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美学泥石流》 第1页 [bl同人] 《(红楼同人)红楼美学泥石流》作者:灯笼壳子【完结+番外】 文案:1v1双向初恋发誓无分叉,攻对受宠到噼叉, 受甜美得能征服奇暖! 「我希望人们不只在乎我的颜值和异能,而更多注意到我在造型设计上的才华。」 暖暖攻略系统:行啊,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遇到林湛阳之后,御君辞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换一套造型不能解决的。 如果不能,那一定是没开启造型特效。 内容标籤: 红楼梦 穿越时空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湛阳 ┃ 配角:御君辞 ┃ 其它: 第一章 诈尸 外出採风遇到五十年难得一见的星际风暴意味着什么? a.身体被碾碎成粉末 b.家人(如果有)开始了漫长的状告学院之路 c.该学院在付完一笔高额赔偿后增加一批插班生 具体到林湛阳个人,那么还要多出两条: 「终于没有一个怪物来跟我们抢每年各大奖项了!」——武器制造与附魔学院学生们热泪盈眶。 「林、林湛阳?是那个年年垫底的万年吊车尾吗?」——艺术与创新造型系学生想了半天,不确定道。 林湛阳,星际歷4028年死于星际风暴,终年27岁,死后由于未满成年期30岁又无父无母,所有歷史创作作品的所有权归养大他的社区接管。 林湛阳,天历三年,死于家中,死因脑部受到重击导致颅内休克,继而引起内脏衰竭,终年仅十二岁,父母亡故,家徒四壁,亡故后一日方才有邻人发现断气。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周五早晨,林湛阳醒来的时候发现空间跃迁还没完全结束,鼓膜中震盪充斥着高频振动,引起了生理上的不适。但这点头晕完全不能打断一个脑残粉即将接近偶像的激动。 他是帝国大学艺术与创新造型系的二级生,孤儿出身的他能够考入帝大并作为特招生免掉60%学费,实在是千千万万社区孤儿的人生楷模和精神象徵了。 当然,本来林湛阳是可以获得学费全免外加全额奖学金的优待——前提是他改考武器制造与附魔学院。 可他没有! 我们有理想、有追求、有原则的林湛阳,他坚持了自己从小到大的追求,矢志不渝地踏上了追求自我美学的道路,毅然决然地坚持要成为一名崇高的社会名流造型师。 这次他听说水蓝星十年一次的美人鱼孵化浪潮开始,作为一个美人鱼发烧友,林湛阳当然不能错过了。他坚信着从水蓝星回来的自己,已经能够在美学品位上得到新的升华。 为此,他不惜省吃俭用半年,又破例增加接下了20%的武器附魔私单,买下了市面上智脑最新的暖暖搭配攻略,打算好了去水蓝星好好提升自我。 等跃迁结束了就开智脑查去鲛人乐园的最近路线!林湛阳有些雀跃地想着。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忽然失去了知觉。 他在思维波断开陷入黑暗的那一剎那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是五十年难得一见的星际风暴! 他,和整船人,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堙在星际风暴中,化为尘埃了吗? 美人鱼没有了,他的美学也不可能了。一想到这个,林湛阳简直心痛到无法唿吸。 大概是林湛阳的怨念实在是太强大,思维波在断开很久之后,居然又重新断断续续地连接上了!他勐地一用力,居然能睁开了眼。 虹膜上像是被覆着一层粘液还是薄膜一样的东西,眼前一片黑影中偶尔摇晃过一两缕白光,耳边拉拉杂杂、起起伏伏地低域的电波震动,还不断有「笃笃笃」木头似的敲击声——不要紧,这大概是刚刚检修好的思维波还不太稳定。能活下来就证明他果然和美人鱼们是上天註定的缘分! 林湛阳想要起身从包裹住自己的营养舱里爬出去,这东西真的太紧了。大概刚刚的风暴影响到了舱内的气压,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是真的太沉重了一点。 林湛阳稍微一动,气压就是一沉……咦不对,这不仅仅是外部气压,好像更深重的是、是从身体内部发出的? 林湛阳是个特别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他深吸一口气,勐地一吐,撑起身体,将营养舱麻烦的舱门整个推开,外头明晃晃的光线瞬间刺入眼中。 「咳、咳咳——咳咳咳!」 林湛阳剧烈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趴在营养舱门口,咳得死去活来。 他的虹膜里不知道黏上了什么东西,与光线一接触,顿时化成两股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涌了出去,煳了他一脸。 眼睛源源不断地涌出那种奇怪的液体,把他的视线模煳成了一片斑驳,又迎着强光,从极黑到极白,他什么都看不清。 「嗡——」的一声,耳朵里突然传来巨大的电流嗡鸣声,林湛阳下意识捂住了耳朵闭紧了眼,一阵乱流过后,便是熟悉的电子音,还有柔和的bgm响起。 电子音:「智脑检测到宿主脑电波!脑电波对接完成!智脑重启完成!初步检测发现宿主生活环境发生巨大改变,智脑无法搜索到能源配给站,建议宿主开启节能模式!」 电子音:「滴——智脑初步检测完毕,推荐保留基础生活模块,推荐开启暖暖搭配攻略,帮助宿主度过异域适应期!」 第2页 「开、咳咳咳、开启。」 说出这句话后,林湛阳意外发现哪里不对:刚刚一直萦绕在耳边的那些声音,怎么忽然间全部消失了,周围的一切安静得诡秘,只有身体各处的疼痛是真实的。 就像是一张弓拉到了最满,总要有松开的时候。凝滞的气氛也是这样,在安静到了极处,就会有沸腾炸开锅的时候。 「诈尸啦——!!!」 耳边陡然有越过了低域阈值的超高音穿透耳膜,林湛阳顿时被吓,腿一软就跌进了身后的营养舱里。 咋了?星际风暴又来了吗? 这年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姑苏林氏一个小子,咽气了三天,忽然躺在棺材里回魂了。还从阎王殿上偷来了一身神鬼的蛮力,十岁出头的小鬼头徒手掀开了钉钉牢的棺材板给掀了。 这事儿在一夜间疯传了整个金昌县,完了更直接走出县府,走向社会,借着这林家盘根错结在姑苏大地上绵延不知多少里的佃户口口相传,不出一月,满姑苏怕是都知道这桩死人復活的奇事了。 至于这林氏小子姓甚名谁? 「侬赖嘿想撒么子喏,吾又不似要去见他,晓得这个作撒啦。」 主人公不过是传说里的一个代号,南方人向来不爱管这种别人家的闲事。操着一口出了几里地就半听不懂的吴语,河边打衣服的姑娘们嬉笑两句,便略过这个神奇的小子,畅想着泰半是那姑苏林家积福造德,才值当显出这等神迹了。 「我早说了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快点,用石头把这狗窝砸了!免得他将阴间的晦气都带回来!」 至于正经的林氏一族向来祖居在桃花坞边上。 桃花坞是极漂亮的地方,可惜漂亮的地方却被不怎么漂亮的人给糟蹋了。林湛阳咳了两声,从能看见桃花坞一个角角儿的小窗台上转过身,正正对上那一熘站在他破败的小屋门口的小萝蔔头,推推搡搡在说着什么,反正林湛阳是听不懂的。 他听不懂,辣鸡智脑开了节能模式后的语言运算速度也慢到绝望。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能感受到这些人形生物肌肉语言中传递出的不善。 这是要打架?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下文,之前的语言组织有点尬emmm…… 第2章 闹剧 打就打咯!这边是没在怕的! 林湛阳作为一个从小在星际社区幼儿园长大的帝国幼苗,能够一路从众多兇残小萝蔔头中茁壮成长,仰赖的看家本领就是一身过硬的武力值。 于是门边的那些,简称为林家众小,推推搡搡,就看见原来歪在床上的病鬼忽然转过头,一双圆熘熘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他们的方向。 黑漆漆的瞳仁,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 林湛阳的眼白透着一点浅浅的蓝,瞳仁和眼白就分得格外界限分明,一双眼睛像是水洗过的艺术品似的。黝黑的瞳仁在光线下折射出兽瞳似的碧绿,透着一股凶性,像是有一把小勾子,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注意到他的眼睛。 阳光透过木屋的缝隙洒进屋中,模煳间林家众小竟然产生一种错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只人嫌狗憎的小杂种,而是一只蠢蠢欲动的小狼狗。 小狼狗就算再小,咬一下也是疼的。 不过你不能指望这些刚学会同伴霸凌的小毛孩去欣赏这种魔性的艺术感。 他们嵴背一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病痨鬼可是命硬得连阎王爷也不收!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小、小杂种你想干嘛!」 「扫把星,不要以为我们会怕你!」 林湛阳看着他们的嘴巴开开合合,并不想花多少工夫去纠结他们在说什么—— 全宇宙打架不就是放点没营养的屁话嘛? 谁强谁弱都好,拳头硬才是打架时候最标准的通用语! 来吧,我准备好了!林湛阳眼神晶亮,神采奕奕。 看在林家众小眼里就是厉鬼无常、勾魂恶火。 「哇——鬼崽子打人了!要打人了!」 领头的那个最是直接地与林湛阳眼神接触,受到的压迫也就最大,居然哇地叫了一声,转身推开人群往外挤着逃出去。 他一动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一样,林家众小也纷纷怂得外挤。可他们忽略了门口自己抱过来的石头,一不小心居然就有人摔了下来。 林湛阳一愣,差点笑出声 胆子就猫儿这么丁点大,居然还敢来砸他家东西。 忽然林湛阳看到其中一个摔倒在地的幼崽要爬起来,身后却有另一个幼崽嗷嗷哭着,没看见他就要踩到他撑在地上的手。更要紧的是,他如果站不稳,跌下来的路径上正好有一块尖锐的石头对着脸。 林湛阳身体快于思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手一个,将两个快要搭伴儿缠在一块儿的幼崽提了起来。 胸口还因为勐然提速的剧烈运动,勐地传来一阵剧痛。 勉强压下要涌上喉间的咳嗽,林湛阳兇巴巴地瞪了两只幼崽一眼。 他倒不是圣父发作,只是星际时代每一只幼崽都是珍贵的,即使他们在成长过程中要经歷过种种磨难,但幼崽是种族发展的希望,这一核心观念始终不变。林湛阳虽然还没成年,27岁的年纪却已经早早脱离了十五年的幼生期,当然也懒得跟这些幼崽一般计较。 第3页 ——虽然准确来说,他这具身体也还是个幼崽呢。 只是林湛阳自以为的警告眼神,看在那两只浑然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的幼崽眼中,却成了厉鬼要来吃人的前兆了!他们先是一懵,随即发自内心地惶恐起来。 「哇哇哇——」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不好吃的!妈妈——」 极具穿透力的分贝刺进林湛阳耳朵里。林湛阳眉头一皱,只能听懂这其中和星际语一样的「妈妈」的发音。 应该是妈妈吧?果然「妈妈」还真是全星际通用啊……而且古往今来的幼崽遇到事,还都喜欢找妈。林湛阳默默想到。 为了自己的耳膜着想,林湛阳手一松就要将人放开。却忽然听到门口处传来一阵尖叫: 「要死了!你干嘛啊!你要对我们家小宝干嘛!」 林湛阳懵逼地看着一个妇女忽然激动地冲过来,拍打着他的手,然后迅速拉过一只幼崽护在身后,像是一只老母鸡一样,威风凛凛地沖自己叫骂起来。 虽然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好像误会了? 林湛阳顿时有些郁闷,心里再一次地抱怨起辣鸡智脑的语言运算系统龟速来,害得他连辩解都没地方说去。 说曹操,曹操到。智脑的提示音姗姗来迟,又来得真是时候。 「叮,语料库收集阶段一完成,是否立刻载入?」 「是!」 林湛阳眼神有些漂移。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当又聋又哑的小可怜了! 语言载入的过程虽然不慢,但也需要时间的,等智脑提示「叮,语料载入完成」的时候,林湛阳觉得耳朵嗡的一下,忽然有无数原本觉得无意义的、嘈杂的话涌了进来。 「鬼崽子要吃人了!」 「从阴间爬回来的鬼!」 林湛阳有些晕眩,他虽然听得懂,但这种陌生的语言从发音转化成文字理解还需要一段时间,以至于他的反应有些迟钝,隔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来,那些细碎的是声音来自门边墙外那些围观的好事者。 「剋死了爹妈还不算,现在还想吃我们家孩子吗?!石头砸脑袋都没能砸死,咽了气还能从鬼门关爬回来,你是上辈子做了多大的恶事,累得阎王爷都不肯收你!你个命硬的丧门星。可老娘不怕你,告诉你,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老娘这就请法师把你收了去!」 而最长最刺耳的这句话,便是来自他面前这个泼辣的妇女,一手插腰,一手护着身后哭号的幼崽,嘴里骂骂咧咧。 说完这话那女人瞪着一双眼,心脏扑通扑通跳,眼睛紧紧盯着林湛阳,就怕这小兔崽子忽然亮出獠牙,冲上来把自己喉咙咬断。 不过最后还是没有。 女人壮起胆子,唾了一声,到底也就是个鬼娃娃呢,凶性还不够,也就会欺负欺负小娃娃! 想着女人便全没有什么惧意了,冲着林湛阳又重复了一遍「一定收了你」,便抄起吓呆了的儿子登登登跑出了门。 其他幼崽也跟着哗啦啦撒开脚丫子跑了出去。林湛阳的家本来就因为家徒四壁显得空旷,现在这么忽然人走楼空,显得越发空荡荡了。 独留下林湛阳一个,有点艰难地想着那句「一定收了你」是什么意思。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会儿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基本上是重写了…… 第3章 出路 林湛阳不想纠结,可现实却让他不得不纠结。 很快就到了饭点的时候,林湛阳硬生生等到了太阳下山,却都没有等到今天邻居大娘给他送饭来。 难道是今天有什么事,把他忘了? 完全没把幼崽间打架放在心上的林湛阳想着。 窗外残空染血,林湛阳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摸着肚子爬下了床。 邻居家果然很热闹,这次林湛阳能够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那怎么办?我一声不吭不送东西过去,族长知道了不得怨我啊!」 这个声音很熟悉,林湛阳一下子就认出来是邻居大娘的,之前她进门前总会扯着嗓子在门口叫门,还好「林」这个字的发音和星际语一样,否则第一次以为家中误入盗贼的林湛阳差点就要把人打趴下。 「亲娘呦!你在想个啥!那个鬼娃娃死了都不会有人给他掉眼泪,就你老实听族长的话。你看他现在把街口林富家的崽子欺负了,林富那婆娘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啊!你再送东西给他,那婆娘能把咱家一块儿恨上!」 「对啊阿娘,再说了……丰丰往常也跟那些孩子一起玩的,今天是被我拘着才没出门。这万一那鬼娃娃记恨上那些小崽子,连带着下次连丰丰一起欺负了,我可往哪儿哭去呀!丰丰可是您唯一的孙子啊!」 「那我、那我就一声不吭,不送了?」 「别送了别送了!」 「阿娘,族长那边也好交代的。他不是都能下地打人了吗?可见这病早就好了,您还有啥可操心的!」 「……」 林湛阳摸着发饿的肚子,心里面有了一个认知。「他不但病好了,还恶形恶状,极为可怖」,大概类似这样的消息传遍了桃花坞。对于林湛阳来说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他没有免费的能量供给了。 原来这里不是统一配给食物的吗? 第4页 幼崽的生活资料没有最起码的物质保障,对于林湛阳生活的年代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过去了,以至于林湛阳一开始接触到这个概念的时候,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食物没有最低统一配给,未成年也没有社会关爱保障。这里真不是一个合适的居住地点。」智脑也跟着义愤填膺。 「还好吧。」林湛阳倒是想得很开,「物质文明没有发展到相应水平而已,不需要太过在意,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把肚子填饱了。」 这么想着了林湛阳就特别果断地去敲响了邻居大娘家的木门。 里头聊天的声音勐然一顿。半响才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年轻女人开了门。看到是他,勐然就往后倒退了一步,林湛阳还听见一声压低的惊唿从她喉间冲出来,到一半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林湛阳抬起头,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哎呀……是、是阳阳啊,怎么了啊找大娘什么事?」邻居大娘勐然站起,凳子都翻倒在地上了,去没空管,快步走过来将女人拽到一边,胖胖的脸上堆起笑,一如她之前对自己那样和气。 「我饿了。」林湛阳现在说话还不太顺熘,就挑着最简单的说。 邻居家虽然商量着要断了他的伙食,不过对于这种冲上门来讨饭吃的霸王行径,却是不敢拒绝的。 也就一顿饭,还是先别惹这鬼娃娃。 他们这边想着,林湛阳也并不打算一直赖在这边吃下去。今天意外来得太快,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他现在的智脑勉强维持运转的依据就是仰仗他那一点点摄入中的能量,实在是不能轻易断了。 否则他也不乐意坐在这边,听他们自以为低声的窃窃私语啊。 既然知道能量供应不是这里未成年幼崽的标配,林湛阳也就不会继续赖在邻居家。 他没有原主的记忆,不知道这傢伙以前是靠什么谋生的,不过依照家里目前家徒四壁的景象,估计就算用那种法子也没什么好结果。 原主没有什么发家致富的好方法,可不代表他就不行了。但显然的一点,只有了解这个世界才能知道自己做什么能发家致富。 林湛阳想定,吃完饭道了谢,就回自个儿家翻出从自己进入到这个世界以来让智脑收集的自己能听到的各种杂音。 以前是杂音,现在能够理解之后就成了可利用的信息。 至于邻居家,哦,正在处于被他那声字正腔圆的「多谢款待」惊吓到的震惊当中,不可自拔。 熬了一夜,林湛阳总算分析出来一点头绪。 他现在住的地方就叫做桃花坞,向来住的是姑苏林氏一族的正经子孙。一个家族的人居然能住这么一大片地,有这么多人!林湛阳又是很佩服这里人的繁殖能力了。他之前还以为这里是一个旧时村庄来的。而他这具身体之前是怎么挂的,虽然他们都语焉不详,但林湛阳还是推断了个大概,应当是林湛阳被小孩子砸伤了脑壳,当时晕乎乎回了家,结果一躺上床却再也没起来过——目测估计是脑震盪还没及时治疗的锅。 就在桃花坞往西三十里,便是他们所说的「镇上」——金昌县。依照林湛阳对古代地域级别划分的理解,应该相当于是一个更加完备的人类生活聚集区。 而在这个过程中林湛阳注意到更加重要的一句话,来自两个姑娘的对话。 「我之前绣的帕子,阿娘说镇上的王老闆用二十文一条的价钱收了呢!」 这句话无疑让林湛阳喜出望外了! 帕子!钱! 置换一下就是手工饰品能够兑换钱物,听这个姑娘欢喜的语气,显然还赚了不少! 制造欸,虽然林湛阳并不太在意这个,但不夸张的说,制造这方面林湛阳可是专门科的! 好,接下来就去镇上,找找看这方面的机缘! 敲定方向的林湛阳有些兴奋,智脑也替他觉得高兴,还特意告诉他他的暖暖搭配攻略已经加载完成了。 「真的吗?那……哦,现在还没什么东西可给它搭配,不过不要紧,过几天我东西做出来了,就轮到他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林湛阳觉得有些兴奋。不过他很清楚,这具身体暂时还太弱了,内里虚得不行,白天他不过提了两只幼崽,就搞得差点背过气。 得想办法养好身子了。 这条划入日程之后,林湛阳也有了几分睡意,打了个哈欠便沉沉入睡了。 第4章 劫道 林秦氏丈夫早亡,独自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生活在桃花坞的西南角。 寡妇门前是非多,林秦氏为了避嫌,除了打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和娘家人偶尔来看望看望、每月一次出门採买东西,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以前做姑娘的时候还要文静。 今天又是出去採买东西的时候。 林秦氏将孩子送到隔壁阿婆家帮忙照看着,自个儿出了门。她一个女人家,丈夫死得太早,性子软和,也不敢和相熟一些的男人一同上路去镇上,只好早去早回。却没想到这次在街口还能看到人同路——是个面生的孩子。 虽然瘦弱,他的精气神却能看出来很不错。衣服料子被洗得发白,一个补丁也无。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干干净净,不像同龄的皮猴那样总是脏兮兮黑乎乎的,真能称得上玉雪可爱了,又岂是一双眼睛,格外清透,在晨曦柔和的光线下隐隐透出瑰丽的碧绿。 第5页 他正脚步轻快地沿着路边一树树的桃花往前走,光是瞧见了便让人觉得发自心底的愉快起来。 注意到林秦氏,他别过头,一双眼睛直直地盯过来。 林秦氏不小心吓了一跳,她胆子向来是小的,而这人的眼神又透着一点幼兽似的凶气。林秦氏连忙避开眼神,只盼望着他别追究了。 哪儿那么容易呢。 这小童就是一大早收拾了东西出来的林湛阳了。他虽然信誓旦旦,可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想得还是有点简单。没错,他知道金昌县在桃花坞向西三十里,可桃花坞也大啊,哪儿才是这三十里的起点呢? 没有地图没有导航,简直可以逼死路痴了。 林秦氏看到他的时候,林湛阳正郁闷地数着桃花瓣,放空心神想着这种植物若是加到设计里去,适合附魔成什么样的效果。 回头就见到林秦氏,顿时眼神一亮。 看看她手上提篮,头束髮巾的模样,显然是要出去的打扮。林湛阳心中迅速判断完,便 还可怜巴巴地仰头看,力图让自己的稚嫩天真能够传递给对方。 林秦氏是个怕麻烦的寡妇,不过她也是个三岁孩子的娘亲,深知带孩子的不易。看到这么瘦弱的小孩儿可怜巴巴的模样,有些不忍,又怕麻烦。更不知道为什么,被对方那双眼睛盯着,竟然提不起一点说谎的念头。 等她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说了目的地。 「太好了!姐姐可以带我一起去么?我保证不会给姐姐太多麻烦的!」 林秦氏松了口气,细声细气地答应了。 林湛阳虽然看着年幼,但身高暴露年龄,多少也是个十岁了,在这里就算是个小大人了。 于是林秦氏一开始就有点拧巴巴的紧张,和林湛阳不远不近地挨着,也不吭声。 等到了镇上,看见他睁着那双圆熘熘的眼睛,好奇地这看那看,林秦氏反而放松下来。到了自己的主场么!她开始挨家挨户地给他介绍铺面,倒不像是她一开始说的那样,到了金昌县内就立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我都不太懂这些,所以此番得仰仗姐姐了。」 林湛阳仰起头,睁着他那双剔透的眸子。 「什么……姐姐、不姐姐的……」 林秦氏果不其然地又拧巴起来,脸上一红,细声细气地揪紧了帕子。 作为一只星际狗,待在家里手指划一划就能在智脑上网订东西在家等着送达,要不是亲眼目睹,林湛阳都差点忘了古代人类的货币交易体系。 不去掺和不熟悉的事情,一向是林湛阳的信条。 他一直搞不定人际交往方面的问题,但天生却具有一种野兽似的直觉,可以判定周围人对自己的善恶之心。比如林秦氏,他就能感觉到林秦氏是一个绵软无害、对自己顶多有点防备的姑娘家。 而货比三家讨价还价……难道不是古往今来妹子们的种族天赋吗? 那么他就把挑选东西的事全权拜託给林秦氏,自己只要大概看着就好。 身后的镇子渐渐远了,路上人迹渐稀,林湛阳转过头来。 他们这次买了两人份的东西,林秦氏又一路尽心尽力地给他讲各家铺面好坏,不免便耽误了点时间,这时候日头都已经偏西了。 他们已经交换了名姓。 当然,林湛阳是肯定不知道林秦氏这个小寡妇的。但林秦氏知道他呀。刚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她瞪着眼睛半天,愣是没想通这个看着雪团儿似的小兄弟,居然会是这两天桃花坞里头流言蜚语神鬼志怪的主人公。 虽说之前不知道的时候也这么相处下来了,可知道之后,林秦氏还是免不得害怕。 「秦姐姐,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 「没、没有……」林秦氏哆嗦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真的害怕,还是听了林湛阳的声音吓得哆嗦。 这样怎么会是没有事呢。 林湛阳对这位姐姐的性子已经有了了解,耐心地看着她。果然一会儿林秦氏就受不了他这直愣愣地盯着,主动交代了。 「我、我听人家说,这路上天色晚些的时候会有些不安全……特、特别是最近!先前二叔叔家的姑娘就跟我说,附近南边山头来了一伙儿强人……你说我们俩一个女人,一个……你年纪还小,买了这许多东西,若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可怎么办呀!」 说着说着,林秦氏居然被自己的猜测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起来。 林湛阳:……居然真的会有人自己吓自己还吓成功的了吗。 「没事的秦姐姐,真有人来打劫,我就帮你教训他。」林湛阳信誓旦旦。 林秦氏却只不信地苦笑,你再厉害也不过一个孩子,胳膊细瘦得我都能圈起来,又能顶什么用呢? 要不然怎么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呢。 两人刚走到一处树荫浓密处,两旁阴影中就跳出几个人来,手上的银白刀片反射出明晃晃的光! 「别动!老实点!」 「赶紧把身上钱都交出来!东西放下!」 「呦,还有个姿色不错的小娘子嘛!」 还真遇到劫道的了! 林秦氏吓得一个哆嗦,往后退了一步。 林湛阳也吓得一个哆嗦,往后退了一步。 是啊,他虽然单兵作战能力超群,可不代表他就有熊心豹子胆了啊!他也胆小,而且特别害怕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一出来就会忍不住地神经反应过敏。 第6页 还好就是一群炮灰山贼! 林湛阳一边吓得腿肚子打哆嗦,一边看详细了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傢伙。 感觉稍微有一点丢脸。 「哈哈哈!看这小娃娃怕成什么样了,来叔叔怀里别哭哦,叔叔疼疼你!」 「你还别说,这虽然是个男娃娃,长得倒是比这十里八村的姑娘家都要水嫩!」 「听说这城里头的老爷们,可就喜欢养些精緻可爱的男娃娃,养着做什么乱(娈)童的。难不成这男孩子的滋味还能比婆娘的更好?」 山贼们哇啦啦地议论开了。 林湛阳、林湛阳是不太懂这群要来劫道的怎么却好像在夸他长得好看,眼睛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面前这群社会渣滓——欺负女人小孩,换在星际社会就是欺凌弱者,不是社会渣滓是什么! 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树荫稀疏的铺洒下来,他的眼上也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竟显出一种迥异于孩童的凶性来。 「呦呦呦!看着这小眼神倒是凶性十足,跟只狗崽子似的,别还是只小辣子吧!」 为首一人笑了,晃了晃他的大刀,就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林秦氏吓得往后退,林湛阳原地一动不动。 「小崽子凶性的确是不小!」强盗头子走近了些看得更仔细,越发发现这小子长得好了。他大略知道些贵人们的玩法,也是个荤素不忌的,说着就伸手要去摸林湛阳的脸。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踢踏、车轮滚动的声音。路的尽头出现了一辆马车,一名长相清秀的书童坐在马车车头,车帘摇动,隐约能看见车内人影。 「嚯!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还能有买卖送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  攻!出场啦!!!没错就是我们小辞!他出现了!(我居然四章就出来攻了我好激动,好欣慰,好腻害) 哦作为一篇红楼同人,目前还没有进入到红楼线的时候呢不要急不要急(捂脸)大概要跑完桃花坞这个地图才能出来大家熟悉的人么么哒! 算了下时间发现要调整一下更新频率,为了我的肝着想就不蹭玄学了。以后晚上7点更新好不好?或者9点?看你们,小天使们也早点睡哦么么哒! ================== 最后单独求评论! 打滚要评论要点击要收藏嘛~不给寒寒哭给你们看吼! 第五章 换名 「哎,前面马车里的小子,看你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赶紧下来!把值钱东西都交出来!兴许大爷还能饶你一命!」 强盗头子眯起眼,语气不善地抖了抖手中的长刀。 「大胆!光天化日,朗朗干坤之下,你们就敢强抢,眼里还有王法吗?还不快滚开!」驾马的书童却面无惧色,反而厉声呵斥。 「哈!王法?这姑苏城外头的一亩三分地,我就是王法!」 强盗头子看出来这这主僕两人并非好欺负,懒得再啰嗦,手中银刀划空而过,这是大喇喇,不管不顾地直冲着那书童方向噼划而下! 「当」的一声,银亮的刀锋却被一柄铁木扇挡住了! 马车里的人默不作声,铁木扇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格挡在刀锋必经之路。强盗头子心中一惊,想要蛮力压下,却发现那去路就像是有一堵墙堵着似的,纹丝不动。 林湛阳眼神一亮! 透过那微微掀起的门帘,能看见里头一条清俊的身影。 「呦!想不到还是个练家子!那就让你爷爷我再陪你试试别的!——你们都愣着干嘛,老子在这里打打杀杀,你们看戏呢?还是要等这两个现成的肉鸡都跑了?」 强盗头子手中沁汗,强笑着哼道,一回头冲着身后的小弟们呵斥。 其余强盗这才恍然,连忙抽出兵器冲着林湛阳和林秦氏二人杀来。 「啊——不不不,给你们,放过我!求你们了!」林秦氏害怕地惊叫起来。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如约而至。她颤颤巍巍的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只见一条纤细的身影,飞快地在人群中变幻身形,速度快得恍如残影幻觉,只听见不断有「哎呀!哎呦!」的叫声从那人群中的传来! 是林湛阳! 林秦氏恍然才想起来,是了,这可是个命硬得能从阎王殿爬回来的鬼娃娃,据说还从阴间偷了一身神鬼莫测的蛮力回来,硬生生掰开了上了钉子的棺材板! 她暗自松了口气,连忙抱紧自己的东西躲到路边草丛里。 「好你个小兔崽子!我非要你尝尝厉害不可!」 林秦氏惶恐地看到,有人见情况不对,竟是真的不管不顾,从地上捡了被打落的刀,就要往林湛阳背后砍去! 不要!快逃!危险! 林秦氏想要提醒的! 可是到了这危急关头,她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儿似的,一句话都喊不出来!急得她额头冒汗,却就是发不出音! 她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反光的刀刃一点点逼近那条消瘦的身影。 好在在这危机关头,正与那强盗头子等几人混战着的年轻公子发现了林湛阳处境不妙,当先拽过面前一人,一拍他手上武器,刀锋顿时脱手,竟深深横着穿透那欲偷袭之人的手掌。 「啊啊啊——!」 那人的手顿时血流如注,手里的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第7页 林湛阳听见身后动静,顿时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抬头正看到那年轻公子隔着几人看着自己,眼中微微透出关切。 林湛阳沖他一笑,手中一抖,竟是使出了令人愕然的凶力,直接将手边一人整个儿朝公子方向丢了过去。 那公子面露愕然,条件发射地往右一躲,却见自己原来站得地方突然横生出一把雪白的刀,而此时「噗嗤」一声刺进了那被丢过来的强盗肩部。 年轻公子连忙聚精会神,趁着两个强盗滚作一团的时候连连下手点了他们的穴位。 顿时压力骤减。 他又忍不住看向林湛阳,却见他小小一只,穿梭在众多肌肉健壮的汉子当中却如同一只灵活的小灰兔! 「咔嚓——」 「啊!」「啊啊!」「啊呦!」 不过若是让这些被林湛阳强行打折掰断了手脚筋骨强盗来评判,这哪里是什么小灰兔,根本就是狼崽子吧! 就这样没一会儿功夫,这两个人一个点穴敲人、一个分筋错骨,竟是顺利地将这伙儿兇悍匪类都打趴在地,只是年轻公子这边战斗得更凶蛮些,都见了血,连带着他衣袍上都沾上了一点。 躲在马车上的书童这才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细声细气地凑到公子身边: 「主人真真厉害!哎呀,都是这些杀千刀的凶人,竟然将主人的衣裳都弄脏了!」 说着便掏出一方素白的绢帕,要去给擦。却被年轻公子抬手挡住了。书童声音一低,顺着年轻公子遥遥看去的眼神,看见另一处战场也已经哀鸿遍野,各个四肢都呈现一种扭曲的情态。 而造成这一切的「行兇者」,正抬头看向他们。 「真看不出来,他这瘦猴儿一样的小身板,竟是这么能打的么,前还道穷山恶水多刁民,想不到这姑苏城外的一个小小孩童也这般兇残。」 书童啧啧道,却被自家主子蹙眉瞥了一眼,顿时噤声。 另一边,林湛阳去找林秦氏,对方见了他,眼中闪过惊惶,嗫嚅着道了声谢,却避过了他伸出去的手,哆嗦着从草丛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和林湛阳保持这两米距离。 林湛阳眉头一皱,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不过他向来想不通女人是怎么想的,蹲下身子闷闷不乐地收拾自己散乱的东西。 东西有点多,林湛阳正要伸手去捡一团绣线,却被另一只手先一步捡了。 便是那位年轻公子了。 「谢谢。」 林湛阳笑了笑,取过绣线站起身。 大概是站得有点太勐,他眼前勐然一黑,胸口忽然升起一股钝痛,撞得他身体晃了晃。 那公子慌忙伸手扶住他。 「没事、我没事……」林湛阳皱起眉压下翻滚到胸口的咳声,混着口腔里的腥甜一同咽了下去。 那公子默默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贊同的神色。 「多、多谢公子相救,还有阳小兄弟。」 林秦氏从来是个怕麻烦的可怜妇人,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离两人两米外的地方,声音细如蚊吶。 那公子确认了林湛阳已经能站稳,才松开手,冲着林秦氏点了点头,又转回去关切地盯着林湛阳。 林湛阳眨了眨眼,不知怎么的忽然福至心灵地开口: 「你方才打架的本事厉害,我看得舒服。我叫林湛阳,是前头桃花坞人士,你呢?要不要认识做个朋友?」 公子先是一愣,随后笑着点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踌躇了一下,拉住林湛阳的手在他手心里比划了三个字,再指指自己。 原来他不会说话。 可是林湛阳——他不认识字呀。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qaq今天更晚了orz 寒寒这就去存稿!免得下次再车祸orz 第六章 凯子 「抱歉,但我不认识字。」林湛阳等他写完了,默默将他的比划硬记下来。然后一歪脑袋。 「噗嗤!」那公子身边的小书童笑出了声。 年轻公子抿了下唇,显得有些无措。听见小书童的话后立刻蹙起眉看他一眼。小童脸上笑容不及收敛,立时便有些僵硬,讪讪敛容: 「咳,主人姓御,名君辞,字章远。」 御君辞? 林湛阳看向御君辞,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笑着应了声。 不认识字很丢人吗? 不,林湛阳觉得一点儿也不。他才刚刚来到这里几日,能够把话说囵吞了已经十分难得了好吗?至于这里的文字,在桃花坞中他连字都没什么接触的机会,又哪里来的机会能让智脑收集出资料来学习呢? 所以小书童的嘲笑,完全就挂碍不到他心里去。 他不太懂这个姓啊名的和字又有什么区别,只能看出来应该是这里人互相的称唿方式。不要紧,也记上一挂,等以后了自然慢慢就能弄懂了。 非但林湛阳不觉得有什么,御君辞也不觉得不识字是什么大事。 「要不然怎么说是乡下顽童呢,连字都不认识!若是在都中,这个年岁的便是如那荣国府的贾琏,都该把《诗经》读全了!」 等林湛阳走远,书童就摇起了头。 还说什么江南是文脉渊源,十个进士九出江南,可终究是不能与都中相提并论的。 御君辞这次却没有再看他了,只见他一招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黑衣人,一声不吭的扣住了小书童的脉门。 第8页 「等、等等!主人,你这是做什么?」书童面露惊惶。 御君辞从旁边捡了根树枝,就在地上写道: 「多言,静心。」 他虽然表情不变,但书童却已经明显感到他不耐烦了,顿时吶吶不言,不敢反驳。想着自己总归陪了主人这么长久时间,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个乡野村夫就恶了自己,只好乖乖跟着那人下去,只是心里却记恨上了那个惹的自己吃了排头的瘦猴儿。 林湛阳回到家,便立刻摊开买来的东西,一件件仔细打量。除了跟着林秦氏买了一些油盐酱醋之类的生活用品外,他把剩下的绝大多数钱都买了针织女工之类的工具和材料。虽说虽说制造一途种种万千,但目前看下来最适合他这个阶段的也就只是如此罢了。 「滴,宿主是否需要开启暖暖搭配攻略来辅助配色和图案?」 「不用不用,不过是这么几件小东西,这还难不到我,我们如今资源匮乏,能量用一点少一点,暂时还不用。」 人家信心满满地想着,他好歹也是造型系的,从前做出来的单品还颇受人欢迎,做些小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但事实就是他被打脸了。 第二天他拿着自己一个晚上赶出来的东西拿到镇上去兜售,一开始他也学着林秦氏昨天到人家店里去寄卖。可店老闆去坚决不收。 好吧,店老闆是个眼瞎,那我自己去卖。 林湛阳就像那些从各地赶到镇上来交换物品的人一样,到集市上去摆了个摊子就开始学着叫买起来。 可是还是没有人来买。 勉强有几人看他一个小小男孩儿独自在叫卖这些女孩儿家的东西,感到好奇上来看看的,居然相中的也是那几条他觉得最平庸不堪的。 这是什么见鬼的审美! 林湛阳感觉心很痛,但是想一想他在学院里每次低空滑过的分数,又觉得好像、有可能、大概还真不是他们的问题,难道是自己的审美又变差了吗? 一直到日暮西垂,林湛阳都没有卖出去几条。他摸着开始咕噜直叫的肚子,隐隐感觉有一点不妙,这样下去他可怎么办? 还剩下一点本钱和材料,要不然就按照智脑的建议把攻略开了,照着上面的做? 虽然有一点屈辱,但是生活所迫,好像也别无选择。 正想着,面前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指节修长,光润无瑕,手上来持着一柄铁扇。 林湛阳眼前一亮,抬起头: 「是你?」 不错,来的人就是御君辞。 他点了下头,颊边泛起一点点笑意,虽然弧度不明显,却柔和了整张俊秀的面容。 他换了一身衣服,打扮得干净清爽极了。林湛阳凑得比较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身上布料轻薄柔软。 今天经过林湛阳面前的来来往往这么许多人,姑苏城里并不缺乏达官贵人,甚至因为是南北交通要道,往来的商贾人流络绎不绝。却唯有他的这身衣服,一看就让林湛阳发自内心地觉得舒服、妥帖。 刚刚审美被现实狠狠打脸了的林湛阳忍不住又看了几眼御君辞。 而御君辞正在仔细端详手中的几方帕子。针脚缜密,图案有些古怪,不是常见的那些梅兰竹菊、鱼虫花鸟之类。有几块就像是一些不同颜色图形随意地拼贴在一起,却莫名让人觉得这配色还有点舒服;又有几块上面绣着不知名的野兽,没错,是野兽,那股野性难驯的凶顽之气几乎要扑面而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手帕? 御君辞心里面升起一个古怪又荒谬的念头,难道这帕子是眼前这人绣的? 因为他实在是无法想像会有女孩子绣成这副德性。 不过吧,对于一个一天要用掉十几条手帕的男人,这种手帕居然还莫名地戳中了他。 看御君辞久久不言,又脚下生根似的扎根在他摊子面前,林湛阳一眨眼: 「看你拿了那么久,可是拿不定主意要买哪条?让我说我这地方的帕子不论长相怎么样,反正质量是妥妥的!」 难道长相不是衡量手帕质量的重要标准之一吗?御君辞心里有些想笑,不过看见林湛阳一本正经的模样,却不由自主地跟着点了点头。 看御君辞饶有兴致地听着,林湛阳越发来了劲,十分认真努力的想要将自己的作品安利给他。 这种心情四捨五入大概叫做「怀才不遇,终逢伯乐」了吧,想想心里面还有一些感动。 御君辞越听越想笑,艰难地管理住了自己的表情。 他原本想问问这是谁绣的,不过林湛阳说话的时候脸上都仿佛发着光,一双眼亮晶晶的,他就不好意思打断他。 一直等到林湛阳停下来,缓了口气,御君辞才用手在摊子上比划了一个大圈,然后,比了下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能……全要吧?」 御君辞笑着点了点头,掏出一锭银子。 乡下人林湛阳懵懵地接过,沉甸甸的——这就是生活的重量啊!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 妈呀,可算遇见个冤大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七章 争执 当然了,虽然很想把御君辞当做冤大头就那么痛宰一顿好「劫富济贫」,可林湛阳自认还是个有节操的人。 「你、你要不再考虑一下吧,你一个人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巾子了,不用为了帮我勉强的……」 第9页 林湛阳一边肉疼一边却毅然决然地将手上的银锭子塞回去。 御君辞面露疑惑。 「你先前也算救我一命,基本的知恩图报我还是知道的,没道理还坑了你去!」林湛阳道。 要是换了个不认识的愿意当这个冤大头,那他卖了也就卖了,正好将这次的作为教训,之后就开着搭配攻略老老实实制作了。 御君辞心想,我救你一次,可你之后不也马上还我了么?不过又觉得这乡野少年虽然粗野,却也透出一股纯质的天真烂漫来,有心帮他,好脾气地买下了几条。 回过头让手下单独再去买,买走了剩下的。 林湛阳还有些疑惑来着的,怎么御君辞一走自己的生意就变好了。 莫非是传说中的锦鲤? 当然,星际正直少年怎么会相信那种封建迷信呢!林湛阳经过了认真细緻的探讨之后,得出了自己的判断—— 来买的人好像都是男人,看来是自己帕子的风格比较适应男性了! 嗯,这么一想就非常地合理了。 想通了的林湛阳开开心心地收拾了摊子回去了。 不远处的酒楼里,御君辞坐在二楼临街的位子上,透过窗注视下方的动静,见到林湛阳惊喜的模样,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这不是那个鬼娃娃吗?也不知道谁那么倒霉催的,沾了他的晦气!」 御君辞一愣,寻着声音看去,发现正是他邻桌的两个人正在说话。 御君辞眉头一皱,示意身后跟着的侍卫。侍卫见微知着,寻了店小二来打探。 「这人?哎呀,打探这鬼娃娃的消息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要我说如今这姑苏城内外十里八乡的,知道这鬼娃娃名号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能认得出来的却大大不如了,刚好我就知道的详细些。」店小二陪笑道。 「如何说是鬼娃娃?」侍卫问。 「还不是因为他就是个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鬼吗?不说他这命硬克亲,天煞孤星的命格,前几日他明明都已经死了三天,棺材板都钉好了;谁料得,哭灵的时候,他硬生生把棺材板给撬开爬了出来,你瞧他那双眼睛哟,看着就吓人!」 「你这话可是当真的,怎么听着不像呢?」 「我有什么好骗你的?这事儿啊,满姑苏城都听说过,当时那么多人,一双眼睛认真的看着呢。再者说了他一个没爹没妈家徒四壁的,从来也没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可就是从鬼门关绕回来一圈,变得力大无穷,你看他,一张脸白白净净的,可不就像话本儿里面说的白面鬼童吗?」 御君辞蹙起眉。 侍卫听着也觉得有些瘆得慌,弯腰轻声凑到御君辞耳边,说道: 「主人,这、这位林小公子的事儿,听着确实有些玄乎,还是别与他太过亲近了吧?」 御君辞眉眼沉冷,伸手沾了茶杯中的水在木桌上写道: 「我心中自有分寸。」 再说那林湛阳,高高兴兴美滋滋地回了家。 一进桃花坞,却发现气氛似乎不对劲,路上的行人看着自己指指点点的。见自己看过去,又立马避过他的眼神,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心中的疑虑,在家门口得到了解答。 是之前那个放了狠话说要收了他的女人,她身边站着一个黄衣人,头上帽观上画着阴阳鱼的太极图案。这个图案对于林湛阳来说却是十分眼熟,是星际教育体系当中上古文命中的道教文化重要象徵——必考题。林湛阳以前也有参考过道教的服装设计元素,因此还有点印象,所以说这黄衣人是道士? 不过道士是干嘛的来着?文化课没好好学,吃亏了吧! 女人的对面则站着个留着三寸长须的中年人,正是当时主持他葬礼的族长。 族长先生当然也姓林,名字反正不是他这个孤儿能知道的,暂且就用族长来代称。 准确来说族长不能算是姑苏林氏一族真正的族长。 林氏的顶樑柱是现如今时任扬州巡盐御史、曾任兰台寺大夫的林海大人。只是这一嫡支五代单传,子息不丰,林大人便以自己公务繁忙分身乏术、又远在扬州鞭长莫及的缘故,请託族长代为照料一族祖业。 只是族长虽然不能说什么刻薄寡恩的伪君子,但也算是日理万机,诸事繁忙。对林湛阳这个死也死不干净,还从地狱爬回来了的麻烦精,也是颇为厌烦。若非不想女人继续这么折腾下去,惹的人心浮动,他才懒得淌这摊子浑水呢! 一看见林湛阳回来了,女人立马扯着嗓子叫开: 「鬼娃娃回来啦!你别得意,今儿个就收了你!」 「这件事情还应从长计议。林富家的,你也不要太过激动了,大家都是姓林的一家人,未免伤了和气。」 族长原本看到周围渐渐聚拢起来的围观群众,心中很有些不耐烦。 作为族长他唯一要求的就是族内安稳和乐,自己这个当族长的也能乐得轻松自在。虽说这女人没事找事,真是个麻烦,可心中却也越发觉得林湛阳是块烫手山芋。 「谁要跟这鬼娃娃做一家人了!我家小宝可是正正经经的好孩子,不像他这么命硬!」 林湛阳听着有些刺耳,虽然这话里有很多东西他还是听不懂,可听懂的那部分,已经足够让他感受到对方的恶意了。 第10页 「你来是想做什么?」 「好嘛!看你这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给我家小宝讨回个公道!你这个丧门星的鬼娃娃,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各位乡亲父老,你们都知道的,那天就是这鬼娃娃丧心病狂,想把我们家小宝给掐死!哎呦我们家到底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债,造了什么孽才会惹你这么个晦气的!」 说着说着女人哭号了起来,他身边拉着的小童也跟着扯着嗓子嚎起来。 「妈妈!我怕!」 要不然怎么说哭声是有传染性的呢? 在围观的那些小娃娃也跟着像是回忆起了当天的惊心动魄,一个接一个地吓哭了! 林湛阳被他们哭得头疼,孩子的声音又尖又脆,扯着嗓子哭嚎起来的分贝能够穿透耳膜! 「都别吵了,给我安静!」 林湛阳大声说了句,顿时凶相毕露,吓得那些孩子一个抽噎,停住了。 可总算安静了。 林湛阳先看向那小童:「我先问你,你说我欺负你,我到底有没有打到你。」 小童惊惶地看他。 「没有打到那是我们小宝聪明,懂得保护自己,不代表你就是不想了!而且我眼睁睁看到你提着我们小宝的!」女人道。 「那是我要救他,他当时差一点就要被人踩伤了!」 「哈!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我们可是那么多人亲眼看着你欺负那么多孩子的!」 什么是亲眼! 亲眼看到那些人自己吓自己,吓得屁滚尿流倒在地上,也是亲眼! 林湛阳从来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好心帮人却还遭了这么大的冤枉,实在是太憋屈了,有些动怒。他紧紧地抿着唇,强行把火气压下,又道: 「好,你我既然各执一词,那谁的话都不能当做决定性证据——你,给我站出来。」 说着,他一指人群中的一个少年,正是当日领头带人来他家搞破坏,后来又第一个吓得转头逃跑的人。 第八章 众叛 这人的名字林湛阳不知道,但却记得他那张脸。他当时第一个转身跑走,在其他孩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推开了那些同伴,一熘烟跑到门口之后,才转过来看屋内的动静。 这一切林湛阳都尽收眼底。 其他人因为当时或慌乱、或惊吓、或受限于视角障碍,总没有他位于旁观位置,看得清楚明白。 那少年被林湛阳指了出来,脸色顿时白了,看见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自己身上,害怕得腿肚子都哆嗦起来。 「我、我……」 「我看到你当时躲在门外看,从你那个角度能够看见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由你来说,我当时到底是想欺负他们,还是因为他们俩快要绊倒在一块儿才分开他们的!」 林湛阳冷下脸,眼风锐利。纤细瘦弱的身影,此时独面众人,却凛然无惧,如同雪夜里一柄清亮的刀锋。 林湛阳那双眼睛真是不能直视。 星际人在大迁徙过后,为了适应新世界的需求,在繁衍过程中也加入了不少宇宙间其他只会种族的血统,到了林湛阳那个时代,甚至从前只有在小说中才会出现的亚人种也已经为数不少。 林湛阳身上倒是没有其他什么明显的异种特徵,只是那双眼睛带点兽瞳的味道,瞳色又浅,在星际时代十分普遍,现如今却冷不丁就能吓到人。 那少年一看林湛阳的眼睛,便被吓得的浑身一抖,头脑一片空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林湛阳眉眼沉冷,他表情严肃起来的时候,果然还是非常有威慑力的。 「说啊,我知道你看到了。」 「我、我没看到……」 少年正是身体抽条的年纪,比林湛阳算起来还高了一个头多,可这时候却被林湛阳身上的气势生生压矮了一头去。哆哆嗦嗦的,看着倒好像是个被恶霸欺凌的小姑娘。 没看到?林湛阳眼睛睁大,锐利的眉眼中凶性赫然外泄。 「你说谎!」 这回他是真的动怒了。 伤害幼崽在星际可是危害种族发展的大罪,就算是污衊也绝对不会随便污衊别人这种罪过。而且,林湛阳自认为自己已经是快要成年的少年人,对这些一看还是小孩子的古人种多加容让,也是想着毕竟小孩子心性本该纯良…… 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这样! 他的头脑一时还转换不过来,气势不加收敛地外泄。那少年身体一抖,连忙结结巴巴道: 「对、对不起……我、我看到了,你的确是想要去救他们的……」 他说着觉得自己脸上发烫。他也不知道怎么的了,脑子一空就说了谎。 「呵,你这摆明了是在威胁毛毛,看把毛毛吓成什么样了!」 那女人却不甘心,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林湛阳,茶壶样的叫嚷道。 「没错啊,这分明是他吓得毛毛害怕了。」 「可怜见的,往日里毛毛那么皮实的一个孩子,现在吓得脸都发白了。」 「要不然怎么说是鬼娃娃呢,他那双眼睛呦,我真是不敢看!」 毛毛听见周围邻里的窃窃私语,也不知怎么想的,低下了头。 林湛阳嘴唇抿得发白,一双眼睛里炙火烈烈。他宁愿这时候和这么多人数的抢匪搏斗,也厌烦面对这种时刻。 第11页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吓人,族长站出来想要充当和事佬: 「好了,林茂也说了这事儿可能是个误会,林富家的,你就别再闹了。」 「这怎么能行!林茂这口供还改了词儿呢,林茂你敢赌咒发誓,说清楚自己到底哪遍说的是真话吗?」 林茂双肩抖了抖,没吭声。 「再说了,就算是误会又怎么样!这鬼崽子瞅着就让人瘆得慌,我们家小宝一见他都要哆嗦,都吓得做噩梦了……我这个当年的心里难受啊。」 「我根本什么都没做过,也从未伤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湛阳咬住牙根,挤出来几个字。 他气得不仅仅是林富家的一脸理所当然地指责,还有周围那些族人,同样也是理所当然地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承认。 因为别人胆小惧怕我,我就得被判罪? 荒谬!滑稽!可笑! 「可你现在就是让整个桃花坞都不清净!但凡你能找出一个觉得你不错是个好人的帮你佐证,我们也就认了你这个大霉!」林富家的冷笑道。 「好,是你说的。」 林湛阳却没按照林富家的想的那样迟疑,反而死死地盯了她一眼,转身就跑了出去。 「哎!你干嘛!道长你快拘住他!他要逃跑啊!」林富家的叫道。 「我不是要跑,你不是要我找人出来么!我这就找给你看!」 林湛阳要找的人就是林秦氏。 别的不敢说,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林秦氏对他没有恶意,虽然有一点害怕,但却也愿意认真地告诉他i镇上各种商铺的事情,后来自己还救了她!现在自己算是攸关生死,这个忙,她应该不会不帮。 可事情还是让他失望了。 林秦氏听了之后立刻惊唿了一声,落着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哀地哭求他: 「阳小兄弟,求你别来找我,你换一个,换谁都好,我不掺和这种事情的。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妇道人家,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被他人知道我与你有牵扯,我还怎么在桃花坞上待下去!」 林湛阳怔怔地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会被他们收了啊。」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收了」是什么意思,但他依照那女人的态度反推,显然不是一般的麻烦。 果然听了他的话,林秦氏身体一抖…… 却更深地俯下身去,趴跪在地上,抽噎着摇着头,就是不说话。 正好大部队也循着他跟过来了。林富家的在门外叫嚷:「怎么是这里?呵,秦大妹子,你还认识这个鬼崽子啊!」 一听她的话,林秦氏也不知怎么的抽噎更加厉害,一抽一抽的,听得人心肝儿都要颤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你的,求你别来缠着我了!」 林湛阳睁着眼睛,他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或者说,他可能从来没看懂过。 现在轮到那个黄袍道士出场了,他捋着自己的三寸小鬍鬚,嗓音沙哑低沉,说了一大通话,半文不文,半古不古的,但林湛阳最后还是勉强听懂了。 他要烧了自己,将自己体内的「邪灵」给驱散。把「邪灵」烧干净了,自己也就能恢復正常了。 可是真的会有这么简单吗? 林湛阳沉下眉眼,冷笑了一声。他已经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个陌生的世界。 「烧了我体内的邪灵,好啊,那敢问道长,是否烧了之后剩下的,便是干干净净,无垢无瑕的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要写桃花坞的故事线……算是新手村? emmm……林秦氏的做法不知道写出来会不会骂,其实说白了只是「自扫门前雪」而已。 ================== p.s.基友说书名正经得和设定不搭,起名废再次陷入怀疑人生的思考当中…… 最后思考了半天人生……《红楼美学泥石流》,暂定就这个了 第九章 亲离 不过一天的时间,桃花坞一处地形开阔处便搭起了一个简陋祭桌,摆着各式供品。祭桌的后头垒起了一个石台,上面铺着浇了热油的干柴等物,中间竖起了一根木架。 黄衣道士掐算出来的「吉时」到了,便有好事者前来押林湛阳。 「带路就是了,不劳动手。」 林湛阳眼风一扫,族人们忍不住从心中升起战慄,那感觉,仿佛被一只凶兽给盯上了似的,身体僵硬,动也动不得。 依照那黄衣道士的唿喝,林湛阳被绑上了木架。道士抄起桃木剑挥舞着,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剑上的一张符纸就被点燃。道士立刻将符纸丢进一方瓷碗中,然后端起这碗符水浇到林湛阳脚下。 「滴,检测到未知c级能量波动!」 居然在这里能够感受到c级的能量波动? 林湛阳盯住那被符水洇湿的痕迹,有些好奇。要知道这还是他进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受到系统提示呢! 不过他也不是很慌。 区区c级能量而已—— 火轰地一下点燃了他身边的草垛和干柴,火圈迅速包围了他,林湛阳更感受到,可能就是在那符水的加持之下,温度迅速升高,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的柴火温度。 「妖孽还不速速现行!」 第12页 黄衣道士唿喝一声!手中,桃木剑上顿时又燃起一束星火,夜夜红光在黑暗的夜里,轻易吸引了林氏族人们的注意! 「只需静待天火烧尽,便自然能祛净邪祟!」 黄衣道士擦了擦额上的汗,重重一喘,高深莫测的说道。 「有劳道长了!这次真是多谢道长!」 「这鬼童还真是厉害,在我这般九重天火的焚烧之下,到现在居然一痛也不痛唿一声,果然是硬性子!」 道长幽幽道。 「是吧,是吧!可见的确是个妖祟之物,若非道长此番相救,兴许哪天整个桃花坞都要遭殃!」 然而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燃物也渐渐烧成灰烬,原本穿得老高的火焰渐渐是缩短了一截,露出了,原本被挡在火焰后面的那个身影。 没有惨叫,没有烧成四肢扭曲的黑炭球。 林湛阳身体上虽然沾上了黑灰显得有些狼狈,但一双眼睛却十分清明,晶亮地盯着这些人。 「这怎么可能!」 黄衣道士不可置信地惊唿出声! 别说是害怕阳烈的阴邪之物,就算他体内什么都没有,有怎么可能会有活人不惧怕火烧,更何况他的火种可是先师流传下来的秘方,从来没有不应的! 「天哪!」「居然没事?!」 林湛阳听着耳边这些惊唿,冷笑道: 「怎么?烧不出我体内的鬼祟吗?因为一开始就没有这所谓的鬼祟!」 星际里偶尔也流行过一段时间的復古文化热,那个时候林湛阳还不小心看了不少破除封建迷信的星网节目。 这次听到黄衣道士说要烧了自己来证明清白的时候,他就立马想起了其中的一个案例: 这些古人就喜欢这样,哄着无知百姓说这火是阳火,只会烧掉一些阴祟之物,只要烧完了就自然是清白的,可世界上哪有活人能够扛住火烧?到时候烧成了一团灰,就死无对证,只需要轻轻松松说一句「阴邪早已侵入五脏六腑,无力回天」就万事大吉了! 呵,连大气层都不能突破的愚民们! 这次就让你们看看能够在宇宙迁徙生存下来的星际人的厉害! 林湛阳的性子就是这么耿直!你们要烧我证明我是个鬼东西,那我就证明给你们看,我烧不死! 如何保护自己不被烧死?但是对于林湛阳这个天生自带制造金手指的人来说,答案几乎是想都不用想的。 做个防火套装呀! 防火材料需要有哪些特点? 无非是防火、隔热、放油、防烟,绝缘。 当然,虽然说特点简单,但难度是不小的。在星际时代要什么材料没有?就算你没有,网订一下也就是几小时就能送到的事情。 但现在是在平行宇宙的古代哎,你就算想要,科技树还没爬到那里呢! 但那又怎么样!林湛阳心里总是有股蛮劲的,想着他就打开智脑里的百科全书,翻找起来防火布料的粒子构成,然后根据粒子构成,将家里能够提炼出来的东西都找出来,一样样从粒子开始打散重组! 他将剩下的布料都找了出来,然后手中闪现亮光,白濛濛一团的亮光笼罩了布料,这些衣料就融化成了液态的最初状态。然后是家中仅有的一些家具、摆饰…… 「滴,提示宿主已经连续工作二十小时以上,建议宿主立刻休息,身体机能已经处于疲劳工作当中!建议宿主立刻休息!」 智脑的声音差点打断了他运针的动作。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体各处已经开始发酸叫屈! 他好久没有这样匆忙发了狠地赶工了,可心中就像是有一股怨气,要逼得他发出来! 大概是委屈,从来了这个世界开始就处处被人排斥的委屈。 就算是如唿吸一样熟悉的天赋技能,过度使用也是会累的,更何况林湛阳穿越以来还根本没有得到好好的修养。 但是……好在他还是咬牙完成了! 现场一时间只有「噼里啪啦」柴火作响的声音。 但很快就譁然一片,乡民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这这这这这不可能,定是他体内有一只邪祟大妖!」 黄衣道士结结巴巴的说道,竟是抄起手中的桃木剑又一连串了好几张符纸,烧了符水丢进去! 轰的一声,火焰升得老高!温度骤然上升! 林湛阳冷笑。 他当然也有裸露在外的皮肤,虽然预先在皮肤上涂了一层保护涂料,但毕竟不能与被保护好的身体相提并论——除了高温热出来的大汗,那些皮肤现在更是火烧火燎地痛。 更别说他刚刚开口愤怒地怼了几句话,就是呛了几口烟下肚,本就没有好全的内脏如今又在抽痛了。 但!那又如何! 说了封建迷信要不得,愚蠢不可怕,可怕的是愚蠢的暴力! 他就看看这些人自己说出的话被打了脸,还打算怎么办! 林湛阳脸上带出笑容,双眸清亮,声音朗朗,伴随着火焰噼啪的声音迴响在夜空当中! 「我不是鬼!当然就烧不死!」 「不!不可能!」 「果然是恶鬼吧!天火都烧不死!」 然而事实却是,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即使你已经按照他的要求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第13页 林湛阳「烧不死」的现实,在时间的推移中终于促成了更大的冲突。 看到火势渐稀,不知道是人群中谁带的头,居然忽然将旁边照明的火把取下来,砸到林湛阳身上。 「烧了他!烧了他!他是个鬼啊!」 悽厉的喊声中带着残忍的惊慌,想要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一切不理解的东西都驱走! 林湛阳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惊愕地睁大了眼。 「火都烧不死!他不是人!」 「哪有活人烧不死的!快点!火烧不了那就用刀噼了他!或者投江!」 更可怕的是这人的声音像是提醒了更多的人,那些乡民们如梦初醒,居然越过那吓得浑身发颤、正在怀疑人生的黄衣道士,眼见着要上演更加残虐的全武行! 「你们!咳咳咳!」 林湛阳看着这些人一个个不知道从哪儿抽出种种的行兇器具,朝自己浩浩荡荡地压逼过来: 菜刀、锄头、锯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奈体内剧痛烧得他头脑发晕,消耗过度的身体更无法再挣脱绑得死紧的绳索!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我个人认为传统文化当中对神鬼的信仰是一种「功利冷静的信仰」。 说他们迷信? 当然有些是迷信的,那些鄙陋习俗很多就是迷信的残存。 但同时人们在内心深处又狭隘地抗拒着那些超出自己理解的东西。 族人对阳阳就是这样,他们在阳阳被指责说是鬼童的时候袖手旁观是出于迷信的自保;但等阳阳试图「按照这里人的规矩」来自证清白呢? 反而是这些原本「无所谓」的族人,反应最为激烈又惶恐。 ==================== 关于红楼里道士有没有神鬼之处,参见马道婆,所以文章当中大概也会有一点。 当然这里的黄衣道士没有马道婆这么邪,不过一点小小的化学把戏应该算是古代广大道士群体的智慧结晶,不算出格吧。 第十章 得救 陆成是御君辞的侍卫。 他原本的责任是默默跟着,在暗中保护主人,自从主人之前被奸人药坏了嗓子后,两位圣人震怒,难得协同一气,调拨了数名影卫跟随在御君辞身边,他就是其中之一。此次主人便是在伤愈之后出京散心。 然而自从听烟那个不开眼的笨蛋惹毛了主人之后,他就因为身量最瘦弱没有压迫感,被丢出来干起了小厮的活儿。 别的倒也好说。主人虽说是皇亲国戚,但性格却是难得的沉静,虽说有些闷,不过大家同为闷葫芦,倒是格外能理解。主人颇能理解自己这个「头一回当小厮」的辛苦,每每有些什么额外要求,往往会写得清清楚楚。 唯有两点让陆成心里发毛。 其一就是主人那一天恨不得洗八遍澡、一沾灰就得换衣服的洁癖。 第一次自个儿洗衣服,不小心把衣服给洗烂了的陆成心里抹泪,深切地知道了自家娘亲的辛苦。 还好后来这活儿被想要将功折罪的听烟给主动接了过去,陆成可算是松了口气。 其二就是主人对那个鬼娃娃非同一般的关注了。 算起来也不过是有些一同打怪的情义,就先是包圆了对方那些古古怪怪的绣品。 之后又派他们去打探那个鬼娃娃的事情…… 陆成回想起自己刚接到任务那会儿,还劝主人来着: 「主人,此人既然如此不祥,我们是不是不要与他有太多牵扯?」 当时主人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他当时睁着一双黑黝黝的深瞳,特意回房白纸黑字写了一段话: 「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 陆成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强行挺胸抬头地敲门进屋,将最新收到的消息交给御君辞。 「作法驱鬼!」 陆成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 「还不快跟出去!主人去马厩那里了!」 老大闷沉沉的声音像惊雷似的炸响,才把陆成给炸醒了! 御君辞一路奔袭,甚至为了速度已经不在乎那道上的风沙沾染上了衣衫。 但赶到桃花坞的时候天色仍旧已经暗下来。 也是暗下来的天色,越发衬托出桃花坞中心那里点燃起的直冲天际的火堆。 他们居然真的敢轻待人命! 御君辞心中一紧,也不等身后的侍从们跟上,勐地一挥鞭往那光亮处赶去。 等他终于赶到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眦张欲裂!围了不知道几圈的乡民族人挥舞着各式器具,隔着火堆要丢进去。 而火焰正中的那个人,头上已经受了伤,红色的血痕又被高温烧成了暗沉沉的黑色,混在满脸的碳灰中倒是不怎么显眼。 ——可他是亲眼看到有人把点燃了的火把丢过去的!看着那殷红的血色反出光亮,再被烧焦的! 御君辞想也不想,身体快于思考,手中长鞭挥过,「啪」的一声在地上拍出一声炸响! 外人的到来让群情激奋的林氏族人们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静。 特别对方还是骑在高头大马上,冷沉的面容分明是一派天潢贵胄才有的气度。 这……这是谁? 御君辞看他们被自己吓得不敢吱声了,连忙策马走近些,手中马鞭暗中运劲,拍打在那火刑架上那人被绑缚的部分。 第14页 束缚的麻绳应声而断。 没了力气的林湛阳一个没站稳,便要往前倒去。好在御君辞手中一抖,马鞭顷刻转向,圈住林湛阳的腰身就往外一带,被他小心翼翼地抱入怀中。 他身上滚烫滚烫得如同一个火炉,御君辞刚一接触手就是一抖,表皮上发出「嘶嘶」烧伤起泡的声音。御君辞却抿住唇,运功护住了自己,硬是忍住了身上被灼烧的疼痛。 真的是亲手抱住了才知道这温度有多高! 那么活生生被烧成这么烫的林湛阳,又有多难受呢? 「哎!你是谁啊!谁让你进来桃花坞的!」 御君辞眼风一扫,光凭这说话女人身处位置,便能判断出她定然在这场闹剧中占据了一定话语权。 也就是说…… 他不知道林湛阳已经被这样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来得算不算及时,但他同样深深地知道流言可惧,所谓暴民的心能冷硬成何等模样。 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自己还能讲话,一定要把这些愚蠢的暴民骂得狗血淋头! 族长的见识哪里是林富家的这种短浅之人可比,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人非富即贵,来头不小。不说那股逼人贵气,便是那胯下骏马,也是非同一般的神俊!连忙试探道: 「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方人士,这是我们桃花坞自己的事情,公子这般闯进来,莫不是……」 马蹄阵阵,侍卫们终于赶到了! 御君辞冷冷瞥了眼族长,一声不吭地策马掉头就走,手中紧紧地抱住林湛阳。 御君辞一路将人抱着,快马加鞭地回了客栈,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陆成被他派去立刻「请」大夫过来。等大夫来之前,御君辞先让人准备了热水毛巾。 端进来东西的刚好是做惯了这种活儿的听香。 小书童进来,却看到金尊玉贵的王爷竟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伺候人宽衣,顿时就整个人不好了。 再一看王爷那干净整洁的衣袍上,下摆沾着灰扑扑的尘土,身上东一块西一块地落着碳灰,一双白玉无瑕似的手,此刻的颜色却是烫红似的诡异。 「哎呀主人,你怎么自个儿弄成这样了!」听香立刻惊叫起来。 御君辞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恨恨瞪了过去。 他平时脾气好,可此刻的模样却是一点都不温和了。听香竟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冷冰冰的,一点过往情分都没有了。 发、发生什么事了? 御君辞嘴唇动了动。 他本想叫听香来伺候林湛阳梳洗,他现在身上实在烫得吓人,虽然还有些微弱的唿吸,可再这样烧下去怕是要烧坏了。 但想到听香之前对林湛阳的鄙夷,却不敢随便指示了。他现在手上也有些烫伤,更是明白被烫着的痛苦是如何折磨人,若是听香仗着林湛阳昏迷着,手脚不知轻重地伤了他…… 于是听香就被王爷大人冷冰冰地推出门。然后御君辞自己亲自上阵,一点点用温水擦去林湛阳身上的热灰。 林湛阳蹙眉低低地痛唿出声,御君辞也忍不住地心中揪紧。 越是心焦,越是怒火燃炙!可纵然胸中怒火熊熊,御君辞看着自己烫红的指尖,却也只能感受到无可奈何的悲哀。 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滴,确认吸收大量c级能量,回收转化完成,确定按照优先级正式开启暖暖生活攻略模式。」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被烧成一块小黑炭了(点蜡.jpg) 第11章 光剑 「暖暖搭配攻略模式,随身携带的万能试衣间梳妆檯,带给您全新的搭配体验,麻麻再也不用担心我的搭配课程挂科了!」 「百变风格随心打造,一起玩转搭配界。」 「七大星系的搭配旅程,沉浸体验异域风情。」 林湛阳就听到耳边不断迴荡着熟悉的宣传词——只是这次宣传词自动代换成了一种较为陌生的语言。 其实他是很想装作听不到的,毕竟身体痛的要死,根本丝毫都不想醒,只想睡到去世。 可是听不到回应的系统却一直在循环播放这些宣传词。 好吧,好吧,他醒过来还不行吗? 于是林湛阳就这样生无可恋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终于想起来了,刚刚听到的声音就是他现在这个世界通用语。 当初从星际风暴中死里逃生,幸运穿越到这个世界之时,他的身体破损了大半,在昏迷中身体本能地掠夺了灵魂波段与自己十分契合的能量——那恰好是原本林湛阳刚刚死去,阳火未完全熄灭之时。之后身体在自保之下,主动皆由那林湛阳的基因密码,拟态成了他的模样。 然而,「林湛阳」当时终究是已死之人,这里也不过是一个整体生物能量波动并不太高的世界,林湛阳获得的能量也并不太多,不足以完全修復伤体。 甚至连基本供应智脑的能量都不足够,只能勉强开启一些基础功能。 然而是这烧得轰轰烈烈的一场火,虽说把林湛阳快要烧熟了,却也意料之外,终于达到了能量储备的最低标准,将他的搭配攻略各项功能完全解锁。 但是等等,这好像不是什么关键问题。 他之前不是在背丢到火刑架上烤吗?怎么现在突然之间就换地图了? 第15页 正琢磨着呢,屋子里面就进来一个人。 看着脸有点眼熟。 「哎呀,你可算是醒了,亏得这段时有人对你倾心照料,你这条命才有幸得以保全。」 来人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书童打扮,看到他醒了,立刻一惊一乍地叫嚷起来。 他这么一叫,林湛阳可就隐约升起一点印象了「 这不就是御君辞身边跟着的那个小朋友吗? 虽然有御君辞的好友滤镜加持,不过林湛阳刚刚被架上火烤,还经歷了人性的洗礼和生活的考验——总之就是,塑料花一般的好友滤镜还不足以让他自动过滤掉对方态度上的微妙。 这种莫名其妙的轻慢不屑是什么鬼。 「嘀——大喵发现了哦,对方认为你只是一个乡野村夫,不配接受他的伺候和他主人的另眼相待,赶紧打扮成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来亮瞎他的眼吧!」 什、什么? 林湛阳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是伴随着这个声音,眼前出现了一只穿着黄色斗篷的猫咪3d建模,头顶一根呆毛,还煞有介事地跟着提示声音晃来晃去。 关键是这只猫居然还有些眼熟。 好像就是暖暖搭配攻略当中的小助手大喵。 不,根本就不是什么眼不眼熟的问题——他现在在的这个文明进程当中,显然也不应该出现这种明显电脑cg画风的特效产物嘛! 这个搭配攻略居然还会按照情况发布任务吗? 很快林湛阳就发现,这个搭配攻略根本不仅仅是只有发布任务的功能。他之前买了这个搭配攻略之后就忙着肝期末作业,后来又是攒钱买门票,也没有好好捣鼓过,于是现在就「惊喜」连连啦! 随着那只大喵话音落下,面前的景象就突然停滞,随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熟悉的房间。 这不就是他在星网里的模拟工作室么! 难道说他还能连接上星网? 这个操作有点6啊! 林湛阳想着就摸上门把手想往外走去。 「换好衣服才能出门哦~」 emmm…… 人家要下意识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居然只穿了条内裤站在屋子里——还是赤脚的。 幸亏自己去水蓝星之前帮工作室续了费,否则没空调就惨了。 ——等等,现在的问题是区区没空调吗? 林湛阳熟门熟路地打开储物列表,里面果然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码着一大堆他之前买的或者自己做的服装配饰、各种材料工具和…… 道具? 林湛阳在打开最后一个柜子的时候,眼神漂移了一下。 这个柜子里被水层包裹,漂浮着六团水团。 居然都是他以前「为生计所迫」接单卖出去的附魔道具。 总共六样东西:「夜视復古单镜、蒸汽雨伞、收缩匕首、隐匿者口罩、便携单人雷射剑和光速翼。」 「新功能:该类物品由于本身为宿主制造,具备智慧财产权,和制造能力,因此虽然已经售出但知道内部人就存放着各项参数信息可供模拟。每日刷新六样物品,在能源充足的情况下,宿主可以每天选取其中一样物品使用24小时。」 还有这种操作啊? 林湛阳一直是一名热爱和平、不爱争吵的星际合法好公民,一心只想成为搭配界的名流造型师。 所以他选择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雷射剑。 可收缩隐藏,自带满点充能,唯一的缺点就是大晚上比较显眼,不过光是那闪瞎狗眼的亮度,也能抵消他的缺点了。 没错,就是这么任性。 换你,你刚被加上火上烤又被现实打脸试试看,不黑化报社一下都对不起自己。 ——我管你是把我当乡野村夫的还是名门公子呢?惹上来了先捅一捅再说! 林湛阳手伸进去握住雷射剑的水团…… 没能拿出来。 看着像是水团,实际上真的伸进去了,才发现这玩意儿分明是凝固的冰块吧。 「能量储备还没有达到最低底线,该功能还未开放哟~」 林湛阳这才看到自己视野右上角居然还漂浮这一个电池形状的能量标志:30%。 大概就是说这个了。 林湛阳瘪瘪嘴,度过了一开始的探索期满足了好奇心之后,他再次将注意力放回到现在面对的任务上。 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他有这种衣服吗? 他陷入了深沉的沉思当中。 暖暖搭配攻略其实在智脑的补丁市场上被归类在「生活辅助攻略」类别里。 在上市之初其实是引起很多内测玩家的非议,就是因为攻略总是把生活当中遇到的各种事情都试图用「换套搭配就能够解决」的神奇思路来模拟运算。 且不说这个逻辑造成了他的攻略内核系统运算量极其复杂,占用的智脑内存空间巨大无比,而且正常人看起来都觉得很智障啊。 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智障。 而林湛阳是什么人? 他是信奉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前途无限的未来造型师。 有什么事情都要换一套搭配来解决呢? 如果不能,那就换两套吧! 所以他对大喵的任务提示丝毫怀疑都没有。 如果有,那也是对自己的审美能否扛过这个任务本身的。 这是第一个任务,林湛阳决定稳中求胜,先摸清楚规律再说。 第16页 那么就是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玄不救非,氪不改命,阿弥陀佛。 第12章 林海 「玉笛听君意」。 这套衣服是他之前按照刺绣老师的设计图完成的一套古典针法初阶模拟套装。 在大部分单纯的制造技巧相关领域,林湛阳都能够天赋异禀、轻松达到技艺满分的程度。这套也不例外,做完之后拿了个完美评价就被塞到了衣橱里。 要不是他特意用了搜索器,都差点忘了自己还做过这一套。 华丽a 优雅s 成熟ss 清纯s 清凉a 特殊tag:中式古典。 看到这个属性之后,林湛阳就毫不犹豫的选定了。 在试衣间里换上,关了衣橱门,眼前的场景就骤然变化,从原本的星网工作间切换成了之前他呆着的房间。 「唔——」 林湛阳闷哼一声。 刚刚呆在暖暖搭配攻略模拟的工作室里,自己身上的知觉却没连带着模拟,现在一出来,身上还没好全的伤势才再次刷起了存在感。 可tm痛死了! 伤势引起了身体应激性的颤动,随着林湛阳的动作,周围的整个世界也勐然从静止中活了过来。 听香略带炫耀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夫说过公子若能醒来,便是已无大碍了,主人知道这个消息定然欢喜。公子,这里备了几套衣物,荒山野地也一时之间也寻不到别的了,还请公子见谅。这些衣物便先摆在这里,我这就去寻了主人告知他这个好消息。」 说完不等林湛阳反应,听香就速度地跑了出去。 林湛阳一看,摆在面前的衣服里可不就赫然有一套是自己刚刚选的「玉笛听君意」。 除此之外剩下两套,一套环佩琳琅繁复,珠宝锦绣在烛光之下熠熠生辉。另一套则是寻常的粗布麻衣。 也不用林湛阳选,等听香一离开,系统就自动将衣服穿上身。 虽然一直说暖暖搭配攻略思维清奇,不过依旧还是一个「实用性极高」的生活攻略,自动梳理逻辑什么的就非常正常了。 衣服一穿好,林湛阳就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随着御君辞、听香与另一个有些面善的中年人踏入屋内,就听到攻略发出一声提示,瞬间就切换成了他与听香比试的界面。 「优雅」、「华丽」、「清纯」……之类的字样伴随着数字在两人中间的闪烁。 完美通关了! 大喵浮现在两人中间,手里扛着一个大大的光幕,喊出与光幕上字样相同的话,「我觉得还是光着身子比较适合你!」,说着就将这行光幕重重地砸向比试界面上的听香。 听香像是被这句话毫无抵抗能力地砸中了一样,整个人都蜷缩颓唐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是个乡野村夫啊!我居然会输给这样一个人!】 看到听香的头上浮现出这样一个对话框,林湛阳下意识想要抬头看看自己脑门上是不是也有这么个鬼东西。 伴随着听香颓败失望的表情,大喵举起一个大写的「完美」,砸到两人中间,顿时比试界面破碎回归现实。 林湛阳下意识去看听香,果然就看到对方一脸的难以置信又失落。 大喵:「滴——完美通关,获得金币xxx,获得两次在谜之屋抽奖的权利。」 御君辞看到林湛阳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比他反应更大的,却是他身后跟着的那名中年文士。 「小十三叔!这,当真是与小十三叔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相像!尤其是这身气质,当真是父子两个。」 中年文士一见林湛阳,脱口而出就是一声「小十三叔」。这本来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美大叔,此刻脸上却显出十分的激动,甚至隐约还能看见他眼中的晶亮。 当然林湛阳是一脸懵逼的。 「哈,堂弟许是初初醒来,尚未知晓发生了什么事。算来辈分,我当是你的堂兄,少年时也曾与汝父中致堂叔一同相处过一段时日。」 一通解释过后林湛阳总算明白过来。 面前这人姓林讳海,字如海,时任扬州巡盐御史,乃是姑苏林氏的嫡支最显赫一脉。只是虽说是嫡支,按理也当是族脉,但林家子息单薄,传至林如海处已经是五代列侯、又五代单传。 在桃花坞上一家独大的族长一脉,便算是与林海上溯三代的庶支,已然是极近了。 至于林如海所说的林湛阳父亲,名志,字中致,行十三。 林家起初三代袭侯,到了其父一代,当今圣上恩荣,又加袭一代。而到了林如海这一代,虽是钟鸣鼎食之家,本也无爵可袭,之后金榜题名,高中探花,圣上垂怜,又袭了一代。 林中致便是在林如海回姑苏备考乡试之时与之有一段同窗之谊,随后更一同乡试中第,进京赶考。可惜却落第了。后来林如海日渐尊荣,林中致也无心继续学业,两人往来便慢慢断了。 林如海面相清隽,身形虽然挺拔,却犹透出几分虚弱的消瘦。只是握住林湛阳的手却十分有力。 「此番也是要多谢王、御公子了,若非御公子及时出手相救,恐怕我这十三叔唯一的遗腹子,便要含冤饮恨了。」 御君辞摇了摇头,一侧身,身后跟着的侍从陆成连忙递上纸笔。 「相逢即是有缘,我观他面容温柔可亲,心性纯善,不忍故而出手。只是经此一役,恐怕这桃花坞林弟是回不得了。」 第17页 林如海见了,沉吟一刻,嘆了口气道: 「不错,虽说桃花坞算得上是我故土归根之地,可我在扬州终究鞭长莫及,再将堂弟送回去,只怕照旧是人心难违,勉强而已。」 人心难违。 御君辞听见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不过也并非无法可解,阳堂弟,不知你可否愿意随我同回扬州,入我嫡支一脉?」林如海想了想又道。 这又是什么操作?我不太懂啊。 林湛阳从换了件衣服之后就发现整个事情走向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关键他还听不太懂。 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安静如鸡就好了。 不过林如海这句话就摆明是在徵询自己意见了,继续装聋作哑是不是不太好? 林湛阳闻言,看向御君辞,却发现对方也正好看着自己。两人视线交错,他无端便明白了御君辞眼中的安慰和鼓励。 那应该是没问题的意思了? 林湛阳眨了下眼,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这个萍水相逢的朋友。 就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见到林妹妹啦!(希望我能……写到qaq) 第13章 头饰 林湛阳伤势好转的速度堪称奇蹟。他的身体终究是未来星际人的身体素质,在御君辞这里每天有足够的营养供给,还有大夫对症下药,迅速恢復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正常。 醒来之后没多久,他适应了体表阵痛,就能看起来毫无障碍地趴趴走了。 不过看在听香陆成等人眼中,则是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他有多么诡谲命硬而已。 而御君辞却对此表示了由衷的祝贺,甚至还每日在他们惊恐的担忧中时时看望。 也是这时候林湛阳才注意到他手上伤势尚未完全痊癒。 「所以当时救我的人……你亲自将我抱到这里的?」林湛阳道。 「……」 御君辞眨眨眼,将手一翻掩入袖中,轻描淡写地点点头。 林湛阳沉默了一下,心里面不知为何有一点奇妙的感觉。 「你不怕我?」 御君辞摇头。 「那些人不是都说我是鬼么,你就不知道要离我远一点,免得我身上的晦气也沾染到你么?」林湛阳说着有些自嘲。 怎么会呢?御君辞暗想,你会吃会睡,会受伤会生病,只不过是与其他人有一点不同,又怎么能说不是人呢?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之处,区别只在于程度多少而已。 所谓的妖异,不过是来源于对陌生之物的恐惧罢了。 林湛阳看着御君辞抬起笔,都已经落到了白色的绢纸上,却在一停顿之后搁笔作罢——林湛阳不识字,御君辞就算写了也没用。 这样就有点遗憾了,虽然林湛阳可以大略猜出御君辞的想法,不过更加细节复杂的心思总归不可能从一点点面部表情中读取出来。 林湛阳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学会认字。 风行水上,孤舟飘摇。 林湛阳坐在靠坐在窗边,手中正把玩着一套晶莹剔透的头饰。 这是之前他赢了听香之后获得的抽奖机会,抽出来了一份设计图。林湛阳在船上闲着也是闲着,看上面罗列的材料手边也不难寻,索性就做了出来打发时间。 没想到还真的挺好看的。 林湛阳将这套头饰举到光线之下,看着上面通透的流苏水晶在微风吹拂中叮噹作响,心中不由也开阔不少。 他伤好得差不多之后就辞别了御君辞,跟随林如海走水路回去扬州。御君辞并不是要一直停留在姑苏,他的动向似乎也有些神秘;且林如海身为巡盐御史,事务繁忙,也要赶着会扬州主持盐政大是。 关于林如海之所以会出现在御君辞处,也是一桩悬案。他明面上对御君辞一口一个「御公子」,只是林湛阳偶尔看见,却觉得他对御君辞似乎很有几分恭敬客气。 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林如海站在门外,收回视线。心中仍旧有些犹疑。 身为朝廷命官,他向来谨言慎行,说要认林湛阳为嫡支的弟弟,自然不是随便出口的。 今年年初时,他那个病体孱弱的小儿子终于没挨过去,刚过了三岁生日便去了,妻子贾敏受不住打击,一连几月都缠绵病榻,终日以泪洗面。林如海都不敢与对方讲,大夫说她恐怕再不能承受生育之事了。 他固然也心痛早夭的儿子,可他与贾敏在子息一事上向来艰难,已至中年,膝下却只有黛玉一女陪伴,往后恐怕也难再有子。往后林家一脉要如何延续、黛玉要如何依凭,这自然得要开始打算起来。 林湛阳便在这时候出现了。 看着眉清目秀,身上有其父之风。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村童,可毕竟是林氏一族,血浓于水。更妙的是已然与桃花坞的姑苏林氏决裂,若是品行堪优,再多加施恩调教,日后想来也不会亏待了黛玉。 至于他身上命硬克亲的鬼神之谈,林如海却是不怎么相信。这世道魑魅魍魉的事情太多,前些日子,还有个混帐的癞头和尚前来,说要舍了黛玉出家去,才能保得她一生安泰——这不是无稽之谈是什么!林如海反正想来是不信这些的。 当然,这里头也不仅仅只有这一番计较。 林如海原本自然是在扬州官场角力,却忽然收到忠纯王爷秘使传召,连夜赶到了姑苏,才知道老家桃花坞里闹出了这档子事。 第18页 当时忠纯王爷虽然没说什么,可光是那阴沉的脸色,便已经足够吓人。 ——要知道这位忠纯王爷,可是想来被夸作脾气和善,个性坚毅,不动声色的。 想不到这林湛阳小小年纪,却不声不响与忠纯王爷如此投缘,若是收养了他,日后或许会有一分机缘,这里头的计较是一重;忠纯王爷看样子更是有心怪罪桃花坞中滥用私刑一事,且念在同为一族份上,自己接手林湛阳,多少能将林氏一族触怒的霉头给化消不少,这又是另一重。 实际上,林如海在有了收养那份心的时候,便已经去信桃花坞,将这份「恩情」给明明白白表示了出来。 市恩市恩,不让受恩者知晓,又有什么用。 只是,要如何将这孩子笼络住,恐怕却要他这个当堂哥的多加费心了……还有贾敏那里,也要早作安抚才是。 只是傻白甜如林湛阳,自然是不知道这里头的计较的。林如海进屋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他盯着手中头饰怔怔出神。 「船行烦闷,堂弟可是觉得无聊了?」林如海和煦的声音响起。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林湛阳停顿了一下,看着林如海,忽然福至心灵,「我要随堂兄回家,日后恐怕也要劳烦,出发之前御大哥便也替我准备了礼物,只是我想来,这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还应自己也加上一重心意。」 林如海这才顺着将视线落到他手中光华流转的头饰上。 「此物莫非便是……」 「这是我这几日所打造,我一个男子自然不能用这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便是想要拿来赠与嫂嫂,虽是粗糙拙作,总归是一点心意。」 林如海身为标准的文人雅士,本身该是不太在意这种奇技淫巧之物的。 只是眼前这东西语气说是头饰,不如说是一件漂亮奇特的艺术品更合适些,让他实在忍不住惊嘆。 「若是这都称为粗糙,那林某恐怕就未曾见过什么精巧之物了。」 这句话不是恭维,真是发自内心的。 林湛阳,哦,作为一个傻白甜,就算是个梦想着成为造型师而不是制造师的傻白甜,听到自己作品被认可之后,他还是笑得满室流光。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发现有个bug,不是跛足是癞头,已修 第14章 贾敏 「太太,太太!老爷回来了!」 林如海回来的喜讯一大早就被递上了贾敏的案头,贾敏虽说已经缠绵病榻好一段时间,听见这好消息却仍旧开怀,喜得连早饭都多吃了几口。 「哎呀这可好了,侯爷一回来,太太的病也好了。」从贾家陪嫁来的刘嬷嬷笑眯眯道。 「刘嬷嬷你看你,都说了多少次,老爷不喜被唤作侯爷的,你呀总是忘记。」贾敏轻笑道。 刘嬷嬷暗道,侯爷可是五代列侯,何等殊荣,若是落到旁家,在没有更加欢喜的。却不知这林姑爷是什么毛病,竟从不许府中下人称他「侯爷」,也是怪癖呢。 「娘亲可要再多吃几口么?」宝贝女儿黛玉在跟前侍疾,四五岁上的小萝蔔头却已经能足见灵秀。此刻手里拿着汤匙,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 「玉儿真乖,你也多吃几口。」 黛玉为难地看向王嬷嬷手里的小米粥,一双眉头微微蹙起。 可见是吃不下了。 贾敏看见女儿想为难又怕扫兴的小模样,掩唇轻笑,假作没瞧见,只催促来通报的管家林庆快去准备。 只她没注意,身边刘嬷嬷却眼尖,一眼看出了林庆似乎有未尽之语,跟着林庆一同出去,片刻之后才回来,面露焦急: 「小姐,这可是不好了。」 「何事?」 「小姐以为侯爷这次为何出去得那般急。方才我看林庆表情不对,追出去问了——原来侯爷这回竟不是独个儿回来的,还带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回来的半大小子!」 贾敏一愣,也无心再去纠正她又错了一回,心里头乱糟糟的,一时觉得手脚冰凉。 「娘亲?」黛玉看了也顾不上纠结小米粥了,软软的小手捧住贾敏轻颤的手,担忧地蹙起眉来。 林湛阳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前来拜见的。他依照林如海的介绍一一与贾敏、林黛玉见过,又将礼物奉上。 贾敏眼一瞥,却忍不住惊了。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子竟是生得当真风流,足堪清艷,又不带丝毫时下少年的脂粉气。尤其那一双眼睛,微浅的瞳色直勾勾的盯着人,像是能把人心都吞了去,跟个妖邪魔魅似的。 贾敏捂着砰砰直跳的心,暗自惊疑不定。 林如海却误会了她的表情,看她沉默不语,只当她果然是在意林湛阳的出现。 ——当然,也的确是在意的。 于是等王嬷嬷和林庆各自领着两个孩子去住处,林如海便坐到贾敏身边,拥住她轻轻讲了一番自己的思虑。贾敏听道: 「非是敏儿怪力乱神,只是这位阳堂弟的模样生得实非寻常,身上又有那等神怪之说,旁的也就算了,玉儿的身体一向虚弱,我怕……」 「所以这也不过是在观察着么。我是想着,若他品行不错,确为可塑之才,那便寻了个良辰吉日将他父亲过继到我祖父名下,算作林府日后的继承人,我带在身边细细教养。至于黛玉,左右黛玉过几年便也大了,两叔侄本就不会有多少相见的时候,当碍不了多少事。」 第19页 贾敏听了就知道林如海这是已经有了决断,虽然依旧不平,可她向来端着贤惠知礼的人设,不再多言。 她与林如海是少年结髮夫妻。往前子息艰难的时候,林如海也从未提过纳妾之事,光是这份情谊便已经胜过世间许多男儿。虽说因为她一直难以有孕,而平白受了无数委屈,可算起来,那些在背后念叨的人,实际上哪个不是对她暗自羡慕? 只是这样的优越感在四年前便在先太夫人临终前没了。 先太夫人当时已经病重,眼看着就要断了气,无论如何非要林如海纳进两房一年来,只盼望着能在死前看到林家有个后,否则她死也不能瞑目。这要林如海如何是好? 贾敏试探着主动问林如海是否要抬两房姨娘进府。 林如海这回却没有以往那般坚定地拒绝了。 贾敏那一腔的爱意也凉了大半,总算懂了母亲说的那些当媳妇的难处是如何折磨人。她躲在房里哭了三天,终究还是擦擦眼泪,继续端起那正房太太的威仪将人纳进门。 也是天意弄人,林如海一连在姨娘处宿了七八日,动静自然还来不及有,反倒是心血两亏的贾敏难受得食不下咽——有了。 有了小儿子的贾敏自然开心,林如海也乐得再与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姨娘搅合在一起,他是真心敬重髮妻的。然而贾敏自己知道,两个人终究是回不去了,她再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天真烂漫地想着只要有丈夫爱重,怎么样都可以,连生活重心都整个偏移到小儿子身上去,养儿防老是什么意思,她现在是真正明白了。 只可惜小儿子也是个命里福薄的,三岁大便立不住地去了。 贾敏这段时间缠绵病榻,整日以泪洗面,既是暗嘆自己命中无子,又是怨恨天意弄人。心思不免更加敏感些。 偏偏这时候林如海又带回来一个半大小子!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已然对林湛阳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俨然将他看做是来谋夺家产的小人,面对林如海,也再没有往日的亲近妥帖。 贾敏将他的住处设在外院,不大的小院里并书房、寝居和僕役耳房等一应俱全,又等照黛玉的待遇安排了僕役,只嬷嬷裁剩两名,除洒扫僕役外又两名丫鬟、两名书童,充作照料。 这是一路上刘嬷嬷对他百般解释之事。 像是生怕他听不懂,刘嬷嬷将这段话翻来覆去说了许多遍,着重强调了贾敏是如何的宅心仁厚,对待他这个外人一如亲子;又顺带感嘆完了年初夭折的小少爷;还再三提点,要他注重男女大防,少去内宅与林黛玉交往。 只不过后面那些暗示,林湛阳是一概没听懂的。就算听懂了恐怕也懒得关心,谁有空去猜度这么个老姑婆的叽叽歪歪。 不错,的确是有些不耐烦。 毕竟他的直觉正在勤勉不辍地提醒着他: 这人对自己好感度负数。 负数又咋的了? 林湛阳这两天跟在林如海那里,顺便也理清楚了这个世界主僕之分,很明显这位老阿姨是仆,他再不济也是主,刘嬷嬷要真能欺负了他也很困难。 何况林湛阳事情不要太多,得补充智脑运转的能量——最好能早日达到开启黑科技那一格的程度;又得搜罗足够的资料,好让智脑将信息扫描入库——总不能一直做个文盲;更重要的是…… 他还得学会本地那种说话的腔调嘛。 先前在桃花坞的时候还不觉得,和林如海相处了一段时间,又见了贾敏母女,他才感觉到这里这些中上层阶级的遣词造句,好像不太一样。 这样一算,事情还真不少。 林如海事务繁忙,虽说要教养他,总归也不可能真的亲自给他开蒙,这个担子就落到了时任林黛玉西席的进士贾雨村身上,往后他便是上午教林湛阳,下午教导林黛玉。 第15章 贾琏 转眼就到了快要新年的时候,林湛阳也跟着的贾雨村学了一段时间时间。 林湛阳的进度不过是发蒙,看着年纪比林黛玉大了不少,真论起来学识还落了林黛玉一大截。 贾雨村就似乎对他有些莫可名状的不满,张口闭口就是「林公十二岁下场科举」、「江南xxx年少得志」云云,仿佛在暗示什么。 「阳小公子,你虽有幸得了林公青眼进入府中,可也当勤加努力、时时自勉才是。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却一早便昏昏欲睡,这未免有辱斯文,有辱圣贤之言!」 昨晚翻找资料看得太晚,林湛阳正昏昏欲睡,忽然就感到耳边一直吵吵闹闹的声音炸响,接着一道掌风扫来,他下意识就伸手一接,向下一摁卸了劲道,转手将人一推。 「哎呦!」 贾雨村的腰就闪了。 林湛阳也被这一声呻吟给吓醒了。 第二天贾雨村可就告病不来了,不但今天不上课,据说因为适逢新年,索性就提前放了他和林黛玉。 林湛阳知道消息后忍不住撇撇嘴,心想亏这位先生看着挺高大英伟,原来也是个外强中干的,他才这么轻轻一推居然就能伤成这样—— 所以说,要注意多加锻鍊呀。 既然老师都不在了,那还上个什么学。林湛阳倒头就继续睡了个美滋滋的回笼觉。 等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家里乱糟糟人声鼎沸的,外头到处都是陌生的气息。 第20页 旁的不说,这样的场景他来了林府几个月,还是头回见到。 原来是新年将到,太太贾敏娘家二内侄子走水路送来了今年的年货。这动静是贾敏正一面清点入内库,一面又也要将林家今年送去贾家的年货单子清点出来,好之后让这位内侄带上京。 林湛阳知道之后就忍不住挠头,你家送点给我,我家再送点给你,这不就都差不多了吗? 显然在星际人的榆木脑袋里,很难理解「礼尚往来」的情趣。 正跟他这个乡下小子科普这位内侄的小厮忍不住地心生不屑: 「阳少爷这就不懂了,太太可是荣府史老太君心尖尖上最宠爱的独个女儿,听说未出阁时,真是心肝宝贝儿似的恩宠,情义自然与别个不同。巴拉巴拉巴拉……」 林湛阳:行行行我知道了,总之就是敏嫂嫂送的年货歷来最贵重是吧! 虽说这位刘嬷嬷安排的小厮在林湛阳看来真是积话成痨,不过也多亏他矢志不渝地卖安利,将那位内侄的种种抖落地一干二净,林湛阳还被他顺便梳理了一遍贾家那复杂的世系关系图。 这位二内侄,姓贾名琏,家中行二,据说生得十足风流,捐了个同知的官职,如今住在荣国府,帮着料理荣府家务,在贾府一众男子中算是第一得力干练之人。 「……二太太家的宝玉,如今也长开了不少,那张粉雕玉砌的小脸呀,真箇跟观音大士跟前的小金童似的。」 「老太太爱得跟什么一样,整日就『宝啊』、『肉啊』的爱着,他跟前伺候的那些小丫鬟,也是整日宝二爷长,宝二爷短的。」 「我瞧着这凡间的男子,当是没一个能跟宝玉相提并论的。」 「这孩子说的话也好玩,才丁点大的一个人,倒知道要疼女孩子了,说什么女孩儿是清净灵秀,男子便都是污浊顽石之类,我是学不来他这话的。」 晚间林家向来是在一同吃饭。林湛阳还未进门,就听见屋里头难得的热闹,有个清朗的男音正含笑说着话。 他说一句,贾敏便忍不住地笑:「若有这般疼惜女孩儿之心,你们这些污浊顽石自然是不懂的。左不过仍旧年幼,五六岁大小的奶娃娃,便是淘气一些又有什么打紧。」 「姑奶奶可说的是了,宝玉虽说顽劣淘气,不过又的确是聪明乖觉,百个也不及他一个。读了不拘什么书,翻过两三遍便能记得差不多,我心道,这可不就是过目不忘么!」 「夫人,琏二爷,小姐,阳少爷来了。」 这时丫鬟拉过门帘,对里头通报了一声。贾琏眼睛一眯,一双桃花眼便直直盯向门口。 他这次来得这么急,可就是听到消息说这林家来了位十岁出头的小少爷。 姑太太一家的动向,他可一直盯着呢,老夫人和太太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一个惦记着女儿女婿外孙女,一个惦记着林家那百万家财。如今瞧着林姑老爷的意思竟是要把这来由成谜的小少爷立作继承人,这事儿可是宛如晴空霹雳第一遭,这才巴巴地赶了过来! 林湛阳右脚迈过门槛,屋内头便是一静。 声音主要的制造者——贾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那张俊秀清艷的脸。 俊!的确是俊! 单用漂亮来形容还不足以,作为外貌协会成员的贾琏思来想去,甚至忍不住将他与自己刚刚还挂在嘴边的贾宝玉相提并论,竟只能想到「俊得煞人」这四个字。 像是一柄雪夜里滴血的刀锋似的,轻易就破开了周遭一切,蛮横又极具侵略性的漂亮。 若只是漂亮也就罢了,更难得他小小年纪,身上却又一股嚣张乖戾的骄矜之气,像是一道鸿沟似的,轻轻松松就能把他,和他们这些也被称作漂亮的脂粉公子哥儿给划在两边。 这种漂亮从来都是不合群的,甚至能称得上盛气凌人的。更别提他那双有些渗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你,像是能把你心脏给戳穿似的。 少有人会对这样一个人有好感。 不过贾琏偏偏是这里头的一个——谁让他外貌协会呢! 他思前想后,发现搜遍记忆,居然只有幼时那位不可说的「义忠亲王」前太子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俊秀能与之化为同道,可就算是义忠亲王,似乎也比不得他身上的自然风华。 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捡来的小野种? 贾琏想着出发前王熙凤不屑的评价,竟然有些羞愧。可别闹了,这要是什么野种,那他们这些人大约就真正是宝玉嘴里的烂泥了。 初时的震惊之后,贾琏就觉得舌苔有些发苦,嘴里那些夸赞宝玉的话竟是说不出口了。 不过贾琏说不出话来,却不代表别人也和他一样天大地大颜值最大。 贾敏身边的刘嬷嬷见到林湛阳过来,便直接乐了:「小姐,这说起来,阳少爷当还未与琏二爷见过面吧。」 「确实如此,阳堂弟,这是我大哥家的二子,姓贾名琏,此番来扬州,你们说不得还能玩上一玩。」 林湛阳那双微浅的眸子一转,正对上贾琏。 从他进来开始这个青年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就在两人视线相交那一刻,林湛阳忽然听到自己的智脑发出提示: 大喵:「可恶的老姑婆狗眼看人低。刘嬷嬷认为贾家的琏二爷才能显示真正的王孙公子哥儿的气度,请在贾琏呆在林府的这段日子里换上华丽贵气的装扮的来证明刘嬷嬷的肤浅吧!」 第21页 任务进度:0/7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两天需要请假,抱歉啦么么哒~ 第16章 审美 王孙公子哥的气度。 可别是在逗我吧? 林湛阳忍不住有上下打量了一番贾琏。 平心而论,贾琏长得也的确不错,只不过是偏于油头粉面了一些,大约是平日在女人群中厮混得多了,身上的脂粉气也重。 总之是不符合林湛阳这个星际人崇尚力与美野兽派审美的。 这种娘娘唧唧的就叫做王孙公子哥的气度?这刘嬷嬷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智脑的声音刚刚落下,他就和贾琏直接进入到了比拼的环节——连给个换衣服教做人的机会都没有。没有就没有吧,偏偏还因为林湛阳过来的时候没什么准备,就随便穿了一身普通的居家服—— 最后才堪堪拿了c。 大喵首次冲着林湛阳展现了他的毒舌功底:「差一点点你就要输给他了,你穿那么普通,掉在人堆里面我都要找不到你了!」 喂,一点准备都没有在就开始比试,这也太突然了吧! 大喵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气音: 「你这就不懂了,作为前途无量的造型师,需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衣品才行。要知道你自己就是一个走动的衣架子,活生生的gg牌啊!」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林湛阳轻哼了一声,暗自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准备,明早好碾压了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油头粉面公子哥儿。 然后继续看智脑屏幕。上面的任务进度已经变成了1/7,让林湛阳更加好奇的任务结果。原来这个评分制度还并不是一个摆设。 拿了c之后,林湛阳就看到刘嬷嬷默默地向天翻了一个白眼,头顶冒出一个气泡: 「琏二爷一路风尘僕僕地赶来,难免有些憔悴,算这小子幸运。」 跟之前听香被比得万念俱灰、大受打击比起来,刘嬷嬷这个态度明显要敷衍很多。林湛阳就猜测,可能每次比拼过后的评分就决定了对方之后的态度。 还有就是发下来的任务奖励。 比如说这次,拿了c的他只获得了一点私房钱。 看起来这个琏二爷他是还能刷6次,或者说,贾琏可能还要在扬州待6天? ——虽然不知道刷贾琏这个小boss有什么卵用,不过既然有任务林湛阳还是欣然接受地准备起来。 第二天林湛阳换了身衣服,找了个由头去撞见贾琏。 结果人家也换了身妥帖体面的衣服,看见他的时候还眼睛一亮,身材熠熠地凑过来招唿。 ——连昨天都不如,才拿了d。 林湛阳心塞地不行,笑呵呵地应付了贾琏两句,敷衍过去之后就立刻回了房,打开工作室的衣柜一件一件地搜罗这个任务评分标籤上合适的衣服,就照着tag找,最后又搭配了一套。 第三天的情况比前两天好了点,拿了b。 大喵撇撇嘴,生无可恋地甩出来一个推荐框: 「大喵发现主人遇到了一点困难哦,或许穿上下面的推荐能够获得不错的分数呢!」 林湛阳一看,四个推荐包括了上衣裤子外套和鞋子,差不多就是一整套了 除了一件上衣以外还刚好是他有的。 听起来很体贴是吗? 「可是,你推荐的这四件衣服虽然tag都是华丽优雅,但风格完全不同啊。你看这两件明显一个哥特风一个是华夏古风吧,这个外套没看错的话是和式?鞋子,这个应该是女士的高跟直筒靴吧?而且在色系上浅蓝加粉红,银黄加草绿,这配起来是不是……」非一般的鬼。 大喵没吭声。 它的智能系统还不足以让它机智地回应出宿主的吐槽。 林湛阳纠结了一段是时间,最后决定尝试一下,第四天穿了这四件套数据差不多的一套出门。 ——这是他作为一个审美零分最后的骄傲了。 然而……只有a。 还有三天。 到底要不要试一试。 林湛阳主要是就特别好奇暖暖的搭配效果,还有,按照暖暖那个搭配方式,最后会发生什么。 为了得到结果不惜付出不存在的节操。 林湛阳最后还是穿了,穿了那身四种风格四个色系的推荐四件套。 在迈出门在拐角处遇见贾琏的那一刻,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最后果不其然地拿了s,贾琏的头上冒出一个气泡: 「太、太厉害了,这么刺激的撞色还有有个性的搭配方式,依旧无法掩盖本身那种独特的矜傲气质,也是世所罕见!」 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不对。 但是结果是实打实的。 林湛阳有些难过。 想不到自己看起来这么难看的配色居然真的能拿到s评价,而且贾琏的说法更是戳中了他内心非常之痛! 「刺激的撞色」!「个性的搭配」! 这就是他,身为一个造型师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梦中的愿景啊! 换而言之,他的审美果然有问题,所以才无法接受暖暖的审美!才无法领悟到暖暖审美中的优势。 林湛阳生无可恋地趴在床上趴了一个下午,还在纠结着自己以后的未来。这次的冲击就是在是有点太大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觉得丑哭的搭配居然能获得那么高的分数和评价。感觉从星际风暴里倖存下来之后的自己,好像审美方面更加困难了。以前最多是对自己不小心能把挺不错的东西搭配出来就被称为「丑」,但现在居然连优秀作品都无法欣赏了吗? 第22页 他以后该如何是好呢? 要不要继续追求他的搭配师梦想,还是单纯转行当一个毫无成就感可言的天才制造师? 这个纠结一直纠结到林黛玉来找他。 林黛玉是来送礼的。小丫头只有五岁出头,真是雪堆作一团儿的年纪,怯生生乖巧巧地递上来一份自己做的小荷包,蓝底枫叶,还用金线绣着一个「阳」字。 林湛阳就很受宠若惊。他以为林黛玉会跟着贾敏一起,不太喜欢他的呢。 「怎么会?爹说要黛玉和阳叔叔好好相处。」 「乔云的哥哥就对乔云特别好,阳叔叔看起来……和乔云哥哥也差不多大,应该也会喜欢黛玉吧。」 第二句话才是真相吧。 林湛阳强行按下要冒出头的幼崽控,身为一个从小到大就被灌输「幼崽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这个年头的星际人,要面对这么一只雪娃娃似的幼崽在自己面前眨眼卖萌…… 「对,阳叔叔当然喜欢黛玉了。」 结果是可以想见的,完全无法抵抗。 作者有话要说:  熘上来默默发一章,嗷,要夸夸~ 第十七章 任务 黛玉很快发现林湛阳不但能像乔云的哥哥一样,满足自己对哥哥的幻想。 还能像姐姐一样教自己做针黹女红! 就在林湛阳接过那枚小荷包的时候,林黛玉忽然惊唿一声: 「哎呀!」随即嫩生生的小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小荷包。 当然没有抢走。 林湛阳那是什么反应速度,下意识地一扣,连着小嫩爪一起被扣在手心了。 「怎么了?」 「唔……阳、阳叔叔,这个小荷包不能给你,你还给黛玉吧?」 「为何……送错了吗?这个不是给阳叔叔的?还是说你在逗阳叔叔玩儿?」 「不是不是!」 林黛玉纠结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不好意思的松开手,指着荷包上的一处,脸红红的: 「这里,黛玉没注意到,断线的时候把针脚留在外面了,这里还有线松了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 林湛阳笑了起来,全然不当一回事,看着一脸「不好意思拿了拙劣品丢人了」的林黛玉,忍不住笑了: 「这是小事,黛玉这么小就能做荷包已经很棒啦!」 星际人祖传的「无脑吹幼崽」原则在林湛阳身上毫不吝啬的展现出来。 林黛玉毕竟还小啊,哪里扛得住家人这么耿直热切的夸赞。 换做五六年后和「宝哥哥」练就了一套拌嘴功夫的林妹妹,恐怕还会丢个白眼调侃几句,现在就只有俏脸泛红又眨巴着一双希冀水瞳的份了。 「可是……还是好难看,与阳叔叔不相称的,还是还给黛玉吧。」 「送出去的东西哪儿还有收回的道理?」 林湛阳手一缩,起身走到桌前。他在窗边独立又竖了一张小桌作为自己暂时的工作檯。 若是这里有另一个从后世文明来的穿越者,恐怕会一眼认出这张设计奇怪的的工作檯十分有科技感。 当然,在这里的人眼中,只不过是林湛阳又一诡异的地方罢了。 林黛玉倒不觉得诡异,她就看着林湛阳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来一堆有些眼熟的工具,然后手上十分娴熟地运针如飞。 不到一刻,原本结构有些松散、针脚也不严密刺绣,就被林湛阳压上了一圈金光熠熠的边儿,非但如此,还将有些松散的线条加以修饰。 这手艺,也是绝了! 林黛玉惊得小嘴半张! 阳叔叔居然会针黹! 而且这水平还不是一般二般地会,分明是十分老练娴熟,比起府中娘亲最喜欢的苏州绣娘的手艺,看起来也不差多少。 顿时林湛阳的形象就在林黛玉幼小的心灵中立起来了! 「黛玉?你怎么了?做什么这么看我?」 「阳叔叔……能教黛玉女红吗!」 教林黛玉只不过是顺手而为,对这种软糯糯又乖巧的幼崽林湛阳从来都是抵抗力为零的。 反正他也要做服装去刷boss,教黛玉也是不干白不干嘛! 接下来的几天,林湛阳就持续用他那各种清奇的服装刷「boss」贾琏,顺便从中摸索暖暖攻略的规律。 眼看着任务从6/7刷成了7/7,林湛阳听见任务叮的一声,算是彻底完成了。 结算统计之后除了对他而言只是一堆数字的金币奖励外,还有总共7次抽奖机会。 还有整个任务完成后发下来的一个奖励——爱心水晶。 爱心水晶是用来储能的,相当于多了个移动电源。林湛阳把玩了一会儿之后就按照系统说的将它放去吸收太阳能了。 但是……接下来呢 感觉怼赢了贾琏也没啥作用啊。 说时迟、那时快,像是系统要证明自己的确「很有用」一样,刘嬷嬷安排的小厮在外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一样,爆出一声大大的惊叫! 「你说什么?!琏、琏二爷被揪去府衙了?」 林湛阳一愣。 系统早已扫描过,这小厮说话的口音推断有80%的可能不是扬州本地人,而是贾敏当年从都中带来江南的家奴。自然,小厮对贾府来的这位内侄落进大狱的事情表达出了无限的关注。 第23页 顺便帮林湛阳同步更新了实况。 贾琏被县太爷的公子揪去了府衙,原因是打架打伤了县太爷公子! 而打架的地方更加微妙,居然是在瘦西湖边上的小青楼里。 通报消息的人一说到「小青楼」三个字,脸上顿时带起了不言而喻的微妙笑容。 贾敏身为女人,对于这种明显跟风流韵事搭边的丑事当然反感,可反感也没用啊,谁让遭祸的是她娘家内侄呢! 只能耐着性子去打听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误会」。 对,关键在误会。 贾家实力大么? 说小自然不小,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这四王八公、天下家族的护官符不是说假的。 可说大也没大到哪儿去。 尤其到他们这一代,唯独贾敏大哥承了个一品将军的衔,还是个空头将军。 被父亲看好的二哥贾政,虽说为人声名不错,可身为巡盐御史夫人,贾敏看得分明,要是贾政真有本事,也不至于厮混多年还在原地踏步,才勉强升了半级,还是个丁丁大的芝麻官。 如今的贾家俨然已经在走下坡路,更何况都中到扬州千里之遥,更是鞭长莫及。 贾敏很清楚,贾琏这一个捐出来的同知,还比不上扬州本地一个实打实考出来的举人。 ——好歹举人见到知府还不用下跪呢! 所以这麻烦事儿就摊上她这个在扬州作姑妈的身上了。 但是,这反而更难办。 她昨儿个还在跟林如海商量着要不要给黛玉和贾宝玉这对表兄妹凑对娃娃亲呢。说的就是贾宝玉会疼人,小小年纪就会怜香惜玉,又是亲戚家,黛玉过去想来也会快快乐乐的。 可林如海是什么人? 正经公侯出身、四代清贵勋爵,还凭着自己能耐考出一个探花郎的典型文人。 需知这「怜香惜玉」与「色中饿鬼」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若是贾琏在烟花之地惹上官司的事儿传到他耳中,别说贾宝玉了,贾家这代男丁印象分都能给拉没了。 不能惊动到林如海,起码要在他知道前已经将事情办妥当了——一个误会化开最好。少年人嘛,分流一点又没什么大碍。 贾敏打定了主意,继续催促家丁,一面立刻回房修书与知府夫人,打算与这位她一直瞧不上脸、见识短浅的「好姐姐」拉拉关系。 家丁很快就弄明白了来龙去脉。但真相却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没错,是女人的问题。 可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两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暖暖真正的杀伤力要出现了 第十八章 敏心 贾琏和知府公子,因为女人打起来了。 知府公子原本与贾琏勉强还能做个宿花眠柳小伙伴的,只是这塑料花一样浅薄的友情,在贾琏把自己看上的娼姐儿介绍给知府公子之后破碎了。 当时贾琏认真、努力、一丝不苟地……安利了一个骨骼清奇、身高体壮的女妓给知府公子,还认认真真地说她「身材窈窕、弱柳扶风、相貌端丽」。 知府公子摸上床看到本人之后吓到差点不举。 对方虽然也是女妓,却因为身体条件的缘故一般伺候一些口味清奇或者手脚没那么温柔的恩客。 知府公子这当然是觉得自己被驴了啊,连忙叫了他相好的、同时也是小青楼里的头牌流月姑娘洗眼睛压惊,押着人去找贾琏兴师问罪。 贾琏自己还不乐意了:「贾某人是兄弟,想与你做个朋友才肯割爱,你不喜也就罢了,如何还要作践贬低美人,还带个这么病病歪歪没三口气的瘦竹竿过来?是当我贾家好欺负!?」 知府公子:「……」 贾琏:「衙内虽然生得其貌不扬,未料连这赏识美女的眼光都有待提高,真是可怜可嘆。」 好歹也是个正经帅哥的知府公子:「……」 身为衙内如何不心高气傲,在扬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就算是林如海要动知府公子都得想一想呢,哪儿有贾琏这么个芝麻大小儿的同知戳着他鼻樑骨叽叽歪歪的份? 知府公子当即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拿话来羞辱贾琏那位「红颜知己」。 还运用上了吴侬软语中特有那套骂人不带脏字儿的奇妙属性,句句字字都跟软刀子似的砍在贾琏身上。 这可不就把贾琏给惹毛了吗!这一架就是这么打起来的。 「等等,所以说,琏儿先出的手?」 「回太太,正是如此。」前来回报的家丁躬身道。 「这、这……哎呀,这知府家的公子……真是家学渊源学了这一身倒打一耙的本事,可怜琏儿还这般年轻气盛、不懂事,就这样栽了他们的当!要我看,那女妓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贾敏恨恨道。 「……」 「又不是抢女人,不过是爱的口味不同而已,哪里就值得这样小题大做了!要我看,多半是这知府家早设下了套,要藉故发挥吧!是了,来人,备轿,我亲自去寻那位好姐姐。」 贾敏越想越觉得阴谋论起来,竟几步就决定要亲自去找知府夫人好好声讨一番。 「太、太太!太太不可啊!」 结果就是被打脸了。 当天傍晚,贾敏脸色发青地从知府大人府上回来,一落轿刘嬷嬷就急着找人参养荣丸来吊口气了! 第24页 折腾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贾敏才出气多进气少地的睁开眼,再一看她被知府大人硬塞带回家的女妓,脸色又是一阵难看。 贾琏这到底是什么审美!这种男人婆居然都吃得下去! 贾琏找的这位女妓名叫朱娘,说来在扬州一带还有点名声。 她说来五官也生得齐整,只是国字脸,方口直鼻,貌若男子,体格高壮,又自小跟随屠夫爹谋生,更是练得一手好力气。她爹将她当作男儿养,也没教过多少身为女子的礼义廉耻。后来她爹意外暴毙而亡,娘亲又早八百年难产死了,独留下她一个,寻着她爹的遗志想要找个男人——却找来了小青楼。 可不是这儿男人最多么! 她也没啥贞操观念,没人有爱,那有性也可。 就这么干了一年,却破天荒遇到了贾琏这么个从都中来的画风清奇的公子哥! 本来就是「幸福来的太快不敢置信」,等贾琏为了她和本地地头蛇一般的知府公子打了一架后,就更是一颗芳心暗寄——二话不说就自赎出楼,去求到了知府公子那里。 知府公子也是个妙人,和他娘一合计,居然一转手就将这位「红颜祸水」给明明白白送给了贾琏,「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未来扬州三个月的笑话,可以被贾琏这个痴心情种承包了。 现在这件事在知府公子娘俩的竭力宣传下,显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了。 「原来都中公子哥儿的口味都是如此,敏妹妹,怪道你要嫁来江南呢!」 听听这知府夫人说的是什么话!是人话吗?!啊!这分明是暗指她贾敏当年嫁不出去了才与林如海成亲! 明知对方是蓄意嘲讽,贾敏还得憋着,她现在在担心娘家的名声! 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贾敏约到这时候,反而捂着吃力的心口越发清醒起来。 林如海那里瞒不过去了,贾琏闹出这么荒唐的事,要把他从牢里揪出来也得要时间。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得有个人来分散主意才行…… 「刘嬷嬷,我记得玉儿好像说,前几日贾先生无缘无故告病在家,到现在还未修养好?」 …… 林湛阳还没听完琏二爷大战知府公子(下)的更新呢,就被贾敏派来的人请了过去。 丫鬟一拉开门帘,就闻到一股浓重药味。 「湛阳见过嫂嫂,方才听下人说贾公子出了事,嫂嫂心情想来也不大爽利,可要多多保重身体。」 林湛阳抬眼一看贾敏,好么,一副病入膏肓神情萎靡的样子,七八个丫鬟围在身边伺候着。 ——这样真的不会阻碍空气流通妨碍病人唿吸吗? 林湛阳想着,停住了原本还想要再靠近一点的脚步。就这个距离吧,「给彼此一点唿吸的空间」。 然而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却好巧不巧戳到了贾敏的痛楚,当时她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紧。 好悬没丢出去。 贾敏轻咳一声:「小叔的关心,我这个做嫂嫂的都心领了。」 该说到正题了。 贾敏抬眼看去,一入目,恍惚间就被眼前人乱七八糟的穿着刺得眼睛疼! 这什么见鬼的衣服! 红配绿、蓝加黄,这衣服穿出去不是贻笑大方?真是个乡下野孩子,丝毫不知分寸! 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赶上了贾琏那桩事。若是在平常看到,贾敏说不得还会笑两声,现在? ——林湛阳是他们名义上的堂弟,实际上谁都知道林如海将他当继承人养,亦弟亦子。那林湛阳乱穿衣服,旁人想的可是她贾敏这个做长嫂的不知轻重! 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贾敏皱起眉,强忍着不适和心头的怀疑,勉强笑道: 「阳小叔说来也来家里月余了,我这个掌家的身子弱,杂事儿又多,竟不曾有好好探过小叔你如今各项安置可好。」 「尚可。」林湛阳有一说一。 「……」 贾敏深吸一口气,继续微笑道:「俗话说长嫂如母,你来了这么久,我这个当嫂嫂的也没送过你什么见面礼。刘嬷嬷,我前儿个不是理出来些小玩意儿,你去端来,给小叔看看有什么得用的。」 又道:「小叔千万莫跟嫂嫂客气,看见什么合用的,拿去便是。」 「哦。」 这就是这里风俗中的礼尚往来吗? 听起来东西还挺多,看来「赠一还百,十倍偿之」的说法还真不是前朝一代要当傻大户呀! 作者有话要说:  伤害了我琏二(捂脸) *没错,黑的就是明清的朝贡贸易略略略~ 第十九章 作死 「老爷,您回来了。」管家得得儿地迎上官轿。 林如海面沉如水,嗯了一声,踏进家门后忍不住往客房方向望了眼,语气微微放缓: 「夫人可在家?今日身体如何?」 「夫人方才回府,瞧着面色似乎不大好……方才请了阳少爷过去。」 「湛阳?」林如海一愣。 「不好了、不好啦!庆大管家,夫人、夫人身体又不好了,嬷嬷让赶紧去请回春堂的大夫过来!」 这时堂里奔出来一个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林庆面前,嘴巴突突突地说完,这才看到旁边站着的林如海,顿时脸吓得白了。 第25页 「怎么回事!」林如海一惊,也不等回答,张口安排,「林庆,快去请大夫,我去看看她。」 一路进了房,瞧见的就是贾敏面白如纸、眉关紧锁地歪在榻上。林如海见髮妻如此虚弱,饶是不满贾琏闹出来的荒唐事却也越发怜惜。有贾琏这样的不肖晚辈,敏儿这个当姑妈的向来只会比自己更加难过…… 林如海正想着,眼睛一瞥看见旁边刘嬷嬷眼睛红红的,对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皱眉: 「发生了什么事?」 「侯、求老爷给夫人做主啊,夫人、夫人实在是委屈……」 「刘、咳咳咳!嬷嬷!」贾敏这时候醒过来了,强撑着一口气,蹙眉阻止。 「可是阳少爷他!」 「收声!」 她这样分明是有难言之隐,而且又跟湛阳什么关系了? 林如海越发狐疑,回头便去仔细逼问了刘嬷嬷。几番询问之下,方知不久前贾敏让林湛阳挑几样东西做礼物,谁知林湛阳竟毫不客气,将里头极珍贵、甚至独一无二布料宝石美玉等全都挑走了。 「太太自然不是小气人,是诚心诚意想要送东西给他,只他也做得太过……一点规矩也没有……」刘嬷嬷跪在地上,哀哀切切。 「这倒也罢了,太太哪里又看重过这些身外阿堵物了呢?只是忧心他这样不学无术、往后、往后可怎么撑起府里呀!」 「又嘆息自己只是个做嫂嫂的,血脉又隔着好几重,这到底是难以把握分寸,这才闷出了心火,呜呜呜……」 「够了!」林如海被他哭得头疼,一时也不细究其中纰漏之处,道,「湛阳从前不曾知书明理,只是却不是听不进话的,如今跟着时飞(贾雨村字)进学,往后也只有越来越好的时候,你们耐心与他说,总能知道分寸……我且去与敏儿说,这等小事,哪里值得她这般忧虑了呢?」 「这、这万万不可啊! 老爷您在衙里,如何知道内情,阳少爷那一身蛮力旁人随意进不得,夫人一介弱质女流,如何敢与他说重……他连老师都……」刘嬷嬷想到什么,说到半途哑了嗓。 「他怎么了?」 林如海这才得知贾雨村竟已经一连数日不曾到府上授业,所因竟是林湛阳当日打伤了他! 这可才真是捅了大篓子! 不思进取、不尊师长、不重亲长、不识礼数! 放都中荣国府二老爷贾政那儿早就摆开架势家法伺候了! 当然,林如海还是要冷静一点的。 他带着一股不可置信的怒气去了当事人林湛阳那儿,一进门脚步却停住了。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女童声音清脆,宛如出谷黄莺,带着一点微喘,但声音中透出的开朗清亮,却是林如海头回见到。 「这是鳔音,这是代音,我记下了。这个字呢?」 林湛阳的声音不大,却柔润清冷,语中含笑。 「念既。」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我念的对么?」 「恩恩!阳叔叔好棒!」 「玉儿也好棒,识得这么多字。」 「哈哈!其实没有啦,前儿阳叔叔说要学《诗》,黛玉便去寻了书出来特意温过。且阳叔叔每回问过一遍便能记下,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可厉害极了!」 他们俩居然在学《诗》。 准确来说,应该是林湛阳这么个十二岁的大男孩,在诚心诚意地向黛玉这个五岁女童讨教认字。 「学无先后,达者为先」,林如海脑中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八个字。 甚至还有一点莫名的骄傲!对啊,他家黛玉可不就是这么棒! 而且听黛玉的声音,竟透出难得的孩子气来,更是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欣悦。 方才的怒气也自然消弭无声。 「哎呀,这就又认了一百个字了!」林湛阳忽然道。 「嗯!」 「嗯?天色已经晚了,也没什么可看,且你今日已经玩了五六回,再多怕是身体要受不住,不若留到明日一早,我再带玉儿看可好?」 「啊?……哦……」 看什么?林如海心中疑虑,却更惊讶女儿声音中显而易见的失望。 「哈!逗你的,我们小心着点,小孩子家家的恢復力可好。」 「真哒?!」 「真!不过若是玩累了,你晚饭可得多吃点,不然明天起来肚子饿了叔叔可不管。」 「黛玉一定吃到饱饱的!」 林如海不及反应,屋内头一少年一女童就手拉着手走出来,抬眼正跟他对了个着儿! 林黛玉呀了一声,小口半开,呆住了。 林如海也有些尴尬,索性官威日久,强行平静地瘫着一张脸。 倒是林湛阳格外的淡定……他早就听到外头有人来了,只没想到是林如海罢了。 林如海来了也就来了呗,顶多有点麻烦—— 「原来是兄长,这是下衙回来了?」林湛阳眨眼。 「嗯……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林湛阳咳了一声,手上一拉林黛玉,往墙边慢慢踱步而去。林如海就见女儿一边跟着,一边神情紧张地盯着自己。 「别怕……兄长当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林湛阳轻声道。 第26页 「真的吗?」林黛玉眨巴着眼。 