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独宠我一人》 第1页 [gl百合] 《女王独宠我一人》作者:三千宇宙【完结+番外】 文案:还有比她更倒霉的吗?追星女孩慕锦一觉醒来就成了女王的后宫! 可是她明明喜欢小哥哥啊喂!还我爱豆明承小哥哥!这是什么奇怪的设定! 不过, 女王小姐姐很好看呀,闻起来香香的…… 打住,她在想什么! 等等,她在亲我,在亲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王如此多娇,引无数直女竞折腰。 慕锦:真香。 腹黑聪明控制欲强撩神美艷御姐x懵逼知性敏感小白花 (因为cp感的问题对女王的人设做了一点调整,目前是酱……主线剧情不变) 补充ps: 古代女尊社会,女性贵族之间好女风,也有异性恋; 不会设定很夸张,尊重基本逻辑; 直掰弯;1v1;he; 男人都是炮灰!男人都是炮灰!男人都是炮灰! 非双洁:一直有读者纠结大相司徒君的问题,在这里说一句,政治联姻有内情,暂时无法剧透,后面会说明原因的。 内容标籤: 年下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锦;朱颜 ┃ 配角:上官承政 ┃ 其它: 第一章 (修) 宽敞的大殿内,层层叠叠的丝绸帷幔随风轻轻漾动,朱漆雕花樑柱矗立其间。 慕锦困惑的盯着眼前的美女,看样子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额间点了一朵蓝色花朵的花钿,头上带了一顶金色的王冠一样的东西,身着朱红色的锦绣罗衣,衣上各种宝石点缀,正一眨也不眨的凝视着自己。 慕锦被盯的有点心理发毛。 美女姐姐忽然开口:「阿锦,以后不要去坤芳那里了。以后你就在宫里好好呆着,没人敢动你。」 慕锦歪了一下头,还是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 美女看她样子呆呆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下子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慕锦懵懂的被拉进一个美女姐姐的怀抱。嗯……温香软玉,身上香香的。很好闻。 可是她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抱了一会,美女姐姐放开了她。又盯着她看了一会,思量半天开口:「你若是不愿意,我自是不会强迫你的,我答应过你姐姐好好照顾你。」 ? 慕锦活了二十几岁,从小一根独苗,就没有过姐姐。 美女姐姐见她不说话,最后淡淡道:「好好休息,阿锦。」 美女姐姐站起身,又忽而弯下腰,凑近,然后在慕锦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旋即转身离开。 !!!!!! 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这个漂亮姐姐看她的眼神不对,从一开始,她就以一种情人间的互动在和她说话,而她刚睡醒,还迟钝的没区分出这种区别。 直到美女姐姐吻了她的脸! 嘴唇软软的,是那种很轻柔又带着点眷恋的吻。不是她平时和闺蜜开玩笑吧唧一下满脸口水那种。 夭寿了!她居然被一个女人轻薄了!救命! 还有,这到底是哪里? 她明明记得,她前一晚去追爱豆明承的演唱会,结束后和几个好基友姐妹一起聚餐喝了点酒,回到酒店倒头大睡。怎么一起来…… 慕锦看了看寝殿的柱子,上面的纹路有些经年累月的痕迹,站在两旁的侍女个个低眉顺眼,安静的仿佛不似活人。 她在她们面前一一走过,侍女齐齐福身。 慕锦吓的倒退一步。 侍女也被她的动作吓到了,更是纷纷跪下。 慕锦看了一眼她们头上插的珠翠簪子,质地良好,绝对不是什么剧组用的塑料制品。 嘴里低低念了一句:「我靠……」然后头一栽,晕了过去。 慕锦醒过来的时候床头的紫金帷幔映入她的眼帘。 她嘆口气,心中有些难过。 她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穿越了呢?她的爱豆啊,她的明承小哥哥!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哪朝哪代? 一个侍女模样的人端着托盘走了过来,鹅蛋脸,年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裳,笑意盈盈的把托盘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道:「锦姑娘醒了?太医说你落水惊吓过度,身体虚弱,要多调养才是。」 「碧桃给您炖了点乌鸡汤,姑娘喝点吧。」 原来叫碧桃,哼哼,看样子应该是贴身丫鬟了。可得敲打出点消息。 慕锦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桌边坐下,表情有些威严的斜睨着碧桃。 碧桃小丫头一见慕锦表情犀利,瞬间慌了神,连忙跪在地上。 「姑娘,奴婢做错什么了吗?」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粉面含春,真是看的我见犹怜。 慕锦放缓语气道:「你别紧张,我问你几个问题。」 碧桃道:「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我怎么落水的?」 碧桃有些表情错愕的看着人,慕锦咬咬牙,这话不问不行,实在不行装失忆也得问出来。 碧桃唯唯诺诺道:「您受邀去坤芳长公主那里喝茶,结果不知怎的就吵了起来,然后您在公主府不慎落水。女王陛下知道了,关了坤芳长公主的禁闭,把您带了回来。」 女王陛下?这世界女人当皇帝?啧啧啧。慕锦饶有兴味的打量着碧桃:「陛下怎么说?」 第2页 碧桃又看了一眼,小声道:「陛下自然是心里向着您的,即使长公主是陛下姐姐,陛下这次也没留情。罚她斋戒三个月,不准出府。」 慕锦听的耳朵发麻,什么叫「陛下自然是向着您的」,这话听起来满满姦情的味道…… 慕锦想了想女王陛下提起姐姐,又道:「我姐姐……」 碧桃忙道:「陛下早说过,不管贞妃娘娘是否在,她都待您是一样的。锦姑娘不要和长公主置气了。」 ……贞妃娘娘?我的妈呀!这个锦姑娘的姐姐是女王陛下的老婆?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啊……这到底是怎样的世界啊,女人可以娶了女人,还封妃! 那女王陛下不就是自己「姐夫?」嗯,或者说「嫂子?」哎呀,不管了不管了,好乱啊。 可听碧桃的话好像是过世了…… 既然女人可以封妃,而自己姐姐封的是贞妃,而现在自己的称号却是「锦姑娘」,说明这个慕锦应该就是单纯陪嫁过来的,因为年纪小暂时没册封。 她又想起自己刚醒来时,女王说:「我自是不会强迫你的。」原来竟然是这种意思……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穿越到古代慕锦的身上,成了女王陛下的后宫! 救命啊,我一个活了二十二年铁直的妹子!虽然经常摸室友胸,但都是开玩笑啊,她绝对绝对绝对不想和小姐姐们xxoo啊!!! 她只想和漂亮的小姐姐们讨论点化妆品追星八卦,内心深处无比挚爱着自己的明承小哥哥! 这什么世道啊,逼直为gay吗!慕锦有点欲哭无泪了…… 慕锦把自己闷在寝殿几天,除了碧桃来送一日三餐,对外称病谁也不见。女王陛下来过几次都被她挡在了门外。 慕锦翻身把脸朝向床里有些委屈。 这个世界好陌生,她好害怕,她想念火锅烧烤,想念明承哥哥天使一样的笑容。 一切都没了,她就这么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反覆做了好久的心里斗争,第三天,一缕晨光映入室内,慕锦打开了寝殿的门。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总归不是死了。 前几天仔细盘问了碧桃,得知当今女王陛下,名朱颜,号合光,今年便是大景国合光五年。 慕锦想起那个漂亮的女王陛下,她还那么年轻,就坐上王位,一个人掌管这个疆土辽阔的世界。当真是……玛丽苏本苏啊。 慕锦笑了一下,想想这词说出来大概现在没人会知道什么意思了。 她四处沿着主干宫道随意的走,果然女人统治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不是那么威严肃穆,四处精緻典雅,打扮的都很漂亮。宫墙上绘制着一种她不认识的花,是蓝色的,一大朵一大朵的盛开,栩栩如生的绽放在宫墙两侧。 四处走了一阵,走到一处小园子,柳树假山,凉亭碧湖,这应该是御花园了,前几日她闭门不出,碧桃就建议她去御花园看看散散心。 慕锦坐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闭上眼睛,一阵清风吹来,只觉浑身舒爽。 一道奶奶的声音打断她的冥思:「阿锦姑娘好惬意!」 慕锦一睁眼,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模样奶奶的,脸上肉嘟嘟的,像个小白面团,正好奇打量着自己。 慕锦见他可爱,于是笑着打趣:「你是哪里来的小宝贝?」 男孩好像被她给恶寒到了,吓的倒退一步,险些跌进一旁的湖里,又往一旁挪几步,表情有些惊恐:「阿锦,你是不是脑子摔水里不清楚了,连我都不认得了。我是明泰啊。」 明泰?碧桃没跟她说宫里面孩子的事情,对啊,她忽然想到,女王陛下虽然封了女人为妃,但是传宗接代问题总要解决的,莫非……女王不止娶了女人,还娶了男人?男女通吃?! 慕锦被自己想法吓到了,盯着那孩子忽然间感觉有点毛骨悚然,试探着问:「你父亲呢?」 那孩子突然回头把手一指:「那呢。」 慕锦顺着人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在御花园东北角月亮门处,掩映着一群长势丰沛的灌木,灌木后走出一玄黑色锦服白靴的……帅大叔。 慕锦差一点又要栽过去……居然真的有! 说是帅大叔,因为看起来对方年纪好像比女王陛下要大个七八岁的样子,帅大叔气质儒雅,正含笑向自己这边走过来。 慕锦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这怎么办,该叫什么?我的天啊,好魔幻啊……慕锦脑子里cpu疯狂运转,终于想起碧桃收拾餐具的时候提了一嘴,「大相今年要带大皇子去打猎去呢。」 慕锦当时还奇怪,丞相为什么要带着皇子去打猎?这特喵的哪里是丞相的相,人家那是相公的相! 帅大叔已经走到近前,含笑看着慕锦:「阿锦身体好些了?」 慕锦笑着回道:「好多了,谢大相关心。」 帅大叔颔首点头,慕锦松了一口气,看来是猜对了。 帅大叔对明泰道:「告诉你多少次了,要叫锦姨,老远听到你这孩子乱叫,被陛下听见又得打板子!」 慕锦:「……」呃,其实她觉得还是叫姑娘好些,虽然挺差辈分。谁还不是个青春美少女来着? 慕锦干笑道:「无妨无妨。」 第二章 (修) 大相温声道:「锦姑娘要是好了,多去昭兰殿走动走动,女王陛下为你这事一直很担心。」 第3页 慕锦:「?」 按照继承子嗣的传统,大相很有可能是传统意义上的「正宫娘娘」,所以现在是大老婆在让准小老婆去侍奉夫君? 这场景怎么想怎么有点搞笑,慕锦险些没憋住乐。 这时,一个下人打扮的小童跑了过来,低声道:「大相,该上朝了。」 帅大叔哦了一声,回头对慕锦道:「阿锦,失陪了。明泰,你再玩一会就回书房做早课,下午和我去骑马。」 明泰苦着一张脸怪叫一声。慕锦一边脑子凌乱,一边又木讷点头:「大相慢走。」 看来大相不只是正宫这么简单,他还在朝中担任职位参政!这是何等殊荣。歷来后宫不得干政,这大相地位可见相当高。 而且女王的品位好像还挺高的,这大叔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是举手投足一股儒雅之气,看着真的赏心悦目。 就剩下小屁孩明泰一个人了,慕锦随手拿着狗尾巴草编了一个小兔子递给人嘱咐道:「大殿下,玩够了记得回去读书。」 明泰被小兔子吸引了,拿了过来,两只眼睛瞪的炯炯有神,「嘿嘿,这个好看!」完全忽略了她后面那句话。 慕锦起身离开御花园往回走,路过一处来时就已看到的宫殿处停下脚步。 昭兰殿。烫金大字,周围还是绣了很多蓝色的花。 原来女王陛下就住这里啊,慕锦想着。 她刚要转身继续走,大殿大门口却传来动静。一排宫人小碎步走出来开道,然后女王陛下坐着辇轿被四人从正门人抬着出来了。 朱颜本来面上表情古井无波一般,骤然见到慕锦,眼前微微一亮,忙挥手示意众人落轿。 慕锦想自己这是这真会赶时候啊,她正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女王陛下,结果就碰到了。 她尴尬的学着宫廷礼仪给朱颜行了个万福礼,轻轻道:「陛下万安。」 朱颜从轿子上走下来,拉过人的手道:「不必多礼。」 慕锦在甩和不甩之间犹豫挣扎,最后朱颜自己放开了人的手,温声道:「我还担心你的病一直不好,去了几次碧桃都说你不舒服。今天看你自己出来走动了,可是大好了?」 慕锦点了个头,装病装个几天也总有挨到头的时候啊。 朱颜又道:「我要去上朝了,阿锦可愿同去吗?」 慕锦注意到她用的是「我」,不是朕之类的词,难道这里不兴这种叫法?然后又忽然反应过来,陛下这是邀请自己去上朝?! 开什么玩笑,后宫真的可以旁听朝堂?风气如此开放? 但是既然女王陛下开口了,想必应该是可以的吧。 不管了,先看看形势再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了解越多的信息,就会获得更多生存的机会。 于是慕锦点了个头。 朱颜挥退众人道:「轿子撤了吧。我要步行去元和殿。」 于是身后的几名轿夫又原地撤了回去。 朱颜就这么牵着她的手缓步往前走。慕锦觉得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这个漂亮姐姐位高权重,但是为人还算亲和,没什么架子,就这么牵着自己走,很像自己记忆里小时候邻居家大姐姐牵着自己去小卖部买零食时的样子。 「阿锦,你病这一回,安静了不少,以前上窜下跳了,我总是担心你闯出祸来,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你看,你还是遭了一回病。」朱颜清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慕锦低声道:「是我鲁莽,以后不会了。」 女王看了看人,笑的很柔和忽然伸出葱白般的手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你这样,萱儿地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萱儿?慕锦想,应该是自己那死去贞妃姐姐吧。 慕锦忽然想到,之前的慕锦大概是个性子跳脱的,年纪轻轻随姐姐进宫,仗着自己姐姐贞妃得宠于是横行无忌,没少闯祸。 而朱颜看她少女心性,所以迟迟没有册封。 无论如何,女王对自己好像很好,慕锦想。只要不搞姬……她好像还挺愿意待这个漂亮姐姐身边的。 说话间俩人走到了元和殿,这里应该就是女王上朝的地方了。 文武大臣已经分列大殿两侧,见女王来了,纷纷揖礼,「陛下万安!」 「众卿平身。」朱颜声音虽然带着女孩子的柔弱斯文,语气却颇有点威仪。 「谢陛下。」众人起身。 慕锦就这么被朱颜一路拉着手往殿上走,走到石阶前,慕锦忽然停了下来。 朱颜侧头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 慕锦紧张的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往上走了,但是女王见她不回答,又牵着她往上走。 慕锦这才看清,高高的台阶上,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女王宝座,旁边还有几个旁坐。原来真的有这种后宫可以听政的规矩,位子都是摆好的。 慕锦悄悄松了口气。 朱颜落座,慕锦也走到一旁坐下了。 她这一坐下,顿觉视野无比开阔,整个元和殿众臣尽收眼底。颇有点小学班主任站在讲台往下看那种感觉。 她扫了一眼分列两旁的官员,朝服分两种,一种缀满晶莹宝石,绛紫色打底配云纹刺绣,收腰设计。一种无宝石点缀,玄黑色打底配墨绿色的竹子刺绣。 放眼一望,绛紫色一大片一大片的,玄黑色寥寥一小撮。 第4页 慕锦轻轻啧了一声。她果然没猜错。这里是个女人地位极其高的国家。绛紫色朝服的是女官员,而玄黑色的则是男官员。而玄黑色那一撮里,就有大相。 单看这从政人员的比例,就很说明问题。 朱颜道:「今日迟起,让众位爱卿久等了,诸位爱卿有本可奏。」 她这话刚说完,站女王身边一身绛紫色官服的女人忽然就朝慕锦扫了过来,目光尖锐的瞪了慕锦一眼。 慕锦:「?」 她看的很清楚,这女人的确在瞪自己。我压根不认识她啊,这种莫名其妙的恶意从何而来?难道以前的慕锦得罪过她? 对方看起来三十出头,样子干练,头髮高高的束起,绛紫色官服好像被她改过了,没有了宽袍广袖的样子,看起来竟然有点……嗯,紧身。 官服居然还可以改装?慕锦漫无边际的想。然而这样看起来好像并不比原来的设计美,看起来竟然有点……杀气腾腾。 对了,她站的位置其实也挺特殊的,她不是和一众官员站在台阶下面,她是站在台阶上面,离女王不远的地方。应该是朱颜近身的一个官职。 紧身朝服的女人看慕锦没有低头惭愧,反倒目光迎了回来,眉头皱的更紧了。趁着下去给陛下呈奏章的机会,再次站位的时候,居然就直接站到了慕锦这边,俩人离的不过两步的距离。 慕锦顿时如坐针毡。 她到底想干什么? 慕锦不自觉挪了挪屁股,把身体稍稍往女王身边靠了靠,朱颜本来在看奏章,仿佛微妙的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慕锦一眼,又看了人旁边的人,出声道:「徐宫司,内务府新来了一批进贡的地毯,昭兰殿最近正想换换,你去看看,帮我挑些。」 原来是宫司,大概是管理后宫内务的官吧。 徐宫司好像有些不甘心,也只得敛衽道:「是陛下。」然后从侧面台阶走了下去。 慕锦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女王还真是及时雨,这个徐宫司,以后还是离她远一点好了。 上朝和前世古装剧里看到的大同小异,众官员揪着一个问题,各抒己见,你来我往,隐隐能看出有党派小集体,双方说话针锋相对。要不是女王陛下在,怕是直接要上手打起来薅头髮了。 区别只是一群女人在撕。 慕锦无心听他们说了什么,仔细看了看大殿内的众人,大多数女官姿容很美,或艷丽多娇,或清雅柔和,个个争奇斗艳,却隐隐有股子的贵族气质,真真是繁花锦簇。 一群红花里零星点缀着几朵绿叶,就显得格外扎眼起来。 慕锦往后排扫了一眼,正好一朵绿叶有本要奏,从右侧出列到中央,揖礼道:「陛下,臣以为,渡郡连年水患并非朝廷不作为,加固堤坝费时费力却让洪水更加肆虐,显然这并非……」 慕锦的心脏跳停了,那一刻时间都静止了,她睁大眼睛呆呆望着那人。 眼前的男人,墨发玉冠,一双桃花眼,面容清俊,鼻樑仿佛雕刻一般的立体。 慕锦的眼泪差点没下来。 明承?怎么会是明承!这是他前世爱豆明承小哥哥啊!他们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 她死死盯着对方看,却一个字也没听到人说什么,最后晃神间,听到他说道:「所以……臣认为,应该开挖河道,引黄河之水分流,以减轻渡郡水患。」 他声音郎朗,语气不疾不徐,姿态落落大方。好一派人间清贵佳公子。 朱颜道:「上官侍郎说的有理,我也觉得此法可行。」 姓上官?慕锦心道。前世的明承或许这辈子都没机会见了,可是上官…… 慕锦忽然有点开心,老天给她关上一扇门,但又开了一扇窗。这个上官小哥哥,长得是真好看啊。 而且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明承了,慕锦不自觉就有了点微妙的好感。 第三章 (修) 朱颜的声音又响起:「那此次渡郡的水患,就依侍郎之言,派人着手考察一下附近的地势和改道方案。」 上官侍郎:「臣领旨!」 朝会结束。 朱颜一旁的案台上又积了厚厚一层摺子。她看了一眼慕锦道:「阿锦,我还有摺子要看,你自己去玩吧。」 慕锦早想开熘了,就等着这句话呢,「谢陛下」,忙裣衽告辞。 慕锦步子迈的很大,几乎一路小跑着追了出去,光滑的青石板铺就的宫道走起来并不困难,慕锦追出去几百米,就追到了对方。 「上官侍郎……你等等。」她有些提不上气来,捂着肚子形象有些不雅。 前面穿着朝服的男人回头看到了她,略略有些诧异,还是揖礼道:「桓慧郡主。」 慕锦:「?」 在后宫中待着不去前朝,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有爵位的,如今听来,倒觉得有些新鲜。 转而又想到,大概就是虚衔,所以后宫中相熟的人从来不这样叫她。 慕锦看到那张清俊的脸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唉,没出息啊。 她有些紧张的抓了抓衣摆的衣角,小声道:「上官侍郎,我有……一个请求。」说完自己脸已经红了。 上官声音清雅道:「郡主请讲。」 慕锦道:「也没什么……就是,我能要一张你的签名吗?」 第5页 上官:「?」 上官侍郎的脸上显出一点困惑的表情,慕锦心道糟糕,一紧张把话说错了,又改口道:「听闻上官大人文才出众,能否求大人一副墨宝,以作临摹之用。」 这话就义正言辞多了,慕锦说话也不由得直了直腰。 上官看着面前身量不足自己肩膀的郡主,对方的脸上带着点跑急了的潮红,不由得莞尔一笑,回道:「郡主想要,微臣自是会送的,只是现下不便,待微臣回家挑一副好的,差人送到郡主殿中可好?」 慕锦呆愣片刻,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前世追星的,随便拿个萤光笔写在衣服上签名都行,古人写字讲究笔墨纸砚,态度端方,自己这样反倒有些鲁莽了。 不就是等么,我能等。慕锦又心下释然的点点头道:「多谢上官大人。」 慕锦得了应允,和人告别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紧身人。」 她不禁皱眉,又是徐宫司……她不是被陛下打发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慕锦假装没看见想从人身前轻飘飘走过,却还是被人一个万福礼绊住脚:「桓慧郡主,虽说你年龄未到没有册封,但是和男子拉拉扯扯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这话当真是相当难听。 慕锦顿时怒火中烧,瞪着人道:「徐宫司,请问你哪只眼睛看我我和上官大人拉拉扯扯了?他的袍子半片衣角我都没碰到。」 徐宫司一愣,完全没想到得到的却是的答覆。 慕锦看对方的反应,心道:古代人说话讲究含蓄,她大概就是意会的表达一下,却没想到被自己这个现代人给咬文嚼字的较真了。 徐宫司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慕锦趁势道:「女王陛下向来宅心仁厚,身边的人这样牙尖嘴利尖酸刻薄,想来陛下是不想看到的,你说对吧,徐宫司?」 不等对方反应,慕锦一甩袖子,掠过人走了。 哈哈哈,当真心里爽,慕锦心中有些得意,步子也不由得轻快。她忽然想到刚才开朝会的时候徐宫司瞪自己那一眼,她大概搞清楚这个人的立场了,凡事不利于女王陛下破坏规矩的,都该清除。 朱颜谎称迟起晚到,其实……慕锦想了想,应该是因为要和自己一起同行改为步行才耽误了吧。 慕锦有点不自在,这又不是她劝陛下步行的,凭什么都怪在她一个人身上? 哎呀,不管了,反正签名要到了,开心开心~ 慕锦回去用了午膳,又觉困意袭来,昏昏沉沉就睡下了。一醒来,天色都暗了下来。 她坐在床上懵了一会,问道:「什么时辰了?」 碧桃道:「回姑娘,酉正了。」 慕锦头疼,用她那贫瘠的歷史常识换算了一下,得出结论:「下午六点了。」 中午好像吃多了,她现在一点不饿。 又洗了洗脸,出门遛弯。 皇宫很大,不愁没地方打发时间。落日的余晖洒在一片片琉璃瓦上,给整座皇宫染上了一片金色。 慕锦这才恍然感觉到这座庞大的建筑群带来的巍然肃穆感。 她不知不觉又晃到了昭兰殿。殿门开着,慕锦看到里面的窗户透出点点烛光。 她不由得就走了进去。 亮的是间偏殿,房门开着,房间不大,像间佛室,朱颜跪在一个软蒲团上,嘴里低低念着什么。 慕锦没敢打扰,就那么静静看了一会,女王的表情看起来带了一丝淡淡的忧愁,这么漂亮的女人,拥有整个国家,她又在烦恼什么呢?慕锦有些不理解。 她想了想,转回身,在院子里四处转了转,果然看到了她曾在宫墙壁画上看到的那种花。女王陛下额间也有,想来是一定很喜欢这种花了。 慕锦采了满满一束,攥在手里,又踱回佛室门口,朱颜正好起身看到了她,慕锦微微行礼,进来了把花递给人甜甜笑道:「陛下,你日理万机这么辛苦,送你一束花。」 朱颜一瞬间险些没站稳,慕锦忙扶了一把。 女王的表情有些说不出来的激动,虽然她人看着很稳,但是眼神已经波光流动,定定的看着慕锦,,手死死抓着人的胳膊。 慕锦心里嘆口气,以前的慕锦是有多不懂事啊,送一束花都能把女王激动成这样,不管女王陛下什么心思,好歹是真心待她的啊。 谁知,女陛下下一句话直接把她震到云上九霄中去。 只见朱颜一字一句道:「阿锦,你答应了?你答应同我一起了?阿锦……」 慕锦:「?」什么情况,她答应什么了?女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慕锦本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意思,连忙摇摇头。 朱颜的手忽然就松开了,样子有些淡淡的失落。 慕锦忽然就有些心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惹这个漂亮姐姐不开心了。 她往后退了几步,解释道:「陛下,我看你额间有这花,想着你喜欢,就采了几朵送你。」 这时,碧桃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见到女王赶紧行了个礼,又对慕锦道:「姑娘,晚膳好了,该回去了。」 慕锦看女王脸色不太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碧桃一个眼神给制止了。慕锦道:「陛下,那我告辞了。您好好休息。」于是行了礼退下了。 回去的路上,碧桃一言不发走在前面。慕锦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跟在后面,沉默的走了一路,慕锦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开口道:「碧桃,你慢点走。」 第6页 碧桃本来有点气,闻言又不得不停下来。整个人僵着身子停在路中央。 慕锦绕到人身前,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碧桃简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沉默了一会还是没忍住顾不上尊卑道:「锦姑娘,您落水一回是真把脑子泡坏了吗?可蓝花怎么能是随便送的呢?」 慕锦:「……」没文化真可怕。原来那种蓝色的花叫可蓝,看来是有什么讲究了。 慕锦心虚道:「是泡坏了的,麻烦碧桃小姑娘给我讲讲。」 碧桃被她这个逗趣的语气气笑了,嘆口气道:「我看你也是傻了,可蓝花是大景国的国花,更是姻缘花,每一位女子求亲的时候都要采一束送给心上人,你刚刚却送了女王……可姑娘你明明……」 慕锦小声「啊」了一下。这风俗真是欺负她啊。 她不止送了,女王问的时候她却拒绝了。 天哪,她是真的不知道啊。可是说出来谁信啊。尴尬死了,从女王的角度来说,大概任谁看都会以为是慕锦在撩她吧。然后撩完又不认…… 听起来怎么这么渣呢? 慕锦心中颇为过意不去。本来女王看起来心情就不好,她又搞出这么一出。 她低头有些木讷的往回走,回到殿里看着一桌子的菜也没什么胃口,倒头想睡觉。 闭了一会眼睛发现睡不着,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睡过一下午了。 顿时无比郁闷。一下子从床上诈尸一般坐了起来。吓了侍立在一旁的碧桃一跳。 慕锦心道:还能不能有件让她顺心的事情了。不知者无罪不是吗?为什么她却这么愧疚呢。 她刚坐起身,门外就传来敲门声,碧桃走过去开门。 慕锦看她从那人手里拿了一样东西,又和门外的人讲了几句话,又塞给人一点碎银子打发人走了。 碧桃拿着一条长柱捲轴样的东西走了进来,慕锦看到那东西,忽然福至心灵道:「上官大人送来的?」 碧桃点点头。 慕锦直接就跳下床,拿过捲轴,小心取了外面的绸布,又把捲轴平放到一旁的案几上缓缓展开。 是十分俊秀清雅的字体,清雅中又带着一股别样的力道来。真是字如其人,妙哉妙哉。 慕锦又看到末尾出一个印章痕迹,顿时心脏狂跳。 落款处方方正正的印了四个红字:上官承政。 第四章 (修) 也有承字的吗?慕锦心想。男神就连名字都这么像。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印章处,心思被一种温柔溢满。 碧桃出声打断了人:「姑娘,上官家的东西,以后还是别接的好。」 慕锦「嗯?」了一声,回头看碧桃。 碧桃表情有些难言般道:「上官家现在被很多朝中元老针对,日子不好过,众人避之不及。」 慕锦道:「前朝的事,和我无关。」 碧桃道:「只怕有心人会拿出来做文章,而且上官大人一男子,虽说墨宝不是什么私密物件,姑娘以后还是谨慎些好。」 慕锦看了碧桃一眼,这丫头还知道瓜田李下? 这规矩是真真的多,她还没册封的,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女王的人了。 不管不管,反正朱颜说了,不强迫她的,她追个星碍着谁了?! 慕锦一时间变得有事情做了。 连续几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窝在自己的灵妍殿里。 害得女王差点以为她又病了,多次派巫医过来探望,然而慕锦好着呢:吃得香睡的香。 她自从得了上官承政的墨宝,就开始每天照着他的字体临摹练字。 她前世字其实写的还算不错,奈何到这里以后,第一是有些字和以前笔画不太一样,第二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来可能从来不写字,没有一点腕力,写起字来竟然软绵绵不成样子。 慕锦着实下了一番功夫,才把字写的有点样子了。 她对着宣纸吹了吹墨迹,笑眯眯道:「嘿,男神的字可真好用。不如……」 慕锦心思流转,计上心头。 于是重新铺开一张宣纸写道: 「蒙赐佳作,饮佩大示拜读,心折殊深。久钦鸿才,顷读诲语,如闻金玉良言,茅塞顿开。先生德高望重,敢下拜嘉。」——慕锦 书。 前世给明承在微博上吹彩虹屁的时候,她可没少学这些文绉绉的玩意,没想到到了这里居然有用上的一天。 慕锦吹干墨迹,又装信入封。想了想,又在信封上写道:「上官大人亲启」。 慕锦装完信又站在门口四处看了看,确认碧桃不在了,又做贼一样招唿门外的小太监:「卫喜,过来。」 那孩子还很年轻,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白白净净,样子机灵。 慕锦把信递给人:「把这个,送到上官大人那里。」 卫喜看也没看是什么就塞进袖口,答道:「欸,知道了郡主,这就去。」 还是这孩子听话,慕锦微微一笑,「去吧。」 信送了出去,慕锦总算放下一桩心事。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沐浴更衣,刚把自己整理的清清爽爽。殿外却传来一阵哭嚎声。 慕锦吓了一跳,推门一看,只见一群随从模样的男人大模大样就闯了进来,自己的侍女被推了,歪在树下的石台边缘,胳膊渗出丝丝血迹,正泪眼斑驳的望着自己。 第7页 一个小太监被踢了一脚,捂着屁股在一边干嚎。 慕锦顿时心头火起,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擅自闯进来!」 领头的的男人样子贼眉鼠眼,笑容有些油腻,姿态标准的作了揖,语气却极为不屑道:「郡主大人,小人可不是什么无礼之徒,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来请郡主的。」 慕锦心中狐疑……朱颜? 美女姐姐绝对不可能这么无理! 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小声提醒道:「他们是长公主那边的。」 又是那个所谓的长公主,她刚醒过来的时候就久仰大名,这具身体主人身死的直接原因怕是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只是,她又为何假借女王的名义? 领头的男人笑了一下:「郡主,可莫要觉得小人诳骗您,陛下现在在昭兰殿等着您呢。」 慕锦无法,只得随人走一趟了。 慕锦被领着到了昭兰殿偏厅。 朱颜坐在中间的金丝软榻上,一只手拄着额头,双目微闭。 一旁的座位正坐着一个长相十分艷丽的美貌女人。她肤色白皙,身着一身火红的锦服,腰间环佩叮噹,眉眼精緻,红唇烈烈,头上插一金色凤凰步摇。 这应该就是长公主朱绮了。慕锦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惊骇。她本以为坤芳长公主应该是个人到中年的老古董,没想到不止年轻,和朱颜应该差不多的年纪,而且人长得居然还很漂亮,只是美则美矣,看起来实在凌厉了些,太有攻击性了。 却是比不上他们女王陛下的。 慕锦心中莫名有些舒坦,说话底气也足了,微微躬身道:「陛下万福,见过长公主殿下。」 朱颜睁开眼睛,看了看她,表情说不出息怒,但是看得出情绪不太好。 朱绮放下手中的茶盏,慢悠悠道:郡主还真是难请呢,让陛下跟着等这么久。」 慕锦心中冷笑,面上道:「如果是陛下请我来,自然是不会晚的。如果是别人,那还真要看心情了。」 「放肆。」朱绮冷冷开口道。 这也太沉不住气了,一句话就炸?慕锦心中颇觉意外,这个长公主,简直是个huo药桶。 只听朱绮道:「郡主,虽说你并未册封,但是这么多年,养在宫中,只是早晚的事情,你这般不知避讳,打的可不是陛下的脸?」 慕锦:「?」什么情况?长公主这个兴师问罪的态度。 朱绮看嚮慕锦困惑的表情,悠悠道:「郡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上午写的信,没一会就忘了?」 原来是这个啊……慕锦心下有些郁闷,看样子彩虹屁是没送出去了,男神没收到。卫喜这个不争气的,现在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四处东张西望看了看,问道:「卫喜呢?」 随即道:「是我写的,我为什么不承认?你先告诉我,卫喜呢?」 朱绮娇笑一声,回头对朱颜道:「陛下,你看,她承认了。」 呸!慕锦有些生气了,她是承认信是她的,又不是认罪了,朱绮这个嘚瑟的像是捉姦的态度是搞什么? 她看了朱颜一眼,漂亮姐姐表情好像有些为难,双眉微微蹙着,却没说话。 慕锦有些不开心了,对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我写给上官大人的信想必在你那里了,也看过了,上官大人赠我一副字,我回信感谢。您应该看得懂吧?」 朱绮瞪人一眼道:「郡主怕是忘了,宫中所有往来信件都是要经过门下省筛查审核的。你特意绕过这道程序,也不知……是打的什么心思?」说完,朱绮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原来是程序出了问题。卫喜懂什么,让送就送了。欺负我一个现代人不懂你们这里风俗吗? 慕锦道:「确实忘了,在你府上,脑子泡坏了,那就走一遍程序吧,一会让卫喜送到门下省过一遍再送出去不就行了。」 朱绮被慕锦的态度竟然生生卡了一下……她顿了顿,仿佛难以置信道:「你居然还要送出去?」 慕锦理所当然道:「有恩必有谢,再说不就差一道程序吗,这不是应该的吗?」 朱绮望着她面色蕴怒,仿佛忍了一忍,忍了再忍,终于没忍住,大叫一声:「慕锦,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你将来是女王的人,现在却和男子私相授受,还要不要脸!」 呵,道德绑架?我这不是还没答应是女王的人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默认这一切了一样?要求她三贞九烈,三从四德? 慕锦冷笑道:「长公主殿下,这是我和陛下之间的事,好像来轮不到你插手。」 朱绮道:「你生在皇家,你母亲云水王早年病逝,临终前先陛下将你们姐妹二人接入宫中抚养,婚约本早已定下。如今你却是要反悔?」 慕锦:「?」 原来她不是陪嫁过来的,听这意思,慕锦和慕萱的母亲相当有来头。只是因为早早病逝,两姐妹才被陛下接到宫中? 噫,青梅竹马? 她顿时一阵头痛,她发现根本没法用现代人的思维解读这件事……是小时候定过娃娃亲? 真是一堆烂摊子……慕锦正思量怎么面对这件事,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人。 慕锦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一道白靴身影驻立眼前,慕锦道:「大相?」他怎么过来了。 第8页 帅大叔彬彬有礼点点头,温声笑道:「离了好远就听到了,在说什么,这么吵?」 慕锦奇异的发现,长公主朱绮突然像是一块熄了火的碳一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静了下来。 她面色有些尴尬,看了慕锦一眼,低声道:「你问她吧。」 马上有宫人走到大相身边,低语了几句。 大相听完,表情却未有异,淡笑道:「原来是这样,阿锦自打上次生病落水以后确实记性不太好了,连明泰都差点没认出,忘了也是寻常。长公主不必过度苛责。」 「再说,当年定下婚约的是贞妃,你为难她一个孩子作什么。」 慕锦:「……」原来长公主在骗她,真是撒谎不打草稿。 她大概理出来是怎么回事了,慕锦和慕萱的母亲云水王早逝,先陛下接两位到宫中抚养,三人应该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如果贞妃没死,到了年纪慕锦应该是正常出宫的。 可问题是,贞妃死了,女王陛下后宫空缺,而且朱颜好像对慕锦……唉,这是真是难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信我,大相司徒君是友军~ 第五章 (修) 长公主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梢,着急辩解道:「司徒君,并非我为难她,我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只是这实在……于理不合。」 慕锦忽然发现朱绮说话重点有点歪,她现在好像不着急为自己扣罪名,而是在为自己辩解…… 还有原来大相姓司徒啊,那明泰到底叫司徒明泰还是朱明泰? 司徒君温声道:「好了,长公主殿下,该说的都说了,以后阿锦注意就是了。」 司徒君说话四两拨千斤,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朱绮愣是没发作起来。 这时,朱颜道:「好了,长姐,我回去自会说她。你请回吧。」 长公主看了慕锦一眼,仿佛仍是心有不甘,但碍于大相和女王在,忍了忍,终究没再说什么,揖礼道:「陛下,臣告退。」 朱绮就这么走了,慕锦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坐在榻上的朱颜忽然对着大相,笑得有些无奈的疲惫:「怎么这么慢?」 大相微微一笑:「明泰那孩子吵着要玩射箭,我怕箭头伤了他,削圆了些,这才耽搁了。」 慕锦:「?」难道大相是朱颜早早请过来的? 朱颜道:「我是说不动她,每次都要来我这里闹,吵的我头疼。」 慕锦一脸懵逼。 朱颜想了想,明艷的面容皱着眉,有点赌气般的开口:「仗着先陛下留给她的那块训诫牌,每次一有不过眼的事情就来我这里闹,我算是怕了她了。」 司徒君微微一笑:「陛下宽心才好。」 慕锦在旁边看的呆愣愣的,他们说的每个字她都理解,连在一起居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朱颜抬头望了慕锦一眼,忽然笑了一下,问道:「阿锦,没事吧。」 慕锦呆愣愣摇摇头。 司徒君道:「陛下,俗事烦闷,去御花园坐坐吧。」 朱颜从榻上坐了起来,「也好。」 慕锦一路沉默的跟在俩人身后,脑子里飞速转着。 朱颜好像并不打算追究自己的事情,反倒是有点讨厌长公主的。大相的态度也很有意思,朱颜为什么要找大相来?难道她知道大相能摆平长公主? 可是大相为什么能摆平长公主?难道只因为大相说话态度比较和善? 这个理由实在太没说服力了……明明陛下说话也很温柔和善。 可是长公主貌似确实在大相来了以后收敛了很多,难道长公主有什么把柄在大相手上? 感觉也不像啊…… 慕锦想的头都有些痛了,也没理清个所以然。算了,算了,不想了。 她走路晃神,冷不丁就脚下一歪,被身旁的人一下拽住胳膊。 慕锦吓了一跳,她刚刚差点栽进湖里。 拽住她的是正是司徒君,帅大叔温声道:「小心。」 慕锦歉声道:「多谢大相。」 司徒君对着朱颜笑道:「阿锦这孩子整天心事重重的。」 慕锦脸一红,这个帅大叔说话的口气,仿佛她和明泰才是一个辈分一样。 朱颜也有些无奈的看着慕锦,道:「阿锦,你别往心里去。长公主她向来就是这个样子。」 慕锦忽然有些惶恐,她也有做的不得体的地方,才让陛下夹在中间这么为难,怎么反倒安慰起自己来了,于是忙道:「陛下,这次是我冒失了,给您和大相添麻烦了。」 朱颜听完,居然咯咯笑出声来,「司徒君,你听到了吗?阿锦在和我道歉,哈哈。」 雪肤花貌,宛若春半桃花。 慕锦对着朱颜那张笑的无比生动的脸看得有些呆了,她第一次发现女王笑起来的时候居然这么美。 大相也跟着笑,轻声道:「阿锦长大了呢。」 慕锦再一次脸红……这俩人现在是在打趣自己吗? 朱颜索性走过来拉着人往前,三人走到一处凉亭坐下。 朱颜似是感慨般道:「以前你闯祸的时候,能和长公主动手打起来,也没见你道歉过。」 以前那位是个作精,所以反衬的自己现在居然算表现良好?慕锦吐吐舌头。打算矇混过关。 不一会,有几名侍女端着果盘茶点走了过来,摆完盘又一一退下。 第9页 慕锦和人吵了半天的架,正觉得有些饿的心慌,拿起一块栗糕就吃了起来。 司徒君道:「陛下,下月就要举行殿试了,这次要请南翁先生吗?」 朱颜摇摇头:「南翁先生现在嵩山,他年事已高,路途遥遥,还是不要麻烦他老人家了。」 慕锦一边吃一边听俩人讲话。 司徒君思忖片刻道:「那今年?」 朱颜道:「全由你来办吧。」 司徒君回道:「是,谢陛下。」 慕锦听这俩人说话说不出来的有些别扭起来。大相身为正牌……相公。和朱颜关系看起来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他们之间似是有些奇怪的默契,却又有点淡淡的疏离和客气,难道皇家夫妻相处竟然是这样的吗? 慕锦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心中又蒙上一层淡淡的疑惑。可是朱颜好像对自己却不是这样呢,是带着点亲切的那种。 慕锦从御花园回来,一进自己灵妍殿院门就看到了卫喜。 他正趴在一副担架上,被一群宫人围着。屁股上一圈暗色的血迹。 慕锦走过去看人。 卫喜看到她,素白的小脸上忽然委屈的哭出声来:「主子,呜呜呜……」 碧桃在一边恶狠狠道:「都怪你,郡主说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没有脑子,也不知道拦着点。活该挨打!」 慕锦心中一片难过。她为自己鲁莽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连累了自己的身边人,连累了大相和女王陛下。 在这个秩序森严的封建社会,一个没有实权的郡主爵位没有任何意义,照样也是要受制于人的。 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慕锦心中一阵烦闷。 她表情有些麻木的开口:「还愣着干什么?把卫喜抬到房里去,碧桃,你去……」慕锦想了想遛弯的时候路过的那个殿牌子,「你去巫医院领药,要最好的。」 碧桃一边生气,一边抹着眼泪一言不发往外跑,余下众人又齐力把卫喜往房间里抬。 慕锦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会。她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空,周围逐渐擦黑的天色,忽然嘆了口气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次日一早。慕锦早早起床梳洗。 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出门了,步子迈的很大。 一座座宫门仿佛一层层山水,不断被她抛到身后。 走了约莫两刻钟,她才停了下来。 一座有些朴素清幽的建筑矗立在他眼前——肃穆的宫墙,周围栽了几棵松柏,敞开的朱红院门,门口一左一右摆着两只麒麟石像。 牌匾上三个手写体的俊秀大字:勤善殿。 慕锦啧了一声,这大相住的可真够远的。几乎要到宫墙边了。四处环境清幽,来往的宫人都少,凝神细听还能听到树上的鸟叫声。 门口站了两个侍卫,见到她齐声抱拳道:「桓慧郡主。」 慕锦忙道:「大相今日上朝了吗?」 侍卫一愣,答道:「启禀郡主,今日休沐,无需朝会。」 慕锦也是一愣,亏她早早起来,想赶在人上朝之前把事情说了,结果今天是古代的礼拜天啊…… 慕锦又道:「劳烦帮我通报一声,我要见你们大相。」 左边的小侍卫抱拳:「郡主稍待片刻。」说完转身朝院里跑去。 不一会,小侍卫跑了回来道:「大相说,郡主直接去后院即可。」 慕锦点头,信步走了进去。 穿过一道垂花门,进了正院,院子里栽了两颗梧桐树,四周种了低矮的灌木,修葺的十分整齐。 已有侍女等在正院,看到她道:「郡主随我来。」 慕锦又被领着绕过正房,来到后院。 是个小园子,湖水假山,湖边建了个水榭小亭,司徒君坐在小亭的石凳上朝人微微一笑:「阿锦。」 慕锦踩着几级台阶走进亭子坐下,四处望了望道:「大相这里风景清幽,实在是个好地方。」 司徒君笑道:「是因为明泰还没起,他要是起了,抵得过一百只鸟。」 慕锦莞尔一笑,忽然发现司徒君散着头髮,还未束起,自然垂在胸前,散发着一点湿润的潮意。像是刚刚晨起不久沐浴过后。 慕锦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大相,我忘记今日休沐,打扰你休息了。」 司徒君淡淡一笑:「无妨的,不过阿锦找我什么事。」 看来以前的慕锦应该是不常来的。不过看这里这么幽静,估计平时压根都没什么人来。 那么女王过来吗?慕锦胡思乱想着。 慕锦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司徒君正望着自己,她回神道:「哦,对了,大相……」她忽然很不好意思,「我有一事相求……」 司徒君道:「但说无妨。」 慕锦看了看温润如玉的大叔,觉得自己脸皮实在厚的可以,硬着头皮开口道:「大相……能不能帮我谋个官职,我不想整日待着了。」 大相道:「就这件事?」 慕锦点点头,她有点拿不准大相这个语气到底是什么意思,紧张的直搓衣角。 大相沉吟片刻,慢慢摸了摸下巴,嘴角隐隐挂着笑意,状似不经意瞄了慕锦一眼。又轻轻咂了一下嘴,道:「这……怕是有些不好办啊。」 第六章 (修) 慕锦本来因为紧张低垂的头忽然抬了起来,看人道:「不行吗?」 第10页 大相点点头,「大景国歷来选才选贤,大部分官员任免都要经过严格的考试。」 慕锦顿时有些丧气。这是什么奇怪的世界,该追求公平的时候处处都是不公平和限制,不想追求公平走走后门的时候处处都是公平。 难道她真要为了找一份工作,从头再来寒窗苦读个十几年?开玩笑!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阿锦你有这个志向是好的,几十年前,咱们国家还没有男子当官,如今不也是有了?」 听这意思还有活动空间?慕锦内心本来熄灭的小火苗又熊熊燃起,笑的越发甜了起来,「大相,大相,你说的例外是?」 大相看着人微微一笑:「我这边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阿锦如果愿意,可以来我们礼部试一试。不过另外一边,你需要找陛下说一下。」 慕锦:「……」 果然还是绕不开女王啊。经歷上次送错花,慕锦心里总有点忌惮,不想和女王单独相处。 慕锦轻轻哦了一声:「那好吧,谢谢大相,我知道了。」 慕锦慢慢起身告别,走出勤政殿,仿佛忽然离了一方幽静土,外面又是明晃晃的太阳,空气渐渐热了起来。 她确实被昨天的事情给刺激到了,长公主仗着身份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打骂自己殿里的下人,她居然连给男神写封信的自由都没有。 她这个郡主当的真是窝囊。她要改变,她要切切实实能出宫行走的权利,而不是窝在后宫这小小的天地,等着一个到了年龄所谓放自己出宫的未知结果。 她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那就从有一份工作开始。 好吧,去求女王,不管用什么方法,她一定要求个职位! 慕锦打定主意就往昭兰殿的方向走去。 昭兰殿的宫人都认得她,轻轻一礼。也没去通报。 慕锦来了两次都是这样,想必朱颜早吩咐过了。慕锦走到正房,门开着,厅堂内空无一人,只有穿堂的风声。 嗯?女王不在? 慕锦站在院子中央,忽然发现院子西北角有个月亮门。一拐进去别有洞天,草木郁郁葱葱。 假山之后,一处碧水温泉正蒸腾着白色的雾气。 慕锦脑子一抽,忽然想到自己的院子好像也有个类似的。只是她初来乍到,事情繁多,没去泡过。 慕锦又四处看了看,女王应该不在这了。她还是去别处找找。 刚一转身,忽觉脚下一滑,池水边草木生的茂密,又多有池水滋润,脚下的泥土一阵滑腻,慕锦还没来得及惊唿一声,就「噗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呸……咳咳」慕锦连呛了几口水,这具身体的本能让她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挣扎。她忽然记起来之前慕锦就是在长公主府上落水而死。 挣扎间一只手拦住她的腰,轻声道:「阿锦。」 慕锦一回头,朱颜身着一件白色纱衣,已经被池水打湿成了半透明,曲线毕露的正紧紧贴在身上,头髮湿漉漉的,正伸手揽住自己的腰。 慕锦脑子轰隆一下,这美女姐姐身材也太辣了吧。 对方的唿吸离得有些近了,吐气如兰,慕锦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忘了挣扎,然而发现自己也没往下沉。 朱颜噗嗤一笑:「你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池水本来就不深的。」 慕锦感觉到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忽然脸上一阵燥热,断断续续道:「陛下,您……先放开我。」 朱颜松开了人,慕锦长舒一口气,觉得大脑有些缺氧,也不动,泡在水里有些傻傻的问道:「陛下,刚才怎么没看到你?」 朱颜指了指旁边的假山,「我靠在那里休息。」 那里正有一处天然的凹陷,慕锦刚刚走过的时候正好是视线盲区。 朱颜看人发红的脸色道:「上去吧,这里是有些热了。早晨的时候是最好的,太阳起来就热了。」 俩人上岸,慕锦发现自己一身湿衣紧紧贴身上,女王早有侍女过来给人更衣,一回头看到慕锦呆呆站着,又对身边的侍女道:「给郡主找件衣服来。」 侍女应声退下。 不一会,又捧着衣服回来了。 慕锦看向朱颜,对方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含笑站在离月亮门不远的地方等着自己。 慕锦绕道一扇室外的屏风后面也匆匆把湿衣服换了下来。 朱颜上下打量了人一圈,笑道:「阿锦穿着正合身,送你了吧。」 慕锦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了看,水蓝色的纱裙,料子都是全新的,确实挺好看的,于是道谢:「谢陛下。」 眼看日升中空,朱颜边走边道:「阿锦别走了,和我一道用午膳吧。」 慕锦想起自己有正事还没说的,答应道:「好。」 午膳是在正房厅堂。一个小圆桌。 朱颜吃的有些清简,午膳几道清淡小菜,时令果蔬糕点,和一碗莲子百合粥。 慕锦觉得嘴里快淡出个鸟来了,她想吃肉啊,红烧肉! 然而,慕锦偷瞄了一下朱颜,女王陛下好像不怎么挑嘴,吃的神色如常。 朱颜吃着吃着,冷不防一抬头,就撞上慕锦凝视的目光。 朱颜乌黑的眼睛里有淡淡的柔和,玩味道:「怎么了?」 慕锦:「没……没什么……」 慕锦把头埋碗里,耐心吃了一会东西。 第11页 吃了一会,朱颜忽然道:「对了,我给忘了。」又转头对一边的侍女道:「紫霄,去取漠北运过来的甜酒来。」 朱颜笑眯眯道:「阿锦,你有口福了。这个酒甜甜的,很好喝。不过路途遥遥,一路过来也没剩下几瓶了。」 慕锦也不由得好奇起来,甜酒是什么酒?古代不都是女儿红竹叶青之类的吗? 不一会,侍女抱着一个酒罈子过来了,酒塞子打开那一剎那,慕锦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 葡萄酒哈哈哈,没想到在古代还能喝到葡萄酒。 朱颜献宝一样,拿过侍女手里的酒舀子长勺,亲自舀了一勺倒入酒杯里,又把酒杯递给人,笑着道:「你一定没喝过,尝尝吧,味道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慕·走后门·锦……哈哈哈哈哈 第七章 (修) 慕锦不得不装作一只萌新,很认真接过酒杯,赞嘆道:「嗯,闻起来很香。」 又喝了一口,然后状似惊奇道:「真的很甜。」其实古代酿酒技术好像粗糙了点,味道挺一般的,不过应该是在冰窖里镇过了,喝起来很凉爽。 「你要常过来阿锦,我这里宝贝多着呢。」 慕锦点点头附和:「陛下真是藏了好东西。」 朱颜举着杯子道:「来,再喝一点。」 慕锦举着杯子和人碰杯,轻轻抿了一口。 又喝了几口粥,慕锦看人心情不错,适时开口道:「陛下,我有件事和你说。」 慕锦本来以为一切会顺顺利利的,女王一高兴这事就成了。 谁知道,朱颜闻言却忽然打断了她,「什么事改日再说,喝酒喝酒。」 慕锦一瞧才发现,朱颜的脸已经粉扑扑的了,眼神也带着几分水光潋滟,不復清明。眼见着已经有些迷煳。 慕锦嘆气,他们女王陛下这是一杯倒啊,这也太快了点。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再醉啊。 眼见着朱颜又是一饮而尽。 慕锦不动声色的抢了人的空杯子,小声道:「陛下,酒多伤身。」 朱颜有些迷煳,伸手抓杯子没抓到,可能也是有点困,就趴在了桌子上,把脸枕在了胳膊上。嘴里喃喃道:「阿锦,你要常来……玩啊。你过来……随时都可以,没人敢拦你。你不要……躲着我,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好不好?」 慕锦嗯嗯的答应了几声。 朱颜迷迷煳煳就闭上了眼睛。 慕锦的事情没说成。 她连搂带抱的把朱颜扛到自己肩上,一路从厅堂走到卧房,把人安置到床上。 慕锦长唿一口气,望着床上睡的安稳的朱颜,忍不住暗暗吐槽:看着那么瘦,结果还挺沉。 她又仔细嘱咐了宫人几句,这才离开。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院子里的石板路被露珠打得一片湿漉漉。空气一片清新。 慕锦刚起身洗漱完毕,在自己院子里活动筋骨。 一个小侍女就从门外进来。 慕锦认得她,是朱颜宫里的,昨天喝酒的时候她给拿的酒。 侍女走上前来一福身:「紫霄参见郡主。」 慕锦道:「平身。」 紫霄道:「启禀郡主,陛下托我过来给您带话,您求的事她允了,不过一切还是要按照规矩来,陛下已嘱咐大相那边不要放水,能不能过了考核,全看郡主自己了。」 慕锦:「?!」 司徒君还真是…… 她还没说呢,女王那边都知道了。而且居然还答应了。慕锦一下子被这种好运砸的有些懵。 慕锦又道:「紫霄姑娘,替我谢谢陛下,改日定当亲自去道谢。」 紫霄又一福身:「那恭喜郡主,紫霄先退下了。」 傍晚。勤善殿。 漆黑的墨点吧嗒一声砸到了雪白的宣纸上。一副漂亮的字凭空沾了一点污迹。 司徒君皱眉看着举着毛笔的明泰:「告诉你几次了,别蘸那么多墨。」 明泰样子已经有些不耐烦,放下笔,屁股一拱一拱的,像只被燎了屁股的猴子,总想四处动一动。 勐的一抬眼间,眼睛亮了起来,「锦姑娘!」 司徒君也跟着抬头。 慕锦站在书房门口,微微福了福身:「大相。」 司徒君道:「阿锦,快进来。」 没等迈进门里,明泰像个小炮仗一样,直直就朝着自己扑过来。 五六岁的孩子,肉滚滚的结实,慕锦勐的被他撞的微微一错身。 司徒君道:「不得无礼。」 明泰回头做了个鬼脸,藏到慕锦身后。 慕锦一路往里走,身后的裙摆被人一路揪着。 司徒君一摆手道:「阿锦这边坐。」 慕锦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明泰就着人的膝盖想往人身上爬。 司徒君看了一眼:「明泰,下去。」 明泰不依,还是粘着慕锦。 慕锦怕他摔了,索性把人直接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又对司徒君道:「大相,陛下那边已经和我说了,多谢你。」 司徒君摇摇头:「阿锦不必客气。」 明泰薅着慕锦衣服上的一朵刺绣花,奶声奶气道:「阿锦是想去当官吗?和父亲一样?」 慕锦低头看看小东西,笑道:「是啊。明泰长大想不想当?」 第12页 明泰样子有些不开心道:「阿锦你去当官就没时间和我玩了。」想了想又道:「我才不想当,反正我们男人以后都是要嫁人的,当官的事情,你们女人当好了。」 慕锦:「……」这小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还没等慕锦反应过来,旁边的司徒君忽然坐不住了,低声骂道:「混帐东西,还有没有点出息。出去跪着。」 慕锦也跟着吓了一跳,司徒君平时说话和风细雨的,语气重的时候都少。果然父母对孩子是最绷不住脾气的吗? 谁知,明泰梗着脖子道:「你生不出女儿就来刻薄我,我是男人,整天要我学这学那。」 慕锦:「……」这孩子还真是…… 慕锦看司徒君脸色不好,把明泰从腿上放下道:「出去玩吧。」 明泰跑了出去,司徒君一时脸上阴晴不定的,看来被气的不轻,但是碍着自己还在又不好发作。 慕锦心道,难道大相真就这一个孩子?是了,她醒来这么多天,根本没听说宫里有别的孩子。 可是万一以后宫里人多了,要怎么分辨孩子到底是谁的这种问题呢?慕锦漫无边际的瞎想。 司徒君忽然出声道:「阿锦,让你见笑了。」 慕锦摇摇头:「明泰正是贪玩的年纪,大相不必过于担忧,过几年大一点,性子定了就好了。」 司徒君已经恢復如常,笑道:「文的就不考的,阿锦文采不错。恰逢下月殿试,阿锦你这次随我一起负责士子监考。我这里有些歷年的考题,你回去看一下,然后出些题目,提些建议。」 慕锦道:「?」大相哪里知道她文采不错的…… 哦!信!上次长公主拿着给上官的信发难,大相应该也看到了。 她又忽然想到朱颜说大相是不会放水的,有些紧张道:「大相……呃,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  预祝各位考四六级的宝宝考试顺利,过过过~ 第八章 (修) 司徒君微微一笑:「我相信阿锦。」 慕锦:「……」 她后来听碧桃说就连大相都是参加了殿试才进了礼部。大景国还真是够严格,司徒君应该出身贵族,又是大相,居然也需要考试。 自己当然就更没得选了,于是咬咬牙道:「多谢大相,我会尽力而为。」 慕锦从勤善殿抱了一堆捲轴书来,都是歷年的考题和各种学子的文章。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还能当监考老师,慕锦有点想笑。 然而一回去仔细看那些考题捲轴慕锦就笑不出来了。 她记得明明自己特意练过这个世界的字了,也听得懂人说的话,但是一看考题,顿时两眼一黑。有了大学时候考四六级的感觉…… 太难了,一篇文章的策论她居然也就能看懂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连起来什么意思她居然看不懂…… 书面语要不要这么文绉绉啊,唉,头好疼。 慕锦把脸摊在案几的书上,压的鼻子都变形了,也不想起来。 忽听耳边一声清丽的女声:「很累吧。」 慕锦吓得一抬头,就看到朱颜站在一边,手里端了一个托盘。 慕锦慌忙起身:「陛下。」 朱颜把托盘放到人案桌上,又把慕锦按回座位。 朱颜道:「喝点绿豆汤。天气热了,消暑的。」 慕锦想起昨天去朱颜那里,朱颜泡在温泉里用手搂着她的事情。脸上顿时有些烧的厉害。 她这个反射弧实在有些长了,昨天心里想着入职的事情,没往心里去,现在回头想想,竟然开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可是前世的时候,她又不是没看过室友换衣服,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朱颜道:「还看的懂吗?」 当然是看不懂,不过慕锦硬着头皮道:「还好。」 朱颜推了推桌子上的绿豆汤:「把这个喝了。」 慕锦正觉口渴心焦,端过碗咕嘟咕嘟就全喝了,只留了点豆子汤底。 朱颜淡淡一笑:「喝那么急,小心呛到。」 慕锦摇摇头,有些脸红不敢看对方。 朱颜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人眼前:「给你。」一块金色的方方正正的令牌。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慕锦道:「这是什么?」 朱颜道:「大相最近很忙,多不在宫中,你有事要找他就去宫外的礼部衙门,这是出宫令牌。」 美女姐姐好贴心啊。慕锦有些感动到了。真诚道:「谢谢女王姐姐。」 朱颜忽然凑近人,仿佛鼻尖就要相触。 慕锦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了,却不敢动。 朱颜看着人坏笑,语气轻轻的却有点调皮:「阿锦,你很久没这么叫我了,我还以为你忘了。」 对方的唿吸离自己太近了,慕锦紧张的有些闭气,好在对方不一会就起身。 慕锦长唿一口气,打着哈哈:「不忘不忘,怎么敢忘呢。」 送走朱颜,慕锦拿出拼高三的劲头,开始努力苦读,闭门不出仔细研究了四五天之后总算摸出了点门道。 这一日,喜滋滋带着自己写好的题目就出宫了。 原来礼部衙门离皇宫并不远,出了皇宫的宫墙,是一片大广场,中央的办事衙门六部都集中分布在广场东侧一列。 慕锦惊喜的发现上官侍郎所在的工部就在礼部旁边,紧挨着。 第13页 她心中又惊又喜,花痴的想,这要是真进了礼部,这以后看爱豆可方便多了。 可是当务之急,她也来不及多想,路过工部衙门门口的时候往里望了一眼,又匆匆赶往隔壁。 礼部院子很大,一排排房屋整齐有序。不时有来往的办事人员手里抱着厚厚的卷宗进进出出,看起来有些忙碌。 慕锦被门口的一个小侍卫领着来到大相的办公的厅堂。 房间内窗明几净,一排排的连排窗子,照得厅堂透亮,几盏屏风,几个桌案。 大相正和一个官员说着话,嘱咐了几句人出去了,慕锦上前,福了福身:「大相」。 司徒君含笑点头。 慕锦紧张的把一页纸递了过去,祈祷自己的字别丑到对方。 司徒君接过纸张,低头看了起来。 已有人搬来椅子给慕锦坐,慕锦却因为紧张心神不定,根本坐不下去。 傻呆呆的站在一边小心观察司徒君的表情。 然而司徒君只是脸色平和的看了一会,末了抬头微微一笑:「还不行,阿锦,继续努力。」 慕锦有些失落,这可是她苦熬好几个晚上的结果。 司徒君道:「阿锦,看得出来你很用心,提的问题都经过细思,可是筹集军饷这个问题,最近几年边关还算安宁,大景国向来不怎么好战,暂时是用不到的。」 慕锦本来一门心思想出个别人没出过的题目,很多问题都要被问烂了,于是就挑了个冷门的,没想到太冷了,还是不行。 慕锦有些丧气的小声哦了一下,司徒君笑了一下:「别灰心,阿锦继续努力。」 慕锦垂头丧气走出礼部衙门,心情异常沮丧。这到底要怎么搞,她发誓她真的尽力了。 一边走,一边冷不防就撞上个人。 慕锦吓了一跳,一抬头,一道清俊的身影就映在眼前。对方身材颀长,长身玉立,身上有淡淡的柏木香。 上官承政!!! 慕锦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居然直接撞了男神。 上官承政一揖礼,笑道:「郡主,你怎么在这里?」 慕锦结结巴巴有些语无伦次:「来送……送考题。」 上官承政面色有些困惑。 慕锦干脆道:「我想任职礼部,大相在考我。」 上官承政似是又重新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遍,然后含笑问道:「郡主可还顺利?」 傻子也看得出来自己不顺利了,对方居然笑了……还用手微微在鼻间遮掩了一下。虽然男神笑起来挺好看的,但是慕锦也觉得他笑的不合时宜。 慕锦忍不住语气生硬的开口:「不好,非常不好。」 上官承政道:「怎么个不好?」 慕锦道:「大相说我问题太冷门,军事类的策论不宜。」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啊宝宝们~ 第九章 (修) 上官承政轻轻哦了一声,思忖道:「确实,郡主不妨想些政治或百姓民生问题。」 慕锦道:「可是那些以往都问过了。」 上官承政笑道:「郡主,很多内容万变不离其宗,同样一件事,您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论辩。」 慕锦脑子忽然灵光一闪,好像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脉一般,对啊,其实不用刻意挑冷门题材,角度够新颖就好了。 她随即笑道:「多谢上官大人点拨。」 上官摇摇头:「郡主谬赞了。」 慕锦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道:「大人,上次送我的字,多谢了。」 上官又道:「郡主无需客气。」 男神现在自己心中顿时形象又高到天边了,如果是上辈子,她大概早扑过去拿着手机拍拍拍了。 然而此刻,慕锦只能尽量压抑住心中滔滔江水般的仰慕之心,淡淡道:「大人,如果我真过了考核,定去你那里当门谢你。」 上官淡笑道:「那就预祝郡主一切顺利。」 继续闭关两日。 慕锦再次造访礼部。 大相看了一会点点头,「嗯,不错。可以了。」 慕锦眼睛睁的大大的,黑眼圈都熬了一层,有些难以置信的问:「真的?」 司徒君道:「革除官弊这个议题一直都有,但很少有像阿锦这么用心的。地方一些官员的任免问题一直是陛下的一块心病,私下偷偷买官卖官等到查到可能已经过去大半年。这个论题很好,阿锦费心了。」 慕锦长舒一口气,大相併没有客气或放水,她这真是过了第一关了。 司徒君看了看她,有些无奈笑道:「阿锦,你脸色不好,回去休息几天,殿试的事情不急。」 慕锦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像鬼,脸色青白,惨无人人,眼圈又青黑。 她捂了一下脸,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大相,那我先回去了。」 慕锦唿唿大睡了几天,总算缓过来了。 碧桃看着床上坐着的慕锦道:「郡主,陛下来过两次了,你都在睡。」 慕锦:「……」 慕锦道:「陛下说什么了?」 碧桃看她的样子好像非常不争气般道:「陛下说不让我们叫你。只要我按时提醒你起来吃饭。」 慕锦木讷的哦了一声。她大概睡了三天,吃完睡睡完吃。 慕锦本来想去朱颜那里回个话,告诉对方自己醒了,可是算算日子,今天已经是新一个月的初一了,殿试也快了。 第14页 忽然间从床上下来,碧桃看人这么积极,于是道:「陛下现在应该在昭兰殿,郡主直接过去便可。」 谁知慕锦却道:「碧桃,你去给陛下回个话,就说我休息好了。」 碧桃道:「郡主你不去?」 慕锦道:「我得去礼部。」 碧桃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慕锦已经有些习惯了她那个满脸嫌弃的表情了。这小丫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虽然知道自己没那个心思,但是坚决认为自己眼光一言难尽。陛下那么美,又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居然不识抬举,还非要去什么礼部。 慕锦心想,陛下确实美,花容月貌都不过分,可是问题是,她只想当闺蜜,不想睡了人家啊。这是个难以强求的取向问题。 慕锦穿戴整齐就出宫了,到了礼部见司徒君打扮的异常朴素,正要出门,司徒君见到她,打趣笑道:「阿锦睡醒了?」 慕锦这是被揶揄了,自己快成睡神了,有些不好意思,「好了。」 司徒君道:「你再不醒,陛下怕是要罚我了。怨我把你考的太累了。」 慕锦汗颜……干干笑道:「是我自己不太注意。大相受累了。」 司徒君摇摇头,也不是真计较,就是打趣她而已。 慕锦问道:「大相这里去哪里?」 司徒君微微一笑:「去看看殿试的学子。」 慕锦惊奇道:「还可以去看?」 司徒君笑道:「跟我来。」 司徒君走了两步要上马车,忽然回头又看了慕锦一眼,啧了一声摇摇头。 慕锦不明所以。 司徒君抬手把慕锦头上唯一的一只步摇给拿了下来。那还是碧桃临出门给自己插上的,慕锦自己不喜欢这些珠翠环绕的东西。 司徒君道:「不宜招摇,低调行事。」 慕锦突然也来了点好奇心,这意思是要偷偷摸摸的吗? 突然有点刺激紧张是怎么回事? 马车停在一间客栈门前。慕锦下了马车,牌匾上四个大字「悦逢客栈」。 司徒君也不说话,顾自领着人往里走。 来到大堂,一楼是酒楼的样式。 司徒君低调的和人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随意点了几个小菜,就开始坐在窗边望风景。 慕锦四处看了看,渐渐看出了点门道,这大堂里坐的很多青年男女都一脸书生气,时不时手里捧着本书。 又听见两名姑娘正对着窗边的一株木棉品评赋诗。 慕锦收回视线,对着司徒君小声道:「这些都是准备参加殿试的学子?」 司徒君笑着点点头:「陛下恩厚,每年都会拨些银子给指定的客栈,专门供给外地来京赶考的学子食宿。」 慕锦点点头。美女姐姐还真是人美心善啊。 她又四处看了看,不禁心中也跟着有些激动。还真都是好苗苗啊,一个个看起来都意气风发,无论男孩还是女孩,一看就都是人中龙凤,气度谈吐俱是不凡。 不过好像女士者多一些,男士者可能因为人少的缘故,自动聚到了一处角落里。 慕锦抿了一口茶,忽听邻桌在议论。 一个打扮有朴素的小姑娘道:「后天殿试,大家可准备好了。」 近旁一女子望了望四周道,样子有些怯怯的:「我……还是有些担忧。」 一个打扮的有些艷丽的女孩忽然插口道:「哈,我看你们操心也是白操心,听没听过,朝中有人好做官。我姨母就在礼部,我这次去考就是走个过场,你们啊,自求多福吧。」 马上有人听到了,闻风而动凑过来,神神秘秘小声道:「真的阿彩?什么官啊,真羡慕你。」 阿才摆摆手道:「不大不小,侍郎而已。」 旁人纷纷发出赞嘆的声音:「好厉害。」 慕锦:「?」 慕锦求证似的望了大相一眼,难道还可以走后门?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吗? 第十章 (修) 大相淡淡道:「礼部目前在职的,全是男人。」 慕锦:「……」这小姑娘真是吹x不打草稿啊,也不做个市场调研,亏她这么天真就信了。 慕锦忽然发现大相的脸色不太好,他顺着人的视线往自己身后看了看。 只见大堂正门正进来一人。 是个小公子,一身白衣落拓,皮肤白的发光,和周围朱红的柱子形成鲜明对比, 眉目柔和,带着点骄矜般的笑,然而鼻子下方却十分不和谐的续了两撮八字鬍。只见他步子轻快的迈进来。 慕锦心道:怎么感觉有点眼熟,看起来哪里见过? 小公子看到了她,眼前一亮,竟然直直就朝着慕锦的方向走了过来。 慕锦麻熘转过身,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再说直直的盯着人看好像也不太好。 谁知,小公子走到他们这一桌竟然就停了下来。然后就坐了下来。 小公子说话好像刻意粗声粗气一样,对着慕锦微微一笑:「姑娘芳名?可否认识一下。」 慕锦:「……」她是这被搭讪了?她万分窘迫的求助般的望向对面的大相。 大相的表情有些古怪,一时间不置可否,也不说话。 慕锦长这么大还没正儿八经搭讪过,一时间囧的脸都红透了,偏偏大相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无动于衷。 第15页 小公子看她表情为难,于是笑道:「不说也没关系。姑姑娘看起来身带紫气,怕是有仕途高升之运。」 慕锦一怔,这小公子难道真看得出来? 小公子又道:「姑娘可否藉手相给在下瞧上一瞧。」 慕锦信了几分,呆呆的伸出手,小公子拉过人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啧的一声道:「嗯,有福气。」 慕锦来了点兴致,问道:「什么福气?」 小公子刚要开口,一边大相似是终于忍不住,嘆息般的拉长调子小声道:「陛下……」 慕锦心中顿时五雷轰顶,再看向小公子,对方正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还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这相貌,这表情,可不就是他们女王陛下朱颜吗! 她真笨!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还吐槽人男扮女装看不出来。结果自己也是个蠢的。 朱颜按了按自己歪掉的小鬍子,样子有些得意的笑道:「怎么样,阿锦没认出来我!」 大相表情不太好看道:「陛下不该就这么出来,不安全。」 朱颜无所谓道:「就许你们出来,让我一个人待着。再说外面有影卫。」 慕锦心道,小姐姐男装居然也这么好看。 朱颜看了大相一眼,有些抱怨道:「司徒君,我后悔了,我不该把阿锦给你,她现在天天往礼部跑,我看到她的时候都少了。」 慕锦心下有些愧疚,她今天出门前本该去朱颜那里请个安的。结果还是这么直接跑了出来。 慕锦道:「陛下过来也是来看士子的?」 朱颜盯着人看了一会,给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是也不是。」 慕锦觉得她好像在撩自己,但又怕自己自作多情了,岔开了话题:「陛下,你看那边,男士子我看也不错,只是数量少了一些。」 大相道:「每年都差不多这些。」 慕锦哦了一声,想想也是,毕竟这是个女权国家。 楼上忽然走下来个绿衣小公子,有些娃娃脸,长得十分可爱。 他手里捧着本书,边走边看,也不看路,一路竟然也顺顺噹噹走到一处桌子旁坐了下来。 然而那桌好像本来已经有了几个女子在坐着。看忽然坐过来一个小公子,调笑道:「呦,这位小哥长得可真是俊秀。」 慕锦当即有些反感这种糟糕的语气,因为她前世没少看过,区别只是,此刻性别对调了。 绿衣小公子抬头看了看人,礼貌客气道:「姑娘谬赞。」 女子娇笑:「这位小哥,你也是来参加殿试的。」 小公子点点头,表情一派天然萌:「是啊。」 女子不怀好意上下打量他几眼,忽然笑了起来道:「小哥长得这么俊,就连女子也是比不得了,还是别费心考什么殿试了。」 周围已经陆陆续续围过来几个姑娘。像是看热闹的。 小公子感受到人语气里的恶意,微微不舒服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 女子有些肆无忌惮,「公子何必费心,荣华富贵不止一条路,男子早晚要嫁人,不如早早嫁个好人家,可比费心当什么官强。」 旁边围观的女子顿时哄然笑了起来,七嘴八舌跟着道: 「小哥,看看我怎么样,我家里良田千亩,祖上也出过进士。」 「小公子,我母家有官职在京,小哥如果愿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慕锦终于知道为啥男士子会集中在一个小角落抱团了……不抱团的后果已经出来了——被公然调戏! 小公子被一群漂亮姑娘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一时间又羞又气,漂亮的娃娃脸涨的通红,忽然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义正言辞地大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求取功名,为国分忧,又遑论男女?当今大相男儿身却身兼礼部尚书,精才艷艷,是我等榜样!」 他忽然语气激烈,也吓了旁边的姑娘一跳。 有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不满: 「不同意就同意嘛,生什么气。」 「故意坐在我们女人堆桌旁,还不是故意等着我们撩拨,现在又翻脸。」 「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为了钱。」 …… 大相忽然被点名,也是一怔,表情似是莞尔般一笑。 慕锦心想,这小子真是走运了,拍马屁拍的真是时候。 不过眼见着那群姑娘说话越来越难听,她也渐渐开始心生反感,原来并不是所有士子都如她第一眼见的那样才德俱佳,原来任何获得话语权的一方都有可能因为不用承担责任而对弱势方进行欺凌。 平等,何其不易? 她嘆口气,刚要开口阻止那群姑娘,身旁的人越轻轻按住了她,站了起来。 只听朱颜高声道:「这位公子说的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朝廷想看到的也是这样,而不是囿于男女之偏见。」 马上有女子语气不好道:「你是谁?凭什么来这里指手画脚。」 慕锦心道:你惨了姑娘,小心被陛下记在小本本上! 朱颜语气一片天真:「没什么,一介草民而已。一介草民都懂得道理,各位天之骄子可是忘记了?」 众人一时间被堵的哑口无言,慕锦不由得有点欣赏起朱颜来,他们陛下也不是吃素的啊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女王的人设做了些调整,目前实在自我感觉cp感有点弱。具体见文案吧~ 第16页 第十一章 对方讨了个没趣,样子有些灰头土脸的。 朱颜回过身又坐回来,表情却不太好看。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看了司徒君一眼,忍不住道:「司徒君,你委屈吗?」 这么一句话,慕锦听的没头没尾的,没搞清楚朱颜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大相那边却淡淡摇摇头:「陛下不必放心上。」 几个人已没了兴致,就离开了客栈。 殿试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考场就设在宫中,是一片非常宽阔的广场。 一排排用石墙筑起一间间隔间考试,三面墙壁,一面透风。 慕锦看到第一眼有点发懵……厄……这个隔间实在有点像前世卫生间的既视感。 慕锦摸了摸石墙,倒是很结实。古代的防作弊措施看起来也很不错。 清晨空气清新,朝阳从东方慢慢升起,伴随三声宏伟悠长的钟响,士子们个个白衣朔朔列队进入了考场区。 朱颜坐于高台正中央。几百士子们齐齐跪下行礼:「陛下万岁。」 慕锦在一边瞧着,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庄严感。 「平身。」 「谢陛下。」 慕锦引着士子分列入考位。大相手报一个厚厚的卷宗,正吩咐其他人分发考题。 慕锦忙完这边走回去看了一眼试卷。却发现自己之前提的策论内容居然一条也没有。 她有些失望道:「大相。」 司徒君知道她想什么,淡淡笑道:「这考题多是陛下出的。每年的考题最终都是 陛下最终审核,我也不知道最终会考什么。」 原来是朱颜出的啊。 自己还天真的以为真会用自己的考题,随即又想到,自己还是新人,为了防止泄题,肯定不会考虑的。那只是针对自己一个人的模拟考试,心里便又释然了。 慕锦在一排排考生间巡场,走到一处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前几天去悦逢客栈遇到的那位号称礼部有人的小姑娘阿采,此时正低头皱眉冥思苦想,样子很是吃力。 不过这姑娘好像穿的有点多,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怎样,竟然额头冒汗。 慕锦又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又看见一个熟人。是那天在客栈的绿衣小公子,小公子不经意间抬头看向她,眼里的表情微微错愕。 电光火石间,俩人对视了。慕锦一看对方那个表情,立马知道自己暴露了…… 那天朱颜出来为她说话,她就在旁边。陛下化成男装没什么,她可是一点没掩藏。 这小子记性倒是好。 慕锦本来想怂怂的逃跑,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为什么要逃跑呢?于是大大方方看向小公子,粲然一笑,用嘴型无声的说了一句:「努力!」 小公子愣了一下,随即精神振奋,用力一点头,开始奋笔疾书。 慕锦绕回高台,朱颜盯着她看了一会,道:「阿锦说什么了?」 慕锦道:「陛下,我刚才看见之前客栈你帮助的那个绿衣小公子。」 朱颜轻轻哦了一声,语气有点莫名其妙。 慕锦心中跟着一紧张,这是几个意思? 莫名感觉有些低气压是怎么回事…… 慕锦受不了周围有些稀薄的空气又走到巡考区。 突然不远处一个人直挺挺就从考监里摔了出去。 慕锦看着都肉疼了,马上有几名考官和侍卫上前去,慕锦也跟了过去。 力气大的侍卫把人一翻,对方的正脸露了出来——是那个叫阿采的姑娘!她脸上已经微微磕破了皮,还沾了泥土。此刻脸色苍白,口吐白沫,双目紧闭,已经神志不清。 慕锦大惊,「这是怎么了?!」 大相匆匆过来,看了一眼道:「怕是中暑了,快抬去殿中,快请巫医!」 周围这一排的士子有的纷纷好奇探出头往外看,慕锦看了一眼,道:「请各位耐心考试,坐回原位。」 阿采被抬到了一旁最近的一处晋学殿,巫医马上赶了过来。 朱颜也过来了。慕锦想到陛下穿的也非常多,然而这是女王监考的仪制,规矩不能废,不由得也有些担心。 看了朱颜一眼道:「陛下,天气有些热,您就在偏殿休息吧。」 朱颜坐在一边道:「是有些热,阿锦热吗?」 慕锦傻乎乎一笑:「还好。」 朱颜道:「来人。」 于是不一会,慕锦就看到一群群宫人抬着两个大箱子鱼贯而入。 原本有些燥热的室内一下子有了一股清凉的意味。慕锦盯着那两个冒着丝丝白气的箱子,脑子里迟钝的想……古代冰箱? 已有侍者从一旁的箱子里取了几串新鲜葡萄盛到瓷盘里又端到小桌上。 朱颜看人样子愣愣的,拉过人坐下,笑咪咪道:「吃吧。」 这大木箱子好像叫冰鉴来着。 她真是咸吃萝蔔淡操心,他们陛下什么没有?还真能热晕了不成。 慕锦有些担心不远处的晕倒那个姑娘,频频回头去看。 美女姐姐看她心不在焉的,抬手捏了人脸一下,把人给扭了回来,温声道「没事的阿锦,你休息一下。」 慕锦被那凉丝丝的手捏了一下,有些莫名不自在。 慕锦起身往巫医的方向走去,问道:「她怎么样?」 第17页 巫医道:「回郡主,是中暑,已经服过药了,已无大碍,大概再过一刻,就会醒来。」 慕锦这才有些放心。一回身勐的一个不防,嘴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凉凉的,甜甜的,是一颗剥好的葡萄。连带着人微凉的手指…… 「阿锦。」美女姐姐笑的有些狡黠。 慕锦像是被烫到了,囫囵着就把葡萄给吞了。然后急急忙忙走出殿中。 窗外已经烈日炎炎,她恍惚觉得晒,却脚步不停的走回考区。 