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的一百零八次重生》 第1页 [gl百合] 《郡王的一百零八次重生》作者:韦舀【完结】 文案: 赵江有个秘密,她死不了。 当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不了,是重生。 赵江前几次对此还是蛮有新鲜感的,但次数多了,就开始痛恨自己的体质了——毕竟金手指用了好几十次,这次依旧没能活过三十岁。 赵江总觉得自己大概是命中缺了什么 直到赵江遇到一个人—— 第一次偶然相遇,没说几句话,赵江不幸死于流失; 第二次正式相见,依旧没多说上几句,那个姑娘就摸起兇器往她心口上捅了一刀。 …… 赵江赶忙又给自己批了一卦,啧啧,命犯桃花。 大概就是: 随遇而安怂包马屁精x冷静坚毅元气(伪)少女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江_顾卿 ┃ 配角: ┃ 其它: ☆、信命的赵江 赵江有个秘密,她死不了。 不是传统字面意义上的死不了,而是精神上的,灵魂上的…… 是的,这是她第五十三次重生。 她睁开眼,盯着藻井横樑看了许久,试图起身失败,加之周身燥热,干渴难耐,赵江瞥一眼压在被褥上的两条干瘦干瘦的胳膊,终于确认了,这次她应该是重生在了十五岁。 十五岁冬至,她贪玩落水,事后便是一场大病,烧的将军府门庭的医师束手无策,直直在床上挺了两个月,靠着八字过硬,还有灵芝人参,才回了一口气。 两个月清粥苦药的日子!两个月啊! 想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境地,赵江艰难的嘆了口气,也不过分为难自己的这幅病躯了,眼睛一闭歇息过去,想要早点挨过这段艰苦岁月。 在床上将养了半月,身子总算是能沾点地气了,赵江就叫人搀扶着挪到府上临水的一处小别院里去思考人生。 正值初春,天还凉寒的紧,赵江就抱着手炉,脚边拿石头压着钓竿,琢磨着这辈子要怎么个活法。上辈子上山下乡七八遭,那些野味山珍被她糟蹋殆尽,饶是她的脸皮敦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而那纨绔子也当了五六次,实在是腻味了,青、楼小院的那些老旧曲调,赵江张口就能唱出个七分意头来,无趣无趣。 不过,中山寺的菩萨慈悲心肠,应该没厌烦她的,啊,还有那归云观的老道,上上上辈子还有意要招揽她做入室弟子呢! 是要当和尚好呢,还是做个道士来的自在呢? 赵江比较着两者优劣,有鱼儿上钩,也懒怠招唿人去拿鱼篓,干脆解了钩子径直放生,然后又换上新饵把钩子抛到水里,就这么懒洋洋的消磨着时间。 一桿钓竿,一池鱼,一个问题,时日空度,转眼就到了六月。 眼见着天色甚好,赵江也有了踏青外出的兴致。收拾齐整,骑马去到灞桥沿岸,五柳树下,熟识的老道襟怀大开,神色乖张,形骸放浪。赵江上前敲了敲垂柳,道:「周博士,我来买酒。」 周博士抬眼瞥她:「几斤几两?」 「半斤八两足矣。」 「什么酒?」 「状元酒」 「好,拿钱来,十黄三铜」 赵江依言,拿出十锭黄金,三枚沾过香火的铜板递给周博士。周博士掂了掂足秤的金子,眉眼一弯,从右手第三棵柳树下挖出一坛酒来,去了封口,自己先畅饮一番,然后有摸出酒碗甚是小气的赊了赵江半碗。赵江嘆气,酒碗刚挨到唇边,周博士就已经仰头喝光了余下的酒,剩了个空空如也的酒罈子托在手上。 「你要算什么?」喝过酒后的周博士,斜睨赵江一眼,摆出傲世轻物的派头。 赵江拿酒润了润喉,囔囔一句:「还能算什么,算命呗,看自己能活多长。」 周博士颔首,将手上三枚铜板抛入酒罈,一抛是为一爻,六爻后,周博士将铜板摊于掌心,指点说道:「此乃干卦,上中下三爻皆为阳爻,可见足下若非出身贵胄,便是大能转世,方能沾得这天地大气象,此一生财运亨通,声名仕途唾手可得,不见愁潘病沈,大吉也!」 啧啧,好话果然听不腻。 赵江取了周博士掌上的三枚铜钱,拨了拨,问道:「那我这一生寿数是多少?」 周博士似乎给问住了,略一沉吟方道:「一甲子。」 和前几世一样的卦象说辞,不过财运、仕途、健康可一样也没应验,寿数更是差的天南地北,她加起来活过五十来世的人,就没一世是过了三十的,二十五六没有夭折,就算是烧了高香,积过大德了。当真是胡言乱语!可这般胡言乱语,赵江听过后不觉得恼,更没指鼻子大骂撒诈捣虚,反倒眉开眼笑,极为满意的说:「那就借你吉言了。」 赵江拍拍周博士的酒罈子,奉劝了两句坦胸露乳有伤风化,便哼着勾栏小曲上马继续踏青。 说起来,赵江以前是不信鬼神的,对算命这回事自然懒怠的很,但再怎么意志坚定的不相信,经歷过五十多次以短命告终的重生后,哪怕算命先生一开口就说她文曲下凡,法力无边,长生不老,她也是信得……人嘛,总是要给自己找点支持的,不然每天睁眼就想自己这辈子八成还是活不过三十,愁眉苦脸,郁郁寡欢,那日子得过的多丧啊。 赵江骑着马沿河而行,带着俩小厮遛到灞桥以西,再有个一炷香应该就能瞧见官道了,届时便可寻个酒肆茶馆坐下歇脚,慰劳肚肠。 第2页 打着扬字酒幡的那家小店滷牛肉味道颇好,到时候可以点一壶好酒来佐肉…… 正自思量着,一股异香传来,赵江□□那匹素来驯服的马儿倏忽扬蹄,似受惊一般突然疾驰起来,赵江神思不定,几欲被颠下马背,只吓得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攥着马鬓,俯在马背上起不来身。而随行的两个小厮更是被吓得面色苍白,试图牵制安抚受惊的马儿,却不见效果。 这马儿疯了似的一会向西一会朝东,颠的赵江身子骨都快散了,眼瞅着要这么被颠下马,指不定就要丧命在这畜生蹄下,赵江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干脆松了手脚,顺势落马,借势滚几滚,避开了那莫名发疯的畜生。 这一跤摔的赵江眼前一黑,耳中嗡鸣,惨是惨了点,但比赵江落马时候想的断胳膊断腿,五脏重伤,张口吐血的结果要好的多。 那两个随行小厮抖着手一左一右跑去搀扶她。然而人还没缓过神,便见空中一线血痕,那发狂发癫的马儿已经尸首分离,咚的一声倒在了三人面前。十来号面相粗犷,身强体壮的提刀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主僕三人围了起来。 赵江心里一紧,知道这是遇到山匪强盗了。 当首的大汉把刀往地下一插,还没喊出强盗号子,就见赵江已经知情识趣的高举双手,念念有词的说道:「好汉饶命,我身上这些银子全数奉上,供您和兄弟们去前边的酒肆喝上几碗!」 赵江解下钱袋抛过去,大汉掂量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公子既请了俺们兄弟喝酒,那不如再到俺们家里去做做客,好酒好肉,只要乖乖听话,必然不会亏待你!」 大汉说着,一面示意让人放了赵江的一个小厮回去报信,一面手起刀落杀了另一个小厮用以威慑主僕二人,并打量着赵江开出一千两黄金的高价,让人来赎。 赵江听了只觉得心里苦,身后另一位好汉伸出一毛茸茸的大手把她往前狠推了一把,她也只能老老实实跟着走了。 早知道今天出门就该看看黄历,出来踏个青也能撞上土匪强盗,这运气真是没的说了!赵江拿眼角余光打量着身边的匪类,瞅瞅那大把的络腮鬍子,又瞧瞧那腰臂上缠的山林走兽的兽皮,算是大致看出了这伙人的来路。应该是雁霞岭那座山头的山大王,今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下山跑到官道周遭来做营生,莫非是山中生意太萧条?按理这六月好时节,不该啊!想来还是这大王瞧着最近来踏青的贵胄富商颇多,这才离了山头来这边捕大鱼…… 赵江又感慨了一番自己时运不济。 走了四五个时辰,爬山爬的赵江气喘吁吁,最后被大汉看不过眼,一把捞起扛着回到了山寨,进寨时赵江偷瞄一眼守在寨门口的那些膘壮汉子手中的大刀长戈,又是一怂,也算是绝了自己潜逃的念头,打算还是乖乖坐在山寨等人来赎。 大汉把赵江关进了一间潮湿破败的柴房,天色已晚,柴房更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赵江被反绑住手脚,下饺子似的被扔了进来,摔得身子骨又是一阵响,赵江没有话本小说里主角的气概,能咬着牙一声不吭,何况摔的的确疼,就躺在地上一阵哼哼唧唧。然后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响起了极轻微的窸窸窣窣。 这叫赵江身上一寒,这种不住人的柴房里蛇鼠最多,赵江当即禁声,侧耳细听。可当她不出声了,那边也没了音信,乌漆漆的柴房里寂静如死。 赵江正觉得那蛇鼠被她的动静吓走时,耳边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同刚才,这声音在寂静里清晰可闻,一声一声,虽然不大,却叫赵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那声音极具规律节奏,赵江听了一阵,也冷静下来了,综合种种,考虑到这柴房可能还有一人当差看管的情况,没了蛇鼠之虑,不喜反惊,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拿人头骨磨刀的画面。 子不语怪力乱神,争当唯物主义好青年,钱银未得自然性命无虑。赵江胡七八遭的把这几句话默念两遍,然后壮了壮胆,向那声音的方向问道:「是哪位好汉在此当班?」 那窸窣声顿了顿,似有反应,却不见搭理,片刻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人头骨磨刀」声。 虽无答覆,但知晓对方通人言,也暂时没割取自己项上人头的兴趣后,赵江彻底放下心,只一会便眼皮打架,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便将近午时。天光大亮,从漏瓦木缝透出的光,也叫这柴房透亮了几分,可以见物。 赵江便眯了眼往昨日出声的地方看去,瞧见的不是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看守汉子,而是个纤弱人影,手足被缚,跟自己一般的处境。 ☆、要命的顾卿 「好啊,你昨日可是故意看我笑话?」 赵江半坐起身子,因瞧着对方是个年龄同自己差不多的少女,顿时也没了身陷险地的自觉,有意一逗,便故作恼怒模样,怒目而视。 那蜷缩一处的身形似是一顿,微微抬首看过来,正巧跟赵江视线撞了个满怀。 那眉目浅浅的,那一眼更是淡淡的,与这周遭境遇格格不入,瞧的赵江一怔,不知为何,就生出了想要亲近的念头,心里咚咚打鼓,又有种被看穿看透的感觉。 可少女一眼之后便收了回去,不出声,不搭理,如开始时般蜷缩在一处积蓄精力。 第3页 赵江观察一会,见那少女衣物不俗,很有来头的样子,又忍不住的出言试探一句道:「我乃祁连郡王,你对我这般不敬,要搁在上京城内,怕是要杀头掉脑袋!」 此话一出,少女更是连一眼都欠奉,把赵江晾在一边说单口相声。 赵江摆着纨绔子的派头叫叫嚷嚷好一阵,说的口干舌燥,万分的无可奈何,只得默认了这互不搭理的境况。 彼此就这么泾渭分明的在柴房里过了两日,白天里那少女总是乖巧安静的蜷缩在漏风的一隅闭目养神,夜里却总是要活跃一些,窸窸窣窣不知在做些什么。处了两日,赵江也对此举琢磨出了一点味道来,又尝试了几番套近乎失败后,心里极是后悔开场的玩笑话,若一开始恭恭敬敬按礼节来,至少这姑娘还愿意搭理两句,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自话自说的下场。 自作孽不可活。 赵江是个认命的主,见少女无意做举手之劳的人情,便只能伸长了脖子盼人来赎。 说来也是怪事,她这个祁连郡王虽不算宗室,但好歹也是个有爵位有身份的人,被绑了两天三夜,就没见着一个人着急的,来赎她的没见到人影,等赎金的也耐性十足,一日三餐定点送,见面了除了骂骂咧咧的两句口头禅,金银就愣是没沖她提过一句——就留着她与她二人,在这柴房,日日相对,岁月静好。 若非知道自己身上除了金银可谋外,再无用处,赵江都要以为自己捲入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里了。 沉浸在被人遗忘的悲愤中,再加上被绑的时间过长,手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赵江望向少女所在,终于忍不住轻轻哀求了一声:「这捆绑y实在折腾人的紧,小美人,好妹子,好姐姐,你就行行好,帮我松绑一会好不好?」 一直不为所动的少女听了这话,倏忽看向了赵江,眼神略显异样,但这份异样很快就叫少女掩盖住了,低头似思量了片刻,少女终于对赵江说出了第一句话:「能过来吗?」 声音还有些脆嫩,但语调却沉稳的很。 赵江听了这么一句,喜极,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哎哎,你终于说话了啊!我之前都在猜你是不是哑……咳,抱歉抱歉,我不说了,我这就过去。」 眼见少女脸色似有转黑的倾向,赵江赶忙打个哈哈,奉上笑脸一张,然后艰难的把自己一点点挪到少女跟前。 少女绑手的麻绳似紧实松,只虚虚一拽,便断开逶迤在地。那断开处被磨得参差发旧,联想起这些日子来夜班的窸窣声便能瞭然。 赵江见状便眉眼一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口中却夸道:「姑娘蕙质兰心,机巧过人,竟能在一帮蛇鼠豺狼眼下瞒天过海,在下佩服佩服。」 少女扫了一眼赵江有些谄媚的表情,不予置评,扫过她手脚,道:「稍见青紫,气血滞涩之相,再绑个半天左右,你这手脚就可以不要了。」 赵江心里苦,忙道:「劳烦姑娘了。」 解了绳子,少女又帮她活络了下气血,叫赵江深感意外。 「此处到底不是久留之地,三日后,你随我走。」少女附在赵江耳畔低声说道。 怎变得如此平易近人起来?赵江起了两分警惕,再加上对寨子外那些大汉手中兵刃的畏缩,便摇头嬉笑道:「姑娘好走,我身手太差,怕添麻烦,还是乖乖在这儿等人来赎的好。」 