「嗯……兄长要看便看吧,反正我们也费不得多少时间。」 林湛阳站定,回头看了眼茫然的林如海。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他托起林黛玉双肩,在林如海惊恐的眼神中用力往上一抛! 一抛! 抛!!! 小小的女童,粉嫩的裙衫,直直被他抛着越过了墙头! 第二十章 我们 林黛玉只觉得自己变成一只飞鸟,随风直上,越过高高的墙头,鸟瞰整个姑苏,微凉的风拂过发梢,空气灌入喉中。 那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恐惧与兴奋共同交织,只要体验过一次就令人慾罢不能。 仿佛有一种全新的自己要冲出束缚。 可惜只有一下下。 很快她就又掉下来了。 听起来就非常失落。 林湛阳淡定挪动了几步,然后平平稳稳地接住了她,手臂随着她下沖的过程往下缓冲地兜了一下 ,然后扶她落地站好。 他蹲下身,擦了擦林黛玉的额头。 才这一会儿的工夫他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有些发白,但小脸却粉扑扑的,微微地喘息却掩盖不了眼中的兴奋和雀跃。 「好了,玩够了吗?」 「嗯!」林黛玉有些手脚发软,但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林湛阳。 「咚」的一声! 林湛阳和林黛玉扭头一看—— 林如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此时正揉着自己尾椎骨,十分狼狈。 「父亲!你怎么了?哪儿磕着了吗?」 林黛玉一声惊唿,明明刚刚还腿软地趴在林湛阳手臂上,这会儿却不知道从哪儿爆出了一股力气,一下子跑到林如海身边去,担忧地扶住他。 「不……没事……」林如海摆了摆手,勉强发出几声虚弱的气音。 「这怎么会是没事呢!父亲莫要瞒我呀!」林黛玉说着语气中都带着哽咽了。 林湛阳也被林如海这突然一下给吓到了,这时候也凑过来一脸认真:「黛玉说的没错,兄长身体有恙可大可小,万不可讳疾忌医。」 林如海:「……」 他情不自禁地抬了下头,看见的就是林湛阳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你真的是认真的吗? 「无妨,只是一时头晕站立不稳。」林如海心情有些微妙。 他直到现在,脑子里还在不断地、情不自禁地去回想着他刚刚看到的景象,他就这么看着林湛阳将他的女儿像丢个球一样抛上抛下? ——虽说冬天的五岁女童,的确也…好像和一个小球没有什么形状上的太大差异。 但现在,这两个孩子完全没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倒显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 这个词居然会用在自己身上。林如海心情复杂。 可关键是这根本不是小问题啊! 林如海差点就要崩了人设,上演在内心抓狂了。 他伸出手试着站起来。 试了一下,又试了一下…… 都没成功,一动腰间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林如海:「……」 林湛阳眨眨眼,一脸瞭然:「黛玉,你过来站在这里。」 他让黛玉站在林如海面前,肩上搭手,保持原本姿势不懂,然后绕到林如海身后去。 忽然打横抱起了他。 居然被打横抱了起来! 林如海的手一紧,跟着下巴上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不只是脸疼,而且心疼!他精心养了好久的三寸长须被这一下给揪下来一小撮! 一小撮!!! 用「撮」来形容鬍鬚,你想想这是有多少的量! 估计右边看着都要秃了。 林如海眼前一黑。 扑通!扑通! 这什么声音,这么大声? 林湛阳耳朵一动,脑袋一歪,看了眼,发现林如海面部肌肉都在轻轻颤抖: 「兄长你……」 林如海:「不、咳咳咳,没事、没事……」 林湛阳:「……是犯牙疼了吗?」 林如海:「……」 林如海真是被他气得要牙疼了,扯了个勉强的笑,下一刻! 「咔嚓——!」 「啊、啊——!」 林如海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就看到林湛阳干净的笑。 「可以了。兄长年纪也不小了,平日也该注意些保养,要多走动走动才是,否则这骨头松经脉硬的,动作大些就要扭伤,多来几次若是伤到根本可就不妙了。」林湛阳直起腰。 面对林湛阳认真地叮嘱,林如海只能含煳地嗯了一声。 林湛阳对人的情绪感知得如何敏锐,一瞬间就察觉到他这话中分明只是不尽不实的敷衍,当即就面容一沉。 只见微浅的眼瞳里还映照着窗外红透的霞光,半边面容正好掩映在阴影中,瞧着居然让林如海不由自主地心中一颤。 「兄长可是觉得我这个小孩子,说的话不用当真?」 「不、不,湛阳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心里都一一记下了。」 林如海连忙道。 林湛阳满意了:「那兄长往后早起一个时辰吧,正好与我一同晨练,也可保一整日神清气爽。」 「……好。」 第27页 「那就这么决定了!」 不等林如海不就,林湛阳愉快地开口。林如海顿时恨不能咬断自己舌头。 这是撞了哪门子的邪,居然答应了这种鬼事情! 等等,一开始他好像是来兴师问罪要勉励堂弟认真进学的吧? 现在怎么反而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他被教训,还迷迷煳煳答应下了要早起锻鍊? ——要知道林大人,从调往扬州起可就没早起过。更别说锻鍊什么的,他可是个根正苗红的文臣啊! 虽说勉强因为侯府出身小时候被压着练过几天骑射,可考中举人之后就名正言顺丢开马鞭快乐徜徉在书海里了! 林如海掐指一算自己上一回能算得上「剧烈运动」的时候…… 好像是考中探花那时候打马游街,为了躲避甩过来的花枝。 顿时眼前一黑,这可都快二十年了啊! 林湛阳大概是有毒吧。 这个概念,林如海一直到很久之后才发现。可惜那时却已经晚了。 林大人正沉浸在「我明天居然要早起锻鍊了噩梦啊」的自我怀疑中,恍恍惚惚地和两个孩子一同进了正堂用膳。 然后看到一脸苍白的贾敏诧异地看着他们三人一同进来,才意识到自己稍微好像忘了点什么。 林如海张口欲言,下一刻林湛阳行了个礼。 「嫂嫂没事就好了,正欲与嫂嫂说,我观黛玉身体虚弱,似有不足之症,小小年纪便被拘在屋子里,每日喝的药汁比水还多,实在可怜。其实让黛玉多动动,或许反而对身体有些益处。正好我们也要早起锻鍊,不如让黛玉与我们一同。」 贾敏下意识重复道:「我们……?」 林如海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 「对啊,兄长与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林大人炸出来了一票人我真是233333 抱歉今天更新晚了,刚才上来才发现存稿时间居然没成功(生气) 第二十一章 争论 贾敏听到林湛阳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林如海是什么个性她不知道么?往日里黛玉多走几步路便喘,林如海与她是一般的心疼。当父亲的心疼年幼体弱的女儿。但凡是他在家的时候,总是抱着黛玉捨不得撒手。 她还记得当时小儿子刚刚出生,林如海自然也疼爱德不行,却依旧不让黛玉下地——说是怕黛玉会觉得弟弟的出生分走了自己的宠爱而不开心。 这样的林如海,怎么可能会想到要这么去折腾黛玉? 然而心中再是怀疑,贾敏面上却依旧不显山不露水,只是脸色微微发白,拉过林黛玉凑近了看看。 「这……玉儿你做什么去了,怎么就热成这样了?」 贾敏看着林黛玉额头上微微沁出了汗珠,柳眉微皱。 「没有了,娘亲只是方才多走动了几步有些气喘罢了。」黛玉抿唇一笑。 「哎呀,我可怜的玉儿,都是为娘的不好,让你一生下来便体弱多病……瞧瞧这小脸白的,这才只是几步路的功夫……」 林黛玉有些迷惑地摸了摸自己微热的脸颊,下意识看向林湛阳。 而这又是阳叔叔和她爹娘两人截然不同的地方了。 跟父亲娘亲在一块儿的时候,林黛玉的脚都不会有几次落地的。但林湛阳却从来不会这么「迁就」她,只会拉着她大步向前。 ——嗯,对于林黛玉而言的大步。 用林湛阳的话来说:那只是小孩子正常的跌跌撞撞。 刚开始林黛玉不适应,甚至还有一点委屈。只是林湛阳给出的那诱惑实在太大,让她实在捨不得才勉强坚持下去。 想不到这才几天的功夫,她就惊喜地发现自己还真的的确比一开始的时候要好多了。 所以在贾敏顺着问她是否愿意一同去锻鍊的时候…… 林黛玉情不自禁地想到林湛阳今天上午跟她说的话: 「你想想出一身大汗,整个身体都热得冒泡,然后洗一个痛痛快快的澡,跟着上床美美地睡上一觉,这种感觉多舒服呀!」 舒服吗…… 林黛玉从来没体验过,却莫名艷羡林湛阳在说这话时嘴角的愉悦。 「好呀!」 「……」 被噎住的贾敏:林湛阳这人,莫非真有什么邪术不成? 贾敏越想越觉得放不下心,对此耿耿于怀,当天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个好觉,连带着林如海也被她折腾了一宿。 「这是有什么好担忧的呢?」林如海有些头疼道。 想到明天早上他得早起——这头好像更疼了。 「我这是担心呀,老爷和玉儿身子都不算好,若是这样急急忙忙的就跑去忽然锻鍊,万一伤了筋骨或者受了什么伤,那可怎么办呀?这府上也一时找不到什么行家……」 林如海摁了摁额头:「其实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哪有那么容易受伤呢?」 ——想想那被抛上天的闺女,林如海在冷静下来之后,居然还有点…… 羡慕。 不不不,当然不是羡慕林黛玉上天了。 而是林湛阳。 林湛阳当时弯腰、抱起、后仰、抬手抛出的整套动作也在他脑内循环了很久。 越看越眼馋…… 那纤瘦却爆发力极强的肌肉线条,还有当时他整个人如同夕阳下一张绷紧了弓!都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第28页 更不要说,还听到了闺女那么欢乐的笑声。 不是自己身体强一点,说不得也能够跟闺女玩的这么开心呢? 陷入傻爸爸模式的刘海,直接抛弃了自己坚持了那么久的文青审美。 「可玉儿身子弱,大夫也说过要仔细将养的,还有你也是,公务繁忙,又怎么好减少睡眠时间、折腾得筋疲力尽呢?」 贾敏愤愤道。 贾敏自己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从前在娘家的时候,身边围着十七八个的丫鬟嬷嬷伺候。 一在她想来,这样的日子才理所当然地是姑娘家要过的日子,黛玉生下来之后也是如此教养,再合意不过。 贾敏这话的确把林如海给说住了,加上困意袭来……居然就这么想着想着睡着了。 听到枕边人逐渐平稳渐弱的唿吸声,贾敏的头脑却反而更加清醒……尽管虚弱的身体因此已经开始冒虚汗了。 贾琏的事,老爷到底是知道了不说,还是尚未可知呢? 不管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折腾了一宿的贾敏眼下微微发青,精神萎靡。 然后就看见林湛阳来了。 他这次不仅来了,而且居然还牵着她闺女林黛玉的小手进门来的! 黛玉为了配合他还跌跌撞撞的快步小跑! 夭寿了,怪不得黛玉脸这么红! 「你们这是……」 贾敏眼眸一厉,刚要开口,就见黛玉清清脆脆地开口: 「娘亲,爹爹还没起床吗?难不成……父亲也会赖床吗?」 贾敏:「……」 等等这话真的会是林黛玉说出来的? 林湛阳也跟着点头:「昨日已经与兄长约定的时间,他若是不在,那便按照我们说好的,先罚再说!」 「且慢且慢,我这不是起来了么!」贾敏刚一开口,内室便大步匆匆走出来一人。 正是林如海! 林湛阳看了眼立刻「咦」了一声:「兄长今日把鬍鬚剪短了?」 嗯? 见贾敏和林黛玉闻言都将视线集中到自己……那稀疏短小不少的小鬍鬚上,林如海额头青筋跳了跳。 要不要发现得这么快…… 天知道他刚才让下人帮自己打理的时候,看着那落到地上的鬍鬚有多么的……心痛! 「咳,老爷,关于玉儿跟着锻鍊这事,你看是不是……」 贾敏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刚好解救了尴尬中的林如海,他连忙将贾敏昨天那话说与林湛阳。 「大夫说的要仔细将养?」林湛阳听了道。 「是这样。」 「可大夫也没能让黛玉的身体好起来呀。」 贾敏和林如海一时被林湛阳这粗暴的逻辑噎住:「……」 「这个嘛,黛玉的身子天生体弱,非是人力能及呀。」林如海嘆道。 林湛阳一皱眉。 这怎么可能? 若说修养照顾,黛玉不是比桃花坞里大多数孩子受到的照顾好得多了。至于先天体弱,他也观察过,黛玉本身基因缺陷没多少,否则也不会生得这样钟灵毓秀,清透无瑕——反倒是体内药毒太多,后天虚弱来得更严重才是真的。 一直关在屋子里躺着,不闷出病来才怪吧。 不过桃花坞里的那一幕幕在眼前浮现,这个世界的人对很多事都有着他不能理解的思维方式…… 「那也不必这样急着否定,慢慢来嘛,黛玉毕竟年纪小,刚开始也本就不能太剧烈运动的。」林湛阳道。 「这话说的对了,欲速则不达。」 见林如海开始和稀泥、黛玉也眨着眼睛盯着自己,贾敏只好沉默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两天继续是……不知道能不能更,多半更不了(捂脸) 抱歉辣,不过这周榜单要写1w5,周末更不了的话周三前也要补上的(含泪的微笑) 第二十二章 女装 知府大人走进这巡盐御史的府衙时就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似乎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淡淡的微妙气息,那些衙役和文书们互相交流着视线,传递眼神。 莫非那位芝兰玉树的林大人妻子内侄的事已经宣扬开去了?知府大人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 然而当林如海走出来迎接的时候,知府大人就知道这股不一般的暗流来自何方。 他瞪着眼睛张口结舌了半响,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林大人?」 在家里各种无奈的林如海林大人,面对官场同侪时却显出了十足的城府,拂袖淡笑间一派清风朗月渊渟岳峙。 「韩大人来造访此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面上的笑容温雅中透着矜持,当真是滴水不漏。 特别是他现在这个样子,这么笑起来还真是……韩大人定定地看着他。 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林如海也有些无奈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没有了熟悉的柔软长须稍稍有些不舒服。他心中一嘆,自嘲道: 「韩大人这般瞧着如海,难道是剃了鬍鬚,韩大人就不认得如海了?」 韩大人心道,若是可能我还真不想认得是你,哪有人都是四十而不惑的年纪了,还长得一副二三十岁小青年的模样? 然而面上还得打着哈哈告错揭过去,哎,心塞。 第29页 没错,林如海那仅剩的小鬍鬚,也没啦! ——坚持了两天,最终阵亡于满头大汗后的黏腻感,文弱书生的林大人终于没忍住诱惑,一不做二不休把鬍子全剃了。 当然,韩知府这次过来肯定不是只为了吹一波林大人的青春不老。寒暄过后两人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贾琏。 …… 林湛阳再次看见贾琏的时候,他瞧着模样像是萎靡不济了许多,比第一次见他时少了光鲜妍丽,显得素净了许多。 当时林湛阳刚从贾敏那处请安出来,迎头遇上前来告罪的两人。林湛阳一看,注意力立刻被贾琏身边跟着的陌生女子吸引了。 她当真算是林湛阳来了这地界以后头回看到的高个女生了,这都与贾琏差不多了! 她一抬起脸,发现五官也生得英气极了,稜角分明。一错眼差点让林湛阳以为自己看到了星际时代的那些霸王花。 冷不丁就把林湛阳帅到了,直到和贾琏他们擦肩而过之后,林湛阳还念念不忘。 哎呀如果给她穿上这件、或者那件……要不然这么配,一定会很帅! 但显然,被帅到了的人,只有林湛阳一个。 大概还要算上贾琏。 屋内,贾琏歉疚地沖贾敏道歉,心中哀嘆,此番老太太和太太交代的事情,也不知是否会受到影响。不过看着姑父这回都不愿意出来见他,说不得对贾家男人的印象都要…… 「此番是琏儿冲动,累得姑母与姑丈操心,都是琏儿的不是。」贾琏道。 贾敏点头:「你这个孩子,吃一堑长一智,只望你省得谨言慎行,那此番机遇便也是不枉。至于这位……」 「朱娘被我连累,又已经自赎出门,她如此情深义重,我也会负责到底。」贾琏立刻道。 贾敏嘴角不甚明显地抽搐了一下,眼色微妙:「你说这话……你是要将这位姑娘纳入房中了?」 「这是自然!未见朱娘以前我做过许多错事,见到她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漂泊不定,是因为没有寻找到那个真正的港湾。」 「听听这是什么话!莫非那狐媚子会什么巫术不成,竟然能将琏儿迷得昏头昏脑!」贾敏当晚就忍不住地对林如海抱怨。 林如海眨了眨眼,道:「其实这也没什么,青菜萝蔔,各有所爱。我瞧着那姑娘眉眼也算清明,虽然貌若无盐,但琏儿喜欢,说不得往后还能被劝着上进些呢。」 「……」这话真是没法说了! 贾敏再一次被自己丈夫给噎到。 这二位全然不知道,林湛阳忽然在这里见到女模一样身材的衣架子,心情雀跃了十分,竟然一个鸡血从工作室里扒了好几件女装出来折腾。 还被过来寻他的林黛玉撞上了。 「呀,阳叔叔,这些是什么呀?」 林湛阳眨眼:「都是衣服,不过不是常见的衣服,好看吗?」 他随手拿起一件,打开了给林黛玉展示。 林黛玉眼睛瞪得熘圆:「真好看!颜色好漂亮!」 「哈,我也觉得好看。」 「可是怎么看起来……不像是阳叔叔能穿的衣服?」林黛玉仰起头,看着那衣服林湛阳拿着都要举高手才能勉强看清全貌的模样。 「……当然不是啦!这是女孩子穿的,我哪儿能穿。」林湛阳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哭笑不得道。 女孩子! 这是女孩子能穿的嘛? 林黛玉眼睛顿时黏在衣服上挪不开了! 「女孩子穿?这个?」 「女孩子当然能穿啦,好像……除了一部分要袒胸露.乳的,姑娘家什么都能穿,想怎么打扮怎么打扮……女装漂亮又花样多,穿男装也别有韵味……」 想着想着,林湛阳回头拍了拍已经呆住了的林黛玉,「所以黛玉也要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穿好多好多衣服了。」 林黛玉长得这么好看清灵,林湛阳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早就盯上她了。 往后他的御用女装衣架子! 作为一个有梦想的搭配师,这可是必不可少的呀! 「啊,为了督促你健健康康早日长高,现在跟叔叔去一个地方吧?」 「啊?去哪里?银燕和奶娘还在外头呢……」 林黛玉下意识不想让身边大丫鬟和奶娘知道她和阳叔叔的「约定」,所以一直都不带多少人出来出门,来了阳叔叔这里,也只让最听话的雪雁一个人跟着自己进来。 「那没事,我们不走门就好了。」林湛阳向来敏行,想到就做,一会儿已经选出来几件合适的衣服打包好了。说着就向林黛玉伸出手。 「不走门,那走什么?」林黛玉疑问,却挡不住内心的好奇,还是搭上阳叔叔的手。 「雪雁,守着屋子,有人问起就说我带黛玉去吃东西了。」 「啊?哦!」雪雁刚应了声,然后就吓得瞪大眼,紧紧地捂住嘴。 就看见林湛阳打开窗,单手抱住林黛玉,让她坐在自己臂弯上胳膊抱紧自己,然后往后倒退几步,勐地跳出窗口,在窗檐上踏了一脚—— 跳到了窗外的墙上!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睁睁看着阳阳把林妹妹带着一起骚……我有罪 第二十三章 认错 贾琏和朱娘两人显然被这对不请自来的叔侄两人给吓到了。 第30页 朱娘不愧是从小被屠夫老爹当儿子养大的,第一反应就是抄起手边的花瓶,一步挡在贾琏身前,作势要打,待看见来人一个半大少年、一个幼童,一时有些懵逼。 懵着那硕大的花瓶也仍旧举得稳稳噹噹的!看得林黛玉都呆了。 「朱娘快住手,这是黛玉和阳公子。」 贾琏白着脸从朱娘身后探出脑袋来一看,连忙站出来阻止。 朱娘哦了一声,只是看着这两个古怪的梁上君子仍旧十分警惕。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这江湖上最小瞧不得的就是女人和孩子。刚巧林黛玉女人和孩子两样都占了,而林湛阳,那更不用提了,那双眼睛瞧着就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黛玉心有余悸地看着朱娘将那个有自己半人高的花瓶放下,忍不住有些委屈地抱怨: 「我便说了该院子门口堂堂正正地走进来,偏偏叔叔嫌通报麻烦不乐意。」差点这么大个花瓶要砸过来。 「好好好,是叔叔失礼累得我们的黛玉受惊了,往后一定虚心听取玉儿的建议。」 林湛阳不在意地摆摆手。 贾琏出了事后,几次他在贾敏处撞上这件事时林黛玉都不在,一次两次是巧合,多了林湛阳便察觉出来怕是贾敏不乐意林黛玉接触这件事了。 若是正经通报,恐怕不出一刻贾敏就会知道,别的倒也罢了,只往后林黛玉再来找自己玩恐怕就麻烦了。 贾琏有些惊疑不定,正要琢磨着怎么开口,林湛阳自己便先跟好奇的林黛玉介绍:「这是你琏二哥的红颜知己朱娘姑娘,便是我方才与你说过的那位。朱娘姑娘,贾公子,我们此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之前一直绷着脸皮的朱娘,闻言脸上却不禁泛起一丝绯红,透出些许女儿家的娇俏来,柔下声音欢欢喜喜道: 「奴家哪里能算得什么红颜知己,林公子有事但说无妨。」 「我们想请朱娘姑娘试穿几套衣服。」林湛阳笑眯眯地打开包裹,露出里头的三套女装。 朱娘和贾琏摸不透他俩想干什么,不过等朱娘穿上衣服之后,便捨不得再换下来了,眼睛一直黏在衣服上不肯挪开。贾琏也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林湛阳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将衣服送了他们。 「怎么样?我便说过朱娘身上有一种别的女孩子都没有的气质吧。」回去的路上林湛阳笑眯眯道。 林黛玉还处于审美观重建的过程当中,发自内心地感嘆道:「朱娘姐姐那样真是、真是……」她想了半天,竟觉得一般夸女孩子词句都不合适,最终只憋出来一句: 「真是俊。」 林湛阳趁机又夹带私货安利道:「朱娘姐姐的身体曲线很漂亮,我还是头回见到如此高挑又充满力量美的女子。」 林黛玉想想朱娘轻松举起大花瓶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最后的结果就是…… 林黛玉不但坚持了每天的锻鍊,适应之后还跟着林湛阳一起加大强度了。 眼看着新年的脚步渐渐接近,都中的贾家开始频繁有信传来,催促贾琏回京。贾琏之后也不好意思去见林如海,两家来往的年礼早就便交託好了,只是贾琏原本承接了史老太君结娃娃亲的伟大宏愿才一直逗留至今,如今看任务无法进展,便索性便带着朱娘告辞了。 贾琏一走,贾敏的心气也顺了,对这个眼瘸的侄儿从恨铁不成钢渐渐转成可怜心疼。 恰好这时候负责在西厢伺候的小管家进来拜见,声称家中延请的西席贾雨村贾先生心情郁郁,想要去外地散心,自请辞别。 贾敏眼角一跳,这才想起来之前虎头蛇尾的那一茬…… 是呀,当初林如海明明是气势沖沖跑去质问的,怎么一回头就对林湛阳和颜悦色了? 贾敏当时让小管家先安抚住了贾雨村,下午等林如海一回来,就摆出一张焦急的脸色去与他说了此事。林如海闻言一跺脚,叫了声:「糟糕!」 他告罪一声,竟是连回正堂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转身就去了林湛阳那里。 「老爷!老爷!」 贾敏在他身后唤了两声,林如海头也没回,摆摆手道:「我去留住时飞,很快回来。」 直到林如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贾敏掩唇轻笑一声。 身后过来讨要月俸的婆子见她笑得温柔,只当是太太心情好,连忙卖乖地捧了句: 「哎呀这真正是新年新气象,瞧着老爷如今精气神都好了不少,这腿脚利索得呀,跟□□年前也没差了,怪道太太开怀呢。」 贾敏闻言就是心中一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夸什么不好,非要夸这个,还有没有眼力见了。 林如海拉着林湛阳,二话不说就往西厢房赶。林湛阳一脸莫名其妙:「兄长你这是做什么?」 「去留住你老师!」林如海有些喘,只是脚步不停,语速极快: 「之前事儿太多,都把这茬给忘了,傻小子,你之前把时飞气了个好歹,往后难不成也不知道去认个错道个歉?居然生生把先生晾在那里快半个月,真是罪过!」 「老师?先生?」 林湛阳愣了愣,半天才从记忆里挖出来:「兄长说的是贾雨村?」 「你得叫先生!」林如海瞪了他一眼,却没多少生气。 第31页 这些日子被他赶着去锻鍊,林如海近距离接触后也发现了这孩子没啥坏心思,不过就是不通人情世故,再基本的礼节,也得跟他掰开揉碎讲明白了他才会知道要去做。 「好,先生。可先生不是在养病么,我什么时候又气他了?」林湛阳从善如流道。 「你!」林如海脚步一个踉跄,险些就要仰倒。 还好林湛阳动作极快,抓着他险险站稳。 「兄长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般毛毛躁躁的。」还一本正经地嘆气。 「……」 林如海瞪着林湛阳,可惜盯了几秒反而被他那双有点渗人的浅色眼珠子给瞧得晕眩,只好没志气地错开眼,语气沉重: 「你之前把贾先生给打得闪了腰,这有没有错?」 「我没打他呀。」林湛阳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 「啊?」 「他要打我,我避开了,可他自己没站稳摔在地上闪了腰,难道这也算我的错吗?」林湛阳仔细想了一下,确认自己当时是正当防卫之后非常肯定地强调了一下: 「他又不是我娘子,没有说他要打我,我还得怕他闪了腰站着让人打的道理。」 林湛阳想了想,为了强调还特意用了个类比修辞。要知道这在崇尚简洁的星际文学当中可是已经少之又少的了。 特别他还结合了星际和这里的文化,将伴侣替换成了娘子,连他都要为自己这段时间在文学素养上的进步而感动了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的修辞……林海听了想打人,黛玉听了想落泪(手动拜拜) 第二十四章 辞师 严师出高徒嘛,谁小时候进学没被打过几下呢! 若换做是自己儿子,林如海就算是心疼也就这么直接说出口了。 可偏偏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林湛阳,他就是能够这么理所当然地让人忍不住信服。就算是林如海,听到他这么说,也情不自禁地对贾雨村生出一点点抱怨来。 「你先生责罚你,总也不过是因为你做了错事,爱之深,责之切,你当明白才是。」虽然如此,林如海还是正色教训道。 「可是他不喜欢我,何来的爱之深?」林湛阳想也不想,反问道。 「……这只是一种修辞。」林如海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心中却记上了林湛阳的反应。 「好吧,修辞,那么跟先生认错,也是一种修辞吗?」 「那是礼仪。」 林如海话音刚落,林湛阳就听到攻略君「叮」的一下响起了提示: 「触发任务:道貌岸然的贾雨村正在以退为进,赶快换一身气质高华的儒士古装来揭穿他虚伪的假面吧!」 林湛阳有些懵:自己换衣服,和揭穿对方假面有什么必然联繫吗? 似乎因为是「触发任务」的关系,系统已经开始叮叮噹噹当地催促他了。林湛阳有点在意地看了眼任务提示上那句「以退为进」,然后把挡在面前的任务面板最小化。 「兄长且慢。」下一刻,林湛阳无视耳边大作的任务提示声,拉住林如海。 「何事?」 「我忽然想起,既然是要与先生道歉,自然要诚诚恳恳,我这样就过去未免显得太过随便,不如让湛阳先回屋更衣梳洗,备上一套礼物,兄长可先行一步。」林湛阳一本正经道。 「嗯……的确有此必要。」林如海看了看林湛阳身上那清奇的配色,忍不住点点头,这么跑过去恐怕一个不庄重又要砸下来了。 不免有些老怀安慰。 「不过你也要快些,倘若拖拖拉拉引得时飞误会就越发不妙了。」林如海又忍不住叮嘱一句。 这个可放心吧! 林如海不清楚,林湛阳却明白得透透的。 生活攻略的任务从来不是随随便便发的。 生活攻略的算法作为星际时代一项特殊的生活辅助功能,一旦将某个事件纳入到「任务」安排中,即是说保证这个事件必然会发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种开源算法的来源为何,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主脑强大的运算能力。 换到现在这情况当中,就是林湛阳和贾雨村这一场互刚是逃不过去的。对于某些爱好清奇的星际人类来说,在信息闭塞的环境中,任务提示本身就是一种可供参考的信息来源。 当然,这种操作对林湛阳来说超纲了。 林湛阳换了衣服赶到贾雨村处,一踏进房门和贾雨村看了个对眼,下一刻就感觉两人进入了比试面板。 伴着大喵「我觉得穿北地军装是最合适你的了」的毒舌,林湛阳稳稳噹噹拿了个s回到现实当中,开始好奇起来接下来的情节发展。 为什么换套衣服就能揭露假面啊!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一切如常。贾雨村看了他一眼之后脸皮抽了抽,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看也不看他。至于林如海……悄然间皱起了眉。 林湛阳越发觉得好奇,这时候的任务提示已经声称这项任务已完成了耶! 贾雨村率先出声道:「林公勿用继续挽留,林少爷或许的确天资聪颖,然而言行无端,骄纵乖恣,时飞才能有限,这个学生,恐怕实在是无福消受。」 「贾兄……」 「哎,林公且看,纵然到了如此时候,林少爷依旧我行我素,穿花着锦。他毕竟年少轻狂,林公又何必强行拘束呢。」 第32页 林湛阳下意识去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咋的了啊,他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吗? 林如海眸光微动,刚要张口,贾雨村一拱手:「林公知遇之恩,雨村常怀于心,林公……」 按照套路,这个时候林如海应该也双目晶亮地拉住他,进行一番恳切地挽留。 然而林如海却忽然嘆息了一声: 「那好吧,既然贾兄去意已决,那如海也不好强人所难,我这就让帐房为先生准备上路的细软盘缠。」 咦??? 「……」 林湛阳勐然一抬头看向林如海,然后又迅速锁定了贾雨村。只见贾雨村脸上明显露出错愕的神情,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唇边的肌肉:「林公能够如此体谅,晚生实在……」 「哎,先生何必多礼呢?虽然家中两小福薄,无缘接受先生教导,但毕竟师徒一场,这份心意,还请时飞定要收下。」 「……」 「兄长为何忽然之间改了主意?」作为一个好孩子,林湛阳坚决秉持不懂就问的好习惯,回去的路上就问开了。 「君子有成.人之美,时飞非是池中物,我区区一个林府,恐怕养不起他这尾潜龙。」 林如海笑了笑,伸手抚摸自己的三寸长须。 摸了个空——他又忘了鬍鬚已经被自己都剃光了。 他讪讪地放下手,脸上正经坦然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内心的尴尬。 「这也是一种修辞吗?」林湛阳一歪脑袋,隐隐感觉他话里有话。 「哈!」 林如海笑了两声,敛眸凝视着面前这个眉目清朗的俊美少年。 林湛阳认真换上的这套衣服虽说整齐,可也实在让人无法恭维一句「好看」,五颜六色的,仿佛要把全世界的颜色都穿在身上。 可这样乱来,反而越发衬托出他眉目间的清明高华,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感嘆一句,气质真是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 有对比才有伤害,这样的林湛阳和高大英伟的贾雨村站在一起,林如海才蓦然察觉到贾雨村身上的一丝违和。 他的清傲里带着狡猾的试探,他恭谨谦和的笑容从不曾深入眼底。一旦发现了一丝的违和,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沿着破绽撕开似的,贾雨村的一举一动,在他眼中都处处违和虚假。 林如海几乎是在察觉到的同时当机立断,决定顺水推舟就让这匹贪狼离开身边。他倒是不要紧,若是再让贾雨村和年幼的黛玉接触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 在一段时间的锻鍊之后,林黛玉的身体状况果不期然地改善了许多,怀揣着某种诡秘的心思,林如海也不会每次看到林湛阳和她玩抛高高的时候都吓得半死了。 只是对多动症患者林湛阳而言,每次重复一个游戏显然太过无聊了一点。 所以在给林黛玉送了两套方便互动的衣服之后,他们的「课余活动」 就推进变成了……爬高高。 打从林湛阳领着林黛玉轻轻松松跳过墙头,去外头熘达了一圈之后,林黛玉就无法单纯地满足于上抛时的惊鸿一瞥了。 可林如海并不知道呀。 林大人在努力锻鍊臂力一个月之后,还自觉卓有成效地想要自己亲自上阵来陪宝贝女儿玩耍呢! 黛玉实在是个再体贴不过的好孩子,十分配合地满足了林大人那颗傻爸爸的心,然后在看见林大人满头大汗之后迅速落地,体贴地帮他擦擦汗。 「辛苦爹爹了。」 「不辛苦不辛苦。」林如海连忙道,「爹爹要是早知道黛玉喜欢这种游戏,也不必等到这时候了。」 「黛玉原本害怕爹爹觉得不庄重……」林黛玉细声细气道。 「你才多大一点呢,面团一样的小孩子,哪儿有那么多讲究。我也想开了,小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整日拘在家中可多磋磨人。」傻爸爸林如海一心只想着让女儿跟自己更加亲近点,半边没有防备。 「真的吗?」 「当然是真,爹爹什么时候骗过黛玉了。」 「那今晚的元宵灯会,黛玉可以和爹娘叔叔一同出去玩么!」 「……」林如海一低头,就见肖似妻子的女儿眉目清澈疏朗,眼神澄净坦荡…… 怎么觉得这一脸无辜的神态有点像林湛阳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眼自己立的500收加更g,忽然有点慌张…… ……更慌张的是我还卡文了 第二十五章 再遇 是夜,扬州城内,熙熙攘攘的人群拥簇着各色花灯,像是一粒粒星火似的,在扬州城大小街道内涌动。当真应了那句「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林湛阳与一同出来的林如海、黛玉两人打了个报备,便自己一个人独自脱离队伍在街上逛了起来。 这算起来还是他来了扬州后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漫步在扬州城街头,林湛阳看着面前蜿蜒得看不见尽头的人群,发自内心地有些感慨。 不,即使算上星际时代的经歷,不介由星网外挂加持,恐怕也很少有人能同时看到这么多人汇聚在一起。 「这么多活人聚集起来,敌对星系一颗精准打击星际飞弹过来就能把这些人力资源全部炸得粉碎,更别提之后帝国要承担的各种善后事宜又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了。」 引自帝国某位高级将领的一番讲话。 第33页 忽然林湛阳眼神一凝,刚刚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跑过去? 那是…… 不待林湛阳确认,他那开挂级别的动态捕捉视觉就敏锐地锁定了不远处人群中的几个人。 他们的表情分明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互相交流了一番后分出两人,剩下的人顺着刚才按个身影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林湛阳并未考虑太多,直接听从心中所想跟了上去。 那几人追踪得越来越深入,拐过一个街角后进入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中,这里没有路灯,也似乎已经偏离了此刻喧嚣鼎盛的大街,在喧譁背景的衬托下越发显得静谧,静谧到连屋檐下滴落的水滴声都歷歷可数。 「快,跟上去,别让他跑了。」 「你们两个去那边,到时候和小五小六一起包抄。他受了伤,已经跑不远了!」 皎洁的月色倒映在雪白的刀锋上,反射出明亮的光,黑暗中传来低低的谈话,林湛阳心中一跳,越发放轻了唿吸和脚步声。 「智脑,将这块地方的平面图给我。」 林湛阳虹膜微亮,左眼的视野中已经出现了一张用星际制式语言标註的平面地图。 追踪者总共有九个人,两个从东南方向包抄,两个由这里岔开从西北方向包抄,依照方才那个身影移动的速度和追踪者脚步声带来的干扰,他们最终会狭路相逢的地点应该是——这里!还有两分钟三方人马就会汇拢。林湛阳心中一沉,忽然变换了方向。 林湛阳很快从另一个方向赶向那个地点,刚刚赶到将自己身影隐藏好,就听到小巷的一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粗喘。 借着月光,林湛阳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让他感到熟悉的人是谁—— 御君辞。 或者应该说,在这个世界里他认识的人本来也就太少了,本来可供怀疑的选择项就那么多,总归是大差不差的。 他怎么会这么狼狈? 林湛阳看着御君辞捂着肩头血流不断的伤口,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皱起了眉头。 御君辞原本干净整洁的素色云锦此刻被划开了数道口子,这个有洁癖的青年此时身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衣袍下摆更是沾染了深色的痕迹。受伤的那条手臂在不断颤抖,大量失血更是让他脚步虚浮,脸色苍白。 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御王爷,你又何必再做无谓挣扎呢,累我们几个老小儿追踪到这个份上,任谁也不会再怪罪你了。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你若痛快点自己将东西交出来,我们哥儿几个就给你一个痛快,若不然……」 是之前吩咐那人的声音,林湛阳透过树枝间隙看过去,却见这人身上穿着似乎有些眼熟。 是扬州城县衙的捕快官服! 林湛阳心中一跳,再一看剩下八人,捕快、屠户、渔夫、江湖游侠儿、地痞流氓打扮,不一而足,只是方才他们身上的血煞悍气掩盖过了这些装扮,林湛阳竟不曾察觉。 「大哥,听说御王爷虽非正经皇族,不过可一直是圣人的心头人掌中宝,瞧瞧这俊俏的模样,还真是让人心痒痒呢……我还没尝过王爷的滋味呢!」 一个轻挑又粗糙的声音在深浓的暗夜中响起,林湛阳眼皮一跳。那是一个地痞打扮的精瘦男人。 他听不懂这人的话,听懂的80%似乎是在夸赞,可没听懂的那些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在意,而且心头更克制不住地升起一种强烈的排斥。 「滚你丫的烂兔爷,什么时候也能用你那长在屁.股上的脑子想想,王爷你都敢下手,也不怕下辈子烂了疮!」 当先那人回过头,嬉笑着骂了一声,蒲扇似的大掌拍在地痞身上。这场景还真是像极了话本里说的官贼一窝。 御君辞唿吸勐然一重,跟着就像是牵引到了伤口似的,一连串止不住的咳嗽从喉间发出。 然而即使狼狈如斯,他却依旧将嵴樑挺得笔直。 「哎呀,手下人不懂礼数,我们是何等卑贱的身份,哪里能攀上金尊玉贵的御王爷呢?不过若是御王爷当真一意孤行不肯配合,那说不得我们也就当真要……」 「捕头」抽动了一下嘴角,咧出一个笑容。 「啊!险些忘了御王爷你现在已经是个哑巴了,就算是想说,也说不出来。那留着你也没什么意思了。」 捕头冷下脸,冲着那地痞和旁边另一个屠户打扮的男人一使眼色,那两人便冲着御君辞步步逼近。 御君辞身形晃了晃,汗水顺着髮丝滴落,眼神也渐渐迷离。那两人逼近到五步之内时,御君辞顺着往后逼退了一步,又有些站不稳地踉跄。 两人往前步步紧逼,御君辞则不得不往后退,转眼便已经被逼至树下,后背撞上了粗糙的树干。 显然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穷途末路的人那倔强的表情,向来能够带给人巨大的愉.悦。 「怪只怪你太多管闲事,坏了嗓子都拦不住你,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与人无尤。」 那地痞冷笑着,伸出手去,刚想要碰上御君辞的衣领,却见本该虚弱的青年勐然抬头,神色凌厉,眼前银亮的光芒一闪而过。 「不好!」那捕头出手不及,眼睁睁看着御君辞不知从哪儿滑出来一道薄如蝉翼的刀片,一刀毙命。 第34页 「妈的!」那屠户被同伴颈间喷出的热血浇了满脸,顿时怒骂一声,不管不顾冲着御君辞擒拿而来! 就是现在! 一直蛰伏等待着的林湛阳勐然出手,迅速将这段时间储蓄的能量加满,临时点亮了他那一格黑科技,想也不想从中拿出了光速翼。 下一刻,追捕者们就看见一道从天而降的明黄色光芒落在地上!明晃晃的亮光甚至让人错觉自己要失明了。 那是一个人,却有着一对陌生又古怪至极的透明翅膀。 他迅速地抄起御君辞,然后振动双翼,向着远处滑翔而去,远处的人们看见了,甚至还在拍手叫好的! 「那、那是什么东西?」他们各自惊疑不定,顿时有些惴惴不安。 那东西总感觉和他们的认知画风不太一样啊! 「管他是什么东西,要是真是个厉害的妖物哪儿还至于要带人跑走,我们早就把命都交代了!」 还是那「捕头」当机立断,恨恨道:「还愣着干嘛,还不顺着那方向赶紧追过去!」 再说林湛阳,他身后那对光速翼速度快归快,可也的确太过招摇了…… 这样把人带进林家怕不是要有大麻烦! 而且,能源有限,更加无法支撑他无止境地跑路。 又搜索了一遍附近的地图,林湛阳忽然在空中一个急停,剎车,跟着义无反顾地沖扬州城中此刻最是灯火如昼繁华喧闹地方冲去。 那些人还真是执着。 林湛阳看着锲而不捨快要摸到这栋小楼的那几个追捕者,悄悄将窗户关上,转过身,为难地看着床上并排躺着的一男一女。 没错,一男一女。 他之前只顾要在能源耗尽之前挑一处热闹的地方躲藏,没想到却躲进了这里——扬州城最大的一家妓.院。 妓.院吶! 这可是妓.院吶! 如果可以林湛阳真想冲上星网论坛发咆哮帖吶喊!他,帝国纯洁的花朵,居然在古老的文明里闯进了妓.院! 林湛阳一发现这个真相,他整个人就处于不好的状态。 他可还是个未成年呢,连那种大人间的事情都没有接触过,更不要提「妓.院」这种只有那个污得不行的敌对星系才特产的操作了。 更为了不惊动他人直接把这间房间的女伶给打晕了。 然后才发现御君辞也早就支撑不住地昏迷了过去。 林湛阳有些紧张地在床前踱步,敏锐的五官不断接受着外面的信息。那些人显然不打算放过御君辞,也不知道到底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 不过看御君辞之前下手下得那么痛快,估计早就是不死不休了。 林湛阳脚步一顿,忽然愕然地看向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人。 这么一对比才发现,御君辞虽然比这女伶高出不少,但身材差距好像不大? 不错,仔细对比了一下,仍旧处于少年期尾巴上的御君辞,可不就是身材纤细,更兼昏迷之际,额头汗水淋漓,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 呸呸呸! 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林湛阳勐然醒悟过来,手足无措,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勐兽似的往后接连倒退了好几步。 然而要不然怎么说时也命也,半点不由人呢?某个可怕的念头一起,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一样,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都被放出来了。 「叮」的一声,大喵的提示音就像是恶魔在耳边唿唤一样响起了: 「情况危急,形势逼人,赶快乔装改变成符合周围环境的造型,瞒天过海吧!大喵建议你如下步骤:首先赶快将小姐姐藏起来,再把血腥味的衣服烧干净,然后为御君辞先生……」 「啪」的一下,林湛阳忍无可忍地关掉任务提示框,看向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两个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3500嗷,说好的加更还有1000字明天更!么么哒!?(? ???w??? ?)? 第二十六章 高音 房间外头很快响起了不寻常的骚动,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咒骂此起彼伏,不一会儿房门就在推推搡搡当中被撞开了。 「大人、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呢,我们院子向来都是老实本分的,哪儿有您说的那种人物呢?」 浓妆艷抹的妈妈桑挥动着手中香喷喷的手绢,却被捕头打扮的男人一推,一个不稳就「哎呦」一声跌在了小桌上。桌角撞到腰上的软肉,顿时疼得五官都纠结了起来。 真是个粗野的莽夫,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 屋子里头果然静悄悄,妈妈桑假惺惺地堆起笑:「奴家说什么来着,这如月姑娘今日有些不方便,这屋里真的没藏着什么人呀……」 「放.屁!没人!你当老子瞎?」 蓄着一脸络腮鬍子的「捕头」兇狠得比之强盗头子也差不得多少了,乌黑的刀鞘撩开帘子,捕头警告地瞪了眼妈妈桑让她住嘴,自己无声地接近。 锐利的双眼早已注意到床帘不正常的颤动,看这模样,后面藏着的人可不止一位娇滴滴的美娇娘吶! 「捕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你尽管跑,跑到天涯海角又怎样,这回,还不把你抓住了!」 捕头伸出手,随着自己的话语勐然往外一拉,还不待自己亲手掀开被子,就听到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尖叫。 第35页 这是实话,真的是「极具穿透力」,高频的振动频率甚至让毫无准备的吃瓜群众耳膜震痛出现了的短暂的失聪现象,直到一声突然劲爆的碎裂声,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才停止发挥功效。 「啊!」妈妈桑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心痛难耐地看着地上碎裂的音波功承受不住音波直接粉碎倒在地上的西洋玻璃灯。 这是什么鬼东西!声音怎么这么尖! 捕头摇了摇晕眩的脑袋,他距离声源最为接近,自然受到「音波功」的冲击也就是越大的了,此刻甚至不得不撑住一旁的支柱才能勉强站稳。 就在「捕头」的晕眩中,床上被打扰了好事的两人狼狈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高挑纤瘦的女子显然收到了不小的惊吓,乌黑的墨髮带着湿意蜿蜒在白皙的嵴背上,此刻柔弱又羞怯地蜷缩在少年的怀里,显然是不好意思显露在人前。 而搂着她的少年脸上犹带稚气,瞧那模样生得极俊,可分明连变身都不知道有没有,让人忍不住怀疑他这么小就懂得来这种风月之地了? 但显然的一件事就是,这个少年和「捕头」要追捕的那个人,没有丝毫相像之处,甚至连身形都窄瘦了一圈儿,如何易容都不可能到这程度了! 这显然让「捕头」大失所望。 妈妈桑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张口磕磕绊绊地想要解释,如月不是说今天来了月事么,怎么这会儿接起客来了……难道是今天太忙,自己记煳涂了? 不等妈妈桑出口,「捕头」就悻悻地甩开床帘,粗声粗气道: 「不是这个,咱们节省时间,去下一间搜,可不能让那个危险人物跑了。」 妈妈桑四捨五入好歹也是在这扬州城里八面玲珑的女中豪杰,年轻时候的入幕之宾不知凡几,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粗鲁的蛮人,气得手指都要哆嗦了起来—— 只是跟这种粗人正面刚是自讨苦吃,妈妈桑哪里会犯这种错,一双眼一错不错,牢牢便将这络腮鬍的「捕头」记了下来。 敢坏她生意,往后可有他小鞋穿的呢! 但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呢! 你们无缘无故地闯进来了,想这么就走?床帘内下一刻就出来一人,赤着上身系上一件薄薄的里衣,一边下地,一边拖长了腔调,傲慢至极道: 「站住,你们好大的胆子,在这扬州地头上也敢坏了大爷我的好事!你们是哪个衙门的,先报上名来!」 声音清朗如皎皎明月,温煦如徐徐清风,丝毫没有少年人的沙哑低沉。 美人在骨不在皮,从来都有一种说法,认为这世上真正的美人,能够从身貌骨声香五者共通评判,光凭着这一把声音,便能让一些口味不同的「老餮」酥了筋骨。 但此刻这一把令人魂酥骨销的声音中,却盈满了盛气凌人的骄纵和纨绔…… 让穷苦人家出身的一听就自动仇富心态上线、恨不得二世祖统统的易燃易爆炸的那种。 「捕头」腮帮子一紧,心中暗叫不好,虽说他们也不是没有依凭,可这一趟出来毕竟见不得光。若说争勇斗狠,他们丝毫不怕,只是若是事情闹大,身份揭穿,那背后之人怕才会直接把他们折磨得生不如死。 若非害怕夜长梦多,他们也不会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地逐个搜查。但现在他们最忌讳的一种情况偏巧发生了。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这必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得志便猖狂的二世祖。惹毛了这种地头蛇才要命,天知道他会不会在衙门里真有什么关系! 见「捕头」沉默不语,挑衅的二世祖林湛阳下巴微扬,虽然是仰视,然而殊异的瞳仁却散发出令人忌惮的不适感。他嘲讽道: 「怎么?方才是谁凶神恶煞的,现在却一声不吭就走了?这位捕头,你好大的官威啊,我~好~怕~」 在这些人都茫然无知的这边,林湛阳的右眼虹膜中此刻正散发着旁人无法看见的蓝芒,系统不断删选出合适的话语在面前流淌而过。 这就是刚刚临时进行了换装比拼之后他拿到的通关奖励—— 《从基础到高级,手把手教你成为一名大师级浪荡纨绔全教程》 现在他正在浏览的则是「速成篇」中的「一百句纨绔子弟经典语录」。 不但有单纯的语录,还有每个断句换气的分.割指导、例句诵读、真人演绎、场景实例! 啊,这熟悉的指导方式,果然是星际出品的教材,格式万年不会变。 没错,就在这些人破门而入之际,屋内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换装比试。 由林湛阳为御君辞换上女装,跟着和…… 不,并不是那位被林湛阳不小心打晕了的倒霉姑娘,而是和不久前才被林湛阳送了几套衣服、顺便记录了身体数据的朱娘进行搭配分数的比试。 「再怎么样御君辞也不是女孩子,这位小姐姐和他气质差异太大了,做出来的评判标准也很难统一哇,倒不如请朱娘作为参照系。」 无缘无故地,林湛阳在攻略发布了这个无理取闹的任务之后,忽然福至心灵地get了攻略的用意。 获胜的奖励就是这本教程。 林湛阳别的不会,按照教程视频完全模仿,再加上他诡异的气质和完全可靠的刷脸天赋,乍一看还是颇有说服力的。 那种说服力生于精緻,宛如行走的骄傲。 第36页 就让人产生一种谜一样的信任,丝毫不会怀疑他本来是个傻白甜。 比如现在,按说达官贵人正经欠揍二世祖之流也见识过不少的「捕头」,就丝毫没有察觉出林湛阳是在虚张声势。 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有林湛阳之前那发□□炸天的海豚音把他脑子捣成一团浆煳还没恢復的锅。 「捕头」不但没有怀疑,反而心中还不可抑制地升起一丝烦躁和厌恶。 这种麻烦的二世祖,只不过是侥倖投了个好胎而已,可却能够享用世间种种美好珍稀,他们这种凡夫俗子要拼尽一切才能获得的宝物,到了他们手中或许只不过是把玩片刻就束之高阁。 这股无名的怒火烧灼了「捕头」的内心,然而更加抑郁的现实却是他不得不忍耐。 「抱歉,是小的们一时情急,多有得罪。如今只是一场误会,还请这位公子大人有大量,暂且放过小的们,免得耽误了缉拿的最佳时刻,妨碍公务,想来小公子也是不愿。」 也许是因为心中存着一口憋不住的怨气,「捕头」原本低声下气的道歉到了最后,却又不自觉地带上一分隐而不发的威胁。 而恰好,林湛阳看到扫完了那100句经典台词之后感觉没什么能用的了,往后一翻,就看到a对「纨绔」硕大两个字的加粗标红註解: 「欺软怕硬,狗仗人势,在能够保全自己的情况下,他嚣张要比他更嚣张,他骄纵要比他更骄纵,人活一口气,输人不输阵。总而言之奉送一句座右铭:」 「谁还不是个小公举咋滴!」 林湛阳向来都知道,在自己天赋之外的领域内要时刻虚心学习,他也的确是个认真的好学生。 所以「捕头」的话传入耳中,便引得那双曲线优美的眼睛微微眯起。 很好,威胁是吧。 在他通透得仿佛没有人性的眸光下,对峙的诸君觉得自己仿佛被扒了个干净丢到烈日之下,所有的秘密都被对方掌握了似的,不自在极了。这所谓的捕快缉兇,不过是这些人方便行事给自己披了层官皮而已。真论起送官,怕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而对面的「捕头」却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干巴巴地将最后一句话说完:「改日……必定登门谢罪。」 说是说了,可自己都觉得少了那么一份气势,分明该是绵里藏针的威胁,怎么却像是当真在求人高抬贵手了呢? 林湛阳不说话。 他就这么平平静静、坦然地受了那捕头恭恭敬敬的一鞠躬,虚着眼,淡淡地看着那平齐到自己视线正前方的乌纱帽。 唱戏的却没人给搭台子,「捕头」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一抬眼,就瞧见林湛阳那理直气壮的轻慢眼神——真是要人气得要咬碎一口银牙。 「公子,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多加掺和为妙,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这气氛分明有些不妙,「捕头」身边跟着的一个「捕快」忍不住出声道。 林湛阳眼风一扫,说话的这人即使改了装束他也记得: 他分明就是当时追捕御君辞的人中一个使长索的,那长索尖端的镰勾可累得御君辞腿部数度受伤,每每看着御君辞踉跄挣扎着跑远时,还像一只逗弄老鼠的猫那样被取悦似地笑。 作为一个傻白甜,林湛阳不仅直接,而且记仇。 ——虽然就某种意义上而言,那是御君辞的仇,跟他无关。 于是林湛阳唇角微勾,张嘴说出来时话里的嘲讽却让人恨不得一巴掌煳过去: 「得饶人处且饶人?是啊,我向来与人为善,却不知道你们这几条狗是哪家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bug级别的海豚音外挂是阳阳弄出来的doge.jpg 下章小辞醒过来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捂脸) 试了三次总算存进去了,辣鸡jj 第二十七章 如月 被林湛阳那双微浅瞳孔盯着,让人错觉自己是被山林里的冷血动物锁定了。这些人也都是乔装打扮身经百战的熟手了,这时候却觉得身上那合宜的官袍哪哪儿不对劲,在这少年的逼视下破绽百出。 一半心虚,一半气恼,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临头的男人吐出来的反驳也中气不足,全然没了刚开始破门而入时的威风,假笑道: 「咱们哥儿也不过是在贵人们手底下讨生活吃,扰了小公子的兴致,也不必如此罢。」 林湛阳刚要继续作天作地地维持他刁蛮纨绔的人设,却忽然听到智脑瞬间爆出红灯提示: 「警告!观察目标已经进入浅眠状态,预计将在一分钟后清醒。」 怎么醒来得这么早! 林湛阳暗暗叫苦,他之前用智脑扫描过,那种伤口程度起码也得昏个24个小时哇!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察觉御君辞的唿吸转为急促,床铺上的也有了细微的动静。 这鬼地方的床帘也不知道是什么功用,遮光不遮光防尘不防尘的,薄薄的一层纱也就能挡挡脸…… 可御君辞若是动作大点,那一马平川的胸口能瞒得过谁去!还有哇若是他动作一快直接拉开帘子,那就直接是翻车现场了。 林湛阳心中一跳,连忙绷住脸上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用鼻腔哼了声,冷艷高贵地转过身: 「原来你们也知道扰了我的兴致,好端端的良宵被你们毁了个干净。」 第37页 一边说就一边往回走。看着懒散脚步却一点不慢。 但这样子反而让「捕头」等人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看样子是这位二世祖发完脾气了。 而在只有林湛阳能看见的虹膜光屏上,此刻正显示着全视角地图:之间床铺上的病人勉力抬起手,挣扎着想要拉开床帘,又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手指顿在了空中。 总算没有轻举妄动。 林湛阳心中一松,稍安勿躁真是少数人类的优秀品德,值得大力传扬! 旁观者只觉眼前一花,再见便是温软香闺内,隔着重重纱帘,影影绰绰的,膏粱子弟深情款款地抚摸着那不肯露面的女伶脸庞,当着这些人的面海誓山盟: 「如月你别怕,此生我定然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如果不是身量还稍微有点纤细没啥安全感、手掌小了一号包不住他摸着的那张脸、个子没有他抱着的那姑娘高,外加声音也稚嫩了那么一丢丢,这场景的感染力真是max了! 此刻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感受到丝毫的违和感: 普天之下所有年少轻狂的浪荡子,可不都是这样轻浮好色的么! 显然他们也并未察觉到林湛阳一进帘帐中,就趁着他们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话语中的机会,二话不说捂住了懵逼着的「如月姑娘」。 「如月姑娘」,御君辞勐然睁大了眼! 林湛阳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单纯通过脸部表情表达出「事急从权,稍安勿躁」这么有挑战性的工作——主要这床帘的透明度实在是令人投鼠忌器。 只能委屈「如月姑娘」了。 他认真努力地睁大眼,试图让对方从自己水汪汪的眼睛里读出歉意。 可怜御君辞活生生被身上的伤口痛醒,刚刚还在紧张着琢磨怎么逃跑呢,下一刻已经被林湛阳拉进尬演现场。 这也就算了…… 御君辞也不是个傻子,接着轻薄的纱帐往外看过去,再闻闻周围那暧.昧轻.浮的暖香和窗外不断传来的淫词艷语,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现在身处在哪里,面对的是什么情况,而面前这人…… 御君辞觉得隐隐有些熟悉,但这张脸又的确是陌生的。 见御君辞嘴唇颤抖了一下,林湛阳连忙将人口舌捂得更紧些。 御君辞憋着被林湛阳紧紧捂住的口鼻,艰难地想着,我明白情况了,我也知道你对我无恶意的,咱们先把手挪开让我喘口气行吗? 然而御君辞的颤抖,却完全被林湛阳看做是不信任的挣扎。 真是心累!你别乱动啊!外头能看见的! 林湛阳一紧张,语气越发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外人只看到他一侧脸,兇巴巴道: 「还不快滚,想在这儿蹲全场不成!」 总算这位麻烦的二世祖放人了! 追捕者们又气又恼,也没心思再去细看,一心想着这么多时间一耽误,怕是那滑不留手的猎物已经又躲藏了起来。 真是流年不利!见了鬼! 领头地恶狠狠的唑了声,将林湛阳那张趾高气昂的脸深深烙进心里去: 别让我揪出来你小子是什么来路,若是这回无功而返,就算是这扬州巡按,等老.子报给殿下也不过是抬抬手的功夫就能给砸进泥里去! 他们走了,可屋里两人的麻烦还没结束。 妈妈桑还矗在那儿呢! 妈妈桑就奇了怪了,如月也不是走这种扭扭捏捏大家闺秀范儿的女孩儿呀,怎么这么会儿都不出来见人? 还有这面生的小公子,妈妈桑总觉得这么一张出众的脸,自己再忙也不太可能忽略了去——更何况年纪这么丁点大的小祖宗最难伺候了,谁给安排的让如月接客? 越想越不对,妈妈桑眼珠一转,一甩帕子去关上了门,跟着扭着水蛇腰,撩开帘子,妖妖娆娆地走进里屋来,拍了拍自己那汹涌澎湃的胸口,一脸娇娆的惊魂未定: 「哎呦喂,这些官爷可总算走了,还好没被他们抓出什么错处来,不然呀,我这一家小小的楼子,哪儿经得起他们折腾呀……」 「不过如月,我说你这小浪蹄子今天卖的又是什么花招,平常最爱卖弄风骚的也是你,今天怎么成了大家闺秀小气巴拉的?」 林湛阳冷汗都要淌下来了,一只手已经悄然准备好,就等着妈妈桑撩开帘子时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敲晕。右眼虹膜上的全视角地图视距被他拉大了,心中默默计算起那些搜捕者还有多久离开警告距离。 妈妈桑越发靠近,嘴里还甜腻腻地赔笑道: 「小公子呀,可真是抱歉了,如月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一堆娇小姐脾气,也不知有没有坏了您的兴致……」 大概是太专注了,林湛阳都没意识到被自己捂着口鼻的青年已经不再挣扎。 当然不是已经窒息休克了。 他们凑得也实在太近,林湛阳毫无所觉的动作,却让他长长的睫羽擦过青年眼前。御君辞不由自主地跟随那黑蝶振翅的轨迹,凝视着那半敛眉眼轻轻的震颤。还有他额头微微沁出的薄汗、浅浅唿出的暖流,趴在自己身上的身体绵软得仿佛没骨头一般。 此刻专注的林湛阳,如何能发现怀里的伤重青年已然红透了脸呢? 在某方面毫无经验的林湛阳,只能艰难回忆着星际大片当中某类短暂得令人髮指的镜头。毕竟按照《影视教育安全法》,这种少儿不宜的镜头如非是情节必须,根本不可能被他智脑审核通过。 第38页 他能知道「妓院」这个古老而悠久的特殊名胜,还知道不可描述的时候两个人要凑近了黏在一起,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好吗! 要是还在星际,估计已经被抓进小黑屋罚写一万字检讨了,还必须是手写的。 他能感受到老鸨,是的他还知道这个「专有名词」,老鸨的怀疑,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里的警报器都叫嚣着证明她在怀疑。 但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索性,妈妈桑在快要踏进五步之内时忽然脚步一停。 「罢了,奴家也不扰了二位雅兴,良宵苦短,奴家这便先告辞了。」 门关上了。 林湛阳松了口气,回过头才发现被他捂得(?)满脸通红、眼神漂移的御君辞。 妈呀!差点忘了这些碳基古人是用唿吸道生存的! 「你没事吧,不、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林湛阳吓得了立刻撒开手,感觉自己趴在他身上的姿势大概也阻碍了肺部交换空气,手忙脚乱地要从御君辞身上爬下来。 他颤巍巍站起来,御君辞条件反射就要去扶住他——免得摔下来砸在自己伤口上。 正好,这一折腾,总算让御君辞后知后觉地发现哪里不对。 他的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哇发现《真爱》的预收过20了开森地跳起来~ 说老实话,我真怕「如月姑娘」晚上来託梦揍我(捂脸) p.s.九月初两周要军训,焦虑着要不要申榜……万一申了到时候累成傻狗真不知道能不能更新,好方 嗯周末两天可能还是……看情况更新这样(爬走) 第二十八章 伪装 林湛阳忐忑地解释着:「抱歉,我没经你同意烧掉了你的私人所有物……不过只烧了染了血迹的衣服,你的个人物品还在的。」 别告我侵权啊!我也不想自作主张的! 御君辞:……重点难道不应该是你给我一个纯种的男孩子穿女装吗? 还有这身衣服,好像哪里怪怪的。 御君辞醒过来没多久就发现了,他分明有一个穿透性的伤口在肩头,不说那些大小擦伤,腿上还有被镰爪抓伤,都还没有止血,刚才一用力,肩头的伤口撕裂性的疼痛更是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都完全没有止血呢。 可古怪的却是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到血腥气,估计那些来追杀他的人也没闻到……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身上这套露了大半肩背骚气到羞耻y的女装,没错,根本不是被故意拉扯成这个模样的。而是他正经穿好的形态就是这样露肩露背露大腿,特别伤风败俗的! 偏偏这样一穿他又有一种全身都被布料包裹的感觉,而且——受伤的肩部和腿上光滑如初。 如果换林湛阳第一次就穿这套骚唧唧御姐得不得了的女装,一句「woc什么黑科技」就要秃噜出来了。 而此时的林湛阳却丝毫不能体会失语青年御君辞的心情,还在傻白甜地担忧着自己侵犯了他人的人身财产所有权。 御君辞心中泛起一股微妙的无力感。而林湛阳见状,非常体贴地自以为get了重点: 「放心这衣服你是第一个穿的,很干净的!」 御君辞……御君辞无语凝噎外加槽多无口。 哦,谢谢你还照顾到了我的洁癖。 可你怎么保证我是第一个穿的,难道这衣服不是那位如月姑娘的……是你的? 细思恐极的御君辞抽了抽嘴角,最终千言万语…… 化作轻轻一拍,拍这傻孩子的狗头。 虽然御君辞还是什么都没说,但林湛阳已经从他的气息中感受到了他的接受(现实),放下了心。 要知道这小半年的时间里吃香喝辣,加上星际小怪兽灵魂潜移默化的改造,现在任谁也不会觉得他和原主是同一个人了,当然细细对比还能察觉到五官上的相似之处。身边人也只以为是发育期的小年轻一天一个样。 ——他还真担心御君辞认不出他放不下心呢。 仔细算来,其实就算认出来了,也放不了多少心吧,他们也不是什么出生入死的交情。 林湛阳正想说接下来要怎么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疗伤,智脑这时候又刷了波存在感。 「……刚刚那个女的,领了几个男人又过来了!」林湛阳悚然一惊,抬头突突突地沖御君辞说完,就要抱起人赶紧跑。 夭寿了!这老鸨怎么还这么警惕的啦! 关键是那些追捕者还没拉出安全范围,要是动静闹大引了他们再迴转过来那就…… 说时迟,那时快,门口已经响起了一串凌乱的脚步声。 御君辞一抿唇,跟着林湛阳只看到他嘴唇动了动,智脑的唇语分析器滴一声开始运转。 「抱歉。」 等林湛阳反应过来,自己又已经被人拉上了床,跟被御君辞拉着整个身体都跟对方交缠在一起,四目相对间彼此唿吸交错,女装上的轻纱款带不知哪一段歪缠在了他身上,挣也挣不开,理也理不清。 动态视力向来敏锐得不得了的星际好少年,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能做出这么「藕断丝连」的繁复服饰。 他就这么懵懵懂懂地撞进一个天旋地转的世界。 在这整个世界的流光异彩里,只有眼前这青年那一双湛然的黑瞳是他跌撞前行的指引。 第39页 一面头晕目眩,一面不住追寻。 斑斓的万花筒里只有他是世界恆定的中心。 好、好奇怪。 这种感觉很奇怪,而自己心中涌动的情绪更加奇怪。 林湛阳下意识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而一旦觉得不对劲,直觉系生物第一时间就会去认真地自我检讨有没有逾矩。 他们此时身体的最小距离为0,零距离接触的皮肤表面局约占总体的63.7%,接触部位的表皮承受的平均压强约为1.5*10^5帕,其中并未包含《性安全法》中规定的任何性.器官。自己现在的心跳约为…… 他笨拙地尝试着用星际定义的「正常人际交往行为」的衡量标准来套用到现在的情况。 似乎人工测量并推算数据的过程,能够舒缓他心中不断汹涌叫嚣的古怪冲动。 数据显示一切正常。 他们现在行为的亲密度甚至还不如之前自己整个儿趴在御君辞身上那会儿的高,远没有到达「侵犯嫌疑」的警惕值。 大概是有些神经过敏? 心率过快、体表温度上升、神经元敏锐度提高、大脑皮层数据交换频率过快什么的……应该只是刚刚太紧张了,现在的后遗症才显现出来。 没错,就是这样的。 林湛阳眼睛湿漉漉的、脸也红扑扑的,可他自己看不到自己是什么样子,即使看到了也不会怎么样,他去竞技场开着机甲大战两小时比现在还要兴奋呢! 科学万岁,数据的意义胜过一切。科学分析他们现在的接触是在正常交友范围之内的亲密行为! 得出结论的林湛阳莫名松了口气,跟着放下心去心跳如鼓了。 对于全程主导的御君辞来说,就是怀里的小傢伙越发软绵得像没骨头那样听话了。 他拂过的手心里沾上了对方滑腻的薄汗,嘴唇上能感受到对方唿出的热气,眼前触目科技的是他晶亮得泫然欲泣似的眸光。 这本该是让他洁癖发作的画面,此时却只觉得湿哒哒的黏腻。 一旦沾上了,就撒不开手的黏腻。 他也不想撒开手呀。 御君辞眼中滑过一丝暗芒,跟着不知道被他摸了哪里,林湛阳忽然一个哆嗦,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唔!啊~!!……」 房间传出的动静让门外不请自来的访客们顿住了脚步。 他们谁都不会错认这声音是怎么弄出来的,一时间都迟疑地面面相觑。 老鸨一挑眉,掐着嗓子在门外道:「小公子~可还有什么需要。」 说着问话却已经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只见里头那歪缠着的两条身影忽然转向,像是在黏黏煳煳地接吻。动作一激烈,从里头伸出来一条修长白皙得晃眼的胳膊,一看就知道是锦衣玉食才能调养出来的好皮囊。帘子随着这一晃动,便不乖地泄露出里头的动静。 乌黑的髮丝纠缠在一起,两个人四条腿也黏煳在一块儿,光是一眼就能感受到从里头传出来的暖意。 那羊脂白玉一样的手指拽住了柔软的纱帘,像被风摧折的草叶一样颤抖着。 明明是撑场面用的帘子,被这双手揪住的时候却无端让人升起一种「粗制滥造配不上美玉无瑕」的既视感。 乖乖的小如月,什么时候养出来这么一身金尊玉贵的好皮囊了? 老鸨心中暗惊。 而那桀骜不驯的小「嫖.客」挣扎着、像是才从温柔乡里挣脱出来似的钻出帘帐,皱巴巴的领口敞开着,一张俊俏胜过三月桃花的的脸泛着绯红,上挑的眉眼里涌动着一团火,说不出是恼羞成怒还是气急败坏地大喊了声: 「滚!少不得你们的钱,再来烦我,我就把你这窑.子给直接剷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当时在微博上我煳的脑洞人设里,小辞是个一本正经的老风流老流氓来着(虽然是处男) 那现在还年轻嘛,所以就是小流氓咯(纯洁,优雅,乖巧,正直.jpg) 此处应该刷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第二十九章 暴露 妈妈桑看得目瞪口呆。 乖乖,这如月骚也就骚了,一天不见这是去挖了狐狸窝儿还是怎样,哪儿来的这么一身勾人的本事? 你说露骨,也不算,你说妖娆,也不至于。这暴露的尺度、动作或者声音等等,随便挑一间屋子里现如今上演的战况,如何也算不上出挑的。 可偏偏就是这影影绰绰的暧.昧,像是有人拿着小勾子在你心上挠似的,让观者都忍不住地心跳。 老鸨强行开门的动作就硬生生卡了一半,无端没了闯进去的勇气,身边被她拉来掠阵的龟公护院唿吸都粗重了不少。 这个……这个…… 坏人好事可是他们干这行的大忌呀! 「噫?妈妈桑,你们怎么都围在如月姐姐的房门外头?」 可偏偏巧了,妈妈桑觉得自己想太多要离开,却遇到楼里另一个姑娘霜奴。 方才那阵骚扰扰了兴致,不少恩客自觉斯文扫地,三两下寥寥草草完了事出来。这会儿霜奴姑娘送了人离开,一上楼就见到他们围在门口。顿时有些莫名其妙: 「如月姐姐不是说她身上不干净,进而停牌修养么,这是做什么呢?」 老鸨一愣。 对呀,她就说她记性不至于这么差,这里头肯定有古怪! 第40页 妈妈桑那是何等样的精明人,打小儿在这一行当摸爬滚打,一个人迎来往送支撑起了这摊生意,什么脏的臭的没见识过。她眼珠子一转,顿时凤眼一瞪,柳眉倒竖,被自己心里那个猜测给气了个仰倒! 没停牌,还接客,看这模样分明还是十分卖力! 似乎真相只有一个了! 「如月你个死丫头,你这是在给老娘做白功养小白脸啊!好端端的居然敢停牌不接客,不给你点教训你还不是要翻了天!」 妈妈桑一开嗓那顿时技惊四座,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嚯地一下把门撞开了,撸起袖子就往床上过去。 「别以为你这小蹄子翅膀硬了就能飞,飞啊,能飞出妈妈我的手掌心么!巴望着勾搭上个没断奶的娃娃哄他赎你出去?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瞧瞧你那骨头有几两重!」 老鸨雄赳赳气昂昂,勐地拉开床帘,看见的就是放才那一直傲慢骄矜的小「嫖.客」从女人怀里抬起头,即使克制得再好,眼中还是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慌。 她心中冷笑,看你们还能躲到什么时候去。 想着就强硬地掐着那女人下巴,扳过「小蹄子」的脸。一对眼,懵了。 乌髮雪肤,绯红的眼,多情的眸,眉心还点缀着一个妖妖娆娆的丹红贴花,浓烈的颜色撞击成了剧烈的心跳,噼里啪啦将整个世界烧成一团儿。 老鸨职业病瞬间发作,下意识盘算起来这上等的好颜色在自己手里要如何运作调.教,标价多少一晚。 不,一晚? 开什么玩笑! 这种冰封底下火山似的抢手货,用晚来计时都要笑掉大牙了,算时刻等着人跪在脚边才是正经生意! 可那又有什么用!货色再好,也不是自己家的! 老鸨顿时泄了气,呆立当场。 她呆了,跟着她身后闯进来的那些人也呆了。 好在林湛阳还没呆。 他还记得摆着一张恼羞成怒的脸,唇抿得发白地……试图掩住御君辞那显露出来(性别)的胸部。 ——还好自己髮饰不算简单,有遮挡着倒不至于让御君辞的喉结暴露出来。 他这一动,也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霜奴细声细气的声音疑惑地响起来:「等等,这、这不是如月姐姐呀?她人呢?」 御君辞这时候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真的被抓回去而已。 至于此行任务……借着被褥衣物的重重掩盖,御君辞掩藏的手早已暗中将东西塞给了林湛阳。他已尽人事,如今只听天命而已。 生死都已经置之度外了,不过是在人前穿个女装而已,算得了什么? 想着他不动声色地阻止了林湛阳,心里稍微有点遗憾,到这时候他都不知道这小美人叫什么名字呢! 清冷的眼眸一抬,当中冷淡的意味便摄住了老鸨的动作,跟着他慢条斯理地撇开老鸨的手指,一点点细緻地擦干净下巴上那块被接触过的皮肤。 林湛阳似有所觉地皱起眉,头回对这时候装起死的攻略恼怒起来! 说好的换女装可以搞定的呢!现在这又是什么走向。 就在气氛微妙之时,老鸨反而见怪不怪地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你知道什么了啊就原来如此? 无论是有些无措的林湛阳,还是冷静的御君辞,都感觉有哪里不对。 老鸨笑眯眯地冲着眼神凶锐的林湛阳道:「小公子你有这需求大可直说,我们这儿最是懂得体贴人了,只要这价钱到位,什么服务没有呢!你看看这、这事儿如今闹得,也怪我鲁莽了…」 服务??? 等等…… 御君辞眼神微闪,有些不自在地瞥过那个到现在还小心翼翼地挡在自己身前,有些笨拙却又可爱极了的身影。 他好像有点明白她说的意思了。 果然:「小公子这都来了咱们这儿还自带姑娘,这可着实叫人伤心!咱们也不是不知趣的人,难言之隐什么的,大家都懂~」 老鸨揶揄的眼神粘着御君辞的脸。 这种眼神热切又粘腻,像是在评估一件稀罕的货物。让他抑制不住地想要伸手擦脸、好赶紧把她的视线给抹除干净了。 「呦~…这妹子小性子还真不小~」 老鸨一脸和蔼,全然看不出她几句话之前还撸起袖子骂骂咧咧得整天响,刚才发生的尴尬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啥玩意儿? 耿直又天真的外星人林湛阳才是最懵逼的那个。 他隐隐约约感觉这个笑得古怪的老鸨可能误会了什么。 不过似乎这个误会…没什么不好的? 当然,老鸨也不至于这么甜。至少得要点表示是不是? 老鸨算盘打得清楚,这小公子自带姑娘,去哪儿不好非要来妓.院这种人多眼杂的地儿?这小公子分明对院子里这些花姑娘一点男人该有的心思都没有。 可见来窑.子无非是要个挡箭牌,怕是这姑娘见不得人,兴许还有什么兄弟父子同室操戈之类见不得光的事。大户人家里有什么不可能的呢?这小公子毛都不知道有没有长齐呢就宁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窑.子,反过来也足以证明这姑娘真是他心尖尖上的宝贝。 借个地儿给你没问题,但您总得先把这房租钱给结了? 第41页 当然,这房租外加挡箭牌的费用可不是一般二般能比的。 这回林湛阳眨眨眼,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刚刚好他之前比试赢了每回就被发下来一堆货币做奖品来的。 「哦对了,」大概是松了口气,心大的林湛阳觉得这就没什么好瞒得了,反而还觉得有些抱歉,「那个抱歉…你们的如月姑娘,在床底下。」 为着这,老鸨的「房租」钱外加封口费自然又加了一重。 「无妨无妨,一回生二回熟嘛,下次熟悉了就不会闹出这种意外了。」 老鸨无师自通了顾客至上的服务准则,有钱一切好商量,笑眯眯地接过林湛阳丢过来的金锞子,手一掂,就知道都是货真价实足金足两的玩意儿。 结果出了门,好奇地把玩这金锞子的霜奴就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唿: 「这是…林家人?」 可不是么,那几枚精緻复杂的金锞子底部,就安安静静浮着一个林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祝愿小天使们脱单的欢欢喜喜,没脱单的乞巧节是我们的节日嘛~站的cp都拼命的发糖he么么哒! 今天微博首页和老福特热闹了一天……我也咸鱼了一天(捂脸) 第三十章 皮肤 「快躺下,你现在不能乱动。」 随着木门「咔嚓」一声合拢,林湛阳立刻撩开纱帘跳下地。他离开得似乎毫不留恋,御君辞下意识去看他,少年人那张三月桃花似明艷的脸上仍旧带着未散的绯红,然而眉目坦荡,眸色清澄。 显然这才是真正的纯然干净,与他相比,心猿意马的自己简直像个禽兽。御君辞心中一跳,连忙错开视线,轻咳一声压下了脸上浮起的热意。 「嗯?难道肺部也受了伤?」林湛阳神色凝重起来。 「……」并不是呀!御君辞有些羞愧,张了张口没发出一个字,连忙改成摇头。 可已经晚了,林湛阳可是想起来了,之前和御君辞联合抗敌那一架,眼前的青年身体素质分明也平平无奇,几经扫描,类似骨密度、体脂含量之类的数据,也不比这个时期正常碳基人的标註超出多少,可腾转挪移中就是能够引动令他这个星际人都感到忌惮的力量。也不见他怎么动手,却能让人僵直在原地……这简直像是传说中的魔法。 当然之后林湛阳浏览智脑本地内存中还残留的仅有资料时倒是有了怀疑对象——功夫。他觉得御君辞估计就是有内功之类的特殊力量体系。那么反而推之,他现在这般狼狈,或许也是受到了内功打击?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已经受了内伤? 越想也觉得后怕,林湛阳索性直接拖出智脑,给御君辞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做了一个身体检测。 「滴——是否确定要开启健康模块?」 「确认。」林湛阳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他有些心急,以至于唇瓣之间发出细微的气音,随即就看见御君辞正在安安静静地盯着他。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林湛阳眨眨眼,干净地笑了下。 御君辞瞳孔微缩,他一直注意着林湛阳,失去了声音之后他的其他感官似乎更加敏锐了,即使是一瞬之间的变化,可他依旧觉得自己听到林湛阳在低声说着什么。 虽然当他去看的时候已经晚了,可当时眼前之人的眼神,却让御君辞觉得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如果在星际,当然有无数方式可供林湛阳选择,身体检测仪不贵,家庭只要有条件,往往都会购买一台功能足够全面、寿命坚强的检测仪好时时警惕了。 但现在却是林湛阳一个人孤身流落他乡。 他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完全开启智脑中的健康模块,强行用能源来推。 ——当然,这样显然又耗时又费能。可他别无选择。 「啊……」 御君辞皱皱眉,这种感觉又来了,他看着自己却像是在透过自己看别的东西。这让他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不爽的情绪。 林湛阳有些心疼地看着没多久就往下掉了1%的能源,这一波能量还是他到了林家后好吃好喝,外加光合作用了快三个月才充满的,这个效率真是让人绝望。 听见御君辞像是要说什么,林湛阳连忙挪开自己的注意力——正好也可以不用心疼了——紧张道:「怎么了?是不是又疼了?」 「……」 御君辞皱着眉,摸上自己被这件女装袒露在外的肩头。 对,这太古怪了。 手指下的触感也如同完好的皮肤一样,然而实际上自己分明感受到伤口因为方才的折腾迸裂、血痕正在顺着自己皮肤蜿蜒流淌下来。 看见他皱眉,林湛阳这才「啊」地一拍脑袋,这个当真不怎么会照顾人的傢伙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哦对,你的伤势。」 他连忙凑过去,这衣服他自己穿的时候可以用攻略一点就好「一键穿衣」,就连他刚刚在任务里给御君辞搭配的时候也是如此。可现在脱下来却犯了难。光说如何在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丝带中理出个头绪就折腾得他一脸血。 也是窘迫非常了。 林湛阳拧着眉。 他梳起的高马尾和长发有些直接滑落下来,铺在御君辞的身上。他颊边的毛茸茸的碎发随着身体的动作轻轻抖动。 御君辞从身上灼烧的痛感中偶一回神,就看到这一幕,忽然感觉自己身上的伤痛都减淡了一点,反而是心头髮痒的微妙似有若无地引人注意。 第42页 可惜这些衣服到底都是林湛阳的亲手摺腾出来的,就算有些他都忘得差不多了,摸个一两下也能倒腾出来设计思路—— 再说扒个衣服有什么难的,这可是人类的生存本能好吗! 于是等林湛阳三下五除二就将他身上这件怪异的女装给整个剥了下来之后,之前穿着的时候还觉得不自在的御君辞,反而对两人间忽然涌入的空气产生了淡淡的失落。 就在剥下来的那一剎那,血腥气再没了遮掩地涌现,就像有一层无形的遮挡随之消散了一样,他肩头狰狞的伤口中皮肉外翻,血水从方才凝结髮黑的血痂下面又潜流出来。 这么一对比,御君辞才忽然感觉自己可能明白了林湛阳为什么选这套衣服。 露肩啊!露大腿啊! 正好他两个受伤的地方不会被布料覆盖着黏在一起,否则这么脱下来的时候那恐怕还得再受一遍皮肉剥离的苦。 御君辞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好笑,这明明是困境来的,没想到他也有一天会有这种自娱自乐的心情。 只是…… 御君辞眼神微妙,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林湛阳……丢到一边去的衣服。真想看看那衣服上是不是还连着一层皮。 林湛阳……他也只能无奈地摸摸鼻子。 哦,这个时间线上,这个世界的文明显然还没来得及发展出这种黑科技。 到了星际时代,为了让着装者保持最完美的状态,大部分的休闲日常或者特殊场合下的礼服都会在制作过程中添加上一个特殊的附魔,程度随服装适用场合的变化而更改。 「智能变色龙」、「默认皮肤」、「婴儿无瑕水晶肌」…… 其实说的都是同一个附魔效果的衍生产品名,可以遮掩这件衣服裸露的皮肤上的瑕疵之类。 这在林湛阳看来简直就是像「出门前最起码也要打底上妆」、「裤子里当然还要穿胖次」一样默认的常识。 但对御君辞来说…… 御君辞:每天都在怀疑人生,我可能睁了双假眼。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肠心酸了,这一章写完之后又心一横重写了一半嘤嘤嘤 第三十一章 怀疑 「我就跟你直说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林湛阳正拿着一种柔软轻薄得叫御君辞都觉得意外的布料,一点点将他伤口清理干净。他说着,起身将布料上的血渍清理干净。 御君辞的眼神跟随着林湛阳。 他一边说一边擦干净手,柔顺的长髮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映着温柔的烛光反射出透亮的光泽。 于是林湛阳一抬起头,就直愣愣地转上御君辞的凝视,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腮帮子。 御君辞其实什么都没说(当然他实际上也说不出什么),也什么都没要求,可只是对上他的眼睛,林湛阳就觉得自己没办法让对方失望。 「滴——提醒!主人,智脑检测到主人接下来有可能会透露高等文明信息,从而做出损害星际利益、打破孤立文明带平衡的行为。」 刻板平静的电子音过后,下一刻马上切换成一个湿漉漉的萝莉音,光是听着就能脑补出楚楚可怜的画面。 「主人主人,你还记得星际居民不能干涉三级以下文明进程的嘛~小精灵好怕!不要呀!嘤嘤嘤,万一被星际法庭抓进去怎么办呀,小精灵还会被返厂销毁嘤嘤嘤……」 这是智脑系统默认设置的警报模式,当检测到宿主有自毁行为时就会自动启动,进入一级戒备模式。 光听那诡异的「小精灵」自称,就知道林湛阳从植入这个智脑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出厂设置…… 懒得简直不像一个学设计的。 好吧,林湛阳无奈:「我想起来了,我懂规矩,不会将系统和攻略的事情说出去的。」 「好的,祝主人生活愉快。」这就又一秒切换成冷酷无情的电子音了。 丢开莫名产生的「用完就丢」既视感,林湛阳只能对御君辞抱歉了:「我说实话,我不能跟你解释。我知道我身上有很多……跟你们不一样的地方,但我不能说。」 你们。 那对你而言的「我们」是谁? 御君辞平静地将这个新的疑问压下,再抬眸的时候面上的表情的只剩下温和的理解。 「你不追究了?那太好了!」林湛阳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真是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里可不包含欺诈这一项。 …… 元宵灯会在一片熙熙攘攘中落下了帷幕。一夜过后的扬州城又重积起了一层浅浅的雪面,随着清冷的冬阳散发这无热的光芒,第一声鸡鸣过后,这座城市又从沉眠中醒来,回到了正常的秩序中。 沐休怎么一眨眼就过去了…… 林大人深吸了一口气。 他在满身清晨寒露中透心凉地去上班点卯。 然后披着满身艷霞如遭火焚地回了家! 「湛阳在不在。」林如海语调沉沉。 「阳少爷今天一直呆在家,就在他那小院子里。」迎上来的管家愣了愣,嘴里的回答却是一点儿磕绊不打地倒了出来。 「一整天都在家?」林如海闻言却是一愣,随即眉头微皱。 「这么说起来,昨儿个我们回来,玉儿顽得太累也就睡下了,湛阳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43页 「这个……阳少爷当也没多晚,老爷小姐回来之前,小厨房那边还说阳少爷让灶上送过去份夜宵。」管家回忆道。 是这样了。 被管家这么一提醒,林如海也依稀记起来。 那会儿自己也有问起身边伺候的小厮,得到的答案是湛阳的屋子里早就亮了灯,想着这孩子一生怪力,如今养了几个月开始抽条了,瞧着似有寻常人家十三四岁大,倒是也没什么不放心地睡下了。 然而……想到今天一大早就猝不及防收到的「恭贺」,林如海脸色一黑。 「那意思就是也没人亲眼看见他回来了,这么一整天他躲在房里做什么,也都不知道?安排伺候的小厮跟班呢?」 大概是心血过旺,林如海一句话直接突了出来——说出口了才觉得懊悔不迭。 怕不是起得太早,脾气一块儿跟着年轻些的身体松快了! 「……」管家委婉地瞅着他,「老爷您之前……」 ……感谢管家没有把话全都说完。 这都是他特意允许的。林大人扶额。 林湛阳一直不太喜欢小厮丫鬟什么的照顾,他房里寻常不经同意不许任何人进去。 连作息起卧,也说「我一个男孩子,有手有脚什么做不得,往前自己一个人也能过下来,现在衣食无忧了,更没得要那些娇娇弱弱的小丫鬟伺候的道理。」给一一拒绝了。 林如海当时还觉得很能理解,他书房就是如此,读书进学,要什么红袖添香? 而且比起那些权贵子弟从早到晚离了丫鬟就是生活上的三级残废,这样自力更生的林湛阳倒是好还更显得清爽呢。 很好,这么说起来还是自己自作孽???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正堂也没回,一甩袖子就气势沖沖地过去了。 侍奉多年的管家敏锐地察觉到老爷这语气中分明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微妙…… 说起来居然还有些怀念,以前老太爷在的时候,老爷找藉口不去学射术那会儿,老太爷的模样和现在的老爷可不就是活脱脱的父子相? 往前当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还能在老爷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这女儿虽然乖巧惹人怜爱了,可多个「儿子」总是不一样的。 真有生活气息了。 管家带着一种谜一样的老怀安慰感慨到一半,捋着鬍子的手忽然一顿: 稍等一下,这么一想也就是说,阳少爷是出了什么事犯在林大人手里头了? 这个…… 说起来家丁都换了好几批了,太久没操练过,他现在要不要去提前提点那些护院,一会儿上家法的时候煳弄煳弄打轻点? 万一真打殇了,难过的还不是老爷自己? 哦,还有搬救兵…以前是老太太,那现在…去找太太似乎有些不妥? 操劳了一辈子的老管家这时候纠结起来。 林如海走路带风,快到院子了就瞧见一个厨娘打扮的僕妇拎着食盒退出来,见了他连忙请了安。 林如海想到了什么,有些微妙地眯起眼将人拦下问话:「你方才从阳少爷屋子里出来?这是送什么来了?」这会儿还没到饭点吧。 「回老爷,今儿个阳少爷难得要了零嘴儿,总管让我送过来。」 这世上有这么巧的吗? 「这会儿也没到饭点吧?」 听说别的大户人家里头的确有这用膳时辰的规矩,只是林家从前只有哄着都吃不下饭的情况,哪儿有主人家要吃的,当下人的却推三阻四不肯的道理呢?自然巴不得送过来!这会儿看林如海眉头紧皱不散,僕妇连忙陪笑道: 「这长身子的孩子啊最是能吃,我家那小子也是,几个月的功夫见风地长!要不然怎么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呢?」 林如海不置可否,一进院门,环绕四周,瞧见庭院里只有一个正有一搭没一搭扫地小厮,生了个懒腰。院子里头透出一点安静的低声碎语,两个丫鬟坐在石桌边上边咬耳根边做着针线活。 然而瞧见林如海,具都吓得一个哆嗦,噤若寒蝉地站起来。林如海一抬手,阻了他们行礼的动静……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勐的推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悲伤的假单,接下来寒寒要被关进去军训了,更新只能暂停,暴风哭泣抱歉么么哒! 第三十二章 劝诫 林大人自认为自己已经尽可能放轻缓了脚步,屏住了唿吸,屋外面那些丫鬟小厮也都配合地没有暴露自己。 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一推开门,凭藉林大人的动态视力,只能看到林湛阳站在内室的屏风外侧,手抬着不知在做些什么。 似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到访吓了一跳,林湛阳垂手转过身看他,眼中稍微有些意外:「兄长有事找湛阳?」 嵴背挺直,眸色清正明亮。 然而却无法掩饰他那拙劣的演技。 林如海以自己混迹官场二十年训练出来的丰富战斗经验作保,林湛阳这样的作态,绝对是隐瞒着他什么。 林如海心中一沉, 「湛阳不必紧张,不过是今日早了些回来,临时起意来此处看看你,怎么?难道是湛阳有不便之处?」 林如海语气温和,唇角带笑,说着还捋了捋胸前垂落的耳发,尽显芝兰玉树的气质。 第44页 显然,经过一段时间的锻鍊,林大人已经能够完全适应自己的新形象,没了小鬍子捋耳发照样气场槓槓的。 但凡换了另外任何一个人,也能察觉到林大人此时分明是软中带硬,不怒自威。 林湛阳却没有半点「被抓包」的心虚。 不,应该说他的关注点完全不在同一条频道上,闻言非但没「老实」交代发生了什么事,反而一脸不相信的质疑: 「兄长有事尽管直说便是,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湛阳也定会守口如瓶,不叫旁人听去半个字。」 林湛阳一脸体贴关怀。 「稍等,你似乎误会了什么……」林如海一噎。 林湛阳认真蹙眉,一脸不贊同: 「兄长又何必瞒我,若非如此,以兄长如此温文端庄的人品,如何会这般急迫,甚至到了不请自入的地步呢?」 「……」 林湛阳言辞振振,尊重已经有自主思考能力之幼崽的私人空间,这在他看来是再应该不过的事了。所以林如海如此急迫地推门而入,也只有事在燃眉,以致方寸大乱这一个解释了。 又来了,又来了。 这种感觉要被一种不可预知的力量带进沟里去的感觉,又出现了。 人总不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何况林大人还是那么智慧超群的人,当即痛定思痛,决心快刀斩乱麻: 「好了湛阳,话到如今,你继续装聋作哑也无意义——你还是老老实实将那位姑娘请出来吧!」 「兄长……?」 「你无需再多隐瞒,兄长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又如何不明白你的心思呢?你这个年纪嘛,最是好奇的时候,对这种事嚮往憧憬,实属正常。兄长也不是那些假道学卫道士,非要你存天理灭人慾,少年人知好色而慕少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林如海一摆手,止住林湛阳的辩解,目光放远,似乎开始追忆自己年少轻狂的那段时间。 「只是湛阳你这才小小年纪,即使要通晓人伦纲常也未免太早了一些,更遑论还是经由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到了你该知晓的年纪,兄长与你嫂嫂自然会替你安排合意的妥当孩子,教引你明白。你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该专心课业,明经通世……」 林如海越说越是顺畅,洋洋洒洒抑扬顿挫,甚至拿出了在府衙里和政敌针锋相对的架势,连换气时间都把握得恰到好处,不给对方插话的可乘之机。 等他终于停下来,林湛阳眨眨眼,顺手将手边放凉了的一盏茶递了过去。 「……多谢。」正好还有点渴了。 「那所以,湛阳你明白兄长的一片苦心了吗?」林大人润了润嗓子,继续道。 「嗯……有一部分不太明白,不过大部分都懂。」林湛阳乖乖答道。 「……」预想中羞愧忐忑之类的反应居然一个都没出现,林如海有些失望,不过林湛阳清亮的眸光很好地安抚了他,毕竟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于是他耐着性子温声道:「你懂了什么?」 林湛阳闻言一笑,后退一步,双脚脚跟一併,脚上被他自己偷梁换柱折腾出来的小高跟皮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抬头挺胸,整个人的精气神就像是一棵奋发向上的小白杨: 「兄长是要我努力进学,充实自我,珍惜时间,勿费韶华。生为社稷之栋樑,死为家国之英灵。兄长放心,湛阳定不会让你失望,定会成为助益天下,无愧于心的好男儿。」 ——只听见他清朗的声音迴荡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林如海眉头抽动了一下,一边被一种奇异的既视感刺激到辣眼睛,一边又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被林湛阳的这番话刺激得心神激越。 总感觉下一刻自己就可以冲上战场了。 在林湛阳清正到令人髮指的气势之下,林如海居然产生了一种「对这么正直的孩子居然怀疑他金屋藏娇果然是自己太污浊了」的既视感。 他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不用这么较真……当然,兄长是很欢喜你能抓住要领,有如此深明大义的觉悟,林氏男儿当人人以你为表率。」 「若是兄长愿意,想来黛玉也能有此觉悟。」 「……咳,兄长当然也不是怀疑你,」林如海决定当做没听到前一句话,冷静道,「只是,湛阳虽对男女之事尚无心思,但毕竟人言可畏,与一个姑娘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惹人非议。」 看见林湛阳似懂非懂地跟着自己的话点头,林如海补充了一句:「所以,湛阳你明白吗?」 看向林湛阳,满心期待。 林湛阳也跟着看向他,满脸耿直。 「不太明白。」 「……」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林如海扶额,话说这孩子平常看着也是个挺聪明灵秀的孩子,怎么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却还是一点都不明白别人的暗示呢——难道非要自己一点余地都不留、全都戳穿了揉碎了,跟他讲「我知道你在屋里藏了个女妓,我们是正经人家,你还小,还不能沉迷女色,赶紧将人交出来或者将人打发走」,这样他才肯死心? 说来也是奇怪,林大人方才回府的时候,当真是满心压了一堆气,全数是被白日里被他的好同侪挤兑压出来的。然而被林湛阳这么稀里煳涂搅合了一通,却已经不剩什么了。 第45页 ——大概也是被气到没脾气了。 其实大家谁还不知道谁啊,又不是黛玉那样养在深闺又少年懵懂的,装得这么一点人事都不晓得就有点过分了啊! 正在僵持之际,门外传来一声呀然轻唿:「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些、这些都是从何说起呀!」 林如海显见的身形一顿。 是贾敏。 作者有话要说:  哇回来看到好多小天使们的留言了,灰常灰常开心啦你们好可爱~希望復更之后的点击不要太惨烈(捂脸) 第三十三章 自救 贾敏在一众僕妇的众星拱月中俏生生立在门边。 见房内两人闻声看来,微张的檀口有些踌躇,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一拧眉便抬手让下人们先退到后头去,然后才风姿绰约地迈步而来。 她这一番动作,也顺理成章地打破了两人间原本尴尬僵持的气氛。 身体的动作快于意识,林如海在看到贾敏的那一剎那,已经自觉自发地向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迎了上去,背对着林湛阳,压低了嗓音有些紧张地询问道。 「你、你怎么也来了?」林如海道。 「还不是老爷,一回来便摆着脸色,什么也不说,只虎着脸就问湛阳弟弟在哪儿,二话不说就甩袖子跑过来,管家唬了一跳,只能来寻我,生怕你别一个冲动对湛阳发脾气了。」 贾敏面色平静,显出一派理直气壮的坦然作态。 她温温柔柔地开口,口中是半真半假的娇嗔,和林黛玉一脉相承的眼眸揶揄地扫过丈夫。 「我什么时候又这样了,说得我想是……」 林如海拧起眉,嘴一秃噜,差点就要说「说得我跟政二哥一般」这种大实话了。 好悬他忍住了。 贾敏是不知道自己丈夫端正的外表下跟个小孩儿似的纠结着自己和二舅哥的教育方针孰优孰劣。瞧见他脸上的无奈,这才轻轻嗤笑了一声: 「老爷自己没发觉,我却一点点都看在眼里。湛阳来了之后,老爷这性子倒都活泛了几分……也是了,家里养着男孩儿总归是与女儿家不同的。」 话到最后平添了几分落寞。 林如海一听就急了:「夫人这话可是要扎在我心上了啊!」 「怎的?难道敏儿说错了吗?老爷仔细回想这段时日,再想想从前,其实敏儿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欢喜,这样的老爷……似乎更有寻常人家为人父亲的烟火气了呢。」贾敏淡淡道。 「这……」林如海一哽。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可林如海敬重髮妻,对黛玉这个独女更是爱若珍宝,怎能忍受髮妻如此自怨自艾。。 贾敏眼中的失落在林如海心头也不过只短暂地停留了一瞬,虽然这一瞬便已经在原地停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印痕。 等他再一凝神,贾敏又回到了仪态万千的模样,面上温雅地宽慰道:「老爷也莫要急惶,敏儿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怎会是玩笑呢?看着贾敏浅笑后微敛轻颤的眉睫,林如海欲言又止。 他恍然发现,他的敏儿也的确不年轻了,即使保养得宜,可眼角眉梢透出的几分清冷,终究是岁月沧桑留下的痕迹,虽未折损贾敏的半分美貌,反而更添风韵,可时间终究还是留在那里。 林如海心中一嘆,虽未再加辩解,然而林如海心里却宛如明镜似的:生不出男婴,这事儿早就是贾敏心中的一桩心结,轻易牵动不得。 有了顾忌便先落了下风,林如海莫名其妙竟有了种束手束脚、投鼠忌器似的微妙感。他能够在泥潭似的江南官场游刃有余,然而进了内宅面对妻子棉花似的攻势却有了疲软无力的架势,也不知之后怎么的,稀里煳涂就顺着贾敏的话应了一堆。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应下由贾敏来处理此事了。 ——什么事? 林湛阳那金屋藏娇的一码事啊。 「非是敏儿要多管闲事,只不过这男女之事,算起来我们这些深闺妇人反倒更上手些。」 「湛阳这孩子的年纪,说来也是最敏感骄傲的年纪,要哄着顺着心思来,硬要掰过来,到时候因着一个不知来路的女人违了你兄弟二人之间的情分,不是可惜?」 「倒不如让我这个当嫂嫂的出面,兴许有些与你说不得的事儿,到我这儿就不成问题了。」 「……」 面对贾敏温温柔柔,却丝毫不给人反悔余地的话,林如海也无心纠缠,只稀里煳涂就应了下来。 罢了罢了,兴许敏儿说的没错,自己这个当兄长的将人过继过来,免不得也将那份当父亲的心思移情到湛阳身上,敏儿这个长嫂如母的…… 若是能当真与湛阳养出一点感情来,终究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现在轮到林湛阳直面贾敏了。 不,准确来说也算不上直面。因为贾敏在接过这档子事儿之后,就立刻行动力超强地表示: 「女儿家有些不便之处,这我自然是明白的,你兄长已经被请出去了,我们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嫂嫂老实与你说吧,其实你兄长早已知道你藏了个人在内室,也将一切都告知于我,你若是再不将人带出来,我就自个儿去找了!」 贾敏说这话的时候也温温柔柔的,半点不带凶意,语气轻松得像是只在说今晚吃什么、小孩子不准挑食一样。 第46页 林湛阳眨眨眼。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松了口气。 ——贾敏说的这段话他终于听明白了大半。 「你……你说的是御君辞?」 如果这是一个游戏,那到现在林湛阳才算是终于选择了正确的语言模式接受到了完整的任务信息。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脑海中的智脑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惊得他心弦当即就是一颤!他下意识稳住身体没有做出多余的反应,然而敏锐的五识却已经锁定了整个房间。 难道是有危险?敌袭? 不,都不是。 林湛阳皱眉,此时的脑海中,暖暖攻略特殊的发布任务式剧情「解说」也顺势瓦拉乌拉地刷起了存在感。 「紧张紧张紧张!」 「贾敏乘势而来,欲探听真相。隐姓埋名的御君辞身份却被你无意泄露,若被贾敏知晓,她的选择将又是一片未知。正是危机之际,无奈满心焦灼却受限伤势,无法动弹,他又该何去何从?」 似乎为了渲染气氛,林湛阳居然还通过攻略听到了密集激烈的鼓点bgm! 这还没完。 「叮——你的好友御君辞向你发来组队请求,希望能共同使用生活攻略,是否发放共享权限?」 喵喵喵???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这个不靠谱还掉线的…… 小辞:男人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哪里不对。) 第三十四章 发声 组、组队? 还共享信息? 林湛阳看着系统提示面板上的浮动的字迹,陷入了蜜汁沉默。 其实这些词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 甚至四捨五入一下,听起来还扑面而来一种在联机打游戏的feel,对于星际boy林湛阳来说还挺意外地亲切。 实际上也没什么特殊的。为了促进用户体验,外加星际文明的技能点在黑科技树上爬得越来越高,现如今个人随身智脑中加载的大部分生活攻略都开放了共享模式,方便用户解锁更多新鲜姿势。 但是,但是吧…… 上述这些听起来非常合理的东西,都建基在一个大前提下。 你得是个星际人吧! 可现在呢? 是御君辞提出来的申请组队。 御君辞是谁? 这里再给读者们普及一下: 御君辞,深宫大院里土生土长出来,根正苗红的天历贵族男青年,打小儿接受的是正儿八经的王孙公子哥儿教育,玩的是琴棋书画,学的是礼乐书数射御。 在他没倒霉催地撞上林湛阳这个天煞孤星鬼孩子之前,过得也是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生活。 简而言之就是,什么黑科技,听都没听说过的。 那所以问题来了: 这么一个根正苗红的古代人,是怎么突破次元壁成功向林湛阳发来组队申请的? 林湛阳的蜜汁沉默也没能维持多久: 贾敏正在旁边微笑着要步步逼近呢! 而且林湛阳自己智脑这边,也是一大波慷慨激昂的唢吶bgm譁然作响,激越地都快要掀破屋顶了。 这一刻,林湛阳又想起了,曾经被几重deadline勒住喉咙的紧迫感。 他饱经磨练歷练出来的「多重任务管理能力」条件反射启动,身体快于意识做出了抉择—— 「是。」 话音落下,只有他能听见的bgm行至高潮处就像是被人拔了电源线一样,半点铺垫没有地戛然而止,而眼前的空气似乎都从静止忽然流动。 「玉君慈?」贾敏模仿了一句。 似乎自己的上一句话还流淌在空气中,贾敏这一声重复紧凑得仿佛回声一样。 「这便是那位姑娘的名字么?听起来果然是一个十足温柔乖巧的标志人物,这也难怪阳儿你为了她色魂与授,不惜将人带进府里来藏着。」 贾敏轻笑了一声,神色自然就要往前。 「只是吧,咱们林家到底不是什么寻常人家,总不能什么人都往府里带。不是嫂嫂嘴碎,只是这在风月之地的女儿家,一个个都是水一样的花朵儿,折了根怕是要损了她们的娇艷,这不是更加遗憾?」 「少年人的感情,嫂嫂也是从那年纪过来的,看着便是那镜中花,水中月,你今日捧在心头的娇娇,改日色衰而爱弛,总是免不了的。」 「做什么拦着呢?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是说玉姑娘相貌平平,只是有旁的异处,这才得了阳儿你青眼?」 贾敏盈盈笑着,说一句,往前欺一点。 越说……林湛阳就觉得感知中的第四个人气息低沉了一分。 ——感官敏锐就是这点不好啊! 平常没觉得贾敏动作如此敏捷啊! 林湛阳一眨眼,就看到贾敏的手已经凑近屏风,顿时唬了一跳,一边懵逼着一边想要冲上去垂死挣扎。 到这时候他无论如何也反应过来啦! 不,也不用他反应,刚才的系统提示已经讲得明明白白了,御君辞这身份是暴露不得——偏偏自己之前无知无觉之下,嘴贱直接把人名字给秃噜了出去。 真是造孽! 就只能看天了,希望在外头等着的林如海没听清方才贾敏的话…… 虽然林湛阳瞅瞅林如海站的那距离,感觉是不太靠谱。 要不然怎么说,怕什么来什么呢?果然下一刻,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闷声:「夫人你方才说什么?」 第47页 回头就看到林如海愕然看着他们。 就在林湛阳茫然又辣手的时候,屏风后头忽然传来一声低沉深重的咳嗽声,一段话毫无准备,就想是在嗓子里来回积郁了许久,毫无徵兆地从喉间沖了出来: 「罢了,湛阳,不必为我如此!」 现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静悄悄。 里头那人在自己发声之后,忽然陷入一段谜一样的沉默。 而外头的人也是同样。 林湛阳懵了,这人的口吻,是御君辞?他忽然开口说话了? 而贾敏内心是崩溃的,甚至都说不好是崩溃还是惊慌更大一点。她以为这就能顺理成章抓个小妖精之流,一个搞不好还能让年轻气盛的小少年林湛阳冲动一把,再加点自己的推波助澜,少不得林如海就此恶了林湛阳也不是没可能啊! 可这一切的前提…… 金屋藏娇的娇也得是女字旁啊! 偏偏这人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不是女子! 这也就算了——她可是好人家正儿八经的夫人,大家闺秀,怎么能随随便便见个来路不明的外男! 贾敏在意识到屋里还藏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剎那,就吓得花容失色,一声「啊」的惊唿冲出嗓子。不过半截却又掐断在了喉间。 因为里头那人在这段谜样沉默之后,又平静开口了:「……湛阳无需再做隐瞒,我本就无事不可对人言,不错,我就在此处,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难不成林大人还要将我遣送去官衙不成?」 正在头脑风暴的贾敏心中一哽。 这人这话听起来…… 真是太不要脸了! 把住老爷的命脉啊! 对啊!林湛阳是个龙阳癖,瞧这声音就知道,对方定然还是个不甘心屈居于下的人物,那就是林湛阳……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林家还怎么在江南立足!这人分明是吃定了老爷会投鼠忌器才有恃无恐的! 当真是其心可诛! 贾敏高速运转的脑中瞬间充满了对林湛阳的……痛心疾首。 这孩子,喜欢男人……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可怎么就看上这么个耍流氓的呢!真是没见识!怕不是人家轻轻松松几下子就把到手了。 而在贾敏眼中眼瘸没见识的林湛阳正愕然地睁大眼,傻fufu地给他的小伙伴高兴呢。 御君辞说话啦! 没错,他真的说话了!林湛阳这回听得很清楚,通过共享操作的组队模式,也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那就是御君辞。 确认身份他就放心了……虽然还有一堆困惑不解,但看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嘛! 心大如林湛阳,在松了口气之后就迅速歪了重点—— 原来这就是御君辞的声音? 声线是出乎意料的低沉,要是不事先知道他那张温雅俊秀的脸,光听声音,分分钟能脑补出一个二米往上黑面煞神冷面冰山魁梧肌肉男。 不过,虽说声线让人稍感意外,他说话时轻缓中略带上扬的特殊尾音倒是将那份违和感减弱了一分。 蜜汁骚气。 林湛阳胡思乱想着,而隔着屏风,隐约可见里头内室的帘帐被人撩开。一个修长俊挺的人影,宽袍广袖、头戴高帽地走了出来。 步履沉稳,气度自生,即使不出一言,却油然带着一股摄人的气势。 贾敏身子一僵,隐隐有些后悔。这人,摆明了不是普通人。她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涌上各种坊间流传的闲言碎语。 听说这种有龙阳之好的世家公子,一个两个的特别小心眼儿。早年自己少女那会儿流行沉稳冰山还好,这年头风气改了,一个两个都走表面霸道内心哭包戏精攻的套路。 ——那所以刚刚自己那些话……真的不会被记恨上吗? 好气哦,图一时痛快放了嘴炮,结果现在惹上了麻烦。这也太糟心了! 所以现在撤还来得及吗! 林如海听得动静,吓得立刻赶了过来,惊疑不定地瞅着屏风……结合方才贾敏那句脱口而出的话,他不得不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难道被自己刚刚纠察了半天的金屋藏娇,藏的是这位? 御君辞在屏风后略一停顿,低沉的嗓音再度幽幽响起:「我并非有心窥见林夫人芳容,不过想来要澄清此事,也唯有如此了。抱歉。」 说完再不迟疑,一脚踏出,一张俊逸邪魅的脸明之昭昭显露出来,英挺的五官在髮丝整齐束到脑后之后,越发凸显。 他抬头冲着目瞪狗呆的林湛阳微微一笑:「抱歉了,湛阳,此前我言谈一直有些不便。」 林湛阳:「……」 林如海夫妇:「………………」 得不到回应,御君辞脸上洞若观火的浅笑也慢慢僵硬了。他狐疑地看向林湛阳,刚好,林湛阳也默默注视着他。 两个人,四只眼,深情凝望了三个唿吸后,御君辞终于从林湛阳脸上诡异的表情中意识到事情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直到两人听到,林大人用干涩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位公子是?」 「……」 对上林如海陌生又怀疑的眼神,御君辞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他勐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林湛阳……身后放置的一盆水。 水面上倒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第48页 御君辞瞳孔微缩。 林湛阳抽了抽嘴角,视线悄悄熘过御君辞,落到他身后的林如海上。 林大人面沉如水,眼神微嘲: 「老夫虽远离京师十余年,却不是就此与世隔绝,对京中之事一无所知。阁下假作御王爷之事,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感觉到忽然变长?开不开心23333 好吧其实是因为这张开头有点拖,结果不知不觉就3000了_(:3」∠)_ ================ 之前废寒更新的话一般都是提前写好存稿,然后设定7点准时发文。不过这学期的课表出来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先打个预防针,以后可能偶尔会有某天赶不上准点更新,不得不推迟一点orz(我会尽量保持哒!努力不断更嗷~)么么哒~爱你们~ 第三十五章 忠顺 这张脸的确是邪魅俊俏,生得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更有张犯规似的樱色绯红的微笑唇,即使面无表情都像是含情脉脉地在挑逗撩骚。 唯一的问题是…… 这不是御君辞的脸。而且可以说,两者的差异已经完全不属于传说中古代亚洲四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的能力范畴了——整容更加贴切一点。 这连脸型都不一样了啊!林湛阳在心中吶喊着,御君辞那清隽中带着点冷傲的脸可是还有点没长开的婴儿肥的!眼看着360°无死角戳爆自己审美的一张脸,一言不合换成了标准的邪魅狂狷霸道骚男脸……林湛阳很不开心。 林湛阳不信邪地一看智脑——没错啊,这就是御君辞。 而在林湛阳都懵着的时候,经歷了莫名其妙变脸大戏的御君辞却率先反应过来,几乎是无缝衔接地跟上了林如海的质问。 「哈!林大人果然是林大人,慧眼无双,是本王唐突了。」 站在他对面的林湛阳发现,御君辞的作态也勐地流畅起来。只见他迅速收敛了面上的惊愕,面上的表情也像是变了个人,含笑转身……留给林湛阳一个后背。 低沉沙哑的声线末尾微微上扬,像是带着把小勾子似的,平白撩人似的轻挑开口: 「想不到本王自以为瞭若指掌,却想不到到了林大人跟前,也不是一合之敌。只是却不知,本王又有何处破绽,烦请林大人告知则个。」 林湛阳下意识重复:「本、本王?」 「抱歉,林公子,方才多有不便,并非有意欺瞒。不错,本王的确非是御君辞。」御君辞扭头看来,眼皮一抬,冲着林湛阳的眼中眸光微转,略带安抚之意。 ……可惜林湛阳这边接收不成功。 御君辞道:「本王单名一个琅字,父皇亲自敕封忠顺。今次承蒙圣喻,出京暗访,怎么,林大人可还要一验司徒琅这枚皇子令真伪?」 御君辞手中摊开,掌中赫然是一面金漆雕牌,刻着繁复华丽的纹饰。 敕封忠顺……林湛阳反应过来,之前贾琏过来送年礼那会儿,似乎就与贾敏言谈之中谈到京中什么义忠亲王云云。 义忠、忠顺……这些王爷的称号是连起来的嘛? 这么听起来居然还有些可爱。 林湛阳日常抓不到重点,眼神一飘,却诧然地法相林如海和贾敏的反应……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听到御君辞的话,两人当即就整个人不好了。贾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而林如海面沉如水,紧绷着的脸上赫然已经挂上了官场制式微笑。一边说着「王爷真是折煞微臣了」,一面不客气地接过令牌,仔细看了,才恭恭敬敬地递还给御君辞。 「原来是忠顺王爷,微臣有失远迎,失敬失敬。」林如海嘴上这么说,犹自抬眼,来回审视这个孤身一人冒出来的中顺王爷司徒琅。 ……令牌是真的,面容的确是标准的司徒家人的面相。这身气度也的确不是普通人能够教养出来的。 所以讲道理,这些王爷们为啥想不开,一个两个跑出来? 御王爷还能说是情有可原……忠顺呢!说好的浪荡青年,难得从边关回京,不好好享受花花世界,做什么在这种微妙的时候跑来江南? 等等……最近江南盐运的确有些不正常,莫非在平静之下早已是暗流涌动,忠顺的造访,不过是一个先觉的预兆? 林如海越想越是深沉,他已然意识到,自己早已在不自觉中捲入了有一个泥泞不堪的政治漩涡中。 本就陷在江南这个泥坑里,殚精竭虑的林大人忽觉悲从中来,恨不得分分钟甩给这些天之骄子一个冷漠表情包。 林如海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不仅如此,好端端司徒琅为什么一开始假扮御君辞? 看湛阳之前的作态,还有初见司徒琅时那惊愕的眼神,想必之前的司徒琅必然假扮得御君辞惟妙惟肖。说什么「方便隐藏行迹」,便是傻子都不会相信这么蹩脚的谎话。 而偏偏,人所共知,御王爷出京求医,週游天下,游歷四方…… 这其中有何种思量? 御君辞不过交代了一个名字,一个身份,然后就可以安静吃瓜了——看林如海变幻莫测的眼神,对方显然已经在给自己分分钟脑补出十七八种心思。 之后御君辞提出,希望林家人当做自己从来没出现过,自己不会打扰到林家人,要继续呆在林湛阳这里,林如海用深沉睿智的眼神观察了他许久,一脸洞若观火地…… 第49页 答应了。 终于从林湛阳的小院子里出来,林如海才发现不过片刻,自己的后背上已经蓄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未来,似乎笼罩上了一层看不真切的阴霾。 他想了想,对待这位王爷,姑且当做是王爷吧,的态度的确需要细细斟酌。正欲交代贾敏一番,却见身旁妻子脸色苍白,清秀标志的脸庞上已然笼上清愁。 「敏儿似有心事?」 「老爷可知……之前琏儿来时,也与敏儿讲了不少京中的……京中的一些事。」 林如海心中咯噔一声,不期然与林湛阳想到了一处去。京中,京中最近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左右也绕不开一个义忠亲王啊! 忠顺……这从边关回来、又暗中离京,这些种种的时机如此微妙,难道也牵涉到了义忠亲王之事? 等等,妻子娘家似乎……与那义忠亲王牵涉极深? 「你、莫非是……」 「可不就是了,义忠……咳,琏儿私下与我说起,这义忠亲王是个天下第一流的风流客,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最是多情种子不过。」 多情?那就好像不是那方面的事?林如海心中忧虑半点没减。贾琏的交际量有什么局限,他聊过几句话之后就心知肚明,心中反而因为引动了的猜测而抓耳挠腮。 「咱们黛玉还小,纵然多情,也多情不到咱们家来……他若是日日卧花眠柳,以画舫为家,对咱们家倒也不坏。」林如海随口道。 ……是怎么跟黛玉扯上的?贾敏冷漠地看着这个智障的直男。 「老爷是忘了……阳儿正是骄阳熠熠的年纪。」 「噶?」 …… 目送林如海和贾敏夫妇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林湛阳连忙迈着看着不快、实际上格外迅速的步伐冲过去关上门。 一转身,对上「司徒琅」恢復了清冷模样的脸庞。他耳尖微红,轻咳了一声:「林公子,我……我若说我还是御君辞,你会不会……」 「嘘——你不方便,这事儿我们心知肚明就好,不必多言。」 「啊?你知道?」 「……当然。」 「可我这脸……」「司徒琅」说着,脸色诡异地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心中惊嘆于手下那完全真实的触感。 「嗯……这样的御大哥也很俊俏。放心,不论御大哥长什么样,我都不会错认,在我心中,你始终都是你。」林湛阳同情道。 御君辞一愣,这下连耳根都红透了,不自在地低头咳了几声,顺便让颊边的耳发垂落遮住暴露体温的耳朵。 然而林湛阳的五感何等敏锐,优越的动态视力分分钟捕捉到了他红得不正常的耳朵……和意图遮掩的动作。当即不满道: 「你应当伤势还未好,这般硬撑着起来站了这么久,伤口怕是又要撕裂,赶紧躺好让我看看你的伤!」 说着就丝毫不允许御君辞反驳地将人抱到里头供人小憩的美人榻上放下。 套装的智能感应皮肤能够随真实情况,一定程度上模拟出人物的身体状态,但毕竟也是有一层美化修饰。正常情况下,最直观的反映都是面部表徵,可现在正好被「司徒琅」的脸阻隔了一层。 林湛阳没想过让御君辞把套装脱了——他非常体贴又耿直地撩开御君辞才耍心机「刚刚好」自然垂落的耳发,露出了红通通的耳朵撸了一把。 「你耳朵好烫。」林湛阳一脸严肃,「难道是伤口炎症并发的高烧?」 御·堂堂忠纯王爷·气场两米八·一语不合被公主抱·正在怀疑体重·君辞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小辞可以报警了! ===== 怕正文没解释清楚:小辞他现在的皮,不是御君辞,而是忠顺王爷司徒琅(这名字我随便诹的咳) 第三十六章 邪魅 好在御君辞的「发热」主观原因占了大半,无论林湛阳怎么用智脑扫描,结果都显示一切正常。没事就好,林湛阳松了口气。 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林湛阳就索性先给伤口换了药。这全过程林湛阳做来是少年天真思无邪,然而被强行压着换药的御君辞,却是看天看地,唯独眼神漂浮着不敢直视,无端端就被一种无可奈何的窘迫盈满了心头,只能小心翼翼地屏住唿吸,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在心里念上《心经》百八十遍。 「放轻松,只是换个药而已,这种事情我做顺手的,不会疼的。」林湛阳看他肌肉紧绷,瞭然笑了。 「……不是疼的问题。」御君辞一哽。 「嗯?那是什么?」林湛阳那双魔性似的漂亮眼眸晶亮地对上御君辞,面露好奇。 就在御君辞组织措辞的时候,林湛阳手中一动,勐地一掀纱布,与伤口凝结的血痂稍稍粘合的纱布剥离得猝不及防。 「啊!」御君辞面容显出一瞬扭曲。 「好了好了,不痛了哈,给你唿唿。」果然是死撑着嘴硬呢。林湛阳瘫着一张严肃认真的脸想着。 「……」 御君辞吸了口气,认真地告诉自己,如果有别的选择,他绝不会乐意被人这么随便抱来抱去,还当个怕疼地孩子玩「唿唿就不痛」了! ——可有什么办法,行动不变的他完全拧不过这个巨力少年啊! 「被逼无奈」的御君辞全然忘记了,他刚开始被「毫无尊严」地扒衣服换药那会儿,可还曾信誓旦旦: 第50页 如果自己能说话,一定会坚决婉拒林湛阳的「好意」。 ——可能是直接忘记了自己已经通过黑操作恢復说话功能这件事。 带着一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纵容,御君辞敛下眉眼,无声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为了自己忙上忙下。就连那张的虚假的脸上默认的微笑唇的弧度,都微微加深了。 忙碌的少年近在咫尺,近到连他脸上浅金色的细小绒毛都歷歷可数。其实林湛阳现在的状态很奇异:他大半身体都维持着一种高难度的姿势、几近于平行地覆在自己身体上,却小心地一丝一毫都没有压到自己。 ——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替他腰酸,另外还忍不住惊嘆一句「少年好腰力」。 御君辞喉头痒痒的,一句「你可以直接靠过来不用这么累」在喉间转了几个来回,下一刻,身上小太阳似的温暖陡然一空。 换完药的林湛阳已经毫无眷恋地跳下去了。 御君辞暗自一嘆,然后就是故作平常,一如既往是那副高冷矜持的狗不理模样,特别自强不息地单手穿好了上衣。 等做完这些一抬头,看见的就是林湛阳睁着他那双比正常人要清浅得多、瞳仁轮廓格外鲜明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他唬了一跳,下意识摸上脸。 没烫啊。 「怎么了?」 「emmm......你有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的啊?」林湛阳眨了下眼。 这话说的也真是直接……御君辞心中一动,认真看他:「老实与你说,你在我眼中就像是隐藏在一片神秘莫测的浓雾当中。出于,即使是出于朋友之谊,我也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那你问。」 「可我问了,你就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五一十讲给我听吗?」 「不会。有些问题我不能回答。但只要是我能说的,我都会尽可能交代清楚,让你心安。」 「那好,首先就是我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御君辞一点也不客气,第一个问题就指着自己的脸,「如果我没猜错,这张酷似、或者说一模一样的脸,还有我现在发出的声音,都是司徒琅的。其实这些都是这衣服种种暗藏的秘密导致的,我说的可对?」 「emmm......」 「这个问题你不能说?」这个范围,似乎卡得有点严格啊。 那行,那就换一种问法:「你认不认识司徒琅,为什么会有能够假扮他的东西?」 御君辞问出这句话,像是已经凝聚了最大的冷静,话一出口,看到愣住的林湛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咳,御大哥,怎么说呢……不是我要你扮作这个……司徒琅,其实是你自己选的。 这里就要涉及刚才御君辞「随机应变」的时候干了什么: 当时的他身上在慌忙之间,俨然是一副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甚至身上还是的昨晚上的女装!懒癌发作男女一视同仁的林湛阳完全没有要给他换衣服的兆头。 好吧,只能自力更生,起码先把穿着收拾干净嘛!可单手施为还是有一定难度系数的;而帘帐外头又有贾敏声声在催! 关键时刻,他承天景命,以大无畏精神突破了磁场限制,跳到林湛阳智脑能检索到的波段,误打误撞之下就组上了队。完了热衷用生命在搞事情的暖暖跑出来,说什么「恭喜二位开启夫夫闯关模式,鑑于御先生从未操作过,是否需要新手指引。」 茫然的御君辞只能小心翼翼的选了一波,却意外翻到了一套颇为符合他审美的男装。 「叮——提示,第二权限人进行操作:换上雪月流云裳组合套装。」 终于扒到这条系统消息了。 林湛阳在脑内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这套衣服!难怪这么露胸露腰、狂放不羁的男装他居然会收进衣柜里了:这可不是他收藏的上古经典附魔案例么! 这套附魔套装算是初代附魔技术下诞生的一组男装服饰之一,别的什么附魔效果没有,只有当初那个时代,天(she)才(jing)般的造型师用谜一样的脑洞开发出来的一个设定: 男女不限,获得一次脸型设定机会,默认修改成穿戴者记忆中最符合该套装气质[邪魅狂狷、风骚霸道]的面孔。 虽说当时因为是初代附魔服饰,被一大波热衷尝鲜的吃土党剁手入了,可他们买回家了才发现问题。 星际时代,大家的颜值在各种基因进化之后都是槓槓的。还不是整容流水线下来千篇一律的颜值,绝对各有千秋,基本就没有丑的。无缘无故谁会想要改成别人的脸。还是现实中就认识的人。 想想看指不定哪个时候大家一块儿聚会见面什么的的的——你却和人撞脸了。尴不尴尬还是其次,万一对方自恋到误以为你暗恋他咋办? 因此引发出为数不少的捡肥皂惨案之后,后来开发出的附魔技术也就很少在脸上折腾——再不济,还有化妆妖术可以刚一刚的。