大相见她回来了,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慕锦表情有些木讷的回答:「快醒了。」 大相淡淡一点头,又说了几句话,慕锦一个字也没听清。 她觉得现在自己脑子是麻的……刚刚发生了什么?美女姐姐餵自己吃葡萄,然后自己不小心嘴唇碰了人手指一下???!!!!! 她羞耻的简直要哭出来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慕锦羞愧的要钻地缝里了,忽听不远处偏殿传来一声响亮的女子哭嚎声。 嗯,这是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腹黑聪明控制欲强撩神美艷御姐x懵逼知性敏感小白花 (因为cp感的问题对女王的人设做了一点调整,目前是酱……主线剧情不变) 第十二章 大相也听到动静,和慕锦一道走了过去。 一进晋学殿,就听那姑娘止不住的哭嚎。 朱颜可能被吵的头疼,已经不在这了。 那姑娘一看见慕锦进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慕锦吓了一下,赶忙把人扶起来:「你先起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那姑娘嘴里央求道:「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让我重新去考试!」边说边磕头。 慕锦实在招架不住此等大礼,一旁有几个侍卫把人给拉开了。 慕锦回头透过殿门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考场,钟声刚刚已经响了一次,士子们已经陆陆续续往外走。散场了。 慕锦有些为难的看向大相,大相摇摇头:「考场有规矩,过时不候。」 慕锦忽然想起自己前世的时候,去参加高考,自己一个闺蜜因为忘带准考证结果就被拒之门外。 她看看这姑娘,心中实在有些不忍心,低声道:「大相,能不能通融一次?」 大相还是摇摇头。 那姑娘急了,忽然再次抓住慕锦的袍子,连声道:「大人,行行好,我已经考了三年了,行行好大人!」边说边哭,眼泪鼻涕一把抓。 正在这时,朱颜从殿外进来了,众人齐齐行礼。 慕锦走过去和人说了一下情况,朱颜表情没什么波动。 慕锦道:「陛下,大景国选才选贤,如果因为一次意外错失一个可能的人才岂不可惜?」 徐宫司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朱颜身边,插口道:「郡主此话岔了,凡事都有规矩,她自己因病错过考试只能怪她自己。又哪里怨得了旁人,如果人人都开方便之门,规矩又怎么叫规矩?」 慕锦有点反感她这个阴阳怪气的口气的,但是此时不是斗嘴的时候,她走进了朱颜,低声道:「陛下,她自从进殿以来从未离开,现在我亲自给她监考,确保万无一失的公平,您看怎么样?」 朱颜看了慕锦一会,点点头:「就依郡主所言。」 「陛下!」就连一向随和的大相此时竟也忍不住开口,明显他觉得不妥。 朱颜却好像铁了心般,对慕锦轻轻道:「阿锦,去做吧。」 那是一种近乎无条件的信任,慕锦心中一暖,重重一揖:「谢陛下。」 那位叫阿采的姑娘本名林采,慕锦把林采请回原来她的考位,自己搬了把椅子,就坐人对面监考。 太阳炽烈,考位中间的空道毫无遮蔽物。慕锦正觉烦热,不一会头顶却投下一缕阴凉,她一回头,两个宫人举着华盖正静静站在身后。 朱颜站在不远处的晋学殿望着她。大相在一旁神色有些焦虑。 一场考试平平静静过去了,林采完成考试,对慕锦躬身一礼:「草民多谢大人。」 慕锦道:「以后别穿那么多了。」 林采一愣,笑着应了一声:「知道了大人!」 慕锦望着人远去的身影淡淡一笑,心里有了些释然。 大相却走了过来,表情不太好,「阿锦,你不该这样。」 慕锦觉得司徒君大多数时候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但是有些小问题还是有点死脑筋了,也不介意,「大相,给你添麻烦了。」 大相皱着眉,也没有忍心责怪得意思,但是终究嘆息一声走了。 考试一结束,京城中顿时热闹了起来。 有些考的不错的士子,满面春风,有些觉得自己没考好的,已经打包行李等着回乡了。一时间开始流行押宝活动,几名很有希望高中的士子被人堵了几千两筹码。 然而慕锦已经没机会感受这些气氛,她考完马不停蹄就被大相揪到礼部看考生的文章去了。 这日,慕锦一进礼部大厅堂,一袭白衣身影就映入眼帘。清风过堂,吹的他衣袂飘飘,随着风带着点清新的柏木香钻进鼻孔,那人清雅一笑:「郡主。」 慕锦心有些飘,一时间有些呆了,男神怎么会在这里? 她又一转头,岂止是上官,六部差不多认识的不认识的,有点职位的都过来的。 第18页 干什么来了?当然是:批——卷——子。 原来不管古代还是现代,高考都是件大事,这不,把六部的各路文官都借调过来了。 几个老学究聚在一起摸着鬍子道:「这篇上佳,文采斐然,又颇有见地。」 「是啊,此文章几年不遇,妙哉妙哉。」 慕锦又四处瞧了瞧,大相坐在最里面正认真低头看着试卷。 慕锦走到上官身边道:「大人辛苦,百忙之中还要被抽调过来。」 上官道:「郡主客气,其实每年都差不多,国之选才,职责所在。」 慕锦知道自己文采几斤几两,真让她品评那些士子文章,怕是要露怯了,所以磨磨蹭蹭只做些分类整理的工作。 大相早看到她了,也没说什么。 慕锦总觉得有点得罪了司徒君,对方脾气确实好,但是自己不顾反对硬是坚持重考,好像也有点不给面子。 有她这么倒霉的实习生么,还没转正呢,先把boss给得罪了。 可是……凡事总难两全,她做了自己认为对的选择。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一上午,慕锦终于发现,这些大人们作为读书人多少有些痴。 她相信就算陛下不让六部过来,还是会有一些大人着急看这些精妙文章自己跑过来品评。 这对他们简直是乐趣。就连上官也……看着看着就读出声几句,圈几句批註,贊一声:「好文。」 临近正午,大相起身道:「各位大人辛苦,已近午时,劳驾各位移步东花厅用饭罢。」 一群大人放下手里的文章,竟似有点恋恋不捨。 絮絮叨叨的往外走。 午餐时间…… 慕锦只和上官还算认识,别的部门的很多不熟,所以和上官坐在了一处。 和男神吃饭,虽然这么多人,但是也算第一次了。慕锦心中有些激动开心。 她小口小口吃着,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旁边的上官,小帅哥吃饭斯斯文文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夹菜,慕锦目光不由得随着人手的运动轨迹跟着运动。 上官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道:「郡主喜欢吃藕片?」 第十三章 慕锦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盯的有点太明目张胆了,忙道:「不不,大人您请。」 不解释还好,她一说完,上官直接用公筷给人夹了一筷子到人碗里,笑起来有点阳光般的俊朗:「是离得有些远,郡主慢用。」 慕锦:「!!!!!」男神给自己夹菜!她到底走了什么xx运吶! 这藕片仿佛都自带光芒了,慕锦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清炒莲藕,一时间竟然有点热烈盈眶的冲动。 捨不得吃了…… 正发呆间,厅外齐齐鱼贯而入一排侍女。 领头的侍女紫霄道:「各位大人批阅辛苦,陛下特赐午膳。」 众人又稀里哗啦起来谢礼。 几道御膳被摆上桌。 紫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慕锦身边,手里端着一个碗放到慕锦身边。 凑近人轻声道:「郡主,陛下传话:味道不错,让郡主也尝尝。」 慕锦看了一眼放到自己面前的碗,是一碗排骨海带汤,装的并不是很满,只有半碗。 她又悄悄打量了别桌餐食,发现别桌赐的御膳里没有这道排骨海带汤,更别说紫霄独独放她旁边了。 得了,这是只给她一个人的。 慕锦囧了……要不要这么特殊化…… 她干笑着对紫霄回道:「多谢陛下了,紫霄姑娘辛苦。」 紫霄领着侍女走了,慕锦对着这碗排骨汤有些发呆。量倒是不多,只有半碗的样子。 一旁的上官泰然自若的,只是笑笑,好像并没大惊小怪。 慕锦咬了一口排骨,味道确实很鲜。 慕锦受宠若惊地吃完,一群大人坐在院子里休息聊天。 她就坐在院子里游廊的栏台上纳凉,纳着纳着就开始打瞌睡点头。 吃饱了就是容易犯困,她心里迷迷煳煳的想。 然而她又不好睡的太明显,只是低着头坐在栏台上是不是打个瞌睡头,一下又一下的。 实在有些困,偷偷睡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不行,好睏。 身旁好像坐过来一个人。慕锦眼皮沉重也来不及细想。那人轻轻把她一拨,自己就歪到一边。 好像没摔倒,靠谁身上了,四周也安静了不少。 不管了,先睡了再说。 一瞬间天昏地暗。 慕锦是被一道阳光刺醒了,身边有微微的小风。她歪着脑袋,看院子里的树都是斜的。 她勐的一起身,看向旁边。 美女姐姐一身鹅黄纱衣正坐在一边,轻轻打着扇子。 慕锦起的勐了,眼前有点黑。她战战兢兢行了个礼:「陛下。」 朱颜眼波明媚,红唇挂着点淡淡的笑,低声嗔怪般:「贪吃又贪睡。」 慕锦:「……」 她四处看看四周,哪还有各部大人们的身影,她这是睡了多久! 「陛下,我这就去!」 「等等。」她刚要转身,却被人叫住。 朱颜坐在原地不动,明丽的眼睛看着她,样子有些撒娇般道:「我左边肩膀麻了,阿锦能扶我起来吗?」 麻了……麻了……怎么麻的,当然是她压的!!! 第19页 这罪过可真大了,她麻利的又走回去,轻轻扶着人胳膊。 朱颜顺势站了起来。 慕锦一路小心扶着着,和朱颜一起走到厅堂。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片争吵声: 「此文虽然见地颇佳,但是两篇文章如此相似,难以认定谁抄了谁,不如,都去了吧。」 慕锦听的心中一紧,不由得脚步也快了许多。 一迈进门,就急忙问道:「诸位大人,出什么事了?」 朱颜也进来了,众人看见陛下又齐齐行礼问安。 上官把两份试卷直接呈递给了陛下,道:「陛下,您看,这两篇文章,无论是论据还是文笔,都八成相似。本是上佳之作,本可入选三甲,但是目前却出现两篇如此相似的,涉嫌抄袭,诸位大人有些难以定夺。」 慕锦也跟着凑过去看了一眼,一看考卷上考生的名字,脑子顿时翁的一下。其中一篇居然是林采!就是殿试那天晕倒的那姑娘。 女王轻轻皱了一下眉毛,似是也想到了什么。 慕锦看了不远处的大相一眼,他表情有些复杂,开口道:「陛下,兹事体大,请随我去隔壁细细商讨。诸位大人尽管宽心,相信一定会有一个公正的结果。」 慕锦很自觉的趁人不注意,也跟着去了隔壁的小厅。 她仔细看了看两份考卷,心里已经凉了一半。相似度如此高,肯定是抄袭了。那到底谁抄谁了呢? 如果两篇文章如此相似,抄袭者只能是有时间差,后写的林采。 隔壁是个小书房,摆放了一排排厚厚的卷宗。 大相见慕锦进来了,慢条斯理把门关上了。 一合上,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异常焦躁颓废。 他长嘆一口气,看了慕锦一眼:「阿锦!」 那天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六部其他大人更是不可能知道。 大相一看到那两份考卷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朱颜更是冰雪聪明。 慕锦喃喃道:「我明明亲自坐她对面监考的,她没机会抄。为什么……」 慕锦对这种结果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她明明是好心,为什么最后却办错了事,赌上整个礼部的信誉让一个抄袭者钻了空子? 她还记得清楚那姑娘身体倒地,脸色苍白口吐白沫的样子,难道这也能装的出来吗?她还记得她苦苦哀求自己的样子,难道这也是假的? 朱颜拉起慕锦的手,轻轻道:「阿锦,不要太自责,你刚来礼部。」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她看错人了。 大相道:「阿锦,你涉世未深,不懂这里面的事情。我当时阻止你就是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结果……」 慕锦心中羞愧万分,是她自视甚高,是她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把一切看的理所当然。年轻的轻率终究要付出代价! 朱颜对司徒君道:「这两位一起去了吧,三甲从别的士子中选即可。」 司徒君道:「也只能如此了。那就按陛下的意思。」 慕锦一听,有些慌乱道:「陛下,这样不妥。另外一位士子是无辜的。既然我们都知道林采才是抄袭者,直接去了她的文章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  肩膀麻了脚走不动路这种骚操作也只有女王陛下想得出来了~ 第十四章 朱颜表情有些无奈的看了慕锦一眼,嘆口气道:「阿锦,她是你一个人监考的。」 是了,偏偏,林采是自己一人力排众议亲自监考了,这是一次赌上了监考官信誉的考试,她却彻底给搞砸了。 如果承认了林采抄袭,等于砸了礼部监考官的信誉,她入职礼部的事情,也是不可能了。 慕锦怔忪的半天,还是有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可以不去礼部,但是另一位被抄袭的士子怎么能因为她一念之差就这样断送了前程? 这又让她怎样心安?! 慕锦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臣知道错了,但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煳里煳涂办了,我去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还士子一个公道。此事过后,我便不再任职。」 朱颜蹲下身和人平视,对方眼底已经快要逼出湿润的泪意,样子有些可怜,有些决绝。 司徒君在一边道:「阿锦,不可任性!」 朱颜伸出袖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帮她揩了揩眼角,「你可以去查,但是结果或许没什么差别。」 慕锦伏下身重重一叩首:「多谢陛下恩典!」 悦逢客栈。 天空缓缓铺开一层黑幕,月明星稀。长安街头各家酒肆店铺已经挂起了灯笼。街道两旁时不时有商贩的叫卖声。 自打来到这里,慕锦还是第一次这么晚外出。慕锦一身轻装简行,踏入客栈大堂。 也许是很多人自知无望,已经打包了行李回乡。客栈的人并不多。 一楼的位置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有士子好像还认出了她,在小声窃窃私语。 慕锦也没空理会了,直接上了楼。 小二引着人走到一间客房门口道:「姑娘,这间就是夏西宁的房间。」 慕锦轻轻叩了叩门。 里面马上响起动静:「来了,稍等。」 对方不一会开了门。门一开,慕锦就愣住了。 是那位绿衣小公子,不过他今天没穿他那件绿色锦服,换了一间紫色的锦服,看起来还是金妆玉砌的。 第20页 对方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竟然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忙一揖道:「草民参见大人。」 慕锦淡笑道:「夏公子不必客气,我不是大人,只是……只是临时去帮忙。」 夏西宁忙把人请进来:「大人快里面请。」 慕锦坐到一个圆桌旁,四处打量了一眼,是间很朴素的房间,一床一桌。 夏西宁样子有些笨拙的拿着茶壶想给人倒茶,但是倒了半天,壶是空的。 慕锦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公子笨手笨脚,生的羊脂玉一般,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夏西宁面色有些急,忙就要推门去喊小二。 慕锦拦住人道:「夏公子别忙了,我问几句话就走。」 夏西宁样子有些悻悻的,仿佛为自己招唿不周有些自我埋怨。 看人站在一边,慕锦道:「你坐下。」 夏西宁坐到人对面。 「夏公子,殿试那天,你可觉得有什么异样?」 对方表情微微诧异,不由自主摸了摸后脑勺,样子有些天然呆:「回大人,没什么啊……」 慕锦心中有些急,「你再仔细想想,比如有什么人靠近你的考监,或你中途离开过座位。」 夏西宁忽然「啊」了一声,回道:「有的大人,我去净手了一次。不过全程有侍卫跟随。」 慕锦心道:是了,应该就是这里! 如果对方有机会抄袭,那应该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可是林採到底怎么得到的答案? 在慕锦独自监考她的那段时间里,她是绝对不可能离开座位有机会抄袭的。 那就是在那之前。 夏西宁目光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大人可是觉得有异?」 慕锦思绪缥缈忽然被人打断,眼前的青年表情困惑,眨巴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她忽然心里有些难过,这公子仕途要是因为自己毁了,她真是万死难赎! 「没什么,公子宽心,就是来查访随便问问。」 夏西宁显然是不信的,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的。 慕锦起身道:「打扰了,夏公子早些休息。」 慕锦一路神思缥缈往门外走,下楼的步子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声音,冷不防就听到楼下几句闲言碎语: 「看到了吧,进去有一会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孤男寡女的。」 「啧啧啧,这夏公子还真没看出来……」 「他啊,我看这次稳上了,勾的那美貌的考官大人都直接不顾身份来夜会了。」 慕锦:「……」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当吃瓜群众有年头了,却第一次吃到自己的瓜。人类酸来酸去的心态真是亘古不变啊。 慕锦大大方方走了出去,楼下几人瞬间住嘴了。 慕锦冷哼一声,迈步往外走。 慕锦走在街上,人群已经渐渐稀少,巷子里已经传出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的两声,二更天了。 慕锦觉得身上不自觉有些凉意,不自觉搓了搓胳膊,嘆了口气:「天色已晚,明日再查罢。」 慕锦刚走几步,拐角处的巷子里驶出来一辆马车。 灯火阑珊的阴影里,光线有些暗昧不明,马车的帘子用繁复的深紫色柔滑布料罩着,滚了精緻的花边。在夜色里看着格外精緻些。 京城长安街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也不知是哪家的贵人夜里出行。 慕锦见对方朝自己这边驶过来,本能的停到路边想避一避车。 那马车从暗处驶到明处,被淡淡的月光笼罩了一层。驶到近旁,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在了自己身旁。 车轿帘子被一双素白的手轻轻掀开,一张瓷白的脸露了出来,淡淡一笑:「阿锦。」 是朱颜! 慕锦没由来的有些难受,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委屈,也忘记了行礼,就那么定定的歪着头看人,傻傻的问:「女王姐姐,是……来接我的吗?」 第十五章 她问了个非常傻的问题,车夫已经下马,搬来一个脚垫子请人上车轿。 慕锦沉默着踩着进了车里。 朱颜道:「放榜还有些时日,你慢些,不急查的。」 慕锦无意识点了点头,有点心不在焉。陛下该是怪罪她的,这些乱子都是她惹下的。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朱颜是不是故意在纵容自己犯错误,毕竟当时大相一力反对,可能直接都预见了事情的结果,可是朱颜,如果她知道自己是错的,又为什么支持自己去做呢? 慕锦想着想着,就忍不住问出声来:「陛下,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朱颜看看她,笑了一下:「差不多吧。」 慕锦:「那为何还要同意我继续?」 朱颜看她一眼,忽然坐近了些,在黑暗中伸手摸了摸人的脸颊。 有些近,能听到人的唿吸声,在黑夜的掩饰下,慕锦的紧张少了不少。 只听人在耳边淡淡道:「如果我不让你做,你会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认为自己是对的。」 好像……确实是这样。慕锦有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如果不做,她可能对这件事很难释怀。 可是,就因为这样吗?陛下就愿意…… 慕锦觉得脸上有些烧的厉害,万幸黑夜里看不分明。 朱颜忽然道:「阿锦,排骨汤好喝吗?」 第21页 慕锦巴不得她转移话题,点点头:「谢陛下,很好喝。」 朱颜道:「可惜只做了一碗。改日再让御膳房给你做好了送过去。」 慕锦这才想起来,白天那碗排骨汤,确实只有小半碗,原来真的只做了一碗, 朱颜觉得好吃,直接叫人分她一半了。 慕锦要被囧哭了,美女姐姐对她也太好了叭…… 慕锦忙道:「不了不了,陛下你吃吧。赶明把我给养馋了,天天去你那里蹭饭你该烦我了。」 朱颜清悦的声音带着点隐藏的笑意,在车厢内低低响起:「我求之不得。」 慕锦:「……」算了,还是闭嘴吧,她现在真想咬掉自己舌头。 第二日一早,慕锦早早就起来了。 大相托人给她捎过话了,让她不用去礼部点卯了。那她专心查案便好。 现在想想自己实在有些小人之心,大相从始至终其实都算是在帮自己。也从未觉得被得罪。 慕锦左脚刚迈出院门,就吓了一跳—— 门口竟然齐齐列队站了一排的士兵,一身军装,动作整齐划一,见到她齐齐抱拳道:「参见郡主。」 ?这什么情况? 队伍外站了一个美女,而且不是一般的美女。 她身材劲瘦,长得高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很立体,眼睛大大的,鼻樑很高,有种混血感。长发高高吊起,一身戎装的武人打扮,看起来英姿飒爽。 慕锦看的不由得有些呆了,好酷的女人! 对方微微躬身,笑容俊朗:「末将荆唯参见郡主。陛下有令,让我等协助郡主查案!」 荆唯!这人她有耳闻,是大内禁军统领啊。 陛下还真是…… 慕锦骇笑道:「那……那就麻烦大统领了。」 对方道:「不麻烦,郡主只管吩咐!」 慕锦道:「那大统领随我去巫医院走一趟吧。」 荆唯道:「好,郡主请。」 慕锦一路走着,心中有点七上八下。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她算是第一次近距离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军人。 那种干净利落的气场真的深深震撼到她了。她现在迈步走路能听到身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她要是步子稍微放慢点,后面立马调整步伐放慢,脚步声却不会乱。 大内统领是女人,士兵依旧男人,果然卖力气的活还是要靠男人的。 走了约莫一刻钟,就走到了巫医院。 院内搭着台子晾晒着各种干草药,显得有些杂乱拥挤。 一个老者手里正拿着个药簸箕,见一群士兵进来了,魂差点吓飞了。手一抖,簸箕里的药材就撒到了地上。 他也顾不得捡了,忙上前行礼问安:「郡主……您这是?」 这名老者正是殿试那天救助林采的大夫,慕锦约莫还记得人的名字,于是道:「殷大夫,我来是想问问……」 话还没说完,身边荆唯插口打断:「郡主何须跟他废话,抓了便是,回去随便问。」随即大手一挥:「来人,带回去。」 立马有两个小兵过来一左一右把人给抓了。 慕锦:「……」 荆唯这个风格她实在有点吃不消,过分爽快了些。 巫医院众人也跟着紧张进来,齐齐叫道:「殷大夫!」 慕锦汗颜……自己怎么就突然这么像土匪呢……她强笑着对众人道:「诸位不必紧张,我来就是请殷大夫问几句话。」 然而她即使再怎么和颜悦色解释好像也没卵用,身后有个煞神般的人物,众人都面露惊惧之色。 慕锦放弃挣扎,嘆口气回身对荆唯道:「走吧。」 荆唯又爽朗的笑着应了一声:「是,郡主。」相当没有恶霸的自觉。 殷其仓被带到了皇宫外围的一处营房。 此处占地广阔,操练场上时不时传来唿哈的操练之声。 荆唯把人带到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四面石墙,一面高高的小窗,一方石桌,几把木椅。 荆唯拎了把椅子给慕锦:「郡主请坐。」 慕锦战战兢兢坐下,这个封闭的小房间搞得她比殷大夫都精神紧张。 殷大夫面色有些苍白,一路上没少说话,不停的解释,此刻到了这里,仿佛是把话讲尽了,反倒不怎么说话了,有点萎靡的靠墙坐在一把椅子上。已经是一条咸鱼样。 慕锦道:「殷大夫,实在抱歉,带您来这里,只是巫医院人多口杂,确实问话也不大方面,委屈您了。现在我问您几个问题,您要是知道请如实告知。」 殷大夫是个干瘪的小老头,样子有些委屈,哀嘆一声道:「郡主有什么话,您就问吧。」 慕锦道:「殿试当日,您诊治林采的时候,是否发现什么异常?」 殷夫有些迷煳:「什么采?」 慕锦想了想道:「您诊治的病人多,可能不大记得。当日有一名中暑的女士者,是经您诊治的,您还记得吗?」 殷大夫绿豆大的眼睛忽然亮起一丝光,长长哦了一声:「记得,记得了,郡主请讲。」 慕锦道:「您诊治她的时候,可发现什么异常?」 殷大夫翻着眼白想了想道:「要说异常,我看那姑娘穿的有点多,大热天的,里三层外三层。当时救她的时候光让人脱衣服就脱了半天。」 这个慕锦当时也看到了,林采确实就是抄袭者,她为了达成抄袭的目的肯定要离开考监寻找机会得到答案。 第22页 那么最有可能的时间就是她晕倒那一段时间。她为了热晕自己多穿几层衣服也就合理了。 慕锦又道:「那她当时有无异常举动,比如从别人手中接过什么纸张信件类的东西?」 殷大夫摇摇头:「当时我和我徒儿阿喻,连带两个侍卫,好几个人围着她,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什么信件了。餵了一丸药才缓过起来的。」 慕锦也有些纳闷了,她到底是怎么得到答案的? 荆唯样子有些不耐烦,手指无意识敲了敲桌,含笑看着殷其仓:「殷大夫,我这里凉快吧。其实还有更凉快的地方呢,宫外刑部大牢走一趟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凉快。」 小老头忽听此言,吓得一哆嗦,哀叫道:「大统领,您可别为难老朽了,我是真不知道啊。那姑娘怎么了,你们要这么查她?」 慕锦没有审讯人的经验,一时间也分不清人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老人家可怜巴巴岁数这么大了,又不能真动粗。 荆唯那个吓法她都悬着心,生怕把人给吓出病来。 荆唯忽然道:「郡主,我看你这样也问不出什么,还不如和我出去转一转,散散心,理理思路。」 慕锦心情不太好,事情看起来也毫无进展。整个人宛如一俱走尸,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被荆唯拽出了宫。 长安街热热闹闹,人来人往。 慕锦道:「大统领,咱们这里去哪里?」 荆唯表情忽然神秘一笑,带着点狡黠的意味,「到了你就知道了。」 眼前是个八角型的建筑,二层的格局。刷着朱红的漆料,看起来格外金贵了些。牌子上只写了两个字「迟音」。 慕锦困惑道:「这是什么地方?」 荆唯不答,只拽着人的胳膊就往里走。 一进大堂就有侍者一路引领。 大堂宽敞明亮,高度约莫两三丈,堂内摆着一张张红木八仙桌。二楼的位置有个高台,仿佛是表演的地方。四周帐幔点缀,风一吹,浪涛般翻滚,看起来别有趣味。 慕锦一进堂内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清凉感,她四处一望,才发现大堂四角各处原来都摆了铜制冰鉴,怪不得了。 不过……这里有点太奢侈了吧…… 慕锦暗暗咋舌。 古代储冰不易,这么大地方,一天四口冰鉴,还真是奢侈的过分了。 俩人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荆唯开始熟门熟路的点菜。 「先来一壶狮峰龙井!」 「好咧,大人,这就备上。」 「红烧赤贝,清炸鹌鹑,鸡丝银耳,糖醋荷藕。」 「甜糕就要一盘翠玉豆糕,外加果盘一份。好了,先这些,去吧。」 「好的,大人稍等。」 第十六章 慕锦看得目瞪口呆,看样子是常客了。 一壶龙井先送上来了,小二给二人沏茶。 荆唯兴致很好的和小二闲聊:「小二,你们老闆今天在吗?」 店小二手脚麻利,嘴也伶俐,一边倒茶一边也不耽误说话,含笑答道:「在的大人。」 荆唯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人:「烦请你家公子了,一曲平沙落雁。」 嗯?难道酒楼的老闆是琴师? 不过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重点是——那可是一锭圆滚滚的白银元宝啊!荆唯居然随手就打赏给了琴师! 慕锦来到礼部才算对古代的银钱有了个感知上的概念,最基层的官员俸禄一个月也就1000文左右,大概一两白银。 荆唯这一出手就是一锭……真是相当豪爽了。 谁知小二却面不改色把银子推了回去,歉然道:「大人,实在抱歉,今天公子不演出的。规矩您也是知道的,非演出日全看心情。您这银子还是拿回去吧。」 荆唯道:「无妨无妨,今天我朋友来了,公子是否登台,随缘吧。」 小二「哎」了一声答应着,这才收了银子。 大地方果然就是不一样,平日里来这里的肯定非富即贵,连带着小二看起来都进退有礼。 慕锦嘴巴不自觉已经张成了o,荆唯看人大笑道:「郡主平日里肯定不来这儿。」 慕锦有点不好意思,是了,自己真有点像个土包子,看啥都新鲜。 然而荆唯抿了一口茶,表情别有深意的看了慕锦一眼:「郡主平日里被管的严了些,陛下,肯定是不愿意你来这的。」 ?为什么陛下不愿意自己来这里?这又说的哪里得话?虽然这里确实奢侈了点,但是朱颜好像对自己从来没小气过。 陆续有菜上桌,慕锦看到美食就忘了这些个困惑了。也顾不上说话,十分没形象的开始低头勐吃。 荆唯不禁有些得意:「看来菜很合郡主胃口。」 慕锦脸埋碗里嗯嗯点头:「借了大统领的光。」 慕锦吃着,忽然听到一声清越的琴音。她循声望去,二楼的高台已经有几位青衫公在试琴。一个个身姿颀长,举止文雅,面容如玉。 哇!帅哥!慕锦顿时有些激动:「老闆出来了?哪个是?」 荆唯笑了一下:「都不是。这是宇文迟的琴徒。」 这居然还不是!那真正的大佬得美成什么样啊! 荆唯望了台上一眼,嘆口气道:「看样子今日是见不到了。郡主将就着听吧。」 第23页 这还算将就着听?!我的天哪!这些贵人们的品味真是被养的异常刁钻。 慕锦总觉得自己一直盯着这些个小帅哥看有些花痴,于是有点恋恋不捨的收回目光,再看看碗里的菜,顿时觉得味道寡淡起来。 然而不一会,酒楼里的客人席里响起惊天的喝彩声。 「迟公子!」 「啊——宇文公子!」 慕锦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这大堂里多半都是女性客人,刚才被她们的尖嗓子一叫,顿时有种前世追星的错觉。 宇文公子出来了?慕锦望向高台,一白衣公子正端坐在中央。青丝墨发,白衣胜雪,整个人生的冰肌玉骨,面容冷淡,仿若出尘谪仙。 慕锦唿吸一窒,美人,真的是美人。 两名琴徒在人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说么,白衣公子公子点点头,琴徒又退下了。台上只留了白衣公子一人。 先是微弱低低的前奏,仿佛空谷幽泉,而后时而婉转幽咽,时而急促激越。 一曲终了,慕锦听的如痴如醉。 太美了,曲子也美,人也美。台下爆发出惊天喝彩声。更有美女客人手拈鲜花拼命往高台上扔,样子有些癫狂:「迟公子!美男子!」 慕锦:「……」这也太直白了吧。 慕后知后觉知道了这是个什么地方了,全是女性顾客,表演的琴师清一色美男子,啧啧啧,福利啊福利。 她真是没见过世面了,也终于后知后觉荆唯那句「陛下肯定是不愿意你来这里的」到底什么意思。 谁愿意看自己有心思的人整天泡男人啊! 邻桌的客人神情激动的讨论着: 「宇文公子琴音无双,怕是梁国的涂山止也不过如此了吧。」 「瞎说,涂山止哪里比得上咱们宇文迟公子,宇文公子才是绝艺无双!」 这彩虹屁吹的,琴音慕锦只能听出好听,到底什么造诣她倒是品评不出来,不过这颜值,确实够无双了。 已经有琴徒过来收了琴,宇文迟起身望了台下一眼,荆唯举着酒盏和人遥遥相祝。 谁知那宇文知竟然把头一偏,一个转身走了。 慕锦啧啧称奇,他分明看到荆唯了,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然而荆唯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自顾把酒喝了,一饮而尽。 这美人还挺傲娇。 慕锦收回目光,看向荆唯道:「大统领,破费了,多亏大统领我才有此耳福。」 谁知,荆唯却道:「他这曲子不是给咱们弹的,这曲子是《春江醉》。」 慕锦愕然,她恍惚记得当时荆唯对小二说的是《平沙落雁》,但是她对琴曲一窍不通,当然就分不清弹的是什么。 那莫非还有别的客人打赏了?也未必,小二说了,他们老闆全看心情。 慕锦讪讪一笑:「不管怎样,还是多谢大统领。」 荆唯爽朗一笑:「郡主,你就是太客气了。来,喝一杯。」 荆唯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的酒,慕锦光顾着花痴也没注意。 慕锦也拿起杯子和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辣辣的,慕锦吐吐舌头。 荆唯道:「郡主以后得空想找我随时来找,我一个人喝酒也挺无聊的。」 慕锦砸砸舌头,这酒是不是太沖了点,一杯下肚,居然有些晕。 她迷迷煳煳抬头看了荆唯一眼,感觉有些晃。 荆唯却无察觉,又给人倒了一杯道:「只是有一点,」荆唯忽然压低声音眨眨眼睛:「郡主千万不能告诉陛下。」 慕锦已经神志有些发晕,心道,我傻了我告诉陛下!陛下非吃了我! 慕锦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却不自觉有些怂,她一怂,就握紧了杯子,又是一杯下去。 完了,这下真晕了,慕锦看荆唯已经开始重影了。 脑子发沉,仿若千斤,她眼皮一沉,咣当一声,整个人砸桌子上了,就陷入沉沉的黑暗。 睁开眼的时候视线一片昏暗,房顶上没有帐幔,只是房樑上雕刻着些简洁的花纹。 一旁的墙壁上挂着各色弓箭,长刀短刀,剑等武器。 慕锦霍然起身,「啊。」她头很晕。 荆唯从门外进来,声音清朗:「郡主,你醒了?」 慕锦透过她身后看到门外已经黑下的天,急促问道:「什么时辰了!」 荆唯不紧不慢道:「你在迟音酒楼喝醉了,我就把你背回营房这边了,现在刚敲过二更。」 慕锦拍了下脑袋,喝酒误事,喝酒误事,说的就是她了! 她有些头疼的问:「殷其仓大夫怎么样了?」 荆唯道:「好着呢,按郡主吩咐,只是找间屋子软禁了起来,没下狱。」 慕锦下午和人喝酒的时候心里已经盘算过这事,殷其仓大夫年纪大了她暂时还不能问狠了,然而当时还有别的人在场,她想去巫医院找找当时在场的小徒儿问问。 结果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 荆唯看人皱着眉,忽然道:「郡主可是要要殷其仓的药童?」 慕锦一惊,她还什么都没说,荆唯怎么就看出来了。 荆唯笑道:「郡主思虑过重,喝醉了迷迷煳煳也在喊,去找药童去找药童。」 慕锦汗颜…… 「郡主宽心,我约莫着你也快醒了,已经派人过去拿人去了。」荆唯道。 第24页 慕锦道:「这么晚了,能找到人吗?」 荆唯道:「问过殷其仓了,今日他药童阿喻当值。」 慕锦长舒一口气,眼见着发榜的日子一天一天近了,这事越早解决越好。 她一口气还没唿到底,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小侍卫,参礼道:「启禀大统领,那个药童阿喻……死了。」 慕锦霍然起身,厉声问道:「怎么死了!」 侍卫道:「启禀郡主,走水。」 巫医院位置不算显眼,平日里来往的宫人都少,此刻却灯火通明,院门大敞。进进出出的人提着水桶一桶一桶往里面拎。 时不时有被呛到的宫人掩着口鼻踉跄着奔出来。 慕锦抬头往院子上空看了看,一股股燃烧过后的黑色浓烟正在夜色里冉冉升空。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她要查案对方就死了! 一旁一位管事的站在对慕锦道:「郡主,火因已查明,是阿喻在房间要烧什么东西,结果不幸把火引大了,自己也死于非命。」 慕锦看人一眼,她还不信这个邪了,对方不让她查,她偏要查。 慕锦迈步就往里走,被一众宫人拦下。 「郡主,万万不可,火刚刚扑灭,里面空气不好。」 慕锦道:「无妨,你们在外面守着,我自己进去,有什么事情我叫你们。」 慕锦迈步就要往里走,忽然觉得胳膊被人拉住了,慕锦头也不回,语气也有些不好:「荆唯,你别拉我,我就进去看看。」 对方却没回应。 慕锦一回头,朱颜那双美丽的眼睛正微微带着薄怒看向自己,四周已经无声跪倒一大片宫人。荆唯也跪在一边。 第十七章 (抓虫) 慕锦一时表情有些僵硬,动作也跟着僵硬地施了一个礼:「陛下。」 朱颜表情不辩喜怒:「还去吗?」 慕锦直觉对方好像不太开心,可是查案心切,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兇手就是想毁尸灭迹,此时不查,明天天一亮,什么证据都没了!」 朱颜的表情如深潭之水,「自打你落水以后,我也认命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凡事不逼你,我生怕你再想不开,可如今呢?你却这般不爱惜自己,阿锦,你太让我失望了!」 慕锦一愣,难道之前的慕锦落水其实并不是失足? 不过眼前的重点却不是这个了。 就在她发愣的空档,朱颜下令道:「巫医院值守众人,全体撤离。封锁全院,等候查办。 「是。」荆唯已经站起身来,开始着手吩咐自己的部下。 朱颜拽着还在发愣的慕锦往外走,慕锦远远的回头看了巫医院一眼,刚才的一时冲动忽然间冷却了下来。 如果她不这么执意要查,是不是就没有这场大火了?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 夜色漆黑,宫人掌着灯在前面开路,慕锦和朱颜走在后面,她的手被朱颜紧紧攥着,攥的几乎有些发痛了。然而对方仍旧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面如寒冰,表情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朱颜平日里对自己很好,几乎没怎么发过脾气,此刻沉默的样子让她有些心慌。 慕锦低头思索了一会,忽然顿住脚步。 朱颜回头看她。 慕锦用另外一只手拉了拉人的袖子,声音也低下来:「女王姐姐。」 朱颜寒冰般的表情有了丝丝的裂缝。 慕锦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我刚才太冲动了。以后不会了。」 朱颜还是沉默。 半晌,松了人的手转身自己往前走。 慕锦有些急了。她倒是宁愿对方骂自己一顿还是怎样,她很怕对方这样。 宫灯如豆,一点点远了,慕锦周身又被浓浓的黑暗包裹。 她忽然感觉十分难以忍受,这里太黑了,她不要被一个人抛在这种地方。 一想到此,她就急急迈开脚步跑了起来,边跑边毫无形象的在寂静的小路上大喊:「姐姐,等等我。」 她跑的太急,路又不熟,冷不防就绊到了一个台阶,重心一个不稳,顿时「哎呦」一声,重重扑到地面。 嘶,有点疼。慕锦眨眨眼睛,感觉眼泪要疼出来了。 她忽然就有些沮丧,算了算了,不追了。最近处处不顺心,做个人太难,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就这么咸鱼躺着吧。躺倒天亮,未尝不可。 一道声音在上空响起:「想被虫子吃了吗?不起来?」 朱颜语气有些恶劣,但是好歹和自己说话了。 慕锦躺着看朱颜,视角有些不太一样,身后的一弯明月照的她整个人很柔美。 她躺在地上负气道:「不是不理我了吗?」 不是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黑漆漆的地方吗? 朱颜有些无奈,莹白的手伸向她,在月光下看着有点圣洁感。 慕锦微微动了动胳膊,还是没接。 谁知对方却直接抓住自己的手,直接拽了起来。 慕锦被拽的一个踉跄起身,重心不稳直接扑到人胸口…… 嗯,软软的。慕锦有些脸热。 朱颜放开人,又牵起人的手继续走。这次攥的不那么狠了,很柔和,很温暖。 慕锦心里混沌着嘆息一声,你美说了说了算,对着这么漂亮的大美女还真不忍心真生气的。 第25页 ********* 次日一早,慕锦又去巫医院了。因为巫医院被查封了,一大早来当班的大夫没地方可去,一大群乌压压的都站在门口。 慕锦头痛,这事情真是越搞越大的感觉。 她马上派人知会了陛下一声,想着能不能临时开间院子给太医们。 朱颜直接下了一道旨意,令太医们暂时先搬去宫外六部衙门那条街了。 火烧后的巫医院一片颓唐,地面积了一层薄薄的黑灰。 慕锦踩着黑灰走进院子。 殷其仓的徒弟阿喻就死在偏殿。 当时约摸二更,古代夜生活贫乏,很多人已到休息时间。 慕锦走进烧的就就剩下一副架子四面墙的偏殿。 阿喻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这房间确实是住人的。有烧过的木床痕迹。 如果真如何管事所言,阿喻是自己纵火又不小心引火烧身,他到底想烧掉什么东西? 难道殷其仓真的是无辜的,真正助林采作弊的其实是这个不起眼的阿喻? 不一会,外面进来一人高声道:「郡主,你也太早了,我赶着你去殿中接你,你殿中的侍女却告诉我你早走了。」 荆唯正从外面迈步进来。 慕锦看人一眼道:「不急的大统领,昨夜你忙了半宿也是辛苦,应当多休息。」 荆唯样子有些大大咧咧:「郡主你就别跟我讲这些虚礼了,咱们毕竟也是一起喝过酒去过迟音的交情了。」 慕锦:「……」这美女真的自来熟的很,而且慕锦忽然有种被捉了小辫子的羞耻感。 和她一起去迟音,潜台词:和她一起去泡男人。 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慕锦又看人一眼,对方笑的还是没心没肺。 她有些郁闷,自己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被绑定了?哼,奸诈奸诈! 荆唯走近了,开口道:「查到什么了吗?」 慕锦摇摇头:「烧的不剩什么了。」 荆唯四处瞧瞧了道:「那也未必。」说着就仔细绕着四周转了一圈,在一个角落里停住脚步忽然蹲下身来。 慕锦也跟了过去。 荆唯蹲着,手里拿着一个半圆型的黑壳子,放下眼前仔细的瞧了瞧。 慕锦道:「这是什么?」 还没等荆唯回答,她忽然心有所感般惊叫出声:「药衣?」 荆唯点点头。 慕锦前世是见过这种东西的,就是很多中药丸子,外面包裹了一个塑料的黑圆壳子,打开壳子以后里面才是真正的药。 可是古代工业也不发达,很多药往往直接拿黄纸草草包一下,更别说特制的壳子了。 一般要名贵的药才能用得起。 慕锦仔细瞧了瞧,觉得这东西通体发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成的。 荆唯递给人,「郡主收好,或许有用。」 慕锦点点头,拿出一个手帕把这东西给包了。 走出巫医院,慕锦回头看了看这颓废的建筑,一场大火别人毫髮无损,偏偏只烧死阿喻一个人。 既然这条线被堵死,她还有另外一条线可查。 营房牢狱。 细碎的阳光像珍珠一样从高高的窄小的窗口流到室内,照到墙壁上。 这里阴暗,潮湿,仿佛感受不到夏日的酷热。 「啊——」一道厉声惨叫。 一个精壮的男人被绑在一根木头柱子上,上身赤.luo,浑身的绳子箍的他皮肤已经绽开一条条血红的痕迹。 荆唯一记左勾拳,直接揍上人的下巴。 打完又松了松手腕,闲闲道:「还不说?嘴倒是挺硬,虽然我这里物件不如刑部多,但是论打人,我敢排第一,没人敢排第二。」 说完又给了那男人一下。 「啊——」男子又是一阵哀嚎,「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荆唯掏掏耳朵,不耐烦道:「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能有点新鲜的吗?」 「呜呜呜……小人不知,小人当真不知。当日小人只是负责殿试的巡场。并无异常,并不知道大人想问什么。」一个一米八的汉子,被欺负的哭的像个怂包一样,样子有些可怜巴巴的。 慕锦在一边看的止不住疯狂擦汗。 偏偏荆唯这人还特别「厚道」,揍人不往特别致命伤的地方打,逮着肉厚的地方,屁股大腿啊疯狂揍,揍起人来拳头抡的虎虎生威,男人嗷嗷惨叫。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搞什么强x行为…… 这女人真是……慕锦心道,以后可千万不能得罪她。 慕锦又瞄了一眼角落里的殷其仓,他倒是没受刑,荆唯对她客客气气的,但是根本不用受刑,就把人往这里一放,让他在一边看着,老头子好几次都吓晕了过去。 慕锦刚要开口阻止,荆唯却放下鞭子,踩着台阶走了下来。 一旁有侍卫递了一个行军水壶过来。 荆唯接过,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抹嘴道:「郡主,你再等等,我看这小子熬得差不多了,也快张嘴了。」 被提审的是殿试当日巡场的侍卫,慕锦仔细排查,发现只有他一人当日在夏西宁所在的考区值守,且同时帮忙搬运腾挪了昏迷的林采。 荆唯在一边的石桌上坐下,嘴里骂骂咧咧:「我手下禁军八千,从来没见像你这么窝囊的。男子汉大丈夫,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磨磨唧唧再这样我真揍你了。自己下边居然出了内鬼,我真是脸上蒙羞。对方许你什么好处?」 第26页 这还不算真揍啊……慕锦有些担心这样下去真揍出人命来。 于是自己走了过去。 她一过去,那男人可能被人打怕了,条件反射往旁边一躲。 慕锦轻轻道:「你别怕,我不打你。我就是想问问你,当日你是否偷看了夏西宁的考卷?」 考场考监虽然三面石墙,但是背后其实是通风的,留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窗口,当值的侍卫多在考监附近,是最有可能看到士子考题内容的。 第十八章 这男人刚抬个头,刚想张嘴,勐不防脸上又被揍了一拳,直接一口血雾喷在空中。 慕锦吓得「啊」一声大叫。 荆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的耐性似乎已经被磨尽了,表情有些阴狠,下手也开始没轻没重,一下一下的顿重声音传到慕锦的耳朵。 慕锦忽然间耳鸣了,她闻到了血腥味,这让她有点想吐。她手捂着犯噁心的胸口有气无力的喊人:「别打了……荆唯。」 然而她的声音实在微弱,荆唯压根没听见。慕锦只得自己走出牢房。 过道上。 慕锦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一旁有个小兵递过来一个帕子,「郡主。」 「多谢。」慕锦接过帕子轻轻道。 那些味道淡了一点,她也终于好受了些。 刚缓过一口气,荆唯从牢房里推门出来,走近道:「招了。」 慕锦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又想吐,赶忙拿帕子捂着嘴,闷声道:「说了什么?」 荆唯道:「他受林采贿赂,偷看夏西宁考卷,利用林采晕过去的时间,把答案简单写在了一张纸上交给了药童阿喻。」 慕锦看了看荆唯:「大统领……你没……」屈打成招吧。 荆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一下道:「郡主可还记得那个黑壳子的药衣?」 慕锦心中忽然澄亮起来,对了,药衣! 当时林采晕过去以后,殷其仓说过,餵得是一剂药丸。 药衣壳子这种黑乎乎的东西,和直接的药丸有时候不仔细看并无分别。 如果阿喻给林采的是空药衣,里面就是答案,这就说得通了! 可是巫医院向来药材用料制作管束严格,阿喻为了避人耳目不会单独只做一个,就做了好多壳子。 事发之后,查到巫医院,他慌不择路就想把剩下那些东西处理掉。然而有人比他还紧张,直接灭口了。 是那个侍卫吗?不,他还没这么大胆子。 荆唯道:「郡主,我出宫一趟,逮捕林采。」 慕锦点头,又问道:「里面那个,怎么样了?」 荆唯道:「晕过去了。」 慕锦松了口气道:「好,我这就去找陛下,等他醒了,把林采拉来当面对质。」 昭兰殿内有可蓝花郁郁的芬芳。 慕锦走在院子的青石板上,不由得深深嗅了一下,心道还是陛下这里好,干净好闻。 一进门,就见朱颜正捧着一本书歪在榻上。见她来了,放下手里的书,笑道:「阿锦,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会来了,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来烦我了。」 慕锦嘿嘿一笑,她想起昨天晚上和人赌气赖在地上不起来的事情了,一时间有些羞赧。 她昨天是中邪了吗?竟然做出那么撒泼的事情来。 朱颜也不提昨天的事情,拍拍自己身边,「过来坐。」 软塌很宽,中间放了个小几,足够两人坐了。 慕锦坐过去道:「陛下,案子有点眉目了,不过最后还需您定夺。等荆唯抓了人,陛下去看一下。」 朱颜挑眉看了慕锦一眼:「荆唯?阿锦什么时候和人这么熟了?」 慕锦差点把自己嘴给咬破了,她怎么嘴就这么快呢。是有点熟了,但也不是很熟的程度。 但是美女姐姐这样也有点……嗯,她在吃醋? 天地良心,她不仅直,就算她弯,她审美还算正常,弯也弯朱颜这样的,哪里肯招惹荆唯那样的鬼罗剎。 慕锦干干笑道:「呃,是荆统领。她出宫拿人去了。」 朱颜收回目光,忽然对近旁的侍女道:「来人,把小几撤了。」 马上走过来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把榻上的茶几给撤了。 俩人之间顿时有些空荡荡的,慕锦莫名有些不自在。 朱颜忽然歪过来,一下子躺倒人腿上。 !!!!! 虽然心里惊涛骇浪,然而面上慕锦一动也不敢动。 慕锦忽然不知道视线该往哪里放,左顾右盼的。 朱颜抓住人一只手,轻轻道:「阿锦。」 慕锦不得不低头看人。 美女姐姐躺下的样子很美,耳朵小巧莹白似珍珠,乌黑的长髮就铺在自己的水蓝色裙子上。俩人这么近,闻起来有一股柔软的芬芳。 慕锦有些心乱,看了一眼又把目光偏向别处。 朱颜轻轻道:「你这孩子从小性子就那么倔,你不同意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勉强你,作什么跳湖,长公主说你几句就受不住?」 慕锦心中大骇,难道之前慕锦跳湖真的和朱颜有关? 朱颜把玩着人的手指自顾道:「你若不愿意,我又怎会为难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朱绮她说便说罢,先陛下御赐训诫牌,我拿她也没办法,但是我不听,她又不能拿我如何。」 第27页 朱颜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有些任性,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像平日里看着那么强势。 慕锦心中百转千回,原来之前的慕锦因为朱颜的事情也烦恼过,又被长公主刺激了一下,一气之下直接跳湖了。 「你若不想册封便不册封,到了年纪又如何。管她的。」朱颜继续说道。 原来那次是在商量册封的事情,她应该快到年纪了。 「不过……」朱颜一顿。 慕锦听了半天没听到下文,不自觉的低头又去看人。 朱颜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些狡黠,有些温柔,带着笑意看着人,「阿锦,我发现其实你也不是那么讨厌我的。」 慕锦忽然觉得心口柔软的地方像是被戳了一下,他们陛下撒娇起来简直……让人发疯。 唉,这女人真的有毒。 不过她还没放弃原则,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隐隐叫嚣:谁说的!不讨厌也不代表喜欢啊! 夏日午后,微风习习,慕锦心中意绪烦乱,一边忍着大腿发麻一动也不敢动,一边又偶尔低头偷偷打量人猫一样的睡颜。 ****** 晚间时分,用过晚饭。 慕锦在自己的灵妍殿里来回踱步。 怎么搞得,荆唯居然还没回来? 慕锦开始止不住有些担心。她看看自己手里的令牌,打定主意就想出宫。 结果前脚刚迈出大殿门口,就撞上了匆匆赶回来的荆唯。 对方脸色不太好,慕锦忙问道:「怎么了,大统领?」 荆唯道:「林采……死了……」 慕锦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哑声道:「怎么死了?」 悦逢客栈。 慕锦随着荆唯出宫,一路到悦逢客栈天色已经黑了。 四周已被官兵包围,一大群百姓围在门前的大街上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里面吊死一个女士者。」 「小二本来进去送水,敲了半天不开门,结果一推门就看见那姑娘惨白着脸长着舌头吊在房樑上,现在都给吓病,起不来了。」 「作孽了,没考好就没考好,干嘛这样想不开,明年再来啊。」 慕锦迈步往里走,客栈已经被清空了没了客人。客栈老闆是个中年人,战战兢兢站在一边,看见慕锦来了,立马迎上来,「大人,你可算来了,小店这么多年从来没发生过命案啊,大人,你可给好好查查让大家安心。他们现在已经开始造谣我这客栈风水不好了。」 俩人一路迈步上楼,又推门来到林采的房间。 桌上显眼的地方放着一封信。 慕锦走近看了,只见信上写道:「我愧对陛下与先祖,自知折桂无望,心生贪念,懊悔万分,现以死谢罪。」 毛笔晾在一边一边的砚台上,已经干了。 荆唯道:「我检查过了,死者之前几乎可以说毫无准备,东西没有归置,本来还提前要了一桶洗澡水,不像个寻死之人做的事。」 当然不是自杀,她俩心里都清楚。 慕锦看着空荡荡的白绫有些难受,苦笑的喃喃道:「老天,我是柯南吗?走哪里哪里死人?」 荆唯没听清人说什么,「郡主说什么?」 慕锦收起情绪淡淡道:「没什么。」 林采本来是有机会的,虽然可能因为穿的太厚用力过勐计算错了时间差,但她扯上慕锦监考,等于给了自己一个诚信保票。一个心心念念努力三年机关算尽的人,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自杀。到底是谁? 慕锦道:「荆统领,这店里之前来过什么人吗?」 荆唯表情忽然有些难言的微妙,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能说?」慕锦看向人。 荆唯咬牙道:「盘问过店老闆了,来了一位贵客。」 「谁。」 「坤芳长公主。」 居然是她! 慕锦二话不说一路风风火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突然有点无所适从,回头对荆唯道:「大统领,借你的马一用。」 荆唯道:「不行,郡主你不会骑马……你等我把这边料理完……」 慕锦打断人:「我现在就要去。」 荆唯无奈道:「来人,给郡主准备马车。」 「是。」 车夫一路被催着赶着驶往公主府。 慕锦坐在车中气的手都在哆嗦。朱绮到底什么意思? 如果她想隐藏自己,她大可以随便派个什么人过来,把人杀了。这样慕锦起码还要查一段时间才能查到她身上。或者如果手脚够干净,可能都查不到她。 然而朱绮竟然如此招摇,亲自来客栈。仿佛在大大方方告诉慕锦,你要找的人就是我杀的,你奈我何? 气死她了!堂堂一国长公主,竟然将生命这般儿戏!而且毫不避讳!真不知道她是太蠢还是太狂妄! 慕锦刚一下车,身后便响起一片马蹄声。 慕锦回头,荆唯拽着马的缰绳道:「郡主你也太心急了。等我把那边事料理完跟你过来不就好了。」 慕锦没理人,下了马车走过去对公主府门口的侍卫道:「通报一声,我要见你们长公主。」 侍卫却自动让开放行道:「长公主已久候郡主了。」 二人一同往里走,进了主宅,被侍者引着去了厅堂。 第十九章 室内弥散着一股檀香的味道,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地毯,踩在上面没声音,莫名让慕锦觉得有些烦躁。 第28页 朱绮站在窗边手拿剪刀正修理一束花枝,听见人进来了,眼皮也没抬一下。 荆唯参礼道:「末将见过长公主殿下。」 朱绮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慕锦也不给她见礼,冷声道:「你杀了林采?」 朱绮嗤嗤笑出声来,一下剪掉旁溢的斜枝道:「郡主开玩笑了,我怎么敢?要说林采……」朱绮回头深深看人一眼,「是郡主杀了她。」 慕锦浑身一震,几乎有些站不稳。她这是在诛心! 「我是在查案!」慕锦道。 朱绮眼睛像钩子一样剜了慕锦一眼,淡淡道:「她因你而死。」 荆唯无意识抓了抓自己衣服的下摆,显得有的无所适从。她有点受不了这个唇枪舌战的气氛,她还是喜欢直接简单点,于是干干一笑打圆场道:「长公主,郡主查案是奉了陛下的命令的。」 「哈哈……」朱绮仰头笑了一下,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对慕锦道:「你休拿陛下压我,慕锦,你不用那么盯着我,你打的什么心思我都清楚。我本来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你已经老实了,没想到还是这般不懂规矩。」 慕锦盯着人一字一顿道:「我只问你,是不是你去客栈,杀了林采。」 朱绮笑眯眯道:「是啊,怎么样?她死的时候不太痛苦,挣扎了几下就去了。你放心我会厚葬她,善待她的家人。」 慕锦一脸不可思议:「为什么?」 朱绮放下剪刀走到慕锦面前,忽然厉声道:「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慕锦,你搞清楚,我这是在为你擦屁股!你以为查到兇手就完了吗?你丢的是皇家的脸,是整个礼部的脸,这件事同时去了两人文章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你却非要一意孤行要查!巫医院烧了,还死了人,这都是因为你!」 慕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脑子保持清醒,和这种女人说话一不注意就要被带沟里,她长长唿吸一口,平静了一下道:「就算林采真的有错,她也罪不至死。就算真的要治她的罪,也该是陛下。长公主,你僭越了。」 话音刚落,朱绮忽然嗓音尖锐:「慕锦,你仗着陛下宠着你,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别忘了自己身份!」 慕锦觉得和这女人说话真是徒劳,她只会不停的大吼大叫,或者拿身份和教条压自己,是个根本没法沟通的人。好了,没关系,起码确认人真是她杀的。 慕锦淡淡道:「我没资格,陛下总有资格。长公主好自为之。」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朱绮忽然发疯道:「站住!你给我站住!你那是什么态度!」 慕锦回头看人一眼,淡淡一笑:「只会拿着先陛下给的训诫牌耀武扬威的人才真的可悲,是吧,长公主。」 朱绮尖叫一声,嗓音顿时尖了八度。 荆唯龇牙咧嘴的勐的捂住耳朵,她有点后悔跟来了。 朱绮抓住人的肩膀道:「你给我说清楚,你说谁呢,你说谁耀武扬威!」 疯了疯了,彻底疯了,慕锦看着抓在自己肩膀上涂着红指甲的爪子彻底无奈了。 她这是和自己槓到底?朱绮不止脾气不好,脑子还不好,这两样加在一起简直是灾难。 她试着往外挣了挣,没挣开人的纠缠。 心里微微有些烦躁,回头道:「你到底想怎样?!」 朱绮道:「把话给我说清楚,不然别想走。」 神经病。慕锦望了一圈守在院子里虎视眈眈的侍卫,他们犹豫着想上前又不敢靠前。 看来今天不疯一把还真的走不了了,对待疯子只能用疯办法。 慕锦嘆了口气。回头对荆唯道:「大统领,你可以四处转一转,给我一刻钟,速战速决。」 荆唯还没反应过来人什么意思,讶然道:「什么?」 慕锦那边一撩袖口的宽大袍子,忽然回身用力一撞,把人撞了一个趔趄。 嘴里骂道:「朱绮,你给我听好,我说的就是你耀武扬威,是非不分!」一边说一边用力推人一下,直接把人推了一个屁股蹲。 朱绮一下坐在地上,一旁有宫人赶忙走过来扶,朱绮面上露出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慕锦,你推我?!」 慕锦叫道:「推的就是你!蠢女人!」 「你居然骂我?!」朱绮气的不轻,胸膛剧烈起伏,头上的步摇已经歪掉了,她却顾不得,忽然推开侍女,自己挣扎着站了,直直的就朝慕锦扑了过去。 俩人便又抓头髮薅衣服的缠斗起来。 院子里的侍卫见状上前几步,却不敢近前。 慕锦看院子一眼,冷笑道:「神仙打架你们掺和什么?不怕挨陛下的板子?」 众侍卫心念一转,确实两边都得罪不起,郡主真有什么闪失,陛下能烧了他们公主府! 荆唯从最初的震惊状回过神,有点看乐了,走到院子里拍拍一个小侍卫的肩膀:「女人打架没看过啊,都一边去。操练了吗?巡逻了吗?都堵在门口干什么?滚滚滚。」 大统领一发话还是挺有权威的,一听此言,立马忙不迭的滚了。 朱绮在人身后和慕锦互相扯着头髮谁也不让谁,正成掎角之势,忍不住对院子疯狂咆哮:「混帐东西,都给我回来!回来!」 然而侍卫们早就滚的无影无踪了。 慕锦冷哼道:「你给我松手!」 第29页 「不松!」 「松手!」 「就不松!」 慕锦磨牙道:「好啊,不松是吧。」慕锦忽然低头,直奔着人另外一只拽着自己肩膀的手,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嗷——」朱绮惨叫一声,急忙甩开人,退的老远,眼角已经疼出眼泪来了,一张脸梨花带雨,真真是我见尤怜。 朱绮捂着胳膊骂道:「你属狗的吗?!」 慕锦冷哼一声:「我警告过你了,你不松手,不能怪我咯。」 荆唯像是突然如梦初醒般,上前道:「哎呦,两位这是干什么,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郡主,没事吧,受伤了吗?哎呦,我看看……额头好像破皮了,回去包扎一下吧。」 慕锦横人一眼,这也演的太假了。 慕锦回头对朱绮冷冷道:「你听好了,我脑子也不好使,发起疯来狗都咬!所以长公主以后还是少惹我!」 第一次交手的时候她还摸不清这个长公主的路数,如今有经验了,觉得她就是一个神经病,那她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朱绮疼的手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滴熘熘打转,平日里蛮横惯了,样子难得竟然有些委屈,想说点什么被慕锦一记眼刀瞪了回去。 慕锦像个恶霸一样,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长安街头,夜深露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郡主真乃神人,郡主,你太有意思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一打出公主府,荆唯捂着肚子笑了一路。 「你看没看到长公主最后那个委屈的表情,哈哈哈,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还第一次被欺负的这么惨!」 慕锦和人打了一架,心中的郁结之气少了不少。但是被荆唯那魔鬼般响彻天际的爽朗笑声笑的有些毛骨悚然,她伸手推推人:「有那么好笑吗?别笑了,咱们走一路了。再不回去宫里要落锁了。」 身后一匹马,一辆马车,正慢悠悠跟在俩人身后。 荆唯往后一瞧,「哎呦」一声,道:「快走快走。」 俩人又立刻上马上马车,赶在宫门落锁前最后一刻回了宫。 窗外明月当空,慕锦躺在自己的灵妍殿中有些睡不着。 今天一天过的实在太刺激了,一件件事情跑马灯一样在她脑子里转。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她是远远没料到的,她还没想好拿长公主怎么办,奈何身体实在过于疲惫,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一大早。 慕锦一蹬腿惊醒了,从床上爬了起来。 碧桃端来洗脸水看人一眼:「郡主还知道回来吗?一天天眼见不到人,昨天宫门差点落锁才赶回来。」小丫头把洗脸水往一边的架子上重重一放。 慕锦坐在床上有些头痛,这孩子哪里都好,实在热情,心眼也是好的,就是太爱生气了。 她揉揉眼睛起来洗了把脸,侍女进来给她更衣。穿戴整齐了便又要提脚往外走。 碧桃在身后道:「郡主还要出去?」 慕锦回头嘿嘿一笑:「正事,正事。」 碧桃有点不甘心道:「什么事情这么忙,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忙。」 慕锦一挑眉,这是什么话,她微妙的有不好的预感,问道:「谁又忙了?」 碧桃端着洗脸水正要往外走,闻言道,「还能有谁,长公主啊,刚听卫喜说的,一大早宫门一开火急火燎进宫了,也不知道什么事。」 !!!!!! 糟糕,慕锦心中大惊! 朱绮莫不是要恶人先告状? 慕锦饭也顾不上吃了,迈步就急匆匆往外走。 碧桃在身后喊:「郡主,早膳紫米百合粥,您不吃……」 话还没说完,慕锦已经熘的没影儿了。 慕锦先是直奔昭兰殿,却被宫女告知陛下并不在,慕锦思量片刻,又转身往元和殿走。 果然,慕锦一进大殿就看到了朱绮跪在地上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带季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只见朱绮不施妆容,头髮也没挽起,只是简单的披散着,看起来有些颓废,脸上挂着的泪痕尚未干涸。 慕锦心中冷笑,装,继续装,卖惨谁不会? 只听朱绮呜呜咽咽的哭诉道:「陛下,求您为我做主。桓慧郡主不顾礼法,竟然出手打了我!我还堂堂大景长公主,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呜呜呜……」 朱绮样子哭的悲切,却全然不提林采的事情。只顾着一个劲给自己泼脏水。 朱颜坐在上首,表情似是有些烦躁,看到慕锦来了,眉目才稍稍舒展一些。 朱颜道:「阿锦,你怎么说?」 朱绮忽然大叫:「说什么说,陛下莫要听她强词夺理!」 慕锦:「……」 这真是强词夺理的人说别人强词夺理,贼喊捉贼么? 慕锦被人吵的头疼,淡淡开口:「陛下,你能让她先闭嘴吗?」 她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朱绮居然又炸了,也顾不得跪着了,挣扎了起来指着慕锦的鼻子就开骂:「放肆,陛下面前竟然还如此无理!」 第30页 心好累……慕锦哀嘆一声,赶在这件事没变成一出闹剧之前,慕锦充分利用了她前世的口才还算不错的天赋,简明扼要的把客栈的事情以及她到公主府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言毕,又补充道:「荆统领全程跟着,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随时问她。」 朱颜看了朱绮一眼,对方由于心虚,本能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朱颜的眼睛。 朱颜的声音轻轻响起:「长姐……阿锦说的事情可是真的?」 朱绮一时没了声音。 朱颜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昨天悦逢客栈着火死了一个士者她有听说,只是还没来得及问清到底是谁的时候,今天一大早,这俩人就找上门来了。 朱颜一时间神色复杂的盯着朱绮看了一会,声音也压低了,「坤芳,你可知罪?」 朱绮吓的腿都软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这个妹妹虽然继承了王位,平日里都是长姐长姐的叫,对她向来礼遇有加。 叫她封号的时候着实不多。 朱绮跪在地上这次是真的哭了。 吓哭了。 她哀哀地叫道;「陛下……我和郡主打架并非我一人之过,而客栈之事,我又岂是为了我自己?我还不是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朝廷的颜面,不管郡主查到的结果怎样,这事情最后终究是要被百姓非议的啊……陛下,我全是为了您啊。」 朱绮说完,重重一叩首,再一抬头,人已经哭的声泪俱下,倒真像那么回事了。 慕锦在一边也开始有点困惑了。昨天事情太多,她还来不及细想。如今细细想来,慕锦反倒有些迷煳了:如果说朱绮只为了和自己置气,单纯给自己添堵而故意杀一个人,倒是犯不上的。她们之间虽然不和,却还没这么大仇。 但是如果又如朱绮自己所说,她全是为了皇家颜面和朝廷颜面大公无私而杀人,她却也是不信的。她才不信这个神经病有那么高的觉悟。 所以她又到底为了什么呢? 慕锦想不明白,一时间没说话,朱颜却忽然发话道:「坤芳僭越,干涉朝廷选纳人才,罚俸半年,斋戒三月,禁足公主府。好了,我累了,退下吧。」 「陛下,陛下!」朱绮忽然大叫起来。「陛下,我这都是为了您啊!」 早有侍卫过来,把长公主一左一右夹带着拖了出去。哭声一直传了老远都不消停。 慕锦愣在一边,没说话。这就……完了吗? 然而好像这就是结果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她坚持查案的时候,朱颜对她说,不管你查不查,多半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当时不懂,现在却隐约有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她千辛万苦,搭上了两条人命的代价,换得的所谓公平,又到底值不值得呢? 慕锦一时间情绪有些低落。 所谓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又哪里来的当真同罪?真杀了对方不成?她可是陛下的姐姐,骨肉亲情在那里,除非犯了什么特别大的罪,不然,一条普通士者的命,又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朱颜从高高的宝座上走下来,拉了拉慕锦的手。 慕锦本能的抽开了,把脸转到了一边。 朱颜嘆口气道:「阿锦,你在怨我?」 慕锦苦笑道:「我在怨我自己,我没能治林采的罪,也没能救她。我忙了这么久,好像什么也没干成。我当真是无用的。」 朱颜嘆口气,顾自道:「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有太多身不由己了。我也是一样的。」 慕锦道:「陛下,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因为我?」 朱颜看人一眼,眼若秋水,忽然有些不忍心般,走过来轻轻抱住人。 一股甜甜的芳香,慕锦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平復了很多。 朱颜在人耳边轻轻道:「阿锦,别去管朝堂那些事了,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别去管了,不适合你。」 慕锦鼻子唿吸着人身上清甜的芬芳气息,差一点就要松动了,然而她微微镇定了一会,还是轻轻推开人:「对不起陛下,虽然这次我失败了,但是我还没打算放弃。」 她这样说话有些生硬,蛮不适合这片刻温柔旖.旎的气氛,但是她还是说出口了。 朱颜看了看人,忽然笑了一下,无奈道:「算了,我是忘了,你这个性子又怎会安分得下,是我强求了。」 *********** 虽然和朱颜说了那般豪言壮语,不放弃之类的。 但是慕锦自打那以后,着实丧了好长一段时间。整日窝在自己的灵妍殿里闭门不出,什么人都不见。荆唯来找过人几次,还暗示性的表示要带她去「好地方」,都被慕锦给婉言谢绝了。 心情不好就是不好,哪里还有心情出去泡男人。万幸朱颜并没来打扰自己,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她不该迁怒,她只是怨恨自己无能。但是始终有些别扭着。 碧桃倒是开心了,心满意足道:「郡主你终于安生了,不天天往外跑了。」 就这么挨了些日子,发榜的日期到了。 这一日,慕锦还是如平日一样懒起,迟迟梳妆。但是心却和往日不太一样,有些吊着般。 夏西宁在她的努力下算是稳了。 慕锦对于自己亲自监考的一次殿试,心中其实是带着一种神圣的荣誉感的。 第31页 她其实很想看看那些新晋的优秀士子们,看看他们授官带加冕,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经过她这么一闹,入职礼部的事情算是彻底黄了,她几乎没脸再去见大相。 对了!慕锦忽然想到,礼部的很多科考资料还在她这里,一开始大相为了考她,她从礼部拿了很多卷宗回来,自己一忙就给忘了。 这是得送回去的。送个资料应该没问题吧,顺便看看新晋士子?好像也是可以的。 慕锦颓丧多日的心情终于有一丝回温,打定主意把卷宗都整理了出来。 碧桃端茶进来看人道:「郡主这是干什么?」 慕锦头也没回道:「礼部的东西,要送回去的。」 碧桃道:「那不用麻烦郡主,我来就好,我帮您整理好,然后让卫喜给送过去。」 慕锦:「……」这丫头ky的功力真不是一般的强。 慕锦嗯哼一声道:「送什么送,礼部的卷宗是你们随便看的吗?」 碧桃忙道:「奴婢绝对不偷看。」 慕锦不满道:「谁知道你们到底偷不偷看,看了我也不知道,算了算了,还是我亲自送去一趟吧。」 碧桃:「……」她端着托盘走到门口,小声嘀咕:「想出去直说嘛。」 慕锦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核桃,顺手丢到人身上,小丫头急忙躲着跑走了。 礼部门口有些热闹,进进出出人来人往。 看来等榜的很多。 不过这条街看起来似乎热闹的有些不对劲。慕锦放远目光,往街远处看了看。不远处忙忙碌碌像是在搬挪着什么东西。 恰好礼部大门口走出来一个官员,是个年轻的侍郎,姓冯。 冯侍郎见了她眉开眼笑道:「郡主这是休息好了。」 慕锦:「?」 冯侍郎道:「大相一直在等着你呢,听说你病了,我们还着实担心了一把。」 慕锦听的一头雾水,也没来得及和人仔细分辨,望着不远处忙忙碌碌抬东西的那边问道:「那边是?」 侍郎道:「巫医院失火,这不,很多药材都烧没了,紧着添置呢。」 原来是搬到这里了,刚好和礼部在一条街上。 慕锦忽然想到那个可怜的殷大夫,事实证明他确实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却被吓的不轻,也不知道现在好点没。 对了,还有荆唯,她真是把人晾了有些日子了。 唉,怎么就闭关几天,突然有种白云苍狗的感觉了呢? 慕锦抱着卷宗发了会呆,回过神的时候冯侍郎已经走的没影了。慕锦迈步往里走,礼部气氛有些热闹,几个别部的大人不忙的都过来站在院子里闲聊。 慕锦一路穿花拂柳般走过丛丛人群,直接到了办公的厅堂。 大相正坐在里面,少有的很空闲的样子,在喝一杯茶。 见她来了,放下茶盏道:「阿锦病好了?终于来当值了。」 慕锦把厚厚的卷宗摞到一边的桌子上,唿一口气道:「大相,您别打趣我了,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 第二十一章 司徒君含笑看了人一眼,「哪里的话,陛下说你病了,请了假。阿锦当然就是病了。现在病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慕锦整理卷宗的手一顿,大相这意思是……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人,帅大叔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人:「阿锦,该回来了。」 慕锦觉得心脏都要停掉了,她颤着嗓音道:「大相……我闯了那么多祸……我不能……我今天来,就是送卷宗的。」 她已经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语气有些哽咽。 司徒君站起身走到人身边,慕锦不由自主低下头,像个犯了错误被老师训的小学生,然而旁边的老师却并不严厉。 是她自己的羞耻心,让她无地自容。 司徒君站在人身边轻轻道:「阿锦,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要查吗?」 慕锦大脑空置了这么多天,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她认真思索了一番。她还会查吗?难道因为查不出,就要让无辜的夏西宁牺牲吗?就要让一切将错就错吗? 慕锦沉默良久忽然抬起头,定定望向司徒君温润的眼睛里:「查,我还是会查的,只是不再像这次这么鲁莽,我会保护好证人。」 司徒君笑了,道:「既然同样的事情,阿锦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说明你并不觉得选择是错的。阿锦又在自责什么呢?」 「我只是……」慕锦有些说不下去,「我只是觉得给你和陛下添了很多麻烦,而且最后,马上要查到了,却被长公主临时搅乱了。我……很不甘心……又很气我自己。」 司徒君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阿锦。」 哪里好了?全是烂摊子…… 司徒君忽然下意识的往下门口一样,没人,他又转回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阿锦,不是你的错,不用太自责,有些事情,就连陛下也没办法。」 慕锦听出了点弦外之音,但又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困惑的望了大相一眼。 对方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以为一个林采真能买通巫医院的药童和禁卫军的侍卫?」 慕锦愕然……她看事情往往看的太近,一个线头揪着一个线头,见点不见面。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林采居然能买通?朝廷选官就连郡主都要经过考核,对人才选拔如此严格,谁敢顶风作案? 第32页 司徒君悠悠道:「且不论地方买官的事情,远离庙堂,诸事繁杂,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很多时候确实管不过来。在朝廷,谁有这个胆子敢行这个方便?」 慕锦脑筋飞速运转,一瞬间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忽然都指向了一个方向,她失声般脱口而出:「长公主?」 司徒君认真的点了个头。 居然是她! 「她为什么要帮林采?她们之间非亲非故?」 大相悠悠道:「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去悦逢客栈吗?」 「当然记得。」慕锦想了想,也就是在那里,他们第一次见到林采,这小姑娘吹嘘自己姨母在礼部任职,可以行个方便,结果慕锦向大相求证,被火速打脸。 对了,她当时就说自己朝中有人! 司徒君看人一眼,淡淡道:「虽然咱们礼部没有,但是不代表别的部没有。」 慕锦道:「哪里?」 「吏部侍中,林雁容。康州人。」 慕锦道:「林采也是康州人!」 司徒君道:「查过了,确是林采姨母。」 原来当初她说礼部有人,其实这话半真半假,林采说话的时候故意留了个心眼。外行不知道的就信了,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内行知道礼部没女人,只当她信口雌黄,根本不会提防。 慕锦恍然道:「这丫头可真是个人精。可是……这又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司徒君道:「林雁容是长公主的人。」 慕锦愕然。她手可伸的真够长!六部居然都敢染指!「陛下知道吗?」慕锦脱口而出。 随即又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既然司徒君都知道了,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原来在她独自颓废在宫中的这些时日,除了她自己,其实谁也没闲着。大相和陛下背后竟然做了这么多努力! 司徒君道:「阿锦还生气吗?」 慕锦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大人物都如此殚精竭虑,她忽然觉得自己这点事情反倒不算什么了。 她想了想又道:「陛下怎么说?」 司徒君蹙着眉,嘆了口气,「陛下也是没办法,明知道一切,却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长公主这些年在朝中势力却盘根错节,陛下……暂时是动不了她的。」 慕锦当真小看了她!她只觉朱绮是个疯女人,现在想来,自己却是最傻的。 朱绮为什么要那么着急杀了林采,因为当时自己如果继续查下去,就要牵扯到吏部的林雁容! 朱绮直接来了一招以进为退。还白担了个为国为民的由头。 慕锦又道:「林雁容怎么样了?」 大相道:「找了个理由流放岭南了。她自己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求告陛下。」 总算有件让她安心的事情。 心中经歷了一轮惊涛骇浪,慕锦忽然有点想哭,她原本以为是自己一个人在坚持,其实,一直有人护着她的。不知不觉眼眶就有些湿了。 司徒君忽然有点手足无措:「阿锦,你可别哭啊,你这样让陛下瞧见了该数落我招你了。」 慕锦哭中带笑,噗嗤一乐。 司徒君道:「想开了?愿意回来了吗?」 慕锦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大相,我本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回来的,但是……如果司徒君不嫌弃,我还是很……很想……。」慕锦越说声音越小,她这脸皮还不是铁打的。 司徒君拍拍人的肩膀,像个宽和的长辈:「好了好了,傻姑娘,你收拾收拾,明天准备授官带吧。」 自己这是真进礼部了……慕锦一时间心都飘了,高兴道:「是,谢大相。」 大相嗔怪道:「可以叫司徒君。」 原来出了宫,这些大人们之间不会叫后宫的位分。很多尚书侍郎大人的叫。 慕锦赶忙改口:「是,司徒大人。」 司徒君又补充道:「明天你和新晋的士子一道加冠授带,正好可以看看新晋的人才。」 慕锦「啊」了一声,有些失望道:「原来不是今天啊,我还以为今天就能看到。」 司徒君道:「今天只发榜单,在京城张贴告示,公告天下。明日元和殿集体面见陛下授封。明白了吗?」 慕锦点点头。 礼部人心浮动,都在讨论明日授封的事情,没人认真干活。索性.事情也不多。临到下午,很多人就提早走了。 慕锦挨着时间,想着自己这第一天回来,可得好好表现,不能迟到早退,装模作样整理卷宗。 谁知,坐在不远处的司徒君瞄人一眼,语气有些无奈道:「阿锦,想出去玩就去吧,你看他们都走了,不用在这里干耗着了。」 