「你身负爵位,却遭匪类劫持,按照这地方的规矩,那回去通报的小厮护主不力,事后该被杖毙——所以,那报信的人,若有些头脑,多半已经改换姓名逃去别地了。人贵自救,你要是喜欢把性命挂在别人身上,那也由你。」少女稀罕的说了一堆话,赵江心思也活泛起来,却抓住了当中的一词忍不住问—— 「『这地方』?姑娘不是上京人士吗?」 少女似乎自知失言,缄默不语。 赵江却咄咄相逼道:「姑娘不是京中人士,那又是自何处而来?实不相瞒,我与姑娘见过一眼后,便打心底的觉得亲近,着实好奇姑娘这样通透玲珑的人,是出自哪个地方?」 「姑娘是奇女子,处变不惊,想来身上也有些不便言说的地方,但与我说说却是无妨,我这人最不爱是非,断然不会像长舌妇一般到处胡说!」 「姑娘我小时看话本最是钦慕女侠,你便知会我一声家住何处,到时也方便我送上酬金!」 「姑娘侠义心肠……」 「姑娘貌若天仙……」 「姑娘……」 「说来你一女子,又何故要扮作男子?」大抵问烦了少女,于是扭头就沖赵江来了个回马枪。 这句问话好不犀利,顷刻便堵住了赵江的嘴,半天才哀哀戚戚说了一句:「我也不想啊……」 「你是从哪里猜出来的?」 用得着猜吗?少女拿眼神往她白净的面皮以及喉咙前胸一扫,尽在不言中。 赵江拿看亲人一样的眼神看向少女。说来赵江活过的这几十辈子,身份问题着实弔诡——除了接生的产婆、姆娘和一贴身丫鬟外,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硬是没有一个人看破她的女儿身份。就是前日她落水湿身秀了,那些上来搭救,环绕周边的人,惊慌失措喊得也是郡王……硬是没人觉得她胸前凸起的地方有什么问题。有那么几辈子她是不信这个邪的,开诚布公昭示了自己的女子身份,结果不是被亲叔叔大义灭亲清理了门户,就是叫当今圣上扣下一顶欺君犯上的罪名当街处斩……至今那亲叔的面孔和刽子手的铡刀都还在她脑中盘旋,警示她莫要行差踏错…… 第4页 赵江幽幽嘆气:「我就纳闷了——我长得又不壮硕,面相又不威武,更没可以隐瞒,没道理别人都看不出来我的性别啊,可偏生除你之外的人,都是睁眼瞎。」 顾卿眼神一闪。 三日后,夜到子时,月黑风高,赵江随少女摸索着搬开一摞柴火,见那处木头早被白蚁腐食,没怎么费劲就敲出好大的洞,刚好容人通行。出了柴房,少女捏住赵江的手,示意她走向另一侧荒僻的小径,赵江只觉握着自己的手柔若无骨。 一路顺遂,并未出什么岔子,在离山寨有段距离后,赵江忍耐不住话痨的心性,悄声问:「你叫什么?」 「嗯?」 「你叫什么?」赵江只好放出点声量。 一阵沉默,就在赵江以为少女不予回答时,突听见了两个字「顾卿。」 「『一顾倾人城』的那个顾倾?」 少女便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明明白白的写着探究,看的赵江浑身怪不自在的,半天才答覆:「不是,是三宫九卿的卿。」 赵江松了口气:「这样啊,好名字,这二字非但朗朗上口,还极有气势,想必……」 正要一顿海夸,话音未落,余光却瞥见山寨方向火光沖天,沸沸扬扬,似在经歷一场大乱,漫天都是乱飞的火簇流矢。赵江倒吸了一口气,本能的就想拉顾卿远离险地,却在此时脚下一绊,扑倒了身前少女。一枚不知从哪里来,本来冲着顾卿的流矢,就这么不偏不倚的射中了赵江的背心,透胸而出。 不想这世会是这个死法,赵江摸摸胸前被濡湿的衣襟,借着火光看到一手赤红,最后心里感慨了一句:倒是没想像中的痛…… 眼前的面孔渐渐失焦,赵江陷入一片漆黑中。 这般的混沌漆黑,赵江是不陌生的。 她耐心等待着,当混沌逐渐清浊分明,五感一一归位,睁开眼果然烛影重重,已再世为人。 脑袋兀自昏沉,赵江勉强坐起来,招来贴身丫鬟,也不管大晚上的折不折腾人,就要了一碟果蔬瓜子,问了一通年月日,唠嗑起最近琐事。直把人问的昏昏欲睡,频频点头,这才放过,重新躺回床上。 这次回的是她二十岁时,不日便是秋狩,要跟那些与她一样身份地位的贵胄比试骑射,这也就意味着必然少不了奚落嘲讽声。 赵江翻了个身,烦人烦人。 不过到底是经歷的多了,虽觉烦恼,但毕竟不曾入心,竟不知不觉的想到了上辈子的顾卿。 想她赵江虽然短命,但像上辈子那样重生不过四个月就一命呜唿也还是少见的。按寿数把她这几十辈子排个榜,上辈子位列第二,第一则是昭告女儿身的那次,重生一月有余,就叫亲叔叔拿来祭祖了。 口中将顾卿那二字反覆的咀嚼几遍,越念越觉得这字有安神去燥的功效,只一会便沉沉睡去。 秋狩是皇家盛典,赵江身有爵位,纵然千般不肯,也还是要硬着头皮去的。 何况二十岁的这场秋狩,赵江无论如何也是绕不过去的。 穿戴好胡服,牵一匹温驯良马,再拿一张装饰繁杂的观赏弓,来到城郊秋狩的地头上,那些贵胄宗亲当中,果不其然的一通奚落。 一个问她为何多年不曾纳妾娶妻? 一个假意替她开脱,说恐有难言之隐。 另一个则直言赵江若不能人道,他家有诸多虎鞭豹鞭只待其开口相赠。 引得秋狩场上诸君开怀,小厮窃笑。 最后还有人不忘总结引申一下,她这个祁连郡王当真是堕了祖上威名,丢她爹兵马元帅的脸。 哎,几十辈子也不带变个花样的说法,好生无趣。她一个女子要行什么人道?还有,那么多壮阳的东西,又夜御七女,多了不怕阳痿吗?直听的哭笑不得。 秋狩开始时,赵江是最后一个进林子的,且慢慢悠悠的,也不开弓,凡有皇室宗亲的地方,她都躲得远远的,却没注意到,一道瘦削的影子骑着马,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狩猎两个时辰后,几里外传来一声兽吼,震得林鸟四散奔逃。 因是宗室聚集之地,文臣武将听后都神色大变匆匆赶过去,只有赵江瞥了一眼,表情镇定毫不意外,旁人催促后,才磨磨蹭蹭的往事发处走。 一人一马在与此时追上,与她并辔前行。赵江颇觉意外,便听那人道:「你果然事先就知道。」 声音微微沙哑,颇觉耳熟,偏头去看,才见这人正是前日还挂在她嘴边的那个名字——顾卿。 「事先知道什么?」 「兽袭。」 赵江神色一僵,思绪转了几转,矢口否认道:「竟是兽袭吗?这事我事先自然不知道,倒是姑娘从何得知的?」 顾卿果然不答,赵江有意试探,便又问了一句:「不知姑娘姓名,家住何处,如何男装打扮混进秋狩,来此又有何目的?」 顾卿却不理会她如何问东问西,只直直望向她的眼眸,问:「这是你第几次重生?」 赵江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半响才磕磕绊绊反问道:「你又是第几遭?」 「第三十七次。」 大概重生太多次,赵江的接受力甚佳,等回过神来,已经把顾卿视为同病相怜的胞妹,想一想便坦然直言道:「我的话应该是五十几次了」幽幽嘆气「死的太频繁,后面也没大细记。」 第5页 顾卿闻言眉头皱了下,苦思一番,然后抬头对赵江说:「我有件事情需要确认,恐怕要劳烦你一下。」 赵江一怔,顾卿却不待她应承,自顾自就说了下去:「你重生之后,若无旁事,便来寻我。」 「可……我连你住在哪里都不清楚啊……」 「时机一到,你自然知晓。」顾卿这么说着,立时拔出随身匕首,低声道:「得罪了!」 然后赵江目瞪口呆的瞧着那把短匕首没入了自己的心脏位置——一股钝痛不及蔓延,赵江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请君入彀 重生后的第七个月,赵江对顾卿顾小姐依旧念念不忘,时时放在心头,刻刻挂在嘴边。 毕竟是刷新了她短命排行榜的第一人,叫她重生之后没活过七日便见了阎王。 下次若见她,必然要祭出十大酷刑威慑恐吓,以抵切肉之痛! 下次若见她,且先赏她三四十天的牢狱之灾,以消心头之恨! 下次若见她,可先以利诱之,徐徐图之,叫她把藏着掖着的都交代明白! …… 可说着见她见她,她这短命寿数都等到二十五六了,却还是不见那人音讯。 满心的报復欲都落了空,一时茫茫然的看着皓雪落长街,好不惆怅。 待到肺叶咳出血沫,也知这辈子是无缘再见了。 再重来一遭,赵江头等大事便是先遣人去找这个叫顾卿的女子。 上辈子老老实实等她的「时机」等了一辈子,真就是信了她的邪……这番自然是不能再坐以待毙,重蹈覆辙了。 然后赵江的第二件事,就是去灞桥边,五柳树下,找周博士再算上一卦,不然心里嘀嘀咕咕的,真要再见到顾卿,拿不定应对的主意怎么办? 于是赵江掏了酒钱和金子,要一坛女儿红,等周博士来问,就笑眯眯的答道:「这回算算人,看我命中有没有什么克星魔剎,好叫我有个准备,下次见面也知道是该用兵用礼。」 桌博士饮完酒,抛完铜钱,拿衣袖胡乱抹了抹嘴边酒渍,敞胸露乳有伤风化的说:「此为姤卦,下巽上干,异卦也!干为天,巽为风,金风玉露一相逢……」周博士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来,「桃花朵朵开。」 赵江面无表情,只觉周博士这卦象越算越离谱,选一坛女儿红就当她思春了不成?她算的是人事又不是姻缘,胡言乱语,莫名其妙! 赵江愤愤难平,拂袖要走,周博士偏还撵在身后遥遥喊道:「姤即遘,意为相遇,主卦与客卦当位,公子与她不日既逢!」 算卦这茬不日便被赵江抛之脑后,一方面在郡王府里等着顾卿消息,一方面迷上了最近京中盛行的灯谜游戏。 那灯谜不是出什么字句来让人猜,而是一幅幅简笔小画,京中近日议论纷纷,都觉这画上之物匪夷所思,不似凡物,更非凡人所能猜透的。可赵江一见,却不觉得出题的人如何如何刁钻,反倒觉得这画上的东西极为熟稔,倍感亲切。故而买下了所有图样的灯盏,把自己关在屋里钻研。 那灯上图画不过寥寥几笔,赵江虽然看着眼熟,物件的名字也一副唿之欲出的样子,却始终还是隔了层窗户纸。 好在窗户纸总归是能捅破的,茶饭不思了半月,终于一拍脑袋道破了其中一盏的谜题,而后如有神助,不过两天,就解开了剩下谜题。 飞机,航母,登月,阿拉伯语,摩斯密码……赵江提笔将谜底一一写下,这些东西陌生又熟悉,她心中隐有一个猜想,出这些题的人便是她一直在找的顾卿! 可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的答覆都好叫人失望,千篇一律的不知道花灯主人是谁——真真是白养了一堆米虫。 在书房的灯海里来回渡步琢磨,眼角余光无意扫到脚边堆叠的灯盏,赵江眼神倏忽一亮,当即取刀割下数盏灯的小画,叠在一起,透光而看,那简单笔墨拼叠在一处,果见一字。 「找这么久,线索就搁在眼皮底下,当真是笨!」 赵江嘴上说着,手上也没见消停,把剩下的小画都割取下来,三张一起,共叠了七字,组成一句:相府后街,槐树下。 赵江按耐住喜意,翌日收拾好了脸面,又穿戴上力求低调中彰显高雅尊贵的锦服,犹豫再三,往衣服里塞了块护心镜,这才拿着谜底兴致勃勃的去往相府。 她的府邸位于最北,而相府则位于南端,饶是有车马代行,也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 绕道后街,百年槐树下一位小厮早在等候,赵江将谜底交付,眼瞅小厮由后门入相府一熘烟没了影。 早知顾卿身份不俗,却也没想到竟是相府千金,活了五十辈子,按她对京中辛密的了解,在脑中检索一番,却无甚收穫,方觉自己对相府知之甚少,对那相府千金更是一无所知。只记得一句怀「怀瑾握瑜,皓齿明眸」的点评,也不知道是哪一辈留下的印象。 虽对疏漏了宰相这般大官职有所不满,但自己到底不是万事通,靠打听八卦为生。罢罢罢,前几十辈子没有交集,那她从现在开始了解,也不为迟。 正纾解开导着自己,那递话的小厮已然折返,并奉了主人家的命令,邀赵江进府一坐。 进府,小厮将她引至水榭小苑便退下,赵江看着荷塘亭台间,缓带轻袍,玉冠束髮的顾卿,感觉又是一阵新奇。 第6页 前尘旧恨一时没忆起,张口就忍不住夸了句:「姑娘往这一站,便如出水芙蓉,压的这一池花都失了味道,才子诗人若在,必然对着姑娘钦慕万分,文思如泉。」 顾卿闻言一笑:「郡王的口才也不比人差。」 等这新奇过去,赵江却又摆正脸色问罪道:「姑娘美虽美,但待人可就不大真诚了——」 「先拿假姓假名来哄骗我,后又害我空耗八年来等一个解释,不地道,太不地道了!」 「我不曾诓你。」 「还说不曾诓我?这相府的牌匾姓柳,可不曾改姓成顾!」 「柳妤夕不过是个身份,我仍是顾卿。」顾卿神色如旧,看着赵江又是一笑道「郡王既已入府,便是府上贵客,哪有站着说话的道理?」 顾卿这一笑又叫赵江晃了神,片刻后便瞧见自己已经听话入座,还捏了块糕点在吃,好不气恼——都说红颜祸水,可自己怎么也是女儿身,万万不敢不该被美色所惑才对! 一想更气,糕点也无心吃了,挺直了肩背,瘫平了面色,示意顾卿尽快解释分说。 作者有话要说:  嗯,气的我们赵小郡王连点心都吃不下了,顾卿是过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卿却不急着与她唠嗑,反倒先捏起那张谜底细细扫完,然后如卖药郎中一样询问起来。语调平平的,却不教人讨厌就是。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这一切不对劲的?」 自然是……死过之后啊。「第一次重生。」赵江纳闷道。 「可有什么发现推测?」 对京中大小辛密所知甚详算不算?「秘密往往藏于光天化日之下,市井传言不一定空穴来风。」 「我也有这般感慨,」顾卿颔首贊同,「越是惯常所见,越能发掘出破绽。」 赵江拍手称是,果然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没想到顾小姐平日也有这般闲情逸緻。」日后倒是可以交流交流。 「你是哪里人?」 赵江一愣,「自然是京中人士,家在城北襄阳大道最末端,门前槐柳各一株——不过祖上倒是出身梧州……我还当顾小姐早就打探清楚了……」 鸡同鸭讲了一番,才双双察觉不对。仔细梳理了一遍方才的对话,顾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郡王记忆有缺失?」 赵江点点头「是有那么一次重生,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除了姓名身份外,再往前的事情全然忘记了,碰到相似的场景,才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已经经歷过了一次。」 