该怪罪于他。这其实不是他的错。但我还是在怪他,在我的心底某一小块地方,我就是在责怪他。这比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要轻松一些。 因为如果我没有开口说那三个字,所有的一切都会仍然完美。 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现在我知道了他的心意。 当我们的最后一位患者离开时,天已经快黑了,而我错过了三通艾萨克打来的电话。他留了三条语音信息。第一条是:“卡特,我们需要谈谈。请打电话给我。”第二条是:“卡特,求你了。”而第三条只是电话挂断的咔哒轻响。 所以当我坐在办公桌后,而我的手机第四次响起时,我点开了屏幕,尽管我并不想接电话。我以为我会看见艾萨克的名字,但并不是。这是汉娜打来的。 我按下接听键:“嗨,汉娜。”我的语气听起来挺冷漠,就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卡特,”她松了一口气,“我都要开始担心了。” 我悲伤地笑了笑:“我在忙工作,抱歉。”然后我想是不是布雷迪出了什么事,“布雷迪还好吧?” “布雷迪很好,”她说,“但是艾萨克不太好。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你说艾萨克不太好是什么意思?他没事吧?” “生理上讲,他没事。”她告诉我,“好吧,前提是他自己不要吃错药。” 我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她真的很会说话。 第26页 “但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她轻声继续道,“他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卡特,他从来没有对我隐瞒过什么事,而你又不接他的电话。所以,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嘆了口气:“这不是他的错。” “他做了什么?”她又问了一遍,“他一副死样,你也一副死样,而且他还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我猜他正窝在床上,用被子罩着自己。他全身上下都是一股做了错事的味道。” 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按了按眼睛,然后嘆气道:“我跟他说我爱他。” 汉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 “然后就没有了,他并不爱我。”我直白地说道。 “他这么说的?” “呃,没有,”我承认道,“但他不需要说出来。他的表情就已经说出了所有我该知道的东西。” “可他是爱你的,卡特,”她严肃地说道,“他真的爱你。我知道他是真心的。” “但事实看起来不是这样的,汉娜。他说他做不到,”我轻声说道,“所以,不管怎样我要谢谢你,但是我要挂电话了。” “请你不要放弃他,”她几乎是绝望地说道,“他很害怕,也很固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马上就把他拽来跟你道歉。” 尽管心情不好,我还是微笑了起来。“谢谢你,汉娜,但其实没有必要那么做。我觉得我还没有准备好听他要和我说的话,但是请告诉他我会在一到两天内给他打电话的。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好吗?”然后我加了一句,“谢谢你,汉娜,谢谢你做的每一件事。” 当我回到家后,我照常带着米西去散步,然后随便吃了点东西,最后由于前一晚的睡眠不足,我倒头就睡了过去。 我还不太确定周末要干什么。周六应该是要下雨的,所以我决定回去工作,但是周日的天气晴朗,我在想我可以去找一下艾萨克之前说过的那条远足小路。 周六我早早就去上班了,做了一些文书工作,然后清理了一下库存,直到中午饭点的时候才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没有信息。有一件事比艾萨克连打三次电话给我更糟,那就是艾萨克再也不打电话给我了。 我把手机扔在桌子上,然后拿起我的三明治,但很快又把它推到一边。我的房门一直开着,但兰妮还是敲了敲门。她微笑着说:“你还好吗?”她满怀关切地询问。 我朝她微笑了一下:“嗯,我很好。” 她看上去并不相信。她没有离开,而是走进我的办公室。“你看上去心不在焉而且愁容满面,”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在想你和艾萨克·布莱尼根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双眼紧盯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会心一笑:“因为他现在就在候诊室里。” 我瞪大了眼睛:“他来了?” 兰妮微笑着点点头:“他早些时候打电话给前台询问你今天是否当值。我说你不当值,但是人在医院,然后问他是否需要其他医生帮助。他说不用,然后就挂了电话。接着他就出现在医院了,他说他不是来看急诊的,布雷迪情况很好,但他想和你谈谈。”然后她有些悲伤地微笑道,“你真应该去看看他。他,呃,那个,他……你也知道外面下着雨,对吧?” “当然,”我回答道,尽管我并不确定她的意思。我还没有从艾萨克来诊所的消息里回过神来。该死。他就在这儿。他可真是迫不及待。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我惴惴不安。我嘆了口气,站起身来:“谢谢,兰妮。” “如果你想私密点,我可以把他带过来,就带到你的办公室?”她问道,看起来她很清楚这是一次私人的拜访,而且对于两个男人闹感情纠葛这种事毫不在意。 我考虑了一下我想在哪里进行这场谈话,但发现其实这并不重要。“没关系的。我可以过去见他。” 我穿过走廊,狠下心来准备告诉他不用再困扰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他的,然后我就看到了他。他就坐在那儿,坐在候诊室里,布雷迪在他的脚边,而他们俩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噢,我的天。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艾萨克?” 他朝我发出声音的方向转过头,然后站了起来。 “你都湿透了!” “外面在下雨,”他说道,“我坐的公交车,所以我必须得下来走一个街区的路。” 兰妮在我身边嘆了口气,一脸被萌坏了的表情。我朝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摇了摇头,然后向他走过去,将他的手搭在我的手臂上。“走这边。”说着,我将他领到了诊疗室里。 一关上我们身后的门,我就质问起了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因我的语气而瑟缩了一下:“你不接我的电话。” “外面下着雨,还很冷,艾萨克,”我指出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你为什么不让汉娜开车送你?” 他耸了耸肩:“我们吵了一架。” 我嘆口气,扯了扯自己的头髮,然后摇着头走向置物架,抓了几条毛巾。而他就那么站在那儿,湿漉漉的,看起来既拘束不已又脆弱不堪。我走回到他身边,慢慢取下他的墨镜,擦干他的脸,然后用毛巾擦拭他的头髮。而他也放任我这么做。通常情况下他总是坚定地要证明自己的独立性,但此刻我将他擦干时,他却只是乖乖站着。 但紧接着他哆嗦了起来。 “我必须要送你回家。你冻坏了,”我告诉他。然后我看着同样湿漉漉的布雷迪。“你们俩都是。”我尽可能地把布雷迪也擦干,做完这一切之后,我把艾萨克的墨镜递还给他。 他把墨镜搁回检验台上,然后抓住了我的胳膊,用他那看不见的蓝眼睛看着我。“卡特,请你先别做这些事了。” “艾萨克,没关系的,”我语气虚弱地说,“那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应该开口。我很抱歉我把一切都毁了。” “什么?”他问道,“不,卡特,不是这样的,不要道歉。我才是那个需要道歉的人。我当时的反应很糟糕,我希望我能收回一切表态。我希望能补救回来。”他摇了摇头,“汉娜跟我说她和你谈过了,而你的回答听上去像是一个分手告别。然后她因为我对你这么坏,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哦,这可真是雪上加霜。“所以你现在来这里就是因为汉娜给你压力了?” “不是!”他叫了起来,“好吧,她是说了很多一针见血的话,但她是对的,我很抱歉,卡特。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这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了。你必须得相信我。这对我来说很艰难,但我在努力了,”他语无伦次道,几近失措的边缘。“我希望我们能回到那一刻再重来一遍。”他剔透的蓝眼睛盈满了泪水,“我只能来你工作的地方。我知道这不符合职业规范,但是我从来没去过你家。我没法自己找到那里,而你又不接我的电话。我很怕我会失去你。” 第27页 我的心一沉。“艾萨克,我跟你说我爱你,”我轻声说,“然后你拒绝了我。那我还能怎么想?” 他的眼泪滑下了脸颊:“你可以想我是在害怕。想我不愿失去你。想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事情。”他垂下头耸了耸肩,“想我也一样爱你。” “什么?” “你能再说一遍吗?”他问道。 我摇了摇头:“再说一遍什么?” “告诉我你爱我,”他说着用手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无视了我的问题,“再说一遍,就像你那天晚上说的一样。” 我摇摇头:“艾萨克,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我不认为自己的心能承受得了。 他皱起了眉:“求你了?”他向我伸出手,抚上了我的脸颊,然后沿着我的手臂摸到我的手掌,拉着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脸上。他的手在颤抖着。“我们当时就像这样,然后你吻了我的前额,”他说着闭上了眼睛,新涌出的泪水挂在了他的眼睫上。“求你了。” 我向前倾身,闭上眼睛,然后将我的嘴唇印在了他的前额上。 他用气声说道:“然后你告诉我你爱我。” “艾萨克……” “求你了……”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我,好像害怕我会跑一样,“再说一遍吧。我想要修正这个错误。” 尽管我的内心告诉我不要说,但我想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喃喃着说出了那三个字:“我爱你。” 而他终于恢復了唿吸,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然后他靠着我,将脸埋在我的颈窝里:“我也爱你。” “艾萨克?”我轻声说着,将他拉开看着他的脸。 他的眼睛依旧紧闭着,他的前额对着我的额头,然后他喃喃道:“我爱你,”再一次地,“我很抱歉。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我眨了眨眼睛,脑子里一阵晕眩。 “这是我在第一次时就应该说的话,”他说道,他的眼睛通红而湿润,悲伤深深地刻在他的脸上。“我当时就应该告诉你的。我不该那么害怕,但我当时确实害怕了。事实上我现在依旧感到害怕。我很抱歉我伤害了你。” 我捧起他的脸,将自己的唇压在了他的唇上,以一个温柔的吻来作为回答。他喘着气,但也回吻了我,然后为了能用胳膊环着我并且拥抱我,他才稍稍退开了一些。 而当我把手臂伸进他的夹克并且环抱他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他浑身有多湿而且多冷,他在我温暖的怀抱里瑟瑟发抖。“艾萨克,”我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他的拥抱。“我们等一下再来说这个,至于现在,我要带你回家。” 他依旧在发抖,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把墨镜递迴给他,攥紧布雷迪的牵引绳,拍了拍这只表现出色的狗狗,把湿毛巾扔到脏床单的置换篮里,然后带着他走出房间。兰妮看到艾萨克扶着我的手臂走出来时愉快地笑了起来,而我告诉她,我现在要带艾萨克和布雷迪回家。 我让艾萨克留在雨篷下,这样我可以先把布雷迪安置在我的吉普后座上,然后,当我淋着大雨跑回去把艾萨克接过来时,我基本上已经和他们湿得差不多了。我调高了空调温度,接着,我没有送他们回艾萨克家,而是带他们回了我家。 “我们为什么要去你家?”艾萨克问我。“我们从来没去过你家。” 于是我告诉他:“因为我那里有生火的壁炉,况且布雷迪也需要暖一下身子。” “哦,”艾萨克说道,努力掩饰他的牙齿在打颤。然后他轻声问道:“它应该不会有事吧?” “我保证它不会有事的,”我告诉他。 “我之前没有意识到有这么冷。” “艾萨克,现在差不多是冬天了!” “我知道,”他说着摇了摇头,“我只是顾不上了。我必须得和你谈谈,所以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一边嘆气,一边把车停在我家门前。“来吧,我带你进屋。” 我扶着艾萨克的手臂,领着他登上我家前门的台阶。“这里有六级台阶,”我告诉他,“然后是一个小的门廊和里面的另一级台阶。这是栋平房式的小房子。”我补充道,希望能让他对自己所处的地方有一点形象上的感受。 我打开房门,米西跑出来迎接我们,显然它见到布雷迪比见到我还要热情。我一边领着艾萨克走进前厅,一边解释道:“我带你去洗个澡暖暖身体,然后在你洗澡的时候,我去给布雷迪生火。” 我的浴室和艾萨克的比起来很小。我向他展示了各种物品摆放的位置,先是厕所,然后是淋浴间。“水龙头在十二点钟方向,香皂在九点钟方向。