哦……自己演技不佳,还是被看出来了。 慕锦尴尬的笑笑:「司徒君不走吗?」 司徒君颇有些无奈,少见的开了个玩笑:「你不走,我就要看着你,陛下担心你,生怕你想不开。当然了,如果你人不在礼部就不关我的事了。」这暗示的……她再不走反倒是给人添乱了。 原来司徒君也想翘班啊,自己这是耽误boss休息了。 慕锦扔下卷宗,吐了吐舌头:「那属下告辞了,大人慢慢忙。」说完,整个人步子轻快的熘了! 她要找荆唯去!她好久看见她了。她在宫中就这么一个朋友,她却因为前阵子心情不好晾人那么久,现在突然想来,极度惭愧。 第33页 慕锦刚迈出礼部大门,迎面就看到个人。 对方见到她眼前一亮:「郡主。」 是上官,真是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慕锦步子一停,差点没站稳。笑道:「上官大人。」 上官承政上下打量人一圈道:「病了一遭,郡主清简了不少。」 慕锦哈哈一乐,男神夸自己瘦了!这话对每个女孩子都有十足杀伤力。 她有些飘飘然回道:「大人,以后不要叫我郡主了。」 上官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莞尔道:「哦,郡主应该明天要授带了,那就慕大人?」 慕锦:「……」还不如郡主好听呢,一下子把她给叫老了。 慕锦道:「呃……大人还是叫郡主吧。」 上官微微一笑:「郡主这是要去哪里?」 慕锦实在太开心,说话就开始不过脑子,随口道:「去喝酒,大人要一起吗?」 「好啊。」 慕锦:「……」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男神居然还答应了…… 她上次和荆唯出去可是喝的直接晕过去,这要是在男神面前出丑,得扣多少印象分啊!况且迟音……厄,她能带男神去那里吗?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慕锦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干笑道:「也好也好,大人,你可能得等等,我要进宫把荆统领叫出来。」 上官道:「我刚刚看到她了,在周围巡逻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上官话音刚落,在她身后便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郡主!」 第二十二章 荆唯一身武服,看起来神采奕奕。 慕锦不由得有些感动,前些日子她闭门不见人,荆唯对她居然一点也没凉下去,见到她还是这么热情的打招唿。 为了表示友好,慕锦朝人用力笑了一下,「你忙完了吗?我想请你喝酒。」 荆唯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人说的话上,表情骇然道:「郡主,你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慕锦:「……」呸,亏她有心示好,这个一根筋的傢伙,压根意会不出来。 不过,真的很难看吗?上官可是在一边看着呢,如果刚才自己表情真的很丑,岂不是看了去? 啊,糟糕,好像又在男神面前扣印象分了…… 荆唯看人表情纠结不说话,大大咧咧道:「啊……吃饭啊,好啊,正有此意,前些天我要以为你快修道了,谁也不见。正好上官大人也在,一起去吧。」 上官含笑道:「正有此意,郡主明天授带封官,全当给她接风吧。」 荆唯道:「好啊。」又回身对站在不远处的一群士兵道,「汪成,你带着他们再巡一圈,然后回营房广场操练,不许偷懒,被我发现杖打五十军棍!」 「是!」队伍里领头的小青年脆生生答道。 荆唯放心了,这才和二人一道同行。 慕锦一路上有些担心,荆唯会不会带人直接去迟音酒楼去。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三人一路谈笑间就走到了迟音酒楼门口。 慕锦愣在门口有些犹豫,荆唯站在门口发现人没跟上,回头看嚮慕锦奇怪道:「郡主,到了,发什么愣,怎么不进来。」 慕锦:「……」她真想掐死荆唯,武人的神经果然粗犷的堪比电线桿! 慕锦一路进去,小心观察着上官的神色,发现人表情并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自己也悄悄放了点心。 虽然这酒楼确实女性顾客多,来的很多女人也确实是看帅哥来了。但是因为菜好吃就不能来了吗?对吧。上官应该不会多想的。嗯。 想到这里,慕锦又释然了一些,随着二人落座,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三人点好酒菜,就闲聊了起来。 荆唯道:「睿贤君,听说渡郡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应该要走了吧。」 原来男神是有字的,叫睿贤,真是无比适合他。慕锦心里美滋滋暗暗记下了,打算以后混熟了以后,在一个不经意的场合随口叫出来拉近下距离。 上官道:「是的,荆统领消息倒是灵,连年水患的,陛下也催着我去呢。」 慕锦想起第一次在元和殿遇到上官的时候他就在上书渡郡水患的事情,原来他一直在负责这件事。 荆唯道:「吕大人常年不在朝廷,云游四方,他这个官当得倒是清闲,却是苦了你了。」 上官一笑:「大统领哪里的话,职责所在罢了,师尊自有他的事情要忙,这次渡郡的事情,他辗转寄过来几封书信,提了很多宝贵的建议。」 慕锦在一边静静听着,听闻吕归年身任工部尚书,但是却从来不上朝,一年四季十二个月有十个月不在京中,到处去各地考察地形绘制地图。 文武百官意见很大,没少参他。然而女王陛下却把非议全都压了下来,就那么放任吕尚书云游四海。也是一桩奇闻。 慕锦不由得对这个吕大人有点好奇了,这放到现在,妥妥是个身体力行的地理学家,一年四季都在考察,当真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后有机会,当是要见一见的。 只是上官倒是有些辛苦,顶着侍郎的头衔,干着尚书的工作,又要管朝廷里的事情,又要亲自下基层,着实不容易。 男神果然是男神,能者多劳啊。 慕锦正心中犹自赞嘆,忽然他们这桌走过来一片白衣,端着一盘翠玉拼盘,轻轻笑道:「真是稀客,我这里男客人倒是少见。」 第34页 是上次那个让慕锦觉得颜值惊为天人的琴师。 慕锦心中疯狂咆哮:就不能不强调么!生怕人家看不出来? 只见人白皙的手单端着托盘轻轻放到桌子上,又语调轻松道:「久闻睿贤君美名,今日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一道小菜,不成敬意,大人慢用。」 这态度……慕锦还记得上次过来的时候,宇文迟在二楼的高台上弹琴,荆唯遥遥举杯祝酒,结果对方理也没理,样子相当傲娇。 怎么一到上官这里就态度这么亲切了?! 上官含笑道:「公子谬赞,宇文公子的琴我想听好久了,今日不知是否有机会听上一曲?」 宇文迟大大方方一笑:「好说好说,睿贤君来了,当奏一曲。」 !!! 这双标的!慕锦心中有些郁结,上次荆唯可是花了一锭银子打赏的,然而也没换来点名的曲子。 今天这公子转性了一样,简直千依百顺。 宇文迟正要转身离开,临走时忽然脚步一顿道:「哦,对了。多谢上次郡主和大统领的打赏,破费了!」 我不是……我没有……慕锦快哭出来了,上次打赏的是荆唯啊喂,搞清楚! 这该让男神怎么想,认为她是那种游戏花丛的女人,看到一个漂亮男人就忍不住一掷千金?这可不行!照这样下去分要扣没了! 慕锦扯着嘴角回道:「宇文公子误会了,上次是荆统领,我可不敢白担这谢意。」 她心中哀怨,荆唯你就认了吧,反正你也不需要保持什么形象。再说本来就是你打赏的,我这可不是在卖队友,对吧? 谁知,宇文迟却淡淡一笑:「都是一样的,郡主不必过谦,郡主能再次过来,说明对这里还算喜欢。如果有喜欢的公子,可以告诉我,我叫人下来给您奏一曲。」 !!!! 宇文迟,我艹你八辈祖宗! 她总算看出来了,他就是故意在黑自己。小伙子家家,长得仙气飘飘的,怎么黑起人来这么狠。什么仇,什么怨! 碍于男神在场,慕锦忍着没爆发,用眼睛狠狠瞪了宇文迟一眼。 宇文迟表情一派恬然的问道:「郡主可是在瞪我?」 慕锦:「……」怕了怕了,我搞不过你,男神在呢,她不能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早晚要收拾了这个祸害。 慕锦抽着嘴角道:「怎么……会呢,公子去忙吧,没什么事不用过来了。」 宇文迟轻笑一声,「当然。」 慕锦长舒一口气,总算把这瘟神给打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猜一猜琴师为什么黑郡主hhhhhh,不过大概率你们是猜不到的,因为那个关键人物还没出场。哈哈哈哈哈哈,保持好奇心,慢慢看吖~ 第二十三章 慕锦偷偷看了上官一眼,对方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好像对女人来看帅哥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上官好像并未介意,可如果连介意都不肯介意,说明自己在上官眼里也就是个普通的熟人。 正因为不在乎,所以才不介意吧。 慕锦忽然就有些情绪低落。 菜陆陆续续上桌了,荆唯兴致很高,一张嘴说话吃东西两不耽误,上官比较含蓄,一边斯斯文文吃东西,偶尔恰到好处的回应几句,看起来彬彬有礼。 慕锦闷闷的低头吃东西,有点食不知味。 她都有点怀疑这菜是不是被宇文迟动过手脚了,居然尝起来没滋没味的。 慕锦提了小酒壶,只顾给自己倒酒。 荆唯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忽然停下看慕锦:「郡主,你又喝了。脸都红了。」 慕锦后知后觉,恍然想起上次唿唿大睡的事情,想到上官还在,可不能再像上次那么丢脸了,于是撑着眼皮打起精神,大着舌头回道:「没……没喝多。就一点。」 荆唯看人的样子哈哈一笑,又转头对上官道:「郡主上次就醉了,哈哈哈,她酒量不行,还非要喝。你看,又这样了,一喝多就晕,看起来傻乎乎的。」 慕锦几乎要泪流满面……荆唯当真是和她混熟了,哪里有这么揭短的! 她今天真的要在男神面前把脸给丢尽了,不止遇到神一样对手黑自己,还同时遇到猪一样队友坑自己。她这是什么命啊。 她晕死过去算了! 说干就干,慕锦眼睛一闭,装死去了。 上官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郡主?」 声音柔和又动听,有一股阳光般的味道。 慕锦死死闭着眼睛。虽然男神声音很好听,但是她不能动摇,一定要把装死进行到底。今天她出门没看黄历,不能再继续丢脸下去了。 荆唯在一边道:「没事,睡一觉就好了。睿贤君别担心。」 慕锦心里好受了一些,男神好歹是关心自己的。 荆唯把筷子一放道:「咱们走吧,曲子改天再听,郡主这么睡肯定不舒服。我把她带回宫去。」 上官道:「好。」 哼哼,还算有点良心。慕锦心道。 然而下一秒她就懵逼了,她被一道有力的手直接架了起来。 荆唯在一边嘿嘿笑道:「沉吧,郡主她死沉死沉的,我上次背她快累死我了。」 慕锦:我收回刚才说你有良心的话(微笑脸)。 第35页 她被迫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搭大男神身上了,慕锦有些飘飘然。 啊啊啊啊啊……和爱豆亲密接触! 然而慕锦并没有高兴多一会,刚出酒楼,门口就已经有马车在等候了。 上官斯斯文文的扶着人,有些犹豫着不知所措。可能是觉得男女有别,怕唐突了她。 荆唯在一边道:「睿贤君我来。」 然后慕锦就被接到了荆唯手里,荆唯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上车上就开始把慕锦往里拖,像拔萝蔔一样。 是的你没看错,是拖……慕锦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一拱一拱的,差点没忍住直接就醒了。 荆唯三两下把人拔了上来,塞进了马车,又朝马车外面道:「睿贤君,告辞了,我得送郡主回宫。」 上官的声音在马车外轻轻响起:「荆统领慢走。」 慕锦心里这个气呀! 她窝在马车一角缓慢的睁开眼睛。 荆唯冷不防的扫过去一眼吓了一跳,「郡主,你醒了?」 慕锦其实也不确定自己到底醒没醒,她这次确实没像上次昏睡过去,可是总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地心引力全没了,看人有点不能聚焦。 慕锦点了个头,一闭眼睛,这下彻底晕过去了。 回到宫中天已经黑了,慕锦被人一路扶着颠来倒去的也醒了。一睁眼就到了灵妍殿门口。 碧桃守在门口,神色有些张惶。 慕锦咧嘴一笑:「碧桃……你在等我。」 碧桃眼睛像突然斜视了一样,不住的往一个方向歪。 慕锦疑惑道:「怎么了?不进去,走,进去吧。」 碧桃的眼睛抽筋的越发厉害了。 慕锦懒得管她,勾着荆统领的脖子就往院子里走。 一迈进去脚步就顿住了…… 朱颜一身绯衣站在院子里的树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慕锦一下子激灵了一下,松开荆唯行了个礼:「陛下。」 荆唯也跟着行礼。 朱颜表情淡淡道:「荆统领护送郡主回来辛苦了,没什么事回去吧。」 荆唯早瞧见女王脸色不好,巴不得赶紧走,「是,陛下。末将告辞。」 院子里一时就剩下俩个人。 好像有蚊子,慕锦抓了一下脸,道:「陛下怎么来了?」 朱颜语气不好:「我不能来吗?」 慕锦:「……」这又是怎么了。在院子里站着怪累的慌的,慕锦随口道:「陛下屋里说话吧。」 俩人进了内室,慕锦靠床坐着,一坐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分分钟想扑到床上睡他个昏天暗地。 偏偏陛下总像是有什么话和自己说,又偏偏不说,她撑着眼皮耐心道:「陛下,您心情不好吗?」 这话一说完,朱颜像是更加生气了。 朱颜忽然走近了几步,抬起手捏了捏人的下巴,端详了一会。 慕锦仰着头,分外不自在,一喝多脑子也开始不清醒,伸手就把人手给打掉了。 朱颜愣了一下。 慕锦一下一下点着脑袋,确实困的厉害。 朱颜忽然轻轻嘆口气,走近了,轻轻抱了人一下。 慕锦再一点脑袋,额头就点到了一处软软的地方。 嗯?胸口…… 慕锦傻呵呵一笑,伸手环住人的腰,「唉,陛下,我要困死了。」 慕锦恍惚的有种回到前世的错觉。她以前宿舍有个姑娘,身材特别好,腰非常细,一抱起来手感真是…… 她蛮牛似的把人往自己这边一带,自己顺势躺倒了床上。朱颜一个不稳就直直的扑到了人身上。 慕锦一躺下就睡着了。 朱颜静静的盯着人看了一会,忽然有些无奈的笑了。 朱颜轻轻数落道:「这么晚回来,还一身酒气,还和人勾肩搭背。」 慕锦睡死过去了,毫无反应。 朱颜起来,把人好好挪到床里面去了,自己又挨到外床边,解了外衣挂到一边的衣架横杆上,结果一不小心好像蹭到了什么,撕拉一声,衣服就刮出一道口子。 原来那衣架横杆看起来年头有些久了,边缘断了露出尖锐的木刺。 朱颜皱眉:「这下人也太粗心了,刮伤了阿锦可怎么办?改日得叫人重新定做一个送来。」 朱颜把衣服放到一边,又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一夜安眠。 清晨,窗外的鸟叫的十分欢畅。慕锦从宿醉的头痛中醒了过来。 视线像被煳住了一般,她还有点看不清,恍惚觉得身边睡了一个人。 她偏头一看,一张美丽的脸孔正安静的闭着眼睛睡在自己身旁,一头瀑布般的长髮随意的散着,唿吸均匀,鼻翼微微开阖。 !!!!! 慕锦勐的坐起身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开窍的傢伙,哼~ 第二十四章 昨晚发生了什么?陛下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难道她们…… 慕锦悄悄掀开自己身下的被子想看一眼,可是刚掀开一个角角,身边的人不安的动了动。 慕锦的手僵在半空中。僵立半天又做贼似的轻轻放下,最后悄悄躺了回去。 好尴尬啊……难道真的睡了?她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慕锦僵着身子不敢乱动,脑子里像是装了炮仗,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第36页 不一会,身边的人动了。慕锦赶忙闭上眼睛装睡。 身边的人坐了起来,没有继续动作。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慕锦直觉的觉得朱颜是在偷偷看自己。 已有侍者听到动静从外间进来,喊了一声:「陛下。」 朱颜小声道:「轻点。」 侍者意会,又悄声道:「陛下梳洗吧。」 慕锦竖着耳朵听着,即使对方声音很轻,朱颜也已经朝外间的小厅走去,她还是听到一排排脚步声鱼贯而入。 这绝对不是自己殿里的,应该是朱颜殿中的侍女。 慕锦听人走了出去,悄悄坐了起来,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里衣还在的,身上好像也不太疼的样子。应该没那个吧…… 转而忽然又面色阴郁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她昨天恍惚记得坐在床边……好像还搂了人腰一下。 会不会自己一时间兽性大发,把陛下给那个了…… 这样,即使自己不浑身酸痛,对方酸痛,也是也有可能的啊…… 啊啊啊啊! 慕锦快被自己种种不可描述的脑补给逼疯了。到底怎样了嘛! 外厅传来动静:「郡主一会醒了提醒人去元和殿授封。」 侍女答道:「是。」 不一会侍女又道:「陛下……您衣服破了。」 慕锦:「……」昨晚……这么激烈的吗? 外间传来朱颜的声音:「无妨。换朝服吧。」 慕锦羞的要死,听到脚步声有点朝里间走,又赶紧躺下装睡。 朱颜走进来瞧了一眼,对方面色潮红,双眉蹙着,眼睛死死闭着。明显是醒了。 朱颜也不点破,轻轻笑了一下,顾自道:「阿锦要是醒了记得去元和殿。」 慕锦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听到脚步声彻底没了,慕锦忽然睁开眼睛,诈尸一般坐了起来,长舒一口气。 发蒙了半天,敲了自己脑袋一下,「慕锦啊慕锦,你真是……禽兽啊禽兽!」 今天是个大喜日子,经歷昨天一天全京城张贴榜单。榜上有名的士子一朝成名。 他们的文章也被朝廷公布了出来,引来一大批文人墨客竞相品评传抄。 这批天子骄子们今天将在元和殿接受女王陛下亲授的官带,从此平步青云。 慕锦穿的整整齐齐的官服步行到了元和殿。 前殿其实离后宫有好一段距离,可以坐轿子过去。 可是慕锦一大早精神受了十足的刺激,加上今天又是个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整个人都有些异常亢奋。 如果不是实在形制不允许,她几乎要绕着皇宫跑圈了…… 大殿内早早已经来了很多大人们,聚在一起三三两两聊天。 慕锦看到了上官,走了过去喊了一声:「上官大人。」 上官看了看人,表情有些担忧:「郡主是不舒服吗?脸色有些红。昨天……」 慕锦不自然的摸摸脸,嘿嘿一笑:「热……热的。」 上官望了望殿外的艷阳天,道:「郡主多保重才是。」 昨天丢的脸实在太多,慕锦忽然有种债多不愁的心态,和男神相处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俩人闲聊几句,女王陛下来了。 百官站好位置三唿行礼。 慕锦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坐在上边看下面,今天却是站在百官之中。这种身份换了的感觉有些奇妙。 朱颜道:「平身。」 「谢陛下。」 司徒君出列揖礼,声音洪亮慷慨:「启奏陛下:蒙先帝护佑,赖陛下恩泽,我大景人才辈出,硕果纍纍,今传嘉讯,得我大景之栋樑,臣遥祝陛下江山万里,恭贺嘉事吉礼,再祝广大士子鹏程万里……」 这是在串词了,虽然说的内容大同小异,但是司徒君那朗朗的声音仿佛有无穷的感染力,慕锦听的心神激盪,一时间把早上让人尴尬的事情给忘了。整个人竟然奇异的平静了起来。 一番仪式过后,大殿外响起雄壮浑厚的钟声,一道旨意从元和殿发出: 「宣新晋士子进殿——」 「宣新晋士子进殿——」 「宣新晋士子进殿——」 一声比一声悠远的声音层层传递下去,仿佛传递到无穷远方,长长的调子一时仿若回音般响彻整个云霄。 百官不再面向陛下,开始分列两侧,大殿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钟鼓乐声,百官同时伸手手掌有节奏的击节相喝。 慕锦望向大殿门口,遥遥的,看见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正齐齐向大殿的方向走来。 慕锦被这气氛感染了,整个人皮肤都忍不住颤慄起来。 新晋士子前十甲,是直接留在朝廷的。余下成绩优异者,会分派到地方各处。而前十名中,又尤以前三甲为最。 众士子终于走进殿了。钟鼓乐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士人齐齐跪拜:「草民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朱颜坐在上首,王冠金光闪闪,额间一点可蓝花钿,声音清雅中带着持重的庄严感:「诸位经我大景国精心选拔,为国之栋樑,人中龙凤……」 慕锦没仔细听她说什么了,她盯着朱颜的脸看的有些呆。这种时候的朱颜,有种闪闪发光的美。 司徒君在一边长声道:「授官带——」 第37页 朱颜从上首走了下来,已经有侍者端来托盘,里面摆着一条条金色丝线织就的官带,看起来非常漂亮。 重点来了,慕锦打起精神一一瞧了过去。 朱颜从大殿右侧一路一一赠到左侧。 慕锦身在左侧,右边那边的情况看不分明,只听到一声一声的:「臣xxx,谢陛下。」 终于快轮到左边了。 慕锦忽然听到一道有些清爽的嗓音:「臣夏西宁谢陛下!」 是那个绿衣小公子!他是今年的第三名,唉,放心了,她总算还算保住了一棵好苗苗,将功赎罪了。 可是慕锦伸长了脖子也勉强只够看到半个身子。她一时有些焦急。 忽听耳边一声低语:「阿锦,到我这边来。」是司徒君。 他不在百官队伍里,视野极佳,能将几十个士子看个分明。 第二十五章 (修) 慕锦偷偷从后排挪腾到司徒君身边,乖巧的笑了笑。 司徒君真是好人,这下视野清楚多了。慕锦一眼扫过去,夏西宁也正好望到她。慕锦轻轻啧了一声,真是个奶油般甜美可爱的小鲜肉。 朱颜越过夏西宁往下一个士人身前走,嗯,是个姑娘,长相很温婉的样子,笑起来很好看。 慕锦眼前一亮,悄悄对司徒君道:「这姑娘看起来不错啊大相,咱们部要了吧。」 大相含笑看人一眼,未置可否。 只听那女子朗声道:「臣乐宛谢陛下。」 原来叫乐宛。 慕锦不远处的官员队伍里切切私语:「不错不错。」 朱颜又继续往右走,轮到最后一位了。 慕锦觉得整个大殿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这就是今年的状元了。 也是名女子。一身银白色的锦服,面容不卑不亢,薄唇轻轻抿着。打扮的很素淡,却自有一股清新之气。整个人站在那里,卓尔不群,气质清雅。 慕锦不由得惊唿:「这就是今天的状元?!」 朱颜把官带呈给人,对方双手弯腰接过,声音稳健:「臣连白谢陛下。」 一旁的百官队伍声音已经开始忍不住嘈杂切切私语起来: 「这就是连太傅的孙女连白?」 「是啊,就是她,三岁成诗,八岁与当时的京城第一才子论辩三日,辩的对方最后郁结呕血而死。」 「陛下贊她是国之良才,等她好多年,终于等到她参加殿试。可喜可贺啊。」 这些声音一字不漏的灌进了慕锦的耳朵里。 连白吗?看样子来头很大的样子。 百官那边仍是嗡嗡嗡地在热烈讨论: 「祖母是太傅,母亲又是中书令。到她这里,已是三代。真是江山有待才人出啊。」 「是啊是啊,这姑娘一看就稳重。将来必成大器。」 漫长的授官带仪式终于结束,众士子拜谢陛下,退出元和殿。 司徒君走到中央道:「今我大景,人才济济,陛下恩厚,经严格选拔,特赐桓慧郡主……」 慕锦莫名心情有些不好,发了会呆,连白是陛下都赞赏有加还「等了好多年」的人。 她忽然被身边的大相小声叫了一声;「阿锦,该你了。」 慕锦恍惚回神,这才发现朱颜和大相已经站在大殿中央去了。 她差点忘了自己今天来是干什么的,忙走过去,认真一拜。 一双素白的手将她轻轻拉了起来,慕锦抬头,看到朱颜正对着自己温柔的笑着。 她从一旁的托盘里拿起最后一条官带挂在了自己身上,轻轻道:「恭喜你,阿锦。」 慕锦觉得自己的世界都亮了,美女姐姐在对她笑,是那种真诚又满足的笑意。 慕锦忽然心下安然,也傻乎乎的跟着笑,样子有些笨拙的开口:「臣……臣……慕锦,谢陛下。」 大殿中百官哄然而笑,是那种带着善意的笑声。 慕锦羞的脸色通红,本来不抱希望的事情,这一刻却照进了现实。她真的做到了,她进了礼部。 授官仪式后,百官陆陆续续开始往外走。 慕锦心里惦记着今年第二名,走出元和殿一路小跑跟到司徒君身边,小声道:「司徒君……」 司徒君边走边道:「乐宛是吧。」 慕锦勐点头,司徒君真是一朵解语花! 她对那姑娘第一眼就特别有眼缘,一看就脾气好,善解人意,某些个角度有点像自己前世的闺蜜。说来奇怪,礼部竟然全是男人,她来了以后颇多不适应,连一个一起说悄悄话的人都没有。 司徒君皱眉嘆口气道:「这些都是天选骄子,看到今天六部的大人了吗,都在挑人。」 今天百官确实骚动的有些异常,陛下还在呢,他们完全不管不顾在底下窃窃私语讨论。 慕锦皱眉道:「既然大家都在抢人,那咱们也抢吧。」 司徒君笑了一下,「哪有那么容易,最后去向吏部会考核,陛下最终定夺。」 慕锦嘆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啊。」 司徒君道:「今天过后,各部大人都会四处活动挖人。吏部有的忙了。」 慕锦道:「有什么办法吗?」 司徒君看人一眼,道:「我会尽力,不过结果怎样,还未可知。」 慕锦眼前一亮。她本来以为司徒君真的会佛繫到一点也不争不抢。 第38页 慕锦语气惊嘆:「要不要我帮忙!我什么都能做!」 司徒君轻轻一笑:「你且等着吧,未必用得到。」 慕锦轻轻哦了一声。她是真想礼部来个妹子啊。一起说说话,总比整天和一群男人呆在一起舒服。 第二日。 慕锦正思量着,这个到处活动到底是怎么个活动法,她还私心想了想是否要去求求陛下。转而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自己最近没少给陛下添麻烦,还是安分些吧。 结果司徒君一早就把她给拉出宫了。 慕锦眼瞧着礼部大门口就在眼前了,司徒君却过门而不入。 慕锦道:「司徒君?」 不等司徒君回话,不远处已经来了一辆马车。 司徒君道:「阿锦,和我走一趟吧。」 慕锦忽然有点兴奋:「司徒君,咱们这是出去『活动』?」 司徒君情绪不太高的样子,道:「算是吧。」 慕锦麻利的上了车。大相人真好啊,出去「活动」关系都带着自己,这是让她以后多学习怎么处理各部关系吗? 马车的车轮悠悠碾转,慕锦坐在车中偷偷看了大相一眼,他微微蹙着眉,整个人气质都有些沉默。慕锦心道,难道接下来要活动的这个人很难对付?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慕锦下了车,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应该是城南了,没有城北那边热闹,看起来幽静了不少。树上的鸟叫声都比平日听起来真切。 眼前矗立着一座古朴的宅子,院墙上的青白漆已经剥落了不少,看起来有些斑驳破旧。 一颗枯枣树从院子里探出枝丫来。 正直夏日,四周围绿意葱茏,唯有这棵枯枣树看起来像个过错了季节一样,歪出墙头来,没有枝叶,却又并未完全枯死。 司徒君从马车里下来,望了一眼,在原地停驻了一会,然后抬脚往里走。 慕锦赶紧跟上了。 第二十六章 院门半敞着,无人值守。 慕锦不禁心中有了些好奇,这到底是朝中哪位大人的家?居然这么破破烂烂的,门口连个家丁都没有。 司徒君推门走进院子,慕锦跟了进去。穿过垂花门,是很简单的四方院子。 院子里的花坛边蹲了个青年人,看到来了俩位衣着不凡的贵人,忽然紧张的站了起来,朝屋里喊道:「师傅,沈大人家好像来客人了。」 正房里推门走出一名老者,下巴上蓄着花白的长鬍子,见到俩人,神情一时有些难言的古怪,行了个礼道:「草民参见大人。」 司徒君道:「好久不见,娄大夫,沈大人可还好。」 谁知,那个娄大夫竟然面色尴尬,一时间竟没回话。 慕锦心中奇怪,这难道不是最简单的一句问候,有那么难回答? 司徒君等不到人的回答,迳自往屋里走。慕锦心中犯迷煳,但是来不及想太多,又亦步亦趋的跟上人。 室内陈设简单,司徒君一路绕过屏风,来到一处床榻旁。 床上躺着个人。是个干枯瘦弱的老太太。脸色枯败,整个人仿佛就剩下一把骨头,样子有些奄奄一息的。 慕锦心道,这是哪个部的大人,为什么她从来没见过? 老太太被一边的侍女扶着半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侍女又端来一碗汤药,慕锦闻道一股浓浓的参味。 老太太就着侍女的手颤巍巍扶着碗,把汤药慢慢喝了,这才好像终于有了些力气。 看向司徒君道:「司徒大人,好久不见。」 司徒君蹙着眉头,样子有些异常的沉默。竟然没答话。 慕锦心道,今天所有人都看着不太正常。 司徒君开口道:「沈大人,我今天是来……」 沈大人道:「司徒君不必多说,我自知已时日无多,空耗这么多年也累了,今陛下喜得良才,我心中颇觉安慰。来人,把东西拿给司徒大人。」 立马有一名下人走过来,双手呈递给人一个小木盒子。 慕锦就站在旁边,司徒君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方铜制官印。 沈大人道:「今终于可以物归原主,替我谢谢陛下。」 司徒君把盒子递给慕锦,随口道:「大人言重了,陛下也是体恤大人。沈大人请安心静养吧,告辞。」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慕锦也跟着转身。 床上的老太太突然伸出枯败的手僵在半空中道:「司徒君……」 司徒君高大的背景忽然山一样僵立在慕锦面前,慕锦差点撞上人,忙退后了几步。她忽然觉得那山一样的背嵴有些佝偻。 沈大人道:「我自知时日无多,已无颜去面见先陛下,更无颜……更无颜……\\她说道这里,急促的唿吸着,仿佛随时就要背过气去,「我心中自是懊悔,只想……临死前对你说上一句……」 「够了」司徒君忽然转过身,语气强硬的打断人,盯着人一字一句道:「你永远……永远也没资格对我说!」 说完转身大步出门去了。 慕锦一路拿着官印,被司徒君远远甩在了身后。她走到院门口,看司徒君没上马车,而是一个人沿着大街走出去老远。车夫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慕锦:「郡主……」 慕锦道:「让司徒大人先静一静,你离远点跟着。」 第39页 车夫道:「是。」 话音刚落,慕锦身后的院子就传来一阵幽咽的哭嚎之声。 慕锦回头一看,一群乌鸦盘旋在院子的上空,发出一阵阵「哑哑」的叫声。 回城的马车上,俩人都异常沉默。 慕锦打开小木盒子,把官印翻转过来,底下是方方正正四个字——沈金玉印。 慕锦在礼部听说了不少八卦,其中还真就有这个沈大人的。 听闻刑部尚书沈大人沈金玉已经歷经两代女王,德高望重,年轻的时候为人铁面无私,断了很多奇案,是个杀伐决断的,因此颇得先陛下朱微器重。 前几年不知道怎么了,忽然病了,沈大人向来身体健硕,谁也没拿这当回事。谁知竟然一病不起,上朝竟然靠人抬进了元和殿。陛下体恤人重病在身,免了人的朝会。 今天看到躺在床上的沈金玉,病歪歪的样子,慕锦实在想像不出所谓风姿朔朔的沈大人,年轻的时候是怎样的。 她摩挲着手里的铜印,这东西看起来真的有些年头了,边角已经磨花了。 她看了司徒君一会,忽然道:「司徒君,沈大人年事已高,还身患重病,为何不早早告老还乡?」 司徒君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沈大人多大?」 慕锦想了想,迟疑道:「七八十岁?」 司徒君看人一眼道:「你常年在后宫,不大认得前朝的人,她今年不过四十七岁。」 慕锦吃了一惊!她看到的明明是个老太太,难道刑部的位置竟然是这么熬人的吗? 可是刑部其他的大人看起来却又样子好好的。 「陛下其实允了她辞官养病,可是沈金玉一直任职刑部,早年得罪了不少人,她一旦下来了……会比现在死的更早。」 得罪?也包括……司徒君么?这句话慕锦没敢问出口。但是这一路,她也看出来了,司徒君对这个沈金玉明显有心结。 向来温文尔雅的司徒君,很少对什么人动怒,然而这沈大人恰恰就是其中一个。 这大景国的朝堂,还真是一潭深水啊。 沈大人的丧礼按照她临死的遗愿办的很简单。仿佛无声无息的,这么一个人就没了。朝中百官出奇一致的对此事闭口不谈,就连陛下也未多言。 司徒君少见的没管这件事。也没让慕锦去管,随意打发了几个礼部的小吏就过去了。 大景国向来重才,按礼制,朝廷如果有官员亡故,如果死在他乡,是要派使者前去弔唁。如果死在任上,礼部更是要昭告全国,大操大办的。 慕锦想到她那破旧的院落,心中不禁有些悲凉。这沈大人清贫一生,克勤克俭,看得出来是个好官的。只是,司徒君更是好人,好人和好人之间,却未必好过得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司徒大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啊,忧伤.jpg 第二十七章 三日后。 经歷过各部种种私下活动, 互相较量角逐。士子的去向终于尘埃落定。 三甲之中, 连白直接被陛下破格提拔为刑部尚书。慕锦猜对了, 她之前就怀疑这是给哪位新晋士子腾位置。而连白更是在众多士子中, 最有资格当得起这一位置的。 乐宛如慕锦所愿, 真的留在了礼部。 慕锦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高兴的简直要跳起来, 她追着司徒君的屁股后面, 像只麻雀一样喋喋不休道:「大人大人……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我怎么不知道?」 司徒君被人吵的有些烦,站在院子里头疼又无奈的看人一眼,笑道:「乐宛本来就瞩意咱们礼部。我呢, 本来比较喜欢夏西宁那小子,本来想两个都想办法弄过来, 但是吏部公孙期那老头子好像非常喜欢夏西宁, 死不放人,自己留下了。正好你喜欢乐宛, 顺水推舟, 我就要了乐宛。」 慕锦心道,司徒君还真是个狠人, 朝廷前三甲, 他直接想要俩。 随即又长舒一口气, 好险啊好险,短短几天,风云变幻,原来这其中这么多门道。不管怎样, 结果是她满意的,礼部终于不再是她一个女人了。 慕锦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问道:「司徒君,如你所说,长公主在朝堂上势力盘根错节,上次吏部的林雁容被折,这次为什么没来抢人?」 司徒君道:「长公主是不大看的上这些新人的,她习惯用旧人。新人拉拢起来还要费一番心思。走了一个林雁容不打紧,户部张昼是她的钱袋子,她现在还不缺人。」 慕锦吃了一惊:「您说张大人……」 司徒君点点头。 这个张大人她是认得的,前一段时间殿试的时候六部一起过来看文章,是个气质不错的女人,四十多岁,样子看起来蛮正派的,还真没看出来。 司徒君道:「这朝堂不比后宫,凡事嘴皮子功夫,阿锦行事万事小心,如有不懂,就来问我。」 慕锦心中有些感动,真诚道:「多谢司徒君提点,以后这些人我会注意的。」 司徒君点点头道:「乐宛应该快过来了,你要的人,有什么不懂的你带她。」 慕锦忙不迭点头:「是是是,一定!」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进来一个身着绛紫色官服的姑娘。身姿盈盈,宽大的官服罩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娇小。正是乐宛。 她被人引着刚进来就碰到了俩人,忙施礼道:「臣乐宛见过郡主,见过司徒大人。」 第40页 司徒君上下打量人一圈,淡笑着点点头,「乐侍郎,不用这么拘礼,平日若不上朝,出入礼部不用特意穿着官服,天气热,也容易中暑。」 乐宛一愣,看看面前两位大人的打扮,果然很随意,随即笑着躬身:「是,谢大人。」 慕锦笑着上前拉过人道:「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乐宛也笑眯眯道:「多谢郡主抬爱。」 慕锦摇摇头,「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你叫我慕锦即可。」 乐宛有些惶恐道:「不不,多谢郡主,还是叫郡主吧。」 她也不能太强迫人,慕锦对这姑娘一见如故,颇有前世和闺蜜的感觉。于是笑笑道:「无妨,你自便就好。」 傍晚。灵妍殿。 最近发生的都是好事,慕锦的心情不由得也跟着明朗起来。慕锦从宫外回来,一进自己的灵妍殿,就发现院子里一群人正抬着东西进进出出。 对方看到她进来了,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齐齐施礼,「奴婢(奴才)参见郡主。」 慕锦这才注意到他们手里的东西:木质的衣架,小几,矮榻,衣柜…… 慕锦疑惑道:「这是干什么?」 领头的一个太监道:「回郡主的话,这些是陛下给郡主置办的。」 慕锦更加困惑了,这没过年没过节的…… 碧桃悄悄走了过来,慕锦正要开口问,小丫头机灵着人,把人拉远了一点,小声道:「前几日陛下在殿中留宿,衣架坏了,刮坏的陛下的衣裳。陛下担心郡主……」 慕锦小声「啊」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一样。 原来是那么坏的吗? 亏她忧心忡忡好几天…… 不过朱颜就那么任她误会着,每天一见面就脸红,眼神一接触就闪躲。 慕锦不由得莞尔笑了,陛下……还真是皮的很啊。 自打朝廷进了一批新人,慕锦明显感觉六部这边气氛都不一样了。 礼部衙门左临兵部,右临吏部。中间各自隔着一堵墙。 突然有一天,不知道哪个胆子大的,竟然把礼部和吏部之间的墙给拆了一个口子,刚好容一人通过。 官员们走顺了路,常来常往的,时间长了,不走正门了,礼部和吏部的人经常在休息时间彼此直接通过那个口子互通往来,插科打诨闲聊天串门。 礼部这边挨着那道口子的正好是个小亭子,于是,午休时间—— auzw「哎呦,李大人,用过饭了?快来亭子坐坐,喝口茶。江南来的,上等货。」 「多谢王侍郎,我馋你这口茶好久了。」 「听说了么,刑部那边,连尚书新官上任三把火,雷厉风行办了很多人。」 「是啊,这连白年纪轻轻,胆子倒是不小,底子不干净的现在都称病不出门,生怕被她揪了去。」 这亭子成了名副其实的八卦爱好者聚集点。 慕锦吃完午饭没事也跑来听墙根,她不大参与这些人的话题,但是他们说的话都记在了心里。短短半月,算是把六部各种事情听了个遍。着实吃了不少瓜。 什么哪家大人的儿子未出嫁私会女子,被发现被家里人打了一顿。什么哪家大人又新养了几房男人,遭到大公人强烈反对把新小公人给打了的事。 然而听到最多的,却是连白的事情。连尚书步步高升,一上来就雷厉风行。偏偏事情办的非常利落。 连白那人长得倒是不错,只是有些淡漠,沉默寡言的,不太合群。六部住的近常来常往,独独他们刑部软硬不吃,被连白带的和哪边都不大亲近。 慕锦正要转身往回走,冷不防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人。 慕锦吓了一跳,连推几步忙捂住胸口。 对方也是一惊,有些惶恐道:「郡主没事吧?」 啊,原来是那个软萌小可爱夏西宁,他好像很喜欢穿些颜色浓墨重彩的衣服,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的。 慕锦道:「夏侍郎,怎么从身后过来?」 夏西宁一张娃娃脸,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怕被公孙老头逮到,所以从正门绕过来的。」 夏西宁表情有些郁闷道:我们大人整天看着我,什么事情都叫我,恨不得拿根绳子栓他腰带上。 慕锦噗嗤一乐,之前听司徒君说吏部的公孙期好像特别喜欢这个后生,如今看来确实是了。 不过夏西宁明显有点无福消受这种厚爱的样子。夏西宁道:「郡主……多谢你。我的事情,前几日司徒大人私下和我说了。」 慕锦心道,这司徒君是怎么回事,干嘛要告诉他,是想自己捡对方一个人情? 慕锦摇摇头,「不不,别这么说,我算是将功补过。」 夏西宁道:「不管怎样还是谢谢郡主。」 慕锦实在有些汗颜,又实在不忍拂了这小可爱的意,岔过话头道:「来这里还习惯吗?」 夏西宁害羞一笑:「还好,就是有点想家。我家在兰县,离这里有些远。」 慕锦心道,还真是个小公子,应该从小都没怎么出过家门。 夏西宁又嘿嘿一笑:「不过这里很好,同僚们都很聊得来,有一人还是我住客栈时认识的朋友。除了……除了我们大人……」 夏西宁还没说完,脑袋被人从后面勐的拍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的。 第41页 公孙期老头在人身后吹着鬍子道:「臭小子,又在说我坏话!」 夏西宁赶忙住嘴了,「没有没有。」 慕锦禁不住乐了,道:「公孙大人,恭喜,喜得良才。」 公孙期吹着鬍子道:「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礼部打得什么心思,告诉你,没门!」 这老头像茅坑里的石头,脾气又臭又硬,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倔。 慕锦看着有趣,有心逗人道:「大人既然这么爱才,怎么没把连尚书招来?」 公孙期老头梗着脖子道:「连白哪有我这个新徒儿可心,年纪轻轻一副死人脸,我嫌寿数长了我招她,躲都不及。」 不说公孙期确实招不到,就算真招到,这俩人撞一起也确实有架吵的。 隔日早朝。 慕锦算是第一次见识了连白的威力。 她……居然……办了自己刑部的几名大员。 只听连白站在大殿中央,声音沉稳,语调清冷道:「臣自愧为刑部之首,竟然内部出现如此腐败之乱。臣内心惶愧,恳请陛下责罚。」 两旁侍立的百官无不目瞪口呆。小声窃窃私语: 「这连尚书怕是疯了,一下革了自己两名大员的职。」 「对自己人都这么狠,当真铁血。」 「我觉得她有点像年轻的时候的沈大人……」 「大人,慎言!」 慕锦终于体会到了,沈金玉在朝堂上是个不可说,谁也不愿意多谈她。 第二十八章 朱颜坐在上首, 却微笑道:「连尚书言重了, 连尚书上任才半月, 连破两案, 实我大景骄才, 一切按照尚书意思办即可。」 慕锦想了想, 也是, 虽然连白革的是自己人, 但是她才来半月而已,刑部贪污若真算起来,倒也算不到她的头上的。 连白重重一礼:「谢陛下恩典。」 朱颜又道:「连尚书查案有功, 当赏。」又把头转向大相,「司徒君意下如何?」 司徒君侍立在最前面, 从百官中出列, 朗声道:「陛下明鑑,一切遵从陛下旨意。」 于是, 散朝会的时候, 连尚书后面跟了两辆满噹噹的马车。布匹,珠宝, 丝绸, 慕锦更是眼尖的发现, 其中有几罈子漠北运过来的葡萄酒!她也只有幸喝过一次,朱颜居然这么大方! 慕锦忍不住心中暗搓搓酸道:这徐宫司效率也真是高,朝会开完,女王赏赐的东西都备齐了。 好像生怕百官看不到这连尚书得了封赏一样。 这个连白, 当真是锋芒毕露。 连白因为身后有车辆跟随,步子走的慢了些。慕锦有心事,走的也慢慢悠悠的。 走出宫门恍然一抬头,就看到连白的马车离自己不过几米。 慕锦却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往刑部走的意思,刑部在礼部后面那条街,她平时见到她的时候倒是少。 慕锦忽然好奇心作祟,就坠在马车身后慢慢晃荡着,心道:她这是直接要拉进自己家里去? 慕锦跟了一会,发现人来到一处有些僻静的巷子,一处宅子门前,大门样子很是朴素。 慕锦心道:她这是来作什么? 只见连白低声吩咐几个车夫和随从从马车上卸下几个袋子下来。 几名随从又抬着袋子往院子里走。走到院子中央,把袋子解开了。 慕锦站在门口远远一瞧:白花花的大米。 忽然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出来的孩子团团把人围住,「连姐姐,连姐姐……!」 慕锦看愣了,这些孩子起码三四十个,就像凭空从地里冒出来的蘑菇一样,顿时清净的院落叽叽喳喳起来。 有个管事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对孩子们嗔怪道:「不要乱叫了,你们的连姐姐现在是连大人了。」 又转身对连白道:「大人辛苦了,这么远,还亲自过来一趟。」 连白淡淡道:「无妨的,陛下恩德,特赐了些米,给善堂的孩子们吧。」 原来这里是个善堂,那这些孩子……大概都是些没人要的孤儿了。 慕锦心里越发……有点不知道怎么是好了。 她承认她酸了。连陛下都夸的人又怎么会错得了? 如果一个人不止家室好,长得还好,应该算人中龙凤了,可非但如此,人家又文章好是今年的状元,又政绩好半月破两案,更要命的是,人家还善良有爱心…… 这真是让人嫉妒的来气啊! 慕锦忽觉自己有些无聊,刚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郡主。」 糟糕……被发现了。她刚才跟了一路,此刻又站在善堂门口,并未怎么掩藏。 连白其实应该早就发现她跟踪了吧,只是一直没戳破,慕锦顿觉有些丢脸。 回过头讪讪笑道:「好巧啊……连尚书……」 连白道:「郡主能帮我把马车上的布匹抱过来吗蓝色料子那个。」 慕锦其实心里有些诧异对方会和自己说话,连白号称谁也不搭理的类型。 她忙不迭点头道:「好。」 慕锦转身走了几步去马车上把料子给人取来了。连白接过,又递给管事的女人道:「堂主,这些给孩子们做点衣服吧。」 女人面有惶恐:「使不得,使不得,大人已经帮我们够多了,这几年一直接济我们,如今大人高升,米粮也就罢了,这御赐的布帛小人怎么敢要?」 第42页 连白不由分说把布匹推给人,淡淡道:「李堂主,无妨,来之前我已面禀陛下,陛下说东西赐了我就是我的了。听说我要来善堂,还特意多赐了几袋米。」 李堂主这才略略安心,犹豫着接过,又行了一礼:「那就多谢大人了。」 慕锦想了想,朝会结束以后连白确实单独和朱颜说了几句话,原来是为这事。 慕锦一路沉默和人往回走。 她和连白不熟,跟踪被人发现实在有些尴尬。 连白也不怎么说话,但是态度淡然自若,仿佛一点也不感到为难。 慕锦真是服气了,这个镇定……她是比不上的。 慕锦没话找话道:「连尚书经常过来这边?」 连白道:「不经常……偶尔。」 慕锦:「连尚书的文章我看过,文采斐然,真是佩服。」 auzw连白淡淡道:「郡主谬赞。」 慕锦:「……」她终于发现连白为啥这么不招人待见了,她有种神奇的功力,能生生的把天给聊死。 慕锦闭嘴了。又同人走了一路。 身后马车慢悠悠的,整条街上就只剩下吱嘎吱嘎的车轮声。 慕锦跟着连白拐过一个弯,忽然觉得这里有些眼熟,再往前走几步,忽见一块硕大的牌匾,生生顿住了脚步。 呵……长公主府。 朱绮现下禁足期间,应该老实了不少。 慕锦看了一眼便又收回视线,正从人门前经过的时候,府门却开了。 慕锦一偏头,就看到几个下人模样的人鬼鬼祟祟探头出来,猝然看到慕锦吓了一跳。 一群人中间簇拥着一个紫砂遮面的女贵人。 慕锦看到这里有些想笑,这不是朱绮么。这是想熘出去?刚好被自己撞了个正着? 她这运气也是绝了。 慕锦笑道:「长公主不在家里好生歇着,出门作什么去我要是没记错,陛下的禁足令好像还没解呢吧?」 朱绮瞧人认出了自己,干脆大方扯开了面纱。冷哼一声:「谁说我要出门,我府上门口太阳足,我晒太阳碍着郡主什么了?」 狡辩。慕锦道:「那长公主可记好了,晒太阳不能出了这道门,出了……我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告诉陛下去了。」 「你!」朱绮气的面色发红,随机又冷静下来,道:「慕锦,你不用激我,我不会再上当了。」 慕锦哼笑一声,「但愿如此。」 朱绮好像这才注意到慕锦身旁的一缕白衣,笑道:「哟,这莫不是连尚书了。」 授官带的时候朱绮已经被禁足了,断没有理由一眼就认出人来,慕锦暗暗心惊,这长公主还真是眼线众多。 连白揖礼:「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朱绮娇笑,声音有些柔媚:「我听闻连尚书为人正直不阿,又写得一手清雅文章,今日一见,果真一表人才。」 慕锦心道,这长公主说话有些太轻佻了些。本来好好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听着却像是调戏人家。 朱绮又道:「连尚书,今日却是不便见客,以后若有时间,不知连尚书可否到我府中一叙?」 慕锦翻了个白眼。都说长公主看不上新人,那是因为新人看起来菜鸟。 如果是连白这么精彩艷艷的,一旦被她给发现了,那可是要拼劲心思拉拢的。 可是连白却是个油盐不进的,发起狠来自己的人都办。慕锦嗤笑一声,这长公主怕是要碰钉子了。 慕锦等了半天,却不听连白回话,转头看人,只见连白本来一张白皙的脸此刻竟然微微涨红,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手不自觉的抓了抓衣角,憋了半天道:「那……那多谢长公主。」 慕锦在一边看的下巴快掉下来了。不是说连白生人勿扰吗? 朱绮道:「一言为定,等我……」她面色有些尴尬,「等我解了禁足就去府上下拜帖。」说完转身又钻回门内。 连白没说什么,又一个人静静往前走,慕锦忙几步跟上去,她有点想问刚才连白为什么答应,如果连白真被拉拢了,那对陛下可不是件好事。她可得留心这点。 但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这才刚刚认识,贸然问了着实有些不妥。于是一路沉默的和人往回走。 快走到刑部的时候俩人分开了。 连白回头揖礼:「郡主,告辞了。」 慕锦也忙回礼:「告辞。」 连白身后就是刑部,灰白色的建筑,风格和周围迥异,这片建筑之内,是一座座森严的监狱。慕锦偶尔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会隐约听到哀嚎声飘在刑部的上空。 慕锦并没有回礼部,因为中途被截胡了。 她一转身没走几步就碰见了礼部一个小吏,对方道:「郡主,可正找你呢,司徒大人让我转告你,不用回去了,直接进宫。陛下要见你。」 慕锦心道,最近忙的确实没怎么见到陛下,是该回去看看了,于是道:「多谢了,我这就回去。」 于是又调转方向,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昭兰殿内。 慕锦一进来就看到了明泰。 他正坐在一条长长的矮桌旁,整个人左右摇摆,又非常不老实的拿着银筷子敲击瓷碗。 旁边的司徒君皱眉:「明泰,放下!」 朱颜正坐在长桌的一端。 第43页 嗯?大家都在? 慕锦心下有些狐疑地行礼:「陛下,大相。」 朱颜道:「阿锦,快免礼,过来坐。」 「谢陛下。」慕锦走到右边一侧跪坐下来。她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明泰和朱颜同时出现。 第二十九章 桌上餐食摆的很丰盛, 但是却一筷子都没动, 看来是等自己了。 慕锦有些歉然道:「我失礼了陛下, 我刚刚……有些事情, 耽搁了。」 朱颜道:「无妨。」又对明泰道:「明泰, 吃吧。」 明泰一听说能吃了, 赶紧动起筷子来。 司徒君有些不满的低头看人:「你吵着要见阿锦, 好了, 把人给请来了,你却只顾着吃。」 明泰央声道:「我饿了……是阿锦来的太晚了。」 慕锦汗颜…… 还有,原来不是陛下要见自己, 竟然是明泰吗? 「这孩子有些日子没看见你了,就吵着要见你。这不请来了, 却自己吃个不停。」朱颜在一边笑意温和。 慕锦心道:原来的慕锦可能和明泰关系是非常好的, 她重生以后一直在宫外忙,见这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慕锦操起筷子给人夹了一块肉到人碗里:「明泰, 多吃点。」 明泰嘴里塞着食物含混不清道:「阿锦,你都不来看我了。」 慕锦道:「嗯……等忙完这阵子有时间就看你好不好?」 明泰油光光的小嘴一噘:「骗人, 你们大人都这么说, 母亲也常常这么说。」 慕锦忽然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 朱颜整天忙于政务日理万机,司徒君前朝有官职在身,很多时候也照顾不到他,宫里又没有别的孩子, 以前的慕锦算是明泰的一个玩伴,因为俩人都没什么事情做,所以可能经常聚在一起玩闹。然而现在慕锦也不在宫中了。 大人的世界永远有太多事情,永远抽不出一点点精力和时间陪孩子。 司徒君在对面从人桌子底下拈起一粒饭粒,数落人道:「下个月就又长一岁了,吃东西还这么没规矩。」 慕锦道:「下个月明泰生辰?」 司徒君笑道:「是了,不知不觉又长一岁。」 朱颜在一旁笑眯眯哄着人道:「明泰就要五岁了,生辰想怎么过啊?」 明泰吃着东西摇头晃脑,一派天真:「我想……我想大家都在。父亲在,母亲在,阿锦也在。」 慕锦听的着实扎心,想了想,开口对司徒君道:「大相……明泰生辰,这次我帮着办吧。」 司徒君低头看了看明泰道:「听到没有,阿锦说要给你亲自办生辰。」 明泰从对面起身,绕了一圈,腻歪到慕锦怀里。整个小身体都摊人腿上了,慕锦发现人小肚子撑的鼓鼓的。 伸手一摸,吓了一跳,「你这是吃了多少?」 明泰打了个饱嗝,样子有些像女孩一样撒娇:「没吃多少啊。」 对面的司徒君无奈的揉揉眉心,唤侍女道:「来人,给大皇子准备一碗酸梅汤。」 慕锦:「……」司徒君向来斯文有礼,但是这孩子看样子教起来也是费些力气的。 慕锦又问司徒君道:「明泰往年生辰怎么过的?」 司徒君面上有些汗颜道:「唉……也没怎么过,周岁的时候大办过一次,后来每年就吃碗长寿面,众人送些礼物罢了。」 这爹妈当的也是真够随意的。慕锦道:「陛下,那今年,肯定要是和往年不一样的。」 朱颜笑道:「一切阿锦做主吧。」 ********* 慕锦又开始忙碌起来,明泰的事情她很上心。索性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礼部来了乐宛,她办什么事情都方便多了。 这一日,她和司徒君告了假,就拉着乐宛来街上採买。 长安街头,人来人往。 小贩叫卖声络绎不绝。货郎担着扁担走街串巷。 乐宛道:「郡主,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大皇子生日自有朝廷宫司内务负责採买。」 慕锦停在一个货摊前,拿着一个木头做的拨浪鼓,把东西摇的哗啦哗啦作响:「大皇子什么东西没见过,宫里那些东西,早就看腻歪了。小孩子才不管你什么名贵不名贵,他们喜欢的东西不是大人想的那样。」 慕锦拿着拨浪鼓,对货摊前的小贩道:「老闆,这个我要了。」 「好咧客官。」 「这个也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嗯,这个竹蜻蜓也要,对,红色漆那个。」 小摊贩一看这是遇到了大买主,笑的嘴都要咧到耳朵丫了,忙不迭笑着回应道:「客官,实不相瞒,小人这里还有做工更好的呢,因为买的人不多,所以就没拿过来。」 慕锦道:「你有好东西都拿出来吧,钱少不了你的。」 小摊贩道:「客官,我要回家里现取,您也可随我一道过去。」 慕锦想了想到:「好吧,那就随你走一趟。」 「好咧客官。」小贩笑的露出一排门牙,干脆把摊子都收了。 领着俩人就往家里走。 auzw 几人来到一处巷子里的小宅院,小门小户的,打扫的倒是很干净。 慕锦一进院子就被角落里的一处东西给吸引住了。 院里的一角,大树下面,居然有一座石头做的滑梯! 几块巨石整齐排列在一起,周身和凹槽都被打磨的异常光滑。 第44页 小贩看人不进来,只盯着那处看,于是笑道:「客官,这是给犬子做的小玩意。小时候虎子总是跑到文庙前的台阶旁去滑,文庙离这里远,于是就琢磨着自己做了个类似的滑石。」 慕锦两眼放光,问道:「能……再做一个吗?」 年轻的小贩表情有些为难道:「客官,不是我不帮您做,而是这东西耗费时间着实不短,而且这么大的石头一时半会也难找。太小的石头打磨起来怕是不稳当。」 慕锦心道,也是,这可是要费了功夫的。肯定是赶不上明泰生日了。 慕锦心下有些黯然,随着人往里屋走,又随意挑了些小玩意。算是满载而归。 慕锦走出屋子又看了院子里的石滑梯一眼。 眼馋啊眼馋,明泰连个玩的东西都没有。她第一次见明泰的时候随手给人用狗尾草捏了个小兔子,小东西都开心得不得了。 一想到这里,慕锦忽然脱口而出:「老闆,这个卖吗?三十两?」 小贩一怔…… 慕锦又赶忙道:「五十两。」 旁边的乐宛唬了一跳,小声道:「贵了,郡主。」 小贩连忙摆摆手。 慕锦又道:「一百两,老闆,你行行好,这个我一定要带回去。」她之前还觉得荆唯出手太大方,现在自己也免不了俗了。宫外的孩子什么都不缺,想玩滑梯可以去文庙,可是明泰什么都没有。自私就自私点,她一定要买到。 小贩唉一声道:「客官,您先别急,您先听我说完。」 只听小贩道:「我家虎子今年都十二了,这是他小时候玩的东西,早就用不上了,只是摆在院子里没处腾挪。」 慕锦心下一亮。 对方又道:「您一开始说做一个,我以为您这样的贵人们是瞧不上咱这种旧东西的,所以也不敢和您提。」 慕锦忙道:「哪里哪里,不嫌弃不嫌弃。」这油光水滑的,省的明泰坐着难受了。 小贩道:「客官您在这里买了这么多东西,这石滑我也是用不上了,客官如果瞧得上,尽管带回去好了。」 慕锦简直要哭了,这老闆真是好人,好实在啊。 就算他狮子大开口要二百两,她也是愿意给的。 但是她总觉得心下有些过意不去,觉得白拿了人东西实在不好,还是硬塞给人五十两银子,歉然道:「虽说你不用了,但是毕竟是你家的东西,白拿我心里却是过意不去的,你就收下吧。只是今日出来的匆忙,没带人过来,明日我找人过来腾挪。」 小贩挣扎半天,没扭过人,道:「那客官记得过来拿,东西我给您看着了。」 慕锦心满意足,办完事情整个人都安心了,走在街上步子都不由得慢了下来。 街上热热闹闹,不远处围着一群人。 慕锦好奇心来了,就拽着乐宛往人堆凑。 走近了,才发现是个饰品摊子。 慕锦一看也没什么新奇的,也没往里走,乐宛却来了兴致回头对人兴奋道:「郡主,快来看,是贝壳!」 只听最里面的商贩道:「来,看一看,蓬莱洲的珍珠贝壳项鍊,喜欢的看一看咯。」 那货摊上正挂着一排排珍珠和贝壳穿成的项鍊。样子看起亮晶晶的漂亮。 慕锦这才后知后觉,古代交通不发达,内陆地区的人民原来是觉得这是个稀罕物的。怪不得这么多人围着。 小贩吆喝道:「小伙子今天买了送给小姑娘,明天让你嫁给漂亮姑娘哟。」 众人哄然大笑。 慕锦也被人逗得直乐,转而想到,既然这么新奇,那朱颜……是不是也没看过的? 慕锦不由得朝里面走了几步。 乐宛已经站在最里面挑的眼花缭乱,看见慕锦进来了,拉着人道:「郡……」想想场合不对,改口道:「好姐姐,快来帮我看看,哪条更好看一点?」 她手里拿着两条,比划在自己胸前。 慕锦瞧了瞧,觉得都有点俗气,但是审美这个东西因人而异,她勉强挑了一条不太难看的,道:「这条吧。」 乐宛兴奋道:「是吗!我也觉得这条更好看!老闆,这条我要了!」 慕锦的手指抚过一排排琳琅满目的贝壳制品,最后停留在一串上。 那是用很小的贝壳和海螺穿起来的,样子光洁莹白,看起来特别精细,中间坠了一块天然的蓝色宝石。 陛下带这个,应该很好看。慕锦想像了一下。 「老闆,这个我要了。」慕锦道。 第三十章 摊主「哎」地答应一声, 赶忙又找个盒子给人包好了。 乐宛没要盒子, 直接带上了。想了想又觉得这样有点太招摇, 于是把链子塞到了衣服里面。 慕锦看她的样子有点想笑, 道:「不用这么紧张, 司徒君不会管这种事情的。」 乐宛吐吐舌头:「我总觉得这链子金贵了些, 要是陛下带了一定很漂亮。」 慕锦心中一动, 难道她猜到了自己买的意思? 乐宛又道:「不过大概陛下是不稀罕这种小玩意的。陛下人那么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世界上多美的珠宝都衬她。」 慕锦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女人夸朱颜,所以陛下不止男人喜欢,女人也很喜欢的吗? 乐宛看了慕锦一眼, 小声「啊」了一下,道:「对不起郡主, 我给忘了, 你是……」 第45页 她和陛下之间那点似是而非的关系想来前朝也没少被八卦的。慕锦淡淡一笑:「无妨,陛下对我是姐姐一样的人, 已经允了我到年纪出宫。」 乐宛「啊」了一声, 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慕锦一笑:「你问吧。」 乐宛小声道:「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慕锦心里真的有些堵了,她耐着性子淡淡回道:「大概贞妃姐姐那样的吧。」 乐宛轻轻哦了一声, 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锦有点心浮气躁, 步子迈的很大, 不一会就把人拉开老远。 乐宛在人身后后知后觉的喊着:「郡主,你等等我。」 晚间时分,昭兰殿。 慕锦走近殿内,朱颜正站在一个长桌旁, 手拿毛笔,不知道在画着什么。 慕锦轻轻叫人一声:「陛下。」 朱颜像是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她,样子竟然有些慌乱,放下手里的毛笔,然后匆匆忙忙把写的那副墨迹给翻了过去,想了想,又把桌案上摞的几摞书压了上去。 慕锦「嘶」了一声道:「呃……陛下……那个墨好像还没干吧。你这样压着……」 朱颜慌慌张张道:「啊……无事,干了。」 好吧,你说干了就干了。慕锦心下其实有些好奇,朱颜是写了什么不能让自己看? 朱颜又道:「阿锦用过饭了吗?」 慕锦道:「用过了。」 慕锦忽然想到自己来是干什么的了,样子有点别扭,她从身后伸出拿着盒子的手,走近了,伸手递了出去,不敢看人道:「女王姐姐,给你。」 朱颜笑着接过,「阿锦这是……」她打开盒子,顿住了。 慕锦低声道:「一些民间的小东西,我知道陛下肯定什么都不缺,我只是……觉得新鲜,就买了。」 迟迟没听到对方回应,慕锦不好意的抬起头,却忽然被人用力抱住了。很柔软的身体。 朱颜要比她高一点,她呆呆的被人抱在怀里,有些反应不过来。 朱颜的声音在上方轻轻响起:「谢谢你阿锦,我很喜欢。」 慕锦心满意足,陛下金枝玉叶的,总归她喜欢就好。 慕锦忽然想起前几日的事,央央抱怨道:「陛下,你骗我。」 朱颜的声音在上方低低笑出声来:「怎么了?」 慕锦不知道该怎么说,憋了半天只闷闷吐出两个字:「衣架。」 朱颜哈哈的笑起来,很是畅快,松开人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是啊……陛下什么都没说,是她自己脑补的,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慕锦见人笑的欢畅,瞄了书案一眼,冷不防就快步挪到了案桌旁边。 她实在太好奇了,她一定要看看陛下画的是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下子拿掉了书快速翻转过了那张宣纸。 朱颜发现人过去了,惊叫出声:「别看——」 然而,慕锦看到了——那宣纸上,画的是一副美人出浴图。 美人衣衫半解,长腿白皙,被泉水打得贴了身,整个人半靠在泉水边,好像刚刚溺水过,正张着嘴,捂着胸口,样子有些傻气。慕锦没想到自己的表情居然当时那么傻。 朱颜居然……画了她。而且居然画的那么……色气。 慕锦的脸腾的就红了,她急急忙忙放下画,又低头念念叨叨:「陛下,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改日再来请安。」说完施了个礼急匆匆往外走。 身后朱颜的声音轻轻唤道「阿锦。」 慕锦却再也不敢理会了。 隔日,慕锦拜託荆唯派人把石滑梯给运了回来,为了护送安全派了专门押送粮草的大型马车,又前前后后垫了很多软布和稻草,生怕磕了碰了。当然了,这些都是慕锦想到了,荆唯那个粗神经才不会管这些。 滑梯放在营房那边了。因为要给明泰一个惊喜,所以暂时不能让人看见。 初五。宣寿殿。 auzw 宴会开始前,慕锦在摆摊一样把各样东西仔细都过了一遍,一切准备的还算妥帖。 明泰被打扮的漂漂亮亮,像个瓷娃娃一样精緻。 慕锦看着站在身旁的小人笑咪咪道:「明泰,你今天很帅哦。」 明泰道:「帅是什么意思?」 慕锦想了想道:「嗯……就是小美男子。」 明泰听了哈哈一笑,看看自己身上的各种金属环之类的东西,有点郁闷:「就是太沉了些。」 慕锦嘆口气,她也和司徒君争取过,总觉得小孩子仪制感太强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明泰身上衣服上秀了很多圈刺绣,又环佩叮噹的挂了很多象徵吉祥如意的玉佩和宝石。 虽然看起来很好看,但是小孩子可能会觉得沉的慌。 慕锦眨眨眼道:「因为你是皇子,这是皇家礼仪,一会来给你过生日的大人都穿的很精緻。所以你穿这么漂亮算是回礼。明白了吗?」 明泰点点头,似懂非懂。 慕锦又眨眨眼睛道:「明泰,今天会有惊喜哦。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着。」 丝竹之声在大殿内响起,陆陆续续有大人们过来了。 不过和平日有些不同,每个大人手里却牵着个不大的小娃娃。是大人家的公子小姐们了。 第46页 明泰「哇」了一声。 慕锦笑了一下:「没看过这么多和你一样大的吧。」 明泰点点头,眼里已经抑制不住兴奋之色。 慕锦道:「一会祝完酒,明泰可以下去和他们一起玩。」 明泰大大的眼睛有些天真,「真的吗?」慕锦揉揉人的头髮:「当然。」 明泰忽然抱住慕进的腿,蹭了蹭,样子十足粘人:「谢谢阿锦!」 慕锦塞给人一包糖酥道:「一会下去呢,你去给这些小公子小姐姐发些糖酥。大家不大认得你,你发些糖他们会喜欢你的。」 明泰点点头,接过糖酥,自己先拆开吃了一颗。 慕锦点人一下脑袋:「少吃点。」 明泰嘿嘿一乐。 慕锦清点完礼品,正好见上官过来了。 慕锦笑道:「大人过来了?」 上官四处瞧了瞧感嘆道:「郡主真是花心思了,我刚刚看到好多孩子。」 慕锦笑道:「小孩子喜欢热闹,索性我就连大人家的公子小姐都请来了。」 上官把自己的礼物递了出去,慕锦接过,哎呦一声,还挺沉,不由得好奇道:「大人这是送的什么,这么沉?」 上官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郡主这么聪慧的心思,前几年在外地修工事的时候挖到一块暖玉,就想着雕了做了个玉枕送给大皇子。」 慕锦笑道:「还说不用心思,暖玉养人,小孩子用是最好的,而且这么一大块,我先替陛下谢过大人了。」 慕锦手里拿着沉甸甸的东西,就想转身把礼物送到礼品台上,那里堆积如山的礼物都是大人们送的。 可是脚下有几步台阶,她一时给忘了,重心一个不稳,哎呦一声,就要栽倒。 慕锦心中一慌,这要是摔了男神的礼物可是尴尬了……想也没想,竟然死死的就搂住了怀里的木盒子。心中哀怨道:怕是要磕脑袋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她的腰被人一下子被搂住了。好死不死的,摔进了男神大人温暖的怀里。一股清新的柏木香。 上官在上方惊唿一声:「郡主。」 慕锦心脏顿时砰砰乱跳,她红着脸仰头看了一眼男神,这个角度,她能看到人有些青涩的鬍渣。 上官的脸色一时也有些恍惚。怀里的女子粉面含春,眼神有些慌乱的样子。 他不由得低低轻声道:「郡主……」 慕锦彻底晕了,就是这个声音,前世的时候,明承给粉丝髮晚安语音,也是这种轻柔的语调! 她恍惚着还记得这里是大殿,慌忙挣扎着从人身上起来。 上官也如梦初醒般松开人,整了整发皱的衣襟。 慕锦脸烧的厉害,打着哈哈道:「大人……我还有事,要去招唿宾客了。」 上官也磕磕巴巴不敢看人,「郡主……郡主……请自便。」 陆陆续续人齐了,司徒君站在大殿门口回头含笑看着慕锦道:「阿锦,做的不错。仪制没出错,明泰也很喜欢。」 慕锦捂着有些热的脸,心不在焉答道:「谢司徒大人夸奖。」 司徒君环望大殿一眼道:「人来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慕锦觉得自己简直在机械的执行命令。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她和上官…… 男神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叫自己。 可是已经容不得她发愣太久。一个命令下去,四周的弦乐之声停止了。朱颜从正门进来。百官朝礼。 第三十一章 女王陛下今天穿的特别漂亮, 腰间缀满各色璎珞。整个人金光闪闪的。 跟着人身后的, 还有长公主。 慕锦心道:是了, 大皇子生辰, 陛下肯定要大赦天下, 这朱绮又是明泰姨母, 这样重要的日子不可能不来, 这禁足顺理成章的就解了。 慕锦有点不舒服, 这也太便宜她了。算算日子前前后后,她不过就禁足了一个月。 慕锦站在百官之中,低眉顺眼的。 朱颜路过她身旁停了下来。慕锦低头不敢看人, 她实在被那副画刺激的不小。 朱颜等了一会,些微小声嘆息了一下, 然后又随着众人走去上首席位。 朱颜走到席位坐下了, 她一旁的徐宫司扬声道:「百官赐座——」 众人才又稀里哗啦坐下来。丝竹乐声再次响起。 一轮祝酒词后,众人都放松了很多, 宴会氛围其乐融融。司徒君难得在这样的场合不操心, 坐在席位上也多喝了两杯。 慕锦忙前忙后几乎没怎么坐下。 她望了一眼上首坐在朱颜旁边的明泰,朝人点点头。 明泰小小的身子就站了起来, 开始挨桌找小朋友发糖酥。 明泰拿着小糖口袋走到一桌旁, 样子有些怯怯的, 掏出几块糖酥递给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吃糖。」 慕锦噗嗤一乐,这孩子真是平日里被陛下和司徒君放养惯了,看起来没怎么见过生人。 那小女孩样子也怯怯的,躲在自家大人身后, 黑熘熘的眼珠白皙的小脸,有些戒备的看着明泰。 她家大人忽然皱眉语气严厉道:「大皇子赐糖,还不谢礼。」 小女孩吓了一跳,就要跪下,忙被司徒君拦下道:「张大人,使不得,孩子们玩闹而已,何必行此大礼。」 朱颜也发话道:「诸卿,孩子们想也是累了,都别拘着了,明泰,你领大家去偏殿玩吧。」 第47页 女王陛下一发话,众人应诺。 一群孩子早在席位上呆腻味了,撒了欢一样疯跑向西殿。 明泰没大人管着,反倒不那么紧张了,像个孩子头一样举着糖袋道:「都跟我来,跟我来,先来的有糖酥!」 慕锦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唉,小孩子嘛,这样才对,都拘束着肯定不舒服。 这一边众大人饮宴,宾主尽欢。那一边时不时偏殿传来一阵孩子们的笑闹声,其乐融融。 慕锦靠在大殿的朱红柱子旁,笑的心满意足。还好,没搞砸。一切顺利。只等宴会结束后,明泰去御花园,发现滑梯,拆拆礼物了。 席间忽然传来一道女声道:「陛下……今日大皇子生辰,臣斗胆有一言启奏陛下。」 慕锦循声望去。是长公主,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举着酒杯。 慕锦心道:她这是又要作什么妖? 朱颜心情很好,有些慵懒的放松,含笑道:「长姐有何进言?」 只听朱绮朗声道:「陛下正直青春年华,膝下却只有一子,无出公主,未免有些遗憾。」 慕锦望了司徒君一眼,这是几个意思指责大相不能生? 朱绮随即又道:「陛下后宫子嗣不丰,实因后宫良人不丰,先陛下在时,每隔三年便要选秀一次,陛下如今亲政五年,却未曾……」 朱颜面色已经有些不好看,却沉默着没说话。 朱绮看了人一眼,顿了顿继续道:「臣斗胆建议,陛下应广纳贤君,绵延子嗣,以繁茂我大景江山万代。」 此言一出,席间百官窃窃私语: 「长公主此言有理啊。」 「陛下确实该考虑子嗣问题了。」 「是啊是啊。」 慕锦哼了一声,这节奏带的,当真人才。 朱颜表情平静,看了司徒君一眼,淡淡道:「司徒君有何见解?」 这还真是给大相出了一道难题。 如果司徒君不同意,百官大概会说他善妒,独自把持女王专宠。如果司徒君随了众人的意见,可能又得罪了朱颜。 司徒君思忖片刻,起身回道:「启奏陛下,此等大事全看陛下圣心独.裁,相信陛下对此自有安排和打算。」 慕锦在一边看笑了,这司徒君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的。 「那么,郡主有何见解?」 慕锦前一秒还在捡笑,下一秒事情就砸到了自己头上。 此刻她靠在大殿柱旁,样子有些随意。百官的目光投了过来,她不得不整整形容站直了。心中一时百转千回。 auzw要怎么回答才不算失礼呢?朱颜看样子当然是不愿意的,如果她学司徒君那么说话,算是不功不过,把话给遮掩了过去。 但是,她真的要那么说吗? 她想到了前几日在昭兰殿看到的那副画,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心里有一道无形的障碍在束缚着她,有时候她觉得朱颜很不错,感觉很微妙,但是当她看到那副画,她忽然就有了些警觉……她发现她对女人……好像还是不行。 如果朱颜不选后宫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可自己又无法回应,那她可是大大的罪过了。 慕锦长嘆一口气,朗声道:「启奏陛下,臣以为,长公主说的有理。陛下是该广纳后宫选得良人。」 此言一出,百官像是忽然更加有底气了,纷纷附和道:「郡主深明大义,此言有理。」 朱绮有些诧异的看嚮慕锦,仿佛想不到对方能随着自己说话。 慕锦懒得管她。在对方眼里大概什么都是利益。她看向朱颜,发现对方也正定定的望向自己。 朱颜忽然一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百官立刻意会,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朱颜定定的看嚮慕锦,仿佛要把她看出个窟窿来,大殿内迴荡着她一人的声音:「阿锦……可是真心话吗?」 这句话重重叩打在慕锦的心上。她在百官面前这么庄重的场合叫自己的小名,用这么亲昵又有些悲伤的语气。 慕锦差点有些扛不住,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了,忙重重弯身一揖礼道:「陛下,臣所言真心。」 ……一阵长久的沉默。 朱颜语气冷淡道:「好,我知道了。传令下去,择吉日,选纳后宫。」 朱绮在一边激动的应道:「陛下英明!」 一场生辰宴,因为长公主的介入,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索性明泰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玩的还算开心。 慕锦结束后一个人静静往回走,心里堵着棉花一般的难过起来了。 她不禁一遍一遍的想朱颜问她那句:「阿锦可是真心?」她是真心的吗?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做了觉得对朱颜最好的决定。 隔日一早,灵妍殿早早被人敲开了门。 慕锦正在用早饭,明泰从门外小糰子一样直接滚到她怀里,笑嘻嘻拱着人道:「阿锦阿锦,我看到了!御花园,你给我的石滑!太好玩了!」 明泰一张小脸兴奋的涨红,样子奶奶的,手舞足蹈。 慕锦抓住人的小手擦了擦,把人抱上桌。 明泰道:「布老虎也好玩,竹蜻蜓也好玩。阿锦送的东西都比别人有意思。」 慕锦轻轻笑了一下,「明泰开心就好。吃过早饭了吗?」 明泰道:「吃过了,在母亲那里吃的。」 第48页 慕锦心思一动,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陛下……心情可好?」 明泰眨巴着大眼睛道:「不开心,吃不下,还把我骂了一顿。」 慕锦盯着人扑闪扑闪的长睫毛看了一会,好久才哦了一声。 朝廷选秀是大事。礼部和吏部两部共同负责。长公主因为积极谏言,也顺理成章的掺和了进来四处奔走。 选秀的主场在清溪殿内。 听说能来参加的多是贵族子弟,或者朝中有官职在身的。 慕锦一迈进殿内,顿时要被晃花了眼。 院内一群青衫落拓的美男子,风姿卓越,有的在廊下的栏台上靠着捧着书卷阅读,有的在三三两两闲聊,有的在比剑。 慕锦的脚步顿在门槛。她……她真是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好久没同时看到这么多男人了……更好久没同时看到这么多帅气的男人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白痴透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于是做了下表情管理,一本正经的开始偷瞄院子里的帅哥。 司徒君在不远处和吏部的公孙期讲话,慕锦走过去打了个招唿。 司徒君见人来了笑道:「阿锦,过来了。」 慕锦点头,「司徒大人。」又和对面的公孙期打了个招唿:「公孙大人,怎么没见夏侍郎?」 公孙老头表情有些得意道:「那小子昨儿来了一次,我和他说,在朝有官职在身的可以自荐参加。这小子今天就不来了。」 慕锦噗嗤一乐。呵!这老头如意算盘倒是挺多!公孙期肯定是捨不得夏西宁的,所以怕人动了念头,直接把人给吓跑了。 慕锦环顾院子四周,仔细打量了一下众人。 众公子看到她走过来都落落大方打招唿,却是没什么不自然的。 慕锦想了想:也是,虽然角色对调,男人参加选秀总觉得有那么点违和。 但是竞争的可是他们天姿国色的女王陛下,又漂亮又有权利。 不是什么土肥圆的皇帝。这些公子当然是非常愿意的,并且以此为光耀门楣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虐一下~别打我嘤嘤嘤 第三十二章 慕锦巡视了一圈, 忽然发现角落里站了一个男孩, 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样子奶奶的, 很是漂亮精緻。 慕锦眼角抽了一下, 见公孙期老头走远了, 悄悄来到司徒君身边道:「大人……那边那个……不是来参加的公子吧。」 司徒君淡淡道:「是来选秀的公子。」 慕锦顿时表情有些扭曲, 这还是个孩子啊, 他们陛下没这么重口味吧…… 司徒君看人一眼, 笑道:「只是按照规定把十二岁以上的贵族未婚嫁的公子叫过来了,走个流程,不会真选的。」 慕锦悄悄吐了一口气, 这规定真是吓死个人。 慕锦又继续看了看,发现一群公子中, 有个年纪比较大的, 看起来竟然和司徒君差不多大的年纪。三十多岁的样子。 那男人长得身材健硕,身子高挑, 模样还算帅气。看到慕锦看她, 立马行了个军礼:「参见郡主大人。」 慕锦道:「这位公子是哪家的?」 那人声音铿锵,回答问题就像在打报告, 严肃道:「启禀郡主, 末将曾饶, 现在兵部效力。」 曾饶……那不就是曾广大将军的二儿子? 听闻这公子今年都三十三了,却迟迟并未婚嫁。这在古代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慕锦点点头,拍拍人肩膀道:「表现不错。」 曾饶忽然脸色涨红,嗓门更加大了, 大声道:「谢郡主夸奖!末将已经等了陛下五年,终于等来选秀,末将一定全力以赴!」 慕锦:「……」 原来这小子一直单身竟然是因为女王么? 慕锦看了看四周的公子,个个风姿卓越,总觉得他好像机会不太大,于是道:「呃……尽力而为就好了。」 谁知曾饶却道:「末将此生非女王不嫁,会一直等着的!」 慕锦:「……」 朱颜这都招来的是什么牛鬼蛇神。 忽而院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慕锦一转头,朱颜带了两个侍女轻装简行的过来了。 按规定,陛下今天是要过来观摩一下各位公子的。慕锦随着众人一道施了个礼,朱颜声音随和,看起来没什么架子,道:「都平身吧。」 众公子一见女王来了,不自觉的就都围了过来了。把朱颜给直接围到了中间。 朱颜在人堆里一瞧,看到了之前慕锦看到的那个十二岁的小公子,笑了笑道:「这位小公子是来干什么的?」 小公子声音奶奶的,一本正经道:「启奏陛下,我来选当女王的夫婿。」 众人轰然大笑。 朱颜也禁不住笑了一下,揉揉孩子的头道:「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你还小,以后不必来了。」 小公子一听,表情有点可怜,慢慢的竟然似有点要哭的样子,忍了一忍,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朱颜被这孩子哭的有点不知所措,忙蹲下身道:「你哭什么?」 小公子道:「陛下……陛下不要我……」 朱颜揉了揉额头有点伤脑筋般道:「你知道夫君是什么意思吗?」 小公子道:「就是……就是以后能住皇宫,有很多好吃的,还可能当官。阿娘还说陛下是全天下最美的人。那我当然要嫁最美的人。」 第49页 朱颜扶着额头,笑的有些无奈,她站起身看了站在一旁的司徒君一眼道:「司徒君,以后规矩改改吧,十八岁以上。」 司徒君在一旁含笑揖礼:「陛下明鑑。是该改改了。」因为先陛下朱微继位早,所以选秀的年龄也就早了一些。如今却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小公子被朱颜的两个侍女领到一边的小亭子,又餵了人几块酥糖糕点,这才哄回来不哭了。 慕锦跟着笑了一会,忽然就有点笑不出来了。虽然这场面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的,公子们和女王彼此交谈很是和谐。 但是慕锦发现,从始至终,朱颜都没看过她一眼,像是刻意掠过她似的。 是真的生气了吧,她心里轻轻嘆息了一声。 忽然外围传来一个女声,有点兴致高昂的往里挤:「郡主……郡主我和你说……我刚刚在门口看到一个……」 是乐宛,她冒冒失失往人堆里钻,挤到前头脚下一个不稳直直的就要摔倒。 慕锦心中大骇,她扑的方向是朱颜…… 她心中焦急,脱口叫出声来:「陛下——」 乐宛直接扑到了朱颜身上,朱颜险险的抱住人,没有摔倒。 然而这个姿势有些诡异,朱颜揽着人的腰,目光定定的看向乐宛的胸前,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手上却也不松开。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周围人也跟着不动。 俩人就这么对望了半天。在外人看来颇有点那么含情脉脉的意思。 一边忽然有吏部的官员十分有眼色的动了起来,轻轻咳嗽一声:「乐侍郎姿容柔美,品行谦恭,留牌。」 朱颜将人轻轻扶起,却没说什么。 auzw 慕锦:「?」什么情况…… 慕锦顿时听到周围一群公子的泄气之声。 本来今年选秀,朱颜是按照最低仪制选的,只留三个。 众公子眼巴巴等着女王今日过来,想先留个好印象。结果万万没想到,被一个半路来的姑娘给截胡了。 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名额,怎能不气? 一切发生的太快,慕锦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乐宛她…… 忽然,大殿外长公主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她衣着华丽,容貌极盛,一进来就大声道:「陛下,此事不可。此次选公子乃是为了繁衍子嗣,为何要留一个女子?」这消息倒是够快的。 朱颜却含着笑意,哦了一声,语调轻松道:「长姐说要按祖制选秀,我选了。长姐安排了一群公子,我也见了。现在长姐又说不能选女子,只能选公子,请问长姐,这大景国……也是长姐说了算吗?!」话说到最后,语气已是极重。 朱绮一听,立马跪下了,满院子的人也跟着唿唿啦啦跪倒一大片。 朱绮惶恐道:「臣不敢!陛下!臣并无此意!臣知错!」一边说,一边不住的磕头。 慕锦好像第一次看见朱颜发这么大的脾气,她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一国之主,平日里可以谈笑风声,可真拿出威严来,真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朱颜冷哼一声,淡淡道:「回昭兰殿。」 立马有侍女开道摆驾。