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清欢》 第1页 [gl百合] 《何处不清欢》作者:你若听见【完结】 最甜的事情是什么。 大概就是我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我吧。 山好,水好,我们好好生活。 内容标籤: 强强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常欢、徐清 ┃ 配角:珞珞、小凌、路人甲乙丙丁等 ┃ 其它:乡村 ☆、第1章 先说我是谁。 父母给的名字,常欢。 性别,女。 年纪,奔三路上。 当年爸妈给我取名字的时候,本意是好的,希望我过得欢欢乐乐,然而,我偏偏姓何,你可以理解为干嘛没事就傻乐呵呢,有什么好欢乐的!也可以理解成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何事不欢呢!心态很重要。 我在这个很古旧的小镇上,开了一家民宿,到现在为止,快一年了,谈不上欢乐,偶尔也有点意思。 一年前,我到处散散心,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这儿黑瓦白墙,依山傍水,空气贼好,碰巧有人在挂牌出售房子,我就多嘴问了问。两层的老房子房子是全木头的,走上去还吱呀吱呀地响,房主人急着脱手,说是儿子娶媳妇要到城里去买房。三十万不到的价格,其实还是蛮划算的,脑袋一热我就买了下来。 喏,你们知道了,我就是个这么随性的人! 接手了这房子后,我将它稍微改造了一下,改成了一间民宿,楼上楼下六间客房,后面有小菜园,前面是个宽敞的院子。因为没什么人来,生意很惨澹,经常住不满,收入将将凑合,还好我吃的不多,饿瘦的就当减肥了。多养花,多种树,夏天尽量不开空调,每天亲自下厨房,多吃青菜少吃肉,省钱。 最近几个月游客数量似乎有所上升,道听途说上头有规划,要重点发展乡村旅游经济。不管怎样,虽然我的收入暂时没有太多的增加,但是,房价涨了!简直要笑醒。 说真的,这个镇跟其他的乡镇,确实不太一样,除了原生态的东西保存得还算可以,还因为民居建在一条长河拐弯的地方,地势不平,高低起伏,镇上的人家几乎家家墙上屋顶爬满了爬山虎青藤之类的,虽然一栋栋上百年的老房子看上去都跟带了绿帽子似的,但这么蜿蜒如龙,看过去确实赏心悦目,冬暖夏凉。算是地方的一大特色吧。 对我来说,它更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里是我喜欢的那个人的故乡。 就像写作文嘛,你们总得让我交待一下前因后果是吧。 比如,像我这么一个美丽动人温柔贤惠的大龄单身未婚女青年,到底是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开个民宿。是为了投身大农村,拉动gdp,打赢脱贫攻坚战吗?当然,不是。 我失恋了。 准确来讲,我还没来得及恋爱,就先失恋了。 我喜欢的那个人,嗯,就叫她徐清吧,是个又优秀又好看的姑娘。我们是大学同学,大学室友。上学那会儿,她是品学兼优的班长兼班花,工作以后,她考上一个晋江不能说的政府部门,是最美的先进工作者。我呢,呃,我就是跟着她混的,上学为了搞不懂的考试焦头烂额,找她抄笔记,工作以后为了理还乱的人际关系愁得吃不下饭,没少找她取经。 老实说,在她之前,我还真没发现自己喜欢女的。我只知道男生一个个太蠢,我是不喜欢的,也许以后会遇到一个聪明一点的男生,倒是可以考虑谈谈恋爱。但我一直也没遇到过聪明的男生,自作聪明的倒是遇到过不少,所以我就这么单下来,到后来,就剩下来了。喜欢她以后,跟男的谈恋爱的想法就再也没有过了。 发现自己喜欢上她,是两年前的某一个周末。我和她的工作在同一个城市,好朋友嘛,当然要一起合租了。我在外企,工作强度大,经常出差,她的单位清闲,但她也是个很上进的人,在职读研,我们两个人能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也就是周末了。 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周末。头一天晚上我出差回来,带了她喜欢吃的糕点,走到楼下,我突然抬头望了一下我住的楼层,十五楼,灯光亮着。我知道她在家,她在等我。 当时心里就涌上来一股很奇怪的感觉,你看这城市,灯火万万千,有一盏灯是留给我的,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征人,家里有个妻子在等自己回去。就是那种沉甸甸的,家的感觉。 爱情要来的话,一个瞬间就够了。一个瞬间,我们好几年的友情突然就变质了。呃,我不喜欢变质这个词,应该说是,升华了!可惜的是,我暗暗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只有自己这里升华了,人家该是直的,还是直的! 想当初大学的时候,宿舍里谈恋爱最积极就是徐清了。 说来也奇怪,照例来说她这个级别的,用现在的话来讲,那也是女神了。可她偏偏就情路坎坷,谈不了多久分一个,没过多久又分一个。她没少趴我床上抱怨,顺便蹭我的零食蹭我的抱枕,我都不知道自己送出去多少安慰了。 看遍天涯纪实文的我,经验丰富,深知喜欢直女的可怕性。我渐渐开始疏远她,周末也会安排一些跟同事们的活动,没有直接提出要跟她分开住,但住公司宿舍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她也有所觉察,问我是不是对她有看法,她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要我指出来。 第2页 姑奶奶,我对你哪里有什么看法,我是有对你有想法啊!你也没有做得不好,你哪哪都做得很好,唯一做得不好的地方,就是不喜欢我。 当然,这些话我也就心里说说,嘴上肯定是不敢讲的。 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我跟她,还是永远的好朋友好同学好闺蜜。 直到有一天,我从另外一个也留在本地的室友唐晓雨口中得知,她要结婚了! 她要结婚了! 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室友后面说了什么话,我压根儿就听不到了。晴天霹雳,不为过。 那天下很大的雨,我居然忘了开车,直接从公司往家里跑回去。 我要问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或者,这特么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我跑到小区楼下,才意识到,我要以什么立场去质问她呢!作为一个好朋友好同学好闺蜜,第一反应难道不是要祝福她吗! 我就这么懵看着对面的楼下,一个男人挽着徐清的手,她的怀里抱着玫瑰花,那个男人还亲了她的头顶。 狗男女。祝福个鬼! 心痛并不是只持续了那一天。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跟她的生活已经有太多的重合,我们在这个城市读书,在这个城市工作,在这个城市生活,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她的影子,有我们的共同的影子。 长痛不如短痛,留在这里,我迟早要得心绞痛的病。 我一口气休了所有的年假,为这个老总差点要跟我打架。后来他更是差点没敲死我,在办公室里咆哮,才升你当部门经理,你就撂挑子,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你出过的差,喝过的胃穿孔吗! 哎,谁让我就是这么个随性的人…… ☆、第2章 这一年多时间,我都没有跟徐清联繫,也没刻意打听过她的消息。 我换掉了手机号码,卸载了微信,专心享受我的慢(失恋)生活。 其实,我们共同的朋友,有少许是知道我在这里开民宿的,只要徐清愿意打听,她肯定能知道我的消息。 她也没有找过我。 我想,我在她心里,可能也不是太重要。 我也很忙,跟以前忙工作不一样的忙。人只要忙着,心里就好受很多。 开民宿并不像很多人想像中的那么轻松,以为就是整天晒晒太阳喝喝茶发发微博。事实上每天都有很多琐事,要打扫卫生,要洗衣晒被,要买菜做饭,有时候是哪里坏了要修要补,有时候要调和客人的矛盾,总之,我一未婚女青年过得就像一个时刻在打仗的大家庭的家庭主妇。 虽然自己是开民宿的,做的是游客生意。但老实说,我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旅游的人,尤其这一年以来,形形色色的游客都接触了一些,真是,一言难尽。 就说说现在住进来的一个文艺女青年吧。我不是对文艺青年有看法,相反,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还蛮文艺的。就是有的人出门,真的是不带脑子的。 那女文青说是从西藏那边过来的,这里离藏区确实不算远,她身上戴了不少银戒子银项鍊银手镯什么的,叮叮噹噹的一身,呃,就暂且叫她银叮噹吧。银叮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入住后就一直愁云惨澹的样子,这屋里的隔音又不太好,大半夜的还大哭了几次,有客人跟我反映说黑灯瞎火瘆得慌,我决定找她好好聊一聊。 我挑了几个又大又新鲜的木瓜洗洗切开装了盘,找了一圈才在院子的藤椅里找到银叮噹。她这会儿又在哭,默默地流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吶。我于心不忍,拿了纸巾递给她,又把水果端了过去,「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过几年后想一想,都不是什么事。来,尝尝,新鲜的!」 银叮噹没什么心情吃,抽抽搭搭地说,「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他要这么对我?」我如何知道这个你我他是谁,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我知道我只需要保持沉默就可以了,她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罢了。 果然,银叮噹又感慨了一句,「我发现亦舒师太说得对,当一个人不再爱你,你静默是错,哭闹是错,或者唿吸是错,死了还是错。」很好,引经据典,至少说明精神不是错乱的,只是遇到了感情问题,我暗暗猜测。 也许是因为我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倾听者,银叮噹一股脑地将她的事情告诉了我,「老闆娘,我失恋了!」说完哇哇又哭,浓浓的烟燻妆都哭花了,纸巾一抹,煳了一大块,不忍直视。「我去西藏,是因为那里是一个神圣的纯净的地方,我希望能与我的灵魂独处,听说,人一辈子一定要去一次西藏,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丢失的自己。我跟他在西藏拉萨认识,他是个坚毅刚烈的藏族汉子。他追的我,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却就像久别重逢的故人一样,他就是我心中失落的那一角!在藏区的一个多星期,我们日日夜夜在一起,你懂吗,这种真爱的感觉!可是现在,我要回北京了,给他发简讯打电话,都没有音讯,我好纠结,要不要回去,放不下他,可是他又不回我的电话……」 对,这就是我不喜欢旅游的原因。什么找净土找灵魂找自己,哎,你们找艷/遇就找艷/遇,要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做什么! 按理来说,像我这种感情小白,是没什么经验能拿出来指导别人的。但我挺气愤,觉得失恋这个词,肯定不是这样用的。你们哪里是真爱了,这明明就是约/炮好吗!你们在那个风一样的地方,与一个风一样的男子,产生一点儿风一样的纠葛,约就好好约嘛,约完就散多好,谈爱情,谈爱情多见外啊! 第3页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她真相,「我认为,他不回你简讯,可能是因为他没空。」 银叮噹两眼绽放出希望,「是吗?你也觉得他是爱我的,对不对?」 我真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说:「你想啊,还有那么多像你这样的姑娘等着他去睡,等着他去找灵魂,睡都睡不过来,他哪里有空理你呀!」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决定跟她再讲一遍阿三的故事,「你知道我们镇上有个阿三不?就是白天在街上装瘸子的那个!不不,他本来不是瘸子的,也就今年才真瘸了。他没瘸的时候啊,常常穿一身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民族服装,在小酒吧里,小茶馆里,到处跟小姑娘吹嘘他游歷四方啊一个人打几个的江湖往事,睡了的姑娘都有好几打了!后来,镇上一直都讨不到老婆的单身汉们嫉妒得要死,趁他有一次喝醉酒闹事的时候,把他腿打折了。」 银叮噹很惊讶,「有这样的事?」 「你可以去问问,都知道。我猜你那藏族汉子,估计也就是跟阿三差不了多少。」 我不知道银叮噹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等我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房间里啥也没有。 丫的,房费都没付! ☆、第3章 银叮噹住了六晚,吃了我两只土鸡,让我帮忙买了五斤本地干果,只给了一百块押金,净损失三千二百块钱。 搁在以前,这是我工资纳税的零头。 但现在,真是要我的命。 于是我报案去了。 派出所挨着镇政府的院子,来镇上这么久,我很少来这里。报了案后,我端着一杯茶出来,顺便到机关院子里参观一下。说真的,感谢大大的作风建设,现在的干部,先不说办事效率怎样,这态度还是值得点赞的。你看这茶,我一喝就知道,今年的新茶!对群众,还是很捨得的嘛! 院子很小,两栋三层的办公楼,一栋四层的宿舍楼,一个食堂一个篮球场,都是半新不旧,一眼望到头,没什么好看的。我兜了一圈,打算回去。 传达室的旁边有两张长椅子,有几个男女老少坐在那里晒太阳,这个点,估计是家属吧。有个老太太旁边的推车里坐着一个小娃娃,那小娃娃挺可爱,沖我又是摇手又是咧嘴笑。 让我停下来逗小傢伙的原因,并不是她长得可爱,而是我觉得她的眉眼有点儿像徐清。这小娃娃已经两三岁了,自然不可能是徐清生的。我挺气馁的,你说怎么走到哪里,都是那个女人的影子。 「院子挺冷清啊。」我随意扯了个话题跟他们聊天。 「只有开大会的时候人多车多,平时都要下村或者到县里去开会,在机关里的一般都不多。」一个年纪大点的像是退休人士的男人说道。 旁边的人抱怨了一句,「现在真的是,都要自己开车去,公车都没有了。像我们这种没车的,去趟县里真不方便。」 「书记他们今天都去县里了,你没搭顺风车去啊?」 「坐书记的车,还是不自在呀。」 「咱都快退休了,还这么讲究做什么。镇里的班子都去了啊,听说是去接什么人吧,咱镇里又要有新力量咯!」 「是新来挂职的干部。」 「有来头吗?」 「没来头,来挂什么职咯,还能有这么大动静。我听说是省里派下来的,女干部。」 「你这消息挺灵通的啊。」 「那是,混了这么多年,也就这点儿本事了。」 「省里的怎么派到镇里来了咯,挂县里也差不多了。」 「谁知道呢,那女干部好像就是咱这里出去的人,为家乡人民服务呗。」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感觉。省里的本地出去的女干部,我认识的就有一个了,看来这青山镇是藏龙卧虎之地,风水好,官气足呗。 随意听了这么一嘴,感慨了一下,又跟小朋友玩了一会儿,我便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阿三,他不知从哪捡了一个破盘子坐在街边,不厌其烦地向游客诉说自打生下来就四肢瘫痪生活艰难命里缺爱五行缺钱,我看了看那盘子里,花花绿绿的,估计也有好几十块钱了。阿三这人脑子其实挺活络的,可偏偏不乐意用在正道上。 「老闆娘,给一点呗!」他把盘子往我跟前一伸。 我想了想,伸出手掌,告诉他,「只有这个数!」 阿三眼睛发亮,「五十块啊!老闆娘,你真好,我以前不该骂你,你是个好心人……」 居然还骂我,我打断他,「不是五十!」 「五块啊!五块也行吧。」 我摇头。 他一脸嫌弃,「五毛?那也太少了点,五毛钱能买啥。」 我再把手伸过去一点,「看清楚没?这手掌上,毛都没有!跟我要钱,一根毛都没有!」 「靠!」阿三爆了句粗口。 我笑了一声,心情大好,一路小跑回了自家院子。 珞珞在院子里晾床单,见我来了便说,「姐,这几天要跟你请个假,我家地里的包谷要收了,我帮爷爷收完包谷再过来。」 「没事,你安心回去帮爷爷干活。」 「谢谢姐。」 「跟我客气什么。你下午就过去吧,还有一趟客车,厨房里还有两条鱼,你拎回去。」 第4页 「不用了姐。」 「给你爷爷吃的,黑鱼,补身体,不是刚摔了腿还没好透么。」 「那行,姐,我给你带新鲜包谷来。」 「太重了,别背来了。你爷爷做的豆腐乳还有吗,有的话给我带一点来吧。」 「应该还有的,爷爷做了很多。姐,到时我给你多带点。」 珞珞的爷爷以前是厨子,现在身体不太好,很少出去办厨,珞珞给我带过一次他老人家做的腐乳,味道极好,我就一直惦记着再吃一点。 珞珞在我的店里帮忙,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是镇里强塞给我的扶贫任务。她家里情况确实很不好,父母离异,母亲再婚嫁到外省去了,父亲常年在外面打工,人不回来,钱也没寄回来过,她跟爷爷住在村里,种点地,养几头猪,家徒四壁。她爷爷年事已高,需要人照顾,珞珞也不能走远,镇里就想着将类似情况的贫困户内部消化掉。 没有办法,当年徐清非要拉着我入党,作为党员,用镇里领导的话来讲,必须要有担当,要有责任感,要有为党分忧的精神。 还好,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珞珞很勤快,也很听话,为我分担了不少事情。 珞珞回去后,我独自在前台整理一些单据,在心里盘算还有哪个房客快要到期了,哪个房间的毛巾要换一换,不知道明早老李头那里能不能买到两斤新鲜的石爬子炖个汤…… 每天做的事情都差不多,日復一日,如此,日子好像没有流动过似的。 夕阳渐渐落下去了,感觉有什么一直挡住我身前的光线。 我抬头一看,目光直直落入那人的眼里。 思念很猖狂,一个冷不防! ☆、第4章 这个人,无论多久不见我都不会认错。 毕竟能把衬衫穿得这么好看的,除了徐清,我找不出第二个。逆光看去,这人亭亭玉立,温温润润,像一块质地上好的,让人想要收入怀中的青玉。也不排除那什么眼里出西施。 不知她是来了多久。我趴柜檯算帐数钱的模样绝对不是什么美好一幕。倒也不至于不好意思,我俩都这么熟了,都是不知道共穿过几条裤子裙子的人了,对方什么个德性,门儿清。 「哎哟,今儿个什么风,怎么把你给吹回来了?」 我只愣了几秒,马上恢復了我热情老闆娘的风格。 她倚着门框,双手抱胸站着,「这是我老家,你能来得,我来不得?」 啧啧, 这姿势,真好看。 对对对,你长得好看,你说的都对。 「家乡人民欢迎您!回来过端午啊?」 「工作。」 这简短高冷的回答,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头皮有点发麻,「那个,晚饭吃了没,一起吃粽子呗!」 徐清咬咬唇,「晚上有安排了。」 「哦,那下回吧。」 「粽子你包的?」 「天上又不会掉下来。」 「什么馅的?」 「有腊肉,蛋黄,猪肉的。跟当地人买的糯米,沙竹湾子里采的粽叶。」 徐清也就思考了半秒,「我晚点过来,你留两个给我!」 说完她就踩着高跟鞋一阵风似地,走了。 我对着她倚过的门发了一会儿愣,掐了一把自己,嘶,真疼。 所以刚才必定不是做梦。她真回来过节? 我们一年多没见过了,这一照面,我这颗不争气的小心脏,一直扑腾扑腾跳。 晚上有两个房客同我一起吃饭,我拿了几个蛋黄粽放在一旁的竹篓子里给徐清留着,她不爱吃肉,最爱蛋黄馅。饭后,我一颗叮叮噹噹的心仍然无处安放,于是将院子扫了一遍,又将楼上楼下的地拖干净,连扶手都擦了。 到了夜里十一点,连院子里的黑狗子都躺下没声音了,我往外头看了几次,不确定徐清还过不过来,也许人家就是顺口这么一说吧,这镇上离她家也不远了,怎么也得回去看看父母吧。 我敷完脸,又勤快地对着镜子涂涂抹抹大半天,折腾得累了,准备睡觉的时候,徐清过来了。 「大晚上的你怎么不锁大门,这多危险!」她一进来就数落我。 「大姐,我这不是等你么!」真是不识好人心。 「我就知道,我看你灯还亮着。」她笑了。 我隐约闻到她身上带着一股子酒味,皱眉头,「喝酒了?」 「一点点。」说着,她将手朝我一伸。 「什么?」公众号yuriacgn 「我的粽子呢?」 「什么时候成你的粽子了。这都大半夜了,蛋黄和糯米吃了都不消化,别吃了。」 她一跺脚,「你管我呢,说好留给我的,你背着我都吃掉了是不是?」 真是个祖宗。为了这么口吃的,还想耍酒疯了。 我只好去厨房将粽子热了热,剥好了送到她跟前。她倒是在桌前坐得方方正正,就等着我的伺候了。一口气吃了两个,要不是我拦着,还想往锅里伸手。 我没好气,「喜欢吃的话明天再吃,差不多试个味就得了啊。」 「我晚饭都没吃几口。」 「那还搞这么晚。」 徐清擦擦手,「好啦,不吃了。我下次早点过来。」 「哈,还下次?美得你,包粽子很麻烦的。」 第5页 她朝我额头点一点,「你啊,该说你什么好。我睡哪?」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回父母家?」 徐清神色复杂地斜我一眼,轻声说道,「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啊。」 我不太明白她意思。 她打了个呵欠,「这里离我家还有几里地呢,这个点了,爸妈都睡下了,老人家睡眠质量不好,就不去打扰他们了。」 我嘟囔,「那你就好意思打扰我。」 徐清双手叉腰,「有意见?」 「没没没,欢迎经常打扰。」 「这可是你说的,说话算数?」 我说的又怎样,能见她一次都不容易,还经常呢,做梦还差不多,「算算算,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刚好银叮噹走后,空出来一间房,我知道徐清是个很有洁癖的人,虽然里面里里外外的东西我都换了新的,当着她的面,我又重新换了一次被套床单。 她磨磨蹭蹭地,大概是太困了,也没推辞。 喜欢的人就睡在隔壁,我哪里睡得着。我跟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果然,端午快来了,空气里都是躁动的热气。小时候看新白娘子传奇,要过端午了,人间的妖怪们纷纷回家避暑,连有好几百年道行的小青都要回山里修炼,可想而知,这端阳的暑气是有多重。 我一个轱辘爬起来,去敲隔壁的门。 呃,我不是要现原形,我是去给徐清送空调遥控器的。 她很快开了门。 我探头探脑地望了望里头,「还没睡?」 「没,刚洗完澡,在消消……」她停顿了一下,「消消酒气。」 「刚才忘了,这个给你,晚上有点热,你把空调打开。」我塞给她,想了想又转身拿回来,「算了,还是我来开吧,你肯定贪凉快,我跟你说,就调二十八度,晚上睡觉正好,还环保省电。」 「喂,你的重点是后半句吧。」 「你心里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 「太热了。要不你留下遥控器,要不,让我跟你睡,你身上凉快。」 直女真可恶。撩人都这么大言不惭的。 我扔下遥控器,落荒而逃。 ☆、第5章 第二天天一亮,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早饭还是要做的。 我家的早饭,说简单也简单,就是白米饭拌酱油,说复杂也复杂,这白米饭要煮熟容易,要做好却要花不少的心思。 最简单的东西,往往最见真功夫。 米是进口的。 水是每天早上从后山打上来的井水。 火是柴火,老灶台子上煮的。 珞珞不在,打水烧火我都自己张罗,边添柴火边转锅盖,防止米汁溢出来。 我性子懒散,但在吃的方面,可以算得上勤快。我深知,做饭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但凡不用心,必定不好吃,这事儿偷不得懒。 我做好饭出来的时候,徐清已经在院子里头了。 徐清一向起得早,自律得不像个天性贪图享乐的人类。 她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条纹衬衫,下摆塞了一截在牛仔裤里头,头髮扎成一束马尾,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打字,看起来干练、潇洒、性感。 这个世界上,真有人能同时容纳多种不同的气质啊,还这么和谐。 虽然这种美不属于我,但看一看,也是极养眼的。 徐清头也不抬,「看够了没啊?我的早餐呢?」 我淡定地走过去,递给她一碗白米饭和一碟酱油,「客官,您慢用!」 她看看饭,又看看我,一脸地不相信,「就这个?」 她这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每次客人看到早餐是白米饭拌酱油,虽然我一再强调,白米饭管够,但很多人都容易冲动,挽起袖子要找我打架退房费,毕竟,我的民宿住宿那里很诱人的一条就是,包早餐! 每次我都要费尽口舌让他们尝一尝先,等吃过第一口,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消停,等吃过第一碗,百分之百的人都会想要再来一碗。 果然,她吃了一口,很快一碗就见了底。「真奇怪,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从来没觉得这地方的饭这么好吃。你加了什么?」 「没加什么。如果非要说加了什么,估计是加了爱吧!」 徐清没说话,用手撩了一下刘海,好像脸色有点红。 我继续说道,「唯有对土地爱得深沉,才能种出这么好吃的白米饭。不像咱现在环境污染这么严重,农民都往外头跑,地也荒废了,白米饭也就不香了。 徐清啪嗒一下关上电脑。 吃人嘴短嘛,她勉为其难地赞扬了我一句,「常欢,我发现你真是把省钱做到了极致!」 「哪里哪里,还差得远呢。」 「真是三斤面包个饺子。」 「啥意思?」 「脸皮厚呗。」 「那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像我们出来做生意的,从来都是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脸什么,不存在的。」 「看来咱们得互相重新认识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士别一年,这脸都找不着了。」 我不太想提起这一年,便转了个话题,「大清早的,你写什么呢?」 「列个大纲,今天镇里开大会,我要讲个话。」 第6页 「哟,你这是荣归故里啊!」 徐清抬头看我一眼,没有作声,默默地把笔记本收起来。 我看着她的动作,忽然灵光一闪,「不是吧?!你就是那个省里来的,来挂职的,女的干部?!」 她挑眉,「怎么,你这是对我的性别有怀疑?」 我拿眼去瞅她的胸,那尺寸,虽然谈不上澎湃,但也绝对没到怀疑性别程度。徐清脸色一红,拿起笔帽朝我一扔。 我打着哈哈,躲开她的攻击,赶紧露出谄媚的笑容,「啊呀,领导,太好了,咱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啊!」虽然我开个小民宿,但有时候需要□□啊应对派出所查房啊配合镇里卫生消防检查啊,还有什么建设美丽乡村移风易俗从我做起等等,各种七里八里的事情,难免要跟镇里的干部打交道。甭管大官小官,朝中有人就好办事。 徐清抬手拍了一下我的头,「德性!好好做的你事,我上班去了啊。」 「好的,领导,走好!」 徐清走了两步又停住转身看我,我以为她落了东西,正要开口。 她抢先一步,「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动静?什么动静?」 「果然你的房间隔音效果更好。以后我要来睡,就住你的房间,没问题吧?」 「这个……」 「刚才不是还说我们是一家人吗?一口一个领导,果然不是真心的。」 我不得不拍胸脯,「没问题!」 她这才笑眯眯得逞了似的拎包往外走。 我送她出门去,「你到底听到什么动静啊?」 她眼神有点躲闪,「可能是,幸福的吶喊声吧。」 ??? 晚上徐清没有过来,说是去她父母家了。 我跑到隔壁房间去睡了半宿,后半夜不得不回到自己房间。 到底是我的房子不够结实,还是楼上的小情侣太疯狂了…… 反正徐清就这样来到了镇上,镇里给她安排了住宿,她嫌电器家居不齐全不方便,家里也很少见她去住,她嫌她爸妈太啰嗦哥哥的小孩太闹腾,大部分时候都住在我这里。 就这样,我俩又开始了我们幸福的「同居」生活, 我总是有这样的错觉,觉得我们似乎从没有分开过。 如果非要说少了点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少了点幸福的吶喊声吧。 ☆、第6章 楼上的小情侣并没有住太久。 这一天,徐清难得既不开会又不下村,早早就下了班,她说乡镇的作息果然比省里更人性化,对此我嗤之以鼻,你看,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啊,您老人家想翘班就翘班呗。 刚下过一场雨,洗得天空干干净净,空气里都是稻子和青草的青气。我俩以前住一起的时候就喜欢散步,这会儿就在街上随便走走逛逛。 这种感觉很微妙,同自己喜欢的人,在喜欢的人的家乡闲逛,觉得世间一切都是可爱的,连墙角贴的小gg,那飘荡的姿态,都自带一股子妖娆。 徐清挺感慨的,说这镇上跟她小时候变化很大。我问她哪里的变化最明显,她指了指路边新开的不少卖纪念品的商店,以前这些都是没有的。 她补充道,「尤其是这些卖东西的人,一个个异口同声说是当地大娘手工做的。据我所知,这里的大娘们最喜欢去城里买衣服买包包,除非破了洞心疼,才手工缝一缝。你看看,那货架上每个荷包的图案分明都是一样的!」 「哈,看来是世风日下。这里的旅游经济,说起来也是挺矛盾的。你看这里主打的特色,就是古朴安静,与世无争。但这么一宣传吧,来的人就多了,商业化也就跟着来了。」我说。 「是啊,越是推销它的清静,越是容易毁了它的清静。」徐清望着不远处的河流,沉思着什么。 我觉得判断跟一个人是不是关系好,就要看不说话的时候,同真正的好朋友在一起,哪怕许久不说话,也是不会觉得尴尬的。 离开她一年后,我觉得只要每天能见到她,就已经觉得很庆幸了。 不是人人都能有这样弥足珍贵的友情。 鸡犬相闻,道路以目,人间烟火。 「老闆娘!老闆娘!」 听到后面有人喊,我转头一看,是街上的阿三。阿三利索地瘸着腿跑到我跟前,「老闆娘,卖发糕的王嫂子家的闺女让我告诉你,你店里有客人吵起来了,喊你回去!」 「怎么一回事?」徐清忙问他。 「我就来喊人的,不清楚。」 出来旅游的,各种人都有,难免有些客人之间会有产生口角,我已经见惯不怪了,反正只要不出人命就好了。尤其在徐清面前,我想表现一下我的淡定,拉住想要往回赶的徐清,「顾客是上帝,这诸神之战呢,我等凡人早一点晚一点过去,影响不了什么的。」 阿三又说,「她闺女说听到哐当一响,怕是摔了店里什么东西。」 啥!这么猖狂,凡人怎么能忍! 我拉了徐清,一路小跑回到店里。 隔得老远呢,果然听到院子有人吵架,敲桌子摔椅子,我这个肉疼。两个房客帮忙拉住那个男的,我和徐清拉住女的,将他二人分开。 人是分开了,隔空对骂还在继续。 这两人骂得还挺有意思,把我们劝架的都听笑了。 第7页 我给你们记录一下啊: 男的:分手就分手,你就是看不起我,你就是嫌我穷! 女的:我哪里只嫌你穷啊!我还嫌你没志气没上进心没长相!我特么在你边上,你还到处摇微信,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男的:你特么能好到哪里去!你还怀疑你是不是跟别人打过胎呢! 女的:我还怀疑你是不是被别人打过脑子呢! 男的:我怎么了,怎么了!我又没跟别人怎么样! 女的:你是不是要我捉到床上去,你才肯承认是吧!分手! 男的:分就分,我家就我一个儿子,生我下来不是为了给你这种人做牛做马的! 女的:分就分,我家也就我一个女儿好吧! 男的(诅咒):瞧你那样,肯定也找不到比我好的了,体重不过百,又是平胸又是矮! 女的(冷嘲):嫌我胸小,你弟弟很大么! …… 眼看这架要吵到翻被窝的事情了,我赶紧打断他们,「你们还住吗?打坏的那个椅子一百五,谁赔?」 「房钱是我付的,你从押金里扣,我不住了,他住不住,随便!」那女的倒是个爽快人。 付帐的时候,我跟那女的随意聊了聊。原来这两人以前分过手,这次复合了,两人出来玩,不料男的还是旧习难改,喜欢搭讪,女的忍无可忍,发誓这次一定彻底分了。 我收好了钱,看那男的还在那边骂得起劲,于是好心劝了那女人一句,「旧情復燃这种事情吧,分开的时候你看他像坨屎,过一阵子风干了,看起来像巧克力了,你再尝一遍,我敢保证,一坨屎它就还是一坨屎!」 女人乐了,「老闆娘,你形容得真噁心!哈哈哈!」 女人退房走后,男人后脚也走了。我将院子里砸坏的木椅子收起来,又拿扫把拖布打扫了一下。徐清看着我忙进忙出,眉头皱起,「你店里经常发生这种事情吗?」 「什么事情?」我转过头,「哦,你说小两口吵架啊?出来玩,最考验感情了,有点小摩擦很正常嘛。」 「这还算小摩擦,这椅子都摔成这样了。你是没在场,你要是在场砸你身上都有可能。」 我隐约听出来一丝关心,挺开心的,「没事的,真有什么事我会报警的。」 徐清哼一声。拉了我的手腕就走。 我踉跄地跟着她,「干嘛呢你?」 她停在院子里的几杆竹子面前,指着上头,「你自己看。」 我茫然地看了一会儿,上面除了刻了些小情侣们的山盟海誓啊到此一游啊,跟其他地方的竹子没有什么不同啊。 徐清敲了一下我的头,「还说不危险,你看这些人出来约会,还带着刀子!」 「……」 「太危险了你这一行,以后姐姐我罩着你,你呢,只需要加一副碗筷分半张床给我就行了,还有,不要惹我生气。」 「……」 当官的这讲话艺术啊,真真博大精深。 你看,明明是她在我这里蹭吃蹭住的,现在倒成了她是来给我作伴保护我的,还得我感恩戴德将她哄开心才行。 ☆、第7章 明儿个就是端午节了,我问徐清有什么安排。她说上午要到村里去走访一下孤寡老人和贫困户,中午回父母家吃饭。 「大过节的,怎么还要下村,说好的喝茶看报的生活呢?」 「你是不是对这个职业有什么误解?」 「网上都这么说啊,」我拿出手机念给她听,「你看这条官员日志:清晨起床,打拳;上午开会,打盹;中午吃饭,打嗝;下午上班,打哈;傍晚加班,打牌;晚上娱乐,打pao;深夜回家,打架。」 徐清推一下我的头,「尽看点什么啊,没事可以多想一下我,少上点网,影响智商知道吗!」 「好啦,基层的辛苦我也是有看到的,摸爬滚打一身疲惫,满腔热血投身社会。你挂职要挂多久啊?」我还是憋不住问出来了。 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别处,含含煳煳地回答,「这个啊,看情况吧。」 「什么情况?」 「我联了几家贫困户,有一户人家跟我说,他用政府给的钱养了头很蠢的驴,也不知道驴什么时候能开窍,问我能不能杀了吃肉。」 我不解,「作为一头驴,要这么聪明做什么?再说了,这跟你挂职多久有什么关系?」 徐清笑了笑,「我答应他,说再等等,说不定等等就开窍了,等过个一年半载还这么蠢的话,我就去他家吃驴肉火锅。」 「驴生艰难。那就希望它早点开窍吧。」 徐清看着我笑了又笑,转过头去还在笑。 真莫名其妙。 都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她笑了一会儿又问我,「你明天跟我一起回我家过节呗!」 我心里一阵跳,见家长啊!我详装镇定地推辞,「我去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也就多一副碗筷的事。反正你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跟我回去。」 这邀请人的语气,怎么能这么随便。我忽然想到她那个未婚夫,假装无意地问,「你对象呢?他不去吗?」 徐清略略停顿,「对象啊,也在啊。」 真戳心窝子!我去找抹布擦桌子擦椅子,「那什么,我就不去了啊,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我店里还有事呢,这屋子要打扫被子要收起来凉蓆也该买了,我走不开。」 第8页 「真不去?」 「不去。」 徐清意外地没有再劝,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我蹲在地上擦了两下椅子,将抹布扔了,在地上坐了会儿,特么的,我到底在酸涩个什么劲,昨天还对自己说,当朋友挺好的,能再见着她挺好的,真打脸。 抬头看看桌子上放的一罈子醋蒜头,忽然觉得浸泡在里头的大蒜好亲切,同是天涯沦落人吶,白醋陈醋装一坛。 院子里有人喊我,我爬起来一看,是王嫂子家的闺女小凌,她一只手拎一个蛇皮袋子,另一只手抱了一大把艾叶,「姐,珞珞让我带给你的。」 小凌和珞珞差不多大的年纪,是个小美人,俩人平时很要好,空闲的时候俩人经常脑袋挨着脑袋,肩靠着肩膀,在一起玩手机。 小凌是外乡人,我听珞珞说过一嘴,她是单亲家庭,跟着妈妈在这里租了个店铺做发糕。 我让她将东西放到桌子上,「你去帮珞珞家收玉米了?收得怎么样啊?」 「嗯,快收完了。珞珞说过完节她就过来。」 「这个艾叶,姐姐你挂到门口,辟邪的。等晒干了,是很好的药草,可以用来泡澡或者泡水喝。袋子里的是咸鸭蛋,是珞珞自己做的,她还送了些给我,很好吃的。」 我打开袋子一看,「这么多啊,这得有好几十个,这孩子,真是的。」 「收下吧,珞珞的一点心意。」 我跟小凌聊了会儿,问问她妈妈店里的生意怎么样之类的,走的时候送她出门,眼尖看到小凌腰上挂了个小荷包,图案挺复杂,五颜六色的,便多嘴问了句,「这是香囊吧,真好看,哪买的?」 小凌面上有点红,「不是买的,是珞珞送给我的。」 「哇,珞珞手这么巧,我可以看看吗?」 「好的,姐姐,给。」 我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下,「装了雄黄?」 「是的,有艾叶、硃砂、雄黄,端午辟邪。」小凌解释给我听。 「珞珞偏心啊,这么好看的荷包,也不见送一个给我。不行,赶明儿我找她也要一个。」 小凌有一点急,「不是,不是偏心。她很敬重,很感激你的,这个,这个……」大热天她拎这么多东西过来,鼻尖都冒汗了。 我放过打趣她,「跟你开玩笑啦,我没有妹妹,一直拿她当亲妹妹呢。我这么大把年纪了,对这种少女的小玩意儿,早就不感兴趣了。」 因为银叮噹和小情侣都退了房,一时没有客人了,我懒得早起,打算第二天早上睡到自然醒。老子不上班不上班,爽翻,巴适得板…… 正睡得香着呢,忽然梦自己一脚踏空掉到了河里,河水湍急,我屏住了唿吸。憋不住了!我给憋得手舞足蹈,直接憋醒了! 睁眼瞧见徐清快速收回了手,我简直要骂人,甭用说,准是她捏我鼻子。每次都这样。我不想理她,只想快快回到梦里,我刚摸到河神美女的衣角呢,翻了个身,把枕头抱进怀里接着睡。 「还不起,都十点多了,快起来!你怎么这么懒。」 我瓮声瓮气地回答,「就不起。」 「起来去吃饭!我爸妈都等着呢!」 「说了不去的。」 「真不去?」 「不去啊,我还要睡会儿。」 「我数三啊。」 「数也不去。」 「一二三……」 啪地一声,我屁股一阵痛,丫的,居然打我屁股。 我唰地一下弹下床,「你你你,怎么数那么快!」不不不,这不是重点,「老虎不发威你真拿我当猫咪啊,下次再这样,信不信我放黑狗子咬你!」 徐清故意要扑上来,「呀,老虎屁股啊,那我倒是要做摸老虎屁股的第一人!」 我边躲边否认,「你才不是第一人。」 「什么?早就有人摸过了?谁?看我怎么揍他一个生活不能自理!」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大蛮力,一把将我压回床上去了。 我渐渐处于下风,嘴上是不肯服输的,叫嚣道,「哼,多了去了,排长队呢,你一个人单挑得过来吗?」 徐清渐渐靠近我,目露凶光,「谁?」 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感知危险的能力特别强,比如,现在。 赶紧怂了,「就小时候,还光屁股玩的时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阿公阿婆姑妈姨妈姑婆姨婆啊,真的,就这么十几个,没了。我发誓!」 徐清一直望着我的脸,让我感觉我的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糟糕啊,大早上的,我又没洗脸蓬头垢面的,有点什么也不用看这么仔细吧,眼看她越看越仔细,越压越紧。 我直推她,「痛,痛啊!」 徐清这才跟从魔怔中回过神来的样子,「还没开始呢,哪里痛啊?」 「什么还没开始!你已经开始压到我的腰了!这破床,床板边上有块木头顶着我的腰,痛死了!」我龇牙咧嘴,快冒眼泪了。 徐清将我拉起来,掀开我的衣服后摆,「不早说,都青了一块,你这身上的皮肤也太薄了。」她边揉边埋汰我,「真薄,一点也不像脸上的。」 我:…… 算了,修身养性,保持沉默。 「你到底去不去我家吃饭?」 「如果我说不去,我能保住我另一半腰吗?」 第9页 「不能。」 我:-_- 坐在徐清的小电驴,道路有点颠簸,我可以顺势搂住她的腰。 心里想着房间里的那一幕,她刚刚是不是,想要亲我? 我在心里骂自己,你这个蠢驴,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再等一等呢?说不定真亲呢!当然,说不定她是在看我眼睛分泌物……不管怎样,再等等不就知道了么。 都怪那破床! 回去就换了它! ☆、第8章 不管怎样,我还是来徐清家里过端午了。 虽然徐清老早跟我讲过她家人都是顶善良朴实的老百姓,很好打交道,但我还是挺紧张。记得上一回这么紧张,还是第一次主持集团公司销售年会的时候,那是好遥远的事情了。 哎,谁让我心虚,惦记人家的闺女呢。 她家里的客人不止我一个,我深吸一口气,这些人起码能坐两桌!徐清挨个儿给我介绍她的四个姑妈姑父表姐表妹以及一众小孩子,哥哥嫂子和她口中的熊孩子回嫂子娘家过节去了,还有若干表哥们带表嫂子一家回表嫂娘家过节了,她跟我说,都来家里的话,家都坐不下。 徐清跟她们介绍我,说我是她的大学同学。 老实说,我心里有点儿牴触这个介绍,喂,我不想只当你的同学好么。 她妈妈个子不高,瘦瘦小小慈眉善目的模样,很热情地招唿我坐下喝茶。我一时出门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借花献佛,把珞珞送给我的咸鸭蛋带过来了。阿姨客气了一下也就收下了,笑着说正好她爸在做咸蛋黄焗南瓜,小孩子们把家里的咸蛋都吃掉了,说我这真是及时雨,然后喊徐清,「阿宝,快把咸蛋送到厨房去!」 徐清飞快地瞄我一眼,提着袋子去了后厨,「我早就想学这道菜了,今天一定要让爸爸教我。」 哈,真可爱,原来她还有这么个小名!下次一定得逮住她唱个山丹丹花开红艷艷! 徐清走后,我被她四个姑妈包围起来。 你跟阿宝是同学呀,结婚了没有啊?…… 还没结婚啊,你个儿高,又这么白,还读过大学,很多后生追吧,也不能挑花眼喽!…… 你是做什么的呀?…… 开客栈啊,生意好吗,一个月赚多少钱啊?…… 离家这么远,你父母放心吗?…… 还是要找个男朋友,有个依靠…… 想在本地安家吗,我认识不少单身的后生伢子,也是读过书的,介绍给你认识啊…… …… 我渐感难以招架,余光四处搜寻徐清的影子。 徐清端了一盘子西瓜过来,放下西瓜拉起我,一气呵成,「姑姑们吃西瓜,我跟我同学谈点事情。」 从包围圈里突破出来,我松了一口气,跟着徐清上了楼梯。 进了房间,她把门一关,「我那大姑和二姑,平时都是住海边的人,管得宽!你跟她们唠嗑这么多干什么,再说下去,连你的皮都要扒干净!」 「我这不是想留个好印象嘛!」 「我家里除了我,其他人的印象都不重要!」她霸气地回答。 好想扑上去亲一口,有木有!