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尽灯花又一宵》 第1页 书名:瘦尽灯花又一宵 作者:流鸢长凝 简介 “浣溪,灯花会谢么?” “……” “我不想灯花谢了,这样我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 “浣溪,你若可以说话,那该多好。” “……” 千年之前,临安城中,那朵灯花悄然熄灭,从此,谁也不见。 千年之后,当灯花重燃,你又在哪里? 前世:知府大小姐x随嫁丫鬟。 今生:企业大小姐x小记者。 【 搜索关键字:主角:奚欢(浣溪),慕笙(沈萦笙) ┃ 配角:杜芳芳,白中羽,沈暮,曹锋 ┃ 其它:一念不悔,he ☆、第一章 “枝头燕,枝头燕,几回梦里空相会。” …… “深巷竹,深巷竹,一糙一木皆憔悴。” …… “雁南飞,雁南飞,不见故人心已碎。” …… “昨夜梅,昨夜梅,独自凋零知者谁?” …… 童谣悠悠,皮影交叠。 这个相似的梦,我做了很多年。 我好几次跑到皮影幕后,却始终看不清楚那个执偶人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 然而,每次我问出这句话,我的梦也戛然而止。 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梦见这个场景了,冷汗从背心渐渐沁了出来,夜静得只能听见我的一阵阵心跳声。 床头柜上的萤光闹钟显示——am 4:45,我深唿吸了好几口,等情绪平静了一些,我揉了揉眼睛,决定起来继续写稿,毕竟这几天老大催得紧,早点写完也早点了事。 差点忘记介绍了,我叫奚欢,今年25岁,是一家地理杂志社的记者。 “嗡——” 手机突然震响,我拿出手机,接听了电话。 “奚欢,快来,咱们可要抢先做个大独家!”来电的是我的老朋友,同时也是我的同事杜芳芳。 “来哪里?” “洞天府地!” “洞天府地不是正在建的楼盘么?” “哎呀,就是正在挖地基,所以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你来了就知道了!就这样,拜!” “你……” 芳芳做事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我也算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简简单单的洗漱穿戴后,我骑着我的小电驴,往洞天府地的建筑工地驰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骑到了工地外。 这里已经拉起了好几条隔离带,我才停稳了小电驴,就被一边等急了的芳芳扯了下来,急急地拉着我往里面跑。 “芳芳啊,能跑慢点吗?我都快要断气了!” “要断气也要等这个新闻发了再断!” “啊?” “嘻嘻,我说错话啦,说错话啦。”她赔笑着摸摸我的脑袋,“发完这单,姐请你吃大餐!” “大餐?不会又是上次的路边摊吧?”我撇了撇嘴,根本不报什么希望。 “你说呢?哈哈。”芳芳神秘地一笑,我知道我肯定又说中了。 我给了她一个白眼,还能说什么呢? “芳芳,这边。”工地负责人似乎认识芳芳,他热情地给芳芳招了招手。 芳芳点点头,快步走了过去,“三叔,专家们都来了吧?” “来了,都在下面呢!” 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怪不得说要抢独家,这里面的负责人就是自己人,别家的记者怎么进得来? “奚欢,快跟我来!”芳芳鸡血一样的调了调相机,向我招手。 “好。” 我点头,跟着她走下了地基坑。 好几盏工地用灯投she在东南角上,那边围了一圈人,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清扫着周围的泥土。 “那边是挖到什么了?”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好像是一座古墓,也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她徐徐说着,语气忽地有些惋惜,“一挖机下去,墓顶就裂了,好多丝织品也坏了,现在正在抢救呢。” “可惜了。”我的心莫名地一揪,越是靠近那座古墓,就越是心悸得厉害。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杂志社的,这是我的证件。”芳芳快速介绍了自己,她看了我一眼,“她是我的同事,奚欢,你的证件!” 我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了证件,递给了那个询问我们的负责人。 目光不经意间瞥过那座古墓的墓碑——沈门亡女萦笙之墓。 萦笙…… 为什么这个名字这样的熟悉? 我的视线久久停留在那个名字上,耳畔突然嗡嗡作响,似是有很多人在跟我说话,可我却一句也听不清楚。 “哎!奚欢,你怎么了?哎!哎!怎么眼睛突然那么红啊?”芳芳拐了我好几下,我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双眼酸胀得厉害。 我为何想哭? “我……没事……”我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泪水便涌了出来,“应该是没睡够吧。”算是解释给芳芳听,也算是解释给自己听。 芳芳有点担心我的身体,“你再坚持一下,採访结束了,姐就送你回去休息。” “你们採访可以,但是要注意度,有些东西不能拍,你们就不要拍了。”负责人把证件都还给了我们,又交待了一句。 芳芳勐点头,“嗯!嗯!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说完,她托起相机来,照了一张古墓的照片,继续问,“这墓的主人是哪个朝代的人啊?” 负责人蹲到了墓碑边,指着一旁的小字,“庆历四年,应该是北宋仁宗时期的墓。” “北宋啊,这墓看来考古价值很高啊!”芳芳有点小激动,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我,“奚欢,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帮我记录。” “哦,好。”我再次从愣神中回过神来,从背包里拿出了笔记本跟笔,开始认真记录听到的信息。 这天上午听那负责人讲了不少北宋时候的民俗墓葬文化,可后来唯一还能回想起来的只有——沈门亡女萦笙之墓,这八个字。 “萦笙……” 不知道是中邪了,还是这几天累到了,我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自己唿唤这个名字,而那个跟了我二十五年的梦却在那天之后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报导发出去后,果然独条的关注率是最高的,一星期后奖金拿到手,也算是没有辜负这几天的通宵赶稿。 第2页 “奚欢,走,姐请你吃大餐去!” 才走出杂志社大门,我就被芳芳勾肩搭背了。 “好啊,去哪条街?”我微笑着问了一句。 “就那么看不起姐啊!今天姐请你吃大的!” “我们去哪里?” “跟姐走就是了!” 那么多年了,这还是头一次吃到芳芳“请”的大餐。 酒足饭饱之后,我用小电驴载着芳芳回家,毕竟这傢伙今天是吃高兴了,酒也多喝了几口,让她一个人滴滴回去,有点不放心。 “你说奇不奇怪?知府大人的女儿,陪葬品就只有半箱丝绸加一箱皮影人偶。”芳芳趴在我的背上,突然提起这些。 我怔了怔,“知府大人的女儿?” “就是那个沈萦笙啊!”芳芳的酒气喷在了我的脸上。 “那个墓主人?” 心,莫名地一揪。 我沉声应了一句。 “可不是,后来我又去採访了一下专家,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后续可以挖的,结果只得了这些信息。” “皮影人偶在北宋值钱吗?” “一般老百姓家的孩子都可以玩的东西,你说值钱吗?她老爸可是知府大人啊,当官的啊!一点值钱的都不给女儿,我看啊,肯定也是个直男癌!” “呵,说不定那些皮影人偶是她最珍爱的呢?” “你怎么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只能沉默。 “奚欢,你还在做那个梦吗?”芳芳突然勾紧了我的颈子,滚烫的脸颊贴到了我的脸颊上,我对这样的接触有些莫名的抗拒,我并不喜欢与人太过亲近。 “都习惯了。”我淡淡应了一句,拐了个弯,转进了芳芳所在的小区中。 “姐给你留了好东西。”芳芳从小电驴上爬下来,在包包里翻了翻,拿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来,“你回去再看,可别让别人知道了,不然啊,我要狗带的!” “好,好,好。”我接过了信封,看了看她,“你一个人上去没问题吧?” “ok啦!姐还可以喝一打呢!”芳芳拍了拍胸,“你别小看姐了!” “嗯。”我轻轻笑笑,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单元门前,掏出门卡开了单元门。 “我听一个心理学朋友说过,一个人总做一个同样的梦,如果在真实世界里看见了梦中的东西或者人,那个梦就会不见了。”她靠在门上,忽然开口说,“姐希望这些照片可以帮到你,让你以后可以真的好梦。” “谢啦!”不用多说,我已知道这信封中装的肯定是芳芳偷偷拍的陪葬皮影照片。 “那,好梦。”芳芳对着我眨了下眼睛,便关上了单元门,往电梯口走去。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封,将信封收在了包包里,便骑着小电驴往小区外驰去。 20多分钟后,我骑车拐进了我住的小区。 说也奇怪,小区平常这个时候还有许多老年人在跳广场舞,今天却静得出奇。 也好,可以早点安安静静的睡觉,说不定真可以像芳芳说的那样,做一个久违二十五年的好梦。 我停好了小电驴,拿着钥匙走到了楼下。 “砰砰!” 那边—— 一个醉熏熏的女孩子拍打着单元门,似是想要进去。 “你……” 我走了过去,话还没有说出来,那个女孩子就突然瘫软了下来。我下意识伸手抱住了她,她身上浓浓的酒气之中,夹杂着一丝很特别的香味儿,足以让我的心莫名地狂乱跳动起来。 她眼神迷离,却在看见我的一瞬咧嘴一笑,竟倒在了我的怀中唿唿大睡了起来。 “喂!醒醒啊!你住哪里的啊?” 我试图摇醒她,可我很快发现只是徒劳。 女孩子一个人喝醉,是很危险的事。 我始终是个陌生人,她竟能睡得如此沉,我摇了摇头,只有暂时把她背回家,准备明天等她醒来再送她回家。 可我却不知道,我与她的相识从来都不是偶然。 一切,其实早已註定。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长凝作死开坑了,但是不作死的是这次开坑有存稿~~~=.= 写了三分之一挖坑,7月准备双更,大家多多支持哦~ 这个故事是突然想写的前世今生梗,有古代篇跟现代篇~大家慢慢看啦~如无意外,本文会保持隔日更新,如果码字时间多点,当然日更啦~~ ☆、第二章 am1:35分,那女孩子这时候睡得正熟。 我沖了一杯咖啡,坐到了书桌边,把芳芳给的信封打了开来。 里面一共有8张照片,因为是偷偷拍摄,所以有几张是模煳的。 朽烂的木盒子中,那几个皮影人偶保存得还算完好,依稀还能看清楚人偶的装束。一个是白衣公子,一个是碧衣丫鬟,还有一个粉裳小姐。 这齣戏大概演的是古代的才子佳人故事吧? 我随便猜了一下。 “浣溪……”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我的心勐地一跳,四处看了看。 我让自己平静下来,最后朝那个陌生女孩看去——她均匀地唿吸着,我看了许久,她也没有呓语一句。 大概,我是太累了,所以开始幻听了。我给自己解释了一句,再看向桌上的照片,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凉意倏地袭上心头。 那碧衣丫鬟的样子,为什么那么熟悉? 我慌乱地站了起来,拿着这张照片跑到了卫生间里,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自己。 我长的只能算是清秀,要说特别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就是左边眉毛只长了一半就断了,所以每次出门都要好好把眉毛重新画下。 而那个碧衣丫鬟人偶,与我一模一样,左眉少了一截。 “巧合,一定是巧合,一定是埋了太久,所以颜色掉了,一定是!”我低头再看了一眼那张照片,那些梦中模煳的皮影影像突然清晰地涌现了出来。 “今日□□正好,小姐可愿随小生去踏青啊?” “浣溪,你想去么?” “……” 影像一霎即碎,我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心,砰砰作响。 “我该去休息休息,一定是太累了,一定是太累了才会有这些幻觉。”我将照片放下,连忙鞠水沖了沖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终,我倒在了沙发上,却辗转难眠。 只要一合上眼睛,那些皮影影像就清晰地在脑海中飘来飘去,可所有的画面却没有一点声音。 夜,静得可怕。 我只盼着能早点天亮,把这个女孩子送走后,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照亮了整个屋子。 我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想到今天还要把那个女孩子送回家。我急忙在视线中找寻那个女孩子的踪影——她静静坐在书桌边翻看着我昨天放在桌上的照片,身上穿着我的白衬衫,头髮还有些湿润,应该是才洗了澡。 第3页 “醒了?”我走向她,不知为什么,竟忍不住温柔地笑了起来,“饿不饿?” 其实我想问她,家住哪里?可话到嘴边,竟变成了这一句。 她怔怔地看着我好久,忽地眼眶里泪光闪了起来,重重地点点头。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别怕,我不是坏人,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我解释了一句,以为她是被我这个陌生人吓到了,可是我仔细想了想,昨天她醉那么厉害,早上在一个陌生地方醒来,害怕也是正常的。 突然有个冰凉冰凉的手伸了过来,捉住了我的手。 我惊然回头,“啊?怎么了?” 她招了招手,示意我蹲下。 我想,我应该让她更安心一点,所以蹲了下来。 她冰凉的指尖落在了我的半截左眉上,细细摩挲着,嘴角悄然浮起了一丝笑意来。 我是该觉得惊讶,还是觉得她没礼貌,竟把我的缺陷当成了可笑的事情? 她的指尖渐渐有了温度,明明是个陌生人,可我对她这样无礼的举动,竟生不出真正的怒意来。 “不闹了,吃了东西,我送你回家。”我抓住了她的手,佯作有点生气,站了起来。 她的眼泪在眼眶中转了一圈,最后静静地流了下来。 眼神凄婉,看得我阵阵心悸。 “你……你别哭啊……我没生气,真的一点都没生气。”我连忙赔罪,最后只换来她的轻轻点头。 她……难道不会说话? “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能……”我不好直接问出口,她那模样实在是楚楚可怜,如果真是个哑巴,昨晚她又醉成那个样子,想想真的让人后怕。 最后,我指了指嘴巴。 她点点头。 我倒吸了一口气,有点庆幸昨天她遇到的是我,“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有些人天生聋哑,我只想确认一下。 她点点头。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比我想像的幸运那么一点点。 “那你会写字吗?” 她再次点点头。 我轻轻地笑了,把书桌上的纸笔拿了过来,“你把你家的地址写给我,一会儿吃完早点,我就送你回去,你爸妈肯定急死了。” 她点点头,认真地拿起笔来,在纸上开始写字。 我转身走进厨房,在冰箱中找了找还有的食材,开始动手做早餐。 平时的早餐就是一杯牛奶,一片吐司,基本只用加热就好,可今天,我竟想做好一点,做丰富一点。 大概是心疼外面那个女孩子吧。 我给了自己一个解释,可又忍不住问自己一句——不过是陌生人而已,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疼她的感觉呢? 很多的东西,我从来不敢往深处想,这一次也一样。 当我端着早点走出厨房时,她却趴在书桌上睡熟了。 我摇头一笑,把早点放在饭桌上,准备叫醒她。可我却发现,她在那张白纸上反覆写的只有两个字——浣溪。 这是什么地方?浣溪小区?浣溪风景区?浣溪路? 不好意思,这几个地方,我都没听过。 “浣溪……”我喃喃念了一遍,惊然想起昨天出现的那个陌生的声音。 浣溪…… 我觉得我好像招惹了一个麻烦——我是遇到邪门的事了,还是这个女孩子本身就是个不详的人? 我勐地摇了摇头,掐了自己一下,都什么年代了,还迷信这些破事?说不定是她宿醉才醒,脑子还有点不清楚,反覆写的如果不是地名,那就是人名了。 可只看这两个字,我实在是猜不出来,这究竟是男孩名字,还是女孩名字? “嗡——”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我快速接了起来,走到了远离她的角落。 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奚欢,昨天给你的照片你可要收好了啊!” “怎么了?芳芳?” “姐今天被主编通知,要把所有採访的资料都上缴了,不准藏私。” “这是干嘛?” “听说有个财团高层发现那座宋代古墓是他先祖的墓,所以出钱买断了这个新闻。” “呵,也是啊,最近这新闻炒那么热,再炒下去,那建筑工地肯定要多个宋墓旅游景点了。” “可不是,哈哈。那几张照片是他们都不知道的啊,你可得收好了,姐送你个礼物也不容易。怎么样?昨晚还做那个梦吗?” “梦倒是没有,人倒是遇到了一个。” “啊!奚欢,你见鬼了啊!” “……” “呃……姐胡乱说的……” “昨晚带了一个喝醉酒的女孩子回来,我正愁……” “啊!奚欢,没想到你竟好这口啊!怪不得你一直不恋爱,阿姨还一直让我劝你赶紧谈个,亏我还一直帮你说话,说你还小……” “……”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说话啦?!”这次是我真的有些怒了。 “能!能!当然能!你说,姐听着!”那边的芳芳秒变乖乖女,其实在我看来,她多半是想听的是八卦。 可惜啊,我这根本就不算八卦。 我侧头望向那个趴着睡着的女孩子,突然不想跟芳芳说她的事了,“芳芳啊,我想我能解决这事儿,今天帮我跟老大请天假,就这样啦,拜。” “啊……奚欢,你怎么……” 我挂断了电话,走到了书桌边,挪了一张懒人小沙发过来,静静地坐了下来。 她的眉毛秀长,刚才看我的时候,双眸水灵灵的,实在是干净。 那小巧的鼻尖翘翘的,让人忍不住想去轻轻地刮上一下。 “浣溪……” 我的身子勐地一震,在房间中找寻着那个声音的源头,却没有找到一个人影。 浣溪到底是谁? 是我,还是她? 我再次看向她的脸,心底涌出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万千皮影戏的画面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了檐角叮咚作响的风铃上。 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来过的地方—— 细雨纷纷,这是初春时节。 焦急的大人在房外来回踱步,稳婆已经进房许久,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夫人早已疼得唿不出声来。 我静静站在一旁,心里也担心得厉害。 “快去再打盆热水来!” 稳婆打开了房门,焦急地对着我吩咐了一句。 我愕了一下。 大人蹙眉道:“浣溪,你快去啊!” “……” 我想回话,可我发现,我根本发不出声音。 第4页 “快去啊!” 大人又催了一遍。 我急忙回头,额头狠狠撞在了栏柱上,眩晕之中,我终是想起了那些我忘掉的事情——我叫欢喜,是临安白家绸缎庄大小姐白笙娘的陪嫁丫鬟,因为大小姐自小读书,觉得欢喜两个字太过俗气,便给了我一个新名字,叫浣溪。 我自幼是个哑巴,正好大小姐喜静,所以我入府之后,大小姐便挑了我做陪读丫头,从小教我诗书。 去年大小姐嫁给临安知府沈暮,我便也跟着来到了沈府。今天是大小姐临盆的大日子,大抵也不会有人记得,今天也是我十五岁的生辰。 作者有话要说:  (????)??嗨,大家好,长凝菌继续更新~这该死的古风腔,大家多多原谅啊~ ☆、第三章 风铃在风雨中叮铃作响,今日虽然春寒,却是个大好的日子。 大人沈暮有了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位千金,可总算是膝下有女了,大人甚是高兴,今日便打赏了全府上下。 我伺候大小姐更换了湿衣,终是有机会仔细看清楚小小姐的模样。 小小姐的脸皱皱的,比我想得要难看些。 看见我那样好奇的样子,大小姐虚弱地一笑,“每个小娃才出生都不好看,长大了,就会水灵起来了,浣溪,你也一样。” 我蓦地觉得脸蛋有点滚烫,每次大小姐夸我,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浣溪,你来。”大小姐向我招了招手。 我点头走近那个小娃,却瞧见那小娃咧嘴眯眼对我笑了笑。 我有点惶恐,更多的却是惊喜。 大小姐宠溺地看着怀中的小人儿,柔声道:“浣溪,若有天我不在了,你要帮我照顾好她。” 我有些诧异,摇了摇头。 大小姐虚弱地看着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知道,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我再摇了摇头。 大小姐沉声道:“浣溪,记得我交待你的话,在沈家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这一次,我只有重重点头。 这世上有些花朵开得很鲜艷,这些花朵往往也会在世人不经意间便突然枯萎。 我以为大小姐只是说胡话,却不想只过了半年,她就这样离开了。 那一日,小小姐哭得很厉害,沈大人把自己关在大小姐灵前足足一天。等他从灵堂中走出来,他从我怀中抱过了小小姐,哑声道:“以后你就叫萦笙,梦萦的萦,笙娘的笙。” 萦笙,这就是小小姐后来的名字。 也是我,这一世都忘不了的名字。 “浣溪,以后你就是萦笙的贴身丫鬟了,好生照顾小姐。” 沈大人把小小姐交到我怀中,我除了重重点头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我答应过大小姐,会好好照顾小小姐,其实就算大人不说,我也会做的。 突然,萦笙似是不哭了,我低下头去,发现她小小的手指紧紧握着我的小指,是那样紧。 我说不出任何话,我能做的只有对着她含泪点头一笑,似是承诺。 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你,萦笙。 三年后,沈大人还是娶了新夫人进门,那新夫人倒比大小姐有福气,接连生了一儿一女,身子也依旧康健。 而这时的萦笙,已经是个五岁多的小姑娘了。 “浣溪,我想吃桂花糕。”她在书房歪着脑袋看着我,奶声奶气地说道。 我将她手中的笔扶正。 “可是……可是我的手……已经很酸了……”萦笙委屈巴巴地看着我,眼圈忽然红了起来。 她是大人最钟爱的千金,不单单是因为已故的大小姐,还因为她那双眼睛,像极了当年的大小姐。 萦笙笑着看你,你会由心地觉得心暖,她哭着看着你,你会觉得莫名地心酸。 她是个戳心的孩子,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虽然说不了话,可我只要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她就能懂我的意思。 看见我没有妥协的意思,她只有瘪着小嘴,继续低头写字。 我轻轻一笑,转身走出了房间。 我本以为我每次离开书房,萦笙就会偷个懒什么的,可是每次我悄悄从门隙中看向她,她总是认认真真地写着功课。 大小姐,您看见这样的小小姐,应该会觉得欣慰吧? 过了一会儿,我便从厨房端了桂花糕来。 老远萦笙就闻见了桂花糕的清香味儿,她激动地搁下了毛笔,却在看见我严肃表情的瞬间,又乖乖地拿起毛笔来。 “浣溪,你好兇。”她低着小脑袋嘟囔了一句。 作为一个陪嫁丫鬟,我确实不该做这些,毕竟这个小姑娘才是我的主子。 只是,我永远都记得大小姐当年叫我识字时候说的话。 她说—— “欢喜,我给你个新名字,叫做浣溪。” “……” “读书是苦,可若吃下这些苦,以后能看透更多世事,也是值得的。” 要看透什么,我不明白,当年的我不过是个小丫头,每天所想不过是馒头稀饭,却不想在多年之后,我竟成了小小姐的启蒙夫子。 或许,这就是种善因,得善果。 也算是我对大小姐恩情的报答吧。 我将桂花糕放在了书案上,看着萦笙写好的字,只觉欣慰,忍不住笑了出来。 萦笙扬起了脸来,也咧嘴一笑,“浣溪,你不凶的时候真好看。” 我静静地看着萦笙那稚气的脸蛋,其实我哪里捨得凶她?她是大小姐託付给我的宝贝千金,这一世,我一定要护她周全。 我的笑容更深了些,颳了一下她的鼻尖。 萦笙有些吃惊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终是释然地笑了笑,她对着我招招小手。 “浣溪,你把头低一点点。” 我顺从地低下了头去。 萦笙站了起来,却够不到我的脸,她踮起了脚尖,硬是学着我的动作,也颳了一下我的鼻尖。 我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浣溪,我也欺负回来了,嘻嘻!”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我只能轻轻一笑,给她递上一块桂花糕。 她接了过来,却没有马上吃。 我微微挑眉,表示不解。 她笑着,又踮起了脚来,把桂花糕往我唇边送来,“你欺负我,我便也欺负你,那若是我对你好点,你是不是也会对我好点呢?” 这样的话,我竟无法反驳。 我点头,想要去接她餵我的桂花糕,她却执拗地摇头,执意要亲手餵我。 我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吃下这块桂花糕。 “浣溪,该你啦!” 小人儿拿起一块桂花糕,交到了我手里,自己却已张大了嘴巴,“啊。” 我小心地将桂花糕掰成两半,生怕她一口吃下会噎到。我将其中一半温柔地送到她的口中,她满意地嚼了起来。 第5页 丫鬟竟与小姐同食,很快这件事便在沈府流传开来。 我静静跪在前厅之中,等待着大人回来处置。 新夫人端然坐在前厅中,看我的目光有些复杂。 其实,我也觉得我在沈府有些不妥。 我的大小姐已经亡故五年,我已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照例,我要么被收做主子的小妾,要么被解僱出府,随便找个人家嫁了。 大人在日暮时分才匆匆回来,想来今日公务必定很多。 他匆匆看了我一眼,我才发现他此刻是抱着萦笙走进来的。 “浣溪,你下去吧。” 面对大人这句话,我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见我怔在了原处,大人放下了萦笙,走到了我的跟前,提高了声音说,“浣溪是萦笙的贴身丫鬟,丫鬟帮主子试吃有何不妥?” 萦笙伸出了小手,想要扶我起来。 我这才看见,她那齐齐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我终是明白,我能留下来,还能得到大人撑腰,多半是因为萦笙。 “浣溪,从今日开始,你便不是笙娘的陪嫁丫鬟,你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可要伺候好了!若是哪天萦笙觉得你伺候得不好,你就没必要留在这儿了。”大人冷冷说完,目光一扫堂上的众人。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我不会成为她的妾室,我的去留以后只由萦笙决定。 心头一阵酸涩泛起,我竟有些想哭。 萦笙笑盈盈地看着我,仿佛在跟我说,她是不会赶我出府的。 从这天开始,大家会亲切地唤我浣溪姐姐,就连新夫人对我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大抵是因为我不会成为大人的妾室,不会跟她分享同一个男人吧。 立夏之后,天气变开始热了起来。 临安在江南,蚊虫自然不少。 萦笙是个睡觉不安分的主子,总是会把小手伸出蚊帐来,所以她白嫩小手上的红疙瘩总是比二小姐与三公子的多。 “浣溪,我痒。” 她坐在帐中,想去挠手背上的红疙瘩。 我快她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浣溪,我真的好痒。” 她委屈地看着我,眼圈一红。 我摇了摇头,俯下脸去,轻轻地吹了吹她手背上的红疙瘩。 她呆呆地看着我,忽地笑道:“这法子有用,浣溪,你再给我吹吹,吹吹就不痒了。” 我点头,顺从地吹了吹她的红疙瘩。 萦笙是个细心的孩子,她也发现了我手背上的红疙瘩,她突然牵起我的手,也学着我的样子,吹了一口气。 她歪着小脑袋问我,“有没有好点?” 我很是诧异她的“依样画葫芦”,这一瞬间,我有些恍惚,我与她到底算是主僕,还是姐妹?亦或者,是其他? 她见我呆住了,又接连吹了好几口气,只觉得双颊有些酸麻。 她像是懂了我的辛苦,她从枕边拿起团扇,朝我的红疙瘩扇了扇,笑问道,“浣溪,这样会不会更好点?” 我只觉得,我这辈子虽然说不了话,可老天终究是待我不薄的。 大小姐教我识字,小小姐教我体贴。 我已还不了大小姐恩情了,我能做的便是加倍地待小小姐好,若是这辈子还不完,那就下下辈子接着还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小小姐萌萌哒~ ☆、第四章 日子好似流水一般哗哗而过,一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了。 大人给萦笙找了真正的夫子学习诗文,这些是我无法讲给萦笙听的,谁让我自小就是个哑巴呢? 雪花一片一片地飘落下来,撒了满庭的雪白。 我坐在迴廊中,怀中抱着暖炉,等待着萦笙学完今日的功课出来,浑然不觉我的双颊冻得通红。 萦笙在堂中歪着脑袋看了看我,咧嘴笑得欢喜。 等我觉察到她的眸光,我只能微微地给她递了一个微笑,一个点头,示意我在等她。 她也点点头,可就是这一霎的分神,她便被夫子逮了个正着。 “大小姐,你起来说说,老夫方才讲的是什么?” 裹着小裘衣的萦笙端正地站了起来,水灵灵的眸子转了转,“夫子方才念的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嗯,这句诗讲的是什么意思呢?”夫子又问了一句。 萦笙求救一样地看了我一眼。 这句诗出自《诗经·秦风·蒹葭》,意思是我心上的人儿,在那水的另一方。当初大小姐教我这句诗的时候,满眶热泪,反覆叨念几遍,竟哭得不能自抑。 我永远都记得她紧紧揪住心口衣裳的样子,绝望而凄凉。 我不知道该如何提点萦笙,她还那么小,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相思”,而我从未放过谁在心上,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相思”。 我只能学着当年的大小姐,紧紧揪住心口的衣裳,轻轻地捶了捶。 萦笙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显然是不懂我的意思的。 “你瞧你,不好好听老夫讲学,老夫要罚你。”夫子拿起了戒尺,“把手伸出来。” 二小姐与三公子早已吓白了脸,他们下意识地去蒙自己的眼睛。 萦笙颤抖着伸出了小手,巴巴地看着夫子,哀声道:“夫子……轻点点啊……” 怎忍拒绝这样的要求? “那句诗的意思是,我思念的人,在水的另一方。”夫子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戒尺还是落在了萦笙掌心,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印子,“下次不许再分心了,外间雪景再美,也要等下课之后才能去玩。” “是,谨遵夫子教诲。”萦笙忍了忍眼眶中的泪水,重重点了点头。 我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自责,若不是我,萦笙怎会挨这一下? 若是大小姐尚在,这一下不知会多心疼? 浓浓的愧意涌上心头,我沉沉一嘆,只觉得天地皆凉,我似被一团寒气紧紧包裹着,即便是怀中有暖炉,也难觅一丝暖意。 直到…… 呵,又是我那小主子悄悄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忍不住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萦笙已经下课了。 “浣溪,你的手好凉。”萦笙小小的手指在我掌心摩挲着,她蹙起两撇小小的眉毛,“当心着凉了。” 我摇头轻笑,将怀中的暖炉递了过去。 萦笙摇了摇头,推了推暖炉,“我不冷,你才该用这个。” 我脸上的笑意一僵,她知道我是生气了,只能从我手中接过暖炉,好生抱在怀中。 我舒眉轻笑,牵着她的另一只小手,指了指回阁的方向。 她灿烂地笑了开来,却偎依了过来。 我有些诧异,她竟将暖炉紧贴在我腿侧,笑道:“这样浣溪也不会冷了。” 我哑然失笑。 “浣溪,其实我不疼的。”她很认真地告诉我这件事,她竟知道我会内疚,“夫子打得很轻的,就像是被蚊虫咬了一口。” 第6页 我呆呆看着她那稚气的眉眼,觉得有些恍惚。 或许,大小姐从未离开过这个人间,她只是化身成了小小姐,继续待我以温暖。 我鼻子有些微酸,竟有些想哭。 萦笙朝着我吐了吐舌头,“我都没哭,浣溪你若是哭了,就是小猪!” 终是说了这些孩童该有的稚气话。 我含泪轻笑,点点头,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这样,我能把我感受到的温暖也还她一些。 “浣溪,抱抱。” “浣……浣……抱……” 我刚想抱着萦笙回去,却被二小姐与三公子给揪住了衣角,两个奶娘狠狠瞪了我一眼。 “浣溪,没听见二小姐跟小公子的话么?” “还愣着做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我竟忘记了我的身份,只是沈府的丫鬟罢了。 我赔笑点点头,歉然看了一眼萦笙。 萦笙嘟起了小嘴,白了两个奶娘一眼,紧紧勾着我的颈子,不让我放她下来,“浣溪是我的贴身丫鬟,她只能抱我!” 我为难地看着她,她并不知道这样的任性会给我带来怎样的结果。 “浣溪,抱……” “抱……” 我沉沉一嘆,无奈地看了一眼二小姐跟三公子,又看了看萦笙,蹙紧了眉心。 萦笙终是松开了我的颈子,容我将她放下来,赌气一样地抱着暖炉,却将脑袋扭朝了一边。 我弯腰将二小姐跟小公子一起抱了起来,两个小娃满意地笑了起来。 小公子平日里骑牛牛最多,兴奋地打了打我的肩膀,“驾!牛牛……”毕竟才三岁,他说话时,还会有口水流出来,滴在了我的衣裳上,将萦笙留在那儿的温度冰凉了下去。 我瞧萦笙很不欢喜,我却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只能哑着嗓子发出“咿……啊……”的沙哑声,示意萦笙跟我走。 萦笙嘟着小嘴极不情愿地扭了扭身子,却还是悄悄伸出了小手,抓紧了我的裙带。 我释然浅笑,抱着二小姐跟小公子走得极慢,生怕萦笙突然不抓我的裙带跑开了。 两个奶娘跟着我走了一路,直到前面后院的分叉路口,才从我怀里把二小姐跟小公子抱了过去。 “浣溪,我好心提点你一句,二小姐跟小公子可是夫人的亲骨肉,下回机灵点伺候。”奶娘最后提醒了我一句,我怎会不知当中的深意。 只是,我并不在意那些。 我在意的是此刻一手拉着我的裙带,一手抱着暖炉的萦笙。 她眼圈红红的,看得人心疼。 我弯腰想去抱她,她却躲开了我的双臂。 我很想对她说句对不起,可是我什么话都说不了。 “浣溪,我想娘亲……” 她的泪水终是滚了出来,刺得我的心隐隐生疼。 我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这一次,她没有躲开。我轻轻抚着她的头髮,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一遍又一遍,就好像在低喃——萦笙,别哭,我会陪着你的。 陪着你,长大。 “娘亲会回来么?”萦笙哽咽着问我。 我的身子微微一颤,动作僵在了原处。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我听见她忽然念起这句诗,有些错愕地微微拉开了她与我的距离。 “我想,我懂这句诗的意思了。娘亲就是伊人,在水的那一边,再也回不来了。”她认真地跟我说着她理解的意思,学着方才的我,揪着自己的心口衣裳,轻轻捶了几下。 我的心狠狠一揪。 “咳咳。” 我与萦笙都没有发现,大人是何时来到的我们身后,又到底听了多久? 大人在萦笙面前蹲了下来,歉然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是爹爹不好,爹爹让你受委屈了。” 萦笙瘪了瘪小嘴,终是忍不住委屈的眼泪,扑到了大人怀中,哭得伤心,“我想娘亲,想娘亲……” 我弯腰将萦笙松手掉落地上的暖炉捡起,安静地站在一旁,凝视着这对父女此刻的温情,视线渐渐模煳了起来。 大人当年,定是爱极了大小姐。 否则,怎不见大人这样疼爱二小姐与小公子? 我倒吸了一口气,含泪一笑。 却不想这样的一幕,已被远处的新夫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去把浣溪唤来。” 于是,一刻之后,我便来到了新夫人的后院中。 我很恭敬地对着新夫人行了礼,将头重重低下。 新夫人煮了一盏新茶,茶香扑鼻,她轻轻啜了一口新茶,微微蹙眉,“衣莫若新,人莫若故,我倒是小瞧了姐姐在夫君心里的分量。” 我将头低得更低,往后缩了一步。 “你倒也别怕我,今儿叫你来,不过是跟你唠嗑几句。” 我点头。 新夫人再看了看我,笑道:“你也算是这府中的老人了,什么事该做,什么话……不,你倒是不会乱说话……” 是的,我是个哑巴。 新夫人再提醒了我一句,大抵还是担心大人移情到我身上,将我收做妾室吧? 我只有跪地叩头,接连好几下,叩得生响。 新夫人甚是惊讶,她连忙示意左右的丫鬟将我扶起。 “你这样子,倒让我觉得自己是恶人了。”新夫人轻轻一嘆,忽然觉得没必要跟我这样的下人唠嗑下去。 我摇了摇头,额上有些隐隐作痛。 “你下去吧。”新夫人倦然挥袖。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身后,隐约传来了新夫人与丫鬟的声音。 “夫人,就这样放过她了?” “你们瞧她那胆小的样子,是没胆子去勾引夫君的。”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下去。 我看着这个落满白雪的庭院,只觉寒意阵阵,若不是答应了大小姐要照顾好萦笙,我不知道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 脑海中浮现起萦笙那张暖暖的笑脸,我冰凉的心忽地有了一丝暖意。 萦笙啊萦笙,快些长大,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姐终于长大点了,咳咳。 抓个虫- -! ☆、第五章 当一个人在意岁月了,岁月便开始过得慢了。 那日开始,我行事更加谨慎了些,尤其是大人那头,基本远远瞧见便绕开了他。新夫人对我的回应很是满意,至少这三年中,她没有找过我一次麻烦。 其实我也喜欢这三年的宁静,就这样静静陪着萦笙长大,一眨眼,萦笙终于十岁了。 每年的这一天,大人总会专门请休一日,只为亲自陪萦笙过这个生辰。 这几年萦笙的功课进步很大,女红嬷嬷也开始教她穿针引线,学些女娃该学的本事。 我静静立在庭中,看着房中有说有笑的父女俩,心底一片温暖。 第7页 “笙儿今年想要爹爹送你什么呢?” “笙儿什么都不要,只要爹爹多陪笙儿说说话就好。” 大人听得欣慰,比起二小姐跟小公子,萦笙实在是太懂事了。 “爹爹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大人牵起萦笙的小手,带着她走出了房间来,他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浣溪,你也一起来吧。” 我点点头。 萦笙伸出另一只小手,笑吟吟地牵住了我的手。 我有点错愕,更有些惶恐。 小萦笙就这样一手牵一个,站在我跟大人之间,若是被夫人瞧见了,只怕往后的日子又没有平静了。 我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手来,大人却先一步松开了萦笙的手。 有些事他从来不说,不代表他一点不知。 “笙儿,走,跟爹爹来。” 大人对我点头一笑,走在了前头。 萦笙有些失落,却将我的手牵得更紧,生怕我也会松开她的手。 我低低一嘆,朝着她摇了摇头。 萦笙放心地咧嘴笑了,那眉眼是越来越像大小姐,看得我有些出神。 “浣溪,爹爹都走远了,快走吧。” 萦笙提醒了我一句。 我连忙点点头,依着萦笙快步追着大人走去。 这十年来,大人送过萦笙许多好玩的小玩意,比如拨浪鼓、风筝、金丝雀,大人也送过萦笙许多别致的雅物,比如名家画作、题字摺扇、雕花玉如意这些。 我在心底暗暗猜着,大人今年会送萦笙什么? 月光清冷,洒落在水榭之中,照亮了放在栏边的一扇屏风。 屏风? 我有些愕然,不明白大人为何会送这样的礼物?我低头看向萦笙,萦笙也茫茫然地看了看我。 “笙儿,来坐这儿。”大人示意萦笙坐在屏风的三步之外,那儿刚好放了一个小坐榻。 我牵着萦笙走了过去,看着萦笙乖乖坐好。 大人神秘地笑了笑,眼角终是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他绕到了屏风后,弯腰点亮了屏风后的灯盏,似是将屏风瞬间染上了一抹黄昏之色。 我这才发现,这扇屏风上面没有花鸟,没有山水,也没有题字。 当皮影人偶的影子出现在屏风之上,我终于知道大人今夜要送给萦笙的是什么。 这是一折皮影戏。 “笙儿,这折戏叫做《长相思》。” 大人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我才看明白,那个登场的皮影人偶身穿儒裳,该是一个外出踏青的少年郎。 “春光正好,恰拾流年。” 大人操控着皮影人偶在屏风上动了起来。 “桃花依旧,可我的心上人啊,你如今走到了哪里?” 屏风上的少年郎长声嘆息,隐隐带着些许浓重的鼻音,刺得我的心隐隐作痛。 “我记得你的笔尖落在宣纸上的沙沙声,记得你在斜阳下画画的身影……” 屏风后的大人吐诉着对亡妻的思念之情,一字一句,是那样的深沉。 该是怎样的深情,才会把大小姐的一切记得如此刻骨? 萦笙很多都不明白,她只是觉得屏风上的小人动得很是神奇,她悄悄地揪了揪我的衣袖,“浣溪,我想学这个。” 明眸若星,一片明亮。 “笙儿喜欢,爹爹就让人教你。”这一折皮影戏终究没有唱完,大人红着眼眶从屏风后探出了半个脑袋来,沉声道,“只要是笙儿想学的,爹爹都让笙儿学。” 我微微低头,也对着萦笙轻轻地点点头。 “爹爹真好!”萦笙高兴地拍了拍小手,从坐榻上跳了起来,跑到了屏风后,紧紧勾住了大人的颈子,在他的脸上香了一口,“我喜欢爹爹送的这份礼物!” 大人笑中有泪,“喜欢就好,就好啊。” 我知道大人今夜是太想大小姐了,或许人就是这样,失去之后,才懂那道疤到底有多疼? 可我却不知道,萦笙自此会如此喜欢皮影戏,不过那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大人,府衙来人了。” 虽然知道不该打扰这一刻的温馨,可是管家还是开了口。 “出什么事了?” 大人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有些不悦。 管家重重点头,“是白家绸缎庄那边出了点事。” 大人的脸色变得很是铁青,他长长一嘆,“他就是不愿听我劝,果然还是……”他忍住了要说的话,看了我一眼,“浣溪,带笙儿回去休息吧。” “爹爹……”萦笙不舍地紧紧勾着大人的颈子。 大人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爹爹有公务要处理,不能陪笙儿了,笙儿听话,好不好?” “好……”萦笙红着眼眶点点头,终是松开了大人的颈子。 大人又沉沉嘆了一声,又吩咐小厮把屏风跟人偶搬到萦笙阁中后,这才匆匆跟着管家离开了水榭。 白家绸缎庄是大小姐的娘家,大小姐有个兄长叫白子生,在临安城中名声算不得好。若不是因为是大小姐的亲哥哥,大人只怕也不会管这些事吧。 “浣溪……”萦笙吸了吸鼻子,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戳得我心软。 我微笑着弯下腰去,认真听她说话。 萦笙瞥着小嘴,“这个送你。”她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香囊,绣功实在是有待努力,“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夫子说,礼轻情意重,你不许嫌弃。” 天下哪有下人敢嫌弃主子的赏赐的? 我哑然失笑,接过了小香囊来,郑重万分地小心收到了怀中,又贴着衣裳轻轻地按了按,表示我会好好收藏这份礼物。 “不是这样的,浣溪,你把香囊拿出来。”萦笙勐烈地摇了摇头。 我怔怔地把香囊重新拿出来,她从我掌心接过香囊,亲手繫到了我的腰间。 “我打听过了,今日也是你的生辰,所以这香囊今日你得戴着,过了今日才准收好。”她有些微怒,小小的眉毛微微一挑,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认真。 是啊,这十年,我都忘记了我与萦笙是同月同日的生辰。 我以为这世间除了大小姐外,再也没有谁记得我的生辰了,没想到,萦笙竟有心去打听这些。 我的心暖得滚烫,鼻腔却酸得厉害,我含泪点点头,笑得灿烂。 萦笙突然向我伸出小手,她也笑了,“那我的生辰礼物呢?” 我愕了一下。 她难过地看着我,红红眼眶中有了泪光,却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浣溪,今年忘记了不打紧,明年开始,你不准忘记。” 我点点头。 萦笙吸了吸鼻子,突然将身子站得笔直。 我有些不解。 萦笙揉了揉鼻子,用手在我身上比了比她的高度,她仰起小脸,认真地问道:“浣溪,我能长得比你高么?” 第8页 我笑然点头,大人跟大小姐都比我高,萦笙自然也会比我高吧。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我惑然看着她。 她眯眼一笑,牵住了我的手,“浣溪,我们回去吧。” 我是说不了话的,自然也问不了萦笙,只能依着萦笙回到了闺阁小院中。 这一夜,萦笙睡得很沉,也很香。 我听她的唿吸沉了些,便从榻上翻身坐起,轻手轻脚地摸到了偏厅,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我怕吵醒了她,便往屏风那边再看了一眼,确认她没有醒来,便拿起了萦笙放在偏厅的女红布头线穗子,准备给她补一份生辰礼物。 我害怕“欠”别人什么,尤其是“欠”萦笙什么。 不用等明年,今年,我就送她一份生辰礼物。 一夜未眠,我竟没有半点睏倦之意,一针一线,绣在香囊上的不仅仅是吉祥如意的花纹,还有我对萦笙的默默祈语。 只愿萦笙岁岁平安。 天明时分,我将香囊小心地放在她枕边,暗想着她醒来第一眼瞧见香囊,可会喜欢这个礼物? 我摇头轻笑,悄然退到了桌边,吹灭了偏厅的蜡烛。 我将腰上的香囊解下,小心收好,我会永远记得,这是我这二十五年来,收到的第一个生辰礼物。 若是我可以张口说话,该有多好? 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念头。 我推开房门,手中端着铜盆,准备给萦笙打热水洗漱。 “浣溪……” 萦笙忽然唤我。 我刚走到门外,勉力发出一些沙哑的“啊”声,表示我听见了她的唿唤。 萦笙笑眯眯地跳下来床来,抬手晃了晃那个香囊,激动地笑道:“我好喜欢这个香囊!” 我笑然点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铜盆。 萦笙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她也点点头,“浣溪,我等你打水回来。” 我退出了房门,腾出一只手来,将房门掩好,转过身来,只觉得今日的晨曦格外温暖而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继续~ ☆、第六章 我是后来才知道,白家绸缎庄那日出了命案,坊间传闻是白子生看中了一位织女,强逼得那姑娘悬樑自尽了。大人前后忙碌了大半月,最后的结案陈词说的是那女子为情所困,所以才一时想不开了结了自己。白家绸缎庄做为东主,该赔给那位织女家人一笔金银,具体赔了多少,谁也不知道。 我只听说大人与白子生在当日就狠狠地争执了一回,我想,必定是笔不少的赔偿,因为那女子的爹娘自此也没有再找过白家绸缎庄一点麻烦。 只是可惜,那个自尽的姑娘,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些事了后,大人便生了一场重病,郎中来了好几位,都说大人得的是心病,若不能自己开解自己,这病是怎样都医不好的。 夫人带着二小姐与小公子每日都去探望大人,可大人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中,除了每日送饭的丫鬟与每日看诊的郎中外,他谁也不见。 萦笙听说了这件事后,也去探望了好几次,同样也是被拦了回来。 郎中与丫鬟每次从书房中退出来后,脸色是越来越不好,整个沈府突然变得阴云密布了起来。 濛濛细雨飘落在庭中,冷风吹得檐角的风铃叮叮作响。 萦笙杵着小脑袋看着窗外已经许久。 我端着点心进来,看见桌上的饭菜一点也没动过,只能轻轻一嘆,将饭菜换做了点心,准备把冷透的饭菜端了下去。 “浣溪。” 我听见她唤我,我停步回头。 萦笙正色看着我,“我担心爹爹。” 我点点头,其实我也担心大人,若是大人真的有什么事,以后萦笙怎么办呢? 萦笙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她揪了揪我的裙角,“浣溪,你陪我再去看一次爹爹吧。” 我将冷透的饭菜放了下来,点点头。 她牵住我的手,拉着我走出了房间,穿过迴廊,终是来到了大人的书房外。 恰好,丫鬟端了刚熬好的汤药来,正准备送进去给大人服用。 “给我,我去给爹爹送药。” 萦笙唤住了丫鬟,从她手中接过了汤药来。 我有些担心,害怕萦笙端不稳汤药,反被洒落的汤药烫伤,于是我伸手想要去接她手中的盘子。 萦笙倔强地摇头,“浣溪,我可以的,我已经不算小孩子了。” 怎会不算小孩子?她今年才十岁,在我眼中,只是个孩子。 “浣溪,我只想看爹爹一眼,就一眼,你跟着我就好。”顿了一下,萦笙安心地看着我,“我知道就算我洒了汤药,你也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我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顺从地跟着萦笙一步跨入了大人的书房。 大人此刻坐在书案边,凝神写着什么,并没有注意进来的是我跟萦笙。 “把药放下,下去吧。” 大人的声音沙哑而虚弱,脸色也煞白得厉害。 萦笙将汤药亲手搁在了大人的纸侧,大人有些不悦地看向了这个端药的“丫鬟”,原本准备教训的话全部哽在了喉间。 “笙儿,怎么是你?” 我对着大人行了个礼,牵住了笙儿的手,终是看清楚了大人写的是什么。 公正严明。 大人反覆写的都是这四个字。 萦笙委屈地看着大人,“爹爹,笙儿很担心你。” “爹爹很好,过几日就没事了,咳咳。” “爹爹骗人!你瞧,你都咳嗽了。” 萦笙急得伸出小手,不断地轻抚着大人的背心,关切地道:“爹爹有没有好一点?” 大人舒眉轻笑,“有笙儿在,爹爹肯定会好些。” 萦笙点点头,松开了我的手,她极为小心地舀起一勺汤药,餵向了大人,生怕漏掉一滴汤药,就少了一分药效。 “爹爹,快喝药,若是觉得苦,笙儿给你去拿颗枣子来。”她说完,看了我一眼。 我含笑点头,便退出了书房,向厨房走去。 萦笙要枣子,我便快些把枣子拿来。 等我拿回枣子后,还没进门,便听见了大人在书房中的笑声。 “浣溪,爹爹可乖了,你瞧,把药都喝光了。”萦笙看见我进来,得意地笑着,给我亮了一下她手中的药碗。 我点头轻笑,将蜜枣放在了书案上。 萦笙拿起一颗来,餵向了大人,“爹爹,你快吃一颗,吃一颗就不苦了。” 大人顺着萦笙,又吃了一颗蜜枣。 萦笙又搓了搓小手,搓得暖暖地,双手贴在了大人冰凉的颊上,“爹爹,让笙儿给你捂一捂,很快就不冷了。” 大人眼中有些泪花,他静静看着萦笙,张口问道:“笙儿,若是爹爹做错事了,你会怎么罚爹爹?” 第9页 “恩……”萦笙仔细想了想,她轻轻一嘆,“夫子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改了就好啦。” 大人摇头嘆息,“就算改了也晚了呢?” “那就……那就……”萦笙抓了抓小脑袋,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 大人沿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我。 我摇了摇头,这些事我不能置喙。 大人又看向了萦笙,“笙儿,你告诉爹爹。” 萦笙低头牵起了大人的手掌,“啪”地一下打在了大人的手掌上,震得她的小手通红通红的。 “我打过爹爹了,爹爹就算是挨过罚了。” 大人释然一笑,心疼地揉着萦笙的小手,“是啊,爹爹心里舒服多了,笙儿这几日都来罚爹爹一回,好不好?” 萦笙撅着小嘴摇了摇头,“笙儿才不要每天都打爹爹一下,夫子说,欺负爹娘者,是为不孝!” “呵,爹爹只想心安一些。”大人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再次看向了我,“浣溪,你把笙儿照顾得很好。” 得到大人的肯定,我浅笑福身又行了一回礼。 “笙儿,爹爹喝了药,有点倦,让爹爹休息一会儿,可好?” “嗯!爹爹好好休息,笙儿下了午课再来看爹爹。” “嗯。” “笙儿走啦。” 萦笙摸了摸大人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爹爹暖了就好。”她欢喜地走到了我身边,拖起了我的手,便带着我走出了书房。 一路之上,萦笙都静默不语。 刚走进她的闺阁,她突然瘪着小嘴看着我,把通红通红的小手伸向了我,“浣溪,我的手疼。” 我无奈地笑了笑,蹲下身来,捧着她的小手,温柔地吹了好几口气。 她满意地咧嘴一笑,突然紧紧抱住我的颈子,“我不能在爹爹面前喊疼,不然爹爹定会说药苦不吃了,可是在浣溪你这儿不一样……” 不一样…… 我嘴角扬笑,能得到小主人这样的肯定,我只觉得欣慰。 “浣溪,你是我见过最温柔,也是最温暖的人……”萦笙的话,好像一条暖溪流入我的心湖,瞬间将我的心熨得滚烫。 我浑然不觉我的双颊红得厉害,一如当年大小姐夸赞我,我总是会脸红。 萦笙觉察到了我双颊的火热,她往后退了一步,笑盈盈地看着我,“我的浣溪脸红的样子也很好看。” 这孩子嘴上抹了蜜之后,说话总是这样让人心喜。 我白了她一眼,佯作要生气地指了指书案。 “浣溪,你瞧,我的手疼,就让我少练半个时辰的字,好不好?” 我又指了指偏厅桌上放着的女红针线。 “浣溪,那个更不好玩……” 我定定地看着她,挑了挑眉角。 萦笙当即噤声,她冲着我眨了下左眼,“浣溪不生气啊,我乖乖练字还不成么?”说完,她的肚子突然“咕叽”了一声。 她有些羞赧地捂住了肚子,对我赔了个笑。 我竟忘记了她还没有吃午饭,我嘆了一声,看了一眼那盘点心,只怕也已经凉透了。我指了指书案,比了个写字的动作,又指指外面,示意我去去就回。 萦笙点点头,乖乖地走到了书案边,提起了毛笔来。 我舒了一口气,便走出了房间。 等我回来后,萦笙还在那儿认真练着字。不得不说,这几年萦笙的字是越写越娟秀了,就连夫子也常常夸赞萦笙,若是个男儿,他日定是个金榜题名的主儿。 闻到了我这边的菜香味儿,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定定地看着我。 我把饭菜放好,对着她招了招手。 萦笙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又深深地嗅了一口菜香,便急急地吃了起来。 我轻轻地按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慢一些吃,小心呛到。 她眨眼轻笑,突然夹了一块肉塞到了我嘴边,“浣溪,你也吃。” 我愕了一下,双手合拢,准备去接她筷中的肉。 丫鬟是不可以与小姐用同一双筷子的,这是最基本的规矩,我怎敢忘记? 萦笙对我这个动作很是不悦,她的另一只手推开了我的手,硬是将那块肉塞到了我口中,又吧唧了一口筷尖,笑道:“这些规矩从我这儿,破了!” 我有些惶恐地看着她,久久不敢把肉咽下。 萦笙却放下了筷子,朝着我伸出手来,指尖为我拭去嘴角的菜汁,一如我平日待她那样温柔。 “浣溪,你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是丫鬟……” 那是什么? 我不敢多想下去,只能往后缩了缩,将头沉沉垂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七章 大人的病终是渐渐好了起来,今年的大人生辰,白子生带着妻儿一起来沈府祝寿。大小姐这个哥哥有个独子,名叫白中羽,年长萦笙三岁多,算起来,萦笙该唤他一声“表哥”。 十四岁的少年总是有些不安分的,离晚宴还有些时辰,白中羽早在大人们的唠嗑中乏了味,百无聊赖地在沈府中闲逛了起来。 这时候,我正陪着萦笙在庭中练习今晚要送给大人贺寿的皮影戏,这锦衣华服的小少年竟这样唐突地闯了进来。 “咦?这个好玩!”白中羽跳到了屏风后,从我手里夺过了皮影人偶,在手中不停把玩。 “你是哪里来的小无赖?快把人偶还我!”萦笙瞪大了双眼,顿足指着白中羽手中的人偶,“这是我的!你不问就拿,与盗贼何异?” 我倒是没有想到,萦笙的学识渐涨后连骂人都一针见血了。 两个紧跟着白中羽的丫鬟快步走进了庭中,对着萦笙福身道:“大小姐,这是表少爷。” “我才没有这样没礼貌的表哥!”萦笙气得双颊通红,她将手中的人偶递到我手中,便准备去抢白中羽手中的人偶。 白中羽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好玩的玩意,岂会轻易还给萦笙,他几乎是挑衅地将人偶高高举过脑袋,仗着自己人高萦笙一个脑袋,叫嚣道:“笙表妹啊,喏,人偶就在这儿,你来拿啊,拿得到就还你!” “你……”萦笙努力跳着去抢那个人偶,可是她跳起来的时候,白中羽也跳起来,她试了好几次,就是抢不到人偶。 “无赖!无赖!” 这两个都是惹不得的小主子,小孩子私下打闹,我们这些下人也不好参合太多。 我看着萦笙那种不依不饶的劲头,有些担心她会伤到哪里,便顾不得那么多,上前将萦笙拉到了身后,摇了摇头,拉过了她的掌心,在上面写了一句——不要了。 萦笙忍了这口气,再看了看我,只回头瞪了白中羽一眼,“浣溪说不要了,我也不想要了!哼!赏你这个无赖!” 第10页 原本耍弄萦笙正开心的白中羽动作一僵,将手中的人偶狠狠地往地上一砸,一脚踩在了上面,咬牙道:“我家什么没有,鬼才稀罕你这破皮影人偶!” 看见白中羽有些炸毛,萦笙反倒是觉得解气了不少,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朝着白中羽吐了一下舌头,“是啊,所以方才那个抢我人偶的一定不是人咯!” “你……”白中羽何时受过如此大的羞辱,他少年心性沖了上来,左右看了一眼,径直走到了假山边,便捡起了一块石头,朝着萦笙砸了过来。 小心! 我慌忙用身子挡住了这块石头,害怕伤到萦笙一分。 虽说白中羽还是个孩子,力道还算小,可那石头终究是有稜角的,擦过我的左边眉角,硬是割破了我的半截左眉。 鲜血突然涌了出来,滴在了萦笙的小褙子上,萦笙慌乱无比地看着我,惊唿道:“浣溪,你流血了!” 我轻笑摇头,示意我不疼。 萦笙的眸光满是心疼,她泪眸匆匆看了我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染血石头,便朝着白中羽砸去,“谁准你伤我的浣溪的?” 白中羽看见伤了人,本就有些心虚慌乱,没想到萦笙竟会还他一块石头,等反应过来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生生地让这块石头砸了一下肩头。 “呜——” 我以为这世间哭声最惨的该是女娃的哭声,却不想白中羽只受了这一下,便呜呜大哭了起来,宛若身上被谁戳了一个大窟窿一样。 “夫子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还好意思哭!”萦笙鄙夷地骂了她一句,便赶紧看向我的伤处。 她紧张地捏着衣袖来拭我眉角的鲜血,一双秀眉皱得实在是厉害,“浣溪,是不是很疼?” 我拦住了她的动作,我不过是个下人,主人是不该有这样的动作的。 我在她的掌心写道——进去,换衣裳。 “我不!浣溪,我害怕……真的好害怕……”萦笙倔强地摇头,她就是担心我,害怕我一直这样流血,就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白中羽半天等不到两个吓呆了的丫鬟上前劝慰,哭得就更加伤心了,最终还是惊动了前院的大人们。 白子生与妻子很是心疼地解开了白中羽的衣裳,找到了一块微微发红的地方,“羽儿,是谁敢这样伤你?说,今日爹爹给你撑腰,你别怕!” 白中羽抽泣了几声,他本想指向萦笙,却被萦笙刀子一样的目光给逼了出来,最后只能把怒气都发在我的身上。 “是她,就是这个哑巴!” 小小年纪说的话,竟如此戳人。 “是你,浣溪!”白子生恶狠狠地看着我,他是认识我的,“你哑了就算了,还瞎了不成么?连自家的小少爷都敢动手欺负?” 萦笙没想到那个讨厌的小少年竟然会嫁祸给我,她摇头怒声道:“不是的,他说谎,明明是……” “笙儿!”夫人打断了萦笙说话,她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你就是太宠着浣溪了,你瞧,连下人该有的样子都没了。”说完,她歉然看向白子生,“这事,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娘亲,不是的!真的不是浣溪!”萦笙挺身拦在了我的身前,“浣溪已经伤了,娘亲,求你找个郎中来看看她,好不好?” 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贴身丫鬟,“拉开大小姐!” “是,夫人。” 萦笙极力想为我辩解,可她终究只是个小娃,就这样生生地被拉到了一边。 我对着她微微一笑,想告诉她不必为我担心,旋即朝着夫人跪了下来,等着夫人的责罚。 “管家,拿鞭子来!” 没有伤到萦笙就好。 我低下头去,暗暗庆幸,说不怕疼,那是假话。可若是挨这一顿打,能换大家的“相安无事”,这也算是值得的。 “浣溪……”萦笙在那丫鬟怀中挣扎着,想要扑上来,她嘶声道,“娘亲,是我砸的表哥,是我的错,求求你,别打浣溪好不好?” 夫人愕了一下,她迟疑地看了一眼白中羽。 白中羽岂会承认自己在说谎?他更加笃定地指着浣溪,“就是这哑巴砸的我!就该狠狠打她!教训她!” “你说谎骗人!会挨雷噼的!”萦笙狠狠地等着白中羽,那眼神让白中羽有些害怕,不禁往后缩了缩。 “我的羽儿怎会平白无故地栽赃一个下人?”白子生昂起头来,看了一眼萦笙,“羽儿素来有气量,若真是你砸的他,你是他的表妹,他又怎会跟你计较。”顿了一下,他又冷冷地看着我,“有些婢子大了,会越来越油,不打是不成的!浣溪,你说是不是?” 我重重点头,已是认命。 眉角的鲜血沿着我的颊边滴落,一滴一滴落在萦笙眼底。 我没有抬眼去看她,我不知道此刻的萦笙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夫人,鞭子来了。”管家将鞭子递给了夫人。 夫人走到了我身侧,沉声道:“浣溪,这十鞭子,你可要记牢了,为何会吃,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吃?” 我懂夫人话中的深意,我怎敢有半点怨怼之心? 此事最好就是这样过了,下人本就是皮糙肉厚的,为主子挨上几下,又有什么不应该的? 更何况,我为的是萦笙。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了一丝莫名的暖意。 我握紧了拳头,承受着夫人的鞭子,一鞭又一鞭地抽打在我的背上,是那样火辣辣地痛。若是我可以说话,我能唿痛,痛意会不会少一些? 当十鞭子抽完,我感觉我已经掉了半条命,无力地趴倒在了地上,只要轻轻一动,那些锥心的痛楚就仿佛要钻入我血肉深处似的。 “浣溪……” 第一个上来扶我的还是我的萦笙,她的双眸哭得像桃子一样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我勉力挤出一个笑来,想去给她擦眼泪,却发现我的双掌沾满了血污,我只能缩回手来,对着她摇摇头。 “哼!看你还敢嚣张么?!”白中羽对着这边做了一个鬼脸,我知道,多半是在萦笙面前炫耀自己的胜利。 “今日是本官的寿宴,你们围在这儿做什么?”大人从院外走了进来,看向我的时候,我分明在他眸底看见了浓浓的歉意。 “妹夫啊,只不过教训了一个丫鬟罢了,走走走,咱们去前面边看戏边聊。”白子生打了一个圆场,毕竟在沈府大人才是当家的。 “爹爹……他们欺负浣溪……”萦笙以为大人会为她撑腰,却不想大人也有大人的难处。 这事已经算是过了,他若是再掀什么余波出来,倒显得大人有些小家子气了。 “管家,找个郎中来。”大人冷冷地吩咐了一句。 第11页 白子生倒是有些诧异,不悦地问道:“一个丫鬟罢了,妹夫,你这样……倒让我觉得有些无理取闹了。” 大人回头冷冷看着他,“我沈府从来没有一个下人是抬着出去的!” 白子生当即黑了脸,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前段日子的那桩案子是沈大人解决的。 “爹爹!” 萦笙看着大人就这样准备离开,她又唤了一声。 “你的丫鬟你多管教些,莫让别人觉得我沈暮府中的丫鬟都爬到主人头上了!”大人丢下了一句话,便快步走出了庭院。 “爹爹……” 萦笙失望地看着那群人跟着大人渐渐走远,她只觉得全身上下冷得厉害。 这不是临安的初夏,而是临安的寒冬。 这一日,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见了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成长总是有点酸涩的,这算是小萦笙的一次长大经歷吧~ ☆、第八章 夜幕降临,前院欢声笑语不断,而萦笙的小阁偏厅中,却一片死寂。 萦笙实在是恼大人,所以头一次缺席了大人的寿宴。她搬了个矮凳坐在我边上,眼角还留着泪花,双眸实在是红肿得厉害。 “郎中,轻点,轻点。”萦笙不时地嘱咐着,她看着我背上那些鞭痕,又忍不住红了眼。 我安静地趴在榻上,任由郎中给我上药,每涂一下,都是火辣辣的痛。可听见萦笙的声音,我心里却暖得厉害。 我忍痛牵过她的手来,在她掌心写了一句话,“不哭,我没事的。” 萦笙摇了摇头,“浣溪,你骗人,娘亲打人向来狠,你怎会没事?”她心疼地摸了摸我左眉上的血痂,“浣溪,你再有事,我一个人怎么办?”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怎的说这样的胡话?她是这里的大小姐,这里就是她的家,她怎会一个人呢? 萦笙委屈地将小脸贴在我的掌心上,她吸了吸鼻子,“娘亲不是我真的娘亲,弟弟妹妹也很少跟我玩,我以为爹爹会一直一直疼我,可今日……今日他竟连我的话都不信……这里就只有你是真心疼我的了……” 大人也有她的无可奈何,萦笙还小,又如何懂得那些? 莫说我说不了话,就算我能说话,这些道理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我摇头轻嘆,郎中在这时开了口,“姑娘,在下准备给你缠纱布了。” 我苍白的脸上有些羞色,毕竟郎中是男子,这伤处又是背上,若要缠纱,势必会让这男子看见一些女儿家的羞处。 “等等,夫子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给浣溪缠纱布!”萦笙虽小,却已懂得这些道理,她伸出了小手,“给我,我来。” “这……”郎中为难地看了看萦笙,若是她是个寻常丫鬟,郎中早将纱布给她了,可她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小娃,如何懂得给人裹伤? “给我!”萦笙这次是恼了,她瞪大泪眼,狠狠瞪着他,“你出去,我要给浣溪裹伤了!” “是……”郎中也只好作罢,只能放下白纱,写好方子,收拾好药箱退出了偏厅。 我的心一片滚烫,欣慰得厉害,萦笙果真是长大了。 看着她小脸上的忧色,我忽然觉得背上那些伤不疼了许多,我静静坐了起来,将掩在胸口的衣裳拉了下来,露出了我的身子。 萦笙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我的身子,蓦地脸红到了耳根,她紧张地眨了眨眼,拿着白纱绕到了我的身后,小手轻轻地拂开了我贴在背上的凌乱髮丝。 “浣溪,我给你缠伤口了。” 我点点头。 萦笙缠得极慢,许是害怕勒痛我的伤处,她却缠得甚是认真,害怕露了伤处,我又好得太慢。 这一刻,时光仿佛静止了一般。 我第一次感觉到被人疼惜的滋味,心,因此轻轻颤动着。 “我……我缠好了……”萦笙小心翼翼地打好了结,确定不会松开后,亲手给我罩上了衣裳。 我转过身去,感激地对她点点头。 萦笙摇了摇头,她握住我的手,认真地道:“浣溪,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我笑然点头。 萦笙终是笑了出来,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浣溪,我会快些长大的,长大之后就可以好好保护你了。” 我的笑容忍不住深了几分,低头翻起她的掌心,慢慢写道——傻话。 萦笙却站直了身子,似是承诺一样,“我说的是真话!” 我本不该破坏这一刻的温暖,可是有些事我必须让萦笙去做,于是我继续在她掌心写——去给大人拜寿吧。 萦笙的笑意一僵,她甩开了我的手,扭头道:“不去!” 我轻轻一嘆,还想劝她,可她的手捏起了拳头,是那样的紧,让我不能在她掌心写字,我有些急,这一刻真恨自己是个哑巴。 “浣溪……爹爹不是我认识的爹爹了……我讨厌他!” 十年来,我是第一次瞧见萦笙这样红着眼眶发火,她的心在痛,我知道,她心里有怨,我也知道。 可若为了我这个下人,惹得大人父女之间有了罅隙,我便是真正的罪人了。 我的指尖轻轻挠了挠萦笙的手背,萦笙觉得有些痒,她脸上的怒意消散了一些,“你别劝我了,浣溪。” 我莞尔摇头,继续挠她的手背。 萦笙拗不过我,终是把掌心打开来。 饿不饿? 她没想到我写的竟是这句话,她愕了一阵,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点头。 我从榻上下来,将衣裳穿好,准备去厨房给她拿些吃的来。 “浣溪,我让其他丫鬟去拿便好,你还有伤……” 我笑着轻轻地捶了捶心口三下,这是我跟萦笙的小秘密,意思是告诉对方——这样我放心。 萦笙摇了摇头。 我微微挑了挑眉,她只好作罢。 我舒了一口气,走出了偏厅,才走出小院,便瞧见了提着灯笼踱步的大人。 我走了过去,对着大人行了个礼。 “浣溪,我知道今日是委屈你了……”大人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歉意,可我知道他此刻最想得到的并不是我的原谅。 我摇摇头,微微一笑,表明我并不怨愤什么。 大人看向小院,哑声问道:“笙儿可是很恼我这个爹爹?” 我点头。 大人沉沉一嘆。 虽然有些放肆,可是我只能如此。我伸手牵过了大人的手掌,在上面写了一句话——我正要来找大人,请大人在此稍等片刻。 大人愕了一下。 我对着大人再福身拜过,便低头走远。 大人提灯怔怔地看着掌心,喃喃道:“笙娘,浣溪是越来越像你了。” 我只想解开大人与萦笙的心结,却忘记了这府中盯着我的眼睛实在是太多,方才那个小动作在我走到厨房的时,便传到了夫人耳中。 第12页 在我端着饭菜出现在小院外时,大人身边便多了一个夫人。 我有些不安,将饭菜端了过去。 “夫君,我今日不是告诉你了么?我打浣溪没有真用力,你瞧,浣溪现在不是依旧能走能动么?”夫人突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 大人并没有回话应声。 我知道夫人定是误会了什么,可我顾不得那么多,反正在这府中,我从来都是夫人最在意的肉中刺。 我将饭菜递向了大人,朝着大人福身一拜。 大人终是明白我的意思,他接过了饭菜,“浣溪,你且下去养伤吧。” 我点头,又朝着夫人一拜,便走入了小院。 “娘子,帮我去前面招唿片刻,我哄好了笙儿就回来继续招唿大家。”大人也知道夫人突然来这里,定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他解释了一句,“浣溪说不了话,她只能在我手里写字表明意思,夫人素来大度,是不会把那些流言蜚语当真的,对不对?” 夫人终是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可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她忍不住劝道:“笙儿也渐渐大了,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夫君疼爱她并没有错,可若是宠怀了笙儿,以后到了夫家,可是要吃苦的。” “我知道了,多谢娘子提点。”大人匆匆应了一句,便端着饭菜往萦笙所在的偏厅走去。 听见门口响起脚步声,萦笙激动地从榻上跳了下来,唤道:“浣溪,你终于回来了,我都要饿……” 萦笙的声音卡在了半途,她看清楚了来人是大人,便木然定在了原地。 “爹爹知道笙儿定是饿了,来,吃东西吧,这些饭菜可都是笙儿爱吃的。”大人柔声哄了哄,将饭菜放在了桌上,向萦笙招了招手。 萦笙眼圈一红,扭过了小脑袋去,“谁让你来的?我不吃你端的饭菜!” “笙儿……”大人心头一紧,走了过去,在萦笙面前蹲了下来,想要去摸她的脑袋,“别怪爹爹了可好?爹爹也有爹爹的难处。” “明明是表哥欺负我们,你还帮着表哥一起欺负我们!我讨厌表哥,讨厌你!”萦笙终是将腹中的委屈都吐露出来,她扭头看向一边,“你不是我认识的爹爹了!” 大人的动作僵在了原处,他心疼地看着萦笙大颗大颗的眼泪滚出眶来,千言万语只凝成了一句,“笙儿……” 萦笙瞥了大人一眼,看见了他眼眶中的泪花,心便软了几分,“你欺负了人,你还哭,爹爹你不知羞!” 大人涩然笑了笑,他起身走到了桌边,端了饭菜过来,又蹲在了萦笙面前,“好,爹爹不知羞,可爹爹知道笙儿饿了啊,若是饿坏了身子,爹爹会心疼的。” “才不会……”萦笙本想顶一句嘴,可瞧见大人那双慈爱的眸子,发现满腹的怨气竟已消散了不少,她忍住了要说的话,变作了另外一句,“我不喜欢表哥,以后爹爹不准让他再来我家。” “好,爹爹答应笙儿。” “他今日拿石头砸我,只有浣溪一人护着我,明明是我砸的他,可他却冤枉浣溪,爹爹你最后还不信我!” “爹爹若是不信你,为何会抛下外间的宾客,来哄我的笙儿呢?” “可……可浣溪被打了……好疼好疼……” “爹爹知道。” “我的心也好疼好疼……” “笙儿,是爹爹不好。” “呜……” 萦笙再也说不下去,突然扑到了大人怀中,哭成了一个泪人。 大人将饭菜放到了一边,紧紧拥住了萦笙,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萦笙这样,证明萦笙是原谅他了。 我在门口看着这对父女终于和解,心头大石算是落了一半。 我轻笑摇头,转身回到萦笙的小阁中,那儿的桌上还放着今日被白中羽踩坏的皮影人偶,我想着,或许我还能为萦笙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种下了一颗种子,等待发芽的那天~ ☆、第九章 灯花消瘦,夜色渐深,房中的灯影有些暗淡。 我放下fèng补了一半的皮影人偶,用针头挑了挑垂落的灯芯。 “浣溪。” 突然听见萦笙唤我,我抬眼往声音的方向瞧去。 只见她端着饭菜立在门口,看着我点头微微一笑。 我连忙放下手中的银针,起身快步走了过去,从她手中接过了饭菜,放在了桌上。 那些饭菜是我给她准备的,如今已经凉了许多。 她静静看了一眼桌上的皮影人偶,忽然抬眼,我才发现她双眸通红通红的,定是方才哭得太厉害了。 我有点担心她的眼睛,更怕她饿坏身子,我只能指了指饭菜,比了一个吃的动作,示意她快些吃东西。 萦笙倔强地摇了摇脑袋,她牵住了我的手,示意我坐下。 我顺从地坐下,却有些不放心地往房门外看了一眼,不知道大人现在还在不在这儿? “爹爹已经走了,他说不能让前院的客人久等他。” 萦笙似是知道我的担心,她徐徐交待了一句,便端起了饭碗来,用筷子夹了一块白米餵向了我。 我愕了一下,连忙摆手示意,我不能如此。 萦笙嘟起了嘴来,“我是大小姐,你是我的丫鬟,你得听我的!” 我竟无法反驳,心底只剩一片忐忑。 “张嘴。”萦笙像个小大人一样命令我。 我苦笑点头,若又惹她哭了,真伤了她的眸子,我真的就是罪过了。 萦笙轻柔地餵我吃了一口白米饭,又夹了一块菜过来,一样命令我,“再吃口菜!” 我顺从地吃了一口,心里早已打定主意,一会儿跑去给她重新端份饭菜来。 “嘻嘻,我就知道浣溪最听我话!”她欢喜地贊了我一句,突然捧着饭碗,自己扒了一口饭。 怎可如此? 我慌乱地去拦她,她是小姐,岂能吃婢女吃过的东西? “浣溪,以后你跟我就是一碗饭的过命交情了。”萦笙扭开了身子,躲开了我的阻拦,她认真地说着,“以后谁欺负你,就是欺负我,爹爹也同意了的!” 我怔怔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爹爹说,今日实在是委屈你了,他问我该如何补偿你,我说,补偿我来想,我若想到了,爹爹一定要同意!” 其实大人跟萦笙真不必如此挂心我这样的婢女的。 我垂眸轻嘆,他们的这份宠爱虽暖,却让我觉得不安。 “浣溪……” 萦笙本以为我会笑的,没想到我竟然如此不开心,她乖巧地将饭碗放下,凑到我身边来,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抬眼定定看着她,此刻灯影朦胧,她那双水一样的眸子宛若秋水。 第13页 我牵过了她的手来,沉沉嘆了一声,想了又想,终是在她掌心写道——我是婢女,不该…… 萦笙突然蜷起了拳头,我愕然看向她。 她眼圈一红,泣声道:“我家的婢女可多了!你瞧,我被人欺负了,她们都只在一边看着,根本就不管我!” 她们又怎敢管? 萦笙才十岁,这些道理她是不明白的。 “可你不一样!”萦笙说得有力,尤其是“不一样”这三个字,“我知道的,若是我有危险,你定是第一个跑来护着我的!” 婢女保护主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浣溪!”萦笙突然捧住了我的双颊,我慌然看着她的小脸蛋,不知道她后来想做什么? 她忍了忍眼眶中的眼泪,手指轻轻地抚过我左眉上的血痂,她似是承诺一样地开了口,“我不会让谁再欺负你了!” 心,瞬间被暖透。 我怔然看着她的脸,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心疼? 她突然移近了我的额角,轻轻地吹了吹,“这样,浣溪你就不会很痛了。” 天下怎会有这样傻的大小姐呢? 我告诉自己,她只是太小,不懂许多道理,等她再大些,就不会做这些傻事了。 当她温润的唇瓣突地落在了我的血痂上,我的身子勐地一颤,逃也似的往后一退,挣开了她的双手。 “浣溪……”萦笙没想到她的这个小动作会让我如此惊恐,她急声解释道,“我只是看着你的血痂难受,所以才会……才会……” 我勐烈地摇摇头,让自己狂乱的心快些平静下来。 “浣溪……”她想凑过来看看我究竟是怎么了,可是我却不能再给她这样胡闹的机会。 我摆了摆手,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又指了指外面。 这一次,我没有牵她的手写我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懂我的意思,我想去给她重新端份饭菜来。 我不等她回应,便快步走出了房间,走出了小院,拐入了迴廊之中。 萦笙错愕地看着我离开,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可我知道,有些事情似乎往一些不该走的方向悄然开始了。 待我端着饭菜回来,萦笙已不在原处等我,桌上放着吃干净的饭菜,还有一张纸条。 我放下饭菜,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娟秀地写道——我吃好了。 我轻轻地一嘆,看向屏风后,萦笙已放下床幔,许是已经睡了。 我放下手中的饭菜,准备先收拾萦笙的碗盘,这才发现我方才放在桌上的皮影人偶已经没了踪影。 我下意识地在桌上桌下都看了看,却一无所获。 或许是萦笙看那破人偶闹心,所以随手扔了吧? 我下一个结论,收拾好桌上的碗盘,便与新端来的饭菜一併端了出去。 一夜无眠,许是因为背上的鞭痕总是火辣辣地疼。 我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翻身坐起,准备去给萦笙打热水洗漱。 一刻之后,我来到了萦笙的小阁中。 我与平日一样,把热水放在盆架上,便来伺候萦笙起身。 当我拉开床幔,却怔在了那一瞬。 只见萦笙抱着昨日我没补完的皮影人偶睡得正香,我仔细瞧了瞧,那皮影人偶已被她接着补完,虽然针法甚是生疏,可好歹也算是她第一件补完的绣品。 我摇头轻笑,从她枕侧拿过了针包,担心她翻身不慎撞到针尾,划伤哪儿。 她似是觉察了我的靠近,突然懵松着眼睛伸臂抱住了我的身子。 “浣溪……你瞧……我把皮影小人儿补好了……我只要想做……是能做到的……”她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皮影人偶。 傻萦笙…… 我好想开口这样唤她,可是我说不出口。 我从她手中接过人偶,摇摇头,冷着脸看着她。 她不解地看着我,“浣溪,你为何生我气啊?” 我牵过她的手来,缓缓写道——不好生睡觉,今日早课小心先生打你板子。 “嘿嘿,那正好,我也伤了,我们两个就一起挨痛了!”萦笙眯眼轻笑,倒是有些盼望这事的发生。 我蹙了蹙眉,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大小姐也会顶嘴说胡话了。 “浣溪,昨天对不起啊。”她突然向我道歉,我更是惊惶。 她继续说道:“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或许,我不该亲你……” 她终是明白这个举动的不妥了。 我欣慰地一笑,点了点头。 萦笙突然惑然看着我,“可是我不明白啊,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之间才该注意啊,你跟我都是女子,我亲你一口又能如何?” 我愕了一下,竟不知该如何驳她? 萦笙扳着小手指认真地数着,“你瞧,我亲过爹爹的脸,亲过娘亲的脸,亲过二妹的脸,也亲过三弟的脸,都没人说我错啊。” 可我不是你的亲人啊,萦笙。 我急着去牵她的手,准备给她说明差别。 她却握住了我的手,笑道:“我早把你当成了我的家人,我亲你一口,不算非礼!” 家人…… 我的心轻轻一颤,这个陌生又遥远的词不断在我脑海中迴荡着。 萦笙突然把小脸凑了过来,“若是你觉得昨夜我非礼了你,那你可以亲回来的,那你跟我就扯平了!” 我怎能亲你呢? 我摇头轻轻一嘆,知道这事再争下去,都是无果。 “浣溪是个大呆子!哈哈哈!”萦笙见我又呆在了原地,她胜利似的笑然从床上跳了下来,她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青丝,回头对我笑道,“我能自己梳头,自己洗脸,在你伤口还没养好前,我可不要你伺候!” 于是,拗不过萦笙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萦笙梳了两个左右歪斜的小髻儿,匆匆赶往书堂。 有些墙,是必须要让萦笙撞一撞的。 我静静坐在小院中,等着萦笙哭着鼻子回来。 我只想告诉她,不该她大小姐做的事,还是得我来。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萦笙哭着回来的理由,竟不是我所想的那个。 “浣溪,呜呜呜,浣溪,我要浣溪……”老远就听见了萦笙的哭声,我便迎了上去,却瞧见两个丫鬟面有难色地跟着萦笙远远走来。 “大小姐,不哭了,好不好?” 两个丫鬟除了柔声劝她以外,其他话一句没有。 可萦笙是越劝越哭得厉害。 她一抬眼瞧见了我,便哭着跑了过来,抱住了我的身子,“浣溪,他又欺负我,呜呜……” 我心疼地看着她左边散开的髮髻,轻轻地揉了揉她左边的脑袋。 怎么回事? 我抬眼看向了两个跟着的丫鬟。 第14页 丫鬟们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是……是表少爷……这几日在府中小住……今日瞧见大小姐在读书……便……便动了玩心……来扯大小姐的髮髻……” “我疼……”萦笙颤声说完,将我的身子抱得更紧,生怕一放开,又被人欺负。 我的心更疼。 我从小护在心尖的大小姐,两日之内被这表少爷如此欺负,我如何不难过?又如何不气愤? 可我,只是个丫鬟……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萦笙快点长大吧~ ☆、第十章 本就是两个小娃儿间的打闹小事,虽然惊动了夫人,可这事也只是夫人责难了一两句表少爷白中羽就算过去了。 萦笙心里难受,所以一连好几日都没去书堂学习诗文。 自然,我又是被夫人藉机责难的那个,可我已经习惯了。 “浣溪,你是怎么伺候的?” “……” “让笙儿顶那样的髻儿去书堂,表少爷素来玩心重,岂能不对笙儿下手?” “……” “怎的?才打过你,你转身几个时辰后就忘记了?我看你是越养越刁了!” “……” 我伏首在地,听着夫人一句又一句地责骂,几乎把表少爷的错全部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直到—— “娘亲,浣溪是我的丫鬟!”萦笙再也听不下去,终于开了口,她吸了吸鼻子,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再重复了一遍,“浣溪是我的丫鬟!我一个人的!” 夫人诧异地看着她,本来想骂的话只能憋回去,谁让萦笙是大人最疼的孩子,在萦笙出嫁之前,夫人还是得忌惮她一二。 “若是娘亲骂够了,可以回去了。”萦笙直接下了逐客令。 夫人怒火中烧,“瞧瞧,瞧瞧,笙儿就是被你带坏了!连娘亲都敢顶撞了!” 萦笙通红的眼眸狠狠瞪着夫人,“你本就不是我真的娘亲!我顶撞你又如何?” 夫人被她这句话气得下不来台,只能把火撒向了我,“浣溪,你还不知错么?” “你够了!”萦笙厉喝了一声,拦在了我跟夫人之间,她平展开双臂,执意要护着我,“你若真把我当孩儿,看我受如此大的委屈,你该为我出气,而不是教训我!” “你!” “我想自己梳头,错在哪里?我好好读诗文,被表哥狠狠扯散了髮髻,错的是我么?”她的泪眼看向我,更觉委屈,“浣溪是我的丫鬟,我不让她帮我梳头,她就不能梳,她又错在哪里?” 三句话下来,倒是夫人不知如何接话了。 “此事你若敢告诉爹爹,你瞧爹爹会如何处理?是来责骂我的浣溪,还是责骂那个欺负我的表哥?”萦笙又反问了一句。 夫人霎时被气得脸色如黛,她身子摇了摇,幸好被边上的丫鬟扶住了。她连连摆手,扶住额头,“你这是翅膀硬了,是不是?好,我管不了你,我瞧你爹爹到底管不管得了你!”说完,夫人便被扶着退出了小院。 萦笙看着夫人走远,便弯腰来扶我起来。 我忧心忡忡地抓住了她的手,在掌心上写道——以后要小心些。 萦笙重重点头,“爹爹是真心疼我,我才不怕她吹什么枕头风让爹爹来打我!” 我摇了摇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左边脑袋,又低头写道——可还疼? 萦笙破涕为笑,摇了摇头,“以后有表哥在书堂,我死也不去了!” 可是…… 萦笙接着说,“浣溪,你来教我!” 我木立在了原地。 萦笙笑道:“爹爹曾经说过,娘亲是个才女,所以娘亲一手教出来的浣溪,诗文定也不差!”她眸光明亮,仿佛在炫耀什么似的。 见我半晌没有应她,她嘟起了小嘴来,“你捨得让我去书堂又被表哥欺负啊?” 我轻轻一嘆,只能点头答允她。 夫人回到住所后,将一切都告诉了大人,大人铁青着脸片刻,最后打发了小厮去通知白家,让他们来接表少爷回去。 最后,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大人也默许了我在小院中教萦笙诗文。 而夫人在日后看我跟萦笙的眼神,便从此多了一抹怨愤。 萦笙自然不在意夫人如何看她。 我呢?说不在意是假的,可只要我的萦笙可以安康成长,不被人欺负,我就是成为夫人的眼中钉又如何? 说也奇怪,自大人的寿宴过后,白家绸缎庄与沈府的关系突然又好起来了,甚至比当初大小姐还在世时更好。 只是,大人每次回府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了,甚至脾气也比往日暴躁了不少。 白家拖了许久,才来接表少爷回去。 自白中羽离开了沈府,许多丫鬟小厮都松了一口气,他简直就是个被惯坏了孩子,打骂下人是每日的常事,他这一走后,沈府终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萦笙端然坐在书案边,动手挑了挑微弱的灯花,让一室烛光更亮了几分。 她突然笑然看向我,“浣溪,快要到七夕了,你不如教我几首七夕的诗吧。” 我莞尔点头,坐在了她的身边,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首诗。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我写完之后,转过脸去,只瞧见她的眸光灼灼,嘴角淡淡含笑,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我写的这首诗,以为是哪里写错了。 萦笙提起笔来,在诗句上圈了起来,喃喃道:“银烛,我们有!画屏,我们也有!小扇,我有!流萤我也见过!”她突然顿了一下,笑然又看向了我,“浣溪,天街长什么样子啊?牵牛星,织女星又在哪里?” 我愕了一下,摇头轻笑,牵着她走到了窗口,极目远眺星空,最终找到了她想看的那两颗星。 我指向那两颗星。 “它们好远啊……” 我低头在她掌心写着——每年七夕,已经是它们最近的时候了。 “最近的时候?”萦笙挠了挠脑袋,又看了一眼那两颗星星,表示不明白。 我该如何讲这个故事呢? 我下意识地想发声,喉间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啊啊”音。我失落地一嘆,萦笙却已将白纸跟毛笔递了过来,她对着我眨了眨眼,“浣溪,你慢慢写,我慢慢看!我就喜欢你这样跟我写故事!” 我接过了笔与纸,示意她跟我一起回到书案那边去。 萦笙顺从地跟着我坐回书案边,我展平了白纸,便提笔在上面细细写起了这个故事来。 牛郎与织女的故事。 虽然我一直不认同牛郎偷人衣裙的行为,可念在后面织女确实也算是与他两情相悦了,我也算有些释怀。 第15页 萦笙就静静趴在那儿,看着我的笔尖在白纸上游走,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地写了出来。 “浣溪……这故事好哀伤……”萦笙突然红着眼圈靠在了我的肩上,她吸了吸鼻子,“一年见一次,好可怜。” 我放下手中的毛笔,牵过她的手来,写道——终归能见,就好。 萦笙握紧了我的手,勐烈地摇了摇头,她刚想说什么,突然灯花跳了几下,满室烛光便暗了下来。 “浣溪,灯花会谢么?”她突然抱着我的手臂,柔柔地问了这样一句。 这世上有什么花是不会凋谢的么? 我想了想,只能点头。 她害怕地看着我,把我抓得有些疼,“灯花若是谢了,我就看不见你了!” 这丫头又在说傻话了。 我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尖,指了指蜡烛,亲手将灯芯从熔蜡中挑了一些起来,烛光又亮了起来。 我打开她的掌心,写道——拨下灯芯就好。 萦笙重重点头。 我却有些怔然,刚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了门口的那个身影——大人! 方才我那般放肆的举动,不知道大人会如何责骂我? 我有些心乱,连忙从书案边站了起来。 大人知道我发现了他,他只是给我递了个眼色,示意我先出来。 “浣溪,你怎么了?”萦笙并没有发现大人。 我在她掌心写了一句——等我片刻,我去拿点点心给你。 萦笙舒了一口气,笑道:“还是浣溪最疼我,知道我会饿!” 我赔了个微笑,便从房中走了出来。 大人此刻正站在院门口,我这才发现,院中的其他丫鬟都已被大人屏去了。 我低头走了过去,对着大人福身一拜。 大人亲手扶起了我,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沉沉地拍了拍我的手背两下。 我惶恐地抬眼看着他,才发现他的眸中有泪意。 “看来,笙娘说的是对的。” 我甚是不解,大人怎会突然提起大小姐来? 大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轻咳了两声,沉声道:“今日我觉得有些烦闷,所以便出来走走,一不小心便走到这里来了。”他解释了一句自己的唐突,接着道,“瞧见你跟笙儿的样子,我忽然有些恍惚,总觉得陪在笙儿身边的,就是笙娘。” 我的心蓦地一凉,害怕大人说出后面的话。 可是大人并没有说那句话,“浣溪,你别怕,我就算真动了纳你为妾的心思,也不会真的去做的。”他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我答应过笙娘,日后要待你跟笙儿好,笙娘在天上看着我呢,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我可不能食言,再让她失望。” 原是大小姐一直护佑着我…… 我在心底感激大小姐,让我在沈府有了这样一个“自由”的身份。我更庆幸,大人是个痴情的男人,在他心里大小姐是那般重要,这个承诺才有如此长的时限。 “浣溪,以后就由你来教萦笙的诗文女红。”大人突然郑重地看着我。 我有些心虚,自觉比不上先生与绣娘们。 “我喜欢看笙儿笑,她很像很像笙娘。”大人给了我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只有你能做到,所以,日后你像笙娘一样的疼笙儿吧,府中我会交代好,不会有谁敢乱嚼舌根。” 像一个娘亲一样疼萦笙么? 我读懂了大人的话中意思,对着大人福身一拜,当做我的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长凝想尝试写一点贴近生活的故事,所以这个故事的剧情不会有太多阴谋,就当做生活小剧场看就好。 ☆、第十一章 当我从厨房端着点心走进小院,便瞧见两个候在小阁外的丫鬟急匆匆地朝我走了过来。 “浣溪姐姐,你来了就好,大小姐不知怎的了?突然惨叫了一声,我们想进去瞧瞧,她就是哭闹着,不让我们进去!” “是啊,是啊,我们都要急死了!” 我的心莫名地一揪,急忙将点心递给了一边的丫鬟,快步走了去。 萦笙裹着被子坐在书案边,本想让进来的人出去,可看清楚来者是我,便滚下了泪来,嘶哑着声音哀声道:“浣溪,我怕我活不成了……” 我慌乱地走了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算太烫,我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也算红润,并没有什么病恙之色。 萦笙瘪着小嘴,泪汪汪地看着我,哑声道:“浣溪,我害怕……” 害怕什么? 我连忙在白纸上写了一句,递给她看。 萦笙怯生生地从被子下伸出了小手来,我才发现她的手上满是血污,我惊忙抓住她的手,急着去检视她手指上可有伤口。 “我肚子疼……还流了好多血……”萦笙颤抖着将被子打开,我才发现她的小裤子上有许多血渍。 我原本悬着的心也终是放了下来。 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提笔在白纸上写道——每个女儿家到了年龄都会有这个的。 萦笙瞪着眼睛,不敢信我,“可是我真的疼……” 我摇头苦笑,低头写了一句话,然后走到房门口,递给了其中一名丫鬟,让她们快去准备热水给萦笙沐浴。 两名丫鬟便点头退了下去。 “浣溪,我是不是快要死了?”萦笙害怕地看着我,小脸惨白得厉害。 我莞尔走到她的身边,蹲了下去,牵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在她手里写道——不会的。 “真的?”萦笙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我重重点头。 萦笙皱了皱小小的眉头,勾住了我的颈子,“我信浣溪,我还不想死,我还要快点长大保护浣溪……” 我的身子一僵,却将她拥得紧了些。 萦笙啊萦笙,你可知这些话对我来说有多温暖? 我怎捨得你有半点事? 萦笙感觉到了我双臂的用力,她惊惶的心也安定了不少,她将脑袋枕在我肩头,喃喃笑道:“浣溪,有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傻萦笙…… 我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心,让她觉得更加安心,终是等到了两名丫鬟提着两桶热水进来。 