「郡王是从那次才开始算重生次数的吗?」 赵江点点头。 「那这谜底郡王是如何想起的?」 「我开始只瞧着那画上的东西亲切熟悉,就把这些东西挂的我府邸到处都是,吃住都能瞧见,看了一阵子,这些东西的名字样貌就都从脑海里涌现出来。」 说罢赵江笑笑,又补上一句:「我最初见你的时候,也觉得你亲切熟悉,你说,咱们五百年前会不会是一家人?」 顾卿不理会赵江的打趣,沉吟了片刻,道:「我有件正事要说与郡王。」 「早该说了。」赵江打起精神。 「既是同路人,不知郡王有没有一种……这个世界是被拼凑出来的虚幻感?」 「不瞒你说,我每次重生都感觉自己是在做梦。」赵江嘆气道。 「有否可以佐证的细节?」顾卿微微皱眉。 每个人都像是被提线操纵的木偶,若偏离了预定的轨道,喜怒就无处安放——这算不算?但那到底是种感觉,做不得准吧。于是赵江看向顾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问道:「例如呢?」 顾卿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始讲故事了:「最初重生时,我同郡王情况略相似,记忆部分、有所缺失,庆幸的是只是小部分,关于『那个世界』的大部分记忆都还记得,只是丢了些琐碎小事和来这个世界前一月的记忆……说起来,开始我是觉得自己『穿越』了。虽然我所处时代所提供的教育信息并不能完善这个『穿越』的猜想,它在理论上就先天不全,然而我最初却莫名笃信这个猜想——」 赵江忽的轻轻笑出声来,插口道:「我也信这个,大概是电视小说荼毒不浅。」 「但穿越的基础至少也是该构架在『平行世界』的基础上。」顾卿深深看了赵江一眼。 「那『平行世界』又出了什么问题?」赵江像个勤学好问的学生,给足了顾卿面子。 「这个地方是断代的,」顾卿说「从书里便能瞧出端倪。我花了两辈子的时间搜集古籍,归纳史册,发现这地方的歷史文明只能上溯至一千五百年,其中拼凑荒谬多不胜数,文无体系,词无出处,随便挑个久远点的人物来钻研,能有两句语焉不详的评点,都是奢侈!而在这之后,便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赵江忽的想起了那个着名的英国火车轨道的例子——铁路两道间的标准距离是四点八五英尺,这个数据来自于电车的轨道标准,而电车的轨道标准则来源于马车的轮宽…… 「你的意思是……怀疑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 「是,至少是缺乏存在的证据,文明的传承,」顾卿用词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谨慎,她幽幽嘆气「不只是史书传记,我重生数次,认真考究过这里的方方面面,比如饮食起居,比如税赋科举……沙漠地带却孕育出了游牧民族的传统;交通闭塞却在同一地区种族里流行着十几种非同源文化……这里的每一处都透着一股拼接感,年代断层十分的严重——就如无根之木,看似繁荣昌盛,却无根源可寻。」 第7页 是这个道理没错。 可赵江偏头想了想,管不住嘴的反驳了一句:「凡所存在,就皆有自己的逻辑在——你说文化年代断层不合理,那也只是你没找到这种不合理隐性的逻辑而已。」 「那郡王觉得眼下是什么情况?」 作为一个直觉系,赵江表示很为难,又苦于无栗子可举,索性闭眼盲打。 「有没有可能是……」赵江想了一会,冒出了一个词「穿书?」 顾卿沉默了半天,才说:「你来这之前一定看过不少闲书。」 「猜猜又不犯法」赵江耸耸肩。 「现代科学脑洞再大,都圆不了这个说法。」 「那假设是外物侵犯,文明已经发展到了四维,可以随意拨乱时间线来攻打咱们三维空间呢?那么不断的重生,和断代的传承就都有逻辑可寻了——」 「这个倒是比你假想的『穿书』靠谱。」 信口胡说完,回归主题。 「顾小姐这般严谨细腻,那对于重生,想必也有颇多不俗看法吧!」赵江说回重生就忍不住嘆气:「顾小姐可否告知上上辈子那一刀验证了什么——不会是叫我白挨的吧?」 「重生也是我最不明白的一件事,」稍沉默了一刻,顾卿决定还是全盘托出:「之前得罪,一是当时不曾确定郡王是否重生多次而做的试探,二是想确定郡王重生多次,心性是否有变,是否合适接触。」 赵江顿悟「所以上辈子你故意放我鸽子,是想在暗地里看我作何行动?若我多方打探,且手段不耻,你便会警惕我,甚至放弃再见,对不对?」 顾卿默认。 「疑心太过是一种病……顾小姐」赵江忍不住吐槽,随即却又道,「不过防人之心亦不可无。」 赵江与顾卿在那水榭亭台里又啰嗦了个把时辰,除过彼此发觉的种种荒谬疏漏外,更多的却是另个世界见闻,便如他乡故知一般,「乡音」着实叫赵江亲近喜爱,那些高楼大厦新词外语便如雨后春笋,蹭蹭冒出了头,就连旧日生活的面貌,也在这对谈间叫赵江想起了部分。顾卿也有意引导她记忆起前尘往事,看能否从中觅得赵江沦落至此的一二重点,便不厌其烦的跟她细细说叨饮食节假薪酬社论。 这番唠嗑到太阳西斜才堪堪止住,眼见天色实在是不早了,赵江这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告辞。 临走前还颇为稚气的用一番美言讨要了一块顾卿腰间的玉坠,嬉笑道:「不瞒顾姑娘,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如今有了姑娘,再加上姑娘这块玉佩,无事之际,也可思人了!」 顾卿听得哭笑不得,赶忙起身送客,把祁连郡王半哄半骗的请出了相府后门。 作者有话要说:  郡王:其实我还是觉得穿书比较合逻辑 顾卿:理由? 郡王:我男扮女装这么多年,又不是生的五大三粗,怎么能没一个人看出我是女儿身?这眼瞎近视的程度,也就是小说里才有的。 顾卿面无表情:……(这个逻辑……还真没啥毛病) ☆、情窦初开时 祁连郡王近来愈发喜欢去相府串门了。 可能是老乡的缘故,一见着这位相府千金,就没由头的心理欢喜。作为一个考据党,顾卿则认真的厉害,非要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本来赵江是一想到那些事就觉得头疼的——不是说说而已,是真正生理意义上的头疼,自灵台位置起,如万针穿刺,纠缠不休,能疼上个把时辰——出于这点,她其实挺不喜欢深究这件事情的,只觉得既然处在眼下境地了,随遇而安就是,重生也好,穿越也罢,日子总还是要照过的嘛。 可是顾卿偏不。 除了那种寻根究底,近乎于偏执的寻找「归路」外,顾卿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感。这种焦虑感时常会出现在晚间歇息下后,带着徘徊在悬崖边沿,让人头皮发麻的的紧迫与危机。 她隐约觉得这种焦虑与危机感都源自于这个世界的本身问题,顾卿将这种状态告知赵江,想跟她商量着看能不能从这入手找出什么头绪……但是赵江的思路天马行空的厉害,总有本事把正正经经的谈话给带偏了,这一点让顾卿实在头疼,她不算是个脾性好的人,一来二去的,见赵江总不见得有个用场,渐渐也没了耐心,一个人闷头苦究去了,因着心思全用在了这上,对着时时上门拜访的赵江便日益敷衍起来。 赵江不是没有感到这些变化,她平素对人对事虽然一直有些粗犷,但对情绪变化还是相当敏锐的。 她知道顾卿觉得她派不上用场,又有点烦她频繁的来叨扰,于是在自家院子里乖乖宅了几天。只是宅在家里,那些个僕人来回就只敢跟她说那么几句话,出去吧,大半个京都也早叫她前几辈子逛了个腻味,实在寻不到地方去,好好地日子让她过出了吃牢饭的感觉,每次想到顾卿,心里头就有根羽毛在挠啊挠的。就这么着又憋了几天,赵江还是没管住腿,跑去了相府。 厚颜往顾卿身边一凑,才发现顾卿同志真的是一点都不懂的照顾自己。赵江从书堆里把顾卿捞起来,发现顾卿眼圈一片青黑,眉心深锁,恐怕这一月多都不曾好好休息过了。赵江见不得这种自虐式的生活方式,忍不住皱了皱眉,苦口婆心的在顾卿耳边叨叨说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说到好好吃饭,赵江又扯出一堆有的没的来,说她近日搜罗了几本食谱在研究,还有哪家酒馆的茶点酥香,哪家酒楼的饭菜可口…… 第8页 赵江声情并茂,但声音却是不大的,引经据典撮科打哄还颇有些茶馆说书先生的口才,言辞生动好玩,是一心一意挖空了心思想分散下顾卿的注意力,让她歇一歇。可顾卿全副心思都不再她身上,忍耐许久,却是真真有些烦了这些声音,于是手里的书拍在了桌案上,冷冷看了赵江一眼。十几岁的年纪,面容尚且青涩稚嫩,可板着脸一眼横过来却颇具威势,叫赵江讪讪住口。 赵江安静在顾卿旁边待了一会,她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虽被顾卿拿眼神拘的不能说话,但左看看右摸摸的总是坐不住,忽然想到了什么,歪头看了看顾卿,不知怎地又忽然安静了下来,支着脑袋看着顾卿埋头书卷,侧脸专注,纤弱莹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卷宗。赵江看了许久,心思全都是顾卿看书的时候怎生如此好看,叫这养眼画面引的脸上一红,对着桌案前的少女脸红了半盏茶,赵江忽而露齿一笑,朝门外走去了。 顾卿楞了一下,只是她眼下只剩几卷就要看完了,还来不及在意赵江的去向,视线又叫卷宗上的下一段内容攥住了。这些天不眠不休看了这许多,多少有些头绪——这些文载单看还好,合在一起……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隔着几层窗户纸,只能通过以往所得,窥见一个模模煳煳的雏形……顾卿琢磨着,如此不知过了几时,门吱的一声开了,来人轻手轻脚的挪到她跟前,没出一声,顾卿猜是赵江去而復返——走便走了,还回来做什么?偏偏还是挑这个节骨眼…… 思路被打断,顾卿抬眼,想客客气气的把人先请走了,因着久思不解,有些躁郁,动作稍大了些,正撞在赵江身上,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判断什么,就觉得自己身子叫人掀了一把,然后桄榔一声,案上汤水四溅,湿了半桌的宗卷。 顾卿眼看着面前摊开的宗卷字迹晕开,连日里脑海里紧紧绷着的弦嗤的断开,顾卿将视线转的一旁站着也有些怔忪的赵江,今次第一回正眼看她——神色间更是全然的冷意。 赵江半边袖子汤水淋漓,胳膊被烫红了一大片,还好没有太多痛感,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开口问你没事吧『有点多此一举,就有点不好意思的想沖顾卿笑一下,可在碰到顾卿眼神的一剎,愣住了,竟被顾卿一眼瞧的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顾卿深吸口气,压下几欲喷发的火气,她本就不是个与人亲厚的性子,此番恼起来,言语疏远又客气的说:「我近日身子多有些疲累,今天招待不周,还望见谅……今日后,我大概要在府中常歇一段时间,恐怕不能再时时接见郡王了,郡王若走,那就请便吧。不送。」 赵江下意识抿了抿嘴,站在顾卿面前,哑了火,对着顾卿疏远不耐烦的眼神,只觉得心口见到顾卿的那股子热气一点点凉了。 赵江看了一眼桌案上湿透的券宗,知道自己这番好意在顾卿角度上来看,怕是多此一举,还挺讨人嫌的,但也没想到会讨嫌到直接被撵走…… 暗里嘆了口气,面上却笑了笑,好脾气的「嗯」了一声,见顾卿急匆匆的将桌案上的东西挪开,根本没有分出心思在自己身上,也还是礼貌的吱会了一声:「那我走了。」 这一声很轻,传到顾卿耳朵里,有点像做错被罚的幼兽,软软的带着一点点讨好——这样莫名其妙的认知,让顾卿压下的火气都消了两成,她顿了下,点点头,也没说什么,下一秒注意力又被卷宗攥住了。过了一会,耳边只听到了门被带上的声音——这种古早的木门按正常使用来讲,响动其实还是挺大的,但偏是这次,动静至少小了一半,关门的人一定是小心又小心的。 顾卿心火又下去了两分,分了下神,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有点过了……但她眼下全身心的都在被弄湿的卷宗上,扭头甩开念头,眼下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呢。 从相府离开后,赵江在街上站了一会,觉得有点委屈,但更多的还是无处可去。发了一会呆,从怀里摸出了一颗骰子,掷了出去。象牙骰子在地上滚了几滚,最终掷了个三点出来。 有段时间,她重生太过频繁,每天过的漫无目的,连个能说话解闷的人都找不到,躲在家里吃吃喝喝,把自己快闷出自闭了才觉得不妥当,就摸了颗骰子掷着玩——每个点数都对应京都的一处,投到哪里当天就去哪里。 赵江把骰子捡起来,吹了吹灰,放进怀里,不做声的又在相府门前站了一会,见还是没人出来问上一两句,这才死心,上了马车,指向兴安寺的方向。 顾卿埋头卷宗不知时日,等到终于从浩瀚书卷中理出一线头绪后,眉头却锁的更深了……这些线索纷乱复杂,但顾卿的第六感却告诉她——这些问题,都能从自己丧失的记忆中找到答案。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实在是个很消磨意志的发现。她本能的想找人商量,但从书房出来,才发现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半年。 一股紧迫感狠狠攥住了她——她的时间不多了!她需要尽快见到赵江。 赵江呢?祁连郡王府的小厮说:「郡王出家了。」 顾卿看书看得头疼的脑袋一时被这个消息砸的没有回神,骑马行在去往兴安寺的路上也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么个爱凑热闹,说不停嘴的人怎么就出家了呢?哪怕是落草为寇,当了山寨土匪她也没有这么惊讶,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顾卿忽然想起,最后见赵江时,她似乎……很是冷落了她一番…… 第9页 但也不至于会为了这点小吵小闹去吃斋念佛吧?应该……不至于吧?