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我转移注意力,打量起徐清的房间。房间摆设其实挺简单的,床书桌书架和柜子,很符合她一贯的简洁大气一本正经的老干部风格。我对她生活过的地方很好奇,这也想看看,那也想摸摸,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只拿眼睛一寸寸到处去探索。 书架上有一个相框,我走近一些,拿了起来。相框里放的是一张有些年代了的全家福,纸张有些泛黄了。那妇人应该是刚见过的阿姨,旁边的男人估计是徐父,穿着中山装,可能很少穿正装的缘故,表情有点不大自然,两人端坐在前。身后左边是一个男孩子,瘦黑的小伙子,眉眼之间跟徐家父母都很相似。右边是徐清穿着白裙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梳着两根辫子,稍微有点儿婴儿肥,但五官已经很出挑了,一家人都乐呵呵的,就她有点酷酷的表情。 徐清走过来站在我身后,跟我一起看。我指着那男孩子问他,「这个是你哥哥么?」 「是吖。」 「你们怎么一点都不像啊?」我仔细又瞧了瞧,徐清长得既不像瘦小的徐母,也不像矮胖的徐父,他哥哥黑得像块炭,她呢白得像雪人,我绝对没有夸张,有时候她在太阳下挽起袖子,露出胳膊,我都觉得那反射过来的光白得晃眼睛。 徐清将下巴搭在我肩膀上,轻笑道:「兴许我是捡来的呗!」 「切,哪里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捡,我也去捡一个来养养!」 「哟,想当妈啦?」 「没想过。不过小女孩儿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我原本是不太喜爱小孩子的,自打发现自己喜欢同性后,连女娃娃也顺带看得顺眼多了,八成是爱屋及乌吧。 徐清问道:「你打算在这安家落户?」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徐清伸出指头在我肩上点了点,「我那几个姑妈要给你介绍对象,你瞎点什么头啊?」 这语气让我有点不太爽,就许你州官放火,还不能我百姓点灯了,我接话道:「这儿山清水秀,房价又涨得快,不谈个恋爱,岂不是浪费这一方好山好水好人家!」 第10页 「不许去。」 「凭什么啊?」 「我跟你讲,这儿正经的年轻人都去城里挣钱了。」言下之意,就是留在村里的都是些质量不齐整的。 「正经的也有啊,现在不是都鼓励年轻人回乡创业么,就比如上回那深圳办工厂的千万富翁,听说回来搞农业,还上了县里的报纸呢,年纪不大,长得也不差,多少姑娘都赶着嫁。再说了,不正经的也行,我就喜欢不正经的!」我干脆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故意气我是吧?」徐清提高了声音,眉头皱起来。 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在乎,我心里是开心的。然而,她却关心我婚姻来,这真让我沮丧。 气氛一时有点儿不太妙,我避开这个话题,走到她的床边,那上头放着一只棕色的狗熊。那狗熊傻乎乎的,还穿着一件粉色的毛衣,我笑着扑上去,「呀,你还留着呢?」 那是大学期间有一年她过生日,我送她的生日礼物。那会儿我们还不太熟,她请吃饭,我也不好空手去,就在路上顺手买了个狗熊带过去了。 「留着做纪念啊,大学四年,你就送了我这么一个礼物,我当然得好好收着了,时不时拿出来想一想,你对我多好!」徐清熟练地搂过狗熊躺下去。 「只有一个礼物吗?」我往回一想,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太没印象了。 我这个人,属于典型的面热心冷,你看我整日好接近的热情模样,但只有真正走到心里的,才会在乎和关注。就比如现在,我发现我对徐清的记忆,有条很明显的分界线,就是从我发现我喜欢她的时候划出一条分水岭。 在这之前,很多跟她相关的记忆并不太深刻,可之后呢,她的每个习惯,每个小动作,每个事件,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暗暗感嘆自然的神奇荷尔蒙的厉害,也挺遗憾,自己错过了许多与她相处的点滴。 并不是说,相处过了的日子,就是相处。 就像吃饭喝水,如果你没有停下来,好好地品味食物的滋味水的味道,那就不叫真正的吃饭喝水,那不过是为了生存下来而已。 所以,爱情也是这样吧,没有感觉到的存在,并不存在。 徐清玩着狗熊的耳朵,「其实还有一个。」她停顿了一会儿,「就是快毕业了的那个生日,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唱歌,你已经在实习了,来得有点晚了。你说不好意思没有带礼物,我就说那就抱我一下吧,当做礼物了。然后,你老人家赏了我一个拥抱。」 「朕岂是小气之人,拥抱大大的有!来,都补给你!」我豪气地挥挥手,连她带狗熊都抱住了。 手放在她的腰上,鼻息处尽是她的发香。很好,她只是一开始稍微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任由我抱着,没有推开我。 窗外有鸟叫,猫叫。 楼下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对啦,能够感受到的拥抱,才算是一个真正的拥抱。 然而,似乎才过一会儿,她妈妈上楼来喊我们吃饭。还没好好的感受,就松了手……真是,好气哦。 ☆、第9章 因为都是女性的缘故,我们肆无忌惮地亲近。因为都是女性的缘故,再亲近的距离,都可以用友谊来解释。一个小小的短暂的拥抱,我心里充满了美好的联想,不过对方呢,美好联想的对象,未必就是我。 就说现在吧,前一秒我还在为我们小小的暧昧,蠢蠢欲动,满心欢喜。后一秒,现实就直接给了我一记闷锤。 阿姨下楼后,我和徐清走在后面。 徐清拉了拉我,小声跟我说,「一会儿你别提高翔。」 「高翔?谁啊?」 徐清横我一眼,「要结婚的那个!」 我脑袋嗡了一下,难怪总觉得漏了点什么,原来是她未婚夫没来。我稳了稳身型,「他今天没来,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就我暂时还不想让家里知道。」 暂时,所以以后还是会带回家的,是这个意思吧。 我咬咬嘴唇,「嗯,我会守口如瓶的。」我在楼梯口停了一下,问她,「如果你结婚,会邀请我吗?」 徐清转过头来,牵我的手,「当然啊,你必须要在。」 我避开了她的手,快步走下来,我不想去想她是什么表情,生气没有立场,吃醋没有立场,撒娇没有立场,这颗心吶,稀巴烂,到处漏风。 徐叔叔的手艺相当好。 满桌子菜,乡土菜居多,咸蛋黄焗南瓜,红烧猪手,石爬子炖清汤,大部分都是我喜爱的。可我情绪不高,夹了几筷子表达一下意思,就不太想吃了。 他们一大家人,说的当地方言,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听不懂。 脑海里默默地浮现朱自清的课文来,热闹是他们的,他们的…… 徐叔叔替我斟满了一小杯酒,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跟我说道,「常欢,是吧?我就叫你欢欢吧,阿宝在家没少提你,说你特别照顾她,今天可算见到本人了,长得真俊,一看就是好人家里的姑娘。来来来,你试试我这新开封的酒。」 徐清开口要拦他,「爸,她胃……」我赶紧喝了一大口,露出一个大大的惊喜表情,「叔叔,你这酒真好喝!这酒只怕有些年头了吧。」 徐叔叔很高兴,「喜欢就多喝点,这酒不醉人!一看你就是懂酒的,这酒我埋在地下,存了好几年了,连阿宝她亲爹想要,我都没捨得给呢!今儿个过节高兴,难得阿宝调回来工作,还带了同学回来,哈哈,多喝点,管够。」 第11页 「亲爹?」我抓住个关键词。 「这个…呃,应该是亲大伯,亲大伯。」徐叔叔望了望徐清,徐清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我识时务地转移了这个话题,「叔叔,这酒是什么酿的啊?」清凉透明,色泽橙黄翠绿,入口有些药味,非但不苦还带了些爽口的甜,我从未喝过这样的酒。 「菖蒲,上好的九节菖蒲!过端午,就该喝这个。」 四位姑姑们也都各自拿了杯子,「是啊,这酒可好了。」 「算是药酒,喝了能益寿延年长命百岁。」 …… 周围的人热情有加,我也喝得这个畅快淋漓。 徐清坐在我身旁,时不时扯一下我的袖子,我才懒得管她,我的酒量我最清楚了,当年我一个人喝趴甲方一个部门呢!英勇事迹现在都是前公司的谈资。 酒是个好东西,吃饭的时候喝一喝,任你天南海北的距离,也能立刻拉近,执手相看泪眼,相见恨晚。 徐叔叔其实是个纸老虎,虽然爱酒又会酿酒,才喝了二两,就有了明显的醉意。 徐清拦住他,「你血脂高,还不注意一点。」见他不为所动,又回头说她妈,「妈,你也不看着点你男人!」 阿姨嗔她,「你爸忍了很久了,让他喝这么一回吧。」说是这么说,还是把酒杯给移开了,「倒是你,也不见你带个男人回来关心关心。」 我也是个不怕死的,边吃边点头,「对啊对啊,她还骗我说她对象也来过节呢!」后背一阵痛,徐清暗地里掐了我一把,下手没轻没重的,估计另外一半边的腰也青了。 她那几个姑姑可就更不放过她了,纷纷跟她询问对象的事情。 徐清站起身来,「怎么没带来,这不在这里嘛!」 众人好奇地望向她。 只见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拆掉外头的包装,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小匣子来。 「你对象,在盒子里?」大姑妈颤抖的声音。 徐清专心拆盒子,头也不抬,「是啊!」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气氛顿时有点儿,瘆得慌。 「不用打开看了。」二姑妈想要制止她。 「我特意带回来给你们瞧瞧的,怎么能不看呢!」徐清啪嗒一声将匣子打开,大人们赶紧捂住小朋友们的眼睛。 徐清在里头扒拉了一会儿,找出几个疙瘩来,往她爸面前一递,「爸,你看看,给你的。」 徐父接过去把玩一阵子,「好手艺!」 「可不是,村里的老木匠了,现在有种耐心纯手工做象棋的,可不多了。」 我凑过去一瞧,对象,真是一对儿好象! 大家被她惊吓了一番,狠狠劝了她几杯酒才罢休。 徐清连连摆手,表示差不多了,她酒量不好。 我瞎起闹,「怎能不好呢,要我说,这官做得好不好,还得看酒量。」 姑妈们忙追问怎么个看法? 我笑道,「我知道有这么个说法,提拔的同志的时候要看看这同志的酒量如何。会喝一两喝二两,这样的同志够豪爽;会喝二两喝五两,这样的同志要培养;能喝一斤喝八两,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能喝半斤喝一斤,党和人民都放心。酒品见官品,是吧?」 姑姑们表姐妹们哈哈笑一通,又喝了一轮。 作者有话要说:  颱风来了,体重轻的姑娘们别出门…… ☆、第10章 中饭吃喝得甚为尽心,饭毕,我本想回我的店里去休息。谁知刚刚一站起来,头有点儿发晕,要不是旁边一双手扶住我,跌到地上摔个屁股开花,那就狼狈了。 阿姨说,「这酒后劲大着,欢欢啊,你在阿宝房里睡会儿吧,晚饭就在这里吃。」 我本要拒绝,但徐清拽着我就往楼上去,那动作真够粗鲁的,丝毫不体谅我也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喝多了点的姑娘家。 我踉踉跄跄,心想如果是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她是不是会很温柔以待了?等到了房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栽到床上不动了。 有点儿丧,不想让她看到。 人人都是喜欢积极的人、坚强的人,乐观的人,正能量的人的。 悲观的、灰暗的、抑郁的、绝望的人,不被接受,也不被喜欢。 人们只会说,看这个人,好可怜啊。 酒劲上头,我渐渐失去力气,意识就像一个脱离了躯体束缚的精灵,到处游移。 真是自由的美好的微醺呀,这就是酒的美妙之处了! 就是胃有点轻微难受,我一边不自觉地揉着,一边继续想像自己的灵力在神游,还真低估了这酒的后劲。 有水递到嘴边,有人在我耳边低语,喝一点水,乖,会好一点! 喝什么水啊,我要喝酒! 我很想打翻掉,可那温软的声音实在是诱惑,我张了张嘴,尽数都吞下去了。 美色啊,沉迷美色,要误事的,本宫还有三千佳丽要征服,大好河山要收復! 那要命的好听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响着,「好好好,咱商量一下,河山可以收復,佳丽不要行不行……」絮絮叨叨,一串串的模模煳煳的话像绕口令似的,我上一秒钟分明记住了,下一秒钟又想不起来讲的什么,满脑子都是只言片语的知道吗知道什么,越发地发晕。 脸上不知何时贴了一团软软凉凉的云,我忍不住去蹭一蹭,真舒服,再舔一舔,发现竟然是甜的,于是舔得更欢了,那云竟然还想跑,我急得手脚并用去捉。等捉住了,一头栽进去,顿时觉得心满意足。 第12页 一觉醒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我花了好一会儿才认清自己身在何处,看看手机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下楼后,看到徐清和她妈妈坐在沙发上说着些什么,见我下来,她们母女俩都停止了讲话。 「姑妈们呢?」我还有点儿迷煳。 「大姑二姑一家回去了,两个小姑和爸爸在隔壁打麻将。」徐清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坐到她身旁。 「头疼吗?」她问。 我摇摇头,「睡了一觉,酒性都散了。」 「就你贪杯,以后不准这么喝,还想胃穿孔么!」 「很少能喝到这么好的酒啊。」 「少不了你的,但要少喝一点。」 「哦!」 我总觉得阿姨的眼神似乎在打量我,自打我下楼来,她就没开过口,这气氛有点儿奇奇怪怪的。 徐清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小香囊,挂在我裙子的腰带上。她慢条斯理地别着,口气不容反驳,「我们这里的风俗,这个香囊你随身带着,除了洗澡,睡觉也不准拿下来,知道么!」 感觉她手上的动作轻柔,声音却太过用力一些。 此时靠得我很近,我看到她嘴唇有点儿破皮,就想问她嘴怎么了?才说了两个字,徐清瞪了我一眼,「记住没?」 我只好点头,「就是有点麻烦诶,我做事的时候不太方便。」 「不挂在身上的时候,就放在包里。」 「那行吧。」 我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一定是糟透了。 你看,中午的时候一个个都还挽留我吃晚饭,这会儿都不提这茬了。 我昂首挺胸地从徐家告辞,出了门之后几乎一路捂着脸。 哎。没脸。 明明去的时候还紧张兮兮地喜欢人家的闺女,没想到一上酒桌就现了原型,还喝多了。真不知给徐家人留了个什么印象。回想起徐妈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真想找条缝躲起来。 端午节,暑气盛。 雄黄酒,喝不得,菖蒲酒,喝不得也! 回到家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泡一壶新茶,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消磨时光。 抬头,可以看见蓝得醉人的天空,伸手可摘的白云朵朵,远处,是高耸入云的过鹰山。说起这山啊,听说是当地的一座神山,也是这附近海拔最高的一座山,顾名思义,就是一座连老鹰都飞不过去的山。最近古镇的旅游业能拉动起来,也有这座大山的因素,很多人专业登山队都喜欢来这爬山,这年头,经济搞上去后,人们需要地方来发泄他们那些用不完的精力。 这景虽美,但日日看着,也习以为常了。 我更喜欢看手里这个香囊。 嫩绿色,上面刺绣了一支梅花,带着的花骨朵儿,含苞欲放,欲说还羞,穗子是五彩的丝带。香囊里不知道放了什么,我闻了闻,似乎没有雄黄,而是带着一股清香。论模样,我可能更喜欢小凌身上那个,红红绿绿金灿灿,一向都能让我的少女心爆棚,不过这个一看就是徐清的风格,这味道我也喜欢得很。 我一会儿想想她为我系香囊替我整理衣服的模样,恍若一个温婉的妻子,心里软得像一滩水。一会儿又想起她还有个要结婚的未婚夫,心里那一摊水立马变了味,酸气四溢。 还是看看山,看看水,自在。 我曾在某个游记里看到,有人将雨后的过鹰山比作被遗忘的天堂。这是别人心中的天堂,肯定不是我的。我心中的天堂,估计是这样的: 心想事成,无忧无虑,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别浪费,趁着还剩下的一点儿酒劲,偷得浮生半日闲,再做会儿白日好梦。 ☆、第11章 节后,珞珞回店里了,给我带了她爷爷做的豆腐乳,还有嫩嫩的玉米棒子。 这豆腐乳也不知道她爷爷是用了怎样的秘方,微辣,闻着略臭,吃着浓香,口感醇厚,入口回味无穷,不用别的菜,就豆腐乳拌白米饭,我都能吃上两大碗! 接下来几天都是玉米大餐,蒸的煮的烤的炸的,珞珞说她的眼睛都要吃绿了。 徐清去了市里学习,要一个星期,她是没这个口福了。 我这些天略微烦躁。 我将这归结于这几天阴晴不定的天气,以及新入住的一对带小孩的夫妻。 那小孩儿三四岁的年纪,长得挺萌。但我对这夫妻俩很无感,就是他们吧,感觉特别擅长从真善美里找出假恶丑,从入住进来就没停过嘴,怪天气预报不准,怪交通不好路太堵,怪小镇商家无良,互相指责,口气跟吃了爆竹似的。 出来玩,这么较真的,也是少见。 有这样的父母,也难怪小孩时不时哭闹了。 大人都受不了。 昨儿个他们要搭伙一起吃晚饭,一会儿嫌菌子太咸,一会儿说玉米汤太淡,米饭太少,辣椒太多,小孩太吵,空气太闷,凳子太矮等等,搞得我和珞珞都没了胃口。 我暗想,看来以后,对于要一起搭伙的客人,有必要筛选一下,饭钱又挣不了多少,还白落个不愉快。 小孩子没吃多少东西,第二天一早却哗啦啦地拉肚子。 夫妻俩变得特别团结,一致对外,嗯,也就是对我,说我的饭菜有问题,他们的宝贝儿子吃坏了肚子,要我赔钱。 卫生问题,我和珞珞是非常注意的,何况我们自己也要吃。 第13页 我说,「先带孩子去卫生院吧,这么拉下去要脱水的。医药费我先出着。」 男人不同意,「不行,是你的饭菜有问题,你先赔医药费。」 小孩不谙世事,「爸爸,我晚上没有吃饭。」 女人推他一把,「没吃饭,难道你就没喝汤吗!」 珞珞气得要跳脚,「你什么意思?这玉米是我自己家里种的,什么药都没打,纯天然的,我们都喝了,怎么没事。」 「你说没打药就没打药啊!再说了,说不定大人抗性好,小孩子抵抗力差,一点点药就能吃坏肚子。别废话了,赔五千块,我们走人!」 我好声好气地劝他们,「先去医院,看看医生怎么说,该赔多少就赔多少。」 男人嫌小孩动作慢,一把扯过他的小书包,书包拉链没拉上,里面的东西都掉了出来,好傢伙,三大袋辣条都是空的! 我一一捡起来,在小孩面前蹲下来,「这些都是你吃的吗?」 「嗯,我昨晚没吃饭,肚子饿。」 夫妻俩脸色有点儿难看,「这也不能说明你家的饭菜就没有问题。」 我看看辣条的日期,都过期好几个月了,掏出手机拍个照,开了录音模式,然后跟他们商量,「能在这里开客栈,我就不怕事儿。你们住了两天,押金我退给你们,房租我也不收了,你们赶紧走!不走我们就留下来商量一下,这事咱是报警呢,还是报警呢?!」 那俩口子互相望了望,又纠缠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拿了押金,骂骂咧咧地拽过他们的孩子,拖了行李就走了。 哎,糟心! 珞珞显然是很有意见的。 「姐,明明是他们讹咱,你怎么还不收他们房租,太便宜他们了。」 「就当被狗咬了呗。」 「那也不能这样,我们早点报警,他们也不敢乱来。」 「太麻烦。」 「姐,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以前可不这样。」 我有点疑惑,「我以前怎样啊?」 珞珞的目光炯炯有神,「我记得我刚来店里做事的时候,有一天张癞子打了他媳妇,他媳妇来跟你借钱,想去城里打工,你不光借了她钱,还多借了她一千块,让她去城里学习拳击课,告诉她既然不肯离婚,又不想被打死,那就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媳妇现在可威风了,经常回来揍张癞子!我那个时候就好崇拜姐姐你,觉得你忒正义了!你看现在,你都不正义了,他们讹咱,你也不教训回去!」 我模模煳煳记得好像有这个事,是么,我借了钱给张癞子的媳妇么!回头我要查一下,她还我钱没有! 我觉得珞珞这么年轻,以后的路也长,说不定会到远方去闯一闯,有些话我也愿意多跟她说说。 「这事跟那事呢,性质不一样。作为个人,当然不能一辈子被别人欺负了去,更何况家庭暴力这种事,一旦屈服,就没有个尽头,反抗赢了一次,哪怕就一次,张家媳妇以后的日子都要好过得多,你也看到了,她又不肯离婚。人这一辈子,遇到好人还是多一些,偶尔碰到几个坏的,就当生活的调剂了。一坨屎,所有人都怕它,于是它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其实呢,别人只是怕臭而已。损失点小钱就能算了,已经很划算了。再继续纠缠下去,也许不会损失钱,但与耗进去的时间精力和心情相比,就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珞珞撇嘴,「可是心里会很不爽啊!难道不憋屈么?」 「谁活着不憋屈,生而为人,当然要能憋能屈!为了争一口气,后面还得花费更多的力气。记得我刚上班那会儿,有一次坐老总的车出差,车还没启动呢,有个小三轮撞了上来,那骑三轮的坐那不起来,非要老总赔钱。我当时年轻,气愤得不行,建议老总报警,老总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从钱包里拿了五百块跟他私了了。」 「啊?有钱真任性啊!」 「去,谁家钱是大风颳来的!后来有一天,我自己也是遇到这么个事,后面的车追我的尾,还特别理直气壮要我赔钱。我报了保险,又报交警,足足折腾了两三个钟头,那天要谈的业务没谈,那家公司本来就摇摆,被其他公司捷足先登了。你看,我那损失不知道是几十几百倍个五百块。今天这事,也不过是损失点儿房租,真报警,又要备案又要调查,卫生院派出所来来回回地跑,搞不好卫生局还要来一次大检查,动静这么大,一传十十传百,说我这吃坏了肚子,咱这生意还能不能做了!」 「这么一说,是挺折腾。」珞珞点头道。 我继续发挥,「并不是不愿意要正义,只是正义的成本有点高,没到那个程度也就没那么计较了。更何况,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话我的理解就是,你看他们虽然在我们这里讨到便宜,那是因为我们还算是好人,容忍的底线算高的。那他们能一辈子都碰到咱们这样的吗,肯定不会,总有人忍不了,到时候就是他们栽跟头的时候了。」 珞珞听得直点头。我抬头看天,好一副信步闲庭,云淡风轻的模样! 如果你能仔细听一下我的心声的话,你大概能听到这样的声音:我的房租我的房租我的房租!特么的,害老娘损失好几百块!祝你们这对绝配天长地久一生一世一双人,千万千万别去祸害别人! ☆、第12章 第14页 挑剔的一家人走了以后,很快又有游客住进来。不得不说,这儿真是块宝地,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四季的感觉特别分明特别浓烈。端午过后,三伏天最热的时候,墙头爬满爬山虎的小镇,绿油油的,游客一点也没见少。 为了方便有时候想在店里搭伙吃饭的游客,我搞了块小黑板,写了几个常见的菜名,让他们多一点选择。近年来,外国人的身影也多了起来,我这两天琢磨着把店里用小黑板写的菜单改一改,改成中英文的,名字也要变动一下,得重新设计设计,显得专业,还要很高端的样子。形式是很重要的,对此我有很深的感悟。 好些天前,有个房客在我这里住了几天,听她自己说是个富二代,但她一点也不爱钱,只想做一个享受自由的女子。对此我表示特别羡慕,主要是羡慕前半句,富二代啊!对于没有爱情的人来说,钱真是一个好东西,你开心,它锦上添花,变成咖啡美酒美女帅哥旋转跳跃来为你助兴;你不开心,它雪中送炭,化身高跟鞋包包化妆品麻辣烫小龙虾盐焗鸡阿拉斯加的鳕鱼梅里雪山的猴子,哄你开心! 富二代平日到了饭点总是托腮对着小黑板,一副想得很痛苦的样子,「怎么都是茄子豆角之类的,有没有高档一点的菜式啊?这些人家都不想吃了!」 我看她实在太纠结,就好心向她推荐了两个菜,「那要不,晚上我做两个法国菜,珍珠蒜蓉微煎白菜和法式捲心菜微甜浓汤,你觉得怎么样?」 富二代兴奋得只拍手,「好啊,我最喜欢法国菜了。」 菜做好端上来,她一脸不相信地看着我,「这真的是法国菜?」 「是啊!」我很肯定地说。 然后她喜滋滋地先拍照,再把炒大白菜和白菜汤吃完了。 你看,取个洋名就是不一样吧,我还能趁机把大白菜小白菜价格翻上一番,谁让人家是法国名呢! 还有今天住进来的几个大嗓门的老闆,打住进来还没出过房门,一直在房里头斗地主。 其中一个嫌我免费提供的菊花茶不上档次,问我有没有好一点的? 我只好说,有啊有啊,我这里还有上等纯天然的乡下妹子手工採摘的红茶,原价九百八十八块,今天搞活动三百八十八,跟老闆您有缘给您打个折,收您一百八十八块钱一壶吧! 那老闆很高兴,要了两壶,继续回房打牌去了。 周围的几个青年,一脸老闆娘你别这样开玩笑好么大家读书少的表情。 没办法,归根结底,还是我这小黑板的菜名不够高大上,物价水涨船高,价钱也要重新标标了。 这年头,挺奇怪的,是吧?越贵的东西,越好卖! 我猜测估计是国人都被假货坑惨了吧,于是想着一分钱一分货,便宜的好不了,贵的差不了。 一般来说是没错的,但毛爷爷说得对,具体问题还得具体分析。 这个镇下面有个叫长寿村的,住那里的老人特别长寿,百岁以上的老人几乎家家都有,有的老人家孙子都六七十岁了,听徐清说,可能跟村里的水质好有点儿关系,于是也开发了旅游,给一併规划到了古镇的旅游圈里头。 那长寿村只卖两样东西,一是井水,二是豆腐干。传得神乎其神,比那女儿国的水还要神奇,女儿国的水是男人喝了要怀孕,这儿的水,喝了益寿延年,要做活神仙。我特羡慕这种无本买卖,恨不得自己也圈一口井。 呃,扯远了……说起发财的事,我这思维就特别活跃。 本来长寿村的豆腐干只卖十块钱一斤,现在已经至少翻了五倍了,珞珞有个远方表叔是那个村的,她那表叔是个老实人,卖的老实价,但游客偏偏都摇头不买,私下里议论他卖的是假货。 表叔气坏了,一口气标价一百块一斤。出乎他的意料,很快就被抢购一空,成了知名豆腐店,门槛都要被踏破,表叔忙不过来,连珞珞的爷爷时不时也被他家请过去做豆腐。 她表叔这还算是老实的,好歹还是自己推磨自己点卤做的豆腐。那些不老实的,就难说了,别的村买来的豆腐干,甚至淘宝上的豆腐干,他们都敢当做长寿村的手工豆腐干一百块钱一斤卖给你。 物价就这样上来了,质量也就这样下去了。 应该怪谁呢?还真说不清楚。 珞珞听说我要改菜单,连忙自告奋勇地毛遂自荐,她说她最近正在学英语,要我给她一个实践的机会。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就交给她弄去了。 之后有两三个老外来,一对情侣,还有一个来登山的中年人,本来价格都谈妥了,等我低头登记的时候,他们忽又改变了注意,要走。既然留不住,那也不能强买强卖,但人家还对着我好一番打量,然后跟撞到鬼似的,拔腿就跑了。 我疑惑地回过头,看到了身后的小黑板…… 差点气死! 徐清回店里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胖揍珞珞,徐清放下包来拦我,「有话好好说,小姑娘家家的,你怎么下得了手!」 珞珞躲在徐清身后,「是啊是啊,姐,像我这样好的员工不多了!」 我扬起鸡毛掸子抽过去,「看你写的什么破菜名,老娘的招牌都要让给你砸了!刚才人家还拍了照,恭喜你啊,运气好的话,你要红遍全世界的网络了!」 第15页 珞珞直叫唤,「我真的很认真写的。我还手机百度了!」 我又要抽她,还百度,百度还能治绝症呢! 徐清拦腰拦住我,问怎么一回事,我指着小黑板给她看。 「这个"the peasant family flesh"是什么?」徐清问。 珞珞赶紧回答,「是农家小炒肉!」 我看到徐清的嘴角明显抽了抽,「那这个"f**k the duck"又是什么?」 「就是干爆鸭子啊!」 徐清这下没憋住,直接笑出声,「好吧,我猜这个"red burned lion head"应该是红烧狮子头了,这个"old and dry mother flesh",让我想想,老、干、妈、肉,老干妈炒肉?」 珞珞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就说很好理解吧!」 徐清扶住了桌子角,我觉得她要是不扶着,得笑到地上去了,「这个"stickskill pig"我实在是猜不出来,这是个什么菜? 」 「这个菜是豆苗炒猪肉,我给取了个新名字,嘿嘿,叫乱棍打死猪八戒!」 徐清与我对视一眼,朝我挥挥手,「那个,我不拦你了!」 院子里响起了珞珞杀猪般的叫声! 今晚吃啥菜来着,哦,乱棍打死店小二! ☆、第13章 想要搭伙吃饭的客人被珞珞惊悚的菜名吓跑,晚饭就我们三人吃,徐清、珞珞和我。 我顺手做了几个徐清爱吃的菜,清蒸娃娃菜、虎皮青椒还有口水鸡。炒菜的时候,不免分神去想,不知道珞珞会把虎皮青椒和口水鸡翻译成什么名,又是娃娃又是老虎还流口水的,可真生勐! 徐清是个吃东西很挑剔的人,只是她这个人惯能装。不太熟的人面前,总要端个架子,多不爱吃她也不会表现出来。我俩太熟了,在我面前就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了,这个不吃,那个不爱,跟她出门吃个饭简直要累死我。后来我学着自己做,她反倒不挑剔了,非常给面子,卖力地吃,卖力地赞扬!哄得我心花怒放,天天琢磨往厨房里跑。往回一想,恍然大悟,这个女人太狡猾了! 徐清吃了两碗米饭才放下,挺满足的样子,「常欢,在外头几天,最想念你……」我这颗心刚蹦起来,又弹了回去,「……做的饭菜!」 我才不信,「党校的伙食很差吗?」 「经常有领导要去学习,伙食肯定也没多差。就是,少了点味道。」 珞珞插问一句,「少了什么味啊?」 「家的味道啊。」徐清看着我说。她以前也看我,但不如这一眼这么奇怪,我费了一点力气按住自己的小心脏,猜测大概是出门几天,她有点想家吧。 珞珞点头,「是啊是啊,我以前出去打工,特别想念爷爷做的菜,我爷爷喜欢放点儿老干妈,我无论去哪儿,都要带几瓶在身边。」 我又忍不住伏案大笑,真的,我以后已经无法直视老干妈这个词了,old and dry mother!哈哈哈! 看得出来,徐清挺喜欢珞珞的。珞珞这孩子,嘴甜,手脚勤快,为人和善,偶尔还有点小正义,就是,你看她写的那菜名就知道,书读得少了点! 珞珞不同意,「我在我们村,算高材生呢!我们村就我一个女孩子读了大专!」 我实在是不知怎么打击她,对她指一指徐清说:「喏,你徐姐,復旦的研究生。」 珞珞瞧徐清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崇拜的光芒。我戳戳她,「喂,你怎么从来不用这种眼神看我?」 「姐,你上过大学吗?」 我一脚踢过去,「都跟你说了,我跟她是同学,同宿舍,你说我上没上过大学?」 珞珞挪到徐清边上去坐着,「你太粗鲁了,动不动揍人,都没个文化人的样子。我心目中有文化的就是徐姐姐这样的,人美,斯文,有气质!」 没个文化人的样子是么,我长嘆一口气:「哎,最近生意惨澹,要不这个月工钱等等再发吧!」 珞珞一把抓起我面前的碗,「姐,我先去洗碗了,厨房我会收拾的!我最爱跟着你这种浑身都冒着文化泡泡的老闆做事了!像我这么勤快的小工,有文化的老闆是绝对捨不得拖欠工资的,是吧?」 珞珞去忙活了,我和徐清到外头走走,一直走到政府的院子里,她说要加班写个学习报告,我反正没什么事,就在她办公室里待着。她写她的,我看我的电视剧。 等她报告写完,都十点多了,我直打呵欠。 徐清摸摸我头髮,「回去睡?」 我享受着这片刻的亲昵,「不想走路,去你宿舍睡吧!」 「没有你那里舒服,床也小,我怕你睡不习惯。」 说起来我还没去过她宿舍,当即更是非要去了,「就一晚上,去看看嘛!」 徐清有点无奈,「怕了你,可别半夜跑回去,我可不送你。」 「才不会。」 徐清住在二楼,楼下有一棵很粗壮的树,像一把大伞,盖住了大半个楼,大晚上的,也看不太清楚树的全貌,但可以想像,这地方在夏天,一定是凉快的。 房子里头很旧了,墙上的灰落出一块块形状。 徐清边拉着我边跟我说,现在建设这一块抓得严,新建办公楼住宿楼都不给批了,这机关院子好几十年了,实在太破旧,所以在外面刷了一层白漆,看起来好看一些,里头就没管了。 我当然是逮住机会拍马屁,「这该建的还是要建,领导也要住个像样的地方,才能更好地发光发热为人民服务啊!」 第16页 徐清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你这张嘴啊尽是说的好听,心里不知道在怎么骂我们呢。 呀,你是我肚里的虫吗。 我是诸葛亮,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卧龙啊,可不就是条长虫嘛。 还长虫,卧龙得被你气活了!当心楼梯。 …… 两室一厅,空空荡荡的,不太像一个家。只有一点儿基础设施,电器嘛,热水器洗衣机电风扇,三大件。 洗漱的东西都有新的,我不想深究她干嘛都要备双份的,怕问出些我不愿意听到的事情来。我在浴室里哼着歌,洗完澡,换上她替我准备的睡衣。 徐清去浴室后,我在床上躺着玩手机。这床确实不大,就是个单人床,玩了一会儿我放下手机,稍微一舒展,就霸占了整张床。 「头髮吹了没?」徐清从浴室里出来。 我指了指头顶的风扇,「正在吹呢!」 「懒得你!这得吹到什么时候去!快起来,吹干头髮了再睡!」 我有点儿困,不想动,「这么热的天,很快就干了。」 过了会儿,发现热风直往脖子里钻,徐清蹲在床边给我吹头髮。 风很热,我心里也暖得不像话。 这是多好的一个女人啊,我何德何能,能有这样的朋友。我应该心胸宽阔一些,她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明明很困的,到了要睡的点,却又睡不着了。 或者我是不是该更有志气一点,干脆直接把她变成我的幸福? 关了灯,上了床,温香软玉,我们抵死缠绵,共度良宵……以上,均为我的想像。 我们说了几句话,她渐渐没了声音,唿吸平稳。明明跟她用的一样的洗髮水,一样的沐浴露,却总觉得她身上的味道更香一些。 我偷偷朝她贴近一点,见她没反应,又贴过去一些,正贴得愉快,她一手搭过来,声音低沉带一丝沙哑,「别挤我,乖,睡了。」 我那点儿继续贴的勇气一下子跑光了。只好闭上眼睛,酝酿睡意。我的感官变得敏锐起来,触感一点点放大,好像更热了。奇怪,我并非怕热的人。 偏偏她那手还不自知,似乎又往上挪动了一下。我屏神去感受,又没了动静,八成是自己的错觉。如此反覆几次,我有点精疲力尽了,也没心思管那作怪的手,不知不觉就睡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徐清依然是早就起来了,坐在窗前的小桌子前看文件。 我看她一副不太精神的样子,手边还放着一杯咖啡,有点儿心虚,「是不是昨晚挤到你了,你没睡好?」 「没事。可能是天气有点热。」 「你这里还是要装个空调好一点。」 「我很少住这里,太浪费了。」 也是,她有时住我那,有时住家里,到处住一住,用狡兔三窟来形容她最恰当了。我问她早上什么时候起来的。 「我起来你都不知道,睡这么沉,卖了你都不会醒。」 「我睡眠质量好,这能怪我吗。」 徐清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没怪你,我这是羡慕你呢。」 我凑到穿衣镜前左瞧右瞧,「天生丽质啊,你看我这嘴唇,水色真好,跟涂过口红似的。」 徐清咳嗽了一声。 我奇怪地看她一眼,她又低头看文件去了。 我伸了伸脖子,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文件,这都讲了好一会儿话了,文件还在第一页。 我们在一起后,她才坦白,才根本不是什么水色好,她亲的! 我怪她就那么把我初吻亲走了,还是在职工宿舍里,也太没仪式感了。结果她说,那才不是第一次。初吻她早就亲走了。 到底早到什么时候,她偏偏又不说了。 所以你们也知道了,这个人,远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好。可惜我要到很久后才发现,等发现,已经上了贼船了。 ☆、第14章 第二天的早饭是在机关里吃的面条,我这个纳税人,也总算占了一点政府的便宜。 徐清说他们过两天要去过鹰山搞活动,培养培养团结友爱精神之类的,可以带家属,问我愿不愿意去。 我跟她大部分的同事不太熟,严格来讲,我也不算什么家属,我有点儿犹豫。徐清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我到嘴边的拒绝也说不出口。 犯规啊,她那天穿了蓝底小圆点的长衬衫裙和小高跟。 淡淡的,酷酷的,还有一种莫名的性感。 我脱口而出,「去啊!」觉得这样太明显了一点,补充道,「有免费午餐吃,傻瓜才不去呢。」 「那行,我到时去接你。」 接下来的一天,她要上她的班,我要干我的活。 甭看我俩工作没什么交集,细细追究起来,相通的地方还真不少。她为劳动人民服务,我为住店的客人服务,这林子大了呢,总能碰到不少让人哭笑不得的鸟,呃,人。 我正出院子门的时候,有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杵在那,这会儿还没到上班的时间,那人一直嚷嚷,我要见王xx!王xx你给我出来!我要找你办事! 王xx是这儿的一把手。 有人就上去问情况,说王书记住在县城里,要到上班的点才来,要不你就坐这里喝杯茶等一等,再不,说一下是个什么事情,看看他们能不能给解决。 第17页 那老人不干,「你们就是骗我!你让王xx出来,我只找他!」 嚷嚷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徐清便上去劝一劝,老人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 我向来不喜欢这种麻烦事,跟徐清打个招唿,就要先回去。 群众来办事,有点儿脾气,这种事本来应该是挺常见的吧。不常见的是,背后那人忽然非常大声地说,「你们别劝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我八卦心起,凝神屏气竖起耳朵,老人继续说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贫困户!我是贫困户,你们怕了吧!」 这个事情,难不成很威风?周围的那几个干部,互相望一望,不知道他们心里都是什么滋味。 嗓门真大,感觉我的三观都被他震碎了。 珞珞爷爷一家也是贫困户,珞珞恨死了这个称唿,每晚自学软体自学英语,只想快点把这个帽子甩到太平洋去。 居然还有人喊得这么字正腔圆理直气壮盪气迴肠。 稀奇! 店里一整天还算风平浪静,不过都是些杂碎事情,临近傍晚,我也碰上了点麻烦。 有个客人出去玩,回来的时候下早了车迷路了,这里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网络,还好他存了我的电话。他带了点哭腔,说手机没电了,又打不开地图,让我去救救他。 我问他:「你前面有什么?」 他说:「山路。」 「后面呢?」 「还是山路。」 「……除了山路,还有什么?」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还有一棵歪脖子树!」 我吸气,暗想这是个什么级别的路痴,「你周围有没有什么显着的标志没有?」 对方沉默了几秒,「有有有,我头顶上有一团黑云。」 我:所以呢? 他:我在云下面啊! 我:…… 没有再跟他废话,我让他赶紧找到盘山公路先,然后在公路旁等着,才说完,电话就断了。 徐清不放心我一个人骑着拉货的小三轮去,到派出所里借了一名值班民警和一辆警车,沿着盘山公路慢慢开了一二十里路,总算把那个灰头土脸的小伙子找到了。 我问小伙,明明大巴可以直接开到古镇街上,怎么会提前下车。 小伙子说光坐大巴没意思,自己走下来更有意思,酷。 那你怎么走到山里去了? 走了很久都没走到,就想抄个近路呗。 手机没多带个充电宝? 带了,路上无聊,我玩了几盘游戏。 没有同伴一起吗? 单枪匹马冒险才够酷啊! …… 等警车开进所里,一路没说话的徐清,开口道:「警车送你回来,酷不酷?」 小伙子点头,「酷毙了!可惜我手机没电了。」他转头对我说,「老闆姐姐,借你手机给我拍张照,你们能跟我合影吗,用美颜相机啊,我发朋友圈……」 徐清抬手打断他,「不着急,你今晚就住这里了,有的是时间拍照。对了,你还有个更酷的事情要做,记得把出警的费用给付了!」 小伙子的脸立刻垮了。 路上我问徐清,把他留在那里合不合适? 徐清说,反正二十四小时内都合适,他那脑子不灵光,晚上让民警给他上上课,这是为他好,省得他下回餵狼。 深以为然。 出了派出所,离古镇的街道还有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 夜间的乡村,天空布满了明亮的星星,田野之间,草丛深处,蛐蛐儿声、青蛙叫声还有不知名的小虫的声音,此起彼伏,衬出一种别样的寂静。 我做了个深唿吸,望着星空,「我越发喜欢乡村了。」 徐清挽着我的胳膊,「是吗?我以为,以你的性子,应该更喜欢城市生活才是。」 「为什么?」 「记得你以前说,城市是一个大容器,大到能容得下无论多么千奇百怪的想法,无论多么肆无忌惮的欲/望,你最爱它这一点。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去看一看城里的车水马龙,夜晚的华灯初上,说看完后心情就热闹多了。」 我挺惊讶,以前也就随口说说,「你还记得这些啊?」 「是啊,因为我一直想体验你说的那种热闹的感觉,可是,你走后,我看车水马龙也好,华灯初上也好,我一点也不觉得热闹,反而觉得心情更不好了,众生忙忙碌碌,却与我无关。」徐清停下来,抓紧我的胳膊,「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从城市离开?」 我喉咙一阵发紧。 说,还是不说呢,这是个问题。 我灵机一动,指了指满天星星,「就是有一天看星星,忽然就想通了,不喜欢城市了。」 徐清抽回她的手,跟我保持了一两步的距离,「是吗,想通了什么?」 我的文艺细胞活跃起来,「我觉得在城市里,这人跟人啊,就跟星星一样。地上的人跟星星一样多,可是人跟人的距离呢,就跟星星与星星之间的距离一样远。」 「我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徐清很肯定的语气。 我不服气,「我觉得你才有事情瞒着我呢!」 「瞒着你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指哪一件?」她回敬我道。 可真嚣张! 「那就随便挑一件,就你那亲爹的事,老实说,你父母到底是谁?」 第18页 「不重要的人。」 我回想一下那天的情形,「是你叫大伯的吧?就算是叔伯,也重要的吧。」 「这种为了生儿子,把女儿过继给弟弟的人,你觉得重要吗?」徐清没什么感情地声音。 是挺过分的! 徐清拽过我,语气轻快起来,「我重要的人,你都见过了。你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你重要的人?」 「我重要的人,你不是早就见过吗?」 徐清看起很疑惑,「谁啊?」 「你啊!」说罢,我赶紧跑开了。 身后是徐清的声音,「何常欢,你给我说清楚!」 …… 充实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六点多爬起来码一章,勤奋如我…… ☆、第15章 今天跟徐清她们单位一起去爬过鹰山。 可以带家属。 我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句话,从昨天晚上到今儿个早晨,洗了两回头髮,敷了三张面膜,换了四身衣服,对着镜子想,这皮肤好像又糙了以后还是不烧火做饭了,改用天然气算了。 家属这个词,你轻轻地念一遍试一试,是不是有一种很安稳的感觉在里面?