更别提之后的附魔师有越来越多的钢铁直男加入行业,逐渐往战斗和生活辅助方向上发展进化,这组套装也就更多是作为一种收藏纪念、学习参考的方式保存了。 「言下之意,如今穿上这件衣裳会出现忠顺的脸,是因为……」 「显然是因为,他在你心中基本上就是邪魅狂狷的代名词了。」 第51页 这话听着好像有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忠顺:阿——嚏!人在京中坐,锅从天上来[手动拜拜] 第三十七章 展秋 「显然是因为,他在你心中基本上就是邪魅狂狷的代名词了。」尽管林湛阳说话的时候十分言辞凿凿,煞有介事,然而御君辞心中的违和感却依旧叫嚣着压不下去。 他很快意识到哪里不对:「什么是代名词?」 林湛阳一哽。 对哦,按照时间线这时候的天历显然还没有引入板板整整的词法句法。顶着御君辞好奇的眼神,他只能强行若无其事地作名词解释: 「代名词……就是能够代替正式名称的词啊,你不知道?」 御君辞面露恍然,真诚道:「原是如此,那当是我才疏学浅了,竟是从未听闻有此一说。」 「额……」其实他也的确就是随口一说,你还这么较真教他怎么接话。 「湛阳口中总是妙语频出,教人惊喜无限,每当见了你,我心中便不由欢欣雀跃。」 「我是开心果吗?」 「开心果……那又是何物?」 「……」 完了,林湛阳忍不住焦虑起来,所以说这又是一个时间线超纲的名词? 此时智脑「贴心」地跳出来一个提示,林湛阳沉默了一下,逐字逐句地念出上面的文字:「开心果,也就是阿月浑子,是一种类似白果一样的干果,也叫无名子,因为外形开裂有缝,看起来就像是在裂开嘴笑一样,所以我们那儿的人就也叫开心果了。」 「原是这个开心,那这么说来也没错,我见了湛阳便忍不住心生欢喜,似有说不尽的欢欣雀跃,的确是我的开心果了。」御君辞笑道。 「……克制一点,你这样说,我会当真的。」 「哈,当真又有何不可呢?我说的本就都是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见林湛阳脸色微妙,御君辞迟疑,「唔,莫非是我说得太过直白,唐突到你了?」 唐突…… 林湛阳有点微妙。不要欺负他读书少,这两个字要不然有特定语境,要不然就是有引申义……放在这里是不是好像那里不对? 他沉默不语,引得御君辞当真显出几分紧张:「若真是如此,抱歉。我太久未曾与人交流,一时克制不住,不知不觉便已经说了这许多了。我可是吓到你了?」 「当然不会。」 顶多是有点意外:说好的高冷贵族公子人设居然又好脾气又暖。 御君辞将林湛阳无奈的神色收入眼底,垂下眉眼。 他自小在深宫长大,就算无阴谋算计之心,又哪里是林湛阳这种被星际文明「荼毒」退化了快三十年的直线型脑迴路可比拟的。 就算是尬聊都能挖出矛盾之处。 阿月浑子,他对这东西有印象,从唐时自西域外域引进,此后两疆亦有栽培,每年连进贡入宫内的分量都只有少少一点。 试问湛阳这个在梅花坞吃百家饭长大、按人设该是人嫌狗憎家徒四壁的少年郎又是怎么接触到的? 联繫到他说的「有些问题我不能回答」,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御君辞心中已然有了底,再强行追究下去也只是徒增尴尬,索性三言两语岔开了这个尬聊的话题,转而开始纠结自己现在这个「忠顺王爷」的身份随之带来的麻烦。 林湛阳松了口气,抛开自己那茬子官司,转而欢欢喜喜、不,认认真真地跟他研究起来。 …… 是日林如海沐休,照旧是晨练。 完了后林湛阳沐浴净身完,神清气爽地在自己小院子里和御君辞相对用早膳。 因为「司徒琅」表示不想兴师动众,坚持就住在林湛阳院子里就好,贾敏为了照顾「贵客不方便露面」,当天晚上就特意安排了可靠的下人,临时在林湛阳小院子里备下了小厨房。不仅便宜了林湛阳的胃袋,还免了他循例和家人同桌用膳的规矩。 负责小厨房的嬷嬷是贾敏当初从贾府带过来专门负责膳食的,听说还是从宫里出来的,按照贾敏原话,「京城那片儿的膳食,嬷嬷都是心中有数的,定不能慢待了王爷」。 王爷有没有慢待林湛阳是不知道,可吃了一段时间林家这清淡寡素的伙食,这一遭他跟着沾光,很是刷新了一番对这个世界菜餚的热情! 管家就是在这时候冒出来的。 「兄长你找我?」跟着管家来到林如海书房门口,林湛阳敲了敲门,得了应允之后推门而入,就看到穿着常服的林如海捋着……耳边特意分梳出来的鬓髮,微微侧头与屋内另一名文士交流着什么。 「阳儿来了,快来见过澹臺,这是为兄的同年好友展秋,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文採风流。难得今次路过扬州,捨得来看看我这个满身铜臭的老蠹虫。」 一见林湛阳来了,林如海当即一笑,脚步竟然都显出几分少年意气的兴奋来,拉着他一指那文士。 林湛阳心中惊愕,这动作虽说林如海做来也属文雅,却毕竟不合礼仪……这言辞之间,也太过亲昵了吧? 没等他依言行礼,对方也不是好惹的脾气,茶盏往手边小几上一搁,淡淡一扫林如海: 「多年不见,探花郎不但风采依旧,这不管不顾损人的心气倒也一点不减,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竟然记挂到现在,也怪不得圣上待你青眼有加,便是离了京,都要给你追送个御史的名号……」 第52页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林如海笑眯眯。 「免得你到处与人拌嘴,被打了都地儿哭诉。」 「……」 智脑:脸上笑嘻嘻,心中mmp.jpg 林湛阳:闭嘴,这时候不用你提供表情包。 出于好奇,林湛阳忍不住认真打量了一番这位头戴儒冠、一袭青衫的文士。 看一眼脑子里就跳出来一个词:光风霁月。 额……虽然光从他方才说的话,就足以将这四个字营造的虚假效果击得粉碎了。 他看起来有些年纪,成熟的面容上带着光阴醇酿的温润,仔细看却发现皮肤极白,白得几乎通透,像是长久不见天日一样。肌理细腻光泽,俨然是被人经年累月细心保养过的模样,分明有着双和林如海同辈的沧桑眼眸,皮肤却好得如同二八少女。 这么形容起来实在有点古怪。 没等林湛阳想明白这种古怪,林如海和展秋的相互diss不知何时已经在共通的默契之下告一段落。 林如海一脸嗔怪:「你这孩子,不是让你赶紧行礼么?怎么,一直傻傻瞅着人家,盯一个老妖精盯得出神了?」 展秋唇角天生微勾,唇色极深,映着雪白似的面孔越发突显。此时长翘得逆天的睫毛一颤,笑盈盈道:「如海说笑了,我自然比不得你,四十多岁的人了,颳了鬍子还唇红齿白面泛桃花,皮肤光滑得像是剥了壳的白鸡蛋。」 「湛阳见过展先生!」 眼看着这里两位浑身散发微妙气场的「老男人」分分钟又要开始相互diss,林湛阳头皮一麻,伟大的直觉在这一刻再次发挥功效,催促着他赶紧插话。 被打断了讲相声的两位翩翩儒士显然还意犹未尽地瞥了他一眼。 林湛阳:「……」 总感觉自己好像捲入了什么奇怪的修罗场。 作者有话要说:  刷微博xzq年度大戏刷到不想更新,最后拖延到10点才开始动笔(捂脸) 周末回家啦,例行「不知道能不能更新」和「不知道能不能准时更新」,差不多七点的时候刷一下书架看看有没有提示就好 第三十八章 拜师 虽然意犹未尽,可毕竟无论展秋还是林如海,在林湛阳这个少年人面前毕竟都还是要脸的。 笑过闹过之后,这也不过是两个久未见面、天南地北各奔东西的老友重逢后消除陌生的一个小小插曲。 林如海叫林湛阳过来当然是有原因的,展秋路经扬州,因为林如海的缘故,索性想要在扬州购置一处房产定居下来,用他的话说,便是「年纪大了,懒得再折腾,就这么安安生生了此残生也不错」。 林如海这边呢,情况还要更微妙点。 「司徒琅」不请自来住了下来,还隐隐摆出一副要长居的架势,之后贾敏更是暴力给他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大门一打开之后他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凡换一个正经点的王爷,比如说忠纯王爷御君辞啊,跟林湛阳有这样同寝同卧的交往他都会乐见其成,说不准还能期待等自己退下来之后,湛阳能够靠着这一层缘分保驾护航。 可为啥偏偏是忠顺呢? 想想贾敏给自己普及的那些倌馆八卦、梨园风流、兔儿爷传奇……钢铁直男的林如海十分焦虑。 林湛阳怎么说可是现在林家嫡支传宗接代的人物,不能就这样弯了啊! 不,弯了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事若是传出去,湛阳以后这名声可怎么办! 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林大人一大早也找不到个合适的机会去旁敲侧击一下——展秋好巧不巧却来了。 这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这个为人臣子的不好对忠顺王爷说什么,那就曲线救国,让湛阳忙碌起来没心思和对方纠葛不就成了?! 「秋回,我这堂弟哪里都好,可唯独进学一事让我头疼不已,想来想去,普天之下能堪此任的人选,你却是独一无二。看在我们好歹也算是数载同窗、又感情如此深厚的份上,你便让我欠下这份人情吧!」 哦,忘了介绍 ,展秋,字秋回。 只是听见林海这么正儿八经言辞恳切地唤他字的时候,展秋忍不住有些恍惚,仿佛两人间一切又回到了少年,两个侯府出身目下无尘的少年郎,各种说不尽的意气风发。 不过就算顶着一张岁月无留的娃娃脸,展秋毕竟心里门清,林海这么和和气气的的作态,无非是要勾他上套罢了。 那么什么情况下,需要一点不客气地勾他上套呢?要知道他的造访可是临时起意,甚至就连来扬州,也不过是漫无目的地随便逛到的呀! 回忆着自己那位曾经的同梯之前言辞恳切的请求,展秋清秀的娃娃脸上,一双杏眼微眯,毫不遮掩自己对林湛阳的审视。 林海那性子他清楚,最是外柔内刚不过,看着和和气气好像没什么是不能商量的,实则好强又自负,这么老实承认还主动欠下人情……这小子得是也有多让人头疼,才能让最爱装模作样的林海也病急乱投医了。 这么想着,展秋很觉得林如海是欠了自己一大把恩情孽债,理所当然地生受了林湛阳对自己恭敬的一礼。 嗯,这仪态虽说粗糙风风火火了一点,不过难得眼神清正,反而有些纯稚天然的可爱来。 「哎呀,你这孩子,做什么行此大礼。你兄长和我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还讲究这种表面功夫了。」等林湛阳直起腰了,展秋才假惺惺地客套了一句。 第53页 林湛阳惊了,他都做完了全套动作展秋才开口,这反射弧是可以绕赤道一圈了吗? 好在他还没来得及耿直地担忧出口,展秋就有不紧不慢开口: 「这便是湛阳,如海兄家中日后要承嗣的堂弟?」 「自然是了,可入得你眼?」 「你莫非是早知道我要来,知道我见了美人便会心生欢喜走不动路,故意拿这么灵秀的孩子等着我?」展秋一勾唇。 「哦,那看来脸这关是过了。」林如海慢条斯理道,看着是对他这番话丝毫不惊讶。 展秋懒得看他,转而盯上沉默不言、一脸乖巧纯洁的林湛阳,露出雪山狐狸似的笑: 「来,告诉哥哥,你都读了什么书。」 也丝毫不管自己这四十好几的人了,对着一个正经不到十三岁的少年郎自称「哥哥」有哪里不对。 ——那不然呢,自称叔叔,那算起来还占了林如海便宜喏! 就特别理直气壮。 林湛阳有些莫名地看向林如海,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给他一点反应…… 没反应就是默认。林湛阳就很懂。 话说他之前那段时间跟着林黛玉开挂认字,又给林黛玉父女两人发展出了的晨练的兴趣爱好。林如海一开始挣扎在起得比鸡早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可后来耐受期建立起来了,习惯了一大早神清气爽的感觉后反而是最积极的那个,怕自己半途而废,还硬要拉着他早上唠嗑吹女儿。 虽说他本意并非如此,可有这么稳定的相处时间,感情自然也有所进益。吹完女儿之后的林大人意外发现了他过目不忘的记性和耿直得令人髮指的脑迴路。 四捨五入也算个进学的特殊人才了。 与同龄人相比,他的求学进度自然是慢了一大截的。但展秋对此早有预料,也没说什么,又跟着问了几个问题,等他一一回答了,便端起茶杯,一副开始思考人生哲理的大爷样。 这狗性子真是作得厉害。林如海无奈:「行也不行,你也总也得给个准话吧?」 「有什么行不行的,别说得我跟个人牙子似的。」展秋一张嘴,殷红润泽的唇中出去的话又是没理也要强上三分,末了斜睨一眼: 「放心吧,你巡盐御史林大人、圣人亲封的兰台寺大夫,难得主动要欠我一个人情了,展秋回不过是一介小小布衣,在这扬州地界想要安身过日子还得寄人篱下仰你鼻息,这点道理我当然懂,难道我还有拒绝的份么?」 「啧,这话说得可真是伤人心。」 「那我知道你的心是铁石心肠的嘛~」展秋一眯眼,将手边茶盏随手一搁,白瓷茶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行了,以后我便算作是你的先生了……也不对,湛阳小友,可愿意拜我为师?」 等、等等,这整个过程是不是也太雷厉风行了一点? 听起来甚至感觉这就是俩人贩子在做买卖啊! 林湛阳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压下内心的槽点,甘心当一个沉默如海的冷静boy。 然后,被好吃好喝供起来当猪精男孩的御君辞就忽然发现,自己的同居室友开启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造孽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有点卡文,我需要冷静顺一顺后面的剧情 红楼剧情这边,到底要不要占主线就让我挺纠结,大观园小姐姐们不想下手黑哇,距离产生美哎,当个吃瓜群众好不好 第三十九章 亲王 天历四年元宵过后,谣传圣人特遣观察使微服私访、巡游江南,暗查各地州府官吏,整顿吏治。 坊间流传那暗访之人乃是有北疆王之称、十二岁即上战场迎击鞑靼的忠顺王爷司徒琅。此人行事荒唐,惯来有行事无忌、桀骜不驯的风评,此番暗访,更是踪迹难寻,江南官场慑于对方隐匿行踪,投鼠忌器,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浮动。 天历四年夏,出京游览名山大川、遍寻名医的圣人义子忠纯亲王寻医不得,憾而回京。京中贵人闻其口不能言,无不感慨嗟嘆。后忠纯不忍圣人帝后每每召见,便因哑症伤心痛肺,故转而深居简出,逐渐消失于众人视线。 天历五年,得展秋首肯,林湛阳始操童子业。 同年北疆鞑靼再次来犯,忠顺离京平乱。 与此同时,江南一夕之间数位封疆大吏接连落马,有心人可见,竟无一不是此前曾与前太子、现义忠亲王过从甚密之人。 越明年,林湛阳已逐次过县府院三试,录为生员。 扬州学政感念其出自世禄书香之族,家学渊源,本人更可堪年少有为、人品端秀,遂以甲等评价荐其入扬州府学。 …… 清晨,东君未驾,晨露清寒。 伴着悠扬的风铃摇动,一辆朴素低调的马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安静的街道上似乎只有沉闷的轱辘滚动。 往前几年的帝都自然不是这样的,往往天刚擦亮,城南城北的小贩便已经忙活起来,在大道两边铺开摊子,准备起新一天的讨生活。 可现在嘛,情况又是另一遭了。 年初时候圣人春闱受了惊吓,回来之后便无缘无故夜夜难寐,纵然御医开了方子助眠勉强入了睡,也仍旧是浅眠难安。无奈之下找了钦天监,方知道是惑星入梦,厄疾宫犯,总之一大套复杂的祈福做下来,还要帝都行宵禁半年,少宴饮娱乐。说来也神,这么一通严格执行下来,倒是的确让圣人这不寐之症慢慢调养好了。 第54页 如今这是才解的宵禁,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原本那种彻夜灯如昼的喧譁,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半年功夫,境况变了许多。 比如这朱雀大街就被粉饰一新,换了一年前,哪儿有这么平整漂亮,车轱辘碾在上头,一点颠簸都没有? 这多亏了那位「人不在京城,京城却流传着他的传说」的忠顺王爷。这位爷整日喜爱捣鼓些稀罕新鲜的玩意儿,之前便从个模样古怪的洋医生那儿折腾来这个叫「水泥」的玩意儿铺路。 再比如那前太子,往前多么一个被圣上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当年风头正盛的时候,连个斗升小民都知道,这满皇宫所有的皇子皇亲,加起来分量还不如前太子一句话。 城东卖豆腐的徐老头,当年最爱的,就是抽着水烟咋着嘴,吹嘘着当年太子爷小时候,圣人抱着太子爷去他老爹豆腐摊上吃豆花的经歷。 太子爷啊,这个爷不是白说的。 京城人消息都灵通,都知道这前几年太子爷和圣人忽然闹了开,一时冲动自请废太子,甚至说「司徒家就没有立太子的习惯,我这个太子,当着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到这位子换人做的那天!」这样的诛心之言。这换了那个爹不得气得仰倒?可不到一个月,圣人却又巴巴地个人添了「义忠亲王」的爵,这是何等的纵容恩宠? 可再如何恩宠的儿子,如今却也只落得空有爵位、圈禁废弃的地步。过去的千秋岁啊、寒食节啊、端午啊,开始还有人试探着上奏请废太子出来「一叙亲情」……然后这些递摺子的一个个都被圣人拉出去打板子了。 好了,这下谁都知道了,圣人这是铁了心,也对的废太子彻底寒了心了。 这城东的徐老头,买豆花的陈年旧事也不说了,只在茶楼听说书先生吹嘘着圣人如何夸奖某某皇子、某某亲王时嗤笑一声: 「恩宠恩宠,如今这是恩,往前几十年,我老徐头年轻的时候,那才是宠!」 车轱辘轻轻一碾,车夫的技巧是极高超的,轻轻巧巧就躲过一个水塘子。 车门边挂着的那素白青边的风铃随着一个大摆动,发出格外清脆的声音。车夫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确定那风铃上没沾上一点污秽,依旧素净如初,这才松了口气放心下来,这操持缰绳的手都稳了许多。 这可是主人最爱重的东西,日日亲自擦拭,若是不小心怠慢了,十个他都赔偿不起。 茶楼二楼,刚从外地回京过重阳的青年收回视线,好奇地问对面给自己接风的好友:「什么时候朱雀大街上能让这种下等人通行了?」 友人眼皮一跳,连忙解释道:「你才回京述职,不知道这几年京里风头变了许多。这马车瞧着是忒低调,可你听这风铃便知道……全京城独一无二,是那位忠纯亲王的座驾。」 「忠纯?就是哑了的那位?这……不是说他深居简出,不怎么见人么?」 「是少出门,可他不出门则已,一出门便是要出大事了!」 「哈?」 「这位爷……往前瞧着温柔可亲的,受了那一遭无妄之灾之后却……哎,有些话我不好说得太明白,只要你明白,他如今私底下传着一个说法,叫『凶星犯狼辰,不见血,不归门』。」 「嚯!这说法也太兇煞了。」 「总之,想咱们这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离他这种凶神远点儿,你去招惹了忠顺王爷,顶多丢个脸,大不了别收作娈童……招惹了他,我怕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好、好,多亏好友提醒,我险些祸从口出!」 两人对视一眼,具觉得浑身凉飕飕的,连忙低头,赶紧喝杯热茶暖暖身。 这两人正窃窃私语,又怎知道他们的话早就在这安静的清晨,随着清风流入马车内呢? 陆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靠在窗边,拈着一块白玉糕,像是陷入沉思的主人。 这……一定是听到了吧。 瞧主人这模样,显然也不是不介意的,是啊,谁被当做天煞孤星凶神恶霸似的躲着会不介意?陆成想着就忍不住觉得有些怂怂的疼惜。 他是一点点,看着主人从无所依凭,经营到现在这样立起来的呀。 「主人,要不要我派人去警告他们几句?」陆成是知道的,主人虽说辣手,可却并不暴戾。 换作任何一个如主人一般尊贵的皇亲国戚,被人在背后这么戳着骨头指指点点,将人抓进府里动用私刑都是不用多想的,就算传出去了,也没人会觉得残忍——以下犯上,亲王也是能随便臆测诽谤的? 可偏偏…… 御君辞睁开眼,像是从一个幽深的梦境中被恍然打断惊醒似的。他愣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向陆成,才想明白他话里的「警告他们」所指为何。 他全不放在心上地一摇头。 果然又是如此! 「可他们对主人如此出言不逊,随意评论皇亲国戚,好歹给个教训警醒一番吶!主人放心,陆成去与暗卫打个手势的功夫,绝没有多的。」 陆成不由都有些憋屈得心疼了。 方才主人听得都出神了,可现在,居然还是选择默默承受! 御君辞不能理解他做什么这么激动,一皱眉,提起随时备在手边的笔写道:「无事,去留人园最为紧要,不可耽搁。」 陆成无奈。 第55页 又见御君辞迟疑了一下,跟着又在下头写道: 「已过半月,湛阳仍旧无信寄来?」 陆成沉默地看着这一行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格外力透纸背的字迹,轻咳一声解释道: 「主人,林公子半月前寄信来时,不是说了自己已被府学收录?你知道的,扬州府学是江宁省唯二的府学,向来管理严格,这进去了,别管什么书香世族,还是什么功勋大家,一旬才得一日假回家。也因此人才济济,每逢大年出的进士,都能令其余州府望尘莫及……」 陆成一边说,一边瞅着主人心中纳罕。 他一个当贴身侍卫的当然不会注意江南一个省的府学情况,现在对扬州府学这么如数家珍……全都是因为之前,主人打从林小公子开始考童生试起,就让他们搜罗全江南的府学信息逐条分析,特别以江宁附近的重点考察——逼得他也连带着记住不少。 可反过来,连他都记得的东西,没道理过目不忘的主人反而会不记得了,反要他过来提醒啊。 难道是这段时间心神耗费过度,一时忘了? 御君辞嘴唇不自然地抿起,眸光有些失落。 陆成说的没错,一旬只有一日的假……那他自然是该回城,陪他那小心肝肝的乖侄女、温良恭谦的兄长,还有那个明晰通达的老师。 就在年轻的御亲王快要拧巴巴地把自己唇都抿得发白的时候,马车外头风铃规律的乐声一乱。 「主人,林公子有信至。」陆成一听,就知道是暗卫中负责整理情报的许林那闷葫芦。 在陆成看来,车夫惊诧的「哎前面的,赶紧让开!」,和御君辞瞬间亮起的眸光几乎是同步发生的两件事。 甚至就在车夫话音落下的时候,一张轻薄的纸也刚好被他用轻功稳稳送出车帘抖开的间隙。 上面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停,进。」 说好的「最为紧要,不可耽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哇抱歉今天更新得这么迟 我自首,之前剧情一直没理顺,卡得我掉进倦怠期拖延症发作,外加摸鱼刷微博停不下来,8点才开始写_(:3」∠)_ 第四十章 鸠占 「君辞见信如唔,弟一切皆安。」 信分两页。 第一页的信纸展开,倘若这是篇武侠文,便全然可以用如刀如剑来形容,无形的尖刻凶气扑面而来。 铁画银钩,锐气沛然,也不外乎如此了。 御君辞手一顿,指腹缓慢地摩挲着那已然干涸的字迹。他的眼神中微微恍惚,脑中勾勒出那个笔直地背光而立,浑身像是散发出濛濛柔光的形象。 哦,他大概要比那时候再高点,或许还要再清瘦些? …… 当一个人心中的思念得不到慰藉时,便会陷入甜美的臆想中了。 当时他还隐姓埋名地「寄住」在林家,有那么几次吧,整天被压着和四书五经死磕,林湛阳再怎么好脾气,也是有点艺术家脾气的。几天没琢磨他正儿八经的造型设计,几天没动过画笔针线,反而整天折腾些「勤学苦读」、「笔耕不辍」这怎么能憋得住?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林湛阳肯定不会选择灭亡,所以他选择了一个途径来发泄—— 愤而跑出屋子里去,就着屋外头普普通通的青石板空地,随便折了根树枝就能舞动得虎虎生风。 那是种怎么样的景象呢?好像是整个夜空的月光都为他一人挥洒照耀,连飞扬的髮丝都带着尖锐渗人的寒意。 御君辞不捨得打断这样的景象,他忍着怦怦狂跳的心脏,僵立在原地半天,直到感受到林湛阳周身的气息不再那么狂乱暴躁了才像是突兀地打断他: 「湛阳?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湛阳这时候,就会像一个偷摸摸干坏事被抓包了的小孩子似的,手脚打架又心虚地连忙站好。 不会骗人的小朋友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能被他这个「御大哥」哄出烦心事。 然后文武双全的御君辞,便会轻笑着提议让他来帮着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也不知道一心想着给林湛阳加压免得和「忠顺王爷」牵扯的林如海林大人,若是知道后来的许多个夜晚里,「司徒琅」都反借着「补课」之名成功在林湛阳心中竖立起了坚不可摧的信任感,又会如何作想。 这个字也是那时候才开始练起来的,御君辞亲自手把手教的撇捺弯钩,每一道笔锋折回中都透出熟悉的气息, 御君辞现在摸着那发硬的纸张,掌心似乎都能回忆起覆在林湛阳手上时感受到的细腻肌理。 可同样的写法,却硬生生将两人截然不同的气质暴露无遗。 展秋回和林如海两人齐心联手,都没能让林湛阳这笔字少一分锋芒毕露的锐气。凭着这一点,御君辞就可以引以为傲了。 到了第二页,果不其然,是瞬间和上一页截然相反的散漫随意了。若是被寻常文人看了,怕是要被这笔骨架毫无的烂字给气得背过去! 御君辞瞅着那乱七八糟龙飞凤舞的一笔字,几乎能想到那孩子趴在床头,兴沖沖写完了打哈欠的模样。 也不知道方才那凌厉嚣狂的十一个字,阳阳这次练了多少回。御君辞笑着想道。 其实这是不知从何时起,两人间悄然达成的默契: 第56页 你看吧,你走后我可半点没敢懈怠。 每到此时,御君辞心头便会涌现出欢喜的宠溺和纵容: 正因为面对的人是自己,林湛阳可以完全不用掩饰那些锋芒毕露,也因为面对的是自己,他可以随性单纯地只是吐露心声。 那些字迹唯一的价值只是因为他这个创作者叙述的内容,而非本身有多么端正秀丽。 然而第二页的内容却让御君辞有些猝不及防。『 林湛阳用欢快期待的语调说着,展秋给他打得基础极好,府学里头教的呆板,竟是比展秋还要严苛,他学得无聊又处处不得劲,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参加几月之后的秋闱了。 「若是顺利,秋天我便能见到御大哥了!」 这里林湛阳还特意用了标号来着重强调自己的欢喜。这个一竖加一点的记号,如今御君辞已经很熟悉了。 所以……这忽然之间的就要见到阳阳了? 「这么大的事,安插在扬州看顾的那些人都死了不成?一点风声也无!」 反应过来御君辞立刻不平静了。 陆成看着这几个力透纸背的大字,冷汗都哗的一下底下来了,就算是被人戳着嵴梁骨嘴碎,主人可都没这么明显动怒过! 「主人息怒,属下这就去审查负责江南那边的人,若是被小的发现有人动手脚,定要他们好看。」 真活腻歪了不成?主人心尖尖上捧着的人都敢动? 他们这些当暗卫的这几年盯下来,还能有不知道主人那心思的?那对巡盐御史家那位小公子,是放一百个眼珠子都嫌不放心的。 御君辞到底也不是以前了,虽说怀疑,可到底自控力强了不只一点半分,到了留人园的时候,脸上已经一点异样神色也看不出了。 甚至直到他步下马车,掸去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抬头端详那高高挂起的牌匾时,犹自还在琢磨着,阳阳还真是他的克星。 之前为了留人园这一遭拜访,他心中多多少少总有些心潮起伏。如今事赶事地送过来一封信,他引动了一番肝火…… 反而平静下来了。 就算,这里头锁着位浑身恶臭的禽兽。 「这算是树倒猢狲散呢,还是章远你贵人事忙,可是让孤等得都要不耐烦了。」 御君辞踏入房门的脚步一顿,眼神微凉,唇角缓缓拉开一丝嘲讽又奇异的弧度。 是啊,你是天潢贵胄、尊贵无双的太子爷,什么时候有让你等人的份呢! 只可惜,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 …… 扬州府学,早夏阵雨初歇,间关莺啼湿滑。 映着水洗过的芭蕉,林湛阳沉心静气,提腕写就。 而就在十余步外的亭外长堤上,他名义上的同学们聚众成堆,间或爆出笑语夸赞,互相吹捧不怠。等日头渐渐高了,这些靠着堤岸、对着初夏明光吟咏断桥残雪的学子们也渐渐没了一开始的悠闲倜傥。 待瞧见林湛阳一人独霸湖心亭,上有瓦片遮阳,下有侍女拨动着灵巧的十指,没一会儿功夫就剥出了一碟晶莹剔透的葡萄肉,颗颗水润地码在果盘里候着…… 这样太欺负人了吧! 「哼,可惜了御史大人子息单薄,如今竟有鸠占鹊巢之祸,可叫人嘆息。」 人群里不只谁忽然冒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q:小辞对阳阳的滤镜有多厚。 ======== 吐槽瞎叨叨个事,我淘宝id是孟jj嘛,今天去个临时快递点,没取货码得找,派送确认好几遍我叫啥,非要我当众大声朗诵出收件人名字(手动拜拜) 完了找了一圈儿之后:「哦你直接说丁丁就好了嘛!我想你个女孩子怎么会是……算了赶紧拿走。」 我:「……」 丁你个ballball!你都想了些啥! 第四十一章 盛夏 这人的一句话,就像是给其他人打通了一个口子似的,竟都用正常人能够听见的分贝窃窃私语起来。 当然,毕竟他们都是通过与北方的同龄人比起来绝对是地狱级难度的的科考副本,成功通过童生试并且进入江宁一等重点学府扬州府学进修的人。江南一地,向来诗书礼乐气氛浓郁,扬州府学身为省内两大重点「中学」之一,可谓孕育英才无数。往常也有许多衣锦还乡的进士三甲、甚至就在朝围观的现任大臣前来讲学。 这些达官贵人们脱离四书五经太久,讲得到底算不算满腹经纶暂且不论;本专业必修条件的满腹黑水是一点不少。 大概是长期受到「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氛围薰陶,府学里的「竞争」意识也格外强烈。 「年少气盛的时候你一无所有,输了也能从头再来的。不趁着年轻赶紧折腾,难道要等到老得牙齿都掉光了,才想起来自己脑后头还生着反骨吗?」 这是他们这任王教谕整日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又谣传说,王教谕年少时十分慕濡一位学(男)长(神)。对方就曾经用这句话劝诫过王教谕。 emmm......当然,关于这个传言,童生们是十分嗤之以鼻的: 场面话说得好听,王教谕,可你好歹别每次笑眯眯安抚完他们,然后罚他们抄书啊! 《毛诗》啊、《说文》也就算了,抄《吕氏春秋》这个真的不能忍!真的! 扯远了,总之,在王教谕带头「小惩大诫」的放纵之下,扬州府学里的这班……姑且算是区域性天之骄子吧,各各都充分展现出了素质教育的最大特点—— 第57页 个性。 这会儿,另一个刚刚还在和室友讨论晚饭吃什么的学子,想也不想就接过接力棒开嘲: 「可不是么,这寒门书生寒窗苦读数十载,却比不过人家脱胎生得好,轻巧一跻身,就成了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世家公子。这福分,寻常人都羡慕不来的。」 另一人接话道:「刘兄这话说得有趣,倒让世程想起想起一个笑话。方才来时,烈焰高照,路过一处壠头,便听得一位老人瑞,正捋着鬍子教训一少年,嘴里说着『也不瞧瞧,你既无天庭饱满,也没地阁方圆的,你也配姓赵!这份福气你担得起么,当真不怕自己折了寿!』」 众人闻言轻声一笑,都明白这分明是在暗指那端坐在亭中岿然不动的人呢。 要说这林家忽然冒出来的这位小少爷,长得是真的好,却也是真的福薄相:一张脸巴掌大、下巴尖尖、眼窝太深、嘴唇太薄、耳垂太小,眉眼风流得一看就知道命犯桃花。 哦,更不要说那双盈满的凶性的眼瞳,盯着人的时候像是下一刻就要把人心给掏出来似的! 然而亭中的人却依旧默不作声,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在认认真真地挥毫泼墨。 嗯,迎着湖面带着水汽的凉风,享受着侍女恰到好处地投餵。 就很舒服。 水榭之内,翩翩浊世佳公子。 水榭之外,便是每一个剧本里需要的浊浊众生了。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要知道如今这世道讲究相由心生,连带着一点上行下效的意思,演变成了尚美之风盛行。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正是花儿一样娇艷的年纪,宅在家里苦读多年,怎么着儿平日里也得和家中的姐姐妹妹的交集。 交集多了也就多少受了点影响。 ——你要知道,你已经是个大男孩了,应该学会修一对干净的眉,敷上一点白嫩的粉,换上一件最鲜亮的衣裳,记得前一晚要熏上干净又好闻的香,在这个大好的年纪和…… 咳,总之你干啥都行吶。 一开始他们也是拒绝的。 但是,「古有何郎傅粉,弟弟/兄长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这美风仪之人,向来都能越众而出,若是能给师长留得深刻印象,岂不美哉!」 咳,对,他们不是爱美,只是权衡,权衡而已。 当然,姐姐妹妹们的教唆总显得那么复杂。 天真的男孩子们看一眼自家姐妹头上繁复得眼花缭乱的云鬓,还有她们脸上前一天分明差不多、却硬要嗔怪着说今天的不够显气色的胭脂…… 没了丫鬟伺候连红配绿衣服都敢上身的男孩子们伤感地「权衡」一下: emmm......我选择煳脸。 后来的事,想来你也能猜到了。 住进集体宿舍的大男孩们又不是人人都有黑科技,甚至大多还是个天真又耿直的手残党。 南方35度的艷阳天里,脸上那层珍珠粉要达到3小时持妆都困难,更不要说什么轻薄透气、隐形毛孔、妆面无痕、越油越闪亮了。 ——何况部分naive boy还没轻没重地煳了一大坨。 脱妆!卡粉!气闷!汗水淌出色差! 都怪那个娇气得先一步抢了凉亭的傢伙! …… 「要我说,薛兄与他,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以薛兄的品貌文采,什么殊遇受不得了?偏生他性格乖僻,处处都和别人不同。」这时一个娃娃脸少年皱眉,说着就凑到他身边一个脸色格外白里透红的少年身边。 先前在吟诗作对的「消遣」中,表现得很是抢眼的青年薛鹤正用帕子,一点点小心摁压,拭去自己额际沁出的汗珠。 他动作一顿,跟着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自己被拽住的手臂。即使隔了两层布料,可对方的热源似乎依旧在源源不断地传来。 特别似乎随着对方的靠近,他此前一直努力与其他人保持的距离,都被瞬间袭来的热气给搅合了。 薛鹤嘴唇颤了颤,又扫了一眼手帕上的白痕,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将帕子收入囊中,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浊气,将眼中翻滚的情绪强行压下去。 「这又是话从何来呢?林兄也未曾违反过学府规矩,走的是正正经经的申报流程,不过是与我们大多不同罢了……哎呀,我瞅着,你这话里怎么透着一股酸呢?嘴上碎嘴,难道心里其实艷羡得紧?」 「哎呀!你浑说什么呢!」娃娃脸少年气咻咻地撒开手。 薛鹤松了口气。 其实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说不艷羡,是不可能的。 薛鹤忍不住瞥了一眼那个依旧神闲气定的少年,甚至心中都不由泛起一丝狐疑:他们议论了这么久,便是个泥人也该有反应了。若不是距离太近,他都要怀疑对方是真的没听见了! 可在怀疑过后,薛鹤又不由有些敬佩。 毕竟是少年呀,谁不钦羡那些敢于无视流言蜚语、大胆挑战规则的同龄人? 这些个个眼高于顶的同窗会对他大肆批驳,有多少是真的厌恶? 又有多少不是因嫉妒变得恶行恶相? 趁着这机会,他的视线默不作声地扫过同窗,少年人大多阳火旺盛,被这盛夏的太阳一浇…… 就算是寒窗苦读,也是食人间烟火的哺乳类生物,冰肌玉骨香无汗什么的……不存在的! 第58页 而这些阳火旺盛的少年们围在一起,额头流下来的汗水混合着白色脂粉,有些甚至染成了领口的白色痕迹。 这杀伤力,绝不是1 1=2的问题。 光是看着就觉得热了,更何况还身处其间?即使忍了再忍,薛鹤的眼中也不由流露出一丝不耐的反感。只是这一丝转瞬即逝,很快就又收敛了。 即使有旁人看到了,也只会以为这一瞬间的「真情流露」是对着端坐在亭中拉了仇恨值满满的那位。 薛鹤也是无奈。他家无论男女身体都算不得很好,这一到了夏天便格外得湿热难受。 只是他身为一个外乡之人,在扬州府学能够短短时间内获得不少拥趸,自然有他过人的地方。 比如长袖善舞的组织能力,比如明明差不多的年纪,却天生有一股大哥哥似的可靠魅力,比如文採风流,再比如较之同龄人要冷静现实许多的头脑。 他心中苦笑一声,比起同龄少年们扭捏着想要上妆、却又觉得这是女孩子才做的事、又胡乱糟糟往脸一煳,他今日可算得上是格外用心打扮过了。再加上他这一支,本就负责族中胭脂水粉的生意,他自小看顾,所知所懂,自然不是普通男子可比。 本就端秀的脸庞在霜粉不着痕迹的修饰之下愈发显得光润明透,加上本就比身边人白皙许多的肤色,谁剪了都得夸一句好个少年郎。 可…… 就算是价值千金、一盒难求的西琵碧钻光粉霜,也扛不住暴晒出油还被众星拱月地蒸蒸笼啊! 就很心痛他这一份精心而作的准备。 薛鹤心中暗嘆,虽说对自己有信心,可看着身边这些人狼狈而不自知的模样—— 啊,就在刚刚,他还看到一个黑衣少年不耐烦地抹了把汗。抖落多少汗水也就算了……少侠黑衣服吸热这点常识你不知道吗?黑衣服□□底超显眼很尴尬的,你自己心里也没点b数吗? 薛鹤心头打鼓。 连个补涂重新做人的机会都不给,太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太忙了抱歉,今天12节课,画了三小时素描,九点半才回到宿舍才开始写稿子 额为什么这一章阳阳还是没有正式上线我也很怀疑人生 -------先别走还有几点求你们看完!---------- 1.今天接到编辑通知,本文已经申请了10月2日第43章起的入v,当天万字,v后改成章3000,前三天不会断更攒千字比,希望小天使萌订阅支持一下,订阅量和夹子排位挂钩的嗷(打滚) 2.因为到国庆前还是会很忙,v前只会再更一章(ch42),然后闭关存稿v章,希望小天使们见谅(看更新提示就好了不要蹲点啦啵唧~)。 3.之前每天的更新量我都有做记录,v后会以日更为标准,把之前的请假一点点用二更的形式补上来(我尽量补!)。 ================= 最后感谢 长存向作者大大的菊花扔了地雷x1投掷时间:2017-08-29 15:54:39长存爸爸你这个id哦(捂脸) 朽木之朽扔了地雷x1投掷时间:2017-09-27 20:28:37感谢小天使~mua! (*╯3╰) 太晚了就这样吧,起床再检查错字,你们也晚安啵唧。 第四十二章 铺陈【入v通告】 比起同龄人单纯只是为了一较高低而临时抱佛脚煳的脸妆,薛鹤脸上这一套,搁在百年之后堪称心机裸妆的装扮,要花费的心思可比旁人更多。 那么理所当然,他所求也自然与旁人都不同。 「长公主自五台山礼佛而归,途径扬州暂歇。」 这个消息传入薛鹤耳中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世人皆知,长公主乃是圣人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嫡女。 第一个孩子总是能让所有为人父母者饱尝新鲜又惶恐的喜悦,而又长又嫡的身份…可想而知,这样的身份自然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独宠。 圣人年轻时候的子嗣亲缘单薄,奋斗至中年,膝下唯有两个女儿。生不出儿子,无子继承,一度成为圣人登上皇位时最大的阻碍,频频被对手攻讦。 恰好也是在这期间,圣人的髮妻因病去世,可谓祸不单行。 当时长公主正是二八妙龄,自一年前起,圣人髮妻、已逝的王妃,便为他相中了镇西侯家的公子,那时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甚至圣人之前都替她向先皇请了摺子,立她为淮阳郡主。 但就在此时,长公主主动请求离京,往五台山为亡母守孝。 本朝虽以孝治国,可娇生惯养的皇子皇女,竟然跑去深山古剎守孝受罪却是头一遭! 这圣人自然是不肯,可长公主去意已决。圣人再三追问,长公主才对着圣人含泪叩首,「信女只求日日长伴青灯古佛,为父亲求子。若牺牲我一人,可让父亲大业有成,又何其难哉!」 当真是苦心人,天不负! 长公主去了五台山不过一年,多年没有动静的圣人府中便传出了好消息! 长公主却依旧不回来。只说自己要继续三年守孝,这一年修行,让她深深明白了佛法精深,唯愿藉由自己祈愿,让诸天神佛庇佑父亲。 圣人有感她的坚持,大为感动,也就不再强求,将这一段录进起居注中。登基之后,更令人传抄天下,奉为女子楷模,孝行之优。 显而易见,这位长公主绝对不是普通的大公主! 第59页 薛鹤求的,便是这位长公主的青眼相待! ——咳,自然不是男女方面的。 本朝虽也有男女大防,但开国之初,便有巾帼不让鬚眉的种种传说。 开国之主的皇女朝阳公主,更是能退敌于千里之外,名字一度可止小儿夜啼的煞星人物! 不少得了青眼、极有才干的皇女,向来是不限制养门客、参朝政之类的。 而恰好,他知道这扬州灵山寺,乃是一座声明不显,但在佛经学问上颇有一番底蕴的古剎。既然长公主崇佛,那么可想而知,来了扬州这灵山是不可能不来! 果不其然,假装正在四处看风景的薛鹤眼神一眯,视线定定瞧着不远处。 隔着假山,依稀可见摇曳的旗帜,女子特有的裙衫布料,透过树林缝隙若隐若现。 来了! 仿佛一块大石落地,他心中一定,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驱散走大脑中最后一丝因湿热烦闷的天气而产生的躁意。 他当然要冷静! 薛鹤轻咳了一声,短短一月间在同窗中建立起的号召力,便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众人屏息以待,不约而同都安静下来。 「诸位同窗,玩笑话一时便可,过了度便难免有伤人和。今日我们来此,无非是为了风光美景,好滋长性情、陶冶情操,不可轻废。总是玩笑之词,也莫忘了继续论诗书之道呀。」 薛鹤娓娓道来,见同窗神情颇为严肃,似乎都有感于自己方才冲撞之举,感到羞愧…… 可问题是,他这么说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水军」全体拜服的! 于是他话语不着痕迹地一顿,结合自然,眼神温和: 「哈,也不必如此严肃么。是鹤扫兴,这样,不若便由前题起头,鹤不才,咏诗以赔罪如何?」 这自然是极好的啊! 薛鹤便是这点厉害了。 这话别人说来总归难脱开说教意味,你可以脑补一下,差不多就是当大家都在「同仇敌忾」瞎瘠薄乱浪的时候,你却自告奋勇去当班里的纪律委员。 没错,就算你没做,可谁还不是小公举咋的,当这个出头鸟,八成都是要被同学们介意的。 可他声音温雅亲和,神情真挚,提出的建议又像是给人一个台阶下了,情况就不同了。 于是薛鹤整容正色,广袖一振,口中便流泻出抑扬顿挫的吟诵: 「犹记《诗经·小雅·黄鸠》言:『黄鹊威威,禽鸠亮亮。将之浮云,佐其树渊……』」 哈!原来是换了一种正儿八经的方式讽刺呢! 这下,就算是剩下个别几个性子拧的,脸上也不由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还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说那从乡下来的林家少爷,有否背诵到这首? -怕是不能吧,他才读了几年书,能过童生试,日日笔耕不辍地苦读四书都忙不过来,怕都是择重专攻学出来的,咱们扬州的童生试里,《诗》的比重小也不是什么秘密,估计早丢开了吧。 -哎,这倒是可惜了,连别人的讽刺都听不出来,可悲可笑吶! 在集体中就是这样,若是没有决定性的统治力,合群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薛鹤心中一哂,注意力却并未太多放在这些同龄人当中—— 他的时间算得恰到好处,就在他开始吟咏之时,假山之后原本的动静也忽然安静下来。 他按捺住心头暗喜,声音稳稳噹噹地将全诗按着最正式的古音念罢,末了拱手笑得谦和:「献丑了。」 「黄鸠么,哈,这词好真叫人感怀。」 意外的女声响起,古井无波的声音中带着一分萧然。 就在假山之旁,不知何时竟悄然站了许多人。为首一个身着华服、众星拱绕的中年美妇神情淡淡,薛鹤的这番话像是勾起了她心中什么难言心事,眼神竟是毫不掩饰的复杂! 嘲讽,又悲哀。 果然没错了! 薛鹤眼前一亮,面露疑惑,然而心中却是十足冷静。 即使这女子不曾言明,他也已然知晓这必然就是长公主。 「维雀有巢,维鸠居上,世间往往总有如此不平。」这时长公主身边落后半步的一位十分清秀美妇也有感而发。 嗯?这是…… 意外之喜? 薛鹤不动声色,冲着这一行人行礼:「抱歉,我等一时忘情,恐是扰了几位夫人的雅兴。」 说着脸上露出少年人的尴尬窘迫。他当然要尴尬,毕竟有着男女大防,虽说论起来,是他们这些人先来的这地儿,可见到女子,身为知书达理之人,自然要懂得避嫌。 反正比起身后那些已经被长公主身后跟着的浩大声势吓呆僵硬的同窗们,薛鹤这样的姿态简直不是强了一星半点! 「无妨,该是我们说打扰才是。」 那句「不小心」说中长公主心坎里的话这时候发挥了效用,不苟言笑的脸上抿出了一丝刻板的笑。 虽然刻板,但显然长公主对薛鹤印象不错:「你叫什么?是哪家的孩子?」 薛鹤一一答了,谈到家族之时,才微微一嘆道:「家父勉强,倒也能算是与紫薇舍人后代的金陵薛氏同宗同源,只是到我这一辈,相互间便比太爱走动了。」 「哦?这是为何?」 长公主下意识问了句,看薛鹤面露难色,便意识到这里头还有文章,饶有兴致地一想,转头对方才接了诗的那名美妇问道: 第60页 「这紫薇舍人的薛家我听着有些耳熟……敏妹妹,那莫非是你家姻亲里头那户人家?」 正是无巧不成书!这人正是贾敏!薛鹤心头一颤,勐然意识到。 他有些紧张,屏住唿吸。是了,贾敏可是正经出身荣国府的大家小姐,说不得与长公主年少时还认识的,如今异乡相逢,作为命妇相伴也是正常…… 他可没忘记方才贾敏吟的《鹊巢》,那里头的不满可比他的《黄鸠》明显太多! 可话说回来,同为四王八公,一向同气连枝,这些嫡支对他们分宗的态度……还真是不好估计。 「大约是吧,臣妇不太理会这些的。殿下您当也知道,虽说我娘家在金陵地界有个祖辈根子,可到底在京城日久,也就和史侯家这姻亲关系处得紧些。父亲在时,更喜欢文脉深厚之家。倒是我二哥娶了王大人家的小姐,听说我二嫂嫂如今也在帮忙替大哥家的侄子相看,这才与王家又亲近些的……」 言下之意就是:什么「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一个商户硬扯着扒上我们,不熟。 薛鹤就很意外,这种意外甚至沖淡了本应有的喜悦。 意外之后……又有些荒谬得发笑。 长公主一挑眉,无奈道:「敏妹妹多年未见,倒是一点未变,令人羡慕了。」 「这也就是与姐姐,别的人自然是不能这么实话实说的。」贾敏并不在意道。 「你哟——」长公主嗔怪地摇了摇头。 跟着眼神虚虚落在那湖心亭中,将将搁笔作罢的俊美少年身上。 这是个怎样的少年呢? 就这么远远观着,目光便不由自主为他吸引。他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有着无可忽视的存在感。 就像是聚敛了光阴里所有的琅华正好,甚至能让周围的整个世界都被承托得黯淡灰败。 「好个光风霁月的标志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怕打扰到室友所以换手机龟速码,复制过来发现好像拍版不太对劲,我明天上了电脑再看看。 ———————————————— 开始闭关存入v章啦,下次更新10月2日第43章(之前要是有更新提示,那估计是改错字咳),当天有万字掉落,v后不断更,v后慢慢把欠的加更还上,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哇!爱你们,么么哒!!! 第四十三章 叔嫂【入v一更】 「好个光风霁月的标志人物。」 长公主向来颇有爱才之心, 当即忍不住嘆了一句。甚至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感嘆道: 「江南一地,果然钟灵毓秀, 竟有如此不凡之人。」 这话……长公主你是认真的吗? 被长公主这浩荡声势给镇住,府学众学子们不敢随便插话, 可听到这句话,大多数人还是悄然变了脸色。 ——这么一个如魔似鬼的傢伙, 也能被贊一句「钟灵毓秀」? 难道我之所以不出彩,是因为爹娘把我生得太过正常? 实际上这也正常嘛, 人类这种生物,本质上多少都有些颜控属性。区别只在颜控的对象多少都略有差异罢了。 佛法源出天竺, 经西域传入中土,又经汉化方渐渐深入人心。长公主长居五台山, 寺中也有不少天竺高僧前来与寺中大师讨教佛法, 她耳闻目睹之下,连带着这个审美也跟着与当世的普遍价值观稍有出入。 比如…几年下来,趁着「青春期发育」的机会,林湛阳可算是彻底将这具身体与自己原本的模样无缝衔接了。 帝国人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基因链数次经过适应性调整,林湛阳就算在帝国人里算是非常「返祖自然」的了,可也与天历本土的长相略有差异。 比如五官虽然不明显,但仍旧带点混血感的深刻, 瞳仁相对较小,瞳色极浅,说是白肤就是特别耿直的雪色, 还带点通透,光线一打,恍惚间整个人就要融化在阳光里。 ——他也没办法啊,他出生的母星大气层稀薄,为了避免阳光辐射安置了特别严密的保护层,时间一久皮肤屏障功能退化,就自然而然在基因里带点白化症了。 所以就很跳。 你看现场这么多人,长公主一眼扫过去,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这位呀! 薛鹤心中一哂,莫名有些庆幸自己的先声夺人,免了要和对方抢风头的麻烦。 然额大部分的吃瓜群众们一时间脸色便有些微妙了。 ——看这女子通身气派和浩大声势,摆明了不是寻常人物。天真归天真,能混到扬州府学的没几个是傻孩子,谁不知道要抓住机遇? 薛鹤这种「误打误撞」刚好创造机遇的他们羡慕不过来,但林湛阳…… 长得稀(hao)罕(kan)了不起啊! 事实证明:长得稀罕,还就是了不起。 没听说过物以稀为贵么! 「走了一路,倒是忘了敏妹妹向来体弱的,想必也有些乏了。不若便去湖心亭中暂歇如何?」 长公主收回眼神提议道。 贾敏自然没什么所谓,笑道:「姐姐分明是想去就近观察人家孩子,做什么要拉我做筏子?」 「敏妹这张嘴哟,看来林大人是真心疼惜爱重,才纵得敏妹这般活泼。」 贾敏以袖掩唇,眼波流转中透出少女般的狡黠: 「姐姐三句话绕不开我这张刀子嘴,可见是恨极了。哎呀呀,长公主殿下的虎鬚,臣妇怎敢轻捋?这点君臣之道,臣妇好歹也是学过的。」 第61页 见长公主哭笑不得地欲解释,她又飞快开口,颇为孩子气地哼道: 「罢了罢了,便当是贾敏好奇那小公子生得如何不凡模样,能令得殿下都赞嘆好了。」 说完,竟当真拎起裙摆,径直向湖心亭走去。 ……哦,这里距离湖心亭的确还有些距离,看来林夫人视力不太好。 薛鹤一个没忍住,就忽然歪了一下关注点。 谁也没想到贾敏这位仪态秀美、宛如秋叶纤纤的夫人,竟然会如此…「风风火火」了,众学子慌忙让出一条道来让她通行。 在后面的长公主阻止不及,哑然失笑。 这倒是与年少时一般无二了。 贾敏在薛鹤莫名地期待下风风火火跑到了湖心亭……然后脚步越来越迟疑,最后,尴尬地停步。 长公主在后头:「怎么不进去?」 她说这话时将将收回投放在一起其他学子上的视线,不出意料,剩下的虽说也相貌端正,可别说湖心亭中这位少年了,就算能如薛鹤一般稳重的都没有。 而且这满头大汗还强自忍耐的狼狈模样,实在是不好看。 啧…… 素来爱洁的长公主决定不委屈自己的眼睛——她选择看点美好的东西洗洗眼。 「这……想不到殿下所言的,竟是阳儿么?」贾敏轻咳一声。再一看,林湛阳听到动静,正懒懒抬头,刚好对上视线。 ——贾敏那见到长公主就丢掉的「大人的觉悟」又捡回来了,想到自己刚刚的作态,真是一点也不优雅。 还被小辈看到了。 就很令人窒息。 长公主一挑眉:「这话的意思,莫非敏妹你认得这孩子?」 长公主这话说出来,脑子里便自动想起了贾敏夫家林如海的模样。 虽说长公主自己的姻亲缘分格外惨澹,但从前贾敏十里红妆出阁那会儿,她也是在场见过林如海的。 林海么,经歷过那年的人都知道,实在是品貌身世第一流的风流人物。身具状元之才,却有探花之貌,祖上四代列侯,一脉单传,上头只有一个婆婆要伺候,自己还特别争气! 功勋家别人家的孩子,清流家少奋斗二十年的神选之子——林如海无误了。 若是林家人,能培养出这般风采,听起来倒也不意外? 贾敏欲言又止,林湛阳眨眨眼,搁笔拱手行了一礼:「未料到在此竟能偶遇嫂嫂,当真有缘。」 是啊真是有缘。 孽缘的缘。 贾敏想到自己刚刚随口接的《鹊巢》诗,心中难免惊疑不定。 ——她记得,林湛阳的五感可是强到逆天。 所以…他刚刚一定听到了吧! 「这的确是巧了,今日恰巧陪了殿下来灵山寺,却好巧不巧见到你。」贾敏扯了扯唇角。 「却不知家中如何呢?黛玉与兄长可还好?」林湛阳却是一点尴尬也无,寒暄过后就耿直地询问起他的两个「小」伙伴。 ——嗯,晨练小伙伴。 「………他们也很好,黛玉如今气色瞧着康健了许多。」虽然不情愿吧,不过毕竟是实话,还是摆在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实。 大概粗神经也能传染,刚还尬得不行呢,林湛阳那副「我见到你很正常啊」的模样和几个问题一搅和…… 贾敏也淡定下来了。 「嫂嫂?」长公主咦了一声。林海原来还有弟弟……等等,真有弟弟的话,这小郎君看起来也太…面少了吧! 长公主忍不住又看一眼。 ……看几眼都想吹一波:这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竟能长出这样一副传说般的相貌? 「是了,殿下尚不知晓此事。老爷和我年纪也不小了,膝下却唯有玉儿作伴。这独苗苗的孩子,总是让为人父母的捨不得让她受了一丝委屈……阳儿便是老爷在族中过继了阳儿来,等我们夫妻百年之后,多少也能帮衬着黛玉一些。」 贾敏勉强一笑,解释着又看向林湛阳:「阳儿,这是淮阳长公主殿下,你当见礼的。」 「原来如此,那的确是巧了。」 坦然受了一礼,长公主却没有像之前对薛鹤表现得那样,为了显示礼贤下士而半路免礼。贾敏的话听得她皱眉。 她自然不是蠢人,如何听不出来贾敏话里的暗示? ——为了黛玉,一些小委屈都不算什么,总归是都能忍耐的。 换而言之也就是……这位瞧着极好极好的少年,恐怕有点「小」毛病需要她忍耐。 自然,长公主想到了之前贾敏有感而发吟咏的那首诗。鸠占鹊巢,怪道本该是家庭美满诸事顺遂的敏妹妹会如此,看来这诗中所谓的「鸠」,多半便是指的这位了。 同病相怜往往引人认同,更何况贾敏和她可是打小的交情,箇中信任自然与旁人不同。 对贾敏这个瞧着聪明灵通,实则总带点近乎痴憨的天真的小妹妹,在政治漩涡里闯荡的长公主还自信把握得当: 贾敏不会骗她,更不敢随便拿她当枪使。 那这时候,就算林湛阳长得再合她口味,又是令一番说法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半路上位过继来的孩子能有这种风仪,显然不是个简单的。 长公主视线转为审视。扫了眼周围,像是才注意到似地问道: 「先前听来,诸位郎君皆是在此体会四时奥妙,观察周天万物,品评论诗,怎小郎君独自在此?」 第62页 说着,长公主的眼神还淡淡扫了眼侍立在一旁的婢女。 一股不怒自威的天家威严,直接压得婢女脸色一白。她吓得一个哆嗦,手上劲一松,方取进手中的葡萄便落了下来。 葡萄在桌上一磕绊,跌跌撞撞滚了几下从桌边掉了下去。 却没有如其他人想的那样直接落到地上,而是半路被一只白玉似的手接了正着。 众人对着这场景,居然忍不住松了口气。 林湛阳用两指拈着圆滚滚、水亮亮的深紫果实,放进僵硬的婢女手中。再一看,发现小姑娘浑身轻颤,瞧着那小模样就十分可怜。 林湛阳眨眨眼,认真安慰道:「你别怕,不过是掉颗葡萄罢了,还没落地,不会要你赔的。」 ………这哪里是赔葡萄的问题啊,大哥! 婢女万万没想到自己临时接个伺候人作画写字的活儿当个吃瓜群众,居然还能有幸成为人群中视线的焦点。感受到一时间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审视目光,她都快要怂哭了。 偏偏她的临时老闆还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天不怕地不怕,只慢条斯理地瞅着自己。 她缩了缩脖子,颤巍巍接过那颗葡萄,却觉得犹带体温的果子此刻如同一块烫手山芋,只能低着头,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细如蚊吶的道谢: 「多谢公子。」 「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 长公主不耐烦继续围观鸡汤现场。林湛阳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反而去管一个小小侍女的做派在她看来,根本就只有一个解释: 是在对她玩什么自命清高的名士做派?居然敢如此轻忽怠慢,当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少年人! 长公主眼神一暗,嘴角的弧度有些冷,显出了颇深的法令纹: 「怎么?还是说,小郎君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说明?」 「没什么不方便的啊。日头大,外头热,里头凉快啊。」林湛阳还毫无所查,好脾气地笑了笑。 「……?」 你居然就这么坦荡荡地说了? 看长公主等人默然不语,林湛阳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又耐着性子进一步解释道: 「湖心亭临水,水的比热容比空气粒子大,在两者趋于平衡的过程中,水分子自然会吸收空气中的热量啊。」 最后总结性地一点头:「所以这里凉快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八月份送的营养液啦么么啾~(才发现原来jj有保存过往记录的地方,我是智障) 读者「清徵往作者菊花里」,灌溉营养液x202017/8/30 读者「曼诺魍魉」,灌溉营养液x102017/8/23 读者「酒酿圆子」,灌溉营养液x52017/8/20 读者「沐泽」,灌溉营养液x32017/8/7 读者「沐泽」,灌溉营养液x52017/8/7 读者「雪花冰」,灌溉营养液x102017/8/3 第四十四章 辩论【入v二更】 「你、你还真敢说啊!」 一时间, 众人的心头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 特别是看这人一脸的轻描淡写,反而衬得他们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长公主不由拧起了剪裁精緻的柳眉:「郎君这是在与本宫开玩笑?」 「嗯?」林湛阳一脸莫名其妙。 「本宫问的是你为何在此处,而非为何……」长公主一哽, 想到这话里的歧义倒是还的确存在。 所以说,果然这种玩文字游戏的人最是麻烦了! 然而她身为天历堂堂长公主殿下, 便是圣人,对她虽说算不上什么疼爱, 却因着过去种种,从来都对她是多有包容的, 难道还能在此处,被这一介小民给逞了口舌之快?长公主心中冷笑一声: 「罢了, 多言无益。郎君是聪明人,又何苦与本宫咬文嚼字?」 「什么咬文嚼字?」 「哈, 事到如今, 难道郎君认为就凭着你方才胡言乱语那一通的热呀水的,本宫便会任由你随意煳弄?」 林湛阳……他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自认为自己虽然算不上是什么体贴的惜花之人,可到底该有的礼数一个不少,这些可是他来到这个地界后,正儿八经学过的。 可就算如此,怎么这位难伺候的姑奶奶还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林湛阳眨眨眼, 看着长公主嘴角因为抿起,而终于躲藏,显露出的深刻的法令纹, 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的窜过一个念头: ——以后一定要提醒黛玉,引以为戒,可别整日愁眉苦脸了。 转念一下,发现这其中可能还有些误会: 「是了,我差点忘了,这其中涉及到的热学常识虽然简单,可想也知道这里的人不曾接触过分子动理论,或者别的。他们对这整个世界,也不过是有一点亲身感受出来的,最肤浅的认识罢了。以我的那点半吊子的物理水平,是做不到在短短时间内便将这个概念化作最常识基础、真切可感的意象解释给他们听的。」 所以还是别说了,免得误人子弟。 林湛阳正沉浸在自己的负责厚道中,长公主众人可一点都没觉得。 阶下直接冒出来一个声音:「你可得了吧,分明是你先下手为强,霸道至极!」 「嗯?」林湛阳歪了歪头,想了一下,恍然道,「怪道你先前刚来时,数次徘徊在亭前。可是,你若想来,为何不进来?此地凉风送爽,虽不是很大,再容纳几人却是绰绰有余。」 第63页 「你这人!好生不要脸,如此惺惺作态,与你同窗读书,当真有辱圣贤。」 「嗯?这位同学,这话有些过了吧?」林湛阳再怎么不接地气,也很清楚,「犹如圣贤」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 那人张了张口,方欲再言。然而无意间一抬眼,对上林湛阳的视线,却见那双幽幽鬼瞳当中,仿佛散发出摄人光芒。自己的身上像是被压上了一重无形的压力,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湛阳敛容正色,沉声道: 「我记得自己从未与你有过纠葛,就算有得罪之处,你既然当时不曾言明,想来也不至于是什么深仇大恨。我行端坐直,自问此生一世,从未有愧于心,你凭什么便说我有辱圣贤了?」 「这……你这人,娇生惯养……不然你自己看,大家都在外头忍受日晒,讨论诗赋,却唯独你在阴凉处舞文弄墨,还特意请了一位侍女来伺候,这不是特立独行是什么?」对着林湛阳沉沉凝视,男人嘴巴张了半响。憋出来一段话。 林湛阳莫名其妙:「这为何是特立独行,你们喜阳,我喜阴,你们爱吟诗,我爱弄墨,我并不曾也从未拦着你们进入这亭中,实际上,我也不懂你为何数度徘徊而不入。至于我请这位姑娘侍候,我爱怎么花钱也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这……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给自己的譁众取宠找藉口!说什么喜阳喜阴,夏天呆在凉快的地方,出来游览自然要一同吟诗作对,品评诗理,这些本来就是常识吧!」 「第一,我不懂我为何需要譁众来取宠;」林湛阳认真地伸出一根手指,跟着竖起第二根: 「第二那你的常识,不是我的常识。」 「你!常识难道还分你的我的嘛?」 林湛阳理所当然地一点头:「当然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常识。比如对我而言,周天如何运转、四季为何更替、草木如何更迭、格致变化便是常识;对你而言,抱歉,我不知道你知道什么,但至少你说的这两点,都不在我的常识之内。」 居然还这样理所当然地圆上了! 贾敏忽然发现,她现在看到又有人被林湛阳那套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的逻辑噎到,居然内心已经十分平静了。 看吧,我就说会这样。 甚至还有些想笑。 对方憋得涨红了脸,却说不出一个字。 林湛阳继续认真道:「那你也不用太过羞愧,虽然我觉得这是一个常识,但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常识不一定别人的常识了,以后多加注意,莫要以己度人便好。」 什么什么常识??? 那人闭了闭眼,忍着脑壳里打架的一堆「常识」道:「那你与别人总是不同,如此娇生惯养难道也是你的常识吗?」 「嗯?从一开始,先生让我们来此,便只说是来陶冶情操,其余一切皆可。我如何陶冶情操是我的自由,既然我一未妨碍任何人,二未违反先生规定,这有何不可?」 「你、学府里有明文规定,入学之后要自力更生,训练艰苦自觉的能力。你这样不是好逸恶劳么!」 「非也,现在是在灵山寺,不是在学府呀。学府里规定日常穿学服,今日有多少人穿了?学府里言不准带小厮伺候,但难道诸位同学旬日回家去便也是自力更生?如今我既然出了学府,这位姑娘也是我花真金白银僱佣来提供便利的,哪里不对么?」 林湛阳顿了顿,又道:「我们之所以不断努力向上,不就是为了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让自己生活得更好,让世界变得更好么?」 「……」 「哦,顺带,我并不觉得娇生惯养有什么不对,虽然我自认为担不起这个词,但任何一个被娇生惯养的孩子总拥有爱他的家人,这很幸福啊。」 「……」 「还有吗?」林湛阳耐心道。 那人深深一吸气,终于意识到,自己继续和林湛阳逞口舌之利——只会显得自己越发笨嘴拙舌。 他索性一闭眼,梗着脖子道:「总之我就是认为,你不过是在譁众取宠,当个跳樑小丑罢了!」 可这句话却让一直看起来挺好脾气的林湛阳,眉头一点点拧了起来。 「总之?」林湛阳重复了一声,忽然笑了。 可这笑,却与他平常温和好脾气的模样截然不同。 「好一个总之,我耐心与你分辨是非,你最后便给我一个总之。当真是好干脆的一个总之啊。」 「所以这些便是你指控我全部的依凭了么?从方才到现在,你对我的指责中却无一个实例,却轻易便说与我这样的人同窗,说我,有辱圣贤。」 「若是这样便能红口白牙地给我添上罪状,这本事神笔马良都赶不上,得是能夺干坤造化之妙的大罗神仙才能有。全天下犯法之人都该重金请你去当讼师啊,轻描淡写,就能反打受害之人一耙,真是好厉害!」 林湛阳一番话落下,也不管那位并不笨嘴拙舌,却明显口腔肌群没有他发育良好的可怜同窗,冷哼一声转向公主殿下,再也不看那人。 「长公主殿下,你还有哪里不清楚之处,尽管问便是。」 「……」长公主愣了一下,才从那狂风骤雨般的一波声势中,面前找回意识。 嗯……她刚问他什么来着? 第64页 被、被这么一打岔,忘了。 长公主沉默了一下,朝着沉默不语的贾敏投向了略带问询的一眼。 贾敏也是头回见到反应这么……激烈的林湛阳。她敛下眉眼,显出几分弱柳扶风的疲惫,轻描淡写道:「这,哎,来这灵山寺中礼佛,想不到还叫殿下看了场笑话,实在是惭愧。」 「这与妹妹无关。」 「终究阳儿是老爷的弟弟,偏生我们管教他,还是碍着一重,到底有些顾忌不到……」贾敏想了想,接道,「竟想不到阳儿还是如此敏感之人。」 在旁边安静吃瓜的薛鹤眼神一闪,若有所思地看向这位仪态端庄、面容温婉的夫人。 说是敏感,她更想说的,其实是林湛阳小题大做吧。 吃瓜这么久,薛鹤勐地发现,向来自诩冷静的自己,这回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想暗搓搓站一发林湛阳。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这少年生得太艷,一双眼睛看着诡异了些,但薛家这些年迎来送往的,倒也与那些深目高鼻、皮肤雪白的西域甚至更西之处的来客有些交往,看着倒也勉强不觉得很古怪恐怖。 他能感受到这人,是真真觉得整件事莫名其妙的。 恐怕他都怼完了人,还不知道对方到底在炸个什么劲儿吧! 但与之相对的,这位林夫人么,呵…… 作者有话要说:  嗯吶九月份的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x102017/9/30 读者「下值夏至」,灌溉营养液x102017/9/29 读者「朽木之朽」,灌溉营养液x52017/9/27 读者「哦哦」,灌溉营养液x22017/9/26 读者「下值夏至」,灌溉营养液x102017/9/25 读者「语」,灌溉营养液x12017/9/24 读者「下值夏至」,灌溉营养液x102017/9/23 读者「清徵往作者菊花里」,灌溉营养液x102017/9/22 读者「下值夏至」,灌溉营养液x102017/9/21 读者「哦哦」,灌溉营养液x12017/9/21 读者「哦哦」,灌溉营养液x12017/9/2 笔芯~ 第四十五章 南风【入v三更】 林湛阳有些疑惑地看向贾敏, 心里感觉有些说不出地怪异。 只见贾敏抬头看他,耐着性子,语重心长的模样, 温温柔柔地教导道: 「阳儿,你这性子呀, 都来了府学了怎还这样拧巴。老爷向来是个再温良恭谦不过的君子,你何苦这般与人争斗, 伤了同学间的和气呢?」 「我并未与他争斗呀。」 「……你这孩子,怎这般嘴硬, 倒教人看了笑话去……」贾敏神色无奈。 「难道不是么?他说与我同窗学习有辱圣贤,可我与他在此前从未有过交往, 不过是素面之缘,故而我请问他, 想要知道我究竟做了何事, 招来如此反感,这便是争斗么?」 「……」 林湛阳显然对如何诠释一个熊孩子十分擅长,配上此刻贾敏的表情,果然是一副幼儿园小朋友对着家长犯拧的模样: 「他举不出例子,便想要说些混淆视听的话来冤枉我。我若是不抗争,难道任由这稀里煳涂的脏水泼到我身上?说话的人只消说些模稜两可的话,自有风言风语会在背后帮忙戳我嵴梁骨。」 「清者自清, 是否曲直自有公论,你又何必与人争一时口舌之快。」 「这不过是懒得争辩之人给自己找的藉口罢了。」林湛阳毫无动摇。 「嫂嫂明鑑,湛阳并非爱争口舌之利之人, 只是也听说过一句话,叫真相不会缺席,只会迟到。或许真相总有一天会来到,可如果我自己都不为自己争取,那么别人又凭什么帮我澄清呢?而且,真相会迟到,那么迟到多久?在我离世后迟到,对我有什么意义呢?」 「每一条性命都很宝贵,我的人生可以用来做很多事,不想浪费在这些无端的祸事上……我不愿将就着委屈自己。」 贾敏张了张口,当然,即使到了这时候,她仍旧有无数种方法,来表现林湛阳的无理取闹。可看着林湛阳那双眼睛,对,那依旧是一双鬼魅般的眼睛…… 她第一次觉得不堪地撇开眼。 「好个不愿将就,好个不愿委屈自己。想不到,我竟能在此处有幸听闻遇见这般有意思的人。」 突如其来的低沉男声,带着一丝暧昧的邪气幽幽响起,打破了现场的寂静。 按照一般套路,这种忽然发声的行为一般总是特别显眼、特别跳,而结果就是众人齐刷刷循声望去。 本文也不例外。 这是一位需要作者用数百字来描写他英俊邪魅的男人,兼具低音炮和腰细腿长,长发如瀑地披散在雍容华贵的长袍之上,明明衣饰腰带一个不少,然而站在这里,却天然让人觉出一分妖孽般的邪气。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你可以把类似《国境四方》、《威风堂堂》之类的各种单曲拿来直接作为bgm也毫无违和感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显然天生就习惯生活在众人充满敬畏之情的眼神当中,他坦然受之,并且我行我素地一点都不以为意。 于是某个唯一注意点与其他人不同的人,自然也就因为格外显眼而被他注意到了。 对,说的就是你,就那个站在人群之外长得贼好看的那个。 本大爷刚刚才夸了你一波,你不商业胡吹一波外加目眩神迷地看我也就算了,怎么还看着我的方向眼神放空? 第65页 林湛阳这边,刚刚从提示消息爆炸的智脑中抽出眼神,优越的动态视力就帮助他锁定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嘴角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看着自己,就在此时忽然眯起眼,然后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危险地扩大。 显得特别社会特别大佬特别天凉王破的那种。 你在想什么呢,你什么时候具备从自然人脸上识别他们微表情这么高端的技能了。 林湛阳忽然清醒过来,再一眨眼,果然嘛,刚刚的那个可能是错觉。对方的笑明明看上去很真诚嘛。 反倒是那张脸……林湛阳看了一眼之后就没敢多瞅,略带抱歉地对对方笑了一下作为回礼。 这一切经过作者罗里吧嗦地说起来很长,但发生的过程却很短。林湛阳笑完就将目光无情地挪到这个男人身后的…… 林如海林大人身上。 林大人正在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瞅着自己。 刚刚还在狂得大放厥词的林湛阳,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嗯?三弟,你怎么也来了?」长公主语带愕然,诧异地问对方。 「三弟」眼睁睁看着林湛阳沖自己露出一个很好看很撩人的笑……然后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开目光,牙根都有点痒。面对长公主的这番话,心里面越发有点郁闷了:「怎么大姐你可以来,忠顺便不能来么?」 嗯,没错。 这是一个熟悉的人,不,至少是一具熟悉的身体。 天历当朝三王爷,忠顺王爷,司徒琅。 正版——这个林湛阳都不用开攻略,光凭直觉就能百分百确定了。虽然那身皮,已经直接送给了御君辞,不过他在看到司徒琅的一瞬间就知道这是真的了。 还记得「雪月流云裳」的设定吗? 「雪月流云裳[典藏版]:男女不限,获得一次脸型设定机会,默认修改成穿戴者记忆中最符合该套装气质[邪魅狂狷、风骚霸道]的面孔。」 林湛阳曾经闲置这套衣服,单纯拿来收藏的原因,其中一个就是,他搜寻自己所有的记忆,都不觉得有人能让他觉得符合这个设定。 御君辞换上之后,那的确是很邪魅狂狷、风骚霸道了;然而见到了真人,林湛阳才恍然明白为啥御君辞会选择这个脸。 这人,简直自带「雪月流云裳」啊,被动技能就是穿什么衣服都像深v开襟流云袖浴袍啊! 御君辞这眼光,还真是…… 不差。 「这是哪里话,你若是什么时候与佛有缘,大姐便是做梦也要笑醒了,这世上能有多少美人能免了被你祸害去。」长公主无奈道。 「那要大姐失望了,弟弟我也不过是不耐烦在城里头与那些大腹便便的老男人缠磨,听说这灵山寺也算是钟灵毓秀,连寺里头的知客僧都长得清秀温柔,这才过来洗洗眼睛。」 司徒琅语气轻佻,眼眸微睨间,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林湛阳的兴趣,始终观察着这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少年,敏锐地观察到这个少年虽然不看自己,但却又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心中暗笑,低低的笑声越发低音炮: 「看吧,果然是不虚此行。」 emmm...... 落后半步站在司徒琅身后的林大人,现在心理阴影面积有点大。 就想前面司徒琅自己说的,他是不耐烦满眼都是大腹便便老男人才逃出来的。当然事实不可能直接是这么简单粗暴,他还是意思意思找了个有头,说是要请林大人带他游览一番扬州这样的。 为什么是林大人? 「听皇姐提起过,尊夫人乃是皇姐少年时的蜜友,既然如此,一事不烦二主,本王也就劳烦了。」 实际原因是: 「想不到当年美风仪的探花郎,如今也是风采依旧,当真令本王惋惜自己没有早生十几年。」 说这话的的时候司徒琅正和林大人爬着山。虽然这扬州城外的寺庙叫灵山寺,不过这山头叫的方山。司徒琅有些诧异于这位人到中年、看着文文弱弱的美中年,居然能勉强跟上自己的脚步。 他可是青壮年,还在西疆战火兵戈里折腾下来的! 一对比后面那些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仪态全无的跟随者们,微微气喘反而让脸色多了血气的林大人,简直是男神无疑了! 听见司徒琅这话的林大人苦笑一声,喘匀了气:「王爷就莫要消遣我了。」 林大人:要不然怎么说皇家的人个个都不简单呢?现在只剩下一些小官随从跟在他们后面了,可司徒琅还装着一幅素未谋面的样子。 真是戏精。 心里面又忍不住有点感慨,果然是宫闱深深,人人皆有两张皮么? 当年在家中,那会儿忠顺王爷虽说性格也古怪了点,不过何时有现如今这般浮夸轻慢了。看来,所谓的风流浪子之名,怕也不过是他自污所用的一个噱头罢了。 只是不知道这孩子经歷过什么事,才年纪轻轻地,便时时刻刻都这样端着装模作样。 在林大人看来特别爱演但很有故事的忠顺王爷,此刻正噙着多情的笑意,扫了眼在场众人,淡笑道: 「这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我瞧的,还真是瘆得慌,怎么,我打扰到你们了?」 「不、不敢不敢……」学子们听出了这位的身份,连忙稀稀拉拉地传出告罪。 第66页 「何至于这般拘谨呢,我又不是你们的乡试主考人,往后就算你们成了进士老爷,也泰半不是我的门生呀。」 长公主无奈:「你这人,怎么嘴上都没个把门的!」 「我的门生」……说的是天子门生这一茬了。 如今正是夺嫡微妙的时候,司徒琅这话说的,若是被风头正劲的老二听了去,难保不会有什么想法。 「本来就是的事情,我说说又怎样呢?」可司徒琅满不在乎道。 长公主比司徒琅年纪快大了一辈,相处模式与其说是姐弟,不如说还带点母子的照顾和宠溺。司徒琅面对这个大姐时也格外放松,什么话都敢出口,倒有点像是在撒娇卖痴了。 果然长公主就只能无奈又恨铁不成钢地嘆气。 司徒琅眼角压出一丝笑意,他显然是很爱笑的人,其实年纪算不得大,约莫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年纪,然而眼尾却已经带点浅浅的笑纹——又丝毫无损他的魅力,反增一份神秘的成熟。 「是了,我懂了。」 「这般紧张,是知道我是个好南风的,怕被我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大人:现在的孩子不得了啊,一个两个都这么爱演的嘛? 一向稳如狗的阳阳,此时也被命运的无形大手扼住了后颈肉。 嗷!大家吃好喝好睡好,国庆快乐,记得别发胖! 第四十六章 误会 这……大哥, 你这话说的谁敢接话啊!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司徒琅眼中闪过嘲讽,悠悠开口: 「何必这么麻烦呢,何必让自己活得这么累呢。」 「……」 「你们是在思考吗?」司徒琅看着沉默的人群, 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又玩味的笑意: 「你们想必是在迟疑我的用意,究竟我问出这句话是为了得到怎样的答案。如果你们回答是, 我是否会因为恼羞沖怒而从此厌恶了你们,是否会对你们未来的仕途产生影响。如果你们对我勉强称否, 那我之后若以此为契机,当真提出邀请, 你们又该如何自圆其说,如何在不伤我面子、不引我恼羞成怒的情况下, 让自己全身而退。」 「王爷……」林如海看情况不对,欲出声阻止。 然而司徒琅就像是在脑后长了双眼睛似的。他刚一动, 司徒琅下一刻就头也不回地伸手往后一拦, 他平平的语气不容置疑、不容打断: 「可以了,不要再尝试去思考我的意思了。」 「当你们开始自作多情地担忧之时,整个世界就都仿佛弥散着愚蠢的气息。」 「你们知道我要废多大的努力,才能不让自己失礼于人前、直接笑出声来么?」 众学子一时脸色都有些僵硬,他们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人,丝毫不懂得「说话的艺术」。想想他们玩的从来都是文雅晦涩的机锋,可这忠顺王爷呢, 虽说说的没一个粗鄙之语,可却确确实实粗暴至极了! 可偏偏他身份地位如此之高,想一想, 人家还的确不用对你这个一介布衣讲究什么基本法。 礼贤下士是人家礼貌好,可不扫席以待,那也是王爷殿下的骄傲使然。 就特别憋闷了。 「王爷,您怎能这样折辱……」 「住口。」 一名学子方愤愤不平地试图说什么,却立刻被司徒琅不留情面地否了。 司徒琅显然从这些人憋闷的表情中找到了愉悦:「很好,终于安静了。我不喜欢将时间浪费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所以我的话只说一遍。」 「放心,本王眼高于顶,就算喜欢男人,也不可能是你们。」 司徒琅这话自然是意有所指——他一边说,眼神正正地看着林湛阳呢。 被他直言不讳的这句话所震惊,吃瓜群众一时吶吶无言。说到底吧,这世上好南风的人从来没绝过,江南这块地儿,往前玩得也是挺开,一些新鲜事物可从来没少过。就算是府学里这些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家里若是有些条件的,未必就没体验过那种「游戏」了。 可龙阳之癖,说到底不也还是难登大雅之堂么! 怎么到了他这里,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于是原本的林湛阳,便因为司徒琅这毫不遮掩的眼神又被围观了个彻底。 这……这可要他怎么办呢?他刚刚没听呀! 下意识的林湛阳就对司徒琅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琢磨自己那消息框里刷得爆炸的提示是怎么回事。 …… 他之前到了扬州府学以后,因为接触对象一下子多了起来,智脑开始三天两头给他跳提示。 今天这个人对自己好感度+2,明天那个人对自己好感-10的,简直烦不胜烦。 ——明明才刚认识吧,你我之间都不熟悉,为何要急急忙忙地每天都忙着「评估他人」,甚至从任意一件事中就能……他们管这个叫「以小见大」,从细节中得窥全貌。 但和对于懒散的林湛阳来说就很窒息了。 大家各玩各的,我不打扰你,你也别来打扰我。我不会多管你的事,你也不要对我的事随便予以置评,大家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才是良方啊。 在星际他就是这样的,也习惯了这样的距离感,可在扬州府学…… 他不去干涉别人,可别人就算表面上不来干涉他,却似乎总会因为他的一些举动而触发系统的好感提示。 第67页 林湛阳想想都觉得麻烦,忍了两天之后就觉得,自己不能因为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委屈了自己呀。 于是毫无疑问地把自动提示给关了,让那些数据自己烂了去吧。 摁,结果就是: 「警告!警告!警告!发现前方出现正牌忠顺王司徒琅,正与林如海等人同来,请宿主尽快想出应对方针。」 对着消息界面上置顶加粗红字刷了三遍的这则提示,林湛阳难得居然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后悔? 要是当初自己不嫌弃那些麻烦保留着…… 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是怎么稳住林如海,和贾敏,别让他们不小心露出什么引人怀疑之处。 要想个什么样的说法呢? 沉思之间,林湛阳忽觉得面前被一道阴影笼罩。 当然是司徒琅。 司徒琅笑语晏晏:「这世上的确庸人许多,不过就像小郎君所说的那样,每一个人的性命都十分宝贵,我也不愿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林湛阳眨眨眼,阳光里瞥见的,却是已经散得差不多的同窗们了。 还好自己的智脑及时放出来了之前一段的「视频回放」。林湛阳大致扫了眼,原来是司徒琅太过怼天怼地,长公主也怕引起民愤…… 别的好说,走不出这扬州不就翻车了么! 所以就让那些大受打击还别嫌弃的学子们各自散去,礼佛上香听法会怎么都好,别站在这里针尖对麦芒了。 长公主刚安抚下来情况,回头就看见司徒琅居然已经手脚麻利地跑到林湛阳面前刷起了存在感。 长公主当时心里就是一堵,恨铁不成钢道: 「琅弟,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说话还这般没轻没重,一点分寸都不讲究?」 正含着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等着林湛阳回应的司徒琅回头,反而理直气壮到: 「我不过是说出真相罢了,他们若是连面对真实的勇气都没有,往后自然也不会有多大能耐,纵然凭着祖辈庇荫爬上高位了,指不定哪次大浪一打过来,就被拍死在不知道哪个地方了。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与他们虚与委蛇。」 司徒琅顿了顿,再开口时那低沉优雅的嗓音,再次带上令人迷醉的魅力。 「对我看不上的人,我是一点时间都不愿浪费,但对于能够引起我好奇的人,花再多时间也是甘之如饴。」 「却不知,我是否有幸得知佳人令名?」 林湛阳眨了眨眼,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司徒琅在问自己名字。 画风变得太快稍微有点不习惯。 「琅弟!莫要轻浮胡言,林公子可不是你府上那些随随便便的小玩意儿。」 长公主凤眸锐利,司徒琅平时有多浪她身在五台山鞭长莫及,自然也管不了。可现在就在她面前,司徒琅竟然也不知收敛,这就有点过分了。 ——关键是林家夫妻可就都在现场啊!你这么忽然开始撩人家继承家业传宗接代的独苗苗,要承嗣的,承嗣的懂吗! 要是真被你撩上了,那一不小心害得对方真弯成回形针直不过来了…… 你孤身一人万事不愁的王爷,当然是无所谓,要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没有?对方万一这性格再耿直较真一点,那四捨五入都能闹得人家断子绝孙呢! 所以说,这么跳是嫌自己风流债少呢,还是嫌弃没人来找自己单挑无聊? 「大姐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再如何,也自然懂得何为明珠,何为鱼目,小郎君丰神俊秀,光风霁月,如何是那些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小玩意儿能比得?」 司徒琅笑眯眯道。 重点是这个吗?!长公主这时候哪儿还有心情去纠结林湛阳这人到底是内里藏奸还是什么,她快要被弟弟这一番话逼得发狂。 怎么还越说越不像了!人兄嫂还在这儿呢! 就在司徒家的两姐弟唱相声的时候,林如海反而一脸淡定理解地咳了一声: 「长公主殿下也不比太过激动,有些事情,勉强是勉强不过来的。」 面对长公主愣住的眼神,林如海继续慢条斯理道:「微臣逾矩,不过以微臣观之,王爷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虽说这遣词造句上有些特立独行,倒也不失坦率真挚,殿下也不用太过担心。」 ……林大人,林如海大人,我担心的是你弟弟要被我弟弟这只野猪拱了啊,怎么你这个当事人反而一点不慌? 我现在不担心,到时候你后悔药都没地方吃你知道吗! 长公主一时居然觉得哽咽了。 贾敏,别说贾敏了,包括林如海和长公主谈话中的设计对象司徒琅,一时间都有些微妙的……受宠若惊之感。 而只有林如海十分淡定坦然。 他甚至还鼓励地拍了拍林湛阳的肩膀。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事后,林如海淡定地给大脑当机的妻子解惑,「忠顺王爷当时在府中如何低调做人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他本人与外间的种种流言蜚语,根本就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当然,与今日表现在我们勉强的模样,倒是和传言中不谋而合。」 「一切想来也不过是自污而已,哎,当时除了我们,便只有的长公主殿下一人,可他仍旧装着,这让人感慨,然而这样的耐力与隐忍,又实在叫人钦佩。」 第68页 「他第一个问题问的便是阳儿名字,也无非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在人前勉强顺理成章地将自己与阳儿的相识走个明路……这样用心,倒也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灰常灰常感谢「下值夏至」投的霸王票嗷! 我也想现在就加更啊,可卡文boy码日常更新都缓慢了,不行,要去理一下故事线了 下值夏至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10-02 10:21:50 下值夏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0-02 10:43:38 下值夏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0-02 10:45:09 第四十七章 话术 司徒琅此行, 乃是为护送长公主回京,不过途径扬州,长公主车居劳顿, 又想到扬州故人,方才暂在驿馆停留, 按理过不了几日便要启程赶路。 所以林湛阳在连续数日都在各种地方「巧遇」司徒琅之后,终于需要正面一个问题了。 「你就不好奇, 我为什么能够留在扬州这么久么?」林湛阳迟迟不开口,让司徒琅觉得不耐了, 索性自己来主动开口。 「你愿意告诉我?」 「哈,但凡好友想要知道的, 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便当做我想知道吧。」林湛阳眨眨眼, 看着司徒琅脸上欢欢喜喜的模样, 自以为体贴道。 然而他的话术如何能够跟从小在人精堆里长大、厮混至今的司徒琅比。「当做我想知道」,那言下之意就是实际上他不想知道了?司徒琅胸口一郁,若说这话的人是别人,就算是他府中养着的那些温柔可亲的小美人,他都要…… 甫一抬头,却见面前的少年人清隽清秀的眉眼静若处子,绯色的唇微张, 方才饮下的一杯清茶为它天上一份湿润的光泽。 司徒琅顿时唿吸一滞,只觉得爱的光芒又降临在自己的心头。 罢了罢了,情之一字, 最是难解。自古多情空余恨,最怜身为多请客。 于是司徒琅乖乖道:「好的吧,既然是你想知道,那我也大大方方告诉你好了……」 司徒琅问这话的时候,他们正在林湛阳的学舍内。 将将完成上午课业的林湛阳从外头回来,就发现自己的屋舍中,已经有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鸠占鹊巢」。宽袍广袖的青年男子懒洋洋地靠在房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摇椅上,金乌暖日下,鸦羽如瀑似的长髮随着慢悠悠的摇晃在空气中好看的弧度。 林湛阳踏进房门的时候,他才堪堪从书中抬起头来,好整以暇地沖他打了声招唿,又颇为不满地抱怨道: 「你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我在干什么不方便的事,或者换一个心理素质差一点的人,岂不是要被你吓着了。」 「原来你在别人房间里做不方便的事吗?」林湛阳道。 「话不能这么说,一件事方便与否,要取决于你从怎样的角度出发。」 司徒琅说完等了半响,却没等到对方有什么回应。既没有冷嘲热讽地反驳,也没有顺着话头,好奇地追问,只是安安静静的什么反应也无。他扬天十分伤感地一嘆: 「所以,这便就是做你朋友的代价吗?之前看在我那个王爷的身份上,你至少还会每句话都配合地『嗯』一声,昨日我让你只将我当做寻常朋友来对待,不用拘谨,现在就果真十分的寻常,连一个字也捨不得来敷衍我了。」 「……」 「当我说这种话的时候,你起码也该给点反应,难道不知道这时候的沉默就是默认吗?」司徒琅无奈道。 「我以为你不会想要表面的敷衍。」 「如果你给我的是真诚的反馈,那么与之相对的敷衍自然是无足轻重了呀。」 林湛阳笑了:「不要误会,我并非是连敷衍都懒得做。方才的沉默不过是在等待……」 「等待什么?」 「你的思路总是与我不太一致,我在等你把你的话全都表达完毕呀。」 「罢了,这个话题便先揭过,」司徒琅哼了一声,勉强将「朋友」这句听起来不那么敷衍的回应接收,又转而好奇道,「怎么我出现在此地,你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你是堂堂忠顺王爷,只要没违法犯纪,自然能在扬州城中横行无忌,哪里不能去的呢?出现在在这里,又有什么奇怪。」 「哈,说得不错。不过我还是要说,这也算是我们天生有缘,才会在初见之后数次偶遇,你觉得呢?」 这时候林湛阳就忍不住迟疑了一下。 想到之前几次各种看似偶然地在学府中相遇……他要不要老老实实告诉司徒琅,学府本该是有禁令,外人不能随便进入的呢? 想了想,林湛阳觉得自己应当理解司徒琅的不容易。他已经感知过了,司徒琅说想和自己做朋友,对自己一见如故的时候,虽然给自己下意识的感觉有点奇怪,却并不带恶意,应当是没问题的。做朋友的当然需要体贴一点。 所以纵然司徒琅的谎话拙劣得他都看不下去了,林湛阳还是迟疑着点头: 「的确是有缘。但此番你看来是找我特意有事?如果有事,不如直说。」 前半句令人欢喜,可后半句回归正经,就不由让人嘆息了。 这人吶当真是奇怪,明明也不是对自己毫无感觉,甚至他原本最忌惮担心的林如海林大人,都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又开明,本该是手到擒来的美人,可对自己,却每次只有公事公办和正经到他都没法发gay的矜持。 第69页 接下来便回到了开头的那番对话。 「之前才临时接到的消息,圣人染恙,京中已经连续数日罢朝,目前老二已经暂时接管过国事,暂时代行太子监国一职。」说话的青年敛下眉眼,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显出一份严肃,仔细看却能发现一点轻嘲。 林湛阳有些不明所以:「既然圣人龙体有恙,因何故你们不快赶回京城照顾,反而还要逗留在此地?」 「嗯?你说这话,当真是出自真心?」司徒琅挑眉,同时脸上显出一份的错愕。 「嗯,难道这话有何不对吗?」 「……」 道理当然是对的,只是他们此时回去,便也不过是捲入老大老二之间的纷争罢了。回京必然会意味着站队,做出选择,而现在的局面,若是前太子与二皇子忠景亲王两人之间的博弈已经上升到圣人染养这种程度,那显然是又激烈了一个程度。 更何况,这个染恙,究竟是谁在动手还不清楚。 「与此如此,还不如暂时避开风暴漩涡,偷得浮生半日闲,来得轻松愉快。」 司徒琅慢慢悠悠说完,好整以暇地将手上的书又翻过一页,正要继续装模作样地吟咏几句,却发现之前一直平静得好像一切都不入眼中的少年人,此刻的脸色白得有些不寻常。 「你这是……」司徒琅诧异道。 「我无事!」林湛阳立刻否认。 「……」这一看就是有事啊! 看着林湛阳明显在思考着什么的模样,而且百分百思考的,不是自己相关的问题,司徒琅有些郁郁寡欢,却又忍不住地纳闷。 「我说,你这是在想谁,想的这样入神。」 「御君辞。」林湛阳脱口而出,看到司徒琅一时愣住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御王爷。」 「你怎么会认得那个伪君子?」司徒琅诧异道。 「我……」御大哥不是伪君子啊! 林湛阳一时不知该先回应哪一个问题。 「停,那是你与他的故事,我没兴趣从你名字里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司徒琅忽然一抬手打断。 ……这话,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说是说没兴趣知道,可摆明了司徒琅也不是个心口如一的耿直boy。他跟着就又忍不住地在脑子里琢磨: 「啊,我想起来了,你在姑苏长大,恰好那个前几年去南边求医,想来便是那时候与你相识吧。」 一边想,司徒琅又忍不住有些郁闷,甚至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和御君辞这狗崽子天生八字不合,处处相冲,如今更是觉得奇了怪了,怎么他到哪儿都逃不开这个名字的阴影。 孽缘,当真是孽缘啊! 这话说得林湛阳一压眉眼:「你调查过我?」否则怎么会知道他在姑苏的事情。 「……」 先前还在百般嫌弃御君辞这名字,当真是个逃不开的魔咒,然而此言一出,浪天浪地的忠顺王爷司徒琅,纵然敢在父皇的千秋岁上当面撩温柔小太监,对着清冷正经的林公子却也不敢孟浪。 「这个我,咳,湛阳,你听我解释!」 「嗯。」 「真的你别激动,别误会,我也没什么怀疑你的意思……啊?」 「嗯,你解释吧,我听着。」 「……」 司徒琅张了张嘴,对上林湛阳清凌凌无波无澜的一双眼,才发现里头丝毫没有想像中的被窥探的动怒。 「我……我的确是调查了你。」司徒琅试探道,随即发现林湛阳的确毫无生气的迹象,「抱歉,我并非是怀疑,只是、只是……」 该选择什么说法呢?总不能说,他忠顺王爷出去撩汉子,想来都是走心的情圣路线,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当然要先全面了解攻略者的喜好经歷,才能有针对性地攻略么? 纠结间,司徒琅忽然福如心至:「我若说,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呢?」 「嗯?」 「你也知道,皇族中人与人交往,向来麻烦。因此在见到我与你颇为投契,下属便自作主张,要去审核你是否具备交往的资格,譬如人品如何,有否与不轨之徒来往接触的经歷等等。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呈上报告之后,那边来不及了。」 「嗯。」 居然还真可以吗?司徒琅有些不可置信。 眼珠子一转,又趁机深情款款地表白道: 「然而你知道,有些事总是阴差阳错,身不由己。我当时严厉贬斥下面人的自作主张,然而却万万没想到,我随便看一眼你的经歷,却再也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消灭。」 林湛阳抬头看他,这一眼中,司徒琅敏锐地察觉到的心绪波澜,眉生清愁。心中顿时激动得打鼓。 难道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纠结了这许多天,然而林湛阳却像是丝毫没开窍的天真boy一样,懵懵懂懂,丝毫不懂他那些种种暗示,当真让他这个开惯了快车的老司机急到捶桌。 难道今日便是良辰吉日了? 林湛阳眉眼拢着清愁:「我也知道我的经歷看来有些特殊,不过……」 他顿了顿,从来都直接的脑迴路中,忽然跳入司徒琅方才对御君辞的遣词造句,顿时已经跑到喉咙口的那句「我更想知道御君辞现在的情况」,出了口自动化成了: 第70页 「与家国天下相比,我的经歷也不算什么。你方才说的京中诸事……这话听来颇有暗流涌动之兆,恰好兄长这巡盐御史一职任期将满,亦将回京,我听得心里发慌,可能再多说点?」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可能要在夹子最后一页看到我了,不过还是更吧(放飞) 第四十八章 相思 自古美人蹙眉, 最是动人。 所以只好色而慕少艾的司徒琅一恍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御君辞,巴巴地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都倒出来, 不,不能一口气全都倒出来, 起码也该细水长流,好勾着林湛阳一直跟着自己才是。 林湛阳此前, 从来只能通过各色人等的只言片语对朝中情况有些云山雾罩的了解,零散混乱的只言片语, 即使不互相矛盾,却也不成体系。然而却没想到, 如今阴差阳错,恰恰经由此遭, 获得一个系统了解的契机: 不错, 司徒琅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颜控到习惯性一见钟情那种程度。 他从来多情,可在多情之下却又是寡情。这世上哪有什么一见钟情?所谓的一见钟情,大多是见色起意。既然他本质就是如此肤浅的人,那自然也谈不上会完全被一份本就是他单向臆想出来的爱情给完全蒙蔽了双眼。 因此他看起来说了很多,然而但凡来一个当真身处京城、当真在朝为官之人,便知道他的话中细枝末节零零碎碎, 虽无欺骗,看似也无隐瞒,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些凡举接触朝政一段时间, 大部分人都能弄明白的基础框架罢了,真正紧要的核心,却是被他羚羊挂角似的,掩藏到了重重帷幕之后。 可司徒琅自以为得计,却不知林湛阳现在想要的,便是这些「人所共知的常识」。而偏偏这些常识,即使依靠智脑都需要花费大量功夫才能收集到的讯息。 林湛阳这回也终于对御君辞在朝中的地位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认知……嗯,某方面而言,其他的都是顺带。 当朝圣人子嗣不丰,能长成立住、撑到能上宗人府谱牒年纪的,到现在也就统共六位,二女四子。 头两位前面提过,都是公主,一位便是如今同样在扬州的淮阳长公主,另一位乃是已故的镇西侯夫人的、谥号陵阳的二公主。 四位立住长成的皇子中,大皇子乃是圣人登基后迎娶的太师府千金为皇后所生,论起来,无论血统,还是家室,并庶嫡长幼之序,皆为一时之选。实际上,大皇子也的确在幼年立住之后,便被欣喜若狂的圣人立为太子。可惜皇后却也芳龄早逝,此后便始终中宫空悬。 二皇子乃是江南大族甄家所出的贵妃娘娘所诞,虽说地位无法与太子相提并论,就连论起这朝堂上的影响力,也无法与德高望重的老太师相提并论;可甄家老太君却与圣人有奶育之情,甄贵妃更是与圣人少年相识,青梅竹马,箇中情意,自然与外人不同。 忠顺王爷行三,乃是淑妃娘娘所出,年少时没受的多少重视,后来一时叛逆往北疆投了军,却闯荡出了不小的声势,这才让圣人注意到。然而他虽也用这种积累的手段在朝中获得了一席之地,可也相对的,因为太桀骜嚣狂的行事作风,绝了触及更高之位的路。 再加上一位年初刚满二十,将将出宫开府的四皇子忠宁亲王,便是圣人如今活在世上的四位皇子了。 对,这里头没有御君辞。 御君辞的确是圣上亲自敕封的忠纯亲王,然而他事实上乃是已逝的二公主与镇西侯留在世上的唯一儿子,镇西侯府的继承人。当初镇西侯战死疆场,为天历建立了不世功绩,轰动朝野,然而死讯传回朝中,却令当时又近孕期的二公主大受刺激,折腾了十数个时辰,终究带着腹中的骨肉一同随着丈夫同赴黄泉。 圣人有感自己对二女儿夫妇亏欠良多,便索性将当时年仅十岁的御君辞接入宫中教养,也算是对二女儿的一个念想。不曾料到这个外孙十分灵秀懂事,年及镇西侯当年的功绩,圣人一时情感沖涌,于是索性冒着天下之大不违,册封御君辞这个外姓人为诸侯王,当时可算是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异姓王……那四王八公……」林湛阳下意识问了句。 「四王八公,不过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不说那些江河日下的局势,如今大多也都到三世而降的时候了,左右他们身上可没流着我司徒家的血。」司徒琅不屑道。 所以这就是你们两种王爷名字格式不统一的理由吗? 然而御君辞这个王爷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却从来都不容易。 「平心而论,我先声明,这非是我背后说人是非,更不是我胡编乱造的事情,朝中上了点年纪的老人大多都有点影响。」司徒琅慢悠悠道,「御君辞那也不过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罢了,人前被老头子数次夸赞温良恭谦,可实际上呢,他骨子流的血都是冷的。十岁大的人,也该懂事了吧,可在爹娘的灵前他愣是一滴泪都没掉,若不是冷到骨子的禽兽,何至于此。」 什么……?林湛阳脸上肌肉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倏地紧紧盯住司徒琅,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在说……御君辞?御君辞会是一个伪君子? 「……我是不相信他的,为了保护老头子护驾受伤,坏了嗓子?哈,这话说出来谁会信?那场刺杀也不过是老大一时情急做出来的试探,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不说,反而成全了那傢伙。有些事情嘛,自然是不能看表面的。再说,老大喜欢他的事……」 第71页 「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轻易做试探。」林湛阳忽然打断他,闷闷出声。他知道这样做其实不好,自己没有立场,也无缘由,何况现在他本就是在试图从司徒琅口中套出一星半点对御君辞的了解,怎能直接这样巴巴顶回去呢? 可他就是忍不住! 听见司徒琅这样信誓旦旦地指责,将那个光风霁月的青年描述成那样一个不堪又心思深沉的男人,林湛阳便忍不住心头的怒意。 当然,冷静下来后他知道自己一定没有做错。 御君辞颈脖上的那道伤势,即使被仔细涂抹过祛除疤痕的良药、有被他细心遮掩过,但曾经他给御君辞更衣过,他身上什么地方自己没看过? 不需要怀疑那个伤势,即使如今疤痕淡了,他依旧能推测模拟出当初是怎样惨烈、又如何危急的情况。 他都已经这样了,居然还有人对他怀疑,究竟图什么要这样害他! 「说罢,你究竟所图为何,要这样算计孤。」 让我们把场景调到几日之前的京城,幽静偏僻的庭院像是一处与世隔绝的角落。如今乃是盛夏,该是一年中最为湿热难耐的时候,然而此地,参天的阴影、张牙舞爪的枝丫横亘过碧蓝的天空,只交错出一大片阴影,将整座庭院笼罩在阴暗之中。此地纵身处喧譁的国都,却透着一股秋叶零落的伶仃萧瑟。 曾经目中无人、岭外孤标的天历太子司徒琊,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将注意力从窗外那盛夏时节都透着一股清冷的槐树转移到面前端坐的青年。他的视线逡巡而上,最后停留在对方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心中不由升起一阵荒唐的悲凉,甚至是…… 「你不说话,你为何不说话?怎么?当初那一剑的伤势,果真能让你成了个口不能言的哑巴了?」太子冷笑道,「还是说,你到现在都不过是意图以此敷衍?」 御君辞敛下眉眼,安静地凝视这杯中如针的茶叶沉沉浮浮。 茶水氤氲的热气蒸腾朦胧的烟云水色,将他笼在一片白蒙水雾中。 太子眼神微微恍惚。 没错,他从来就都是这样的。朦胧如海市蜃楼中的幻景,如同一手拘不住留不下的烟气。明明他真真切切地坐在自己面前,却仿佛相隔千里。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难言的沉默。相对无言半响,空气中响起一声淡淡的嘆息。太子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留人园这座囚牢在你鼓掌之间,即使你告诉我真相,我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即使如此,你都没有自信能够掌控我么?」 「到现在,你都不愿给我这个全心全意信任你的人一个交代?哪怕是作为背叛者得意的宣告,看我露出悔不当初的表情都不愿?」 御君辞一抬眼,闪动的眸光里翻涌着一种奇怪的情绪。末了,太子诧异地发现,御君辞居然没有如同他想像中的那样对他有丝毫的抱歉或者遗憾。他的眸光是如此的坚决,在那张温和的脸皮之下却是一颗早已坚硬如铁石的心。 御君辞取出早已让下人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墨迹落在上号的宣纸上,氤氲染开一段过去的故事。 「我从未背叛,因为我从未服从过你。」 「你认为将我纳入你的羽翼下庇护便是为我好?可你却忘了当初我父身死为何,母亲与我那未曾见过这世间万物的小弟又是因何而死。」 「而你收容照顾,给予我所谓的恩惠,不是为了弥补先皇后的所作所为,而是为了你那份一厢情愿的爱。」 「够了,章远,别再说了!」最后一句话令太子瞳孔收缩,他抬手阻住御君辞的动作。实际上连日还服用带有虚弱之药的食物,即使是曾经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如今也不过是孱弱无力的普通人。 然而御君辞却配合地停住了。 对上御君辞幽深的眼神,太子嘴唇颤动了一下,哽咽着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感情:「求你,说我相思错付便罢,别这样践踏我的一颗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咸鱼本鱼了 第四十九章 探问 太子凝视着御君辞的眼神中充满着情感, 如同冰层之下缓缓涌动的、压抑的岩浆。然而纵使是这样炙热而痛苦的深情,在对方冷静的审视之下,却也终究缓缓冷却了。 他对自己竟是一点多余的感情都没有么?连一丝一毫的可能都没有? 太子的身上像是忽然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无力地伸出手,想要勉力去掩住那双黑黝黝的深瞳。别看, 你别看:「别这样看着我,别这样对我, 章远,这对我太残忍了。」 太子喃喃出声, 痴痴地凝视着慕恋之人那清冷高华的眉眼:「你太了解我了,你总是知道该如何才能让我痛苦万分的, 你知道我最大的软肋,就是——」 他的话语停住了, 因为御君辞忽然动作了。 御君辞从袖中掏出一枚印玺, 乃是一枚做工精緻的烫金私章。印章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被手指带着转过了个方向,上面的狮头一双圆睁的兽眼面朝太子,张开的兽口仿佛带着一股择人慾食的危险。 太子的瞳孔收缩。 他当然认得这枚私印。在他的阵营中,这枚私印便相当于是他说一不二的象徵,他拿着这枚印章签署了无数道决断。 「你知道了……不、章远,你听我解释!对不起, 我也不想的,我当时、我当时只是想阻止你,我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你, 所以才让他们将你先抓捕回来……」太子脸上显出慌乱,努力却有些混乱地解释着。 第72页 然而御君辞仍旧瘫着一张脸毫无反应。 此时太子忽然眼前一亮,「真的,我怕他们伤到你,三令五申抓到人了先不要动手。章远,你是知道我的,在江南我的爪牙遍布,如果真的不顾一切想要抓你,又有什么抓不到的呢,哪里会等你回来。只因为我这心中有顾忌,但凡有一分的机率是你,我便不敢轻易躁进,难道你还不相信?」 说实话,我还真不相信。 此时才完成了此行目的的御君辞,这时才终于抬起头,对上一脸憔悴黯淡的太子,他的心中…… 抱歉,他的心中什么都没有。他眼神冷静到了极致,平静得仿佛万物都不曾入他眼中。此时正声声句句,诉说着心中痴狂的太子殿下见了,心里越加地发冷。 御君辞蘸了蘸墨,铺上一页新的纸张,力透纸背地写道: 「多谢你,让我终于确定了真相。」 真相? 什么真相?太子愣住了。 「你、你骗孤?方才那些都是在套孤的话?」像是有一桶水从头顶勐然浇了下来,太子勐然彻底清醒过来,甚至直接到了透心凉心飞扬的地步。 太子总算想明白了:「即使是刚刚在我说出那句话之前,你都不能确定当然千里追击的幕后之人是谁!我只是你的一个怀疑对象。可你的那番话,却引得我急忙辩解,然后自己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终于想明白了吗? 御君辞心中哂笑,起身离开。临走还将那枚印章留在桌上。 私章自然也是假的。的确,御君辞在江南搜集了众多太子阵营与江南官场权钱交易、沆瀣一气的证据可以证明太子的罪该万死,可那是公事,这一遭为得却是私人恩怨。他想要求一个当初的真相。公归公,私归私,债这种东西要一笔一笔精确计算,丝毫马虎不得。 所以他仗着自己过目不忘、又对那私章的造型十分熟悉,便索性让人仿制做了一个看外观没什么差别的摆上桌,趁着太子心神混乱之际套话——一举功成。 …… 而在江南扬州府学之内。 「你已经详细地向我介绍了许多朝中事宜,十分细緻全面。然而话又说回来了,到现在,我仍旧不清楚你之前所说的京中发生了什么。眼下势力已明,可这样静止不动的势力分布和你与长公主临时推延回京之举终究是两回事。……所以你是仍旧尚未进入重点吗?」 这就是林湛阳的问题,直白得让人避无可避。 特别是他那双眼白分明、干净得像孩子似的眼眸,水润又清亮,让人觉得连隐瞒都是一种罪过。忠顺王爷嘴一抽,对上林湛阳那双透着瑰丽魅力的眼眸便有些招架不住地嘆息。 他此时已经絮絮叨叨拉拉杂杂各种讲述了——大部分是在口若悬河地终于讲完了各个朝臣的职权和各自负责的权利义务——整整一个下午的《天历王朝现况考察报告》,甚至围观了林湛阳收拾东西沐休回家的全过程,直到到了林家门口,才顺着渐渐放缓速度的马车将将停下讲述的话语。 真的特别满足了,他倒是也从来没挖掘出自己讲故事这方面的天赋。 林湛阳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当他认真又专注地听故事时,那完全投入沉浸的模样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要将这个故事拉伸得尽可能长。 好享受他一心一意关注着自己的时光。 忠顺讲到后面,自己都忘了初衷了,反正就是讲到哪里需要延伸知识点了就带出去,结果越扯越远,拉拉杂杂再绕回来。 可没想到,一直乖乖应诺、好像果真对如今天下大事毫无所知、随便他瞎瘠薄忽悠——当然,忠顺管那个叫选择性告知,才不是什么忽悠那么难听——的林湛阳,却在临终了一语不合就问到了问题的最初。 居然还没忘记,这记性也是绝了。 然而自己答应的事,跪着也得做完啊。堂堂忠顺王爷,何等骄傲的人,难道能自打嘴巴子?! 这当然是不可以的。 司徒琅绷着脸皮,非常硬气地表示「我才没有扯开话题,之前那些虽然麻烦,但都是必要的铺垫,这就给你上正菜」。 完了他还用仅剩的清醒冷静的头脑稍微怀疑了一分钟: 林湛阳之前那些懵懂耿直,莫不是都装出来的?或者,他不会是一直在故意套话吧? 不过看看林湛阳那清正的眼神…… 他有罪,一定是他相关政治运动干太多了,习惯性把人想得太复杂。 忠顺王爷正这么想着呢,只见林湛阳敛下线条姣好的眉眼,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抱歉,其实你不必勉强。我能够理解的。」 「有些事情,身处局中的人有种种的身不由己,或者碍于种种原因,都有些心知肚明的默认。还有些话,即使是公开的秘密,可也毕竟不能为外人道也。」 「特别是……既然这个问题已经严重到让身为堂堂王爷和长公主殿下的你们都选择避其锋芒,那究竟是攸关何种……我大致也能想到。是我强求了。」 这……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绕圈子。 上一刻还在犹疑的司徒琅,此时面对林湛阳这简单粗暴的以退为进,却直接被美人蹙眉的清愁沖昏了头脑。 不就是那点破事么!有什么不能说的!还非得让他也严防死守。 「不,没有……湛阳……咳,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请容许我的逾越。」对着林湛阳迟疑的神情,司徒琅苦笑一声,「无妨的,身为……友人,与你分享本就理所当然。你愿意向我求助,我只会感到开怀,何况你也不过是为了一颗孝心,分所当为。」 第73页 「所以你就这样从忠顺那小子嘴里把事挖出来了?」 林府西厢房内,竹影横斜,绿水淙淙,水流打在留音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每次过来,林湛阳便会忍不住感嘆一声老师这日子过的,真是让人艷羡得不行。他收回视线,抬眼望向前头,展秋正拿着一块鸽血红的宝石,仔细地雕琢着。看起来方才他的叙述,展秋竟是不以为意。 「怎么?奇怪我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展秋等了会儿,没等到自己这个傻学生的回应。他抬起眼一瞥,随意笑了笑,索性将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放,「算了,先处理你这边,反正太阳也快落山了,光线不好,勉强再琢磨这东西也没意思。」 「你向忠顺打听消息这件事…换一种情况,换一个对象,被我知道这事发生在我教出来的学生身上,我估计会被那傻孩子的愚蠢给刺激到窒息。」 「但至于你,情况总是不一样的。这么说吧,你每次一思考,整个扬州城都会瀰漫开愚蠢的气息。我置身其中过了几年,怎么样也都该习惯了。」 谁让林湛阳是自己学生呢?做老师的,恨铁不成钢是理所当然的。展秋对这个可以合法嘲笑的「受气包」,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保护祖国花朵的意思,上来就先不客气地呛了一通。 林湛阳……林湛阳很淡定。 反正展秋又不会玩什么体罚或者罚抄之类浪费生命又无意义的招数,毒舌两句……星际全专业倒数第一的心理素质,可不是瞎说说的。 「我很抱歉。」林湛阳陈恳道。 「嗯,你认错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令人愉悦。我也早就看开了,本就没指望你能用出什么精巧细腻的路数。」 「话术该如何进行,那是日后的工程。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这个问题,来,给先生展示一下你那漂亮可爱的榆木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你做什么跑来这里找我,你指望我这个当老师的指点你什么?」 展秋嘴唇微微一翘,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蠢得可爱的小学生。 「我,我想去参加今年的秋闱,如果能顺利的中举,继续参加明年的春闱去……」 目的,显而易见。 京城,入朝为官。 展秋眨眨眼,语气深沉地嘆了口气: 「我说错了。」 「……?」 「你的脑袋不是榆木,该是沉香木,看着价值连城还香气幽幽,砸进水里能直接沉底的那种。」展秋语气沉重。 这孩子是蠢到底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一刷发现均订过500了,很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嗷 然而心情越发沉重地看眼我的加更欠债清单,我努力看看今天能不能加更(捂脸) 第五十章 师说【二更】 「方才你对我说, 你是记挂着林如海任期将满,即将回京述职。然而现在你明知道京中暗流涌动。就在前不久,备受宠爱的前太子义忠亲王, 却因对老皇帝图谋不轨,为忠景王爷先一步发现, 及时揭穿才没有酿成大祸。这夺嫡之争,分明已经势成水火。」 「就像秋天里干燥至极的木柴, 但凡有丝毫火星子落进去,便能立刻簇起一团烈火。」 展秋嘆了口气:「你这时候却跟我说, 你想要一头扎进这潭浑水里去。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呀!林湛阳明白过来,对呀, 如果当真是对兄长、对林家未卜前途担忧,那应该劝林如海急流勇退才是。 林家五代列侯又是书香世家, 姻亲关系一大把。林如海可是干着盐务都能长袖善舞的男人。就算这时候退下来, 不管是回姑苏、留扬州甚至去京城……总归清流勛贵都不会看不顺眼。 总之肯定不是恰恰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淌这趟浑水。 然而他要怎么解释,自己丝毫不担心林如海呢…… 不,这么说也太扎心了。也不是不担心,是他相信林如海毕竟是政治活动的老运动员了。除了战五渣以外,进本没有什么令人担忧的事情。 甚至连战五渣的问题,在林湛阳这几年偷梁换柱地暗搓搓给他每件配饰都加了特殊附魔、又每个月例行给全家人检查身体之后也不是很严重了。 「这、先生我……」 「你不用向我解释你真正的原因,我没兴趣窥探你那点少年人的小心思。」展秋道, 「每个人都有适合他自己的位置,只有找准了位置,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你就没有考虑过, 当初我发现你喜好画美人图,为何不发一言,甚至还指点你些许技法么?」 「那不是美人图。」林湛阳下意识反驳道。 「闭嘴。这不是问题的核心。」 可那是造型设计图,真的不是美人图那种毫无立体感可言的东西啊! 林湛阳在心里不服气地挣扎了一句,然而看看展秋那张白皙透亮的娃娃脸上,忽然阴冷如刀的眼神,林湛阳麻熘地怂了。 「这、这难道不是先生允许我劳逸结合?」科举什么的说到底不也是应试教育么,应试教育的同时允许兴趣爱好发展素质教育……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哈,倘若你出身草莽,或者长于田亩,念书向学便是你的逸。倘若你身处乱世,颠沛流离,有书可读便已是奢求。」 「至于你,条件优越、生活安定,诗书礼乐,凡举纸上东西皆能过目不忘,身边还有你兄长与我两个人言传身教,这是何等令人艷羡的天赋和机遇。」 第74页 「……所以我不该浪费,要好好珍惜?」 「别插话!」林湛阳唬了一跳。 展秋那尾部略微上翘的桃花眼一扫,竟有一种格外犀利的冰冷,仿佛一把长刀穿花拂叶,直刺而来! 他冷笑道:「可偏偏你脑子里根本没长那根弦。书背得滚瓜烂熟,可写出来的文章依旧是干巴涩然,毫无美感可言。」 我星际里写各大基础学科的论文写了20年,换你你也这样啊。一是一二是二,没有依据没有发言权…… 「你以为我做什么之前会允许你刚刚过了童生试,就去参加秋闱?你那点几斤几两我不清楚么?」 「是因为我心里清楚,你再学几年,也不过就是差不多现在这水平了,给你点压迫,等秋天了说不准还能临时突击一下中个举。这也就是最好了。」 「接下去的路……我根本没打算让你直接进京参加会试。」 之前被展秋一直卡着不准参加童生试的林湛阳懵了。他是真的以为,先生同意他秋闱下场,便是觉得他稳过的——童生试那会儿不就是这样吗?后来他也如愿以偿,童生试直接捞了小三元啊。 「那是童生试,背背默默就能过的东西,你当我不知道你能过目不忘?」展秋光看他表情,就能准确猜出来林湛阳心里在纠结些什么。 那怎么办,他刚刚才发了信给御大哥,说自己很快能过去来着。 「至于你那蹩脚到令我唿吸困难的斗争天赋,不,你没有天赋那种东西。你的天真愚蠢让我大开眼界,无论我教几遍,连照猫画虎都不会,更别说灵活运用了。」展秋说着说着都气笑了。 前面两个林湛阳乖得跟鹌鹑似的,到了这一条,他真的忍不住了。 我是真的不明白啊!你当谁都像你们一样啊!一句话能分析出一篇小作文,动不动就引经据典挖苦人。 ——人活着为什么要这么累,大家有事情说开了说不开直接正面刚不好吗? 「所以,你认为自己哪儿来的资格能让我允许你劳逸结合?」 对着先生那带着严重嘲笑的眼神,林湛阳语气沉痛:「看来是我误会先生了。」 展秋鼻腔里发出一声气音,跟着道:「我当日对你那些小兴趣小秘密放任自流,为的不是别的,就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便已经很清楚,你根本不适合正常的发展路线。」 「科举、入仕、入朝为官、起起伏伏最后在朝中博得一席之地,更有甚者,位极人臣风光无限,这些对你来说……」展秋抬起眼,盯着林湛阳,一字一顿道: 「绝、无、可、能。」 林湛阳沉默了一下:「是这样吗?就没有丝毫宽宥的可能吗?」 「那让你整天坐在屋子里和一群穿着一模一样黑漆漆朝服的老男人互相算计,揣测猜度上司和圣人心里在想什么……这种日子你想过?」展秋反问道。 「……」 「对你兄长,这种日子叫与人斗,其乐无穷。对你,那叫浪费生命,虚度光阴。」 「……」 展秋双眼微眯,看着垂眸沉思不语的林湛阳,忽然开口:「她就当真如此重要?」 「我、我不知道,但我……」林湛阳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嗯?」 等等,展秋是怎么知道他是为了御君辞的? 林湛阳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对上展秋瞭然嘲笑的目光。 林湛阳唿吸一滞:「先生诈我的话!」 「所以才说,你这小脑瓜子已经笨到底了呀。真是一戳一个准,随口一句就能把你心思哄出来!」 展秋心里唉唉地嘆着气,他就想不明白了,当初自己怎么上了林如海的激将法,收了这么个聪明脑袋笨肚皮的蠢学生。能这么好哄,也真是甜如蜜了。 可林湛阳还是憋屈极了:「先生若是要知道,直接问我便是了,我也不会不回答呀。可先生都已经说了对此事没兴趣,却又反过头来套我的话……」 这是让他最难以接受的地方了。 「怎么?很难以接受吗?」 「你想要一个说法?哈,那我成全你好了。」 展秋轻笑一声。 「我可以反问你,你就算当时回答了我,我又如何知道你没有骗我?」 「我可以说,我原本的确不像知道你的真实目的,可你再三的坚持让我好奇了,想要知道你真正的目标,唯有先套出你这一切做法的动因。」 「我可以说,就算我是你先生,可这世上的众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追求,你凭什么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 「我甚至还可以理所当然的说,比起你直接的回应,我更相信自己套出来的真相。如果你想着入仕,那你以后会遇到很多这样喜欢自行挖掘出真相的人。」 「但是这些,对你我而言都毫无实际的意义。」 「我只说一句话:」 「我有办法。」 林湛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地看着展秋那樱花似的唇瓣开开合合。 相貌宛如少年人一般的展秋先生,迎着他的视线,忽而拉开一个甜蜜温软的笑,眉眼弯弯的,一如春江水暖旁的小公子,既单纯,又无害。 …… 御君辞步出留人园,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拒绝了陆成过来要伺候自己上车的动作。 第75页 这种时候,他想一个人走走。 可即使是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清净,事实证明也是不存在的。 御君辞脚步一顿,微微眯起眼,他的面前正站着躬身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白白胖胖的面孔上挂着亲和的笑容。这人身上还穿着官服,算算时间,恐怕是刚点卯下了班就巴巴地过来了。 那是忠景奶妈的儿子,如今也在吏部领了一份主事的职,官职虽说不大,但确实忠景跟前颇为信任的人了。 「哎呀,这么巧,想不到咱这随便走走,还能遇上御王爷您。」 随便走走会走到这偏僻荒凉的留人园附近么?这其中有多大的可信度……只能说是自由心证了。 御君辞心中一哂,眼神清冷如凉月,幽幽地瞧着对方,那是一点都不打算配合他尬聊几句的意思了。 本来就被强行塞了波shi心情正差呢,散个步还得被你们跟踪,这脾气再好的人也心里有火啊。 要说几次,劳资没心情牵扯进你们这两大帮派撕逼的破事! 作者有话要说:  均订满500的加更~ 嗯,展秋脑补阳阳早恋了(其实某方面而言也不是脑补)(并且看好戏不想管) =================== 感谢夹子那天小天使们的雷吼~ 休怪本尊拔□□无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0-04 11:12:51 短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0-04 13:33:19 楠楠楠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0-04 13:45:40 韦晓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0-04 15:21:58 第五十一章 坦白 御君辞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不管别人信不信,至少在明面上他就是个口不能言、有种种不便的哑巴。当哑巴有一个好处便是,当你不想理会一个人的时候, 你连敷衍地附和几句的工夫都省了。 那主事先是漫不着天际地闲扯了一会儿,然而御君辞始终清清冷冷地看着他, 虽未开口,却摆明了态度是「我就安静看你什么时候尴尬得待不下去」那个意思。 主事心中郁闷, 想到朝中关于这位的那些传言,又有些发自内心的渗人…… 天知道王爷怎么就想要跟这位扯上关系了, 谁不知道,往前废太子对御君辞是何等关切照顾, 结果呢,御君辞还不是二话不说反手就插了废太子两刀!再看他现在这模样, 就算是穿着常服都盖不住那皮肉底下的血腥。 这等不忠不义之人, 王爷做什么非要讨好他! 然而他就算心里再郁闷,可忠景布置的任务,他还是得正儿八经一点不错的完成——就算而他尬聊的御君辞正在玩非暴力不合作。 所以主事只好在气氛还没有完全冷场之前强行说明了来意: 「相逢就是有缘,我家王爷向来都对御王爷念念不忘,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请御王爷与主子一叙?」 哈,那难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忠景亲王司徒琰的王府其实也就在他们那一块儿, 都属于城东勛贵集中区,无论是距离御君辞自己的御王府,或者司徒琅的忠顺王府都不远。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那些正儿八经的皇子还需要偶尔在老圣人面前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 时不时地去串串门皮笑肉不笑一下。但御君辞这个被收养来的王爷,很多事儿就不能这么来了。 说他不尊贵吧,身上的确留着皇族血统,而且浓度还不小。可说尊贵吧,比起那些正儿八经的皇子皇孙,又肯定是是比不得的。 地位尴尬的结果,就是他从来都知情识趣,不怎么爱道人前「碍眼」。 「说起来,章远你性子总是偏冷了些,往前若非大哥和三弟还时不时记挂着,我一晃眼,冷不丁都要以为你出了京城去。」 二王爷忠景慢慢将刚煮过一遍的茶水倒了,重新浇上一遍,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微压,透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笑意。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眼尾细细的笑纹却让他显得十分温柔可亲。 御君辞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垂眸看着,瓷白的杯具中碧绿的茶叶已经完全舒展开,正随着水气氤氲起起伏伏。 司徒琰能看见的,便只是他眉睫扫落下的一小片阴影,除此之外,果真是对方心里在琢磨什么都看不透。 