顾卿有点拿不定注意,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的主要责任揽在身上,等到了兴安寺,见到了吃斋念佛的赵江,脑子里就只剩下两个字:怪我。 法号顾清的小和尚凑到她跟前,一幅等了好久的哀怨模样,然后嘆了口气,指指头上的三千青丝说:「你要再不来找我呀,我就真的要顶着你的名号,替你落髮彻底遁入空门了。」 顾卿被她引得噗嗤笑了一声,手指无意识的覆到赵江的发上,绕了一绕,也有点好奇道:「这又是什么说法?为什么是替我遁入空门?」 赵江被顾卿这个小动作弄得脸上发热,有点不好意思,但更不愿意就此避开,干脆厚着脸皮将顾卿的手握住,下拉,然后定住,见顾卿没有在意,这才稍松了口气说:「也没有什么,就是见你那日翻阅宗卷,就跟个老僧入定似的,这才想着拿你来打趣。」 「哦?」顾卿忍笑,目光落到赵江净白的僧袍跟腕间隐约的烫伤上,顿了一顿,忽又嘆了口气:「是我那日不该因点小事就沖你大发脾气,让你委屈了。」 听的顾卿这么一说,赵江面上温度更高:「我不是为着逼你道歉才……」 「我知道,」顾卿打断她,笑笑:「可你那日必是委屈了。」 赵江看着她,看着看着,也跟着轻轻笑了:「不过今日我也得到了补偿,嗯」余光飞快的扫了一眼二人交握的手,耳根微红,口上却故意拖长了音调「比预想的要好。」 二人寻了一处无人的禅院来说话。 书卷上找不到答案,这对顾卿是个不小的打击,赵江到是不以为意,觉得至少知道顾卿的方向是错误的,排除了一项错误选项就是进展,赵江的开解让顾卿没有最初那么的焦虑,但前路一筹莫展还是让顾卿十分不安。总觉得,一定要尽快的弄清楚什么。 但讨论来讨论去,还是无从下手,这让顾卿只能暂时的放下这些渺远的东西。 「你不回郡王府吗?」顾卿对赵江告知这个决定有点不解,有点好笑的问:「是这里素斋太好吃,让祁连郡王流连忘返吗?」 「这倒不是,」赵江抓抓头髮,十分苦恼道:「是因为东方阶啦,那个算命的方术老道。」 赵江开始跟顾卿倾到苦水——算算日子,那个东方阶差不多快要来逼她上梁山了,那个老道非常之烦人,哪辈子都有他的身影,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要逼她造反,从早念到晚,又十分的惹眼,简直是大写的麻烦……所以她才想,要不干脆在和尚庙里躲一躲,看能不能躲个清静,毕竟佛道不合,也许东方阶见了庙里供着的佛祖就绕道走呢? 顾卿听她抱怨听的有趣,连日来的烦闷也扫去了一些,「这样啊,那我以后想要见你,可麻烦了许多呢。」 「不麻烦,不麻烦的,」顾卿愣了一下,赵江面上全是盈盈笑意,见她的目光看向自己,便抿了抿假装随意的说:「这山上待久了也无聊的很,我常去看你便是了。」可那眉眼还是弯的,透露出主人家不想宣之于口的隐秘欣喜。 这份欣喜以一种亲昵跟珍视的姿态被赵江遮在了眼底,顾卿的心,却莫名的「咯噔」了下。她喜欢她,这个结论刚冒出来,还未及验证,另一个声音就发话了,理性的,冷静的告诫她,在这个充斥谎言,逻辑扭曲的地方,感情会影响判断,这一切也许都是浮于表面的假象呢?最好的是——不要沉溺,不要动心。 这是她自己的声音,顾卿心底轻轻嘆息了一声,面上的笑意也淡了许多。身边的赵江明显体察到了这一变化,却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只好收了声,干巴巴的小心问道:「你是不是有点累了?」 于是顾卿也就顺势说道:「是有些累了。」 赵江点点头,復又高兴起来,「那你早些回去歇着吧,我送你下山好不好?」 顾卿」嗯「了一声,由着赵江主持张罗着送自己下山。行到半途,耳边听赵江犹豫了一下,才小心说:」你是不是,在几年后会被选进宫里?「 「是,」顾卿点点头,也有意不想让自己多想赵江的事,忽略掉其中的情绪,只顺势答道:「五年之后的九月初,父亲会送我进宫。」 「是跟劫数一样,不能改的吗?」赵江的眼底有隐隐的期待,顾卿听完这句话后,如被定身一样僵直了身子。 赵江不明所以,回身望向突然停下的顾卿,瞳光温润,「怎么了吗?」 「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顾卿压下因赵江一句话引出来的心里满满的疑虑,再次向赵江求证道。 「唔」赵江不知道顾卿具体想到了什么,想了想,还是把刚的那翻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进宫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改的吗?」 至此,思路霍然通畅,顾卿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捉住了一团乱麻中,最重要又最不起眼的那根线头。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立的g,哭着也要做到……太晚了,睡了睡了 小剧场: 顾卿:啊,我的书!我要看书!!我要学习!!!我的心中只有研究没有恋爱!!!! 赵·小可怜·江:一句话预见了将来的家庭地位、婚后课业、以及可能完全失去的性、福生活。 赵·不性福·江:我可不可以换个人谈恋爱? 第10页 ☆、玲珑骰子安红豆 朔武十四年,夏末。 相府的柳二小姐于城南的一处私宅密会祁连郡王。 久久无人打理的水榭前,重生不过月余的柳二小姐身子稍有些不舒适,端是弱柳扶风般的好颜色。小郡王之前虽也在认真听,但叫这明晃晃的颜色一引,心思也不由有些飘了,视线不自觉的落在那开合的樱唇上,思绪还没来得及展开,心口就已经无端跳了两跳。 顾卿意识到了赵江的小差,顿住了话头。 这么一来,周遭一下子空了,四下寂静的让人尴尬。抬眼看去,却叫顾卿捉了个正着,赵江一下子就红了耳根——真是尴尬,但这份尴尬又因是顾卿,变得似乎没那么尴尬了。 顾卿不说话了,目光指名道姓的把赵江列入了不认真的行列里。赵江只好努力集中精力,回想着走神之前顾卿说了什么——记得是在问她重生这么多次,有没有哪些节点是反覆躲避不开的? 这道题堪称送分,赵江早就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吐槽了,理好时间上的层级关系,扳着手指跟她说:「首先就是生病——十五岁的时候怎么着都会生场病,躺床上三五个月不能着地的那种!要么落水受寒,要么好好走着大路,莫名其妙的摔断个手脚……反正就是不在病床上躺着,这日子就没法过!还有十九岁的秋狩——有次我都跑到隔壁赵国去躲那一帮子妖魔鬼怪了,结果硬是在秋狩前三天,被我那位亲叔叔压了回来,六匹马轮换,日夜兼程,到了猎场上我就忍不住吐了,心肝脾肾都快吐出来了……兽袭来的时候,我脚软的跑不动,果然第一个餵了老虎……「赵江说到这,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被咬过的脖子,然后嘆了口气道:」再就是23/24岁前后,我一定会遇见一个游方术士,开口就夸我紫薇入命,天生不凡云云,口才还没酒博士好,反正总而言之呢,就是威逼利诱,想方设法的逼我造反……我真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啊……赶鸭子上架的趟过一次浑水,就被龙椅上的那位游街了七天,然后当街腰斩……我也没个什么高要求,只想好好活到寿终正寝的岁数,别整天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么蛾子纠缠——我这条小命半数都是因为他们才夭折的!「 赵江又说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别有心机的说的很情绪化,其实这些事虽然遭遇的时候很是咬牙切齿,但经歷这么多次重生,赵江老早就抛到脑后了。在果如所料的得到了顾卿的安抚后,赵江也不作妖了,就乖乖看着顾卿低头思索。 顾卿低头对时间轴,把赵江的时间线放到自己的时间线上,两相合併后,猜测落到了实处,顾卿轻轻喟嘆一声,终于笃定了,她与她之间确确实实存在着不可言说却藕断丝连的微妙联繫。 「怎么了,」赵江拿手碰碰她,神情举止间是切实的亲昵跟信任,「问题还是很难解决吗?」 「不,」顾卿沖她笑笑「只是觉得,你我之间,真的是很有缘了。」 顾卿将自己的初步猜测讲给赵江听,赵江听的一愣一愣,最后也失笑了,眼睛弯起,都是欣喜,言语间更夹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赫然:「确实是很有缘分啦。」 「那么,郡王愿不愿意拿出这辈子,一直陪伴我左右,来试验一下,你我一直呆在一起,会形成一个怎么样的局面呢?」 满脑子只注意到前半句的赵江,面色嫣然,如喝下了最醇,最香,又最上头的酒,晕乎乎的一阵飘然,然后伸手,大着胆子的小心握住顾卿的手,发紧的声带只剩下一个字可以畅通无阻:「好」 在赵江的脑袋里,「陪伴」这两个字可以具象化为一日三餐、春夏秋冬、爬山涉水、以及红袖添香,同时也可以具象化为一起逛青楼,一起听评弹,一起弄鬼掉猴,一起开路栽树,占山为王……顾卿都有点想把赵江开个颅,好好研究一下里边装的东西。 做开颅手术这点小想法,在被赵江带着吃吃喝喝逛完了半个京城后,顾卿打消了,发现,赵小郡王脑子里虽然装的东西奇奇怪怪,时不时还脱线,但跟她相处,确实是件让人愉悦放松的事情。暂且放下那些没有影子的事情,就跟着赵江一道厮混,短短两年时间,竟然是她在此间从没有过的怡情悦性。把这番甜言蜜语说给赵小郡王听,赵江脸上除了红霞,就剩下了满满的成就感。 只一个晃眼,就到了夏末秋初,关键点「秋狩」已经在准备了。顾卿身着男装,借父亲的便利,也随行在皇家仪仗之后,与赵江一道来至圈好的猎场上。 赵江早知各种环节险象,带着顾卿轻车熟路的避开,一路闲唠,好不清闲自在的在猎场是熘达了一圈。 到是自秋狩之后,赵江的处境无端变得艰难起来——也不知道是她的哪位叔叔堂兄或者故人旧敌,突然之间就对她产生了杀意。 那日她领着顾卿去素心小斋看鱼,这是她很早就发现的一处宝地,说是尼姑庵,但是又已经废弃了十载,现在在打理的人是外籍的一位高人,姓甚名甚都不知道,不过小院里养的一池锦鲤个个上乘,且通人性,多餵两次,见你就会给表演个鱼跃龙门。 赵江那日就是在餵食想给顾卿看一眼这个跃龙门的景致,结果雨没出水,不知藏身在哪里的刺客反倒冒了头——口中含着「赵贼,我今日便要取你性命!」手里的剑却是朝着顾卿的方向噼砍,也不知道是手抖呢,还是眼瞎,总之业务水平十分的不过关,但架势却摆的又凶又狠。 第11页 赵江看着剑尖上的一点寒芒,脑子里已经在回放各种疼痛等级,以及之前自己的花式死法……这扎在身上得多疼呀,更何况是顾卿了……赵江把顾卿往边上扯了扯,让她脱离这一剑的危险范围,把自己暴露在了剑尖下。 这一剑刺在了赵江心口偏右的地方,刺的很深,透体而出,剑身又利又凉。赵江疼的脑子一蒙,张张口却被喉咙里涌的血堵住喊不出疼来,眼前差点又是一片漆黑……只是想着顾卿还在呢,怎么也要把她先带离这里,这才没直接晕过去。 眼瞎的刺客拔剑要再刺,赵江心里一慌,提脚便踹,赵江受了伤,这一脚连自己都觉得软绵绵的,但也所处的位置角度选的太好了,硬是连剑带人直接踹进了池塘里。 这刺客不仅眼瞎,想来还是只旱鸭子,在池塘里胡乱噗嗤,看样子一时半刻是没办法上岸了,赵江心下稍松,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手上就一紧,被顾卿拉着往外跑。 她们二人本就是骑马来的,只赵江受了伤,不好独自骑马,顾卿便干脆放跑了一匹,与赵江共骑一匹,一只手从后环住她,给予支持。 赵江捂着伤口,虽然来不及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但半边身子都叫血浸透了,想来也不会好就是了,来不及窃喜顾卿这个拥抱,赵江半倚着顾卿,在马背上被颠的伤口生疼,因着顾卿,心下觉得安稳,终于吐了口气,昏昏沉沉的放任自己晕睡过去。 顾卿把人带回了郡王府,府上有专人看护,但赵江伤的太重,顾卿还是觉得不放心,托人给自己捎了份口信,便干脆在郡王府住下了。 身上那么大一个对穿的口子,人还能活吗?顾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床上的人儿,凭空轻吸了口气,不光替赵江觉着痛,心里还绵绵密密涌上了一股怜惜。 然而这份心疼怜惜,还没坚持两天,祁连府受了重伤性命垂危的郡王就醒来下地冲着她笑了。 顾卿看到这个景象,不喜反疑,上前拆了赵江身上的绷带,伤口是确确实实的贯穿伤,位置紧急偏离要害,且大出血过,裹敷的用药也无非是些古代的金疮药,辨认不出成分,但也没可能直接肉白骨吧?……这本该是致命伤的,为何如此轻易就……顾卿抚着赵江身上的伤口,心知这伤口兇险,但赵江好的太快了……当时关心则乱不觉的什么,但现在人醒了却总觉得蹊跷——看着赵江的伤口,又看着她大病初癒就拉着自己活蹦乱跳的样子,顾卿心里不知怎么就咯噔一下生出了警惕,赵江当真是她那个时代的人吗? 赵江看到顾卿垂眸,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心里有点踌躇,拿手在顾卿眼前晃了晃,虚着声打趣说:「你是不是见我当时帮你挡那么一下,所以又是恼我又是气我,这才不跟我说话呀?」 「没什么大事啦,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少胳膊也没少腿的——其实就是剑刺过来的时候疼了那么一下下,没有想像中那么疼那么难熬,后面晕过去,就更没遭罪了。」 「别绷着脸好不好?」赵江软着语调,笑盈盈扯了扯顾卿的袖子:「你这样子我心里好慌呀。」 于是,那份猜忌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顾卿打消了。顾卿看着眼前还有些苍白虚弱的赵江,心里某处小小的角落只被这样的目光瞧的柔软——是啊,她太不一样了,她跟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是脱离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依然能独立存在的人……她跟她是一样的,也是她能在这找到的,唯一跟她原始世界相关联的人。 