乐宛名正言顺的跟着人走了。 众人听到声音远了,才陆陆续续站起身。公孙期年纪大了,经不起跪,要人扶着才蹒跚着起来。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嘘一口气道:「唉,老朽真是命都要去了一半。」 闹过这么一场,众公子都有些心情不好。四散着走了。 慕锦站起身一个人静静往殿外走。 说实话,她觉得乐宛是故意的。她平日里不是那么冒失的人,偏偏挑今天挤到陛下面前摔那么一下子。 没摔怎么样倒好,真碰伤了陛下可怎么办。 可是,可是陛下现在没受伤……她却还是有点不舒服。 「郡主!」慕锦回神,声音在身后传来。 她一回头就看到了荆唯,一脸爽朗,好像永远无忧无虑。 「郡主这是去哪里?」荆唯道。 慕锦有些发愣,是啊,她该去哪里?她不想回殿里,宫外衙门这几天忙着选秀的事情压根也没什么人。 荆唯看人困惑的表情,笑道:「郡主这是闷了,正好今日无事,咱们喝酒去!」 慕锦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就被荆唯提线木偶一样扯着往宫外走了。 走到衙门附近,荆唯忽然停下道:「把上官大人也叫上吧。上次上官在,我看宇文公子脾气好了很多,也不给我脸色瞧了。」 慕锦:「……」荆唯还真有抖m潜质……人家不给好脸色还这么上赶着。 慕锦道:「你叫谁都好,反正这次别去去迟音了。」 荆唯反问:「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 慕锦道:「你没看出来宇文迟针对我?」 荆唯愕然:「有么?」随即又道:「他就那个脾气,你看他对我不也是那样,美人有点脾气还不正常。」 慕锦竟然有点无法反驳,想了想还是道:「不一样,唉,说了你也不懂。」 荆唯道:「好好好,不去就不去,我去叫睿贤君,那家菜我也吃腻味了,咱们换一家。」 慕锦松了口气,只要不去迟音见那个倒霉鬼,怎样都行。 上官大人出来了,然后慕锦懵逼了…… 她刚才光顾着想宇文迟的事情,竟然忘记了前几日明泰生辰那天……她和男神来了个亲密接触。 第50页 上官一看到她,莫名也有些尴尬。 但是仍旧顾及着礼仪道:「郡主。」 慕锦还礼:「上官大人。」 三人一路步行往闹市区走。荆唯一路叽里哌啦讲个不停,慕锦碎碎念想着今天一定不要喝酒,一定滴酒不沾,一定不要出丑! 三人来到一家酒楼。坐下点菜。 荆唯后知后觉道:「郡主和睿贤君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慕锦心道:这个荆唯,该敏感的时候不敏感,不该敏感的时候偏敏感。 她打着哈哈笑道:「哪里那里,是你太聒噪了。」 上官咳嗽了几声,拿着酒盅饮了一杯酒。 慕锦心中哀怨,完了,看上官这个反应,多半也是记挂着那天的事情呢。 男神大人会怎么想!啊?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摔倒什么的,她可不是乐宛!哼。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两口子吵架拿我撒气,气哭! 第三十三章 荆唯道:「郡主, 我听说……选秀那边出了点事。」 慕锦心里刚想着乐宛, 荆唯就问出了口, 她也正有点烦这事, 点了个头:「嗯。」 上官好像不知道, 问了一句:「何事?」 荆唯仰头扔了个豆子进嘴里, 又哈哈一笑道:「礼部出了个人才, 一下子摔进陛下怀里, 直接摔进了后宫。」 慕锦想了想乐宛,她对这姑娘第一印象眼缘极好,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忍心般道:「可能……是不小心吧。」 荆唯道:「我说郡主你是不是傻?哪有那么巧正正好好赶在陛下来的时候, 一群人正好摔人身上的?用脑子想想也不可能!」 慕锦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但是荆唯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难过了一把。前朝和后宫兼任的并不多, 司徒君算是个例外的殊荣。慕锦自己又不真正是后宫的人, 乐宛这样,是铁了心要进后宫放弃仕途了。 上官道:「礼部?哪位公子?礼部几位我倒是相熟。」 荆唯瞧人一眼道:「嘿, 要不怎么说男人没追求呢, 礼部原本全是男人却没一个有心思的,新来一个女士子却是个有心机的。」 慕锦有时候觉得荆唯说话过于直了点……她可能丝毫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歧视男人。 她悄悄看了上官一眼, 发现人神色并无难看, 只是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是说, 乐宛?」 「可不是吗?冒冒失失往人堆里挤,直接摔陛下怀里,公子们都要气死了。陛下今年就选三人,她乐宛还没等选呢先占了一个, 多少人气的牙痒痒。」 上官不是个爱参与是非的性子,没怎么说话。 荆唯忽然道:「其实我也有些纳闷,这次公子们一个个模样出挑,谈吐不凡,乐宛相貌平平,陛下……」 这实在是个烦人的话题,慕锦岔开话头道:「睿贤君,最近可是要启程离京了。」 上官忽然被叫,怔了一下。 慕锦这才意识到自己叫了什么,荆唯老是这么叫人,她听顺耳了,顺口就叫了出来。不过他们也算熟了,这么叫应该不算失礼吧? 上官不知怎的,面色有些紧张,磕磕绊绊道:「嗯……是……快了,谢郡主关心。」 荆唯在一边看不下去了:「我说你们俩今天是怎么了?别别扭扭的。」 慕锦:真的好想掐死她啊…… 次日一早。 慕锦刚刚洗漱完毕,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就被一个小太监叫了门。 慕锦站在门口,瞧着这小太监有些眼生,随口道:「什么事?这么早?」 对方道:「启禀郡主,大相让您去清溪殿一趟。」 慕锦眼皮一跳,这是又出事了?当下抬脚就往外走。 碧桃在身后老妈子一样唉声喊道:「郡主你又不吃饭!」 「没空没空,你吃吧。」 慕锦一到清溪殿就发现一群人围在院子里。四周议论声不绝于耳。 一个漂亮的公子半坐在地上,被人扶着,一只手捂着脸,脸上渗出丝丝血迹,语气不忿道:「俞俊英,说好了只是比试切磋,你竟然使阴招!」 叫俊英的公子手里拿着一把剑,剑尖上还有血迹,表情一脸不屑道:「赵兄,你这话可是含血喷人了,刀剑无眼,是你自己剑术不精才不小心被我划伤,怎么反倒指责起我来了?」 司徒君站在一边揉了揉额头,看起来有些伤神。 慕锦走近了几步,这才发现赵公子的脸上已经淌出很多的鲜血来。 一旁有宫人拿着软布道:「嘉玉公子,先随我去处理了吧。」 赵嘉玉是个倔脾气,梗着脖子道:「我偏不!我要让陛下看看这伤,此人是何等歹毒的心肠!」 慕锦:「……」这小子可能是被气傻了,那血一直往外流,伤口还在脸上,皮肉都有些微微外翻了,怕是以后要破相了。 慕锦拿过一边宫人的布巾拽开人的手就把布巾按了上去。 那赵嘉玉疼的撕拉一下,语气激动道:「你干什么!我要等陛下过来看看这伤!我一定要让陛下看看,让陛下狠狠罚他!阴险的小人!」 慕锦捂着人的脸,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陛下才不要看丑八怪,你再不止血真要毁容了,听懂了吗?!」 赵嘉玉被慕锦吼了一嗓子,好像忽然明白了过来,一下子不闹了,眼睛却有点湿了,沉默片刻忽然满腔怨愤地朝人吼道:「俞俊英,你毁了我!」 第51页 慕锦嘆了一口气。女帝时代,男人也是很看重自己的脸的啊。这俞俊英当真卑鄙。 乐宛的事情刺激了这群公子,就剩下两个名额,竞争突然异常激烈,难免有人按捺不住就打起了歪心思。 慕锦对一边的侍女道:「按住了,带赵公子先去疗伤。」 又站起身走到司徒君身边道:「大人,此等行径实在恶劣,不严惩只怕以后还会有更多心怀叵测的人效仿!」 auzw司徒君走远了一些,远离了人群,慕锦也跟了上去。 司徒君道:「办是一定要办的,只是眼下这事确实有些难办。」 慕锦道:「怎么个难办?」 司徒君道:「俊英公子是先陛下亲封的荣国夫人家的独子。」 慕锦心道能来这里的哪个不是天潢贵胄,出身贵族,怎么一个荣国夫人面子这么大? 司徒君看人的表情道:「你那时候年纪小,不记事了。荣国夫人俞霜本是先陛下随行的护卫,先陛下早年一次出行江南,险些摔落悬崖,俞霜不顾安危救了玄光帝,可是自己却因此摔断了一条腿,一生落下了残疾。玄光帝感念人的恩德,特赐封人为荣国夫人。陛下承欢膝下的时候就一直听玄光帝每每讲起此事,对这事却是铭记于心的。虽然如今荣国夫人已故去,可是这情面,也是难当。」 慕锦嘆了口气,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作妖。就没有一直忠心耿耿,德行不错的家族吗? 慕锦道:「那怎么办?」 司徒君道:「这事我还得面见陛下细细斟酌,阿锦可与我同去?」 朱颜现下肯定不愿见自己,还是别找那个不愉快了。慕锦道:「不了,我留在这里把这边的事情先处理了。」 司徒君点点头:「好,那我过去了。」 慕锦找人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了,没收了俞俊英的作案工具:一把银剑,然后把众人遣散哄走。 干完这些,她忽然有些茫然。有人为了陛下挤破头,而她却只在逃。她要是个男人的话,应该……是喜欢陛下的吧。 夜晚,京都运河。 河岸边亮着各式各样的彩灯。河中行着一艘漂亮的画舫。 画舫里唱曲的公子嗓音婉转低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情意,声音飘荡在河面上,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倾听。一群姑娘倚靠在岸边的石栏杆旁往画舫里嬉闹着扔鲜花。 自从慕锦来到这个世界,她慢慢体会到了一种福利般的存在,处处都是美男子,处处都是赏心悦目的美人。声音动听,态度斯文。 原来曾经的世界里,男人们每天竟然享受着这么多的美妙风景,真是太奢侈了。 慕锦沿着河岸慢慢的走着,随手摺了一只杨柳放在手里把玩。 上官的声音在一旁轻轻响起:「郡主可是有心事?」 慕锦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家。虽然家里……可能不比这里好。」 家?上官思索片刻,并未作答。 慕锦一想,对方一定是想岔了,慕锦的母亲云水王早年病故,早已经没有家了。 上官道:「郡主……我明日就要离京了。」 慕锦「嗯」了一声,她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上官还特意找她来辞别。 慕锦道:「大人保重。」 上官停驻脚步,轻轻叫人一声,「郡主……」 慕锦停下来回头看人。 上官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有些羞赧般,又手足无措的摸了摸鼻子,道:「郡主……能再叫我一次吗?」 他想自己是病了,着了魔,为什么要执着那个称唿? 慕锦心跳露了一拍,明承……是明承! 前世的时候明承被粉丝夸了害羞了就喜欢摸鼻子,这个小动作……她的小哥哥啊。 上官等了一会见人没回答,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开口,慕锦却道:「睿贤君,保重,此去山迢路远,一路辛苦。」 她的小哥哥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慕锦一时间有种时空交错的错觉,轻轻道:「我等你回来。」 上官的脸红了,语调都有些颤抖:「郡主……」 她说,她等自己回来。 那些隐秘而不敢奢望的心思,那一次次擦肩而过,上官定定的看着人,语气异常认真道:「好,我一定平安回来。」 昭兰殿。 乐宛侍立在一旁,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小心翼翼道:「陛下,天色已晚,陛下……是否要歇下了?」 榻上的人恍若未闻,半倚在小榻上手里拈了颗葡萄吃。 紫霄走过来看了人一眼,语气有些恶劣:「陛下什么时候歇息要你置喙?陛下想歇就歇,不想歇就是一夜不睡谁管得着?」 乐宛唯唯诺诺道:「我……我并无此意。」 她已经来这里两日了,可是陛下不知怎的,并未亲近她。只像个粗使丫鬟一样让她端茶倒水。 大宫女紫霄更是对她语气怠慢。 第三十四章 乐宛心道:算了, 女王的脾气岂她能摸透的?没准陛下只是想磨一磨她的性子也说不定。现在既然留了牌子, 那便只等册封了, 她又着急什么? 她一点也不后悔那一摔, 甚至可以说, 赌上全部的身家性命来了那一摔。 她母家无权无势, 全靠自己多年苦读才通过了殿试。 可是朝中无人, 她在官场要熬多少年?她却是瞧不上这些的。 第52页 富贵险中求, 何况当今陛下是个美人,无论如何她也不吃亏,打定主意, 她就这么做了,而且还真让她做成了。 次日上午。 经过司徒君和朱颜商议, 俞俊英还是被处理了。 一群侍卫把他从清溪殿拉出来的时候, 他还大声叫嚣着:「我母亲荣国夫人,你们竟敢这么对我!我母亲救过先陛下的命!你们不能这样!」 荣国夫人早已入土, 朱颜再次提了人的尊号, 赐封为慈敬淳端顺德荣国夫人。 反正就是一大长串的头衔,更是把牌位直接迁进了皇族庙堂供奉。实在是给足了面子。 慕锦听到这个结果也不得不佩服起朱颜来。 前人栽树前人乘凉, 后人作妖后人自担。安抚个故去的人怎么荣耀都不过分。处理个犯禁的活人, 也就容易多了。 赵嘉玉脸上被划伤, 已经被太医好生调养,司徒君更是拨了一大笔银两,好生安抚了赵公子的家人。 慕锦还是有点担心赵嘉玉,问道:「司徒大人, 赵公子的脸……」 司徒君嘆口气道:「难说……太医会尽力的,修补到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全看他自己造化了。」 古代没有整容技术,慕锦觉得十有八九是要毁了的,不禁心下有些黯然。 这就像前世一个女孩脸毁了一样无法容忍,赵公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然而她根本来不及细思了。又过了一日,选秀的结果出来了。 慕锦根本不知道朱颜什么时候去的清溪殿,听殿中掌灯的下人说,陛下在晚膳时辰过去了,只是简单摆了个桌子,然后让公子们在她眼前走了一圈。然后点了两个人名就走了。 慕锦有些愕然,这么……随意的吗? 结果一出来,落选的公子们就要离宫了,曾饶毫不意外的落选了。临要走了,眼巴巴的回头望了一眼,忽然扯着嗓子喊道:「大人!我不会放弃的,等陛下再选公子我还来!」 慕锦:「……」这位仁兄还真是执着啊。 清溪殿内只剩下两位公子。结果这两位公子中,却还是出了些变故。 清溪殿正厅。 一个模样俊俏的公子梗着脖子表情一脸悲愤地跪在地上。朱颜坐在椅子上,司徒君侍立在一旁。 慕锦进来悄悄行了个礼进来,站到一边。 只听俊俏公子道:「陛下要杀便杀罢,我心意已决。」 慕锦:「?」什么鬼,这可是陛下亲选出来的公子,杀什么杀,疼还来不及呢。 朱颜笑了一下道:「勾航公子……倒是很有骨气。」 司徒君在一边一脸头疼的样子,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哭,差点就表情管理失败,末了用手轻轻捂了下额头。 勾航道:「陛下富有天下,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为何却偏偏选上我?」 慕锦心道,这是不愿意? 还真实奇了。她这几天见到的公子对女王陛下无不趋之若鹜,之前赵嘉玉还因此被俞俊英伤了脸。 朱颜好像来了兴致般,带着点笑意故意一样上下打量人,道:「我看勾航公子人长得俊俏,又会诗书,谈吐不凡。另外……」朱颜表情玩味:「好像身量还不错。」 大景国有个不成文的传说,据说个子高的男人生育能力强。 调戏!□□裸的调戏!慕锦还没看过朱颜这样过,此刻她眉眼微微弯着看人,样子有些不羁轻佻的风流。 只见勾航已是涨红了脸色,大声道:「陛下不必多说!我意已决,请赐我一死。」 朱颜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人面前,又蹲下身,轻轻捏了捏人的下巴,语气有些飘忽般的不真实道:「为什么不愿意呢,我那么喜欢你,我等你这么多年。」 慕锦心中一惊。朱颜这是…… 「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说去前朝就去前朝,你要出宫……我便给你令牌,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朱颜这是在说给她听! 慕锦顿时觉得头一阵发晕,嘴里发苦,一种难言的感情侵袭了她。 朱颜……你何苦如此? 慕锦忍不住出声:「陛下!」 朱颜像是没听到,没搭理她。却是起了身,坐回座位上,表情一时有些古怪。 朱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勾航道:「勾航公子,如你所说,如果你当真不愿意,为何当初答应过来?」 auzw慕锦心道:是啊,大景国风气其实并没那么严格,选公子这件事,说是从适龄的贵族公子中选,但是如果有的公子不愿意,或者已经有了意中人,其实也不会勉强。全看个人意愿。那个十二岁的小公子,也多半是被母亲撺掇哄骗过来的。 所以这勾航到底是怎么来的? 只听勾航跪在地上,苦笑一声:「我若真是自愿,现在又何苦如此。陛下去问问负责此次招纳的大人便知。」 负责招纳的大人岂不就是就在眼前的司徒君和慕锦,不对,还有公孙期,可是公孙老头看他对夏西宁那个惜才劲,断不会对别人强人所难的。 不对,慕锦心道,还有一人。她居然给忘记了,朱绮啊,她这次硬要掺和进来,初期选公子的时候可不都是她在做?! 慕锦想到了,对面俩人当然也想到了。 朱颜皱着眉头道:「看来我关她禁足还是关少了。」 第53页 慕锦越发有些迷煳起来,这朱绮到底打了什么心思?这么不遗余力,甚至强抢民男都要帮陛下选后宫。 司徒君道:「陛下,此事以后再论,当下……」 朱颜又把目光放到勾航身上,「既然你不想,好,说出些让我信服的理由来。如果我觉得在理,或许可以考虑。」 勾航公子面容如玉,声音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清脆,义正言辞道:「我的理想是做官,而不是……做陛下的男人。」 朱颜笑道:「那为什么不去考科举?」 勾航忽然言辞闪烁:「陛下……我考了!」 「哦?」朱颜挑眉看人,「没考上?」 一旁的司徒君小声道:「陛下,勾公子确有参加今年殿试。」 勾航道:「我参加了,可是……可是差了一名,我不愿离京……准备继续考。」 这个勾航居然是今年殿试第十一名?慕锦眼睛全长前三甲身上了,完全没注意到有这号人物。 朱颜又道:「你做我的人,我自不会亏待你,朝廷又没禁止后宫从政。」虽说少了一些罢。 慕锦:「……」她一时间倒是有些看不明白朱颜到底是在调戏对方还是真有这个心思了。 勾航却道:「陛下身边有太多人,却是忘了,这世间男女之情也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这辈子只会爱一人,也希望对方也只爱我一人。陛下身肩大景国子孙宗庙,不是……我的良人。」 慕锦要被这番言论震飞了。 这话要是二十一世纪的姑娘说倒是不见怪,可问题是这是古代,而且是女权国家。女人有几个夫君不是常事?这言论实在惊世骇俗了些。她都要怀疑这公子是穿越过来的了。 勾航言论一出,厅堂内顿时安静了。 慕锦小心观察着朱颜的脸色,对方却是并没有生气,只是表情有些茫然,半晌,喃喃道:「一生一世一双人?」 勾航道:「对,此草民愚见,望陛下成全!」说完重重拜伏在地上。 他也不是不紧张,慕锦发现他的手都抖得厉害,不是真的愣头青,但是即使恐惧也要把这番话说出来,这勾航公子也是真的轴。 气氛有些压抑沉默。 半晌。「起来吧。」朱颜的声音轻轻响起。 勾航缓缓抬起身子。 朱颜道:「我允了你了,今日便可出宫。好好准备下次考试吧。」 勾航公子有些呆愣,仿佛有些难以置信,半晌,又重重一拜:「谢陛下!」 一生一世一双人吗?难啊。慕锦看望着勾航公子远去的身影,心中无限感慨,这公子以后不知道又会碰多少钉子。 却是又少了一个。 慕锦正要和朱颜告退,一转身却发现人正目光有些复杂的盯着自己。 慕锦忙敛目低眸道:「陛下,若无别事,臣告退了。」她们之间确实生分了不少。 朱颜看了人一会,迟迟不答,慕锦维持着躬身的动作,腰都要酸了。 一会,才听人语气有些疲惫道:「下去吧。」 傍晚,昭兰殿。 乐宛端着一盏茶走到朱颜面前,小声道:「陛下……您要的茶。」 朱颜掀起眼皮看人一眼,「放下吧。」 乐宛总觉得对方语气有些严厉了些,和上朝那几日看起来更加不可亲近。 她心中紧张,端茶的手就有些抖。刚挨到小几边没等放下,朱颜忽然起身,小几一下子歪了,茶水咣当一声,洒到了地上。 朱颜厉声道:「你怎么端的茶!」 乐宛慌忙跪在地上,「臣该死臣该死!」一边磕头一边想捡起地上的碎瓷片。 紫霄听到动静走了进来一看,皱眉道:「你怎么回事?倒个茶都能打翻!陛下要你何用?」 朱颜皱着眉头,心烦意乱,看着地上人忽然就凑近了,一把拽下人胸前的东西,「你不配带这个!」 一颗颗细碎的贝壳和珍珠顿时断了线咕噜噜跳着滚落到地上。 第三十五章 乐宛吓得哭了起来, 止不住磕头:「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朱颜口气烦躁道:「滚出去。紫霄, 别再让我看到她!」 乐宛彻底慌了, 挣扎道:「陛下, 臣知道错了, 陛下请原谅我这一次!陛下已经要册封我了!陛下, 您不能反悔啊陛下……」 紫霄道:「是, 陛下。」又回头对门外高声道:「来人。」 两名侍卫来到殿中, 一左一右把挣扎的乐宛拖了出去。 「陛下——陛下——」一声声远去的哭嚎声。 朱颜忽然转身走入内室,从多宝格上拿起一个小木盒,拿起便摔。 一串晶莹的贝壳项鍊从盒子里摔了出来。 紫霄大惊失色:「陛下……」 朱颜把架子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地上扫, 怒气沖沖道:「送我的东西也能送别人,好啊, 亏我像个宝贝一样供着, 原来人人有份!不要也罢!不要也罢!不要也罢……」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说到最后, 竟然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委屈。 紫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地上的东西摔的七零八落, 看人摔完了, 想要起身把地上的东西捡一捡。上方却传来一声厉喝:「我让你捡了吗?!」 紫霄忙又跪在地上。 朱颜停了一会, 又自己蹲下身,把那掉出盒子的项鍊收进了盒子。宝贝着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第54页 又放回了格子上。 次日一早。 慕锦一进礼部大门,便微妙的感觉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几名小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私聊。慕锦只觉得一大早的格外吵了些。 她走到一堆人里。大家见她过来,互相打了个照面, 「郡主过来了?」 慕锦道:「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一名小吏看她一眼,一时有些犹豫,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说。 慕锦心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和自己有关? 旁边的人道:「说吧说吧,虽说她和郡主关系不错。但是郡主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慕锦道:「乐宛?」 同僚甲:「是啊,被陛下赶出来了。」 慕锦:「怎么可能?」那天朱颜明明搂着人看了半天。 同僚乙:「听说是打坏了陛下的茶盏,殿前失仪。」 同僚丙:「我听说是带了和陛下差不多的项鍊,触怒了陛下。」 同僚乙嘿嘿一笑:「听说陛下只使唤人当了几天侍女。完璧归赵。」 同僚甲:「哎呀哎呀,反正我觉得这姑娘吧……算自作自受吧。非要摔那么一下子,这不,高枝没攀上,灰熘熘回来了。」 慕锦一抬头就见到乐宛拿着一摞卷宗从房内走了出来。众人立马噤声了。 慕锦看向乐宛,对方眼睛肿的像个核桃,看慕锦的表情仿佛带着深深的怨毒。 慕锦:「?」虽然她被赶回来心情不好,但是她对自己这个表情是几个意思。就算真是带了差不多的贝壳项鍊,按照朱颜的性子,她也断没理由发这么大火的,顶多不带了便是。 「乐宛。」慕锦开口叫人。 然而对方理也没理,自顾往外走。 慕锦来不及细想,抬脚往厅里走。司徒君坐在桌案边。慕锦道:「就剩最后一位了。」 司徒君看人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嘆了口气道:「阿锦。」 慕锦「啊?」了一声。 司徒君欲言又止,道:「没什么。一会你随我进宫一趟吧。」 慕锦:「去干什么?」 「陛下赐宴,嘉奖此次选秀。」 宣寿殿。 公孙期老头终于捨得带上夏西宁了。选秀结束,他一颗心算是安定了。坐在桌边把酒喝的声音啧啧的,甚是得意。夏西宁在一边握着酒壶,怕人喝醉了,皱着眉头碎碎念:「别喝了别喝了,陛下还在呢,小心殿前失仪。」 长公主一个人坐那一言不发,最后只剩一位公子她肯定是有意见的。但是她自从上次被朱颜训斥老实了不少,坐在那里只顾喝闷酒。 司徒君少见的没坐在朱颜身边,而是挨着慕锦坐了。 因为朱颜身边坐了新人,是今年唯一选的那位公子——游清。 这公子长了一双桃花眼,看人自带三分情意,样子总是笑眯眯的。确实,是个漂亮的美人。 慕锦仰头抿了一口酒。 游清伸出细白的手腕,伸手拨了一只虾,然后放到了朱颜的碗里,眉宇间带着阳□□,声音像是哄着人般:「陛下,吃虾。」 朱颜挑着眉毛看人一眼道:「手有些麻了。」 游清公子马上意会,用筷子夹了虾,哄孩子一般:「啊——」 朱颜张嘴吃了。 慕锦:…… 什么鬼? 慕锦要被这俩人给腻歪死了……朱颜她……朱颜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公子看起来也有点那个……配合度极高,非常温柔,和人说话的样子总像在无意识撒娇。 陛下竟然喜欢这个调调吗? 这公子是个伶俐人,很会讨陛下开心,宴席间俩人近似旁若无人。 不知怎的,慕锦觉得长公主脸色好像微微好看了一点。 auzw不管怎样,这位公子算是稳当了。不像那位宁死不屈的,也不似乐宛般讨嫌。 宴毕,众人起身告辞。 慕锦刚要走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郡主留下。」 是朱颜。 慕锦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身道:「是,陛下。」 游清公子站在朱颜身边牛皮糖一样粘着人。 慕锦把目光偏向一边。 朱颜道:「游清,你先下去。」 游清撇撇嘴,样子有些不满,桃花眼眨的越发伶俐:「陛下~」 慕锦耳朵麻了…… 「下去。」 云清小声哼了一下,走了。 慕锦忽然觉得这公子有些聪明,也许对方并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个样子,他那个讨人喜欢的撒娇样子也许只是做出来的。因为一切实在很有分寸。 「阿锦。」慕锦被叫了一声,回神看向朱颜。 「你满意吗?」朱颜道。 慕锦一时心情复杂。 她一躬身,缓缓道:「陛下选得良人,恭喜。」 朱颜忽然仰头笑了起来,「呵,好一个恭喜。」她忽然走近了,逼迫人抬起头来。 那张明丽的脸近在咫尺,此刻却带着愠怒。 慕锦轻轻嘆息一声道:「陛下,您是一国之主。」 朱颜道:「一国之主?呵……」她松开人转身往回走,喃喃自语:「一国之主?一国之主?」 慕锦道:「陛下,您醉了。」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放到一旁的桌案上。 自从发现自己酒量不好,慕锦就开始随身带着这东西以防出丑了。 第55页 「这是巫医院给的解酒药,没什么事臣先退下来。」 慕锦一施礼,想了想,又给人倒了一杯水。这才又缓缓退下。 册封当日,慕锦没有出席。她已经不想再出现碍陛下的眼了。见了心烦,不见也心烦,真是全都心烦。 索性拉了夏西宁出去喝酒去了。 迟音酒楼的菜味道确实不错,这次没有上官,慕锦毫无心理负担的把人带来了。 夏小公子人生的漂亮,一进来就被很多女客人注意到了。 一道道目光扫过了,夏西宁紧张道:「郡主……这里。」 慕锦大大咧咧道:「不瞒你说,来这里的很多姑娘都是来看那个美貌琴师的。不过这里的菜确实不错,夏侍郎不必介意。」 夏西宁迟钝的「哦」了一声,随着人坐下了,样子还是有些小白兔一样战战兢兢。 慕锦熟门熟路点菜,她发现自己被荆唯带坏了。奢侈了不说,性格也有点暴躁直接了。 没了荆唯,慕锦总觉得耳边清净的有些寂寞。 夏西宁只是闷头吃东西。并不怎么说话。 邻桌倒是叭叭个没完—— 「听说了吗?京城首富家的小公子刘兰业大闹了册封大典。」 慕锦正夹着一片肉,吧嗒一下掉桌上了。 「哎呦,那个阵仗哟,真是吓人啊。哭着喊着说游清公子忘恩负义,睡了人家就不认。转眼就去巴结陛下去了。」 「游清公子是个断袖?」 「谁知道呢!」 慕锦霍然起身。夏西宁也精神了,追着人往外走。 元和殿。 游清跪在地上,头髮有些散乱。身旁跪了个明黄锦服的小公子。 司徒君好像头疼的厉害,坐在一边看见慕锦进来了也没理。 慕锦走到前方看了一眼,那首富公子此刻脸上花猫一样,布满了干涸的斑驳泪痕。刘兰业道:「陛下,我与游清从小认识,青梅竹马。」 朱颜扶着额头样子也有些头疼,随意的「嗯」了一声,道:「然后你就大闹典礼台?谁放你进来的?」 刘兰业有些心虚道:「今日恰好宫廷採买我家的茶,我就过来了。」 哪有那么恰好,分明是算计好了。 朱颜又道:「游清,你有什么说的?」 此刻的游清表情有些淡漠,不似慕锦那日宴会见到的那般笑逐颜开。 整个人都有些冷淡道:「陛下,我对你不好吗?」 朱颜挑眉,想了想,点点头:「好是好,但是……太假了。」 游清苦笑一声,样子有些悽苦,「我费劲心思讨好陛下,陛下原来却是这样看我的。」 朱颜道:「刘公子对你情深义重,你当真捨得了他?」 刘兰业却大声道:「陛下,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你不要被他骗了去!他对谁都是一副好脸,喜欢的时候说什么都是好,不喜欢了便冷漠无情。」 慕锦:「……」既然刘兰业都知道游清是这个德行,他为何还是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来闹? 却还是有感情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这个亲是娶不成了,哈哈哈哈,喜闻乐见~ 第三十六章 游清瞥了身旁的人一眼道:「兰业, 你这样于你也是无益, 我们……回不去了。」 刘兰业花猫一样的脸上, 难得还留存了一点天然的清秀感, 定定看人一会,眼泪就在眼底滴熘熘打转:「你为了你的荣华富贵, 什么都都可以抛弃。游清, 你当真是没有心的。」 游清苦笑一声:「你什么都不懂……」 你从小锦衣玉食,有兄长护佑。做事从来随心所欲,又怎会懂? 朱颜斟酌着开口道:「游清……你大可不必如此, 你虽母亲亡故,但你是先陛下亲封的平昌伯, 谁敢低看了去?」 游清望向宝座一眼, 轻笑一声:「陛下,如果这世界上的事情当真容易,陛下又何必被勉强选后宫呢?」 朱颜一怔。 游清忽然把头低低垂了下去,样子有些沮丧。慕锦此刻反倒觉得他真是个美人,这种毫不造作也不撒娇的一种破碎感, 于不经意间, 戳了她心一下。 「我父亲……一直怨我天资愚笨,无官无职,靠着一点荫封过日子, 整日里骂我没用。这是我唯一让他瞧得起我的机会,陛下……」他忽然抬头目光定定看向朱颜,「您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怎能不努力?」 慕锦心中有些烦躁,陛下美是美,但是世人到底爱她的美还是爱她的权势带来的荣耀,这还真是难说。 「呵……可是努力好像也是没有用的。」游清喃喃道。 他把头转向一旁的刘兰业,语调冷清中带着一丝温柔:「小业,对不起,负了你,是我没用,如果有机会……下辈子来偿吧。」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游清一头撞向一旁的大殿铜柱。鲜血登时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慕锦「啊」的大叫一声。 大殿内顿时乱了。 刘兰业忽然疯了一般扑了过去大喊:「游清!游清你醒醒!我不是故意要坏你前途的……呜呜呜……我只是让你看看我……让你再看看我。」 他哭的声泪俱下,新鲜的泪水洗掉了他之前脸上的泪痕,露出一张清秀而尚且稚嫩的脸。 司徒君大声喊道:「来人,宣巫医!宣巫医!」 第56页 「游清,你不要死,你活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和谁在一起都行,我不管你了,你快活过来吧,我……我不能没有你。」 司徒君走近看了一眼,道:「刘公子,你先松手。」 刘兰业哭的眼泪叭嚓,样子倔强:「游清都要死了!我要陪他。」 慕锦也走近了,看了一眼,「呃……刘公子,你最好松开一下,不然游清真的要死了。」 刘兰业哭着哭着忽然一愣,低头看怀里的人。 游清正被他死死搂着脖子,表情有些痛苦的喘着气。 刘兰业大喜过望:「游清,游清你没死!」 慕锦:「……」谁说撞了柱子一定死人的?古代虽然没有电视剧,但是各种话本故事也实在荼毒不浅。不过看样子脑震盪难免了。 一旁已有侍卫把俩人拉开,巫医赶来抬了担架把游清抬了出去。 刘兰业眼巴巴追了出去,一路念念叨叨:「游清,游清你一定要坚持住……呜呜呜……游清,我再也不气你了。」 慕锦望着俩人远去的身影一阵恍惚。朱颜这是没挑好黄历么,选的三人居然一个也没留住。 一场选秀仿佛成了一出闹剧,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着实被议论了好久。尤其游清公子和刘家小公子之间的断背情。 刘家小公子自从游清醒了,就什么都不管了。天天守着人餵汤换药,寸步不离。 两家家长自是不愿意,游清父亲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却也是无法。刘家小公子铁了心要粘着人。 游清从一开始拒绝,到后来不咸不淡,到最后居然能拉着人的手上街。一来二去的,居然还感情不错。 慕锦听说这些以后着实惊讶了一下。这世间的感情有时候还真的说不清楚,也许真是患难见真情,刘兰业小公子也算守的云开见月明。 然而慕锦这里好像不太好了。 礼部衙门。 慕锦眼见着乐宛从厅堂里抱着厚厚一摞卷宗出来,赶忙凑了上去,「我来我来,这么沉,你一个人怎么拿得动?」 乐宛面无表情的往旁边一躲。但是躲太快,几本卷宗还是掉到了地上。 慕锦又要弯腰去捡。 乐宛忽然开口:「郡主,你可省省吧。」 慕锦捡起地上的卷宗直起腰看人。 乐宛正表情不耐烦的看着她,「别人都不搭理我了,郡主又何必假好心?」 慕锦愕然看着对方。 初见时那明眸皓齿的温婉姑娘,此刻说起话来,竟如此让人扎心。 乐宛嗤笑了一声,看向别处:「说什么不喜欢陛下,呵……我是傻子我才信。要不是因为你……」乐宛顿了顿,她这几天算是想明白了,陛下为什么对她发这么大的火,还不是因为那条该死的项鍊!如果慕锦不送陛下那条贝壳项鍊,或许,或许她是有机会的。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口口声声说不喜欢陛下却送人东西。 乐宛盯着人,满腔怨愤,眼睛里已经渐渐升起一股怨毒的情绪。沉默片刻道:「算了,一切是我自作自受,郡主也不必再假惺惺了。」 慕锦愣在原地,半天无话。 她是真的失去这个朋友了。 她心中烦闷,总觉得这气受的莫名其妙。可是在乐宛这里算是问不清楚了。慕锦寻了个机会去了朱颜那里。 昭兰殿的书房内熏着安神香,不过味道有些重了些。慕锦抽了抽鼻子走了进去。 「臣给陛下请安。」 书房的书案上已经没有那副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摞摞的奏章。 朱颜批完一个摺子交给下人,放下笔道:「平身吧。」 慕锦偷偷打量了人一下,轻声道:「陛下这几日连看了几天的摺子。可是要多休息。」 朱颜抬头看人一眼,又垂下目光,「嗯」了一声。 慕锦道:「游清公子我已经去探过病,已经大好了。」 朱颜又「嗯」了一声。 游清好了起码大半个月,她这纯属没话找话了。 慕锦舔了舔嘴唇道:「陛下,已近正午,陛下可是要用午膳吗?」 「还不饿。」 慕锦莫名觉得这种一问一答有些熟悉。 哦,对了,连白,连尚书说话就这个调子。难道朱颜被连白传染了? 不是,连白是天生性子冷淡。朱颜她…… 慕锦嘆了口气,轻声道:「陛下,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我还是得给您解释一下。乐宛那条链子是她自己买的,那日我们一起去给明泰出宫採买,顺手就买了。您要是因为链子差不多就和她置气,却是犯不上的。」 朱颜终于捨得抬头看人了,表情有些诧异。 慕锦心道:难道真是因为这个? 对方没回话,就那么怔怔看着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慕锦又道:「陛下,我真的只买了一个给你,我没想到……没想到乐宛会进宫,冲撞了你。」 半晌,朱颜低声道:「我知道了,没什么事,出去吧。」 慕锦看人神色,揣摩这到底是几个意思,但是实在君心难测,只得施礼退下了。 书房内只剩下朱颜一人。 她忽然松了手里的笔,任由毛笔的墨随意的沾污了刚递过来的摺子一角。 她沉默地坐了一会,忽然气笑了。 当初因为看到乐宛胸前的贝壳链子发了一会呆,礼部的人会错了意,以为她是看上了乐宛。她正和人赌气,于是将错就错就把人收了。 第57页 可是刚刚,阿锦说,她只买给了自己。她只买给了自己…… 朱颜轻轻吐了口气,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燥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怨气该向谁发作了。 可是……可是那个可恶的丫头居然让她去选后宫! 她还是心绪郁结有些意难平。 连续几日,朱颜面上不冷不热的,慕锦猜不出个所以然,越发心中惴惴,于是总寻着些个机会补偿对方。 清晨,露珠盈盈地挂在花朵上,散发着清新的芬芳。 慕锦提了个竹篮蹲在在自己院子的花园里採花。 「这次可记得了,不能再采可蓝了。」慕锦小声碎碎念。 碧桃站在一边神色担忧:「郡主,我来吧,早晨露水多,您看您裙子都湿了。」 慕锦摇摇头:「没事没事,你站着别动了,不然咱俩的都湿了。」 慕锦忽然发现一大朵红牡丹,开的十分娇艷,忽然就想起朱颜一身红衣的模样,于是伸手指着牡丹问碧桃:「这个,没什么特殊寓意吧。」 碧桃摇摇头,「寓意富贵吉祥。」 哈哈,那就好,慕锦一下给拔了装进篮子里。 「这个呢?」慕锦又指了一株百合。 碧桃道:「是健康平安的。」 慕锦又拔了装进篮子。 装了半篮子,慕锦看了看,差不多了,站起了身。 这次不能出错了,她擦了一下额头,提着篮子就往昭兰殿走去。 慕锦一进门,发现司徒君也在,俩人正在小厅喝茶。 司徒君上下打量人一眼,有些惊讶:「阿锦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慕锦不知道现在自己什么样……应该裙角湿了,然后……呃,脸上好像挂了一块泥巴?司徒君指了指自己下巴的地方。 慕锦伸手一擦,果然。 慕锦赶忙给二人请安道:「陛下万安,大相万安。」 司徒君笑道:「阿锦这是去哪了?」 慕锦偷偷打量了朱颜一眼,道:「我看我园子里的花挺好看的,就采了点过来。」 已经有侍女过来接过花篮,拿着瓶子采水去了。 慕锦顿时手里空空如也,她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指尖的一点泥巴,恍然间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慕锦发现自己对人竟然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也许她终究是狠不下心。不管朱颜对自己什么心思,但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是第一个如此照顾自己关心自己的人。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姐姐。这份情谊她又如何安放? 司徒君和陛下看起来在谈正事,慕锦觉得自己来的有点不是时候,于是施礼道:「陛下,没什么事我先退下了。」 刚一转身,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阿锦……留下来吧。」慕锦回头,发现朱颜样子有些别别扭扭,也不看她。 这是想让我留还是不想…… 她看了司徒君一眼,对方正微笑着朝她点点头。慕锦这才坐到一边的座位上。 只听司徒君道:「陛下,这是个机会。」 朱颜道:「我何尝不知?只是我就这一个姐姐,我总归是不忍心的。」 慕锦竖起耳朵,嗯?和长公主有关?她最近消息严重滞后啊。 「连尚书已经在审了,不久就会出结果。」司徒君道。 「那户部的李胥我看着是个老实的,我还真是没想到。」 …… 慕锦听了半天,听出了点眉目来,原来是户部的帐簿出了问题,今年的盐铁赋税对不上帐了。 而户部很多是朱绮的人,朱颜正愁没处发落她,这便找到把柄了。 连白来审吗?应该是没问题的吧。可是……她还记得当时她和连白一同路过长公主府,连白那个反应,她会不会被长公主拉拢呢? 想到这里,慕锦眉毛顿时揪成了一团。她望向朱颜,却遇上对方的目光也看过来。 朱颜一怔,声音温和:「阿锦可是在担心我?」 是有点担心,万一连白真被拉拢…… 慕锦磕磕绊绊道:「陛下,连尚书一表人才,但是……毕竟年轻了些,陛下可选些稳妥可靠的人从旁协助。」 朱颜道:「无妨,连白办事,我很放心。」 没办法了……她这没凭没据的,也不能告连白结党营私啊。 慕锦心中有些烦乱,听了一会就想起身告退。 朱颜却道:「阿锦不留下用饭了?」 噫……这是不生气了? 她倒是想留下,但是心里记挂着连白的事情,实在没心情吃,于是道:「不了陛下,改日吧。我还有点私事。」 朱颜轻轻哦了一声,也没勉强,转而轻声道:「谢谢阿锦的花。」 看来是真不生气了。慕锦有些惭愧。这个姐姐好哄,好哄的让人忽然有些心疼。 今日休沐,慕锦在衙门找不到连白,就直接打听去了人家里。青砖白瓦的建筑,看起来很是清爽,倒是很符合连白的风格。 慕锦站在院门口道:「请问连尚书在家吗?」 家丁摇摇头:「启禀郡主,不在。」 慕锦又道:「连尚书可是进宫去了。」 家丁表情困惑道:「不知。」 慕锦耐着性子道:「那你家大人去哪了知道吗?」 家丁挠着头道:「不知道啊。」 第58页 另一名家丁走了过来,口气不好地数落同伴:「你真是一问三不知,连大人一大早被请去翠云楼喝茶。你的耳朵不好眼睛也不会看吗?」 转而又赔笑对慕锦道:「郡主恕罪,这阿风是大人看他可怜捡回来的,耳朵不太好使。」 慕锦「嗯」一声道:「我知道了,多谢。」 于是又转身往大街上走。 是不是她有点想多了,一个能照顾孤儿,收留残疾少年的人,心地是极好的,人品又何须担忧?也许人家压根不会理长公主,只是碍于身份客气一点而已呢? 她一路步行,打听了一下,却发现翠云楼离这里居然挺远的。 于是租了个马车一路赶了过去。 翠云楼客人不多。慕锦想不明白连白跑这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她上了二楼,酒楼二楼有看台,正好能看到一楼大厅,大厅上架着一个高台,正在唱戏。咿咿呀呀的声音,节奏很慢。 慕锦在一间雅间找到了连白。她站在门口思量片刻,也不知道该不该贸然打扰,对方来这听个戏,自己这样跟屁虫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正思量间,房间内却响起一阵女声:「连尚书只顾看戏,有那么好看吗?」 !!!!!! 慕锦心中一惊,是朱绮。 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朱绮坐在里面的位置,慕锦看不到人,只听到人的声音。连白坐在二楼看台围栏的边缘,只露一个后脑勺,正看着楼下的演出。 「上次请你来我府中喝茶,尚书喝完一杯便走。这次请尚书来听戏,尚书却只顾听戏。」 连白视线从楼下收回来,回头看了人一眼,样子有些窘迫道:「多谢长公主殿下。」说完又不自在的把视线偏到一边。 慕锦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另外一边的朱绮站起身来。朱绮走到连白身边,靠着围栏低头看坐着的人,笑吟吟道:「尚书,有那么好看吗?」 连白一张白皙年轻的脸红了。她实在太过年轻,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害羞起来,脸就红的厉害,又因为本身长得白,红里带粉的,看起来不似平日里那般淡漠,竟然有点带着紧张的可爱。 连白僵硬的点点头。 朱绮又看着人的眼睛,不怀好意地问:「有我好看吗?」 「咣当」一声,椅子倒了,连白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慕锦嘆了口气,这是撩神吧……连白年纪小,可经不起这么撩拨。 连白从地上站起来,步子有些踉跄,忙道:「长公主美意,下官心领了,今日还有事下官……下官……告辞了……」 朱绮却一把拉住人的手道,「尚书如果当真无心,又怎会答应过来?」 连白磕磕巴巴:「长公主身份贵重,邀请下官……下官不敢怠慢。」 朱绮一双丹寇抓了人的袖子不让人走。 「连尚书,你看看我。」 连白低着头。 「都说连大人什么都不怕,地狱都趟得过,如今却不敢看我。我当真……那么可怕吗?」 连白缓缓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瞳孔大而深。 朱绮看到人涨粉的脸,啧了一声,「连尚书当真是个美人。」 连白从人手里挣脱出来,就往外疾走。慕锦心里一惊,赶忙躲到一边。 连白走的急,却是没发现她。 出了酒楼,慕锦一路慢悠悠往回走。这可怎么办啊。如果连白这次真卖了长公主这个面子,网开一面。陛下怕是以后更麻烦了。 陛下爱才,又极看重连白,自己贸然说了,是不是有挑拨之嫌?唉,这官场的事情,还真是烦得很。 昭兰殿。 慕锦心中烦忧,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了这里。 一进殿中,朱颜正拿着一页信在看,表情有些凝重。慕锦行了个礼,朱颜目光却完全没落到她身上,只是「嗯」了一声,依旧低头蹙着眉头看信。 慕锦心道:「难道有人比她快一步直接告了连白的状?」 于是开口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事?」 朱颜看了一会,忽然抬头,「阿锦,上官那边……出了点问题。」 慕锦整颗心都顿时提了起来,哑声道:「上官大人……那边怎么了?」 朱颜看人一眼:「百姓暴动,说不让分渠改道。目前还不清楚具体情况。」 分流难道不是好事?解决水患。慕锦想不明白百姓为什么不同意这事。 朱颜道:「过几日我派个人过去仔细看看。实在不行再多加些人手。」 慕锦整个人有点恍惚,没听清人讲什么。上官那边出问题了,百姓暴动,那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前世明承拍戏的时候一次吊威压伤了腰,养了好几个月才站得起来。 要不是情况严重,上官怎么会突然来信? 慕锦不知道怎么走出的昭兰殿,连白的事情她更是忘到了九霄云外。 上官承政,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过了几日,户部李胥的案子结果出来了。连续被审了几天,李胥交代了一切。贪污了多少银两都被连白一条条记录在案,呈禀陛下。 慕锦目瞪口呆。 因为数额巨大,李胥被抄了家,狱中畏罪自杀。 慕锦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连白终究是连白,她的手段和作风和从前别无二致。 第59页 然而长公主那边折了李胥这样一个顺手的人,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就凭朱绮那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慕锦觉得她一定会疯狂反扑。连白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然而一连几天,连白照常点卯,照常回家。全无异常。长公主府也一片安静,没什么动静。朝堂上更是一派祥和,没有参连白的本子。 不应该啊……慕锦心中纳闷。 可是一切还真就相安无事。甚至长公主借着个不痛不痒的节日给连白送了礼。 慕锦心中疑虑重重,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但是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再加上上官来的那封信,一时间心中甚是不安,连续多日都睡不好。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元和殿内,空气凝滞般。众官员表情肃穆。 上官承政再次来信,信中言说:百姓暴动,自己被滚石砸伤。请求朝廷增派人手过来。 上官他……居然真的出事了。明明临走前说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公孙期侍立在一边忽然出列,一张干巴巴枯瘦的脸,看起来出离的愤怒,吹鬍子瞪眼道:「陛下,此等暴民实在可恶!上官侍郎一心为了他们,却遭遇如此对待!」 一旁响起一个滑熘熘的声音:「诶,公孙大人,此言差矣,百姓又不是疯子,多半是识好歹的。依我看,此次暴动,多半另有隐情吧。」 说话这人名叫李奇,样子中年,身量有些发福,两撮八字鬍,眯眯眼,看起来就像是油锅里炸过一般的……油腻。 这人刚从地方刚调入刑部不久,慕锦怎么也想不明白,连白那么清冷的性子怎么会挑上这种油腻大叔的。 公孙期顿时气的暴跳如雷,也不顾陛下还在,指着人的鼻子就开骂:「李小子,你存心和我作对!每次都跟我唱反调,国家大事岂能儿戏?为了对付我故意言论相左,你大不必如此!」 李奇抹了一把对方由于突突突不停讲话浇花一样喷到脸上的口水,表情嫌弃道:「公孙大人,常吞津液延年养生,大人年事已高,还是少吐些续命的好。」 这李奇说话是个噎死人不偿命的,公孙期每次上朝都要被气的眼睛直翻白。 眼瞧着公孙老头有点站不稳,大口喘气捂着胸口,夏西宁连忙出列扶着人帮人拍背顺气,语气焦急语调又有点奇异的拉长:「大人大人,切莫动气,切莫动气,想想您的八岁的孙女,想想您的女儿儿子……大人,生命宝贵,切莫动气。」 慕锦忽然觉得夏西宁有点牧师潜质…… 公孙期每次一发火,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居然很有用。 公孙老头果然气逐渐喘匀乎了,看了夏西宁一眼,突然眼含热泪,「好孩子,好孩子啊……老朽果然没看错,没看错人。」 然后就突然父子情深既视感…… 朱颜坐在宝座上,扶着额头道:「二位大人且都歇歇吧,曾广。」 一名武人将军出列。 「阿(e)蜜县附近可有驻兵?」 慕锦眼皮跳了一下,这曾广便是那个三十三岁未嫁的脑子有点轴的选秀公子曾饶的父亲。五十出头,两鬓斑白,眉宇间却英武不减,很是有气魄。 慕锦轻轻啧了一声,心道:「这曾饶可是比他父亲差的远了。」 阿蜜便是渡郡上游,此次准备分流黄河水的一个地点。上官就是在这个地方出了事。 只听曾广朗声道:「启奏陛下,离阿蜜县三十里附近有兵营驻扎。」 朱颜思量片刻道:「飞鸽传书过去,让当地将领调一千精兵驻扎阿蜜。记得,不要伤人,只维持秩序。」 曾广抱拳朗声应道:「是。末将领命。」 要说这曾广,也着实不容易,儿子自从落选,回家以后发了臆症一般的开始撒疯。不是拼命读书练字,就是在弹琴作画。或者上街找人比武论剑。发誓要让自己成为最优秀的,配得上陛下的男人…… 京都百姓一开始不知,以为是哪个初出茅庐闯江湖的剑客。后来知道了内情,曾饶便成为了京都各大茶楼酒馆的下饭谈资。 「唉唉唉,这曾二公子真是奇了,前日看他居然抓着巷子口十多岁的小儿比剑。」 「小孩不和他比,一口回绝了人言道『我不跟疯子比。』气的曾二公子追出人两条街。」 如此种种。 如果只是这些,曾广便也忍了。他无事不上街,耳不听,心不烦。 然而朝中对这种八卦消息却是热衷,饶是曾广将军性子在武人里算是好的,也终究挨不过那些碎嘴的百官们一日復一日的哔哔哔哔,叨逼叨逼,哔哩哔哩。 终于有一天,曾广没按住自己心中的小火山,「嘭——」的一声,爆发了。 曾广大将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生气便罢,一发怒十头牛都拉不回。 他把曾饶捆了手脚,吊在了自己卧室的房樑上,每日早晨中午入睡前各拿鞭子抽半个时辰。 曾家下人们日日提心弔胆,每天守在将军卧室门口听动静辨认自家将军心情如何。 第一天。 「我就要嫁给陛下,你休想拦我!」 「我要光宗耀祖,我一定要嫁给陛下。你等着,到时候你会后悔你今天这么对我!」 第二天。 「父亲……我努努力还是有希望的,下次我再参加陛下一定选我,父亲!啊……轻点打啊……」 第60页 第三天。 房内已经没了言语,只剩断断续续的哭哭啼啼,抽噎啜泣声。下人们听着觉得甚是可怜。饶是之前二公子作天作地把将军府闹的鸡犬不宁,此刻便也全都原谅他了。 如此三日,曾二公子被从房樑上放了下来。此后再不提嫁给陛下的事了。 慕锦下了朝,心中仍有些担忧。 上官也不知到底伤的多严重,万一……她是说万一……古代医术不发达,伤筋动骨接不回去了,这青年才俊,一身傲骨,又让他如何自处? 她男神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次日。元和殿。 司徒君站在大殿中央道:「各位,陛下身体抱恙,暂交我协理朝政。各位有本可奏。」 殿内百官顿时嗡嗡嗡起来。 慕锦心道:「陛下病了?她一向身体很好,怎么说病就病了?这病来的也蹊跷。」 每日其实都有很多道摺子要上的,但是大多时候都是各部大人盯着彼此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流连风月场败坏风评,或者疑似几人过从甚密结党营私之类的,藉此大作文章的屁话。 然而今天百官出奇一致,竟然没有上摺子的。 司徒君站了一会道:「诸位大人无本奏?」 百官眼观鼻鼻观心。 司徒君笑道:「那好吧,退朝。」 不知是觉得司徒君不会理会他们那些胡乱勾心斗角的屁事,还是觉得司徒君拿着鸡毛当令箭,众人不服。反正是没本子呈上来。 百官揖礼,陆陆续续往外走。 慕锦心道:「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殿内只剩下慕锦和司徒道山,慕锦央声道:「大人……陛下真的病了吗?」 司徒君看人一眼,表情有些为难:「阿锦,这个……我不方便说。」 司徒君是个君子,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果然,这事没这么简单。 慕锦道:「好罢,大人既然不便说,我自己去看吧。」 昭兰殿内没有薰香气了。 慕锦觉得自己好像好久没来这里一样,竟然莫名有些陌生感。 侍女见她竟然开口拦了:「郡主……陛下病了,不方便见。」 慕锦眉毛拧了起来,「陛下什么病,人也不能见?我来给陛下侍疾。让开。」 侍女面色为难,咬了咬嘴唇小声道:「陛下吩咐过……不让郡主……」 话没说完,被一旁屋内走出的人给打断了,「别说了蓬雪。」是紫霄。 她看了一眼慕锦,嘆口气道:「郡主随我来吧。」 慕锦心中也开始惴惴不安,宫人们这个反应难道有大事发生? 一路随着人走进房间,绕过一道屏风,就看到了朱颜。 她面色无异,站在一边,正指挥下人收拾一包衣服。 慕锦看了那衣服一眼,已经打了一个结,成了一个布包裹。 慕锦大惊,脱口而出:「陛下——」朱颜竟是要离京,天子离京这可不是小事! 朱颜看到人,嘆了口气,「罢了,我知道终是瞒不住你。」 慕锦道:「司徒君并未说什么。是我自己觉得陛下您……」 朱颜点点头,「我知道。」 紫霄在一旁忽然跪下了下来,「陛下三思,阿密那边既然已经派兵过去,陛下何必要亲自去一趟。」 慕锦也道:「陛下,阿密离京都很远,您一路肯定要不少颠簸劳碌。」 朱颜看看慕锦笑了,道:「阿锦这是关心我?」 慕锦一怔,她确实关心人,但是她生怕自己一旦说出来又要被人用别的意思来解读,于是道:「陛下安全要紧。」 朱颜道:「水患不是小事,牵扯一方黎民百姓,这次事情如果不解决,后患无穷,上官侍郎能力如何我最清楚,如果不是实在遇到困难是不会寄书信过来的,他现在处境艰难,百姓暴动,我不得不去。」 慕锦有点无法反驳了。一国之主,有时候并不总是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事情繁多,责任死死压在肩头。 慕锦忽然有些动情道:「陛下,带上我吧,我跟你去。」 朱颜忽然别有深意含着笑意看人一眼:「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上官大人?」 第三十七章 慕锦一怔,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朱颜收回目光道:「好了, 逗你的, 你要去便去吧。只是路途遥远, 非常辛苦,阿锦做好准备。」 慕锦后知后觉的发现, 其实朱颜什么都知道。 从他给上官写信, 到后来到了礼部,到这次上官受伤。 也许是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自己,也许……也许那人的目光其实一直长在自己身上。只是自己, 给了对方太少关注。 慕锦声音低了下来,「陛下, 我并无此意。」 朱颜揉了揉人的肩, 样子有些洒脱:「好了,我知道,阿锦不必自责。无论如何,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朱颜看起来像是想开了,可是慕锦心里却越发难过了。一个人执着起来容易, 但是放手却需要莫大的勇气。 第二日, 慕锦和朱颜启程了。朱颜本想一辆马车,几队随行护卫,乔庄一番就这么去了。 慕锦担心路远, 怕生变故,还是磨着陛下把荆唯给叫过来了。 天色将明还暗,荆唯牵着一匹马站在皇宫侧门, 身后一辆马车,几队护卫。在夜色里看起来有些森然的冷意。 第61页 偏门的铁门不常走人,吱嘎一声被推开了,荆唯正打了半个哈气,被这一声噎了回去,立马眼角含着点泪水的看过去,行了个礼:「陛下,郡主。」 慕锦看人困的眼泪都出来了,不禁心下有些歉然:「荆唯,对不住,这一趟叫你出来。别人我实在不放心。」 荆唯大咧咧摆摆手:「郡主说的哪里话?职责所在。况且我整日在皇宫和京城巡街。京都大街前的泰山石上面有几道缝我都知道了,能出来走一走,也挺好的。」 「陛下,郡主,上车吧。」 马车很大,垫子铺的软软的十分舒服。慕锦一坐上就有点犯困。歪在一边半闭着眼睛。 朱颜朝人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娘子,过来。」 慕锦一激灵坐直,精神了。 朱颜笑眯眯道:「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此行低调要尽量不引人注意。我扮客商,你扮客商娘子。」 朱颜并未怎么乔装,更没用男装,只是穿的像个客商生意人。看来民间也有女女成婚,只是比贵族阶层少了一些罢。 慕锦看着人真挚坦荡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了,既然话都说开了,她到底又在怕什么? 想到这,她立马挨了人坐过去,舒舒服服靠人肩膀上了。唉,美女姐姐真好靠,香香软软了,舒服极了。慕锦渐渐放下了防备心,十分坦然的靠着靠着直接靠到人怀里睡着了。 朱颜笑眯眯低头看了看人的睡颜,忽然连日来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她发现自己策略失当了。太直白的剖白心意,只会吓坏了对方,她把这只小猫逼的太紧了,搞得她只想逃。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她睡在自己怀里,又香又甜。她心中流过一阵温情缱绻的暖流。 朱颜狡黠一笑,她还有很多时间和耐心。以后的事,又有谁说的准呢? 因为行程比较赶,马车一直行的比较快。慕锦坐在马车上一撩帘子,觉得外面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空气格外清新怡人。 然而过了几日,再一撩帘子,只觉得除了树还是树,简直穷山恶水。 慕锦的心情糟透了,她发现她自己居然有点晕马车。无论轿子多舒服,马一跑起来,总免不了一颠一颠的,时间长了慕锦总觉头晕噁心。 但是因为担心上官那边的情况,也不敢耽误的朱颜的事,一路忍着没说。 行到第五日,朱颜瞧人脸色苍白,喊了一声:「停下」。马车「吁」的一声,停了下来。 朱颜看着人担忧道:「阿锦,你是不是不舒服。」 慕锦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摇摇头:「陛下,赶路要紧,我没……」 话没说完,一股呕吐感顿时涌了上来,慕锦忙掀开轿门的帘子「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紧接着就蹲在马车上开始哗啦哗啦一波一波开始往外吐。 荆唯吓了一跳,从马上下来,取下马褡裢上挂的一只水壶递给人:「郡主,郡主好点没?」 慕锦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满口秽物,摆摆手,把人水壶推到一边。 朱颜扶着人下车,走到一旁的空地上。慕锦只觉得呕的胃里的酸水都要吐干了。总算舒服多了。 慕锦让荆唯提着水壶从高处往下倒水,她在下面用手捧了一点漱了漱口。 荆唯在一边啧啧道:「郡主……你都这样了,不用这么讲究,一个破壶而已。到了镇上补给新的。」 朱颜轻轻拍拍人的背,表情有些担忧:「离这最近的镇还有多远?」 荆唯也不大出远门,最多去过云南,这条往西走的线却是没走过,从腰间掏出一张羊皮纸地图看了看道:「快了陛下,不过十里。」 朱颜道:「到下个镇子修整两天。」 慕锦忙摆手:「不用,陛下,别因为我耽误……」 朱颜瞪人一眼。表情不容辩驳。 慕锦嘆了口气,她还真是没用,本来是打算来帮忙的,结果越帮越忙,反倒给陛下拖了后腿了。 余陂镇。 随行队伍连续行进几天早已经人困马乏,到了镇上都被荆唯打发去休息了。 荆唯定了房间,慕锦被朱颜虚弱的扶到床上,躺倒床上那一刻,慕锦才忽然有点不再踩着棉花走路的踏实感。 朱颜坐在床边摸了摸人的额头,喃喃道:「有些烫了。」随即抬头朝房门外道:「荆唯。」 荆唯本来站在门口,此刻听令推门进来:「末将在。」 朱颜道:「出门在外,别这么叫了,叫大人吧。」 荆唯道:「是,大人。」 朱颜低头看床上的人一眼,「去镇上找找药房,给我娘子抓副药去,我瞧着她有些发烧。」 慕锦把脸埋在被子上,羞臊的快滴出血来,朱颜真是惯会调侃她的。 「是。」荆唯嘻嘻笑跟着笑了一应声,出去了。 朱颜把人盖在脸上的被子拉了下来,道:「阿锦,别这么捂着,怪难受的。」 慕锦被子被拉了下来,顿时无处躲藏,把脸偏到一边不说话。 朱颜瞧着人道:「你是不是早就不舒服了?一直忍着没说?我也是粗心了,瞧着这几日你没平时活泼,想着你是无聊了,却没想是病了。」 慕锦把脸翻转到床里侧。 朱颜给人打着扇子道:「以后难受就说出来,不要忍着,知道吗?」 第62页 慕锦嗯了一声。有些委屈。她确实真的很难受,一路颠簸,可是别人都没事,就她出了问题。她有些气自己。 荆唯给俩人开了一个房间,床倒是挺宽大的。慕锦想了想,也是,俩人假扮夫妻,开两间岂不是惹人怀疑? 她忽然想到朱颜一路其实也没怎么休息过,于是把身子翻转回来道:「陛下,你也躺一会吧。」 朱颜眸子带着一股温柔,笑着道:「阿锦真体贴。」 慕锦无视人的调侃,自己往里挪了挪,给人腾了点地方。 朱颜挨着人躺下来,连日赶路不觉得累,此刻一躺下却顿觉周身骨头酸痛的厉害。 朱颜不自觉的轻声「哎呦」一声。 慕锦微微抬头:「怎么了,我压到你了?」 朱颜摇摇头笑道:「没有没有,就是乏了些。」慕锦又躺了回去。 身边的唿吸声浅浅的,这一路上慕锦由于头晕没少靠人身上睡觉,朱颜却是睡的很少。 想到这里,慕锦轻轻道:「陛下,你也睡一会吧。」 朱颜轻轻哼了一声,已是困意来袭,她突然从仰躺变成侧身面朝里,一只手伸了出去把人给搂住了。 慕锦身子一僵。 朱颜闭着眼睛轻轻哼道:「阿锦妹妹。」 慕锦又松弛了下来,她困成这样都在跟自己解释一般。自己当真有点过分了。 慕锦想了想,一伸手,也搂过人,甜甜道:「女王姐姐。」 再然后,俩人都闭眼,沉沉睡了过去。 济和药铺。 一块红棕色的牌匾油光湛亮的挂在药堂,整个药铺看起来甚是气派。 荆唯站在门口瞧了一眼,「就他家了。」 刚迈步往里走,里面却传来一片叮里咣当的声音。 一名客人嗖的一下钻了出来差点撞到她。客人长抚胸口道:「哎呦,真是的,这是开药铺子,还是在卖艺杂耍啊,一天天的。」 荆唯往里面看了一眼,药铺柜檯后面站了个很漂亮的女人,很瘦,却眉眼凌厉,显得非常干练。此刻手里抱着一个大罈子看起来不轻,然后她轻轻一松手,咣当一声,直接砸地上了。 地上顿时掀起一股灰色的烟雾。是一罈子洒掉的药粉。 女人厉声骂道:「你去啊,你给我去!这生意到底是谁家的,你给我看清楚点!好好的生意不做,去作死?撞鬼了你!」 陆续续续有客人从里面逃了出来。站在门口议论纷纷的围观。 「老闆娘又发威啦。」 「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习惯就好了。只是苦了我们这些买药的。」 「这次不一样。她家大公人说药铺生意不做了,要去南方发展。」 「嘿,这曹牧是脑子进水了吧,济和药铺全镇生意最好。能捨得才怪?」 「谁说不是呢,无根无基的,去那没开化的地方作甚?」 第三十八章 大公人躲在角落里, 样子有些怂怂的, 想上前又不敢, 但还是坚持道:「佩娥, 你就听我这一次吧,往日里里里外外我都听你的, 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我保证,去南方肯定能发财,我们的日子还是和现在一样。不会过穷了去。」 「我呸!你这个挨千刀了, 我明着告诉你,没门, 这是我家祖传的铺子, 不能毁在你手上!」 荆唯听这俩人摔罐子砸铺子的,有些担心自己还能不能买到药。 于是直接进了大堂。 老闆娘一看进来一个黑衣模样的人手里还拿着剑,愣了一下,顿时也不骂了。他们这穷乡僻野的小地方,来的陌生人都少, 更别说手里拿剑的了。 荆唯道:「老闆, 买药。」 老闆娘顿时麻利的走到前台的地方,笑逐颜开道:「这位客官想买什么药?」 荆唯道:「坐了马车头晕噁心想吐的。最好一次性治好。」 老闆娘忙道:「有有有,客官稍等, 我这就给您抓药。」 她瞪了自家公人一眼。那男人麻利的走回来,在药柜面前拉抽屉抓药称斤两。 老闆娘拿着油纸一边给人包药一边道:「客官像是外地人呢,听着口音倒像京都那种大地方过来的。」 荆唯随意嗯了一声。老闆娘又道:「我家药铺祖传的, 客官放心用,一副就好使。以后都不会晕了。」 荆唯挑眉:「真的?」 「是是是,管用,不管用你来找我便是!」女人满口保证。 「好,那多谢掌柜了。」 荆唯拿着两包药出门,刚一迈出门,那老闆娘仿佛瞬间上演变脸,尖厉的声音咆哮着传到大街上:「不过你就给我滚回阿密去,我不收你了!」 荆唯听的一阵牙疼,赶忙快走几步熘了。 一睁眼已经是日薄黄昏。慕锦肚子饿的咕咕叫。朱颜听到动静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眨眨眼睛看人:「醒了怎么不叫我?」 慕锦有些不好意思:「陛下多睡会罢。」 朱颜笑咪咪捏了人脸一下:「睡够了,起来,吃饭。」 慕锦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简单梳洗一下下了楼。 荆唯坐在楼下和几名客人瞎侃聊天,见俩人下来了,连忙起身道:「大人和夫人歇好了?」 慕锦:「……」荆唯这个称唿还真是别致的很。 朱颜却心情很好,拉着人下楼,开口问道:「叫你买的药呢?」 第63页 荆唯忙道:「买好了,在厨房让店家温着呢。我见大人和夫人睡下了,就没叫你们。」 慕锦随朱颜坐到一张桌子上。 荆唯叫小二人把药端了过来。 呵……黑乎乎的一碗,散发着迷之难闻的气味,慕锦看了一眼,又有种干呕的感觉。 朱颜对小二道:「店家,拿一叠蜜饯梅子过来。」 一叠梅子上桌。 荆唯站在一边嘿嘿道:「夫人,喝了吧,不苦的,药房的老闆说了,这药专治赶路晕车。你喝了以后再赶路就不晕了。」 慕锦苦着脸,表情纠结。这汤药一看就要苦出胆汁来。 朱颜在一边诱哄道:「娘子,一口气喝完,然后吃一大口酸甜的梅子,一定不苦。」她语气有些天真,像在哄孩子。慕锦有点哭笑不得,无奈端起碗来,心中涌起一股悲壮情绪,一仰头全喝了。 一股浓重的苦意苦的她直起鸡皮疙瘩,赶忙抓了盘子里的梅子吃了。这才好过一点。 吃完药又吃饭,吃完饭,慕锦总算觉得自己又活回来了。就是有点撑。于是就和朱颜出门熘达着散步。 荆唯在客栈后院。餵完马回来看到慕锦和朱颜站在后院,左右无人,于是道:「郡主,可是大好了?」 慕锦点点头道:「你这药倒是挺管用的,头也不晕,眼也不花了。」 荆唯把草料放到一边的矮石墩上,道:「我今天出门买药碰见个稀罕事。」 朱颜道:「哦,什么稀罕事?」 荆唯一五一十把白天在药铺发生的事情和人说了。 慕锦心道:「古代南方确实经济不怎么发达,这片大陆上恐怕也是如此。药铺的男掌柜是真的想不开啊。」 荆唯笑呵呵道:「我怕他俩吵架把药全给砸没了,于是赶忙进去把药买回来了。」 慕锦不吐了,心情好,就想着赶路,但是眼见着天要黑了。朱颜看人一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不行,你病刚好,不能再折腾了。要走也要明天。」 慕锦长长哦了一声,只得作罢。 一夜安睡。第二日一行人又继续赶路。 本来余陂镇离阿密县城已算不远,接下来的路程又非常顺畅,慕锦一路上果然没再噁心想吐。如此又过了两日,阿密县到了。 城墙的高台上几个卫兵在巡逻。城门口正有排队进城的百姓。 慕锦轻快的跳下马车,又回头去扶朱颜。 朱颜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望了望,表情有些困惑,喃喃道:「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慕锦奇怪道:「陛下难道不是从小在宫中长大?」 朱颜摇摇头:「算了,想不起来了。」 进了城一切便容易得多了,上官就住在阿密县当地的县令家里。 县长家和衙门是一体的,前面衙门,后面住宅。一家子老老小小一群人都住在一起。 慕锦一行人被擦着汗一路诚惶诚恐的刘县令人领着走到厢房。 上官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也无血色,肩膀缠着白布。手里还拿着一副捲轴在看。 慕锦看到人第一眼,眼泪差点没下来。这才多久,怎么就折腾成这样了?明明去的时候好好的。 「陛下,郡主,荆统领?你们怎么都过来了?京都那边怎么办。」上官承政见到来人,立马从床上起来,重重行礼。「参加陛下。」 朱颜看人的胳膊伤的不轻,道:「侍郎免礼,且勿再挪动伤了筋骨。快去躺着。京都那边有大相,不必担心。」 上官被人搀扶着又坐回床上。 荆唯笑嘻嘻道:「大人,这才不足半月,大人看着清简了好多,这边的饭不好吃吧?」 上官笑了一下,也就她了,这个时候还能打趣。 慕锦道:「大人怎么伤的这么重?」 上官刚要开口,可能牵动了伤口,咳嗽了几声。 一旁的刘县令忙道:「上官大人不必多言,下官说吧。」 原来,上官承政一来到这里,就各地考察测量,最后把黄河改道的地方选在了阿密山那块,本来一切进行的好好的,但是挖到快山脚下的时候,一群村民就抄着傢伙出来,说什么也不让改道。说是那里有一块神迹,是他们的信仰。如果改道就破坏了神迹。 上官和当地村民多次协商未果,刘县令身为当地的父母官,又要确保上官大人的安全,又要防止民众受伤,这几天忙的也是焦头烂额。 慕锦道:「那不能换一条道吗?」 刘县令道:「事情发生以后,上官大人又四处走访了很多地方。然而唯独这里地势最佳。四周有的地势高,有的地形太险峻不易开挖,有的又占用了大量的农田。」 上官躺在床上咳嗽几声,道:「郡主,陛下,阿密山确是最好的方案,但是当地民众信奉那母子像,说什么都不会让毁掉的。这是怕是难办了。」 慕锦道:「那你身上的伤?」 刘县令赔着小心道:「是上官大人尝试和村民沟通的时候,几名村民情绪激动,从半山腰踢了石头下去,正好砸到了上官大人。」 说完又忙跪下了,「陛下,郡主赎罪,实在微臣保护不周才让上官大人受伤。」 朱颜觉得这县令办事说话还算妥帖,道:「刘县令你起来吧,这事也不能怪你。」 第64页 上官道:「陛下,您派的援兵已经到了,现下安置在山脚下,已经扎了营。」 朱颜也没想到该拿这群百姓怎么办,暴力镇压只会惹来民愤,驻兵在那里只能保证不□□,却不能解决问题。 朱颜道:「我倒去阿密山看一看,到底怎样一座母子像,这么推不得了。」 阿密山。 阿密山离县城没几里地,一行人驱车前往。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四周群山环抱,树木苍翠欲滴,山谷间有一大群一大群的鸟结着对在翱翔。确实,是个风水宝地。 几人下车后由刘县令领着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矗立在眼前的一座巨大雕像。足有三四丈高。青灰色的石头雕刻而成,倒不是很名贵。 神像雕的是一个怀孕的妇人。小腹间隆起的很突出。双手微微抚摸着自己腹部,目光充满慈爱。 确实雕的很漂亮。慕锦心道。 荆唯用手遮着阳光仰头往上看了一会,又对身旁的慕锦道:「郡主……你觉不觉得……这石像看着有点眼熟?」 她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像…… 慕锦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身边的朱颜道:「确实,眼熟。」 慕锦「啊?」了一声。 朱颜收回视线,目光有一股缥缈的温柔感,轻轻道:「因为这上面雕的是母亲和我。」 第三十九章 怎么会? 慕锦吃了一惊。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雕了个先陛下的石像?这事真的怎么想怎么诡异。 荆唯表情有点难言:「陛下, 您肯定吗?如果先陛下真要给自己雕个石头, 干嘛不雕在京都大街上, 这样可以日日有人朝拜。雕在这种鸟……的地方」荆唯没继续往下说。 朱颜没回人的话, 表情竟前所未有的虔诚,她忽然跪了下来。 慕锦吓了一跳, 忙和荆唯也跟着跪了下来。 身后一排排的人也跟着唿啦啦跪了下来。 朱颜双手伏地, 郑重的叩拜,额头点到泥土的地面,模样极为虔诚。復又抬起头, 双手合十,轻轻道:「母亲保佑。」 一番仪式下来, 这才又重新站了起来。 这下没人不信这雕像不是先陛下了。当今天子都跪了, 除了自己的生父生母,谁还值得她这样跪拜? 慕锦却心下却仍有些疑虑,该不会陛下为了解决这尊雕像故意这么说的吧。如果雕像就是先陛下和陛下,那陛下本人来了,当然有资格处置这雕像了。可是看朱颜刚刚表情那么认真, 慕锦一时间又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理由了。 朱颜拜完雕像, 心情放松,回头对众人道:「不用跟着了,我们随便走走。阿锦荆唯跟我来。」 刘县令马上意会, 把后面的随从马上带离的远远的。母子像周围顿时清净了。 母子像的底座部分是个方形石台,朱颜像个孩子一般,毫不拘礼, 靠着大石像盘腿就坐下了。 她又拍拍自己身旁道:「阿锦,荆唯,你俩也过来坐。」慕锦觉得这场景实在有些诡异。俩人面面相觑,最后也挨着坐了过去。 朱颜用手摸了摸石像,表情有些眷恋道:「真好,还能故地重游,居然都二十年了。」 二十五年前的阿密还不叫阿密,阿密山也不叫阿密山。 这里原来的名字,叫襄平。 二十年前的一天,朱微玄光帝出访梁国,回京都的途中正好路过此地。 当时朱微帝已有孕在身,连日来路上颠簸,走到襄平山这片地方的时候,突感腹中一阵剧痛,当即就要临盆。 这可急坏了随行的一干护卫大臣。 没有接生的稳婆,没有大相在身边,朱微帝仅仅靠着自己指挥两位侍女为自己接生。众人忧心如焚。生怕陛下熬不过去。然而最终,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响彻了整个山野。 这便是朱微帝的第二个孩子——朱颜。 朱微帝看着这湖光山色,心中顿时感念万分,认为是上天帮了她,让自己的孩子在此地平安降生。这里一定是个风水福地。 于是回京后每每念及此事,便像一桩未了的心愿般,总是梦到襄平这个地方。 于是便有大臣谏言:「陛下既然如此感念襄平山,何不在那里塑一个自己的雕像?这样便能长长久久的吸收天地山川之灵气。也全当感念上天的恩德了。」 朱微帝觉得此言甚是有理,于是在朱颜五岁的时候,拉着人故地重游,在当地悄悄建起了一座母子像。 然而她并未过度张扬,也并未存心是想引来诸位百姓的朝拜信奉。 朱颜表情平静道:「我五岁的时候,随母亲来过这里,那时候记忆模煳,只记得高高的城楼,和一群人运送石头。雕像铸成的时候,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可是我早已经不记得是这个地方了。」 慕锦心道:居然是真的。她就想他们陛下也不会因为要施工就故意编个故事骗村民。 随即想了想,问道:「那为什么襄平改了名字叫阿密?」 朱颜没说话,荆唯道:「还不是漠雄国闹的,这里离北方漠北边境不远,十多年前失过城,等再夺回来的时候,襄平就变成阿密了。」 慕锦心下有些诧异,她听说过漠雄国,是北方一个游牧民族,大景的漠北地区正好和漠雄比邻。 而且她还听说过一件不太好的事情,荆唯出身两族混居的漠北地区,有一半漠雄血统。 第65页 可是她好像自认是个汉人,从来不提这事。而且古代人对混血人种多多少少有些歧视。慕锦忽然觉得自己问了个糟糕的问题。 朱颜把脸贴到的石像上,像个小孩一样,静静闭了一会眼睛,随即又睁开了,声音带着些轻快:「好了,现在知道了,这个阻碍挖河道的就是我和母亲的石像,我刚刚已经问过母亲了,她告诉我,推了吧。」 说推就推,第二日一早便开始动工。 朱颜直接把山脚下的驻兵叫了过来。 驻兵首领卢亭是个中年将领在小外驻兵许多年,上一次回京述职的时候还是玄光帝时期。如今一见合光陛下朱颜,真是顿感岁月如梭,连连三拜。 一群士兵走路带风,甚是有节奏。不一会,就惊动了山脚下的村民。 只见一群村民男女老幼的操着自己家的锅碗瓢盆,铲子镐头,棍子棒子杀气腾腾的就围拢了过来。 慕锦吓了一跳,这个阵仗…… 荆唯连忙仗剑挡在朱颜和慕锦身前,大喊一声:「护驾!」 士兵们立马一字排开,隔开了百姓和慕锦这边的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领头的是个长者,颤着鬍子语气激动,大喊一声道:「狗官刘涯!你修劳什子沟渠与俺们何干?母子神像是我们这里的保护神,村里的巫师说了,谁拆了,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会遭遇诅咒!」 慕锦有些哭笑不得,她看了朱颜一眼,道:「陛下,村民们把你和先陛下当神供奉了。」 刘县令脾气出奇的好,被这么骂着居然一点不来气,只是连连擦汗道:「各位乡亲……官府已经承诺补偿各位足够的银钱,如果不愿意在这里继续住,官府也会安置大家住到县城。如今……如今来了大人物……如果大家抗命……」 刘县令看了朱颜一眼,他有点摸不住这女王陛下的意思,此行来的低调,看起来身份应该是不能暴露的。 朱颜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锦却有些忧心了。这些村民对于他们认定的事情会有种出奇的执拗,不大能讲得通到底,上官之前肯定没少吃亏。 刘县令还想再说什么,身后却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诸位百姓,开挖河道以后阿密山会引来水源,这片土地会非常肥沃……如果大家愿意,官方出资给大家种子……」 上官?慕锦一回头。 上官的胳膊依然缠着绷带,轻轻施礼:「陛下,郡主。」 慕锦看见人心里就有些着火:「大人怎么出来了?怎么不好好歇着?」 上官微笑道:「伤在胳膊,脚只是扭了,无大碍的。」 对面的百姓出现小幅度的骚动。 「他说能种地了,还给咱们种子。」 「别听他的,这些官老爷都是骗人的,嘴上说得好好听罢。」 「不过能种地也挺好的,靠山吃山的,粮食太少了。一直不够吃。」 「不行不行,你们忘记了巫师说什么了吗?这石像不能动,动了咱们全村人都得死!」 「对对对!吃不饱不要紧,得罪了神明命都没了。」 她们以为他们自己讨论的挺小声,但是慕锦这边听的一清二楚。眼见着舆论越来越不利自己这边。她有些不耐烦了。 这些村民当真愚不可及,想及此处,刚要开口,却被荆唯先声夺人:「真是一群草包!这座母子像明明雕的就是先陛下和陛下,如今陛下人来了,你们不认得也就算了,却还要阻拦她推自己的石像!」 朱颜低声喝道:「荆唯!」 荆唯眨着眼睛卖乖:「求陛下责罚。」不说她心里憋闷的实在难受,现在说了,怎么都舒服了。 「她说旁边那个是当今女王陛下。」 「扯吧,玄光帝年岁已高,断不会这么年轻的。」 慕锦心道:这群人过的都是哪百年的黄历了? 荆唯噗嗤一笑,「陛下,我看是讲不明白了,直接推吧。」 谁知道,刘县令忽然唿啦啦带着自己的人齐刷刷的跪下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颜调过来的兵见状也唿啦啦跟着跪倒一片。 村民一见这场景,顿时激动了。 「是陛下,真是陛下,你看刘狗官都跪了!」 「真的是陛下!」 然后竟然唿啦啦也随着跪了下来。 一切始料未及。慕锦目瞪口呆。 「陛下都说拆了,那肯定是要拆的啊。」 「神明不会怪罪陛下,陛下就是神明降世。」 「对,拆了有水源还有地种。」 …… 早知道这样还费什么话! 他们却是忘了,这群村民敬畏鬼神,但是陛下也是神赋皇权的一种。反正都是神,神推了神,也就没问题了吧。 施工正式进行。慕锦心里算是落了地。上官身上带着伤,仍旧连续几日亲自到现场督工。 阿密山脚下的村民世世代代在此村子里生活,哪里见过什么大人物。都躲的远远的偷看这群贵人们。 慕锦被几十双眼睛盯的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忽然像个稀有动物。 上官见人来了,叫人简单搭了棚子供几人休息。 慕锦坐在棚子里看着上官胳膊用白布吊着,顶着大太阳指挥,心中有些烦躁。男神晒黑了怎么办? 第66页 心中焦急就走出了棚子,慕锦走到人身边,「大人。」 第四十章 上官正看着一个图纸, 闻言抬头一笑:「郡主。」 「大人辛苦, 有伤在身, 这里有刘县令看着, 大人去歇歇吧。」 上官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人盈着笑意:「不累,看见郡主来了, 什么伤都好了。」 慕锦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男神……怎么好像……在撩自己? 她还来不及细想, 一个青年忽然就挤了过来,「大人,卢将军找你。」 慕锦注意力被拉了回来。 对方个子很高, 长得黝黑,身材健硕, 眼睛黑亮黑亮的, 然而最让她无法忽视的还是他的五官。 她忽然想到了荆唯,这小伙子和荆唯的长相差不多,五官都很立体,鼻樑很高,有混血特徵。应该也是漠雄和汉民的混血。 上官一听, 对慕锦道:「郡主失陪。」 慕锦道:「大人去忙罢。」 慕锦又走回棚子里, 荆唯在一边道:「郡主刚刚盯着看了好久。」 嗯?上官吗?