这种安稳就好比,你想像一下,自己正躺在一堆美元上面…… 等她来接我的时间里,我将她送我的那个香囊掏出来瞧一瞧。因为要爬山,我穿了一身休闲的运动装,这香囊没地方挂,带在身上也怕弄丢,琢磨着先放家里吧。 珞珞从旁边经过,忽然开口问我,「姐,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啊?」 我一个激灵,我花痴得那么明显么,不过,很奇怪的是,这一刻我下意识里也不想否认,「有啊!」 珞珞兴奋地猜测,「是不是送香囊给你的这个啊?」 这小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我打了个哈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你猜?」 珞珞凑过来问,「呀,有姐夫了啊,我认识他吗?你们会结婚吗?」 结毛线婚!结婚我也不是新郎!真上火! 我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大口水,「急什么啊。」 珞珞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姐,人一定要结婚吗?」 她今儿个问题可真多,我顺嘴一反驳,「谁说的啊?」 「大家都这样啊,村里的女的,上了年纪都结婚了呀。我爷爷说,从来都这样,没有例外的。」 我不以为然,「青蛙不出门,也以为天空从来就只有巴掌这么大呢。从来都这样,从来都这样,难道就是对的吗?」 「姐,你身边应该有很多朋友结婚吧,难道你就不会有想要结婚的冲动?」 见她始终在这上头绕,我只得耐心地开导她,「你看,我们周围办葬礼的也有,那你会不会有想要给自己办一个的冲动?!」 珞珞挠挠头髮,「姐,不结婚的有没有?」 「怎么没有,人家柏拉图达文西米开朗琪罗拉斐尔笛卡尔恩格斯诺贝尔简·奥斯丁……」 「那都是外国人。」 「中国人也有啊,你看隔壁家那蔡主席。」 「那都是名人,普通人还是要结婚的。」 「切,我也没结婚。听过有人结婚了吵死,打架打死,争财产争死,被孩子气死,但还真没听说过谁不结婚,过死了的。宁缺毋滥,土豆拉一车,不如夜明珠一颗。」 珞珞两眼放着光,「是的,我也这么想的。我也不想结婚。」过了一会儿,珞珞又问我,「姐,大城市里好吗?」 我挺意外珞珞会这样问,因为她是个家乡观念特别强烈的人,一直认为这青山镇是全中国最美丽最美好的地方,一点也不像其他的年轻人会好奇远方的事情,对她而言,那些都是遥远的跟她不相关的。 我含煳地回答,「不一定好,看是什么样的人住在那里咯,城市包容性强的地方。」 「包容什么?」 我打了个比方,「也可以说是多元化一些,就是什么奇葩都能容得下。呃,就比如你要买鞋,农村里就只有一家店,款式和尺码都有限,但大城市里呢,有各种款式各种颜色,只要你喜欢,哪怕你喜欢的东西跟别人很不一样,大家都习以为常,不会觉得你是个另类。」 珞珞皱眉,「我又不买鞋,我一双鞋穿很久的。」 我敲她脑门,「你说你长脑袋是不是为了显高!这只是个比喻!你看看你家住的那个村,那价值观多单一,男的只看他能不能赚钱,赚钱多,哪怕五毒俱全他也是成功男人,赚钱少,就被人看不起,都没有媒人上门。你再看看农村里的女人,不结婚不生小孩,那就是可怜啊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嘲笑的对象,没有男人没有小孩,她就是人生的失败者。这么单一的价值观,难道不就是只有一个尺码的鞋子,管你长多大多小的脚,都硬把你往里头塞么!塞你你能舒服么!」 「那大城市呢?」珞珞问。 「关起门来过日子,谁管你怎么过呢!好处是没人管你,自由自在,坏处是……」门外车子喇叭声响,徐清来接我了,我赶紧起身,边往车上去,边把剩下的话讲完,「没人管你,要是饿死了也没有人发现!」 上了车,徐清开始批评教育我,「你这个老闆不能这么抠,年纪比她大一把,怎么心眼就这么小呢,不就是写坏几个菜名,你居然还想饿死她……」 第19页 此处省略徐书记一万字的文明和谐自由平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我:…… 待我终于逮了个空挡,将珞珞的反常讲与徐清,我问她,「珞珞她是不是想去城里挣钱啊?」 徐清摇摇头,「我倒觉得,她可能是有了什么少女的心事吧。」 「少女的什么心事?」我问。 徐清瞥我一眼,「你不懂,你又不是少女。」 我不服气,「曾经也是啊!」 徐清拖长声音,「哦!」 「哦什么,」我厚着脸皮维护自己的尊严,「现在我就是冒充十八岁,也有人信的好不好!」 「信信信,记得擦点粉,把眼角的细纹遮一遮啊!」徐清抿嘴笑着,伸手在我眼角摸了一下。 本来要生气的,呃,我要气什么来着……忘了。 一客车人浩浩荡荡地开到了过鹰山……过鹰山下的农家乐。 徐清这个心机girl,她单位才不是为了来爬山呢,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开会,顺便爬爬山!这跟爬山,顺便开开会的意思差老远了。 徐清摇摇我的手,「很快的,你先在下头坐一坐,要是觉得闷,我安排了办公室的人带你到周围走一走,这附近有鱼塘可以钓鱼,也几个小景点,可以看看。」 难得见她一副似乎怕我走掉的模样,我假装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了。 在一群人后面找了个空位坐下,我打算好好地听一听他们学习xx精神的讲话,提升提升一下自己的思想境界理论水平政治素养!然而,讲话的那些人包括徐清,一个个坐姿端正稳如泰山,说话行云流水字正腔圆,每个字我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愣是没整明白…… ☆、第16章 要不是旁边一个大哥拉我一把,我差点儿在徐清他们开会的地方睡到口水横流…… 大哥说他姓卢,在办公室做事,我客气地喊了他一声卢主任,他忙摆手,他说自己长得黑,同事都叫他老黑,让我也这么叫。老黑个子不高,笑容满面,看上去有点油腻,又有点真诚,奇怪的组合,却也并不让人排斥。 出了会场,深吸一口气,解放区的天,真是明朗的天! 在外头椅子上坐了会儿,几乎都是老黑在说话,大抵话题是围绕着徐清,他似乎对这个新来的领导充满了好奇。神神秘秘地套着我的话,先是问我她的来歷,又问我知不知道本地最大的官是哪个等等。我摇头,平日里我不过做些端茶送水洗衣晒被的活,我一个小老百姓关心这个做什么。 老黑的眼神意味深长,「我们青山镇走出去的最大的领导是省厅的一把手,也姓徐,不晓得跟徐书记是不是亲戚。」 我耸耸肩,表示真的不清楚。 「何小姐有没有想过到体制内来?」老黑转而问我。 我赶紧摇头,「别别别!没想过!我自由自在,挺好的。」 「可惜了。」老黑说,面带惋惜的样子。 那语气,我还以为自己错过了几个亿,我有点搞不懂他的点,以及这种隐隐约约的若有似无的谜一般的优越感。 他倒是个灵泛的,也是,脑子不够活络的也做不了办公室主任,见我不怎么接话,便向我介绍起这附近的几个小景点,说离这里不远,有个小民俗博物馆,问我乐不乐意去看看。 说话间,已经有几个女家属,连带几个小孩子围过来了,都想去玩玩。 老黑显然跟他们都挺熟悉,几个小孩在他身前跑来跑去,他一会儿抱抱这个一会儿逗逗那个,一行十多人,热热闹闹的。老黑用口哨吹了首流行歌曲,小孩子纷纷模仿着,有吹口哨的,有吹树叶子的,还有带了小口琴的,走在绿油油的乡间田野中,凉风拂面,颇有踏青的感觉。 有个小孩跑到我这里,递给我一片叶子,「姐姐,给你吹!」 虽然他这声姐姐取悦了我,但我摇头,「我不会。」 他又递给我口琴,「姐姐,给你吹!」 我摆手,「不会吹。」 小孩不甘心,「那姐姐你会吹什么?」 我想了想,用手左右比划了一下,「会吹这个吧!」 他妈妈还有老黑几个人围过来,纷纷问我这是个什么乐器。 我只好硬着皮头解释,「不是乐器,是电器。」 老黑秒懂,「空调是吧?」 我觉得老黑这人,可以做个知音了。 他哈哈一笑,「简单,吹空调嘛,我也在行!」 大人们嘻嘻哈哈一笑,小孩子们觉得没意思,又跑到前头去了。老黑说,「这群小孩子很喜欢你。」 「是吗,我可不及你这么多才多艺。」我说。 老黑哈哈一笑,「人之初,都是喜欢美的东西的。正所谓面由心生,小孩子最能分辨哪些人面善,哪些人不好惹了。」 真会说话啊,不交个朋友简直太浪费了。 很快就到了小博物馆,地方不大,五个房间围着一个院子,感觉自己又受到了博物馆这三个字的欺骗,因为,五个房间里有四个房间放的是抗日的展品…… 就像导游们常挂在嘴边的,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吧! 锅碗瓢盆破衣服破帽子手榴弹碎片断掉的木枪托等等,我一路看过去,看到最后一间屋子,里头放的书啊扇啊什么,倒是更有意思些,青山镇的歷史、祖先、名人、特产、习俗之类的,老黑充当了临时讲解员,滔滔不绝地讲着。 第20页 我在一面挂满了香包的墙跟前停留下来,上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香囊,精美的朴素的可爱的鲜艷的,种类繁多,看那针脚就知道,做工是很细緻的。 老黑凑过来,「端午系香囊是我们这儿祖祖辈辈几百年的讲究……为什么要用五彩绳呢,象徵着长命缕……香囊可不能随便送的,只能送晚辈,或者送心上人……呀,何小姐你有中意的人没有?在端午节的时候,做一个送给他,他便能明白你的心意!」 我摸了摸口袋里徐清送我的那个,口干舌燥,「我有一个,是个姑娘送给我的。」 老黑哈哈一笑,「八成是人姑娘看上你了,想嫁给你呢!我觉得像你这样长得好,又好打交道的女同志,姑娘送你香囊也是可以理解的。」老黑又笑了几声。 我的脑袋里其实一直轰隆隆的,送心上人啊…… 要不是老黑是个男人,而且又长得太黑,我真想给他一个激动过头的拥抱! 马马虎虎参观完后,我丢下老黑和其他人,一个人田埂上没头没脑地走了大半个钟头。总算在徐清他们开完会的时候,将心情平復下来。 徐清他们走过来的时候,老黑正在给我介绍对象,他说镇里有一个创业的小伙子,别看才二十五六岁,据说以前是在外面做地产的大老闆,现在支援家乡发展办农业,相貌端正,是个黄金单身汉云云。 老黑这人说话,深得领导真传,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很不容易打断。徐清在他背后站了好一会儿,我对他使眼色使得快眼睛抽筋了,他还没停下。人吶,甭管什么人,看来似乎都非常热衷于做些搭桥牵线的事。 徐清咳嗽一声,对老黑说,「既然你对农业这么有心得,这样吧,富贵村的第一书记还没着落,你就辛苦一下,兼了这个书记,给他们村里指导指导工作。」 这富贵村我是知道的,起了个富贵名,却是个出了名的贫困村,离镇里有五六十里山路,路是出了名的不好走,一个来回都花上一整天。 果然,老黑的脸都快黑成炭了。 ☆、第17章 接下来的活动,就剩下爬山了。 徐清与我并肩走着,不时有人来徐清跟前打招唿,徐清点点头,示意人家先走,不用管她,山路蜿蜒而上,走着走着,人群渐渐散开了。 我问徐清,为什么让老黑去富贵村,那么远,他这办公室主任不在镇里,不太好吧。 徐清看我一眼,「你这是捨不得老黑呢,还是捨不得那个办农业的黄金单身汉啊?」 我赶紧识时务地狗腿起来,「哪里哪里,我就是捨不得你生气,他惹你了是吧!哼,惹你不开心的人,就应该发配到最穷最远的村里去。」 「那要是你惹我了,怎么办?」 「罚我一辈子逗你开心呗!」 「你说的啊!」 我举手要发誓,徐清将我的手打下来,「这爬山呢,别乱发誓,小心打雷。」 爬到半道,我灵光一闪,她是不是因为老黑给我介绍对象才生气的?我又想起她送我的香囊,暗暗握拳,择日不如撞日…… 往山上去的游客很多。 不免也会遇到自称驴友的人,前来搭话什么的。 这年头驴友都已经被糟蹋成个贬义词了。 个个儿在西藏爬过山,在丽江喝过酒,在新疆打过架,在成都吃过辣。 有事没事就喜欢凑一堆儿谈人生谈精神,吹牛能连吹几晚上,脸都不红一下,要是碰巧还有人请喝酒,每个人都能吹成一本故事书来,书翻完了,差不多也就该滚床单去了。 当然我不是说没有正经的驴友,但正经的驴友,能驮能背,吃苦耐劳,默默地前行,绝对不会露出这么直接的眼神,左顾右盼,一脸你知我知的饥渴。 搁在之前,虽然心里不喜欢,我也不会挂在脸上。毕竟我还得赚人家的房费啊!微笑是我的基本功。 知道蒙娜丽莎为什么那么有名吗,那就是,她会笑! 这一笑啊,就显得他们很幽默很有趣,还能显得我很宽容和善,更重要的是避免我对那些钱包很紧、□□很松的傢伙们脱口而出「你们这群傻逼」的冲动。 反正这会儿也不在店里,我直接连笑脸都不愿意露了,拉着徐清蹭蹭蹭地往上走,绝对不给他们任何接近徐清的机会。 徐清跟在后头,「你慢点儿,他们明明是来跟你说话的好么!」 「胡说,他们明明一直盯着你看。」 「看就看了,又不会少块肉。」 「同学你这就不对了,」我觉得很有必要再给她上一堂学习课,「咱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他们看你人这么漂亮,就一定会找你聊天,聊着聊着那是不是要加一加微信,这些出来玩的人一到晚上又特别容易蠢蠢欲动,那时候这干柴/烈火的……」 「什么干柴/烈火,你这成语都学到哪里去了!」 「反正就是那意思嘛。」 「你说你,明明这么纯情一张脸,怎么满脑子都是低俗黄。」 我大唿冤枉,「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很黄好么,我这齣淤泥而不染已经好不容易了好么。」 「我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 我跟徐清边互相挤兑边往山上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过鹰山的山脚下。 对,这个才是正式的山脚,跨过这座长木桥,才是通往主峰的路。 第21页 桥说是说桥,其实就是简单地搭了几块木板子,而且长度比看到的要长很多,宽不过一尺,两边拉着两根绳子做扶手。 听说村里本来是打算修的,据说一直没钱,后来发现外地人似乎很喜欢这种刺激,干脆就不修了,在下面铺了一张铁丝网了事。 桥下面是河,水流很急,老远就能听到水声,河中还有漩涡。 我一马当先,雄赳赳气昂昂地往上沖。 走到一半,往下一看,傻了,头晕目眩两脚发软。太特么高了!边走还边晃! 前面似乎走不到头,想退回去,往后一看,也是好长一段路。 后面的那几个驴友大约是觉得好玩,有人甚至开始摇绳子,一时间桥上尖叫四起,于是他们摇得更欢了。 我顿时蹲了身子,抓住绳子,迈不开腿了。 身后的徐清蹬蹬蹬地往回跑,我的余光看到她粗鲁地推开那个晃绳子的人,似乎还骂了人,风太大距离又远,我没听清楚。 她朝我走来,在我看来,像脚踏五彩祥云一样。 「别怕,我在这里,你看着我!看着我!」我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不要看下面,你能站起来吗?」 「不行,腿软了。」 徐清蹲下来,「不要紧,我们歇一会儿。」她对后面的人说,「后面的朋友,等一等好吗,安全第一!」 我拉着她,望着她的背影,跟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 我不知道这种笃定有多久了。 好像只要有她在,我就总是莫名地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过鹰山真的很高,很多来爬山的都是专业的登山者。 像我们这种本地的业余的,晃晃悠悠,本来也就只是换个地方走一走而已。 我和徐清爬了两三个钟头,呃,还没见到半山腰。 我气喘如牛,往一块大青石上一坐,不肯再走了,徐清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红扑扑的,特别的,可爱。 她从包里拿了个帕子,出门不带纸巾带手帕,果然是老干部风,她递给我,「擦擦汗!」我不想动,沖她抬抬下巴,她这会儿倒没埋汰我,特别听话,替我擦了擦脸颊和鬓角处,我扯了扯衣领,「还有脖子呢!」 徐清面上微红,「别得寸进尺啊,自己有手自己擦!」说罢把帕子直接盖我脸上。 温柔不过三秒。 我一面擦脖子,一面转过头来看徐清,她的几丝头髮凌乱地散落下来,往下是雪白的脖颈,再往下开了一个扣的扣子,再往下曲线毕露……打住,何常欢,你的眼神太猥琐了。 「那个,徐清,我……」我握了握手心,我人生最重要的最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就要来了! 她:怎么,渴了吗? 我:不渴。好吧,让我喝点水先。 我喝了一大口:徐清,我很…… 旁边经过的驴友,有人吹口哨,「两位美女,一起走吗?」 好不容易等他们走过去了。 我再次鼓起勇气:那个,徐清,我认真跟你说…… 一阵手机铃声大作,吓我一跳。 我怀疑今天的黄历是不是明晃晃地写着:宜出行,忌表白! ☆、第18章 只见徐清看了一眼手机来电,又看了我一眼,走到远处一些的地方接电话去了。 她从来不避着我讲电话,平时无非都是些各种工作上的事。 我直觉这个电话,不平常。 她讲了好一会儿,我坐在石头上,双手环住膝盖,看着山下的云雾越靠越近,太阳躲进了云层,空气中有了湿意,也许是要下雨了吧。 兜里震动的手机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掏出来一看,是大学同学唐晓雨。 我猜每个人身边都有这样的女性朋友。就是,她不谈恋爱的时候,你们是天天见面的朋友,她一谈恋爱呢,她就透明了,你再也看不到她了! 唐晓雨就是这样的,虽然也是一个大学宿舍的,但我总是不太记得有这么号人,不过她一失恋,我们又准能联繫上。 这会儿倒是挺意外的,这厮打电话给我上来就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下只怕我们是要永久失联了…… 丢完红色炸弹,唐晓雨又唠唠叨叨了许多,大意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城里,她特想念和我一起过的灯红酒绿的生活。 我说,「你别想了,我已经想不起城市的生活是什么样了。」 她老惊讶了,「不至于吧,你最年轻的时光可都花在这里了,常欢,你的青春呢?你的热血呢?你为之奋斗的事业呢?」 我嘲笑她,「别说得这么高大上好不好,不就是打了份工么。」 「哎,我就不明白乡里有什么好待的,有地方逛街买衣服吗?能看电影喝咖啡追个show吗?真的,我上回陪我老公回了趟他老家,要不是有wifi,我都要憋死了。可真佩服你,居然待了一年多了,你这性子,还能待得住,我都没想到。」 「各有各的好坏吧。」我刚来的时候其实也有点儿不习惯,过着过着,就习以为常了。 唐晓雨感慨着,「我就不喜欢农村,憋屈得慌,城市多好啊,繁华自在,我爱大都市!」 「繁华又怎样,繁华跟你也没多大关系啊。」我有点腿麻,边和她讲话边站起来走动,余光瞟一眼徐清,她还在紧锁着眉头通话,我接着和唐晓雨瞎聊,「城市确实够繁华,你看江边一栋栋别墅,商场里一个个大牌包包,街上的跑车啊帅哥啊美女啊,可是跟你有啥关系呢?繁华容易给住在这里头的人错觉,让人以为这些繁华都是自己的。实际上,还不是得还房贷,还不是要挤地铁,还不是朝九晚五去上班打卡,工作日努力挣钱,节假日努力花钱。」 第22页 唐晓雨嘆气,「哎,你可说到了我痛处,结婚后就面临生孩子,等将来有了宝宝,上有老下有小,经济压力还真不小。你呢,有对象没有了?」 「没。你们围城里的人都说压力大,我就不进去了。我绕路!」 「亲诶,你真想在乡里孤孤单单过一辈子啊?」唐晓雨问。 「谁孤单了?徐清不是也在这儿么!」 「也就她惯着你。不过,我说,你和她不一样,她和她男朋友都打算要小孩了,肯定迟早要回城的。」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要小孩?她说她要生孩子?」 「就上次,她不是去学习嘛,还专门请假来了趟城里看她男朋友,不过她听说我要结婚了,就住在我这里。我在备孕嘛,她还问了我好多生宝宝的事,看来他们好事将近了,说不定已经准备奉子成婚了。」 这货还要继续说,我听不下去了,随便扯了几句后,找了个在外头爬山信号不好的由头匆匆挂了。 挂了唐晓雨的电话不久,徐清那边也结束了,看她向我走过来,我扯出个笑,「是那个,高翔吗?」 徐清点点头,「嗯,他在我大伯那里。」 我自然知道她说的大伯,就是她自己的父亲。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挺惦记你的嘛,这么好的景色,他不来可惜了。」 徐清勾了勾嘴角,我也不清楚她此刻是什么心情,「当然不是惦记我,惦记着孩子罢了。」此刻她一手拎着手提包,一手放在腰腹,这个动作,在我看来,无疑一切都在不言中。 之前冒出来的冲动,挺可笑的,真是个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她要结婚,必定就会生儿育女,这个事情,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怎么她对我好一点,她与我走近一点,我就生出些有的没的幻想来。 何常欢啊何常欢,你瞧你,收人家个香囊就浮想翩翩了,人家珞珞不也送了个香囊给小凌么,人小凌该干嘛干嘛,也没见有我这么多心理戏。送个香囊怎么了,能代表什么呢。 我的心里仿佛经歷过一轮高低起伏的过山车,贼儿刺激,一时难以消化。云雾渐渐笼罩过来,山风将我整个人都吹得拔凉拔凉的,徐清似乎看出我有点不对,拉我一把,「你身上怎么这么冷?」说着不由分说将她的小外套往我身上披。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我突然有点愤怒,好像又有点心痛。 不知道在愤怒些什么。 也许是像王小波说的,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愤怒于自己既拿不起来,又放不下去,愤怒于自己得不到,也无法做到看到别人去得到。 自然是再没心情爬下山去,反正也没几个认识的人,我说我店里有事,自己先坐大巴下山了。 车窗外,多美的山!多美的水!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把车玻璃拉开,风唿唿地往里头灌。邻座的大爷提醒我,姑娘,你是泪眼吧,我也是,就是不能吹风,一吹风就流眼泪。 姑娘,你要不要关一下窗? 不,大爷,我就喜欢这种自由飞翔的感觉! 那大爷看我的眼神,可能是觉得我脑子有坑吧,自个儿起身坐到后面去了。 ☆、第19章 晚上下起了雨。 雨一连下了几天。 期间,我收到徐清的语音,她说她在家里跟妈妈做酸辣毛毛鱼,等雨停了给我带一罐子过来下饭。 我没有回她。见鬼的酸辣毛毛鱼,我觉得我整个心里都爬满了酸辣毛毛虫! 人嘛,总要学着自己找乐子。 因为下雨,店里的生意也格外地好,好些要去登山因为下雨耽搁的,都在镇上住了下来。我店里的空房间也都住满了。 反正下雨,可做的事情不多,和游客们在店里各种侃大山,也是相当有意思的。 以前我总觉得,过日子,一定要落到实处,落到柴米油盐酱醋茶上面来,才叫做过日子。没有钱的浪漫,就是耍流氓。对着神山喊一万遍心上人的名字,不如在房产证上加个名字,带女朋友到处寻觅失落的灵魂,不如买一套两居室来安放她的肉/体。 我现在的想法又有些不同了。可能是小时候,把「最开心的一天」和「最难过的一天」份额都用完了吧,以至于我们后面的人生,大部分都是平淡无趣的。偶尔我们要像鱼一样,从水里钻出来,愉快地唿吸几口新鲜的空气,泡几个惬意的泡泡,才有更多的力气,去应付生活的琐碎和无趣。 你看,这在自己家中看起来平淡无奇的阴雨天气,换了个地方,在陌生的古镇,陌生的民宿,陌生的旧桌椅之上,陌生的朋友之间,它就充满了诗意。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食物更温暖人心了。 觉得寂寞冷?那就小火炖一锅山药羊肉;没胃口?那就呛个拍黄瓜;心里空虚?支个炉子烤肉,喝上二两小酒……有什么是食物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夏天的雨夜,啤酒和火锅更配哦! 我炖了一锅子土鸡和小蘑菇,炒一大盘子乡民自家做的火腿肉,凉拌一碟皮蛋豆腐和野蕨菜,此时正是蔬菜瓜果拼了命生长的时节,但凡地里有的时蔬都做了一份上来。啤酒算我请的,拎一箱哈啤,早早放在冰箱里凉着,拿出来的时候正冒着冷气,幸福的凉爽感扑面而来。 第23页 因为有小凌爱吃的菜,珞珞将小凌也喊了来吃晚饭。加几个搭伙的房客,十来个人围坐在圆桌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气氛很快就热闹起来。 有个小胖子说,他特喜欢这个古镇,简直不想回去工作了,问我店里还招不招人? 其他人起闹道,店小二满员了,招也只能招老闆了。 说起老闆,又开始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男朋友。 天真的小孩们! 我指给他们看,「你们看到这房樑上挂的那些玉米棒子吗?你们相信我厨房里的水缸大到能装下一个人吗?你们知道院子里停放的那个小板车拉货的时候有好几百斤吗?」 他们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我解释道,「玉米是我挂上去的,水缸是我挑满的,车是我拉来的,你们觉得,我这样的,还需要男朋友吗?」 他们哈哈大笑,纷纷倒酒,「来,敬女汉子!」 珞珞瞎起闹,「其实去掉女字,更好。」 又是一通笑。 有人笑道,「看来只能招老闆娘啦。」 我笑笑,跟那人碰了一下杯子。 那人据说是个热爱文学的工科学生,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后给自己舀了一碗汤,「老闆娘,你这鸡汤味道真纯。明天还找你搭伙,鸡就不要了,我们单点一个鸡汤!你要算便宜一点啊!」 其他人又笑。没有鸡,哪里来的汤。 我说,「行啊!保证是绝对正宗的鸡汤!」 工科小伙不信,「真的正宗?不是兔子的汤的汤?」 「差不了,又纯正又便宜。」 「我不信,你先上一份尝尝呗!」 我伸手,「十块钱一份,先付钱后品尝,不退货!」 工科小伙左右一看,见大家都看着他,爽快地掏出十块钱放在我手里。 我清清嗓子,「鸡汤来啦——『生活不是眼前的苟且,你还有诗和远方!」 小伙呆了,「啊,这是鸡汤?」 「心灵鸡汤一份,客官请慢用!」 大家乐翻了,小伙也只好认了,他大概也是知道十块钱一旦落入我手里,那是收不回来的。 没想到这种鸡汤竟然很受欢迎,又有人掏出十块钱给我,「老闆娘,再来一份,我想听一个关于爱情的!有没有?」 「有有有,」我不客气地收了,我想起那个在我心里来来回回的人,脑子里想起一句不知什么时候读过的诗来,「我来人间一趟,要看看太阳,和我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海子!」工科小伙鼓起掌。 几个人纷纷举杯,「说得好,和我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来,为这个我们喝一个!」 夜深了,有人在屋檐下弹吉他。 「…… 一路昂头的青春 数不尽夜的星辰 雨季清刷着石路 浇不灭的火塘旁 那时我们没日没夜地唱 那时我们醉倒在石桥上 ……」 我们聊诗词歌赋,我们谈风花雪月,我们喝酒唱歌,我们跳,我们笑,灯火通明,热热闹闹。 今夜没有月亮,我不关心谁,我也不想她。 ☆、第20章 人生充满了无常。 连下了好几天雨,总算是晴了,客人们都很兴奋,一个个像放飞的鸟,飞往过鹰神山。 我其实并不太贊成这个时候去爬山,刚下过雨,道路湿滑,并不是上山的最好时候。但我低估了过鹰山的gg效应和它谜一样的光环。传说它是少数民族聚居地的神话,在日出日落时笼罩着神的光辉,前来爬山的人,爬上主峰瞧一瞧,诚心许个愿,离天这么近,神会感应到。 前来爬山的许多人,眼中饱含虔诚的目光。 传得神乎其神的。 这种光环很容易让人忽略了它是一个危险的野景点,没有太多的开发,连着原始森林,到处都是断崖、峭壁和岔路。 人类这种喜欢探险的精神,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越来越多不专业的人,也不管不顾地往上头去,对大自然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只想着到此一游,征服自然,净化心灵。 今天,我一整天都有些不安,到傍晚的时候,街坊们就有些骚动了。 五六辆警车呜呜地从下街开上来,在我的门口停了一会,警笛声引得很多人看过来。车门打开,徐清跨步下来。她飞快地跟我讲了几句话,「常欢,你跟开民宿的街坊都讲一下,让他们都清点一下自己的房客,山上有游客报警,迷路了下不来。」 我好几天没见到她,先瞧了她几眼,这才分神去回答她,「好的。可天都快黑了,你要上山去吗?」 「嗯,我不放心,我跟镇长去现场看下情况。」徐清说着又要往车上去。 我一把拉住她,「太危险了,你别去行不行?」 她朝我笑一笑,拍拍我的手背,「我只是坐镇,干警们会上山搜寻,将他们平安带下来的,你放心。」 我有点急了,「我怎么放心,你又不是专业的,晚上风又大,还有那个破桥,你现在这个身子怎么能……」我越说越激动。 她突然一把抱住我,「真的,我不会有事的。乖一点等我。」 明明周围有很多人的,一瞬间我都感觉不到了。 然而很快,她就松开我,然后往山上去了。 第24页 徐清他们走后,我的眼皮直跳,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按照电视剧的发展,这种节奏,她十有八九会遇到个什么状况吧。我在心里呸了好几下,胡乱想些什么呢,看电视剧真是掉智商。 各家都开始清查自己的房客,珞珞清点了一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找我,「姐,姐,咱们还有三个客人的电话打不通!我打了好几遍,一直不通,简讯也没回。」 那三人是同学,结伴出来毕业旅行的。 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凡事要往好的方向想,可能只是山里没信号。 哎,雨后去爬什么山,这么没常识,就不该出来浪。 我和珞珞一直在院子里守着,一颗心七上八下,怕那几个房客找不到,然而比起那几个游客来,我更担心徐清。毕竟常常有报导,为救失踪被困的驴友,某某公职人员英勇殉职追授优秀什么什么之类的新闻。 我只希望她别这么英勇。 一夜过去,什么消息也没有。 天蒙蒙亮的时候,听到空中有声音,出门一望,是直升飞机,直接往过鹰山的方向飞。 我心里一沉,别说那三个房客,连徐清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珍爱生命,就得远离这种蠢驴友! 又等到下午,徐清打电话给我,声音疲惫沙哑,语气很沉重,「常欢,出事了,找到了报警的游客,有一个男的掉下了山崖,他,摔死了。」 摔下山崖的那个人,是住在我这里的那三个房客中的一个,就是那天晚上跟我喝酒喝汤的小伙子,他被直升机吊上来,用一张白布盖住脸,等他的家属来。 他的另外两个同学惊魂未定,捂着脸呜呜地哭。 他们本想拍一些更美丽更有纪念意义的照片,谁知下过雨后的泥土疏松,站在山崖边凹造型,然后小伙子踩空了。 活下来的人,默默地收拾了东西,默默离开了这里,也许这里,将成为他们一辈子的心理阴影。死去的那个人,这里成了他永远也离不开的地方。 一个鲜活的生命,没了。后来家属们来闹了一场。 徐清一直在处理这事,安全警示不明显,安全措施不到位,当地政府是有一定的责任的,上面也会来追责。 她很忙,我也没有心情去找她。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小病了一场。 最近的状态其实一直都不那么好。 昏昏沉沉的,一闭上眼,会想起那个小伙子谈笑风生的样子,他摔下山崖后的样子,走马似地在我眼前交替地晃。 客栈里有面白墙,当初徐清说,游客自带小刀在竹子上画,有安全隐患。于是我干脆在民宿里刷了一面白墙,专门来满足客人们喜欢留字的心情。小伙子在上面留了一句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是这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了。我看着那两行歪歪扭扭的字,想起那晚他跟我说,看来只能再招一个老闆娘啦,我单点一个鸡汤啊……宛若昨日。 珞珞有点被我的样子吓着了,她和小凌来安慰我,姐,这不是你的错。 不,其实我也是有错的。 如果我当时再拦一下,后果再讲清楚一点,而不是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结果肯定会好一些。 是的,很多人都会被我和徐清的表面骗了。徐清这个人是面上看起来冷清,于是别人不敢主动去亲近,其实她有着一颗发光发热愿意为他人谋福利办实事的心,而我,对谁都热情,对谁都笑,实则心是冷酷的,我从来都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抱着双臂看热闹的过客罢了。 ☆、第21章 到底还是挨不住,去卫生院挂了号,我看着处方单上的症状有些无语,三伏天里得了风寒,我这怕是头一例。 风寒就风寒吧,卫生院的条件还不错,我躺在靠窗的床上打点滴,眯着眼睛瞧着外头偶尔动上一动的树叶子,这会儿快中午了,治疗室里没什么人。 朦胧中有开门声,脚步声靠近,那人影站在我跟前好一会儿,似乎还要靠近。我一下子惊醒,睁眼一看是徐清,我扯扯嘴角,「人吓人,吓死人,你怎么都不发点儿声音!」 「我以为你睡了,」徐清抬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才几天没见,瘦了好多,下巴都尖了。」 「感冒而已,打了针就会好的,小事。」 「有没有吃东西?」 我摇头,「没胃口。」 「我让我妈炖点粥,一会儿送过来,多少喝一点。」说罢拿出手机拨电话。 我赶紧拦她,「这么麻烦阿姨做什么,真不太想吃东西,别浪费了,炖粥太费事了。」 「不行,喝一点算一点。」她没理我,强势起来挡都挡不住,拨了电话让她妈妈熬她拿手的肉粥。 老实说,我挺羡慕徐清的养父母。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甚至都没读过太多书,然而对子女非常好。这种好,体现在不包办,不强求,他们一点儿也不望子成龙,盼女成凤,非常尊重子女的意思,甚至有点儿过,别人家父母都是要求子女听他们的,他们却是很听子女的,和子女说点儿家里的什么事,从来都是商量的语气。 越不强求的,反而越有出息。 这样的父母啊,给我一打都行吶。 左右是拗不过她的,我重新眯起眼睛,继续装死,「领导让喝粥,不喝也只能喝了。」 第25页 「在怪我这些天没来看你啊?」 我哼一声,「说得我跟个深宫怨妇似的,我就是不让你来,你还不是也来了。」 「这阵子确实事情多,一拨又一拨的检查要对付,」徐清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你再睡会儿,药水没了我会叫人来换的。我还有个报告,一会儿得发过去。」 房间里就我和她,她噼里啪啦地打字,我继续在床上眯着。 约莫过了半个多钟头,她长舒一口气,「搞定!」 我探过头去一瞅,密密麻麻的好多页,「什么报告,这么多字?」 「还不是上回游客坠崖的事。」徐清解释道,「看起来多,总结起来其实就两个字。」 我好奇地问,「哦,哪两个字?」 「没钱!」 「切,让你们做检讨呢,你们还哭起穷来。」 徐清合起电脑嘆一口气,「说真的,如果上面拨款,就能将过鹰山的设施好好地修缮一下了,配备专业的救援队,进行更全面的安全宣传,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就能降到最低。常欢,你别这么自责,悲剧已经发生了,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起到引起更多重视的效果,最后,自然是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他葬身在过鹰山,他也会成全过鹰山。」 徐清确实很懂我,她知道我想听什么。 这会儿徐清就坐在床边,她以前爱穿裙子,但到了乡镇后,似乎格外钟情牛仔裤,显得原本修长的腿更好看了,我艰难地将目光移开。我很想同以前上学那会儿那样,我们坐在操场的草地上看书晒太阳,看累了就躺下来,枕着她的腿,舒适无比。可惜,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心无杂念的少女了,我忍了忍,在床上滚了一圈,将头埋进枕头里。 徐清拍我的后脑勺,「也不嫌憋得慌!」 「不想活,憋死算了。」 「是么,大好河山还没收復,三千佳丽还没有征服啊,你就捨得?」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有个八卦,要不要听?」她说。 我耳朵动一动,「谁的?」 「我的!」 我拿开枕头,坐起身子,「你怎么了?要嫁人了?是有了吧?这算什么八卦,我一早就知道了。」 徐清满脸诧异,「我有什么啊?」 我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一下,本来想拍的,但不敢下重手,拍就变成了摸,「几个月了?」 徐清望着我,哈哈笑起来,「怎么,不过在你床上睡过几次,就怀上了吗,你还有这功能,我怎么不知道。」 装,你就装。我憋屈地想咬死她! 徐清笑了一阵,「瞎猜什么,有什么有啊。」 「真没有?」 「何常欢,你讨打是吧?还听不听了?不听拉倒。」 「听听听,你说,小的洗耳恭听。」我赶紧端正地坐起来。 「我跟高翔的事,黄了!」 我第一反应是,天吶,真的吗,太好了!但作为朋友,这种态度实在很不厚道,赶紧压住情绪,装作平静地问:「天吶,真的吗,发生什么了吗?」 徐清斜我一眼,「你这语气,假不假啊!想笑就笑,憋着你不难受吗?」 我也不装了,扯开嘴角,「其实啊,我早就不看好你们!」 「哦,是么。这么有先见之明,也没见你提过。」徐清漫不经心地说,顺手在床头坐着剥葡萄。 我瞎掰扯起来,「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就要结婚,再说了你来这里这么久了,也不见他老人家屈尊过来瞧瞧你,我看那人就不是个良人!真的,黄了好,以后咱再找个更好的!唔……」口里被她塞了一颗葡萄。 徐清摇头,「结婚这件事,我决定从我的人生里划掉了。」 这么悲观了啊,我小心翼翼地问,「是你上次去省里,发生了什么吗?」 「嗯。他奶奶病危,怎么我也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还是要去看看的。去了发现就是个坑,他家里人希望我们早点结婚,他奶奶说不定能在走之前看到曾孙,父母也想早点要孙子。」 我就有点不理解了,闷声说道:「如果要结婚,早结婚跟晚结婚有什么区别,生孩子跟不生孩子又有什么区别?」 「对别的女人来说,可能没有区别。但我跟高翔只是各有所求罢了,他有不结婚的理由,我也有。他有结婚的必要,我也有。如果只是结婚,一纸婚约,甚至不要这个法律凭据,只这么个名义,我们的处境都要好很多。可是,扯上孩子,就太复杂了。是我之前将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借一借婚姻的壳子并没什么损失,很多事情都能顺畅一点,他奶奶这次病重,扯出了很多我忽略的问题来。现在还开放了二胎,生一个估计都交不了差。这条路走不通,看来,我只好换一条路走了。」 我觉得我们的脑迴路可能不同一个空间里,她讲了一堆,我给她绕得云里雾里,什么叫他有不结婚的理由啊,不过,我大概也听出个意思来,所以,她跟那什么翔,似乎不相爱? 还没来得及将她剩下说的话,好好捋一捋,说话间,徐妈妈送粥过来,我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 徐妈妈炖的肉粥又软又稠,本来没什么胃口的我,埋头喝了一大碗。 徐清她们母女俩在外头说着些什么,我听不太清楚,等粥喝完,徐妈妈已经回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徐妈妈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第26页 护士过来拔了针,说我今天的点滴打完了,让我明后天再来。 我按压手上的棉签,徐清替我收拾好床铺,送我回店里,临走她抱了我一下,「对不起!」 我挺莫名其妙,「什么?」 她嘆口气,「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最近很多事不能经常陪你,可是,我只有你了,你不许惹事。」 我惹什么事啊,惹事的明明都是她,谈恋爱谈到快三十了,还这么让人不省心,我翻翻白眼,回道:「哦!」 「丑死了。」她一脸嫌弃地回去了。 哈,我觉得我的风寒已经立刻好了。得庆祝庆祝,今晚上卤两个猪蹄子吃! 我哼着小曲正要出门去,珞珞从厨房探出脑袋,「姐,徐姐姐让我煮了白粥给你吃!马上就好了!」 摔!又是粥。「你放着,我晚上要吃卤蹄子!」 「不行,徐姐姐说要我监督你喝完。」 「你向着谁呢?你是谁家店小二,谁给你发工资啊?」我觉得有必要敲打敲打珞珞,这都快要成徐清家的小跟班了,整天徐姐姐说的挂嘴边,跟谁谁语录似的。 珞珞撇嘴,「你是老闆,她是领导,我都要听啊。」 「咱店里,只有老闆,没有领导,懂?」 「懂。姐,那粥还喝不喝?」 「算了,熬都熬了,不喝多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意不意外? 我也挺意外的…… ☆、第22章 打了两天点滴,风寒迅速好了。 徐阿姨天天来送吃的,我实在不好意思,本来还有一天针要挂,不愿意再去了。 店里还有很多活要做。 游客们总是羡慕世外桃源的清静生活,绝大多数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真长住下来,就会发现这里比想像中的要无聊很多,日子一復一日,平淡如水。 说起无聊这个词,我最近有些新的感悟。 以往总瞧不上按部就班这个词,开个民宿也是心血来潮,谁知开了民宿以后,非但没能放飞自我,反倒过起了按部就班的煮饭扫地洗衣晒被的生活,渐渐地,习惯了,而且也从中发现了新的趣味,那是一种,有序之中的游刃有余感。 也有很多游客,休了长假住在这里,住着住着,甚至在这里开个店长期住下了,想开门就开门,不乐意就关门,极其随心所欲,过于放纵的自由也渐渐带来了后续的混乱,最终能有多少人继续拥有这种惬意和悠闲,就是未知数了。 我得进一趟城。 最近住进来的客人中小情侣居多,放暑假了嘛。他们幸福地摇滚,幸福地吶喊,我这老房子的隔音很一般,每晚每晚听这个,对我的心理健康不太好。所以,想买几床地毯铺一下,兴许能减减震。网上看了看,一直没有看到满意的,听说城里新建了个大型批发市场,便想去找一找。 进城一趟总是不太容易的,好几个小时的车程,住在这里的人,除非有必要的事情,不然都不爱去。 王嫂子听说我要进城去,托我替她带几只鸽子来。 她平日里与女儿小凌相依为命,说小凌最近茶饭不思的,她问也没问出个什么,所以就想着买几个鸽子给她补一补血气。王嫂子平时只管埋头做糕,她家的铺子广济斋,里里外外都是女儿小凌张罗的,王嫂子直嘆气,「平时也不见她这样的,我这可真没个主意。」 虽然批发市场挨着菜市场,但鸽子毕竟是活物,带这么远其实也是个麻烦事。 我想了想,珞珞这两日好像也挺焉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让她拿酱油她拿醋,两天洗了三回狗,黑狗子见她都绕着走,让她去给退房的房间换被套,她跑去开人家正在办事的小情侣的房门,差点没被人家报警,只怕她是晚上搞学习太过用功了,学习这种事情太耗脑子了,干脆也一起买几只鸽子给她补补好了。 我一口答应下来,王嫂子千谢万谢地回广济斋去了。 隔日一早就要去坐车,我琢磨着家里还需要什么一併买回来。我跟徐清在购物这一点上很不同,她每次出门买东西,一定会列个清单,买一样勾掉一样,不多买一样,也不少买一样,无趣得很。我一般是先把主要的东西买了,其他的嘛,看着买,经常一买就是一购物车。 哎,这个人总是如影随形,以很多种形式,提醒我,我在想她。 就比如现在,我都不知道我手里怎么多了个小本本…… 有了小本本其实也没啥用,回程的路上我拎了几张地毯一笼鸽子,还有七七八八一堆的东西,就算自诩是个隐藏属性的汉子,我也累得够呛,更糟糕的是,游客太多了,大巴一过来就挤得满满当当,我等了两三趟也没挤上去。