顾卿固然顶着一张十来岁少女的脸,但素来理性稳妥,由始至终对这里人都保持着一份疏离感,这份迟来的认知让顾卿对赵江亲厚起来,就如赵江初见顾卿时一般。 于是顾卿对着赵江笑了笑:「我没有生气,我很高兴,你还好好的……在我面前。」 赵江捂住心口,低着头笑,觉得顾卿这番话不是甜言蜜语胜似甜言蜜语,瞧啊,心里的小鹿简直是撒开提子的乱撞起来,撞得赵江心口发闷,连旁边的伤口都疼了一下,直接疼的赵江忘词,半天才收起笑意,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那真是、真的是、太好了。」话还没说完,就在顾卿是视线下窘迫起来,直接躺回床上抓起被子蒙住头,声音发闷:「我觉得我还有点不舒服,我再休息一会……你别看了……」 赵江伤口好的快,半个月后,就又领着顾卿招摇过市,也因着顾卿的态度,没有开始那么小心翼翼的,走上了招猫逗狗,吹牛拍马的道路。赵江觉得,顾卿就像座宝山,每天总能从她身上挖掘出一点可爱之处来,这种可爱之处,让她觉得惊喜珍贵,也越发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 赵江的这种喜欢,虽然不曾宣之于口,但也实在太显而易见了。顾卿不是情商低下的人,她很早就发现了赵江对自己的好感,客观的讲,她从没到这个世界之前,就一心学术跟研究,没时间跟人长期接触是一方面,觉得耗费心力也是一方面,对这样的感情堪称是灭绝师太一样的存在,但凡有丁点苗条就手起刀落,不留任何发展的机会。可对上赵江,她踌躇了,犹豫了。 她发现自己砍不下这一刀,画不清这条线。 她并不讨厌赵江的示好,甚至是喜欢的,但心底又隐隐约约的知道不该在这种境地下放纵这份感情的发展,一时间,竟然也陷入了两难境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2页 赵江是敏锐的,她在体察他人情绪这方面一向都是敏锐的。她发现了顾卿总会在某一些事情上下意识的呈现出迴避的状态,这样的发现并不能让赵江觉得受伤抑或是难过,反而觉得非常惊喜。 她有些小聪明,心里头知道顾卿那样的性子,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回绝,就是对自己有一定的好感才对,可没有挑明,也证明的她有自己的难处,会是什么难处呢?很麻烦吗?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助助阵,让顾卿放下心来……嗯,还是应该要先问问她为什么烦恼吧?该怎么问呢?下次带她去泛舟,假装随意的起这个话头……举止会不会有点孟浪,让顾卿觉得轻浮呀…… 赵江只觉得自己揣测顾卿心思揣测的面上发烫,一时觉得自己的付出有所得而万分欣喜,一时又敏感于顾卿到底是否会选择自己,心里头忽高忽低,忽冷忽热,折磨的赵江半年没能睡个安稳觉。 最终,在「挑明问题会不会受到顾卿冷落」的这道假想题目下,赵江败走麦城,决定把选择权移交给顾卿。 在赵江巴巴盼望顾卿能尽早给出答案之际,顾卿进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份的郡王,哈哈哈,我觉得写的有点可爱。 ps:昨天份的更新,写到一半跑去处理邮件,然后在床上睡着了,早上起来才补完的字数。 其实真的很想一口气熬它二十个小时直接更新完,或者干脆放上大纲,然后跑去挖隔壁一直想写的两个新坑…… 真的是很喜新厌旧了。 默默检讨两秒。 ☆、入骨相思君知否 就像赵江无论如何也无法迴避秋狩一样,顾卿也没办法拒绝进宫。 很难说清楚赵江在听到这一消息时的感觉,大概类似盛夏的暑期,在心里期望着永不结束,但突然的某天,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建设,没来得及带心仪的女孩去自己一直期盼的地方看一眼,假期就这么毫无徵兆的结束了。 顾卿进宫前的一晚,赵江没去相府,现在见顾卿就跟见人最后一面似的,心窝疼的厉害,还特别容易有情绪。赵江怕自己万一当着顾卿面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那真的是不如把自己埋到土里算了,省的顾卿看了心烦,自己事后想起来也尴尬难过。 赵江跑去找了周博士。周博士也是个怪人了,一年四季不论寒暑的呆在灞桥沿岸,什么时候都能找到他。尽管思路奇葩,听不懂人话,但是嘴也严的很,无论跟他说什么都不用担心,偶尔还会语出惊人。在没遇到顾卿之前,赵江就特别喜欢来找周博士喝酒唠嗑,现在顾卿要进宫了,赵江想到的,也只有周博士。 况且他还有酒,整个京城味道最正的酒,喝着了了,但闻起来酒香醇厚,让人有种一醉忘忧的假想。 「明天我又是一个人了。「赵江跟周博士讨了一坛花雕,提起这桩伤心事就忍不住的嘆了口气,」宫墙那么高,进得去出不来……你说,我之后要找谁去呀……「 「找你吗?你什么又不懂的,只会算算卦,还十有九不准的,」赵江抱着酒罈子发了一会呆「你说,宫里就那么一点点地方,还有各种规矩拘束……后宫里好像连本像样的书都难找齐全……她在里边大概不会开心吧。「 「还有,皇帝要是欺负她怎么办?她看着软……可脾气好硬的……」 一边喝酒,一边嘀咕,没多久,赵江就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顾卿,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逛鹊桥、看花灯,一个人从渭水上游走到末端断流的沙地。 真是奇怪,明明处在那么热闹的地方,明明身边有那么多人,可赵江还是觉得只有自己一个,身边空荡荡的,有一种异样的漂泊感,如浮萍无根无依,十分孤独。 是的,孤独。 赵江已经尽自己所能的避免去用这个词了,可想到顾卿总是先甜后苦,然后不管怎么样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最终心口还是会跟缺了一块一样,怎么填也填不上。 「你又来了。」周博士的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起,赵江怔住了,周博士站在她跟前,看上去,有点变化,又似乎没有任何变化。赵江不确定起来。 「要算一卦吗?」周博士问道。 赵江点了点头,付过钱,盘膝坐到柳树下,不动声色的问道:「我很久没来了吗?」 「离你上一次喝醉,已经有两年了。」周博士竖起两根手指在赵江面前晃晃,「想算点什么?」 竟然就这么过去了两年……之前经歷的不是梦吗?赵江茫然把视线投到周博士脸上,看了好一会,然后低头笑了一声:「那就帮我测个字吧。」 周博士似乎卡壳了好一阵,半天才勉勉强强说:「也不是不可以,你想测什么字?」 「』卿『字,」赵江笑笑,「你帮我算算,我想见的那个人再见到我,会高兴吗?」 周博士还在低头拆字,这一卦赵江却没有听的打算,起身便走,走之前还顺了一坛女儿红,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大声喊道:「这坛酒算你请我的了。」 远远听着,仿佛拿定了什么主意,心中再无琐事,语调也轻快了许多。 赵江确实拿定了一个主意,还不是什么好主意——通俗易懂的翻译过来,就是嫌命太长了。 这个主意就是——熘进皇宫,带顾卿一起远走高飞。 第13页 这对赵江而言,实在是个危险又英勇的决定了——为了爱情,赵江连被自己亲叔支配的恐惧都抛到了脑后。被抓住了,无非再被凌迟一次呗,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有了经验,局面走死了就咬舌,绝不拖沓让自己遭罪。 有了这番决心,赵江也不怂了,只身边一时没什么可用的人,干脆自己赤膊上阵。计划也很简单,纯粹就是跟龙椅上的皇帝打个时间差,玩玩捉迷藏——先凭着宗亲的身份进宫面圣,然后半道藉口头疼发热,假装昏厥,暂时歇息在清尘居。清尘居离后宫只一墙之隔,赵江打晕了两个小太监,就轻而易举翻墙进到了后宫…… 只一点赵江没有料准,顾卿没有住在瑶华宫,后宫偌大,没了准确的信息,只能一间间翻找了,全凭运气。 后宫人多眼杂,赵江只找了两个宫殿就被人看到了——与此同时,皇帝见了进宫的郡王不见踪影,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反应过来的第一道指令就是处决赵江。 赵江几十辈子都是养尊处优的主,体力实在是很堪忧,在御林军围追堵截下,伤痕累累的撞进了未央宫中,此番狼狈,也直直撞进了顾卿眼底。 赵江眼角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熟悉的身影,还没看全,一支冷箭就勐的射穿赵江腰腹,带着她踉跄几步扑倒了地上。 也许是过了半盏茶,也许只是一转眼的功夫,赵江只觉得自己被拥进了一个温软的海报中。 「怎么每次见你,你都要受点伤,吃点苦呀?」耳畔似乎有人在嘆息。 赵江听到后自己也觉得有趣,笑了笑,却牵动身上乱七八糟的各种伤口,疼的又咧了咧嘴,抬起头努力聚焦视线,在见到顾卿的瞬间,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委屈的厉害,可半天也只来的及说上一句:「我想你,很想你。」 说完这句话,眼前模模煳煳的就看不清楚,只听到顾卿底底的「嗯」了一声,赵江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伤口挺疼的,但又没那么疼。 赵江的意识沉入一片黑暗中。 还是重生,仿佛一个无休无止的循环。 只这一次,眼一睁,便见到了自己心仪的人儿守在自己身边,真跟做梦似的。赵江心里欢喜急了,上辈子足足两年没有见到顾卿,一日不见都还如隔三秋呢,两年不见,隔了多少个春秋?这方一高兴,竟又红了眼圈,在顾卿面前落了泪。 赵江这幅抽哒哒的样子看的顾卿一怔,赵江瞧见她的神色,也知道自己丢人,恨不能拿一床被子捂死自己,正想这么做呢,却听得顾卿轻轻笑了一下。 赵江听那笑声,心跳的更快了,半响一横心,掀了被子坐起身,两年没见面了,笑就笑呗,能怎么着啊,笑的时候多好看吶,这时候多看顾卿几眼也是好的。顾卿笑完了,偏头看看她,然后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打理她的头髮,压服了几根跳脱的髮丝,察觉手中髮丝手感极好,便有一下没一下的抚了抚赵江头顶,嘆了口气问:「怎么那么冲动?之前疼不疼啊?」 顾卿从未这么跟赵江主动亲昵过,赵江整个人都僵住了,心神全卡在顾卿安抚她的手上,半天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只下意识:「嗯?」了一声,顾卿好气好笑,伸手戳戳她的心口:「那么多伤口,还有背上那么多支箭,扎的跟个刺猬似的,疼不疼?」 赵江这才反应过来,上辈子射中的她的箭还挺多,只不过最后一支最要命罢了。赵江仔细斟酌了一下,想拿捏出一个,既叫顾卿觉得觉得有一点心疼,又不会太难过的语调说:「还好还好,这个快一些,凌迟处死要比这个疼些。」 话音刚落,赵江对上了顾卿的眼睛,关切的,又温柔又怜惜……赵江一时心思浮动,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看着顾卿明眸皓齿,鬼迷心窍的凑上前,在顾卿的唇角处轻轻啄了一下。 顾卿也没想到赵江会作出这么突兀的举动,愣了下,见一向怂包的赵江在偷香窃玉后,对着她紧张的连唿吸都屏住了,然后从耳根开染坊似的一路红到了脖子,拘谨的小模样十分有趣动人……顾卿心里也禁不住一漾。 顾卿不说话,意思就是并不讨厌这种行为了。赵江看着这时候的顾卿,壮着胆子去拉她,握到手腕,肌肤相亲,手中触感十分细腻,赵江注意力全被这种微妙又美好的感觉攥住了,察觉到自己似乎又要脸红了,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松开手,拉住了衣袖,冲着顾卿笑意盈盈,没头没尾的冒出了一句:「你应不应我?」 这样眼神的赵江让顾卿心里温软,她知道赵江想问的是什么,只是她在此间,顾虑太多,又是个警醒自律惯了的人,并没有在一时间就给出答案。顾卿的目光覆上赵江的面庞,言语间是不吝啬的温软,她笑了笑:「让我再想一想,好不好?」 赵江听这语调,觉得自己希望非常之大,但也有点小小的失望,她瞧着这样的顾卿眨眨眼,腆着脸干脆圈住顾卿的腰身,仗着自己上辈子受过伤,假装自己还是个病人,很厚颜的把脸埋进了顾卿小腹间,忍着笑意,焖焖道:「那你要早点给我答案,不然我怕自己焦虑的睡不着觉,睡不着觉要掉头髮,等头髮都掉光了……那时候你就算是答应了我,我也不想见你了。」 这样别出心裁的威胁,让顾卿觉得十分新奇,伸手拨了拨赵江的耳垂,故意冷了几个调子「哦?」了一声,见赵江为这一声紧张的绷紧了身子,就觉得……十分满意。 第14页 顾卿将指掌贴到赵江的面颊上,轻轻笑出声来。 自重生之日起,赵江简直就成了顾卿的小尾巴——若说以前还顾着外头的流言,又怕顾卿本人觉着烦了,一周才来拜访两三次的话,现在的赵江简直如同狗皮膏药一样的存在,日日拜访不说,还恨不得在相府划拉出一个别院,干脆住进去,夜里也缠着顾卿秉烛夜谈…… 赵江本来还有些忐忑,害怕皇帝觉得她结党营私而再砍了她,但发现她勾结宰相要造反的流言蜚语固然不少外,皇帝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心也安定了下来,觉得皇帝的心理素质还真不错。 赵江来相府的目的,除了跟以前一样聊各种各样的八卦,充作顾卿在外耳目外,还时不时的会拐弯打听顾卿考虑的怎么样了。又怕顾卿是觉得女子跟女子在一起不妥当,心有障碍才迟迟不做决定,还变着法的开导,一天一个委婉曲折的午后小故事,除了书上话本里的,还会现编,毕竟故事只有那么些,讲完就完了,自力更生才是长久之道。