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荣耀同人)无药可医》 第1页 书名:无药可医 作者:千声 地址:http://.jjwxc/onebook.php?novelid=3506189 章节:共 13 章,最新章节:番外 备註: 食用说明: 1.ooc请注意 2.药鱼向,发展不定 3.王者荣耀同人文,与歷史人物无关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庄周,扁鹊 ┃ 配角:孙膑,墨子,老夫子,鲲,鲲,鲲 ┃ 其它:王者荣耀 ================== ☆、一 “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他终究会超越那个人,并给予他致命一击。” 庄周放下笔伸了个懒腰,他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回忆起梦中的场景,确认没有遗漏的要点后,这个故事就此结束了。“嗯,应该说是梦境中无论事件怎样发展都是合理的,可写下来果然还是荒诞啊。”洗净毛笔后他并没有将毛笔收起挂好,在桌子上拨弄着笔桿看它骨碌着转来又转去,留下一片水渍。 他抬头看着窗外,四月时节花都差不多谢尽了,绿叶也还没能长成浓郁的翠色,风一吹过唿啦啦露出褐色枝干,他忍不住想到,梦中那个曾经繁华无比的世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景色。想着想着庄周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没收起的毛笔骨碌着滚走掉到地上。 “师兄,该吃饭了。”孙膑敲过房门听里面并没有动静,估摸着自家师兄又是睡煳涂了,迳自推开门,踩着机关做的双脚吱呀吱呀地走进去。 “唉,师兄,这样对着窗户吹风睡觉是会着凉的,不去床上睡至少也要披件衣服啊。”孙膑看着睡得香甜的师兄无奈地叫醒他,“午时,该吃饭了,师兄。” “啊,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吗……”庄周迷迷煳煳地起身,揉着眼睛朝门口走去,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浓浓倦意,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呵欠,“还有,唔,不用叫我师兄的,叫我子休就好。” 孙膑听了笑着答应了:“好。”明明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师兄还是这么一副懵懂样子,整日地睡觉写书,就好像梦境才是他的全部。“子休今天又梦见了什么?那个被活埋的小医生逃出来了吗?”“嗯,逃出来了,还发现了太古魔道的秘术……”还有后来他遇到了一个人,从此万劫不復,这是子休刚刚梦见的,什么都还没看清就醒了过来,他便没有提这段故事,“我都记下来了,吃过饭你可以来我这里慢慢看。”“好的。” 虽然这样答应了,但孙膑并没有什么心情去看。之前子休梦见自己的事故后慌慌张张跑来找他。“伯灵你一定要去劝住田忌他,还有墨子那边我会去说的,可是我的梦从没出现过偏差,这要怎么办。”明知道结局却无法改变,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心寒,孙膑对这些梦中的故事总是心有余悸,尤其是,子休他梦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鬼怪故事,而是将来必会发生的真实。 ☆、二 子休出门远游了。 大概是被来访的人三番五次惊醒,晕乎乎地虚与委蛇后发现目的不过是他可以预知未来的梦这样的事情终于惹恼了,庄周简单收拾包袱后带着鲲消失不见。等到所有人发现庄周的不辞而别想要寻找他的时候,却在稷下学院门口看到了他孩子气一般宣洩的辞别书,众人哑然失笑,能将门都不愿出的子休气到离家出走,这也真是有趣。 不用再每日三餐去叫醒师兄的伯灵顿感无所事事,整日赖在墨子书房里看他摆弄机关,心里总是放不下子休。“喂,墨翟,你说子休那种整日只知道睡觉的人,如今出了门能照顾好自己吗?只怕他到时候连鲲被人偷了去都不知道。” 墨翟没有抬头,依旧研究着机关,还不忘分心来回答孙膑的话:“夫子不是已经派人去找他了吗?他那样子肯定走不远,不用担心,肯定很快就回来了。”伯灵却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不过子休的那个鲲到底是个什么魔种啊,我从没见过什么鱼离了水还能活得这么自在,他是从哪里捡来的?” 见此,墨翟闭嘴不再理这个只知道自顾自说话的傢伙,看他一副自娱自乐的样子,墨翟安心地看着机关术。 这边子休还趴在鲲的背上睡觉,竟不知这傢伙明明是鱼偏偏脚力却如此之快,一熘烟地跑出了稷下学院,穿过长安城来到秦地边境。 子休一觉醒来还以为自己只是在稷下学院附近,拍了拍鲲说道:“我在你背上这么久你也累了吧,我去写些东西,你就好好休息吧。”说完子休从鲲的背上下来,餵它喝了水就一齐靠着树休息了。 鲲不安分地摇着尾巴看着子休趴在地上写着什么,看了一会自觉无趣,打个滚就到树荫下睡觉了。子休趴着写了一会就觉得累了,靠着鲲眯起眼睛看风景。现在是八月底正逢九月初,树冠不再是繁茂的绿色,叶子微微枯卷,一片淡绿中夹杂着黄褐色,间歇地有叶子飘落在鲲巨大的身躯上。子休拂掉落叶抱着鲲,又睡着了。 扁鹊一路逃出后刚刚在秦地边界安定下来,这天出门准备研究附近草药,远远地就看见路边树下一片蓝绿色,走进了才看清竟然是一条……鱼?还有个抱着鱼睡着了的人。估摸着这鱼应该就是传闻的魔种,扁鹊便打算就此将鱼拖走好好研究一番,至于这个人,正好自己如今缺个试药的人,一併带走吧。 于是扁鹊背上背着个人,手里拖着条鱼,一路下山回到了自己安身的简陋房屋里。扁鹊刚要把鱼拽走,鱼就一个打滚醒了过来,还没发出声扁鹊就开口说:“敢多做一个动作,我就直接在这里解剖了你。”说完指了指腰间的刀,鲲吓得呜咽一声,任由自己被拖走,一路祈祷庄周能快点醒来。然而庄周倒是一路睡得很深,若不是还有唿吸扁鹊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到了家扁鹊一把就将鲲扔进水缸里,鲲扑通一声落入水缸撞到缸底,哀嚎了一声蜷缩在这不比自己身体大多少的狭小空间,翻个身都艰难,根本出不去。至于这个人,刚好可以用他试试自己的新配方。扁鹊把这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便出了房间去院子里熬药。等到药都熬好了这个人都没有醒来的迹象,扁鹊不耐烦地一把拽起这人:“醒醒,该吃药了。” 子休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煳,过了好一会才看清身边情形,打着呵欠问面前的人:“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吗?”“是的,我路上看到你在外面睡着了,怕你着凉便把你带回来了,这个药先喝了吧,若是真的感冒了就不好了。” “嗯,好。”子休看着面前的人眼熟,一时没想起来是谁,只当自己原先认识便乖乖喝了药。喝过药才想起来一直跟着自己的鲲不见身影了,连忙问道:“你见到我的鲲了吗?就是一条很大很大的鱼,蓝色的。” “鱼?我放在院子里了。”子休听了立刻起身,鞋子都没穿好就踉踉跄跄跑到院子里,就看到水缸上露出一节鱼尾巴不安分地摆动着。他跑过去拽着鱼尾巴,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把鲲从水缸里拽出来。扁鹊靠在门前看着这人被不停打滚的鱼溅了一身的水,装模作样地走过去说:“小心点,一身的水别又着了凉。这鱼就放在水缸里不好吗?” 第2页 子休听了笑着说:“鲲其实不是很喜欢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包里有衣服的,等下我去换掉就好了。啊对了,鲲是魔种你会介意吗?之前养它的时候夫子就一直不乐意,我不敢对外说,但是它又很黏我……”一边说着一边抹掉鲲身上的水,一番折腾下来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湿了个通透。 等到换好衣服收拾妥当之后子休才开始考虑目前的状况,这才想起来这个面熟的医生是以前梦到过的扁鹊。仔细回想一番,似乎有从秦王宫逃出来之后性情大变这个片段,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个时候,于是开开心心地抱着鲲去找扁鹊。 “扁鹊扁鹊,是我,庄周,你可以叫我子休的,谢谢你带我回来……”扁鹊正在看书,忽然听见脚步声顿时警戒起来,手按向腰间的刀和毒瓶,正思考是将毒瓶丢出去还是直接用刀,转身看见一个乐呵呵地跑着鲲跑进来的傢伙,轻嘆一声放下警惕。 “那个,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就是告诉你要小心徐福,你的师父,他会害你的,秦王宫是个陷阱。不过你放心,最后你会逃出来的,要记得随身带着药,好像是麻醉药……”扁鹊不明就里地听着他说以前的事情,不满地问道:“你跟我说这些以前的事情做什么?” “啊……已经发生了吗?对不起啊,”子休听着收起了笑脸,低头道歉,“我只是能梦到以后的事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原来已经……对不起啊,我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快就……” “庄周?”听到扁鹊叫自己的名字,子休安静下来听他讲话,“就是那个会梦到未来的庄周?”“嗯,是我,其实你可以叫我子休的。”