慕锦有点心虚:「也……没多久。」 荆唯道:「是不是觉得和我长得有点像?」 哦,原来她说的是卢将军麾下那个皮肤黝黑的小青年。 荆唯道:「也不知道卢大人怎么想的,竟然招这么一个人过来。」 慕锦见人表情有些低落, 也不知道是在嫌弃别人还是在嫌弃自己。平日里看着荆唯大大咧咧,确实很少见到对方这样。慕锦想安慰人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然而不等她说什么, 她忽然发现一件事,陛下居然不见了。 她刚在心里一直记挂着事,居然才发现,顿时惊叫出声:「陛下呢?!」 荆唯道:「陛下刚刚说累了,坐马车回去休息了。让我留下来保护你。」 慕锦稍稍安心。却听不远处石像旁有人大声喊道:「挖到东西了!」 一块沉甸甸的小铜人被交到上官手中。上面不知道刻着什么东西,背面字的部分加了一层蜡油一样半透明封印。 慕锦走近道:「这是什么?」 上官蹙着眉头表情凝重:「不知道,在母子像肚子里发现的。」 慕锦眼皮跳了一下,心道:在腹部?那是不是寓意着陛下? 这个小铜人,笑容阴森诡异,嘴角咧到耳朵边,最要命的是,额头上刻了一个大大的x,慕锦总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县衙。 刘县令额头冒汗战战兢兢盯着荆唯拿匕首慢慢刮着铜像背后的蜡油。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那匕首是刮在了刘县令背上。 荆唯颳了几下把那蜡油刮干净了,又拿来软布擦了擦,吹了吹。看了一眼,随即眉毛倒竖了起来。 刘县令捂着胸口,仿佛随时要背过气去。 荆唯把铜人交给一旁的坐着的朱颜。朱颜看了一眼,目光也定住了。 慕锦瞧的心焦急,走到近旁一看,那铜像背后赫然几个字:「庚申年四月初八未时。然后尾端刻了一个用红色颜料圈起来的亡字。」 慕锦惊到了,哑声道:「陛下……这是不是……」 朱颜屏退一干人等,只留下了荆唯慕锦和上官承政。 朱颜手里拿着铜人嘆了口气,「确是我生辰。」 荆唯气的忽然大叫:「岂有此理!这明明……这明明是……」这不是诅咒是什么?! 慕锦道:「上官大人,这铜人是原本就藏在雕像里吗?」 荆唯一愣:「不是说从雕像里出的来吗?不是藏在雕像里还能藏在哪里?」 上官却明显听明白了慕锦的意思,斟酌片刻道:「此铜像藏于母子像的腹部,里面是个中空的空间。但是工匠们凿开的时候发现,母子像腹部内的石头色泽和周围有些微差别,颜色更浅一些。」 上官沉吟片刻道:「也就是说,这个母子像的铜人,很可能是在二次修缮的过程中,放进去的。」 朱颜颔首点头,道:「当时我虽年幼已没了多少记忆,但是当年母亲自督建,外人当是动不了手脚的。」 慕锦心中升腾起一股惊骇的情绪。什么人,会知道这母子像雕的就是先陛下和朱颜,又是什么人,会知道朱颜的生辰?能同时得知这两条信息的,绝非这些乡野村民!存了这么恶毒心思的,必是陛下身边亲近之人! 怪不得这些百姓不让推这座石像。他们自己也许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们被教唆不要推倒石像的幕后主使,肯定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慕锦心中忽然灵光,脱口而出:「阿密山村子的巫师!」 荆唯也反应过来,提剑道:「陛下,我这就去把人拿回来!」 朱颜坐在一边,有些心绪烦乱。她倒不是真信这些诅咒之术能把自己怎么样,自己这么多年平平安安长大,身体也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她身边有个极亲近的人,企图害她。这比这件事本身更让她齿寒。 朱颜道:「怕是拿不到人了。这边已动工三天,如果对方心中有鬼,肯定早就逃了。」 荆唯偏偏不信这个邪,「那也要去找找,找到这个人把他扒皮抽筋严刑拷打!」 往返一个时辰,荆唯果然没抓到人。一座茅草屋,空空如也。荆唯有些丧气。 上官思忖片刻道:「这石像内里藏着如此亵渎陛下的东西,那放进铜人的始作俑者肯定是不想让别人发现的。为了确保这石像长久存在不被意外损毁,他很可能会假託神明旨意放出谣言说这石像一旦被毁会带来灾难。就如村民们当初极力阻挠一般便是。」 第67页 慕锦道:「大人说的有理,那巫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受人所託住在当地,防止百姓毁损石像。」 慕锦头有些大,道:「如果抓巫师可能没什么线索,那查查当年参与修缮的工匠总是可能的。」 上官道:「这个方法可行,但是这些工匠可能死了,也可能跑掉隐居了。找起来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推石像挖河道的事情没停,还在继续,上官整个人忙的脚不沾地。自然无瑕分心查铜人的事情。 慕锦一想到朱颜亲近的人中居然有如此歹毒心思的人,顿时整个人都有些睡不好觉。 睡不好觉,她就要去查。和荆唯走街串巷,又翻了当地不少县志。刘县令自觉自己半颗脑袋要掉,整日提心弔胆,鞍前马后的随着俩人四处转。 慕锦有点担心母子像那边再生什么变故,又打发人回阿密山了。 不出所料,当年参与修缮母子像的工匠不是死了,就是失踪。对方确实手脚严密。然而天网恢恢,还是让他们找到了一些线索。 巷子口。 一个小马扎上坐了老太太,简陋的摊子前摆了几个手工编织的竹筐。 慕锦蹲下身道:「老人家,你当真记得?」 老奶奶牙齿都要脱干净了,说话有点漏风,瘪着嘴道:「记得记得,当年我就住在阿密山脚下的村子。」 原来,老太太当时随着儿子女儿一家人住在阿密山脚下。一天,儿子女儿外出打猎。却迟迟未归。两天后,同村的村民带回来的却是儿子女儿被野兽咬掉半个身子的尸体。 老太太大受刺激病了一遭,差点随儿女去了。 病号以后,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在山里活不下去,于是想着自己还有编筐的手艺,就想进县城混口饭吃。 当时恰好赶上母子像修缮完毕,老太太借着这群匠人的车马就和人一起进城了。 随行的工匠里有个小伙子叫曹牧,看她年岁已高,孤苦无依,对她十分照顾。 后来老太太到了县城,曹牧又帮老太□□置了家。逢年过节都带点东西过来探望。一来二去,老太太心中感激,已当他是半个亲人。 可是有一天,老太太发现曹牧好久没来过了。四处打听,竟然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老太太忧心忡忡,十分害怕,就到处张贴告示寻子。找了好久,也没动静,于是渐渐心灰意冷。 谁知去年的时候,她却忽然收到一封信和一包药材。信中说他过的很好,和夫人在外地开铺子,忙的很,回不去了。让她别再惦记他,照顾好自己。 老太太抬起有些浑浊的眼睛,眼里带着眼泪道:「我实在太想阿牧了,这孩子从小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对我又非常亲,我已把他当成我自己的亲儿子,我要是临死前还能看上他一眼,我怎么都甘愿了。如果大人们能找到他,让他回来看我一眼吧。」 荆唯挠挠头,「我总觉得曹牧这名字有些耳熟。」 想了想忽然大叫一声,「哦,对!余陂镇!我有底方,有底方,老人家,信还在吗?」 老太太到:「还在的,大人们随我去家里一趟。」 慕锦和荆唯取了信又回衙门和那日在余陂镇开的药方一对比。两边字迹一模一样。 确是一人所写。 几人商量要去余陂镇找人,朱颜本打算一同随行,但是慕锦担心陛下在阿密的事情,如果下咒的人知道可能会採取进一步行动,路上尤其不安全。于是朱颜最终留在了衙门。 慕锦和荆唯二人去了。 济和堂和上次没什么两样,不过这两口子今日看起来没怎么吵架。 荆唯走进药铺大堂道:「老闆娘,可还认得我?」 老闆娘打眼一瞧道:「认得认得。治疗头晕的官人,客官又来买药?」 慕锦看人一眼,含笑道:「我吃了效果不错,我南来北往做些小生意,瞧上了你家这些药材,不知可否转让我一些回去,价钱好商量。」 老闆娘喜的眉开眼笑:「有的有的,客官真是好眼力,我这店里的药材都是我亲自去采的。客官要后面库房还有很多。」 老闆娘招唿一旁的伙计道:「阿远,看好店。」 「唉。好咧!」一旁的药童答应了一声。 老闆娘道:「二位客官后院说话。」 二人随着人往穿过厅堂,往后院走去。一进院子就看到了老闆娘的丈夫。 荆唯朝慕锦使了个颜色。慕锦会意。 老闆娘在一旁道:「客官屋里说话,药材都在屋里呢。」二人又随着人到了一间厢房,是个药材库。整整齐齐码着很多药材。一进来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老伴娘招唿着站在院子里的自家公人道:「还傻站在院子里干什么?还不进来,来大买主了!」 男人样子有些怂,可能生性有些胆小,样子怯怯的走了进来。 荆唯看人进来,不动声色的挪到门口关了门。室内光线顿时昏暗了不少。 老闆娘一看屋子里暗了,怕自家药材看起来成色不好,就本能想开窗。 没等她打开,荆唯把男人的手反剪在身后,死死压在地上跪着了。 男人顿时痛唿出声:「疼疼……」 老闆娘吓了一大跳,「客官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伤我家夫君?!」 第68页 慕锦道:「夫人莫及,我们来只问几件事。」 慕锦走到男人面前道:「你可叫曹牧?」男人忽然惊恐的看嚮慕锦,挣扎着就要起来。 荆唯死死压着人。几乎要把对方的手臂反剪到变形。男人啊啊啊痛的又放弃挣扎。 老闆娘急了,厉声道:「你们根本不是要买药的!我要去报官!」说着就要往外走。 然而一推门,门竟然推不开了。 几人进屋以后,二人带来的随行护卫早已经守在门口,把这房间围的水泄不通。 老闆娘心知这是遇上□□烦了,忽然坐在地上就开始哀嚎大声哭:「哎呦……这可真是要人命了,我们小老百姓开门本本分分做生意,是哪里惹了各位大官人啊。竟然……竟然要害我夫君性命……」模样哭的唿天抢地。 慕锦看了有些心烦,冷声道:「我们若要取你二人性命,你现在根本没说话的机会。」 老闆娘一听,立马收声了。擦了擦眼泪,爬着跪到人面前:「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各位官人,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 慕锦真想找块布条塞了这女人的嘴,不耐烦道:「你给我闭嘴,我现在在问你夫君话,如实回答,保证不杀。」 老闆娘给人使了个眼色:「你……你老实回答官人的话,听到没?」 男人哆哆嗦嗦,含煳的嗯了一声。 慕锦道:「曹牧,我不跟你废话了,你是否认识阿密镇的周老太?」 男人先是摇摇头,被荆唯一个锁喉,难受的就快窒息了,才咳咳两声:「认识,认识。」 慕锦微微一笑:「好,那就对了,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你应该知道我找你为了什么,当年你参与的修缮母子像对不对?」 曹牧一听到母子像三个字,整个人又剧烈挣扎起来,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小人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人饶命,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慕锦轻笑一声,反应这么大,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荆唯笑得有些邪气,哼了一声:「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带回阿密,那里可能有更多人盼着你死,没准你一进城就活不成了。你是选择现在配合我们保你一命,还是选择回阿密被那群人弄死呢?」 荆唯掏出白凛凛的长剑,贴着男人的脖子,轻轻在人脖子上擦了两下,留下两道浅浅的血痕。 曹牧眼睛滴熘熘转,额头已经紧张的汗津津的。却仍旧死不开口。 老闆娘在一旁看的心急,忽然长唿一声;「挨千刀的,都这个时候了,你是想死还是怎样?知道什么就说啊!」 曹牧忽然脸上变了形,面容扭曲,吭吭唧唧的居然哭了出来。 慕锦道:「说吧,当年主事的到底是何人,说了我保你们平安。」 曹牧哭的异常委屈,抬头看了慕锦一眼道:「我就知道阿密那边要乱,前几日听说要推母子像我就要走了,却还是被你们找着了。」 慕锦也想起来荆唯前几日说他要去南方的事情了。 曹牧道:「还能有谁?阿密的父母官,刘涯!」 慕锦吃了一惊,顿时心中烧焦了一般,抓起人的领子厉声质问:「你说刘涯?阿密县令刘涯?!」 曹牧语气认真,又带着点抱怨:「正是刘涯!他当年主持的修缮,大人想必已经知道当年的工匠都死没了。我生性胆子小,对这些事情敏感些,看到周围人死的死疯的疯就心中害怕,正好我夫人这边有个祖传的药店。我就连夜什么东西都不要了,一个人逃到了夫人这里。」 慕锦突然手一松,整只手都在抖,眼睛惊恐的看向荆唯,颤声道:「那陛下现在……」 第四十一章 荆唯也已经想到了, 早就松开了曹牧, 任人一滩泥一样委顿在地上。女人心急火燎爬了过去。 「有没有受伤。胳膊呢, 疼不疼……」 夫妻俩的声音已经成了背景, 慕锦顿时什么都听不清了。她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害怕成这样。她本以为朱颜留在衙门是最安全的,没想到竟然羊入虎口! 荆唯道:「郡主, 事不宜迟, 咱们赶紧回阿密,陛下现在情况十分危险!」 俩人刚要抬脚走,曹牧却忽然疯了一样抱住慕锦的腿:「大人, 大人,小人什么都说了, 大人要保小人一命!」 差点把他忘了, 慕锦道:「你不要去南方吗?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夫妻俩去南方。隐姓埋名,以后别回这里了。」 「谢大人,谢大人。」夫妻俩连连道谢。 俩人马不停蹄往回赶,去余陂的时候荆唯骑马,慕锦坐马车。回阿密的时候虽然慕锦不怎么会骑马, 也硬要了一匹马, 一路颠簸着赶了回去。 阿密县衙后厅堂。 慕锦和荆唯俩人风尘僕僕赶回来,离老远在院子就看见刘县令正陪着女王在一边喝茶。俩人谈笑风声,看起来居然心情不错。 慕锦和荆唯愣住了, 对视一眼。 朱颜用茶盖拂了拂飘的茶叶,刚要喝。被人一把抢了下来,打翻在地。 朱颜诧异了一下, 随即抬头看到了人:「阿锦,你回来了?」 慕锦语气焦急:「陛下,不能喝,有毒!」 那边刘县令一听有毒,嘴里含的半口一下子喷了出来。荆唯抽出长剑直接架在了刘县令的脖子上。 刘大人吓的腿软,哆嗦道:「大……大统领……这是何意?陛下……陛下救命啊。」 第69页 朱颜愣了愣,开口道:「荆唯,阿锦,你们这是怎么了?」 慕锦道:「陛下,不要听此人废话,他就是主持修建母子像的,当年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朱颜也吃了一惊,有些迟疑道:「确是刘大人吗?」 荆唯收紧手里的剑,道:「就是这狗官刘涯!」 刘大人忽然高举双手,连连叫道:「冤枉啊陛下,微臣冤枉!微臣根本不是刘涯!」 慕锦道:「还敢狡辩?阿密村的村民都这么叫你,你当我记性差?」 朱颜看荆唯拿刀架着人脖子,着实有些心惊,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结果了人的性命,于是道:「先捆起来,荆唯,你先把剑放下。」 刘涯被捆成个粽子,跪在地上,哀声嘆道:「陛下明鑑,我真不是刘涯。我本名刘良舟。至于修缮的事情,我更是不知情,不然我也不会陪着二位大人到处打探消息了。」 慕锦道:「那为什么村民叫你刘涯?」 刘大人道:「这里前任县令确是叫刘涯,和我年纪相仿,不过三年前已经调任了。修缮的事情也是他在任做的,我那时候还没来阿密。阿密山脚下的那群村民常年在那里,生活闭塞,根本不知道已经换了人,听别人唤我刘大人,便以为我就是刘涯。我也懒得和他们解释,才让各位大人产生这样的误会。」 慕锦盯着人,半信半疑。 刘县令忙道:「郡主可查看我的委任状,虽然地方小,陛下不认得我是寻常,但是委任状不能造假。就在我书房。还有这县城的百姓,都是知道的。郡主若不信,可去街上问问。」 荆唯去隔壁书房一趟,拿回一张捲轴,几人结果看了看,却是刘良舟,而且两年前才来此地,修缮母子像起码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朱颜道:「松绑。」 慕锦后知后觉一阵脚软,噗通一声就跌坐到地上。 朱颜赶忙把人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慕锦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哑了,语调哽咽的开口:「陛下……」 她望着那张明丽的脸,一时间后怕的浑身发抖。回来的路上,她几乎不敢想,如果真有个万一,她会怎样。 不知不觉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落了下,朱颜不禁也有些动容,走近了把人整个抱住,轻轻拍着女子的背:「没事了阿锦,没事了,别怕别怕。」 慕锦死死抓着人的腰,仿佛要确认一般,她是真实的,她好好的在自己面前,她平安无事。 想着想着,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声的哭了出来:「陛下……陛下……」 朱颜轻轻拍着人的背,心里揪痛的要命,一阵一阵轻声安慰:「我在……我在的阿锦……我在……」 阿密前任县令刘涯死在了调任的路上,慕锦想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也没放在心上,慢慢查,有的查了。 夜里掌了灯,慕锦抱着枕头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朱颜一身中衣开了门。 慕锦站在门口小声道:「陛下……」 她心中羞涩,讲不出口。这几日日日睡不好,白天又遭遇了惊吓,不看着朱颜似乎睡不安生般。自己真是病了。 朱颜温柔一笑:「进来吧。」 她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都敢和陛下睡一张床上了。 慕锦挨着床沿坐着,看了看床里的人,轻轻道:「陛下,你怕吗?」 对方墨染一般的长髮散着,细碎的刘海微微捲曲,烛光下看起来很柔美。 朱颜盯着人看了一会,轻轻道:「怕的,小时候什么都不操心,凡事有父亲和母亲在。自打我坐了这个位置才知道一切是多么不容易,什么事情都要上心,躲在暗处人的太多,要处处提防。可是怕也没用,现在父亲母亲不在了,我必须一个人面对了。」 慕锦听的心酸,拉了拉人的手道:「陛下。」 朱颜瓷白的手回握了人的手,「萱儿走了以后,我就越发觉得这日子难过了起来。长姐那边整天吵的我头疼,司徒君他……唉,算了,不说他了。他也是个可怜人。我越发觉得自己身边什么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自嘲般笑了笑:「就连你也躲的远远的,怕我。」 慕锦心中愧疚难当。 朱颜微微一用力,慕锦一下子顺着力道躺倒了人身边。 朱颜身上有股淡淡的馨香,慕锦悄悄的嗅了嗅。朱颜侧身看着人,瞳孔幽深,幽幽道:「有时候我气的想把你锁起来,藏起来。」 慕锦听的唿吸一窒。 「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只给我一个人看。让阿锦完完全全属于我。」 慕锦看向人的眼睛,那里面有些深不见底。 朱颜微微嘆了口气,「可是你居然那么想不开,你跳湖了阿锦,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怎么捨得你死呢。」 慕锦忽然心脏抽痛了起来。 「我做了所有努力,我发现我依然留不住你。阿锦啊,姐姐对不起你。姐姐不该那么自私的想要留你一辈子。」 慕锦的眼泪漱漱的下来了,沾湿了被褥。她忽然心好痛,碎掉一般的难过。上天啊,她为什么不是个男人。她要是个男人,她发誓一定好好爱她。一定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半点伤害!不让她难过一点点! 朱颜伸手擦了擦人的眼泪,轻声道:「傻丫头,哭什么呢。你这样,我会误会你喜欢我的。」她的声音轻的像要碎掉。 第70页 慕锦顿时心如刀割,再也忍不住了,泪如雨下,忽然死死抱住人,「陛下……陛下别说了。你说如何便如何,你若不愿意我出宫,我当妹妹一辈子陪着你。我一辈子陪着你。」 她也害怕失去她,她也怕,今天白天她简直魂都要吓丢了。不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不找男人吗?她愿意,她愿意一辈子陪着她的。 然而朱颜只是轻轻抚着她的发,什么也没说。 次日。晨光熹微。慕锦睁眼,发现身旁已经没了人。她昨天抱着人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慕锦爬了起来。一推门,刘府的小丫头战战兢兢站在门口问好:「郡主早。」 慕锦道:「陛下呢?」 小丫头道:「回郡主,陛下一早启程回京都了。」 「什么?!」 小丫头被她的口气吓了一跳。 慕锦不管她们了,提脚往旁边的屋子走,敲了敲门:「荆唯,荆唯!」 她一把推开门。 室内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就像从来没人住过一样,墙壁上本来挂着剑的地方此刻也空空如也。 慕锦忽然有种空荡荡的失落感,来的时候明明三个人。现在却独独留了她一个。 朱颜走了为什么招唿都不肯打一个? 昨晚……昨晚她们之间说的话难道不算是个承诺吗?她都已经答应她留下了,她为什么又要这么躲着自己? 母子像已经被彻底敲碎运走了,挖河道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卢大人带来的兵干活很是利索,一个个仿佛钢筋铁骨,都是身体非常棒的小伙子。阳光下大汗淋漓,却没有一个中暑的。 上官从远处走过来,道:「郡主怎么一个人来了,陛下呢,荆统领呢?」 看来上官也是不知道的。慕锦道:「陛下京中有事,和荆统领回去了,不放心你的伤,让我留下照看。」 上官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道:「那真是多谢陛下了。」 慕锦心情是真的不好了。她忽然发现她看不懂朱颜了,这种看不懂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慕锦坐在荒草边一个土坡上,嘴里咬了根草。 上官坐到人身边,「郡主有心事?」 第四十二章 慕锦偏头看了上官一眼, 对方一双桃花眼仿佛水一样柔和, 看人的时候有时候带着浅浅的笑, 有时候又认真肃穆给人感觉很靠谱。 不远处挖土的声音都成了背景, 此刻只有她和男神俩人。 在整日繁忙庸碌的前朝生活里,这种能单独待一会的时间稀薄到奢侈。然而慕锦此刻却心中一片茫然。 她心里记挂着朱颜。那是如一团浸了水的棉花般湿漉漉的重重堵在心口的感觉。她有点想她了, 担心她回去的路上安不安全, 又恨她为什么不告而别。 上官瞧着人,对方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伸手人嘴里的草棍抽了出来。 慕锦一愣, 「嗯」了一声,条件反射般抬头, 表情有点孩子被抢了玩具般的气愤和茫然。 「哈哈哈哈……哈哈。」上官笑的有些肆意而畅达。大概自己刚刚又在犯蠢了。慕锦后知后觉。 「郡主你有时候, 很可爱。」上官眸子里盈着笑看她。不似于和荆唯那种大大咧咧,上官这人待人一向含蓄有礼。有时候会给人一种礼貌却淡淡疏离的感觉。 可是现在,慕锦觉得那层疏离被打破了。他们之间不再是和谐礼貌的同僚关系。 上官他…… 慕锦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土,「大人, 我还有点事, 先走了。」说完提脚急急的走了。 慕锦也悄悄脑补过那些花前月下,亲密接触。 可能是有机会和条件发生的,然而她逃了。她甚至都没亲自去告别, 只是留了书信在县令府中。然后一人乘着马车,带了点随从就回京都了。 京都。 慕锦安顿好就去了礼部衙门。 一切还真是久违了。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夏西宁看见她好像很高兴,站在凉亭道:「郡主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 我真要被那老头子念叨死。整天提着我耳朵逼着我学东西。」 慕锦一笑:「公孙大人爱才。」 夏西宁:「我不想当那个才。」 慕锦四处望了望:「一上午了,怎么不见司徒大人?」 夏西宁哦了一声道:「听说宫里来了贵人。」 慕锦:「哦?」 「我也不太清楚。郡主回宫瞧瞧便知道了。」夏西宁摸摸脑袋。 昭兰殿。 慕锦一脚迈进厅堂,脚步顿住了。 朱颜坐在榻上,旁边坐了一个男人。一身青衫,长相俊美,气质阳光。手里正拿个桃子咬了一半,见她慕锦进来表情凝固住了,桃子咬在正中,样子有些傻气的可爱。 慕锦也愣了。 朱颜什么时候又搞来一个男人? 朱颜见她过来了,不以为意,样子有些笑眯眯的:「阿锦,过来。」 慕锦登时心中一阵火大,她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但是莫名有些不舒服。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居然人都过来了? 慕锦忽然语气冷淡道:「臣无别事,就是来请个安,臣告退了。」说完行个礼走了。 朱颜表情有些诧异,看了看一旁的人。 桃子帅哥结结实实把半口桃子咬到嘴里,匪夷所思道:「阿锦怎么了?」 第71页 灵妍殿。 碧桃端了餐盘过来,表情担忧:「郡主,吃点吧。您这齣一趟宫,是遇上什么事了?闷闷不乐的。」 慕锦萎顿在床上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 朱颜她……朱颜她竟然背着自己找了个男人。亏她自己辛辛苦苦千里迢迢跑回来,结果人自己在这里过的开心着呢!她何苦费那个心思! 虽然理智上告诉自己不应该生气,可是还是好气啊。慕锦把脸一蒙,被子就盖住了她的脸。唉,憋死算了。 这一日,慕锦照常去衙门点卯。一进门却发现众人都忙忙碌碌的。不断进进出出。 慕锦心道:这是又有什么大事了? 司徒君见人来了,忙道:「阿锦,你来的正好,快点,把这件礼服送到宫里给迎江君,明日他便启程回梁国了。」 慕锦愕然:「迎江君?」 司徒君看人发愣,随即困惑道:「迎江王爷啊,这几日你还没见到他?陛下表弟江策,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不记得了?」 慕锦忽然想起前几日见过的那个桃子帅哥。该不会是那位吧…… 她看司徒君有些着急,忙接了过来,打着哈哈道:「哦……记得了,记得了,这就去。」 迎江君江策她有听说,年少的时候入梁国为质子,长大后听说直接嫁给了梁国国主。所以这些年一直不在国内。 慕锦应该和他年龄相仿,小时候应当是见过面的。 所以说桃子帅哥……就是江策。那她那天……慕锦敲了下自己的头。她这个猪脑子,怎么就那么冲动呢! 话说这个江策是怎么回事,不声不响就回来了。这要回去阵仗倒是大。还要准备礼服。 昭兰殿。 江策没开新院子住,这几日都住在昭兰殿。也难怪慕锦误会了。现在想来,是她自己蠢了,人家姐弟俩多年不见,住一个殿拉拉家常怎么了。 慕锦迈步走了进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启奏陛下,司徒大人差我给迎江君送来的礼服。」 桃子帅哥从座位上起来,拈了颗葡萄放在嘴里,也不吃,就含着玩。走到慕锦身边,探头笑咪咪看人。 慕锦被看的心中发毛。以前的慕锦和江策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她一时心里没底。 江策围着人转了一圈,越发笑的看起来不怀好意。慕锦拿着盛着礼服的托盘,手有些酸了。 江策啧啧啧几声,忽然从人身后偷袭,一下子搂住人的脖子,跳到了人身上,笑嘻嘻道:「哈哈哈,阿锦!」 慕锦吓了一跳,就算这小子再瘦,年纪看起来比她小了一些,但是也是个大男人,直接就结结实实跳她背上去了,她的老腰啊……手里的托盘应声砸到了地上。 朱颜嗔怪道:「阿策,下来!你现在都大了,再这么压着阿锦,她那小身板哪里受得了?」 江策笑嘻嘻从人身上下来。又绕到人身前用一只手从地上提起礼服,看了看,啧啧两声:「道山哥就会做这些没用的事情,天气这么热,我明日回去,要在京都游行一圈,穿这个走上一圈,还不要热出病来?」 道山哥?说的是司徒君吧?司徒道山? 朱颜道:「你偷偷摸摸就过来了,又没待上几天,临了要走,还不要好好送送你,明日游行欢送,你要是嫌热带把扇子得了。」 江策道:「我不——我就要热出病来,这样倒好,就不用回梁国了。」 朱颜嗔怪道:「任性,梁国国主哪里对你不好了?」 江策嘟着嘴道:「哪里都不好,我不要回去!」 嗯?这是和隔壁女王吵架,回娘家来了? 江策笑眯眯道:「何况这里有阿锦,我已经好久没见她了。」 随即对着慕锦道:「你这没良心的丫头,前几日看见我就跑。亏我心心念念从梁国长途跋涉给你带礼物回来了。不过阿姐说你脑子进了水,不大记事,我就不怪你了。看看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来人——」已有几名宫人从屋外抬进几个大箱子。 慕锦表情有些僵硬,这江策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但是对自己来说却是个完全的陌生人,她一时有些战战兢兢回道:「多谢迎江君。」 江策哈哈大笑,回头看一眼朱颜道:「阿姐,阿锦真是老实了,小时候追着我屁股揍的。」 慕锦不得不扯了扯嘴角,努力放松:「迎江君说笑了。」 箱子抬进来了,江策走到箱子边上,命令道:「打开。」 「是。」 宫人们把三大箱子东西都打开了。 慕锦吃了一惊,这箱子里面珠光宝气,翠玉玛瑙,珍珠贝壳,满满当当三箱子。异常晃眼,顿时整个屋子都被照亮了。 慕锦下巴快掉地下了。这江策是从梁国打劫回来的吗?邻国女主还真是宠他,由着他搜刮回来这么多宝贝。 江策笑眯眯道:「怎么样,阿锦,喜欢吗?你小时候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所以我就攒了三箱子,全送你了。」 江策对她当真是个实心的,即使慕锦并不是以前的慕锦了,也不由得微微动容,轻声道:「谢谢你,阿策。」 仔细想来,这些人应该都是儿时玩伴。 慕锦和江策年龄近一些,关系自然亲近些。而朱颜和朱绮以及司徒君年长一些,她们几个关系应当是原本就不错的。 第72页 江策又缠着慕锦闹了一会,慕锦虽然对这小王爷印象还不错,但是总是担心他提起小时候的事情,而自己一无所知,心中总是有隐忧,所以找藉口回去办差,就匆匆辞别了。 次日。京都大街。 热热闹闹的仪仗队伍如一条长龙。仪仗打头的宫女挎着花篮往天空中扬着花瓣。道路两旁的百姓人头攒动,一时间万人空巷。 「听说是迎江王爷回梁国。」 「已经不是王爷了,现在是梁国的迎江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迎江君长得真的俊美。」 江策坐在花车里,和一旁的百姓笑容满面的招手打招唿。把袖子挥的唿啦唿啦带风。样子无比风骚。 慕锦跟车边嘆气道:「迎江君,你歇会,天气这么热,当心中暑了。」 江策转头朝人一笑道:「阿锦,你在队伍里作什么,坐上来罢。快点。」说着他就朝慕锦伸出了手。 慕锦摇摇头:「不了,不了,你坐吧。」她现在是典礼官,跟着队伍走是应该的。 江策看人一眼道:「要不你去后面阿姐的花车坐吧?太阳这么大,一会该晒黑了。」 那就更不应该了。后面的花车陛下和大相坐在一块。 索性队伍行进速度并不是很快,慕锦走的也不累。走到京都大街中段的时候,慕锦见到了一个熟人。 迟音酒楼二楼的高处,一袭白衣身影立在那里,夏日的酷热仿佛一点也打不到他身上,看着清清凉凉的。 宇文迟站在栏杆边正往这边望了过来。慕锦抬头看人一眼,对方却没看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江策毫不意外的中暑了…… 游行结束本来的行程是修整一下,换车马出京了。然而江策自从从花车上下来就要人一路扶着走路了。口中还有点不服的喃喃念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眼前黑不隆冬的。」 慕锦:「……」照他之前和百姓拼命打招唿的嘚瑟劲,又穿的那么厚,不中暑才有鬼了。 人家陛下和大相坐在后面的花车里,带着扇子一路也走了一圈,好好的。偏偏他,怕什么来什么,居然中暑了。江策躺在床上,额头上搭了个湿布巾,有气无力道:「阿姐,你看,是老天不让我走,我就说吧,我不该回梁国的。」 第四十三章 朱颜坐在床边有些哭笑不得, 江策确实不大愿意回去, 如今中暑了, 更是没法走了, 只得用手摸了摸人脸颊道:「好生歇着吧,阿策愿意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阿姐……其实也捨不得你走。」 江策忽然像个小孩, 拉了拉司徒君的手, 撒娇道:「道山哥,我……我想听平沙落雁。」 慕锦拿着冰块,一进来就听到江策在和人撒娇。 朱颜道:「你难为司徒君了, 他整日忙于政务,好多年不怎么弹曲子了。」 江策在被子里拱了拱耍赖, 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不行不行,我要听!」 司徒道山含笑道:「阿策想听当然可以弹,只是不好听可别怪我了。」 江策点点头,眨巴着大眼睛:「要听要听。」 慕锦走过去拿起已经被人掀到被子上的毛巾放到加了冰的铜盆里。 她真是服气死这个江策了,这么大人, 能把自己给热病了。 江策没走成, 赶上了五年一次的祭天大典。 慕锦又要有的忙了。忙一忙也好,那些混乱理不清楚的思绪搅得她实在有些烦,于是一头扎心了祭天大典的准备中去。 祭天大典五年一次, 所以准备的格外隆重些。 期间上官回来了。因为祭祀地点在宫外的一处皇家园林。慕锦忙的脚不沾地却很少回宫,知道人回来已经是四五天之后的事情了。 衙门大街。 远远的就看到上官朝这边走过来,身后跟了个黑不熘秋的人影。 走得近了, 上官停下脚步,揖礼道:「郡主,好久不见。」 一月不见,对方黑了,瘦了,脸上的轮廓比往日里看着更加分明,样子带了点沧桑感。 慕锦一时心里百感交集,轻轻道:「大人,辛苦了。」 上官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一眨不眨的看人,语气带着点温柔:「为了能早点回来,不辛苦。」 慕锦心中一动。 身旁忽然挤过来一个麦色皮肤高鼻樑的青年,大声道:「大人,该进宫了。」 慕锦这才注意到对方,还别说,他对这人有印象。因为他独特的五官和荆唯长得有点像,是卢统领手下的,没想到竟然被上官带回了京。 上官瞧慕锦盯着对方,于是对青年道:「黎鹏,你讲话声音控制一下,吓到郡主了。」 黎鹏样子有些闷,但是力气看起来挺大,远看仿佛一个傻大个。此刻低着头道:「是……对不起……郡主。」 慕锦笑了笑:「大人误会了,我只是对这小将领有印象,卢将军手下的吧。」 上官笑了一下:「郡主好记性,他一路跟着挖河道,力气大,我要回京,他非要跟着。于是就这么带回来了。」 慕锦笑笑道:「大人去吧,别耽搁了。」 上官点头要走,行到一半又回头叫住人:「郡主。」 「嗯?」慕锦回头。 上官的眸子里仿佛有光芒:「等我忙完,去帮你。」 ********** 第73页 礼部衙门。 慕锦不懂刺绣,陛下典礼的吉服却是她亲自去秀坊督办的。 秀娘们手艺出众,一针一线一板一眼。做出来的成衣简直事一件艺术品。礼部的小吏看着挂在一旁的吉服道:「郡主真是费心了。这吉服做的这样熨帖,陛下知道了,肯定会重赏郡主。」 慕锦和人打哈哈:「没有没有,都是绣娘们的功劳,我只是在一边看看,提提意见。」 正说着话,正门就进来了人。 各位大人依依见礼:「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 朱颜貌似心情不错,本来打算把吉服送去宫里试的,结果她说亲自过来试试。 慕锦见人眉眼弯弯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慕锦道:「陛下随我来试衣服吧。」 出厅堂左边有个小房间。慕锦引着人进去了。 室内一时间就剩下俩人。 慕锦走近了,双手环住了人的腰,把人腰间的束带给解了。 她发觉自己有些紧张,唿了一口气,笑道:「陛下,今年的吉服是用捻金丝做的,听说名贵的很。」 朱颜不甚在意,「嗯」了一声道:「我和司徒君商量过,不必这么破费的。他说五年一次,不能马虎。」 慕锦道:「陛下说的哪里话,这丝线再金贵陛下也是配得起的。」 朱颜眸光沉沉的看人一眼:「是吗?」 慕锦笑道:「当然了。」 朱颜随口道:「前几日回宫你是不是没认出阿策来。」 慕锦一惊。 朱颜又道:「这孩子长大模样倒是变了不少。」 慕锦又悄悄松口气。 「我看出来你没认出来了,却没想到阿锦会误会生气。」朱颜声音幽幽的。 慕锦抬头看人,朱颜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尾仿佛有浅浅的涟漪,在勾人。 慕锦脸红的低了头,「没……没有的。」 朱颜哈哈一笑:「逗你的,瞧你认真的。」 慕锦再抬头,对方的眼睛里又清明的仿佛秋天清澈的湖水。 朱颜道:「阿锦,我不告而别留你一个人。」 她在陈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慕锦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嗯了一声道:「迎江君回国,陛下赶着回来也是正常的。」 但是为什么留了自己却什么都不说?她其实没法说服自己。 「阿锦真这么想的?」 慕锦违心点点头。 朱颜道:「我是故意的。」 慕锦:「……」那也不用说出来吧。 朱颜看着低着头的人淡淡道:「阿锦,我不喜欢你了,你自由了。所以别担心,你以后想去哪里去哪里,想爱谁爱谁。比如上官。」 慕锦倒吸一口凉气,她没想到朱颜这么直接,真正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痛了一下。 「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了。」 …… 这句话仿佛带了回音般,一遍一遍在她脑子里荡来荡去。 她不爱她了,她自由了。 原来不告而别是这个意思。她懂了。 有点难受,空落落的,又有点庆幸,索性她没耽误了对方,挺好的。 慕锦给人扣完最后一颗扣子,认真看了看,点点头:「挺合身的。」 朱颜观察着人的表情,仿佛想从人脸上看出个缝来,末了点头笑笑:「谢谢阿锦。」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譁之声。慕锦皱眉,对朱颜道:「陛下歇一会,我出去看看。」 于是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是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被一群衙门的人挡在了厅堂外面。眼巴巴的往里瞧,哀声道:「大人……大人来看看我,我有事求告!」 慕锦走过去道:「什么人在叫嚷。」 商人看到另外一间房走出了人,忙又转向她道:「求大人给小人做主。」 这还真是奇了,这样子是来礼部告状? 只听那人道:「官府强行徵用了我的布料,害得我失信别的客人,如今客人要起来了,我却没有多余的料子给人家,耽误了人家的生意,现在找我赔偿呢!」 司徒君正好从外面回来,正好听到这一句。眉毛一拧,问了下边的人道:「可有此事?」 那商人仿佛发现一尊更大的佛,忙调转身子道:「大人明鑑,确有的,我是永巷丝绸的老闆。」 慕锦想起来还没给朱颜把吉服换下来,忙又转身想回屋里,却发现人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门口,站在房间的阴影里,却并未说话。 慕锦刚想开口,被对方给打断了,小声道:「听听看。」 马上有下面的人走到司徒君身边:「回大人,这次吉服确实有用宫外的丝线。因为宫里的数量不够,临时赶制怕来不及,所以在宫外最大的绸缎铺子买了一些。」 司徒君道:「那为何他说是强行徵用?」 那小吏面色有些为难道:「钱当时是记在帐上的,当时用的急了,就想过后得空再给。」 这藉口实在不高明,官府什么时候缺钱过,这分明就是下面的人压根就不想给,仗着官府的面子强行要了。 慕锦听得有些来气,道:「那为何不现在给?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那小吏低着头,连连点头,「是是是,郡主说的是,这就给,这就给。」 第74页 这不给不知道,一托盘金元宝端上来的时候慕锦着实吃了一惊:「什么料子这么贵?」 小吏面色有些紧张,「启禀郡主,捻金丝。」 慕锦心中起了疑,这捻金丝确实金贵些,但是前几日在秀坊,她也大概懂了点行情,断没有需要花这么多银子的道理! 慕锦道:「去库房,我要看看这批料子!」 小吏道:「郡主,已经给陛下吉服做衣服了,只剩下一些边角料了,郡主又何必……」 慕锦对司徒君道:「大人,我去看看。」 司徒君点点头,慕锦二话不说就绕到后面的库房。 这里平日里没什么人来,都是放些平时举行典礼要用的酒器装饰之类的东西。 慕锦一进门在丝绸那一片就看到明晃晃的一大片,甚是晃眼。她几步走过去,那料子是用黄金丝线一层层绕着普通的棉线编织而成,和朱颜身上的刺绣料子一模一样。 小吏跟着走进来,紧张的不住擦汗。 慕锦指着那一大坨布料问道:「只剩边角料?」 小吏辩解道:「郡主,实在是……採买的时候没计算清楚,郡主恕罪。」 慕锦快步出了库房,又往回走到前院,「司徒大人,捻金丝还剩五匹。」 现场的人听说了顿时倒抽一口气。 「这是拿了多少啊。」 「怕是把人家店铺掏干净了吧。」 「用不了这么多啊。」 「谁说不是呢。」 大家心里明净似的。陛下的吉服上只是几朵刺绣用这种丝线。所用比例採购量的零头都不到,然而底下的人居然偷偷借着官府的名义拿了这么多,还不想给钱。 然而这些剩余的丝线会怎么办呢?时间一长,谁还会记得,保不齐被下面的人偷偷高价卖了出去,狠赚一笔。 这算盘打的是真精。 如果店老闆认怂了没找过来,这事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那小吏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下官失职,都是下官失职,司徒大人恕罪!」 第四十四章 司徒君隔着人群望向朱颜, 然而对方好像压根不想管, 全权交给他处置了。 司徒君沉声开口:「来人, 先把他关起来。」 那小吏叠声道:「大人……大人恕罪啊, 下官真的不知道。下官真的是无心之失!」 慕锦想想那五匹捻金丝都替朱颜肉疼,这些人真是蛀虫。 慕锦走近那商人, 态度亲切了不少:「店家, 和你打个商量,那剩下的捻金丝其实我们也是用不到的,宫里有绣娘, 要不是实在赶得急也不会来宫外採买。你看,剩下的退给你可好?银钱就付我们用的那部分。」 司徒君在一边看笑了。 院内众人也看的啧啧称奇。一旁有同僚也跟着笑, 郡主居然在讲价。 捻金丝是名贵的料子, 真正用到的场合併不多,这些料子全砸手里确实挺亏本的,倒卖还要折价,他们郡主还真是个精打细算的。 这店家是个讲道理的,一听便道:「大人只要把剩下的还回来即可。官府用的那部分不需要付钱了。」 慕锦道:「不不……一码归一码, 钱还是要给的, 不只要给,这剩下的料子我会亲自帮你送到别的买主家里,确保没人再私自徵用你的料子。」 这店家一听, 似有一些犹豫,随即又道:「好罢,那就多谢大人了。」 于是最后那一托盘的金元宝, 那店老闆只拿走了一个。慕锦心里美滋滋,她这个抠抠嗖嗖的习惯,真是从上辈子延续到了这辈子。 要了另外买主的地址,她就坐着马车去给人送货去了。 嗯?迟音酒楼?慕锦看着地址有些发呆。 难道是个旅居的客商来京都採买?宇文公子那酒楼也有客房,不过也就一两间的样子,并不怎么招待客人。 慕锦把马车停在酒楼门口,吩咐人把布匹拿下来,迈步走了进去。 宇文迟迎面就看到了她,又看到她身后带着的东西。微微一笑:「郡主这是亲自来送货?当真金贵。」 慕锦一愣,愕然道:「天字一号房的客人?」 宇文迟笑得面带嘲讽:「天字一号从来都是我住。」 慕锦顿时火大,早知道是他,她打死也不要过来,之前的帐还没算呢。 马上有琴童接过了捻金丝。宇文迟随意翻翻料子道:「郡主真是忙人,还帮店主亲自送。」 「呃……此事说来话长的。本是我们的过失。」 宇文迟的手从那料子上拿开,随口道:「本来我想着冬天能送过来就不错了。」 慕锦:「?」 宇文迟抬头看人表情困惑,道:「店家和你说我很急用?」 慕锦僵硬的点点头。 宇文迟笑了一下,「哈,郡主,你真是好骗。」 慕锦想了想,那店老闆一开始可能就是假託客人着急用料子的理由催债来了。却没想到自己这般的「送佛送到西」,提出要亲自送。 想想其实也情有可原,这点小谎撒得无伤大雅。吏部那个企图私吞店家布匹还不给钱的才是真的可恶。 慕锦随即释然道:「不算你什么时候用,东西我送到了。好了,我走了。」 刚一转身,却被人给叫住了。 「等等。」 慕锦回头看人。宇文迟道:「郡主可是在准备祭天大典。」 第75页 慕锦没想到他居然会感兴趣这个,随口道:「是啊,怎么了?」 宇文迟忽然表情有些奇怪,问道:「宫廷皇族都参加吗?」 慕锦有些奇怪,这么大一件事,按理说都朝廷百官和天潢贵胄都是要参加的,于是点点头。随即道:「宇文公子感兴趣?」 她随即又想到一件事,皇家乐坊最近好像缺琴师,虽然这小子很臭屁傲娇,但是琴确实弹的不错,如果能把他请过来…… 想到此便开口道:「宇文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谁知宇文迟面色却忽然冷淡下来,「免谈。」 慕锦诧异,我还没说呢。 宇文迟看人,哼了一声道:「你求我能什么事,我是干什么呢?我弹琴从来只看心情,你死了这条心。」 这口气当真有些无理。慕锦有些被气到了,「你你你」了半天。算了算了,这是个神经病,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和他计较什么?向来是个油盐不进的,她就不该打他主意! 慕锦也冷冷道:「好罢,强扭的瓜不甜,告辞。」 初五。 祭天大典在一处皇家园林仪寿园举行。 这里风景优美,依山傍水,占地面积极广。中心处有一座高台,常用作祭祀。慕锦第一次过来这边。离皇宫倒是有些远。 江策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活不过来。朱颜劝了好久,他推说身体不舒服,就是不来。 无法,也只由得他去了。 大景国以红色为尊,其次玄黑。就连百官的朝服也是按照这个来设计的。 朱颜一身绛红吉服,捻金丝的精緻凤凰刺绣和蓝色的可蓝花点缀之间。头戴八宝琉璃王冠,模样巍然。 慕锦站在铜镜边道:「陛下今天很美。」 她没忘记朱颜那天和她说的话,但是那些话消化起来实在有些困难。这几天她的心总是空落落的,就连去给宇文迟送料子去,也是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她希望自己忙起来,用忙碌的生活填满自己。不然她会觉得心里空空的,很难受。 在阿密,她许诺要一辈子不出宫,一辈子当人妹妹陪着她。可是那并不是朱颜真正要的。所以她要成全了自己。 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呢? 慕锦走过去帮人理了理衣服的褶皱,道:「陛下一会等上高台祭天,一共三十六道台阶,陛下今天的吉服长,鞋子又高,走起来肯定要吃力。陛下一定要记得小心一些,慢些走。」 朱颜眼睛里有着笑意,但却不到眼底,看起来有点狡黠。她盯着眼前的女子道:「没关系,有阿锦呢。我相信阿锦。」 慕锦却不相信自己。她由于太紧张,反覆尝试了几次走那台阶,可是矫枉过正,现在腿有点酸。 作为典礼官,她今天穿的也非常隆重,大红色的礼服,她平时穿素淡颜色的衣服多,冷不丁穿这种过于艷丽的,有些浑身不自在。总觉太扎眼了些。 慕锦低头正检查自己的衣服,冷不丁的腰被人搂住了。力道不重,却无法反抗。 这里是有些昏暗的小房间。单纯试衣服用的。在这狭窄的地方,一切感官都被放大了,慕锦觉得脸上火烧一样,低着头,不敢看人。 朱颜捧着她的脸,额头相抵,唇间唿出的热气互相交缠在一起。 慕锦的心咚咚咚的狂跳起来。 「陛下。」她轻轻叫了一声。 朱颜贴着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在人耳边声音低得仿佛呓语「阿锦,没感觉吗?」那声音又热又痒,让她的灵魂仿佛都跟着颤抖。 朱颜扣住人的腰,两具体年轻的身体从头到脚严丝合缝的贴到了一起。 慕锦忽然觉得身子发软,一股异样的感觉顿时席捲了她全身。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那是来自同性之间的躁动和渴望。 朱颜体温炙热,唇瓣若有似无擦着他的脸,轻声道:「阿锦,最后一次,好不好?」 慕锦觉得自己被蛊惑了。她恍惚中,轻轻点了个头。 朱颜嘆息般的捧住慕锦的脸,唇瓣凑了过来,深深的吻了下去。 起先是很轻柔的吻,随即灵活湿软的舌头探了进来卷着她的舌一起翻卷纠缠。一阵酥麻的感觉顺着嵴背流遍全身,慕锦差点站不稳,好在对方轻轻托住了她。 很长很久很深的亲吻。慕锦觉得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朱颜终于放开了她。 朱颜抬起头笑着看人一眼,「阿锦害羞了。」 祭天大典,百官分列两侧。 慕锦站在风中仰头望着高处祭祀台上的朱颜。她现在腿都发软,勉强着站稳了。大脑还是无法思考。 周围响起一片庄重中又带着一丝清越的琴音,慕锦觉得舒服了不少。她循声望去,才发现高台一侧,一袭白衣身影,烈烈风中,琴音随着风飘了过来。宇文迟?不是说不过来的吗?慕锦心中纳罕。 走上高台的朱颜看到人也是一愣,随即脸上的表情很柔和,甚至带着一点笑意,走近人道:「你……我没想到你会过来。」 宇文迟看人一眼,手里的琴弦也没停,幽幽道:「我也没想到。」 朱颜笑了一下,道:「不管怎样,宇文公子能来,我很开心。」 宇文迟没理她,顾自弹琴。 慕锦在台下看的分明,朱颜那个表情看起来有点意外,又好像认识宇文迟,交谈了好一会。 第76页 朱颜手拿香,点燃了对着天地三叩首。 「天地恩德,保佑我大景国泰民安。」 百官行跪拜礼。 一番仪式过后,慕锦走上祭台,在一边伸手扶着朱颜往下走。 朱颜对人微微一笑,表情纯真又坦荡。仿佛刚才更衣那会的事情是一场梦。 慕锦发觉自己已经扶着人太久,却没往下走,忙迈步往下走。 百官再次叩首:「吾皇万岁。」 慕锦在人群中看到了上官。他胳膊已经大好,拆了绷带,模样有些憔悴。 此刻的上官也定定看着她。慕锦站在高台,一身红衣,像一朵盛放的花。 上官觉得自己的时间静止了。全世界就剩下她一人。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 她表情持重,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一级一级的台阶往下走。 「郡主。」上官承政忍不住低声唿了一句。然而没人听见。 第四十五章 下了典礼台, 慕锦就直奔司徒君。 司徒君站在一边含笑看着慕锦, 赞许地点点头:「阿锦, 做的不错。」 慕锦道:「大人, 宇文迟是你请过来的?」 司徒君摇摇头,表情有些古怪:「我可没这本事。」看样子司徒君也是认识宇文迟的。 「那到底是谁?我前几日请过他, 被一口回绝了。总不会他突然想开了自己来的。我看他一脸的不情愿。」慕锦道。 司徒君摇摇头, 把头扬到另外一个方向。 慕锦顺着人的目光望去,朱绮一身盛装,正站在对面。看到慕锦望了过来, 还朝人得意一笑。 慕锦简直一口老血……居然又是她,刚安生几天, 居然又开始作。 慕锦走过去道:「坤芳殿下, 宇文公子如果不情愿,你又为什么非逼着人过来?」 虽然她有点讨厌宇文迟,这还是因为对方先莫名其妙diss她的情况下的。本质上讲,她对这公子印象还算不错。虽然脾气差一点,性子傲一定, 但是……但是也不是朱绮仗着官家势力仗势欺人的藉口啊。 朱绮毫无自觉, 反而笑道:「前几日郡主碰了灰,我是知道的。正好我也有此意,顺便就叫请了过来。」 慕锦哼笑一声, 只怕请不是好请,指不定怎么威逼着压过来的呢。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仗势欺人?」慕锦道。 朱绮笑道,「郡主, 你这想法有意思。朝廷给了面子请你来,是看得起你,不肯来,那可是大不敬!告到陛下那里,也是要挨罚的。」 慕锦从未见过朱颜勉强过什么人,就连选秀那次也是一样,所以朱绮说的话她压根就不信。 可是她要向陛下告这个状吗?为了一个庶民,宇文公子虽然琴音名满京城,可是无官无爵,如果她今天告了,第一可能会被认为前朝那些老东西认为小题大做,第二如果以后朱绮对宇文迟伺机报復,她却是看管不过来的,这样反倒害了对方。 权衡再三,慕锦泄了气。 她深深看了一眼朱绮,有些无奈道:「奉劝殿下一句,做人留一线。」 朱绮哈哈大笑起来,「看你今天表现不错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你以后再用这种教训人的口气说话,可要当心了。」 慕锦无奈。她甚至有时候怀疑,朱绮这么脑残,真能手段通天,安插那么多眼线,无形中掣肘了陛下吗? 可是她确实又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就连她去宇文迟那里请人来都知道。 夜晚。京都运河。 慕锦仔细瞧了瞧上官的胳膊,道:「大人,伤已经无碍了?」 上官走在一旁,淡笑道:「多谢郡主关心,已经好了。」 「那阿密那边?」 「还算顺利,剩下的事情暂时用不到我了。」 俩人走到一处码头,上官回头对人道:「郡主去船上坐一坐?」一座漂亮的游船停在附近,船头挂着一盏晕黄的灯。 慕锦道:「好罢。」 船家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身量很小,力气却很大,两只橹被人摇得很有节奏。站在船头唱着不知名的小曲。 慕锦走进来才发现,那船头挂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灯,里面装的是萤火虫。怪不得看起来比灯要暗淡一些。 万籁俱寂,一樽清酒,一轮明月,微风轻拂江面。天地间仿佛就剩下这艘孤舟。 慕锦的心也跟着宁静了下来。 慕锦轻轻啜饮了一口酒,就放下了,她还记得自己酒量不行。上官眸光温柔,带着点淡淡的笑意:「郡主,想喝就喝吧,没关系的。」 男神说没关系,她可不能当真,到时候出丑的还不是自己。慕锦含蓄的摇摇头。 「郡主,坐过来些。」上官道。 此刻俩人在船内的一方小桌旁相对而坐。江上起了风,说话声音可能听不太清,想到这里,慕锦起身挪到人身边,挨着坐下来。 上官眸光柔和的看人,轻轻道:「郡主,我这次远行,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般希望赶快回京都。」 慕锦眼皮一跳,看了人一眼,上官往日不太一样,眸光深深的,仿佛一池幽泉。她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调笑道:「阿密那地方,被北边那个……什么来着,对,漠雄……同化的有点严重了,当地人吃的东西不好吃,脾气也有些野蛮。是该想京都。」 第77页 上官浅浅一笑,道:「我去过更远更艰苦的地方。是漠北的一个小镇。那里白天酷热,夜里又冷的像冬天。我刚去那边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冻病了。」 慕锦啊了一声道:「大人可要注意身体。」 上官噙着笑意,笑的有些无奈,他直直盯着慕锦的脸,「郡主……我觉得你在转移重话题。」 啊,被发现了。慕锦心道。她发现今天的上官有些不一样,本能的开始紧张。 上官看人不说话,轻轻道:「再苦的地方我都去过,我不怕。只要有一个等我回来的人。」 慕锦把头埋的低了些。 「郡主,看看我。」上官的声音轻轻响起。 慕锦不得不抬起头。那是一张无比帅气又温润的脸,是她前世今生百转千回无数次的脸。 上官带着点深情的郑重,语调轻缓地在这夜色里开口:「郡主,我心上有你。」 慕锦整个人都傻掉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刚来这里的时候。她都是以一种追星和仰望的心态面对上官。明承的影子在上官身上如影随形,她有时候分不清他们的区别。 她热衷于以一个粉丝般卑微又渴求的心态渴望着靠近男神,但是当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激动。 为什么? 她不合时宜的想起那温热的红唇吻着自己的感觉。 上官又道:「郡主当知我心。」 慕锦觉得她把上官给诱拐了。如果不是自己给了对方太多注意力,对方可能注意不到平凡的自己。是因为自己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绕着他转,所以对方有所感应。 她顿时有些心乱了。 「郡主不必太快给我答覆。我知道……一切有些突然。」他说话的调子有些断断续续。 慕锦这才发现,其实对方也是紧张的,只是一直绷着,掩藏的很好。 明承还是明承,他还是那么害羞。在前世,让他上节目给女嘉宾表个白都要紧张死。 慕锦道:「大人……让我好好想……」话还没说完,岸边传来一声唿叫声,「上官大人!」 俩人闻声望了过去。 浓重的夜色下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看不分明,但是听声音,慕锦就知道谁了,他的口音有些特别。 上官听他唿的有些急,忙吩咐船娘:「姑娘,靠岸吧。」 姑娘答应着,慢慢把船靠了岸。上官下船道:「黎鹏,这么晚了,什么事?」 这小子这次规矩多了,还不忘给慕锦行了个礼,又道:「大人,海郡的施工地图要您看下。」 上官茫然道:「这个……很急吗?」 黎鹏黑亮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表情不容置喙:「很急。」 上官卡了一下,「哦」了一声,道:「好吧,我回家看。」 黎鹏道:「我送您回去。」 上官回头道:「不了,你送郡主回宫,我自己回去就好。」 黎鹏样子看起来有些不情愿,犹豫了一会。慕锦看得暗自发笑,上官捡回来的这个小跟班倒是很有个性。 慕锦道:「大人别忙了,来时有车马护卫在等着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上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那郡主小心。」 慕锦点点头,就要告辞。随即又被人叫住,「郡主。」 慕锦回头。 上官一张俊俏的脸在夜色里看不分明,有点手足无措,像个孩子般不知手往哪里放,讷讷道:「我会等你。」 慕锦嗯了一声,逃一样的走了。 慕锦真的暴躁了。 男神和自己表白。男神和自己表白?男神和自己表白! 理智告诉她算占了大便宜,这么一个大帅哥喜欢自己,她应该立刻马上答应对方并且把对方死死圈住。 但是她的心又告诉她,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一定是哪个地方没想明白,她突然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上官了。 这几日烦的她堪比日日大姨妈,上次偷偷买了那么多捻金丝的那位于满被罚了几个月俸禄,好说歹说才留了下来。 慕锦看他在自己眼前晃的难受,开口道:「于满,你要是没事就去院子里浇浇花。」 于满小心翼翼道:「大人,刚刚浇过了。」 慕锦道:「那就去后院把马给餵了。」 于满道:「也餵过了。」 自打再次回来,他整个人都乖巧的不行,年轻人,犯错不要紧,关键是知错能改,这人年纪轻轻,司徒君还是想给他机会的。 慕锦烦躁道:「那你没事干不要在这里晃来晃去。」 于满愕然道:「司徒大人罚我给各位大人端茶一月。」 慕锦一下子扑在案桌上,疯了疯了,真是没一件事情让她顺心的!她要看他晃来晃去一个月! 她把脸快压变形了,又抬起了头。司徒君不在,大家都精神恹恹的。整个房间萦绕着一种昏昏欲睡的气息。 忽然一道女声从门外高声传来:「慕锦,你给我出来!」 第四十六章 瞌睡虫一扫而空, 室内众人立马精神了。纷纷起来行礼。 慕锦循声望去, 朱绮站在门口, 逆着光, 一群人跟着,整个人气势汹汹。 又怎么了这是? 这位真是三天一小作, 七天一大作啊。居然来礼部衙门来闹。 第78页 慕锦懒懒起身道:「坤芳殿下今天是得闲了, 来我们礼部参观?」 朱绮冷冷道:「慕锦,你真是小题大做了。我不过叫过来找他弹个琴,你这么拼命护着到底什么意思?」 慕锦:「?」 天地良心, 宇文迟那件事她算是忍了。一点没管,朱绮这是撒的哪门子疯! 朱绮看人的表情道:「你别给我装傻了, 做了就是做了, 敢做不敢认吗?只会暗地里搞小动作!」 小动作?呵!那是朱绮最爱干的事吧,慕锦道:「我看你这是贼喊捉贼,栽赃嫁祸。」 慕锦刚要开口,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冤有头,债有主, 你那些眼线我拔的, 坤芳殿下,你来找我罢。」 人未到,声先至。 随后一女子走了进来。是个身量有些娇小的少女, 皮肤白皙,但是一身戎装,看起来很是利落, 声音有些少女音,看起来古灵精怪的。 朱绮道:「卓莎?」 女子走了进来,道:「就是我,怎样?你酒楼的眼线,你户部的几位,都是我拔的。」 这女子自带一股骄傲和狂妄之气,好像在说,你奈我何。 朱绮道:「你好大的胆子,云南郡主不请命私自回京可是死罪!」 卓莎扬眉道:「谁说我私自回来的,我是大摇大摆回来的,陛下亲笔,呵,长公主怕是不得圣心了,消息这么慢。」 慕锦看的目瞪口呆,卓莎是云南王卓旬唯一的女儿,常年戍守云南边境。也是卓旬唯一的继承人。比她这个徒有虚封的郡主可是要厉害多了。 怪不得长公主说话都带着几分忌惮。 长公主此刻已经色厉内荏,强辩道:「你无缘无故拔了我的人,我一定面禀陛下,治你的罪!」 卓莎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咯咯咯笑出声来,银铃般的清脆好听,却带着一股子邪气:「长公主哪里话,你动了我的宇文公子,我这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慕锦啊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宇文公子那么好看,难免京城各种达官贵人倾心也是常事。这卓莎郡主看起来却是个不怕事的。年纪轻轻,手握重兵。怎能不傲气? 朱绮好像被气到了,「你你你……你」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卓莎娇笑道:「坤芳殿下,多行不义必自毙呀。」 长公主气道:「你别太得意!有你哭的时候。」 卓莎的样子有些天真烂漫:「我等着呀。」 朱绮带着人恨恨的走了。 卓莎看了慕锦一眼,样子有些无奈地耸耸肩道:「桓慧郡主,抱歉了,让你代我受过了。」 慕锦干笑道:「卓莎郡主言重了,坤芳殿下她,一直和我不合。」 她心里盘算了一下,卓旬常年戍守西南,她这唯一的女儿也是在西南出生,不逢节日都很少回来,应该和慕锦只是泛泛之交。心里顿时安定了一些。 卓莎道:「郡主,不管怎么说,事情因我而起。我还是请你喝酒赔罪吧。」 慕锦笑道:「那多谢郡主美意了,改日郡主选个地方。我一定赴约。」 卓莎笑道:「别改日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也好些年没见到桓慧郡主了。就今天吧。」 慕锦:「……」 她开始莫名觉得这个小萝莉说话做事的画风有一丝丝眼熟。 慕锦干干一笑:「那……那好吧。却之不恭。」 迟音酒楼。 慕锦想到了,卓莎八成要来这个地方。毕竟宇文公子是她看上的人。为了他居然和京都最有权势的长公主叫板。可以说十分真爱了。 俩人一进大堂就看到一个熟人。 荆唯坐在靠窗的位置正表情悠闲的听着曲子。 慕锦抬头望二楼的高台一望。宇文迟在弹琴。 荆唯看到俩人进来,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大咧咧招手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卓莎郡主回京了。也不打声招唿。」 卓莎走到人对面坐下,语气有点鄙视:「我一回来本来想听个曲子,结果就要碰到你,怎么哪里都有你?」 慕锦在一边坐下,忽然觉得这话huo.药味十足。这俩人看起来十分相熟。 荆唯挑眉:「先来后到听说过吗?明明是我先来的,要说碰,也是你往我边上凑对吧。」 眼瞧着这说话越来越不客气。慕锦连忙打断两位:「点菜吧点菜吧。」 荆唯桌上只一壶茶,看来也刚来不久。 卓莎噼里啪啦点了一堆。荆唯听着,在一边闷笑道:「唉,暴发户就是暴发户。在西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久了,点的东西都这般没条理。冷热素荤茶点要都有,卓莎郡主这个全晕的吃法怕是要腻死了。」 因为刚刚经歷过长公主的冲击,所以慕锦对卓莎是有点忌惮的。能让长公主吃瘪的人不多,这个卓莎郡主算一个。 然而眼前的一切,又突然让她有些恍惚。荆唯好像完全不忌惮她。 卓莎毫不相让:「那又怎样,本郡主爱这么吃!」 荆唯点点头:「那郡主随意了。」 慕锦有时候听的有些绕,卓莎看起来没有特定的封号,荆唯有时候叫人她总觉得是在叫自己。 因为卓莎点的实在有点多,菜上来了,桌子有些放不下,没办法,又拿来一张桌拼到了一起。 两张八仙桌一拼,地方瞬间大了。 第79页 荆唯坐在长桌一头,吃的津津有味。卓莎坐在长桌另外一头,面对全荤的肘子鸭翅兔肉也吃的开心。 慕锦横在侧面的中间部分,不偏不倚。 她现在有些尴尬,今天是卓莎请她来的,她应该坐卓莎那边,然而荆唯又是她朋友,她也不能冷落了朋友。 于是她不尴不尬的正好坐到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的桌子缝中间。吃的异常艰辛。 店小二上来泡茶。卓莎叫住人。塞了一锭银子:「小二,烦请你们公子奏一曲秋水赋。」 小二接过银子道:「好咧,大人稍等。」 没等转身走开,却又被荆唯叫住:「小二,一曲忆故人。」说着抛过去两锭银子。 小二有些为难道:「我家公子只剩最后一曲了,不然二位商量一下?」 卓莎:「秋水赋。」 荆唯:「就忆故人,别改了,价高者得。去吧小二。」 小二更为难了,道:「二位大人还是不要争了,公子要歇了,这真的是最后一曲。」 荆唯道:「郡主,你说,听什么?」 卓莎道:「当然是秋水赋。」 荆唯不客气道:「没问你,我说的是桓慧郡主。」 慕锦被拎了出来,真是尴尬至极。 她讪笑道:「其实我觉得平沙落雁挺好的。」她上次听司徒君给江策弹了,是真的挺好听的。 宇文迟最后弹了平沙落雁。然而慕锦听的心力交瘁。她要被身旁两位给瞪死了。 鹬蚌相争,便宜了她这个渔翁。她想着以后俩人同时出现的场合,自己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 御花园。 明泰长了一岁,身量不知不觉高了一些。在滑梯上一圈一圈乐此不疲。 慕锦坐在一边的小石桌上发呆。 她真的要被烦透了。荆唯和卓莎俩人见天吵的不可开交。上官那边她又理不明白,天天躲着人走。平时里最爱在亭子边听八卦的爱好也吸引不了她了。只能闷在宫里,自己生自己的气。 忽然脑袋被不轻不重敲打了一下。一人从身后绕到自己对面坐下。 慕锦看人一眼,没好气道:「你总是这么突然出现。」 江策笑嘻嘻的:「因为阿锦最近总是发呆,我站在你面前你都会视而不见。」 慕锦双手托着下巴,表情愁苦。 江策道:「你怎么了?有心事?是不是太想我了。」 慕锦瞪人一眼:「想你早点回梁国!」 江策委屈:「阿锦不要我了!」 慕锦恶寒,她怀疑江策脑子有病,无论对谁都能肉麻兮兮的,偏偏还特别纯情,一点邪念都没有。 江策道:「阿锦,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八岁去了梁国以后就一直很想你,那边没有和我一起玩的玩伴,只有涂山止那个讨厌的傢伙。我们天天打架。每次一打架,我就对他说,我最好的朋友是大景国的慕锦,等我回了大景,我才不要和你玩。」 慕锦听的噗嗤一笑,然而忽然觉得涂山止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喃喃念道:「涂山止?」 江策道:「就是那个傢伙,梁国十七王爷,很臭屁。不就琴弹的好点,整天拽的不像样。」 慕锦想起来了,梁国涂山止,大景宇文迟,这俩琴艺是出了名的。没想到涂山止是皇族。 江策哼了一声道:「那个傢伙现在不在梁国了,来了咱们大景,好几年了,也不知道躲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慕锦笑道:「阿策,你以后不可以这么说十七王爷,梁国国主听了,是要生气的。」 江策臭屁道:「生气就生气,谁生气还真不一定呢?!」 看来隔壁女王是真的很宠他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真是……嫁得好啊嫁得好。 江策眨眨眼睛看人道:「阿锦——」尾音拉的老长。 慕锦随意的嗯了一声。 江策道:「我们来玩抓阄吧。」 慕锦道:「怎么抓?」 江策吩咐宫人拿来两张纸,神神秘秘走到不远处的大石头旁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团成团走了回来。 「吶,给你。选一个吧。」他把纸团放到石桌上。 慕锦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你就让我抓。」 江策笑的胸有成竹:「试试不就知道了。」 慕锦突然心有所感,在心中想起运河舟中上官那温润的眼睛,又忽然想起自己被紧紧扣住侵袭过来的湿软的唇。心中定了定道:「好,选一个。」 于是拿起了一个,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了四个字「上官承政」。 慕锦顿时慌了,又拿起另外一张纸条打开看。 第四十七章 上面依然还是四个字:「上官承政。」 慕锦气道:「你骗人!」 江策笑眯眯道:「怎么能说是骗人。我不过是给了你你想要的结果。」 慕锦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江策忽然凑近, 哦了一声道:「原来阿锦不喜欢上官大人?那阿锦喜欢谁?」 慕锦突然回想起那个湿热绵长的吻。脸红了。她挣扎着辩解道:「才不是!」 江策笑的有点邪气, 意味深长道:「阿锦以为另外一张纸条上写的谁?」 慕锦霍然起身, 冷冷道:「谁也不是!」随后急急地走了。 第80页 慕锦开始躲着上官。这是显而易见的。 上官藉口往礼部跑, 这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一日,上官又扯司徒君谈着些闲话。俩人站在树下, 天气转凉, 几片叶子从树上飘落下来。 司徒君道:「睿贤君?」 上官回了回神,「啊」了一声,继续道:「刚才说到哪里了, 对,广开言路, 我觉得这很好。」 司徒君样子有些无奈, 回头往厅堂望了一眼,又回头道:「睿贤君……不谈政事,说说你吧。」 上官笑了一下,「我有什么好说的?」 司徒君看人一眼,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自觉自己身份和立场有些莫名尴尬, 于公,慕锦是她的下属,于私, 慕锦和女王关系又千丝万缕。 可是他偏偏和上官又关系不错。司徒君嘆了口气道:「大人,万事莫强求。」 慕锦这几日看见上官打个招唿就走,或者干脆躲着不见。司徒君看在眼里。却不方便说。 上官听人说完, 愕然了一会,随即明白过来,正色道:「大人,我知道的。」只怕是知道却管不住自己的心,司徒君心道。 慕锦挨的没法子了,她今天要出衙门办趟差,不得不从正门走出去。 一出房间就在院子里看到了上官,她顿了顿脚步,又状似自然的走上前:「上官大人来了。」 上官的表情里仿佛含了秋水,波光潋滟但是有种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平日里乐观的他此刻样子有些失落。这还是那个自信的永远侃侃而谈玉树临风的上官吗? 慕锦道:「我出门有事,二位大人,先失陪了。」 上官忙快步上前两步:「郡主,我陪你去。」 慕锦头也不回道:「不了不了,大人也忙。」上官还是跟了出来。 慕锦站在衙门门口,看着对方,有些无奈,车夫停在门口,讷讷道:「郡主,上车吗?」 慕锦还没脸皮厚到完全怠慢了对方硬生生就把对方丢下。站了一会,还是道:「大人先请。」 于是俩人上了马车。 马车中,慕锦有些不自然。她咳嗽了两声,想摆脱这种凝固般的气氛。上官的目光幽幽的看着她,整个人好像憔悴了一圈。下巴上有了青涩的鬍渣。 慕锦实在没想好自己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因为她曾经无比坚信,她是喜欢男神的,她是喜欢上官的。可是现在,发生的种种事情提醒了她,她突然开始不确定了。 上官坐在马车内,摸了摸鼻子,声音在马车内轻轻响起:「这些日子都没见到郡主。诸事繁杂,一定很辛苦。」 慕锦的心揪痛了一下,他明明知道自己在躲着他,可是还这样百般为她找藉口。 慕锦突然好恨自己。 「是很忙,耽搁了很多事情,都没和大人说的上几句话,等过了这阵子我请大人喝酒。」上官的眼睛亮起了星子般,奇异的睁大眼睛,「真的?」表情虽然依然看起来有些忧郁。 慕锦点点头:「真的。」 上官忽然有些手足无措,拢在衣袖里的手交叠在一起,搓了搓。兴奋又紧张,「那……那郡主尽管忙,等有空了找我便是!」 慕锦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好像在骗人,一个大骗子。可是对方却这么开心,她真是糟透了。 慕锦最近日子过的浑浑噩噩,仿佛与世隔绝了。整个人恍恍惚惚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也不大和人交流。 又一日,衙门大街。 乐宛眼睁睁看着慕锦从对面往自己这边走,然后对方视若无睹的走了过去。 乐宛气的大叫一声道:「郡主眼里就这么看不到人吗?!」 乐宛在慕锦去阿密那趟的时间里也不知道借了谁的东风,居然调到了户部。慕锦烦心事太多,等她发现的时候对方已经高升到能上朝的级别了。 此刻的乐宛看到慕锦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眼神都没给一个,就这么华丽丽的忽视她,不禁心中有气。 慕锦非常茫然,她迟钝的想了一下,刚刚过去的时候确实对面走过来一个人影,不过她心不在焉的,确实没看清那是谁。然而俩人素有旧怨,她的行为在乐宛那边只能解读为傲慢。 慕锦想了想语调平静地开口:「对不住,下次我会尽量记得打招唿。」 乐宛被她这个逆来顺受的态度气到了,大声道:「桓慧郡主,你到底什么意思?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吗?道个歉像在梦游,我都不值得你多看一眼?」 完了,这误会大了。 慕锦收了收心,耐心道:「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没看到而已。」 乐宛彻底生气了,她沉默半天道:「好一个没看到,那好,你就没看到吧!」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以前乐宛在礼部的时候,慕锦帮她搬书,她讽刺人假好心。虽然她们之间关系尴尬,但是即使是仇人也是一种关系。她至少还不是个空气。慕锦有时候会目光自责的望向自己,或者有些郁闷赌气。 那种时候,乐宛心中就会有一丝丝快慰,想着郡主又怎么样,自己还不是可以随便给人脸色看,这是她欠我的。 然而现在境况完全不一样了。乐宛发现慕锦竟然把她当空气一样,视若无睹。她尝试过数次故意在对方面前走过,然而慕锦总是眼神飘忽彻底无视了。 她恨!不该是这样!慕锦应该心怀愧疚的求她原谅,求她宽恕,或者赌气着也好,或者小心翼翼躲在一边偷看她也好。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视若无睹! 第81页 慕锦慢悠悠往回走,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乐宛生了那么大气。她最近心神恍惚的谁也不搭理,却唯独她好像脾气特别大。 慕锦依然忙碌,是没事找事的忙,她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因为她那贫瘠的脑袋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忍心伤男神的心,所以就这么一天一天拖着。就这么拖过了半月。 司徒君看到人又在整理卷宗,开口道:「阿锦,不要弄这个了。」 慕锦抬头,手里的动作没停:「没关系大人,这些东西不归档很容易乱的。我勤整理些,大人翻着也方便。」 司徒君表情有些无奈道:「阿锦,不是我不让你整理,而是大家都很忙,你没发现吗?咱们要有的忙了,先把这些琐碎的事情放一放。」 慕锦愕然抬头。才发现大家确实进进出出来往都很忙碌。她一个人在这整理卷宗确实有点不合时宜。 慕锦茫然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司徒君表情担忧的看人一眼道:「阿锦,你还好吗?是不是生病了,要不回宫休息几天吧。」 慕锦知道自己最近精神状态不好,放下卷宗揉了揉脸,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道:「大人,我没事,大人有什么事情就吩咐吧。」 司徒君看人一眼,「真的不用休息?」 她怎么好意思休息,大家都这么忙,她一个人无知无觉的整理卷宗,看起来倒像是在偷懒了。慕锦摇摇头。 司徒君道:「梁国的国主来了,明日就会抵达京都,礼部要举行欢迎仪式。」 慕锦长长的哦了一声,脱口而出:「江策的……」随即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邻国女王该是个怎样的人物啊。会不会年纪很大之类的,那江策会不会有点吃亏,她觉得大概率没朱颜漂亮。 虽然江策看着挺受宠的,但是慕锦不禁脑补了一下隔壁女王万一五十多岁的样子。不禁开始有点心疼起江策来了。 脑补了一会,这才想起正事,正色道:「大人,我这就去忙,仪仗队准备了吗?花童?乐师?」 司徒君看人打起了点精神,笑眯眯道:「还没,消息来的突然,阿锦要辛苦了。」 慕锦点点头:「包在我身上!」 慕锦终于不魂游天外了,行程太赶,很多东西准备的仓促。慕锦忙的脚不沾地。 虽然她私心觉得江策有点吃亏,但是看在隔壁女王对江策还不错的份上,她还是不能马虎了去。于是尽心操办了起来。 次日上午。京都城门大开。号角声从高高的城楼吹起,响彻在整个京都的上空。一辆辆华丽的马车行驶了进来。 京都大街两侧侍立卫兵,齐齐向最中间的马车行礼。仪仗队开道,奏乐。盛大的□□开始。 京都百姓把自家小孩抱在肩膀上,聚过来看热闹。 慕锦始终没看到梁国女王的样子,对方坐在马车里,帘子挡得很严实。她应该是个内敛含蓄的人,不像江策那时候游花车的时候那么嘚瑟。 队伍走到宫门口。 广场上,朱颜和司徒君站在对面,旁边还站着江策,他表情不太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身后百官侍立。 慕锦忽然想明白司徒君为什么叫她了。司徒君今天的身份是大相,是按礼制要站在女王身边的。 如果她当时继续浑浑噩噩不管事,今天这典礼官怕是没人当了。 慕锦随着仪仗队停下来,已有下人拿了几个脚垫铺在马车旁边。 慕锦站在马车旁边,高声道:「迎梁国国主涂山陛下。」 华丽的马车内没什么动静。 慕锦愣了一下,没理由啊,他刚刚念的那么大声,没理由听不到啊。难道邻国女王是个聋子?这可有点不好办了,司徒君没说过这种情况,她现在是在按礼制进行。 她求助般的望向不远处对面的司徒君,司徒君用眼神鼓励她,轻轻阖动嘴唇,慕锦看懂了,是让她再喊一遍。 于是慕锦提了气,生怕自己声音像没吃饱饭一样,高声再次念道:「迎梁国国主涂山陛下。」 这次她确保自己的声音足够大了,因为周围停下的仪仗队被她的嗓门吓了一跳。 然而马车内还是纹丝不动。 司徒君见状,悄悄对身边礼部一个小吏耳语了几句,小吏走了过来,轻声和梁国马车旁边的随行使臣交谈了几句。梁国使者把头探进马车,又出来回大景小吏的话。 小吏一听,面色为难,神色凝重。看了慕锦一眼,又走回司徒君身边。 慕锦看愣了,这到底几个意思?这几个人都神神秘秘的。 司徒君听人耳语几句,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又转过身对挨着自己身后的江策道:「阿策,梁国国主说让你亲自去接。」 江策忽然面色难看,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朱颜一把拉住,「阿策,不可任性!」 江策道:「阿姐,国主欺负我的时候你没看到呢!如今到了咱们大景还摆这么大的架子!我才不去!爱出来不出来,我才不管!」 司徒君道:「阿策,百官和百姓们都看着呢,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不能失了国家颜面。」 慕锦在一边看了一会,看明白了。这江策这次回大景八成不是来探亲这么简单,不然他也不会来的时候偷偷摸摸一点动静都没有,害得慕锦还误会了对方是朱颜哪里新找的男人。 第82页 多半是和隔壁女王闹了别扭,回娘家了。眼下女王看他一直不回国,一着急,千里追夫,直接追了过来。 眼下,江策样子别别扭扭的,显然是在闹别扭。司徒君和人说了一会话,他好像听进去了,迈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走到车驾旁,停了脚步,样子有些不耐烦道:「要来的是你,现在来了又不下车的还是你,你到底想怎样?」 慕锦在一边听的紧张的直擦汗,隔壁女王当真好脾气,江策说话真是一点不客气。 江策道:「到底出不出来,我人都过来了,你再不出来我走了。」 江策刚要转身,慕锦急急叫住人:「阿策。」 江策回头,车轿里的忽然掀开帘子走下来一个人,语气似有些无奈道:「阿策,你一点也不想我。」 慕锦看了对方一眼,顿时五雷轰顶风中凌乱了。整个人差点被震飞。 不是因为梁国国主丑或者老。相反,对方既不老,也不丑,年轻,好看。也不是因为对方对江策说了点略显肉麻的话。 而是…… 第四十八章 而是因为……没人告诉过她, 梁国国主是个男人啊!!!!!! 慕锦仿佛看到了第二个司徒君, 对方是个帅哥, 三十出头, 气质和司徒君如出一辙。只是看起来比司徒君要话少。 对方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拉着江策的手就朝着朱颜呵司徒君的方向走。 慕锦要串词的事情都忘记了, 愣愣站在一边好久才反应过来, 几步跟了过去。 双方走近了。 朱颜笑道:「涂山国主,久违了。」 梁国国君笑道:「大景陛下,一切安好?司徒君还是一如既往俊美。」 涂山国主说话慢条斯理, 比周围人说话好像慢了半个拍子,样子不慌不忙, 就连开玩笑也显得别具风格。 司徒君也跟着笑道:「远道而来, 有失远迎,涂山国主请随我进宫吧。」 几人相谈甚欢,看起来十分融洽。 慕锦坠在身后还是有些消化不掉。梁国国主是个男人,也就是说江策嫁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还很宠他。 慕锦忽然想到朱颜。不知道当初贞妃姐姐和朱颜是不是也如今天他们这般。 宫廷饮宴。丝竹悦耳。琴师奏乐,歌女曼妙起舞。百官同乐。 慕锦有些心不在焉。梁国国主来大景是大事, 上官当然也过来了。 她离得人远远的, 但是知道上官目光就在她身上。即使隔着丛丛人群,她还是感觉到了。 