虽从未对自己性向烦恼过,但这样的时刻还是让顾卿莫名放松——还有兴致夸一夸赵江的口才,并琢磨琢磨在原来的世界,赵江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这么能说会道? 可赵江还没等到顾卿的回覆,顾卿就出了岔子。 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顾卿跟丫鬟在街上採买笔墨,赵江进到店铺去挑选玉佩,顾卿折返去寻赵江时,无意撞见一群孩童拿着木牛流马戏耍,还有些造型更奇异的玩具,顾卿看着眼熟,但木胚太粗糙抽象,顾卿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旁边有个不合时宜的老道高声唱着一曲短箴,周围人流匆匆,却无人注意。 道士跟孩童的出现太突兀,也太让人在意了,顾卿下意识的驻足观察,只听得道人高唱道:花前把酒问,何计可留春?然大道昭然,夏逐春花,冬杀秋叶,当顺天时也。既无情花对有情人,自是好花须落去。鸾鸟覆紫薇,红颜禁宫门,朝入槐安国,夕醒南柯梦,一切世间法,如梦亦如幻,应作如是观! 道士尾句如霹雳惊雷炸响在脑中,顾卿头痛欲裂,眼前混沌,竟然就这么当街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等赵江问讯赶到的时候,顾卿已无大碍,只是自顾自的低头沉吟。直到赵江忧心忡忡的问起,才说道自己方才见了个道人,他说了一些话,她心里知道非常非常重要,可在想要跟赵江仔细复述那首短箴时,却突然哑了声——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短箴的内容了…… 许久没有的焦虑又涌上心头,顾卿只知道一定要离开,尽早的离开这里——带赵江一起! 那首短箴虽然没了内容提要,但让顾卿意识到,有什么非常重要的线索就在自己的记忆里,只要能找到,就能把这一切都串联起来。莫名的焦虑驱赶着顾卿苦思冥想,寝食不分,赵江看着赵江,但顾卿的重视程度让她无法直接插手打扰,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好好一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赵江急的围着顾卿团团转,而顾卿这一回,比之前查找券宗还要入魔,生生的在赵江眼皮下为此空耗两世,几如行尸走肉。赵江难过的心如刀绞,可她知道轻重,不好在此时阻止,只好强颜欢笑的替顾卿分忧,可每次瞧见相府一干人逼迫顾卿进宫的场景还是会觉得心头升起强烈的不适来。更让赵江觉得难过的是,顾卿对她承诺了她此番不会进宫,于是为了不为人摆布,宫里的太监逼上门来,顾卿就手起刀落的自伐了。 两次都是这样,第三次的时候,顾卿被赵江抱在怀里,赵江眼角通红,却还是看着她强笑说:「好了,你下次不想进宫也选个好看点的死法啊,这个要流这么多血,看的我实在是心里发慌……手脚软的都抱不动你了,万一把你摔了怎么办呀?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呢?」 怎么之前就没发觉,是个这么爱哭的人呢?看着赵江眸中水光,逼上门的公公,周遭的卫兵,以及面无表情的皇帝,顾卿忽然灵光乍现,知道自己復盘数次的局面里,一直被她忽略的那个至关重要的变量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都忍不住想吐槽自己,非要有个人受点伤,死一死,剧情才能往前推进…… 也太狗血老套了点 ☆、规则与鸩酒 不可说……不可说——不可……直说…… 顾卿懂了规则,却也被规则限制,只能缄口不言。 她知道自己的意识已经落回了曾经经歷的某一个节点上,但她并不着急睁开眼,身边是一人徐缓的吐息,拂在耳畔能感到一丝暖意与烟火人气。她在这熟悉的氛围中养了会神,才睁开来看,守在床边的果然是赵江,她看着她,双目下有浅浅的青黑,该是已经等待了许久,顾卿的心里就像是被羽毛轻轻撩拨了一下。 见她醒了一直盯着自己看,赵江偏开头,有点不好意思:「你这次再要想事情,也别不吃饭呀,人是铁饭是钢,你不吃不喝要低血糖的,脑子更僵了……怎么能想出来东西?还有,不愿意进宫也不要拿刀抹脖子好不好?你这没有一点求生欲的让人很担忧啊……况且刀抹脖子多疼啊?……还有……」 赵江开了头就收不住嘴,啰啰嗦嗦唠唠叨叨,开口明明是带了点揶揄的语气,可搭上委委屈屈的表情让人生生觉得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她,实在有点好笑,于是顾卿很给面子的轻笑一声。 第15页 赵江应该是在顾卿醒来前趴在床边小憩过一段时间,束髮的玉冠有些歪斜,侧边漏了几缕髮丝,不等床边的人说完,顾卿伸手轻轻撩了下赵江的头髮,然后赵江顿住了。 顾卿拍拍床边示意到:「上来。」 话音刚落,赵江整个人都僵硬了,然后简直是从头红到了尾,刚还算是伶俐的嘴一下变结巴了,说话又矜持又腼腆:「这样……不好吧……你之前还没同意关系呢,更没有好好交往过……」 「想什么呢?只是想让你上来好好跟你说说话。窝在床边不觉得难受吗?」顾卿听的好气好笑, 「不难受、不难受。」赵江嘴上这么说着,可动作利落的翻身上了床,生怕顾卿收回自己的话。 等赵江上了床,顾卿对着赵江的侧脸看了许久,然后轻轻嘆了口气……这让赵江的有点疑惑的看向她,顾卿伸手抚摸了下赵江的侧脸:「我会再认识你的……,」顾卿斟酌了一下用词,带着一贯的用词谨慎,字斟句酌的承诺到:「等到那个时候,我会同意跟你交往的,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里。」 赵江侧过头让自己的视线一分一毫都不落的落在顾卿身上,专注且认真,「这是你的承诺吗?」 「嗯,我向你承诺。」顾卿静静的说。 等了这么久才得到『还要继续等待』这样的答案,赵江情绪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丧气,但得到了顾卿这么郑重其事的承诺,有些事情,其实不用怎么说,也都有了答案。赵江的心仿佛落到了实处,安稳的紧。她没问为什么,也没问具体要到什么时候,只是这些天的疲惫涌上来,有些倦怠的躺平在床上,舒展开身体,只觉得身心都松快了许多,然后干脆利落的「嗯」了一声。 「你留宿在我这,我爹没说什么吗?」这样放松,且毫无警惕的赵江让顾卿起了一丝逗弄之意,含笑伸手轻轻戳了下她的侧脸。 听到顾卿这么问,赵江噗嗤就笑了,说:「对啊,我说想来看看你,你爹一口答应了,什么都不问,然后好像有事比较急,就赶着去处理了,我本来说是留几个时辰就走,可一直没人来撵我,我就厚着脸皮留到了现在……「 赵江被顾卿戳的脸上有点发烫,顾左右言它:「说来你相府的安保也太差了啊,我去了几次小厨房拿糕点,明明这么脸生,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这样可不太好……我明天……我明天要不然还是悄悄爬墙走吧,不然对你清誉不好……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啊」 爹这么心大的,顾卿听了不出意外,到是很满意赵江言辞中的敏锐,心下略略盘算一番,笑了笑,安抚的碰了碰赵江的耳朵,也没说什么:「先睡吧,明天再说。」 赵江点点头,表现的十分之乖巧:「我睡相还是很好的,不会乱滚,我再往里一点,不会碰到你的。」 本来以为,跟顾卿睡在一张床上,可能会辗转反侧半晚睡不着,但事实是,身心放松的顾江,刚沾上枕头就睡熟了过去。 一觉天亮。 赵江第二天醒来,顾卿已经收拾好了妆容,见她醒来,便径直开口说:「我要进宫。」 赵江沉默了下,半响低声问:「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哪里吗?」 顾卿神色平静坦然,「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也没办法告诉你。但是,这次之后,如果我想的不错……你我要么是重新认识,要么不会再见面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暂时的。」 赵江听了前半句后,愣在当场,没有意识到顾卿的补充,有种莫名被抛弃的委屈连着一点愤怒的情绪一起冲上了头,顾卿见到她的面色也愣了下,然后恍然明白过来,上前轻轻的抚摸了下赵江的面颊:「好了,不是说了只是暂时的吗?我也没有办法呀。」 赵江情绪来的快,去的也更快,但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带着一点试探的说:「为什么不会再见面了?……是不是你不喜欢我,只是不好直说……你要是不喜欢我的话,也没关系的,我……我……「赵江脑子卡住了似的转不起来,哽咽半天,才嘆口气轻声道:」我以后不会再胡乱打搅你了,只是偶尔的,能不能陪我说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有跟你呆在一起才觉得没那么无聊,别的人……「赵江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想了想,认真说,」我一直觉得只有我一个人。「 顾卿定定看了赵江一会,然后出乎意料的抱住了她:」我知道的,但现在,还有我在 。「顾卿轻轻笑了下,她的眼眸沉静,心思也因而叵测,让人看不出端倪。」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很顺利的话,你可能只是暂时的看不到我了,并不是一直如此的。「 赵江心下稍安:」那你具体要进宫做什么呢?能不能告诉我。「 「有些事我还没有看清,有些猜测因为规则的存在也并不好直说……再等等,我还需要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看一看,」 赵江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满心满眼的都是信任。 顾卿一时心思浮动,忍不住凑了上去,这下二人的距离不过婴拳大小,彼此唿吸交错,只要稍一俯身,便能吻上去。可这个距离跟姿势维持了半盏茶,顾卿依旧没有再进一步,她后撤了一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有所牵绊就有所顾虑,只会更难从这南柯一梦中脱身,顾卿在心里告诫自己。 第16页 再等一等,江。 顾卿只抬手抱了一下她,最终喟嘆一声。 这天之后,顾卿一心筹备提早进宫的事情,忙忙碌碌,马不停蹄,反之,赵江到是左右无事,打发干净了一堆身边无聊凑趣的人,只巴巴的跟在顾卿跟前想多看她几眼。 顾卿闲暇时候都跟赵江呆在一起,可赵江觉得顾卿太累了,也不再跟之前一样带着她去远的地方游玩,只好吃好喝的在京城寸大点地方折腾。 两年时间转瞬即逝,顾卿要进宫了。 宫里院深墙高,不比柳相府好厮混,赵江远远看着顾卿进到宫墙,知道此后恐怕再难见面。心中既空落,又藏了一股在顾卿面前不曾显露的烦闷——她果然还是担心她的,都说后宫阴私多,各种糟乱跟杀机,若顾卿在里面的受了欺负该如何?谁来帮着她护着她呢? 她心知顾卿此番进宫必有缘由,可她再宫墙外还是为着她辗转反侧夜不能眠。过了一季秋冬,一季春夏,终于还是耍了些手段,曲曲绕绕找到了能给宫墙里送信的人来。宫里宫外常会通信寄物,如此是惯例,赵江展信只觉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便学着书里,寄了红豆给顾卿,聊表相思。 信送出去,如此,等了一月方传来消息,锦帕上只寥寥几行。没有名讳首尾,开头只两个字「安好」,往下,则写着——寻因未果,还需些时日。汝安否? 赵江将这几行反覆看了看,觉得心里满满暖意,急着回復,也不差遣人去取纸笔,直接撕下一片月白万字纹衣罢来写回信,写完塞给递信的小厮,又重重赏了金银,让其立即送达。 以此途径通信,不知不觉竟已过了三个春秋,顾卿心中只字不提后宫纷乱跟自己的恩宠,赵江也不去问,只如亲友故交,互相问好,闲话家常,赵江也偶尔会在信中倾吐相思,但往往顾卿稍加安抚便能抚平心境。 而近期回信就更叫她觉得心里高兴了,顾卿所寻觅的因果,据她所言已经露出端倪,似乎不日便可寻得解脱之法。 赵江收好信,这些信已经积攒了一只檀木小箱,被赵江珍而重之的收着。还未高兴两天,宫中便传来消息,说天子震怒,柳相罢官,德妃被下狱了。 德妃,便是相府的柳二小姐,便是顾卿。 怎么就被下狱了呢? 赵江暴露女儿身,被凌迟的那次有幸住过京城的牢狱,又阴又潮,全是污垢跟鼠蚁,饭菜都是馊的,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想到顾卿被关在那种地方吃苦,赵江就坐立不安,哪怕心觉这消息有些蹊跷,但关心则乱,也不管不顾了,心说就是把皇亲国戚得罪个遍也要先把人从那个地方弄出来。 赵江不管是哪一辈子,身边都不乏莺莺燕燕,以前烦恼他们成日撺掇她造反生事,但眼下到是能派上用场了,不管是蛇虫鼠蚁的,全部拉扯过来,于是一堆绿林好汉跟心怀不轨的各路神人,于夜黑风高的某一晚,被赵江赶鸭上架的领着前去劫狱。 结果到地方一看,牢狱空空如也,赵江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该倒吸一口气紧张一下。旁边的人问是怎么回事——赵江看了看发问的号称智囊的某狗头军师,在心里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来劫狱到底太匆忙了,没有先用智商筛一遍人,这样子还有什么说的,当然是圈套,当然是中计了呀。 果然,大牢就像个瓮,进去了就出不来,还看到牢门,一众人就被逮住了。赵江比较特殊,可能是出于到底是宗亲的考量,抓起来没有先被砍手砍脚,而是被穿着鱼龙服的厂公,提到了宫内皇帝面前。皇帝面前已经有个人在了,正是赵江想了许久的顾卿。 皇后跟其他嫔妃都在,侍卫用的是御林军,看来是处理家事了,赵江心说真是好一出大戏——可见到了顾卿有些清瘦的身子骨,也没工夫盘算理会这些了。