天气又热,鸽子在笼子里扑腾扑腾地撞来撞去,又臭又掉毛,真狼狈。 忍着心痛准备干脆打个车回去,谁知人家的士在我跟前哗啦一下就过去了,压根儿不理我,大概是觉得拉我这堆东西还不如多拉几个客人吧。 天色渐晚,我有点心急了,实在不行只能坐黑车回去,大巴就这么几趟,回头天黑了我还得找住宿的地方,又浪费钱又麻烦。 忽然响起的喇叭声吓我一跳,面前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轿车,副驾驶的玻璃放下来,一个穿着灰色条纹短袖,长着络腮鬍的男人,拿下墨镜,露出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沖我打招唿,「嘿,你去青山镇吗?」 第27页 我估摸着是一辆黑车,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坐黑车,觉得安全系数太低,这会儿也没有太多选择,应下来,「去去去!多少钱?」 那男人愣了一下,「那个,你先上车吧,我们也去青山镇,顺路。」 我坚持要先谈好价钱,那男人只好说,「反正我们顺路,你看着给吧。」说着帮我把东西放到车后箱,又替我开车门。 车里非常干净,还有点古龙水的味道,开车的也是个男人,我只能看到他的小半个侧脸,长得挺白净,我在心里感嘆,什么时候黑车的服务标准这么高了。再往前面看,看到一个大奔的标志,心中一个咯噔,有奔驰出来跑黑车么。 国字脸似乎看出我要下车的心思,笑了笑,「你不认识我?」 我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这种身高体型脸型,实在不记得有这么号人,点头说:「不认识。」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他说。 前面是一个拐弯,车速却一点没减,反而轰了一脚油门。 这时,开车的男人突然开口,语气冷冷的,「真老套,你在搭讪吗,老子还活的呢!」 国字脸贴耳在那男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开车的男人惊讶的语气,「你确定?」 「当然,手机屏保就是她的照片,我见过几次呢。再说了,我们还特意蹲了她一次点。」 「眼光不咋滴嘛。」开车的男人嫌弃的口气。 国字脸拍了一下他肩膀,「我看还可以。到时去了,你可得别当着人家面这么说,那人护短极了,好起来是真好,坏起来哥哥我都不是对手。」 「哼!怕你就别娶啊!」 「你以为我乐意,还不都是家里的老头子们折腾。」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空气有点儿压抑。 这些没头没脑的话,足够让我脑补一出绑架撕票的大戏了,我把手伸到背包里摸索,没摸到什么防身的东西,又把手机掏出来解锁,打算一旦有什么不对,随时报警。 我问那个国字脸,「我们以前见过吗?」 国字脸转过头来,「不好意思,还没介绍一下,我叫高翔,这是我朋友陆小奔,你是徐清的大学同学是吧?我在她的合照里见过你,所以对你有印象,刚刚看着你站在那里等车,我还怕认错了,停车看了一会儿才确定。美女的辨识度都是很高的,我觉得我不会认错……」 车子突然一个急剎车,我差点儿撞到前面的座椅靠背。 「奔奔,咱有话好好说成不?要不换我来开?」高翔跟他朋友说。 陆小奔冷着声音,「刚才有只野狗跑过去了。」 我总觉得这个陆小奔有点别扭,又听到他对高翔说:「你别开了,你都开了五六个钟头了。」 原来他就是高翔。他来是做什么? 他能来做什么呢。徐清说和他的婚事黄了,所以,他来,估摸着是来挽回的吧。动作真是够快的! 我浑身上下说不出的不自在,一点也不想坐情敌的车!我看看车窗外,这会儿天已经快黑透,车跑在盘山公路上,一边是高耸的岩石,一边是黑漆漆的悬崖,连护栏都没有。 我缩回脑袋,算了,要是这会儿下去,哭都哭不回去,十有八九要餵狼。 高翔自顾自地说,「我一是来看看徐清,二是听说这地方好山好水,所以带小奔过来玩几天,他呀做游戏的,整天宅在电脑旁边不动,对身体健康不好。对了,我其实还不知道你的全名,你叫?」 虽然不太爽,我还是报上我的大名,「何常欢。」 「大家都是一家人,我跟着徐清叫你常欢,可以吗?」 我有点胃疼,今天本来也没怎么吃东西,谁跟你们一家人,我明明是蹲在你们前面想挖墙脚的那个人!我冷言拒绝,「不可以!」 他倒没有不悦,依然露着笑脸,「也是,她和我们不一样。」 倒是那个陆小奔,似乎心情比我的还不好,这会儿他倒没有踩剎车踩油门,这悬崖边上呢,一脚下去,咱们都得去见马克思!从我上车到现在,他从头到尾都没搭理过我,一直都只跟高翔说话,「谁跟他们一家人啊!」 高翔倒是挺顺着他,「好好好,那咱们就是那种,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的一家人呗。」 陆小奔没再说话。 更让我憋屈的是,他们直接导航到了我的店门口。互相确认过惊讶的眼神后,才知道,原来他们俩早就在我店里预定了房间。预定是珞珞处理的,那会儿我还在卫生院躺着,要是我在,我肯定说没房间了。 不对,要是没房间了,他会去哪里?必定是去找徐清了,想起徐清宿舍里双份的洗漱用品…… 还是住在我店里吧。 陆小奔抱手望着我,「你脸在抽筋吗?」 我揉揉我的脸,咧开一个笑,「咱们挺有缘分啊!」 他面无表情,也不接话,鼻子哼一声,「快带我们去房间啊,我累死了。」 他二人在房间整理,我带上门出来,想着陆小奔一路炸毛的样子,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早! ☆、第23章 徐清到第二天上午才过来我店里。 陆小奔依旧是老样子,我发现他除了对着高翔的时候能和颜悦色一下,对别人几乎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高翔倒是兴致勃勃,跟我打听哪里有吃的玩的逛的。 第28页 我还是头一回仔细看清楚,徐清和高翔在一处,他二人并肩穿过走廊,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子前,男的帅女的靓,一副很般配的模样。我别开眼,和陆小奔坐在走廊这头,他占据左边长椅玩手机游戏,我在右边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看天。 想走开,不捨得,不走开,憋得慌。我没话找话地问陆小奔,「喂,你猜他们在聊什么,我看他们那手势,跟作报告似的。」可不是,高翔正举着手指,一二三地比划。 陆小奔眼皮都没抬。过了一会儿,他才收起手机,「谈工作呗,不然你以为呢,谈情说爱?」 我一脸不可思议,千里迢迢跑来谈工作,有病吧。这话我没说,这陆小奔虽然说话别扭,但我能感觉他还是挺关心高翔的,我说出心里的想法:「高翔不喜欢徐清吧?」 「他敢!」陆小奔瞪我一眼。 我给煳涂了,所以,他到底是敢喜欢,还是不敢喜欢? 我前前后后一想,总觉得他二人这婚事有点儿蹊跷,见面谈工作的人,还能结婚么。我试探道,「你觉得他俩这婚事能成吗?」 陆小奔立刻反问我,「你觉得呢?」 我一时语塞,含含煳煳地说,「这得看二人的意思,他们想嫁想娶,旁人也拦不住啊。」 陆小奔不说话了,垂着眼睛。 看上起,有点小可怜,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他口气里那股别扭劲少了些,「我不想他们结婚。其实,你也这么想的是吧?」 真直白,一下子我都不知怎么接话。鬼使神差地,我点点头。 陆小奔有点小激动,接着说道,「我就知道。虽然我心里也清楚,他们这种,结婚的好处有很多,而且又是假结婚,影响不了什么。我也不想这么不懂事,可是一想到他的名字和别的女人绑在一起,说他是谁谁谁的老公,谁谁谁是他的老婆,他生病住院也好,他的紧急联繫人也好,证件上的那个人是别人,而不是我,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对不对?」 假结婚,我有点儿懵,也有点儿凌乱,「莫非你跟你朋友,都喜欢徐清?不是吧?」 陆小奔跟看鬼一样地看我,「你有病吧,我才不喜欢女人!」 好庞大的信息量,我脑子飞速地转着。 哎,实在是不能怪我反应慢,我长这么大,也就顶多网上看看小说而已,现实生活中一个喜欢同性的也没遇到过……不排除遇到过,但雷达实在是不够灵敏,根本就没发现过。 我理了理,得出结论,他喜欢高翔,高翔要结婚,所以他不开心。 陆小奔忽然笑起来,他有一颗虎牙,笑起来居然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少年感,「那姓徐的,没跟你说,是吧?」 「说什么?」 陆小奔又笑了笑,忽然伸出手来,跟我握了握,「没事没事,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你还可怜些。既然她不说,我来跟你说吧。」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那姓徐的……」 我皱起眉,「她有名字的好吧,别老姓徐的姓徐的喊。」 陆小奔收起他的别扭脸,在椅子上坐好,「好好好。你知不知道你们家徐清有个大伯,是一个实权部门的正厅级干部?」 这个你们家,让我受用得很。我点点头,「听说过一点。」 其实,我心里是很惊讶的。因为他说的大伯,肯定就是徐清的亲生父亲。我自己有一点猜测,那天爬山老黑一些神神秘秘的推测,说青山镇出去的最大的领导可能跟她有点儿关系,还有之前徐清说他父亲因为政策只能生一个,想要儿子,于是将她过继给她养父母的事,我心里猜到一些,她父母必定有公职,只是这个公职,来头不小就是了。 陆小奔继续说道,「翔哥就在她大伯手下做事,翔哥的父亲跟徐清的大伯是老同事。她大伯是个假惺惺的人,明明很想照顾她,又怕影响他自己的前途。你那朋友在省里,一个人单打独斗,升迁很难的,别人也不晓得她有这么层关系,反正也就干干什么妇联啊工会的事情,在实权岗位很难做到领导职务。呃,你别误会,我不是说她能力不行,主要她是个女的,单身,未婚,长得还不错,他们那个系统里,几乎就是个男人的系统,女人的空间本身就少,你说,哪个领导敢冒险提提拔她?要是有人给她提名,别人是不是要揣测揣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传到哪里都不好听,现在哪个领导不爱惜自己羽毛。」 「翔哥的父亲身体不好,想早点退了,他不放心翔哥,就把主意打到徐清身上了。当然他也是摸清了徐厅长的心思,谁私心里不顾一下自己的人呢。徐清的大伯年纪小一些,身体也好,说不定还能升一升,他俩这么一结婚,好处反正比你能能想到的还要多。他们两个老人一拍即合,就开始撮合他们了。」 我抱着浓厚的听故事的心态,更何况那故事的主人公就在不远处,心中升起一股微妙的刺激的八卦之心,「后来呢?」 「本来他二人也都愿意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徐清突然改变主意,不肯结婚了,翔哥也退一步,不领证,只摆个酒做做样子,你那徐清也不肯。你知道原因吗?」 「我能知道什么,这些你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陆小奔扬起头,「那你是要谢谢我。」 第29页 我装模作样对他抱抱拳。 他倒是很不客气。 只是受用不过半分钟,又惆怅着一张脸,「虽然对于徐清来说,这是个赔本买卖,但她的勇气可真不小。你知道她抗婚的后果吗?」 我收了玩笑的心,面上也凝重起来:「什么后果?」 「本来她来挂职,顶多一年也就回去了,回去再提一级,路上又有人,以后升迁就跟坐上了直升机。这会儿她少了翔哥这层关系,又得罪了她大伯,听说他大伯气得差点住院,她只怕得做好坐几年冷板凳的准备。」 「所以,你和高翔这次来,是想劝她同意这婚事,是吧?」想一想,少掉一个掩护的伙伴,一个仕途的助力,只怕高翔也不愿意放手吧。 陆小奔冷着脸,没回答。 我当他是默认了,他心里应该是非常不爽的,可能他也是太喜欢高翔,一直忍着没发作,也就路上踩踩油门踩踩剎车之类的发泄一下。 我想起那日徐清说起孩子什么的,突然想到一个事情,「你不开心是对的,如果结婚了,麻烦的事情还有更多,你有没有想过,高翔他一家人逼完婚,用不了半年,就会开始逼生孩子了?」 陆小奔别开脸,「那又怎样,顶多也就试管婴儿,又不用翔哥做什么。」 我之前还挺同情他的,听他这么一说,那点儿同情立刻全都化为乌有。 如果真那样,那高翔是成人生赢家了,有妻有子有地位,哪个都不落空。徐清还得十月怀胎,照顾小孩,然后小孩还得跟高家人姓,是他高家的人,将来高家主张小孩的抚养权,徐清的处境就非常被动了,这是吃饱了撑着慌呢才搞这么一出!我猜徐清一定是早看清了这其中的陷阱,所以才趁早抽身的。 婚姻本来已经对女的很不公平了,更何况是这种假的婚姻,什么都是假的,付出的那可是货真价实的。 我不想跟陆小奔正面槓,便开始迂迴地刺激他,「怎么会不用他做什么呢,他要做的可多了。孩子出生的时候,他这个爸爸是不是要在产房外面守着?他自己的娃,奶粉尿不湿总要买的吧?就算他不想照顾,总得请个保姆或者请他妈妈去照顾吧?小孩生病需要人,他是不是要去陪?你想想那个画面,他们一家三口,当然,你心里也知道那是假的,但无论是不是试管婴儿,这流的血脉总是真的吧?俗话说得好,血脉相连啊,娃娃总会长得有几分像高翔,到时他们推着婴儿车出门逛超市,给小孩买衣服,接送小孩去幼儿园,你想一想,那个时候,你是不是会有自己很多余的感觉?」 我抱了抱胳膊,感觉陆小奔整个人都散发着冰冻的杀气。 最近在徐清办公室里的看的毛选,没白看哈。 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所谓革/命嘛,就是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么多对话。 三次元里惜字如金的本菌感觉快要精分了。 ☆、第24章 手机响,我看了一眼,接了起来,讲了几句挂掉后,很快又有电话打进来,又讲了几句。 挺有默契的,大概是都有一个好秘书的缘故,记得在他们跟前提醒我的生日,卡里打点儿钱,口里说句祝福的话,标准动作! 要不是他们的提醒,我都没想起来今儿个是我的生日,打小我就不爱过生日,年纪又渐长,更不愿意过了。 陆小奔难得主动开个金口,主动搭理我,「这么短的电话,谁啊?」 「家里。」我翻了翻嘴皮子。 「哟,关系不好吧你们,我跟我妈打电话一打好几个钟头。」陆小奔有点儿得意的歪起头。 感觉跟他聊个天,可真心累,这人可真不会聊天,我在心里给高翔点了根蜡,「哦,我家里穷,比不上你们家,话费省着用。」 「切!」陆小奔翻翻眼皮,「何家乐是你爸吧?怎么也是个二把手,有什么不能报销的。听说他们那企业,连卫生纸都按月发的。真有你说的那么穷,有些人倒要考虑考虑这么大一企业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免得浪费国家资源。」 我皱着眉头望着陆小奔,「没记错的话,我们才认识吧?」 「我查个人,还不容易!」 特么的,这是容易不容易的问题么,这明明是礼貌不礼貌的问题好么! 徐清和高翔已经朝我们走过来了。 我跟陆小奔互相瞪着对方,像两头随时能打架的牛。 「你还查了什么?」 「何家乐的发家史,那可是相当的精彩,啧啧,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你这人真无聊,你知不知道这是侵犯别人隐私。」 「小道消息能写,我还不能顺手搜来看一看了?」 「要看回去看,当别人面搜别人家,我看你这情商真欠费。」 「你管我欠不欠。」 …… 徐清走过来牵我的手,皱眉对高翔说,「你看着点你家陆小奔,到我的地盘,还想咬人不成?」 高翔边走过去把陆小奔的手机和平板塞到背包里,边跟我说,「何小姐别生气,他这是喜欢你呢,不喜欢的人,我们小奔都不带搭理的。」 呵,他这喜欢可真独特。 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挥挥手算了,眼看着要到饭点了,便问他们午饭有没有安排。 第30页 高翔说,「我看你的店在网上评价很好,有很多人都称赞你的手艺,要不,中午我们就在你的店里搭个伙,大家一起吃个饭,饭钱算到我的房费里……」 我还没开口,徐清打断了他,「今天不行,今天店里不开火,我带你们去下面村里吃饭吧,长寿村有好酒,正好今天也不是工作日,我们去喝点!」 「也行,好酒不能错过!」高翔点头。 高翔开车,徐清坐在副驾驶指路。我和陆小奔不太对盘,两人坐后排,中间空出的位置还能再塞两个胖子。 要去长寿村,我心情挺不错的。 长寿村的水好,井水自带一丝凉爽甘甜,酿的酒也比别处要好。 村中小酒坊众多,其中以骆家酒馆为最,听说是两姑嫂开的,我偶尔来买酒,从未遇到过。她们家的米酒味甘醇厚,从来都是抢手货,每次出了酒,都是要早早来排长队。 徐清似乎与她们家相熟,径直走进去,往里头喊了一声姨,然后拎了一小罈子米酒出来了。 她看我正伸着脖子往门里瞅,问我在看什么。我说听说这俩老闆都是大美人,可惜我从来没见过本人,所以有点好奇,又问她姨是哪一个。 徐清一手拎着酒罈,一手点了点我脑门,「我看你就是好奇有美人!」 我不置可否,「酿这么好的酒,还不能好奇一下背后酿酒的人么。」 高翔凑过来插一句,「是啊,正所谓,鸡蛋要吃,生鸡蛋的母鸡认识认识也无妨。要是能多个美丽的故事,这酒的滋味就更好了!」 我觉得这高翔和陆小奔真是有毒,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好好的聊美人呢,给你来个生蛋的母鸡,美人要是听说自己被比作母鸡,肯定鼻子都要气歪。 离开骆家酒馆,去了临街的土菜馆。 整个吃饭期间我都竖着耳朵,偏偏他们仨都闷头吃饭,交谈不多。 中途,高翔打破沉默,问了徐清一句,「真的不考虑了?」没头没尾的,我也不清楚他说的是工作上的事,还是他们的婚事。 徐清嗯了一声后,便不再作声,还夹了一块肉放我碗里跟我说,「这是后山放养的竹鸡,你尝尝。」 我一块肉含在嘴里,想干脆地问问他们吧,又觉得这毕竟与我不相干,无从问起,可惜了这只壮烈牺牲的竹鸡,没品出个滋味。 高翔继续说着,「那你那天也不要在电话里讲得那么不留余地,直接跟你大伯说我们分手了啊,徐厅气坏了,还冲我撒了顿气。他的原话,这婚事他满意,如果你执意妄为,就待在家乡做一辈子贡献吧。」 「挺好啊,这儿好山好水好人家。」徐清又从碟子里拿了一个虾,漫不经心地剥着,剥完往我碗里一放,又拿一只开始剥。 他们这种谈法,搞得我这个吃虾群众莫名压力大。 高翔也学着她的样,拿看一个虾剥起来,「短期来看,你的日子还算好过,但长期待着,你想过将来没有?」 徐清没有说话,又放了一个虾仁到我碗中,那虾仁被剥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我硬着头皮搭句腔,「长期待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高翔耐心地解释,「这里本来有一套班子,不可能为她专门腾一个位置,她在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放不开手脚。」陆小奔补上一句,「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呗!」 我心里一琢磨,也回过味来,她毕竟只是挂职,虽然说是省里派来的,身后还有她大伯那尊大佛,短期呆在这里,别人自然不会怠慢她,可是长期被流放,这山头听谁的呢?那一把手,卧榻之处,又岂能容他人酣睡。这处境,要做点什么事业,想必是尴尬的。 徐清望我一眼,放下手中的虾,将碟子里剩下的推到我面前,「好难剥,怎么剥都没有你剥的好看,你来!」 她看我剥了一个,有点满意的样子,喝了一口米酒,这才对高翔说,「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是艰难一阵子而已,你以为他真会将我压着一辈子不成。」 高翔没反驳,也跟着喝了一口酒,「你说得对,你真铁了心,他也没办法,更何况他也没几年要退休了。」他接着话锋一转,「可是,据我了解,这青山镇的这位,还有县里的那位,一心只想搞经济,这青山镇在他们手里,只怕是越搞越商业,这一方好山好水好人家还能有几年,真是个问题。这恐怕,不是你的初衷吧?」 「你别妄自揣测我,我的初衷一直都在这里,没变过。」徐清说。 高翔望望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清笑笑,「一样的。高翔,我们俩都是很现实的人,曾经也在工作上合作过多次,然而这次,我不想跟你合作了。我们的现实,会让我们失去珍贵的东西。」 高翔皱起眉,「你指的是什么?」 「我想,你心里是懂的。」徐清将桌上的纸巾递给陆小奔,陆小奔哗啦扯了几张来。 显然聊不到一处,这顿饭吃得挺没滋味!我暗暗发誓,以后再不跟这群人一起吃饭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明明白白说的,七拐八拐的,没劲! ☆、第25章 饭后,高翔问陆小奔想玩点什么,陆小奔说无所谓。我看他整天抱着个电子产品,出来玩也就是换个地方玩手机而已,在哪都一样的。高翔便提议去钓鱼,陆小奔没反对。 第31页 徐清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 我摇头,我不爱钓鱼。 徐清若有所思看着我,「不爱钓鱼吗,怎么经常见你扛着鱼竿同苏老头在一起?」 高翔随口问了句,「苏老头是哪个?」 我抢先回答道,「就是一个闲老头子,我的鱼都是跟他买的。」 徐清看了看我,转开了话题,「先去买渔具吧。」于是一行人又开车去买渔具。 我一直有饭后午睡的习惯,以前无论多忙,哪怕只有五分钟也是要眯会儿的,来镇上后,过得愈加懒散,没事的时候睡到半下午也是常有的事,陪他们挑了渔具,我便自个儿回店里了。 平日几乎都是挨着枕头就能睡的,我在蓆子上翻了几次身,明明很困,偏偏又无法入睡,脑子里想着在车里时,高翔跟我说的几句话。 当时徐清和陆小奔下去挑选渔具,我在车里歪着吹空调,高翔没有急着下车,递了个口香糖给我,「何小姐,你得帮着劝着点徐清。」 我摇摇头,「不劝!」 「我们也不年轻了,走错一步,后面要追上别人就难了。」 「别人千千万,你指哪个别人?」 「我知道何小姐以前也是在大集团工作的人,到镇里来生活,放松放松,调整调整,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想你应该也不会满足于在这里待一辈子吧,修整一定也是为了下一次出发,冒昧问一问,何小姐,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困得很,感觉脑袋的内存已经严重空间不足,敷衍地回道:「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徐清这样是自毁前途。」 我有些不耐烦了,「她是个成年人了好吧,她愿意结婚我就给她当伴娘,她不愿意结婚,谁逼她结婚我都跟他没完,反正我尊重她的意愿。」 高翔提高声音,「这个时候你可不能说这种话,她来这里是为了谁,她不愿意回去结婚又是因为谁,你这个时候说尊重她的意愿,未免过于自私。」 我气坏了,真会扣帽子!「你就不自私,你什么都要占全了,让陆小奔一个人孤零零的,既不能见你朋友,又不能见你父母,你逍遥自在,他就当你背后的男人!你结婚了,陆小奔算什么?男小三吗?!」 「何以见得我就是逍遥自在了,身上套着一堆的条条框框,谈何逍遥,谈何自在。小奔有牺牲,他难过我也心疼,但我想,这是我跟他长相厮守,过稳定的有质量生活,要付出的必要代价。」 「有爱人却不相守,算什么稳定的有质量的生活,根本是本末倒置。」 他还要说什么,见陆小奔和徐清回来这才打住。 我在蓆子上躺下没多久,徐清也来了,她去沖了个凉,然后进房躺在摇椅上,见我翻来覆去的,便说:「睡不着怎么不同他们去钓鱼?我看你平日钓得挺欢的。」 我懒懒地回答,「今天不想钓。」 「是因为,一起钓鱼的人不一样吧?」 我讪讪一笑,「我跟他们不熟,那陆小奔那么别扭,高翔又一副官老爷派头,我还不如回自家睡觉舒服呢。对了,那高翔是个什么级别?」 「厅规划委员会秘书,正科,听说要提副处了。」 「那就你差不多嘛,你整天风吹日晒上山下乡的,他怎么就那么拽?」 「位置不一样,大庙里的小菩萨,胜过小庙里的大佛呗。」 「那你有没有想法,挪到大庙里去?」我问她。 徐清想了想,认真地说道:「说真的,暂时没这个想法。虽然我在这儿长大,但我自懂事起就在外面读书,在这里待的时间少。我对乡村可能还没有你了解得多,你这人虽然神经粗吧,但悟性倒是挺好的。能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做做基层的事情,也挺好的。爸妈上了年纪,身体也渐渐不好了,希望能多些时间陪陪他们,不想将来留下什么遗憾。爸妈和你,你们都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满意了!」 「在乡镇待一辈子呢,也不遗憾吗?」我追问道。 她看着我,「这个,要看情况吧。」她移开目光,「反正,人生就是一段又一段的路,每段路的风景都可以好好看看。」 我想了想,还是将高翔与我的那些对话告诉了她,「高翔他让我劝着点你,说不能看着你自毁前程。」 徐清皱了皱眉,「所以,你来劝我的?」 我摇头,「你既然没有告诉我这些事,肯定是自己有主意,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我定定地看着她,生怕错过她一个表情,胸腔之中有如擂鼓,「我只想知道,你当初来这里,是不是因为,我?」 我盯着她的两片唇,心想,只要她说有,我今天便豁出去了。 「你在这里,肯定是一个原因。」她说。 何常欢,你还在等什么,此时不表白,要等哪天? 徐清继续说道,「但,更重要的,还是为了我自己。」 我一口气憋了回来,听她继续往下说。 她的语气冷静而残忍,「主要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自己的自由。交往男朋友也好,选择这份工作也好,回来家乡,拒绝婚事,并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自己!」 差点憋成内伤,所以,我是要说点什么呢,才显得自己很有风度? ☆、第26章 我问徐清今天是不是没别的事情做。是的,猫咪憋久了,也要发发威,我开始赶人了! 第32页 「当然有啊。」 「那你怎么不回去?」快走快走! 徐清从摇椅上站起来,推推我肩膀,「睡里面去一点。」 「喂,不嫌热么?」 她拿过床头的遥控器,将温度调低几度,「喏,不热了!」 我懒得动,让她自己去柜子里拿个小毯子。她拿了毯子盖了盖我的肚子,忽然搂了我一下,「生日快乐!」 我一向不怎么爱过生日。小时候过生日,常常被用作拉近关系的藉口。办一个生日趴,要邀请一大堆被指定的偏偏又是我不喜欢的人来,我喜爱的总是被冷落着,想一想,真是没意思极了。 偏偏徐清总是记得。冷不丁,不经意地,给人来一句生日快乐这种。 我心里一阵悸动。并非为这句生日祝福,而是,真的,她靠着我,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人家趴在我的耳朵旁,半个身子都压在我胳膊上,空调温度还没降下来,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冒热气。 她说,「今天的任务就是陪你过生日。」 「过一次,老一岁,有什么好过的。」 「幼稚,你就算不过,也是要老的啊。」 我推推她,「那好吧,礼物呢?」 徐清白我一眼,从我胳膊上挪开身子,没说话。 「啊喂,这么没诚意啊。」我瞥见她耳朵似乎有点儿泛红。 「我找我小姨拿了坛花雕酒,她晚点儿让人送过来。」她的回答有点敷衍。 我有点小惊讶,「不麻烦了吧,也就几步路,我自己过去拿好了。」 「你还惦记骆家酒馆的美女是吧?」徐清把小毯子卷了一大半过去。 我裸露在外的皮肤凉飕飕的,不得不为自己辩白几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徐清侧过身来面对着我,「说起来,她家里还真是一家子的美女,我姨她闺女,就我表姐,能力强长得也美,表姐的女朋友,秀秀气气的,我也见过一回。」 「表姐的女朋友?」我竖起耳朵,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徐清抿抿唇,「他们这样的,就是,高翔和陆小奔其实是一对儿,我表姐她女朋友,自然,也是女的,这样的,你能接受吧?」 此时此刻,她近在咫尺,我甚至能看清她的每一根睫毛,舒展的睫毛,弯成一个弧度,鼻子挺拔,唇廓线条清晰,我一时都忘了唿吸。,「我像那么保守的人嘛?」 徐清翻个身正面躺着,「当然不是,你这个人吧,特别矛盾,很积极,又很悲观,很开朗,又很消沉,很开放,却又很保守!」 「你说的明明都是反义词,其他的也就算了,月都有阴晴圆缺,更何况是人,谁没个来大姨妈的时候。再说了,什么叫很开放,又很保守啊。我哪里保守了?」 「思想上呢开放得无边无际,什么脑洞什么奇葩都能接受,身体上,保守得跟修女也差不多了。这么多年了,你那所有的第一次估计都还留着吧?」她揶揄道。 她说这话,让我很没面子,「要你管!」 「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管一管啊!」她笑起来。 我拿起脑后的枕头往她脸上一盖,「你这父母官管得还真多,那你说说,你是要怎么管?!」 「分管不行,我喜欢总管。」她边笑边躲。 「徐总管,来来来,我好好伺候一下总管大人!」我伸手入挠她,打闹了好一阵子才罢手,两人加起来快六张了,很多时候却像两个幼稚鬼。 徐清说陪我,还真陪了我整整一下午。 就是,我里里外外地干活,她呢就在一旁指挥我干活。 什么这个帘子的颜色太花哨了得换,那个窗户玻璃没擦干净还有水花别偷懒再擦,那窗台的花这么摆着不好看你去搬过来这样这样摆…… 点评完了还要对我训个话,整天瞎忙瞎忙找东找西的,也不知道划几个大区域归归类,细节再保持保持就行,教训完后又是好一番指挥,一会儿搬这个,一会儿挪那个,累得我和珞珞跟推磨的牛似的,直喘气。 不过说真的,被她这么一调整,我的民宿看起来好像宽敞明亮了不少,明明东西还是那些东西,可就是更舒服顺眼了些。 忙活到了傍晚,徐清自告奋勇要下厨做晚饭。自打过鹰山出事后,来爬山的游客锐减,晚上也没什么客人一起吃饭。我就不拦着了,难得她伺候我一回,我偷着乐还来不及,很大爷地往沙发一坐,来个葛优躺! 夕阳西斜,窗外,漫天红霞。厨房内,徐清挽着袖子在砧板上砰砰砰地切菜,小凌边刷锅边跟她说话,珞珞进进出出布置桌子。柜檯上放着一台二手收音机,此刻正放着一首邓丽君的老歌,美酒加咖啡,一杯又一杯。 突如其来的,有一种,奇妙的温馨感。 温馨感这种东西,我以往一直以为是家庭特有的东西。所以很久很久以前,我总是很羡慕我的小朋友们,他们有一个温馨的家庭。 我觉得我这种怕得到也怕失去的飘摇感,大概就是家里人给的。外人看来,我家境尚可,虽然母亲过世得早,打小吃穿用度上也没缺过什么,要说什么烦恼之内的,未免有点无病呻吟。只是一个野心勃勃现实到骨子里的父亲,一个出身娇贵性情暴躁的后母,无论我多么努力,也产生不了这种温馨感。我想,大概是我的基因里天生不具有这种东西,后天的环境,也没有让我学到拥有它的能力。 第33页 偏偏家人又是一种很奇怪的关系,也许明明都不相爱,在特定的时刻想起来的时候,又觉得似乎有牛毛细针刺入心中,隐隐小痛,移不走,又抚不平。 我寻思着我爱徐清,其实也是爱与她在一起时,这种安定感吧。如果不能跟她在一起,我就是那天上无根的云,在哪里都可以,在哪里都是异乡漂泊的人。这里若不是她的故乡,我又何必如此投入地在这儿生活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飘雪,宜更文! ☆、第27章 一顿还算丰盛还算可口的晚饭后,珞珞将碗筷收进厨房,我和徐清出门散步,小凌跟我说她也要回去了,我随口问道:「今天不跟珞珞玩游戏了吗?」平时,小凌都会等珞珞干完活,然后一起玩一会儿手机。 「不了,店里还有事,妈妈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小凌摇摇头,朝厨房看了几眼,然后朝我和徐清告辞便走了。 我看了看徐清,「她们是不是吵架啦?」 徐清耸耸肩,表示不清楚。 我自言自语道,「前阵子还好好的啊,我还跟珞珞说,赵婆子给小凌说了媒,王嫂子挺满意的,让珞珞也抓紧点呢,来个好事成双。」 「哦。难怪……」徐清露出一副瞭然的神情,面色看起来有点儿凝重。 「难怪什么?」 「没什么,这对你家店小二也许是好事,也许是坏事。」 「我觉得你们这些人啊,尽喜欢说点儿高大上的废话。」 「怎么就废话了?」 「我给你学学啊,」我清清嗓子,「同志们,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这对我们而言既是机遇,又是挑战,我们领导干部呢,搞工作,既要讲情面,也要讲原则。虽然我知道这是有困难的,但有困难也要克服,克服不了,好事变坏事,克服得了,坏事变好事……你听听,哪一句不是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徐清推了我一把,「你就这张嘴伶俐,你就没看出珞珞和小凌之间,有点什么吗?」 「谁还没个小伙伴小闺蜜了,闹个别扭而已,保准过两天就好了。」 「懒得跟你讲。前头拐弯,送我回家去!」 「不睡我这里吗?」 徐清将我从头到脚扫一遍,「不睡,我怕我控制不住。」 我摆出个搔首弄姿的造型,「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贪图我的美色!」 「我是怕我控制不住踹你下去,真的,建议你装个监控,欣赏欣赏你自己那六亲不认的睡姿!」 「不至于吧……」我在心里暗暗反思,偶尔几次与她同睡,总是会梦见自己躺在柔软的白云堆里,难道真的是睡得太过放飞自我? 将徐清送回去后,我独自慢慢走回店里。 过了今天,我就二十八了。在城里,可能还不觉得这个年龄有什么,在乡下,想一想小凌才二十岁,媒人都快踏破她家门槛。 我从未觉得年纪会带给我什么困扰,好比一棵树,春华秋实,一年四季的光景,都是能够接受的。 唯一困扰我的是,我对亲密关系的处理能力非常之糟糕,因为这种自知之明,所以,我几乎不跟人很亲密。就像一首歌的歌词里写的,翻译过来是,「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因为鞋子的鞋带松了,不太会把东西绑在一起,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也是如此。」 嘻嘻哈哈,潇潇洒洒,原本也够生活得很好了。自打发现自己对那个人有了牵挂,人生的种种烦恼,悲春伤秋,都一股脑地从各个看不见的缝隙之中,此起彼伏地冒了出来。 如今,我愿意相信感情,又依然心存畏惧。如果一个人,勇敢地敞开自己,她能得到的,是一个温暖的拥抱,还是会是一把尖锐的刀子? 谁又可以保证。 自私的人,最快乐。好人上天堂,坏人走四方。 高翔和陆小奔只在镇上待了两天。 期间,徐清带他们去爬了一趟过鹰山。我挺不理解徐清的态度,她似乎并不认同高翔的很多做法,可是,她依然陪他们喝酒吃饭游山玩水。 我跟她说,你这样,会让他对你不死心的。 徐清跟我解释,青山镇附近有高速公路的规划,如果能在这边有个高速出入口,必然造福一方。她与高翔就算不结婚,日后的接触肯定不会少,大家都不是傻子,有相互用得着的地方,自然要用。 「难怪那些成功人士的婚姻,都是强强联合,这种关系真是牢不可破啊。」我感嘆。 「手段而已,归根结底,利益的关系,才是最稳固的关系,同时也是,最单纯的关系。」徐清说道。 「是啊,老单纯了,」我鄙视她,「也就送送你玫瑰花,亲亲你头顶,是吧?」 徐清的目光躲闪,「那天,你都看到了?」 「哼。」 「哼什么?」 「假结婚而已,秀恩爱给谁看啊?连我都被你骗了,害我一气之下……」我赶紧闭紧嘴巴,差点暴露。 「所以,你在气什么?」 「交了男朋友也不告诉我,还能不能好好儿做好同学了?你说我能不气吗?」 「好吧,下次一定先告诉你,」徐清重重地强调,「好同学!」 气死个人。 徐清往我这里来的次数勤快了起来,我将其归结于她以往的老套路,失恋了就来我这里找安慰了。应她的邀,我也到她家里吃过一两次饭什么的,但后来就不乐意再去了。 第34页 本来他们大家都有说有笑的,我一去,立马安静下来,然后就是带点客套的热情。跟我第一次去他们家,完全不一样。 记得过端午节那回,他们还想给我介绍对象,现在倒是没人提了,时不时总要说一句,我们家阿宝从小就很懂事,我们家阿宝打小会读书得第一,我们家阿宝还是很不错的…… 呃,如果徐清是个男的,我觉得他们大概是想撮合我俩。鑑于农村里肯定也没开放到这个程度,我猜他们十有八九是看穿了我觊觎他们女儿的心思,所以要提前预警一下。 她家人的态度让我一度有些狂热的头脑清醒了一点儿。如果人家本来可以过得跟其他人一样,走着一条虽然不能保证就一定幸福但起码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康庄大道上,你非存心要把人家往小路上带,小路通往哪里,谁也不能预测,这到底算不算缺心眼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雪封山,断水断电。 烧火取暖,落了一身的灰。 堆了个雪人,样貌丑陋,莴笋叶子束髮,盘腿放个扫把,远远望去,气度不凡。 迟到的新年快乐! ☆、第28章 想不通的事,就搁着,我一向不爱钻牛角尖。 今天午饭过后,店里来了个旧识。 一个背着个大书包的男人走进我的店,我跟他打过招唿,问他是不是要住店。那人打量我一番,颇为激动的样子,「学姐,你在这里开店啊?」 学姐?我上上下下打量看了看他,个子不算高大,模样略显沧桑,鬍子拉碴的,一时间也没想起来是哪位,倒是一旁的徐清先认出他,「王磊?」 我脑子里转了几个圈,这个挺大众的名字,还真没什么印象。 王磊点头,是的!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徐清没答话,一脸高冷。 王磊看看徐清,又看看我,眼神在我俩身上打了几个转,「你们……」 气场略显微妙。 王磊见我还没想起来的样子,又解释道:「学姐,你还记得不,学校的辩论赛,你是正方,我是反方……」他又掏出身份证给我登记,我瞅一瞅照片里那人的锅盖髮型,总算有了些印象。 哎,这算是我的一段黑歷史了,眼前这位学弟,当年与我,还曾有过一段「孽缘」。 记得当年校方办了一场辩论赛,经过几轮激烈角逐,我和王磊的战队都进了决赛。决赛的辩题好像是大学生谈恋爱利大于弊额还是弊大于利之类的吧,气氛一度非常之热烈,偌大的会场水泄不通。对方口才很不错,尽数列举大学生谈恋爱的种种弊端,仿佛两情相悦比撒旦恶魔还要恐怖,战况一度胶着。 这个辩题对我很不利,那会儿我压根儿不理解情情爱爱有什么乐趣,但已经上场,只好硬着头皮上。眼看他们占了上风,我灵机一动,问他,「我仰慕你很久了,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对方一时愣住了,看了我一会儿,竟然点头同意了。 我们赢了比赛。 然而,不管我事后认不认帐,我都成了他全校皆知的女朋友。 当然,赛后我有跟他讲清楚,左右不过是个策略,让他忘掉这回事。我那会儿的语气神情,用朋友们的话来说,简直绝情得毫无心理负担。王磊当时表示了理解,可见是个爽快人。 他出现过一阵子,后来也没有再见过了。我隐约从别人那里听到过一些传闻,说他追了我一年多,见我太冷淡,不得已放弃了云云。 对于这种说法,我其实是懵逼的,我压根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追过我。这个事情上,我的脑迴路可能跟别人不太一样,喜欢除非当面说出来,我才相信。不然你在我这里晃悠,自然也可以在其他人那里晃悠,谁知道您晃悠个啥呢!说不定只是闲得蛋疼。 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还能遇到个熟人,我挺高兴的。问问他的近况,王磊说他现在南边儿工厂的生产线当主管,车子房子都有了,这会儿出来玩是休年假的,去藏区玩了几天,打算在这里落个脚,第二天就回去。我夸他有出息,王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徐清一直没怎么讲话,也没午休,直接去上班去了。 下午接到徐清电话,问我在做什么。我说没什么事,跟客人聊聊天什么的,她沉默了一下,在我以为她要挂断的时候,她说她要到村里去开会,问我愿不愿意一起去? 「你开会,我去干什么啊?」 「那个村里有座古寺,环境很好,带你去转转啊。」 我抬头看看外头的太阳,热气腾腾,明晃晃地刺眼睛,这个点能约出门的,大抵都是真爱了,「现在吗?」 「嗯,我十分钟后来接你。」 「那,好吧。」 放下电话,王磊问我,「学姐要出门吗?」 「是的,跟徐清去村里。」 「你们感情可真好。」 「老同学了嘛。」我耸耸肩。 「说真的,出了学校,在社会里打拼这么多年,大部分同学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又有多少老同学还会同当年那样在一起呢。我有一种,大家都在变,时光在你们这里静止的感觉。」 我乐了,「我谢谢你夸我驻颜有术啊。」 王磊挠挠头,腼腆一笑,「容貌也没有太多变化,成熟了,更好看了,纯纯粹粹的,真好。」 第35页 「纯粹?」 「这社会染缸里一染,大家都浮躁了,就说同学聚会吧,混的好的来组织,混得差的不参加,反正明里暗里地比较啊拉关系啊,当年那种年轻的纯粹感已经很难找到了。」 王磊说的我也不尽贊同。 我和徐清也是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实际上依然还在摸爬滚打当中,真有什么纯粹,也就是其他的同学都走散了,而我们,还在一处。这么一想,挺美的! 我突然想到,「正好,你明天不是要回去了吗,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村里玩玩?她说那儿有座很古老的寺庙,值得一看。」 「好啊。不过,会不会打扰你们?」 「打扰什么啊,她反正要开会,我们转转就好了。」 ☆、第29章 老黑开车,徐清本来坐副驾的。我说王磊也同我们一起去,他明天要走,今天带他看看咱青山镇的好风光。 徐清表现得挺客气,说副驾视野好,将副驾驶的位置让给他,她自己绕到后座来同我坐一起。 路上聊了聊那个庙的歷史,有几百年的年头了,老黑说这个寺特别灵验,很多其他的县市的人,逢初一十五,要过来烧香的。 王磊问,「能求姻缘吗?我还缺个媳妇呢。」 老黑说怎么不能啊,人一辈子,也就求这么几件事,升官发财娶妻生子。 王磊说,「可不是么。」他转过头跟我说话,「学姐,你单身吗?咱们都求一个。」 徐清突然捏了一把我的手,「她不是单身了。」 我:「我怎么……」 我觉得我手快被她捏断了,明明她是一个拿笔头的,我才是那个干体力活的,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她手劲这么大,哎,一定是我更怜香惜玉,而她更冷酷无情的缘故。徐清朝我一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卢主任上次不是给你介绍了那个农百万吗?我见你们那回在饭桌上,打情骂俏,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呢。」 还打情骂俏,真是六月飞雪,窦娥都没有我冤。 前几天镇里的一个李姓大家族修族谱,在古镇下街那儿,挨着稻田有一大块儿空地,平时热闹事都集中在那儿办。又是搭台唱戏,又是摆长街宴的,加上看热闹的游客,里里外外好几百人。我也混在里头听了一场戏,吃了一回饭,听他们都说续族谱的事,好奇随口跟一旁的人聊了聊天。 我在城里长大,对这个族谱什么的一丁点儿了解都没有,可能家里人也讲过祖上是哪哪哪的,但听过也就忘了,所以这会儿并不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千里迢迢跑来续个名字。那坐一旁的叫李光亮的年轻人,滔滔不绝讲了许多,什么百年盛事啊精神寄託啊文化传承啊血脉的根啊之类的。 