不过他对此并不以为意:「说来我从前与章远你的确往来甚少,是有些冷落了你。总比不得大哥,你的事他是一直记挂在心里的。」 御君辞摩挲着杯沿的手指一顿。司徒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中已经瞭然: 坊间流传司徒琊对御君辞多有不同,他原本对此也不过是一笑了之——那可是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司徒琊,他也会为了一个人而妨碍大事的时候? 别说是御君辞这个老头子收养来解闷当个念想的玩意儿了,就算是他们这些当亲弟弟,对于唯我独尊的司徒琊来说,感情也不过是随手可抛的东西。 但是…… 忠景亲王微微眯起眼,思绪悠悠飘远,回想着这几年间的风起云涌。 或许当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呢? 司徒琰朝杯口吹了口气:「你一直是大哥照看着的,若是论年纪呢,又和三弟较为亲近,虽说三弟那性子太过贪玩了些,不过他本心不坏,也难怪你们能玩得更起来些。至于我,哎,这么不上不下的,也难怪和你如此生分了。」 第76页 「王叔你客气了,交往相处之道,本就没什么好勉强的。」御君辞提笔写道。 「嗨呀,其实我这么说,不过抒发一番自己的遗憾罢了。你知道,我平常大多也都是在封地上,也就是这两年,朝中局势看起来不那么顺遂了,这才被父皇召进京。这……说句不好听的,倒真是举目无情。」忠景亲王面露自嘲。 「王叔严重了。」 忠景復又道:「虽说与人交往,从来也是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讲究,可事实是如何呢?哎,我这个去外头呆了几年的人再回来,可不就是一片举目皆非么,自然是免不得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恶了圣人的眼。」 这是……忽然跟他推心置腹起来了?御君辞若有所思。 尬聊到现在,他也算是回过味来了: 忠景先是特意让人来一出蹩脚的「偶遇」相邀,等他到了王府,便又是喜出望外倒履相迎,又是亲自奉茶推心置腹的,这分明是想要跟他打好关系的意思。 可他这个寄人篱下的异姓王有什么好值得他这个正儿八经、眼下按照序齿,分明也是排在首位的王爷来拉拢的? 其实答案也并没有那么神秘,忠景很快便说到了正题上: 「虽说交浅言深总是不好,但……我应了你那一句王叔,自觉便是为了二姐,也该对你担起一点照顾之谊。做叔叔的我多言一句,你也莫要见怪……」 「虽说你与大哥关系好也无可厚非,可毕竟这如今瞧着,老圣人对他还在气头上呢。」 「你这么巴巴地去留人园找他,是否有些不妥呢?」 留人园虽然现在被圣人指作用来让「发了癔症」的义忠亲王(前废太子)安神疗养之所,但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变相圈禁,还是圈禁在皇城跟脚上,好听一点的说法罢了。 朝中但凡是有点门路的大臣,隐隐约约都知道点义忠亲王是怎么被圈禁的,到底触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惹得圣人终于下了狠心严惩。 至于没门路的…… 没门路的也不可能搭上太子的关系嘛! 既然都知道太子这事儿不可说,自然大臣们也不敢无缘无故跑去拜访刷一波情义值——躲着太子都来不及呢,谁肯凑上去让圣人怀疑? 当然,不排除也有一些人想要投机取巧逆向思维的,可……留人园被封了。 外头的人,没圣人的手谕,根本进不去园中「打搅亲王疗养」,就算是义忠亲王的王妃,和刚刚被敕封为郡王的儿子也一样。 那么现在的问题来了。 御君辞知不知道留人园的禁令?知道的。 御君辞有没有成功进留人园?成功了。 那么御君辞凭什么能进留人园? 或者说,他进留人园意味着什么? 圣人已经开始回心转意? 又或者……那只是他私自的行动? 如果是后者,那么御君辞这个深居简出的「闲散王爷」,究竟在圣人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啊,终于说到正题了。 御君辞眼神涌动,面上倒是依旧温文尔雅的模样,像是一点没注意到忠景话中的试探之意。对于这个问题,他甚至都不需要忠景再绕几个圈子,反而回答得意外坦荡: 「二王叔多虑了,去留人园,」御君辞笔下动作一顿,提笔写就,「算作是我分所当为之事。」 分所当为之事。 忠景瞳孔微缩,他深深地看了御君辞一眼,的确是温良恭谦,怎么看怎么是一个标准的世家公子,无害又谦和,连低头书写的姿势里都透着温驯。 然而事实却是,这个二姐唯一的骨肉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御君辞这时抬起头,冲着忠景亲王轻轻一笑:「我有幸被圣人赏识,权且负责镇府司中的种种权责。留人园的安全布防,刚巧也在我权责之内。」 忠景亲王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可置信。 他居然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丝毫不掩饰! 镇府司是什么地方? 前朝为了加强对地方管理及朝中大臣的监管,专门辟设南北两镇抚司,负责侦缉刑事,其中北镇抚司更是发展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专事诏狱,可不经大理寺和刑部审核单独处理刑侦,直接皇帝负责。而锦衣卫和东西两厂的厂卫,也因此被指为前朝两大朝廷鹰犬,死于酷刑之下者不计其数。 本朝建立之后,高祖有感前朝特务厂卫有伤天和,导致民怨沸腾,因此裁撤了东西两厂,严格限制宗人府的职权。而对外的南北镇抚司,更是大幅度裁撤,两司合为一个四不像的镇府司,严令禁止酷刑至死、扰动人心之举。 但……话又说回来了。 就算对职权限制得再多,都比不上直接裁撤掉这个部门来得有力啊。 如果真觉得有伤天和,不应该直接关大门解散吗? 身为皇室中人,司徒琰扪心自问…… 换他是高祖,他也不裁撤。 少了镇府司,当皇帝的整天坐镇中央当睁眼瞎? 所以,镇府司行事温和是温和许多,但他们这些人也不瞎呀,大家心里都门清。 说白了还是个特务机构。 然后御君辞…… 哎,这个看着温温柔柔的贵公子,是个特务头子呢。 第77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昨天大家的安慰,三乘的寡妇粉能笑着活下去的_(:3」∠)_ 前两章有小天使说看不太懂,我也不清楚是哪里的问题,欢迎有相同困扰的姑娘告知嗷。 最后,不知不觉十一快过去了(心情沉痛),大家好好珍惜吧 顺便,吃了不知道谁给的安利,打算去看看小戏骨红楼梦了2333 第五十二章 汇报 御君辞回到忠纯王府的时候, 京城之内已经是华灯初上,迫近夜市。天边的落日已经完全的隐匿无踪,只剩下余晖将天际染得赤红如血。 御王府一如既往的安静, 清冷得仿佛这是一座没有主人的宅邸,尽管每天这里都有几十人负责清扫打理、准备主子的日常生活。 御君辞在管家的伺候下脱下外袍, 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他始终和这朝中的许多人都不同, 他们热衷于汲汲营取权利来获得更高的快乐和享受,而他, 更多时候只是一个赶鸭子上架,为生计所迫之下不得不沾染上一身尘埃的俗人。 「主子, 您这回也算是先斩后奏,是不是……要给宫里递个帖子解释清楚?」歇了也没多久, 这就又听到陆成的声音。 看吧, 这就又来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这个当枝叶的也只能随风而动。他自嘲地一笑,下一刻,当着陆成等人的面,他忽然伸手去蘸了面前茶杯中的茶水,以指为笔,直接在桌上用水迹写道: 「解释什么?」 主人你!你居然用手! 陆成心中的愕然足够用打上三十二个感嘆号!天知道, 御君辞可是个手帕都只用一次、龟毛至极的洁癖啊!更别说用手蘸茶水这种不雅的行为了。 陆成在心里吶喊了一通,然而面对御君辞平静的眼神,他也只好平静了下来。 「主人虽掌管镇府司, 可直管刑侦诉讼,可毕竟留人园里的那位身份非同一般……」 陆成说着,就看见御君辞忽然起身,径直往内堂里走。 他心里唬了一跳,别是主人生气了! 生气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换别人也遭遇一遍废太子对主人干的那些事,现在废太子都失势了,还不让主人这个受害者去落井下石,谁听了都要着恼。从情感上,陆成是支持御君辞的,要他陆成说,换一个身份,把废太子阉了都不算造孽! 主人这动作也的确跟负气出走、拂袖而去差不多,可……身为御君辞身边头一位的亲信,陆成拍着胸脯保证—— 他家主人生气起来又憋又闷,绝没有这么外向的。 所以反推,这应该不是生气了? 陆成正这样想着,只见御君辞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又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朝自己招招手。陆成心中一颤,连忙凑过去,仔细观察御君辞的脸色。 御君辞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依旧是各种诸如清风朗月或者君子温良之类的词都能往上堆,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气顺了不少。 虽说他一直就是这幅模样,不过看起来,主人这的确是没多少生气的意思吧。 陆成心中微微一定,跟着收到御君辞瞥过来示意他继续的眼神,他、他说到哪儿来着? 哦!「义忠亲王便是有病,终究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这骨子里和圣人留着一样的血。虽说现在是……可保不齐圣人什么时候又念了旧。主人你往里头掺和地太深,是不是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御君辞放任他继续说着,绕过亭台楼阁,推门进入内室之后,又直接让人候在外头,自己去了里间更衣。 陆成也没往心里去。 换你有一个哑了的主人,你也得习惯自己说十句对方都沉默以对的日常嘛! 陆成继续苦口婆心的劝: 「再者,算起来宗亲若是犯了事,也得是宗人府出面,这算是家丑不得外扬。这留人园虽说名义上是归主人你管辖,一应看护也皆是由咱们镇府司出人,可圣人并宗人府在里头安插了多少人……这也是算不清楚的一笔烂帐。」 「主人你越过圣人,直接去了留人园,若是那位之后身体哪个不好了,那陷害您可不是一踩一个准?」陆成心里那个担心啊,他的主人多么高风亮节的一个人,就算现在执掌镇府司,可又哪里知道这世上的阴谋勾当有多艰险呢? 还是那句话,永远不要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你的敌人! 「或者圣人知道此事,又不见您回禀汇报,多有些不美……」 「陆成,你越来越像我奶嬷嬷了。」忽然,屋里头传出一个低沉优雅的声线,直接打断了陆成的碎碎念——甚至把陆成的话卡在嗓子眼儿。 「……!!!」 「主人你你你你的嗓子……不你的声音怎么……」 要是陆成是个现代人,现在就能体会到什么是大脑当机一分钟的感受了。 主人你终于会说话了! 不对,主人你怎么忽然会说话了? 啊还有,主人你的声音怎么变低音炮了! 陆成都不知道自己该欣喜若狂还是喜极而泣,但事实是,他语无伦次又惊悚地看着屏风内那个高挑修长的身影,一句话不由自主地从嘴里秃噜了出来: 「何方妖孽!!!」 「……」 特意换上司徒琅那个皮的御君辞恰好从内室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个能遮住半张脸的银制面具,正要出来找面镜子给自己戴上呢,就听见他的亲卫崩溃的惊唿。 第78页 哎,算了,毕竟是个忠心耿耿的,蠢就蠢点吧。 「是我,陆成,别慌。」 虽说能说话了,但想想是顶着司徒琅这张皮,御君辞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可他这点不自在,在看到亲卫那张吓傻了的脸之后,却也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主人?你这是……三王爷……」陆成心里乱糟糟一片,然而服从命令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听从了御君辞的话。 「这是一样奇珍仙衣,是我当日落难扬州时偶然所得。着此可以变成我记忆中的另一人,自然也就如那人一样能够自如交谈了。」 大概是御君辞的语气太过平缓自然,陆成听了也跟着觉得……嗯,这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家主人嘛,有点奇遇很不可思议吗?负负得正没听说过吗?他家主人都倒霉这么多年了,时来运转才是正常的发展模式。 这个……给衣服的神仙眼光不错。 陆成耿直地信了御君辞的说辞,甚至还认真端向一番之后肯定道: 「原来如此,我道主人这面相为何如此面善,可不就是三年前三王爷那细皮嫩肉的模样么?」 「……」御君辞眼神微妙地看了一眼。 「我哪里说错了么?主人?」 「……日后湛阳的事,你集齐后直接给我,免去整理。」 「啊?这,主人,这一部分工作量不大呀。」反正林少爷每天也就是吃吃喝喝练武读书画画绣花(?),他做总结也不费力的。 「这是命令。」 「是。」 「至于留人园,到此为止,你们勿再多想。」 「是。」事实证明,就算是再温文尔雅的人,一旦使用简洁短促的语句之时,威慑力也会勐然飙升一档。你看陆成现在就一点废话都不敢多说了。 趁着能说话,御君辞开始将事情一样一样地交代下去。只是比起他数年前口舌健全之时,陆成还是敏锐发现了其中区别,他变得言简意赅了许多呀! 哎呀不行了,陆成觉得自己光是想想,就要被脑补给虐出眼泪来了,他可怜的主人哦! 「第三,江南那边,虫子抓出来否?」 「回主人,暗卫这边要紧的自查已经结束,兄弟们当都是干净的。至于派去江南的镇府司人马,除去本来就留下来的那几只小虫子外,这次又挖出来一只,是否要一併除去了。」 「不急,留着吧。」御君辞一顿,「只有一人?」 他在林湛阳身边安插了那么多人,而且还是确保人手一定干净可信的。可结果呢?这么要紧的消息仍旧迟滞到要林湛阳自己写信告诉他,他才知道的地步。 现在跟他讲,这里头有问题的可能就一个人? 「那一个人,也是派去扬州府衙里的钉子,并非负责林少爷。」陆成还不怕死地纠正道。 「那你说是为何!湛阳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你哪里一概不知了啊!你都快了解他了解到,他每天里衣什么花纹汗巾子什么颜色、写了什么字舞了多久枪、无知无觉怼了几回人都一清二楚了! 这还是一概不知?! 我这个当暗卫头子的,以前连我妈绣了几个荷包上花纹有啥区别都看不出来的,就因为林少爷,现在已经快能够熟练分辨我妹那些小姐妹的口红色号了好不! 当然上面这些,肯定不是陆成的回答。 他声音平稳得特别暗卫首领的风范:「因为林少爷不让啊!」 「什么不让?」御君辞一愣。 「林少爷……他似乎早就发现我们在暗中保护他了,因此许多事都刻意避开我们,特别是与主人你有关的时候。我们总结下来才发现,林少爷似乎将派去暗中保护他的那些人都当做是因为主人的缘故来监视他的图谋不轨者,担心他们会对主人您有所不妥,故而时时提防。」 其实陆成回过头想想……林湛阳这么想也没错呀。 他们的确是监视他么。 至于是否图谋不轨……咳,这个就要主人自由心证了。 「他、他瞒着那些护卫,他们就都没察觉出来?」御君辞可没那么好煳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之前废太子那件事上您怎么那么好说话,这会儿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是怎么回事?陆成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只好嘆了口气,哎呦我的主人啊,双盲啊你别忘了!「因为派去的人虽说是暗中保护,可主人您说了,非到万不得已,不能让林少爷知道他们的存在,不能打扰林少爷的生活,是以他们本就是暗中看顾。」 跟着陆成深吸了一口气: 「而关键他们不知道林少爷知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林少爷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已经知道他们的存在来打草惊蛇;包括给您的信里他也不想让您知道他知道有人正因为您的缘故在监视他来让您担忧。最终就是……」 「行了,我知道了。」御君辞语气沉沉。 「咳,主人……您看,能不能也谅解一番那些暗卫。」同为暗卫,陆成想想也是为他们鞠一把泪。 「嗯?」 「这个……其实他们也努力过的,之前有人试图凑近些,结果不到一天就被林少爷找了个由头……」 「……」 「打了顿不算还丢出林家不许他再来当杂役。当时只当是意外没注意,现在回想,才察觉出来林少爷是太敏锐了。」 第79页 「…………」 他敏锐也很正常。 至于打不过…… 也很正常。 「对了陆成。」 「是。」 「找时间多看看书。」 「啊?」 「这么好的嘴皮子功夫,浪费了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这章没出场,伐开森(趴) 小戏骨们好好看啊,宝钗黛玉李纨凤姐儿真的!太好看了!(≧?≦)? p.s.我们胖迪!解放了!开香槟庆祝胖迪终于不用被黑~ 第五十三章 早信 陆成直到从房间里退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他抬头瞅着,天上的云也是乌麻麻的黑,天色这么一会儿时间, 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就着心里不知道哪儿来的伤感,他幽幽地嘆了口气。 「主子开口说话是好事, 何至于此。」身后忽然冒出来一个阴沉沉的声音。 「哎呦!」 陆成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吓得赶忙一回头, 果然是许林那个神出鬼没的煞星。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你个要死的!走路没点声音能死啊?!」 所以说, 许林什么的,最讨厌了。 负责收拢汇集情报的许林那张看了就沉默寡淡的脸露出来, 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我跟你说了你这个闷葫芦也是不明白的。」 许林这样的人,怎么能懂他的烦恼呢?陆成在心里摇头。 「不是因为主人开口?」 「当然不是。主人洪福齐天, 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什么的不都是理所当然的么, 我做什么要多加在意?」陆成一脸理所当然。 这话听起来居然还有点道理是怎么回事? 算了,终究是我太天真。居然认为,以你的智商能听出主人那番说辞里的敷衍煳弄。 许林默默地瞥了他一眼,不吭声了。 「这个我并不难理解,可重点是刚刚阿!你看到没有!主人居然会打趣调侃人了!」陆成不可思议道。 「主人本也并非十分板正严肃之人呀?」 「是,可这样开冷笑话是从来没有过的呀!」陆成依旧耿耿于怀。 「……」 虽然御君辞的暗卫们私下里看起来是何种不靠谱,甚至领头的那个陆成, 还因为疑似近距离接触过林湛阳而被感染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不可忘记,他们的本职还是暗卫,而且还是在镇府司里挂了明白职衔的王爷亲兵。所以插科打诨归插科打诨, 一点都不妨碍整个系统在御君辞流水般的命令下迅速运作起来。 原本江南的情报体系被重新梳理了一通,汇总点观察和保护(此处特指)对象的情报在越发管控成铁桶一般的系统中有条不紊地流通往中枢。 …… 林湛阳一向认为,朋友这种东西,在质不在量。他是不喜欢社交的,但若是真遇到诚心要和自己做朋友的人…… 那人家以真心待我,我自然也要报之以真心呀! 于是忠顺王爷就发现,自己似乎成功靠卖队友,贴近了林湛阳这朵神秘莫测的高岭之花… 但在某一方面而言,却似乎离他更远了。 比如自己找了个由头炫耀武力展现自己的「男性魅力」——结果反而被林湛阳实力碾压。 「你这样的反应速度,上了战场真的可以吗?多来十几个人,就算没经过系统训练,只要有人在后头指挥得当,也能把你轻松撂倒吧!」 「这样当真不行,你也说了,往后多半还是要回北疆戍守。你又不想掺合进这朝中各种……那这武力上更得好好锻鍊。」 苍天吶,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林湛阳这个文臣家的小少爷还能有天生神力、运动神经满分这种bug人设啊! 当日林湛阳那逆光的身影还歷歷在目,银枪熠熠,耀眼得能让人心脏砰砰跳出来!那一双清秀的眉眼里甚至还压着货真价实的……担忧。 总之,你若是一个围观者,你会很羡慕能被他这样全心全意担忧牵挂着的对象的。 前提是你别是刚刚才被他武力碾压草虐了一通的受害者。 ——撩汉小王子司徒琅,卒。 自从意外发现俩人武力上的落差,林湛阳自觉有责任要担当起自己这个小伙伴的一点安危。至少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别让他死得太快嘛。 这个方法,似乎也只有一条。 锻鍊,勤加锻鍊。 「你看你身上肌肉都看不见影子了,还有,眼底泛青,眼球红血丝,唇色发沉,摆明了你生活作息不规律。从北疆回来这么久,你真的有每日勤修苦练吗?」 林湛阳想到司徒琅讲述(粉饰过)的自我经歷,怀疑地戳了戳他身上的皮肉。 嗯,看手感就知道,没御君辞的好。 要是司徒琅知道他在暗搓搓拿自己跟御君辞比,估计要气得七窍升天! 哈,他可不是没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么!拿他跟御君辞比,他宁愿和漂亮小弟弟一起,继续虚度青春。 再说了…… 虽说镇守北疆,可底下文臣武将那么多,哪里用得他亲自上阵了!武艺什么的,过得去就行了,他要留着脑子,选择门客们提出的最优意见呀! 这个肤浅的世界啊,一提到戍守边疆,便觉得都是骁勇威勐的武夫!简直非常职业歧视了! 第80页 司徒琅心里苦,可司徒琅说不出口。 「其实你也不用气馁,就算先天基础没有别人的好,可只要方法对,外加勤以补拙,总能弥补一二。」 面对林湛阳那安慰的眼神,司徒琅还得干巴巴地笑: 「你说的对,只是正苦于没有合适的方法,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林湛阳捏了捏司徒琅的手臂,又顺着捏了捏其他地方的骨骼,修长如玉的手指搭在深色的衣袖上,越发衬得如艺术品般无瑕。 司徒琅很有色中饿鬼意识地咽了口水,直勾勾地盯着那只漂亮得不得了的手。 林湛阳瞭然,看来自己这个新朋友,看着玩世不恭,可到底也不是完全不在意的。 很好,他自己心里有追求就好了。 林湛阳摸骨摸下来,心里也有了底,也不是很差,甚至还称得上骨肉匀称,根骨齐整。 「嗯,别担心,我有一个办法或可一试。 「………?」司徒琅隐隐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放心,不难的。」 嗯,隔壁星系联邦普及全民用的军体拳,既然都能普及全民了,那应该这里的原始自然人也能用吧!林湛阳是这样想的。 然后被强行塞毒安利,偏偏还要谨守最后一点真男人底线的忠顺王爷,日日被他心里白月光似的小美人各种操练得…… 「啊啊啊!爸爸!爸爸!!!我喊你爹行吧!你快放手!!!」 其声可悯,其情可悲。 林大人:「到底是孩子呢。几年没见,上一回在山里看见了,眼瞅着阳儿对王爷还有些生疏。这才半个月都不到的功夫,又玩得这样好了。」 贾敏:「…………」你确定这么惨烈的叫声,真的是在玩得好吗? 展秋笑眯眯:「看不出来,我这个小徒弟貌美人甜,王爷缘儿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林大人哈地笑了一声:「秋回你有所不知,阳儿与忠顺王爷颇有缘分,算起来倒也不是头回见了。」 展秋:「哈,是这样吗?那如海你可要小心点了,指不定那一天,你这钟鸣鼎食的林家,就要入住一位皇族贵人呢。」 林大人:「这又是哪里的话呢,秋回,你想得太远啦!别总是一副话里有话装神弄鬼的样子。」 展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林黛玉一歪脑袋:「先生~」 「哎~」展秋条件反射地放软了语气应道。 「该您走棋啦。」 …… 这一日扬州城内。 刚和司徒琅你来我往地侃了一会儿,林湛阳忽然心有所感地转头。只见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地掠来。 那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灰白鸽子,扑棱着翅膀停栖在窗檐上,跟着小翅膀一收,低头一双小黑豆似的眼睛便巧合地和林湛阳对了个正着。 是御君辞的信! 就算林湛阳不会鸟语,可他这个时候心里头却涌起一种莫名的确定,硬是确信了小信鸽这一路所为何来。 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换作是你,多来这么几次鸽友聊天,你也有心理准备了。 「不过是一只鸽子,你便因此要冷落了我么?」 在一旁的司徒琅可就可怜了,那幽幽切切的声音,哀哀戚戚的小眼神,委屈得像个小媳妇似的。 林湛阳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绷不住笑了: 「你刚说什么………噫?怎么这模样,谁欺负你了?来,说出来,爸爸我一定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林湛阳摸了摸鸽子,从旁边取了点吃食为它,于是不小心错过了司徒琅之前的话,见此只笑道。 嚯!爸爸! 司徒琅脸上笑容这回是真的有些僵硬,甚至还有点咬牙切齿。自己昨天拉伤了的筋骨、被林少爷暴力开胯酸软到现在的肌肉……似乎又在嘤嘤作痛了。 他一抽嘴角,低头喝了口茶:「咳,不过是一时冲动,你要笑到什么去么!」 「哈,谁让你识人不明,交了一个坏朋友。」 可不就是识人不明么。原来还以为是个乖癖邪张有意思的小美人,结果靠近了才知道,美人虽好,却是满身的刺,根本轻易动不得。司徒琅心里默默嘆道。 「罢了,看来你还有事,我也就不在这儿讨人嫌了,明日的诗会之约,你可别忘了。」 司徒琅看出林湛阳心里记挂着……记挂着那只鸽子。而鸽子,明眼人都知道那是用来干什么的。可他纵然心里痒得快要抓心挠肺,却硬是憋住了,强行当一个体贴识时务的好男人。 有什么办法,展现霸道邪魅狂狷男友力什么的…都已经不存在了,至少要在这里拉点分数啊!司徒琅想着,自己都要被自己深沉如海的爱给感动了。 林湛阳放下信,落款上的时间是两日之前,而一般从京城到扬州,水路三日,陆上五日,总是免不得的。而今日,也定然不是寻常送信的时间,否则他也不会刚巧在司徒琅面前收到这封信。 他与御君辞算得上交浅言深,隐约能感受到御君辞此人看着淡如凉白开,其实自有一番拧巴的坚持。 比如他的洁癖,再比如他对时间有着近乎强迫症般地追求。 还有他从来不喜欢计划什么,因为他一旦做了计划,任何计划外的意外,都会让他耿耿于怀,百般看不顺眼。 第81页 刚开始发现这些小细节的时候,林湛阳甚至产生了一种………他好可爱的想法。 所以这……总不能是御大哥用上八百里加急了吧?就为给他送这么一份信? 林湛阳心里头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每天刷微博等粮的我,浪得像一只尖叫叽 今天恢復上学直面作业的我,立刻又切换回丧叽模式了 所以像我这么爱国的,真希望能再给祖国母亲庆祝一次阴历生日啊 ====== 早点发,希望能撸个二更出来(阿门 第五十四章 红雪 安义乃是从前的镇西军亲兵、现在的忠纯王爷私兵中经过千挑万选, 过五关、斩六将才最终被遴选为御君辞暗卫的一员老兵,一年前刚被併入镇府司的黑衣使,调派来维扬地界驻扎, 名义上协理镇府司在扬州一带情报,实际上, 不,应该说是绝大多数的时候, 是在领着手底下的一拨人暗中护着兰台寺大夫一家大小安全。 这会儿接到上头髮下来的指令,要他临时和另一位专门看顾林家少爷的同僚合作, 将手下队伍重组,遴选出其中为人低调貌不惊人者, 由他负责去暗中保护的林家少爷。 安义当时瞅着这个遴选标准,总觉得哪里怪怪得说不上来, 问和自己互换了职权的那位吧, 对方只一脸的一言难尽。 安义却没想到,就在他交班第二天,扮作洒扫奴役领着林少爷去马厩挑马那么一打脸的功夫,向来不爱与林家下人交往什么的林少爷忽然就毫无徵兆地开口: 「怎么今天换了一个面生的?」 「回少爷,小的是新来的,与林善才交了班……」 「不,我说的不是马夫。往前负责暗中看着我的人, 和你身手看起来差不多,右眼角有颗痣,比你矮些黑些。那个人呢?」 安义悚然一惊, 他说的是自己那位刚换岗的同侪。顿时他冷汗刷的一下就从沿着后颈淌下去了,得亏训练有素,才没有在脸上显出异状,急慌慌深鞠了一躬: 「小的不明白少爷的意思。」 「你……也不用紧张,我没别的意思,不方便说便算了。」林湛阳很是体贴道。 可他越是如此,越是让安义耿耿于怀。你说若他只是试探,那或许还要继续说上几句,好证明心中猜测才对。可他这样满不在乎的模样,才说明了他百分百肯定自己的身份。 自己暴露了多少,是否会耽搁主人的计划,要不要冒死将此地情况汇报给主人,不,这样做是否才是真正落入对方下怀,不但打草惊蛇还暴露了主人…… 一时间种种纠结在安义脑中盘旋,他不由头疼万分,自觉总算明白了同僚提及林少爷时,为何露出那样一言难尽的神情——他甚至都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留下继续陷入自我怀疑中纠结难解的安义,林湛阳熟门熟路的牵出自己的那匹马,摸了摸那被打理得油光水滑的皮毛,满意道:「你把红雪照料得真棒,他很喜欢你了。」 「是小的应该做的。」安义条件反射道。 「嗯行,等我晚上回来,把十七个人都聚起来让我认识认识吧,剩下那些就算了。」 「……啊???」 安义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就看着林湛阳逗着马,那匹通体雪白、唯独眉心一道红痕、好看得他一眼就爱上的马儿打了个响鼻,一人一马就这么毫无负担地跑远了。 「宿主,当真就这么放任这些监视者么?」智脑道。 「嗯。」 「这样不会有安全隐患吗?」 「以前留着,是怀疑他们居心。既然御大哥在信中已经言明,那也省了监测他们动向的这笔能源嘛。」 林湛阳淡定道。 就在昨天的信中,御君辞抱歉地解释了他之前担心会因为自己的事为林湛阳惹来麻烦,是以一直安排了人暗中保护一事。 ——当然,满心以为自己把原来那些面熟的人撤换掉大半,重新换血的御王爷,是万万没料到,自己的新一批暗卫连一天都没撑过去,又被林少爷一抓一个准地掏了个干净。 林湛阳想了想又道:「之前一直在小地图上红名标註,我总是会下意识关注,现在可好了,等晚上确定没问题之后就把警戒状态改黄名吧。」 林湛阳看了一眼智脑界面,右上角的圆形小地图工具在感受到宿主的关注后自动放大、展开。 马厩中那个代表安义的红点,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忽然以一种正常杂役绝对不可能做到的速度,迅速以几乎直线的路径开始在林府的各个方向赶路。 林湛阳不用多费劲就能发现,安义的各个目的地最终,模煳地构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圆。 所以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嘛! …… 这南方维扬地界,平日里有匹马都能引得人人侧目,更何况现在还是一匹通体雪白、唯独面上红痕的异种。或许这世上,男性人种对座驾的追求是融入骨血里的,如今追求好马、往后追求豪车…… 你以为星际就没有了?当然不! 林湛阳那个年代,照样有无数男同胞一边懒得吃喝拉撒都巴不得能靠万能的机器人管家来代劳,一边节衣缩食想要追去限量版豪华机甲/飞艇/飞行器/飞船…… 林湛阳嘆着气,感受着路上行人对自己纷纷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嘆息着对红雪说:「你看你,招惹了多少男儿尽折腰,真是个罪孽的傢伙。」 第82页 「噗,林兄这是在与马儿玩笑么?」身旁忽然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林湛阳抬头一瞧,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 来人对上林湛阳湛然秋水似的碧眸,脸上堆起的笑容略微僵硬,一瞬间几乎以为对方早已看破了自己的来意。 不过……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薛鹤微微眯起眼:「林兄何故这般看着我?难道是怨怼在下扰了林兄与爱马两相得宜?那是我自讨没趣了。」 说完一瞅对方表情,喜没有,怒也没有。有的只有…… 忽然的恍然大悟。 「薛鹤。」林湛阳将将从小地图上的名字挪开眼,沖对方拱手行礼,「好久不见。」 你这么强调我的全名,这总让我有些不好的联想啊。 比如说,你之前忘了我是谁……之类的。 不,不可能的吧。 好歹也同窗学习那么久,自己也不是什么毫不出彩泯然众人之辈,相反,一点都不骄傲的说,自己好歹也算是这一届学府里的领头羊。 他到现在……还不认识自己?不,这不可能,太扎心了。 薛鹤扯了扯嘴角,将视线挪到林湛阳手中牵着的美驹上,眼神也不由地一亮,赞嘆道:「此马生得当真神骏不凡,我观其体态神采,莫非是传闻中西域名马中的照夜玉狮子?且这眉心血痕,越发非是凡物了。」 林湛阳颔首,也没肯定又不否定对方的猜测,只脸上显出几分骄傲:「多谢。」 「……?」薛鹤一噎,将视线挪到林湛阳脸上,心里头有些无奈。一般人会这样吗?这回把话直接聊死了的吧!你好歹回应一下我的猜测对不对呀! 薛鹤越发觉得,自己方才那个「荒谬」的猜测,还真说不好是有几分真假了。 然而薛鹤家学颇善与人交际一道。也不气馁,又再接再厉地与林湛阳寒暄一番,确认两人这是同应了知府公子的文会邀约,同往那城西郊的温泉庄子。 大约时间都差不多,一路上有不少脸熟的风流少年策马从两人身边而过。 然后大多为林湛阳手中牵着的红雪侧目停步,再用一种「暴殄天物」的眼神痛心疾首地看着薛鹤……身边的林湛阳。 这蠢物!懂不懂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感? 都坐拥此等珍宝了却居然只牵着它散步,就算你散步时气质高华风流潇洒宛如姑射神人—— 也不可原谅! 大抵是这些人谴责的眼神太过痛惜,而他们保持着最后的倔强、扭头策马的背影又太过萧瑟,连吃瓜的薛鹤都觉得膝盖有点痛了。 他不由看向身边依旧眉眼清淡,仿佛毫无所觉的少年: 「若是最末入席,毕竟不美,林兄既有良驹在握,为何要暴殄天物呢?」 「嗯?放心,时间总是足够的。出城往西郊方向路面平坦,且你我已有童生身份,足可行驰道两侧。以两匹马儿的脚程,让他们一刻也足够。」 林湛阳以为这个半路出现、难得谈吐倒也让人挺愉快的同学是担心早高峰堵车,不,堵马,还特意放大小地图看了下城外的路面实况,然后才信誓旦旦地对薛鹤说道。 薛鹤沉默了一下:「常言道鲜衣怒马,同龄难得有暇可策马扬鞭,无不欢欣雀跃。林兄年纪不大,性格倒是沉稳。」 「我也算沉稳么?这个我不认的。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才对,我还小,且让我再玩闹些年吧。」 「……」这话真的没法接。 恰好又一匹马擦身而过,风里留下那人的几声嘲讽,林湛阳的耳力太好听了个全,再看看薛鹤,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你是觉着我有红雪却选择步行是浪费?」 「……」难道不是吗?薛鹤用眼神陈恳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原因有二。」林湛阳伸出两根手指头,「一者,红雪这样的马儿合该日行千里,风驰电掣,而不该在市井中磋磨,与寻常俗物一争长短。二者,不在城中策马,不是基本的常识么?以红雪的速度,若是当真跑起来出了什么意外……」 薛鹤微微一怔,难得发自内心地嘆了句:「想不到你还有这般温柔心肠。」 「……我会心疼红雪的。」恰好林湛阳也说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tat趴 第五十五章 赴会 这一哽便直接让薛鹤哽到了出城, 看着林湛阳娴熟风雅至极的上马姿势,薛鹤那对美的欣赏力又强行挣扎着将他的注意力从林湛阳那奇葩的脑迴路上拉回来。 这么清雅钟灵的一个人,怎么偏偏脑子不好呢!薛鹤髮自内心的遗憾。 然后一回神, 眼前已经没了一人一马的踪影。 空气中只余留下一个遥遥朗声:「既然时间不多,便先行一步去了。」 这人!薛鹤咬牙。 薛鹤满心以为这个我行我素的傢伙已经抛下自己——从他之前的话来说, 薛鹤相信这种失礼之举,对方绝对做得出来。 他不知怎的又想起来之前, 烈日炎炎,他独自长身玉立于池畔凉亭, 理直气壮地说着: 「那是你的常识,不是我的常识。」 明明是蛮不讲理的画面, 偏偏他说来,竟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谜一样的认同感。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他居然在山脚看到了某个随心所欲的少年。 第83页 那会儿林湛阳已经将马寄放去了马厩, 此刻正抱臂靠在温泉庄子在山脚里的牌楼柱子上。 「你没先上去?」薛鹤意外道。 「嗯?你我不是同行的么?我怎能丢下你独自进去。」 「……」 那难道你丢下我独自策马而来就是「同行」的表现了么?薛鹤有点迷。 「快走吧,还有不多时便要开席了,你……你平日有锻鍊过的吧?」林湛阳说着不免有些踌躇。 他记得这里的这些文人,因为某种奇怪的优越感,似乎都对身体锻鍊有迷之歧视。 然后理直气壮地不锻鍊。——参见林海。 身体弱倒是其次,这座山看着不高,要爬上温泉庄子正里头, 的确也要一点功夫的,别到时候爬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就不太优雅了。 「这个放心便是, 鹤虽不才,这点脚程倒不算什么。」薛鹤立刻道。 其实刚刚一路奔波而来,薛鹤是有些喘的。 不过被林湛阳那个怀疑的眼神一刺激—— 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然而勉强的结果往往总是没有幸福的。薛鹤明明日常那么八面玲珑的那么一个人,可是大概林湛阳对他刺激大发了,硬是憋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硬生生勉强自己要跟上林湛阳的步速。刚开始倒也可以,可问题是那一口气,不可能真的那么长。跑出去不久就渐渐铅重似的四肢,更要紧的是肺中的空气似乎都稀薄了起来。 薛鹤眼前一花,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好悬没直接一脚踏空摔下去。 ——好悬林湛阳不知道如何出现在自己身后,以一种神鬼莫测的速度把自己接住了。 薛鹤毕竟年纪不大,还做不到当真的脸皮厚,立时便因为这情况脸色发红地窘迫起来。 「不必着急呀,你若觉得最后入场太过招摇,总有我陪你。不然我迟些也行。」林湛阳不贊同地皱眉道。 这人…… 薛鹤哭笑不得:他哪里是会害怕太过招摇的人呢? 恰恰相反,在这种敏感世界,每个人都巴不得刷刷存在感,就算是迟到,若是处理得当也未必不能在知府公子等诸君面前留下一个颇好的印象。薛鹤正无奈地嘆息这位林大少爷当真是我行我素不懂凡间疾苦,冷不丁一抬头,那张脸近距离一凑,竟是于俊眼修眉中透出一份清冷自矜,一时又有些迟疑了: 林湛阳究竟是真未察觉,还是…… 还是这是属于林湛阳的,特有的温柔。 「前闻唐人有云,『岭外孤标,云间独步』,鹤少时不解其义,今下见了林兄,方知书中所言不差。」 林湛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慢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夸自己呢,当即眉眼一弯,很是和善可亲地沖对方甜甜一笑:「谢谢夸奖。」 「……」 若论把话说死、形象破灭的功底,林湛阳真是他平生仅见。 虽然我是夸你不错,但你这么喜形于色地全盘接受了,不觉得很不符合温良恭谦让的君子仪德? 林大人那样的清雅之人,究竟是怎么教出这等狂物的? 「林兄,常言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君子慎于思而讷于颜。你这样嬉笑怒骂溢于言表者,恐会为人低看一眼。」 大概是被他救了一命,又被这人无意识地撩了一把,薛鹤难免有些不忍这人身后总背着满身污浊,不禁出言劝道。 「可是喜怒哀乐,本就是人情所中。乐事不能喜,哀情不能悲,那活着还有意思?」林湛阳一歪脑袋。 配上那双清凌凌的碧眸,倒是透出几分机巧的狡黠来。薛鹤看得分明,他说这话时眼中毫无波动,显然这在他看来,又是一桩「常识」了。 「罢,真性情是一桩福缘,林兄与旁人不同,纯善本素,当真教人钦羡。」最后,薛鹤只能嘆息道。 林湛阳全然未觉:「每个人本就与众不同,若连自己都不能做,那或者还有什么意思。」 「论道我是与你们论不明白的,不过索性,你我脚下之道倒是清楚明白。喏,已到门口了。」 林湛阳也不甚在意薛鹤那不知是真心还是礼节的说辞,抬手一指前方。 薛鹤顺着他手指方向往前一看,果然看见温泉庄子的牌匾。黑油大门正洞开着,门边站着穿红着绿的俊秀丫鬟。这也便罢了,偏生门前几米开外,还负手站着个宽袍广袖、英俊过分的青年,他只站在那儿,这些丫鬟便一个个都噤若寒蝉,怯生生缩在那儿装鹌鹑,头不敢抬话不敢言的。 那青年感到人来,抬眼一瞥看见他俩,眼睛倏地便亮起了,二话不说抬步便向他们径直走来。 薛鹤唬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末学薛鹤拜见……」 「免礼。」司徒琅从薛鹤面前走过。 他嘴里说着,眼神也稍稍分出一丝落在薛鹤身上。薛鹤感受到顿时在心头打起鼓来,手心都沁出汗来。 然而司徒琅很快又收回了,又将注意力放在薛鹤身边那人上了。一种说不上是果然,还是奈何的心情,涌上薛鹤心头。 「你来得怎这般迟,我都等你好半天了,差点都以为你一句话不说便鸽了我,还将我孤零零丢在此地坐蜡。」 「你是堂堂忠顺王爷,别人只有敬着供着的份,怎会让你白白坐蜡。便说这忠顺王爷亲自驾临过的温泉庄子,等你走后这块山头的价码都能翻上几番。」林湛阳笑道。 第84页 「原来这便是你与我顽的原因,好个负心薄情郎!」司徒琅佯怒。 「嘁,你这话说我可不认的。我若是打着这主意,便不该领你家去,该好声好气请你去城郊别院,饭后在同你乡间散步。这么三五回下来,那一大片地价可不得涨翻天。」林湛阳却半点没被唬住。 「你现在也能卖了你家……哦,那是巡盐御史的官邸,卖不得。」 「是了,这多叫人遗憾。」 这还是薛鹤头回看见林湛阳这般与人你来我往的嬉笑,瞅着颇有云中仙沾染上烟火气的意思。可他嬉笑的对象换谁不好,偏偏找的是忠顺王驾。他在一边围观他俩言谈无忌的模样,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这气氛也太过轻松散漫了些吧! 司徒琅显见是特意在此地等他的,果然是待他处处与别个不同,格外地做小伏低。薛鹤冷眼旁观,在惊愕过后也回过味儿来了。看看忠顺王爷玩笑时的遣词造句,又是「孤零零」又是「负心薄情」的,想到坊间流传他尤好南风一事,这话里头的真心假意倒是让人捉摸不透。 只是对上林湛阳。 薛鹤见这人全然未觉的自在坦然,便情知王驾这是一片真情皆付与一颗顽石。 啧…… 虽说有足够横行霸道的本钱,可司徒琅毕竟不是林湛阳,这基本的为人处世还是省得的。两人寒暄一会儿,他便找了个时机将话头引到薛鹤身上:「我原还想着这世上,大约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个能与你好好相处的知心人,特特等在外头,免得你姗姗来迟又惹了人厌还不可知。却想不到你一声不吭,这才多久工夫便又招惹了一位。」 薛鹤连忙从自己的胡思乱想里抽身而出,接过话头。他看出司徒琅分明是看在林湛阳的面子上搭理自己,纵然正主全然无觉这份体贴,自己这个受惠之人却不能无所表示,言谈中越发体贴玲珑。一时间三人倒是相处得宜。 他们果然已经是迟了,只是三人同入,有司徒琅钉在前头,还有薛鹤帮忙吸引火力,林湛阳的出现倒也不那么扎眼。 再不想承认,薛鹤和林湛阳也的确是这一届新进府学的秀才中最特别的两个么。 那知府公子眼神淡淡,手下人倒是摸不真切这位是怎么个意思。 知府公子脑子里却在琢磨临行前父亲对自己的那番嘱咐。 当今三年一小评,五年一大评。这一任掌管鹾政的林如海手腕太厉害,面上和善,可底细却让人摸不清楚。 按说他林家根系在姑苏,纵然京中尚有姻亲同年,可前几年那暗潮汹涌的,别说姻亲了,京中那些越是老牌的世家越是为了站错队忙得不可开交,自个儿断尾求生都来不及,如何还能顾得上这么个远在天边的兰台寺大夫。就算是几代列侯的江南豪富之家,可毕竟这儿是扬州,也不是姑苏,论人脉论势力,怎么着也越不过他们家去。 林海的确也没越过他家去的意思——他只是笑眯眯地矗在那儿,高深莫测的,时不时在他们最不想看见的地方轻轻拨上一拨,扰动了一池春水。偏偏他们惯常那些手段,他又半点没受到教训似的,就连派去林家的人,也冷不丁就没了声息。 日子久了知府也回过味来,这只老狐狸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待到明年秋,他也任期将满了。鹾政向来都是吃力不讨好,我拿他不得,可他手上就算握着点东西,也轻易不能拿出来。为父冷眼瞅着,他也没要搅风搅雨的意思,往前咱们与他家关系不对,等年末他回京述职的时候,按理他作为上任,有举荐下一届的情分,便看在这一重上,也该与他缓和关系。」 「这是为父为他准备的考评,你且看看。」 「至于他那承嗣的弟弟,你且先去试探试探,若能投其所好自然好;若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子弟,那捏住对方一点把柄,倒也不失为二手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的早更,地狱星期三噩梦再临,有bug的话等我9点回寝再修 第五十六章 薛家 知府大人的琢磨得倒是不错, 只忽略了自己儿子年岁已是不小,日渐也有了自己的心思。 他年少轻狂,正是孤高自诩的时候, 平日里只有旁人奉承他的,哪有自己上赶着去做小伏低的呢? 试探嘛, 试探也有不同的试探法子呀。 又见这三人同入,笑语晏晏的模样, 别人只当是王爷照拂后生晚辈,实则不然。 他们家借着父亲职务之便, 这段时间知府家没少去驿馆和淮阳、忠顺两姐弟套近乎。忠顺却每次都对他爱答不理的,这么一对比, 可不就让人心情郁郁? 更别说这林家夫人的内侄之前还把他无缘无故打了,虽说最后那贾家琏二爷自个儿成了扬州城的笑话, 可知府公子平白无故当众被人按着打, 对方只落了面子,皮毛也没伤着,没多久拍拍屁.股便走了,整个过程,也就刚开始吃了遭牢狱之灾,不痛不痒的算的个什么? 他也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尊贵公子,这顿打便白挨了么? 不能! 这口气能随便咽下去么? 不能! …… 三人入席都还未坐定, 知府公子便起身举杯,笑盈盈地说了番良辰美景吏治清明国泰民安之类的场面话,这便是诗会开始了。在第一项题旨公布之前, 便冲着林湛阳露出和善的笑容: 第85页 「这位分外面生的,想来便是林大人家的公子了。」 「正是。」当即林湛阳便通了姓名,算作是在这扬州文坛里正经报导註册了。 知府公子因道:「我一早便想与你结识,可让我翻遍了手上的人脉关系也寻你不得。我便想着,好个深居简出的雅客,见你一面竟比见闺房里的千金小姐还难。」 「今日一见,果然俊秀得不一般,也难怪林夫人将你捂着不肯放出来呢! 」 众人闻言都闹笑起来。他说得亲近温柔,半点恶意也没有的,众人自然也只当他是在打趣调侃。唯独薛鹤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林湛阳也不恼,只道:「我是不爱出来顽,加上课业也颇重,便出来得越发少了。」 寒暄过,诗会便正经开始,走的还是约定俗成曲水流觞的规矩。 林湛阳文学天赋一般,不过创造力总是有的,念了这几年书,连带着一些文人雅士之间的小情趣也被什么都见识过的展秋灌输了许多。他随口占了一阕词,行了酒令后便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美人微醺的模样煞是好看,司徒琅看着便入了神,酒杯停在自己面前都没意识到,自然得罚了。司徒琅也不恼,很是配合地一一作了,末了吟的诗却是目凝林湛阳,口占了首「海棠春睡」。 「如今这时节都快秋闱了,感情王驾还在惦记春情呢。」 「是我的错,不过是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有感而发才是情真意切,可见王驾不同我们,只会些无病呻吟的酸诗吶。」 知府公子笑眯眯地将他的关注尽收眼底,末了的这一轮,排名序时便调换了个位子,将清客评出的三甲「司徒琅、薛鹤、林湛阳」的次序,改为林湛阳最优、司徒琅次之,再次薛鹤。 前三甲得是哪三个,在座的也不是心里没笔帐,这个结果不过分。可这次序么…… 林湛阳的词当然算得上好词,可词曲到底小道,稍有不慎便流于艷俗靡丽,时下不免低看一筹;他作时又轻易懒散,随心而做,半点也不庄重,更引人怠慢一分,可跻身三甲,已是看在林家面子上、此场也无别的优异者,这才勉强选上的。 再者,林家再如何清贵,能高得过堂堂忠顺王爷? 知府公子这一招是几个意思? 「若论能耐,前三甲中三位不堪伯仲,各有所长。我踌躇了半天,想着咱们也不过是个小小诗会,做不得那般严谨苛刻,便看在林兄这头回露面,这个头名也该落在他处,算是我这个主人家的一点心意,诸位以为如何呢?」 知府公子只笑,吃瓜群众面面相觑,也只能有些尴尬地笑,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打量着被压了一头的司徒琅,却不知道这位表面上亲民没架子的王爷又是如何作想。 能想什么?司徒琅才不管这些暗地里的小心思,都也诚心诚意地笑:「我惯来也是个爱词的,却总填不好,湛阳吶,你往后也且传授我点秘籍一类,可不许藏着掖着。」 果然是不一般吶。 林湛阳许久不曾饮酒,这会儿喝了小几杯,劲头上来,迷得昏昏沉沉,只冲着司徒琅傻乎乎地笑了下。 倒也好看的! 知府公子冷笑一声,顺势道:「那既然也无异议,我倒有个建议。按说这头几名得送上礼,可如今看,三位都是当世俊杰,我先前备下的礼倒有些拿不出手了。」是啊,有什么能值当送给王爷这个第二名的呢? 「我思来想去,只有将之往后顺延一位,至于头名的奖励,便想请王爷给一个恩典了。」 司徒琅示意他先说,他便道:「林兄今年当不满弱冠吧,可有字?」 「无字。」林湛阳道。 「那便不若请王爷赐字如何?」 这话一出,林湛阳尚未反应过来,司徒琅已经先愣生生地回头看他。 「这,赐字合该我先生兄长操累,何必劳烦他?」林湛阳虽有些醉,但直觉还在,智脑更是哗啦一声警报让他清醒了些。 「难道林兄是以为王爷所赐之字配不得自己?」知府公子反问道。 「这都什么和什么?」林湛阳皱眉。 「好了,这建议不妥,我一时仓促间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既湛阳不乐意,我乐得轻松快乐。」虽然如此说,可司徒琅脸上却明显有些失落。 取字对这里的人而言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某些时候甚至比名的作用更大些呢。离冠礼还有四五年,何苦要这么急慌慌草率决定? 只能说,知府公子是别有所图。 取字的要么家中长辈亲属,要么族中德高望重之人。赠字的也是轻易不得,比如皇帝赐字,便是一桩无上光荣。 司徒琅既不是他的血亲,又与他一直平辈相交,更不是我行我素惯了、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皇帝,这一言不合抢了他老师兄长的活是怎么回事? 甚至这里头还有一层。带上知府公子之前开玩笑说林湛阳像个闺阁小姐的话一想,这女子的字,多半便是出嫁后由丈夫所取。 这是在含沙射影些啥呦! 知府公子还要再说,薛鹤忽然开口打圆场道:「公子的心意到了,我等心领便是。我惯是个俗的,比起那原先第二名的白玉如意,倒更爱第三名那尊血玉金珊瑚。」 知府公子脸色一冷,忽然讥讽道: 第86页 「薛公子果然最会体贴人又眼光不凡,论价钱,这尊血珊瑚的确更高些。」 「论及精打细算,到底是丰年好大雪的薛家家学渊源,连个旁支子弟都见识不凡。」 这是当众巴拉开薛鹤的底细啊! 商户,商户怎的了? 便是丰年好大雪的薛家,好歹是堂堂紫薇舍人之后,入了宫里名册的皇商。这么多年,薛家撒出去餵饱这些官老爷的钱少了?没薛家,他们能有今日这么优渥日子可过? 更何况旁支又如何?薛家是挂了户的商户,可那是主家。为求长存,他们这一支早分出去,他家早就凭着折了大半市场不要,销了那商人籍。他家凭自己本事赚钱,靠真才实干念书, 可这些人……便因为这一个词,就那般轻慢地看他! 这是何等无来由的优越感! 薛鹤感受到当时场中变化的目光,拢在袖中的手握紧,指甲立时刺破皮肉,手心里都觉出黏腻感来。 可他得忍。 不过是个骄傲任性的膏粱子弟,凭着他爹那点地头蛇的本事,这么大了还一无所成,整日打马游街地倒敢对他们作威作福了,且看他往后还能得意多久! 这一段风波似乎没掀起半点涟漪地过去了,司徒琅是不会在意商户不商户的,反而还升起了点兴致,问了薛鹤几句薛家的事。待发现他早已分了宗,便情知他所知不多,也便罢了。 薛鹤松了口气,又见林湛阳一脸莫名地看他,便问他怎么了。 「薛家怎么了?他说你是薛家人,你为何不大开怀?」 这果然是个傻的。薛鹤嘆了口气,更无奈自己偏生一颗老妈子心,被这呆子问了,便忍不住给他一一掰碎了讲明白,又是商人贱籍,又是商户不得入朝为官的,末了还普及了一番那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根源。 「这么算来,你那嫡支如今的当家奶奶,是我嫂嫂而内兄的妻妹?是这个意思么?」 「是了。」 「……」 薛鹤看他纠结得眉头都皱起来,不知怎么福至心灵地一笑:「你快别多想,我和你没半点干系的,他们算他们的,咱们算咱们的。」 林湛阳忙松了口气:「听你这么一说,我好悬以为自己一不小心,身上便拉扯上一大帮认都认不过来的亲戚呢。」 薛鹤道:「那些世家豪门的圈子可不就是这个样子,来来回回那么几个人,你且去转个几圈,便发现谁都能搭上线了。」 「不过你这话可也别乱说,那些人可不是谁都能高攀得起的,你巴巴凑上去,搞不好还讨了人嫌。」 林湛阳正要应声,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的忠顺便笑起来:「他这样目下无尘眼高于顶的性子,还指不定是谁嫌弃谁呢。」 「湛阳,你可听他的,那不过几个挂靠着祖辈荫蔽混吃等死的玩意儿,阖府上下,也就脸面能看得过去,浑说什么高攀不高攀。」 薛鹤苦笑:「王爷是天下顶顶尊贵人中的第一流,自然谁都比不得。」 「嘁,我是实话实说。你若想攀,谁都不算高。」 又对林湛阳嬉笑道: 「好阳儿,你便是要去高攀,也得多想想我,你看,我都这么上赶着低声下气地伺候半天,你才肯搭理我几分。对那些人若是做小伏低,你做得,我都容不得的。」 见他说得可怜,林湛阳笑了:「你要如何容不得呢?」 「我捧在手心里的人被他们当破落户糟蹋,我又捨不得凶你,那便只有把他们糟蹋成货真价实的破落户来解气了。」司徒琅也不恼,说话的模样看着还挺真。 薛鹤,薛鹤只能咂舌。 第五十七章 合作【二更】 薛鹤为人圆滑又心思缜密, 见林湛阳已明白了自己身世底细,对自己却依旧一如既往,待他更与别人不同。他性子虽有些薄凉, 却知晓好歹,别人待他真心, 他便也诚心诚意与人做朋友。 他有意亲近,又出自真心, 这谁也抗拒不了,林湛阳无知无觉便与他说得多了些。也是了解深了, 才越发觉得林湛阳这人有意思。 原先只能远远观望,那当真是个顶顶清高孤冷的模样, 可真交往上了,才知道这人耿直纯质里带着孩子气的天真烂漫, 秉性却是个温柔敦厚的老好人。被人误解排挤了可也无所谓, 被人怨恨非议了也只觉得那是别人的自由,同他没半分干系。 其实这才是正经活法呢。 薛鹤一时盯着林湛阳的侧脸想出了神,恍惚觉得自己往前汲汲营取机关算尽的十几年都是白活了。 不不不,可快打住吧! 林湛阳那个万事不沾心的才能这么潇洒痛快地过活,他不过一个凡人,红尘牵挂这么多,又哪里能一概而论。 薛鹤心底里苦笑了一番, 回过神来才发现林湛阳正睁着一双碧眸,清凌凌水润润地端详着自己: 「想什么这么入神,我都看了你半天了也没个反应。」 顿了顿又道:「算了, 我也不是非要知道的。」 这人吧,总免不了爱之他便有千般好的偏心眼。林湛阳不过随口之语,薛鹤也硬是从里头看出了他的温柔宽厚: 你说一般人,若是聊天对象半路走神,不说恼不恼,不都免不得要把人注意力拉回来么? 他却也厚道,就这么等着他自己回神,只凭这一点体贴,便胜过无数人去了。 第87页 薛鹤百转千回地带滤镜看人,面上自然妥帖地笑一笑将这茬揭了过去。他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哦,正说着薛鹤家里正火热的生意。 他家往前分宗的时候生意是折了大半,可薛鹤父亲是个能耐的活络人,挂着个乡绅的头衔,手下一帮管事兢兢业业,这些年来倒也回过了不少元气。薛鹤说这些与林湛阳听,模样瞧着坦然,心里却免不了一重忐忑的试探。 司徒琅在旁边看着没吭声,却也是个不知怎么爱替林湛阳操心掌眼的,面上说着商户在他眼中不分高低,实则心里却也颇提防商人的钻营性子。 见薛鹤半点没商户那些藏头露尾的小家子气,正儿八经的交心,这才高看他一眼。 这小子人品不错,本事也有,往后或可用一用。 …… 林湛阳自然不如他二人想的精深,光注意薛鹤说的生意了。薛鹤说他家本做胭脂水粉,近几年他父亲正想法子要打进布匹成衣的场子里去,这可就让他打上了主意。 薛父正愁着拿不出什么特色打响招牌? 林湛阳便一点没不好意思,大喇喇将自己那手女工和设计的「闲暇爱好」交代出来。 「等等,你这意思是要与我父亲合伙做生意?」 薛鹤目瞪口呆半响,才试探着问了一句,林湛阳却半点没觉得有问题,兴沖沖地摩拳擦掌,正是一副「钗于奁内求善价,只待今日正时飞」的模样。 薛鹤看他不是说笑,连忙摇头:「别闹,若被林大人知道我把你往经济一道上引去了,我怕便没命回金陵老家了。」 「你是清贵的世家子弟,做什么想不开要掺和到这里头来。」 想了想,薛鹤权当林湛阳是银钱方面手脚拘束了,才想入股拿着分红也多一份嚼头。 这样听着其实也不少见。他们薛家打开门做生意,也多的是用这手段哄那些纨绔子弟的时候。 这方面的花销,平日里瞅着是白白丢了银子竟海里,可薛父却早与他掰扯过了: 这钱花出去,一来免了不少麻烦,省了有事没事被人打秋风的花销;二来主动送上干股,既打好了关系,付出的又比被人讨上门来的少;三则入了股,那生意便与他们休戚相关,别看他们都是些整日游荡的二世祖,背后的靠山可不闲,若是出了事,为了这份干股便有不少人要帮忙保下自己的进帐。 往常看着是丢进水里都听不见响?正是听不见响才说明万事大吉,和气生财呢! 可林湛阳哪里看重的钱,他一摆手,直说自己求的是名! 什么名?下海经商还能有好名声?薛鹤眼珠子都差点没瞪出来。 林湛阳琢磨这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他要怎么解释自己意在让自己的设计名扬天下,最好还能在这世界的美学史上落下一笔 ,千古流芳? 解释不清,当下里只能断然先拒绝朋友好心提的建议,只强调:「你且慢些打算,所谓眼见为实,你且同我回府,到时你便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薛鹤拿他没辙,只得求助地望向司徒琅,好歹这人觊觎着自己这位小朋友呢,总不该看他这么一勐子扎进泥潭里去吧! 然而忠顺却是头回见林湛阳对一件事露出这般风风火火的冲劲来,亦是例外。在他忠顺王爷的脑子里,林湛阳哪是能甘于做官的脾性,那直肠子进了官场,保不准不出一个月就被人拆得骨头都不剩了。若不做官,别的干什么他护不住?全凭他喜好,怎么开心怎么来便也尽够了。 当下里不但不拦着,还撺掇着两人择日不如撞日,索性提早离席,去看看林湛阳的小秘密。 只是,「说好的最与我亲厚,倒从不让我看你那些宝贝。」司徒琅一琢磨,便想起来自己之前几次撞见林湛阳拿着工具忙活,当时笑他姑娘家似的爱绣花,如今才回过味来。 「……」这又是多大的脸,谁与你最亲厚了?林湛阳瞥他一眼,不知这人哪儿来的自信。 司徒琅先去开道,直说有事与他二人相商要先行离开。知府公子不甘心,刺了几句「莫不是席上怠慢不周」云云的酸话,可又哪里拦得住司徒琅这个当王爷的,只能由他们去,至多不过往后传几句林薛二人是怕得缩了之类的罢了。 司徒琅完事下山的时候,林薛二人已经去马厩提了马候着。他瞧见林湛阳那匹红雪便是一愣,再看林湛阳那大喇喇毫无所觉的模样,眼里已经带上几分探究。 …… 薛鹤万万没想到,自己新结交的小伙伴,居然还是个手工大佬。 不只手作全能,而且这设计,他是管那个叫设计吧,设计出的成衣当真是件件不凡,丝毫看不出针脚,款式也太多是前所未闻的。只有一点…… 「这衣服也太暴露了些,正经女儿家哪里穿的出去。」薛鹤愁眉苦脸地盯着面前的几套女装,看小伙伴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 没看出来啊,林湛阳瞧着清正,骨子里也是个这么爱玩的。这堆衣服里,曲线毕露都只能算是保守的,露胳膊露大腿露腰露背的大把,他这个开了荤的小子看了都要脸红。 老兄,稳。 林湛阳全然不知道薛鹤淫者见淫,已然见识过这里人的「保守程度」,他很理解地一点头:「这简单,那就当做不正经的衣服卖呗!」 等等,我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词?这个勉强也算饱读圣贤书的人刚才肯定没说什么「不正经」之类的话吧。 第88页 林湛阳半点没觉得自己有说什么出格的话。他就问薛鹤了,这衣服好看吗?好看。女人家要是穿了他会想看么?想。有市场么? 最后一个问题,薛鹤看一眼手底下这些新颖别致的华裳,别说有没有市场了,这做出来,就算不穿出门,收藏着也爽啊。只要有一个人穿着出门,被人瞧见了,他赌咒发誓第二天就有人学。 于是到底不能违心地说一句没有。 那就没问题了呀。 林湛阳打算得清楚,他要的是才华被认可,甚至能够成为一个开创时代的先驱名垂千古——一时的污名算得了什么,歷史总会还他清白的。只要想想往后他的作品保不准便成后世学生的参考范例,他就觉得爽。 当然有名了有钱也很好,有钱才能支持他剁手买买买,好研究更多的材料搭配嘛。 这可是低级文明时代,提取材料比原来的星际麻烦太多。就算有系统内置的材料分解器帮忙做出特殊效果的材料,可毕竟原材料也得花钱买、花钱实验吶! 林湛阳便毫无负担地把自己的注意说了:「不若开两个独立的牌子,这些传统的衣服,还有些意外之喜自然是量少而精,价钱再高也不出格的。这些……价码也不低,不妨先从那些扬州瘦马里的头牌啊、有钱商户家的姨娘入手。」 说得简单,仔细一想,发现实行起来也的确有可操作性。 这些人底线底嘛! 「还非得是有钱商户和头牌?」 「那当然了,不然你送上去了人家也买不起呀。」林湛阳这话回答得肯定,随口指了几件衣服,说了价码,纯材料,不算他花的功夫心血,可让两人吓了一跳。再说自己的设计费,更能称得上狮子大开口了。 「这衣服这么贵,哪儿能卖的出去。」 「怎么卖不出去了?东西够别致、人无我有对了眼就能卖出去。」林湛阳言之凿凿地瞪了薛鹤一眼,哼道,「总之你若折了价码贬低了我的格,那我宁可自己买回来烧了一干二净,也容不得你随便玷污。」 嚯!还有格呢! 「你很缺钱?」司徒琅问。 「缺,也不缺。我没啥日常开销爱好的,月钱都绰绰有余,可买材料不要钱啊!薛鹤,你拿眼睛瞅瞅,这件件衣服的料子,你可能说得出个所以然来。」 说不出。薛鹤正琢磨着这件事没好意思问呢。他摸着手上那滑熘熘的材料,嘴里只顾得上啧啧称奇了。 先前没仔细看,这会儿拿着久了,才发现这薄薄不打眼的衣服触之竟有种玉质冰凉,越久越舒服,既不凉得冻人,又妥帖丝滑的。 当下里又琢磨起别的几件衣服,竟是套套都内有干坤,一连翻了七八套,都没重复的。 这可就撩得他心痒痒了。若能批量生产这料子,成衣倒是能缓一缓了。可一听林湛阳这口吻便知道,这东西做起来不便宜,怕是更不容易。 林湛阳道:「制作困难和昂贵还是其次,关键是我先期为了试验出这个配比花的功夫才是最惊人。」 这还是他星网工作室里恰好有一台模拟器,可以模拟推算出一个大致的实验方向;再有暖暖系统里的黑科技「设计工坊」,能迅速分解重构一些废弃的材料。 就算这样,可替代配方毕竟还是得一点点试出来,若是倒霉了,千万次错都是正常。更别说他还有强迫症:总忍不住拿做出来的材料和自己原来用的那些比较。 见过最合适的,又怎能容忍自己做出次品。 「所以我不但缺钱,来多少钱我都不嫌多。我这些衣服,本来也就不是给穷人做的。」 薛鹤和司徒琅这回才是真的大开眼界。这话听着厚颜无耻又市侩极了,这人说得却理直气壮至极。 「做什么这般看我?」 「……只是觉得,往日小看了你,竟没想到你还这般会做生意。」 那当然了,好歹他也是自力更生从贫民区白手起家扎进星际最好大学之一的王牌专业的人好吗,怎么可能心里一点逼数都没有。 真是个半点柴米油盐都不懂的人,也摩挲不出来那让人咂舌的附魔天赋呀? 附魔,附魔,得先有高承载度武器可让人把魔附上吧。 薛鹤回去与薛父一说,老狐狸半点不乐意都没有,还嫌弃自己儿子是念书念傻了: 「以后遇到这种事,别傻不拉几上赶着劝人家撒手。你不想想林家四代列侯,那么一大笔家业是怎么打下来的。便是林大人,手上握着的也是鹾政,鹾政懂么,在江南管着鹾政,那便是陛下手里的半个钱袋子。他要半点不懂经济,能在扬州这火烧屁股的位子上坐稳这么多年?」 念叨完了又觉得气,也怪自己从前忙,由他娘带着孩子,妇人眼皮子浅没个主意,不免与本家那些被官场尊贵迷花了眼的带跑偏。 是,官老爷是威风八面,可没钱,圣人都得失眠。做生意怎么了,除了被打成贱籍,哪儿比别人差了?去看看那些传承绵长的世家,哪家不是暗地里一大批生意的,你以为光靠收贿赂讨赏赐就能攒下那些家业? 薛鹤一面被教训得面红耳赤,他之前也是总以为自己家做生意而羞愧的。虽说不至于引以为耻得遮遮掩掩,可也总有些膈应。想得深了,一时竟红了眼眶给他爹叩头认错,只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第89页 「可够了,这父慈子孝的闹得我不自在。」薛父一面嘴角压不住地上翘,一面又嘴上嫌弃。又想起来一事,「你说那料子极为不凡,怎么个不凡又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我也没个底。你且去说我同意与他合作了,最好再讨些衣样来——我亲自瞧瞧那料子。」 「他说那料子可贵,做起来又麻烦,他也没多少,自己衣服都做不够呢,父亲你……」可别打那注意啊。 薛鹤解释了一句,薛父只摆摆手,让他附耳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交代了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说的加更,其实是有的,这个是收藏满500那个 趴,要夸夸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五十八章 立契 等薛父坚定完布料和那些「不正经」的衣服, 更是差点跳脚,就差没撬开他儿子的猪脑子。 「啊?」 「我要看里头是不是只剩下水和面粉。」 薛鹤嘴抽抽,亲爹啊, 你要说我脑子里只有浆煳,直说便是了, 还拐这么多弯。 薛父一脸嫌弃:「这么好的宝贝,你还管他正不正经, 懂不懂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赶紧吃下来还敢推三阻四!」 想到同去的忠顺王爷,薛父……就觉得后怕。 是该说得亏忠顺是个爱男人的还是怎么样?换一个皇亲, 甭管男女,估计看了都得下手抢人了。 女的抢了衣服自己穿, 男的,就算林湛阳不做男装吧, 那不得还有亲娘老婆小妾女儿要孝敬?手底下有点产业的更别说了。 这东西能卖不出去?你逗我! 也就是忠顺这个没妈不爱女人又不差钱的, 才只随着林湛阳心意不当一回事。 当然,后来薛父亲自见了,才知道林少爷不是不做男装,只是觉得男装不如女装变化千万来得爽才做得少罢了。 那更好,谁的钱都别想跑。 当然,这是后话。 …… 薛鹤没忍心告诉他爹,他要是猪脑子, 那薛父也没好道哪儿去。他正要再去当回中间人跑腿,薛父叫住了他,竟是打算同他一道, 亲自跑这一回。 见了林湛阳,薛父自然没了在他儿子面前的嘴炮装逼,俨然是个风度翩翩的儒商,斯斯文文地说了自己的安排。 这些衣服要打出名声不能按照林湛阳原来那个想法干。一开始非但不能拆成两个品牌,而且得紧紧结合在一起。 「先期打头的自然是这些正常的衣服,靠款式衣料,专走精细的上层路线,当然,普通衣服也得有,不能全靠你撑着,但一旬几套衣服上架,售完再没有的。你定个合适的速度,不用多,尽管压着线,质量不能掉,便是以后做多了也别放出来。」 「先期打开局面的时候,皇亲贵戚,宫里的娘娘,世家大族的正经小姐夫人,尽可找机会门路送礼送进去,先得把这格调打出去,宁可少赚些钱,也不能损了身份。你这些衣服我瞧着好,都是些没品级的,这更好,只管说些日常、方便、随性之类的说辞,谁都穿得。」 档次先定下不动摇,再靠东西把人牢牢勾住。 这人吶,一来爱攀比,人有我无便百般难受; 二来由俭入奢易,反过来由奢入俭…别说难了,只要还有钱,要他们自讨苦吃?门都没有。 你见识过最好的,那些寻常衣服还能入眼? 什么生意最好赚?天下独一份的生意。 林湛阳的东西,不说令人咋舌的精巧构思和栩栩如生的技艺,便是最基本的布料,都是浑然天成似仙家之物,仿制也得有头绪才能仿呢! 别说他们了,薛父摸过几下子那布料,现如今穿着衣服都觉得扎肉。他还是个日子过得糙不拉几的男人,更别说那些娇养的女儿家了。 想想往后那日子都美。 林湛阳最乐意听人家夸自己东西好,闻言连连点头,大有知音之感,连忙让他继续。 好,跟着就送点「尝试新品」给那些自在爱玩的公主郡主啦、私生活比较开放的皇亲国戚之类。 薛鹤回过味来,是了,这些皇亲国戚才是最没节操的呢。一方面他们跟宫里自然有来往,用的好了,那便会送进宫里去,这宫里竞争那么激烈,有一个用了,别的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挖出秘籍来?一方面这些人又免不得去秦楼楚馆等各种声色场所吧,那就又搭上下线了…… 薛父笑眯眯总结:「只要这东西被打上宫闱秘用的牌子,便轻易掉不下身价。到时候我们做两手准备,一面开一个特殊牌子,转售给那些有钱没格的,一面再在原来那店里间的设置只有顶顶熟的老客才能进去买的,说到底,还是重在一个人无我有的独一份。」 可以,试用装安利、飢饿营销、精品路线、vip特价培养客户忠诚……薛父这一席话,藏了多少套路在里头啊。 林湛阳听了大概心里已经有了底,薛鹤这线还真没搭错。见薛父还要细化他便赶忙挥手了: 「您的厉害我算是见识了,这事儿委託给您最合适不过,我放心的。」 「我只管制衣设计,别的没心思理会,便按你说的五五分成和设计署名权,再有的,我只管给个参考价,其余事再别来烦我。」 薛父笑容却敛了,老狐狸相也收了。 他一脸陈恳地跟林湛阳说,自己这生意是打算长长久久干下去的,不愿被占便宜可也不想占人便宜。林湛阳太重要,他只怕自己定得不够细,往后出了波折或是和林湛阳离了心,那才是捡了芝麻丢西瓜。 第90页 又掏心掏肺地劝林湛阳为人仔细些,他们也只是一面之缘,可不能这么轻信。 林湛阳心中一定,只道这人果然不错,看得清楚明白,是个能一起征服星辰大海的合作对象。 只这番心思他也没显出来,只道自己惯来相信术业有专攻,合作无间真心相交比什么都好。 作为回馈,又转头送了一张方子给薛父,顺手递了几套他用这料子做主料做的衣裳,面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先前薛兄念念不忘的那几套衣服料子,虽说大部分都生僻难办,不过也有一些材料只是研究起来困难,按照步骤也不是不能做。」 「恰有这料子,费量极大,偏生我手上事多,一个人又做衣服又做料子的,实在忙不过来。可劳烦叔叔帮忙,一同担起这料子的部分吧,往后我用的料子,可只管往我分红里扣。」 薛父差点没乐晕过去,颤着手接过方子一看,上面不但事无巨细、清楚到各部分配比地写着制作步骤,还表明了这料子的种种效果——他们短短这么接触,竟还没完全挖掘全这料子的特性。 越看越是个宝贝。 可这样的宝贝,林湛阳这里遍地都是,这也不过是他费量较大的一种布料罢了。 薛父看林湛阳老神在在的全然不当一回事,眉眼清澈,只耿直地希望他能帮忙担起这个「麻烦」,整一副甜得教人落泪的模样。 他心中一嘆,瞥了眼欲言又止的蠢儿子一眼。 还说这是个傻白甜的冤大头傻小子,要他说,薛鹤这猪脑子才是真傻! 薛父坚决地拒绝了。并表示他们早就有进军布料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镇山之宝。林湛阳不若一同入股,再有些什么「能做」的、「麻烦费工夫」的、「用量大」的方子,也没有不收的。 「你若同意了,布料这边,你但凡出一个类似质量的方子,我便给你半成股,最高到六成,非是我吝啬,想用些人脉、手腕、铺面之类的搪塞你,只我薛家生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要铺开做大的生意,都得准备好让利两成,能送出去笼络些闲人方便。」 林湛阳却意外薛父这么与他掏心掏肺。 薛父又道,「只我清楚,这生意若能立得住,恐怕多半还得靠你手上的方子,仍是我亏欠了。」 「凡你给方子做的布料,便都从布料店提,记在我薛家的帐上,你再要实验新方子、买原材料等等,公中有的便都按成本加一成利作价。其实你若信得过我,要寻人打下手,也尽可找我们。只要这生意能打出一片天地,我这边是无有不应的。」 薛鹤听着都在旁边差点没憋住倒吸气,跟重新认识一回他爹一样—— 他爹人称薛狐狸,从来只有他坑人不留情的份,什么时候这么大方实诚了? 薛父要知道他儿子这么想,怕是要呵呵一笑: 傻儿子,那些猪脑子做的是不动脑子的脏活儿累活儿,坑他们是替天行道。 林湛阳这是普天下独一份的门道,他不把他当祖宗供起来都是怠慢,哪里是能同日而语的。 他想想都还怕这些筹码不够打动人心。 往前林湛阳一个人琢磨不晓得自己厉害,现在自己这么巴巴凑上来,他再傻也该知道自个儿能耐不凡了。 那还与他这个地主老财做个p的生意! 他林家的家业不够他折腾吗? 他血脉亲人不比他个外人更可信? 都不用去找林如海,他也是年将半百的人了,能活几年?过个几年林家便是他林湛阳的天下,想干什么不行? 越想越没底,虎视眈眈的假想敌扫一眼简直满天下。 薛父只能趁着早来一步的优势先尽可能地加注,光利益驱动还不够,有顶顶豪气的皇家在威胁名单上,毁约也就是翻掌之间的小事。 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我年纪也不小,膝下只有鹤儿一个儿子再一个女儿,鹤儿往后又是要入仕的,怕是没精力仔细经营,只能传给儿孙,可若儿孙没用,那再多钱也留不住。」 「我是个没用的商人之子,脱了籍也没法封侯做宰荫蔽子孙,如今剩的也就是为了争一口心气罢了。」 这也是赌。林湛阳这个富家公子,不为钱不为利,肯耐得住性子琢磨这一道,他想半天也只有真爱这么一个想法。 …… 最后的感情牌里有多少真情实感……林湛阳懒得琢磨。他只品着薛父前头说的那桩桩件件,探究地瞅了他半响,忽然轻轻一笑,告了声罪,回头从里间领出来一个面相格外年轻俊秀的中年人。 「这是我先生,兄长同年那科的状元公展秋,字秋回,云南绮罗人士。」林湛阳笑微微地介绍。 「我人小年纪轻,没经过事,恰好您来时我先生在屋里考校功课,问过后便不放心,非在里头帮忙掌眼。非是有意隐瞒,薛叔叔可别见怪。」 展秋斜斜睨了这一脸装乖装纯的小子一眼。 这小子,一推二五六的倒干净。 他怎么不说,这又是丢方子来试探、又是再三确认了品行才进来找他出去顶门面的,一套套都是大他自个儿想出来的呢? 往常没看出来,只当他是个天真憨傻的,这回才发觉这也是个白切黑的芝麻包子。 呵,林家人的单纯。 …… 第91页 薛家两父子唬了一跳,没想到林家还藏着这尊大佛。 薛父庆幸着自己真他.妈有真知灼见,到底没被猪油蒙了心犯浑,得亏自己向来志向远大,没只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 展秋什么官身、什么来歷,薛父不在乎。 他光听听前科的状元郎这名号,又和林如海交好到能做林家承嗣宗子的授业恩师,还常住他家,这能简单了才怪。 举个简单例子,应天府这一任的县官老爷,却是被林家客客气气请走的前任西席。 什么意思你懂么?这被林家丢开不要的都能当县太爷!这林家人到底什么眼界水平你自个儿琢磨。更别说眼前这尊还是正儿八经的林大人同年! 展秋一摆手,让他别紧张,自己又不是来妨碍自己学生赚钱的。 「他爱这些东西的事我早知道,也由着他性子,小孩子年轻嘛,想着怎么折腾也不为过,了不得撞了南墙,总也有我同他兄长护着。」 「没想到还真被他琢磨出点门道来,承蒙你能看得上,我觉着这事儿是两相得宜的好事,看薛先生也是个可靠的厚道人,倒可託付照顾一番。」 薛父连说不敢,人家兄长老师都在呢,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外人来「照顾」。 展秋笑得桃花眼含春,颊边还泛起小梨涡,一点都不是个正经中年。然后他图穷匕见了: 「但生意场上的事,说一千道一万也没白纸黑字来得实在。你懂。」 懂懂懂,都说到这份上了哪儿还不懂! 薛父立马接话附议,林湛阳在他这里与送财童子无差,他巴不得早早写了白纸黑字,好把林湛阳给牢牢绑在自己这条船上。 择日不如撞日,展秋也烦横生波折,便直接做主让两人即刻立了契,他做中人,把这事儿钉死了。 期间林湛阳还特意改了几条,虽在薛父看来都是多余的: 「成衣店我可让一成股,两边我都不插手日常管理,但有三个条件。」 「一个薛家不能故意不好好经营同我合作的店铺,转而拿了我的东西另起炉灶。」林湛阳一抬手按住想解释的薛父,继续道。 「第二,我设计的所有东西,包括方子衣服,唯一署名权都是我,我也会留自己的记号。不是我设计的我也会交代清楚,但你们只得标註是古法仿制,不能再找人顶了。东西出来后若被抄了设计,便是那料子是次品我也是容不得的,薛家得帮忙一同打压。」 「第三,我虽卖的作品不是我的人,也不是薛家正经僱工,东西不够,你们可催我交货,但我寻常时候也会给别人制衣赠人,东西若经我手出去,你们不可追问。当然,量不会影响生意,我会控着。」 …… 薛父意外他为了这点细枝末节也肯放一成股,谁还能阻了你给自己家人做衣服去?手哪有这么长的。 但他也没多想,只当是少年人自负心气作祟。 展秋却若有所思。 嗯,倒不是展秋那薄弱的版权意识甦醒了,而是…… 怎么滴,瞧这意思,小学生春心萌动,想给心上人做衣服了? 展先生这推测不是没来由的啊,他横算竖算,小学生接触的女人算上黛玉这个还没发育的小姑娘也就俩,另一个是他嫂子贾敏。 虽说这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吧,但贾敏年纪不轻,人又清高自诩,当妈都嫌演技差城府浅。 咳,这么说有点太毒舌了,好歹也是林如海他夫人、黛玉她娘。 但总之,林湛阳要能对着贾敏有创作冲动,他展秋直播吃……呸,他展秋就即刻翻出象牙笏重新当官去! 所以对着这些连风月女子穿了都嫌臊、或者含羞半露最撩人的各色女装,展秋拿他考过林如海的脑子一转,用排除法都知道了。 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林湛阳千般藏掖着的那个意中人了。 看不出来啊,能勾.引出小学生做这么多离经叛道的衣服,这姑娘怕不只是一般二般的好看,还得有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代风情呢。 展秋都忍不住琢磨起来,这满京城里头的那些王公贵戚,谁家的闺阁女儿有这潜力了。 …… 想了一通,也没锁定哪家有这么祸国殃民的种,还能好巧不巧被小学生撞上的。 展秋临出门又驻了步,不对呀,这小混蛋整天光顾着花心思在影儿都没有的女人身上,还装乖卖巧坑他,这还能不能好了! 赶紧找了个由头,嘲讽了一波他这可怜又单纯的小学生: 「刚开始那几页的字还算有些风骨架子,往后你写的那是什么,横平竖直的半点雅致没有,看了都嫌脏了我的眼。怎么,绣花画美人的瘾头上来,连平常该做的功课也都抛下了?」 woc你这是狭私报復吧! 详细的备忘不横平竖直写清楚,难道还写行书草书? 再说了,合同文书重要的是内容,字算个什么呀!真一个个字地较真,那他得写到什么时候去! 林湛阳也是爆炸委屈了。可他理亏,只能瘪着嘴乖乖认着。 「晓得自己懒性子犯了便好。我早说了,你若心不在上头,每天练上多少字都是白做工。练字这事儿怠慢不得,你记性再好,手生了也救不了你那笔字……」 展秋明摆着是报復性小题大做,可他半点不害臊,巴啦巴啦训了半响,末了干了手里的茶,见没水了才轻飘飘抛出一句总结: 第92页 「也不多罚你,月底前多交千字上来。」 啥? 这可还有三天就月底了啊!林湛阳如遭雷噼,惶惶然不可置信他先生能这般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 展秋在某些事上格外龟毛,这笔字就是一项。 他说千字,要写到交上去「能见人」的标准,林湛阳实际写的量,四捨五入都能抄出一整卷的《国风》! 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三大tan90°的伪命题:林家人的单纯、林湛阳的梦中情女、林大人和展先生脑补的极限 =============== 本来早该剎车,只是没写完这个剧情点难受,再一修修改改就这么多了。刚一瞅字数,淦啊这都快能当二合一章了 已经尽量压了合约的部分,只想写的明白点别bug,要是嫌我唠叨废话骗你的jj币,哎,对不起,作者幼儿园文笔,没点亮「言简意赅」的高段技能qaq 第五十九章 思情 前儿只说了薛父, 其实薛鹤受到的冲击也不小,等回去了一路还恍恍惚惚的。 当然薛父也摩拳擦掌要大干一番,焕发事业第二春呢, 没注意到自个儿儿子的失魂落魄。 论薛鹤为啥对展秋这么在意? 这可是他的女,啊不, 男神! 林如海那科科举算不上人才辈出,但仍是出了好几位大神。林如海「状元才改探花」梗是名传天下了, 可三甲里剩下的两个却也不是木头人。 真要说起来,如果那科的风头被林如海这个貌若潘安的探花郎抢了一半, 那俏比留侯的状元郎便抢了另一半。 当届榜眼那时年快四十,幽州地界难得出一个的人才, 私底下是这么吐槽的: 「一个是俊探花,一个是俏状元, 真正是天作之合, 天生一对。我好歹也算面相周正的中人之姿,站他俩堆里,顶个儿扎眼,太丑,辣眼睛。」 「他俩穿花着锦地打马游街,我便是那些女孩儿掷果盈车时那个高出来的靶子;他俩系绣球着红衣,往琼林苑一站, 我搁中间,好悬没直接当媒人开嗓恭贺新人;他俩在故纸堆里当编修那都是红袖添香日且长,我插进去, 便跟那骊山墓里的鱼油灯似的,现成的长明灯,生生不息,熠熠生辉!」 谁还不是阖府骄傲小公举咋的,就你家长得颜色好,天选之子该博得众人关注啊! 榜眼几两黄汤下肚,脑子一热,话里免不得带出来几分刺。 可旁人就听得一愣一愣的:感情这状元郎和探花郎俩有一腿? 你说这榜眼也挺惨,偏更惨的是这位怨气大过天的苦主,抱怨完第二天便被人套麻袋给打了。 别误会,家风清正又忙着和贾姑娘相亲的林如海没这闲功夫搞事。 是那位「肤如凝脂颜如玉,貌比好女俏三分」的俏状元展秋回干的。 亲自动的手,从套麻袋到狠揍,全程单方面虐杀,活生生向吃瓜群众展示了一回他与那张粉面桃腮全然不同的粗暴风格。 打了人还忒儿负责,把人送回家递上药,坦然受了榜眼家人的感恩戴德,末了厚颜无耻地对整个儿肿了一圈、意识含煳的榜眼君假惺惺地装欲言又止: 「可要我怎么说,早说了祸从口出,这道理你不懂?这回得亏是遇到我,好歹也有同年之情,换了别人……」 榜眼家里人吓得战战兢兢,只当自家老爷醉酒说错话惹了事。等榜眼意识迴转过来,抹着泪哭啼啼把话带到,还操碎了心,一个两个絮叨叨劝他往后谨言慎行。 榜眼努力了半天,被打得咬合关系异常的嘴也说不出个囫囵话,气得又背过气去。这么着养了大半月才能勉强下地。 这口气当然不能忍,他入宫跟圣人哭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那个心酸委屈,长这么大没吃过这苦。 圣人也火了,哪有这么干的!当即找了展秋回来训话。 没想到展秋是个混不吝的,见东窗事发了自个儿先吧嗒吧嗒掉起眼泪,还是那种美人噙泪憋不住的高难度表现手法,那叫一个可人疼。皇帝见了,问话的语气便先软半截。 再一听,哦,是榜眼先犯浑瞎叨叨两个同年暧昧的,长舌,无容人之量,又软半分。 展秋再粗暴的一抹脸,倔强冷笑道:「承蒙皇上厚爱,微臣自认靠自己真才实学考的进士,当的是天子门生,没得受这口气的道理!」 「微臣性子烈,从小也没娘教怎么去当个温柔姑娘,谁敢说微臣像女人,便怪不得微臣这暴脾气!」 倔强了才更可怜啊,圣人瞧得真切,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绷着,咬着唇,憋着泪,可泪眼还是跟断线的珍珠似扑簌簌往下掉!他抹泪的动作凶,惹得那身嫩皮都红了。 圣人自觉自己是个怜香惜玉又通情达理的明君,当即觉得榜眼真是过分了,哪有这样作践人的。随便换个男人被人子虚乌有地嘲笑像女人是兔儿爷……这都得炸! 展秋撂了狠话,转头又软下来,像是恢復理智似的。他冷淡淡沖榜眼道歉,话说得漂亮诚恳,只有榜眼能见着的脸上表情却是一等一的嫌弃傲慢,可把人气得要死。 嗯,这是个识大体的。圣人想着,发脾气归发脾气,打了人还亲自送回家就诊照顾,可见本就存着一份善。 本性倒也纯质,是冲动了些,少年人心气高嘛,还是个孩子呢。榜眼都不惑的人了,倒不如他知礼数。 第93页 这件事就轻轻揭过了,榜眼被打了,被敷衍着赐了些伤药让好好养着,等养完伤回来准备找展秋死磕呢,又被嫌他找事的圣人一个旨意丢出京发配了。 这是展秋在小范围内的成名一战,好处捞遍还刷了波印象分,秒在厚颜无耻,明明前一天还在得瑟地跟花魁比美,第二天就「微臣命里福薄生得这般糟心」了。 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一步步建立起了这位大佬的江湖传说: 面善心黑,手狠段位高,专擅得寸进尺,没一分半点同侪友睦,只信奉有仇当场报,回头想起来了再补刀。 当然这样的江湖传说,那也不可能特别广为流传。到薛鹤这边知道的,便是这个出身云南某个风景名胜乡绅儿子的展秋,十年不到位极人臣。 当兵部尚书,不费一兵一卒拉拢了南越,再伙同南越小伙伴背后插刀加离间攻心,把西疆玩得乱到现在,成了天历武将勋爵刷分的固定副本。 当户部尚书,在任时连着地动水患加干旱,哪哪儿不消停。换别人都死了一遍了,他硬是顶着国库空虚,把灾救得妥妥噹噹,其间还送圣人下了回江南。 他不能耐谁能耐。 十年之后他消失了,他的传说却愈演愈烈,妈的这齣将入相,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想想都爽翻好么! …… 展秋造的那些孽,时间一冲也不剩多少了,除了武将家爱讲古的几位还有时念着他的好,别的也只有想起他了,嘆这人一句机关算尽,激流勇退,真聪明人。 没了。 所以薛鹤刚知道他爹都没听过展秋这名字,只觉得耳熟时,心里别提有多伤感了。 有一位美人说的好,时间只留恨,不留人啊! 然而薛鹤伤怀的那位男神阁下现在小日子过得可逍遥,半点没有被时光抹杀的忧伤,他正刻着一块新的帝王种翡翠,绿得能萃出汁似的一块玉,看着就打眼,在他手里刀锋跟前就越发显眼了。 跟前站着的正是林湛阳,满脸憔悴,跟霜雪打过一遍的花骨朵儿似的。 为了赶出他这任性祖宗布置下来的一千个大字,林湛阳无所不用其极,后来都直接被逼急了,跑去给府学的教谕装病请了假,再没白天没黑夜地练,才终于踩着点儿交了作业。 啊,感觉灵魂都升华了。 展秋嘴上嫌弃小徒弟就这么点事儿也能被搓磨成这样,心里却是真满意。 少年人,知好色而慕少艾嘛,也正常。 白切黑芝麻包,甚至能坑到他这个当师父的,他只有高兴这徒弟没全白收的,哪里会真生气。 再加这一份作业,用不用心他能不知道?死较真,偏偏较真得戳到他心坎儿里去。 这么一想就忍不住要去炫耀了。展秋点头算是收了林湛阳的作业,看小混蛋如蒙大赦地撒腿就跑,憋了半天的笑就爬满了眼角。 他一卷那些大字,往腋下夹了,随手抄起那块翡翠,哼着小调去找老伙伴夸小朋友去了。 …… 林湛阳打定主意要睡个昏天黑地来犒劳自己。为了防止在林家被小厮丫鬟打扰,离了展秋便直接卷了铺盖滚回府学,也不销假,往房里一倒,一刻不到就陷入黑甜梦乡里去了。 再恢復意识已不知过去多久,说实话,竟然不是饿醒了他也很惊讶。 是在睡梦里感觉床边坐了人,这才迷迷煳煳睁开眼。 「我定是又在做梦,竟又幻觉御大哥来看我了。」他傻乎乎睁着眼,盯着眼前的人,嘴里憨憨地呢喃。 御君辞心疼极了,知他定是累坏了才这样犯傻。可听见这话又忍不住嘴角的上扬,只窝着心想不通,这傻孩子怎么能这么甜,这么招人疼。 怎么对他好都觉得不够,只嫌弃自己没能耐,连光明正大地护着他都做不到。 他又真想问,怎么你也梦见过我么? 你很想见我么,一如我牵挂你那般,思念我吗? 御君辞这么想了,他也这么开口了。可开口试了试才发觉声带纹丝不动,不听他使唤。 啊,得亏他还哑着,否则这话说出去便是泼出去的水,再收不回来了。御君辞庆幸杂着失落,心里跟打翻了似的乱。 他心里门清,林湛阳想不想他不重要,便如他这般地挂念也没意义。 阳阳对他的心思干净无暇,世间再无第二个这样真诚地对他好。 可自己不容。他对阳阳存着难以启齿的心思,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着那是种玷污,污了阳阳这神仙一样的人,也污了他俩这份情义。只是他太自私,抓着这么一点真心便死守着放不开,即便是靠着一张伪善皮囊的自欺欺人也抓着不肯放。 可想到他那样清清白白的人,有朝一日因他沾上脏污,被指佞幸…光是想便能让他想废了自己这个「罪魁祸首」。 所以为他,他可以一直这么君子端方地装成另一个人,只做他永远风轻云淡的御大哥。 也是为他,他得满足于这份真挚纯粹的友情,多迈一步都不可行。 御君辞正少女似的愁肠百结,感时伤怀。林湛阳半梦半醒间瞧见他张口难言的模样,傻乎乎道: 「这梦好真,却也太混帐,御大哥怎么在梦里也说不得话!」 哎呦这义愤填膺的小模样哦! 御君辞眼神转柔,他真的相信,这会儿要指着个人说是司掌梦境的梦貘,恐怕林湛阳会直接一枪捅过去帮他「讨回公道」。 第94页 那是为了他讨公道。 御君辞光想着便醉在了林湛阳无意识撒的甜里,脸上的每一道线条都柔和下来,这些日子来,种种担忧挂念,种种不安忐忑,都离他远去了。只需看着眼前人无忧无虑的睡颜,便像是拥抱住了世间最甜蜜的东西。 不,或者该说: 阳阳便是他的蜜糖,他千般甜美,让他甘愿醉死其中,一世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傻小辞,阳阳天生弯的。 ===== #「时间从来只留恨,不留人。」出自三余小美人,我圈的。 #榜眼吐槽的那句红袖添香,其实不是乱说的。 按唐制,京官三品往下五品往上统一绯红官服,五品往下绿袍,外放的州长官刺史也是一律绯红,是正儿八经的红色铁桿粉了。这制度貌似延续还很长,到清朝才彻底被废 所以红袖添香的不只是红颜知己,还可以是中年大官咳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强行尬吹一波汉唐审美,红色好看黑色显瘦,这没毛病,汉唐颜控设定不崩 当然这其实并不能掩盖翰林院编修才九品芝麻官的事实。 可你看,我要写「绿袖添香」这个很奇怪啊,反正架空,请大家自行脑补天历王朝绿染料不够了,三品以下万里江山一片红的壮景。 第六十章 同床 林湛阳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句, 一点没察觉到哪里不对,跟着眼皮子就又开始发沉地打起了架。 星际时代的新人类从生下来开始,便会被星网主脑配给相应的智脑, 24小时监测隐私安全。除非是军校生或者军人士兵,再不然就是从事特殊职业的劳动者, 普通人那一个两个都是一沾枕头就睡熟的乐天派。 睡眠可是祖先们流传下来、与进食一样的自然本能啊!还有什么比好好睡一觉更能有效恢復机能? 在自然学说復兴的时代里,这个说法可被不少人推崇, 到林湛阳这一辈就更是习以为常了。 若非是林湛阳来这世间已经好几年,这里的睡眠环境又毕竟不能和以前那种由科学家们精心设计了白噪音和空气湿度等等的环境相提并论, 怕是都根本不会察觉到御君辞。 …… 此时外头传来细微的动静,御君辞知晓该是他在维扬地界的手下接到消息过来寻他, 怕吵到林湛阳,连忙隔着一层纸窗, 和那人压着嗓子简略交代了几句。 可没想到这样还是吵醒了那原本睡得正香的少年。御君辞绕过屏风, 就看见里头人已经坐起来,披着件寝袍,正划开火摺子,点亮了床头的小灯台。 这是什么时候 醒过来的? 他的脚步声已经尽量轻微,可林湛阳还是睁着眼睛转头看过来,一双碧眸里清亮亮地倒映着烛光摇曳,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到底还是吵醒了他。 御君辞心里遗憾, 手下方才那声可谓细如蚊吶,便是自己耳力算得上灵敏,也差点忽略了。自己的脚步也已经尽量轻微…… 罢了,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林湛阳五感超乎常人。 光亮随着烛台被点亮而扩散到大半个房间,御君辞一晃神间竟有些踌躇。他站在那光圈的外头,望着里头,莫名有点近人情怯的心思。 林湛阳却丝毫不能体会到他这番细腻纠葛的心思,那双夜里瞅着格外清透的碧眸忽然一弯,挺开开心心地将灯罩罩上,让那柔和的烛光越发均匀地扩散到整个房间,然后凑过来笑眯眯地问他怎么过来了。 御君辞一顿,过来时琢磨了大半天的心理建设忽然就被格式化清空了。 对了,他要怎么解释自己半夜摸进门来着? 是太冲动了。 对上林湛阳那亮晶晶的眼,御君辞心里颤悠悠地后悔起来:这不请自来的事不该是光风霁月的「御大哥」该干的。 就算再捱几个时辰,等天亮了再来也好啊。 …… 他却不知道林湛阳自己也在奇怪呢。他竟是在手下跟御君辞请安汇报的时候才被智脑提示给惊醒的。 所以,「之前御大哥过来,怎么也不提醒我?」这锅智脑你怎么说? 「你忘了你们俩早已组队?双方好感度达到亲密级别,系统的防范机能自然就不排斥他了。而且当初要给他开放一部分系统功能的时候,你偷懒给他开了权限,后来你把他藏在屋子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便直接给关了对他的提示。」智脑道。 那行吧。林湛阳觉得这解释没啥不对。 他醒过来后就彻底忘了自己刚刚迷迷煳煳犯过什么傻,再被智脑解释一通,确认了下智脑没啥问题之后就放下心来。 全心全意地开心起了御大哥的突然「拜访」。 虽然吧,这拜访的方式不那么走寻常路,不,甚至该说措手不及的挺冒犯。 可林湛阳丝毫没觉得被冒犯了隐私,随口问了句后也不等御君辞回答,他自个儿一脸「我明白了」地理解起来: 「莫非是这回来扬州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哎,旁人只道御王爷命好又得宠,我瞅着,到分明是你总干些脏活累活儿呢。」 御君辞微一怔然,烛光摇曳里凝视着面前的少年,眼神越发柔和。 然而他面上却只是摇头微笑,林湛阳哼了声:「你不否认,那果然是被我猜中了。」 「我还道御大哥这么好,特意来扬州看我,大半夜地从天而降入我梦中。现在看,分明是你日夜兼程,忙得脚不沾地,这才顺便挤出时间来看我的吧。」 第95页 御君辞神色一慌,连忙摆手想要解释。 挤出时间是当然的,本就因为司徒琅整日去骚扰他而不安,又接到对方忽然与薛家人合作、而且合作的还是那些成衣的消息,御君辞哪里还坐得住,硬是压着自己在一天时间里把要紧的事做完了,然后千里奔袭而来。 就算是这样,还有不少事已经堆到了维扬地界的办事处等着他处理。 对林湛阳,他从来都不会「顺便」。御君辞抿唇,又恨起自己的口不能言,此时连解释都那般勉强。 林湛阳却笑了起来:「别、别紧张呀,我开玩笑的。你当我看不出来,你这是风尘僕僕地赶过来,怕是连歇脚的功夫都没有就先来看我?」 「便是身负要务,可这份心我哪里就会视而不见了。」 说着就仔细起打量起面前的青年来。 他显见比三年前他们刚认识时候又高了些,却也好像又瘦了些。林湛阳不太确定,却觉得夏夜里他穿得格外清寒。 他身上的衣袍像是被风吹得好生□□过那般,衣角还有些轻尘。这难道是一路骑马过来的? 林湛阳注意到了,连忙帮着他脱下来——不然等有洁癖的正主自个儿看到了,怕是心里要好一番难受。 将衣袍挂好,林湛阳转过身,看见青年已坐在烛光里,正垂眸着写着什么,那披风里头竟还一丝不苟地穿着深紫色蟒服,衬着他露在外头的皮肤白得晃眼。 所谓鲜衣重色,也不外如是了。 可一看见他眼底淡淡的青影,再想到司徒琅与自己说的那些话,方才见到他时的欢喜便忍不住转成心疼了。 御君辞写的自然不是别的,就是他憋了一路的话。怎么就和薛家人合作了呢?是怎么认识上的,他和薛鹤也不熟,如何这么一来二去就决定了呢? 更重要的是,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林湛阳的能耐。他的成衣,哪里是能随随便便挂牌出售的货物?说是仙衣也可以了。 林湛阳盯着仙衣两字笑个不停,又见御君辞拧着眉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连忙正色地清了清嗓子: 「这事说来话长,御大哥,你便放心吧,总归是我自己的钱,我肯定心里有数。」 「如今也夜深了,我可困,你真想知道,那等睡一觉明早起来,我定把事情老老实实、原原本本讲给你听。」 林湛阳为了证实自己说的是实话,还应景地打了个哈欠,可怜兮兮地的央求着。 御君辞看看天色,果然别说夜深了,再过些时候天都该擦亮了。想到林湛阳明日还有课业,心中一软,也只能点了头。 上一刻还困得眼泪花都要跟着哈欠挤出来的林湛阳见了,小声欢唿了一声,立刻神采奕奕地拉起他手: 「那御大哥也别奔波了,便一同睡吧。虽说府学不比家里清净,可我这寝居大小陈设与家中皆无不同,四捨五入你也不用再认床对不对?」 御君辞一迟疑,瞅着人已经迅速脱了那披着的衣服钻进床铺里,眸光熠熠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 跟只小兔子似的。 他在林府的时候,也不是没和他抵足而眠过。可那是阳阳毕竟身量尚小,即便比同龄人高些,可瘦条条那么丁点大,脸上还稚气未脱带着婴儿肥呢。现在却……比那时候张开了,俊得…… 他让手下人每月一副小像地送过来,就是怕三年不见,长身体的少年能变得他认不出来。可真见了才知道,那些人画不出阳阳万分之一的俊俏。 别说他对阳阳还抱着那一重见不得人的心思,就算没有,他不信有人对着阳阳那张脸能不动心,更别说还近距离感受着他的体温和身体…… 挣扎了半天,御君辞还是信不过自己的定力,便要拒绝。 可林湛阳一见他眸光闪动,便像是看穿了似的,立马露出可怜巴巴被抛弃的表情,委屈地嘟囔起来,什么「三年不见果然疏远了」、「还说不是顺便来看我一晚上都不肯陪我」、「赶了那么久的路还不知道休息一下,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御君辞能怎么样?心软成一汪水,只能嘆着气开始宽衣解带。 瞅着那少年一脸孩子气地瞬间多云转晴,御君辞无奈了。 这算是什么,自个儿巴巴地送到他嘴边还光顾着乐,真是个傻孩子。 只望他明早别丢脸才是真的。 …… 显然御君辞是想多了。沾上枕头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累,就算意中人就在枕边,他该有的忐忑激动都全乎了,可等林湛阳打着小哈欠唿吸慢慢平稳不久,他也跟着那渐渐绵长的唿吸频率意识沉重起来。 等他被林湛阳叫醒的时候,看着林湛阳促狭的笑还有些不可思议。 他居然一觉睡到林湛阳早课都下了才醒。 什么认床、忐忑、cb……那都是不存在的。 等御君辞恍恍惚惚地清洁完,林湛阳已经将送过来的早膳摆好了,笑嘻嘻地说着学府别的都不怎么样,不过这伙食是真不差,一点没有寻常大锅饭的随便,很是和他心意。 别说,虽然是简单的清粥小菜,但御君辞看着才觉出自己肚子已经饿得抽抽。 等用过早膳,御君辞才有些满足地觉得自己更重活过来一样。睡好吃好,这精神状态好得让他不敢相信。 看他眉眼里露出餮足,林湛阳才放下心,让人进来收拾了碗筷之后,才定定心心给解释了他和薛父的那一番因由。 第96页 「至于我所制之物的特殊之处,御大哥也不用太过操心的。虽说是有些奇异,可我用的料子便不同,若我没有特意去琢磨,正常的特殊效果,也不过是穿着格外好看些,格外有几分殊异风格罢了。衣服不就是为了这个么。那些正经有特别效果的,我当然不会随便出手啦,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你心里真能有数? 那就奇了! 御君辞才不相信,你真心里有数,对我这个才见过两面的人直接套了那件衣服——直接都改头换面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还有那套女装…… 「都是过去的事了,因为是御大哥,所以我才用的呀。我脑子不聪明,可直觉向来准,虽只两面,可那时候便已知道御大哥是再好不过的人,这才用上去的……」 「是我的错,不该在你失去意识地时候穿女装,你便原谅我吧,我那也是没办法么。」 不,重点哪里是女装,是那能宛若真实的皮肤啊。 额,也不能说女装不是重点…… 御君辞有些头疼,偏偏他说话又不方便,对着自说自话的林湛阳越发觉得棘手。 作者有话要说:  回寝晚更得也晚了,抱歉 第六十一章 薛父 林湛阳在御君辞心里就是个天真烂漫没长大的耿直小朋友, 听他这么信誓旦旦了御君辞反而更加担心。 连自己这种人他都能直觉是「再好不过的人」,可见这所谓的「直觉」有多不准了。 反倒是听他话里意思,知道当时还有个展秋回帮忙镇场, 这才上下一中和让他心中安定了少许。 可他向来心思深,自然是不会当面便拂了林湛阳的意, 只等林湛阳去上学,接过手下人送来的公务时交过去一张纸, 上头写着力透纸背的一个字。 薛。 因着那点快因私废公的私心,维扬地界的手下们不说是镇府司里头最能干得力的, 至少也能挨上个见微知着察言观色的级别。一看这都泄露出金戈兇悍之气的字,心中一抖, 麻熘地回头就将这事的优先级临时提到最高。 然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个面生的黑衣使迅速抱了一沓宗卷交过来。 的确是面生, 属于掉进人堆里不出三秒钟便能忘掉的那种人。以御君辞的记性, 扫了一眼之后再去回想,竟然发现自己全然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对上御君辞略有诧异的眼神,安义略有些羞涩地挠了挠脸,这还是他头回见着顶头大老闆呢。 「这是咱们之前查的薛家资料,听老大说爷要,我这边恰有现成的,便让我送过来。」 御君辞一挑眉, 接过卷宗粗略扫了一眼,意外地发现这里头果然事无巨细,然而这详细里又非是连篇累牍。薛家的源起简略, 重点查了如今薛家当家的几位品行,可算是把人扒了个干净瞧个仔细,后头附上了林薛二人此番的契约合同副本,以及立约以来,对薛家种种动作的监测。 更难得最后还直接从维扬薛家牵扯去金陵四大家之一的薛家,在御君辞都尚未想到的时候,已然将贾林薛三家的姻亲纠葛扒了个清楚。 摁?这个他都没考虑到还有这茬。 见御君辞眼带赞赏,安义连忙解释道:「说来也巧,亏得林少爷在立约之前便让小的把手下人都聚起来开诚布公地照了个面,安排我们去先一步把薛家查了个清楚,又让我们一直做着记录归纳,否则,爷这会儿一时半刻还拿不到这报告。」 什么? 林少爷……说的是阳阳? 御君辞一时有些傻。跟着才从安义嘴里知道,原来自己让重新安插的那批人,不到一天光景便又被林湛阳戳穿了。 精准到个位数,一个都没少。 发现了这些名为「保护」却也构成实际上的「非法监视」的暗卫之后,不但丝毫不恼,反而还很是顺手地让他们给自己干活。 「林少爷原话是,反正我们打也打不过他,论保护还真不知道是谁保护谁,可这活儿我们却是做熟的,爷您又是派我们去保护他的。」 「若是他这桩生意不妥,那结果便是我们果然没保护好他——倒不如帮他做些不方便的事。」 安义一字不差地说完了林湛阳当时的骚操作,一边说一边还在心里感慨,林少爷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便有一番处变不惊的风度,想法与寻常普通人迥异。莫怪乎王爷对他格外青眼相待。 「……」那行吧,看来阳阳如他所言,还当真是「心里有数」。 御君辞微微低下头,捏了捏微酸的山根,心里莫名有些怅然若失的忧伤,像是自己瞅着长大的小鸟,冷不丁就改头换面成将飞待远的雏鹰似的。 …… 说归说,但毕竟御君辞这个掌门人的指令和林湛阳忽悠17人小队能动员的力量不是一回事。御君辞看了卷宗在心里先有了点底,知道这事儿不急于一时,定定心心先把公务办完了,踩着点儿下班回去。 这风风火火的模样看得底下人有些晕,说好的领导突然袭击来视察呢,他们干这行的,昼伏夜出都是基本项,听说顶头上司过来,一个两个都做好了通宵达旦陪御王爷工作到底的心理准备。 老闆都没走,你总不能踩点点卯下班吧。 结果没想到,传说中那些非得要工作狂才能肝完的工作量,御王爷这么个瞧着不显山不漏水的俊秀青年,一声不吭都不待纠结地就办完了。还一点不废话地到点走人? 第97页 「那这是什么意思?」 「该怎么样怎么样吧,到点换班了,没轮值的都散了散了。」 维扬镇府司内诸君相顾看看,倒也乐得自在。 御君辞回的也不是手下人先一步收拾出来的别院,虽说因着林湛阳,他早已经在林家附近安置了一套住处,以备不时之需。 可府学和林家住的巡盐御史官邸在主街两头,御君辞是傻了才会回别院里去,迳自就往府学方向跑。 没想到快到府学时才接到手下人来汇报,说林湛阳今日被先生拘着留堂,要补上前几日「病假」时落下的功课。 留堂补课,那显然是一时半会儿地回不来了。 御君辞微微颔首,又想想府学到底不比他在林家方便得宜,便叮嘱侍从去林湛阳爱吃的醉香楼里备了饭菜,随时温在灶上,等林湛阳下学回来,不拘多晚,也总能吃上热食。 那人应了声正要走,御君辞想想又让他特意再点一份薄荷酿,林湛阳阳气足,夏天不耐热,只吃热食怕是没胃口,吃冰又不养生,倒是这的醉香楼的薄荷酿清淡得宜,又颇为解暑。 既是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得林湛阳,御君辞也就不急着回去了。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不请自来地遣人往薛家递了帖子。 薛父忽然接到王爷拜帖的一瞬间是很懵的。等他看清那拜帖的口吻还分明是王爷亲笔书写的时候,拖着帖子的手都在发颤。而最后看到那落款…… 他面前一黑。 薛父自认为自己假假只是个乡下小地主,赚了几个闲钱,活了那么一大把年纪了可以说是与世无争,连去年扬州府的青天大老爷们沖豪绅们打秋风,咳,募集善款,都没他的份。 他这么老实的人,干什么能平白无故牵扯来这位呀! 真相似乎只有一个。 他在目光晕眩里下意识喊了句:「来人,快让鹤儿过来。」好小子,跑去忠顺王爷和淮阳长公主面前刷存在感还不够,又去招惹来一位? 他怎么有个这么能耐的儿子呢?这小子怎么不上天呢! 旁边管家领着御君辞派来送帖子的王府长史,看薛父这傻乎乎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都觉得辣眼睛。哪有把人长史晾在这儿半天的呀。 老爷行了行了啊,别演了,好歹您也是紫薇舍人之后出身,真跟没接过圣旨似的演就不像了。 话当然也不能直说,管家赶紧歉然地告了声罪,小跑着凑到薛父耳边,用长史能听到的声音提醒薛父:薛鹤在府学里念书呢,寄宿制没回来。 「那傻站着干嘛,赶紧去府学让那不省心的孽胎祸根滚回来!告诉他家里来了贵客,一刻都耽误不得!」薛父避开长史,嘴里嚷嚷着却沖管家使了个眼色。 明白,让人赶紧跑路是吧。 等派去送信的小厮走了,薛父一副气不平的模样,管家又提醒:「老爷呦,你看这长史大人还在呢,可别让人家久等吶。」 薛父一拍脑袋,对着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的长史很是不好意思:「失态了失态了,史君勿怪,草民乡下人一个,没见过世面……我那不听话的儿子若是造了什么罪,王爷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与他一个一点不懂的蠢物计较。」又小心翼翼地沖长史打听是薛鹤犯了什么事。 要薛父说,能惹动王爷打架,不是抢女人了就是抢男人了……或者别的什么心爱之物,总之那肯定是自个儿儿子错了,一点争议没有,按头道歉也就是了。 ——你一点权力都没有的布衣一个,没事和别人争什么风吃什么醋呢!少年人就是这点心气不好。 长史微笑着侧过身,避过薛父那行的大礼,却不去伸手拖起他,嘴里说着场面话:「薛公何须如此自谦。令郎温良端方,府学内人人称颂,小人哪里敢多言。薛公也莫要自己吓自己了,王爷此来并非为兴师问罪,只是有些许事要问罢了。」 这是不肯说呀!他越不肯说,薛父越是慌。还有啥,不是抢东西,难道是看上了自家的人?女儿还是儿子? 咳,司徒家的血统,当真有这么劣迹斑斑吗? 薛父才懒得思考皇家人的血统问题,他就关心自己家能不能保得住。见长史不肯透露,他心中越发觉得不妙,期期艾艾又问御君辞什么时候来。 「帖子是王爷现写的,想必,如今也已快到了。」 完了完了,连个缓冲期都没有么。 薛父眼前又是一黑,白着脸。 偏偏说曹操曹操到,御君辞好死不死这时候迈进门。 …… 再说薛鹤,听见小厮传话后 ,他条件反射搁下笔就要走。走出去几步却反应过来。 不对啊,这语气怎么瞅着话里有话的意思…… 家里出了事了?所以父亲这话是在暗示让他赶紧逃命? 这么严重…… 就是这么严重,薛鹤才真不可能一走了之。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薛鹤最后还是咬咬牙,背着行李回家去,一路上更是归心似箭。 令他意外的是薛家外头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被重重包围,门口别说石狮子了,连地砖都是干干净净的,前几日刚除过草。 薛鹤心中越发不安,连忙冲进去。 等他找到正堂的时候,御君辞已经走了,只有薛父还傻乎乎坐在那里发呆。 没事就好。薛鹤松了口气,吓得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第98页 「的确是出了件大事。」薛父像是从梦游里回神一样,声音飘渺,「咱们和御王爷定了约。」 第六十二章 碰头 要几日前的薛父自己来猜, 他也打死想不出御君辞堂堂忠纯王爷,特地摆驾亲临到他区区一个乡野之人家中登门拜访,礼数周全——虽说这礼数稍微仓促了些、也没给他这个主人家半点选择的余地, 可到底也是做了全套不是?—— 总之可算是纡尊降贵了,却是为了这经营算计的琐碎之事。 也是薛父先前的主要业务在江南一块, 他往前只寻思着京畿之地鱼龙混杂,那些达官贵人们的更是见惯了好东西又免不得歧视他这个南边来的, 便懒得多花心思的去经营,这才没怎么听闻过的御君辞的名头, 不晓得这位的底细。 可他再怎么不知事,明摆在面前的事却也不会视而不见。 一个外姓人, 哑巴,就算生得极俊吧, 可长得再俊也不能当饭吃, 这和司徒家的正经皇子同序的亲王头衔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要是那名头不小的四王八公来了,薛父都没这么慌的呀。 薛父这么想着,将御君辞此番前来的来意与儿子说了。他统共停留在薛家的时间也不超过一盏茶时间,还全程一句话没说,都是薛父与他身边的侍从交流的。可薛父刚开始还有些尴尬,后来却顾不上尴尬了。 因为他们狮子大开口啊,一口气就说要入股一半, 大包大揽地将京城地区的事务揽了下来,很是清省地大笔一挥,就说让薛父尽管干去, 总也有他们当靠山。 这,薛父当然是拒绝的。 特意准备些干股为的是投资小而收穫更大,而不是真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裳了。更别说御君辞虽说画的饼的很好看,可他这能做他们的靠山么? 薛父从那些美好的幻象中清醒过来。他一上来就要五成多的利,不说自己怎么办,怕是更会触到林湛阳霉头。 而且薛父不知怎么,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之前林湛阳蜜汁在意的那些问题。 嗯?他说这好端端无缘无故地上门来,有几分曲线救国的意思啊?难道是御王爷之前已直接去寻林湛阳,可惜被否了失败而回,这才俩绕远路? 那就更没的说了。薛父想清楚了立刻果断拒绝,直说这生意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另外那个合作者那边的份子想都不用想了,所以,恐怕是无福消受。 他都做好了要对上恼羞成怒拂袖而去的王爷了。尽兴而来、败兴而归,还生生掉了他面子,就算自己话说的足够婉转,可到底也……是拒绝了。 那长史果然气急了,阴测测地恐吓了他许久。薛父这么一看便知道这里头果然有猫腻,这御王爷怕是真不安好心呢!不算林湛阳的问题,他也不敢拿自己的生意这么折腾。 你可以动我的脑袋,但你不可以动我的钱。 而御君辞就是在这时候有了动静。他从进门起就端着杯女儿舌品得欢实认真,这会儿杯盏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薛父被吸引过去看了眼,就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和长史在那里你来我往的暗刀子都快摆到明面上了,御君辞脸上却一点没被冒犯的感觉,一挥手,刚还和自己快要撸袖子打起来的长史脸色一收,哪里还有什么趾高气扬,乖得跟只鹌鹑似的就缩到他后头去了。 好像,这情况有哪里不对吧? 薛父再仔细看,可不是么,别说什么愠怒了,他脸上连一丝一毫的不悦都没有,反而那眼底透出些满意。 长史也忽然一改口:「那便请薛公您可千万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今儿是我们爷来了您守口如瓶了,往后什么的忠顺王驾、淮阳公主殿下等等的遣人过来,您可也要拿出您方才乃一推二五六的咬死了做不得主。」 「???」 跟着画风就急转直下,瞬间从欺凌小老百姓变成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分工愉快合作无间了。 薛父琢磨到这会儿,可算回过味来了,之前那摆明了是不信任他所以来试探,或许连同一开始的「亲王驾下突然造访」就是给他压迫感的一部分。 可,他为什么这么干?什么人值得他这么劳神费心?答案也是显见的了。 对着儿子忧心切切的模样,薛父到嘴的话打了个转而儿,心里那些诸多计较却都说不出口了。再说出口,却是悠悠一嘆。 「林湛阳那里,你可好生担待着点。」 「他是个大有可为的,与他,你可要好生经营,莫让这份机缘疏远了。」 「您方才不是要说御王爷和咱们立约的事?」薛鹤迷煳,「这和湛阳又有牵扯起来?」 「……」可不就是他招惹来的么。薛父眼睛一眯,这话要说出口呢,脸色却有些微妙。 他想起来,这位林公子貌似身边还有尊大佛围着打转呢吧? 啧…… 薛父眼中俨然已经成了个罪孽的漩涡中心的林湛阳,对于自己人设日渐脱缰的事实还尚未可知,也不曾想到自己征服星辰大海的第一步便牵动了各方心思。此时此刻他正面对着一个让他莫名所以,却分外头疼的局面。 将将写完了一篇破题,又花了一刻誊写了交给教谕,再等他稀里煳涂嗯嗯着应付完教谕的一长串苦口婆心,再出来闻见新鲜空气的时候,都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 林湛阳听见自个儿五脏庙开始造反,想起来先前安义过来与他说的,御君辞早为他安排妥当,浑身疲惫又横扫一空,顿时又精神起来,脚步如飞地往寝居跑。 第99页 这就要说到林湛阳另一个为人「诟病」的地方了。府学内的学子统一都住在一个大院内,往往一排三间,彼此纵列,只是因着屋舍排列顺应地势而排,又有两间稍大些的学舍是独门独栋的。 今科的学生格外多些,纵然挪了几名学生搬去去年学长的院子同住,还是会落下一人。恰好入学时林湛阳与薛鹤,家中都是不缺钱的人家又是本地学子,无需奔波,属于到的最早的那一批人,都主动选了稍大的那两间房。后来多出来的那名学生处境正是尴尬,薛鹤便主动说可以同住一处。 「左右我偶尔下了学,爹亲或也会寻我回去吩咐,多一个人倒兴许不会那么冷清?再则我那地方也宽敞,只是怕同窗莫要嫌弃才是。」 哪里有嫌弃的道理呢?这番话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无论是没料到这情况的训谕还是那学子都长长松了口气,对他很是感激。 与之相比,全程不闻不问的林湛阳就显得太薄凉了些。似乎也因着这一番波折,那些同窗们也不乐意去与这人交流攀谈了,他们可高攀不起。林湛阳那地方本就掩映在竹影婆娑里,如此越发清冷了。 当然,这在别人眼里是门可罗雀的冷清,林湛阳却丝毫没觉察出这有什么不对,照旧乐淘淘过自己的清静日子。 这会儿见他披星而归,不少在窗内温书的学生也只做没看到,同学这般久,却又不少人一句话都不曾与他说过呢。 林湛阳全没理会那些形形色色的观察,在这世上过了那么久,他已经熟练掌握了「屏蔽大多数陌生人观察」的技能。 「御大哥可回来了么?」林湛阳问了句,没等安义回答,便自己自问自答了,「哦,看见了。」 躲在阴影里尝试隐匿自己的安义:……你隔着房门呢是怎么看见的?还有你到底是怎么每次都能精准判断出我在哪儿的?! 林湛阳却没功夫理会安义的怀疑人生,他正狐疑地走进门,小地图以为接近的距离而放大,屋内赫然出现了两个代表人型生物的点。 一个是御君辞,那么另一个是…… 「忠顺王爷?」林湛阳诧异地看着屋内的不速之客。 司徒琅听见动静,没回头,就着那背对门口的姿势恨恨瞪了眼表情平静的御君辞之后,才故作轻松平淡地转过身。 「你这一脸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惊讶表情是做什么?怎么,本王的出现让你很惊讶么?」 「也亏得本王来了,否则,怕是你一不小心被人拐了去都不知道。」 林湛阳顾不得他这话里的含酸带醋,心中一紧,下意识看了眼御君辞。 恰好对上御君辞那双湛然的星眸,也正静静地看着他。 林湛阳喉头便是一紧。 要是对此有经验者在场,便能感受到此刻现场瀰漫着一种没有硝烟的肃杀张力,宛如暴风雨前压抑的修罗场。 林湛阳在心头紧张完了之后,回过神想想自己又没干啥,没什么好紧张的嘛,便又淡定下来,一皱眉颇为嫌弃道:「你整日过来寻我,你的出现我是一点都不惊讶,唯独只是诧异于你每次都只记得你想记的事情,这等能耐也是难得。」 「都说了多少次,未经过我同意别随便进我房间,翻动我的东西——你这是侵犯他人隐私你知不知道。」 司徒琅满心满肺的控诉,便被这噼头盖脸的一通给说傻了。 他看看林湛阳,好像还真是一点不做作的嫌弃他,倒也是与先前见面时一般无二地理直气壮。 这反而让他松了口气,这证明了啥,甭管御君辞那傢伙是什么心思,总之林湛阳对他干干净净,一点遐想也无呀! 司徒琅想着便得意地瞪了御君辞一眼。 御君辞:…… 作者有话要说:  小辞:沉默是我的格调,跟幼稚鬼一句话都不想说。 第六十三章 备考 司徒琅不是一个喜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傻子。在他看来, 御君辞这傢伙顶多顶多,也就是好几年前救过林湛阳,借着这点子小恩小惠的情谊, 加上这人惯会装得芝兰玉树光风霁月的模样,专门来骗林湛阳这种涉世未深的傻孩子。 不然嘛!御君辞这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傢伙, 除了张脸还算能看之外,又有哪一处能比得上自己了?司徒琅想来想去, 都觉得自己稳赢的。 纵然怎么想都是自己稳操胜券,可或许是出于某种不可描述的直觉吧, 对御君辞,司徒琅就是无法释怀, 特别有危机意识,处处想要折腾点事儿出来, 好吸引林湛阳的注意力。 就算是对那碍眼的薛鹤, 他也没这种不安感的。 虽说……其实无论他安不安,林湛阳也对他没兴趣。 …… 只是他这么上蹿下跳的模样到底惹得林湛阳好奇了:「你近来似乎格外的……」司徒琅心思一沉,暗道,难道湛阳如此敏锐,这么会儿功夫便察觉了? 林湛阳就把话头接了下去:」似乎格外的毛躁不安。」难道是大姨父来了?不对,错了,这里的男人虽说长得像隔壁星系的联邦人, 不过身体构造分明不同,哪有什么姨父不姨父的。 「……」林湛阳在那儿胡思乱想的时候,司徒琅已经卡带了。 御君辞撇开头, 掩饰住眼中的笑意,一手虚握成拳掩在嘴边,无声地咳了一声。 第100页 这绝对是嘲笑吧!司徒琅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情敌的恶意。 林湛阳这个心眼儿偏到犄角旮旯里去的傢伙,非但半点没体会到他堂堂忠顺王爷,为了他这小小书生,这瘦马也不去寻了,小倌儿也不爱了,每日巴巴纡尊降贵地凑上来,为了他,真可以说是受尽委屈…… 然而最凄凉的却是他丝毫也体会不到你的万千爱意,还总用一副「你怎么这么闲?」、「别闹了你没事我还要好好学习呢」、「整日游手好闲的你真是空虚寂寞得很」之类之类,各种痛心疾首感时伤怀的沉痛眼神瞅着他。 真是让人窒息。 不患寡而患不均。往前御君辞不曾出现的时候,司徒琅觉得林湛阳对自己的态度虽说冷了些,可到底与常人不同的亲近,那便是再冷也透着暖。现在……有对比才有伤害,可以说是非常写实了。 比如像现在,林湛阳便一脸认真地瞅着他的小伙伴,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完一通忠顺王爷破碎的少男心。见忠顺瞪着眼睛不说话,只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转而「好脾气」地问他过来是有什么事。 非要有什么事才能来寻你么!司徒琅强笑着瞥了另一人一眼,对方果然装得一手好哑巴,这时候仗着自己不会说话,显见是打算保持沉默是金的原则道理了。 是啊,难道司徒琅还能直喇喇说「我就是怕某人在我不在的时候来套路你,所以想没事儿就过来看着你」?他说不出口,御君辞便大可以继续这样厚脸皮待下去。 所以……我又如何能让你的算计成功呢! 「你且先别忙着问我,不如这样,来,御君辞,你先来说说你来寻湛阳又有何事?」一视同仁嘛!他倒要听听这傢伙 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御君辞淡淡瞥他一眼,正要起身,却被林湛阳一下按住肩头阻了行动。 「御大哥本就是途径扬州,难得来看望我一次,多留些时日也是应该呀。」 喂喂喂,你这偏心眼儿的可有些过了啊。 御君辞唇边泛出一丝笑意,轻轻一拍肩头林湛阳的手,示意对方且放心。他情知林湛阳是对自己当初以身犯险被人追杀一事耿耿于怀,到现在也觉得他身上总有些难以言说的任务,这是在帮着拙劣地打掩护呢。 他心领这份笨拙的好,却尚不至于如此。 于是司徒琅就看着御君辞站起身,他口不能言,却熟门熟路十分精准地从林湛阳处翻检出了纸笔,行云流水地一番写就。 好一个反客为主!司徒琅下意识朝林湛阳看去,后者跟在他后头,全程既不阻止也无表示异议,看着他写完了才念了出来:「此来,只为君秋闱得中。」 林湛阳一愣,这几个字他写得平淡,也无甚辞藻,可林湛阳在舌尖默默咀嚼了几遍,却莫名读出了一分认真来。 御大哥自然是不会骗他的。 所以他说「只为」,那就当真是……「只为」了。 所以他不是顺便,而是特地来的呀。 林湛阳心情忽然晴朗明媚起来,不由笑弯了眼。 这可看得司徒琅牙根子都发痒了,他恨恨瞪了御君辞这人一眼。这人真是太会装相,跟他显摆个什么?显摆他虽与林湛阳久未相见、却依旧对他瞭若指掌? 只见御君辞又低头写了起来,林湛阳这回没念出声,只听他憨憨地傻笑了一声,语调里清朗如云,回了句:「是了,你不说我都还未发现,好像我的确喜欢把东西都摆成一个模样。」 其实也不是他摆的,只是智脑整理东西的时候,往往会根据他的喜好和需求推出最优放置模式,日子久了就都习惯这么安放了,顶多会依照所处地点环境的不同有稍微的更改。他自己没觉出有什么问题来,御君辞倒是敏.感。 不敏.感也难,当初与林湛阳共处了一段时间,回了自个儿王府之后一对比,才察觉出林湛阳那儿安排得真是舒服又顺手。这会儿一来,下意识就跟脑子里有个人告诉他一样,熟悉得跟自己房里一样。 这俩人的话不多,也就几个对视,可却透出一种旁人没法插入的和谐来,可教屋子里的第三个人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司徒琅觉得连空气都让他难安了,心塞得不行,只能恨恨瞪着御君辞,恨不得眼刀能实体化伤人一样。 大概他的视线太有穿透力了,御君辞像是有所感觉似的回过身来。 这会儿该是司徒琅来说他的事了,他一噎,这一时半会儿的,他还真说不上来。这过去几日里,什么读书、听琴、赛马、踏青……诸如此类能强行按上的藉口他都找遍了。 怎么先前还热闹极的呢,这会儿却也没人开个诗会什么的呢! 这时,他忽然看见御君辞一抬眼,目光幽幽里像是有什么深意似的,吸引着他看过去。然后,忽然嘴角一弯。 露出一个特别挑衅的笑。 淦! 这是挑衅吧!这肯定是挑衅!这是赤.裸.裸地炫耀! 是可忍,孰不可忍!司徒琅脑子一热,恨声道:「不为别的,就一件事:」 「我不准你对着御君辞笑。」 「……」御君辞正端起茶杯的动作一顿,跟着慢条斯理地将杯中物饮尽。 「我有吗?」 林湛阳先是一愣,下意识一句反问便吐了出来。 「……」这是重点吗!司徒琅被这一波弄得,刚才还热乎的大脑都浇凉了。 第101页 林湛阳问完了才觉得哪里不对:「不对,我高兴了自然会笑,这如何能控制呢?你不要任性。」 「……」我任性???司徒琅一噎,正要说什么,却见此时御君辞将茶杯放下来,与林湛阳比划了一下。 「你这就要走了?」林湛阳十分自然地看懂了他的手势,声音里有那么一点点微弱得自己都不可察的失落。 但既然是他自己都未察觉,那他当然还是很和气地点头:「好啦,御大哥自管去忙你的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御君辞笑容浅浅,温雅地一颔首便抬步出了门。 ……顺便捉住了司徒琅的手腕,使了个巧劲儿扣住他脉门,然后不由分说提着人一同离开,不再打扰林湛阳了。 是真的提。 林湛阳都能看见司徒琅那后半脚掌脱离地面了。 也不晓得御君辞后来跟司徒琅说了什么,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果然一直没有出现在林湛阳面前——连带着御君辞也没有,两人像是达成了一个默契似的。林湛阳初时觉得有些奇怪,回头就去问了安义。 安义:……算了我已经不想挣扎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了。 经由安义,林湛阳才知道是御君辞当真记挂着他快要下场去考乡试了,免得两人出现来扰了他温书。林湛阳眨眨眼,从这里才觉出几分考试前夕的紧张气氛。 而也就是他这么个独来独往的冷傲boy这么迟钝了。 实际上这时候的府学里早已经处于一片不大好的状态中,不少人都想要今岁下场试试,越是临近考试这心态越是不稳,不少往日的好友如今的竞争对手这两日说话都掐尖带酸得跟深宅里的女人一样,你一句「教谕大人向来看重你」、我一句「新到的府台听说与上一任迥异」。 薛鹤忙了快半个月的家里事,眼见着接下来的事已经走上正轨,薛父开始各种老司机了,才收拾东西回了府学销假。却没想到一进门就感受到这颇为残酷的竞争氛围。他嘶了一声,一路哈哈干笑着应付着塑料花好同窗们的「薛兄果然已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巴拉巴拉魔咒,头疼得憋了半天,实在受不住同房那位小同学时时刻刻处于精神焦躁的状态,找了个理由就往林湛阳这里跑了。 「好么,薛兄到底是家学渊源,比起我等寒门,到底还是与那林家说得来些。」 「啧,怕不是因为那林家子好歹探花郎手底下出来的血脉,指不定还有些我等无福得见的消息呢?」 你说薛鹤真不知道这些人的叽叽歪歪? 老实说,他是知道的。 可……他不介意呀。 薛父给他打的包票,要是顺利,往后他维扬薛氏可再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商户,上有御王府,背靠姑苏林氏,他们混出个人样来了,再说那金陵本家便不是什么旁支高攀嫡支,反而是一门可远远望着、守望相助的平等亲戚。 而且,他家可不是什么商户,是正经的殷实人家。凭他的本事,便是这一年不下场,再仔细磨个三载,莫说举人,便是进士也非妄图。 处境不同了,那心态自然也就不同了。 所以他反而不是很明白林湛阳为什么这么急。 前头说过,林湛阳四捨五入地算一算,本质还是个温良和善的老好人。对朋友的要求,只要不妨碍着他,他是很乐意帮忙的,看到薛鹤可怜兮兮地瞅着他,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左右薛鹤再吵,也不会比司徒琅还跳嘛。 薛鹤在林湛阳这里呆了半天便有些上瘾了。林湛阳这地方,说得难听点叫阴气森森空荡荡,可老实说,薛家从来没真穷过,薛鹤大小也是个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大少爷。莫说一间房,他在家中可是独占一方园子的,哪里会正觉得冷清。林湛阳这地界儿因为只住了一个人,完全按照他在林家习惯了的拜访,也不很大的地儿倒是无一处不和谐妥帖,教人看了就舒坦。 到底是朋友,薛鹤琢磨着自己受了这一回帮忙,怎么也不能看朋友往火坑里跳。 所以,「湛阳,我心里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你听了也别往心里去……」 正静心练字的林湛阳一听,连忙抬手一竖: 「停,那就别讲。」 ??? 你怎么就不肯按套路来一回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了,哎…… 第六十四章 回家 好在林湛阳这狗性子不按照基本法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别说御君辞,连薛鹤出奇地……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权当什么都没听见看见,自顾自把话说完了。 「我瞧着你这现下的状态, 尚有可进益之处,比如这遣词造句, 尚有待圆融婉转,未臻完美, 何必的急于一时呢?