当你洗好出来的时候,你的毛巾就挂在扶手上。”我拉着他的手向他展示,“我就在前厅那,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就大声叫我。” 他踢掉鞋子,然后我拿着他的鞋子和夹克去炉火边烘干。他的衣服全湿透了,所以我补充道:“我给你拿一些换洗的衣服。我会把它们放在台子上。” “好的,”他轻声说道,“谢谢你,卡特。” 我帮他拧开水龙头,让热水倾洒下来。我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别客气。” * * * 当艾萨克喊我的时候,我已经换上了干衣服并且生起了火。我走进浴室然后微笑了起来。我给了他一件我以前的运动裤和宽大的运动衫,而我必须承认,我很喜欢看他穿着这些。 我牵起他的手,然后带着他走进起居室。“狗狗们已经占据了炉火前的最佳位置,”我告诉他,“所以我们只能坐在沙发上了。” 当我们坐下之后,艾萨克把脸转向炉火的方向,很显然是在感受皮肤上的暖意,聆听这栋陌生的房子里炉火的声音,或是雨声。也可能两者都有。“布雷迪怎么样了?” “它很好。差不多要睡着了,”我宽慰他,“我想它只是想在闭上眼睛之前看你一眼。” 艾萨克点点头,但是什么都没说。他有些坐立不安,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所以你,嗯,想谈谈吗?” “是的,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我告诉他。我深唿吸了一口气。“艾萨克,我跟你直说吧,我之前很受伤。对我来说,跟你说出那些心里话并不容易。” “我知道,我很抱歉,”他已经说了二十几遍这句话了。 “别道歉了,”我告诉他,“我知道你并不是有意的。”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轻,以至于我几乎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你的心意依旧没有改变吗?” 我大笑起来,然后牵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你这个傻瓜,我的心意当然没有改变。我又不是那种每天都会坠入情网的人,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在一起。” 第28页 他悲伤地微笑道:“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我将一条腿绕过他,调整了一下我俩的位置,这样他就能坐在我的双腿间,而我也能将他拥入怀里:“那就不要拒绝我。” 他依偎在我的怀里,紧紧地搂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我问他现在是不是够暖和了。 “是的,谢谢你。”他点点头,然后离开我的怀抱坐直了身体,“卡特,我能向你提个要求吗?” “当然。” “请不要无视我的电话。”他垂着头说道,然后他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如果你对我生气了,那就接起电话告诉我,朝我大吼,告诉我我是个混蛋,或是别的什么都好。”接着他轻声补充道,“没有视力已经够糟糕了,再加上沉默我会招架不住的。” 噢,艾萨克。“我很抱歉,”我真诚地对他说,“我没有想到这点。我不接你的电话是因为我不想听到你对我说分手。”我抱住他然后吻了他,“我现在还不敢相信你竟然冒着雨来找我。” “我在努力啊,卡特,”他轻声说道,“我真的有努力。我以前从来没有经歷过这个,要接受起来很不容易。你知道为什么的……”他伤感地嘆了口气,“但是我想要爱你。这件事有多令我恐惧,我就有多想要。” “我也想要你爱我。” 他用手捧起我的脸,然后慢慢地、温柔地吻住了我。这个吻和以往的都不一样,更加怜惜,更加郑重。而我知道这就是了。我想要他。我想让他知道我有多爱他。 我捧起他的脸,然后抵着他的嘴唇轻声道:“艾萨克,我想带你去床上。” 他很清楚我是什么意思,他急喘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好的。” 我领着他来到我的房间,然后慢慢地协助他躺在我的床上。我爬到他的身上,来到他的双腿间,压在他的身上。然后我吻住了他,全身心地吻他。我用胳膊环抱着他,用胯部推耸他的胯部,舌头纠缠着他的舌头。 很快他就扭动着乞求起来,而当我将他脱光并且对他做足准备的时候,我最后问了他一遍这是不是他想要的。他的手抚上了我的侧脸,然后他点了点头。 “来吧。” 我朝他俯下身,将他的腿抬高,打开,然后抚着他的脸亲吻他:“如果我弄疼你了就告诉我。” 然后我将自己缓慢地,非常缓慢地推入他的体内。那里是如此的柔软,如此的紧緻,这种感觉是如此的销魂。 他喘息着,用指尖抠着我的皮肤,他的双眼紧闭,然后他呻吟起来:“噢,操。” 我抚着他的脸,试图不要进入得太急,太深。“你还好吗?” 他再次喘息着点了点头:“是的,卡特。噢,老天。”他喘息着说道,并用手指死死地抠着我。 然后我开始动起来,尽根没入,这使得他喘息着呻吟出声。我将重心放在一只手上,然后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阴精,一边爱抚挤压着他一边深深地埋入他的体内。 我想让他感觉舒服,让他的第一次能慡到。我想让他知道这种感觉有多棒,我能让他有多慡。我想让他的身体熟悉我的身体,感受我压着他,深入他体内的感觉。我想给他从未有过的美好体验。 我的手指依旧包裹着他的粗长,同时俯身亲吻他的嘴唇、他的脖子。我在他耳边说着甜言蜜语,灼热的唿吸使他战慄着呻吟起来。我想要占有他,拥抱他。我想让他感受到一切。我用我的唇舌、我的双手、我的阴精来虔诚地膜拜他的身体。 于是他的身体到达了所能承受的极限。他抬起了臀部,大张着嘴发出了无声的叫喊,他那看不见的湛蓝双眼睁大了,然后他she了出来。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我的身下颤抖着,而我深埋在他体内的那部分也能感受到他的战慄。我用双臂环住他,在他被一波一波的快感席捲全身时紧搂着他,他的高cháo使我们俩都动情不已。 快感是如此强烈,如此纯粹,深入了我的四肢百骸,精液汹涌而出,注满了深埋在他体内的安全套。我失去了对外界的知觉,只能感受到他,他的身体,还有他环抱着我的手臂。当我的意识回归躯体的时候,他正用手指在我的背上画圈。 我试图拉开他,但是他的手臂紧紧地搂着我,就像他不想让我离开。所以我久久地抱着他,彼此肢体交缠,没有人说话,只是用柔软的嘴唇和手指互相爱抚。 最后,我问他:“你还好吗?” 他点点头,我可以感觉到他在我的颈窝里微笑起来。“好极了。” “那我们去清理一下,然后叫点披萨,晚上就坐在炉火前烤烤火怎么样?” “听上去很棒。” 第十一章 这次我和他一起洗澡,帮他清洗身体,给他抹上肥皂,用手抚遍他的全身,逗得他笑个不停。“如果你还不停下的话,我们就得滚回床上去了。”他说道。 “我完全不介意。”我说着,轻咬着他的后颈玩弄。 当我们洗完澡并且订好晚餐之后,我带他参观了我的房子。“房子是有点小,但是为了米西,我需要配有一个像样的院子,”我解释道,“然而现在看来,我并不常在家。” 我站在他的身后,握着他的双手,引领他的双手移动,带着他感受整个厨房台面的质感。我向他展示了咖啡机,水槽,还有微波炉的摆放位置。其实我没必要像这样站在他身后,但他并不介意。他一点都不介意。 因为当我像这样站在他身后时,我就可以一边亲吻他的脖子一边紧靠着他的身体。所以,他完全不会介意。 “我们真的不用回到床上去吗?”他笑着问道。 我再次吻了吻他的脖子,然后将他转了个身面对着我。“不要勾引我,”我说着,温柔地吻住他的下唇,紧接着门铃响了起来,我哀号了一声,“晚饭来了。” 他微笑起来:“不要说得那么失望嘛。” 在我们吃完饭并依偎在沙发上时,我拿出了我的手机。“我们应该打电话给汉娜。” “为什么?” “因为她会很担心你的。” 他嘆了口气。“她不会想和我说话的。我之前对她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话。” 我很想嘆口气。毫无疑问,他肯定对她说了一些不好的话。但我忍住了,相反地,我吻了吻他的头侧:“她肯定愿意和你说话的。她可能对你有点生气,但是她很爱你。”我输入她的号码,然后把手机递给了他。 我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很显然,她是看到了我的号码出现在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所以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卡特?” “不,是我,艾萨克。” 我走进厨房拿了几瓶水,给他留了点私人空间和他的姐姐打电话,尽管我依旧可以听到他这边的应答。“不是,我们在他家里……它也在这儿……”我想他应该是在说布雷迪。“……不是,我去了他工作的地方……是的,汉娜,冒着雨去的……他也说了一样的话……我很好……是的……”他对着手机笑了起来,“……是的,我告诉他我爱他……我们进展得很好……是的,非常好……不,我才不要跟你说那个!” 第29页 我被他这边的应答逗笑了,可以想像到汉娜刚刚问了他什么问题。我重新坐回他身边,把一条腿伸到他身后,而他很快就靠回到我怀里。 “呃,等等我问一下他,”他对他的姐姐说道。然后他问我:“我们明天干什么?” “远足。” “远足,”他对着电话重复了一遍,然后一下子停住了,“远足?” 我轻笑起来:“是的,我之前正准备去看看你提到过的沃姆帕塔克州立公园的小路。如果天气好的话,那我们没有理由不去逛逛。” 他继续和汉娜聊了一会儿,他为他说的那些混帐话道了歉,她也同样表示了歉意,然后他把手机还给了我。 “谢谢你。” 他不是因为用了我的手机而谢我。他是在为我让他打电话给他的姐姐而谢我。“别跟我客气。” 他把头靠在我的胸口上,然后微笑了起来。 * * * 我早早地起了床,先放两只狗出去撒了尿,然后往炉火里添了点木头,接着爬回床上,躺在他身边。艾萨克的身体很温暖,当我把冷冰冰的脚搁在他身上时他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我微笑了起来。但是当他甦醒迎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用双臂环住了我。 “早上好。” “是的,这是早晨真好。”他收紧了胳膊,“你把咖啡机开起来了吗?” “噢,我忘了,”我告诉他,“我把两只狗放出去,然后添了柴火,但是忘了煮咖啡。” 于是他作势要把我推下床:“快出去。给我准备好咖啡,不然就不给你抱了。” 我大笑起来,但马上偷熘回去紧紧地搂住了他。他的双臂温暖地环抱着我,然后他嘆了口气。“今天的天气适合远足吗?”他问道,“还是说更适合在床上躺一整天?” 我轻笑起来:“好吧,如果你想问的是天气的话,今天晴空万里。” “那可真遗憾。” 我的手往下抚着他的臀部,然后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如果我们早点去远足的话,我们就可以在午餐之前赶回来。” “然后我们就可以在床上待一下午了?” “我真是亲手创造了一个怪物!”我大笑着说道,“是的,整个下午都待在床上,如果你愿意的话,再躺一整晚都行。” 他坐起身来。“那好,我们走吧!我们越早出发,就能越早回来!”他命令道。我大笑起来,而他捡起一个枕头就朝我砸了过来。作为一个盲人,他的准头真的很好。 “快起来吧,欲求不满先生,你先洗澡,我去煮咖啡。” * * * 开车去沃姆帕塔克州立公园其实并不远。从宠物医院再过去十英里左右就是了。考虑到我从来没去过那里,况且还是一个盲人来做我的嚮导的这种情况,我觉得我们做得很不错了。但当我把车停在保护区时,我才想起来我们应该坐公交车过来。我心里琢磨着,那就下次吧。下次我们来这里时,可以选择坐公交车,这样就算以后艾萨克决定不和我一块儿过来,布雷迪也能够熟悉路线。 而且那样就不会重蹈昨天的覆辙,艾萨克也不会再冒着大雨走过一个街区。到了那时,他也可以跟布雷迪有所互动了。想到这里,我微笑了起来。 “哇,”我喃喃着跳下吉普,“这可真漂亮。” 艾萨克牵好布雷迪,说道:“这里有两条小路可以走到头。”他朝右边指示性地点了点头。“它们都穿过森林直至湖边。那一路上的声音都非常美妙。鸟鸣、水声、蝉鸣,还有更多的鸟鸣,那真的是无与伦比。” 我把牵绳扣在了米西的皮带上,然后微笑道:“那我们就先去那里。” “你待会儿得带着我,”他跟我说,“我之前和萝丝一起来这里的时候也是带了手杖的。再说布雷迪从没来过这儿。” 于是我们就照这样办了。我们慢慢悠悠地走在通往小湖边的小路上。我尽我所能地引导着他,而布雷迪的表现也十分出色。看布雷迪在平路上,在街道上,以及车来车往的马路上完成导盲工作是一回事,而看它在崎岖不平的,以树根为台阶,路面湿滑的原始小径上完成导盲工作则是另外一回事了。它不管是停步、启程、转向,还是触碰艾萨克都游刃有余。 它是只了不起的动物。 并且在为一位了不起的人类服务。 返程时,我们在公园的长凳上坐了一会儿。我递给艾萨克一瓶水,然后拿出可携式的水碗让两只狗也能喝点水。看到艾萨克和布雷迪合作得这么好,这么融洽,我期盼着艾萨克会拍拍布雷迪,或是给它其他奖赏,又或是别的什么。 什么都好。 但他没有。他什么都没做。 他没做这些,而是说起自己之前几次和萝丝一起来这里的经歷。他说话时一直保持着微笑,尽管我很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经过了前几天我们互诉衷肠,产生误解,争执不休,到最后和好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我不想毁掉它。我不想毁掉我们之间刚刚修復的关系。 我想告诉他布雷迪和萝丝一样优秀。我想告诉他如果他不停止这种行为并加以重视,他就会错失了解这只非常、非常棒的狗的机会。 但是我没有开口。 而我也非常清楚不应该在一只导盲犬工作时、被繫着牵引绳时去抚摸它,但我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给它一点关注。我必须得让它知道它做得很好,而且它是被欣赏着,被爱着的。我内心属于兽医的那一部分、属于动物爱好者的那一部分,都让我没法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那只有着棕色眼睛的漂亮狗狗坐在那儿,等待着某种赞赏。