我听了好一会儿,算是整明白了,续的名字都是男人的,什么家族啊,家谱啊,女的嫁出去,也就相当于除名了,这就是一场男人的戏,压根儿就没女人什么事!难怪他们一个个都这么积极兴奋地掏钱,大概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传宗接代吧。 明明就是一次很严肃的探讨,当时徐清也坐在一旁,我们一块儿回去的路上,她同我说,出于一个女性的立场,她贊同我的说法,但出于一个执/政者的立场,这样的传承需要正面报导,只能与时俱进,加以引导。 我问她,哪个立场更重要? 她说,她永远都是一个女性,却不永远都只做这一份工作。 你看,那个时候,她三观多正啊,这会儿,简直闭着眼睛说瞎话! 王磊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农百万是谁啊?姓农吗?」 老黑跟他解释,「不是姓农,我们这儿一个回乡创业的后生,叫李光亮,年轻有为啊,来我们这里包了几百亩田地,又办厂搞农机,一年能赚上百万嘞,乡亲平时都叫他农百万。」 王磊惊唿,「现在搞农业这么赚吗?」 「这个还是看个人财运吧,另外跟国家的大力补贴也分不开。个人努力,政策跟上,想不发财都难。」老黑说着,然后加油门超过了路上一辆小三轮。老黑今儿个有点儿反常,他仿佛一点儿也不想跟农百万再扯上什么关系,转而跟王磊聊些乡村工作的趣事啊风土人情之类的了。 在七拐八拐的山路上,约摸开了四十来分钟,车停在古寺山下。这寺庙建在地势稍高处,坐东朝西,背倚山丘,青砖落地,我们一行四人爬了一百多方石阶上去。进去是一个四方的庭院,院内松柏参天,正中间是香炉,再往里头,过了拱门,就是供奉佛像的正殿了。 我一进来,就挺喜欢这里,这个地方,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凉爽感。 徐清望望我,「喜欢吧?」 我点头,「嗯,没想到这儿这么凉快。」 徐清笑了笑,「我猜你会喜欢这儿。你们在这里随意看一看,累了就到院门口坐一坐,我前阵子来这儿,还看到有人打理的,这里靠近水库,水质好,泡的茶你肯定也爱喝。」 我说好,「你们要去开会了吗?」 「就在下面的村部。」徐清拉着我走到旁边,指着旁边的一所红色房子,「你要是觉得闷,也可以去那坐坐。」 我直摆手,「我就在这挺好的,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来接我。」 徐清走的时候,又叮嘱了一下王磊,「这里的姻缘灵不灵,你最好先别许愿,门房那有个最清楚的人,你可以先同她聊一聊。」 第36页 「好的,我会的,谢谢徐学姐。」王磊说。 我心里划过一丝异样,以徐清严谨的性子,是很少一个意思的话讲两次的。 徐清和老黑走后,我们在庙里这儿看看,那儿瞧瞧。 这地方的风景确实很好。视野开阔,往上是蓝天白云,往下是青山环绕,放眼望去,都是赏心悦目的绿色稻田绿色山林,真是一个天然氧吧。王磊笑称,也许是这里烧的香,有安神的效果呢。 不排除这个原因,庭院里随便一坐,清风徐来,焚香的味道,低声播放的诵经声,让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宁静致远的出世感。 不过这里毕竟只有这么一巴掌大。我二人也不信神/佛,瞧了一阵子就想到处走走,王磊建议去门房讨个茶水,这地儿适合喝茶,我也觉得是这样。 本以为清修的人,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年轻的女人。那女人见了我们,我们还没开口呢,她忙不迭地用搪瓷杯泡了两杯茶来。 我细细打量她,虽然略显沧桑,但还是可以看出来是有些姿色的。这脸型,这身段,我敢说,这么标緻的,这村里肯定没几个。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我观察到王磊一直在看她。呃,美丑这个东西,男人可谓是最敏/感了。 ☆、第30章 反正也是闲着,又没有其他人,我们边喝茶边跟她攀谈起来。 女人说她叫张兰芝,就是下头村里的人,今年三十一岁。 我挺惊讶的,「这么年轻,怎么会想到住这里,姐姐学佛吗?」 「没有专门学过,不过都说这庙很灵验,我来住一住,希望能沾点儿菩萨的好运气。」 「你有家庭吗?」王磊也加入了闲聊的队伍。 「有,有一个女儿,快上小学了。」张兰芝说起的时候,脸上浮起一丝笑。 「那你丈夫呢,捨得你住这里?」 张兰芝的笑容淡下去,「他在家里养伤。」 「你不在家里照顾,放心吗?」 张兰芝脸色变了变,「我不想去。家里还有别人。」 「别人?婆婆?」 「不是,他跟别的女人生的儿子。」 「啊?那你不闹啊?」 「也闹过,后来,我这肚子生了女儿后一直没有动静,现在别人又给他生了儿子,闹久了,我也闹不动了。」 「那你公婆什么态度?」王磊问。 「他们是老实人,刚开始他们还是替我说话的,后来,也背着我偷偷去看那个女人和那女人的儿子。我来山上后,他们干脆将孙子接回去了,那野女人听说又跟别人跑了。」 王磊很气愤,「你公婆真过分啊!」 我倒觉得没什么,心里想王磊这个人还挺正直的,「这个很好理解,公婆再好,也是基于对儿子有利的前提之下。毕竟儿子啊孙子啊是他们自己的,媳妇是外人,哪怕他们儿子是个杀人犯,他们肯定也会无条件偏向自己的儿子。你想想这事要是发生在你自己身上,你爸妈会怎样」 王磊说,「大概会打断我的腿吧!」 「那要是打了,但没打断呢?」我又问。 王磊实话实说,「可能,也就认了吧。毕竟都是一家人。」 我耸耸肩,和张兰芝对视了一眼,她苦笑一声。 王磊小声道:「但这是不对的。」 张兰芝继续说,「我那会儿也没想通这个理,觉得自己尽心尽力侍奉了他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想离婚,他们怪我作妖,想把好好的家给拆散了,怪我没哄好他们儿子,所以他才会到外面去玩。」 「那你自己父母呢?」王磊问。 张兰芝摇摇头,没说话。 风景好的地方,容易让人忘记这里是农村。 最愚昧的最保守的最不尊重女性的一面,在资源较为匮乏的地方,更容易被放大。 我自己起身给自己和她添了一杯茶,「我猜,你父母可能会这么说,不能离,你跟他离婚了这么大年纪了谁还要你?男的爱外面玩的多了去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只要他把钱交回来就行了。你不能离婚,你离婚了我是不会帮你带小孩的……」 张兰芝惊讶地望着我,「你认识他们。」 我摇摇头,「我不是这里人,哪里会认识啊。」 「那你怎么……」 「农村我也待了一阵子,大家说话,不都是这个口吻嘛。还有电视剧那个,我以前觉得夸张,后来发现,还真是艺术源于生活啊。」 张兰芝扑哧一笑,「是很像。你这么一提,我一想啊,周围不少人,还真是都这样说话的。」 「那你是怎样来这里的呢?」哎,我这颗无法阻挡的八卦心吶…… 「前阵子这个古寺翻修,我男人在这里做点事,掉下来摔断了腿,不巧公公也在那个时候出了车祸,他们都说是我闹离婚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才出了事。我心里烦,也不知道去哪,干脆就住到山上来了。」 「来了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王磊四处看一看,「这里环境很简陋啊,你吃什么?」 「偶尔下山买点青菜,我吃得也不多。说真的,我宁可吃糠咽菜,也不想回到那个家里。」 我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想了想,跟张兰芝说,「你住在这里,不合适。你不想你女儿吗?」 第37页 「想,哪个当妈的会不想。」张兰芝垂下眼睛。 「我猜,你住到这里,你公婆其实不反对的,是吧?」 「嗯,他们说我一身晦气,要多烧烧香。」 我嘆气,「你真是被他们卖了还在帮他们数钱。你男人在这里摔伤的,这里翻修是谁出钱?村里有出吧?镇里有出吗?你男人家里会找谁要赔偿?我听你讲的这些,他们也不是什么好德性的人,把你推到这里住着,十有八九会再去找政/府敲竹槓。」 张兰芝有点为难,「我,我没有这个意思。那,我换个庙……」 「你就没想出去打工吗?就算婚离不了,出去做事,也自由啊。」 张兰芝摇头,「我们村里也有两口子打架,女人出去干活,男人老找她们要钱,还打人。她们跟我说,出去又没有技能,工作不好找,很容易走歪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名声不好。」 我们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又喝了一杯茶。中途王磊几次想开口,但什么也没说。我望着后面的佛像,对王磊说,「你说,我们三个怎么就这么巧,刚好在庙里遇到这么一桩事呢,这是不是菩萨的指引啊?」 王磊笑了笑,点点头,下了个决心似地说,「也许这就是佛缘,是菩萨的意思吧!」他起身给张兰芝递了一张名片,「张姐,我在南方工厂里,有点儿职务,刚好我那个车间缺人,你愿不愿意来试试?待遇也还成,就是辛苦些。」 张兰芝有点儿犹豫地接过去,「南边儿,有点远啊。」 「正好啊,有点远,你婆家人也找不到你。你要是捨不得女儿,等过个两三年挣了钱,说不定也可以接她到城里去上学。」王磊的口才一如既往。 张兰芝没有表态,紧紧攥住了他的名片。 王磊说,他明儿个就走了,上午十点钟的车,如果她考虑好了,就去车站找他。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老黑开车,王磊坐副驾。 王磊在前头打电话,我在徐清的腰上掐了一下。 「做什么?」她吃痛地瞪我。 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徐清凑到我眼前,「生气了啊?」 我摆着面孔,没理她。 有下属在跟前,她没有很放肆,如果忽略掉她挠我手心的小动作的话,「怎么了啊,谁惹你了?」 「呵,还不是某个吃我的喝我的,完了还利用我的那个白眼狼!」 她笑一笑,倒是承认得快,「哎,他家里闹得厉害,只差没闹到省里去了,你也知道的,维/稳,维/稳,向来只有劝和的,所以只好派你这种劝分小能手上场了。」 「承蒙你夸奖啊,你就不想听听张兰芝怎么样了。」 「是跟他去南边吧?」徐清朝打电话的王磊瞥一眼。 「你连他算计进去了。就说好端端的,怎么喊我来这么远的山村小庙,哼!果然没安好心。」我给了她一个白眼。 徐清只是笑,忽然想起了什么,歪头同我咬耳朵,「你说我买个车怎么样?就是工作不太确定,房子不知买哪里好,买了车短期内也买不起房了,你觉得先买车还是先买房的好?」 我挺不解的,「怎么突然要买房买车啊?」 徐清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说,「这样,显得比较有出息。」 感觉到王磊似乎往后面看了一眼,我想了想,「房是个固定资产,车是个易耗品,你到省里买个房放着嘛,挨着我那套,咱们做邻居,反正一线城市跌不到哪里去,车的话,你坐老黑的就行了嘛,经常去村里,路又不好走,有点危险。」 老黑赶紧表忠心,「我随叫随到,徐书记要是有其他事,镇里也随时可以调车的。」 徐书记似乎有点小情绪。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啊。 路上老黑还说,很少看到徐书记这么笑,这老黑,眼神一定不太好。 ☆、第31章 听说张兰芝第二天还是跟王磊去南方打工了。 王磊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欲言又止,没说太多,只说以后我若去了南边儿,一定要联繫他,他一定好好招待我。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我爽快地答应下来。 俗话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过鹰山的事故,在一定的程度上影响了前来观光游玩的游客量。但事情过后,它的神秘和危险,似乎又被更多的人知晓,在经歷一个小低谷后,那些身体里充满挑战欲的游客,又热闹了起来。 天气好的时候,客房还不一定订得到。 我店里这几天也住满了,其中有几位客人都是李光亮的客户。李光亮知道我就在镇上开民宿,过来看过一回,说是很喜欢这儿的环境,后来经常早早就跟我预定房间。看得出来,他的农机生意很好,这些客人里,有来跟他取经的,有来採访他的,还有找他谈生意的等等。 基本都还算是有点儿闲钱的人,有些人谈完了事情,也依然会在古镇逗留。 据说这地方,歷史悠久,以前出过几个显赫王爷之类的。有些乡民家中,甚至用着一两百年前的盘子给狗盛剩饭呢。这些逗留的客人中,有不少人有点收藏的小爱好,走街串巷,希望自己的运气好,能捡了个大漏。 跟李光亮做生意的客人里,有这么一位先生,大约四五十出头的年纪,头髮梳得锃亮,手戴佛珠,脚穿布鞋,反正整个人显得,呃,就是佛里佛气的。 第38页 老先生喜欢和店里的年轻人交谈,不看脸的话,他那声音真的充满了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他说,人这一生啊,要看淡名利,淡然人生,能住五星酒店,能住茅草毛坯,山珍海味能吃,酱油拌饭也是享受等等,一众小年轻们听了,仿佛找到了人生真谛,纷纷称赞他是大隐隐于市。 我心里头有点小不爽,他这分明是看不上我的酱油拌饭吶! 不过付了钱的顾客,就是上帝,人家喜欢来这里淘古玩,顺便启迪一下年轻人的智慧,那是人家的事。 年轻人喜欢围着他讨教,好学是个好事。只是正好学的年纪,却要显得那么豁达从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徐清随口一说,年纪轻轻的什么都还没拥有过呢,就说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太假了呗。我点头称是。 这位先生在古玩方面的知识确实很渊博,我没事的时候也听几句,长长见识,他在我这住了小半个月,听了不少关于他捡漏的故事。 比如有一回,他路过一户人家,那家人正在大扫除,扫除了很多垃圾。他看到里头有一面铜镜,包浆老成,做工精细,还保存得很好,他一看就知道那是个宝贝。主人家以为就是个铜镜,他花两百块钱跟人家买,人家看他跟看傻子似的,结果,那镜子现在市值十多万了。 还有一回,他去办事,半路下雨了,他就在一户棚户区的居民那里躲雨歇脚。聊天的时候,那户人家的男人听说他喜欢搞收藏,从床底下拿出来一个大罐子,对他说,这东西我工地上挖地基挖出来的,破了个口子,没什么用,你给我买两盒烟就给你,他就掏了两包芙蓉王换回来那个大罐。后来请专家一鑑定,哎呦,是个明初的永乐青花大罐,要是没破口子,那得卖上百万呢,就算有点残缺,几十万也没问题。 …… 听得客栈里的其他客人吶,哈喇子流一地。可不是,这种故事,人人都爱听。生活已然艰难,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甚至于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也想捡个漏什么的了。古镇上,一些买卖古旧东西的古玩店,悄然兴起。 我个人觉得,这种捡漏的想法有点天真。你看,就算这地方再古老再封闭,好歹也通了电通了网,现在电视上的寻宝栏目这么火,家里有那么点上年代东西的,都宝贝得紧,以为都能卖个几十上百万的,谁捨得给你。说不定啊,你前脚瞧上人家餵狗的盘子,下一秒他就恨不得抱在怀里,开始憧憬自己过上有钱有房有情人的生活了。 上当的总比捡漏的要多。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忙活,见一个年轻的房客抱一个小箱子进来,满脸的不高兴。 我问他买了啥,他说买了一个檀木梳妆匣。我好奇地看了看,匣子古旧,雕花,黄铜配饰,看起来还不错,顺口又问他花了多少钱,小年轻伸出五个手指,我点点头,挺厚实的,五百块啊,还行还行! 五千!小年轻更正我,我吓了一跳,把正要去摸一摸里头的手缩了回来,就这玩意还五千,我还是别摸了。 「老闆娘,我本来没打算买的,那个卖匣子的老闆说我只敢问价不敢还价,他开价要一万,我就说五千卖不卖,讲真的,我就没打算买,这五千块我是打算进藏去的。那人又说我什么买不起还什么价,不是他瞧不起我,一看就是出不起钱的,周围好多人,这个说我没钱,那个说我没眼光,吧啦吧啦的,我脑子一发晕,就买了。现在后悔死了,你说,他们是不是一伙的?」小年轻哭丧着脸。 他们当然是一伙的,专骗你这种又冲动又好面子的!我也只能安慰安慰他,要不,你把这匣子传下去,说不定传到孙子那辈,也算个古董了了呢!小年轻没钱去西藏,也没钱住我这了,抱着那个梳妆匣退了房。 老先生也阴沟里翻了船。他在镇上淘了几块玉石方印,印章古色古香,据说是清代的。老先生宝贝得很,给大家传阅了一遍,又介绍起这玉石的质地,做工等等,感觉真是捡了大便宜。 徐清刚好下班回来,瞟了一眼,指了指其中一枚,开口说,「别的我不敢说,但这一方印一定是假货!」 竟然有人质疑自己的眼光,老先生这会儿也不淡然了,跟她争辩起来,「怎么可能!你看看这流畅的线条,这底子的色泽……」 徐清打断她,「这些我确实不懂,不过那印章上刻得字我懂,『风景这边独好』,这是毛老爷子的诗吧,他老人家穿越了?」 众人哑口无言,纷纷望向老先生,先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你一定是看错了!你一定是看错了!这玉石就是清朝的。」 我拉拉徐清的袖子,徐清见我使眼色,改口道,「我不是这个圈子里的,没有您懂,胡乱说说,别介意。」 老先生点头道,「年轻人看错了是正常的,多看看,就有经验了。」 众人散后,老先生当天晚上就付钱退房走了。 ☆、第32章 徐书记最近似乎不那么开心。 虽然她开心起来,也不见得有多明显。但不开心的时候,实在是太明显了,声音冷冷的,眼睛里也没有笑意,表情严肃,一脸生人勿近的气场。 我不得不半道拦下她要去夹菜的筷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吃什么?」 她抬头望着我,「鱼啊。」 第39页 「是的,鱼,你最喜欢的松鼠鳜鱼!这道菜我用的是桂鱼,而不是普通的鲤鱼或其他鱼,桂鱼的价格可不便宜。我呢,先到菜市场将它买回来,除掉鳞和内脏,斩鱼头,在鱼肉上剞成麦穗花刀,这个过程非常考验刀工,刀纹、刀深得均匀才好看,还不能破鱼片。然后,我再拍粉,制卤,中间空隙时间里准备好青豆和松仁,完了要油炸、摆盘、浇滷汁,最后这盘松鼠鳜鱼,才是你面前的这个样子。」 徐清有点不解的看着我,「你是要教我做菜?」 我哭笑不得,「姐姐啊,我是在告诉你,这道菜费了我很多的心血。你这副皱眉头的样子,怎么会品尝出食物的味道?吃饭不开心,这是对我,以及对这条鱼的不尊敬。」 徐清放下筷子,「我有皱眉头吗?」 「有,很有!」我伸出手,去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喏,这里,快要成老太婆了。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是在嫌弃我的手艺。」 「没有,鱼很好吃。只是,嗯,工作上的一点事,不要紧。」她又皱了一下眉毛,倒是没有其他动作,任由我在她眉眼之间抹着。 我用指尖细细地揉了揉她的眉心之处,多想,能够抚平她一切的烦恼。她到底是有什么烦恼呢?我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她的烦恼,我对眼前这个人的了解,似乎从来都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多。 许是摸得有点久了,气氛一时有些许暧昧,她轻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这才恍然收回手。 我装作不经意地继续拿起筷子,「工作上的什么事啊,要不要同我讲一讲?」 谈起工作,刚才暧昧的气息逐渐消散而去。 「我们这离玉石原产地国近,玉石生意也是这里的一大旅游支撑,可是最近,这镇上的风气越来越不好了,强买强卖、造假、哄抬价格的事情连出好几回了。这个月派出所都出了几次警,昨天,有人当街卖玉石原料,说是什么翡翠原石,其实就是找了块普通石头,上头开了孔,再镶嵌点儿面,看起来,还以为整块石头都那样,上当的可不少。我觉得这再不好好整顿一下,无疑是自掘坟墓。」 「整顿有难度?」 「嗯,牵扯到的各方面关系有点复杂,利字当头,谁都不肯妥协。」徐清说。 我加了一块鱼肉,放在她碗里,「工作的事呢,今天没做完,明天再想办法,现在,你就好好吃饭。」 「鱼挺好吃的,比上次又有了进步。」 「你就夸吧,你就是想让我经常做饭给你吃,我已经看穿你的阴谋了。」 「那要不,我给你提点儿批评意见,给你指正指正?」 「别别别,我就爱你夸我。」 「小样。」 徐清又忙了起来。她扯了个整治环境卫生的名头,开始清理集镇的店铺。她说她最近深刻理解做农村工作的含义,所谓做农村工作,就是要做人的工作,今天这家扯皮,明天那家上/访,得一点点地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认真工作的人很美丽。这种美丽无关于性别,无关于面容,而是坚决和果敢,那种力度,让人沉迷。就好比现在,我喜欢她这种冷冷清清,又风风火火。 四海之内皆兄弟,四公里的范围内,一连好几天我都见不到她人。 也不知道她想不想我。 这天傍晚,我吃过晚饭,忽然接到她的电话。 她说她在富贵村,她牵头在那里搞了一个高规格的菌子生产基地,她说今天企业和几个大户签好了协议,她挺高兴……啰啰嗦嗦的,讲了许多,一点儿也不像她平日的风格。 「喝酒了?」我问她。 「嗯,」她声音里带点儿慵懒的调调,「喝了一点。」 根本不像一点好么。 「常欢。」她喊我。 「怎么啦?」 「没事。」 过了会儿,她问,「李光亮,他,今天去你店里了没有?」 「没有啊,你有事找他?」 「没事,随便问问。」 有几秒钟,我们都没说话,我甚至能听见她的唿吸声,她那边的虫鸣声,还有风的声音。 「你有没有发现,你来这里后,变了很多?」徐清缓缓地说。 「黑了?还是壮了?」我上下打量一番自己。 她轻笑了几声,「没有,依然貌美如花。」她顿了顿,「但,比以前有人情味了。」 「那是好还是不好?」 「不好,很多人在惦记。」 「以前是什么样?」 「以前啊,看起来像一团燃烧的火,走近一点,冷的。」 「那不是鬼火么,你拐着弯骂我呢。」 「哈哈……」徐清笑了一阵。 我靠着院子里的门,望着天上隐隐约约要出现的月亮,心中一动,「你想我吗?」 话筒里清清楚楚传来她依然带着笑意的声音,「想!」 我的脸一下子热起来,心里仿佛装满了什么要溢出来一样,就像是身体的重量突然都不见了,轻得像根羽毛,我脑子里冒出一个冲动的念头,去见她,现在就去见她! 「那我去看你。」我说。 那边停顿了会儿,「别,我在富贵村呢,好远的路。天都要黑了,山路又不好走。再说,我明天下午就回去了。」 她说的都对!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第40页 理智这个东西,这会儿像个脱缰的野马,已经跑得远远的了。 瞥见阿三正端着他白日里乞讨的盘子,路过院子门口,我挂了电话,喊住他,「阿三,给你五块钱,替我喊个车来。」 「你去哪呀?」 「富贵村。」 「那么远,五块钱不够嘞,要十五块。」 我气得脱了鞋子扔他,「远又不是你开车,车费我另外付。就去路口喊个车,你不去就算了。」 阿三边躲边狡辩,「老闆娘,天都要黑了好不好,喊一个愿意去的不容易啊,再给点呗,保证帮你叫到车。」 「六块!」 「十块!」 「八块!不喊拉倒!」 「成交!」 阿三去喊车的间隙里,我稍微捯饬了一下自己,简单带了点洗漱用品,想了想,又到抽屉里拿了一小罐子蜂蜜柚子茶。临走时,又想山里会不会有点儿凉,转身去拿了一个小毯子带上。 来古镇这么久,我还是头一回去富贵村。 冲动是魔鬼! 我实在是太低估了这富贵村的落后程度,车子一路颠簸。 颠一个小时,我觉得还挺浪漫的,头顶上是明亮的星星,山风温柔地拂过脸颊,为了见一见心上人,我在这乡间土路上颠得心肝儿颤; 颠两个小时,想着忍忍就过去了,文明就在前方,美人就在村庄; 颠了三个小时,居然还没到,真的,我已经不相信人类,不相信爱情了…… 我打电话将阿三臭骂了一通,你特么的为什么要给老娘找个拖拉机?没车?没车你不能早点说…… 开车的老大伯显然已经习惯了,还有心情调侃自家村子。 「俺们这地方啊,记得有个说相声的,怎么说来着,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娱乐基本靠酒!发财的啊,基本没有!哈哈,是不是这么说的啊,闺女?」 「那能吃上饭吗?」 「饭还是有的,吃饭基本靠党,就是娶老婆难,光棍儿多,娶老婆基本靠想!」 老伯又是一番哈哈笑,好像他忘了他刚告诉我他有三个光棍儿子似的。 很远,很累,很紧张。 然而,快到村口的路上,我远远看到那盏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熟悉的朝着路口张望的身影。 人间,很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年快乐! ☆、第33章 「大伯,麻烦停车!」到了村口,我赶紧喊住大伯。 「你有地方住吗?没地方住,可以去俺家落脚。」老大伯胸口拍得咚咚响。 「有有有,给你车费!」我赶紧掏钱付给他。 大伯开车轰隆隆地走了,徐清也走到了我跟前。 我朝她伸出双手,她笑着抱住我。 「你知道我要来啊?」我在她肩颈上嗅了两下,果然很重的酒气。 「打你电话,听到车的声音。」 「真聪明。」 「你真是,大晚上的,你不害怕?」 「怕啊,所以我一路都在念富强民主爱国敬业……」 「别贫!你不怕别人把你怎么了?你说你,都奔三的人了,警惕性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好啦好啦,这儿的风吹得有点儿凉呢,你住哪?」我缩了缩脖子。 「村民家里,我带你过去。条件有点简陋,早知道你过来,我就不把房间让给投资老闆了。」徐清拉我往里头走,脚步还有点儿踉跄,我赶紧扶住她,喝了酒还跑出来等我,这女人才是警惕性越活越回去了! 穿过村民的院子,引来一阵狗吠。漆黑的窗户里,有主人呵斥了两声,那狗低呜着又趴回去了,黑灯瞎火地,只能看到一团影子。 房子低矮,是多年前的那种泥巴老房子,徐清蹑手蹑脚地带我进了房间,还不忘跟我介绍,「这房子是一对儿老夫妻的,他们儿子儿媳刚结婚,出去打工了,老俩口把儿子的婚房让给我住了。」 虽说是婚房,也挺简陋的,就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只是墙上煳着大红色的喜字和剪纸,床上铺着大红色的床单,颇为喜庆,看起来也很干净。 没有自来水,徐清带我去打了点井水,我匆匆擦洗了一番,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 「呀,我给你带了解酒的茶呢,我给你泡去。」我要去翻包。 徐清拉住我,「别折腾了,我酒气已经散了。」 「还是喝一点吧,不然你明天会头疼的。」 「真不喝了,老人家睡眠浅,别再弄出动静打扰他们了。」 「真醒酒了?」我看着她,床板有点儿硬,我朝旁边挪了挪屁股。 徐清将头靠在我的腿上,环住我的腰腹,喃喃的声音,「没醒。」 我身体有点僵硬,「那我去……」 「别动。你来看我,五六十里山路,真像做梦一样。」 我豪气沖天,「五六十里算什么,山再高,路再远,也阻止不了拖拉机的步伐!」 徐清抬起头,与我对视着,「好了,我不想猜来猜去了。」 我心里升起一股紧张,糟糕了,难道她看出点了什么,要赶我回去?我实在不想再坐拖拉机回去了,颠得我屁股还痛呢。 「想来人生真是不公平,我一路走来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尝试了那么多种可能,才最终坚定自己的要走的路,你倒好,什么都没做,就一脚踏进来了。」徐清的手指在我脸颊处划拉,「不过也幸亏你什么都没做,所以,这么多年后,依然还是我的!」 第41页 我眼前一暗,她吻住了我。 她的唇贴着我的,非常柔软,鼻息之处是温热的唿吸混合着白酒的味道。半晌,她都没有动静,我推推她,在说完一大段话后,她歪在我肩上,竟然睡着了。 醒酒个毛线,就知道她在瞎逞能! 我哪里还能睡得着。公众号yuriacgn 说不定她是喝多了,贪恋我的美色,但也说不定这是直女之间互相亲亲的游戏……暗恋这种事情,最糟糕的地方就是,你总在寻找对方也喜欢你的一切可能性。 纠结了一个晚上,这个觉睡得不舒坦是一定的。 早上醒来,看徐清神清气爽的模样,她肯定没什么影响。我有点儿气不过,凭什么就让我一个人遭罪呢!我一把拉住起身换衣服的徐清,「你知不知道你昨晚上做了什么,你要对我负责任!」 徐清转过身来,嘴角含笑,偏偏她又是逆光站在窗户前,早晨的光线真是有魔力啊,跟加了个滤镜似的,「所以呢,做了什么?」 「哼!」我打定了主意,她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我就大不了再坐拖拉机走! 徐清俯身下来靠近我,飞快地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懂了吗?」她问我。 我愣了一下,「你酒还没醒?」 「常欢,看着我!」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满满的,倒映着我。 我木然地看了好一会儿,而后不禁笑出了声,「我算是知道了,咱们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徐清直起身子要走,「不懂拉倒,我跟人投资商去看大棚了!」 我跳下来抱住她,「别别别,友谊的船不翻,我们怎么坠入爱河啊!」喜悦沖昏了我的脑子,我有点儿着急,有样学样,将她拉过来要去吻她,一个不留神没控制好力度,我往后一仰,她扑在我身上,那硬木板床发出一声闷响。院子里的狗也起得早,听到一点动静就狂吠了起来,远远的,有老人的声音,训了狗两声。 我俩面面相觑,没敢再动了。 过了一会儿,徐清喊我,「快松手,让我下来。」 「再抱一会儿。」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无赖啊!」 嘿,以前那是因为我不确定你喜欢我,现在知道了,脸皮肯定就厚了! 我们都没说话,静静地抱了一会儿,一切都在不言中。 早饭安排在一户村干部家中,除了徐清,我认识的只有他们镇长、老黑,另外还有几个来投资的老闆,刚好坐一桌。 村干部的母亲和妻子,一边给我们端面,一边说些不好意思招待不周之类的话。一大碗清汤面加了两个荷包蛋,还有几碟子腌黄瓜辣萝蔔腊八豆配菜,味道都很好。 我到了乡里后,发现一个现象,就是乡下贤惠的女人特别的多,既能下田劳动餵猪养鸡,又能下厨房做饭打扫,虽说有计划生育的政策,但似乎也不影响她们身后带两三个娃娃。好的男人也有,但不如好的女人多,而且很多很一般,甚至特别之糟糕的男人家里,也有这种非常好的女人,总是那么死心塌地,做牛做马地,一辈子都要跟着他们。 哎,真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啊! 就凭他们是个男人,所以,就可以拥有好女人么。 徐清他们一群人在富贵村的山头田间奔走,规划着名如何成立合作社,如何流转土地,在哪里建大棚,在哪里修冷库等等,人群之中,她看起来那么显眼,那么出色。 我坐在草地上,一会儿望望她,一会儿望望这看不到边际的山脉。 女人吶,不应该互相为难,好女人就该互相拥有!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好! 满意吗? ☆、第34章 老黑没有跟着大部队,他一直躲在一旁,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两眼,闭上眼睛振振有词。我本来想找他聊会儿天打发一下时间,他跟我说他要考试,火要烧到眉毛了,说完又一个人缩到树荫下头背书去了。 镇长走过来,哈哈大笑,说老黑这回中大奖了。 我忙问是什么奖? 他说,老黑作为县代表,要到省里去参加xx理论考试,县长亲自接见他,点名要他为家乡争光呢! 我竖起大拇指,老黑同志很优秀嘛!是金子,再黑也会发光! 老黑被我们的交谈一打岔,估计背串了,卡了好一会儿,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鲁镇长诶,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老黑髮誓下次一定老老实实学习,踏踏实实学习,再也不这么干了,这好几本书,背得我老黑老命都去了一半啊。」 我问鲁镇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故事。鲁镇长讲了始末,原来,这个xx知识很受重视,上个月搞了层层的学习考核,老黑偷懒,让办公室里新分来的新同事替他答题。结果人家新人很上心,生怕没替他考好,每个题查了又查,老黑回回拿满分。县里一筛选,老黑排头名,可不就作为种子选手,给派去省里争光么!省里的考试听说要刷脸的,自然是不能替了,县长牛都吹出去了,铁定进前三。 可怜的老黑! 我跟鲁镇长很不厚道地又笑了一通。 过了一会儿徐清也走了过来,挨着我坐下来,大家闲聊着。 鲁镇长说,「现在的乡村非常凋零,城市将农村的劳动力都抽走了,留在乡下的,大都是些老弱病残孕。乡村要振兴,谈何容易啊。」 第42页 徐清点头,「你说到点上去了,关键是人,没有足够的劳动力,这个事情就不容易。这几年有很多政策支持,抓住这一轮发展机会,青山镇会更有希望。老鲁,你认为呢?我们怎样将人从城市回流到乡村来?」 老鲁沉吟了一会儿,「王书记和县里的意思,是加大工业的力度,多建厂多投产,引进沿海的劳动力密集的企业,这样人们足不出户,也会有就业的机会。」 徐清转头问我,「常欢,你觉得呢?这是一条好路子吗?」 「这个,我不太懂。」我摆摆手。 徐清鼓励地看着我,「没事,就随便聊聊天,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老鲁也附和,「大家都是乡村的一份子,每一个声音都是不可缺少的。」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听起来不是好路子。那些大企业在大城市里达不到环保要求,设备啊技术啊早就该被淘汰了,引进来短期效益是明显的,但长期看来,那就是饮鸩止渴。尤其是这青山镇,工业不仅不是优势,还是短板,拿自己的短板去跟别人的长板竞争,怎么能竞争得过。」 徐清没有评论我的观点,又问鲁镇长的想法。 老鲁点点头,「何老闆说得很有道理。」老鲁其实也不老,四十出头,干了几十年的老基层了,这样的人,性格务实,但也足够精明,他问徐清,「徐书记是不是有更好的想法?」 「我是有个想法。青山镇下面的村,各有特色,但是太分散了,如果都做旅游,很容易恶性竞争。我觉得可以做一个区域旅游资源的整合,充分发挥优势。比如青山镇的客栈,长寿村的水酒,康宁村的牛羊烧烤,富贵村的绿色农产品……如此,形成一个完整的产业链。」徐清将她的构想徐徐道来。 老鲁边听边抽菸,原地走了好几个圈,听完后勐然抚掌,「这个想法好!」他望一望徐清,又勐抽了几口烟,「只是,你又能待多久呢?」 「至少,待到我说的这些,都变为现实为止。」徐清淡淡地回答他,然而,就是我,也能感受到她话中的坚定。 「行!」老鲁将烟屁股往地上一丢,用脚踩了踩,「有你这句话,我明白了!我以后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打算用过午饭小睡一会儿,下午再回去。这里的山路太不好走,就怕路上开车犯困,翻了车就不值得了。 我和徐清依旧睡在之前的房间里。 徐清说她在山里到处跑,出了一身汗,先去沖凉。我趴在床上,望着房间里红灿灿的装饰,感觉有点儿奇妙,一个人笑了好一会儿。 徐清进来了,问我在傻笑什么? 「这是人家的婚房诶!来洞房吗,姑娘?」我逗她。 徐清顺手抓起枕头朝我一扔,「我看你是皮痒痒!」 我接住枕头,「就许你亲我,还不许我调戏调戏你了,真是只许州官点火,百姓都不能放灯了。」 「行,既然你这么着急,咱们先把这事办了!」徐清麻利地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我的手。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我错了!徐书记你别当真。」我秒怂。 她放开我,「切,我还不知道你,瞎咋唿!」 刚洗完澡的她,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让我有点儿心猿意马。心里的疑问也问了出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惦记上我的?」 「大一吧。」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大一我们都还不熟,她是个学习狂,整日泡图书馆,我呢,不务正业,整天泡社团,我俩又不是一个专业,除了晚上回宿舍打个照面,天都没聊几句。 「那会儿就是有个朦胧的好感,大一有一次晚会,你唱了一首歌,那会儿我在图书馆,夜里,推开三楼的窗户,就听到一个女孩子的歌声,当时心里有一股很奇妙的感觉,后来才开始注意你。」 「竟然这么早,你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你一向都没心没肺的,男的不喜,女的不爱,整天嬉皮笑脸的,告诉了你,你也只会说,我们当朋友就行了,不行的话,那就朋友也不能做了。」 呃,这倒是像我会说的话。 「其实,一开始我是抗拒的,这跟我从小到大的认知都不一样。」 难怪大一以后,她就开始交男朋友,环肥燕瘦几乎都交了个遍,难不成是在做实验? 「是啊。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是直的弯的,是喜欢的人恰好是女人,还是恰好喜欢女人?」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特么的!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确定的呢?」我问。 「这个,嗯,不告诉你。」 「喂!唔~」 她用唇堵住了我,动作略显粗鲁,侵略着,吸吮着,纠缠着。那力道渐渐柔和下去,就像一张绵长的密网,将我紧紧地笼罩,我沉溺在这样柔软的力道之中,飘飘然不知所以。 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长时间,直到面红耳赤,手脚发软,唿吸不畅了才停下来。我差点憋过去,她也没好到哪里去,靠着我的脖子喘气,说的每个字伴着唿吸都落入我的耳朵里,「早知有这等好处,就早点下手了!」 我的耳朵滚烫烫的。 ☆、第35章 踩着夏天的尾巴,我跟徐清就这样在一起了。 这边,大街上的游客们,背着大背包,头戴大草帽,披一条民族风披肩或摇曳一条波西米亚风的长裙,蹦跶地走在青石板路上,眼神左顾右盼,一种你知我知的暧昧,在彼此之间流动。 第43页 那边,我家的黑狗子,一只黑毛土狗,趴在墙边晒太阳,他扒拉着我刚捡来不久的小猫崽子花花,舔她肚子上的毛,花花眯着小眼睛,舒舒服服的,小爪子还时不时抱一下黑狗子的头。 就像你准备考研了,发现自习室都是占座埋头刷题的考研党; 你要买房了,发现铺天盖地卖房的搞装修的小gg; 你谈恋爱了,才看到这世界上,步伐轻快,眉眼带笑的人可真不少! 就说珞珞吧,前阵子跟丢了魂似的,整天没精打采,我一连炖了几只鸽子给她进补,也没见什么起色。最近她不干活的时候,又恢復了抱着手机看的习惯。她那个手机是我换下来给她的,亮屏的时候耗电快,我这一天要见她充五六回电,那时不时流露出的走神模样,我在心里下结论,这孩子十有八九早恋了! 就是不知道恋爱的对象是哪个,我仔细观察一番,最近也没见什么小年轻出入店里,又在脑子里将街坊们家的年轻小伙排查一遍,适龄的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乡下地方,重男轻女的现象太普遍,哪怕是计划生育的年代,政策也没斗过风俗,头胎是闺女的,还允许人家里再生个男孩,导致这些年来遍地都是单身小伙子,像珞珞和小凌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可以说是这方圆百里内的两块香饽饽。 晚上十点多了,珞珞才轻手轻脚地回来。 我在沙发上看电视,摆出一副家长的姿态,轻咳一声,「珞珞,姐姐平日待你如何?」 珞珞朝我身前的盘子里瞅一眼,「很好啊,要是宵夜能给我留一份,就再好不过了!」 「说吧,你最近在跟谁谈恋爱?」我单刀直入。 她低下头,挪到一旁去坐着,「没,没有。」 「我们认识有一年多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想当初我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我一个女人,撑着这么一家店,一天到晚起早摸黑,多不容易。幸亏有你作伴,表面上是你替我打工,实际上,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你本性好,手脚勤快,有事从不瞒我,我知道你心里是将我当姐姐对待的。你别看我有个大家庭,其实关系都不太好,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家里连个知冷知热的亲人也没有,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一样疼……」 我越说越激动,还摸摸眼角,抹了抹两滴并不存在的眼泪,余光瞥见珞珞的头低得更低了,「你如今大了,有了对象,是不是不需要姐姐了?」 「不是,不是,姐!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就是,我跟他,我们……我不敢说……」珞珞急了。 小样,果真是太年轻。 「我们谁跟谁啊,你还怕姐笑话你不成?」我循循善诱。 珞珞的表情纠结,我都能看出来她跟自己在做斗争。 「是上街卖豆腐家的小祝?」 「不是。」 「西街木匠家的小儿子?」 「也不是。」 「小李?皮蛋?熊胖子?……」我将这附近来往密切一点的街坊们,一个个猜过去,珞珞直摇头。 「不是吧,莫不是你网恋了?这你可要擦亮眼,网上照片可以p的,骗财骗色的可多了。」 「没有没有,没有网恋。」 哟,她这回骨气了,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刘胡兰模样。 「别不是爱上已婚人士了吧?我跟你讲,这小三做不得。咱先不说道德不道德,就这农村gdp的水平,收入都这个样,养自家的婆娘娃娃还养得寒碜呢,小三肯定没好日子过的,不划算!你跟我说,是哪个老男人?我去找他算帐,老牛吃嫩草,欺骗人家不懂事的小姑娘,我看他还要脸不!」我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 珞珞被我逼急了,松了口招了供,「姐,不是小三!没有老男人!是小凌!我跟小凌在处对象!」 我脑袋有点儿晕,「小凌?哪个小凌?」 「咱们街上有很多小凌吗?」珞珞小声说道。 「广济斋王嫂子家的闺女,小凌?早上送发糕给我们,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鱼的,小凌?」 「嗯。」珞珞点头,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望着我,「不是小三,不是老男人,对吧?」 我勒个去,原来是两块香饽饽在一起处对象! 我脑子转了又转,收起了惊讶的表情,「那,那个,你们处了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 啥!合着这俩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都俩月了! 我从一旁的桌子上,抽出鸡毛掸子朝她抽去,「丫的,你个小丫头片子真会藏啊!让我当这么久的大灯泡!难怪前阵子你要死不活她别别扭扭的的,敢情是小俩口闹别扭呢!」 珞珞抱头乱窜,「姐,姐,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神经粗!」 