左右林大人身体康健,黛玉妹妹年方尚小, 不急着你即可立起来支撑家里,便是多等上三年也未尝不可呀。」 这话还是……往好了说的。 薛鹤扪心自问, 自己那才华,比不得本家那个有一面之缘的宝钗妹妹来得惊艷, 那才正经是女中诸葛, 聪慧灵秀得跟天上掉下来的文曲星似的,偏偏脱身成了位文君,只能委屈呆在家中,白白可惜了一颗玲珑心。 咳,这一吹妹子就过了头,总之,他才华比上不足, 可眼力却是有的。林湛阳现在的文章,倒也不能说不好。 这世上的有些人吧,的确是天生的本事能耐。那这林湛阳来说, 就算对他再讨厌,这扬州府学里的人也得承认,这人的脑子是真的好。他那过目不忘的记性好得谁都要嫉妒,恨不得挖出来往自己脑壳里塞进去那么好。但凡是看过一次的东西,就没有他记不住的。 第102页 一笔字也好,别具风骨,刺得人心里就清凌凌大夏天喝冰水似的。这话没的说,练字这事谁都知道,没有好师傅没个经久不辍的练,谁也别想练出个花来。薛鹤没和他熟的时候,对他那初识的一点好感度,基本上就是从他这笔字上刷出来的。 脑子……虽然奇葩了点,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真的好。薛鹤看他的文章,最直白的感受就是舒服,用词流畅,论述一气呵成,绝没有半分牵强。后果就是看了之后自己写文章就总觉得哪里不对,一个题旨原先想得好好的,以前也能写,有他珠玉在前,总觉得哪哪儿都是漏洞,牵强附会得很。还有那角度也诡异,时常让人耳目一新…… 什么朝服颜色影响官员工作效率朝服的收腰款和不收腰款对整个朝堂精气神的重要影响;在先生让他们就前朝几代与匈奴争斗不休的问题作文时,写了篇从茶叶垄断入手影响饮食结构慢性逼死人的作文,让他重写,又写什么十个游牧九个夜盲,所以歷史上夜袭总是成功…… 比如像之前教谕让写如何应对敌国假意请求和亲这种题目,薛鹤自认,自己再读八百年书,也不会像林湛阳一样写出一篇考据详尽(不知道哪儿来的资料)的文章,综合推断分析出敌国这位来找事的下任国主是个隐性兔儿爷,完全可以把人留在京里让忠顺上去把人搞定…… 写完了还振振有辞,「牺牲美色纵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但倘若一定要以色诱人,为国献身亦未尝不可,总胜过一国之力,寄于纤纤弱质女流」。 偏偏他写得还特别靠谱有道理的样子,结合各方资料,还有什么敌国王室祖传性向数据统计分析…… 总之当时教谕一边哭笑不得一边批评,评着评着,沉默了半响,问要是那未来国主真看上了京里哪位皇子可怎么办。 所以后来他们见到忠顺王爷的时候……心情就都很是复杂。 当然,薛鹤这边回忆往昔的时候,是根本不曾想到教谕后来没捂住林湛阳写的那些坑爹文章,很是惹了一番风波。 不过看上头这个如魔似幻的例子便也知道了,林湛阳写的这些东西,想当然是不存在文笔这种东西的。 逻辑,逻辑你知道么!逻辑才是最重要的。 林湛阳痛心疾首。 教谕被他都带进沟里去了,每每被他怼一脸的「空洞浮夸言之无物」。 和教谕比起来,展秋就要冷静多了,一早看出这人脑子长得就有点偏,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放弃了,清奇就清奇点吧,转而教他吧这些清奇的立意用正儿八经的文字写出来。 很显得很有逼格那样子,搞不得还能让人对结论眼前一亮是吧。 可……林湛阳那些文章的毒性摆在那里,什么花团锦簇……是不用想了。音韵美倒是勉强也有,也就是勉强而已。 简而言之就是,显得很朴素很坦诚。 薛鹤才觉得,何必这么急呢,再磨个三年把笔力练出来,保不准你就能一举高中,凭藉着这泥石流一般的立意风格作为优秀范本,得到圣人的青眼,从此以后写文章岂不是就越来越好玩了。 ——当然,这是建基在薛鹤自己已经考中不用再考的基础上的。换他是下一届应考生,那估计要对着突然改的教学大纲跳崖。 可想想长此以往下去,保不准以后看优秀范文能一边磕瓜子一边看了啊,不是爽歪歪? 咳,这话薛鹤也就是随便随便一调侃。毕竟这操作,非得是林湛阳撞了天运,连着遇到不落俗流画风清奇的主考官才能得青眼。 个么何必……这么赌呢。 谁知道薛鹤把这话说出来了,林湛阳还当真认真思考了一下: 「还是算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再学三年或许还有些许进步空间,可我要付出的精力却与收穫太不成正比,这不划算。」 「……」不要说得好像你去了真的能中一样好吗?你哪里来的自信啊!不对你还真考虑了当风潮领路人的想法? 薛鹤一时竟觉得自己不知道从哪儿吐槽起比较合适。 林湛阳就挺自我感觉良好的。 自我感觉不良好都不行,他这段时间确实撞了天运一样啊,自从御君辞祝福了他之后,连着几天上攻略里抽奖都抽出好几个s级材料和珍稀道具,跟磕了药一样。 林湛阳和薛鹤在这里插科打诨的时候,府学里的气氛终于压抑地快不行了。府学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很有经验,在快到临界点的时候放人回去复习备考。 说是聚众复习影响不大好,要考试得赶紧回家去吧,别想太多。 反正该学得都学差不多了,再复习……反正你不是林湛阳,上了场该忘的还是得忘。 餵了波毒鸡汤之后府学就关门休学了。林湛阳还不知道教谕大人对他印象深刻,无形中又帮他拉了波仇恨,开开心心地回了林家。 林如海早接到消息他今天回来,难得没去衙门,他回来的时候正在跟展秋回下棋,隐隐期盼地问他这波行不行,能不能挺过去。 展秋翻了个白眼:「这个点儿了你来问我,几个意思?我说不行你还让他弃考不成?」说着一脸嫌弃。 林如海讪讪表示他这不是当哥又当爹的,林湛阳跟他儿子似的年纪,这么一上场了难免关心则乱么。 展秋呵呵冷笑:「嘴上说得好听,你有本事别偷摸着藏棋子呀!袖子抖干净了,这么大把年纪了在我面前还敢赖步偷棋!臭棋篓子!」 第103页 林如海脸色尴尬,黛玉一起来的,这会儿就在旁边打棋谱呢,把他俩这话听了个扎扎实实。 这他喵就太尴尬了,他本来想在女儿面前刷一波苏点的来着。 展秋臭屁的模样跟只白孔雀似的,林如海看着都觉得辣眼睛,林湛阳回来得正是时候,连忙表达了一番老哥哥对好弟弟的亲切慰问。 展秋翻了个白眼,他从来都是不在意形象的,跟招小狗似的摆了摆手让林湛阳跟自己进屋。 「做什么?」林湛阳茫然看他。 「还能做什么,给你临时抱几个佛脚。」展秋翻出来几本书丢给他,「这里有我压的几个题,还有些估摸着要注意些的点。臭小子,今年你走了大运,乡试这考官我往前见过几回,性子很有些乖张孤僻,但能力也算大概能看得过去,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摆到他面前,倒说不准有几分新意。」 林湛阳捧着临考必胜宝典一类的东西,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表达一下师恩如山之类的。 没等他想出来要怎么表达,就被展秋又一本书砸过来:「去把这本翻过来覆过去背熟背通了,回来我要叫你把文章全数默给我看的,被我瞧见你在文章里头再用你那些七不搭八的鬼扯说法,你就别叫我老师了,没你这么寒碜有主见的学生。」 好好好。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湛阳哪里还敢不应,又收了一本写作佳句集锦。 林湛阳这人吧,从来都耿直,他是真心诚意地知道展秋对他的好,纵着他那么任性地瞎闹。他能磨出今天这份本事,不说全部吧,至少八成得靠得展秋这三年的折腾。 否则……他就算是智脑里有星网的百科全书,写出来的东西在这里也是狗屁不通的胡言乱语呀! 林湛阳有一句说一句,说先生素来疼我,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先生那么疲懒的性子,却为我生生赶了这几册书出来,是真的不容易。又说先生瞧着脸白眼下发青,这几日定是没有睡好巴拉巴拉…… 然后被恼羞成怒说不得的展秋回先生给丢石头打了出去。 林湛阳回头想想觉得不能这么轻易了了,想着展秋平日里也没什么癖好,就一个爱玩石头,便索性将这些年做任务攒下来的萤光之灵分了大半,随便拿了个箱子装了给送了过去。 展秋收到礼物,打开一看见都是些稀奇古怪没见过的玉石,当时也没多想,只道臭小子有心了,只让奴僕滚回去让他主子专心温书,考前不准再绣花画美人,也别想着拿他那单线的思维来揣度自己的想法。 话说得很傲,林湛阳听了却知道他是真的为自己好,一一认真应了。 展秋收到臭小子果然听话的消息之后才放下心,继续雕他手上的血菩提,雕到一半想到那匣子怪模怪样的石头,不由摇头。 还说这小子有心呢,连他向来只雕红色的玩意儿都注意不到,哼。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要我说阳阳最大的金手指不是那坑爹的暖暖攻略 而是他大小算个欧皇,在认识人这事上基本是没非过了 基本只有十连抽才能抽出五心谜之屋限定的非洲人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萤光之灵这玩意儿我还玩通了几关,浮梦岛mdzz是真坑,氪出鹿的都是壕,所以让我们遗忘掉萤光石那坑爹玩意儿吧 我是在想也蛮久没换装了,扬州地图最后一个副本要不要搞个大事……可穿成堆蛋糕去考科举会不会被乱棍打出去哦 第六十五章 赐福 司徒琅一直觉得吧, 御君辞这人虽说白切黑,不过四捨五入也算是个说话算话的真男人。 可后来他才知道自古套路得人心,白切黑这种属性, 本来就跟诚实守诺不搭边的了。 比如你看,大家说好的, 等林湛阳安心温书考试,谁也不去烦他, 你不去我也不去,不能碍着他的终身大事。这事儿还是御君辞自己提出来的呢, 司徒琅仔细想想这也有道理,爱他就要为他好嘛, 林湛阳不同于他府里那些戏子小倌儿,把他当做他们的天, 他有自己的事业, 自己对他也总得多宽厚些。 于是司徒琅就耐着性子等,他算是长了个心眼,还派了人去看着御君辞。 对方果然也老老实实呆在他那办事处里干活,卯正点卯到点下班。 可林湛阳跟他御君辞之间的交葛哪里只有司徒琅想的那么浅。 御君辞闷声不吭地都快把林家渗透个遍了,从林湛阳起床吃了多少东西到贾敏今天又瞎想八想了些啥,就只有他懒得知道的,没有他能不知道的。 他人是不在林湛阳跟前, 可见天儿让人从外头带各色美食送进来,美名其曰是让林湛阳温书的时候就不必再费脑子纠结今天吃什么了。 那也好,林湛阳是很欣然接受的。 他不挑食, 对他这个星际乡巴佬来说这儿的美食真是绝了,好吃得分分钟怀疑往前三十年自己吃的猪食那种。而御君辞不但有钱会吃,还是个深藏不露的老餮,轻易把他口味摸得透透的,让他能在很好吃里吃出更好吃。 林湛阳的日子过得是真糜烂了,亏得他胃是个无底洞,林家正餐吃完了,隔得差不多了就能等到安义送来今日份的加餐,御君辞亲自选择安排的伙食,在林傢伙房的反衬下越发让他嘆服。 跟着御大哥不愁吃。 至少在「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这个议题上,御王爷是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第104页 他在司徒琅不知道的时候刷了一大波存在感,到临考试前一天还和司徒琅一同约了林湛阳出来见面……算是鼓励。 全程也不吭声,虽说是因为客观条件导致的吧,但御君辞对此早有自己的套路。 他是不能说话,但他能在你冷不丁扫过去的时候心有灵犀地抬头,能把你所有的动态都关注到心底里去,看你的每一个眼神都带着幽幽的情义,上的菜都是林湛阳喜欢里头再喜欢的,一看就知道是他选的。 这不肯定么,他又没跟司徒琅吃过几次饭,大罗神仙也不能道道赶上他真爱呀。 而且里头好些,林湛阳看一眼就知道,根本也不是这家店有的。甚至还有是限定几十道没了就没了,没提前预约根本吃不到的独门绝招。 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啊。 这家店………怕不就是御君辞做幕后老闆的,所以才巴巴去提前买了别家的装盘送过来。 对这些心思,按理吧林湛阳是不会多想的。毕竟以前总是这样,御君辞给他投餵怎么他吃什么,他觉得都好吃,可御君辞偏偏能先一步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更中意什么。久了他就特别放心把自己的胃拜託给他。 可今天情况不大对,有个司徒琅插着,叽叽喳喳说话,反衬得御君辞因为口舌不便而教人可惜。做得多说的少,被发现了总是让人可惜的。 林湛阳估摸着自己最近写先生的押题写太多了,这想事情都往深里想了。 最后,结帐的时候司徒琅十分积极地抢着去了。 哪里有让情敌结帐的道理呢。 御君辞和林湛阳也都不是很在意……一个是钱多不在意,一个是比起这顿饭钱,他更在意御君辞为他花得那份心思。 他再迟钝,隐约也觉得有哪里不对了。御大哥对他,是不是也太好了一些啊。 见司徒琅出去了,御君辞笑了一下,拉过林湛阳凑近了仔细打量一番,然后拉过他的手摊平了,在他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胖了。」 「……」 林湛阳那双手做惯了精緻活儿,被他最是爱惜珍贵,也柔嫩娇贵得出奇,他能光凭手一摸,摸出各色布料的优劣来,你说有多敏.感? 御君辞的手……三年前还是保养得极好的。如今却似乎有些薄茧了。林湛阳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 按理说两个人同床共枕都不是没有过,往前那是真真的思无邪,可今儿个破天荒的,林湛阳居然有些不自在了。 林湛阳痒痒地想缩回手,一抽没抽动,也没再用力,一抬眼自个儿的睫毛扫到御君辞鼻尖的时候才吓了一跳,忽然就觉得他俩坐得似乎有些太近了,定定地就着这个姿势盯着对方发呆。 御君辞察觉到他的眼神,只当不知道,不动神色地也看着他,其实私底下心跳都加快了。 要不是惦记着林湛阳那过分敏锐的五感强行压抑,只怕还要更快些。 林湛阳这晃神也没多久,回过神来,忽然不由自主地脸有些发烧: 「被你餵的太好啦,天天吃五顿,先生又不许我练武,我觉着肚子上的腹肌都快变一块了。」 御君辞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又用了几分力抓着他的手,特意一根根将他手指头都摊开了,在那只艺术品般的手心里比划着名慢慢写道: 「胖些好,不然进去受不住。」 哎呦,你写快些也行的啊,这么慢我好痒!林湛阳一边想着,嘴上却没吭声,等他真写完了才用了些力抽回手,嘴里胡乱应着,再不让他比划了。 付钱回来的司徒琅:???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 御君辞面上只做了投餵的活儿,其实又哪里只有这些呢。 他那会儿派耳力好的手下,也听了些当初展秋对林湛阳那些文章的评语——而且他自己也每篇都看过。 越看越觉得好玩的,他没见过有人能把这些八股文写得头头是道,每篇净出些五花八门的好玩说法,还没一个重复。 可他喜欢,却也说不清里头有多少粉丝滤镜。理智告诉他,这文章的风格和特殊性太强了一般人怕是别说发现它的好了,不当作疯言疯语撕了就好。 那么怎么办呢? 后来想到那一波清洗江南官场,倒是个不错的时机。御君辞跟风上了两次摺子,比起其他人那种见天作妖想放人去江南捞钱拓展人脉的心思,御君辞推荐的几个人名要不然就是务实强干,或者老成踏实的,顺着那名单一回想,倒是让圣人摸出好几个被自己给忘了的人才来。 当然正经说起来,这选官是不能这么耿直的,水至清则无鱼么。圣人选了几个派出去,留了几个在跟前打算观察瞧瞧,心里也给御君辞这个不声不响倒是正经做事的好孩子记了一笔。 回头御君辞瞧火候差不多了,就操作了一下,放了个性子傲嘴巴贱但确有几分眼力的傢伙丢去当考官了。 赶巧圣人年纪大了,也没了早年那种虚心纳谏的心,对这种摆明了是「为他好」的进谏本来也头疼,如今御君辞上赶着给他找个藉口把人丢走,那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还没等这位大人到任呢,御君辞就接到线报说展秋回找关系打听了这考官的路数,等人正经到了扬州,就开始让人在那考官面前各种刷林湛阳的存在感。 不要误会,不是花式吹林,恰恰相反,是反过来各种讽刺嘲讽泼脏水。 第105页 什么鬼娃娃啊克亲啊烧不死的妖孽啊的陈年旧帐在前,娇生惯养冷心薄情高冷孤傲等种种人品问题在后,当真是好一派千夫所指的架势。 御君辞听得都懵了,呆了半响,就在像这样要不要去打探展先生是怎么个套路的时候,新消息传来了。 那考官性子又傲又左,一路听这些谴责,反而对林湛阳升起了兴趣:这得是怎样的天怒人怨才能养出来这么个祸世灾星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能活下来都教人大开眼界。 他让人送了林湛阳的几篇作文来,特特打算看一眼好瞧瞧。 其实这也是明摆着了,要不然就是这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惜不懂经营之道,才被人这么背后指摘。 要不然那就是真如他们所言…… 对于传说的真实度,反正考官自己有亲身经歷的。 谁成想,这么瞧了一眼,还有第二眼第三眼呢? …… 这头御君辞和展秋回的各种手脚,林湛阳自己是都不知道的。他回去之后又去拜见了贾敏,站了一刻钟听她温温柔柔的鼓励夸奖,比如什么「我内兄侄子也正是你这个时候下的场,却比不得你身体康健」、「倘若举业有成,那可是阖家欢乐的大好事」云云。完了又去见了回先生,得了几句叮嘱,自个儿心态稳如狗地回了房温书然后上床睡觉去了。 ——星际全星系联合高考他都经歷下来了,害怕这个? 左右这次不行下次呗。 不过这爬上.床的时间太早,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林湛阳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算试试手气,去暖暖里的抽几发许个愿什么的。 没成想安静如鸡许多天的暖暖就忽然作妖了: 「获得隐藏模式天官赐福,幸运值maxmaxmax,欧神再也不是梦,使用后搭配不同套装可开启特殊效果,多种效果等待探索哦~」 嗯??? 林湛阳琢磨了一下,盯着欧神俩字沉思了0.01秒。 让早睡什么的散了吧,他这种寻常凡人怎能抵抗欧神的诱惑。 第六十六章 乡试(上) 乡试共考三场, 分别是八月初九、十二、十五三日开始,提前一天入场,三日后结束。 各地学子初八那日进入贡院备考, 等到了初九正式开考,便直接封上贡院大门再不许外人出入了, 直等到初十那天结束再出来。至于内帘室中负责审阅试卷的考官,则会在更早些的时候入闱用过上马宴, 便与贡院外头情况隔离开,确保审核的公平公正。 林湛阳下了马车, 下意识往系统面板上一瞅,果不其然就发现了熟悉的三个字。 明明让御君辞不必再来, 还特意提前一天与他相见,可御君辞还是来了。林湛阳回头一看, 御君辞就在贡院斜对面的茶楼上默默注视着自己,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到一处。 御君辞没想到他这么敏锐,然而……有安义各种怨念地嘀嘀咕咕,他对林湛阳的五感有所准备。如今被发现了其实也没什么惊讶,嘴角一弯便沖他微微一笑——反而是林湛阳这个正主瞧着他逆光里的轻轻一笑,差点恍惚得神魂都丢了。 这状态看着可真教人不那么省心。送他来的林大人还没走远,就看到自家小孩儿被人潮推挤着往贡院里头去了。 还没进去呢,现在贡院门口被搜身的衙役好一顿大声斥责, 顿时爆出来一阵骚动。 「你怎么回事儿呢,听不懂人话啊?把东西赶紧放下放下!哎呦!」 衙役哎呦哎呦地叫道,众目睽睽之下, 只见那瞧着斯文清秀弱不禁风的少年手腕忽的一翻,快不及双眼已经把人擒拿着扣住脉门的。衙役脸色发绿,只觉得钳住自己的这只手跟钢筋铁石一样,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mmp地这是个什么事儿呀!衙役疼得脸色扭曲,真真是疼哭了! 衙役也不是不同衙役,在这贡院门口呆了几回,保不准这被自己搜身的人里头将来就出来个官老爷,更别说眼前这人虽说看着不是这扬州城里的风云人物,这穿衣着锦得却足见富贵出身。所以倒也没怎么骂骂咧咧——顶多就是语气兇悍点罢了。 林如海心中一慌,脚步就那人群堆里走了几步。余光里瞧见二楼临街的位子上一个人影也迅速站了起来。 其实这桩事也简单,就是林湛阳正走神恍惚呢忽然被人一推搡大吼了一声,脑子里方才那些五光十色的灵感——一瞬间全没了。 他能不炸么!随便换一个搞设计的分分钟炸毛给你看好么! 眼看着要闹大了,忽然负责扬州考场的新任主考官杨翰林排开众人来到贡院外,瞧见这对立僵持的场景。 「这是这么回事儿?」 全场便是一静,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杨翰林虽说来了扬州城没几天,可便是这几日的功夫,那桀骜不驯的古怪乖僻已经小范围内传开了。听闻这位老大人在京中便是耿直地顶撞了权贵,才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下放下来奔波,跑来作主考官…… 难道他们这么赶巧儿,还有幸碰到杨翰林正面刚上林御史的精彩戏码? 旁边人应了一声,连忙有围观了整场的人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那衙役也是倒了霉,瞧见大人来了,连忙十分可怜地叫嚷起来,求老爷救救他。 林湛阳? 杨翰林眼神闪烁,瞥了眼那孤零零揽着一兜篮子迎风而立的少年,心下便先嘆了一声好颜色。他也算见识不凡的,如此容色鲜妍却没有半分脂粉气的好人品却是头回见到。看了第一眼便觉得目眩神迷,再看越发殊艷靡丽…… 第106页 啧,长着这张脸,倒也难怪那些人往他身上整日地泼脏水呢,可不就是看了就妖风阵阵魑魅魍魉么。 杨翰林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是神情淡淡,对衙役特地提起的「兰台寺大夫林御史之弟」这一重身份,他连眉头也不动一下的。 「他兄长是什么身份都与他今科成绩无关。愣在这儿干什么,既然此人痛叫连连,便该去请大夫过来看看有无大碍才对,挡在这儿是想误了接下来学生们的进场么!」 杨翰林一语惊醒梦中人呀,吃瓜看戏的连忙散去,心道这翰林大人……果然是不太好招惹。 至于林湛阳这个干坏事的,当然就不能直接拍拍屁.股一点事没有进场了。他乖乖留下来,等大夫赶过来诊断。 嗯,这期间他自然松开了手——松手的瞬间又听见那衙役发出一声惨嚎,震天动地的! 「啊啊!断了断了!」 林湛阳对着众人审视的目光,自个儿乖乖松开指头,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一咬唇一撇脑袋,又委屈又倔强。 ——教人禁不住怀疑,莫不是他的确什么都没做? 果然最后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啥事儿也没,他骨头经脉都好端端的呢,被说断了,连接回来的痕迹也没。」 「……」 留在现场的衙役们瞅瞅那位可怜的大兄弟:还装呢,再装就不像了啊。 想想也是嘛,这么一个文文弱弱的小书生,能有多大力气。亏得你还是个练家子呢,嚎成这样真tm丢份。 那衙役:…… 他能说什么!他是真疼啊!刚刚那一下他分明都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了!再后来那一声,更是疼得他直接大脑一懵,到现在那一块儿都没知觉。 可……居然没事?你逗我? 林湛阳,林湛阳眨眨眼,一句话都没说。 杨翰林沉着脸看了全场,到这里心里已然瞭然了:得,看来还当真有人跟林家槓上了,处处要折腾这林湛阳,竟是连个搜身也不安全。 他面上什么都没说,只冷淡表示了既然那衙役现在动作不便,那搜查的任务便由他这个当主考官的自己来做。 他如此说,旁人自己没有异议,只道杨翰林果然是嫉恶如仇……到这地步还不肯轻易放过林湛阳。 而杨翰林,他撩开林湛阳拎着的那个小篮子之后,眼神便有些微妙了。 这里头的东西,不能说有什么超出规制不能带入的,应该说是……太正常了。 正常得完全不像一个公侯子弟出身的学生来参加科考会准备的。 寒酸得就像,不,不是就像,完全就是市面上那种统一制定的「乡试应届考试大全套」买了过来直接用上的。 而一般公侯家孩子出来考试是什么套路呢?拿的东西得是锦衣玉食,准备的糕点也要精緻小巧,恨不得将锅碗瓢盆锦帐棉被并凉玉席等等都带进去,千万是不能受了一点苦。 就这样还要走关系走后门,千万万不要把学生的号房排在便房附近——你想想三天下来吃喝拉撒都在里头,再汇聚到那里,那股味…… 可林家什么都没准备,奇妙的是连他带进来的东西,也是外头瞧着这篮子用得上好木料编织、罩了块名贵绣布,里头却只装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杨翰林斗争经验那可叫一个丰富,分分钟脑补出一篇八百字狗血大戏都不是虚的。他意思意思搜查了一番,顺手还掐了吧林展颜的小细腰,心里感嘆了一声…… 这孩子瞧着清瘦,摸起来的确是瘦条条那么一丁点儿啊。 林家人这是怎么样的人,就捨得这么个有出息的孩子被人糟蹋。 杨翰林……四捨五入也是个爱惜祖国未来花朵的好中年了,就这么让人进去了。 连那食盒里已经放凉了的糕点也没戳多细碎,就挥挥手「不耐烦」地让人滚进去准备了。 随行的下意识哎了一声,拧着眉,只当是杨大人头回下来,不清楚这些秀才为了夺个功名有多丧心病狂,什么阴招损招都用的出来的,连忙就要科普一番这糕点里头藏答案的100种方法。 杨翰林就幽幽看他一眼,问了声:「你这么有经验,看来是没少干这事儿了?」 「……」行我闭嘴。 杨翰林哼了一声,心想林湛阳那技术水平还能抄? 也得有人脑洞有他那么大能给他抄啊。 抄不抄什么的,看到时候收上来的试卷里有没有那种画风的,一看即明。 杨翰林拂袖往贡院里走去,临进门的时候若有所感地一扭头。 嚯,那边站着的那位,可不就是林如海么? …… 说回林如海,他还不知道自己在未来同侪的眼里成了个有眼无珠的渣哥,眼看着这一场风波无疾而终了才松了口气。 阳儿到底运气不坏,看起来这位主考官不是什么狠人了。 这么着他也有闲心去琢磨另一件事了——就是贾敏给林湛阳在准备的那些东西。 杨翰林不知道的是,林湛阳拿进考场的那一篮子东西,还刚刚好的确不是林家人准备的。他原本拿了贾敏这个当家主母准备的用具正准备出门,却没想到一场意外东西撒了。得了,再准备也来不及,家里倒是还剩下林如海当年下场科考时遗留下来的几件文房四宝和装载器皿。 于是当真就是直接从街上书店里买的大礼包套餐。 第107页 这事儿吧本来有些不吉利的,你想这上场第一天结果碎了个稀里哗啦——太扎心了。 得亏林湛阳神态自若,反过来对着弱小又憨傻的几个人类随口说了句碎碎平安…… 那行吧,就当做是岁岁平安了。 可这样了还没完,等着管家去准备新物件的时候,林如海一错眼在那些打碎的碗碟里认出一些相剋又不容易克化的东西。 一个两个还能说是不小心,这么多。 而且还有些是真散发着热气的肉食。 你觉得这东西没问题?刚做完的时候是喷香,等大夏天的东西又凉了,怕不是蛇虫鼠蚁都能被招来。 或者精緻得米粉吃出鸡味的糕点,小巧精緻得不行。 同样的,也是不想拉肚子别隔夜的娇贵东西。 馊掉不说还油腻不好消化。下场考试多准备点粗暴的糕点水果……这不是常识么? 按说这府上的事情吧,多也是贾敏在操持。可他家他爹他自己都是考惯了科举的,先例摆在那儿,就算贾家八百年没人下过场吧,按照林家的循例也大错不错么。 林如海是没心思琢磨内宅故事,不代表他不想琢磨。 男人心女人心,左右还能逃脱人性两个字么。 林如海长嘆一声,撩起衣摆,半路方向一转,索性去了展秋处打算聊以慰藉了。 展秋:???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一更,补昨天的请假 第六十七章 乡试(中)【二更】 然而林如海去找展秋註定得不到什么安慰。展先生刚听了个开头就斜斜一个眼刀白过去: 「滚你娘的林如海, 你就觉得大爷我是会对你后院那些破事叽叽歪歪的长舌妇?你后院起火跑来我这里求安慰做什么,我每季按时给的房租钱教了你家小的不算还得带你这个白活了几十岁的老男人?」 「赶紧自己去解决了去,连个妇人家都摆平不了, 过来寻我做什么?没得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和你有一腿。」 林如海被这一下子给打懵了,又打醒了, 想明白过来。 哦也是,展秋怎么说也是外人, 不,而且还是外男, 对敏儿这事,无论有什么态度总之都是不恰切。 也是被展秋这么一闹, 林大人的信心也起来了。 他往前疏忽了没注意,如今冷静下来琢磨, 不多时贾敏对林湛阳态度的种种微妙便回忆起来了。 真是……往事歷歷在目啊, 自己怎么就没这么睁眼瞎么? 「想明白了?想明白你那桩破烂事儿了就赶紧滚,别矗在那儿碍眼。」 展秋睨他,一双羊脂白玉似的手一刻不停,指尖端着一颗新鲜艷丽的红玉自顾自雕琢着,恨不得把石头在阳光底下雕出朵花儿来。 林大人的美学审美没点亮这部分,向来是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的,展先生与他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如海一噎, 这人的态度着实跟镶了刺刀似的,亲娘嘞,这真是混熟了劣根性便都一点不遮掩了, 说是说按时给了房租钱,可你这好歹吃住在他这儿,也算半个寄人篱下的吧—— 也不知道对主人家要客气点。 「你早看出来了?便一直这么冷眼旁观?」林大人没好气道。 「你是当局者迷,我又不在你林家这盘局中,有什么看不明白——也就只有你和我那白长了一副聪明相的蠢学生,方才懵懵懂懂,入得那鷇中看不分明罢了。」 「你倒也放心,今日若不是机缘巧合,当真误了大事……」 展秋语气寡淡,当真是冷心冷肺极了。「误了就误了,那也是他的命,半点不由人。」 「……」可林如海信他的话才有鬼。他一琢磨,恍然道,「之前那小童,是你安排的?」 之前会打翻那食盒,便是在装上马车的时候半路斜跑出来一个野孩子,风风火火跟个小炮仗似的冲过来。 那孩子一下子撞到正拎着食盒的小厮身上,撞了个人仰马翻。不等林家人吓了一跳看他有没有哪儿受伤,就像是怕惹上事一般,明明被撞时疼得龇牙咧嘴,却麻熘爬起来飞也似的跑了,转眼便不见了人。 这一出也太巧,之前他们差点怀疑这孩子是个惯偷,还仔细查了遍,见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少,这才作罢了。 可眼下看起来,林大人要真相信这是无缘无故的上天安排,呵呵,那他能活到现在就真是全靠外挂了。 展秋回眨眨眼,一如既往地既不承认也不否定,全凭你自己瞎猜去。 …… 去过展秋那一头,林如海也算收拾了心情,再去贾敏处倒也冷静许多。 只可惜……他念着大家也是老夫老妻的情了,也不多废话直接把话挑明——贾敏却受不住这么直白的不给她脸。 他刚开了口,贾敏立时脸色一白,就往后仰倒了,不消片刻,便已是唿气多进气少,面如金纸的模样,到了后半夜,竟是连唿吸都弱了下去。 林如海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没想到贾敏能这么脆弱,与其说是病入膏肓,看样子倒更像是被人下咒施了邪术一样。入了执,魔了怔也似的。 听听她嘴里颠三倒四,满口胡言乱语地念叨着什么,净是些「来谋夺家产的白眼狼」、「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小鬼」…… 这也是她堂堂主母奶奶能说的话! 第108页 林如海又是气又是嘆,无奈让人赶紧递了帖子去延请名医,再让人安抚住黛玉,暂时将她送去西厢房的展秋处,让他帮着照看一段时间,美名其曰「特别训练」,先隔了母女俩的日常请安拜访,免得黛玉伤心暂且瞒住而来。 一个人的时候想想,也不知道是哪儿造的错,竟就惹得这样的祸事了。 名医倒是请来了,可看了贾敏的情况也只是摇头。 这什么病也没有,就是这身体时候到了,已经是油尽灯枯。偏还思虑过重,心里头一直压着事,自然越发摧折人了。 林如海只是不信。 贾敏虽说身体一直不算好,每年吃的药比饭更多些,可这几年显见着做事都利落不少,哪里就这样说倒就倒了。 说句不好听的……她上一刻还精神奕奕琢磨着坑人呢。 大夫还是摇头,那是强撑着一口气呢,如今因为不知什么缘故,这口气被扎破了,本来就浮,没了这口气自然就整个人都不行了。还奉劝他们也别折腾,这人的命数天定,强求不来,大夫再厉害也只能治病,治不了命。 林如海一懵,这变化来得太快,这么着短短时间,这就已经到要办后事的地步了?他就想跟误入歧途的结髮妻好好讲个道理,全程也没说一句重话,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就这么说的时候消息传过来——林湛阳考完第一场回来了。 林如海只好强打起精神去见他。这会儿林湛阳已经先去展秋那里默了回卷子,展秋瞧着点评了两句,便放他过来请安了。 林湛阳见了林如海,却在正堂没见到贾敏,便有所感觉地皱起眉。他方才已经在展秋那儿见到黛玉了,再加上林如海,掩饰得再好也哄不过林湛阳这个靠直觉过日子的人。 「嫂嫂可是有什么不好?」 「……」林如海心情越发有些复杂。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想不该。贾敏这事儿林湛阳从头到尾都是无辜,是贾敏自己想左了。 可林如海就是忍不住地想,林湛阳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以退为进。 是啊,林湛阳在某些时候,总是能敏锐得可怕。而在另外一些时候,却又迟钝得让人不敢相信。矛盾的两点却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换了谁也觉得他是在驴人。 而且比起贾敏的脆弱,林湛阳毕竟是健康极了。 甚至都不能用健康形容,那一身怪力和神鬼莫测的能耐,他有时候瞅着都觉得挺能理解为啥别人觉得这孩子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阎罗小鬼的。 人这颗心啊,毕竟是偏的。 更何况林如海说到底,也是为了贾敏所生的黛玉,才动了找个承嗣人在自己百年之后照料她们母女的心思,这才有了林湛阳如今的出身地位。 若是他与贾敏膝下当真一根独苗也无,他死了散财给族亲也好,上交国家让圣人念他林氏一族的好也好,有什么干不得呢。 这找回来给自己死后多一份保险的人,现在却客观成了推髮妻入阴曹的推手。这就让人不堪回首了。 林如海心思百转千回,千言万语彙成一句嘆息,只推脱说是贾敏身体偶有不适——他只管去备考后头两门便是了。 一边又在想,倘若、倘若贾敏能渡过此关,还是要开诚布公地与她好好谈一谈,将两人拆开了免得妨碍才是。 可如今,却不知能否上天垂怜了。 上天垂不垂怜贾敏,林如海是不知道的。但御君辞却知道上苍一定垂怜湛阳。 后来才得知的贾敏暗中干了什么,现下又发生了什么的御君辞冷笑一声。 这算是什么?恶有恶报还是自食其果? 恨归恨,御君辞回头还是立马找了个靠谱的大夫丢去林家——正好让林家备着一个,说不定哪天湛阳会需要呢。 结果,御君辞特地从别地延请来的大夫是八月十五那当晚到的扬州—— 没错,就是中秋。 得亏人家大夫是个耿直的实在人,又无牵无挂的只有个小徒弟,否则师儿乐意这阖家团圆的时候跑来千里之外当人家家庭医生呀。 大夫姓萧,业务水平特别靠谱,就是爱研究个疑难杂症又喜欢研究医书古籍……没一个是不烧钱的爱好,且他出身寒门又孤家寡人一个,而大户人家嘛,家里又偏偏总藏着点秘传的医书啊奇药之类的。 当然,重点还是能收御王爷和林家两头诊金这个诱惑,让他心动了。 林家人特别上道,求到他门口的时候就已经识相献上药材了,直说不管成与不成,这是请託他走一趟的礼。 至于御王爷这边更大方,钱、药材,还有……大内御医坊的各色珍藏,总之不带「御」字的御王爷都能搞到,带「御」的,也不是不能想法子做做工作。 都这样了,他还图啥,图个啥! 萧大夫二话不说,快六十的人了腿脚便利得不行,抄上药箱让小童锁个门,自个儿就麻熘地上了贼船。 萧大夫被御君辞派人特特驾车送到离林家还有百米开外的时候,林府门口的动静就已经成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要不引起也难,这么个阖家欢乐的日子,谁家不都是团团圆圆吃月饼呢,唯独这林家,一点喜气也无,瞧着就透出一股子不妙的感觉。 老大夫眯起眼正要听这那一耳朵八卦,回头就看见小徒弟正支棱着耳朵探听。 第109页 得,他也不费工夫了,等着这小喇叭一会儿告诉他吧。 …… 果然是林家出了事。 林大人眼见着贾敏状况一天天不好,当真也是既可嘆又可怜,别说什么怨啊恨的,到底是结髮夫妻十余载,这情分是扎扎实实的,而且纵然是对林湛阳,也终究不过是贾敏太过爱重这个家,方才一路走上邪途罢了。 都到人快死了这个份上,哪里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林如海情知自己这么想对不住林湛阳,可,倘若贾敏真的不好,他也无法再如从前那般对待这个孩子了。 是,的确是无辜,可……贾敏毕竟罪不至死呀。 看着贾敏快要行将就木的模样,林如海心里也是跟着疼,短短几天身子骨便瘦了一大圈,两月前刚裁的衣服,如今里头都加了衫了,却仍旧空荡荡架在身上似的。 谁想到这时候下人来报,支支吾吾半天,还是外头传来一声既陌生又熟悉、既遥远又似震在耳边的声音,先一步让林如海认出来者为何。 「我便说让我度了他去,舍了我罢,舍了我罢!」 「你家如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岂能料到不过是偶剎繁华。如今你家这门楣上都颤着死气,不肖半载,便该走的走,散的散。」 「这绛珠托生在你家,也不过是痴往一遭。若要好时,便该与我度脱了去。若捨不得她,便是连这一遭也过不去了。」 这一声声、一句句,该死的教人烦躁。 便见那外头踏进一人,一众小厮杂役怎么阻拦,他却像是会什么妖怪术法似的,看不清是如何便跳过众人,短短片刻便来到林如海跟前。 这人,林如海第一眼陌生,第二眼却熟悉得恨不得立时让人打杀赶出门去! 此人落魄和尚打扮,满身风尘骯脏,头上生疮,手捻一串四不像佛珠,正是当初黛玉长至三岁时,来林家要度化了她去的癞头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讲,不是很想剧透但……展先生这么可爱的娃娃脸男孩子,当然是有老攻的人啦~ 咳,林大人这身子骨,咱还是别折腾他了,放过他吧_(:3」∠)_ 第六十八章 乡试(下) 越是生气, 林如海反而越是极端的冷静。 他冷着脸听着这有几分神通的古怪和尚疯疯癫癫念叨了几句,听出味儿来了。他心中冷笑,寻了个间隙一摆手, 毫不留情地打岔道: 「抱歉大师,我府上却没有你要度脱的人。」 「如今缠绵病榻的乃是我结髮之妻, 却并非你口中那位绛珠仙子,也就是数年之前, 你来我府上口口声声说的,老夫的独生女。」 「……」 啥? 癞头和尚被这一下子给打懵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待他把这话重新组织了一遍, 来回听了好几次,才哎呀一下, 急吼吼地叫了起来。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然而没什么不可能的,癞头和尚掐指一算, 也是一脸日了汪了的表情。没错, 这外头绕着的那死气可不就是贾敏么!而林黛玉,非但没有性命垂危,而且没病没痛活得比哪家的痴情.色鬼都要健康活泼! 绛珠仙子!健康活泼! 打死他都没想过这两个词能扯在一起。 癞头和尚顿时被这操作给气到窒息。他一边口中喃喃念着「错了!错了!」,一面憋红了脸,一咬舌尖,呸地吐出一口血喷在手心,连忙用秘法掐算起来。 可, 没用,怎么掐算他都算不出这里头是从什么时候起出了岔子,竟是剪不断理还乱 , 回过神来,这林家一干薄命鬼的命数他竟连分毫都看不透了。 林如海冷笑三声,心道还好,这癞头和尚的确有些神通,他先前见他来,还当真有些怕了他来得这般机巧。然而如今看来,也不过只是个会写下三流工夫的江湖骗子罢了。 如此越发庆幸,他当日未曾依了这魔头的哄骗,白白将亲闺女给他「度化」了去。 林如海一时又想起他与贾敏子嗣亲缘上的种种寡淡,悲极痛极,恸至深处,长嘆一声,拂袖转去内室看望。 却见此前一直昏昏沉沉的贾敏,正痴痴然看着他,一双眸子竟是前所未见的清澈明亮。 林如海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升起。他连忙快步上前扶住贾敏,不待问出口,贾敏气若游丝的声音便响起来了。 「我方才,听见了。」 「那该死的和尚,舍了我去尤嫌不够,竟还惦记着玉儿。倘若我走,你又是个男人,如何能护得玉儿周全。」 林如海心中大恸,又是心灰意冷,又是哀怜神伤,种种心烦意乱搅得他头痛欲裂,只能满口安慰: 「你快别胡思乱想。既是不放心玉儿,便该好好养好身子,你亲自护她长大,将她送出门才对。」 他语气一沉,索性将自己的全数心境,并当初对林湛阳种种想法,都絮絮叨叨说与贾敏听。贾敏昏沉数日,其实也并非对外界全无所觉,知道他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竟不假手于人,说没有感动都是假的。此刻听到他的坦白,越发是潸然泪下,只恨自己心思狭隘,竟是白白负了夫君的一番苦心。 只是…… 「是我心思偏狭,对湛阳,我终究是耿耿于怀,其实我也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一直便如待亲嫂那般,只是我总记挂着人心易变……」人心易变,哪里又只林湛阳可能会变呢,眼前这个她的好夫君,不也难说从始至终,不忘初心么。 第110页 「……如今说这些,也晚了。」 「那和尚说得对,前儿那大夫,说的也对,我这身体……也不过是活一日少一日了。若非那和尚的一番话,引得我醒过来,我怕是……」贾敏苦笑道,「且让我、让我最后看一眼黛玉罢。」 林如海如何能接受她这般,可,面对髮妻哀婉祈求,他却只能含泪忍下,让人去请黛玉过来。 没成想派去的那人扑了个空。西厢房没人。 却是展秋带着黛玉,被那癞头和尚一路神魂错乱的狂像给扰了清净。展秋听了一耳朵便有了计较,索性拉上黛玉…… 去刺激人。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此生不见外男,不见哭声,才能一世平平安安的么!他就是个外男呢,黛玉天天同他一道,怎么就吃好喝好怎么都好呢! 展先生那性子,横起来圣人都敢怼,更别说那只是一个区区江湖术士了。当面见到了便是一通嘲讽,直接把人骂懵了。 等回过神来再看到那清秀温文的「绛珠仙子」,如今灵动玉雪、半点不足体虚都瞧不见的健康模样,癞头和尚再骗不了自己,啊的一下发疯。 正在此时,忽然天际乌云散去,星汉灿烂,圆月当空,却闻数道清越萧声,彩鹊西来,空中似乎从月下架来一座天桥。这一番奇景引动无数凡夫俗子好奇,却并未完结,空气中反而似在酝酿着新一重的震惊。 的确是震惊,风从龙,云从虎,只见星汉中忽然仙云掩映,自云中传来一声悠长虎啸,随即,一只通体雪白的庞然巨兽,满身莹润白光,自仙桥皎然跃下。 如梦如幻的一幕,身后紫电白芒,剎然作响,一时照亮了整个夜幕,雷声四野,举朝皆闻。正应那句「英英素质,肃肃清音,威摄禽兽,啸动山林」。 而这头令人惊艷的仙兽白虎虚影,蓦然张开背后双翼,越过浮空天桥,却径直往……维扬地界跳去。 扬州人要更加感同身受些。他们眼睁睁看着这异兽的浮光虚影,扬天长吼一声,在风动云起中消失在了城中。 我的个乖乖…… 因为那巨兽太大、太壮阔,宛如遮天蔽日,竟没多少人看见他终究是落到了哪里去。又或者是半路消失了也说不定。 但是,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刚才正在念叨着自己不该再耿耿于怀于林湛阳的贾敏,累日来积重难返的病体蓦然为之一清。 几日来摧折得瘦脱了形的林如海,神智顿时为之一清,只觉灵台清明,上下空澄,那一声虎啸竟像是一道闷雷炸响,震散了他心头那些纷纷扰扰。 正在头疼地在家中接受薛父爱的教育的薛鹤,忽然间就福至心灵,豁然贯通了。 林家外头,正扯皮着的癞头和尚和展秋,心头都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微妙…… 不,癞头和尚已经不能说是微妙了,他在见到这白虎的瞬间就啊的大叫一声,猝然一口黑血从口中喷出,他却全然注意不到似的,茫茫然大喊: 「白虎、竟是白虎临世,神君临世,区区仙草能得其庇佑,痴惘!可嘆!」 这么疯疯癫癫着,竟是又喷出一大口血渍,心力交瘁,忙不迭便匆匆亡命去了。 全程茫然却感觉好像自己被提到了的黛玉:…… 知道绛珠指的是再一推算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展秋:…… 被请来吃瓜结果目击惨案现场的萧大夫师徒:…… 除了这番惊天动地的动静,御君辞再心大也知道不好了。实际上,他大概是最早意识到出事了的那批人,从手下第一份消息发过来的时候,出于某种微妙的直觉,他就下意识觉得这事与林湛阳可能有些挂碍。 心里挂着林湛阳,他连夜起身赶到贡院附近。好巧不巧,正正将那惊天白虎正确无误地变小落进贡院某个方位的一幕瞧了个正着。连带着与他一同跟过来的几个手下也是目瞪口呆地看到了。 「主人,那个位置……好像、好像是……」身后跟过来的陆成和安义结结巴巴,不可置信。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 那个位置,就是林湛阳的。 御君辞没吭声。今夜月上中天,正是人间团圆。夏日皎月的清辉洒落人间,本该是最宜人的时节,可御王爷莫名觉得身上有点发凉。 他轻轻一嘆,用膝盖想也该知道了——明天,可有的忙了。 御君辞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事没法捂住。根本也捂不住,这么大的动静,这会儿陆陆续续有别地的传讯情报送过来,他看了一眼越发窒息。 这覆盖面也太大,基本上整个天历的平原地区都能看见这动静,比起日食都不差了。京城里头已经暗流涌动起来了,什么皇亲国戚王公贵族,都纷纷活络起来,要不然忙着起床准备明天的奏摺拍马屁,要不然就是上下串联利用着微妙的时间差。 这可是白虎啊! 属金,色白,主杀伐、军兵。 完了还有一个,更微妙的。 白虎,可是正儿八经的四象祥瑞啊! 《援神契》曰:「王者德至鸟兽,则白虎动。」 《中兴征祥》曰:「王者仁而不害,则白虎见。」 《感精符》云:「国之将兴,白虎戏朝。」 《括地象》曰:「圣王感期而兴,则有白虎晨鸣,雷声于四野。」 第111页 这……现在可不是什么哪里哪里发现一只白毛老虎,或者出土一只不知道谁雕出来假假煳了土灰的白虎像,这可是正儿八经、满天下都瞅见的天降神兽!有百雀相接、天桥铺地的! 一些南边彝族白族之人,甚至直接对着那神影方向三叩首开宗祠祭拜起来了。 出了这等大事,怎么折腾都不为过。 御君辞眉头拧得死紧,关键是,出了这桩事,他得迅速赶回去坐镇都中,免得各地舆论纷杂。甚至为了避免麻烦,到底是否有必要将自己俩扬州这一茬给隐去都得提上日程。 国之将兴当然是好事,可圣人那能耐,大家又不是瞎子,谁还能睁着眼睛瞎说他是个功过圣宗太祖的千古明君?他能维稳到现在已经不错了好么! 偏又落在扬州,御君辞都可以料见,司徒琅回去之后会被他的兄弟们怎么对待了——自己这个不算正经司徒家人的看客,还是乖乖的别刷什么存在感了。 可因此便又有了一重问题。 林湛阳该怎么办? 他是不清楚林湛阳是做了什么引出了这般好大的声势,可……现在估计贡院里头的外帘官已经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选择苦难症选了半天……辣鸡暖暖歧视鹤党啊,居然没多少鹤主题套装 强烈安利了,云颠之战人物里龙凤都好看,可套装里头的白虎!妈个鸡太美了!红白一生推一生推一生推!贼鸡儿帅!帅弯了腿! 第六十九章 事后 御君辞的确没猜错, 贡院里已经疯了有一段时间了。 防作弊这种事情吧,经过长期奋斗之后监考人员都已经在斗智斗勇后总结除了一套行之可效的经验来。 比如防止夹带私传,不放过每一块能藏东西的食物。 再比如, 越是人精神不济的夜里,越要打起精神来, 免得被这些想当官想疯了的书生们钻空子。 所以,外帘官并看守衙役一干人等,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天降白虎,神兽昂然长啸, 然后化作一道刺眼白光直直投入他们贡院……的一间考房里。 卧槽!这届学生里是正经有真神下凡么! 可以……搜神传啊奇异志啊扬州志……总之各种,这一波可以吹个十年了。 劳资当年眼睁睁看着白虎神君下凡的! 别说什么白光太刺眼保不准看不清……这么多人几十双眼睛, 总不能都看花了。没看花都瞧了个正着,正经就落在了……那是哪位公子的号房? 一打听, 得, 卧槽,林御史家那位煞神的! 这……他们还能说什么。 你说这人天生命硬,可不是命硬么,白虎神君这样的命格,可不是贵不可言,还是主兵伐金戈,命理弱一些被剋死能怪谁。 你说他一双眼睛鬼魅妖异, 这个碧眼白虎嘛,正常正常,大人物有点诡异之处才是正常的。 你说他行事特立独行孤傲邪张, 总不能委屈此等神君去迎合凡俗小人嘛! …… 总之就是,有滤镜一切都好说。 这消息在短短一刻间已经从里头看守的衙役传到外头吓懵了的吃瓜群众,从外帘官传给端茶递水的小厮再传进里头阅卷的内帘官们…… 杨翰林收到消息,匆匆赶过来,连乌纱帽都没来得及戴正,强硬着下了封口令直言:「不得胡言乱语,煽动人心。」 好么,这么一禁,「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别传出去……我亲眼所见,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胡言。」 杨翰林其实也没心思继续跟这群人耗,这么一个封口令也就是意思意思尽个人事。左右他就是来扬州当这么一任的,管他扬州往后对林家人如何,他拍拍屁.股自然就走了。真要想稳固人心,那是扬州府官该想法子头疼的事。 阅卷批审……裁定遴选出恰切人选,才是他的本分。 以及顺便,掐指一算好像离林如海回京述职的时候也不远了吧。 咳,出了这么遭事,看来林海往后保不准就成了同侪呢。 正直的杨翰林自然是不会为了未来可能的同事而为林湛阳放宽要求的。他只是……留了个神特意注意了一下。 谁让林湛阳那风格,实在是太他娘突兀了呢。就算勉强压着用展秋那套四平八稳的法子作文,也是压不住的浪。 总之一句话,贼好认。 前头两科就是,杨翰林果然没在一类卷里看见肖似的,但在二类当先第一份却都是他这张——一如既往的画风神奇,他看了笑过之后,便没忍住放去这么一个人才,硬生生将那两份卷提成了甲等。 这不是徇私,真的。 比起那些文采飞扬却空洞无一物的,这两份卷,耿直踏实得……教人看了心里就欢喜。 就在这般微妙的气氛当中,今科秋闱的最后一场也落下了帷幕。 嗯……一声不吭的林湛阳,依旧一派神清气爽好像自己什么也没干地淡定交了捲走人。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高华端秀。 「那就是……」 「嘘,小声点,莫招了这位的眼。」 林湛阳,当然是听见了。 可他低头打量了一下,嗯,衣服整洁得体,东西也一样不少,连头髮丝都整整齐齐——这不都很正常么。 那大概是在说别人吧。 他心态特别良好地……迈出贡院,还颇为温厚地沖外头负手站着的杨翰林拱手作揖——劳资终于解!放!了! 第112页 啊,洗澡吃顿好的去! 却全然不知道,他眼中这个「正常」,在「知情人」眼中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你见过哪个考完秋闱还神采奕奕衣衫整洁的?瞧这人的精神头,真是嫩生生一股少年气扑面而来,和身后那些跟霜打了茄子似病怏怏、衣服也皱巴巴,有些还已经发酸发臭的学子比起来……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他甚至都不抱怨一声考场的木板睡着硌着疼——真是给膏粱子弟丢脸。 杨翰林不动声色地瞅完了,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别猜了,这孩子显然不同凡响。 这么着也好,起码……其实那些内帘官心里也不是一点逼数都没有,当真不知道前头那两篇画风清奇的是谁写的。杨翰林回头去看了遍林湛阳交上来的卷子,果然,习惯性先得嘆一声这学生一笔字真是干净俊挺,铁画银钩又风骨灵秀。再一看里头的内容,啧啧。 内帘官……咳,他们这种人自然不会为强权屈服。 既然是上天的意思嘛,那他们这种叫顺天应命不是? …… 这回御君辞没来接他,林湛阳有些遗憾,回头等到安义过来禀报了才知道,是昨天夜里出了事,御君辞忧心京中之事才连夜赶了回去,居中调度。 林湛阳自然表示理解地点头,顺便好奇地随口问了句是出了什么事。 安义语气顿时微妙起来,幽幽道,「林少爷在贡院考房内,不知道倒也属于正常。」 「昨晚天上有一尊白虎神君虚影下凡呢,彩雀仙桥为垫。」 「别说整个江南了,满天历估计都多多少少能看见。」 「再南边,听说已经供上祠堂并长生牌位了。」 「……」 「林少爷?林少爷你怎么了?」安义……礼貌性地试图唤醒神游的林湛阳。 林湛阳连忙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听着倒是教人……难以想像。」 「到底也说国祚祥瑞之兆,我们爷说,白虎现世合该是好事,既然有如此神兆,那也该得好好预防。」 安义趁着这机会,想要替御君辞将立场摆出来趁机给刷一发好感度。 看看那忠顺王爷,遇到这桩事到现在都没出个声;他们爷却都已经开始折腾起善后事宜了。 什么是差距?这就是差距啊! 他们爷不说只做,这是多难得的高贵品质,跟某个话唠比起来,简直是高下立判! 等等,安义这态度是不是有哪里不对?是不是热切过头了哇! 跟热衷拉郎配的cp粉似的。 安义:不热切行么!本来还担心王爷对林少爷的态度太过亲切友善,现在……这可是白虎神君下凡来的啊,到底还是王爷厉害,一眼就看出林少爷非是池中之物呢! 再怎么讨好也不过分。 安义现在也彻底不纠结……百分百被发现踪迹这种小问题了。 这可是白虎哎! 发现他这种凡夫俗子的踪迹什么的,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 可,满眼亮晶晶想着给自家王爷在神君面前刷一波好感度的安义……想复杂了。 真的想多了。 他太高估了林湛阳的阅读理解能力。 甚至林湛阳也根本想不到他这么复杂深入的地步。 他听见「白虎」那一桩事,脑子里便懵了一大半,瞧着安义倒像是一点也没什么的异样的模样,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也只能稀里煳涂地不管三七二十先嗯再说。 等回了林家,想起之前贾敏的病,林湛阳一时有些踌躇——闹这么大,展秋肯定知道了。 不想去被质问啊。 对展秋他是一点底都没有的。 那要不然,先去看看嫂嫂的病情吧! 哦对了,他还憋在那号房里头三天没洗漱了,顺便再去沐浴更衣,免得身上的污浊冲撞到嫂嫂? 林湛阳正满心盘算着拖延时间,冷不丁一转角,就被展秋阻了去路。 得,这回不是他先去哪个的问题了。 …… 对着老师,林湛阳不免有点怂。 没想到展秋正经问的问题却不是跟那白虎有关的。他捣腾出来林湛阳之前送他的那一匣子萤光之石。 啪嗒一下打开了盖子,顿时,一阵明度深浅不一的红光便在这青天白日里散发出来,映到两人脸上。 「……」差点忘了这个,林湛阳头疼地想,不,不是差点,是真忘了。 …… 这得回到之前的林湛阳随手送给展秋那时节来说了。前头也说了,展秋虽然爱玩石头,却尤爱红色的。可林湛阳这没颜色的小崽子,送过来的这种奇异宝石漂亮光华、流光异彩,就是每一个红色系。 红色控感觉受到了歧视。 当时展秋也没多想,将那些石头连带匣子往柜里一收便闲置了。 左右他从来不缺人送石头的,这种东西吧,不是内行也看不懂有什么差别,只消知道哪个鬼就好了。所以就导致她多的是闲置材料。 他这时候想得很不屑一顾。然后回头就被林如海林大人送来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让他帮着照顾。 ——同时让他越发对幼童这种生物退避三舍了。 结果当晚正忙着伺候林黛玉呢,忽然黛玉一指他暑假上的匣子,展秋这才发现那匣子正往外不停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第113页 开匣子一看,吓了一跳。 就见这些石头正往外冒着散佚着光点,各种红深深浅浅地在匣子里散发着不同的光,都是红,却又都不同。 展秋吹灭了灯,这些奇异的石头光芒越发梦幻,将整间屋子都映照得恍如梦境一般。 此时他眼神略一恍惚,无数浮光掠影就这样在他面前掠过去了。 浮光掠影里,有当年年少轻狂,勒马朗笑两相交,有同泛舟江上,雪霁云开见日升。 及至一个熟悉的身影恍惚而过,那张他已经很多年不敢去想、都已经有些模煳的面容似乎要渐渐清晰,展秋这才恍然一惊,眼前一切顿时歷歷星散,化为浮沫。 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穿着寝衣抱着匣子发呆。里头石头早不亮了,更深露重冷得要死,恍惚以为刚才是自己错觉,将匣子一收就去就寝了。 只是临了长了个心眼,又看了眼那些石头。 别说,白天里看着都是些羊脂白色的,这会儿瞧着似乎都有点带绯——仔细翻一翻便发现,里头最上层留白的最多,越是内里的越发绯红,到最深那一层…… 零星两三颗,已经是殷红恰如鸽子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那个……就是有点喜欢这种,「我不想装逼的,但全世界都自动把我看成逼王」的剧情,咳。 第七十章 放榜 展秋可没有御君辞的善解人意。 他想要知道一件事的时候, 显然不会顾虑林湛阳那点微弱的挣扎,就算他不肯老实交代,也掘地三尺会把真相挖出来。 就是这样林湛阳才觉得苦手啊。要是可以他也真想直接就老实交代了啊。 可, 连他自己都没能摸清楚这些按照不同形状粗略分了「爱之石」、「空之石」、「梦之石」、「夜之石」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们当初只是用这些作为融合制造出萤光服饰的底料的哇,具体的原理…… 难道你吃个鸡蛋还要先弄明白母鸡下蛋的全过程么。 更别提什么萤光石在非自然状态下强行染色了, 还染得这么清新有格调,统一的红色属。 憋到最后, 林湛阳只能琢磨着吐出「织梦者」这个关键词,含含煳煳地卡着编不下去了。 好在他的天官赐福虽然表面上什么异样都没有, 但却仍旧在坚持不懈地发挥着光和热。 ——展秋捕捉到这个词,像是若有所思似的, 眼里有些恍惚,竟然就这么放过了他。 织梦者。 林湛阳没能想到能这么轻松过关。甚至……展秋还反倒嫌弃起他怎么还矗在跟前来了。 不呆在这儿呆哪儿, 黛玉他都还见呢。 「玉儿自然回她爹娘身边去了, 你来这儿找她?想多了。」展秋不耐烦道。 哈?回去了? 贾敏病好了? 林湛阳有点懵,贾敏她不是……一个偶感风寒的小咳嗽都能断断续续折腾上两旬的么,这才八九天功夫吧? 况且这最后一科临上场前,他瞧着林如海脸上那面如死灰的模样,分明就是贾敏恐怕要不妙的样子。 这么一眨眼,就大好了? 还真就大好了。 林湛阳去正堂拜见的时候人在得很齐全,林如海瞧着他的眼神颇为沧桑有故事的模样。 嗯, 这种时候,林湛阳都是不会去主动问的。 简略问了几句考试情况之后,林如海倒是感慨了一句林湛阳这身子底子真是好, 头回看见考完三场出来还这么精神充沛的。 真精神。 「嫂嫂瞧着如今也精神许多了。」林湛阳也没多想,顺口一说。 这不是客套话,贾敏现在虽说还下不了床,却显见的气色和精神头都好了不只一筹,甚至比病前还要疏朗许多呢。 却说贾敏一见到林湛阳,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便凝住了。她下意识往林如海那边看了眼,却见对方只是避开她的视线,低下头去逗弄膝上正玩着九连环的黛玉,低声说着什么。 摆明了就是,等着她自己去面对林湛阳。 偏偏林湛阳还主动问她好,语气特别真诚,眼神特别陈恳。 越发显得先前的自己难堪了。 不,何止先前,现在的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当然啦,她理智上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个是个当真正经的……好孩子。 可这不妨碍她看到人就生理性地别扭。 贾敏心里梗着,只觉得稍微好些的心气这会儿似乎又有点不顺畅,到最后也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总归林湛阳那温厚的性子,看在林黛玉的份上,就算不会对她视若家人,也左右不会太给她难看。 只是,这让一边的林如海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私下里面对林湛阳的时候,也是掩不住的歉疚。 的确,人心是偏着长的,可林湛阳也并非是与他一点情义也没有的陌生人,这么多年看着他长大,就是只猫儿狗儿也该有感情了。 林湛阳越是好脾气,林如海越是内疚。 昨晚那一声无端而起的闷雷,当时一下子把他打醒了。他像是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事,想通之后越发觉得自己之前是魔障了。 贾敏入了执,贾敏有错,自己这个忽略了贾敏变化的丈夫有错——这与阳儿有什么干系呢? 自己居然……当真有一瞬间怨怼上阳儿。 第114页 太不堪了。 就着这一份内疚,林湛阳……很是得了林如海好几日「如春天般的温暖」慰问,一波波礼品啊慰问啊流水似的送进他的小金库里。 林湛阳向来是个简单的人,直觉告诉他林如海如此做有点……难言之隐。 既然都是难言之隐了,那就不问了,给大家一点空间。 虽然,他想了半天没琢磨出来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也不要紧,他想不出来,就都依照直觉归到他那个神神鬼鬼反人类的「天官赐福」模式上去了。 这还是之后的事了,当天直到他迷迷煳煳回了房沐浴更衣完,才恍恍惚惚想起来自己忽略了啥。 白虎那茬事,好像就这么过了? 当然,是没这么容易过的。 两天后林湛阳应了薛鹤之邀出门去郊外梳理心情,顺便等等当天的放榜。林湛阳也没多想就去了,结果所到之地,却见打从自己进山起,漫山群鸟都在嘶嚎着落荒而逃,风摇影动树叶沙沙。 具现化地展现了,什么是大魔王降临的恐惧。 林湛阳在一路毫无所获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哦,他现在的白虎雷霆这会儿还正在佩戴当中呢。 …… 【虎啸霜风】套装内特殊道具,白虎雷霆。 这原本是暖暖攻略当中预设的一个顶级机甲核心。每年帝国四族机甲设计大赛上,四族便会相约设定一个共通的主题,并且投注相等的赌注,许诺种种条件,来吸引帝国机甲设计师以他们四者之一的阵营身份参赛。 而由于这一年暖暖攻略的出现,也不知那制作人用了什么法子,将攻略的平台与设计大赛搭上了线。 当时林湛阳也去参加了,并且作为红白绒毛控……毫无悬念地看上了四核心中的白虎雷霆。 没办法,比起另外三只青龙朱雀玄武,白虎真是太戳他审美了。无法抵抗。 最后的结果是林湛阳偏执地……在原本的白虎核心上设计除了一尊虎型机甲和相应的战甲套,硬生生靠着「附魔者里设计最好的,设计师里附魔能力最强的」骚操作,勇夺魁首。 拿下了霜族的奖励,也就是将他在星网平台上用各种不可能骚操作模拟出的战甲套具现出来,赠与他。 其他三族的魁首奖品,也大致如此。 这也就……罢了。到此为止也只是,一套红白骚炸天的附魔战甲而已。 可偏偏,他那天答完题,想着反正躺着也是躺着也没事干,就索性打开暖暖随意逛了起来,冷不丁就看到这套战甲,顿时当初的遗憾就涌上心头。 雷霆啊!好想吸白虎! 结果,还真的吸到了。 大概是他怨念太强了。 一过刷新时间自动跳出来的每日刷脸谜之屋里,他不抱希望地随手一抽……居然就……抽中了…… 白虎雷霆! 【虎啸霜风】激活! 妈个鸡,乐疯了! …… 再开心,日子还是得过。 就是从此之后,林湛阳对「天官赐福」这个特殊模式真的信若神明。 特别是在他发现,这模式还有个cd时间。 没错,有cd冷却时间的。 心想事成了一回之后林湛阳再看那个模式,就发现上面原本自己没法看到的界面里浮现出了模式解读。 【天官赐福】分为两种状态,普通被动模式下能够自动保护宿主,顺遂平安,逢凶化吉,自动躲避伤害值低于50的阴谋或攻击…… 而特殊的主动模式也就是之前白虎那种了,基于宿主某种强烈的欲望,能够在条件之内完成宿主的心愿24小时,完成后cd10天。 是这样的,林湛阳的第一次心愿,就是希望上天赐给他一直白虎好凑齐套装。 然后他成功了。 然后……他也搞了一出大事。 …… 他想明白了,可……这并不能解释别人的问题呀。林湛阳这样才更不明白了。听安义的话,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了那只白虎从天而降,可,若是如此,以这里人的一惊一乍居然还没有把他架起来炖虎肉! 这不科学! 觉得不科学的林湛阳就去问薛鹤了。 不,应该说是「旁敲侧击」薛鹤。 薛鹤眨眨眼:「你突然对这事感兴趣,会让我误会的。」 「比如误会你就是被那头白虎虚影看上的天选之人。」 「……」林湛阳觉得膝盖有点疼。 「如果是这样的话,」薛鹤的声音里有点迟疑,林湛阳忍不住注意听去,「可也完了呀,天生武将却去考科举写文章,哇这真的是我今年听到的最惨烈的笑话。」 「……」 看林湛阳一脸便秘相,薛鹤终于愉快地笑了出来。也有他被自己噎住的时候呀! 笑完了他也正色道: 「开玩笑的,要是真的那谁会他把你架起来烤啊,把你送进祠堂供起来还差不多。这可是白虎下凡啊!活的神君好吗!保不定讨好了你改日就能鸡犬升天了呢!」 他那耿直的语气,是就差没说一句「大佬求抱大腿求挂裆」了。 话里的内容,倒也的确有几分歪理。 林湛阳想想觉得挺有道理,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就见薛鹤注意力临街底下的境况吸引了。 对面就是衙门,只见这会儿已经聚敛了一群人了。 第115页 只见这时候门开了,里头走出两个红衣小郎,扛着一块放榜木板出来架好,铺上一张红纸,再煳上胶带。 然后立刻被汹涌的人潮立刻挤出了人群中心。 林湛阳只扫了一眼,他就立刻转过头来。 薛鹤沖他促狭一笑:「是没想到人有这么多么?吓到了?」 这话一点不夸张……因为他第一回 见到这场景的时候,那身高……都觉得来了巨人国里。 「……那倒也没有。」林湛阳沉吟道,「就是我已经看到自己的名号了,就直接不找了。」 「……」 薛鹤沉默地看了看两人现在身处的茶馆二楼、距离名榜至少五十米的距离,陷入沉思。 他到底为什么想不开去关心林湛阳。 视力好,了不起啊! 视力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挑灯夜战读书读得快近视的薛鹤气到完全不想询问林湛阳考了第几名。 想也知道了啊!这么多人还能一眼扫到,摆明了是前几行的名次。 亏得他临上场前还口口声声一脸陈恳地说什么,自己只需要中举就好,名词什么的,随缘就好。 骗子!学婊! 作者有话要说:  地狱星期三,今天继续12节课,所以赶了存稿…………结果下课发现忘!设!定!时!间!了! 让我死……… 第七十一章 变动 展秋看过林湛阳事后凭记忆默出来的卷面, 对他的成绩是有些底,无出意外,最坏也差不到哪儿去, 若是他先前那些安排起了作用,那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可他没有想到这个意外之喜如此之大。 难道那杨翰林当真眼瞎到这种地步, 觉得林湛阳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可惜了一直为人所误解? 这得瞎成什么样啊。 解元的喜报报到林家的时候,别说林如海与贾敏了, 连展秋听到消息的一瞬间都条件反射的: 「走错了吧……」 还好这话冲出口的瞬间被他吞了回去,丢脸没丢到外人跟前。 林湛阳这稀烂水平都能拿头名?是这届茂才都不行呢还是他当年的竞争对手太高端?一对比, 总感觉自己当初拿的解元也不值钱了怎么办。 哎别说, 仔细想想, 其实这么讲也不是说不通。 展秋当初拿的可是云贵一地的头名,比起云贵地区, 林湛阳这个江南维扬地区的桂冠, 光是看起来质感都不同。 展秋:呵呵,南边出来的咋了,吃你家大米了? 展秋转头就收到了林如海的,热切感谢。面对一大波送到自己这里的「谢师礼」,展秋内心毫无波动。 特别是在林如海充满感慨地说着,多亏他尽心竭力,才能让林湛阳从几年前的懵懂无知取得如今成绩的时候, 他真想告诉这傻白甜的老兄弟。 大哥,你弟弟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当然,在应试教育的世界观里, 实打实的成绩才是硬道理。 展秋越发有一种,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遗憾感,林湛阳回来的时候他都没来得及调整好心态,以助于林湛阳一见他一句话就吐了出来。 「先生因何忧恼?」 展秋这才注意到他,转过身左看右看,又从上看到下,看的林湛阳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才确认一件事。 这人,的确是正正经经的普通人。 虽说俊得过火了点。 傻得智障了点。 但的确只是一个普通人。 那……到底是撞了什么大运能成解元的哇! 关于林湛阳的蜜汁欧神问题可以暂且一放,展秋收拾了一下心情之后,也不管林湛阳什么反应,径直丢下两个深水炸弹。 「去收拾一下,后日,随你兄长一同从水路进京。你也大了,既然已经是举人老爷了,便合该知晓些事物了。」 进京? 进京! 林湛阳一张口,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展秋一抬手先挡了。 「这回进京的急,你妹妹与嫂嫂身子弱,等你们在京中安顿下来再进来。」 林湛阳终于找到空隙插话:「那做什么这么急?呃,我不是说进京不好,只是,不是原本定的计划还有几月,才到年底述职么?」他疑惑道。 「方才确认的消息,」展秋平静道,「圣人下诏,已决定禅位给忠宁王爷了,钦天监寻了好日子,只等年翻过去便举行禅位大殿。」 啥? 林湛阳傻了眼。 变化来的太快,这一波操作骚得他闪了腰。 「觉得太突然?那不然……你也可以留下来,等之后与黛玉他们同来?」 那还是算了,他又不是女眷,出来一趟要考虑得尽善尽美。突然归突然,他考完乡试本来就是要进京准备的,现在顶多是收拾行囊安排与薛家合作那一茬的时间比较紧凑而已。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等等,「那先生你呢?」 展秋眨眨眼,下巴微扬,朝角落里一看就知道是被人随便摆作堆的一堆礼盒轻轻喏了一声:「看见没,那是你兄长给我的谢师礼。」 「教你这个学生教得我头都快秃了,可算能撒开手了。」展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展开的摺扇轻轻掩唇一笑,快要转凉的秋天里笑得一派光风霁月。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啥都这么突然?林湛阳又是一懵,这个消息,在他心中掀起的波澜,可比得知都城中的圣人一语不合毫无前兆地要禅位更加汹涌。 第116页 说好的是彼此的小天使呢! 先生啊!没你的教导我两眼一抹黑啊! 展秋却是个格外面热心冷的老混蛋,挥一挥衣袖丝毫也不留恋。他都在扬州住了这么久,早腻了。 「我本来就是不是个适合教人的性子,当初被你兄长坑了把收了你作弟子,便忍不住处处为你忧烦打算,你这木呆子却又好巧不巧,有着天上地下数第一的别致性子,教你,可比我自己经营还要累上数倍。」 林湛阳低头,委屈巴巴。 一直被展秋说蠢,可林湛阳靠着野兽般的直觉,从未往心里去。 蠢就蠢呗,他是真不能理解先生说的那些「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技巧和思考方式。 可他也真真切切地能感受到先生对自己的照顾与尽心——就算说他蠢,那也不是真嫌弃。 现在也是如此,先生没嫌弃他,他感觉得到。 但展秋也是……真心诚意地在说他蠢。 这不当然么? 教了他那么多年,御君辞可能都料不到林湛阳的脑迴路,但展秋对该如何与林湛阳正确表达沟通,却已经是十分了解了。 他拿林湛阳当儿子疼。 可也是真头疼他那不走寻常路的骚操作。 现在好了,总算任务超额完成。 「那以后呢……」 「以后看缘分呗,有缘自然相见。你接下去的路,一个听你兄长的,一个,便按照当初我与你说的来——那方面也不是我的专长,我没什么可教你的。」 这话说的,越发有离别气息了。 林湛阳心头涌上蜜汁失落,巴巴地瞅他。他不愿勉强别人,也知道勉强没有好结果,再说,展秋做的决定他从来没有多嘴的份。 展秋离开得特别快。他给林湛阳留了个大致的去向,第二天林湛阳去拜访的时候西厢房便已经人去楼空了。林湛阳拿着展秋搁在桌上的银子去找林如海的时候的才知道…… 「这傢伙,说了是谢师,最后还不忘记减去束脩连带房租一同折算了留下。」 「都这么多年,竟还改不了这划清干系的狗性子。」林如海怅然一嘆。 * 八月末快九月的时候,京中林家从前的宅子终于被管家领着奴僕们加班加点地休整了前堂并后面的两处院子出来。 收到消息,林大人便展现出了他在巡盐御史这位子上许多年难得一见的雷厉风行出来,手一挥,第二天便让林湛阳并黛玉出发,先离了扬州。 嗯对,最后是就两个小的叔侄两个自己去了。 为啥? 贾敏那身子,说是说大好了,可一旬前才从鬼门关前头走回来,就算大夫说已经大好了,那也不敢随便折腾啊。何况京中诸事繁多,若是主母到了,平日的往来迎送等杂事推都推不掉。 贾敏,还要命的。 她就算想回娘家,林如海自己都不肯。 ——当他不知道,贾敏之前越走越偏,有一多半是贾家那两个嬷嬷在旁边煽风点火的。虽说不知道贾家到底是什么来路,可贾家那风评他也不是没听过。这种情况下放她回去,万一好不容易清醒的脑子又迷煳了,他可找谁哭去? 至于林如海更简单了。 首先,他是正经的二品封疆大吏,回京述职没问题,但得打报告打申请,等皇帝准了才能回京,否则,随手一个擅离职守的帽子扣下来,逃都逃不掉。 其次,巡盐御史,兰台寺大夫,管江南鹾政。四捨五入,就是说江南那么多人口赖以维持生命体徵活动的食盐被他捏在手里;老圣人的钱袋子,也捏在他手里;因着地位敏.感,往前那上蹿下跳的几位王爷,也被他随手抓着一大把小辫子。 还有,原本他是述职顺便打报告回京,靠着这么多年帮圣人管钱袋子,把江南安抚得平平顺顺的旧情,不说再进一步吧,也能捞个清闲位子安享晚年。 可现在都快要改朝换代了,老闆换人做了,那么情况就有点不一样了。 林如海是正儿八经的铁桿皇党,至少明面上是皇党。亲家站队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丝毫动摇过的皇党。 孤臣,直臣。 他自认自己也算谨言慎行,但,往前忠宁这王爷存在感也的确没前头几位强,能力……也没御王爷强。他最后成了最大赢家坐上那位置,掉了很多人的下巴。林如海算不上押错宝的,但也和新皇半毛钱交情也没有。 还掌着这么微妙的位子。 管鹾政的,你是老闆心腹,那就是老闆信任的表徵;你和老闆不熟,那赶紧识相点把这么敏感的位子交出来,千万也别留恋什么小权利,权利分.割还藕断丝连的,那更是忌讳。 林如海不蠢,他很光棍,一接到消息就打了病假报告上去想回京。 可……京里不让。 或者说,现在京里正忙活呢,圣人发下话,让他别忙着过来凑热闹。 林如海恨不得翻白眼。我倒是不想凑热闹啊,我生怕拖一点就让新皇以为我恋栈权位啊! 当然,现在还是圣人、但很快是老圣人的皇命他总得听。林如海只能憋气地先做交接,准备好了一得允许,立刻跑路。 ——正好,总归他也得把各种事宜安排好了,确保扬州这片儿不会过几年翻出什么么蛾子烧到他身上。姿态都做出来了,不是他放不下,是……老圣人不让他回来。 第117页 这么一来,就只有林湛阳一个人先走一步了。 可这样,林如海不放心。 林如海也是光棍,想着展秋最后留下的话,瞧瞧眉眼间也初具章法的林黛玉,直接一拍板决定了。 叔侄俩,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抱歉,最近越来越忙,之前又翻车丢了全勤,估计接下来也是很难保证更新时间了,我尽量保持日更 第七十二章 离扬 林湛阳在很多方面都贯彻落实着星际时代的极(性)简(leng)主(dan)义(feng), 特别是在不涉及本专业美学诉求的行业。 笔墨纸砚,京城那边要什么买不到?不带。 合用的玩意儿?他没什么爱好,不带。 贴心的小厮?可拉倒吧, 他正经有事从来不找他们的,京里难不成还找不到一个跑腿的下人了?不带。 结果到最后, 他通身收拾下来自个儿的行囊,也就只有两身路上换洗的衣服, 一沓银票和碎银,并能证实身份的两三物件罢了。 哦, 倒是一整套的手眼护理套装,被他一力强求着加进了行李里。 虽说林如海知道后, 难免觉得他一个大男孩竟然一声不吭爱重起皮肤保养云云,总有些古怪别扭, 可他这行囊也实在简单, 便也只能由着他: 「早前听闻许多膏粱子弟,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立身行世,更是专件专用,笔非宣城诸葛笔不写,墨非徽州廷圭墨不磨,纸非澄心堂纸不用, 砚则不下婺源龙尾砚。学问未见多深,然而用着顺手的物件却有无数。」 林如海最近对林湛阳的滤镜一万米,强行吹了波之后还下意识反省了一下自身。 然后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和贾敏展秋两个, 都是对文房四宝啊生活精细摆件等等各种要求的人。睁着眼睛神闲气定地瞎吹: 「如阳儿这般不以物喜的,倒是少数。如此年纪便有这般心性,阳儿当真是个好的。」 「算来还是秋回教得好哇。」 呵呵,展秋表示,就算你努力狂吹我也不会再想不开,跳回你这个天坑里头的。 * 然而实际上,薛鹤要是听到这话,怕是撸袖子找林大人思考人生的冲动都有了。 他嘴里说的这个人,真的是林湛阳么? 他不以物喜?他简单不挑剔? 那是他就不在意那些笔墨纸砚是从哪儿来的又经过几道程序,东西摆着好看也就完了好么!好东西给他也是暴殄天物! 你看看搁另外的,他连一根丝制作过程中要绷多少次都吹毛求疵。 现在被老爹压榨劳动力,去家族企业当义务打杂「学习」的薛鹤都快要忙疯了。他这个不用离开扬州的大少爷,这几日过得比林湛阳都要忙。 他总算知道林湛阳为啥那么积极转手一堆材料配方了。制作复杂,工时又长,他的需求量还特别大。 别说什么拿了方子暗搓搓开另一家店了……他们连供应林湛阳都来不及。 林湛阳的处女座性格在这里头才是发挥到了极致。各种吹毛求疵,这里不好那里不对。 哦还有,他人走了,正经只留下了接下来三个月要上的货,跟着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能耐,第二天薛家人去看的时候,他整个屋子搬空了。 那么大一件置衣室,连块布都没留下。 什么人啊! * 这说起来还得感谢万能又体贴的御君辞。 林湛阳自己系统里是有空间钮的,说起来做的衣服储存在系统工作室的空间里,反而还真空包装保存完好呢。 所以……谁说林湛阳没啥行礼的? 他是宝贝衣服都用黑科技装着,一波带跑呢。 不然呢,留在林家,保不准一个保存不当就再见了。 哦,更别说还有薛家这种虎视眈眈的。说是说合作伙伴吧,但……你看薛家回头不就寻了个由头去林家来「帮忙看看有没有需要运送」的么? 可问题也有。干这行的,谁还没个屯材料的毛病呢。 他之前压着薛鹤他们吐出来那么多材料,后来差点就要纠结该怎么搬去京城—— 好在最后也没怎么纠结。多大点事,御君辞知道后回头就吩咐了安义一句,自然就有一帮人给他跑腿了。 『往后这种事,你等主动去帮湛阳一回便是。等消息传到这里,太耗时。』 瞅着大老闆难得这么不精简的手令,安义再次陷入怀疑人生。 这……白虎神君下凡,抱大腿是应该的,他完全能够理解。 可爷你是不是忘了,我就是个负责维扬这块儿的小喽啰哇,这都牵扯到京城了——小的能力有限,真的办不到啊。 御君辞想想也是,决定不为难手下人。 ——果然还是离不得自己,有些事他总得亲自替阳阳照看着才放心。 御君辞心理建设了一波,自觉给一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小友」照顾得无微不至各种鸡婆操碎心,是十分正常的友爱举动之后,就扑通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小心脏期待起林湛阳的到来。 * 林家叔侄两个来京城,按照红楼惯例走的是水路。乘了两三日的船便也到了京城。 黛玉是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满眼新鲜,拉着二回熟的林湛阳,小嘴絮絮叨叨的小话就叨了出来。又是吟诗啊又是感秋,全没有她刚出门拜别爹娘两个时的冷静文秀。 第118页 林湛阳瞧着她这活泼模样,便觉得欢喜。 对啊,小女孩儿就该这样嘛!这几日总觉得她心里挂着事,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跟哪个学了一副敏.感心肠,肚里九百九十九道弯的,百般滋味放在腹中琢磨,这哪里是小孩子该有的表现。 正说着呢,林湛阳的书童弭兵敲了敲船舱的房门,因着黛玉在,便没进来,只在外头报了声,说船家再走估摸一个时辰,便要靠岸稍作休整了。 林湛阳这种事……是一应不管的。看着人小小一只的林黛玉,才是被爹娘託付了各种安排主持大局的人。她就依旧温声细语地安排了些事,转回头,随口又岔开一个新话题。 「说来,小叔叔你这两位书童瞧着倒是眼生,我往日竟没见过呢。」 林湛阳心说可不只你眼生,他这个正经当人少爷的也还眼生着呢。 黛玉这回出来,毕竟是小女孩儿,女眷比不得男人家,跟了伺候她习惯的四个贴身丫头并一位奶嬷嬷,一位几月前从宫里接出来的教养嬷嬷。 而他身边就简单了,只两个中举后林如海给他重新配下的随从跟班兼书童。弭兵,戢枪。 这俩名字。 听起来就不是正经书生家的文弱小书童,别是哪个武将府上的家生子偷跑出来的吧! 实际上,也的确不是。 弭者,平息,消除。 戢者,止息,收敛。 听这俩名字,便能可轻易窥见林如海对林湛阳……深深的期待。 可林湛阳一如既往地完全没抓到重点。他听着只觉得这俩名字不错,比那些烂大街的侍书啊奉棋的好太多了。 看着也挺合眼缘的。 黛玉只是笑,竟是不可置信,一双盈盈秋瞳里含着一汪水似的,哼道: 「小叔叔你又哄我。你如今已是举人老爷了,难不成父亲这点小心思,你还能不知道?假作我真是什么大字不识几个,认了几个字,便得意起来的混人么?」 他俩说笑间船家已经临近港口,正排队等着停渡。晚风吹起,窗边竹帘微动,内里正是佳人笑。 黛玉和林湛阳两个相对而坐,具是眉眼温柔。 这一幕落在旁边正要上岸的人眼中,却正是暮色生情正当年,笑倚秋风不自知。 可不就是不自知么?他们只管说说笑笑,却不想外头有人看痴了神,一个没注意的,上了一半的岸呢,脚下船儿一个摇晃,他身子一个没稳住,竟然直接往旁一倒,直直掉进河里去了。 哗啦—— 林氏叔侄两个说到一半,听见这动静不由住了嘴。林湛阳出去瞧,林黛玉,大概是出来了,胆子也放开了些,也凑到小窗那儿看热闹。 只可怜那少年人性子很有些痴,被九月头的清寒江水一冻,险些就清醒过来了,正扑腾着从河里挣扎出来呢,这才一抬头,好巧不巧与林黛玉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哎呦! 那正是,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那少年人看得直接愣神,连狗刨的扑腾也顾不上了,这么傻傻地出神。 「哎呦!」下一刻,后脑勺就磕到身后渡口突出来的一块木板上了。 少年人捂着脑袋喊疼,眼睛还捨不得挪开。就瞧见这船上的小姐与他视线相接便是一惊,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往回一缩,再看去,只剩下竹帘轻动了。 种种情态,当真教人能心软作一团的。 那少年入了执,傻了似的僵在那儿——好悬没直接沉下去溺着。 没溺着的原因还是林湛阳瞧着这孩子四肢僵硬还反应迟钝,实在可怜,直接一个纵跳上岸,在众人譁然中抄起不知哪个船家的船桨,挑着衣领将那蠢书生救上岸。 「喂喂,你有事没?」 林湛阳将人救起了交给与他同路之人,不甚在意地瞧了他一眼。瞧着人穿着也算周正体面……可惜原来是个傻子。 傻子君的友人唤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无奈想道谢呢,一抬头却见他已经头也不回地几个借力,便回到了那船上,继续排队靠岸。 果然是……高人啊。这些气质就不同凡响,而且还做好事不留名,太厉害了。 不要紧,就算时间紧,他记性一向好,高人长相殊异,气质更是百千个里头都挑不出相似的款,下次见到…… 他一定拜师学艺! 友人心中已经转过十八弯,傻乎乎的少年那边好好呛了几口水,才茫然回过神。忙不迭去那船窗的方向看,只见令他魂牵梦萦的少女也正悄悄瞧着他。这么温柔俊俏的女孩儿,看着便是娇花似的精緻人,这一回与他眼神对上却是一点怯懦羞涩也无,只清澈无比地看着他。 那一双会说话的眼里带着一点担忧,如今瞧他无碍了,反还依旧傻着,又转为忍俊不禁来。 「玉儿,方才可惊着了。」船里头低低响起一个男声。 「不妨事的。小叔叔方才可真是威风……」 之后岸上吵杂起来,里头的聊天渐低,再听不清了。那小少年心思却不由飘远。 她叫玉儿……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就以为更不了了,写到一半网络扑街,好在最后搞定,今天算是没断更吧 第七十三章 贾奴 这也不过只是路上的一段插曲罢了, 林家叔侄两个里无论是哪个都全没把它往心里去的。至于一不小心谁入了谁的梦中……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第119页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一见钟情便是见色起意,这么肤浅来的感情,他们长得好难不成还得背锅么。 又行了一两日船便按时到了皇城, 这气候已然与扬州截然不同了。从湿漉漉的江南,转眼就到了已然开始降温的北方, 林湛阳叮嘱了黛玉穿得暖和些。他自个儿收拾停当往船头一站,端的是长身玉立的好少年, 眉眼间的清正之气,让人瞧着就觉得天阔云清一派好气象。 这天阔云清的好少年视线一扫, 还没看到按计划来接他们的林家人呢,焦点便自动定焦到河岸边停靠着的一辆马车。 低调, 简朴。好悬就大隐隐于市地被略过了。 可林湛阳却下意识被吸走了注意力。 ……那上头的风铃,好生眼熟。 他一上岸便忙着看个仔细, 这下确定了, 那果然是自己当初送御君辞的那串风铃。 想不到他竟还留着。而且瞧这模样,显然是被细心保养过的。这分明是挂在马车檐下该受着风吹日晒的东西,看模样却没见有多少褪色。 那马车门帘撩开,下来一道身影,对于林湛阳而言,便如同走出来一个汲取了天地菁华的精粹似的,轻易吸走了他所有的注意。 是御君辞, 果然便如他心中所想。林湛阳眼睛一亮,正正和御君辞看过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们两个前次分开得也匆忙,这会儿重见却是一如既往, 有无数的默契与熟稔。 林家先派来京里准备的是老管家,如今安排来接他们的人早已经等着了,临头的是个打扮素净的管事,领着一队青壮。那中年管事也是见过的林湛阳的,早记熟了脸,一见到人便赶忙让人去帮忙从船上卸东西。 没成想,走到半路,身后头又传来两个婆子声音又尖又亮地笑语。 其中一个高声沖这方向问了句:「敢问这可是林家的船?」 林家人应了声,跟着就见另一个忙不迭转过身,支使她们带来一众小厮劳役们:「赶紧地给姑奶奶家帮忙搬行李。」他们手脚动作倒是很快,一个不留神,竟越过林家这批人,反客为主地忙活起来。 黛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人是…… 瞧这举止可真是有些鲁莽,但眼里的热切又做不得假,她有些疑惑地打量起眼前这两人的穿着,个个都是穿红着绿、穿金戴银的,瞧着便是富贵人家出身,即便是伺候人的下人,得宠的也有头有脸。 打头这两个婆子显然是惯会察言观色的,见状立刻笑语晏晏地开了口,按个介绍了自己一通。 她们介绍起来也有意思,都是说什么自己是哪位奶奶的陪房,男人如今掌着什么伙计的…… 这没头没尾的,谁又要知道你男人是做什么的? 林黛玉尴尬地矗在那儿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来人原是自己母亲贾敏的娘家派来的。 原来荣国府内算好了近日里头林家表小姐并她小叔叔要来,史老太君殷殷期盼,早早派人在码头守着,如今已是等了好几日了。 「老祖宗一听说表小姐要来,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这连吃饭的胃口都开了些许,这几日更是,每每与姊妹说笑着,便要提起表小姐。」一个说。 另一个说:「临行前老祖宗还叮嘱,可前往要把表小姐全须全尾地接回去,她可得好好瞧瞧表小姐呢。」 让她过去? 那阳叔叔怎么办? 林黛玉当真有些意外,她从小听着贾敏口中种种夸赞,比如「荣国府有千般好」、「你外祖家才是第一流的富贵人家」……没想到具现到现实的头一遭却是这样的。 热情归热情,可他们林家在京城又不是没个住的地方,哪有自己家都不回,先跑去外祖家拜见的道理呢? 何况他们说得这般理所当然,这让从小到大自由惯了的林黛玉有种被强迫着,跟提线木偶似推着走的难受。 当然,这心思在她心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快到她自己也不曾发觉。她表现出来的只是有些为难,下意识往林湛阳那处看。 她虽然沉稳冷静,可到底如今初次出远门……而且,还是个八岁女儿,免不得心里有些疑虑。 难不成这是父母的意思,只是临行前不曾与自己说? 临行前父亲私下里找过她,与她说了,家里人口简单,所以此行便由她安排,也是一种锻鍊,林湛阳是个不知民生经济的傻孩子,这种他也不用管……但若是有什么大事她拿不定主意,那就看林湛阳。 林如海没说出口的是,林湛阳再不济,直觉和运气真的稳,他看人的本事不服不行,真心结交的朋友……没几个是善茬。 能是善茬么,扳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统共也就有三个,基数小这比重自然大。 三人中最不显眼的薛鹤打了声喷嚏,呵呵,抱歉给你们拖后腿了。 当然这话听在林黛玉耳中意思就变了,林湛阳在她心中,形象已然从一个通透豁达的小(好)叔(哥)叔(哥),变成一个大智若愚性格洒脱的睿智贤人。 高人嘛,不通经济世务才是正常的。 难怪小叔叔这么离经叛道,性格如此有趣……先生和父亲也都由着他。 黛玉带心眼儿里……敬重这位会带自己爬高高看外头世界的小叔叔。后来她结识了小姐妹,一对比才知道有林湛阳这个「离经叛道」的小叔叔,对她是一种怎样的幸运。 第120页 起码比起同龄的手帕交,她的世界开阔太多了。 当然,这也是后话。 此时林湛阳自然也不含煳,一抬手就挡住了其中一个嬷嬷伸过来要「扶」黛玉手的去路。 他全然一副没看到那两个婆子似的作态,下巴一抬,也没看她,直接就往喉头喊了声:「人呢,还不赶紧过来伺候。」 雪雁等婢女早在后面候着,只是摸不定主人家的想法不敢随便上来罢了。闻言连忙凑上来,三两下就将林黛玉护得严严实实。 嗯,天气凉,姑娘身子弱,可别受了寒。 顺便也好隔开,免得谁谁谁不知礼数地冲撞了姑娘。 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扶着林黛玉上了轿再看不见,两个嬷嬷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又是谁? 那两婆子心里有气,下意识往林湛阳处一瞪。好么,林湛阳眼风闲闲一扫,她们自个儿先被他那双鬼神似的眼睛给吓了一跳。 「黛玉一路车居劳顿,难免辛苦。这么一身风尘的模样去拜见外祖母也是不妥。且劳烦二位嬷嬷回去通传,如今诸事繁忙,且等我们回去收拾妥当了,改日便去拜见。」 林湛阳自觉自己这番话说得也很妥当了,至少,展秋要是在这里,听了都要感动一番自己没白教他的话术水平。 可听在那俩嬷嬷耳朵里便特别不讲究。 一看就是小地方出身乡下来的,说的话也这么简白磕碜。 这荣国府的人眼睛都厉害,跟狗鼻子似的,迎来往送的谁身上的布料子、配件挂饰,一应逃不得他们的法眼。这俩嬷嬷早看清了,表姑娘黛玉倒是看起来穿着便不凡,那身上披的披风、围的纱帽,看着料子便是不凡的……可这男孩一身布料子都瞧不出个来歷了。 别说来歷了,他身上干净得……「一贫如洗」说的大概就是这种了。 便是能说上话又如何,显见也是不得宠的。 他们也不蠢,早打听清楚了林家来歷,掐指一算,便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位该是那被姑老爷鬼使神差领回来的便宜弟弟。 好么,那更巧,这等人,走了个狗屎运便横起来,分明自己也就是个贪权慕贵的小娃娃呢也敢跟她们大小声。——老娘往前吃香喝辣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墙根呢! 对这种半路杀出来眼看着要抢夺姑奶奶家财的贼子,荣国府上下(除了贾琏)都同气连枝,坚定站得一个统一战线,那必然是要好好教这小子做人的。 那嬷嬷打定主意要给林湛阳一个下马威,当即便叫了起来:「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该指使我们姑娘!」 「瞧着便是一副寒酸样,说出来的话倒是好听,什么改日拜见,哎呦林姑娘这么丁点大的可怜孩子,被你圈了去哪里还能有出来见人的时候?」 哎呦,这话可就过分了。 别说林湛阳,林黛玉在旁边轿子里听了,一张俏脸刷的一下就冷下来了,手也不自觉攥紧了。 丢人。 真是丢人。 荣国府的下人便是这么没章法的么? 倒是林湛阳这个被说道的主角毫不在意,当真连眉头也不动一下。这嬷嬷的种种作态,他跟看个无关紧要的死物似的,闻言也只淡淡扫了她一眼: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顺你们的意了。」 「我是黛玉的叔叔,此番先兄长一步进京来安排诸事,你们倘若真是荣国府的下人,当听闻过我才是。既然不曾听过,恐怕根本便也不是荣国府的人,来这里是滥竽充数来了,难不成打量我们是外地来的亲戚便想来坑蒙拐骗?」 「……」 不待那两个婆子辩驳,林湛阳神闲气定地沖身边那凑过来的中年管事一看: 「还矗在这儿干什么,这些人居心不良,难保没什么狼子野心,赶紧将人绑了送去京兆尹见官。」 「什么——」那两个婆子睁大眼,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就是有这种操作。林湛阳今天就用行动操作给她们看。 管事为难了起来。荣国府这么越过他指手画脚,他当然也不满。可不满不代表就要直接槓上呀,闹到送去见官了,往后夫人来了那可得多尴尬。 那两嬷嬷瞧见管事怂了,便也立刻稳下来,没错没错,定是这小男娃年轻气盛,红口白牙地便秃噜出来想吓唬她们呢!京兆尹大人是什么级别的人物,哪里是这种小事能操烦的。 这人小小年纪,瞧他说出来的话倒是足见用心险恶! 里头一个心气大的立刻就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开了,一口一个少爷是读书人,可不能这么吓唬他们这些没见识的妇道人家云云。 另一个沉稳些,扮作红脸,满口地误会一场,给林家少爷赔礼道歉。转口又说官老爷贵人事忙,这点小事哪里就值当惹上官衙去。 林湛阳却没看他们,只冷眼瞅着那低头不吭声的管事,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照他习惯,自然不乐意站在这大庭广众下给人看戏。 可,这却不是下边人直接无视他说话的理由。 行吧,我使唤不动你,那我使唤能使唤得动的人。 「弭兵,戢枪。」 两个跟班应了一声,当先就站了出来。他两个也是少年人抽条的年纪,看着就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 可再文弱也是男人,也有把子力气。 第121页 若说迟疑,当然也是有的,可混了这么多天,他们都早摸清楚林湛阳的性子。他性子温良,平常绝对算个厚道的和善人。可唯独就是有一个,在他有要求的时候,做下人的可以有建议,说出来,但同时也不能耽搁了,得按他说的做。 就是这么讲道理。 也就是这么说一不二。 再者,弭兵和戢枪两个不是混人,私底下对白虎那茬事隐隐约约有点低……知道之后就更是听话了。 实际上这是一个双向的过程,要不是林湛阳用着顺手,也不会顺手带来皇城伺候。 在真假不知姻亲家派来的恶奴,和主人的命令当中,显然是没什么可迟疑的了。 见这两个愣头青当真要过来捉人了,贾家人立刻就闹起来,两个嬷嬷自然是不肯的。 非但不肯,她们还能拿出中年妇女杀手锏,直接把码头这么一块地闹得跟菜市口那么热闹,也就是分分钟的事,于是场面立时热闹起来。 而便在这时,一道马鞭声裂空而来,无形的声波瞬间震摄住了场面。 聚拢成圈的人群之外,不知何时站了位瞧着就气度不凡的贵公子,如今正一点点慢条斯理地,将抖开的马鞭一圈圈套起来理好。 对上御君辞询问的视线,林湛阳笑得十分自然。 「你来也是正好,赶巧我这里缺人手呢。」 御君辞一点头,对身边一使眼色,陆成这个人形自动翻译机条件反射便开口:「王爷让林少爷放心,若是京兆尹贵人事忙不接这桩案子,司里倒也能理出个头绪来,可代劳。」 旁边知道这位是什么深浅来路的听见这话,惊得恨不得眼珠子都突出来,瞬间表情管理失败。 输了,真的输了。 这么徇私枉法真的可以吗?你心亏不亏? 司里,在皇城什么地方可以这么指代? 镇府司。 草他妈啊,这是家长里短的亲戚纠葛分分钟给你投诏狱的节奏啊! 这、这林姓人家到底是哪路大神,居然能劳动这尊煞神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湛阳刚到贵宝地,人生地不熟……」 「没事,惹了你我请他去镇府司喝茶。」 恐吓,赤果果的,马鞭都亮出来了。 ========== 改了点字句,昨天写得晚,一早起来遣词造句读得我想删文qaq 第七十四章 兰台 贾家今日本来喜气洋洋的, 老太太史太君年纪大了,觉轻,难得睡了个好觉。她醒过来便觉得精神头不错, 由大丫鬟鸳鸯伺候着梳洗,外头一个丫头撩开门帘进来通报, 说是二太太过来请安了。 如今荣国府上下一应大小事务,都是由琏二奶奶掌管着, 二太太王氏已然从人前退下来,可毕竟琏二奶奶年轻, 有些事做不得主,她这个当姑妈的便也会帮忙支应着, 对府上的诸事心里也有个成算。 贾母受了安,便问起来她今日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外孙女黛玉来。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今早儿我还听见外头雀儿叫呢, 指不准便是今日呢。」 王夫人面上和气地笑应了,心里头好悬没翻白眼。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又不是喜鹊出来了,还有不叫的雀儿么,这也值当做由头说? 老太太这分明是偏心眼到家去了,满心满意就惦记着那么个外嫁女。 面上王夫人还是道:「到底是老太太见识不凡呢,我便说今日头天也格外蓝些……方才收的消息, 林家的船已经到了。」 贾母喜上眉梢,忙问可有安排了人去接人云云,王夫人心中有些腻歪, 面上之温温笑着道早派人去安排了,不多时便也当能将人接回来,给老太太好生瞧瞧。 「敏姑娘最是个标志人物,林姑爷也是一等一的好人品,他们俩生出来的林姑娘,怕不是天上仙女下凡呢。」 这是过来给老主人纳福的赖嬷嬷说的吉祥话。 她跟着伺候贾母了一辈子,一家子都是正经家生子,最得信任。如今年纪大了被子孙接出去荣养,不伺候人了,却也惦记着主家,时不时便回荣国府找女主人叙旧。正好贾母也上了年纪……总之这赖嬷嬷就是与旁的人不同,小一辈的少爷小姐瞧见了都得喊一声奶奶的。 所以也莫怪她最了解贾母了,这话一说便哄得贾母眉开眼笑地连声应是。转投贾母又被这话勾起了回忆,陷进里头去了。 当年贾敏在时,那才是正经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脚出八脚迈的,什么德容言功,样样都拿尖出挑的…… 只可惜现如今家里头不景气了,跟前养着的这几个姑娘都比不得,不成气候。 那可不是么,全天下有谁能比得过你的敏儿。王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地数着腕上的佛珠,只当没听见这话,自然有沉不住气的蠢货上赶着替她开口。 「老太太这是煳涂了,几个小的自然没这个福分,老二家的元春可是打小在老太太跟前养大的嫡亲孙女,想来是不差的。」 大房的邢夫人阴阳怪气地开口。 贾母听了就冷下脸:「你这蠢妇给我闭嘴,白白的好兴致全被你给败坏了。」 邢夫人被她瞪了眼,下意识便一缩脖子怂了。 转头纳闷起来——她又说错啥了……那不然老太太的意思,是贾元春受的教养还不如贾敏那会儿? 啧!真是夸你也不好,难伺候。 第122页 贾母瞅见老大这续弦回来的倒霉老婆就觉得眼睛胸口疼,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眼皮浅得丢份…… 人真是比出来的,和邢氏一比,王氏都是贤内助了。 眼见着贾母这边就要开始唱大戏了,外头忽然起了喧譁,哭喊叫嚷便穿透门帘传进屋里。距离有点远,听不真切。贾母便让人将人叫进来回话。 进来的是个仪容有些狼狈的年轻丫鬟,慌慌张张见了礼,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像是刚跑了一段路似的,鬓髮也有些散乱。 瞧这模样,真箇是可怜孩子。 贾母自诩是慈善人,刚想开口问呢,王夫人已经拿出当家奶奶的气势,不咸不淡地问询起来。 「这是怎么了,就在外头吵吵嚷嚷地闹起来,叫外人瞧见不是看了笑话去……」王氏拨动着佛珠,木着脸,「你这孩子瞧着倒也有些面善……这不是该跟去码头将林姑娘接回来的么?」 可不是!我就是去接人的啊! 来通报的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抖着声线带着哭腔,哆哆嗦嗦开口:「老太太,二太太,大太太……大事不好了,林家少爷把、把府里派去接表姑娘的人,都给一应捆了送去见官了!」 「……」 空气瞬间安静。 贾母正眯着眼让鸳鸯给自己按额头呢,听见这话勐地睁开眼,哪里还有一丁点睡意。 鸳鸯的手僵在半空里,傻住了。 邢夫人正哂哂饮茶呢,一口茶入口,听见这话噗地一声就给呛了出来。 王夫人被她这么犯蠢给招回神:「我恍惚听见你方才说了什么玩笑话呢?」 「奴婢没开玩笑,真是这样,已经捆着送去衙门了!两位嬷嬷并几个轿夫奴僕……一个没少!」 邢夫人呛完了,才恍惚纳闷:「林家还有少爷?」不是说贾敏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么,折腾了十几年跟前也就一个赔钱货女儿,好容易生个儿子,小小年纪没立住便去了么? 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个林少爷? 「邢氏,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关键时刻还是贾母开口阻止了邢夫人继续犯蠢。王夫人也识相装起哑巴,当木头人了。 闹进衙门,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捅出什么大篓子了。这事儿左右有史老太君接管,她不掺和……这不可能! 派去接人的两个嬷嬷里就有一个是她陪房的周瑞家的!王氏嘴上不说,心里可有些急。 贾母让鸳鸯把自己搀扶起来,一双老眼睁开来倒是显出十分威严,沉下脸:「到底怎么回事,你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仔细交代清楚了!」 好端端一件喜事,怎么转眼就闹成这样了? 那丫鬟快哭出来,心里暗暗叫苦,她就说这活儿不好干,她是个笨嘴拙舌的粗实丫头,伺候周瑞家的呀! 想到码头那场景,这丫鬟便是一个哆嗦,要她选,她宁愿跟着周瑞家的奶奶一同被绑了,也好过跑回来送信……还要回忆一遍当时两位嬷嬷都干了什么蠢事。 更重要的是,还得被迫回忆那两尊罗剎海里夜叉的……种种凶态。 简直噩梦。 那丫鬟一边怂一边扑通跪下来麻熘地磕了个头:「奴婢跟着两位嬷嬷去码头等着接人,看林家船到了便过去帮忙搬东西,嬷嬷们只说老太太惦记着外孙女,早等着要见见林姑娘……这也是一片慈心。林姑娘看着还没说什么,林少爷便说两位嬷嬷怕不是坑蒙拐骗的拐子……非要让人将人捆了见官。」 「这!岂有此理!」贾母听了便对这素未谋面的林家小叔生出不喜来,这人做事,也太跋扈随性了些。 「这儿可是皇城,天子脚下,他当还是扬州那可以由着他性子来的么!」王夫人原本还以为是贾家那些愚蠢奴才冲撞了什么贵人呢,现在听下来,自家这不是合情合理,完全没毛病。 没毛病就好,他们理直气壮,王夫人自觉腰杆直了。 「这不是胡闹么!」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却是不知道在外头听了多久二老爷贾政,负手迈步进来,眉头皱得死紧: 「见官,他要送去见什么官?这等琐碎事务也值当劳动衙门么,他当衙门是什么地方,由得他进出怠慢?此子为人当真欠妥。」 政老爷从来最讨厌纨绔子弟,林湛阳这还没露脸,作态已然是十足的跋扈纨绔,整日寻衅滋事的性子初具雏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苗子。 他还有一句没说出口。 如海聪明一世,想不到却也是个不会教养孩子的人。 小孩子不懂事,哪里能惯的? 更别说那还是个过继来承嗣的弟弟,明面上的弟弟,当儿子也合适……得撑起林家顶樑柱的男人,哪里能由着他性子来。 这是已经摆明了不满了。 政老爷过来是来给贾母请安的,没想到还能听见这么刺激的事。 想想他贾家一直其乐融融好些年,最是积善积德之家,这么冷不丁就闹出官司来。 关键还是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政老爷琢磨着便觉得丢人,想想明日便不乐意去工部点卯被人看笑话了。 贾母最看重这个儿子,听这话听出苗头来,也放下心,对吗,她就说,这点小事怎么就闹去见官了…… 你去见也就罢了,也得官老爷肯管啊。 第123页 贾政听着亲娘这番话就点头,一点不着急,老神在在地坐下来开始喝茶,心里已经琢磨着等林湛阳之后过来拜见他的时候好好教训个两句。 定要他知道何为国之重器,何为官威赫赫。 至于你说林湛阳跟贾家非亲非故的,做什么来拜见他? 这不废话么,荣国府和林家可是正经姻亲关系,林家初来京城,这往日丢下的人脉不得一一捡起来?那些同年故旧的,哪里有这血浓于水的姻亲关系来的牢靠? ——林湛阳这个过继来的嗣弟,就算一点血脉关系也没有,荣国府这一趟也免不了的。 荣国府这边是这么觉得,而且很肯定。 贾政跟他大哥贾赦在外头赶巧遇上的,两人在门外听了一截,贾政心里义愤,也顾不得往日的什么兄友弟恭便先进了门隔空教训起人来。这边贾赦等他二弟落座了,才慢悠悠给贾母请了安,一如既往地连同他媳妇一起被老太太数落嫌弃了遍,这才做到自己位子上。 听见贾政信誓旦旦说着「他要去见官,也不会有哪个衙门肯收」,贾赦耷拉的眼皮才掀起来,眯着眼跟看戏似的瞅了他二弟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真要如此,哪儿还用这小丫头急赤白脸跑回来救命呢。」 贾政:「……」 贾母:「……」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面对众人的目怒而视,赦老爷说完就又耷拉下眼,任凭贾母敲着乖张骂他没个好话。 政老爷也皱眉:「大哥,你往日煳涂不省事倒也罢了,可这官场上到底与市井不同,又不是看热闹,衙内大人们日理万机,怎会操烦这等小事。」 贾赦撇撇嘴,心道老爷我天天日程繁忙,到没见你这个三天两头请假在家里高谈阔论的工部员外郎有多「日理万机」。 那丫鬟可惨了,苦着脸,她刚想应大老爷的话啊! 别说,大老爷这话最符合逻辑啊! 可跟贾家你讲什么逻辑呢,那丫鬟放弃治疗——反正,她也努力过了。 嬷嬷们见谅,不是她不搬救兵,实在是嘴笨说不清楚……关键主子们也不相信这回事,不然等衙门里派人来了,不用她说也自然就…… 这人真是经不得念,这丫鬟刚想呢,下一刻就有看门的丫头撩开帘子禀告了: 衙门里来人了,说要请管家的大人去衙门里认人呢。 完了还补充一句,那人自报跟脚的时候说的是……御史台。 啥玩意儿……? 御史台是怎么扯进来的? 不是说那个……送去京兆尹么? 连那小丫鬟也一脸懵。她后半截没参与,被林湛阳瞧了个顺眼派她回来通报的,路上囵吞听了一耳朵那个「司」是什么镇府司的意思。她还没弄清楚镇府司是个什么地方,正打算完事儿了去打听打听那是什么地方…… 这怎么又跑出来一个御史台啊。 御史台是干嘛的呢。 正经的主职算起来,是中央行政监察机关,也是中央司法机关之一,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些扩充产业……这里不细说。 那你看主职,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虽然说这御史台、京兆尹和九门提督府都算是司法机关,都能审案子抓人,在皇城这一个牌匾砸下来十个人里有九个戴官帽的地方,四捨五入职权的确都差不多……但那只是一方面。他们各自还有些细化分工的。 比如说御史台的日常是进谏撞宫柱,闲着没事骂骂人讽刺个同僚啥的。 九门提督比较忙,救火消防到看城门,都管,两万人多的侍卫步兵,忙起来都不够用。 京兆尹也审案子,但理论上还管京城这座城的日常政务运转——当然,想想这放眼望去都比京兆尹这个四品京官大的悲催现实,你就知道了:本质上小事懒得管,大事没得管……出了事一定背锅。 话归正题,御史台的大老爷们都是精细的社会人,最喜欢与人斗其乐无穷那一套。他们本专业干的就是以把同僚搞下台为政治生活的第一目标。 咳,不好意思,就算林湛阳把人往御史台送这举动本身没啥别的意思,还在朝里当官儿的贾政也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别说!京兆尹的确可能嫌辣手不接这案子,但想想御史台要是盯上自己,这还真有可能被借题发挥。 举个栗子,几个月前有个大臣的儿子跑去女票女支,走夜路回来醉醺醺没注意,吧唧一下抱着美人摔下桥,等下人把人救上岸,两个人已经没了。那大臣怕影响不好,派手下人去处理了场面当没发生过,第二天照常上班…… 然后被御史台那群人挖出来,一道摺子上去就弹劾他了。 弹劾啥啊!我儿子死了!我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自己的难受自己知,还想咋的了! 你以为那群御史大夫要弹劾他「挪用公家人力资源」? 不。 他们说他「为父不慈。」 儿子死了都秘不发丧,为了自己那点前途连基本人性都没有。 冷血!太冷血了! 这样的人怎么当国之栋樑! 更别说什么爱民如子!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堪大用啊! 别说,被他们跳了十来天,真把人给撸下来,外派出去靠边站了。 真是一脸血啊! 第124页 吃瓜围观了全过程的大臣们当时没说什么,后来看御史台这群疯狗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这伙人根本就是一群反社会分子吧!心情不好逮着人就撒泼,谁沾上就是一身腥。 政老爷当时还能事不关己地哼一声,嫌弃那大臣自己教子无方,回头看见贾宝玉吃房里丫鬟嘴上胭脂,还骂了声色中饿鬼把人好悬没打一顿。 现在……这身腥沾上自己家了。 政老爷心里一慌,没留神,下巴一痛,那三寸长须就步上了妹夫的后尘。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会写到假正经也手癌拔鬍子了呢,因为寒寒去剪髮打薄捲毛染髮之后,觉得自己变秃了tat 不能我一个人秃,文里也不能只有林大人下巴光洁熘熘 放心,就算政老爷下巴秃了,你们的林大人也是美中年里的no.1 ——你说展秋,三十多岁算什么中年大叔,人家是孔雀开屏年华正好一朵骚花,谢谢 ==================== 研究了好一会儿红楼的官职体系大杂烩,然后我要窒息了,秦汉+明清混用外加各种虚指,就这样吧,反正我写的也不是考据原着向【摊平】 写贾家人出场一不留神写到3000,剧情点还没写完……我也很气啊qaq 第七十五章 见官 贾母到底是个妇人, 在深宅大院里说一不二惯了,真摊上事儿眼界到底有限。比如她就没闹懂这几个衙门有什么两样,并且还习惯了看官阶识人。 「政儿, 御史台这地方,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理事的大人是几品官?」 你当然耳熟了,妹夫林如海当初从翰林院编修上出来, 头一个升的官便进了御史台当御史呢。 被贾政这么一提醒,贾母也回忆起来。可不是么, 那会让老爷非要让贾敏下嫁给七品御史的林如海,她还觉得老大委屈了呢。 得, 才是小小七品官。 贾母心也不慌了,反而暗笑, 这姓林的小子果然还是年轻气盛呢, 必是京兆尹等人不乐意接,他强撑着一口气也不肯收回自己的话。 小小的七品御史,荣国府家大业大,就算现在没落了好歹还是超品的国公府呢! 不慌之后就是升起腻烦了。好端端一件喜事被闹上公堂……毕竟是不好听。连带着贾母要请林黛玉的心思淡了,只想迅速摆平了这桩「误会」,免得给老亲们看了笑话。 想着贾母就找了在旁边装死的大儿子贾赦。 得,赦老爷还是没逃过去。 他这个荣国府面子上袭了爵的一等将军得去衙门一趟……顺便还得教训一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林家小子、和看不清情况接案子的小小御史。 政老爷想说御史台那群目下无尘的疯狗战斗力和品级不能同日而语, 可转念一想,他们家最是老实本分,大哥过去, 想来也不会引起什么风波。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在赦老爷没应声的情况下单方面同意了。得,真是倒霉,弟妹的奴才闯了祸,还得他这个当大伯的去跑一趟衙门。 * 贾家人都觉得去衙门是无妄之灾,实际上大多数的人,除非是去衙门凑热闹,也都是一听到闹官司就怕。 但送官的一方倒是神闲气定,一点没有把事情闹大感情破裂不好收场的自觉。林湛阳把人往御史台一送,正经走流程写了状纸,交上去看着那御史收了案件立了案、将他带来的几人先收押……等着这套走流程的时候他还有闲情转头去问御君辞午饭吃什么。 御君辞在他手心里写了三个字。 「饕餮馆。」林湛阳眯着眼想想,「听名字就知道是好吃的地方,那感情好,我人生地不熟的,正好就跟着你一路吃了,你可别嫌弃我。」 御君辞端着茶杯遮住半张脸,闻言就算是露出来的眼里都带着笑了。 他心道我便是知道你是个爱吃的,才想方设法要用好东西拘住你……我巴不得你整日与我同进同出呢。 这人哑了之后有一个好处,很多情到浓时自然而然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可哑了之后又有一个算不上坏的坏处,那双眼睛也鬼使神差地日渐灵动……跟会说话似的。 好坏都见仁见智吧,反正在林湛阳这里,御君辞能用一双眼睛表露出几千种意思。 现在这重笑意就看得林湛阳心弦一颤,耳朵谜一样地微微发烫。 ——这,京城这儿气压可有些高,走了这么一会儿甚至便热起来了。林湛阳心里划过这个念头。 给主子去跑程序的陆成听见后头半截,在心里暗自摇头。饕餮馆那是何种等级的店面,一方席面上千两都是少说的,什么叫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在这店里才算是齐全了。就这样,订个位子还一座难求,主子拿不定林家人过来的具体时间,便直接定了前后三天的席面……这里头费的心思林少爷又如何知道。 林湛阳他也……想知道啊。 可谁让御君辞他哑呢。 主子是个哑巴不要紧,下人没哑呀。御君辞听见动静,抬头看他一眼,引得林湛阳也看过来:「陆成你有事?」 陆成迎上主子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不知撞了什么邪,一秃噜就把心里的话给倒了出来。 林湛阳哑然,再看向御君辞,认认真真地沖他绽开一个笑颜:「真的劳烦你费了这么多心。」 为你,这点心思又算什么呢?御君辞敛下心绪,淡淡扫了陆成一眼。 第125页 「你别怪他,他若不说,我都不知道你私下里做了这么多……想想也是,除此之外你瞒着我操的心定然也数不胜数。」 「往后……」林湛阳话头开了个头,却说不下去了。 他要说什么。 让御君辞以后别这样了?可私心里吧,肯定是开心的,也捨不得这种种照顾啊。 那就换让他往后做了什么都告诉他……这更别扭,也不符合御君辞的风格。难不成让他每次做了什么还写下来么。 御君辞从来都体贴入微,就像是不经意打断他似的,以指蘸水在小几上写道:「只吩咐二三。」 那话不能这么说的。就算他只吩咐了,可事实记挂着的是他。 林湛阳没应,半响闷闷道:「没你这样交朋友的……」 确实没有。 我一点儿也不想和你做朋友。御君辞很贊同,却没说。 林湛阳道:「往后我得对你更好些。」 他显然享受御君辞对他的种种好,又知道御君辞不是个善于口舌的人……那便只能也努力加倍地对他好了。 一定要好些,再好些,再再好些才是。 这话说出来就让御君辞的眼中掀起波澜,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因为贾赦来了。 * 贾赦过来的时候没意识到他打扰房间里什么微妙的气氛。他本来是很有些怕麻烦的,也觉得林湛阳这小子太跋扈……等进来却瞧见迎面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轻轻朝自己瞥了眼。 当时他脑子就一空,好悬没直接跪下去。 他没见过这位,不过御君辞长得太好,气势又盛,身上那一股天潢贵胄才能养的出来的气质实在是太显眼。「望风拜服」原来不是夸张,的确是存在的。 等后来听见那负责此案的御史一口一个「御王爷」地喊,他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忠纯王爷御君辞,亲王级别里唯一一位不姓司徒的男人。同样是异姓王,东南西北那四个郡王,和人家与皇子同阶一辈的亲王撞上,结局想都不用想——妥妥就一个以卵击石来形容。 四王都是如此,更何况八公。 这还不止,就算在亲王里头这位的地位也是特殊又关键,深得圣人信任。用膝盖想也知道,不是真信任怎么会给他镇府司……那就是圣人的眼睛和手。对他,疏远都是怕出来的。 贾赦是混,可他没蠢到家,知难而退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看到御君辞也在后他就立刻收敛了那吊儿郎当的散漫态度,知道他身份后就更没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这情况还不明显?摆明了人家送来御史台是有原因的,林家小子身后靠着御王爷,那些魑魅魍魉的的玩意儿近不得身,摆明不是他们这个小小荣国府能惹得起的人……对,赦老爷一点原则没有地就把他亲娘嘱託他要做的事给打为「魑魅魍魉」一类了。 贾赦在御史台听了个来龙去脉,这才知道他们被这起子奴才坑了。府里那些主子跟前得宠奴才的嚣狂模样,平时不觉得,这会儿才觉得过分。更过分的是那两个见识浅薄的妇道人家一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短暂收押的经歷让她们越惊越怒,看见贾赦之后忙不迭嘴里号着大老爷给她们做主给那不长眼的七品官点颜色瞧瞧。 大老爷是领着闲职熘鸡斗狗的,手可长不到御史台去……找妹夫林如海都快点。 顶着那年纪轻轻的七品御史审视的目光,贾赦感觉压力甚大。 贾家人,甚至那接了案子凑热闹的御史,都以为林湛阳这个林家嗣子是对贾家有什么意见故意来找茬的,可没想到林湛阳对贾赦态度十分和气。 他正经问了声好,面相瞧着温和有礼还不失一点少年人的拘谨:「按嫂嫂的辈分算,湛阳倒该唤贾将军一声兄长……不若我们各算各的,也免了唐突。」 贾将军。 这说法……真叫人陌生又有种谜一样的愉悦。 贾赦这才恍惚想起来自己身上那个一等将军的衔……他个不上朝不点卯的啥时候被这么称唿过啊! 勐地这么来一下忽然感觉天降重任怎么办。 这会儿再看林湛阳那张妖里妖气的脸,好像也顺眼了许多。 没错啊,人家跟自己家非亲非故的,疏离点也很正常,而且人家姿态摆得不是很客气?观他眉眼清正,哪里又有什么恶感了。贾赦恍惚竟有种他什么也没干,他们如今这场面也不是在对簿公堂似的错觉。 实际上在林湛阳脑中,这也算不上什么对簿公堂……这桩事的正题不就是要认个人么。他就当真开诚布公地讲了自己的担忧和疑虑给贾赦听,然后要他认人。 本来这没啥……关键是没人信他的来意就这么简单,说出去你信么,特特跑来御史台一趟,就因为怀疑这俩奴才是拐子……那年轻气盛的御史已然从自己的门路里打听到这位是今年的维扬乡试案首,就更不相信了。 大家都是肚里弯弯百转千回的人,谁还瞒得过谁啊。御史脑子一转眼中便透出恍然,自觉已经明白了癥结。 荣国府的名声在京城里实在不好听,这位林解元恐怕是借着这当口要踹开贾家人。 御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林家五代列侯,但与其说勛贵却不如说是书香清流,如今瞧着,这解元不但自己有才,而且还与御亲王关系匪浅,等殿试一过进了朝堂,平步青云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稀罕贾家这个国公府的姻亲拖后腿了。 第126页 看他这样,林湛阳还没什么反应,一旁默不作声的御君辞已经知道他是误会了。但他一点纠正的意思也没有,只是流转在林湛阳身上的眼神里带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世人多喜自作聪明,湛阳这般表里如一的自然不为大众所理解。 如此才越发显得他难得。 不提御君辞的万米滤镜,贾赦显然也没能逃开「大众」范围,他也不相信的。 不过他觉得林湛阳不是想搞贾家,怕不是想搞二房?他对自己的态度不挺好? 一多想,这个奴才也就不敢认了。当然,他话也没说死:「府上的事也多是二房掌家,我个男人也不清楚内宅的事,这两人我是没什么印象的……如此不敢随意认下。」 御史眨眨眼,哎呦,这赦老爷是打算祸水东流呢还是趁机搞事情?事情越发有意思了。 他看向林湛阳,对方嗯了一声,表示那既然要确认身份还等再去请人,这一来二去的耗在衙门里也不是办法,林家还有一堆事等着呢……不如留管事在这里等结果,他就先回去了。 ……林湛阳还惦记着方才御君辞说的饕餮馆呢。 御王爷都要特特提前订席面才能吃到的地方,可想而知一定有其不同凡响之处。 而且,想想御君辞为自己默默做的那些,林湛阳当然不能浪费这份情谊了! 御史先是有点懵,想想的确这奴僕里头的事,大户人家留个管事出面代劳也正常,居然一时找不到反驳。 御君辞看了陆成一眼,那意思也很明白,陆成很认命地站出来主动表示他也帮忙看着。 得,御王爷这是还不放心,担心他等人一走就纵了荣国府呢……御史可算是刷新了世界观,对林湛阳越发好奇起来。 这人到底哪里了不得,能引得最是举止合度的御王爷一再表露重视,毫不掩饰? 林湛阳又沖看傻了眼的贾赦一拱手:「有劳贾将军走这一趟,湛阳也有些话欲与贾将军聊……可否同行?」 得,正题来了。 贾赦偷摸着打量一眼御君辞,对方脸上看不清表情……但贾赦那八百年没发作过一次的直觉却跟他讲: 此行,机遇与风险并存。 作者有话要说:  御君辞:你们尽管猜,阳阳的好反正只有我懂。 今天也是4000+,刷了一下发现最近开始掉文收了qaq 难过了一发之后反应过来,这样加更负债也暂时不会累加上了呀!(蜜汁乐天了) 第七十六章 王爷 贾府没想到赦老爷这趟出去一直就一直没了下文, 等到接近黄昏了他才姗姗回来。 再一瞧,他身后空空荡荡,怎么出去的又原样回来……该领回来的人还是没领。 「人呢?」 「老爷我又不管事, 哪里认得那两个奴才谁是谁,瞧着也是面生的。」 贾赦脸上依旧那副懒洋洋死不了的强调, 眯起眼沖政老爷皮笑肉不笑: 「二弟若是心疼那两个奴才,自己去认便是。大哥我却不敢随意指认的, 若是当真是奸人,那岂非引狼入室。」 「你!我不欲与你做口舌之争。」 政老爷是正经读书人, 怎么会为了那起子奴才奔波忙碌。 那他这个正经的主人都不急,贾赦就更不急了 。左右大房这边的管事嬷嬷都被边缘化的厉害, 这接人的活儿一个也掺和上。 「没人想和你争,总之我不去的。既然是弟妹的奴才那就弟妹去认吧。」 啥玩意儿?王夫人满心吃了shi, 她好歹是官太太, 怎么能这么乱来? 不都说得好好的么,这人又犯什么抽呢? 「难道是御史台的人故意不肯放人?」不是王夫人把 贾赦往好里想,是真想不出他这么故意妨碍着能拿到什么好,只能往御史台处想。 「跟故不故意没什么关系,本朝处事自有法度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弟妹治下也清楚, 想来应该能理解的。」贾赦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个大帽子扣下去说德王夫人脸上就不好看了。 连带着这会儿来老太太跟前请安、顺便向姑妈王氏汇报的王熙凤脸色都不好看。 说王夫人菩萨人的多了去,治下清楚, 这真的不是在嘲讽?王熙凤是个女中丈夫似的人物,接过管家权的时候满心欢喜着自己能有作为了……真管起来才发现和自己想的差距很大。 荣国府的帐面乱七八糟,府里的开销早就在寅吃卯粮了,王夫人对斗争很有一套,算数却学得很不到位,在她手头上不干不净的帐目太多,底下那些老奴才更是盘根错节的想理都管不动。这才一年多光景,王熙凤已经拿自己嫁妆去当铺两回了。 她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也琢磨过自己是不是被姑妈坑了,又觉得不大可能……公公这番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这会儿听起来却觉得很有些刺耳。 贾政是个嘴笨的,贾赦这么耍无赖法他就没辙了,一句「你」出去竟找不到该怎么说他。 王夫人心里转的多,口腔肌群也没灵便到哪儿去,菩萨面上还端着,捏着佛珠的手却已经攥紧了,被硌出红印也无知无觉。 贾母回过神来就骂开了:「你这孽障!分明是强词夺理,贪生怕事的狗东西,我白生了你这个儿子,你是非得要的气死我才高兴呢!」 亲娘啊,您可真是我亲娘吧!我是狗东西那您又得是啥? 第127页 贾赦不知咋的脑子就转歪去了,好歹没说出这话刺激老太太,只低下头:「母亲说哪里话……儿子只是老老实实,有一说一啊。」 贾母冷笑:「哈,你打量我年纪大了,老煳涂了不成?这世上的事哪里又有这么巧,赶巧了咱们家派去人了便有拐子乔装打扮……你把人先领回来,若当真不是,我们自然也能将人远远打发走。这点分寸也没有,我看你根本就是瞧着热闹想把这事情闹大!」 贾母就是贾家的最高权力中心,惹着她绝没有好日子过。邢夫人看情况不好,连忙试图开口抢救一下:「老爷啊你真是煳涂啊,老太太的……」 「你闭嘴。」 贾赦一开口就横了她一眼,沖贾母哀哀一嘆,很是为难:「那母亲难不成是要让儿子做假证……妨碍司法公正,若是被御史台揪出来,儿子这一等将军都能直接做到头。」 「……」 贾赦说完也不再呆着碍眼,知趣地拱拱手,找了他媳妇邢氏拉着人便先告退,临走的时候想起来一事。 「哦对了,我与那林湛阳见了回,瞧着模样是有些怪异,但人品倒也不错,是个知情识趣尊老爱幼的好孩子……弟妹送去的那伙儿人,当真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惹着了人。」 他说完就自顾自跑了,留下一群人在屋里一脸见了鬼。 ——太阳打西边里出来了?还能从大老爷嘴里说听见夸人的话? 是很难得,可大老爷他是真心的。 人家林湛阳找他,虽说当时环境有点不同凡响,可全程一口一个「贾将军」,礼数摆得足足的,听对方话里的意思就是他这个算是「远亲」,旁的人便不方便拜见了……且拜见贾赦这个袭爵的大老爷也算全了礼数。 大老爷多少年没体会过这种被人噹噹家人尊重的感觉了。 不,他就从来没体会过,从他袭爵那天起他老母便偏心眼儿地对着二房,连正堂都得给二房腾出来「待客」。 当然,他对林湛阳的好印象里有多少是来自那顿有钱都请不到的饕餮居一游、同行一路成守护姿态的御王爷,还有林湛阳为「劳烦他拨冗走这一趟」而陈恳赠出的一把古扇……就不知道了。 贾赦实在不乐意,他好歹是四十岁的人了,就算是贾母也不可能强逼着他出门。最后禁不住王夫人无声的苦求,只能头疼地指了贾琏,让第二天拿了府上的帖子去御史台领人。 赦老爷听见这事儿的时候正把玩着林湛阳掏出来的古扇……的扇坠。 他最爱这种珍玩玉石之物,虽说总被贾母恨铁不成钢地骂不务正业,可说真的,赦老爷一双眼在古董堆里泡大,这艺术品鑑赏能力非一般地高。他瞧着林湛阳没用扇的习惯,林湛阳这把扇子估摸着是听说他喜爱古扇才准备的,这又是一重加分。这扇面本身也就是一般古董,明显是后配上去的扇坠却真是好看别致,赦老爷见了就喜欢地紧。 可再喜欢也压不住他听到这消息时的憋屈。 最后还找了贾琏,臭小子膝盖这么软,他老.子刚撂下的话他转眼就帮着外人打脸! 贾赦越想越气,打定主意了等这次过后,一定要好好把这小子一滩烂泥的骨头给扶正了!瞧瞧人家林湛阳,才多大岁数呢,就已经是能独当一面举止有方的人了。 贾琏还全然不知自己要躺枪,他正跟老婆王熙凤说着今天的事。王熙凤坐在镜前,伸手将满头金钗翠饰拆下来,有些抱怨地便说起这林家人气性可真大,老太太也是一番好意,他们非但一点不知感激,反倒来了京城还这般张狂,敏姑姑往日听着贞静娴淑,教出来的孩子倒是没继承到这份好。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嫁来的时候敏姑姑已经出嫁了你才不知道,敏姑姑是当真标志的好人儿,」贾琏顿了顿,目光里有些追忆,「其实林湛阳也是一等一的标志人……你这眼神是想干什么?」 没想干啥,我就对你口中的「标志」少年有那辣么一丢丢的好奇。 这一夜贾家都挺不平静的,看着悄无声息,实际上暗流涌动,跟他们这种要唱大戏前奏的情况比起来林家真的安静,不过也不是什么麻烦也没有。 本来吧林湛阳的胃部是个无底洞,御君辞又是个毫无原则的,想着这顿饕餮居的接风洗尘多了个参与人员,御王爷这个强迫症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就琢磨着吃完了饭再去夜市逛逛,消食再顺便吃点东西。 嗯,先消食再吃夜宵,这逻辑上毫无破绽。 可惜这个想法也被林府里黛玉派来的人给否了,逛到一半呢林湛阳被请了回去,说是忠顺王爷听说林家人来了,特地上门拜访。 ……司徒琅还真是热切。 可惜司徒琅那一片赤诚又抛给瞎子看了,这会儿林少爷一点没什么见到知音的感动,只巴巴瞅着御君辞。 乖了,海棠糕千层饼香酥鸭羊肉羹……来日方长咱们可以慢慢吃,别让客人久等,我们先回吧。御君辞就表现得特别体贴识大体,他成功地用眼神安抚住了被勾起馋虫的外星乡巴佬,两个人全程交流用心电感应,司徒琅要是看见了……估计分分钟就得掀桌哭唧唧。 ——都这层次了他还争个啥! 