所以我趁着收拾水碗的时候,揉了一把它头顶的毛髮。 如果艾萨克能够用他那种神奇的、不用眼睛就能明察秋毫的能力察觉到我的动作的话,他不会让我这么做的。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然而布雷迪看向了我,它的舌头从一侧的嘴角耷拉出来,它那双欢乐的棕色眼睛里充满笑意,而我也朝它笑了笑。 我们沐浴着冬日的暖阳,坐在公园长凳上,然后我给他描述我所看到的景象。这里有一片设施看上去像是新的,新设立的指示牌上写着哪条路适合哪种类型的远足者,另外还有新的野餐桌。我能想像到夏天时这里应该非常热闹,但是当天气转冷,来远足的旅人就少了很多。 “我很愿意再来一次这里,”我说道,“我想试试其他的路线,所以下周末,如果天气好的话,我们再来一次怎么样,嗯?” “没问题,”艾萨克说道,“如果你真的很想尝试的话,我们今天可以多走一条路。” “不了,”我说着站了起来,“我跟你保证过下午会是室内活动,而我也不打算食言。” 艾萨克微笑起来:“室内活动?” “没错,”我微笑着说道,“在床上,在沙发上,靠着厨房的料理台,或是在浴室里……”我暗示意味十足地欲言又止。 第30页 “按着这个顺序来?” 我大笑起来,然后拉着他站起身来。“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那好,我想要,”他说着,起身靠着我,深深地唿了口气,把鼻子凑近我的脖颈,嗅着我的气味,“按照这个顺序,做两轮。” 我呻吟着笑出了声,用手掩饰着下身突如其来的胀痛。“那我们最好赶紧离开。” 我装好背包,把布雷迪的牵引绳提手递给艾萨克。我看了看两只狗:“来吧,孩子们,准备好出发了吗?” “呃,”艾萨克问道,“你刚刚叫两只狗‘孩子们’,是吗?” 我笑了起来:“是的。” 他朝我摇了摇头,然后当他坐上吉普的时候,他说道:“噢,该死!” “怎么了?” “下周末,”他开口道,“我不能和你一起远足了。下周末我们学校要组织大扫除。” “‘大扫除’?” “是的,你知道的,就清扫院子、打理花园、收拾东西、维修设备、修剪树枝,这一类的事情?” “修剪树枝?”我问道,“我也不想问得这么直白,但是盲人怎么修剪树枝呢?” 艾萨剋扣上他的安全带,说:“我也不清楚。老实说,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有树,但我真心实意地希望我们是有的。” 我微笑起来,几乎有些不敢开口:“为什么?” “因为去年,格兰杰先生——我们的美术老师——的确拿着修枝剪剪掉了什么东西。” 我大笑起来。时不时的,我就会感受到他的幽默感,就像汉娜的一样,而我期待着他会把这一面更多地展现在我面前。“艾萨克,你刚刚是开了一个盲人的玩笑吗?” 他也笑了起来:“我没有开玩笑,格兰杰先生真的拿剪子去修剪了什么东西。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但是他们在那之后就把那剪子藏了起来,现在没人能找到它了。” 我捧腹大笑,而艾萨克也轻笑起来。我把他的手举到我的唇边,然后亲吻了一下他的指节。“我能一起来吗?”我问道,“这个大扫除?” “当然,”他说道,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你可以来找找那把修枝剪。” * * * 我是真的很期待能看看艾萨克工作的地方。我想知道他每天都是在哪度过的,他每天都做些什么,为什么他会喜欢这份工作。我已经听他说起过很多,他也给我看过他带回家的一些工作,但那是用盲文写的,所以我完全看不懂上面说了什么。我的意思是,我是有在学盲文,但这就好像是另一门语言,而且坦白说,它很让人费解。我都无法想像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是如何学习盲文的。于是我每看一次他阅读盲文,我就对他更嘆服一点。 很自然的,我们带上了布雷迪,但是米西就得留在家里了。然后,当艾萨克在停车场里给狗系上牵引绳时,他问我:“我能将你介绍为我的男朋友吗?” 我微笑道:“当然可以。” 他咧嘴一笑。“这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同志,”他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要你把他们的表情都描述给我,拜託了。” 我朝他大笑道:“噢,我的天哪。” 他微笑着走向那栋楼:“你不来吗?” 当他进楼时,他依旧保持着笑容。而这栋楼本身,这些教室、这些设施,全都很棒。我现在知道艾萨克为什么会喜欢这儿了——他在这里待了很多年,刚开始是学生,后来变成了老师——而我不禁对他从来不曾看见这些而感到一阵悲伤。 这里就像是普通的学校,这让我有点惊讶。墙上贴着海报,学生的作品被展览出来,布告栏上还贴着各种告示——有些是手写的,有些是盲文的——教室沿走廊依次排开,乍一眼看上去,我根本猜不到这是一所盲人学校。 直到我凑得更近地去看这些设施,看到放在桌上的盲文书写板、标註在门牌以及信息栏下方的盲文,我才能确认这的确是一所为特殊人群建造的学校。然后我意识到了这就是艾萨克每天都做的事情。 他给了孩子们好好生活的意志。 “哇,”我轻声说道,“这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学校,还有这么多海报和布告栏。” 艾萨克笑了起来:“不是所有的学生和老师都是完全失明的。这些海报是为了他们,还有那些像你一样的参观者准备的。” “非常贴心,”我飞快地回答道,“我只想说……艾萨克,这个地方真的很棒。” 他依旧微笑着:“是吗?” “嗨,艾萨克,”一位年长的女性一边打招唿一边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很高兴你们今天能过来。”她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我。很显然她能够看到东西,只是某种程度上视力有限。“所以,你今天带来的这个先生是?” “玛丽安娜·图里斯,”艾萨克称唿她的全名,“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卡特·里斯。” “啊,”她恍然大悟地说道,“你就是那个我一直听艾萨克说起的卡特。” 得知她听说过我,我有点惊讶。“我希望他说的都是好话。” 她微笑道:“哦,是的。艾萨克对你评价很高。” 没等我好好回味一下这句恭维,艾萨克就说:“卡特,玛丽安娜是我们这所优秀学校的校长。她就是那个总让我们忙得团团转的老闆。” “好吧,我是尽力做到这点啦,”她微笑着说道,“汉娜去哪了?” “她和她的老公在外面过周末,”艾萨克告诉她。“她认为,既然今天我会带卡特过来,那我就不需要她来了,所以他们今早就出发去过小假期了。” “哦,真为她高兴。”她亲切地说。很显然他们的关系很好。“现在,我得走了。卡特,很高兴终于能见到你。” “是的,我也很高兴见到您。”我说着,感觉有点困惑。 在她离开之后,我俩单独留在大厅里,我轻声说:“我以为没有人知道我们的事情。” “除了她之外,”艾萨克微笑着说道,“我从八岁起就认识她了。我们会聊很多东西。从我意识到自己是个同志起,她就知道这件事了。” 而他之前说的要把我介绍为他的男朋友这事并不是个玩笑。他还真那么做了。有一些人表现得很惊讶,大部分人则是“默默震惊”的类型,但是我有种感觉,艾萨克根本不在乎这些反应。 艾萨克很自豪地称我为他的男朋友,而且比起他人的看法,他更在意我的感受。他的上司知道他是同志,而且看起来一直都知道,他所在意的也就这么多了。 我这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和艾萨克待在一起,有时候在外面给别人帮帮忙。我发现这其实根本不关设备维修什么事,这根本就是个社区的聚会:是这些人,还有他们的亲朋好友,大家聚在一起做一些有益的事情。真棒。 第31页 大部分的人一旦在和我的谈话中了解到三个基本情况——我的名字是卡特·里斯;是的,我是个兽医;是的,我和艾萨克一起来的——之后,他们基本上就真的只关心我用铲子和油漆刷很上手这件事了。 当我们停工去吃午餐时,艾萨克说他想要给我看点东西。我跟着他走进一间教室。“你不是想看我都做些什么事情吗?”他故弄玄虚地问道,“好吧,这里就是我主要授课的教室。” 这是个宽敞的房间,除了一些教学用具——比方说配有音响设备的屏幕之外——这里还有一些印有大大的字体和盲文标语,以及图片和彩色的手绘海报挂在墙上。但是这些小桌子透露了一些信息。 “这是不是小学生的教室?” 艾萨克微笑起来。“是的,我在这里教的是最小年龄段的孩子,”他解释道,“年龄从六岁到十岁。”他站在教室前排,就好像他的学生们在场时那样。 我环视了一圈,很明显能看出他对这间教室感到很骄傲。“那些是什么?”我一边问,一边走向一侧的墙壁。“这些展示卡片上贴满了东西。这是沙子吗?” 艾萨克微笑起来:“是的。不是所有的学生都完全失明,只有一些是,但所有人都有触觉。他们每个人都通过触摸来学习。所以当阅读新书时,我们会准备一些带盲文描述的展示卡片,然后我们会把对应的事物放在卡片前的箱子里,或是贴在海报上,这样孩子们就能学习这些单词,同时也能了解它们摸起来的触感。” 这里有贝壳、沙子、麦秆、树叶、青糙,还有泥土。我能够想像到孩子们感受着这些他们从书上读到的东西的不同质感。“这真的棒极了,艾萨克。”然后我看到了新制的,还未完成的展示卡片。“棉絮和人造毛,”我笑着说,“这是不是为《彼得兔》准备的?” 艾萨克也笑了起来:“是的,看到那罐土了吗?” 架子上放着一小罐泥土。“是的。” “我们在种胡萝蔔,”他说着,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们想要种出一整片菜地。” 我微笑起来:“艾萨克,这真了不起。你也很了不起。” “哪有。” “我说的是真的!”我告诉他,“你不仅仅是教这些孩子阅读。你还让课本上的内容成真,你为他们将这些变成了触手可及的东西。” 他微笑起来:“我只是想让他们学得开心。” 就在这时,我有了个主意:“艾萨克,如果你认为可以的话,我可以带几只真兔子过来。孩子们可以抚摸它们,把它们抱在怀里。” 艾萨克露出了几乎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愿意这么做?” “我当然愿意,”我告诉他,“只要你的上司,或是别的需要你去徵求意见的人同意。我工作的地方有位女士,她养了小型的垂耳兔。她上周刚开始养。我敢肯定如果我问她,并告诉她我要做什么,她不会介意的。” “噢,卡特,”他轻声说道,“孩子们会很喜欢这件事的。” 我愉快地笑了起来:“我也是。” 第十二章 看到那个在周末活动里忙碌工作的艾萨克,真的让我发现了另一面的他。但是看到他和他班上的那些孩子们在一起,又是另一种非常特殊的体验。 我们取得了学校的许可,同意我带几只兔子过来,所以我在某天下午取消了宠物医院的所有预约,然后带了两只可爱的小兔子去他的课堂上。 “今天我们有一位非常特别的客人,而且他还带了非常特别的惊喜给大家,”艾萨克告诉孩子们。这个班上有八个孩子,就像他说的,年龄在六到十岁之间。他们之中有些人和艾萨克一样,眼睛看上去完全正常,而有些就很明显是盲人,但他们全都带着大大的笑容。布雷迪躺在艾萨克的桌子底下。它抬头看了看,然后在发现我的时候摇起了尾巴。 “这位是里斯医生,他是位兽医,”艾萨克向全班同学解释道,“他的工作是照顾动物们。” “下午好,同学们。”我说。 “那么同学们,我们现在在读什么书呢?” “《彼得兔的故事》。”其中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女孩回答道。 “很好,乔治娅,”艾萨克说道,他仅仅通过她的声音里就辨认出了这个女孩。 “那么,”艾萨克微笑着说道,“你们觉得里斯医生今天可能会带什么动物过来呢?” “兔子!”有几个学生异口同声道。 他们的兴奋溢于言表。他们高兴地尖叫起来,彼此兴奋地交谈着,而且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的笑容咧得更大了。我俩让大家坐在地板上围成一个圆圈,然后我把一只小型垂耳“彼得兔”从携带箱里拿出来。我走到艾萨克身边,轻声说道:“给你,抱住这只兔子。让它靠在你的怀里。” 艾萨克把手举到胸前,然后我把一只小兔子交给他。它就跟他的手掌差不多大。“就像这样握着它的后腿,”我说着将他的手握入掌中,然后把着他的手移动,以便他能正确地抱着兔子。“它的体型很小,但是它的后腿力量很强。” 艾萨克微笑起来:“它摸上去很软。” 我也向他微笑起来:“没错。” 艾萨克和孩子们坐在一起,让他们都能来感受一下兔子松软的皮毛,柔软的耳朵,抽动着的鼻子,还有小小的棉花一样的尾巴。我抱着另一只更加温顺的兔子跪下来,让这些孩子们每人都能轮到一次抱抱兔子的机会。 他们脸上的表情,他们的笑容,真的很美。 当他们每人都抱过一次之后,我把兔子放回携带箱里,接着一堆问题开始向我抛来。比如我都在照顾些什么种类的动物、我曾经治疗过的最大的动物是什么、最小的又是什么、我有没有养宠物猴。 我大笑起来:“没有,我没养宠物猴。”然后我告诉他们,“我养了一只狗。它的名字是米西,它有着黑白相间的长毛,那毛长得我几乎每天都必须要给它梳理一遍。” “就像头髮一样?” 我轻笑道:“是的,就像你的头髮一样。” “它漂亮吗?”一个小女孩问道,“你有没有在它的头髮上扎蝴蝶结?” 我微笑起来。“它不用蝴蝶结就已经很漂亮了。”我回答道。 “它会做指定动作吗?” “会一些,”我说道,“它会坐下,停步,翻滚,取东西。” 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男孩问道:“你有在照顾其他狗么?就像布莱尼根老师的布雷迪那样的。” “事实上,布雷迪是我经手的第一只导盲犬,”我告诉他们,“而且它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狗。” 第32页 “它比米西还要聪明吗?”那个年纪小的女孩问道。 “是的,比米西聪明多了。布雷迪是一只非常特别的狗,它有个非常特别的工作,”我说,“我认为布雷迪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特别的狗。” 然后我看向艾萨克。 我觉得他看上去……很震惊。但他流露出更多的表情是恼火。他别开了脸,就像是拒绝听到我的声音,而我能看到他咬紧了牙关。该死。 “好了,”我跟全班说道,“我觉得这次拜访很愉快,但我最好还是把兔子们送回家去吧。” 艾萨克站在我对面,和我保持着清晰可见的距离。我没有指望他紧挨着我,但是他站在尽可能地远离我的地方,并把他的手臂抱在胸前。不用明说,他的肢体语言就告诉了我:我已经过界了。他让班上同学对我表示感谢,他们也这么做了,然后他就基本上无视我了。 我把兔子还给它们的主人,告诉她,她让八个孩子非常开心,然后我回到了工作上。过了正常下班点之后我还多待了一会儿,把我去学校拜访艾萨克时错过的文书工作给补上。 看起来只要一提到布雷迪是只好狗,他的情绪就会急转直下。我想起那么多次我几乎要开口问他,为什么不对那只狗表示出一点情感、一点赞赏,现在我却因从来不曾提起这些话而悲伤地松了口气。 我的第一反应是以退为进,给他一点自己的空间。一直以来,以退为进和求同存异就是我条件反she一样的本能反应。一直都是这样的。我讨厌争执,并且不惜一切代价避免争执。所以如果由我来决定,我会给他足够的空间直到他愿意和我谈谈为止。 但是沉默会让他无所适从。他之前就这么和我说过。对他来说没有视力就已经足够糟糕了,他没法再应对沉默。那是他自己过说的话。 所以我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我知道他现在在家,我也知道他能听到手机响起,而他手机上的合成语音会告诉他这是我打来的电话。但是他依旧没有接。 好一个“无法面对沉默”啊。 在我带米西去散步之前我再次拨通了他的号码,然后当我们散步结束时我又打了一次。当我在上床之前再次给他打电话,但是他却依旧没有接听时,我给他留了一条不太愉快的语音信息。 “你跟我说沉默会让你无所适从,但其实你应该说,当这种沉默是针对你的时候你才会无所适从。你看起来对于沉默地对待别人得心应手。所以,如果你想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对你生气,或是你什么时候是个混蛋,你猜怎么着?我现在就很生气,你现在就是个混蛋。” 语音邮箱把我的话切断了,这让我的怒火甚至又高涨了几分。所以我重新打了过去,然后不用说,又被转接到了语音邮箱。“你知道的,我之前并没有生你的气,但是我现在生气了。你之前不让我跟你冷战,可现在却用这样的沉默来对待我。我是搞不懂,我之前到底说了什么惹你不慡了,但我知道你现在的表现真他妈幼稚。” 在我来回踱步着拉扯自己的头髮,并不断向米西抱怨说艾萨克就是我的命中克星,由于感觉自己挺混帐的,因此我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打了电话给他,然后留了一句非常轻柔也非常简单的留言:“我爱你。” * * * 艾萨克在早餐之前给我打了电话。“我们能谈谈吗?”他问道。“你下班之后能过来吗?” 我嘆了口气:“那要看情况。要看这会是一次和谐的‘我们需要把这件事说清’的谈话,还是一次糟糕的‘不怪你都是我的错’式的谈话?” 他笑出了声:“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是的,”我飞快地回答。然后我考虑了一下。我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我再次嘆气道:“没有了。” “噢,卡特,”他温柔地说道,“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老天,这男人真是累人。“老实说,艾萨克,我根本摸不着头脑。” 他轻笑起来:“如果你下班之后过来我就告诉你。” 我重重地唿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威胁有用吗?” “也许吧。”我被这段似曾相识的对话逗笑了。“你真是不可思议。” “那就是我魅力的一部分。” 尽管还有点生气,但我还是微笑了起来。“好吧,我会在下班之后过来的。” 他如释重负地嘆了口气:“谢谢你。” “艾萨克?” “怎么了?” “你需要多发挥你的魅力。” * * * 我到达艾萨克家时,汉娜正准备离开,我想她是为了让我们能单独谈话才有意这么做的。 当我跳下吉普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对我笑了笑,但是笑容里带着淡淡的悲伤。我朝她点点头,问候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卡洛斯情况如何,对于这个美好的、寒冷的周五晚上有没有什么计划。我们随意寒暄了几句,试图忽略那个躲不开的话题。 然后她扬了扬头,朝我微笑道:“我很高兴你能过来。” 我靠在我的吉普上,点点头:“汉娜,我爱你弟弟,但是他是个喜怒无常的混蛋。” 她大笑起来,就像我刚刚跟她说的是天空是蓝色的一样。然后她说:“他跟我说他惹你生气了。”她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让我听你的语音留言。那真的很可爱。” 我之前就知道他们之间没有秘密。我微笑起来:“他很让人火大。” 她大笑起来,然后用温暖的眼神看着我:“不要放过他。” 我朝她微笑了一下:“我完全没有打算放过他。” 汉娜笑了笑,然后理了理她的围巾:“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我走进房间并关上了身后的门。“艾萨克?” “我在厨房里。” 我走过去,而他就在那儿,没有戴墨镜,站在炉子前,看上去是在做晚餐。“嘿,”我轻声说。 “嘿。” 有那么一会儿我们都保持沉默,没有一个人确定该说些什么。他转身翻搅了一下炉子上的大锅,所以我问道:“你在烧什么?” 他耸了耸肩。“只是蔬菜汤而已。我切了点蔬菜,把它们扔到之前准备好的食材里,然后把它们一块儿煮了。这是连我都能做的事情。”接着他补了一句:“汉娜告诉我,不管我看不看得见,做的菜都会是一样的水准。看样子我的厨艺肯定是很烂了。”他伤感地微笑道。“但我起码还能做蔬菜汤。” 我笑了笑:“闻起来不错。” “那你一定得尝尝。” 我没有对他这句让我留下来的隐晦提议作出回应。相反我深唿吸了一口气,然后问他:“你到底想和我谈什么?” 第33页 他朝我转过脸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昨天的事,我很抱歉,”他轻声说,“你特意改变日程来学校,为孩子们带来了兔子,我却对你态度那么不好。我真的很抱歉。” 我嘆了口气。“你可真是能把道歉变成艺术啊,不是吗?” 他皱了皱脸。“我常常要道歉,”他坦诚道,“很显然我这人特招人厌烦,而且还爱发脾气。” 这听上去就像他在引用汉娜的话。所以我补充道:“你还忘了喜怒无常这点。” “哦,我还喜怒无常。” 我摇了摇头,然后朝他微笑道:“还很英俊。” 他的笑容消失了。“你原谅我了吗?” 我牵起他的手。“你让我不要用沉默来对待你,当你打电话给我时一定要接听,而你却转身就做了完全一样的事情。艾萨克,这不公平。” “我知道,我很抱歉。” “那我建议我们以后少点争吵,少点道歉,然后多和我说说你有什么烦恼,或是我到底说了什么大错特错的话好吗?” 他点点头:“听上去不错。” “那你会告诉我,昨天我在教室里说了什么才惹恼了你吗?” 艾萨克犹豫了一下。“呃,我那会儿心情不好。有些事情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并让我觉得不安,而且我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然后他轻声补充道:“你提到了布雷迪……” “然后?” 他耸了耸肩,看起来不管他想说的是什么,他都不确定该如何开口:“这让我有了种负罪感……” “负罪感?”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艾萨克,你完全没必要因为有了另一只狗而有任何负罪感。” “我知道,但有时候我就是会觉得我在背叛我和萝丝曾经有过的美好。”他再次耸了耸肩。“我的感受都是情不自禁的。” “我知道的,宝贝。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感受都可以,但是我敢肯定萝丝会理解你的。”我说着将他揽进怀里。我用双臂环抱着他。他耸了耸肩,一言不发,而我知道我们关于萝丝或是布雷迪的这场谈话就算是结束了,所以我暂时将这个话题搁置一边。然而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得好好谈谈这个话题。当他准备好之后,我们会好好谈谈的。但我内心的一小部分不希望在他准备好之前就激化这个问题,因为我不想拿我们好不容易达成的关系去冒险。他已经开始对我坦诚了,很慢,但是很坚定。每一天都会有一点解开艾萨克身上谜团的成就。所以再一次地,我转移了话题。 “我当然原谅你了,”我告诉他,然后抬起他的下巴亲吻他,“所以现在你要不要告诉我你爱我哪一点呢?” 他终于笑了起来:“因为你从来不会拿我区别对待。你对待我就像对待其他所有人一样。你不会用棉花团将我包裹起来,你不会因为我而妥协,你不会想着要替我做全部事情。而且很显然你也不会吃我那套。”他说道。然后他轻声补充:“你没有用对待盲人的态度对待我。”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老实地对他说,“我不拿你区别对待是因为你和别人并没有不同。” 艾萨克微笑起来:“这就是我爱你的原因。” 我再次将他搂进怀里,好长一会儿,我们就一直站在厨房里拥抱着彼此。这男人将我拉近,又把我推开;他将我拉近,仿佛离开我就活不下去一样,然后又推开我,好像他根本就不需要我似的。我知道那是他在学着让自己接受我对他的爱,然后恐惧又让他再次将我推开。他这一生失去的太多。我无法因他的固步自封而指责他。 但是他心里筑起的那堵墙正在慢慢倒下。他刚刚对我承认他为有了布雷迪而感到负疚,就好像他背叛了他最爱的萝丝留给他的回忆。他这基本就是承认了他爱布雷迪,而他正努力处理由此引发的对萝丝——这只见证他经歷了人生中最艰难时刻的狗——的负罪感。 艾萨克的胳膊紧紧地搂着我。“你今晚要留下来吗?” 我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将他的脸捧在手心里。“我得回家去。米西还在家,如果我不生火的话房子里会很冷的。” 他的手依旧扶在我的身侧,他把前额抵在我的面颊上,然后对着地板说道:“你可以去接它,然后再回来这里。”他接着说,“你之前想再去一次沃姆帕塔克州立公园的小径。那我们可以明天去,然后就像你希望的那样度过一天。” 我微笑着吻了吻他的头侧。我原本没有打算留下来,但是感受着他在我的怀抱里,靠着我,这让我的决心融化了。“那好吧。” 他闭着眼睛,手指攥着我t恤的两边,用鼻子在我的下颚处磨蹭着说道:“别去太久。” 我抬起他的脸,深深地吻住了他,用舌头扫过他的口腔,然后慢慢含住他的下唇。他呻吟出声,而我微笑起来。“保持这种状态,”我调笑道,“我很快回来。” 他再次呻吟起来,而当我拿出钥匙走向大门的时候,他叫了起来:“这不公平!” 我大笑起来,在回家的一路上都维持着笑容。然而紧接着我就以破纪录的速度回到了他家。 * * * 他说他想要尝试点新花样,他问我是否愿意时的那种羞涩不安的样子激起了我的兴趣。 我们吃过了晚饭,然后他将我压在沙发上,跨坐在我的腰上亲吻我。 “什么新花样?”我问道,好奇得压根藏不住自己的兴奋。 他有些害羞地傻笑起来:“我展示给你看。”他从我身上爬下来站好,牵起我的手,然后拉着我顺着走廊走向他的卧室。他在床脚处停下,并松开了我的手,但接着他向着衣橱走去。“我有这些东西。”他轻声说道。 那一瞬间,一大堆各种各样的他也许曾经提到过的东西闪现在我的脑海里,但接着他转过身来,我看到了他手里拿的东西。 那是个人们平时睡觉时会戴的用来遮眼睛的黑色东西。 那是一副眼罩。 “我的心理医生给了我很多这玩意儿,让我的家人使用,”他轻声说道,“这样他们也许就能体会我的感受了。” “艾萨克……” “你不是非得戴上这个,”他打断我的话,“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想试试,你知道的,这样你就能明白只能靠触摸来探索、来做爱是怎样的感受了。” 好吧,既然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我接过眼罩,将松紧带套到头上,把带有衬垫的柔软眼罩调整到位。下一秒我的世界一片漆黑。 艾萨克用手抚摸我的脸颊,他的手指灵巧地摸索着眼罩,以确保我已经把它戴好了。然后他吻了我。不疾不徐地,他用他的嘴、他的唇爱抚着我。他一边解开我的衬衫,一边亲吻我的脖子,他脱下我的背心,吻遍我的胸口。 第34页 他隔着牛仔裤握住我的阴精,撸动着,挤压着,然后勐地扯开了扣子。他把我的牛仔裤拽了下去,然后将我的粗长握入掌中,并用手指包裹着它。 我能感受到的只有他温热的唿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他的唇舌舔舐着我的皮肤,他的手指、他的手掌撸动挤压着我时传来的温暖的触感。我可以闻到他,闻到他的气味,他的防汗剂。而当我触碰他,用双手抚过他的双臂、他的身侧,环住他的腰部,爱抚他的臀部,我能够感受到他所有的反应。 “躺下来,”他指示道,嗓音变得喑哑。“脸朝下。” 操。 我先是跪在了床上,然后照他要求的那样躺下。我可以听到他在脱衣服。我的皮肤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每一个细胞都在蠢蠢欲动。我感觉到他的手放在了我的脚上,然后床微微下陷,他的手慢慢抚上了我的小腿,接着他的嘴唇吻了上来。 他舔舐着,亲吻着,触碰着,爱抚着,摁压着,而我能做的只有感受。以及聆听。原来当一个人的视线被阻隔时,其他感官会加强是真的,我所有的感觉都变得非常鲜明。每一次触碰,每一个动作,每一点声响我都能感受到。 他的手抚过我的大腿下面,我能够感受到他的唿吸同时喷洒在那里,所以他的脸肯定离我的皮肤很近。然后他用手爱抚着我臀部上的软肉,又揉又捏,接着他用嘴唇亲吻我的臀部,用牙齿轻啃我的皮肤。他分开了我的臀瓣,然后他的唇舌舔了上来,温暖而湿润。 我之前这样为他舔过,而他也很享受,但是他从来没有为我做过这个。我一直以来都占据着主导地位,作为攻方来回应他的暗示,来照顾他的感受。但是现在由他来掌控局面,主导这场情事了。 我攥紧了枕头,浑身情cháo汹涌,为他抬高了臀部,分开了大腿。我想要他。我想要他进入我。而当他亲吻着我的嵴柱,并且在我的耳边耳语“卡特,可以吗?”