子休现在满脑子都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还这样揭人伤疤该怎么道歉,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梦见过我?”“嗯,梦见过,一直到你从秦王宫里逃出来,逃到朝歌遗址那里,还有……” 扁鹊听到这番话并不开心,那种“我知道你全部的过去哦”的感觉让他对面前的人充满厌恶,他带着带着一肚子不满开了口:“先生您既然会梦到未来,那先生您可曾梦见如今被我抓来做药人的这番光景?” 药……药人?子休想明白这两个字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后脸都白了,现在满脑子想的已经不是如何道歉而是之前那碗药里都是些什么了,他顿时有些反胃。“嗯?先生,您可曾梦见过啊?”扁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位高人,看他脸色煞白的样子真是好笑。“不曾梦见过,”子休摇了摇头,不敢不回答,“我的梦里,从来都不曾出现过自己。”迟疑了一会,子休继续说:“我能梦见其他人的未来,却独独看不见自己。” 接着便是一片沉默,子休低着头,到底没忍住,开了口:“今天的药里……”“嗯,是的,说是防着着凉都是骗你的,那时我新做的配方,看你没什么反应,看来效果不错。”子休听了只是含煳地应了一声,扁鹊没看到意料中的惊恐的样子,有些失望:“怎么,不肯开口求我为你解毒吗?”“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无所谓了。”一旦接受了自己会死于这人之手这个结果,子休突然有些释怀了。 既然我所梦见的皆是未来,我梦见它,记下它,然后看它出现,那么死亡也不过是一场长眠,它依旧会出现。不管哪一种,都没什么区别。 扁鹊觉得自己挥出的一拳轻飘飘地落了空,恼火地想:原来做梦做多了连生死都不知道了吗?他看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半天都没有变个动作,依然抱着鲲的人。嗯……鲲?扁鹊突然想起之前庄周说的话了。 鲲它很黏我…… 抱着试探的心态扁鹊开了口:“你不在意自己的生死,那你也不在意鲲的生死吗?”子休蓦地睁大眼睛瞪着这个怪医,一步冲上前去伸出手,却又堪堪停住慢慢收回来。“你对鲲,做了什么?”扁鹊很满意这个反应,笑着说: “留下来做我的药人,不然我就引爆它体内的毒。” ☆、三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 其实与从前也并无什么差别,自己本就是睡觉写书,除此之外并无什么要紧事情,子休抬起左手,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虽然隔着层衣服,但是时间久了手腕还是被镣铐磨得红肿,隐约有小小的伤口。铁链很长,绷直了可以一直走到院子里,能看到鲲在院子里四处游走。见到主人了,鲲会亲昵地蹭上来,子休就会把梦中的事情讲给它听,讲累了就趴在鲲背上睡觉,醒来接着讲,一人一鱼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原先扁鹊并不放心将鲲直接放在院子里,想用笼子或者镣铐什么拴住,子休求情了半天,扁鹊才退一步选择铐住庄周,放任鲲在院子里游走。有时候子休也会想起从前梦中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医生,也许是这次背叛带来的打击太过沉重,如今他事事都要绝对掌握,不能容忍半点偏差。 如若说真有什么差别,就是自己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从前在稷下学院时也不过是比一般人多睡上一两个时辰,现在一天得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睡着了的。睡得多,梦到的也多,子休也并没有太在意。 这天子休醒来便见到扁鹊坐在床沿,他起身想下床却被扁鹊一把拽住。“我要见鲲。”“喝过这碗药再说。”子休这才注意到桌子上一碗正冒着热气的汤药,他有些不悦,说:“我怕我这一喝完就又要睡着了,我还没能记下来刚刚的梦……”“喝完再说。”说着,扁鹊强硬地把药端到庄周嘴边,子休只得皱着眉头喝掉。 “一个时辰后我会再来看你。”扁鹊满意地端着空药碗起身离开。“我觉得我并不适合用来试药。”子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开口说,“我睡着的时间太久了,不是一般人正常的作息,你拿我试药也没什么意义。”扁鹊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坐在床上的消瘦身影,说:“你睡的时间是挺久的,但是药物在你身上的反应倒是很明显,这点对我来说很重要。”“哦。”子休不由得想起全身水肿瘫在床上的那段时间,不禁打个寒颤,起身到桌前翻找笔墨。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子休迷迷煳煳还在写着,没有察觉到扁鹊已经来到身后,突然听闻背后有人开口说话,顿时惊得困意全无。“这种天气怎么会有蝴蝶?”蝴蝶?子休抬头迎面看到一只蓝色蝴蝶悠悠地停在笔架上,偶尔煽动通透的翅膀,仿佛一场蓝色幻觉。“看来你还是很吸引魔种的。”扁鹊直接将这蝴蝶当作魔种,伸手就要去抓,他的手略过子休的头顶,蹭乱了头髮,眼看着这只没有防备的蝴蝶就要被抓住了,关键时刻蝴蝶轻盈一飞,就从扁鹊指尖飞走,绕了一圈停在子休的袖子上,那里有用绸缎做的装饰蝴蝶。 扁鹊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拽过椅子,让庄周正面自己。“来,让我看看药效。”蝴蝶依旧停在袖子上轻轻扇着翅膀,子休将视线从蝴蝶身上转向面前的怪医,他抬头迎着怪医的目光直直看过去。扁鹊突然被盯着心里一紧,低头看向他的眼睛,桃花眼里是一汪泛着幽蓝的碧绿池水,浅浅地蒙着一层水汽。以前没注意过,他的眼睛这么好看。 第3页 “嗯?不是要看药效吗?”子休看着这怪医迟迟没有动作,突然笑了。“我这不是正在看吗?你别动。”“我没动。”“笑也不行。”“哦。” 一番检查过后扁鹊正要离去,这时子休突然开了口:“你究竟有没有对鲲下毒?”扁鹊听到这个问题一愣,反问:“你为什么这么问?”子休转过身接着写书,慢悠悠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一个月来它还是那样欢脱,一点中毒的样子都没有。”“我自然是下了毒。”其实并没有,“你以为中了毒就一定要有什么七窍流血这样的反应?”魔种一类对毒的反应很激烈,“你是怎么会觉得我不给你们下毒呢?”若是真下了毒恐怕鲲这会儿就只剩骨架了。 子休放下笔托起脸,说:“我最近总是想起最初梦到的你的样子,你那个药箱,从行医开始便一直背着,那时候里面放着些常见的药物,不知名的药草,还有医书。那个时候你的身体还不是这个颜色。” “你想说什么?”扁鹊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来,语气中已有怒意,他最烦别人提起从前的事。 “还有,昨天我梦见鲲中毒了,必死的毒在它身上立刻见效,我见它挣扎着痛苦着,可是只是一刻钟后,它又是活蹦乱跳的样子,我这才知道,它自身,能解世间所有的毒。”子休起身,身后的铁链哗哗作响,“如果你真的下过毒,你不会发现不了那毒不见了,也不会放任它在那院子里游来游去还随意接近我。”子休站在怪医面前,举起自己的左手,“所以,秦越人,可不可以放我走?” 秦越人…… 这个称唿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从秦王宫逃出来并没有多久,那之前的一切却恍若隔世。扁鹊伸手扼住庄周的脖颈:“你若是不想现在就死的话最好不要再提起这些事情。”他一步步逼退庄周直到把庄周按坐在椅子上,“写你的梦境去吧。”说完松开了手看着庄周痛苦地咳嗽着。 “咳咳……”子休终于缓过来后却笑了起来,他伸出手,衣袖上的蝴蝶忽然飞起来,落到他的指尖上,他缓缓将手放到面前,看着幽蓝色蝴蝶,慢慢说:“蝴蝶是我,抑或我就是蝴蝶?” 扁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个人,是疯了吗? “是我在梦中邂逅了这个世界,抑或世界原本就是我的梦?” 庄周挥手,蝴蝶从他的指尖飞走,带着一道蓝色光影落到他的肩上。“我从前便没有梦到过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自身一点微不足道的存在感才能分清梦境和现实,最近愈发沉入梦境,有时候是真的快要分不清它们的区别了。直到今天,我看见了这只蝴蝶。原来梦境中我一直都在,只不过那时候我只是一直小小的蓝色蝴蝶,在梦境中煽动着翅膀。”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扁鹊冷冷地看着侧头逗弄着蝴蝶的庄周,“你以为你说这么多我便会放你走吗?” “我想我时日不多了,最近梦中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也许不久我就身处梦境中了。于我而言,梦境现实并无区别,只是夫子他们并不知晓。我还有梦境,可他们只有现实。既然大限将至,我总该去知会他们一声。”子休抬头看着怪医,怪医眼里是藏不住的惊讶。“怎么可能,我……” 我明明已经控制过药的剂量了,怎么还会这样。扁鹊捉住那只带着镣铐的手,反覆确认脉搏同常人无异,他冷笑一声:“呵,何苦来诓骗我一个医生,你这身体只不过是比一般人消瘦一些,其他都如常人一般无二,哪里来的时日无多?你若是说你是那群头长犄角的魔种我还能信你受不了这药量,可你这分明就是一般人。你就留在这里给我试药吧。” “唔,魔种,鲲那样吗?它倒是不怕毒我很羡慕呢。