然后居高临下地在心中冷笑,忠顺吶忠顺,知不知道什么叫「两情相悦才是爱,否则那只是一厢情愿」。 第128页 来请他们的下人一口儿化音,估计是管家到了皇城后新招的,他显然对林少爷「泡王爷」技能很是没什么心理准备,找过来禀告的时候都磕磕绊绊的,暗戳戳打量着这位面相很有些妖气的林少爷,再盯得久些便险险被林少爷那双鬼魅似的绿眼睛勾掉了魂,回过神来后心惊肉跳,自觉自己估计找到原因了。 就算是皇城墙根上讨生活的斗升小民,也对忠顺王爷的丰功伟绩略有耳闻的。 这么想着他自然就免不得对这位新主子有点看不上,连带着看林湛阳身边那不吭声的贵公子也……瞧着人模狗样儿的,原来也是个走后门的兔儿爷。 「哎林少爷,要不然您可也快点儿吶!」看林湛阳还不挪动腿,他先皇帝不急太监急了起来。 也怪不得他,哪有让天潢贵胄的王爷久等的道理呢。 可这话里偏偏就那么不小心透出点轻慢不屑来,又偏偏被御君辞这个心狠手黑的听了个正着。 这人留不得。 算了,林家到底与阳阳接触多,赶明儿让陆成将人都洗一遍吧,不干不净嘴巴不严实的就都让他们的人顶上。 那小厮并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丢了大好前途,他跟着两人往回走,到了家就看见坐在椅子上喝茶很是悠哉的忠顺王爷。 忠顺跟前还站着管家,看见他们,管家恭声叫了圈人……那奴才就懵逼了。 这兔儿爷也是个王爷? 现在王爷们都这么洋气的嘛? ——等到后来这奴才听坊间小道消息说,前头的义忠亲王也是毁在个男人身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呢。 天历药丸吧。 忠顺看见林湛阳面上便即可现出喜色,等见了他身后的御君辞又立刻拉下脸,不情不愿道:「你这阴魂不散的东西怎么又来缠着湛阳了……」 林湛阳皱眉:「御大哥是我的朋友,你若要与我交往,便不该在我这里这样作态。」 林湛阳的性子忠顺是知道的,他不满就是真的不满,而且是很不满了才会开口的,他说绝交也是真会绝交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忠顺就深谙箇中道理,他麻熘地改了口,完了又不放心地瞪了御君辞一眼,试图做一下最后的抢救: 「湛阳你别听这个惯会装模作样的伪君子乱说,我对你真的一心一意真心可昭日月!」 都是些啥玩意儿,林湛阳很自然地忽略过那些自己听不懂的部分,反问道:「怎么御大哥该乱说什么吗?」 「……」 真的蠢,这蠢得……和他流着1/4相同的血御君辞都觉得委屈了。 这都几次了,这傻崽怎么老是热衷于挖坑给自己跳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忙得没能憋出大纲,很委屈了 万圣节快乐~trick or treat! ======================= 月末啦报下么么哒名单~ 读者「闻风」,灌溉营养液+8 读者「清徵往作者菊花里」,灌溉营养液+5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乐无言」,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帝宁渊」,灌溉营养液+40 读者「蜗」,灌溉营养液+10 读者「wj喵酱酱」,灌溉营养液+1 读者「古风凤鸣」,灌溉营养液+28 读者「下值夏至」,灌溉营养液+15 读者「无语」,灌溉营养液+6 读者「哦哦」,灌溉营养液+3 读者「哦哦」,灌溉营养液+2 读者「最初的梦想」,灌溉营养液+3 读者「曼诺魍魉」,灌溉营养液+20 读者「昭玉灵邪」,灌溉营养液+2 第七十七章 择偶 「我府上那些人……随时都可以散了。」 「都只是逢场作戏, 以前年纪轻不懂事。」 「至于那婚事,是父皇一意孤行非要指婚。」 林湛阳是真不知道他有什么要瞒着自己,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刨根问底, 只是逻辑思维能力反射性做出了这么个推断而已——那句话问出口他就想拱手告辞进屋洗漱去来着。 可估计京城风水不好,忠顺这好端端在扬州还能跟上林湛阳思路的好苗子, 一转眼就关心则乱了,连林湛阳的拱手告别都看做是他在耍性子闹别扭, 忙不迭一大串解释就倒出来。 忠顺其实过来就是想先发制人来着。 他想得很多,觉得自己主动交代了总好过林湛阳从别的地方知道消息, 然后他再被动澄清。没想到他已经是当天就上门拜访了,却还有人比他更快。 想想都是御君辞的错, 想着忠顺就没忍住瞪了那装体贴温柔的衣冠禽兽一眼。 「哦。」这是林湛阳说的。 ……哦???这么平静?你也好歹给我点情绪波动啊? 面对司徒琅无声地控诉,林湛阳很给面子:「那婚期何时?湛阳是否有幸受到婚帖?」 「……」你反应就是这个?! 司徒琅憋了半响, 闷闷地吐出一句来年四月, 完了就悻悻离开了,林湛阳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问御君辞:「他特地让人把我们叫回来,还这儿遮遮掩掩的,就是为了特意来传达自己的婚讯?」 「到底是少年人吧,头回成亲各种不好意思。」 御君辞到底没忍住,笑着咳了一声,对上林湛阳依旧茫然的眼神, 又是无奈又是……泛起一丝暧昧的甜意。 第129页 他说,「把我们叫回来」。 林湛阳还不知道他的御大哥又在少女心,知道他回来, 等那位不速之客走了林黛玉便出来,没想到就看见堂上还站着位陌生人。 林黛玉吓了一跳就要躲回去,林湛阳咳了一声叫住了,直接把御君辞作为自己友人介绍给了她。 「御大哥虽是王爷,却更是我挚友,再没有比他更可信的人,你且当做对我那般对待就好。」 更,御君辞在心里给这个字加上重音。 又一个王爷。有司徒琅捨身反衬,御君辞这个王爷虽然不姓司徒,瞧着却让林黛玉轻易信服了身份。 「……所以叫叔叔。」林湛阳最后总结了一句。 「……」 林黛玉乖乖叫了人,小心瞥了对方一眼,才发现和自己想得有点出入。这人也不能说是全然陌生,脸是没见过的,不过瞧着却让林黛玉觉得有些眼熟。 看出林黛玉眼中的一点疑虑,御君辞稍微一思索也猜出根由来,暗中贊了声这姑娘的敏锐——他与林黛玉以前见过的,寄住林家那段时间,那会儿黛玉还是个雪白糰子呢,如今倒是出落得初具芳华了。 让林湛阳听了又该翻白眼……才十岁不到的未成年也能看出来初具芳华,从小培养超模也没这份准头啊。 黛玉的疑惑也就一会儿,在外人面前毕竟不能失礼,她坐定下来,喝了茶,请了嗓子,便说了来意。 是来问贾家那边该怎么办的。 林湛阳是表里如一地真怀疑那些人来搞事,林黛玉是……觉得阳叔叔这是被难得惹毛了搞事情。事做的对不对暂且不提,当时她看着也是挺爽的。 可问题是爽完了……总得面对现实。 贾家那边该什么态度? 「你只管跟着自己心意就好,今天的事我已与贾赦将军解释过。」 「至于对贾家的态度,那是你外祖家,我不便掺和,来前你父亲倒是与我私下里说过,对他们如何全看你的想法。他们若当真对你好、对嫂嫂好、是可信赖可结交的亲戚那自然要好好对待,若不是那也……」 林湛阳说到这里就忽然住了嘴,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端着茶杯,转向御君辞,声音里透着点心虚: 「我今天是不是闯祸了。」 「……」 你不是在故意找藉口和荣国府划清界限吗? 合着你今天这么折腾,还真是因为觉得他们是拐子哇! 林黛玉只觉得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咔嚓咔嚓地碎了一地。 她回来之后还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以阳叔叔的好脾气,今日这波绝对不是无缘无故。 为此,她还特地派人去打听了贾家人在京城的风评,听着那里头乱七八糟的各种事儿,对着那句「只有那门口的石狮子才是干净的」头疼不已——满心觉得阳叔叔果然有先见之明,母亲却太久不回京,怕是不知道荣国府已经如斯了……这般人家当真不是可交往的良善之家。也是因为知道了贾家是什么德行她才为难呢! 御君辞也是被问得一懵,反应过来就无可奈何地失笑,忍不住摸着面前这人的脑袋……这里头究竟都装了些啥呀。 好在这波丢人是丢在自己家了,御君辞嘆了声,比了个手势,不到两息外头便进来一个黑衣使,对,不请自入的,递过来一本小册。 林湛阳一翻,好么,宁荣两府并贾家在京城的宗族姻亲,在上头一一详尽,详细到连宁国府的贾珍上个月摸去他儿媳妇秦氏几回都清清楚楚。 林湛阳眨眨眼,很是马后炮地松了口气:「我就说我怎么瞅着那些人就觉得不舒服呢,倒也没枉做小人。」 「好哥哥,你还有没有副册,再给我几本吧。」 御君辞故作镇定地瞥他一眼……罢,「好哥哥」都叫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应的。他烫着耳根无奈地想。 不就是三流世家那点茶余饭后的阴私么,都列不上保密级别的东西,给了也就给了。当然,这也是相信林湛阳不会拿了东西到处散扬。 林湛阳也的确没这么干,他只是在得了许诺之后立刻把手上这本□□无删减信息量超大的写实话本转手给了林黛玉。 「你要决定的事,先了解清楚情况才能做出适当判断。」 林湛阳这么说没问题,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道听途说则往往偏听偏信……放在平时御君辞一定会贊同。 今天就不行了。 御君辞眼睁睁看着林湛阳随手就把那册子丢给林黛玉,这小姑娘还恰好接了个准……总之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都没来得及阻止,惨案就这样发生了。 那册子可真的是□□无删节的啊! 打开来,什么宁国府贾敬采童女处子血练合欢长生金丹吶,贾家现任的族长贾珍和儿媳妇秦氏有一腿啊,绿帽男贾蓉和堂弟贾蔷恩爱甚笃啊…… 黑衣使那群人文化水平不高,也就是能认得字说得清话的标准……学富五车那早就去考秀才了,谁还乐意天天听墙角啊。 就是因为这样他们记录下来的……特别写实,特别耿直,特别有一说一。 就因为这样也蜜汁可信。别说林黛玉本质清洁孤芳自赏,她就算有那点憧憬早恋的少女心,现在也被残忍的现实打碎成稀巴烂了。 林黛玉差点要疯,她整个人就不!好!了! 第130页 这也是该给女孩子家看的东西么! 她还是个小仙女啊! 林黛玉控诉地看着一点分寸都没有的叔叔。 ——林黛玉这小姑娘看东西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目十行都不只啊。 御君辞偏心眼儿地感嘆道。 「叔叔怎能给侄儿看这种东西!」黛玉气得粉面赤透,瞪了莫名其妙的林湛阳一眼,然后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册子回房了。 林湛阳懵逼地看着,回头问御君辞:「我不该给她看么?」 ……这回就算是御君辞也不能违背良心地摇头了。 「为什么?」 那里头的东西不是她这个年纪该知道的。 盯着御君辞这行字,林湛阳纳闷:「什么东西知不知道还有年龄限制?」 御君辞一愣,瞧着林湛阳的面色不像作伪,而是货真价实地疑惑,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为了印证自己的怀疑他还特地让陆成回府去拿了那套「仙衣」,切换成能说话状态之后问林湛阳:「对那些阴私恩怨,你作何感想?」 感想?「挺、挺乱的。」林湛阳不知道他要干嘛,不过就算隔着司徒琅那张脸他都能感受到御君辞此刻非一般的严肃,也下意识认真起来。 这是真话。 「贾珍和秦氏私会呢?」 「都喜欢对方的话在一起啊,离婚重组不是更好。」 「贾蓉和贾蔷?」 「……这对夫妻既然都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绑在一起耽搁对方。」 「……即使他们俩是堂兄弟,而且都是男人?」 御君辞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问出这话。没道理而且也无意义。 他也不知道自己问这话的时候眼中有多少的小心翼翼。 「……」林湛阳一愣,然后终于从遥远的记忆库中找到了一个特定名词。 啊,堂兄弟。 对了,这个没有基因优化的初级文明时代,血亲之间的爱情还有专有名词来着。 「你说乱.伦吗?」林湛阳眨眨眼,「不要紧的吧,依照现在的科技水平他们没办法繁衍后代,就算在一起也不可能孕出先天缺陷的孩子,那就算成亲也……没什么关系啊。」 在林湛阳那个时代,基因优化后的三百年,因为近亲通婚而产生的疾病或者先天缺陷宣告解决,正式从星际人歷史上退出舞台。 然后的确有不少罹患社交恐惧症的星际人偷懒直接选择「就近」择偶。 「……」科技是什么?先天缺陷又是什么? 算了,御君辞有些头疼,他告诉自己不要有多余的好奇心,强行关注重点,「那同性之间呢?你不觉得奇怪或者噁心吗?」 「为什么要觉得?」林湛阳直接一个反问过去,不等御君辞回答,他自己认真地想了想: 「能找到喜欢的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这跟他性别有什么关系……给我选,我也只想和御大哥在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个预防针,我知道性向是天生的,除非是双性恋否则和个人的「选择」没有关系,实际上因为晋.江的政策也不能将这个问题拿来作为重要矛盾点写。 所以阳阳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第七十八章 有情 这叫什么……「守得云开见月明」还是「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捲风」? 林湛阳这一击直球把御君辞整个儿给打懵了,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差点以为方才的一切是自己的幻听:「我刚刚走了神……竟然恍惚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竟听见你说你想同我在一起。」 嘴角的弧度能够精确到极致,温雅而又矜持,这是「御大哥」一贯的作态。然而此刻再完美的皮囊也掩饰不住他内心的忐忑, 御君辞故作轻松,眼神却一错不错地盯着林湛阳。 越是渴望, 越是不敢奢望。说的就是御君辞这种心态了。 林湛阳直接嗯了一声:「我的确说了呀。」 毫无犹疑,也无踌躇, 潇洒坦然得一如同他所有的过去。 「阳阳,话不能乱说……我会当真。」天知道御君辞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忐忑, 他看着高华脱俗的模样底下心脏都吊到嗓子眼儿,就怕听到什么要命的答案。 什么答案?太多了。 比如, 我也只是说说。 只是一个玩笑。 诸如此类…… 好在那些,都不是林湛阳。 林湛阳一眨眼, 瞧着就有些不开心:「不当真难道还要当假么, 我也只是说的自己的心底话,怎么能叫乱说。」 这还是他头回对他千好万好的「御大哥」口气这么沖。 沖得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可御君辞发觉了,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因为这一丝马脚而升起隐秘的期待来!真心被曲解才会这般恼怒……换言之,阳阳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是林湛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沖,听到他阻止自己让「别乱说」,一句话就直接从嘴里蹿出来了。 他甚至在心底里升起一股郁郁不平来, 你不让我说……难道除我之外,你还有更喜欢的人?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林湛阳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的情绪明显低沉下去。 「湛阳,你听我说……」 「我知道我无权过问你的人生,但……」 第131页 两人同时开口,相视一眼之后又同时干巴巴地闭上嘴。 这就很尴尬了。御君辞无奈一笑,让林湛阳先开口。 「但若有一天你会对另一个人也很好很好,就像对我那样好,甚至更好,我光想到那种画面便觉得不开心。」林湛阳直接道。 傻阳阳,那是占有欲。 因为有情,所以想要独占,谁也逃不过这份贪婪。 然而贪婪的主人自己却都尚且不懂这份贪婪……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爱的告白么?想想这么久以来自己都为了写什么惶然忐忑,御君辞当真哑然。 他的种种纠结原来都只是庸人自扰,林湛阳根本不在意自己喜欢上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他喜欢的只是自己,只是御君辞而已。 可以,这很林湛阳。这才是林湛阳。 当然,类似于什么「冷不丁就告白了未免有一点太随便」之类的问题,完全没有困扰过御君辞丝毫。 傻子才会去追求什么仪式感,只要是与他在一起,什么时候都是天时地利。 御君辞满意了,愉悦了,他刚想开口互诉衷肠来着,结果凑近了些瞧见林湛阳眼底的倒影,勐地清醒过来——他还顶着司徒琅的皮囊呢。 就算御君辞再怎么大心脏,表面功夫做得再体贴仁厚,他本质上也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少女心。这就让他完全无法忍受了。 所以他选择用写的: 「君心亦我心。此生惟愿,与君相守,结契同游。」 这意思是……御大哥也喜欢自己?林湛阳反应过来,随即就有一种陌生的、他从未感受过的情绪沖涌在心头,把他的小心脏给塞得满满当当的。 那感觉还不赖。 林湛阳原来生活的那个年代,已经不是人口老龄化的问题了,而是高度发达的社会文明让新一代的年轻人完全没有动力去思考爱情什么的……人生有这么多要追求的东西,为什么要特意自找麻烦,去找另一个自然个体和自己住在一起,忍受对方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 互相迁就是挺有道理的,可……不在一起,就连迁就这步也省了嘛。 普罗大众都是没考虑过自由恋爱的,只有少数热爱交际的才会认识多一点人……才能多一点择偶选择项。 总归不能把下一代完全寄托在人工合成的试管婴儿上,星网到最后没办法,直接拿出了终极手段——除非在指定年龄前对帝国贡献值超过一定数额,否则剩下的年轻未婚星际人就要被它按照算法强行婚配了。 要么结婚要么努力追求专业顶尖……或者也可以两者都要,全看你怎么选择。 一切都是为了帝国的长荣有序。 林湛阳曾经就是那些「刷贡献值比较困难,不然就索性看脸等着星网强制婚配吧」、理直气壮开始咸鱼的人群之一。 他打心眼儿里不觉得这条法规有什么问题,只是以前准备好了要看天脱团的咸鱼,这会儿冷不丁成了能自由恋爱的大佬。 这感觉挺新鲜的。 * 再说回了王府的司徒琅,他是兴致而来败兴而去,回了王府之后就看到管家拿着一块大红礼单迎上来,看着就头疼了。 现阶段,他府里出现的红色事物——跟他明年春的那场倒霉婚事八成都有干系。 这次也不例外,是管家初步拟定的聘礼,让他过目的。 想到他要娶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进门,司徒琅头都大了,而且成亲以后还怎么愉快地和林湛阳玩耍。 当然,非要说的话王爷三妻四妾很正常,成了亲也多的是办法门路——可问题根本不在这里。不是司徒琅阳吹,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自己有别人,那就真的与阳阳再无希望了。 ——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希望。 总之一句话,真他.妈不想讨老婆。 礼单什么的也是,我都不想娶她,还非得要白白割了这些肉过去。 越想越心塞。 「我懒得看了,你找个时间拿过去给大姐瞧瞧吧。」说着他就把这糟心事丢开了。 管家看着他这倒霉模样也是心累,就提了个议…… 那个之前皇上还赏下来了梨园唱班的那一群人,既然不想琢磨女人事,那不如找…… 我呸哦,你这傢伙是父皇指过来专门坏我姻缘的吧!司徒琅一听见就立刻否了。 * 说起司徒琅这倒霉婚事……还得回到月前,白虎事件隔天忠顺和淮阳长公主就知道情况有异,自古出这种天象的时候就特别容易人心浮动。 白虎这种东西总体来说是祥瑞之兽,往前也有说法白虎出则国朝兴隆、百姓清平……可凡事过犹不及,这次的等级已经不是哪里捕获了一只稀罕的白虎进贡来可以比拟的了。 八月十五当晚天降白虎,天历满朝域那晚上没睡死的人,或多或少都瞧见了动静,相瞒也瞒不住,跟那种挖土杀鱼挖出什么祥瑞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操作,夸张到让人怀疑真实性…… 那问题来了,圣人得是做了多大的功绩才能引得上天嘉许? 这可拉倒吧,老圣人那德行,面前说是祖上积德守成之君还凑合,这么配合他,老天爷是瞎了狗眼么? 别说忠顺这些个年纪大了开始摩拳擦掌准备下场当回运动员的皇子们不信,那些满口歌功颂德陛下千秋万载的大臣们,也对自己做完连夜赶出来的拍马摺子一个字都不相信。 第132页 甚至圣人自己也方。 自己干了什么招了这么大动静? 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苍天爸爸就不能无视掉他吗? 凡事都有两面性嘛,就因为这白虎的「祥瑞」实在是教人无法置信,只能走上另一条极端。 白虎凶性这么大,真的不是预示着将起兵祸灾劫么? 妈个鸡!别说,这个的可能性都要更高些好吗?他特特去请了玄学大师来解密,和高人聊完人生之后圣人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皇帝真是第一高危职业,高人都不用掐指一算,看看面相就知道近的兵祸就有不少,下头那些皇子也一个个生出自己的心思。总之就是这日子没法过了。 皇帝这么多年也当够了,圣人左右一合计,自己命不够硬恐怕压不住这白虎煞星,养儿子这么多年做什么用的,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养老退休了就不用每天操劳一大早起,对着朝上一大堆老橘皮疙瘩装深沉耍心机。 所以,禅位吧。 然而不然怎么说是皇帝呢,为了保证退位后的「生活质量」他还特意选了性格温软的四王爷忠宁接班,就这样还是不放心,回头见到忠顺和忠景,想到还被关押着的义忠,也不知道处于怎样的心态对三个儿子态度都软和了下来。 忠景加封了食邑却没催他赶紧去封地。 义忠那边,还没有解禁,但却让身边的大太监给送了好几回东西。 忠纯不用讲,他对御君辞谜一样的信赖可比正经要接班的皇帝还深,面上看着忠纯什么好处也没得,没多久秋闱回来就找了个由头给他套上领侍卫内大臣的衔。 忠顺……他破天荒想起来这个混不吝骂也骂不好的臭小子,给他指了婚。 说是看着他成家立业,他也能放心退位。 忠顺听到旨意差点就想当场跪下来求他收回成命,有猫饼啊,无缘无故给他丢过来一个姑娘绊着。 忠顺王爷是一只自由的小精灵,没有脚的小鸟……总之他对女人没兴趣,讨了老婆也是耽误人家青春!何苦呢? 可圣人已经是金口玉言,一声不吭还去对了八字,让钦天监选了良辰吉日……就在来年春,女方也已经开始欢欢喜喜——至少明面上——地绣起嫁衣了。 用圣人的话来说,知道要你自己主动这事儿得拖到下辈子去,先斩后奏才是硬道理。 估计是快退位了,圣人也想开了许多,他也就想看见这糟心臭小子结婚生子而已,直接撂下话,让他胡闹可以,有了嫡子随他胡闹。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还指了京城最时兴的戏班子进宫,转头赏去给了忠顺府上。 那真是谢谢您这么了解儿子了。忠顺生无可恋……知道林湛阳后就更加生无可恋了。 怎么说,他刚回京城那会儿还琢磨着要解散府里那些戏子优伶来着,只是怕自己这么作态会引起两个哥哥误会才作罢,后来一忙又忙忘了。 好么,又是养小倌又是成亲……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翻车的话,明天黛玉就能见到某石头了 ……就怕明天我课上完一刷剧,然后就被心肌梗到生无可恋_(:3」∠)_ 第七十九章 访贾 本来林湛阳是觉得贾家不过是黛玉的亲戚, 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实在没什么必要去掺和。他心很大,完全不觉得让不满十岁的少女独自出去访友有什么问题…… 不过现在情况和预想的稍微有点不同了:自己把人跟前得力的奴才送官在前,宁荣二府种种阴私龌龊在后, 显然是不能放着娇娇弱弱的黛玉一个人跑过去的。 倒是前一天晚上颇为「激动」了一番的当事人黛玉,临头了反而冷静下来。 「虽说有那些……但外祖母家面子功夫做得不错, 哪里又会对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女儿做什么呢?」 就算当真做什么雪雁也会保护我的。黛玉在心底暗戳戳地添上一句。 若是林湛阳知道这个世界原本的轨迹,得知黛玉此刻的心声, 恐怕当然会十分地欣慰,才不过三年光景, 他就成功地用自己的人格魅力,让黛玉从弱不胜衣的真娇花变成了一语不合考虑武力问题的暴娇花。 茫茫大士看了会沉默, 警幻仙姑见了要流泪。 黛玉对自己此行是一点不虚的,不过她也就是说说……毕竟才这么丁点大的女眷, 让她一个人出来不是林湛阳放不放心的问题, 而是外头人会不会闲言碎语的事。 林家的新宅乃是从一位乞骸骨告老还乡的二品大员手上购置而来,左右邻近都是一众清流高官,也是赶了巧了正好能购得。然而也不知有意无意,与贾家所在的宁荣街却赶巧在城池的对角上。 京城这地界说大也不大,然而却着实是热闹得非同凡响,沿路各种摊贩叫卖此起彼伏,黛玉在马车里头听着便止不住地好奇。林湛阳对林黛玉向来纵容, 看她对外头好奇心里就默默记了一笔。 趁兄长嫂嫂还没来,改天给打扮了男装带出门熘达吧。 过不多久马车一个转向进入宁荣街,停在荣国府大门口的石狮子边上, 外头就传来几个声音迎上来了。 贾家原本负责接待客人的自然是掌家的二夫人王氏跟前得力的嬷嬷,对,就是现在还关在衙门里头的那两位。这两位不方便,便由管家媳妇林之孝家的和大房的王善保家的两个婆子顶上来接人。 第133页 往前大房不管事,王善保家的也没个对比项,只羡慕二太太跟前的得意人屡次在主子面前露面。这回她巴巴地盼着,林家两叔侄一露面,却让她失望了。 瞧着穿着素净的,女孩儿头上就用根玉簪挽着个髮髻,并一点珠花,男的瞧着模样倒也清隽,可身上更是寒酸……哪有一点大户人家的气派。 显然这「不懂分寸的」林家叔侄,也不会做什么打赏之类的事了。 林之孝家的看王善保家的那评估打量的眼神太过,心中暗骂这婆子见识短浅。 她男人常在外走动,自然不是王善保那等庸俗愚蠢的眼力,一眼便看出林家叔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腰间坠的……量少而精,便搀扶着林黛玉下马车那一下接触,入手那布料子的感觉便让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再看那伺候的丫鬟嬷嬷,也具是眉眼文秀,瞧着便有一股书卷气的…… 至于那位昨天一声不吭将贾家折腾了好一回的林家少爷…… 林之孝家的看了一眼,林湛阳立刻敏锐地转过来,那双跟幽魂厉鬼似的瞳孔一转,直直盯上他,林之孝家的顿时身上一寒,慌忙转开去,强笑着说些「老太太并太太们早已经等着了」之类的话。 这也不只是场面话,贾母等人的确一大早便候着了。通报了三回,过了四道门帘,林湛阳一踏进门,顿时觉得里头一堆女眷齐刷刷将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 ——应该是错觉吧。 林湛阳很有自知之明地往旁一让,露出身后比自己矮了许多的纤细身影……然后深深低头,面上很有些尴尬。 这算起来大概是他来到这地界后一次性见到女性最多的场合了。 那个啥,这地方异性之间的交往接触好像很严苛来着。林湛阳这么一想,等林黛玉和贾母抱完、哭完、介绍了他的身份之后便一拱手,表示自己是外男不便久留…… 话还没说完便别贾母打断了。便听贾母笑着:「你才多大的年纪,比起宝玉也大不得多少岁,有这么许多人瞧着又能闹出些什么呢……你这孩子也太讲究了些。」 「……」 贾母能这么说,林湛阳却不能真这么应下了。 他这具身体现在十五,在三十岁才成年的星际当然还是个该使劲捣腾的未成年,在这个世界上却已经是可以定亲的年纪,甚至不少人儿子都有了。 当然,从生理上而言,也的确是想干什么都可以。 这里的人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这个男女是亲兄妹都得避讳,更别提他和贾家的小姐们八竿子打不着。他不会在意姑娘们这点,但,这里的女子本就辛苦,原该警醒些的。 实际上也是如此,他不说的时候贾家人习惯了不觉得,他一这么说,原本好奇打量他的那几个年轻姑娘都纷纷羞红了脸,一个个都低下头么。 这便是林家的公子么,话说得直白,但却……到底是知礼。 见他如此贾母也无奈了,只得让身边围着的三春与黛玉介绍了,然后就让她们三个去里屋呆着。 贾母招招手,让林湛阳走近些她好仔细瞧瞧,林湛阳依言做了,一双浅色的碧眸微微一动,凝住贾母,在光线折射下像是一汪碧水似的,越发衬着瞳仁清澄,能直直投入人心底……看得她心里颤了颤。 贾母心中一凝,顿时便有些不喜。这人男生女相,面相怪诞,看着就是个尖刻福薄之人,果然行事也太不近人情了些,偏就他讲究多……想是这么想的但她面上一点不显,笑容慈和得就像正经的和善老太太,拉过林湛阳很是夸了一番他的好气度,重点说了他「容貌不凡」云云。 对此……林湛阳本人是一点都不害臊的。 他坦然地应下来,介入正题: 「……此行湛阳可受了嫂嫂的重任,嫂嫂思念娘家众位日久,此来京城临别前便特意嘱託我务必要礼数周到……这些是嫂嫂为太君及诸位太太小姐备下的礼。」林湛阳指着下人搬上来的箱子,对着林黛玉示意。 箱子被当众打开,里头又整齐码着大大小小不同的木盒,每一方上都用簪花小楷工整地写了赠与者的名姓。从贾母、两房的长辈,排下来再按照各房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甚至还有给大房正是双身子的王熙凤腹中胎儿的小礼。东西虽是大同小异地,但细节处可见匠心独运,那字迹娟秀的名帖上各自还有留诗祝福。 黛玉亲自按照名帖将东西一一送到了,留得几位姑娘的待会儿她私下里去送。 贾敏给贾母准备的东西显然最为厚重,便是撇开林家送过来的,还有她特意挑的一尊开过光的白玉观音像,宝相庄严神态润泽,瞧着便品相不凡。 贾母心中欢喜,摩挲赏玩着,口中嗔怪:「你们这些孩子啊,也真是太见外了,都是自家人,多来看看老婆子便好了,做什么还备下这许多礼。」 对贾母的嗔怪无论林家叔侄的谁都不会真往心里去。黛玉笑笑:「母亲说常年无法陪伴在外祖母左右,实在不孝,却不想再让外祖母担忧……这些虽也值不得几个钱,毕竟是一点心意,望外祖母莫怪罪儿孙。」 林湛阳一点头:「另有为几位大人公子准备的,黛玉是女眷不便,便嘱託由我代劳。」 得,这要走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贾母巴不得他赶紧走,他一走就立刻抱住黛玉又是一阵先对而哭,号着「我苦命的儿啊」…… 第134页 黛玉:「……」 我……苦命??? 我做了什么吗? 再说林湛阳,他先是被管家林之孝引着去了荣禧堂,走到一半听见林之孝说:「二老爷正在书房与门客们清谈。」才一愣: 「怎么这不是去往正堂的路吗?」 「……」林之孝有点尴尬,「咳,却是往正堂。」 「我记得政公不曾袭爵。」 是啊,哪里有不袭爵的人窃居正堂,反让正经袭爵的大老爷挤到马房边上独自辟开了角门进出的道理呢? 面对林湛阳那双跟看透了一切似的眼,林之孝很有些尴尬,往常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情况此刻却让他难以言表。 「大太太去的早,府上便一直是二太太掌家……因两房尚未分家,倒也不分彼此。老太太总疼爱小的些……二老爷只得一个六品京官儿,老太太担忧他在京中处境艰难,大老爷惯来是个孝子,便主动让开了荣禧堂给弟弟住。」 这话也就能面子上勉强过得去罢了,仔细听听也是破绽百出。有外挂御君辞在,林湛阳对贾家内里的情况门清,到这里便不再多管闲事了,只笑笑道: 「想来管家定是给我挑了条顺路的近路……只是我向来是个疲懒又不乐意和人交集的性子,头回接这任务,还是按部就班地来吧。」 得,这意思就是认定了袭爵人才是正主呢。 林湛阳那清隽文秀的眉眼的确跟女孩儿似的柔和,可温柔的眉眼中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动摇。 至于林之孝那番解释他信了多少,也不过是自由心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月初断后路翻车了,豹想哭的,这个月要是再断一次,我又没全勤了 今天那更在晚上 第八十章 怼人 这位从扬州来的林少爷, 不管私底下品行为人如何,显然这作态是十分的板正严苛,林之孝挨到他拜见完贾赦出来时可算是松了口气。颇为意外, 林湛阳这会儿倒并未再质疑为什么贾赦这个袭爵之人却住在马棚边上。可或许总有些人吧,之前说话显得太严肃, 以至于后来不说话了,也仍旧有无形的气场横扫而来。 ……待会儿就与老太太说此时, 万一他又干了什么也好有个应对。林之孝琢磨着。 今日原本不是沐休日,只是昨日家里出了那样大的事, 可让政老爷丢了好大的脸,今日身子便有些不爽告了假。听小厮说那昨日搅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的跋扈纨绔过来拜见了, 下意识便有些不虞地皱了皱眉将人请进来。 「这是老夫妹夫,时任扬州巡盐御史林海之弟, 姑苏林氏下一任的宗子——湛阳。」 林湛阳刚一踏进门就听到这话, 他下意识抬头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这姿态也太过轻浮了些,再加上他的相貌和穿着…… 林湛阳肤白,还喜欢鲜衣重色,这段时日不知道为什么,更是往往下意识便选择红白配色,衬着那张脸白得愈雪,红得越艷, 亏得他人顾盼神飞的,将这一身衣裳正经穿出了骚气,穿出了风骨。 ——御君辞看见了分分钟想把人圈起来的那种。 这看在贾政并一众清客文士眼中却未免太过轻佻了, 贾政一皱眉,心中便是不喜。那些文士也略带尴尬地将原本要拱手作揖口诵「久仰」的动作半路停下。 林湛阳那张妖风阵阵的脸蛋儿,再次成功地给他刷低了一波初识好感度。 贾政大人向来是君子行径,既然在心里嘆息妹夫对幼弟的纵容不教了,那自然面上也不会遮掩,于是几句寒暄之后就开始鞭策鼓励他务必要虚心治学,特别还要注意人情练达,知书识礼,行事勿要莽撞云云。 稍等,你说的道理我都懂。 可错觉吗,怎么总感觉你的语气有点奇怪? 勉强算起来是林湛阳「兄长」辈的贾政并未完,过后又问了他读了几本书,学到哪里,师从与谁。 这和你有关系? 怎么京城这里时兴第一次见面就考校学问吗? 林湛阳越发纳罕起来,却并未多想,只老实说自己已读过一遍四书五经,又道: 「兄长为我们请了位先生在家教导,湛阳知道的泰半便是从先生处得来……先生讳上展下秋。」 展秋? 这个名字大概实在是有些久远了,在座的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出来是在何处听到过,两个字也不复杂,或许是在哪里听见过同名同姓呢? 什么,还是云南那犄角旮旯的人?贾政一皱眉:「我记得如海府上原本有位西席,乃是从前进士出身,可惜时运不济,方才屈居……却是如今的应天府尹?」 「政公说的是贾先生?」林湛阳眨眨眼,恍然道,「是了,贾先生与政公同姓,说不得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呢。」 ……这话怎么听着莫名觉得在骂人呢? 贾政越发觉得他轻佻怠慢,看他言辞也平白如粗鲁武人,全没有半点书香门第教导出来的清雅。而且贾雨村那档子事他是知道的,当时贾雨村之后辗转来荣国府投了名帖,政老爷亲自接待,与之交谈便知他不过是怀才不遇待时飞的英才。 这等英才却被扫地出门。 难道如海这样人物,也竟会犯下舍明珠而择鱼目之误么? 政老爷不由重了语气教训道:「你生于书香富贵之家,长于簪缨世禄之族,原本更有进士大才为师……此等良缘,常人万万不能奢求,而你却是触手可及,当该好好珍惜,切莫怠慢轻视。」跟着又说古时孔圣人读书至韦编三绝,而他却不过囫囵读过一遍便作罢,虚长至如此年岁,枉度青春……他的老师太不负责任了些。 第135页 若是贾宝玉在这里已经怂了,政老爷训斥惯了怂包儿子们,却不知道林少爷从来只有被人见了鬼见愁的份……林少爷不吭声,看着丝毫没有一丝半点应和听取意见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说你还不服气了? 清客们瞧着这场面快要不行了,连忙出来打圆场,他们先客客气气地商业吹了一波林湛阳……长得清瘦劲节,然后开始拉架: 「观林公子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想来根基不差,若是善加引导,他日必能为国之栋樑。」 「听闻贾家族学中可有位老进士坐镇,若能得他指点,想来中举倒也不难。」 嗯,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贾政捋着鬍鬚陷入沉思,要他说,读书求学本就非是一日之寒,自然要自己勤学苦练、手不释卷方能成就……说起来他当年读书的时候可都是自己钻研,哪有现如今这些孩子们这么好的条件,族学中还有进士族老坐镇。 贾政正要嘆息这严师才能出高徒、如那等名不见经传的老师,忝居师职却无半点师德,任由不懂事的孩儿任性之时,林湛阳终于皱眉开口: 「政公说的话都有道理,湛阳谨记于心的,只是政公说的当真是我先生?而非那贾时飞?」 「政公既未曾听闻过我先生名号,也不曾被他授过一课,何以便能判断他非是良师?」 说老实话,展秋那性子是很糟心的。 往前林湛阳读到过段话,「非吾小天下,才高而已;非吾纵古今,时赋而已;非吾睨九州,宏观而已」,当时便拍案叫绝,这简直就是先生活生生的写照。 他不是性子傲慢瞧不起人,而是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在他眼里都跟金鱼脑差不多,林湛阳算是记忆力比较发达喜欢活蹦乱跳的金鱼。你总不能要求他把金鱼看做同类。 但是,虽然整天被打击,被花式「你的愚蠢令我窒息」,对先生林湛阳还是很尊重的。 你教训我可以,反正我本来就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但你不能随口就无凭无据地怼我先生。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懂不懂,怼人也要讲逻辑懂不懂? 当即林湛阳就冷笑道:「政公自是才德兼备,但我先生虽是一介布衣,论才学,顶替贾时飞却无半点问题。」 「先生展秋字秋回,乃是兄长如海同科宝和六年的状元公,当年与兄长齐名。」 「什么!展秋回!秋回先生是你授业恩师!」一人脱口而出,惊得直接站起身。 ……成功吸引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视线。 林湛阳却看也没看他,声音继续四平八稳: 「……高中状元后便以编修身份入翰林院,后又兼领国子监五经博士,定期为圣人讲学,月讲之时曾数度引国子监众人争抢空位……当时的太子殿下亦对他虚位以待。」 「宝和八年,先生上书自请降职入兵部任主事。」 不知有意无意,林湛阳的「降职」、「主事」这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听在人耳中甚至有些尖锐刺耳:「一年后晋员外郎,半年后又因督务有功任员外。」 别看林湛阳是个温良忠厚的老好人,真惹上他,他靠直觉都能抓到你痛脚恨恨地怼上去。 贾政的脸色已经绿了。 清客们脸色也一个两个尴尬起来了。有些已经隐约记起来这位是何许人也的,恨不得立时化光消散。 直觉告诉他们,继续呆在这里有性命之忧,前方有高尬场合。 谁不知道啊,老荣国公病逝前上了道摺子,按理念在荣国府过去的情分上,圣人又是个仁厚的,是完全可以让三世而降等的国公爵位加封一代的。 可老国公却只用这个默认的恩赏,换了他「自幼好读书手不释卷」的幼子贾政荫蔽取得一个工部主事之位。 这是宝和二年的事,这么多年了,这位荣国府目前最有出息的实权派,升了半级——去年升的员外郎。 而刚刚被他们各种瞧不起嘆息的展秋呢。 人家是自请降等一意孤行要去兵部的。 也任主事。 「林、林少爷……」 见好就收是什么?林少爷不知道的。他只当做没听见清客的小声劝阻,声音朗朗,一段话硬是被他道出了抑扬顿挫: 「宝和十年,先生冒天下之大不韪上书请求派兵重启对西疆的提防侦察,莫因将将联姻而全心信赖,不纳。不出半月,西疆叩关。」 「先生以临时领任的侍郎身份,在半个月内组织好了粮线,上书《西疆败因十论》列举西疆此战必败之果,此后果不其然一一言中,之后与圣人君臣相得,朝堂上下一心,成功令西疆分崩离析为我□□巩固下武功之百代基业,那是,先生年且不满三十,正是宝和十四年,已官拜兵部尚书,官居一品。」 「早前便听闻政公在工部认真治学,两耳不闻窗外事……湛阳十分理解。」 「那不知道我这般说,可曾帮政公回忆起些什么?那之后我家先生任户部尚书两年内的种种辛劳,想来也不必湛阳再多加赘述了吧。」 是的了,这就是林湛阳报復起来的手法。 要么不槓,槓上了就槓个痛。 打人不打脸怎么记得疼? 处刑不公开怎么知道丢脸? 「……」 「咳,自然,展大人的功绩註定名垂青史,我等承受展大人恩泽雨露,片刻不敢忘。」一名文士道。 第136页 「也不必如此,先生说过,他不过是量力而为,在其位则谋其政,但凡心智功能健全之人,皆能做到他的地步。」 又一刀。 「先生对我是的确纵容溺爱的,总说我是个沉香木的脑袋,丢进水里都能直接沉到底,本也就指望不上能出将入相……勉强别堕了兄长祖上累世基业便已是万幸了。因此也不求我对四书五经有多深的理解,能倒背如流就足够应付了。」 倒、背、如、流。 刚刚谁说的……自己只看了一遍来着? 言下之意你他妈过目不忘? 「先生说过,读书旨在知廉耻,明礼仪,明是非,分黑白……莫以为天便是头顶最高,地便是脚下最厚,与苍茫天地相比,人的渺小简直不堪论……所以勒令我切莫出去说自己懂了什么,读过一边岂能算懂?政公说的对,的确只是囫囵而已。」 「先生还说,人生百代而传承,今人比古人聪敏方是宇宙更迭之伦常,切不能牵强附会攀附典籍。」 三连击,刚刚一口一个《论语》、孔圣的贾政:「你……」 「我是个疲懒的性子,见着四书五经便头疼,先生见了之后便不再拘着我非要看书了。他说勉强没有结果,不如激励我将书记在心里……他还说这世上手不释卷的人太多,将书读到心里去的人却凤毛麟角。」 手不释卷。 这已经,不是补刀了。 是收尸。 他眼前发黑,嘴唇颤抖却不知该说何以辩驳——只恨自己为何没有当即气晕过去! 可是,政公,不愧是真正的勇士,特别禁得起风雨得打磨。 常年病假在家保养的身体,果然倍儿康健。 「政公的好意我都心领,不过如您所见,湛阳运气好脱身在姑苏林家,我父母双亲早亡,血亲缘分寡淡,幼时为邻里乡野视作孤鬼幽魂,避之不及,索性屡次得贵人相助,后又机缘巧合被兄长认作嗣子,收拾了一顿才算是能见人了……饶是如此,性子孤僻乖戾却定型了,兄长与先生也说过我许多回,想来是不适合入贵府族学被点拨的。」 呵呵,你这般嚣狂还惦记着这事?想得美! 然而,如果不是牵扯到展秋,林湛阳怎么会提起这个:「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先生在我心中亦师亦父,先生虽已远游,但我却不敢轻易拜师求学,只恐他知道了,转头特地跑回来叱骂我堕了他的名头。」 「湛阳性子毛躁,言语多有冲动,只是事关先生,湛阳被误会惯了无所谓,先生确是神仙般的人物……师教尊严,丝毫不敢怠慢。政公与诸位先生都是『知书达理』之人,想来完全能理解湛阳这份恳切之心。」 「……」 「……」 空气突然安静,安静到针落可闻。 林湛阳说完之后就贾政温和一笑,宛如方才那个言辞怼天怼地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样……笑得春暖花开枫舞樱飞。 他是完全能享受这份诡秘的安静的,但对其他人而言,就是坐如针毡要窒息了。 好在,父亲有难儿子救场,宝二爷就在这时候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说好的黛玉怼,遇到政公不知道怎么的戳爆我脑子变成……阳阳怼了 看在都是林怼怼的份上qaq ————— 改了个小语言毛病,不是伪更啊! 第八十一章 冷场 贾政往前一想到他这个不成器的混世魔王儿子, 就会嘆气。 按理来讲,贾宝玉天资也非没有,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便已经有些灵慧, 可却丝毫不知珍惜。天生的淫心浪骨,人家说三岁看老, 他是周岁定终身,抓周抓了胭脂水粉, 如今都快懂事了还整天厮混在内帏。整日里就知道逗猫戏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读到现在一本《诗》也没学完!偏偏那孽障整日躲在老母与祖母身后,他又公务繁忙, 竟一直不能抽出手来好好管教一番。 贾政那个气啊,气得恨不得把这玷污祖宗的东西塞上那块玉打包丢回他娘胎里去重来, 见了他就没好气。 但那都是平时, 就算知道只是意外,这会儿政老爷在听到通传的时候还是如同重见曙光般的欣慰。 到底是父子连心,没白养这祸胎。 于是贾宝玉战战兢兢进门来请安的时候,迎接他的便是贾政难得嘴角含笑的模样。往日里会把他晾在旁边,忐忑不安个至少半盏茶的,这回一进来就主动问他了:「你这会儿过来是做什么?」 贾政自认为这话问得已然温和了,却不知道他方才对上林湛阳被怼得面色紫胀、眉宇阴郁, 这一边咬紧牙关一边挤出来的一丝笑意,哪有半点温和,分明是笑里藏刀狰狞非常! 贾宝玉当即就在心里哎呦一下, 坏了,肯定是又不知道哪里惹了父亲嫌。他哪里见过贾政这般模样,腿一软,麻熘地跪了下来,声音抖抖索索: 「宝、宝玉请老爷安。」 往日贾宝玉说什么都是错,跪下来勉强能显出敬重。可今日见了却让贾政皱了眉,宝玉这举止也太畏缩了些,他又没做什么,怎么就怕成这样了? 难道是这小子做贼心虚? 按贾政的性子直接也就要逼问了,然而林湛阳就在旁边好整以暇的瞅着,老让儿子这么跪着……他觉得这画面太刺眼,好像他儿子比这无礼莽撞的傢伙低了分似的,哼了一声便让宝玉起来,低声呵斥道:「请安便是请安,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这膝盖里头没装骨头还是怎的,一点担当都没有!」 第137页 「是、是。」贾宝玉如蒙大赦站了起来,一抬头正好对上正观察他的林湛阳。 看见林湛阳脸的那一刻,贾宝玉就脑袋懵了,头也昏了,竟也忘了自个儿是在他父亲的书房里:「这位美人哥哥是从哪里来的?如何人家能生出这样钟灵的标志人来?」 「……」遣词造句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不过这里头的意思好像是在夸自己? 林湛阳眨眨眼,一点不好意思地颔首受了下来:「这想来便是政公家的宝玉公子了,你也长得秀质不凡。」 贾宝玉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脸上哄得一下涨红了,喜不自胜地直接凑过去,亲亲切切地要拉手与林湛阳做朋友。 你夸我好看可以,这本来就是事实。 不过拉拉扯扯……林湛阳的好脾气里不包括跟陌生人亲近这一条。他矜持且敏捷地让了过去。 贾宝玉被躲过了也恍然不察,继续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柔声问着这位他新认识的美人哥哥,整个人的周身都冒起粉红色的泡泡。 「哥哥名唤为何?」 「林湛阳。」 「姓林?啊,哥哥莫不是姑父家的来客?我说是怎样的人家才能养出哥哥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呢!原来都是自家人,一会儿我便带哥哥去拜访家中的姐姐妹妹,见着新朋友,大家指不定如何欢喜呢。」 「这也不必了,我已然去拜见过史老太君并二位太太。恐怕宝公子误会,我虽出身林家,却与敏嫂嫂并无亲缘关系,不敢高攀。」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哥哥这般人物,也在意那些经营市侩之物么?要我说,这世间男儿满是污浊,哥哥来此方觉蓬荜生辉才是。」 「够了!」贾政脸色数度变换,终于听不下去了。 他收回前言,什么救场啊父子连心啊,都是瞎扯淡。贾宝玉果然还是上天派下来,专门要气死他的吧!对着这么个泥腿子一口一个神仙人物,也不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就敢放肆! 贾宝玉吓了一跳,浑身一抖,慌乱想起自己的处境,顿时垮下脸来。 他真是中了邪了,神人误我,神人误我呀! 但能见到林哥哥的神人风姿,他便是当即死了也不枉。贾宝玉想着,他往日只觉得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男人便是泥做的蠹虫,男子浊臭,唯独女儿清澄,然而前日见了那乖巧温柔的秦钟,现下又见了林家哥哥……原是他自己坐井观天,不晓得天高地厚了呢。 这么想着贾宝玉痴态又犯了,贾政在这头犹自光火:「你这孽障,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诸位先生皆在呢,你便将你那套歪门邪说拿出来到处散扬,没有半分羞耻之心!」 「我、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骨肉色相,皆是虚妄,你终日便沉溺于此小道,不求上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今日不考你经史子集,你这丝毫没廉耻之心的孽障,再不能纵容——来人,拿家法过来!」 场面顿时慌乱起来,贾宝玉再顾不得美人哥哥什么的,慌里慌张连忙便要躲开去。可书房就那么点儿地又能躲到哪里去? 众多清客已经尴尬得恨不得迅速消失,今日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才过来……可再尴尬,也没有缩地成寸的本事,只能稀稀拉拉上前拦住贾政的动作。 这政老爷也真是,教人怎么说呢…… 你要教训儿子,关起门来教训也成啊。 这外人还在呢就要动手,到底是叫人拉不拉架? 贾政也是气昏了头,林湛阳只要在他视线范围内便能教他气血上涌,加上一个贾宝玉更是气到他心肝脾肺都在疼。被人死命拦着打不得,最后只愤然一甩袖道:「且看你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继续被这般纵着,往后能有求得个什么前程!」 「政老爷何必如此动怒呢,宝少爷尚且年少,又这般聪慧,哪日开窍了还不是一飞沖天!」 「这等祸胎孽种如何能指望,我只求他别祸害了满门,累得我下了阴曹地府都无颜拜见列祖列宗!」 …… 前院闹出来这么吵吵嚷嚷的一桩事,自然便免不得惊动了后堂,消息一传过去贾母便变了脸色,也顾不上黛玉,慌忙让鸳鸯搀扶着自己过去护住她的宝玉。王夫人爱子心切,虽落后半步起身,却早一步到前堂,却只听见里头贾政的怒斥,宝玉的声音却丝毫没有。 难道已经打没声儿了么!王夫人牙关一紧,抬手用手绢用力摩擦红了眼眶,转眼就带起哭腔: 「老爷、老爷!你这又是何苦如此折腾宝玉,他身子弱……」话说到这里,王夫人余光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定睛一看,宝玉正瑟瑟发抖地躲在林湛阳的身后,探出个脑袋来,老爷则被清客们拉扯着。 那该死的奴才也不交代清楚,只说老爷发怒要请了家法拿宝玉,害她这般莽莽撞撞就跑了进来! 王夫人声音哑了一瞬,转而便换了说法:「昨儿刚好些的身子,你瞧他又被吓成什么样了?」 贾政气道:「你怎么过来了?……定是那些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急不可耐地又跑去后头报信!我今日非得、非得将这起子狗东西都逐出府去!」 「就是你们这些妇人之仁,惯得他十二三岁了还这般不成器,你瞧瞧这畏畏缩缩的样子,躲在人后头是什么意思!给我出来!」 第138页 宝玉吓得一哆嗦,反射性往林湛阳身后又躲了些……可林湛阳正是抽条的年纪,身材高挑纤瘦,因习惯了立腰拔背,自个儿站着时不觉得什么,和贾宝玉凑得近了,瞧那骨架子竟与十二三岁的贾宝玉相近,若是散下发来,说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也是有人信的。再便是宽袍广袖也挡不住几分,反而看得贾政越发恼怒。 王夫人也气,果然姓林的没一个好东西,就算和那贾敏没个亲缘也是在她手里养大的。宝玉被这般责骂,他就这么看着,也不劝劝老爷。此刻这般作态,分明是踩着宝玉显出自己的不俗来呢! 真是心机深沉! 可不能让这林家人得逞,王夫人忙道:「老爷你消气,宝玉这是太敬重老爷,谁家的儿子不怕老子呢?宝玉前头可才得了学里族老的夸赞,只一对上老爷您,过于紧张罢了。」 是这样吗?贾政看向儿子。贾宝玉有些支吾,王夫人说的自然也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可他要怎么说,那日他学画,想着要送幅美人图给新交的好朋友秦钟,憋了大半天终于画了幅满意的出来。可没成想被先生见着了,只说自己进步诸多,就这样要拿了画裱起来放在学里。 这对别的学生来说当然是个荣耀,可对贾宝玉……族学里那么多臭烘烘的男人来往,他才不想自己好不容易画出来的美人沾染上这些浊气呢! 何况那是他画来送给秦钟的! 事后王夫人并贾母等倒是开心了许久,贾宝玉却闷闷不乐,一点也不想把这茬提起来。 不过生死关头他还是知道分寸的,见贾政已经瞪起了眼,他立刻肯定地点了点头,又道:「那画现被族老挂在学里……只是我画得其实并不好,便不好意思与父亲说……其实想请父亲让人把画取下来的,也免了再丢人现眼。」 这倒是个人话呢!贾政对他还知道谦虚略感宽慰,闻言态度也软和了许多。 这会儿贾母也来了,同王夫人差不得多少,不过她人老成精,态度更加自然,直接将话头落到在一旁吃瓜的林湛阳身上:「这回是政儿莽撞,倒害得你这孩子也受惊一场了。」 他这么一说,原本已经淡出存在感的林湛阳身上瞬间插满了目光,作为围观了一场别人家家庭伦理大戏的林湛阳,他的尴尬可一点不比脚慢几步、没能离开的清客们少。 「还好,政公教子心切,望子成龙之心可以理解。我遭的事不算少,这点还不至于惊吓。」林湛阳非常诚恳道。 贾政脸色当即一黑。 王夫人一咬牙:「此番还要多亏你护住宝玉。」 「那也没有,是宝公子自己腿脚麻利躲得快。」 「……」 「攀扯着算起来宝公子得叫我一声叔叔,这点小事也不算什么。」林湛阳让开身子,对上从他身后走出来的贾宝玉道。贾宝玉眼中满满都是星星眼,以为他说的是挡在自己身前,迎接父亲的狂风骤雨这件事,下意识就要言谢,没成想林湛阳还没说完: 「……只是湛阳脾气好,宝公子下次却还是莫要轻易拉扯亲近一个初次相见的人了。若是冒犯了什么人,说不得就要惹祸上身。」林湛阳很认真。 「……」而贾宝玉,很懵。 见对方双眸傻呆呆地看着自己,林湛阳也随意一瞥对方眼瞳,一愣,又端详了一会儿才转头对贾家人道。 「与其关心湛阳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如多多操心宝公子呢?」 「我瞧着他可能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一章写完送上抱歉嗷,还有一更估计要过零点才能写完了 三次元要忙学业,医学生实在是一言难尽,我只能尽量更新,要是实在没法更的话会在9点前评论区请假,挨个亲亲我的小天使们 第八十二章 宝玉 这句话一出口可就闯了大祸, 谁不知道贾宝玉就是贾家金字塔尖的金贵人物,荣国府众位巨头们恨不得含在嘴里的心肝肉…… 什么时候遇到过这么没眼色、不知分寸的人,大喇喇上来一开口就诅咒他有病! 王夫人当即就脸色不好, 立刻接着上一波哭了起来:「咱们贾家怕是高攀不起林府,可宝玉确是无辜的呀!老爷!老太太!宝玉他就是我的心肝我的肉, 难道便因为这一点唐突,林少爷便要如此得理不饶人地要诅咒宝玉入死地吗!」 王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那叫一个痛啊,亏得他还能一边潸然落泪, 一边还能保持咬字清晰气息流畅。她说得也很让贾政和贾母认同,对林湛阳不满起来。 林湛阳有些意外, 这是「我不接受这病就不存在」的意思? 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喜爱多管闲事的人,对贾家的种种, 有御君辞倾情科普之后就更加避之不及——偶尔八个卦吃个瓜还好, 这才多久,大戏就没消停过一出接着一出的。贾家人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 虽然对贾家大多数人的好感度初始就在零线以下,但在某方面而言,林湛阳和贾宝玉有些类似之处。 贾宝玉是觉得年轻女孩儿怎么都好,嫁了人就变成鱼目了。 林湛阳则是标准的星际洗脑完毕价值观: 每一个幼崽都是珍贵的。 每一个幼崽都有改变的可能。 幼崽原本都是纯白可爱的,就算糟心也多半是成长环境的锅。 不抢救一下不能彻底放弃希望。 第139页 而贾宝玉,刚刚好还能蹭着林湛阳心目中的「幼崽标准线」, 得到他相对的宽容。会默认容许对方躲到自己身后也是这个原因,现在也是如此。 因为就在刚刚他们短暂接触之时,体内智脑的生理健康模板忽然自动被激活, 对其自动进行了一番检测。 林湛阳还没反应过来,跟着就感受到已经装死下线很久了的暖暖攻略也跟着甦醒过来,并且那只只有他能看见的系统精灵大喵用全息投影技术具现化出来的身体绕着贾宝玉的肉身转,全程不间断地用各种毒舌吐槽来表达自己对其浮夸审美的不满。 比如:「啊我的眼睛!天哪他为什么不直接把大红嫁衣披在身上,太刺眼了!我觉得不穿更适合他!」 还有:「他丑得无法直视,我真想把五花肉丢在他脸上……算了,这样太糟蹋五花肉了。」 林湛阳:「……」 这就让他忍不住重新审视一番贾宝玉了。的确是穿得比较浮夸,满身富贵喜庆。不过他也就12岁的年纪,还因为养尊处优的生得丰润,皮肤光滑细腻,若是身材再圆润些、个头再矮些、脸蛋儿再稚气些,说是年画娃娃、观音大士座前的大金童也完全o几把k啊。 ——比他辣眼睛的满大街都是,何况还有那张色如中秋之满月的娃娃脸抢救分数,攻略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诈尸了? 而且,林湛阳模煳地有一种感觉,这次重新出现后的攻略似乎和自己的联繫约发紧密了……然后打喵的系统自带睁眼说瞎话毒舌语录也更新升级了。 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健康扫描的结果和暖暖攻略不及格的评判几乎是同时送到的。林湛阳一看,嚯! 潜伏期的轻躁狂? 精神极端不稳定……出现神经抑制甚至到病态行为的可能性比正常自然人高了一辈? 有这么严重吗?林湛阳有点懵逼。其实如果要以帝国健康水平标准严格要求的话,这世界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大对劲,像他刚刚去给贾母请安,就扫那一眼的功夫,看见的人里头就有四五个有轻微忧郁体徵的,其实刚见到林黛玉和贾敏的时候也差不多来着。 他一开始以为的贾宝玉也应该是这样:面色红润,双目有神,心率极快,瞳孔轻度扩大……标准的交感神经功能兴奋。然而没想到他猜到了部分,却没猜到全部。 贾宝玉……别的也就算了,瞧着贾政对这幼崽百般恫吓、而贾母王夫人又一味偏袒,都是极端得一点不适合幼崽发育成长的环境。 瞧着是不能指望的。 所以林湛阳就顺手当日行一善了。 没成想,他日行一善的好心却丝毫没被体会到。 面对王夫人声泪俱下的「求求你憋再毒奶了可快闭嘴」的同款控诉,头回知道这种操作的林湛阳迟疑了: 「湛阳还以为宝公子备受关爱……那你们是打算视而不见?」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贾家人被噎得反驳的话都被哽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极了。 「那抱歉,是我误会了。」 林湛阳以为他们是默认了,他十分爽快地点头,颇为同情地瞥了眼贾宝玉。然后就当真干脆利落地闭上了嘴。 ——大概这就类似什么豪门恩怨捧杀立靶子之类的吧,这倒是可以解释贾家人瞧着也都是人精,做的事情 林湛阳颇为感慨地分分钟脑补出一段星际标准套路剧情。 他若是多加解释别人还会怀疑他别有用心,如此作态反显得蜜汁可信……贾母等人就方了。 贾母额头青筋隐现,偏偏事关贾宝玉,她又不能当真置之不理。她深吸了一口气,养尊处优多少年,许久都没被这么威胁过了,这一遭偏偏撞了邪似的,被这个煞星似的小辈骑在头上折腾。 再憋屈也没办法的,她看向依旧懵懂无知的贾宝玉,又是无奈又是怜爱,沉声道:「宝玉身上难道当真有何不妥之处?」 林湛阳自己是完全不觉得他有「威胁」过什么的,贾母既然问了他也就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王夫人:呵呵,这分明是危言耸听好吗? 贾政:呵呵,乳臭未干的小子,信口雌黄。 贾母:……浪费感情。 贾母扯了个笑:「湛阳说的我们记在心里便是,回头便找太医给宝玉诊个平安脉,也能放心。」 「虽说论起来阳哥儿得算是宝玉的叔叔,不过你们年纪相近,不若互相提携着进益学业?」 「瞧宝玉爱你爱得跟什么似的,若有你敦促……!!!」 「啊——咳咳!」 「老祖宗!」 「太太!老爷!」 众人慌乱惊叫起来,林湛阳也有些愕然地抬头。 贾母说到一半,头顶上毫无徵兆地……落下来一大把黑灰,无声无息就哗地一下成水帘瀑布似的抖落下来。 浇了正下方站在一起的三个人满头满身。 林湛阳微微眯起眼,那房樑上头原本整齐铺着的三层瓦片最底下一层对应三人站位的部分不知道何时不翼而飞了。周围具是玩好,唯独那一片区域平白薄了一层。 那些黑灰……是这些瓦片的灰粒?什么东西这么强悍,隔着另外两层瓦片准确将之碾为齑粉? 林湛阳心中考量,低头又见贾家已然乱成一团,贾宝玉还木呆呆看着这一切。 第140页 「……」 「宝公子,让下人们赶紧服侍三位去清洗身子吶。」 「我?」 「……你家三个长辈出了事,现在唯独你在场,你不主持大局难道让我来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似的,贾宝玉慌忙醒悟过来,干净将林湛阳的话重复了遍使唤出去……等送走了他的爹娘祖母,派人去跟琏二嫂嫂交代情况,又送走那些倒了大霉被迫吃瓜的清客们,方才松了口气往后一倒,直接瘫软在木椅上。 片刻后又勐然起身坐直,整个人都松快灵动了起来,满眼亮晶晶地就要去拉林湛阳。 林湛阳耳朵一动,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又像是不经意地瞥了眼上头黑沉沉的房顶。 「林哥哥?」贾宝玉失落又不解。 「宝公子还是唤在下林兄,或者从嫂嫂辈唤我叔叔吧。」林湛阳客气道。 「至于拉扯,为了你我仪态考量,还是莫要过于亲昵了。」 林湛阳是语带双关,话音一落就听到上方屋檐上传来瓦片磕碰的轻微声响。贾宝玉…… 这孩子当真不是一般人,他听了既无羞愤也无恼怒,居然既害羞又很是理解地红了脸,痴痴地凝视着林湛阳,自言自语道:「是了是了,林、林小叔叔这样光风霁月的神仙人物,哪里是我这等满身浊臭、污泥似的凡俗男子能染指的呢?我果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失了智……」 他越说越投入,说着说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居然蒙上一股雾气,到最后,居然真的伤心地落下泪来。 林湛阳:「……???」 林湛阳懵逼地看着这个也就比他小了三岁的圆脸男孩儿嘤嘤嘤地抽泣,还不间断夹杂着嘟囔,什么「为何我偏生脱生做了满身浊臭的男儿」、「若当真有神仙,合该度了我去投胎作个清白干净的女儿家」…… 「……」 不行,这题超纲了。外星人林湛阳不会。 林湛阳四下一张望,方才那场大乱惹得奴才们都慌乱送三个主子回去更衣洗漱了,现在正堂里竟空荡荡只有他们俩,独院门外头还有几个洒扫杂役。 以林湛阳对这里奴役等级森严程度的了解,干清洁的是肯定不能跑到主子跟前来刷存在感的。——何况还不是嫩生生的小姑娘。 所以,反正也没人,林湛阳很有自觉地选择将不擅长的事情甩锅,直接对着斜上方开口: 「御大哥,他这是怎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我倒不是年纪大了自动心软小屁孩什么的(本质是个厌童癖而且神烦熊孩子),只是红楼里的小美人无论男女,我其实都挺喜欢的咳 那个啥,虽然我喜欢美强苏炸智者受(当然阳阳这孩子并不是),但暗戳戳想说,我永远喜欢唇红齿白泪眼汪汪羞答答粘人小可爱受!(捧脸) 第八十三章 留宿 御君辞其实在下黑手洒了贾家三个一身瓦灰的时候就后悔了。他不该这么冲动的, 做得这么明显这么巧合,傻子都知道有古怪。以阳阳感知的敏锐度,他对自己能顺利瞒过他不是很有信心……天知道, 当时隔着瓦片缝隙、看见林湛阳看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方了。 结果林湛阳没反应, 就让御君辞拿不定注意他到底有没有发觉,一边迟疑一边还觉得遗憾。 遗憾刚才自己怎么没直接下手连带着贾宝玉一起坑了。 虽然真正没这么干的原因是……这小子离得阳阳也太近了。 好嘛, 正抱着一丝侥倖心理呢就听到林湛阳说出这句话,御君辞刚放下来的心就懵了。 他蹲在房顶上怀疑人生, 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阳阳知道有人跟着他,这不奇怪, 可精确到自己?这也太…… 「御大哥?」半天没动静,林湛阳又重复了一遍。 得, 不是幻听。 下一刻林湛阳便听见头顶几声瓦砾轻动, 随即御君辞从屋檐上翻下来走进门,只是那张一如平日里风轻云淡的脸,似乎因为一番活动而微微泛红。 御君辞绷着他清冷高贵的俊脸在内心刷着「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吾不能理解」、「为虾米」,然而林湛阳其实……全未多想。这不是显然的么?在御君辞出手之间林湛阳全未感知到有人跟着自己,智脑没提示有恶意跟踪者,他都不需要打开智脑去看,有这武力值又有可能暗中跟着自己的……显然只有御大哥了。 所以御王爷以为的奇怪、质疑……都不存在的。他酝酿解释酝酿了半天, 等到的是林湛阳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他这是怎么了?」 ??? 谁?怎么了? 哦,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呢。御君辞这才将注意力挪到贾宝玉身上。 人家正哭着呢。 御王爷:「……」 「自伤……个啥?」林湛阳茫然地念出御君辞给他的答案。这两个字他都认得,合在一起的意思他也知道, 可……他怎么了就忽然自伤自怜起来? 因为他是个男人啊,他觉得自己太浊臭不堪了啊。 如果可以,御君辞还真不想自己能回答上来阳阳的问题……做人太善解人意了也不都是好处。 可有什么办法,一对上阳阳期待的眼神,他就忽然忘记了还有别的选择。御大哥当然是能回答阳阳所有的困惑的! 所以御君辞就回答了。 第141页 林湛阳「emmmm......」了一下,然后伸手在自己眼睛下方有点迟疑地比划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那这个是什么?」 嗯?哪个? 御君辞还没来得及get到点,哭唧唧半天了的贾宝玉终于发现了自己家来了第三个人:「你、阁下是?」 「我朋友,来找我有事相寻……」他可算终于停下来了,林湛阳内心松了口气,下一刻又琢磨着该怎么解释御君辞的「不请自来」。 然而贾宝玉的重点完全不在「这个人怎么忽然出现在我家」,而大概是飞速地略过了「阳小叔叔的朋友一定是好人」,直接一个跳台,用一种憧憬似的梦幻语气嘆息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刘梦得此言果不虚也,能与阳小叔叔朋友相交者,果然也有丰神俊逸。」 「……」 然后贾宝玉就惊喜地发现面前这位神仙样的公子对自己脸色稍霁。 对,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并不被他喜欢来着,虽然……前后这位御公子脸色几乎全没变化,唯有对上阳小叔叔的时候眼神才会带上温度。 贾宝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戳中了,甚至直到最后目送他两人并肩相携离去,心中都激越充盈着一股难言的满足。 #男神对我笑了呢!# #看到两个男神在一起好幸福~o(*≧▽≦)ツ # 本质上,贾宝玉四捨五入,也算一个cp粉了。 …… 最大的三个实权派都受了惊,荣国府的动静甚至惊动了宁国府那边派过来慰问,最后还是琏二奶奶站出来及时稳定了局面。林湛阳这个当客人的此时提出要先走自然也无可厚非,王熙凤还没说什么,老太太那边的大丫头鸳鸯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心疼外孙女一路奔波,让把林姑娘留在府里住上一段时间。 王熙凤听见这话下意识就笑开了:「这也难怪,我打量着林姑娘生得模样那般好,瞧着倒不像是老祖宗的外孙女……倒像是嫡亲的孙女呢。」 她便让鸳鸯去内堂领着正与贾家三春玩着的林黛玉出来去老太太处,却被林湛阳插了话,只问林黛玉要不要留下来。 这话一说出口,满室人,连同跟着林黛玉在屏风那头围观的三春都愣了。这女儿家的去留不都是做长辈的做主?何事轮得到她们自己来决定。 王熙凤脸上笑容一敛,疑心是这位林家少爷要搞事,出言施压,心内飞快地盘算起来自己要不要为了老祖宗的命令跟他对上。对林湛阳去拜访两位老爷时的一举一动,王熙凤略有耳闻,也正因有所耳闻才觉得忌惮。这是个当真什么都敢做的人,再加上那现在还在御史台撕扯的糟心事,对他,贾家大部分的人都是又恶又怕,觉得棘手又得勉强装着笑容。 甚至天性精明势利的王熙凤心情更微妙些,巡盐御史,江南二品大员家的继承人,荣国府再高傲又如何,她这个当家的知道得真切,这些年荣国府已经不是开始走下坡路了,而是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而林家,贾琏去过一回,回来就告诉他了,林家人的富贵底蕴丝毫不输贾家多少,只不过是人家不爱那些金银,偏好不同罢了。 再有,论起来,林湛阳此行对贾家其他人等都不假辞色,唯一有所示好的,倒是她那个浪荡荒唐的公爹…… 王熙凤心中如何计较暂且不表,林黛玉却是知道叔叔这是正经在徵询自己的意见。她心中一暖,却并未当真由着自己心思要走,她只柔柔一笑,对着鸳鸯凤姐道: 「此番拜见老祖宗也是为母亲一表孝心,却只惹得老祖宗哭过一场,尚未来得及尽孝便闹出这场变故。」 「既承蒙老祖宗不弃嫌黛玉,黛玉又怎能在此时离了老祖宗?」 再转向林湛阳:「小叔叔且放心回去罢,我且在此住上几日,待外祖母好了,我也回了。」 王熙凤等人以为林湛阳被拂了意会不高兴,却没想到林湛阳完全不当一回事,听她应了便迳自一点头:「那行,我回去后把伺候你的那几个送过来。」 这林家叔侄的往来对话节奏干脆得完全不符合基本法,贾家人真是大开眼见了。要说实在的,要不是为了解释给他们听,林黛玉都不会有前头那一串话,直接一句「我留下。」林湛阳也不会多说一个字。——他早就说过了,贾家人是「林黛玉的事,由她自己决定」,便会尊重林黛玉做的所有决定。 反正又无伤大雅嘛。 可王熙凤性格霸道,难以容忍场面如此失控,笑道:「林公子这样太见外,果然是不拿这儿当自己家呢……咱们阖府上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挑不出人,能怠慢了林姑娘不成?您可保准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定能将林姑娘安置得妥妥噹噹,林姑娘,你也是,便将这儿当自己的家,若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只管让人来寻我来。也莫再说些什么等老祖宗好了便回去的话,你呀,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咱们府上,亲戚小姐们都是常来的,你只管放心住下。」 对王熙凤的大包大揽,林黛玉却只是笑而不语。她留下是为了让自己给母亲落人话柄,却并不代表她愿意寄人篱下地委屈自己。 先生教她时说的:「女儿家生存于此世不易,有种种情非得已,又有无数无能为力,若你不对自己好,便不用指望别人会对你好。我希望你永远勿有伤人之心,也永远勿轻易交付自己的信任。」 第142页 她不吭声,那么林湛阳就知道她的态度了:「非是不信贵府,只兄嫂将黛玉交到我手里,我一个男人日子过得虽难免粗糙,却也知道女儿家最是要娇养。贵府人虽多,想来也都不是养着闲人,岂敢再劳烦将最得力体贴的下人都派去来伺候黛玉?还不若我这边先出了,省得麻烦……左右也就几步路的功夫。」 说完林湛阳就已经尽到解释的义务了,不等王熙凤再辩驳什么,直接一甩袖子,推说还有事就迳自告辞了。 王熙凤瞪着眼睛,真是活了快三十年,头回见到这样霸道的。等人走了之后她坐在椅子上憋了半天气,只可惜人都走了,她便是个炮仗性子也没人可发货,只回头就对平儿冷笑,讽刺说这林公子既然瞧不上荣国府,那她倒要好好瞧瞧这林家是如何娇养女儿的! 荣国府已经是这天下一等的富贵冢,精细骄奢已然让她这个住在府里的当家人都看着每日的支出心惊肉跳……林姑娘瞧着那么软和,再精细还能越过贾家去? 她既然不信,那林湛阳就满足她。王熙凤前脚放下话呢,后脚下人就进来说林家来人了。 王熙凤冷笑一声:「手脚倒是麻利……得了,先让人带去碧纱橱那儿准备着罢,房早已备下了。」 那人却没直接接了命令出去,平儿瞧出不对,心觉不妙,问到底怎么了,那奴才才道: 「回奶奶,林家、林家……送来了三个大丫头,两个嬷嬷,两个厨娘,又跟着四个小丫头,四个杂役,又有四车的行礼,这会儿正列队在堂下候着呢。」 1+3+2+4+4=14,二三等的僕役还是折了半的! 这人说完,连平儿都惊愕得檀口微张,王熙凤更是飞快地在脑内自动算了起来。 正好被邢夫人派来取月钱的王善保家的更是直接失声:「这十几口人……就都专门伺候林姑娘一个人?」 这是养姑娘?老祖宗也不外如是了吧! 可这还没完呢,「……领头的大丫鬟丹鹭姑娘还说,因想着姑娘毕竟是借住,离得又近,林少爷便将林姑娘跟前那些二三等的折了半儿送过来,想来也就几日的工夫,也能勉强凑合。那送过来人的六辆马车并车夫让都留下来了,说林姑娘若是想起来漏了短了什么爱用之物,来回取用跑腿也方便。」 平儿抬眼去看她家奶奶,王熙凤脸上表情变了数变,却不见反应。平儿只能悄声提醒:「奶奶,是不是重去收拾个院子出来?」 王熙凤闻言直接站起身,抬脚就往外走:「我亲自去瞧瞧,平儿,你去与太太……不,老太太处问问。」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因请假而抱歉,这是今天的更 第八十四章 赠礼 王熙凤来到堂前, 林家来人俱都安静地候在堂外,她一扫才发现先前那小厮说的没半分夸大,甚至还是往小了说的。这林家人是把整个院子都给搬过来了? 先前丝毫准备没有, 这会儿被打了脸,就算没人知道她私底下和平儿的抱怨, 可王熙凤多少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她正琢磨着该如何,平儿带着贾母的话回来:「老祖宗只说难为林少爷对林姑娘用心良苦了, 即使如此便让人都留下。」 说得轻巧,这么拉拉杂杂一大伙人该住哪儿去?王熙凤气苦。先前知道林姑娘过来, 她便也请示过贾母和王夫人,是不是要先收拾出地方来给林姑娘住下。按她的意思是整好收拾出梨香院那块儿, 然而她这边准备都开始了,临到昨日, 贾母却派人过来传话说便让林姑娘住在碧纱橱, 与宝玉两个作伴也好。这是什么话呢?王熙凤听着怪,却什么也没说便应了。回过头,听王夫人又说她娘家妹子、紫薇舍人之后的薛家主母领着一双儿女也从金陵而来了,才在心中计较了起来。 神仙打架的阴私暂且不论,现在偏生她是当家奶奶,就算请示过两个长辈又如何,出了差错她这个做晚辈的还是得背锅……老祖宗应下来是一句话的功夫, 可苦了她得想辙。 王熙凤心中呵呵,既然老祖宗这是摆明了「你是当家奶奶你得安排」,那她也不客气, 就只管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这一遭突然,我人年轻,初次掌家,有疏漏之处要见笑了,先前竟不曾料到还会有男僕。如此,原给林姑娘备下的院子便有些不妥了。赶巧儿府上还有一处梨香院刚收拾了出来,里头虽空荡了些,但胜在宽敞,是往前老太爷荣养的地方,当也是个清净地儿。」 临头的大丫鬟丹鹭显然是能做主的,听了梨香院的位置和大小,脸上便露出满意来。等林家人跟着平儿过去先收拾准备,她独独留下来。王熙凤瞧出她是有事不方便在外头言明,一双锐利的凤眼微眯,领着她进了屋。 林家也不是尽出些林湛阳这样一句话能把人气绝身亡的奇葩的,丹鹭就是个见人未语三分笑的圆滑之人。 等王熙凤屏退左右,她便先表达了自己家给荣国府和王熙凤这个管家奶奶添麻烦了,三两语便哄得王熙凤笑起来,转而又取出一个精緻的沉香木盒、并一个绣花锦囊递过去。 王熙凤接过,锦囊又轻又薄,却像是装着纸,心里便有了计较。她挑眉看向丹鹭,丹鹭只是笑: 「我们二爷性子板正倔强,想着姑娘借了贵府宝地,这里头便是这些时日所费银两,还请奶奶务必收下,否则二爷便如何也放不下心呢。」 第143页 「至于这盒中,此前离得远,也不晓得府上是奶奶当家,先前送与奶奶的东西便有些上不得台面了,这是二爷回来又让备下的,便当做是劳烦奶奶这段时日照拂了。」 王熙凤脸上的笑意这才真切了三分,等丹鹭职责尽到离开,她打开那锦囊瞅了一眼,不由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脸上哪儿还有什么被质疑的不虞?先前的什么不愉快,存在过吗? 这囊中的是「林姑娘的房费」,说是房费,他们不过是出个地儿,林黛玉的衣食住行奴僕车马,分明都与府上不相干的。可这房租钱,别说个年轻小姐住上几日了,便是以供给贾母院子那等开销来计算,都能供个两三年。 这林家人好阔绰的手段。 平儿进来的时候就觉出王熙凤脸色不对来,哪里有什么被动的郁闷或者糟心,这喜上眉梢的模样…… 「奶奶,那林家人已经在梨香院安定下来了,只是太太那里……」 王熙凤淡淡一瞥她,不在意道:「太太毕竟是当惯家的,很知道二手准备,想来先前让我一手准备着腾出梨香院便是为了这一遭呢……左右是老太太下的令,我这个晚辈又能说什么去?太太问起,你也只管这么说便是了。」 平儿懂她意思了,却更惊讶她怎么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王熙凤笑意加深的。 若说那房租是阔绰,那摆明送给王熙凤这个「管家奶奶」的礼物就更是显出对林黛玉的重视了。两万两银票,再加一张京城中刚开张的锦绣坊上等贵宾卡。那简单粗暴的银票,送给旁人多半要被嫌弃粗糙,对王熙凤却是打到心坎儿上了,她前儿才为了填补府上的窟窿刚当了两件陪嫁呢,这转眼却是一大笔横财从天上掉下来。 这……平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这林家人瞎猫撞上死耗子呢,还是当真这么抓得住奶奶心意?王熙凤只道是林湛阳那人性子耿直手腕粗犷,平儿却隐隐有些怀疑。 毕竟那啥,再怎么也是林家啊,清流啊,书香世家啊,动不动直接送人银票,你家的书香世家有这规矩? 至于那贵宾卡,王熙凤扫过一眼便不甚在意,她略略听闻过一耳朵这锦绣坊的名头,知晓里头东西听说颇为不错,在南边风评极好的……大约是这样才会让扬州来的林家人当做是什么贵礼送出手吧。随手只让平儿收好了便作罢。 转念又想起之前林家人送的见面礼,又让平儿取出来一看,除开什么香囊胭脂水粉一类的常规手信,两人惊讶地发现里头竟还有一套极为炫目别致的头面。 平儿是个习惯朴素低调的,此刻也禁不住女孩儿天性,看了一眼眼睛就不由自主地黏在上头了。 王熙凤更别说了,她天生喜欢明艷灿烂的东西,这金贵堂皇却丝毫不显繁复累赘,一点没出格逾越,可却华美得凌厉逼人……根本把持不住! 这是哪儿来的好东西?怎么京里头从没见过这样的款式……不对,这做工、材质,竟都是闻所未闻么! 王熙凤眼光锐利,心中起了疑。心念一转便从先前丹鹭的话里抓出蛛丝马迹来。林家人不知道自己当家,言下之意她这份是与旁人差不得的?这不可能,不是她自夸,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套头面,也不是什么气质都能压得住的,傻子才会把这种好东西统一送人。 王熙凤留了个心眼儿,派人偷偷去打听了,不多时便传回消息。 那林家人极有意思,送出去的礼物不是装样子的,的确是每人皆不同,就算是香囊荷包,也分梅兰竹菊还是鸳鸯图案,送她的是胭脂水粉,送李纨的是滋补养生之物,送三春的则是分别是棋谱、琴谱、画册,正好儿对应了三春爱好。甚至大房的贾瑚、二房那被贾家人自己都瞧不上的冻猫儿贾环、李纨所生的贾兰,都得了不同却刚巧合适、不好不坏却妥帖不出错的礼。 王熙凤听到此处方觉出厉害来,不觉想到之前林黛玉亲手逐一相赠时,玩笑似的提过一句:「与诸位姐姐妹妹初见,只得粗略准备些,只望莫惹了嫌弃,闹出笑话。」 所以,这等精细的心思,竟是这么个温柔娇俏、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手笔? 乖乖……这年头的小娃娃了不得了,这,她这么能耐,当真还需要自己照拂么? 得了,管人家需不需要呢,林家人惹不起,她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别想不开当人家脾气好是性子软就是了。 王熙凤的性格说得难听叫势利,可也有好听的说法,实在,精明,趋利辟害……这些词都可以。从直觉上她宁愿相信是瞧着温和无害的林黛玉深藏不露,也不相信是那怼天怼地的林湛阳。 虽然说这么着也不能解释林家人为何对荣国府上下人等的秉性嗜好瞭若指掌。 可想不通就不想,短短时间她就已经摆正了心态,原先是她被贾家的富贵拘住了心窍,可眼下林家分明是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厉害得紧……她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犯上去。 要不然怎么说王熙凤脑子转得快呢,她思维的跳跃性也不是一般二般的,等知悉其余各房小姐娘子太太,也都受到了不同分量、不同风格的类似她手上那套华美头面的消息之后,王熙凤就敏感地抓住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癥结。 「平儿,你亲自去,拿着方才那张卡去锦绣坊走一趟……带上我那套头面,小心仔细点儿。」 第144页 …… 贾琏回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很晚了,他折腾了一天,才从御史台那些咸吃萝蔔淡操心、就知道没事找事的御史手里头把贾家人给领出来。 可他跑了大半天,却没落得一句好,老太太只闲闲应了不吭声,连水都没留他,就让他自己领人去二太太处。往日慈和的王夫人瞧着也不菩萨人了,数着佛珠,话里意思确实嗔怪他怎么一点小事也去了那么久。 她不说还好,这语气倒像是再怨怼他办事不经心。贾琏心里当时就是一个我了个大槽,呵呵笑了。 「二太太恐怕不知道,本来这事儿不复杂,琏儿就是根正苗红的贾家人,过去一认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可偏偏您那位陪房身子金贵,昨儿晚上受不住牢里头,叫嚷了半宿的冤枉,御史本打算等我们去认人的,被她嚷得厌恶了,便当夜满足她提了堂上问话。」 「你猜怎么着?」贾琏说这话的时候,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微微挑起,脸上表情跟讲故事似的生动,不,说生动不精当,分明是含着一分冷意的嘲讽,「她一见到人,就满口胡言开了,一口一个她是九门提督王子腾大人的家奴,便是陪房来了的荣国府,也不能随意折辱……还一口一个舅老爷如何如何。那御史年轻气盛,最捨不得被高官家奴以势压人,方才百般作梗呢。」 贾琏的笑里似乎也带上一份恶意的玩味来:「太太,荣国府如今瞧着的确不像,外头人笑话两句也没什么,可莫给岳丈府上一併惹了祸事呀。」 他说完,不等王夫人解释什么便径直拱手告辞……他混归混,凭着妻子在二房叔婶手底下讨生活又如何,他到底也是荣国府正经的长房嫡子,哪个乐意听到这么明白着偏向王家的话了? 区区一个陪嫁来都快二十多年的老奴才,也敢这么叫嚣……怕不是二太太本来就是这心思才耳闻目染了呢。 干透了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脏活儿,贾琏到房门口的时候瞧着里头的烛光忍不住头疼起来。 差点忘了,这里头又是个王家的女人呢。 凤姐儿那泼辣性子,还指不定为着他这般晚归说什么呢。 ——要不然,先去朱娘那避避风头? 就这么一迟疑间,里头平儿听见动静,探出来张望了:「是二爷回来了?怎么站在外头?快进来,这秋日里晚上凉得快了……二爷晚膳可用了?」 嗯?怎么情况……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呦,咱们二爷回来了,这奔波了一天,可真是辛苦你了,来,我早让灶上暖着东西,二爷你先吃点垫垫肚子……慢点儿,急了恐伤了胃。」 这、这和气温柔得,简直不敢相信。 这是王熙凤? 贾琏懵懵地一抬头,发现他那个往日里最强势的娘子好像、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含笑看着自己,满头金翠摇曳出流光……不知从何时起贾琏就不是很能把握住这个娘子的魅力了,但此时,他好像又回忆起了新婚那夜的怦然心动? 「凤儿这模样可真美。」贾琏赞嘆着,连饭也不想吃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神仙妃子似的妻子。 王熙凤:「……」总感觉相公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过体贴的娘子是不会这时候扫兴的。 作者有话要说:  10点才回到家开始写,写完已经过零点了,这一章是周五的,今天还有更的 祝你们今天过后还有手 第八十五章 豪富 打从三年前贾琏忽然眼瘸审美发生了离奇地转变之后, 王熙凤和贾琏的关系一度就十分微妙。 朱娘是扬州瘦马出身,贾琏是个风流性子,看上什么风尘女子包了养在外头当外室是一点不违和的……可偏偏他没有。他直接把人带回来了, 还老老实实坦白了自己在扬州的那一番经歷。人说患难见真情,朱娘的真情有多少且不论, 贾琏对朱娘的真情是被患难给打扎实了。 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贾琏那审美被扳过去后就没扳回来过。 王熙凤那会儿嫁过来也没多久,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丈夫出去熘达一圈领回来个女人已经能把她的炮仗脾气点燃, 看了朱娘之后她更是憋屈。 就为了这么个粗莽高个儿的女巨人,贾琏居然敢嫌弃她! 她都还没嫌弃这贾琏窝囊没出息呢, 倒反过来被嫌弃了? 还是因为长得「不合意」。 你可以diss我脾气差,但你不能无视我的美貌。 这才是王熙凤最气的。 她心气高, 贾琏为着真爱能成功入户难得也腰杆子硬起来, 闹过骂过,老太太也呵斥过,就是拆不散这对野鸳鸯,到最后鬼使神差,竟是最慈善的王夫人心疼这侄儿命苦,过来让两方都少说一句,「且由着孩子去罢, 经的人多了自然也就知道好歹了」。 为了这,王熙凤和她姑妈之间甚至还落下一桩心结。 我的好姑妈,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癥结是在这贾琏要不要接女人进府吗? 根本不是! 她好歹也是大官小姐, 就算大字不识一个,难道还会把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瞎话当真?接个青楼女子而已,朱娘她出身越低,王熙凤才越好拿捏。 关键在偏偏贾琏这脑子被门挤了的居然敢觉得她歹,那朱娘好,他觉得她王熙凤长得不如那男人婆! 第145页 连带着王熙凤连同王夫人一块儿哽上了。特别是和那朱娘相处久了,王熙凤也渐渐发现这姑娘……其实还挺对自己胃口的。守着朱娘这颗硃砂痣,每个月又准时必有一半天数按规矩来王熙凤这里,琏二奶奶又当了家,其实王熙凤已经觉得自己没啥可再强求的了。 毕竟是男人家眼瞎,朱娘也不容易。 她现如今也就缺一个孩子,就啥也不愁了…… 那也是扯淡,琏二奶奶只是看透了这世上男人的心不可靠,甜言蜜语不算数,连口味都会180°大转变,根本就看天不由人。所以她果断地将全部的精神头都倾注在斗争当中了。 与人斗其乐无穷嘛。 这会儿事后,王熙凤瞧着气氛差不多,便又重提起她一开始想问贾琏的那茬了……这林家的情况到底如何? 往日只听老太太、太太的三言两语,还多是对远嫁扬州的姑奶奶贾敏的评价居多,王熙凤心气高,别看她面上笑呵呵说这巡盐御史二品的封疆大吏好大的官儿……打心眼儿里却没当回事,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地方上叱咤风云又怎么样,到了京城这地界,路上死个人十有八九都能扯上皇亲贵戚呢。 可这是之前,不是现在。 你瞧瞧这林家进京来的一桩桩一件件:那年纪轻轻写作少爷读作二老爷的林湛阳能把活人生生噎过气去,小小年纪的林黛玉就敢跟着大不了几岁的傻()叔叔出远门独自撑持门面,还有这随手散财中透出的底气…… 林家不一般。 贵这个字得看评判标准,富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王熙凤是个实在人,贵不贵就看影响力,富不富,总之林家显然是巨富,还不是荣国府这种外强中干的富法。 白日里她还让平儿跑了一趟锦绣坊,得了个准信:「这头面的款式不是京城坊里出去的,不过瞧手艺、材料和这稀罕的设计,小的敢肯定是出自咱们家的」。 那待客的女侍说得言之凿凿,十分肯定,平儿走前还被稀里煳涂地塞了一本薄薄的册子进怀里,里头全是锦绣坊独一件的稀罕物。 那女侍说,这是一等客人才有的额外优待,每季都能抢先知道半数的新品。 她说得神秘,平儿当时没忍住就打开翻了两眼……薄薄一整本册子统共也就十几页,看完了她回来就心痛了一路。 见识过最好的东西是一种残忍,以前觉得好的东西,现在都变成了讲究。她现在就只想回去,把首饰都融了新衣当了,然后巴巴往这锦绣坊里的天坑砸钱。 自己为什么要手贱,她恨! 平儿来回一趟的功夫,王熙凤就知道这不显山不露水的锦绣坊里头多少规矩复杂,又知道自己这张林家人随手送的卡,在江南那边的价码已经被炒翻天了。别说两万两了,出十万两黄金都没人肯出。 这话不是锦绣坊的人自个儿吹逼,是平儿离开后暗中再找人打听的…… 锦绣坊和一个东家开的另一家金谷园东西分量差不多,风格却截然不同。 锦绣坊的准入门槛是「富贵」,你有钱没用,身份不到连门都进不去,不同身份等级享受的待遇也不同;而金谷园就粗暴多了,标准就两个字:「有钱」。只要你给钱,甭管你什么身份,东西就拿走。 虽说理论上,两家东西做的都是独一无二的稀有,可架不住能看得分明的同款同宗啊,摆明了一个势力的手笔! 所以就划出对比度来了,锦绣坊里一等贵客能买到的最精美的,对应金谷园里的价钱,其实也不贵,就万两……黄金。你嫌贵,多的是不差钱的土豪捧着钱送上门挨宰,就为了捧回家去搏美人一笑。 东西在锦绣坊多少钱呢? 千把白银就能到手了。 贵不贵? 真tm贵!千两白银就为了买件衣裳买套头面?你坑人呢! 可买吧心痛一时,不买就是心痛一世……想想隔壁金谷园的价钱,不就千两白银么?劳资命好,投胎到贵族家里去,这投个胎就省了近万黄金呢! 对那些豪富就是反过来的,你想想你什么身份,你凭什么能用上跟贵人们一个等级的东西?可以了,作一次死,这一辈子都不枉了。 总之,都是痛并快乐着。 就这样头一季开店时上的限定一上架不到一个月就清空,往后按月上的二三等有一多半在样册刚出来的时候就被达官贵人和巨富们圈走了,剩下的也在五六天内被买走。 亏得金谷园和锦绣坊开店不久,抢钱级别的特等、一等,统共不满一手之数,否则这动静早翻天了。 当然,这些都是往后薛家从金陵进京来,南边有些豪绅欲求无法满足跑来京城分店里找机会扫货,南北两边交流开了才慢慢普及开了的故事了。 至少王熙凤当时,也就是让平儿好好收好那卡,自个儿坐在炕上,期待地翻开了那新品册子。 然后她终于对自己的贫穷有了深刻的概念。 于是她非常痛快又宝贝地把头面换了新的。 好东西就是要用! 她痛并快乐着的时候也禁不住琢磨起来了: 所以,一声不吭拿这等宝物随手送人的林家人,到底,有多,有钱! …… 和王熙凤的惊疑不定不同,贾琏知道这事就淡定多了,甚至为了妻子难得的示弱而升起几分亲近。 第146页 到底是自己老婆,虽说长得寒碜(……)了点,脾气也暴躁了点,可好在人实在啊。 如此贾琏就索性将他白日在御史台、先前在王夫人处的经歷讲了,又简略提了提当初在扬州对林家四口人的印象。 其实也大差不大,只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肯定了王熙凤的猜测罢了。 林家人的确了不得。豪富、勛贵、清名、恩宠,一个不差。 「寻常人占了其中之一便多的是趾高气扬的了,他们家如今倒是尤嫌低调了呢。」贾琏最后感慨道。 王熙凤:「……」 说林姑娘低调倒还勉强过得去,那位林家二爷…… 你可醒醒吧。 …… 林湛阳拜别荣国府后便出门去与御君辞会合往家去,只路上不知为何,却有种难言的沉闷,御君辞像是在生闷气似的,一声不吭。 虽说他本来也说不出什么话。 林湛阳性子不是一般二般的迟钝,到最后还是御君辞看出了他当真没看出自己有什么异样,心塞地主动掏出纸笔问他,当时是怎么猜出隔墙有耳的……关键是还毫不犹豫就认定是他。 「啊!御大哥原来对此耿耿于怀。」 林湛阳丝毫未察觉身边人的百转千回,他笑了笑就把自己推理的过程说给他听,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俨然一副「我这么聪明机智又敏锐,你快来夸夸我」的单蠢模样。 看得御君辞心里又酸又麻……气得撇过头去,咬唇不吭声。 那句话怎么说来这,暗恋教人受尽委屈。 现在该加上下半句,就算明恋了,明恋上个痴儿也得继续委屈着。 「噫?御大哥?」耳边传来林湛阳惊异的声音,「你怎么耳朵这么红?这么烫?……你、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该你反应迟钝的时候你怎么又偏偏这么敏锐了! 御君辞不知该作何反应,正纠结着呢,耳朵一凉,被林湛阳作死地摸了个正着!他身子一僵,火辣辣的热度迅速从那被触摸过的地方蜿蜒扩张,转眼别说耳根了,连颈脖俊脸都染上绯色了。 林湛阳看得啧啧称奇,好奇得不要不要的。御君辞受不了了,他当真怀疑自己再这么耗下去,怕是再憋不住要直接和林湛阳摊牌。 不是之前那种,天真单纯的,像小孩子过家家那样的。 他一个四肢俱全功能完整的成年人,再被这么撩下去会有反应的好吗! 最后御君辞是狼狈地丢下一句司里尚有事,匆匆下了马车,提起轻功遁走的。 临走还没忘记叮嘱林湛阳要好好准备来年三四月的春闱。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怕的双11终于过去了qaq 昨晚睡前说了还有一更,结果还是没赶在零点前写完,修了个bug 第八十六章 备考 贾家的掌权三巨头在林湛阳这里纷纷撞了邪触霉头, 可这事儿听起来还是太邪乎,看起来就不像是碰巧,哪有碰巧整好儿三个人一块被瓦片灰淋了满头满脸的呢?这太刻意了。 贾政最倒霉, 灰落下来的时候他正好习惯性地在清嗓子要说话,这么一来一去, 呛了一大口黑灰进肺管子,被抬回去没多久就有奴才拿了帖子出门去请太医了。 贾母年纪大, 倒是头一个收拾完的,她回过神来就就让人去仔细查了那房梁顶是怎么回事。 饶是如此也没个下文, 查到的就是那缺的几块全无人为切割的痕迹,就像是那原本的砖瓦莫名其妙地自然风化成粉末了。 自然风、风化……? 贾母是肯定不信这鬼话的, 可派出去的人已经是心腹,总不至于继续哄骗她, 只能暂且将此事记下……而且这事儿显然也不是刚来京城没多久的林家小子能干出来的了。 作案时间不允许啊。 说来也巧, 没过多久贾琏从外头回来,随口说起一桩奇事,说是今年京城风大,不知怎么的外头好几家老房子刚翻修过的人家房顶的瓦片都莫名其妙灰化了。贾母听了就上了心,再派人一跟踪事情的后续,好么,赶巧儿这几家翻修的时候都是跟一家材料商进的便宜货色。 贾母听了这才真的光火了。 呵呵, 闹了半天这事儿是自己家里折腾出来的。不是天灾不是灾星,是人祸! 荣国府挺了几十年,如今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的, 府里头的家生子一代传一代,一些有头有脸的老嬷嬷大管家也各占山头,这里头的阴私贾母很清楚。每逢逢年过节府里有什么活动,採买的价钱里头都有不少可说道的地方,贾母心里门儿清。 嘴上说的是对下人们宽和,实际上,管家的正主同时捞钱最多的人是她最疼爱的二儿子贾政的髮妻、生下元春宝玉有功贾家的王氏,干活拿自己嫁妆补贴的是大房实际上的长子嫡妻王熙凤,她俩算起来还是姑侄两个,王家的姑妈想要坑自己家的侄女,她犯得着戳穿么? 何况无论谁做主,底下人怎么亏空,怎么也不会短了她这个老封君去。她何苦要做这个恶人? 何况私心里她其实还对王氏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这荣国府的袭爵人是大儿子贾赦那个不成器的,将来贾家的未来全系在二房,王氏多攒一点,将来等自己不在了,宝玉也能过得舒坦。 这是往前的想法,现在不同了。 年初翻修那事儿也是王氏这个经验丰富的当家太太主持的……合着她就是经验丰富在这里了。还吃斋念佛的和善人呢,捞钱不算还用些豆腐渣的边角料滥竽充数! 第147页 贾母怒不可遏的当头,心肝肉宝玉来了。他是来旧事重提的。 那会儿在书房里贾母随口提的一句要请林家小叔叔来族学里进学,当时被林湛阳直接否了他也就是遗憾,想想自己果然是无缘和神仙哥哥同进同出……结果本来三分的失落在后来入学和不久前刚认识的秦钟交谈之后就直接强烈成了七分,秦钟听着他形容的那两位神仙样的男子就痴了,贾宝玉也跟着发痴。等再回到现实,看到族学里那些浊臭污泥……本来能忍的也不能忍了,强烈的渴求直接跳成十分! 他就跑过来找老祖宗,想能不能再提一次,请林叔叔一同入学。 「林叔叔说他先生并未随着他们一同入京,如今也去云游四方了。林叔叔与宝玉不同,这年纪正是紧要的时候,所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道进学也能相互督促呀。」 「老祖宗,宝玉这几日想着林叔叔的风采倾慕不已,也想有他那样的丰神俊朗呢!」 …… 后面那句就算了吧,宝玉要是林湛阳那能噎死人的狗脾气,贾母能气厥过去。 不过贾宝玉说的时机恰到好处,刚好是贾母把锅甩给王氏、琢磨着自己先前错怪冷落了林家这嗣子,想着要如何弥补两家关系的当口。她已然从林湛阳对林黛玉的态度里看出自己先前的误会了。宝玉这会让主动提出来倒是正好。 一点也不好的。 正过来给贾母请安的二房夫妇听了整个人都不太好。贾政还沉浸在自己n连击的羞耻当中,完全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更不能接受自己儿子瞎了狗眼去崇拜那个臭小子。不过政老爷还在思索怎么开口打消母亲这不靠谱念头的当口,就晚了一步。 王夫人张口就是一句不妥:「林家二爷自然是极好的,不过瞧着为人清高孤冷,宝玉被咱们宠坏了,若是与他闹起来岂不是坏了两家情分?……说来儿媳这段时日也听闻,他素来有些不好的传言,关于命硬灾星之类的……倒不是儿媳愚昧迷信,只是这,他才刚来我们家,就闹出那样的事,说不得真是八字不合呢?」 听到最后一句政老爷就闭上了嘴。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那林湛阳……一双眼睛看着就不像个正经人。 王夫人满心以为贾母会顾忌宝玉的命理压不住那个命硬克亲的灾星,没想到贾母才是真勇士,直接冷笑道:「那事儿是天灾还是人祸还尚未可知呢,至于命硬,更是无稽之谈。敏儿身子孱弱,黛玉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这不都活得好端端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 「好了王氏,你心里在琢磨什么,老婆子是不想知道的,读了那么多经书也该学学正经菩萨两个字怎么写,整日捡佛豆可悟不出大彻大悟!」 王太太麻熘地闭嘴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贾母迅速展现了她这个实际上的荣国府掌权人的手腕,从起意到直接派人去林府递帖子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 可惜又不到半个时辰,传信的那人就灰熘熘回来了。 「林府已经闭门谢客了,听说林二爷入京后花了几日时间与林大人的姻亲故旧一一拜访过去,然后就关上大门再没出来过了。」 莫名其妙突然闭门谢客干嘛? 「门房说林二爷是在备考。」 备考? 备……什么考? 这个不用再跑一趟,林黛玉就能回答他们。 「小叔叔自然是在为来年的春闱做准备。」 春、春闱? 「是啊,小叔叔八月份方才在乡试里摘了解元,先生便觉得小叔叔学得也勉强差不多了……这才丢下我们两个自己去週游四方的。」 林黛玉笑得很矜持,谈吐也慢条斯理很秀雅,这并不能掩盖她言语间对「乡试解元」,而且还是江南的确的解元这个身份的漫不经心。比起乡试夺得桂冠,她更在意「先生」对她和小叔叔两个评价。 林黛玉口中明显推崇之至的「先生」,那不就是林湛阳的授业恩师展秋? 难得肯勉为其难留下来见外甥女一回的贾政一口茶噎在喉咙里,脸色顿时古怪极了。 乡试,贾家是有人通过的。隔壁宁国府的贾敬还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荣国府,往前贾政的大儿子贾珠也考过了乡试。 不过正经算起来贾珠当时可是直接在京城本地考的,没回南边金陵旧籍。这南北两边的竞争压力……呵呵。 更别提贾珠被贾政压着头悬樑锥刺股,考完秋闱直接被人抬着回府,成绩也就不上不下。 林湛阳这个见天浪里浪的,气厥了扬州府学里的一票人,回头嘴上说着「试一试」然后摘了头名。 辣鸡学婊,不得好死。 看到放榜那会儿,全扬州府学(包括薛鹤)都对这狗逼咬碎了一口银牙。 贾母心情难免有些复杂,更多是意外。 外孙女家庭幸福有人疼爱那是好的,可偏偏林湛阳和贾家却鬼使神差地亲近不起来……所以到底为什么林湛阳不是敏儿的亲骨肉呢? 不过知道他已经有功名在身之后就更加不能生分了。不能一起进学,那还不能请来给宝玉指点功课么?这也是亲近的一种啊! 贾母是打定主意要修復因为意外损伤的关系,她把想法一说,就看到林黛玉温温柔柔的脸上显出难色。 第148页 「恐怕有难度。」 「……?」 「外祖母不知晓情形,先生教书讲究的是因材施教,因我是个女孩儿,也不用读多少书,对我教养得松散些,多是要明白点道理,便放我去跟着母亲嬷嬷学女儿家的东西。」 林黛玉一面说一面整理着思路,听到这里贾母是予以肯定的,到底是教出解元的先生呢,果然有本事。 贾赦在旁边憋笑,贾政听在耳朵里,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 这真的不是在嘲讽自己? 还真不是。贾赦就是觉得玩味,那位展先生的名头连他这个死宅也有所耳闻的,难为母亲竟当真一点没听说过。 林黛玉当然是不敢认贾母这话的,掩唇笑道:「外祖母可误会了,虽说小叔叔是长辈,我这个当晚辈的不能碎嘴,可这话摆在他们谁面前,都是要被巴巴赶上来纠正的。」 「用先生的话讲,他这辈子最失败的就是被父亲哄着,接手了小叔叔这个愚不可及的学生。」 「所以教小叔叔的时候他也琢磨了许久,只让小叔叔将诸子百家歷代经典全数背下来,再记诵先生的评按索引……这法子是没办法,小叔叔整日脑子里琢磨的事情与我们寻常人不同,只能这么死记硬背。若请小叔叔来,只怕宝玉要被引上邪路去了。」 「这怎么可能?」贾母还未开口,贾政先皱眉了。这哪里是正常人能接受的思维方式?你不能理解,所以把歷朝歷代所有对这句经典的相关註解全都背下来? 要是展秋在这里会怎么回答? 是不可能,庸人皆是如此以为。 不过幸好是林黛玉,她就和气很多了:「学海无涯,纵有先生的指点,也的确很是辛苦……好在小叔叔过目不忘,到如今也算取得了一点成绩。」 是啊,脑域深度开发、脑内自带高级检索系统的未来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力写点,看看今晚能不能补上昨天的更orz 第八十七章 黛钗 林姑娘在贾家的处境很微妙, 她客气矜持,瞧着娇娇弱弱,按理说这么一位孤身客居的稚弱小姐, 在贾家是讨不得好的。 按照是「白吃白喝寄人篱下」的闲言碎语起步,外加什么清高孤傲使小性子难相处的diss豪华大礼包轮番上阵。 可偏偏她有一位蜜汁震慑且疼侄女不讲基本法的小叔叔, 就在京城对角住着。一群护着她跟眼珠子似的奴僕,排场大得不得了, 可也……着实让人羡慕。 老太太看了都欣慰地嘆气,说看着黛玉就想到当年四王八公最鼎盛的时候, 她的敏儿小时候也是这么娇养着长大的……现在觉得黛玉排场大的都是没见过世面。 得,王夫人乖乖闭上嘴去抄佛经了。 完了, 她家,hin有钱。 不是随手散财那种土豪, 而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不把钱当钱。不炫耀什么, 也从来不想占人便宜,跟亲戚也摆明车马帐目清楚,那是能长久相处下去的礼节和坚持。 这点一开始是没人发觉的,大家只是觉得林姑娘娇气,事儿多,吃个饭还得自己小厨房独立採买了做了用……后来三春和她往来多了,才发现是身子弱, 自小得这么吃养生。还就得这么吃,瞧着是事儿逼买的东西,样样都有讲究, 不是稀罕的就是精乖的,有些有钱都买不到,更别提一吃那么多年。 用的玩的也是如此,穿的戴的……贾府里没多少人看透,王熙凤贴心的那一圈心腹都快给林姑娘跪下了。 清一色锦绣坊精制的手笔,而且到现在了就没重过! 不,别让我算这是多少钱,我要窒息了。 王熙凤和平儿两个憋着不吭声,却管不住自己的腿,日常有事没事都要找由头去林黛玉那儿搭话,一来二去居然还意外混熟了。 王熙凤痛并快乐地看着林黛玉随手摘下来根头钗往旁边一放,嫌弃戴着太累赘繁复……你不要我要啊! 薛姨妈举家迁京来投奔,赶巧儿和林黛玉一块儿住在梨香院了,外男薛蟠搬去薛家自己在京的房子住。 薛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贾家人最喜欢这种客人。 同为客居小姐,薛宝钗和林黛玉免不得就要被人相提并论。 比如宝姑娘性子宽和,林姑娘就要小性子多了。 比如薛家珍珠如土金如雪,出手阔绰待人厚道,林姑娘却斤斤计较亲戚间也恨不得能笔笔帐都算的门清。 但其实住得近,林薛两人本身关系还……意外地挺不错的。 本来嘛,谁都是十几岁的漂亮女孩儿,有点想争胜负的念头,很正常,不算多少深仇大恨,就是碰到了就喜欢拌拌嘴。用贾宝玉的话说,遇上宝姐姐,林妹妹也活泼多了。 林妹妹就呵呵,心想你要不在我能更活泼。 宝姐姐倒是还好,就是这话听着觉得有点别扭。 薛林二人的友谊是建立在同为两种不同聪明法的互怼上的,宝玉……他天真不知事,完全get不到她们的点。 虽然他没什么恶意。 林黛玉挺喜欢薛宝钗这个小姐姐的,很有意思,又会体贴人。唯二有两个让林黛玉稍微哽的,一个是爱宛如大姐姐似的教导人,另一个商人毛病,什么东西见了都喜欢换成金钱来衡量一下。 前者,林黛玉性子被林如海和林湛阳这对年龄差距悬殊的兄弟两个纵得很有几分野,宛如自由快乐的小精灵……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不过好在薛宝钗也不是常常有这样的机会,林黛玉笑笑也就过去了。 第149页 后者,主要是林黛玉四捨五入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文青,我跟你讲这东西的爱恨纠葛碧血丹心,你点点头说最近一次拍卖出了多少钱……这话题就没法谈了。 当然,宝姐姐不至于如此极端,这里只是举个栗子。 其实薛家全家都有这个毛病,一开始就是习惯性评估,这么一估价就出问题了。 乖乖,隔壁这小姑娘随手吃的用的,闷不吭声却也太金贵了。 如此这般的愕然个一两回,林黛玉那视财帛如等闲的淡定,也就顺手从薛家人这里传到荣国府那些生了一双势利眼的下人中去了。 原来林姑娘不是挑剔,是真不拿那些宝贝当回事。 也不是清高使小性子,那是大家小姐该有的矜持。 这很合理啊,人家是二品书香门第的独生女,恩师是前科状元郎,教养嬷嬷是宫里自梳出来的良家妇女,矜持是正常的,清冷那不是应该的?正经书香门第娇养出来的女儿家,哪个会随口对各种稀罕物的「价钱」如数家珍? 林黛玉某次出去散步就意外撞上有人在碎嘴,这回不是踩林捧薛,而是反过来,踩薛捧林。说得津津有味,从薛家的商户出身再到薛家大爷的不成器,末了意有所指道:「宝姑娘自然是最得体的,只可惜这运气不好,也委屈她这般识大体了。」 「前儿宝姑娘与三位小姐一同出府打谯,道馆里头的小尼姑来问起我来,说竟不知原来三位小姐还有这位嫡亲姐姐呢。」 「林姑娘别看人清清冷冷的,整日里没个笑模样,听在梨香院里伺候的说她待人可真多了。」 这是在讽刺薛宝钗往日里摆出来的自来熟呢。 平心而论林黛玉外柔内刚,也不爱被管教……可吐槽归吐槽,什么时候小姐们轮得到这群人嘴碎了? 对亲戚长辈,碍于情面林黛玉宁可用言语怼回去,对这些拎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奴婢,呵呵。 「雪雁。」 那几个说笑话的丫鬟婆子说得正高兴,冷不丁假山后头就传来了声音。林黛玉的声音不大,却莫名其妙的清楚极了,又比往日更加冰冷些。 雪雁应了一声,直接从假山后头走出来。这些丫鬟婆子好些在主子跟前还挺得脸,甚至是自己跟前都有小丫头伺候的副小姐、二主子,评头论足他们第一能,却没想到雪雁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上来,二话不说把她们一群人都掌嘴了遍。 也不多,每人就左右两下,可没一个人逃过去了,力气极大,两下下去,皮嫩些的嘴唇就肿了。 雪雁罚完人,接了旁边假山上涌出的活水净了手,又默不作声地侍立到林黛玉身后去了。林黛玉一侧首,这日跟在身后的教养嬷嬷冷声道:「难不成原来堂堂敕造荣国府的规矩里竟有丫鬟婆子偷奸耍滑,背后对客居亲戚评头论足的规矩?」 「你们不是我林家的奴僕,我们没这个本事管教,这两巴掌是我家小姐年少冲动,为她好友打抱不平的。」 「但若有下回,想来琏二奶奶不介意好好收拾你们的筋骨皮。」 「嬷嬷,走了。」 从头到尾全过程,林黛玉就说了六个字,甚至都懒得抛个眼神给那些人。 她不屑。 嚣张么?真的嚣张,客居小姐,在亲戚家指使贴身丫鬟掌掴下人,传出去少说也要落得个刻薄乖戾的凶名。 可她表现得太淡定了,找的这个由头……什么话都被她的人说完了。 被打的捂着发红肿痛的嘴敢怒不敢言,别说传出去了,甚至心虚地庆幸着:亏得林姑娘性子冷淡,换了探春小姐那刚烈性子,怕不是直接就捅到薛家、太太、老太太跟前了。 然而实际上根本不用林黛玉捅出去。 她们一行人往外没走几步,就撞上了眼眶微红未散的薛宝钗……她身边伺候的莺儿没主子那么好心气,这会儿一张俏脸上怒色犹未收敛,又夹杂了撞上那闲言碎语里牵涉的另一个当事人…… 就比较尴尬。 林黛玉也僵在那儿了。 要不要这么赶巧? 要不要这么套路? 薛林两个相对无言了一会儿,还是红着眼眶的薛宝钗忽然一声轻笑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她嘆了声,像是拿林黛玉没办法似的,轻声开口: 「黛玉妹妹,可否陪我去走走。」 自然是好的。 …… 林湛阳从赶工地狱中挣扎出来摸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管家。 「……有事?」 「一个是小姐递了消息进来,说在贾家也待得足够久了想回来。」 「行,让黛玉那边收拾东西,收拾完了我上门去接她回来。」 「不用给贾家个交代?」 「我接自己侄女回家来,还需要给外人交代?」 管家明白了,然后就是下一件事,转眼天气也渐冷了,再过些时候江面也要冻上了更不宜出行,林如海那边总算得了圣人放行,与贾敏两个收拾了东西要进京了。 「哦,」林湛阳点头应了,「那不是正好,兄嫂来了,那黛玉更该回来了。」 「主母那边……二爷您在贾家做的事,是不是要解释一下?」 管家等了一会儿,待看到林湛阳茫然完全没get到点的眼神就明白了。 得,这是又完全没觉得自己有多跳。 第150页 哎,管家也是心里苦。 殊不知这回却也不完全是这样,林湛阳像是反应略微迟钝似的,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显出恍然之色:「没事,先前已经在兄长那交过底了。」 顿了顿,林湛阳生疏又略带点古怪地开口道: 「说起来,我这一闭关忙了快两个月的……」 「御大哥不曾来拜访过?」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赶末班车更新了吧好不好tat 我回个评论就去睡了,连续五天修仙之后今天!终于!能1点前上床睡觉了orz 第八十八章 接人 「阳阳当真这么说? 」 御王府内, 方才带着满身风尘,从镇府司中回来的御君辞眉宇间倦色未散,闻言却脚步一顿, 眼中蓦然溅跃出一抹欣喜。 当然,当然, 他不是怀疑黑衣使的禀报真假,只是此刻内心瞬间涌上的情绪让他急需宣洩。 「确实是林少爷亲口所言……那会儿他方才忙完一阵歇口气, 头件提起的便是主子您。」 闻言御君辞唿吸都重了一分,过分忙碌、累得整张脸都苍白无血色的俊脸此时蓦然泛上一丝血色, 耳垂已经先一步发烫了。 当然,身为堂堂忠纯亲王, 御君辞很稳得住。 耳朵发红唿吸急促不要紧,面上依旧还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他风轻云淡地瞥了眼这很会来事的黑衣使, 对方这话里自然是有水分的, 但他也并不介意。 被他安排去保护林湛阳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心腹,能猜出一两分他的心思也不奇怪;对客观事件加以主观描述,是个人都免不了,这不妨碍他提炼出有效信息。 他的阳阳想他了。 一出来就想他了。 够了,就这一遭,甭管阳阳对自己有没有那份心,他光是想想就会傻笑起来。 当时御君辞是就想转身出门去林家的, 对上已经关上的王府大门才恍然意识到现在天色已晚。 而且,这么巴巴地找上门去,他又得找个什么理由呢? 有些事第一时间若凭着一口气迳自去做, 往后便只有越发迟疑,末了无疾而终。这么一个迟疑别的念头就涌现出来: 他这段时间整日奔波,又是审讯犯人,又是和即将继位的四皇叔忠宁权力交接……哦,说是交接也算不上,忠宁王爷对此是不认的,他可没有要琢磨着从父皇手中收拢权利呢——全是御君辞这个当外甥的太见外。 交接也好,磨合也罢,总之是怠慢不得。完了还要替决心要趁着自己还有口气能给儿子撑门面的老圣人做刀子,很多明面上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不方便出面的事,却都是被转移到他这个镇府司的大老闆手里了。 不说风尘僕僕,至少也是满身的血腥凶戾。 这么一想,御君辞已经迈上台阶的脚步就渐渐放缓,到最后那高瘦的身板儿茕茕孑然,在夜里挂上的灯笼摇曳下,他的影子被无限地拉长成一长条,蓦然就有种形影相弔的酸涩。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御君辞以前从未觉得自己优柔寡断。他从来都风轻云淡,从来都能将一切瞭若指掌,偏偏自从遇上林湛阳后,他把往前几十年省下来的彷徨犹疑都挨个尝了个遍。 关键,这一切他都还甘之如饴。 只需要对方一点小小的在意,就能让他欢喜得少女心爆炸。 欢喜归欢喜,御君辞这段时日是真忙,圣人来年翻过去就要退位,如今正是要做最后一波清算的时候,明的暗的,难缠的得埋下线,边境诸部他得稳住不让他们趁机起乱子,还得精挑细选出来些合适的来给新帝练手机祭旗……每一样,他这个深受器重的镇府司大老闆都跑不了。 这是也是没办法的是,谁让他白手起家的小可怜呢。正好林湛阳也闭关苦读,同时推进他那些作品进度,一来二去两人见面的时机竟少了许多。 上面这些是御君辞拿来煳弄自己的。 其实说白了就是,那日那句「我只想与御大哥在一起」打得他措手不及,那一瞬间他奢望过阳阳已经看穿了自己,接受了自己,他终于可以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然而并没有。 那阵被幸福沖昏头脑的狂喜过后,御君辞就冷静回炉了,稍微一做阅读理解就明白自己想多了: 林湛阳这么说当然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喜欢自己。但也只是单纯的喜欢,无关风月,无关情.爱。即使「御大哥」对于林湛阳来说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可那就是情吗? 不是的。 骄傲如御君辞,尚且不屑于用这种手段自欺欺人,他十分冷静地告诉自己。 所以阳阳实在不该对他总是如此特殊的,就像现在这样,让他明知不可能却还总不肯死心。明知是未识风月的懵懂少年,可就是忍不住一贪再贪,但凡收到一星半点回应,半边是窃喜,半边是彷徨。 暗恋期的文艺男青年御君辞再度陷入了单箭头甜蜜而苦涩的纠结中,等他终于精挑细选出一个正儿八经地由头,能光明正大第二日去拜访林家了呢,林湛阳不在家。 他去荣国府接林黛玉了。 这还不止,过后几日林如海夫妇也要走水路进京,林如海回京述职,顺便也是来找找门路,此番之后就把巡盐御史这个麻烦的职务卸下来。 巧了,御君辞今次来找林湛阳凭的藉口也刚好与林如海有关,他这边顺了两位圣人对林大人的评价,对林如海回京之后的方向说不得有些帮助……可惜林湛阳偏偏不在。 第151页 他心里遗憾,面上不动声色,对上管家询问的神情,便只留了言让他到时候转交便别过了。 御王爷是觉得往后林家人多半就待在京城里,总归不用急于一时……他没想到这回没见到,下次两人再相会的时候便是临别之前。 可世事就是这么巧,他别了林府尚不出百米,连大街都没走完,马车门边挂着的风铃就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吁——」,车夫手中马鞭一抖,马车缓缓停下 。 「王爷,宫里刚派人来司里请您,说是两位圣人已经在上书房候着了。」陆成恭敬的声音在马车外头响起。 「……」 不等御君辞动笔,陆成便知机地把话头接了下去:「恐怕是之前雁门太守递摺子说的那桩事,咱们驻守在西疆的人也说进来西域诸国似有异动,出现好些囤积货物的部落商贩,要紧的几座关卡里,形迹可疑的人也出现不少。」 「半个时辰前城外官道上进来了匹快马直入了忠顺王府,随后忠顺王爷就入宫求见,不多久宫里便派人出来……除了王爷,另外各部都请了不少大人过去。」 …… 这么一通交代下来,御君辞心里便对接下来要听到的东西有了点底。陆成算是能干的了,从接到入宫的旨意到现在这么短短功夫能推算出这么多也已经是难得。饶是如此御君辞也忍不住有些头疼。 看忠顺这么积极就知道了,恐怕这是是能顺手挑出事来扫一波的。 兵家之事,牵一髮而动全身,御君辞本身不是主和派,被挑衅了该怎么怼就怎么怼绝没有二话。可他听到这事儿了还是头疼。 都说了是管情报方面的,真打起来,他就算是在大后方的工作也绝不会比前线兵事的负责人清闲多少。 ……这上一波还没忙完啊,这会儿怎么又折腾上了。 想到没足够的时间来好好谈恋爱,御王爷就很不爽。 …… 说回林家,林湛阳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林黛玉的消息,说是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这就不对了。 他什么时候见到过黛玉这么迫切? 在贾家受委屈了? 丹鹭就知道他肯定会问这问题,来的时候便已经梳理好思路打好腹稿,直接就把贾家奴僕是怎么描述薛家人的说了一遍。 「……虽说是商户,不过薛姑娘确实与姑娘投缘,昨儿个姑娘安慰了薛家姑娘半晌,奴婢伺候姑娘这么久了,难得看到姑娘如此。」 「薛家姑娘冷静下来后就说,薛家在京内其实也不是没个落脚的地方,只不过是母亲带着孤儿寡女的,赶巧儿了贾府二房的王夫人是她亲姐,又热情相邀,想着贾家是正经高门,人多热闹些也能照应,便拖家带口地来投奔……这些日子钱没少花,没料得还受这般委屈的。姑娘许是见薛姑娘要走,便也不想同呆着了。」 这么说的时候丹鹭显得有些意外,林湛阳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没想到黛玉还这么有……侠义之风? 要是御君辞在这里,听一耳朵就能把林黛玉的想法明白大半。 和小姐妹同气连枝是一桩,找到藉口顺势不当客居小姐寄人篱下是另一桩,先前住下来是代母尽孝,现在……今天贾家随便一个僕役就眼睛长天上随口diss主母亲戚,明天若是林家败落了,林黛玉这个孤女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寒碜呢。 咋的了,都说了是青春期的小姑娘了,还不兴人家敏感点了? 当然,实际上林湛阳也完全不需要弄懂林黛玉是怎么想的。别人怎么想的大多数时候都不在林少爷的考量范围内,他思考问题可简单。 黛玉回来有什么不好的嘛? 没有。 黛玉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也没有。 那行,那就把人接回来好了。 于是林湛阳高高兴兴地就领上一帮人出了门,直接叩开了荣国府的大门。他的理由的也很正经,林家夫妇要来了,没有爹娘都来了女儿还住在外祖家的道理嘛。 这个在理,就算是贾母也挑不出错来,听了消息还笑容瞬间爽朗,欢欢喜喜地开心着自己终于能见敏儿了。 高兴归高兴,贾母还是下意识想要留一下:「偏你这孩子规矩大,要我说,索性玉儿就留在府里,等敏儿来见我这个老婆子,一块儿见也就是了,也省得玉儿身子骨弱还得奔波折腾。」 这话听得林黛玉也忍不住有点懵,她纠结着是不是直接跪下去说「外孙女侍奉母亲是应该的,绝不敢有半点疏忽」呢,还是为强行「规矩大」的小叔叔争辩两句。 林湛阳就先接过话了:「那也不是,黛玉来年生日就十二了,好歹算是半个大人,兄长之前寄信过来,让我看着要不要琢磨起来给黛玉相看个好人家定下来……这么看来也就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 就剩下几个月能痛痛快快把该玩地玩一遍了 。 林湛阳早听丹鹭说了,这荣国府日子过得忒无聊,一群花季少女整日闷在府里,除了吟风弄月就只有针织女工……他宅是兴趣爱好不爱出门,黛玉不同,大好年华不抓紧点出去浪怎么行? 亏得他省略了后面半句,贾母听着这话丝毫没怀疑,顿时恍然嘆息。林黛玉听了,也先是一愣,随即到底是少女,忍不住羞红了脸。 薛姨妈听说林家当家的过来领人,也趁机带着宝钗过来请辞,却没想到竟是林湛阳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薛宝钗当时就惊住了。 第152页 她们是在林湛阳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进来的。听见通传时林湛阳话语先是一顿,随后就淡定地继续了,只是接下来的目光便要么发散要么直视前方,不敢往薛家人那边看。 他这模样到底有些尴尬不便,贾母就笑了:「你这孩子又是多大年纪了要这样防着守着,都是自家人,如何要拘这些礼数。」 「史老太君言笑了,我与薛家姑娘非亲非故,女儿家名节要紧,我不敢随意怠慢。」 「可这作态也忒得僵硬,你想想你先生何等风流的任务,你这般拘束岂不闹了笑话,给他丢了脸面?」 贾母自觉自己是调侃,林湛阳却面无表情,很是耿直地一拱手:「先生未必喜欢听到被夸这等轻浮的风流。我一个男人家,丢脸闹个笑话没什么大不了的,女儿家却不同,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薛宝钗听了心中一动。 「况且黛玉重视这个朋友,也曾提过一笔,薛姑娘来京不是来参加小选的?既是如此就更不敢随意。」 薛姨妈听到这话就笑开了,说:「林姑娘只是最惹人疼的,我见了也觉得欢喜得紧,难得与钗儿有缘投契,往后家去了,若不嫌弃我家落魄,也请多多递帖子来找钗儿顽。」 黛玉温温柔柔地笑:「姨妈怎么光顾着说黛玉去寻宝姐姐,难不成宝姐姐归家便高去了,再顾不上黛玉了么?」 宝钗的心思也就是转眼之间,很快便收敛了心神,闻言却不禁脸上一红,暗自瞥了眼林黛玉,可惜在她脸上瞧不出什么动静。 她心中琢磨,面上哎呦了一声,佯怒道: 「黛玉妹妹!你这张嘴呀,当真一刻不戳人都不高兴么?难不成你这位高门世家的小姐不嫌弃我这个商家小姐,我还能嫌弃你不成!」 两人一唱一和间,恍然是已成定局展望未来的状态了。 可是吧,她们早已打算好的定局,在有人眼中却是一遭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好了速度滚去写作业! 第八十九章 天真 以林管家为首的许多人都替林湛阳操碎了心, 替他着急,哎呦呦,这一言不合就直接怼上贾家的, 到时候林如海贾敏来了京城可怎么给他们个交代。 即使林湛阳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也没起到多大效果。 尽管林府管家对自家二爷那脑迴路完全没信心,但林湛阳既然说了他心里有数, 他就真是做了点什么的。 只是这个手法,比较简单粗暴罢了。 他当时问御君辞要了那本宁荣二府八卦合集, 自个儿吃瓜看完之后就愉快地让人快马加鞭地南下送去扬州了。 这种好东西,当然也要让兄嫂知晓。 幸亏他没脑子耿直到家, 记得叮嘱那人一定一定要把册子亲手送到林如海手里,避过贾敏, 再由林如海来决定要不要给贾敏看里头的内容。否则,这么大喇喇地一送上去, 里头那些冲击性极大的内容, 一贾敏刚勉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身子骨恐怕又要受不住。 摸着良心讲,展秋知道了这事儿都要老怀安慰。 当然,这对收到本子的林如海来说就是一件一点都不美妙的事情了。他沉着脸看完了林湛阳寄来的东西,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偏偏贾敏正在兴致勃勃地挑选着布匹,说京里的冬天长,又干又冷,要让府上的下人抓紧赶制冬衣起来。 看到她在忙, 林如海就松了口气,忙点cia好呢,忙才不会想些有的没的。刚这么想林如海就立了个g, 看到林如海从衙门里回来了,贾敏顿时显出欢喜的模样,指着这天一同收到的信,欢欢喜喜地笑开了: 「可巧了,母亲不久前才寄信过来与我提起我那二内兄家的嫡子宝玉,轮年纪倒也合适……」 宝玉?含着石头的那个? 呵呵,那可能也就年龄合适了吧。 「一点也不。」 林如海想也没想张口就否了,等到贾敏愕然地看着自己,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被湛阳给带的说话跟着直白惯了。 林湛阳:……??? 林如海强行淡定一波:「敏儿别误会,我也不是说宝玉表侄有什么不好……只是,就算姑且不说什么八字相合否,你且想想黛玉生下来那会儿的景况?」 林黛玉生下来怎么了? 贾敏一想那时候的情景……黛玉是生在花朝节的,而她出生的那一剎那,不知为何,刚好林家院子里所有的花都开了,不管是否应景应时,有些前一天还是孤零零一个花骨朵呢。 这……咋了? 林如海其实一开始就是这么随口一忽悠的,甭管他长得面若中秋之满月呢还是含玉而生,癥结在出生在贾家。可碰巧说到这个,反而自己越说越熘了:「玉儿诞时群芳竞艷,而贾宝玉衔玉而生,一个也就罢了,二人皆有来歷,这若是不小心传出去,被有心人知道了恐怕会招致非议。」 「若说有福气,天下间谁人还能有福过天家去吗?就是这样也没听说过皇亲贵女动辄就生时伴花的。」 「黛玉当年那一遭,我得知之后就严禁下人将此事宣扬出去,就是怕打了眼。这有来歷到底是福气还是祸端当真不好说,若非后来湛阳一力坚持,我倒只看见了黛玉种种病弱,未见多少福气。」 林如海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贾敏神色也凝重起来。林如海这么干她一开始也不理解,现在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第153页 与之相对是荣国府,当初贾宝玉生下来是怎么干的? 写了名字到处在皇城里派,让那些小民百姓念,说这样可以把福气压住。 贾敏这才觉得后怕,这是生怕闹得不够大还是怎么的? 她在这一刻才觉得荣国府这样不行,阖府上下这么多人,竟都没一个清醒的人?母亲……到底是上了年纪了,疼儿孙正常,可当局者迷,冷不丁这等没分寸的事也干了。 那这人就嫁不得了。就算是娘家,就算母亲二哥与自己最是亲厚,可她到底是自私的,谁不希望自己女儿能嫁的舒坦? 说句过分耿直的,不是顾念命硬带煞什么的,林湛阳这样上无公婆需要供养,家有恆产家世清白,又无不良癖好的家族继承人……丈母娘才满意呢。 贾敏脸上露出愧疚:「老爷是最周全的,我从前眼界窄,竟丝毫未顾念到这一层……母亲,哎,母亲怎能如此不智……」 林如海心中一笑,开始继续睁着眼睛瞎忽悠:「敏儿也莫要如此,为夫倒是以为岳母大人心中未必没有成算,当时只是一时关心则乱,或许被身边什么轻狂小人误了事,后来总也回过味来了。否则,也不传出贾宝玉抓周抓了胭脂这等奇闻来了。」 「……」 「往后也不曾听闻这贾宝玉还有什么动静,我原先以为恐怕岳母大人是已经知道自己做的不妥,勉力要消除这孩子的存在感……或者捧杀,或者开始培养别的后代。咳,不过既然岳母大人对你提了婚事,那估计又不是,向来明面上虽没了他动静,私下里却是花了大力气培养了?」 「……」然而并没有。林如海说的越是一套一套的,贾敏心情越是复杂。 贾母没有装模作样捧杀来放弃贾宝玉啊。 而贾宝玉,也的确除了生下来不凡,别的再没有什么突出了。 否则贾母也不会说他年纪小,成了家心气就定了这种话了。 「如此想来倒也不是完全不妥,不过婚姻大事轻忽不得,左右黛玉还小,他们表哥表妹的,先处处看看情况也没什么不好,不急于一时……」 不等林如海说完,贾敏先干巴巴地打断了:「老爷这却不妥,这表哥表妹的才容易藕断丝连,咱们也与京中分开得太久了些,很多事情不清楚,这事儿就先缓缓再说吧。」 