我看了一眼萦笙平日沐浴的大木盆,两名丫鬟与我相处惯了,也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便将两桶热水倒入了大木盆中。 我松开了萦笙,起身在书案的白纸上继续写了一句——劳烦再打几桶热水来。 我把这纸再递给了两人,两人点点头,便又退了出去。 我对着萦笙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木盆边,用力晃动木盆,让里面的热水烫过木盆的每个地方,然后又将大木盆抱起,把里面的热水给倒了出去。 萦笙不解地看着我,“不是要给我沐浴么?” 第16页 我回头点点头,将大木盆放回了原处,又走到了萦笙的身边,牵起了她的手来,悠悠写道——以后每个月的这几日,沐浴前都要如此。 “为何?”萦笙还是不懂。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头写道——这样不容易生病。 萦笙呆呆地看着我,突然问道:“那为何我从来没见过你如此呢?” 我摇头轻笑,继续写道——因为那时你已经睡熟了。 萦笙蓦地嘟起了小嘴,“我以后再也不睡那么熟了。” 我惑然看着她。 “你那么疼,我竟半点不知……”说着,她歉然摸了摸我的脑袋,“浣溪,以后我会对你更好的。”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萦笙认真地看着我,“我说真话!” 萦笙大抵是不懂,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大小姐,热水来了。”两名丫鬟左右提着两桶热水走了进来,将热水都倒入了木盆中,又出去外间打了两桶凉水来,把水温调得刚好。 我点点头,丫鬟们便退了下去,把房门给掩上了。 萦笙乖巧地低头拉开了自己的衣带,突然红着脸背过了身去,“浣溪,你不准看我!” 我愕了一下,从小到大,几乎是我伺候她,怎的她突然害羞起来了? 萦笙看见我没有背过身去,她瞪了我一眼,嗔道:“你还看!” 我连忙背过了身去,听着萦笙窸窸窣窣地将衣裳脱尽,“哗啦啦”地一声,踏入了大木盆中,护着前胸坐了下去。 我转过身来,萦笙的小脸却涨得通红,“浣溪,我自己能洗,以后我自己沐浴,你给我递干净衣裳便好。” 我含笑点头,径直走向了萦笙的衣柜,从衣柜最底层拿出了早已给她备好的月事布,准备一会儿教她如何使用。 这小丫头竟知道害羞了,也好,也好啊。 我在心底感慨了一句,把干净衣裳一併拿到了大木盆边,放在了衣架上。 萦笙眼尖,瞧见了那块月事布,好奇地问道:“浣溪,这是什么?” 我想了想,竟不知这物事该如何形容,只好走到了书案边,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勾勒出一个小人来。 只有用画才能让萦笙知道,这物事该如何使用。 当我把画好的纸拿过来,萦笙只看了一眼,便红着脸垂下了头去,“那……那穿了这个……亵……裤还穿不穿?” 我苦笑着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喃喃道:“还好……还好……”突然发现,身子泡这一下,肚子也没有方才那样疼了,萦笙激动地看着我,“浣溪,我好像没那么疼了,看来我不会死啦!” 我怎会让她有事呢? 我笑然转身,把画纸放回了书案上,身后又响起了萦笙稚气的声音。 “浣溪……” 我转头看着她。 她几乎是怯生生地看了看我,又迟疑了片刻,方才说话,“其实……其实这几日……我这儿也会疼……”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方向,“我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病?” 我莞尔摇头,这一回,我真的确定了,我的萦笙是真真正正地开始长大了。 “当真?”萦笙巴巴地看着我。 我重重点头,侧身拿过一张新的白纸,写了一句话给她——过些日子,你会跟我一样的。 “一样的……一样的……”萦笙自言自语地琢磨着我话中的意思,目光突然定格在我的胸口,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双颊变得更加通红。 只见她慌乱地往下缩了缩,不敢再多看我一眼。 我怔了怔,却不明白这是为何,只能静静坐在书案边,等待萦笙洗好。 “浣溪……我洗好了……” 她突然开了口,我点头下意识地想要去帮她穿衣,可才走到一半,便被她拦住了。 “说好的,我自己沐浴!” 我竟忘记了。 我歉然赔笑,转身打开了房门,转身走出了房间,又将房门掩好。 今日的夜空格外晴朗,只须抬眼望去,漫天繁星浩若长河,实在是美得厉害。 我静静看着天上的繁星,不禁失了神。 脑海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能想什么。 “浣溪姐姐……” 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我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身侧的丫鬟。 “大小姐唤了你好几声了,你快去伺候大小姐啊。”丫鬟急声说。 我感激地对她笑了笑,推门走入了房间,发现萦笙已经换好了干净衣裳,其实还算穿戴得整齐。 我夸赞地对着她点头轻笑,她走上前来,牵住了我的手,“浣溪,来,继续教我诗文。” 我看了看边上椅子上放着的脏衣裤,摇了摇头,指了指那边。 萦笙嘟起了小嘴,“那个好羞人的,明日偷偷拿去扔了可好?” 我严肃地摇摇头,在她掌心写道——岂可如此浪费? 萦笙竖起了小食指,哀求道:“就这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 我不会让萦笙开这个先例,若是大小姐在世,也不会让萦笙做这样的事。 我郑重地摇头。 萦笙最后只能瘪了瘪小嘴,垂下了头去。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到那些脏衣裤前,将衣裤抱起,准备去洗衣。 萦笙突然抓住了我的衣角,“让其他人洗吧……你……你还有伤呢……” 我浅浅一笑,腾出一只手来。 她知道我准备写话给她,连忙对着我伸出了手掌来。 我的大小姐,我亲自伺候,不劳旁人。 我写完,再对着她点头一笑,萦笙也笑然点点头,终是松开了我的衣角。 “浣溪,等你回来,我给你换药!” 我刚踏出房门,我听见了萦笙的声音。 我转身点头,便快步走出了房间。 等我洗完衣裤回来,却发现房间已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我愕然看了看房间,萦笙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让我跟她并肩坐在书案边。 “在浣溪伤口没有好之前,我帮浣溪分担一点活,而你呢,就多教我几首诗,可好?”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傻的小姐呢?我只是个奴婢罢了。 “好不好嘛?”萦笙期期艾艾地仰着小脑袋看着我。 此时此刻,我除了点头之外,真不知还能做什么? 萦笙咧嘴轻轻一笑,在灯影下显得格外的明亮与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姐是真的开始长大啦,嘿嘿嘿。 ☆、第十二章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已过了三个春秋。 自从大人将萦笙交给我教授诗文女红后,夫人也鲜少来过问萦笙的事情。大抵是因为上次在萦笙这里碰了钉子,大人最后又不了了之,夫人多少也明白与萦笙斗气只会惹得大人不快,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妨对萦笙与我视而不见的好些。 第17页 这一日,秋高气慡,月明如水。 萦笙兴致甚好地吩咐丫鬟们把屏风搬到了庭中,笑盈盈地拿着皮影人偶坐到了屏风后。 我怕她吹风着了凉,连忙抱着一件轻袍走到了屏风后,轻柔地罩在了她的身上。 萦笙眯眼对我一笑,拍了拍她身侧的小凳子,示意我坐下。 我轻笑坐下,萦笙便塞了一个人偶过来。 我接过人偶,目光却定格在了这个碧衣人偶脸上——她没有左边的一半眉毛,与我一样。 “浣溪,我最近新想了一齣戏,你来帮个手,我演给你看!”萦笙拉着我的手,将那个青衣人偶贴在了屏风上。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碧衣人偶,不知该如何舞动它。 “就这样,不要动!这才像你!” 萦笙莞尔说完,松开了我的手。她兴沖沖地低头拿起另一个人偶,那是一个粉裳人偶,笑颜如花,甚是好看。 “桃花山里有一个碧叶仙子,她是这世间最善良的人。” 我怔了怔,不禁嘴角微扬,侧脸看向了萦笙——她在夸我么? 萦笙的笑眼好像两弯月牙儿,暖暖地让人心喜,“有一天,一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姑娘逃到了桃花山里,看见了碧叶仙子,她发现碧叶仙子好像比她还难过。” “大姐姐,你为何如此不开心啊?”萦笙动了动人偶,帮那人偶开了口。 我想回答她,可嗓子只能发出沙哑的“啊啊”声。 “不急,不急,你写给我,我能看懂的。”萦笙动着人偶的手,摸了摸我手里那个人偶的脑袋,像极了我平日对她的动作。 我腾出一只手来,萦笙也腾出一只手来,当我的指尖落在她的掌心,她忽地抓牢了我的手,促狭地笑道:“大姐姐,我想我猜到你为何不开心了!” 我愕然看着她。 “在我心里,大姐姐你其实一点也不丑,这眉毛……”萦笙松开了我的手,指尖轻轻抚过我的左眉眉梢,“我可以帮你变得更好看!” 心头一暖,我怔怔地看着她。 只见她从怀中摸出了一支早就准备好的眉笔来,笑道:“浣溪,你可不许闪开,从今日开始,就由我来给你画眉!”说着,她凑近了我些,得意地笑道,“我可是练了好些日子的!” 画眉……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近,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儿扑面而来,让我没来由地心神微微一盪,竟不由自主地双颊滚烫了起来。 萦笙啊萦笙,你可知道画眉的意义是什么?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为我画一辈子的眉,那便是我的夫君啊。 只是,我怎会有夫君呢? 想到这一层,我连忙收回思绪,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沉下了脸去,摇了摇头。 她是我的大小姐,永远都只是我的大小姐! 我告诫了自己一句,生怕我方才的失态被萦笙发觉。 “浣溪……”萦笙许久没见我如此不悦的模样,她有些慌乱,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浣溪,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半点嫌弃你的意思!” 她一连说了三个“真的”,我其实哪里会生她的气呢?我松开了她的手,浅浅一笑,摇了摇头,牵过她的另一只手来,低头写道——夜深了,该歇息了。 萦笙嘟了嘟嘴,十三岁的她眉眼已长开了不少,是越来越像当年的大小姐了。 “你答应我不生气,我就去歇息!” 我点点头,笑意比方才浓了一些。 萦笙似是看穿了我的强笑,她不依地圈住了我的手臂,几乎是半个人地偎在我的肩上,“浣溪,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怕她坐歪了小凳子,会跌坐在屏风边上,本想去扶正她的身子,却不想这一用力竟是我坐歪了小凳子,重心一个不稳,便向着屏风倒去。 “浣溪!” 只听见萦笙惊唿了一声,本该是我护着她的脑袋的,反倒被她用手护着我的脑袋,狠狠撞在了屏风上。 “砰!” 屏风倒在了地上,萦笙也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丫鬟们连忙围了上来,将我跟萦笙都扶了起来。 我一站稳,便伸手牵过了萦笙的手来,只见她的手背被撞青了好大一块,我的心微微一酸,连忙指了指小阁,示意进去我给她上药。 萦笙却看着我笑着摇了摇头,“你们都下去吧,有浣溪照顾我,没事的。”她说完,低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屏风跟人偶,“把这些都收拾收拾。” “是,大小姐。”两名丫鬟点点头,弯腰开始收拾这些。 我牵着萦笙走进了小阁,让她乖乖坐在榻边,我从衣柜边拿出一个小药箱来,里面有些简单的伤药。 我快步走到了她的身前,蹲了下去,蹙紧了双眉对着那块青紫的地方吹了吹,只恨自己不该如此蠢笨,累她受伤。 “浣溪,我不疼的,真的。”萦笙的指尖抚过我紧皱的眉心,像是吹过一池春水的暖风,瞬间熨平了所有的涟漪,让人莫名的心苏。 我仰起头来,愧然看着她摇了摇头。 “浣溪,你瞧,我可以保护你了,我不算个小孩子了。” 我没想到萦笙会跟我说这句话,我怔了怔,却被萦笙紧紧握住了手。 “浣溪……”萦笙在我眉心的指尖温柔地朝着我的左眉眉梢游移过去,她的眸光写满了心疼,“我记得你待我的所有好……” 力道不重不轻,却足以让我的心湖泛起无数浪花,一刻都平息不下来。 我几乎是慌乱地捉住了她的手,低头在她掌心写道——不要胡闹,等我给你上药。 “好……” 萦笙嘴角一抿,我虽没敢抬眼看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目光就那样落在我脸上,我甚至不知道,我的耳根此刻是怎样的红润? 萦笙岂会没有发现? 我轻柔地将伤药涂上了她的手背,小心翼翼地,生怕又弄疼她一分。 此时此刻,我清楚地发现,萦笙对我而言,不仅仅是我守护的大小姐,是的,不仅仅…… 失神片刻,我蓦然回过神来,告诫自己,我是怎么了? 她是主人,我只是个婢女,怎能生出这些不该有的旖念来? “浣溪……” 听见她忽然唤我,我连忙抬眼看向她。 她蹙着秀眉,微微嘟嘴道:“这药……有点疼……” 我微微点头,低头拉近了她的手背,轻轻地吹了吹,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却发现她脸上的笑意慌乱地一闪而过。 “还……还疼……”萦笙又蹙了蹙眉。 我轻笑摇头,低下了头去,不断地吹着她青紫的手背,浑然不觉此刻的萦笙脸上的笑意是怎样的灿烂。 或许,有些事确实不一样了。 第18页 对我来说,对萦笙来说,都是不一样了。 再过两年,萦笙十五岁那年生辰,就是她及笄的日子。多年之前,我期待着那个日子的到来,可此时此刻,我竟有些害怕那个日子的到来。 及笄之后,便有人来提亲了。 很快地,萦笙就跟当初的大小姐一样,开始相夫教子,终老此生。 从未有谁带过三十岁的老丫鬟做陪嫁丫鬟,萦笙一旦出阁,我也没有了留在沈府的理由,我将永远都见不到萦笙,也永远照顾不了萦笙了。 想到这里,前所未有的悲伤情绪宛若狂浪般涌了上来,一瞬间将我的心吞没,只剩下一片浓浓的窒息感。 我觉得有些酸涩得窒息,一时失神,眼泪竟涌出了眶来,滴落在了萦笙的手背上。 “浣溪,你怎么哭了?”萦笙捧住了我的双颊,轻轻地揉着我的双颊,“不吹了,定是吹酸了吧?我给你揉揉就好,揉揉就好。” 我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掌心写道——没事,我只想好好照顾你。 萦笙嫣然一笑,“我也想好好照顾你,所以啊,你也得好好的!”说完,萦笙摸了摸我的鬓角,“我要快快长大,你呢就慢慢变老,我就可以好好照顾你啦!” 这是怎样暖心的胡话? 我好不容易忍住的热泪再次涌出眼眶,这世上岂有慢慢变老的人?我含泪笑着,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尖,低头在她掌心写道——胡话! 萦笙也伸手在我鼻尖颳了一下,顺势给我擦去了眼角的热泪,“我可不是对谁都说胡话的,浣溪,羞羞,那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我竟让她给笑话了。 我不禁笑得更深了些,自己给自己擦了擦眼泪,接连倒吸了好几口气,才写道——不哭了。 “这样才是我的乖浣溪!”萦笙胜利地笑了,她亲手将我扶了起来,自己也站了起来,双手平举,笑道,“浣溪听话,我也听话,来,帮我宽衣,我要歇息了。” 我轻笑点头,亲手帮她把外裳解下,挂在了衣架上,回过头来,却瞧见她已解开了内裳衣带。 我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连忙背过了身去。 萦笙悄悄地看了我一眼,含笑低头将内裳褪下,放在了榻上,直到她走到了床边,拉下了床帘,才开了口,“浣溪,我睡了。” 听见被子的声音响起,我终是舒了一口气,转身将榻上的内裳拿起——上面还残留着萦笙的暖意,不经意间,我瞧见了内裳边角上的一个绣字。 “溪。” 心跳蓦地快了起来,我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缓了过来,连忙挂好内裳,退到了我休息的偏厅,倒在了平时我休息的小榻上。 会是我名字里面的“溪”么? 还是,萦笙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溪”? 这一夜,註定,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开始有点小暧昧啦 ☆、第十三章 忙碌了许久,大人终于可以在家沐休半月,所以他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下人打点行装,准备带妻儿出去游玩几日。 临安的山水毕竟秀美,也该让萦笙出去瞧瞧,外间的世界是怎样的美好了。 “浣溪,西湖是不是真的如诗文中所说的那么美?”萦笙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点头轻笑,自打跟着大小姐嫁入沈府,我便再也没有见过西湖,印象之中的西湖还停留在幼时看见的那些画面,如今想来,其实大半已经模煳。 萦笙见我点头,更是激动,她跳到了我的身边,抢着帮我一起收拾行装,“那我们要快点收拾好,就可以早点看见西湖了!” 我急忙从萦笙手中抢过了衣裳,正色看了看她,示意她不可帮我做这些。 萦笙对我吐了吐舌头,视若无睹地又拿起了一件衣裳,自言自语地道:“我也可以自己叠衣裳啊,你瞧,这不是也叠得很好么?”说完,她便将手中的衣裳叠了个整齐。 我实在是拿她没辙,放下手中的衣裳,准备在她掌心写字,可她却好似跟我玩笑一般,故意将小手蜷得紧紧的。 “浣溪,这一次啊,我就不听你的!”萦笙笑眼如画,扭身将叠好的衣裳往木箱中一放,对着我挑了挑渐渐长开的秀眉,“带一两件衣裳就够了,浣溪,我去帮你收拾你的!” 我急着唤她,声音嘶哑,是我唤了千千遍的名字,却在我发声之时,只能留下两个极为模煳的声音——咿……咿。 萦笙的动作忽地一僵,她转过了身来,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浣溪,你是在唤我的名字么?” 我怎能这样直唿大小姐的名字? 我歉然摇了摇头,低下了头去。 萦笙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她走了过来,挽住了我的手臂,莞尔道:“我相信我的浣溪总有一天能唤出我的名字的……” 我连忙摇头。 萦笙却捧住了我的双颊,踮起脚尖,已与我齐高,“浣溪,我从来都没有把你看成婢女,你也不许把自己当成婢女。” 我怔怔地看着她的眉眼,确实稚气比前些日子又脱去了不少,可这说胡话的性子非但半点未变,还越来越厉害了。 我一直都是她的婢女,这个身份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苦笑着再次摇了摇头,萦笙却比方才还要认真了起来,“再过一年半,我就是真正的大人了,到时候我说的话你不信也得信了!” 一年半啊……只有一年半了…… 我难以掩去我眸底的浓浓哀伤,只能假借一个匆匆的笑来缓和我此刻心底的害怕,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手,点了点头。 萦笙如释重负地送开了我的双颊,她摸了摸我的脑袋,“这样的浣溪才乖。” 我轻轻一嘆,看着萦笙欢喜地跳到了我的衣柜前,拿出了我常穿的几件碧裳,仔细叠好,一併放入了自己的衣箱之中。 我刚想去阻止她,婢女的衣物怎可与小姐的衣物放在一起?可萦笙却快我一步,将衣箱“啪”地关了起来,索性坐到了衣箱之上,扬声对外面候着的丫鬟道,“本小姐的衣裳已经收拾好啦,你们进来帮我抬到马车上吧。” “是,大小姐。”两名丫鬟快步走了进来,萦笙这才挪开了身子,却下意识地拦在了我与衣箱之间,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两名丫鬟将衣箱给抬出了小阁。 我沉沉地一嘆,眉心蹙成了一个结。 萦笙略显冰凉的指尖悄悄地贴上了我的眉心,她略微嘟起了小嘴,说道:“浣溪,你再这样皱眉,只怕要老得比我快了。” 我想教训她几句,却说不了话,只能化为一声长嘆。 萦笙胜利地笑了开来,我这才发现她的颊上浅浅地有了半朵小梨涡,甚是好看。 我有些怔然,宛若看见了当初的大小姐。 第19页 “浣溪……”萦笙忽地有些羞涩,她唤了我一声,连忙背过了身去,“我去那边瞧瞧,带哪些书在路上看。” 我自知失礼,只能点点头,静静地去收拾萦笙平日用的物事。 房中忽地静得有些奇怪,不知是我的心跳声,还是萦笙的心跳声,一直在房中轻轻作响。分明不是盛夏,却让我觉得这房间似是有些炎热,还带着一丝说不明的闷意,我只想快些收拾好东西,快些出去透透气,也快些让自己远离一会儿萦笙的视线。 终是在无声之中收拾好了一切,我帮着丫鬟一起把这些箱子搬出去,萦笙倒也没有再来帮手。 当走出小阁,边上的丫鬟突然开口问道:“浣溪姐姐,你的脸怎的如此红?可是病了?” 我慌乱地看了那丫鬟一眼,原来方才的热并非是我的错觉。 “好烫啊!”丫鬟腾出了一只手来,摸上了我的额头,“若是不舒服,这几日就由我们来伺候大小姐吧。” “若是浣溪不去,我也不去!”身后忽地响起了萦笙的声音。 我轻笑摇头,回头看向萦笙,这才发现她的小脸也红得厉害。 好不容易平静的心跳又狂乱了些,我再对着那丫鬟摇了摇头,示意我没事,又低眉对着萦笙点了一下头,便匆匆抬着那个箱子走出了萦笙的视线。 大人也知道夫人与大小姐有些不睦,所以这次特别吩咐小厮准备了两辆马车,让夫人与二小姐、小公子共乘一辆,她与萦笙共乘一辆。 我终是能走出沈府,再看看外间的一切。 跟着萦笙踏出沈府的瞬间,不知怎的,我竟有些惘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圈养许久的鸟儿,终于能得到出笼飞翔的数日光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觉有谁在灼灼看着我,我连忙转头看去。 萦笙笑盈盈回头看着我,“方才的浣溪我好像从未见过……” 我连忙低头福身,生怕她继续说出什么胡话来。 萦笙却没有把话说下去,她勾住了大人的手臂,“爹爹,以后我可以出去多走走么?” 大人本想说好,可是夫人的眼刀已落在了萦笙身上。 “夫君,笙儿毕竟是没出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多了,日后来提亲的人家便少了。” “谁说我要嫁的?”萦笙狠狠瞪了夫人一眼,她紧紧牵住大人的手,“我要一辈子陪着爹爹,照顾爹爹!” 大人听得窝心,只觉得萦笙还是太小了,才会说这样的胡话。 “笙儿,这些胡话啊,今日随便说说便好,来,跟爹爹一起去游湖吧。”大人将话题转到了一边,并没有将萦笙的话放在心头。 萦笙嘟嘴摇了摇头,本想说什么,她往我这里看了一眼,又硬生生地将话忍了下去。 夫人斜眼瞥了我一眼,目光特意在我半截左眉上剜了一眼,发出了一声释然的冷笑,便牵着二小姐与小公子走上了他们的马车。 我微微地舒了一口气,等我年岁更大一些,夫人应该会更放心我一些吧。 我静静跟着马车往西湖的方向走去,这一路柳岸如烟,实在是比沈府的假山池塘美上太多太多。 今日天气晴好,碧空万里无云。 当西湖的山水映入眼底,我只觉心旷神怡,实在是欢喜得厉害。我远远眺望对岸那黛色的孤山,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出了神,嘴角悄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爹爹,停车。”萦笙突然放下了车帘,回头对着大人笑道。 大人从不拒绝萦笙,于是点了点头,“车夫,停车。” 萦笙对着大人点头一笑,便提着裙角跳下了马车来。 “笙儿,小心些,你们跟着笙儿!”大人知道这是萦笙第一次出门,自然对这些山水甚是喜爱,所以能由着她的性子多看看多走走也是好的。 “爹爹,没事,我就看看这里的山水,不乱走的!”萦笙掀起车帘对着大人说完,便放下了车帘来,目光沿着一线孤山看去,最后定格在了我的身上。 “浣溪,大人他们都走到那边了,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啊?”一个丫鬟连忙戳了戳我的肩头,把失神的我拉回了现实。 我感激地对着她点点头,下意识地去找大人的车马所在,视线却锁在了此刻立在柳下的萦笙身上。 彼时,弱柳迎风,她穿了一袭粉色小褙子立在柳下,随风飘荡的柳丝半掩住她的眉眼,越是看不清楚她的眉眼,就越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滋味在心底悄然升起。 若说西湖的秀美是因为山水,可今日我竟觉得,今日西湖之美是因为柳下多了一株小美人儿。 有些景,有些人,註定,一眼难忘。 萦笙笑然撩起几条柳丝,对着这边抿嘴一笑,嫣然动人。 我忽然觉得,萦笙是真的长大了,这一瞬,哪里还有她平日里的半点稚气? “白兄,你看那边,有个美人儿!” “咦?那边是谁家的小姐?生得那般水灵?” “那不是沈大人么?” “原来是她啊……” “呵,多年不见,表妹都长成仙女了,哈哈哈。” 几名少年驻马岸边,对于萦笙的那一笑实在是惊艷,其中一名眉眼即便是长开了,我也是认识的,正是表少爷白中羽。 每次他的出现,总是会给萦笙带来不快,我不禁有些担心,紧紧盯着他打马驰向了萦笙的方向,也不由自主地朝着萦笙快步走去。 这一次,我不能再让他欺负到萦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萦笙开始展露她的美丽了,=。= ☆、第十四章 “中羽拜见姑父。”白中羽勒马停在了马车前,却也不下马,只是拱手对着大人一拜,目光却紧紧盯着萦笙,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萦笙白了他一眼,瞧见我走近,她连忙牵住了我的手,牵着我爬上了马车,将车帘放了下来。 大人也知道萦笙素来不喜欢这个表哥,他只是淡淡对着白中羽点头一笑,“许久不见中羽了,今日这是要去哪里?” 白中羽往萦笙所在的马车再瞧了一眼,对着同行的少年们递了个眼色,那些少年便识相地策马离开了那儿。 白中羽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他对着大人作揖道:“姑父,我本就是闲的慌,才来这湖岸边骑马的,既然遇上姑父你们出来游湖,不妨再带我一个?” 大人本想拒绝,可仔细想想,若因小娃之间的小过节拒绝了白中羽,倒显得他这个做长辈的小气了。 “也好。”大人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接近正午了,“就在前面的酒楼小憩片刻,用过午膳后,再一起游湖吧。” “好啊,姑父,请。”白中羽重重点头,突然变得格外地恭敬。 大人本想走回马车,又想到此刻萦笙听见他留下了白中羽,只怕萦笙会闹性子,索性嘆了一声,便与白中羽一起走向前面的酒楼。 第20页 “讨厌鬼!”萦笙其实早已气红了脸,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怨声道:“扫兴!扫兴!” 我舒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笑摇头,示意她安心。有大人在旁,表少爷应该不会胡闹才是。 萦笙突然静了下来,定定看着我的眉眼。 我怔了一下。 萦笙抬手拂了拂我的齐樱,咧嘴笑道:“浣溪……你在就好……”说着,她低头将我的掌心打开,笑吟吟地在上面写了四个字——在水一方。 我的心蓦地一颤,慌乱地缩回了手来,垂下了头去。 萦笙眯眼轻笑,却也没有再来抓我的手,她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西湖果然很美,比诗文里面的美。” 我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点点头。 马车突然动了起来,我一个没坐稳,身子竟往萦笙那边倒了过去。 “浣溪,当心!”萦笙伸臂搂住了我,小手早已护在了我的额前,一如那夜她护住我的脑袋,怕我撞伤。 我几乎是跌进了她的怀中,小小的双臂竟比我想像得要有力。 “浣溪,你没事吧?”萦笙缓住了倒下的势子,最先检视的却是我有没有事? 我又怎会有事? 满满的暖意涌上心头,我只觉得有些酸涩,我的萦笙真的开始保护我了。 萦笙笑然颳了一下我的鼻尖,“浣溪,瞧你这呆样,可是被吓到了?” 我只觉得有些苏意从心底钻了起来,我连忙挣开了她的怀抱,往后缩了缩。 萦笙打开了掌心,递到了我面前,她想要我告诉她我现在在想什么? “若是被吓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我浅浅一笑,低头在她掌心写了两个字——无碍。 萦笙点点头,转头掀起了车帘,往外面的山水望去。 “浣溪,这里真的很美。” 听着她欢喜的贊声,我沿着她的视线看去,却悄将些许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山水为影,美人入画。 恐怕连萦笙都不知道,这世上最美的景色,不在外间,而在此时此刻的眼前。 我会心一笑,若是这样的一幕可以长长久久地定格在这一霎,该有多好? 只是,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是可以停住的,尤其是这些美好的风景。 “吁——” 小厮勒停了马儿,马车外便响起了大人的声音。 “夫人,笙儿,该下车了。” 我弯腰站起,当先走下了马车,低头掀起帘子,准备扶萦笙下车。 “表妹!” 我忽地被谁给拉到了一旁,只见白中羽笑着向萦笙伸出了手来,“我来扶你!” “不要!” 萦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眸看向我时,眸光已温柔了不少,“浣溪,你来扶我。” 我快步走上前来,却又被白中羽给扯到了一边。 他极为鄙夷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表妹,这老丫鬟你还留着啊?” “表哥,浣溪不是老丫鬟!”萦笙满脸冰霜,她挑眉秀眉,警告了一句。 白中羽向来不把萦笙的警告当回事,自然这次也一样,他瞧见萦笙的满脸不悦,反倒是来了劲头,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表妹,你是为了这个老丫鬟凶我的么?” 萦笙提着裙角自己跳下了车来,她拦在了我与白中羽之间,“你想做什么?” 发现了这边的不对劲,大人连忙走了过来,匆匆道:“浣溪,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扶笙儿进酒楼,这日头正烈,可不能晒伤了笙儿。” 我知道这是大人在给我解围,我急忙点头,上前扶住了萦笙的手臂。 萦笙侧脸看了我一眼,又瞪了一眼白中羽,便由我扶着她走入了酒楼。 我悄悄地往后看了一眼表少爷,只见他此刻面如铁青,眸光若刀,让人忍不住隐隐生寒。 萦笙却在这时候悄悄地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愕然看向她。 她含笑微微点了下头,将我眼底的忧色看了个清清楚楚。我只觉得掌心有些□□,她悄悄地在我掌心写了两个字。 我在。 这两个字本该我来告诉她的,怎能让她给抢先了? 袖角垂下,恰好掩住了我与她紧握的手,我蜷起了手指,在她掌心悄悄写道——我也在。 萦笙会心轻笑了一声,牵着我的手并肩踏入了酒楼大堂。 “爹爹。”萦笙先走到了饭桌前,却不急着入席,她欢喜地对着后面的大人娇娇地唤了一声,目光移向夫人的时候,只是笑意散了些许,讲话的语气倒也算客气,“娘亲,请。” 夫人原以为萦笙已经不会再待她如此有礼,倒是有些吃惊。 “阿姐。” “阿姐。” 两声稚童声响起,二小姐与小公子笑眯眯地跑了进来。 萦笙笑然松开了我的手,伸手牵住了妹妹和弟弟,“二妹,弟弟,来,我们坐这边。” 大人颇是赞许地看了我一眼,这些年虽然萦笙一直没去书堂学习,可这待人的礼数却半点也没有落下,反倒是比前些年要好了许多。 我端然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我该站的地方。 白中羽冷嗤了一声,不等大人与夫人入座,便抢先坐了下来,笑道:“姑父,这酒楼哪些菜最好,我可是最清楚的,今日就让小侄来做东,请大家好好吃一顿。”说完,他斜眼又看了我一眼,“这天气有些炎热,浣溪,你这做贴身丫鬟的……怎的不把团扇拿在手里?你瞧我的表妹,额上已有细汗了,你还愣着做什么?” 我福身歉然一拜,准备去马车里拿团扇给萦笙扇扇。 就在我踏出第一步后,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便朝着堂柱上栽了过去。 “浣溪!” 我感觉有谁在背心上抓了我一把,只能缓了缓我撞向堂柱的势子,却阻止不了我的额角狠狠撞在堂柱上。 “浣溪……你看看我……看看我……” “啧啧,姑父,这样蠢笨的丫鬟你还留着?怎能伺候好我的萦笙表妹啊?” “来人,快扶浣溪起来。” “夫君……她……” 周围人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在视线中努力寻找着萦笙的踪迹,却发现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模煳。 额角的疼意在渐渐消退,那些模煳的踪影也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终将归于一片黑寂…… “萦笙!” 我惊讶于自己能发声的同时,勐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看着周围熟悉却又陌生的一切,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我现在是谁?到底是谁? 我抬手捂住额头,阵阵冷汗从我的背心沁了出来,真实的触感让我一颗慌乱的心渐渐平息了下来。 第21页 “我能说话……能说话……这里……这里是……是我住的小公寓……对……是我住的公寓……我叫……我叫……奚欢……” 我开始整理我的思绪,数分钟过后,我急忙站了起来,在家里到处找寻昨晚我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的踪影。 她……她不见了? 家里的一切都如常,那个女孩子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走到书桌前,看着上面的白纸,是一片空白。 我分明记得那个女孩子在上面反覆写过两个字——浣溪。 一切都是梦吗? 我的视线最后落在了芳芳给我的那些人偶照片上,看见那个碧衣人偶的瞬间,我的心还是狠狠一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静静地走到洗手盆前,鞠水接连沖了好几下脸,让自己更平静一些。当我看向镜中的自己时,我忍不住抬手抚上了我的左眉眉角,原本平静的心又惊动了起来。 天生无眉的地方,竟细细地发出了几根细眉。 我接连倒吸了好几口气,快步走到了我的衣柜前,我清楚记得,那女孩子是穿过我的白衬衣的。 我把衣柜打了开来,目光最后落在了一个空空的衣架上。 “是真的!她来过!她真的来过!” 我这次终于可以肯定,那个女孩子是真真实实地来过这儿的,只是,现在她又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十五章 天渐渐亮了起来,城市的街灯也一盏一盏地熄了下去。 依稀之间,仿佛又听见了小萦笙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浣溪,灯花会谢么?” 我的身子轻轻地一颤,看着窗外的世界渐渐明亮了起来,只觉得一颗心被什么轻轻灼着,疼而酸涩。 “嗡——” 手机震响,我回过了神来,从裤兜中拿出了手机。 “芳芳?什么事?” “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你,你都没有接,姐实在是担心你,你现在在哪里?” “好几个电话?” “是啊!” 我摇头轻笑,“我没事,一直都在家里,可能是睡得太沉了,所以没有听见手机响。” “你在家里?” “嗯。” “不行,姐还是不放心你,你在家等着我哈。” “啊?等你?” “对,乖乖的等姐!” “芳芳……” 那边不等我说完,已经挂了电话。 我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记录,果然芳芳打过好几个电话给我,只是我一个也没听见。 半个小时后,芳芳提着早点按响了门铃。 “奚欢,姐来了,快开门!” 我刚把房门打开,芳芳就沖了进来,第一件事先往我卧室瞄了一眼,发现没人,又往厨房瞄了一眼,发现又没人。 “芳芳,你在找什么?” “你昨天不是说,你这里有个小姑娘吗?”她突然贼兮兮地看向了我,“快说,你把人藏哪里了?” 我苦笑,“芳芳啊,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芳芳将手中的早点往饭桌上一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嘟囔了一句,“还好,还好,我的小欢欢没有被人拐走。” 我愕了一下,刚想开口问她说的什么话,芳芳却向我招手,“快来,把早点吃了,载姐去上班啦!” “好好好,大姐,我听你的。”我走了过去,拿起一杯热牛奶,喝了一小口。当暖意沿着我的喉咙一路熨暖我的胃,这样的真实感终是让我觉得心安了许多。 昨天那个穿走我衬衣的女孩子,就算是我人生之中的一个过客,走了就走了吧。 “芳芳,牛奶很好喝,谢啦!”我笑然贊了一句,已动手去拿其他早点,不得不说,我是真的饿了。 “那是当然,姐选的东西不好吃就怪了!”芳芳得意地点点头,她走到了书桌边,看见了散在上面的的照片,她不禁抬眼白了我一眼。 “让你好好收好这些的,还作死这样随便摊着!” “我吃完就来收拾啦,放心啦!反正这里就我一个人住,不会有人知道的。”我嚼着面包说完,看了一眼萤光闹钟,“芳芳,时间不早了,走了,我们该出门了。” “奚欢,你就吃这几口?”芳芳很不满意我剩在桌上的没动过的小点心。 我歉然轻笑,“剩下的我一定吃完!我保证!” “你说的哈!” “嗯!走啦!越来越像我老妈了你!” “……” “走,走,走。” 我勾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往门外走去,再不走,是真的要迟到了。 又是新的一天,不管昨晚的那些梦有多真实,始终都只是梦。 我沿着宽敞的公路远远望去,晨曦之中,整个城市像是笼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绿灯变成了红灯,我停下小电驴等待绿灯。 城市的川流不息已经开始,各色车子从我眼前驶过,其中一辆黑色轿车一晃而过,我仿佛看见了昨天那个女孩子正坐在后排。 一霎之间,我竟有些恍惚,目光紧紧跟着那辆黑色轿车渐行渐远。 “滴滴!” “奚欢!奚欢!奚欢!绿灯了!” 身后突然响起其他人的喇叭声,还有芳芳那个要命的催促声,我回过了神来,“啊?” “绿!灯!了!” 芳芳几乎是吼的,震得我的耳朵有些发疼。 “知道了,知道了!” 我揉了揉耳朵,骑起我的小电驴,往前驰去。 芳芳突然凑到我耳边,“奚欢,我觉得你有问题!” “我哪里有问题?”我想她肯定又要说胡话了,“不就是发了个呆,走了个神。” “不,我讲不出来,反正就觉得你怪怪的。”芳芳的直觉告诉她,我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你跟那个女孩子……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老天啊,人家是个哑……”我的声音戛然而止,即便是在人后说别人哑巴,也总归是有些不尊重人的,“人家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好像说不了话,我再对人家做什么,那不是禽兽不如了么?” “说不了话?”芳芳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确实满可怜的,那后来你怎么把人家送回去的?”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啊,我一醒来人就不见了,估计是自己走了吧。” “你家里有没有丢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芳芳,能不能别把人想那么坏?” 第22页 “姐告诉你,这可不是我一个人会这样想!” “得了,得了,我家最值钱的就是我这个人了,你看我少了没?” “噗,没少。” “那不就得啦。” 我苦笑摇了摇头,拐入了杂志社所在的小巷子里。 “芳芳,你先上去哈,我去停下小电驴。”我将芳芳送到了杂志社门口,指了指那边的自行车棚。 芳芳点点头,“那姐就先上去了。” “好呢。”我应了一声。 等我停好小电驴,走到杂志社门口,身后突然响起了两声汽车喇叭声。 我让开了道,随意往身后看了一眼,却怔立在了原地。 这车……就是刚才我看见的那辆! 那女孩子…… 车子开进了停车坪,终于停了下来。 从车上走下了两个人,一个是穿得笔挺西装的中年男人,一个是昨天的那个女孩子。 仿佛是觉察到了我的注视,那女孩子往我这边看了一眼,眉眼忽地完成了两弯月牙儿,笑得格外甘甜。 心,蓦地一阵狂跳。 脑海之中突然涌现出萦笙在西湖边撩柳嫣然轻笑的模样来,蓦地与远处的那个女孩子合二为一。 是她!那眉眼,就该是萦笙长大的样子! 我不争气地红了双眼,竟不可自抑地唤出了两个字来,“萦笙……” 那个女孩子眸光明亮,似是也有些泪光,她抬起手来,握拳在心口轻轻地捶了三下。 我记得,梦中的小萦笙曾经这样做过。 那些梦真的不是梦吗?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视线已经模煳,我连忙去擦我涌出的眼泪,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为什么会如此欣喜? 为什么又会如此难过? 为什么明明是梦,可那些画面又如此地真实? 等我平復好心情,再看向那边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已经跟着中年男子徐徐走入了杂志社的大楼。 我再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追了过去,有些事看来得弄个明明白白才行。 “奚欢,快去总编办公室,总编在里面等着你呢!” 我才走入编辑部大厅,就看见同事给我递了个眼色,让我赶紧去办公室。 “好的。” 我点点头,疾步走到了办公室外,敲响了房门。 “进来。”听见了总编的声音后,我推门走了进去。 芳芳?! 我第一眼看见的是垂着脑袋的芳芳,她感觉是才被人训过。 “总编,有什么事?”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女孩子身上,却忐忑得厉害。 总编黑着脸瞪了我一大眼,“问我有什么事?怎么不问问你跟杜芳芳做了什么事?” “老大,这事是我自作主张做的,跟奚欢没有关系。”芳芳连忙帮我解围,“照片是我拍的,奚欢根本不知道。” “是不是我们董事长给的钱还不够,你们故意留了一手,想再要一笔钱?”中年男子冷漠地说了一句,斜眼看了我一眼。 照片? 他们怎么会知道照片在我这里?难道是——那个女孩子? 此时的她并没有看我,她只是轻轻地揪了揪那个中年男子的衣袖,摇了摇头。 中年男子缓了下充满敌意的语气,他不等主编开口赔罪,先开了口,“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今天我们来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主编暗暗舒了一口气,芳芳也舒了一口气。 中年男子继续说:“大家对墓主生平的猜测越多,就越容易脑补一些狗血事情来侮辱先人,所以董事长最后决定,让你们写一篇墓主生平的专题报导。”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牛皮纸包裹的资料,“这是这次的考古汇总资料。”他递向了我,“先说明,发稿前董事长要看的,不要乱编故事。” “嗯。”我有些惶恐地接了过来。 “另外,谢谢你昨天照顾我们董事长的千金。”中年男子看向了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温柔地看向了我,对着我点头轻笑。 “她……她是你们董事长的千金?”我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女孩子。 芳芳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这剧情反转的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中年男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是的,所以董事长特别交代了,今天必须请奚欢小姐吃顿饭。” “这……我能不能不……”我的话还没说完,便瞧见了那个女孩子失望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十六章 轿车在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我侧脸看着窗外的风景,心如乱麻。 我害怕看见那个女孩子的失望表情,所以鬼使神差一样地答应了赴约。可从上车的那一瞬,我就开始后悔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 梦是梦,现实是现实,我是奚欢,不是浣溪。 她不是萦笙,也不可能是萦笙。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心底会有一股莫名的欣喜在跳动? 我是第一次坐车坐得这样笔直,也是第一次不敢看身边坐的那个人,可我却不知道,我脸上的忧色全部被那女孩子从后视镜看了个清清楚楚。 觉察到她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愕然转头,终是看向了她。 她浅浅一笑,低头在便签上写了一句话,给我递了过来。 我接过了便签,只看见上面写道——你别怕,爸爸不凶的。 “我不是怕……”我下意识地想解释,可话说了一半,只能摇摇头作罢,总不能说我害怕她吧? 她的眸子水灵灵地,像是两泓秋水,怎么能说可怕呢? 她的笑意深了一些,低头又写了一句话——我也不凶的。 她竟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诧异地对上了她的眉眼,心,好似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便不规矩地砰砰狂乱跳动了起来。 后视镜中的我,已经红透了耳根,我慌乱地避开了她的眉眼,轻咳了一声,用来缓和我此刻的不自然。 她冰凉的手蓦地落在了我的额头上,我身子微微一颤,不知道是该推开她的手呢,还是张口说点什么? 她眼底漾满了笑意,低头又写了一张便签给我——如果不舒服,今天我先送你回家休息。 唿……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点点头,“我……好像是有点不舒服……” 她摇头轻笑,写了张便签递给了坐在副驾驶座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匆匆扫了一眼便签,便向司机说,“小姐说,先送奚欢小姐回家休息。” 司机点了下头,在前面路口掉头处把轿车调转了方向,沿着环城路行驶了几分钟,便穿入了隧道。 只要出了隧道,再开十多分钟,就能到我公寓所在的小区。 第23页 “董事长,今天奚欢小姐病了,小姐的意思是改天再请她吃饭。” 我听见中年男子打电话给董事长,心又悬了起来,这顿饭看来是怎么都逃不了了。 “滴——” 司机突然按响了喇叭,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我抬头往前看去,只见前面的车子已经排起了长龙,一定是前面发生了什么交通事故,所以隧道交通才会暂时拥堵起来。 “小姐,前面堵车了,我们要等上一会儿了。”中年男子回头说了一句。 她摇头轻笑,低头给我又写了一张便签——别怕啊,我会安全送你回家的。 她竟一连给我写了三个别怕。 我苦笑一声,“没事的,堵车嘛,小事情。” 她发现我的不自然少了许多,笑容比方才更轻松了些,她低下了头去,沙沙地在便签上写起了字来。 隧道里面的灯光比起外面的阳光来说,有些昏黄,可映衬在她的脸上,却是恰到好处地柔美。 光影映出她好看的脸颊轮廓,她含笑写着便签,唇角若隐若现的是一双浅浅的小梨涡。 这张侧颜我似是在哪里见过? 不知是在隧道中待久了觉得缺氧,还是我最近真的累坏了,我的视线忽地变得模煳了起来。 隧道灯影与昏黄的烛影渐渐交融在了一起,而她的侧颜也渐渐被稚气淹没,那是那年十三岁半的她。 模煳的视线一霎清晰了起来,这儿没有车子,没有隧道,只有一盏烛火,昏黄地洒了一室烛光。 我的萦笙,是的,我又看见我的萦笙了。 萦笙静静地趴在榻边,双眸紧闭,似是睡着了。 “咿……” 我想唤她的名字,却发现我发不出我想发的那个音,我怎么又忘了?我是哑巴,一直都是个哑巴。 “浣溪!”萦笙被我惊醒了,她连忙按住了我的身子,轻柔无比地揉了揉我的额头,“还疼么?” 被她这一提醒,我想起我的脑袋可是狠狠地撞在堂柱上的,怎能不疼呢? 可是在萦笙面前,即便是疼我也不能显露半分,惹萦笙担心。 我轻笑摇头,坐了起来。 大小姐萦笙是不能像个丫鬟一样地照顾我的,我既然是下人,就只能是下人该有的样子。 “浣溪,别怕,这里只有你跟我,不会有人乱嚼舌根的!”萦笙知道我担心什么,她匆匆安抚了我一句,我在她眼底看见了心疼的光芒。 不得不说,我确实觉得很暖。 只是这份暖,我不敢享受,也不该享受。 “浣溪,听话,我命令你乖乖躺着休息!”萦笙佯作怒了,她挑眉瞪着我,下了命令。 大小姐的命令,岂能不听? 更何况,就算萦笙不是大小姐,她说的话我也愿意听。 我无奈地摇头苦笑了一声,只好乖乖又躺了下去。 萦笙满意地咧嘴轻笑,她坐在了坐榻边,忽然指着她自己问道:“浣溪,你说,我是谁?” 我愕了一下,牵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道——大小姐。 她似是舒了一口气,忽然又揪着心口的衣裳,轻轻地捶了捶心口,“浣溪,你可还记得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我怔怔地看着她,蓦地明白了她这是在做什么? 萦笙应该是害怕我伤了脑袋,忘记了她吧? 我轻笑点头,在她掌心缓缓写道——我记得。 写完之后,担心萦笙还是不放心,便又写了一句——萦笙的一切我都记得,放心。 “那就好,浣溪,你不准忘了我,一点点都不准!”萦笙舒眉轻笑,话却说得有些激动,“今日表哥故意绊倒了你,害你撞伤了脑袋,这笔债,我会让他还来的!” 我第一次在萦笙眼中看见了如此冰凉的恨意,我连忙拉住她的手,写道——我没事,你别胡来,那是表少爷…… “可他欺负的是你!”萦笙缩起了拳头,不准备再看我写劝她的话,“就让他再嚣张几天,我总能找到机会好好收拾他的!” 我的指尖轻轻在她紧缩的拳头上摩挲着,希望她能打开掌心,让我继续写我想说的话给她。 “浣溪……” 萦笙突然唤了我一声,我看向了她。 她的掌心终是打开,却不是让我写字,只是为了捧住我的双颊,让我认真听她说话,“你教过我的,做错事就该挨罚,若是你再劝我,那你之前教我的可都是错的!” 我竟无话驳她。 她见我放弃了反驳,脸上的笑意又浮现了出来,“浣溪,我很快就及笄了,我就快是个大人了,别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 及笄…… 每次一听见这个词,我的心总是忍不住一揪。 我的笑容有些僵硬,萦笙却笑得格外欢喜,“浣溪,你可是我的贴身丫鬟,我是小孩子的时候你要照顾我,我老成老婆婆了,你也要照顾我,可听见了?” 我哑然失笑,这孩子又开始说胡话了。 “所以你得活的比我久!”萦笙最后给我的命令竟是这样一句。 我的笑意更深了些,牵过她的手来,在她掌心中缓缓写道——遵命。 萦笙胜利地灿烂笑开了,她摸了摸我的脑袋,像是在夸奖我的听话。 分明我比她年长十五岁,可此时此刻,竟然我多了一丝错觉,萦笙这是在宠溺我么?这个念头很快便被我压了下去,我敛了敛脸上的笑意,低头在她掌心写道——大人跟夫人呢? 萦笙回答道:“爹爹跟娘亲带着弟弟妹妹游湖去了。” 虽然知道萦笙可能会不快,可是我还是要问清楚——表少爷呢? 萦笙脸上的笑容一僵,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来,“在下面等着呢。” 等着? 萦笙水灵灵的眸子忽地一转,她忽地笑道:“浣溪,今夜白堤上有灯会,你愿意陪我去逛逛么?” 我也想去看看,离了沈府之后,我只觉得天高地阔,胸臆间的压抑少了太多太多。 我点了点头。 萦笙担心地又揉了揉我额角的青紫,“浣溪,先说好,若是路上你觉得头晕,一定要告诉我,可不许硬撑着!” 我笑然点头。 萦笙微微松了一口气,便将我扶了起来,挽住了我的手,笑道:“浣溪,你真好!” 我微笑摇头,不能由着她堂堂知府大小姐这样扶着一个丫鬟出现在世人面前,我顺势往后缩了缩,走到衣架边,将一袭轻袍取了下来,罩在她的身上,便恭敬地立在了她的身后,示意可以出发了。 萦笙怔怔地看了我片刻,噘嘴轻嘆了一声,也只能由着我,一起走出了客房。 外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白堤灯影灼灼,各色花灯延绵开去,甚是热闹。 “表妹!”白中羽一瞧见萦笙走下楼来,便笑脸迎了上来,斜眼白了我一眼后,似是将我无视了一样,“你瞧,我就说浣溪身子骨没那么弱,就是笨手笨脚了点,你瞧她,是不是醒过来就没事了?” 第24页 “是啊。” 我倒是没有想到萦笙竟能如此平静地搭他的话,可这些事根本不是我这个下人该计较的,于是我只能低头对着白中羽福身一拜。 “表哥,那边灯会好热闹,你陪我去看看,可好?” “好!好!好!” 这可是萦笙破天荒第一次待他如此地轻声细语,白中羽岂有说“不”的理由? 就在白中羽一头热地先走出客栈大堂时,萦笙回头对我眨眼一笑,柔声道了一句,“浣溪,我们走,今夜的灯会肯定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十七章 白堤一线,灯火阑珊。 就像是天上宫街,繁星似的五色灯影处处皆是,灯影灼灼地落在每个看灯人的脸上,渲出了一副太平盛世的画卷。 白中羽不时地斜眼凝望身侧的萦笙,眼底的光彩比这里的灯影还要明亮,“表妹,你看那盏灯好不好看?”他突然指向最前面的一盏牡丹巨灯,激动地问道。 萦笙抬眼看了一眼,她素来是不喜这些太过鲜艷的灯盏的,她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角,笑问道:“浣溪,你喜欢什么灯?” 我怔了怔,想了想,指了指一侧的嫩黄色花灯。 那是一种无名小花,嫩黄嫩黄的,寻常阡陌都能看见。 萦笙停下了脚步,定定看着我指的那盏灯,莞尔道:“浣溪喜欢,那我也喜欢。” “这灯实在是太普通了……”白中羽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下人喜欢就罢了,你可是堂堂大小姐,怎能……” 他的话说到了一半就吞了回去,他斜眼白了我一眼,又赔笑看向萦笙,“好好好,表妹你喜欢什么灯,我就给你买什么灯!”说着,他便走到了那盏花灯下,亲手拿了下来,“老闆,这盏灯我要了!” 我有些愕然,看向了萦笙。 萦笙眯眼轻笑一声,低声道:“浣溪你等着,好戏才开始呢!” 我不知道萦笙今夜到底想做什么,正当我不安的时候,她悄悄地伸出了小手,牵住了我的手。 萦笙蜷起了小指,摩挲上了我的掌心。 我不敢分神,仔细感受着萦笙在上面写的字——欺负你的人都要付出代价的。 我的心口宛若被一阵凉风吹过,我愕然看了萦笙一眼。 萦笙却已放开了手,笑盈盈地看向了白中羽,从他手中接过了花灯,笑声道:“表哥,听说今夜这里还有猜灯谜,你陪我去看看,可好?” “好,好,好。”白中羽心底早已乐开了花,他重重点点头,情不自禁地来牵萦笙的小手,却被萦笙恰到好处地避了开来。 萦笙将花灯递到了另一只手上,指向了猜灯谜的那边,笑道:“表哥,好像在那边,我们快过去吧!” 白中羽的动作僵了一下,瞧萦笙的样子,又没有故意避开的意思,他只好压了压心头的愤懑,跟着萦笙快步往灯谜区走去。 我静静看着萦笙的背影,恍惚之中,又想起了当初的大小姐。 她也曾带我逛过灯会,也曾猜过灯谜,也曾……在灯会之上明眸若星,失神地看过一位白衣公子。 “浣溪!” 骤然听见萦笙唤我的名字,我回过了神来,看向萦笙那边。 她向我招了招手,笑道:“浣溪,你快来,可别走丢了!” 我含笑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萦笙却紧紧揪住了我的衣袖,生怕一回头我又不在身后了。 “表妹啊,你这老丫鬟是越来越呆了,带出来简直是煞风景啊,不若让我给你送几个机灵点的丫鬟?”白中羽不悦地白了我一眼。 萦笙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滞,很快被一个“笑意盈盈”给取代了,“表哥啊,丫鬟若是机灵过了主子,岂不是喧宾夺主了?” 我的身子微微一颤,是啊,我只是丫鬟,只是丫鬟啊。 白中羽很是满意萦笙这样的解释,他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喃喃道:“也是啊,跟个这样又老又丑的丫鬟在身边,表妹你是越来越好看了!” 我垂下了头去,只觉得额角的青紫处隐隐生疼。 萦笙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指着最近的那盏灯谜花灯,笑道:“表哥,咱们先来猜猜这盏灯谜。” “好啊!”白中羽把花灯上的纸笺拿了下来,低头细细念道,“口中有口……” 萦笙早已猜到这是什么字,她抬眼看向我,轻声问道:“浣溪,你猜是个什么字?” 如此简单的一个字谜,我岂会不知道? 我点点头,在她掌心写了一个“回”字。 “我那个猪头表哥是肯定猜不出来的。”萦笙鄙夷地看了一眼那个抓头抓了半天的白中羽,低声道:“他啊,还不如浣溪你的十分之一。” 我忍不住轻轻一笑,能得到萦笙的夸赞,我实在是欢喜。 萦笙点头一笑,她清了清嗓子,对着白中羽笑道:“表哥,可猜出来了?” 白中羽为难地又抓了抓头,突然看着我灵光一闪,“这种简单的字谜,自然不用本公子出马,浣溪,你不是也学过些么?来,你来猜。” 萦笙实在是没想到,白中羽竟是如此厚颜之人,她看了我一眼,道:“表哥,既然你觉得这个字谜简单,那我们去试试那边的?” “啊?”白中羽有些慌了。 萦笙却笑得极为激动,她指了指那边游人最多的地方,“那边好多人呢,定是猜中有什么彩头,我可不管,表哥你向来学富五车,今夜得给我拿个彩头!” “这……这……”白中羽尴尬地咳了两声,正在想如何拒绝,萦笙已牵着我的衣角,挤进了人群之中。 “咣!” 灯谜摊主突然击锣一声,他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我这儿有十句灯谜,谁能全部对出,我这盏七色琉璃灯就是谁的!” 萦笙眸光灿烂,紧紧盯着那盏七色琉璃灯,一瞬不瞬。 我知道,萦笙定是很喜欢那盏琉璃灯。 “小姐可是喜欢那盏灯?” 边上响起了一个陌生却俊朗的男声,我与萦笙侧脸看去,只见一名墨衣公子摇扇笑看着她,眸底满是惊艷之色。 我下意识地将萦笙护在身后,萦笙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萦笙窃笑一声,往后缩了缩,她喜欢我这样的保护。 虽然没有得到萦笙的肯定,可墨衣公子心里明白,眼前这位水灵灵的小小姐是喜欢那盏灯的。 他摇扇轻笑:“那就由在下为小姐猜上一猜了。” “慢着!”白中羽突然拦在了墨衣公子面前,挑衅地昂起了头来,“那盏灯只能由我送给表妹!” 墨衣公子摇头笑道:“方才摊主已经说了,谁能猜出谜底,谁就能得到那盏七色琉璃灯,公子若是也想送灯给佳人……” 第25页 “猜什么猜?”白中羽不悦地吼了一句,他大步走向了摊主,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摊主面前,“这灯我买了!” 摊主脸色铁青地看着白中羽,“此灯不卖。” “你敢不卖?你知道我爹是谁么?”白中羽挑眉狠狠一喝,“整个临安城谁人不知我们白家绸缎庄是临安首富,你若是觉得这锭金子不够,那我再给你加十锭,总之一句话,这盏灯我要了!” “就算你再加上一百锭,我还是那句话,不卖。”摊主鄙夷地上下看了白中羽一眼,“若是公子真喜欢这盏灯,不妨猜猜这些灯谜,若是全部猜对了,不用公子一分银,我当双手将此灯奉上给公子你。” “就是,灯谜猜中了,自然就是你的了,白少爷,这是我们文人的乐趣,你若是真喜欢这灯,就得按我们文人的规矩来!” “是啊,白少爷,不如你来猜猜试试。” “像白少爷这样大户出身的人,猜灯谜这种简单的小事,自然手到擒来。” 围观的游人开始起闹了。 墨衣公子已摇扇走到了第一盏灯谜下,他似是挑衅一样,拿下写着灯谜的纸笺,看向了白中羽,“白少爷,在下要开始猜灯谜了。” “你……我……”白中羽实在是有些不甘心,他猜灯谜实在是太过为难他了,他也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表哥,猜给他们看!”萦笙突然牵着我走到了白中羽身边,炫耀一样地扬声道,“我表哥从小就学问好,这种灯谜岂能拦住表哥!”说完,她满是期待地看向了白中羽,“表哥,你说是不是?我是真的很喜欢那盏灯!” “你……我……我猜!” 白中羽始终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萦笙就在身边,他岂能认怂? 萦笙突然回头对着我递了一个眼色,我从她眼底看见了一丝狡黠的笑意来。我恍然,原来萦笙是故意推白中羽去猜灯谜出丑,算是报復他今日让我撞柱出丑。 其实萦笙真不必做这些的。 我虽然感激,却有些担心。表少爷从来都不是心胸宽广的人,若是今日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只怕会生出什么事来。 萦笙看见了我眼底的忧色,她惑然看了我一眼,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轻轻一嘆,低头在她掌心写着——心意已知,后事难料。 萦笙仔细想了想我写的话,她从来都不笨,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她却抿唇笑了起来,低头在我掌心写道——不怕。 她是铁了心的要给我出气,看出我还想劝她,她连忙扣紧了我的手指,掌心暖暖地紧紧贴着,带给我的只有安然。 希望,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萦笙莞尔低声道:“浣溪,不如你也猜猜看?”她说完,往我身边又凑了凑,更小声地说了一句,“若是这盏灯是你送我的,我会更喜欢。” 我怔怔地看了看摊主身侧的七色琉璃灯,又低头看了看萦笙期艾的眼神,魇了似的轻轻一笑,重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十八章 “浣溪,给你。”萦笙亲手给我递上了毛笔,笑着帮我把摊子上的白纸展开,低声道,“我等你送我灯!” 我哑然失笑,我只是个学过几年书的老丫鬟,怎能比得上今日在场的那些公子们?我能做的只有尽力一试。 看见我这个丫鬟也加入了猜谜,墨衣公子甚是惊讶地扫了我一眼,白中羽先是不悦地瞪了瞪我,可眼珠子一转,竟笑道:“这种猜谜的小事本就不该本公子亲自来,来来来,浣溪你来代本公子答!” 若是我输了,我是个下人,技不如人是情理之中,若是我赢了,更可以彰显白中羽这个做主子的厉害。 表少爷这算盘打得可真熘! 我在心底暗暗轻嘲了一句,发现萦笙想要反驳表少爷,我连忙按住了她的手,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萦笙不解地看了看我,又不甘地看了看表少爷,最终没有坚持说自己想说的话。 我安心地浅浅一笑,看向墨衣公子手中的谜题,却没发现萦笙看向白中羽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冰凉的颜色。 墨衣公子可不会给表少爷逃跑的机会,他沉声道:“白少爷你如此处事,岂不是陷在下不义么?” 表少爷愕了一下,“本公子怎么陷你不义了?” 墨衣公子将手中毛笔一放,看向了我,“与一个丫鬟比试,赢了也无趣。” “就是,表哥,别怕他,我信你!”萦笙含笑开口,她月牙儿似的笑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白中羽,让人心苏,“浣溪只是随便猜猜的,表哥,我可还等着你送我这盏七色琉璃灯呢。” 白中羽为难地看看萦笙,如今当真是骑虎难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侧脸对着身后跟着的小厮递了个眼色。 表少爷定是想小厮一起猜,猜到就提示他。 “第一盏灯谜是——羊左相交共一心。”墨衣公子是铁了心的要与表少爷争个高下,当下不再给白中羽机会藉故遁逃,朗朗念了出来,“打一个字。” 白中羽挠了挠脑袋,倒是他的小厮先想到了,于是小厮快步走到他的身边,附耳轻声说了一句。 白中羽释然一笑,端然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差”字。 我与那墨衣公子却早就写完,摊主莞尔点头,第一盏灯谜算是一起答对了。 “这次我来念谜题,表哥,你可不要又是最后一个答出来啊。”萦笙抢先拿下了第二盏谜题,笑盈盈地对着白中羽眨了一下眼。 萦笙这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围观游人的注意力都放表少爷身上了,我已经清楚地瞧见他的额上已经冒满了汗珠。 萦笙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表少爷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后面还有九题,她一定要表少爷在众人面前原形毕露,让大家都好好羞一羞他的不学无术。 “一入西川水势平,打一个字。” 听见萦笙念完,我会心轻笑,低头在白纸上写了一个“酬”字。写罢提笔,我抬眼便瞧见那个墨衣公子正吃惊地向我上下打量着。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只觉得有些不安。 突觉萦笙想来拿我写出的谜底,我连忙按住了白纸,对着萦笙摇了摇头。我毕竟是个下人,是不可以在两位公子前面先说谜题的。 萦笙不解地看着我,很快她只能噘嘴作罢。 墨衣公子想了想,终是猜到了这个谜底。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中羽身上,白中羽只觉得双颊实在是烧得厉害,只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萦笙不问还好,这一问倒像是在逼表少爷快些把答案写出来。 表少爷急的厉害,索性写了一个“州”字,抖了抖白纸,“本少爷不想玩了!一盏破灯罢了,表妹,走,表哥去那边给你买个几十盏!” 第26页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忍不住笑了起来,于是更多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白中羽实在是臊得紧,更是气急败坏地顿足道:“谁敢笑本少爷?!站出来!”说着,他便开始卷了卷衣袖,竟是要打人似的。 “不学无术,还不许人笑话了?” “就是,仗着老子有些臭钱就了不起么?” “当不了文人,就别来玩我们文人的把戏,快些走,省的坏了这里的热闹。” 听见了白中羽的气话,人群中的几名书生忍不住开了口。 原本白中羽还想上去给那些书生几拳,可才往前走了一步,便发现那些人可不少,一瞬间就将他给紧紧围了起来。 小厮紧张地护着白中羽,“少爷,你快跑!” “说什么啊!本少爷为何要跑?”白中羽狠狠地踢了小厮一脚,几乎是将气都撒在了小厮身上,“我打死你这个胆小怕死的!” “住手!”墨衣公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出手钳住了白中羽的拳头,沉声喝道,“白少爷再打下去,在下可是要报官抓人了!” “你报啊!知府沈大人就是我姑父!”白中羽突然耍起了性子,“你看姑父到底会不会抓我?” “沈知府不敢抓你,可在下敢。”墨衣公子话音刚落,便松开了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令牌来,“在下不才,区区刑部侍郎曹锋。” 当白中羽看清楚了令牌上的“刑部”二字,顿时吓白了脸,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白少爷当街口出狂言,欲打死随行小厮,在场的可都是人证。”曹锋淡淡说完,扫了众人一眼,“我大宋律法可是写明了的,杀人者偿命。” 白中羽面如死灰,心慌意乱地左右看了看,瞧见了人群中的一线fèng隙,当下竟头也不回地从fèng隙中挤了出去,跑了个无影无踪。 “让你欺负我的浣溪!哼!” 当我听见了身边萦笙的声音,我终是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 曹锋赶走了碍眼的白中羽,回头对着萦笙点头轻笑,“在下只是不想那小厮无辜被打,所以得罪令表兄之处,还请小姐多多见谅。” 萦笙笑得灿烂,她摇了摇头,眸光温柔得好似一泓秋水,“侍郎大人并未做错什么,倒是大人肯为奴僕发声,这点实在是让萦笙钦佩。” “哪里哪里,小姐谬赞了!”曹锋听得欢喜,连连摆手,倒是一派彬彬有礼。 此时此刻,萦笙与曹锋双眸相对,这是我第一次瞧见萦笙眼底有赞许的光彩。 心,没来由地微微一阵酸涩袭来。 我低下了头去,轻轻一嘆。 才子佳人,还是如侍郎大人这般秀美心正的才子,该是萦笙之福。 可是,为何我竟会觉得惶惑? 甚至,竟还觉得有些没来由的心酸。 或许,是我捨不得萦笙吧。 若是大小姐还在世,也会如我一样吧。 我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再次抬眼,却在围观的人群之中瞧见了大人与夫人。 大人看着曹锋的眼神满是赞许,夫人眼中更多的却是羡慕。 “今日猜谜还未结束……”曹锋突然开了口,他看向了我,“比试也未结束。”眸光中多了一丝敬重的意味,“这位姑娘可愿继续一比?” 我只想快些离开这儿,连忙摆了摆手。 曹锋看出了我不能说话,可萦笙已走到我身边,抓住了我的手。 她一字一句地道:“浣溪,答应我的事,你可不能食言!” 我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为难。 萦笙嘟起了小嘴,认真地道:“你这个做夫子的若是说话不算话,那我以后可是会学的,这就叫做上樑不正下樑歪!” 我急的皱了皱眉,想去她掌心写字,萦笙却躲开了。 我急着去拿摊子上的白纸,准备把想说的话写给萦笙,曹锋却先一步将毛笔递给了我,“在下难得遇见一个旗鼓相当的人,姑娘又何必自谦呢?说不定啊,你跟我今日都猜不完所有灯谜。” 我这才发现,这个少年郎身上有股淡淡的松烟墨的味道,正如他身上的这身墨衣,恰到好处地衬出了他的一股书卷气。 我不得不承认,曹锋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萦笙才不信曹锋说的话,“我的浣溪肯定能全部猜出来!” “哦?若是你的浣溪赢了我,那在下就再送你们一盏灯,可好?” “一言为定!” 萦笙得意地看向了我。 若是平时,我是不会让萦笙失望的。可此时此刻,大人跟夫人都在瞧着,我岂能在自家大小姐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展现我的文采? 瞧见我没有像平时那样笑然应允,萦笙似是有些黯然,她静默了片刻,忽地开了口,“曹公子,不如剩下的八盏灯谜就由我来跟你比。” 曹锋岂会不乐意? “好。” 萦笙从我手中拿过了毛笔,她匆匆在我耳畔低声道了一句,“浣溪,我会争气的!” 我怎会在意你的输赢? 我在意的只有你的喜怒哀乐啊。 看见了我微微蹙眉,萦笙对着我摇了摇头,浅浅地一笑。 蓦地,我感觉掌心一痒,却是萦笙悄然在上面写着什么。 我仔细感受着萦笙的一笔一划。 “今年我送灯给你,来年就换你送我。” 傻萦笙。 恍惚之间,我仿佛看见了那年夏夜—— “你欺负我,我便也欺负你,那若是我对你好点,你是不是也会对我好点呢?” 那年的小萦笙傻傻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现在想来,竟足以让我暖透心扉。 萦笙啊萦笙,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更新,惊喜不~ ☆、第十九章 “还算这丫头识相。”人群之中,夫人幽幽地说了一句。 大人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萦笙,“这些年都是浣溪在教笙儿,也好,今夜就算是考考笙儿,瞧瞧这些年到底有没有学到点东西?” “爹爹,我想吃糖糖。” “我也想吃糖糖。” 二小姐萦烟跟小少爷元生揪了揪大人的衣角,充满期待地看着大人。 大人为难地看了一眼夫人,夫人怎会不知道大人的意思。 她轻嘆了一声,左右两手牵起了两个孩子,笑道:“娘亲带你们去买,好不好?” “好啊!” “娘亲最好了!” 大人感激地看着夫人,夫人嘆声道:“烟儿与元生都是你的孩子,别一门心思只疼你的笙儿。”说完,不等大人开口解释,夫人便牵着两个孩子走向了买糖块的小贩。 大人歉然看着夫人走远,转过脸来,再看向萦笙的时候,眼底的歉然更多了几分。 大小姐的死对大人来说,是永远也堪不破的业障。 第27页 或许人就是这样,认为活着的人总是有时光去珍惜,而那些死了的人,那些错过的光阴将变成一种执念,一旦念起,便会占据现下的时光,苦了自己,也苦了现下该珍惜的身边人。 “一钩新月挂西楼,打一字。” 听见萦笙的声音响起,我下意识地去想这题的谜底是什么。 萦笙得意地看了我一眼,低头便在白纸上写了一个“禾”字。她笑然提着纸看向曹锋,却见曹锋也写出了谜题。 “看来你我这一题是平手!”萦笙点头一笑。 曹锋也轻轻点头一笑,看了我一眼,“想必姑娘也猜出来了吧?” 不等我反应,萦笙便笑道:“这个自然!” 我连忙摇了摇头,示意我并没有猜出来。 萦笙悄然看了我一眼,她知道我的性子,我不愿争的事,是谁也逼不得我的。她却怕我因此生她的气,悄然揪了揪我的衣袖,给我递了一个歉然的眼神。 我莞尔摇头。 萦笙终是舒了一口气,她回头看向曹锋,“曹公子,下一题,继续。” 曹锋早将我们主僕二人的小动作看了个清清楚楚,他饶有深意地看了看我,才抬手拿下了第四题。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层浪,入竹万竿斜。” 曹锋念完之后,略微蹙了蹙眉头,这前三题是字谜还算解得轻巧,可从这一题开始,题目上已没有写打一什么,可答的范围就广了许多。 萦笙仔细想了想,她想答一个字,又怕答错了,她看了我一眼。 我笑然点头,左掌藏在袖中比了一个扇风的动作。 萦笙眉开眼笑地点点头,转头在白纸上写下了答案。 曹锋瞧见萦笙又写了答案,也不敢多做迟疑,当下也写出了答案来。 两人的白纸上同是一个“风”字,围观的人群中开始响起了贊声。 大人站在人群之中,颇是欣慰地看着萦笙,眸光明亮,似是看到了当年灯会上猜谜的大小姐一般,渐渐地多了一丝温柔。 这回该萦笙拿题。 这题所在的花灯有些高,萦笙垫着脚尖拿了几回都没有拿到,我连忙上前帮萦笙拿谜题,却不想曹锋也准备帮手。 指尖落在了曹锋手背之上,他彬彬有礼地对我点头一笑,便缩回了手去,双手负在身后,点头示意我去拿,“姑娘,请。” 我有些忐忑,匆匆拿下题纸,便交给了萦笙。 萦笙嘟起了嘴,小声嘆了一声,“再过些日子,我定能再长高一些的,浣溪,你等着我长高啊。” 我轻笑不语,含笑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的大小姐又开始说胡话了。 萦笙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刚想念谜题,却发现上面空空一片,什么字都没有。她诧异地将这份空空的谜题亮给了曹锋,“是空的。” 摊主神秘地笑了笑,“空的也是灯谜,还请公子跟小姐好好想想。” 就在萦笙与曹锋苦想之时,我恍惚间忆起了当年大小姐也猜过这样一题—— “浣溪,你看,这题面空空,可知谜底是什么?” 我摇头。 大小姐笑了。 “我以为浣溪你生性单纯,不会被谜题所绕。原来,你也是个堪不破红尘的人啊。” 我当初不明白大小姐的话,大小姐也没有告诉我谜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可今日今日再看见这题,我却忽然懂了。 谜题空空,谜底就是眼前看见的啊。 世人心思一重,便会对眼前的东西视而不见,这题的谜底就是一个“谜”字,带了三分禅意,若想得太多,反倒是不解当中意思了。 萦笙瞥见了我脸上瞭然的轻笑,她悄然揪了揪我的衣袖。 我想在她掌心写那个“谜”字,可又想了想,若是萦笙悟错了方向、答错了呢?我想了想,只悄悄地在她掌心写了四个字——眼见为实。 萦笙愕了一下,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另一只手中的空白谜题,她仔细想了想,最终恍然笑了一声。 “我知道了!” 曹锋颇是惊讶地看着她,“小姐已经知道答案了?” 萦笙重重点头,转身在白纸上写了一个“谜”字,她笑然解释道:“题既是底,底既是题,这个字谜的谜底就是‘谜’!” 摊主抚掌大笑,“小姐好悟性,正是如此!” 曹锋不得不对萦笙刮目相看,他拱手对着萦笙一拜,认输道:“在下输了,小姐聪慧,在下自嘆不如。” “曹侍郎太谦了。”大人忍不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曹锋行了个官礼,“是小女侥倖罢了。” “爹爹!”萦笙没想到大人竟在旁观看了那么久,“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人含笑不语,满是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连忙低头对着大人福身一拜。 “相请不如偶遇,曹侍郎可愿随下官去那边喝上一杯?”大人张口相邀。 曹锋笑道:“沈大人相邀,在下岂能不从?只是……这猜谜未完,我还想瞧瞧,沈小姐能不能把后面的五题猜出来?” 大人笑道:“笙儿,爹爹也想看看这几年你的学问有没有长进?” 萦笙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去,“爹爹,我若是没猜出来,你可不许为难浣溪,不是她没教好,是我没学好。” 我没想到萦笙这个时候竟会想到我,心头一暖,哑然摇头一笑。 大人看了我一眼,正色道:“好。” 萦笙笑然舒了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我惊觉侧面有谁在打量我,微微侧脸,便对上了曹锋的一双深邃的眸子。我惊忙垂头,微微将身子隐在萦笙身后。 可萦笙实在是娇小,怎么可能挡得住我? 曹锋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便移开了目光,走到了灯谜边,一一将剩下的五个灯谜拿了下来,展开放在了摊子上。 摊主不悦地道:“曹公子,若是取下灯谜却答不出来,可是要罚的。” 曹锋轻笑道:“沈大小姐才思敏捷,定然是答得出来的。” 摊主将目光移到了萦笙身上,笑道:“若是大小姐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本事,那临安不久之后就会有个大才女了。” 萦笙连忙摆手道:“我才不要做什么才女。”她看向了我,会心一笑,微微点头,“我只是不想别人说浣溪没有教好我。”说完,她走到了摊子边,看向了第一张写有谜题的纸条。 “一湾曲水浮玉珠。打一字。” 萦笙仔细想想,笑然在白纸上写了一个“永”字。 摊主捻须点点头,示意猜中了。 萦笙又看向第二张写有谜题的纸条。 “泪。打一成语。” 萦笙将字条拿起,略微一歪,便咧嘴轻笑一声,在白纸上写出了谜底——颠三倒四。 第28页 “弃女。打一成语。” 萦笙向我递了一个眼色,她眨了下眼,实在是想不出来。 我看了看一边的大人跟曹锋,又看向摊主,实在是不好在众目睽睽下提示萦笙。 萦笙马上就瞭然我的为难,她水灵灵的眸子一转,笑道:“浣溪,我这写了不少字了,手有些酸,不如我来说谜底,你来帮我写。” 我不得不承认,萦笙一旦动起心思来,真的可以称得上“玲珑”二字。 我看了摊主一眼,摊主点头笑道:“只要是沈小姐猜出来的,谁代笔都算数。” 萦笙听到了这句话,马上把毛笔塞到了我的手中。 我含笑摇头,凝神执笔,准备听她说谜底。没想到竟是耳畔一阵热气袭来,她竟垫着脚尖在我耳畔悄声说了些字,莫说是旁人,就连我也没有听分明。 萦笙说完后,得意地道:“浣溪,快写出来!” 萦笙啊萦笙,你这丫头真的够机灵的。分明就是我猜此谜,却让所有人都相信是你猜出来的。 毕竟,没有哪家的大小姐是不如丫鬟的。 即便是方才说是我在教小姐,可旁人听去,多半只会认为我是侍读罢了。 我不敢迟疑,不能让旁人发现我在思忖谜底,当下便在白纸上写了四个字——一掷千金。 萦笙笑然将白纸亮给摊主看,“老人家,对是不对?” 摊主对着萦笙重重点头,贊声道:“小姐厉害。” 萦笙将白纸放下,拿起了第三张谜题,在我面前晃了晃,依样画葫芦地附耳细声说了一句。 “木兰出世。打一植物。” 原先我只觉得有些苏热,可不知为何,萦笙这次凑得比方才还近了些,她的唇瓣不小心擦过了我的耳垂,竟激得我的心没来由地勐地一阵狂跳。 火辣辣的热感从耳根烧到了我的双颊上,我凝神屏气,不敢胡想,连忙在白纸上写出了谜底——花生。 当最后一张谜题展在了我的面前,好似一声寺钟在心底撞响。 “苍穹。” 我来不及多想这谜题到底该写什么,就在萦笙悄声说完后,我便在白纸上端然写了四个字——色1即1是1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竟然这句佛偈都是和谐词,有毒! ☆、第二十章 □□。 我的心为何会因萦笙的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如此慌乱? 我只是个丫鬟,只是个老丫鬟罢了。 不可胡想,不可胡想。 我在心底不断地告诫着自己,摊主却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从我笔下将那张白纸抽了出来,凝神看了许久。 我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摊主,想知道我是不是答错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摊主突然恍然大悟一般连说了两个“原来如此”,他笑然看向了萦笙,“老实说,这谜底我想了许多,总是感觉少了点什么,而沈小姐你这个谜底比我原先想的要更好!” 萦笙悄然舒了一口气,她看了我一眼,满是倾慕之色。 我却不敢再与萦笙对视,垂下了头去。 摊主笑然转身,将那盏七色琉璃灯拿了过来,递到了萦笙身前,“这灯是沈小姐你的了!” “浣溪,你看!”萦笙欢喜无比地将七色琉璃灯在我面前晃了晃,顺势将灯柄递到了我的手里,“明年等你!” 我有些错愕地看着手中的这盏七色琉璃灯,灯柄上还残余着萦笙的余温,我情不自禁地轻轻摩挲着那儿,总觉得一切是这般的不真实。 曹锋跟大人早就将萦笙的把戏看了个明明白白,两人相视一笑,曹锋当先开了口,“沈小姐之才,实在是让人惊嘆,在下佩服。” 大人摇头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既然结果已出,曹侍郎,这边请。” “请。”曹锋谦然让步,示意大人先行,顺势往我这边又看了一眼。 大人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厮,“送大小姐回去休息了。” “是,大人。”小厮点点头,便走了过来。 大人看着我与萦笙乖乖准备回去,这才放心地邀着曹锋往酒楼走去。 终是回到了休息的客栈,今夜过后,想必萦笙的芳名会响彻整个临安城。 我为萦笙骄傲,可心底更多的却是道不清,也说不明的失落。 我茫茫然端着打好的热水走进房间,却在踏入房间的一霎怔在了原处——七色琉璃灯被萦笙点明,七色斑斓映照在萦笙的笑脸上,这一刻她虽然稚气,却美得让人心乱。 一瞧见我端着热水木立在门口,萦笙快步走了过来,从我手中接过了铜盆来,急声道:“浣溪,你为何不让其他丫鬟帮我打水?你别忘了,你今日可是伤者!” 若是没有萦笙提醒,我倒是忘了,我今日是撞了柱的,额角上还有一片青紫。 我想去抢萦笙手里的铜盆,可她比我还快一些,早将铜盆放上了盆架。 “浣溪,把房门关好。”萦笙将干净帕子放入水中,浸了个湿,抬眼吩咐了我一句。 我只好转身将房门关好,走到了萦笙身边,准备从她手中接过帕子,给她濯面。 萦笙再一次躲开了我的手,她满是忧色地看着我,柔声问道:“浣溪,方才猜了那么多灯谜,你的头晕不晕?” 我摇头轻笑。 萦笙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还好,方才我不好问你,这下终是有机会了,你不晕就好。”说着,她腾出了一只手来,拉着我坐在了榻上。 我意识到萦笙想给我熨贴青紫之处,提前拦住了她拿帕子的手,正色摇头。 这不该是小姐对丫鬟做的事。 萦笙也正色摇了摇头,“浣溪,一定要与我分那么清楚的主僕么?” 我愕然看着萦笙。 萦笙已趁机将帕子熨到了我的额角上,温暖与痛意一起涌出,我不禁打了个激灵,想要阻拦她,却被她按住了双手。 “那我现在是大小姐,你是奴婢,你得听我的!” 我无法反驳。 萦笙又加了一句,“不要动,大夫说,这样每天敷一下,淤青会很快散开,脑袋里也不容易留血块。” 我呆呆看着萦笙认真的表情,只觉心酸。 萦笙啊,这世间除了你,还有谁会如此待我?不由自主地,我握住了她的手,低下了头去,不敢让她看见我通红的双眼。 萦笙以为我是顺从了,这样让她更好敷伤处,她胜利地窃笑了一声,道:“这样的浣溪才乖嘛。” 阵阵暖意从额角透入身体,我不敢动一下,生怕一动就坏了此刻的美好。 萦笙手中的帕子温度越来越低,她起身准备去沾点热水给我再敷上一会儿,“浣溪,以后我要更努力读书!” 我吸了吸鼻子,趁机扭头快速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萦笙扭了扭再次浸湿的帕子,又坐了回来,“下次再猜灯谜,我一定能自己一个人全猜出来!” 第29页 我哑然失笑,低着头牵过她没有拿帕子的手来,打开掌心,细细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我信。 萦笙莞尔点头,却突然担心地问道:“浣溪,你在哭?” 我躲开了萦笙的目光,摇了摇头,在她掌心解释道——有些疼,所以才会哭。 萦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帕子放在了一边的矮几上,双手捧起了我的脸,唇瓣忽地移近了我的额头。 我惊惶无比地看着萦笙越靠越近,一颗心只差没跳出心口来。 萦笙的唇瓣停在了我的额角前,她嘟起小嘴,蓦地轻轻地吹了好几口气,再细声问道:“浣溪,还疼么?” 傻萦笙,为何要学我当年的样子呢? 我勐地摇了摇头,挣开了她的双手,往后缩了缩。 “浣溪,你这是怕我么?”萦笙惑然看着我,第一次觉得我与她之间其实是有距离的。 我又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浣溪,你为何连看我都不敢了?”萦笙想知道我为何此刻不敢看她。 我还是摇头。 “浣溪!”萦笙再次捧住了我的脸。 我鼓起了勇气,顺势抬眼看向了她,七色斑斓之中,她的模样却蓦地变得模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努力睁大眼睛,可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加模煳,我想去牵她的手,可手指刚触到她的手,眼前的一切竟都变作了一团漆黑。 “萦笙!” 我慌乱地唤出了这个名字,黑暗宛若镜子,剎那碎成了齑粉,一切的一切又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轿车内的光线很暗,我看着眼前那个熟悉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 是那个女孩子! 醒了? 女孩子笑着将便签递给我看了一眼。 我这才发现,我是靠在她的膝盖上睡了一觉,我歉然坐直了身子,快速扫了一眼轿车外的情况。 外面已经天黑了,也不再是堵车的隧道。 这里的一花一木都很熟悉,不是我家所在的小区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觉得我实在是太失礼了,接连对着女孩子说了三个“对不起”。 女孩子眯眼轻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在外等了许久的司机与中年男子听见了车内的动静,知道我肯定是醒了。中年男子轻轻地敲了敲车窗玻璃,指了指手錶,“小姐,该回家了。” 女孩子有些失落地看了我一眼,低头将写好的便签递给了我。 我正准备看,女孩子却按住了我的手,指了指单元门,意思让我上楼再看。 我点点头。 中年男子拉开了我这一侧的车门,我顺势走了下来。 女孩子贴心地将我忘在车座上的包包递给了我,浅浅一笑。 “谢谢。” 我感激地接过了包包,关上了车门,转身对着身后的中年男子也点头说了一句,“谢谢。” 中年男子微微点头,与此同时,司机已经坐到了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 我看着中年男子也坐上了车,一路目送轿车开出了小区大门,没来由地,心头泛起一阵失落来。 我忍不住想看那女孩子给我写的便签,于是将折好的便签展了开来。 “萦笙是谁?” 是啊,萦笙到底是谁? 不,应该是说,我到底是谁? 那个女孩子到底跟萦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自从遇见她之后,我每次梦见的事情都那么真实? 那些仅仅是梦吗? 我突然有些混乱,突然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我把手机拿了出来,上面有一条新信息,显示的是个陌生却熟悉的名字——笙。 “晚安,好梦。” 这是那个女孩子的名字么? 蓦地一阵心悸泛起,我忽然想起我包包里还放着今天那女孩子给的资料,或许写完这个专题,我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嗡——” 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是芳芳给我来电了。 “奚欢,你安全到家了么?” “肯定到了啊。” “唿,那就好,还怕你被人灌醉吃了呢!” “芳芳,能不能不要想那么阴暗的事情?” “嘿,姐这不是担心你嘛?” “好了,不说了,我先洗个澡,看看资料,找找感觉写这篇专题的开头。” “好呢!晚安,好梦。” 我挂了电话,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芳芳有时候说话蛮让人哭笑不得的,但是现在听到这些话,倒让我踏实了不少。 我把手机装好,轻轻地拧了自己一下,确认现在我没有做梦,又舒了一口气。 “萦笙是谁?” 我再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子写的便签,无论如何,我要弄清楚我跟萦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二十一章 洗完澡后,我用毛巾擦着头髮,走到了书桌边。我已将资料放在了那儿,我坐了下来,腾出一只手打开了资料袋。 不得不说,这些专家整理资料很用心。 我将资料袋中的东西都抖了出来,里面相片专门有一个小信封装着,文字资料全部放在了一个硬壳文件夹里。 我拿起了硬壳文件夹,封面上沾着一个目录纸,上面写着好多个标题。比如,墓主身份,陪葬品清单,死亡年龄,死因预测等等。 萦笙应该是寿终正寝吧。 我想了想梦中萦笙的样子,她是那样的明亮健康,大人又那么疼她,她的下半生应该活得很好才对。 即便是我心里这样想,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萦笙的死亡原因。 于是我打开了硬壳文件夹,按着目录纸检索到了记录萦笙死因的那一页。 表格上是这样记录的: 墓主:沈萦笙。性别:女。 死亡年龄预测:18到20岁。 什么?! 我不敢相信看见的这条记录,我仔细回想着梦中萦笙的点点滴滴,她怎么可能那么年纪轻轻就死了? 我连忙看向了下一格,死亡原因。 “墓主尸体上未见任何钝器伤痕,检查寄生虫感染为0,化验结果,体内汞含量超标。备註:也可能是古代为了防腐后面才放进去的,这点有待继续化验确定。死亡原因待查。” 怎么会这样? 我的心不禁一抽,汞超标?萦笙体内怎么会有汞这种有毒物质? “嗡——” 放在边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将我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来电是个陌生电话。 “喂,您好。” “请问是奚欢小姐吗?” “请问你是?” “我这边是化验室,还有一份墓主的化验报告在我这里。我打给教授后,教授说让我也传一份报告给你,好方便你写专栏。请问您的邮箱地址是多少?” 第30页 “好的,我稍后发条信息给你,谢谢了。” “不用,那我等你简讯。” “嗯,拜拜。” 对方先我一步挂了电话,我急忙将我的邮箱地址用简讯发了过去,静静地盯着电脑屏幕,等待邮箱出现新邮件提示。 过了几分钟,那边响起了提示音。 我点开了新邮件,马上把附件下载了下来。 附件表格中的内容很多,什么棺木年代什么的,都不是我现在最在意的。 【汞含量:超过0.1克,在残骨中含量更多。棺液中汞含量超过正常值15%,可确定墓主生前服用过或者沾染过大量汞。 死亡原因:中毒死亡可能性大于90%。】 我在屏幕前木然坐了许久,这样的结果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萦笙……”我不禁轻声唤了一声,只觉得心头一酸,眼眶中不由自主地噙起了泪水来。我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安慰自己道:“这个沈萦笙跟我梦中的沈萦笙或许是两个人呢?我哭什么哭啊?一个是死了千年的古人,一个是梦中的虚无人,又不是真人,奚欢,你在想些什么啊?大傻逼一个!” 我自己骂了自己一句,揉了揉眼睛,拆开了包着相片的信封。 这些都是内部资料,是那些考古专家拍的墓室、陪葬品以及墓主人的照片。其中的一些陪葬品芳芳已经偷拍给我看过的,不过是一些皮影人偶。 “那是……”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棺木照片上,不禁瑟瑟颤抖了起来。 阵阵凉意袭上心头,我慌乱无比地丢开了手中的照片,仓皇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绝对,绝对不会的!” 这是打开棺材后,拍的第一张墓主照片——墓主双臂紧紧环着一盏七色琉璃灯,与我梦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芳芳肯定偷拍不到这张照片,所以她认为墓主的父亲实在是吝啬。 墓主父亲是知府,墓主叫做沈萦笙,墓主最珍视的是这栈七色琉璃灯……除了我梦中的萦笙,还会是谁? “难道那些都是真的?我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心惊跳得厉害,一阵一阵的凉意从心口蔓延开来,我颓然坐倒在了椅子上,双手抱住脑袋撑在了书桌上。 “浣溪,你不准忘了我,一点点都不准!” …… “我是小孩子的时候你要照顾我,我老成老婆婆了,你也要照顾我,可听见了?” …… “今年我送灯给你,来年就换你送我。” …… 梦境之中的对话是这样的清晰,一个念头勐烈地从心底钻了出来——我想再见见萦笙,哪怕只是梦,我也想在见见她,我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恍然想到了这一层,索性不再看手头的资料,起身走向了卧室,快速地倒在了床上。 我急忙闭上眼睛,想马上就睡着。 人就是有点小贱,平时累成狗的时候站着都可以睡着,而真到了可以睡觉的时候,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我在床上辗转好久,越想做梦,偏偏就是睡不着。 “啊!失眠!糟心!” 我坐了起来,揉了揉鸡窝一样的脑袋,无奈地看了一眼闹钟——am 1:37。