「我哪里神经粗了!这山旮旯地方,我都不知道有这么开放了!我没看出来,你不该主动点告诉我么!该打!」 「哎,姐,别打脸,我靠脸吃饭呢!」地方就这么点大,珞珞躲无可躲,干脆抱住头,望沙发上一窝,装鸵鸟。 我朝她撅起的屁股抽了两下方才解恨,「就你那颗粒无收的小身板,靠脸也没市场!」 「是是是,小的颗粒无收,不及姐姐您五谷丰登。您饶了我吧,饶了我,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珞珞摇白旗。 我顿时来了兴趣,停了手,「什么天大的秘密啊?」 第44页 珞珞神神秘秘看了一眼大门外,「我觉得徐姐姐喜欢你!」 我还当什么事呢,不好意思,我们都在一起好几天了! 为了报她瞒着我和小凌处对象的仇,我决定也不告诉她我跟徐清的事,故意装作一脸惊讶,「是吗?她说的?」 「她没说。不过我能感觉到,她待你跟其他人很不一样。」 我心里一阵跳,故作平静淡淡地说,「有什么不一样,我觉得都这样。」 「不是的。她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整个人显得特别放松,嘴角总是笑的,眼睛里也是笑的,一点儿也不像个领导,像一个很可亲的大姐姐。她跟我讲话,也总说你的事,总是嘱咐我晚上要栓好门啊,她家里做了好吃的是你喜欢的让我带过来啊,问你今天做了什么,心情好不好之类的。姐,你要相信我的雷达!上回住咱这里的那对儿gay,嘿嘿,我都看出来了!你不知道吧!」 还嘚瑟上了! 我回过神来,「哟,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想拉我下水呢!」 「没,绝对没有,」珞珞拍着小胸脯,「就是觉得你俩真在一起,很般配,很养眼,真的!你看你,虽然不及徐姐姐聪明能干脾气好,但也算得上贤惠了,长得也不差,她要是不嫌弃你,我看你就答应算了。」 靠,这特么是夸我么! 今晚上明明是我在逼供她,怎么反而有一种被套的感觉。 只是,听旁人嘴里说起徐清,说起她喜欢我,我心都要化掉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第36章 我将卧室里的窗户打开,月亮格外亮堂,让人睡不着觉。 外头开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然后是熟悉脚步声,徐清进来了。 「怎么晚上过来了?」我有点儿惊讶,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在我这里留宿过了。 「睡不着,来看看你。」她边说边换鞋。 待她走到身旁,我们抱住对方,亲吻着彼此。说不清是谁的唇先贴着谁的,谁的舌先缠上谁的,等真缠绕在一起,才知道原来整日里惦记着是这个滋味,我不矜持,她也不客气,两人舌枪唇战了许久。 我从不知我会这么迷恋一个人的味道。我将头深深埋入她的发里,躺在她身侧,与她十指相扣。说了些家常话,我将珞珞和小凌的事情告诉她,徐清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是说一句,「比起脱单,珞珞脱贫的事情更让人担心。」 「她还年轻。」 徐清摇摇头,「这条路太坎坷,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了。」 我突然好奇起来,「你呢?这么多年来,难道都在做准备吗?」 「是啊。」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出乎意料地,徐清停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交往过一个女人。」 「什么?」我震惊地坐起身来。这人,可真是花心大萝蔔!「什么时候的事?」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吧。跟那些所谓的男朋友分手后,我一度迷茫,不知道自己是天生喜欢女人呢,还是只是单纯被你吸引。」 「所以,你就去交了个女朋友?」 「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承诺,其实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算交往。我在一个聊天网站上认识她的,她比我大几岁,我们联繫了一段时间,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还教会了你很多东西……我马上脑补了一部十八禁。 徐清打断我酸水四溢的想像,「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撇撇嘴,「你老人家知道我想什么样。」 徐清抱了抱我,「她教与我的,都是比较沉重的东西。她那时已经上班好几年了,一开始,她就跟我说,她将来一定会结婚的。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两个女人是走不下去的,註定是个异类,当个异类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她还说,她想要小孩,女人在社会打拼太辛苦,她希望在经济上有个男人照顾之类的。我当时还问她,如果只是经济的照顾,女人也可以啊。她说我傻,说我以后会明白的。」 我嗤之以鼻,「她就是想寄生在别人身上罢了,这种人,有什么值得交往的。」 「说起来也奇怪,她有个很稳定的工作,照理来说自己养活自己也没问题的,可她这种想法根深蒂固。」 「那她教给你什么啊?」 「教给我啊,就是,我绝对不能像她那样生活!」 我在她的腰上拧了一把,「哼,你宁可去找别的女人,也不先来找我,是吧?」 「哎,你那会儿也不喜欢我啊。我估摸着你喜欢我,也就这俩年吧,那天你在楼下看到我和高翔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 「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呗。」 「切,你要是早点来追我一追,我看你这么好看,说不定就马上同意了,我们也不至于蹉跎了这么多年,想想真是浪费。」 「不,我要长长久久的,别人不珍惜的,我也不想要。」 我心里一阵发紧,这个傻女人,所以她就这么隐忍着,等我明白过来,等我珍惜她,她才开口。 我再次将唇贴在她的唇上,她柔柔地回应着我,这么柔软香甜的人吶,我感动得要哭。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长了眼睛,竟然爬到人家胸口上去了,还是从衣服下摆伸进去的。我暗暗隔着包裹处感受了一下,尺寸似乎与我的差不多,温度从里头透出来,伴随着胸腔里有力的心跳,稍微一使劲,这上面似乎还有颗…… 第45页 一时间四目相对,有点儿尴尬,她没动,我也不敢动。 她没说话,我也有点紧张,「那个,你看,今晚需不需要把我们的友谊升级一下,咱们虽然用了这么多年时间来维护它的运转,现在我觉得吧,呃,还是,升级一下比较稳定。」 徐清轻哼一声,突然翻过身来,压在我身上,她并没有多重,我环抱着她,有一种踏实的重量感。 我们都成了那后山的春笋,一层层地被剥去外衣,露出个白色的芯来。 她一改平日里温温和和的模样,甚至有些急切了,陌生的滋味,让人想要逃走,又想要离她更近一点。疼痛又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来不及皱眉,很快又被她安抚下去,潮水涌上来,潮水退下去,一浪又一浪,拍打着河岸。 只记得那晚的月亮格外亮,她的表情我都看得清楚,让人格外心痒。礼尚往来,待客之道,如此,又纠缠了许久。 只记得昏睡过去之前,我们还说着模煳不清的对话。 「你还不承认,你是因为我才来这里?」我的声音。 「非要我亲口说,你才相信?」 「你说了我心里才踏实,不然总觉得你说你喜欢我很久,我心里虚着。」 「是因为你,也不全是因为你。我若没有自己的自由,我们又能走多远?」 「我可以分担啊。」 「有些东西,爱人可以分担,有些磨难,必须独自面对。」 「面对什么?」 「我们不要分开!」 「嗯,好,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分开。」 …… ☆、第37章 晚上闹腾得有点晚,导致第二天起不来。 醒来睁眼一瞧,徐清不在身边,八成是上班去了。 太阳高高挂,我心里一咯噔,店里的早饭还没做啊!平日里虽说闲散,但自问还算是一个负责任的店老闆。 你看上次关门的那家包子铺,老闆不愿意起早床,总是头天晚上蒸好包子,第二天早上再热热了卖。对此我是嗤之以鼻的,既然收了人钱,自然要提供相应的服务。 爬起来的时候牵扯到某些地方,这个酸爽,只好跟个老年人似的,扶着腰,慢慢起身去厨房。 早有客人在用早餐了,包子和馒头,咸菜就稀饭。 不时有客人跟我打招唿,「老闆娘,今天的稀饭熬得真地道,酸辣小鱼干还有吗?」 哪里来的小鱼干? 早晨的日光,投在纸煳的窗户上,很明亮。厨房里早有人了。 只见那人把头髮绾在脑后,随手拿了根筷子斜斜地插着,一边熬粥,一边往火灶里一根根添加柴火,明明是那么平常甚至有点儿灰头土脸的动作,她做起来怎么就这么好看。 「起来了?我熬了粥,还有两个馒头,珞珞一早出去买的,昨晚上带来的酸辣毛毛鱼刚好派上用场,趁热吃!」 我唿啦啦地吃着,「你怎么没去上班呢?」 「今天没什么事,下午了再过去看看。」 「还是当领导舒服!」 「你要是羡慕的话,不如帮我写个一万字的xx学习笔记吧!」 「……我还是喝粥吧。」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烧火吃饭聊天。 珞珞时不时跑过来跟我汇报店里的事情。 「姐,有个客人问我们,他订三个晚上,我们能不能免费接他?」 「哦,从哪里接啊?」 「y市。」 「你告诉他y市离咱这里五百多公里,火车九小时,自驾六小时,让我们免费接也行,先让他自己把自个儿打个包 ,发快递来吧!」 「姐,有几个客人,非要住一间房。」 「他们几个人?男的女的?」 「五个,有男有女。」 「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去隔壁住青旅,要么报警,男男女女的,是想干嘛呢?叠起来睡吗?就算我答应,我的床板也不答应啊!」 「姐,有位大姐问能不能免费用一下厨房?」 「可以啊,收拾干净就行。」 「可是她不住在这里,她住隔壁青旅,只是在我们家做个饭。」 「那不行,你告诉她,只做饭不住宿,跟只睡觉不结婚一样的,那都是耍流氓!」 「姐,阳台上种的多肉不知道被谁掰走啦!」 「不要紧,我下午都去换成仙人掌。」 「姐,快来,有客人吵架了,摔杯子说要割腕!」 「摔什么杯子啊,旁边那不是有水果刀嘛?」 …… 我不得不起身出去看看。大厅里吵架的是一对小年轻,正要办理入住,我看了看他们的身份证,刚满十八岁。我不由地挺了挺腰杆,还好我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不然,二十八的我,看着十八的他们游山玩水开房,真真情何以堪。 珞珞指着那个男孩子解释,「他说他们俩个人爬过鹰山没意思,非要我跟他们一起去。他女朋友在跟他闹。」 我打量打量他二人的相貌穿着,富家人的公子们,心里有了底。对那女孩子说,「你知道他为什么邀请我们珞珞去爬山吗?」 女孩子抽抽搭搭,「为什么?」 「因为我家小二长得好看呗!」 女孩哭得更厉害了。 「千山万水跑来割个腕,割完你躺医院,他呢,不知在跟哪个小美女爬山呢!在家里吹空调不好吗?在学校里写作业不好吗?回家去躺在沙发上玩玩游戏不好吗?」 第46页 女孩抽抽搭搭跑出去了。 剩下男生怒气沖沖地望着我。 我拉了把椅子坐下来,「行了吧你,别瞪眼了。你是想去爬山,但又不敢去是吧?不好意思在女朋友面前表现出来,所以想喊我家小二陪着,去给你们当个嚮导?」 男生脸上有些红,点点头,「这地方我没来过,我听说以前爬山还死了人,但优优非要去。我看这个小姐姐是个本地人,就想出钱让她带带我们,我话还没说完,优优就生气了。」 「直接告诉她你不敢,很丢人么?把你女朋友气走很开心?」 「明明是被你气走的。」男孩小声说。 「哎,姐姐就是看不惯这种动不动耍脾气要自杀的,不如替你加把火,让她哭一哭,将脑子里的水倒出来一点。这样,我帮你另外找个嚮导,你去追你女朋友吧,女孩子呢,都喜欢听点好听的话,你拉低身段,多哄哄她,别这么干站着了,人家摔杯子都不知道抱上去,我都替你着急。」 「好好,我这就就去。」 「喂,我杯子怎么办?」 男孩扔下一百块,追出门去。 十有八九还会回来,我交代珞珞,剩下的钱就当住房押金了。 我摇头,「真是看着捉急,这些人是怎么有女朋友的。要不是我是个女的,我都想替他们上场了。」 徐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很懂嘛!」 呃,感觉有点儿危险。 「这个,这种事情吧,一般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就是一个旁观者。」 「可是有些人就是惦记旁观者啊,什么王磊啊,李光亮啊,人一来店里,一坐大半天不愿意走。那旁观者也恨不得替人下场,替人去抱要割腕的小姑娘,哎,我看这旁观者也没多清白。」 吃醋!妥妥地吃醋! 女朋友是要哄的嘛,我只好将人拉进房里,「我的清白有没有,你要不要再验一次?」 呵呵,比脸皮,徐书记怎会是我对手。 果然她脸红了起来。 我趁机吻了过去。 ☆、第38章 珞珞出了点事。 小凌带了点哭腔跟我打电话,说她和珞珞进了派出所! 赶过去的路上,我整个人都有点懵,不就是让她出去买点儿调料么,怎么还买到派出所去了。 民警带我进审讯室,我在门口看到了珞珞、小凌,还有徐清站在一旁对她们说着什么。珞珞见到我来,看我一眼,耷拉下脑袋,再看小凌,一脸的担忧和着急。 「怎么了这是?」 徐清说,「我也是刚到一会儿,听民警说她打破了人家的头。」 哈?啥?我上下打量珞珞那小身板,有点不相信,这么狠? 珞珞没说话,小凌在一旁解释,「欢欢姐,你别怪珞珞,珞珞是因为我才打人的。」 事情是这样的,珞珞买调料回来的路上,经过小凌的店里,就进去找她。小凌家的广济斋在本地一直很有名气,一方面是因为她妈做发糕的手艺好,另一方面是因为小凌真的是个小美人胚子,说真的,我也算是见过不少帅哥美女了,连我也觉得她好看,五官生得小巧精緻,整个糕点铺子似乎都因为这样的容貌而熠熠生辉。 来买糕的,也不知道是吃糕的人多些,还是来看人的人多些。 这不,有个外地老男人来买糕,趁她称糕的时候,摸了她两把,小凌要躲开,那男人干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珞珞当时看到,气得要死,抄起旁边的秤砣,往那男人脑门砸,一下手就砸破了皮,流了不少血,两人扭打在一起,有客人报了警。 秤砣啊,我光听着,都觉得疼。 珞珞打小就干农活,那手劲,绝对轻不到哪里去。 珞珞硬着脖子,「姐,我没错。那种流氓,就该打!我不后悔打了他!我只后悔没早点过去,早点教训他!」 小凌扯扯她袖子,珞珞偏过头去,喘着粗气。 我问徐清,「所以,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那人送卫生院去了,放话说医药费没几个钱,不放在眼里,就是让她道歉。珞珞不肯。」小凌解释道。 「我没做错!我不道歉!要道歉,也是他道歉!我死都不会给他道歉的!」珞珞激动起来。 小凌眼眶红了,「你别这么倔了好不好,道个歉我们就回去了,不然他说要告你,你会坐牢的,我们犯不着为了个人渣这样。」她抬头望望我和徐清,「两位姐姐,要不你们去同他们说说,我去道歉,行不行?」 「你去道什么歉,关你什么事!」珞珞更生气了,「你去我就杀了他!我真的杀了他!」 我瞪珞珞一眼,「杀什么杀,你当这杀猪啊!从现在起,你一句话也别说,我跟你徐姐姐会解决的!」 珞珞低头没再作声。 我赶紧一回头,对徐清说,「阿宝,看你的了!」 徐清应了声,「我去找刘所长问问,你看着她们一点,别再节外生枝。」 「行。」 徐清进去后,我问珞珞,「你徐姐怎么来了?」 珞珞回答,「警察问我在这里有没有家属,小凌帮我打了电话给你,还有徐姐姐。」她抹了抹眼睛,「姐,我会不会坐牢啊?」 「还知道打电话给她,不是挺机灵的么。没事,坐着等会儿。」 第47页 我去办公室泡了两杯茶,她俩都没心思喝,我便慢慢喝着。我就喜欢这种新茶,嫩嫩的,带股子青气儿。 珞珞小声问我,「姐,我是不是出手太重了?」 「没出人命,都不是什么大事。放心吧。」我加了一句,「顶多赔点儿钱!」 珞珞低下头,「可我也没什么钱。」 我斜她一眼,「没钱还敢拿秤砣砸人家脑门一个洞?就不会拿个轻点的东西吗!锅碗瓢盆什么不好拿?」 「我当时一着急,也没顾得上这个。」 小凌赶紧说,「姐,医药费我出。」 我看了看这两小姑娘,打我进门起,虽然狼狈得像个花猫脸,但手拉着手就没分开过。 两杯茶下肚,徐清和刘所长也谈得差不多了。 「徐书记你放心,那孙子要是敢闹事,我就先关他几天看他老实不老实。」刘所长说。 「注意方式,也要注意影响。」徐清叮嘱道。 「我们会的。」 刘所长带我们去办了手续,我作为珞珞的担保人,替她交了保释金,象徵性地付了点医药费。等出了派出所的门,天都快黑了。 徐清没再回去上班,直接跟我们回来吃晚饭。珞珞到底是个女孩子,又没专门练过,体格上不占优势,打架还是要吃亏的,推搡之间,手脚都有几处擦伤,我找了药箱给小凌,让她给珞珞上药。 小凌欲言又止,「欢欢姐,我跟珞珞……」 我推了推她,「我都知道,先去上药吧,我跟你徐姐姐去做饭。」 我做菜,徐清打下手。 「珞珞今天太冲动了。」徐清说。 「这种事,搁谁身上能忍啊。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有人占你便宜,我肯定不会拿秤砣去砸,我直接拿刀把他爪子剁了!」我边说边剁排骨,砧板剁得砰砰响。 「你就是个二百五!」 「喂!我都能为你豁出性命,你怎么都不感动的?」 「哦,我好感动。」 「太假了。」 「都没发生的事,我感动什么。再说,你豁出去性命,你以为我开心?」 「那算了,反正假设也没什么意义。打人还是太冲动了,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那你觉得什么能解决问题?」 我脱口而出,「钱啊!」 「真俗!」 「这你就不知道了,钱不能直接解决问题,但可以解决掉大部分制造问题的人!」 「那你说说,你要怎么用钱,去解决这个制造问题的流氓?」 「出钱,找几个混混,关小黑屋,打一顿!」 徐清嗤之以鼻,「上樑不正下樑歪,整天打打杀杀的,还能不能文明一点了?」 「文明点的也有啊,出钱,找几个警察,关小黑屋,打一顿!」 徐清赏了我一个大白眼。 「糟了!」我说。 徐清吓一跳,「怎么了?」 「盐没有了,酱油生抽也没有了,我让珞珞去买调料的,调料呢?」 「那我们晚上吃什么?」 这难不倒我,我拍拍胸脯,「排骨方便面!」 ☆、第39章 在和谐友好浓浓飘香的方便面味道中,我们对珞珞同志,进行了一番深入的思想教育。 徐清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 珞珞放下筷子,挠挠头说:「想过,我想过很多次,我一想到这个事,我晚上都睡不着。」 我顿时来了兴趣,「你都想什么了,夜里睡不着?」 珞珞嘆气道:「就是想不出来做什么,我才睡不着的。想起未来,就觉得好迷茫。没有学歷,也没有技术,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徐清说,「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念过大专,学的电脑?」 「嗯,」珞珞点头,「只学了点皮毛,之前在工厂里做过一阵子车间文员,工资很低。现在随便招个大学生,都是本科懂电脑的,人家干嘛还要我一个大专生。我也不怨什么,为了给我读书,爷爷把他的棺材木都卖掉了。我只是,想起自己不能让他过上好日子,我这心里,真难受。」 珞珞说着说着,眼睛红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要怎么做,姐姐你们问我想没想过以后,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们。我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可是我又不甘心,我不想像我们村里其他女孩子那样,到了年纪就找个人嫁了,我想跟小凌在一起,不要分开。」 小凌搂着珞珞,「没事的,会没事的,我们自己在一起,谁都不能分开我们。」这一安慰,反而把两人的眼泪都带了出来。 搁在现在年轻的导演们眼中,年轻的爱情估计是朦胧而又美好的吧,毕竟在他们眼里,要是没浪个几年爱过几回在深夜喝的烂醉后孤独的坐在马路边点上一根烟不知道明天身在何方,这辈子就算白活了! 他们大概很难理解这种穷苦孩子的痛苦,尤其是农村里的女孩子,能力那么有限,资源又这么的少,甚至都不能像男性那样,在村里分到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种挣扎的爱情,没有进路,更没有退路,一点儿也不朦胧,不美好。 珞珞她能从等着嫁人生子依靠男人过上「幸福」生活的安排里醒过来,想到现实残酷的未来,于是感到自己的渺小,感到恐惧,感到不知从哪里下手,心底迷茫。这说明这个人还有救,要是连迷茫都没有了,整个人也就麻木了。 第48页 气氛一时有点儿沉重。我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小凌啊,你是怎么看上珞珞的啊?」 小凌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倒也很坦率,「有一次,珞珞带我玩一个游戏,我不太会操作,被人追着打。她当时在地图很远的地方,一路开车过来救我,还给了一堆物资给我,我掉线了,她就一直在身边守着我。」 我满脸的不可思议,「就这样?」 小凌点头:「对啊!我当时很感动,觉得嫁给她也是可以的!」 好吧,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捲风…… 「年轻人的爱情啊……」我感慨,「那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呢?」 珞珞微微脸红,「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反正我就想天天都能见到她。再后来没多久的一次,我们玩游戏打赢了,我很激动,亲了她一下。」 我来了兴趣,刨根问底:「然后呢?」 「她也回亲了我一下。我就趁机告诉她,我很喜欢她,她说她也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了。」珞珞看了一眼小凌,俩人都低下了头。 我觉得,我跟徐清之前蹉跎那么多年,大概是缺少一个游戏…… 徐清放下筷子,「珞珞,你能帮我做点事情吗?」 「徐姐姐吩咐就好了,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镇里有个农村淘宝的项目,正好你也学过电脑,过几天有城里的老师来讲课,你去学习一下,回来教一教年纪大的村民。耽误的工钱,我会想办法安排给你的。」 「工不工钱的无所谓的,我一定尽全力,徐姐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珞珞拍胸脯保证。 珞珞打架的事,并没有那么快了结。 那个外地人是个有点儿资产的小老闆,在卫生院住了几天,那几天的医药费是我掏的,另外赔了他两千块营养费。小老闆主要是不甘心,觉得丢了面子,前脚出了卫生院,后脚就喊了几个打手过来广济斋闹事。 你看看这人性,明摆着欺软怕硬嘛!有本事就来我店里呀,不敢来,因为大家都知道省里下来的驻镇书记住在这里,于是他跑到人孤儿寡母的店里去闹腾。 咱们这法/律也是挺操蛋的,基本上只要动手,无论对错,都要进局子里喝茶。不过反过来,不动手就行了嘛!徐书记总说我俗,殊不知,有钱能使鬼推磨,能把事情办妥就成,管它俗不俗呢。 镇里像阿三这样的小混混,还有好几个,我让阿三一起喊了来,每个人发了两百块钱,然后围着小老闆几个人,骂街!使劲地骂,普通话里夹杂着发言,跳着脚骂,指着鼻子骂,哭天抢地地骂,怎么难听怎么骂! 小老闆带来的人里,有一个受不了了,推了阿三一把,阿三本来就跛着个脚,这一推就躺地上去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直喊杀人了!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的我,深深地感受了一把他的土味演技! 大家都是街坊,平日里可能有个小摩擦之类的,但在外人面前,肯定是要维护自己人的,更何况小凌母女二人在镇上多年,小凌母亲本分良善,小凌又懂事独立,大家心里都存了些怜惜之情。如今闹出动静,街坊的人纷纷站出来,将那小老闆几个人围了起来! 我看看时机差不多,赶紧拨个电话给徐清,她迅速带着几名干警从隔壁茶楼里出来,将那几人铐了。小老闆直嚷嚷,「你们敢抓我!市里的xx局长是我表叔!你们谁敢抓我!」 还表叔,亲叔都没用。难道您不晓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么!我跟着嚷嚷,「市里有亲戚了不起啊,有亲戚就可以随便打人,欺负人家姑娘了?这么多人作证,是他们先动手的,大家说是吧?」 「就是!风气就是这种人渣败坏的!」 「我们都去派出所作证!」 「……」 据徐清说,那人表叔还真打电话过来关照了,不过,民情激动,小老闆吃了点苦头,赔了阿三一笔不菲的医药费,被关了一阵子才放人。 珞珞和小凌有点不相信,「他以后真的不会再来了吗?」 我得意地笑,「肯定不敢来。」 「姐,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啊?他那个表叔官比徐姐姐大呢!」 「总是有些恶人很蠢啊!阿宝,你把简讯给她们看看。」 徐清从手机里翻了出来,那个小老闆的表叔打电话求情不成,还发了一条简讯给徐清,大意就是要她看在他的份上,莫为难他侄子,不然场面就不好看了。 威胁下级还发简讯,这种官到底是怎么当上去的,神奇! 珞珞不解地看着我们,「所以呢?」 我敲敲她脑门,「所以,你徐姐姐就把这简讯截屏给他发回去了啊。」 「啊?为什么?」 真心累。 「你这智商,以后还是别跟人打架了!快,把这欠条签了,打工还债啊!」我拿出计算器啪啦啪啦算起来。 珞珞的小脸皱成一团包子馅。 ☆、第40章 不久,珞珞去县里学习几天,店里客满,事情真不少。一天里,我换洗了好几床被套,趁天气好,将备用的褥子都拿出来晒一晒,上下里外擦洗一遍,倒垃圾,餵花猫餵黑狗子,烧水,择菜,哎,累得饭熟了,我都不想吃一口。 我跟徐清抱怨,「你借走了珞珞,你搬过来帮我干点活嘛!」 徐清摇头,「不行。」 第49页 「我缺个小二!」 「不。」 「来嘛来嘛,管吃管住还管暖床!」我朝她抛媚眼,勾手指。 「你确定你这是缺小二吗?」徐清挑眉望着我。 我心一横,「不缺小二,缺个老闆娘!这位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要不要来试试?」 徐清乐了,「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啊,没有试用期,直接上岗,永不下岗!」 这人,明明都已经笑得没眼了,还拿乔呢,「那行吧。」 我在院子里用大竹盘晒了一些从村民手里收来的野生菌,徐清跟我一起将菌子翻一翻,她一边翻一边问我,「这是牛肝菌吧?」 我点头,「嗯,你小时候一定吃过不少吧?」 「是啊,吃过,就是没怎么去捡过,很多都不认识。爸爸经常带哥哥到山里去,不肯带我去。」徐清想起往事,微微撅起嘴。 「那为什么不带你去啊?」 「很早以前带我去过一回,下了雨,山路有点滑,我踩空滚到沟里去了。这事被徐正知道了,他发很大火气,爸爸就再没带我进过山了。」徐正是她那个亲爹,徐厅长。 我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一下,「没事,我教你认,等富贵村的大棚建成了,你肯定会成为菌子专家的。」 「这些虽然都是牛肝菌,但也分好几种的。这个是白牛肝菌,你看像不像一个腿粗腰圆的白胖子?它的肉很脆,肥厚,有点儿酱香味。这边黑色的,是黑牛肝菌,特别香,喏,你闻一闻,就这香味,还没下锅呢,感觉都能吃下三碗饭!这个红的,别摸,有毒,又叫见色青,手一摸,它就要变成青色的,也没这么夸张啦,就是一定要弄熟,不然吃了听说能看到很多小人飞,我反正没生吃过,也没见过会飞的小人。」 徐清听得津津有味,「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 我昂昂头,「做一行当然要精一行啊,我现在是个厨子,菌子这种美味,怎么能放过。」 难得她没打击我,还点点头,「你确实是个好厨子。」 我厚着脸皮往她跟前凑,「我还是一个好女朋友!」 她的脸朝我靠近,眼看唇就要挨着我的,一个大嗓门把我俩吓了一跳,赶紧分开了。 「老闆娘!」阿三兴奋地走进院子里来。 我有点不高兴,「干嘛呀?我可没钱给你。」 阿三上回拿了那小老闆将近一万块的医药费,这以后就老亢奋了,整天上蹿下跳的,哦,他腿不好,蹦不起来,他要是腿好,我感觉这院子他都能一脚蹦过去! 他显然没发现他打断了我们的亲昵,依然粗着嗓子,「老闆娘,什么钱不钱的,多俗!我阿三,已经不是以前的阿三啦!」 我好奇起来,「哦?那你现在是什么样的阿三?」 「我想做点生意。」 「什么生意啊?」徐清问他。 「我打算开个茶馆。」阿三一本正经地说。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一脸不相信,「你,会泡茶吗?」 「老闆娘,你别小瞧我嘞!我跟你说,我以前在茶楼里做过事的。」阿三从身后拿出一把擦得锃亮的铁茶壶。 「哟,装备还挺齐全啊。」 「可不是,老闆娘,我给你表演表演啊!你这有开水没?我给你和徐书记泡一杯茶,给你们瞧瞧我的手艺。」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相信你会泡茶!」 「那一定要的,你们这么照顾我阿三,我一定要为你们泡一杯茶!」说着这傢伙直接拎着壶上厨房去了。 我和徐清对视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有道理。」 等我们翻完菌子,阿三烧好开水出来。只见他摆好茶杯,揭开茶盖,撩起茶壶,望头顶这么一转,吓得我赶紧拉着徐清站得远远的。茶水洒出那么一点,然后又拎起茶壶往腰间这么一绕,又洒出一点来,最后顺势一提手臂,一注滚烫的开水从壶嘴浇下来,刚好落在茶杯里! 虽然茶叶还是我的茶叶,开水还是我的开水,动作不是那么优雅,被开水溅到烫得龇牙咧嘴的模样也有碍观感,但不得不说,这最后一下,还是相当精彩的!我俩忍不住鼓掌! 我喝了一口茶,问阿三,「不错啊,你这功夫哪里学的?」 「学什么呀,我以前跟我爹种菜,整天帮他浇粪!嘿,一浇一个准!」 「噗!」我一口茶吐出来! 「老闆娘,我这技术不错吧?借我一点钱开店啊!我要是开个茶馆,肯定会赚钱!」阿三说明来意。 就说,肯定没好事! 「你讨钱不是讨得好好的吗?」我没好气地说。 「这不是,我想娶个媳妇嘛!」阿三摸摸后脑勺。 「没有,不借。」我直接拒绝了。 「老闆娘,真的,我一年就还给你。跟你说实话,王婶子给我说了个妹子,那大妹子答应我,只要我能好好做个事,她就愿意跟我。」 「那也不一定要开茶馆啊!」 「我也只会这个,现在,不都流行喝茶么。你看游客来,拍拍照,喝喝茶,找找感觉,是吧?」 我依然不为所动,徐清拉拉我,对阿三说,「你这个想法是好的,我们支持你做点事业,成家立业。你家这个情况,应该是符合政策要求的。要不这样吧,你明天来镇里找我,我看看能不能帮你申请一个免息的小额贷款,怎么样?」 第50页 「行行行!」阿三连不迭地道谢,然后欢天喜地一瘸一瘸回去了,走到门口忘记拿壶,瘸回来拿壶又谢了一遍。 看着他走后,我转身对徐清说,「他这人太懒了,我不看好。」 徐清双手一摊,「就当时最后的机会了,珍不珍惜看他自己了。说不定那妹子还真能改变他呢,阿三人不坏,要是勤快一点,日子也能好起来。」 后来镇里多了一家阿三茶馆。 我和徐清偶尔也会去喝茶。不过,我们从来都是自己倒水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闭关准备考试,要消失一段日子! 不要太想我……的文。 想的时候,可以看看山,看看水,看看银行卡余额。 估计也就不想了…… ☆、第41章 暑假过去,又到了开学季,旅游也会进入一个小淡季。按照往年的经验,再过个把月,银杏都黄了的时候,又会有一个小高峰,再往后就是冬天来看雪的了。 这地儿山林多,早上的气温已经稍微带有点儿凉意了,醒来后我也不太想动,裹着空调被眯着。 徐清轻轻推一推我,跟我说,她哥哥家的小傢伙过几天开学就上幼儿园了。 我哦一声,「在哪里的幼儿园啊?」 「城里,嫂子想带在身边。」 「城里的学校放学那么早,那谁去接啊?阿姨要跟去吗?」 「爸爸身体不好,妈妈走不开。嫂子她妈过去。」 我再次哦了一声,靠在她身上。 「过两天哥哥一家就要回城里了,小傢伙打小跟我特别亲,虽然不是我亲侄女,但是真神奇,大家都说长得有点儿像我,哎,你跟我一起回家吃个饭吧。」 「这个,不了吧。」 徐清沉下声音,「怎么每次喊你都不去,你就这么不喜欢他们?」 我边摇头边解释,「真不是我不喜欢他们,我总感觉他们不太喜欢我。」 「怎么会?」 「真的,我能感觉到。你说,他们是不是看出来我打你的主意,所以防我跟防贼样的?我觉得啊,出柜这件事,我们迟早要面对的。可是你爸身体不太好,咱们现在处的这个环境,相对也保守,要不要我们先地/下/情一阵子,等以后我们有机会回省里了,我们再高调一把?」我说出自己的想法。 徐清看了我几秒钟,「地/下/情?」 我点头,「是的!领导,我可以做你背后的女人!」 徐清掐了我一把,「你就这点出息!」 「我这叫从长计议,徐徐图之!」我龇牙咧嘴地争辩道。 「你图得可真慢,等你这蜗牛般的速度出柜,黄花菜都凉了。难道没听到过兵贵神速么?」 「那要怎么神速嘛?我还不是怕你爸妈承受不了。」 徐清轻描淡写地说道:「父母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好歹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他们那个年代什么没经歷过。何况,我早就跟他们出过柜了!」 「什么?!什么时候?!」我惊唿,直起身子。 「你很意外?」徐清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真是,这么大的事情,我难道还不能意外一下?这棒打鸳鸯啊寻死觅活啊断绝关系啊还没上场呢,就跟那句无痛分娩的gg词似的,开始了吗?已经结束了!我能不意外? 「行吧,你呢慢慢缓冲,我呢慢慢欣赏!」徐清翘起嘴角。 「欣赏什么……」我顺着她的眼光低头,呃,难怪有点凉飕飕的,我直接真空暴/露在她面前不自知。 我老脸一热,拽住空调被,赶紧伏下身去。徐清抱住我,「这个时候害羞,会不会太迟了点?」 「要你管。你还没回答我,你家里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想知道?」 「废话!」 「废话那就不说了。」 急死我了。这女人真是太可恶了,想我当初心惊胆战的,在她家人面前藏着掖着 。这下倒好了,她早就出了柜,敢情她家人早就洞悉一切,说不定在暗地里考察我了,也不知我的表现是不是不太好。最近一直推脱着不去他们家里,只怕给他们留了什么不好不尊重的印象。太过分了,这么大事情,都不和我商量一下么! 我越想越没底气,张嘴就往她脖子上咬,「不说,我咬死你!」 哪料我这边牙磨得嘎嘎响,她倒故意歪着脑袋,露出修长的脖颈,摆出一副任君採撷的模样来。能咬下去就怪了,我凑上去亲了一口。 「父母也是需要教导的,很久以前我就开始做一点点做他们工作了,他们早就接受了我会不婚的现实。不过,直接正面出柜的那天,就是那次端午节。」徐清说。 端午节,我想了想,那时候我正因为她跟高翔的事不爽着呢,中午吃饭跟她家里人多喝了点酒,徐叔叔酿的菖蒲酒有点儿上头,下午醒酒后就回来了,「端午节发生了什么?」 「你喝多的时候,胆子老肥了,非要亲我!」徐清说着,目光看向别处。 我有点儿怀疑,使劲回想一下,细节我也不太记不得了,「虽然我那时候是挺想亲你的,但我这么矜持一姑娘,怎么会干出这种霸王硬上弓的事情?」 「你不亲我,我拿什么出柜啊?还不是你色胆包天,借酒行兇,被我妈看见了,我只好顺势出了柜。」 第51页 「你怎么跟他们说的啊?你有没有跟他们说我很喜欢你?」 「没有。我说我暗恋你很多年了,但是你还没看上我。」 「看不上你还亲你,你爸妈相信?」 「怪谁,还不是你喝多了!」徐清瞪我一眼。 我缩了缩脖子,没再继续纠缠这个,「好好好,你暗恋我。所以,每次去你家,你爸妈都在说你好话,是在,推销你?」 「怎么?你还看不上?」 我笑了起来,「哈,太看得上了!梦寐以求!就是,他们也接受得太快了吧?」 「我在他们面前卖了多少的惨,你没看见罢了!我求而不得,他们自然心疼我。更何况,」徐清稍微侧了一下身子,「他们不是我亲生父母,血缘上来说,是我的叔叔婶婶,有些事情,他们也不好怎么做。」 对,那徐厅长才是个大老虎,不好对付。我说出我的顾虑。 「别担心,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徐清轻轻一笑,「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只要我们不分开,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你怕不怕?」 「我怕过谁呀!何家乐那老狐狸我都不怕!」 「你跟你家里是怎么回事啊?你从m公司离职也很突然,别说是为了我,我还不了解你,肯定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我在m集团新增的股东名册里看到一个名字。」 「谁?」 「我爸的人,我一查,果然,何家乐在m集团有股份。」 「所以呢?」 「每次我想证明自己,他就插一手,我恨死了。他总觉得我离开他,就会一事无成,靠着他,然后给我安排个门当户对的婚事,这就是他规划的完美生活!我偏不想变成他那个样子,也不想过他口里的那种日子。他觉得出人头地才叫有出息,那好,我就干脆工作也不要了,我白混日子,我也精彩!」 「我们的事情,」徐清停顿了一下,「需要告诉他吗?」 「无所谓。他能拿我怎么样呢?我可不是他其他那些儿子女儿,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他说一句话,一大家子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徐清横我一眼,「乡里待久了是吧?别的没学会,讲话一天比一天粗鲁。」 我快速反省了一下,好像有点儿,有时候逼急了,动不动就想骂娘。 她的手也不老实,到处爬呀爬,爬得我心口儿痒痒,我有点儿忍不住了,「我们还没有试过早上……」 「可是你一会儿还要做早饭呢。」 「晚一会儿没关系,反正客人都起得晚。」我抓住她捣乱的手,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故意用痞痞的口气对她说,「女人,你这是在烧火,你知道吗?」 咦?说完感觉不是很对,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们说的是烧火么,我努力回想了一下,更正说,「你这是在吹火!」 好像也不对。「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冥思苦想。 徐清轻笑一声,然后她翻身把我压下去了,「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 原来是这句!但我已经错失了先机,她的吻落下来,我的唇被封住,我渐渐迷失在这温软之中。 ……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古人诚不我欺也。 之后,早上起早床于我,成了件困难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呀! ☆、第42章 今天是个隆重的日子。徐清家的小朋友要上幼儿园了! 我衣服换了好几身,又筹划着名带点什么东西给徐清的家人。 「我这里还有瓶茅台,你爸爸一定爱。」 「贵了,没必要。他少喝一点酒好!」 「哎,还有一套进口的化妆品没拆开,送你妈妈行吗?」 「我妈从来不用化妆品。」 「那就送你嫂子吧!」我想了想,「阿姨她喜欢什么?」 徐清倚着门频频看手錶,语气里满是无奈,「真的不用搞这么大阵仗,厨房里不是有螃蟹么,拎点儿过去就行了。」 「螃蟹要带,其他的也不能少。光螃蟹怎么行,太失礼吧。俗话说得好,油多菜不坏,礼多人不怪。」我心里慌慌。 「真的,你听我的,你只要人去,他们就很开心了。」 「那怎么行,你见过哪个新女婿上门,空着手去的。」我不肯。 徐清噗嗤一笑,笑了好一阵,「还新女婿呢,你想多了!咱商量商量,当女婿不划算,还是当新媳妇吧,不仅不需要送东西,还能收呢!当年我嫂子进门的时候,我妈送了她一个玉镯子,据说是祖上王爷府传下来的,她那还有一对儿祖传的玉坠子,我可惦记了。」 哼,姐姐我是那种一对儿玉坠子就能堕落的人吗!我继续翻箱倒柜地找起来,最后在徐清的声声催促里,总算大包小包出发了。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徐清转身停下来,将手里的螃蟹拎在一个手里,腾出右手来牵着我,「紧张?」 我诚实地点头,「有点儿。」 「他们很好的。」 「我知道。不过,毕竟我也是头一回出柜见家人,没经验嘛。」 「也是,这种场合以后很多,咱们都要习惯习惯。」 说来也怪,被她这么一牵,我心里踏实不少。 银杏树开始挂果了,金黄色的叶子不时飘落下来,我们走在乡间的水泥路上,手中尼龙袋里的螃蟹扑腾扑腾,感觉有一些美好。 第52页 「姑姑来啦!小姑姑也来啦!」清脆欢快的童声在院里里响起,然后一个穿着粉嫩小裙子的小姑娘,像个小萝蔔头,从屋里头冲出来,直接抱住了徐清的腿。 那小姑娘约莫三岁的样子,正是最最可爱的时候,小脸长得肉嘟嘟,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缝,仔细一瞧,确实有几分像徐清。我脑海中想了想,总觉得有点儿面熟。但是等等,小姑姑是个什么称唿?是指我吗? 徐清的哥嫂也走出门来,他哥哥我是见过照片的,同以前似乎没什么变化,瘦瘦黑黑的。他同妹妹还有我打过招唿,帮着把东西拎回屋里,嫂子笑着说,「豆豆听说姑姑今天带女朋友回来,一大早就醒了,非要闹着看小姑姑。」 那小傢伙窝在徐清怀里,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打量我。 我边走边逗她,「你叫豆豆啊?」 小傢伙一本正经,「是的,他们都说我很逗,就叫我逗逗。」 啊,原来是这个逗逗! 气氛远比我想像中的要愉悦,叔叔阿姨招待我,如同招待老朋友一般,自自然然的,我也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主角毕竟是逗逗嘛,等一会儿吃完午饭,她就要跟爸爸妈妈回城里去了。出乎意料地,这娃娃似乎挺喜欢我,藏头藏脑观察我一会儿后,就慢慢往我身边挪了,还把她喜欢的画片跟我分享。 「妈妈说,每个人都是一个动物,小姑姑,你是什么动物啊?」逗逗问我。 「是动物?」我一头雾水,疑惑地看了看徐清。 徐清解释,「她的意思是生肖,每个人都有一个生肖。」 我将画片翻过去,后面果然是一副生肖图,我找到自己的生肖告诉她,逗逗又问她姑姑的,徐清与我同岁,大我月份而已,自然我们也是一个生肖。 「原来姑姑和小姑姑都是咩咩啊!」 我逗她,「那你是什么动物啊?」 「我是鸡蛋。」 「为什么是鸡蛋啊?」我问。 逗逗一本正经地回答,「就是鸡蛋,因为妈妈属鸡,我是妈妈生的,当然是鸡蛋了!」 真有道理,没法反驳。 玩了一会儿画片,小傢伙觉得不好玩了,又去抱徐清的腿,「姑姑,我跟小姑姑分享了画片,我乖不乖?」 徐清摸摸她脑袋,「很乖。」 