时,我就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当然,”我轻声道,“老天,当然了。” 他向我俯下我身来,然后我听到床头柜打开的声音。他没有慌乱,也没有犹豫。我听到了铝箔纸的轻微沙沙声,然后他轻声说:“转过身来,宝贝。”而当我仰躺着时,他拉起我的手,然后把安全套和一小管润滑剂塞到我手里:“帮我拿着这个。” 他拉开了我的腿,这样他就在我的双腿之间了,然后他开始亲吻我的嘴唇,我的脖子,我的胸口,用唇舌在我的辱首之间来回舔舐。他的双手,他修长的手指,爱抚着我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肌肉,我的全身上下。他一路往下吻过我的腹肌,我的肚脐,然后继续向下,直到他的嘴找到我胀痛的阴精。 然后他将手指塞入我体内,为我扩张,就像我之前对他做的那样。缓慢而色情。我能够感受到这一切。感受到他的手指在我体内的动作,还有他的唇舌,而当我在床上拱起身,she在了他的喉咙里时,他将我给予他的全数吞咽了下去。我浑身瘫软地扭动着,呻吟着,然而不知怎么的,我还想要更多。 我抬起沉重的手,手里依旧紧攥着那个安全套。“来吧,艾萨克。” 我已经很久没做过受方了,和艾萨克一起时也从来没有,但此刻一切都恰到好处。我想这么做。我们都想这么做。 在我的眼睛还戴着眼罩时,而他最终挺进了我的体内,我们仿佛合二为一般地动作着,彼此爱抚着,拥抱着。现在我们俩都看不见,只靠触觉和听觉来感受一切。所有的一切。他的脉搏,他的心跳,深埋在我的体内,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然后我感受到了他埋在我体内的阴精胀大着she了出来,我感受到他的身体战慄着拱起,she精时的他呜咽着发出了甜腻的声音。 他倒在了我身上,在高cháo消退的余韵中喃喃着含煳的情话。我没有取下眼罩,只是伸手环住了他,让我们俩都侧过身来,拉过被子盖在我们身上,然后我们睡着了。 * * *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带我坐公交车。” 我微笑起来:“我真不敢相信你还在发这事儿的牢骚。”然后我补了一句:“至少你没再抱怨那顶毛线帽了。” 他朝我转过脸来:“我看上去肯定像个二逼。” “现在是冬天!”我大笑着说道。“不管怎样,在你的设计师款夹克,精緻的阿玛尼墨镜还有黑色毛线帽的加持下,你看上去非常性感。” “性感?”他嗤之以鼻。然后他嘟哝道:“噢,得了吧。” 我朝他摇了摇头。“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看,有多性感。女孩们,还有男孩们,都在不停地打量你。”然后我又告诉他:“他们看着我的时候肯定在想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我这样的人走在一起?”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导盲犬。”他轻声嘟囔,然后皱了皱眉。 “是的,然后他们看到了导盲犬,这下他们就明白你为什么会和我走在一起了。”我玩笑道。但是他并没有笑。“噢,别这样,这很好笑啊,”我说着用手肘杵了他一下,“你没懂我的笑点吗?他们在想像你这样可爱的男孩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然后他们看到了布雷迪,他们就明白了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你看不到我长什么样,你说是吧?” 艾萨克嘆了口气:“我懂你的笑点,卡特。但这并不好笑。” “那你为什么这么努力地憋笑?” 他摇了摇头,但是他翘起了嘴角:“你讲笑话的嘴上功夫真的很烂。” “你之前可从没抱怨过我的‘嘴上功夫’。” 这次他大笑了起来:“拜託别再讲笑话了。” 就在这时候,一辆公交车开进了我们的视野。“这是我们要坐的那班。”我告诉他。当我们上车交钱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对艾萨克来说,只是乘个公交车就是如此的困难。一辆公交车可以带他去任何目的地,或是让他下在某个天知道是哪里的地方。我一想到如果他上错了公交车,下错了站点会发生什么,或是有一些人渣尾随着他下公交车,把他当成一个容易下手的目标,我就不寒而慄。 我一直认为艾萨克对人有信任方面的问题,但事实上,他对人的信任比我想像的要多得多。他信赖陌生人的善意,比如公交车司机,或是一个车上的陌生人告诉他他坐的是哪路车,应该在哪个站点下车。我想像自己闭着眼睛坐在车上,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去往何方,或是有谁坐在我身边,这种感觉说“害怕”都是轻的了。 他让我很惊讶,这个坐在我身边的男人。他的勇气、他的信赖、他对自己的信念、他的大胆,都让我赞嘆不已。我紧了紧他的手。 “你还好吗?”他轻声问我,将我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当然。”我告诉他。 “你觉得米西现在还好吗?”他问我。 “哦,当然了,”我告诉他,“它可能已经在布雷迪的床上睡着了。”然后我补了一句:“或者是你的床。” 第35页 他脸上的那种表情真是绝了。我大笑起来,而他对我咕哝道:“我想我刚说了别再讲笑话了。” 我笑道:“我这不是在开玩笑。” * * * 这个公园很棒。逐渐变冷的天气意味着车流变少了,游人也变少了。我们选了那条通向小湖边的小路,享受着这份与世隔绝的静谧。当我们停下来吃午餐时,我们背靠着野餐桌坐着,面朝着湖水,然后我向他描述眼前的景色。 “这里就像是一片橙色、黄色还有棕色相间的地毯。地面被树叶覆盖着。有些树还有长着一点绿叶,但是不多。湖面看上去就像是深色的玻璃一样。”我嘆了口气。“这里真的很漂亮。” 艾萨克微笑起来。“闭上你的眼睛。”他等了几秒钟。“你闭上了吗?” 我轻笑起来。“是的。” “你听。” 我深唿吸了一口气,然后沉浸到我周围的世界里。最初我能听到的只有寂静,但很快其他的声音也开始流淌在我的耳边。鸟鸣,其他远足者远远传来的笑声,更多的鸟鸣,树叶沙沙,流水潺潺。 艾萨克轻声问道:“你能听到吗?” “嘘——” 他轻笑起来,“我跟你说过吧。” 我微笑道:“这感觉很奇妙,谢谢你。”我说着,都不想睁开我的眼睛了。“谢谢你今天带我来到这个地方。” “风要变冷了。”他的语气好像是随口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似的。 “是的,”我附和道,“我们最好赶快开始走另一条路吧。那个公交车司机说末班车是几点过来的?” “四点。” “我们不想待到那么晚,对吧?”我问道。“到那会儿要又黑又冷了。” 艾萨克点点头。“是啊,上帝保佑天不要变黑,否则我会看不见脚下的路。” 我大笑起来,“好了,就你聪明。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开始收拾我们野餐的东西,并多给了布雷迪一些我为它买的肝脏零食,然后我假装把它的水碗里的水倒掉,趁机轻快地拍了拍它。 艾萨克一动不动,就好像他知道我在摸他的狗。也许是因为牵引绳相互碰撞发出了声音,或是他因某些原因听到了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转过身去,就好像他不敢相信我做了这种事。 “可以走了吗?”我问他,假装什么都没注意到。 他点点头,当我们沿着小路走回主干道时,他一直很安静,因此我为了填补这段沉默而谈论起了马克的各种事情,直到我们到达了两条小径路口。 “嘿,宝贝,”我说着抬头看向天空,“我们可能要选择短一点的那条路,这样我们就能赶上早一班的公交车。看样子有乌云要过来了。” 因此我们选了更短,更好走的那条小路,不过就算这样它也足够崎岖了。这里的一切都和我以前在哈特福德远足时不一样,但尽管如此这也非常棒。这条小路真的一次仅容一人通过,因此艾萨克和布雷迪走在前,而我紧随其后。 当我们走在小径上时,我们其实并没有多作交谈,因为艾萨克正专注于给他的四条腿同伴下达指令。我依旧为布雷迪的聪明而惊嘆不已。它如何动作,还有艾萨克如何领会它的意图都十分令人佩服。作为艾萨克的男友,爱他的那个人,我知道布雷迪是专门为保证艾萨克的独立和安全而存在的;但是在兽医的角度来说,我真心认为这只狗十分出色。我知道布雷迪有它的任务,有它应尽的职责。我脑子里理性的部分明白这只狗是在做自己的工作。从根本上说,这就是艾萨克养它的理由。 但它不仅仅是在履行职责。 它是一只宠物。它是艾萨克家庭中的一员。而我也很高兴能看到他们一起工作,就像一个团队一样。就像伙伴一样。 当我们最终回到公园大门,并且瘫坐在座位上等待公交车时,我依旧保持着微笑。乌云正聚集在一起,看样子这周大部分时候都会下雨,而现在的游人甚至比早些时候还要稀少了。 我递给艾萨克一瓶水,让布雷迪快速地喝了点水,然后,因为我根本克制不住自己,我温柔地拍了拍它。我挠了挠它的耳朵,拍了拍它的脖子。“你真是只好狗狗。”我说道,然后得到了两只带着笑意的眼睛和垂在一边的舌头作为答谢。 艾萨克则是另一种反应了,他可没表现出什么感激之情。 但是我必须得做点什么。我不能只是坐在这儿,看着这只出色的狗狗继续被无视,被冷落。“抱歉,宝贝,”我对艾萨克说,“我知道我不应该在它工作时拍它,但是它现在没有在工作了,而且它今天做得很好。它真的很令我惊嘆,你们俩是一个很棒的团队。” 在他能够开口之前,公交车开了过来。我从来没喜欢过公共运输工具,但我从未像此刻这样高兴看到一辆公交车。这使我不用面对艾萨克无疑将做给我看的坏脸色。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坐在公交车上,脑袋靠着车窗,眼睛紧闭着。 “你还好吗?” “嗯,”他轻哼道,“有点累了。” 我点头表示理解。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大吼,没有发火。我得到了他沉默的对待。 去他妈的。 当我们回到他家时,他依旧没有开口。也许他是累了,尽管我对此表示怀疑。他解开布雷迪的牵引绳,然后给了它新鲜的食物和水,而我正在和格外热情的米西打招唿。当我们做完这些事之后,我们在厨房里碰了面。 “艾萨克,如果我之前说的关于布雷迪的事情让你不舒服的话,我很抱歉,”我开口道,“但是你承诺过我们要谈谈这个的,记得吗?” 他耸耸肩:“我突然有点累了,到此为止吧。” 我并没有买帐。“艾萨克——” 他打断我的话。“我今天过得很愉快,”他干脆地说,“但是我现在累了。” “你想让我帮你放洗澡水吗?” “不了,谢谢,”他说着摇了摇头。“不过当你离开的时候能不能帮忙设置一下警报?” 他在给我下逐客令。还他妈一句解释都没有。“你知道吗?”我直接地说道。“我今天真的过得很愉快。直到此刻。直到你开始又一场沉默的冷战。” 他转过头,咬紧了下颚。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我对他真的万分恼怒。“很好,我马上走。但是艾萨克,你要明白这一点,”我说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是的,我爱你。但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因为我也爱布雷迪。我爱它就像我爱米西一样。我是个兽医。我喜欢动物。那就是我的工作。而你拥有着我见过的最聪明,最漂亮的狗之一。”接着我停住了,我声音里的怒意消退了。我嘆了口气:“我知道你爱萝丝,我也毫不怀疑它对你来说很特别。但你正在错过你眼前的美好。你在错过布雷迪,而且艾萨克,它真的很棒。” 第36页 艾萨克背对着我。我没法看到我的话语是否让他有所感触,但是我坚信这些话会对他产生影响。很好。我必须得这么说,而他也必须听听这些话了。 我叫上了米西,它立马跑到了我身边。我猜我刚刚划了一条界线,而现在该由他来做决定了。“艾萨克,我会在周二下班后打电话过来的,”我站在前门跟他说,“到时候你可以告诉我,你还想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第十三章 我回到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米西去散步,而是和它一起去慢跑。尽管我已经逛了一整天的公园,但还是需要释放一下自己的负能量。 艾萨克。该死的。他真是个让人无法忍受的男人。 我知道他有他的理由,但我需要忍受多久他这种糟糕的行径和这些伤人的行为? 我真的不知道。 那是个周日的晚上,就像往常一样,马克打来了电话。他可以觉察到有些事情不对劲。“怎么了?” 我哀嘆了一声:“艾萨克。” “哦,”他轻声说,“他这次干了什么?” 马克洞悉一切。他知道我们有哪些意见不合,他知道艾萨克故意冷落布雷迪,他知道艾萨克有过度反应的倾向。他也知道我有多爱他。 所以我告诉他在那个原本愉快的一天里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和布雷迪做了点互动,事情就如何变得一团糟。我告诉他我当时都说了什么,以及我如何给了他一个期限,让他在周二之前考虑好,决定要不要继续和我在一起。 “你知道你需要什么吗?”马克问道。 “我需要在周二到来时保持冷静,理智,自持,然后告诉他这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情。我需要坚定一点,不对他妥协。”我回答道。“我需要告诉他,他可以从爱他那狗开始,以后别再犯浑了。”然后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补充道,“然后我会告诉他我爱他。” 马克大笑起来:“是啊,这听上去可真是好成熟啊,但我想说的是其他你需要的东西。” 我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什么东西?” “我!” 我微笑起来。有马克陪在身边听上去当然很不错,但是考虑到我们俩的工作以及相隔的距离,这事不太可能实现。“谢谢你的毛遂自荐。” “我是认真的!”他在电话里叫了起来,“我明天就过来,我有一个必须要出席的员工管理会议,但是这周的其他时间我可以空出来看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他说道,“我们有老实工作,而且老闆上周刚刚说了我们近期可以放点假了。” 