平常这个时候应该很困了才对,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数羊! 我想到了这个古老的催眠办法,又倒了下去,口中默默数了起来。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五只羊,六只羊……” “一百七十八只羊,一百七十九只羊……” “九十九只羊……九十……九只……我……数到哪里了?” 于是,今晚就在我的数羊无用功中度过了。天微微亮的时候,我好像是睡着了一会儿,可是很不幸的,没有做任何梦。 没有见到萦笙,没有再梦见那些事情。 我却困得像只熊猫一样站在洗脸台边,面无表情地刷牙洗脸,只希望今天上班不要出现什么突然採访,不然我真的没办法保证我不会中途来点突发事件。 我顶着个沉甸甸的脑袋下楼上班,却在打开单元门的瞬间,听见了两声汽车喇叭声。 “奚小姐。”那个中年男人从副驾驶座从走了出来,对我挥了挥手,“小姐说,昨天你的电瓶车还在杂志社,今天上班不方便,所以让我来送你一程。” “不……不用了吧……”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周围晨练大妈们的异样眼神,脑洞大的她们应该觉得我是被包养了吧? “奚小姐,你这样让我很为难的。”中年男子脸色一沉,“都是打工的,你也别为难我了。” 话都说到这份了,我还能说不吗? 我低着脑袋快步走到了后车门前,迅速地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嗡——” 我手机简讯响的同时,车子开始缓缓开出了小区。 “早安,早点放在后排座位上,你看见了吗?”这是笙来的简讯,短短一句,却让我的心底翻起了一抹复杂的滋味。 我往边上一看,果然有个便当。 “哦,对了,小姐说你还做了一顿早点给她吃,所以她必须还你一顿,这样不亏不欠。”中年男子从后视镜中看见我发现了便当,就补充了一句。 果然跟萦笙一样,什么都要不亏不欠。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随口问:“你们小姐的性格一直是这样的吗?” 中年男子对着后视镜点点头,笑着说,“是啊,董事长就这么一个千金,照理说是被宠上天的小公主,我才进公司的时候也没想到小姐是这样的性格。” 我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默默地打开了便当。 蔬菜蛋白质搭配得十分完美,只闻了闻,我就觉得这餐绝对比我做的好吃太多。 不过吃之前,应该回復一下,不然太没有礼貌了。 “谢谢你的早点,我很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打后面那句话,我也没有多想下去,折腾了一晚上的失眠,早上起来说不饿是假的,所以我很快就把那盒便当给扫荡干净了。 中年男子已经沉默了很久,我抬眼心虚地看了一眼后视镜,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从后视镜中看见了一个女汉子狼吞虎咽的样子? 我也不好意思说话了,擦了擦嘴,静静地将便当垃圾收拾好,侧脸看向了车外的风景。 车子最终拐进了杂志社的巷子,停了下来。 我很有礼貌地提着垃圾下了车,关好了车门,对着中年男子点头一笑,“谢谢你了。” “你应该谢谢小姐。”中年男子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给司机递了一个眼色,司机便将轿车调了一个头,开出了杂志社前的院子。 第31页 “奚欢,啧啧,今天开始就有专车接送了啊?” 听见身后响起了芳芳的声音,我暗暗吐了一口气,回头笑着说,“收收你的脑洞,乖,上班了。” “你呢,是不用上班了的。”芳芳对着我眨了下眼。 “啊?”我表示惊讶。 “你还不知道啊?老大说,让你这几天在家好好写那个专题报导,其他啥也别管。” “……” “所以,你可以回家啦!就姐命苦啊,唉。” 后来芳芳说了什么,我没有听下去,我一想到那些资料,心底会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千头万绪,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捋起? 最后,我只有拿出手机,第一次主动给笙发出信息。 “我能跟你见个面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的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这是最后的存稿了,嘤嘤嘤,一次被榜单榨干,心好痛~ 大家方不方? ps:报告是长凝胡诌的~没见过这种验尸报告,所以,考据党求放过~长凝拜上。 ☆、第二十二章 喵呜咖啡屋在这座城市的南边,在最繁华的街区之中。从这儿明净的橱窗看出去,刚好是那条最繁华的步行街。当夜色降临,这里的街灯一盏一盏亮起,五颜六色的,远远望去,像极了梦中的白堤灯会。 为什么她会选在这里见面? 是有心,还是无意? 我搅动着咖啡杯中的小勺子,静静坐在靠窗的角落里,整理着我混乱的思绪。 发现古墓……遇见酒醉的她……开始梦境清晰…… 然后…… 等等! 我忽然发现,我竟一直没有想过查查她到底是什么人?唯一知道的只是她是某财团的千金,她名字里有个笙字,再多点的呢? 一无所知。 我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芳芳的电话。 “奚欢啊,怎么?想姐了啊?” “芳芳别闹了,我向你打听个事儿!” “说!” “这次我负责的这个古墓专稿……” 我的话才说了一半,便看见那辆熟悉的轿车停在了路边。 那个中年男人打开了后车门,小心地护着那个叫笙的女孩子走下了车来——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晚礼服,双颊带着一抹酡红的酒意,恰到好处地渲出了一股淡淡的媚意来。 穿着晚礼服来这个地方,似乎有点……怪怪的…… “餵?奚欢,你要问姐什么?说话啊!” “芳芳,我晚点打电话给你!” 我连忙挂了电话,端正地坐了个笔直,紧紧盯着奚欢从外面走了进来。 “叮咚!” 进门的一瞬,感应客人的毛小猫发出一声铃声。 不止是我,吧檯那边的服务员也看呆了眼。 她微微提着裙角,歉然对着服务员点头一笑,视线往里面一扫,便看见我的所在。 我宛若魇住一样,情不自禁地对着她点头轻笑。 她脸上的笑容忽地浓了起来,她快步走了过来,提着裙角坐在了我的对面,侧脸看向了身后跟着的那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点点头,说:“今天公司有庆典,小姐必须参加,所以就来晚了点。” “没事,没事的。”我反倒是觉得有些歉意,她赶着来见我,竟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中年男子继续说:“小姐,我先出去了。” 她点点头,温柔地一笑。 中年男子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叠便签加一支笔,便走出了咖啡屋。 那男子一离开,我忽然觉得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我轻轻地咳了一声,终于想到了一个打破沉默的话题,“今天我约你来,其实是想问一些有关那篇专题的问题,我可不可以……先问问……你……”说到后面,我是头一次採访结巴,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而是此时那女孩子托着腮静静看着我,眸光宛若水一样地温柔。 我的心跳渐渐开始不规矩起来,我不敢再与她对视,连忙低下了头去,终于问完了这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的眸光之中多了一丝狡黠,她低头在便签上写了一个名字,向我递了过来。 “慕笙?” 我看清楚了这两个字,脑海中飞快地寻索着当地一些大企业的老总名字,毕竟这个姓氏不算常见。 慕氏企业?! 竟然是这家房地产龙头企业! 我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马上又想到了另外个疑问。那个墓中的女子叫沈萦笙,不姓慕啊,为什么他们会说沈萦笙是他们的先人呢? 慕笙早已将我的表情看了个清清楚楚,她笑着又给我递过来一张便签——我只是个普通人,你真的别怕我。 我怎么可能怕她呢? 我心底的紧张感略微散去了一点,我抬头看向她,目光交接的瞬间,我瞬间呆在了原处——只见她优雅地端起了我的咖啡,细细地喝了一口。 虽然我从开始都没动过这杯咖啡,可这样也不太好吧? 我毕竟才知道她的名字,我跟她按理说连朋友都还不算,这样……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萦笙小时候吧唧一下筷子,稚气却坚定地说的那句话:“这些规矩从我这儿,破了!” 难以自抑地,我嘴角微微一扬,哑然一笑。 这次却换做慕笙呆了眼,她的眼底漾满了温柔,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微微笑着。 时光仿佛静止了一般。 那些街灯的光晕与咖啡屋中的温馨灯光交错映衬在她的脸庞上,她的眸光越来越温柔,水灵灵的眼眸之中忽地泛起一抹泪光来。 我回过了神来,本来想问她一句怎么了,可话堵在了喉口,觉得这样问她有些唐突,最后说出口时,便成了这一句,“如果觉得醉得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吧。” 可话说出口,我发现自己又犯傻了,咖啡屋外面还有人跟车等着她呢,怎么都不会轮到我送她回去。 好。 她突然低头写了一张便签给我。 我心底有些莫名的惊喜,她却已经站了起来。 我赶紧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这一次竟忘记了提裙角,这一下高跟刚好踩到了裙角,一下不稳,竟朝着我这边倒了过来。 我顺势拥住了她的身体,她身上那淡淡的香味儿我觉得是莫名的熟悉,甚至……还有一丝久违的意味。 “你……没扭到……”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仰起脸来,笑盈盈地勾住了我的颈子,好像是酒劲上来一样,醉然眨了眨眼睛,便安心地闭了起来。 这是她第二次醉倒在我的怀里,我连忙搀住了她的身体,在服务生异样的眼神注视下走了出来。 “小姐怎么了?”中年男子有些着急地问我。 第32页 我摇摇头,“没事,应该是酒劲上头,醉了吧。” 中年男子松了一口气,走到轿车前面,将车门打开,“快扶小姐上车吧。” “好。”我点点头,小心地扶着她上了车。 就在我准备下车的时候,却发现她紧紧扯住了我的衣角,我怔怔地回头看向了她,只见她眯着一线眼fèng,微微撅着一点嘴,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 “我……” “奚小姐,你也上车吧。”中年男子突然开口,“一会儿还要麻烦你帮我们扶小姐下车上楼,你知道的,我跟司机毕竟是……” “好吧……” 我懂中年男子的意思,点点头,坐好之后,中年男子便将车门关好。 这一次坐在这里,却没有了上次那样的紧张感。 慕笙突然偎依了过来,枕在了我的双膝上,我连忙举起双手,慌张地看向了后视镜的自己。 红晕已经红到了耳根子。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我,笑了笑,“看来奚小姐很怕我们小姐啊。” “这个……我……” “就让小姐睡会儿吧,今天小姐处理了很多公司的事,肯定也累到了。”中年男子说完,给司机递了一个眼色,“开车吧。” “她……平时也那么忙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中年男子点点头,“董事长的身体其实并不好……”仿佛意识到跟我说这个不太好,中年男子突然将话题转到了一边,“小姐一直很努力,对我们也很好,所以,奚小姐不要怕她。” 我微微点头,悄然低头打量着她。 她嘴角微微含笑,睡得很安然。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隐隐心疼,正如我在梦中心疼萦笙一样。 看得久了,这一瞬我也忘记了我到底是奚欢还是浣溪,我轻轻抚过她的鬓髮,一股浓浓的酸涩感冲上了心头,瞬间让我湿了眼眶,也模煳了我的视线。 中年男子斜眼看了一眼后视镜,我现在的姿势就好像是倦了低着脑袋小睡一样。 他看着轿车行驶的方向,低声嘱咐司机,“稍微开慢一点,小姐跟奚小姐好像都睡着了。” “好。”司机点点头,车速渐渐地慢了下来。 仿佛是感觉到了我掌心的温暖,慕笙突然牵住了我的手,让我的掌心熨贴在了她火热的脸颊上,小猫儿似的轻轻蹭了蹭,这才餍足地沉沉睡了起来。 萦笙…… 我在心海深处,温柔而宠溺地唤了她一声。 等等! 我身子忽地一颤,回过了神来,连忙抬头看向了车外慢慢驰过的街景。 是现代,现在是现代! 可我……我到底是奚欢,还是浣溪? 街灯斑驳,从行道树的树隙中透下光来,零落了一地碎影。 “浣溪是个大呆子!” “嘿嘿,为何我看见了两个浣溪?” “浣溪……我热……你给我扇扇……” “浣溪……要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 “浣溪……我……喜欢……你……” 恍惚之间,耳畔响起了萦笙的喃喃醉语。 我勐烈地摇了摇头,在视线中找寻着萦笙的身影,可是窗外的景物根本没有变,我找不到她。 我急忙闭上了双眼,一定要睡着,这一次一定要睡着! 这一刻,我不管我是在谁的车上,不管我醒来会在什么地方,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我想见萦笙,想好好疼惜我的萦笙,想……让我的萦笙活过十八岁,平安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努力坚持更新的,么么哒~~~ ☆、第二十三章 “踏踏……踏踏……踏踏……”马车沿着长街缓缓而行,沈府的轮廓也缓缓清晰了起来。 阳光偶尔从车帘中洒进车厢,暖暖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咿……”我想说话,却发不出该有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想要坐起来,却被一双小手给压了回来。 视线之中,那张熟悉的俏脸渐渐清晰了起来。 不得不说,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萦笙,这样的感觉很好。 我怔怔地看着她,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一抹浅笑来。 萦笙皱着眉头,小手探上了我的额头,暖暖的,柔柔的。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烫了,浣溪,你要是再不醒,以后我该怎么办?” 我迷茫地蹙起了眉头,仔细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是了,昨夜我与萦笙赢了七色琉璃灯回到客栈后,我好像说着说着就昏过去了。 萦笙忽地捧住了我的脸,欺身凑了过来,急问道:“浣溪,你不记得我了么?” 我连忙摇头,牵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细细写道——萦笙,我记得你。 萦笙的眼底蓦地泛起泪花来,她激动地扑在了我的身上,含泪笑道:“对!对!对!” 我怎会不记得你呢? 可我很快便意识到,我跟她是不该有这样的姿势的。她几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虽然她很瘦,可我心口处的绵软压迫感却让我的心很快慌乱地跳动起来。 我带着三分极力掩藏的心虚,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身子。 萦笙却贴得更紧了些,她枕在了我的颈窝里,喃喃笑道:“浣溪,你这里好软,就让我靠一会儿,好不好?” 好……软?我只觉双颊火辣。 萦笙啊萦笙,你可知……你在轻薄我? 我慌乱地扶住了她的双肩,想要拉开她与我之间的距离,却发现萦笙的小手将我抱得紧紧的,我若不用大力,又如何推得开她? “吁——”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间朗声道:“大小姐,我们到家了。” “嗯。”萦笙应了一句,终是不舍地从我身上爬了起来,莞尔道,“浣溪,我们回家了!” 我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愕然看着她。 萦笙解释道:“你突然晕了,我唤了半天你都不醒,我实在是着急,便跟爹爹说,先带你回来找个好大夫仔细瞧瞧。”说着,她又凑了过来,温柔地摸了摸我额上青紫的地方,却咬牙道,“这次算表哥跑得快,下次再有机会,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心头一凉,连忙捉住她的手,正色对着她摇摇头。 若是可以,我希望表少爷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萦笙面前。 萦笙浅浅一笑,摇了摇我的手,狡黠地道:“好啦,不提那个讨厌鬼了,浣溪,来,我扶你下车。” 我怎能让萦笙扶我呢? 我急忙摇头。 萦笙脸色一沉,凛声道:“我的话,你敢不听?” 第33页 我怎会不听?只是……从来没有哪个丫鬟是让小姐扶着下车的,我怎敢做这世间的第一个? 况且,若是被府中的下人看见了,传来传去,我只怕更是夫人的眼中钉了。 萦笙温暖地贴了过来,她附在我耳畔细声道:“我就扶你下车,下车后我便不扶你了,不会有谁说闲话的。” 她竟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我微微一惊,紧蹙的眉心终是舒展开来,浑然不觉自己竟漾起了一丝浅笑来。 萦笙嘟囔道:“浣溪凶起来的样子一点不好看……” 我从未觉得自己是美人,至于凶起来,大抵只会更丑吧? 萦笙的话并未说完,她忽地静静看着我,眸光若水,是前所未有的清澈,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可只要浣溪一笑,我就觉得浣溪生得很好看,很好看。” 心,勐地一颤。 宛若一颗巨石砸入心湖,漾起无数涟漪,无数浪花。 我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疯狂的心跳声,更清楚地知道,萦笙这句话让我莫名地欣喜。 我羞红了脸,连忙将脑袋垂下,牵过她的手来,想在她掌心写一句——胡说。 “尤其是……” 她乖乖摊开着掌心,可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近。 我的指尖凝滞在了她的掌心,我有些怯然,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你脸红的样子。” 她的温润唇瓣忽地落在了我额上的青紫之处,痒痒地亲了一口,便也红着脸蛋缩了回去,对着我吐了吐舌头,笑道:“浣溪,我想你快些好起来。” 这一霎,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滚烫的感觉自那青紫之处蔓延开来,我不知道我现在的双颊已经红成什么模样,我不知道我该写什么字教训她的胡闹,我更不知道……我竟……会因她的这一吻而欣喜若狂。 “浣溪。” 萦笙掀起了车帘,徐徐凉风吹了进来。 灿烂的阳光之中,萦笙一手掀着车帘,一手挽住了我的手臂,她笑吟吟地看着我,眸光中满是得逞的狡黠笑意,“我们回……家……了……”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故意慢慢说了最后那三个字。 回家了…… 这里……这里已是我的家么? 没来由地,我的心暖暖地一酸,像是魇住了似的,由着萦笙将我扶下了马车。 可还不等我退到她身后,她却松开了挽住我的手臂,扯着我的手臂挽住了她的,扬声道:“浣溪,扶我回房休息了。” 她的这些小心思是从何开始出现的?分明就是想扶我回房,却又找了个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 “我没有食言啊,现下是你扶着我,不是我扶你哦。”萦笙悄声又说了一句。 我苦笑着看了看她,我还能反驳她什么呢? 于是,我与她一起走进了府门。 跟在马车后的丫鬟们将马车上的行李与那盏萦笙喜欢的七色琉璃灯小心搬下,也跟着走进了府邸。 很快地,萦笙便打发人去请了临安城最好的郎中来。 郎中检视完我的伤处后,给我扎了几针,又开了一服方子,交待了几句好生休养,便离开了沈府。 萦笙当即便命人去抓药熬药,又吩咐丫鬟打了一盆热水来,准备给我再敷一敷,好让那些青紫色褪得快一些。 这十三年来,萦笙待我的好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年的大小姐。 面对她待我的好,我惶恐而无措,我甚至极力压抑着内心深处对这些温暖的期待与奢望。 我知道我开始病了,所有的癥结都是萦笙。 我怔怔地由着萦笙给我敷头,本该提醒她,我只是丫鬟,她不该也不能对我做这些事。可是,我捨不得打破这一刻的美好,我贪恋这一刻的温暖,我只想再多一些与萦笙宁静相伴的时光。 若是我可以开口说话,此时此刻我最想说的是——萦笙,不要长大,好不好? 她没有及笄,就不会有人来提亲。 没有人提亲,我就能守候萦笙一辈子。 慢着!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自私的想法? 我勐地回过了神来,身子不禁一阵瑟索,我连忙从她手中拿过热帕子,起身走到铜盆边,背对着她收拾了一下,便端着铜盆准备走出小阁。 我只是个丫鬟,我不能、也不该有这种有逆伦常的念想! “浣溪……”萦笙觉察到了我身上散发的凉意,她忍不住唤了一声,“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往坐榻上扫了一眼,示意她先休息,便没有再给她机会说什么,快步走远。 萦笙追了几步,看着我的背影越来越远,她黯然轻轻一嘆,喃喃道:“浣溪……你真是个大呆子……”她撅着小嘴转过身去,径直走到了书案边,端然坐好,展开了宣纸。 她磨了磨墨,提笔沾了沾,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便凝神沙沙地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我端着茶点来到门外时,她正写得入神。 我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的此时的模样—— 阳光透过她身后的桃花屏风悄然流泻,屏风上的杏粉色花瓣映衬在她雪色的小褙子上,越发地衬得她的眉眼如画。 她的秀眉微微一蹙,眸光迷离,忽地停笔凝神注视着书案上的宣纸,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嘴角微微扬笑,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又兴致勃勃地开始书写起来。 我将她的点点滴滴都看在眼中,将她的一颦一笑悄然记在了心底。 萦笙啊萦笙,我只愿你往后的每一天都如今日这般恬静安好。 而我,能陪着你就好。 我悄悄地坐在了门槛边,靠在了门扇上,静静地等着萦笙写好。 庭中,蝉鸣阵阵,荷香瀰漫。 等得久了,我只觉视线有些模煳起来。 浓浓的睡意袭来,我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眼睛,却驱不散半点这袭人的睡意,渐渐地,终是睡了过去。 梦中…… 徐徐凉风拂面而来。 我极目远眺,漫山遍野都是我幼时最喜欢的小黄花。 “欢喜……” “谁?是……” 我惊讶有人唤我那个过去的名字,更惊讶我竟可以开口说话。 “欢喜,好好保护我的萦笙……” “大小姐?!” 我在田野之间寻索着大小姐的身影,却半点影子都瞧不见。 “保护好她……” “我会的!” “保护……” “大小姐,你在哪里?大……咿……” 我嘶声大唿,却突然嗓子一紧,我又唤不出声音来。与此同时,那些小黄花一朵一朵地消失殆尽,一切瞬间化作了一片黑暗。 第34页 我急忙睁开眼睛,夕阳之中,是萦笙那张盈盈可亲的笑脸。 “浣溪,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 “浣溪,你……” 我突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当真实的温暖从指间传来,我终是从梦魇中回过了神来,笑然摇了摇头,示意我没有事。 “浣溪,张嘴。” 萦笙突然下了命令。 我下意识地微微张口,萦笙便将一勺汤药餵入了我的口中。 苦……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慢慢升温~ ☆、第二十四章 我皱了皱眉,硬生生地将这口药吞了下去。萦笙看了看我,舀起一勺汤药,就往自己口中送去。 我严肃地摇摇头。 药可不能乱吃! 萦笙才不理会我的阻拦,我拉住了她拿勺的手,她却抬起药碗喝了一小口,瞬间小脸皱成了麻花样儿。 “咿……”我急得唤她,可嗓子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萦笙吧唧了下嘴,将汤药放在了矮几上,她左右看了看,似是在找寻什么? 我这才发现,我现在睡的地方是萦笙的卧榻,我之前端着的茶点早已不知所踪——我是个丫鬟,我怎能睡大小姐的卧榻呢? 她发觉我准备从卧榻上下来,连忙压住了我的双肩,挑眉道:“浣溪你得乖乖的!听话!不准下来!” 我勐烈地摇头。 “听……话……”她突然欺身压在了我的身上,徐徐说了这两个字,眸光若星,漾得我的心微微生热。 我僵在了这一霎之间,哪里还敢动一下? 萦笙狡黠轻笑,索性坐到了我的身上,扬声唤道:“来人!” 我更是心慌,这样的姿势若是被人瞧见了,传出什么闲言闲语,萦笙该怎么办? 似是知道我在担心什么,萦笙指了指坐榻前的屏风,得意地轻声道:“我跟她们交待了的,不准她们随便走到屏风后面来。” 果然,那丫鬟端然立在屏风之后,恭敬地问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给我拿点糖莲子来!” “是,大小姐。” 听着丫鬟走远,我暗暗舒了一口气,打开了萦笙的掌心,正色写道——让我起来,这样不好。 萦笙瞧见我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知道我定是生气了,便连忙从我身上爬了下来,起身撅着小嘴看着我,低声问道:“浣溪,你别恼我,我只想你能好好歇上一会儿。” 我怎会真的恼萦笙? 只是这些事是真的不可再做。 我静静地从卧榻上爬了起来,拿起那碗很苦的汤药,倒吸了一口气,仰头就喝了个干净。我不能再给她胡闹的机会,所以不能再留半点汤汁下来。 “浣溪……” 忽地,我感觉衣角被她揪着晃了晃。 我回头看向了她,她像是做错了什么似的,仰着委屈的小脸看着我。 我轻轻一嘆,舒眉轻轻一笑,放下药碗,牵过她的手来,写道——我不恼萦笙。 “当……真?”萦笙又试探地问了一句。 我点点头,继续写道——当真。 “以后也不会恼我?”萦笙期艾地又问了一句。 我凝眸看了看她,莞尔重重点头。 萦笙欢喜地笑看着我,忽地低头将我的掌心打开,一边说,一边写道:“我……也……不……会……”写完之后,她笑盈盈地看着我,眸光清亮,甚是好看。 我的心跳有些慌乱,不敢再多看她,害怕心底又涌出那些不该有的念想来。 “大小姐,糖莲子拿来了。” 丫鬟在这时拿了糖莲子来,萦笙笑道:“好的,就搁在外面就好。” “是。” “外间可都准备好了?” 萦笙又多问了句,我愕然看着她,不知道她又想做什么? 丫鬟点点头,“都准备好了。” “嘻嘻,浣溪,来!” 萦笙高兴地牵着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我却下意识地抽手想走到她身后。 萦笙紧紧扣住了我的手,她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她顺势也牵住了那个丫鬟的手,左右看了看我们,笑道:“今日爹爹跟娘亲都不在府中,这里我最大,你们今夜都得听我的!” 我与那丫鬟对瞧了一眼,她看我的眼神有些惊讶,或许她也惊诧萦笙今夜的小把戏吧。 “爹爹他们在西湖看灯,我就在家里看灯!”萦笙的笑眼定格在了我身上,眯眼轻笑,“今夜我可是给你出了好几道灯谜呢,浣溪,你若猜不出,我可是要罚你的!” 我恍然浅笑,原来下午萦笙在书案埋首写的竟是灯谜。 我的萦笙果然长进了,连灯谜都会出了。 我含笑点头,萦笙出的灯谜,我岂能错过? 萦笙感觉到了我的放松,会心点头一笑,便拉着我与那丫鬟一起走出了门去。 我从未想过,萦笙所在的这处庭院装点起五色花灯来,竟是这样好看——融融月色之下,各色灯盏沿着屋檐与廊檐一路亮去,斑驳的灯影撒满整个庭院,衬得整个庭院忽地热闹了起来。 萦笙看着我出神的样子,悄然松开了我的手,凝望着我怔怔然立在那盏七色琉璃灯下,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甜美笑容来。 几个丫鬟高兴地沿着灯影一路看去,久在府中的她们除了除夕与元宵,鲜少瞧见这样好看的灯影,如今难得看见一回,定要好好赏个尽兴。 我伸手扯下了七色琉璃灯上的灯谜纸条,在掌心中展了开来。 萦笙啊萦笙,你真是…… 我不禁哑然失笑,这哪里是灯谜,分明就是萦笙学过的一句诗。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该是第一句触动她的诗句吧? 我下意识地回眸看向了她,她穿着一袭雪色小褙子笑然凝眸看着我,此时灯影映衬在她的脸上,我忽地又想起了另外一首诗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浣溪,这灯谜的谜底是什么?”她笑然唤我,提醒我快些猜灯谜。 若说这是灯谜,那谜底就是萦笙你啊。 我岂会猜不出来? 我握拳贴在了心口,轻轻地捶了三下,莞尔看着她。 萦笙也学着我做了一样的动作,她得意地道:“猜对了!”说着,她垫着脚尖为我拿下了第二个灯谜,递到我手里,“再猜猜这个?” 我低头看向那张纸条,笑意更深了几分——安字去了盖,莫当女子猜。 这确实是个灯谜,可实在是太浅显了。 我牵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一个“好”字。 第35页 “浣溪,你第三个灯谜必定猜不出来!”萦笙挑了挑眉,指了指第三盏花灯。 我摇头轻笑,走到了第三盏花灯下,取下了纸条来。 大羊一头在丛里。 我忍不住蹙眉一笑,这样的字谜当真是滑稽,也只有萦笙能想出这样的字谜。 “怎样?猜不出了吧?”萦笙得意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对着她伸出了手去。 萦笙将手放在了我的掌心,“你写,我瞧瞧你写得对不对?” 我低头静静地在她掌心写了一个“美”字,浑然不觉萦笙趁机朝着那边的丫鬟递了一个眼色。 等等! 你……好……美? 我写完之后,抬眼对上了萦笙灿烂的眸光,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萦笙的眸光往檐外瞥了一眼,示意我看向那边。 我看了过去,只见那名丫鬟抱着铜镜走了过来,铜镜之中,映出了我今夜在灯影下的模样。 残眉已被黛色眉笔重新勾勒,眉心处不知被谁点了一点硃砂。 双颊微红,朱唇鲜红。 这是我从未做过的装扮,更是我从未见过的自己。 我终于知道,为何那丫鬟方才瞧我之时,会满眼惊讶,我也终于知道,萦笙为何会出这样的灯谜让我猜。 我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被人说美,我心里隐隐生喜。 可我也不得不承认,我这样的丫鬟,是不能在主子面前画这样艷丽的妆容的。 萦笙忽地凑了过来,轻声道:“浣溪,我可是练了许久的,你瞧,我给你画的眉是不是很好看?” 我竟不知萦笙是何时偷偷练的画眉…… 说不喜欢,是假的。 可我怎能坦然接受大小姐给我的宠爱呢? 我无措地僵在了原处,不知该如何回应萦笙的话。 萦笙悄然牵住了我的手,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我浅浅一笑。 这一笑映在我眼底,竟是贴心地烫。 忽地,我感觉我的掌心苏苏地痒,我这才意识到,这是萦笙在我掌心悄悄写字。 “就让我胡闹这一次,好不好?” 我怎能拒绝萦笙的请求? 我涩然一笑,点了点头。 萦笙终是舒眉莞尔,挽住了我的手臂,看向第四盏灯谜,“那浣溪,我们继续猜灯谜!” 我点头,伸手去拿那张灯谜,却不想萦笙也在这时候垫着脚尖去拿灯谜。 她似是有意抢先拿住纸尾,待我拿灯谜之时,恰恰连着她的手一併握在了掌心。 我怔了一下,她却不给我松手的机会,揪住了我的指尖,一起缩了回来,笑然看向我,“浣溪,先说好,这题谜题不准笑!” 我的心跳得厉害,匆匆点头。 她从我掌心抽出了灯谜,递到了我面前——这是一张画工差强人意的画,只能辨认出一个红衣小姑娘坐在绿色的小船上。 我忽然意识到,我竟从未教过萦笙画画。 其实,是我从未学过画画。 萦笙怎能画不好东西呢? 我忍住笑意,在她掌心写道——荷花。 她又惊又喜地看着我,没想到我竟能猜出来。 可我的话还没写完——等大人回来,你该找个师傅学画了。 萦笙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你不教我么?” 我摇头,写道——我不会。 她倏地握紧了我的手,笃定地道:“那你跟我一起学!”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 ☆、第二十五章 “浣溪,你再猜猜那个。”萦笙不等我反驳她,便笑然指向了下一盏花灯,“这回,你一定猜不对!” 她故意转换了话题,我岂会不懂? 罢了,就由着她胡闹这一夜吧。 毕竟,能不能与大小姐一起学画,这事还得大人说得算。 想到这里,我微微舒展秀眉,仰头伸手,取下了那张写有灯谜的白纸——洛阳城上青糙飘。 这字谜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正是一个落字。 就在我回头准备写给萦笙看的时候,却发现萦笙已不在我的身后。我心底一凉,下意识地想要唤她,可只能发出“咿……咿……”的嘶哑声。 萦笙去了哪里? 我突然意识到,当萦笙不在我的视线之中,我会这般紧张,会这般害怕。 我快步往回走去,准备走入小阁瞧瞧。 “浣溪!” 蓦地,身后响起了我牵挂的那个声音,我慌乱地转过了身来,还不等我反应,萦笙便捏着一颗糖莲子塞到了我唇上,笑盈盈地道,“张嘴!” 我哪里还吃得下糖莲子? “浣……” 我勐地跪了下去,将萦笙拥入怀中,紧紧抱住她娇小的身子,生怕一放开,她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此时此刻,我顾不得我的放肆,我顾不得我的尊卑不分,我只想让萦笙知道,我在害怕,我在担心。 “浣溪别怕……”她温柔地在我耳畔呢喃,说得极为轻柔,她的小手抚在我的后脑上,“我只是给你拿糖莲子去了……这里是我的家……我不会突然不见了的……来……张嘴……” 我终是意识到了我的放肆,连忙松开了萦笙,往后缩了缩,便伸手来接萦笙的糖莲子。 萦笙避开了我的手,不悦地道:“浣溪,你还听不听我的话?” 我怎能不听呢? 实在是拗不过萦笙,我只好张口。 萦笙胜利地轻轻一笑,将糖莲子往我口中一塞,顺势勾了一下我的下巴,眨了下右眼,笑道:“这样才是我的乖浣溪!” 她指尖撩过的肌肤忽地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不知是这颗糖莲子沁了太多糖,还是萦笙方才那句话太过暖心,我竟觉得唇舌间是前所未有的甘甜。 原来,太暖太甜也会让人心酸,我竟忍不住红了双眸。 “还苦么?”萦笙瞧见我眼底的泪光,凑上前来,小声问了一句。 我含泪摇了摇头,示意我没事。 萦笙却又拿了一颗糖莲子出来,餵向了我,“再吃一颗。” 我点头又吃了一颗。 萦笙咧嘴轻笑,看见我眼底的泪光渐渐散去,终是舒了一口气,像个小大人一样摸了摸我的脑袋,正色道:“傻浣溪,可不许再哭了。” 我不觉好笑,我竟让一个小姑娘笑话了么? 瞧见我笑了,萦笙也跟着笑了,她托住了我的双臂,道:“起来,以后也不许再跪了。” 我是丫鬟,岂能不跪呢? 看见我又皱了眉心,萦笙伸手抚上了我的眉心,严肃地道:“浣溪,你再皱眉,老得更快了。” 每个人都会老,我本就比她大十五岁啊。 “说好的,你不许老那么快!”萦笙突然说了一句胡话,指尖将我的眉心抚平,“你要等我快些长大的!” 第36页 我涩然一笑,抓住了她的手,合十护在掌心,摇了摇头。 “你忘记了?我说过的……”萦笙突然感觉到了掌心的痒意,连忙噤声,仔细感觉着我写给她的话。 一世长安。 这是我最大的心愿,只愿我的萦笙一世长安,这一世无病无灾,就这样无忧无虑地活一辈子。 萦笙脸上的笑意深了起来,她突然抱住了我,垫着脚尖将脑袋枕在了我的肩头,呢喃道:“我也希望浣溪一世长安,好好陪我一辈子。” 这是怎样的傻话? 我心头一酸,连忙看向廊外,生怕我忍不住眼泪,打湿了萦笙的衣裳。 大人?! 不知道大人是何时回来的,更不知道大人到底在院门前看了多久? 我的心咯噔一下,满是惶惑,大人看见我这样抱着萦笙,会怎样想我此刻的放肆呢?我下意识地想去拉开我与萦笙的距离,可是萦笙却紧紧还着我的颈子,不给我推开她的机会。 大人深邃的眼神我看不明白,他只是匆匆对我点头一笑,便转身走出了小院。 寒意透过我的心,我只觉不安。 萦笙似是觉察到了我的瑟瑟,她终是松开了我,歪着脑袋惑声问道:“浣溪,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低头在她掌心写道——我去厨房给你拿点点心。 “我也去……” 我坚持地摇摇头,她只好放弃。 我快步追出了小院,寻到了大人的背影。 他并没有离开沈府,此刻正立在假山边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忽地转过了身来,温润一笑,“是我唐突了。” 我心底慌乱得厉害,连连摇头。 大人看我的眸光有些灼热,却让我更是不安。 “笙儿一个人回来,我有些不放心,所以才赶来瞧瞧她。”大人走近了我,将月光下的我看得更分明,“其实,我也不放心你。” 我慌然往后一缩,惶恐地又摇了摇头。 “你在我心里,并不是丫鬟。”大人徐徐说着,声音有些苍凉,“你身上有笙娘的影子,每次只要看见你待笙儿好的样子,我就开始恍惚,觉得笙娘其实一直都没离开这儿。” 大人温暖的手突然牵起了我的手,他脸上的笑容我从未见过,“浣溪,今夜的你很美,真的很美。” 我竟忘记了,今夜萦笙给我画了妆容。 “方才看你在灯影下抱着笙儿,若是笙娘还在世,也该有那样的画面吧。”大人觉察到了我掌心的冰凉,突然怔了一下,终是松开了我的手,歉声道,“今夜,许是我饮了点酒,确实唐突了,你别怕我。” 说不怕,是假的。 我感觉今夜我似是闯了一个大祸,今后在这个府中,我该如何与大人相处?夫人若是知道大人对我动了心思,又该如何防着我? 更严重的是,我现下该怎么逃开这儿,逃开大人,逃过他所谓的“酒后真言”?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有些关系就变了。 我害怕这样的结果,因为我知道,我无力去反抗主子的决定。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沉沉低着脑袋,不让大人再多看见一寸我的脸。 “唉……”大人忽地沉沉一嘆,竟沉默了起来。 他静静看了我许久,忽地仰头看了一眼天色,自语道:“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不然夫人要担心我了。” 我连忙福身,还是不敢仰起脸来。 大人苦涩地一笑,“浣溪,你别怕我,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他顿了一下,深深地看着我,眸光复杂,“笙娘还在天上看着我呢,我虽然有心,却不能再错一次……” 再错一次? 大人话中的深意,我不敢深加揣测。 “你永远都是我沈府的人,浣溪。”大人沉沉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沈府,毕竟,他不能把夫人与二小姐、小公子放在西湖客栈不顾。 我颓然坐倒在了地上,抬手轻轻抹着我颊上的脂粉,这样的妆容以后都不可再出现在大人面前。 我若是再老些,大人是不是会觉得我丑了? 可我若是再老一些,萦笙怎么办?若有一日,我照顾不了她了,保护不了她了,那该怎么办? 我的动作僵在了这一霎之间,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 我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啊? “浣溪……” 模煳的视线中,萦笙的影子在我面前蹲了下来,她哑着嗓音,小手轻柔地擦着我脸上的眼泪。 我强忍住眼泪,抓住了她的手,摇头强笑。 萦笙抽出了手来,捧住了我的脸,悔声道:“我以后都不给你画眉了……” 我微微一惊,颤然看着她。 萦笙拿出手帕,轻轻给我擦着眉上的黛粉,她颤声道:“我不会让你当我的二娘的……” 她竟懂得这些了? 我忽然很快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萦笙方才定是偷偷跟着我,看见了我与大人的那一幕。 “我不要你做我的二娘……”擦着擦着,她竟哭了起来,紧紧抱住了我的颈子,“我只要你做我的浣溪……只做我的浣溪……” 傻话…… 可我不忍戳破萦笙的傻,拥着她,点了点头。 萦笙吸了吸鼻子,突然松开了我,对着我伸出了手来,勾了勾小指,含泪笑道:“拉勾,以后由我来保护你,就是爹爹也不能抢你,我保证!” 竟是这样的约定…… 我哑然失笑,伸指勾住了她的小指,挺起大拇指与她的盖了一个印。 这一刻,我才发现,我与她竟哭成了小花猫,实在是不像话。 我莞尔伸手,温柔地捏着袖角给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她也轻笑伸手,小心翼翼地给我擦拭脸上的脂粉与泪痕。 原本惊动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原本冰凉的身子,也开始有了暖意。 萦笙啊萦笙,你可知?这世间最暖的地方,便是你的身边,我如何捨得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唿唿,剧情开始发展啦~~浣溪貌似被两个汉子看中了,危机开始~ ☆、第二十六章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很平静。 我会靠在门扉上远远看着萦笙写字,她也会偶尔抬眼往我这边眨眼一笑。仿佛一直知道,我就在那儿陪着她,等着她。 可是,这世上不会有无风无浪的日子,正如这府中不可能只有我跟萦笙一样。 天上飘着几片乌云,却迟迟下不来雨。 沈府内外,一片闷热。 “浣溪,我热。”萦笙扯了扯自己的领子,小脸烧得通红,额上已密密地沁出了一层细汗来。 我打了一盆凉水,浸湿了帕子,拧好之后叠成了方块,便递给了萦笙,让她降降暑气。 萦笙接过了帕子后,却没有直接贴上自己的脸,她向我招了招手,“浣溪,你来。” 第37页 我顺从地凑了过去,微微弯腰。 萦笙莞尔看着我,轻柔地将帕子贴到了我的脸上。 凉意沁肤,心却一片温暖。 我无奈地苦笑皱了皱眉,顺势拿住了帕子的一角,摇了摇头。 萦笙咧嘴一笑,忽地用滚烫的小脸贴到了我降了温的脸颊上,自言自语道:“浣溪你可比帕子滑多了,像这样多好,你不热了,我也不热了。” 我的身子僵在了原处,万万没想到萦笙竟会这样。 萦笙啊萦笙,你可知道?有些热,不是一块冷帕子可以消解的,有些暖,更不是那些甜言蜜语可以给的。 萦笙觉得我的脸颊温度又开始升高,当下从我手中接过了帕子,起身走到铜盆前,再次浸湿,又学着我叠成了方块,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我怔怔地看着她,不知她又想到什么新把戏了? “浣溪,你拿着。”萦笙将帕子放到了我的掌心。 我刚拿好,萦笙便用小手捧住了我的脸,笑道:“好了,浣溪,你快把帕子放下,也捧着我的脸。” 凉意从她掌心透入我的脸,我眷恋这样的清凉,更眷恋萦笙给我的暖意。 我依着萦笙,也捧住了她的脸,她宛若小猫一样地轻轻蹭了蹭我的掌心,忽地呢喃道:“浣溪的手很软,很暖……” 我呆呆看着她的侧脸,心忽地仿佛被什么狠狠一撞,便开始狂乱跳动起来。 “浣溪……”她似是觉察到了我的异样,倏地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脸颊,笑道,“你的脸又开始烧了。” 我连忙缩回手来,只觉得我方才确实太过放肆了,连忙拿起放在书案边的帕子,快步走到铜盆前,重新打湿。 我没有看见,萦笙在我身后看着我哑然轻笑,眸光中多了一丝狡黠的光彩。 “大人跟夫人回来了!” 小厮突然兴沖沖地在小院外通传了一句,便又跑远了。 我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回头看向萦笙之时,发现她脸上的笑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浣溪,你留在这儿,我去见爹爹就好。” 我知道萦笙在怕什么,可是我不能躲着不见大人,毕竟,做为丫鬟,我没有资格留在这儿不去迎接主子回府。 我牵过她的手来,在掌心上写道——别怕。 萦笙勐烈地摇摇头,顺势握住了我的手,“我就说你病了,不会有事的。” 我若病了,大人定会来探望,到时候夫人定会嗅到什么蛛丝马迹,这更是万万不成。 “大小姐,大人请您去前厅,说是有要紧事。”小院中又快步走入一名丫鬟,恭敬地在门口说了一句,瞧见我后,又加了句,“大人专门吩咐了,浣溪姐姐也要一起过去。” “不……” 萦笙还想反驳,我却已点头,悄悄地牵着她的手,摇了摇。 主子有令,做丫鬟的岂能不从? 萦笙的手指忽然滑进了我的指间,扣紧了我的手,笃定地看着我,“我跟浣溪你是拉过勾的,我一定会保护你。” 我涩然轻笑,另一只手给她抚平了衣裳上的褶皱,指了指外间,示意我们该走了。 萦笙点点头,便拉着我一起走出了小院,直往前厅走去。 越是接近前厅,我的心越是不安。 大人会说什么要紧事呢? 难道说,大人还是忍不住想收我做小妾么? 当前厅中的人影越来越清晰,我悄然从萦笙手中抽出了手来,下意识地慢萦笙一步,走到了她的身后。 萦笙拢了拢手指,她侧脸匆匆看了我一眼,也知道不能在夫人面前胡闹,以免夫人责难我不守尊卑。 于是,萦笙与我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进了前厅。 “见过爹爹,娘亲。” 福身行礼之后,我与萦笙突然发现,这里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刑部侍郎曹锋。 他怎么会来这里? 大人看我的眼神比往昔多了许多感情,我只能低头躲开大人的目光,不敢与他目光交接,怕大人又会错什么别的意思。 可我很快发现,曹锋的视线聚焦之处,似乎也是我。 他的目光虽然坦荡,却让我觉得莫名的心慌。 大人开了口,“笙儿,快来拜见曹大人。” “拜见曹大人。” 萦笙与我一同又向曹锋行了礼。 曹锋笑道:“小姐免礼。” “这几日,曹大人就在府上小住,你们都得伺候好了。”大人吩咐完后,我突然如释重负了。 原来大人所谓的要紧事是这件事。 夫人游玩之后觉得有些睏倦,便揉了揉额头,笑然看向了大人,“夫君,我这身子实在是倦得慌,就先回房沐浴歇息了。” “好,娘子好好休息。”大人点头微笑,示意夫人的贴身丫鬟快些送夫人下去休息。 萦笙仿佛也找到了离开的理由,忽然身子摇了摇,“爹爹,这几天暑气太重,孩儿站久了便觉得不舒服,也下去休息了。”说完,便背过身来,给我递了一个眼色,准备带我离开这儿。 “笙儿,慢。” 大人突然唤住了萦笙。 萦笙惑声问道:“爹爹?” 大人笑问道:“你不是想要学画么?” 萦笙眸光一闪,勐地点头,“嗯嗯!” 大人笑了笑,看了曹锋一眼,颇是赞许地道:“这几日就有劳曹大人指点小女一二了。” “曹大人指点我……画画?”萦笙甚是惊讶。 我也很是惊讶,可最多的却是深深的担心。 从大人看曹锋的眼神可以清楚看出,大人喜欢这个少年郎,所以他这是摆明了给少年郎制造机会与萦笙相处。 我的心勐地一抽,尽是酸涩之意。 曹锋是堂堂刑部侍郎,论家世,论人品,绝对是萦笙的上上良人之选。 可是……可是…… 我心里为何会是万分的不舍,万分的不愿? 大人介绍道:“笙儿,你可知曹大人的画画师从于谁?”不等萦笙回答,大人便继续道,“当今大内第一画师便是曹大人的师父,他若肯指点你一二,是笙儿你的荣幸啊。” 曹锋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轻轻摇头道:“在下只是学了些皮毛,指点小姐之时,还请小姐莫要嫌弃才是。” “等等!”萦笙突然正色打断了曹锋的话,她问道,“我……可不可以带浣溪一起学?” 曹锋与大人相视一笑。 大人点头道:“难得曹大人不在意这些,笙儿,你自然可以带浣溪一起学。” 萦笙欢喜无比地看了我一眼,连忙对着大人与曹锋再福身一拜,激动地道:“谢谢爹爹,谢谢曹大人。” 曹锋笑然看了我一眼。 我无法完全掩饰住我的失落,只能强笑着也福身一拜。 第38页 曹锋眼底闪过一丝疑云,他忍不住问道:“浣溪姑娘的伤,可好些了?” 我连忙点头。 大人其实也想知道这些,“笙儿,你请的大夫怎么说?” 萦笙悄悄地扯了一下我的衣角,认真地道:“大夫说,浣溪要多休息,不然啊,脑袋可是要坏掉的。” 我知道,这是萦笙在给我递暗号,她准备藉机带我离开这儿了。 “如此严重?”曹锋问完这句话后,觉得似是唐突了些,便突然沉默了下来。 大人沉下了脸来,嘆声道:“中羽这孩子再不多加管教,只怕迟早要惹出什么大事来。” “爹爹,若无其他事,我就跟浣溪回去了。”萦笙又提醒了一句,她皱了皱眉头,道:“这天是越来越热了,这前厅更热,爹爹你们也要注意多防暑才是。” 大人满是怜惜地看了看我,沉声道:“也是,你们就先下去吧,明日……” “明日我自然会早早来请曹大人指点画画。”萦笙匆匆说完,又匆匆福身一拜,便扯着我快步走出了前厅。 “这孩子……”大人宠溺地看着萦笙与我走远,又转头对曹锋解释道,“笙儿打小就是浣溪照顾大的,所以她对浣溪比其他丫鬟更亲一些,曹大人莫要见怪。” 曹锋点头笑道:“怎会呢?浣溪姑娘是个很好的丫鬟。”他再看向我跟萦笙之时,我们两人已经拐入了后院,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她确实很好……”大人若有所思地低声说完,看了一眼曹锋,笑道,“曹大人,这边请。” “沈大人,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剧情走了点~~~ 原谅长凝一章出了两个虫子,赶紧修改,不是更新哈,大家抱歉~ ☆、第二十七章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曹锋在沈府小住了三个月,处理完了他来临安的公务后,便向大人请辞,准备赶回汴京復命。 我本以为,曹锋教授萦笙画画的这些日子,我的日子会过得有些“危险”,却不想,曹锋真的是位谦谦君子,每次教画,总是彬彬有礼,没有半点逾越之意,更无半点唐突之举。 或许,曹锋真的是位良人。 萦笙若是真能…… 每一次,我想到这里,心都会狠狠一揪。 我不止一次在心底狠狠骂自己,怎能对萦笙有这种自私的想法?怎的不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可是,骂得越凶,我便想得越深。 渐渐地,我发现我连睡觉都不安分了。 我喜欢侧过身,隔着屏风看着萦笙的床幔,数着更漏,暗暗记下我与萦笙这样平静度过的每一个夜晚。 第二日清早,我早早地去打来了热水,准备伺候萦笙梳洗更衣。 没想到,我回到小阁之时,萦笙已经梳好了小髻儿,回头笑吟吟地看着我,“浣溪,你瞧,我今日这个髻儿梳得如何?” 我点头轻笑,过了明年的冬天,萦笙就不能再梳这样的髮髻了。 我却有点捨不得,放下了铜盆,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萦笙铜镜中的那张笑脸,低头给她理了理肩上的乱发。 “今日曹大人要走了,我想去送送他。” 萦笙突然开口,我的动作一滞。 “浣溪,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或许,有些岁月是留不住的,有些人註定不是同途,就迟早会渐行渐远。 萦笙未来的相公是曹侍郎……也好……也好…… 我点了点头,将脑袋垂得更低,不敢让萦笙看见我眼底涌动的泪光。 等伺候萦笙穿戴整齐后,我与她一起走出了小阁,萦笙忽地回过头来,微微踮起脚尖,凑到了我的耳畔,低声道:“只准你为曹大人哭这一回……” 我怔怔地看着萦笙,来不及擦去眼角的泪痕,她知道,她竟都知道。 萦笙似是有些不悦,她微微嘟嘴,开始了她的胡话,“曹大人确实是个好人,可是,在我心里啊,最好的还是浣溪你……” 我是真没想到,萦笙竟以为我是捨不得曹锋才哭。 我苦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萦笙似是知道自己猜错了,她也笑了起来。 “浣溪,看来我们得再做一个约定了。” 我定定看着她。 萦笙牵起我的手来,在我的掌心一笔一划地边写边道:“不许藏事在心里。”说完,她的眸光一柔,心疼地给我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本来就比我年长几岁,睡觉还不安分,你呀,要是敢老得比我快,我可不依!” 我皱眉苦笑,她竟都知道我每一夜的辗转难眠。 萦笙很快地抚平了我的眉心,嘟嘴道:“又皱眉?” 我怎敢拂逆她呢?我摇头轻笑,低头在她掌心中写道——是,大小姐。 “嗯?大小姐?”萦笙不悦了。 我莞尔再摇了摇头,我内心深处的那些话,我怎敢对萦笙写出来? 这次换做萦笙皱了皱眉,在我鼻尖上颳了一下,“浣溪,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等送完曹大人回来,我再好好问你。”说完,就不再给我写字的机会,顺势扣紧了我的手指,便牵着我往前厅走去。 大人与夫人今日也起得很早,就是为了送送曹锋。 毕竟这些日子曹锋的言谈举止,府中的下人们皆人人称赞。其实大家都懂,大人的心思是什么,所以对曹锋也更加客气。 指不定大小姐一及笄,曹侍郎的求亲媒婆就上门了。 走入前厅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抽了抽我被萦笙紧扣的手指。 可萦笙今日就是铁了心不愿意我走到她身后,她将我的手牵得更紧,笑然走入了前厅。 曹锋的眸光一亮,看向我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灼灼。 夫人扫了一眼萦笙跟我紧牵的手,轻咳了两声,暗示萦笙在曹锋之前不可尊卑不分。 大人笑着看向了我,或许是有夫人在旁,眸光中的那些放肆情感也收敛了些,他笑道:“笙儿,来,与爹爹一起送送曹侍郎。” “嗯,爹爹。”萦笙点点头,牵着我走了过去,对着曹锋福身一拜,“一日为师,当终生为师,萦笙谢谢师父这些日子的指点。” “咳咳。”这次是大人干咳两声,暗示萦笙莫要乱说话。 曹锋倒是有些惊讶,可是萦笙话中的意思,他也清清楚楚——萦笙虽好,却不是他心里最喜欢的那个。既然萦笙话都挑明了,自然他也不会多做纠缠。 “只是指点罢了,沈小姐不必放心上。”曹锋谦然应了一句,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子,递向了我。 我有些惊讶,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去接这个盒子。 曹锋似是已料到我会这样,他笑声道:“浣溪姑娘,数月前灯会之上,在下与沈小姐有过约定,若是她能猜对所有灯谜,在下自当也送你一盏灯。” 第39页 “我代浣溪先谢过曹大人了。”萦笙先我一步接过了盒子,她放了我的手,对我眨眼一笑。 我连忙低头福身一拜。 曹锋笑然伸手,欲亲手扶我起来。 我往后退了一步,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曹锋的手,退到了萦笙身后。 夫人终是舒了一口气。 大人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道:“曹大人,入秋天凉,此去汴京,一路平安。” 曹锋顺势将双手负到身后,会心一笑,“明年若再有机会来临安,只怕还得来沈大人府上叨扰几日。” “自是欢迎。”大人笑然点头。 曹锋也不再多说什么,回头再看了一眼我跟萦笙,便默然走出了沈府,上了候在府外的马车,渐渐远去。 大人轻轻一嘆,看着萦笙道:“你呀,马上就要及笄了,说话还像个小孩子,曹大人可做不得你的师父啊。” 萦笙摇了摇头,正色道:“书上就是这样教的啊。” 她没有说是我教的,大抵是怕大人跟夫人责难我吧。 我心头一暖,萦笙顺势将曹锋给送我的盒子递给了我,“浣溪,走,我倒是想看看,这盏灯跟那盏七色琉璃灯,哪一盏更好看?”说完,不等大人与夫人说什么,她便沖我递了个眼色,勾着我的手臂退出了前厅,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我的心蓦地一惊,此刻身后的大人与夫人看我的眼神该是怎样的?我不敢想像下去。 “夫君,你就这样由着那个丫鬟越来越……” “娘子,算了吧。” “你没瞧见笙儿都被她教成什么样儿了?” “改日我再好好教训她们,这事娘子就不要操心了。” 大人帮我压下了夫人的怒火,我很是感激,可这欠下大人的情分越多,我又该拿什么还呢? 跟着萦笙一路回到了小院,她才走入小阁,便吩咐门口的丫鬟道:“帮浣溪拿下木盒子,先收起来。” “是,大小姐。” 那名丫鬟便从我手中接过了木盒子,退了下去。 我愕然走入了小阁,瞧着萦笙蹲在床边,不知在床下找寻着什么? “浣溪,来,帮我一下。” 我快步走了过去,半跪在了萦笙身侧,弯腰伸手摸向了床底,当指尖触到了一个木盒子,我怔然看了看萦笙。 萦笙眯眼一笑,“就算是收礼物,浣溪你也得先收了我的,再去看曹大人送你的。” 我哑然失笑,牵过她的掌心来,写道——你何时弄的这个? 萦笙得意地笑道:“看见曹大人在做,我便去央他教我,浣溪啊,我保证,我做的你一定会喜欢!” 你为何要待我这样好呢? 偏生我就是抗拒不了你对我的这些好。 其实,只要是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喜欢,是真真的喜欢。 我依着萦笙,从床底拉出那个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子,生怕弄坏了当中的礼物——这是一盏马骑灯,一共有六面,每一面都画了一个碧衣姑娘。 那姑娘或笑,或哭,或坐,或站,或在写字,或在摇扇……我只觉得有些滚烫的酸涩感冲上了我的双眸。 萦笙这三月来,画功渐长,我岂会看不出来,这灯上的碧衣姑娘就是我? “浣溪,我想永远记得你待我的好。”萦笙牵住了我的手,靠在了我的肩上,她幽幽说道,“我若有天老了,记不清你了,那这盏灯会提醒我,所以,你得好好收好这盏灯,可不许弄丢了。” 我怎捨得? 视线渐渐有些模煳,我微微吸了吸鼻子。 “浣溪,你现下可比我爱哭多了。”萦笙打趣了我一句,捧住了我的脸,手指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正色道,“你若再哭,我可要跟着你一起哭了。” 我含泪轻笑,不敢再哭,可心中的暖意阵阵戳心,我又哪里忍得住呢? “还哭?”萦笙挑了挑眉,忽地凑了上来,猝不及防地吻上了我的泪水。 我不安地瑟瑟一颤,眼泪确实是止住了,可是心里关住那些洪水的闸门,似是被萦笙悄悄打开了。 我忽地清楚意识到,我喜欢萦笙这样待我。 是的,我喜欢,喜欢萦笙,真真的喜欢萦笙。 作者有话要说:  长凝这几天眼睛不舒服哈,所以码字速度会慢些,大家多多见谅啊,长凝拜上。 ☆、第二十八章 曹侍郎刚离开沈府半日,许久不见的白子生便带着表少爷白中羽来府上探望大人。 他们的心思是再清楚不过,大人岂会不明白?先前曹侍郎在府中小住,白中羽之前得罪过曹侍郎,自然不敢来府上叨扰。 可无论如何,大人是知道白中羽是个怎样的孩子,想要套近乎亲上加亲,这是说什么都不会同意。 当然,看在笙娘面上,这两人登门造访,大人还是会客客气气地接待一二。 “拜见姑父。”白中羽今日是出奇地彬彬有礼。 大人先是愕了一下,看向了白子生,“中羽这是……” 白子生嘆息道:“你瞧,这小子就该被曹侍郎好好骂骂,这一跑回家,就乖乖在家里读了好几个月的书。” 大人舒了一口气,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中羽若能收心好好读书,他日必有所成。” “可不是。”白子生寒暄完毕,便朝着白中羽递了个眼色,“你不是说要亲手给萦笙送份礼物么,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是,谢谢爹爹提醒。”白中羽勐地点点头,便对着随行的丫鬟道,“你跟本少爷来,小心抱着礼物。” “是,少爷。”丫鬟点点头,紧紧抱紧了一个木盒子。 “慢着。”大人忽地冷冷唤住了白中羽,他看了一眼白子生,“笙儿是越来越大了,这男女之别也该注意了,况且,这后院都是本官的女眷……” 白中羽慌张地看了看白子生。 白子生赔笑问道:“妹夫这是在与我见外么?” 大人正色道:“我沈家家风甚严,还请多多见谅。” “既然大人要与白某见外,那么白某自然也只能见外了。”他冷声说完,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我听说曹侍郎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若是他听见了一些大人的风言风语,你说,曹侍郎会不会查呢?” 大人的身子一僵,面色铁青地看着他,肃声道:“我奉劝你一句,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莫要再翻出这些破事来!” 白子生笑道:“翻不翻,还不是看妹夫一句话么?”说完,他看了看白中羽,“这两娃自小青梅竹马,大了多亲近亲近也是好事,妹夫,你说是不是?” “你威胁我?”大人咬牙问道。 白子生连连摇头道:“我只是提醒一句,妹夫啊,你我总归是一家人,我若活得不好,过得不自在,你这边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40页 大人将拳头握得咯咯连响,白子生笑然看向了白中羽,“羽儿,去吧,你姑父已经同意你去找表妹叙旧了。” “嘿嘿,谢谢爹!”白中羽激动地点点头,便吆喝着随身丫鬟,迈着小方步往后院走去。 “上茶!”大人沉声唤了一声候在门口的丫鬟。 “是,大人。”丫鬟连忙点点头,便快步去厨房准备茶点了。 白子生得意地坐了下来,话中有话地道:“你我本就是一家人,合则旺,分则衰,妹夫啊,这个道理你肯定比我清楚。” 大人沉沉一嘆,却没有去应他的话,此时此刻,他心里最担心的是萦笙。 每次白中羽来这儿,总会让萦笙出点什么事。 当看见白中羽大摇大摆地走入萦笙所在的小院,我连忙将房门一掩,在房门前低头对着白中羽福身一拜。 “表少爷。”随我一起伺候萦笙的两个丫鬟也走了过来,对着白中羽一拜。 白中羽不悦地看了看我,态度却变得好了起来,“浣溪,你的脑袋好点没?” 我点点头,指了指房间,比了一个睡觉的动作,对表少爷摆了摆手。 “正在小憩啊?”白中羽舔了舔嘴角,不知脑海中在想什么画面。他在我面前踱步走了走,道:“我好不容易来看表妹一次,这总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去唤表妹起来吧……”说着,他便准备去推房门。 我连忙紧紧揪住房门上的铜扣子,连连摇头,示意不妥。 白中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咬牙道:“老丫头,让开!本少爷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我怎会放他进去欺负我的萦笙? “放手!” 只听他厉喝一声,便来打我的手。 我虽然吃痛,却还忍得住,只能摇头表示,此事不成。 “你再打一下浣溪试试?!” 房中突然响起了萦笙的喝骂声,我万万没想到萦笙会从里面把门给打开了。 我急忙跑到萦笙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对着表少爷再福身一拜。 “表妹啊,都是误会,我哪里敢打浣溪啊?”白中羽贼兮兮的目光紧紧盯在萦笙身上,那目光让人莫名地觉得很脏。 萦笙心疼地揉着我火红的手背,咬牙看着他,“表哥啊,这天上可是有雷公的啊,你这样说睁眼瞎话,可是不好的哦。” “一个下人罢了,不说了,不说了。”白中羽连连摆手,将话题换成另外一个,“表妹,走,我送你个好东西!” “去哪里?”萦笙问道。 我哪里能让萦笙跟表少爷走?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勐烈地摇头。 萦笙莞尔对着我摇摇头,小指悄然在我掌心写道——瞧我怎么收拾他? “跟我来就好!”白中羽想要来牵萦笙的手,被萦笙恰到好处地闪了开去,白中羽尴尬地笑了笑,指向了府中的池塘,“去那边,我放给你看!” 我的心隐隐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可萦笙偏偏就是与表少爷槓上了,非要寻机给我出气,便牵着我跟着白中羽来到了池塘边。 “打开。”白中羽得意地对着萦笙一笑,吩咐丫鬟将木盒子打开,将当中的七盏琉璃灯一一拿了出来。 “表妹,你瞧,这里的每一盏琉璃灯是不是都比你那日猜灯谜赢得的稀奇?” 萦笙略略地扫了一眼,“好像是……” “可不是么?”白中羽更是得意,“这些如今都是你的了!” “美是美……只是……”萦笙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若是可以点燃灯芯,放至池中,定会更好看。” “这有何难?”白中羽拍了拍胸膛,便从怀中摸出了火摺子,拿起一盏琉璃灯,点燃了当中的灯芯,弯腰放在了池塘中,转头笑道,“表妹,喜欢么?” 萦笙走了过去,笑道:“好看,表哥,再放一盏好不好?” “好,都听你的!”白中羽转过了身去,继续点燃了一盏琉璃灯的灯芯,弯腰准备将这灯放入水中。 突然,只见萦笙提起裙角,勐地一踢白中羽的身子。 白中羽本就是倾向于池塘,一下子重心不稳,便整个人地朝着池塘栽了下去。 “啊!不好了!表少爷落水了!”白府的丫鬟惊唿了一声,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莫说是那丫鬟被吓到了,我也被吓到了。 若是表少爷在池塘中出点什么事,那萦笙今日是真的闯大祸了!我连忙轻轻地推了推萦笙,示意她快离开这儿。 萦笙却不依我,她不甘心地瞪了一眼池塘中的表少爷,“看他还敢欺负你,这是教训!” 丫鬟的叫唤惊动了池塘周围干活的小厮,几人丢下了手中的活,急忙跑了过来。 白中羽在池塘中扑腾了一会儿,忽地稳住了下沉的势子,萦笙也没想到表少爷竟是个会游泳的主儿,暗暗觉得有些不妙。 只见白中羽黑着脸爬上了岸,他冷冷扫了我一眼,恶狠狠地看着萦笙,“你就那么在乎这个老丫头?” 萦笙挺身挡在了我的身前,正色警告道:“你敢再动她试试?” “我怎么不敢?”白中羽似是气急了,勐地将萦笙狠狠一推,也不管这力道会将萦笙推到哪儿,他现在只想当着萦笙好好揍我一顿,让萦笙知道,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是他白大少爷不敢做的。 “咿……”我慌乱地嘶哑一唿,白中羽蓦地回过了头去—— “哗啦啦——” 萦笙不偏不倚,整个地朝着池塘栽了下去。 萦笙可从来都没下过水啊! “扑通!” 我顾不得我自己也不会游泳,急忙也跳下了池塘去,此时此刻,我只想我的萦笙不要有事,能够一切安好。 “快救大小姐啊!”小厮们都慌了神,纷纷跳入了池塘。 冰凉的池水从四面八方涌入我的口鼻,我强行憋住唿吸,睁大了眼睛看着池下的一切——萦笙在水中拼命挣扎着,她害怕地挥动着双手,却怎么都无法挣扎出水面。 萦笙,别怕,我来救你了,别怕…… 我伸手揪住了她的手指,将她拉了过来,拼尽了全力将她托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咳咳…… 我却很快发现,我憋不住太久的气,这一吸气,吸入的全是冰凉的湖水。 “浣溪——” 当小厮从我手里接过了萦笙,我终是双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萦笙,你没事就好……就好…… 水面波纹阵阵漾开,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煳,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 我是不是再也看不见你了? 我的……萦笙…… 第41页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讨厌的大表哥又开始作死了~ ☆、第二十九章 “萦笙……萦笙……萦笙……萦笙……” “喊谁呢?姐叫杜芳芳!”芳芳实在是听不下去我的呓语了,勐地将我摇醒,大声说:“奚欢,醒醒啊!别做梦了!” “萦……”我的视线开始渐渐清晰起来,懵松着眼睛呆呆地看了一眼芳芳,还是没有回过神来,“我的萦笙在哪里?” “看来姐得用大招了!”芳芳搓了搓手掌,突然揪上了我的耳朵,“醒!醒!醒!醒!奚欢!” 我觉得耳朵疼得厉害,终于将眼前的一切看了个清清楚楚。 是芳芳!这里……这里是……我的小公寓! “嘶……你下手也太狠了点吧……”我推开了芳芳的手,揉着我痛得通红的耳垂,又将周围看了一遍。 会痛,证明我是真真实实活着的。 可梦里……那些感觉也是真的啊…… “奇怪……”这几天的事情越来越诡异,我越想越觉得不安。 芳芳看着我又开始叨叨,突然又在我手臂上掐了一把,“奚欢,姐就觉得你最近怪怪的!你是不是中邪了?!” “嘶!说了疼啊!别掐了!”我连忙缩靠在了床头上,紧紧抱住了被子,警告芳芳,“你再掐我,我要报警了哈!” “报警?呵……哈哈哈……”芳芳爬了过来,脸庞逼近了我,“我突然想起一个好玩的梗,你叫啊,叫啊,你叫破喉咙,都没人理你。” 我白了芳芳一眼,“别闹了,芳芳。” 芳芳摸了下我的额头,“嗯,没有发烧,很好,人也正常了,姐也放心了。”说完,她盘腿坐在了我的对面,认真地看着我,“老大不是让你这几天在家里好好写稿吗?” “我是准备写啊。”我抓了抓脑袋,仔细回想着那个晚上发生的事,突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咦?我是怎么回来的?” “姐还要问你呢,什么时候跟人家慕氏集团的千金那么熟了?” “你胡说什么啊?” “姐胡说?” “不是胡说是什么?我明明……” 看见芳芳看我的眼神有点异样,我停止了我的辩驳,弱弱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芳芳歪着脑袋,摇头说:“你不说实话,姐就不告诉你。” “不说拉倒!”我又白了她一眼,看了一眼闹钟上的时间,脑海中很快蹿过一些支零破碎的片段来。 “你……好……美……” 萦笙的笑声似乎近在耳畔,我的身子勐地一颤,下意识地看向了一边。 那边除了我的书柜外,什么都没有。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姐认输!”芳芳忽然嘆了口气,继续说,“昨晚你睡得像头死猪一样,被人家大小姐给送了回来。”她悄悄地看了我一眼,“姐觉得你昨天怪怪的,专门来找你,在外面等了好几个小时,这不,就看见了人家吃力地背着你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她……背我?” 我有些惊讶,她明明是醉了啊。 芳芳打了我一下,“敲黑板!人家为什么会背你回来?” “我……我怎么知道?” “重点一!”芳芳捏了下我的脸,“你长那么圆润,人家那么瘦一只,背你上来可不容易,你们的关系不简单哦。” 我打开了她的手,“我哪里圆润了?!” 芳芳的视线放肆地往我的胸口看了一眼,贼兮兮地笑了笑,“你说呢?” “你……” “好了,重点二!” 芳芳在我想发怒之前把话题引开了,“我昨晚明明想帮她一下接你这个猪下来的,结果她只会微笑摇头,亲手给你脱鞋脱衣服……” “等等!脱什么?”我低头看了一眼被子中的自己,现在穿着的是平时的睡衣,“她……还给我换了衣裳?” “可不是,重点三来了,还写字给我,不准我看。”芳芳耸了耸肩,“姐小时候又不是没见过你里面长啥样……” 我只觉得双颊蓦地烧了起来,脑补一下昨天那些画面,最最最严重的是——我的内衣也被解开了! 看见我又开始发呆,芳芳戳了下我的肩,“奚欢,说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人家日理万机的慕氏集团千金,怎么会突然对你那么好啊?” 我……我也想知道啊! “她……什么时候走的?”我低声问了句。 芳芳想了想,“帮你把被子盖好了,就走了,临走还给了一个任务……哎呀!我就说忘了啥,一早上听你一个劲的说梦话,我都忘记这事了!” “什么事?” 芳芳将便签拿出来,丢给了我,“喏!买早点给你!姐先下去买早点了,你先起来洗漱,捋一捋,看看一会儿怎么跟姐交待清楚?”说完,芳芳就风风火火地提着小包离开了我的小公寓。 麻烦杜小姐明早给奚欢买份早点——纸上这样写着。 “慕笙……” 我喃喃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从床上走了下来,顶着微乱的头髮走到了洗手间,准备洗漱。 今天芳芳有句话是说对了,我是真的要捋一捋,慕笙跟我梦中的萦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刷了牙,洗了脸,我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趁着芳芳没有回来,我走到了卧室的衣柜边,打开了衣柜。 那是—— 我怔怔地看着衣柜里面回来的那件白衬衣,拿了出来。 衬衣已经被重新洗过,还被熨得格外平整。 “你真的好像萦笙……” 我哑然轻笑,突然觉得莫名地心暖。 就穿这件吧。 我脱下了我的睡衣,反手扣上了我的内衣扣,视线却突然定格在了衣柜的镜子上——心口上,不偏不倚,淡淡地印着一个小唇印。 芳芳那傢伙虽然嘴巴有点讨厌,可她怎么样都不会做这种越界的事啊。 难道是—— 我倒吸了一口气,脑海中的画面渐渐有些清晰起来。 我记得……是有那么一个女孩子俯下了身来,在我心口暖暖地亲了一口,在我耳畔说了一句。 “你……好……美……” 浓浓的羞意冲上心头,我瞬间双颊烧得更加通红。 若是芳芳给我来这样的恶作剧,我肯定要狠狠打她几下,可是……那人是慕笙……我……非但没有觉得讨厌,甚至还觉得小小的期待与温暖…… 第42页 等等!慕笙明明不会说话啊!我到底在脑补些什么?!错觉,一定都是错觉! 我慌乱无比地将白衬衣穿好,才扣上三个纽扣,门外就响起了芳芳的敲门声。 “开门,姐带着早点回来了!” 我苦笑了一声,扣好了剩下的纽扣,走到了客厅中,打开了房门。 “好了,放那边,我会吃的,谢谢了,芳芳。”我关上了门,再看了一眼闹钟,“你再不去杂志社,要迟到了。” 芳芳白了我一眼,将早点放在饭桌上,不慌不忙地一一打开,得意地说:“人家也给我请了假了,我今天可以不上班,薪水照发!” “人家?” 芳芳揪起一根油条,一边吃一边说:“就是你的慕氏集团千金啊。” “什么我的?” “你啊,现在可是人家的香饽饽,我可要抱好你的大腿。” “我跟她或许连朋友都不算……” “别吹牛了,朋友都不算,那她昨天还对你那么好?” “我……” 芳芳突然停下了吧唧嘴,她有点好奇,“要是她老爸知道她现在有点弯,你说,会不会上个超级头条?” “够了!”我坐在了芳芳对面,正色看着她,“这些话,今天说说就完了,你那张嘴别到处说,不然……” “啧啧,奚欢,你还凶起姐来了!” “人家是个好姑娘,你又不是狗仔,以后都不要提这事了。” “奚欢,姐还是第一次看你那么在意一个人吶。” 我心虚地白了她一眼,“你还真来劲了啊?” 芳芳反而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我,“我可不是来劲,我是有点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我喝了一口豆浆,想遮掩我此刻的不安。 “奚欢,人家那可是大集团,家财万贯,要什么没有?”芳芳严肃地阐述着她的观点,“人家可以男女通吃,玩玩就好,可你不一样,奚欢。” “芳芳,我懂。”我点点头,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笑着说,“干脆今天我们两个假公济私一次?” “你想干嘛?” “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出去逛街看电影了吧?” “咦,对啊!难得今天可以休假!” “那……吃完就走?” “好啊!姐今天包养你了,所有东西我请!” “……” 油条从我手里掉了下来,我不悦地看着她,“收回那个词,我们还能愉快的玩耍。” 芳芳却装作没看见,没听见,低头滑动手机,“来来来,我听说最近那部电影超级好看,叫什么来着?等姐找找哈!” “芳芳……” “嗯?油条不好吃啊?” “你真的是……” “心照不宣啦!嘿嘿,就看这个了,姐买了哈!” 我只能一声嘆息,低头继续喝我的豆浆,可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真有什么关联? 她到底是玩玩,还是……真的……真的有意思? 梦中我的萦笙……一切还安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继续发展,现代篇也该有点发展了,对不对?~ 古代歇歇……小小姐没事的,浣溪……(禁止剧透!) ☆、第三十章 如果一个人心里有事想不清楚,再精彩的电影也是一点都看不进去的。 我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场电影,芳芳却一路勾着我兴高采烈地从影厅聊着出来,我回答她的只有“嗯。” 就这样断了吗? 我忽然意识到这点,我与慕笙的往来,似乎已经没有她欠我的,也没有我欠她的——除了那篇专稿,我好像已经没有任何藉口去打扰她。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锁屏上除了时间外,并没有任何消息。 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我只觉得有些难以自抑的心酸从心底悄悄钻了出来。 我还没弄明白梦中那些事到底怎么回事,我又陷入了另外一个迷局之中。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生活突然变得这样乱了? “嗡——” 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我几乎是狂喜地看向了来电提示,可是,并不是她的。 我轻轻一嘆,接起了来自母上大人的来电。 “喂,老妈……” “欢欢啊,这几天你都不往家里打个电话,实在是担心你,忙归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嗯,知道了,我会的。” 芳芳得意地插了句话,“伯母放心啊,有我在呢,奚欢最近养得可壮实了!” 我白了她一眼,挪到了一边继续说我的电话,“芳芳就是喜欢胡说八道,老妈,我真的很好,没事的。” “没事就好,你的正事也要抓紧点啊。” “正事?” “上次不是给你发了一个电话号码吗?你联繫人家没?人家家里有好几套……” “老妈,我这里信号不好,喂!喂!喂!” 我匆匆挂断了电话,这些烦心事怎么都凑一起了? 芳芳走了过来,笑问:“伯母又催你恋爱了?” “每次都是这些话,我都听腻了,算了,不提她了。”我扶在透明玻璃栏边,往远处看了看,深唿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的烦躁平静下来。 芳芳轻轻拐了一下我,“奚欢,讲真的,你老这样也不是办法,不如?姐牺牲一下?” “嗯?” “姐跑去跟伯母说,姐把你掰弯了,姐一定会负责的……” “鬼才跟你搞基呢!” 我不等她把话说完,回敬了她一肘子,心里那些沉重不觉削减了一些,忍不住笑着说:“跟你过一辈子啊,我不得被你气死?” “姐可温柔了,你可别小看姐!”芳芳不服气地仰起了脸来。 “温柔?”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自小一起长大的,她可以跟很多词沾上边,可唯独“温柔”这两个字,实在是差太远了。 “怎么?” “噗,没……没什么。” 我忍笑摇了摇头,看向别处的时候,忽然目光定格在了楼下一个地产gg上。 慕氏集团…… 我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芳芳,我们随便逛下再去吃晚饭吧。” “好啊,走,姐知道楼下有好几个店都在打折!”芳芳再次勾紧了我的手臂,指了指楼下,“姐今天就跟你好好约会一发!” 鬼才跟你约会…… 第43页 我在心底暗暗吐槽了一句,只好依着她,乘着扶梯来到了一楼大厅。 今天这里刚好有个地产推荐会,就是慕氏集团的新楼盘——近水楼台。 主持人在台上很激动的说着事先准备好的gg词,台下还有好几个准备热场的临演,围观的人也很多,毕竟慕氏的地产是本市第一的品牌。 我缓缓走到了沙盘边,看着这次的新楼盘,绿化面积很多,楼盘整个布局也很适宜,相信今天可以卖出不少。 “咦,奚欢你什么时候对楼盘感兴趣了?”芳芳凑了过来,当看清楚楼盘上的标识,她恍然大悟地说,“奚欢,你真的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有吗?”我匆匆敷衍了一句,“走吧,我们去逛那边了。” “奚欢,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芳芳牵住了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 我耸了耸肩,“没事啊,一切都好。” “不对,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嘛?” “你……总喜欢发呆……心里会藏事了……” “我……” “就跟我说说,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能帮你的,一定帮。” 我轻轻一嘆,笑着看着她,“这些事啊,你帮不了我的。” “怎么可能?”芳芳不相信。 “我问你哈,如果,只是如果……”我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再次定格在了那边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情不自禁地,我的嘴角微微抿起一个小弯儿。 心湖笼罩的那些烦心阴云也在看见慕笙的这一霎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边的慕笙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小西服,捧着一个pad,仔细听着身边一个西装笔挺的大叔说话。 不知那大叔说了点什么,慕笙笑盈盈地点点头,低头在pad上写了点什么,递给了一边的大叔看了看。 大叔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慕笙接过了pad来,想了想,又写了点什么,再次递了过去。 大叔的眉头舒展开来,点点头,在pad上动手写了点什么,又递了过去。 我看着他们在那边你来我往好几次,最后终于达成了什么共识。 只见大叔把手伸向了慕笙,慕笙笑然伸出了手来,两人握了握手,大叔便满意地笑着离开了那儿。 慕笙倦然舒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似是觉察到了我的目光,她往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心虚地想躲开,可我身边除了芳芳身后,我还能躲哪里去? 似是发现了我的小心思,慕笙只是轻轻一笑,便径直朝着我跟芳芳走来。 “喂喂喂,你干嘛突然跑我后面了?”芳芳拐了下我,不解地问,“人家看见你,想跟你打个招唿,你怂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见她,可我又不知道见到她能说什么? 甚至……现在只要与她的眸子一对视,我的心就会跳得格外凌乱,我的双颊也会火辣辣地烧起来。 这些如果被慕笙发现了,认为我是个怪姐姐怎么办? 慕笙的笑容很暖,她对着我跟芳芳点头微微一笑,把pad之前的文档关了,重新开了个文档,写了一句话,“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们。” 芳芳也点头微微一笑,“荣幸啊荣幸。”说着,她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奚欢,你怎么不吭声呢?” 我紧张得厉害,想说的话全部梗在喉间,这个时候是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慕笙低头在pad上又写了一句,专门递给了我看,“昨晚休息得好不好?” 我连连点头。 慕笙看了一眼手錶,继续写——“等我一会儿,我忙完请你们吃个饭。” 我赶紧摇头,说:“就……不麻烦你了……” “那就先谢谢慕小姐了!”芳芳几乎是双眸泛光,慕氏集团千金请客吃饭,肯定不同凡响,怎么能错过呢? 我斜眼瞪了她一眼,暗暗叫苦,怎么就忘记了这货是个吃货了? 慕笙莞尔点点头,向远处的中年男子招了招手。 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看见是我,脸上忽地多了笑容,“奚小姐,又见面了。” “是啊……又……又见面了……”我应了一句。 慕笙简单在pad上写了些字,吩咐了中年男子后面应该做什么,就歉意地对着我点头一笑,指了指楼盘会场。 “你忙……”我赶紧应了一句,却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可别又……喝多了……” 慕笙会心一笑,点点头,眸光中多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觉得我好像是多嘴了,觉察到了身边有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就知道芳芳肯定要问我点什么。 “嗯?你还不老实交代?” “别乱说话!” “奚小姐,杜小姐,这边请。”中年男子及时阻断了我与芳芳的聊天,“小姐让我带两位去前面贵宾厅休息一下。” “坐下来再问你!”芳芳暂时放过了我。 我暗暗舒了口气,再看向中年男子的时候,只能匆匆赔了个笑。 “小姐交代过了的,奚小姐是她的好朋友,所以奚小姐不要太客气了。” 当听见这句话,我才发现中年男子对我的态度已经变了许多,从开始的冷冰冰,到现在的暖洋洋,我只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发展得有些快了。 “哦,对了,我一直忘记介绍了,我叫沈东来,是小姐的专属保镖。”中年男子笑着介绍完自己,就领着我跟芳芳往贵宾厅走去。 我回头看向了那边正在忙碌的慕笙——她不能说话,要管理整个慕氏,发展旗下产业,所付出的一定很多很多。 她累了会怎样? 有没有人能帮她分担一些? 她那些醉酒的日子,又是谁照顾她的呢? 这些问题突然涌上了我的脑海,我的心微微一烫,我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事情。 我……在意她了…… 是因为她长得像我梦中的萦笙,还是,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结束~现代线继续铺陈~古代篇大家莫方哈,很快带大家去看前尘往事。 ps:下一更开始入v,当天3更,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第三十一章 因为沈东来一直在贵宾厅跟我们杂七杂八的聊天, 所以芳芳也没找到什么机会好好审问我, 我也算逃过了一劫。 等慕笙忙完进来, 外面已经亮起了街灯。 慕笙收敛起脸上的倦色, 她笑然看着我,指了指门外, 示意可以出发了。 “我去把车开过来。”沈东来点点头,便离开了贵宾厅。 芳芳连忙牵住我的手, 得意地小说说:“沾你一次光, 姐今天终于可以去开开荤了。” 第44页 “你呀……”我戳了下她的头, 再看嚮慕笙的时候,她已经默默转身走出了贵宾厅。 我悄悄回想刚才自己的那些动作有哪里不对?可是想来想去, 并没有哪里出格了?于是, 只好静静地跟着慕笙走到了大门口。 沈东来把轿车停好,下车帮慕笙打开了后车门。 慕笙很有礼貌地微微朝我点头,示意我跟芳芳先上车。 芳芳受宠若惊地先钻了进去, 我随后也想钻进去,却被慕笙突然拉住, 指了指副驾驶座。 “我坐那里好像……” 慕笙挑了挑眉角, 我只能忍住了想说的话, 乖乖地自己打开车门,静静坐了进去。 “砰。” 我关上了车门,从后视镜中看着慕笙坐好,关好车门,又系好了安全带——她忽然抬眼看着我, 微微一笑,笑容复杂,有些狡黠,有些温柔,有些……深情? 我藉口系安全带,低下了头去,害怕让她看见我此时的窘态。 “小姐,我开车了。”沈东来礼貌地提醒了一句。 慕笙点点头,沈东来就发动了轿车,载着我们离开了这个大型商场。 芳芳总觉得气氛哪里有些不对,她坐在慕笙边上,总觉得身边的慕笙冷冰冰的,她有些尴尬地看向了车窗外,头一次静默如水。 更让芳芳觉得大跌眼镜的是,慕笙所谓的请客,不是什么高档大酒店,而是市里一家口碑很高的火锅店。 下车的时候,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比起去那种吃什么都拘谨的高档地方,我更喜欢吃这种可以放得开的火锅。 只是,她……习惯么? 我悄悄看向了慕笙,却见她对我莞尔点头,似是知道我想问什么? 我微微扬了扬眉,表示疑问。 她还是一样的点点头,指了指火锅店里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用说话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了? 我惊讶于这些小变化,突然芳芳又挽住了我,轻声附耳说:“怪不得都说,越有钱越抠门……” “别说了啊!”我脸色一沉,摇了摇头,小声说,“真带你去那种高级地方吃东西,你清楚每种餐具的用法吗?小心东西没吃饱,还弄得一身狼狈的。” “也是……” “猪头。” 我终于逮到了一个好机会反击了她一句,便跟着慕笙走进了火锅店大门。 大堂经理是个眼尖的人,老远瞧见了慕笙,便笑着走了过来,“呦,慕小姐来了!来来来,那边的包厢一直给您留着呢。” 我本还担心外面已经排了好长的一串等位的人,真要吃上东西,怕是要等好久,没想到大堂经理竟然认识慕笙。 慕笙点头一笑,跟着大堂经理一路走到了包厢内。她笑着指了指座位,示意我们别客气,快点坐下点东西。 芳芳这个急性子已经饿坏了,马上坐下拿起菜单,扫了一圈,这才想起来问慕笙,“慕小姐,您喜欢吃什么?” 慕笙坐到了芳芳身边,摇摇头,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一叠便签,写了句——我不挑食的。她的余光似是发现了我准备绕到芳芳身侧,她连忙放下了笔,指了指她身侧的位置,笑然示意我坐下。 如此一来,她就坐在了我跟芳芳之间。 这是为了方便给我与芳芳夹菜么? 我马上给她找了个藉口,坐了下来。 她很满意我的顺从,转过身去,在菜单上接连圈了好几样菜。开始我还不觉得奇怪,可渐渐的,我发现,她圈的竟都是我爱吃的。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了解我了? 还是……一切只是巧合?她也喜欢吃这些菜? 点好了菜,芳芳将菜单交给了大堂经理,准备等着大吃一顿。 慕笙却偷偷塞了一张便签过来,她趁着芳芳递菜单时写好的——希望你还喜欢吃这些菜。 还?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的笑是那样的熟稔。其实,我一直不觉得她是一个陌生人,甚至,我还觉得她有些莫名的亲近。 就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 慕笙看着我呆愣的样子,笑起来颳了下我的鼻尖。 酸涩之意冲上了鼻端,我竟有些想哭。 这动作,是久违了吗? 萦笙……萦笙…… 我仿佛听见脑海中另一个自己在唿唤着这个名字,我觉得视线有些模煳,连忙低头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地找了个藉口,“这火锅的气味果然沖人啊,估计会有点辣。” 芳芳回过头来,笑着说:“越辣越过瘾啊!”她看了一眼含笑不语的慕笙,“只是不知道慕小姐吃不吃得辣?” 慕笙笑着摇摇头,指了指一边的茶水。 我刚想说什么,大堂经理已带着两个端菜的服务员走了进来。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吃过的上菜最快的火锅。 芳芳也觉得惊讶,看了我一眼,喃喃说:“奚欢,我有没有看错?我们的菜来了?” “没有看错……”我回了一句,端正地坐了笔直,看着服务员给放好了锅,上好了菜,就傻傻地等着汤滚起来。 忽然感觉慕笙戳了戳我的肩头,我连忙看了过去。 她给我递过一张便签——放松些,我真的一点不可怕的。 “呵……”我陪了个笑,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太拘谨了点,努力让自己放松了下来。 她也将这张便签递给了芳芳看了一眼。 芳芳怎么会客气呢? 她大笑着说:“不会的,慕小姐是我见过的最和蔼可亲的人了,我跟奚欢都不会怕的。” 慕笙点头轻笑,低头又写了一张便签递给了我——今天没有任何规矩,就一个词,吃好。 我哑然一笑,点点头,发现汤已经开始滚了。 “可以吃了!” 我说了一句,慕笙突然按住了我的手,亲手帮我卷好了衬衣衣袖,又给候在一边的服务员写了张便签。 服务员连忙点头,“我竟忘记这个了,您稍等,马上给您拿来。” 我正在好奇呢,服务员就小跑着把吃火锅用的围裙送了过来。 无疑又暴露了我跟芳芳的女汉子属性…… 我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芳芳,芳芳早已涮了片肥牛正在吃了。 慕笙把围裙接了过来,发了芳芳一个。 “我从来没吃过在身上,没事的,不要也没关系的。”芳芳正吃得过瘾,哪里肯错过现在的美味。 从来没有? 我已经看见她的衣裳上溅到了油渍,可我不好马上戳破她,只好轻咳两声。 慕笙摇头轻笑,抖开了一个,亲手给我戴上、系好,示意我可以开始吃了。 我错愕地看着她低头穿好围裙,她对我微微一笑,就夹了一块肥牛涮了起来。 等肥牛变了颜色,她很自然地放到了我的碗里。 第45页 “我……可以自己……” 觉察她的眸光有些冷冽,我只好乖乖地把这片肥牛吹着吃了下去。 好吃! 除了这个词,我想不到任何一个词形容。 慕笙悄悄看着我笑了一声,吧唧了一口筷子,终于开始给自己涮吃的。 萦笙…… 我忍住了差点唤出的这个名字,心底突然跳出一个大胆的问题来——你,是萦笙么? 只是,这个问题我不敢问出口。 慕笙突然将筷子递到了左手,悄悄地牵住了我的左手,指尖在我掌心慢慢摩挲着,一笔一划,写得很慢,我却感觉得很清晰。 你,欠,我,一,顿,饭,了。 欠了好,是真的好。 “好……”我看着她点点头,笑了出来。 慕笙也看着我笑了起来,眼底悄然泛起了一丝泪光来。 芳芳不解地看了一眼我们两个,提醒说:“好什么好?你们再不战斗,都要被我吃完了!” “你有那么厉害么?”我还击了一句,终于放松了心情,夹起一片毛肚涮了起来。 我很快发现,慕笙的目光紧紧盯着这片毛肚好几秒了,于是我轻轻一笑,将涮好的毛肚放在了她的碗里。 慕笙高兴地夹起了毛肚,小心地吹了吹,小小地咬了一口,像是吃到什么美味一样细细嚼了起来。 “小心烫……”我忍不住低声嘱咐了一句。 慕笙点点头。 芳芳不悦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不叮嘱姐一句?” “你嘛,是吃火锅的老手了,你还被烫到的话,真的是……”说到一半,我故意换了话茬,“差点忘记了烫我最爱的藕片了!” “多放点,姐也喜欢吃!”提到吃,芳芳果然没再注意我刚才那句叮嘱。 “好。”我多放了好几片,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我记得,梦中的萦笙最喜欢吃的是鱼肉。可是这次并没有点鱼肉。我连忙抬手示意服务员过来,拿过菜单,又加了一盘鱼肉。 “我想……你应该喜欢吃。”我转头解释了一句,我知道这句话有两层意思,就是不知道她听不听得出来? 慕笙放下了筷子,低头写了一张便签递了过来——我一直喜欢:) 你真的是萦笙么? 我的心微微一颤,不敢表露太多我的小小惊喜,故作镇静地继续涮吃的。 我并没有发现,此时的慕笙对着我含泪一笑,笑容中满满的都是柔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写完突然想吃火锅了- -!入v第一更~第二更请等3小时后哦~ ☆、第三十二章 吃饱喝足后, 我们三个人走出了火锅店, 走到了一边的侧巷口。 在那儿一直等着我们的沈东来看见我们走过来, 就马上下了车, 恭敬地说:“小姐,这边。” 慕笙点点头, 低头写了张便签,径直走向了沈东来, 递给了他。 沈东来看了一眼, 笑着说:“好, 那我就先送杜小姐回去。”说完,他看向了芳芳, “杜小姐, 请问你家住哪里?” “我家在秋实路。”