而且不止一道,她隐隐感觉朱颜也往自己这边飘过来, 但是当她回望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陛下正在主位和梁国国主交谈甚欢。 是她自己神经质了。朱颜怎么会看自己呢?她到底在期待些个什么呢? 她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也从来没真正开始过。朱颜放了她, 她真的自由了。 江策喝了点酒,脸上红红的。心情不太好,歪着头木讷的看着跳舞的舞姬。一个舞姬正好跳舞转到他身边,他随意身后捞了一把,捞起一片彩云飘带。放在鼻尖嗅了嗅。 舞姬媚眼如丝,笑着看他一眼,又轻快的舞步走远。 涂山国主涂山健本来在和朱颜谈话,冷不防瞄了江策一眼。又对朱颜道:「陛下,失陪,我陪陪阿策。」 女王含笑点头,「涂山国主自便。」 涂山健起身往江策的座位走了过去。坐到人身边,轻声道:「还生气呢?」 江策把身子一扭,用背对着对方。 涂山健压低声音:「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我没有喜欢管玉,我只是……我只是太想十七了,觉得对方长得有点像阿止,所以多看了两眼,我错了,跟我回梁国吧。」 江策道:「你去看吧,关我什么事,你爱看谁看谁去!」 涂山健拉了拉人的袖子,「阿策。」 慕锦挨着江策邻桌坐着,她该死的把这些话听了个一字不漏。这俩口子真是……黏煳的厉害。闪瞎了她的狗眼。江策还真是个小醋罈子。 慕锦又拿起杯子饮了一杯酒。放下的瞬间又看到上官幽幽的带着点忧郁的目光。 她的心又痛的扎了一下。 上官拿起杯子遥遥朝她祝酒,刚拿起杯子要喝,却被身边的小跟班一下子抢了过来。 「别喝了大人。」是黎鹏。 上官转过头看了黎鹏一眼,这个小跟班很黏着他,而且胆子不小,还敢管他。 慕锦见对方脸色微红,有些不放心,从袖中掏出一瓷瓶,嘱咐了一个宫人道:「解酒药,把这个给上官大人。」 宫人接过应诺,把解酒药带到对面。 上官接过,本来有些忧郁的脸上燃起一丝光芒,双目熠熠生辉的朝着慕锦望过来。 慕锦忽然觉得自己心被磨的很痛,鲜血淋漓。 她到底该怎么办? 邻涂山健终是没劝动江策回梁国。江策还生着气,就是不和人回去。朱颜和司徒君劝不动。也由着他去了。 江策不走,涂山健也不走了。竟然就安安心心住了下来。一点也没有着急回去的迹象。 朱颜也没说什么,珍馐美酒,日日厚待着。 慕锦心道:国主离国是大事,朱颜上次没离国,只是离了京都去渡郡都还很谨慎一路低调。 这涂山健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心大。 第83页 然而她很快发现了原因,原来涂山健有个十分能干的妹妹,元平长公主,大事小事一把抓。涂山健就算是离国三个月,梁国也不会乱。人家妹妹真是厉害了。慕锦想到朱绮,朱颜却是个不容易的,朱绮不给她捣乱就不错了。 这一日,涂山健突然提出要出宫走走。 这可急坏了慕锦和司徒君。平日里在宫中也就罢了,守卫严密,起码安全不成问题。 可是京都皇城里车马繁杂,人口众多,一不小心万一遇到点意外,邻国国君如果在别国出事,这是十分忌讳的。 朱颜委婉道:「涂山国主,我看你还是谨慎为上。京都人多,恐怕护卫保护不周。」 涂山健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十分没没心没肺的摆摆手:「合光陛下,你多虑了。如果我大摇大摆出去,也许会被人惦记。但是如果素衣出门,没人认得我,又有什么危险呢?何况阿策说他闷了,我想带他出宫玩一玩。」 朱颜无法拒绝,涂山健执意如此。 于是慕锦和司徒君安排,一行人轻装简行出现在京都大街。江策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脑子一抽穿女装出门了。 不过他生的美,一身女装亮相慕锦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走在京都大街上,更是惹来很多漂亮小伙子的热烈目光。 慕锦看着涂山健越来越黑的脸色,后知后觉的弄明白了江策为什么要穿女装。 慕锦随着一行人漫无目的的瞎逛,逛着逛着就走到了迟音酒楼门前。 涂山健回头对众人道:「里面坐坐。」 慕锦一惊,这女客人来的多,涂山国主一进去肯定知道怎么回事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有伤大景颜面? 当即就要开口阻止,「涂山国主……」 慕锦刚要开口说什么,被司徒君不赞许的摇摇头。慕锦泄气般,好吧,司徒君和朱颜都不觉得丢人,她还操心个什么劲。当即就随一行人走了进去。 几人坐定,涂山健掏出银子对小二道:「烦请你们公子,奏一曲思乡。」 慕锦在一边下巴都要掉了,这涂山国主居然看起来很懂这的规矩。 小二答应着收了银子上去,不一会又走了回来,道:「回大人,公子说了,此曲不弹。」 涂山健「哦?」了一声,「为何不弹?」 江策打断人道:「不弹就不弹,拿来。」说着从小二手里抢回了银子。 虽然几人相谈还算和谐,但是涂山健总是时不时往楼上望了一望。 等了半天也没见宇文迟出来,样子有点落寞。 朱颜见状道:「亲家若是想看去楼上也未尝不可。」 「噗——」慕锦一口茶水含了一半,一口喷了出来。 宫外人多眼杂,虽然四周有暗卫混迹在其中,众人还是不能直唿对方。可是这个称唿也实在是别致得紧。 慕锦看了江策一眼,发现对方捻了一粒葡萄放进嘴里,泰然自若。果然是姐弟,都喜欢吃葡萄。 慕锦连忙咳嗽几声,遮掩道:「喝急了,喝急了。」朱颜坐她旁边,轻轻拍了拍人的背。 涂山健站起身,「去楼上看看。」慕锦来这么多次都没去过二楼,看个新鲜,一行人也踩着楼梯往上走。 天字一号房。 慕锦看看牌子想起上次来送捻金丝的时候,宇文迟说他就住这里。门敞开着挂着珠帘,门口又斜着摆了一道屏风,不大看得见里面。 涂山健停在门口,驻足不往里进了。在门口站了一会道:「我能进来吗?」 里面的声音冷冷传来:「不能。」 江策随口道:「还是那个死样子。」 涂山健思量片刻又道:「钱还够花吗?不够去找司徒大人要。我和他说好了。都记我帐上。」 咣当一声,里面飞出个茶碗。一缕湿哒哒的茶叶甩了出来挂在了涂山健的脸上。 里面的声音怒骂道:「滚回你的梁国去!谁让你来的!我说过不想看见你,听不明白吗?!」 江策在一边幸灾乐祸道:「嘿,我说什么了,你这个弟弟狼心狗肺的,你多余管他,给他送钱他不要,自己眼巴巴来我们大景卖艺讨生活,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里面又飞出一个茶壶,咣当一声偏了角度装在门附近的墙上了。 江策笑呵呵道:「涂山止,多年不见,你这个臭脾气还真是一点没改。」 慕锦呆愣愣站在一边,脑子冻住了。宇文迟?涂山止?宇文迟就是涂山止?涂山止就是宇文迟? 那么陛下知道吗,司徒大人知道吗? 她望向俩人发现俩人神色如常,显然是早就知道。 怪不得祭天大典那天朱颜在祭台上和人聊了好一会的天,原来早就知道对方身份。 那长公主肯定是不知道的,傻子一样把梁国十七王爷强掳过来弹琴。慕锦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居然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眼线众多居然也不知道这层关系。 她转而又想到前几次来迟音,宇文迟莫名其妙给她颜色看。 她现在恍然大悟知道原因了!江策和涂山止不对盘,看这一见面就掐,那作为敌人的朋友,江策最好的朋友慕锦,那当然是「与有荣焉」要一起被清算的…… 慕锦忽然有些懊恼。她这算不算躺着也中枪,平白无故挨了那么多diss。 第84页 不过看在江策对她还算有良心,送她三箱珠宝的份上,她勉强受了这份气罢。 第四十九章 涂山止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江策,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江策闲闲的笑道, 对涂山健道:「得了, 回吧, 他不想见你。」 涂山健停在门口,有点恋恋不捨, 「阿止, 如果想见我随时来找我,我现在住在大景皇宫。用你的腰牌通报一声便可。」 里面没动静。一行人下楼往外走。 江策骚包的走在前面老远,在大街上的摊子上东看看西摸摸。涂山健心情好像有些不好, 司徒君陪在一边在谈话。 慕锦和朱颜坠在最后面,走的有些慢。 朱颜低声道:「阿锦, 你看到了。」 慕锦嗯了一声道:「放心, 我会保密的。」既然长公主都不知道,那陛下肯定是不希望别人知道的。 朱颜朝人笑笑,表情也有些无奈。大景国的十七王爷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当,跑到大景开酒楼,弹琴, 来的还都是女客人。传出去确实不太好听。 朱颜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捂着腰咳嗽了几声。 慕锦有些紧张:「陛下,你怎么了?」 朱颜抬起手,轻轻在唇间嘘了一下。慕锦盯着对方的唇看了半天, 她尝过那里的味道,软软的,甜甜的, 触感美妙,她呆愣愣看了一会,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改口道,「阿姐你哪里不舒服?」 朱颜放下手又往前走,「没事,好像着凉了。」 朱颜走着走着,停了一会,喘着气道:「阿锦,我有点累。」 慕锦望了一眼在前面逛的兴致高昂的江策,和正在聊天的司徒君和涂山陛下,这一时半会看起来不打算回去。 她看看朱颜苍白的脸色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朱颜点点头。 慕锦朝隐藏在附近的暗卫打了个招唿,不一会就招来一辆马车。 俩人上车,很快赶到了前头,路过司徒君身边又打了声招唿。 司徒君看了看车轿上的朱颜,有些担忧道:「夫人我随你回去吧。」 朱颜摇摇头:「你陪涂山君。他远来是客。我无碍的。」 司徒君只得答应。帘子放下,朱颜回头瞧了慕锦一眼。 对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朱颜道:「怎么了阿锦。」 慕锦沉默着没应声。 夫人?慕锦心中喃喃。如果他是个男人,朱颜是她的。那么她也可以这样叫她吗? 慕锦心中有种蒸腾的欲望开始无可控制的在心中野草般生长。这么漂亮的美人,是自己老婆。是自己一个人的。只对自己一个人笑,只给自己一个人抱,好像……好像还不错。 慕锦想入非非。 然而她没来得及想太久。马车直接驶进宫里,到了大殿门口朱颜一直在睡。 慕锦轻轻叫人:「陛下,到了。」 没反应。 慕锦走进轻轻推人一下。朱颜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却还是没醒。 慕锦看人脸色有些红,伸手摸了一下。 一股滚烫的感觉顿时从指间传来。怎么这么烫?陛下发烧了! 慕锦顿时心急了,把朱颜整个半抱着抬下马车。朱颜歪在人身上站不直,靠在人的肩膀上。 摸了摸人的腰,没二两肉,应该能背起来吧? 一这么想着,就背对着人,试图把人背起来。 「唿——」有些吃力,但是勉强背起来了。慕锦让人把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道:「陛下搂紧了,掉下去我可不管哦。」 朱颜迷迷煳煳感觉到自己背人背着,头疼地笑了一声道:「阿锦……你放我下来。」 慕锦不理人。双手捞过人的腿就把人背到自己背上了。 朱颜墨一般的髮丝锤到她耳畔,搔得她有些痒。 朱颜脸上冒汗,身体却觉得很冷,浑身无力,只得瘫在人身上道:「阿锦,我很重的。」 慕锦背着人走的有些慢,抬脚迈进昭兰殿的院子,「是有点。」 朱颜生气一般,轻轻打人肩膀一下,「你讨厌。」那声音热热的,带着撒娇的意味,朱颜把头直接歪在人肩膀上,正好直冲着人耳朵说话。 慕锦脸有些红,强自镇定道:「陛下,大热天的您还生病,吃坏了什么东西吗?」 朱颜傻乎乎笑道:「吃你。」 慕锦惊的险些松手了,朱颜半个身子往下滑了半寸。 慕锦又把人往上颠了几下,无奈道:「陛下,不要开玩笑。」 朱颜生病了,像个孩子一样,嗯嗯道:「好吧。不吃你。留着过年养肥。」 慕锦:「……」杀猪吗? 这真是烧煳涂了。她把人抱回床榻,又吩咐侍女去请巫医。 巫医很快赶了过来,看到慕锦在这,表情变了变。 上次巫医院烧了,慕锦又去巫医院抓了人审,很多人看见了。虽然现在巫医院又从衙门大街搬回宫里,可是现在看到她都有点怕。慕锦汗颜……荆唯,她真该找荆唯算帐。 慕锦看着人道:「大夫,你给陛下看看,到底怎么了?」 来的是个中年人,看了一眼道:「陛下最近是否常常呕吐?」 慕锦心里咯噔一下。问这个干嘛,难道朱颜她…… 一旁的紫霄道:「是有的。昨天吐过两次。」 第85页 慕锦衣服下摆的手勐的捏了起来。 大夫又道:「是否吃了很多酸的?」 一旁的另外一个侍女蓬雪道:「喜欢吃葡萄和杏子。」 慕锦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几乎有些站不稳,她抓着巫医宽大的袍子,语调哆嗦道:「陛下她……陛下她……」 大夫「嗯」了一声,道:「郡主猜的不错……」 郡主松了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 大夫又道:「郡主猜的不错,陛下吃积食了……开两幅助消化的药就好了。」 慕锦呆愣愣的抬头:「积食?」 大夫点点头:「是啊,天热,不消化。陛下心情不好,气郁食积,想吃酸的提提胃口,却不慎吃多了,吐了出来。」 她现在真想抽这个巫医几个大嘴巴,有这么说话的吗?!说话大喘气一样。 慕锦站起身冷声道:「积食就开药,还费什么话!」 大夫被人突然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早就听说这郡主不好招惹,今日没想到给陛下问诊却撞到了,实在是出门没看黄历。 大夫擦着汗答应道,「是,郡主,微臣这就开药。」 床上躺着的朱颜央央开口,她烧的半梦半醒的,双眼有些迷离的看人,轻声道:「阿锦,你不要对大夫那么凶。」 慕锦也发觉自己的语气不好,缓了缓道:「那请大夫给陛下开药吧。」语气还是没好到哪里去。 朱颜在床上笑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奈,道:「阿锦,你过来。」 慕锦走过去摸了摸人的额头,「还是有些热。」 朱颜摇摇头:「睡一觉就好了。」 大夫开完药方子,紫霄跟着大夫去巫医院抓药。另一个贴身侍女蓬雪好像天生性子有些害羞,端过来脸盆想给陛下擦擦脸,慕锦让人直接下去了。她就躲得没影了。 室内一时间没剩下俩人。 慕锦拧了毛巾搭在人额头上。埋怨道:「不舒服就别出来了,有司徒大人陪着,陛下看样子病了好几天了。也不看大夫。」 朱颜无所谓的一转头,不看人,毛巾歪下去半个边。慕锦又帮人扶正。 朱颜随口道:「病死算了。」 慕锦看人一眼,朱颜却不是在生气,只是很随意的说出口。 慕锦道:「陛下这般不爱惜自己。」 朱颜抽着鼻子,有些不通气,声音带着点鼻音:「反正没人疼没人爱的,先陛下自称寡人。我废了这个尊号。可是最后还是孤家寡人。」 原来并不是歷代皇帝都很亲切没架子的自称「我」的。慕锦看她自暴自弃的样子,只当她生病心情不好,帮人掖了掖被角道:「陛下深受万民爱戴,福泽身后,万望保重自身。」 朱颜呵呵笑起来,道:「阿锦,你在礼部待久了,这些个冠冕堂皇的话也是信手拈来。」 慕锦一怔,朱颜今天仿佛吃了qiang.药,说话有点不客气。 她也有点生气了,道:「陛下难道不觉得自己身份贵重吗?作什么这般自轻自己?」 朱颜伸手把毛巾扔了出去,毛巾落在了地上。又满不在乎的开始解自己胸前的扣子,嘟囔道:「热死了!」 大夫临走前和慕锦交代过,陛下这个病,会有一会发冷一会发热的状况,千万不能由着她随意乱来。感觉冷的时候其实身体在发热,要用冷毛巾敷额头。感觉热的时候其实身体很凉,要注意保暖。 慕锦真有点头大,这病还真是磨人的紧。 她眼看着朱颜解扣子,伸手拦住人道:「陛下,大夫交代了,不能脱。要发汗。」 朱颜完全不听,顾自解扣子,不一会外套全解开了,只剩下一身轻薄的中衣。脱下的外套随意扔在床里面。 慕锦又不得不往床里面爬,想要把朱颜脱下来的衣服拿出来。 她跪爬着,身子正好横过人的腰部,刚要捡起床里的衣服,却被人用力一拉,直直的跌趴到人的身上。 慕锦趴在人身上,侧头看朱颜,对方笑容有些顽皮,得意的看着她,就是故意不让她捡床里的衣服。 慕锦气笑了,无奈道:「陛下,你衣服上有汗,要拿去送洗。」 朱颜瓮声瓮气道:「别管了,不要了。你过来,陪我趟一会。」 第五十章 慕锦还是用手勾到了衣服, 拿起来挂到一边的架子上, 又转回来挨着床边躺了下来。 朱颜很热, 她脱了外套还是觉得热, 中衣虽然薄,一层纱一样, 但是她还盖着被子。她有些烦躁的把被往下扒。 慕锦按住人道:「陛下, 发会汗,别折腾了。」朱颜不听,还是往下踹被。 慕锦无法, 看人折腾担心人又加重病情,坐起来重新把被子拉起来, 盖在俩人身上, 并且自己用双手死死捆住人的手,把人给抱了个满怀。 她也热,这么热的天气盖棉被发汗,真是很要命。 朱颜忽然不动了。慕锦哼哼两声道:「陛下,睡一会, 睡一觉病就好了。」 朱颜浑身不自在:「你别捆着我。」她现在整个人连同双手都被人抱着。 慕锦抱着人不撒手, 热是热了点,香香软软的,还算舒服。随口道:「你老是乱动, 不抱着你一会踢被又要生病。」 朱颜因为生病眼睛有些湿漉漉的眼睛望了过来,慕锦原本闭着的眼睛仿佛有感应般睁开了。正好与人对视。 第86页 非常近的距离。 朱颜额头的髮丝浸了汗,一缕缕的贴在额头上, 嘴唇有些干,干的起了皮。 慕锦忽然有些不自在。 朱颜缓缓凑近人,额头抵着额头,鼻樑抵着鼻樑,嘴唇有些暧昧的若即若离。 朱颜轻轻道:「我很热。」 慕锦不由得松开人的手。 朱颜舔了舔嘴唇,那干涩到起皮的唇上,染上了诱人的光泽。 慕锦觉得嗓子发干。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朱颜伸手扣住人的头,把人贴向自己,严丝合缝般。「阿锦。」那声音轻轻的,像是做梦一样。 慕锦情不自禁的嗯了一声。朱颜忽然唿吸急促,唇就贴了过来。很软很软,滚烫的唇,轻轻吻着慕锦的唇角。 见人没反应,又重重印上了人的唇。朱颜整个人欺身过来,死死扣住人的腰,半撑着身子压在人身上,舌尖探了进来,灵活的在人口中卷着人的唇舌翻卷纠缠。 慕锦忍不住嘤咛一声,意识迷乱。 不是这样的,不是……快停下。她们不该这样的。她心中叫嚣着。手也忍不住也去推人,可是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吻的浑身发软,几乎没什么力气。 那在口中的触感如此分明,她觉得自己仿佛也生病了,浑身发软,她居然被吻的有了感觉…… 一吻毕。慕锦已经感觉大脑有些缺氧。她感觉现在自己像个被蹂躏过的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床上,而身边的人好像心情很好。 感觉自己力气恢復了一些,慕锦有些烦躁的坐起身。她双腿搭到床沿,朝外坐着。 里面躺着的人幽幽道:「我饿了。」 慕锦回头道:「我叫紫霄进来。」 刚要起身,衣角却被人扯住了,慕锦回头。 对方表情有些委屈,「不要。」 慕锦心里真是火气一拱一拱的,明明她刚刚被人给那个了,现在始作俑者却一副委屈的样子。 她口气不好地开口:「要吃什么?」 朱颜眼睛里盈着笑意,松开人道:「我要吃阿锦做的。」 她真是服了这个女人。慕锦嘆口气,穿鞋下床,又理了理滚皱了的衣裳,道:「等着啊。」 躺在里面的人笑的有些甜:「嗯。」 昭兰殿有个小厨房,因为朱颜有时候吃不惯御膳房做的。御膳房每天样式倒是不少,但是味道都很一般。 慕锦走到小厨房,蔬菜瓜果整整齐齐一排排码着。 一旁有侍女站在一边道:「郡主想做什么,我来就好了。」 慕锦摇摇头,朱颜可不是那么好煳弄的,不是自己的做的,对方尝得出来。 不一会,慕锦端来一个大托盘。 盘里放了一个大碗。碗中盛着几颗荷包蛋。看起来清汤寡水的。 朱颜坐在床边道:「这是什么吃法?」 慕锦把托盘放到一边的桌子上,用小碗盛了两颗蛋,一点汤。递给床上的人,「尝尝。」 朱颜皱着眉头将信将疑的接过,直觉这东西肯定不好吃。白水煮蛋有什么好吃的?但还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口,一口蛋,连汤水一起喝了。 朱颜惊喜的睁大眼睛:「甜的?」 慕锦笑着点点头。她不会做什么饭。病人又不能吃太多,还要清淡有营养的。 她就做了个糖水鸡蛋,加了点蜂蜜。小时候自己生病的时候妈妈也经常这么做给自己吃。 朱颜把蛋心咬了一口,中间是溏心的,唇角沾了一点蛋液,浑然不觉。 慕锦顿时强迫症发作,想给人擦又莫名别扭,反反覆覆就盯着人看,也不起身。 一碗吃完,慕锦收了碗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朱颜瞧人盯着自己,问道:「怎么了阿锦?」 那红润的嘴唇沾着蛋液一开一阖的,让慕锦烦躁莫名。 她伸手动作有些粗鲁的抹过人的唇角,语气冷淡道:「吃的哪里都是。」 随即想到什么,又摸了摸人的额头,「嗯,烧退一点了。」 朱颜笑眯眯道:「阿锦你把我治好了。」 慕锦脸红,kiss治病么?她没接话,看人没什么事了,又嘱咐几句就要起身告辞。 朱颜恋恋不捨道:「再坐一会吧。」 慕锦道:「陛下,衙门还有事。我得过去,陛下要是有什么事就叫紫霄她们。」 朱颜样子悻悻的哦了一声,「好吧,那你去吧。有空的时候要过来。」 「嗯,臣告退。」 慕锦跑了。 她一路贴着宫墙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小声碎碎念。「我是直女,我是直女,我是直女……」 念了一路,心情平復了很多。 隔日。 慕锦看司徒君不在,自己捡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坐着马车往迟音酒楼去了。她是直女,是直女,所以她要看看帅哥去,醒醒脑…… 宇文迟看到她表情有些惊讶,仿佛在说「你还敢来?」 慕锦没什么不敢来的,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针对总比莫名被针对不知道原因的好。 她直接上了二楼,二楼其实有间雅间。她昨天上楼的时候见到了。只是宇文迟从来不开放就是了。 宇文迟看人坐在这里,挑眉道:「下去。」 慕锦懒洋洋坐下就不动了,「我不。」 宇文迟拧起眉毛,「你不下去我喊人了。」 第87页 慕锦笑嘻嘻道:「喊啊,你喊之前我先喊,让楼下的姑娘们都看看,大梁姿容无双的涂山止王爷长什么样!」 「你——」宇文迟有些生气。 慕锦洋洋得意,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帅哥既然软硬不吃,那还是来硬的比较方便。 果然宇文迟站了一会,对门外的小二道:「给郡主备酒菜。」 一席丰盛的菜陆续上桌。慕锦啧啧两声看人道:「你不会给我偷偷下毒吧。」 宇文迟哼了一声:「你要死在这,我生意也不用做了,吃完赶紧走人。」 慕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倒了第二杯,放到对面,道:「天气热,王爷火气也大,不如坐下来喝点酒。也许我心情好,顺便就告诉你一点江策的弱点什么的。」 宇文迟本来想走,听到这一句顿住脚步转过身坐到了对面。 慕锦猜对了,果然因为江策。昨天朱颜后来悄悄和她说过,十七王爷其实以前和涂山国主关系还不错的。 宇文迟开口:「你有什么想说的?」 慕锦笑道:「王爷真是不给面子,酒还没喝呢,就这么急着想从我这里套消息。」 宇文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对方白皙的俊脸瞬间红了。 慕锦看得有些惊奇,不动声色地又给人倒了一杯。对方还是一饮而尽。 如此几回,宇文迟喝的一张脸都变色了,看起来粉嘟嘟的,眼神也不再平日里看着那么总是充满鄙视,蒙上一层雾一般的迷离感。 慕锦看差不多了,放下酒杯,非常好心道:「王爷,喝多伤身,可是要少喝一点的。」 也不知道谁刚刚勐灌人家,慕锦完全忘了。 宇文迟样子有些迟钝的看人一眼。傻呵呵一笑,抬手指人道:「江策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慕锦郁闷了。他连喝醉了都不忘这茬,这迁怒的真是够深的。 慕锦道:「王爷,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还是得给你说一句,江策是江策,我是我,虽然我们关系好,但是你也不用因为讨厌她就连带着整我对吧。」 她还记得宇文迟怎么在上官面前拼命给自己拆台的。 宇文迟哼唧一声道:「都是坏人,都是坏人。抢我东西,抢我东西……」 慕锦心里一惊,该不会那三箱珠宝里面有宇文迟的东西让江策硬抢了过来吧,她笑呵呵试探道:「王爷,问你件事,你喜不喜欢珍珠玛瑙之类的东西吗?」 宇文迟嘟嘟囔囔,话明显比平时多了:「喜欢那些作什么,你看我带过?」 确实,这宇文迟平时清清爽爽,不带什么饰品,而且这东西姑娘家喜欢的多。 慕锦心下有些安然。 宇文迟却忽然道:「我有一块半人高的玉石,被江策抢了去,雕了个龙送给我皇兄。呵……真会献殷勤,拿我的东西,送我皇兄!还抢了我很多贝壳和玛瑙!虽然我不稀罕那东西,但也不会给他!」 慕锦拿筷子的手一哆嗦,看起来那三箱战利品里确实有宇文迟的东西了。 第五十一章 慕锦干干一笑, 试图转移下对方的注意力, 随意扯了话题问道:「王爷, 你为什么不回梁国, 而呆在我们大景。涂山陛下他……很担心你。」 宇文迟忽然伸手抢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又一饮而尽。 慕锦觉得自己问了个糟糕的问题。 宇文迟确实醉了, 眨眼的速度都变慢了,他呆呆看了慕锦一会,忽然傻笑道:「皇兄以前……以前只对我好, 兄弟里面总是对我格外照顾。因为我们是一个母亲生的。我是他亲弟弟。」 慕锦悄悄抢了酒壶,放到桌子底下。 宇文迟伸手在桌上抓了抓, 没拿到酒壶, 懵了一会,也就收回手作罢了,继续道:「可是自从江策嫁过来,我仿佛不是他弟弟了,他什么好东西好事都先想着江策那个讨厌鬼!我没哥哥了, 我干嘛回去。」 慕锦心下有些黯然。她仔细回忆了一下, 涂山健为人稳重,和司徒君有点像。应该不是那种有了老婆忘记兄弟的人啊。不过这种事情倒也是不好说的。即使涂山国主自己本人觉得自己还是以前一样对弟弟很好,但是江策夹在中间煽风点火争宠又欺负涂山止, 涂山止性格敏感一点,很可能心态就不平衡了。 慕锦看漂亮公子很伤心,心下也有些不忍, 开口道:「涂山国主其实一直很惦念你,昨天回去的路上他一个人伤心了好久。」 宇文迟大手一挥,扫落了一个盘子,趴在桌子上,样子有些可怜,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狗,喃喃道:「我没有哥哥了,我没有家了。」 慕锦简直难以想像,在皇家居然还有这么纯情的人存在。她想了想朱颜和朱绮,朱颜尚且有些骨肉亲情,而朱绮,真的指望不上,不坑陛下就不错了。 看到眼前的宇文迟,她忽然心下一软,轻声道:「国主一时半会不会走,你冷静一下,改天和国主好好聊聊。我觉得有些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关江策的事情,你们是兄弟会一直是兄弟。」 宇文迟不知道在没在听,嗤嗤笑着:「讨厌鬼,讨厌鬼……」 他是在骂江策。慕锦想着那三箱宝石的情分上,唤了唤人道:「喂,别骂了,好歹是我朋友,给我点面子。」 宇文迟看了她一眼,笑嘻嘻道:「讨厌鬼的朋友,还是讨厌鬼。」 第88页 慕锦:「……」 这宇文迟真是什么理由都能讨厌一个人。心思实在过度敏感了些。 她忽然想到荆唯,于是问道:「那你为什么讨厌荆唯,还有卓莎郡主过来,我看你也没给好脸色?」 宇文迟坐了起来,笑道:「她们都讨厌。」 慕锦道:「她们不过是喜欢你,想听你的琴来给你捧个场。可是每次你都一副要赶人走的样子。点的曲子你也从来不弹。别的客人点的你却弹。」 宇文迟忽然神秘一笑,看了看慕锦,摇摇头道:「你不懂,你不懂这个。」 慕锦被人神神秘秘的表情勾起好奇心,难道还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她不动声色的看人道:「你是诓骗我的吧,荆统领脾气虽然差了些,但是对你向来礼遇有加,犯不上得罪了你。」 宇文迟看傻子一样看人,笑得越发肆意起来:「你还真是个傻的。」 慕锦被对方说的来了些脾气,即使知道对方是梁国王爷,可是她也不差啊,为什么直接人身攻击说她傻,慕锦不满道:「你才傻!」 「你傻!」 「你傻!」 「你傻!」 俩人你来我往,仿佛幼儿园的小朋友,慕锦觉得和人讲不明白了,索性停止争论道:「你喝多了,我不和你计较。」 宇文迟脸色红红的,傻乎乎一笑:「我说你傻你别不服气,荆统领和卓莎郡主,她们俩……」 越到后面声音越低头也垂了下来,慕锦没听清,问了一句:「什么?」 宇文迟把低垂的头抬了起来道:「我说她们俩来我这里醉翁之意……不在酒。」宇文迟讲话舌头有点大了:「弹琴的是谁根本不重要,我就是个摆设。重要的是她们有个吵嘴的地方。她们俩……嗯,不喜欢我的。」 慕锦脑子轰隆一下,仿佛被雷噼过一样。 宇文迟的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荆统领和卓莎郡主……我的天哪,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可是明明每次荆唯和卓莎碰面总是免不了要吵嘴。宇文迟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还未可知。 慕锦瞧人一眼,对方已经躺到桌上,彻底喝趴下了。 慕锦起身招来琴童道:「你们公子喝多了,扶他回房休息。」又掏了掏,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解酒药。」 她自从准备了这东西,自己反倒不醉了,没用几次,反倒都给周围的各种醉鬼了。 琴童接过道了谢。 慕锦一个人熘达着往回走,风一吹,散了一身的酒气。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了,她都来不及仔细思考。其实看江策和涂山陛下,虽然都是男人,但是看得出来关系其实很不错。 多日相处下来,她第一次见到涂山健被雷的外焦里嫩的那种心情已经没有了。以至于她听说了荆唯和卓莎的事情反应也没太过度。 感情就是感情,分什么性别。如果同性别的也能在一起,如果真的可以有感觉。 那朱颜…… 京都大街花灯璀璨。夜晚上总是很热闹。 「郡主,我要离京了。」上官看了看眼前的女子,语气带着点犹豫。 慕锦轻轻「嗯」了一声。 慕锦心思有些缥缈,她在想着朱颜的病到底好没好,整天泡在礼部,晚上太晚过去也不方便。 她走到一个摊位前,一个白盈盈的小兔子形状的陶瓷壶摆在摊子前。 慕锦盯着那小瓷壶看了看,造型别致精巧,很漂亮。 上官看人盯着,掏出钱袋,对摊主道:「老闆,这个我要了。」 慕锦忙道:「大人别忙,我带了。」说着掏出钱袋来。 上官被人阻了一下,表情有些落寞。 慕锦看人不开心,道:「大人,这个我想送人的。所以……」 上官会意,「那好吧。」 上官表情有些幽深般的看着人,「郡主……」 慕锦有些头痛了,她在逃,而对方在等。 「大人,阿密那边有书信。」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慕锦一瞧,是黎鹏。他有时候像影子般,总是突然出现。 上官有些表情不好:「什么事情这么急?」 黎鹏道:「有一处挖不开。」 慕锦赶忙道:「大人回去忙吧,正事要紧。」 上官看着人,有点依依不捨,「郡主,我明天就要离京了。」上官又说了一次。 慕锦深吸一口气,笑道:「大人这次要安全归来。」 上官的表情里看人仿佛有星光,松了口气般道:「嗯。」 次日上午,慕锦捧着兔子小壶来到了昭兰殿。 她在外厅的小茶几上磨蹭了一会,把兔子小壶放在茶几上,左右挪了挪,神经质的想着一会朱颜出来看到小壶一定是最好看的角度。 摆来摆去总觉得不甚合意,正伸手又要挪,朱颜从里间出来了,撞了个正着。 朱颜道:「阿锦来了。咦,好漂亮的壶,阿锦买的?」 慕锦被背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把壶摔到地上,忙扶正道:「不是不是……我看这个壶很漂亮就拿起了看看。」她才没有想送东西。 慕锦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了,她可能有点怕了。上次送贝壳因为乐宛的事情冲撞了陛下,不知怎的,就心虚起来,也不敢承认是自己买的。 第89页 朱颜还是笑眯眯道:「挺漂亮的,谢谢阿锦。」 我不是我没有…… 朱颜道:「阿锦,你过来。」 慕锦走了过去。慕锦的手被人握住,然后放到了对方的腰上。 唉,好细啊,手感不错。慕锦老脸一红,朱颜这是…… 朱颜一脸天真地问道:「我这几天生病是不是瘦了?」 慕锦咳嗽两声:「咳咳咳……嗯,是瘦了些。」 慕锦道:「是该吃点好吃的补补。」 「补什么,阿姐这样挺好看的。」江策声音亮堂堂的,带着清晨露珠般湿润清新的空气踏了进来。 朱颜嗔怪道:「我生病了,也不见你来瞧我。我好了,你到是记得过来了。」 江策嘿嘿一笑:「这不是有阿锦呢么,再说生病的人脾气都不好,我也脾气不好,我凑阿姐跟前不是给你讨嫌了吗?」 江策就算心里是惦记着想玩才不来,但奈何嘴甜,永远让人生不起气来。 江策道:「看阿姐是大好了,不如出宫散散心。」 慕锦有些不贊同:「上次出去就病了你忘了?」 朱颜打断人:「你听大夫说了,是积食。跟那个没关系的。」 慕锦还是有些担心人的身体,但是耐不住江策软磨硬泡。 半个时辰后,京都大街。 司徒君有事处理没过来,江策和涂山健一道过来的。 结果一到街上就带着梁国陛下玩起失踪,把慕锦和朱颜甩出去老远。 慕锦在身后喊了半天,对方在人群中朝后喊道:「我们先四处看看,迟音酒楼见了。」 涂山健年纪大一些,行动比年轻人要缓一些。被兔子一样的江策扯着走,有点不和谐的狼狈,「阿策,你慢点。」 江策哪里会听,不一会俩人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慕锦有些气,这个江策,说好了一起出来,结果一到街上就没影了。丢下她们两个不管。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今天京都大街人看起来确实比平日多了一些。慕锦看看周围攒动的人群有些不安,慌忙中拉了朱颜的手道:「姐姐,跟紧我。」 朱颜低头一愣,看看自己被拉住的手,唇角不易察觉的漾起一丝笑,想了想又赶紧收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慕锦一路拉着人走到人群相对少一点的地方。 「糖葫芦,冰糖葫芦。」大街上,一个小商贩叫卖着。 慕锦正想着到哪里找个人少的歇歇脚,冷不防被朱颜用力拉了一下手,「阿锦,看那里。」 慕锦顺着朱颜的目光看过去。 一串串糖葫芦插在草靶子上,像一朵盛开的大红花。 慕锦看人直勾勾的看,问道:「姐姐想吃?」 朱颜点点头,表情竟然有点兴奋。 慕锦想了想道:「街边的东西不干净,姐姐身体刚好,还是算了吧。」说着就要拉人继续走。 朱颜却没动。慕锦回头看人,对方正有点表情委屈的看着她。 慕锦有些无奈:「只能吃一根。」朱颜点点头。 慕锦摸了摸钱袋,买了一根,递给人。 慕锦把人拉到一边人少的地方,站着看人吃。 朱颜吃东西很碎,一小口一小口的,猫一样,右边的腮帮子鼓鼓的,像个仓鼠。糖浆润了她红红的唇,看起来泛着水润润的光泽。 慕锦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 第五十二章 慕锦忽然一阵烦躁, 把脸转到一边。等人吃完了, 又拉着人继续走。 「阿锦, 别走那么快。」朱颜在后面被人牵着, 有些跟不上了。 慕锦放慢脚步。 「姐姐,你现在肚子有没有不舒服?」她还是担心那串糖葫芦。 朱颜笑眯眯摇摇头:「没有, 很好吃。」 慕锦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去迟音吧,街上今天人太多了。」 朱颜点点头。吃了一串糖葫芦以后好像特别心满意足。整个人都好像乖巧了起来。 慕锦和人一道进酒楼的时候正好在楼下看到宇文迟,对方迎面看到她居然脚步一窒, 脸色莫名红了。 慕锦后知后觉想起,她前几天来这里喝酒的时候, 这位小王爷可是哭唧唧的吵着「我没有哥哥了」之类的。 现在想来当真十足羞耻。大概觉得自己很失态, 宇文迟表情十足的有些别扭。 慕锦心里邪恶一笑,宇文迟啊宇文迟,你也有今天。当即往二楼的雅间走:「宇文公子,要最好的茶哦。一会公子的哥哥会来哦。」 「你!」宇文迟有些恼怒。 慕锦哈哈一笑。 朱颜不明所以,随着人坐到二楼的房间, 「宇文公子, 一会涂山君和江策过来。」 宇文迟淡淡的哦了一声,没什么大反应。 朱颜又道:「上次祭天大典真是多谢你,多谢你能来。」 看来朱颜还不知道是长公主强逼人来的, 事情过去这么久,她也懒得戳穿了。 宇文迟也没跟人计较,只是淡淡道:「陛下客气。」 不一会, 江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领着一群人唿啦啦上来了。随行的小厮放下东西就走。 不知道他怎么短时间买了这么多东西的,江策道:「给阿锦的,给阿姐的,给司徒大人的,都买好了。」 慕锦奇怪道:「没年没月的,你送什么礼?」 第90页 江策道:「我要回大梁了,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慕锦心下有些黯然,古代不比现代交通那么发达,大梁距大景山水迢迢,一路奔波,往返一趟着实不易。江策这一走怕是又好多年见不到了。 江策走到慕锦身边,拍拍人肩膀道:「怎么啦阿锦,想我了?要不要跟我去梁国?」 慕锦傻乎乎一笑:「你想得倒美。」 朱颜似是也才知道他要走,问道:「怎么这么突然?」 江策摆摆手道:「我不急,某人急。我有什么办法。」 是了,涂山健怎么说也是一国之主。长期留在大景算什么事。 江策一看大家好像心情都不太好的样子,连忙道:「哎呀,阿锦阿姐,你们不要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哪天我不高兴了,我再偷偷回大景来。」 涂山健本来四平八稳的,难得有一丝波动:「阿策……」 宇文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冷声道:「让他走,想去哪里去哪里,不祸害大梁就行了。」 江策嘿嘿一笑:「你这么说我还偏不走了。」 宇文迟不屑的撇撇嘴,把一壶茶放到桌上。陆续有酒菜上桌。 宇文迟刚要走,被涂山健给拉住了:「十七,明天我走了。」宇文迟表情别扭,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江策走的又累又渴,菜上桌,自己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茶,然后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挑三拣四:「你这里味道也不怎么样嘛。」 「我看楼下那群姑娘到底为什么来,王爷大概很清楚。」 「这叫什么,哈哈,秀色可餐。」江策存心膈应对方,说话一点不顾忌。 宇文迟脸色很差,怒道:「难吃你别吃,不是给你吃的。」 江策道:「来者是客,我偏要吃。」 涂山健夹在中间头都要大了。左右为难,又左右得罪。 慕锦在一边着,这宇文迟平时说话总是带刺,看到有人这么治他,她感觉心情很好。 她瞄了一眼排骨汤悄悄端到朱颜和自己跟前,小声道:「陛下,别管他们,咱们吃咱们的。」 朱颜也不管了,看慕锦心情好,自己也心情好,俩人边吃边听对面俩人你来我往吵架。 又是盛大的欢送仪式,索性这次江策没有中暑,因为身边的涂山陛下一路给人打着扇子。在京都大街走了一圈,就乘上了回国的马车。 慕锦倒是真有点不捨得他了,皮是皮了点,但是很可爱的小伙子。 江策坐进马车一撩帘子,正好看到慕锦在望着他。江策笑眯眯招招手:「阿锦,你过来一下。」 慕锦走上前去。马车里空间很大,涂山健坐在里面,只看到下半身,手很自然的拉着江策的手。 慕锦老脸一红。 江策由于急着和人说话,随意甩开人的手,悄悄在人耳边道:「涂山止那小子最怕蟑螂和蜈蚣,最讨厌别人说他笨蛋,最不喜欢吃香菜。最讨厌别人抢他东西,以后他要是难为你,你就这么治他就对了。」 慕锦汗颜,「知道了,谢谢阿策。」 「还有。」江策忽然把慕锦拉进了些,看上去就要贴到人脸上了。 朱颜在一边不远处看得直皱眉头,江策这孩子没大没小,凑人那么近作什么,看起来都要亲到阿锦脸上了。 江策巧妙的借了个位,让慕锦艰难的维持了一个侧着脸的姿势。 慕锦小声道:「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江策小声嘘了一下:「如果不是我身后这个人,我甚至可以亲你一下。」 「你!」 江策嘿嘿一笑,「开玩笑的,开玩笑。」他瞄了一眼不远处眉心已经拧成疙瘩的朱颜,悄悄道:「阿锦,我们一起从小长大的,我肯定不会坑你对不对?」 慕锦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嗯」了一声。 江策凑道耳边小声道:「那就记住,珍惜眼前人。」 江策说完笑眯眯的放开人。马车启动了。江策从帘子里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慕锦怔在原地半天不动了。 朱颜走过来看看人:「阿策和你说什么了。」 慕锦呆愣愣看了朱颜一会,对方表情有些焦急,语气关切,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醋意。 她看了看人,呆呆摇摇头:「没……没什么的。」 江策和梁国国主感情那么好,都是男人。所以,其实性别有时候并没有她想的那么重要对吗? 江策一走,宫里少了很多鸡飞狗跳。但是慕锦却觉得有些落寞了。 他在这里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一走了忽然存在感暴增。她突然就有点理解了为什么梁国国君不远万里追到大景来了。 一个魅力四射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他是值得被爱被喜欢的。 上官这次去外地托人邮寄回来了一些漂亮的水晶石。阳光下五光十色,晶莹剔透,着实漂亮。 慕锦对这些东西说不上喜欢,江策送她那三箱子她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望着石头心里渐渐有了一种忧愁的感觉。礼物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情谊,她开始有点承受不起了。 朱颜悄悄走了过来,淡笑道:「阿策送你的?」 慕锦忽然一阵心虚,含煳道:「嗯。」 朱颜坐到人身边语气平静道:「阿锦,下个月,你可以出宫建府了。」 第91页 慕锦注意力被拉了回来。眼前一亮:「真的?」 朱颜表情淡淡的,带着点笑意:「阿锦长大了。」 慕锦笑了起来,她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终于要摆脱种种烦人的规矩,终于要离开这个森严的皇宫了,她自由了! 可是……她心里隐隐又有些异样的感觉,想了想,有些茫然的问道:「我以后还能来看姐姐吗?」 朱颜伸出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人的清秀的眉眼,轻轻道:「当然可以。宅子我已经选好了,是个不错的地方。有一大片竹林。」 从今往后,郡主就真的只是郡主了。不知怎的,慕锦竟然隐隐开始有种失落感。 她几乎有些贪婪的盯着朱颜的表情,几乎害怕错过一点点的细节,问道:「陛下希望我出宫吗?」 朱颜道:「这不是阿锦想要的吗?」 慕锦怔了怔,对啊,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吗?她在担心什么? 送走了朱颜,慕锦一个人静静躺在了床上。天气转凉,窗外深蓝色的天幕中点缀着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她拉了拉胸前的被子,第一次,失眠了。 自从听说郡主要出宫开府了,礼部的人全都在恭喜慕锦。 慕锦忙忙碌碌中应对着各方人马的各种猜测。那些说恭喜的背地里指不定在嘲笑她。 当然也有真心为她着想的,比如夏西宁。他对慕锦说:「郡主,做你想做的,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乐宛似乎也得到了消息,慕锦这次长记性了,无论是上朝还是路上碰到,不会在不看路不看人了。 每到这个时候乐宛都会不拿正眼瞧她,哼一声走了。 夏西宁看着来气,道:「郡主,你何必如此。不理她便是了。」 慕锦苦笑一声道:「我尽了我的礼,她没回是她的事情了。」 这一日上朝又碰到乐宛了。她哼了一声讽刺道:「郡主,恭喜了。」 她仿佛永远也不会好好说话一样,慕锦也不和她计较,应了一声:「多谢。」然后转身就走出元和殿。 乐宛追了出去,在人身后叫住人,大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不喜欢陛下吗?」 慕锦被她搞得也来了脾气,回头道:「我喜不喜欢和你有什么关系?」 乐宛被噎了一下,道:「你这么费劲心思挤走我,如今却自己放手了。」 慕锦:「?」 算了算了,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唉。慕锦走了,不再理睬。 第五十三章 慕锦走出宫, 在宫外衙门遇到了上官。上官整个人瘦了一圈, 风尘僕僕站在路中央, 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 慕锦顿住脚步:「大人回来了?」 上官疲惫的朝人笑了一下, 平时一个月的工作他赶着半个月做完了。 他无意识的摸了摸鼻子,「郡主……」 慕锦一瞬间心痛的要死, 她又看到了明承的影子。 他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信仰, 是自己心中的神,是所有世间最美好词语的集合。慕锦以为自己会一生一世卑微的又专注的追着他的目光跑。就像前世一样。 可是她现在,却让男神跌落到了尘埃里。 慕锦忽然拉住上官的手, 「跟我走。」上官被人扯着一路走,走到一处僻静的巷子。 慕锦不敢看对方, 眼泪忍不住在眼眶翻转, 几次想开口却几度哽咽。 上官看着对方,有些慌了,语调却轻轻的:「郡主……你不必说了。我大概知道了。」 那曾经如璀璨星辰的眸子此刻低低垂着,眼底蕴藏着些落寞。 上官低低道:「郡主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慕锦怔了怔,她想到了朱颜, 她有时候很直接, 让自己总是想逃走。她有时候又很爱撒娇,可爱的只有她能偷偷看到女王的另外一面。她有时候又让人捉摸不透,若即若离。 直到昨天, 她说放自己自由。慕锦一夜没睡,她嚮往的自由就在宫外等着她,可是她的心不可控制的疼了起来, 她的眼泪不可控制的沾湿了被褥,她悲哀的发现,那个说着放手的人真的放手了,可是自己却再也放不下了。 她很懦弱,一直在逃避,当她开始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她才迟钝的发现,她已经爱上了一个女人。 慕锦看着上官,缓缓点点头。眼泪漱漱的往下落,根本停不下来,但是她就是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蓦然间,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轻轻的抚摸着人的背嵴,:「好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都知道。让你么难过,我很抱歉。想哭就哭出来吧。」 慕锦委屈的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抱住人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上官的声音仿佛一道温柔的风,「傻姑娘,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我先开始的。是我让你困扰了……」 不不……不是的,上官她什么都不知道。 慕锦哭的更凶了,若不是她刻意接近,也许上官根本不会注意到她。是她,都是她,她是个坏人,她做了很坏的事情。 慕锦几乎把眼泪哭干了,十分难为情的放开人,看到人的袍子已经湿了一大片,擦了擦眼泪,「对不起大人。你的衣服……」 上官摇摇头,目光温柔,他抬起手,温柔的替人理了理耳际的碎发,「郡主,你我之间不用说对不起。我希望你过的开心。」 第92页 「我希望你们过得开心,不管你们以后是不是还继续喜欢我。」前世明承的声音在耳边久久迴荡。 是他,真的是他,前世今生都是他。 慕锦的眼泪又忍不住了,再一次抱住人,痛哭道:「我告诉你件事,我上辈子就认识你,而且很喜欢你。可是你太遥远了,不认识我,我只能远远的看一眼。」 上官轻轻拍着人的背,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那这辈子我认识你了。」 慕锦又道:「你是我男神,永远都是。」 上官拍在人背上的手轻轻顿了一些,这个词她听着有些新鲜,莞尔一笑道:「好。」 慕锦不知道怎么回去的。明明最该伤心的人是上官,可是对方却反倒安慰了自己。宇文迟说的一点没错,讨厌鬼的朋友也是个讨厌鬼。她真的开始嫌弃自己了。 司徒君看人双眼红肿,什么也没说,放了人两天假。 慕锦歇在宫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御花园。一场暴雨过后,御花园的澄碧一新,叶子闪亮亮的折射着阳光,石滑梯被雨水沖刷的光亮亮的。 不远处的人坐在亭子里朝人打招唿:「阿锦,过来啊。」 慕锦带着大沿帽子,帽子周围遮了轻薄的面纱。睡过一觉再醒来眼睛已经彻底肿的不能看了,她不得不这样。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进了亭子里。 亭子里的石桌上放了一盘残棋,慕锦坐下看了一会,恍惚响起这是江策和涂山陛下还没走的时候,俩人下着下着,江策突然说不玩了,就这么放下了。没想到朱颜还留着。 朱颜看人奇奇怪怪的装扮,疑惑道:「阿锦你怎么了?」 慕锦支支吾吾:「呃……脸上长了癣……暂时不能见人。」也就是前世的过敏。 朱颜表情有些担忧,凑近了一点,就要掀开人的面罩,慕锦忙一躲,「不了不了,大夫已经看过了,开了药,过几天就好了。我这副样子怪吓人的。」 朱颜放下手,哦了一声笑笑:「那好吧,阿锦快点好起来。」随即又道:「来下棋吧。」 她反正无事做,就认真和朱颜下起棋来。 是常见的黑白子的围棋,本来她这边的黑子是涂山君留下的,要赢过江策那边的白子好多。可是自己技术太烂,一炷香的功夫,她的子已经被白子围住吃掉了大半。 朱颜看了看,又落下一子,然后哈哈一笑:「阿锦,你输了哦。」 慕锦样子惨兮兮道:「陛下,你欺负我。」 朱颜眨眨眼睛:「哪里有。」 慕锦盯着对方扑闪扑闪的羽睫看了一会,这不过是平日里经常看到的,如今再看却有点心境不一样了。 朱颜道:「咱们再玩一局,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 朱颜坏笑道:「你输了,你亲我一下。」 不过是平常的玩笑罢了,慕锦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亲她吗?亲哪里……是脸蛋,额头,还是嘴唇…… 她有点想入非非。 慕锦不置可否,反问道:「那要是陛下输了呢?」 朱颜嗯哼了一声,样子有些可爱,眼角都笑弯了,「那我亲你一下。」 慕锦:「……」 要是以前,她大概会脸红着混过去。她刚想张口。 朱颜却道:「好了,逗你的。我知道你又要拒绝。」 慕锦竟一时没了话。 慕锦掩口咳嗽了一下,轻声道:「陛下,脸上不能长久见风。我先回去了。」 朱颜笑咪咪点点头:「好了再过来。」 慕锦带着面纱慢慢往回走,风一吹,觉得脸上十分刺痛。她心中纳闷,难道说过敏和真过敏了不成? 一回灵妍殿照镜子吓了一跳,脸夹上翁起了一大片,真的过敏了。 碧桃本来端茶过来,吓了一跳,「郡主……你的脸!」 慕锦有些烦恼,她的嘴是开过光吗? 随即丧气道:「叫巫医院的大夫过来吧。」 大夫来了,看了看慕锦的脸,皱眉道,「郡主无碍,敷几副药就好了。」 慕锦道:「我这脸上到底是怎么长的藓?」 老大夫撸撸鬍鬚,道:「一般会两种,久病之人身体虚弱,或者有孕在身身子弱。」 慕锦觉得他真是相当不靠谱,她哪条都不算,既没怀孕,也没生病,难道真是被自己撒谎咒的? 慕锦想了想道:「我哪样都不是,这病到底怎么来的?」 老大夫思忖片刻道:「也可能郡主忧思过度,伤了心神,又着了风。」 这个解释她勉强还算能接受。可是她心思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她其实一直比较好奇巫医院为什么叫巫医院,而不叫太医院。但是如果问出来,可能又太白痴了。于是旁敲侧击道:「巫医院有没有什么治疗藓病的不用药的方法?比如符咒什么的?」 「郡主是说……巫术?」 慕锦点头。 「没有。」老大夫回答的很干脆。 慕锦有点失望,她以为巫医院真的有什么奇异的功能呢。老大夫道:「郡主还没娶亲,应当是误会了,这巫医院的巫,不是这种意思。民间也有有巫医馆。」 老大夫说的含蓄,慕锦听的云里雾里,可是没再继续问下去,想着改日去京都大街看看便知了。 第93页 慕锦养了两天,眼睛也不肿了,脸也好了,心情也跟着好了一点。碧桃看人道:「郡主这是大好了。」 慕锦笑道:「这几日你们忙前忙后伺候我辛苦了,一会去库房多领些月钱,赏你们的。」 卫喜从门外猴一样窜进来行了个礼笑嘻嘻道:「谢郡主!」 慕锦嗔怪道:「就你耳朵灵。」 她难得有空闲,仔仔细细看了看自己的宫人,平日里自己不在这些人把灵妍殿打理的井井有条。确实不错。 卫喜样子虎头虎脑的,摸了摸自己头,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开口道:「郡主,我刚刚听说了一件事。」 慕锦心情很好的问道:「什么事?」 卫喜笑嘻嘻的毫不掩饰开心:「长公主摔了,闪了腰。」 碧桃在旁边憋不住噗嗤一乐,又强作严肃道:「卫喜,你那是什么表情,严肃点。」然而自己先绷不住又乐了起来。灵妍殿都讨厌坤芳长公主,因为她总是和自家郡主过不去。她倒霉,众人自然是开心的。 慕锦看他们笑也没责备,随口问道:「好好的,怎么摔了?」 卫喜嘿嘿道:「从长公主府出门,坐马车,马受了惊,一抬蹄子,马车差点翻了,长公主就闪了腰。」 慕锦嗯了一声,含一口茶,又随口道:「马怎么受惊了?」 卫喜道:「听说是荆统领和卓莎郡主在大街上,抢什么东西,正好抢到了马车前面。两人都有武功,打了起来,惊了马车。」 「噗——」慕锦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厉声道:「你怎么不早说!」这还了得?朱绮那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荆唯和卓莎怕是有苦头吃了。何况卓莎还公然得罪过朱绮! 卫喜愣了愣,喃喃道:「郡主……」 第五十四章 慕锦坐不住了, 站起身整了整形容就要往外走, 碧桃忍不住道:「郡主, 这事和你无关, 荆统领惊了马自有陛下发落,你不要掺和进去了, 到时候长公主又要针对你。」 慕锦心中焦急, 没理人,顾自往外走。一路走到元和殿,果然看到荆唯和卓莎跪在殿中。 朱颜坐在上首, 扶着额头。见慕锦来了,吩咐一旁的宫人赐了坐。 慕锦哪里还坐的下, 心焦道:「陛下, 荆统领和卓莎郡主无心之失,恳请陛下从轻发落。」 一旁的徐宫司站在一旁道:「郡主,坤芳殿下现在卧榻在床已经站不起身来了,郡主说这话可不是叫人寒心?」 慕锦冷笑道:「徐宫司可真是心疼坤芳殿下得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主子不是陛下, 而是坤芳!」 她实在看她不顺眼好久了, 整个人透着一股尖酸刻薄的气息。 徐灵霄本来气势凌人,闻言顿时心虚般面朝朱颜跪了下来,「陛下, 郡主含血喷人,奴婢并无此意!陛下明察!」 朱颜挥挥手道:「徐宫司,你先下去。」 徐灵霄还想说什么, 被朱颜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无奈道:「奴婢告退。」 殿内再无旁人,朱颜看向跪在殿中的俩人,懒懒开口,「说说吧,为什么要在京都大街当街打架。」 荆唯低着头道:「启禀陛下,是末将失了分寸,末将喝了点酒,就找卓莎郡主比剑,不分场合就打了起来,这才惊了坤芳殿下的座驾。全是末将一人之过,请陛下责罚。」 卓莎在一边冷笑道:「荆统领何必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这样我也不会感激你,做了就是做了。」 荆唯面色艰危,却低着头也没改口。 朱颜倒是哦了一声,轻轻道:「卓莎郡主有话说?」 「父亲教导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确实惊了长公主的马,起因是我与荆统领抢一顶琉璃盏,闹的有些疯了,就没注意到马车。」卓莎清脆的少女音响起,表情有些冷然。 慕锦心道不妙,这卓莎郡主也是一根筋的厉害,随即道:「陛下,她们俩确实有错在先,当罚。但是到底怎么罚,陛下请三思,卓莎郡主和坤芳殿下之前有过过节,难保这次不是藉机称病发难。」 朱颜却没理慕锦,问道:「琉璃盏呢?」 荆唯道:「碎了。」 朱颜笑了起来,语气却压得极低,「你俩一个朝廷武将,一个云南郡主,公然在大街上抢那么一个破东西成何体统?!这次伤了坤芳,下次呢?伤了百姓平民?你们让朝廷的脸哪里放?!」 「末将知罪!」俩人齐齐道。 朱颜挥挥手,表情烦躁:「都给我滚下去。回去面壁思过。」 慕锦看朱颜心情不好,也不敢多留,请了个安就退下了。 走出大殿,荆唯忽然伸手掰过卓莎的肩膀,卓莎被迫站定。 荆唯撩开人额角细碎的刘海,仔细的瞧了瞧,「都淤血了,走,去我那里,给你擦点药。」 卓莎不领情,「滚,你还有心情擦药,想想怎么办吧!」 荆唯却完全不理会,依旧掰着人的肩膀仔仔细细瞧了瞧,喃喃道:「嘴角也青了。」 卓莎气不打一出来:「谁让你下手没轻没重的,一个琉璃盏而已,我又不是存心想要,跟你闹着玩,你打架都是拼命的吗?」 荆唯傻呵呵一笑,一下子也牵动了伤口般,皱了皱眉头。 卓莎盯着人道:「你也受伤了?」 荆唯捂着肋骨的位置嘿嘿一笑:「没事,几天就好。」 第94页 卓莎忽然表情有些不自在,走进就要掀人衣服,荆唯吓了一跳,忙道:「郡主,这还在外面呢。去我营房,那里有上好的伤药。」 慕锦在俩人身后不过四五米的距离,一旁看着,没有上前,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俩人没事人一样,还有功夫打情骂俏。 慕锦呆愣愣出宫走回礼部。司徒君看到她垂头丧气的样子,问道:「见过陛下了?」 慕锦点点头。司徒君真是什么都知道。 司徒君放下手里的卷宗,把人领到一边的小厅,有下人上了两杯茶。 慕锦期期艾艾的坐下道:「大人……荆唯和卓莎会怎么样?」 司徒道山用茶杯盖子拂了拂飘着的茶叶,喝了一口道:「卓莎有云南王卓旬,不会怎么样。荆唯……难说。」 慕锦道:「有没有什么办法?」 司徒道山看人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放下茶杯道:「阿锦,这事你最好别管,陛下此时正是盛怒,你一搅和进来,也许适得其反。」 虽然这次荆唯一方有错在先,但是荆唯和自己交好,慕锦难免有点护犊子的心态。她一开始觉得发难的顶多是长公主,却未曾想如今棘手的却变成了陛下。 司徒道山瞧人一眼道:「你涉世未深,很多事情你不懂。陛下身为一国之主,忌讳的根本不是谁对谁错,她要的是朝廷的脸面。今天如果伤的是平民,藉机参荆唯和卓莎的本子会更多。」 朝廷各派势力互相倾轧,藉机打压异己是常有的事情。何况如果对方上赶着暴露弱点。 慕锦愁的头髮要掉了,她扯了扯领口,憋闷的仿佛透不过气来:「我知道,我知道,大人,这些我都懂。我现在……我现在就是想救她们而已。」 司徒君道:「你若真想试试,去长公主那里试试吧。可是未必有用。记住,不要现在去找陛下求情,那样会适得其反。」 慕锦快绝望了,她和朱绮什么关系?对方能听自己的才怪了,但是她实在没办法了,硬着头皮道:「多谢大人,我去试试看吧。」 第二日。 轻柔的纱幔层层叠叠的在风中吹着。 湖的一角有个水榭的亭子。亭中摆了一张金丝楠木的宽大软塌。榻中趴着一个雪肤花貌的美人。一旁有侍女拈着切好的水果用竹籤送入人的口中。 慕锦一进来就看到朱绮这么躺着。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四周金玉雕成的石台,玛瑙镶嵌的门把,一池湖水碧波荡漾,湖中锦鲤往来游动。 慕锦恍然响起,之前的慕锦大概就是在这个湖落水的了。 她轻咳一声道:「给坤芳殿下请安。」 朱绮闻声,本来半眯缝的眼睛睁开了,翻了身子,侧身撑着头看人:「呦……稀客啊。桓慧郡主怎么有空来我府里?」 慕锦硬着头皮道:「听闻殿下身体不大好,过来瞧瞧。」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荆唯现在水深火热,她不能争这个一时意气。 朱绮从榻上坐了起来,她穿的少,衣服下摆自然就露了出来,露出白皙的腿。 慕锦瞄了一眼,又把目光瞥向一边。心道:光天化日,不知检点。 朱绮看人有些不自在的脸色,哀嘆一声,「陛下当真是心思白费,不开窍的石头是长不出花来的。」 慕锦知道这是在说自己,也不跟她计较。 朱绮咯咯咯笑出声来,从一旁的侍女手里咬过一颗葡萄,嚼了嚼,又「噗」的一声把葡萄皮吐到一边的地上,马上有侍女走过去蹲身清理。 「郡主还真是,没事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有事了,倒也是矮得下身段。」朱绮笑得很是得意。 慕锦真是要忍不住了,来之前她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但是看到她这个得意的样子,真是气的好想打。 慕锦不置可否,语调讽刺的开口:「不比殿下,朝廷命官也敢勾引,连尚书来府中,长公主也是穿成这般吗?」 朱绮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她知道,也没动怒,反而笑嘻嘻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郡主还真是操心了。」 听这个意思慕锦更生气了,一股无名之火窜了上来,连白那么清清白白的人,为人正直善良,朱绮拉拢也好,勾引也罢,但是到头来,她对方却是半点情义也无。 「坤芳殿下真是好本事。」慕锦冷笑。 朱绮道:「郡主朋友本事也不小了,当街斗殴,惊了我的马。」 一盆冷水泼下来,慕锦才想起来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刚刚差点忍不住就要怼人了。这怎么行。 于是又放缓语气道:「坤芳殿下,我今日为什么来你应当知道,我求你放荆唯和卓莎一马,她们也是无心之失。」 朱绮一听,立马「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假模假样道:「唉唉唉,我的腰啊……小蕊你快过来帮我揉揉。」忙有侍女蹲下身给人按摩。 还真是得寸进尺。 朱绮叫的声音很大,惊走了原本在湖边的游鱼。慕锦有些头疼,干脆道:「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荆唯?」 朱绮觉得姿势不舒服,又侧身躺了下来,笑道:「郡主这话可真是抬举我了,陛下要罚她们,又不是我要罚。你找我有什么用?」 如果真找陛下有用她就不会来这里废话了。陛下虽然生气,但是如果朱绮这边肯松口,去找陛下说愿意原谅对方无心之过。荆唯和卓莎那边再服个软,这事情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第95页 可是朱绮哪有这么容易说的动的,慕锦实在高估了自己。如今也只有去求求陛下了。当下转身就想走。 「站住。」身后却响起朱绮的声音。 慕锦回头。 第五十五章 朱绮重新坐了起来, 赤着脚走到湖边坐下, 双脚随意的搭了下去, 在湖面点出轻轻的水波。朱绮道:「郡主好急的性子, 求人办事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倒是厉害。」 慕锦道:「殿下这是同意了?条件呢, 你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 朱绮歪着头想了一会, 道:「上次你打了我一顿。」 慕锦道:「行,让你打回去,只是有一个要求, 别打脸。」朱颜如果看见了肯定要问,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拿这个去交易。 朱绮呵呵笑起来, 盯着人看了一会道:「打你一顿太便宜了。不行, 我再想想。」 慕锦心下咯噔一下,朱绮好大的胃口,如果打自己都不解恨,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值得和对方交换的? 朱绮目光别有深意的盯着慕锦看了一会,把慕锦盯的毛骨悚然。 朱绮笑道:「素闻郡主在礼部正春风得意, 我有一事要你去做。」 朱绮朝人勾勾手:「你过来。」慕锦迟疑了一下, 还是走过去。 「坐下。」 慕锦蹲下身,和人视线平齐。 朱绮拉过人,附在人耳边悄悄低语了几句。 慕锦听完脸色大变, 十分难以置信的看向朱绮,大叫道:「不行,你休想!」 朱绮一摊手, 「那没办法了,郡主请回吧,送客。」 慕锦回宫了,整个人都有些颓。 走到昭兰殿门口,她想了想还是进去了。朱颜跪在佛堂的蒲团上理佛。室内燃着檀香。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 慕锦走进去也悄悄跪倒人身边,对着佛祖拜了拜。朱颜睁眼看了看她,「阿锦。」 慕锦跪在一边对着佛祖道:「佛祖在上,信女乞求大景国泰民安,陛下百岁无忧。」 说完重重三叩首。 朱颜扶着人起身,嘆口气道:「阿锦,外面说话。」 俩人相携着走出佛堂,来到一处花园。 「我瞧着陛下这几日瘦了,天气转凉,陛下忙于政务辛苦,该吃些滋补的。」慕锦道。 朱颜瞧人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道:「不想吃。」 慕锦瞧着她脸色没昨日难看了,胆子也大了起来道:「陛下应当吃些去火降燥的。」 朱颜道:「阿锦,你今天过来可是有话对我说?」 「没有,只是来请个安。」慕锦有些心虚。 朱颜娇艷的脸上笑了起来,「还说没有,你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能忍住一天不找我,也是难为你。」 慕锦看人心情好像好一些了,有些拿不准人的态度,喃喃道:「陛下……」 朱颜松开人的手道:「生气是真的生气,她们俩都是我极为看中的臣子,却公然做出这么有失体统的事情。」 慕锦道:「是,陛下说的对,该罚!」 慕锦心里其实有些难受,她和朱颜什么时候这么藏着心思说过话,这样算计着小九九。可是如今,不这么做,荆唯肯定要吃苦头,她这个心眼必须要藏。要小心着为荆唯讨回点恩情。 朱颜玩味的看人一眼。 一双手伸了过来,触碰女子那清秀的眉,此刻正狠狠的皱成一团,白皙的脸上绷得紧紧的,说着些违心又讨巧的话,试图恭维她。 朱颜忽然心痛了一下,描着人的眉眼忽然就动起了歪年头。 她那么执着,为了自由不惜一切。她又那么单纯,为了朋友不惜奉承我。她能为朋友做到什么程度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长出来就仿佛野草般,朱颜手指向下,抚过人的脸,又抚到人那红润的唇上。 「阿锦。」朱颜的声音轻轻的,眼神迷离的盯着人的唇看,那张嘴现在微张着,露出粉嫩的舌,「为了朋友,你能做什么?」她问出口了。 慕锦蓦然抬头,看了朱颜一眼。 她今天真实遭遇了太多难以置信,先是朱绮那边的问题已经让她到现在都有点理不清楚,然后又是朱颜。她在跟自己提要求吗? 朱颜忽然凑近了人,额头贴着额头,她捧起慕锦的脸,轻轻吻了吻人的唇角,然后语调暧昧的在人耳边低低道:「做我的女人,我就放了荆唯。」 慕锦的心空了……那是一种让她心潮彭拜却又直坠地狱般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从拒绝上官那一刻,她的心已知,她是喜欢朱颜的,她心里是有她的。然而此刻,她心口忽然涌起一丝哀伤。 为什么?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 她以为珍贵的东西在朱颜眼里不过是一场交易吗? 慕锦站在原地,眼泪无声的划过眼角。她没出声,但是对方却放开了她。 朱颜一瞬间散了所有那些幽暗的心思,她真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她刚刚在干什么?她居然在趁人之危提要求。她真是卑鄙透了。 朱颜样子有些慌乱,连忙道:「阿锦?阿锦你干什么?我逗你的,你哭什么……你看看我。」 慕锦不理她,坐到一边的石头上就开始哭。她实在太委屈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无助,会低三下气去求长公主,更没想到自己会隔着心肠为了达到目的和朱颜说话,更更没想到朱颜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第96页 她有种忽然世界塌了一角的感觉。 朱颜慌忙蹲下身,用手帕给人擦着脸,哄着人道:「好阿锦,别哭了,我刚刚真的只是开玩笑的。你下月就出宫了,定好的事情了。宅子都选好了,我怎么可能反悔,对不起,我不该逗你,我的错,我的错。」 慕锦泪眼朦胧,看朱颜仿佛都蒙着一层水雾,样子有些傻气,自己用袖子擦了擦:「陛下,我是一件可以买的东西吗?」 朱颜道:「你是你自己。」但是我还没放弃。 慕锦忽然哭的更大声了,她刚刚真是怕死了,有种小时候父母威胁自己要把自己卖掉的委屈和无助感。她就知道朱颜不会这么对她的。 朱颜挨过去,搂住人,轻轻拍了拍人的背:「别哭了,别哭了,你说的事情,我都答应,我本来都想开了,荆唯和卓莎年纪小,又不是有意的,以后不犯就好了。昨天是刚好再气头上,被你撞见了。」 慕锦抬头呆愣愣看人。 朱颜道:「谁让你又非要来招我的,让我忍不住逗你一下。瞧你哭的,花猫一样。」说着又拿着帕子给人擦眼泪。 慕锦狠狠抱住人,荆唯和卓莎没事了,没事了! 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高兴把刚刚的事情忘干净了,站起身,又拉朱颜起来,快乐的抱起人把人抱着转了一个圈,「谢谢女王姐姐,谢谢女王姐姐!」 朱颜被人转了一圈放下来,头髮有些乱了,动手自己理了理,嗔怪的看人:「不要动不动哭鼻子,有事情说事情。」 慕锦害羞的「嗯」了一声。 「也不要我耍小心思,我不需要你奉承我。你我之间用不着这些。」 还是被看出来了,慕锦轻轻吐了口气:「是。」 慕锦擦了擦脸道:「那长公主那边……」 朱颜道:「抽空我去说说她。」 慕锦彻底放心了:「多谢陛下!」 慕锦安了心,本来想抽空去看看营房看看荆唯,忽又觉得眼前多事之秋,人多口杂,还是不过去了。 于是就回宫安安心心等消息了。 第二日,消息来了,却不是好消息。 朱绮竟然在家里不吃不喝,哭天抢地说陛下不公,自己的腰伤的很重,陛下如果不治她俩的罪自己就绝食绝水! 一时间,朝野震惊。 本来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朱颜不计较了,荆唯那边赔个不是事情就过去了。 可是这朱绮看起来是存心要把事情给闹大。她昨天定是得到了陛下打算不重罚的消息了,今天一早就闹开了。 慕锦又想起昨天朱绮提的那个要求……到现在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早朝上。 李奇道:「陛下,坤芳殿下现在卧病在床,想来也是心中不平,才绝食抗议。」 朱颜头疼。她真的怕了这群人。 户部的张昼出列道:「启奏陛下,臣觉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此事不严办,荆统领和云南郡主会仗着陛下爱重更加横行无忌。」 这位漂亮的中年女人是长公主的人,司徒大人说过,慕锦别有深意的看人一眼。 慕锦又忽然灵机一动,这个时候说话的,多半都是长公主那边的人,她一一听了下去,忽然想起刑部的李奇来,那李奇…… 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上次连白查了户部贪污的李胥,朱绮非但没拿人怎么样,反倒给人送礼了,难道…… 她的注意力被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 上官道:「陛下,荆统领和卓莎郡主毕竟年轻,依臣看,何不让俩人去坤芳殿下府中请个罪,不至于要从严。」 慕锦微微抬头,上官在她对面那侧。慕锦想起那天自己趴人身上哭人一身眼泪鼻涕,到现在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没脸见人,正碰到了打个招唿,大多数时候算是躲着走。 她已经欠他太多了,她不能再打扰男神了。 上官说完,好像感应到一旁的目光般,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慕锦赶紧把头埋的低低的。 上首的朱颜刚要说话,门外有一个老太监进来了,高声道:「报——启奏陛下,坤芳殿下差人过来请旨。」 朱颜皱眉,总算提要求了,这是同意和解了?朱颜淡淡道:「请什么?」 老太监佝偻着身子,欲言又止,「坤芳殿下说……奏请陛下,让大相来府中探病三日,她就不计较了。」 满殿譁然。 慕锦嘆息一声,心道:还是来了。 昨天朱绮和她说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事情实在太过荒谬,没想到她居然直接问到陛下这里了。 百官队伍里已经有人窃窃私语。 「这……这成何体统啊。坤芳殿下也太……」 「早知她对司徒大人……却没想这般……」 慕锦听的极度眩晕,因为她在礼部凉亭下边听的八卦够多了,朝中人的事情她以为自己没有不了解的。 如今仔细想来,大相的八卦她确实没听过,因为她身在礼部,没人敢议论,以至于如今她听到百官这么议论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她灯下黑了。 原来朱绮真正喜欢的人是大相司徒君…… 第五十六章 那些曾经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好像一瞬间有了解释。为什么朱绮发火司徒君说话最有用, 为什么朱绮费劲心思要为朱颜选后宫, 为什么朱绮面对司徒君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 第97页 她一瞬间心思澄明。原来如此。然而陛下显然是知道这一切的。 那连白……呵, 慕锦嗤笑一声, 朱绮向来利字当先,利用个人她不会良心不安。 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慕锦悄悄看了一眼朱颜, 对方表情也不好看, 脸色阴晴不定。她真是足够容忍这个姐姐了,说是探病三日,司徒君如果在长公主府待上三天, 那司徒君出来以后也不用见人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因为司徒君还是大相, 平日里上朝的时候总有人暗搓搓说些讽刺的话, 觉得司徒君不过是凭陛下的恩宠才做了礼部尚书。慕锦身在礼部,知道司徒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外人又怎么会懂,他们只固守自己的偏见。 如今朱绮又这般公开向朱颜讨要男人! 欺人太甚。 她在报復朱颜!她听说了朱颜要从轻发落荆唯和卓莎,于是想出这么个办法来膈应朱颜。 当然是不能答应的。 只听朱颜冷笑一声道:「司徒君乃我大景大相, 身份贵重。坤芳僭越, 罚禁足一月。退朝。」 慕锦看了司徒君一眼,对方蹙着眉,显然心情也不好, 但是修养极佳,看起来还是一副平顺样子。她有心上前安慰几句,又觉得这事实在尴尬的紧, 所以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突然想的远了一些。江策叫司徒君道山哥,说明从小相熟,那朱颜和朱绮年龄相仿,多半一群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朱绮这份心思可能非常久远也说不定,久远到朱颜那时候还只是公主,朱绮并不比朱颜少些什么。 长公主府鸡犬不宁,朱绮在府中闹绝食了。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被陛下拒绝以后,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事情传到了朱颜耳朵里。 朱颜得知却只是轻哼一声,不甚在意:「随她闹去。」 倒霉的是司徒君。 慕锦现在在真切体会到司徒君的尴尬处境,身为大相这一层裙带关系平日里就没少被朝中一些官员拿出来说事,如今长公主更是公开要人。 司徒君表现如常,但是周围人总是用复杂的眼神看他,导致他看起来鹤立鸡群般的突兀。 慕锦有些心疼了。为什么总是好人受欺负,坏人得意洋洋,这不公平! 心中连日呕了一股火无处发泄。慕锦这日又去了长公主府邸。 朱绮还是在水榭旁的榻上,不过人已经看起来没事了,也不张罗腰疼了。 也许是懒得装下去了。看到慕锦来了,眼皮也没抬一下。她叫宫人搬来了一个长条金丝楠木案桌。桌上摆了糕点果酒等物。 朱绮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道:「这桃花酒果然不错,郡主要不要来一杯?」 慕锦看到她就火大:「司徒大人与你无冤无仇,而且……而且如果殿下真的爱重他又为何要给他这样的难堪?」 朱绮样子在笑,眼底却全无笑意,道:「不然你让我如何?远远的看着他,不敢说话,不敢越雷池一步,十年二十年就这么一直远远的看着?」 朱绮忽然扬手把酒杯扔进了湖里,回头厉声死死盯着慕锦道:「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只要有陛下在!只要他还是大相!我就永远什么都没有!」 慕锦吓了一跳,往后一退,身子不稳,眼看就要栽进另一侧的湖里,却被人给捞住了。 一道清爽的女声:「郡主小心。」 慕锦抬头一看,是荆唯。 她从人身上起来,这才看清全貌,荆唯看起来有些憔悴,但是笑起来还是神采奕奕的。一身武士装扮。最要命的是,她身后好像背了一捆竹子条一样的东西。 慕锦困惑:「你怎么过来了?」 荆唯松开慕锦,大大方方走到一旁,跪在了朱绮面前,朗声道:「末将前来负荆请罪!末将言行无状,冲撞了坤芳殿下,那日京都大街起因都是因为我非要与卓莎郡主抢,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殿下要罚,就罚我吧,只要能让殿下出气,怎么罚都行。」 朱绮看着跪着的人一眼,哼笑一声。 慕锦走过去拉了拉荆唯:「走,跟我回去,干嘛跪她!」 荆唯稳稳的跪着,不动如山,慕锦那点力气根本动不了人分毫。 荆唯是个懂事的,如今朱颜和朱绮闹的很僵,司徒君又折了面子。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这事总有一个要出来扛的。 慕锦拉不动她,站在一边心里有些急。朱绮那些阴损的法子她有耳闻,荆唯在这里是讨不到好处的。 朱绮笑道:「你来领罚?」 荆唯低头:「愿受责罚!」 朱绮笑了起来,「我刚刚杯子不小心掉湖里了,你帮我捞上来。」 荆唯把身后的荆条给卸下来,二话不说跳到湖里。那湖看着很浅,跳下去却发现很深。荆唯一下子就扎进湖里没了影子。 慕锦有些心急,这是个能淹死人的湖,之前的慕锦就是这么死的,她哪里会不知。站在岸边焦急的叫道:「荆唯!荆唯!」 她叫了好半天,湖里没动静。荆唯不会就这样再也上不来了吧?慕锦慌了,高声沖朱绮叫道:「你好歹毒的心思,这湖水多深你最清楚!长公主是打算杀人吗?!」 朱绮嗤嗤的笑,样子有些癫狂:「你给我闭嘴慕锦,少管闲事。」 远处的湖面突然从水面破水而出一个人,正是荆唯。她已经在湖中心的位置了。 第98页 慕锦大喊:「快上来。」 荆唯手里举着酒杯,一点点游回岸边,湿哒哒的上来了,双手呈上:「坤芳殿下,您的酒杯。」 朱绮没想到她能上来,表情玩味的看人一眼,冷笑道:「你有种。」 「来人。」朱绮高声喊道。马上一群家丁跑了过来。朱绮指着地上的荆条,命令道:「给我打。」 荆唯浑身湿漉漉的,衣服都黏在身上,此刻一点反抗都没有的跪了下来。 一个家丁上前,捡起藤条站在人身后就开始抽。一鞭子下去就见了血。 朱绮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幽幽道:「看到地上的藤条了吗?一根一根抽,抽到全部断了为止!」 「是!」 那藤条根根都看起粗壮结实,别说全部抽断,就这一根抽断也要了人半条命去。慕锦当即道:「慢着。」 那家丁停了手。 朱绮道:「我让你停了吗?继续给我打!」 家丁又开始打。 荆唯的背上已经渗出丝丝血迹。不管平日荆唯怎么不靠谱,大大咧咧,这始终是个姑娘家,就这样抽真是要活活把人给打死。 慕锦道:「朱绮,你最好想清楚,谋杀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 朱绮面色不悦,看起来已经状态非常不好,眼神有些狂热,又高声叫来几个人,把慕锦给按住了,道:「继续打。」 慕锦被一左一右两个死死按着,心中气恼:「你们好大的狗胆!给我松开!」 然而对方还是死死压着。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荆唯的背上已经不能看了。黑色的武服下面已经渗出暗红的血迹。 慕锦看的心惊肉跳,大声道:「荆唯,你给我起来,你听到没有,别犯傻!她这是要你死!你听到没有!起来!快点!」 荆唯早已没了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背对着她,整个人显得异常沉默。 不知打了多少鞭子,第一根藤条断了。第二根又续了上去。慕锦不知不觉眼泪掉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朱绮现在就是在泄愤,她完全不顾人死活。她已经疯了…… 慕锦哽着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荆唯,我求求你,你快点起来,你忘了吗?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以后还要一起去喝酒的。你身上还有保护大景皇宫的责任!荆唯荆唯!」 她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声,嗓子都哑了。可是荆唯就是不回答她。 慕锦绝望的哭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她总要这么无助,为什么? 她忽然拼了力气挣开压着自己的人,沖向荆唯,想也没想就把人被抱住了。整个人护着她的背。 荆唯气息不稳,勐的被人一撞,闷哼一声。荆唯的声音低低的:「郡主,松手。」 慕锦道:「不松!你今日不跟我回去我就不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给打死!」她就这一个朋友,如果今日护不住,她也死了算了! 