「夫人说的也是。」 林如海一笑。 …… 林如海目前为止还只是庆幸于没让宝贝女儿继续被卷进荣国府的泥沼里,却不知道等他来了京城会十万个庆幸自己早早打消了贾敏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贾母跟前黛玉和宝钗两人正说笑到一半,忽然外头就传来一个略带稚嫩的少年声音,他急切地边喊着边冲进来:「老祖宗,老祖宗!李贵这混帐竟唬我说宝姐姐和林妹妹都要走?快,您快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住的好好的,她们要去哪里!我再不要这混帐奴才了!竟连主子也随便恐吓!」 「……」 贾宝玉风一样地跑进堂中,真要冲到贾母怀里去求安慰,都坐到她身边了才发现堂下人都站齐了。他一愣的功夫,贾母已经习惯性地把他揽进怀里,哄了起来。 「哎呦我的心肝儿肉呀,你可跑慢些,不就一个小奴才秧子的几句话,也值当你这般急……」 贾宝玉却没心思听清她说什么,他眼睛盯着黛钗两人蹭的一下亮了起来:「太好了,林妹妹!宝姐姐!你们都在这!哎,林家叔叔也来了,那更好,赶紧绝了那奴才的白日梦,咱们长长久久地住在一起,岂不极妙?」 「哦,瞧我这猪脑子,林小叔叔怕是还不曾见过宝姐姐,这是我姨表姐,金陵薛家的宝钗姐姐……」贾宝玉一心想着要介绍他心目中神仙般的几个人互相认识,开开心心地跳下榻,就要去拉林湛阳。 当然是又一次被躲过了,毫无意外。 林湛阳一抬手:「薛家我有所耳闻,无需多做介绍。」 「哎,林叔叔,你千万别误会,宝姐姐虽是皇商之女,却是自小读书识字,亦杂学旁收,我都万不如她的。」贾宝玉急了。 林湛阳微微眯起眼,瞅着他:「贾公子对亲戚的女儿家身世,倒真是瞭若指掌。」 薛家母女脸色已经不太好了。没有对比没有伤害,有林湛阳做对比项,贾宝玉这一声声往日听惯了的「宝姐姐」怎么就这么的……刺耳呢? 别看薛宝钗圆滑懂事,她心思细腻得一点不比林黛玉少多少……所以,为何对黛玉就是「林妹妹」,对自己却是从一开始就「宝姐姐」? 不要怪那些下人暗笑自己商户出身装得知书达理,这里头当真没一分轻慢?因为有个林家叔叔,所以跟着喊林妹妹?而自己却当不起一声虽亲亦敬的薛姐姐? 薛姨妈更糟心,贾宝玉年纪还小归还小,十二岁的年纪,能做的也都能做了。更别提更大些的薛宝钗,女孩子本来就比同龄的男孩儿早熟。况且连林湛阳这个远得不能再远的外人都知道她是来参加小选的,甭管这是不是什么幌子吧,贾宝玉就半点没忌讳? 等听到林湛阳这句话,薛家母女直接变了脸色,连同贾母都收敛了笑容,紧张了起来。 贾母下意识开口:「你这孩子可是又想左了……」 林湛阳淡淡阻了她的话:「抱歉了,史老太君,湛阳论辈分是晚辈,得称您一声老太太,但兄嫂将黛玉託付给我,独自来京,不管我多少岁,便总得把林家这个门面撑起来了。」 第154页 「……老婆子也不过是说一句,你这孩子脾气倒是沖,半句都说不得?」 贾母听了火气就蹭蹭地往上冒,她什么时候被这么噎过了。可偏偏惦记着这人丝毫分寸不讲,一言不合就绑了人直接送御史台的……只能忍。 林湛阳呵呵:「只是湛阳命硬福薄,三岁双亲俱亡,实在没尝过当孩子的滋味,总是习惯不了。」 「这却不是重点,我只在意一桩。」 「贾公子,我问你话,烦请你如实回答。」 「你是对你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会如此热情地与对方分享一遍你的好姐姐好妹妹们么?无论对方是客居小姐,还是正儿八经的贾家姑娘?」 贾宝玉就是再单纯也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他下意识辩解道:「因是相信林叔叔人品端方……」 林湛阳面无表情:「算上这次,我统共与你见了第二面,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 「我竟不知贾公子如此擅长窥探人心。」 第九十章 训诫 九月下旬, 拖沓了接近一个月,林如海终于得了陛下准许能回京述职。 此前种种权力交割便已经在进行,这段时日来陆陆续续也将不需要的奴僕们遣散的遣散, 年幼不知事的拖了名声颇好的人牙子寻户人家收了,身边只留了贾敏陪嫁来的那些, 和林家积年可用培养出来的心腹老人。 这些年来在扬州附近所置下的恆产到此时仍旧剩下了些,林如海索性让贾敏免再操烦记挂了, 留了个管事在扬州打理别院和余下的几百亩田,余下的奴僕手下, 收拢了东西,一等来接任的人来了便启程。 「林大人做什么走得这样急?下官、下官不是那等跋扈之人, 便是在驿站里住上几日也无妨,老大人慢慢收拾即可呀!」 林如海拱拱手只是笑:「承蒙圣人厚爱, 老夫这一把骨头了可算能重回天子脚下沐浴皇恩了, 自然是归心似箭吶!」说着还意味深长地拍拍继任者的肩头,鼓励对方可要好好干。 这意思,看来江南这鹾政不简单啊。 …… 接旨的当天夜里他便往京城发去了信,说他们不日就能抵达,京城里林黛玉和林湛阳两个接了信,立刻忙着开始准备起来。这里的忙主要指的是林黛玉,林湛阳就是个在林黛玉必须亲自外出谈判的时候跟在掏钱撑场面的、在林黛玉要整顿家风的时候全程点头应声表达支持的。 至于其他时候, 安心读书复习去,别瞎掺和,啊! 「内宅的事情小叔叔也闹不清, 让他对个帐本都能纠缠着把帐房先生气晕。」 这是林黛玉对上门来做客的王熙凤吐槽的。 林湛阳……林湛阳是真冤枉啊! 他四捨五入是个艺术生啊,真不耐烦用这么原始的算筹来记帐。扫过去一眼脑子里的攻略自动导入得出结果,这不是很轻松很愉快的事情吗? 不愉快。 发现了这帐目有差错就不愉快了。 可问题在,林湛阳他只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不知道破绽为何呀。 举个栗子,一个纯种文科生高数前一天死记下了微积分各个公式,考试却要他解释积分在图像上某点的几何含义。 林湛阳只知道对方有问题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对方可是老道的帐房了哪里会怂?打死不承认自己有问题,两三句话后就是「士可杀不可辱」、「算帐的这行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传出去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哪户人家愿意收留?」、「林二爷你这是要绝人活路啊!」……再几句话之后就被「无理取闹的」林湛阳气得厥过去了。 恭喜林家二爷无理取闹的名声再加一砖。 对此王熙凤略有耳闻,听见了只是笑:「林二爷性子耿直,有口无心的,那帐房事涉清誉更是退让不得,也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要从中斡旋了。」 林黛玉只清清淡淡的一笑。 和王熙凤交好是一回事,无话不谈是另一回事。 女儿家嘛,绝大多数的友情都是塑料花、真感情,就算交心也总是留着一分的。 其实这在中间有什么难的呢?小叔叔说的话可能听着不靠谱,可跟他熟了就知道他从来都有一说一,不确定的事情绝不会随便开口。他既然言之凿凿,那就肯定是对方动了手脚。 气得厥过去了?那可真是对不起,把人送回去之后林黛玉便让人妥帖地去请了城中着名的大夫,然后赔上三个月的工钱做赔礼……老先生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不勉强他留在府上,与林二爷相看两厌了。 他们林家人不需要去建立什么见鬼的「慈善人家」的名头,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管别人怎么说? 这点林黛玉看得分明,准备回京后两个月就火速把扬州那些产业出手的林如海更是果决,至于林湛阳……这人就没在意过别人怎么想。 …… 王熙凤是被贾母派来过来帮衬,说是帮衬,她琢磨了一圈发现自己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林姑娘瞧着文弱,但也就是瞧着了。 她为人是清傲、是不喜欢装样故作圆滑,可该懂的道理、该有的手腕倒是一点不差。林家不是宁国府,不需要她展现厉害图惹人嫌,王熙凤索性就留下来意思意思蹭了两天的茶水,偶尔需要的时候帮忙撑撑气势,不敢有半分逾矩。 越是看才越是在心里暗惊,看林黛玉的章法和府中积年老人习以为常的态度,才越发察觉出这五代列侯的书香世家,和荣国府的差距来。 第155页 令行禁止是基础,流言蜚语零容忍是理所当然,什么副小姐老嬷嬷?你这是在开玩笑,主僕尊卑,敢逾矩的都不用主子出手,管家和两位教养嬷嬷就能把人折腾得服帖。 开头王熙凤还咂舌来着:「这么着会不会也太严厉了些,也不过是些刚採买来的小姑娘小孩儿,这般严苛若是传了出去……」 「不得非议主家,本来不就是理所该然么?」林黛玉道,「规矩倘若一开始就不立下,往后再改多难呀。」 是呀,多难呀! 王熙凤想想荣国府那一滩乱摊子,顿时有种被戳到心窝子里的感慨来。 …… 这话题太沉重了些,隐隐还触碰到了点不妥的地方,王熙凤转过头提起宝玉来。 林湛阳那日噼里啪啦一阵乱棍把贾宝玉打懵了。他嗫嚅着想要辩解两句,林湛阳却没义务也没心思去抢贾政的活儿。他姓林,贾宝玉姓贾,他们俩八竿子打不着,贾宝玉是该学学怎么当个男人,可他自己家里人都不指着他好,他急吼吼去管个屁。 所以他说完,轻轻巧巧一笑,领着林家的一行人就潇潇洒洒地跑了,从开口到走人,前后不超过一盏茶,贾家人竟也没一个敢拦的。 拦个球啊,再拦鬼知道这位爷还会怎么刺激这凤凰蛋呢。 薛家瞧着不对也麻熘地要告辞,临了听见前堂的政老爷派人过来让宝玉过去。 以上是前因,凤姐儿说的便是后续……贾宝玉被好一顿家法伺候了。 因为和忠顺王府私逃的小戏子换了贴身之物,王府长史分明捉拿,疑心贾宝玉帮忙掩藏那逃奴。 王熙凤形容两句贾宝玉的可怜模样,感同身受似的也红了眼眶,擦着眼角学话,比如什么只要姐姐妹妹们好,他就不痛了云云。 本意是贾母想让她劝林黛玉回去看看贾宝玉的,只是…… 林黛玉沉默半响,眼神略带古怪地睨着她:「凤姐姐,我唤你一声凤姐姐,不叫你琏二嫂子,你便老实与我说,你学这话与我听是几个意思?」 「……」王熙凤见装不下去了也就收了手,掏出新买的小西洋镜整理了一下,很好,妆没花,然后拖长了声音道:「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都应了你这声姐姐了,难道还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你跟宝兄弟难道又很熟不成?他在榻上一口一个颦儿颦儿的,我初听还以为身边的平儿什么时候和宝二爷牵扯上了,琢磨了半响才想起来这颦儿是什么因缘。你叔叔说的对,宝玉……」 林黛玉听见这个词,一张俏脸顿时就冷下来了。 王熙凤心中一嘆:「我来是应了老太太,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这点道理我就算不识字也懂得,可论私心里却是不想你来的。」 不是这一遭王熙凤还不知道宝玉有这么多的姐姐妹妹,还是捎带上跟前各种伺候的丫鬟。 更加可悲可笑的是他被打得太狠,老太太急忙忙让人拿了帖子去请了太医,结果正经人家太医过来了一瞧,哦,屁.股上是皮外伤不碍事,趴个几天就好了。肾上的问题才大。 年纪轻轻就开了荤,身子虚,这才十三不到呢就有点早那啥了。 呵呵,老太太不得气死? 再找老嬷嬷一看,宝玉房里有一个算一个,能进房伺候的竟只有一个晴雯还清白。 可再不能直视贾宝玉那些「姐姐妹妹」了。 王熙凤心里感慨,这些阴私不好说,只能这么隔着一层劝,却不知道之前贾宝玉那一遭惹了林湛阳嫌,也就等同惹了御某人的嫌……镇府司给你全程实况转播贾宝玉的衰事儿。林湛阳操作风骚,一点没觉得这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反而觉得女孩子得早点知道人心险恶,于是有一样说一样,知道的全学给林黛玉听了。 所以真论起来,林黛玉比王熙凤知道得都详细些。 至少王熙凤没觉得「和王爷疼爱的私逃小戏子交换汗巾子」这有什么问题。 也没觉得「在学堂里和秦钟香怜玉爱亲亲爱爱」有什么毛病。 「我随口说一句,凤姐姐你觉得合用便合用,不能便听过就算。」林黛玉垂下眸,凝神端详着自己粉色饱满的指甲盖。 「宝二爷性子温柔是真,疼惜女儿也是真,可若他一直长不大,别说护住,他疼爱的这些女孩儿们别被他的温柔给害了就很好。」 …… 一连忙了五六日,各处方才都有模有样了。 廿八日一大早,林湛阳接到个京中锦绣坊送上门来的拜帖,打开一瞧,方知是薛鹤一家人也从江南入京来,薛鹤惦记着林湛阳这位好友,特地相邀一聚。 话说得含煳,林湛阳一琢磨,若只是锦绣坊的事,没道理这么遮遮掩掩的还扯什么不存在的交情……这是不方便在这帖子里说的意思?再一看碰头的地点,嗨,这么赶巧了还挺偏。 怎么有种星际反政府武装地下党接头的既视感? 他接了帖子,转身进去与林黛玉告了声罪。一是交代了声自己的去处,让有什么事就派人来找他,二来也是为了託付件事儿。 「先前得了块好玉,我便送去铺子里让改点东西想着到时候送给兄嫂……只是这方向一南一北,今日看来是赶不及。」 林黛玉道:「你说託付,那是要託付给我什么」 很好,就是喜欢这样聪明机智又可爱的小婊贝。 第156页 林湛阳心愿达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结果下一刻,林黛玉就看着林湛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套直裾深衣。 有一瞬间林黛玉差一点就想不顾形象地将脑袋往他身后张望看看,林湛阳的后面真的没藏什么包裹之类的嘛? 这一整套连头冠和鞋袜都备齐的直裾啊!你之前都藏到哪里去了啊! 她默默抬头,眼神忽然犀利起来盯住了不知什么时候眼眸晶亮、俨然一副期待地瞅着自己的阳叔叔。 「这是什么意思?」 「别人我不放心,更不想假手于人。机会不容错过呀,黛玉,咱们扮成男装出去,你代我取回那东西好不好?」 我怎么觉得这只是你的由头? 「黛~玉~吶~你忘了你小时候答应了叔叔,长大以后要扮成可爱的男孩子给我看的么?」 「……」林黛玉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答应过。 她明明只是好奇而已。 顶多顶多,有一丝拉那么羡慕。 羡慕那些能够在屋檐外头奔跑肆意的男孩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的小可爱作者终于顺完了后续情节的大纲 有点纠结,要不要抽出时间来大改前面的节奏,觉得好水看着好糟心tat,可是又忙,更怕改完节奏后更新量翻车 当然至少也要周末瞅瞅还有没有这个冲动,现在先去煳物理作业了。 第九十一章 恩求 林黛玉抱过那沓衣裳。 布料入手带着股水似的柔滑, 针脚精緻,样式别致,每一个细节的设计都严谨缜密, 透出种近乎机械式的冰冷的俊来。 这种形容本不恰切,可却是黛玉真真切切的感受。 衣服是一如既往的奇特, 也一如既往,显见是兄长的手笔。 「又说时间来不及?都这个点了怎么还在家里磨蹭?」 「我等你把衣裳换了才能放心呀, 」妇女之友林湛阳义正言辞,「要不合适, 能改就改,不改还来得及去换合意的。」 「……」言下之意是你还准备了好几套? 掌心的布料薄如蝉翼, 柔似眠云,滑得发腻, 像是一滩有生命的活水。光是这么摸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没比过不知道, 同贾家女儿共处了一段时间,她被羡慕最多的便是那些她习以为常的穿衣打扮,问了才吓了一跳。 可小时候爹亲娘亲对自己好,却似乎也不至于如此的。 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还是这款式不好看?」林湛阳眉眼倏然亮起,晶亮亮透出几分期待来,「黛玉你往日就穿得素净,清一色不是水绿就是月白的, 好看归好看,可难得穿一回男装,可要试试别的?水红?朱红?玄色?白金?我还新得了套亮面鹅黄缎配翠绿孔雀纹的也可试试……」 林湛阳的话音里都带着欢快的旋儿, 黛玉听得心尖儿颤巍巍塌下一角,抿起的唇畔浮现出几分无奈,还夹杂着几分…… 宠溺? 跟面对着地主家傻儿子似的宠溺。 前巡盐御史家的千金深吸一口气,对傻乎乎的小叔父一展颜,坚定道:「不劳小叔叔再费神,这套就很好了。」 黛玉的尺寸林湛阳就跟府上经年的老裁缝一样熟悉,不,甚至还要更加熟悉几分,老裁缝可没有智脑的骨龄生长预测系统能自动调节量体裁衣。 衣服尺寸正好,走出来的小黛玉风华正茂,面若阳春三月里湛着水的枝头桃李,真是漂亮得超越性别。 林湛阳见了欢喜得仿佛养出小白菜的老农,眸光里透出的笑都透露出一股智障的气息。 看得林黛玉都醉了。 不到半响林湛阳又发愁了:「黛玉生得这样好,出了门若是被人看上了可怎么办?」 「不好不好,这古人都有掷果盈车看杀卫玠的,若只是惹了一身烂桃花还好,黛玉你身子弱,若是被不小心砸中了受了伤那不得急死我?」 「……叔叔别混想,本朝女儿多养在闺中,这些不过是市井传言罢了。」 「往前兄长和先生高中时不就是如此?难道他们俩合起来煳弄咱们? 」林湛阳在某些时候总是格外的旁徵博引。 「……」 「再说了,没女儿还有男人啊,你看那成天号着姐姐妹妹的贾宝玉这等,在这京城里连纨绔群都算不得名号的……不也有喜欢的男孩儿?」还有呀,他喜欢御大哥,御大哥也喜欢他,那四捨五入,他们俩也都算是爱男人的了。 林黛玉:「……」 一瞬间林黛玉纠结了一下,她望着面前的小叔叔,左看右看,这都是个钟灵毓秀的美少年,一抬眼仿佛是清霜寒露凝在眼梢似的。 可你顶着这样殊丽绮艷的皮囊,这样清正澄澈的目光,是怎么一脸坦然地八卦的? 可林黛玉的种种纠结,显然是没成功传达给林湛阳的。 人家正目光放空地注视这那上面刷新出来列表赫然是一堆的妆容效果成品图。 虽然说他主职是敢设计制造的,不过的不过,你想想也就知道了啊,妆容是造型的重要环节,那当然也是他们的必修课之一啊。 客观来说,林湛阳光凭着他工作室里的256色最全哑光/带闪双系列眼影盘,就具备了成为美妆大佬他的基础。 可惜好东西给他也是浪费。仗着那张自带光子嫩肤滤镜效果的无瑕疵脸蛋儿,他对这些是非到万不得已都不碰的。 第157页 但那是对他自己,对林黛玉就不同了。 这心态就跟「我自己死宅天天t恤老头衫加人字拖,但我接的娃就得每天各种lo裙换装场景小屋一点不能含煳」……这种差不多。 当然林湛阳肯定是不会承认,自己这么苍蝇搓手式激动是源于终于能给他家小黛玉上妆了。 「你没扮过男人,万一露了什么马脚怎么办?」 「再有,现在这模样也太招人啦。」 「这么着出去了,赶明儿兄嫂回来就有人上门来求嫁林家小少爷啦!」 他越说还越觉得有道理,一瞥旁边的雪雁,兴致勃勃道:「哦对了还有雪雁,我找找有没有适合小书童穿的。」 ……你这还真藏了个全世界在身边啊! 「黛玉是没扮过男人……那所以,小叔叔对扮男人很有经验?」林黛玉慢悠悠道。 「……」 「小叔叔不是说时间紧迫,才不得不要黛玉替你走这一趟? 」 「这会儿又不急于一时了?」 林湛阳被「扫地出门」,只能唉唉嘆着,不情不愿去面对薛鹤那张看腻了的脸。 说看腻其实有点伤感情,虽说薛大公子相貌是寡淡了些吧,但胜在人有趣;五官算不得精緻吧,但也是个相貌端正清雅端秀的好青年。 嘴上说看腻,真见了面林湛阳却先眼角都带上笑意来。 薛家大公子自打被他那「没文化的」爹洗过脑,又被林湛阳误打误撞结了心结,数月未见整个人的精气神却都变了。如今赫然已是位放得下身段摆得了谱,文能作诗配珠玉,算能一眼觉干坤的一代骚人。 在林湛阳认识的人中,可算是文人里头最斤斤计较的,商人里头最有文化的。 这四捨五入可就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妙人儿了呀。 妙人儿薛鹤戏精附体地拉着林湛阳咿咿呀呀地长了段小别离,坐定上了茶之后才讲起他闹这齣的缘故来。 「来京城便听说你家兄长与嫂嫂快要来了,全京城泰半的材料坊都晓得你家两个小年轻散财似的到处进材料购置物品……亏得你们俩还长了个心眼儿知道不买成件儿,如今又不是开春动土的时候,这京里原料的价钱才没被你们哄抬起来。」薛鹤喝了口茶,先洋洋洒洒叨了一通背景。 「本来你正忙到烧眉毛了实在不该来叨扰的,但实在是亲戚一场,人家求到跟前了,模样我瞧着也可怜,想着或许来你这里能有些助益。」再轻描淡写把事情拎了拎,估计是要成全人情?这么急不可耐地要把自己摘出去。 「小太阳呦,哥哥一介小门小户的商户,在皇城根上有铜板儿都撒不出去呀!」末了再哀哀戚戚地叫苦。 小太阳是什么鬼…… 林湛阳态度很端正地用先生教的东西套在薛鹤这戏精身上,一段一段倒能勉强分析清楚,虽然他还是不明白这傢伙一会儿要把自己摘出去,一会儿又全情投入地尬演求他是几个意思。 想不通就攒着,总能想明白的。林湛阳痛快道:「正主在哪儿?」 他也好奇……什么人这么想不开,竟有求于他? 是跟成衣店有关? 还是那布料方子? 除了这两个以外,林湛阳自觉再没有什么能入人眼的了。 其实事实也是如此,对方的确不是为了林湛阳特地过来的。 那是薛鹤的堂弟薛虬,此番打着父亲去世,妹妹的婚约对象状似有想赖掉婚约之嫌的旗号,护着寡母幼妹进京来。 薛虬显然也是被薛鹤坑蒙拐骗地哄过来的,见到堂中端坐着名色若春花的弱冠少年,当时脸色就有些不好,很是犹疑地看向薛鹤。 堂哥哥哎,这就是您老说的手眼通天的人物? 这瞧着气质倒是平和,可一身无官威,二眉目纯稚,三身负异族血统……说是个娇宠在家中的哪家纨绔他绝不会怀疑半个字。 纨绔有用吗 有。 可对他那事…… 要不是知道当朝两位圣人后宫中皆无异族外戚,他都要大胆假设鹤堂兄是勾搭上哪位不谙世事的小皇子了。 否则,谁给他的勇气如此笃定的呀? 正踌躇间,薛虬瞧见薛鹤对他面露鼓励,心中一嘆。罢,来都来了,试试又何妨呢? 「小的有眼无珠,未请教小公子高门?」 「本贯姑苏林氏,名曰湛阳。」 林家,那就不是皇城脚下扎了根的世家了。「可是勛贵门阀?」 「已不是了,先祖五代列侯,至我兄长业已不是。」 「府上令兄支撑?」 这小公子年纪轻轻的,兄长又能年长到哪里去?这就当了顶樑柱,那家里老人呢?死了?病了?薛虬觉得越发不妙,却还想要垂死挣扎一番,「那却不知令兄如今官居……」 「原系兰台寺大夫,后升任二品扬州巡盐御史,如今任期方满,不日回京述职。」 林湛阳有问必答,乖巧得简直侮辱了纨绔这个定义。 本来嘛,人家可是风华正茂的进取青年,哪里纨绔了? 薛鹤这厮净给他随便加设定! ——当然,上面这句这么洋气奔放的话才不是林湛阳能说得出来的。 「……」薛虬表情很微妙,微妙里带着吞了口shi似的奇异。 勛贵世家,顶樑柱却很清流地跑去当了御史,那就是靠真本事的意思了?不是说瞧不起自力更生,只是这也约等于孤立无援。 第158页 前半句他还以为自己抓到了薛鹤的用意是要鼓励他走御史这条线;后半句,听到二品还来不及欢喜,后头扬州二字便是一个大浪打过来,离了京,二品封疆大吏又能如何,还不是鞭长莫及? 再一听,得,这还是任期将满的二品大员,将将回京的二品大员。 ……说难听点,林大人自己都前途未卜啊! 他自己走关系打通门路都不够了,哪个有闲情逸緻能帮自己呢?至于什么能捅破天的纨绔头羊?不存在的。 这话是没说出来,不过薛虬那张清清秀秀的脸却似正直惯了,完全藏不住心里话。 薛鹤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傻堂弟性子不差,不过这脑迴路倒是畅通得跟小太阳一般……可爱。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林大人是林大人,咱们是咱们,哪能整天琢磨着靠家里人呢……小太阳你说是吧?」 林湛阳平平瞥他,很配合地嗯了一声。 「难道是林公子本人很得重用?竟是如此年少有为的么!」薛虬面露愧色,慌忙道。 「……秋天里刚中的举,尚未入仕。」要你失望了。 薛鹤扶额,只得道:「你这傻子管这么多做什么,总归你先把事儿交代了,能不能还是两说呢,若是能成,你管小太阳家里几世几业呢!」 这言之凿凿的嘚瑟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王爷跟前的太监头头似的威风呢! 所以……面前这位长相甜得跟糖人儿似的娇娇小公子,还真是能把天捅出一个窟窿的小祖宗呢? 薛虬半信半疑地想,京城这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下课后和室友去购置冬衣晚了,现在才写完。 全勤什么的,已经丢习惯了_(:3」∠)_ 第九十二章 将别 薛虬算起来得喊薛鹤一声堂兄, 自然与金陵薛家也系出同源。薛鹤、薛虬同薛蟠三人的祖父辈是兄弟,只是薛鹤祖父为庶子,薛虬祖父为嫡次子, 在那会儿便分了家。 按律嫡长子要继承八成,薛蟠一脉便承了皇商的名头、金陵泰半的产业, 其余折算成的银两分配给了剩下两兄弟,便算是分了家了。薛虬这脉还算是亲兄弟, 薛鹤薛父这边,庶子那是不入流的, 何况还是个瞧着心气挺高还能干的庶子,当时的嫡母给点银钱打发了, 回头便忙不迭分了宗划出去,紫薇舍人这一脉就当是没这家人了。 可偏偏这分出去的两家人里, 薛虬的父亲和薛父却莫名其妙地脾性相投, 这就又勾搭上了。说勾搭太难听,可你看,出了事薛虬不去找有能耐的丰年好大薛,却来找薛父这个自称「乡下寒酸小地主」的求助,就可窥一二了。 薛虬:实则是因为父亲临终前千叮万嘱说来寻鹤堂兄方有一争之望,指望呆霸王却怕是到死都心愿难偿吶。 九月末的京城已经逼近零点了,薛鹤这庄子瞧着偏僻, 不过该有的都不缺。屋内四角摆上了银骨炭,罩上雕花铜丝罩,不声不响的将屋子里烘得暖融融的。 薛虬便将事情一五一十道出来了。 他父亲好乐, 各处因有买卖,带着家眷整日四海五岳地逛。前些年在南省审查帐册,父亲说个中似有些蹊跷,便找了个有头在南省细细地追究,却不想这一住便快一年多。两年前的某日,他父亲急命全家人收拾行囊北上,没料得最后却在半路上得了急病死了。 「父亲仙逝,我这个做哥哥的与小妹自然该为父守孝。妹妹宝琴原本与都中梅翰林之子订了亲合过八字,如今已快出孝,妹妹也到了婚龄,我便託了人来京中想提一提,却没料得梅家言辞之中却有推介之意。」薛虬锁眉道。 「这原是两家姻亲之事,若梅家果真想要悔婚,那便该早早说清楚,我们薛家也不是什么死乞白赖的人……我便去母亲处想找了当初的婚书上京与梅家好好谈谈,却不料不小心,给我翻出了个秘密。」 终于说到正题了,林湛阳身子坐直了些。 薛虬他爹竟不是在路途中意外病逝的,他的死内有蹊跷。薛虬从他爹在南省记录的手札推测,他父亲当是察觉了些要命的事儿,这才匆匆忙忙带着家人赶紧跑路,没成想这样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梅翰林……我却不知他梅家是否察觉到此事,方不想引火烧身,还是……连同父亲的死一起都有其在背后推手。」说到此处,薛虬一张清秀的脸微微发狠。 「父亲生前与梅翰林投契,手札里说父亲当与梅翰林提过此事,可后来父亲还是死得不明不白。」 「我是个没用的,到如今也只能勉强支应着父亲留下来的产业,亏得鹤表哥帮我打探,方知道梅翰林竟一声不吭就去外省做了高官!我几月前写信给他的时候倒是只字未提!」薛虬声音颤颤,说到动情处,捧着白瓷茶杯的手青筋隐现。 瞧着这薛虬却是把仇恨值都拉到算是他姻亲的梅翰林家了。这也正常,毕竟这若是真如他猜测所想,那梅家可不单单是落井下石的问题了,甚至有卖友求荣之嫌。 只不过…… 「南省究竟怎么了?」林湛阳轻声问道。 在林湛阳这个局外人看来,梅翰林如何却都怕不是问题的关键,负心最是读书人的事儿年年都有,梅翰林,混到四十岁了还是个名声不显也无实权的翰林,他手能这么长跑去大老远的南省杀人? 第159页 扯淡。 倘若这外放掌握实权的机会,当真是卖友求荣来的华丽转身,那问题就在他把消息卖给了谁。 或者说,薛虬父亲是知道什么他不该瞧见的了? 薛虬咬咬牙,再次看向薛鹤,对方依旧一副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父亲……有交好的朋友做军队的买卖,透露出来,南疆的兵,许多人身上带病。」 林湛阳抿唇。 凡事一旦涉及到军队,那情况便微妙得紧。他此时倒理解了,薛虬为何执意要问他是否是勛贵出身。 「……打起来都是些老爷兵,别说东南海岸那些见天抢东西的倭寇了,南疆的悍匪用木棍都能折腾死他们。」 「父亲的手札中数次提到……军队里私底下流行吸食种西边传过来的神药,有些有能耐的千户、百户,将手上的刀枪、府库里的火炮都买了换药。」薛虬牙关打架,声音发涩,既是恨,又是怕。或许林湛阳那平静的模样当真给了他一点信心,交代清楚了薛虬从怀里掏出他父亲手札的……一份手抄本。 这事儿该不该林湛阳管?其实是不该的,无论从哪个方向上来说都不该。 可该不该和想不想是两回事。 他会忍不住地觉得,薛虬所形容的那种致瘾性药物,让他听着总觉得耳熟。 他还会多管闲事地担心起来,薛虬会不会病急乱投医,再将此事求助他人? 别梅翰林到时候没真卖友求荣,薛虬他们兄妹反做了别人投桃报李的筹码。 林湛阳不敢对薛虬许诺什么,只是辞别了薛鹤薛虬以后让安义将此事与御君辞通了个气。说白了,这恐怕才是薛鹤引见薛虬真正的目的,林湛阳是不能做什么,那换了手眼通天的御王爷呢?或者天老大圣人老二我老三的忠顺呢? 御君辞,当然是要管的。 职责所在要他管,林湛阳的拜託他轻易辜负不得所以管,而且,更因为林湛阳向他认真描绘了他怀疑的那种「药物」的影响力。 若果真如此,那便是能动摇国本的祸端。 御君辞得了信便当即调派了人手去南边打探消息。消息打探得艰难,军队里头烂成这样了,说背后没人冷眼旁观帮忙遮掩?这是开玩笑。再者,南省蛇虫鼠蚁,瘴气瀰漫,消息闭塞……黑衣使隐姓埋名半个月,才将将有消息传回来。 林湛阳被请去忠纯王府的时候 ,御君辞面前的纸上已经落下了两个名。 西宁,还是东平。 御君辞想了想,又轻嘆着在底下将两个名字都划上线。 或者,两家都掺和了进去? 四王八公里头,别看东西南北四王府都在京城,却也是正经有封地的异姓王。本朝开国皇帝在册封上很慷慨,分封土地的时候却显出了守土本性,给四家不姓司徒的好兄弟都是那最边边角角的犄角旮旯。西宁被丢去紧挨着藏地那一块开荒,东平送去琉璃那块儿和倭人撕扯,南安得了此时还瘴气丛生的最邕州黔地交界那一块儿……南越还整天过来滋事,至于北静,紧挨着满洲圈了块冻土打发了。 给地的画圈起来颇为豪气,俨然一副能共富贵的模样;可惜得了地的瞅着自家种什么亏什么,还兼有各种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就很想打人了。 可打人也不是出这种动摇国本的阴损招的理由。 御君辞一琢磨京里头那四王日子过得几多滋润,心里基本上就能把打肿脸充胖子的南安王从划拉名单里丢出去。这届南越国主迷之强硬,怼天怼地还整合了南边泰半的部族,南安轻易欺压不得。没人没钱是一桩,林湛阳告诉了他,种那东西对地力影响极大,种下去了基本周围一整块土都受到影响,成熟的时候烧的烟,更是天然带着那药性的作用。南越国主绝不会容许自己的属民这么被动致瘾。 北静王贤王名号撑得不错,不过性格优柔寡断,之前压错注投到太子身上元气大伤,到现在还只能龟缩起来,偶尔在人前晃晃化点财帛,拉不下这个脸,更没这个胆子。何况北静郡王……其实勉强也算是四王里有点脑子的。 那就只剩下西宁和东平两家了,胆子大,脑子蠢,家里穷,还有作案条件。 最后一点还是阳阳告诉他的。林湛阳给他圈了那种药的适宜生长环境,刚刚好,这些贫地庄稼涨得艰难,种那妖物却是瞌睡了碰上枕头刚刚好。 就算心里大致有了数也并没有让御君辞眉头舒缓多少,他揉着发酸的眉心想。前段时间西边折腾了起来,闹得上书房惶惶不可终日,各种准备都在折腾起来,他怎么地也得抠出人手尽快安插进西边,以备不时之需……这会儿西边还没消停呢,南边又横生枝节,要御君辞私心来说,南边这事儿更让他无法容忍,先安内才能攘外,西边顶多是有可能要过来滋事,南边这些国之蠹虫,着实可恨! 林湛阳想法要简单许多,坐在他跟前捧着杯热茶,等凉飕飕的胃袋里被热气慢慢润暖了,开口提出疑问: 「为什么要权衡两者孰轻孰重?」 「两件事都重要,只是西疆不可能这么早就跑过来折腾的,南边……才恐怕要早些筹谋。」 御君辞一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原因很简单,西疆要入冬了,现在接壤的那一块,秋收也已经过了,西疆那些人要打草谷也没地方可折腾,土如今也快冻上了,等到真到了冬天,就算人有心要犯边,马匹也跑不动。」 第160页 所以西疆的事儿不急呀。 是真的不急。林湛阳想起来,翻出当初他刚掉进天历时,智脑检索了一边周围环境收录的信息,略一推断:「西疆的异动恐怕是冬天里有人要改朝换代吧,我记得,之前不是说茜香国主有意要让自己大女儿来咱们这儿结秦晋之好?」 是有这回事。 「那就是了。茜香国……往前几代都是女王当家,到这一代王女夭折了才让王子即位的呀。」 换而言之,现在的国王想要把日渐养成且有继承权的王女嫁过来,也就等于掐断了她继承王位的路。 可王女就能甘心这么任人宰割吗?莫忘了,茜香歷代可都是以女为尊。 御君辞心中一松。虽说即使茜香当真发生政变,天历也未必就能高枕无忧,但毕竟他们暂时不用如此枕戈达旦了。 第九十三章 如晤 林湛阳尚未入仕, 他那性格甚至是被展秋言之凿凿说过,不适合入朝折腾的,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莫名有种力度, 御君辞最担忧的那个被他连消带打的几下就安慰了。 这一段时间两人来往的少,正经事儿商量完, 书房里竟勐地有一种奇异的尴尬,空气中仿佛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暖香裊裊漂浮一般。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即使从他们预见的第一天起御君辞就不能说话。 不知为何,御君辞一切细微的动作、表情, 从前在林湛阳看过便罢的种种,此刻在幽幽静谧中都像是被无限放大、放慢了似的。 他看见御君辞目若寒星, 他也看见御君辞喉头滚动似欲言语,他也看见御君辞嘴唇微动之后欲言又止。 不知为何, 一种强烈的、渴望听见御君辞声音的的冲动席捲而来。 林湛阳心中一跳, 下意识避过御君辞那双眼,找了个话头子:「前段时间……前段时间又是备考,后来帮黛玉搬出贾家、兄嫂来京种种事务,等兄长过来了,这段时间又忙着跟随他四处去拜访,忙忙碌碌的我得给忘了……又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 又是。 御君辞眼里倏地氤氲开笑意,林湛阳莫名耳朵一烫, 心中有些懊悔起自己说什么不好,偏偏又脑子一热选了这么个奇怪的话题来。 「这次来说起来还是担着任务,兄长去免了圣, 瞧着结果想来当时不错,恐怕圣旨也快发下了,他说好久未回京城,挑了个日子想办个小聚,人当时不多的,只请几位老友同年,一为接风洗尘,二来乔迁,三则联络感情。」林湛阳绷着脸一板一眼地把林如海那头的考量交代清楚。 这做派很符合当下惯例,多的是人这么干,甚至林如海只打算请几位老友知交还让御君辞觉得太低调。 只是,林湛阳脸色绷得越发一丝不苟,慢吞吞道:「我也得了几张……」 然后就干巴巴地没了。他从袖中掏出一份白底烫金的帖子,放到御君辞的案头。 这还是御君辞头回见到林湛阳把一件事儿说的絮絮叨叨,还是用一种平淡无波的声音说出来。 他把林如海的宴请原因交代得清清楚楚,到了自己却一笔带过。 御君辞非得要用力抿唇才能不让嘴角的弧度逾矩。 去,他当然得去。 得了肯定的回覆,林湛阳才算是松了口气。 等林湛阳告辞离开,御君辞立刻转身就派人去查林湛阳有没有请别人、又请了谁,是否是自己亲自去。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再小心翼翼地打开请柬,抚摸着那请柬的摺痕,仔仔细细地品评了一番上头的字。他一看就知道那是林湛阳亲笔所写。 请柬上写了「见帖如晤」呀。 既已如晤,何必又要亲跑一趟? …… 惦念着北方水路冻得快,林海和贾敏原本掐日子算得在十月初到京城,没料得今年江面上风大,竟是赶巧儿十月初一就靠了岸。 此时正遇上寒衣节,算得上得是年中和春日的清明、秋日的中元,齐名的三大「鬼节」。林海至京后便哪儿都不去,拾掇干净后一家人入夜里围着烧了五色纸,给祖先们烧了寒衣。 贾敏生下黛玉后,母女两个还是头回分开这么久,见着了就抱在一起红了眼眶。一路进府,瞧着府内井井有条,贾敏心中诧异,黛玉一直挨着她,慢条斯理地介绍着京中这院子的一花一草,自己如何布置安排,叔父又如何帮忙,贾敏听见这都是黛玉的手笔,又喜又惊,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可苦了我的儿,才这么丁点大的孩儿,便要一人挑起这么多……」 「哪有,黛玉不苦的。按先生的话说,现在有机会给黛玉犯错,这是大好事呀!」黛玉抿唇一笑。 「是了,你先生最是个厉害的。」贾敏又哭又笑,「我的玉儿当真是长大了,赶明儿我带你见了外祖母,她知道了玉儿这般成器,不知该多欢喜呢!」 外祖母…… 知道以母亲的做派,来京之后的头等大事自然是要重拾和荣国府的交往。尽管如此,想到要与那家人打交道,林黛玉还是想嘆气。 当然,这回是为母亲嘆气。毕竟荣国府的姐姐妹妹们都是好的。 林黛玉心中思量,面上不动声色地分享起了自己在荣国府替母亲尽孝那段时间的趣事。 比如认识了好多好朋友。 比如里头玩得最好的要数薛家的宝钗,两人现在还时不时来串门。 第161页 再比如荣国府二老爷家的表哥性格温柔,最疼惜女儿家,时常亲自给身边的丫鬟呀姐姐妹妹呀做胭脂,还亲自尝胭脂来品评。 …… 贾敏听到前边还没什么,到最后一条时勐地睁开眼:「玉儿你方才那句,你说什么?」 「妈妈?」 「你说的……是宝玉?」 「是呢,正是在家时妈常说的宝玉。」林黛玉微微蹙眉,像是因为提及外男,言语中有些生涩避讳。 贾敏又问了乖女儿可对贾宝玉还有什么了解,林黛玉只捡着几个说了,然后皱着眉道:「本是为了替母亲一尽孝心才觍颜住进荣国府的,不过他住在外祖母的碧纱橱那儿,如今我俩也都不小,便不好挨得近,他一旬里也会去几回学堂,别的我便也不知道了。」 宝玉,过了年该十三了吧。 林湛阳这时候可都从零学起,准备要去考童生试了。 他还整日厮混在内帏? 贾敏在荣国府住到大,她闭着眼睛都能琢磨出来的荣国府的布局。若是真早早地安排了院落给黛玉住,哪儿不好偏偏是离老太太所住荣庆堂隔那么老远的梨香院! 这反过来意味着什么? 贾敏知道贾母有意撮合两个玉,却没想到母亲一开始打着让两个十一二的大孩子同一屋檐下过日子的准备。 这要是传出去,玉儿还要不要嫁人了! 贾敏生平第一回 ,对母亲产生出不满来,再待听林黛玉三言两语中透出的话,黛玉说已经过去的事倒是满不在乎,只贾敏何等清透的人,只王夫人的「混世魔王」那一说,再又后来周瑞家的送宫花,便一眼勘破自己这位二嫂子可不稀罕什么木石前盟。 否则,薛家财大气粗,做什么要受那稀罕气,同玉儿这个客居小姐挤在一个从前老太爷的荣养院子里? 薛林两家又不认识! 偌大一个荣国府,难不成还找不到一处空房? 呵,贾家打得好算盘,这是从一开始就打得让「两姐妹」培养感情的意思?那是不是往后还有就谁大谁小来掰扯掰扯? 别看贾敏各种风花雪月的小姐做派,到底在扬州官场和官太太们夫人外交扳手腕的次数不少,这里头的心思……王夫人没有的她都能给无中生有出来。 她就成功的想歪了。 一想歪,贾敏可就整个人紧张起来,连忙旁敲侧击着想问女儿对那个祸害的贾宝玉可什么意思。 要她说,宝玉被说是衔玉而诞,他就是叼着块玉玺,真讲起来,给不了黛玉幸福也是白搭。 可她看得明白,不代表黛玉也明白呀! 黛玉毕竟才十一二的闺中少女,这辈子男人都没见过几个,说不到贾宝玉这样惯会做小伏低温柔小意的,就能把她这颗少女心给笼住了呢? 贾敏又惊有怕,此时甚至懊恼起了自己做什么要纵着老爷和林湛阳两个没分寸的,让黛玉独自一个人来了京城。 林湛阳:独自?我不是人吗? 没见过几个男人的黛玉听了也哭笑不得,好吧,只能说,她诱导得比较成功。 「母亲多虑了,宝玉表哥……」林黛玉顿了顿,眼中也带上几分感慨,「宝玉表哥哪里都好,唯一不好便是托生做了男儿。」 这世道,做女儿艰难。 可做男儿也辛苦。 过日子艰难的黛玉不想再和母亲探讨这位或者投错了胎的顽石。今儿是寒衣节,按理该主母给丈夫、儿女们亲自换上寒衣,以示入冬。今年贾敏往前快半个月都在船上过的,再往前身体不好,又要各种操办扬州产业的出手,自然没精力操办寒衣这件事。 其实按规矩这种节日本来也不需要主母亲自制衣,顶多挑个花样子,费心思的都是底下人。 只是吧林府有点特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制衣坊就被天赋点点在奇怪地方的林湛阳全盘接管了。 寒衣也是衣,更别提,秋冬季妆容要变,头饰当然也要变。 于是娘俩就开开心心地在火炉边试起了制衣坊按照二老爷给的图纸和材料赶工出来的头面新衣。 至少在这时候,即使傲娇清艷如贾敏,也能不计前嫌地真心实意夸一句: 「阳儿的妙手灵心,十个苏州绣娘都比不过。」 林黛玉眨眨眼:「那谁若是娶了叔父,岂不得要积个八辈子福气?」 贾敏听得一愣。 林黛玉是顺口而出,贾敏虽听着总觉得哪里古怪,但赶巧儿她们之前才吐槽贾宝玉错托生为男儿,一时居然觉得无言以对。 「哪儿学来的怪话!」 而辛苦操劳又妙手灵心的林湛阳此时则见过了林如海,当先便是给在船上航行半个月的老兄同步跟进这段时间的时局变化,以及……贾家的近况。 别的都还好,林如海一边听一边记,倒是收拢分析出了许多冰山下的部分。到后半段,养气功夫越来越好的老大人也已经额头隐现青筋。 「这位妹妹我是见过的。」 「莫若颦颦二字最妙。」 他当是在干嘛?给丫鬟还是青楼里的清倌取名字? 身边的丫鬟叫袭人。 家里的表妹叫颦颦。 我可去你的吧。 林大人差点绷不住就要破口骂人。 「湛阳……」林大人幽幽开口。 第162页 林湛阳迅速结束了总结了一句,然后抬头:「怎么了?」 「……干得好。」 就这三个字。 不给荣国府面子直接绑人送官,干得好。 送人送钱摆出官家小姐的架势,干得好。 当众甩贾宝玉面子,更是干得好。 林湛阳摸摸鼻子,蓦然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到林大人下一句就画风突变:「你的事,秋回后来跟我说了,要是时候妥当,不然等为兄进宫面圣之后,便两家坐下来谈谈?」 「……啊?」林湛阳脑袋一懵。 「啊什么啊,你以为你真能瞒过我?或者秋回那睁着眼说瞎话的老忽悠说什么你就信?为兄又不是什么泥古不化的老顽固假道学,该把人领回来的时候就领回来呀,让我这个当哥哥的帮忙掌掌眼。」 「……」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所欠的更新,补上。 第九十四章 教养 京城林府, 三乐堂。 事实证明,就算光风霁月芝兰玉树如林大人,男人的八卦心一旦燃起也是熊熊之火无法抑制。 「我还怪道你这孩子怎么对扎进官场这泥沼里如此坚持。」 「本来觉得这拿来激励你好好上进也未尝不可, 只是如今看来你入京之后你们还依旧有联繫,而且, 她家里想来也颇为期许。」 林如海将自己案前墨迹未干透的宣纸微微一挺,举起来, 细细琢磨着端详,边看还又忍不住啧啧赞嘆。 对, 赞嘆。 方才他是忙着做初步的推论归纳,自然将重点放在内容上。现在嘛…… 这上头的信息涉及面有深有浅, 有些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但论及收集的广度、深度、持久性……是林如海自己都要赞嘆一二的。 意思就是说, 是林湛阳这个性质莽撞直线思维还初来乍到的小年轻, 仅凭一己之力绝对无法做到的。甚至林如海自己都不能。身为清流,倘若他身在朝堂身在局中,也定然会受限于交往圈子的拘囿,无法如此高屋建瓯看得清楚。 林湛阳没这个本事,他的技能点根本就没点这一茬。 那么什么人能做到,又如此善良又知分寸地,把消息恰到好处地透露给林湛阳听? 他眼中甚至隐隐透露出一分八卦三分期待来, 紧紧盯着林湛阳,透出几分老狐狸的狡黠来: 「食色性也,为兄也不是什么泥古不化的道学先生嘛, 若真是窈窕淑女,火候差不多了也该早些和为兄交个底,为兄好和那边家长串个气。」 「总不能要人家姑娘家白白等你数年……女儿家金贵,你一直这么闷着,别回头琵琶别抱,你哭都来不及呀!」 总之一个意思,赶紧把人领回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就算长得再丑也得见公婆呀! 林湛阳的心情经歷了一番「大脑空白——骤然紧张——屏住唿吸——勐地松了口气」的一波三折,到此时业已恢復了他惯来的扑克脸。 先生也是如此,兄长也是如此。 重视的家人都是惯于宦海沉浮的「聪明人」就有这点不好,想解释都没处解释。 听起来再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自己就能给你脑补出一堆前因后果来,就算解释也会被用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强行「难言之隐」。 林湛阳沉默了。 只是,除开这点,更让他沉默的是,兄长刚开头说的时候,他脑海里一瞬间居然跳出来了一个人像。 十月份的前二十天,林如海的安排迟迟没下来,其实这不是他一个人如此。今年身体康健的老圣人突发奇想要禅位,一应事情都没准备周全,朝廷和宫中处处都忙得不可开交,一边忙一边还要小心平衡着两位圣人。 头顶两个老闆,日子不好过啊。 禅位不说,还要命地赶上了大小年,正是三年一度的考评年,除了林如海这样铁了心要调任又有门路的,还有不少任期将满去处难言的外省官吏也因此迟迟逗留在京。 倒霉的不独林如海一个,可林如海心态却特别稳。一则是老圣人给了他肯定,圣人也给了他口头许诺,显然他不是两位圣人的矛盾点。一则就是林湛阳定期给他送过来的第一手资料,帮助他有效掌握了很多事——这才是足不出户知晓天下事呀。 可这在其他人眼里却很急,比如贾家。 姑爷这前途未卜的,却半点不急,竟是到了这关头还要耍清流的高冷作态么? 贾母毕竟是个妇道人家,知道女儿女婿要和老朋友们小聚一回庆祝乔迁之后就有些不满。觉得女婿都什么时候了,还抓着文士派头不放,让女儿多劝劝他,贾敏让她安心也不行,直说贾敏是太痴,当初便不该听老爷的,结这门亲。 王夫人更直接点,私底下提了几次林如海这二品大员的名头名不副实,中看不中用,贾敏这清高性子也是绣花枕头,放不下身段,连教出来的女儿也是如此,体弱多病还排场顶天的大…… 可惜,却被林湛阳一字不落地截下来,回头就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呵呵。 贾敏:……呵呵。 让贾敏疏远自己娘亲是持久工程,暂时不用瞎折腾,贾敏即使不满也不会多嘴。虽然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至于让她厌恶二夫人王氏,那简直就更简单了。 第163页 姑嫂两个哪有什么塑料花姐妹情呦。 贾敏兴致勃勃去的贾家,回来也是笑眯眯仪态万千的,等林黛玉一走,她关上门,脸刷的一下就沉下来了。 林如海早就等着了,抓住时机,就挑着把贾家的某些事儿跟贾敏交了个底。 林家四个主人,林如海要忙着重新联络起老朋友们,还要带着他那个不省心的嗣弟去认人,林黛玉就跟着贾敏在家学女儿家大了之后要学的东西,时不时邀请薛家姐妹,对,薛宝钗和投奔来暂时住在薛家的薛宝琴来玩。 顺便一提,薛宝钗上京来的时候是为了参加宫中小选,充选入宫作女官女史的。薛家皇商的门第还是有些低,薛姨妈给王夫人塞了大把银票充作活动资金好通融,没想到都几个月了也没信。 按照原本的路线发展,等来年新皇即位、贾元春封赏凤藻宫尚书并加封贤德妃,可算是彻底熬出头了,那时候薛姨妈便会恰好得到消息,薛宝钗因为薛蟠在金陵打死人那桩「悬案」牵连,已被取缔了小选资格。然后宝钗在大观园中待得日久,见得贾家的荣华富贵,便也渐渐淡了小选的心思,索性顺水推舟上了金玉良缘的船。 如今被林黛玉请来家里玩,一是贾敏想见见女儿口中数次推崇、友情令人玩味的姑娘是何许人也,二来为了给女儿找点事解闷,三来还能顺便练练黛玉的管家能力。等见了薛家两位姑娘,当先便被薛宝琴的容色给晃了晃神,再听了薛宝钗说会儿话,对两个小姑娘打心眼儿里也生出一些喜欢来。 她怜惜两个姑娘命里都有些多舛,宝琴婚事波澜,宝钗又阖家只她一个明白人,只能入宫搏个前途,都是可怜孩子,生得又这样好,隐隐便动了想认作干女儿的意思,却只顾念薛家到底商户,恐怕林如海不同意。 贾敏这里犹豫未决暂且不提,却说林黛玉如今有爹有娘又像个好哥哥似的叔父,真是羡煞旁人。这里要说一句凑巧,钗琴黛三个,四捨五入算起来竟都是有个好「哥哥」的,倘若林湛阳这个小叔叔也算作是哥哥的话。薛虬自不必说,对宝琴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不把宝琴的婚事解决、不把父亲那桩事查清楚,他便不会考虑自己的婚事。薛蟠虽是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混人,对自家亲娘和主意极大的妹妹却爱重非常。至于林湛阳,哎,这个人就更不用提了。 「依我看,黛玉你分明是怕了提起叔父,便会惹了众怒,被我们当做炫耀被收拾一顿才是呢!」薛宝琴生得明艷大方,眼明心亮,虽年纪比黛玉小几个月,却已然渐渐张开了,整个是谁见了都觉得欢喜的小宝贝,也难怪薛虬那般疼爱她。 林黛玉嘴皮子本来也不是什么木讷的,往前还曾人送称号「林怼怼」,她想着有个妹妹在好悬得收敛点,没想到宝琴这么放得开。 那就无所谓了。 那双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一睨:「便是知道你这般聪明,我才不说,由得你说。宝姐姐你可记住了,冤有头债有主,该打该罚找她说去。」 宝钗头疼又无奈,心里一点被比下去的失落却也因为林黛玉这样坦然的态度反而松快了。 只是…… 宝钗看到林妹妹对一干老嬷嬷具是恩威并施,唯独对身后两个中年夫人模样的嬷嬷亲而敬之,很有几分不同。想到林妹妹在贾府中便是如此,甭管什么主子面前得脸的老嬷嬷家生子,在她面前都是主僕尊卑,而这两个面熟的夫人,瞧着比管家娘子说话都要紧几分。 她心中略一思量,不由有了猜测:「这两位夫人瞧着仪表不凡,莫非是林夫人为妹妹找的教养嬷嬷?」 「宝姐姐好眼力。」林黛玉先是一愣,随即笑了,「我性子散漫惯了,又任性天真,父母小时候将我充作男儿养了,又让我跟叔父一同念书,却怕我生出些不容于世的心思,便托关系请了两位嬷嬷来教养。」 两名嬷嬷介绍了自己,一人往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掌灯女史,后来到了出宫婚嫁的年纪已经二十七八,亲人也没了,太后又恩宠得紧,索性自梳做了嬷嬷,继续跟在太后身边,当然,到明年就得称为太皇太后了。 另一人是已故二公主的教养嬷嬷,后来二公主嫁给了镇西侯,她也跟着陪嫁了过去。 宝钗这么问,其实是希望也能请两位嬷嬷指教自己一番的,或者,若能通过这一话题,能搭上关系也请嬷嬷回家。无论她能否通过小选的初选名单,请嬷嬷总是好的。宝钗有自己的自负,她当真不想因为自己商家出身,因为自己「不知道规矩」,而错失良机。 甚至,累得母亲背上没教养的污名。 然而知道两人来歷之后,她却第一次打心眼儿里羡慕了林黛玉。 二公主的教养嬷嬷,和太后娘娘的掌灯女史。 现在却都给林黛玉做教养嬷嬷。 这是怎样的豪华配置呀。 这配置太豪华了,豪华到薛宝钗甚至都不敢开口谈自己的心思——薛家再有钱,也进不去清流的圈子。她薛家的商户女再能耐,两位嬷嬷便是有心,她们认识的嬷嬷又哪个愿意在商户屈就呢? 薛宝钗竟是连哀其不幸都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奉上~ 第九十五章 宴请 贾敏本来对薛宝钗只是觉得招人疼, 得知个中还有小选这一桩因缘后,不由越发怜惜起来。若非家里实在没人了,哪个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会想进宫去搏个富贵呢? 第164页 不说这后宫吃人不吐骨头的兇险, 单说这小选。小选可不是选妃,选进去也是伺候人的啊。 只是交浅言深非贾敏习惯, 更且她深知薛宝钗毕竟是薛家的女儿,不是他林家的, 干涉他人家事是大忌。是故,贾敏到最后也只是承下来帮忙打听得体靠谱的教养嬷嬷。 顶多, 顶多就是找嬷嬷的时候尽量找些刚从宫里退下来没多久的、或者与从前忠宁王府沾亲带故的。 ……这是贾敏一开始的想法,等她正经找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没错, 天真。 这事儿一点可操作性都没有。 贾敏走娘家的路子也好、走重新联繫上的老姊妹路子也好,别说能这么精准地挑出一个教养嬷嬷了, 连普通从宫里到了年纪放出来的奴婢都找不到。 为什么? 很简单啊, 贾敏都能想到的盘算,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也有这份心呢。忠宁王爷,也就是现如今板上钉钉的储君殿下,他的继位日子都定了,跟他沾亲带故的丫鬟嬷嬷早被家中有志于此的达官贵人们抢光了。抢光之后再退而求其次,试图找从宫里出来的来突击培训。 谁不想做圣人第一批的女人? 更何况,这宫里全须全尾出来的嬷嬷, 本来就是稀罕货,放在平时也是有身价的。 贾敏抓了瞎,原来请个教养嬷嬷还这么高难度么? 那黛玉这两位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们只有个由头, 完了没过多久就正好儿赶上宫里大赦天下,连带着来两位嬷嬷也到了年纪自请出宫……就被林家捡了个便宜。 真的这么凑巧吗?贾敏直觉地不相信,可想来想去,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问两个嬷嬷更不能,她们自有办法妥妥贴贴地把话题迴避过去。 事实就是……他们俩都是御君辞在知道林家要请教养嬷嬷之后,担心林湛阳整日牵挂着他小侄女的事才走这边门路安排的。 教养嬷嬷能说么?当然不能照实说。 缘,妙不可言。 的确是妙不可言,贾敏抓瞎了几天,正好赶上两位嬷嬷中给老太后掌灯的那位女史提起来,说整好自己有个小妹妹,下个月要出宫云云。 贾敏大喜,这是瞌睡来了有人给递枕头呀。忙派人去与薛家说了此事,勉强算是完成了承诺。 ——可把她累着了。 想想她还不放心,等薛宝钗下次过来玩时认了干女儿,又说起此事,让薛家其实不用太急。 小选虽说是塞钱就能进的筛选,可哪里比得上直接採选了入宫充掖后宫呢? 到明年,圣人正式继位,那不得好好充实一下自己伶仃寥落的后宫? 这里要提一下本朝的选妃制度,并不如前朝,有明确规定凡超过多少品级大臣之女必须要入宫选秀。有一位天才般的规矩,小选入宫为女史、伴读、女尚书等,是为姑娘家的修养增长筹码的。 虽然说在这个过程中可能冷不丁就被贵人看上了、被许配了等等发生各种意外,但本质上也算是镀了层金。 所以小选是有门第要求,但正经的大选,反而没有。 为了防止后宫干政,大选秉持自愿自费的原则,以颜值和体态为首要,德容功言为审核,帝王心意为核心,设置了三道关卡。全天历,只要有想法的姑娘,上到重臣之女,下到农户女,只要身家清白容貌端正的都可以自信报名参加採选。 所以贾敏说得也很明白了,与其遮遮掩掩地小选进宫,还要伺候人什么的,不如直接等採选。反正等新皇登基后,估计离第一次大选也不远了。 到底还是女儿家,心思被一言说破让薛宝钗脸一红,顿时窘迫羞恼起来。她欲辩解两句,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思来想去,最后竟只能红着脸,贝齿咬唇,不吭声。 「好风凭藉力,送我上青云。」贾敏笑着引了薛宝钗自己曾经写下的一句诗道: 「既有青云之志,便该保持本心才是,成与不成,终究要试过才能。」 「我虽不通相人之术,但观你眉眼清澈,学问讲究,意志又坚…… 岂非是最适合不过?」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那就这样吧。 这些说来也都是林如海夫妇刚来京城没多久的事罢了 。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比往年都格外早些。 十月初五,小雪。 虹藏不见,天升地降,闭塞成冬,初雪飘至。 说起来,林湛阳来到天历,觉得最意外的一件事不是别的,就是这个分明还处于文明早期状态的世界,居然在历法上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既粗略而宽泛,但同时,二十四节气的预言却精准无比。 要知道即使是星际时代的天气预报台都偶尔会翻车呀! 这天文历法上的门道林湛阳搞不清楚,只是见到雪他是真开心。算起来,这才是他最熟悉的环境呢。虽说物质的结构组成都不一样,但在他所出生并且成长到未入大学的人生大部分时间,他的居住星环境就与这天地皆白、银装素裹的雪天差不多。 可惜来了天历后一直在南方,就算偶尔飘几下雪,太阳一出来也就化了。 十月廿四,宜入宅、祈福、开光,忌伐木、作梁、破土。 林大人的小聚便定在这一日。其时大雪方过,说来也巧,原本还在担心这一日会出行不便,没想到廿三日起连续下了五六日的大雪到中午时停了,等午后甚至直接放晴。到了正经宴请这一日,便是雪后初霁,天朗气清。 第165页 「这是好兆头呀。」林大人的老友透过三乐堂前斜斜开着的几株早梅枝桠,乐呵呵地笑了。 「这算不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厚积薄发厚积薄发,如海,我瞧着得提前恭祝你高升了,到时候林大人也千万别忘了提携小的呀。」那人促狭地笑。 林如海对自己的安排有点底,只知道不差,却不知道究竟如何,闻言也无奈,积年老友就是如此,不熟的时候以为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混熟之后一个两个都是老流氓。 嗯,包括他,也包括某个逆生长的娃娃脸老男人。 林如海招待这班老友是在自个儿平日读书治学的三乐堂后头辟设了一块地方,风雅情调,一个不缺,离正堂不远,却清贵得多。老友几个挖苦了一番林大人这「三乐」取得嚣张炫耀,推杯换盏起来却一点没客气。 林如海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招了管家过来低声问了几句。管家答了,却让他皱起眉:「你说真的?」 「真的真的,老爷,再没有多的了。」 林如海纠结的模样看得几个老友嗤笑起来。当中一个估计是干御史这行当的,嘴皮子不饶人,当即一挑眉调侃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事还特特要当着我们面压低了声音交代?你要说便直说嘛,咱们谁跟谁呀,你还耍这种小心眼。」 「哎,谦之,你这就落了下乘,说不得如海就是要等我们忍不住主动问起呢。」 「……」 林如海抽了抽嘴角,这才尝到作茧自缚的滋味。 这是为何? 前头已经说了,他特特叮嘱了林湛阳要把他意中人领回家看看……再不然至少也要领个女方家里的人过来和他们这边通通气。选的时机,就是这场宴会。还生怕林湛阳这个闷葫芦的性子不肯,他明面上摆出了「我请我的,你请你的,你若是不乐意我绝不会强求」的宽和模样,实际上却派了管事,仔细盯住林湛阳……就看他和哪位交往中露出点什么蛛丝马脚。 他当个兄长容易吗! 生怕弟弟不善与人交往,娶不到娘子呀! 这群老朋友说得也不算错。他这么唱一出,的确是为了引起他们的好奇。如果顺利的话,他就好顺势让管家去请林湛阳过来拜见,刷一发存在感什么的。 我弟弟,新科的扬州解元。 过目不忘。 才读了三年书。 长得……一表人才,卓尔不群! 还十分自觉地在京城里有个小情儿,都不用家长操心!——本来如果完全按照林大人计划走的话。 要知道拖着不肯成家只知道浪的臭小子如今可是普遍现象! 只可惜,消息传过来却是「林湛阳那边除了他外,也就两个人。一个扬州就认识的薛鹤,另一个则是忠顺王爷。」 薛鹤肯定pass,和京城这儿八竿子打不着,肯定没那么大能耐。 忠顺……在逻辑上成立,如果这位王爷那些不着调是装出来的,本身也铺开了一张情报网的话。 可,忠顺没女儿呀! 哦对了,忠顺在京城中最口口相传的名声,好像是…… 林大人脸都要绿了! 林大人脸色很不好看,甚至后来宫里应景地派人过来,宣旨升了林大人任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一下子比他的老哥哥都要高过一头……这样的好消息都没能让他完全露出笑模样。 哎,儿大了有自己主意了呀。 林大人很忧愁,他觉得是林湛阳故意瞒着不想两家人见面的。 并且觉得林湛阳无理取闹。 可……林湛阳自个儿也失落呢。 「帖子我亲自发的,他也答应了会来。」 「可事有凑巧,偏偏就在四日前偏巧领了公干外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踩点更新_(:3」∠)_ 第九十六章 反悔 林湛阳真不是在编瞎话来煳弄林如海的。 御君辞派了人去南边追查只是未雨绸缪, 毕竟的朝中诸事的重心大头还是在提防西疆的老冤家们身上,又接近年关,事儿忙忙碌碌的……就连御君辞, 当时就算心中有了怀疑,也只不过是递了封摺子上去给圣人们交了个底。 却没想到西疆又搞了事。 准确来说也不能算是搞事。林湛阳之前跟御君辞提过, 茜香国的大王女极有可能会发动政变夺取父王的王位,结果被他一语成谶。这位大王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麻熘地把她父王给砍了, 收编了部队,然后给雁门郡太守递了话, 希望能得到汉朝皇帝的敕封。 姿态摆得很低,态度也很温和。 听雁门太守说这女王殿下长得还很不错, 以茜香审美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 完了还知书达理,对汉学也能叨个几句。 似乎比她之前那个耽溺享乐、刚愎自由的老国王更好说话。 敕封当然是没问题的。无论是马上就解放的老圣人, 还是已经开始掌握国家大事的忠宁都十分开心, 巴不得立刻把约定赶出来,八百里加急压着茜香国女王按手印。 当然,当然,也不能就全然放松警惕了。 至少以御君辞为代表的一行人就这么跟随着去西疆了。 所以林湛阳也只能嘆息一声,真的不凑巧呀。 倒是林如海听见林湛阳的回覆,却一点遗憾都没有,反而兴致勃勃地挑眉: 第166页 「阳儿果然长大了呀。」 果然是……有意中人了呀。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意味深长到林湛阳愣在原地呆了半响,才恍惚回过神来。 对啊,兄长胡乱问的, 他怎么也脑子一热把御大哥的行踪给报过去了? 这头林如海已经在兴致勃勃地掐指算起来四五天前的离京的人里头有谁了。 御君辞这一去就是快两个月,一直到年底才回来。 这时候的京城,已是一片冰雪皑皑了,而皇宫中,入京泰半的事情都已经顺利过渡交接给了忠宁王爷,老圣人估计是到冬天了情绪上来,时不时就召些从前的老臣啊皇亲啊入宫聊天,又一天三趟地和孙子孙女辈聊天侃大山,俨然一副颐养天年的富家翁作态。 御君辞披着一身风雪入的京,王府都没回,先去林府当了回梁上君子,瞧见林湛阳捧着个手炉趴在案前,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他眼中浮现出些许暖意,走小门入了书房,在屏风外头脱了斗篷,摘了手套,又等着屋子里的暖意将自己身上的冰雪味道化得差不多了,这才入到内室。 凑近看,便发现林湛阳这小孩儿果然没在认真温书,《毛诗》、《文选》什么的都被挪到一边去了,桌上各种长短粗细不同的笔摆得乱七八糟,还间或夹杂着五颜六色的线头啊刀片。再一看,他手底下压的分明是一副双掌略大的工笔画。 这是在摸鱼呢! 御君辞摇了摇头,轻推了两下他的肩头想让他直接去榻上歇息,趴着睡不好。却也不知道林湛阳是几天没睡了,困得不行,这样都没被弄醒,直接挪了挪身子,侧过一点,继续睡。 瞧了,侧过的这一点,刚好让他身子底下压着的那副画显露出来。 御君辞一看便愣住了。那上面画的可不就是自己? 画上人一看便是被精心描绘过的,画得栩栩如生,宛若真人,连髮丝都纤毫毕现,神态有情,风姿俊逸。的 ……他竟不曾想过自己在阳阳心中,是这样的。 御君辞的耳根,悄悄然便已经红透了。 「唔……御……大哥?你回来了!」 这时候林湛阳也终于感受到了房里多出来一个人的存在,在智脑不断的提示下的坚强地摆脱黑甜的梦想,软手软脚地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没醒,不然怎么做梦梦见了御大哥? 不、不对。 这是活的。 眼前的少年一瞬间眼上染上神采,就像是一幅画勐然从纸面上跃动来了凡间。这过程,看得御君辞莫名脸上发烫。 林湛阳却是粗神经的,他从来搞不懂他的御大哥那些的九曲十八弯,欢喜便是欢喜,想念便是想念,一拉御君辞的手,便是皱起了眉:「御大哥的手好凉……你这是刚进城?尚且不曾回府拾掇过?」 「……」 不说也就罢了,被林湛阳这么一提醒,御君辞那都快被作者忘了的洁癖设定勐然发作起来,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里哪里都不舒服。 林湛阳瞭然:「那御大哥在这里稍作洗漱吧,正好我这里有几套男衣,御大哥尽管选合心意的,倒也便宜。」 御君辞脸色窘迫,含煳地点点头。 说来也是有趣,林湛阳这里至少混了一半御君辞安插过来的人。御君辞正纠结着要不要让林家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就见林湛阳各种使唤那一半自己人去备水准备。 「……」感觉不是巧合怎么办。 怀揣着一种既微妙又欣慰的古怪心理,御君辞闷声不吭地洗完了澡。 当然,他也没法吭声。 收拾干净了的御王爷总算能神清气爽地舒出口气。走出来发现林湛阳已经让人温好了吃的,御王府的长史和陆成也已经候在外室,林湛阳……他摸鱼小憩了一会儿后大概睡饱了,这会儿捧着本书在炕上翻着打发时间。 这场景瞧着莫名就让御王爷心里头生出一丝窃喜。 当然,既然是窃喜,御王爷定然是不会表达出来的。 按规矩他这等身负重任的官员外出公干完,回来之后就应当第一时间入宫面圣汇报情况,何况他这还不是一个人负责的行动,与他同行的不只他手底下的黑衣使,还有派去宣读诏书的特使,专门去雁门郡考察评估,改进防御工事的工部侍郎……现下回京来,也是一大帮人一起同行,只是御君辞以王爷身份,又兼管镇府司,先走一步回来了罢了。 他提前回来给自己明面上找的理由是,早一步对京中现况有所了解。既然如此,不管这是不是藉口,陆成就专门领着黑衣使负责情报那部分的主事过来汇报了。 那主事看见捧着本画册读得津津有味的林湛阳就有点懵,却见王府长史、陆成和王爷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也只好把疑问埋在肚子里,老老实实汇报起来。 别的倒也没什么大事,今年的年关意味不同往常,等年翻过去圣人便要禅位,初步选定的时间是来年二月初二龙抬头。正月里新年、二月禅位、祭天,坊间流传忠宁亲王似欲迎娶一位一品大员之女入住正宫,那兴许还要有立后大殿,到了三月便是春闱…… 越是这样,朝中越是轻易乱不得,没人敢在这关头触两位圣人的霉头,一派风平浪静的模样。 只唯独…… 第167页 「殿下,老圣人那里似有意想除夕夜大赦天下,连同留人园里那位也放出来吃个团圆饭……其实论起来,之前宫里便隐约透出点风声出来,说老圣人隐约有请义忠亲王冬至回宫吃饺子的意思,只是后来不了了之了。」 「……」 义忠,亲王。 废太子。 御君辞平静的脸色因为听见这个名字而起了波澜,林湛阳诧异地发现他在听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紧抿住双唇,甚至用力到微微发白,肩胛肌肉紧绷。 就像是在全力克制着什么一样。 他从未看见过他这样。 这一定是个对御君辞而言,很特殊的人。 的确是很特殊。 御君辞似乎有意要避开在林湛阳面前提到这个人,面对林湛阳略带疑问的眼神也只是有些无力地笑了笑。那好,他既然不想说,那他就不问。林湛阳的不追究也没能让御君辞阴郁的心绪松开多少。 他不再耽搁,迅速组织语言将自己此行的收穫和推测写就,将摺子往衣袖中一揣便告辞离了林府,直奔皇城。 见到他,忠宁还没什么表示,老圣人却显得有些心虚又尴尬了。 老圣人保养得好,只是多年来纠缠国事,颊边两条法令纹深深,眉间川型印痕深刻。据传嘴唇单薄的男人多半寡情薄倖,这说法到底有没有依据说不好,放到老圣人这里……估计除了他自己,谁也说不好他是否寡情。 说他薄情,可他曾经那么疼爱过儿子,多少年了仍旧不忘原配,即使原配只陪伴了他八年便难产而死,即使这个儿子离经叛道,即使这个儿子处处顶撞他,他也表现出了为人父最大的疼爱。 说他有情,可他又能冷眼旁观这个儿子对兄弟们的颐指气使,甚至连这儿子的随从、管家、侍读、养在身边的小宠,都能对同为皇子的兄弟们当众甩脸子。 甚至他无比疼爱的太子,也因为意图兵变被打落尘埃。 然而现在,他却又心软地惦记起了太子的好,挖空心思想要找藉口将人从留人园里接回来。 御君辞眼神薄凉,老圣人偏心吗?自私吗? 他不知道,他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子,轮不到他来评判老圣人这个爹有没有一碗水端平。 他唯独只觉得愤怒又荒唐。 老圣人,出尔反尔。 第九十七章 依凭 只是心里再如何不平, 御君辞也不会将之表露于外。 对老圣人那有些躲闪不自在的眼神他权当看不见,按部就班地行了礼,将摺子递上去, 跟着垂眸负手站在御案前,似乎全然不知晓老圣人最近在忙什么。 老圣人很配合, 或者应该说,对他没有一上来就问义忠亲王的事甚至松了口气。他扫了眼摺子, 脸上露出喜色,叫了声「好」, 再转给忠宁看。忠宁眨眨眼,迅速扫读了一遍后挑了挑眉, 看了眼在下面站好的御君辞,再面对老圣人的时候脸上自然摆出妥帖的笑: 「咳咳——看来儿子该恭喜父皇了。」 「哈哈, 不战而屈人之兵, 那茜香王女果然是为我汉军军威震慑……嗯,她要上京面圣,遴选驸马与天朝结秦晋之好?哈,到底是蛮夷之地,丝毫礼义廉耻都不懂,也罢了,顾念其情真意切, 准了准了。」老圣人眯着眼乐呵呵道。 「父皇之文治武功,能引得这弹丸之国望风而服,箇中雄才可见一斑, 忠宁拜服……咳咳、咳咳咳——咳……」 话都还没说完,忠宁王爷忽然开始一连串地咳嗽起来,一张煞白的脸也被这咳嗽激起了潮红。 忠宁身体一直不太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到了冬天更是体虚畏寒,这会儿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即使在温暖如春的暖阁里接见,这刚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便带着咳。 ——这也是当时老圣人一声不吭选了忠宁继承人时,人人都表示意外的原因。 老圣人觉得有些扫兴,等忠宁这一阵咳嗽过去了,才意思意思地问了句:「你近来这身子不行啊。」 「老毛病了,一入冬便是如此。」忠宁苦笑,「累得父皇担忧了。」 「朕担忧倒是没什么,只是你要切记,为君者肩挑天下,若无相当的体魄,如何能克服万难? 」圣人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两句,忠宁低声应了是。 等圣人意犹未尽地教训得差不多了,忠宁注意到一直沉默站着的御君辞,连忙给他赐了座。老圣人像是当真刚刚想起来自己把人晾在这里似的,脸上浮现出尴尬。 御君辞脸上瞧不出喜怒。 他刚一坐下,老圣人便开了口。先是对御君辞此番行动的一通夸奖,什么外祖果然没看错人,忠纯的办事能力他是最放心不过的云云。 御君辞都坦然收下了,左右他哑了么,要礼节性客套对他来说操作难度太大,恁地还要花力气来寒暄。 何况摸着良心讲,老圣人这些话,那一句不是他应得的? 老圣人似乎觉得自己好话也说足了,跟着就跳到正戏上:「留人园那里,到冬天了也难免冷清,听说承祚在里头都病了……」 前太子义忠亲王,司徒琊,乳名承祚。 承祚,承天景命,国祚绵延。 多么真真切切的天家父爱呀。 御君辞垂下眉眼,一听他提起话茬,御君辞当即起身,一撩衣袍直接长跪叩首。 第168页 老圣人和忠宁都被他这反应怔住,老圣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是在做什么? 逼他? 他的亲外孙,自小接入宫中,亲手抚养长大的养子,在逼他? 忠宁一声惊唿:「忠纯,你这是做什么?」 御君辞抬眼看向一旁侍立的总管太监,对方察言观色,立刻懂事地送上来纸笔。 「义忠身体欠安,属留人园照顾不周,忠纯御下不严,向外公请罪。」 哦,若非他主动揽罪自身,老圣人都恍惚忘了留人园正经是在他看管之下的。可如此言说,是意图以此来封死老圣人接下来要接义忠出来的话?老圣人心中复杂,视线落在纸面上那一个「外公」。 章远和…… 阿妩。 时间当真过得太久了,久到他对阿妩这个女儿的记忆都有些模煳了。 都是可怜孩子。 「亲情难捨,圣人有情。」写到这一句,御君辞抬头看了眼脸色微妙的两人,低头又继续道,「忠纯无能,难为圣人分忧,只能恳请圣人顾念亲情,放出义忠亲王,以免抱憾终身。」 「忠纯与义忠亲王关系匪浅,对其再难一视同仁,镇府司长一职难堪大任,自请卸职。」 三张纸,三段话,每一段都让圣人与忠宁脸色阴晴不定。 一开始以为忠纯是要引罪封死圣人接下来的话,可没想到下一句他就是自己主动提出要放义忠亲王出来,再往下,又要辞职? 辞什么职! 圣人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当然知道忠纯这傻孩子为什么这么说。 世人都知道忠纯亲王不姓司徒,而是已故二公主与镇西侯的遗腹子,父母双双罹难后方被接入宫中照料。 那凭什么他能破天荒成为天历开国以来唯一一位亲王,而非四王八公那样的郡王? 因为他身上实打实流着皇族血脉。 因为他是老圣人亲自教养长大的。 更因为……他是太子的人。 这句话的意义是多方面的。别说外孙了,就算是正经的儿子们老圣人也不可能一个一个手把手教读书习字,所谓的「教养长大」,更多指的是接入宫中,时常看见。 当时七岁的御君辞便是被还不满十八的太子接入东宫,亲自给他开蒙,教他读诗书明礼仪,教他诸子百家诗书礼乐。 破例敕封为王爷——即使这个王爷只是个虚名,没封地没府兵——也是太子一力支持。 御君辞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意义,就是作为太子党的一员,为太子发声张目。他是太子最信任的「手足」,亦为了恩情对太子感激不尽。即使是一开始对封王之事十分犹疑的老圣人,也渐渐觉得这件事很不错,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百年之后太子与御君辞君臣相得的场面,老怀安慰。 直到御君辞一朝叛出太子阵营,罗织太子十八项大罪,举报太子谋逆。 在外人看来,便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出卖了主子,换来了自己王位稳固。 哦,对于一些知情人来说还多了一项,从此御君辞这个绝难泄露信息的哑巴,还成了老圣人的心腹,替老圣人掌管镇府司黑衣使,一声不吭成了天历最大的特务头子。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就是很多人的感慨。 这样的一头「白眼狼」,主动请求放出义忠亲王,可能吗? 他不怕义忠出来后对自己这个叛徒疯狂报復? 说实在的,连老圣人都不确定。他太清楚自己那个儿子是什么性子了,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都是说得委婉了。 他的迟疑,或者说,他纠结是否要答应辞职的模样被御君辞尽收眼底。 罢了,还在期待什么吶。 御君辞心中自嘲。 说到底他都是外孙。 外孙外孙,终究有个外字。 老圣人不缺外孙,他连孙子都不缺,元后的儿子却是唯独司徒承祚这么一根独苗苗。 「章远说得哪里话,你也不小了,别总是意气用事。」 「你是父皇信任的好孩子,镇府司在你手上好好的,恁地就要撒手不干?不知道的人,咳咳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忙不急就要清缴老臣,同父皇针尖对麦芒地斗起来呢。」 此时一直作壁上观的忠宁亲王突然淡淡开口。 他说话的时候当真没有什么上位者的威严,说几句便要忍不住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 这样无公害的一个人说出来的话,你不会忍心去怀疑什么的。 所以老圣人也不好再反驳,何况他听了也觉得忠宁这么说没问题,不只没问题,而且还很妥帖。若非忠宁他差点就要答应下来忠纯的恳求了。 「忠宁说的对,忠纯,朕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莫要多想,你若不知道以后拿什么态度面对承祚,朕会叮嘱承祚莫要再来招惹你的。」 就这样三言两语,三人便敲定了留人园里那位的去向,并且议定了明日早朝,由忠宁这个好弟弟主动提请老圣人放义忠回宫养病的建议。 老圣人年纪大了,精神不好,了却一桩心腹大事之后便有些乏了,又念叨了两句后忠宁、忠纯两个便知机告退。 「章远,瞧你打扮,是刚回府过收拾了一番?」忠宁忽然开口叫住了御君辞。 忠宁和御君辞其实之前不怎么相熟,对忠宁这么忽然开口的询问,御君辞显得有些意外。 第169页 对此,忠宁表现得就泰然多了。 他像是拉家常似的与御君辞走了一段,慢悠悠的,像是有些自怜似的嘆息。 「我是忠宁,太子,便是承祚。章远吶,你说,人和人为什么差距就能这么大。」 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呀。 他这个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却得看着元后儿子,那个落魄得被圈禁起来的傢伙得意洋洋地自称「孤」。 凭什么呢? 御君辞脚步一顿,回首看向忠宁,对方脸上带着一丝悠然的笑。 仿佛刚才那带着怨怼不甘的话语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是啊,凭什么呢?御君辞也想问凭什么。 他得要背上人人退避的污名,整日在阴森潮湿的囚室里刑讯逼供,才能在这偌大的皇城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得在皇位更迭时小心算计,才能让下一任的皇帝接受自己这个上一任帝王的「心腹特务」。 甚至他连报仇都得等对方结党谋逆、触怒到帝王逆鳞了,才能委屈退让地换来一个「圈禁」。 圈禁啊! 西疆埋了连同他爹亲十几万条人命,江南水患连同瘟疫又害了多少人……竟都换不得司徒琊那一条命! 凭什么? 如果司徒琊非是天家之人,御君辞有无数理由可以理直气壮地将他压入死牢剥皮抽筋。 如果司徒琊不是老圣人独宠了几十年的太子,他甚至就没有能力犯下那么多罪愆。 江南的盐铁商人不会敢那么堂皇乱来动摇国本,堂堂鱼米之乡不会有那么多空村饿殍…… 爹亲不会活活战死西疆,死不瞑目。 娘亲,亦不会带着腹中的弟弟一同撒手人寰。 可他是。 御君辞笑了笑,没吭声,只拱手谢忠宁为自己圆了话。 「举手之劳而已,」忠宁轻咳了两声,「章远安心做你的镇府司司长,你的能耐,我再信任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有姑娘因为「出尔反尔」四个字有猜测,的确,本来就有妥协的。 这章里也写了,御哥本来是以太子谋逆的证据扳倒太子,结果老皇帝用圈禁留下了一条命。 那会儿老皇帝是真生气,只是觉得毕竟是皇家人,没有杀儿子的前例才没下手。 即使如此御哥也是做出了让步的,老皇帝知道如果御哥把真相曝光出来,太子才是真要千夫所指……所以他本来是许诺了御哥会一直圈着太子,然后把江南案找了顶罪的就结案了的。 没想到隔了一段时间后他听说太子的惨况,又心软了想找由头将人放出来。 御哥的情况到现在也差不多交代清楚了,二公主嫁给镇西侯生下了他,爹娘死后入宫被太子养大,嗯太子为什么要下手阴镇西侯府,咳咳,这个得另当别论。 所以御哥不是正经皇子,他的地位不稳,也无依仗,为了摆脱太子获得话语权,他找到的自我价值就是当皇帝的那把刀。 这会儿这么做一方面是看穿了老皇帝心软,以退为进,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也是做给忠宁看,故意让忠宁猜出来他这个特务头子和老皇帝有矛盾,所以忠宁最后才主动留下了他。 希望我写清楚了_(:3」∠)_ 第九十八章 腊月 第二日去往西疆的使者团正式回京, 御前面圣完毕,使臣们逐一归列的归列、退下的退下,唯独御君辞还站在阶前。 老皇帝明知故问道到:「忠纯这是何故?莫非还有它事欲禀?」 忠纯垂下眉眼, 旁人只顾得上欣赏他英秀俊挺的眉眼,哪儿能看得出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的不屑。 他可当真是, 惺惺作态得可笑啊。 心中固然嘲讽,然而明面上忠纯也就是老圣人最合意的幸福。依照三人之前议定的那样, 忠纯将已经准备好的摺子经由公公递上去,老圣人面善哥顿时显出微妙的神色, 连问了几声这当真是他的请求?没有人故意捣乱? 亲手递上去的摺子,又怎么可能会有人从中「捣乱」呢?圣人这话问得不讲究呀。 御君辞眉眼淡淡, 却显得坚持。 「忠纯说义忠亲王在留人园中日日反省自愧,食不下咽, 前几日邪风入体感染风寒, 想跟朕求个恩典,放义忠出来先把病给治了再说。」 「什么?」 「义忠亲王……太子……?」 御君辞依旧站得稳稳,面无表情,似乎大臣们的议论纷纷与己无关,像是他们言谈中根本没有牵扯到他,也没有人用一种异样的眼神频频将关注自己一般。 「来吧,诸位爱卿, 议一议吧。」 面对殿上顿时像一滴热油滴进油锅里炸开了似掀起的哄闹,老圣人眼皮子都不跳一下,像是没看见似的开口道。 这还用议吗? 这摺子放到三五个月前好了, 老圣人一见到有人替义忠亲王求情求恩典的那都是二话不说该罚罚该骂骂。义忠刚被拘进去的时候,谁求情都直接被老圣人打为「与废太子结党营私、意图谋朝窜位」的大高帽直接痛骂一顿,而五个月前甚至还有位大人,同样因为这被贬职了。 老圣人把人打作结党营私的时候,可丝毫没见他要请朝臣们来「议一议」? 这事儿摆明了就是老圣人想要放义忠出来了,就算没有忠纯,也会下一个…… 第170页 可即使想明白了,比之几个月前的那次集体恳求,站出来表示附议贊同的人却还是零星少数几个,甚至这几位还有不少与镇府司沾亲带故……属于托。 忠宁似乎昨晚身子又不大好了,这会儿努力压抑着咳嗽,深深吸了口气,将翻涌上来的不适压下去之后才恰好在一个冷场站出来,主动表示支持。 得,储君都发话了,那他们还纠结个啥?谁也不是傻子,老圣人愿意唱大戏那他们就跟着唱呗。 跟着就跟唱戏似的,御君辞这个「会咬人不叫」的狗和即将要接任登基的忠宁王爷两个倾情饰演了一出兄友弟恭的大戏,最后老圣人才被这好真诚好不做作的天家感情打动心软,勉为其难同意了。 很好,这一齣戏圆满落幕,老圣人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将人放出来了。 但是,忠宁却察觉到老圣人面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产生了一点微不可查的变化。 「哎,章远吶,这回好心遭了驴肝肺,可是引火烧身咯,不行,不行,这一局我亏大了。」 事后,忠宁一副西子捧心的可怜模样,弱不胜衣的身子骨再加上眉间的一抹清愁,倒也有几分风流之态。 御君辞:…… 如果他没有随口将老圣人随口比作驴的话,可能更言行一致。 见大外甥一副「你怕不是智障了」的表情,忠宁脸上那虚假的受伤、担忧一扫而空。他以前怎么没发觉大外甥这么好玩儿呢,这不会说话,倒是把他一双眼锻鍊得顾盼生姿呀。甚至因为笑得太开怀,之前勉强压下去的咳嗽又涌了上来。 这算乐极生悲? 御君辞无语凝噎,围观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纠结了一下之后还是抬手…… 招来了忠宁的亲信给他抚背顺气。 忠宁一挑眉,边咳边笑了两声,瞧着倒是一点不虚那位即将要放出来的前太子了。 他甚至还等自己气顺之后,拉着御君辞商量,登基之后要不要给义忠一个恩典—— 把他承祚太子的封号还给他怎么样?他那个不成材的父皇,文学素养是不太高还起名废,不过都用了这么多年了,以后没人这么称唿大哥了他不习惯可怎么办? 御君辞:我觉得你这样可能直接会把他气晕过去。 从前怎么没发觉这位小舅舅这么会……会折腾人? 他们俩在一边舅甥和睦,并肩离开的场景,却莫名给大臣们留下了别样的意味。 「御王爷这手腕是真高杆啊,这才多久工夫,就和忠宁王爷这般亲厚了。」 惹不起,惹不起。 …… 御君辞成为公认心机boy也好,忠宁王爷扒拉着小算盘琢磨怎么给太子大哥送上一份大礼也好,都已经是尘埃落定之后的题外话了。当天御君辞回镇府司后就派了陆成去留人园传话放人。 陆成很快又回来了,却面露难色。 「爷,那位让属下传句话给您。」 御君辞抬起头。 陆成清了清嗓子,想到自己要说的话,脸上露出些许别扭。 他说:「请御王爷亲自来接孤,世间奸邪横行,妖魅丛生,孤无计可施,唯能信章远一人。」 御君辞听完,面无表情地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然后丢给陆成。 「去宫里,我请不动他。」 司徒琊爱出来不出来,惯得他,一副别人求着他出山的德行是几个意思呢? 呵,谁不知道谁呢,大家都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白莲花,你跟谁面前装高洁? 留人园里老皇帝的人不少,御君辞从来都知道,他知道老皇帝对这个儿子的感情非同一般,所以对那些人手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甚至想过,大不了就这么圈着那牲畜,直到把老皇帝耗死了再动手把人弄死。 这吃穿不愁还不用操劳国事,司徒琊这就病了?哈,还刚刚好病重到惊动到老皇帝的地步,一切还刚好发生在自己不在京城鞭长莫及的几个月里。 真是巧啊。 「告诉那位,他不想出来,那就继续待着好了。」 「总归留人园的开支是内务府出。」 「……」陆成小心翼翼地抬头,「就这么按照原话说?」 看看废太子那俨然一大堆隐情的苦情画风,再看看王爷这里……这么实诚是不是不太好? 回答他的是御君辞沉默如海的眼神。得,他们沉稳内敛的大老闆,即使哑了也照样能耿直得噎死人。 所有的这些,宅在林家天天虚度光阴的林湛阳是都不知道的。 他不知道这位如今成为京中话题人物的前太子在被宫中太监总管亲自接进宫就医之后,又强撑病体去给老圣人尽孝,痛哭流涕痛陈自己这段时间的反省。惹得父子双双泪眼盈,执手相看万古愁。 他也不知前太子病情稳定之后就出宫去了御王府府上,吃了个闭门羹还不依不挠地留了个信,非常诚恳地对着大门深鞠三次:「从前是章远亲手将孤送入牢笼,如今亦是章远亲手送孤自由。章远于孤,有再造之恩。」 这个消息经过陆成的通报传到御君辞耳朵里的时候,他正躺在林家暖烘烘的炕上,有些倦意地欣赏着林湛阳新画的美人图。 额,当然在林湛阳嘴里,那是造型设计。 陆成的拜见不仅带来了外头的寒气,还让了御君辞浑身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从来不知道有人能把自己的字念叨得如此肉麻。 第171页 他陷入沉思,真的,他真的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 是谁给司徒琊的勇气,让他在两人已然撕破脸摊牌之后还有脸要继续维持那虚假的塑料情?还是说听见旁人的「义忠亲王对御君辞当真仁至义尽」这种话能让他产生愉悦? 御君辞觉得这么久的圈禁直接把司徒琅玩坏了,他放弃去理解司徒琅的脑迴路。但这并不能改变自己的好心情已经被破坏的事实。 而且…… 「前太子?」虽然陆成的声音已经放轻到再放轻,可还是没能逃过林湛阳的耳朵。他搁下笔,挑眉问了句,「御大哥你之前提过此人?他怎么了吗?」 「不必理会,一个……」御君辞想了想,「一个无聊的人罢了。」 为什么御君辞眼中怀疑司徒琊自己自导自演了一出狗血苦情戏泼给老圣人呢?因为现在这个时间实在是太微妙了。 司徒琊才刚放出来,病情刚刚稳定下来,这一年便在纷纷乱乱里到了年关,他出来的由头是治病,治的是因为对父皇有愧积郁成疾的心病,外加邪风入体的风寒。可等他能走能跳了就在年里了,总不能这大过年的再把人送回园子里吧? 天家没这个规矩,即使对前太子不满的朝臣也没法说。 因为腊月二十五里起宫里就封笔了呀,这摺子都没处上了呀。 这么拖一拖、 延一延,等过了年一个月都过去了,老圣人这个最伤心的父亲不发话,谁会触霉头让把前太子赶回去? 说是巧合?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儿的,下午太困了,打了一半迷迷煳煳睡着了_(:3」∠)_晚点还有一更 第九十九章 玄学 过年算是头等大事, 京城里的高门贵府有些从一两个月前便将此事提上日程准备起来。 贾家的宁荣二府,如今虽已经不算是一等一的勛贵高门了。因着府上爷们官职爬不上去,阖府上下如今靠着史老太君这位老封君的超品诰命撑着门口的牌匾, 家里的爷们不乐意与京中老亲走动,女眷也就少了机会去外头出席席面联络, 算是渐渐淡了关系。 饶是如此,可到底根深叶茂, 四王八公一条线,四大家族一条线, 都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老亲……这过个年各府来往的各色年礼就能让王熙凤忙昏了头。忙忙碌碌到除夕白天,宁国府那边贾珍现如今是贾家的族长, 宁荣二府、并如今在京中的诸多贾家人拜祭宗祠,入夜里自然又免不了一桩吃酒席面, 好不热闹。 林府这边倒是透出几分江南那块儿对年关的冷淡来。当然, 倒也不是不重视,只是林家人口少,正经主子才四个,惯来又是清淡温雅的书香世家,治家甚严,轻易闹腾不起来,连这过年也是。这京中也没许多宗族亲旧的, 就算是走亲访友那也得是初五往后了。原本入了京,被太太贾敏娘家荣国府捎带着,说不得也会喜庆热闹许多, 只这几个月,太太与娘家那边感情似乎有些微妙,竟反倒不如先前在扬州时亲厚了。 比如这年送年礼,往日恨不得将各种奇珍一船一船送过去的贾敏,如今只是凑合凑合照足规矩一点不差地凑了个年礼。给史老太君的孝敬倒是用心寻的,只可惜,看那年礼就知道这太太心里装着事。 说是冷淡,其实也正经没冷清到哪儿去。 除夕当天夜里,连小大人一样的黛玉都露出小孩子脾性来,林海贾敏两夫妇带着两个小的玩了各种文字游戏,好生为难了一番林湛阳,黛玉已成最大赢家…… 要不是后半场林湛阳搬救兵找来了御君辞,估计他身为小叔叔的英明神武业已不保。 对,御君辞今年的守岁没在宫里。他面上是为了避开太子,同时「人人都可过节,黑衣使为天子守社稷,却不能一同懈怠」为由,孤身呆在御王府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实际上,快到点的时候悄默默摸去了林家。 也亏得御君辞这个神队友,林湛阳在和小侄女的pk中总算没丢脸得太过严重。这要是应试考试他靠着死记硬背倒还能说道几句,到了文字游戏…… 呵呵,字谜是什么鬼呦,这到底有什么联繫呦。 脑阔疼。 让人头秃的除夕最后在满城烟花炮竹中散开了,过了零点,林如海扶着髮妻,招唿着已经困眼惺忪的幼女回房歇息,然后找了一圈……阳儿人呢? 「方才点灯的时候好像就没瞧见他?」贾敏道。 林如海眨眨眼,又转而去找管家,他整好在和一个小厮叮嘱着什么,瞧见老爷在看着自己,又拍了拍小厮的肩头,随后就凑到林如海耳边禀告起来: 「方才戢枪过来,说二老爷临时有事,和人约了在外头碰面先离开了,还要小的给老爷能带一声新年快乐。」 摸着良心讲林如海是真的又一次想拒绝这林湛阳是自己亲自教出来的崽。 真的蠢到沉底了啊。 连煳弄人都不会。 你临时有事还能和人有约?煳弄人可以啊,大家意思意思给你面子装不知道o几把k的啊……你不能自相矛盾呀。 但是比起愚蠢的欧豆豆你又露陷了,林大人的重点抓在了: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阳儿长大了呀。」 贾敏:??? 林大人笑而不语。 是啊,长大了啊,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嘛。大晚上佳人有约的小秘密。 第172页 不过,这么晚了还花前月下,阳儿这小情人这么洋气的嘛? 林大人还真不能说全然猜错了,虽然不算什么「花前」,但肯定也是有「月下」。能浪的时候浪里浪,林湛阳根据林大人的作息知道了京官们的沐休时间,见御君辞大过年的还要身穿官服……英挺帅气是一码事,他也很心疼他御大哥的。 这么着就把人拉出来玩儿了。 结果出来没多久,林湛阳就后悔了。你想想,放烟花炮竹的夜空是好看啊,可那现场得有多少硝烟瀰漫?多少烟雾缭绕?简直就是大型吸毒场所。 林湛阳脸色凝重地表示:「京里的绿色植被覆盖度不够呀,这么下去空气污染程度得多高……」 御君辞:……说好的手拉手谈情说爱呢? 别说后面一半了,连手拉手都没有。 尽管和想像中的吟风弄月完全不在同一轨道上,但到了比较拥挤的地方,因为林湛阳担心走散而紧紧抓住之后,御君辞心里那点忧郁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阳阳的手……怎么好像比记忆里软嫩了一点? 御君辞唇线紧抿得都有些发白,勉强记得让自己的手不要握得太用力,不要捏痛了阳阳,还努力让自己不要将太多的注意力集中到阳阳手心那温暖得像小火炉一样的热度上。 努力得耳根子都红透了。 …… 初五迎了财神爷,林家便又陆续去了几家亲朋好友处拜访交流感情。去贾家这日,也不知道怎么的特别巧,整好和薛家一块儿赶上了。 贾敏和薛姨妈凭藉着谜一般的交流方式,以两家女儿为媒介迅速混熟。 薛姨妈感慨起来贾敏这位大家太太倒是出乎意料地平易近人,贾敏也行觉得薛姨妈脾气意外的好。 她俩关系好,其实也不知道有没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涵义在里头。 哦,忘了说,之前薛宝钗入宫小选那事儿薛家在王夫人那里撒了一堆雪花银都没落得个准,还是后来薛宝钗走贾敏这边的关系想拜託问问消息,才知道王夫人手段狠辣,竟拿着薛家的银两在走门路要把薛宝钗的名牌给撤掉。 你高价收钱找关系办事还不给力就算了,只当我是冤大头。 可你是我亲姐,居然拿我的钱,断我姑娘前程!没什么可说的了,来战个痛! 薛姨妈知道之后整个人都懵了,回过神来之后搂着宝钗大哭了一场,整个人都六神无主了起来。虽然最后被薛宝钗拦着没找上姐姐撕逼,也没把这件事直接捅到哥哥王子腾处,不过姐妹俩那点塑料情却断得一干二净。她甚至一度还想把薛蟠从贾家族学里摘出来,打算送去王家族学里,也不愿意仰仗王夫人的鼻息过日。 这事儿的最后是,林黛玉拿着薛蟠这桩事过来与林湛阳分享小姐妹的忧虑,林湛阳琢磨着咂咂嘴:「薛姨妈图个啥呢,薛蟠去哪儿族学都没个好结果,他又不考科举,识得字会算帐是根本。他有正经铺子家业,让他跟着薛虬薛鹤还有薛老爷三个人精学怎么经营,再有空去薛老爷那儿学为人处世,去贾琏那儿学学怎么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这样也够了。」 「难道族学里不好吗?」林黛玉问。 「我是不太懂全族学里头学歷最高的是个考不中的落第秀才,那教学水平能有多高。」林湛阳道,「至于王家,听说四大家族里王家原本算是底气最弱的,这一代王子腾起来了才形式逆转成了顶樑柱?」 「是呀,」林黛玉点头,「如此说来,莫若有后来居上之意,这族学里也未尝不能学得大才呢?」 「王子腾的独子王仁,不学无术,到如今岁数了还背不下一本弟子规。」 「……」林黛玉难得惊愕地瞪大了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别这么惊讶呀,又不是人人都能过目成诵的……就算你从小到大认识的人都这样那也是少数。」 然后叔侄两个话题就莫名其妙地歪去正常人的记忆曲线是啥样的上了。至于薛蟠,林湛阳的两个建议给了差点走近死胡同里的娘俩一个新思路。 特别后来薛姨妈请薛虬去贾家族学里打探打探,结果意外发现薛蟠被香怜、玉爱两个勾着,正经学问不做,整日淫言秽语、浪着摸胸摸屁.股的情.趣之后,更是没了最后一点迟疑,死活要把薛蟠「从泥坑里拖出来」。 当然,这各种又有一番有心算无心和意外中的意外,最后又是倒霉催见不得美人遭殃的贾宝玉被暴脾气的政老爷痛打一顿、惹祸精薛蟠被人客客气气扫地出门为结果告终。 这么闹了一番到这会儿也有段时间了,薛家或许因为两个旁支都来了京城,相互守望相助的关系,倒渐渐有了扳回正途的趋势。这会儿一见林家人,薛姨妈便当先存了一份感激,薛宝钗更是与林黛玉一个对眼,两个小姑娘自然有一番默契在里头。 外头男人堆里,林湛阳这个不尴不尬的照旧不尴不尬。林如海瞅着有些自责,怨自己没考虑周详,林湛阳倒是不在意,他眼尖,瞅见另一头的薛虬兄弟,一摆手沖自个儿兄长道:「兄长您忙您的去,我去那儿坐便是。」 左右薛虬算起来也是和荣国府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他俩刚好算是同等人。 这种远亲的位子显然是不太好。偏僻,靠门,屋外头上菜门开开关关的,一股冷气嗖嗖地就往他们这桌吹,真是要命。 第173页 亏得林湛阳自带火炉倒是一点不虚,薛虬常年三山五岳地跑,少年人火气旺,倒是薛蟠脸色不太好,门开关几下,居然就打起了喷嚏。 薛虬性子里很有几分少年赤血,看不惯这位哥哥之前的浪里浪,见他脸色发黄眼下青黑萎靡不振的,冷不丁不知道怎么地,想到了刚才跟着贾政过来他们这桌敬酒的贾宝玉。 虽说贾宝玉粉面桃腮得长得很是不错。 虽说荣国府的人从没有觉得贾宝玉和薛蟠有什么共同语言的。 可这一刻薛虬少年就是冷不丁联想了起来。 之前好像说,贾宝玉亏了肾水吧。 现在蟠哥儿这模样…… 「蟠哥儿,」薛虬正色道,「红颜枯骨,不过百年,你这回既然出了那火坑,便莫要再惦记了那些男不男女不女的,的……」正经少年薛虬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两男孩,还是在府学呢,那模样,说是八大胡同里的小倌儿都没人怀疑。 只是前一天晚上偷看小黄书现在犯困,刚刚又被冷风吹得脑袋发昏的薛蟠:…… 林湛阳在旁边眨眨眼,说出来的话鬼使神差地比薛虬更不像话: 「薛兄可是觉得冷了?」 「是啊是啊!」 「我这两天正好在书里读到过,说若是身边有冤魂孽鬼执念未消,时时寄托在身上,便是如薛兄这样血气方刚的青壮,身上阴气也会日益浓重呢。」 林湛阳认真想要探讨探讨关于……这个世界玄学的神秘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完毕~ 第一百章 上元 林湛阳这话纯粹是胡说八道, 他只是正巧这几日看了几本志怪话本,被勾起了创作灵感,又掉进了《山海经》《异闻录》《搜神传》的大坑, 这会儿满脑子的神神鬼鬼,见到薛蟠冷不丁就想到了罢了。 却没想过他说话的时候模样瞧着忒认真, 这还不算,那双碧绿清浅的眸子像是隔着一层水种玉似的望着你。 薛蟠被他这双眼瞅得心里瘆得慌, 结合他话里的意思,那一颗心啊就哇凉哇凉的了。你想啊, 林家的这位二老爷听说往前可有从鬼门关前头走回来的丰功伟绩的啊!保不准真有什么阴阳眼之类的,能看见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呢?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 仿佛当真感受到自己周围被阴邪小鬼纠缠住了似的,不由脸色煞白, 难看极了。 薛虬看不下去:「林先生, 您又何必这样吓唬蟠哥儿。」 「……」林湛阳无辜地眨眼,吓唬?他没呀,他明明只是在认真地想要做个学术探讨而已吶,「那便当我什么都没说吧,薛兄回去多吃些益血补气的也就是了。」 要是他继续强调,那估计也就没什么了,可偏偏就是这样二话不说就改口的态度, 越发显得其中暧昧微妙。薛蟠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他要是其身不正呢? 薛大爷往前从来没有是非之心的,这会儿那颗凉透了的良心却扑通通地活蹦乱跳起来,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屁.股下的凳子原本坐得好好的,这会儿却如坐针毡。 林湛阳说完便低头自顾自慢条斯理地用膳,仪态风雅,速度一点不慢,一瞧便知道林二老爷对贾府这膳食观感很不错……薛蟠再撑不下去,要不是现在周围不认识的人多,他都能直接给林神棍跪下去求救命。 现在这情形不方便,膳后众人作鸟兽散,各找乐子了才方便。 被缠上的林湛阳才是莫名其妙,他就随口瞎叨叨几句,谁给薛蟠的勇气来找他求解法? 「术业有专攻,这种问题你问我没用呀,真觉得有厉鬼缠身,找道士才专业对口。」 「林叔叔!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薛蟠嘶声苦求了一声,瞧他模样,竟是恨不得紧紧抱住林湛阳的大腿直接跪地高唿「求大师解救」了。 「……」他干啥了就见死不救了?林湛阳很茫然,就一顿饭的功夫薛蟠怎么就缠上他了? 为啥呢?因为薛蟠琢磨了一顿饭,最后还是觉得林湛阳是意有所指,指的就是薛家在进京的因由。 薛蟠当初在金陵府可是打死了人的!虽说后来用银钱煳弄了过去,可,前两日妈妈妹妹还在说来着呢,当初走的是二老爷太太王氏这边的关系,凭着贾家和应天知府贾雨村之间那点不得不说的关系,才含含煳煳结了案。 之前薛姨妈同薛宝钗提起的时候是薛宝钗偶然响起此事,有点担心是否会成为日后王氏拿捏薛家的把柄。 而现在薛蟠忆起此时这事儿……会不会又这么巧? 冯渊那茬,难道还没完?那找上门来的是、是人是鬼? 别怪薛蟠小题大做。实在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被薛虬和薛鹤压着上进,薛蟠也被动听了一耳朵关于林湛阳的消息。 比如明明咽了气头七都过了一半了却诈尸。 比如烈火焚邪却照样活蹦乱跳瞧着一点烧伤都没有。 比如怼过他的贾家三个大佬被老天赏了瓦片灰一脸,政老爷到现在一听见这人的名字都肺管子疼外加脸抽筋。 …… 还有,这位大佬目测了贾宝玉有病,结果贾宝玉果真被查出来肾亏了。 林湛阳:???我是说他脑子有毛病,不是肾啊! 可这话传在别人的嘴巴里,林湛阳这个当事人都无能为力。他就「目测」过两个人,贾宝玉一个,第二个就是薛蟠,这呆霸王估计果真有几分轴性,越想越觉得这里头不一般 ,甚至林湛阳越是表示自己就「随口一说」、「没什么真凭实据你听听就算」,他越是紧张。当晚回去就跟家里两个女人提了这件要紧事。 第174页 巧了,薛姨妈和薛宝钗,对林湛阳都有种蜜汁信服力。这冤有头债有主,薛家便琢磨着当夜派了人回金陵老家去打探那冯家人后来有什么消息。 不打听还好,亏得打听了,没想到当日那倒霉蛋儿的冯渊,居然奇蹟般的没死干净!这会儿都养得差不多了,对薛家恨得牙痒痒呢! 薛家人却再不敢像之前在应天那会儿一样嚣张直接打死人了,这位林家二老爷是真从薛蟠的面相上看出点什么也好,又或者是不知走了什么路子知道这个中背后的故事也罢,总之林湛阳在他们眼中,业已成了一位手眼通天的能耐人。 薛家人如何后怕、如何送钱将这桩恩怨磨平、又如何对林大佬瑟瑟发抖,皆是旁枝末节,此书便略过不提。 当下里还没那么久远的故事,林湛阳对薛蟠这犯了左性的呆霸王莫名其妙。亏得他身子灵活,腾转挪移间倒也方便,不然估计都要被那自个儿吓自个儿吓破了胆的薛蟠给当众抱着大腿哭诉。 当然这也就是夸张的说法,被迴避了几次,薛蟠自己脑补了一个「难言之隐」、「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理由,就「识相」地不再追问,只满眼敬畏又惊疑不定地巴巴瞅着林湛阳,指望着大佬啥时候能点拨个两句,不求遇难成祥吧,被真被什么秽物给吸干了就好。 林湛阳没那个联邦时间去琢磨薛蟠大兄弟的少男心,他对荣国府的菜式很满意,甚至连带着对京中各家的宴请也升起了一点兴趣。毕竟林傢伙食清淡,好吃当然也是好吃,可吃了三年的南方菜系,接受新口味总是不错的体验嘛。 他实在是个很好满足的人,就这么一个原因,就能让他耐下性子来,等林如海寒暄完过来找他了,才理了理衣着起身准备告辞。 他们去贾家主席面的时候,周围附近还有些人,言谈之间让林湛阳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隔壁宁国府的小蓉奶奶秦氏」。 人见人爱,温柔得体,管家有方,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好女子。 这么巧,御君辞之前给他那本宁荣二府八卦全集里头,宁国府的八卦里这位小蓉奶奶可是暴风贵乱的漩涡,八卦箭头的中心,一个人撑起了一半的宁国府爆料。 林湛阳下意识就听了一耳朵,正好听到那边人说的是这位讨人喜欢能干大事的小蓉奶奶身体不好了,年前就在病重,听说之前强撑病体操持办了宁国府的年夜饭,回去就越发不好了,如今这场宴会都没出息,屋子里就没断过药汁。 还说瞧东府的珍大爷,这会儿兴致不就很不高? 林湛阳:上回是不是错怪贾宝玉了,贾家这把女儿家的事儿拿出来「分享」的传统,看起来还真不独他一个人的锅。 林如海也听到了一耳朵,脸色却微妙起来,回去之后憋了半天,才开口和家人嘆气。 「东府那位的事,真教人怎么说……宁府的治家之法真该好好理一理了。」这是林如海的结论。 连随便一个外男亲眷都能说出用公公贾珍的脸色来判断秦氏的病情这样的话,宁国府这府上当真不是筛子? 可这话顶多也就是他们私底下说说,如今林家和贾家也就一点面子交情,绝不可能把手伸到宁国府里去多管闲事。 先前林如海就任那段时间,史老太君那边频频找女儿过去「指点」、「指教」,消磨了不少林如海对贾家的耐心。后来林如海就职了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虽说本朝的御史大夫名为三公,较之前朝权限却缩水不少,可也是正经的一品京官,御史台大佬……说一句俯瞰贾家所有人一点不过分。可贾家的二老爷倒是一点不客气,照样妹夫妹夫叫得毫无违和感,见着了十句有八句要从古代圣贤牵扯到如今世道贤人难显的。 对此,算是显达了的林大人心情很微妙。 这顿宴请也是,这选择性遗忘了前段时间的瞧不上而前倨后恭,甚至巴结讨好里又强撑着身为勛贵的矜持……林大人瞧着好笑,心里却不免大摇其头,妻族这的确不像是长兴之家的模样。 朝廷里正经初八起便恢復了庭训,一些部门若是公务紧要,甚至初五便有打开衙门点卯的。虽是如此,民间的那一套风俗却是一点不少,十五当日,便是不算沐休,可各府衙门还是早早地放了人。毕竟是上元节么,还没入夜呢,灯市便早早开了张。 锦绣坊和金谷园那里,早一旬便打出了告示,说了元夕当夜有新品上市,薛鹤这妖孽如今越来越顺手一看这北方的节日气氛如此之浓,年前便死缠烂打地要拉着林湛阳一同玩票大的。比如死磨了林湛阳打造了比原定翻了一番的精緻套面,再比如想在元夕当夜办个类似新品发布会的东西,又比如要制定一个节日专题买一套附加赠送饰品巴拉巴拉…… 薛鹤这波操作可洋气了,听了林湛阳一愣一愣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哇不知不觉满百章了 第一百零一章 秦氏 最后打动了林湛阳的, 是他说整套买下的人要一同送上林湛阳盖了戳的美人图。 ——林湛阳已经放弃纠正告诉他们那是造型设计的概念图,虽说他强迫症一样用的是工笔画法,但那也是概念图! 御君辞/薛鹤/林黛玉/展秋/林如海:好好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薛鹤原话是这样的:「京里这些有钱人追捧人的风气就很不错,瞧着不如把你那名号打出去, 那咱以后也是大师订制了哇。」 第175页 林湛阳就很没骨气地动心了。 明明是个手速渣,而且认识了御君辞之后还日渐细节控, 可这回却作大死挑下了这一桩事。 这么着紧赶慢赶,总算十四日那天把东西都齐活了, 十五日白日里再给请来当模特的几位清倌定了妆、依照各人的身材做了点造型调整,林湛阳才算是忙完了。 改好最后一位模特的造型, 亲自给她上了妆之后,好久没体验过这种高强度作业的林湛阳勐地站起来, 好悬没眼前一黑往后倒下去。 没倒下去的原因, 是他身后御君辞恰到好处地人接在怀里了。 这会儿外头金谷园里已经热闹喧譁开了。选在金谷园办这个展示,谁都知道是因为金谷园是「给钱就能买到」,而锦绣坊……头可断,血可流,锦绣坊的逼格不能掉。 相较而言,自然是金谷园更亲民,更适合展示了。 当然, 谁都知道若是达官贵人们看中了,去锦绣坊里自然也能买到合意的。这么安排,只会凸显锦绣坊的地位。 外头……贵人们往日的矜持都已经不要了, 坐在特设的厢房里的夫人小姐们基本上一个个都是「这个好,我要!」、「这个我也要!」、「这个多少钱!」这样的状态。 倒是这会儿展子已经接近尾声,林湛阳这个临时布置出来的后台显得清净不少。 清净到他们这块地方,举目望过去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 林湛阳懵懵懂懂地抬起头,眼前那阵黑慢慢散去,摇曳的烛光里御君辞脸部的线条被勾勒得明暗分明。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林湛阳难得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御君辞的眼神,怎么能那么专注呢? 异样也不过片刻,薛鹤兴奋的闯入将外头的喧嚣也一同带入后台。御君辞像是勐然清醒过来似的,略用了些力将林湛阳身子扶正,自己往后退开了一步。 林湛阳觉得哪里不对,薛鹤就更是,脸上的兴奋都像是被人摁了暂停键似的在脸上剎了车。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二位了?」 林湛阳:??? 御君辞对薛鹤高深莫测地微笑。 其实本来他们就没什么的,可这么一个反应,没什么也像有什么了。 薛鹤下意识一缩脖子,干笑了两声。等林湛阳问起了,才调整到商人状态,兴致勃勃地和林湛阳探讨起了他们今晚的成功。 钱有了,名有了,逼格也有了。 「今日过后,露晞先生的名号恐怕便要名动京城了。」 听到这句话,林湛阳眼前一亮,已是也顾不得纠结他方才面对御君辞的不自在了,特别好哄地三两句后满意于这「发布会」的效果。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湛阳二字取自于斯,这化名,便也从中去了露晞二字。 这日其实原本一早与御君辞约好了要一同逛灯会的,这会儿有薛鹤带来的好消息,林湛阳歇了阵之后又精神抖擞地满血復活,拉着已经守了他半天的御君辞便要出去好好玩。 御大哥陪了他这么久,他总得也陪回去,礼尚往来才能继续做朋友吶。 林湛阳觉得自己这帐算得可清楚。 至于御君辞本身,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被林湛阳冷不丁拉住的手上了。他差点屏住唿吸,憋得耳朵根都快发红。逛灯会?对,对,逛灯会,他们过来是来逛灯会的。 和阳阳在一块儿,便是这不知道看过多少回的灯会,也别有一番情调吶。 这元夕灯火掩映的,将阳阳的脸照得真好看o(*≧▽≦*)o 这一晚上就在御君辞暗戳戳的少女心乱撞中过去了,哦,也不尽然,御王爷在他的阳阳苦手字谜的时候就表现得特别大佬,扫一眼秒秒钟就能给出答案,然后顺利收穫迷弟一枚。 这时候就得劳烦御王爷花上全身的力气才能绷住不让自己笑得太冒傻气。 说句犯浑的话,御王爷甚至有一瞬间,瞧着满眼亮晶晶的阳阳,发自内心地觉得自个儿读书多年,到今日才终于有了除开勾心斗角之外的作用。 就是在他家阳阳解不出这些文字游戏的时候,自个儿迎难而上,然后收穫阳阳崇拜的小眼神!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他巴不得阳阳多看上几个花灯,好让自己多多的显摆。可惜林湛阳过了个瘾之后便提着御君辞塞给自己的好几个花灯提了满手。林湛阳倒是开心得乐淘淘的,不过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刚开始觉得有些新鲜好玩,之后却觉得不好让他们两个人扫光花灯老闆的存货,连忙分了手上两个灯笼给御君辞手里。 「分你两个,老闆也是小本生意啦,你要喜欢,让陆成给你折个十个八个也行吶,咱们去往下一处呗。」 「……」 强行被「喜欢花灯」的御君辞懵逼地低头,手心里被塞进去了俩花灯灯杆。他人高高瘦瘦的个字,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穿的是锦衣罗裳,头戴高冠玉簪,可此刻一手一只花灯,左边是玉兔抱月,右手猴子偷桃。 饶是英俊如御王爷,也撑不住这么洋气的搭配。 意思就是有点冒傻气。 张口难言的御王爷没法解释自己的「兴致勃勃」是因为林湛阳,甚至他还得不得不承认,这俩阳阳送给他的花灯特别顺眼。 越看越顺眼。 这兔子,怎么看怎么圆润可爱。这猴子,瞧着就是活灵活现的。 第176页 像是阳阳从他手里挑了两个最好看的给自己。 御王爷一瞅旁边已经盯上卖海棠糕的林湛阳,他正要掏钱买海棠糕呢,手上的两个灯笼并在一只手里提着。 他刚刚那段路怎么就智障了,一路都一手提着一盏呢? ——害得这么一长段路都没能拉住阳阳的手! 御王爷心里面那叫一个遗憾呀,好在这遗憾后面被林湛阳递过来的海棠糕给封住了。 瞅着御王爷微微睁大的眼眸,林湛阳还一脸理解地解释道:「没事的,做糕点的师傅是天香楼的大师傅,今天过节才出来摆摊赚点外快,我先前便听他提起过,果然是在这……总之用料绝对干净卫生,我还特意请他全程带着手套做的。」 显然,尽管林湛阳刚来京城不久,却已经凭着身为吃货的自尊和执拗,同各家食府的师傅们都混熟了。 御王爷眨眨眼。 林湛阳也眨眼,低头一看他手上都满了,恍然道:「那我餵你?」 御王爷顿时笑弯了眼,二话不说从林湛阳手里接过另外两盏花灯,然后笑眯眯地慢慢被餵着吃完了海棠糕。 糕点嘛,不小心就要掉下点碎屑下来对不? 所以你总得一手捏着糕点,一手在下面兜着防着碎屑落到身上对不对? 所以,御君辞选择帮林湛阳空出一只手来,这没毛病。 他一个八尺男儿,手上提着四盏花灯弯下腰被另一个少年餵糕糕吃,也没毛病。 他们两个「好兄弟」,这么大庭广众之下餵糕糕还笑得傻fufu的,更没毛病。 没听那天香楼跑出来摆摊卖海棠糕的大厨都说了么,「二位公子感情可真好。」 是好呀,兄友弟恭,情真意切。 看在不同的人眼里,那情深义重甜蜜蜜的程度都不同的。 …… 元宵夜热闹归热闹,可到底冬天却还没过,早春这料峭春寒倒了几番,宁国府里那位缠绵病榻的小蓉奶奶还是没熬过去,十六那晚,宁国府里便敲了丧钟。 秦氏的葬礼办得很大,光停灵便停了一个多月,到二月里天都快转暖了才要出殡落葬。这可算是贾家近几年少见的盛大场面了,一些往日不来往的老亲都被邀请了来,林家也接到了帖子去见礼。 其实一开始不只是出殡当天,连同这头七宁府便发来了帖子,只是当时林如海打开帖子来一看,脸色就刷的一下拉下来了。 林湛阳过去看,呵,宁国府的少奶奶死了,请了林家,最后的落款,居然是贾珍这个当人家公公的。 所以那最后林如海直接连人都没去,让林湛阳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男」和管家,代表林家去送了礼就让回来了。 听说他这冷淡的作态还让贾珍颇为不满,甚至还状告到老太太那里去,就以为林家摆谱,不给宁国府、不给贾家面子。林如海就呵呵两声,让人去史老太君那里传了话: 他现在是御史大夫,专门督查百官的! 贾珍……就算你不上朝,别忘了你也有有个闲职。言官不以言获罪,他随时可以拎着玉笏把你告个翻来覆去都不用证据的。大家亲戚给你面子,没上朝弹劾你就很厚道了,你还指望我捧臭脚夸你爱儿媳妇爱得好? 这真是猪脑子吧! 林如海表示没法理解。 等到听说贾珍为了秦氏,找来了薛家差点烂在手里的一副原定给贵人用的棺材板儿,还为了给秦氏一个诰命,给他儿子贾蓉折腾来了个官儿,林如海差点气到二佛升天。 这人脑子有坑吧! 你真这么喜欢人家,你倒是早点让小两口和离自己把人娶了纳了都好啊!现在人死了折腾这些是给谁看? 当人不知道你春节里才去八大胡同里混过? 更无法理解的是,他都这么讲明了,史老太君隔了一个月居然又派人过来传话,说头七不去也就罢了,这秦氏出殡他们做长辈的,总得显示慈爱之心出席一下。 啥玩意儿?慈爱之心? 他连宁国府人都认不全,哦,虽然在那本八卦册子里久仰大名了……可人都没见识过,哪儿来的慈爱之心? 林如海简直无法理解这个脑迴路。 可林大人是谁?他能孤身在扬州官场长袖善舞这么多年,能没点基本的嗅觉?这里头明显有问题啊! 就算这秦氏能力再强、性格再好、就算她是个完美无瑕的人,岳母那样的性格,是会对一个侄重孙媳妇这么看重的? 「这个秦氏,到底是什么来路?」 又翻了一遍秦氏的资料表,林如海终于意识到自己肯定是有哪里忽略了。特别在他得知,贾家不仅发帖子给了自己,还居然发帖给四王八公都齐活了之后。 面对兄长直接坦荡荡地跑过来问自己,林湛阳只能眨眼:「给我点时间,我这就去问。」 好嘛,这「黑衣使-御君辞-林湛阳-林如海」的一条信息流通链,业已十分成熟可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大人:弟弟的好媳妇娘家真是能干(*?w?) 第一百零二章 王驾 没想到一向靠谱的黑衣使这回居然没有立马给答案, 林湛阳的疑惑发出去过了两个时辰,安义过来递了御君辞的手书,秦氏的身世有点意思。 这意思, 是黑衣使都一时半刻都差不清楚? 林湛阳琢磨着把这消息转达了,林如海知道后眨眨眼, 写到一半的拒绝回信就这么被对摺了,拿去点蜡烛助燃。 第177页 走, 去瞧瞧贾家人这是打算折腾什么。 贾家人到底想折腾什么林湛阳这个政治傻白甜是搞不清楚的,就是林如海, 瞅着那声势浩大的场面都觉得古怪中透出蹊跷,隐隐就总差了一个点没能补上整副拼图。 就差了那么一点灵光一现, 就能把一连串的怪异都串联起来似的。 可惜林大人不是岛国漫画的死神小学生,没那个灵光一现的特效, 所以他只能蹙眉看着面前唱的大戏。 在宁国府小蓉奶奶的葬礼上, 看到薛家那几口子,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林湛阳还和薛蟠点了个头致意,好歹认识么,没想到回头薛蟠就红着脸一副迷弟见到偶像的模样,巴巴地凑到他身边,结结巴巴地问好来着。 林如海本来没注意这小子,听说他姓薛就忽然福至心灵地上了心, 几句话就反客为主,套出来秦氏那套棺材板的来路。 「先前义忠亲王坏了事,原是给他自己备下的。」 「后来辗转没了下文, 便一直留在咱家铺子里,料子是上好的,做工更是丝毫没马虎,可一来要价不便宜,而来到底是……那位之前订的,有点忌讳,便一直卖不出去,这回就整好儿借花献佛了。」 林如海强行压抑住内心要爆炸的小剧场,面上依旧保持着冷静和克制的文士风度,只是声线稍微有点颤抖:「既是、既是义忠亲王原定的棺木,难道能轻易出手? 」 你们薛家只是一个小小皇商吶。 义忠现在可没死!他一天没死,难道你们还能自作主张把他给自己备下的棺木给卖了? 何况,棺材也是分等级规格的好不,前太子也好歹当了三十多年太子,太子的棺木,和一个破落国公府小字辈女眷的棺木,那能是随便混用的? 呵呵,你说这话,把我当傻子驴呢。 何况…… 「薛兄如今真是长进了。」 林湛阳的关注点总是与人不同,他充满敬意地对薛蟠说了句,然后对着懵懵的当事人继续睁眼瞎吹,「这才多久不见,薛兄对薛家的产业便都已经瞭然于胸,连棺材铺里滞销多年的一副棺木都简熟无比。」 「哪有这么厉害,」薛蟠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摸着脑袋吶吶道,「不过是正巧珍大爷问起的前几日,义忠王府的长史过来说那副棺木的陈年旧案便要断了,这才在心里头记了一笔罢了。」 哦? 林如海微微眯起眼,他的视线瞥到外头宁荣街两道摆开的阵势上。虽说是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但到底四王还有些矜持,没真的放下身段来参加这个小辈女眷的葬礼。 贾珍哭得跟死了娘一样。 宁荣街外头,白灯笼挂了满条街,不过瞧着热闹得倒是不输过节。 东平、南安、西宁,都是送了见礼过来。 唯独那不声不响、有贤王之名的北静居然还真纡尊降贵,亲自过来了! 他亲自过来了! 林如海心里头有些蜜汁兴奋,又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他兴致勃勃地扫了一遍北静跟着的那阵仗,然后得出一个判断。 「北静王此番来意不单纯。」 「王驾里头有问题。」 上面这句话是御君辞写给陆成的,陆成一看这意思就心里门清了,即刻领了人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 找对了路就是麻熘,北静王驾还没打道回府呢,就已经被黑衣使摸透了。查出来的结果,就很不妙了。 王驾里果然有猫腻,不只有北静王,还有……太子。 哦,不对,现在已经不是承祚太子了。 得称唿为,义忠亲王。 「去查,司徒琊和秦氏之间有什么关系,顺着秦邦业那条线查。」 「是!」 黑衣使无声地开始运转起来,御君辞心里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否则,司徒承祚吶司徒承祚,别让他更看不起他。 御君辞原本打算着等林家兄弟俩参加完这场荒唐的出殡之后就把消息和自己的猜测传过去,却没想到都不用劳动自个儿了。 因为司徒琊,直接没打算遮遮掩掩。 北静王驾在送了秦氏出殡,迴转之前,忽然停下来,跟着王驾里传出来意思,北静郡王请荣国府的贾宝玉过去一见。 然后,义忠亲王请林大人的幼弟、姑苏林氏的宗子湛阳一见。 御君辞收到消息的时候直接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要干什么! 这个疯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御君辞这回才后悔自己没直接跟着去现场的,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完了。他二话不说就启程去林湛阳那边,然而心中的不安却依旧未散。 司徒琊之前安安分分的,不论是真是假,他表现出来的都俨然是一副「章远我对不起你,你恨我是应该的」这假深情的模样。 而他这突然动作一番,引得老圣人再次心软把他放出来,为的是什么? 之前御君辞以为,是老圣人禅位在即,他不想赌忠宁登基后会为了一个贤名赦免他的圈禁,这才先下手为强早一步脱身。 但此刻,一个更加荒谬的想法跳进御君辞的脑中。 这个疯子,不会是因为……知道了湛阳的存在,才要出来的吧。 真的……太荒唐了。 …… 第178页 御君辞都被自己那智障的恋爱脑猜测给醉得不行,却绝没想到自己在某种意义上接近了真相。 有着贾宝玉分担注意力,接见林湛阳这个扬州府乡试新科解元的做法显得十分的合情合理。 亲王嘛,见见优秀的少年郎怎么了?少年强则国强没听说过吗?他们可是祖国的花朵好不啦! 贾宝玉虽然平常一直说男儿是浊泥,唯独女儿家清爽云云,不过这时候他却浑然将那套水泥骨肉论抛诸脑后,满脑子就是…… 啊,北静王爷真是温雅倜傥。 啊,义忠亲王真是矜贵非凡。 啊,林家叔叔好久不见,神人风姿越发脱俗了,难怪两位王爷也对林叔叔青眼相待呢。 贾宝玉那blingbling的小眼神瞅得林湛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有些无奈地瞥了这孩子一眼。 这傻崽是忘了自己之前才怼了他一顿? 幼崽就是幼崽啊,这金鱼一样的记性,也算是难得的可爱之处吧。 林家二爷正在琢磨着自己要不要挑个时间,就女儿家的名声问题给贾宝玉洗洗脑,给这只幼崽再抢救抢救,这边贾宝玉已经和气度非凡的北静王聊上了。 应该来说是北静王单方面温和地询问,贾宝玉小脸红扑扑地一一回答。北静王瞧着对他的回应挺满意,临了还送了串手串过去。 至于林湛阳和太子这头……气氛就比较微妙了。 主要是林湛阳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轴,他心里头琢磨着贾宝玉这桩事,面上按部就班行了个礼,然后司徒琊沉默如海地打量着他,他也就一声不吭,眉眼平和地……神游着。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那边的贾宝玉就是这种感觉,亏得北静王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啊的模样,全程淡定地掌握着谈话节奏,倒是没让贾宝玉觉得窒息。 但司徒琊就觉得很窒息了。 司徒琊觉得,自己已经用尽此生最低、最和气的态度去审视这个情敌了。他试图给这个抢走了他家章远的心的小妖精找出一个胜过自己的优点。 可是结果很窒息。 他左看右看都没找到这人除了一张脸以外有哪里强过自己了。 一点不讲礼貌,见到上位者连行礼都那么敷衍。 面对堂堂亲王的接见,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走神! 他写的文章他也找来看过了,一点文笔都没有,那么写实直白,他五岁就写得比他好了。 听说他甚至还亲自给人制衣上妆,令人窒息! 他甚至还有一双鬼祟的绿眼睛!更加窒息! 司徒琊心里头有一千一万个不服气,他真的不服气。林湛阳有哪里好?他有他博古通今吗?他有他温柔体贴吗?甚至都不能说长得好,就算是五官端正,配上那双渗人的眼睛,也只剩下妖风阵阵了! 顶多比他年轻,比他皮肤好身材好? 不,章远是那种肤浅的人吗?当然不是!他不信! 所以章远到底喜欢他哪里了! 根本没有值得章远喜欢的地方呀! 可现实就是,章远为了他不远万里奔波来往,替他包办了种种事宜,处处操心。外出公干回京,冒着被父皇怀疑的风险,也要第一时间去确认他的安慰。 为了他动用黑衣使,给他分出暗卫保护周全。 为了他当众挑拨了御史台对上荣国府。 为了他缺席了除夕夜,也再没有过沐休日加班! 司徒琊忘不了上元节那日,自己看到御君辞和他两个人站在灯火阑珊处并肩放花灯的模样。那个毫不介意席地而坐,一边点着河灯,一边笑着被塞上荷叶鸡的章远,真的他从小养到大的章远吗? 章远,什么时候对自己那样笑过? 一个人想事情总是会越想越轴的,一不小心就容易跑进死胡同里去。司徒琊就是这样,越想越不能理解,甚至在让人把林湛阳查了个底儿掉之后还有过一瞬间的恍然大悟: 妖孽! 定是这人妖言惑人! 虽然这只是片刻的遐想,但也足见他心中有多不服气。所以此刻,对上林湛阳的便是一位姿态端庄、雍容华贵,丝毫看不出囚禁了许久的落魄的天历前太子、现忠顺亲王。 对上林湛阳空茫茫的眼神,司徒琊下巴微扬,挤出一丝高冷的笑,即使半天都没等到林湛阳给出应有的「敌意」、「警惕」之类的反应,但也依旧咬牙绷住笑。堂堂义忠亲王,岂是会因为这点架势就怯战?想要避其锋芒,那就别怪他先发制人了。 他一定会和这位不同寻常的林公子,好好,交流,交流。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周日的时候看了眼作收已经599了,就慌不辣几地多码了一章,准备好做600收的加更(就是昨天那章,得其实我昨天补作业去了没码字_(:3」∠)_) 然额昨天一看,还是599 刚刚爬上来又不死心看了眼……tat你们不爱我了tat哭着跑 第一百零三章 相见 相比起北静王和贾宝玉那边的「其乐融融」, 还愉快地约好了北静王府开春的踏青打马游园要再会,这边的气氛明显微妙又沉静得多。最后还是司徒琊慢条斯理地开口,首先掌握了话语权: 「林公子果然模样不凡, 生得是一表人才,也就莫怪无论章远, 还是忠顺,都对林公子念念有情。」他话里仿佛带着点别的意思, 不等林湛阳开口,又道: 第179页 「林公子是今日有恙还是如何, 孤怎么瞧着林公子似乎情绪不高?一直杵在那儿,一句话都不说, 莫非对孤这个废太子行礼,委屈了林公子?」 慢悠悠的话语说到最后半句话, 蓦然就变了语气, 笑容在转眼之间已经没了温度,连声音里都透出凉飕飕的危险。 司徒琊的刀子,亮得可真早,也真是直接。 他本来就是唯我独尊惯了的主,天老大皇帝老二他老三还能往前不服气地蹦跶一下的那种。他若要折腾人,需要什么理由吗?对林湛阳这么一个身上只有点功名的小小举人,理由?一个「看他不顺眼」都足够像摁苍蝇一样摁死了。 「王爷何出此言?」林湛阳道, 「是王爷要见末学的,地位又是王爷为尊,末学如何敢妄言?」 「呵, 我倒是小巧了你的伶牙俐齿。」 「……谢王爷夸奖?」林湛阳有些迟疑地眨眨眼,伶牙俐齿,那应该是在夸人吧。 「……」司徒琊心头一滞,噎了噎才从牙关里挤出一丝笑:「林公子这宠辱不惊的心态,倒是比许多入朝为官的大人都要平稳上许多呢。」 「是先生教得好。」 「……」司徒琊早就派人查过他的底细,知道这话吹的是展秋。 不巧了,当初展秋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太子讲学,当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丢给他本书让他自个儿琢磨、对太子一点都不敬重的就是这位五经博士了。 这是师徒俩一样气人吶,有渊源吶! 司徒琊心中冷笑:「若是展大人,那的确是养气功夫头等上佳的能耐人。孤有幸也听过几堂展大人的讲经,也曾目睹过几许展大人绸缪千里,谈笑取命的的能耐。他当年的风采,孤还歷歷在目。」 林湛阳有些意外,倒是即为真诚地表示:「先生的确是厉害极了,末学但凡能学到他百分之一的本事,也就不枉此生了。」 ……你认真的吗? 你是真听不出什么真话反话? 司徒琊一时语塞,倒是林湛阳得知原来司徒琊还能听过展秋的几堂课,语气诚恳耐心了许多。他又等了一会儿,却见司徒琊还是不咸不淡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语气倒是古古怪怪的,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这人一贯如此。 果然御大哥说的没错,这人真的是个很无聊的人吶。 林湛阳心里感慨着,像他这么珍惜光阴、有着大好年华的少年,自然是不愿意弯腰屈膝在这里配一个陌生人尬聊侃大山。 所以习惯直来直往的林湛阳直接抽空问出来了,他问司徒琊这次召见他,究竟为何? 有事你就说啊。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干啥呢? 可司徒琊他就是高深莫测的笑。 好么,林湛阳耐心耗尽,当即就表示大家都挺忙的,义忠王府听闻百废待兴,他就不再继续打扰了要告辞。 「百废待兴」。 司徒琊很不喜欢这个词,听起来就仿佛在说一具尘封已久的尸体从满面蒙灰的棺材盒里再度爬出来,在阳光底下不自量力地苟延残喘一样。 说实在的,他连「义忠」这个封号都不喜欢。 可问题是…… 「可问题是王爷吶,无论是哪个词,本质都是中性的呀。」 林湛阳眨眨眼表示无法get到点,他甚至用一种特别学术、特别严肃的语气扒开了那层没人有勇气戳穿的画皮:「因为介意才会耿耿于怀,这是心病,不是身病。废太子也好、义忠亲王也罢,不过是一个称唿,王爷又何必始终牵挂不下呢?」 我介意? 我耿耿于怀? 我,心病? 哈哈,开什么玩笑! 司徒琊骄傲又讽刺地下巴一抬,语气冰凉:「想来林公子便是凭着这套与众不同的做法,获得老三的青眼了。也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又吃腻了清粥小菜,若没有点特别之处,如何又能脱颖而出呢?」 …… 司徒琊说得在露骨,可即使是围观的吃瓜群众,却也没因为这话产生某方面的联想。顶多就是觉得…… 「义忠亲王这排场真是不错,不愧是三十年的老太子,就是懂得过日子。」 「这林家二爷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事儿惹得王爷这般亲自问罪?