说起来我和它们应该也算是一起诞生的吧?传说中神人们在创造魔物的同时也创造了一批人,他们有着古老传说中圣人们的基因,我恰巧就是其中之一,和魔种也算是同源而生吧。” 魔种?这个人是同魔种一起诞生的?扁鹊总以为这些传说不过是骗骗人罢了,并不当真,如今这番境遇却让他想起来还有这样一种可能。而那人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可是创造出又如何,我只是有着同样基因罢了,根本不可能成为那个人,将我命名庄周,我也不可能是那位圣人。” 扁鹊转身离去,边走边说:“我这里刚刚接了一单,这几天就要交出去,你再试这最后一副药,最短三天,最长七日,我便放你走。” “诶?”子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怪医走了。他本不过是来赌赌运气,看怪医是否还能记得从前的心性,放过自己,没想到他真的愿意放自己走了。至于时日无多这件事,不过是从一场梦境到另一场梦境罢了。 砰地一声,扁鹊反手摔过房门,房门撞上门槛发出巨大声响。我抓来的药人,凭什么说走就走。 凭什么说死就死。 ☆、四 这几日扁鹊翻出那堆许久不用的医书,一点点回忆起以前做药膳的经歷。他经常熬到一半突然发怒要打翻砂锅,刚要动手却停了下来,气恼地思索一会还是继续煮粥。 子休见这几日伙食好了很多,只当他是终于发了善心决定放自己走了,心境好了很多,身体也感觉比以前轻松些了。从第三日就满心期待着喝过最后一副药便可以走了,一直等到第七日。 第七日子休醒来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急着去找笔墨,只是双手遮住脸深深埋了下去,长嘆一声。 他梦见那怪医手指紧紧捏住蝴蝶翅膀,低声说:“我不会让你走的。”说完,蝴蝶翅膀竟生生折断一半挣扎着要飞走。而后引来无数蝴蝶绕着那残翅的蝴蝶环绕飞舞,渐渐组成人形。第一次,子休在梦里见到了自己。 子休抱着鲲静坐一天,一直到将要日落时分也不见怪医出现。这个梦并不清晰,他不知道自己会面对着什么,只是懊恼地想着,原以为还能唤起一点他以前的善心,看来还是自己太天真。 直到日落后掌了灯,扁鹊才两手空空地出现在他面前,只是两手空空而已,他身上永远带着各种药水。子休见他从腰间取出药瓶递过来,却不敢伸手去接,他抬头看着扁鹊,桌上的一点火光并不深明亮,怪医的表情隐在一片阴影之后,子休就对着这晦暗的表情开口说: “我梦见你说不让我走……”扁鹊听到这话手微微一颤,而后握紧药瓶听他接着说下去,“我想你总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可是我梦到的从来都是一定会发生的,这药,我有些不敢喝,主要还是因为我梦见……”梦见自己的身影了。子休的话没能说完,这怪医竟然打开药瓶自己喝下了,原来这药是没有问题的吗?不对,下一刻怪医便凑到他面前,将药悉数度进了自己口中。 这场景太过诡异,子休没注意,下意识地吞咽,却把药全部喝掉了。他带着怒气从桌前起身,质问道:“这是什么药?!”“半个时辰后你就知道了。”子休听完便要冲到院子里吐掉,却被扁鹊抓住肩,按回桌前。“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第4页 听到怪医这话,子休怒极反笑:“呵,为什么我梦见的一定会成为现实呢。之前总抱有一丝侥倖,希望梦总归要有一次是假的。扁鹊,我一直是希望你能想起从前的光景,别走上这条路,看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也不知我算是你如今手下第几条人命。” 子休被扁鹊禁锢住一点动作都不能,他如今也是顾不得什么了,只管怒喊:“放开我,难道我写书也要被你拦着吗?” 铁链哗哗作响,扁鹊终于放开了手,看着面前的人研墨铺纸。 时间一点点过去,子休只觉得越发头昏脑涨,视线也有些模煳,鲲要怎么办,它这么黏自己,以后谁来照顾它呢,写了封连辞别都算不上的信就走了,夫子他们肯定很着急吧,还有伯灵、墨翟,还没给他们写信呢。他无力地垂下手,看着写了一半的书信,忽然感到有人抱住了他,轻轻喊他的名字:“子休。” 子休……是孙膑在喊自己吗?啊对了,自己走了这么久夫子肯定是派人来找我了,居然拖到现在才来,真是太慢了啊。 “伯灵……是你吗?”子休有点意识不清,没有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手臂一僵,自己却还在说着,“夫子来了吗?唔……不过他那么大年纪了应该也不方便出来走动吧。”他笑着慢慢转过身,瞪大已经什么都看不清的眼睛,想要看到孙膑的身影,“伯灵,带我回去,我想回稷下学院,还是在那里睡觉最舒服了。” 子休感觉有什么蹭着自己的脸,接着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吻,他趁着这一点窒息感的清醒,看清面前的人是扁鹊,并没有伯灵,这才明白刚刚不过是错觉。没有人来带他走,最后看到的还是这对自己下毒的怪医。“呵呵,”子休笑着对面前的怪医说,“我讲一下来到这里之前最后一次梦见你的样子吧。你以后会在出门採药草的时候遇见一个人,你对这个人一见钟情,然后就此万劫不復。” 没想到自己最后的一番话竟然如同恶毒的诅咒,看来自己也是变了呢。子休有些怅然地想着。 扁鹊只看见那永远氤氲着的桃花眼缓缓闭上,怀里人的身体烫得惊人,他有些慌张地去试探鼻息,微弱几不可闻。不死心地拨开眼皮,只看见涣散的瞳孔。他抬头看着桌面上散乱的纸张,上面有子休轻飘飘的字。 “蝴蝶从手中挣脱出,却已经残了一半翅膀。它艰难地挣扎着,招来了一群同它一样的蝴蝶。它们环绕飞舞着渐渐成了人形,幽蓝色的光影闪过,我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夫子,我大限已至,未能及时告知,实满歉意。” ☆、五 扁鹊这几日关了门不再接诊,整日整夜地守在床前,后厨里一直温着粥,只要他醒来,就能喝到刚刚好温度的粥。 只要你醒来,什么都好。 扁鹊握住那人的手,几日的昏睡他的身体更消瘦了,袖口松松垮垮地滑下去,露出缠着绷带的手腕。那是之前为了防止他逃跑带上的镣铐,时间久了手腕处便被磨红磨肿蹭掉皮一副血淋淋的样子。 这样守了几日扁鹊身体也有点吃不消,趴在床沿睡着了。一只幽蓝色的蝴蝶轻飘飘地从窗口飞进来,悠悠地停在庄周的鼻尖,它忽剎地扇动通透的翅膀,然后就看见庄周整个人的身影忽然变成无数蓝色蝴蝶,四处散去飞走,就此消失不见了。 扁鹊兀地从梦中惊醒,抬头看见依旧躺在床上的身影,顿时安了心。还好,你还在。 这天,子休终于醒来,他缓缓撑起身体从床上坐起来,觉得左臂轻松许多,才发现原来镣铐被取下来了。一番动作惊醒了扁鹊,他抬头看见床上的人坐了起来,连忙起身倒了杯温水。“子休,喝点水吧。”子休点头接过水杯,小口喝下。喝过水扁鹊又抢过水杯放在桌子上,起身就往后厨走去。“你等下我,我去取粥来。” 子休看他慌张忙碌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却连嘆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鲲在门口蹭了半天,好不容易挤进屋子里来,摇着尾巴游到子休床前,呜咽地叫着。扁鹊回来便看到子休坐在床上逗着鱼玩,他有些不悦地拖着鱼尾巴拽走鲲:“别闹,子休身体还很虚。”说完坐在床沿端着碗一点点餵子休喝粥。 简单喝了几勺子休便喝不下了,推开递过来的汤匙,扁鹊见状放下碗,说:“你刚醒来,少吃一点也好。”等了许久也不见子休回话,他便又说:“睡了这么久,你都梦到了什么?要记下来吗?你身体不好,说出来,我帮你记下。” 扁鹊这边在床前的桌子上研好墨铺开纸,子休还是没有开口说话。他有些心慌,怕是之前烧得太久嗓子坏掉了。“不能说话吗?嗓子不舒服还是什么?”连问几个问题都没能得到回答,扁鹊有些坐不住,起身要去给子休把脉。子休看着他小心翼翼捧起自己的手腕,终于开了口。几天的高烧昏睡让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沙沙的声音像是秋天风吹过的树林,声音轻得像是被吹落的树叶,扁鹊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样子。 “从有记忆起,我所梦见的一切,最终都能无中生有,化为现实。这或许是很了不起的能力,但旁人都以异类的眼光看着我。我空想出了庞大的异界,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安放它。” “曾经也有国君因为这能力而聘请我,但我并不愿成为供奉在祭坛的牛,披着锦绣被送到供桌上。” “幸好,在名叫稷下的地方,我终于能无拘无束继续做自己的梦。” “在梦里,我曾化身大鹏,飞往九万里的高空。从那里,可以看到世界浮沉于星海之上,渺小如同砂砾。它们诞生,发出夺目的光彩,转瞬之间又消失掉。” “还做过一个漫长的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遥远的时代,满眼令人惊异的景象:高耸入云的建筑栉比鳞次。不用马拉的车子飞速穿梭,长翼的铁鸟轰鸣着从头顶略过。” 子休说话很慢,扁鹊一字一句地记下他的话。说完这段话后子休陷入了沉默,扁鹊倒了杯水递过去,子休没有抬头,眼神轻轻向旁边一扫,只是这样也叫他头痛起来。他伸手接过水杯,闭上眼睛慢慢地喝。 “你在梦里,是快乐的吗?”扁鹊接过喝空的水杯,问道。 “啊,你问我活在梦里是否感到快乐?”子休嘆息着,犹豫了一会,开口说: “人生有涯,而梦,无边无际。” 听到这话,扁鹊只觉得心口有些疼。他是说,人生也不过如此吗?他是说,比起按部就班的现实,有着遥远过往和未来的梦境才更令人嚮往吗?他是说,他已经厌倦了现在的一切吗? “子休,”扁鹊想上前抱住他,思索半天还是没敢迈出一步,“等你身体好了我送你回去,回稷下。”“哦。”子休只是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话语。