我微笑起来:“这真不错。” * * * 周一的时候,我没有收到任何一通来自艾萨克的电话或是语音信息,而我也不打算给他打电话。周一晚上,我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汉娜,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情况如何,但是我克制住了自己。 周二时我的工作都很琐碎,午餐过后,马克过来了。我告诉他直接来医院,这样他就能拿钥匙去我家,因为我要去见艾萨克,回家的时间会有些晚。他设法到接待处见了见兰妮和凯特,还有卢克——一个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他还努力克制了自己不去性骚扰他们。他表现得彬彬有礼又和颜悦色,尽管他对我露齿一笑的样子显得鬼头鬼脑的。 为了说些悄悄话以及给他钥匙,我把他带进我的办公室。“哦,”他失望地说道,“我以为你会带我去检查室,这样你就可以让我趴在台子上,然后给我测肛温了。” 我朝他笑了起来,“我到底为什么会想念你呢?” 他笑嘻嘻地说:“因为我太优秀了!” 我大笑着把我家前门的钥匙从钥匙串上解下来,然后递给了他,“我应该要说‘就当自己家一样’,但是我毫不怀疑你肯定会这么做的。” 他笑了起来,“我当然会这样。” “房间里有些拿来生火的木材,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还可以带米西去散散步。” “但是现在在下雨,”他说道,“还很冷!” “米西不会介意的。” 他眯起眼睛看着我:“你会带披萨回来吗?” “是的。” “还有啤酒?” 我翻了个白眼,“冰箱里就有啤酒。” 他笑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他将钥匙装进口袋,然后用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胳膊,“你和艾萨克没问题的,不要紧张。” “嗯,我知道。” “坚定一点,记住你要和他说的那些破事,还有在和他上床之前一定要把想说的话都说清楚,”他严肃地说道,“最重要的一点,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在我的披萨上加橄榄。” 我翻了个白眼,“多谢您的教诲,哥们儿。” 他打开我的办公室大门,准备离开,“还有,卡特?” “怎么了?” “替我和他打声招唿。” 我微笑起来,“我会的。” “很好,”他一边说着一边穿过走廊,离开了,“现在回去工作,你可不能站在那闲聊一整天白拿钱。” 当兰妮走进来告诉我下个预约的患者已经在等了的时候,我脸上还挂着笑。她好奇地看着我:“刚才那位客人是不是跟你关系不一般?”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我的意思是他很可爱,但是还不像艾萨克·布莱尼根那样可爱。” 我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你套话的技术太不老练了,兰妮。” 她笑了起来,“只是好奇而已。” “他才不是,”我微笑着回答,“你说说的那位客人是我死党,马克。他这周来我家住。” “艾萨克呢?”她问道,试图表现得不那么感兴趣。 “我今天下午去见他。”我没有多此一举告诉她,他很有可能会和我分手。 她笑了起来,“哦,艾萨克冒着雨来这里见你,这是我见过的最甜蜜的事情了。” 我翻了个白眼。是的,那很甜蜜,他可以甜得不得了。但是他装聋作哑和伤起人来也厉害得很,而这正是我要去他家解决的问题。 * * * 当我达到艾萨克家时,我在想事情会如何发展,他会作何反应,以及作何决定。我完全猜不到他是会告诉我他觉得我们俩完了,还是会对我道歉。或是两者皆有。艾萨克就是这样的人,永远都没有人猜得到他的反应。 我希望他会说他愿意继续下去,他愿意和我继续走下去。我期待能够继续与他交往。我很想他。不过保持一点距离也是件好事。这有助于看清事情的本质,也能给他一点时间来好好考虑我和他说的话。 汉娜的车还停在前门外,当她开门让我进来时,我能看出他们姐弟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 第37页 “谢天谢地你来了,”她说道,“你也许能说得动他。” “哦,真是的,汉娜,”艾萨克从起居室那头喊道,“我让你别说话。我都跟你说了,我还没有做决定!” 我走进房间,有些犹豫应该和谁说话。“呃,你们好?” “你别理她,”艾萨克跟我说,“我们只是在讨论一些事情,然后她不同意我,这种情况一点不稀罕。” 汉娜挫败地哀号了一声:“艾萨克,你只是不想在卡特面前说任何事情,因为你很清楚他肯定会贊同我的意见。” “汉娜,我说了别再说这个了,”艾萨克厉声对他的姐姐说道,然后他转向我,“卡特,快进来坐下吧。工作上怎么样?” “呃,我可以先回去……” 艾萨克彻底地无视了我,他说道:“不用,汉娜马上就走了。” 她一把从台子上抓起包包。她是真的被惹怒了。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生气。“你知道吗,艾萨克?我这周都不会回来,你看怎么样?如果你真的这么独立能干,那你肯定不需要我或者布雷迪了,然后你大可以去工作或生活,自己做你那些该死的家务,因为我不干了。”汉娜指着她的弟弟,“我这就跟卡特说,反正我很清楚你是不会开口的——就说艾萨克这傢伙,他脑子彻底抽筋了,居然想要把布雷迪给退回去。” 我眨了眨眼睛,试图搞清汉娜刚刚说的话。我看向艾萨克:“你什么?” “是的,你没听错,”她替他回答道,“这是我听过的最愚蠢、最恶毒、最他妈傻逼的事儿。”她大步走向前门。“你以为没有了我和布雷迪,你还能得心应手地应付一切吗,艾萨克?那好,祝你去杂货店时一路顺风吧。”她吼道,然后重重地甩上了身后的大门。 艾萨克试图装作毫不在意,但我可以看出他被伤到了。他安静了好长一会儿才说道:“刚刚的事情很抱歉。” “艾萨克,你还好吗?” “我没事,”他飞快地说道,“我们每隔几个月都会吵一次架。她会大吼大叫,我也会大吼大叫,然后我们都会道歉,接着再次和好。” 我点点头,尽管并不是十分相信他的话。“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想把布雷迪退回去?” 他的肩膀一塌,然后嘆了口气,“我说了我还什么都没有决定。” 我摇了摇头,“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考虑这种事情?” 艾萨克皱了皱眉,“我们能不讨论这个吗,拜託了?” 很显然他被刚刚和汉娜的争吵打击到了,但我还是没有转移话题:“艾萨克,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这件事。” 他咬紧了牙关,“但是我不想谈。” 我深唿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这样我们才能理智地讨论这个问题。“艾萨克,如果我们是彼此的男朋友,或是伴侣,那我们就需要谈谈这件事。”我轻声说道。然后我想,也许应该由我来开头。“我们是情侣吧,艾萨克?”我问道,“你还想要继续和我在一起吗?” “是的,”他点头说道。他伸出他的手,寻找着我的,因此我将手指插入他的指fèng里。他微笑起来,“是的,那正是我想要的。” “那也是我想要的,艾萨克,”我告诉他,“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握紧了我的手,“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什么意见都要一致。” “我没有奢望我们做什么都意见一致,”我回道,“事实上,我喜欢和你讨论事情。但是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对彼此开诚布公。” 他再次沉默下来,然后他嘆了口气。“周日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们本来有一个那么美好的周末,我却把它给毁了。我很抱歉。” “艾萨克,”我轻声说道,“那就是问题的一部分。你总是会大发脾气,情绪失控,说一些伤人的话,然后再道歉,期望事情能够完好如初。” 他点点头,但是一言不发。 “你知道,上周末本来很棒,”我一边说,一边把玩着他的手指。“你攻了我,”我轻声说道,“那感觉很美妙,然后我们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来远足,那真的很完美。我当时想‘哇,老天,我可以想像到自己未来的人生都和你一起度过了’,然后因为一个关于布雷迪的评价,你就转身用沉默来对待我。” 我紧了紧他的手:“你不断将我拉近又将我推远,艾萨克。而且坦白说,我的热情快要耗尽了。” 他的眉毛皱了起来:“你知道的,你也不完美啊。” 我微笑起来:“我知道我不完美。” “你睡觉打唿噜。” 我抗议地哼了一声,“我打唿噜?” 他点点头。“对啊。” 我对他这种试图动摇我的行为摇了摇头。“我也没有指望你是完美的,艾萨克。” 他讥讽地哼了一声,“那么,你运气真好,你知道的,因为我是个盲人。” “嘿,这不公平,”我说着再次握紧了他的手,“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一点,你也知道的。” 他点点头,然后嘆了口气,“是的,我知道。你在对待我的失明这件事上一直表现得很好。” “这只是组成你的一部分而已,”我告诉他,“这不能定义你整个人。” “卡特,我不仅仅是在和失明作斗争,”他喃喃道。艾萨克安静了下来,然后他皱起了眉:“我接受了好几年的心理治疗,来应对……事故之后的一些后遗症。我母亲的去世,然后是我父亲。我知道我在感情联繫上有些问题。也许我需要回去看看我的心理医生。我肯定汉娜不会反对这件事的。” “艾萨克,你不需要见心理医生,你只需要和我聊聊,”我说着,用双手握紧他的手,“还有汉娜。你只需要说出困扰你的事情,不要把它们都憋在心里。因为每当你最终开口时,说出口的总是些言不由衷的话。” 他点点头,然后轻声说道:“我知道的。我并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 “我知道的,宝贝。”我倾身吻了吻他的头侧,“来和我说说吧。”然后我趁热打铁,把话题转回布雷迪身上,“艾萨克,你说把布雷迪退回去是什么意思?” 他从我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然后放在大腿上。“我什么都还没有决定,”他轻声说,“但是也许我去和导盲犬协会说我们相处得不太好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艾萨克,别这样……” 他耸耸肩,“你说得对。我对它的确不公平。” 我侧身坐着,这样我就能正对着他,并握住他的双手。“你对你自己也不公平啊,”我告诉他,“请不要因为对我或者汉娜生气,就做出任何糙率的决定。” 第38页 “不是因为这个,”他回道,“我只是觉得我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另一只狗。” “不,你准备好了的,”我坚定地说道,“艾萨克,我知道你爱它。我知道你的确爱它。你只需要让自己去接受这一点。你们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组合。我曾见过你们俩在远足路上的表现。我也见过你们俩合作无间的样子。你们真的配合得很默契。” 他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但是什么都没说。 “所以你和汉娜就是因为这个吵架吗?” “是的,”他承认道。然后他再次耸了耸肩:“反正归根到底,这事儿不是由你,或是汉娜来做的决定。这是个由我来做的决定。” “你在做错误的决定,”我告诉他,“布雷迪很爱你。” 他挑衅式地抬起下巴,“像我之前说的,我还没有决定。” “如果你允许自己来爱我,那你为什么不能爱它?”问道。 艾萨克没有回答。 我摇了摇头。又来了,艾萨克又变成这幅不可理喻的样子。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解决任何事情,我嘆了口气:“艾萨克,我得走了。马克今天来看我。他临时决定过来的,早上刚到的这里。我跟他说了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 “哦。”他喃喃道。 我有些犹豫是否要离开他,“你没问题吧?” “卡特,我没事。”他说道。 老天啊,我可不能拿他像个无法自理的人一样去对待。我用手穿过他的头髮。“你确定你和汉娜不会有问题吗?”我问道,“你明天要怎么去上班?” “我晚点会打电话给她,等她冷静下来后,”他轻声说道,“如果不行,我可以乘公交车。” 我摇了摇头,为他不能看见我此刻有多么沮丧、愤怒、失望而庆幸。“艾萨克,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就打电话给我。” 他点点头。“我没问题的。” “艾萨克——” “我不需要奶妈!”他勐地打断了我。 我嘆了口气,“你看,就是这样,当你恶语相向的时候,话题就只能中止了。” “那就不要把我当成小孩。” “那你就不要表现得像个小孩。”我起身,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艾萨克,你不是个小孩子,你也不需要被手把手照顾。但是失明意味着你的健康和安全都会受到影响,并不是因为你没有那个能力。这是不同的两件事。我担忧是因为我在意你。” 我在他身前微微躬身,握着他的双手说道:“艾萨克,我爱你,但是我无法继续忍受你发脾气了。明白吗?我爱你,艾萨克,这一点绝不会变。但我现在要回家了,而且我认为到周末为止我都不过来可能比较合适。但我还是想每天晚上都和你打电话,可以吗?” 他低落地皱起眉,“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我们能够学会向彼此倾诉,共同商讨,展开一段合适的谈话,而在电话里交流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方式。再说了,我想听你的声音,因为当我们没有每天聊天的时候,我很想你。” 他朝我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好吧。” 