芳芳说完,回头对着我眨了下眼,低声说, “奚欢啊,姐今天也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专车接送, 嘿嘿。” 就在芳芳打开后车门的瞬间, 沈东来一手按住了后车门, 一手打开了前车门,笑着说:“杜小姐,您坐副驾位置吧,这边方便些。” 好像有点道理。 芳芳点点头,顺从地坐了进去。 沈东来关好前车门后, 看向了我跟慕笙,“小姐,请。” 慕笙点头轻笑,示意我先坐进去。 我连连摇头,“我坐这边,一会儿好下车,还是您先请。” 慕笙脸上的笑意忽地一僵。 我赶紧回想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恍然意识到,我似乎不该用那个“您”字,好像有那么点太客气了…… “笙笙!哈哈,果然是你!”突然听见一个男声响起。 我记得这个声音,是……梦中的表少爷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这个声音,我就很自然地站到了慕笙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看向了这个说话的男人。 是……他?! 他一手提着黑西装外套,一手搂着个打扮艷丽的夜场小姐,浅蓝色的衬衣衣扣已经解开了上面三颗,一张嘴说话就是一口酒气喷出来。 我确实震惊,他的样子真的与表少爷一模一样! 慕笙似是很不喜欢他,只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就钻入了后车门,向我招了招手。 “你回去吧!”他嫌弃地松开了怀中的那个夜场小姐,从钱包中掏出几张红票票丢给了她,“滚!” “下次再想约我,这点钱可就不够了。”那夜场小姐接住了钱,喜滋滋地再摸了一把他的胸膛,笑盈盈地走远了。 “让开!” 就在我准备也坐进车子时,他突然将我扯开,双手杵在车门边,笑着说:“笙笙,你就算说不了话,也应我一下啊,笑一个好不好?”说着,他就想肆无忌惮地坐进去,“你瞧,为了你,我什么女人都不要了。” “这位先生,麻烦让让。”我对这种男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感,更何况这人还跟梦中的那个讨厌表少爷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什么东西?敢让我让开?” 看见这男人想要发火,沈东来连忙横在了我跟他之间,赔笑说:“误会,都是误会!”说完,连忙低声叮嘱我,“这是东星银行的太子爷白语翰,奚小姐,不要惹事。” 富二代了不起啊? 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这个男人都是我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芳芳,做事!” 我给芳芳递了一个眼色,拿出了手机,对着这个男人马上就拍了一张照片。 “你干嘛?!”白语翰显然被我的这个举动彻底惹怒了,下意识的就来抢我的手机。 我一手护着手机,一手勐地将我白衬衣的纽扣扯开了一个,大唿说:“非礼!这里有个趁醉行兇的猥琐男,非礼啊!” 听到我喊声后,有些路上围了过来,恰好看见白语翰一手扯着我的手,一手来抢我的手机。 “把照片交出来!” 芳芳赶紧下了车,芳芳连忙按动手机拍照,闪了好几下。 白语翰惊忙回头看向了芳芳,“老子今天就不信了!还能被你们两个贱货给欺负了?!” “快放手!”芳芳狠狠往后面打了一下白语翰的背嵴,“放手!放手!” 沈东来无措地看了一眼慕笙。 慕笙低头不知给谁发了一条简讯,给沈东来比了一个动作,示意他上去拉开他们。 沈东来点点头,赶紧上前将白语翰拉到了一边。 第46页 “贱货!”白语翰不甘心地又骂了一句,忽然手机响了起来。他气急败坏地接起了电话,也没好好看来电的是谁? “喂!老子心情不好,有屁快……老爸……”他的声音突然软了下去,“不是……今天遇到了两个诈骗的贱货……我……我……老爸……你要相信我……老……” 手机似是挂断了。 白语翰强忍着怒意,咬牙指了指我跟芳芳,“今天你们走运,老子以后再跟你们算帐!” 我揪紧了我的衣领,也回敬了一句,“我手机里可是有你欺负我的证据,我一会儿就去警察局备案,今天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你在欺负我。你是东星银行太子爷,我惹不起你,可如果后面你再找人报復我,那你就准备等着上头条吧。” “你威胁我?”白语翰握紧了拳头。 “现在是法治社会,刚才你说那句以后算帐,姐录下来了,大家也听见了,如果我朋友后面出了什么事,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芳芳也不甘示弱地扬了扬手机。 白语翰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恨然瞪了一眼我跟芳芳,转头就气急败坏地挤出了人群,跑得无影无踪。 “这些富二代,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可不是。” “小姐,你没事吧?” 围观的人低声议论了几句,有的散了,有的上前问了我一句。 我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青紫,暗暗舒了一口气,瞧向了后车座上的慕笙——她没事就好。 芳芳松了一口气,“奚欢,走,先上医院看看,姐担心你的手被扯坏了。” “我没事。”我轻笑摇了摇头。 沈东来惊魂未定地嘆了一声,“奚小姐,你真是……胆子大啊。” “你是慕小姐的保镖,这些事应该你来做的,不是吗?”我有些不悦沈东来的旁观,虽然他最后出手拉开了我跟白语翰,可是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怨他开始的无所作为。 沈东来被我呛得吞了一口气,“我也只是个打工的。” “可你也不是白拿钱的。”我又冷冷地回了一句。 突然,慕笙递了一张便签过来——上车。 我看了一眼她凝重的神色,只能乖乖坐了进去。 “砰!” 当我跟芳芳同时关上了车门,慕笙写了一张便签,递给了沈东来。 沈东来微微点头,似是气消了不少,就发动了汽车,载着我们离开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芳芳也不敢再聒噪。 一路沉默,终于到了芳芳家附近,芳芳急声说:“到了,到了,就是这儿!” 沈东来停下了车子,微笑着对着芳芳点了下头,“杜小姐,就送你到这儿了。” “也够了,谢谢你,也谢谢慕小姐的招待。”芳芳礼貌地点点头,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再关上车门后,回头对我正色说,“奚欢,你到家给姐发条简讯,或者打个电话,让姐放心。” “嗯,我会的。”我应了她。 “慕小姐,拜拜。”芳芳又礼貌地对着慕笙道了个别,这才转身走入了所在的小区。 沈东来发动汽车,继续载着我与慕笙往前走。 忽地,我觉得手臂上一暖,原来是慕笙抚上了我被白语翰撕扯的红紫处。 “我没事的,真的没事,天天跑新闻,也不是没被人拉扯过。”我笑着说完,覆上了她的手,“我女汉子惯了,不怕的,真的……”我的话戛然而止。 她哭了…… 我的心蓦地一慌,慕笙双眸通红,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她看着我,眸中写满了心疼。 “不哭啊,我真的没事的。”我情不自禁地去帮她擦眼泪,说话声是不自觉的温柔,“你再哭,我就真的罪过了。” 慕笙吸了吸鼻子,放开了我的手,低头在便签上写了一句——傻子。 我舒眉轻笑,刚想说什么,又怕被沈东来听见了,觉得我唐突。于是,我只好从慕笙手里接过了便签跟笔,回了一句——他们如果真敢报復我,我就把今天这些编个催人泪下的新闻,传到网络上去。法律或许我玩不赢他们,可是舆论他们是控制不住的。所以,我…… 慕笙突然按住了我的手,她抽出了笔来,接着写——我会保护你的。 梦中,我的萦笙也曾说过这句话。 我不禁鼻子一酸,眼底悄然泛起泪光来,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好。” 慕笙会心一笑,眼眶中又噙起了眼泪来。 我连忙去摸我兜兜里面的纸巾,拿出来递了一张给慕笙,“给你,擦擦。” 慕笙是过来接了,但是却扯着我的手,用我的手掌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 我愕了一下,苦笑地摇了摇头。 慕笙微微挑眉,得意地笑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她这样的笑容,我的心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漾起一圈温暖的涟漪,荡漾开去。 沈东来从后视镜扫了我们一眼,很快就收到了慕笙递过去的便签。 上面写了一句——专心开车,不然扣年奖。 沈东来哪里还敢乱看,只能乖乖地注视前方,默默地将车子开进了隧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现代篇也有这个戳眼睛的! 第三更老规矩,3小时后~ ☆、第三十三章 “唉, 过了!” 车子确实到了我的小区门口, 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连忙急唿了一声, 看见沈东来没有停下车的意思,惑然看向了慕笙, “我家在那边……” “小姐说这里不安全,所以这几天奚小姐都不住这里了。”沈东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慕笙将便签递给了我——你跟我回去住几天, 确定没事以后, 我会送你回来的:) “这……这个……”我迟疑地看了看便签, 又看了一眼远去的小区入口。 慕笙轻轻地戳了戳我,又给我递过来一张便签——你就那么怕我?我真的不是坏人。 “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换洗的衣物都没拿……实在是……”这些话我该怎么说明白啊, 我实在是用不惯别人的东西啊。 慕笙满有深意的笑了笑, 这次没有写便签,而是收好了纸笔,拉过了我的手来, 在我掌心写了一句——我都有。 我还能说什么呢? 像慕笙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家里什么没有? 等等, 我刚才说的是我的换洗衣服……她回答我的是, 都有? 慕笙神秘地一笑, 又在我掌心写了一句——我一直是一个人住。 第47页 没有慕董事长在……很好…… 我的紧张感又缓了一些,可慕笙并没有写完,她继续写——就当陪陪我,好吗? 我思来想去,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拒绝的正当理由……况且, 内心深处,我并不想拒绝这个跟慕笙单独相处的机会。 因为我想弄明白,慕笙跟我梦中的萦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除了点头之外,已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车子又转过几个路口,驶进了小区大门,放慢了车速,开到了小区中心的一座小别墅前,终于停了下来。 我打开了车门,先走了下去,慕笙也随后下了车。 “砰!” 我关好了车门,沈东来恭敬地说:“小姐,我明早8点准备来接你。” 慕笙点点头。 沈东来又发动汽车,缓缓开出了小区。 这个小区很静,这个时候也确实晚了点,周围没有看见什么路人。 这一霎,我的心跳有些不安起来。 慕笙轻轻地戳了下我的肩头,莞尔对我点点头,走到门前打开了门,示意我可以进去了。 我给自己暗暗鼓鼓勇气,微笑着跟着慕笙走了进去。 在玄关换好了拖鞋,慕笙打开了走廊的灯盏,我瞬间呆在了原处。 走廊不算长,可走廊墙壁上挂着的都是皮影戏的小人偶,好些都是我梦中见过的。 “萦笙……” 我忍不住唤了一声,抚上了其中一个皮影人偶,梦中的那些过往那么真实,可当我在醒着的时候,摸到这些人偶的瞬间,心里又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觉察到我没有跟上来,慕笙在走廊口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站在玄关走廊口发呆的我,轻轻一笑。 我回过了神来,连忙在视线中找寻慕笙,在别人家里不经主人允许就触碰主人的收藏品,我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对……对不起……”我赶紧出声道歉。 慕笙摇了摇头,忽然揪住了心口的衣裳,轻轻地捶了三下,满是期待地看着我。 这动作…… “浣溪!” 我突然觉得头一阵眩晕,耳畔似是听见了萦笙在唤我,一声又一声,惊惶而无助。 “萦笙……别怕……我在……” 我宛若魇住一般喃喃自语,依稀瞧见慕笙往我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身子一瞬间没有了所有的气力,我站不住地瘫软坐在了地上。 慕笙紧紧抱住了我的身子,泪眼看着我,轻轻地抚上了我的脸颊,沿着我的腮边一路抚到了我的眉角上。 是幻觉,还是真的? 在视线被黑暗吞噬的这一霎间,我隐约听见了慕笙的沙哑声音。 “浣溪……你还是记不起我是谁吗?” 你是谁?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浣溪!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不准你丢下我一个人!醒醒!醒醒啊!醒醒!” 我感觉有人在紧紧抱着我,她在疯狂地摇晃着我的身子,一下又一下,怕我再也感觉不到她,更怕我从此再也睁不开眼睛。 若问这世间还有谁在意我? 除了我的大小姐萦笙外,还有谁呢? 我能感觉到我全身上下一片湿哒哒的,我想张口应她,告诉她我还活着,我捨不得她这样难过。 可是我发不出声音,一点点都发不出来。 我是个哑巴啊,是的,浣溪是个说不出任何话的哑巴啊…… 我想睁开眼睛,看看我的萦笙有没有安全,她落水那么久,有没有呛坏了?可是,我睁不开,我像是一个动弹不得的废人,只能听见萦笙的声音,却不能安抚此刻惊惶大哭的她。 池泥的腥臭味儿还在鼻端蔓延,我想咳嗽,却生不出半点气力。 恐惧感从我心口蔓延开来—— 我若死了,以后表少爷再欺负萦笙怎么办? 若是萦笙再被推下池塘,还有谁会救她? 我不想死……至少现下……萦笙需要我……我死不得啊! 今日表少爷在府中是真的闯祸了。 夫人是第一个赶到莲池这儿的,她惊瞪着双眸看着浑身湿透的萦笙与我,又将视线移到了不安的表少爷白中羽身上,颤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白中羽吞吞吐吐地说了几个字,可没有谁听懂了他说了什么。可很快的,他远远看见了他爹白子生跟姑父沈暮匆匆走了过来,他赶紧编了一个谎话出来,“我跟表妹在这里放灯,没想到这个蠢丫鬟傻到踩空掉池塘里了,表妹为了救她……” “你说谎!”萦笙紧紧抱着我,生怕她一松手,我就真的不见了——她双眸哭得像是两个桃子,她凄声道:“明明是你把我推下池塘,浣溪为了救我才跳下来的!” 夫人倒吸了一口气,现在他们两人人各执一词,实在是不知道该听谁的。 毕竟府中各人都知道,在大小姐萦笙心里,浣溪确实很不一般,若真是浣溪掉池塘里面了,萦笙确实会下去救人。 可若真是表少爷把萦笙推下池塘了,那浣溪身为丫鬟,肯定也会跳下来救萦笙的。 “表妹,你被呛傻了么?”白中羽提高了声音喝骂了一句,他索性将一个谎话说到底了,先下手为强,趁着白子生与大人刚好走到池塘边,扬声道:“救你的是我啊,若不是我下池塘救你,你早就没命了!” “你说慌!说慌!说谎!”萦笙凄声大唿,通红的眸子狠狠一瞪白中羽,咬牙道,“要是浣溪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给浣溪陪葬!” 白子生是最懂自己儿子的,他咳了两声,肃声道:“妹夫啊,你家这丫鬟的命何时比我儿子还值钱了?陪葬?这老丫头也配?” 大人紧紧握拳,颤然蹲了下去,他忍泪紧紧盯着我的脸,哑声问道:“笙儿,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夫人知道此事实在是不好处理。我对萦笙来说虽然重要,大抵也是因为从小是我把萦笙照顾大的,可我归根结底只是个丫鬟,真的犯不着为了一个丫鬟破坏了沈白两家的多年交情。她也蹲了下来,扶住了萦笙的肩头,劝道:“或许是浣溪命薄……” “我已经没有娘亲了……”她凄声打断了夫人想说下去的话,颤然看看夫人,又看看大人,“爹爹,现在……现在我连浣溪都要没了……你救救她好不好?你让笙儿做什么都好,只要你救救浣溪,我求求你了,爹爹。” “夫君,凡事多思量思量,孰轻孰重啊?”夫人提醒了大人一声。 大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站了起来,夫人发现,他竟然哭了? “妹夫,不就是府上死了一个老丫鬟么?走,明日我给府上送个七八个水灵灵的小丫鬟……” “住口!”大人突然厉喝一声。 第48页 在场诸人都震惊了。 大人弯腰捧住了萦笙的双颊,哑声一字一句地问道:“笙儿,别怕,这次爹爹给你做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萦笙一回想方才的一切,就心痛得难受,缓了好几口气,抽泣了好一阵才终于说了出来,“表哥……打浣溪……我……我气不过……所以……所以踢了表哥……下水……” “表妹,你是煳涂了么?胡言乱语什么?!”白中羽不安地辩解。 白子生淡然拉住了白中羽,对着他递了一个眼色,低声道:“羽儿,没事的,你姑父不敢动你,你就让你表妹说。” “然后……然后表哥……他一上岸就……就推了我下水……浣溪为了救我……她……她……”说到后来,萦笙已经说不清楚话了,抱着我嚎啕大哭起来,反反覆覆唤着的还是我的名字。 浣溪。 白子生看着大人寒着脸转过身来,提醒道:“这不过是两个小娃胡闹惹出的意外,死的也只是个寻常丫鬟,妹夫,此事你想与我认真不成?” 大人冷冷看着他,这是白子生第一次觉得大人陌生了。 “娘子,劳烦把家法请出来。” 夫人愕了一下,也提醒道:“夫君,不要胡来啊。” “我还算不算一家之主?!”大人勐地厉喝了一声,夫人只好遵从大人的意思,退下去请了家法。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回到古代篇~看看大人怎么处理这事吧?三更结束~请大家多多支持后面的故事发展哦~ ☆、第三十四章 “笙儿, 你可知错?”当大人从夫人手中接过了藤条, 含泪问向了萦笙。 萦笙震惊无比地看着大人, 不断抽泣, “我……错了?” 大人指着池塘厉声喝道:“你推人下水,就是错!” “可是……” “我真是把你宠坏了!”大人再厉喝了一声, 没有一丝留情,就那样一下抽在了萦笙的背上。 萦笙痛得惨唿了一声, 咬牙痛声道:“爹爹, 你不分青红皂白, 袒护表哥这个坏人,我恨你,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说完, 她又被大人狠狠地抽了一下,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滚滚而下,萦笙索性不再反驳, 只是紧紧抱着我,紧紧贴着我的脸, 凄声道, “我就知道……这个家里就你是真心待我我……可是你走了……你不带我就走了……浣溪……你不能那么狠心……你带我走……带我去找娘亲……好不好……” 大人听得动容, 第三下抽在萦笙身上,终是缓了七分的气力。 “我养女不淑,推人下水,我也有错。”大人再也下不了手打萦笙,他倒吸了一口气, 打开手掌,狠狠地接连抽打了自己数十下。 不是夫人从旁死死拉住他的手,只怕他那只手要被抽断当下。 “夫君!不要这样!你若再有什么事,我怎么办?烟儿跟元生又怎么办?”说话间,夫人悄悄地给边上的婆子递了一个眼色。 婆子连忙退了下去,不多时,已带着哭哭啼啼的二小姐跟小少爷出现在了池塘边。 “我自家的人,我已经教训了。”大人忍下了心底的悲戚,红着眼睛看向了白子生父子,突然大喝道:“来人!拿下白中羽!” 白子生大惊,连忙将白中羽护在身后,“妹夫,你这是做什么?” “白中羽在我府中行兇,推我笙儿入池,这才害出浣溪一条人命来,你说我想做什么?!”大人哑声喝罢,狠狠一瞪左右迟疑的小厮,“还不动手?!” 看见大人真的怒了,小厮们那里还敢迟疑,几下就将表少爷给反手押住。 “放开羽儿!”白子生怒然大喝,走近了大人,威胁道,“妹夫,我今日跟你说那些话,你当真不顾了?” 大人咬牙指了指脑袋,“大不了,我丢了乌纱,你丢了家业,我倒要瞧瞧,谁更输得惨?!” “你……”白子生蓦地揪住了大人的衣襟,“沈暮,放了羽儿,你我还能好好做亲家!” “羽儿再不好好管教,迟早要出大事!正因为我当你们是亲家,才会拿下羽儿,严加管教,白子生,你再煳涂下去,羽儿的命迟早要丢!”大人不屈不挠,推开了白子生,看向了小厮,“把白中羽押入大牢,本官马上就升堂断案!” “爹爹救我!”白中羽慌了心神,看向了白子生,“是这丫鬟自己跳下池塘救表妹的,我没有推过她,我真的没有推过她!” 心急如焚的白中羽终于说了实话。 白子生瞪了一眼白中羽,大人沉声道:“听见了?小小年纪句句谎话,日后如何顶天立地在这世上?” “我听清楚了,浣溪这贱丫头的死,可是她自找的,又与我家羽儿何干?”白子生找到了话头反击大人。 “不是他推笙儿下水,浣溪又怎会下池救主?”大人冷声反问。 “笙儿方才不是说了,她先踢我的羽儿下水的,我家羽儿可没有惹事。”白子生又反驳了一句。 大人咬牙道:“也是羽儿打浣溪在先……” “笑话,一个贱婢罢了!主子还打不得她?!” “羽儿何时成了我沈府的主子了?”大人铁青着脸再问了一句。 白子生却冷笑道:“妹夫莫不是忘记了,浣溪是我白府随妹妹嫁进来的陪嫁丫头,怎的?羽儿算不得她的主子?” 大人沉默不语。 萦笙突然开口道:“浣溪不是贱婢!” 大人心疼地看了一眼萦笙,“笙儿……” 萦笙温柔地抚在我的脸上,泪然道:“她对我而言,比谁都重要!” 白子生更加肆无忌惮地发出一串大笑来,“重要?一个贱婢重要?哈哈,妹夫啊,你看你心爱的笙儿都尊卑不分了,啧啧,你这家教真的让……让我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夫人心凉地静静看着大人,她今日明明白白的看懂了,她倾尽一切照顾爱护的夫君,心里有浣溪这个女人! 还好,她活不成了。 夫人宛若刀子一样的目光在我脸上剜了一下,第一次觉得,我死了反倒是家宅康宁了。 “笙儿说得对,浣溪不是贱婢……”大人终是开了口,他匆匆看了一眼夫人,又看了一眼萦笙,沉声宣布道:“从今日开始,浣溪是我沈暮的……” “爹爹……”萦笙害怕从大人口中听见那个词“二娘”,她凄凉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又失去一个娘亲……” 大人沉沉一嘆,脑海中又响起了笙娘到当年的请求——浣溪是个好姑娘,好好代我照顾她,莫要再误了她的一生。 第49页 “浣溪自今日开始,是我沈暮的义妹……”大人终是将话改成了这一句,“她生是我沈家的义小姐,死也是我沈家的义小姐!”说完,他冷冷看着白子生,“羽儿不分尊卑,打浣溪在先,后不顾笙儿性命,推笙儿入池,如今连累浣溪如此,你说,我该不该收他入牢?!” 白子生终是没了反驳的话。 白中羽看着爹爹没有了声音,害怕地求饶道:“姑父,侄儿知道错了,你就饶过侄儿这一回吧,好不好,姑父,求求你……” 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兄妹之名已定,那大人今后就不能再纳我为妾,我与大人是永远不会有任何夫妻牵绊。 她轻轻地推了推大人,“夫君,人死已矣,中羽既然已经认错了,你罚完就算了,别伤了两家和气。” “胡说!浣溪没死!没死!她身子还暖着!她没有死!”萦笙倔强地摇着头,泪然看着我,又晃了晃我,“浣溪,你醒醒,好不好?好不好?” “笙儿……”大人蹲下来,按住了萦笙的手臂,哑声道,“别这样……” “我只想浣溪醒来,只要浣溪醒来,只……”萦笙看着大人说完,不甘心地又摇了摇头,却将我晃得更厉害,“你说好要走得比我晚的,你从来都说话算话,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浣溪,醒醒!醒醒!醒醒——!” “咳咳……”我终是将憋在喉间的那口池水咳了出来,可还不等我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已被萦笙紧紧抱住了颈子。 “浣溪!我就知道……就知道……”她的热泪滴在我颈子上,一滴一滴,沁得我心疼,“你不会不要我的……” 我怎会不要你呢?我怎捨得你一个人在这世间无人照顾? 我说不出这些话,我只能用尽我现在能用的力气,紧紧环住了她瑟瑟发抖的身子,浑然不顾周围的人是怎样看你我。 你没事就好…… 我该庆幸,醒来之后,萦笙好好的。 我更该庆幸,方才隐隐约约地听见大人的那句——浣溪自今日开始,是我沈暮的义妹。 大人不会强娶我为妾,那我就可以用义妹的身份慢慢还欠大人的这些恩情。 从鬼门关前走一遭回来,有些事情反而便好了。 大人怔怔地看着我,我对上了他的眸子,我知道他庆幸我能活过来,我更知道他现在在后悔,后悔断了所有与我的可能。 大人,谢谢你。 若是我可以说话,我现在只想、也只能对大人说这句话。 夫人现在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我也知道,今后在这个府中,我註定成了夫人的肉中刺。 可是那又如何呢? 我无力地推了推萦笙,我想萦笙,想好好看看萦笙,她哭了那么久,害怕了那么久,我怕她哭坏了身子。 萦笙似是知道我的心思,她往后退了退,拉开了与我之间的距离。 久违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她扯着我的手贴在了她的脸颊上,含泪笑道:“我……很……好……” 很好就好…… 白子生看见我醒过来了,暗暗庆幸我命大,他清了清嗓子,先低了头,“妹夫,今日这事就算了吧,你看浣溪都已经没事了。” “姑父,浣溪没事了,你就饶我一回,好不好?”白中羽逮到了机会,再哀求了一句。 大人提着藤条走到了白中羽面前,沉声道:“我今日能饶你,可是你这性子再不改,他日必有我饶不得你的时候……”说着,他顿了一下,当着白子生的面,将藤条一折两段,他哑声道,“从今日开始,我沈家与你们白家再无干系。” “妹夫,你当真……” “白老闆,请带着你的儿子,离开我们沈家!”大人冷冷下了逐客令,左右小厮便放开了白中羽。 白子生左右看了看,阴声道:“沈暮,你可想清楚了?” 大人怒声一喝,“滚!” “走着瞧!沈暮!老子会让你后悔的!”白子生气急败坏地丢下这句话,就扯着白中羽悻悻然离开了沈府。 大人将手中的藤条丢在了一旁,关切地看着我,倦声吩咐道:“去请大夫给笙儿与浣溪瞧瞧。” “夫君……你的手怎么办?”夫人担心地提醒道。 大人看着掌心的红紫,涩声道:“就由着吧。”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这儿。 我看着大人的背影,第一次在他身上感觉到了落寞两个字。 此时此刻,只怕大人是心痛多于手痛。 这世间最苦的,莫过于三个字——求不得。 当年大小姐如此,如今的大人也如此。 将来呢? 我悄然看了看萦笙,我跟你,会不会也是求不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不是所有男的都是那种强取豪夺型的,这个故事里面坏人有,好人也会有。 故事继续…… ☆、第三十五章 从一个普通陪嫁丫鬟, 到如今的知府义妹, 还牵连出了沈府跟白府的一刀两断。这突然的转变让我有些惶惑不安, 总觉得前途漫漫, 不知道尽头等着我的是什么? 沐浴更衣后,郎中过来给我把了脉, 开了方子。不久之后,汤药便送了过来。 我静静躺在平日的坐榻上, 听着两个送药丫鬟在房外羡慕地议论着我。 “浣溪可真走运, 当年夫人疼她, 后来大小姐疼她,现在只怕是大人也疼她了。” “可不是么?好羡慕浣溪啊。”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有得必有失吧。” “什么意思?” “浣溪是个哑巴, 换做是你, 你能撑到今天么?” “这……” 我倒是希望一切都不曾改变,只换我可以开口对萦笙说几句话。 “大小姐!”听见外面响起了丫鬟的惊唿,我连忙坐了起来。 萦笙快步走了进来, 看见我坐起,连忙把我按着躺了回去。 “快睡好。” 我轻轻摇头, 只觉掌心一暖, 萦笙已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只见她回头对着门口的丫鬟道:“你们快将房门关好, 当心又让浣溪姑姑受凉了。” 姑姑? 别人唤我义小姐,我已经觉得不自在了。如今这个词从萦笙口中说出来,我只觉得从头到脚的冰凉。 “是,大小姐。”丫鬟们连忙把房门带上。 萦笙摸了摸我的额头,又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 这才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浣溪,你知不知道,这次你吓死我了!” 我悄然从她手中抽出了手来,微微点头。 我清楚明白,我在意萦笙唤我姑姑,我不想做她的姑姑。 第50页 “浣溪?”多年相处,萦笙自然知道我什么时候是真不开心了。 她连忙握着我的手,却也不急着解释。只见她将我的手贴在了她的脸颊上,莞尔看着我,柔声道:“浣溪,你别以为做了爹爹的义妹,你就不是我的浣溪了。” 我愕了一下,静静看着她。 她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忽然靠了过来,脸庞近在一尺之间,似是故意说得很慢,“以后在外你是我的浣溪姑姑,在内嘛……” 什么? 我想知道,可萦笙忽地就不说了。 我怔怔地看着萦笙扭头轻轻地亲了一口我的掌心,我只觉得那儿有团火焰蓦地烧了起来,瞬间红透了双颊。 “你永远都是我的浣溪……”她又往前凑了凑,附耳细声道,“我……一个人的……” 我竟有些失神。 我是萦笙一个人的……一个人的…… 萦笙的话宛若回声,一声又一声地在我脑海中迴荡,我浑然不知自己已笑了起来,更不知我那小小的怨念竟被萦笙看得清清楚楚。 当我从萦笙眸底看见了一个痴笑的自己,惊忙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敛了笑容,往后缩了缩。 萦笙倒也不点破我的仓皇,她想看见的已经看见了,此刻心底正暖得厉害。 “浣溪,我跟爹爹说了,就算你做了我的义姑姑,你也得照顾我,所以爹爹准了我的要求,你以后继续住在这儿。” 听见这个消息,我再也藏不住内心的欢喜,重重点点头。 萦笙忽地皱了皱眉头,痛嘶了一声,“痛。”她已反手抚上了自己的背嵴。 我怎的把这个忘了?大人打了萦笙的啊! 我急忙从坐榻上下来,坐到了萦笙身后,想问她痛不痛,却又忘记了我是个哑巴。 萦笙塞了一个伤药过来,回头笑吟吟地看着我,“就等着你给我上药呢。” 我轻轻一嘆,暂时把伤药放到了一边,轻轻地扯开了她身侧的衣带。 心,蓦地跳快了一拍。 萦笙低头羞涩地一笑,任由我将她的外裳脱了下来。 “浣溪,还有一年多,我就及笄了,到时候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在我拉开她内裳衣带的同时,萦笙忽地细声开了口。 她似是害怕我不回应她,侧过了身来,一边摊开了掌心,一边紧紧盯着我的双眸,“你要记得啊。” 大抵她说的还是那些胡话吧? 我哑然失笑,点了点头,在她掌心缓缓写了一个——好。 萦笙欢喜地一笑,又扭过了身去,自己把内裳干脆地剥了下来。 雪白的背上,刺眼地留着三道血痕,其中一道很是鲜红,好像随时会流出血来似的。 大人打她那一下,是真的抽狠了。 我心疼萦笙,从小到大,就算是挨夫子板子,也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 “我疼……你给我吹吹……” 我打开伤药,便听见萦笙的颤声低语。 我微微蹙了蹙眉,凑近了她的伤处,一边将伤药抹上去,一边轻轻吹着她的血痕。 只希望萦笙可以少痛一些。 “以后只准对我一个人好……”她忽地幽幽说了一句。 我愕了一下,动作僵在了原处。 我答应了大小姐,会好好照顾你长大成人,我自然会对你好。 只是,世间的“好”有千百种,萦笙,你想我待你的是哪一种呢? 不! 我怎能有这样的绮念? 我回过了神来,慌乱地将萦笙的内裳穿好,暗暗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你只是个丫鬟,也只能是个丫鬟! “溪” 当又一次看见了萦笙绣在内裳衣角的那个字,我的心湖又开始漾起了无数涟漪。 萦笙啊萦笙,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丫鬟,还是……其他? 这句话,不该我问,也不能我问。 我恍然发现,若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清楚了,我跟萦笙该如何相处? 我的衣食都是沈家给的,我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不能左右,我又能给得起萦笙什么? 想到这里,我只觉全身冰冷,低头默默地把萦笙的外裳拉上,默默地系好了外裳衣带。 萦笙站了起来,自己动手捋了捋衣裳上的皱褶,凝眸看着我微微一笑,“还是浣溪厉害,吹吹就真的不那么疼了。” 傻话。 我牵过了她的手来,写道——那是伤药发作了。 萦笙偏不听我的,她扬起头来,笑道:“不对!” 我从不与她争执什么,轻笑着放开了她的手。 萦笙却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不许我放开,她一字一句地道:“每次我有危险,你总是第一个来救我的,所以啊,”她弯眉一笑,“你得好好跟着我,万一我又有危险呢?” 我皱眉看了她一眼,低头写道——胡说!不能再有危险了! “万一嘛……”萦笙嘻嘻一笑,牵着我的手坐了下来,“好啦,你待我好,我自然也待你好,所以呢,现在该我来伺候你了。” 我惊瞪双眸,连连摇头。 “听话!”萦笙嘟起了嘴。 这事我万万不能依萦笙,我坚定地又摇了摇头。 “听……话……” 她忽然凑近了脸来,笑盈盈地缓缓说了一声。 萦笙是什么时候开始这般说话这般苏人了? 我还想坚持,可有些事好像已经由不得我了。突然没了气力一般,我被萦笙推倒在了坐榻上,任由她微笑着给我盖上被子。 “今天郎中专门吩咐我,这几日要多泡热水澡,多捂被子,驱驱寒气。”她徐徐说着她的理由,“你呢,肯定又是那样。” 怎样? “好一点点,就又开始忙里忙外地伺候我。”萦笙的眸子看向了我,凝眸含笑,伸手突然颳了下我的鼻尖,“好好捂着,我要做个监工,盯着你,不准你胡来!” 我苦笑看着她,牵她的手来,正想写点什么。 “阿嚏!”萦笙忽地打了一个喷嚏。 我轻轻一嘆,拉开了被子,示意她先躺进来。 萦笙笑然点头,钻了进来。 我坐了起来,把被子都给了她,准备起来给她打盆热水,泡一泡脚心,暖暖身子。 “浣溪,你要去哪儿?”萦笙不安地勾住了我的手臂。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牵过她的手来,写道——打热水给你。 “我不要热水……”萦笙嘟囔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我的衣角,“你可比热水温暖多了……” 萦笙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真的可以拥着她小憩片刻么? 萦笙的小指勾着我的小指,轻轻地晃了晃,期待地看着我,“小时候我觉得冷,你都会……” 第51页 小时候…… 就在我回想萦笙小时候的画面时,萦笙勐地将我扑在了身下,拉过被子裹住了我与她。 她歪着小脸紧紧贴在我的心口,小手环住了我的腰肢,心满意足地呢喃道:“浣溪的身子软软的……暖暖的……枕着很舒服……很舒服……”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慢慢地闭上了双眸。 我不敢动一下,生怕惊醒了浅眠的她。 萦笙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看着她睡得香甜的模样,我哑然失笑。 就由着你放肆这一次,好好地休息这一回吧。 毕竟,这样的日子,真的是过一日,少一日了。 心底突然透出一丝酸涩的凉意来。 萦笙,将来的洞房花烛之夜,是谁可以那么幸运,这样拥你入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三十六章 大人与白子生闹僵之后, 两家人就算在街上遇见, 也形同陌路了。白子生似乎也收敛了一些, 接连好长一段日子都没有再闹出什么虐仆事件。翻过了年去, 表少爷参加了乡试,只得了一个最末名, 也算是有资格参加来年的省试了。据说,白子生专门顾了好几个城中的有名夫子, 在白府中教导白中羽, 以图来年表少爷可以考个不错的名次。 大抵, 白子生想自家出个官吧? 这是每个人听到这些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我也不例外。 表少爷有人看管, 逼着他做点有意义的事, 他多少能懂事一些了吧?我希望表少爷今后可以改一改纨绔子弟的脾性,好好做人,莫要再找萦笙的麻烦了。 至于沈府, 自从我做了大人的义妹后,大家对我更客气了些。 夫人看我的眼神虽然不怎么友好, 可那些防备的小举动要少了很多。我平日里只在萦笙的小院走动, 也不会刻意去前院与大人照面。 一切如常, 对大家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 可对我来说,岁月实在是过得快了些,一个不留神,临安的冬天来了。 鹅毛大雪在夜幕中不断飘落, 只要在窗口站上一会儿,眉梢肩头,皆是一片霜色。 我挑了挑灯芯,室中的烛光更明亮了些。 萦笙看着我轻轻一笑,又低下了头去,认真仔细地开始练字。 我笑着扫了一眼萦笙此时写的字——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这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萦笙这几年的诗文能力是越来越好了,若她是个男儿身,必定是金榜题名的主儿吧。我欣慰地想了想,便默默地退了下去,准备给萦笙泡杯热茶来。 “我想喝雨前龙井……”萦笙突然停下笔来,笑嘻嘻地看着我吩咐了一句。 她竟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按捺下我的惊讶,笑然点点头,准备退出房间。 “等等!” 萦笙搁笔走了过来,亲手将大氅给我穿上,又将手中的暖炉往我怀中一塞,“外面凉,当心些。” 我拿着暖炉如何端茶呢? 我摇头轻笑,将暖炉还给了萦笙,顺手牵过她的手来,写道——我很快回来。 萦笙想了想,只好把暖炉放怀里揣好,“我好好给你暖着,回来就给你暖手。” 我微笑点头,打开房门,风雪便吹了进来。 可我并不觉得冰冷,因为,有萦笙在的地方,足以让我从心开始,暖透身体的每个角落。 我赶紧把房门关好,双手合十,呵了一口热气搓了搓,缩着身子快步走出了小院。 风雪越来越大,当我端着新泡好的热茶踏雪而回,我来时的脚印子已经寻不到半点了。 我顾不得现在已是满头霜雪,只能腾出一只手来,用衣袖半掩着茶盏,加快了脚步,往萦笙的小阁走来。 “你已不是我府中的丫鬟了,浣溪,这些事你吩咐其他丫鬟做便好。”蓦地听见身后响起了大人的声音,我愕然停了下来,下意识地对着大人福身一拜。 大人上前扶住了我的身子,将手中的纸伞移近了我,遮住了那些飘落的雪花。 “你这性子……何时才能改改?” 大人责备了我一句,可我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不悦,反倒是满满的关心。 仿佛知道我除了低头之外,并不会有什么回应,大人微微一嘆,看向了萦笙所在的小阁,道:“许久没来看见笙儿了,刚好,我送你一程吧。” 确实是,自从那日大人打了萦笙之后,萦笙跟大人之间似乎有了隔阂。 即便是我写给萦笙看,大人为何会那样做?可萦笙心里,终究有道坎过不去。 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大人的好意,只能缩了缩身子,顺从地跟着大人一起走向小阁。 “我以为认了你做妹妹,你能与我亲近一些……”大人忽然开了口,我惊然抬眼看了他一眼,害怕他即将说下来的话。 大人匆匆对上了我的眸子,摇头轻笑,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人老了,开始念旧了……笙娘嫁进来不久,也遇上了一场这样的大雪……”他的话戛然而止,只是苦涩地摇头笑了笑,将满腔的相思再次埋藏在了心底深处。 我怔怔地看着大人,有些失神。 这样的眼神,我是见过的。 当年大小姐嫁进来不久,就怀上了小小姐,那夜,似乎也是这样的大雪。 她写着写着,突然抬头看向了我,“浣溪,把窗户打开。” 我愕然看了看大小姐,示意大小姐外面冷。 大小姐依旧坚定地道:“打开。” 我只好遵从,把窗户推开,几片雪花便飘了进来。 “这场雪,来得太晚了……”大小姐走到了窗户边,拢了拢身上的裘衣,喃喃问道,“浣溪,你有没有喜欢过人?” 喜欢是什么?从我记事起,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名字反过来念。 大小姐知道我没办法回答她,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风雪,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细声说道:“虽然我等不到你来……可是我会继续等你的……不管在那儿……我只想等你……” 那时候的大小姐,眼中泪光闪闪,却渐渐地将那些浓浓的相思掩埋了下去。 如今想来,大小姐那会儿或许就存了离世的心。 大小姐所等的人,又是谁呢? 我思来想去,脑海中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那年元宵,白堤之上,有个白衣公子对大小姐温柔一笑。 或许……就是那个少年吧……(请加君羊:伍贰壹叄贰捌捌肆柒)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些小心思,大小姐的是那个白衣公子,大人的是我,而我的……是萦笙…… “浣溪,你在想什么?” 大人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我匆匆摇摇头,便低头继续往前走。 第52页 “咯吱——” 我将房门推开,萦笙激动地抬眼道:“浣溪,你终于回来了!”说完,才准备抱着暖炉走过来给我暖暖,就瞧见了大人走了进来。 萦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还是走了过来,从我手中接过了热茶,将暖炉塞到了我的手里,当做没有看见大人,只顾问我道:“可是冻坏了?” 我连忙摇头,看了一眼大人铁青的脸,又看了一眼萦笙不悦的表情,给萦笙递了一个眼色,牵住了她的手。 悄悄地,我在她的掌心写道——大人专门来看你的。 萦笙心头一软,终是喊了一声,“爹爹。” 大人舒眉笑道:“嗯,好多日不见你,今日风雪又大,怕你这儿其他丫鬟伺候得不好,让你着凉了,所以过来看看。” 气氛突然变得柔和了些,我转身将房门关上,退到了一边。 “浣溪,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大人与萦笙都发现了我的退步,倒是大人先萦笙一步开了口。 我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走近了他们一些。 大人满意地微微一笑,他看了看萦笙房中的炉火,又扫了一眼我坐榻上的被褥,点头道:“若是炭火不足,或是被子不够暖,尽管吩咐管家。” 萦笙没有答话,她往我这边靠了靠。 半晌没有听见萦笙说话,大人轻轻一嘆,正色看着萦笙,眼底有些哀伤,“笙儿,你就打算这样一直不理爹爹么?” 萦笙咬了咬下唇,还是不肯答话。 大人再嘆息了一声,气氛又变得凝重了起来。 恍惚间,我觉察到了萦笙在我掌心悄悄写字,我仔细感觉萦笙的一笔一划——我……是不是太任性了些? 我本不该置喙大人与萦笙的事,但是,看大人难过,看萦笙内疚,我这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于是,我微微点点头,将我端来的那盏热茶递给了萦笙,给她递了个眼色,温柔地笑了笑。 大人看我的眼神有些愕然,我只能对着大人低眉一笑,指了指房外。 “浣溪……”萦笙担心地唤了我一声。 我摇头示意不必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萦笙怎会不知道我的意思?有些话,总要面对面的说清楚,有些心结,也该当面解开。她与大人皆不是心思复杂的人,好好聊聊,比这样相互怨着好。 我将房门关好后,呵气搓了搓手,靠在了一边的廊柱上。 风雪拂面而来,我只觉今夜天地开阔,极目之处,皆是一片雪色。 大雪过后,总会有春暖花开。 就像萦笙跟大人,多年之前,萦笙也怨过大人,可总归是能和解的。 “你帮着表哥那个坏人欺负我……” “是爹爹不好。” “浣溪差点被他害死了……” “爹爹不会再让他伤害到浣溪了。” “呜……” 我在门外听着他们的谈话,每一句都好像似曾相识。 哑然失笑,我只能摇摇头,我的萦笙还是个孩子啊,果然还是哭了。 “笙儿不哭,一切都是爹爹不好,不哭,不哭啊。” “浣溪是爹爹给我的,谁都不准抢我的……” 蓦地,听见了萦笙的这句胡话,我不禁心口一紧,一霎之间,万千惶惑从心底冒出,让我觉得阵暖阵冷的。 我听不见大人的回答,我更不知此刻大人是怎样的心情? 大人沉默良久,最后说了一句,“爹爹说话算话,只要笙儿不哭,爹爹保证,谁也不能抢走浣溪。” “拉勾!” “好,拉勾。” 听着房中父女两人的终于和解,我却忍不住瑟瑟发抖,我忽然意识到,我将成为大人与萦笙之间的祸水——我在这样一个位置上,日后很可能伤害到大人,也可能伤害到……我的萦笙。 冷,自心底钻出,寒彻我的全身。 我突然觉得,今年的冬,开始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三十七章 “咯吱——” 房门不知被谁打开,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出现在他们父女面前, 于是翻过了廊栏, 快步跑到了小阁后, 藏了起来。 大人走了出去,他看了一眼小院, 却不见我的踪影。他不由得沉沉一嘆,回头笑然看着萦笙道:“爹爹回去了, 你也早点休息吧。” “是, 爹爹。”萦笙顺从地点点头, 目送大人走远。 我在角落里看着大人缓缓走出了小院,院门口早有一盏灯笼等着他。 “娘子?”大人对夫人的出现颇是惊讶。 夫人盈盈一笑, 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这风雪那么大,我担心夫君,所以来接夫君回去了。” “呵, 老夫老妻了,还做这种傻事。”明显大人的心是软了。 夫人顺势挽住了大人的手臂, “不管多老, 夫君都是我的夫君, 我不体贴,谁来体贴呢?”这句话带有深意,夫人大抵是说来警告我的吧? 大人抿唇微笑,解释道:“我只是来看看笙儿的,那么多天她都不理我, 我这心里实在是憋得难受。” “那……和好了?”夫人半信半疑地问道。 大人疲惫地点头轻笑,“算是吧。”说着,大人紧紧扣住了夫人的手,笑道,“走吧,风雪那么大,当心冻坏了。” 这次倒是夫人心软了,她怔怔地看着大人,没想到大人也会主动关心她了。 “这些年你对我,对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我都知道。”大人从她手中接过了灯笼来,“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家永远都只有你一个夫人,所以你得多注意身子,不然我再老一些,就没有人照顾了。” “这些话你早些说多好……”夫人埋怨了一句,可眼底皆是喜色。 大人笑道:“早说也好,晚说也罢,总归要说的,对不对?”说完,他将夫人圈在了怀中,细声道,“娘子,我们许久没有温酒赏雪了,不如就今夜吧?” “好,夫君想做什么,都好。”夫人宛若回到了年轻时候,看着大人的眼神满满地都是幸福。 我微微舒了一口气,只希望大人日后对夫人能更好一些。 只有这样,我在夫人心里那根刺才会扎夫人轻一些,我还能留在沈府多些日子。 怀中萦笙给我的暖炉渐渐冷了下去,我默默地从小阁后走了出来。夜已经很深了,我也该伺候萦笙歇息了。 蓦地,有人温柔地拂去了我双肩上的落雪。 我惊忙回过了身来,我竟不察萦笙何时来的我身后? 看见我的惊色,她不禁掩口轻笑一声,忽地扯开我身上大氅一角,钻到了我的怀中,覆上了我冰凉的手背,柔声道:“爹爹要是再不走,我的浣溪可要冻坏了。” 第53页 她宛若一个暖炉,暖暖地熨贴着我冰冷的身子,我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抗拒这些温暖? “浣溪……别怕……”她忽然小声幽幽说了句。 我愕然低头看向怀中的她,我才发现,她又长高了,如今已与我肩齐高了。 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我有些伤感,抿了抿唇角,强然轻笑。 萦笙搓了搓我的手背,又扯了扯大氅,好让大氅将我与她裹得更紧一些,“这里好冷,浣溪,我们回去吧。” 好…… 我说不了的话,只能用行动来做。 当我与萦笙一起走回小阁,萦笙从我怀中钻了出去,速速关好了房门,匆匆走到了我的面前来。 她从我手中拿下了那个半冷的暖炉,放到了一边。回头看见我准备解下大氅,她连忙按住了我的手,示意让她来。 我错愕地静静看着她,由着她将大氅的衣带扯开,抖了抖上面的落雪,挂到了一旁的衣架上,又走了回来。 当萦笙准备给我拂去鬓髮上的落雪时,我连忙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掌心写道——怎么了? 萦笙眯眼轻笑,“不能总是你伺候我啊……” 你是小姐,我是丫鬟,我伺候你是天经地义啊。 她似是知道我准备写这句话,连忙蜷起了拳头,挑了挑眉道:“你写的话若是我看了不开心,我可不想看。” 我蹙了蹙眉心,指尖轻轻地挠了挠她的手背。 萦笙忍笑摇头道:“我……不……看……” 我急的厉害,喉间只能发出“咿……咿……”的声音。 萦笙蓦地捧住了我的双颊,认真地看着我,温柔地教我念道:“萦……笙……” “咿……”我想发声,可想是一回事,从我喉间发出来又是另外一种声音。 萦笙倒也不急,她凝眸看着我,又慢慢地念了一遍,“萦……笙……” “咿……嘶……”我只能这样发音。 可对于萦笙来说,能听到我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她很是欢喜。 只见她勐地点点头,再教我念了一遍,“萦……笙……浣溪,我知道你可以的!” “喑……嘶……”这次第一个音更接近了,我心跳得厉害了起来。我若可以亲口唤她的名字,哪怕只能一次,那该多好? “萦……”萦笙慢慢教着我,她微微垫着脚尖,悄悄地拂去了我鬓髮上的落雪,顺势勾住了我的颈子,凑近了我。 她的唇近在咫尺之间,我的心越跳越厉害,几乎要跳出心口来。 “笙……”萦笙把那个音再发了次。 我却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来。 我喜欢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儿,喜欢她这样暖暖的笑容,喜欢……她天真无邪的样子。 似是觉察到了我眸光的变化,萦笙这才发觉,现在与我的这个动作是怎样的暧昧?她羞然缓缓松开了我,垂下了头去,低声道了句:“明……明日再教你……”说完,便跑到了屏风后,左右拉下床幔,将自己藏了起来。 我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独自走到了我休息的坐榻边,坐了下来。 萦笙是真的开窍了,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 这样……也好…… 我起身整理好坐榻的被子,脱了衣裳,脱了鞋袜,准备钻进去好好睡一觉。 “浣溪……”萦笙突然唤我。 我连忙披上了外袍,走了过去,拉起了床幔一角,看向了里面。 萦笙紧紧裹着被子,她通红着脸颊,定定看着我,“我……我有点冷……” 我莞尔摸了摸她的额头,弯腰将她的鞋袜脱掉,示意她躺好,又指了指外面的火盆,想要去看看火盆里的木炭是不是烧没了? “浣溪……我还有点怕……”萦笙突然挽住了我的手,不让我离开。 我惑然看着她。 她顺势靠在了我的心口,合眼道:“我怕一睁开眼,就看不见你了……” 这是什么傻话? 我摇头浅笑,颳了一下她的鼻尖,拍了拍枕头,示意她躺下去。 萦笙倔强地摇了摇头,反倒是环紧了我的身子,她细声道:“这里又软又温暖,还可以听着浣溪的心跳,我觉得心安。”微微一顿,萦笙撒娇似的蹭了蹭我的心口,仰头莞尔道,“浣溪,你不许动!让我靠一会儿。” 我觉得心口处一阵苏麻,我害怕这样的感觉,却又有点小期待这样的滋味。 萦笙狡黠地笑了笑,她忽然直起了身子,将我披在身上的外袍扯了下来。 “咿……”我惊然看着她。 她对着我眨眼一笑,却已将被子扯了过来,圈住了我与她,“这样……浣溪也不会冷了。” 胡闹…… 我在心底暗嗔了她一句,却没想到她竟变本加厉地将我一推,压在了床上。 我惊瞪双眸,勐地摇摇头。 萦笙与被子一起缠住了我,她安心地枕在了我的肩头,呢喃道:“浣溪,晚安。” 我的心跳无比地狂乱,一跳一跳地,渐渐与她同样狂乱的心跳跳成了一致。 我怎可以睡萦笙的床? 萦笙啊萦笙,你让我……让我心乱如麻…… 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伸手捉住了她的手,手指在她掌心缓缓写道——让我起来,我不能…… 我没有写完,萦笙的手指便顺势扣住了我的手指。 她微微仰起脸来,委屈地瞥了瞥嘴,正色道:“最近我做了好多噩梦,梦中好几次我被人推下水去……也是好几次你跳下来救我……”她的声音有些微哑,“可没有一次……你浮起来……我害怕……是真的害怕……” 萦笙…… 我看她的眸光柔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后脑,我想告诉她别怕,我会在的。 “所以……陪陪我,好不好?”萦笙的眸光闪动,宛若泪花翻涌。 我怎么忍心拒绝她? 只能点点头,伸手将她搂在了怀中,拉过被子覆在了我们身上,拍了拍她的背心,示意可以好好休息了。 就……再放肆一回吧…… 我在心底警告自己一次,这真的是最最后的一次了。 萦笙紧紧贴靠在我的心口,得逞似的抿唇一笑,勾紧了我的腰杆,宛若小猫儿似的蹭了蹭我的心口,终是渐渐入了眠。 外间的风雪似是大了起来,簌簌地落在檐上,窸窣作响。 这一夜,我终究是无眠。 第54页 我不知道我跟萦笙的将来,到底会是怎样的? 萦笙啊萦笙,你知不知道,每当我想起你终有一日成为别人的妻,我的心……宛若刀割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更新~~ ☆、第三十八章 这夜过后, 萦笙与大人终于说起了话来, 沈府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今年临安的冬天过得很快, 雪化了没多久, 春雨便悄悄地来了。萦笙过了她的第十四个生辰,大人问她最想要什么礼物, 萦笙说,她想再出去看看外面的灯会。 大人笑着答应了萦笙, 可是西湖平日是没有灯会的。 这一等, 就等了好几个月。 萦笙终于盼到了七夕, 这个各家闺秀都可以出门的好日子。 只是,今年的萦笙特别了点。 夫人说, 萦笙快及笄了, 不可以再这样抛头露面,非要出去也不是不行,必须跟其他及笄的姑娘一样, 戴上面纱再出去。 萦笙虽然觉得很不习惯,可为了出去看看灯会, 也只能乖乖答允了夫人。 好不容易盼到了日暮时分, 萦笙激动地拜别了大人跟夫人, 便带着我跟几名小厮坐马车离了府,直往西湖白堤驰去。 萦笙跟我刚走没多久,便有一辆马车来到了沈府。 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回汴京多时的刑部侍郎曹锋。 沈府的下人们自是认识这位谦谦君子的,一看清楚来人是谁, 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恭敬地一拜,“曹大人,您怎么来了?” 曹锋笑道:“此次有公事来临安处理,便顺路来与沈大人叙叙旧。”说完,他顿了一下,问道,“不知……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下人们都是机灵的人,自然明白曹锋的目的不单单是叙旧那么简单,多少跟大小姐有些关联。 “怎么会呢?去年大人就吩咐我们,瞧见曹大人要客客气气的,只是……”下人们提醒了一句,“大小姐刚走不久……” “哦?”曹锋想了想,他倒是忘记了,今日可是七夕,他不觉轻笑道,“那……在下明日再来拜访沈大人吧。” 下人们对视一笑,自然明白曹锋的话中意思,当即恭敬地一拜,“曹大人,慢走。” “嗯。”曹锋微微一笑,又上了马车,放下车帘的瞬间,吩咐车夫道,“去白堤。” “是,大人。”车夫心领神会地一笑,便赶着马车往白堤驰去。 两名下人目送曹锋走远后,不禁私语了起来。 “咱们大小姐怕是红鸾星动啦。” “可不是嘛,曹大人那么一个谦谦君子,大小姐真有福气。” “明年我们就要有喜酒喝咯。” “嘿嘿,是啊,你别说,我这酒虫可是馋了好久呢!” “你们在说什么?”夫人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两人骇然站直了身子,端然回过了头去,恭敬地朝着夫人抱拳一拜。 “见过夫人。” 夫人冷冷地一扫他们,“我在问你们话呢。”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胆大些的那个回道:“小的知错了,不该在背后议论大小姐。” “你们议论笙儿什么?”夫人不悦地又问了一句。 胆小的那个低声道:“方才……方才曹大人来过,知道大小姐去灯会了,就……离开了……” “也去灯会了?”夫人冷冷问道。 两人重重点头。 夫人轻轻一嘆,看了一眼天色,道:“准备马车。” “夫人要去哪里?” “这些是你们下人问的么?” 夫人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转身便走回了府中。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马车越接近白堤,速度便渐渐慢了下来,还没到灯会最热闹的时候,白堤已来了不少平日见不到的闺阁女子。 在府中待得久了,出来走走,果然觉得神清气慡。 我放下了车帘,只觉心情愉悦,脸上的笑意也比往常暖了许多。 萦笙看着我笑道:“浣溪,我是好久好久都没有瞧见你这样的笑了。” 我摇了摇头,牵过她的手来,在她掌心缓缓写道——胡说。 萦笙咧嘴轻笑,脸上罩了一方雪纱,只看她的半面,已不剩多少稚气,“我可没胡说!早知道浣溪那么开心,我应该早些让爹爹许我出来的。” 我笑然低头,再写道——及笄之后你就更不能随便出来了。 萦笙惊愕地看着我,“为何?我都是大人了,还不许我出来?” 大人有大人的规矩。 我得告诉萦笙,有些事是越大越不由自主。 萦笙不悦地挽住了我的手,枕在了我的肩头,“浣溪,我忽然不想长大了。” 傻话。 我再摇了摇头,轻轻在她掌心写着——岁月从不等人,你会长大,我会变老,谁也停不下来的。 “我不!”萦笙紧紧抓住我的手,笃定地摇头,“你才不老呢!” 我马上便是三十的老丫头了,怎会不老呢?昨日我梳头的时候,已经发现我开始生白髮了。 萦笙摇了摇头,抬手抚上了我的鬓髮,“浣溪,你答应过我的,不准老那么快,你得努力,也得争气!” 我如何努力?如何争气呢? 我笑然看着萦笙,捉住了她的手,有些话,只有她再大点才会明白。 有些承诺,不是不做,而是做不到。 我从不对萦笙食言,可这一个诺言,我真的做不到。 萦笙轻轻一嘆,忽地笑道:“我有办法了!” 我微微挑眉,惑然看着她。 萦笙点头笑道:“你若生白髮了,那我就用上好的松烟墨给你画黑了。” 呵…… 我忍俊不禁地点点头,我若再不依着萦笙,只怕她又会说出什么好笑的胡话来。 萦笙欢喜地圈住了我的身子,偎入了我的怀中,莞尔道:“浣溪,你可还欠我一盏灯呢。” 是啊,我还欠萦笙一盏灯。 我点头,在她手背上慢慢写道——晚上送你一盏。 “不好看的,我可不要!”萦笙微微嘟嘴。 我哑然失笑,点点头。 “吁——大小姐,白堤到了。”听见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马车已经停在了白堤南口。 两名小厮走到了车帘前,帮萦笙掀起了车帘,“大小姐,可以下来了。” “好。” 萦笙点点头,提着裙角走了下来。 “那是谁家的小姐啊?”白堤上,不知是谁问了一句,便有许多人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马车上还挂着两盏写有“沈”字的灯笼,在临安城,最有名的沈家莫过于知府沈暮的府邸。 第55页 也许是萦笙去年猜灯谜的事迹广为人知,有几个眼尖的公子一眼便认出了萦笙来。 “是沈大人家的千金啊。” “难道就是那个……沈大小姐?” “人是越生越水灵了啊。” “可不是么?” 萦笙觉得气氛有些不太自在,连忙扯了扯我的衣袖,躲到了我身后,小声道:“浣溪,你瞧,我戴了面纱跟没戴就没有区别,还是一样给认出来了。”说完,便准备揭下脸上的面纱。 我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严肃地摇了摇头。 这是规矩,我不能让萦笙胡来。 毕竟,戴了面纱总比没戴好。 萦笙只好依着我,指了指白堤最热闹的地方,笑道:“浣溪,走,我们去看看,去年那个花灯摊主还在不在?” 我笑然点头。 四名小厮前后左右护住了我们,让我们可以安心地往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有几个少年郎想要过来结识萦笙,都被小厮给拦了回去。 萦笙看了偷偷一笑,又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道:“浣溪,你瞧,他们多憋屈的样子,哈哈哈。” 我轻轻一笑,最后眸光落在了少年群中那个熟悉的人影上——表少爷?! 他迟疑地往前走了半步,又退了回来,眸光紧紧盯着萦笙,一刻都不愿错过。 我下意识地将萦笙拦在了身后,挑眉瞪了一眼白中羽。 他愤愤然地也瞪了我一眼。 萦笙发现了我的举动,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看见了那个讨厌鬼,她忍不住白了白中羽一眼,吩咐小厮道:“你们给我看紧了,别让那个讨厌鬼靠近我!”说完,便指向了白中羽。 “是,大小姐!” 小厮点点头,沿着萦笙所指的方向,也瞧见了白中羽。 “白兄啊,你是怎么招惹你家表妹了?”白中羽边上的公子摇扇打趣问道。 “难道传闻都是真的?你们白家真的与沈家断了?”另一位公子又问道。 白中羽恶狠狠地一人给了一肘子,冷声道:“要你们管本少爷的事!滚!” “滚就滚!就你这大少爷的脾气,沈大小姐若是嫁了你,还真的遭罪。” “滚!” 白中羽再吼了一声。 两名摇扇公子冷嗤了一声,果断远离了白中羽。 萦笙不想因为表少爷而坏了赏灯的兴致,我更不想没了这个与萦笙一起赏灯的夜晚,所以萦笙加快了步子,我也加快了步子,很快便将表少爷甩到了身后很远的地方。 “来来来,上回说到小公子在西湖畔一眼对花魁柳四娘失了魂……”突然,听见了人群之中一声吆喝,萦笙便来了兴致,指向了那边。 “浣溪,我们去瞧瞧那边!” 说完,萦笙便拖着我走了过去,不等小厮帮我们开道,便带着我挤到了人群之中。 “是皮影戏啊!”萦笙激动地唿了一声,我只能轻咳两声,示意她莫要太激动了。 “我好像好久都没有玩这个了。”萦笙收敛了一些,小声说道。 我莞尔点头,确实是如此。 萦笙悄悄牵住了我的手,突然细细在我掌心里写道——回去陪我玩一回,可好? 我怎会拒绝萦笙的要求呢? 我蜷起了小指,在她掌心回了一句——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明天长凝菌要去旅游啦~~~但是大家别方~~~前几天长凝菌很努力的在存稿呢,后面还是继续隔日更新哈~~都交给存稿箱小天使给大家更新啦~~ ☆、第三十九章 这边曹锋刚下了马车, 左右瞧了瞧, 对着车夫道:“你先回驿馆, 我逛逛就回来。” “是, 大人。”车夫点点头,便赶着马车走远了。 曹锋极目看了一眼白堤上的斑斓灯火, 不禁嘴角一扬,便走进了人群之中。 会再偶遇她们么? 回想去年猜灯谜的点点滴滴, 那个不起眼的丫鬟, 确实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果然, 有些璞玉是不能只看外表的。 “咦?想不到子玉也来了。”曹锋忽地在人群中瞧见了汴京恩师的三公子莫子玉,不禁愕在了原处。 曹锋在汴京的恩师不是别人, 正是刑部尚书莫成。他的三公子莫子玉也在刑部任职, 只是平日里这公子更喜欢游山玩水,所以不管莫成如何栽培,也坐不到侍郎的位置上。 曹锋与莫子玉倒也算是合得来, 在汴京的时候,两人常常一起在酒楼上谈论江湖趣事, 也有一醉方休的时候。 如今竟然在临安看见了故友, 曹锋只觉亲切, 便准备快步追上去。 “曹大人。” 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曹锋不禁转过了身来,瞧见了沈夫人带着二小姐沈萦烟笑吟吟地站在身后。 二小姐今年十一岁,眉眼开始渐渐展开,他日定也是个水灵灵的妙人儿。 曹锋自然不能失了礼, 当下对着夫人拱手一拜,“夫人今日也有雅兴带二小姐赏灯么?” 夫人微微一笑,带着萦烟也福身一拜,“就凑个热闹。” 萦烟笑嘻嘻地看着曹锋,眸光满是崇拜,“曹公子这次还会在我家小住么?我也想学画画,你可以也教教我么?” 曹锋怎会不想在沈府小住? 他轻笑道:“若是沈大人不嫌我叨扰,在下自然愿意。二小姐想学画画,在下自然也乐意教授。” “好啊!好啊!”萦烟开心地拍了拍手。 夫人笑得温婉,看了一眼前面的热闹,笑道:“老了,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只怕今夜我带不了烟儿逛多久了。” 萦烟不悦地看了看夫人,“娘亲,这不是才来么?我还什么都没看呢。” 曹锋是聪明人,岂会不明白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只是,他不想扯上关系的人,自然不会留任何机会有关联。 他摇了摇头,道:“哎呀,我竟忘记了,我今日还没去临安府报导呢,完了完了!” 夫人心头不悦,也只能依着曹锋的话道:“那就让我差人送大人一程吧。” 曹锋连连摆手道:“不必了,二小姐难得出来一趟,夫人还是带二小姐多逛逛吧,告辞。”说完,曹锋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白堤南口走去。 夫人沉沉一嘆。 萦烟还不懂事,她仰头看着夫人,嘟嘴道:“娘亲,我想吃糖葫芦。” “再过四年,你就要及笄了,不能总想着吃糖葫芦了。”说着,夫人牵起她的小手,悻悻然往回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我生的女儿会被那个短命鬼的女儿比下去了!” 萦烟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夫人说的话,“娘亲,及笄就不能吃糖葫芦了么?” 夫人苦笑一声,蹲了下去,扶住了萦烟的双肩,认真地问道:“你觉得曹大人怎么样?” 第56页 “他生得好好看,画画更好看!”萦烟笑然回答。 夫人抚上了她的脸颊,点头道:“他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娘亲这辈子,只能是别人的影子,这种日子真的太煎熬了……娘亲只希望你可以比娘亲幸福,所以,曹大人娘亲必须为你争一争。” “嗯,我听娘亲的,娘亲不哭啊。”萦烟抬起小手,摸了摸夫人的眼角,很是心疼。 夫人欣慰地笑了笑,忍住了泪水,她四下看了看,瞧见远处有人在卖糖葫芦。于是她吸了吸鼻子,牵着萦烟站了起来,径直往糖葫芦走了过去。 只要是她的烟儿想要的东西,只要她这个娘还在人世,她不管多难,都要为她的烟儿争取。 糖葫芦如是,曹锋也如是。 我跟萦笙正沉浸在皮影戏的故事里,根本不知道此时在白堤南口发生的这些事。 那个皮影戏讲的是一个痴心的小公子,为一个风流女子柳四娘放弃所有,最后情深不寿的故事。 最后柳四娘虽然被小公子感动了,可小公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小公子好傻……”萦笙吸了吸鼻子,忽地看向了我,如今她已长到我的耳根,想必明年必定会高过我吧? 傻,确实傻,可他爱那个花魁啊。 爱到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我看向了萦笙,眼圈有些红红的,低头在她掌心写道——或许傻了点,可是他爱花魁啊。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傻?”萦笙反问我。 我泪然浅笑,继续写道——花魁能活着就好。 我静静地凝眸看着她,我不知道萦笙能懂多少,可我只知道,若是让我来选,我死,还是萦笙死? 我的答案只有一个,我要萦笙活。 萦笙仿佛觉察到了我的认真,更发现了我话中的深意,她连连摇头,小指勾紧了我的小指,正色道:“浣溪,你答应过我的!” 嗯,我答应过你的,会一辈子好好照顾你,老得比你慢一些。 我原来也会说这些胡话了。 我轻轻一笑,将心里这些胡话变作了指尖的一句话——我会陪着你的。 萦笙连忙扣紧了我的手指,与我的掌心相对,重重点头,“好!说好的,谁赖皮,谁就是小狗!” 好…… 萦笙觉得这故事实在是不好,那皮影摊主准备重演第一幕的时候,萦笙连忙扯了扯我的手,指了指花灯,笑道:“这皮影戏不好看,我们去……猜灯谜!” 好…… 我点点头,跟着萦笙往灯谜摊走去。 今年七夕的花灯摊很多很多,每一个摊子都有个最大的彩头,萦笙顺着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一个摊子的彩头是花灯的。 她恹恹地看了看我,嘆息道:“浣溪,你今年送不了我灯了。” 我怎捨得看她失落呢? 我仔细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一盏不起眼的小鱼花灯上,我指了指那盏花灯,牵着萦笙的手走到了灯下。 摊主看了一眼我们的衣着,觉得我们必是大富大贵的人,连忙道:“我这儿还有许多好看的花灯……” 我摇了摇头,对着摊主福身一拜,便拿起了他摊子上的毛笔,在一边的白纸上写道:“无功不受禄,这灯若是我能猜出上面的灯谜,可否让我买回去?” 摊主看了看上面的话,再看了看我——我指了指嘴巴,摆了摆手。 摊主终于知道,我是个哑巴。他心生恻然,点头笑道:“姑娘若是真猜出了灯谜,这灯送你就好。” 我继续写了两个字——多谢。 萦笙早已笑然帮我取下了灯谜,递了过来,念道:“蜜饯黄连。”念完之后,她得意地一笑,我知道,她必定已经猜出来了。 我会心一笑,刚欲在纸上写出灯谜谜底,却被萦笙握住了手,我怔怔地看向了她。 “我喜欢这个谜底,我们一起写!”萦笙点头轻笑,“来,一起写字啦!” 我莞尔摇了摇头,与萦笙一起把这个灯谜谜底写了出来——同甘共苦。 “同甘共苦,摊主,可猜对了?”萦笙与我相视一笑,便激动地问向了摊主。 摊主点点头,亲手取下了那盏小鱼灯,递向了我,“姑娘既然猜对了,那么这盏灯自然就是姑娘的了!” 我对着摊主再点头一笑,没想到萦笙先我一步握住了灯柄,我握上去的时候,恰恰将萦笙的手握住。 我掌心的暖意沁入了她的手背,她红着脸蛋,对着我得意地一笑,“这次可是我们一起猜出来的,你还是欠我一盏灯!明年,一定要还我。” 我点点头,只要明年我还能跟着萦笙,要我还多少盏,我都愿意。 萦笙欢喜地也点了下头,她看向了远处的花坊,兴高采烈地道:“浣溪,你瞧,那边还有更好玩的!” 我不捨得放开她的手,又怕她被人流冲散了,不由得将她握得更紧,跟着她来到了桥头上。 萦笙似是觉察到了我的微微用力,她羞然偷偷看了我一眼,又转过了脸去,看着身前的那盏小鱼灯,幽幽道:“浣溪,我知道你为何要送我这盏灯。” 我的心思,她竟知道? 萦笙杵在桥柱上,望着远处的湖心月影,徐徐道:“这盏小鱼灯是最不起眼的灯,你觉得这个最像你,对不对?” 我的心头一软,萦笙啊萦笙,你真的猜对了。 萦笙忽地转过了脸来,郑重地对我摇了摇头,让我打开另一只手的掌心,低头在上面写道—— 就算是小鱼灯,只要是你送我的,都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我心里暖得厉害,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咿……咿……笙……” 音已经很接近萦笙两个字,萦笙又惊又喜地看着我,“浣溪,你知不知道,你能唤我的名字,才是我今年最最最珍贵的礼物!”说着,她眼圈一红,霎时滚下了两行热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南京之行啦~~~先甜一章~ ☆、第四十章 “小姐为何伤心呢?”一个陌生的俊朗公子声音响起, 萦笙慌乱地擦了擦眼泪, 看向了身后。 只见一位白衣公子摇扇看着她, 眸光满是疼惜之色。 我下意识地将萦笙护在了身后, 小厮连忙将我跟萦笙围护了起来。 “本公子姓莫,名子玉, 我爹是……”白衣公子的话尚未说完,脸上就被狠狠招唿了一拳。 我跟萦笙惊然看向了那个气急败坏的打人者, 正是表少爷白中羽。 “谁准你搭讪本少爷的表妹的?!”白中羽气红了脸, 回头再狠狠瞪了我一眼, “浣溪,你把表妹惹哭了, 本少爷一会儿再跟你算帐!” 莫子玉哪里是好惹的主, 他在佳人面前被人这样打一拳,心里的愤怒怎会善罢甘休? 第57页 “臭小子,你活腻了么?”莫子玉怒喝一声, 便看见白中羽左右两侧来了好几个壮汉,想必是白中羽的家奴。 本来看见这个阵势, 惹不起可以走开的, 可是莫子玉怎能咽下下口气? 他挺直了身子, 咬牙问道:“你可知我爹是谁?!” “本少爷管你爹是谁?!在临安城,本少爷看不顺眼的人,就得吃拳头!”说着,他匆匆对着萦笙说了一句,“表妹, 别怕,表哥保护你!” “你不要胡闹好不好?”萦笙摇头急唿,“人家莫公子并没有对我怎样,你就这样打人,你真的是……死性不改!” 白中羽又怒又恨地转头看了一眼萦笙,“他脸上只写了一句话,他看上你了!本少爷现在不出手,难道等他明年跟本少爷抢你么?” “笑话!窈窕淑女,君子……啊!” 不等莫子玉把话说完,白中羽又一拳抡了上去,当即喝道:“给本少爷狠狠打!”白中羽身后的壮汉闻声走了上来,跟着白中羽一起,疯狂地围殴莫子玉。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萦笙吓得不轻,她想去劝架,生怕闹出点什么大事来。 周围的游人瞧见这阵势,谁也不敢上前拉开双方。 毕竟被打那个人实在是眼生,可打人那个可是临安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大公子白中羽,谁人敢惹他? 我生怕萦笙被伤到,连忙将萦笙拉到了一边,匆匆在她掌心写道——快离开这儿。 萦笙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莫子玉,“可是……我怕表哥真打死人了……” “表妹放心,我自有分寸!”白中羽得意地回头一笑。 莫子玉趁着这个当口爬了起来,不甘心地狠狠一拳打在了白中羽后脑上。 白中羽在萦笙面前丢不起这个人,蓦地气急败坏地啐了一口莫子玉,一脚就踢在了莫子玉的心口。 莫子玉一个势子不稳,身子勐地往后倒了下去。 谁也没想到,他倒下的地方刚好是桥头的石狮子,他的后脑狠狠撞到了石狮子上,莫子玉身子抽搐了片刻,当即吐出一口鲜血,便不省人事了。 白中羽惊惶无比地蹲下查看莫子玉的伤势,“喂,你别吓我啊,本少爷只是跟你玩玩,喂,醒醒!醒醒!” 萦笙连忙扯了扯我的衣袖,急声道:“表哥闯下大祸了,浣溪,我们快走,快离开这儿。”萦笙话音才落,便有游人开始了惊唿。 “不好了!不好了!” “白家大少爷打死人了!” “出人命了!” 白中羽骇然一瞪那些惊唿的人,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起身大唿道:“闭嘴!你们都给本少爷闭嘴!” “少爷,怎么办啊?”一起打人的壮汉害怕地问道。 白中羽推搡了那人一下,急声道:“还不快送他去看大夫?!”说完,他回头看向萦笙,可我与萦笙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白中羽口中念念有词地,当他再看向莫子玉之时,却发现那人已经面白如纸,似是已经没了气息。 萦笙与我匆匆上了马车,萦笙吩咐车夫道:“我要回家了,快点走。” 车夫恭敬地点点头,“是,大小姐。” 我知道这是萦笙第一次看见那么血腥的画面,我也知道她定是吓到了,我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勾起小指一遍又一遍地在她手背上写着——别怕。 萦笙定定看着我,认真地问道:“那位莫公子是不是被表哥打死了?” 表少爷那样的性子,迟早会惹大祸。 大人说过,我心里也清楚。 表少爷会承担什么后果,我并不在乎,我现在反倒是担心,这事会不会和萦笙扯上关系? “莫公子若是死了……杀人要偿命的……怎么办……舅舅肯定要逼爹爹了……爹爹怎么办?” 我没想到这个时候萦笙想到的是大人,更没想到萦笙竟比我想像的还要懂事。 是啊,虽说沈家与白家已经一刀两断,可是表少爷犯了命案,舅老爷怎会坐视不理? 最烦心的,只怕是大人了。 大人…… 我开始担心大人了。 萦笙看我半晌没有写字,她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她慌乱地自言自语道:“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爹爹又该怎么办?这事情该怎么办?” 我连忙捧住了她的双颊,定定看着她,想让她平静下来。 她将额头抵在了我的额头上,慌声道:“这一年来,我发现爹爹的白头髮多了好多,我害怕爹爹老得太快,我一直想帮爹爹做点什么……” 傻萦笙…… 不等我把我想说的话写出来,萦笙又道:“浣溪,我是认真的,我真的怕你老得比我快,怕我长得太慢……我害怕有一天……我在意的人忽然都不见了……” 她的额头越来越凉,身子有些微颤。 我心疼地牵过她的手来,一笔一划地写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浣溪,你可以再写一遍么?” 我笑然点头,再写了一遍——一直陪着你,直到…… 我突然停住了,萦笙紧张地看着我,“直到什么?” “我死”这两个字,我发不出声来,可是我的嘴型可以说出来。 萦笙连忙捂住了我的嘴,摇头道:“不准!以后都不准你再说这个词了!” 我点点头。 萦笙这才松开了手,愁然一嘆,“爹爹这回怎么办啊?” 萦笙啊萦笙,大人是公门中人,他的忙,我们帮不上半点。 如今,我只希望,今日被表少爷打的那个公子能活下来。 临安首富家的白大少爷在白堤桥头打死人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杭州城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大人一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衙门。 果然,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中羽这个孩子平日里人人都让着他,白子生也宠着他,任由他胡来,终是闹出大祸了。 就在大人犹豫着是不是该先拿下白中羽时,曹锋击响了外面的大鼓。 “何人在外击鼓?” “沈大人!” 曹锋提着鼓槌就走了进来,脸色凝重,他愤声问道:“为何还不拿下杀人兇手?!” “曹大人也听闻此事了?”大人心凉了一会儿,连刑部侍郎也惊动了,白中羽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曹锋急声道:“你可知这小畜生打死的人是谁?” 大人听曹锋这语气,忽然意识到此事只怕是越来越严重了,“谁?” “我恩师……刑部尚书莫成的三公子!”曹锋有些失望地看着大人,“难道就因为他是你的外甥,你就这样护着他?” 第58页 大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整个人冷到了极致。 “莫……三公子……” “白中羽打死朝廷命官,按律,当斩!” 曹锋不悦地看着大人,“大人再迟疑片刻,只怕人犯要熘了!” “来……来人!”大人颤声开口,“随本官亲自去白府拿人!” “沈大人!”曹锋突然唤住了他,手中的鼓槌指向了公堂上的“正大光明”四个字,“希望大人一切秉公处理,否则……你该知道我们刑部有权翻案的!” 大人重重点头,沉声道:“此事……下官必定妥善处理。” “最好如此,不然,沈大人保不住乌纱帽事小,只怕府中诸人都会被牵连。”曹锋提醒了一句,“你与白家毕竟是姻亲。” 大人岂会不懂这当中的利害关系? 当大人带着衙役来到白府大门前,白府大门紧紧关着,似是早就料到大人会来拿人。 “去敲门……” “对付犯人,何须如此客气?!” 曹锋在旁冷冷说罢,大手一挥,“撞开大门,私藏人犯者全部拿下!”曹锋毕竟官职比大人高,如今临安城出了命案,死的还是朝廷官员,曹锋除了报官之外,也动用了自己的权势,调动了临安城守将的部分兵马协助查案。 不多时,白府大门便被兵将们撞开。 兵将们提刀沖入了府中,惊得府中上下一片惊唿。 大人跟曹锋一起走到了前厅中,白子生面色惨白地指了指前厅中放着的十口檀木大箱子,颤声道:“这儿是我白家的所有田契……房契……妹夫……就放羽儿一条生路吧?” “行贿官员,罪加一等!”曹锋厉声一喝,“拿下!” “妹夫……求求你,我白家就这一根独苗啊,杀了他……我白家就断了香火了啊!”白子生慌乱地跪倒在地,不断给大人叩头。 “可他杀的……是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啊……”大人哀声一嘆。 白子生颓然坐倒在了地上,“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熊孩子不管教的后果,责任第一绝对是家长。《枕上雪》实体书开始预售啦,详情请关注长凝微博。 ☆、第四十一章 最后, 白中羽在后门前被曹锋带来的兵将抓获, 当即便押入了府衙大牢。 白子生夫妇两人哭天喊地地追了一路, 最终晕厥在了临安大街上。 曹锋撤换了大人府衙的狱卒, 换了自己信得过的兵将亲自值守,严令一切白家的人接近白中羽。 毕竟, 白家是临安第一富豪,行贿混进大牢并不是什么难事。 “沈大人, 此事我知道你不便审问, 所以, 剩下的就交给在下吧。”曹锋在大牢门口,拍了拍大人的肩头, 他也知道大人的为难, 既然大人已经亲手抓了白中羽下狱,也算是大义灭亲了。 大人疲惫地摇了摇头,“既然是在我管辖的临安城发生的命案, 下官自然不能避身事外。”说着,他看了看曹锋, “曹大人, 可否允下官单独与中羽聊聊?” 曹锋嘆了一声, 又拍了拍大人的肩头,郑重地道:“此人是救不得的,恩师在上面看着,希望沈大人不要惹祸上身。” 大人点点头,“我知道。” 曹锋大手一挥, 守在大牢门前的几名兵将便往后退了十余步。 大人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白中羽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连忙扑上前来,抱住了大人的腿,哀嚎道:“姑父救我,救救我!” 大人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沉声道:“你让姑父怎么救你呢?” 白中羽想了想,慌乱地道:“我没打死人!我没有一下打到莫公子的要害,真的没有一下打到!他是自己不小心,对!是他不小心撞上石狮子的!不怪我!真的不怪我!” 大人强咽下了想说的话,万万没想到白中羽事到如今还不知错,甚至还把错都归到莫子玉身上。 “姑父啊,我救他了的!我可是差人火速送去就医了的!是他命短……不……是医馆的大夫医术不精!是大夫害死他的!我真的是冤枉的!姑父……” 白中羽将大人抱得更紧,泪如雨下,“我是白家唯一的香火了……您就看在……看在姑姑份上……救我一回吧……求求你了……姑父……” “中羽,你这辈子已经走错了路,回不了头了……”大人从他双臂中挣出了腿来,失望地摇摇头,“下辈子,重新做人吧。” “姑父!”白中羽凄声大唿,“我都是为了表妹才打人的!” 大人身子一颤,回头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大人更是没想到,此事竟然还牵连上了他的萦笙! “是……那人先调戏……表妹……我才……才……”白中羽终于找到了一个自救的机会,他又上前抱住了大人的腿,“姑父……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 大人再次从他双臂中挣了出来,回头肃声道:“你住口!死到临头还不知错!”说完,他便踢开了白中羽,从大牢中走了出来。 曹锋还在那里等着,其实早将里面的说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本官所认识的子玉,举止有礼,从不会调戏他人!”看见大人慾走,曹锋提醒了一句,“而本官印象中的白大少爷,可不是一个会说真话的人。” 大人拱手对着曹锋一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离开了这儿,离开了府衙,径直往家里赶去。 萦笙自从回到了家里,心神就没有一刻安宁下来。 当大人带着家僕与丫鬟浩浩荡荡地来到小院之中,萦笙连忙走了过去,恭敬地对着大人一拜,“爹爹,你……” “帮大小姐收拾东西。”大人冷冰冰地下了令。 萦笙愕然看着大人,“爹爹,收拾东西做什么?你要我去哪里?” 大人看向萦笙,眸中终是闪过一抹不舍,“我送你去净语庵住几日,好好反省。” “我做错了什么?”萦笙不解地问道。 大人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萦笙,正色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比爹爹清楚……” 果然是那事么? 萦笙委屈地回道:“我什么都没做,那个莫公子只跟我说了一句……” “那今日你便什么都不要说了!”大人打断了萦笙的话。 萦笙还想解释,我连忙握住了她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第59页 萦笙忍住了话,噙着眼泪看着丫鬟们帮她收拾好了行装,她哑然问道:“爹爹,你不信我就算了,这是打算不要我了么?” 大人悄然握拳,没有答话,他背过了身去,哑声道:“马车已经在后门等着了,你走吧。” “爹爹……你会来接我么?”萦笙的眼泪滚了下来,她害怕地问道。 大人点点头。 “什么时候?”萦笙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大人却没有回答她,他对着其他人道:“把大小姐喜欢的屏风跟皮影人偶都带去。” “是,大人。” 萦笙忽然觉得,事情似是比她想像的还要严重,她绕到了大人身前,定定看着大人,她哀求地唤了一声,“爹爹……” 大人没有理会萦笙,又转过了身去,不敢再看萦笙的泪眼。 萦笙又绕到了大人面前,又颤声唤了一声,“爹爹……” 大人再次转过了身去。 萦笙最后绕到了大人面前,忽地跪了下去,她凄声道:“爹爹要送走我……那我就走……我会在净语庵等爹爹来接我回家……我会听话……会乖乖的……不让爹爹烦心的……” “嗯……”大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他不禁仰头倒吸了一口气。 我悄悄地回了萦笙的房间,提笔写了一张纸条,走到了大人面前,跪下的瞬间,双手举起了纸条,递给了大人看。 大人低头看的一霎,眼泪便落到了纸条上——请大人允我与大小姐同往。 “连你……”大人颤声说到一半,终是忍住了话。他苍凉地点了点头,摆手道,“罢了,罢了,你想去便去吧……” 我重重地对着大人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萦笙吸了吸鼻子,她牵住了我的手,终是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我曲起小指,在她掌心轻轻写道——大人定是有苦衷的。 萦笙对着我点点头,暂时松开了我的手,也对着大人接连磕了三下,她哑声道:“爹爹……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一定要多多保重……还有……” “这些话……爹爹等你回来再说。”大人再次打断了萦笙的话,他冷冷下令,“搬快些!” 萦笙咬了咬下唇,不敢再轻易开口,就这样默默地从了大人,最后与我一起上了马车,离开了沈府。 家里突然有那么大的动静,夫人听说之后赶来,我与萦笙已经不在了。 大人独自一人坐在萦笙的小院中,失神地想着什么? 夫人缓缓走来过来,坐在了大人面前,轻声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我怕……怕此事牵连到笙儿……只能让她出去避避……”大人牵过了夫人的手来,紧紧握着,“从今天开始,让府中下人都说笙儿得了怪病,快要不行了。” 夫人愕了一下,“为何要如此?” “中羽打死的人是刑部尚书家的三公子……他之所以打人,全是因为见不得别人对笙儿好……”大人担心地一嘆,“为人父母,岂会不懂丧子之痛?我只怕中羽的死,不足以消弭尚书大人的心中悲痛,更怕白子生日后寻笙儿的麻烦。” 久在官场,大人是听过尚书大人的一些传闻的——此人绝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儿。 所以白中羽必须死,还必须由他沈暮的手亲自杀了,否则必定会将怒火烧到沈家来,日后的仕途只怕会走得很艰难。 白子生那人罅隙必报,锱铢必较,沈暮若是杀了他的独子,真的无法想像,他日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一边有权,一边有钱,大人很是为难。 白中羽又是个喜欢说谎的孩子,若是他在行刑之时,疯狂地把脏水都泼到萦笙身上——不管是莫成,还是白子生,绝对会把后面的怨气都放在萦笙身上。 毕竟,人疯狂起来,是不讲道理的。 莫成会说,若不是萦笙是祸水,他的三公子又怎会遭这样的无妄之灾? 白子生会说,若不是萦笙在桥头卖弄风情,又怎会招惹到莫三公子,害他的痴儿动手伤了人? 这些可能,大人必须想到。 因为萦笙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他答应过笙娘,一定要好好照顾萦笙长大,让萦笙无灾无难。 玉本无罪,怀璧其罪。 这世间最可怕的莫过于人心,最难敌的莫过于流言。 夫人听明白了大人的意思,她愁声问道:“那烟儿跟元生呢?你就不怕他们报復我们的烟儿跟元生了?” “我会好好保护他们的。”大人肃声承诺,将夫人拥入了怀中,“这个家的每个人,我都会好好保护的。” 夫人瑟瑟不语,却只觉得失望。 把萦笙送走避祸,却让她的烟儿与元生在家里担惊受怕的,果然,在大人心里,不管她做再多,终究都不如那个叫笙娘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四十二章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马车一路驶出了临安城, 缓缓驰入了山中。 萦笙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 哑声问道:“我是不是闯祸了?” 我摇了摇头, 打开了她紧蜷的掌心,缓缓写道——与你无关的。 萦笙摇了摇头, 偎入了我的怀中,“我好怕爹爹会有事……” 我也担心。 虽然我不知被打死的公子到底什么来头, 可我知道白家的舅老爷绝对不是个善主。 杀人偿命, 天经地义。 若是表少爷真偿命了, 白家与沈家是真的交恶了。 我轻轻抚着萦笙的脑袋,安抚着她的不安, 轻轻地在她掌心写着——会没事的。 可真的会没事么? 白子生事后若是要拉萦笙下水, 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摸黑萦笙,白家那些人抹黑人的本事,当初我知道的。 可以说, 我庆幸当初大小姐带了我离开那个脏地方,整个白家只有大小姐是干净的。 可大小姐若不是白家的大小姐, 那……现在应该能与心爱的人, 白头到老吧? 很多年来, 我都这样想着。 “浣溪……”萦笙往我怀里钻了钻,牵过我的手来,紧紧环住了她,“我好怕……真的真的好怕……” 我圈紧了她的身子,轻轻一嘆。 我知道, 到了净语庵后,我跟萦笙都安全了。 可大人怎么办? 这个男人那么多年来为萦笙撑起了一切,如今他才是最危险的人啊。 希望一切可以慢慢好起来,希望我还有机会回去,亲手给大人奉上一杯热茶,谢谢他为我跟萦笙做的一切。 第60页 我不能告诉萦笙这些人心的复杂,我只能将千言万语变作一句——我们能回去的。 然后紧紧扣住她的手指,温暖她冰凉的手。 最终,白中羽打死莫子玉的案卷很快就被批审了下来——斩立决! 好好的尚书三公子就这样走了,尚书大人莫成听到这个消息后,昏厥了整整一天,等他醒来,便给曹锋写了一封信,第一句话便是——不要让那小畜生那那么容易! 大人依法判下了白中羽三日后问斩,自那日开始,白子生天天带着人在府衙哭闹,一句一字都像是刀子一样狠狠扎着大人的心。 “我儿冤枉!我儿冤枉啊!” “沈暮!你这是要我白家绝后啊!” “你若真敢杀了我的中羽,我要你们整个沈府偿命!” …… 大人安静地坐在大堂之中,白子生被衙役们拦在大堂之外,一声一声的凄声叫唤着。 “沈暮,你以为你大义灭亲就是公正严明了么?” “你以为你的双手是干净的么?” …… 大人的眉角微微一跳,看向了白子生,他肃声道:“从我的笙儿差点被白中羽害死那天开始,我沈家与你们白家早就一刀两断了!白子生,你若再口出狂言,诬陷本官,本官马上抓了你,一併治你的罪!” “当官了不起么?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啊!” 从外面走进来的曹锋勐地一肘子拐到了白子生心口,他冷冷地看着他,“养儿不教,父之过!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呢?再要聒噪,你以后就别想说话了。” “狗官!”白子生啐了曹锋一口唾沫。 曹锋缓缓擦去了脸上的唾沫,冷冷挥手,“此人冒犯朝廷命官,拿下!重打四十大板!” “是,大人!” “曹大人……”大人连忙唤了一声。 曹锋凌厉的眸子扫了大人一眼,“沈大人就那么喜欢听他骂你?” 大人沉默了。 曹锋失望地摇了摇头,“有些人就不配做你的亲戚!来人!重重打!” “是!” “沈暮,曹锋,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曹锋打了白子生后,他们白家终于消停了。 当曹锋把莫成的信放在大人面前,大人蹙紧了眉心,道:“中羽都是将死之人了,就不能给他一个痛快么?” 曹锋沉声道:“恩师觉得不痛快,这口气是必须要出的。”说完,他沉沉一嘆,“沈大人,我给你看这些,就是念在你我有些私交,我希望有些火不要烧到沈家来,这件案子可以到此为止。” “我何尝不想到此为止?”大人早已疲惫不堪了。 曹锋拍了拍大人的肩头,肃声道:“那这些事……沈大人就不必管了……”说完,他又问了一句,“你就不想早点把沈大小姐接回来么?” 大人脸色一沉,“你……” “我刑部想查的事,就没有查不出来的。”曹锋正色看着他,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得罪一个白子生没事,可若是真得罪了恩师,你是谁也保不住的。” “笙儿真的是无辜的。”大人颤声道。 曹锋点头道:“沈大小姐是什么人,你知道,我知道,可是恩师并不知道。所以,这事的起因就该压下去。”微微一顿,曹锋继续道,“这些事,我都已经办好了,只剩下最后一件……所以,我只请沈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把事办漂亮了一了百了。” 大人除了默许之外,什么都做不得。 于是,当夜,曹锋将牢中的其他囚犯换了个地方关押,只独独留下了白中羽一人。 刑部审问犯人的重刑有许多,甚至大人很多都是第一次听说。 这一夜,大人听见牢中一声又一声白中羽的哀嚎,听见他断了声音又被人泼醒。 自小溺爱长大的大少爷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姑父……救我……救我……救救我……” “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我不该……不该……” “打……打……啊!!” 一夜过后,白中羽面上没有一丝伤痕,可身上却没有了半点完肤。曹锋带着人从大牢中出来,发现大人的双鬓白了许多。 曹锋将手中的木盒子递给了一边的刑部亲信,“把这个给恩师送去,就说事已经办妥了。” “是,大人!” 大人走上前去,“那是什么?” “这小畜生该付出的代价。”曹锋回了一句,便离开了大牢。 大人悬着一颗心快步走入了大牢,看见的却是一个浑身血污的白中羽,哪里还有平日里的俊秀? “中羽……”大人骇然走了过去,伸出手去,却不知道能放到他身上哪里? 白中羽眨了眨眼睛,似是已经疼到了麻木,他咧嘴艰难地一笑,血水便从他口中涌了出来。 “姑父……” “我在!”大人颤声应他。 “他们……他们阉了我……” 大人终于明白,曹锋拿走的到底是什么? “好疼……姑父……你……一定……一定不会……把表妹……嫁给我了……”白中羽绝望地缓缓道。 大人哽咽不语,“姑父救不了你……这一次真的救不了你……” “我……想回家……想……回家……”白中羽的血泪滚了下来,“姑父……求求你……给我……给我一个……痛快……” “中羽……” 大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哽咽地重重点点头,亲手打开了牢门,拿起了地上的血衣,卷了起来,缠到了白中羽颈子上。 “姑父……下辈子……下辈子……我不再那么……顽皮……你把……你把表妹许……许给我……好不好?” 热泪从大人眼眶中流了下来,大人不知怎么回答。 “我……我会……学好的……真的……真的……” 大人突然紧紧勒紧了手中的血衣,白中羽并没有挣扎太多,很快便断了气。 “你若……真的学好了……姑父就答应你。” 大人泪然说完,将他紧紧一抱,哑声道:“中羽,一路好走。” 此案,最后在大人的结案词中写道——恶少白中羽在狱中畏罪自尽。 第61页 未免白家领走白中羽尸体时,发现他曾遭过重刑,大人在府衙将白中羽的尸首火化之后,再命人将骨灰送回了白家。 曹锋对大人的作为很是不解,“沈大人,你可知你这样会……” 大人当即拿下了头上的乌纱帽,对着曹锋跪了下去,“一命偿一命,若是尚书大人觉得此事还不能了,那沈暮的命就在这里,只希望尚书大人可以放过下官的一家。” 曹锋沉沉一嘆,扶起了大人,“沈大人,你这样,倒让我……”他欲言又止,最终点头道,“恩师也不是不讲理之人,罢了,回头我就说是我用刑过勐,所以这小畜生死在了狱中,沈大人这是为我遮掩写的说辞。” “曹大人,谢谢。”大人重重点头。 曹锋嘆息道:“我只是……不想牵连到大人府上的无辜之人,也希望此事到此终了了。” 大人再点点头,“但愿如此。” 最终,白子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听说他疯了,还听说他一夜白了头,更听说那日,白夫人便上吊死了。 后来,白家是在什么时候搬走的?谁也不知道,白子生一家就好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在临安城彻底没了踪影,所有的产业都变卖得干干净净。 事情,算是过去了。 足足等了半年,当百姓们都开始注意到其他事了,一切的一切都恢復了平静,大人想来接萦笙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长凝用一章来交待表少爷的终局。 他其实就是个被宠坏的熊孩子,他的死,其实还是有点小难过的。 那么沉重的几章过后,也该写点开心的了,对不对? ☆、第四十三章 净语庵是个很清净的地方, 除了初一十五会有不少夫人小姐来上香外, 许多时候这里都没有外人来。 萦笙跟我在这里静静地住了半年, 日子虽然清闲, 却也算心安。 除夕到了,临安城家家户户团圆吃饭, 不少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着,好是热闹。 这是萦笙第一次没跟家人一起吃团圆饭。 净语庵虽然在城郊, 可是夜空那么大, 萦笙是可以看见夜空中那些烟火的。 昨天下了一夜的雪, 今早才停了下来。 可天上雪云滚滚,多半今晚半夜还会下雪。 萦笙坐在屏风后, 手里拿着两个皮影小人, 演着她新排的故事。 庵中的师太们素来不喜这些俗物,此时正在庵堂中诵经。 所以,萦笙这齣戏的看客, 只有我跟几个不谙世事的小尼姑。 屏风那边,萦笙拿起一个老人人偶, 贴到了屏风上, 她压低了嗓子说道:“你们见过我的孩子么?” 这是个老人找孩子的故事。 小尼姑们是第一次看, 我却是第一次看萦笙的正式表演。 萦笙故意咳了两下,“咳咳,我的孩子啊,你到底在哪里啊?” 过了一会儿,我瞧见萦笙从屏风后伸出了手来, 对着我招了招。 我走了过去,坐到了萦笙身边。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底桃红纹的袄子,眉眼已经长开了,再也不能在她脸上找出半点稚气来。 可有一样东西,是不会变的。 那便是萦笙的笑——她弯眉笑盈盈地看着你的时候,脸颊上浅浅的小梨涡微微一旋,你会觉得心窝会蓦地一苏。 她笑着把那老人人偶递给了我,让我帮她拿着。 我点头从她手中接了过来,萦笙弯腰拿起了脚边的粉衣姑娘人偶,她给我递了个眼色,让我先把老人挪到屏风边上。 我顺着她挪到了一边,让她的粉衣姑娘登上屏风。 “我的爹爹……”她的粉衣姑娘刚登场,说了这四个字后,她忽地声音哽咽了一下。 我分明瞧见了她的眼圈开始红润起来,我知道,她已经很想很想家了。 半年前那件命案已经过去了,我在想,为何大人还不来接萦笙? 今日是除夕,往年这个时候,萦笙总是以茶代酒,很是恭敬地敬大人一杯。 大家总是乐融融的,围坐在前厅的大桌边,一边吃饭,一边闲话这一年来的见闻或是趣事。 二小姐总喜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给大家跳上一舞。 她虽然年纪小,可舞艺已是很好,大人每次都会看得连连拍手。 小公子是个腼腆的主儿,总是缩在夫人身旁,总不敢大声说话。 大人经常打趣他,不够英气,所以大人后来经常带小公子去衙门办公,只想让小公子多点男儿的气概。 夫人在这天,总是喝得有些微醉,每一回都是大人抱着她回到房中。 可今年…… 我很心疼萦笙,腾出了一只手来,在她的手背上缓缓写道——我等着看这个故事呢。 萦笙吸了吸鼻子,不敢用通红的眸子看我,她强然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将粉衣人偶在屏风上旋了一圈,就好像是在跳舞一样。 我瞧着她的眼泪从眼角滑下,她却在笑。 “我的爹爹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爹爹……” 净语庵中的小尼姑多是孤儿,或者别人雪夜送到这里寄养的可怜人。 她们看到这里,不觉得心头一酸,爹爹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沈大人,大小姐在那边……” “嘘……” 大人来到了小院中,示意引路的师太莫要出声,他想把萦笙的这齣皮影戏看完。 “他是百姓的青天大老爷,总是为百姓说好话,做好事……” “他对我可好可好了……” “我病了,他会急得一夜睡不着觉……” “我有危险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我……” “我……想他了……他就会来梦里看我……” “你们说……我的爹爹好不好?” 小尼姑们刚要答话,便瞥见了大人的身影,她们齐齐地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刚要行礼,便瞧见了大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师太不悦地一瞪她们,既然入了佛门,就不该再沾染前缘。 小尼姑们平日里最怕师太,当即点点头,一个个都乖乖留回了禅房,准备跟几个老尼一起诵经祈福。 大人感激地对着师太点了点头。 师太双手合十,默默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退出了小院。 大人缓缓坐到了石坎上,他静静看着屏风上的粉衣人偶缓缓地低下了头去,似是很难过。 “爹爹……你好不好呢?” 听见了萦笙的这一句,大人的心蓦地一酸,不禁笑然红了眼眶。 屏风之后,我不敢打断入戏的萦笙,我知道今夜的萦笙很难过,有家不能归的滋味,我懂。 就让萦笙发泄一回吧。 明年下几场春雨后,萦笙要体会的百味人生才刚刚开始。 第62页 我能做的,只有陪伴与照顾。 萦笙又哽咽了一下,她抬起泪眼看着我,很是委屈,“我好几天都没有梦见爹爹了……他也好久没有来信了……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含泪摇头。 萦笙吸了吸鼻子,努力笑起来,“不对,爹爹心里一定很挂念我,我相信爹爹一定会来接我回家的。”说完,她转过了脸去,将粉衣人偶的头仰了起来,好像在看天上的明月,即便是今晚根本没有月亮。 “爹爹啊,我虽然看不见你,可我还是要给你拜年。” 说着,萦笙虔诚地跪了下去,她认真地道:“希望爹爹身体安康,白髮不生。” 我哑然忍泪,忽然发现,我根本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 “希望爹爹烦恼不存,岁岁长安。” 我只能跟着萦笙一起跪下去,将我手中的那个人偶缓缓移近萦笙。 萦笙急声道:“浣溪,不对,爹爹这个时候还不能登场!” 我坚定地摇摇头,将老人人偶的手放在粉衣人偶头上,轻轻抚摸,我的嗓子只能艰难地发出那两个音,“咿……笙……” 萦笙泪然轻笑,她动了动粉衣人偶,“爹爹,是你找到我了么?” 我操控着老人人偶点点头。 萦笙欢喜地看着我,热烈地道:“那爹爹还会不要笙儿么?” 老人人偶摇了摇头。 萦笙将粉衣人偶的双臂张开,拥住了老人人偶,激动地道:“我就知道……爹爹是最好最好的人……爹爹……笙儿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若有有天你老了,走不动路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哑,已是泣不成声,“那……笙儿背着你走……带你……带你……” 我抚上了她的脸庞,温柔地擦去了她的眼泪,低头放下了老人人偶,慢慢在她手背上写道——我会陪你,不哭,萦笙。 萦笙点点头,笑然看着我,眸光因为泪花明亮而灿烂。 我也笑着点点头,继续写道——我希望你一世长安。 萦笙也放下了手中的皮影人偶,将我拥入怀中,搂得紧紧的,“我也希望我的浣溪一世长安。” “这齣戏,是不是叫一世长安?” 当屏风后响起了大人的声音,我与萦笙俱是一怔。 萦笙震惊无比地呆在了原处,不敢相信听见的声音,“浣溪,我是不是听见爹爹的声音了?” 我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扶着萦笙站了起来,弯腰给萦笙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尘。 大人翕动嘴唇,想了千千种开口的话,却都不如最后说出口的这一句,“笙儿,爹爹来接你回家了,大家都等着你吃团圆饭。” 萦笙瘪了瘪嘴,眼泪又簌簌流了下来,她颤声问道:“真……的?” 大人走了过来,他知道屏风后的萦笙肯定是哭肿了眼睛。萦笙自小就有点小骄傲,确实也是他亏待了她半年,让她在净语庵过了半年的素斋日子。所以,大人没有直接走到屏风后面看萦笙的花猫脸,他只是伸过了一只手来,温柔地道:“笙儿,爹爹错了,你打爹爹一下,不哭了可好?” 萦笙哪里捨得打大人,她紧紧抓住了大人的手,走到了大人面前,扑入了大人的怀中,“爹爹你终于来接我了……” 大人还陷在震惊之中。 他一直知道,萦笙长得很像笙娘,却不想她眉眼长开之后,竟有七分相似。 这一抱,恍若隔世,却牵出了他心底深埋多年的愧意。 “原谅我,好不好?”大人失神地哑声轻问。 萦笙重重点头,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静静立在一旁,欣慰地笑了。 还好,今年没有错过除夕的团圆,萦笙不会再这样哭了。 再下几场雪,这个冬天就真的过去了。 萦笙……你终是要及笄了…… 从当年第一次抱你开始,我每天都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因为…… 萦笙,我跟你註定殊途了。 雪花悄悄飘落,落在我的身上,缓缓沁入了我的衣下,凉凉的,冷冷的。 我低头轻轻一嘆,暗暗告诉自己——浣溪,你只是个丫鬟,你不能喜欢萦笙,不能。 心,啧啧生疼。 我再次模煳了眼眶,由着眼泪涌了出来,滴落在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个故事主线是百合,但是亲情一样可以感人,大家说对不对?故事继续~~~假期要结束了,嘤嘤嘤,明天再去西湖边走走,吸吸灵气~ ☆、第四十四章 这夜, 大人将我跟萦笙接回了家中, 与往常一样地, 大家聚在一起, 吃了一顿除夕团圆饭。 可这一年,二小姐没有主动说要跳舞了, 小公子也学会跟萦笙抢好吃的了。 我悄悄看向了夫人,她看萦笙的眸光多了一丝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寒意。 我的心不禁悬了起来, 我总觉得, 这个家有哪里不一样了。 萦笙…… 我忧心忡忡地看了看萦笙, 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笑得那么灿烂。 或许, 我们不该回来的。 这个念头, 却在多年以后,真的应验了。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几场春雨过后, 终于到了萦笙的十五岁生辰。 大人对萦笙的及笄之礼很是看重,当日专门从衙门请休回家, 不想错过萦笙人生中的第一个重要日子。 与大人同时到家的, 还有曹锋提前好几日托人送来的礼物。 于情于理, 萦笙该受曹大人的这份礼。 可对于大人而言,自从经歷了表少爷那件事后,即便是曹锋再优秀,他也再无将萦笙许配给他的念想。 哪怕只是嫁个寻常卖货郎,只要那人足够心善, 能一心待萦笙好,大人可以割捨掉一半的家产,换萦笙下半生的一世长安。 官场的可怕,大人已经领教了。 昨夜刚下过春雨,今日一早,便变了晴天。 沈府内外飘着一股淡淡的泥土芬芳,不似萦笙才出生的那一日,风雨萧萧。 萦笙已经沐浴完毕,此时端然坐在铜镜前,等着我将及笄所穿的礼服送上。 萦笙,终是大人了。 我忍住心底的戚戚之感,笑然走入了小阁之中。 萦笙莞尔从铜镜中对着我一笑,“今日的浣溪穿得真隆重……” 这是沈府的大事,不止大人一人看中,我自然也不能缺了礼数。 我点头轻笑,萦笙已经站了起来,平举双臂,容我给你穿上了今日的礼服——从今日开始,萦笙不再穿那些孩童的衣裳,这身雪绸襦裙是她的第一件成人衣裳,上面零碎地点缀着几片牡丹花。 衣裳穿好,我将玉佩缀到了她的衣带上,绕着她走了好几圈,将她背上的皱褶抚了又抚,直至再也看不出一丝褶皱来。 第63页 我最后来到了她的跟前,轻柔地捋了捋她披散的髮丝,难以掩住我眼底的不舍。 萦笙握住了我的手,笑道:“晚上我有话对你说。” 我含泪点头。 萦笙飞快地颳了一下我的鼻尖,便提着裙角走出了小阁。 外间的丫鬟已经等了许久,瞧她这样跑出来,不禁檐口一笑。 老一些的嬷嬷干咳了一声,“大小姐,今日可是及笄之礼,不可如此。” “是,嬷嬷。”萦笙顺从地点点头,彬彬有礼地先站了个端正,再迈出了木屐,柔声道,“走吧。” 我默默走出了小阁,低头走在了众丫头的最后面。 及笄之礼,本该是大小姐亲手给萦笙绾上髮髻,簪上髮簪。只是,大小姐已经不在人世了。萦笙本向大人哀求过,让我来给她绾髮。可是,夫人尚在,我这个义小姐岂能越俎代庖? 大人没有允许萦笙的胡闹,今日的及笄之礼,只能得由夫人来做。 大人在临安府的民望甚好,所以今日听闻萦笙及笄,便来了不少宾客道贺。时辰尚未到,前院已经挤满了观礼之人。 大人与夫人在前院忙着招唿了会儿客人,瞧见萦笙已走到了前厅。大人看了一眼天色,笑道:“时辰到了,诸位,请先入坐,小女的及笄之礼,开始了。” 宾客们顿时安坐了下来,丫鬟们奉上了上好的茶水后,便不再走动,纷纷瞧向了前厅。 婆子送上了一盆干净水,夫人洗了洗手,用干净帕子擦干净后,站到了萦笙面前,对着外间的诸人福身道:“小女今日及笄,多谢诸位观礼。” 夫人说完之后,萦笙便静静地跪了下来。 老管家扬声道:“及笄开始——” 另一个婆子送上了梳子,夫人拿起来走到了萦笙身后,温柔无比地给萦笙梳了几下,便挽起了萦笙的青丝,绾成了一个髻儿,用发笄簪好。 “笙儿,从今日开始,你不再是孩子了。” 夫人语重心长地说完,看向了含笑不语的大人。 大人走了过来,与夫人一起坐到了主座之上。 老管家继续扬声道:“一拜——” 萦笙站了起来,她的视线落到了人群中的我身上,笑容忽地暖了起来,她依礼朝着我与众宾客一拜。 然后萦笙转过了身去,对着大人与夫人再拜了一下。 大人眼中有泪,他欣慰地重重点头。 老管家大声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 萦笙又跪了下去,再一个婆子奉上了大人亲自为萦笙挑选的玉簪子,夫人刚欲去接,大人却先她一步,拿在了手中。 “浣溪,你过来。” 夫人愕然看着我,我慌然摇摇头。 “浣溪姑姑,我想要你给我上髮簪。”萦笙加了一句。 这浣溪姑姑四个字,微微戳痛了我的心。 大人将玉簪子递给了我,解释道:“娘子,浣溪是笙娘专门留下照顾笙儿的,这十五年来,她兢兢业业,将笙儿照顾得很好,所以,这最后的礼,你便让她一回吧。”说完,他看向了萦笙,使了一个眼色。 萦笙怎会不知这是大人专门给她的破例,她欢喜地点点头,对着大人眨了下眼睛。 我战战兢兢地接过了玉簪子,一手小心按住萦笙的髮髻,一手将玉簪子簪了进去,再把之前的发笄拿了出来,恭敬地递给了一边的婆子。 萦笙心满意足地一笑,她缓缓站了起来。 老管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二拜——” 萦笙转过了身去,对着众宾客跪了下来,有礼地一拜。然后萦笙转过身来,再对大人与夫人一拜。 老管家亲自将醴酒端了过来,送到了萦笙手里。 萦笙接了过来,小小地泯了一口,只觉得甚是呛人。她强忍住没有咳嗽,循礼,将醴酒潵在了地上敬天地。 老管家笑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大人正色道:“笙儿,从今日起,爹爹给你取个字,叫蓁蓁。” “蓁蓁谢过爹爹。”萦笙对着大人一拜。 我会心轻笑。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大人是想萦笙以后像树木一样茂盛,不枯不朽,欣欣一世吧。 老管家继续道:“请大小姐聆训。” 萦笙肃然站好,等着这及笄之礼的最后一步。 大人看了夫人一眼,笑道:“只愿我的笙儿,一世长安。” 萦笙点头笑了,大人也笑了。 夫人只是抿了抿唇角,笑虽笑了,却明显少了几分真意。 老管家最后一声高唱:“礼成——” “恭喜沈大人!” “恭喜沈夫人!” “恭喜沈大小姐!” 宾客们欢天喜地地开始了道贺,大人与夫人还有萦笙一起向诸位一一还礼。 我悄然退到了角落之中,看着萦笙在人群中熠熠生辉,我在笑,眼泪却不禁涌了出来。 萦笙跟我,将来的距离,就该这么远。 她终是长大了,我当初答应大小姐的事,做到了。 可是,为何我却半点欢喜不起来? 只因——萦笙,註定不属于我。 她不属于我啊…… 我觉得几乎要窒息了,便快步退出了前厅,远离了所有人的视线。 我害怕听见今日有人向大人提亲,我害怕大人答允别人的提亲。 走在偌大的沈府庭院中,我又一次觉得,我好像是个多余的人。 他们不记得,也不会记得,今日,其实也是我的生辰。 我蹲在了池塘边,看着池中自己的倒影,我确实开始老了,我还能给萦笙什么呢?除了拖累,还能给萦笙什么呢? 我自嘲地笑了笑,仰起脸来,已是满面泪水。 路过的丫鬟还以为我是为萦笙的及笄而喜(资源整理:云裳小筑)极而泣,走过来劝慰了我几句,便又赶去前厅蹭彩头去了。 大人待我情深义重,若是知道我竟对他心爱的笙儿存了不该有的荒唐心思,他该有多恨我? 若是让萦笙知道我对她是这种心思,她又会怎么看我? 十五年前,我盼了许久的今天,终是到了。 可我却不想要了。 萦笙啊,我该怎么办?以后我该如何待你?如何待你啊…… 我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蹲在这儿,蹲得累了,便坐了下来,渐渐地,前厅的喧闹声小了下去,夜幕也降临了。 今晚的月亮弯弯的,不圆。 或许,每个人的一辈子,总是有缺憾的。 当年的大小姐如此,大人如此,夫人如此,我也如此…… 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一名小丫鬟快步走了过来,急声道:“义小姐,原来你在这儿,你快去前厅吧。” 第64页 我擦了擦眼泪,转身对着小丫鬟比了一个惑然的表情。 小丫鬟嘆息道:“大小姐第一次喝酒,喝了三杯就醉熏熏的,这不,大人正愁呢,她就喊你的名字,谁也不让扶。” 唉…… 我快步走了两步,又迟疑地停了下来。 “义小姐,大人还等着你呢,怎的不走了?” 我摇头沉沉一嘆,还是决定往前厅走去。 萦笙啊,就容我在我的生辰,最后放肆一回。 真的,最后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旅游正式结束~嘤嘤嘤! 这篇及笄礼,是我百度的哦~ 原文比故事还复杂,还有各种方位,天啦噜。 所以长凝这个不正式哈,感兴趣的可以找点国学经典好好看看。 ☆、第四十五章 “浣溪……浣溪……姑姑……我……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我出现在萦笙视线中的这一霎, 我清楚地听见了萦笙唤我的身份, 我以为我可以忍住, 可我却忍不住眼底的泪水。 大人见我低头走了过来, 扶住了萦笙的身子,他发现萦笙终是停下了醉语, 不由得摇头嘆息道:“浣溪,送笙儿下去歇息吧, 这酒量实在是不成, 三杯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点点头, 微微蹲在了萦笙身前,大人帮了把手, 把萦笙扶到了我的背上。 “小心些, 可别摔了。”大人又嘱咐了一句。 我再点点头,临出前厅之时,我清楚地听见了大人的声音—— “笙儿我疼惜得紧, 求亲之事再等两年吧。” 紧绷的心,终是有了一丝舒缓。 热泪盈眶的同时, 萦笙的手忽地环紧了我的颈子, 她抬手擦着我的眼泪, 煳声道:“是谁……惹我的浣溪哭了?” 我默默摇头,静静背着萦笙一路走回了萦笙的小院,将她背到了房间之中。 当我将萦笙小心放在床上,就瞧见萦笙挣扎着坐了起来,醉眼看着跟着我一起走进来的两个丫鬟, 醉声道:“出去……” 我低着头跟着两个丫鬟一起转过了身去,萦笙却紧紧牵住了我的手,“不是你,浣溪,我是让她们出去……” 我轻轻一嘆,只能看着那两名丫鬟退出房间,将房门掩上。 萦笙紧紧盯着我的脸,她有些心疼,有些迷茫,“我……今日……是大人了……”她见我想点头,却起身紧紧捧着我的双颊,她已与我齐高,“可我……怎么觉得……我的浣溪……不想要我了?” 我发现她的眼底也出现了泪花,我仓皇地摇头,挣开了她的双手,垂下了头去。 “浣溪……” 萦笙突然扑了过来,我害怕她摔到哪儿,连忙抱住了她的身子。 她看着我的眸光有些迷离,双颊酡红酡红的,只怕是真的醉了。 “嘿嘿……”萦笙忽然含泪一笑,她顺势勾住了我的颈子,喃喃醉语,“为何……我看见了两个浣溪?” 我静静听着萦笙的说话,我害怕岁月太快,怕再也听不到萦笙的声音。 “一个浣溪……是我的……好浣溪……她疼我……很疼很疼我……”萦笙微微蹙眉,眸光忽地夹杂了一丝迷惑,“而另一个浣溪……总是……躲着我……我不喜欢……这个浣溪……” 她竟觉察了我的逃避…… “浣溪……”她凑近了我的脸庞,紧皱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她对着我微笑着,“你要……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 好…… 只是,除了你的浣溪姑姑,我还能以什么身份来待你好? 我的眼泪沿着脸侧滚了下来,萦笙的唇忽地吻在了我的腮边,依稀之间,我听见了她的细声醉语,“浣溪……我……喜欢……你……” 我的身子僵在了原处,我害怕一切都是假的,害怕我听见的只是萦笙的胡话,害怕我给不起萦笙将来。 “晚上我有话对你说。” 脑海之中,倏地响起了萦笙曾经讲的这句话。 是这句话么?萦笙你想跟我说的是这句话么? 心,狂烈地跳动着。 萦笙的唇离开了我的腮边,她紧紧盯着我的眸子,这一霎,我看不见她眸中的半点醉意,更看不见她眸中的半点稚气。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的话说到了一半,忽地咬了咬下唇,给自己鼓了鼓勇气,双颊红得更加厉害,哪里是醉色,分明是羞色,“我……没有说胡话……” 酒后吐真言,所以说的是醉话,也是真话么? 我的心瞬间被萦笙的话暖到了灼热,不是我一个人有那种荒唐之念么? “浣溪……” 她似是读懂了我眸中的热烈,再次勾住了我的颈子,唇瓣近在咫尺之间,只见她嫣然一笑,灼灼的目光让我觉得心倏地一苏。 “我所说的喜欢……不是一般般的那种喜欢……” 这句话无疑是戳心的利刃,一瞬间足以撕破我所有的猜疑与不安,独独留下一颗只为她疯狂跳动的心脏。 “我只想跟你……一世……长……安……” 她的唇落在我唇上的瞬间,我能感觉到萦笙的轻轻颤抖,可更多的都是我脑海狂喜般的空白。 我从未这样欢喜过,也从未这样火热过。 我从未想这样紧紧抱过一个人,也从未想这样恣意亲吻一个人。 理智随着萦笙的点吻,一点一滴地蚕食下去,我情不自禁地闭上眼,脑海中只剩下了萦笙的笑脸。 我看不见萦笙眼底潜藏的狡黠,听不见她狂乱心跳声中的窃喜,此时此刻,我只知道——我贪恋她的唇,我喜欢她这样轻薄我,甚至……期待她亲吻我的每一下悸动。 感觉到她的手悄然扯开了我的衣带,我的心蓦地一颤,慌乱地睁开了眼来,不知所措地按住了她的手。 萦笙曲起小指,轻轻地挠了挠我的掌心。 “我……只想……”萦笙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她吧唧了下唇,像是在回味我唇舌的味道,缓缓移近了我的脸庞,“你一哭……我就心里不舒服……所以……才想着……亲亲你会好点……” 所以,是我诱惑了你么? 萦笙啊,你可知你方才待我那些,都是我的夫君才能做的? 理智渐渐回溯,我让自己的心跳缓了下来,低头牵过她的手来,在她掌心写道——我是女子,你也是女子,女子跟女子间,不可以如此的。 第65页 为何写完这句话,我竟觉得自己在“狡辩”? 萦笙认真地看着我,“谁说的?” 她的这句话问出来,我竟不知道该如何答她。 萦笙正色道:“若是旁人说的,我不理会,若是你说的……”她顿了一下,又飞快地在我颊上亲了一口,“我……不……听……” 胡闹…… 我却喜欢她的胡闹…… 病的是我,荒唐的也是我……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教训”她的轻薄时,她的唇又落在了我的唇上。 萦笙啊,我会疯掉的,真真会疯掉的。 忽地,她窃笑着松开了我的唇,我却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眷恋她的唇瓣,不舍她离开。 “浣溪,你瞧,你分明也是喜欢我亲你的!” 萦笙有些霸道地挑起了我的下巴,直接戳穿了我最后的掩饰。 我急得去抓她的手,想要写解释的话,可当我抓到她的手时,我却不知道我能辩解什么? 我知道我不该如此,我知道这是世间不允许的荒唐事。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萦笙,喜欢萦笙对我做的这些事。 “浣溪……” 萦笙的唇再次靠近我的唇,我害怕她又一次的“偷袭”,更怕今夜会就此沉沦,真的把萦笙带入一个万劫不復的境地。 趁着我的理智还在,我惊忙往后勐地一退,却不想后脑竟撞到了屏风上。 “浣溪!” 萦笙惊唿了一声,温柔地揉上了我的后脑。 我摇头示意我没事,可当我再看向她的时候,我却发现我的视线渐渐开始模煳了起来。 “浣溪……浣溪……浣溪……浣溪……” 萦笙唿唤我的声音渐渐远去,我骇然伸手,想去紧紧拥住越来越虚幻的萦笙。 一切,突然被黑暗吞噬得干干净净。 “萦笙——!” 当我拼尽一切唤出这个名字,我再次从梦中醒了过来。 这里……这里是……是慕氏集团千金慕笙的家…… 对的,这里是她的家…… “我不是浣溪,不是浣溪,不是……”我的自言自语渐渐小去,我让自己平静下来,将周围看个清楚。 阳光从雪色落地窗纱透进来,撒满了半个房间。 雪白的墙上挂了两副字画,上面的字体我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我撑着坐了起来,靠在了床头上,揉了揉太阳穴,再次看向那几幅字画,梦中熟悉的画面瞬间涌了上来。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是她的!是萦笙写的字! 不是……梦?那些真的不是梦?! 我从床上下来,快步走到了字画前,轻轻摩挲着上面的一笔一划,只觉得心头一酸,竟有些想哭。 “嗡……” 床头那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揉了揉眼睛,赶紧走过去接起电话,“喂,芳芳,什么事?” “奚欢,我们好像惹大事了!你快来老大这里!” “怎么了?” “你来了就知道了,快!” “好。” 我挂了电话,这才发现刚才手机下压着一张便签,上面是慕笙给我的留言——早点做好放在饭桌上,记得要吃。公司今天有重要会议,我开完会来接你一起吃午饭。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我的心微微一酸,恍惚之间,我记得昨晚我晕倒的那一霎,我好像听见了慕笙对我说了一句,“浣溪……你还是记不起我是谁吗?” 她叫我浣溪,她说我记不起她……等等,她能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缓缓~下一卷,把古代篇的真相交待了~ 就让慕笙跟奚欢现代篇也发点糖吧~ ☆、第四十六章 我匆匆赶到杂志社时, 已经是上午10点多。 总编老大黑着脸坐在办公室里, 一看见我出现, 就对着我伸出手来, “手机交出来!” 我愕了一下,看了看边上对我递眼色的杜芳芳, 我沿着她的目光看去,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人——他斜靠在沙发上, 翘着腿, 挑衅一样的瞪了我一眼。 不是昨晚那个银行太子爷白语翰吗? 总编看我半天没动静, 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奚欢!手机!” 我大概猜到了总编的意思, 白语翰来这里, 肯定是为了索要照片的。想到这里,我有些不服气,“为什么要交手机?” 总编没想到我会问这样一句, 芳芳赶紧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说:“奚欢, 别逞强啊, 快把照片交出来, 算了吧。” “算了?”我回头挑眉,定定看着白语翰,“他肯就这样算了的话,今天就不会来这里了。” 总编急说:“奚欢,你还要不要在这里做事的?” 我没想到总编竟会这样怕这个傢伙, 我不解地回头看了总编一眼。 总编急得满头大汗,他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奚欢,你把相片删了就好,当着白总的面,删了就好。” “你也可以不删……”白语翰有些不耐烦,他站了起来,扯了扯西装外套,语带威胁地说,“你大概不知道吧?这杂志社看着虽小,可是当初创办的时候,我爸也是入了股的……” “咚咚!” 忽然,有人瞧向了办公室的房门,打断了白语翰的说话。 总编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谁啊?!” “不好意思,打扰了。” 当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我以为我看错了,另一个“白语翰”推门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肩上背着一个网球包,额上还有些细汗,不知是刚才打网球出的,还是赶来这里出的。 总编、我、芳芳都怔在了原地,这两人实在是长得太像了! “我叫白语锋,是语翰的哥哥。”他彬彬有礼地介绍了自己一句,回头不悦地看了一眼白语翰,“这事就算了吧,我相信那些照片奚小姐也不会发出去的。” 白语翰有些慌乱,他故作镇静地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白语锋摇头说:“你昨晚胡闹欺负笙笙,你觉得我能不管?” “我……我只是打个招唿而已……”白语翰有些心虚,“真的就是打个招唿!” “我警告你,笙笙是我未婚妻,你就算是我亲弟弟,也不要太过分了!”白语锋警告完毕后,回头看向我们,眸光如冬日暖阳,忽然柔和了许多,“不好意思,今天是我们打扰了,你们放心,杂志社以后该怎么还是怎么,爸爸那边我可以搞定。” 第66页 白语翰委屈地说:“哥,你怎么帮着外人欺负我?!” “你不也欺负你未来大嫂吗?”白语锋冷声反问一句,白语翰顿时噤声不语,不敢再说下去。 白语锋逼近了他一步,严肃地看着他,“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让你的,你别太过分了,不然,只要我回家对爸爸说一句话,你该知道结果是怎么样的。” 白语翰就是再不服气,听见这句话,也只好乖乖认输,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狠狠将门一摔。 “砰!” 这一声巨响不仅仅吓到了所有人,还让我的心惊了一跳。 “奚小姐,这次实在是不好意思了。”白语锋很有礼貌地对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我静静看着他,只觉得由心的凉——慕笙有未婚夫的,她竟然有未婚夫的…… “奚小姐?”看我走了神,白语锋又喊了我一声。 芳芳重重拐了我一下,“奚欢!” 我回过了神来,心底实在是涩涩难受,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白语锋似是觉察到了我的哀伤,他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对着总编跟芳芳微微点点头,“我公司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再见。” 看着他开门走出去,温柔地将房门带上。 我的心勐地一揪,仿佛有什么被门关上了,闷得实在是难受。 “唿……奚欢啊,你好好的惹什么事啊,可把我吓惨了。”总编倒吸了一口气,坐了回去。 芳芳觉得我有些不对劲,她低声问我,“奚欢,你怎么了?”眼尖的她发现了我强忍眼眶中的泪水,她急忙从包里掏出纸巾,给我擦了擦,“你别哭啊,姐在呢,别哭啊。” “我就说你两句你……怎么就哭了啊?”总编心烦地又叨了一句。 我忽地倒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去,看着总编,静静地说:“工地古墓的特别报导,我不写了。” 总编皱眉问:“你这是干什么?你们小年轻这脾气怎么就那么臭呢?” “我身体不舒服……老大……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我的声音很哑,身体也冰凉得厉害。 芳芳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吓得缩了回来,“老大,奚欢整个人都是冰的了!” 总编以为我是被吓到了,他就忍住了要责备我的话,看了看芳芳,“那……芳芳……你帮奚欢把那篇报导写了……” “好,老大。”芳芳挽住了我的手,回头对总编说,“我看奚欢病得不轻,老大,我先送奚欢回去休息啊。” “去吧。”总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芳芳将我挽得更紧了些,生怕我突然瘫倒在地,“奚欢,走,姐送你回去。” 我默默地由着芳芳挽着我走出了杂志社,阳光落在我的身上,我还是觉得瑟瑟生寒。 我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她有未婚夫? 真的病了吗? 我怎么会……怎么会梦跟现实混淆一起?怎么会对慕笙有那样的期待?怎么会为她……心痛呢? 我跟她只见了几次,就几次啊…… “我只想跟你……一世……长……安……” “浣溪……你还是记不起我是谁吗?” 左边是梦中的萦笙对我说的话,右边是昨晚听见慕笙对我说的话。 她的声音好像缠心的蔓藤,倏然收紧,勒得我的心啧啧地痛。 “芳芳……”我突然停下了脚步。 芳芳焦急地看着我,“想吃什么?姐给你买?” 我是真的没想到芳芳在这个时候惦记的竟然是吃的,她的这句话让我忽然暖了一些。 芳芳看着我涩然笑了起来,她暗暗舒了一口气,“笑了就好,你刚才那样,姐都被吓到了,还以为看见了一个假的奚欢!” “我是奚欢对不对?”我笑着问了一句。 芳芳莫名其妙地瞪了我一眼,“你昨晚到底跑哪里去了?脑袋被什么夹了啊?” “这里是现代对不对?”我又问了一句。 芳芳扯了我一下,“你刚才是在梦游吗?” “你相信……”我收敛起我的笑,认真地看着她,“人有前世今生吗?” 芳芳突然捧住我的双颊,勐地一拍我的脸,“奚欢,你中邪了啊?!” 脑海之中,忽然又响起了那个声音——“我所说的喜欢……不是一般般的那种喜欢……” 不是一般般的那种喜欢,那是我想的那一种吗? 梦中的萦笙待浣溪的不一样,现在的慕笙待我的呢?也是不一样的吗? “嗡……”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我将手机拿了出来,是慕笙的简讯。 我在杂志社门口了,等你一起吃午饭。 我索性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我在这边大声问了一句,“你敢亲口说这句话吗?” 手机那端静默了片刻,我看见杂志社门口缓缓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慕笙静静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揪住了心口的衣裳,轻轻地捶了三下心口。 我的心勐地涌上了一阵酸涩感。 她含泪轻笑,挂了电话后,又发了一条简讯过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你还记不记得? 是她?! 当真是她吗? 百感交集,可现实很快就让我回过了神来,我清楚地记得,今天白语锋说的那些话,他是她的未婚夫。 我不该招惹她,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招惹她…… “芳芳,我们走。”我扯了扯看得一脸雾水的芳芳,快步与慕笙擦肩而过,只留下了一句,“谢谢。” 突然,慕笙紧紧揪住了我的衣袖,拦住了我的前路,她泪然看着我,不懂我的冷淡是因为什么? 我的心倏地一软,我办法无视她眸中闪动的泪花。 她很快放开了我的手,从包包里面掏出了便签跟笔,飞快地写了一张便签递给了芳芳——我有点事想单独跟奚欢聊聊。 芳芳有些不放心,“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慕笙生怕我突然走开了,她又匆匆写了一章便签递给了我——求你。 就这一次……把话都说清楚了。 一次,对,就一次。 好像梦中的我也曾这样想过,我根本抗拒不了慕笙的哀求,我哑声对芳芳说,“我去去就回来。” 芳芳点头说,“有什么事马上打电话通知姐啊。”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下章是什么呢? ☆、第四十七章 “砰!” 第67页 车门被慕笙关上后, 慕笙似是知道我跑不了了, 写字也舒缓了许多。不一会儿, 她将便签递向了沈东来。 沈东来点头后, 就发动车子往慕笙说的地方开去。 忽地,只觉得掌心一凉, 原来是慕笙悄然握住了我的手。她握得是那样用力,仿佛害怕我突然改变主意, 不愿跟她走一样。 我试图从她掌心中抽出手来, 很快慕笙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前后将我的手紧紧握住,我哪里还有逃的机会? 我终是放弃了挣扎, 却在心底不断组织着语言, 我该跟她说什么呢?我又能跟她说什么呢? 难道说,我知道你有未婚夫了,所以, 我才不愿意再跟你有任何交集。 等等! 我……我竟然为这件事生气了? 心头的酸涩感渐渐淡去,当我意识到我好像越界了, 我反而心虚了起来。 慕笙一直在边上静静看着我的脸, 当看见我脸上的怒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嘴角悄悄地扬起了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来。 痒…… 慕笙悄然弯起小指,悄悄挠动我的掌心。 “我……我不跑的……”我匆匆抬眼一扫后视镜,说出这句话后,我才发现我的脸颊有些发烫。 我好像……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怎么会说这句话?! 慕笙的小指沿着我的小指滑了下去,勾住了我的小指。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腾出了一只手来,将便签放在膝盖上,提笔轻轻写着——你怎么捨得那样凶我? 我…… 我回想方才的自己,确实是凶了点。看见慕笙的这句话,我竟忍不住自责了起来。 “对不起……”我垂下脑袋,轻轻地说了一句。 慕笙含笑点头,继续写——不够。 “啊?”我愕了一下,仔细想想,我刚才到底是在气什么啊?不对啊,明明该我来恼她的啊,现在怎么变成她来恼我了?不对不对,我为什么要恼她? 我跟她……到底算什么? 所有的混乱回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上——梦中的浣溪跟萦笙,应该算是恋人吧,而我跟慕笙呢? 我们只见过几次面,可是……可是……可是……我为什么那么在意她有未婚夫这件事?我为什么那么想听见她说话? “奚小姐,你别担心,白总那边没事的。”沈东来从后视镜中瞥见了我的焦灼神色,他劝慰了一句,“小姐已经放话了,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后面白总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最好的朋友是吗? 我的心蓦地一紧,黯然低下头去,慕笙的便签却在这个时候缓缓移入了我的视线——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保护你的…… 我记得萦笙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只觉得眼眶一烧,竟有些酸涩想哭。 慕笙拿开了那张便签,便签下面竟然还有一张便签——我也会等你的。 “干嘛……”我哑然问了一句。 慕笙在便签上继续写——等你记起我。 记得又能怎样?你有未婚夫的啊! 问题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我闹心的地方。 就像这车子开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慕笙独自居住的小别墅。 沈东来停稳了车子,下车打开了车门。 慕笙先走了出去,微笑着对我伸出了手来。 我迟疑了一下,慕笙却不给我任何迟疑的机会。她探上前,紧紧抓住了我缩回的手,笑着回头指了指外面,示意我跟她进去。 “奚小姐,小姐的意思是,这几天你都住在这里……” 沈东来的话还没说完,我连忙倒抽了一口凉气。 说好的只谈一次的,怎么突然变成临时“同居”了? “这不太好吧?”我有些不安地摇头,“我毕竟跟慕……”当我看见了慕笙水灵灵的眸子,她微微蹙了蹙眉,泪光便闪了起来,我只能强咽下了那句可能伤人的话。 “是这样的,白总平时大少爷惯了,那口气消不掉的话,有些小动作是防不了的。”沈东来提醒我。 “现在是法治社会,我还怕他吗?”我冷冷反问了一句。 沈东来耸了耸肩,笑着对慕笙点了点头,“小姐,我先走了,要去哪里电话我就好,我马上就来接您。” 慕笙点点头。 沈东来最后还是开车走了。 我还能说什么?要么留下来,要么强行离开? “可是我怕……” 萦笙!是萦笙的声音! 我的身子勐地一颤,不敢相信听见的声音。 慕笙悄悄用小指勾住我的小指,晃了晃我的手,真实的触感让我知道,我并不是在做梦。既然不是在做梦,那刚才说话的人,只能是慕笙了。 我转过身来,慕笙眼眶中的泪花涌动,只见她吸了吸鼻子,热泪滚出眼眶的同时,她开口说,“我开口说话了,你别走,好不好?” “你……你真的……真的……”我还陷在震惊之中,还有点迟疑刚才是不是幻觉。 慕笙凑了过来,挽住了我的手臂,我就像魇住了一样,跟着她走进了小别墅,看着她将房门关好。 我站在玄关中,惑然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装……装……” 哑巴两个字,我实在是问不出口。 “前年,我出过一次车祸,我昏迷了好久才醒过来。”慕笙牵住我的手,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我有些惊愕,这个世界上难道会有另一个人的梦跟自己相同? “在梦里我叫沈萦笙,很小就没了妈妈,身边只有一个哑巴丫鬟,她叫做……”慕笙莞尔看向了我,深情地唤我,“浣溪……” 我的心狠狠一揪,她这一声轻唤,足以让梦中的那些岁月瞬间清晰起来。 被蚊虫咬得喊痒的小萦笙,抱着我哭说想娘的小萦笙,说要给我画眉的小萦笙…… 西湖白堤一起猜灯谜的萦笙,巧设灯谜只为夸我的萦笙,撒娇非要枕在我怀里的萦笙…… 我忘不了梦中的她,忘不了。 “那个哑巴丫鬟很傻,明明也被蚊虫咬了,可还是强忍着,只给我吹痒……”慕笙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颊,我惊然看着她,这一霎,我根本分不清楚眼前正在说话的到底是慕笙,还是萦笙? “她也很呆,总喜欢遵守一些古板的老规矩……”当慕笙的另一只手捧住了我的脸,我的眸光再也不能从她脸上游移开。 “可是……她就是我独一无二的浣溪啊……是谁也替代不了的浣溪啊。我们说好的……不准忘了我……说好的……不准再躲着我……说好的……要一辈子……同甘共苦……”她的脸越来越近,熟悉的气息淡淡地散开,我只觉一股热意从心口蹿了出来,“你怎么能记不起我呢?你怎么捨得……怎么捨得……” 第68页 “唔……” 当慕笙的唇颤颤地吻在了我的唇上,她的眼泪涌了出来,而我,却在这一瞬间呆了起来,任由慕笙将我推在了门口,将这一个吻变得更加的绵长。 心,又暖又痛。 慕笙唇瓣上的温度,是久违的滋味,慕笙簌簌而下的泪水,是久别重逢后的难以自抑。 心口一阵酸楚沖了上来,此时此刻,我不想知道我到底是奚欢还是浣溪,我只知道,我真的,真的,真的喜欢慕笙的吻,喜欢慕笙此时对我的所有放肆。 脑海忽然一霎而过今天的那个扎心的事实——慕笙是有未婚夫的。 可此时,我却用另外一种法子宣洩我的恼意,我勐地挣开了慕笙的亲吻。 “对……对不起……”慕笙下意识地开口道歉,她知道她刚才是真的越界太过了。 “没关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中邪了,我只知道现在我只想吻她,心底疯狂的窜起了这个难以自抑的念头。 于是,在短暂的两句交谈后,我的手指悄然托住了她的后脑,情不自禁地再次吻上了她。 慕笙笑了,泪水渐渐休止,她将所有的思念都变作了唇齿间的纠缠,将所有的不安都变作了最深的痴缠。 她的舌尖悄悄地缠住了我的舌尖,这样苏心的滋味我从来没有感受过,有点害怕,有点期待,有点小小的激动。 似是觉察到了我的轻颤,慕笙往后退了退,拉开了我与她之间的距离,额头紧紧抵在我的额头上,她温柔地说:“果然……只要我对你好……你就会对我好……” 我从刚才的疯狂中渐渐冷静了下来,我想往后退得更远,可慕笙却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我等你……你也会等我……对不对?”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刚想应她,她却捏住了我的下巴,顺势封缄了我的口舌。 有些话其实不用说,萦笙知道,浣溪也知道。 同样的,慕笙知道。 我,也知道。 我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温暖水花,痒痒的,苏苏的。 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这样的滋味,我想要这样的滋味,再多一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四十八章 “嗡……”我裤兜里面的手机突然震响, 打断了我跟慕笙的意乱情迷。 慕笙放开了我的唇舌, 小舌悄悄地舔了舔唇角, 看了一眼我拿在手里却不敢马上接听的手机, 轻声说,“你接……” 我低头先看了一眼来电, 是芳芳的,心里不免有那么一点点小懊恼, 转过身去接起了电话, “芳芳?” “奚欢, 你没事吧?要不要姐来救你?” “不……不用了吧……我没事的……”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 电话突然被慕笙偷偷伸来的手指挂了,我惊瞪双眼转身看着她, “我话还没说完啊……” “已经完了啊。”慕笙从我手里轻松地接过了手机, 她笑着问我,“你就一点不在意我有未婚夫吗?” 说不在意,绝对是假的! 不等我回答, 慕笙已经知道了答案,她笑吟吟地扶着我的肩弯下了腰去, 脱下了高跟鞋, 舒服地舒了一口气。 “他……跟表少爷很像……”我喃喃说着, 心又开始酸涩起来。 “东星银行一直都是我们慕氏集团的主要合作银行,白叔叔是从小看我长大的……”慕笙轻描淡写地说着,她赤着脚走进了走廊,“白叔叔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一个叫白语翰, 一个叫语……”她略微停了下,笑着回头看了我一眼,“一个叫白语锋,就是今天我找来救场的那个,他们是不是长得很像?” “像。”我应了一声,可这些不是重点啊! 慕笙转过了头去,继续说,“白叔叔喜欢美女,很多年前就离婚了,白语翰跟的白叔叔,白语锋跟的乔阿姨,所以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完全不同。” “然后呢?”我也脱了脚上的白色板鞋,跟了上去。 慕笙走到了客厅里面,将我的手机放在了茶几上,脱去了小西装外套,就开始卷白衬衣袖子,“乔阿姨为了争一口气,就全力支持白语锋创业,所以现在白语锋是……”慕笙的话说到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了饭桌上,那里的早餐我好像忘记吃了。 我意识到有点不妙,连忙解释,“我……我早上走得急,那会儿还不饿……所以……” “一会儿就可以吃午饭了……”慕笙莞尔看着我,顺手将一边的围裙穿了起来,“尝尝我做的午饭,好不好?” “好……” 怎么能说不好呢?刚才亲都亲了……还能说不好么? 脑海中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我不禁心口一烫,惊觉双颊的余温似乎有升温的趋势。 “奚欢,下次不准再饿着肚子上班了。”慕笙突然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来,警告了我一句。 “只是……一次意外……”我连忙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一些,不对啊,生气的该是我啊! 慕笙狡黠地微微笑着,“这种意外也不准出现了。” “你……”我本来想说她欺负人,却强忍住了,我要是真说出口了,那不是在撒娇吗? 奚欢,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慕笙满意地抿唇笑得更欢,她转身走到了冰箱前,打开冰箱门,拿出了里面的食材,接着刚才的说,“我跟白语峰是在去年订的婚,其实,只能算是合作。” 我压在心口的闷石头终于卸去了一大块。 “乔阿姨一直怨着白叔叔,所以就指望着白语锋能闯出一番事业来。”慕笙徐徐说着,开始洗菜,“也不知道乔阿姨从哪里打听到的,去年慕氏资金周转出了点小问题,乔阿姨就来找爸爸了。”她忽然停下了动作,回头笑吟吟地看着我,眸光漾满了真诚,“你要信我,这真的,真的,真的,只是合作。” “乔阿姨做事很精,要让她全力帮慕氏,只有这一个办法,那就是跟语峰订婚。”慕笙的笑意浓了起来,“而我的计划中,也恰好需要这么一个帮手。”说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手里的菜,“奚欢,如果可以,你也帮帮我好不好?” 我恍过了神来,赶紧走上前来,从她手里接过了菜,歉声说,“啊!我来,我来。”说完,我就开始认真地洗起菜来,这堵在胸口的气突然烟消云散了,我又没有乖乖吃她给我准备的早点,我是应该表示点什么才对。 第69页 慕笙站在我的身侧,静静地看着我,笑着说,“那……今天的午饭你也做道菜给我尝尝?” “好呀!”我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口,可突然意识到,我平时懒散惯了,这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如果不好吃,我要罚你的……”她突然凑到了我的耳侧,吐息一般说了一句,我只觉得耳畔实在是□□,从我的耳根一直痒到了心眼里去了。 “罚……罚什么?”我弱弱地问她。 慕笙走到了我的身后,双臂穿过了我的肋下,从后面抱住了我,胸口紧紧贴在我的背心上,笑声说:“我不告诉你。” 这样的一个拥抱,恍若隔世般温暖。 我有些感觉不真实,动作僵在了原处,忍不住问她,“前世今生是存在的,是不是?” “我也怀疑过到底存不存在?”她枕在我的肩头,含笑说着,“可梦中的那一切,实在是太暖,太痛,我醒来以后,好几次告诉自己,那只是梦,不是真的。浣溪不存在,我也不是沈萦笙。直到……我看见了那座古墓的新闻,我看见了你站在古墓边的照片,我知道有些事是註定的。”说着,她情不自禁地紧了紧我的身子,将我拥得更紧,更暖,“我很小就知道,我能说话,可是我就是不敢说,我怕我会失去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而那个人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我因此看过好多个心理医生,可是都没有用。” “为什么说话会失去那个很重要的人呢?”我放下了手中的菜,惑声问她。 “你还没有梦见那儿?”慕笙有点小惊讶,不过很快就释然了,“也对,如果你真的梦到了,也就捨不得逼我说话了。” “嗯?”我转过了身来,看着她,歉声说,“今天……是我冲动了……” 慕笙勾住了我的颈子,笑着说:“你哪里冲动了啊?” “我……”我刚想开口,却在她的眸中看见了一丝戏嚯的光彩,我索性摇了摇头,“我不说。”嘴角情不自禁的笑意却暴露了我的小心思,清清楚楚地被慕笙看了去。 “真的不告诉我?”慕笙的脸凑了过来,轻轻地蹭了蹭我的鼻尖,故意嗅了嗅,“好像有点酸哦。” “哪里酸了?”我心虚地反驳了一句。 “是啊,不酸,不酸。”她顺着我的话点点头,眸光却突然炽热了起来,“我……是真的饿了……想吃小甜点……” “我……我好像不会做小甜点……”我的心湖早被她炽热的眸光撩得水晕一圈又一圈地荡漾开去,回她这一句才说出口,我忽然发现,我好像错了! “谁要你做小甜点了?”慕笙哭笑不得地皱了皱眉,手指悄然解开了我的两颗衬衣纽扣,她苏声说,“那天晚上……只来得及亲一下……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那天晚上! 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串画面——那是我第一次约慕笙,天地良心啊,我只是想问几个採访问题啊,哪知道会在她的车里睡着了! 然后……醒来的时候,心口那里就多了一个唇印…… 心,蓦地被烧得狂乱跳动着。 “不……能吃……”我根本不知道我现在的脸红成什么样子,我下意识地想要阻止慕笙,可我发现,好像我晚了一步。 她温暖的舌尖轻轻刮过她想吃的“小甜点”,我却难以自抑地发出一阵从未有过的战慄。 “奚欢,你这个表情,跟浣溪一模一样!”她得逞地笑着,打趣了我一句。 “你……乱来!”我连忙揪紧自己的领子,如果现在有面镜子在眼前,不用多说,我肯定像个羞涩的小媳妇,只差没把脑袋埋洞里了。 慕笙却笑得更欢快了,“奚欢,你的脸好红!” “你的脸才红!”我赶紧反驳了一句,却不好意思真的看她一眼。 当慕笙的手抚上我滚烫的脸颊,我的心微微一颤,急问:“你要干嘛?” “干……嘛?你说呢?”慕笙嘴角漾着坏笑,缓缓靠近了我的唇,她认真地说,“以后呢,你可以酸酸的恼我,可是不准真的恼我……” “我才没有恼你……”我怯怯地回她。 “是吗?”慕笙的唇瓣近在咫尺之间,激得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我才发现她的唇是那样的红润,散发着一种难以抗拒的浓浓诱惑光彩。 “我们不是……不是要做午饭吗?”我慌乱地插了一句话。 “是啊,只是我饿坏了,想先……”她的唇暖暖地印了上来,舌尖沿着我的唇线轻轻摩挲着,将我压抑的所有“坏”冲动都释放了出来。 “我……” “你什么?” 我意乱情迷地抱住了她,颤颤地问,“我可以……再亲你一口吗?” “不!可!以!”慕笙突然后退,手指压在了我探前的唇上,“已经过时不候了……” “啊?!”我有几分懊恼。 她忽地对我眨了下眼睛,笑着点吻了我一下,“可如果你想……那些时效通通不算!”说完,她嗔了我一声,“傻浣溪……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还在意那些规矩呢?我好不容易……唔……” 我才不是浣溪! 我叫奚欢!是现代的奚欢! 我喜欢慕笙,喜欢慕笙,喜欢……慕笙……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最后,就用一个吻把前面怂的一切都补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主受视角,为啥奚欢那么受?!!!! ☆、第四十九章 说是饿了, 可这午饭真正可以吃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14点多了。 我看了一眼我做的那盘看上去似乎还行的番茄炒鸡蛋, 有点心虚地瞄了瞄慕笙做的其他菜—— 小菜豆腐汤, 豆腐嫩白嫩白的,小菜绿茵茵的, 看上去就很清慡。 素炒虾仁,粉红色的虾仁散发着可口的光泽。 黄焖香菇鸡, 这盘菜的香味儿足以掩盖所有菜的菜香, 只要闻上一口, 就忍不住想流口水。 我的视线移回我的番茄炒鸡蛋,好像有鸡蛋还被我炒煳了点。 “我来验收了。”慕笙的筷子朝番茄炒鸡蛋伸了过来, 我连忙将这盘菜移开。 “我自己都觉得不合格, 不吃了,好不好?”我不好意思地问了问她。 慕笙可不同意,她微微昂起点头, 认真地说:“合不合格,该我来评判, 放下哦。” “不要……”我反抗了一声, 却在对上她的眸光时, 又怂怂地乖乖放了下来,“如果太难吃了……你就狠狠骂我……我下次一定……” 第70页 “很好,就下次,还有下下次,下下下次, 有这句话就够啦。”慕笙得逞地笑了起来,夹了一块番茄放口中嚼了嚼,眉心却蹙了起来。 完了完了,丢一次人还不够,我怎么又把自己给卖了?! “嗯……”慕笙终于把番茄咽了下去,我看见她又喝了一口果汁,越来越觉得自己实在是糟糕,肯定是炒了盘很难吃的东西。 “是不是很难吃?”我巴巴地看着她,等待她最后的宣判。 慕笙含笑看着我,却不忙着回答我。 “真那么难吃啊?!”我忍不住去夹块番茄尝尝,跟平时的差不多啊,也不算很难吃吧? 就在我正在品尝之时,慕笙突然笑吟吟地开了口,“今天尝过小甜点后,我觉得什么都不好吃了,怎么办?” “啊?”我险些没拿住手里的筷子,羞红了脸看着她,却见她的目光微微往下,盯着的地方似乎不是我的脸,而是——呀!我竟忘记了把她解开的衬衣扣子扣上! 这次是真的来不及拿筷子了,我顾不得从我指间掉落的筷子,连忙去扣我的衣扣,心底又怨又羞的,却不敢开口说点什么。 慕笙很优雅地举起果汁杯,她看着我几下把衣扣扣好,玩味儿似的眼神落在了我的脸上,她笑着说:“歪了点……” “什么歪了点?”我以为她是在纾解我的尴尬,认真地看了看桌上的菜盘,明明摆放得很整齐啊。 等等! 我突然意识到内衣穿的有点不舒服,不禁羞羞地白了她一眼,“你……萦笙哪里像你这样,总欺负我!” “冤枉啊,我只是在喝果汁啊,我可一点都没碰你,对吧?”慕笙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回答我。 “还不是因为你刚才……”我的话突然忍住了,再提刚才,我的脸要烧坏了! 慕笙轻轻地放下了果汁杯,悄悄地解开了胸前的两个衣扣,笑看着我,“那现在呢?想要报復回来?” “你……”我是真没想到慕笙会突然这样,只觉得一股暖暖的东西从鼻腔中涌了出来,我连忙捂住了鼻子,急声说,“我……去去洗手间!” “去吧。”慕笙再也绷不住笑意了,灿烂大笑的同时,她眼底微微涌起些泪花来,喃喃说,“傻瓜一个……” 血气方刚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啊! 在卫生间沖洗完鼻血后,我确认止住不流了,把纸巾拿了下来,对着镜子整理整理。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浣溪是不能不敢,怎么到了现代,我就拿她一点辙都没有了? 不行,不能这么怂!一定要拿出我平时的气场来! 奚欢,你可以的! 我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回到了我原来的座位上。 “刚好,汤刚刚可以喝,不烫了。”慕笙把汤碗递了过来,话中有话地说,“这几天你要多吃蔬菜多喝汤,败败火,就不会流鼻血了。” 我“嗯”了一声,拿起了筷子,佯作很淡定的样子,给她夹了快肉,“你整天那么忙,多吃点,对身体好。” “好呀。”慕笙微笑着也给我夹了一块肉,“你尝尝看。” 气氛终于没那么臊了,我放松了些,开始美滋滋地吃起午饭来。 这是多久没有的温馨,也是多久没有的团聚。 果汁好甜,我暗暗贊了贊,悄悄地瞄了一眼慕笙,看见她笑容的瞬间,我忽然觉得,其实她笑起来也很甜。 好像……在这里住几天也很不错。 这时候,慕笙的电话响了一声。 她笑着对我点了下头,低头看了看来的简讯。 我看着她突然皱紧了眉头,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连忙问她,“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慕笙将手机递了过来,挑了挑眉,“看来今天的小甜点是油炸的。” 我匆匆扫了一眼内容,暗叫不妙,这是我的总编老大给慕笙发的说明,说移交芳芳继续写专访的事。 “我……我就是……闹了点小性子……” “嗯?” “现在已经好了……” “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会接着写的……” “然后呢?” “还有然后?” 我真的没想到还有然后! 慕笙笑了起来,眸光往吃完的碗盘那边一扫,“你说呢?” 笨! 我恍然大悟,连忙笑着站了起来,动手收拾起来。做菜不拿手,可收拾东西,我肯定还是不错的! 慕笙绷着笑意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说:“酸酸的,好怀念浣溪的手,会给我揉揉肩……” “洗完我就来!”我从厨房探出半个脑袋,连忙应了一声。 “好啊,明天也有吗?”慕笙又问了一句。 “有!明天肯定有!”我笑着回了一句。 慕笙得逞的笑再次浮现脸上,她点点头,走到了厨房门口,“那你说的,只要是明天就肯定有。” “啊?!”我惊忙回过头来,知道自己是又中招了。 慕笙笑着走过来,卷了卷衣袖,准备跟我一起洗碗,“为了能早点享受到专人按摩,我还是来帮你吧。” “不行,这种粗活我来干!”我坚定地摇摇头,用身子将她拦在后面,“你乖,出去坐着玩会儿就好。” “这哪里是粗活啊?” “你是慕氏集团的大小姐……” “停!” 慕笙再一次从我身后拥住我,她枕在我的肩头,笃定地说:“那又怎样?只要你在我身边,那些东西我都可以不要的。” “你又说傻话……”我摇了摇头,“有些事是不能不在意的。” “比如?”慕笙突然紧张了起来。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莞尔说:“比如,我不准别人欺负你。” “呵,还有呢?”慕笙也松了一口气,她笑着问我。 “我会努力变得更好……”我开始边说边洗手里的碗,“浣溪很好,可那时候不管她怎么好,都只能是个丫鬟。我不一样,我可以很努力很努力,努力到……”我突然停了下来。 慕笙忍不住问:“到哪里?” 我微微侧脸,轻轻蹭了蹭她的脸,“每个明天都可以给你洗碗。” “有点难啊……”慕笙环紧了我的身子,也噌了蹭我,“但是,我愿意等……” “你……” “什么?” “不会后悔?” 第71页 “浣溪会后悔对萦笙好吗?” “不会,可是我已经不是浣溪了。” “不,你还是。” 慕笙坚定这个答案,她温柔地亲了亲我的脸庞,笑着说:“我的浣溪对我的温柔,就跟你现在对我的温柔一样。浣溪不后悔,萦笙就不后悔,你不后悔,那我也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 她竟用了“绝不”两个字,却比任何情话还让我的心滚烫。 “绝不后悔。” 除了这同样的四个字,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奚欢……” 慕笙绕到了我的面前,我担心弄脏了她的衣裳,可手上又都是泡沫,只好劝说:“这里脏,小心……” “可这里是干净的……”她笑着钻入了我的怀里,紧紧贴在我的胸口,“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心跳声,想知道现在不是做梦,我是真的等到你说的那四个字了。” “可是我没办法干活了啊。”我无奈地摇摇头,“乖啊,我洗完碗,出去再听,好不好?我是真的不会跑了……的……嘶……” 蓦地被她在颈子上狠狠吻了一口,不用多说,我现在肯定有朵糙莓在那里。 慕笙开心无比地从我怀里熘了出去,笑着说:“这次我是真的信你不会跑了,哈哈。” 我还能去哪里呢? 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想去。 “你等我出来收拾你!” “我!不!怕!你!” 慕笙像梦中的萦笙一样,对着我皱了皱鼻子,就“逃”出了厨房。 我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幸福到来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不真实。 可却因为这样的不真实,才让世界上的有情人那么沉迷其中,自然,也包括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五十章 “叮咚——” 突然, 有人按响了门铃。 慕笙走到我身边, 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衣袖, “从现在开始, 我要不说话啦。” 我微笑着点头,放下了正在洗的碗, 擦了擦手,准备去看看是谁来了? “谁?”我从猫眼看了一眼外面, 很快就发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来人的脸我是真的不想看见的——是白语翰还是白语锋呢? “奚小姐, 我是白语锋。”白语锋很干脆地应了我一声。我与他只匆匆见过一面,他竟记得了我的声音, 而且听见我在这里, 他好像没有一点惊奇,自然的让我有些莫名的不安。 慕笙脸上的笑容一僵,轻轻地嘆了一声。她走到我身后, 弯下腰开始穿高跟鞋。 我将门打开,白语锋看了看我, 对我礼貌地点了点头, 在他看嚮慕笙的时候, 笑容更暖了些,“笙笙,我妈今晚在公司办了个晚宴,指名要我带你去参加。走,我是专门来接你的。”说着, 他往里面又看了看,发现慕笙没有穿外套,便径直走了进去,把慕笙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拿了出来,罩在了慕笙身上。 几乎是挤的,我被白语锋挤到了一边,仿佛我就是个多余的。 “奚小姐,要不,你也一起?”白语锋明明知道我穿的是牛仔裤,是不能参加这种正式晚宴的。 慕笙摇了摇头,回头牵住了我的手,对我点头一笑,又瞄了一眼客厅,悄悄地在我手心写着——等我回来。 “白总,我就不去了,我还要赶稿子。”我听慕笙的话,找了个理由。 “也好。”白语锋暗暗舒了一口气,他顺势搂住了慕笙的腰,“走吧,笙笙。” 慕笙下意识地挣了挣他的手,侧脸朝我看了一眼,发现我的脸色不太好,她反倒不去挣扎了,窃窃地笑了笑。 看我酸成这样很好笑吗? 我现在的感觉是陈年老醋加沖天小辣椒混在一起,在我胸臆之间搅啊搅啊。 “奚小姐,拜。”白语锋很有礼貌地跟我打了个招唿,就将我关在了门内。他微微侧脸,发现慕笙的脸似是覆上了一层冰霜,他语气不禁软了些,可是语意却没有半点歉意,“我知道你在意奚欢这个新朋友,可你也不能开会到一半就跑了,你再这样,慕伯父那关你永远都过不去。” 慕笙垂下了头,默默地打开了车门,钻了进去,把车门关好。 白语锋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他轻轻一嘆,打开了前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也将车门关好。 “后面老地方有纸笔,你如果有话要对我说,你就写给我。”白语锋又温柔地说了一句。 慕笙只是将外套穿好,整了整衣裳,像是没有听见一样,静静地看着车窗外。 白语锋又嘆了一声,他发动了汽车,却实在是忍不住,回头看嚮慕笙,继续说:“我认识你好多年了,笙笙……” 慕笙的目光终于游移了回来,坦然对上了白语锋的目光。 “我保证语翰不会对奚小姐胡来了,你让她回自己的家行不行?”白语锋的语气比刚才软了更多,甚至带着一点哀求的意味。 慕笙静静地摇了摇头。 “笙笙……”白语锋还想说什么,他顿了一下,换做了另外的话,“你在意她就因为那天她帮你解围?你该知道的,真正帮你解围的是我爸!” 慕笙突然扭身拿起白语锋一直准备好的纸笔,低头在便签上写了一句话,递了过去。 白语锋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他笑着接过了纸条,脸色又沉了下来,“你……这是跟我闹脾气吗?” 慕笙又写了一遍,递了过去——我是真的不舒服,晚上帮我跟伯母问好。 这一次,她不管白语锋到底接不接这张便签,就干脆地打开了车门,走了下去。 白语锋急忙追了下来,紧紧拉住了慕笙的手臂,“我只是……有点不安……可能是我多想了……我是从来没有见你对谁那么在意过……你从来不留谁在你这里过夜的……我只是担心……万一她是不怀好意接近你呢?毕竟你跟她才认识几天……” 慕笙甩开了他的手,对着白语锋很有礼貌地点了下头,冷冷地指了指车子,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白语锋知道,每当慕笙这个样子,必定是她真的生气了。 我以为慕笙已经走了,却没想到慕笙又暗响了门铃。 我真的该脸皮再厚一点的! 当打开门看见白语锋追上来又一次紧紧抓住慕笙的手臂,我是真的忍不住了,当即说,“白总,你这是干什么?” 慕笙再次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到了我的身后。 当她的身子贴上我的身子,我明显感觉到了她的轻颤,我更是心疼,不禁伸臂拦住了白语锋的身子,阻止他再去触碰慕笙。 第72页 “你就算是慕小姐的未婚夫,也不能这样粗暴啊。”我厉声一喝,“慕小姐不想跟你走,你强行带她走,就是违法,白总应该比我懂法才对。” “你……”白语锋语塞了,他忍下了一口气,看嚮慕笙,“笙笙,今晚的宴会真的很重要,你如果不去,你会后悔的!” “你再威胁一句慕小姐试试?”我冷冷又顶了他一句,“你真以为你们富二代了不起啊,要不要做次网红试试?打人可是犯法的!你可以抬头看看,这里是有监控的,你的一举一动都是要被录下来的。我不过是个平头老百姓,我丢得起这个人,可你呢?白总?” “你信不信……”白语锋的话没有说完,慕笙挑了挑眉,白语锋强忍下了这口气,强逼自己回到了一开始的彬彬有礼,他柔声说,“笙笙,你看你,不是让我被奚小姐笑话了吗?走啦,今天妈专门约了一个大客户,只要这单谈成了,你们慕氏集团能赚好几个亿,而且……笙笙!” 他话还没说完,就惊唿了一声。 我连忙转身,下意识地抱住了死死咬牙捂着小腹的慕笙,却瞧见她偷偷瞄了我一眼,又紧紧闭上了眼睛。 你呀……原来又耍鬼机灵! 我忍住笑,很认真地看向了一脸焦急的白语锋,“慕小姐今天是真的不舒服,你们男人怎么就不懂疼惜女人呢?” “你让开,我要带笙笙去医院!”白语锋想来抱慕笙。 我是不会让他再碰到慕笙一下的,我用身体护住了慕笙,怒声说:“就算送到医院也只是打个止痛针,躺一会儿就回来了。”说着,我回头白了一眼白语锋,“你们男人每个月都没有这些鬼日子,你怎么会懂?” 话点到这份上,白语锋还不懂就真的笨了。 也许今天慕笙对他那么冷,都是因为是她撞到了女人那几天生理期,白语锋释然了大半,他急忙看着我,“我……是我今天不对……不该惹笙笙不开心的……” “我扶慕小姐进去休息就好,如果她躺会儿舒服了,晚上我会送她来晚宴现场,如果她还是不舒服,我再给你打电话。”我匆匆丢下一句话,将慕笙扶了起来,准备把慕笙扶进房间。 “我要陪着笙笙……” 面对白语锋的不依不饶,我真的已经忍到了极限。 合作?仅仅只是合作? 只怕是慕笙以为是合作,可白语锋觉得是幸福! 我的强烈酸涩感又涌了上来,却只能和颜悦色地笑着说,“没事的,我是女的,更方便照顾慕小姐。白总,你在那里真的不太方便……”说着,我又加了一句,“你跟慕小姐只是订婚,并没有扯证吧,没有证是不能上岗的,知道吗?” “你……” “白总,您先回去吧,慕小姐的情况好点了,我会给您汇报的,就这样了,不好意思。”我觉得我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急忙将房门一关,把那个戳眼睛的男人彻底关在了门外。 好在,这个富二代的教养比他弟弟好多了。 白语锋的简讯很快出现在慕笙的手机上,我可不想再看见关于这个扎眼睛男人的任何东西,于是抢先一步,先把慕笙的手机拿在了手中,放在了鞋架上。 “今天我要你真的好好休息。” “我要是说不呢?” 慕笙笑得格外开心,她圈住了我的颈子,有些诧异地说:“我是真没想到,你的嘴巴还挺厉害的,做记者好像可惜了点……” “别岔开话题,我!不!喜!欢!他!”我很认真的表示我的不满。 慕笙凑上前来,细细嗅了嗅,笑着说:“酸,真的是打翻了老陈醋了!” “你!” “浣溪如果早像你这样,或许……” 慕笙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她含笑摇了摇头,看着我,“不管了,梦都醒了,就不去纠结那些事了,我知道今生你怎么都不会离开我,这样就够了。”说完,她紧紧拥住了我,很紧很紧,仿佛一个坠海的人紧紧拥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 “可是……”当我冷静下来后,我意识到我今天好像害慕笙失去了一单大生意。 “是我的,怎么都跑不了的。”慕笙好像猜到了我的想法,她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拉开了与我之间的距离,颳了一下我的鼻尖,“晚上陪我去乔阿姨的晚宴。” 我的身子蓦地一僵。 “放心,不会见到白语锋的。”慕笙向我保证。 “好!”我重重点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地也颳了一下她的鼻尖,“那现在听我的,进去休息一会儿。”说完,我就蹲了下去,玩笑一样的说,“大小姐,奴婢给你脱鞋了。” “我从来都不想做什么大小姐。”慕笙沉声说,“我也从来没当你是我的奴婢,梦中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是,是,是,我错了。”我赶紧认错。 “错了要罚的……”慕笙綳住了笑意看着我。 “罚什么?” “做我的抱抱熊啊!” 慕笙突然笑了起来,走到了我的身后,勾住了我的颈子,“你背我去休息。” “好啊,可是我还没脱鞋呢。”我无奈地笑笑。 慕笙勐摇头,“反正以后家务你做,踩脏了也是你拖干净,我现在只想抱着我的抱抱熊睡觉。” “你啊……”我笑然摇头,将她背起的同时,慕笙调皮地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指向了前面。 “奚欢,以后你去野外採访,我要跟着你一起,如果走不动了,你也要这样背着我。”慕笙出神地想着未来,“你去过那么多有趣的地方採访,我也想去看看你曾经到过的地方,看看那些不一样的风景。” “好……”我背着她缓缓走着,含笑点头。 “浣溪……” “嗯?” “你看,是不是,你老的慢一些,我长得快一些,我们两个,是可以在一起的?” “呵……” 我的心微微一酸,恍惚之间,觉得背上背着的不是慕笙,而是我梦中的萦笙。 “傻笑什么?”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 “你的每句胡话,我都记住了。” “所以呢?” “所以,以后啊,该我们两个老得慢一些了……” “你也开始说胡话了。” “是真心话。” “好。” 我由心一笑,悄然湿了眼眶,微微侧脸,模模煳煳之中,我瞧见了萦笙闪烁的泪花,一闪一闪,每一下都溢满了幸福。 第73页 作者有话要说:  恩,大家想不想念萦笙? ☆、第五十一章 当我把慕笙背到了卧室床边, 慕笙终于从我背上爬了下来, 她绕到了我的面前, 勾住了我的颈子, 笑着说:“你还记得浣溪是什么伺候的吗?”她眼角含羞,脸上淡淡地泛起一抹红晕来。 我点头轻笑, “记得。” 慕笙平展双臂,期待地说:“我想……回味一次。” “遵命。”我莞尔看着她, 却发现我是真的遇到一个大难题了。古代的衣裳都是松散型的, 可慕笙身上的小西装可是收身型的, 她这样平举双臂,我根本脱不下来啊。 慕笙偷偷一笑, 她侧脸微微挑眉, “看来你是忘记了。” “哪有?!”我正色反驳,可慕笙却不再给我机会。 她缩回了手去,自己脱下了外套, 缓缓解着自己的衬衣纽扣,含笑看着我, “我只教你一次……看清楚了哦……”尾音微扬, 实在是苏人。 一颗, 两颗,三颗,四颗…… 我的心蓦地烧了起来,真的不能说我色啊,是真的真的慕笙的动作实在是太勾人了, 所以我才会呆在了原地。 慕笙解到了最靠领口的那颗纽扣,她突然停住了,红着双颊凑了过来,“好……看……吗?” 听着她慢条斯理的问话,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发现我实在是太放肆了点,连忙干咳两声,背过了身去,“对……对不起……” “你哪里对不起我啊?”慕笙的身子贴了过来,手指悄悄地解着我最下面的衬衣纽扣。 “我有点害怕……”我只能老实交代,当凉意袭来,我才发现我的纽扣已经被慕笙解开了三颗。 “害怕什么?”慕笙轻轻地咬了一口我的耳垂,笑得妩媚。 我慌乱地抓住了她的手,可苏意可不止是这里传来的,我认真地说:“我怕我会做些不该做的事……” “比如?” 即便是我抓住了她的手,可她的指尖还是不老实地解着我的纽扣。 当我最后两颗纽扣被她解开,我的身子蓦地一颤,不是因为凉,而是因为心火的闸门被慕笙瞬间打开来。 “比如……”我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去,想要狠狠吻她。 慕笙狡黠地轻笑着闪开了我的拥抱,钻入了被子下,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已经超时了哦,我要睡觉啦。” “你……” 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急了些,不该那么“可怕”的。 “好像小了点……”慕笙用被子蒙住了半个脸,突然小声说。 “什么小……”我下意识地沿着慕笙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胸口,恍然明白了她说的是哪里。我瞬间羞红了脸,坐在床边几下脱了鞋子,扯过了被角蒙住了自己的胸口,“说好的睡午觉,我要睡了!”说完,钻进了被底,扯着这点被角就躺了下去。 心,勐烈地跳个不停。 真的小吗? 我一定是有毛病!因为我现在在意的竟不是她的调戏,而是我的size? “奚欢……”慕笙的手抱了过来,她的身子很烫,烫得容易让我乱想什么。 当她的心口贴上我的背心,我只觉得我又想流鼻血了,“你……你怎么把内衣脱了啊?” “所以啊……你也要!” “不……” 我的抗议总是迟了的,我下意识地拢起身子,慕笙却笑吟吟地拥住了我,她在我耳畔柔声说,“我是说……你的内衣小了……” “我……” 不知是她的心跳,还是我的心跳,一声一声地,狂乱而热烈,宛若一簇燃烧的火焰,瞬间将我与她的身体烧得滚烫。 我有些恍惚,这样的滋味,曾经在哪里有过的。 悄悄闭眼,我害怕我的小小动作会让这团火最终失去控制地烧遍我与慕笙,可我也清楚明白的知道,我有些小小期待,期待更多的亲密接触到来。 “浣溪……我冷……浣溪……冷……” “会好的,你会没事的……” 呓语一般,我翻过了身去,将她紧紧拥住。 “浣溪……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怎捨得生你的气?怎……咿……” 惊觉我突然说不出话来,我勐地睁眼四看周围——古窗,古幔,古屏风,却都是我熟悉的一切。 “浣溪……浣溪……” 听着怀中熟悉的声音,我连忙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 她面色苍白,身子明明滚烫,可口中一直喊着冷,正是我放在心尖上疼惜的萦笙。 她……这是怎么了? 我心疼地腾出手来,探上了她的额头,那里已经是密密的细汗,再仔细看看,她脸上似是有些小红点。 是了,我记得,萦笙及笄那天晚上,萦笙吻了我,我却撞在屏风上昏了过去。后来,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害了萦笙,更怕萦笙再次越界,害了她自己,所以开始有意识地避着萦笙。 或许是那几个丫鬟伺候萦笙不好,只过了一个月,萦笙就突然病倒了。 大人心急如焚,找了好多大夫来看萦笙,得到的结论都是一个——大小姐得的是天花,这种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我不能让笙儿有事!你们尽管开方子,我只要笙儿活!” 大夫可以开方,小厮可以跑腿熬药,谁伺候萦笙,这又成了府中的大问题。 人人都害怕天花,这种病一不小心就会过到身上,是会要人命的。 丫鬟们伺候萦笙都是战战兢兢的,甚至还隔着老远地为萦笙擦拭汗水,不知道萦笙的被褥何时被汗水浸湿,不知道萦笙何时该换衣裳。 就短短一日,萦笙的病情似乎更重了。 萦笙性命攸关,我责无旁贷,那些我逃避的事在萦笙的性命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当我走入萦笙房间的时候,病榻上的萦笙勐烈地摇头,她左右看了看,费力地开口赶我出去,“浣溪……出去……你们把她赶出去……我不要她……伺候……不要……” 萦笙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在担心把病传给我? 这个问题,我来不及深究,也不想深究,我只知道我不想萦笙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管萦笙得的是什么病,我该陪在她的身边,一刻都不能离开。 大人屏退了其他的丫鬟,他担心地看着我,“你跟笙儿都要好好的……我们这个家……谁也不能有事……” 我点点头,送大人离开了萦笙的房间,把房门关好,回到了萦笙的身边。 第74页 “走……走开……” 我的手温柔地探上了她的额头,觉得一片滚烫,我连忙缩回了手来,搓了搓毛巾,重新覆在了她的额头上。 “听……我的话……浣溪……你走……我是活不成了……你……” 萦笙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拉起被角,钻进被褥下,伸臂将她拥在怀中——只有这样,我才知道什么时候该给萦笙换衣,什么时候该给萦笙换被褥,最重要的是,这样抱着萦笙,她才不会害怕,才不会觉得她是被全家人害怕的人。 至少,我会陪着她,一直一直。 “走……好不好……”萦笙泪然哀求,拳头推在我胸口是那样的无力。 我害怕她就这样无力下去,我更害怕这个天花会夺走她的性命。 萦笙,你若走了,我该如何是好? 头一次,我如此惶恐这件事的出现。 原来,萦笙已经深深融在了我的生命之中,她若是忽然有天不见了,我只觉得我的生命也该是到尽头了。 我含泪轻笑,圈住她的身子,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颈子,示意我不怕。 “痒……浣溪……那里痒……”萦笙的挣扎小了许多,她害怕地拢在我的怀中,紧紧贴在我的心口,“浣溪……我捨不得你……” 我轻轻吹着她颈子上生出的红色小痘,纾解着她的痒,悄悄地在她的掌心写道——会没事的。 “我冷……好冷……”萦笙瑟瑟发抖,往我怀里又钻了钻,想从我怀中汲取更多的温暖。 我拿开了她额头上的毛巾,用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在心底暗暗祈祷——老天,萦笙是那么好一个人,你怎么捨得让她走那么早? 若是可以,我宁可折寿十年来换萦笙度过这场劫难。 老天,求你了…… “浣溪……冷……真的好冷……好冷……”萦笙的声音开始模煳了起来,意识也开始模煳了起来,“以后不要……生我气那么久……好不好……我心好痛好痛……真的好痛……好痛……我怕你不要我了……那我该怎么办啊?” 我怎捨得不要你?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待你才好…… 我强忍住眼泪,在她掌心写着——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依你。 “浣溪……我若是死了……谁来保护你呢……别人欺负你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冷……好冷……” 我摸到了萦笙的背嵴上,只觉得一片湿润。 我惊忙坐起,准备给萦笙换下湿的内裳。 “咿……笙……”我很是费力地喊出了声,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吻。 你活着,我便活着。 只要你好起来,我不放弃你,你也不许放弃我,好不好? 萦笙……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古代篇了,大家方不方?嘿嘿嘿 ☆、第五十二章 灯火如豆, 沈府一片静谧。 大人因为心忧萦笙的病情, 所以决定去祠堂牌位前为萦笙祈福一夜。 夜色深沉, 一个黑影来到了夫人房门前, 叩响了房门。 夫人将房门打开,看清楚了来人是个小丫鬟, 便让她走了进来。 “那个哑巴真的去照顾大小姐了?”夫人关上门后,张口就问了一句。 小丫鬟点点头, “回夫人, 是的。” 夫人沉吟片刻, 继续道:“就由着她照顾吧,笙儿的病实在是来得汹, 你们切记把人看紧了, 莫要让病传到其他院子来。” “是,夫人。”小丫鬟又点点头。 “好了,这是你的赏钱。”夫人斜眼瞄了一眼桌上的一吊钱, “这几日给我盯仔细了,大小姐跟那个哑巴用过的碗筷都不要传到厨房去, 每日打桶水让那哑巴自己清洗。”顿了一下, 她又道, “笙儿换下来的衣裳也不必洗了,全部烧干净了。” “是,夫人。” “你退下吧。” 小丫鬟点点头,退出了房间。 夫人等小丫鬟走远了,才关上房门, 走到了自己的妆檯前,从小屉中拿出了一个纸袋子,移近烛台小心烧了个干净。 “笙儿,可别怪为娘的狠了点,若是你娘亲在世,大抵也会为你筹谋这些的。”她记得,她要这些粉末的时候,那人说的是,这些都是从天花死人身上刮下的痘皮,只要抹在人衣裳上,就会让那人得天花。 沈府若是没有沈萦笙,她的烟儿便是沈家的唯一千金了,而大人看不见萦笙,也不会再放不下白笙娘,至少下半辈子,她可以融进大人的心里。 若是沈萦笙命大,脸上不免会留下许多痘印,破了相的临安才女沈萦笙日后也不会有太好的人家求亲。 身为烟儿的娘亲,这些阴狠的事,就让她来做吧,只求她的烟儿以后可以攀上家不错的大户,比如刑部侍郎曹锋。 这个秘密,夫人会永远掩埋,不让任何人知道。 大人对于夫人的处置,心里虽然膈应,却还是默许了。毕竟天花的可怕,谁都知道。一个笙儿已经这样了,若府中再来几个得天花的,只怕朝廷都会来人封了整个沈府,所以小心些总是好的。 于是,每日都有丫鬟将新的衣裳抱来萦笙房门口放下就走,每日也有小厮隔着老远挑着萦笙的衣裳去烧了。就连一日三餐,小厮也都是匆匆放下就跑了。 昔日人人都爱的大小姐,如今变成了人人都怕的大小姐。 自打大夫来过一两次后,大人再次请大夫来,大夫都在推诿,毕竟这种病真的不是药石可以医治的。 所以,除了按方子的汤药外,后面再也没有大夫来过。 我很早就已看透了高门大户的凉薄,当初在白府就领悟得清清楚楚,我只是没有想到,在我觉得还有暖意的沈府,竟也与一般人家无异。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莫名的心疼萦笙,看着她脸上的小痘越来越多,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内心的恐惧就越来越浓。 我害怕我有一天会再也摇不醒萦笙,我甚至开始自责,为何要躲她那一个月,为何要蹉跎与她的短暂时光? “咿……笙……”我一遍又一遍艰难地唤着她,我只想让她知道,我在等她好起来,等着她像平日里一样对我微笑,对我说话。 直到我的嗓子已经沙哑到彻底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的萦笙还是在那儿昏迷地呓语着,“痒……冷……好冷……浣溪……我怕……好怕……” 我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吻了一口她的手心,在那上面写着——别怕,我在。 第75页 “痒……” 萦笙从我手中抽出了手去,想去抓挠脸上的痘子,我连忙抢先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扣在手中,移近了她的脸,轻轻吹了吹那些小痘痘。 若是挠破了,与毁容无异。 我虽然从未出过天花,可见过那些得过天花活下来的人,脸上好多坑坑洼洼,常有人戏嚯他们,说他们是麻子脸。 若是萦笙好了,却得了这样一个名字,她会多难过? 她那般骄傲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我只须想一想,就知道萦笙会如何难过。所以,我宁可吹得腮帮酸些,也不能让她挠破了痘子,破了相。 “浣溪……浣溪……浣溪……” 又听见她在呓语,我没有去看她,我只知道她定是痒得厉害,便吹得稍稍重了些。却不知,她其实是醒了,她虚弱地眯眼定定看着我,嘴角悄悄抿了抿,似是害怕打破这一刻的美好,她不敢多动一下,只是依着我细细给她吹着痘子。 萦笙,快些好起来,好不好? 她这几日总是醒醒又睡睡的,眯眼昏睡的时候实在是太多,我没有多想什么,直起身子看向了她,手落在她的额头感觉一下她是否还是滚烫的? 我从未见过这样奄奄一息的她,这一眼,轻而易举地牵动了我的心弦,颳得我涩涩生疼。我不禁俯身过去,在她额上轻轻地吻了一口,抚着她苍白的脸颊,心疼地凝望着她——当年大小姐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苍白,我害怕,是真的害怕。 眼泪从我眼眶中涌了出来,我不敢缩手拭去,害怕我一缩手,萦笙便会去挠脸上的痘子。我只能侧脸用手臂擦了擦眼泪,让自己不要这样胡思乱想,我告诉自己,萦笙那么坚强一个姑娘,她一定,对的,是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夜又一夜过去,萦笙身子的滚烫也渐渐消退了下去,可是脸上的痘子一颗一颗都是鼓鼓的,看上去没有半点消散的意思。 大人终是用官威又逼来了大夫,大夫老远问了问萦笙情况,我如实写给大夫看后,大夫做了最后的结论。 “这烧是退了,只是是暂时的,指不定还会烧起来。” 大人急问道:“那笙儿可还有性命之危?” 大夫摇了摇头,道:“这个说不准吶,得了这病的,可都是阎王殿走过一圈回来的,瞧大小姐面相,该是个有福的人,老夫再开个方子,希望大小姐福大命大,闯过这个鬼门关。” 大人连忙点头道:“有劳大夫了。”说完,他看向了我,似是发现了我的消瘦,大人的眸光多了一丝心疼,“浣溪,你的身子可还捱得住?” 我重重点头,我怎会比萦笙先倒下? 大人沉沉一嘆,这个家,除了我之外,真不知还有哪个人会如此尽心对待萦笙了。 “吩咐厨房,以后送给义小姐的饭菜多点好菜。” 大人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这些。 我感激地福身对着大人一拜。 “好生照顾笙儿……也好生照顾你……”大人沉沉一嘆,便带着大夫走了出去,候在外面的丫鬟连忙把房门关上,生怕泄露了病气出去。 当房间中又只剩下我跟萦笙,我将萦笙的掌心打开,指尖绕开了她掌心那些小痘子,轻轻写道——萦笙,你能好起来的,是不是? 我知道她不能回答我什么,可只要萦笙能感觉到我的陪伴,我相信她可以更坚强一些。 大小姐当年最喜欢一句诗,出自白居易的《长恨歌》——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萦笙活着,我便活着,萦笙若是走了,那我也陪她一起。 反正这个世间除了萦笙之外,我已没有任何眷恋。 想到这里,我低下了头去,含泪轻笑,在她掌心中缓缓写了一遍这句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萦笙的指尖微微一颤,我知道她定是又想挠自己的小痘子,便连忙去吹她脸上的小痘子,却对上了她的一双水灵灵的眸子。 “浣溪……” 她忽然唤我,声音不似往日的模煳,她抿唇莞尔,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手心疼地抚过我的脸颊,“我能忍住不挠的……你歇歇……我知道……脸会很酸很酸的……” 我微笑摇头,示意我没事。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理我了……”她歉声说完,定定看着我,“真的好怕……” 我再次摇了摇头,轻轻地颳了一下她的鼻尖。 她笑得灿烂了起来,虚弱地抬手也颳了一下我的鼻尖,“你待我更好一些……我会捨不得离开的……” 我严肃地摇头,认真地抓住她的手,慢慢写道——不准说胡话。 萦笙笑了笑,摇了摇头,“我没有说胡话……浣溪……我是真的捨不得你……”略微顿了一下,她似是承诺,一字一句地道:“阎王老爷爷想我留下陪他……我都没答应他……我只想……赖着你……” 我哑然泪目,低头在她掌心写——只要你好起来,你想赖多久,就多久。 “一辈子……好不好……”萦笙眼底浮起了泪花,一闪一闪,满是憧憬。 我怎捨得说谎话骗她? 好。 我重重点头,即便是这个世间容不下这种逆伦之情,即便是将来我最多只能以陪嫁的身份陪着萦笙,我也绝不后悔。 只换你,早日康復。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大家别方哈,萦笙肯定会好起来哒~ ☆、第五十三章 我该庆幸萦笙是个幸运的孩子, 我也庆幸大小姐在九泉之下保佑了萦笙。 一个月过去后, 萦笙不再发烧, 脸上的痘子开始瘪下去, 偶尔有几个胀得厉害的痘子破了皮。大夫来了之后,也敢靠近萦笙仔细观望她脸上渐渐瘪下去的痘子, 回头舒了一口气,对身后焦急的大人道:“好事, 好事啊, 大小姐是有福之人, 算是熬过来了。” 大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着看向我, 沉声道:“浣溪, 幸得有你,幸得有你啊。” 我含泪摇头,笑然看向了床上眯着眼睛小憩的萦笙, 比了个吃的动作。 萦笙虚弱地回我,“药苦……”话说到一半, 看见我蹙了蹙眉心, 她急忙改成另外一句, “我……也会喝的……” 我莞尔点头,对着大人福身一拜,便走出了房间,准备去厨房端萦笙的药。 这一个多月来,夫人怕萦笙的病传到其他地方, 便在厨房边上专门隔了一间小屋,另起了一个炉灶,这些日子萦笙的饭菜与汤药都是从这个小屋里熬制的。 大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害怕萦笙也走了,那这世上与大小姐血脉相连的人就都全部离开了。 第76页 那样沉痛的孤寂,大人害怕再经歷一次。 “笙儿……”大人走近了萦笙一些,他柔声说,“等你好些了,你想去哪里,爹就带你去哪里,好不好?”眼眶有泪,泪花闪闪。 萦笙艰难地点点头,她努力笑了笑,“笙儿会好……好起来……笙儿要一辈子照顾……照顾爹爹……” “傻话……爹爹怎能拖累你一辈子呢?”大人想去握萦笙的手,却被大夫阻止了。 “大人小心,这病可是会过人的。” 大人的动作僵了僵,涩然轻笑,“我身子不弱,不会有事的。” 萦笙倔强地轻轻摇头,“我……娘亲了的……” “你说什么?”大人有些震惊地看着萦笙。 萦笙从被子下吃力地伸出手来,勾起了小指,她认真地看着大人,“娘亲来过……看我……我知道的……她说……没能照顾爹爹一辈子……她很遗憾……所以要我……好好……好好照顾爹爹……我们拉过勾了的……” 大人眼眶通红,觉得视线模煳了起来,“她真这么说?” “爹爹……”萦笙动了动小指,“笙儿说话……算话……笙儿保证……” 大人只觉一股酸涩冲上心头,他想要忍住,却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不顾大夫的阻拦,大人伸出小指,勾住了萦笙的小指,哑声道:“爹爹信笙儿。” “若是……笙儿想照顾爹爹……不想嫁……爹爹你不许强迫……笙儿……”萦笙费力地勾了勾大人的小指,“笙儿……若是遇到想嫁的人……爹爹……也不许……反对……” 听着萦笙的胡话,大夫只觉得好笑,大人也只当是一句当不得真的玩笑,当下他笑然点点头,“笙儿还小,爹爹都依你。” 若是笙儿真的长大了,又怎会说这样的胡话? 我很早就端着汤药回来了,我站在门口,将萦笙的胡话都听进去了——她其实说的都是真心话,她若想嫁的是我,确实可以照顾大人一辈子。 只是,这世间如何容得下我跟萦笙的这种感情?世人又如何懂我跟萦笙的这份情深呢? 我轻轻一嘆,低头端着汤药跨入了房间。 大人看见我进来,连忙从我手中拿过了汤药,笑道:“今日我来餵笙儿,”说着,颇有些许担心地看了看我,心疼地继续道,“这些日子你也熬得消瘦了许多,快去那边歇息会儿吧。” 我急忙摇头。 大夫嘆息道:“大人说的极是,义小姐若是把身子熬虚了,很可能也会染上这种病。”