“子休,你要信我,答应让你回去这件事,只有这件事,我是从来不曾打算骗你的,子休。”子休这才抬头看了扁鹊一眼,他的桃花眼里还是泛着幽蓝的碧绿池水,只是不再是氤氲着水汽。如今已入冬,稷下那北方的池水,现在估计也都结了冰。 第5页 这一番折腾子休已经累了,他翻身躺下休息,扁鹊也离开不再打扰他,倒是鲲,之前被扁鹊赶走不敢凑过来,如今扁鹊走了,它兴奋地游过来只看见床上的人又睡过去了。鲲小小地呜咽着,挣扎一番从门口挤出去回到院子里。 如此又是半月有余,子休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看样子是要和稷下那时候差不多了。这天傍晚喝过药膳,子休提出要离开这里。“我这次出来已经有大约三个月了,这么久没有一点音讯,夫子他们怕是已经急坏了。我的身体也静养得差不多了,既然你说你肯让我走,那我这几日就要走了。” 扁鹊听到这话,一愣,这就要走了吗?他试探着问:“那,明天走好吗?”子休点点头。“我,我同你一起走好吗?我有些不放心你……”扁鹊一边说一边观察子休的表情,子休只是抬眼冷冷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点一下头。“那好,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收拾一下。”说完,扁鹊便转身冲出房间。 看着扁鹊离开了,子休起身收拾起东西,很少一点,小小的一个包袱就够了,自己的物品一向这么少,收拾完便熄灯睡去了。 他这边睡得很熟,扁鹊却是一夜无眠,看着瓶瓶罐罐一堆药草不能带走,医书也只能带上两本。子休的身体还需要调养,这些调养用的药加上一些必备药品,药箱就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了。 如果他的身体没有这么差就好了,如果当初没有让他喝下那些药就好了,如果最初见到他时…… 他想起那天路边树下,有个人靠着一条奇怪的鱼睡着了,他睡得很熟,枯叶落了满身都没有察觉,湖水色的头髮软趴趴地遮住半边脸,露出来的那半边脸轮廓十分好看,还有长长的睫毛,不知道睁开眼时瞳孔是否也是池水的颜色。 这个人真好看,好看得想要牢牢拴住他一辈子。 ☆、六 扁鹊果然还是小瞧了这条鱼,明明看起来体型庞大臃肿,偏偏游得飞快,自己跟在鱼尾巴后面跑得有些吃力,子休却坐在鱼背上舒舒服服地睡着了。跑了一会最后还是有些体力不支,他伸手拽住鱼尾巴,叫醒鱼背上的人:“子休,子休,我们休息一会吧。” 子休眯着眼睛看着喘着粗气的那人,说:“坐上来吧。”“啊?”扁鹊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再确认一遍,却发现这傢伙又睡着了。他只好费力爬上鱼背,还没等坐稳,鲲身躯一抖,差点就把自己抖下去。扁鹊一手按住鲲,一手抓住子休。子休被这一颠却还是好好地坐在鱼背上,他转过头含煳不清地说:“唔,鲲它经常这样,你莫在意。”说着说着又睡着了。 扁鹊啧啧称奇,这傢伙是怎么和这条鱼达成这种奇怪的默契的,怕不是经常睡着睡着就从背上摔下来了吧? 鲲眼看自己这一抖没把扁鹊抖下去,又怕扁鹊会找它麻烦,委委屈屈地背着两个人,继续游。这样一来脚力就慢了许多,眼看日头有些偏西,才不过刚到长安城中。扁鹊不放心夜间行路,过了这城又怕找不到休息的地方,便打算在这里停留一夜。 对此子休倒是没什么意见,跟着扁鹊进了客栈,看他要了两间房,拿过其中一块门牌就上楼睡觉去了。子休抱着鲲上了楼,扁鹊却还没到休息时间,他便打算在这城中四处走走,看看能否收集到些古怪玩意。 不久便是黄昏时分,日光转暗,在云层中映出一片橙红色。扁鹊走到一处小巷中,看到一间简陋门房前居然还开着牡丹,走进才发现是假的,绸缎布匹一番摆弄,竟能以假乱真,他停下来仔细研究着这手工。 “天色已晚,这盘棋就不下了,收起来吧。”隐约有声音从门内传来。“先生莫不是怕输给了我,颜面不好看啊?”然后是少年清朗的笑声。“年岁渐长胆子也大了起来,现在都来取笑为师了,过两年为师风中枯荷,你怕不是就要以下欺上了。去吧,有客来了。”“徒弟哪敢,先生莫要说笑了。”说着,便起身开门。 吱呀一声,扁鹊抬头看见清秀的少年打开了门,恭敬一揖,说:“有客自远方来,可愿到蔽舍一坐,先生有请了。”说完,引着扁鹊进了小院。 院子有些简陋,好在收拾妥当,有一番清简风味。扁鹊刚踏过门槛就看见院子中有石桌,白髮男子坐在石桌前朝他笑着,有些看不出年岁。少年人撤走棋盘,去屋内准备茶水,扁鹊就坐在白髮男子面前,两人相看无语。 沉默一番后,白髮男子先开了口:“鄙人明世隐,平日靠算命占卜为生,刚刚那人是鄙人笨徒,叫他弈星就好。”扁鹊看着这个面带微笑的算命先生,总觉得此人城府极深不可轻信,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见他并不回话,明世隐也不在意,依旧说着:“世人都说秦医师精于医术,可是先生啊,你懂得如何医人,却并不知道如何医心。”扁鹊眼皮一跳,微微有些怒意:“先生想说什么?”明世隐一笑:“哈哈,先生不必如此,鄙人不过是个算命先生,偶尔承蒙关照能窥得一线天机,只是最多也不过是给人指引一个方向罢了。” 说道这里,明世隐顿了顿,看着扁鹊晦涩的眼神,语气一沉:“可是,先生,他不同,只要他愿意,将来如何,他都能分毫不差地描绘出来。先生尽管跟好他,会遇到不少有趣的事。”他将双手收在袖口里,看着扁鹊按耐不住的怒气,便要送客:“鄙人便不耽误先生时辰了,毕竟那边更要紧些。”扁鹊盯着这个疯子,下一刻便夺门而出。 弈星刚刚热好水,端着茶具出来,却看不到扁鹊的身影,疑惑自家先生是不是又得罪人了:“先生,怎么才一会功夫客人便走了,是不是您又说了什么?”明世隐不急不忙地沏了茶,端起小杯轻轻吹气,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说:“小小的推波助澜而已。” 人生,也是不比梦境逊色的。 刚刚那人说的话让扁鹊很是担心,听他话语中的意思,子休怕是……这个想法刚冒出头,便被扁鹊压了下去。不会的,这些时日他的身体已经被调养得好多了,这边又是在长安城中,不可能会有意外的。尽管如此,扁鹊还是加快脚步朝着客栈方向赶去。 踏过最后一节阶梯,转过身,角落处的那间客房房门打开,是子休住下的那间。他连忙跑去,刚踏入房间,便看见挤挤攘攘塞满了一屋子的人,子休坐在床沿踢着脚。子休抬头看了眼慌张冲进来的人,又偏过头,对坐在桌前的人说:“喏,墨翟,人来了。” “这是……?”扁鹊看着满屋子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担心着子休的身体,一时却也不敢朝他走去,顿时一片死寂。这时,子休开口了:“这位便是秦医师,扁鹊大人。”扁鹊总觉得这几个字是他咬着牙说出来的,“拜秦医师所赐,我才没有死在荒郊野岭。” “秦医师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救命恩人四个字如利刃一般直直扎向扁鹊,他听到这句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在门口愣成了一具人偶。 第6页 “原来如此,”桌前的陌生男子起身,向扁鹊深深一揖,“感谢大人对子休的救命之恩。”等到这人直起身子扁鹊细细打量的时候,才发现这人手腕处隐约露出机关器械,估计衣服下藏有更多武器,顿时提高了警惕。 “在下墨翟,”墨子笑着朝前走了一步,“在稷下学院与子休是同期,承蒙抬举混了个三贤者的称号。如此一番真是打扰医师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回稷下去,感谢医师一路的照顾,之后交给我们便好,就不再麻烦医师了。” “我也,一同去稷下,”扁鹊一急,脱口而出,看着墨翟疑惑的表情,硬着头皮说下去,“子休他,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復好,我不放心,想再观察几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他,对他的病情也算是比较了解了。”墨翟听了,转过头看向庄周,看他点头答应了,便没有拒绝:“医者父母心,看来还要再麻烦医师几日了。” 真好,他没有拒绝我。扁鹊舒展眉头,隐约露出一个苦笑。只有床前的鲲,在这时抖了抖身体,它不安分地摆着尾巴,像是有些不满。 ☆、七 扁鹊走过去关上窗户,转身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子休,无奈地说:“明知道冷还要开窗户做什么呢,不怕着凉吗?”子休正盯着窗外的树出神,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了他一跳,他低头活动了下腿,又缩成一团,再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那树了。走之前见它还是郁郁葱葱隐约夹杂着几片枯叶,如今已经是一片叶子都不剩了,时间还是过得这般快。 又是一年快要结束了,什么变化都没有,和梦中一样的世界。 看着出神思考的子休,扁鹊觉得他在稷下学院的样子和在秦地边境小医馆那会儿一样,明明人在这里,却偏偏像隔着好远的距离,无法接近。扁鹊在他旁边坐下,开口问:“想吃什么吗?”“不饿。”“那也要少吃一点的,”子休点头,含煳地嗯了一声,扁鹊眉间一舒,眼角含着笑意继续问,“要吃什么?”“都好。”“等我。”说完扁鹊去后厨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盛出煲了一上午的养胃粥,小心翼翼放进食盒里便疾步走回子休的房间。 他吃饭的时候也是很安静的,房间里只有间或碟箸碰撞时发出的细小声音,扁鹊就坐在一边看着他,看他放下筷子又连忙递过去温水。子休吃过饭看着收拾桌子的怪医,犹豫了一会才问出口:“你,不吃吗?”“我?”