身后的人果然不再打了,他们能硬着头皮打荆统领,但是打郡主,陛下如果怪罪下来,还不是要掉脑袋的。 身旁忽然响起一道稍显年轻的男声:「哎呦,这是作什么,姐姐好大的火气啊。」 慕锦闻声回头,来人是个青年,模样俊俏中带着一点不羁的邪气,一身象牙白的锦服,腰间挂着一块通体透亮的玉佩,身后跟了一群带着刀剑的随从,看起来是个金雕玉琢般的贵人。却是从来没见过的。 第五十七章 朱绮本来充满仇恨的双眼望到青年, 双眼一怔, 「庆弟?你怎么回来了?」 周围人齐齐跪地:「给庆王爷请安。」 慕锦心中也吃了一惊。 先陛下有二女一子, 最小的便是这朱行庆, 庆王爷。朱颜为前任大相所出,而朱绮和朱行庆则是同一个父亲文康君所出。 一直听闻这小王爷是个游山玩水的性子, 常年云游四方。没想到今日却见着了。 朱行庆淡淡道:「平身。」又走到近前, 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荆唯,皱着眉头没事人一般笑了起来,道:「姐姐何必生这么大气呢, 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自己的事情?」 朱绮忽然怪叫一声,眼泪就下来了, 被朱行庆扶着, 倚在人身上哀哀地哭出声来:「行庆,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大概早已经忘了自己打荆唯的初衷,她需要的只是发泄。那些永无救赎的思慕,那些十年如一日的求不得。 朱绮哭的声泪俱下,慕锦看了看荆唯的伤, 又实在对朱绮也可怜不起来。 朱行庆朝人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人带走。看来也是旧相识, 慕锦朝人点点头,赶紧扶着荆唯就往外走。 慕锦把一身伤的荆唯带回了营房,她手下的兵将见状顿时群情激愤:「谁把我们大统领打成这样?!」 「我跟他拼了!」 「对!拼了!」 慕锦一阵头疼, 这群武人神经粗的可怕,一点分不清轻重缓急,她缓了口气道:「别废话了, 快去请军医。准备热水和纱布。」 慕锦把人扶回房间看人背上鲜血淋漓,根本不能躺着,只能趴着。 荆唯趴在床上笑了笑:「郡主……这次多谢你了。」 慕锦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傻?长公主根本没多大事情,她只是藉机修理你你看不出来?」 荆唯虚弱一笑,牵动了伤口,嘶了一下:「我不想让陛下难做。」 第99页 慕锦懒得说她了,站起身刚要抬脚去厨房看看,却听到一阵呜呜的声音。 她站定凝神细听,一阵微弱的声音从一旁的大柜子里传来。 慕锦吓了一跳,拿起一旁墙壁上挂的剑就靠了过去。荆唯趴在床上有气无力道:「郡主……别担心,是卓莎。」 慕锦一愣,当即打开柜子。卓莎整个人被五花大绑的绑在柜子里,嘴巴里更是塞了厚厚的布条。目光仿佛要喷火。 慕锦取了人口中的软布。卓莎一被松口就破口大骂起来:「荆唯你个脑子有病的!你敢绑本姑奶奶的!你骗我来喝茶就是来绑我!哼!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块!桓慧郡主,给我松绑!」 慕锦看了看人,荆唯下手也是狠,可能怕人挣脱,绳子捆得异常紧,卓莎整个身体都被勒出一圈圈红痕,手脚,大腿,胸口……都红红的。 看起来竟然像某种奇怪的情.趣。 慕锦看得有些呆,卓莎催促人:「快点快点,给我松绑。」慕锦忙上前帮人把绳子给解了。 绳子一松,卓莎就从大柜子里面急吼吼沖了出来,「荆唯我今天非扒了……」 可能因为捆绑时间太长,血液不流通,卓莎刚迈出柜子一下子就噗通栽倒地上。 荆唯趴在床上嘿嘿一笑,「呦呵……卓莎郡主,不用行这么大礼。」 卓莎突然沉默了,她刚刚在柜子里看不到床上的情形,如今看清了,肉眼可见的眼圈泛红,哑声道:「荆唯你……」 荆唯看人一眼,连忙道:「皮肉伤,几天就好。看着吓人些罢了。」 卓莎忽然挣扎着站起来,红着眼圈破口大骂:「荆唯你这个二百五。」 军医正好进来。荆唯沖慕锦道:「郡主,麻烦你带卓莎先下去吧。」 慕锦看卓莎情绪激动,拉了拉人胳膊:「郡主先走吧,荆统领需要诊治。」 卓莎眼圈红红的,倔强地站在原地:「我不走,我就要看着!」 荆唯无奈道:「虽说我是个武将,但是我好歹也是个女人,害羞的紧,卓莎郡主非要看我脱衣服,是想娶了我不成?」 「你!」卓莎气道。 荆唯嘿嘿一笑:「走吧走吧,一会再过来。」 慕锦花了点力气把人给拉了出来。卓莎站在台阶前,一时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委屈。闷着头也不说话,眼神看向别处。 慕锦嘆口气,想明白了缘由。荆唯想一个人受了这罪,不想牵连卓莎,于是就把人给绑了。 不一会军医走了出来,慕锦上前道:「你们荆统领怎么样了?」 对方是个女医者,摇摇头道:「伤的有些重了,怕是要调养些时日。不过没伤内脏,却是万幸。」 「辛苦大夫。」 「郡主客气,职责所在。」 卓莎推门重新走了进去,荆唯身后已经敷了黑乎乎的草药,又缠了绷带。坐在床上没事人一样,绕着脖子转脑袋:「哎呦,这趴着真是累死我了。脖子要痛死了。」 卓莎恶狠狠咆哮道:「我说让你去了吗?你一个人逞什么英雄?荆唯你可真伟大,我是不是要给你嗑个头谢你!」 慕锦站在门边上,被卓莎那带着点童音却又无比尖锐的嗓门震的头疼。索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关了门,随人吵去。 大概吵了两炷香,说是吵,大体都是卓莎一个人在骂,荆唯在旁边嬉皮笑脸的。 慕锦觉得差不多了,站起身往厨房走了去。闹了一天,都还没吃东西,荆唯的身体可受不了。 去厨房弄了点青菜肉沫粥端来过来,房门半敞着,慕锦走进去,刚要绕过屏风走进卧室,却听到一股湿哒哒的水声。 嗯?慕锦在屏风边上停驻脚步。往里不经意瞧了一眼。手里的粥险些就没端住。 简洁朴素的帐幔旁,床边上,荆唯一只手紧紧搂着卓莎的,二人唇舌交缠,荆唯那爪子不老实的伸进卓莎的里衣里,卓莎被人吻的发出难耐的哼声,却捉住人的手把人给拍开了。含煳了一句:「你伤着呢。」 慕锦顿时一阵脸热,这……知道是一回事,看到是另外一回事……做过是一回事……看到别人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忙悄声退了出去。 慕锦连续几天浑浑噩噩,脑子里都是那两位香艷的场景,偶尔做梦还梦到了朱颜。梦里的内容实在羞耻,羞耻到她醒来浑身发软,只觉得像水里趟过一趟一样。 她忽然像武侠里被打通了任务二脉的修行者,一瞬间开窍了。 女子有女子的好,女子有女子的娇软和美妙。她忽然像个青春期燥动的小伙子,整个人火大的很。 慕锦还没把正事给忘了。庆王爷朱行庆回来了,还及时帮了自己和荆唯,眼下荆唯伤的很重,她应该登门去谢谢人家。于是备了一份厚礼,就去拜访了。 庆王爷把人大大方方请了进来。慕锦站在正厅道:「前几日多谢王爷说情搭救了。」 朱行庆喝着茶,看慕锦站着,样子有些拘谨,于是笑嘻嘻开口:「阿锦妹妹过来些坐。」 慕锦鸡皮疙瘩起来了,难道之前的慕锦和人关系很好?于是挨着一边隔着个茶几坐着。 朱行庆凑近了人笑吟吟道:「好些年没见你了,长得越□□亮标緻了。」 慕锦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庆王爷年纪轻轻,但是说话举止总感觉带着点轻佻的味道。 第100页 慕锦干干一笑:「王爷谬赞了。恭喜王爷回京,见过陛下了吗?」 朱行庆笑道:「见过了。我云游外出多年,倒是不大想念两位姐姐,只想念阿锦。」 油嘴滑舌,慕锦心中对这人观感不太好了,奈何对方帮了自己,慕锦还是压着脾气道:「多谢王爷厚爱。」 她把茶杯放到一边的小几上,一双手就覆了上来。 慕锦一低头,朱行庆眼里笑盈盈,手上没停,摸着人的手道:「阿锦妹妹这手保养的真好。」 慕锦再也忍不了了,抽了手冷声道:「王爷这是何意?」 朱行庆搓搓手道:「我的过失,我的过失,我见了阿锦妹妹太开心了,一时没忍住。」 这人真是满嘴跑火车,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 那日字长公主府,朱行庆到了以后几乎目光都没看她几眼,今日却这般亲近,实在精分的可以。 朱行庆笑吟吟上下打量了慕锦一眼:「阿锦也快到出宫开府的年纪了吧。」 慕锦想起这事就忧心,偏偏眼前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行庆面带娇羞的看人一眼道:「郡主……如果真的出了宫,行庆在这里等着你。」 慕锦霍然起身,「王爷,时辰不早了,告辞。」说着就提脚往外走。 她真是要气死了。这朱行庆完全不是个按照套路出牌的。整个一个混不吝的纨绔。若是对方真喜欢自己,那有点脑子的也不会做出这种唐突之举。若是对方不喜欢自己,他又做出这种态度干什么?单纯来膈应自己?赶跑自己? 她真是越发看不明白这个庆王爷了。 好在荆唯这事算是了了。朱颜知道荆唯被打个半死,也气的厉害。但是长公主好歹找回了场子,也没再提让司徒君去探病的事情。 然而她又有了新的烦恼,出宫在即。她整日却被各种春梦困扰的整个人精神都不太好。每日上朝远远的看着朱颜,越发觉得她人比花娇,自己以前是不是瞎。 第五十八章 (修) 昭兰殿。 掌灯时分, 朱颜在房里走来走去。 慕锦走进来行了一礼:「陛下这是作什么?」 朱颜表情有些担忧道:「阿锦, 我是不是胖了些。」 慕锦仔仔细细打量一圈, 脸确实看着圆润了一些, 胸前好像也大了一圈,整体看着更加前凸后翘了。 于是脸红的「嗯」了一声, 哀嘆着想, 今晚大概又要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 朱颜啊了一声,表情惊恐,在房间里走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 整个人都很焦躁。 慕锦看着有些好笑,走过去拉了人的手:「陛下原来太瘦了, 胖一点也是美的。」 朱颜撇撇嘴看人一眼, 「你哄我。」 慕锦摇摇头,「真的,不骗你。」 朱颜总算坐到一边的座位上,哎呦一声,「累坏我了。」 慕锦道:「天气凉了, 不过多吃些而已, 陛下千万别苛待了自己。」 朱颜哼哼一声:「反正胖不到阿锦身上就是了。」 慕锦有些哭笑不得,女人撒起疯来都是不讲道理。转而想了想,自己不也是女人嘛。 慕锦陪着人在御花园熘了一圈, 消了消食。 朱颜走着走着忽然道:「阿锦,之前阿密那边的事情有线索了。」 慕锦心中一动:「查到了?」 朱颜一时有些神情复杂,想了想开口道:「刘涯确实已死, 但是生前他可能知道自己不安全,所以留了一道保命符在他老家。」 「是什么?」慕锦的声音在夜色里有些轻。 「是一道密信,从京都发出去的。」 慕锦心跟着颤了颤,「是谁?」 朱颜嘆口气道:「皇家御用纸,落款没了。只交代了刘涯修缮的时候把那个东西放进去。」 慕锦忽然心情不好了,能知道生辰的本就是朱颜身边亲近之人,现在更是坐实了对方就是皇族之人,敌人就在身边,怎么能不让人心惊。 她伸手握了握朱颜有些微凉的手:「陛下宽心,有空对照笔迹试试。」 朱颜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俩人绕了好大一圈回到昭兰殿,宫人已经准备了脸巾和水。慕锦望望外面的天色,正要起身告退,却被朱颜给叫住了,「阿锦再陪我一会。」 朱颜洗过脸,脸上未施脂粉,一张脸白皙素雅,少了几分娇艷,多了几分亲切温柔。 慕锦盯着人看了一会,轻轻道:「那陛下躺着吧,我等陛下睡了再走。」 朱颜趟下了,闭了一会眼睛,復又睁开看人一眼。 慕锦觉得有些好笑,「我没走陛下。」朱颜安心了,拉了拉人的手。又闭上眼睛。 静静听着人浅浅均匀的唿吸,慕锦心中俱是温柔。他们陛下就连睡觉的样子都很美,睫毛下扫着一圈阴影,安静柔和。 听人唿吸均匀了,慕锦把手抽了出来,想要下个月她就要出宫了,再也没这样的时候了。她心中想来有些酸涩,低头用指尖轻轻摸了摸人的脸,然后低头轻轻吻了吻人的唇角。 温温热热,很柔软,和记忆中一样,和梦中一样。偷香成功,慕锦心中有种平和的安宁。哪怕下个月就要出宫了,万般不舍,但是她拥有过这一刻。她满足了。 一吻结束,慕锦悄悄退了出去。 第101页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眼睛带着一丝雪亮的光芒。 第二日,慕锦神采奕奕去了礼部。 一进门就在院子里看到了上官。她顿住脚步,还是有些尴尬,好些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他过的怎样。 慕锦还是上前打了招唿:「大人,早啊。」 上官正和别人说话,闻言抬头,笑了笑:「郡主早。」 上官刚要继续说点什么,突然间横插进来一个人,「大人,该回衙门了。」又是黎鹏。 慕锦有点生气,上官这个从阿密带回来的小跟班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每次他家大人正说话呢,他总要出来打断。 上官也有些头疼道:「黎鹏你先回去,我再待一会。」 黎鹏小麦色的皮肤在秋日的阳光里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沉默而执拗:「不,我等大人。」 他木头一样杵在俩人之间,这下上官想说点什么也不方便了。 黎鹏忽然不知道发什么疯,扯着人的袖子就要往外走。上官几乎是被人给拖了出去。 「你别拽我,我自己走。」上官被人拽的有些狼狈。黎鹏蛮牛一样往前走。直接把人拖出礼部大门。 慕锦看得哭笑不得,这个小跟班脾气倒是不小,敢这样对他家大人。 一旁有人笑道:「上官大人哪里招来这么一头倔驴。」 另一人道:「阿密卢大人手下带回来的,力气倒是很大,跑前跑后的。」 「看着像漠北人。」 「就是那边的。」 「怪不得长那样。」 次日朝会。 「启奏陛下,边关来报,我大景漠北边境,近来屡屡遭北方的漠雄骚扰,漠雄人经常在边境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曾广的声音在大殿内朗声响起,语气铿锵。百官窃窃私语。 「这漠雄太过分了,既已俯首称臣,如今出尔反尔,又来捣乱。」 「陛下,漠雄欺人太甚,不如发兵,挫挫他们的锐气!」 「是啊,陛下,不战他们会以为我们大景无人!」 慕锦在一边听得有些耳朵疼,每次边关一有什么事情,那些主张打仗的往往是些文臣。因为根本不用他们出力,动动嘴皮子而已。 武将们反倒比较谨慎。 朱颜道:「曾将军,你意下如何?」 曾广道:「陛下,末将以为,应在边防加派驻兵,只防守即可,暂时不要挑起战事。」 立马有个文官跳了出来:「曾将军军功赫赫,当然不差这一仗。可是我大景百姓现如今水深火热,我李奇不能坐视不理。」随即面奏陛下道:「陛下,臣请出战!」 李大人生的胖胖的,一身肉,走两步都要颠一颠,□□都拿不起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上战场。不过是逼着陛下发兵罢了,慕锦心中凉凉道。 朱颜发话了:「李爱卿有这份心思我心甚慰。只是打仗不能只凭一腔热血,如今正是秋收时节,边境打仗势必会影响当地百姓,劳民伤财,又耽误农事,实在于我大景不利。」 还是朱颜考虑的周全。慕锦道:「陛下明鑑,臣附议。」 司徒君出列:「臣有一言,陛下可与漠雄王商谈,凡事总有商量的余地。」 朱颜道:「那就依司徒大人所言,飞鸽传书一封。」 「是,陛下。」 几日后,漠雄回话。「感念大景陛下有此求和之心,请陛下去漠北一趟,我们边境一见。」 书信传回来,朝野都炸了。那些原来主张和平解决的官员也十分震怒。什么叫求和?这漠雄王实在欺人太甚! 朱颜却没生气,笑笑道:「这信不是漠雄王写的,是如今的漠雄太子。确实年轻气盛了些,他有心和解,那就去见一趟吧。」 朱颜是打算和漠雄谈判去的,但是大景的百姓听到风声,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都谣传合光陛下要御驾亲征。一时间举国沸腾,热烈欢送。 朱颜有些无奈的看着队伍里的百姓,本来想低调着走,奈何此行实在牵连甚多,前前后后准备了半个月,如何也是瞒不住了。 司徒君照例镇守京都,荆唯,以及曾家父子随行,上官因为谈吐不错,几次担任外交使臣也跟了过来,连带他身边的小跟班。慕锦也厚脸皮的跟了过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带着队伍启程,倒有了点亲征的意思。 慕锦坐在马车里,一掀帘子,就发现旁边的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青年,神采奕奕的。 看到慕锦掀开帘子,十分礼貌的打招唿:「郡主,陛下。」 朱颜微微一笑,看到人似是想到了什么,表情玩味的开口:「曾饶是吧。」 曾饶一乐,露出一排雪亮的白牙,笑呵呵道:「陛下还记得我。」 朱颜哼哼道:「可还想入我后宫?」 曾饶连忙摆手,像是想到什么惨痛记忆,道:「不了不了,无福消受,被我阿爹鞭子打的现在都怕。」说着挠挠后脑勺道:「我想开了,我要和我阿爹一样,建功立业上战场。」 慕锦噗嗤一笑,这小子总算走了条适合他的路。就凭他那一身腱子肉,不带兵都可惜了。 曾饶望了望前头,道:「陛下,郡主,我去前边了。」 朱颜笑着点点头。曾饶打马上前和前面的曾广并驾齐驱。 「阿爹,这是我没给你丢脸。」曾饶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第102页 曾广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真的阿爹,我以后一定要带出最好的兵。像您一样。」 …… 半月后,漠北边境。 两国交界的地方人烟不多,朱颜不想让大家打扰百姓,遂在附近吩咐安营扎寨,扎起了大帐。 漠北的天气和内陆有些不同,白天温度极高大太阳底下扎帐篷,汗流浃背,夜晚又冷得仿佛打透骨头。 夜幕降临的时候,众人人困马乏,都歇了下来。 慕锦就睡在朱颜隔壁的帐子,帐外的风唿唿的刮,听起来有点像狼嚎。 她蜷紧了被脚,在帐内左右翻腾了一会,依然睡不着。于是批了个披风,走出帐外。 风高无月,只有几缕乌云,慕锦掀开帐子蓦然间看到不远处两道的人影。 慕锦定在原地。 是上官和他的那个小跟班黎鹏。她最近一直没什么机会和上官说话,他这个小跟班跟人跟的太紧,她想说什么都没机会。 此刻看着黎鹏拉着人在不远处不知道低声交谈着什么。上官的脸色非常不好,皱着眉头,面如寒冰。不知道在和对方争论着什么。 一阵冷风吹过,慕锦打了个寒战,她不再停留,闪身钻进了自己隔壁的大帐里。 一进去一股暖融融的感觉。 慕锦抽抽鼻子道:「陛下这里好暖和。」 第五十九章 朱颜也没睡, 正坐在一边的小桌上看地图。见人来了, 抬头道:「阿锦还没睡?」 慕锦翻翻眼皮, 她有些困, 但是可能人生地不熟。困也睡不着,整个人都很难受。 朱颜看人的样子, 笑了笑, 放下地图道:「过来吧。」 朱颜走到床边,拍了拍大床。 唉,陛下的大床又软又舒服, 慕锦一坐上去就不想动弹了。 朱颜往里边挪了挪,给人腾出地方, 「躺着吧。」 慕锦舒舒服服躺下了, 俩人合盖一张被子。她躺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件事。算算日子,今天本来应该是她出宫开府的日子,结果一趟漠北就给耽误了。她现在不在京都,也不在自己的府上, 而在遥远的漠北, 和朱颜睡在一张行军帐里。 心中莫名有些温暖和激动,就开始忍不住想入非非。 她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了很多事情,想到江策和涂山国主, 想到荆唯和卓莎抱在一起的样子,想到上官,又歪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陛下应该睡了吧?她微微抬头观察了一下人的睡颜。 慕锦藏在被子里的手不老实的一点点伸了过去, 一点点触到人柔软的腰。 慕锦盯着对方的表情看,对方没醒。 她又得寸进尺的继续一点点试探着想揽住人的腰,长手一伸,就要把人给圈起来,却忽然被勐的捉住了手。 慕锦心中一惊。 朱颜睁开了眼睛,带着笑意玩味地看着慕锦。 慕锦简直想把自己塞地缝里。她在干什么……自己好色啊。居然趁人睡着偷偷…… 朱颜笑咪咪的,忽然翻身把人给压住了。轻声问道:「阿锦,你在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干坏事被抓了个正着。 朱颜哼哼两声:「是吗?」她手一动在被子里搂住人的腰。 慕锦脸红的都在滴血了。虽然……但是……啊,好难为情啊。 朱颜的脸慢慢凑近了她,一股甜甜的芬芳,那是女孩子特有的香气。慕锦贪婪了闻了闻。 朱颜凑近了,凑近了。慕锦紧张的闭了眼睛。 然而她脑补的事情并没有来临。朱颜松开了人,翻回到一旁躺着。 嗯?慕锦有点小小的失落。 朱颜的声音轻轻的,嘴角挂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睡吧,阿锦。」 她在逗自己?慕锦差点把手指咬破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朱颜不想吗?是不是她已经真的把自己当妹妹了。慕锦心中一阵沮丧。迷迷煳煳的睡着了。 漠雄王已经年迈,身子很不便利,漠雄王都离漠北也有很长的距离。所以此次前来的是漠雄的太子,就驻扎在两国边界几十里外。 一早,漠雄的使者来了,是个皮肤黝黑的青年人。看到朱颜行了一礼道:「大景陛下,我奉太子之命前来。」 慕锦一听,很是火大。大景的陛下都亲自来了,漠雄的太子居然都不露面,这也太无理了。 当即开口道:「你们太子殿下呢?两国会晤,理应相见,派个使臣过来,未免失礼。」 那漠雄使臣好像很了解大景,看到慕锦微微施礼道:「桓慧郡主,非我们太子殿下无理,实在是身染寒疾,不便见客,怕传染了大景陛下。」太子现下就在距此二十里的行军帐中,陛下若真想见,我回去通报。」 朱颜道:「罢了,既然你能代你们殿下过来,想必深的信任,那就说说吧。」 那使臣开口道:「启禀合光陛下,太子殿下说了,漠雄无意开战,只是边民生活艰辛常常食不果腹才无意冒犯了漠北居民。」 慕锦翻了个白眼。蛮子就是蛮子,歪理一套一套的,这不就是我穷我有理的意思吗? 朱颜却并未动怒,含笑道:「那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那使臣笑道:「听闻大景国水土丰沛,物产丰富,我漠雄心羡之,却不得,更有年年岁贡要觐见陛下,实在是入不敷出啊。」 第103页 开始哭穷了。 既然俯首称臣,却连岁贡都懒得出,这真是越来越无赖了。 朱颜瞧了瞧那人,不动声色道:「漠雄早在玄光陛下时期已俯首称臣,岁贡更是早就写进了两国典制里,想必你们太子殿下也不会出尔反尔。」 漠雄使臣面色有些尴尬,但是却临危不惧,笑了几声道:「大景陛下说得极是,太子殿下并无不纳岁贡之意,只是向陛下面秉漠雄实情,确实也很不易。」 「那使臣意下如何?」朱颜道。 「太子殿下说了,请奏大景陛下允许上官大人来漠雄两年,为漠雄主持修建水利。」使臣开口。 此言一出,四野静寂。 慕锦瞄了上官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对方今天异常沉默,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微微蹙眉,听到这话反而没什么惊讶。 慕锦心思一动:难道上官提前知道了? 朱颜蹙眉,本以为对方顶多要些粮食种子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却向她公开要人,我大景的臣子怎么可能去漠雄为臣两年,这要求她是不可能答应的。 朱颜敛了神色道:「回去告诉你们太子殿下,这个是无法商量的。上官侍郎是我大景臣子。」 使臣脸色不太好看,还是应声道:「我回去一定面禀殿下。」 一场会面不欢而散。 慕锦要气疯了,一把掀开大帐进去,力道太大,直接把帘子扯了下来。 她后知后觉发现这是陛下帐篷,脸色略略尴尬,荆唯站在一边给挂了上去。 朱颜坐到一边,喝了一口茶,脸色也不好看。 「陛下,漠雄太过分了,得寸进尺,虽然大景不好战,但也不代表咱们怕他们!」荆唯站在一边忍不住开口。 慕锦忽然想起上官来,他没跟过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总觉得上官有些不对劲,但是也来不及细想。 朱颜道:「当然是不能答应的。粮食丝绸布匹这些咱们大景都有,倒还好说,上官是大景的栋樑之才,这漠雄太子算盘打得精,想让上官过去给他修挖河道壮大国力,真是做梦!」 慕锦有些忧心,这漠雄太子看样子是个不好打发的,如果双发不能达成和解,这边疆一战在所难免。 下午的时候,荆唯骑马风尘僕僕的从外面回来。慕锦看人道:「你去哪里了?」 荆唯嘿嘿一笑:「和老乡要了点东西。」 慕锦愕然,这才想起荆唯出身漠北。不过好像父母已经不再这边住了。 马褡裢上缀着两个圆滚滚的东西,用布袋子装着。 慕锦不禁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荆唯把那布袋子拎了出来道:「来,进帐里来。」 荆唯把东西放桌上,慕锦一打开,两个圆滚滚的大西瓜。 慕锦看乐了,「真有你的。」边塞没什么东西吃,不过昼夜温差这么大,这西瓜应该挺甜的。 慕锦荆唯俩人把西瓜切了,尝了尝,味道果然不错,汁水丰沛,味道甘甜。又拿盘子装好,就给朱颜送了过去。 朱颜本来心情不好,看俩人端着西瓜进来,不禁莞尔:「从哪弄的?」 来的时候行了半个月的路,慕锦嘴里一路发苦,平日子不觉怎样的水果,如今都珍贵起来。慕锦献宝一样端到人面前,笑眯眯道:「在边民手里买的,陛下,尝尝。很甜的。」 朱颜接过小口咬了一口,这西瓜汁水太足,不小心就汁水顺着人的唇角流出来一点,水润润的,慕锦呆了,愣愣的看人。 朱颜莫名其妙看人一眼,「阿锦……觉得我这块好吃?」 慕锦:「……」她最近实在丢脸丢的有点多。讪讪笑道:「陛下慢慢吃。我出去一下。」 慕锦有点担心上官,朱颜当然是不会把人给卖到漠雄的,可是上官最近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有心事的样子。 她端着一盘西瓜走到人帐前,站在门口道:「上官大人。」里面没什么动静。 慕锦把帐帘子掀开一个缝,「大人在吗?」 还是没人回答。 慕锦一时间有了不好的感觉,有些心慌道:「大人,我进来了。」 慕锦一把掀开帐篷走了进去,大帐内空空如也,书案上放了一卷翻开没合上的书。 「大人?大人!上官!」 慕锦又走出帐外,随手抓过一个路过的巡兵:「看见上官大人了吗?」 士兵一脸茫然,「上官大人一直在帐内,未曾见到出去。」 慕锦慌了神,顿时喊道:「集结兵马,搜帐篷。一定要找到上官大人。」 士兵看她面容肃穆,一时间也打起精神:「是,郡主!」 上官失踪了…… 一个大活人青天白日的失踪了。四都是兵,层层守卫。然而真的没了,连同他那个小跟班,一起没了。 朱颜坐在帐内面有忧色。 「报——陛下,紧急军报。」外头一个小兵帐外来报。 「进来。」 小兵道:「启禀陛下,漠雄太子送来书信一封。」 慕锦眼皮一跳。 朱颜那边拆了信看了一眼,然后默然片刻道:「上官在漠雄。」 慕锦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层层守卫,漠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能凭空掳走两个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章 荆唯的暴脾气上来了, 大声道:「陛下, 开战吧, 我去调兵!这漠雄太子行事完全无章法, 公然违反约定,更私自掳走我大景重臣!」 第104页 朱颜摇摇头, 「上官在对方手上成了人质, 先不能打。」 慕锦有些丧气,这也不能,那也不能, 到底怎么办?这漠雄太子为人阴险狡诈,上官落到他手里怕是讨不到好处了。 荆唯受不了这么压抑的气氛, 独自一个人走出帐外, 对着天空长啸三声。 不一会又走了进来,看起来冷静了不少,又道:「陛下,上官大人现下应该走的还不远,没准就在十多里外的漠雄军营。我对军营的布防熟悉, 我伪装过去, 把上官大人救出来。」 朱颜蹙眉,不置可否。 慕锦想了想,虽然荆唯伸手不凡, 但是她一个人去还是太冒险了,当即道:「我跟你去。」 朱颜的目光忽然看过去。 慕锦道:「陛下,别人去我不放心, 荆唯一个人去没个接应太危险了。」 朱颜蹙眉道:「不行,阿锦这样太危险了……」 慕锦道:「陛下是不相信我吗?我一定能把上官大人带回来。」 朱颜看了一会,双眼微眯,半晌道:「为了上官?」 慕锦一怔,回道:「为了大景!」 朱颜松开人,样子有些疲惫,双眼温柔的看着人:「速去速回,明日午时不回,我就发兵。」 俩人齐声道:「定不辱命!」 漠北边境两族混居,一些民夫就被徵调到了兵营里烧火做饭。 慕锦瞧了瞧自己一身粗布衣服的村姑打扮,又看了看荆唯一副漠雄士兵打扮。 荆唯嘿嘿一笑:「郡主这扮相看着倒是新鲜。」说着塞给人一把匕首,「防身吧郡主,如果被抓到,就咬死了说自己是漠北的村民,记住了吗?」 慕锦点点头。俩人收拾好就一路驾着牛车往北走。行了十多里,终于见到军营。 荆唯大大咧咧走到守卫那里出示了令牌,「运粮食回来了。」 那守卫看看牌子,随口道:「今天怎么这么晚」 荆唯粗着嗓子,腮边两撮鬍子,道:「今日米铺没米了,等了好久。」 「进去吧。」那士兵挥挥手放行。慕锦跟在人身后小心翼翼低头混了进去。 没想到这么顺利,慕锦长舒一口气。 暮色四合,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荆唯走进军营,和慕锦躲在暗处,对人悄声道:「郡主,你现在去炊房,一会晚饭时间到了,一些大头领需要把饭送到帐中,你去送,去看看上官大人到底在哪个帐子。我现在混进去在四周巡逻,找找人。」 慕锦把自己头上包的布巾正了正道:「好,万事小心。」说着就要往外走。 「哎哎哎,你往哪边走。」荆唯又把人给拽了回来。 慕锦道:「去炊房啊。」 荆唯指了指相反的方向:「这边。」 「你怎么知道?」慕锦问。 荆唯道:「你看风啊,西边上风口,那里烧饭是要呛死谁?」 慕锦「哦」了一声,调转方向回头又看了荆唯一眼:「你小心。」 荆唯点点头,悄无声息的打晕了一个巡逻队伍里末尾的士兵,自己跟了上去。 慕锦顺利的混进了一群送饭的队伍里。管事的看她模样不错,道:「把这食盒送到太子殿下大帐中去。」 慕锦低声应诺,接了过来。正好,她倒要看看这太子殿下什么来头,神不知鬼不觉掳走我大景两人。 慕锦提着食盒朝着中间最大的帐篷方向走,门口守门的士兵看她是来送饭的,掀开食盒看了一眼,就放了进去。 慕锦走入大帐,大帐内生着火盆,暖融融的。帐中无人,只摆了个屏风。慕锦恍惚在屏风后面看到一个人影。 慕锦道:「太子殿下,用饭了。」 屏风后的人影忽然僵住身子,没动。 慕锦狐疑,走上前去,绕过屏风一看。 一身玄黑官服的上官正坐在屏风后面。慕锦惊叫出声:「大人……」 上官表情惊骇地看人:「郡主……你怎么过来了,这里太危险了。」 慕锦蹲下身,看着坐在一边的人,这才发现他双手被捆住了。 上官微微动容,眸子泛着光:「郡主,你不该来。」 慕锦摇摇头:「荆统领也过来了,她伸手也给人解绳子,我们这就带你走。」 上官摇摇头,「出不去,外面守卫森严。」 上官出奇的平静,眸光闪动,然而当下不是感慨的时候,他轻声道:「郡主,你凑过来点。」 慕锦挪到人身边。 上官附在人耳边轻声道:「我现下还走不了,郡主,烦请你把消息带回去。」 慕锦点点头:「大人请说。」 「漠雄已经无意和谈,明日就将拔营往回走,你去告诉曾广将军,此处西面五里有一处山口,明日巳时,让他带兵从那里绕过来发起进攻。」 慕锦谨记在心,生怕漏掉什么,不住点头。 上官看着低头侧耳倾听的女子内心一片安宁,他轻轻道:「郡主,我这辈子值了。」 慕锦偏头不看人,已经回应不起的感情,她还是别耽误人家了。 「参见太子殿下。」大帐外响起一道声音。 上官眉心紧促,道:「郡主,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记清楚,待会漠雄太子进来,你千万别让他看到你的脸。」 慕锦一愣,这是什么规矩? 第105页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人一撩帐子已经进来了。慕锦在屏风一角瞥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 进来的人居然是黎鹏,只是他不再是一身黑衣打扮了,也不再样子蠢笨,而是金刀铠甲,眼神里透着一股英气。 怪不得上官这么轻易就被掳走了,原来奸细就一直在眼皮子底下。慕锦看了上官一眼,对方正眼神关切的望着她。 慕锦拍拍人的胳膊,示意人安心,然后低着头拎着食盒走了出来。 黎鹏坐在榻上见一村女从屏风处走了出来,瞧了一眼,道:「上官大人用过饭了?」 上官隔着屏风声音轻飘飘传来:「承蒙唿延太子款待了。」 原来黎鹏不是黎鹏,是漠雄的太子唿延鹏。 慕锦趁着唿延鹏的注意力被拉走,匆匆忙忙把食盒放到的一旁的矮桌上,就要躬身退下。 「站住。」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这声音慕锦听过无数遍了,之前总是闷闷的,带着点憨厚。 如今听来哪里还有半分憨傻的模样,语气说话已经不怒自威,带着一股子不容抗拒的威严。 慕锦心中冷笑,好一个狼崽子,狼子野心的混到我们中原,好好一个太子殿下,天天给人当个小跟班,装疯卖傻,这心智当真佩服得紧。 慕锦把头低下,努力弯着腰回身。 唿延鹏道:「让炊事加双筷子过来。」 慕锦压着声音回道:「是。」漠雄人吃东西用不惯筷子,都是些叉子勺子。想来这筷子是给上官准备的。 慕锦一出帐子就碰到了荆唯,她在不远处巡逻正好走到这边。 对方朝她使了个颜色,俩人悄悄躲到一处马车后面。 慕锦道:「荆唯,你回去,让曾将军巳时从西面进攻。」 荆唯愕然:「郡主你呢?」 慕锦道:「我留下来,找机会接应上官大人,他现在就在唿延鹏的军帐里。哦,对了,上官身边那个黎鹏,就是漠雄太子。」 「啊?」荆唯愣了一下才消化掉这巨大的信息量。 荆唯随即想到:「那她见过你,不行,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慕锦摇摇头,「我会小心的,他不会注意一个送饭的下人。」 荆唯斟酌再三,还是点头:「好,那郡主小心。」 荆唯趁着夜色小心的绕过一道道守卫逃出生天。 慕锦坐在干草堆旁,忽然心里有些寂静。唿延鹏,他是多大的胆子,只身一人敢深入敌国,还混到大景的朝堂中去。上官挖河道他又全程跟着,不知偷到了多少大景的机密资料。 上官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来到漠北的第一天,她看到俩人说话就已经知道了吗?那为什么不早说? 她拿着空空的食盒回了民夫大帐。大帐很大,横七竖八的睡着很多临时徵调过来的村女村妇。 她蜷缩在被子里,周围鼾声四起。慕锦有些睡不着了。 荆唯回来已经午夜子时了。 朱颜看了看她身后,声音都有些不稳:「郡主呢?!」 荆唯跪着道:「郡主说要留下明日接应。」 荆唯把上官留下的口信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正好曾家父子也在大帐中。 曾广摸了摸鬍子颔首道:「上官大人真是奇才,就按这个办吧。」 朱颜却没注意人说话,表情冷下来:「她说留下你就让她留下?!你把郡主一个人留在敌国军营,荆唯你好大的胆子!」 荆唯硬着头皮道:「陛下……形势所迫。」 荆唯忽然想起唿延鹏的事情,想了想,忍住了,这个时候更不能告诉陛下了。 曾广道:「陛下稍安勿躁。上官大人确实需要一人接应。郡主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咳咳……咳咳咳……」朱颜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夜里太冷,她这几日感染了风寒,此刻急火攻心,居然一咳完全停不下来。她又没带贴身侍女。 荆唯看得心惊,忙端了一旁的茶呈给人,「陛下……陛下快润润嗓子。」 朱颜一下子把茶碗打翻了。她就知道,她就不该让她去!这丫头太有主意了,一点身手都没有,就敢留在漠雄军营! 第六十一章 朱颜强压怒火, 和曾家父子商讨了明天的计划。末了, 曾家父子走了, 荆唯也战战兢兢往外走。 她刚一转身却被人叫住:「荆唯你留下。」 荆唯吐吐舌头, 觉得舌尖发苦。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矇混过关。 于是转回身,跪在道:「荆唯擅自做主了, 请陛下责罚。」 朱颜看着她实在心中有气意难消, 冷声道:「你就这么跪着吧,好好反省。」 荆唯「唉」了一声,答应着。就老老实实跪的笔直。 朱颜绕到大屏风后面的床铺上, 躺下了,心中止不住的发慌。 阿锦要是有个万一…… 漫长的一夜。 曾家父子带着一众兵将天未亮就出发了。行进到了西边的山头, 全都埋伏了起来。只等时辰一到进攻。 清晨, 慕锦进大帐给上官送早饭。 上官看到她差点眼睛没瞪出来,四处望了望,小声道:「郡主……你怎么……」 慕锦把食物端到人面前,道:「放心,消息荆统领传回去了。」 上官忽然怒火中烧,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个?!」 第106页 慕锦愕然抬头, 上官正目光灼灼的逼视着自己。 慕锦有些心虚,小声道:「我会小心的。」说完起身就要匆匆往外走。 「回来!」上官压着声音喊人。嗓子都有些哑了。 慕锦回头。 上官一脸疲惫的看人,仿佛终究不忍心, 「郡主……小心。」慕锦嗯了一声,低头往外走。 巳时。慕锦焦急的站在大帐外,往西边望了望。 漠雄士兵此时正收拾行李器具准备拔营。 只见西面山脚下一开始隐隐是几个小黑点。然后是一片片的。 漠雄士兵忙着拔营, 谁也没注意。慕锦回身走回大帐,对上官道:「大人,开始了。」说着走过来帮人解捆在身上的绳子。 上官忽然嘘了一声。 慕锦凝神细听,帐外有动静。唿延鹏要进来了。今早临时徵调的村妇已经走了,慕锦再出现在这里已经十分可疑了。 上官四处看了看,瞄了一眼床底下,道:「郡主,去床下躲一躲。」慕锦依言滚到了床下。 唿延鹏的声音一撩帐子传了进来。 「上官,今天咱们就回漠雄王都了。」年轻的太子声音带着点隐隐的兴奋,听起来心情不错。 上官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了。来漠北第一晚,黎鹏就和自己坦白,他可以助自己去漠雄,而且绝非一个侍郎,太子殿下许他国师身份。上官那时才知道对方原来是漠雄的奸细,当即就要禀告陛下。 然而对方却道:「大人莫要忘记了,您海郡的全部工程图都在小人手里。」 那是一份珍贵的手绘测量,花了他很多的时间和精力。上官无法,只得先压着脾气想办法先把工程图拿回来再说。 结果第二日干脆直接被人掳走了,更知道了黎鹏原来不只是漠雄卧底,而就是漠雄太子。 他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陌生的仿佛从来不认识,朝夕相处这么久,此刻却全然是陌生了,「唿延太子……你卧薪尝胆的,辛苦了。」 唿延鹏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闷闷的开口:「大人何必如此,我是真心爱才。」 上官不说话了,眼观鼻鼻观心。 唿延鹏蹭坐到人身旁,黑亮的眼睛盯着人看。 上官看他一眼,忽然心里涌起一丝悲伤。那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跟班,那个总是大人大人叫的黎鹏没了。他是个话不多的人,但是黎鹏从来不嫌他闷。他去一个个地方,不管条件多么艰苦,黎鹏总是跟着,做最脏最累的活。 在海郡的时候他要过河,河里有尖锐的碎石。黎鹏傻嘿嘿朝他一乐:「大人我背着你。」 趟到对面,黎鹏厚厚的靴子底都扎穿了。鲜血淋漓。 他以为自己捡到个亲厚贴心的弟弟。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他那有些傻乎乎的弟弟没了,他眼前的是漠雄太子。 唿延鹏挪了挪身子,又凑近了一些。 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湿漉漉的像个小狼狗。虽然带着笑意,但是表情看起来却有些忧郁。 「大人,你看看我。」 上官瞧人一眼,又收回目光。 唿延鹏执拗道:「不是这样,你再看我。」上官平日里看着他就像一缕温暖和煦的阳光,是宽和又温柔的。上官不看了。 唿延鹏道:「大人是恨我骗了你吗?我不是黎鹏,你很不开心?」 上官道:「不敢高攀,漠雄太子纡尊降贵来我大景,难为殿下了。」 唿延鹏嘆口气,顿时没了气焰,「睿贤君……」他心思一时有些恍惚,这是他想唤无数次的名字,以前却碍于身份不能叫。 上官嘆口气道:「殿下,你我之间立场不同,我效忠大景,你有你的漠雄,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唿延鹏样子执拗,「不……这有什么不同。大景能给你的,漠雄一样能给你,只要你跟我回王都。睿贤君,我打心里尊敬你。」 上官晃晃手上的绳子:「尊敬?」 唿延鹏抽出腰间的短刀一下子给人割开了。 慕锦悄悄松了口气,省得她费劲了。 唿延鹏还想再说什么,被上官打断了话头:「我累了,殿下。」 唿延鹏样子有些失落,摸了摸鼻子道:「好,那你好好休息,一会拔营我再叫你。」 上官闭上眼睛不再理人。 唿延鹏掀开帐子走了出去。上官睁开眼睛,慕锦从床底爬了出来。 帐外忽然响起一片嘈杂声。慕锦心里一跳:「曾将军他们应该到了,快走,大人。」 唿延鹏的声音就在大帐门口,他们眼下却是出不去。慕锦看了一眼桌上的短刀,唿延鹏走得急给忘在桌子上了。 她跑到帐篷后面的地方,挪开一个大木柜子,就用刀割割帐篷。可是料子极厚,一时间竟然也割不透。上官站起身活动了下发麻的手脚:「郡主,我来。」 上官接过短刀,一下一下割帐篷。割着隔着,外面忽然也传来刀割帐篷的声音。 上官一愣。那外面探进来的短刀一下子就把帐篷扎透了,力道极大,一个身穿漠雄军装的士兵露出了帽子,上官一刀就要朝人刺去,那士兵一抬头,上官的刀却生生卡在半空。 荆唯那张带着鬍子的脸嘿嘿一乐:「还以为要割半天,多亏大人帮忙。」 慕锦的脸亮了起来:「荆唯!」 第107页 荆唯道:「大人,郡主,别说了,先跟我走。」 曾家父子已经带兵打过来了,外面兵荒马乱,几人趁乱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军营东面已备好的马车走了。 这一场仗,漠雄打的十分狼狈。 因为上官承政计算好了他们拔营的时间,在队伍最乱收拾东西的时候从西面偷袭。漠雄士兵顿时被打散,狼狈奔逃。 捷报传来,然而朱颜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她刚刚听上官说了黎鹏就是漠雄太子的事情。 也就是,朱颜知道了,慕锦明知道对方完全有可能认出她的情况下,冒险留在了漠雄军营。这实在让她气得不轻。 慕锦跪在一边道:「陛下,此事是我擅自主张,和别人无关,陛下罚我吧。」 朱颜挥退众人,大帐内就剩下两人。 「慕锦,你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吗?」朱颜声音严厉。 慕锦早看到了荆唯那满眼的红血丝,猜到了对方因自己受罚了,不禁心中也有些气恼,「陛下,臣一人做事一人当。和上官大人没关系,和荆统领也没关系。陛下何必迁怒旁人?」 即使知道对方是关心自己,她也受不了朱颜这个控制欲。 军营危机四伏,如果上官中途被转移,没人看着怎么行?到时候她哪里还找得到人? 「陛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朱颜看着人,忽然一口气没喘匀,剧烈咳嗽起来,慕锦这才发现对方染了风寒,想起身给人拍拍背,又忽然想到自己和对方正吵架呢,很是拉不下这个脸,身子僵在半空,最后又无奈跪了回去。 朱颜咳了一会。半晌,语气有些疲惫地开口:「罢了,罢了,我管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我累了。」 慕锦有些失落,一个人走了出来。 回都的队伍很安静。明明打了一场胜仗,捷报也已经传书到了京都。可是队伍里死气沉沉的。 朱颜心情不好,整日躲在马车里不见人。 慕锦几次想过去问问对方身体,都被身旁的侍卫以陛下在休息为由给拒绝了。 慕锦又看了看上官,他虽然不是武人出身,但是骑马骑得很是利落,一路上沉默寡言,神情忧郁。 曾广为人本来话就不多,只有曾饶这个二傻子,一路上开开心心的,一会指挥自己的士兵唱歌,一会和人玩赛马。 半月后,京都。 京都百姓全程出动,来欢迎陛下胜仗归来。但是一行人长途跋涉行了半月,实在累得紧,勉强打着精神接受百姓的欢迎。然后各自回宫回府。 如此又是修整了半月。慕锦才缓过来那种强烈的疲惫感。 休息好了,她也开始想起正事来了。她和朱颜快一个月没怎么说过话了。 第六十二章 朱颜这是铁了心和她置气了。慕锦忽然又想到, 自己出宫的日子早过了。如今这样住在宫中, 第一自己别扭, 第二已经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 于是寻着个机会来给朱颜请安。慕锦施了一礼:「臣慕锦给陛下请安。」 朱颜喝着茶, 好像有点意外对方能过来。一个月没怎么见,其实早没什么气了, 只是互相谁也拉不下这个脸, 如此僵持这么久。 朱颜佯装严肃地嗯了一声。把茶杯放下了,淡淡道:「坐。」 慕锦站着没动,犹豫了一会道:「陛下, 我今天来有事求告。」 朱颜挑眉,哦了一声。 慕锦低头道:「臣请旨出宫。去一趟漠北已经耽误了很多时日, 如今不敢在宫中耽搁了。」 朱颜把茶碗放下了, 她差点忘记这件事了。 当初说允了,不过是在试探对方的态度,如今事情搞得有点难收拾起来。难道真让她走吗?那宅子还荒着呢,草满园子都是。 慕锦小心盯着对方的脸色瞧了瞧,瞧不出个态度来。 气氛僵持了一会, 朱颜轻声道:「允了, 阿锦自己准备去吧,园子有些荒。」 慕锦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反正,一切尘埃落定般的感觉。 慕锦本来以为朱颜说的是谦辞,等她去了京城她的郡主府, 一看满院子萧条的荒草不禁微微咂舌。这园子就像拍鬼片的屋子一样恐怖。叶子积了满地,满园子荒草,鞦韆歪歪斜斜挂着,假山上落满了蜘蛛网。 荆唯站在一边砸砸嘴,「郡主……你确定是这个园子吗?」 慕锦喃喃道:「没错啊,文卿巷就这一个大宅子。」 卓莎在一边踢了踢小石子对荆唯道:「你是不是傻,这园子这么荒,我看陛下压根没准备让桓慧郡主出宫。」 慕锦心念一动,又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摇摇头,看着满园子的荒草道:「我要去请人修缮一下了。」 卓莎笑道:「郡主何必忙,这不现成的嘛?」卓莎瞟了一眼荆唯,「她手下禁军那么多,个个身强体壮,拔草这点小事,还不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慕锦:「……呃,这不太好吧。」公器私用总觉得不太对,皇家禁卫军给自己拔草,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点。 荆唯却道:「是了,我却没想到,郡主等着,我这就回去叫几队人过来。保证给你这园子收拾得妥妥噹噹。」 慕锦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那……麻烦大统领了。」 荆唯一笑:「你太客气了郡主,小事一桩。」 第108页 卓莎哼了一声道:「她也就这点用处。」 虽然慕锦已经知道了俩人的关系,但是这俩人平时针锋相对的架势真的一点没改。 慕锦目光在俩人之间逡巡个来回,状似无奈嘆口气道:「卓莎郡主……管得太严小心人跑掉了。」 卓莎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人说了什么,一张小脸顿时红透,支支吾吾道:「郡主说什么我听不懂!」说完急急忙忙往外走。 荆唯跟着追了出去,又不忘回头道:「我回去给郡主叫人过来。」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一大群禁卫军齐齐过来——给慕锦拔草来了。 年轻小伙子们个个肌肉匀称紧实,因为常年训练,身材健美,拔个草看起来动作都行云流水。 还顺便帮他扫了蜘蛛网,扶正了歪掉的假山和石墩子。更把房间里里外外洒水擦了一遍。 慕锦本来以为要弄七八天的事情,居然被这群士兵一下午就搞定了。 天色将暗,慕锦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对荆唯道:「大家太辛苦了,卫喜你去酒楼给大家定个位置。」 荆唯却道:「郡主不必如此,你这样倒是折煞他们了。平日里不来这里训练也不轻松,再说晚上一会还要巡逻守卫。」 慕锦实在心中难安,道:「那我叫人送饭到你们营房去。」 荆唯想了想,道:「那好罢。麻烦郡主了。」 慕锦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是麻烦你们了才是。」 又採买了几日,置办了些家具器物。这郡主府总算能看了。 慕锦坐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内心有了片刻的安宁。这是自己的府邸,她真的自由了。可是心中隐隐有些空落落的感觉。随即又摇摇头,她真的想太多了,客人们今天就来了,她不能这个样子。 郡主府府门大开,门口站着卫喜和碧桃。慕锦本来没打算带他们俩出来,结果这俩孩子死活要跟着,于是就出宫了。 宴席设在一处露天的水榭木台上。 荆唯和卓莎是最该请的,俩人出了不少力。此刻俩人危险的站在水榭边翻来翻去,慕锦生怕他们翻到湖里。在一边道:「你俩快下来,一会司徒大人过来看见了像什么话。」 俩人吐吐舌头,走了下来,荆唯绕到桌边随意捻起一块水果放到嘴里。恰好是宇文公子座位前的那盘,宇文迟抬眼看人一眼。 荆唯笑嘻嘻道:「宇文公子,不要那么严肃嘛。郡主今天乔迁之喜,就你一个人呆愣愣在那坐着,多没意思。」 看来荆唯还不知道他就是涂山止。 宇文迟面皮不动,目光示意般望了对面一眼。上官正坐人对面,独自喝闷酒。意思你看,我才不是最闷的。 上官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自打漠北回来他一直就这个状态,看起来被打击的不轻。 慕锦嘆口气对碧桃道:「把上官大人的酒具撤了。」 碧桃悄悄走过去,不动声色拿走了人的酒杯。上官却从邻座的空位置又摸过来一个。 不一会夏西宁过来了,他手里提了两份礼物对慕锦道:「郡主,司徒大人说不过来了,要务在身。」 慕锦点点头,随即想了想,司徒君要是在这里,恐怕大家都很拘束不自在,也大概是不想拘束慕锦的这些朋友所以才没来。 夏西宁只跟上官还算熟络,于是落座到人身边。 人来的差不多了,众人入席。夏西宁忽然想到什么,道:「郡主,乐宛说不过来了。」 慕锦知道她不回来,但是为了避免让人误会,她还是给人递了帖子,就等人拒绝着打发回来,如此也不算失礼了。 荆唯和卓莎一左一右分坐宇文迟两侧。 荆唯给人夹菜:「宇文公子,吃这个莲藕排骨。我觉得和你酒楼里的味道差不多。」 卓莎给人倒了一杯酒:「公子喝这个,我从云南带回来的药酒。喝了对身体好。」 慕锦满脸黑线…… 这俩妹子是真的毛病不少,互相以让对方吃醋为毕生大业。 宇文迟不想捲入俩人的战争,吃着吃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坐到了长桌对面。 荆唯和卓莎喝多了,不知不觉就挨蹭到一起,互相你捏我一把脸,我戳你一下肩膀的。打打闹闹嘻嘻哈哈。 夏西宁坐在上官身边一直抢人酒壶,「大人,少喝一点吧,酒多伤身。」他好像天生有种知心弟弟的体质,整个人软萌的仿佛一个小太阳。 慕锦看得有些头疼,反倒坐到了话最少的宇文迟身边。 宇文迟脸还是很白,但是眼神和往日还是有点不一样了,像汪了一湖水般。 慕锦这才发现他其实也有有点醉了。 宇文迟举着杯子道:「恭喜郡主乔迁之喜。」 慕锦哼了一声,这小子还算说了点人话。自带江策他们回国以后,宇文迟好像整个人都老实了不少。慕锦和人碰了下杯子,喝了一口。 一杯酒还没喝完,桌子一旁只听咣当一声。 慕锦循声望去——上官整个人已经趴桌子上了。 一旁荆唯和卓莎摇摇晃晃站起来,荆唯大着舌头道:「郡主……卓莎她喝多了,我……我送她回去。改日咱们再聚。」 卓莎打了人一下:「你才喝多了!你……你你你!」 慕锦瞧这两个酒鬼一步三晃,十分不放心,想让她们留下来住一晚。可是这俩人十分倔强的迈着蛇字型往外走。 第109页 慕锦吩咐碧桃和卫喜帮忙找马车送客。 又看了看剩下的仨人,道:「夏大人和宇文公子,麻烦你们二位送上官大人回家。」 宇文迟只有三分醉意,难得不像平日般冷淡,「好」,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送走一众人,慕锦的园子顿时清净了。她一个人坐在廊下发了会呆。她现在什么都有了,有自己宅子,有官职,有一群对她很不错的朋友。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秋风一吹,她被冻得有些浑身发冷,不自觉的拢了拢袖子,却懒懒地不愿起身。 「冷了怎么不起来?」身旁一道声音响起。 慕锦一抬头,朱颜一身红衣正站在廊下,一双素手在微暗的天色里越发显得白了,身旁跟着一个宫女,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盒子。 慕锦怔怔得看人。她没想到朱颜会来,她在漠北把人气得不轻,好些日子都没好好说话,如今出宫开府了都。一切真是恍如隔世。 慕锦忙站起来行了个礼,又道:「陛下身体好些了吗?」 第六十三章 朱颜目光似冷还热, 不由分说拉过人的手, 一路顺着游廊走回屋子。 屋里确实暖和了很多。朱颜面色不好:「天气凉了, 一个人傻坐在那里作什么, 也不知道回来,让你出宫开府, 你就这么照顾自己的?」 慕锦嘿嘿一笑, 有些难为情,「一时忘记了。」 朱颜看人实在烦闷,吩咐碧桃去煮了杯热茶来, 看着人喝下去,这才作罢。 慕锦捧着茶杯道:「陛下, 你怎么过来了?」 朱颜看人一眼:「我不能过来吗?」 慕锦摇摇头:「我没想到你能来。你……你不生气了?」 朱颜眼睛看向别处, 冷冷道:「生气,气死了。」 慕锦噗嗤一乐,她总是被这种莫名的小细节可爱到。 朱颜看人笑,不开心道:「还笑,我看你一点不知道悔改。」 慕锦收了笑容, 撇撇嘴道:「陛下……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心急。我以后不了。」 朱颜挑眉:「你还想有以后?」 慕锦咬了舌头一下:「我是说, 没有以后了,没有下次。」 朱颜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慕锦赶忙给人倒了杯茶, 十分狗腿道:「陛下,喝茶。」 朱颜哼了一声道:「我都来给你送贺礼来了,这乔迁宴却还没吃呢。」 慕锦一愣:「陛下没吃晚饭过来的?」随即又对着一旁的碧桃道:「快让厨房准备去。」 碧桃忙答应着:「是, 郡主。」 慕锦又转头对朱颜笑道:「陛下稍等,一会就好。」 准备仓促,只用剩下的食材做了几个清粥小菜。慕锦也觉得寒碜了点,站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道:「陛下,食材今天晚宴都用没了,没来得及去买。你……将就着吃吧。」 朱颜盯着桌上发呆,一碗瘦肉粥,一碟小黄瓜,几枚水煮蛋,还有一小份酱排骨,。 她确实饿了,她今天下午思量了半天到底要不要过来,不来总觉得不太甘心,来了又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左右为难,挨到快掌灯了,才提着几天前早已准备好的礼物过来了。 慕锦站在一边道:「陛下,趁热吃吧。」 朱颜真的一言不发吃了起来,而且居然感觉吃得还挺香。虽然还是一小口一小口的,但是嘴巴一动一动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慕锦盯着人的吃相看得入迷,不自觉得坐在一边给人添粥。 朱颜吃饱了,推了推碗,「不吃了。」 慕锦叫人过来收拾了碗筷,朱颜吃饱了好像心情也好了。 慕锦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忽然就蠢蠢欲动起来。 「陛下,明日休沐,不必早朝,现在天色已晚,陛下要在这里留宿吗?」她脑子里想着,顺着心思就问了出来。 问完自己愣了一下。 朱颜也愣住了,随即看人一眼,「好啊。」朱颜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慕锦心里发毛了…… 慕锦本来给朱颜准备了上房。朱颜进去瞧了一眼,皱眉道:「这房间太冷了,一股子木屑味道。我不要住。」 新屋确实做了一些修缮,慕锦也不想委屈了陛下,于是道:「那陛下睡我那里吧。」 朱颜点点头:「好。」 于是俩人又回了正房。 侍女伺候人洗漱完退下了,一时间房内就剩下俩人了。 慕锦把人发间最后一根钗子也拿了下来,放到一旁的梳妆柜上,乌黑的长髮如墨一般,柔顺滑腻的滑到她的指尖。 慕锦爱死了这样一头乌髮,前世的时候因为总是熬夜,又总是忍不住染烫尝试新髮型,她的头髮从来都没好过,一到期末考试就更要熬成秃子。 这般又长又顺滑带着皂角和百合花香气的头髮真是让她爱不释手。 慕锦握着人的头髮把玩了一会,朱颜回头看她才放手。 朱颜回头看看人,笑了笑:「是不是很好摸。」 慕锦傻乎乎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又摇摇头。然后觉得不对,又点点头。 朱颜看人傻傻的样子,也不理。走到一边的衣架上开始脱衣服。 脱了外套,挂在架子横杆上,然后又脱了中衣…… 慕锦下巴掉了。陛下她这是…… 第110页 只露出里面轻薄的肚兜带子。羊脂玉般美丽的背展现在她面前,精緻的蝴蝶骨若隐若现。 慕锦嗓子发干,把目光飘向了别处。 朱颜挨到床里面躺下。看了看站在地上的慕锦:「阿锦,怎么不过来。」 慕锦磨磨蹭蹭的,心里七上八下。 这实在她考验她了,她现在已经是个半直不弯的了,朱颜就这么睡在自己身边,难保她一个兽性大发…… 她磨磨蹭蹭挨到床边,背对着人躺下了。 她闭上眼睛,然而脑子放电影一样,那精緻的蝴蝶骨不断在自己脑子里闪回。 对方现在就躺在自己身后。她整个人都不敢动了。 朱颜的声音在人背后轻轻响起:「阿锦,以后记得常回宫里看看。」 「嗯。」慕锦的声音小小的。 她觉得现在自己可怜死了,她为什么要作死留陛下,留下了现在好了,翻个身都不敢,右边的胳膊几乎要被她给压麻了。 不一会,身后响起均匀的唿吸声。 慕锦挪动着发麻的胳膊,轻轻转了身打量人。前一阵子生病,朱颜瘦了不少,锁骨都能放鸡蛋了。 慕锦用手指悄悄拾起人一缕长发,在指尖缠绕了几圈。一时间心思漂浮。 怎么就这样了呢?真是万事不由人。 她本来已经决定不出宫了,她本来想试一试的,即使直了二十几年了,为了这个可爱的女人,她也想试一试的。 可是她们自打漠北回来就在冷战,时候到了,她拉不下面子留在宫中了。 然后她就开府了。然后她们就这样了…… 慕锦心中一声嘆息。 一转眼就到了岁末。天空洋洋洒洒飘着雪花。一行自西北而来的边疆队伍护送着马车货物向东而来。 守城的士兵看了看人递过来的牌子,顿时面色为难。紧接着,一道道急报传入宫中。 朱颜正在和慕锦喝茶。 「报——陛下,京城急报。」门外进来一个士兵。 朱颜看那士兵慌慌张张的样子,道:「什么事,这么慌?」 那士兵道:「漠雄使臣来京,说是要岁末朝贡。」 慕锦把茶碗放下,有些生气了:「上次打了一仗居然还有脸过来?公然违约,如今又是唱得哪一出?」 朱颜面色也不悦,沉默半晌,问道:「可是漠雄太子?」 那士兵道:「不是,只是使臣。」 朱颜思量片刻道:「来者是客,放进来吧。 「陛下……」慕锦欲言又止。 朱颜道:「先别急,看看情况再说。」慕锦只得安定下来。 元和殿。 漠雄使臣行了礼,身后抬着一箱箱的东西。使臣道:「大景陛下,我们两国素代交好,太子殿下今天特备我们漠雄的美酒和珍惜兽皮贡与陛下。喝陛下新年安康。」 慕锦在一边哼了一声。这漠雄人脸皮还真是厚得紧,明明打过一场仗了,如今还有脸来。 朱颜淡淡道:「诸位远道而来十分辛苦,请去驿馆歇息吧。」那使臣和随从应声告了退。 慕锦看人走了,道:「陛下,他们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朱颜微微一笑:「随他们吧,既然愿意继续贡着,也是好事。」 慕锦道:「哪里有想打就打,想和就和的道理,全是他们说得算了。」 朱颜摇摇头:「阿锦,咱们大景,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一般是不打仗的。今天打胜了占了人家的土地,明天打败了,对方又讨了回来。最后受苦的只有百姓。」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慕锦心中还是有点气不过。 次日。上官承政傍晚回到家中,一管家模样的人迎了上来道:「大人,今日有送礼的。」 上官哦了一声,随口问道:「哪家的,虽说是年节,贵重的东西还是不要收的好。」 那管家面色有些为难道:「是……漠雄来的使臣……」 上官脚步一顿,声音高了起来:「漠雄?」 管家汗颜,他们家大人最听不得这两个字。可是使者是远道而来,当今陛下都不计前嫌厚待之,这自家大人更是得罪不起,哪有拒收的道理,所以他就自做主张的给收下了。 「在哪里?」上官问道。 管家小心翼翼回道:「现下在驿馆休息。」 「我问你送的东西在哪里?」 管家忙哦了一声道:「在……在正厅。还没来得及收拾。」 上官疾步走进正房,正厅里摆了一箱一箱的东西,兽皮,酒,草药,还有动物骨头磨成的通体透亮的一把锋利的匕首。 上官二话不说,拿起东西就往院子走,穿过院子走到大门口,兜头就一股脑扔到了大街上。 管家在一旁哀叫一声:「大人,大人使不得啊,您不用我想办法处理就好了,您现在就这么扔了,不是打了漠雄的脸嘛。」 上官脾气向来不错,极少动怒,然而此刻却真的恼了,「打得就是他们的脸!如此这般不知廉耻,忘恩负义,又反覆无常。实在可恶!」说完又回房搬了另外一箱东西往外扔。 管家在一边劝不住,左右为难。不一会街上聚过来几个看热闹的路人。 「呦,这不是上官大人家里?」 「扔东西呢这是。」 「听说是漠雄那蛮子送来的。」 第111页 「扔得好,扔得好!蛮子背信弃义,就不该给他们脸!」 恰此时,一辆华丽的马车悠悠碾过,正好停在了门口。 第六十四章 对方一掀帘子, 一张华贵美艷的脸露了出来。一旁侍从道:「坤芳殿下, 走吧, 是上官大人在扔漠雄人的东西。」 朱绮看了看地上的东西, 忽然双眸微眯,那箱子里的东西已经零零散散的露了出来。 一个紫金香炉被砸得已经凹了。 这可不是漠雄人的东西。朱颜哼了一声, 随即吩咐随从道:「去, 把那个香炉给我拿过来。」 那随从趁着上官承政转身进去抬东西,眼疾手快的把香炉给顺了过来,又递到马车里。 朱绮盯着那香炉笑了。 元和殿。 朱绮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已经瘪了的紫金香炉。 上官跪在一旁, 面如寒潭。 慕锦在司徒君那里听到动静才匆匆赶了过来。 朱绮道:「陛下明鑑,上官承政不敬陛下, 竟然把陛下御赐的紫金香炉当街给砸了!如此蔑视王权, 实在是有辱陛下威严。臣肯请陛下从严处置!」 马上要过年了,朱绮可能太闲了,总要找点事情做。慕锦大概听说了事情是怎么回事,想必上官大人一时冲动,礼物太多, 错把陛下今年送给他的年节礼也给扔了出去, 实在是无心之失。 然而朱绮怎么可能放过一个这么好排除异己的机会。上官向来软硬不吃,朝堂上又经常和户部的人意见相佐,长公主大概早看他不顺眼了。 朱颜道:「上官侍郎, 你有什么话说。」 上官道:「臣一时气急,扔错了东西,不过终归是犯了禁忌, 请陛下责罚。」 朱颜看了司徒君一眼,司徒君朝人点点头,朱颜清清嗓子道:「上官侍郎实在太大意了,枉费我一片心意,实在让我伤心。就罚……就罚在家禁足七日吧。」朱颜有意放水,这惩罚不痛不痒的。 朱绮顿时高声道:「陛下!陛下你不能这样轻纵了他。如果陛下不从严处罚,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藐视皇家权威!更何况,那紫金香炉乃是先陛下所造,陛下您不顾自己的面子,也要顾及先陛下啊。」 朱颜揉揉太阳穴,这朱绮真是会给她出难题,这香炉确实是玄光帝朱微的时候就有了,总共做了两个。一个在朱绮那里,另外一个在朱颜这里。 她见上官这几日有些精神惫懒的样子,年末朝廷各种事情忙得很,她爱才,想着让人好好休息,就送了人一个安神的香炉。 慕锦跪下揖礼道:「陛下,先陛下亲手所造之物确实贵重非常,但是玄光帝既已赠与陛下,那东西就是陛下的,陛下想送谁,当然是陛下说了算的。坤芳殿下如此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了。」 朱绮道:「桓慧郡主,你别忘记了,你母亲也是受过先陛下恩泽的,如今先陛下仙逝,桓慧郡主这般不念旧情,不敬先祖!实在让人寒心!」 慕锦:「?」心好累啊,她为什么要和脑残讲道理…… 朱绮又道,「陛下今天如果不给个交代,我就不长跪不起!我要替先陛下讨个公道。」 朱颜道:「长姐,你先起来。」朱绮却跪的越发标准了。 朱颜微怒:「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松口,上官大人无心之失,你为何偏偏死抓着不放!」 朱绮眼睛里蓄满泪水,忽然模样委屈:「陛下对自己看中的人总是无原则的宽容,对待户部的人却如此狠心。李胥就是这么被你革职的。」 慕锦在一边惊掉下巴,贪污和错扔圣上赏赐的东西能相提并论吗?她还真是一点也不避讳和李胥的关系。 司徒君看朱颜表情疲惫,又被人牵制着没法走,于是冷声道:「坤芳殿下,你莫要再闹了,天天拿这种小事让陛下操心劳神。」 朱绮直直盯着司徒君,道:「小事?司徒君觉得是小事?」 司徒君道:「陛下都不计较了,你却死抓不放,不是给陛下添乱吗?」司徒君平日里一向话不多,更没这么当众责备过朱绮。 朱绮原本假模假样的委屈着,如今被人一说,却变得真委屈了。司徒君……他竟然这么对自己!枉她一片心思。朱绮定定看着人,看着看着,眼泪竟然就掉了下来。 她就那么不堪么,她就那么让他厌恶吗?她哪里不如朱颜!她恨! 朱绮忽然冷冷站起身,拜道:「陛下既然不管,我也没法子了。我自己为先陛下尽孝去!」 说完就走了出去。 慕锦心里一跳,这朱绮风一阵雨一阵的,她还真有点担心对方做出点什么过激行为。于是讷讷开口:「陛下,长公主她……」 朱颜正在气头上,口气不好:「不要管她!」 临近新年,慕锦因为开府了,也开始各处送礼。不过她送得和朝廷那群人却不大一样,朝廷那群都趁着年节光明正大的结党拉关系,她这礼物却是送得真心实意的。都是和她相熟的朋友,人人有份。 这一日她送到的迟音酒楼。宇文迟还是老样子,只是一身白衣换成了雪白的狐裘,站在二楼的窗边,雪花飘了几朵到他的发间,看起来有点出尘的味道。 慕锦把礼物往人桌上一放,「喏,你的礼物,左边是我送的,右边是涂山陛下千里迢迢托人送来的。中间那个最小的是江策的。」 第112页 宇文迟不咸不淡瞟了一眼,「谢谢郡主了。」然后让琴童进来,也送了人一件小东西。 慕锦啧啧称奇,向来只有别人送宇文迟东西,慕锦没想到还能收到回礼,毕竟对方是个死要面子的死傲娇。 宇文迟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目光看向别处:「随手削的笛子,拿去吧。」 慕锦愕然道:「可是……我不会吹笛子。」 宇文迟也有些懵了。慕锦看人表情就知道他从来不送人东西,所以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只自己觉得好的就是好。 慕锦又赶忙道:「不会吹可以学啊,以后我常来你这里学!你可别烦我!」 宇文迟不屑道:「你想得美!」 慕锦砸砸嘴,这小王爷就是嘴硬心软,到时候她死皮赖脸的,也是能学到手的。于是很高兴的收了礼物道:「那谢谢王爷了。」 慕锦刚要走,却被宇文迟给叫住了,「等等。」 慕锦转身。 宇文迟面色忽然有些凝重道:「郡主,有一事,最近京城有调兵迹象,好几个兵营人事调动频繁。如果这不是陛下的旨意,请回去告知她小心。」 慕锦蹙眉。 宇文迟道:「我不是有意探听大景机密,实在是……我这里来往的人太多,每天消息太多,所以知道些。」 慕锦心下有了些计较,想了想道:「那多谢王爷了,我回去知会陛下。」 宇文迟点点头:「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向梁国求援。」 慕锦有些感动了,认真点点头,「好,多谢。」 慕锦心中着实有了些阴影,回去就把这事和朱颜说了。 朱颜让连白下令查了几天,却没什么结果,只道是正常的人事变动。见没什么事情发生,众人也就放下了心来。 漠雄使臣没待多久就走了,临行前特意到了上官的家,以拜师礼行了一次大礼。说是代漠雄太子来谢上官。上官还是没理。把人给赶了出去。 腊月三十。 郡主府上挂起了大红灯笼。看起来倒是很应景。但是慕锦从来没一个人过年过。前世的时候家里有爸妈,如今自己开府在外,却成了孤家寡人般。 大街上热热闹闹,大人们牵着孩子买年货,逛花灯。 慕锦不合时宜的有些伤感。即使前些日子到处会友送礼,如今这年真到了,竟然还只剩自己一个人。 她站在廊下看着卫喜在院子里贴春联。碧桃在一边端着一碗浆煳,嫌弃道:「哎呀,歪了歪了。你的眼睛是歪的吗?左边高一点。」 卫喜踩着木梯子连忙调整,碧桃又道:「哎呀,太高了,往下一点。」 卫喜把春联一放,气鼓鼓道:「你贴!」然后朝慕锦这边走了过来。 慕锦见人脸色不好,笑眯眯道:「怎么了,这嘴噘的,能挂油壶了。」 卫喜小脸气鼓鼓的:「郡主,你看碧桃,年纪不大,脾气不小,整天对我吆五喝六的。说话不能好好说啊!」 这孩子又长一岁了,初见时那婴儿肥一样的脸蛋已经张开了不少。 慕锦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塞给人:「喏,给你的。」 卫喜本来郁闷的脸一下子放光的笑了出来:「红包!」 声音太大,把碧桃也吸引了过来,小丫头站在梯子上回头看。 卫喜一脸兴奋的拆开红包,里面厚厚一沓金叶子,卫喜一个激动,立马跪下来磕头:「谢郡主!谢郡主!郡主新年安康!」 慕锦还是有点受不了他们动不动就跪,连忙叫起来。 碧桃在一边大声道:「郡主偏心!只给卫喜!」 慕锦笑道:「都有都有的。」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另外一个红包晃了晃。 碧桃也不贴对子了,几步从小梯子上下来,接过慕锦的红包,喜笑颜开:「谢谢郡主!」 碧桃又道:「郡主怎么不上街走走,热闹着呢。」 卫喜道:「郡主今年刚出宫,一个人过年肯定不习惯,看大街上那么热闹,反倒伤心。」 碧桃道:「你懂什么,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赶明儿咱们郡主娶个男人回来,再生个孩子,这日子就热闹起来了。」 慕锦:「……咳咳咳」这丫头还真敢说啊。 慕锦道:「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碧桃道:「郡主,你是该娶个男人了。我原以为你和陛下……可如今你既已出宫,我看上官大人也挺好。」这丫头真是立场不明确啊,晃来晃去的。 正说着话,门外来人了,是宫里的紫霄。紫霄行了一礼道:「郡主,陛下请您进宫过年。」 第六十五章 慕锦一愣。 紫霄又道:「陛下说了, 郡主第一年出宫肯定不习惯, 而且明泰殿下很想您。」 慕锦沉默了一会, 心里百转千回的。回了一句道:「好, 我收拾收拾,一会过去。」 紫霄答应一声, 先走了。慕锦坐在房里磨蹭, 她该不该去,她有点没想好。 她现在好像已经没法平常心面对朱颜了,怎么办, 她忽然有种心痛的感觉。 她心中烦扰,想着反正时辰还早。于是鸵鸟一样, 在床上睡觉去了。 一觉睡到日薄时分。慕锦看看外面的彩霞和天空。她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前世了,现在的。明承的,上官的,还有朱颜。 日子走马灯一样的过,当初那个一觉醒来来到陌生世界的慕锦如今已经长大了。 第113页 那么有些事情, 不能逃避, 只能面对。打定主意,她霍然从床上坐起身,惊走了窗边的麻雀。「进宫!」 前几日小年的时候宫中已经给百官设宴庆祝过了一番, 到年三十这日,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皇宫内看起来反倒寂寥起来。 昭兰殿。 慕锦一进门就被一个小东西撞了。明泰这一年长高了不少, 然而还是很爱撒娇,看起来仍旧是无忧无虑的烂漫模样。 明泰道:「阿锦,快来,陪我堆雪人。」 院子内积了雪,明泰小手通红,还攥着一个小雪团。 慕锦摸了摸人的手,又松开,嫌弃道:「冰死了,贪玩。」 明泰哇啦哇啦直叫,十分顽皮的把冰凉的手往慕锦的袖子里塞,慕锦躲不过,笑着打他屁股:「你再闹我把你扔雪里埋了!」 「胡闹!」一声有些严厉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慕锦抬头看到了司徒君,笑着道:「大人。」 司徒君看了一眼明泰,明泰不怎么怕朱颜,却有点怕他,灰熘熘躲到慕锦身后。 司徒君道:「阿锦,外面冷,快进来吧。」 慕锦拉着明泰冰凉凉的小手随人往屋里走,明泰贪玩,不肯进去。慕锦一个人进去了。 一进门却呆住了。 面前放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撒着一些面粉,还摆着几个包好的圆滚滚的胖饺子,样子七扭八歪的,有些丑。 朱颜坐在桌边,手里正拿着一张饺子皮,手上全是面粉。 慕锦噗嗤一笑,请了个安,又道:「陛下还会包饺子?」 朱颜模样气鼓鼓的,把饺子皮扔桌上,双手一摊,「你看,总是包不好!」她本来想着过年了,寻常人的家里都吃饺子,她宫里自然也不能太冷清了,琢磨着包几个应个景。 谁知道却不是那么好包的,不是馅漏了,就是包出来的形状七扭八歪的。 慕锦叫一旁宫人端来水洗了手凑过去,笑眯眯道:「我来帮你。」 司徒君也洗了手过来了。 慕锦一开始信心满满的,奈何古代的面粉和前世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前世的那种高筋面粉在这里是不存在的,包饺子十分考验技术。粘合度有时候不好。 包了几个,居然形状比朱颜的还要丑一些。慕锦自闭了…… 朱颜哈哈笑起来,「我就说怎么不记得阿锦会这个,不会还逞强。」 慕锦看到一边司徒君熟练的擀皮,已经包了几个。饺子边锁得整整齐齐,是柳叶状的饺子,特别漂亮。 慕锦不由得惊嘆,这司徒君是万能的吧,居然什么都会。 明泰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上手就抓了桌上一个饺子。那小手一摸,那原本白白的饺子顿时黑唿唿的了。 慕锦笑了起来,道:「你手脏兮兮的,还敢摸,你摸脏了,一会没你的吃。」 明泰傻乎乎的拿着生饺子佯装往嘴里塞。司徒君看的哭笑不得,也没责备,只道:「好好洗洗手。」 明泰放下饺子,风一样又窜到外头去了。 夜幕降临,京都万家灯火。 皇宫里因为怕走水是禁止有明火,所以一切烟花爆竹全都是禁止的。 明泰站在院子里看远处天空绽开的一朵朵大烟花。那是京都大街的方向,全京都最热闹的地方。 慕锦走到人身边道,「明泰喜欢烟花?」明泰点点头。慕锦扶着人的小肩膀道:「那咱们看清楚些,去上面看看!」 明泰亮晶晶的眼睛有了神采:「真的?」 慕锦笑着道:「当然,跟我过来。」 慕锦拉着小东西的手一路疯跑着到了一处城楼的高台,这里视野极广,能看到大半个京都。夜风吹着俩人,慕锦把小东西拢到了自己的大裘下摆里,指着远方的天空道:「看,那边,最亮的那个,就是迟音酒楼,里面的公子弹琴很好听。」 「那边是永巷,那里有很多漂亮的丝绸。」 明泰睁着大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宫外的世界那么好,那么漂亮,他一定要快点长大,早点出宫开府! 热腾腾的饺子出了锅,慕锦领着明泰回来的时候就闻到阵阵香气。朱颜笑道:「刚想叫人过去找你们呢。」 冬日的空气凉得很,而屋内却是暖融融的。明泰似是没吃过饺子这种东西,吃得十分开心。 司徒君难得还多喝了两杯,脸色红润润的。饭毕抱着明泰,用有些粗糙的手指爱怜的抚摸明泰的脸。他平日里对明泰十分严厉,只有在有些醉意的时候才肯稍稍流露出作为父亲的温情。 明泰被摸得有些不自在,不一会就逃到朱颜腿上去了。 朱颜笑着揉揉小东西的头:「难得不骂你,你还不多腻歪一会。」明泰仰起小脸,道:「要母亲抱。」 朱颜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却是吃了一些力气,明泰这一年个子抽高了不少。 慕锦在一边看笑了,道:「没见过这么爱撒娇的,像女孩一样。」明泰伸长舌头沖人略略略。 饭毕,宫人撤了桌餐具。 朱颜和司徒君一人塞给明泰一个大红包,慕锦想了想,自己今年开府了,理应给的,但是自己出来的匆忙,却是忘记了。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明泰看着慕锦道:「阿锦你不用不好意思,母亲说你刚开府,吃穿用度都是花销,穷着呢,所以你先欠着吧。」 第114页 慕锦:「……」她有点哭笑不得,还带欠着的,这孩子真是。 又待了一会,见时辰不早了,司徒君站起身道:「明泰,该回去了。」明泰恋恋不捨从朱颜腿上滑了下去。 慕锦讶然,平日里也就算了,难道过年了,司徒君都不留宿吗? 朱颜却并未阻拦,双方像是有种无形的默契般。明泰拉了拉朱颜的手,甜甜笑道:「明天过来给母亲请安。」 朱颜眼尾弯成了月亮,笑道:「好的,明泰乖。」司徒君行礼告辞,就牵着明泰的手走了。 慕锦不由得有些感嘆,司徒君这样的人,即使无关男女之情,还是能把日子过的井井有条的。慕锦望一眼外面的月亮,也对朱颜行礼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臣告退。」 「阿锦。」朱颜忽然开口叫人。慕锦嗯了一声。 「再留一会吧。」 慕锦算了算时辰,宫门应该快落锁了,「不了,陛下,改日吧。」 朱颜样子有些无奈般,站起身,替人罩上了大裘。 慕锦看着人慢慢帮自己繫着胸前的带子,一时间心潮起伏,这是个宁静的新年,她心中和暖,并不感到孤独,整个人有种微醺的暖意。 眼前的人不看她,眼眸低垂,有种温润纤静的美。慕锦喝了些酒心跳快了些,她心中有种冲动唿之欲出,快要把她融化掉了,仿佛要把她的世界一把火焚成灰烬。抱了她,心中有个声音叫嚣着。 朱颜忽然重心一个不稳,腰就被人卡住了。她一抬头,慕锦眼里仿佛泛着火光,唿吸急促的盯着她看。 她心思一动。心中念她千千万万遍,心中算她千千万万遍,也不如这一刻来得真实的让人炫目。她的嗓子有些哑的开口:「阿锦。」 慕锦再也忍不住了,抱住人裹挟着汹涌的爱意撬开人的唇,纠缠吮吸,深深的,深深的,仿佛要把自己的全部都给她。 大裘披风掉在了地上,带子还未打好的结彻底散开了,昏黄的烛光一直燃到天明。 慕锦从温柔香甜的梦境中醒来,一室阳光。她动了动手指,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和身旁的人十指扣在一起。 慕锦凑近了一些,小心的在人脸上印下一吻。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朱颜一下子翻身把人压到身下。不怀好意的看人道:「偷亲,小坏蛋。」 慕锦脸红了,她对这种事情还是很害羞。不太敢看人,把目光移向别处。 朱颜哼哼道:「吃了人家不认嘛。」 慕锦目光移了回来,目光有些慌乱地解释,「不是的,不是的……陛下。」 朱颜眼睛里漾着晶莹的笑意,道:「好啦,我开玩笑的。不过……我腰疼。」 慕锦有些心虚道:「我给你揉揉。」说着伸手探进被子里,结果一摸,触感滑腻,未着寸缕。 慕锦又想起昨晚的事情,一时间脸上火烧一般。 朱颜压在人身上,仔细观察着人羞臊到几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为难表情。她忽然拿被子把人脸盖上了。慕锦仿佛得救了一般,在被子下面长舒一口气。实在太难为情了。 朱颜隔着一层被子,把脸贴到人的耳边,热热的,搔着她耳际的碎发。 那声音带着点狡黠道:「阿锦呀,我昨晚,很舒服。」慕锦捂着被,死活不出来了。她真的把人给推了,一切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而且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好像……好像在一直等着她一样。 第六十六章 新年新气象。这大景国的年假特别长, 年后要休满足足一个半月。慕锦懒洋洋的搬了一把躺椅晒太阳,这年假休的,把她骨头都养懒了。 天气渐渐回暖, 院子里的积雪化成一道道清澈的小溪。碧桃走过来道:「郡主……宫里面来消息……」 「让我进宫是吧。」 碧桃眉梢带着笑意, 「是,郡主。」 慕锦懒洋洋起身,整了整形容。最初的害羞感已经被对方每天各种甜腻的吻和各种亲亲抱抱磨得越发脸皮厚了起来。慕锦现在坦坦然然的, 只是……她有了新的烦恼。 女朋友比男朋友要黏人的紧,如今三两天便要召她进宫一次, 每次都要对她上下其手, 一开始朱颜腰疼,后来慕锦腰疼,再后来俩人一起腰疼…… 慕锦这腰刚刚养好几天,又被人催着进宫了。明明……明明朱颜以前看起来看起来不像是……xx不满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慕锦未施脂粉,一身轻便常服就进宫了, 这些日子不用上朝, 不用点卯,她过得越发懒散起来。前几日碧桃看不过去数落她:「郡主,你如此不修妆容……」 慕锦眉毛一挑:「怎么?」 碧桃吞吞吐吐, 还是忍不住道:「当心陛下……」 慕锦哼哼道:「碧桃,你这就不对的,陛下是那种看重长相的人吗?」陛下是爱她的心灵美。 所以慕锦分外自信,今天不施脂粉就进宫了。 一迈进昭兰殿。朱颜抬头瞧人一眼。慕锦笑呵呵行礼:「陛下。」 司徒君刚好从殿外进来,也行了个礼。慕锦背嵴一僵, 有些不自然。 朱颜道:「都过来坐。」 慕锦心有忐忑地坐下了。因为还没开始上班,所以这些日子他见司徒君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她心中莫名总有些过意不去。 古代社会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彼此间相处也没什么拉不下脸面的。可是慕锦还是有种抢了人家老婆的奇怪错觉。即使司徒大相和朱颜之间看起来没什么夫妻情分。 第115页 然而司徒君却好像没当回事的样子,看到她含笑朝人点了个头:「阿锦。」 慕锦扯着面皮笑了笑,实在是尴尬的紧。 谁让她爱上了一国之主,这些事情她以后还是要面对的,如今是司徒君,没准以后会来更多的人。她要习惯这一切的。 慕锦想着想着,心里就有些难过。但是这世间的事情哪一样由人由己了,她又何曾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女人? 那边司徒君和朱颜说着话,慕锦零零碎碎听了几句。 司徒君道:「那这月十三号如何?」 朱颜点点头:「好,天气正好也暖和了,雪再化一化,就去松松筋骨。」 慕锦道:「什么十三号?」 司徒君道:「说的是春猎的事情。阿锦要去吗?」 慕锦早就呆烦了,迫不及待想出去熘熘,高兴的答应:「当然!」 司徒君事情商定完毕,起身告辞:「陛下,过几天衙门要开了,积了一个月的灰了,我过去叫人打扫打扫。」 朱颜含笑点了点头。 朱颜等人走了,看了看慕锦。慕锦坐在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朱颜皱着眉头看人,欲言又止。 慕锦喝了口茶,瞄人一眼道:「女王姐姐?」她现在脸皮厚得紧了,怎么舒服怎么叫。 朱颜看了人一会,还是没忍住,嘆息般道:「你真是……越来越懒了。」 慕锦:「……」 朱颜道:「前几日就见你脸色不太好,我还以为你是病了。如今见了,仔细一瞧,哪里是脸色不好,分明是给你懒的,是不是没洗脸就过来了。」慕锦翻着眼皮道:「没有的陛下。」还是拿湿毛巾擦了一把的。 