赵江有些担心她,还没作甚,就见顾卿回头看她了一眼,露出了一个笑容,跟她做了一个口型:相信我。这个笑容让赵江没由来的心口一紧。 却只见,顾卿往又冷又硬的金砖上一跪,语气平缓的认下了皇后指责的罪名,从容不迫,甚至称得上期待已久。 不详的预感浓浓压在赵江心口上,耳中嗡鸣,根本没有听清皇后指责的罪名到底是什么,她往前横冲了一步,冲到顾卿跟前,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 皇帝似乎发话了,赵江恍惚的视线中,见到宫女端来了两杯酒,顾卿沖她笑一笑,端起一杯,问道:「这是我自己选的结局,你愿不愿意,陪我死一遭?」 赵江说不出话来,看着顾卿,茫然的点点头。顾卿早预料到似的,端着酒一饮而尽,随即抬手抚摸赵江的脸,轻轻捧住,然后有点犹豫,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拿定了决心轻轻凑上来亲了下赵江的侧脸,赵江下意识的,抱住了倾到向自己的顾卿。 顾卿附在她耳边,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底底的说:「不要怪我,也不要难过。我只知道,我要进宫,这是我的结局之一——但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做,我不知道能不能带你一起走,我只能尽我所能试上一试。」 「因为规则的存在,很多事情我没办法直接告诉你,但是……」顾卿还在说着,赵江却霍然觉得脑海刀绞一般的疼痛,这种疼痛十分熟悉,是她很早很早以前,去回忆某些事情时频繁出现的疼痛——只这次比以往加起来都要难耐,以至于耳中嗡鸣,顾卿说的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能听到,等那阵莫名其妙的头疼过去了,顾卿的嘱咐也已经到了尾声,赵江强忍疼痛,努力集中精力去听顾卿剩下的话,却只断断续续听到了一点:「如果我失败的话,你一定要去找自己的路……皇……重要……不要忘记这个吻,也记住顺势而为……这一切本质上其实是……记住我的话,一定一定,不要忘记。」 第17页 赵江疼的神智恍惚,等恍惚过去,环抱着的人似乎也没了动静,她轻轻唤了下顾卿的名字,等了等,还是没有动静,身上的温度也似乎在急速的流失。 赵江明白过来了,她把抱着的人放平,仔细整理了一下顾卿的仪容,然后端起剩下的另一盏酒一饮而尽,理也没理在耳边叫嚣的皇帝跟厂公。 不一会,意识便被由内而外的痛楚拽入了沉沉梦中。 不知道为何,这次意识中的黑暗比以往都要重一些,她预感,她需要花更多一些的时间,才能再次睁开眼睛。 ☆、一切开始于结束后 「027号仓今天怎么样?能脱离《燕淮》吗?」观察室里的男人例行询问道,胸牌上有一个类似云网的logo标志,是政府统筹下的高级顾问才有的勋章。不算是网警,但权限也只比警视厅厅长低一点点。 毕竟是311特大骇客挟持事件,牵连深广,性质恶劣,哪怕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事情的影响力也还是在那里摆着,追踪报答的新闻媒体一箩筐,但凡出点什么事情,都是当天热搜头条——所以,哪怕例行的检查,政府也要表示出对此事的重视来,这才派了顾问来例行询问。 刚被调遣过来的新人虽然也见了一两回世面,心里总还是有点紧张,但毕竟这两天见多了职位更高的人,心理素质多少还是练出来了点,面上不显的把人迎进门,心里还有点跟明星人物同台的荣幸跟得意。说起来,其实上次由他汇报时那位大人物来头更大,只是他当时的表现实在不如意,紧张到结巴,那时候还有媒体在一旁跟拍,事后他看到311骇客事件全网追踪播报的新闻,只觉得自己简直快丢死人了。 新人想到这儿,心里又紧张了下,用余光扫了眼顾问,见他面相和善,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人,这才放松了一点,从手上的平板调遣出燕淮027号仓的文字资料,点开投射,定了定心,准备回答顾问的问题。 但看到手上的资料,新人一下又愕然了,数据统计未果,新人迷茫的翻覆看了两遍027号仓的资料,一般来说,故事情节推动到了哪一步,都会有个进度条在,电脑根据进度条跟游戏人物以往的表现以及目前的状况,运行公式计算出通关的时间,就算情况复杂,数据无法精确,也会有个估算的时间在——但027号仓的游戏进度条右下角的数字却空空如也。进度条的状况也很古怪,明明就到了尽头,却一直在反覆的读档重来。进行查看,进度条本身的数据没有问题,公式也还在运行中,却没有数据给出……但这种情况就像是027号仓本身就是一个bug。 新人迷茫起来,结结巴巴的回答说:「不、不知道……」话还没说完,新人突然意识到这个回答并不让人满意,于是又手忙脚乱的进行补救道:「可能是故事线的原因……我、我检查一下……啊,有了——进行到这,按照剧情会有两个分歧,一是郡王造反失败,柳二小姐旧情不忘,饮酒殉情——咦,这条线之前明明通关过,系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给出了作弊的判决,无效化了……那就只剩下第二条路了——柳家的二小姐因贪慕虚荣,抛弃了从小的青梅竹马,进宫攀附权贵——郡王造反成功,杀入皇宫后,因爱生恨,顺势杀掉柳家二小姐……但怎么……」新人闭口不言,反覆又看了看数据,看的奇怪,越来越底气不足,也不敢大声说出来,自个嘀嘀咕咕说了一句:「只剩一条路可以选,又有各种推波助澜的npc在,按理讲就算不会玩,也该是顺理成章的走下去了……本来就是情景游戏,最后这点又没什么难度,出了什么问题……这场景都重置了十几次了……」 」是第二十二次。「一旁一直沉默检查脑电图的研究员看了新人一眼,淡淡纠正道。 「好吧」,研究员愣了下,又看了眼最后选择重置的次数,耸耸肩说,「是第二十二次了。」 「她进行游戏已经四个月了,却至今没有通关,更没被唤醒——」看着面善的顾问皱皱眉,没有看向跟他汇报的新人,而看向了另一个明显更了解情况的人,语气有些严厉起来:「她的认知系统出问题了吗?」 好吧,又是个不了解情况,来瞎「关照」受害人,意图追讨责任到处推锅的傢伙。研究员心里轻轻嘆了口气,面上神色郑重起来,调取了统计的大数据展现出来,跟这位新顾问解释道:「在数据上,她的认知系统没有任何问题,但她的情况比较特殊。」 「特殊?」顾问冷冷道,「剩下还被困在游戏仓里的五百一十四人哪一个不特殊了?这样拖下去要拖到什么时候?媒体那边又要怎么交代?四个月了!离黑客攻击已经过去整整四个月了!现在却还有五百一十四人处在脑死亡的边缘,这么大一口锅一家瑞光公司可背不下——现在各种政府无能的言论已经传开了!你知道每拖一天时间就会对政府公信以及对外形象造成多大的损失吗?」 开始还觉得顾问好说话的新人已经被这一番噼头盖脸砸下来的斥责砸的有点发蒙了,扭脸看了下游戏仓,只觉得里边那个看着瘦瘦弱弱的027号仿佛一个根本靠近不得的烫手山芋。 「等不了她自己通关或者启动安全协议了,现在就开始准备强行唤醒——」顾问顿了顿,扫了一眼这间屋子里其他三个游戏仓,「这三个人也一样。」 「091、372、376已经在一周前开始进行尝试了,目前初见成效……但027,无法用已知的方式进行强行唤醒。」研究员冷静的低声说。 第18页 「什么?」顾问一时愣住,眉宇紧蹙:「已经突破阈值,分不清真实虚幻了吗……那为什么不直接转入医院?你这是渎职!外交发言部早半个月前就对外宣布控制住了局势,到时候万一又是一例脑死亡,外边媒体还不吵翻了天?那时谁来承受舆论压力?你吗?!」 外行跑过来指导内行,这都是什么事啊……哪怕是出于政治目的,至少事先做点功课,或者好好听他把情况讲完再说话呀。研究员嘆了口气,还是尽职尽责的扮演起自己负责解说的角色,从光脑上刷权限进入资料库,调出027号仓初始全息游戏数据投射出来,跟顾问解释道:「027号仓并不满足转入医院的条件,我们之前模拟评估过,强行转入医院,只会让现况更糟,这是评估报告,您可以过目下……」 心知这些政界的要员怕是没耐心看完这份长篇大论的学术文章,递完报告,研究员便直接在一旁低声解释说:「全息游戏本身有一条规定,在进行游戏中时,虽然会设置意识障碍,屏蔽掉了现实记忆中,有关全息游戏的事情,并给出参考性的假设,以』穿越『来替代,在玩家的一开始就营造出一种更加真实的游戏体验……但做为保护机制,玩家的记忆是不可以全部屏蔽的,以避免过于沉溺游戏环境,而发生人格突变等等……311事件当天,黑客向瑞光公司的游戏伺服器发动第一波进攻时,027号其实算是最早在游戏中意识到不对劲的一批人,在下线,以及申诉都无果后,这一批人开始试图反抗。027号用的方式比较罕见,但也十分聪明——她通过最开始十几次的持续死亡与重生,欺骗主脑自己精神以及意识出现了问题,诱发了保护措施,她当时只要再通过一次自杀,安全协议就会生效,将她判定为意识深度沉迷以及有抑郁自虐倾向而被传送出去……结果在准备脱离游戏的时候,黑客与政府谈判破裂,碰上了第三波赫客无差别攻击,她那个时候刚刚经歷死亡,意识昏沉,处在半脱离的状态,精神跟大脑都暴露在了毫无防护的状态下,黑客的这一波攻击正好是全息游戏中的记忆屏蔽,她就在这种状态下受到全方位的攻击,海马区受到生物电流刺激,丧失了所有的游戏之外的记忆,又被强行滞留在了游戏中。而且黑客的这波攻击烧坏了027号游戏仓大部分的外设装置,让我们彻底丧失了对027号仓所有的调试权限……这种状况下,且不说精神状况,至少在生理上,027号仓的大脑处在一个脆弱的平衡上,任何外物刺激都有极大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伤害,所以我们始终都认为,027号自主通关游戏才是做合适的唤醒方式,以其他任何不当操作来唤醒,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嘶,」新人也是初步了解到027号仓的状况,忍不住倒吸口气,有点牙疼的嘀咕道:「这也有点太倒霉了吧。」研究员看了新人一眼,没说话,只觉得这话倒是没说错,虽说311事件辐射面积巨大,受害者众多,但大部分人只是作为人质被软禁了起来,或者是一时找不到出路了,所以,在政府控制局面后,四分之三的人的意识都在安全协议下被传送了出来,就算是剩下的四份之一的倒霉蛋,身上也还装备着通讯器,防弹衣,只要在原地耐心等待,早晚都会获救……而027号呢,被没收了装备不说,还被敲掉了记忆关在小黑屋里,营救的人知道她每天都会做什么,但无法捕捉她的思维位置,更没有钥匙,能做的居然只有在小黑屋外鼓励加油,能不能越狱……全靠自己……真的是倒霉蛋中的倒霉蛋…… 「这个情况确实复杂……不能改动剧情,引导她选择吗。」顾问沉思一下,反问道。 「和无法强行唤醒的理由一致——江照的大脑处在一个脆弱的平衡上,而且我们失去了对027号游戏仓的权限控制……我们可以捕捉查看,但是无法给予暗示或引导,甚至没有权限在她的游戏线上增添一棵树一株草。」研究员微微苦笑。 「她的故事线是什么,要怎么才能通关?」听了这么多,顾问低头回了下信息,再然后,好似也对027号仓产生了一丝好奇——当然,也可能只是想单纯的评定一下这个烫手山芋会带给自己的麻烦程度。 研究员愣了下,」027进入游戏时,根据性向,被随机分配到了燕淮里祁连郡王的人物主线上,这条主线的剧情背景,是比较传统的女扮男装的故事线,但又自小因为体弱多病而备受嘲讽辱骂,立志要在所有人面前扬眉吐气……郡王与柳府千金结识于幼年,青梅竹马,对其可谓一往情深——这条人物线在情节上有两个关键结点是不可变动的,一是秋狩,护驾有功而备受皇帝表面上的青睐推崇,虽得封赏,实际却被利用和警惕打压,如此心灰意冷,或渐有反心,或被有心人察觉而造势欲反;二是柳府小姐进宫后,相思入骨,与其私相授受,暗通款曲,近而把主角推到结局的岔道口……作为一款恋爱攻略体验式游戏,一般来讲,只要走上剧情主线后,随意选择一个结局进行体验就好,故事体验完了,也就结束了。「 「但我看她可不是这样的,」顾问点开进度条末端的数据,」只有两条路,却读档重来了二十二次?你来告诉我,这么高频率的次数,大脑负荷不会太大吗?「 研究员静默了下,垂眸道:「先生,她的本职是全息金融的高级编程师,本身就受过非常严苛的大脑防护保密训练,加上面对游戏死亡时心态还算良好,生理上的数据一直都很稳定,更没有丧失对虚拟跟真实的认知……有问题的是心理状况。」 第19页 「什么意思?」顾问又发了一条信息出去,闻言抬眼扫了下研究员跟旁边不敢出声的新人一眼。 「两个半月前,我们有尝试过一个办法……开始颇有效果……但就目前看,那个办法可能适得其反,让027号仓的心理跟精神状态濒临崩溃……这才导致后期一直无法走到结局。」 「哦?」不知是不是新人的错觉,总觉得这次来的顾问似乎对这件事更有兴趣些,「仔细说说。」 「311事件发生后,瑞光公司为了保护玩家,让玩家意识顺利脱离游戏,把每一组,每一条故事线的游戏环境都独立起来,也就是黑箱状态,好让人发现漏洞,进一步的,更早的启动安全协议脱离游戏……我敢说在当时没有比这更好的处理方式了。「 顿了顿,研究员问道:「先生,问您一个问题,您觉得一个人,脱离社会群里,能在一个封闭环境中待多久呢?」 这并不是很难的问题,顾问答道:「哪怕是最孤僻的人,一个人在孤岛上生活一个月,也会开始渴望回归社会。」 「是的,一个月,」研究员嘆了口气「也真的是运气太差了吧,作为互动式的体验游戏,主脑分配给她的搭档还没真正进入就被第一时间弹出了游戏……这也导致了她前三十几次试图越狱时,没有伙伴,无法达成通关条件,只能靠不停假死的状态来欺骗主脑……总而言之,等政府控制住了局面之后,我们才后知后觉的发现,027号仓已经在孤岛状态下被封闭了两个月。