扁鹊转头看向子休,笑着说,“不了,我吃过了的。”子休听这话,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看着扁鹊收拾好食盒出门去。 子休走回书桌前,看着摊开的纸张,随手撂在一边的笔没有清洗,已经在桌子上划出墨痕。他手在桌子上一划,清出一片地方,他趴在桌子上看着纸沾上了墨,从一个小黑点扩散晕染成一片,然后渐渐停下,他就这样睡着了。 等到扁鹊回来时,就看见这傢伙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走上前叫醒子休:“起来,要睡觉也不能在这里就睡着了,着凉怎么办。”子休偏过头眼睛睁开一条缝,隐约看清来人之后又闭上眼睛,埋头继续睡。 看他这幅样子扁鹊也没生气,苦笑着拿过毯子替他仔细盖上。眼角瞥到被胡乱堆在一起的纸,洇着墨,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又任劳任怨地收拾起桌子,洗净毛笔挂在笔架上。这样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整天睡不醒的样子,是怎么能成为三贤者的呢,扁鹊一边收拾一边想着。 收拾好扁鹊就在一边坐下,拿出医书看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抬头看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看了没多久房间门就被敲响了,扁鹊合上书起身去开门,迎面就看见书童模样的小孩子哭丧着脸一遍遍喊着:“秦医师,秦医师……”扁鹊嘆了一声走出房间关好门,这才说:“有什么话好好说就好,小点动静,这么吵闹做什么呢。”面前的孩子这才安静下来,小声地说:“先生病倒了,秦医师能去看看吗?”扁鹊转身将门推开一条缝,看到子休还在睡,关好门跟着书童走了。 到了先生房间扁鹊远远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顿时脸色有点难看,等到确诊之后再三压抑着还是没忍住发了火:“我说,你们稷下学院也该有医师吧?怎么一个风寒还要来找我,难不成你们医师连这点病也医不好吗?”扁鹊看着委屈巴巴的书童,嘆了口气:“走吧,我这里没药了,稷下总该有药房吧,带我去。”小童连连点头,带着扁鹊朝药房走去。 “哎哟,终于见到秦医师了。”刚走到药房门口就见到一个花白鬍子的老头笑盈盈地走过来,“久仰大名啊,秦医师。”扁鹊也只好笑着打了声招唿,之后直奔主题:“你们这儿有位先生病了,只是风寒,我来找点药。”“这个……”老头看着小书童,犹豫地问,“我听说找秦医师治病,这报酬,有点难办……”扁鹊听到这话,想起自己出了秦王宫定过什么规矩,脸立刻黑了:“以前的事,不提也罢。”“噢,那便好说,这边药房虽说没什么奇珍异宝,寻常药草倒是都有的。”说完,侧身请扁鹊进了药房。 子休醒过来时见到房间里除了自己便没有其他人了,抬头却看见摞地整整齐齐一叠纸,上面还斜斜地压着本医书,他低下头,眼神微微波动,起身收起毯子,然后回到桌前,整理装订着几个月来记下的梦。 听到敲门声,子休转过身看着门口,却没有去开门的意思。扁鹊等了一会见没有动静,便直接推开门,迎面看到子休抱着书站在桌前。“子休,你醒了……”扁鹊快步走过去,子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书递给了怪医。“这个,是什么书?”扁鹊接过书,翻开扉页便看到子休清秀的字。“之前的梦,我装订起来了,你看看吧。”子休说完便转过身,收拾起桌上散落的纸张。 扁鹊翻了几页书,突然想起什么,对子休说:“子休,过两天我会跟稷下的医师去一趟后山,你要记得按时吃饭,还有粥,早上我会熬上,你中午要记得去喝。”子休点头答应了:“嗯,书你仔细看。”“好。” 说完,扁鹊便坐在一边看起了书,子休看了他一眼,也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了。两人一人看书一人写字,不觉天色逐渐暗下来,转眼又到了晚饭时间。“吃饭吧。”扁鹊合上书,点亮桌前的灯,听到子休嗯了一声,便出门准备饭菜去。 两天后清晨,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扁鹊就来到子休房间,看到子休此时已经起身写字了,也不觉惊讶,只是说:“我这就要出门,下午一定准时回来,你这期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嗯,”子休没有抬头,依旧在写字,“我不会有事的。”“那我走了。”虽然这么说,扁鹊却并不放心,梦里见到的,书上写的,就一点偏差都不会有吗? 扁鹊出门后,子休也出门了。他走到后院抱起鲲,鲲这时还没睡醒,突然被人抱起挣扎着想要离开,看清是庄周后这才安分下来。子休抱着鲲回到了房间里,房间里暖和的温度让鲲舒服地摇起了尾巴,庄周却高兴不起来。他放下鲲,一边摸着它的头,一边说:“对不起,要委屈你了。” 第7页 吃过午饭,子休没有去休息,他一边逗着鲲玩一边等消息,鲲在他身边游来游去,挺身一跃跳到了子休的怀里,子休抱着鲲,终于听到了敲门声。 “贤者,长安城的人请见。”“进来吧。”子休放下鲲,嘆了一声。他们果然来了。 后山里,扁鹊正拽着医师赶在回去的路上。“秦医师,慢点啊,这才刚过正午,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啊?”扁鹊看着已经古稀之年的医师,放慢脚步解释道:“子休那边我很担心,虽然他说不会出事,可我还是不放心……”医师听到这话笑了:“秦医师还是先收好药草吧,过两天下雪了这山上可就没有了,至于贤者那边……”医师不急不满地整理好医箱,这才说: “秦医师尽管放心好了,贤者的梦,从来不曾出现过偏差的。” ☆、八 “我说过了,我不会去的。”子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不想再与这群人纠缠,他弯下腰抱起鲲便要起身离开,其中一人见庄周意欲离去,快步走到庄周面前步步紧逼。“先生,我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既然圣上说了先生必须去,我们也只能必须带走先生。” 面前这人气势很兇,子休也不退让,冷笑一声,说:“呵,怎么?明世隐孤身一人你们都带不走,难道还想从这稷下学院劫走我庄子休不成?”他低下头怜惜地看着鲲,对这几人说:“你们走吧,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先生……”面前的人语气顿时凌厉起来,身后也传来利剑出鞘的声音,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 果然要与梦中的情形一样了吗…… 小童敲过门后便直接推门而入,作了一揖说:“先生,医师到了。”说完便侧身候在门前。“医师要来为我复诊了,”子休此时已经很是疲倦了,语气也有些无力,“你们还是走吧。”面前的人却根本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手一挥,后面的人便亮出利刃指向子休。“看来先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我们也只能如此,先生体谅些吧。”说完一掌拍掉庄周怀中抱着的大鱼,而身后的利刃此时也架在了庄周脖子上。 “扁鹊!”子休提高音量冲着门口喊,扁鹊听到声音立刻沖了进来。饶是之前便已知晓大概,此刻此景还是让扁鹊心惊肉跳:他怎么没说自己会被刀剑指着!“扁鹊!”子休又喊了一声,此时已经有血滴顺着刀刃滑下。扁鹊不敢耽搁,从腰间勐地拽出药瓶,打开瓶塞就朝人群扔去,同时大声喊道:“鲲!” 鲲不用他提醒也知道目前是什么情况,挺身一跃替子休挡住了药水,自己也撞上了刀锋,悲鸣着落地。而这几人身上沾了药水,肌体迅速融化脱落,哀嚎几声就倒地不起,已经没了人形。 只有子休,冷眼看着这和梦里分毫不差的一切。他低下头看着鲲,鱼腹部插着剑,背后不用看也知道已经融化腐烂一片。子休蹲下身看着痛苦挣扎的鲲,对扁鹊说:“我知道只要一刻钟它便会恢復如初,可,可我……”他抬起头,扁鹊看到他脖子上的伤口,血顺着脖子流下去,浸湿了衣领,“你给它上些药好不好,我不想看到它这个样子……” 扁鹊满腔怒火地走到鲲面前,盯着子休的脖子看了一会,拔掉鲲身上的剑一边上药包扎一边对子休发火:“子休!当时书上可没有写你会受伤,可现在呢,你就这么相信梦境中的一切都会发生吗?”“我梦见的片段一定会发生,从来没有偏差……”“你的伤也梦见了?”子休嗯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子休刚说了一个字便打住了,怎么回答,难道要说我怕你担心吗?对这个毫不留情拿自己做药人的怪医说,我怕你担心我。子休看着给鲲上药的怪医,说不出话。 给鲲上过药后,扁鹊抬头看着子休,说:“我已经替鲲上过药了,现在要给你上药,可以吗?”子休点头,血又流了出来。扁鹊看着面前这人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深吸一口气,这才说:“别动!” 子休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这会儿根本不敢动作,一刻钟到了,只见鲲的身形突然通透起来,下一刻便又恢復实体,身上的伤和毒,都不见了。他想抱起鲲,刚伸出手便被扁鹊拦住:“你别动,我来就好。”说完便抱起了鲲。子休起身坐到桌前,扁鹊拉过凳子坐在他旁边。子休看着这会儿无精打采的鲲,心痛至极,他一遍遍地对鲲说“对不起对不起”。鲲抬头蹭了蹭他的手心,趴在扁鹊怀里睡着了。 子休记下的事到鲲跃起挡下毒便没有了,扁鹊对此还是有些怀疑,开口问道:“你梦到的,到鲲这里就没有了?”子休嗯了一声回答了。“之后的事情一点都没有梦到?”“是的。”