我倾身轻柔地吻了吻他。“现在和布雷迪一起吧,如果汉娜不开车送你上班的话,你们一起坐公交车去上班也许可以给你一个很好的机会来测试你们俩合作得有多好。你愿意为了我尝试一下吗?” 他沉默着,但随即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很轻地说道:“也许吧。” 我微笑起来。也许。这不是个确切的肯定答覆,但是对于艾萨克来说,也许就是一个好的开始。我甜甜地吻了他一番。 “我该走了,”我告诉他,“但是请向我保证,如果你有任何需要的就打电话给我。” * * * “你和艾萨克怎么样了?”马克坐在沙发上问我。他一边瘫在那儿——那样子就好像这张沙发是他家的一样——一边还抚摸着米西,后者正趴在他身前。 我把披萨放在咖啡桌上,然后嘆息着摔到另一张沙发里。“还行。我们一致同意他这人确实很难相处,而我会打鼾,我们真的需要更多的沟通,而我们也愿意努力去解决这些问题。” “那很不错啊,不是吗?”他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真的很了解我。“他在考虑把布雷迪送回去,声称他们处得不好。” 马克坐起身看着我,“他什么?” 我把头往后靠在沙发上,然后嘆了口气,“他只是需要认识到布雷迪是一只多么好的狗。他们之间合作得有多么完美。” 马克皱了皱眉,“那你认为,什么事情会让他认识到这一点?”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 不幸的是,两天之后,我们找到了这个答案。 第十四章 第二天的工作情况很平常。我给各种各样的狗、猫、雪貂、鸟还有仓鼠看诊和治疗。马克在城里待了一天,然后买了外带的晚餐回来,我们一边吃着晚餐一边大笑着东拉西扯。 在我们一起带着米西去散步之前,我试着给艾萨克打了电话,但是他没有接,所以散步回来之后我又打了一次。但每次都无人接听。 我冲着手机皱了皱眉。而此时因为不得不在波士顿要命的冬天里遛狗而抱怨不停的马克见状,停下了针对天气的逼逼,问道:“他现在是在跟你冷战吗?” 我脱下大衣,嘆了口气,“我不知道。” 马克摇了摇头,“我以为你说过这种幼稚的把戏已经结束了呢。”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然后我补充道:“我想确认一下他那边没有问题。我猜他今天应该是坐的公交车。也许我该给汉娜打个电话。” 马克扬起了一边眉毛,“我觉得你不该当他的奶妈。” 我再次嘆了口气:“我知道。” “晚点再试试给他打电话,”马克推断道,“也许他是在洗澡,或是在拉屎,要不就是别的什么。” “也对,有可能是这样。”我承认道,甚至没有在意他粗鄙的措辞。 他拍了拍我的肩,“去洗个澡,晚点再试试给他打电话。”他摇着头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如果有天他让你别用奶妈的态度对待他,而你继续这么做的话,他会打你屁股的。而且还不是打起来会慡的那种。” 虽然心情并不好,我还是轻笑了起来。而在又一次被转接到他的语音邮箱之后,尽管已经很晚了,我还是发了条简讯给汉娜。你今天有艾萨克的消息吗? 我等着她的回覆,陷入了梦乡。 * * * 去上班之前,我再次查看了我的手机。依旧没有艾萨克,或是汉娜的回覆。我开始想这是不是布莱尼根一家的遗传特质。 第39页 我把钥匙、钱包,还有手机扔进桌子抽屉里,开始了我一天例行的工作。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后,正当我走进等候室叫我的下一位患者时,凯特在接待处喊我。 “里斯医生?”她喊道,“有电话找你。是汉娜·布莱尼根打来的。她说这很重要。” 我接起话筒,“汉娜?” “是我,谢天谢地,卡特,我正打算打给你的手机。我一小时前才看到你的简讯,”她急急忙忙地说。她那种惶恐的语气仿佛在我的心上扎了一刀,“是艾萨克。” “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你什么?” 她哭了起来:“他工作的地方今早给我打电话,问我他的情况如何。他昨天打电话请了病假。他压根没有去上班。他从来不会翘班的,卡特。然后他今天也没去上班,但是他没有打电话请假。所以他们打给我确认他的情况。”她哭着倒吸一口气,“我现在就在他家。他没在这儿,布雷迪也不在。”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揪紧了,在胸口处砰砰直跳。“汉娜,你需要报警。如果他坐的是公交车,他们会有监控录像。你得告诉他们——” 然后电话里传来提示音。汉娜喘了口气,“我这边有电话进来了。可能是他打来的。我等一下再打给你。”然后线路在我的耳边被挂断了。 我看向凯特,后者听了我这边的对话,正看着我。“把电话递给我,”我说道,“我必须得离开了,”我一边和凯特交待,一边接过电话按下号码,“把我的预约都取消了。”然后马克接通了电话,“马克,是我。听着,艾萨克不见了——”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一位警察牵着一只浑身是泥土、污垢和树叶,并且繫着导盲牵引绳的狗走进了大门。我绝对不会认错这只狗的。 是布雷迪。 “马克,我得走了。”我轻声说道,然后把电话还给了凯特。 然后兰妮走到我身边。“好了,把它带进来。”她向这位警官指了指我的检查室所在。 “你们认识这只狗?”这位警察问道。 “我们当然认识这只狗。”兰妮告诉他。 “这小傢伙的主人说你们都认识它。”警官说道。 我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那位主人,那个和这只狗在一起的男人,他在哪儿?”我问道,“他还好吗?” “那个盲人?”警察一边问,一边将布雷迪放在检查台上,“我猜,他还好吧。他们送他去卡尼医院了。他从沃姆帕塔克州立公园的路堤上摔下去了,在那里过了一夜。医护人员说这小傢伙,”他在布雷迪的前额上拍了拍,“整晚都在帮那个男人取暖。很可能就是这样救了他的命。” 我颤巍巍地倒吸一口气,而布雷迪则叫了起来。 这是我认识布雷迪六个月以来,第一次听到它汪汪叫。它站在那儿,浑身覆盖着泥土和污垢,摇晃着尾巴就像它很高兴见到我一样,然后它又叫了一声。就像是在试图告诉我它做了什么,或是艾萨克受伤了。 “我知道,伙计。”我说着,拥抱了一下它,然后拍了拍它。 我转头去看房间里的其他人。“兰妮,请帮我把手机拿来,”我请求道,“就在我的桌子抽屉里。”她走出了房门,而我则开始查看布雷迪的情况。它的嘴里是干净的,舌头和牙龈都是健康的粉色,鼻子是湿润的。它的眼睛和耳朵都没有问题。它看上去情况良好,没有挫伤,也没有明显的伤势。但我想要确认一下。 兰妮带着我的手机回来了,我拨通了汉娜的号码。电话被直接转接到了语音邮箱。“汉娜,艾萨克在卡尼医院。布雷迪和我在一起。请给我打电话。” “你认识这只狗?”警官再次问道,“这样的话,你是否也认识它的主人并且存有他的手机号码?” 我点点头,继续在查看布雷迪的身体:“艾萨克·布莱尼根,就你说的那位盲人,是我的男朋友。” 兰妮朝正目瞪口呆地站在门边的凯特打了一记响指,“去准备x光she线。我们需要做全身扫描。” “哦。”警官惊讶地眨了眨眼。 我看着他,“他受伤了吗?他是被推下去的,还是自己摔下去的?他有没有说发生了什么?” 警官摇了摇头:“他说他是自己摔下去的。那里到处都有指示牌标明小路因为最近下的雨而关闭了,但是指示牌对盲人并没有什么作用。”他耸了耸一边的肩膀。“今天早上有远足者发现了他。没有摔断骨头,只是差点被冻死,但除此之外,他说自己没有问题。比起他自己,他更担心他的狗。” 我的眼睛湿润了,但是我不能哭出来。我努力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警官继续道:“布莱尼根先生特意嘱咐我们把它带到这里来,他说你们会知道该怎么做的。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更多的信息了。”他微笑道:“但既然你们能照顾好这只狗,那我就走了。” 我深唿吸了一口气,看向这位警官,“谢谢你。” 兰妮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我们会带它去做x光检查,确保它的一切都没有问题,然后我们可以给它餵食。如果它已经在外面待了一天一夜,肯定饿坏了。接下来我们会给它洗得干干净净。” 我点点头,“谢了,兰妮。” 我的助手朝我微笑了一下,“没关系。如果你想走的话,我可以照看布雷迪的。” 我点点头,“我先检查一下它的x光片,然后我就走,”我告诉她,“如果你帮它清洗身体的话,请确保它是暖和的,有水喝。我晚点会回来接它,它可以和我一起回家。” 当凯特带着马克走进我的检查室时,我正在查看布雷迪的x光片。他不等她解释就说道:“那都是些什么鬼啊,卡特?” 我转过身来看着他,但是他也等不及我给他解释。 “你打电话给我,说艾萨克失踪了,然后就这么挂了电话?我是以光速跑到这里来的,”他叫道。然后他注意到这只躺在检查台上接受兰妮的检查,并睁着大眼睛看着我的狗。“这是布雷迪吗?”他直直地走向它,然后拍了拍这只浑身泥泞的狗。 我点点头,“我正在检查它的x光片。看起来一切正常。” 马克的视线从布雷迪移到我身上:“那艾萨克到底在哪儿?” “卡尼医院。” “那你他妈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我马上就要走了,但我得先检查布雷迪的情况。如果我赶到那边,然后跟他说我不知道布雷迪怎么样了,或是说我就那样把它抛下了,他肯定会对我很生气的,”我告诉他,“不管怎样,现在还没超过十分钟呢。我到那边也只能坐在等候室里。”话音刚落,我就意识到这句话听上去有多么荒唐。 第40页 “走了,我来开车,”马克摇着头说道,“你知道的,我之前就说过这句话,但是以你这样聪明的人来说,你真他妈蠢毙了。” 兰妮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胳膊,她告诉我:“它看起来没有大问题,只是很脏,而且度过了一个艰难的夜晚。我会给它餵食,帮它清洗干净,打理漂亮,收拾到位好让你能带它回家。” 我朝她挤出一点笑意,“谢谢你。”然后我拍拍布雷迪,用我的前额抵着它的,告诉它:“我会告诉他你没事的。” 马克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走:“非常感人,杜利德医生1,但是你快他妈上车吧。” 1源自1967年的美国电影《怪医杜利德》,主角是一个懂得与动物交谈的古怪兽医。 * * * 我一直都很讨厌医院。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会喜欢医院。在车上时我打给了给汉娜,这一次她接听了电话。她已经在那儿了,她告诉我他们正把他从急诊室转移到病房里去,这样等我们到了之后就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 那种气味,外加那种慢得要死的电梯真足以让任何一个人讨厌医院。但是当我转过拐角,几乎是闯进十一号病房的时候,我今生从未如此高兴能出现在医院里。 汉娜站起来和我打招唿。她已经哭过了,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她再次哭了起来。我立刻抱住了她,但是我没法把视线从床上的男人身上移开。他正侧身躺着,脸对着我们。 “艾萨克。”我温柔地喊他的名字。 尽管看上去疲惫不堪,他还是微微笑了起来,“嘿。” 我放开汉娜,然后抚上艾萨克的侧脸,“你吓到我了。” 他的眉头紧锁,然后皱着眉点了点头,“抱歉。” “嘿,不用道歉,”我轻声和他说,“我只是很高兴你没事。你有哪里伤到了吗?” 他摇了摇头,然后将我的手从他脸上拿下来握在他的手里。他的嗓音很轻:“没有,我只是全身都很痛。医生说是因为我被冻得太久了。他们留我在这过夜,只是为了监测我手脚的血液循环。”然后他问道:“马克在这里吗?我觉得我听到了两个人进来。” 我看向我死党,他正站在门口,微笑地看着艾萨克。马克走进来,站在我身边。如果他有被艾萨克湛蓝的眼睛惊艷到的话,他也一点没有表露出来。 “是的,我在这儿。总得有个人把这没用的废柴送过来,不然他现在还在宠物医院里团团转呢。” 这提醒了我。“艾萨克,我见到布雷迪了。”我告诉他。 他的眼睛睁大了,脸上的担忧清晰可见,“它还好吗?我让他们把它送到你那儿了。” “它很好,”我宽慰他,“宝贝,它没事的。我给它做了全身的x光检查,然后让兰妮给它清洗干净。晚上我会去接它,然后把它带回我家。” 艾萨克点点头,拉起我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脸上。他闭上了双眼,“谢谢你。” 看着他就这么躺在那儿,没有戴墨镜,他的残疾就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他看起来是如此脆弱。他向来痛恨被人们看见他不戴墨镜的样子;他觉得戴着墨镜时更有安全感。我想要保护他。我需要靠得更近,感受他倚在我身边,知道他现在是安全的,而且因为他握住我手的方式,我就知道他也需要我的靠近。 我爬上床,让他的头枕在我的手臂上,然后用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 “我们去喝杯咖啡怎么样?”马克对汉娜说道。他伸手揽着她,将她引向房门口。 “马克,她已经结婚了,你记得吗?”我在他们身后喊道。 “没关系,”他回答道。然后我听见他问:“你的丈夫长得可爱吗?” 我被马克逗笑了,连艾萨克都微笑起来。我抚摸着他的后背,吻了吻他的头顶。“你想说说都发生了什么吗?” 他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向我坦诚了,毫无保留。 “我一直在想你说的那些话,”他开口道,“就是我应该利用汉娜不在的这段时间,来看看布雷迪和我是不是真的合作无间。所以我就想到了去沃姆帕塔克看看。”他嘆了口气,“我们最近刚去过那里,所以我知道布雷迪对那里很熟悉,而且你之前带我们坐过公交车,我想这也给了我和布雷迪一点经验。” 我微笑着搂紧了他。 “总之,”他轻声续道,“我们差不多十点的时候到达那里。我们首先选择的是有铺砌的小路,一切都很顺利。但之后我决定看看布雷迪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所以我们去了更远的一条小路。”