说着,大夫开了一个药方,“老夫给你们开个药方,记得今日要喝下,可防天花一二,切记,切记。” 我其实并不害怕染上这种病,能活到今日,我已经是万幸了。可当我看向萦笙那双水灵灵的眸子,我却觉得有些害怕了。我害怕陪她的时间太短,害怕听不见她的胡话,害怕总有一日会先她一步离世。 她会有多伤心? 萦笙似是觉察到了我的目光,她微微侧脸,对着我轻轻一笑,似是抚慰,更似是憧憬。 一辈子啊,我答应了萦笙一辈子。 我会尽力去疼她,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双肩能为她撑多久的天地? 甚至,我开始惶恐,若有一日,萦笙真遇上了一个良人,而我却已是三十多岁的老女人,她不要我了,我又该怎么办? 内心的波澜一次又一次拍打着我的心房,让我啧啧生疼。 萦笙啊萦笙,我已不是过去的那个浣溪了,我回不去了,你知不知道? 我却不知,此时的萦笙已经把我脸上的惶色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静静地敛起笑意,顺从地喝完了大人餵下的汤药,便继续闭目歇息——她知道,有些事必须等她身子好起来才能做,不,应该是才能证明。 得知萦笙病情好转后,夫人带着二小姐与小少爷象徵性地来看了几次,每次都是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大人虽然不悦,却也知这些事逼不得夫人,只是,看着萦笙跟自家妹妹弟弟有些生分,大人心里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 总归是一家人,总要和和睦睦的才好。 于是,大人便想着今年中秋在家里办个家宴,一家人乐乐呵呵地过一个节,好好地说说心里话。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萦笙恢復得越来越好,夫人也来得少了些。 灯花噼啪炸了一下,打破了夜的宁静。 “浣溪,我要起来。” 我听见萦笙唤我,我快步走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还以为她想小解,便准备将她扶到后面去。 “不,我要去那边。”萦笙摇了摇头,指了指妆檯。 我愕了一下,不知道萦笙想做什么,也只能顺着她,将她扶到了妆檯边。 萦笙默默地坐了下来,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痘印一个一个的,很是清晰,“浣溪,我以后是不是都会那么丑?” 我摆了摆手,牵起她的手来,在她掌心里面缓缓写道——会好起来的。 萦笙却笑了起来,她顺势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坐下来。 我坐在了她的身侧,惑然看着她。 “我就喜欢我那么丑的样子。”萦笙颇是得意地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你瞧,再过些年,你眼角有皱纹了,不好看了,那我也满脸痘印不好看了,就谁都不会要我们了。”她说着,转过脸来,握紧了我的手,说得极为认真,“说好的,我要赖你一辈子,你也必须要赖我一辈子!” 我万万没想到萦笙竟是这样的心思,不由得哑然失笑,摊开她的掌心——不许胡说,你不会丑的。 “我才没胡说呢,以后我可能要被人唤做沈麻子了,浣溪,你可不准嫌弃我。”她身子一偏,极为自然地偎到了我的怀中,轻轻地蹭了蹭,宛若小猫。 我实在是怕她蹭破了脸上的小痘子,连忙将她扶正,正色看着她,摇了摇头。 萦笙捧住了我的脸,定定看着我,蹙眉问道:“你要嫌弃我?” 我怎会嫌弃你? 我连忙摇头。 萦笙又问道:“你不喜欢我靠着你?” 我怎的不喜欢? 我急着再摇了摇头。 萦笙强忍住眼底的笑意,继续问道:“你想离开我?” 我怎捨得走? 当我再次摇头,我发现,即便是我不能说话,我也被萦笙引着讲了三句甜话。我看着萦笙眼底闪烁的泪花,实在是心疼,用力发声唤道:“萦……笙……”我莞尔轻笑,颳了一下她的鼻尖,作为小惩罚。 这是萦笙这次生病我的最大收穫。 第77页 那一遍又一遍的轻唤,让我终于能够把这两个字的音发准,此时此刻,却成为了萦笙最大的惊喜。 “浣溪,你再唤我一次好不好?”萦笙的热泪涌了出来,她热烈地请求我。 我点点头,笑着用力发声道:“萦……笙……”声音嘶哑,却不是我想像中的温柔轻唤。 “别人唤我一万次萦笙,我都不稀罕,可是我稀罕你唤我的,哪怕只有一次。”萦笙勾住了我的颈子,凑了过来,鼻尖轻轻地蹭了蹭我的鼻尖,她忽地轻声苏语道,“都习惯你抱着我睡了……今晚也抱着我睡,好不好?” 心,勐地一苏,就好像被谁轻轻撩了一下心弦,引起一串疯狂的心跳。 萦笙松开了双臂,握住了我的双手,她继续苏声道:“我就喜欢你握着我的手睡……暖暖的……柔柔的……” 我觉得身子烧得慌,连忙咽了一下。 萦笙却不会放过这个小细节,她狡黠地笑着又蹭了蹭我的鼻尖,娇声道:“浣溪,好不好?” 我怎能抵抗这样的萦笙? 除了好,我还能怎么办? 于是,我红着脸,扶着萦笙走到了床边,拥着她睡了下去。 当我的心口贴上了她的背心,我终于知道,萦笙有颗火热的心,早在不知不觉之间,就为我砰砰跳动着了。 当两颗心的跳动声渐渐一致起来,我知道,这时间有些人是註定离不开彼此的,就像我跟萦笙。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哦~ ☆、第五十四章 大小姐萦笙熬过了病魔, 对整个沈府而言, 无疑是一件大喜事。 到了七月初, 萦笙的身子已经大好, 就是脸上的痘印还有些许没有消退,还得留在屋中静养, 以免痘印加深,真毁了容颜。 “咦?奇怪?”萦笙弓着腰在衣柜里找着什么。 我端茶走了进来, 惑然看了她一眼, 便放下了茶盏, 关好房门,走了过来。 萦笙找了找, 还是找不到, 她惊觉有人走近,慌乱地转过身来,“浣溪, 是你啊?” 现在已经盏灯时分,除了我, 还有谁会来? 我清楚地看着她的颊上染了一抹红晕, 我微笑着往衣柜看了一眼。 萦笙连忙将衣柜合好, 拉着我走到了书案这边来,笑道:“没事,找不到就算了,来来来,我最近闲得慌, 你来给我讲几首诗吧。” 我微微挑了挑眉,忽地想到了她到底在找什么?于是,我提起了毛笔,另一手展开了白纸,在上面写道——前几日你病了,所以衣裳都烧了。 顿了一下,我的笑意浓了起来,继续写道——也包括里衣。 “啊!”萦笙惊看着我,没想到我竟猜到她在找什么。 其实,新做的肚兜已经放在衣柜里了,那些烧掉的肚兜跟新做的肚兜,相差的只是烧掉的上面有绣字。 溪。 浣溪的溪。 那是萦笙偷偷绣上去的小字,每一件我都知道绣在哪儿?我该庆幸,那些烧衣裳的小厮因为害怕天花,并没有仔细瞧,否则,大人知道后会如何想?夫人知道后又会如何想? 我不敢想下去,将思绪拉了回来,搁下了毛笔,径直走到了小榻上,抱着一个小篮子走了过来。 小篮子里面是萦笙学女红的针线,各色的都有一点点。 我将小篮子递给了她,笑着看着她,微微点点头。 “你都看见了啊?”萦笙接过了小篮子,羞涩地问了一声。 我含笑点头,并不打算告诉她,我很多年前就发现了这个,所以我从不假手他人帮萦笙洗衣。 萦笙将小篮子放在了书案上,笑吟吟地牵住了我的手,笑道:“浣溪,不如……这次你来给我绣。” 我? 我愕了一下,轻笑着颳了一下她的鼻尖,点点头。 这样的时光过一日,就少一日,我怎捨得错过一点点?于是,我拿起了小篮子,便往萦笙的衣柜走去。 萦笙看着我走过去,却不好意思过来看我如何绣上那个字,索性佯作看书,随意抓了一本唐诗集就看了起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装做静心看书的样子,只觉好笑,便哑然摇头笑了起来。 打开衣柜,我把里面专门装肚兜的小屉拿了出来,将小篮子跟小屉一併放在床边,绕进了屏风后,准备坐床边给萦笙绣字。 隔着一面屏风,萦笙该不会觉得臊了吧? 我莞尔轻笑,却忘记了,这羞意其实不止萦笙会有,我也会有。当拿起萦笙的肚兜,我这才发现,这些日子萦笙的肚兜似是又大了一些。脑海之中,悄然浮现起照顾萦笙那些日子的许多画面来——为了给她及时擦身换衣,我怎会没有瞧见她的身子?只是当初心忧她的病情,哪里顾得想那么多歪的?可如今一切已经安好,那些画面突然来袭,说想不歪,可都是假的。 我连忙坐直了身子,暗骂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却不知已经羞红了脸。拿起一件萦笙的肚兜,上面分明没有任何温度,我却觉得指尖有莫名的暖意传来,莫名地让我烧起一阵狂乱的心跳来。 “浣溪……” 突然听见萦笙在唤我,我下意识地应她,“咿……”这才发现萦笙已经来到了屏风前,隔着一个屏风,不知道偷偷从屏风的雕花间隙中看了我多久? “你说,你可是在胡想什么?”她探出个脑袋来,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拿出针线来,在她面前晃了晃,示意我准备穿针引线。 “当真?”萦笙的声音微微一苏,让我突然心虚起来。 我点点头,可脸上的红晕却将我出卖得干干净净。 “其实……”萦笙吞吞吐吐地开了口,“我突然想到一点……这些肚兜……暂时不用绣字了……” 我疑惑地看着她,却忽地反应了过来。 是啊,萦笙是越来越大了……是萦笙的年岁是越来越大了! 我暗暗阻止了我的胡思乱想,将手中的针线放了回去,对着她点点头。 萦笙绕了进来,坐到了我的身边,将我穿好的针线拿了出来,笑意中多了一丝狡黠的光芒,“是这些肚兜不用绣了,可不是你不用绣了。” 我静静看着她,表示不解。 萦笙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针线,笑道:“我想想,还是亲自绣的好。” 我看了看小屉中的肚兜,她分明说了,这些都不绣了,那她要绣在哪里呢? 很快,我就有了答案。 萦笙悄然扯开了我的衣带,我惊忙握住了那只手,红着脸对着她摇了摇头。 萦笙才不依我,她赖皮地道:“就绣一个字……一个字……我保证!”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挠动我的掌心,苏得我实在是难受。 我终是放开了她的手,对着她认真地比了一个“一”字。 第78页 萦笙点点头,“嗯!嗯!嗯!很快就绣好了!我的笙字,可比你的溪字简单多啦!” 我想了想,也是,不过是绣字罢了,我到底在害羞什么呢? 于是,我解开了我的外裳,内裳,在萦笙面前露出了我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浅碧色肚兜。其实,很多年前,萦笙就看过我的身子的,对的,所以浣溪,你不要害怕,不要害羞。我暗暗给自己纾解了一下内心的浓浓羞涩感,可当萦笙的小手伸到我的心口,我却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我以为她要绣在我的肚兜下方,却不想她竟想绣到我的心口处。 萦笙忽然柔声开口,说出了她想的寓意,“永远都不许忘了我。” 我心印笙,我怎会忘了你? 只是这样的绣字,让我觉得莫名地羞涩与燥热。 似是觉察到了我的异样,萦笙抬起水灵灵的眸子看着我,话中有话地“威胁”道:“浣溪,乖乖的啊,不然,我是真的会下口的。” 听到这句话,我哪里还敢动一下? 萦笙的手指却不受她约束似的不安分起来,沿着我的锁骨一路来到我的颈后,蓦地扯开了我的衣带 我的身子忍不住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按住肚兜领口。 萦笙嘟起了嘴来,她在我手背上挠着痒痒,“浣溪……听话……”她的声音苏人,手指也苏人。 我定是突然病了,不然心怎会烫得那么厉害?我就好像是个蜡人,被温暖的烛火一点一点地蚕食下去,只剩下软软的一滩红泪。 我的手掌终究被萦笙移了开来,她得逞似的凑了过来,手指捏起我的肚兜领口,柔声道:“别动啊,我怕我戳到你。” 领口大开,萦笙能看见多少,我清清楚楚。 当萦笙开始绣字,我分明能感觉到她手指的轻颤,以及她身子逐渐升温的滚烫。 整个小阁突然静默了下来,静得只能听见我跟萦笙的“砰砰”心跳声。 萦笙绣得越来越慢,一个“笙”字,仿佛绣了一生那么长。 我苏软得厉害,将身子倚靠在床栏上,萦笙却跟了过来,低头移到了我的心口处。 我怔怔地看着她,只见她手指绾结,张口咬断了线,似是已经绣好了。 “浣溪……” 我听见她低着头唤我,我连忙点头,却忘了她其实是看不见的。 萦笙笑着扬起头来,将手里的针线放回了小篮子,又把小篮子跟小屉都放到了床边的小凳子上。 我慌乱地低头去看我心口上的那个“笙”字,萦笙忽然将我压在了床栏上,她的眸光灼灼,像是烧了许久。 “偷偷告诉你一件事……”萦笙轻启朱唇,说得极为轻柔。 我认真地看着她,心跳得更加慌乱。 “我其实知道的……” “……” “知道那些肚兜都烧了……” “……” 我蓦地意识到我好像是中萦笙的“计”了!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咿……” “你就算不动……也很可口……” “嘶……” 当萦笙的唇往下压,在我心口狠狠烙上一吻,我难以自抑地倒抽了一口气,觉得身上的滚烫瞬间消散了许多,激得身子又忍不住狠狠一颤。 “萦……笙……”我不知所措地抱住了她的头,害怕她进一步的袭击,却不知这一抱,其实让萦笙更深地吻在了我的肌肤上。 我慌然松开双手,萦笙顺势将我的双手扣住。 “浣溪……你好香……”萦笙舔了舔唇,唇瓣蓦地落在了我的唇瓣上,狠狠地给了我一个几近窒息的深吻。 情海沉沦,我脑海中最后只剩下这四个字。 是的,此时此刻,我心甘情愿地在情海中沉溺致死,只因……吻我的那个人,是我爱的人,沈萦笙。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仔细想了想,我还是再甜几章吧,大过节的,对不对?嘿嘿。 ☆、第五十五章 祸兮福所倚, 福兮祸所伏。 萦笙这一场大病, 让我怕了好几个月, 可也因为这场病,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每晚抱着她入眠。 当一切成为了习惯,成为了理所应当, 我便也习惯了她枕在我手臂上的酣然沉睡。 若不如此,我反而觉得少点什么? 大抵, 萦笙很早就习惯了我怀抱的温暖, 她无意识的轻蹭, 总是撩得我的心啧啧生暖。 猫儿的狡黠,萦笙有, 猫儿的温柔, 萦笙也有。 当月光从窗隙间透了进来,照在屏风之上,一切的一切, 都是那样的静谧恬淡。 若是每个明日都可以有这样的画面,那我跟萦笙的岁月, 该是怎样的幸福? 我总是在半夜醒来, 偷偷打量着怀中我爱的人, 忍不住悄悄地在她额角上烙下一吻。我低头凝眸深情地看着她,只怕这样的日子一瞬即逝,更怕这样的日子只是一场梦,终会有梦醒人散的那一日。 战战兢兢,却又满心欢喜。 我“病”得不轻, 可我却甘之如饴。 哑然失笑,我给萦笙掖了掖被角,伸臂环紧了她的身子,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不管多难,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是我今生最有勇气的一句承诺,也是我用命给萦笙许下的承诺。 “浣溪……”萦笙觉得身子有些烫,她迷迷煳煳地醒了过来,转身捧住了我的脸,视线渐清晰起来,“你怎么醒了?” 我浅浅一笑,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萦笙却笑了起来,她用鼻尖蹭了蹭我的,“吵醒我,可是要罚你的。”说着,她便渐渐移近了我的唇瓣,想要拿个小“惩罚”。 我却缩了缩头,躲开了她的唇。 萦笙不解地眨了眨眼,她水灵灵的眸子定定看着我,“浣溪?” 我依旧笑着,却不准备解释。 萦笙微微嘟起小嘴,勾紧了我的颈子,几乎将整个身子压了过来,命令地道:“不……许……躲……” 可是,我还是躲开了她的这一吻。 萦笙似是急了,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狠狠一口吻了过来。 这一次,我并没有躲,甚至先她一步伸出舌头,轻轻撩了一下她的舌尖。 萦笙有些惊喜地往后缩了缩,復又压了过来,将我压在了身下,“浣溪……我喜欢刚才那个浣溪……”她热烈地说完一句,便难以自抑地狠狠将我吻住,不容我再逃开一次。 我的身子剧烈地开始升温,萦笙的也一样。 不知是我跟萦笙身子相互摩挲得太厉害,还是原本的肚兜系带就没有系好,当萦笙半撑起身子笑然松开我唇舌的瞬间,我眼睁睁地看着萦笙的肚兜领口倏地滑落了一半,露出了一幅极为香//艷的春//色。 第79页 心,勐地一跳,节拍已不由我左右。 萦笙满面羞涩地看着我,却佯作淡然地半昂着头,挑了挑眉,“浣溪……美么?” 除了点头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怎样表示这一霎的惊艷。 萦笙的指尖落在我的心口,她一点一点地轻轻戳着我的肌肤,苏声笑道:“我是问浣溪的这里美么?” “咿……”感觉火辣辣的灼热感漫上脸颊,我知道我又“中计”了。 萦笙得逞得笑了起来,她忽然凑近了我,在我耳畔轻声道:“我见过的,很美……”她的声音宛若在烈火中浇下的上等女儿红,让我沉迷,也让我沉醉。 她发现我身子的轻颤,继续在我耳畔莞尔耳语道:“浣溪,你说,我们两个这般亲密,以后会有小娃娃么?” 我不禁失笑,羞涩之意大去许多,我摇了摇头。 萦笙不解地看着我,“怎么不会有呢?” 我轻轻地拍了拍枕头,示意她先躺下来。 萦笙顺从地躺了下来,却急急地将手递给了我。 我想了想,在她掌心中缓缓写道——因为,我们都是女子。 萦笙更是不解,她摇了摇头,继续道:“不对,不对,家里那几个婆子说过的,只要姑娘家跟别人躺了一张床,就会有小娃娃。” 我的笑意更深了些,继续写——因为别人是男子。 “男子?” 男女有别,而且…… 我写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脸又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我如何给萦笙说明白,所谓躺一张床,并非就是这样亲亲抱抱,还有…… “而且什么?”萦笙眼巴巴地看着我,仿佛在探知一个她从未学过的诗文。 我摇了摇头,低头接着写——等你再大些,自然就会懂了。 “若是我想浣溪你告诉我呢?”萦笙显然不满意我的这个答案,她亲了亲我的脸颊,“好浣溪,好不好?” 不好。 我佯作严肃地写了两个字。 “浣溪……”萦笙也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后面还是不懂怎么办?” 我含笑将她凌乱在脸侧的髮丝捋到了她的耳后,写了一句——不会的。 萦笙还想缠着我问下去,我急忙闭上了双眸,微微低头,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蹭了蹭。 萦笙只能忍下这个好奇心,也蹭了蹭我的额头,扭了扭身子,枕在了我的胸口,也闭上了眼。 这世上只要萦笙感兴趣的事物,萦笙总会想法子去学的,比如当年的皮影戏,再比如如今的男女之别,到底别在何处? 七夕很快就到了,这天,萦笙并没有央着大人让她出去游湖。准确说,是这几日,萦笙都格外的刻苦,读完了《周礼》,又去读《民俗志》,将成亲时新妇要做什么,都了解了七七八八。可没有一个能告诉她,小娃娃是怎么出来的? 或许,问问别人,能有答案。 趁着我去给她端茶,萦笙放下了手中的古书,走到了门口,对着门口候着的年长一些的丫鬟招了招手,“春花,来。” “是,大小姐。”春花福身一拜,走了过来。 萦笙看了看小院四下,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春花,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洞房?” 春花蓦地脸羞了个通红,她先是一惊大小姐会问这样的问题,后来又想了想,大小姐已经过了及笄之年,这些事也该开窍了才是。 可她终究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春花蠕蠕了半晌,羞得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推脱道:“以后……嬷嬷会教大小姐的……” “嬷嬷真会教我?”萦笙笑了起来。 春花却惊了又惊,很快地下了一个结论——大小姐怕是真的留不住了,已经开始思春了。 萦笙算是定下了心来,她仔细想了想,她刚及笄便病了那么久,既然嬷嬷会教,那么她就静静等上几日吧。 很快地,当大夫确认萦笙已经痊癒后,萦笙便可以在府中如往常一样四处走动了,但更快的是,夫人当日便安排了两个婆子来教萦笙为妇之道。 萦笙很是高兴,我却苦笑了起来。 春花的口风实在是不紧,其实府中下人都知道了萦笙“思//春”之事,又岂会瞒得过夫人? 自然,我也知道,大人肯定也知道。 唯独萦笙一个人,懵懵懂懂的,每次瞧见她那好奇的样子,我总是忍不住莞尔。 萦笙学这些的时候,会不会跟当年大小姐学这些时候一样呢? 我将茶放在萦笙书案边,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看萦笙一会儿羞红脸的样子。 即便是那些往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可是我还记得,当年的大小姐才看见婆子带来的图,便红着脸站了起来。 “这些妖精打架怎的那么羞人?!” “大小姐,这些事您都是要学的啊。” “拿出去,这种图我不看。” “不成的啊,大小姐,若是教不会您这些,以后大小姐嫁了人,夫家可是要说闲话的。” “我……我看不下去……” “做女人总要有这一遭的。” “我……” …… 大小姐平日里性子极为温和,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大小姐如此激动地抗拒一件事情。当二十年后的今天,小小姐长大成为了我的新的大小姐,萦笙一会儿看见那些,又会怎样呢? “嬷嬷,你们终于来了!” 萦笙一看见两个婆子端着架子走进房间,便笑着打了个招唿,语气之中,满是期待。 两个婆子相互递了个眼色,会心一笑,大小姐果然是留不住了,得快些教会大小姐这些才是。 萦笙觉得两个婆子的笑容有些异样,她仔细想了想方才说的话,觉得自己并没有哪里说错了,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强忍着笑意,却不准备点醒她。 有些事,萦笙总要知道的,有些小尴尬,萦笙总要碰壁的。 萦笙转过了脸去,“请两位嬷嬷开始吧。” 两个婆子从怀中各自摸出了一本小册子,一本叫《绮罗书》,一本叫《绮罗画》,顾名思义,一本是描述,另一本是画册。 “大小姐,有些话我们这些婆子也不好得说,这两本书大小姐先瞧瞧,若有不懂的,只管问就好。” “好啊。” 萦笙先拿起了《绮罗画》,打开第一页,画册便差点从手中滑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卡~~~~啦啦啦啦~~~ 萦笙虽然懂事,但是呢,有些方面还是不会早熟的,嘿嘿嘿。 ☆、第五十六章 “咳咳。”看见萦笙想要把书合上, 两个婆子干咳了两声, 表示不行。 萦笙羞红了脸蛋, 回头偷偷地瞄了我一眼, 我能回应她的也只是一个淡淡的轻笑。 第80页 “这……看就看……不就是光屁股的女人么!”萦笙给自己壮了壮胆,强忍着浓浓的羞意, 硬着头皮翻开了第二页。 “丑……丑死了!那男的……”萦笙突然拍案而起,怒声道, “怎的藏了个木槌子戳人啊!” 这句话说出来, 我与在场的婆子再也忍不住发出一串大笑来。 萦笙蹙了蹙眉心, 她不解为何我们要这样笑她,可是有一点, 她是知道的, 她定是说错话了。 她有些尴尬地低头又扫了一眼那本图册,急忙将图册一关,摇头道:“不看了, 不学了,这些图画得又丑, 什么意境都没有, 实在是……实在是有辱斯文!” “大小姐, 这些事您可都要学……” “出去!都拿出去!全部拿出去!” 萦笙来了性子,将图册跟边上的书都扔给了两个婆子,“我要跟爹爹说,我不学这些了!一点都不学了!” “是谁惹我的笙儿生气了?”大人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大人捻须含笑走了进来, 示意两个婆子先退下。 两个婆子只得顺着大人的意思,退了下去。 萦笙红着脸走了过去,拖起了大人的手,摇了摇,“爹爹,我不学这些了,真的……真的……真的……太羞人了……” 大人早料到萦笙的性子,学这些肯定不会风平浪静。 他轻描淡写地道:“可是每个女娃及笄之后,都要学这些的啊,不然,未来夫家发现你不懂这些,可是要……” “我不嫁!”萦笙不等大人说完,便打断了大人的话,“我们不是说好了么?爹爹你不轻易逼我嫁人,我若找到想嫁的人,爹爹也不许反对!” 大人会心轻笑道:“嗯,爹爹是答应过你。”说着,大人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我原以为,是真的留不住你了,没想到啊,你还是小孩子心性,也好,也好。” “爹爹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学这些了?”萦笙欢喜无比地看着大人。 大人点点头,“是可以暂时不学,可终究都是要学的。”说着,大人突然抬眼看向了我,“浣溪,笙娘走得早,笙儿是你从小带到大的,所以,我觉得你比外间那些婆子还更适合教笙儿这些。” “浣溪教我?”萦笙看向我的时候,不由得羞然咬了咬下唇,便微微低下了头去。 我颇是惊讶地看着大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大人认真地看着我,道:“于理而言,浣溪你是笙儿的义姑姑,由你教她,是最好的选择。于情来说,浣溪你自小便由笙娘教授诗文,人品端正,断不会像那些婆子一样,教坏了笙儿,我也放心。” 大人的话都说那么明白了,于情于理,我哪里还有拒绝的理由? “是啊,是啊,浣溪明明都知道,就一直不教我,今日还眼睁睁地看着我闹笑话!”萦笙害怕我再推辞,话中有话地道:“我误入歧途了,浣溪你可是要负责的!” 是啊,让萦笙喜欢上我,还是那种有逆伦常的喜欢,我怎能不负责? 我悄悄地发出一声轻嘆,对着大人与萦笙福身一拜,只能认命。 “浣溪,我信你。”大人的话,宛若枷锁瞬间将我牢牢锁在原地,他沉声继续道,“把笙儿交给你,我放心。” 若是大人在日后还能跟我说这句话,那该多好? 我有些微微失神,可大人毕竟不是蠢笨之人,在他面前,我还是要先与萦笙保持些距离。真相大白的那日能晚一些到,我与萦笙的清平日子也能多一些。 可是很快的,我又开始犯愁了。 大人要我教授萦笙的,是为妇之道,这洞房到底是怎样的一夜,我又如何对萦笙开口详述?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我虽已过而立,却还是未经人事的姑娘,我该从哪里教起呢? 蓦地,我觉察到了边上炽热的目光,我惊忙抬眼,只瞧见萦笙跟大人两人笑吟吟地看着我。 萦笙笑得欢喜,只听她道:“哈哈哈,我就知道浣溪也是会脸红的!” 大人笑着摇了摇头,再看向我的时候,眸光中多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期待。 “浣溪,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谈谈。”大人终是开了口。 萦笙的笑容一僵,她一直都知道大人的心思,她急声道:“爹爹你要拉着浣溪说悄悄话,我可不依,我也要听!” 大人苦笑一声,劝慰道:“并不是悄悄话,而是一些早该对你义姑姑说的话。”说着,大人又想了想,“你想听,也行,那我就在这儿说了。” 我有些害怕大人将会说出的后话,却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大人走近了我一步,他伸手来握我的手。 我惊忙往后缩了缩,挣开了他的手。 “你还是如此……”大人有些失落地摇摇头。 萦笙却走到了我跟大人之间,她皱眉看着大人,“爹爹,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可随意牵浣溪的手呢?” “笙儿,你误会了。”大人解释了一句,便静静地看着我,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掩藏深深的是一世的遗憾。 “我已将浣溪当做亲妹妹,寻常人家的兄妹,说贴心话的时候,也会牵牵手。”大人再解释了一句,便嘆息道,“浣溪你来我沈府已经十六年多了,你待我沈家的忠,待笙儿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捨得你孤独终老。既然我做不到了,那不如趁着还来得及,我想给你找户好人家。” 萦笙的身子勐地一颤,“爹爹!你说过的,浣溪是我的,只由我来决定她的去留!” 大人肃声道:“那时候是如此,可如今……浣溪算不得我沈府的丫鬟了,她是个好姑娘,爹爹不能误了她的一生啊。” “不成!不成!浣溪是……” 我怕萦笙情急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连忙握住了萦笙的手,对着她摇头示意不要再说过了。 “可是……” 萦笙紧紧扣住我的手,我知道她此刻的心里有多么惶恐。 其实,我比她还要惶恐。 我沉默片刻,转身提起边上的毛笔,在白纸上写道——大人有疼惜浣溪之心,浣溪很是感动,可浣溪从未有离开沈府的意思,还请大人成全浣溪。 大人的眸光闪过一霎惊喜,他怔怔地看着我写的话,点头道:“既然如此……”大人的话说到一半,又瞧见我开始写字,他便止住了要说的话。 我继续写道——大小姐当年曾说,承君一诺,当一世践诺。我答应过大小姐要照顾疼惜小小姐一世,我便不能假手他人。 大人的心微微一酸,不得不说,大小姐确确实实是大人心里最痛的伤口。 第81页 萦笙怔怔地看着我写的字,重重点点头。 我瞧大人还是没有同意我留下,还欲写下去,大人突然握住了我拿笔的手,严肃地对着我摇头道:“不必写了,你的心意,我懂了。”说着,大人不舍地看看萦笙,又看看我,涩声道,“留不住的人,终究是留不住的……”说完,他又嘆了一声,“罢了,就当我今日从未说过这些话,我就再留笙儿两年,再多看你们两年吧。” 我知道,大人定是懂我的意思了。 若是萦笙有一日出嫁了,我是铁了心要跟着去做陪嫁丫头的。 除了我,大人也不放心谁去照顾外嫁的萦笙。 只是,一次要失去两个他在乎的女人,大人的心有多痛,我难以想像。 大人最后轻轻一嘆,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萦笙的小院。 我跟着萦笙一起目送大人远去,看着大人的背影,我才发现,大人这些年是真的苍老了不少,竟已不復当年的身姿挺拔。 “浣溪……”萦笙害怕地握紧了我的手,她牵着我走回了房间,忽地紧紧抱住了我,很是用力,“我怕……” 我知道,萦笙开始体会这些年来我的惶恐了。 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告诉她一句话。 我拍了拍她的背心,拉开了我与她之间的距离,莞尔指了指书案,示意我想写字给她看。 萦笙终是放开了手,她认真地看着我提起毛笔,期待地看着我写下的每个字——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萦笙舒眉轻笑,可我却先她一步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她,想用我的温暖融化她惶恐的冰刺。 “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萦笙又念了一遍,她安心地合上双眸,紧紧贴在我的心口,听着我熟悉的心跳声,忽地抿唇一笑,又加了一句,“生生世世。” 我牵起她的手,打开了她的掌心,一手拥着她,另一手在她掌心缓缓写道——生生世世。 仿佛害怕我马上改口,萦笙紧紧扣住了我的手,贴在了她的心口,她正色看着我,“不许骗我!” 我莞尔摇头,眸光中的坚定让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多了起来。 “我就知道,这世间待我最好最好最好的人,一定是你!”萦笙心满意足地保住了我的腰,枕在我绵软的胸口,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狡黠的轻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快乐哦! ☆、第五十七章 自从见识了那本图册后, 萦笙也没有央着我教她所谓的为妇之道, 或许是她觉得羞怯, 又或许是她知道我也羞于启齿, 渐渐地,她似是将这事忘记了。 中秋很快便到了, 大人在西湖边的酒楼包了一间包厢,准备一家人在那儿一起过个团圆节。于是, 这日一早, 大人便吩咐丫鬟把萦笙跟我用的衣物收拾好, 装上了马车,先夫人与二小姐小少爷一步, 先到了西湖边的酒楼。 “爹爹知道这些日子你在家里闷坏了, 就自作主张,让你跟浣溪先出来走走。”大人笑着说完,亲手给萦笙递来了面巾, “这规矩还是得有,只是娘子不在, 规矩可以少一些。” 萦笙欢喜地接了过来, 连连点头道:“还是爹爹最懂我!”说着, 她又将面巾递给了我,“浣溪,你给我戴上!” 我莞尔接在手里,温柔地将这个面巾罩在她的脸上,又顺手给她捋了捋垂在耳畔的碎发。 大人有些出神地看着我跟萦笙, 眸光中漾满了温柔,仿佛在看他此生最想留住的画面。 我觉察到了大人目光的异样,连忙垂下了头去。 大人也觉得方才有些放肆了,便收回了目光,笑着对一旁的小厮道:“今年好好跟着大小姐,莫要再出什么事了。” “是,大人。”小厮点点头。 萦笙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浣溪,走!我们去游湖!” “小心些!”大人又忍不住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爹爹!”萦笙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看风景,我连忙对着大人福身一拜,便跟着萦笙走了出去。 两名小厮也跟着我们渐渐走远。 大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跟萦笙的背影,轻轻一嘆,涩声自语道:“终究是留不住的……笙儿……爹爹只希望将来……你能嫁个良人……白头到老……没有谁先走一步……”只要一想到笙娘,他的心就狠狠一抽。 仔细想想,自从笙娘嫁入沈府,或许是他的错觉,又或许是他想多了,大人似是从未见过笙娘那种忘形的笑容。 夫妻一场,他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笙娘的心中人? 笙娘越是顺从,他越是觉得太相敬如宾,笙娘越是淡然,他越是害怕笙娘心里没有他。 可那些心事还来不及一一问明,笙娘就这样走了。 “黄泉路上,笙娘,你会不会等等我呢?”大人心头不禁一酸,忍不住咳了两声。 边上的丫鬟连忙凑上前,给大人披上了斗篷,“大人当心身子。” 大人有些错愕地回头看着这名不起眼的丫头,“你有些面生……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奴婢名叫小翠,是近几日才进府的。”小翠福身回道。 “小翠……是个好名字……”大人从酒楼窗口远眺远处湖景,远山如黛,绿柳成烟,这一个“翠”字,确实应景。 沿着白堤看去,萦笙与我正携手一同踏堤而行,大人不由得会心一笑,他又仰头看了看天色,道:“小翠,你去催催夫人,这个时候,她也该到了。” “是,大人。”小翠转身退了下去。 “浣溪,你看那边——”萦笙今日很是欢喜,她远远指着孤山,笑吟吟地道,“回去之后,我想把这里画下来!” 我倒是许久没有见过萦笙的画作了,我微笑着点点头。 萦笙的视线却不打算从我脸上移开一点点,她忽然凝眸道:“我还要画个人!” 我的脸蓦地一烫,岂会不明白萦笙想画的是谁? 萦笙瞧我红了脸,她的笑意忽地浓了一些,“就是这个笑!浣溪,你回去可得继续这样笑!” 我再点点头,打开她的掌心,缓缓写道——你画我,我画你,可好? 萦笙勐地点点头,笑道:“好!好!好!”才说完,萦笙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她歪头往那边一瞧,便激动地道,“浣溪,你看那边,有人表演杂耍!” 我莞尔看着她,摇了摇头,便与她携手一起走了过去。 由于时间尚早,白堤之上还没有多少游人,萦笙又是来了兴致,于是站到了最前面,这一回,可是她看杂耍最清楚的一次。 那杂耍小伙儿大刀在手,耍得甚是厉害,看得萦笙连连拍手。 “咣!” 第82页 忽然,杂耍师傅一敲铜锣,小伙儿便停了下来。 “咦?”萦笙正看得起劲,这杂耍就突然停了,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嘆息。 杂耍师傅恭敬地对着萦笙抱拳一拜,笑道:“难得小姐如此喜欢,咱们不拿出点看家本领来,实在是说不过去!还请小姐看好了!”说完,杂耍师傅往那小伙儿一招手,那小伙儿便将一柄银枪抛了过来。 杂耍师傅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勐烈地拍了拍自己喉口三次,便将银枪枪尖扎向了自己的喉咙。 “啊!”萦笙吓得惊唿了一声,连忙握紧了我的手。 “小姐别怕,这些跑江湖的就是靠这些营生!”小厮连忙劝了一声。 那杂耍师傅接连戳了自己好几下,把银枪枪尖都戳弯了,自己却一点都未伤。 萦笙终是松了一口气,可掌心已满满的都是细汗。 我笑着拿出帕子,给她擦了个干净,悄悄地挠了挠她的掌心。 萦笙觉得有些□□,连忙看向了我,“浣溪?” 我微微一笑,继续写道——别怕,我在。 萦笙心头的恐惧霎时去了大半,她会心轻笑,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眸光若水,漾满了苏苏的甜媚。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去,将微风吹乱的樱发给她捋了捋,浑然忘记了周围还有其他人。 “这是哪家的丫鬟啊?竟敢对小姐动手动脚的?”边上突然响起了一句小声的议论。 我的动作一僵,冷着脸看向了那个说话之人。 可萦笙早已先我一步开了口,“你又是哪家的婆子?” 那姑婆连忙噤声,白了我一眼,便扯着同行的另一个姑婆走远了。 “咿……”我为我方才的忘形有些歉然,我连忙握住了萦笙的手,轻轻地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追究了。 萦笙舒了一口气道:“就看在你的面上,本小姐不追究了!” 我轻笑地低头在她掌心写道——大家闺秀,可不会…… 不等我写完,萦笙却打断了我,只将她仰起了脸来,得意地道:“对欺负你的人,我宁可做纨绔大小姐,大家闺秀也不是对这些乱嚼舌根的婆子温柔的!” 我哑然失笑,继续写道——还好你不是大少爷。 萦笙更是得意地点点头,“是啊,还好我不是大少爷!”说完,她忍住了要说的话,低下头来,将我的掌心打开,也写道——不然,我怎能独占浣溪的温柔? 写罢,萦笙对着我眨了下眼,狡黠地笑了笑。 我会心轻笑点头,觉得双颊有些微热。 “啊!” 突然身后响起一声惨唿,原是那个杂耍师傅手中的银枪在舞动之中脱了手,不偏不倚,枪尖便朝着萦笙所在的地方噼来。 我几乎没有多想,下意识地紧紧将萦笙护在怀中。 “小姐!”两名小厮赶来相救,却还是迟了一点。 那人先小厮一步,单手抄了银枪在手,犀利地在手中一旋,便反手收在了身后,他温柔地对着我问道:“浣溪姑娘,可是吓着了?” 声音熟悉,不是曹锋,又有谁? 只是,每次他的出现,总归有些不好之事发生。 我听见他的声音后,非但没有觉得安然,反倒是生出一些莫名的忐忑来。 “曹大人!”萦笙从我怀中钻了出来,对着曹锋微微点头,唤了一声。 “许久不见,大小姐越发地水灵了。”曹锋虽然看见的只是蒙住半脸的萦笙,可他还是可以看出萦笙这些日子的变化。 萦笙点点头,挽住了我,“谢谢你救了浣溪!” 曹锋看向我的时候,笑意中多了一丝极力掩藏的情愫,我连忙躲开了他的眸子。 两名小厮惊魂未定地看了看萦笙,又看了看我,“还好义小姐跟大小姐都没事,真的吓死小的了!” “没事,没事。”萦笙赶紧叮嘱两名小厮,“回去之后,可别说今日遇到这事了,不然爹爹肯定不会轻饶了你们!” “这……”两名小厮本来就想掩瞒过去,可曹锋在此,他们又怎敢对大人只字不提? 曹锋微笑着点头道:“你们大小姐都吩咐过了,我这个外人又怎会横生枝节?”说着,曹锋看向了杂耍师傅,将手中的银枪抛了过去,“小心一些,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沈大小姐一样心善。” “是,是,是,公子教训得是!”杂耍师傅眼看着差点闹出大祸,这下怎敢不听? 曹锋说完,他再次看向了我,柔声道:“之前听闻大小姐生了大病,如今瞧见你,果然所听非虚,曹某此次前来探望,看来是来对了时候。” 萦笙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萦笙,她从曹锋眼中看出了些许情愫,当下不悦地将我拉到了身后,对着曹锋福身道:“多谢曹大人关心,小女子先谢过了。” 曹锋本想再寒暄几句,可萦笙方才那句话早已堵住了他能说的话茬。 气氛忽地变得有些僵硬。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串焦急的脚步声。 “大小姐,义小姐,找到你们就好,大人……大人差小的来……唤您跟义小姐回府呢。” “回府?” “是啊,据说是二小姐生大病了!” “二妹!浣溪,走,我们快回家看看!” 萦笙与二小姐、小少爷虽然有些疏远,可她终究不是那种无情无心之人,知道了妹妹有病,她哪里还有心思流连湖景,当下也顾不得曹锋什么,便扯着我往回快步走去。 曹锋倒也没有追来的意思,他走近了那个杂耍师傅,伸手扯过了他的手臂,果然在那师傅虎口发现了一点青紫色。 “希望是我想多了……”曹锋倒吸了一口气,放开杂耍师傅手的瞬间,沉沉地自语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开始走回主线了,小伙伴们,原谅长凝今天没有准时更新哈! 但是长凝说了要坚持每天更新,就会努力更新哒!昨天晚上重感冒,实在是不舒服,所以就没写出来,今天下班后写出今天要更新的啦!大家慢慢享用!么么哒。 ps:追《长歌行》的小伙伴们,莫方,11月恢復更新,还是每天都有更新,同时写两坑真的容易串文,所以大家可以安心先看灯花,看完以后再看那边的故事,长凝拜上。 ☆、第五十八章 沈府不知道这些日子到底是冲撞了哪路邪神, 大小姐沈萦笙天花才好不久, 这二小姐沈萦烟又染上了天花。 当大夫把这个确诊之事说出来, 夫人瞬间昏了过去, 若不是旁边婆子眼疾手快,只怕夫人脸都要摔个稀烂。 大人赶回来的时候, 夫人刚刚转醒,一瞧见大人, 便哭喊着跪倒在了大人面前, “夫君, 你救救咱们的烟儿,救救烟儿。” 第83页 大人惊愕无比, 一边扶起夫人, 一边问向边上小心翼翼给萦烟餵药的大夫,“烟儿得了什么病?” 大夫颤声回道:“回大人,是……是天花……”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 不仅是大人慌张,萦笙跟我一起踏入房中, 也觉得心头一颤。 躺在床上的萦烟再一次听见这个噩耗, 她绝望地哭喊着道:“爹爹, 我不想成麻子脸,我也不想死,爹爹你救救我,救救我!” 这病能否活下,全看天意。 萦笙能活下已是祖先保佑, 可万万没想到萦烟也会染上这种恶疾! 大人能怎么办?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用药,该用什么药,不要省着!用!”大人回过了神来,慌乱地对大夫道,“即便是要我倾家荡产,只要能保住烟儿的命,什么都不重要!” 夫人听到这句话,她颤然看着大人,眼底终是有了一丝温度。 “娘子,别怕,我沈暮的女儿命硬!笙儿能扛过来,烟儿也一定能扛过来!”大人不知道能用什么安慰夫人,现下能说的只有这些,他坚定地看向了萦烟,“烟儿,你要跟你大姐一样勇敢,撑过来,你可以的!” “我怕……爹爹我怕……”萦烟觉得颈间很痒,忍不住挠了起来,“我不想成麻子脸,呜……” “二妹,不要挠!”萦笙先我一步走了过去,抓住了萦烟的手,柔声道,“姐姐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痒了,不要挠,挠了就真的破相了。” “大姐……”萦烟不敢相信听见的跟看见的,她素来与萦笙情薄,没想到这个时候萦笙竟会不顾一切地弯腰给她不停吹着痒的地方。 心头一软,萦烟忽然安静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萦笙,蓦地红了眼圈,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推了推萦笙,“大姐……你才痊癒不久……就让丫鬟伺候我就好……我不想又传给你……” 萦笙笑了笑,摸了摸萦烟滚烫的脑袋,“丫鬟也是人啊,她们也会怕啊……”说着,她的笑容又暖了几分,“不过我不一样,我可是烟儿的大姐,你我都是姐妹,大姐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变麻子脸的……哎……”萦笙发现我卷了卷衣袖,似是要与她一起照顾二小姐,当下严肃地看着我,“浣溪……”她唤完我,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换了个称唿,“姑姑,你上次被我折腾得消瘦了许多,这会儿还没养回来呢,所以这次烟儿我来照顾……” 我认真地摇头,怎可让萦笙这样胡闹?天花可不是什么小病! 萦笙推开了我的手,道:“我可是问过大夫的,得了一回天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染天花了,所以,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烟儿妹妹,由我来照顾!” “大夫……”大人半信半疑地看向了大夫。 大夫点点头,道:“大小姐确实问过老夫。” 大人心下不忍,可又仔细想想,若是由萦笙照顾萦烟,确实可以让这两姐妹的关系更亲一些。 正在大人左右为难之时,夫人却迟疑地开了口,“不成……我也要留着照顾烟儿……终究是我的骨肉……” “难道我会伤害妹妹不成?”萦笙已经不是过去的萦笙,听到了夫人话中的另外层意思,她冷冷打断了夫人的话,也话中有话地回了一句,“我是沈家的嫡女,我不会傻到害死自己的妹妹,留个万人唾骂的恶名!娘亲,你说对不对?” “你……” “好了,就让笙儿照顾烟儿!” 大人担心这两人会吵起来,急忙打断了两人的说话,作为一家之主,他说出口的命令便是谁也不容改的。 大夫接口道:“二小姐的身子骨比大小姐硬朗,只要照顾得当,我相信二小姐也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夫人还想说什么,都被大人的凌厉眼色给压了下去。 我想去牵萦笙的手,告诉她我担心她,我想陪她一起,可萦笙却不准备给我这样的机会。 “浣溪姑姑……今儿也累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说完,萦笙莞尔看着我,“好几年没有把当年赢下的那盏琉璃灯拿出来看看了,也不知道好是不好?若是你回去瞧见好了,就给我点亮挂在小阁檐角,我也安心些。” 我怎会不懂萦笙的意思? 她既然说了要亲自照顾二小姐,便会尽心尽力地做到,所以这些日子是不会回来了。可是她又担心我会不会被人欺负,所以话中嘱託我用灯传话,若是安好,便点亮,若是有事,便不点,也好让她心安。 我知道萦笙的性子若是执拗起来,是谁也拦不住的,除了顺着她,我不知还能为她做什么? 家里那些丫鬟小厮前些日子最怕被萦笙传染天花,如今二小姐也得了,还不用他们近身照顾,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最后,萦笙便在二小姐的小阁里住下了。 大夫后面也来得勤,就是再也没有近身看看二小姐的病情,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继续开方,吩咐小厮如何熬药。 那日,我回到了萦笙的小阁,从柜子里翻出了那盏琉璃灯,等到夜色降临,我便迫不及待地将这盏灯点亮,亲手用竹竿挑着挂在了檐角上。 八月中秋,该是团圆之夜。 我看着那轮玉盘似的明月,竟觉得有几分萧索。 照顾一个天花病人有多辛苦,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萦笙可应付得来? 这算是我与萦笙的第一次离别,虽然同在一个府中,却感觉比天涯还远。 我想她…… 到了该歇下的时候,我走到了萦笙的床边,坐了下来,抱着萦笙盖过的锦被,细细嗅着那上面残余的淡淡清香。 我是第一次意识到,我已经习惯每夜抱着萦笙入眠了。 我已经习惯了萦笙的唿吸,习惯了萦笙的气息,习惯了萦笙的笑脸,也习惯了萦笙偶尔的醉人“胡话”。 若有一日,再也看不见你,我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突然蹿上心头,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抱着锦被倒在萦笙的床上,只觉得一颗心啧啧生凉。 除了每日亲手做些药膳给萦笙补身外,我还能做什么? 我涩然苦笑,摇了摇头,另一个念头忽地涌了出来——对!我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当下,我放开了怀中的锦被,提着裙角跑出了小阁。 “义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路上的丫鬟被我的急色匆匆吓了一跳,我却顾不得给她们写点什么解释。 我一路跑到了沈府的祠堂外,缓了缓急促的唿吸,恭敬地一步踏了进去——这里供奉着沈家的歷代先祖与长辈,也包括我最敬爱的大小姐白笙娘。 我找到了大小姐的牌位,默默地对着牌位跪了下去。 第84页 希望大小姐保佑萦笙,让萦笙安安好好地回来。 若能如此,我情愿折寿十年。 我重重叩头三下,虔诚无比地许愿。 或许是我太过投入,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悄然走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这府中,也只有你有这份心。” 当大人的声音响起,我骇然转头,定定看着大人跪在了我的身旁。 他同样虔诚地双手合十,看着歷代祖先的牌位,重重叩头三下,“沈暮不孝,膝下只有这二女一子,可这一年来家门邪祟当道,女儿接连染病,还请列祖列宗护佑笙儿、烟儿,不要让她们再受疾病之苦了。” 若是平日遇到这种与大人独处的时候,我总会寻机避开或者退下。 可现下不行,我若是走了,我方才的一切就太不虔诚,况且,这个时候也不是考虑我身份处境的时候,我是来给萦笙祈福的,我必须诚心诚意。 于是,这一次,我并没有躲开大人,只是微微对着大人点了下脑袋,便继续双手合十地跪在那儿给萦笙祈福。 大人见我没有再离开,他微微舒眉,释然一嘆,也静静开始祈福。 “她是什么东西!敢跪在大人身边……” “就是,就是个口头上认的义妹,怎么都入不了宗谱的贱奴,怎么敢这样堂而皇之地进祠堂求福……” 祠堂之外的空院之中,本想来给萦烟祈福的夫人僵在原处,静静地听完两个婆子议论完我后,凉凉地扯了扯唇角,转身便提着香烛往回走。 “夫人,怎的不进去了?” “来日方长,扎眼的东西总归会不见了的……”夫人冷冷说完,眼底闪过一抹骇人的杀意,“烟儿还病着,我要给烟儿暂时积点福……等她好起来……”说着,夫人突然停下了步子,转头又往我身上剜了一眼,“毕竟,我生的元生才是沈家的嫡长子!” 作者有话要说:  萦笙是个打小就善良的孩子。 ☆、第五十九章 静夜, 总是难眠。 萦笙远远地看见了自己小阁檐角上的琉璃灯, 心头不觉一暖。知道我一切安好, 这边再累点又如何? 萦烟喝了汤药后, 已经睡熟了。这个妹妹的身子骨确实比她好,至少没有像她一样的发冷高烧不退, 身上起的痘子也没有她一开始那样多。 萦笙再看了看熟睡的萦烟,一时不必照顾, 她又走到了窗口, 轻轻地打开了一线窗隙, 低声喃喃自语道:“浣溪也会担心我吧?” 想了想,萦笙会心一笑,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 将房门轻轻地打开了一线,对着候在外面的丫鬟道:“你们去给我准备一盏红灯笼。” “红灯笼?”丫鬟们愕了一下。 萦笙笑道:“我要给妹妹祈福,你们把红灯笼挂在妹妹小阁的檐角上, 点得亮亮的,可听明白了?” “是, 大小姐。”丫鬟们顺从地点点头。 萦笙将房门关好, 没多久, 便有小厮用竹竿挑着大红灯笼挂在了二小姐的檐角上。 萦笙再次来到窗口,大红灯笼映下的红晕照在她的脸上,萦笙释然轻笑,双手合十,虔诚地一拜, 口中喃喃道:“愿佛祖保佑二妹,早日康復。” 也希望浣溪可以瞧见我报的平安。 灯花不灭,你我安好。 我与大人祈福之后,缓缓从祠堂中走出来。 大人定定地看着我的脸,慨声道:“今夜已经很晚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我沈家不能再有谁倒下了。” 我点头福身。 大人想要来扶我,动作做了一半,又缩了回去,他摇头轻嘆了一声,便负手走远。 有些线,他是註定迈不过去的。 我目送大人走远,释然舒了一口气。 大人终究是个好人,我有些庆幸,我现在的主子算得上一位人间君子,只是大小姐当初福薄,没机会与大人一起白头到老。 我摇了摇头,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思量这些主子的事,今时今日,最最重要的莫过于萦笙的安好。 走过这段迴廊,我有意识地绕道靠近二小姐所在的小阁。当视线之中出现了那盏大红灯笼,我不禁哑然失笑,驻足在了一墙相隔的空院中。 月色溶溶,撒满一庭月光。 我怔怔地看着那盏红灯笼,里面灯花灼灼,就好像是看见了正在对我笑的萦笙。 若是今日二小姐没有出事,今夜萦笙会对我说什么呢? “浣溪,月色那么美,你陪我出去赏月吧?” “我突然想到一出皮影戏,我来演给你看,好不好?” “浣溪,良夜在此,岂能不小酌一杯?” “浣溪,你猜猜看,这个灯谜的谜底是什么?” “我就喜欢枕着你的手睡,你不许缩手,抱紧些……” “浣溪的胸口很软……很软……” …… 前几年萦笙在八月十五说过的话,犹在耳畔,我不禁抿唇微微一笑,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我想你,萦笙。 若我可以开口,我只想对你说这句话。 若是月上真有嫦娥仙子,就请仙子代我託梦告诉萦笙,我等她安好回来。 我双手交叠成拳,紧紧贴在心口,合眼虔诚祷告——此生此世,我不想与萦笙分离,只求老天可怜,许我这一愿成真吧。 与此同时,萦笙摸了摸萦烟的额头,确认没有烧起来,她又轻舒了一口气,温柔地给萦烟掖了掖被角。 没有我在身旁,这一夜,萦笙总觉得少点什么。 她起身再次走到窗畔,本想再瞧瞧红灯笼的灯花是否安好,却在小阁上看见了空庭中的我。 萦笙莞尔,将小窗推开得更大一些,她凝眸定定地看着我,心跳终于踏实了许多。 祷告完毕,我睁开了眼睛,仰头再看向那盏红灯笼,却在红红的灯影之下看见了此刻我最想念的萦笙。 我凝视着她,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来。 萦笙忽地捏紧了心口的衣裳,轻轻地捶了三下。 我知道,这是我跟她的小暗语。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我在想你啊。 我也同萦笙一样,捏紧了心口的衣裳,轻轻地捶了三下,只觉得心口一阵酸暖之意沖了上来,我竟忽地红楼眼眶。 萦笙摇头轻笑,指着眼角佯作拭泪的样子比了比,她用口型说了两个字——“不……许……” 我知道,她是在说,不许哭。 我含泪点点头,也学着萦笙用口型静静道——“照……顾……好……自……己……” 虽然无声,却足以让萦笙知晓我担心她的心。 萦笙笑着点点头,她抬眼看了看天色,正色看着我,挥了挥手,继续用口型缓缓道——“回……去……歇……息……吧。” 第85页 我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萦笙其实也捨不得我离开,只是,若不好好休息,这人就是容易生病,她怎么捨得我生病? 我涩然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琉璃灯的方向,示意我这次真的要走了。 萦笙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是想目送我走远。 我只能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往回走去。 其实我很想回头再看她一眼,可是我怕,我再看一眼,我便不捨得走了,我大概会在空院中静静站一夜陪萦笙吧? 萦笙的眸光开始闪烁起泪花,她咬了咬下唇,终是将小窗关好,缩回了二小姐的房间。 她也害怕,再看得多了,她会任性地要我留在空院中陪她。 原来……这便是相思的滋味。 萦笙读了那么多年的诗文,这一次,是终于能体会当中的意思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有些懂大小姐了。 当年为何大小姐一读到那些相思之句,便泪眼汪汪,原来,一旦懂了这其中滋味,便才算真的读懂了那些诗句。 回到了萦笙的小阁中,我倒在了床上,将萦笙的锦被紧紧裹在身上,闭上了双眼,就当做是萦笙还在我身边,就这样睡吧。 只是,这一夜,真的是辗转难眠。 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我才终于睡熟…… “奚欢……奚欢……小猪哦……还不醒?” 奚欢是谁? “你再不醒啊,我要……吃你豆腐了啊……” 对,我是奚欢,我是在做梦。 “奚……欢……” “唔……” 香甜的汁液从我唇齿间流了进来,我勐地惊醒过来,却发现慕笙正吻着我的唇瓣,似是将什么餵入了我的口中。 “你……胡闹啊!”我终于回过了神来,却忍不住舔了一口唇齿上残留的余汁,惊唿说,“葡萄汁?!” “是啊,王总专门是做葡萄酒生意的,他看中了北区的一块地,想要在那里弄个酒庄。”慕笙又拿了一颗葡萄,咬了一口,笑吟吟地递给了我,“你尝尝,真的很甜。” “王总?”我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完蛋了!我睡了多久?!我现在送你去晚会还来得及吗?” “肯定是……来不及了。”慕笙硬将那半颗葡萄递到了我口中,“因为啊,我事情都办完了。” “这……”我嚼着葡萄,有些懊悔地看了看一边的挂钟,上面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我怎么会睡那么久? 慕笙捧住了我的脸,深情地说:“我说了,我会等你,等你完完全全想起我,我怎么会吵醒你的梦呢?” “……”我心里一暖,忽然将她紧紧抱住,细细嗅着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喃喃说,“我不要再跟你分开了,一会儿都不行……” “傻话……” “你是萦笙也好,是慕笙也好,只要你还是你……”我将我的双臂紧了紧,她身上的暖意透入我的衣下,熨得我的身子滚烫无比。我情不自禁地蹭了蹭她的颈子,继续说,“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一定可以完完全全想起来的……” “我信……”慕笙环紧了我的身子,安心地枕在我的肩头,“你是浣溪也好,是奚欢也好,我只……要你……”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烈的压抑着的情愫,撩得我的心阵阵□□。 她觉察到了我的双颊开始变得滚烫,她悄悄地用小指在我腰间撩拨着,却无比淡定地说着昨晚的事情,“能越过乔阿姨做成这笔买卖,我们慕氏会慢慢好起来的……到时候……”她的小指钻入了衣下,摸上了我的肌肤,一圈一撩,实在是让我觉得越来越热,她的声音忽地低了下去,“其实……我已经不用你教为妇之道了……” “萦笙……”我仓皇地抓住了她作怪的手,只觉得这一霎,连空气都变得甜了起来。 “其实……我可以不用手的……”慕笙松开了我的身子,她突然将我压在床上,我这才发现,我的内衣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解在了一边,我除了身上披着的那件睡衣外,其实早被她脱得干干净净。 “痒……”我已经羞红了脸颊,慕笙其实也红了脸,可她终究比我淡定,她轻轻点吻着我的锁骨,撩得我实在是难受。 “那我……给你止痒……” “你……” 当她的唇沿着我的锁骨往下移去,我知道,今天有些火是註定要将我烧得干干净净了。 只是,我喜欢这样的火。 只要还能看见你,还能抱着你,还能与你这样相守,你想要什么,我都愿给你。 笙…… 我温柔地推了推她的双肩,强忍着羞涩打开了双腿,却羞得不敢看着她,紧紧闭着双眸道:“轻……轻一点……” 我看不见慕笙此刻脸上是怎样的笑,我也看不见慕笙接下来会怎样待我? 我只知道,我想跟她一起沉沦。 我想从此沉醉在她的唇舌之下,永远,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反正一回现代,画风就酱紫的,大家别方~ 谁让现代人更简单直接啊! 就是……这要命的第一人称主受视角,嘤嘤嘤,ps:长凝菌虽然经常喊我是受,我骄傲,但是绝对绝对没有奚欢那么受!!!(认真脸!) ☆、第六十章 浴室的花洒不停地喷洒着, 即便是微凉的水淋在身上, 我还是觉得全身滚烫得厉害。一回想起我刚刚那些羞人的低吟, 我就忍不住想骂自己实在是“荡漾”了点。 确实, 有些事,不用手指也是可以的。 我掬了些水泼在脸上, 让自己不要再想那些臊人的画面,慕笙却在这时候叩响了浴室的玻璃小门。 “啊?什么事?” “要不要……我帮你?” “不……不用了吧……” “真的不用了?” 虽然隔着玻璃小门, 可是我能感觉出慕笙此时唇边春风似的笑容——刚刚明明我是被她“欺负”的那个, 可一瞧见她满下巴的晶莹, 我哪里顾得我也需要擦拭,就先抽了纸巾亲手给她擦好。这一擦的结果, 被她拉着小手亲了一口还不说, 我下意识地坐起,于是,床单要换了。 床单上那些斑驳的印迹又浮上了脑海, 我捂着脸摇了摇头,“真的……不用了!你……你把床单先换了……放在一边……一会儿我来洗了……” 慕笙毕竟是慕氏集团的大小姐, 洗床单这些事肯定有钟点工来干吧? 第86页 如果被人看见了, 多半会误会慕笙什么吧? 慕笙脸上的笑容浓了起来, 她再次叩响了玻璃小门,“我已经洗好了。” “那么快?” “你是不是又把我想成那种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了?” “难道……不是吗?” “奚欢,我很小爸妈就离异了……”慕笙靠在了玻璃小门上,她觉得有些事应该告诉我,“我跟那些富二代不一样, 我知道有些事必须亲力亲为。我只有亲手做了,才会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 “嗯……”我将花洒的水拧小了,想将慕笙的声音听得更清楚。 “慕氏集团其实并不是像你们想像的那样,我接手公司的时候,几近破产……”慕笙倒吸了一口气,“那一年……妈妈也在国外出了一场车祸走了……”她的声音开始有浓浓的鼻音,“在没有看见你之前,我是真的以为,这个世上我只有爸爸这一个亲人了。无论如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帮爸爸保住慕氏集团。可是,那时候可以求的人……只有白董……” “东星银行的董事长?”我将花洒彻底关了,悄悄地打开了栓子,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该出去抱着她,听她把那些我错过的岁月一一告诉我。 “是啊。”慕笙觉察到了身后玻璃门的缓缓移动,她轻轻一笑,往前挪了挪,由着我把门打开,继续说,“他说,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借钱过关不是不行,只是,我得做个选择。” “嗯……”我从边上拿过浴巾,裹好后,从慕笙身后抱住了她,温柔地拥着她的身子,“什么选择?” “钱我可以不还,但是爸爸必须让出40%的集团股份。”慕笙涩然笑了笑,微微侧脸,贴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或者……我嫁给白语翰……” “不准!” 慕笙听见我这句话,笑容忽地灿烂了起来,她转过了身来,勾住了我的颈子,指尖在我湿漉漉的发梢上捻了捻,“你这样容易感冒,来,我给你先吹干了。”说着,目光就往边上看了看,最后落在了吹风机上。 “后来呢?”我听到一半,虽然知道慕笙肯定没有选择后者,可是让出40%的集团股份跟让出董事长位置也没有多少区别了。 慕笙暂时松开了我,她颳了一下我的鼻尖,“我一边帮你吹头髮,一边跟你说,只要你不嫌我烦就好。” “我怎么会呢?”我摇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可我就是喜欢逗你亲口告诉我。”慕笙走了过去,拿着吹风机走了过来,凝眸看着我,眷恋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每对我说一句话,我都是赚的!” “呵,傻瓜。”我笑着坐了下来。 慕笙却分腿坐在了我的腿上,面对着我,得意地笑着说:“也不是所有人我都会犯傻的……你啊……要惜福……” “这个当然!”我笑着应她,重重点了点头。 慕笙会心轻笑,开始温柔地给我吹头髮,她一下下捋过我的头髮,接着说那些事,“结果,我两个都没选择,因为乔阿姨出现了。”她微微顿了一下,颇有几分赞许,“我不得不承认,乔阿姨确实是个聪明人,有时候人情比钱债更难偿还,她帮慕氏解决了困难,就等于是找到了一个永久的港口,以后她公司的所有业务,都将成为我们慕氏的优先考虑项。” “那……为什么……最后你跟……那个……”我忍不住低声问出了口。 慕笙似是知道我会问这个,奖励一样地先停下吹风机,点吻了我一口后,才开始说话,“慕氏已经在绝路边沿了,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乔阿姨跟白叔叔是离了婚的……”她认真地看着我,“如果我靠着乔阿姨过了这一关,这份人情,我不好还不说,还容易跟白叔叔那边闹得太僵。”微微停了一下,慕笙单手抚在我脸上,“那时候的我,不知道那些梦境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谁都不想。我想慕氏可以跟以前一样,不用卑躬屈膝的求人,不用左右为难的抉择,就专注地把每一单生意做好就行。”慕笙说得很是真诚,仿佛怕我多想一分,将这几日的美好变成支零破碎的往事,“我认识语峰很多年了,那段时间他被前女友一直缠着,我想,这是我唯一可选的路,所以,我跟他说,我们订婚,帮他让那个女人死心,而他帮我……” “白董摆明了想要慕氏,乔董其实也是有所图的,你如果跟白语锋订婚,确实可以两边都稳住……毕竟,父母的东西最后都是给孩子的……”我不等她解释下去,我就帮她把话说了。我并不是个笨人,这些道理,我懂,易地而处,如果我那时候就认识慕笙,我不过是个地理杂志社的记者,我又能帮到她什么呢? 慕笙脸上的笑意浓了起来,她放下了手中的吹风机,紧紧抱住了我,在我耳畔略带激动地低语,“我就知道你会懂我,不用我怎么解释,你就能懂我!” “我……错过了那些日子……”我有些歉疚地开口,紧紧抱着她的身子,只觉得心微微地痛。 慕笙摇了摇头,“不晚的,真的不晚的!你出现就好,真的,我们并没有错过谁,一切一切都来得及……” “可是我……帮不了你什么……” “谁说的?” “我……” 慕笙推了推我的身子,微微拉开了我与她之间的距离,她认真地看着我,“如果不是一直订阅你的那本杂志,我怎么会知道郊外哪些地值得投资开发?” “你啊,别安慰我了,这些真的不算帮上你……”我摇了摇头,握住了她的手,笃定地说,“不过,我也觉得,还来得及。” 慕笙本想解释,可是听见了我后面这句话,她重重点点头,“是的,还来得及。”她捧住了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有你,就好。” “是啊,有你,就好。”我抬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尖,揪着齐胸口的浴巾,轻轻地捶了三下,“你如果是萦笙,那我就是默默陪你一世的浣溪,你如果是慕笙,那我就是努力变得更好的的奚欢,不管你是谁,我会一直陪着你,护着你,疼着你……”我微微一笑,在她额上印上一吻,“在这个世界上,你不只有爸爸一个亲人,你还有我,奚欢。” 慕笙灿烂地笑了起来,她眼中泪花闪烁,也跟我一样,揪着胸口的衬衣轻轻地捶了三下,她哑声说:“我知道不止……从再看见你的那一刻开始,我知道我的未来该去哪里,因为,我心里那点熄灭的灯花又亮了……”她攀上了我的颈子,笑吟吟地凑上前来,蹭了蹭我的鼻尖,“我骗白语锋说,爸爸一直在考验我,我在五年之内,如果可以让慕氏的利润翻两倍,那么爸爸就正式把慕氏交给我。” 第87页 “他信了?”我笑着问她。 慕笙点头,“是啊,信了,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有他帮我,没问题!”她说完,忽地狡黠地笑了起来,“其实啊,只要慕氏在现在的基础上利润翻两倍,资金可以储备下来,慕氏就可以回到过去那个真正的慕氏,到时候,我就可以把公司交还给爸爸,去过我想过的生活。” “一定不容易吧……” “一个人是不容易,可是,我有你了啊,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我如果可以帮你什么,你一定要跟我说。” “当然啊,我正好有事要你帮呢。” “什么?” 慕笙瞄了一眼浴室,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半湿的衣领,“我觉得……我该洗个澡……”说着,便从我身上爬了下来,她拉着我站了起来,苏声说,“你应该不介意……再陪我沖一个澡吧……” “等等!”我的抗议还没说完,我的浴巾就被慕笙揪了下来。 “现在不进来,可是过时不候了!”慕笙已经跑到了浴室门口,对着我晃了晃我的浴巾,眸光灼灼地盯着我的身子,悄悄地咽了一下,“我……要……关……门……了……” “你敢!”我快步追了过去,在她关上浴室小门的最后一刻钻了进去。 花洒被慕笙顽皮地拧开,又将我跟她彻底淋湿,她在那儿笑得格外开心,就像是梦中的萦笙一样。 我怔怔地看着她的笑脸,不觉自己也笑了起来。 “笙……”我走近了她,将她拥入怀中,认真地说,“我知道你这次想一个人扛起所有……”我扣紧了她的手,将她按在了玻璃壁上,“可是我告诉你,我不许你这样任性。未来是我们两个人的,这条路再难,也该由我们两个人一起走,你有没有听明白?” 慕笙佯作不懂地摇摇头,“我不明白……” “那我让你明白……”我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用这个吻让她知道——我有多爱她,就有多心疼她一个人扛起所有,我有多心疼她,就有多捨不得她傻傻地做那些“任性”的事。 人生路上,不会只有一帆风顺。 握住彼此的手,一起走出这个风雨困境,彼岸必定有我们想要的春暖花开。 相爱的人,彼此就是彼此最大的勇气,相爱的人,彼此就是彼此最大的坚持。 不论什么时候相遇,其实都不晚,不论经歷什么磨难,其实都不可怕。 只要,你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  车呢,是不能乱开的,毕竟现在有证都没办法好好开车,对吧~ 所以大家只能忍忍啦~如果有机会出定制书,我会补写出来的,咳咳。 本卷结束~ ☆、第六十一章 “我想回家一趟。”吃完午饭后, 我跟慕笙开了口, “专访的材料, 还有我的一些工作资料都放在那边, 我想,有些你应该可以用上。” 慕笙含笑看着我, “好啊,下午让沈东来送你回去拿。”说完, 她又加了一句, “记得多收拾几件衣服, 尤其是小内内……” 她倒是提醒我了,虽然我跟慕笙体型差不了多少, 可我估计是小电驴骑多了的缘故, 屁股好像比她大那么一点点,现在穿着她的弹性最好的一条小内内,总觉得哪里不够自然。 慕笙看着我的脸蓦地红了起来, 她却不准备再说话调戏我。来日方长,以后有大把的时光同居, 有些话可以留上一段时间。 突然,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简讯, 轻描淡写地将手机递给了我,“看,我就知道,有些人情如果我不欠,是要被问话的。” 简讯是白语锋发来的, 问了慕笙一句话——为什么要私下找王总谈合同? “乔阿姨太会用人情栓人了,她知道我这人啊,不喜欢欠人什么。你对我好一点,我就对你好十点。”慕笙把手机接了过来,“她是想经她的手介绍王总这单酒庄生意给我,可是呢,我在酒宴上一直拉着语峰跳舞,她一直没机会跟我介绍王总。这下知道了,我其实在酒宴后找了王总,把这单生意私自谈了,你说,他们是不是该问我一个理由?” “一直拉着语峰跳舞?”我很快就锁定了重点,定定看着她,“敲黑板,以后能不能……少几次?” 我知道这种事暂时避免不了,可是这些话不说出来,心里就是酸得难受。 慕笙却笑了起来,她掐了一下我的脸,“好,奚欢女王说了,小的肯定听!”说着,她圈住了我的腰,“那……你呢?是不是也愿意听我的?” “当然啊!”我说出这句话后,忽然有点后悔,感觉好像是中套了。 慕笙含笑不语,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要我做什么?”我忍不住问了她。 “先不告诉你。”慕笙卖了一个关子,轻轻地摇了摇我,“要不……这样……”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下午还有个例会,我们一起出门,先送我去公司,然后让沈东来再送你回家拿东西。等我开完会,我们就在你的小公寓一起弄晚饭吃,我负责买好菜带过来,吃完后,再一起回这儿,好不好?” “可以啊。”我怎么会说不呢? 慕笙的声音忽然温柔了起来,“我想亲手给你收拾东西……就像萦笙给浣溪收拾东西一样。” 我的心蓦地一苏,我笑着点点头,“好。” “还有啊,你可以把你朋友也请来。” “芳芳?” “是啊,我总要告诉下她,你被我请来这里小住了,不然她以为你被我软禁了,报警怎么办?” “也是啊,她那个性子,总喜欢往不好的地方想。” “那就是说好了?” “嗯!” “以后啊,后驾驶座,只能坐你跟我两个人。” “啊?” 我蓦地反应了过来,还记得那次吃火锅,慕笙抢座位的事。 原来……她也会酸酸的。 我哑然失笑,却被慕笙偷吻了一口脸。 “你在笑什么?” “没事……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好好玩……” “什么事?也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啊。”慕笙明知故问地笑着问我。 我学着她的样子,摇了摇头,“我不说。” “真的不说?” “真的……唔……” 到底谁才是女王大人啊?! 当我的唇被慕笙一吻封缄,我知道,我是栽了,只是,我栽的心甘情愿。 幽幽地,耳畔响起了她的声音。 第88页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个傻……唔……” 小时候老师就教过我们,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一定要专心,要认真,比如……这些有爱的事情。 所以呢,做为小小的报復,她的话,我也不会让她说完。 一切尽在不言中,就好。 慕笙一个简讯,30分钟之内,沈东来的车子就到了门外。 我跟慕笙整理好衣服,一起走了出去。 沈东来乐呵呵地对着我点头,“奚小姐今天看上去气色不错啊。” “是啊。”有慕笙陪着,怎么能坏呢?我微微点头,目光瞥过了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我才发现,我今天之所以气色不错,全部是因为我的唇被慕笙吸吮得红艷艷的,像是抹了口红一样。 我羞得厉害,连忙打开车门,坐到了后座上。 沈东来轻轻一笑,看着慕笙也坐进了车子,他把车门关好后,绕到了驾驶座上,回头看着我们说,“小姐,我们出发了。” 慕笙点点头,拿起边上的便签,写了一章字条递了过去。 沈东来接了过来,笑着说,“好的,我保证一定把奚小姐安全送到家。”说完,他灼灼的目光又扫了我一眼。 我有些心虚地垂着脑袋,不敢去看他,小声应了一句,“谢谢你。” “不用谢,应该的。”沈东来说完,就关好了车门,发动汽车,开出了这个小区。 慕笙悄悄地递过来一张便签——红。 我赶紧扫了一眼后视镜的自己,是啊,怎么脸会红成这个样子?!我侧脸瞪了她一眼,却看见她得意地扬了扬唇角,看向了车外。 我怎会跟她计较这些呢? 我摇头轻笑,悄悄地伸过了手去,小指勾住了她的小指——不知为什么,只有牵着她的手,我的心才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慕笙的小指紧紧勾住了我的小指,虽然我们没有相互对望一眼,可是从指尖的轻轻摩挲中,我们都清楚,其实我们想说一句——有你,真好。 汽车穿过隧道,很快就来到了本市最繁华的地带。 慕氏集团的大厦也是这个城市的地标性建筑之一,沈东来将车子停稳后,下车打开了车门,恭送慕笙下车。 慕笙挠了挠我的小指,才不舍地抽手下了汽车。 “笙笙!”刚才没有回白语锋的简讯,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等慕笙。 我心里有些不安,慕笙只对着我点点头,示意我不必担心,她就关上了车门,迎着白语锋走了过去。 “你怎么不回我信息啊?” 慕笙静静地看着她。 白语锋觉得刚才那句话实在是过分了点,他连忙柔声说,“我是担心你……王总是出了名的风月场老手……你一个人私下接洽……我是……” 慕笙没听完他的话,就伸手挽住了他的手,指了指公司里面,示意进去再说。 白语锋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看见慕笙主动示好,他的所有怨气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赶紧陪了个笑脸,就跟着慕笙走进了公司大堂。 他的怨气没了,可是我有啊! 我酸酸地坐在那里,沈东来把车门关好后,什么时候开动汽车的我都没发现。 直到—— 手机来了一条简讯。 “欢,不许生气。” 不生气是假的! “等我。” 我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我又能帮她多少? “好。” 我回了她一条,静默了片刻,又写了一条回过去,“我还会陪你,不论多久,不论多难。” “傻瓜,不过我爱听。” 很快,慕笙的简讯又回了过来,我能想像出来,回我信息的时候,慕笙是怎么抿唇轻笑的。 我将手机收好,看着窗外的风景,心底默默说着:“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我能做的虽然不多,但是我会为了你做到最好。” “我就说,小姐是个很好的人,奚小姐,昨晚还住得惯吧?”沈东来开了一会儿,开始跟我现侃。 “嗯,还好。”我随口应了一声。 沈东来笑得更欢了点,“我想也是。” “嗯?”我有些没懂沈东来的意思。 沈东来看了一眼后视镜里面的我,笑着说:“小姐昨晚回来的时候很高兴,还塞了我一袋葡萄,对了,你尝了没?” “是啊,葡萄,很甜的葡萄。”我会心轻笑。 沈东来慨声继续说:“小姐这人真没什么架子,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就喜欢让大家都跟着都高兴高兴。”他顿了一下,“小姐一个人住了很多年了,难得遇到奚小姐这样敢出头的朋友,也难怪小姐会这样在意奚小姐。” “一个人住着,其实满冷清的。”我所有所思地答着,想到那些没有重逢的日子,慕笙就一个人住在那座偌大的小别墅里面,该有多冷清? “是啊……”沈东来也接了一句,打了一下方向盘,拐进了我所在的小区。 下了车后,我回到了我的小公寓。 看着熟悉的一切,因为我心里多了一个人,即便是这里再小,我也觉得有些莫名的冷。 关好房门,我走到了我的办公书桌边,打开了电脑。 我记得,我曾经跟老大说过,这座城市郊外的山里有很多有趣的小景点,本来想写给老大,看看能不能写几期小专栏介绍一下。 可是老大说,那些地方太普通了,真没什么报导的。 但那些地方,都是我一个人旅行时候发现的小惊喜,我想,慕笙或许能用上这些,这也是我唯一能帮上慕笙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家收假上班上学的辛苦啦~么么哒~ ☆、第六十二章 整理完资料后, 我打包压缩了一併放在了u盘里面。我轻轻地伸了一个懒腰, 视线从电脑移到了文件袋上——这是慕笙给我的考古资料,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好好把里面的东西看个完整。 我将文件袋打开, 把里面的资料拿出来,只觉得百感交集,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萦笙走得早,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 我这几天竟忘记了问慕笙。我微微皱眉, 微微嘆息, 翻开了资料的第一页——这个答案,还是我自己去找吧。 琉璃灯……皮影人偶…… 我的目光从那些照片上游移过去, 只觉一颗心忽暖忽热的, 悄悄地,竟不觉红了眼眶。 当视线最后锁定在了尸体脸上,眼泪却不争气地落在了资料纸上, 慢慢地晕了开来。 即便是已经朽烂得看不清楚人形,可是我知道, 这个尸体一定是萦笙。 没有谁比我熟悉萦笙的轮廓, 那是我闭上眼睛都可以画出来的线条。也没有谁比我熟悉萦笙的笑, 这是从我第一次看见,就暖暖地刻在心底的画面。 第89页 她是笑着走的…… 我很快下了这个结论,仔细读着后面的每一句研究报告,想要从中找到更多的往事。 只是,当我读到最后一页, 除了刚才那个发现以外,我再无所获。 萦笙走了,那我呢?我应该一直陪着她的,我又到哪里去了? 想到梦中给萦笙的那些承诺,我会陪着她,她在哪儿,我便在哪儿?可萦笙的墓中,只有萦笙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为什么不在那里?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让自己平静下来,接连深唿吸了好几口,将我梦到的一切往事捋了捋。 晚上我该问问慕笙,二小姐有没有痊癒? 毕竟,我一回想起夫人看我的眼神,我就觉得格外的寒冷。 如果……二小姐在萦笙的照料下,没有活下来……我慌乱地止住了我的脑洞,夫人失女之痛会怎么样?我真的无法想像。 古代天花向来兇险,能活下来是万幸,熬不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大人不会让夫人发泄,而夫人若是发泄不了,怀恨在心里,萦笙后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等等! 我再一次提醒自己,别再假设下去,不然我一定会把萦笙尸体中的汞的来源指向夫人。 一天一点汞,一时要不了萦笙的性命。 可若一天又一天积累下去,萦笙在十八岁猝死也是可能的。 我阻止不了我的假设,阻止不了我脑海中浮现那些画面,想到最后的这个结论,我只觉得冷汗一阵一阵地从我背嵴上冒了出来。 心,惊跳得厉害。 我慌忙拿起手机,此时此刻,我只想第一时间联繫上慕笙,确认慕笙是真真实实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是真真实实地可以努力给她幸福的。 一切……不晚。 我只想证明这个。 “早点来,我等你。” 我发了一条信息过去,等了好几分钟,却没有等到慕笙的回覆。 “一定是她在开会,不方便吧。” 我给慕笙找了一个理由,看了看一边的闹钟,才下午4点多,没看见简讯很正常,真的很正常。 我让自己不要那么惊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慕笙让我把芳芳找来一起吃晚饭的,这个时候我该打个电话给芳芳。 于是,我拨通了芳芳的电话。 “你终于活了啊!姐还以为你被人软禁了,还说超过48小时你还不联繫姐,姐就去报警了!” “你想些什么呢?我只是在慕小姐那边住了一晚而已,能出什么事?” “哦,你没事姐就安心了。” “那个……晚上来我家吃饭吧。” “好呀!” “那我在家等你啊。” “那必须的!” 挂了电话后,我的心又踏实了一些。我再看了看手机,慕笙还是没有回简讯。 再等等,她看见后肯定会回我的。 我笃定地相信这点,走到了窗边,看着单元楼下,如果慕笙来了,我就可以先看见沈东来的车子,我会更安心一点。 不知是因为长时间看一个地方,还是我刚才哭过,我竟觉得我的视线有些模煳。 我抬手揉了揉眼睛,眨了好几下,再看向楼下,视线非但没有变清晰,反而开始了旋转。 “晕……” 我勐烈地摇了摇头,可眩晕的感觉并没有削弱一分,我只有紧紧抓住窗帘,可我很快发现,我的力气好像瞬间被抽离了一样,整个身子发不出一点点力气来。 我瘫软地跌坐在了地上,忽然连唿吸也变得艰难起来,就好像是有谁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要勾走我的命。 “救……救……咿……” 我的视线最后归于了黑暗,我再一次失了声。 黑暗之中,我想睁开眼睛,可我发现,我睁不开。 我想开口说话,可我发现,不论我怎么用力,我连一个沙哑的音都发不出。 我只能听着,听着有人慌乱地跑远,一边叫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义小姐被蛇咬了!”很快地,我感觉到有人把我抱了起来,当锦被暖暖地盖在我身上,我知道,有人把我抱到了床上。 我能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大夫,浣溪可有救?” “唉,尽人事,听天命,此蛇甚毒,只怕凶多吉少。” “不!你必须把浣溪给治好了!” “大人何必为难糙民呢?” “你……” “夫君,浣溪福薄,自有她的定数,你就别为难大夫了,还是让大夫去开方吧。” “……” “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还有,此时先别让笙儿知道……” “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夫君,你是知道的,笙儿自幼就受浣溪照顾长大,待浣溪十分亲厚,若是让她知道浣溪被蛇咬了,她会怎样?” “……” “咱们的烟儿好不容易才闯过鬼门关,难得跟笙儿变得亲厚一些,两姐妹也难得一起去净语庵给家里祈福,此事若是还专门差人去通报一声……” 是啊,我终究是个外人啊,我没有再听下去。 很快,我便想起来了,萦笙照顾二小姐照顾得很好,虽然二小姐脸上还是留下了几个再也退不去的痘印,可是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这天,二小姐约了萦笙一起去净语庵祈福,希望自从家宅永宁,不再有谁得这样的恶疾。 临行的时候,萦笙专门来跟我道了别,还笑眯眯的说,要给我带个小礼物来。没多久,萦笙她们便出了门,我便静静地在小院中等待萦笙回来。 刚过了正午,我便瞧见一个鬼祟的影子在院门口一闪而过。我提裙追了过去,想要瞧瞧是哪个新来的小厮或者丫鬟,想提醒一下莫要在主子的院子里面窥视,免得遭到主子责骂。 哪知道,我才踏出院门,便有一条蛇掉在了我的颈子里,很快地,我被狠狠咬了一口,接下来就不省人事了。 “我沈家最近是怎么了?”大人颓然顿足一骂。 夫人连忙劝道:“夫君莫急,等明儿我与夫君一起也去拜拜,求个家宅康宁……” “大人,曹大人拜见!” 突然,小厮打断了夫人的话。 “刑部侍郎曹锋?”大人愕了一下,显然,从他的语气里,我知道大人这个时候根本不想见曹锋。 只是曹锋毕竟官衔比他大,总不能拒人于门外吧? “请到前厅去,好茶伺候着,我马上就来。” “是,大人。” “娘子……这里……” “浣溪是夫君的义妹,自然也算得上是我的义妹,我自该好好照顾着,兴许老天垂怜,让这丫头捡回一条命呢?” 第90页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娘子,有劳了。” “夫君正事重要,快去吧,别让曹大人久等了。” “嗯。” 大人一走,房间中忽然静默了下来。 “你们都下去吧。” “是,夫人。” 我能听见夫人屏退了丫鬟们,似是亲手将房门关上了。 “浣溪……你能活到今日……已经够了……”夫人的手很凉,她缓缓抚在我的脸上,像是刀锋一样,“我也忍够了……” 我蓦地一阵心寒,偏生我不能动弹半分。 “你每日都是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惹得夫君对你念念不忘,你可知道我早就想你死了!”夫人的手游移到了我的喉咙上,狠狠掐了一下,旋即松了开来,“对,你只能死在毒蛇口下,可不能死在我手里……都忍了你十多年了,也不差最后忍你这一次……” 难道那条蛇……是夫人故意放的?! “浣溪,到了阴曹地府,你可别对阎王乱说,我可不是杀你的人,杀你的人是蛇……可听明白了?”夫人忽然冷笑了起来,“哦,我竟忘记了,你是个哑巴啊,你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啊……你若死了……我便可以安枕半夜,再等到沈萦笙也……”她突然忍住不说下去,她摇头嘆道,“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我是真的想好好待你们……我做这些只为了我的烟儿跟元生,若是沈府没有你们两个,我跟夫君一定能过得很幸福!” “你……说什么?” 房门突然被谁勐地踢开,大人的声音怒然响起,我知道沈府今日定要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才下班到家,赶紧更新~大家久等了,么么哒~ 长凝剧透,夫人肯定不是萦笙死的元兇~ ☆、第六十三章 “夫君?!”夫人几乎是瘫软在了地上, 她不敢相信看见的这一幕——大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虽然双眸赤红, 却没有半点泪光。 他果然从未将她放入心……果然…… 夫人绝望地含泪一笑, 眼泪簌簌而下,却已不准备给自己辩解什么? “浣溪姑娘!”曹锋一个箭步跑到了我的身边, 将一粒药丸强行塞入了我的口中。 药香四溢,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那些被抽离的气力, 似是一点一点地钻回了我的身体, 我拼尽一切地睁开了眼睛, 怔怔地看着曹锋的俊面,翕动唇瓣,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大人颤然弯下了腰去, 定定看着夫人,这个陪了他十余年的枕边人,他好几次告诉自己, 以后要善待她,要去这个女人终老, 可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心竟这般阴狠? 夫人死死咬住下唇, 摇头, 只是摇头。 “告诉我,为什么?!”大人狠狠地钳住了她的双肩,几近疯狂地大唿,“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你说什么?”夫人终于开了口, “我没有!烟儿得病,真的与我无关……” “是么?沈夫人,可愿去前堂与证人对峙?!”曹锋冷声打断了夫人的解释,他挑眉看向了大人,提醒道:“沈大人,此事已不止是大人的家室。” “来人!”大人缓缓站直了身子,他哑声道,“拿下夫人!” “大人……”门外的小厮们缩手缩脚地迟疑了起来,不敢上前。 夫人哭喊道:“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虎毒不食子,我从未想过对烟儿下手!夫君,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不是烟儿?那是谁?”大人的心更是冰凉,“笙儿,对不对?”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萦笙当初得天花,难道不是意外? 曹锋觉察到了我的轻颤,他转头看着我,安慰道:“浣溪姑娘,此事,说来话长,所幸我发现得及时,早早在那条蛇上做了手脚,否则,我怕是来迟了。” 夫人骇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曹锋鄙夷地看着夫人,冷声道:“你以为,毒蛇是那么容易买到的?”说完,曹锋又看了一眼大人,“夫人指使婢女在市集买毒蛇之事,方才还来不及与沈大人详谈……” “都不必说了!”大人不想让曹锋再说下去,他再也不想看见这个恶毒的女人,只听他厉喝道,“拖下去!管家!拿笔墨来!” “是……大人……” “沈暮……你想休了我?”夫人的身子勐地一颤,她红着眼眶定定看着大人,“就为了这个贱婢,你想休了我?!” “她不是贱婢……从来都不是……”大人沙哑地说完,深邃的眸子静静看向了我,写满了深情与歉疚,“我后悔了……后悔那么多年来违心而活……” 大人话中的意思,清清楚楚,我连忙往后缩了缩。 曹锋并不是蠢人,他突然将我圈在了怀中,一字一句地道:“一切都没事了,有我在,想必沈大人定会秉公处理好此事!” 我下意识地推了推曹锋,却无法让他挪开一寸。 大人走了过来,冷冷看着曹锋,“曹大人!浣溪是我沈家的义小姐,还请大人自重!” 曹锋嘴角微微一抽,终是松开了我,他起身整了整衣裳,淡淡道:“那本官就拭目以待,看看沈大人如何处置此事!” “自然能让曹大人满意!”大人顺势将我拥在怀中,蓦地将我抱了起来。 我惊慌无措地看着大人,可大人却不容我有半点挣扎,有力的双臂将我紧紧拢住,他沉声道:“我该给你一个真正安全的小院,该让一些人,永远都不能再伤害你!” “沈暮!你没良心!”被拖出去的夫人老远看见我被大人抱着走出了房间,她嘶声痛唿道,“你们两个狗男女悖逆人伦,你们会有报应的!会有……” “塞住这贱妇的嘴!”大人厉喝一声,夫人便被小厮强行捂住了嘴,再也骂不出一句话来。 我一直以为,大人是个深情的人,却不想在处理夫人这件事上,他却出奇的凉薄。 偏生,理都在大人这里,没人能说大人做错了。 就算是二小姐跟小少爷后来知道后,也只是选择了沉默与哭泣。 我也一直以为,夫人就算再恨我,只要我躲着,避着,让着,总归能容我静静终老一世。 偏生,人心可以险恶到这个地步。 此事已涉及人命,曹锋又牵扯其中,大人不能在府中私了。 于是,当日,大人便将夫人押到了府衙大堂之上。 第91页 我被大人安置在东院休养,没有去府衙大堂看见这一幕,但是后来我听见许多下人窃窃地聊过那日的事。 曹锋做为旁审,又是最有力的一个人证,当日在大堂上如此说道:“那日我与沈大小姐在白堤偶遇,本以为杂耍师傅的失手,只是一个意外,却不想我仔细查下去,竟让我发现了另一桩买卖。” “什么杂耍师傅?什么意外?”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可很快的夫人就哑口无言了。 曹锋传召上来了一个赖皮头的流浪汉,“夫人可认得此人?” 夫人以为,烧了那些装皮屑的纸,这世上有些事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可是,她错了。 流浪汉害怕地在堂上将一切都招了出来,直指夫人花了十两银子给他,只为买一包他刮下的天花死人身上的皮屑。 流浪汉本就不是个口紧的人,买这种不详的东西,更是令人觉得荒唐。于是,流浪汉有时候显得无聊,就会跟附近的乞丐们谈及此事,以做笑话。 “啪!” 大人的惊堂木狠狠一拍,吓得流浪汉跪了下来,连连叩头。 “犯妇是何年何月何日向你买这个的?” “回……回大人……今年……今年清明后……” 大人倒吸了一口气,萦笙就是那个时候突然染上了天花,他红着眼眶看向了夫人,“笙儿是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害她一次又一次?!甚至……你连烟儿都不放过!” “烟儿真的不是……” “让自己亲生女儿也染上天花,这样一来,也不会让人怀疑了,这等心计,果然是最毒妇人心!”曹锋并不准备让她说完,当即打断了她的话,“沈大人,我这里还有一个人证。” “传!” “糙民许六,祖上几代都是捕蛇人……前日,有个小丫头跑来找我买毒蛇……可是我那里就算有毒蛇,也不能随便卖人啊,况且还是个小丫头,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后来你为何又卖了?” 许六抬眼看了一眼曹锋,“是……是这位大人拿了一条蛇来……让……让糙民卖了……” 曹锋气定神闲地看着大人,“后来的事,沈大人若是还有哪里不清楚的,本官可以给你详述。” “我……我这是一时受人蛊祸,我知错了!浣溪……浣溪不是还好好的?我……我……”夫人知道,现在证据确凿,判生判死,都在大人的一念之间,“沈暮,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你留我一条命……你让我看看烟儿出嫁,看着元生娶妻……成不成?!” “放肆!律法当前!岂容你这等毒妇讨价还价!”曹锋一声厉喝,话外之意,已然将夫人的生路全部堵死。 大人紧紧捏着惊堂木,他颤声问道:“你可知错?!” “沈暮……求求你……”夫人早已泣不成声,她重重地对着大人狠狠叩头,一个又一个,只求能留下一条命。 笙儿,烟儿,浣溪都没事…… 大人眼底终是出现了泪花,他忽地站了起来,“堂下听判!” “沈暮……我终究是……终究是烟儿跟元生的娘啊……”夫人坐倒在地上,她紧紧盯着大人,瑟瑟发抖,“你……成全我一次……求你了……” “犯妇心狠手辣,按律当斩!”大人颤声说完,将头上的乌纱帽取了下来,道,“念及子女尚幼……暂且收押大牢服役……两年之后……再行沉塘之罚!” “沈大人!” 大人知道曹锋定然不悦,当即将手中的乌纱帽放在了案上,他咬牙道:“这也是本官的家事!后年烟儿及笄……曹大人就不能成全一次烟儿?容烟儿有亲母绾髻行礼?”顿了一下,大人蓦地对着曹锋跪了下来,“我不单是她的丈夫,我还是烟儿跟元生的父亲,我不能不顾烟儿跟元生!” 曹锋一脸肃色,他忍住了想说的话,冷声道:“既然沈大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好,本官也无话可说!” “多谢曹大人成全!”