扁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就此沉默着。 “我还是觉得……”扁鹊试探着说,“你是不是太依赖梦境了?”子休疑惑地看着怪医,扁鹊见他没什么异样,继续说下去:“我是说,如果我梦见这样的事情,我第一反应是第二天绝对不要和他们见面,躲起来,离开这里,或者说直接不见他们,在稷下这地方我总觉得你直接拒绝见面他们也不敢怎么样……”扁鹊想到架在子休脖子上的剑,又否定了这个说法,“唔,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倒像是真敢做什么。总之就是,我不会完全按照梦到的事情去做,这和傀儡有什么区别。” “以前我也不信……”子休脖子上有伤,只能慢慢说话,“可是后来我发现,越是和梦境里的事情对着做,越是按照梦境里的样子发展着,到后来,已经有些怕了……” “你……你不要怕。”还有我在呢,“虽然我帮不上你什么,可是,”扁鹊一时福至心灵,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你换些想法晚上的梦就会有变化呢?心境,也是有可能会影响梦境的吧?比如说你现在这样想梦见的是这样,那你现在那样想梦见的也许就是那样了,这种想法也不错吧?”说完扁鹊都有些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讲些什么。 “嗯,谢谢你。”子休知道自己梦见的是确定发生的将来,但听到有人这样安慰自己心里还是有些高兴,虽然这个怪医一开始只是把自己当做药人。 “啊对了,”扁鹊想到了什么,“我看你那本书里说这个冬天李白会来的吧?”见子休确定了,扁鹊笑着说,“我只是个医师,不懂这些事情。李白这人被称作诗仙,我想他应该会明白些,你到时候可以试着和他说说?”扁鹊仔细思考了一番可行性,“唔,他要是敢乱说些什么大不了我给他下药。”子休微微笑着听扁鹊的胡言乱语。 这个人,这样看起来还是很有趣的。如果没有秦王宫的事情,他也不过是个只想救死扶伤的小医生。 ☆、九 第8页 子休一早起床吃过饭就裹得严严实实在院子里坐下,他捧起杯子呷着热茶,舒服地眯起眼睛,对身后跑前跑后的人叨唠的话语充耳不闻。 “子休,你就算是要等他也不至于跑到院子里来吧,外面这么冷不如回屋里暖和会儿?你听我说啊。哎好好好不回去,咱先别急着喝茶,这水都冷了吧。”扁鹊提起茶壶试了试温度,果然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冷了。“你等我去换壶水,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啊,石桌那么冷。” 终于走了,真是聒噪。子休放下杯子抱起腿上的暖炉,两手缩在袖子里眯着眼睛看向门外。 “太白,既然来了便进来坐会儿吧。”子休刚说完话,身后便传来动静。“先生知道我要来?”“知道。”“不愧是先生。”李白走到石桌前,在庄周对面坐下,“久仰先生大名,贤者果然不同凡人。” 扁鹊回来就看到坐在子休对面的人,他替两人倒上水便打算离开。倒水时,李白打量一眼这奇怪的人,说:“我不喝茶,有酒就够了。”扁鹊心里冷笑一声,呵,也不怕哪天喝了假酒醉死了,面上却毫无表情,只是收了杯子说:“这边没有酒,先生只能自便了。” 看到扁鹊走远了,李白神色复杂地转头看向庄周,问:“刚刚那人,是扁鹊?”子休点头。李白看着庄周放下空杯子,茶已经喝掉了。“那傢伙倒的茶,先生也敢喝?”“怎么?”子休手揣进袖子里,笑着看向李白。“没什么,”李白侧过眼神,不去看他,“只是听说自从秦王宫一事后他性情大变,有些担心先生。话说回来,他怎么会在先生这里。” “简而言之,先前病过一次,之后他就一直在照看我,有段时日了……”“先生病了?”李白看向庄周,语气中满是震惊。“不碍事,”子休摇摇头,“已经差不多了。太白今日前来,总不会只是想知道我这点小病吧?” “我从前便常读先生着作,扶摇直上九万里,先生的智慧总让我高山仰止,一时听说先生病了,有些着急,失态了。”子休微微皱起眉头,李白这幅拘谨的样子他可没听说过。“那不是我。”“先生?” 子休嘆气:“我只不过是被造出来,顶着先人名号而已。我从来都不敢与那位先人比肩,即使当初创造时用了先人的基因,我也终究不是他。”“那……”“我们是同类人,一同被他们创造出来。你所敬仰的先生,并不在这世界里,他在千百万年前的远方。你也是。” 李白一时失了神:“那,那我究竟算什么呢?从有记忆起,他们便叫我太白,说我是侠客、诗仙,一言一行,都是受庄子言语影响。我一直以为先生您便是庄子,我便是李太白。可如今您突然说,我不是李白,那我是谁呢?” “你只不过是恰巧与他同名罢了。”子休低下头盯着水杯,杯底一层水渍隐约映出身后高大树木的一节枯枝。“那位李白如何并不意味着你也要如何,既然有机会经歷世间一遭,为何要活在他人阴影之下。” “先人李白一生洒脱不羁,心底总还是想着入朝为官,而你一直牵挂的,是故乡戈壁上的落日,你看,你和他总归是不同的人。”听到庄周说的话,李白放在桌下的手逐渐握紧。“先生,您都知道……”“嗯,我知道,长安城里那人,还有她做的事。” “哈,多谢先生指点,”李白起身对庄周深深一揖,“想来我长久以来的踟蹰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笑话。”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太白,”子休叫住白衣剑士,“虽然你同他并不是同一人,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如他一般潇洒。”说到这里,子休顿了顿,“不要被偏执拦住了步伐。” “好。”“还有,”说到这里,子休一笑,“你下次来稷下可以提前知会一声门卫,自会有人安排妥当,他们总不会同某人一样,故意不给你酒喝的。” 李白走到门口,看到候在门外的扁鹊,转身朝院子里的庄周喊道:“如若下次还能再见到先生,我定会与先生畅饮,不醉不归。”“嗯,不醉不归。”说完李白转过身,看着扁鹊憋着怒火的神色,大笑一声,踏着幽微的步伐,在扁鹊面前消失不见。 一个晃神李白就从自己面前消失,扁鹊顿时怒不可遏,立刻冲进院子里要找子休好好理论一番。子休好整以暇地看着怪医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正要开始长篇大论的扁鹊看到这一笑,顿时火就消了大半,语气也没有那么沖了:“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吗?那个李白自己不要命地喝酒,你可不能和他一样。” “我又不是什么医生,自己身体什么情况可没那么清楚。倒是你,秦医师,你若是在平日饮食里做了什么手脚我可察觉不出来。”说完子休就要起身回房间休息,扁鹊听到这话又急了起来:“子休,你明知道如今我不可能去害你,就是以前我也不曾在你饭菜里做过手脚的。子休!” 子休刚踏进房间转身就一把关上房门,将这唠叨不停的怪医关在了门外。“……”这一关门,也打断了扁鹊一席话。他愣愣地站在门口,一时间也不敢推门进去,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敲过门,推开走了进去。 “子休,”扁鹊反手关上门,对着书桌前的背影开了口,“之前李白,你们聊了什么。”子休搁下笔,桌上散落的的纸张也被镇纸压好了,他转过身趴在椅背上,歪头看着怪医,半天也没有开口。扁鹊低下头,说:“不方便的话我就不问了。中午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去准备。” “过来吧,”子休起身搬过来一个凳子,“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扁鹊走过去在子休对面坐好,听他讲。 “我曾经梦见过一个世界,高耸入云的建筑,不用马拉的车子,长翼的铁鸟——这是它之后的样子。而在几千年前,那个世界与我们如今很像,那里也有名叫庄周的人,他留下许多着作,千百年后也在影响着那个世界的人,比如,那个世界里叫作李白的人。我和李白,便是依託那个世界里的人而被创造于此。这里的很多人,都是依照那个世界的样子被创造出来。”说到这里,子休苦笑一声。 “我从小……”扁鹊顿了一下,改口说道,“我从前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魔种他们的事情。那个世界里的子休,庄周他怎么样,有没有遇到扁鹊,或者李白……啊,对了,我又不是被他们创造出来的,那个世界里想来原本并没有扁鹊。” “那个世界里的庄周过得很好,一世安稳,李白直到他去世千年以后才出生。至于扁鹊,那个世界里倒是真有名叫扁鹊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相见,只是……”“只是?” “与庄周同一时期,名叫扁鹊的医师,他遭人嫉妒,从秦地逃出来后,还是被杀了。” 第9页 ☆、十 “当作故事听就好了,只是个梦而已。”子休低下头,盯着地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片刻后,听到面前的人轻声回应着。“嗯,好。”然后是起身时衣角的悉索声,还有凳子的吱呀声,面前的人接着说,“饿了吗?要吃午饭吗?” “吃,但我不要再喝粥了。”“好,等我。” 子休很久以前常想,如果自己不能梦见将来的事会怎么样,自然是不会有三贤者这种称号,但想必也会省去很多麻烦,普通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忙碌才是自己嚮往的吧。后来也就不再想了,哪种生活,不都是须臾一生,渺渺人间吗? 可如今,他忽然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没有梦境,就算是就此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了,也不要去梦见。