他深唿吸了一口气,“现在看来,那里是有些指示牌标明小路已经封闭了的。那里的路面非常的湿滑。” 于是我说道:“我不敢相信那里居然没有设置门或是路障,或是其他除了指示牌之外的东西。那里的防护措施做得并不到位,而且说真的,应该要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 “是的,”艾萨克轻声附和,“就是我的责任。” “什么?” “我太笨了,”他承认道,“我明知道有不对劲,但是我光顾着验证那件事了。这真的很蠢,而且很危险。”他摇了摇头,钻进我的怀里。“我知道我必须得在三点前回到公交车站,趁气温没有变得太冷,所以我可能比正常合理的速度走得快了些。我们大概走到了半路,我就感觉到地面开始塌陷。布雷迪一直在努力阻止我……” 然后他哭了起来,“它一直在阻止我,但是我却不断地强迫它,告诉它没问题。是我逼它走的。当我们走到一个地方时,它不肯动了,于是我对它大发脾气。我大吼着让它前进,但是它却置之不理。我扯过牵引绳,然后一下子踏空了,”他说着,泪水浸湿了我的t恤,“我从小路的一侧摔了下去。差不多有四十英尺2深。那里全都是泥,还很冷。我的手机也丢掉了。” 2超过13米。 “哦,宝贝。”我说着,努力不让自己也哭出来。 “我努力去听有没有路人经过,听有没有人的动静,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布雷迪在我身边。它跑下来陪我了。它试图救我上去,但是那里又滑又陡。我不知道会不会掉到更深的地方去,所以我不想动。我真的太害怕了,”他抽泣着,紧紧抓住我,“卡特,我真的太害怕了。” 我忍不住留下了眼泪。我根本无法想像他都经歷了什么。这对于一个视力正常的人来说就够可怕了,更何况是一个盲人。我将他搂得更紧了。 艾萨克摇了摇头,然后哭着继续说道:“布雷迪不肯离开我。它一直待在我身边。它几乎是躺在我身上,给我取暖。那里真的太他妈冷了,但却有它陪在我身边,”他抽噎了一下,颤抖着唿出一口气,“你是对的,还有汉娜。你们都是对的。它是只好狗,它真的是一只很好的狗,我一直以来都对它太糟糕了。” 第41页 我吻了吻他的头顶,用手抚摸着他的嵴背。“布雷迪知道你是爱它的。” 艾萨克摇了摇头,哭得更厉害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居然还想过不要它,只因为我们一直为它而争吵。我以为只要它离开我们的生活,我们就不会再吵架了。老天,我是有多蠢啊?”他轻抽了一口气,“我不敢相信我对它这么糟糕,它还从泥泞的堤岸下来,一直留在我身边,给我取暖。老天,卡特,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嘘,宝贝,”我低声安慰道,用手抚摸着他的后背,穿过他的头髮,“现在一切都安好。你安然无恙,布雷迪也安然无恙。”我再次亲吻了一下他的前额,“睡吧,宝贝。” 我拉过毯子,而艾萨克依偎在我的臂弯里,静静地抽噎、啜泣着。很快,他的唿吸平稳了下来,几乎哭着睡了过去。我不想动弹,因为这可能会惊动他。我希望他能就这样永远躺在我的怀里,感受到自己是安全的,并且是被爱着的。 * * *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会做这种事。”我摇着头喃喃道。 “这样就把办手续的时间省了。”马克回答道。他在医院的停车场张望了一圈,戴上他的墨镜,然后握紧布雷迪的牵引绳。 狗狗抖了抖身子,就好像它也知道这是个烂笑话,但是跟我一样,我们都没拿马克没辙。 “来吧,”马克说道,“你不是想见你男朋友吗?” “呃,对,”我回答道,“我当然想见他。” “那就别叽叽歪歪了,”他打趣道,“跟着本盲人来吧。” 我翻了个白眼,“在周末的夜店里闭着眼睛乱撩可不算真瞎。” 马克大笑起来,但还是装作失明的样子走进了医院。我们真的会下地狱的。 我想把布雷迪带来给艾萨克,而马克想……好吧,事实上马克做什么事都不用脑子想。 我们穿过医院的前门,朝走廊走去。马克朝两位女护士点了点头,还对一位身材矮小的护士大妈微笑了一下,然后直直地走向电梯门,伸手按下电梯按键。“我的老天啊,马克,”我压低嗓音厉声道,“如果你要假装失明的话,就不要表现得像你能看见一样。” “哦。” “你居然还觉得我很蠢。” 电梯门打开了,我们走进电梯,马克大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与其带着米西去钓马子或是凯子,我其实应该带着布雷迪,然后戴副墨镜什么的。老天,想像一下我能勾搭到多少好心人吶。” 我嘆了口气,“你会下地狱的。” 他再次大笑起来,然后电梯门打开了,我们朝艾萨克的房间走去。 他正坐在床上,穿着寻常的便服,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嘿,”我招唿了一声,然后我走过去吻了吻他,“早上好。我们给你带了一位客人。” 艾萨克微笑起来,“我想我听到了爪子敲击油毡地板的声音。” 于是,冒着几乎违反了医院所有卫生原则的危险,我举起布雷迪把它放到了床上。布雷迪对于被举得这么高,或是被放到床上感到有些不安,它伏下身子爬到艾萨克身边,而后者用双臂环住了它。他拥抱着它,而布雷迪的尾巴正疯狂地摇晃着,他们都很高兴能见到彼此。 “哦,布雷迪,”艾萨克说,“你真是个好孩子。” 我不敢肯定谁笑得更灿烂一些,是艾萨克还是布雷迪。或是我。 “汉娜正在家里准备一场盛大的接风午宴,”我告诉他,“所以我们得把你从狗那里弄出来,嗯哼?” 艾萨克笑了起来,然后又抱了一下布雷迪。他揉了揉狗狗前额的毛髮:“你准备好回家了吗,小傢伙?” 布雷迪舔了舔他的脸,艾萨克惊讶地往后仰了一下。我大笑道:“我猜它是说好的。” * * * 六个星期之后 我们听到有辆车停在艾萨克的房子前,而他微笑了起来。尽管轮胎在雪地上碾得咯吱咯吱响,但艾萨克对这个声音很熟悉,“麦克斯来了。” 我起身,从窗口望出去。的确是麦克斯来了。 在他那次远足路上的过夜冒险后,艾萨克才第一次在菲尔兹医生退休后打电话给他。那之后他们又陆续通过几次电话,而这是这位老人第二次上门拜访。 他第一次来拜访是在意外发生不久之后。艾萨克被告知得在出院后,继续待在家里休息一周时间。他当然觉得这很没必要,甚至和医生吵了起来,但他最终还是让步了。他把时间花在了休息、阅读,以及备课上。不过他也腾出一些时间和汉娜一起好好玩了玩;他们一起去喝咖啡,去看电影,做的菜塞满了整个冰箱。我很高兴能看到他们重新像姐弟一样相处,甚至像是朋友一样,而不是一个盲人和他的看护人员。 不过菲尔兹医生也来拜访过。艾萨克有和他打电话,并且为自己没有更早和他联繫而道了歉。他解释了在州立公园里发生了什么,而菲尔兹医生在当天下午就忧心忡忡地前来看望他了。 艾萨克后来告诉我,菲尔兹医生有被震惊到了,“但是绝没有像我告诉他我跟你在谈恋爱时那么震惊。”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大笑还是该用脑袋去撞桌子。但是事已至此,而且看起来,在一番目瞪口呆的沉默之后,这位老人已欣然接受了这个消息。综合各方面的考虑,他的态度算是很开明了。 艾萨克以一种“事实就是如此”的语气坦白地对他说,我很可能是他此生最美好的邂逅。艾萨克还跟他说,虽然他无意冒犯,但是麦克斯退休一事于他其实是因祸得福。艾萨克说,菲尔兹医生当时闻言大笑了起来。经过那一个下午的相处,他们的关系又恢復往昔了。 艾萨克在门边招唿菲尔兹医生:“快进来。” 老人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大大的方形包裹。那东西看上去很有点分量。我快步朝他走去,接过那个棕色包装纸的盒子。“来吧,我帮你拿着这个。” 他微笑起来:“谢谢你,卡特。这就是一盒子水泥,不过在我家,这叫‘我老婆做的水果蛋糕’。” 我轻笑着把这个沉沉的盒子搁在了厨房的柜檯上。这重量真的很像水泥。 “海伦一定要我带点过来,”老人继续说道,“希望你们别介意。” “完全不会,”艾萨克回答道,“谢谢你。”他在沙发上坐下,“麦克斯,你的圣诞假期过得如何?” 菲尔兹医生靠坐在沙发上,吁了一声。“没什么,就是我的孙子们过来了,叽叽喳喳,上蹿下跳,然后接着叽叽喳喳,”他微笑着说道,“但这种感觉很棒。你呢?圣诞节过得怎么样?” “很不错,”艾萨克告诉他,“我们有一些令人激动的消息。等到七月,汉娜和卡洛斯就会有他们第一个孩子了。我马上就要当舅舅了。” 第42页 菲尔兹医生愉快地笑了起来:“噢,这真是好极了!帮我向她转达一下祝贺。” “我会的,”艾萨克保证道,“除了这个,我和卡特,还有汉娜和卡洛斯,我们是一起度过的圣诞节。全家人一起吃午餐,然后是晚餐。这真的很棒。” 那的确很棒。当时的氛围很安静,我们交换了一些小礼物,吃撑了肚子,对狗狗各种疼爱餵吃的,然后继续吃更多的东西。 菲尔兹医生把注意力转向我:“你最近怎么样,卡特?医院情况如何?” 我微笑道:“我很好,谢谢。至于工作方面,我想你肯定知道,真的非常忙碌,不过进行得很顺利。你真应该找时间过来看看。我敢肯定同事们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哦,我可不想逼着人家跟我做样子。”他微笑着说道。 “人家肯定不会对你做样子,”我告诉他,“姚夫人常常会问起你。” “哦,那位小老太太啊,”他真诚地说道,“她最近怎么样?鬍子先生还好吗?” “鬍子先生去世了,”艾萨克轻声说道,“就在差不多三个月之前。” “哦,不。”菲尔兹医生皱起了眉。 “很抱歉我没有打电话跟你说,”我主动道,“我本来是想让你知道的。” “没关系,”老人说道,“她一定很难过吧。” “是的,她很伤心,”我附和道,“但我每隔一周就会在周四去看望她。你也知道她没有直系亲人,而且她已经九十二岁了。就在圣诞节之前,艾萨克还觉得如果我们再送她一位小伙伴可能会是个好主意。所以三周前,我们给她送去了一位。” 菲尔兹医生看着艾萨克,很明显被惊讶到了,接着他的脸上缓缓地展开了一个笑容,“真的吗?另一只猫?” 我点点头:“是的,我们找到了一只看起来跟小孩子相处得不是很好的五岁虎斑猫,我们又想,考虑到姚夫人也和小孩子处不好,他们一定会很合得来。” 菲尔兹医生微笑道:“所以他们相处得如何?” “呃,”我告诉他,“不用说,她一下就哭了,不过当我们离开的时候,那只虎斑已经在炉火前的椅子上睡着了,而姚夫人则开始计划要在圣诞节多烧些鱼了。” 菲尔兹医生看了看我,然后又看向了艾萨克,微笑道:“那么,关于新年夜,”他说道,“有没有什么疯狂的计划?” 艾萨克嗤了一声:“难说。卡特准备带我去个什么地方,但是偏不告诉我到底是去哪里。” 我笑了起来:“我去煮点咖啡怎么样?”我起身走进厨房,成功地逃过了这个话题。 艾萨克懊恼地哀号了一声。他一整天都在缠着我问要带他去哪里,但当我在厨房里磨时间的时候,他们很快就聊了起来。我折腾了一会儿咖啡机,然后带着狗狗去外面撒尿,当我回到室内时,两只狗都跑到了艾萨克和菲尔兹医生坐着的起居室里了。 两个人都和狗狗们打了招唿,而我看见菲尔兹医生正看着艾萨克,好奇地看他如何轻拍布雷迪以及和布雷迪说话。他转头看向我,双眉高扬并一脸笑意,于是我也向他点了点头。 “糖,奶?”我问道。 “都不用,”老人回答道,“黑咖啡就好了。” “要不要我去切几块水果蛋糕过来?”我问菲尔兹医生。 “行行好,千万别,”他揉着肚子回道,“你可以把它当成门挡,或是别的什么用。” 我大笑着端了三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过来,正在这时候,艾萨克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合成语音报出了来电者的名字,是玛丽安娜,他的上司。 “失陪一下,”艾萨克说道,“我去别的房间接电话。” 我们目送着他离开,我还是可以听到这通电话的开头几句。她肯定是打电话来祝他新年快乐的,因为艾萨克很快也回了一句祝贺。 菲尔兹医生清了清喉咙,以便让我将注意力转向他。“那么,卡特,”他开口道,“我必须得说,当他告诉我你俩……在谈恋爱时,我真的很惊讶。”他抿了一小口咖啡,而我在一瞬间想了一下这段对话会朝什么方向发展。但他接着说道:“你的私人生活跟旁人没有一点关系,但是我得跟你说,”他看向艾萨克刚刚进去的那扇房门,“现在这个男人和六个月之前的那个相比,真是天壤之别。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么开心了。”他朝我微笑起来。“如果他之前也有这么开心过的话。” 我对他回以微笑:“他的改变真的是与日俱进的。他现在依旧会咄咄逼人,冷嘲热讽,但是他正在学着控制自己的怨念和愤怒。” “多亏有你。”菲尔兹医生说道。 我摇了摇头。“不,是多亏了布雷迪,”我告诉他,“你真应该看看他们现在相处得有多好。” 老人微笑起来,而艾萨克正好走回房间里。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他说着,坐回了沙发上,“卡特,玛丽安娜祝你新年快乐。” 我微笑着将咖啡递给他。我们又继续聊了一会儿,直到两只狗都在地毯上睡着了为止,而当菲尔兹医生告别的时候,他承诺会去宠物医院打声招唿。 艾萨克将菲尔兹医生送到门口,而我则把空杯子放到水槽里去。当他回来的时候,他走过来,朝我伸出手,然后轻轻用胳膊环住我,用鼻尖蹭着我的脖子。 “老天,我真喜欢你的味道。” 我轻笑起来,“你现在是在给我灌迷魂汤,好让我告诉你要带你去哪儿吗?” 我可以感觉到他抵着我的脖子微笑起来:“才没有。” “骗人。” 他轻笑起来,“求你啦?” 我嘆了口气。“好吧,”我让步了,“我们要去滑冰。” 他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张大了嘴,“不,我不去。” “是,你会去。” “唔嗯,”他摇了摇头,“卡特,我不能滑冰。” “你可以的,”说着,我收紧了搂着他腰部的手臂,“我们会去滑冰,那肯定又好玩又浪漫,然后我们再回来,暖和一下身子,接着吃晚餐,跳舞,一直做爱到午夜。”我在他的耳边耳语道,“我想在时钟敲响十二点的时候,你能深深地进到我的里面。” 他从头到脚地打了个激灵,然后呻吟出声。他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如果我摔倒了怎么办?” 我将他拉向我,“我永远不会让你摔倒。我会牢牢抓紧你的。” “你不会对我放手吧?” 我摇摇头,然后对他耳语:“永远不会。” 【 第43页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