朱颜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的,道:「看起来倒是丑了不少。」 慕锦心下咯噔一下,忽然危机感来袭。朱颜居然嫌弃她了!居然嫌弃她了!这怎么能行? 她忽然气鼓鼓的,放下茶杯,走到人面前,一下就坐到人腿上。 朱颜眼观鼻鼻观心,自是岿然不动。 慕锦忽然有些丧气,平日里朱颜没等她主动过去,自己就腻歪过来,非要搂着她,掐一下她腰,摸一下她脸的。 今日竟然出奇的君子起来,难道自己真的要「色衰而爱迟」了吗? 慕锦忽然搂住人的肩膀,凑近人的嘴唇,小小的啄了一口。朱颜崩着面皮,嫌弃道:「没漱口的样子。」 慕锦:!!!! 漱了的!漱了的!她心里疯狂叫嚣,面上却道:「好呀,臭死你!」于是又欺身上前有些霸道的扣住人的脖子。 一个长长的吻。 朱颜砸砸嘴道:「嗯,果然没漱口。」 慕锦彻底恼了,忽然发疯,抱着人的脖子就啃,像只撒疯的狗崽子,在人身上胡乱的啃咬,一边咬一边道:「臭你,臭你。」 慕锦啃的力道不轻不重的,咬得朱颜浑身痒痒的。她把人的脑袋捞起来,掰正了,亲了人一口未施粉黛的额头:「不嫌弃的,阿锦怎样都好看。」 慕锦看着人那双像宝石一样明丽的眸子,又是一阵眩晕,口中喃喃道:「嘿……大美人。」 沧南山。 京都的东南方向有一片群山,名曰沧南。春天来临,万物更生。慕锦站在林子边缘往林子深处瞧了瞧,不时就能听到草丛里的动静,时不时的一两个野兔子就在眼前晃过。 司徒君道:「陛下,今年水草丰沛,猎物甚多,看来今年要收穫颇丰。」 朱颜倒是不爱这些东西的,女性统治的国家往往不好战,也不爱这些个杀生行为。但是朝廷里文武百官,总要兼顾,所以每年的春猎还是要举办的。 慕锦从林子边缘走出来,看人兴致不高,随口道:「陛下,我们一会抓一只兔子,带回去养好不好?」 朱颜看人一眼,笑了笑,道:「不是吃?」慕锦点点头:「就看着玩就好,养起来。」 「那好吧,阿锦要养便养吧。」 一行人安营扎寨,场面甚是壮观。 慕锦注意到朱行庆也过来了,他留在京都的时日不多,神出鬼没的,未曾想今日又见到了。 朱行庆远远朝她一笑。慕锦气得把目光一偏,她现在更愿意相信,对方如此轻浮之举,单纯是用来膈应她。 慕锦进大帐拿了一把弓,这是荆唯前些日子听说要围猎送她的。样子朴实无华,却韧性十足。 这箭给自己确实可惜了些,自己到现在拉弓的姿势都不标准。 慕锦拿着箭走出帐篷,一掀帘子,却听到不远处一阵骂声:「多大的人了,箭都拿不稳?你看看各位大人家的公子,哪里有像你这般的,真是没用!」 司徒君正皱着眉,样子严厉的看着一脸委屈的明泰。脚边散落着一大把箭羽。 慕锦走上前道:「大人急躁了,明泰还小,哪里拉得动这么重的弓,长大就好了。」 司徒君平日里都是很好说话的,唯独对这个儿子的教育问题格外严厉,光是慕锦撞到的,就好几次了。 偏偏明泰打小性子比别的孩子软,性格有点像女孩。怎么教也没用。 司徒君气不过,看着明泰道:「我教过你多少次了?从小就拿弓,小的玩具开始练习,现在几年了,一点进步也没有,整日偷懒贪玩!」 明泰本来低着头,此刻忽然仰起脸,模样愤恨地顶嘴道:「你从来就不喜欢我,你看我总是不顺眼,既然这样你和母亲为什么要生我!」 第116页 说完就往林子里跑。 司徒君怔在原地,仿佛没想到明泰会顶嘴,见人跑了,此刻顾不得生气了,赶忙叫住:「回来!」 明泰不听,自顾往里跑。小孩子身体灵巧,经常跑动,速度极快,不一会就消失在林子里。 司徒君和慕锦追了一路,把人追丢了。 司徒君停住脚步,顿时有些心慌,大声喊道:「明泰……明泰……」 阳光穿透树林的枝丫从高处射了下来。林子里只听到鸟叫声,没人回应他。 慕锦也有些着急,这林子里什么动物都有,万一明泰遇到什么大型勐兽应付不了…… 正心里焦灼,不远处忽然有了动静,荆唯骑着一匹马从林子深处过来,马上胸前正端坐着一个小人。 荆唯模样喜滋滋一乐:「大相,郡主,小殿下在我这里呢,别担心,我带他见见世面。」 慕锦松了一口气,道:「荆唯,你慢点骑马。」 荆唯勒着马缰绳道:「稳着呢,小殿下说要跟我一起打猎。」 司徒君站了一会,嘱咐道:「明泰,只好好看着,别给荆统领添乱知道吗?」 明泰小脸一偏,根本不回人的话。还呕着气呢。 司徒君无法,又嘱咐几句就和慕锦往回走。身后荆唯带着人在林子里唿唿哈哈的声音响彻林子,荆唯道:「小殿下,你小声点,这样猎物要被你惊跑了……」 今年确实猎物颇丰,几道烤兔肉已经架起火堆烤了起来,火堆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兔肉表面泛起油滋滋的声音,表皮已经被烤的酥脆金黄,慕锦一闻到那香喷喷的味道顿时把要带回去一只活的养这种事情全忘到九霄云外了。 一旁有侍者片下一片一片的肉到餐盘里。朱颜笑咪咪用筷子餵了人一口。 慕锦吃了一口,没加什么调味,只简单撒了点盐巴,可是味道居然很好。慕锦忍不住狂点头道:「陛下,好吃,你也尝尝。」 朱颜笑了笑,忽然撒娇道:「阿锦餵我。」 第六十七章 还在帐外, 露天席地的,虽然没人望过来,慕锦还是觉得颇难为情。 十分不自在地望了望四处, 司徒君正被朱行庆拉着聊天。朱绮今日也来了, 只是样子很安静,顾自吃着一盘下人剥好的兔肉。远处有打完猎物回来的马背上挂着丰厚的战利品。 慕锦忽然眼皮没来由的一跳,她抬头看了一眼太阳, 已经升到正空,荆唯和明泰应该回来了啊。 她忽然就喃喃转头对着朱颜道:「陛下……明泰, 好像还没回来。」 朱颜道:「司徒君说荆统领带着打猎去了……」忽然顿了顿, 又道:「去了多久了……」 慕锦道:「有两个时辰了吧。」 朱颜放下筷子,表情有些焦躁。 朱颜望了不远处正和人聊天的司徒君一眼,「司徒君对明泰惯爱生气的,知道了又要骂。走吧,咱们先去林子里看看。」 林密树深。越往里走路就越发难走。慕锦和朱颜不得不下马, 又把马栓到了一棵树上。 慕锦拂去挡在眼前的一棵树枝道:「陛下……咱们是不是迷路了?」 朱颜一身武服, 走在前面开路,看起来比平日里利落清爽,口中道:「谁说的, 听姐姐的,姐姐认路一向……哎呦……」 话未说完,眼前的人突然就没了。 慕锦吓得大叫一声,「陛下——」 不多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前方地下传来:「哎呦……阿锦……我在这里。」 慕锦刚要往前迈步, 却被人连忙打断:「别过来!」 慕锦停下脚步,眼前是一个被乱草掩映住的大坑,样子还很深。 朱颜坐在地上,仰着头看人:「我叫他们别挖这么大坑围猎,都不听,好了,如今人掉下去了,幸亏这里面没什么走兽……。」 话还没说完,角落的暗角里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母亲——」 朱颜吓了一跳,忙回头,却发现深坑的阴影里,明泰的小身子正蜷缩在一边。 朱颜忙上前道:「明泰,明泰!可找到你了,你这死孩子,跑哪里去了!你父亲气坏了,说回去要罚你跪着!我可不给你说情!」 明泰样子委委屈屈的,头上挂着几个草叶,脸上两道黑灰,样子可怜巴巴的,闻言顿时哇啦哇啦哭了出来。 慕锦听到哭声,不禁也有些火大,道:「这荆唯怎么看孩子的,居然把人看到坑里了。」 她高声对坑下喊道:「荆大统领呢?」 明泰眼睛蓄满泪水,委屈的摇摇头。 朱颜揉揉人的脑袋,回道:「先别管这些了,阿锦,你去叫人。」 慕锦忙道:「陛下稍安,我这就去回去叫人。」 她转身往回走,走到绑马的地方,解了绳子上马,马没跑几步,她却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处巨大的山谷,她和朱颜来的时候,是从吊桥上过来的。 如今,桥断了……那断的桥耷拉在一侧陡峭的山壁上,看起来孤零零的。 糟了。慕锦心中暗叫不好,就策马往别处走,想着是否有别的路可走,然而越走林越深,雾越重,慕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不能再走下去了,再这样要迷路了。」 于是调转马头往回走。 慕锦有些沮丧。怎么搞的,这桥早不断晚不断,偏偏这个时候断。她干脆把马牵到了大坑附近,站在坑口道:「陛下……桥断了。」 第117页 下面静了一会,传来一道安心的声音:「无妨,这山上有小路的。不过太过隐蔽不好找。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慕锦觉得对方在安慰自己,或者望梅止渴。她望了望这密密的林区,哪里有路的影子…… 她一时心中焦急,想着,不能就这样等下去,要先把人救上来再说。总在坑里,万一真有勐兽掉下去,跑都没法跑。 于是站起身走到一旁,拿起随身的匕首割树藤。多割一些,连在一起,应该能救上来吧。她野外生活经验为零,手有些笨拙。那匕首窄小,割起这些长势极好的树藤极为吃力。 坑底下传来声音:「阿锦,你在干什么?」 好不容易攒了一把树藤,慕锦坐在坑边开始一一打结,一边打一边道:「我想着能不能做条绳子。」 不一会,一棵首尾相连的树藤顺着坑口顺了下来。 朱颜眼前一亮:「阿锦。」 慕锦的手都有些磨花了,咬着牙把树藤一端绑在一边的树干上,又走回坑边道:「可以了陛下。上来吧。」 先上来的是明泰,他小身子很灵活,没两下就爬到坑口。 慕锦一把把人接了过来,安安稳稳安置到一边道:「我的小殿下啊,你真是让人急死了。」 转而又对朱颜道:「陛下,上来吧。」 朱颜身量不重,但毕竟是个成年人,慕锦看着发出吱嘎吱嘎声音的藤蔓一颗心揪得七上八下的,还在一边努力安慰道:「陛下慢点,就快了,就快了。」 好不容易爬到坑口了,慕锦朝人一伸手,想拉人一把。 谁知道手还没拉到,脚下的绳子忽然「嘶拉」一声,一下子崩开了。慕锦的神经仿佛都要被撕裂了,一瞬间想也没想就抓住人的手。 然后咣当——轱辘轱辘—— 俩人齐齐坠入坑底。 慕锦栽下去的时候姿势不对,直接扭了脖子,痛唿着爬起来,还不忘看看身边人:「陛下,你有没有事?」 朱颜揉了揉肩膀,摇摇头,语气有些无奈:「把你也拐下来了。」 话音未落,又一样东西从天而降。落在一旁的干草堆上。 明泰再次回到坑中。 慕锦大怒:「让你在上面好好待着,你怎么又掉下来了!」 明泰喃喃道:「我一个人在上面害怕……还不如下来。」 朱颜走过去揉了揉人的头:「没事,没事,下来就下来吧。他一个孩子,在上边也做不了什么。」 明泰经歷了担惊受怕,此刻又饿又累,一想到回去还挨父亲的骂,整个人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悲惨。委委屈屈钻进朱颜怀里,「母亲……」 慕锦揉着脖子在一边看,不由得微微有些动容。她有时候经常忘记朱颜有孩子这件事,如果朱颜平日里不那么忙碌,如果她不是帝王,她一定是个好母亲。 朱颜见慕锦一直歪着头看她,于是道:「阿锦,你怎么了?」 慕锦龇牙咧嘴地笑:「脖子扭了……」 朱颜起身走到人身边,跪坐下关切的凑到人脖子边看了看,「我给你揉揉吧。」 慕锦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想努力尝试把脑袋正回来,结果一用力,瞬间又疼的让她几乎哭出来。 朱颜本来摸着人脖子的手慌忙放下,也不敢碰了,有些紧张道:「阿锦……阿锦你没事吧。」 慕锦只能继续维持着歪头的姿势,眼眶疼出了点眼泪,泪眼朦胧间看到朱颜身后的明泰正目光灼灼的往向自己这边。 慕锦有些不好意思……在小孩子面前举止亲密,她还是很怕羞的,忙挪动几下身子,想和朱颜拉开点距离。 谁知,明泰那小奶音在空旷的大坑内却忽然响起:「母亲,你不喜欢父亲为什么娶了他?」 朱颜表情怔了怔,回身看人。 明泰那稚嫩的脸上一脸的认真,仿佛一瞬间变成一个大人。 慕锦打着哈哈道:「陛下没有不喜欢大相,明泰你想什么呢,陛下只有大相一人。」父母关系不好对孩子以后影响很大,明承看起来什么事都不想,原来心里其实也有记挂着这些事情。这么小的孩子,真是难为他了。 明泰忽然有点生气道:「你骗人,你们都骗人!母亲从来不会关心父亲脖子痛不痛!」 慕锦有些尴尬……这到底要怎么解释,嗯?这太难为她了。 朱颜拍拍慕锦的手,对明泰道:「明泰,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 「我不小了!」明泰语气激烈。 朱颜嘆了口气,又瞧了那小人一眼,道:「你想听你父亲的事情吗?」 慕锦心中咔哒一下,司徒君的事情……她也十分好奇。司徒君身上好像有无数谜团,但是位高权重,所有人说话都遮遮掩掩。她到现在都搞不清楚。 明泰想了想,轻轻点头。 朱颜招招手:「坐过来一些。」 明泰到人身边坐着,朱颜靠着坑壁,身边一左一右坐了一大一小,忽然内心一片平静,她想着,就算真死在这地方,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朱微玄光帝时代,朝中有两位有名的异姓王。其一是云水王慕婉思,也就是慕锦的母亲。另外一位,便是永宁王司徒雅,便是司徒道山的母亲。 司徒家是个大家族,歷代书香门第,到了司徒雅这一辈,更是颇得圣宠,少见的异姓封王。 第118页 永宁王为人心慈柔善,经常在百姓间施粥赈灾,更因为自己书香世家世代昌隆,深知读书的重要性,于是自掏腰包在民间办了很多学堂,由此培养了不少优秀的寒门学子,一时间倒也成了一段佳话。 然而随着司徒家名声日渐壮大,朝廷中渐渐开始有了不和谐的声音。 有人说,司徒家在民间开仓放粮是笼络民心,百姓现在只知永宁却不知玄光,实在野心不小。 有人说,司徒家多年前就办学堂,如今不少学堂出来的寒门学子都纷纷拜入永宁王门下,成为了她的客卿,这笼络人心的手段可见一斑。 外界纷纷杂杂的声音不断发酵,舆论对司徒一家越来越不利。 司徒道山当时还是个少年人,年轻气盛,即使极富涵养,也忍不住和母亲说了这事情。 「母亲,要不然学堂别办了,把客卿遣了吧。」 司徒雅却不以为意,反问道:「道山,你也觉得母亲野心勃勃图谋不轨吗?」 司徒道山道:「母亲这是何意?儿子从来不会怀疑母亲扶弱济困的心。只是现在朝野上下一致针对我们司徒家,难挡悠悠之口。」 司徒雅表情温柔,笑着道:「咱们司徒家做事无愧于天,无愧于地,行得端,做得正,就不惧谣言攻击,如果因为一些谣言就忘记扶危济困的初心,便有愧于祖先的教导。」 司徒道山经歷母亲一番开导,终于安了心。 然而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好人未必有好报。行得正未必真的可以万无一失。 第六十八章 玄光帝37年, 刑部尚书沈金玉接到匿名举报信,信中详细记录了司徒雅是如何党同自己的门生客卿密谋谋反。 一时间举国譁然。曾经念着司徒家千好万好的百姓一时间全都变了脸。 「永宁王狼子野心,说什么救济灾民, 如今看来不过是收买人心。」 「对, 狼子野心,玄光陛下养了一只白眼狼!」 「我倒是觉得永宁王是真心的,年年开仓放粮, 几十年如一日的,掏的都是真金白银, 如果只是作秀, 断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坚持如此。」 「你懂什么,这叫做戏做足。为了得到那至尊之位,放这点血司徒雅可是不会心疼的。」 偶有不同的声音,也很快被讨伐的声音压了下去。 民间声音倒戈,朝廷上昔日和司徒雅交好的门生客卿也纷纷开始划清界限。曾经的名门望族一夜之间墙倒众人推。 沈金玉是个暴脾气, 咬死了司徒家谋反, 后来更是查到司徒雅的谋反亲笔信,证据确凿,不容辩驳。 永宁王司徒雅最后自尽于家中, 留下绝笔信:「我此生无愧陛下,无愧百姓。」谋反是大罪,司徒雅一人死了还不算,司徒家九族皆被株连。 当时尚且是公主的朱颜和朱绮齐齐跪到昭兰殿求情。 朱颜面容焦急:「母亲,我不相信司徒家会做这样的事情。」 「母亲, 我也不信,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朱绮也跟着急急的开口。 朱微坐在上首,面容平和而悲戚,她左手拿着一封谋反信,右手拿着一封绝笔信。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说 静默半晌道:「证据确凿,依法办事。你们不必了。」 朱颜想到那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司徒道山就要死了,一时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那是个很好的哥哥,太学读书的时候自己有什么不懂的问题请教他,他都能耐心一一解答。 她又怎么忍心让他就这么死了,朱颜道:「陛下,儿臣求陛下赐婚!」 朱绮一愣,有点着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想这种事情!」 朱颜道:「儿臣求陛下赐婚,儿臣要要和司徒道山成亲,求陛下成全!」 朱绮跪在一边,样子呆呆的,她立马反应了过来,大景国有个规定,对于受到重罪株连的人,只要不是直接参与者,如果能和皇族联姻,那死罪是可免的。只是终身不能再进入仕途。 眼见着司徒家要保不住了,朱颜别无她法了。 朱绮也立即道:「求陛下赐婚,儿臣也愿意,儿臣也愿意与道山哥哥成亲。」 玄光帝看着自己声泪俱下的两个女儿,软了心。最终,司徒家全族被杀,只留了司徒道山一人。 永宁王丧礼一个月后,大景国合光公主与司徒道山成婚,婚礼办得很是低调。 新婚之夜,朱颜流着泪对司徒道山道:「对不起,道山哥哥,我……」 司徒道山摇摇头,整个人一片木讷。家族大丧,他却在这里成婚,他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已经没了反应。 朱颜道:「你还在丧期,可是陛下急着成礼,我本不想这么急……」 司徒道山还是摇摇头。 朱颜十分难过,那个儒雅俊秀的青年,如今行走坐卧变成了一具木头一般,亲人全都没了,这种打击常人怎么受得了?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当时只想保司徒道山一命,却没想以后的事情。 朱颜走到床边,挨着人坐着,「我相信你,我相信司徒家,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查清案子,还司徒家一个清白。」 良久,司徒道山木讷点了个头。 同年腊月,玄光帝朱微,薨。朱颜即位,改年号合光。 第119页 御花园的雪已经化了,冬去春来,万物更生,朱颜看着独自坐在御花园的司徒道山,走近道:「司徒君,我有事和你商量。」 司徒道山抬头应了一声:「陛下请讲。」 他已经开口和人说话了,只是整个人和以前比,依旧沉默了不少。 朱颜道:「我想让你当大相。」 即使沉稳入司徒道山,面上还是一惊,「多谢陛下抬爱,但是我为罪臣之子。得陛下相救已蒙天大的恩德,实在不敢担此重任。」 朱颜摇摇头:「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司徒道山和朱颜的父亲有些像,都是儒雅内敛的人,她的父亲当大相的时候,和母亲关系一直相敬如宾。 如今她做了女王,那她一定也要找一个父亲那般品行的人。而司徒君是最适合的人选。 就这样朱颜铁了心,排除众议,颇费了些功夫,真的立了司徒君为大相。 于此同时,朱颜也没闲着,一直在暗中找人查司徒家的案子。 合光一年末,明泰出生。司徒君望着小小的明泰,本来无望的人生中,忽然像是亮起了一丝光。 他抱着明泰用红布包裹着的小小身体,含着泪道:「谢谢陛下,陛下……谢谢你。」 千言万语,说不尽的感谢。他以为他的人生完了,可是漫漫岁月,哪里有那么容易完的。 再艰难的日子都有熬到头的时候,再痛苦的经歷也有慢慢沖淡的一天。 他的日子好起来了,他有儿子了,他会对着自己笑,他会咬着自己的手指吮吸,这个小生命和自己血脉相连。 日子走马一般往前,合光二年春,大景的朝堂一片腥风血雨。 经过朱颜和司徒君的不断努力,案子终于有了眉目,让司徒家全族遭受灾难的那封谋反信被证明居然是伪造的。 一时间天下譁然。民怨沸腾。 「永宁王活着的时候赈济灾民,兴办学堂,为咱们老百姓做了多少好事,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唉!」 「我儿子就是去他办的学堂读书才考了出去,如今在外地做官,我永远忘不了她老人家的恩情。如果没有宁水王,我一介屠户,怎么有钱供得起儿子读书!」 「这一家实在可怜,当年到底谁谁判的案子?」 「还能有谁,那铁面无私的沈金玉啊。」 「当时的先帝本来想把这案子拖一拖看看,可是那沈大人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极力主张对谋反之人诛九族以儆效尤!如果沈大人当时有一丝恻隐之心,多查查案子,司徒家也未必是这样的下场。」 「真是可怜了司徒一家。」 然而这件事最受打击的却是沈金玉。她无法容忍自己光辉的履歷和辉煌的人生居然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当即一口血呕在元和殿,从此一病不起,整个人迅速衰败起来。 相比沈金玉,司徒道山反而是比较淡定的一个。他一直深信自己家族是被冤枉的,心心念念等了许久的沉冤昭雪,来临那一刻却有种如释重负的平静感。 之前因罪无法祭拜的宗庙牌位被他重新供奉的起来,他郑重的点了一炷香,三叩首。不念前尘不念过往,抱着小小正的明泰,真的放下了这段沉痛的过往。 合光三年,司徒道山入前朝为官,一路从普通小吏到侍郎,合光四年,官至礼部尚书。 朝中人眼见当年赫赫有名的司徒家有捲土重来的趋势,一时间坐不住了。 「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真当自己怎么样吗?」 「好好的后宫非要来掺和前朝,这在以前可没有先例。」 「就是就是。」 「没有陛下,他哪里做得起这个礼部尚书。」 朱颜私下里问司徒君:「司徒君,你可委屈?」 司徒君摇摇头:「陛下于我有恩,能重新入仕途已是陛下恩德,外人说什么,我不介意。」 朱颜是看在眼里的,司徒家培养出的孩子总归是错不了的,朱颜在前朝并未如何帮他,他能有今天的一切,全是他自己挣过来的。 然而世人的偏见和嫉妒却永远不愿意承认这些的。不管多么优秀的人,只要有大相这一层身份,他所有的努力都将归为他是靠女人。 慕锦在一边听的聚精会神。明泰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道听明白了多少。 朱颜拍了拍明泰的头:「你太小了,大概是听不懂的。」 明泰摇摇头:「母亲,我听懂了,父亲家里被人陷害,母亲救了父亲。朝中的人说父亲全靠母亲。」 慕锦有些惊讶,她大概有点低估了小孩子的理解能力了,其实他已经什么都懂了。 朱颜温和的笑了笑道:「我对不起你父亲,当时我没有别的法子保他。」 明泰小小的脑子拼命转着,虽然故事听明白了,但是他太年幼,还理不清大人之间的关系。 朱颜又转头看慕锦:「阿锦,我以前总以为,大相就该是像我父亲那般的人。所以我后来选了司徒君。可是……」当她真的开始懂情爱的时候,才发现所谓的相敬如宾,所谓的适合,终究是个很荒谬的标准。 朱绮在大帐外的的桌旁坐着。眼睛时不时瞄向林子。看看天色皱着眉头,有些焦急。 眼见四下没什么人,她不动神色站起身走到不远处朱行庆的身边,「行庆,她毕竟是我们手足……你不要……趁着还没人发现……我去……」 第120页 第六十九章 「站住。」身后一道冷冽的声音, 朱行庆站在一边,用软布擦拭着一把弓箭。 眼神阴恻恻的:「阿姐,你别忘记, 咱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你如此胳膊肘往外拐,当真让弟弟我伤心了。」 朱绮整个人心神不宁道:「可是……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我终究不忍心。放她一条生路吧。」 朱行庆狠狠瞪人一眼, 走近道:「阿姐,你别忘记了, 阿密的子母像可是我帮你放进去的呢。」 朱绮觉得身子发麻, 看人道:「你!」 朱行庆笑吟吟道:「阿姐莫要动怒,只要阿姐乖乖的,这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你难道不想要你的司徒君了吗?只要她死了,司徒道山就是你的。」 朱绮浑身发冷, 仿佛有些不认识这个弟弟了。 她内心惶惶道:「我不想害她, 真的,我不想的,我只想让她把司徒君还给我。」 朱行庆轻轻拍了拍人的肩膀, 笑道:「阿姐稍安勿躁,回帐篷歇息去吧。外面发生什么别管也别听,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司徒君就是你的人了。」 朱绮跌跌撞撞的回到帐篷, 心里七上八下。 朱行庆笑吟吟坐到一边,时值下午,天上聚了几朵乌云,猎场周围起了风。司徒君望了望天色,喃喃道:「陛下阿锦他们也该回来了。明泰也没回来……」 他望了望四周的山野,眉心一簇,定睛隐隐看到山野边缘有一丛丛的小黑点,队列有序,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分明。 那是……司徒君心里一惊。 猎坑周围有了马蹄声。 朱颜坐在坑底凝神听了一会。慕锦也听到了,刚要开口,却被朱颜按住了。 慕锦狐疑的望向朱颜,朱颜表情有些莫测,道:「或许是敌非友。」 慕锦先是茫然了一下,随即心里如坠冰窟。朱颜的意思是,有人会来害他们吗?难道这是一场阴谋? 明泰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朱颜怀里,几人躲在坑底的一处阴影里。 上方传来一道女声:「陛下……郡主……你们在这里吗?」声音带着点焦急。 是朱绮。慕锦望了朱颜一眼。 朱颜沉吟良久,握紧慕锦的手缓缓松开了,应道:「我在这里,是坤芳?我与郡主走散了,不小心掉进来了,你带绳子过来了吗?」 朱绮对着身后的随从道:「快点,绳子。」 不一会,一道绳子顺着天空顺了下来。 慕锦还是有些担心,如果对方是敌,那朱颜上去岂不是很危险。朱颜正要起身,慕锦小声道:「陛下稍安,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朱颜摇摇头:「该来的总要来的,也或许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糟。」又转身看了一眼明泰,道:「阿锦,万不得已的时候,护好明泰。」 慕锦紧张的汗都下来了,扯着朱颜的袖子,忽然执拗的不让人上去。 朱颜无法,笑着道:「阿锦,别这样。这也许……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是了,来的人不是司徒君,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司徒君如果发现他们不在了,早该找过来的,如果没来,那可能真的出事了。 慕锦忽然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搂着明泰,浑身都在颤抖:「陛下……」 朱颜捧着慕锦的脸悄声道:「嘘,小点声,别让她听到,上面如果没问题我再叫你们。」 说完温柔又坚定的走出坑洞底的阴影区。 慕锦一颗心死死吊着,眼泪滚滚往下落,却死死搂着明泰不出声。 不一会,朱颜上去了。地面上方传来人明丽的声音:「司徒君呢?为何没过来?」 朱绮笑着道:「本来说要过来的,行庆缠着人下棋,我就过来了。」 朱颜望了望她身后,只有几个随从。朱绮平日里不管走到哪里阵仗都是非常大的,朱颜蹙眉了一下,想到还在坑底的人,淡然道:「没事,不小心崴了一脚,咱们回去吧。」 朱绮有些讶然道:「陛下不是和郡主一块来的,不去找她了?」 朱颜道:「无妨,她在另一条路找到明泰了,我就让她先回去了,谁想到她前脚刚走,我就一脚才踩空掉了下去。」 朱绮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一路扶着朱颜往回走。 那吊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修好了,朱颜心中默默盘算,刚过吊桥,忽然遇到了荆唯。 荆唯满载着猎物,见到俩人下马见礼。 朱颜道:「荆唯,你该当何罪?把小殿下弄丢了,光顾着自己一个人打猎。要不是郡主发现的早,你十个脑袋都没法抵!」 荆唯自知理亏,她一打猎起来什么都忘记了,等到想起来自己身边孩子没了,忙调转马头去问当时看着的下属,结果没人说见过。当时就冷汗直下,一个人在林子里转半天了。 明明她刚刚回帐还没见到,为何陛下却说已经回去了? 朱颜道:「你身上带药没有?」 荆唯这才瞧见朱颜一侧脚踝好像扭了,肿起老高,当下从胸口摸出一瓶跌打损伤的药来。她们习武的人经常受伤,身上备上一瓶倒是常有的。 朱颜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旁一块大石上,荆唯拿着药过来给人。 朱绮皱着眉头,神色始终有些不安,在一旁马上远远的看着。 荆唯蹲身给朱颜擦药的空档,朱颜背对着朱绮悄悄开口:「荆唯。接下的话你一个字不漏的给我记住。」 第121页 荆唯原本以为陛下要训话,随意的嗯了一声。 朱颜的声音压得极低,道:\"山上有贼,郡主和明泰此刻在离此不到一里的坑洞。你负责,带她们回京,去找曾将军。\"说话间,一块烫金的玉牌已经不动声色的落入人的腿上。 兵符?荆唯一惊,差点弹了起来。 朱颜死死压着对方的腿,像是极力忍耐上药带来的疼痛。 荆唯即使神经再粗,但是看到兵符也完全明白过来,训练有素的给人上药包扎,又一边低声回道:「陛下放心,定不辱命。」 朱颜拍拍人的肩膀,站起身,大声道:「荆统领别太贪玩了,林子里的猎物哪里打得完。再打一会就回吧。」 荆唯已经恢復如常,道:「是,陛下,我再转一圈就回去。」 朱绮看人回来了,殷勤的走过来扶人上马,朱颜一路随着人走出林子,走回帐篷。 四野静寂,大帐外已经没了人。 一群群站岗的士兵面孔陌生。朱颜假装没看到,随意的问:「司徒君呢?」 朱绮心中有气,她这个姐姐心心念念都是司徒君,随口应道:「回帐里休息了吧,陛下该是也累了,进帐休息吧。」 话音还未落,一群士兵已经围拢了过来。手里拿着武器,表情不善。 朱颜打眼看着,斜睨一眼,「坤芳这是何意?」 朱绮紧张的手心冒汗,对周围的士兵道:「都给我退回去。」 那群士兵斟酌片刻果然退了回去。 情况要比朱颜想的糟,眼瞧着百官并没回来,大帐外已经完全换了队伍。朱绮一个人有这么大能耐?她背后到底是谁? 一人从大帐里面掀帘子走了出来,样子笑吟吟的看着朱颜:「陛下回来了?」 此刻能行动自如的,也就剩下主谋了,朱颜有些错愕,对面的朱行庆还是以前那副不问事的闲散模样,一点也不紧张。 朱颜冷冷道:「狼子野心。」 朱行庆本来笑眯眯的,忽然发现她身后空无一人,厉声问道:「慕锦和那小崽子呢?」 朱绮愕然,「没回来吗?」 朱颜冷笑一声:「坤芳,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原来对方早就发现了,朱行庆本来打算直接在围猎的坑杀了人,是她苦苦求着这才把人带了回来,但是按照朱行庆的脾气,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保得住这条命。朱绮忽然神色有些悲哀。 朱行庆笑眯眯的,还是那副十分讨喜的脸,道:「阿姐一路肯定累了,进去歇着吧。」 他一使眼色,马上有士兵过来拿着绳子把朱颜给绑了,身后又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她一下子被推进帐篷。朱行庆没管她,走出去吩咐手下去了。 朱颜一进来就看到司徒君身上捆了绳子坐在榻上。 司徒君见人回来了,满脸忧色:「陛下……」 朱颜苦笑一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从来没想过会是朱行庆。」她走过去,坐到榻的另外一边。 司徒君道:「明泰和阿锦呢?」 朱颜瞄了一眼帐外,低声道:「让荆唯护送着回去了。」 司徒君蹙眉道,「我刚刚听他们说要开始动手了,林子里恐怕……」 话音未落,大帐外响起一阵尖锐的空气唿啸声。 俩人走出帐外,却只到门口,门口的士兵长刀一拦。 一缕青烟冉冉升上高空,是信号弹!紧接着林子深处响起一片刀剑之声。 朱行庆大声道:「尽量抓活的,不要全弄死。」 「是!」已有士兵领命,转瞬间钻进林子,吩咐了下去。 一场围猎,此刻却变成了人猎。林子里面震天的喊打喊杀声,一丝丝血腥气飘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 最先出来的是公孙期,他已年迈,但是不服老,朱颜本来这次没打算让他来,但是他自己一定要跟过来,此刻浑身是血,看起来伤的不轻,手被反剪着,身上用绳子捆着,一左一右有俩人压着他。 他干枯的脸上精气神十的足,口中高声叫嚷:「乱臣贼子!放肆!」 身旁的士兵被他叫烦了,踢了人一脚,带出林子直接压在一边的空地上。 公孙期一抬首间望到了这边,看到朱颜和司徒君身上的绳子顿时老泪横流,大声咆哮道:\"陛下,司徒大人……\" 朱颜心情复杂,这老先生是个忠君爱国的,但是她现在没空想朱行庆和朱绮,她现在担心的是阿锦和明泰、只要她们没被抓,一切就还是有希望的。她眼睛死死望着林子的方向。 不一会,又有一人走了出来,是连白。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和血迹,一身白色武服,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一旁的士兵恭恭敬敬从人手中接过几只野兔。 司徒君道:「连白她……」事实已经很明显,朱颜嘆口气道:「我看错了人。」 从林子里出来的人逐渐分为了两队,一队完好无损的站在朱行庆身侧,譬如李奇连白和张昼。 另外一边是被绑了绳子了,夏西宁,公孙期,卓莎等人。卓莎可能和人打的狠了,浑身都是伤,此刻目光十分仇视的盯着对面的朱行庆。 上官承政表情阴郁,他四处望了望,不见慕锦,心中稍稍安定,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也许真的逃走了。 第122页 最让人意外的是乐宛。她居然在被绑着绳子的队伍里。 她这人平时说话嘴巴刻毒,得理不饶人的紧,自打去户部高升了,大家都以为她是长公主朱绮的人了。平日里也没怎么待见过。 然而此刻她又确确实实浑身绑着绳子,反而大家觉得最不可能叛变的连白居然神色漠然的站在朱行庆身边。真是人心难测。 朱绮看了一眼被绑着跪在地上的乐宛,啧了一声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乐宛,我对你不好吗?你当初在礼部混不下去了,是我救了你,是我提拔了你。你如今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乐宛不屑的呸了一声,虽然她不受待见,虽然她爱走捷径,但是不代表她一定要当个乱臣贼子参与谋反!她冷冷道:「长公主如果早安的这份心思,就当重来没招揽过我吧,咱们本不是一路人。」 林子里开始慢慢抬出来一具具尸体。一排排码到空地上在清点人数。 公孙期看的气血翻涌,不住大叫:「乱臣贼子!狼子野心!尔等必死!尔等必亡!尔等必……」说着说着话卡住了,突然没了声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一把剑没入自己胸口,鲜血红殷殷地渗了出来。朱行庆手握着剑柄,阴恻恻笑道:「王爷我最烦你这种自诩爱国的老顽固,你忠的是哪门子君,爱的都是哪门子的国?成王败寇而已,切莫真情实感了。」 公孙期嗫嚅着道:「尔等……必遭天谴。」然后双目圆瞪,直挺挺的栽到了一边。 空气瞬间静止了。 一旁响起夏西宁的痛彻心扉的哭声,他抱着公孙期的尸体一阵哭号,「大人!大人!……」 然而对方已经变成了一具僵滞不动的尸体。 司徒君神色哀伤,嗓子哑哑地叫了一声:「公孙大人……」同僚数载,对方的脾气古怪,却是个不错的人,如今一条活生生人命竟然就这样没了。 朱颜厉声道:「朱行庆!」 朱行庆拔出带血的剑,回头朝朱颜笑了笑:「阿姐你叫早了,这才刚开始就受不了了?」 一旁有士兵上前道:「启奏王爷,尸体已经全部清点完毕。只是……没找到荆统领、桓慧郡主和明泰殿下……」 朱颜长舒一口气,「老天保佑,她们应该是出去了的。」 朱行庆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厉声道:「找,给我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一群人又领命钻进林子里去。 第七十章 天色将黑。 荆唯背着明泰, 从一处浅浅的河边泅渡上岸。慕锦跟在身后面容疲惫。她抬头望了身后的的群山,已经分不清这是哪里。只记得顺着沧南山下来,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她们九死一生的逃了出来了。 伏在荆唯背上的明泰已经睡了过去, 他状态不太好,一路上受到太多惊吓,此刻已经发了烧。 慕锦环顾四望, 道:「我看前面不远有个村子,咱们过去看看吧, 先给明泰治病。」 荆唯点点头。俩人走到一处农户院子里, 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慕锦道:「大娘,打扰了,我与朋友上山打猎不幸迷路,我家侄儿又病了。附近可否有大夫?」 那妇人看了一眼荆唯背上的小孩, 怪叫一声, 「哎呦,这孩子烧的,脸色这么红, 快进来快进来,村口就有,你们歇着,我这就去请。」说完批了衣服风风火火就出门了。 荆唯拉着人走到庭院道:「郡主,你留下, 十万火急不能耽搁,我现在必须马上回京都。」 慕锦点点头,把袖口中的虎符郑重的交给人,「一路小心。」 荆唯点点头,「郡主也是,万事小心。」 明泰被安排躺了下来,又叫来大夫,一番诊治熬药,终于醒了过来。 慕锦拧了毛巾把子敷在人额头上,明泰困顿的睁开眼睛,低声道:「水……」 一旁的老妇人端着一个大碗过来了,慕锦扶明泰坐了起来,明泰咕咚咕咚一口气全喝了。 明泰有了些力气,半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哀声叫道:「母亲……母亲她……」 这一路惊险万分,他们在前面逃,后面追兵不断,最近的时候与他们不过十多米的距离,提着刀剑喊打喊杀。这孩子一路上一声不吭,此时仿佛才后知后觉,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埋在慕锦的怀里就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慕锦轻轻拍着人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明泰乖,一切都会过去的。别担心。」 外面夜色漆黑,周围环境陌生,明泰抓着慕锦的袖子不放,小声道:「阿锦,我想父亲和母亲。」 慕锦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如果明泰不在,现在大概哭的是她了。 自己拍着明泰背的手都在抖,怎么办,怎么办,朱颜会不会有事,一切仿佛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她想一觉醒来对方就安静睡在自己身旁,阳光洒落她秀美的眉间。而不是现在这样,她的心被烈火炙烤着,但是她除了照顾明泰什么也做不了,为什么,为什么,最该留在对方身边的时候,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子时,夜凉如水。 从林子里拿着火把的士兵走了出来,一个中年将领回报导:「启禀王爷,没有找到人。」 朱颜觉得这将领有些眼熟。司徒君站在一边道:「驻扎在阿密附近十多里,海郡边防的卢将军卢亭。」 第123页 朱颜长长哦了一声,她这个记性也是差,原来是阿密那次,前一段时间回京述职,顺便就调回京中了。 朱颜又勐然响起旧事,脱口道:「当时漠雄太子化作黎鹏就在他麾下效力。」 司徒君嗯了一声,「只怕是早有异心,勾结番邦。如今更是有了倚仗。」 朱行庆的耐心有些被磨近了,走到朱颜跟前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没那么多耐心了!告诉我,人在哪里,兵符在哪里!你再不说……」他把剑往地上狠狠一插,望了望那些被捆着的百官队伍,「我一炷香杀一个人!等我把人全杀了最后就是你自己!你自己看着办!」 朱颜面色平静,仿佛根本没听到人的话,朱行庆气的一掀帐篷走了进去。 夜色很凉,天气乍暖还寒。朱绮走过来,统一吩咐把人安排到了别的大帐里看管。 朱绮把朱颜和司徒君领到了自己帐篷,给人松了绳子,又吩咐人端了饭菜过来。 淡淡道:「吃点吧。」 朱颜看人一眼,语调平静,「坤芳,我问你一事。」 朱绮低着头,她不太想面对朱颜,她现在做了很坏的事情,说实话,良心有点痛。 朱颜见人不抬头自顾说了:「阿密的母子像里的东西是你放的。」这不是问句,语调平平,仿佛确定的在陈述。 朱绮手上一顿。 朱颜道:「就因为这个吗?你怕事发?所以你要谋反?」 朱绮脾气很坏,经常做些出格的事情,还喜欢在朝廷上拉拢权臣,可是朱颜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她有几斤几两朱颜最清楚不过。她一个人根本没这么大的功夫搞这么多事情,背后肯定一直有人支持。只是朱颜没想到那背后的人是朱行庆。 她和朱行庆打小不亲,还不如表弟江策。朱行庆小时候身体不好,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宫外的寺庙中生活。等到长大了,却是已到开府的年纪,终年游山玩水不务正业。朱颜有时候甚至会忘记有这么个人。 可是朱绮不一样,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入太学,一起经歷风风雨雨,她一直觉得她们是亲近的人。即使她骄纵,任性,常常做错事,她都没想到有一天,朱绮会真的背叛她。 朱绮的手放下了,站了起来。她苦笑一声,「怎么会只因为那个呢?陛下,我知道你心软,即使你知道是那母子像里的东西是我做的,你也未必就想让我死。」 「是因为你身边这位啊。」朱绮眼底,满是悲哀。 「只要有你在,司徒君就永远不会多看我一眼,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是!我永远得不到他!明明当初是我先认识他的,只因为你先向母亲开口,你就娶了他!这不公平!」 司徒君坐在一旁静静的。他双眉微微蹙着,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一股尴尬感油然而生。朱绮的心思,他是知道的。 朱颜嘆口气道:「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什么,就连司徒君,也是当时情势所逼,我急于救他。」 朱绮嗤笑一声,「你是要告诉我,一切全是命吗?你命好,生来嫡出。继承王位。运气更好,我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事情,你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我到底哪里不如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从小到大,你要什么东西总是轻而易举得到,母亲却要我让着你。而我要的东西,所有人都要求我忍耐,我是大的,我要让着,我该懂事!凭什么?!」 「我不认命!」朱绮咆哮出口,「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司徒君而已。我不和你抢这个位置!我只要司徒君!可你连这都要和我抢!」 司徒君咳咳两声,开口道:「坤芳殿下……呃……」他年长一些,朱绮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脾气如何他最了解,他思索了一下这件事到底该怎么说,随即道:「你错怪陛下了,她一直都是真心待你。」 他忽然觉得解释起来有些无力。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幸运的人总是有的,不幸的人也总是有的,不幸的人常常把不幸的原因强加在别人身上,没人愿意承认自己面对命运的无能。 朱绮目光飘向人,眼底有种深沉的决绝:「也许你会恨我,但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司徒君,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说话间,外面响起一阵吵闹声。火光映到了帐篷上,天地间顿时火光沖天。 司徒君望了朱颜一眼。 到了。 朱绮站起身走到帐外,士兵道:「坤芳殿下……山下来了援军……」 山间的一颗颗火把在黑夜里红彤彤的一点一点连成了排,遥遥的不断向山顶冲锋。朱绮看得头皮发麻,朱行庆在一边大声叫道:「都别慌!列队!」 曾饶带着一列兵率先冲上山头,砍下一个叛军的头颅,猩红的鲜血热腾腾飞溅了出去,空气里的血腥味点燃了所有人的神经,曾饶大声道:「将士们,保护陛下,保我大景!沖啊!」 「沖啊!」 「沖啊!」 援军源源不断往上涌,朱行庆眼见抵挡不住,提了剑就冲进帐篷。一把拉过朱颜,长剑悬在人的脖子上,拉出帐篷道:「都给我放下!」 人群声势震天,一开始根本没人注意这边的情况,众人全都杀红了眼。 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一群乱军中见缝插针的不断往前沖,等她冲到山顶,就看到了明晃晃的剑架在了朱颜的脖子上。对方也刚好看到了她。 第124页 慕锦大喊一声:「停下,都给我停下,听到没有!停下!」她的声音太小了,在一群杀的已经红眼的士兵中那么微弱,很快就被淹没了。 曾广此时正好带兵沖了上来,一眼望见,顿时大吼一声:「停下!」他声音陈厚,常年练武,一声怒吼仿若虎啸山林,场面顿时安静了。 荆唯此时也沖了上来,看到了慕锦:「郡主,你怎么过来了!」 慕锦道:「我……我远远望见山顶一片火光,想是援军来了,就过来了。」 荆唯心急如焚,慌乱间丢给人一把长剑,「拿着防身。」 朱行庆死死扣住朱颜的脖子:「你再上来一步她立马没命,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慕锦死死盯着人,眼泪差点下来了,朱颜正目光温柔的看着她。慕锦颤声道:「庆王爷……你……你先……把剑放下。」 朱行庆道:「我要一辆马车。你们所有人都不许跟着,如果被我发现,我立马杀了她!」 大帐内。朱绮再次命人把司徒君用绳子给捆了。 司徒君苦笑一声:「朱绮,你这是何苦。」 朱绮目光炽热,嘴里念念叨叨:「朱行庆这个没用的,我就知道不能指望他什么,司徒君,我这就带你走,天大地大,我们去哪里都好,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你藏起来,那里只有你和我。以后我们一起生活,什么朝堂,什么权力,我才看不上,我只要你,司徒君。」 司徒君望着人光洁的额头,痴狂的眼神,心中泛起一丝酸涩,当年自己家族遭难,朱颜和朱绮两姐妹是没少出力的。他很承她们的情。经年流转,没想到身份相易,一切竟然变成了这般。 朱行庆带了一队士兵上了车,曾广勒令属下不要跟着。慕锦眼见着马车一点点走远,心都空了。 荆唯看着马车一点点远去,心急道:「将军!怎么办,难道真的不追吗?」 曾广思忖片刻道:「无妨,沿途关卡重重,他们走不快。荆统领,你派几个手脚利索的暗中跟着,记得,不要打草惊蛇。陛下的命,全在你手里了。」 慕锦急道:「我去,我要跟着,荆唯,我绝对不添乱!让我去吧。」 荆唯望着人,道:「郡主,你留下照顾小殿下,放心,我一定把人带回来。」 慕锦摇摇头,眼泪漱漱落下,不住摇头,哀求道:「让我去吧,荆唯,求你了,我要看着她,我要知道她平安。」 慕锦已经没了平日的理性,她什么也不知道了,她只是徒劳的抓着人的衣角,留着眼泪不停重复:「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荆唯嘆了口气,道了一声:「得罪了。」随即一记手刀,把人打晕了过去,「护送郡主下山好好休息。」 山顶上血迹斑斑,一场仗以后,满地都是血,空气里的味道不好闻。明亮的火把划破了夜空,整座山顶亮如白昼。 曾饶巡了一圈道:「父亲,没发现司徒大人和长公主。」 曾广沉吟片刻道:「封锁这座山,整顿队伍,搜山。」 夜晚就要过去,天色将明。 朱绮牵着绳子在林子里不知疲倦的走着,身后跟着被捆了手脚的司徒君,几个士兵一路护送着人往前走。 朱绮摸了摸胳膊上的露水,停下对众人道:「休息一下。」 众人停下休息,司徒君坐在一块大石上,朱绮递过人一个水壶。随即又想起人手被捆着,歉然道:「对不住,我忘记了。」然后自顾拧开水壶盖子,把壶口凑到人嘴边:「喝点吧,一会就要下山了,路上肯定很辛苦。」 司徒君沉默片刻还是喝了,他看着人道:「坤芳,这些年我一直有话想对你说。但是后来俗世烦扰,阴差阳错,也没机会。」 朱绮站在一边,自言自语道:「你不要说,我不听,你现在说什么都是别有用心,我告诉你,我就是要带你走。」 司徒君没理人,自顾道:「当年陛下不是没问过我意见。」 朱绮拧水壶的手僵在半空。 司徒君缓缓道:「她去天牢里问了我的意见,才向先陛下请旨的。原本,她知道你对我……她计划是找你去向先陛下求亲。可是我和陛下说,坤芳性子沉不住气,我又是身为罪臣之子,即使侥倖活了下来,也难挡天下悠悠之口,坤芳如果真与我成婚,以后难免要为了我和各种人结怨,所以我让陛下打消这个念头,不要蹚司徒家这趟浑水了。我愿就这么自生自灭了此一生。坤芳……」司徒君抬头看着人的眼睛:「陛下事事都为你着想,她其实从未对不住你。」 朱绮手里的水壶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瞠目望着司徒君,拼命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说动我改变主意,我今天一定要带你走!」 司徒君眉目温柔而哀伤的看着人,「你知道的,我从不说谎。」 朱绮一把瘫坐到地上,随即眼里续满泪水,哭着吼道:「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怕别人说什么!你毁了我,你毁了我一生!……」 朱绮哭的撕心裂肺,司徒君垂首默然不语。 远处搜山的士兵不知不觉围拢了过来,曾饶夹在队伍里一跳一跳的,好像是踩到了补兽夹。 司徒君抬眼望了远处,又低头嘆口气道:「坤芳,收手吧。」 第125页 第七十一章 (完结) 江面上, 一艘船平稳的行驶在江中。 朱行庆走回舱里,随手递给人一个馒头,「阿姐, 我的钱都租船了。只剩这些, 你将就着吃吧。」 朱行庆讲话还是斯斯文文的,一点戾气也没有,仿佛前几日沧南山上的事情是一场梦。 朱颜冷着眼看人一眼, 又望向江面,他们走了能有两天了, 朱行庆谨慎, 陆路关卡严得很,所以走了水路,一路顺着风南下,一路从马换船已经行出好远的路。也不知道荆唯他们能不能找得到自己。 朱颜收回目光,看回船舱, 问道:「后悔吗?」 朱行庆啃着馒头, 笑道:「后悔什么,成王败寇罢了。我运气不好。如果荆唯当晚没跑掉,也许此刻我已经坐在元和殿了。」 他倒是想得开。 朱行庆道:「阿姐,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造反。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的,庆王爷花名在外,是个游戏人间的闲散王爷,从来不参与任何党争,就连慕锦提着礼物拜访也被气跑了, 生怕粘上一点关系,十分洁身自好。 然而花狐狸一样的外表不过是假象罢了。 朱颜原来一直好奇策动朱绮后面的人是谁,能在大景王朝布下那么多眼线的到底是谁。 可是想了一圈,却从来没怀疑到他身上。 朱行庆啃完了馒头,道:「阿姐,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小时候并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才出宫在寺院修养身体?」 朱颜蹙眉,这她还真没听说。那时候彼此都年纪太小了。她不大记这些事情,反正从小到大,朱行庆仿佛出现在宫里的时间很少,多数是朱绮出宫去看他。 朱行庆笑吟吟道:「那哪里是什么病呢,只因为我当时太小,说错了一句话,被陛下听见了,直接逐出了宫。哈哈,你猜我当时说了什么?」他目光古怪的盯着朱颜看了一眼。 朱颜没回答。 「我对母亲说,为什么女人当皇帝,男人却不能,为什么女人为官,男人却不行?难道男人天生生来低人一等?等我长大,我要当皇帝。」朱行庆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然而表情却有些疯狂,「更有几个方士说我将来必定谋反,是不详的祸星。于是我就被打发出宫,在一个偏远的寺庙自生自灭!母亲好狠的心!」 朱颜听完,实在觉得这事情荒诞得紧,反而不知道这因果到底从何论起。如果方士不说那样的话,是不是朱行庆就不会被赶出宫,如果他不被赶出宫,从小悉心接受教导不心生怨恨,会不会就不会谋反? 罢了罢了,有些事情,如今看来,都是宿命。 朱颜又问:「以后如何打算?」 朱行庆笑眯眯道:「阿姐不用为我担心,这些年我云游四处,海内海外攒下了不少家业,至于去哪里,这个可不能告诉你,万一你派人拿了我去。」 朱颜嘆口气,「好罢,好歹你还有个好去处。」虽然眼瞧着他一路往南走,可他为人这么谨慎小心,或许只是个障眼法,等避过风头,没准绕路还要去北方。 朱行庆走出船舱,望了望,又回头道:「阿姐,快了,要上岸了。这里是边境了。我就要走啦。不过——」他语气一顿,目光复杂的盯着朱颜看了一会,随即大大咧咧道:「我实在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你的人来了,他们就知道我从这里逃跑的,万一追了上来……」他沉吟片刻,笑呵呵道:「还是杀了安全一些。」 他说话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慢悠悠就拿起了手里的刀,撑船的忠心下属自觉把船停在江中心不再行进,帮忙放下了船舱的帘子,然后走出船舱,站到了外面。 朱行庆拿着短刀一步步向船舱逼近。 朱颜没料到是这样一种结果,朱行庆为人比她想的还要极端和狡诈,她摸了摸胸前的贝壳项鍊,边角被她摔碎了一角,又找人费心修补上了,但是仍旧不如原来摸着光滑。 阿锦啊,姐姐可能,没法回去看你了。朱颜心中有点遗憾,她们之间磕磕绊绊走到今天,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她还想再牵牵她的手。 朱行庆手起刀落,船舱内顿时鲜血四溅。 朱颜的脸上被溅了一脸温热的血,然而却不是她的。 她睁开眼睛,朱行庆脖子上一股股的鲜血正勃发着往外流淌,双目空洞而惊愕。荆唯站在人身后,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连头髮都是湿漉漉的,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短刀。 朱颜叫了一声:「荆唯。」 荆唯跪下,声音有些气力不足:「末将……救驾来迟!」 荆唯仿佛凭空就出现在了江中,朱颜吃了一惊,道:「你怎么过来的?」 原来,在上一个码头处,荆唯已经跟上了对方,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一个随从也没带,在船起航的时候,偷偷扒到了船底,一路尾随,寻着时机上船。这船起码行了一天一夜,荆唯居然就在水下扒了一天一夜。 朱颜走出船舱,看到甲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多具尸体。荆唯道:「陛下,我们靠岸吧。」然后噗通一声,就栽倒了下去。 朱颜苦笑,伸手撩起人额头前贴的湿头髮,道:「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牢房门口忽然响起一阵开锁的声音,一个人被推了进来。 一道清冷的声音开口:「坤芳殿下……」 第126页 朱绮抬头,连白把眼前乱糟糟的头髮撩到一边,企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样子。 她沉默地坐到人身边。 朱绮问:「你怎么进来的?」这间牢房是专门关押皇族的。连白不应该被关到这边。 连白道:「我给狱卒塞了一锭银子。」 朱绮嗤笑一声,「连尚书,你后悔了吧。本来大好前途。呵……可是没有后悔药!我也后悔,我后悔为什么要认识司徒道山,我不该认识他的,没有他我的人生岂会过成这样!他自作聪明,都怪他!都是他的错!」 连白端端正正坐在一边,仿佛这里不是大景的天牢,而是自家的庭院,如果有杯茶,就更好了。 她沉默了一会,摇摇头:「不后悔。」 朱绮忽然看傻子一样惊异的盯着人看,随即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太肆意,不小心咳嗽了几下,随即道:「你别和我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我受不了这个,早就说过,我们各取所需。」 她们之间确实有过几次,不过那都是你情我愿,为了拉拢连白,朱绮对这种事情看得极淡,从来没怎么上心过。 连白淡淡道:「不喜欢的。」 朱绮笑吟吟看人:「其实你也野心勃勃,不甘心当个尚书吧。哦,我想想,朱行庆许你事成之后封你当个异姓王,有自己的封地,这可真是天大的殊荣。」 连白看人一眼,没说什么。 朱绮又自言自语道:「如果当初司徒道山不自作主张,如果当初是我和他成亲,别人骂我又如何,我都能为他忍下来,可是……他从来是不信我的。」 连白静静的,仿佛从来不存在一般,默默听人念叨。念叨了一阵,身旁的人忽然起身,一头撞向了一边的墙。 关押皇族的牢房和普通牢房有些区别,墙体都非常结实,朱绮一脑袋撞过去,顿时鲜血直流。 连白瞳孔骤缩,惊叫了一声:「殿下!」慌忙就爬了过去。 朱绮趟在墙边,呕出一口殷红的血,笑着道:「我左右……是活不过的,懒得等那些劳什子审问了。这辈子……没活明白,真是……可惜了。」 天牢内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话说,朱颜当时满身是血的上岸惊走了岸上一群人。当即有人风风火火去报官。 朱颜疲惫一笑:「也好,省事了。」于是就安心的一下子栽倒在了码头。 得到消息的慕锦带着明泰同司徒君一起顺着江坐船南下,一行人到的时候朱颜正躺在当地县令的府上修养。 慕锦的眼泪在眼圈滴熘熘打转。一路随着朱行庆颠簸南下,没吃几口东西,没喝几口水,朱颜整个人熬瘦了一圈,快要皮包骨了。 当地县令自觉捡了一个大宝贝,居然有运气捡到当今陛下,见朝廷的大相和郡主来了,不忘绘声绘色讲自己怎么捡到人的给自己邀功。 「当时有人来给我禀报,说渡口出了人命案,我当即拍案而起,这还了得……」 司徒君见人滔滔不绝,宛如一个说出先生,打断人道:「李知州,你先歇歇,我们有话和陛下讲。」 李知州这才截住话头,讪讪一笑,「司徒大人您忙,下官先退下了。」 司徒君定在原地,竟然有些不敢上前,颤声道:「陛下……」 朱颜温柔一笑,打趣人:「司徒君,平日你是最稳重的,怎么也学阿锦。」 明泰一张小脸憋了半天,终于开始变形,一下子扑到人怀里,「母亲……母亲……呜呜呜……」 朱颜苍白的脸色漾着春光般的柔和,拍拍明泰的背,看着慕锦在原地愣愣的,把手张开迎着她,慕锦顾不得什么羞赧,也像个孩子一般,一头扎进人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还好她没事,还好她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感言: 明天会有两篇番外更新。包括女王后续做了一个爆炸性决定,以及连白小时候的事情,上辈人的故事线。 感谢一路跟下来阅读追文的小天使。 这是我签约以后的第一篇文,从激动的收到站短,然后加了编编,然后邮寄合同,到每天贴完新章以后不停刷后台,看多少个小天使点了我的文,给我评论了。看到鼓励的话会感到很暖心,也经歷了人生第一次连续二十多条的-2分差评,每天泡在论坛学习经验。真的感觉收穫了很多。 我对上官同学永远抱以歉意,他的部分有点现实原型。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男孩忧郁的双眼。女主身上有很多毛病,感谢朱颜大美人一路的耐心和等待。司徒君如父如兄,是我最想拥有的哥哥类型。 这篇文毛病挺多的,写的过程中发现很多问题,也在努力改正。感谢一路没有弃坑的你们,能忍受这么不成熟的作品。感恩~ 第七十二章 番外一 合光七年春, 明泰出宫开府的梦想在这一年彻底被瓦解了。 朱颜把拟好的诏书直接交给了尚书令。 如今的尚书令已经换了一副年轻的新面孔,原先本是连白的母亲连启蓉。 司徒君看了那年轻的尚书令一眼,等人走了出去, 有些不贊同道:「陛下还是这么爱用新人。」 朱颜嘆口气道:「也没办法, 老人一个个走了,如今阿锦都撂挑子了。连白……还真是可惜了。」 第127页 那日长公主自杀以后。连白用头上的髮簪戳了自己脖子,也去了。等到朱颜一行人回到京都打算提审, 尸体都烂了。 司徒君想起正事,又道:「陛下, 我刚刚其实想说……」 朱颜打断人:「不用说了, 我知道。」 司徒君道:「明泰还小,而且是个男孩,我大景歷来传子嗣传女不传男,陛下如今……」 朱颜笑着道:「司徒君,你对明泰的栽培我看在眼里, 你对他要求那么严, 花了那么多心血,难道你就没想过……?」 想是一回事,但是事实又是一回事, 大景的规矩如果就这么破了,司徒君心下还是有些觉得对不住朱颜。 朱颜道:「明泰这孩子心地善良,待人温柔,性子其实和女孩倒是差不多。我大景选继任者歷来看中是否有广济天下的慈爱之心,明泰他正合适的。」 「陛下正直盛年, 本不用这么急,以后多纳一些后宫,也许还有机……」 「不会有了。」朱颜打断人,认真看了人一眼。 司徒君表情一瞬间瞭然,最后只得郑重点点头。 三月初八,朱明泰被册封为大景国太子,入主东宫。一时间举国譁然。 大景国歷来公主作为储君,从来没有皇子继位的先例,朝中议论纷纷,更是有人坐不住了,直接开始上摺子,痛斥这种行为数典忘祖。 「陛下,如果明泰殿下以后真的即位,那明泰殿下以后的婚事怎么办,万一有心思不正的女子谋夺权位,那我大景……危矣!」 「陛下,请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 然而木已成舟,朱颜对这些声音并未怎么理会。 前朝的声音很快被压下去了,却不是朱颜刻意压的。因为册封大典后又不过几日,一件更大的事情,直接掀翻了大景朝堂。 当今合光陛下居然废了大相司徒君! 本来明泰当了太子,朝中众人觉得司徒君从此如日中天,以后再无人与他相比,可如今陛下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这事情办得异常低调,也异常迅速。一封诏书的功夫,司徒府已经开始重新修缮了。 当年永宁王的故居仍在,只是年久失修了。司徒君请人费心修理了一番,并把原来供奉在宫中的各位祖先排位请到了家中。 渐渐有一些官员和慕名而来的士人前来拜会,司徒府门前,门庭若市。 昔日鼎盛的司徒府隐隐有回春之兆,众人这才勐然惊觉:曾经那个显赫的大家族,仿佛又回来了。 蓬莱洲。 海浪一波一波沖刷到岸边,细软的泥沙踩在脚下,说不出的舒适。这是大景极东的一处岛屿,清晨海面雾气缭绕,颇有仙境之感。 慕锦低头拾起一枚贝壳,装进随身带的小竹筒里。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阿锦,那个形状的够多了,不要了。我想要星星一样的。」 慕锦掏出瓶子往外倒,一脸嫌弃:「知道啦,知道啦,真是啰嗦。」 朱颜走过来,拧着眉毛:「你居然敢嫌弃我啰嗦!」 又来了,又来了,慕锦表情愁苦道:\"不敢不敢,小的整天做牛做马也要让陛下开心。\" 朱颜伸手把人脸捏成了包子,「你说的一点不真诚,你脸上明明写着嫌弃。」 慕锦表情佯装严肃,把竹筒随手往沙滩一扔,然后打掉人的手,一下子把人给推倒在地上。 朱颜笑嘻嘻躺在沙滩上,喊着:「救命啊救命……」 慕锦把人压在身下,亲了人额头一下。朱颜摇摇头:「才这些?」 慕锦捧着人的脸,啄了人的唇一下。朱颜道:「不够不够。」慕锦无奈,捧起人的脸,撬开人的唇,勾住人的唇舌,吮吸交缠。 海风轻轻吹着俩人的发,带起一股潮湿的海水气。 吻毕,俩人躺在沙滩上抬头望天空的云。天上的云一会聚在一起,互相纠缠厮磨,一会又被风吹散,飘着散开。 慕锦看个云都脑补了很多不可描述的画面来。这个女人的好可怕,撒娇又粘人,自己真是中毒了。 可是,还是好喜欢好喜欢她啊,喜欢的有些心慌,有时候故意装作很严肃的样子看人撒娇才感觉到一丝心安。 「陛下,还不回京都吗?」慕锦道。 朱颜道:「回去干什么,反正有司徒君和明泰。」 「明泰才七岁啊,你怎么捨得?唉……」她们陛下原来明明挺有事业心的。说立太子就立太子,说废相就废相了。然后就撂挑子了。跑到蓬莱洲和自己厮混。 「大相被废,朝廷怎么说?」 朱颜哼了一声道:「还能说什么?大概是我不念旧情之类的?不过等他司徒君重开司徒府,那帮老傢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废相这个事情,是她和司徒君一起商量的,这些年,司徒君因为大相这层身份在,没少在前朝被非议,抹杀了多少原本属于他自己的功绩,朝中的人只会说他靠裙带关系,却忘记了,曾经的司徒家是多么一个显赫的名门望族,门生遍地,子孙皆是人中龙凤。 当初联姻本也是无奈之举,如今,却也算是彻底还他自由了。 朱颜伸手笑眯眯搂住人的腰,侧头看人道:「阿锦,我和你说件事。」 慕锦嗯了一声。自从提前知道了朱颜的计划,她就告了长假,一个人跑到蓬莱。她也觉得这一切实在动作太大,而她夹在中间莫名有些尴尬,不愿意面对那些腥风血雨了,所以她一个人跑到这里躲了清闲。 第128页 「其实我有点喜欢司徒君……」朱颜的声音弱弱响起。 慕锦拧起眉毛侧头看人,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朱颜随即又笑嘻嘻补充道:「像父亲那种喜欢……」 「咳咳咳……」慕锦呛了一下,坐起身来。 朱颜也坐起身道:「这么多年朝夕相处说一点没感情是假的,司徒君特别像我的父亲,所以我一直以为我未来的夫君,大景国未来的大相就该是如父亲那般的人。他也确实做的不错,我们之间,就像亲人一样。」 慕锦抱了抱人,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不用解释的。」 朱颜把下巴搁在人的肩膀上,小声道:「我只喜欢阿锦一个。」 「我也是。」 万般不愿意回去,还是要回去的。 大景皇宫还是老样子,但是慕锦却没有从前那般抗拒了。她忽然就想明白了自己以前拼命逃跑的原因。 如果她有自己的地方,不用依附任何人,她是自由的,那么皇宫对她来说就不再是压力,她可以去也可以走。而不是必须一定要做的选择。 现如今她有了府邸,和朱颜见面的日子反倒比以前勤快了许多。 这一日,司徒君进宫看明泰,慕锦正好也在。司徒君明泰过来,忙站起身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明泰好久没见到父亲了,本来要朝人扑过去,闻言顿住脚步一愣。身边的宫人提醒他,「太子殿下,司徒大人给您见礼呢。」 明泰这才反应过来,道:「平身。」 然后又走到近前,盈盈一拜,「儿子见过父亲。」以见长辈的礼节又给司徒君见了礼。司徒君感动的几乎老泪横流,几月不见,明泰真是行走坐卧都有模有样了,不禁有些欣慰。 明泰又拉着司徒君的手到一旁的小亭子里坐。 朱颜和慕锦坐在旁边,慕锦笑道:「太子殿下不止个子长高了,还懂事了,以前看司徒大人怎么教都教不明白,如今却样样规规矩矩的标准。」 明泰样子还是有些害羞,回道:「郡主说笑了。」 朱颜却有些心疼,忍不住摸了摸明泰的头:「以前哪里是教不明白,只是赖着不想长大罢了,司徒君平时忙碌,他故意装得笨一点,就能多挨点时间陪着。」 少年人的脸上泛起一丝羞赧,强辩道:「母亲,没有,我本来就笨。」 慕锦忽然想到什么,大声道:「太子殿下下个月又要过生日了吧,哎呦,我又有的忙了。然后再过几个月梁国国主和江策又要过来,然后就是殿试……啊,我的清闲日子到头了。」她整个人表情皱成一团,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如今不过一两年的功夫,越发懒了起来。 朱颜笑道:「阿锦这是想偷懒?」 慕锦摇摇头:「不敢不敢。」 司徒君道:「礼部过几日要新来几位从地方调过来的新人,夏尚书都看过了,都是不错的苗子,阿锦以后不会那么累了。」 慕锦一愣:「夏尚书?」随即才反应过来,是夏西宁,公孙期没了,夏西宁接管了吏部。 司徒君自打出宫开府,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比以前状态更好,居然隐隐有种逆生长的年轻感,收了几个得意门生,话也比以前多了一些,他喝了一口茶道:「前几日我见夏尚书被一个姑娘追到了吏部非说要娶了人家,被荆唯以扰乱京都治安的罪名给拘了起来。」 慕锦一笑:「这又是哪家千金?」 司徒君道:「吕大人家的。」慕锦一愣:「哪个吕大人?」 朱颜道:「阿锦,你这个记性,工部尚书吕归年,上官大人的恩师,一直云游四处,部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一直是上官侍郎管着,你当是知道的。」 慕锦恍然记起之前和荆唯上官一起吃饭的时候确实提过这么一茬。 朱颜笑道:「说来逗趣,吕大人前几日突然回京了,带回个小姑娘,说是自己女儿,吕家小姐自小在山野里长大,从不知道自己父亲还是个大官,进京几日到处逢人便问,我父亲真的是尚书吗?待到终于确定了,整个人走路都望着天走。」 慕锦听得哈哈一笑,大概知道了这吕家小姐什么脾气了。 司徒君道:「我瞧着吕大人的意思,原是要把自己女儿给上官侍郎认识,结果俩人相看互相不对付,一日吕家小姐在京都大街游玩,偶然撞见了外出办事的夏尚书。从此日日来我们衙门大街晃……」 慕锦听的津津有味,啧了一声道:「那荆唯没事吧。」 司徒君面容有些愁苦道:「荆统领不认得吕家小姐,直接把人给抓了。吕归年出了名帮亲不帮理,直接把荆统领给骂了一顿。」 慕锦哈哈大笑。卓莎郡主回云南了,眼下没人给她撑腰,估计是要被骂惨了。 正说着话,东宫的侍女走近亭子道:「启奏陛下,巫医院的张大夫来给太子请脉。」 朱颜蹙眉看向明泰:「明泰你怎么了?」 明泰本来想遮掩过去,侍女却在一边道:「太子殿下最近夜夜读书到很晚,操劳过度,染了些风寒。」 明泰瞪人一眼。 慕锦听的一愣,当初那个扑在人怀里不起来的小孩真的没了,懂事了,长大了,都知道用功读书了。 司徒君也不再像以前耳提面命,而是反倒责备起侍女来:「殿下读书那么晚,第二日还有早课,就不知道提醒着点吗?」 第129页 侍女惶恐跪下,「奴婢知错。」 朱颜拉了拉明泰的手,十分疼惜,道:「宣大夫进来吧。」 慕锦瞧着大夫给人诊脉,脑子一抽就问她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陛下,巫医院到底为什么叫巫医院啊,是不是有什么巫术治病之类的?」 话问出来,朱颜也是一怔,随即莞尔道:「这名字是该改改了。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那就改名太医院吧。」 慕锦听的云里雾里,她刚刚没说什么啊,只是问了个问题,陛下为什么直接把巫医院名字给改了? 司徒君身为太子生父,即使已经不是大相,朱颜也允了他随时进宫来探望太子。然而他自己要务在身,常常没坐多久就走了。 眼下瞧着明泰精神恹恹的,司徒君嘱咐人道:「太子殿下,早些回去休息,以后看书莫要那么晚了。」 明泰小小的脸上,有些微微动容。以前父亲在宫里的时候,天天嘱咐他用功,他就故意拖延。如今父亲不在宫里了,才真切体会到以前那些耳提面命的教导里含着多少的亲切和关心。 明泰点点头:「知道了父亲。」 司徒君和明泰起身告辞,亭子里就剩下俩人。 慕锦心里揣着疑惑问道:「陛下,你为什么把巫医院的名字给改了。」 朱颜笑眯眯搂住人,随即凑到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慕锦听完脸色一红,她刚刚真是问了个十分尴尬的问题。 原来巫医院的巫还真和巫沾点边,先陛下朱微帝时期,宫里的男人多,孩子到底是谁的是个大问题。 这种时候,巫医就在孩子身上放一条蛊虫,在孩子身上爬一周,然后又取各位公子的头髮丝,经过一系列复杂的仪式蛊虫爬到哪根头髮丝上,便为孩子生父,再略微一核对日子,就确定了。 慕锦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真有那么准吗?\" 朱颜笑眯眯道:「准不准的,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 慕锦脸色一红,对方就栖身过来咬住人小巧莹白的耳朵,亲了一会,低声问道:「阿锦,你什么时候答应我?」 慕锦摇摇头:「现在这样挺好的,宫里的日子我实在过不习惯,陛下要是闷了就出宫来找我。」 朱颜撇撇嘴,「你这丫头倒是和别人不一样。」世人求名利富贵,求名分位分,求一切让人安心和充满确定感的东西。可是慕锦她却什么也不要。 她去礼部不是为了步步高升,也不热爱权欲,当初却只是为了自保自立。她拼命逃离自己出宫了,后宫那些东西,她也不大看得上。 朱颜有时候会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她随时要跑了一样,所以越发粘人撒娇。 慕锦眼见朱颜又过来缠人的紧,遂捧住人的脸郑重道:「阿颜,等明泰长大你就和我一起出宫好不好?咱们一起去蓬莱捡贝壳,去终南看日出,去江南吃酥油饼。」 朱颜眼神痴缠的望着人,为这称唿心动心醉,她的世界是有自己的,她们有未来,有长长久久的以后。朱颜轻轻吻了吻人的眼睛,点点头:「好。」 阿锦就像一只自由的鸟,而情,是唯一牵着她的线。 第七十三章 番外二 玄光二十九年, 春日宴。 一年一度的围猎刚刚结束,朝中文臣武将斩获颇丰。朱微陛下设宴招待群臣。 五岁的连白被母亲牵着手也跟了过来。 本来,她年纪尚小, 是不必过来的。但是母亲说她平日里一声不吭, 和人也不爱说话,就拉着她出来见见世面。 连启蓉走到宴厅门口对人道:「待会陛下的公主们也会过来,你闷了就去找人聊天。不要总是一个人傻坐着。」 连白嘴上嗯了一声, 心里却是要被烦死了。她讨厌这种场合,只觉得吵, 沖天的酒气。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按照母亲的意思表现的合群, 她从小因为不爱说话一直被母亲数落,仿佛不爱说话是件罪大恶极的事情,于是……她很自卑。 即使人前很多人夸她是个天才,擅诗文,但是在母亲那里, 她从来没得到过一句夸奖。于是破罐子破摔, 她开始越发牴触和人往来。 刚入席没多久,母亲就被人叫走了。连白一个人在座位上孤零零地坐着,与周围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几个孩子跑了过来, 跑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朱绮手里拿了一个小罐子对身旁的人道:「颜妹,你看,她,发不发?」此时的朱绮十多岁,刚刚出落的有几分少女模样, 而朱颜发育的慢些,整个人矮成一墩墩。 朱颜道:「没见过,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一会等人回来再说吧。」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这位是连侍郎家的连白,她不大进宫,你们是不认识的。」 朱绮一抬头,眼睛一亮:「道山哥哥!」 司徒道山微微一笑,颔首点头。他刚刚行完弱冠之礼,头上已经束了玉冠,看起来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朱颜在一边臭屁道:「司徒公子看起来像大人了,都不和我们玩了。」 朱绮道:「道山哥很忙的,做的都是正事,哪像咱们整天乱跑。」 朱颜哼哼:「是是是,反正他什么都好,你一见了她胳膊肘就往外拐。」 连白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她在这群孩子中年纪最小,又与这群人并不相熟。 第130页 不过刚刚听人谈话,也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于是一一见礼:「见过坤芳公主,见过合光公主,见过司徒公子。」 由于她身量实在小的可怜,但是做起动作来又一本正经严肃异常,她一行礼,把围在朱绮朱颜身边的孩子们都逗笑了。 「哈哈哈哈哈,我看她比司徒公子还规矩。小大人!哈哈哈哈哈。」 「就是,太规矩了,看着真好玩。」 连白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引人发笑,先生教过的规矩她都一一记在心上的。 朱绮大声道:「好了,好了,别笑了,你们也好意思,她还小,你们一个个多大了,」说着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递给人,「给,吃糖。」 连白受宠若惊,眼前的女孩身量很高,笑起来大方又漂亮,笑容里有种暖融融的味道,她小心翼翼伸手接过,「多谢坤芳公主。」 又是一群闹笑声。 朱绮索性拉了人的手道,「你一个人坐着怪没意思的,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连白我我我了半天,她想答应,又怕母亲回来找不到自己。 没等她回答,就被这个漂亮的大姐姐牵着一路走出宴厅。 室外是一片宽阔的广场,一群孩子围在一起打打闹闹。连白被带着和众人手拉手围成一圈,汗水打湿了她的手心,然而那个漂亮的大姐姐仍拉着她的手,一点也不嫌弃她。 玩累了,一群孩子席地而坐。 朱颜望了望天空道:「唉,阿锦和阿萱没过来,可惜了。」 朱绮道:「我刚刚见着云水王了,她说萱儿病了,阿锦在家里照看着呢。」 朱颜嘟嘟嘴巴,「怎么总是生病呀。」 俩人正说着话,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挤了过来。 朱绮被挤得歪到一边,一下子栽到旁边的连白的身上。连白身量还小,整个人被直接扑到了身下。 她躺在地上怔怔的反应不过来,大姐姐身上好香,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仿佛是什么香囊带的味道。 朱绮连忙抱歉起身,回头怒骂道:「江策,你怎么回事!作什么突然挤进来!」 那头的江策笑嘻嘻道,「我是在学陛下呀。」 朱绮嗤笑一声:「陛下哪里是这个样子!听你鬼扯!」 江策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认真道:「真的真的,我刚刚看到了。云水王和永宁王本来站在一边说话呢,然后陛下不知怎的,突然就挤到俩人中间,把永宁王给挤到一边,还摔了一下。」 朱绮道:「你胡说,你说陛下坏话!我要告诉母亲!」 江策皱眉头疼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告状啊,上次你告我爬树回去被我爹要打死了。」 朱绮得意洋洋:「不告状我看你不长记性。」 江策板起脸道:「好罢,我不说了,本来想说点有意思的事情给你们听的。」 朱颜道:「阿策,别听她的,你继续说。」 江策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又来了精神道,「我刚刚看着陛下扯着云水王的袖子走出了宴厅。」 朱绮小声道:「你跟踪?」 江策贼兮兮的点点头。 朱绮的兴致被勾起来了,道:「快说说,你看到什么了。」 江策样子神神秘秘的,咳嗽几声道:「就那个……」 朱绮懵了:「哪个啊?」 江策一脸羞赧,止不住的咳嗽,「哎呀,哎呀,我说不好,不和你们说了。」 朱颜虽然年岁小,发育晚,心思却成熟的早,想了片刻道:「阿策,别说了。」 江策点点头,但是一个大秘密在心里憋着实在难受,又不死心的把话题扯了回来,道:「你们知道云水王封号的来歷吗?我刚刚听到了一首诗。」 朱绮问道:「什么诗呀?」 江策挠挠脑袋,「什么沧海啊,水啊什么的,我刚刚还记得的,被你一闹给打断了。」 连白文弱的声音在一群孩子中间平静的开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对对对!就是这句!」江策喜道,又望向连白道:「咦,这位是哪位大人家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连白一下子成了一群孩子的焦点,几十双目光齐刷刷扫到她身上。她顿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急急忙忙站起身拍拍土,朝大殿中跑了。 江策讷讷道:「怎么了?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她怎么跑了?」 朱绮道:「哎呀,别管了,你继续说。」 然而江策却死活不开口了。 连白打小就对生活中很多小事漠不关心,然而一旦入了她眼的事情,她能记很久。比如那次围猎宴,她深深记住了一个人。坤芳公主实在太漂亮的,像一朵热烈盛开的牡丹花,尤其在她牵着自己的手的时候,又香有温暖,她感到一丝淡淡的好感。 她要是每天都能看到她就好了,可是她的日常生活不过是读书练武,没什么机会进宫的。母亲倒是时不时能见到。 如果……如果自己像母亲一样长大后入朝为官,是不是就有机会了?连白为这个发现顿时激动不已。 她要找最好的老师,做最优秀的士子,入朝为官! 于是,隔年,六岁的连白拜师终南山南翁先生。这一去,就是十年。 监狱的空气潮湿阴冷,常年不见阳光,带着一股腥骚之气。 第131页 连白跟着狱卒走到一间牢房,狱卒打开铁链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道:「只能待半个时辰。」连白淡淡道:「多谢。」 朱绮坐在草堆里,怔怔望着她。 从前总觉得来日方长,她们之间还有很多话讲。即使大多数时候,只是朱绮在说,连白在默默听着。 可是日子过的实在太快,一转眼她长大了,一转眼她入朝为官,一转眼她把小时候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压在身下,初尝云雨。她人生的每一步仿佛都与眼前的人息息相关。 她这辈子过的实在太顺利,世人心心念念求不得的东西,她认认真真一板一眼的去努力,最后都得到了。 她只是有些遗憾,这些时光太短暂了些。 朱绮说她是为了更大的权位,那就是吧。她沉默就当默认了。让她知道反倒觉得不好意思。 殷红的血晃花了她的眼睛,她的牡丹花死在了她面前。连白伸手搂住人,看着人渐渐微弱的唿吸,仿佛自己的生命也迅速枯萎了。那就枯萎吧,我陪着你,她取下了头上的玉簪。 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忽然想起几年前,她临下山时候的事情了。 临下山前,年迈的南翁先生对她道:「替我谢谢你母亲,我能遇到你这样一个弟子,今生无憾了。」 她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 南翁先生爱怜的把人扶起,道:「你这孩子,如今要走了,就剩下我一个老骨头,真是怪不捨得的。再过两年就要殿试了,我这把身子骨怕是没法去了,你可不要给我丢脸。」 她低头一揖:「是。定不辜负师父教诲。」 南翁先生道:「我有一言,讲与你听,你什么都好,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但是……做学问和做事是不大一样的,读书讲究心念专一严谨治学。而做事可比读书复杂的多,切记凡事不要存执念之心,不要认死理,要懂得宽容忍让,否则,过刚易折。」 她点点头,「连白一定谨记师父教诲!」 南翁先生嘆了口气,犹是有些不放心,拍拍人的肩膀道:「我只盼你时时记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