没有无能为力的不甘,没有恍如隔世的幻觉,没有听闻者落寞的神色,就像他刚才那样的神色。 等到第二场大雪彻底封住了路时,除夕也到了。一直安静的学院这时也终于热闹起来了,年纪大些的先生们还能绷住表情,小孩子们这时候都炸开锅了一般在整座学院里东窜西跳地张罗着过年。 扁鹊看了几天最后还是按耐不住跑去跟一群小孩子胡闹起来,不过再怎么闹腾,子休这边也还是一点没落下,只是比平时吵一些…… “子休,你要吃糖吗?今天他们拿了好多糖。”“不吃。”子休一脸冷漠,手上动作一点都没带停顿地回答了推门而入的不速之客。“只吃一点牙是不会坏掉的,唔,不过得记得漱口哦。”“不吃。”“很好吃的。” 子休无奈,只得放下笔拿起扁鹊献宝一般捧着的糖,免为其难地吃了一颗。我不吃糖又不是因为怕牙会坏掉这种事情,只是不爱吃罢了。子休想着,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地一点点化开糖。“很好吃的,对吧?”看着扁鹊满脸期待的神情,子休点头回答:“嗯。” 扁鹊听到这回答,顿时心花怒放,他唿啦地把糖放到子休面前,说:“好吃的话你吃吧,不过要记得少吃一点,小心牙烂了。”说完就要起身走,“那边还要我去帮忙的,我就先走了。”子休费力地吃着糖,听到这话,含煳不清地回答:“嗯,知道了。” 一直到扁鹊出了门,子休才皱起眉头。这糖太甜了,甜到入口尝到的不是甜味,而是牙都要倒了的酸味,酸得他两颊都快没知觉了。他看着桌子上的糖,嘆着气收了起来,之后又整理了纸墨笔砚,把书一本本归位。 整理完子休觉得有些累了,他拖着步子走到窗前,刚脱掉鞋子就直直地扑到床上,扯过被子和衣而睡。 一个时辰后子休从梦中惊醒,他一把掀起被子起身,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踉跄着跑出门。刚推开房门就看到扁鹊正朝这边走来,子休没顾得上他,就要朝外走去,却被扁鹊抓住了胳膊。 “这么着急做什么呢?鞋子都没穿好。”扁鹊皱着眉头看向子休,说着就要把他拽到石凳前,子休这时更急了:“你放开我,我找墨翟有事。”“有事也要先穿好鞋子,这副模样像什么样子,不怕走路上就摔了?”子休无奈,只能被他拉扯着按在凳子上,看着这人蹲下身替自己穿好鞋子。“啊,对了,”子休看到扁鹊,突然想起梦中还有一事,“今晚你还是别去喝酒了,虽然说最后你还是会去喝。” “嗯,酒?怎么了?”扁鹊抬头看向子休。子休恰也低着头,眼眸被垂下来的头髮遮去了大半。逆着光扁鹊一时看不清子休的表情,他忽然很想伸手替子休拂去那缕垂髮,想了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他继续低下头为子休穿鞋子,有些心虚地想找话题缓解这片刻的尴尬:“你还没有说为什么呢。” 子休低头看这傢伙磨磨蹭蹭,说要替自己穿好鞋子结果这半天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如自己动手。他这会儿急着要去见墨翟,听扁鹊这话顿时有些烦躁:“怎么?呵,秦医师喝醉了酒来我这里撒酒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心悦我,被我叫人扔出去冻死在外边了。” 扁鹊刚折腾完这双鞋子,听到这话,一时愣住了,他看着子休起身要走,也连忙起身跟在他身后。“真,真的吗?”子休扭过头看扁鹊木讷的样子,嘆着气转过头便走。“叫人把你扔出去,是骗你的。”说完便大步走出了院门,留下扁鹊一个人在院子里僵成木桩。 “怎么办,此刻距离晚宴也就不到两个时辰了,这两日大雪又封了路,长安城那边要怎么办?要不要,我把鲲借你?”墨子听闻子休一番说明,略一沉吟:“不用,这天气鲲能不能跑得动不说,就算是能行两个时辰也赶不到长安城。我看还是先用木鸽,快些将消息传到城里,那边有防备的话能好很多。”说到这里他长嘆一声,“如果长安城的毁坏是必然的,想必也不差我这一时半刻。” “那,也好。”子休又一次深感无力,“要不要我去找夫子,叫他多派两个人陪着你?”“不了,除夕夜惊动大家也不好。而且长安城当时是我一人规划建成的,这边也没有能帮得上的人手,不如到时候在那边直接找工匠来得方便。”墨子一边说着一边找来纸笔简要写了情况,又翻出来木鸽将信纸绑好。“希望它这一路顺利。对了,”他转头对子休说,“夫子那边要是问起就说我临时接了任务,过几日自会回来,叫他莫要担心我。他这个岁数也该安养天年,万一兴师动众,太打扰他了。”“嗯,我知道了,那你一路保重。”子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这一点无足轻重的话语,聊做安慰。 “别摆出这样一幅表情了,”墨子看到子休失落的样子,对他露出无奈的浅笑,“你能告诉我这些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有些事既然改变不了就不要再去念念不忘,孙膑的事也是。”说到这里,墨翟一顿,然后认真地说,“伯灵他,从未怨过你。” 所以你不要总是自怨啊,子休,这些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看到了而已。墨翟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子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十一 子休回来时已经快是晚饭时间了,扁鹊就在子休的房间里坐了一下午,他一边看着书一边等子休,看了不到两页又心烦意乱想要出去,起身,坐下,手足无措,一直到房间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子休!”扁鹊叫住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你,你还好吗?”听起来蠢死了,不该这样说的,扁鹊想着。“嗯,没事。”子休回答道,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感情,这让扁鹊想起秦地那时,顿时慌张。子休抬头看着扁鹊,微微摇头说:“没什么,最近事情突发,有些累了。”“那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别思虑太多,呃,虽然我知道这些话挺没用的……” 正说着,突然响起敲门声,扁鹊走过去开门,看到小童候在门外,一揖,说:“先生,夫子派我来知会一声,年夜饭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正中大厅也布置妥当了,不知道先生今年愿不愿去。”扁鹊回头看向子休,子休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于是扁鹊对小童回话:“我们这就过去,麻烦你跑一趟了。”“本职而已。”小童又是一揖,退了下去。 第10页 “你是现在就要去吗?”“等一会儿吧,现在去了也没什么人。”子休想到晚宴这种事只觉得头疼,能拖一会是一会。“你要是太累的话,还是不要去了吧。”“不用,只是聚一下吃个饭,没什么事。”扁鹊见此情景,也不再说什么。 到了大厅扁鹊一时也愣住,平日里压抑着,正逢过年这群人几乎是炸开了锅,虽然大家都尽量压低音量,奈何人太多,扁鹊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子休这会儿已经去到夫子那边了,一群人正闲聊着,他简单回了夫子的寒暄,又交代过墨翟的事情,喝过茶就要走。 这边扁鹊已经被那老头子医师拽住了要喝酒,再回头看不到子休有些着急,等到草草应付这批人后就急着去找人。“贤者?”小童听到子休这称唿,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指代谁,“贤者刚刚去了夫子那边,现在已经走了。”“走了?”扁鹊不解,这才一会功夫,饭菜都没齐怎么就走了。“他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小童听到这疑问,笑了起来:“贤者从来都不喜吵闹,这种场合三年里得有两年是见不到贤者的,今年能见到贤者一面也是难得的。”“啊,好,知道了,多谢了。”扁鹊辞谢过小童,一时不知道是该回去还是留下,正纠结着又被老医师发现了。“哎呀子休他啊,你不用管他,除夕夜还是来同我们喝酒热闹啊。” 酒。扁鹊接过酒杯抿了一口,想起下午子休说的话。如果真如他说的,喝过酒我就敢说出口,敢亲口告诉他。扁鹊这样想着,抬头一口喝干,被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哎呀没想到秦医师酒量不错啊,”老医师笑着眯起眼睛,“不过这酒还是要慢慢品着比较好,入口是香醇的气息,咽下时绵柔的感觉,还有入了肚之后从腹部漫入躯体四肢的暖意。秦医师这样一口闷了,跟那些但求一醉暴殄天物的人有什么区别。酒可是越喝越香的,借酒浇愁就没意思咯。” 扁鹊听过这话,只好笑着抱歉,心里却在想,自己这样,差不多也算是借酒浇愁吧。 子休,子休,他在心底一遍遍地念着这个名字。 晚宴散时已是深夜,他跟着老医师一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才走到半路,忽然砰地一声吓人一跳,抬头寻找声音时正看到新年第一束烟花唿啸着直直窜上夜空,接着又是砰地一声,炸裂开来四散着落下。然后是第二束,第三束,直到整片星空都被烟花的火光映得暗淡。 “哈哈,没想到这会儿正赶上烟花呢,不如我们找片地方坐下来看吧?”“得了吧,一群七老八十的老傢伙还看这做什么,早点回去睡觉吧……诶等等,秦医师,你去哪里啊?” 扁鹊抛开这群人朝子休院子的方向跑去。这景色是真的很美啊,真想让他也看到,想和他一起看,想见到他,现在就想去见他,然后,然后什么呢?扁鹊脑子晕晕乎乎,只是一路跑着。 “子休,子休,”扁鹊门都没敲,直接沖了进去,“刚刚有烟花,你,你看到了吗?”子休这时正一边温着茶一边看书,听到闯门而入的动静顿时觉得头疼,烟花有什么好看的,至于像小孩子一样吗,尽管如此,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看到了。”听到这话扁鹊脑子里已经不是晕晕乎乎了,而是浆成一团,转都转不动,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这边的烟花真好看啊,我,我从小就没有见过,师父他从来都不过年,只知道自己忙。后来秦王宫,我听说他们过年也会放烟花的,可惜也没能看到……我这是第一次见到,真好看。然后,然后我就想到你了,我想和你一起看,可是等我赶过来,都没了。子休,我一直都在想你,一时半刻看不到你,不知道你在哪里,我都会慌。你之前说的对,我心悦你,如果还有烟花,我想和你一起看。” 子休听到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叫身边的小童把扁鹊送走:“秦医师喝醉了,送他去休息吧。”几个小童驾着扁鹊就要朝外走,子休又补了一句:“今年守岁就算了吧,送秦医师回去之后你们也早些休息吧。”说着,子休起身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扁鹊见自己要被带走,他顿时急了,子休子休不停地喊。“子休,我是真心喜欢你!”他挣开小童,对屋子里的人喊道,可是离得太远,他看不见子休的表情,脑子里嗡嗡作响,也听不见子休说了什么。他这一喊像是用尽了全力,任由小童带着他走,离子休越来越远,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 子休低头看着桌上收拾了一半的物件,愣在原地。现实和梦境果然还是不同的,尽管梦中平静地预见过一切,如今真正经歷这一幕时他却慌张不已。砰,他能听见心脉跳动的声音,每次跳动都会让他想起刚刚那句话。砰砰,脑子里除了这几个字再也放不下其他东西。他一遍又一遍地说。 子休,我是真心喜欢你。 ☆、十二 这两天扁鹊一直在躲着子休,除却一日三餐都不会出现,交流几句也不过是吃什么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子休倒是很享受这种清净,只是每次看到扁鹊的神情,他总觉得两人这样逃避下去并不是什么解决方法。 “扁鹊,”过了约有一旬的时日,扁鹊还是刻意疏远着他,这日扁鹊又是例行公事一般问那几个问题后,子休叫住了他,“这些天墨翟前前后后也传回来不少音讯,”子休余光扫过扁鹊的脸,他的脸被围巾挡住了不少,露出的眼睛左顾右盼,偏偏不敢看向自己,他收回目光,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长安城的事也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 “那天收到消息武则天就立刻派禁军过去了,城中刚有震动时她就释放威压,可是禁军还是慢了一步,赶到时除了还在运转的机关便什么都没有了。这个除夕夜长安城真的不太平,街道房屋损毁了大半,城墙机关也是,估计一时半会墨翟忙不完了。” “至于方舟的事,原本在稷下都没几人知道,要向武则天解释这些估计还要很麻烦,不过想来她是姜子牙教导出来的,应该也隐约听说过吧。方舟的事,以后我再讲给你听吧,这又是另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说到这里,子休停顿一下,他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口渴。扁鹊听他说着说着停了,转过头看向子休。“你,要不要喝水?”子休点头,扁鹊从书桌前离开,一会儿端了杯温水过来。子休喝过水继续说: “还有李白,那天混乱中核心被人掉包,应该很气愤吧。不过他向来行踪不定,只是听闻有人在出城门往西行的路上见过他的身影,应该是去楼兰了吧?”子休握住杯子没有松手,看着杯底残留的一层水印隐约倒映着屋顶,这个角度是看不到窗外的树冠的,“估计他也想到了这种情况,要不然,那天他也不会说,如果还能见到我,要与我不醉不归。这样看来,下次见到他,真是遥遥无期。” “李白他不要命,你不要学他,你的身体还是不要喝酒比较好。”扁鹊发觉自己话多了,一时住了嘴,片刻后还是没忍住开口,“你们那时候都是,被那些人创造出来的,身体比一般人要差很多,稍有刺激的东西对你来说都是致命的,毒,酒,还有药也是。” 第11页 子休听到这话,手支在桌子上撑着脸,转过头来看着他。扁鹊猝不及防撞上子休的眼神,湖蓝色的眼眸仿佛有水纹微微荡漾,映出自己侷促的模样。子休笑了一声,又转过头,说:“知道了。”扁鹊一时有些恍惚。 子休抬起手伸了个懒腰,继续之前的话题:“我总觉得长城那边会有麻烦,这两天梦境里也有些提示,只是都模煳不清,只能看个大概,似乎还有人很想见我。这两天我可能就要动身了。”“你要去长城那边……”扁鹊重复着这句话,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子休临行告别,如果是,这算是要就此分别吗? “所以,你要不要一起来?秦越人。”子休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小医生惊愕的表情。 “好,我和你一起去。”扁鹊一口应下,语气中满是惊喜。 啊没救了,逃不掉了,自己大概这辈子都离不开这个人了。 ☆、番外 子休睡醒了还有些迷迷煳煳,趿拉着鞋子走出卧室,见到扁鹊在摆弄着一堆药草。听到脚步声扁鹊抬头,看着子休打着呵欠走过来,收起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便朝子休走过去。 “醒了?要吃饭吗?”子休点点头,扁鹊便朝后厨走去,边走边说:“等我一下,我这就端过来。”走到一半想起来了什么,又加上一句,“桌子上的药你可别乱动啊。” 此刻子休满脑子想的都是早饭吃完该怎么说才能再睡个回笼觉,没有留意扁鹊的叮嘱,他在桌子前坐下,和一堆药瓶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就无聊地趴在桌子上戳着圆滚滚的药瓶玩。 扁鹊盛好饭正要去叫子休吃饭,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子休哭丧着脸跑了出来。“越人,越人,我刚刚不小心打翻了一瓶药,对,对不起啊。”扁鹊无奈地嘆气,想来他迷迷煳煳肯定是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他一把抱住这傢伙,下巴靠在他肩上,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药水还可以再配的。”松开子休,扁鹊便开始检查子休外表。“倒是你,有没有沾上药水啊?” “药水?手上沾了一些,还有袖子上。”子休边说边举起右手给扁鹊看,袖口果然有一小片褐色的水渍。看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以防万一扁鹊还是把脉仔细确认了一番,除了脉搏跳得比平日快了一些并无一样,这才放下心。“好了,你先去吃饭,我收拾下药草再去找你。”子休点头答应离开了。 等到了桌前看到打翻的药瓶,扁鹊心想,糟了,没想到他打翻的是这瓶药,偏偏这药是外用的。扁鹊收拾干净桌子,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两人沉默地吃过了早饭。一开始子休还在开心地找话题聊,见扁鹊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也就安静下来了,只当他是因为打翻了药瓶不开心,并不知道他在暗搓搓地想着什么。吃过饭收拾过后,扁鹊叫住了子休:“那个,子休啊,你打翻的药是外用的,虽然只是手上沾了一些,可我还是不太放心。而且……”子休乖巧地坐着听他说,伸出手问他:“要再检查一遍吗?”“嗯,这个药我还没有配出解药来……”其实已经配出来了,扁鹊只是看他状态还好便想如果这药效是刚刚好呢,唔,实在不行就到时候再给他解药。 仔细确认一番后确认一切正朝着预计的方向发展,扁鹊隐隐期待着接下来的事情,只是表面上一脸愁苦的样子:“好像,药效已经开始了……” 药效?子休好像想到了什么,脸红得有些不正常,身体也开始渐渐发烫。“我,我去睡一觉就好了……”说完就要跑开,却被扁鹊一把抓住手腕,顿时子休便觉得腿脚发软有些站不稳。扁鹊朝前走去抱住跌倒在自己怀里的子休,一脸担忧地说:“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虽然解药还没有配出来,但是我会尽量帮你的。” “帮我?你要怎么帮我……”子休只觉得所有身体接触到这人的地方都烫得难受,“你,你别来碰我就算是帮我了。”他咬着牙说话,“唔,你还是,嗯放开我。” 扁鹊只当做没听到,抱着子休就朝卧房走去。子休现在一心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去戳那个药瓶,更后悔自己为什么如此大意,明明已经警告过了还是不在意。 “扁鹊你放开我!”子休充满怒意的话说出来却软得像是撒娇一样。“叫我越人,”扁鹊低下头亲了一口绯红的脸,“我想听你这样称唿我。” “越人……”子休迟疑地开了口。“真乖。”听到这两个字扁鹊顿时心花怒放,轻轻把子休放在床上,俯身深深地吻下去。 子休从梦中惊醒,捂脸嘆息着决定把这个梦忘掉,他打着呵欠鞋子都没穿好就朝外走去。“醒了,要吃饭吗?”子休点点头,还是觉得很困,没听清后面的话。“等我一下,我这就端过来。桌子上的药你可别乱动啊。” 子休一心只想着吃过饭还可以再睡个回笼觉,丝毫没有感觉到刚刚的话似乎有点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