大人站了起来,走到了师爷面前,把写好的画押书拿了过来,放在了夫人面前,亲手给她递上了毛笔,“我能做的……只有那么多……你我……今生夫妻情绝……从今日开始……你便不是我沈家的媳妇……”说完,大人从怀中摸出了休书,一併放在了夫人面前。 “沈暮……”夫人再唤了一声大人,眼泪却不争气地再次滚了下来。 大人哽咽不语。 夫人凄声问道:“若是……从未有过白笙娘……你可会……将我真的……放入心头?” “我努力了……” “呵……沈暮……你可知?” 大人抬眼看向了夫人。 “我是真的……想跟你白头到老……”说完,夫人提笔画押签字,蓦地将休书递还给了大人,“可我现今……只后悔曾唤你作夫君……” “你……” 夫人含着眼泪,突然发出一串癫狂的大笑,便由着衙役将她压入了大牢。 我想,大抵夫人是心死了。 所以才会当晚在府衙自尽身亡。 沈府经此巨变,大人将夫人的随嫁丫鬟都狠狠打了一顿,全部都逐出了府去。 若是没有这些嚼舌根的丫鬟,或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了。 于是,偌大的沈府忽然变得格外的冷清,甚至还带着浓浓的死寂气息。 没多久,天上便开始飘起雪花来。 今年的冬日,终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长凝用一章来交待夫人的死。 ps:萦笙不是死于蛇毒。 ☆、第六十四章 原本准备当日去净语庵接二位小姐回来的小厮, 中途被大人唤了回来, 又安排了两个婆子跟数名丫鬟去净语庵陪萦笙跟萦烟多住几日。 家里实在是太乱, 大人需要点时日整理整理, 也寻思点话,好与萦笙与萦烟交代这突然休弃夫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开堂之后, 曹锋并没有来沈府叨扰。大人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他回到家里, 便瞧见了十二岁的小少爷跪在前庭之中, 哭红了眼。 “爹爹!我想去看看娘亲, 求求你……”小少爷对着大人重重叩头,即便是大家都说母亲不是好人, 可在小少爷元生心里, 夫人绝对是个好娘亲。 “你该在学堂好好待着,再多学点明理的文章,日后才不会走错路, 害人害己。”大人走前扶他,可小少爷抓住大人的手后, 却没有半点收回请求的意思。 第92页 “可是先生一直教我, 百善孝为先, 娘亲再错,她也是我的娘亲啊,我只是想去瞧瞧她,就看一眼……爹爹……元生知道这次是娘亲错了……”元生泪声哭诉着,“娘亲素来疼我, 她此刻定也想我得紧,爹爹……” “罢了……”念在元生有这份心,大人怎能硬起心肠来拒绝?于是,大人便吩咐了两名小厮,让他们陪着小少爷去府衙大牢看望母亲。 元生又重重叩头了好几次,这才匆匆跟着小厮去了府衙大牢。 虽然大人把我安置在东院静养,专门吩咐过丫鬟,尽量不要打扰我休息,可是我知道,大人越是对我好,这院中关于我跟大人的流言蜚语就会更多。 东院虽然清净,可终究是大人休息的地方,我虽是大人认下的义妹,可终究是外人,怎能堂而皇之地住这里休养? “大人。” “可照大夫说的照顾浣溪休养了?” “一切都按大夫吩咐的做了,浣溪小姐刚吃了药,正歇着呢。” “我去瞧瞧她……” 乍闻门外响起了大人跟丫鬟的声音,我连忙从床上坐起,在大人开门的一瞬,跪了下去。 “浣溪,你这是为何?”大人快步走了过来,想将我扶起。 我死死地按住了大人的手,一直摇头。 大人拗不过我,只好收回了手去。 我跪着挪到了大人的书案边,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句话——奴婢不可再留府中,以免大人遭人非议。 我转身双手举着这张白纸,又对着大人叩了三下头。 “如今,我还怕谁非议?”大人从我手中扯过了纸去,在手中撕了个稀烂,“我早该给你个名分,这些年来,是我对不起你。” 我的身子一颤,连忙转身又写了一句——大人慎言,奴婢从未有过这种非分之想! 大人倒吸了一口气,他苦涩地笑着,好似一只受伤的孤独野兽,“就当我有……成不成?”我是第一次听见如此低声下气的大人,我竟有些惶惑。 当大人的手扶住了我的双肩,他哀声继续道:“我这一世,总是遗憾。我想跟笙娘白头到老,可笙娘却不肯等我……我想跟她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可是她却非要闹个家宅不宁……我想好好护你一生,你却因我险些命丧蛇口之下……有些事,我真的怕了,浣溪,你就成全一次我沈暮,好不好?” 除了摇头,我还能做什么?对,我还能叩头,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若是叩头死了,或许我也能解脱了。 只是,我的萦笙……她日后怎么办? “还有笙儿……她自小就把你当生母一般喜爱……除了你,我真不知还有谁可以真心疼她、惜她……” 大人的话,狠狠地戳在了我的心头。 是啊,我也不知还有谁如我这样疼她疼到心尖上,可是,她待我并非生母,我待她也并非女儿。 我与她是两情相悦,如同男女相悦,却远胜男女之情。 萦笙两个字早已深深刻入了我的骨髓深处,除了她,我的心已容不下第二个人。 “浣溪……”大人不再容我叩头,他突然狠狠将我扯起,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他哑声道,“我是真的怕了……怕又有人害我的孩儿,害你……沈家不能再有谁出事了,浣溪,你明不明白?我若不收你为妾,你日后如何在这个家立足?你是那么好一个姑娘……我如何能听得那些流言蜚语对你的中伤?就当做为你自己……浣溪!你……你在做什么?松开……松开 啊!” 大人说的话,我何尝不明白? 我只是个陪嫁丫头,大人是主子,他想强娶我,我岂能不从?只是……我捨不得萦笙难过,捨不得萦笙因我与大人父女生怨! 若是我的死了,萦笙还小,过些年伤心定会淡了些,也好过一世与父亲斗气,日日戳心得好。 对不起,萦笙,如今我只有这一条路走了。 当我狠狠咬住我的舌头,那痛入骨髓的疼让我勐地一颤,瞬间惨白了脸。 大人觉察到了我的异样,低头瞧见了我的嘴角溢血,他惊慌失措地勐地钳住了我的双颊,不容我再狠咬下去。 “你这性子……怎么跟笙娘当年一模一样!”大人害怕地道了一句,突然泪声道,“你在逼我……浣溪……连你也在逼我……” 我垂下头去不去看他,可大人却强迫我看着他。 “罢了!罢了!罢了!”大人的满腔怨言却在看见我脸上泪痕的瞬间消失殆尽,他颤声继续道,“我不逼你了……今日就当我说了些煳涂话……做了些煳涂事……你爱惜自己一些,好不好?”顿了一下,他摇头嘆道,“夫人的事,我已不知如何跟烟儿解释了,你若还出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跟笙儿解释?”说完,他终是松开了我的脸颊,嘆声道,“等你身子好些,你就去净语庵吧。” 也是,如今我也只有那一个去处了。 我顺从地再次对着大人拜了三拜,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大人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我不想笙儿误会,是我这个做爹爹的逼你去的,所以……你还是等笙儿回来后再去吧。” 我点点头,我若不亲自向萦笙辞行,萦笙不知会怎样想大人? “你……好生休养吧……”大人再深深地看了看我,他拂袖走了出去,将房门关好后,吩咐外间的丫头道,“去拿点止血药来,好生伺候浣溪。” “是,大人。” 出家,断绝一切尘缘。 我可以断了一切,却唯独不能断了我对萦笙的感情。 伤口啧啧生痛,我的心也狠狠揪痛,忽地一阵血腥味冲上了喉间,我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竟喷出一口刺眼的血沫来。 人生总是会有许多身不由己,也会遭逢很多变故。 这一夜,传来了夫人自尽的消息,与此一起抬来的,还有不断抽搐却无法转醒的小少爷元生。 大人急忙问询了衙役,到底出了什么事?衙役说,小少爷一进大牢,便瞧见了撞墙而亡的夫人尸首,那半墙的鲜血,实在是让人害怕。小少爷惨唿了一声,就变成如今这般不省人事了。 “我沈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大人几欲昏厥,管家及时地扶住了大人慾倒的身子,劝道:“大人节哀,如今小公子的性命最要紧啊!” 沈元生是沈家唯一的男丁,他若真出什么事,沈家是真的完了。 大人回过神来,连夜请了临安城数个有名大夫过来医治元生,可得到的话大同小异,都只是那一句——令郎是惊吓过度,得的是失心疯啊,这病实在是药石难医啊。 第93页 “贱人!我真……不该对你心软!你就连走……都还要带走我的元生!你好毒的心吶!”大人忍不住破口大骂,可骂了又有什么用? 人走了,孩子也疯了。 整个沈家如今一片愁云惨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有这样的业报? “大人,不好了……” 当门口的小厮急急地跑来禀告,大人颓然坐倒在地,他沉声问道:“又发生什么了?” “大……大小姐回来了!” “笙儿?!” 萦笙是回来了,但是却是一个人回来了。 “爹爹!”当萦笙走到跟前,大人看着她那似曾相识的面容,只觉一颗心一阵一阵地揪痛着。 “爹爹不是让你跟烟儿在庵里再住几日么?”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如何能在庵堂静心祈福?”萦笙扶住了大人,她红着眼眶看着一夜苍老的爹爹,“若不是听见几个庵中妇人闲聊,我还不知娘亲竟如此狠毒……我岂能让爹爹一个人抗这些事?” “你这样一个人回来,也不让丫头婆子跟着,万一路上再出点什么事,你让爹爹怎么办?”大人觉得甚是窝心,他后怕地看着萦笙,“你跟烟儿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不会有事的,送我回来的吴大叔,我前年在净语庵住的时候,浣溪跟我还帮过他家媳妇绣百家布呢,他们一家都是好人。”萦笙匆匆解释了一句,她握住了大人的手道,“爹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就让我帮着爹爹撑着这个家,好不好?” “好……”大人热泪盈眶地紧了紧萦笙的手,有那么一瞬,大人觉得他今日虽然失去了那么多,可只要萦笙还在,那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对大人而言,或许我也可以重新再考虑考虑,到底是出家,还是为妾?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继续,当然,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六十五章 萦笙回到沈府已经过了三日, 我以为她总能抽空来看我, 可是这三日, 她却没有来过一次。大人的殷勤却从未断过, 府中人的流言我已有耳闻,大人越是来得勤, 就越是把我逼到一个不得不抉择的分岔路口——要么早早出家,要么早早为妾。 萦笙, 如今你会如何想我? 我在不安中又等了三日, 没有等来萦笙, 却等来了归家的二小姐沈萦烟。 “就是你这个狐狸精!” 萦烟一推开房门,就径直走到了床边, 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没有反抗, 只静静地看着她,从床上站了起来,对着她跪了下去。 我早就想到, 这样的日子迟早会来。 萦烟不能把怨气撒在大人身上,我便是最好的撒气对象, 哪怕, 大人会心疼。可那又如何?大人如今面对萦烟, 哪里会说一句重话?反倒是,我在这家里受的委屈越多,就越是能逼我乖乖点头,成为这府中的小妾。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不死?”萦烟没想到我会如此顺从,她一肚子的气半点都发不出来, “你们都骗我,肯定都是骗我的!娘亲待我那么好,她怎么捨得让我染病?肯定是你……是你迷惑爹爹乱说的!” 大抵,二小姐还是无法接受夫人犯下的错。 我垂下头去,不哭不闹,像是一块默默承受风雨的侵蚀的石头。 “你说话啊!说话啊!”二小姐是真的急了,她捶打着我的双肩,却忘记了我是哑巴,我如何能应她? “烟儿!住手!”大人及时赶到,扯住了萦烟的拳头,“浣溪是无辜的……你不能这样打她……” 大人说的话虽暖,可人一旦带了私心,这些话听来,我只觉虚假。 大人,你可知你越是护着我,二小姐就越是恨我,你还要逼我到什么时候才肯罢手? “娘亲的尸骨未寒,还在外婆家没有下葬,你就喜新厌旧,这样护着这个狐狸精,你就不怕娘亲晚上来索命么?!”萦烟满腔酸涩的怨愤终是倾泻而出,激得大人扬起了手来,想给她一耳光。 “你打啊!打死了我,我就可以去陪娘亲了!”萦烟终究还是个孩子,她迎着大人凑过了脸去。 大人颤动的手没敢打下去,他沉沉一嘆,沈家不能再有谁出事了,他只能忍下萦烟今日的放肆。 “烟儿,跟爹爹走。”大人扯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外带,“走!” 萦烟不服气地扭扯着,却始终挣不脱大人的钳制,只得愤愤地跟着大人走出了房间。 我听见房外有人窸窣窃窃私语,抬眼瞧去,那两个丫鬟便收了声,用异样的眼光瞄了我一眼,便将房门重新带上。 萦笙……你不要我了么? 我的心狠狠一揪,想到这儿,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都不及这一刻的惶惑,牵扯得我心口一酸,眼泪便滚了下来。 你不要我……也好……也好…… 我哽咽泪下,这一霎只觉得天地瞬间崩塌,在这世间,我还有什么可眷恋的呢? 再看一眼萦笙…… 对,就再看一眼,一眼就好。 我终是做了我的抉择,我在人世的这三十一年,尝遍了冷暖酸甜,够了,真的已经足够了。 白日里,我的房外总是有两名丫鬟伺候,大人专门吩咐过,让我在这里静养,所以我好几次想出去走走,都被她们给拦了回来。 所幸,前些日子我晚上都睡得规矩,所以这两丫鬟也渐渐对夜里的我放松了些警惕,三更时分,便悄悄地熘回偏院休息去了。 这算是我唯一的机会。 可当我打开房门的瞬间,却瞧见了那个我最最思念的人儿,正提着一盏小灯,快步朝这边走来。 我怔怔地看着她走近我,酸涩感再次从我心口处蔓延开来,待萦笙走到我跟前,我已经是满眼泪花闪烁。 “浣溪……”没有多解释什么,萦笙只唤了我一声,便忍下了所有想说的话,微微踮起脚尖在我的唇瓣上吻了一口。 我颤然看着她,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眼泪却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你可愿等我?”萦笙紧紧盯着我,我才发现,她跟我一样,是泪花盈盈。 我怎会不愿意? 这些日子的委屈与猜疑,全部被萦笙的这个吻化解得干干净净,我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重重点头。 “那你跟我走……”萦笙含泪看着我,却笑得温暖,“我带你离开这儿……” 去哪里? 天大地大,我根本不知道哪里才是我与她的容身之处。 她觉察到了我的迟疑,提灯照了照前路,“别怕……我不会放手的……再苦都不会……”说完,她扣紧了我的手,坚定地对我点点头,“我们说好的,这辈子,谁也不离了谁,我能做到,你也不许骗我!” 第94页 我怎捨得骗你? 我含泪轻笑,顾不得眼泪又一次盈眶而出,倒吸了一口气,也重重点了点头。 我连死都不怕了,这世间我还怕什么? 不……我怕…… 怕萦笙忘了我……怕萦笙松手不要我…… “那就跟我走。”萦笙的声音宛若魇咒,即便是我心里多乱,也容不得我不信,容不得我不从。 于是,我跟着萦笙一路跑到了沈府后门,那里有萦笙准备好的马车。 她将我扶上马车,将灯笼挂在车沿上,也跟着走了上来,只听她对马车的车夫道:“吴大叔,劳烦送我们去净语庵。” “好咧!大小姐坐稳咯!”车夫大叔一扬鞭子,便策马往城郊驰去。 这几日,萦笙都在忙碌这些么? 吴大叔我也是有印象的,我暗暗懊悔,这些日子为何会那般猜疑萦笙待我的心? 似是觉察了我的歉疚,萦笙忽地抚上了我的脸颊,她心疼地轻轻摩挲着,柔声道:“对不起……” 我摇头,萦笙哪里对不起我呢?我覆上她的手,紧紧贴在我的脸颊上,另一只手在她手臂上缓缓写道——你来了就好。 “我知道爹爹这回是不会放手的……”萦笙沉声说道。 我的动作一僵,这一霎,我不知应如何劝慰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浣溪,我们赌一赌好不好?”萦笙突然将我紧紧抱住,她在我耳畔细声道,“赌他们这次会放手……” 萦笙竟然说的是他们? 我仔细想想,这几日,萦笙应当是把所有事情都问了个清清楚楚,自然也包括了那日曹锋与大人之间的敌意对话。 府中丫鬟小厮对男女之情甚有眼力,怎会看不出那日曹锋的失态全是因为我? “你会等我的,对不对?” 会,多久我都会等。 我听着萦笙的低语,重重点头。 萦笙将我拥得更紧,似是害怕我突然消失眼前,“浣溪……好生照顾自己……” 好生照顾自己? 我听出了萦笙的言下之意,我紧张地拉开了我与她之间的距离,害怕地看着她。 萦笙心疼地捏起我的一束头髮,缓缓道:“落髮,断了所有尘结……”顿了一下,她严肃地看着我,“就是不许断了我的,不许!”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点头,这是萦笙给我选择的路,也是我与萦笙唯一能走的路。 趁着大人还没发现,我今夜就在净语庵落髮为尼,只要一切尘埃落定,大人也好,曹锋也好,他们纵使不甘,又岂敢冒犯佛法尊严? 只是,日后没有我在府中照顾萦笙,她又该怎么办? “我不是小孩子了,浣溪……”萦笙总是能懂我的犹豫,她莞尔看着我,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这几日我一直帮爹爹打理家院,等二妹及笄了,弟弟的病好一些,我便来净语庵带你走。” 两年,等萦烟及笄,要两年。 这是萦笙给我的许诺,我愿意等她这两年。 沈府经此变故,大人要依仗萦笙,留她到十八岁,也在情理之中。 或许,这是老天可怜我跟萦笙,也是大小姐心疼萦笙,所以给我们的唯一机会。 萦笙在努力,我岂能袖手等着? 也好,净语庵后山还有一片荒地,我可以在那儿种点东西,到了收成时节,我拿去卖了,把钱存起来,两年后也是一笔不少的盘缠。 只要今日我可以安然落髮。 这一步走了,才有他日的重聚相守,我愿意跟萦笙赌这一赌! 夜风很冷,似是夹了雪风,阵阵刺骨。 可我知道就算黑夜再黑,夜风再冷,也会有天明日出的那一天,我等! 离净语庵越来越近,我似乎已经能看见苦海的彼岸——我愿落髮,却不是真的想皈依佛门,我愿出世,却不是真的看破红尘。 我佛慈悲,就容我这一次的执迷不悟吧。 马车终于到了净语庵,吴大叔先跳下了马车,回头掀起车帘,看向了我们,“沈大小姐,净语庵到了。” “有劳吴大叔了!”萦笙笑然点头,便扶着我走了下来。 吴大叔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专门赶来烧头香为家人祈福,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天快亮了,吴大叔,您还是快回去吧,免得家人担心。”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是穷途末路,还是柳暗花明~且看后面分解~ ☆、第六十六章 “皈依我佛, 就不可再恋栈红尘, 施主, 你可想明白了?”净语庵的住持缓缓问我, 手中的戒刀一旦落下,割断的不仅仅是我的青丝, 还有我世间的所有羁绊。 我早已无路可退,我除了点头之外, 不能做任何事。 住持轻轻一嘆, 她走到我的身后, 掬起了我的一束头髮,“既然如此, 贫尼就赐你法号忘尘, 自今日开始,你便不叫浣溪了。” 我双手合十,虔诚点头。 住持终是下了手, 当我头上青丝一缕一缕落下,我竟觉得几分释然。 佛法度人, 果然此言不虚。 萦笙静静站在一旁, 待我发上青丝全部落地后, 她走了过来,蹲在我的身旁默默地将地上的落髮拨在了一起。 “沈施主?”住持不解地看着萦笙。 萦笙仰头看着住持,“浣溪终究是照顾了我十六年的贴心之人,如今她已是佛门中人,我自然不可多来打扰她。这些落髮, 就让我带回去,做成小枕头,我若想浣溪了,我便枕着睡会儿,兴许在梦中,她还能向往常一样照顾我。” 我强忍着去牵她手写字的念头,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你想我了,还可抱枕梦我,可我呢?我想你又该如何是好? 似是知道我心里的想法,萦笙小心地捧起了落髮,好好地装在了小袋子中,她笑着看向了住持,“师太,可否借戒刀一用?” 住持也知道,沈家大小姐自幼便是我照顾大的,她自然捨不得我。住持将手中戒刀递了过去,嘱咐道:“当心刀口。” 萦笙点点头,小心地接了过来,她很快便割下了自己的一揪青丝,递向了我,“浣溪,这个给你,可不能弄丢了!” 我红着眼眶接了过来,住持连忙道:“沈施主,这可使不得!” 萦笙惑然看着住持,“为何使不得?” 住持解释道:“既然忘尘已入我佛门,就不该在红尘再有放不下之物……” “师太想多了,我只是让浣溪在这里为我祈福,这髮丝是给她祈福的。”萦笙解释了一句,她再看向我,眼底已有了泪花,“可不许偷懒,要对着我的青丝日夜在心里诵经,可听明白了?” 我怎会不明白?我紧紧握着那束头髮,重重点头。 第95页 “那我就放心了……”萦笙舒眉轻笑,泪光盈盈,她倒吸了一口气,看着外间的天色,“师太,劳烦帮我给家里送个信,让他们来接我回去。” “好。”住持信了萦笙的解释,她看向了我,“忘尘,走吧。” 我点点头,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准备跟着住持往后院走去。 萦笙却忽地就住了我的衣袖,她死死咬住下唇,眼泪却倏地滚了下来,滴在了脚下,“浣溪……保重……” 一句保重,我却觉得比山还重。 我点头,牵过了她的手来,在她掌心缓缓写道——见灯如心。 灯,同等。 我会等你,萦笙,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萦笙也点点头,终是强忍着心里的不舍,松开了我的衣袖,“浣溪……”她还想说什么,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此时此刻,她只知道,她该放手,只有现在放手了,他日才有重新牵手的机会。 我会心轻笑,给她温柔地擦了擦眼泪,最后抚了抚她的脸庞,终是放开了她的脸,转过了身去——却在这个时候,我的眼泪涌眶而出,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滚落我的颊边。 我终是跟着住持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了萦笙的视线之中。 大人在府中遍寻不见我跟萦笙,乍听净语庵送来消息,他便亲自来了,却不想一切都已经太迟。 住持以我已出家为由,拒绝了大人要见我的要求。 最后,大人只能忍下所有的怨,悻悻地带着萦笙回了沈府。听说,那日大人喝了个烂醉,一时没忍住,打了萦笙一耳光。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沈家处在风口浪尖的义小姐突然在在净语庵削髮为尼的消息,很快就在临安城中传了开来,也很快被临安城中的谁谁谁家的稀奇事给替代了。 这年除夕,大人头一次没在家里过,他也是头一次去了青楼,喝了个酩酊大醉,被管家差人抬了回来。 整个沈府没有一个女主人看管,所有的家事都落在了萦笙肩上。我听说了很多关于萦笙的赞许,说她小小年纪就治家有方,许多富家子弟都争之为妻。每隔几日,便有媒人登门求亲,可都被大人给拦了下来。 沈家还离不得萦笙,萦烟还小,小公子元生醒来之后,整个人疯疯傻傻的,旁人都说小公子废了,沈家这唯一的男丁註定要疯傻一辈子了。 至于曹锋,夫人那件案子之后,他跟那些年一样,忽然就没了踪影。倒是有听从汴京来的香客提过,曹大人这几年在官场甚是如鱼得水,原刑部尚书莫大人已经快到颐养天年的日子了,许多人心里都清楚得很,下一任刑部尚书八成会是曹锋。毕竟,莫大人自从三公子被人打死后,精神偶尔会很恍惚,已不能很好地胜任刑部尚书一职。即便是莫大人还有个长公子,可那孩儿总是醉心江湖,家里死了三弟也不曾回来看看,莫大人早已对这个儿子死了心。 这年开春,我在净语庵后山的荒地中种了些萝蔔、白菜、南瓜,我想,到了收成的时候,我就能赚到我跟萦笙的第一笔盘缠。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抿唇轻笑,看着地里那嫩绿色的小苗儿,我知道那些都是我跟萦笙的希望,我要加倍爱护这些小苗儿。 于是,这片荒地变成了我在净语庵中待的最久的地方。谁都不知道我为何会在地里哑然失笑,她们都只当我痴迷农活,可我知道,我只要站在这里,心口处贴着萦笙的青丝,我就能感觉到萦笙在我身旁。 人,只要有了期望,便会有憧憬,有了憧憬,日子便会变得有趣起来。 这一年的初春,我以为这会是我第一次缺席萦笙的生辰,可是萦笙从来都不给我缺席的机会。 夜深人静,住持跟其他同门师姐妹都去休息了,我自是睡不着的。 再过一个时辰,萦笙的生辰就过去了。 我双手合十,立在净语庵的庭院之中,看着那道紧闭的庵门,默默祈愿——愿我的萦笙,岁岁长安。 不知是不是佛祖听到了我的祈愿?我瞧见庵门外,似是多了一道微光。 不多时,便有一盏孔明灯从庵外缓缓升了起来——灯上画了一个粉衣女子,笑盈盈地看着里面,那眉眼我自是识得的,不是萦笙还有谁? 没想到这几个月来,萦笙的画功竟长了那么多。 我暗自欣慰,仰头看着那盏孔明灯,不禁含泪轻笑。 “咚咚咚!” 庵门不知被谁敲了三下。 我连忙跑了过去,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打开了庵门。 “浣溪。”萦笙笑盈盈地站在马车边,手里拿着一根长绳,正拉着空中的那盏孔明灯,似是害怕孔明灯飘远了。 我想她! 情不自禁的,我快步走了过去,刚想好好抱抱她,却被萦笙顺势牵住了手,合十叠在了手心。 “今日是你的生辰,浣溪,我给你送礼物来了!”萦笙脸上的稚气已经一点都找不到了,这几个月又长高了些,她将手中的长绳递给了我,抬眼看向孔明灯的时候,不忘给我递了一个眼色。 是啊,我如今是庵堂的尼姑,我岂能像以前一样抱她入怀? “惟愿浣溪岁岁长安。” 萦笙徐徐说完,小指悄悄地挠在了我的掌心上,我细细感受着萦笙写的字是什么——想你。 这两个字,远胜万句甜言蜜语。 我含泪点头,萦笙也含泪点点头,看了一眼天色,“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爹爹要着急的。浣溪,你要好好收好我送你的灯,听好了么?” 好…… 我紧紧揪着那条长绳,再次点点头。 萦笙松开了我的手,她摸了摸我的鬓角,这几日我顾不得修发,又冒了点发渣出来,却是刺眼的白。 “要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不许……”萦笙强忍住了话,她换做了另外一句,“你瞧我,是不是又长高了?我在努力快快长大,你呢,也要努力!” 努力老得慢一些。 我记得。 我点点头。 萦笙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对着我轻轻一拜,“回去吧。” 我摇头,我想送她走远了,我再回去,我想多看她几眼。 萦笙拗不过我,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踏上了马车,放下了车帘,“走吧!回家!”声音满是浓重的鼻音,我知道现在的她才敢放肆的哭出来,只是她不想让我看见她的眼泪。 车夫调转马车,扬鞭一抽,马车最终还是远去的。 我静静看着马车驰远,揪着绳子紧紧贴在心口,叩了三下——我等你,等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我将那盏孔明灯拿了下来,我才发现,萦笙的画像是绣在灯壁上的一卷丝巾,我小心地拆了下来,小心将画着萦笙画像的丝巾收入怀中。 我知道的,萦笙,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我不苦的,真的一点都不苦的。 第96页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下班要23点了,为了能让大家早点看见今天的更新,我还是趁早写好发了吧~ 故事开始收局了~ 预防针:还有一年,萦笙就18岁了,18岁的死亡是非正常死亡。 ☆、第六十七章 在净语庵的日子很是安静, 每日默默在心里跟着住持诵读完佛经后, 我便独自来到后山的荒地里除虫浇水。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我数着与萦笙约定的日子, 越是接近那一日,我越是觉得莫名的忐忑。 会一切顺利么? 这些日子萦笙又在忙什么呢? “忘尘, 师父吩咐我去城中置办米粮,你跟我一起去吧?” 终于, 我等到了这个机会, 我终是可以跟着师姐一起去城里走走, 探听一点关于沈府的消息。 我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小锄头, 便跟着师姐一起推着小板车, 离开了净语庵。 踏入临安城的那一霎,我不禁觉得有些恍然。这里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每多看一眼,都能勾起我对萦笙的思念。 临安街市离沈府不远, 就隔了两条长街。 我越是走近街市, 心里就越是激动, 我离萦笙近了些,若是可以与她偶遇,那该有多好?我痴人说梦般希望着能与萦笙擦肩而过,哪怕只看上一眼都好。可是我又明明白白,萦笙是知府千金, 平日里怎会抛头露面的来街市上买东西? 我自嘲地摇头笑了笑,师姐拍了拍我的肩头,“忘尘,你在这儿等我片刻,我先去那边买点针线,好几个师妹的衣裳破了,晚上我得给她们补补。” 我莞尔点头。 师姐舒眉轻笑,“我很快就回来啊,别乱跑啊。” 我再点了点头。 师姐松了一口气,平日里我在庵中比较听话,所以师姐也比较放心我。她同我一起将小板车放下后,便走向了路边卖针线的老婆婆。 我静静地捻着颈上的佛珠,坐在小板车上等着师姐回来,只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一些,莫要去起那些偶遇的傻念头。 “在前面!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突然,街市里面骚动了起来。 只见一个头髮又脏又花白的男子疯狂地左右推搡街市上的行人,害怕地往前跑着,在他身后,有两个捕快打扮的男子在兇狠追着。 那一定是个江洋大盗吧? 我下意识地下了个定论,却不想那男子突然脚下一软,扑倒在我的面前。我骇然站起,往后一缩,那男子仰头看向了我,目光便紧紧锁在了我的脸上。 惊讶,对,不仅仅是惊讶。 他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表少爷的爹爹,白子生! 白家绸缎庄曾是临安首富,就算搬走了,也不该短短几年就落魄成这样啊? “浣溪……”他惊惶无比地起身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塞了一个东西进我的手心里,他颤声道,“我活不成了……可我不甘心……求你……啊!” 一把明晃晃的朴刀突然穿破了他的胸膛,白子生惨唿了一声,便跪了下来。 我想惨唿,可是我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双手合十,将掌心的东西紧紧藏好,在一旁颤然默念佛经。 “找死!” 朴刀从白子生胸口抽出,白子生满襟血污地倒在了我的脚下,不能瞑目地紧紧盯着我,甚是渗人。 其中一名衙役扬声道:“此人是江洋大盗,未免他伤到众位父老乡亲,我只有一刀先解决了他,还请诸位莫怕。” “原来如此……” “多谢官爷了。” “是啊,这种坏人死得好啊!” 另一名衙役冰冷的眸光突然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突然问道:“小尼姑,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我惊恐万分地看着他,勐烈地摇头,口中只能发出“咿咿”的声音。 “是个哑巴?”衙役不敢相信我。 “忘尘师妹就是个哑巴。”师姐赶紧走上前来,帮我解释,“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知府沈大人,忘尘出家之前,曾是沈大人的义妹。” “浣溪姑娘?”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循声看了过去,不是曹锋又是谁? 曹锋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心疼,想必是我这身尼姑打扮刺痛了他的心,他轻轻一嘆,走了过来,柔声问道:“可吓到了?”说着,便想来牵我的手。 我连忙往后一缩,将头重重垂下。 师姐赶紧道:“这位公子莫要无礼,我们都是出家人。” 曹锋的脸色一沉,“出家人……”他再深深地瞧了我一眼,蓦地转身喝骂向身后的两名衙役,“让你们好好看着这个大盗,你们怎么能让他跑了呢?!” “是属下失职……”两名衙役赶紧低头认错。 曹锋沉声道:“还不快把这里清理干净了?” “是,大人!” 就在两名衙役低头清理尸首的时候,曹锋又看向了我,“你如今法号叫忘尘?” 我点点头。 “忘了前尘也好……”曹锋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至少,你与沈家已无干系。”说完,他又问了一句,“你可还认识这个人?”他指向了地上的白子生尸体。 现在已是满面血污,哪里还有当年的样子? 我骇然低头再看了一眼,便又缩了回来,又摇了摇头。 曹锋却道:“当年白家绸缎庄的当家,白子生,你不记得了?” 我惊讶无比地看着他。 曹锋解释道:“此人老来亡子受的刺激太大,举家搬走是为了报復沈大人一家。近年来,竟与大盗勾结,意图血洗沈府,被我先一步识破,上报朝廷,请兵捣毁了贼巢,将他们都一一拿下。哪想到他在半途竟还逃了,一路追到这里,就只有就地□□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白子生竟还有这等祸心? 我倍感唏嘘,可掌心中的东西却让我有些犹豫,我该不该把此物交给曹锋呢? 瞧见我脸上的凝重,曹锋忽然问道:“可是被他伤到哪儿了?” “忘尘,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採办好,早些回去吧。”师姐总觉得曹锋如此堂而皇之的关心我,会让我丢了清誉,更会让人觉得净语庵的弟子竟与朝廷命官有这样亲密的牵绊,仔细想来实在是不好。 我点点头,对着曹锋双手合十重重一拜,便跟着师姐一起推着小板车渐渐走远。 我该庆幸,曹锋并没有跟上来。我也不敢回头多看曹锋一眼,我也知道,我已经落髮为尼,除了萦笙之外,我不想与任何人再起牵绊。 回到了净语庵后,我悄然收好那个东西,帮师姐把东西都放好后,独自一人来到了后山荒地中。今日还有些农活没有干完,趁着夜色还没有降临,我快一些赶完也是好的。 第97页 日暮时分,斜阳金灿灿地撒满了我的菜园子。 我直起腰看着这些菜叶,心里一片踏实。这是我跟萦笙的第一笔盘缠,希望能收成好一些。 “浣溪——” 是萦笙?! 突然在田间听见萦笙的声音,我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浣溪,你怎么了?” 当真实的触感出现在了我的肩头,我笑然转过了身去——夕阳照满了萦笙的笑脸,不等我牵她的手,她便伸手牵住了我的手。 “听闻今日在街市上发生的命案,我实在是怕你有事,便赶来瞧瞧你,有没有吓到?”萦笙担心地上下看了看我,眸底写满了担忧。 我疑惑地看着她,想知道她怎么会知道我今日的事? 萦笙见我上下无事,便舒了一口气,她继续道:“今日曹大人来家里了,毕竟在临安街头杀了一个江洋大盗,也该跟爹爹知会一二的。” 我翻过她的掌心,缓缓写道——他可说了那大盗是谁? 萦笙点点头,凝重地道:“我没想到竟是舅舅……更没想到他竟存了害我们的心……” 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有些事我们是想不明白的。 萦笙长长地嘆了一口气,继续道:“不过你没事就好。” 我笑着点点头,眷恋地看着她的眉眼,忽然有些庆幸,我下午遇到了那么一件可怕的命案,这才换来了与萦笙的一见。 萦笙蓦地双颊一红,“你……你看什么?” 我笑了笑,低头在她掌心写道——所谓伊人。 萦笙的笑意浓了起来,她牵着我的手看了看我种的菜,笑道:“这些都是我的浣溪种的?” 我点头。 萦笙期待地看着这些,“若是熟了,可记得送点给我吃。” 这些可是我们的盘缠…… 我有些迟疑,萦笙却挑眉道:“难道不是种给我吃的?” 我连忙摇头。 “那……我更想吃这个……”她忽地视线缥缈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后,便蓦地一口吻在了我的唇上。 我何尝不想吃这个? 心头一苏,却又怕被人瞧见了,我就这样心如鹿撞地僵在了原处。 等萦笙依依不捨地放开了我的唇舌,我已是双颊通红,羞然低下了头去。 萦笙欢喜地牵住了我的手,柔声道:“希望我的这颗安神丸有用,浣溪你晚上不会做噩梦。” 怎会没用呢? 我伸手给她抚了抚鬓髮,轻轻抚着她的脸颊,万分眷恋,只想留住这一刻的相聚。 萦笙覆上了我的手,笑道:“浣溪,你再这样,我是真的捨不得走了……” 我何尝捨得你走呢? 萦笙倒吸了一口气,凝眸定定看着我,“我不能在外面太久,看你没事,我便放心了,浣溪,好好照顾自己,可听见了?” 我重重点头,不等我将我的嘱咐写出来,萦笙便顺势颳了一下我的鼻尖,继续笑道:“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 我再点点头,蓦地想到了今日白子生递给我的那个东西。 萦笙看见我的表情变了些,她疑声问道:“怎么了?” 我从我的衣袖中拿出了那个东西,是个揉得皱巴巴的小纸团,我递向了萦笙。 萦笙惑然接了过来。 我顺势在她另一只手的掌心缓缓写道——今日舅老爷塞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继续发展=。= ☆、第六十八章 萦笙并没有在我面前把那团纸打开, 看天色不早了, 她只想跟我多聊两句, 珍惜这一刻的相聚。 当夜色降临, 萦笙还是走了。不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我小小地憧憬着, 也小小的担心着。 纸团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我不知道。萦笙看见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也不知道。隐隐之间, 我突然有些后悔, 我不该把那个纸团交给萦笙的。 春去秋来,今年到了中秋之夜, 月亮似是格外的圆。 或许, 人是会变的,正如大人,这一年的中秋, 他收了一个妾室入府,据说, 是贴身伺候的小翠。想到这个人, 我只记得是个鹅蛋儿脸的小姑娘, 大抵也是个温柔的姑娘,所以才能让大人喜欢吧。 又或许,是小少爷的痴傻毛病一直治不好,所以大人想要沈家后继有人,所以才挑了个老实的姑娘, 准备延续沈家香火。 想到这里,我连忙摇了摇头,我已经出家了,我不该再想大人纳妾这件事,也不该再想沈府的香火问题。 中秋,沈府肯定要庆祝一番,今夜萦笙是肯定不会来的。 最后的思绪落到了这里,我只觉有些淡淡的失落,倒在床上辗转难眠,索性穿好衣裳爬起来,准备去大殿抄写心经,为萦笙祈福。 从禅房到前殿的路我已经很熟悉,今夜的月光一片雪亮,我不用提灯便能瞧清楚前路。 “噌!” 突然,静夜中响起一声异响。 我驻足警惕地循声瞧去,只见一条黑影从大殿檐角跳了下来,我下意识地转身欲跑,可那条黑影已来到了我的身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 “师父莫要惊慌!在下来此,只为弄明白一件事!”这黑衣人蒙着脸,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可从他的声音听来,是个三十左右的壮年男子。 我怎能不惊慌?可我很快知道,我若不挣扎,他便不会很用力抓我。 黑衣人瞧我没有继续挣扎的意思,便松开了我的手,他反倒是歉然对着我抱拳一拜,道:“方才是在下无礼了,请问师父,这里可有一个哑巴尼姑?” 哑巴尼姑?不就是我么? 我震惊无比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黑衣人看着我眼底的惊色,“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就算是坏人,我也不能让他伤害到其他同门师姐妹,若真是沖我来的,我索性承认了就好。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 “是你?你就是浣溪?”黑衣人甚是惊讶。 我点点头。 黑衣人嘆了一声,忽然声音比方才沉了许多,“我只问一件事,你就点头,或摇头便好。” 我再点点头。 黑衣人继续问道:“当年白家绸缎庄的白中羽在西湖边动手打人,你是在场的,对不对?” 我点头。 “当时莫三公子可即时断气了?” 我想了想,那会儿只顾着带着萦笙走了,倒也没怎么留意,如今仔细想想,多半莫三公子那会儿并没有断气。 我沉吟片刻,便对着黑衣人摇了摇头。 “果然……”黑衣人喃喃自语,语气中多了一丝怒意,却在说完着两个字后,忍住了要说的话,对着我拱手一拜,“多谢浣溪姑娘了。”说完,他便又飞上了檐角,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98页 我仔细回想着他问我的那些事,我隐隐觉得,有些陈年旧事好像埋在土里的殭尸,或许会在某一刻突然弹出来,在人间酿出几件悲剧来。是刑部尚书莫大人重新来调查三公子死因么?若是让莫大人知道,那件事与萦笙有些关系,那萦笙又会如何? “咚咚咚” 庵门突然被谁叩响。 我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来,走向了庵门,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净语庵呢? “咯吱——” 当我把庵门打开一线,看清楚了来人是谁,不禁又惊又喜——是萦笙!不,不仅仅是萦笙,她还牵着那个痴痴傻傻的小少爷沈元生。 “浣溪。”一如既往地明媚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她指了指我,对着元生笑道,“你还记得她么?照顾我长大的浣溪姑姑?” 元生缓缓抬眼看了看我,又害怕地揪住了萦笙的裙子,勐烈地摇头。 “别怕,元生。”萦笙牵着他走了过来,她看着我,笃定地笑道,“她是浣溪姑姑的时候,就是个好人,现在是忘尘师父了,就更是个好人了。出家人是不会害人的,对不对,元生?” 元生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却还是用害怕的目光看着我。 “你们明早再来接我回去,今晚我跟元生都会留在净语庵。”萦笙转身对车夫跟小厮说完,又转头看向了我,解释道,“元生的病一直不见好转,我就跟爹爹说,把元生送来这儿小住两天,说不定能好起来。”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元生去其他佛寺,我终究不放心,在你这儿会好些。” 只是,小少爷是男儿身,这里始终是庵堂,只怕多有不便。 我想让元生留下,可是住持不一定同意。 萦笙似是知道这个难处,她走上前来,提醒我道:“你后山菜地不是有个小茅屋么?好好收拾收拾,让元生在那里小住几日,也不算打扰佛门清净。” 是啊,我竟忘记了这个。 萦笙突然笑意深了些,“怎的?忘尘师父,你就准备让我们姐弟两人傻傻的站在这儿?” 我怎么捨得? 连忙把庵门打开,让萦笙牵着元生走了进来,又把庵门关好,示意先引他们去跟住持说说,毕竟净语庵要住持同意了,元生才能在这里住下。 住持向来是个好说话的人,这几年沈家给净语庵的香油钱也算是不少了,听到萦笙安排如此周到,岂有不同意的道理,最后只怕委屈了小少爷。 萦笙说元生这些日子来,几乎不敢吃肉,只怕是被当日的血腥吓到了,来这儿吃几日素,他也是习惯的。 于是,住持便吩咐我带元生去小茅屋休息,特别嘱咐我要把小茅屋收拾妥当了,过些日子下秋雨,可不能漏雨让元生染了风寒。 我点头拜别住持后,便带着萦笙与元生来到了后山菜地的小茅屋前。 我双手合十,对着萦笙跟元生行了个礼,示意先进去收拾收拾。 萦笙却主动上前,牵住了我的手,笑道:“浣溪,我们一起。” 我愕然看了看萦笙,又看了看元生,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听话……” 久违的一句嗔语,让我怎能再坚持? 我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便打开了小茅屋,点亮了里面的蜡烛——这里面本来就不大,可是平日睡不着的话,我不是在这里抄写经文,就是在大殿抄写经文,所以这里收拾的还算是干净。 其实,小茅屋已经不会漏雨了,我不想这里湿气太重,让我写的那些经文生霉,所以屋顶上的茅糙,我多加了一层。 萦笙满意地看着这里的一切,对着门外的元生笑道:“住在这儿,你一定不会再做噩梦了。” “真……真的?”元生迟疑地看看我,又看看萦笙。 我笑然点头,萦笙也笑然点头,竟是一模一样。 元生瞧着我慈祥的样子,戒心又少了些,他走了进去,颤颤地坐在了床沿,倒头躺了下去。 萦笙轻轻地一嘆,柔声道:“元生别怕,大姐就在外面,你先睡会儿,大姐晚点再来给你说故事。” “嗯……”元生不敢闭眼,呆呆地看着烛火摇曳了几下,他颤声道,“要快些回来哦!” “嗯。” 萦笙又应了一声,便跟着我一起走出了小茅屋。 我实在是担心萦笙,我想知道舅老爷那日给我的纸团到底写了什么,更想知道是不是莫尚书开始查莫三公子的死因了? 于是,不等萦笙开口,我便牵起了她的手来,缓缓写道——纸团写的什么? 萦笙舒了一口气,莞尔道:“买兇杀我的信啊……” 我惊愕地看着萦笙,舅老爷真是傻了么?竟会把这种东西交给我? “我何时骗过你?”萦笙抚了抚我的脸颊,慨声道,“人都死了,我们也没必要再追究了,对不对?” 我点头,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又缓缓写道——最近可太平? 萦笙脸上的笑容一僵,她沉默片刻,笑道:“真是瞒不住你……莫尚书找过爹爹,也找过我……” 我不禁心头一凉,紧紧盯着萦笙的双眸。 萦笙牵住了我的手,笑道:“别怕,不是来找我算帐的,只是问了问我,当年可是亲眼看见莫三公子断气?” 我还是不放心,写道——当真? “当真!”说完,萦笙牵着我一起坐到了田埂边,她看着月光下的菜地,忽地靠在了我的肩头,她没有说话,只是在月光下打开了我的手心,也学着我的样子,缓缓写道——我许久没有这样枕着你了,浣溪。 我心头一阵酸涩,扯得我的心又暖又痛。 是啊,这句话不能让小少爷听见,可我喜欢。 我点点头,也在她掌心写道——我等你,会有那么一日,能每天都枕着我。 萦笙眯眼轻笑,嘴角扬得好像是月牙儿似的,她笑得很甜,却隐隐有泪花闪烁,“嗯。” 我微微侧脸,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额角,继续写道——我会照顾好小少爷的。 萦笙莞尔点点头,道:“我信,因为啊,他也算是你的弟弟。” 呵…… 是啊,元生也算是我的弟弟啊。 我哑然失笑,还想写什么字,萦笙却扣紧了我的手,在我耳畔细声道:“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嗯。 我温柔地扶住了她的双肩,让她倒在了我的双膝上,轻轻抚着她的鬓角,像是我还是她的浣溪,又像是我跟她其实从未分离过一样。 “真好……真好……真好……” 听着她宛若呓语一般地接连说了三个真好,我傻傻地笑了笑,在心底也说了一句——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ps:小少爷是好人,二小姐也是好人,别误会了哈~ 第99页 ☆、第六十九章 萦笙既然把弟弟交託给我, 自然我就要处处照顾妥当。渐渐地, 元生对我的害怕也少了些, 虽然平日总是坐在那儿就呆呆傻傻的, 可瞧见我提着斋饭过来,他也会伸着小手对我笑笑, 便来接食盒中的斋饭。 每次看见元生的笑脸,我总能看见些许萦笙的影子, 越是这样, 我越是觉得元生亲切, 不自觉地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 菜地中总会多许多稀奇的小动物,比如青蛙, 比如蝗虫, 比如蜘蛛,这些都是元生在府中不曾见过的。起初他还觉得害怕,等见得多了, 他便也敢去抓只青蛙在掌心细细看看,偶尔能逗得青蛙鼓着腮“哌哌”叫两声, 他便笑着又把青蛙放回小沟里面。 我在边上浇水偶尔看看元生, 离了沈府来这儿小住几日, 他的精神是真的好了许多。 秋天很快就过去了,下了几场夜雪后,我担心庵中的被子太薄,会凉着元生,便写了一封信送给萦笙, 希望她能送点厚衣厚被子过来。其实我也有私心,我只是许久都没有看见萦笙了,我有点想她。 萦笙很快便差了丫鬟送来了被子衣物,我有些失落,没有瞧见萦笙,便忍不住写字问丫鬟,近几日萦笙可好? 丫鬟们嘆息道:“大小姐怎会好呢?翠姨也是个厉害的主儿,肚子也争气,这不,才怀上孩子,便开始吹枕头风,先从大小姐手里接过了管家权,又让大人快些把大小姐嫁出去。” “可不是么?只是仔细想想,大小姐也快十八岁了,再若不找门好婆家,以后可就麻烦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大人多疼大小姐,你我都知道,对了,忘尘师父你也是知道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 “你瞧瞧现在,大人是不是像变了个似的,就只听翠姨的话,什么人登门求亲,都想答应,上次那个谁?” “啊,呸呸呸!就是那个王麻子!生那么丑,也敢登门提亲,就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大小姐若是真嫁过去了,不是被糟蹋了?” “可若不是大小姐闹腾,只怕大人鬼迷了心窍答应了!” “唉……” “忘尘师父,你可别说出去,我们只是拿你当旧人,想着当初你那么疼大小姐,所以才忍不住跟你说这些。” 我再次点头,却早已握紧了双拳。 怪不得一直没有瞧见萦笙来,也怪不得这会儿萦笙只差了人送衣物来,只怕是被那个翠姨管得紧,根本出不来。 更怪不得,萦笙一直没有接元生回去的意思,只怕多半是翠姨不许萦笙接元生回来吧? 等两个沈家丫鬟走后,我看了看元生,提笔在白纸上写给他看——你乖乖的,我去看看大小姐就回来。 元生忽然紧紧扯住了我的衣角,勐烈地摇头,“不去……” 我继续写道——我很快就回来,你也担心你大姐的,对不对? 元生点点头,却还是不敢松手。 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嘆息写道——我不去,我不放心。 “浣……浣溪……”元生终于松开了手,他点了点头,“去,然后回来告诉我,我也想大姐了。” 我微笑点头,放下了毛笔,将丫鬟带来的裘衣罩在他的身上,给他拢了拢,又提起毛笔写道——别着凉了。 元生重重点头,乖乖地钻进了被子下,搓了搓小手。 我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去给住持说我要去街市上帮元生买些纸墨。住持知道小公子住在这儿平日里没事只能写写画画,庵堂的纸磨确实用得比平日里快,所以便允了我。 踏入临安城,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我今日走得匆忙,忘记抓个僧帽戴着,冰凉的雪花落在我的头上,我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冰凉沁入体中,激得我不禁一阵战慄。 当沈府的轮廓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恍惚间,我忽然记起了当年答应大小姐的话。 她要我好好照顾萦笙一辈子的。 我并没有做到,反倒是一人独自避身佛门,让萦笙一个人扛那么多委屈。 或许,我错了。 我不该离开沈家,或许…… 或许,我会狠狠伤害萦笙,成为大人的妾室,可就不会有小翠的进门,更不会有大人现在这样胡乱婚配萦笙的事情发生。 又或许,萦笙根本接受不了我成为大人的妾室,很早很早就疯了呢? 当年的错对,已是一片混乱,我无法理清,可今日,我不能眼见大人胡来,我不能忘记当年答应大小姐的每一个字。 “浣……浣溪?”路过门口的老管家瞧见了我,他认出了我来,惊喜万分地道,“怎得想着回来瞧瞧?” 我双手合十,突然跪了下来,抹平了地上的积雪,写道——求见大人。 “起来,起来,快起来,这儿冷,你跟我进来吧。”老管家点点头,便引着我去见大人。 走在沈府的迴廊中,熟悉的一切映入眼底,每一处楼阁,每一个旧人,无一不在提醒我,萦笙需要你,你怎么可以让萦笙如此孤立无援? 是啊,即便是我现在只是个尼姑,可是,我能为萦笙做的,还有这一件事。 打定了主意,便有了无畏的勇气,当我一袭禅衣出现在大人面前,大人还是微微一惊,眼底闪过一霎震惊。 “你怎么来了?”大人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示意老管家跟身边伺候的丫鬟退下。 我蓦地跪了下去,接连给大人叩了三个响头,突然直起了身子,咬破了手指,在地上写道——我答应过大小姐,会一世保护小小姐,我不能看她错嫁不配之人。 大人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血字,忽然站了起来,“白笙娘已经死了。”声音凉薄,哪里还是当初的那个大人? 我倒吸了一口气,继续写道——大人您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只求你善待小小姐。 “呵,她是我的女儿,她的事何干师太你费心呢?”大人走了过来,冷声说道,“你别忘记了,你已经三十二岁,还是个枯瘦无肉的老尼姑,你有什么值得本官稀罕的?” 求大人! 写完这三个字,我重重叩头。 大人却不耐烦地道:“师太,你已不算我沈家的人了,今日你跑来我沈家用血画符,污我富贵之地,本官已经忍你许久,你若再不见好就好,我可是要……”话没说完,大人却已没有任何耐心,他大唿道,“来人,把这个疯婆子扔出去!下次谁敢再放她进来,一併给我滚!” “是,大人!”门外的小厮卷了捲袖子,沖了进来,将我强拖了起来。 我哪里是这些小厮的对手? 偏我又不能说话,就这样被扔出了沈府外。 老管家瞧我又摔在了雪地中,却不敢上前来扶,只是绝望地摇了摇头,叮嘱道:“浣溪啊,你回去吧。” 第100页 我在雪地中瑟瑟发抖,眼睁睁地看着沈府将大门关了起来。 是啊,我如今姿色已去,哪里还有可牺牲的东西? 萦笙啊,我该怎么帮你?该怎么帮你啊? 萦笙当初救了我,我却无法救她,我愧对大小姐,也愧对萦笙。 风雪茫茫,天地之间一片雪白,我的视线瞬间一片模煳,身心一片冰凉。 人心易变,却不想一切竟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浣溪姑娘。”一把纸伞为我挡住了风雪,我抬起泪眼,看向了那个执伞的俊朗男子,是我熟悉的曹锋曹大人。 我跪了起来,对着曹锋连连叩头。 曹锋连忙扶住了我,柔声道:“浣溪姑娘,你别这样,在下看得难过,你快起来。”他用力扶起了我,不等我写出我心中所求,他便开了口,“沈大小姐的事,在下也有耳闻。论理,我也算是沈大小姐的师父,我该帮手劝一劝,可这终究是沈家的家事,劝一劝也没有多少效果。” 曹锋说得在理,我绝望地摇了摇头,眼泪冷冷地滚了下来。 “还有一事……”曹锋看着我,目光有些异样,“你跟沈大小姐的关系……似乎并非主僕……” 我的身子一颤,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曹锋轻咳了两声,有些失望,他解释道:“那日白子生险些伤了你,我担心还有白子生的余孽没抓干净,你回去恐有危险,便暗中跟着你,没想到……” 没想到那日我与萦笙都以为四下无人,竟让曹锋瞧见了萦笙吻我那一口。 既然已经清清楚楚,我又何必遮遮掩掩? 我低眉点头,指了指心口,打开了我的掌心,把开始结痂的指尖伤口又掐破,在我掌心上写了三个字——心上人。 触目惊心的三个字,也是极为戳心的三个字。 曹锋倒吸了一口气,眸底闪过一系列的复杂光芒,他颤声道:“你们……你们……可知这是……有逆人伦之事……” 我点头,掬起积血,擦干净我掌心的血渍,继续写道——但问心无愧。 曹锋嘴角微微一抿,强掩下去的是不屑之色,他沉默良久,忽然沉声道:“罢了……” 我抬眼看着他,等着他后面可能说出口的羞辱之词。 曹锋嘆息道:“问心无愧……这世上又有几人是真的问心无愧的?我从未佩服过谁,但是浣溪,你总是让我刮目相看,当年白堤猜灯谜如此,今日又是如此。”顿了一下,他看向了沈府的大门,“要帮沈大小姐,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去求亲……”曹锋淡淡说完,看向了我,“然后成亲之后,我写休书,放你们离开。” 我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曹锋答应帮我们,必定有所图,而且所图是什么,其实我早已猜到。 我再次用雪擦干净掌心的血渍,写了两个字——代价?然后指了指我。 曹锋微笑道:“你果然让我惊讶,我确实不能白帮你们这个忙。”他说着,放肆地将我上下看了个遍,“我相信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是啊,我早就知道,他心里所想是我。 我重重点头。 曹锋满意地笑了起来,“完璧之身,换自由之身,在感情这件事上,我其实算不得君子。” 我沉默以对,抬手准备于他击掌。 曹锋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守诺这件事上,我算君子!”说完,他与我击了一掌,以做约定。 只是,他并不知道,在大人身上我看懂了一句话。 所谓君子,不过尔尔。 大人曾是那么深情的人,而今尚且如此,曹锋能向我要这样的代价,自然更算不得君子。 我不会信他,我只想用他终结大人对萦笙的伤害。 后面该怎么做? 我已经有了想法,只要我能再见萦笙一次,一次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篇很快就完结了,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第七十章 回到了净语庵, 我包扎好手指后, 便开始在茅屋中掘土, 元生在边上瞧着我, 偶尔会问我,“浣溪, 你在挖什么?” 我每次都会跟他微微一笑,起身走过去, 在他的白纸上写道——桃源。 “可桃源不是应该在武陵么?”元生歪着脑袋, 很是不解。 我却笑得更欢喜, 小少爷记得《桃花源记》了,看来萦笙把他送来是对的, 这里没有沈府的影子, 他便不会总记得夫人死亡时候的样子,他总有一日会好起来的。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解释下去, 只是放下笔,继续挖坑。 我的时间没有多少, 因为我很快就听到了消息, 大人同意了曹锋的求亲, 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是萦笙的生辰,初春。 给我的时间并不多,因为我不知道萦笙什么时候会来,所以, 我要更快准备好我送萦笙的桃源。 冬日终是过去,整个冬天萦笙都没有来过净语庵,或许是她被大人禁足府中,又或许是她害怕看见我伤心。 越来越接近萦笙的十八岁生辰,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下去。 于是,我谎称小少爷生了重病,想见见她这个姐姐,给萦笙去了封信,可是等了好几天,还是没有等到萦笙的到来。 我越发地着急,再给萦笙接连寄了好多信,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波澜。 她若再不来,该如何是好? 只差三天了,她就要嫁给曹锋了。一切若成定局,我付出的代价只是徒劳,只能再伤害萦笙一次,却于事无补。 终于,这天晚上,萦笙来了。 她带来了几名丫鬟,说是在出嫁前,想在这儿陪弟弟三日,便打发了丫鬟先回去,约好了成婚前一晚,来这儿接她回去。 大抵是大人害怕萦笙逃走,又或是曹锋担心萦笙逃走,丫鬟虽然离开了净语庵,可净语庵外却多了许多衙役。 这座庵堂就是一座孤城,谁也逃不出去,这个结果,我清清楚楚,所以才会偷偷掘出这个“桃源”,给萦笙一次逃出桎梏的机会。 我事先便给元生说过,不许透露半点“桃源”的消息给萦笙,于是元生总是怪怪地看看我,又看看萦笙,想说什么,偏生又不敢说什么? “浣溪,我难得可以出来,你就好好陪我两日,好不好?”萦笙一看见我,便说出了来意。 我点头,不管她做什么,我自然都会答应,因为这两日,也是我这辈子最后能陪她的两日。 像是约定过一样,我们没有谁提一句有关她成亲的事。 她终于在小茅屋中吃到了我种的菜,她笑盈盈地吃了好多口,却强忍住眼底的眼泪,笑着道:“浣溪,你种的菜真好吃!还是我这个弟弟有福气,可以吃那么久。”说着,她便摸了摸元生的脑袋,“元生啊,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姐姐嫁后,沈家还是得靠你啊。” 第101页 元生似懂非懂地看着萦笙,挽住了她的手臂,轻轻地晃了晃,“有姐姐……就好……” “傻子……”萦笙看向了我,笑道,“你怎么也傻了?做这一桌子的菜,就看我一个人吃?”说完,她吧唧了一下筷子,如同当年一样,“今日所有规矩从我这里都,破了!快快快,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的,好好吃顿饭。” 嗯。 我忍了忍心头的酸涩之意,夹了一片菜给萦笙。 萦笙颤颤地夹了起来,小小地咬了一口,像是吃得很香一样,“好吃!”说着,她也给我夹了一片,“浣溪你也吃。” “姐姐……我也想吃……”元生眼巴巴地看着萦笙。 “好,大姐给你夹。” 没想到我竟与萦笙想到了一起,夹到了同一片菜。 我与她相视含泪一笑,却没有松开筷子的意思,一起将这片菜夹到了元生碗里,又同时放下了筷子,一起宠溺地揉了揉元生的脑袋。 元生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我们,萦笙莞尔道:“元生你瞧,大姐是不是没有骗你?浣溪是个好人,对不对?你看,她跟大姐一样的疼元生,对不对?” 元生点点头。 萦笙饶有深意地看了看我,低下头去,喝了一口粥,我却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她从脸颊边滑落的眼泪。 我不敢去揭穿她,我害怕我会同她一样,忍不住眼泪。 突然气氛静默了下来,静得只能听见我们的徐徐唿吸声, 吃完晚饭,我开始收拾碗筷,萦笙也开始收拾起来。 我连忙按住她的手,摇摇头。 萦笙也摇摇头,她红着眼眶看着我,笑着说,“你不许拦我,我从未收拾过碗筷,也从未洗过碗筷,今日我要都学学。” 也是,将来萦笙总要会这些的。 我默许了她,笑着放开了她的手,她却抓住了我的手,浅浅笑道:“你得教我。” 我点点头。 于是,我们一起把碗筷收好,在小茅屋外打了一桶井水,一起洗刷碗筷。 我常常会偷偷打量萦笙,她学得很仔细,就像是当初我才教她写字一样。我也会暗暗憧憬,这会是我们将来的模样,即便是这个将来已经不会来了。 有这一瞬,就够了。 洗完碗筷后,我陪着萦笙把元生哄睡着了,我便领着萦笙往禅房走去。 初春的净语庵,沿路都是不知名的小花,开得很是灿烂,白白黄黄的一片,看过去总是满满的生机。 “浣溪,我脚酸。”萦笙突然笑吟吟驻足停了下来。 我哑然失笑,走到了萦笙身前,半蹲下了身子。 “我就知道,你永远都会宠着我。”萦笙得意地趴在我的身上,让我将她背起来。 我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背过她了。 我更没有想到,她竟如此瘦,瘦到有些咯人。 “浣溪,那边月光很好看,你带我去那边好不好?”萦笙忽然指向了花丛深处。 好,怎么不好? 我背着她走了过去,若是可以,她想让我背去哪里,我便背她去哪儿? 谁说我不守清规戒律,我都不在乎。 只要,我背的还是萦笙,只要,我还能背萦笙。 “哈哈,浣溪,这里真的好美好美!”萦笙忘情地在我背上开心地发出一声大唿,却蓦地又嘟嘴道,“只是可惜,没有带琉璃灯来,不然提灯在这儿走一走,做梦也会笑的!” 我微微侧脸,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浣溪没事,我知道的,我只是突然想念我们一起赢下的琉璃灯了。”萦笙紧紧勾住了我的颈子,柔声道,“浣溪,若是你可以说话,该有多好,我们这两日就可以好好说说话,把肚子里面想说的都说出来……” 我的心狠狠一揪。 她瞧见我皱了眉心,连忙为我抚平了眉心,她笑道:“不许皱眉!其实你就算不能说话,我也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知道…… 萦笙从我背上下来,她走到了我的面前,打开了我的掌心,低头写道——这里花糙再美,也不如我的浣溪美。 又说胡话。 我含笑颳了一下她的鼻尖,牵过她的掌心,回道——你要每日都这样欢喜。 萦笙点点头,问道:“那是不是我做到了,你也会做到?” 我点头。 萦笙笑着牵起了我的手,吻了一口,似是发现了我食指上留下的疤痕,她心疼地问道:“这儿是什么时候伤的?” 我怎能告诉她,我去过沈府,我求过大人? 我继续笑着,在她掌心缓缓写道——被地里的菜花蛇咬的。 “啊!那一定很疼,很疼……”她红了眼圈,又亲了亲我的指尖,吹了吹我的指尖,“那条蛇在哪里?我一定要弄死它!给你出气!” 我却笑了起来,顺势捧住了她的脸庞,摇了摇头。 萦笙也捧住了我的脸庞,笑容浓了起来,“我突然也想变菜花蛇了。”于是,她瞧了瞧四周,夜已经很深了,来后山的这条小路上,是不是来其他人的。 这一次,不等她主动吻我,我先她一步吻上了她的唇。 一寸一寸地,我主动摩挲着她的唇瓣,主动探舌撬开了她的唇,主动捧住了她的后脑,将我所有的不舍,所有的贪恋,所有的深情,全部变作了这个几近窒息的吻,烙在了她的唇舌上。 我不用说什么,萦笙就能明白。 当唇齿之间出现了淡淡的咸味儿,我已经分不清楚是她的眼泪,还是我的眼泪。微微后退,我容彼此有那么一刻的喘息,也让彼此能对彼此笑上一笑,好好将彼此看个清清楚楚,也记个清清楚楚。 若是今晚的月亮永远都在,若是明早的太阳不会升起,那该有多好? 痴人说梦…… 如今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痴人,却也无怨无悔地想做这个痴人。 “浣溪……你不守清规……”萦笙圈住了我的颈子,小指在我后颈上轻轻摩挲,她羞涩地嗔了我一句。 我含泪轻笑,我本就是为她落的发,为她修的佛,她就是我的清规戒律。 “可是我喜欢……”她羞声说完,再次吻上了我的唇,这一次,她比我吻得痴缠,比我吻得不舍,也比我吻得不知餍足。 就这一次,就这一夜,让我放肆一回。 即便是我多不想老,我也註定是比你先走的那一个,萦笙,多多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七十一章 住持为了让萦笙歇得舒服些, 故而专门收拾出了一间禅房, 给萦笙这两日休息。 这一夜, 我与旧日一样, 给她打水洗漱,就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我与她。那些日子, 恬静而舒适,没有现今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也没有现今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第102页 萦笙坐在床沿上, 双足微盪, 她含笑看着我端来一盆热水,放在了她的脚边。 “浣溪……”她忽地伸过了脚来, “帮我……” 我笑然点头, 温柔地为她脱下了鞋子,脱下了白袜,将她的双脚浸没在热水中, 轻轻地给她揉捏着。 “舒服……”萦笙舒慡地撑着自己,笑着道, “浣溪, 多给我捏捏, 好不好?” 怎能不好? 我再点点头,仔细给她揉捏着。 “浣溪,你喜欢什么样的喜服呢?”萦笙突然问我,“喜服”两个字无疑是一根钢针,瞬间让我的心狠狠一痛。 我脸上的笑意一僵, 摇了摇头。 萦笙却伸过手来,不依我,“不成,你要告诉我,快,写给我。” 我怔怔地看着她的笑脸,沉沉一嘆,擦了擦手,在她掌心中缓缓写道——红的,上面绣蝴蝶,都是成双成对的。 “看来浣溪跟我喜欢的一样!”萦笙似是舒了一口气,她牵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的身边,顺势靠在了我的肩头,“我最讨厌那些绣鸳鸯的,像两只野鸭子似的,还是蝴蝶美,有翅膀,可以想去哪儿,就飞到哪儿。” 我嘴角微微一抿,点点头。 萦笙继续笑道:“浣溪,今晚可不可以不要熄灯?” 我点头。 “熄了灯,我就看不见你了……” 我只觉有些哽咽,牵过她的手来,缓缓写道——好。 萦笙欢喜地坐直了身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头在我的左掌上写了一遍我的名字——浣溪。 “你也在我右掌上写我的名字!” 我笑然点头,在她的右掌上写了一遍她的名字——沈萦笙。 她忽地用右手扣住了我的左手,掌心相贴,她得意地道:“你瞧,以后只要我们不放开手,我跟你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胡话…… 我的心被暖得滚烫,紧紧地回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萦笙的左手抚上了我的鬓角,她不禁笑道:“浣溪,你瞧你,头髮又长出来扎手了。” 我哑然轻笑,摇了摇头。 “不许再颳了……”萦笙正色看着我,“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瞧见你满头青丝的样子了……” 你想看,我便蓄髮。 我点头。 萦笙趁机捧住了我的脸,笑道:“今儿的浣溪傻傻的,总是喜欢点头,不过啊,我喜欢听话的浣溪。”说着,她偎依入了我的怀中,枕在我的心口处,听着我的心跳声,她只觉有些恍然,“浣溪,你要记得我说过的话哦。” 我点点头。 “一句都不许忘记哦。” 我又点点头。 “浣溪,抱抱我……” 我伸臂抱紧了她的身子,萦笙顺势将我推倒在了床上,她趴在我胸口,眷恋地轻轻蹭着我,就好像是一只归家的小猫,一下又一下,让人不禁暗暗生怜。 “我好累,浣溪。” 她瘦了那么多,在沈家必定吃了不少苦。 我心疼地圈住她的身子,想让她知道,今夜在我这儿,她若是觉得倦了,就好好休息,我会一直都在。 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拥着她入眠了?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这是我与她倒数的温存之夜,我只希望,今夜入梦之后,我能梦见她无忧无虑地对着我微笑。 老天爷还是待我极好的。 我梦见了成片成片的桃花林,簌簌地落着粉红色的桃花瓣,一片一片地落着。 桃花林深处,有一片菜畦,种的还是萝蔔,白菜,南瓜,只是种地的除了我,还有萦笙。 只见她弯腰浇着水,嘴角含笑,笑得那般自由自在。 “浣溪,今年我们一定能有个好收成!”她瞧见了我走近,便笑着说。 我笑着点点头,上前从她手中接过了水桶与木瓢,放在了一边,拉着她的手坐到了田埂上。 沿着田埂灿烂绽放的,还是那些说不出名字的小野花,白的黄的一簇簇地绵延开去,很美。 萦笙侧头靠在我肩上,她指着远处的桃林,笑道:“浣溪,你瞧,那边的桃花好美!” 我抓住了她的手,指向了她,然后在她另一只手的掌心写道——这边更美。 萦笙羞涩地圈住了我的颈子,凑上了前来,鼻尖轻轻地蹭着我的鼻尖,“我的浣溪更美,你知道么,你是我见过的最美最美的人!” 我哑然失笑,放肆地轻轻点吻了萦笙一口。 萦笙的笑容浓了起来,她回吻了我一口,笑嗔道:“你就这样吻你的夫君么?本小姐告诉你,不……够!” 我知道不够…… 我更知道萦笙只要说这样的话,我必定会被她狠狠亲个红唇微肿,只是,我对这样的惩罚,甘之如饴。 此生有你,可知我有多幸福? “浣溪……让我教你……什么是为妇之道吧?”萦笙的声音有些微哑,也有些撩拨的意思,她的手指悄悄地扯开了我的衣带,滑入了我的衣下。 我坦然接受着她的轻抚,坦然让自己的身子变得滚烫起来。 萦笙,只要你每日都在我身边,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愿给你所有,因为你就是我所有的幸福。 桃花片片落在我与她的身上,我身上那些吻痕,在桃花瓣的映衬下,是别样的点点殷红。 “浣溪……再喊喊我……” “咿……咿……笙……” “呵……浣……溪……” “笙……唔……” 梦终究会醒来,却残留着真实的气息。 或许,昨夜根本就不是梦,因为我醒来发现,我身上满是萦笙的吻痕,还有一处有着别样的滋味。 我抿唇轻笑,抱紧了怀中同样衣裳散乱的萦笙,就再温存片刻,就这样再抱抱她,再暖暖她。 “昨晚,你唤了我好多声……”萦笙缓缓醒来,她的小指圈着我的心口,痒痒地撩着我,“我原以为……是听不到那些声音的……” 我抓住了她的小指,打开了她的掌心,缓缓写道——你若想听,什么时候我都愿给。 萦笙惊喜地看着我,“我若现在还想听呢?” 我羞涩地吻了吻她的额角,牵着她的手来到了我的衣下。 萦笙却牵着我的手缩了回来,紧紧贴在心口上,轻轻地捶了三下,她幸福地笑道:“我不贪心的……我怕……” 我微微挑眉,想知道她怕什么? 她却不准备说下去,只是含笑紧紧贴在我的心口,喃喃道:“我想……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起来……我们该洗洗……” 第103页 我点点头,圈紧了她的身子,再陪着萦笙小憩了片刻。 或许人就是这样,越怕失去什么,就越容易失去什么,越想时间慢些走,时间便走得飞快。 吃过午饭,我跟萦笙还没走多久,太阳便开始落山了。 “浣溪,你一定没有吃过我泡的茶吧?”萦笙牵着我的手,笑着问我。 我点头,牵过她的手来,写道——你也一定没有尝过这儿的一种野茶。 “那……晚上你给我泡一壶,我也给你泡一壶?”萦笙欢喜地提议道。 我莞尔点点头。 于是,晚饭过后,在小茅屋中,我们两个端来了各自泡好的茶,一起放在了小木桌上。 元生好奇地看看我,又看看萦笙,“两……两壶茶?” 萦笙得意地点头,“对啊,两壶茶,浣溪的是我的,我的是浣溪的,你不许偷喝。” 元生委屈巴巴地摇头,“我渴……想喝……”说着,便想来抢。 萦笙打了他一下,笑道:“好好好,给元生喝,你等姐姐倒给你。”说完,她便将茶杯一一放好,倒满三杯,递了一杯给元生,又递了一杯给我,“你们尝尝看,我泡的茶可好喝?” 元生拿起来就喝,哪里是在品茶? 我先闻了闻,又浅尝了一口,只觉茶味儿甚是清香。不等我写字夸她,萦笙晃了晃茶壶,便又给我倒了一杯,“这次尝尝,可觉得更香些?” 我点头又喝了一口,只觉得这茶味儿中似是多了一些什么杂味儿。 萦笙瞧见我皱了眉头,她不禁笑道:“浣溪你就是厉害,知道这茶不纯……” 什么? 我愕然看着萦笙,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煳了起来。 我勐烈地摇晃着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萦笙却泪然开了口,“我知道你那壶茶里定然也放了东西……” 我大惊,她竟知道我的心思。 “浣溪,我那儿也走不了了,你就算给我挖好了离开净语庵的暗道,我也是走不了的。”萦笙绝望地开了口,她轻轻地拍了拍元生的肩头,“姐姐嘱咐你的话,可还记得?” 元生重重点头。 “浣溪是个好人,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什么以后? 我不敢相信听见的话,今日不该是这样的,真的不该是这样的!应该是我把萦笙药昏了,我与元生一起把她从暗道中送走,我留下来面对曹锋的索人。 我只要萦笙以后自由自在,去哪里都好,只要能脱离这个牢笼就好。 可是,越是简单的希望,就越是痴人的妄想。 我忘记了世人是要遵守法则的,我忘记了这个世间远比我想像的复杂,我更忘记了我这样一个蝼蚁之人的牺牲,其实根本没有用。 萦笙一直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早已把一切看得清楚明白,她飞不出去了,可她远比我有价值。 我的牺牲,换不来任何人的安好。 可萦笙不一样,她的牺牲可以换来所有人的安好。 所以,该走的人,是我,绝不是她。 萦笙走了过来,圈住了我的身子,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煳,依稀之间,只能听见她在我耳畔说了一句,“我总希望你能比我老得慢一些,我能长得快一些,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一直相守下去……只是……我好像错了……你有好好听我的话,我却长得太快……终是要走了……浣溪……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篇即将结束。长凝给大家送上小手帕。 ☆、第七十二章 “踏踏……踏踏……踏踏……” 马车沿着山路一路南行, 算算时辰, 只怕已经走了半夜, 这儿已经离临安城有些距离了。 我悠悠地在车厢里转醒, 元生紧张地看着我,眸光明亮, 不復那些日子的痴傻,“浣溪你醒了?” 我蓦地坐了起来, 车厢不大, 这里面除了元生, 并没有我的萦笙。我慌乱地掀起车帘,看向了赶车人, 是我熟悉的吴大叔, 还是不是她。 “浣溪,大姐让我把这封信给你。”元生拍了拍我的肩头,他的眼圈红了起来, “大姐说,我是沈家的男子汉, 以后我不能再哭了, 可是我忍不住, 我就哭这一次……”说着,他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大姐说,你看完信后会跟以前一样, 好好照顾我,在这个世上,我只敢相信你跟大姐两个人。” 我几乎是颤抖地将信打开,几乎是窒息地看着上面写的每一句话—— “浣溪: 我有件事骗了你,你不许恼我。 舅舅交给你的纸团其实是个药方,药方里面有味药,与莫三公子平日吃的养生药丸相冲,莫三公子不是表哥打死的,是有人故意害死的。 人心真的很可怕,我以为曹大人会是个好人,可我没有想到,他竟亲手杀死了元生的娘亲。元生一直在装傻,是因为他看见娘亲尸首的时候,娘亲其实并没有断气,他抱着娘亲大哭的时候,娘亲用最后的一口气嘱咐了他保命的法子,所以他回到家里就成了个傻子。 我不知道曹大人为何一定要杀娘亲,可我却能猜到为何他一定要杀死舅舅?浣溪你那么聪明,定然也能猜到,对不对? 我本来以为,我们不把真相暴露出来,我们就各自安好,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曹大人就没有放过我们沈家的心,因为他就没信过弟弟是真的傻了,他也没信过舅舅一点东西都没交给你。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偶然发现,小翠其实并不简单,她一直是曹大人安插进来的人,怪不得娘亲害你的事情,曹大人会那般清楚。 浣溪,我真的很怕,是真的真的很怕,怕他继续伤害我在意的亲人。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看着小翠每天处心积虑地接近爹爹,我只知道我再不做点什么,一切就晚了。所以,我偷偷写了封信给莫尚书大人,我想他一定想知道,莫三公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天,莫尚书大人专门登门,跟爹爹说了好久的话,爹爹送莫尚书出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我在送莫尚书出府的时候,藉故送礼,把药方放在人参盒中,送给了莫尚书。当晚,爹爹来找了我,哭着责问我为何不把知道的早些告诉他,为何要一个人做这样的决定?我捨不得爹爹难过,即便是他想抢走你,他也终究是我爹爹。我把弟弟的事告诉了爹爹,爹爹沉默了许久许久,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从墙上跳下来一个黑衣人。他自称是莫家的人,那天来只带了一句莫尚书的话,要我们以后照莫尚书的命令行事。 除了照做之外,我跟爹爹别无选择,我跟爹爹已经掉进来了,我们不能让二妹跟弟弟也卷进来。所以,我便想将二妹跟弟弟送来给你照顾,只是二妹心里对你还有芥蒂,她不敢来,我只能先送了弟弟来。因为这世上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会真心照顾弟弟,所以,你得帮我好好照顾元生。你答应过我了,你不许反悔。 第104页 后来……” 后来。 我已然看不下这后面的事,把所有所有的事连在一起,我怎会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是什么?大人娶小翠,是为了麻痹曹锋,大人故意听着小翠的话,一次又一次地想把萦笙嫁给一些糟糕的人,也只是为了顺着曹锋的路子走。说到底,不过是莫尚书给曹锋设下的局中局,大人是诱饵,萦笙是诱饵,连我也是诱饵。 曹锋想要得到莫尚书的提拔,以后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那么多年经营,留给世人的是个勤勉君子的模样。他故意与莫三公子交好,谁能想到他的野心竟会如此大?表少爷打伤莫三公子,是老天给他的绝佳机会,于是,表少爷做了替死鬼,他因为执意帮莫三公子出头,自然能在莫尚书心里站个特别的位置。 至于舅老爷的突然离开,大抵是发现了那张药方,想要举家上京告诉莫尚书真相,为爱子洗刷冤屈。可曹锋何等精明的一个人,他怎会觉察不到舅老爷走得匆忙,必定是有大事。于是,舅老爷一家就突然失踪了,这几年曹锋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怎能少了钱?多半舅老爷的家产也落在了曹锋手里。 大人与舅老爷虽然闹那样僵,可好歹也算是亲戚一场,曹锋是不会对沈家掉以轻心。所以这些年会派些人盯着沈家,既然有小翠,就自然会有其他的人。他在知道夫人害萦笙染上天花时,选择沉默,又故意在杂耍师傅失手后,佯作关心的样子,却在夫人暗害我的时候,选择了揭发夫人。我想,大抵是因为我。 这个男人想要什么,便会想尽一切法子得到什么?若是能亲手救我,戏文里面常唱着这么一齣戏,英雄救美多了,那美人自然会愿意以身相许。只是,我从来不觉自己是美人,我也从来不曾把他放入心头,于是,我成了他那局的唯一变数。或许是为了发泄怒意,他潜入牢中打了夫人,又或是他想让夫人帮他再做什么,夫人选择了拒绝,所以夫人才有了后来的死亡。 刑部尚书之位似是唾手可得,而我却避身净语庵,曹锋怎会甘心?他只是在等,在找,想寻到我的软肋,让我乖乖走到他的身边去。 最后他终于如愿发现了我与萦笙的两情相悦,他知道,只要动萦笙,就能动了我。所以,小翠开始接近大人,最后变成了沈家的翠姨,变成了沈家枕头风最厉害的女人。 他看着我得知消息后赶去沈家,又被沈家狠狠赶出来,他再一次以温柔君子的样子出现,以知己的样子与我做了那个并非君子的约定,大抵,他觉得一切的一切尽在掌握之后,我怎会逃出他的手掌心? 七寸一捏,我无法挣扎。 他若娶到了萦笙,也就相当于彻底掌控的沈府,就算是大人真有什么舅老爷藏下的证据,也会看在已是一条船的份上,忍下所有。 这是必赢之局! 却也是他必输之局! 曹锋只顾看我被他用萦笙牵制,却忘记了情分两面,我在意萦笙,萦笙又岂会不在意我?我能做的不多,可萦笙总能比我多做那么一点。 眼泪蓦地滴在了信纸上,我不想再想曹锋这个人这些年到底做了多少阴险的事,我只在意萦笙写给我字会被我的眼泪晕开。 我慌乱地去擦信纸上的眼泪,模煳的视线落在了那行字上—— “浣溪,我见你写的血字,我的心好痛,我看你跪在雪地里求那个坏人,我的心更痛。” 她竟知道,原来那日她看见我了,定然也能瞧见我与曹锋击掌约定的那一幕。所以……所以她后面来净语庵的时候,她知道我想为她牺牲,她一直都知道。 “莫尚书后来偷偷找了我,他让我为他做一件事,只要这件事做好了,他保证沈家上下一切安好。其实,我是捨不得你的,浣溪,我真的真的真的是捨不得你的。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在绝路上了,爹爹在绝路上,弟弟在绝路上,我在绝路你,你也在绝路上。虽然莫尚书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可是,我只有相信他一次,我无路可选。” 这一页信纸上,那个“选”字早已晕开,我知道不是我的眼泪,那定是萦笙写这封信时落下的眼泪,她该有多绝望,才会选择一人承担所有? 萦笙,我们不是说好的?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我悽然倒吸一口气,忽然掀起车帘,发疯似的去扯吴大叔手里的缰绳,想让他停下来,回去! 吴大叔惊慌失措地扯停了马儿,他急声问道:“忘尘师父,你怎么了?” 我急得厉害,左右看了看,咬破了手指,再车帘上颤然写了两个字——回去! “不成啊,我答应了沈大小姐的……哎!你别这样……” 吴大叔看见我疯狂叩头,害怕地过来拉我起来,无奈地看了一眼元生,“沈少爷,你劝劝忘尘师父,你看她这样……真的很让我为难啊……” “回去……”元生捡起了车厢中落下的一页信纸,他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是沈家的男子汉,我不能让大姐一个人扛所有事情,我要回去!” 我感激地看向元生,元生颤颤地将信纸递了过来,“大姐说绝笔……她……她骗我……她说过些日子就来跟我们会合的……她怎么能骗我……” 我接了过来,不敢去看“绝笔”两个字,只觉得心已痛到了极致,我红着眼眶看着吴大叔,再次叩头。 “好了好了,听你们说的真渗人,沈大小姐不是今日出阁么,怎么会写绝笔信呢?” “今日出阁?”元生的身子勐地一震。 不是明日么? 我倒吸了一口气,只怕是萦笙知道我会不顾一切的回去,才故意把出阁日期提前了一日。 萦笙,你怎么可以那么傻?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继续。 ☆、第七十三章 临安府知府家的嫡女今日出嫁, 场面是格外的隆重。因为刑部侍郎曹锋并非临安人士, 怕误了吉时不好, 于是曹锋便在一月前在临安城中置办了一间别院, 用做今日成亲的地方。 沈府门前,鞭炮声声, 一片喜庆。 萦笙顶着喜帕,让丫鬟扶着跨出沈府大门, 她今日穿的喜服甚是别致——足足有八对蝴蝶, 却不见一对鸳鸯。若是细细瞧瞧萦笙的裙摆处, 每一褶上都绣了一个小字——溪。 “有你陪着我,浣溪, 我什么都不怕了……” 喜帕下的她含泪轻笑, 顺从地坐入了花轿,听着外间奏起了喜乐,轻轻地再唤了我一声, “浣溪……别了……”绞动着手中的红帕子,萦笙悄悄地捏了捏袖口处暗藏的小瓶子, 终是不再说话。 “踏踏……踏踏……踏踏……” 马车赶到临安城的时候,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吴大叔把马车停在了沈府门前, 元生跟我一起跳下了车来,管家瞧见元生跑了过来,连忙上前拦住元生,急声道:“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第105页 “大姐……大姐呢?”元生焦急地问老管家。 老管家指了指东边, “今日嫁了曹大人,这会儿该是新婚良夜,你就别去闹腾了……” “爹爹呢,二姐呢?”元生又焦急地问了声。 老管家愕然看看我,又看看元生,“方才大人带着二小姐出去了,说是给二小姐买布做身新衣裳,毕竟二小姐也快及笄了……哎!少爷,你要去哪里?!” “走!浣溪,快走!”元生头也不回地揪住了我的手,拖着我往马车上走,“我们快去找爹爹,找到了爹爹,就一起去救大姐回来!” 大人喜欢关顾的制衣店就那么几家,元生是知道的,可我却没办法放心萦笙,我在这儿多耽误一刻,萦笙只怕就真做成傻事了。 我摇了摇头,将元生抱上了马车,却对着吴大叔指了指东边。 “去曹大人府上?”吴大叔领会我的意思。 我重重点头。 元生害怕地揪紧了我的衣袖,缩在了我的身后。 我摇摇头,把指尖的血痂子掐开,在车帘上写道——到时候我一个人进去,你送元生去找大人。 吴大叔不解我的意思,可也只能由着我,他扯了扯缰绳,便赶车往曹锋新府邸驰去。 就算同困做笼中鸟,我也不能让萦笙为我牺牲什么。 我只要她活着,活着就好。 人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资 源 整 理 : 云 裳 小筑) 我的心越来越揪痛,当曹锋府邸沿墙的大红喜字映入眼中,只觉刺眼,不由得湿了眼眶。 吴大叔在曹府门口停稳了马车,我当先走下了马车,摸了摸元生的脑袋。 “你会带大姐回来的,是不是?” 我点头。 元生泪汪汪地看着我道:“那我等你……” 我再点点头。 吴大叔轻轻一嘆,便赶车带着元生离开了。 这个时辰,来喝喜酒的宾客都差不多走了,我叩响了曹府大门,曹府的新管家走了过来,瞧见我是个尼姑,惑声问道:“师父这是来做什么?” 我不能说话,只能继续用血在掌心写道——求见曹大人。 “你是不是浣溪姑娘?”新管家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想必是曹锋交待过的。 见我点头,新管家的态度突然变得恭敬了起来,连忙引我进门道,“今日大人交待过的,若是浣溪姑娘找来了,就带您过去见他,请。” 原来,曹锋都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 我自嘲地摇摇头,跟着新管家一路往深宅中走着,不知为何,这个宅子实在是太过安静,安静得好像是野外的荒坟,四处飘散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除了风声之外,就只剩下我与管家的细碎脚步声。 管家引我去的,是曹锋今日跟萦笙的洞房,管家贼兮兮地对我笑了笑,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我不想想像曹锋交待管家时候说的是什么脏耳的话,可是我知道,管家心里定是脑补了不少脏眼的画面。 我以一个尼姑的身份走入官家大宅,夜里与官家私会,传出去必定是一桩可以添油加醋说上许久的坊间艷事。 可我已经不在乎了。 萦笙,希望你一切安好…… 我用力推开了新房的房门—— 这儿一地凌乱,似是曾经打斗过,鲜血溅在桌上,果子上,杯盏上,全部都是那个倒地气绝的新郎身上的。 曹锋,他死了?! 匕首还插在他的喉咙上,他口中吐出的鲜血隐隐有黑色,似是还中了毒。 他是怎么死的?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我的萦笙此时怎么样了? “咿……笙……”我奋力扯着嗓子在洞房中嘶声喊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总是不放心我,你会来的……”萦笙的声音响起,我仓皇地跑到了屏风后,却看见萦笙依旧顶着喜帕,端然坐在喜床上。 我迟疑了一下,想要伸臂抱住她,却被她握住了手。 “傻浣溪,还不快把我的喜帕揭了?”萦笙嗔怪了我一句。 我有些恍然,觉得甚是不真实,可我只想确认一下,坐在我面前的她是不是我心心念念的萦笙? 我颤然揭开了她的喜帕,凤冠下的她一脸惨白,却抬眼笑着对我嫣然一笑,她忽然问我:“我好看么?” 我噙着眼泪点点头,又担心地摇了摇头,我看了一眼曹锋的尸体,握住了她的手,想要检视她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萦笙轻轻笑着,我才发现她额上满是细汗,“浣溪,你揭了我的喜帕,你就是我的夫君了,你要记得。” 我重重点头。 “以后,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好不好?”萦笙说完,突然勐烈地咳了两声,她惊忙掩住了自己的口鼻,却掩不住从她指尖溢出的鲜血。 她还是出事了! 我不敢多作迟疑,将她背了起来,我要马上带她去看大夫,兴许还能救一救,兴许,一切还来得及。 “浣溪,我疼……” 在我背着她走出洞房的瞬间,她突然抱紧了我,颤声开了口。 我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脚步比方才快了更多,萦笙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我能保护你了,这一次是真的能保护你了……咳咳……”萦笙勐烈地又咳了一阵,血沫溅在我的颊上,一片猩红。 萦笙,再撑上一会儿,好不好? 眼泪不断涌出,萦笙抬手帮我擦去,她笑着看着天上的月亮,“快了……快了……快了……” 我勐烈地摇头,终是一步跨出了曹府。我已经无暇去深究,为何曹府现在空无一人,我更无暇去想,会有什么人会在暗处跟着我们,又会对我们做出什么事? 我只求你,再撑上一会儿,跑过这两条街,就是回春堂,那儿的大夫是临安城最好最好的,萦笙,你不能有事,你是一定一定不能有事! “浣溪……今年生辰……你送我什么礼物?”萦笙虚弱地眨了眨眼,她遥望着远处的街灯,觉得那些灯在一盏又一盏地暗下去,她有些害怕,“灯……要灭了……浣溪……我怕我要看不见你了……” 前路灯影悠悠,并没有灭的迹象,可我的心已凉到了极致。 萦笙…… 眼泪再一次难以自抑地涌了出来,萦笙想要给我擦去,却再也擦不干净,我哽咽着大哭,萦笙亲了亲我的脸颊,劝慰道:“不哭……浣溪不哭……我会陪着你的……真的……我答应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做到的……” 我抽泣着放慢了脚步,腾出了一只手来,对着她勾了勾小指。 “傻瓜……你从未骗我……我又怎会骗你呢?”萦笙笑着伸出手来,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煳,似是已看不清楚前面是谁,她试了好几次,才用小指勾住了我的小指。 第106页 “若有来世……” 我疯狂的摇头,我不想听见这个词。 萦笙无力地歪着脑袋靠在我的耳畔,她含泪笑着,看着远处越来越暗的灯影,“我还要你给我沏茶……” 我重重点点头,莫说来世,今生你要我做什么都成! “我还要……你给我猜灯谜……” “……” “还要……还要……吃你种的菜……” “……” “咳咳……” “咿……” “好想听你亲口唤我……唤我一声……娘子……” “咿……咿……” 我用尽全力地想要让我的嗓音出现那些相近的音,可是我终究是做不到的。 “来世……咳咳……我愿用……一世……沉默……换……换你……唤我……半生……娘子……” 我的身子蓦地一颤,萦笙无力地垂下了双臂,我害怕地侧脸蹭了蹭她的脸,想知道她还是暖的,她没有死,她还是好好活着的。 “……真好……真好……真好……谢谢你……” 这一次,我终于听见了她所说的三个真好是什么—— 与浣溪同一天生辰,真好。 浣溪喜欢我,真好。 你们能好好活下来,真好。 萦笙啊萦笙,你又知不知道? 有你在身边,才是真的好啊。 “浣溪……灯花……没了……”萦笙最终垂下了脑袋,眼泪跟血水沁湿了我的肩袍,她的身子慢慢地凉了下去。 我远远看着回春堂的灯火通明,我知道,我是真的迟了。 但是萦笙,你别怕,灯花没了,可总会重燃的。 你用一世沉默换我唤你半生娘子,我就用今生余岁,修你我来世再续前缘。 你会等我,我知道的。 我也会等你,你也别忘了。 来世,你我,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篇倒数第二章写完。 ☆、第七十四章 “跟我走吧。”一个男声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这个声音并不陌生, 我是肯定在哪里听过的。 只是, 如今我心如死灰, 不想理会身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 见我不理他,他强行从我背上将萦笙扯了下来, 抱到了马车车厢里。 我害怕他会把萦笙带走,我便发狂一样地去抢萦笙。 哪知道他却将缰绳递到我的手里, 看我的眼神有些悲悯, “该死的人都死了, 我答应她的承诺,我会做到。” 我怔怔地看着他, 早已哭不出眼泪来。 “爹要沈家大小姐在合卺酒中下水银, 她若不喝,曹锋便不会喝。可是,即便是她喝了, 曹锋也不一定会喝。她明知道前路是死,她还是选择走下去, 因为她说, 她想要所有在乎的人好好活着, 想用她的一条命赌所有人的命。”男子徐徐说着,“行走江湖多年,我很少遇见这么傻的人,也很少遇见那么纯的人。三弟的仇,我必须亲手来报, 所以曹锋的命,由我拿了,他府中的杂碎,我也清理干净了。” 原来他是莫尚书家的大公子。 “爹是官场中人,他自有他官场的报復手段。而我是江湖中人,自有我江湖的践诺之举。”他忽然沉沉一嘆,“我既然跟她约好了,用她的命换你们所有人的命,自然临安城不会有谁知道曹锋是怎么死的,更不会有人知道你来过这儿,带走了沈萦笙。”说着,他朝暗处递了一个眼色,“爹的朝廷兵马很快就来了,我不想沈萦笙死了还被安一个谋害朝廷命官的大罪,更不想因此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我已经知会沈暮在制衣庄等我,再不上车,沈萦笙可就白死了。”大公子又催了我一声。 我只能福身一拜,顺从地爬上了马车去。 我将萦笙抱在怀中,不想让她的身子冷得那么快。 大公子一扬马鞭,便策马朝着约好的地方前行。 “我曾问过她,就不怕信错我了?”大公子在外间幽幽开了口。 我默然忍泪,轻蹭着萦笙的脸庞,我知道,她这次赌对了。 “她说,江湖人重义气,不会狠到赶尽杀绝,她信我,便不会疑我一分。”大公子幽幽说完,沉沉一嘆,“可惜了,沈萦笙这样的人若是生在江湖,定是个人人敬仰的女侠。” 