「妈妈说要分享才是好孩子。小姑姑是客人,我还想跟她分享冰淇淋,可不可以呀?」 「可以啊,冰淇淋呢?」 逗逗咬着手指头,「冰淇淋要姑姑你去买呀!」 …… 她妈妈单手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拎了出去,「徐小语,你再找姑姑买冰激凌,看我不抽你屁股!」 小姑娘哇呀呀叫,「姑姑还没买呢!你不能打屁股!」 我笑弯腰,这小不点真的只有三岁么! 依然是徐叔叔主厨,徐清说平时是妈妈做饭多,重大场合爸爸一定会亲自掌勺。等把最后一盘子菜盛出来,徐叔叔连连招唿我坐,要去开酒,「记得欢欢喜欢喝酒的,来来来,今天咱爷几个喝点儿!」 徐清拦住他,「是你才喜欢喝酒吧,你三高,医生都说了不能喝酒!」 「欢欢好久没来,高兴嘛!」 「不许喝!」徐清虎着脸。 徐叔叔眼巴巴望着我,我哪里敢救场,上回喝多了我还抱着你家姑娘啃呢……我只好随便扯个由头,「那个,叔叔,我感冒了,今天也喝不了酒。要不,今天我们都陪逗逗喝旺仔吧,」今天提来的牛奶过来正好派上用场,「她上学后,爷爷奶奶就不能经常陪她啦。」 一家人都说好,于是人手一瓶旺仔牛奶! 席间聊天是些平常话,工作怎么样啊,房子有点贵,贷款还没批,落户后在哪里上学之类的。我这才知道,原来她哥哥徐海在建筑公司上班,经常到省外工地出差。 我随口问了问,「你大伯不是在建设厅吗,调回总公司应该也容易吧。」 嫂子也附和道,「就是嘛,这还是亲大伯呢,别人家不是亲的都找上门,海子要是能调回来,我们一家人也不用分好几个地方了。」 徐叔叔咳了一声,「做人呢要知足。海子的大学还是你大伯供的呢!别动些歪脑筋,自己有出息了,到哪里都一样可以出人头地。再说你大伯是个清廉的官,这村里镇里想要巴结他的人多了去了,他谁也没帮。做官的都帮自己家里人,对别人就是不公平,还是都不帮的好。」 我惊讶地抬头看了徐叔叔一眼。 嫂子笑笑,「我也知道这个理,也就说一说,反正慢慢努力,都会有的。」 徐清举起杯子里的牛奶,「慢慢努力,都会有的。来,我们同逗逗小同志碰一下杯!」 逗逗站在椅子上,奶声奶气地喊,「干杯!」 饭后,哥嫂和逗逗坐车回城里,小傢伙还哭了一场。 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徐清的哥嫂每人给我塞了一个红包。徐叔叔的我是打死也不肯收,后来推辞不过,收下了徐阿姨的玉坠子,我和徐清一人一个,坠子的款式简洁大方,质地细腻温润,据我从之前住我那收古董的老先生那儿学的皮毛,这一定是个老物件。 呃,这不是老物件不老物件的问题。 我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挣扎,一个小人指着我说,何常欢啊何常欢,你竟然真的收了人家的坠子!都不假装拒绝一下么!另一个小人则翘着腿摇头晃脑开心得翘尾巴…… 第53页 哎,想一想,人生就是一把葱姜蒜,葱葱(匆匆)几十年,别那么姜(讲)究,名不名分的,就蒜(算)了吧! 那时候只以为这是一场平常的普通的温馨的家庭聚餐。 却不知道,平常的普通的,是那么弥足珍贵! ☆、第43章 忙活了这么长日子,这几天店里也没有客人,我打算关门放两天假。周末了,约上徐清、珞珞还有小凌去城里逛逛。 去逛商场吧,珞珞只摆手,别别别,那些地方我一进去就头晕,哎,在那些标籤面前,实在是太难维持我一个无产阶级的尊严了。 那行吧,反正我和徐清现在也常年在乡下待着,那些笔挺的漂亮的衣服啊细细的高跟鞋啊五花八门的包包啊似乎也没什么场合能用到,干脆就去步行街走了走。走着走着,她俩个小屁孩就跑到前头去了,虽然这儿号称步行街,时不时还是有个不守规矩的摩托车或者小三轮穿梭而过,徐清一直牵着我的手。 仿佛回到了当年,压马路的年轻时光吖! 只是很快,我的年轻时光就被打碎了! 快到路口的时候,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在发传单,塞了一张传单给徐清,「姐,你看看,我们明天有个车展!」然后她又往我手里塞了一张,「阿姨,我们的品牌车展,盛大启动……」 气死我了,你说这小姑娘是什么眼神,管她叫姐,到我这儿怎么就成阿姨了!今天甭管你长得多水嫩,眼神多无辜,生活多不容易,沖你这句阿姨,我我我,传单扔了,要找她讨个说法。 徐清狂笑,使劲拉着我走开了,「何阿姨,你就忍忍呗,小孩子不懂事。」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快叫声姐姐来听听!」 「咱俩谁大?」 「…你。」 「乖,来叫声姐姐!」 「得了吧,就差两月,两个月你能做啥,还不是在吃奶!」 「你说,咱俩明明年龄就差两月,这智商怎么感觉差了两年不止啊。」徐清自己笑了好一会儿,还哼起了歌。 我仔细一听,这傢伙唱的居然是「巨龙巨龙你差两年,永永远远地差两年……」 我:…… 我忽然起了个心思,车展吶。「我得回去找那小姑娘算帐去!」我口里说着,松开徐清的手,转身跑了回去,找那小姑娘又要了一张传单才回来。 「诶,人家也就随口一喊,你要不要这么较真……」徐清扶额。 「你不懂,这是一个奔三女人的尊严!」我一边回答,一边快速瞟了一遍传单内容。 我随口问徐清,「你喜欢什么款的车啊?德系,日系的,还是国产的?」 「德系的吧,开日系的怕有些人热血上头,连人带车都砸了,国产的,我觉得呢,国产的车应该跟国产的手机差不多,价格倒不高,什么功能都能有,实际用到的功能其实也没几个,至于使用寿命就全看运气了。咦,前面有卖甜筒的,要不要吃?」 「吃!」我又装作不经意的问她,「就没别的要求了吗?」 「只考虑代步的话,大众不错,乡下地方开着挺好的。有时候办事方便点,有些其他方面的考虑的话,那就要花大价钱了,不值得。」徐清将我手里的传单拿过去看了看,指了指其中一款,「这一款,你觉得怎么样?」 我心里有了底,「马马虎虎,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大一点的suv呢。」 「谁会不喜欢」,徐清瞥我一眼,「基本款就行了,这是一个基层公/务/员的尊严!」 我忍不住笑了笑,被她拿甜筒给堵了嘴。 在卖甜筒的地方跟珞珞和小凌汇合,我做东请大伙吃牛排,我发现珞珞和小凌还真是挺相配的,珞珞爱吃肉,小凌爱吃水果,俩人你夹给我,我夹给你,一点儿都没浪费。 步行街对面是一个新修的广场,饭后我们到那里走走消消食。广场还挺大,有不少小孩玩滑轮,老人打太极。这里发展得挺快的啊!上次来这还是一年前,那会儿这里还长草呢,现在有公园,有游乐场,有体育场,气派得很。 珞珞指着前头说,「看吶,那边居然有个鬼屋,我们进去看看吧!」 小凌和徐清都跃跃欲试,我有点儿犹豫,我这人胆子小,从来不看鬼片,世上哪有人这么蠢,花钱自己吓自己的。珞珞激我,「何阿姨,您年纪大了,要不,您就别去了,在外头给我们看包吧!」 这小兔崽子! 我安慰自己,我是看在徐清的面儿上才进去玩的。 黑黑的过道进去,音乐有点儿恐怖,自迈入第一步,我就一直紧紧攥着徐清的手,神经绷得紧紧的。又往里头走了几米,忽然墙壁裂开,里面跳出一个血盆大口。妈呀!我一声尖叫,死死搂住徐清,徐清拍着我的背,「假的,假的,是一块画布!」我大气不敢出,过了几秒才睁开眼,我靠,还真就是一块布!上面画了一张血红色的嘴巴! 珞珞这会儿可算是逮着机会笑话我了,「我说姐啊,你这什么胆量!我没被鬼吓到,被你这一声尖叫,把魂儿都吓没了。我跟你说,下回你要叫,先跟我们提前讲一下啊。」 还是小凌懂事,她说,「欢欢姐,我跟珞珞走前面照应,你跟徐姐姐走后头,有鬼我们就在前头喊一声。」然后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往前去了。 第54页 我在徐清半抱半拽下,也只好继续往里头挪了,心里一直默念这是假的,后面时不时跳出个什么小鬼或者骷髅头,我也没那么害怕了。 走到一个拐弯处,灯光昏暗,小凌突然朝我们招手,要我们过去。我们刚靠近,一个被链子锁着的殭尸朝我们这里跑过来,徐清拉着我躲,那殭尸一直一直跳,脑袋涂得惨白惨白的,我觉得今晚上一定要做噩梦了。在殭尸跳来跳去跳了几个回合,估计是累了,拖着铁链往回走。小凌突然拉住我们,悄声说,「珞珞在里面。」 「她跑到里面去做什么?」我问,莫非被殭尸拖走了,这么一想,汗毛都竖起来了! 「嘘,快看。」小凌指着屋内的棺材。 等那殭尸要回去的时候,珞珞突然从里头蹦了出来,那位殭尸吓得屁滚尿流,鬼屋里传来他的一声狂吼,「妈呀!!!!鬼啊!!!有殭尸!!!」 …… 鬼屋里恐惧的气氛一扫而光,看到这一幕,几个人笑得快直不起腰来了。 结果嘛,当然是,珞珞被里头的工作人员扔出来了。 我猜那位殭尸大叔的扮演者,只怕要对这个职业留下很大面积的心理阴影。 一路小跑出来,我拉住徐清,「不行了,慢点儿,我心跳好快。」徐清挺鄙视我,「就这么点儿路呢。」我把手朝她一伸,「真的跳得很快,难道你的跳得不快?我看看!」 我一把按在她胸前,故作沉吟,「咦,挺软的!」 徐清没说话,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几步远外的珞珞和小凌正直直地看着我们。我保持着这么个姿势,放也不是,收也不是,直到徐清退开,我才装着一本正经地收回手。 珞珞开口,「姐,你节操呢?」 「掉鬼屋里了。」我说。 「那你女朋友呢?」 我牵起徐清的手,正式跟她们介绍,「在这里呢!」 以上,就是我跟我的两位小友出柜的情形了。 地点不那么可爱。但她们俩一副又哭又笑的表情,倒是挺可爱的。 「笑就算了,你抹眼泪是为啥呀?」我就不理解了。 珞珞继续揩眼睛,「你不知道,我和小凌在一起,我们身边都没有像我们这样的,我心里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可是我看到你们在一起了,我就再也什么都不害怕了。」 我看了一眼徐清,她也在看着我,珞珞看着小凌,小凌也在看着珞珞,我们又一齐笑了起来。 ☆、第44章 我本来是打算将徐清看中的那款车订下来,给她一个惊喜。 不过,徐清这几天总是不着家。听她说是镇上的卫生院太老旧了, 上头批准了要扩建,于是她总往那里跑。照理来说,卫生院是卫生局的下属单位,跟乡镇没有太多直接的关系,地啊钱啊都不归这边管,她去意义也不大。 还听阿三说,卫生院新来了一个姓杜的女医生,是省里最大的医院里派下来扶贫的,老好看了! 徐清似乎同这个医生挺投缘,我都从她嘴里听了几次杜医生这个名字了。这不中午了,我打电话给徐清,她说她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就在卫生院吃。我心中警铃大作,对这个姓杜的美女医生大为好奇。 下午了我寻了个由头,去卫生院转悠了一下。 卫生院很小,人手也少,平时就那么两三个医生,我一眼就看到那个新来的杜医生,面容姣好,眉清目秀,头髮盘起,自带一股卓然而立的气质,好看的人嘛,到哪里都是抢眼睛的! 她这会儿有点儿忙,一个中年男人正隔着桌子问她,「我媳妇儿这几天在给娃娃断奶,她涨奶痛得不行,你看能不能给开点什么药?」 杜医生慢条斯理地,拧开钢笔,边写边说,「我给你个简单点的方子,山楂两百克,麦芽两百克,大麦茶四百克,去药房抓药后,拿回去分两次煎水喝。」说罢把方子递给男人。 「这个有用吗?」男人满脸的不信任,摸摸后脑勺,讪笑着说,「我是看医生你挺年轻的,应该还没结婚生过孩子吧。」 杜医生皱皱眉头,「何止没有生过孩子,我也不腹泻不肾虚不阳/痿,我总不能当个医生,就要把所有的病都生一遍,是吧?」 我在心里笑了一下,觉得这个女医生挺有意思的。瞬间又觉得自己跑过来的举动,未免有点儿无聊。 正好徐清从楼上出来看到我,「常欢,你怎么过来了?」 我随口答道,「有个客人的小孩着凉了拉肚子,我过来拿几片贴肚挤的膏药。」 那客人的小孩第二天还发起了烧,女客人很坚持,说自己看了很多育儿书,发烧没必要大惊小怪,自己会退下去的。看那小孩烧得脸红通通的,我真担心烧坏脑子。想来想去,出了什么事终究不妥当,于是又跑去卫生院拿了点退烧药。 这回杜医生不在,是另外一个大个子男医生开的单子。 不知咋回事,自打进门,我的右眼皮一直跳,跳得我有点儿心慌。 我顺口问了一句杜医生呢?大个子说是在检查室。 鬼使神差地,我走到二楼检查室。 门虚掩着,我推开进去,里头的情景往我愣了愣。 除了年轻美貌的杜医生,还有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人!我倒抽一口气,好傢伙,我的视线落在她们身后的床铺上,凌乱不堪,再看这两人,一个衣领大敞,一个胸前的一排扣子都扯开了。虽然我心里并不相信徐清会背着我做些什么,但这副模样这种场景,实在是容不得我不多想。 第55页 「常欢,你怎么过来了?」徐清惊讶地问。 「过来坏了你们的好事,是吧!」我红了眼眶,又不想在这俩人面前丢了份,扭头就走,任徐清在后面喊也没有回头,直接往店里去了。 我整个人都被一股无名的火烧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可能是店里的那个小孩将发烧也传染给了我,我觉得自己像喷火的哪咤。等等,喷火的那个是哪咤么,好像是条龙吧,还是牛魔王的儿子?管他谁!爱谁谁!老娘头顶都绿成草原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女人,太虚伪了,口口声声说着多喜欢我,喜欢我那么多年,她可以为了检验自己喜欢男的女的,交往那么多人,难道就不可以为了再检验一下自己的忠贞,出个轨试试么! 我越想越气愤,越想越觉得自己悽惨,乒桌球乓地打开衣柜收拾东西,走了走了!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老娘註定就该待在城里!高楼大厦美女帅哥灯红酒绿美元黄金,哪一点不比这里好! 徐清从后面一把抱住我,「常欢,常欢,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随手拖了个东西往她身上招唿,「还误会,孤女寡女的,床单都滚成那样了,我还能误会什么!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哎,疼。」徐清捂住脸躲到了一旁。 我这才看清楚,手里拿了个铁衣架子,心里依然气得要死,把衣架扔床上,继续收拾衣服。 感觉脸上凉凉的,我抹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居然哭了一脸鼻涕眼泪。我以前最恨出轨的了,不喜欢了就换一个呗,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这要是个男的,我肯定立马跑厨房里去拿剪刀阉了他,但徐清是个女的,也没那玩意儿可以阉,我气得牙痒痒,逮住她一只手,狠狠咬了一口。 「何常欢,你放手,你属狼狗的吗!」徐清直推我。 她疼了,我也爽了,胸中一口恶气也出了一半。 我大爷样地,往箱子上一坐,「给你个机会,你给解释解释,你和那个杜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搞半天,你在吃她的醋。真是个醋罈子!」徐清站得离我远远的,看得我心里的火苗又要蹭蹭往上冒,「吃醋怎么着!你有我了!我不是你女朋友的时候,那个高翔整天刷存在感,现在我是你女朋友了,你还给我到处招惹人,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你给个准话!」 「别把这过不过的,挂嘴上。」徐清皱起眉头。 「你不说清楚,咱今天,现在就分手!」我一字一顿地说,脑子里大概是住了一只在喷火的龙。 ☆、第45章 「何常欢!」徐清提高声音。 我偏过头去,不理睬。 徐清深深唿吸了两口气,原地走了两圈,用与往日无异的语气说道,「今天我过去是处理一点工作的事情。」 「什么样的工作需要到床上去处理?」我不买帐。 「你听我说完啊。富贵村里有个妇女,当年给她强制上了环,结果她总是不适应,也没法下地干活,这几年走路也困难。杜医生给她检查后,猜测可能当年上的节育环掉了,卡在身体里压迫了神经。后来她去市医院做了手术,确实如此,取出来后,她才渐渐恢復了。她一直在闹,要求赔偿,但她要求的金额,我们实在是满足不了,这不,我今天带她到杜医生那里在检查一下,一来看看她恢復得怎么样了,二来做做她的思想工作,能不能接受我们能为她争取的赔偿。」 徐清的这番话,我心里已经相信了大半,我想起之前在卫生院走廊遇到的一个妇人,「那个女人是不是走路有点儿跛?」 「是,带花头巾,穿着斑点圆领t恤。」徐清补充道。 好像是模模煳煳有这么个印象,我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但还是不爽,「你说你们那个样子,衣衫不整的,床单皱巴巴的,是个正常人,都会误会好么!」 「床单是因为给她检查,我们的衣服,哎,一言难尽,她始终认为我们在推卸责任,非常激动,一把上来抓住我的衣服扣子,杜医生去拉她,那妇人手劲又大,硬生生把杜医生的白大褂都扯下来了一半。」 我想像了一下那个情景,觉得有点儿后怕,还好没在手术室,不然随便拿把刀子就往身上招唿,太吓人了,「你这个工作好危险!」 「是啊,」徐清点头,「我觉得最危险的还是,会被自己老婆误会,一个不留神,就被揍花了脸。」 我这才注意到,她还用手捂着半边脸。扒开头髮一看,我这下手还真重,脸上留了一道红色的印子。我赶紧去冰箱里找冰块包了,给她冷敷。 徐清坐在桌前,两手托着冰袋,嘆一口气,「你别想些有的没的,我跟杜医生可能走得近一点,也是受她对象的委託,她被派到这里,是受了她父亲牵连的缘故,她对象怕她不适应,托我照看一二。」 原来是有对象的啊,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再想起那杜医生,怎么看怎么好,八卦心起,「她对象什么样的人啊?」 徐清白我一眼,继续冷敷。 我摇摇她的手。 徐清阴森森地看我一眼,「刚刚有人说要分手?」 「你听错了,没有的事。」我缩缩脖子。 「敢不敢再说一次?」 「不敢了。这辈子都不分!」 第56页 「手伸过来!」 徐清狠狠在我胳膊上咬了回来,天道好轮迴,自作孽不可活,我只好龇牙咧嘴地求饶:「领导,我错了!」 「你这毛病得改,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动不动就动手!动不动就提分手。」徐清数落我。 「改,一定改!」我举手发誓。今天的我一定不是我,是我体内的疯魔…… 「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出来,你说我们俩个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好好商量,你那么在乎我跟杜医生走得近,你可以直接来问我啊,也没见你怎么提过,非要到最后闹这么一出,何常欢,你要我怎么说你!以后我们的日子很长,一闹别扭就分手,多少手都不够分的!」徐清说着说着,把冰袋往桌子上一放,用手捂住眼睛,她哭了。我跑过去一把抱住她,「你别哭了,是我的错。」 「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儿信心,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但凡我认定的人,我认定的事,有哪一件不是有始有终?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这里,我辞职,我同你回城里去。但是,你不能怀疑我们的感情!多少生活琐事不够磨的,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以后还能不能好好儿过了。」 听到她的一番剖白,我心里是欢喜的。俩个人都哭了一场,眼睛也肿了,房间里也乱七八糟的。 从徐清这里得知,这个杜医生的背景不一般,她父亲竟然是前卫生厅的厅长,后来因为违纪下台了。 「那他女儿也不至于分配到这里来吧?」我有点不解。 「这里头的,可太现实了,树倒猢狲散。在台上,什么都挺好,人前人后都捧着,一旦不在台上了,谁都能踩上两脚。」 「是不是,很有可能,她会在这里待一辈子啊?」我说。 「想什么呢,等彻底消灭的贫困,扶/贫也就不需要了,自然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呗。」徐清说得倒是挺乐观。 我望着她,「所以,你来的时候,其实就没打算过再回去,是吗?」 徐清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前阵子,杜医生在村里义诊,她联繫我说,我爸爸三高严重,要我们平时多留意。」 「要不要给叔叔做个全身检查?」 「我也这样想的。他可真倔,就是不愿意去医院,说是一辈子都没进过大医院的门。」 「那可要怎么办?」 「只能让我妈每天给他量血压,然后监督他按时吃药了。」 一次莫须有的吃醋经歷,让我付出了有点肉痛的代价,当然,我自己甘之如饴。那就是,我取消了那款大众的订单,重新换了一款车。 车开回来的时候,徐清惊讶得不得了。 「天吶,常欢,你一定是疯了!这辆q5,送我的?」 我饶有兴趣的观察她的表情,难怪电影里的那些大款喜欢赠美人香车豪宅,看美人开心,自己心里都要乐飞了。我故作淡定,「你们家都给百年的坠子了,我不送点儿嫁妆,那不是太抠了。」 「嫁妆!哈哈!」徐清笑得扶着车门。 我为自己的口误气恼,挥挥手,「管它嫁妆还是聘礼呢,反正你是要上门跟我的!」 「跟你跟你!你为什么买个q5啊,大众不是挺好的么。难道你让我开个奥迪,去乡下扶贫?」 「也一般般啦,我本来想买q7的,太贵了。我跟你说,去乡下你就坐老黑的车,乡下路太烂了,自己开车不安全,我可不想当什么烈士家属。这辆车呢,我想了想啊,你可以开着去招商引资什么的。既然打算好好为这里干点事情,这装备就得配好了!」 徐清回头看看我,「你真的这么想?」 我朝她骄傲地挑挑下巴,「你们工作上的那些事情我是不懂,不过,好歹我也是做销售出身的,越有底气,越有面子,就越能办成事情,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得了美人一个长吻!还有她上交的工资卡!哈嘿! 这边,近年来有个新风俗。 就是如果哪个人家屋里添置了点什么新东西,像盖了新房,买了汽车,装了大彩电之类的,主人家必定要摆上果盘小食,然后周围邻居买上一小挂鞭炮,前来恭贺一下。 我们这回买了一辆车,要知道,镇上最好的车是李光亮的宝马,开了好几年了,所以,也算是一个大事情了。要游街的! 王嫂子手巧给我们裁剪了一块大红布,绑在后视镜上,做婚庆的李大姐送了我们一朵大红花,挂在车前头,张家的媳妇回镇上开了家花店,塞了一大束花红艷艷的玫瑰百合花在我手里。 徐清开车围着镇上兜一圈,我坐在副驾,手里捧着那束香喷喷的花,前头的红花红布迎风飘扬,后头珞珞小凌在后座兴奋得叽叽喳喳,等车快开到徐清家门口了,徐叔叔点了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声里,我恍然生出一股子,今天不是在游车,分明是在结婚的感觉! 这么一想,有点儿不好意思。我瞥了一眼徐清,发现她也正撇头看我,她笑得真好看,笑意遮不住,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空了出来,我伸过去牵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不在晋江更了。后续放在公众号:你若听见清风徐来。 ☆、第46章 车很快有派上了用场。只是这个用场,我真希望永远也不要用上。 第57页 第二天中午,阿姨给徐清打电话,说徐爸爸有点儿感冒,想到医院里去看看。 徐清问她怎么回事? 阿姨在那头说,上午你爸爸在地里种菜,感觉有点儿头晕,就休息了一会儿,吃了点感冒药,但还是没好,可能是前阵子着凉了,中午吃饭也没胃口,他又不愿意去医院,你要不回来劝劝他?这该去医院的,还是要去医院看看啊,中午他都吐了两回了。 徐清皱起眉头,「我马上过来。」说着就要出门。 我本来要跟她一起去的,珞珞不在店里,又刚好有客人要来住店。徐清劝我,「不要紧,应该不严重,我自己开车带他去县医院就好了,我妈也在呢。」 也是,不一定需要这么多人,想到徐叔叔那个倔性子,我突然想到一个人,「那行,我就不去了,你去卫生院,喊杜医生跟你去!她是徐叔叔的签约医生,她的话,你爸爸肯定听的。」 徐清点头,「嗯!」便匆匆开车离开了。 这一去,去了三天。 也不记得跟我打电话。我每天忙完了,就给她打一通电话问一下情况,隐隐约约觉得徐爸爸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从县医院转到市里的医院去了,徐清也语焉不详,说是要住院,有轻微中风,继续观察之类的。 又过了两天,竟然还没回来。我去了一趟卫生院,找杜医生问了问。她跟我说,那天她同他们一起去了县医院检查,徐叔叔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很好,叔叔要回来,但她觉得这个情况不乐观,据她的经验,他这个情况脑中风的概率很高,所以她当时建议她们去市医院做脑部检查,徐叔叔不愿意折腾。徐清劝了他很久,最后还是带去了市医院,她就没有跟去了。 杜医生双手插在白色衣服的口袋里,面色凝重,「这都好几天了,他们还没回来的话,徐叔叔应该是中风了。」 我很震惊,毕竟他看起来身体那么好,也就平时听徐清和阿姨说有点儿三高,现在有三高的人还少么! 「这个也说不定的,年轻人中风的也不少呢!」 「那要是中风了,会怎么样?」 「不好说,轻微点的,手脚不利索,严重一点的,半边身体或者全部瘫痪也说不定,更严重一点,运气不好的,就更不好说了。」 我心里升起一股不安来。 吩咐珞珞看着店,我稍微收拾点东西,喊了车又去了一趟长寿村的骆家酒坊,徐清的姨妈显然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听我说徐叔叔去住院好几天了,还有点儿不相信,「不是说感冒了吗?这么严重?」我点点头,说我去医院看一看,徐清的家里就拜託姨妈照看一下,姨妈说没问题,她马上就过去徐家,鸡鸭狗猫她都会安排好。 我赶到了医院,看到了徐清和阿姨。 五天没见,她们的状态很不好,眼睛都是血丝。我前脚到,徐海后脚就来了,徐阿姨抱着徐海嚎啕哭起来,「海子,你爸爸不行了,不行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我走向徐清。才五天,她瘦掉了一大圈,木然的眼神望着我。我眼泪涌出来,上去抱着她,「别吓我,不是轻微的中风么,要相信现在的医疗水平,会好起来的!」徐清紧紧抓着我,头埋在我的肩膀,先是轻声地抽泣,而后哭到全身颤抖,好久好久才平静下来。 徐叔叔已经在重症监护室了,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 听徐清和阿姨的复述,还有后来医生的说法,徐叔叔的情况非常危险,因为脑血管堵塞,徐叔叔的肺部功能正在丧失。阿姨又哭起来,「别人中风,顶多也就是手脚不能动。他要是瘫痪了,我可以伺候他下半辈子啊。可是他为什么就这么作孽,东西也吃不了,唿吸都不行。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能吃能睡的,我还以为就到医院里开点药打两针就回去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我大致知道,他这个情况,很严重,很严重。我隔着重症室的玻璃,望着躺在里面的徐叔叔,他似乎知道我们来看他了,将头歪过来,对着我们,眨眼睛。 徐清说,「刚来那几天他还能走路,能说话,还能开玩笑,这两天又恶化了,话也说不了了。」 我望着里面的人,本想朝他笑一笑,心中钝痛,眼泪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我擦了擦眼泪,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沿着过道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西装男人,两个白大褂,一个是徐叔叔的主治张医生,另一个似乎是院长。男人在玻璃前站了一会儿,他在看徐叔叔。我望了望他的侧脸,与徐叔叔和徐清有几分相似,心里猜到他的身份,徐正来了。 徐正探望了一会儿,他转头说,「钟院长,李医生,我们到办公室里说。」走的时候,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两秒,很快就带头离开了。 探视只有半个小时,等我们出来的时候,徐正他们还在办公室。徐清他们这几天都住在酒店,没吃什么东西,也没好好睡,我劝她和阿姨先回酒店休息一下。 徐清站起来,朝院长的办公室里看了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睛,仿佛要积攒力气似的,「也好,这里有医生照看,我们先去洗一下吧。」 酒店里,徐清和阿姨洗漱后,没有胃口吃东西。徐清用筷子夹起面条,一口口往嘴里强塞着,看得我心里发疼,别开眼去。在房间里,她也睡不着,就一直一直抱着我,眼睛刚闭一会儿,又总是会勐然睁开。 第58页 「阿欢,你能来陪爸爸最后一程,爸爸肯定也开心。」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不会的,我们往好的方向想。你看到了,徐厅长也来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徐清没有说话,再次合上眼睛。 ☆、第47章 徐正的人来喊阿姨他们过去。 我同他们一起到了办公室门口,门口穿西装的男人拦住我,「无关人士,不能入内。」徐清转身过来,牵着我的手,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个人,男人讪讪地往旁边一退,让我们进去。 里面是徐正、院长、主治医生,然后就是我们几个,阿姨、徐海、徐清和我。 「我们现在都在这里,钟院长、张医生,你们再将我弟弟的病情跟大家讲一讲,实话实说,不要遗漏。」徐正端坐在桌前。 于是院长再次将情况讲了一遍,医生在一旁做补充。 简单来说,徐叔叔这个情况,如果离开重症监护室,一两天就会去世,因为他无法吞咽和唿吸,离开仪器就会被感染,如果继续治疗,用上最好的医疗设备,大概能多活几个月,也就是活着而已,他有意识,但没有任何知觉。 徐正开口,「我们都是他的至亲。」他看了我一眼,移开视线,「我们商量一下,做个选择。」 我看到徐清咬紧了嘴唇,没有血色的嘴唇被咬破了皮,渗出了血丝。 多么残忍的选择!无论怎么选,都是要结束一个有意识的生命。区别不过是主动去结束,还是让他被动地结束罢了。 一时间,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每个人都沉默着。一个至亲的生死,这样的选择,谁敢来做?谁忍心来做? 过了许久,徐正打破沉默,「他辛苦一生,谁知道老来竟然生了这个病。我的意思是,人生最后阶段,我们好好待他。我找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资源,我打听过,如果用上最好的设备,有的案例里,病人甚至可以多活半年。」 徐清还是没有说话。 「费用我来承担,你们不需要操心。」徐正说。 阿姨和徐海都望向徐清,徐清开口道,「爸爸不会想要这么活着的,他多么快乐的一个人。你让他就那么躺在那里,那么多管子天天要在他身上插进去,又□□换新的,他不会说话,可是他能感觉到痛!第一次插进去的时候,他还能说话,痛得只喊我和妈妈的名字。每次拔管子,他都疼到抽搐,这样的日子,你要让他过几个月,过半年,那不是让他享福,那是在虐待他!」 徐正勐地拍了一下桌子,「我虐待他,要不是你们平时不多注意一下,稍微做个体检就能查出来的事,至于现在他躺在这里等死吗!」 徐清的脸色更白了,阿姨抽泣起来。 我心里疼极了,忍不住要替她说几句话,「大家都是至亲,叔叔的身体状况,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言下之意,你徐正也一样! 徐正挥挥手,「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你出去!」 徐海说,「大伯,她是阿宝的女朋友,爸爸非常喜欢她。」 徐正瞪他一眼,徐海没敢再吱声。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办吧。我联繫医院,将他转到省军区医院去。高翔的母亲,是这方面的专家,一定会好好治疗的。高翔是个好孩子,你打电话跟他联络联络。」徐正挥挥手。 「我不同意!」徐清坚决地说。 「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叔叔死?」徐正提高声音。 「不,他是我爸爸!」徐清说。 徐正的身体微微发抖,我估计,是气的。 两人僵持不下,阿姨和徐海又没有什么主意,最后两人越吵越激烈,谁也不让谁,谁也说服不了谁。 直到骆掌柜和徐清的姨妈赶过来,徐妈妈和姨妈抱头哭了一场,我将里头发生的事情,跟她们讲了一遍。 骆掌柜摇摇头,推开门走进去,朝里头的人喊了一嗓子,「都别吵了!」 徐正和徐清停下来望了望他,骆掌柜说,「我说,你们徐家人这么做事情的吗,要生要死,难道都不问一下他本人的意思吗?」 「骆姨,他说不了话了。」徐清沙哑着声音说。 「意识清醒吗?」 院长回答,「病人意识是清醒的,能听到声音。」 「那不就得了,都去陪陪他,跟他说说话,在这里吵什么。」 徐正问院长,「可以安排吗?」 院长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时间不能太久,而且只能出来这一次。」 才不到一个星期,徐叔叔变得干瘦,如果不是熟悉的面容,我差点儿认不出来他来。徐清、徐海还有阿姨,摸着他的脸,他的手。他不能说话了,看不见了,只能微微摇摇头。 徐清抚摸着他,一字一句,轻言细语地将他的病情告诉他,「爸爸,你要是想回家,就摇两下头,要是不好,就摇一下头。」 徐叔叔微微摇了摇头,又摇了一次。 徐正问他,「老弟,你跟我去省里吧,我来想办法。」 徐叔叔摇了一下头。大家等了一会儿,一直没有动静。 大家知道了他的答案,病房里又响起了一片哭声。 徐清拉了我的手,覆在徐叔叔的手背上,哽咽着说,「爸爸,这是欢欢。」 我轻轻地喊了一声,「叔叔,是我。」 第59页 徐叔叔突然艰难地摇一下头。 徐正瞪了我一眼。 我没理他,望了望徐清,俯下身去在他耳边又喊了一声,「爸爸,我是欢欢,我来看你了。」 叔叔微微摇头,又摇了摇头。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第48章 徐爸爸在从医院回来的两天后,去世了。 他走的时候,徐妈妈哭晕了几次,徐清反倒是呆呆的,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徐海跟我说,「阿宝她太累了,这一个多星期,她就没好好睡过。妹子,你好好劝劝她,这个家,爸爸不在了,还有我呢!」 我点点头,「我们都不能倒下。」 我劝不动她,也知道她心里难受,便也不劝了。 一直到徐爸爸的葬礼办完,入土为安后,徐清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里面狠狠地哭了一场,实在是哭累了,才沉沉睡去,足足睡了两天才醒。 徐正一直在等她。 徐清醒来直喊饿,肿着眼睛,委委屈屈地望着我,说她要吃一头牛。我心里露出一丝欣然,还知道饿就好。活下来的人,当然是要好好吃饭的! 我端出早就熬好的汤,「一头牛没有,牛肉汤还是有的!你先喝一碗热汤,我去给你下碗汤面。」 徐正进来的时候,徐清正埋头在大碗里吃面。 「吃着呢!」徐正在她身边坐下来。 「嗯。」徐清没有抬头。 「香不香?」徐正又问。 徐清望他一下,「当然香。」 徐正点头,「是挺香的。」 呃,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尬聊了吧……站在一旁的我想。 徐清继续吃,「你老婆不做吗?」 「她做的面,你又不是没吃过。清汤寡水不说,还一坨坨的,她还狡辩说那是面疙瘩,明明就是煮过头了。」徐正说。 徐清抽抽嘴角,「她厨艺是真差劲。」 徐正又望了望徐清的碗里,抬眼看我一下,「小何,还有多的没?给我也来一碗!」 我还没开口,徐清抢先说,「就一碗,没了!」 「别这么小气,再下一碗嘛!」徐正坚持。「我也好几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 我扶额,这俩人真的是。「徐厅长,您等等,我去再给您下一碗。」 我去了厨房,他们俩人在客厅里,也不知道是聊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聊,反正我端了两碗面出来的时候,他二人各坐在桌子的一方,谁也不看谁。 徐正唿啦啦地吃着面,一边吃一边往里头洒辣子,「还是这么吃过瘾!这都多少年没吃这么一口了。」这会儿他倒像个乡下普通的吃面老头了,一点儿也没有电视上那个正襟危坐的派头。 吃完了,他喊徐清去烧水,说再来一泡茶,就再好不过了!徐清看看他,又看看我,没好气地说,「你秘书呢?」 「他跟我熬了好几天了,一会儿要开车,我让他去打个盹。」 我知道他八成是有话跟我说,便顺势说自己也想喝一口新茶,只是不知道茶叶被妈妈放哪里了。呃,刚开始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我自己的妈妈过世得早,这个称唿我很生疏,不过叫了几次就很习惯了,一口一个妈,喊得贼熘。 徐清去找茶叶后,徐正仅有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他讲话语速慢,带着一股子上位者的姿态,「我不看好你们。」 「哦。」我说。你看不看好,我才懒得管呢,难道我们要在一起,还要你老人家签字批个同意不成。 他见我半天没动静的样子,轻咳一下,换了个方式,「你面做得不错。」 「谢谢夸奖。」 「我的,我们徐清是一个的好苗子。不骄不躁,进退有度,谦虚谨慎,不像涛涛,给他母亲惯得没个样子,毛毛躁躁的。可惜她不是个男孩子,她要是个男孩子,我敢肯定,她的前途一定能超过我。」 「不,您说错了!」我说。 「哪里错了?难道她在何小姐心里,还不够优秀?」徐正露出有些不悦的神色。 「当然优秀。只是,您说错了。她的前途如果不如您,并不是因为她是个女性,而是因为一开始,你们就把因为她的性别,把她放弃了。你们将她放在乡下,而将儿子带在身边,所有的资源都押在儿子身上,最后,你还怪她不是男孩子,所以前途不够远大,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我有点激动,「同样的两棵树,一棵梨树,一棵苹果树,您老人家光对着梨树施肥,等丰收了,再来怪苹果树,都是因为她是苹果树的缘故,所以她没有结果,你说,这公平吗?」 徐正皱眉望着我,没有立刻接话。 我继续说道,「徐厅长,你要是有空可以去下面走一走,看一看,现在的青山镇与她来之前比,无论是治安还是自然环境,无论是基础设施还是引进来的项目,都要好太多。虽然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追求的也不是短期效益,但我想,老百姓要的是一个希望,知道这么干下去,是一定可以有好日子的。而她,就是这个希望!」想了想,我又补充一句,「没人施肥,也挂了果,难道还不能说明她的优秀?」 徐正哼一声,「别话里夹话,骂我老头子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是吧?」 我笑起来,「我可不敢骂您。这次您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您在照顾她。」当一个人有了一定的级别,要照顾谁,并不一定要明面上怎么样,他只要往这里一坐,他的影响力,就是在照顾你了。说直白一点,那些上头的大领导小领导们都要过来弔唁的吧,过来一看,哎呦,这是厅长的亲侄女,在乡镇上的,别说你有事要找他们了,就是没事找,他们都恨不得来帮帮你。 第60页 「可惜了,你也是个女娃!」徐正嘆口气。 冥顽不灵,简直气死我!我脱口而出,「女娃怎么了,我要不是女娃,你闺女还看不上呢!」 徐正估计给噎得够呛,鼻孔直出气。他原地踱了几步,说道:「何小姐,我希望你的本事,不只是会下汤面而已。会下厨房,顶多是个厨子,一个厨子,将来拿什么替阿宝保驾护航?我只说这么一句,与其以后两人玩儿腻了散伙,耽误了阿宝的光阴,不如趁早断了的好。」扔了这么几句话在地上,他就出门走上了秘书的车。 徐清端了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徐厅长的一个冒烟的车屁股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徐清问我。 我笑眯眯地接了一杯茶过来喝,「他祝我们俩长长久久!」玩儿腻了散伙,玩不腻的话,就长长久久,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徐清一脸不信,「真这么说?」说完她又撇撇嘴,「你别放心上,反正随便他怎么说,都不重要。」 我放下杯子走到她身前,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头搁在她肩膀上。徐爸爸走得突然,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打击,尤其是徐清,她这几天瘦了一大圈,本来就不丰盈的身体,骨头架子都有点咯人了。 来日方长,我一定会将她养回来。 ☆、第49章 秋天来了,很多果树开始挂果。 街边卖橘子的、卖柿子的,用背篓背着,用竹筐装着,金灿灿的。 徐清的状态总不太好,本来话就不多,愈发地显得少话。有时候一个人坐在窗户边,坐上很久很久,喊她也没有回应。夜里睡觉,睡到一半,她也时常惊醒,摸一摸她的后背脖颈,都是冷汗。 她总是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导致徐爸爸的突然发病,心里的坎一直过不去。某天,她不由分说地,将徐妈妈和我都拉到医院里去做了全身检查,结果除了我有点儿胃病,徐妈妈有点儿风湿,徐清自己有点儿神经衰弱以外,其他指标都很好。徐清还是不放心,电话里又逼着徐海一家三口去,徐海挺无奈地去做了体检,他身体倒是没啥事,但嫂子查出来,怀了二胎! 徐清将她哥哥骂了一通,自己老婆怀孕了都不知道,多亏去体检!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新生命的出现,总算是给家里添加了不少的喜意。 这个周末,天气不错,还有点儿微风,我眯着眼睛望着远处天边的一片云,怎么看都像一条红烧鱼尾。徐清笑我,想吃鱼可以去钓啊。被她这么一提,我才记起来,我似乎很久没有去钓鱼了。 心里顿时又有了点儿冲动,于是麻利地收拾了渔具,劝说徐清同我一起去。哎,这姑娘最近老不出门,我都害怕她宅出毛病。一开始她不肯,好说歹说的,又许了她各种好处,这老人家才终于点头跟我出门。 去了河口上游,果不其然,看见那苏老头已经蹲在那里,把最好的位置早早地占了去。 这个苏老头是个怪人。孤家寡人,和孙女相依为命。他酷爱钓鱼,尤其去年孙女上大学去了,他就愈加放纵了,天天钓鱼,风雨无阻,晚上要是不下雨,他还会带上很老旧的煤油灯去钓,也不管虫子咬不咬人,自己带上一包烧鸡,喝一两口白酒,一个人过得好不快活! 我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一来,我向来就喜欢有点癖好的人,不是有个古话嘛,「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二来,他有个孙女要上学,他又不种田种地,也不伸手等靠要,天天吃鱼买酒,可见也是个有点儿本事的人。 我以前与苏老头本来各自钓各自的,见的次数多了,就互相点个头。大概一年前吧,他主动与我攀谈起他那个孙女儿苏小鲤,小鲤眼看着要高考了,却突然不想考试了,想跟人去外头创业,苏老头怎么都劝不听。 小鲤那会儿特迷恋一个网红,给我看手机视频,说那个到处旅游、出书、做演讲的年轻女孩是她偶像,她告诉我那个女孩儿是个纯草根,要学歷没学歷,要能力也不咋地,照样能有那么大的大舞台,这就说明,读书没多大用处,不过是耽误青春,这个世界机会这么多,低学歷的成功率也是很大的! 