而且先生,游戏中,大脑对时间的感知不同,现实中,两个月脱离社会群体,或许很难熬,但总还是能忍耐一下的,但在游戏中,对027号而言,数十辈子叠加在一起,已经是几十年的光景了……「 「027本身就一直处在被完全屏蔽记忆的状态下进行游戏的,这种沉浸式的游戏加上她这样高频率的死亡次数,非常容易达到阈值,阈值之后,精神要么发疯要么直接崩溃,人脑是个微妙且复杂的机器,一旦游戏次数过多,大脑的认知就会陷入摇摆,也就是『虚实综合徵』一旦认定游戏就是真实世界,那么游戏中的死亡,也会被大脑解读为真实死亡,从而进入假性死亡中……也就是植物人状态,在这种恶劣结果下,我们普遍关注她的认知状况,却忽略了心理状况,直到我们发现她在游戏中跟npc的交流越来越少,哪怕把自己暴露在危险状况下也只呈现出一种麻木的疲惫感……我们这才意识到,027号仓的心理状况,可能非常严重的问题…… 这种问题很可能进一步升级成抑郁、甚或自杀倾向……」 「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觉得给她强行匹配一个玩伴,」研究员手挥动几下,调出了当时的数据,「那时候黑客还没被捕获,在全力反抗网警的追击,我们不敢直接改动原始代码进行匹配,只能利用社交通信系统,开外挂,强行给她接入了一个游戏伙伴。之前说过的,自从受到攻击后,燕淮就被封闭成了黑箱,只能出不能进……大部分人,游戏中都组过队,或者系统随机分配到别的玩家,我们在三千九百多人里,只找到了一个可供相匹配、落单的人——跟027号仓情况近似,同样因为第三波攻击,游戏仓短路,一直陷入了昏迷中,但神经元还接入在游戏中,无法直接退出。我们把她唤醒,然后跟027绑定,027的心理状况也确实因此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十分稳定……那位小姐比027要幸运些,游戏仓的外设还可以使用,我们能够给予引导提示,她又是位相当聪明优秀人,在提示下,很快就看清楚了游戏的本质。她有两个结局选择,一是成功攻略皇帝,母仪天下,二是旧情难忘,惨死宫中。从她角度讲,选择了跟郡王殉情的结局。作为恋爱游戏,这无疑是双赢的一种选择,我们一度以为,这是件十分正确的事,那位小姐可以带027一起脱离游戏,诶,但我们没料到的是,因为之前是第三方强行把两人绑定在了一起……027被主脑判定为非法作弊手段,结局无效,等同两人在玩单机游戏,只不过共享了视野跟时间线……一方作出了正确选择,只能是单机胜利……」 「即使如此,也不至于一直读档重来吧?」顾问看一眼欣喜,皱皱眉,对身后的秘书说了句什么,秘书点头走了,扫了一眼统计出的读档数据,语调微冷道:「林林总总,都107次了,再怎么受过训练,这个数据也都顶头了吧。」 「这件事,是我们不可控的……」研究员笑意苦涩,「从027与那位相处一月的生理数据跟心跳指数看,她爱上了那位小姐。所以……那位脱离游戏之后,哪怕认知并没有出现偏差,也从来不肯作出正确的选择……」 「还是因为孤独吧,」研究员语气轻了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有点出神,他一路看着027走过来,从数据上多多少少的了解到了她一点,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一句话来,「孤独会把一个人逼疯,也会让人更贪恋那一点虚妄的温暖。」 有人听见后,轻轻的嘆了口气。 研究员一怔,超着出声的地方看过去——来自于顾问背后,似乎是刚被秘书领进来,是个女人,安静、低调、内敛的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又或者只是听见他刚刚说过的一句。 「您是?」 「随行志愿者。」女人笑笑,指了指身上的标籤,「抱歉,临时有些事,所以没有一起进来。」 第20页 研究员没有说话,新人在一旁却咂咂嘴,这种志愿者虽然多,但能进到内部的志愿者却极少……毕竟这会直接涉及到玩家的隐私选项,又属于影响重大的案子,一般连家人申请审核还不一定能受到接待。说是志愿者,但一般身份地位都会是比较特殊敏感的一类人。 女人话音刚落,027号仓亮起了黄灯。 顾问愣了下,指着黄灯问:「这是怎么了?」 「提示音……又到了故事结局的最后选项上,」研究员神色微微凝重,一边掉出数据信息,一边解释道:「一般作出正确选择后,故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我们需要趁这个间隙,第一时间把玩家跟游戏隔离起来。」 「可以实时共享视野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女人问道,在她没有出声前,大部分人都很难注意到她,但她一开口,声音淡淡的,却又叫所有人都无法忽视她。 研究员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需要花点时间转换信息数据。」而且,隐私条律中也明确规定了,哪怕在这种情况下,非家属人员也该尽量迴避实时画面……但不知道为什么,后半句话研究员默默的吞下了没说出来。总觉得,说出来就有点太蠢了。 费了些功夫,终于把实时的游戏界面解读并投放了出来。 从全息投影上的游戏进度看,祁连郡王已经带着游方术士进到了皇宫。宫外大军压境,环绕的水泄不通,后宫的莺莺燕燕跟皇帝一起被押解在了光明殿前。 举兵造反的郡王,没有穿戎甲,也没有配兵刃,只是任由游方术士跟手底下的人为自己谋划,只偶尔的,才动动嘴皮。多数时间里都发着呆。 直到游方术士把皇帝,跟柳府二小姐……不,应该是德妃——带到她跟前来。她这才回过神似的,冲着柳府二小姐盈盈一笑。 旁边的侍卫递给她一把剑,但她看都不看,从马背上轻轻巧巧跳下来,直直的往女孩跟前凑。女孩表情怯懦,只软糯又迟疑的轻轻叫了一声:「赵哥哥。」赵江听到这个声音,顿了一下,额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是隐约的,难以察觉的让人觉得她轻轻的嘆息了一声,但郡王没有多说什么,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 边走边说:「说过好多次了,叫我『江』就好了。」 已是妃位的女子犹犹豫豫跟着好半天,这才让人觉得有点勉强的吐出字来:「江,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我、我哪也不想去,可不可以?」 赵江没立刻回答,又带着德妃走了一小阵才停下来,轻轻笑了声到:「不远的,已经到了。」 攻城破寨用的纵云梯用攀爬屋顶上,总归有点小题大做了,但是赵江不在意,赵江既然都不在意了,手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江带着皇帝的宠妃攀上了干坤宫的屋顶。 屋顶不算很高,能见度也不算很远,但清风徐徐,吹得人倒也舒服,赵江半拉半抚着德妃坐下。 顾问看着这一幕,皱了下眉:「她之前都这样做的?」 「差不多,」研究员顿了顿,不知怎么就往哪个女人身上悄悄的瞥了眼,「上次是带着德妃去品尝美食……一直到系统判定她通关失败,把她的意识抽离。」 女人听见她这么说,并没有在面上显露太多的情绪,也没有任何小动作,只是静静看着全息影像。研究员动摇了自己本来就模模煳煳的推测,他看不太透这个女人。 二人在干坤宫的屋顶不知做了多久,郡王基本没怎么开口,这不是个常见现象,这位的口才很好,在心仪目标面前往往口若悬河,会说很多话——至少之前一直都是这样的。 研究员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异常,更加全神贯注起来。 过了一会,是德妃先开口说:「赵……江哥哥,你不要让人杀掉皇上好不好?」 赵江撑着脑袋,」你不想我杀掉他?」 「嗯」德妃弯弯唇角,露出一个有点腼腆的笑容来「皇上待我很好很好,我很喜欢……你不会杀掉皇上的,对不对。」 「也许吧,」赵江想了想,有点出神,然后轻轻说:「你可以不出声,让我抱一下吗?」 德妃似乎对这个要求觉得有些迷惑,卡了半天才说道:「我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这样子,不太好吧……」 「哦,」赵江很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那就算了。」 赵江蜷起膝盖,又把目光投向了远远地一点,「你只要不出声,就在一旁陪陪我就行了。」 「性格……有些软弱。」顾问看到这,盖棺定论的给了一句评价,状似无意的扫一眼旁边的女人,淡淡道:」我觉得可以先把政府的补偿协议准备上了。「 「严先生,您恐怕有些太谨慎,也对他人,有点太没耐心了些。」女人笑笑,「我相信她现在正在做选择,也相信她……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那么,又是什么给你的自信呢?」顾问耸耸肩问道。 女人没有接话茬。 屋顶的郡王似乎还在看着远方出神,德妃陪在她身边,远远看见了一行侍卫往这边走,也不知道看清了什么,情绪一下变得有些雀跃,想站起来,脚下却没有站稳,忍不住惊唿了一声,往地面倒去——郡王及时的捉住了她的手腕,轻轻说了一声:「小心。」然后将她抚稳。 第21页 德妃抚抚胸口,眼中满是惊吓后涌出的泪花。 郡王看着眼前女孩眼中盈盈水光许久,轻轻吐了口气,沉默了一会,柔声问:「要喝点酒吗?」 女孩转头看她,眼中还是一片茫然——不,与其说是茫然,不如说是……什么情绪都没有。 赵江抬手轻轻遮住了女孩的眼睛。 女孩柔顺的在赵江指掌下,轻轻点了下头。 赵江放下手从袖中摸出一小只酒囊,递给德妃,德妃接过,什么问题也不曾问,顺从的打开塞子,浅浅的,一口口抿酒。 赵江看了看女孩,笑笑,忽的又旧话重提道:「我还是想抱一下你,可以吗?」 不等德妃拒绝,赵江又补充道:「或者你抱我一下,一下就好,你同意的话,我就不让人杀皇帝了。」 女孩最终同意了赵江,踌躇的伸手,轻轻抱了一下赵江,软软叫了一声:「江哥哥。」 赵江似乎被这一声给逗笑了,可眼中又都是盈盈水光,眼睛一眨,就落了一行泪,又哭又笑的十分矛盾。 赵江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不是她……我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是……可是我太害怕一个人了,总想有个人能赔我……但你终归不是她。」 「你是假的,她才是……真实。」 赵江的耳语话音刚落,027号仓的警报器突兀响起来,研究员这才回过神来检查数据——表情勐的肃然,高声道:「系统检测判定,那壶酒含有高纯度□□,已达到致死剂量——剧情完成,准备脱离!」 数个工作人员扑倒全息数据前开始操作,进行剥离跟隔绝。一片忙乱中,只有研究员抬头分神的往之前那个女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女人已经不再看着全息界面了,目光的方向是027号仓里的人,唇瓣煽动,似乎在说些什么,他的光脑里自带一个唇语翻译,眼下场景就自动帮他解读了出来—— 「是挺温吞软和的,但却不是软弱。毕竟是个聪明孩子,虽然一直怕疼怕这怕那的,但来了什么刀啊箭啊的,还是会第一个挡在我面前……」 听到光脑莫得感情的冷硬翻译腔,研究员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果然是她啊。 印证了推测,研究员假装面无表情的吃下这个八卦,紧紧有条的继续整理数据文档。 两天后。 一个穿着米色风衣带着黑框眼镜的女人站在那,不知站了多久。赵江——不,江照艰难的透过一层层密密麻麻叠在床边的人群打量着她,明明是陌生人,心底却生出熟悉的感觉。 似有感应,在那么细小的人缝里,两人对上了视线,女人摘下眼镜,沖她微微一笑。江照从小到大人缘都不错,这次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好不容易挺过来,身边除了亲戚,就是闺蜜死党狐朋狗友,五花八门人多眼杂……江照怕被哪个眼尖的看出苗头然后公开处刑,有点不好意思直接回应女人,就悄悄的,不动声色的沖女人打了个手势。 女人看懂了,沖她又报以一笑,笑的江照脸上发热,更不好意思了。她看着她寻了个位置静静的坐下,一边拿着光脑打发时间,一边等待她应付完那些各路亲朋好友,江照的心也跟着安稳了下来,带着只属于自己的隐秘欣喜,开始了不走心不走肾的轰人撵人。 等江照连父母都哄出去买水果了,才松了口气,看看天色,江照有些尴尬了,觉得自己像个大猪蹄子,竟然让人生生等了这么久?江照把视线转向女人,很心机的露出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来,动手跟女人比划——总算都走了。 女人轻轻笑了下,往她的床位走过来。 江照看的不眨眼,笑了:「你比我想的还漂亮。」 「你到是跟我想的相差不多。」 江照问:「有没有兴趣一起喝点东西?」 「在这里?」 「当然不,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等到这周末吗?周五我才能出院。」 「我愿意。」 「你好,我是顾卿,初次见面。」 「你好,江照——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顾卿跟江照的视线碰到一起,不约而同的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最后一章,我以为三四千字就能交代清楚的……结果花了八千字,还删减了很多有关设定的描述。 最后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很有仪式感的敲出了后记这两个字后,心里舒坦,只剩下完结的欣喜了。 不过,这篇我自己看其实挺不合格的,框架没搭好,写出来的详略也不合适,大毛病挺致命的,小毛病数不清……这些锅推给当初没写大纲就开始瞎编乱造的自己好了。有一出是一出,很散,而且也没写出人物的可爱来。 不过能写完还是很开心的呀!超级开心的呀!! 终于能动笔写其他的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