生在官家,也是人人喜欢的沈大小姐。 “以后做个寻常百姓,或勤农桑,或入江湖,也好过在这污秽的官场厮混。” 大公子的话,我记下了。 “她说你会来,我原以为,你是不会来的……”话说了一半,他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抽打着马儿,去完成他答应萦笙的约定。 我才知道,萦笙临终前的那句谢谢,不是说给我听的。 原来,她一直在等我,等我来做最后的约定。 泪水在这一霎间决堤而出,我紧紧抱着她的尸首,难以自抑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来了……可是你走了……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你怎么捨得?怎么捨得啊…… 萦笙下葬的时候,大人已不是临安知府,他却记得走的那日,把萦笙最爱的那些东西带出家来。 大抵,大人以为可以再见到萦笙的微笑,却不想送她出嫁的那一日看见的,已是萦笙最后的微笑。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脱离不了的牢笼,因为萦笙,我终是自由了。 大人不会再执念于我,他改了名字,做了乡间的夫子,只想好好地跟二小姐与元生一起生活。 我却再也没有还俗的念头,每日都会在萦笙墓前坐上好几个时辰,就静静地陪着她,拨着手中的念珠,在心里虔诚地念上好几遍经文。 曹锋的死,成为了一桩临安悬案,却在刑部慢慢地淡去了。 知府沈暮突然失踪,独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沈府,朝廷追究下来,翠姨自然也遭了该遭的报应。 岁月若水,一天又一天的过去。 二小姐在乡下嫁了一个勤劳的农家汉子,让人惊喜的是,这农家汉子自小吹笛就很好听,高兴的时候,总能瞧见他在旁吹笛,二小姐翩翩轻舞。 元生经此家变,他放弃了仕途,跟着乡间的老郎中学医,决心行医济世,做个好大夫。前年,他娶了亲,今年便做了爹爹。 看着大人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我暗暗为萦笙高兴,因为我们都好好活着,都像萦笙期望的那样,好好的活着。 又是一年萦笙的生辰到了,我提着灯笼蹒跚着来到她的墓前。 我静静地靠在墓碑上,就像是我靠在萦笙身上,一起眺望天上的月亮。 第107页 我知道,我也快到头了。 皱纹爬满了我的脸,我哑然笑了起来,在心底道——萦笙,我有听你的话,慢慢变老,下一次,你不许食言,再走那么早了。 灯笼中的烛影晃了晃,似是随时会熄灭。 我眯眼看向了灯笼,只觉得释然。 灭了就好,灭了才有重燃的时候。 那么多年了,萦笙,你等我等得太久了,我也该来寻你了。 这一回啊,你慢点走,我快点走,我一定,一定可以追上你,再牵着你的手。 “浣溪……” 依稀之间,我仿佛听见了萦笙的声音。 我的视线却开始模煳了起来,我笑着点头,我想开口应她,告诉她我在这儿。 “你欺负我,我便也欺负你,那若是我对你好点,你是不是也会对我好点呢?” ……(请加君羊:伍贰壹叄贰捌捌肆柒) “若是你觉得昨夜我非礼了你,那你可以亲回来的,那你跟我就扯平了!” …… “若是这盏灯是你送我的,我会更喜欢。” …… “说好的,你不许老那么快!你要等我快些长大的!” …… “以后只准对我一个人好……” …… “这盏小鱼灯是最不起眼的灯,你觉得这个最像你,对不对?” …… “我所说的喜欢……不是一般般的那种喜欢……我只想跟你……一世……长……安……” …… “别人唤我一万次萦笙,我都不稀罕,可是我稀罕你唤我的,哪怕只有一次。” …… 呵。 恍惚之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我还是萦笙的浣溪,萦笙还是我的萦笙,就那样平平静静的过每一日,悄悄地在心底许同样的愿望——一世长安。 “浣溪,你来。” 灯笼中的蜡烛已然烧尽,我却瞧见远处,萦笙提着小灯看着我,对着笑然招手。 “萦笙……”我喃喃唤她,对着她伸出了手去,含泪笑道,“你终于来接我了……” “傻话。”萦笙提灯款款走了过来,牵住了我的手,却是一片温暖。 “不准再走了……”我紧紧扣住她的手,凝眸看着她的眉眼,“我好想你……” “不走了,我以后哪里都不走了……”萦笙蹲了下来,将我紧紧拥住,“我不走,你也不准走,好不好?” “好。” 她手中的灯笼忽然熄灭,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昏暗。 灯花灭了,还会有重燃的一天。 我知道的,我一定还能再看见你。 “萦笙……萦笙……萦笙……”我不断喃喃呓语,一声又一声,惊醒了一旁稍稍休息的芳芳。 “奚欢!奚欢!醒醒!醒醒!你要吓死姐啊!又哭又闹的,好不容易消停点,尼玛,你又乱叫姐啥?”芳芳打了我一巴掌,终是将我从梦中打醒。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人跟陌生的环境,“这是哪里?” 芳芳掐了一下我的脸,“姐真的服你了!你下次烧水能不能看着点火?说睡就睡,还好姐来得及时,不然你真的要把自己烧死在家里了!” “是吗?”我随后应了一句,一定是芳芳把我送来医院的。 芳芳摸了摸我的头,她舒了一口气,“你呀,真的太吓人了!这次把伯母都吓来看你了,我看啊,以后你要么搬来跟我住,姐盯着点你,要么你就乖乖回家去住,让伯母看着你。” “我妈来了?”我微微有些惊讶。 芳芳哼了一声,“嗯,对啊!不过我看她年纪大了,熬夜不好,所以自告奋勇的晚上留在医院照顾你,让她先回去了。你呀,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啊?” “谢谢。” “姐告诉你,别以为一句谢谢就算……” “我的手机呢?” “手机啊,你等着啊。” 我打断了芳芳的吐槽,看着芳芳把我的手机拿了过来,递给了我,“给你。” 我记得,慕笙说过,晚上会来我的小公寓一起吃饭的,她看我出事了,就算是公司有事走了,也会给我留点信息才是。 我看了看手机简讯,除了我发过去的那条以外,她并没有回过我。 她明明说好的,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想再等下去,我只想马上就看见她,紧紧抓着她的手,不然,我真的害怕她会突然又不见了。 浣溪已经错过一次萦笙了,这一世,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错过了! “哎哎,你要干嘛?”芳芳见我要起来,连忙按住了我,“医生说要观察你一晚,确认没事了才能放你回去,再过会儿伯母就过来给你送早点了,你可不能乱跑。” “我真的没事,我真的不能在这里。”我摇了摇头,忽地一顿,看着芳芳,“慕小姐来过没有?” “慕小姐?哪一个?”芳芳一头雾水。 “还会有哪个?就是慕氏集团那个慕小姐!”我焦急地看着她,“她说过的……”我略停了下,把话变作了另外的话,“今晚会送新的资料过来,我还等着她呢。” “啧啧,奚欢,姐发现你很奇怪啊。” “我哪里奇怪了?” “你明明跟主编说不写了的,怎么现在又要写那个专栏了?” “我……” “你一定有事瞒着姐!快说!” “真的没事!” “咚咚咚。” 突然,有人叩响了病房的门,“请问,奚小姐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古代篇结束,但是现代篇并没有结束,给大家送上小蛋糕,大家请继续看下去~ 长凝今天许个愿,希望大家能跟心爱的人一世长安。 ☆、第七十五章 芳芳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敲门的灰西服男人, “你是?” 那个男子礼貌地点了下头, “慕董想见见奚欢小姐。” “慕董?”这个时候出现的慕董, 只能是慕笙的爸爸, 慕氏集团的董事长。 “奚小姐如果方便的话。”那个男人在门口继续问我,“我就请慕董进来了。” 我点头, 有些莫名的忐忑。 那个男人往后退了一步,把病房门打开, 迎入了一个穿着笔挺西服的老男人。 慕董戴着金边眼镜, 五十多岁, 脸色恹恹的,精神好像不太好。可他的那双眼睛看向我的时候, 我总觉得有些熟稔, 似是在哪里见过? 第108页 是大人么? “有些事,我想单独跟奚小姐聊聊。”他坐了下来,看着我, 话却是说给芳芳听的。 芳芳迟疑地看了我一眼。 我对着她点点头,“你不是说我妈一会儿要来给我送早点吗?你去接下我妈吧。” “好。”芳芳打开病房门, 走出去的时候, 不忘偷偷给我比了个打电话的表情, 我知道她是在暗示我,如果发生什么,马上打电话给她。 我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慕董又给边上的那个男人递了个眼色,“你下楼等我, 一会儿再开车送我去公司。” “好的,慕董。”那个男人也走了出去。 当病房里面只剩下我跟慕董,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莫名的凝重。 慕董静静地看着我,终于开了口,“我在笙笙的玄关加了个摄像头,就怕她一个人住,会闯进什么坏人欺负她,没想到我竟然看见了一些我不想看的东西。” 慕笙家的玄关……是啊,在那儿,我们亲吻过。 我觉得有些臊,可更多的却是愤怒,即便是亲生爸爸,也不该这样不知会女儿,装个监控在女儿独居的家里。 慕董见我没有回话,似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继续说:“笙笙是我唯一的女儿,有些错她可以犯,可有些错,她不能犯。” 我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善,“然后?” 慕董嘆了一声,“既然错了,就得改,奚小姐你也一样。”说着,他从衣服口袋里面摸出了一张支票,放在了我的面前,“有些话你来说,比我来说有用。” “您要我说什么?”我微微笑着,其实早就明白了慕董的意思。 “你们年轻人喜欢玩,我可以理解,可如果玩过界了,会惹祸上身的。”慕董徐徐说着,显然已经在压抑着怒意,“收下这个,把话跟笙笙说清楚了,然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笙笙面前,今天当我从来没有来过,就这样。” 为什么这么老套的剧情会出现在这儿?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钱能买一切?傻不傻? 我忍住了心里的吐槽,将慕董拿着支票的手推了回去,笑着定定看着他,“太少了。” “太少了?!”慕董一脸惊诧地看着我,万万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 我笑了笑,从病床上走了下来,当做没人一样,穿好了鞋子,准备离开这里。 “你到底要多少?!”慕董脸色铁青地质问了我一句。 我站在病房门后,莞尔回头,“你买不起。” “你……最好别逼我!我不想看见新闻报导慕氏集团的大小姐会是个……是个……喜欢女人的人!” “您问过她怕不怕被报导吗?” “……” “刚才您拿钱给我,我只当是您给我的见面红包,给得太多了,我不敢收。”我忽然笑得浓了些,“以后我看见笙,我会告诉她,爸爸给了我个见面红包,让我对她好,我答应了,但是没有收红包,因为我觉得,我对她好,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这里……”我笑着指了指心口,“我不想再错过什么了。” “你疯了吗?”慕董完全不敢相信听见的话,“我哪里说那些话了?” 我笑容依旧,却说得格外坚定,“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相信她也一样。” “你……你是女人啊,笙笙也是女人,你们两个这样是不对的!” “谁规定的不对?” “你去看看,女人跟女人能结婚吗?” “能结婚的就一定幸福吗?” “……” “我警告你,以后不准接近笙笙!你这种变、态会把笙笙带坏的!” 我的笑容一僵,我强忍下怒意,很有礼貌地对着强笑着点点头,“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这是您的权利,不管怎么样,我以后都会把你当爸爸一样尊敬。”我顿了一下,深唿吸了一口,诚挚地说,“我爱慕笙,你们不能理解,我不怪你们,但我会用行动证明,我同样能给她幸福。”说完,我打开了病房房门,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等我看清楚打我的是谁,我的眼眶忽地红了起来,“妈……” “你在外面住这两年,你好的不学,你学人家搞同性恋?你有病吗?”我妈已经在哭了,她还想打我,却被芳芳给扯住了。 “对不起……妈……”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让我妈知道这些事。 当所有的惊悸过后,我很快就释然了,也好,真的,早点知道也好。 “啪!”芳芳没有拉住我妈的另一只手,我又被打了一耳光。 “你这个女儿,真的要好好管管了!太不像话!”慕董走了出来,瞪了我一眼,又鄙夷地看了一眼我妈。 我妈狠狠地反瞪了慕董一眼,“我的女儿我来教,关你什么事?” “一家子……”慕董忍住了要骂出口的话,他毕竟不能在这里失了他该有的身份,他用警告的目光看了看我,闷闷地走远了。 我妈哭了,哭得很伤心,周围有人用特别的眼光看着我跟我妈,我只觉刺眼。 “妈……”我强忍住泪眼,伸手去牵她的手。 “……”我妈抽泣着往后缩了缩,最后还是没有再躲开我的手。 芳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赶紧圆场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帮奚欢办了出院手续,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还不走?”我妈马上转身,发现我没有走的意思,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摇头吸了吸鼻子,笑着说:“妈,对不起。” “你……你要气死我吗?”我妈痛心疾首地看着我,“你爸不是个东西,怎么你长大了好的不学,就学这些不正常的东西?” “妈,我什么事都可以听你的,但是这件事上,我是真的做不到。”我紧紧抓着她的手,认真地说着,“你打我,骂我,怎么对我都好……” “奚欢,你就少说一句吧!”芳芳勐给我递眼色,让我先让我妈静静。 “我……”我忍下了我想说的话,沉沉一嘆,心,却开始莫名地慌了起来。 从昨天到现在,慕笙一直没有回我简讯,慕董今天来见我,一定是背着慕笙来的,否则不会出钱买我亲自对慕笙说分手。 也就是说,慕董并没有採取什么行动,不让慕笙来见我,可慕笙像消失了一样,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我越想越心慌,顾不得那么多,赶紧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慕笙。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我的心瞬间凉到了冰点。 “奚欢,你怎么了?”看见我的脸色突然不好了,芳芳担心地问我。 第109页 我妈听见芳芳这样问,也忍不住看向了我,我脸上有两个又红又肿的巴掌印,我妈还以为是刚才打我太狠了点,赶紧问我:“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她可能出事了……”我喃喃应了一声,着急地看着芳芳,“慕笙可能出事了!” “欢欢!”我妈又狠狠地拧了我一把,“你能不能听妈一句?别再鬼迷心窍了?好不好?妈只有你这个女儿,妈只希望你正正常常的,妈不想看见你……欢欢!你要去哪里?!你要干什么?” “奚欢!” 我现在已经顾不得跟妈妈解释什么,我只想确定,慕笙好好的,慕笙一直都好好的!慕董也好,我妈也好,只要慕笙好好的,这些难关,我相信可以一步一步走过去。 可如果……如果慕笙有什么事,我不想再错过了!我不想再一次错过慕笙了! “或许慕董会知道点什么……对!慕董!” 我念念有词地说了一句,转身拔腿便朝慕董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慕董的车就停在医院门口,他这时刚打开了车门,听见我在喊他,他不耐烦地转过了身来,看着我。 “奚小姐,你如果是想通了,我还可以听你说一两句疯话,如果你没有想通,有些话就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慕笙……慕笙在哪里?”我极力想让自己的唿吸舒缓一些,“她可能出事了,求你,快告诉我,慕笙在哪里?” “她跟语峰在一起,能出什么事?”慕董似是又想到了一点,“语峰才是笙笙的未婚夫,我认这个未来女婿!” “他们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告诉我,慕笙真的有危险!” “疯子……” 慕董坐进了后车厢,我赶紧拦住了他的关门,“慕董,慕笙如果真出什么事,你跟我都会后悔一辈子的!” “奚小姐,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她是你的女儿啊!唯一的女儿啊!” “放手!” “慕董……”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篇已经终结,现代篇也开始收尾。 下一卷,这个故事会完结,别担心哈,肯定是he。 ☆、第七十六章 “嗡——” 我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就在我下意识拿电话的瞬间, 慕董推开了我的手, 关上了车门, 最终还是开车远去了。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手机还在继续震动,我又看了一眼, 这是一个陌生的电话,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喂, 你好?”我接起了电话。 “奚小姐, 我们小姐在不在你那边?”说话的人是沈东来, 我愕了一下。 “没有。” “没有?” “发生什么了吗?” “本来昨天我要送小姐来你那儿的,后来慕董说, 让白总来送吧, 我想他跟小姐有婚约的,送也是正常的,就让他送了……怎么?他们没有来你那儿?” 沈东来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没有啊, 我还正想问呢,慕小姐现在在哪里?昨天说好的, 我还要问她一点专稿内容, 可是今天就怎么都联繫不上了。” “是啊, 我打小姐电话也是关机。” “你打过白总的电话吗?” “就是乔总说,一晚上都联繫不上白总,所以才电话问我,我以为找到小姐就能找到白总,看来你也不知道。” “会不会昨天慕小姐走得晚, 白总觉得慕小姐该回去休息了,所以就直接送慕小姐回去了?” “只有这样的可能了,可是我现在堵在路上啊,前面好像有车祸?” “你在哪里?” “深林道……” 我蓦地挂断了电话,心咯噔一下,慌到了极致。 慕笙住的小别墅在郊区,是要进山的,进山的路就叫做深林道,我记得那里有两道弯路,其实也不算什么险路,安全护栏有,路灯也比其他地方多一盏,一般来说,新手只要不喝酒,是不会在这种地方出什么事的。 可是沈东来说了,车祸。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我摇了摇头,却不准备傻站在原地,就算我心里有千万个不想,我也应该去看看,确认一下,那个车祸跟慕笙没有任何关系。 “奚欢,你站住!” 当身后响起了我妈的声音,我嘆了一口气,回过了头去,看着眼圈通红的妈妈,我的心微微一酸。 “妈,我去看一眼,没事我就回来。” “你哪里都不准去!今天马上搬家,回来跟我一起住!”我妈的声音很嘶哑,她走了过来,看着我,“你醒醒好不好?你这样子,知不知道妈看了很难受?” “奚欢,听伯母一句吧。”芳芳看我的眼神满是不解,“你是个成年人了,有些事知道不该做,就不要去做了。” “妈,芳芳,有些事我一时没办法跟你们解释清楚,你们给我点时间,我回来就跟你们好好解释。”说完,我歉疚地看着我妈,“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让你操心过,这一次,算我任性,算我不懂事,等我回来,你想怎么打我都可以。”顿了一下,我转过了身去,“对不起,老妈。” “奚欢!你要去哪里?” “你给姐回来!” 我没有再应声我妈跟芳芳,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医院大门。 这个时候不知道深林道的车堵到了哪里?我知道医院离我单位很近,我记得我的小电驴还停在那里,骑那个去或许比打车要更快些。 很快地,我跑到了单位,顾不得让自己缓几口气,就跨上了小电驴,插上了钥匙,发动了车子,骑着小电驴驰出了杂志社大门。 这是我第一次骑那么快,也是小电驴第一次到它速度的极限。 我希望,那个车祸跟慕笙没有关系,可若没有关系,让白语锋跟慕笙单独这样断了联繫的待一晚上,我真的害怕。 白语锋会对她做什么?我不知道。 慕笙会遭遇什么?我更不知道。 我不想慕笙再有什么事,我跟她好不容易才重逢,好不容易才相认。如果浣溪当年修的佛法不足以让今生的我们再续前缘,我可以继续修行,只要慕笙一切安好,让我修多久都可以。 果然不出我所料,深林道的车子已经排了很长一串,毕竟这里不仅仅可以通往慕笙所在的别墅区,还是通往某国道的必经之路,车流量并不少。 我该庆幸,我买的小电驴不算太大,足以让我从车与车的fèng隙间穿过去,继续往前行。 “奚小姐?” 我穿过了沈东来开的车,他连忙喊了我一声。 第110页 我回头对着他点了下头,“我先骑过去,看看慕小姐在不在家里?” 沈东来赶紧说,“不是啊,前面已经封路了,什么车子都过不去的。” “封路?” “是啊,听说是有辆轿车狠狠地撞坏了安全栏,直接冲到下面那条浅沟去了。还好啊,这里下去也不算高,兴许驾乘人员还能捡回条命。” “下面不是浅沟……” “奚小姐,你说什么?” “我写野外地理稿子的时候,来过这里的,这里看着是浅沟,可都是错觉。”我认真地看着他,“把那些植物拨开,看着是土,其实只是一层土壳,这条浅沟下面有很多小溶洞,如果车子砸在上面,很可能连车带人都掉到小溶洞里面去。” “那开车的人真的作死……” “……” 我却突然沉默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远远看着前面拉好的警戒线,总觉得莫名的不安。 “奚小姐?你怎么了?”沈东来看见我脸色突然一片惨白,忍不住问我。 我从小电驴上跳了下来,匆匆地对沈东来说,“我过去看看,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说完,便拔腿跑了过去。 “看见车子了吗?” “还没有,没想到这下面竟然有溶洞啊!” “这里地势复杂,救援难度升级,石头实在是太脆了!兄弟,抓好了!” “安全绳再加一截,好像看见车子了!” “先稳住!你先踩稳了!” “好!” 我跟一些围观的司机站在路边,看着下面的救援,每一声传出来,我的心都是一惊。 “车里面有人,已经昏迷,正在流血。”最下方的救援人员发出信号,“车子暂时卡在石fèng上,随时会继续往下落,车门车窗已经变形,请求支援,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收到!先稳住车子,然后破车救人。” 路边的总指挥下达了命令,上面的救援人员又抛了几个带钩子的长绳下去。 与此同时,又有两个救援人员缒绳下去,帮手最下面那个用绳子固定车身,准备破车救人。 很快的,我看见绳子已经绷得笔直。 “报告,车子已固定好。” “救人!注意,别造成二次伤害!” “收到!” 锯子割在金属上的声音格外的刺耳,我听见不少金属掉落,砸在石头上的脆响,心不由得又是一颤。 “请求担架支援,请求担架支援,请求担架支援。” “收到,把担架放下去,救护人员准备。” 那边救护车的车灯不停闪烁着,救护人员跟着担架来到了被撞毁的安全栏边,准备接下伤员,速速送医急救。 很快地,车内男子被绑在担架上,小心拉了上来——他的西装多处被擦破,额头上那个血包肿得最大,鲜血从他的伤处不断流着,已经染红了他的白衬衣。 当我看清楚了他的脸,我只觉双腿一软,竟坐倒在了路边。 边上有热心司机连忙来扶我,“小姐,你没事吧?” “白语锋……是白语锋……”我颤声开口,惊动了那边的救援总指挥。 隔着警戒线,他看着我,“小姐,你认识伤者?” “下面还有人,一定还有一个人!”我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爬了起来,钻过了警戒线,紧张地定定看着总指挥,“相信我,慕笙在下面,你们要救她!一定要救她!” “你确定?”总指挥看了看我,拿起对讲机,问下面的救援人员,“车里面还有人吗?收到回復。” “车门虽然开着,但是没有其他人了。” “她不在车里……那就是……”我不敢再想下去,全身上下颤抖得厉害,她掉下去了,一定是掉下去了。 我看着白语锋被安然推上了救护车,一路疾驰而去,我只觉绝望,我的慕笙,她一定还在下面。 看着我走到车子掉下的地方,总指挥赶紧上来抓住我的肩膀,“小姐,那边危险!” “她在下面,一定在下面,你们再找找看,好不好?”我着急地大唿。 沈东来老远看见我时常地跑进了警戒线,他有点不放心,就跟了过来,听见我说的那句话,他脸色都变白了。 “奚小姐,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大小姐出事了?”沈东来不敢想像下去,他倒吸一口气,探头往下面看了看,那个被车子撞出来的大窟窿实在是太害怕了。 “你们两个不能留在这里,这里危险,退出警戒线去。”总指挥扯着我就往警戒线外面走,“下面还有没有人,我们会再找的。” 我挣开了他的手,“我要救她!” “小姐,你不要给我们添乱,下面地势复杂,你不是专业……” 我慌乱地在裤兜里面摸了摸,将我的记者证拿了出来,我递给了总指挥,“我是地理杂志社的记者奚欢,地质所对这一带科考的时候,我跟着一起来过的,我熟悉这里的地势,让我去找她,我一定能找到她的!” “这……” “你们如果等地质所送来勘测地图,就迟了!这后面已经堵车堵得老远,下面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可我也不能让你下去冒险,你毕竟不是专业救援人员……” “我考过的。” “什么?” “为了能跟地质所的一起科考,所有野外技能测试我都考过的!”我害怕他们还是不信我,我看了一眼地上的救援绳,走了过去,颤抖着打了一个结,“这是单结……”扯散之后,我又打了一种,“这是多重单结……”再次扯散后,我继续打结,眼泪却开始往外涌,“这是固定单结……这是……” “报告,仪器探测到下方有生命迹象……”对讲机那边又响起了声音。 总指挥定定看着我颤抖打结的手,“我相信你……可是,还是不能让你下去……” “你们不熟悉下面地形,如果踩塌了石壁,会埋了她的!”我泪然看着他,哀求他,“让我去救她……我保证不逞强……我保证一切行动听你们指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救援这段纯属胡诌~请考据党放过~谢谢~ ☆、第七十七章 穿好救援装备, 戴上防护帽, 打开帽上的安全灯, 我快速扣好滑轮, 小心地熘下了浅沟。 “这里的溶洞呈集簇型分布,洞与洞之间的石壁有的厚, 有的薄,薄的是一定不能踩的。”我在汽车撞开的那个口子处匆匆说了一句, 就小心地缓缓往下移动。 第111页 即便是带了手套, 可那绳索也是勒手的, 好不容易来到了车子固定的地方,我的掌心已经都是火辣辣的疼了。 我低头用灯照了照下面, 左侧石壁有撞击的痕迹——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慕笙。 我的心紧紧揪着, 小心翼翼地继续跟着两名救援人员往下走。 “在下面!”生命探测仪的灯亮得很厉害。 可两名救援人员却犯愁了,距离那个撞击痕迹不远处,有好几个小溶洞, 都能容下一个人继续往下落,几个溶洞又挨得极近, 也不知道该下哪个一个? 可是多迟疑一秒, 慕笙就多危险一秒。 很快地, 我们三个决定,一人选一个下去找,如果没有发现,马上上来,换另一个。 我来不及多想, 找了一个就缓缓往下滑行,我一直低着头,用头顶的灯一直照着下方,“慕笙……” 你说过会等我的,你不能食言! “左一这个没有!” “左二没有!” 我听着腰上对讲机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害怕,全身越来越凉。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若有来生…… 依稀间,仿佛听见了萦笙曾经说的那句话。 我害怕地晃了晃头,我不要来生了,我不要再错过今生了!我不听那些,我一句也不想听! 越往下走,我能照亮的地方就越小。 那灯就像是一盏黑夜里的孤灯,仿佛随时会在黑夜中熄灭。 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慕笙……等着我……我来救你了……别怕……”我哽咽着四处看着,最后视线定格在了那边的一处小石台上。 微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紧紧闭着眼睛,身上的鲜血格外地戳心。 “你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拿出对讲机,快速说了一句,“我需要支援……”说完,我小心地扶着石壁靠近她。 这小石台的石头很脆,我本想踩着石台,一会儿将她固定在下来的担架上,可我这会儿才踩第一下,便将石台踩破了一个角。 我不敢再去踩那,我怕慕笙会因我的不小心掉到更深的地方,我更怕我会成为亲手要了她的命的罪魁祸首。 我感觉头上有绳子落下,我赶紧抬头对上面下来支援的人说:“石台踩不得!会塌!” 两名救援人员左右看了看,“那这里呢?”其中一个指了指身侧的石壁。 我知道他们准备怎么弄了,“试着来,有些还是松的……”说完,我又看了看左右的情况,“你们能不能拉住我的绳子,把我悬空起来?” “你的意思是?” “我要把双手腾出来,我必须先保证慕笙不会再往下掉……” 因为小石台被我踩塌了一个口子,我实在是害怕那个不稳定的地方,会突然把慕笙带走。 “你把下面的绳子给我,让小刘给你扯着上面,你松着滑轮下去。” 很快就有了一个方案。 我将绳子抄起,递给了他,“拜託了!” “哥跟小刘拉住你一个还是可以的……”他重重点头,对小刘说,“你拿胳膊撑好了,叫上面的人继续放这个小姑娘的绳子……” “好咧” 我也点点头,等一切就绪。 “放!”小刘对着对讲机下着命令。 “再放点……” 我缓缓地往下滑着,很快就与他们两个以绳子绷成了一个三角形。 离慕笙越来越近,我的视线开始模煳,眼泪是难以自抑地往外流着。 “在等我几分钟,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你可以的……”我终于来到了慕笙的上空,固定好腰上的滑轮后,我腾出了双手来,把腰上的救生细绳拿了下来,先打好一个结。 我不知道她到底撞到了哪些地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内部出血的概率实在是太大了。 看着她嘴角细细流着的鲜血,我害怕我的触碰,会让她更疼。我连忙咬掉了手套,这样会让我更清楚,我是用大了气力,还是用小了力气。 “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我在她耳畔哑声嘱咐,一手小心地微微托起她的脸颊,一手更小心地把救生细绳放了下去。 她好冷,好冷。 “我在,慕笙,你听见没,我在你身边了……”我小心地放下她的脸颊,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我说的,可是我必须跟她说话,只要她能听见一点点,哪怕一点点都好。 “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在哪儿……”我快速地打好绳结,再一次小心微微抬起她的手,将救生细绳再绕过她的身子,我的动作很轻,每一次摸到她的冰凉肌肤,我都忍不住颤抖,当最后把救生细绳固定在我身上后,我含泪看着她,“你瞧,我们两个栓一起了,我们很快都没事了,慕笙,撑住,求你,撑住……”我的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你说过的,如果你能做到,我也会做到,现在我没有放弃活下来,你也不准放弃活下来,听见没有?” “灯……灯花……” 灯光一直打在她的脸上,她虚弱地皱了皱眉,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 我狂喜万分地看着她,勐烈地点头,“我就知道你能做到了……一定可以的……” “我……疼……疼……”她睁不开眼睛,她这一次张口,竟从嘴角处涌出了一股鲜血。 我慌然身后捂住她的嘴角,笑容还来不及散去,便只剩下害怕的哭泣,“不说话了,不要说话了……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灭……灭……了……” “不会灭,永远都不会灭了!” 我害怕地摇头,焦急地仰头看向上空,担架已经在缓缓送下来,快了,快了! “浣……浣溪……” “我在!” “我……我不该……说话的……” “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说话的……” “疼……好疼……” 我只恨不得此刻痛的是我,我只恨我当初为什么要逼她开口说话? 当担架来到了我的身侧,另一个救援人员来到了我的身边,担心地看了我一眼,“你可以吗?” 我怎能不可以? 我重重点头,吸了吸鼻子,嘱咐说:“要小心……她伤得很重……” “ok,你抬那边,我抬这边,我们先把担架放她身下……” “嗯。” 当我抬起她的身子,我只觉得她整个人都是软的,好像是跌散了骨头似的。 第112页 把担架放进去后,我抽出手来,给她扣上面安全绑带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双手满是她的鲜血。 她会撑住的……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可以松开了……” 绑带全部搞定后,救援人员看着我,想让我松开我跟慕笙之间的安全细绳。 我重重点头,不敢多迟疑一秒。 “可以把伤者往上面拉了。”救援人员确定一切ok后,对着对讲机下了命令。 “收到!”那边总指挥的声音响起,“救护人员准备!” 一定还来得及的!一定! 我看着慕笙缓缓往上移动,我在心底暗暗许愿——若是慕笙能没事,我宁可这辈子再修佛一世! “上去。”边上的救援人员提醒了一句。 我点点头,抓紧了绳索,对着那个扯着下端绳索的救援人员比了个动作。 “我放了!” “好!” 他松了手,我因为惯性朝着石壁上撞了过去,所幸,我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这一撞只是背心挨了一下,虽然痛,却没有任何危险。 看我处理得很好,他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又指了指上面,“上去了。” “嗯。”我并不想离慕笙太远,却不能爬得太快,以免动作太大,上面的绳子会缠在一起。 于是,便随着其他三个救援人员,按一定的速度往上爬。 直到我在事故口,被总指挥伸手拉上公路,我才发现我的掌心已被磨破了一层皮。 痛,是很痛,可万万不及我的慕笙。 “伤者心跳很慢,血压很低……”慕笙被推上救护车后,急救的医生得出的检查结果让我的心狠狠一揪。 “救她!她不能有事的!”我嘶声大喊。 急救的医生看了我一眼,“我们会尽力的。”说完,就关上了车门,通知救护车司机赶紧发车送往医院。 我不敢去追,因为我害怕会耽误到慕笙的急救,可是我又放心不下,我得想办法赶去医院等她的消息。 “真的是……真的是大小姐……”沈东来看了看我,惊慌失措地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他知道,他该马上告诉慕董。 “奚小姐也伤了手,护士……” “我想去医院等她……” 不等总指挥安排完,我就开口打断了他说的话,我看了看走过来看我手掌伤口的护士,“你们会救好她的,对不对?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她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伤员的事,我不清楚,但我现在只知道你要马上消毒止血。”护士为难地看了看我,又看看总指挥。 “车上消毒,车上止血,你们怎么做都行,只要现在也送我去医院好不好?”我紧张地反握住了她的手,看着那边的救护车,“拜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继续=。= ☆、第七十八章 手术室的灯还在亮着, 慕笙跟白语锋都还在里面抢救着。 我手上的伤口已经清理干净, 护士帮我包好了, 我静静坐在医院走廊里, 救援头盔放在边上,我身上的救援装备还没来得及脱下。 我怔怔地看着手术室的灯, 在我模煳的视线里,实在是很像当初萦笙来接我时, 手里提的那一盏。 我泪然凄笑, 若是灯再灭一次, 我便再等你一世。 我们两个,是註定的, 谁也跑不了的。 脚步声渐渐跑近, 我知道是那些该出现的人到了。 慕董,乔总,白语翰, 白董,对, 还有沈东来。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慕董就算再不想跟我说话, 这个时候能问的也只有我。 我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哥一定不会有事的,那儿是个浅沟,他肯定不会有事的!”白语翰有些语无伦次地劝慰了一句。 我冷冷地看着他,沙哑地开了口,“浅沟下面有溶洞, 很深,摔下去活命的机率……”我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更哑了几分,“很小。” “怎么会呢?”白语翰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是奚小姐跟救援人员一起下去救的大小姐!”沈东来赶紧帮我解释,他感激地看着我,“如果今天不是奚小姐坚持救人,只怕大小姐要被忘在那下面了……” 慕董复杂的目光看着我,他的眼圈很红,我知道他本该对我说谢谢,可他这个时候无法说出口。 “溶……溶洞……”白语翰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 乔总跟白董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问向我,“语峰这孩子开车向来稳重,怎么可能会出这种事?” 我摇头,我比他们更想知道真相是什么? 为什么白语锋会开车撞下浅沟? “抱歉,打扰了。” 正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走来了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交通部门配合我们勘察完车祸现场后,有几个问题想要来了解一下,请你们配合。” “好……” 警察先看向了我,“你就是奚小姐吧?” “是我,奚欢。” “今早你怎么会去车祸现场?” “我一天没联繫上慕小姐,我有点担心,就想去她住的地方找她。” “你又怎么知道,两名伤者在一起?” 我看向了沈东来,“今天沈先生给我电话,问我慕小姐在不在,我是从他那里知道的,慕小姐跟白总在一起。” 警察看了看一边的沈东来,沈东来点点头,确认我说的是真的。 警察又看向了我,“今天的救援指挥说,你很关心伤者慕小姐,我想知道,你跟慕小姐是什么关系?你跟另一个伤者白总又是什么关系?” “你们什么意思?”我忽然意识到,这件事似乎并不是件意外。 慕董却不想让我再说下去,大抵是怕我说出跟慕笙的关系,“这位奚欢小姐是杂志社的记者,这段时间在专门给我们写一则专访,所以经常与笙笙联繫,算是笙笙的朋友吧。” 慕董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不会戳破他,我点头,顺着慕董的话说下去,“本来我跟慕小姐约好了,她昨晚会再给我一份资料,结果从昨天到今早,她不但没有出现,还一直联繫不上,所以我很担心。” 警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慕董,最后却问向了乔总,“伤者是你的儿子,白语锋,他跟慕氏集团的大小姐慕笙平时关系怎么样?” “很好啊,他们都订婚了,感情一直很好,语峰还跟我说,想在明年就跟笙笙结婚。”乔总也发现警察问的话,好像还藏了点什么意思,她不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语峰不是那种开车浮躁的人,我不相信他会在那个弯道出车祸!” 第113页 “确实。”警察轻轻一嘆,“我们发现白语锋当晚驾驶的车辆剎车有问题,当时的车速达到了八十码,在转弯的时候减速不及,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剎车……有问题?”乔总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语峰常常跟我说,车子要经常维护检查,上路才安全,他怎么可能会开剎车有问题的车子上路?” “这个案件已经立案调查,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警察细细打量着我们每一个人的表情,他最后微微点了下头,“今天耽误大家时间了,如果你们后面想到什么可以补充的,可以来……” “我怕笙笙一个人住危险,所以在她住的附近多装了几个摄像头,或许能帮上你们。”慕董打断了警察的说话,“只是我现在担心笙笙,我能不能晚一点再把录像送过来?” “有摄像头录像,是再好不过的。”警察点点头,“谢谢慕董配合,我们等你送来,相信慕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承您吉言,谢谢。” “不必。” 警察转过了身去,对左右同事递了一个眼色,便离开了这里。 白语翰静默了很久,忽然开了口,“爸,妈,我突然想起,公司今天有个文件必须签,我……我去去就来啊……” “去吧,早点来。”白董点点头,欣慰地拍了拍白语翰的肩头。 白语翰点了下头,就飞快地离开了这儿。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做的手脚,我一定不放过他!” “笙笙要是有什么事,我要那个人陪葬!” “你们就积点德吧,我只要语峰好好的,笙笙好好的,就够了!” 终于有个人说了句人话,我却不想再跟他们多说一句话,我抬眼看着手术室的灯,悄悄地握拳放在了心口上。 老天爷,当年你带走了萦笙,今天,就不要再把慕笙带走了。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我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我不知道,我的一切都被慕董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看我的眼神还是那么复杂,却好像多了点什么。 我不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是怎么看我,我现在只想知道,慕笙活着,她能像那些陌上的小花一样,生机勃勃地活着。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一个护士走了出来,问:“谁是白语锋的家属?” “是我!” “是我!” 白董跟乔总围了过去,医生从手术台那边走了过来,歉声说:“伤者多处内出血,都已经止住了,多处骨折,也已经处理好了,只是……” 白总跟乔总突然紧张了起来,“只是什么?” “他脑部撞击的那一下……淤血跟积水已经清除……但需要继续在重症监护室观察治疗……”医生说完,就看向了边上的护士,“把伤者先送过去。” “语峰……” “请勿接触伤者。” 医生拦住了乔总,白董跟乔总只能慢慢跟着护士,推着白语锋去重症监护室。 “笙笙怎么样了?”慕董忍不住问医生。 我也忍不住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医生。 “伤者……”医生说了一半,又想了想,继续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她不会死的!她答应我的了!”我急声打断了医生,眼泪再也忍不住,滚了下来。 “这位小姐别急,听我说完。”医生安抚了我一句,他说,“她多处骨折,内出血,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如果她可以撑到各种生命体徵达到安全值,那么她能好起来,可如果……” “不会有如果!”我笃定地点头。 “我们尽力了……”医生又嘆了一声,“她没有在下落过程撞到脑袋,已经是万幸了,这几天会在重症监护室持续观察情况,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笙笙……” “……” 看着护士把慕笙推出来,看见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仪器,看着她身上插着的各种管子,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痛,她该有多痛? “我等你醒过来……不管多久……我都等你醒过来……”我追着她走了好几步,最后却被慕董拉了下来。 “我本该谢谢你,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不出口。”慕董红着眼眶横在了我跟慕笙之间,“我希望……你不要再来了……” “我要确定她没事了……”我倔强地否决了慕董,我紧紧盯着慕笙远去——依稀之间,仿佛瞧见她的小指动了动,似是想跟我拉勾。 眼泪簌簌而下,我微微一笑,哑声说:“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我在坚持……你也会坚持的,对不对?” 慕笙的小指又动了动。 我深唿吸了一口,笑着看向了慕董,“我相信她会好起来的,她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她一定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疯了么?”慕董惊瞪双眼看着我。 沈东来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我,他诧异地看着我,从来没有谁敢拂逆慕董的意思,我是第一个。 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不顾他们异样的目光,莞尔说:“我去重症监护室外面等她醒来,你们要一起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更新~ ☆、第七十九章 我在重症监护室外面陪着慕笙, 妈妈已经催了我好几次回家, 我都说我要等等, 再等等, 却一直没有回去。 慕董为了等慕笙醒来,每天都是在这里签署各种文件。我看他有时候累了, 倦了,也会给他带杯咖啡, 或者带几个水果。 才开始的时候, 慕董宁可把东西放地上被保洁收走, 都不愿吃一口。他在坚持着他认为对的,我也坚持着我认为对的, 忽然有一天, 我递过去的咖啡,他在不经意间喝了一口。他看见我笑了,这才意识过来, 好像不知不觉间接受的不仅仅是咖啡,还有我的善意。 他板着脸还是把咖啡放在了脚下, 我又递过去一个削好切过几下的苹果。 “我不吃……” “甜的, 真的。” 我笑着看他, 没有一点点委屈的意思。 他拒绝多了,也不好意思再拒绝我,于是接了过来,拿在手来,吃也不是, 不吃也不是。 我笑着给自己也削了一个,咬了一口,微笑着一边嚼,一边透过玻璃,看向了还在昏迷的慕笙。 医生说,慕笙真的是个很顽强的人,她虽然还很虚弱,可是指标正在一步一步地往安全线走,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 第114页 我相信。 因为她答应我的事,从来都会做到,就算是真的做不到了,她也会亲口对我说一句对不起。 所以,我相信她会醒过来。 “笙笙认识你没几天……”慕董觉得,应该跟我好好谈谈,“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两个会……会走在一起?” “慕董,其实我跟她认识很久很久了。”我笑着回答慕董,却捨不得把视线从慕笙脸上移开,“你相信这世上有前世今生吗?” 慕董沉默了,他静静地看着我,忽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些事。 慕笙一直不说话,每个看过慕笙的医生都说慕笙是个可以说话的孩子,只是她不愿意说。慕董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就不说话?当医学解决不了这些问题,慕董就会想着其他的解决办法,比如,风水易学。他记得,那个师父告诉过他,这个孩子有些事是註定的,莫要强求,也莫要强迫,一切顺其自然,就必定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所以…… 我回过头来,笑着说:“我信。” 慕董看着我的笑脸,忽然觉得,其实我并没有那么面目可憎,所有的不高兴,全是因为我是个女人。 人心是肉做的,只要我是暖的,心再冷,也会被暖起来。 当一个人心暖起来了,看所有人所有事,都会带着一抹暖色调,有些觉得过不去的坎,仔细想想,真的是永远过不去的吗? “你这么多天不回去,你妈不会担心你吗?”慕董忽然问我。 我却觉得心暖,我笑了笑,“慕笙没事了,我就回去,我还欠老妈一句解释,估计要解释好多年,她才能接受了。” “其实……” “其实我可以跟普通人一样的结婚生子……”我抢先说了慕董想劝我的话,笑着说,“只是那些人都来晚了一步,我註定不能做他们的妻子,也不能做他们的妈妈了。” “我真的无法理解你们……”慕董摇了摇头。 我笑着摇头,“时间还有,还来得及,慢慢慢慢地就懂了。前提是,您愿意来了解我们。”说完,我再次回头看向了慕笙。 阳光从百叶窗的fèng隙中透了进来,洒在了她的脸上,像是照在一株嫩色的小花芽上似的。 总有一天,花芽会开始绽放,展现她该有的生机。 我相信,慕笙你也一样,你可以醒来的,一定一定可以醒来的。 我想你的笑了…… 蓦地,我瞧见她的眉心微微一蹙。 我不禁大笑了起来,“醒了!醒了!” 慕董惊喜万分地走了过来,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慕笙——她的眼皮微微跳了跳,最后终于睁开了眼睛,茫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还带着氧气罩,她的唇在翕动着,我知道她想说话,可我们根本听不清,也听不见。 “医生,医生!笙笙醒了!她醒了!”慕董激动地把病房门打开,他亲自跑去找医生过来,他想知道他的女儿是不是已经过危险期了? 慕笙的视线最后虚弱地落在了我的脸上,她怔怔地看着我,吃力地笑了起来。 你在,真好。 我知道你想跟我说这句话,我也想跟你说一句,你醒了,就好。 我忽然想起来,我跟她是有暗语的,我莞尔揪住了心口的衣裳,轻轻地捶了三下,笑着定定地看着她。 慕笙的眼睛微微一咪,我知道她在笑,笑得很开心。 我脸上漾着笑容,却不准备给她看见我喜极而泣的眼泪,我忍了忍转到眼眶边的泪水,呵了一口气在玻璃上,在上面很快地写着——等我回来。 慕笙艰难地点了点头。 “听话。”我轻笑着,无声说了这两个字,我知道她能看懂我在说什么? 我比了个动作,示意让她先睡一会儿,我又指了指外面,表示我准备走了。 她不舍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我摇了摇头,食指跟中指比了个走路的样子,表示我不会走。 她再次微微点头。 我笑着走出了重症监护室,慕笙醒了,我也安心多了,也该回家一趟了。 当慕董带着医生进来后,发现我并不在那儿,他不禁问向了边上的护士,“奚小姐去哪里而了?” “刚才还在这儿跟慕小姐比划的,可能去厕所了吧。”护士也不知道我去哪里了? 慕董倒也没多想什么,毕竟只要慕笙在这儿,他知道我是肯定会回来的。 上次把小电驴丢在了深林道上,后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这几天买咖啡水果吃的,基本都是坐车去,又坐车回来。 终于要回去给妈妈一个解释了,我以为我会很忐忑,可自从看见了慕笙的微笑,我这一路上只觉的坦然,本来就是个很自然的事。 我,爱一个女人,她叫做慕笙。 伴侣两个字,从来都没有性别之分,只是我坚持了我的,我妈认同了她的,其实我们谁都没有错。 我很庆幸,我有芳芳这个死党,这几天她怕我妈想不开,所以一直在家帮我陪着妈妈。我想,或许这几天我妈会觉得,芳芳更像她的女儿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哑然失笑,有芳芳这样一个姐姐,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 终于走到了家门口,我没有多做迟疑,敲响了房门。 “来了。” 芳芳的声音响起,她打开门,看见是我,就狠狠地给了我一个大白眼,“你终于捨得回来了啊?姐的夺命连环call都敢不接不回!你作死咩!” “芳芳,谢谢你。”我给了她一个拥抱,反倒是让她僵在了原处。 我松开了她,顺手把房门关上后,看向了里面正在做饭的妈妈,温柔地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我不是你妈,是哪辈子欠你债的,这辈子来还债的。”我妈瞪了我一眼,不敢再看我,怕再看我,会忍不住狠狠把憋了一肚子的话都骂出来。 芳芳连忙给我递眼色,“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哄哄伯母啊!这几天伯母都差点被你气病了。” 我摇了摇头,我妈的声音却从厨房里面飘了出来。 “你别教她!她就是个没良心的!你教她也白教!” 我含笑摇头,走进了厨房,看见她正在洗菜,我就走过去,开始帮她洗菜。 她红着眼眶瞪了我一眼,将菜扔在了水池里面,一言不发地又走去一边看看汤有没有滚起来? 我静静地洗完菜后,用勺子在汤里面搅了搅,笑着说:“嗯,这是我最爱喝的鸡汤,妈妈牌的,闻起来就很好吃!” “谁说是给你吃的?”我妈含泪从我手里抢过大勺子,推了我一把,“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可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妈啊……”我从她身后拥住了她,温柔地给她擦着眼泪,我缓缓说,“你可以生我气,不认我,但是呢,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不认你这个妈妈。”说完,我亲了一口她的脸颊,就像小时候一样。 第115页 “你……”我妈忍不住想笑,却还是绷住了脸,“答应妈妈,回来好好做个正常人,好不好?”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微笑着说着,从妈妈手里拿过来大勺子,开始搅动鸡汤,“我从来都没有变过什么,我只是没有跟绝大多数人一样,走相同的路罢了。”我顿了一下,笑着看着她的眼睛,“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如果妈妈想让你一样呢?”我妈痛心地看着我,“妈真不想以后别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的。” “当初妈妈你被冤枉的时候,顶着那么多指指点点,都要争取我,把我养大,你怕过吗?后悔过吗?”我诚挚地问妈妈。 我妈皱眉说:“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的。” “有哪里不一样?你不怕,不后悔,是因为你爱我,现在我不怕不后悔,也是因为我爱这个女人。”我握住了她的手,笑得坦然,没有一丝的害怕,也没有一丝的悔意,“你不了解,所以反对,这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爱我的方式……”我轻轻地抚过她的花白鬓角,心疼地说,“我理解你,尊重你,妈,你可不可以也试着了解我一次?就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继续~抓两个虫…… ☆、第八十章 我妈选择了沉默, 我也选择了沉默。 天下没有哪个孩子有资格要求自己的妈妈做什么?所有的付出与理解, 都是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 所以, 我等妈妈有勇气去理解我, 我也会陪着她,直到她真的愿意接受这个不一样的我。 时间要多久?我不知道。 我跟慕笙已经等了那么那么久了, 经歷了那么多终于重逢,现在对我而言, 能活着, 能好好活着, 一切就还有希望。 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希望的等待。 我会每天都憧憬着幸福, 一天又一天地等着, 等着幸福的理解,等着幸福的牵手,等着幸福的一起变老。 跟朋友一起变老, 跟妈妈一起变老,跟爱人一起变老。 偶尔想来, 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我读书的时候, 一直不能理解什么是岁月静好, 可今天跟妈妈、芳芳一起静静吃饭的时候,我尝到了静好的滋味? 缺的,只是慕笙。 这一次,我不用慢点变老,你也不用快快长大, 我们一起慢慢变老,就这样,过一辈子。 静静地吃完饭后,我乖乖地收拾好碗筷,帮老妈把家务做好后,我妈看见我想走,连忙拉住了我的手,似是哀求一样地看着我,“不准去!” “这里是我的家,我去哪儿都会回来的,妈,放心,以后我每天都回来,不让你担心。”我拍了拍她的手,笑问她,“好不好?一会儿回来给你带你最爱吃的菠萝包。” “欢欢……”我妈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没有变,可有些事她是真的没办法接受,也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去做。 “我去送芳芳回家,妈你想哪里去了?” “真的?” “真的,不骗你,我晚上会回来的。” 芳芳用质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却还是帮我圆场,“嗯,伯母放心,我会看着她的,保证不让她乱跑。” “妈你也听见了?” “早点回来……” “好。” 我感激地回头对芳芳递了个眼色,走到了门口,笑着说,“芳芳,走啦。” “伯母,拜拜。”芳芳礼貌地对我妈打了个招唿,就跟着我走了出来,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这几天,我知道她肯定也有一肚子的话要对我说,其实,我有些话也想对她说。 一路走出小区,芳芳掰着手指数了又数,奇怪地看着我,“不对啊,奚欢,你跟慕小姐真的没有认识几天啊,我这一双手都可以数过来,你们怎么会突然看对眼了?”想了想,她还是觉得不对,“照理,我们认识的时间那么久,你如果真喜欢女人,你也该喜欢我才对啊!” “噗,你在想些什么啊?”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情不觉轻松了很多。 芳芳不解地看着我,“难道姐没有算对?” “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吗?”我敛了些笑容,认真地问她。 “你问过姐好多问题,哪一个?”芳芳实在是想不起来。 我轻轻地笑了笑,“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你的意思是……”芳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之前一直做的梦,是你的前世?” “没遇到她之前,我不知道是不是,遇到她之后,我确定,是。”我笃定地点头,看着她,“有些东西,冥冥之中是註定的,今年没有遇到她,或许明年也能遇到她,再或许,下辈子也说不定。”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之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芳芳从来都没见过我这样的笑,她扯了扯我的耳朵,“你是病了吧?” 我很认真地抓住她的手,摇头说:“没有,我很好,健健康康的,什么事都没有。” “你作为一个新世纪的青年,你竟然相信什么前世今生?你有毒啊!” “没毛病啊,事情没发生之前,我不信,发生了,我信了,就那么简单。” “你别吓姐啊……” “我真的没事。” 我再一次确认我很好,感激地看着她,微笑说:“芳芳,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在我任性离家的这几天,帮我照顾老妈。” “朋友嘛,这都是应该的,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芳芳担心地看着我,“你神神叨叨的跟我说什么前世今生,我是真的觉得你是中邪了。” “中邪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中邪。”我只觉好笑。 “不是中邪是什么?突然姐的奚欢就变成人家的了!才几天啊,几天啊!”芳芳佯作生气地瞪了瞪我。 我挽住了她的手,笑着说:“可不管怎么说,我认你这个姐啦!” “你说的啊!” “嗯,我说的!姐,走吧,我送你上公交。” “你……不要我打掩护?” “要你打什么掩护?” “你晚上不是想去医院吗?” “我对慕笙的感情是光明正大的,我为什么去看她要偷偷摸摸的呢?” “好像有道理……”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我晚上还想跟老妈好好谈谈心,我愿意等,等他们的愿意了解,我相信这一关,我能过去。” “奚欢……”芳芳定定看着我,觉得我有点不一样了,“反正姐会撑你的,你不会一个人战斗的!”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战斗。”我笑了笑,看着远处的街灯,“我跟慕笙一直都在努力,只是现在她伤了,需要歇歇,我呢,总要做点什么,或许等她康復后,能给她一点惊喜。” 第116页 “姐开始后悔了……” “你后悔什么?” “那么好的奚欢,姐怎么不早点下手啊?!” “你又来了!说什么瞎话啊?” “姐可是认真的!” “公交来了!快回去吧,不然真的晚了。” “奚欢……” “嗯?” “姐认真的啊,如果你有天没人要了,姐要你!” “噗,你够了哦,上车,回家,乖!” “姐是说真……” “还说!” 见我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起来,芳芳吐了吐舌头,只好乖乖上车,在车上给我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我强绷的冷漠脸终于憋不住了,笑着对她挥手告别,看车子开远后,我转头走回了家。 有些等待是值得的,不管是等慕笙,还是等慕董,亦或是等老妈,想要幸福,这些付出都是必须的。 第二天一早,我跟往常一样,给老妈买好早点,就出门去医院看慕笙。 这一次,老妈明知道我要去哪里,可是她选择了沉默,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我静静地坐在公交车上,看着车窗外的世界,阳光依旧,风景依旧,或许是我心里多了一份幸福的信念,此时此刻,我觉得外间的世界都带着一抹淡淡的暖色,宁静而安好。 “深林道车祸案今日告破……” 我听到这个新闻,连忙转眼看向了公交电视,只见警察将白语翰逮捕上车,白语翰像是懵了一样地,口中反覆说的都是那句——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只想让他受点伤,我真的不知道下面会有溶洞。 豪门多恩怨,一山不能容二虎,白语锋一直都比白语翰优秀,想必白语翰一直觉得有压力吧?想到那天在杂志社,白语锋对白语翰的威胁——只要他想要,白语翰就能什么都没有。我想,就是这句话成了悬在白语翰头上的利刃,如果优秀的哥哥残缺一点,不那么优秀,那么这把利刃也就没有了。 又或许……这本就是曹锋欠白中羽的,前世欠的债,今生是要还的。 我觉得有些感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医院的那一站,我从车上走了下来,看了看时间,还早,我今天该给慕董带什么早点呢? 我想了想,嘴角忍不住扬起了笑来,便先往路口的小吃城走去。 十五分钟后,我提着早点来到了慕笙所在了重症监护室,却在门口看见了正在争执的慕董跟乔总。 “医生说,语峰需要刺激,或许就能醒过来。语峰一直很爱笙笙,如果可以的话,等笙笙好点,能不能让笙笙在病房跟语峰举行婚礼?” “……” “我知道笙笙会说话了,如果语峰听见她说话,他一定会醒过来的。慕董,你我都是当父母的,你应该知道,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 “我只有这一个女儿……” 慕董的话中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乔总是明白人,她只是没想到慕董会这样现实,她忽然乱了分寸地嘶声问:“你想退婚?” “笙笙有她自己的人生,她如果想要新的生活,我尊重她。”慕董静静看着乔总,“既然您说语峰爱笙笙,那语峰也会选择成全的。” “你……” “有句话,我本来不想说的。”慕董徐徐说着,“我本来安排了语峰送笙笙回家,哪知道他竟然想在笙笙的住处欺负笙笙,如果不是笙笙提醒家里有我装过的摄像头,语峰肯定在家里欺负笙笙了。我第一次看见笙笙哭那么惨,我这个做爸爸的,看着不心痛吗?爱一个人,会这样强迫一个人吗?你看看你家语峰,知道有摄像头后,还强行把笙笙拖上车,他想干什么?以为是笙笙的未婚夫,就可以这样欺负笙笙?” 乔总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 “这些录像我没有交给警方,已经是对语峰最大的谅解了。”慕董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又提醒了一句,“今早警察来过,这宗车祸并不是一个意外,乔总,你养了两个好儿子,一个想欺负我女儿,一个想伤害自己的哥哥,真的应该好好反思了。” “你说什么?”乔总明显还不知道。 “笙笙需要休息,你没有其他事的话,请回去吧,先管好的自己的家事。”慕董冷冷说完,就把乔总关在了病房外面。 乔总在病房外六神无主地徘徊了一阵,最后打了一个电话后,几乎瘫软在地,她让自己稳了稳情绪,便快速离开了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八十一章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乔总, 最后提着早点来到了病房外, 敲响了病房门。 “咚咚咚。” 我推门进去, 笑吟吟地把早点递向了慕董, 柔声说:“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 我转头看向了玻璃窗里的慕笙。 终于看见我来了,慕笙虚弱地对着我笑了笑。 我也对慕笙笑了笑, 比了一个睡觉的姿势, 问了一句, “好不好?” 慕董冷着脸看了看我,“笙笙听不见的。” “我知道她听得见。”我看着慕笙对着我点点头, 我欣慰地也点点头, 坐到了慕董身边,“医生怎么说?” “一切都很好……”慕董很自然地打开了我给他买的早点,有些惊讶, 我今天买的是馒头,附带了一块腐辱, 一杯乌龙茶。慕董看向我, “笙笙跟你说过?” “我猜的。”我随口应了一声, 梦中的大人就喜欢吃这样的早点,我想看看,慕董是不是跟大人也有那么点小羁绊? 看来,我是猜对了。 “猜的?”慕董显然不信我这个解释。 我点点头,“或许梦见过吧。” 慕董看着我, 想到我昨天跟他说的那句前世今生,他迟疑地看了看手里的馒头,忽然把紧蹙的眉心舒开了,他缓缓说:“奚小姐,其实我总觉得,你有点面熟……” “说不定一千年前是一家人啊。”我笑着应了他一声,“只是,我现在叫奚欢,不叫那个名字了……” “什么名字?”慕董忽然来了兴趣。 “浣溪……”我喃喃地唤了自己一声。 慕董怔了怔,这个名字明明是第一次听,却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他没有说下去,开始静静吃早点。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觉得我面目可憎了?慕董不知道。 他现在只知道,看见我有些莫名的好感,他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病床上的慕笙,大抵是因为,笙笙喜欢我吧。 我站了起来,走到了玻璃窗前,微笑着凝望着慕笙,喃喃说:“再看见你,真好。”嘴角的笑意浓了起来,比三月春风还要暖。 慕笙嘴角一抿,也笑了起来。 第117页 这一次,我没有呵气,只是用手指在玻璃窗上缓缓写着什么。 我等你好起来。 慕笙静静看着我,微微一笑。 我每天都会来看你。 慕笙笑着点点头。 灯亮了。 慕笙眼底渐渐噙起了泪花,她点点头。 可就算熄了,我也找到你了。 眼泪从慕笙眼角滑下,她吸了吸鼻子。 不哭。 慕笙却含泪摇了摇头。 那我也哭了。 写完后,我揉了揉我的眼睛,装作要哭的样子。 慕笙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动了动手指,我知道她也想写字给我。 我静静看着她的手指,在病床上轻轻游走,幅度很小,可我知道,她写了一句什么话——不许丢下我。 害怕她看不见,我这次对着玻璃呵了一口气,清清楚楚地写了两个字——不丢。 慕笙吸了一口气,她安心地点点头。 我也安心地笑了笑,转过头去,却看见慕董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什么是不丢?” “我跟慕笙的小秘密。” 我笑着说完,看了一眼时间,这里的事算是可以放心了,我也该回单位去销假了。日子总要过,我也不能这样游手好闲地过每一天。 想到这里,我转头在玻璃窗上写了一句——我去工作,你好好休息。 慕笙点点头。 我也点点头,转头对着慕董说:“午饭吃聚贤楼的烤鸭,好不好?” 慕董一脸惊愕的看着我,我知道我肯定又猜中了,我并没有做太多的解释,对着慕笙微笑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病房。 上班,下班,带饭给慕董,看望慕笙,照顾老妈,这些事拼成了我每天的轨迹。当有些事成为了日常,那些普通人看起来“不正常”的事,也就变成了正常。 慕笙从重症监护室搬到了特护病房,又从特护病房到出院回家休养,这半年对我来说似乎过得很快,可对慕笙而言,过得似乎漫长了点。她想恢復从前那样的运动能力,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復健与训练,可我知道,她一定可以做到。 这天,与平常一样,我下班后,骑着我新买的小电驴去慕笙所在的小别墅看她。其实好几次慕董都喊了沈东来接送我,可是我都拒绝了。我更希望慕董知道,我对慕笙好,不是因为她是慕氏集团的大小姐,而是她是慕笙,是我一心一意爱的女人,我有能力顾好我事业的同时,也照顾好慕笙。 可是慕董还是不放心,专门雇了个私人护工照顾慕笙。每次我来看慕笙,护工都会知趣的避开,让我跟慕笙单独相处。有些事不用我特别解释,我相信她也看得出来。她看我跟慕笙的眼神从惊讶到释然,从疑惑到自然,我知道她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接受了我跟慕笙的关系。 今天看见我来,护工开了门后,对我神秘地笑了笑,指了指别墅外的花园,意思她先去那边走走。 我觉得脸颊有点烫,匆匆说了句“谢谢”,就走进了别墅。 “爸,你这是答应我了哈。” 我还没走到慕笙的房间,我就听见了慕笙的笑声,只见她伸出小指,对着慕董勾了勾。 慕董愕了一下,笑着说:“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家家的把戏?” 慕笙才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她勾住了他的小指,晃了晃,认真地说:“十指连心,勾过手指才算记得了,你答应我的,不准食言!” 慕董笑了笑,看着她,心里还是有些执念放不下,“我知道奚欢是个不错的人,只是慕氏总要有人继承的……”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慕笙的眼神给咽回去了。 “爸,你答应过我不提这些事的。” “好好好,不提,不提了。”他的余光瞥见了门口的我,慕董连忙说,“奚欢啊,你来得正好,公司还有点事没有处理完,我先走了,笙笙先交给你了。”说完,他就笑着站了起来,离开了慕笙的房间。 慕笙笑着对我伸出手来,“来。” 我放下我的包包,走到她的床边坐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这才发现床边竟有一个收拾好了的行李箱。 “你要去哪儿?”我有点紧张,她现在走路还不利索,我实在是不放心。 “你说呢?”她顺势将我扑倒在了床上,心疼地抚着我的脸,“你再这样每天跑来跑去的,万一老的比我快怎么办?” “怎么会呢?”我亲了亲她的额角,“又说傻话。” “这半年你能让爸对你改观,那我也可以让妈对我改观的……” “其实老妈最近已经不唠叨我们的事了。” “傻瓜!”她突然嗔了我一声。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飞快地吻了我一口,我不觉心口一热,她又飞快地吻了我一口,水灵灵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冬天的夜晚好像比夏天长点……”说着,她的脸蓦地红了起来,“我觉得这儿有点冷……” 我哑然失笑,只觉心跳得快了一些。 “就会傻笑……”作为惩罚,慕笙颳了一下我的鼻尖。 我终于反应过来,她刚才跟慕董约好的是什么事?——她想跟我一起住。 我惊喜地捧起了她的脸颊,也准备给她一个惊喜,“其实,我跟妈说好了,今晚不用回去的。” “我有个小秘密要告诉你……”慕笙突然笑得神秘了起来,“我最近在电话里面喊她妈妈,她没有再纠正我了……” “什么?”我又惊又喜地看着她,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她会悄悄地联繫老妈,想来老妈今天松口,绝对不是偶然事件。 “所以呢?你带不带我走?”慕笙笑着勾住我的颈子,“可要想好了再回答哦。” “笙……” “唔……” 慕笙还来不及应我,就被我用吻封住了她的唇。 “你偷袭……唔……”她挣开了我的唇,笑着抗议了一句,但是很快就被我的唇再次封了口。 带,必须带她走。 只是,今晚我想留下,留下做点什么“有意思”的事。 “砰……” 我想,护工肯定要发誓说,她已经非常非常轻地关门了。 我松开了慕笙的唇,通红着脸看着她,“我们……好像放肆了点?” 慕笙歪着脑袋枕在了我的心口,听着我熟悉的心跳声,她哑然失笑,“奚欢,今晚我听你的,我们留下,明天你再带我走……” 我紧紧圈住了她的身子,羞声问:“那个……既然……门都关了……我们……” “我们什么?”慕笙抬起了通红的脸,她坏笑着看着我,“我腿脚不灵便,你不能欺负我!” 第118页 “那……” “我欺负你!” 她才说完,就一口吻在了我的唇上,小手悄悄地解开了我衬衣最下面的那颗扣子——其实,她少说了一句话,她腿脚确实不灵便,可是手指呢,还是恢復得很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继续,下章正文完结~当然,还准备了一个小番外~ ☆、第八十二章 晨曦金灿灿地洒落在卧室之中, 照在慕笙雪白的肌肤上, 也照在了她因车祸留下的手术疤痕上。 我比她早醒一些, 我原以为我能坦然面对她身上的疤痕, 可我看见那些疤痕的时候,心还是狠狠揪痛着。 我差一点, 又与她错过这辈子。 我心疼地俯身去亲她背嵴上的疤痕,一处一吻, 每一下都是我的心痛。 “痒……”慕笙被我吻醒, 她红着脸推了推我的身子, 赶紧把被子拉着盖住了自己,羞声说, “你又偷偷欺负我!” “还会疼么?”即便是她用被子盖着, 我也忍不住伸手过去轻抚那些微微隆起的疤痕。 慕笙抓住了我的手,她轻轻地吻了一口我的掌心,温柔地贴在了她的脸上, “那你的手还会疼吗?” “不疼……” “那我也不疼了……” “不准骗我。” “真的!” “真的?” “好像……还是偶尔会疼一下下……奚欢你……” 我突然把她翻了过来,撑着身子, 轻轻地覆上了她的背嵴, 把她背上的疤痕看得更清楚, “吹吹……就不疼了……” 像是当年的浣溪与萦笙,我笑着解释了一句,就凑过了身去,轻轻地吹了吹那些疤痕。 “痒……”慕笙缩了缩身子,笑着说, “你哪里是帮我吹吹啊,你是在对我做坏事!” “坏事才不是这样做的。”我很认真地回答她。 慕笙狡黠地笑着问我,“那坏事是怎么做的?” “回娘子,是这样做的……”我的手指沿着她的嵴柱往下撩去,激得她不禁身子颤了一下。 “你叫我什么?”慕笙恍然发现,我喊了一句她等了很久的话。 “曾经有人说,想要用一世的沉默,换我唤你半生娘子……”我拢住了她的身子,心口紧紧贴在她的背心上,莞尔说,“你做到了……” “你都想起来了?”慕笙激动地问我。 我吻了吻她的耳垂,“是啊,想起来了……” “奚欢……”忽然眼底有了泪花,她扭了扭身子,终是翻过了身来,对着我,勾住了我的颈子,“可你只喊了我一次,不够的,完全不够的……” “只要你喜欢,想我喊你几次都行。”我凝眸看着她,忍不住凑过了唇去,在吻上她唇角的前一刻,深情地说了一句,“我都是你的……” 慕笙深情地看着我的眉眼,她重重点点头,“我……也是你的……”说着,她吻上我的唇的同时,缓缓地打开了双腿,腾出了一只手来,牵住了我的手往下挪去。 我又惊又喜地看着她。 慕笙不知餍足地又吻了我好几口,凑到了我的耳畔,细声说:“只此一次……过时不候……” “那……”我故意把话只说了一半,慕笙惑然看着我。 “我们还是下午点再走吧……”我羞声说完,慕笙自然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既然过时不候,那……岂能只此一次? 中午的时候,在护工热辣的目光中,我小心推着慕笙从房间走了出来。 “行李箱还没拿呢……”护工提醒了一句,原来她昨天看见我的时候,笑那么神秘,看来是知道慕笙的打算。 不等我应声,慕笙马上笑着说,“我已经通知沈东来了,他一会儿来帮我送去。” “那小姐您不等沈先生开车送你?”护工提醒了一句。 慕笙笑着看向了我,“车子我已经坐怕了,换换也不错。” “你就不怕我技术太差吗?”我微笑着问她。 慕笙却点了点头,话中有话地说:“多实践实践,技术总会好的……” 我忽然意识到慕笙说的并不是我骑小电驴的技术,赶紧干咳了两声,“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好啊。”慕笙低头窃笑了一声。 护工似是也懂了什么,她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跑在最前头,帮我把屋门打开后,又帮我一起把慕笙抬下了玄关的小坎。 “谢谢。” “不用,应该的。” 我对着护工点头轻笑,护工也对着我点头轻笑,接手帮我先扶着慕笙的推车。 我把小电驴发动骑过来,停稳后,走到了慕笙面前,对着她伸出了双手去,“别怕,我扶着你,你不会摔的。” 慕笙微笑着扶住了我的双臂,“摔了也不怕,因为你比我还要疼……” “傻话!”我心里又暖又甜的,小心扶着她缓缓挪到了小电驴边上,忽然将她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了后坐上。 “这些日子啊,练过了,绝对不会抱不动你!”我拍了拍手臂,坐到了她的前面,扭动了钥匙,回头对着笑着说,“其实,你还可以再长那么点肉……” “你说的哦,以后胖了抱不动我,你可别后悔……”慕笙笑着说完后,便伸手圈住了我的身子,枕在了我的肩头。 我微微侧脸,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看着前路,“坐稳了哦,我们回家了!” “回家了……”慕笙若有所思地轻轻念了一句,她嘴角一扬,笑得格外幸福。 其实,只要有我在,哪里都是家。 阳光从树隙间流泻而下,撒满一地金灿灿的斑驳。 我带着慕笙沿着公路缓缓前行,我看着远方高楼的轮廓,会心轻笑,“笙……” “嗯?”她柔声应我。 “我们一起慢慢变老好不好?” “好……” “谁也不许走快了,也不许走慢了。” “好……” “我们其实可以要个臭宝的。” “臭宝?” “呵,对,臭宝。” “是狗狗吗?” 我哑然失笑,再等一段时间,我想,我们的人生里该有那么一个小惊喜出现。 “奚欢……” “嗯?” “你走错了。” “什么?我老妈家是往这边走啊……” 第119页 “先去你的小公寓好不好?” “为什么?” “先去那边啦。” “好,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点点头,把小电驴调转了一个方向,往我们最初重逢的小公寓骑去。 上次芳芳说,我在烧水的时候睡着了,差点把我的小公寓烧掉,也不知道现在的房子还是不是那个样子? 我停好了小电驴,走到了慕笙面前,半蹲下去,笑着说:“来,我背你上去。” “好啊!”慕笙开心地扑到了我的背上,由着我将她背了起来。 打开了单元门,我背着她来到了我所在的楼层,最后站在了我的小公寓门前,这门的颜色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她一手勾着我的颈子,一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在我面前晃了晃,“锁呢,已经换过了,这把钥匙我很早就想给你了。” “难道说……”我忽然意识到,这些日子慕笙并没有乖乖养病,多半偷偷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往下一点,一点点就好,我能开门!”慕笙有点小激动。 我笑着把身子往下低了低,慕笙终是把房门打开了,她推开了房门,看着里面的一切,笑着问我:“惊喜吗?” 小公寓已经被重新装修过了,墙上挂着好些字画,上面的诗句,都是萦笙当初喜欢的,其他的,一切如旧,只是,似乎什么都是两人份的。 两人沙发,两人饭桌,两人咖啡杯……不用多说,卧室肯定也是双人床。 我哑然失笑,背着她走了进去,把门关上好,小心地把慕笙放在了沙发上,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后,回头对她点头说,“好看!是我喜欢的风格……” “钥匙别忘记了。”慕笙把钥匙递向了我。 我把钥匙拿在手里,“你什么时候做这些的?” “我还嫌晚了点呢。”慕笙握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的身边,顺势靠在了我的肩头,“以后啊,你得亲手照顾我了,你可不能反悔。” “我怎么会反悔呢?”我将她拥在怀中,只觉得幸福来得太快,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还怕你后悔呢。” “我还有个小秘密要告诉你……”慕笙突然对我勾了勾小指,让我靠近她一些。 我莞尔靠近了她,她轻轻地咬了一口我的耳朵,缓缓说:“其实……那个收好的行李箱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我愕然看着她。 她眯眼轻笑,“爸说,公司管理这半年,他好不容易养好的老命又去了一半,所以啊,以后我得自己打理,他呢,想去环游世界……” “小心身体。”我心疼地亲了一口她的额角,“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你只管说……” “我还没说完呢。”慕笙笑吟吟地看着我,“爸这次约了一个人,一起去环游世界,我有点不放心,所以啊,给他们找了一个专属导游。” “专属导游?”我惑然看着她,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芳芳的来电。 “喂,芳芳?” “奚欢啊,姐沾你的光啊,跟着伯母去旅游了哦,老大那边你可要帮我盯着点,可别让新来的那几个把姐的位置占了啊!” “原来……”我对着慕笙会心一笑,“怎么会呢?你能请那么长时间的假,肯定是有人帮你了吧?” “总要让姐得点好处嘛,好啦,不说啦,要上飞机了,姐会帮你照顾好伯母的!回来记得还姐人情啊!就这样了!拜!” “拜。” 我挂了电话后,忍不住笑着拥住了慕笙,“你到底还有多少小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慕笙神秘地笑了笑,“佛曰,不可说。” “真的不说?”我突然想去呵她痒痒,却被她先一步呵到了我的痒,“你……耍赖啊!” “我就耍赖!你……唔……” 她被我突然欺身压在了沙发上,狠狠地给了她一个深吻,等她意乱情迷的时候,我却故意松开了她的唇,害她意犹未尽地往前追了一截。 “奚!欢!” “慕笙……”我扣紧了她的手,凝眸深情地看着她,“这辈子……你哪里都不准去了……” “你也哪里都不准去了……”慕笙仰起头来,点吻了我一口,笑容忽地灿烂了起来,“生生世世,我们都一起慢慢变老……” “好……” “不许食言。” “食言的是……” “是什么?” “天天被吃的那个!” “奚欢!你变坏了!” “哈哈……唔……” 欺负慕笙,总要付出点代价,可这个代价,我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正文结束~后面还有个打开脑洞的小番外~~同样的,考据党放过=。= ☆、番外 圆圆的月亮悬在天幕之中, 月光洒满一园的月华, 照亮了沟渠中的一双人影。 萦笙提着小灯, 坐在田埂边, 她笑着指向天空中的月亮,“浣溪, 你看,月牙儿长大了, 就不是月牙儿了。” 我点点头, 牵过她的手, 在她掌心缓缓写道——萦笙长大了,也不是小姑娘了。 萦笙笑吟吟地挽住了我的手臂, 歪着脑袋靠在了我的肩头, 回味着今日吃的野菜,她美滋滋地道:“浣溪,明儿我还想吃你做的菜。” 我点头轻笑, 搂住了她的肩。 萦笙提着小灯在我面前晃了晃,她欢喜地看着小灯中的烛火, “浣溪, 我还要你再给我做一盏灯, 到时候,你一盏,我一盏,便是成双成对的了!” 好…… 我伸手与她一起握住了灯柄,灯火照亮了我与她染了红晕的脸。 我浅浅笑着, 缓缓移近她的脸,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印上一吻,这样的日子,很好,很好,很好。 萦笙羞红了脸,她垂下了脑袋,软声道:“浣溪欺负人……” 我慌忙摇头,下意识地想去牵她的手解释。 她却趁机抬头,飞快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傻浣溪……你就不能再胆大那么一点点么?” 我……不敢…… 萦笙悄悄地舔了舔唇角,她欺身逼近我的唇,“看来浣溪是不会……那……我只好……教教你啦……” 当她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我只觉心如鹿撞,情不自禁地随着她的吻开始慢慢沉沦。 萦笙…… 只要是你…… 你怎样待我,我都喜欢…… 第120页 一抹浮云羞然遮住了明月,天地为幕,这一夜,足称良夜…… 当夜色退去,我缓缓从梦中醒来,不觉哑然失笑。 我看着我怀中睡得正熟的慕笙,和你重逢之后,那些哀伤的梦境已不再出现。 梦中的萦笙跟浣溪,岁月静好,现实中的我与慕笙,岁月静好。 真好。 我紧紧圈住了慕笙,只觉自己现在是这个世上最幸福最幸福的人。 忽地,慕笙的手机响了起来,终于还是把她给吵醒了。 “hello,dr 插n?” 我不知道她听到了一个什么消息,只见她激动地从我怀里坐了起来,继续说:“is it true?” 我怔怔地看着她,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忐忑。 “thank you!ok,see you。” 看着慕笙兴沖沖地挂了电话,我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慕氏海外市场有什么……” “奚欢,我可能要给你一个小惊喜了。”慕笙神秘兮兮地对着我笑着,她忽然用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尖,“几年前,某人说,想养一个臭宝的,对不对?” “……”我是真的以为,慕笙没有把那句话放在心上。 慕笙很认真地看着我,“以后我们两个的宝宝,可一点不臭……”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慕笙蓦地笑了起来,“还记得那个双雌生殖的新闻报导吗?” “嗯?” “我觉得很感兴趣,所以悄悄地资助了他们,刚才他们说研究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所以……” “所以?”我也紧张了起来。 “我们去看看最新进展?”慕笙笑着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 “真的……可以?” “这世上有很多不可能,你跟我已经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了,有些小惊喜,或许也能从不可能变成可能……” “那……那……” “傻奚欢,咱们明天请假,出国旅游一段时间!” 慕笙说出了她的建议,我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她压在了身下,“在那些事之前,我得先惩罚一下某个人……” “为什么要惩罚我?” “把我吵醒了啊。” “明明是电话……唔……” “我……不……管……” 于是,我又做了一次幸福的“替罪羊”,被某个小女人吃得干干净净。 若干年后…… 一个小屏风立在客厅中,屏风上面,缓缓走出一个小皮影人偶,穿着粉色的衣服,脸蛋红红的。 “故事的开始,是古代一个千金小姐,她自小就没有了妈妈……”慕笙在屏风后表演着今天的故事。 “她好可怜啊……”红红的小脸,水灵灵的眸子,小心心瘪了瘪嘴,回头看着我,像极了小时候的萦笙,“妈妈,你们也做她的妈妈好不好?” “为什么呢?”我忍俊不禁地看着她,把她抱在怀里。 “因为……因为……因为……”小心心揉了揉脑袋,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理由,“因为我有两个妈妈,可以分她一个!” 皮影人偶突然在屏风上不动了,我赶紧轻咳了两声,牵着小心心说,“这个故事好像不好听,那……妈妈带心心去做小灯笼,好不好?” 小心心点点头,“好啊,好啊,我喜欢做小灯笼。” “心心!你刚才说什么?” 慕笙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我连忙回头赔笑说,“大概,是我们听错了什么。” “不行,话得说清楚!”慕笙走了过来,小心心有点害怕地躲到了我的背后,小手紧紧抓着我的小手。 “妈妈好像生气了……”她奶声奶气地小声说了一句,好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慕笙在小心心面前蹲了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心心,你想把哪个妈妈分出去啊?”说完,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可要想清楚再回答哦。” 小心心想了想,她无辜地对着我眨了眨大眼睛,我只能对着她也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妈妈……”她突然伸出手去,抱住了慕笙,“我肯定捨不得你啊……” 这次换我不开心了。 “那我呢?”我佯作生气地问她。 “妈妈也是我的……”她对着我吐了下舌头,腾出一只手来,揪紧了我的手,“你们都是我的……” “那么贪心啊?”慕笙满意地笑了起来,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多逗逗她。 “我就……就……贪心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小心心心虚地说完,突然开始撒起娇来,“妈妈……心心饿了……”说完,她松开了小手,委屈巴巴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真的饿了……你听……咕咕叫呢……” 慕笙再也绷不住笑意,她抬眼给我递了一个眼色,“心心饿了哦……” “恩……我记得我今天在烤箱里做了蛋挞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拿出来给心心吃。”我还了慕笙一个眼色,“那心心的小灯笼就……” “我带心心做。”慕笙牵住了小心心的手,走到了书桌边,拿起了一根小铁丝,先扭成了一个弧度,“心心,看好了,这灯笼呢,先要把架子做好……”似是觉察到我在含笑看着她们,慕笙笑得浓了几分,“我好像……也有点饿了……” “怎么能让你饿着呢?马上就好!”我笑着走进了厨房,忍不住嘴角漾起了浓浓的笑意,这是我期待已久的生活,也是我想用一辈子好好守护的岁月。 “傻笑……” 当慕笙温暖的双臂从我肋下伸了过来,我被她从后面贴心抱住,心,蓦地一跳,“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我的傻奚欢,会做什么好吃的给我吃?”慕笙的脑袋枕在我的肩头,她抱着我,轻轻地晃着,“哦,原来早就准备好了一个提拉米苏小蛋糕……” “知道你喜欢吃,所以就偷偷给你买了一个……”我覆上了她的双臂,有点小抗议,“只是啊……你这样抱着我,我可没办法把蛋糕拿出去了……” “在这儿吃也可以啊……”慕笙轻轻地蹭着我的脸颊,开始撒娇,“你餵我吃!” “好……”我用小叉子挖了一小块送到了慕笙嘴边,“尝尝?” 第121页 “我才不要这样吃……”慕笙显然不满意我这样的伺候。 “那……”我恍然大悟,一口把这块提拉米苏吃了,吧唧了下嘴,“嗯……这家的提拉米苏好像不够甜。” “奚!欢!”慕笙想要抗议,可很快地,我便咬着一块提拉米苏餵向了她。 舌尖轻轻地一顶,蛋糕便送入了她的嘴中。 可是,既然要加糖,怎么能仅此而已呢? 我情不自禁地转过了身去,舌尖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的唇,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将她压在了厨房的空墙上。 此时此刻,她所有的抗议,都是无效的! 我一直没有告诉她,其实我也饿了,可对我来说,最甜的点心并不是提拉米苏,而是她的唇。 “妈妈……”当小心心的声音在厨房门口响起,我终于放开了慕笙,我们两个红着脸看着小心心,想要解释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小心心走了过来,揪了揪我的手指,又揪了揪慕笙的手指,她仰起了小脸,笑眯眯地说:“我也要妈妈亲亲……” 我与慕笙会心一笑,一起将小心心抱了起来,一人亲左边,一人亲右边,小心心在中间,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心连心。 “嘻嘻……”小心心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我悄悄地看嚮慕笙,她也悄悄地看向了我,不用说话,我知道,我们两个都在想同一件事——今晚,等你。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写完这个故事,突然觉得很平静,很平静,像是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开始,理所当然的结束。前世的萦笙跟浣溪,两情相悦,可是那样一个背景註定不得善终,而今生的慕笙跟奚欢,从来都不是屈服于生活的人。所以,当古代篇结束后,长凝并没有马上切到甜蜜的章节,我希望大家能看见一个积极温暖的奚欢,而不是怨天尤人的奚欢。 生活虽然很苦,但是只要内心的明灯在,总有一天会等到属于每个人的那朵幸福灯花绽放——这个故事,我希望大家能看见这么一点点温暖的存在。 ps:番外里面提到的双雌生殖技术,目前日本成功做成了两只老鼠的实验,我相信这个技术会慢慢成熟起来,至于能不能用于人类,还是个未知数。当然,有希望总是好的,对不对? 第一次尝试写了半本现代文,讲真的,真的好不适应,所以明显的古代部分更能代入。不过,长凝也努力尝试过了,恩,没办法,还是写古风吧,嘿嘿,咱们下个故事见。 明天开始,将会日更《长歌行》,还有一个新坑长篇古风故事《眼儿媚》,目前只开了文案,等《长歌行》写完,就开始一心一意写新坑,欢迎各位小天使们先收藏耐心等待哦~么么哒。 流鸢长凝 2017年10月3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