我当时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咱国家人口这么多,就来了这么一个网红,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这恰好说明了没有学歷,成功的可能性非常之低,这小网红的经验,根本不具有普遍适用的意义。唉,这么傻的,搁平时我一般都懒得理睬,不过苏老头将人都带来了,我只好耐心地做了她许久工作。 后来小鲤还是参加高考然后念大学去了,苏老头挺感谢我,回回钓了鱼,必定将个儿大的优先留给我,偶尔还网了石爬子,也不忘兜一网子带到店里来,他不收钱,我便送他一点儿好酒。 苏老头见了我,沖我打招唿,「小鲤发视频来了,欢欢,你快来瞅瞅!」 我凑上去瞅了一眼,小鲤在那头直摆手,「欢姐好!」 聊了聊几句近况,小鲤问我,「欢姐,你说我把头髮染成黄色,会不会很拉风啊?等放假回去,我就是镇上最酷的崽!」 苏老头不同意,「好好的染成黄毛干嘛,黑的好看!」 小鲤倔起来,「我就想染黄毛怎么了!」 小鲤这丫头的叛逆期,来得好像比别的小姑娘有点晚,苏老头真是把她宠坏了。我沖镜头喊道,「好不好看,咱另说。你说,你要是全染成黄的了,老师上课点名,你怎么逃课啊?」 第61页 小鲤拍了拍脑袋,「是呀,这么打眼,老师点名肯定记得我,不行不行。」 挂了视频,苏老头朝我直竖大拇指,「还是你有办法收拾她!」 我和苏老头说笑了几句,苏老头看到一旁的徐清,「今天带了朋友来啊?」 我笑着拉过徐清,得意地跟苏老土介绍,「省里来咱镇上的,徐书记!」 苏老头转头一看,跟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看了徐清好一会儿,「姓徐?」 「是啊。」我随口应道。 「徐正家的吧?」苏老头的眼神看起来很锐利,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 徐清直直地站着,回望着他,「是的,苏老。」 苏老头哼一声,利利索索地把鱼竿渔网都收了,然后,走了…… 可真莫名其妙!我跟徐清说,「这老头就是这么怪,你别介意,走了好,他这个好位置留给咱了!」 徐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开口说,「他是不想见我呢!」 我停下手里要穿的鱼饵,有点惊讶,「你们怎么了?认识?有仇?」公众号yuriacgn 「算是吧。」徐清将我们带了的两个摺叠小椅子拿出来打开,我们坐在树荫下,聊起苏老头的八卦。 「苏老头的身份,你真不知道?」徐清侧头问我。 阳光透过树叶,刚好漏了一点在徐清的脸上。真好看! 我瞟一眼四下无人,飞快地凑上去亲了一口,「听别人道听途说过一点点。说以前是个大老闆,老威风了。」 徐清擦擦脸上的口水,不说话,继续似笑非笑瞅着我。 我赶紧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说我说,不止那听说的一点点。苏大风,曾经大麯酒业的董事长,风云一时,后来弯道翻车了,被判了二十年,儿子跳楼了,老婆病死了,他后来多次减刑,在里头待了十来年吧,出来都快七十的人了!」 职业习惯吧,以前搞销售,但凡有点儿客户信息,都要去翻一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反正知己知彼嘛。如今做了民宿,整天柴米油盐的,偶尔遇到感兴趣的了,也会顺手了解了解。 徐清带着一副「我就知道的」的表情,转过头去看水面的浮标,「嗯,差不多吧,他当年是因为经济问题被查的。不过,你可能不知道,他那个案子,当年是徐正办的,轰动一时,徐正立一大功,后来被提拔到厅里去了。」 我张了张嘴,「哎呀,这么大的仇啊。」 「也不能怪徐正,本来就是依法依规,职责所在。」徐清说。 边聊八卦边钓鱼,不知不觉就太阳西沉了。 这里的鱼八成是被苏老头钓精了,一下午我和徐清都没什么收穫,网兜里就两尾小鲫鱼,还不够塞牙缝的。趁徐清将它们放生的间隙,我跑到不远处的沟渠那,摘了一大把金黄色的野菊花。 我背手放在身后,故意神神秘秘地走到徐清身边,突然将花拿出来,吓了她一跳。 徐清接了花过去往我身上拍,「幼稚!哪有送人菊花的!」 「好看呀!不喜欢啊,那你还我!」我上去要抢。 她赶紧抱着花跑了,那菊花很大一丛,被她抱在怀里,看上去很挤很热闹。 我们笑闹着,收拾了渔具,在夕阳里往回走,田间小路上,落下点点金色花瓣。 ☆、第50章 珞珞和小凌的感情一直很好,每天小凌的店关门后,她总要带点儿糕点过来,主要是给珞珞的,当然,也有不少进了我的肚。 我中午买菜回来的时候,看见这两小姑娘正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你一口我一口地餵着对方,吃得不亦乐乎。我嗅一嗅,哟,空气里都是一股子香甜味。我不客气地挤过去坐下来,小凌招唿着,「欢欢姐,给你留了,我妈妈新做的柿子糕。」 我还真没吃过柿子糕,拿了一片咬一口,甜甜糯糯冰冰凉凉的口感,味道还不错。 「你妈妈可真手巧。」我忍不住重复一下赞美的老话。 小凌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主要还是原材料好。喏,你再尝尝这个吊柿饼,很好吃的!」 一旁的珞珞嘴里塞得满满的,腾不出口来说话,使劲朝我点头。 我一般不太爱吃柿子,总觉得太涩了,柿饼又太干,见她二人这么卖力推荐,将信将疑地拿了一个放在手里瞧。长相倒是不错,橙黄透亮的,带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咬上一口,软绵绵的,一股浓浓的柿子香气涌出来,跟流沙包似的,感觉糖心都要流出来。 「好吃!」我边吃边问,「为什么叫吊柿饼啊?吊在哪里啊?」 小凌耐心跟我解释,「普通的扁柿饼呢,是用手捏扁后,放在地上或者盖帘上晾晒的。吊柿饼,更加卫生,是悬挂在空中的架子上自然风干的。」说完怕我不理解,又从手机翻出一张用麻绳繫着柿子挂在竹架子上的照片给我看,满满的一面墙的柿子,红彤彤地,看着都幸福! 「这也是你妈妈做的吗?」 「不是,这个是村里买的,村里很多人家都会做这个。」小凌说。 我三下两下地吃掉一个,「还有没有?」 小凌将袋子里的都倒出来给我。 珞珞拦住她,「哎呀,给我留两个啊。」 我赶紧将袋子搂怀里,「你吃太多了,再吃都要变猪了!」味道这么好,我得给徐清留两个,估计她肯定也爱吃。 第62页 「哪有?」 「你摸摸你那小肚腩!」 珞珞还真摸摸肚子,「还真有。都怪小凌,整天带给我好吃的。不行,我要减肥了!」 小凌拍她一下,「减什么肥啊,别学城里人。瘦瘦干干的,有什么力气。来,再吃一片柿子糕。」说着往她嘴里,又塞了一块。 「真好吃!」 我看珞珞那小样,倒是享受得很,倒显得我有点儿像个电灯泡了。 努力发光发热,才是一个合格的灯泡。 我眼珠子转一转,「我给你俩讲个故事啊。」见她俩乖乖坐好,我就往下讲了,「以前呢,有一对情侣住我这里,特别恩爱。女孩第一次下厨,要做饭给男朋友吃,做了可乐鸡翅,男朋友就夸她做的好吃,女孩自己尝一口,说他骗子,根本没熟。男朋友特别温柔地对她说,傻瓜,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好吃!」 我故意顿了顿,「后来,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小凌猜道,「女孩的厨艺越来越好?」 「不是,后来啊,男孩和女孩得禽流感死了!」 「啊?!」 「嘿,你们知道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吗?」 小凌将信将疑,「做鸡翅要煮熟?」 我摇摇头说,「不,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秀恩爱,死的快!」 珞珞扑过来要抢柿饼,「别听她瞎掰,没有的事,在店里得了禽流感,咱们店早就关门了。徐姐姐出差了,她这是嫉妒!」 我赶紧拎了袋子跑到厨房里去了,扔珞珞一句吩咐,「把四季豆择了啊!」 我喜欢秋天,秋天是瓜果时蔬成熟的季节,做菜呀,原材料最重要,尤其是新鲜的时蔬,不需要什么复杂的烹饪手法,简单做做,味道就足够好。 王嫂子去邻村吃周岁酒去了,小凌便同我们一起吃午饭。徐清不在,店里另有一个背包客搭伙,我做了几个简单的家常菜,板栗排骨汤、清炒四季豆、炒秋葵、炒茭白,还有一个凉拌芹菜。 背包客是一个中年男人,唿噜噜地连喝了几碗汤,将剩下的盘子也一扫光。他摸着肚子,一脸满足,「老闆娘,我发现你们这儿真是一块宝地,菜好吃,水果也好吃,可惜在外头也买不到这么原汁原味的,我只能多吃一点算一点咯!」 我突然想到珞珞那个农村淘宝,转头问她,「你那个网上的店,弄得怎么样了?」 珞珞皱眉,「不太好,销路打不开,村里零零碎碎地卖点儿散货。农户那边也不看好这个,徐姐姐都愁坏了。」 背包客眼睛一亮,掏出手机,「网上有卖的啊?太好了,你店铺名是什么,我收藏一下啊!」 珞珞去拿手机,我也凑过去瞧了瞧界面,发现都是一些五谷杂粮干菜泡菜之类的土特产,我问珞珞,「怎么不卖点儿水果呢?今天那柿子不就挺好吃的么?」 「水果不好保存,也不好运输,我们这里物流又慢,到买家手里,柿子都压扁压坏了。」珞珞说。 我泡了一壶茶,坐在阳台上。 这一坐坐到太阳西沉,连徐清回来了,也没有发觉。 感觉一只漂亮的手在我眼前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都喊你好几声了,也没反应。」徐清走到跟前来,说着不满的话,语气却依然温软。 想来,我和徐清认识快十年了,我爱上她快三年了,我们在一起也超过三个月了,可是,爱情和咳嗽,都是最无法掩饰的,一见到她,我这脸上的肌肉就总忍不住自动露出了笑。 我朝她伸过手去,示意她坐在我的腿上,待她走近,我一把抱住她。她去临市出差学习,才分开两天而已,我就这么想念她了,以后,可怎么办吶……何常欢,你可认栽吧,我在心里为自己默哀。 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两口气,「这么香,洗过澡了?」 「是啊,回来喊你也不动,就先去洗洗了。又开会又坐车的,身上都是烟味和汗味,不洗受不了。你在想什么呢?珞珞说你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了!」 「想你啊!」我脱口而出。 我的肩头微微抖动,徐清在轻笑,柔软的唇舌顺着我的耳边、脸颊游走,我毫不客气地将它逮进了自己口中,慢慢品尝这秋日里,最最香甜的滋味。 ☆、第51章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徐清坐在床上看书。 她抬头看向我,皱起眉头,朝我招招手,「过来!」 我听话地坐过去,任由她替我吹干头髮。房间里只有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她的手撩起我的头髮,热风打在耳边。 我默默地享受她的服务,再次感嘆自己真有福气,有一个这么好的女朋友。 「你有心事!」徐清用着非常肯定的语气,说着,用手解开我睡衣的第一个扣子。 我故作羞涩,「官人,别着急嘛!夜还长呢!」 徐清指了指扣子,「扣子扣错了!今天整个人都怪怪的,做饭放多了水,洗澡洗了一个多钟头,扣子也扣错,吹头髮都心不在焉的。你怎么了?」 我望着她,动了动嘴唇,在心里组织语言。 「莫非生病了?」徐清大惊失色。 我赶紧拍拍她手臂,「没有没有,活蹦乱跳着呢!」 「有了新欢?」徐清松一口气,眯起眼睛。 「哪里来的新欢啊,你说我整天就在这院子里洗洗刷刷的,上哪去认识什么新欢?」 第63页 「哟,还遗憾上了?」 呃,女朋友胡搅蛮缠,四处挖坑,我要怎么办? 我亲了亲她嘴角,「有你,我什么遗憾都没有。」 女人跟女人在一起,好处是很明显的,知己知彼嘛,好听的情话,总是很管用的。 只是,老干部的智商总是在线。她一把捏住我的脸,「别想转移话题,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了?」 我龇牙咧嘴,反问她,「你觉得我在这开客栈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徐清松开手,想了想,「天马行空,浪天浪地,应该还不错!」 我坦白了自己思考了一下午的想法,「徐清,我想回城里!」 徐清定定地望着我,她抓住我的手臂的手陡然用力,「你也要离开这里?爸爸走了,妈妈要去城里照顾嫂子,你也要离开我?」 我知道这女人怕是想岔了,抱了抱她,「不是离开你。只是我想啊,也不能总这么浪啊浪的,咱偶尔也得过过有结构有主线有中心思想的生活,是不是?」 「那你是想怎么个有结构有主线有中心思想法?」 我跟徐清讲了我的计划,青山镇这么多村,这么多土特产,不能靠蹲守在家里小打小闹地卖,得出去找市场。 徐清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是为了我?」 「感动吗?要不要,以身相许?」我开起玩笑,其实心里还是很期盼的,在床上我总不及她更具有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实践精神,不知不觉就落了下风,能扳一局是一局。眼看着她眼眶有发红的趋势,我不禁又心软,大义凛然地回答,「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咱青山镇的老百姓!」 徐清面无表情。 我只好说实话,「好吧,最主要的是为了赚钱!」虽然没有镜子,但我知道我的眼睛里一定泛着某种光彩,「真的!这生意肯定能赚到钱!这儿东西物美价廉,别人不知道而已,稍稍包装一下,打通销售渠道,我跟你说,就我今儿吃的那柿饼,放在城里,绝对是抢手货。」 我俩细细探讨了一下这个思路,均觉得可行性非常高。 我感慨,「要是能拉个人入伙就好了。」 徐清想了想,「我有一个合适的合伙人选!」 「谁?」 徐清神秘地笑一笑,「给你一个小提示:石爬子!」 「苏老头!」我惊唿。晚上炖的几条石爬子,是苏老头给的。 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人选,由他一手创办的大曲集团依然屹立不倒,各种运营渠道那就更不用说了,「只是,他都七十多了,会不会还有想要创业的心思啊,我看他整天里钓鱼钓得不亦乐乎。」我提出疑问。 「那不一定。主要是能够说服他,我又不太方便出面,他对我很有敌意。」徐清条条道道与我分析,「你得抓住他的一些心理,首先,这个人,你想啊,他本身就是个创业者,在生意场上可以说是征战一生,这样的人意志足够坚定,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哪怕上了年纪,我觉得他心里应该还是有一团火的,有志不在年高。其次,他虽然倒了,但他曾经的圈子没有倒啊,有的人等着看他落魄的笑话,也许还有那么几个人希望他能够东山再起,继续创造神话,一把手当惯了的人,硬骨头还是会有一点的。」 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也是,不是有个话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嘛,他要是同意入伙,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民宿这边怎么办?」 「暂且先交给珞珞管着,她跟了我一年多了,又勤快,都会做的。」 「厨房里怎么办?」 「要是珞珞忙不过来,可以将她爷爷接过来,她爷爷以前是个厨子,一来能帮着做做饭,二来,爷孙俩也方便照应,这部分开支我来出,他们应该乐意的。」 「花花和黑狗子呢?」 「他们都快成野猫野狗了,游客随便给点吃的,就跟着人家跑。」 「那,」徐清看着我,「我呢?」 我笑,这一串串地,原来都在后面等着呢,「你呀,是我的大后勤。后面很多事情,像政策啊,村里啊,农户啊,都得你去协调。」 「嗯。」 「还有,」我顿了顿,觉得还是要宣示一下主权,「以后咱们聚少离多,我跟你说,你可得为我守身如玉,男女老少,至少保持三米距离!」 「三米也太多了吧,还能不能好好儿开个会,应酬喝个酒了?」 「那就少开一点儿会,少一点应酬啊。我不管。」 「你想了一天,就想了这个?」 「你答不答应?」 「顶多一米!」 「一米就一米,反正零距离和负距离都是我的。」 「负距离是什么鬼?」 我笑得灿烂,欺身上去,手也随即从衣服里探了过去,「这就来试试负距离!」 ☆、第52章 钱是个好东西。 有钱人比穷人好打交道得多了。 就拿游客来说吧,如果一个人愿意为了美景辛苦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又愿意为享受景色付出不便宜的价格,这样的人肯定也坏不到哪里去。反倒是经济窘迫的客人,样子也会窘迫,有时候就喜欢占点便宜,或者刻薄别人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又好比一个地方的百姓,经济富足的地方,大都能维持表面彬彬有礼的文明,而穷山恶水,刁/民就不少。之前有看到拆违建的猪棚场景,女人在地上撒泼打滚,那一身的灰尘泥土,一串串的咒骂哭闹,肯定没有什么好看之处,归根结底,还是缺钱,太穷,拆掉的猪棚,是花了三千块建的呢。 第64页 所以,对于我萌生的卖土特产这个念头,徐清最后没说什么,都由着我了。 我跟苏大风聊了这个事。 他没有回答我同不同意入伙,倒是先问我,「你为什么跑这山旮旯里开个客栈啊?」 我说,「因为懒呗,不想到处跑。我喜欢这地方,开个客栈,就像张开了一个口袋,那些有趣的人啊,有趣的事情啊,就跟池塘里鱼一样,自己跳到我这里来了。」 「你这娃娃还真会打比方。」 我问他,「那你干嘛跑这里来钓鱼啊?」 「跟你差不多,这地儿好山好水,我钓鱼啊,钩子往那里一放,这大鱼小虾就都来咬钩了!」 我邀请他,「这守株待兔也有点腻了,干点儿大的?」 苏老头一拍大腿,「干他老子的,来网大的!」 我俩把这个事儿一聊,发现都是同道中人,没什么花里胡哨的高大上的想法,一切都以赚钱为目的。柿饼这个东西好吃又有特色,就它了! 很快买了机器打包,找货源,找人手,找物流,找客户,我很久没有这般忙活了,懒散了这么久,咋一忙碌,我这把骨头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回了城里,当然少不了跟以前那帮狐朋狗友见个面。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酒足饭饱,嘻嘻哈哈,问我在忙什么?少不了推销一番,这来自青山镇的柿子,无污染无添加纯手工制作,简直是居家旅行请客送礼必备佳品啊! 东西不值几个钱,大伙儿也给面子,靠着苏老头的一些旧关系,我的一些老朋友帮忙,得了一些零散的团购订单,陆陆续续地出货,将将赶在年关来之前,把从农户手里收来的柿饼都卖了出去。虽然利润不是很高,但这也足以让我和苏大风对这个市场有信心。 经过这么一趟,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短短几年时间,变化竟然已经那么大,市场已经精细到社区,甚至精细到了楼层、住户,自动化智能化的程度,让人惊心。 年关将近的一天,我在街上碰到苏大风,他非拽着我去小饭馆喝酒。要了两瓶二锅头,点了一个炒猪耳朵和炒花生米,又在隔壁滷菜店里买了一挂卤大肠,切了装盘端过来。 他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註册一个公司,专门卖这儿的农副产品咯。他点头说,可行,你这娃娃能办事,不过,就是性子急了点。 我不否认,「我能不急么,您是不知道,我这才在乡下待多久啊,等我回去一看,我那些老朋友,基本上每个人都好几套房了,炒房的,炒股的,都炒成富翁了,升职的,创业的,也都小有成就。这人比人,气死人!」 「跟别人比个什么劲啊,」苏大风一杯白酒下肚,开始絮絮叨叨,「老头子我七十多岁了,起起落落,经歷的事情太多了。就算大曲最风光的时候,那跟最有钱的比,比不过,跟最有权的比,更比不过,但我自问,每个阶段,我都对得起当下的自个儿。」 「现在社会上,太多人想做些可以一蹴而就的事,都想找条直路走,最好一夜暴富之类的,不然就很焦虑。事实上呢,人生很多事,不是一条直线。我曾经有很多希望都破灭了,甚至有很多年,几乎所有希望都不存在了。这活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当我抱着很大希望的时候,失望就很多,当我看不到希望之后,希望又好像慢慢看得着一点。」 我琢磨了半天,不太明白他意思,「什么希望?」 苏大风重重将酒杯放下,「我专门要同你说这个!我打算自己种柿子!」 「那就种呗。」我随口说道,以为他想自己种几棵尝尝鲜。 「我还有点儿房产,我打算都抵押了,到银行里去贷点钱。我看过了,可以到村里去承包他个几百亩荒山荒地,嘿,专门用来种柿子。以后,新鲜的罐头的晒干的用药的,给它做个一条龙产业!怎么样?」 我一口酒差点差点呛到,缓了缓,说道,「这树种下去得三四年才开始结果子吧,等到盛果期,那得有十来年呢!」我后面的话没说出口,都这个年纪了,您老人家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成问题。 「我苏大风认定的事,要么就不干,要干就要赢,从来不想输,也不会输!」苏老头这话说得坚定,老树皮一样的脸上,皱纹层层散开,灿烂得仿佛太阳照进幽深的湖面似的。 我心里虽然钦佩他的勇气,但现实的情况还是要考虑,「这个利润空间也就这么点儿,种植也有靠天靠运气的成分,风险有点儿大。」 苏老头咬一口大肠,闷上一口白酒,自信满满,「急什么啊,这事要一步一步来。这柿子,只要一公斤能赚一分钱,上万吨就能赚多了。要是心急,就做不成。种的问题你放心,我就不信了,一个集团我都能从平地起高楼,几个柿子,我还种不出来了!种的事情交给我,你负责卖就行了!」 对于苏大风的魄力,我和徐清都只有佩服的份儿。徐清跑前跑后从中协调,最后帮助他敲定了离高速公路不远的康宁村的一座荒山,承包的价钱非常优惠。苏大风对她的敌意褪去不少,以至于后来见到她,比见到我还叫得亲热,我俩闹了别扭,他都是先骂我一通。这老头子,专捡软柿子捏! 很多年后的我,依然记得他在小饭馆的那一番言论,苏大风是个可爱的老头!我从他身上学到的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人活着,信心很重要! 第65页 事实上,老爷子活了九十多岁,不仅看到了满园的柿子挂果,也看到了他种的柿子成了抢手货。这个是后话了。 ☆、第53章 很好,现在的我可以说是身兼数职。一会儿在客栈里灰头土脸地刷锅洗碗,一会儿在写字楼里穿着小西装踩着细高跟谈生意,一会儿戴草帽扛锄头跟在苏大风这个糟老头子后面松土除草捉虫…… 像我这么又懒散又打心底就不关心人类的人,竟然有一天也这么精神抖擞,不可谓不神奇。 再抖擞的人,也需要帮手。 我最先想到的是我的店小二,珞珞同志。然而,她不太想离开这里。 「外面有什么好?」珞珞说。 「工资高!」我说了一个自认为很有诱惑力的理由。 珞珞掰着手指跟我算,「我以前也在工厂里待过,外面的情况我也了解一点的。你看我在这里,两千块钱一个月,包吃包住,我一个月能存下一千块。外面的工资高,北上广的工资够高吧,我有个表哥工资一个月一万块钱,扣掉房租水电吃的穿的,他一个月还存不下一千块呢。」 这姑娘还挺会算帐的。 「可是,你要在这里,永远都只是店小二,如果出去的话,」我斟酌着,毕竟我现在也不能给她什么保证,「至少,可以多尝试一下不一样的经歷。」 珞珞摇摇头,「外面的房价太高了,我这辈子都买不起。」 呃,这个,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本来想拉苏大风入伙卖特产,结果被苏大风忽悠了去跟他种柿子,我房子也抵押出去了,这柿子卖得好还好,卖不出去,我自己都没房了。 珞珞不愿意出去,我也挺能理解的,她与城市的接触,也就工厂的那点儿经歷,这儿山好,水好,空气好,而外头,险恶的人和事,太多了。 她没有这个想法,我也不勉强。但徐清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的情况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她必须出去!」徐清说。 「她说她捨不得小凌啊,放心不下爷爷啊。」 「捨不得也要舍,现在不创造条件,将来她跟小凌又能有多长久,你想过没有?」 我还真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平日里,也就觉得这俩小姑娘反正总在一块儿,爱情在她们年轻的脸上,散发着轻松愉快的光,好像青春永远都在这里,这光芒也永远不会消散一般。 「我们本来就选择了一条非主流的道路,女性的路,本就够艰难了,我们的路,荆棘更多。想要走下去,走得久,走得远,就必须,要有一片自己的天地。她们年轻,看不到这个,我们也至少要指给她们看,现在不主动去争取空间,将来她们的空间,就会被别人的眼光、议论和口水挤占干净!」徐清徐徐说着。 我嘆一口气,点点头,「可不是么。不管在哪里,活着也不容易。哪怕躲过了一阵子,也不能躲过一辈子,该面对的生活压力,最后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我俩这把年纪了,每天努力过日子,搞工作,种柿子,其实也是在挣自己的空间,那些不看好我们的人,我们自然可以关起门来不理睬他们,但,只有我们过得很好,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反击。 「那姑娘有点儿一根筋,不好劝。」我说。 徐清朝我身后的电视机努努嘴,「看过水浒没有?」 我回头看一眼,正在播放新版的水浒传,腰圆膀粗的鲁智深正打着赤膊在那儿哼哧哼哧地倒拔杨柳。「看过啊,怎么了?」 「那,你知道卢俊义是怎么上山的吗?」 「卢俊义,绰号玉麒麟,一身好武艺,」我细细回忆,「军师吴用假扮算命先生,骗他有血光之灾,哄他到梁山去避难,又在他家中墙壁题下反诗,向官府告发,于是卢俊义就被官府刺配流放,后来被宋江等人救了。」 徐清点头,「是这样。那扈三娘呢,她是怎么上山的?」 我想了半天,没想起这号人物,整部水浒里就没几个女人,我严重怀疑作者是不是仇/女,什么顾大嫂孙二娘扈三娘,个个儿皮粗肉厚整天跟一堆糙汉子混在一起,不是吃人肉包子就是拎着两把大砍刀到处耍,实在是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这个女人挺悲催,本来跟祝家庄订了亲,梁山攻打祝家庄,将她两家都灭门了,她后来就上梁山了,跟了王英。」 我对那个王英倒是有点印象,「啊,那个长得丑的矮脚虎啊!真是鲜花插牛粪上了,这么大的血海深仇,她也嫁,这扈三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徐清点点我的脑门,「别管她脑子坏没坏,这对你劝珞珞,就没有一点儿启示?」 「这帮傢伙,为了赚人入伙,断人后路,可真拼!」我犹豫起来,摇摇头,「这样,会不会不太厚道?」 徐清施施然一笑,「这样是怎样?」 我追着她打,这人,忒坏了!摆明了还我得去做坏人,她自己倒撇了个干净,「啊喂,你可是官,怎么净给我出点匪主意!」 「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咯。」 玩弄权谋的人太可怕了。 珞珞小同志,你还是跟着姐姐我去挣钱吧! ☆、第54章 要过年了。 因为要给珞珞放假,我让她把小凌喊来,我们几个提前吃个团圆饭。徐清吃得清淡,我也随她的口味习惯了,不过,这次一改往日习惯,我做了一大桌子肉菜,什么花鼓蹄膀香酥小排平菇炖小鸡百合蒸全鸭。两个小姑娘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夸我手艺棒棒,是个好老闆! 第66页 呃,但愿如此! 今年高兴的事真多。 珞珞桩桩件件地数着,她和小凌在一起了,两个姐姐也在一起了,爷爷身体好多了,家里庄稼丰收了!小凌家的生意好,明年的租金不成问题了! 高速公路要路过她家那个村,她爷爷家的一些自留地听说也被划了进去,征地款能有十几万呢!马上她家就能摘帽脱贫了! 还有,珞珞喝了一大口米酒,她父亲打电话给她了,说要回来过年。珞珞搓搓手,七八年没见了,不知道样子长变没有,说着又笑了一通。虽说没见她说过想念之类的,旁人都能看出来,对这个父亲她还是有所期待的。 这个年对于那两个小姑娘来说,我猜肯定是热闹非凡的。 珞珞家本家亲戚,远房的亲戚,听说都去了,征地的骨头一出现,各路野狗,呃,这么形容有点过分了,反正就是有钱了嘛,热闹! 至于小凌,过年总是相亲的最高峰,各种大龄青年适婚青年都从一线城市回来了,说成了亲事,红包是少不了的。小凌这样水灵的姑娘一出现,媒婆们看到她就眼冒绿光! 总之,很热闹。 倒是我和徐清这里,冷冷清清。 我本来想同她出个远门玩一玩,老干部要坚守岗位,除夕那天才放假,上午还带着米面棉被去慰问; 我又兴致勃勃提出买烟花来放,老干部不同意,说污染环境,保护地球,从咱们做起; …… 干脆就宅家里,两人窝在沙发里,包饺子,看春晚,间或开一下窗,欣赏一下青山镇夜空下的雪。 刚开始,那雪下得还不紧不慢的,后来的几天,忽快忽慢,忽大忽小,尤其到了夜里,风里加着雪,一粒粒变成了一片片,一片片变成了一团团,漫天捲来,大有铺天盖地之势。 就这么个下法,大家们都没能过个好年。 大雪封山,停水断电。客车也停运了。 没有车进来,自然,车出不去,人也出不去。 徐清也只能干着急,所有能派出的抢修电线的工人都出去了,雪这么大,风这么急,还有电线桿架在过鹰山上,人根本上不去。剩下的,也只有等了。 我虽然在南方长大,也没见过这么强劲,这么持久的雪。这里的人都说,也许是因为今年过鹰山上出了事,神灵在超度的缘故。 将店门口的雪费劲扫了扫,我们在店内支起了火锅。 冬天,火锅是我最常做的,反正好打发得很,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吃火锅的人,另一种是其他人,而其他人我也没怎么遇到过。 用的是菌汤,这个季节菌汤最宜滋补肠胃,又配备了蘑菇、青菜和切片的羊肉。我乐滋滋地边调着酱汁儿,边哼起小曲,「你就像那一把火锅,熊熊火焰燃烧了我……」徐清听不过去了,打断我,「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是这么唱的吗?」 「应景嘛!要不,你也来一个应景的?」 徐清在炉子上温着酒,微微闭眼,摇头晃脑,「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我托着腮帮子,作出一副酸倒的模样,「哎呀呀,这书袋掉得!」 「你也来掉一个?」 我不甘示弱,看了看外头纷飞的大雪,绞尽脑汁,吟诗一首,「天苍苍,野茫茫,一树梨花压海棠。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徐清噗嗤一笑,「好端端的诗,瞧瞧给你糟蹋成什么样了。」 「我觉得还挺押韵的嘛,」外头冰天雪地,屋内温暖明亮,我瞧她带笑的模样,心里一痒,给她满上一杯,「咱们好好喝,一会儿呢,我与先生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 徐清用手指弹一下我额头,「就你能啊,春宵一刻值千金,须知此事需躬行?」 「你就不能让着我点?」 「各凭本事,干嘛要让?」 「你堕落了!说好的为人民做牛做马的呢?」 「为你服务也是一样的。」 我俩边涮火锅,边打嘴仗。论讲道理,在这老干部面前,我基本上是没什么胜算的,我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她身后的窗户,「咦,那个雪人,是不是在动啊?」 徐清回过头看了一眼,又与我对视,「我们堆了雪人吗?」 「啊!」我们顿时回过神,哪里是什么雪人,院子里进来的分明是个人!我麻熘地起身,将里屋的门拉开,风卷着雪花直往脸上、脖子里钻,可真冷! 那人一身雪,瞧着有点儿眼熟,她开口喊我,「姐!」 哎哟,好傢伙,是珞珞! ☆、第55章 在这姑娘身上足足拍下一堆雪,里头的衣服也都是湿漉漉的,一张小脸冻得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也不知道她这样在雪地里走了多久。我去房里拿了毛衣让她换,扯了张毛毯将她裹住,徐清倒了一大碗羊肉汤让她赶紧喝了暖暖身子。 折腾了好一会儿,她的脸上才算有点儿人气。还好店里烧了不少热水备着,等她喝完汤,洗完澡,再出来的时候,又是我那个打不死的店小二了。 重新去切了一大盘子羊肉过来,加进去一些炭火,三个人围在一起继续吃火锅。珞珞埋头狠狠吃了几口,没忍住,边吃边哭,我和徐清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拿纸巾递给她。 第67页 好半天,这姑娘才把事情的经过讲清楚。 原来是她家里突然给她说了一门亲,她父亲和几个远房表姑做主,同意了隔壁村里的一户人家。那人上门来过年,珞珞死活不同意,年后,父亲连同几个亲戚,藉口要走拜年走亲戚,带她坐着拖拉机,到男方家里去了。趁珞珞去茅厕时,他们竟然走了,将她一个人留在男方家里,连她的包和手机都带走了。 珞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我嫁给他!」 我跟徐清气愤至极,这不是赤/裸/裸地卖姑娘吗!乡下地方,本来就讲究个名声,把人留在那里,她以后还怎么做人。闹出了什么事,他们都是帮凶! 「我晚上不敢睡,那个男人一直在门口想要进来,我把门都锁死,用柜子堵住门。我怕死了,我手机也没有。」珞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雪下太大,封路了,没有车出来,他们一家一直拦着我。我是今天早上趁他们不注意,跑出来的。」 徐清抹了抹眼睛,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十里山路,这么大的雪,一脚踏空,随时都有滚下山的危险。 珞珞的眼神茫然,「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我低声问她,「爷爷知道吗?」 珞珞摇摇头,「爷爷跟他们说,我要是不喜欢就算了,别勉强。可他们还是勉强了,用的还是这种方法,为什么,姐,为什么?他们怎么能这样!我爸他……」 徐清替她擦擦脸,开口道,「你爸爸是打算让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珞珞死命摇头,抱住头,「我不结婚!我不结婚!」 我看了看徐清,徐清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让你们今年将事情定下来,下半年就让你嫁过去,是吧?」 珞珞木然地点头。 「这是因为,徵收款。」徐清一字一顿道。 我跟珞珞同时瞧向她,「徵收款?」 「你在家里,可以多占一份人头费,等徵收款下来,你嫁出去,自然不用再分给你。」徐清仿佛见惯不怪。 珞珞冷笑,「我本来也没打过这个主意,他们的反应也太好笑了。」 我不得不继续泼她一盆冷水,「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珞珞问。 「你爸爸会不会在外面欠了钱,他急着将男方的彩礼揣在兜里?」 珞珞的脸更白了,声音颤抖,「姐姐你怎么知道的?他确实在外面赌!我还是无意中听到一个表姑说他,才知道的。」 呃,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当然知道,藉助某个系统查一查,就查到了案底,不然,我干嘛冒充村里做事的叫他回家领徵收款……但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心里愧疚难当,只愿以后待她二人好一些。 珞珞受了惊吓又受了寒,喝了姜汤后,沉沉睡去了。 我在床边端详了她一会儿,替她盖好被子,关灯出去了。 她的明天会怎样,我不敢确定,但她的后天很明确——她说要跟我去城里跑市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完结)) 农副产品的生意渐渐铺开来,长寿村的水酒,康宁村的牛羊烧烤,富贵村的绿色农产品……正在逐步走出去。青山镇的旅游生态链也逐步完善,时常被报导,不少人来旅游,来参观学习,名气也越来越响亮。 徐正过来考察过几次,我猜他应该是满意的吧。他是个清正的人,爱惜羽毛,家乡人找他走后门基本没有搭理的,为此地方上的人不太喜欢他。这里毕竟是徐正从小生长的地方,徐正没有做到的,徐清做了,他也是欣慰的。 小凌和珞珞异地了一年后,便雇了一个小工给她妈妈帮忙,她跟珞珞一起到外地开拓更广阔的市场。徐清当年劝珞珞,等有房有车站稳脚跟了,再慢慢地耐心地与父母谈,王嫂子迟早有一天会软化的,如今,也逐步变为现实。听王嫂子在小凌的电话里说,要她们一起回青山镇过节。 最高兴的,莫过于,苏大风种的柿子,今年要挂果了。 我兴沖沖地往山里去,今年是头一年,柿子长得稀稀拉拉的。苏老头从树上摘了几个哄柿子(熟透了的)给我尝,凉飕飕的,咬一口,甜如蜜。头一年嘛,产量虽然不高,但这个质量,卖出去肯定不成问题。 我那个爹,何家乐突然兴起,跑到青山镇来看我。 我想他主要是来看我离开何家后,会过得多落魄吧。 看我灰头土脸地在山里收柿子,他的脸习惯性地抽一抽,「跑这么远,就为了来种柿子,针尖大的出息!」 苏大风扛着锄头从一旁走过来。 何家乐惊讶地望了望他,再望望我,有点语无伦次,「这这这,是大曲的,前董事长?」 我点头,「是啊,这一大片柿子园,就是他的,他占大头。」 何家乐嘴里的雪茄掉了,也没顾上捡起,冲上去握住苏大风的手,「苏老,久仰久仰!到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来种柿子,苏老的气魄不减当年啊! 」 我:…… 我趁机将徐清介绍给他认识。 何家乐沉着脸,「玩够了吧,该回去结婚了!」 我附耳过去,如此这般介绍了一番。 何家乐眼睛睁得老大,「徐厅长的女儿,这个你可要好好把握,要我说,赶紧去国外把婚结了!」 第68页 何家乐走后,我惆怅了一番。徐清还以为我想念他,安慰我说,想他的话,我们可以去看他。 我才不想他,我主要是惆怅,你说他这变色龙一样的基因,到底有没有遗传给我啊?好烦啊! 红灿灿的柿子,满山遍野的金果果! 经歷了苏大风的几次改良,终于迎来了大丰收! 收果子的,打包的,运货的,一辆辆货车运出去,热火朝天! 数钱数到手抽筋! 远远地,徐清朝我招手,该回去吃饭了! 满山遍野的金果果! 我朝那个对我笑得一脸温暖的人一伸手,忽然一脚踏空,惊醒过来。 阳光有点儿晃眼。落地窗的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开了,阳光就这么刺拉拉地射进来,让人一下子分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我捏捏身上盖的被子,熟悉的面料,我的床,我的吊灯,我家的墙,墙上我花重金买的几幅不知道画的什么的抽象画。很好,我在自己家的卧室里。 徐清的脸,就这么撞入我眼帘。 她穿着一件格子毛衣,就这么看着我,带着明显的又有些倦意的关切,她探了探我的额头,「还好不烧了,你都睡了两天。饿吗?我去给你下碗面条。」 记忆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朝我涌过来。我和徐清正在僵持,说是在吵架吧,认真算起来,也算不得是吵架。她是个很克制很冷静很理性的人,就算生气了也只会跟我讲讲道理,而我虽然张牙舞爪一些,但总能被她捋顺毛,反正靛蓝染白布,一物降一物。但我们又真真实实地别扭着,别扭到快到走不下去了。 我们认识好多年了,但在一起不过就这几个月。 记得那天,听唐晓雨说她要结婚,我冲动极了,从上班的地方一路跑回家里等她,然后看到她和高翔站在一起,抱着一捧花,当时我脑门一热,上去拽了她就走,然后跟她表白,忐忑不安地以为会被拒绝,甚至要绝交,没想到她突然吻了上来,告诉我她也是喜欢我的,而且很久了。 幸福来得很突然。 又很短暂。 她的亲生父亲徐正一直试图拆散我们,甚至于这次,使了点手段,要将她调到偏远乡镇上去。 我犹豫了。 乡村,乡村于我是一块未知的地方,贫穷的地方,落后的地方,愚昧的地方,吃人的地方,我不认为我这个性子能待下去。而此时,我正前途大好,升了经理,大区副总的位置空出来了,我是最有竞争力的那个。一面是徐正的阻挠,前途未知的未来,偷偷摸摸的掩藏,一面是至少可以握在手里的现在。 是的,我承认我在摇摆,我在犹豫,我在害怕。 我也希望我是乐观的,云淡风轻的,除了爱情什么也不在乎。事实上,我也是个俗人,甚至比一般人的俗人还要俗。太多东西我都不捨得,前程,家人,世俗的眼光,都想要顾及。每每面对徐清,欲言又止。她是个何其聪明的人,她肯定知道了。 我不知怎么对她,心中又烦闷。再过两日,她便要去青山镇挂职了,我们之间必须要给她一个明确的了结。在小区里走了大半夜,吹了半宿的风,我终于做了决定。 回来后,我做了这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辞职了,在青山镇开了一家民宿,我有一个店小二叫珞珞,哈,她长得跟我的助理一模一样,她喜欢那个卖糕的小凌,好像办公楼下的那家奶茶店老闆娘也姓凌,原来我的助理已经跟奶茶店老闆娘勾搭上了么。我在店里养了一条土狗,还捡了一只花猫,我和徐清就在古镇过着山好水好的生活,带领全镇人民奔小康。 太真实了,一时间,我都分不清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梦里那个了。在梦里,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好多年呢!眼瞅着,就要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了! 徐清不明所以的看着我。她显得有点克制,手抬了几次,才摸上我的脸,「睡得好么?」 我点点头。 她起身走到书桌上拿了一个信封放到我手里。我满腹狐疑地打开,里头是她写的辞职信,我惊讶地望着她。 她扯了扯嘴角,「我不打算去乡镇了。」 我想问她为什么,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口,还能为什么呢。 徐清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个怕麻烦的人,如果觉得徐正很麻烦,我辞职就可以了。可是如果你觉得,我们的关系也是一件麻烦的事,那我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紧紧抱住她,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红着眼睛,「所以,这是,最后的拥抱?」 我摇头,朝她露出一个自认为非常灿烂的笑容,「不,这是新生活开始的拥抱!」我把手机拿给她看,「你的辞职信太晚啦,因为,我已经先跟我们老总辞过职了!」 「什么时候?怎么都不先跟我说一声?」 「突然兴起就辞了,我都想好了,我跟你一起去乡下,然后我就开个民宿,看山,看水,看美人!哎,简直不要太逍遥!」 「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梦到了很多很多柿子!」 「柿子?」 「甭管柿子不柿子了。阿宝,我爱你!」 「嗯。我也是。」 「以后你要离姓杜的医生远一点!」 「谁?」 「管她谁,快答应!」 第69页 「好!」 「还有,你要带我回家吃饭,我要跟叔叔喝菖蒲酒。」 「嗯!爸爸肯定喜欢你。」 「那当然。」 「……」 这样,真好。 我与你,无论在何处,何处不清欢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就到这里了。谢谢你们的留言,我都有看,没有一一回復,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