竟能把他气得风度仪表都不讲了。」 「前面的,凭什么就非得是林公子做了什么呢?就不能是反过来么?」 「这可是太子,就算被圈禁过,可如今又放出来了,岂不是圣卷更浓?他做什么闲着没事干去撩拨林二爷?」 ……事实证明,即使亲自下场效果也不如预期。被白白气了一顿还数度话题终结冷场也就算了,司徒琊一开始想扣的大不敬帽子没扣上,想语焉不详讽刺几句、仗着自己身份让对方吃个哑巴亏的想法,居然也没成功! 很不讲理,可就是事实,谁让林湛阳那「君子坦荡荡的模样,实在是太光明磊落了呢? 好气啊! …… 林湛阳一从司徒琊这边脱身,转过角就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过手腕,快得就算以他反应能力,居然也愣了0.2秒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这个怀抱充满了熟悉的淡淡的清香,是御君辞。 说是「拽」其实并不恰切,因为即使再担心,可御君辞也小心翼翼地并没有让自己带上内力。阳阳天生神力是一回事,可他的手腕子细得,跟一折就断似的,手腕下面淡淡青蓝的血管都隐约可见。 第180页 确认林湛阳完完整整的、身上也没被捎带上什么东西,御君辞才算松了口气。抬眸就对上安安静静 等他动作,眼中却露出好奇的林湛阳。 「……」 「御大哥?你好像对义忠亲王的事情反应很……不同寻常?」 御君辞微微抿唇,他已经在认真地后悔自己将计就计配合把司徒琊的放出来的举动了。他真的怕了司徒琊,这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受过什么教训啊,什么事他不敢做呀,只要他想,说不定把他逼急了,趁自己看顾不上,把阳阳给毁了怎么办?他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呀。 要不要把司徒琊对自己的心思告诉阳阳? 可要是阳阳……御君辞眼神黯淡下去,是的,他当然知道阳阳喜欢自己,可喜欢和喜欢也是不通,他要是解释得透透的了,那自己对阳阳的非分之想…… 走来走去,竟又走进一个死胡同里去。 说到底司徒琊也是尊上,林湛阳不按套路出牌,潇潇洒洒威武不屈地拍拍裤子走人了,司徒琊这个慕名召见的人却不能就这么虎头蛇尾。这就派了心腹跟上来要「赏赐」点东西。就这么一个拐弯儿,就撞上了特特赶过来确认心上人安危的御君辞。 「林氏湛阳接……呦,忠纯王爷,没想到你也在。」义忠亲王的亲信如今是王府长史,以前便是太子府詹事,当然,算不得有多少能耐,往日不声不响的,跳的那些,前头的两场大变中都被清剿得差不多了。此人没多少能耐,也不如另外几名同伴背靠世家,司徒琊当太子那会儿便是靠着细心体贴搏的眼,难为他到现在,还能等到太子放出来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无论是什么身份,与御君辞都不可谓不认识。轮地位他自然得敬重,当即就捧着手上用红绸布拖着锦盘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只是那眼里分明透出点你懂我也懂的微妙来。 御君辞原本是不清楚此人是否知晓义忠对自己那点心思,只是看到他瞥向自己时那自以为是的「瞭然」,对林湛阳的那分轻慢,便知道,司徒琊对自己那心思,他知不知道不重要。 无论知还是不知道,他都与司徒琊如出一辙的自以为是和,令人厌烦。 亲眼见着御君辞眼神一点点没了温度,最后就像是在看着一件死物,长史竟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口口水。咽下去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唿吸。可再一看,有哪里有什么了?御王爷分明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又回头去盯着那林家公子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想掩饰过自己的不自在,御君辞不答话,他心中讽然一笑,御王爷嘛,如今也算起来了,他们高攀不起了,可惜太子殿下偏偏中了邪,非盯着这位黑衣头子不放。长史心里暗暗翻着白眼,索性直接对着林湛阳说上了: 「殿下对林公子印象颇佳,夸林公子心直口快,为人中肯,想来多加磨砺之后,又将是一位治世能臣。特命下官来赏赐林公子羊脂古玉镯一枚。」 「林公子,还不快领赏?」见林湛阳傻站在原地,任由御君辞把自己翻来覆去摊开手掌地检查,长史嘴角抽了抽,催促道。 林湛阳这个之前一直一副情商不在线的傢伙,这时候忽然一脸迷惑地抬起头:「殿下?哪位殿下?」 「当然是太……」子殿下。长史的话音戛然而止。 太子殿下,那是以前,已经早八百年过去的老黄历了。 林湛阳仍旧一脸耐心地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天使这么配合地收藏?(? ???w??? ?)? ,所以我来不要脸地加更了【然后存稿也又0了 感谢「陌陌」提议的「天空哨兵」大炮轰过去23333,这套真的也贼霸气,仅次于我的白月光「虎啸霜风」(千霜最帅不接受反驳) 看到这条的时候我还顺便想起了套装里的「齐天大圣」(捂脸),以及新出的千机碎雪和剑气凌霜也超好看啊,剑气凌霜分分钟cos男神展昭不是梦tat 其实虽然暖暖是个换装游戏,怼人套装的话北地军装系列和刺客联盟tag,废墟风的各种黑科技未来感也很配,莉莉斯的话我记得那套「幽冥死神」和提线木偶那两套的大蓬裙也很暗黑系xd 阿不,我在瞎叨叨什么,这些都只是种草哈,只是梦只是梦,一炮不管不顾地轰下去,太子挂了林大人也要气死了_(:3」∠)_ ======================== 嗯最后推首男神夕爷的歌(?)这章就是听着这首打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什么鬼) 《传说》raidas/林夕作词,网易云就有,唢吶控表示这首歌剧毒(捧脸),夕爷好棒~ 第一百零四章 春日 见长史噎住了, 林湛阳无辜地眨了下眼,自以为体贴地帮他解围道:「阁下是义忠亲王府上的?」 「……那不然呢。」 「我猜也没有旁的可能了。那若是王爷府上的,为何还不改口称王爷呢?」 「有道是长者赐, 不敢辞,既是王爷的好意, 湛阳便收下了。」林湛阳摩挲着羊脂玉细腻的肌理,想着自己也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便受了份礼, 似乎也有点不太合适,便诚心劝说了长史, 也是在借对方的口带话: 「承蒙王爷青眼相待,湛阳这里也有几句话想说。长史大人既是王爷亲随, 自当小心谨慎,王爷如今都已经出宫建府了, 如何还一口一声太子如何如何呢?想来忠宁王爷身为储君, 宽宏大量定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若是他日有别国使臣来访,这一国两储君,给他们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解怎么办?」 第181页 「长史身为臣下,合该自身注意是一回事,也该多多提醒王爷。」 「方才王爷也是一口一个『孤』……若是不幸生而为君,非得要孤家寡人也就罢了, 如今有大好江山等着王爷去赏览湖光山色,生命中有无数美好值得追寻,为何还要称孤道寡呢?」 「你、你……」长史目瞪口呆地「你」了半天, 林湛阳就也耐心地等了半天。 可最后还是没等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目送人家长史气得语无伦次地撇开小八字跑了,林湛阳还能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内八跑步很难看的啊! 「噗咳咳咳咳!」被这动静引得回头一瞧,却是御君辞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憋着笑。 「御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御君辞被抓了个正着,也没了掩饰的意思,直接放下手,笑容止不住地展开,颇有色若春花灿烂星河的意思。他笑着摇了摇头,仿佛自然地拉过林湛阳的手,牵着他就往回走。 这一牵手来得有些突然,林湛阳心头莫名跳了跳,说不出来的有些突兀的踌躇。可前头早已经说过了,林湛阳在不涉及原则的问题上,实在是一个极好脾气的厚道人。即使御君辞这举动突兀,可厚道如林湛阳却没只是惊讶,而无什么排斥。 他们都这样熟了,别说拉手了,肩并肩手揽腰抵足而眠都不是没有过,这拉一拉手,又算得了什么呢? 御大哥这个有洁癖的都不介意这种亲近,林湛阳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松开手。 御君辞的手温一直是比林湛阳这个少年体热的小太阳要低上一些的,只是今天不但温热,而且还微微发腻似的潮。他来得急,竟都有些发汗了。之前紧张着不觉得,现在御君辞这么冲动地把人手给拉了,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个儿手掌里的触感去,这才发现了。 注意到就后悔,后悔又有这点不完美。 一个有洁癖的强迫症,若是一旦注意到这点发腻多半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上面去,心痒难耐地恨不得立刻就去净手擦干才能松口气。 可此刻的御君辞却仿佛没感受到那种黏腻的不适感……林湛阳那干燥温暖的肌理、修长细腻的骨节被他就这么攥在手心里,安心得不想放开了。 然而令御君辞遗憾的是,到最后,该放开的还是得放开。 因为到林家嘞。 之前见林湛阳全乎着从司徒琊那儿活着出来了,御君辞又来找他,林如海琢磨着有御王爷看顾,左右林湛阳也捅不出什么篓子,便放了一多半的心。林湛阳与他说了声,他便带着妻女先行坐来时的马车回去了。 对,所以林湛阳和御君辞,是很有情调地走回林府的。 两人用压马路的同款姿势纵穿了将近整座四九城,末了到了林家门口,御君辞却不打算回去了。他下意识觉得若是和林湛阳单独相处,他就得纠结要不要把司徒琊那堆糟心事供出来。 等等,他为什么要用供? 所以最后,旁人面前沉默如海的御王爷,是几乎狼狈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塞给林湛阳,强行给自己的出现找了个蹩脚的由头,然后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迅速消失在了巷子口。 林湛阳:…… 他傻站在那儿跟块望夫石似的等人影都瞧不见了 ,这才一低头: 咦?秦氏身世……涉及天家,斯人已逝,不可再查? 对上这十六个字,林如海摩挲了下下巴,那里原本有着三寸文雅的美须,只是因为一些不可描述的缘由,如今已经一片光洁。林大人原本拈鬚思考的习惯也从善如流地变成思考时摩挲那微微有些小刺的下颚。 「足够了,该给的信息,那边已经都给了。」林如海发自肺腑地感慨一句,湛阳这真是走了什么好运,有这么靠谱又给力的未来媳妇呀。这真是不遗余力了。 别看只有短短十六个字,却基本已经把方向标明了。就差明摆着说秦氏是皇室遗落在外头的皇族贵女。 甚至还怕林湛阳看不明白,在这也纸字迹之下,用极淡的浅灰色墨迹写了一个大大的「琊」字。 为啥是怕林湛阳?废话,跟林如海交流的话有这么费劲么!他掐指一算就知道有这个避讳又有这个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的,肯定是司徒琊好么! 要是圣人,哪儿用得着这么费劲还藏在臣子家里,随便认个义女也能封个郡主养着了。更别提还这么不明不白的要弄死。 那不然你让三十出头的忠景,有一个大二十的闺女?一十二岁就有能耐把人肚子搞大,林如海是信的,可问题是十岁出头的忠景还养在深宫死读书呢,搞大肚子让人平安生下来还送出宫安排人养大嫁人……能安排得这么周详,忠景也不至于早早没了继位指望了。 再或者让已故的二公主或者在五台山呆了大几十年的大公主肚子里蹦出来一个? 呵呵。 这是林如海秒秒钟就能推断出来的,也就只有林湛阳这种傻孩子才需要看着水印开挂才能知道底细。 更难得的是,对方不管是什么底细,显然很清楚这事儿触犯到天家阴私,却依旧把查到的结果透过这种方式「隐瞒」着他们。 这真是宠得没眼看了吧。 对,宠。林如海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觉得一个女儿家能对阳儿这个正经昂藏七尺的少年「宠」。 第182页 要不然就是未来亲家对这女婿纵过头了。 心里面啧啧两声,林如海又想旧事重提,让林湛阳什么时候把人领回来自己过过眼,结果……一如往常,林湛阳继续装傻。 时间一晃到了二月二的千秋节,老圣人今年整好过七十大寿,禅位大典便是选在后一日,听说禅位的日子是忠宁王爷死活要选定的,本来老圣人的意思是两个典礼一天办,也清省。可忠宁这个储君不干,说祝愿老圣人在皇位上过了七十岁大寿,好好大赦天下吉利一番,自己继位不急于一刻。 这话说得老圣人很满意,正好钦天监也很给面子,表示二月初三也是好日子,宜祭祀,就这么敲定了这天祭诰天地,进行禅位大礼。 顺便说一句,义忠亲王得了林湛阳「善意的」劝诫之后,王府里更新了一批瓷器,又买了一批新的下人,往后却统一了阖府上下对自己的称唿。王府总管说,再有一个人称太子、称殿下,打死不论的。连带着他对自己的自称也再没用过「孤」、「本宫」。 然后老圣人千秋那日,身为长子的义忠亲王便领着众位兄弟逐一向老圣人进献礼物,当真是没有一样不珍奇,无一不用心。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霜雪渐消。 贾宝玉应北静王水溶的邀约出门骑马,回府之后才刚换上燕居常服,忽然屋外头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动静,跟着大丫头晴雯匆匆闯进来,喘着气,小脸儿红扑扑的,睁大了眼: 「宝二爷!老太太、太太让你出去,宫里来人了,大傢伙儿都要出去接旨呢!」 接什么旨? 荣国府进宫十数载的大姐姐贾元春,受圣人赏识,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得征凤鸾之瑞,还允宫妃娘家有「重宇别院」者,于重阳节回家省亲。 这可是泼天富贵,天大的喜事!这年关到现在来,贾家头一桩好事! 史老太君做主,立刻广发了帖子,请各府姻亲过来商量这桩喜事。这是阖府的荣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要紧事。 既然如此要紧,那就免不得也得要照顾到她在京中的独女一家。一张帖子便又这么发去了林如海手里头。 林家的回信来的迟了些,正是贾母派人去东府和城外道观请来贾敬、贾珍,又拉着贾赦贾政几个能做主的一同商量的时候。商量的正是为娘娘建造省亲别墅一说。 听见林家人来了,贾母当即喜出望外将人请进来,却没成想非但不见女儿女婿,甚至连这半年来代替林如海外出走动的林湛阳这个传声筒都没看见个影儿。林家来的人竟只是个管家! 贾家人大失所望,他们元还指望着林家能救人于水火,来个管家顶什么用?管家能做主么? 管家,当然是不能做主的。林管家笑眯眯地掏出怀中的信,呈给老太太。 这信里的意思和他带的口信差不多,简言之: 首先就是恭喜荣国府的女儿出息了,政公和王氏也能放下心了,老太太教养的女孩儿就是能耐。 然后表示元春姑娘在宫里打拼不易,如今终于熬出了头。 最后算起来林如海和贾敏忝为贵人的姑父姑妈,他们不敢高攀,不过送上几千两,就当做是当年没来得及给元春出嫁的添妆,聊表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pikapika~ 第一百零五章 打赌 王夫人一听就紧了帕子:「贵人熬了十几年才苦尽甘来, 他们当姑父姑母的给这几千两能顶什么用?」 「老二家的,慎言!」贾母厉声呵住。 「老太太,难道儿媳说错了不成?贵人在宫中为了阖家上下的荣耀打拼, 那可真是如履薄冰吶!我这个当娘的十几年都没见过贵人……」 「你这个蠢妇快住了嘴!」可惜王氏唱作俱佳的抹泪到一半便别贾母再度沉声打断了。 贾母连忙看向那林家派来的管家,管家倒是显得尤为平静, 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没听出来那意思似的候在下头, 白胖有福相的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瞧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贾母便由衷地头疼起来。她按了按额头,一旁伺候的大丫鬟鸳鸯连忙体贴地凑上来, 青葱似的手指轻柔柔地给揉按着。 微凉的指腹缓解了脑部的胀痛,贾母睁看眼, 淡淡瞥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原本还不服气,欲要再说, 却被这一眼里的冰冷嫌弃吓住了嘴, 只无声地嗫嚅了几句。 贾母看得大摇其头,王氏果然是个恨铁不成钢的,这些年有个邢氏这个蠢妇钉在前头,倒是把这贪小便宜的蠢物给衬託了起来,连她都觉得这二儿媳妇懂事了……和着也不过是表面功夫,这娘娘刚起来呢,她便上蹿下跳地蹦跶开了。 然而王氏就算再糟糕, 念在她诞下元春、珠儿、宝玉的份上,也到底是对贾家有功的,贾母只能忍下这口气。 她对那林管家笑了起来:「这叫管家见笑了, 老身这二儿媳妇不会说话。姑爷和敏儿的好,别人不清楚,我这个当娘的还能知晓得透透的么?」 「也难为敏儿和姑爷有心,晓得娘娘在宫中果度日不易,得上下打点周全。这份添妆钱,老身定会为他们转达。」 「我家夫人往日就说,老太太做事向来最是漂亮周全的。」林管家俯身行了个礼。 眼看着林管家就要告辞,贾敬贾珍还没什么表示,之前的对话中一直装死的贾赦却像是不经意似的开了口: 第183页 「先前弟妹说的话倒也不是全然没道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即是建造省亲别墅这等泼天的荣耀,不若请妹夫家也来註上一笔,大家都是亲戚一场嘛。」 呦,这话说得,赦大爷你是认真的? 这姑且不说自比为鸡犬的捨得下脸皮,你这分明是打秋风的勾当还说得好像是给你机会给你荣耀……要脸不? 就算是见多识广如林管家,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抬眼往贾赦那边看去。得,甭看贾赦是说了这话,对上林管家的眼神倒是有意思极了,那分明是玩味地在看好戏呢! 嗯? 林管家顺着他的眼神往贾政夫妇两个那边看去,这二位虽说没直接表示贊同,可脸上却分明就是这么回事。 没错,贾赦就是个看好戏的。别看他说的这话不讲道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早一步更粗暴地把贾母的心思给揭破了而已。 贾赦看得很明白,老太太和二房要造省亲别墅,东府那边没意见,甚至还挺热衷的,自己这个没大权的大房还能说什么?管家权都不在自个儿手上,公中出多少钱都不过是老二媳妇和亲娘说了算,自己和那个没脑子的老婆但凡有异议,一句「不识大体」、再加「不忠不孝」的组合套餐就下来了。 那就不说呗。 贾家的帐面怎么样贾赦也不是不知道,他就想看看这群人能折腾出个怎么样的所以然来。 再者,这么说也是想借着妹夫家讽刺东府想不开,想鸡犬升天?那也得娘娘真能得道、还能记住你呢。连他这个大房嫡亲的叔伯都不一定能被捎带上,东府隔这么老远,比起林家又有什么差别? 哦别说,还真有点差别呢。 妹夫可是朝中一品大员、三公之一,简在帝心的朝廷大员,要论起来娘娘都得巴结讨好了维持关系呢。 贾赦这就差端一碟瓜子过来磕着看戏的种种心思,揉巴到一块儿就成了一副似笑非笑的微妙模样。 林管家笑得很和气,跟个弥勒佛似的看向坐在上首、正扶着自己抹额的老太太,贾母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贾赦的话,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怎么原来国公府想要造院子给娘娘省亲?」 「哎呦,昨儿个老爷听说这桩的时候,还说起过不知国公府是否会接娘娘回来呢。」 「这个事儿是好事,大好事呀!事关要紧,小的不过就一个小小管家,这就回去禀告。」 等他噼里啪啦地说完一通了,完了就一拱手行礼,迅速地熘之大吉了。 开什么玩笑呢,林家又不是贾家,还需要靠女人家来争什么荣耀?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贾元春真能一拖几挣回什么虚无缥缈的荣光……她一个连正经四妃都没排上的女人,又能带的动多少人?一个荣国府都够呛,宁国府都姓贾,大概还能牵扯着扒拉上,他们?他们可是姓林的! 林管家用一种看起来规规矩矩、实际脚步如飞的速度飞快地出了贾家的大门,出了门还不算,还迅速上了马车,直到让车夫赶过了宁荣街的牌坊,确定这贾家没人再追出来了才长舒了口气。 然后摇了摇头。 这也真是叫老爷和二爷给猜的透透的了。 怎么说? 贾家人还当这省亲别墅是泼天的富贵,是大好的荣耀呢,却见不到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底下的危机。二爷那边知道旨意之后就收到了消息,说让林家要不然趁机在这里头狠狠捞笔钱,要不然就别掺和到这造「重宇别院」的造楼活动里。 因为忠宁,哦不对。如今已经登基为皇的玄宇帝根本就没安好心吶。具体怎么没安好心,管家不知道这么深的事儿,总归老爷一看这消息就一副果然如此状,那准没错。 老爷昨儿还说,贾家虽则如今浅薄了,瞧着有点日薄西山寅吃卯粮的意思,可寅吃卯粮也有寅吃卯粮的好呀,帐面上没钱,就算贾家人看不穿,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没钱就不会瞎折腾造房子。 可林湛阳却表示那未必: 贾家人不是没钱,是管家的把钱往自己兜里揽,这回涉及到宫里的「荣耀」,保不准他们就为了这桩泼天富贵孤注一掷了。毕竟,早年贾家可是站错了队的,该说包括贾家的四王八公都站错了队,跟在太子后头,太子倒了,还有余力的几个又好死不死不长眼睛地投了忠景王爷…… 哎,说说都是泪,总归贾家败落得早,到没有转投忠景那茬事,可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再重回上游世家的交际圈。 所以,现在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摆在贾家人面前。 「搞不好还能到咱们这儿来借钱。」林湛阳从星际时代来,对借钱贷款什么的心里障碍几乎没有。 林大人当时有些不满臭小子张口闭口的钱钱钱……一身铜臭味可怎么得了哦。 他没信,没松口。然后管家带回去的消息就打脸了。 情况很一言难尽,可事实就是这样。他们收到史老太君送过来的信的时候,在一边的林二爷正好被林大人抓过来教「说话的技巧」,就学以致用地讨教起来。 「若是贾家真要让贤德妃省亲怎么办?」 林大人当时压了一顿天香楼说不会,听到这话哼哼唧唧:「那就说恭喜老太太终于能重见孙女了。」 「若是不想掺和?」 第184页 「那简单,说今上月前才说了要厉行节约,国公府身为贤德妃娘娘娘家,有这等觉悟,想来娘娘非但不会有丝毫遗憾,反会为娘家这般而骄傲。」 林大人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表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已,他是从来没在怕的:「若是真被你不幸言中,贾家人还想打秋风……」 「是借钱。」林湛阳眨巴眨巴眼,耿直地纠正道。 呵呵,还借呢,难道你还能指望借出去了能还?林大人差点翻了个白眼,却没把心里话吐出去。 他昨晚已经吐过一次了,换来的就是林湛阳很认死理较真地表示,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巴拉巴拉……听得林大人头秃。 林大人不理他,继续:「那更简单,先说一堆吉祥话,然后说这事儿兹事体大得咱们来决定……对,这沓银票纯粹是当姑父姑妈的给大侄女的礼物,国公府怎么办事是一码事,林家不能失了礼数。」 …… 回到现在,管家心里嘆口气,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哪儿还能看出来他在贾家那白皙和气的胖子模样呀。 他分明已经从一个柔软白面包似的胖子,变成了一个沉着脸的……胖子。 白胖胖的管家迈着一点都与体型不相符的腿速当先便去拜见了林如海,将贾母的意思转达。林如海沉默了半响,终于无奈地嘆了口气。 「林全,去天香楼订个席面,今晚去那儿吃了。」 「哎。」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算一算,明天就要春闱了呢 第一百零六章 捨得 「哗啦」一声, 微微挺括的信纸发出摩擦声,贾母将手上的书信搁到一边,再抬头时的眼神锐利中带着审视。 她觑着面前的林全, 脸上看不清喜怒,声音徐徐, 语气微沉:「这信里说的,当真是女婿和敏儿的意思?」 「回老封君的话, 此乃我家老爷亲笔写就,写完了后还请主母过目过。」林全脸上笑容不改, 对上贾母那养尊处优多年的威仪却恍若未觉。 可不就是未觉么,林管家虽说是刚入京城的「小人物」, 可这个小人物好歹拦过忠顺、迎过忠纯、对过长公主,还每天对不知道多少个镇府司出身的黑衣使暗卫唿唿喝喝, 史老封君的气场?还好还好, 一般一般。 贾母也无心关注这么一个奴僕的心思。看此人作态当也不是作伪,也就无心再去纠结。区区一个管家,再得宠也不过是一个传声筒,当然是做不得主人家的主的,她也不指望跟他纠缠有什么结果,可问题是…… 不待贾母思虑周详,一边同样等着消息的二太太王氏已然有些急躁地问出了声:「老太太, 林家那边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不用问,看贾母的脸色,就知道林家恐怕不如他们所愿。 「没眼见的东西, 没瞧见娘正在问话么,这等大事你插什么嘴!」 身边的贾政斥责了一句,然而眼神中却也同样透出疑问之意来。 王氏心中翻了个白眼,还说她,他自己不是照样心痒难耐? 王太太和贾政的出声将陷入自我沉思中的贾母注意力拉回现实,淡淡瞥了王氏一眼,不予理会,对着林全幽幽道: 「姑爷做事向来最是妥帖的,只是如今府里娘娘出息了,姑爷也没有回来看看老婆子的意思,莫非是当真要与咱们家就这么淡了不成?」 「老婆子我想来想去,也当真不知是哪里不好,让姑爷与咱们离了心……若是老婆子先前多事劝了几句恶了姑爷,便权且看在老身是个内宅妇人、头髮长见识短的,难道姑爷还要惦记个长长久久不成?」 「老封君言笑了,老爷好歹也是当朝一品大员,日日为了国事便要殚精竭虑,哪里会如此多虑呢?」管家依旧笑眯眯的,这辩解听在贾家人耳中却有些刺耳,这分明是在说:「每天操劳江山社稷都来不及,谁有空惦记你们这些辣鸡」。 因为,谁让堂堂国公府,除了二老爷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五品工部主事以外,就是找不出一个人入朝正经当官呢? 当然,人家摆明说出来,可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嘛。 当下里贾政的脸色就有点臭,老太太的脸上也有些哂哂……更怨起老大这个不中用的老纨绔! 当然,只是这点还不足以就这么搪塞过去:「这等大事,便是不亲自过来商量,也总该派个正经主子……湛阳小公子呢?」 需要商量的事情才需要主人出面做主,不需要商量的事,他这个管家难道连个话都带不到么? 管家笑容微浅,淡淡道:「回老太太的话,二爷下场去了呀。」 「……?」 林全慢条斯理道:「哦,也是……老太太怕是没在意过,今儿个整好是今科会试的头一科,上午时候二爷便进场了。」 你的「也是」后面省略的啥? 贾母和贾政都能自动把那六个点的内容补全:「毕竟贾家没要考科举的,不关注也正常」。 总感觉被一个奴才开地图炮群嘲了怎么办?不知道科举时间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这个是现在天历的焦点话题,你们不清楚,只能说明你们一无人念书,二无人交集往来,而已。 贾母内心憋着一句mmp,而贾政在例行心塞完「先父爱子深切竟早一步为自己求了员外郎一职,累得自己无缘科举」后,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上: 第185页 「若无记错,林湛阳今年尚未及冠?」 「过年刚满的十六。」管家说话中带上一丝骄傲。 居然只有十六岁!贾政这回是真的惊了。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可思议,就算从林湛阳脸上看不出具体岁数吧,看他那么耿直也知道年纪大不起来了。 只是,「少年得志,难免轻狂。何必如此急切便让他下场呢?」贾政有些不贊同道。 下场就下场了,吃你家大米了还是费你家笔墨了?要是展秋被这么质疑,估计就这么直接怼回去了。 幸运的是站在这里的是管家林全:「若是以三十老童生,五十少进士之说论,二爷这个年岁确实是有些早,不过老爷当年也是二十出头摘得的探花郎,展先生更小些,还是琼林宴后当年的太子太傅为展先生主持的冠礼。」 「……」 林全又道:「自然,二爷是不能与展先生相提并论的,可这是展先生与老爷共同商定的意思,说什么趁热打铁,也莫再虚度三年浪费光阴什么的,小的具体倒不太清楚。」 贾母见二儿子脸色难看,担心闹得场面不好看,内心都有些无奈。为什么每次和林家出来的人聊着聊着,就会牵扯到林湛阳和展秋这两个傢伙呢? ——混然忘了是他们先提的林湛阳。 贾母半带玩笑道:「你们这些男人家最是心狠,说放下场就放下场了,这才刚开春呢,今年又冷,湛阳小公子那瘦条条的身子,也不晓得能不能受得住……若是还没进益,那不是伤身又伤心?」 有这么咒人的么? 管家呵呵:「老太太这是与老奴开玩笑呢,老爷和已故的老太爷都是正经的探花出身,这准备,府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得的。往日二爷也注意着锻鍊身子,与一般只知枯坐读书的文弱书生到底不同。」 说者不知道有意无意,听者却是有心。贾家三人一时都不由想到故人,脸色微动。 然而像林全这么「体贴」的人又怎么会没眼色地停下来问他们可是出了什么事呢?他自顾自道: 「再者便是展先生说了,正是年少才要多折腾,不中便是不中了,回头三年之后再来过也好,再找到自己合意之处从头奋斗来过也好,总归林家也不是禁不起二爷耗。」 「若连屡败屡战、锲而不捨的精神都没有,如何为社稷谋福祉,如何肩挑天下难?」 「岂有此理!」林管家一走,贾政那老成持重的脸色便是大变。姓林的果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个个都喜欢拐弯抹角地戳人肺管子! 「林家这也太过分了!」贾政恨恨道。 王氏眼眶已经红了:「那林全的意思,分明是在指桑骂槐,说咱们的珠儿呢!我可怜的珠儿啊,你去得这么早,还要累得……」 「够了!」贾母不耐烦地出身喝止了二儿媳妇的大戏,「还嫌不够丢人么!珠儿在天上也是享福的,你没事便记挂在嘴边扰人清静!」 提及贾珠的死让贾家人一时都有些失态。贾母瞥到手边的信封,终究还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那林全的确没明着指名道姓说贾珠,不过是说些「寻常人」、「大多数」。 ——只不过贾珠刚刚好在那被囊括的部分里而已。 只希望是他们多想了吧。 贾母能想得这么开,却不是无缘无故的。 「老婆子现如今冷眼瞧着,这林家是有心要远着咱们。那林湛阳敢那么猖狂,仰仗的什么?当真是那个颤巍巍的宗子身份?不,是林如海的意思。」 贾政也皱起眉:「若是如此,倒也难怪这管家敢如此作态了。」哼,当管家的狐假虎威,那林湛阳顽劣跋扈,这真是……林家不行。 贾母不知道自己二儿子心里在琢磨什么,眉眼淡淡道:「只是想的倒是简单,敏儿是我辛苦怀胎十个月生下的女儿,从小千娇万宠着长大,哪里是如此就容易生分的?便是黛玉,也是懂事的好孩子。」 王太太撇撇嘴。 贾母兀自脸上浮现出笑模样:「林如海要远着又如何,敏儿到底是最贴我心的,听说府里要建园子,便一力从公中支了一万两过来,也可一解燃眉之急。」 「才一万两!」王氏一听就皱了眉,大失所望道:「先前送过来五千两,再加上这一万也就一万五千两,又能买几根柱子,起几间地基呀!」 才区区一万五千两,就跟他们纠缠那么久,这还是一品大员呢,果然是官越大越抠门么!王氏内心不屑,她一提造院子的事,妹妹薛姨妈可眼也不眨就奉上两万两雪花银来「相助」呢! 果然薛家到底有钱,若是日后宝玉纳了宝钗,生活便定能安稳妥帖了。到时再定一名高门贵女的亲,有岳父提携,宝玉上进之日便在眼前了。 王夫人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里头的琢磨却谁也没想到。 当然,事物总是相对的,薛姨妈也没想到自己想要维持与贾家这个勛贵家族,如今又成了国戚关系之举,到了王氏眼中竟成了自己还有心惦念着金玉良缘一说。 要知道所谓的金玉良缘这一说也就是王氏一提,薛姨妈心里还惦念着薛宝钗小选一事,当时也只是粗粗敷衍呢! 若是薛姨妈知道,那才真要好看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我家宝钗可是要入宫搏个出头的女中豪杰,你家那脂粉男儿做的好梦,不说平头正脸将人八抬大轿娶进门,还想纳她作妾?还指望她当妾养活贾宝玉? 第186页 做梦都没这么美呢! 哼! 扯远了,其实认真说来,林家这一万五千两与原着中的百万雪花银是不能比,甚至刚订下这一万两礼金的时候,林如海都有些迟疑是不是太少了。 林湛阳……这个对金钱毫无概念的傻子,拿锦绣坊和金谷园的分红做对比,一看,一万五千两? 「那不是黛玉几套头面就没了?」 虽说奢侈品是比较贵吧,不过好歹是造房子呢,这一万五千两好像是有点寒酸。 亏得他没当时把心里话说出口,否则黛玉知道这些年自己都收了什么怕是得疯。 没错,管家说的客气了,这封信和这定价,是林家四个主人一起敲定的。在涉及到家庭利益的时候,清醒很多了的贾敏都不计前嫌和林湛阳统一战线了。 而真正决定这价码的,是牢牢掌握财政大权的贾敏,和已经开始接触帐目的林黛玉。 作者有话要说:  稍晚点还会有一更 =============== 读者「暮牟言」,灌溉营养液+52017-11-30 10:24:43 读者「蜗」,灌溉营养液+102017-11-29 15:28:27 读者「」,灌溉营养液+112017-11-28 17:18:11 读者「缘来」,灌溉营养液+102017-11-26 20:29:34 读者「爱吃肉的大包子」,灌溉营养液+252017-11-24 04:16:46 读者「流夏」,灌溉营养液+72017-11-19 18:40:02 读者「流夏」,灌溉营养液+52017-11-11 19:23:46 读者「wj喵酱酱」,灌溉营养液+12017-11-11 08:19:50 读者「哦哦」,灌溉营养液+22017-11-09 12:39:13 读者「闻风」,灌溉营养液+12017-11-07 18:52:08 读者「」,灌溉营养液+52017-11-06 12:00:58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7-11-06 11:09:02 读者「下值夏至」,灌溉营养液+102017-11-05 08:37:52 读者「陌路相逢向大大的菊花」,灌溉营养液+102017-11-04 00:43:19 读者「下值夏至」,灌溉营养液+102017-11-03 11:05:39 读者「西风西峰叶秀罗」,灌溉营养液+12017-11-02 07:29:13 读者「爱吃肉的大包子」,灌溉营养液+52017-11-02 05:01:18 读者「闻风」,灌溉营养液+52017-11-01 21:07:04 感谢小可爱们的浇灌嗷~ 第一百零七章 会试 一开始面对林如海的疑问, 贾敏还真有点迟疑,一想是啊,之前林湛阳这个扯后腿的猪队友, 送黛玉去贾家借住几天就送了几千两…… 林湛阳:这锅我不背!我正经是折算了黛玉一个月的日常花销和京中的通货膨胀后,经过精密计算才得出来的花费!你得相信科学!科学! 结果是瞧着柔弱温婉的林黛玉展现出了决定的魄力:「就要一万两。父亲, 小叔叔,你们都清楚省亲中含着圣人的一重试探, 我们何苦要上赶着展现家中又多少豪富?」 「母亲,私心里女儿明白母亲的难办, 其实仔细想想,贾家公中帐目如何你我都有个大概, 凭他们自己,决计是造不起这园子的, 而能借钱的也无非是史、王、薛、林四家。这其中, 我们家与薛家首当其冲,王大人如今任九省统制不在京中,恐怕王家也难帮上忙,史家自己瞧着日子也颇为艰难。而薛家……」她顿了顿,轻声道,「宝钗姐姐的意思,好歹是国公府, 他们小小商户得巴结着,仗义疏财个两万两也该能结个善缘了。」 结个善缘。 结个善缘呀! 林如海听了差点笑出声,好悬看到髮妻脸色复杂, 知道情况不合适,才没失态。 「贾家……何时竟已到了这般田地。」饶是已经以林家人自居,可此时的贾敏仍旧感到一丝悲哀。 「母亲,你往好处想啊,」林黛玉语气温柔,思路却清晰极了,「如此贾家便只有两条路走,要么一切从简,勉强凑一座重宇别院出来,说不得倒也能一展拳拳爱女之心,打动了圣人。」 「要么,便是放弃这个不靠谱的念头,便是错打错着,还能逃过一劫。」 贾敏眼前一亮,竟觉得十分有道理。 林湛阳道:「黛玉说得有道理,算起来,几十万两谨慎点用,其实也能建个院子了,只是往后几个月,京中不说买地吧,便是什么木材家具、戏班子奴僕、古玩字画,样样都得价格疯涨,每个上百万怕是造不出什么好东西。」 那可不是。贾敏心里透亮,还得算上贾家那些欺上瞒下的下人们从中偷奸耍滑,上百万两能起个地基都了不得了。 别说,这是好事! 贾敏「想通」之后就顺畅地敲定了结果,开始满心期待地展望起未来了——甚至兴致勃勃地开始盘算起来林家要不要在这几个月的通胀热潮里炒点东西赚一笔。 林如海事后也只能感慨着有这么个女儿,这一波不亏不亏。 对此,林湛阳眨眨眼,却莫名想到了御君辞的一个推测: 贾家人能耐不大,眼界不大,赌性却大极了。若是恰好有一个契机,让他们看到一丝丝成功的希望,然后付出,然后愈陷愈深,便再也拔不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将这个推测咽进肚子里去。 毕竟,一切还尚无迹象么,御大哥也只是和他顺口那么一提。 …… 今科的会试要比寻常年间的迟上不少,原本二月初九开始的九日春试推迟到了三月上旬。原因很简单,二月里又是千秋节老圣人大寿,又是禅位大典,又是圣人即位,封禅祭天,然后老圣人又表示困在京城好几十年,世界这么大他想去看看…… 第187页 礼部都快忙成陀螺了,人人恨不得分身幻影,再加上春闱,一刀了结他们更痛快。 玄宇帝很讲道理,事儿都已经这么多了,那一琢磨,直接改一改说法,就变成了新帝登基,广纳贤才,玄宇年间的第一科取士增加原本的纳取进士数。为了给广大秀士更加充分的准备时间,给原来没指望的人才进益的机会,这就推后一个月举行春闱。 这诏令一出,礼部一众人差点感动得给皇上跪下来,和凑热闹非要闹着下江南「告祭祖宗」的老圣人相比,皇上这也太机智太讲道理了。 玄宇帝司徒珏笑眯眯地表示一般一般,这是他应该的。 回过头下了朝,就去找他的便宜侄子。 最近他喜欢上了这个活动,实在是,亲近起来之后就发现,这个扑克脸非典型性面瘫的大侄子呀,其实好玩极了,一双眼睛跟会说话似的,内心丰富得不要不要的。 作为一个痛苦的,要一直隐忍保持形象,又体弱多病不良于行的……话痨,玄宇帝太喜欢那种自己叨逼叨个不停对方生无可恋还必须要单方面听着自己唠叨还不用担心泄露消息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自己找到了他那个不成器的父亲能想到建立镇府司这么机智操作的驱动力——一定是为了满足八卦的窥私慾,还有,对这些必须沉默寡言的小暗卫们,当然可以各种叨逼叨啦。 御君辞及众多黑衣使:不,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然而今天玄宇帝白龙鱼服乔装了去镇府司的办公衙门,却扑了个空。 御君辞不在?不要紧,那换陆成这个小可爱一样。 ——陆成大档头当然是跟着老闆一块儿了。 也对,那就把许林叫过来,听听最近有什么八卦。 许小林闷骚是闷骚了点,声音是平板无波了点,是也没陆成那么贴心懂得划重点直接说爆点,不过作为情报总管,各种八卦问他总没错,说不准还能有些意外发现。 对嘛,所以说,玄宇帝果真是一个好脾气的厚道人。 要是专事情报分析的许林在这里,他就算天生面部神经坏死都要挣扎着表示:微臣真的不是狗仔啊陛下! 然而他,也不在。 嗯?这就不对了。玄宇帝眨眨眼,终于发现哪里不对:「这都是去哪儿了,今儿不年不节的,上班时间公然翘班这样好吗?」 还是老闆带头翘班…… 留守下来黑衣使有点纠结,最后道:「今日是……春闱第三场的头天。」 是啊,三月十五嘛。 「……林公子今科下场了。」 哦~ 林公子。 玄宇帝眼睛眯起来,颇有些流气地摩挲了一下自己光滑的下颌。林公子嘛,林湛阳嘛,他知道的。 便宜侄子的心肝肝,心尖尖上捧着的小美人儿,据说还是灾星转世,命硬到让人头疼。 哎等等,他下场考科举,章远去送考不要紧,陆成这个跟屁虫跟着也正常,可问题是,送考到这个点,贡院的门都该封了吧。 何况……关许林毛事?他个处理信息专门科四体不勤的弱鸡去了干啥? 难道去帮忙偷考题?这么刺激的嘛? 面对玄宇帝瞬间犀利起来的眼神,那人期期艾艾地低下头:「……林少爷去的是,武举。」 哦吼,这一不小心都暴露出来你们日常喊的是「林少爷」了。 ……等等,武举? 武举! 玄宇帝瞬间恍然,然后脸上只剩下恍恍惚惚。 「武举?那个林湛阳?他去了武举?」 「是!」 「还有……」还有这种操作? 这话没说出口,玄宇帝已经自顾自地接上了后面的话,就是有这种操作。 为什么呢? 这里要说一下天历的文武举考试方式。 文武举都是科举,相当于不同的两科,与文举类似,武举也有相应的童生试、乡试、会试,最后由皇帝殿试钦点。与文举专注经义不同,武举除了要求武秀才武功高强,更要身负相当的兵法、谋略、学识。 换而言之,秀才不懂兵ojbk,大不了就当清流一辈子嘛;武人没文化也行,去投军,老老实实从大头兵一步一个脚印地堆军功章。 武举考试,首先需要家乡地两名德高望重的长者武将作保,然后报名参加考试。由于朝廷渴求文武通才之人,而非目不识丁、仅仅四肢发达的武夫,因此无论童试、乡试、会试,皆是前两场先考策论,最后一场才考武试,甚至限定得比文举更严苛,前两场的文试若不通过,那么就无法参与武试,所谓「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即使如此。 只是,武试的重视程度毕竟不如文试,而且武试由兵部举行,并不定期。 但是有意思的是,今年玄宇帝新帝登基,特地加开恩科,文武兼试,让老圣人在位后期一度停滞的武举再度开启,为国遴选武才。 林湛阳要考武举,那文试肯定是妥妥噹噹的,两个保人,他要找,就算不动用林家的关系,以御君辞对他的保护程度那还不是分分钟找个十个八个的武官? 而更重要的是:「我说章远之前为什么提议要允许文武生员交叉考试呢!」玄宇帝好笑地想着。 他还真一度以为这是章远想出来的,改善文武壁垒的好方法呢。 第188页 这是御君辞在去年秋天老圣人在时某日启奏提请的改革,就是允许文举人改考武会试,武举人改考文试,如此可「如此则各得展其所学,文武两途,皆得真才矣。」 ——实际上,要不是御君辞那道奏摺启发了当时还是忠宁的玄宇帝,以武举那不声不响的存在感,连兵部都快忘了还有这种人才遴选方式了,玄宇新帝登基,还真想不起来还有能以此为藉口,将文武举趁机常规化固定下来。 这么说起来,今日这第三场,也就是最后的问题了。 「这林小公子……功夫咋样?」 功夫咋样? 怎么说呢,玄宇帝问的这个,整好就是今日被几个上司扣着呆在镇府司交接汇报工作的安义。 安义望天,以他的轻功,到现在「暗中」保护林少爷近一年,没有成功避过他耳目一次。 「天生神力,耳聪目明。」最后,安义只憋出来着八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更写完,阿寒就得请假了。 接下来闭关两个月专心学习自学成才,准备期末考试。 2月1日復更,希望小可爱们到时候还记得我。 第一百零八章 武试[二合一] 「啥?」 「微臣说, 林公子天生神力,耳聪目明。」安义顿了顿,用一种混杂着悲怆与无奈的语气补充道, 「王爷命属下就近保护林公子,可属下从未有一次不被他发现。」 玄宇帝道:「……那可能是你轻功太差了。」 安义:「……」这话就聊不下去了。 玄宇帝犹自诧异:「我记得他不是去年维阳府的解元?」 安义道:「是……」 玄宇帝道:「他先生还是展秋回?」 安义:「是。」 安义的话的确让玄宇帝大是讶异, 他这回才是真的对这位传说中御君辞的心肝肝儿产生了一丝兴趣。多稀罕啊,世代清贵的林家, 长袖善舞的林如海林大人唯一的幼弟,瞧着也或许就是未来板上钉钉的林家下一代顶樑柱了, 居然一语不合就投笔从戎了? 玄宇帝是一个一直以来压抑本性的人,众所周知呢, 本性压抑得越久,等到束缚力消失的时候他反弹得也就越大。比如玄宇帝现在终于登基成为天历之主了, 虽说还要接受人民的监督, 但只要他不天天睡到日上三竿错过早朝,毕竟在私生活上是没人敢管他了。 这样的后果就是他在繁忙的朝政生活之余,茁壮成长起来的看戏嗜好,和与之同步增长的……磕瓜子量。 比如这会儿他就敏锐地意识到有戏可看,顺手就从镇府司待客厅小桌上抄了把瓜子磕着沉思了起来。 玄宇帝:「咔嚓咔嚓……哎你们这瓜子挺香的啊。」 安义道:「……可能吧。」安义瞅着新皇一个接一个不带停的,忍不住有些迟疑:「好磕么?」 玄宇帝特别温和亲民地笑了:「好磕啊,你要尝尝吗?」 安义一点头, 伸出手想谢主隆恩。 玄宇帝道:「要磕自己去拿,朕可是客人哎,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安义:「……」 等到安义气哼哼地去镇府司西北角的厨房里讨了一大袋香喷喷的炒瓜子回来, 就看到玄宇帝手边的小几上已经堆了一座小小的瓜子壳山坡,这间待客室其他座位旁准备的瓜子盘里头都空了。 安义:「……」 看见安义过来,玄宇帝又一副乐呵呵很温柔可亲的模样,沖他招招手:「来,我看你面善,就你跟着了。」 安义感觉他这话的语气有点古怪,也没多想就一个抱拳:「陛下想去何处?」 玄宇帝笑得两眼弯弯:「去凑个热闹。」顺便磕会儿瓜子。 他大概很喜欢笑,明明不到三十的年纪又妥帖保养了,可眼尾却早早有了浅浅的笑纹,却也没多少突兀,反而为这位年轻的新皇增添了不少经歷。 玄宇帝有点急,怕赶不上热闹的情绪催促着他动作麻熘地提着跟班小太监的衣领就爬上马车,还嫌弃车夫动作慢,指使安义驾车赶紧去武举的校场。三个人一架车像风一样离开了。车夫哀怨的注视被冷酷无情的皇帝陛下甩在脑后。 被留在原地的马车夫:「……」那所以我怎么办?! 赶到校场的时候玄宇帝还松了口气,庆幸地想着,亏得这段时间天天上早朝把生物钟给拧过来了,不然可错过了好戏。他想这茬的时候面上一副温雅高华的表情,看着就让人不敢靠近。安义就很体贴地打出了御君辞的名号让三人过了关。 白龙鱼服嘛,大概都是不太想让人知道皇帝亲临的。 显然安义的做法让玄宇帝很满意,小同志很懂嘛。 于是玄宇帝问小同志叫什么。 「微臣安义。」 玄宇帝问:「怎么我以前在司里没见过你」 安义道:「微臣从前是维扬地区情报负责人。」 玄宇帝眨眨眼:「又是维扬府,哎呀你们维扬真是人杰地灵。」 安义有点不好意思:「陛下言过了,微臣祖籍畿州。」 玄宇帝笑眯眯地吧自己后半句话补上:「……你看多少年才出一个林湛阳,文武双全得多稀罕呀。」 安义沉默了一下,他有点怀疑陛下是故意说得含煳让自己误会的,这种怀疑持续了一秒钟:「……林公子也不是维扬人。」 第189页 「……」小同志你不错嘛。 玄宇帝笑嘻嘻地看了眼「不错」的安义,发现这人长得还挺清秀,嘴唇粉嫩嫩的,眼睛水汪汪的,瞧着不知道十六岁有没有。 多稀罕呀,皇帝陛下他这么颜控的人,和一个人聊了这么久居然才注意到这人长什么样。 可能是自己境界又高了,更能欣赏那些心里美了吧。玄宇帝笑嘻嘻地想。 他这样的错觉刚刚产生,三人面前的通道突然放出光明,豁然开朗,校场到了。 一片空白宽阔的广场出现在三人面前,被圈起来保护观众的黄土地正中间起了一座高台,宽阔的檯面上此刻正……一片群魔乱舞的怪相。 武举和文举是不一样的,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么,考文举得关在号房里老老实实腌个三天,等水凉心冷的三月阳春把人腌馊了再放出来,各个人写的卷子经过一番东家有理西家有权的评说之后,投票排出个一二三四来。 武举就不是了,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过了前两场文化考试,第三场就是直接下场打,打到剩下的一个就是武状元。 简单,粗暴,还颇具观赏性。 今年破天荒头一遭,御君辞御王爷就不知道从的哪个犄角旮旯里琢磨出来了一个建议:为了鼓励促进天历国人尚武之风,希望能开放武举考试第三场现场观赏……反正武举赢了就是赢了,这个操作难度想造假也有一定难度嘛,也不存在泄题漏题这种事,搞得好说不准还能给朝廷创收啥的。 ——当然,最后一条御君辞没写出来,这写出来御王爷高冷人设就坍塌了。 「都是套路,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啊。」 玄宇帝越琢磨越想啧啧啧,御君辞这个大侄儿呦~ 玄宇帝正咂舌于陷入恋爱的男人有多丑陋之时,面前忽然一个庞然大物袭来:居然是正在混战的檯面上有个人被打出台——并且一路撞了出去,正直直撞向玄宇帝。 这快两百斤的大块头直直往玄宇帝这边扑,顿时把玄宇帝和身后的小太监吓得吱哇乱叫。安义头皮也一阵发麻,陛下跟在他身边要是出了事,他会被大档头大老闆怎么收拾?说时迟,那时快,安义这个以轻功见长的可怜小暗卫只能一把拽住皇帝陛下就想往旁边躲。 ——居!然!拽!不!动! 安义一脸懵逼,玄宇帝还在花容失色地吱哇乱叫。 看着那人一路冲撞而来,眼看着天历新皇就要被撞成一滩肉泥,安义甚至都想到了第二天天桥底下的说书阿爷要什么天下大乱战乱将起巴拉巴拉……突然,只见那人沖势一缓,跟着居然朝着相反方向退去! 两百多斤的大块头结实得像一座小山,那浑身汗津津的肌肉在阳光下反着光,看着就让人不免想起打在上面的手感——手一定很疼。而这会儿他却在不断后退,后退,忽然身体抬高,他一直遮挡在身后的人也显露出来。 纤细的腰,修长的腿,苍白的脸,鸦羽似漆黑的发,和一双在阳光下几乎要透明的绿眼睛。 三月明艷的阳光底下,这张脸散发着森森鬼气的脸一露出来,居然瞬间就让人打了个冷颤。 安义和玄宇帝都呆了。这是哪座山头的妖怪跑出来了?! 略带妖异的青年高高瘦瘦,纤细的手腕瞧着一折就能掰断了是的,莹白的皮肤在阳光底下仿佛散着光,瞧着一点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此刻却直接把小山似的那人拽着,几下卸力之后便稳稳将这位可怜的落败者降落成功,扶靠在一边的地上休息。 可怜的武举人别说有多感动了,两百多的关东大汉瓮声瓮气地感激:「谢谢你啊小兄弟,要不是你我就要砸到别人了。」 他心里的感激是实打实的,刚才就算电光火石他也看了眼,那被殃及的池鱼三人组打头那个瞧着就不是一般人,要是真的砸到了……不敢想像后果。 这小兄弟本事高心地好,大好人啊! 关东大汉感动得恨不得掏出小手绢哭唧唧。 被他感动的小兄弟抿唇笑了声,说了句没事:「我看见了他们几个人围攻你一个,你扛不住也很正常的,这次不行还能有下次嘛,大不了直接从军也成……不要哭。」 关东大汉:「……」 不等关东大汉解释他并不是因为下场很难过才哭也根本不想哭的时候,救他和他的荷包一命的好心人站起身,冲着被救的玄宇帝一行人笑了一下: 「安义?好巧啊居然能在这儿看见你。」 安义:「……」林少爷我谢谢你,考试呢还有闲心关注我。 而一边的玄宇帝想到了之前那个暗卫的话,不由对安义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这年头暗卫也不好当啊,连他都没感觉这个小黑衣是什么时候悄摸摸躲起来的,这人居然一下子就发现了。 等等,有这么巧,刚好救他们的人跟安义认识? 所以,这难道就是便宜侄子的心肝宝贝林湛阳? 不错啊安义,当暗卫的跟被监控对象关系还搞得挺好的嘛! 安义顶着他玄宇帝微妙的眼神,从阴影里慢吞吞地走出来,对着青年打了声招唿:「这回多亏林少爷您了。」 「多大点事,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 林湛阳注意到安义落后半个身位在那个锦衣男子身后,不由放了点注意力在对方身上,发现这个人还有点眼熟。 第190页 可不眼熟么。 后来等林湛阳下意识开了下智脑,就发现这个人是自己可识别的名字「玄宇帝」。 他就想起来,自己也都见过两个司徒家的男人了,义忠亲王和寻着空就找由头上林府的忠顺王爷那两张脸还歷歷在目呢。 玄宇帝的话,登基以来的这段时间,御大哥忙是忙了点,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糟心事,连带兄长,虽说没评价什么,不过处理御史台的事儿也越发得心应手,带回来的公务都在逐步减少,那看来这皇帝应该不错。 至于一国之君工作时间翘班跑来围观武举现场什么的,林湛阳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星际时代每年的各大星系军校联考现场转播费能跟每年的机甲大赛决赛场相提并论好么,甚至在有些年头还会更高。 用他同班同学的话来说, 「军校小哥哥要么有才有貌,要么有钱有权,年轻貌美身姿俏,军装制服白衬衫,一个个对着镜头齐刷刷敬礼能把人看硬!而且期末考试还各个拼尽全力不存在打假赛——比一群超能者开高达镭射对轰的机甲大赛有看头多了好么!」 所以现在知道御君辞这天马行空的一笔是怎么来的了。 安义对着林湛阳就总有种谜一样的怂,他这回在介绍身边玄宇帝的假身份的时候就梗住了:「这、这这这位是……」 「你、你你你别说了,乖。」玄宇帝随手逗了把小同志转过一脸笑眯眯拐小孩的表情对林湛阳道,「这位莫非就是林家公子?久仰久仰。」 林湛阳眨眨眼,咦了:「先生知道我?」 「我认识安义,又认识御王爷,你说我会不会认识你呢?」玄宇帝眼中散发出一丝莫可名状的热切,「在下司宁,对林公子可是慕名已久 ,今日一见,林公子的风采果真令人赞嘆。」 林湛阳这么耿直的人,被夸了从来不觉得不好意思的,他很欣赏这种会说实话又有眼光的人,特别在感受到对方是真心实意说这话之后。 这皇帝不错呀,以后在这老闆手底下打工似乎也不糟糕? 林湛阳那双清透的绿眼睛里透出笑意,向后指了个方向:「御大哥在那儿,你们是来找他的吧?」 玄宇帝道:「御君辞在那儿就在那儿呗,他那张脸我都看腻了,谁来找他,我是专程来看你的。」玄宇帝眼睛里透出的嫌弃居然还挺真实的。 林湛阳哦了一声,居然就这样没了下文。 当然,他毕竟是来考试的,就算现在还没轮到他这一组,讲道理也是不能这样大咧咧和观众唠嗑的,换一个人时候一个「扰乱考场纪律」的大帽子就戴下来了。 所以林湛阳也没再继续,目送新朋友们找了个避阳光的位置坐好,又请了看守纪律的安保人员将刚刚被打落场的那个可怜傢伙送上观众席,他就又神清气定地熘达回自己候考的队伍里。 目睹他这一番操作的玄宇帝磕着瓜子对着安义感慨:「咔嚓咔嚓……这小妖怪人不错啊。」 一边给皇帝陛下打伞的小太监麻熘地再旁边座位上搭起了个简易的小桌子,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瓜子:「奴婢去泡茶。」 「哎,去吧。」 安义凝视着这对主僕流畅熟练的动作,心情有点复杂,好像听到有什么珍贵的东西碎了的声音。 他闷闷道:「王爷恐怕不会乐意听到这个叫法的。」 什么叫法?小妖怪么?玄宇帝笑了:「他还不乐意我捏他脸呢,当侄儿的还能对朕这个皇叔生气么?」 能啊,安义想,老闆之前还对他另一个皇叔生了好久好久的气呢,现在还没消不是?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安义没这个胆子把话说出来。 玄宇帝反而有点稀奇:「你看着挺喜欢这位林少爷的啊,你之前是维扬地区的负责人,怎么,和这位林少爷接触不少啊?」 安义有点迷:「微臣监控过一段时间的林少爷。」 实际上不是「监控过」,而是一直「监控到现在」,主业「保护」林少爷,副业顺便整合维扬地区的情报。 当然,这个说法他下意识隐瞒了没告诉玄宇帝,就算玄宇帝是镇府司理论上最高指导、就算他现在和御君辞统一战线合作也没用,谁让安义是王府暗卫兼任的黑衣使呢,谁让玄宇帝毕竟是一国之君呢?对大老闆要怎么说话,你当员工的心里没点逼数吗。 玄宇帝哦了一声,本来他还想开开玩笑,嘲笑御君辞这是公器私用呀,现在看到正主了…… 得,派安义过去,实际上是拿林湛阳当暗卫实力检验器了吧? 所以玄宇帝对安义升起一丝同情:「你们维扬那边当暗卫,是不是都要经过这么一遭啊。」 「……?」 「我之前在镇府司看到的那个小年轻也是,被这小妖怪逮住了不少次的,哎呀,真可怜……对了,你身上是不是有瓜子啊,我闻着味道了,来来来一起磕,我跟你港,你们镇府司小厨房炒瓜子真的可以。」 安义沉默了一下,所以,皇帝陛下这是没认出来,自己就是他之前驴了一遍的傻逼暗卫嘛? 玄宇帝可顾不上小暗卫的怀疑人生,他跟个迷弟似的高高兴兴地笑起来:「哎呀,小妖怪上场了,他可真好看哦。」 安义:「……」怎么感觉我跟了个假陛下。 玄宇帝兴沖沖的状态维持了不到两分钟,他就捂着眼睛说晕了:「哎呀这台上乱闹闹的,我都看不清楚有几只手几只脚了,搞什么鬼!」 第191页 安义只能耐着性子解释给手无缚鸡之力的玄宇帝听:「如今是头场遴选,以二十人为一组放入场中比拼,不拘手段,以最终剩十人为数。考验的是举人在乱军中搏杀存活的能力。」 毕竟上战场不是你和人单挑,你再强,对方十个一起涌上来打你你也防不住,得先活下来才是基本。 玄宇帝很满意:「也对,你可是暗卫呢,既然都是地区负责人了,那估计功夫不错,你来给朕讲讲这里头的门道?」 使唤人了就自称朕了啊。安义品出点味道来了,对这位牛逼的皇帝陛下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得说,安义就这样接了单现场解说的私活,被迫和玄宇帝鸡同鸭讲起来。 安义:「现在那个黄衫客和头戴红巾的男人组成了一个临时同盟,他们盯上了……林公子,黄衫客趁林公子与另外一人缠斗时突袭其侧方,被林公子闪身躲过了!还顺势推了黄衫客一把,正好挡住之前那人的掌法,林公子补了一腿过去将人扫下了台,好的,他弯腰这下正好避过了红巾,起身,然后拽过那人的手肘、肩头卸力,一个回身顶,好又一个丢下台了!」 玄宇帝:「小妖怪真好看啊!我喜欢!」 总之安义解说到最后得到的反馈,就是玄宇帝这个「外行」简单粗暴地感慨,这小妖怪不愧是小妖怪,太能干了。 配给便宜大侄子虽说是亏了点,不过看上这么厉害的小妖怪,可想而知以后大侄子那要是爬个墙什么的,也是要了半条命的啊。这么一想,一半一半,倒是挺配。 玄宇帝光自己迷弟还不够,还要拉着安义询问其对组织的忠诚:「这里头谁最厉害 ?」 安义实事求是:「眼下看来,还不曾见到林公子的一合之敌。」 玄宇帝满意了:「小妖怪可以的,我相信他,今年殿试上我要给他亲定状元。」 安义:「……」好歹我也是一个微末小公务员,你这样当着我的面内定冠军真的好吗? 当然他面上还是比较冷静也周全地照顾到了玄宇帝的迷弟之心:「单人实力最强者,有时候可能反而拿不到头名,甚至还会被早早落选。」 玄宇帝诧异极了,问怎么讲。 安义想了想,就拿他们进来时差点被撞到的那个倒霉蛋举例子。 那人的身体素质一看就知道是经过常年训练才能养成的;身上还已经有了点初步的兇悍之气,若是继续发展下去,从军就是个百战之兵的老兵胚子,落草说不得也能当个一方山匪头子。可这样他却在头轮就落败了。 「强势太过外放,就容易吸引树敌,就像方才那两人一样,较弱的考生会组成同盟一同对仗,先将强者赶下场,这样如果侥倖走到了第三轮对垒,说不准还能取得更高名次。」安义解释道。 这样说玄宇帝就懂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哪哪儿都是这样。他不由紧张起来:「那林湛阳能过吗?不对,他还能赢吗?」 不能过他还怎么给林湛阳一个大「惊喜」。 不给? 那不行,玄宇帝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长得这么可爱还能打的,正好自己还占了皇帝这个位子。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在金銮殿上给对方钦点状元,小妖怪到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是皇帝时必然会露出震惊的表情。 嗯,这剧本很完美。 为了确保这个剧本的进行,不,是为了确保王朝能够通过武举中顺利遴选出真正优秀的人才,玄宇帝琢磨着是不是要适当地改一下这个考试制度…… 这时候安义瞥了一眼场上:「林公子已经赢了。」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准时復更,开始慢慢还债(☆▽☆) 然后发现,我似乎因智障错过了新年榜单 虽说申请可能也轮不到我 可还是心好痛(捶桌大哭) 第一百零九章 武魁 场上的林湛阳的确已经赢了。 他赢的过程特别简单粗暴。被围炉?的确是被围炉了, 不过被围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一个送一个,来两个送一双么。 打退了方才那两人试图捡漏的偷袭之后, 林湛阳和那位之前就与自己交手了好几个回合的对手一个对视,然后双方就换了个方向换了个对手不打了。 那人想:「开玩笑, 浪费力气在这人身上,到时候自己精疲力竭了被人捡尸吗?」 紧跟着林湛阳这边又迎上来一波, 四五个人结成一队围殴过来。 每次遇到这种事 时候林湛阳感慨着这些人的交际能力真的强,这么短时间居然就能凑搭子凑上这么多人, 这交际能力太羡慕了。 感慨完之后该干嘛干嘛,毫不留情地送了一个又一个下台, 来不及送下台的就一拳砸晕,反正他当初选修了人体结构, 控制着力度把人砸晕简直洒洒水。 等到他面前还剩下最后一个的时候, 林湛阳手指钳着那人的手腕,让人背过身,刚要把人丢出去的时候扫了眼周围。 距离自己站得的地方像是被无形的什么东西化了一个结界,空出来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以内的世界,就是他和那个的一意孤行现在「身陷敌营」的。圆圈以外,则是连打架都要退避三舍的考生们。 当你比其他人强一点的时候,对手还有想法要集中力量重点攻克, 当他们的合力攻击对你都只是送菜的时候,那就连联手的欲望都没有了。 第192页 观众席上的玄宇帝:咦嘻嘻嘻我们小妖怪真棒!给小妖怪打call! 而被大佬扣住脉门的小可怜简直瑟瑟发抖的绝望,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悲伤感盈满心头。他闭上了眼睛, 等待着面前这个绿眼睛的怪物再像之前那样,跟丢石头一样地把自己丢出场地。 谁知道迎接自己的却不是屁.股着地平沙落雁的疼痛,而是「咔嚓」一声——他手骨脱臼了。 害他脱臼的罪魁祸首平静地跟他讲:「这一轮已经结束了,这一下还你刚刚偷袭我,我们两不相欠。」 那人迷瞪瞪睁开眼,才惊讶地发现场上空了一大半,一数,连上自己居然正好是十个人。只是只有面前这个人主动停手,让他们这个本来最热闹的角落安静下来,到现在场上都还有很多捉对厮杀的在打生打死呢。 这人难道一路打架的时候,还有闲情逸緻数数么?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怀疑,林湛阳一侧脑袋,绿眼睛跟大白天底下的鬼火似的瞅着他,露出一丝疑惑。 待听了对方的问题之后他嗯了一声,理所当然道:「大家无冤无仇的,适可而止就好了,何必浪费力气呢。」 他们这一局完结得太快了,玄宇帝感觉自己就和安义叨了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尘埃落定了——瓜子都没磕多少呢。 不是没磕多少,而是基本没磕,林湛阳这么弱不禁风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而他攻击力反差又太大,以至于被围殴的时候场面特别刺激,吓得玄宇帝抱着瓜子都忘了磕。这会儿他眼巴巴地瞅着林湛阳顺手扶着刚才被自己搞脱臼的对手下了场,才意犹未尽地继续磕起来。 「咔嚓咔嚓——我们小妖怪人真太甜了。」 安义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让自己屏蔽掉满脑子的咔嚓咔嚓。 林湛阳下场之后玄宇帝很快就感到索然无味起来,与之成反比的就是他磕瓜子的频率越来越快。 他这时候倒是想起来自己四捨五入应该尽一尽自己身为人君的指责,应该也要注意一下这些场下的考生里有没有什么可造之材。 不过,事实证明了混战的确没啥好看的,大多数人做不到林湛阳那种的横扫千军的骚气,混战中的打法也是各种难看狼狈加猥琐,充分表现人类的求生欲,就是不好看。 混战之后是各种单项,包括马步箭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各种。依旧是按照之前排好的顺序,因此林湛阳并不急着上场,他到场边阴凉处,就看见御君辞已经等在那里,身后跟着陆成和另一个有些陌生的暗卫。 林湛阳有些惊喜地叫了一声:「御大哥!」 御君辞一早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冲着他过来的方向笑了起来。 一边的陆成看见林湛阳手上还扶着一个伤员,连忙上前一步接过去,那人手臂一碰到就嘶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陆成敲他按着手肘的模样便猜出了个大概。果然下一刻就听到林湛阳道:「我把他手肘拉脱臼了,入,陆成你能帮忙看看嘛,别到时候影响了下一场。」 这该说是林公子人好呢还是心大,这还是竞争对手呢就这么施恩,不符合基本法啊。 陆成一边处理伤患一边在心中暗暗吐槽,而那脱臼的青年也是满腔复杂。看他这表情,陆成忍不住安慰了一句:「别多想,林少爷人就这样,想不通他是正常的。」 青年:「……」 说到这里,御君辞瞥了一眼陆成,后者一缩脖子,顿时不敢再说。 御君辞已然给林湛阳准备好了种种事物,甚至还有一身清爽短打,还是从林湛阳自己衣柜里拿出来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他打算明日穿了来考试,于是拿出来堆在最上面的。 御大哥是怎么猜到的?还是说他就是这么巧,直接取了最上面的衣服? 对着林湛阳有些稀奇的目光,御君辞有些想笑,摸着小孩儿柔软的发让他去后头的小房间里把身上这身出了汗的衣服换了。他当然知道阳阳有这样的习惯,这难道不是基本操作? 也只有阳阳,在知道他这么干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逾越地拿了他的私人衣物,而是自己居然猜出他想穿什么。 林湛阳在御大哥给自己走后门开的小房间里收拾了自己,换了身干净衣服,还顺便用系统的一键清洁功能给自己来了个应急清洁,这才觉得自己浑身舒坦多了。 他其实没怎么疲于应对,只是这个地球的阳光紫外线强度比他适应的母星强上太多,让他到现在还有些不适应,难免有些容易出汗之类的症状;而刚刚一上台,又难免和许多人有了肢体接触,沾上点汗液灰尘,甚至血液都不算什么稀罕事。 又是一只干干净净小太阳的林湛阳走出来,发现御君辞正在跟安义说话,他眼神一转,就看到另一头那位自称「司宁」的玄宇帝正笑眯眯地打量着自己,对上自己的视线之后笑容还更大了,拈着瓜子沖自己招手。 那动作怎么这么像「狗狗乖,叔叔这里有骨头」呢? 林湛阳沖那头笑了一下,然后装作看不懂跑到御君辞身边。 嗯,御大哥这里还准备了吃喝呢。 御君辞听了安义的汇报之后没说什么,只表示既然陛下看好你,那你先跟着他,等他玩够了也就得了。 安义说陛下这么一个人跑出来万一遇到危险呢? 第193页 问完就接到御君辞平静看傻子的眼神。 哦,对哦,御王府有暗卫,忠景王府有府卫,义忠王府有前太子卫,本朝对王府养卫又不管,忠宁王爷都登基称帝了,还怕没暗卫么? 安义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然后他想到:「那之前险些遇难之时……」陛下那吱哇乱叫的惊慌模样,难道还是装着来驴我的? 御君辞在「是,陛下可能只是兴致来了戏精一把文弱书生」的真相和告诉他「所有皇子都有习武课程不过不能出宫建府」的事实当中迟疑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沉默。 因为他是个哑巴,讲话hin不方便。 而且他的阳阳过来了,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 被美色沖昏了头脑的御王爷一看到林湛阳,眼光就都放柔了,他看着他的阳阳跟三月冒出新芽的小树苗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蓬勃向上的朝气,水莹莹亮闪闪的,简直让他心都化了。 就连林湛阳咔嚓咔嚓啃着苹果的模样都可爱。他迟疑着发怂的模样都让他想要伸手抱住亲亲。 可是不能,就算现在春风和暖,水花清澈,是一个再合意不过的天气,他也得要控制住自己呀。 强行控制着自己的御王爷听见他的小太阳迟迟疑疑地忐忑:「御大哥,你说要是兄长知道我偷跑来参加武举,会怎么样呀!」 这是正事,御君辞勉强收起唇边沉迷的弧度,一本正经地在小太阳的手心里写下一个「展」字。 「哦,我都快忘了,这还是先生最先起头想出来的主意。」林湛阳眼前一亮,对御大哥机智地祸水东引产生了十分的佩服。拿先生的态度来让兄长冷静下来,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其实林湛阳怕的倒不是说的林如海会揍他,再揍又能怎样嘛,自己的力气比林如海的大太多了,他那点力气打在身上也没什么……主要是怕一个刺激林如海会厥过去。 当然御君辞心里面也在琢磨,实在不行,林大人要是真的特别反感,那就只能用强权来压了,都考了武举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在籍武官,就算是林大人也鞭长莫及了。 他们打得就是这个无赖主意。 其实展秋回一开始盘算的时候就是赌林如海的反应。同窗多年又当了那么就的同侪,他对林如海的习性太熟悉了。 他清楚知道这男人做事情走一望四,圆滑归圆滑,却绝对不会违反规则,顶多就是钻钻空子。 他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接受能力特别强,很多你觉得超出底线的事情对他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接受……换而言之也就是这人底线低,对生活的强x接受能力良好。 因此才抓着他这一点做手脚,打定主意让林湛阳这个学不通的榆木掉进武官官籍里,也就没有然后了。林如海失望是会失望的,可面对既成事实他就只能接受了。 等到之后琢磨出来小徒弟在京城里找的那个对象大致身份之后,那就更没在怕的了。 当然,这一切是展秋回的琢磨,他藏在后头看得倒清楚,御君辞置身局中,身为权倾朝野的并肩王却也难得惶恐起了「舅兄」的态度。 当然,无论展秋回还是御君辞都没想到的是,登基的玄宇帝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浪催,而且还偏偏被这一场演武给圈了粉,成了满脑子只知道给大佬打call嚎着小妖怪帅得合不拢腿的迷弟。 嗯,就这样,林湛阳怂怂着拿了会试武举的头名,面对主考官一脸欣慰的一副「祖国的未来就靠你们了」的表情,林湛阳只觉得这个头名沉甸甸的。 这可能就是荣誉的重量吧。 而与此同时,武举的结果也飞也似地通过放榜在京城内传开,甚至逐渐从京城往外扩散了。多稀罕呀,多少年土生土长的老皇城人都兴许没见过一回武举今科办了,贡院一考完居然就直接放了榜,前两场文试成绩和最后一场武试成绩一综合,清清楚楚列在榜上,竟是一刻也没耽搁,充分表现了武人的简单粗暴。 不,应该说是直接高效。 贡院武试校场出来的和同时文试号房里爬出来的也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很正常嘛,你看看,一边是多年习武之人刚运动过后,不是身高腿长就是古铜色肌肤,粗布麻衣都挡不住的阳刚之气;另一头是腌了三天腌入味,一脸疲惫虚耗过度的文弱书生,一个个眼下青黑脚步虚浮,个别不幸分在茅厕旁边的还一身无法描述的味道…… 咳咳,结果已经很显然了。 点了卯特地出来接幼弟回家的林大人嘆了口气,回头对林黛玉感嘆道:「若论精气神,到底这习武之人瞧着便让人嚮往。」 刚说完,就看到林黛玉眼中透出一丝古怪,紧跟着就听到外头兵部校官大声传唱:「今科武举会试头名会元,姑苏林氏,林湛阳。」 林如海:「……」 第一百一十章 笑柄[二合一] 如果可以, 林如海真的很不愿意就这么接受残酷的现实,他更情愿从兵部校官的唱名时候开始,整件事就是一场梦。然而并不是。 透过撩开的帘子林如海找到了自己那个不动声色搞了个大事的弟弟。 实际上也根本不需要他费什么工夫去找人。武举会元的身份让林湛阳理所当然地被众人拱绕在中间, 而他清瘦高挑的身段和年轻昳丽的相貌就更显得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几乎是一眼望过去, 轻而易举就能看到他。 第194页 所以林如海也确认无疑了,是的, 还真是这小混蛋。 小混蛋一身打扮瞧着倒算顺眼,和旁边门口出来的文弱书生一比截然不同, 只是他一路出来,一路已经知晓他名姓的各路人马就涌上去道贺, 他也一一笑着回礼,瞧着倒还挺开心。 开心!开心个球球! 或许视线真的有其力量, 人群中的林湛阳似乎感觉到了有两双眼睛正在复杂地盯着自己, 他转过头来,直直对上了林如海。林如海冷笑了一声。 林湛阳不由打了个冷战。没想到林如海居然还特地跑过来了。这下可好,消息一点缓冲都没有,会不会太刺激了? 那之前被他救下的关东大汉这两日跟他混熟了,如今已是称兄道弟起来。见此连忙关心道:「林兄弟莫不是着凉了?也是,这三月的日头虽旺,不过刚出了一身汗, 不小心也容易受风。」 林湛阳说:「没事没事,我家里人来了。」 大汉眼睛一亮,说:「哎呀那正好, 我正要好好拜谢林兄弟的救命之恩,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我请林兄弟一家去……」 林湛阳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开玩笑,让林如海和他对上,再交流一下自己见义勇为的「光荣事迹」,他还有活路吗? 林湛阳连忙表示自己很累了,而且三天没好好打理过自己得回家好好休整一下。大汗哦了一声,也对,林湛阳和他们这等粗人不一样,他们三天不洗澡只是正常操作;林兄弟就不同了,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从小估计也是金枝玉叶养大。虽不知道怎么会下场来这卖劳力的武举,不过瞧着他那清贵模样就与他们不同。 从小并没有金枝玉叶的林湛阳目光往旁边一飘,看到贡院对面茶楼二楼一个熟悉的身影,上面御君辞沖他比了个安抚的手势,他徐徐吐出口气。对对对,他要稳住,稳住。 没办法,稳住林如海这活儿别人都帮不了他。哦不,兴许林黛玉可以,可小侄女自己都在为着小叔叔瞒了自己这么重要的事生闷气呢,这一关哪有这么好过。 林湛阳心里哀嘆一声,一一拜别了这三日来莫名混熟的几名同科,谢绝了源源不断涌上来道贺的人群,终于上了马车。 这动静当然是瞒不了人的,林如海在车上刚想审审这小混蛋呢,就听见外头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唉唉,这不是林御史家的车驾?」 林如海眼角一抽。 大概是初时那消息来得太刺激了,紧跟着林湛阳和林家的牵连又光速被发现,这一波接着一波,反而没能把林大人给刺激出什么来,只是青筋跳得频繁了些。 林湛阳都这么大人了,而且武力值怎么算都是全林府第一,林大人想想都觉得拿鸡毛掸子请家法都没意思。他决定要非暴力不合作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林大人认真阐述了他们姑苏林氏世代耕读传家,林家五代列侯清贵非常,从来没有弃文从武的。 林湛阳委屈巴巴:「咱们林家从前不也没做到三公之一的么,兄长,凡事总有第一次啊。」 林如海瞪他:「这两件事能相提并论吗?我这是高升,能光宗耀祖的,你呢,一声不吭就扎进那群武夫堆里去,你心里就没点成算吗?」 林湛阳说:「我有啊……」 林如海说:「我知道你有,你就是心里太有成算了才搞出这么蛾子,行啊林湛阳,你可厉害了,这事儿瞒得滴水不漏啊!」 林如海想想这事儿不对呀,林湛阳什么水平他难道不清楚么,四捨五入就是个傻白甜,他哪有能耐做下这么多前期准备?那两个耆老谁给他找的?前头乡试的认证和武将的推荐又是谁给他跑的?关键是,连他这个朝廷命官在这之前都不是很清楚武举是什么门门道道,他怎么就刚刚好赶上了新皇登基,搞出来了武举新政? 林如海在书房中来回踱着的步子勐然一顿,背上不知何时竟已然浮起一层冷汗。 有些事就是禁不得细想,是啊,是啊,这么多的不同寻常,这么的巧合,这还能是巧合么? 林如海厉声道:「你老实告诉我,这注意到底谁给你拿的。」 林湛阳麻熘交代了:「是先生。」 怕林如海不相信,林湛阳直接把事情整个倒出来,「先生一早知道我不是考科举入仕这块料,顶多能过乡试就顶天了,当初童生试考完,他便与我商量了这件事。」 林如海下意识就想说不可能,林湛阳考童生试那会儿武举都没定下章程呢。这话到嘴边了却又被他噎住,这不可能的事,展秋回难道还干得少么? 然而展秋回当时人已下野,却还能不动声色地预判出朝廷的趋势么?不,或者说,这到底是预判,还是操控? 林如海算了算这里头牵涉的势力,如今不过只是隔山望雾,却已经让他心中暗惊。不由嘆息起来,这么瞧着,让林湛阳从武竟似乎成了大势所趋。 他甚至觉得,这会儿要是宫里来传旨,说皇上也在里头掺了一脚,他也一点不惊讶了。 可林如海冷静下来之后,反而是贾敏这头闹腾了。 这原本是不管贾敏事的,毕竟,贾敏对林湛阳关系实在算不上亲近,就算这么久以来已经看清楚这孩子不是什么狼子野心的白眼儿狼,她心里还是有个坎梗在那儿,总觉得林湛阳是抢了自己死去的儿子的位置,顶多做到视而不见。 第195页 林湛阳跑去参加武举,还闯出了偌大名头,这在普通人家,甚至在一些不讲究的功勋世家如贾家,都能算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了,值得摆上好几桌来庆祝庆祝,可偏偏发生在如今俨然是清流之首的林家,林湛阳便成了个十成十的反骨仔、异类。贾敏合该能笑得多吃半碗饭的。 她也的确心情愉快了半天,等到第二天,她按计划出门与手帕交玩回来,心情就不美好了。 林湛阳的事引起了别人家对林如海立场的疑虑,对林家家教的质疑。甚至之前她私下里正相看得差不多的一家好儿郎,在这件事出来之后,那家主母兼她的闺蜜就不尴不尬地表示他们家郎君还小,不急着相看人家。 「什么年纪还小,分明就是瞧不上我的黛玉。前几日不知道是哪个满口什么家中小郎已到了思慕少艾的年纪,今日倒来指手画脚起来!」 贾敏气得眼睛都红了,搂着林黛玉眼泪扑簌簌直落。 林黛玉又是羞又是恼,她说什么都不合适,连忙使眼色让人去请父亲过来。 林如海,知道这件事后第一反应却是震惊:「黛玉还这么小,怎么忽然就要相看起人家来了?你这事儿怎么一点都没和我说?」 贾敏被问得一时间忘记了还要哭,眼角悬着泪说:「我想着先相看商量着,都是些知根知底从小一同长大的姐妹家的,人才品貌也信得过,我看着成了再与你看看……」 说到这里贾敏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现在就是这人才品貌信得过的人家负了她的信任,她脸上的潮红不知是哭得还是羞得,烧得热烫烫的。 林如海险些要被气笑了,贾敏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那不就都是些四王八公那些人家出身的女子?她们长大后又嫁到哪处高门去了?他们之前商量过今上恐怕是要对那些勋爵下手,她竟还看不清楚! 林如海一时被气恨了,冷笑了一声说:「如今看来这人才品貌是不成的了。」 贾敏:「……」 重入政治斗争中心快半载,林如海身上这官威倒是日重,冷笑起来,饶是贾敏也一时被惊到了。 贾敏想了想,轻声细语的开口:「那既然发现了那人并非良配,便索性压下此事,权且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总归黛玉还小……」 林如海闭了闭眼,略去心头的失望说:「黛玉的婚事,如此的确是得提上日程,开始相看起来了。」 贾敏惊了下:「可是她不是还小……」这么说着,她还真升起不舍来。 林如海说:「小点正好慢慢相看人家,不急于一时,若真有合适的,与人家商量一声先把婚约定下,过几年张开了再完婚也不迟。」 林如海当然也不乐意这么急,可谁让贾敏已经透出这话头了。要只是她单方面打听人家儿郎的话倒也简单,可看她那位手帕交的意思,摆明人家都知道了,而且是拒绝,要是传出去,黛玉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只能将错就错开始相看起来,将那家人家的拒绝处理成正常的两家人看不拢。林如海更三令五申地讲明了,要贾敏一定秉持高标准严要求,千万被放低姿态,他俩就这么个女儿,万万委屈不得。 「若真是为了这桩耽搁了,大不了就此娇养在家,让湛阳养侄女,也是他命里该然!」 况且林如海这会儿倒是琢磨过一丝别的意味来了,他说:「如此也是正好,常言道患难见真情,正不知有多少魑魅魍魉要在这一遭露出来了。」 这话不只是说这户遇到事立马抽身拜拜的「未来亲家」,还有本来三天两头跑林府的贾家琏二奶奶,眼瞅着动静就消停下去了,也不带老太太的话了,甚至还有林如海在官场里头的动静。 这事儿出来第二天,林如海上朝的时候就被人给「祝贺」了,都说林大人了不起了不起,家里的幼弟也不得了,年纪轻轻就成了武举会元,眼看着林家就要文武兼修走上家族巅峰了真是不得了。 文与武,这二者之间的楚河汉界,眼看着就被林湛阳这一咣当给砸了。清流这边看林家的眼神就有点不对,武将这边也没咂摸过来味道,这林御史到底想怎么样?投诚还是咋的? 林如海本来在头疼这个同僚关系该怎么搞,结果下了朝被新皇身边的太监总管叫住了,请去上书房,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接受了现实。 看吧,他就说,这里头果然新皇也插了手。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还特意再三表达对湛阳的欣赏?想来想去,林如海只有一个解释:这就是要林家没法做人,就是要林家当孤臣啊! 他苦笑着,想起来从前展秋回对自己的嘲笑,「你这么左右逢源,还当真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 当时他还不以为然,只以为是两人性格不同,现在才看出来了,展秋回看得比自己明白,皇帝就是不稀罕左右逢源的老好人,他就是要一个直臣孤臣,忠君之臣。 林如海在这头思考人生,思考着思考着,也就没那么抗拒林湛阳自作主张搞出来个大事了。 怪个傻子有什么意思呢,他又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头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林如海看林湛阳的眼神,俨然已经带上了一点同情和感嘆。 被同情和感嘆的林湛阳虽然稍微有点不适应,不过对这种他看不懂的眼神,他的接受能力可比对之前那种苦大仇深恨铁不成钢的好多了。 第196页 盯着林大人变幻多端的眼神,林湛阳就这样度过了愉快的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文试那边的中试名单也放了出来,不过可能因为头一回和武试并排,群众凑热闹的激情刚刚在三月十五日那天释放过一回,对文试放榜唱名的时候都有点兴致缺缺。甚至榜下捉婿的次数都没前几届多。 用那些专业捉婿一百年的豪绅的话来说: 「家里小姐不小心看到了武试那些官人的相貌,对这些有点……下不去手。」 当然,真正的饱读之士才不会这么肤浅,轻轻松松就被武夫鲜嫩健美的肉体给勾了魂。 朝廷大员们主要还是更看重文举的。 但这个态度显然让真正的大佬玄宇帝老大不开心,文举有什么意思,看来看去就那么些人发表些愚蠢到可爱、空洞空虚没有一点内涵的八论文,哪有武举那么刺激有活力?文举能见到小妖怪嘿嘿哈嘿吗? 于是他就在文试放榜的两天后直接在朝上表达了要文武兼治,文武平等的决心。 并发表了天历以武将立国,以文臣谋国,这一统一方针不会改变,文武兼采才是以人才会的中心,坚持可持续发展纲领的重要讲话。 这通讲话非常感人,讲话的最终结果就是天子一意孤行地决定要同一天同时开始考文武举的殿试。保和殿里面考笔试,保和殿外面考武试,文生答题文官监考,武生打架武将和有兴趣的官员监(围)考(观),完美。 以丞相大人为首的文臣:「呵呵。」 谁不知道这样的下场就是歷史重演,依照武举比斗直接出成绩的套路,到时候又是武举结果快于文举然后先声夺人…… 太阴险了! 武将们难得嘚瑟了起来,对新皇纷纷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登基前不声不响的四王爷这么有想法,这么有眼光。文臣们的心情就有点复杂,他们感觉自己一直以来优越的地位似乎有时候被蚍蜉撼动了,又觉得不能那么大不敬地把天子当做蚍蜉……纠结来去他们只能开始琢磨一些不那么尖锐的问题。 比如说谁给皇帝出得馊主意,这么坑。 想来想去他们就想到了……没错,林大人。 别装了,就是你吧。 大家都是文官集团里摸爬滚打的,谁不知道谁呢,这么坑这么毒,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些武夫能琢磨出来的,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个叛徒,看错你了,自己投靠武将那摞就开始搞事情是吧,想给你小弟打出名头用得着踩着广大文弱小书生上位嘛,不知道大家读书多年就是为了金榜题名万众瞩目的那种爽感吗,这手段太坑了! 对对对,就是你,那天下朝你还和皇帝私会了,就是琢磨这个去了吧!哼!绝交吧! 文臣们义愤填膺,林大人也很苦。他真的什么都没干,不知道怎么地自己就成了千夫所指,甚至连犯案时间作案动机都被说得煞有介事。 他比窦娥还冤啊! 然而对上金銮殿上笑得眉眼温和的玄宇帝,林如海只能噎了一下,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还能咋办,这锅是就指着他背了。 林湛阳就是在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过程当中去参加了玄宇一朝首届文武同办的科举的。 临进宫前一晚御君辞又憋不住过来夜袭,没办法,他第二日又被某个坑爹小叔叔给差遣出京。 御君辞写了好几张纸条: 叮嘱林湛阳今晚不要太紧张,要早点睡;第二天在入场前一个半时辰起床梳洗,不要起太早到时候打瞌睡,也不要起太晚到时候衣冠不整;收拾得漂亮点,宫里面的人大多颜控;早饭不要吃太多免得到时候打起来不消化;早点出门走去皇宫,到时候可能会赶上早高峰轿子马车的堵上…… 要从一个不会说话的人身上看出鸡婆的属性也是挺难的,但御君辞整个絮絮叨叨的过程却半点没让林湛阳不耐烦。他还挺开心,乖乖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御君辞身边,一张一张地读那堆小纸条。到后来反而是御君辞自己听着觉得不好意思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多了这种诡异的属性。 最后一张不是叮嘱了,就写了四个字,「祝君折桂。」 林湛阳盯了那张纸条一会儿,认认真真把那四个字的横平竖直都记到心里去,然后将纸条原模原样按照摺痕折好,取了一个绣工精緻漂亮的小荷包塞了进去,又穿了根链子挂到自己脖子上。 林湛阳对凝眸注视着自己的御君辞说:「这样御大哥就能看着我高中折桂了。」 御君辞眼睛盯着那小荷包的位置,说是位置,是因为林湛阳将那个荷包挂坠给贴身收好了。 天气渐暖,他晚上只穿着要就寝的寝衣。御君辞能看见那小荷包将衣服微微拱起一个形状的模样,脑子里便不由自主想到了小荷包的另一面,正贴着林湛阳肌理光滑的胸膛。 他脸一红,连忙避开视线,有些无措地摸了摸鼻子,下一秒就看到林湛阳站起身,将桌上那一堆的小纸条按照顺序整齐码好——难为他还记得刚才御君辞拿给他时候的顺序,然后登登登从枕头下边床板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木盒。 里头已经放了不少的小纸条。 御君辞早就从暗卫嘴里听说过这个盒子的存在。却还是头一回见到它的庐山真面目,他的脸越发红了,甚至连耳根都红透了。 第197页 他就看着林湛阳把自己唠叨的那些话也加了进去。 林湛阳一抬头,还以为他想要说什么,连忙开口解释:「我知道你跟我说的有些东西不能留的,那些我都烧了放心。」 御君辞眨了一下眼,视线往下看了眼那木盒,透出点疑问。 林湛阳又道:「这个呀,御大哥的字好看,我想跟着摹摹看。」 这个道理也讲得过去,毕竟林湛阳的字说起来还就是一开始照着御君辞练的。 得了这么个理由,御君辞也说不上放心还是失落,他安抚了自己心里那点悸动,笑了笑表示没事,让林湛阳别多想,明天的武试一切都会顺利的。 本来也没多想的林湛阳点点头,他对自己可有信心了。自己的水平摆在那里,怎么着也不可能被刷掉。至于合不合眼缘,玄宇帝人瞧着不错,系统那边查出来对自己也没恶意,就不存在故意卡他的问题了。 本来林湛阳想着正常发挥就好,秉持他先生原先给自己制定的计划,总归武将想要出彩不是靠考场发挥,而是讲究正经军功。 可这一个月来林如海压力这么大,他把他的不容易看在眼里;眼下御君辞表现得也是,紧张得让他想起星际那会儿参加全系联考时门外的候考家长…… 他就觉得这科举可能真的很重要,四捨五入是决定人生的。那要不然就好好表现,也好让他们安心。 御君辞回头想想就放了心,他理智上其实清楚阳阳完全没问题,可喜欢上一个人了就是控制不了,会为他担心为他彷徨……彷徨着彷徨着他就有点方。后来离开京城跑了几圈马他就清醒了。 可他没想到第二天林湛阳为了不让他们失望给自己上了什么保险,他特意拖出来了暖暖攻略,把那套凑齐的虎啸霜风套装效果给打开了。 就在他打开的一瞬间,满京城的猫猫狗狗都怂了一波。 第一百一十一章 殿试 林湛阳上一次使用虎啸霜风那会儿还是在乡试第三场的最后那个晚上, 就收到白虎雷霆虚影的时候他试穿了下过了把瘾,当时惦记着在智脑里不能待太久,万一被巡考的看出点什么来惹麻烦, 还没臭美多久呢就匆匆忙忙退了出来。 所以正经算起来,这回才是他第一次挺胸抬头把这套衣服穿出门。 别的不说, 这套本质上应该算是战甲的衣服对身体各项属性的增益能力真的没话说,而且关键在, 漂亮,真的漂亮, 林湛阳摸着那料子,感受着上面的魔力环, 就在陶醉自己怎么如此牛逼。你看看这刺绣,这手工, 这魔纹, 这附魔,他怎么就能做出这么美妙的杰作呢! 当然,一般时候林湛阳拥有着作为一个造型师的执念,一点都不想用附魔这个bug能力来「玷污」他纯洁美好的设计,但是战甲就不同了 ,那不就是要彰显力与美的结合吗?那不就是美学设计与武器附魔的美好结合吗? 林湛阳陶醉地都想要招出白虎虚影吸猫了,还好在扬州贡院的惨案歷歷在前, 让他打消了这个不靠谱的念头。 可现在也没多好,没了白虎虚影,他身上那股白虎残留的神圣之气却也依旧残留环绕, 反应到现实,最普遍的就是满身纯粹刚硬的杀气和……美色。 没错,杀气和美色。前者不带恶意与戾气,后者,相当的明艷动人,灿若冬日之光。 以至于用早膳的时候林黛玉看到他都先圆瞪了秀目,迟疑了一秒,才不确定地打了个招唿:「湛阳……叔叔?」 林湛阳笑着打了声招唿,明艷的笑容,头上髮饰【边声万里】的琳琅交相辉映,让林黛玉都觉得有些晃眼。直等到林湛阳拿了两个包子,背挂【破霜风】,腰悬三尺剑,大跨步离开,林黛玉犹自举着小汤匙,不确定地问雪雁: 「你觉不觉得,小叔叔今天好像特别……漂亮?」 雪雁露出了一个含蓄的微笑,她能说什么呢?难道说,她不只觉得二爷今天格外漂亮,还格外有威严得骇人吗? 林湛阳自己认为自己这天的状态不错,看天天蓝,看云云白,拎着两个包子的早餐走在路上的时候心里还在感慨御大哥的先见之明,离宫门口还有半条朱雀大街呢,路上就被各种色顶的轿子和车马塞得水泄不通,也亏得自己一路散步似的盪过来,反而省去了排队的工夫。 他心思飘远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简直是个人形自走的缄默机器,只要他经过哪儿,哪户人家家里就悄声一片,平常这大清早的起码也得有点鸟叫啊狗吠鸡鸣的,这会儿全安静装死,自带一种莫可言状的杀气。 这还不止,等他经过那马车堆的时候,不少人都感觉胯.下的马匹各种躁动不安,又像是畏惧着什么似的不敢动弹。 等他终于进了宫门,身影再看不见,一时间接连响起了数声嘶鸣,无论马夫怎么驱打那些马儿都是不敢再把步子往前挪的了,非但不往前,还各种歇斯地里地往后拉,咬着马嚼子都快哭了。 别去,你快停下! 它们是真的怂,那儿有头气息好可怕好威严的大佬在好不,想不开要去送菜你自己去,干吗还要拖它们下水——它只想做一匹安安静静的骏马好不啦! 进了宫门也不代表虎啸霜风的威力就没了用武之地了。 那一天,大佬的气息笼罩了整片皇宫,这些天天沐浴着天子威严的飞禽走兽们首次感受到令人窒息的恐怖。 第198页 不过相对而言,毕竟他们的考场里还是没多少动物的,受影响不算太大—— 顶多就是会试中第者需要在文武百官面前展示专项技能的时候,林湛阳骑的马特别温顺,相较同组其他人那些犯了病作天作地的马儿而言简直是小天使罢了。 林大佬::) 除此之外整个「决赛」过程显得特别平静,没什么爆冷,也没什么下绊子阴人之类的脏事,好像大家都消了火气,遵守起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潜规则似的。 当然,那是对早已对各自水平心知肚明的武举考生而言的;对围观的文武百官,在保和殿外面看大戏是一场不错的体验,一般情况哪里能看到这么高水平的表演啊是吧。 吃瓜的文臣看不懂深些的门道,不过带劲是真的,瞧着真的赏心悦目啊,刺激啊,要不是在保和殿外头,顾忌着天家威严,都快问小太监要瓜子给鼓掌叫好了。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自己与皇帝陛下的心理活动同步了。 等等,你说这些文臣怎么不留在保和殿里头监考?监考嘛有几个人意思意思就得了,他们都是国之重器的都留在那儿监考就是浪费人力资源了啊! 说白了就是来凑个热闹。 武将堆里,之前没正经关注过的这会儿都啧啧称奇,觉得这武举是真的不错,很有必要把这个提上日程正规化体制化。他们就算是大老粗也都是正经学过谋略的?谁看不出这体制化考核的好处?还有不少年纪一大把的老将,泪腺过于丰富地都在悄默默拿袖子揩泪,这真是感动,前朝时候谁能想到他们武人还有这么一天。 甭管以后能不能保持这高水准,至少这一场撸下来他们真发现不少好苗子。 尤其当先那个,瞧着文文弱弱的结果一下场比谁打起来都生勐,瞧着都带劲。专项的弓马长兵演练下来就有老将军看直了眼,再等正经对打起来更是一个个两眼放光,手痒起来恨不得撸起袖子自己下场也练练。而且人长得也秀气漂亮,谁不爱跟好看的人相处呢?都是久战之人,哪个刀下没几十条异族人的命的,林湛阳那张脸放在普通人堆里能吓得小儿止啼,在这些老将军面前也没什么吓人的,这不是浓眉大眼的很可爱么! 当下里就有不少人惦记上了这格外出挑的少年郎,甚至有些脑子活络的,已经开始盘算起三年郎将五年副官,七八年之后自己就能退下来甩锅含饴弄孙的美好未来…… 一问这小子谁家的这么神气? 好傢伙,相熟的功勋将门都不认得,倒是对面的文臣队列里一脸「便宜你们」了的欠扁表情给他们解了答。 林家的。 哪个林家? 御史大夫林如海那家的。 他家不是就个宝贝女儿? 是啊,所以是这是人小弟。 这么一问下来武将家不由心情有些复杂,先是直觉不想蹚浑水,搞不懂他们文人弯弯绕绕的,回过味来之后反而一拍大腿: 文人家里调教出来的才好啊,军营里就那些考过秀才的军师个把个的坑逼,一个个都满腹黑水,这正经读书教出来的解元还能比秀才差? 刚才还叽叽歪歪冷嘲热讽的文官们听着这话脑仁疼,你他娘这是骂谁呢!偏偏这些大老粗的脾性大家也不是不懂,人就是个棒槌,这是在打心眼儿里「夸」人家小年轻呢。 呵呵。 这里头心情最复杂的,当然就是林如海。拉长了一张脸,要不是不敢给皇上下面子,林大人浑身都能怨念得冒黑气了。就算想通了他也是不甘心的,谁乐意悉心栽培重金请了名师(林如海:我呸)教导的宗子临阵跑去的肉搏卖力气? 可讲道理吧,林大人就算不通武艺也能感觉出来阳儿在台上的游刃有余,风采灼灼——没看见老将军堆里面不少人眼也不眨地盯着么呢! 罢了罢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林大人只能在内心长嘆自己势单力薄,只能顺其自然。 殿试和会试还反过来,先武再文,真刀真枪槓完了排出顺序,还要到御前奏对,临场考核学生的兵法谋略。 到这一环节其实已经不会删人了,只是如果你文武双全,那自然最后落实职务的时候起点就比别人高;如果半点文韬武略一没有,那对不起,也就是个武夫卖劳动力的,能指望朝中大佬们高看你几眼呢? 这一环节其实也是光嗑瓜子还不满足,处处想给自己加戏玄宇帝临时想出来的,偏偏他还能特别有道理地给你掰扯一大通,说完了还博得了文官群体的一致贊同。 当然文官们想的是,到时候选出来的这群能打的,全是胸无点墨的傻大个就好玩了。 武将:呵呵,当我们怕了你?当林御史家出身、前朝太傅展秋回亲手调.教出来的是白瞎的? 没错,这么一会儿功夫,武将们就已经做门路把林湛阳的根底查了个底儿掉,自带滤镜光环,连诈尸那桩落实的命硬都成了老将军们眼里的一大优点。 唯一知道底细的御史大夫林如海很忧虑,瞅着自家小弟作为最能打架的第一名上了御前奏对,他打心眼儿里祈祷上苍 ,可别让湛阳再御前失仪说出些耸人听闻的坑爹话,这回出了事他也保不住他! 他还特别担忧地搜索了一边在场人员,发现御君辞也不在,围观的只有个可能比林湛阳还坑爹的忠顺王爷……心情越发不美好了。 第199页 不过可能吧,这老天爷真的开眼,听见了林大人发自心底的唿唤,林湛阳这回瞧模样就特别能镇得住场子。 玄宇帝本来还打算惊吓他一回,特意装作和蔼可亲地撩开玉旒露出一整张脸,笑眯眯道:「来让朕仔细瞧瞧林郎的模样。」 林湛阳听了就很乖地抬了头给玄宇帝瞧,眼睛抬了抬,看到玄宇帝的时候意思意思地眼睛亮了下,然后又乖乖地垂下眼。 嗯,不能直视天颜嘛。 当然林湛阳不会说,是他在看到玄宇帝的时候,已经安静许久大喵忽然作妖,把林湛阳和玄宇帝两人的投影拉进了暖暖攻略里来了场临时比拼。 然后用一番匪夷所思的理由评判出了星际战甲虎啸霜风完全可以碾压无附魔状态的玄宇帝那套龙袍,这才心满意足地钻回了智脑:) ……临走前还拿它的小短手拍了拍林湛阳的肩,以资鼓励。 林湛阳只敢扫一眼玄宇帝,完全是因为他怕自己一看到玄宇帝就脑补刚刚大喵的评头论足会笑场;不过按照套路,比拼结束之后的事件发展总是会异常顺利,不是一路魔性地顺风顺水,就是能拿到什么的有效道具。 比如刚刚这场的奖励就是一个buff: 「任务buff【体贴入微】察言观色,揣摩人意,持续时间:殿试。」 林湛阳一开始没琢磨出来这个体贴入微打算怎么搞,看着是任务buff还有时效之后下意识就选了使用,面前就跳出来一个倒计时时间,估计是到殿试结束。 结果等玄宇帝问出第一个问题他就「……」了。 玄宇帝嘴上问的是句《孙子兵法》里的解注,讲道理林湛阳也是乡试正经考下来的人,《孙子兵法》就算不是文考内容,可早就有展秋回统筹规划之下这种兵法基础篇目他也是照背不落,就算你要他展开讲讲,崇武的星际时代案例也是一抓一大把,他改改背景也能给你说个一二三四出来保准儿不丢人…… 可偏偏玄宇帝一说完,那个「体贴入微」buff作用下他面前就跳出来一个光屏,噼里啪啦码出来一段字: 「小妖怪看顺眼了怎么越看越好看?瞧瞧这小细腰大长腿,还有这齣了身薄汗面染绯红的小模样。」 「emmm……怎么觉得我后宫里都没个人比得他模样俏?」 「不是,这小妖怪别是女扮男装的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任[二合一] 反应过来这瞧着人魔狗样的玄宇帝还给自己私底下起了个诨名, 林湛阳差点就下意识想低头擦汗的,夸他身材好模样俏也就罢了,怀疑他女扮男装这就不讲道理了。 就这么一影响, 最简单这道题,他还卡了一下才答上来, 期间还因为buff同步更新的玄宇帝内心痴汉打call,好几回都差点哽住。 不过感谢粉丝滤镜还在, 他这反应迟钝的模样看在吃瓜群众眼里,反而成了稳重得体、谨言慎思的表现, 应答得不那么轻挑,反而算得上思维缜密, 逻辑清晰,这就很让人感动了。 毕竟哪个少年郎没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刚刚看他打起架来这么爽快, 还以为这又是个急性子呢。 这么一道题的功夫也让林湛阳差不多摸清楚了小破系统的尿性, 这buff特别功利市侩,玄宇帝内心戏是特别用光屏显示出来的,大臣们的就是显示在各自脑袋上,跟弹幕似的流过。站位越是靠近皇帝,或者说官位越大者,buff这里反映出来的内心想法就越详细。 总的来说还是个瑕不掩瑜的好buff,靠着这buff, 林湛阳精准避开了不少人的雷点不说,还在好几个「是非题」上准确把住了玄宇帝的脉搏。 玄宇帝看他眼神都不一样了,俨然已经从「虽然你是个小妖怪但你能打架朕很欣赏你」, 变成了「没想到你不但长得好能干架还这么有想法可真是个妙人儿」。 毕竟,在各种打还不是不打的是非题上,少有林湛阳这样不假思索还完全和自己想到一起去的妙人儿哩。 玄宇帝问得兴起,林湛阳答得爽快又不失条理,就算有些他不贊同玄宇帝想法的,也能精准把住他脉搏反对得特别又针对性,反而让玄宇帝一时剎不住车,一道接着一道考问起来。 也是这么一奏对,让不少文官武将的发现了玄宇帝原来在很多问题上有自己的琢磨——你看这林湛阳好些题答得那么非主流,可偏偏玄宇帝就是露出了满意又愉悦的表情! 这样的后果就是,大臣们忍不住就把这场奏对细细琢磨起来,越琢磨越觉得……林如海不一般啊。 林大人:???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林湛阳这么个小年轻哪来的这些本事对各种朝政都分析得头头是道,还精准把握到圣意的?还不是林如海下朝之后潜移默化灌输的? 看不出来啊,林大人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养老似的,原来心里门道这么多。 武将们就更坚定了,林御史这么黑,教出来的小狐狸果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林大人:行吧,这锅算我的:) 终于结束自己这场漫长的奏对的林湛阳接收到各位大人的这些「误解」,不由对兄长升起一丝微妙的……内疚。 林湛阳的奏对时间特别长,结束的时候玄宇帝还意犹未尽,瞧着林湛阳的眼神似乎都有些蜜汁「眷恋」。 结果到了下一位就迅速从春天切换到严酷的冬天,不带一丝温度。这还不止,问的题都少了不少,像是没什么耐心似的迅速解决了剩下的。 第200页 玄宇帝/众大臣: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你当真有那么多军政大事给平均分摊一下每人几道啊? 林湛阳这个武状元拿得特别没有悬念,不过就算占了个先机,他们武举高中的这些人在社会地位上还是没文举的那么崇高,至少鹿鸣宴上最春风得意的还是文试那边的三甲鼎。 就算玄宇帝想搞个大事情,相信文臣那边也会冒着血溅三尺的危险冒死阻拦的。 林湛阳白天出了波风头。现如今京城最热闹的话题除了依照惯例的文试前三甲就是他这个差点捅破天的反骨仔。出门前被林大人三令五申要低调低调再低调,他嗯嗯嗯地应了一波,打定主意全程当一个漂漂亮亮的花瓶。 果然特意降低存在感之下,除了那不着调的忠顺王爷天不怕地不怕寻摸过来和他瞎逼逼,全程也没「喧宾夺主」。林大人总算松了口气。 林湛阳从鹿鸣宴回来就安静如鸡地窝在家里等着听封。这时节其实本该是新科举子们各种交谊发展关系走门路的时候,但林湛阳天生没打通那根弦,又或因这御史大夫的门第很有些威慑力,那些与他有些故旧的同年们或多或少都不敢递帖子进来交集,故而倒是得了段清净。 ——其中也有部分是因为,御大哥不在京城,好无聊.jpg 林家反倒是林如海忙活了起来,文官遮遮掩掩着打听林如海对各种朝政的看法,武将则抓耳挠腮地想着要不要和林御史交个好。 交际草林御史:微笑中透出一丝仙气.jpg 林大人各种澄清就已经累得他精疲力尽,下了衙回到府邸,就看到万事不关心、整日混吃等死老干部作息、还趁机撸出来好几副金谷园锦绣坊新品图纸的林湛阳。 林大人:心疼自己…… 然后就这样一个没注意,林湛阳这头就坑了。 也不能说是林湛阳坑了,该说他被坑才对: 作为一个看着就前途无量的武状元,林湛阳被派去了工部当员外郎。 消息下来,从林家上下到蹲墙角的暗卫都是一脸懵逼,林如海更是「……」了好一阵,半点没见到一般人家十年寒窗一朝入仕的欢天喜地。 传讯的人也知机,瞧出这圣旨画风不对劲,被林如海强撑着塞了个红包之后就乖觉麻熘地撤了。 等人一走,林如海便就事论事开始琢磨起来这里头是谁在作妖。讲道理,若是林湛阳正经文举出身,便也是个状元郎,那按照套路也是三年翰林编修,出来保不准也会被分配到工部去当个员外郎。 可事儿不该是这么算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如今朝廷里缺武官,否则也不会特特开这么一个武举了。 这没理由千挑万选选出来一个武状元,结果把人塞进八竿子打不着的工部去养老。 这么说是有点过分,可工部歷来就有个最清省不过的名头;而林湛阳被分配去的虞衡司又特别刁钻,大事儿没有,小事儿一堆,就属于做对了无功做错了肯定有过的那一挂。 为什么说这分配肯定有人作妖,因为这工部的虞衡司还偏偏不算是完全和军事无关:其职掌度量衡制度、官用器物制造收发及各地军费、军需、军火制造、开支的核销,管理熔炼铸钱,採办铜铅硝磺。 这么算起来还挺不错,挺有油水门道。虽说事儿杂了些,可换个知足常乐的人在这位子上搞不好便能稀里煳涂混一辈子。 这么个分配虽然奇怪,可细细想想竟还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算出格,这他妈就很气了,你说这不是有人故意坑人,林大人觉得你是在逗他。 可偏偏他急得气血上涌,作为当事人的林湛阳却只在知道消息的当下里有点意外,琢磨了一下之后反而欣然接受了! 林湛阳:???难道还有抗旨不遵的操作? 林大人捂着自个儿的小心肝气得发疼。 林湛阳完全没意识到兄长大人的气恼和担忧,第二天就穿上吏部发给他的绯色公服,穿戴整齐去工部报导了。 天历是三天一次朝会,逢正、望一次大朝,林湛阳如今作为从五品的员外郎,刚刚好还不用上小朝会。他到了工部时虞衡司的侍郎和郎中尚未下朝,寻着杂役的引领才寻到虞衡司,发觉这会儿司里只到了一个主事在整理东西。见到他,那主事连忙上来见了礼,林湛阳笑了下,自我介绍了一番后也不急,寻了个没人用的位置坐下来等着自个儿上司回来安排。 他要来这虞衡司的事当早已通知到司里了,可显然他这个武状元莫名其妙被分配来工部,领的官服补子也稀奇地绣的是白鹇的事也顺便传了出去,挺让人侧目的。 至少林湛阳等着的时候顺便扫了眼架上的档案卷宗,便感觉到那主事偷眼瞧了他好几次。林湛阳转过头,正好把人逮了个正着。主事唬了一跳,尴尴尬尬地笑了一下。 林湛阳眨眨眼:「我脸上有东西?」 主事干笑了声:「员外郎说笑了,卑职、卑职就是有些好奇。」 林湛阳说:「哦。」 主事:「……」讲道理你不该接着问我好奇什么吗? 林湛阳这边招出了暖暖攻略,拿来当镜子确认了一边自己的仪表依旧玉树临风一点毛病都没有之后就心满意足地把攻略收了回去。至于主事先生他在好奇什么?emmm......大家都有隐私嘛,他不会强人所难的。 第201页 今天的朝会下得挺早,林湛阳刚刚把书架上的卷宗名字扫了一遍,虞衡司剩下的一个员外郎并三个主事也上班点了卯,互相间认了下人头,外头就听见一阵嘈杂人气,便是几位大人们下朝来了。 虞衡司名义上的老大是位工部侍郎,不过工部左右侍郎分掌四司的同时,还要辅佐工部尚书、左右侍中。虞衡司的这位左侍郎大人正值当打之年,有野心有干劲,跑工部总署的时间比巡视虞衡司还勤快上许多,今日若不是自个儿下辖的司里来了个不好怠慢的新人,还指不会不会来虞衡司这儿熘达一圈呢。 侍郎见过了林湛阳,按照套路互吹了一波,再一番勉励之后便将人交到虞衡司的郎中手里头,自个儿施施然出门右拐去了总署找左侍中喝茶去了。 实际上也是如此,虞衡司主要的日常工作,一般多为真正的司长先生工部郎中主持。 郎中下辖两名员外郎、四名主事、若干负责常务,林湛阳也就是这二者之一,顶的是一位刚平调去营缮司的员外郎位置。 作为新来年龄和资歷同样最小的小弟,按理林湛阳自然是最没话语权的。 可谁让他这官职来得古怪,他兄长又是三公之一的身份如今业已在部内互通有无,一时间谁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对待他。按兵不动之下,一切倒是格外风平浪静,郎中权衡一番也没拿下主意,也不敢将心思摆在明面上,只笑眯眯地介绍了一番虞衡司日常干什么,负责什么,让另一位员外郎先带着林湛阳认认门,暂时接手先前那一位员外郎手上的活计便罢了。 虞衡司大家倒都是和和气气的,若是有人想要去这儿养老,倒不失为一个妙处。 那员外郎姓张,中等身材,唇上留着两撇小鬍子,若不是智脑一开始便扫描了他的身体信息,林湛阳都险些没认出来这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他说话也是沉声慢语,像是说一句先要在心里面酝酿三分钟似的,林湛阳一套花茶都泡开了,他才刚慢悠悠讲了个开头。 等手里被塞了杯花茶,张员外郎噎了噎,瞧着一脸真诚好像在认真听讲的林湛阳一句话秃噜出了嘴:「你到底认真听我说的了没!」 林湛阳眨眼:「听了啊,都记着呢。」 张员外郎一脸不相信。盯着手里那杯花茶直觉林湛阳这是在暗示着什么——不然哪有大男人喝娘炮唧唧的花茶的。 林湛阳可没想到这瞧着文文弱弱的张员外这么直男,喝个茶还这么多讲究,他纯粹就是在黛玉那儿蹭了次花茶之后意外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这才沉迷上花茶的罢了。 如今看他不信,林湛阳索性就耿直麻熘地把张员外刚刚说的话挑着重点背了一遍。 张员外郎:「……」 张员外郎再听到林湛阳复述的第十七条的时候就忍不住喊了停,有些尴尬地心想这人的表面功夫做得真是滴水不漏,他竟然一点都瞧不出端倪。 然后越发觉得林湛阳行事处处有深意了。 毕竟,一个过耳成诵天资绝顶的人,还不兴人家多想么? 这么一想张员外郎越发谨慎了起来,日常事务交代完就接近晌午了。工部里有座洋人那儿传过来的自鸣钟,到点准时响了起来,跟着司长,不,侍中就从他的小办公室走了出来,招唿两人去膳房吃饭。 侍中说:「顺便也给林贤弟认认人。」 林湛阳谢过,侍中则表示这没什么好谢的,工部的大家都是和善人,互帮互助嘛。林湛阳围观了一会儿,感觉上司这话也不算错,工部总体的画风,至少在这没什么大事的时候,的确挺慢生活挺和谐的。 侍中路上又像是闲聊似的叮嘱了一番,告诉林湛阳工部没啥大规矩,干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他刚来可能需要多学学,上手都不难,耐下性子就能干好。除此之外就是上班时间最好呆在自个儿岗位上,要是有事请假或者出外勤,也得事先跟他这儿挂个号,说清楚离开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出去干什么。 林湛阳一一应下了,听着觉得这也都是理所应当,倒是有些纳罕这侍中为何还特特跟自己提一嘴。 到了膳房,侍中秉持着饭桌上最好讲话的原则带林湛阳认了圈人,没想到最后兜到营缮司那块儿的时候,林湛阳还能看见个熟人。 林湛阳淡定地打了声招唿:「贾大人原是营缮司的呀。」 贾政却是没他这么自在,他看看对方那张嫩得能掐得出水的脸,再看看两人同样的补子官服;看看林湛阳那边似乎笑得一脸亲切的侍中侍郎郎中,再看看自己这儿的门庭冷落……一张脸有点僵硬地扯出个弧度,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竟能在此地见到林家公子,政也是颇为意外。」 陪他认人来的侍中笑了:「原来林贤弟与贾大人相识?」 他心中越发纳罕起来,贾政官虽小,可在这工部也是颇为让人使不得劲的人。 贾政性格呆板迂腐,不会钻营,办理庶务的能力也不强,这么多年下来都没办出什么像样的成绩来,俨然就是在工部混吃度日的;可架不住人家背靠国公府,乃是勛贵出身,前头才找了个由头顶了员外郎一职,好歹算是往上爬了半级。这如今听说他府上的大姑娘在宫里头被封了妃,工部里私下也有传言,说这贾政估计不多久还有往上爬一爬的空间。 虽是如此,可也架不住他性格实在是一眼难尽,勛贵家同样混日子的嫌他没劲,正经干活积极进取的和他更处不到一块儿去,便只能面上供着这位。 第202页 却没想到,怎么,这位新来的林大人还能跟他凑到一块儿去? 当然侍中的猜想很快就被现实否定了,林湛阳三言两语交代了他和贾政那说有就有、说没有也无的「亲戚」关系,侍中瞧出贾政面上端倪,心里瞭然的道了声「我就说嘛」,权当做没看见了。 虽说被下放到工部是意料之外,但林湛阳却也适应的得很好。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上一位员外郎负责的主要是审核、核算之类,没多少外出作业、监工检查的机会。给他交接的笔帖式和主事都表示了深深的同情,这种工作向来是繁琐又吃力不讨好,唯一的安慰,也就是这天快要热起来了,不用整天跑出去出一身汗了。 林湛阳倒是无所谓,他脑子算得快,又有智脑帮忙二审,一边做手头的庶务还能抽出时间来把虞衡司这里的卷宗档案都大致翻了一遍,算是做到了心中有数,过了几天便对各种事项都心知肚明了。 四月末天历全境都陆续下了大雨,就算是这都城在干燥的北方,空气里都似乎有了点湿气。林湛阳点完卯,回家的时候便看见路上的小童清清脆脆地念着「一候螳螂生;二候鹏始鸣;三候反舌无声」,林湛阳不期然想起来这几日各地的奏报,其中有份下发到工部的写着江南那边已经开始开了梅雨季,有一处军械所中的火药好些引线都出了问题。 他正琢磨着呢,忽然听见身后熟悉的车轮间杂着风铃的声音,一回头,拉车的车夫可不就是陆成么。 陆成连忙停了车,里头人一撩车帘子,御君辞的脸便映入眼帘。二人四目相接,或许是久一段时间不曾见到了,竟都有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恍然。 林湛阳眨了下眼,眼中透出欢喜来:「御大哥回京了竟不告诉我么!」 御君辞浅浅笑了下,比了个告罪的手势。相处这么久,这些简单的手势林湛阳早已瞭然于胸。他也没多少真要责问的意思,反而是诧异这回御君辞办的事倒是挺快,这前后才半个月呢便回来了。 林湛阳应邀登上马车,结果等他半个身子都探进去了,才发现里头竟然还有一个人。也是个满身贵气的英挺少年,俊美秀目,干净硬气,让人不由想到白杨树。 「小白杨」似乎颇为惊奇,一双眼微微睁大,他长了双桃花眼,难为却一点温柔风流之气也没有,一双眼明明白白透着好奇。他和林湛阳俨然就是两个长相,天生长了张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好看的脸,至少林湛阳第一次见他,就忍不住瞅了他好几眼,对他这样好奇的打量,也忍不住一笑以应。 这看在风尘僕僕赶回来、刚才来得及换了身衣服就又要进宫面圣的御王爷眼中,可别提什么滋味了。 林湛阳有些迟疑,御君辞却主动伸出手,拉他紧挨着自己身边坐下,「小白杨」独自一个坐在侧边。亏得三个男人都是身材纤瘦修长那一挂的,不然这马车还恐怕真挤不下。尽管如此,林湛阳如今也抽条长个儿了,这么坐着还是有些侷促,免不了和御君辞贴近了些。 ——看在那「小白杨」眼里,倒像是林湛阳这个靠在御君辞怀里一样。 他一双大大的桃花眼不由睁大了,诧异地在两人之间逡巡打转。虽说第一眼觉得像是暧昧地靠在怀里,可看久了又有些犹疑不定了: 这两人相处时候的气氛又太坦然自然了些。 更何况,其中的一方可是御君辞啊! 说那个洁癖成性的御王爷也好这口,是不是有点人设坍塌? 「小白杨」这厢惊疑不定之下赶紧想喝口水压压惊,下一刻便见御君辞衣服淡定自若的模样,欲当中人介绍二人相识。他拉起了那人的手,紧跟着,那绿眼睛的年轻官员就心有灵犀地开口自我介绍道: 「在下林湛阳,现任工部虞衡司员外郎。」 「噗、咳、咳咳咳——!」 「小白杨」一听见他的名字,含在嘴里的一口茶便差点喷出来,被他一阵手忙脚乱地控制之后,反而把自己呛得面红耳赤。 「你、你就是林湛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捉虫w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求娶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 林湛阳总算弄明白了「小白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因为他正一颗春心萌动,暗戳戳想要撺掇他母亲上门撬墙角呢。哦,这么说可能对「小白杨」不大公平, 明白说来,就是他看上林黛玉了。看上人家还不知, 他还走各种渠道费尽心思,把林家各路人马恨不得查了个底朝天。 不过没想到这林家瞧着不显山不露水, 可他费尽心思却也只能查到点表面的东西,再往深里去便是云山雾罩看不真切了。惊疑不定之下, 这才寻到了御君辞这里想要打听打听这林家的底细。 御君辞::)。 当然,「小白杨」在自我阐述的时候还不至于耿直到这份上, 他只老实交代了自己姓谁名谁,想要去林妹妹的前半段。 可这个说法也让林湛阳很不能接受, 他觉得「小白杨」在逗他: 「我还是不太明白, 世子爷,不知你是从何处听闻我那小侄女的?」 是的,「小白杨」也是四王八公那一背景的人,乃是其中东平郡王的独子穆柯,鑑于东平郡王膝下唯有此子,故而就算如今尚未上奏请封,称其一声世子爷也不为过。 第203页 不能怪林湛阳对他有偏见, 他跟着御君辞见识了快大半的「四王八公」阵营,现在听到一个是四王八公出身的看着人就自带滤镜了。来一个两个还能说是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一连换了几家不是极品成对就是脑洞清奇, 这就不是偶然了。 再加上还有前科,林湛阳第一反应是这东平小郡王是不是也是贾宝玉「不小心」吹了波「林妹妹」下的结果。 穆柯可不明白林湛阳这突然的「警惕」、「审视」是怎么回事。哦不,后者他还是能理解的,要是他心心念念渴求的那件事真成了,那算起来林湛阳也是他叔叔了,这女方家里的叔叔岳父小舅子视女婿为阶级敌人不是很好理解? 穆柯连忙挺直腰板,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亏得他没眼神躲闪,可一双眼湿漉漉地瞅着林湛阳…… 然后被御君辞挡住了。 穆柯眼睛一瞥,发现御君辞不知有意无意地总是拦在两人视线的中间,或者做些动作打断两人的交流,偏偏因为他口不能言,林湛阳已经习惯了他一有动静就立刻关注。 穆柯:怎么办意中人的小叔叔一直不看我,我要怎么向他表忠心? 好在林湛阳就算有御大哥在旁边也没忘这头还有个妄图撬他们墙角的小伙子,他认真听了穆柯的解释,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回头来,没想到这东平小郡王和林黛玉还不是一般二般的有缘。最早说起来竟然是他们从扬州来京时候,中途停在渡口去歇息的时候,他对林黛玉惊鸿一瞥一见钟情上了。只是那时也不过惊艷,后来林黛玉主持家务,免不了有些时候要外出,偶然之下又遇到了穆柯,还被穆柯帮了一回忙。 穆柯认出她就是渡口那时的姑娘之后便上了心,再然后,便是元宵节那会儿林家人出来逛灯会再遇。 林湛阳忍不住就喊了「卡」,上元节他忙天忙地顾不上林黛玉,可讲道理,林黛玉若是那天出来玩了,身边肯定还有林如海啊,怎么可能会跟他这个外男接触? 而且,怎么就这么巧,林黛玉这么个闺阁女子几次出门,京城这么大偏生就回回碰见穆柯了? 穆柯有些羞涩地红着脸低下头:「我把林家隔壁的房子租了下来,遣了人仔细守着。」 林湛阳:「……」 还别说,痴汉是痴汉了点,不过至少比林湛阳一开始想的,从贾宝玉这边「听闻」来的美名要好。 何况就算后面几回「偶遇」有很大的人为成分在里头,可前几回是实打实的缘分,甚至后面一场不落地遇见,不也侧面证明了这小郡王把人惦记到心里去了? 林湛阳本质上还是和这里大家长们有很大差别,比起这里普遍流行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年轻婚前见过面有点了解,总比盲婚哑嫁要好…… 当然,实际上最让他稳住的还有两点,其一这穆柯长得好,眼神清正,瞧着对林黛玉是真喜欢,都恨不得赌咒发誓自己会一心一意了,其二就是身边的御君辞无声地安抚,给了他一个定心的眼神。 显然御君辞对此事早有所料,那等这穆柯离开之后他自然能从御大哥这里讨到他的信息了。 因有御君辞在侧稳住场面,林湛阳到底对穆柯没干什么。那穆柯唠唠叨叨牵肠挂肚地把自己一颗心剖给未来叔叔看了,才陈恳看了御君辞一眼,得了对方一个点头之后方才恋恋不捨、一步三回头地下了马车。 等他一离开,林湛阳就转了个身子方向,对着御君辞追问他是怎么回事。这就哪儿跟哪儿呢,这一下班忽然就给他这么个重磅消息,一时间也太吃惊了。 御君辞早料到他会如此,连忙从一旁的小柜子里取出一卷书册。林湛阳打开一看,里面当先就是穆柯的生平资料,详细到他十四岁第一次来遗精,然后羞愤之下把晓事丫头给赶出房门的事都有。再往下就是东平王府里各种介绍。 林湛阳有些惊讶,他捧着手里这卷东西,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了:「御大哥你是不是对穆世子的看法还不错啊?」 「……」被看出来啦。御君辞也没想瞒,乖乖眨了下眼。 「你跟他是不是本来就……关系挺好的?」 「……」 御君辞又眨了下眼,那穆柯是个傻白甜,也不想想这满京城有多少势力能拦着他查林府底细,反而傻不愣登直接求到他手里来了,还偏偏被林湛阳撞见——傻子才看不出来他和穆柯本就是旧识了。 「……其实只要御大哥告诉我此人可靠,我便会信的。」 林湛阳说,「当然,有这些,兄长他们想来也更能放下芥蒂,好好审视这桩婚事。」 顿了顿,他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只是……」 只是什么?御君辞抬眼疑问。 林湛阳说:「也没什么,就是感觉御大哥真的对我太好了。」 御君辞一愣。 真的真的太好了。 之前给他贾家的卷宗,尚且还能理解为是贾家太过极品清奇,这才给他们家好早作提防。 平常明里暗里地提醒帮忙,也可以理解为是好友之间的帮助。 可这回,东平世子有意求娶林黛玉,他却已经早早准备好了东平王府的各种资料,汇集到一本册子上。这显然也是为林家准备的。 可说到底,林黛玉跟他没什么瓜葛不是吗? 第204页 别说瓜葛了,林黛玉甚至都没见过他几次,林湛阳想来想去,觉得偌大个林家与御君辞最大的瓜葛,恐怕就是他这个当朋友的了。 甚至他人之前都不在京城,那穆柯也是今日得知他回来了,才无奈之下莽莽撞撞地求了上来。 而这本册子呢?他又是多久以前准备好的? 还有穆柯之前话里透出来的意思,东平王府如今也是郡王家世,更别提在京城经营多年,早已是根深叶茂。如此人家想要查林家底细,却也束手无策。 所以御君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做了多少事呢?林湛阳不得而知。 可就算是他也隐隐感觉到,御君辞为他做了太多事了,多到…… 多到已经超过了一个朋友该做的事了。 可是……超过朋友,那又是什么呢? 林湛阳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而御君辞在初听到他这句带着疑问的话时心跳得飞快,可接着等了又等,却没等到接下来的追问。他略有失望地垂下眼,只能收敛他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的心情,依旧笑得温雅清朗。 虽面上做得天衣无缝,但到底经过林湛阳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气氛莫名就有些古怪了。连在外面驱车的陆成都感觉有些不对劲。 可不就是不对劲吗,以前有林少爷在的时候,就算主子不能说话,林少爷也有办法能够让两人完美地将聊天进行下去,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在两人之间。 而这会儿,四捨五入都算是久别重逢了,里头怎么这么安静? 就在陆成心入猫抓的时候,里头又有了研墨和纸页翻动的动静,跟着就听到林少爷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工部可好……我过得还不错呀,工部也挺有趣的。」 哦,对了,陆成想起来,这回主子之所以把那些事压缩在十几天里办完、然后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甚至都冒雨前行连夜兼程,就是在收到了京城这边传过来的消息,说林少爷拿了武魁之后却被鬼使神差分配去了工部当员外郎,之后的反应。 马车之内,御君辞听见这话后定定地注视了林湛阳一会儿,慢慢写道:「有事但说无妨,你我之间,无需见外。」 一般他写字都是尽可能简洁明了,可这次却不知为何,他却选择不厌其烦地将话一笔一划、写得格外清楚。 终究还是晃动的车厢,车帘外风铃声清清脆脆,车帘内也并不完全平稳。而御君辞这行字写得颇为慢条斯理,虽依旧横平竖直得刚劲有力,可林湛阳却莫名从里头看出一分颤抖来。 林湛阳说:「真的没事,我本来就喜欢做东西,工部很多东西都让我大开眼界,一时半会儿我这兴趣还消不下去呢。再说了,虞衡司本也与军械火器等诸事皆有关,御大哥,不用太过担心。」 「……」御君辞定定看着他。 「工部的人也挺好相处的,嗯……御大哥你也知道的,我不爱招惹是非,一般也没什么人会跟我过不去的。」 「……」阳阳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御君辞见他坚持,也不再强求。心里转念妥协地想到,左右他开心就好,就算真有什么魑魅魍魉,他在私底下帮他处理了、免得跳到檯面上惹他心烦便是了。 林湛阳移开眼,侧耳听了会儿道:「这还是当初我送你那个风铃?」 御君辞点了点头。 林湛阳跟着说:「 京城风沙大,这个挂在外头久了,声音有点杂,我明日给你换个新的?」 御君辞闻言,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好像终于松了口气似的满意。 两人闲聊的时候马车停了,御君辞撩起帘子,林湛阳才发现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到了林府前面。顶着御君辞的视线他就惊了:「不是说你要进宫面圣么?」 从工部出来到林府、和到皇宫,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啊。 御君辞笑了笑,微微抬起下巴让他进去。 林湛阳却不乐意了一个人回府:「你看看天色,这会儿去宫里也就是打扰皇上用膳。」 「……」御君辞不笑了。 林湛阳说:「你不是才回京,不是说才回府收拾干净么,都这个时候了,干脆用过便饭之后再进宫吶。」 「……」 「你既然都能载我、载东平郡王世子回府了,可见这回禀情况也非是十万火急之事。既如此,便何必为了这扰了圣上难得闲暇,又累得自己连顿囵吞饭都没得吃呢。」林湛阳顺手堵上御君辞最后一个婉拒的理由。 那好吧…… 对上林湛阳本就不怎么坚持的御王爷,在迟疑了三秒钟之后扬起嘴角,轻轻快快地下了马车。 宫里的玄宇帝用膳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不是说御君辞回京了?怎么这会儿了还没进宫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的评论稍晚回,有点想作死参加日万活动,然后同时还有别的事要忙,可能会顾不上mua! (*╯3╰)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晋升[二合一] 林家人对林湛阳这个一语不合往家里带王爷的生活习性已经适应良好。头几回有王驾造访兴许还会忐忑紧张, 来的多了自然也就习惯成自然。上至林如海贾敏林黛玉,下至林湛阳院子里洒扫的丫鬟僕役,都对御君辞这个熟悉的客人态度自如。 御君辞只是作为林湛阳的朋友到访, 因此林湛阳与管家先生说了声不去正堂用膳后,便和他在他院子里单独用了便饭。 第205页 晚膳并未特别准备过, 只是多加了一副碗筷的事,可林湛阳却注意到的用膳过后的御君辞脸色都好了不少, 面上都透出淡淡的血色。 ——足见他原本的确没好好照顾自己的。『 记挂着宫里还要去通传,御君辞搁了筷子就进宫去了, 只留了个信说自己晚些时候再过来。林湛阳看得有些皱眉,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见管家过来, 说林如海寻他过去。 他心有所感,果然林如海找他就是为了说林黛玉那件事。 到了林如海那里, 林湛阳听了一会儿明白过来, 穆柯见到自己纯属意外,可他也的的确确像他说的一样,是真把这事儿惦记着,并且已经开始操作了。 林如海和贾家那边的关系在林家的坚持之下俨然已经断得差不多了,贾家本来还在装没事发生,出了林湛阳搞事情考武举那一茬事后荣国府的三巨头乐开了花,听说王夫人高兴得赏了下人月银。于是在老太太的默许之下, 两家的关系就这么真断了。 因着贾家,林家和原本四王八公勛贵一脉那点八竿子才能打到一点儿的情分也就消磨得差不多了。虽说京里当官的大家都能找到一点关系都互相认识,可林家自己本来就是勛贵与清流之间的纽带, 如今自己把与勛贵那边斩断了,一时间东平郡王府竟没什么好办法能搭上话。 ——连贾敏听见四王八公这边的夫人找她都会下意识脸阴下来。 便是如此,从正月里一直拖到如今四月底,快小四个月了东平郡王妃才算是不着痕迹地和贾敏搭上话又不显突兀。 然后就漏出点话头了。 林湛阳不等林如海继续,就主动开口了:「也是巧了,今日下朝我在路上见到御王爷的时候,看见东平世子跟着御王爷一块儿。」 林如海哑了声,摸索他那光洁下巴的手也停了:「你见到他啦?觉得他如何?」 林湛阳说:「长得挺好,眉眼清正精神又不失英武之气,就是可能还有些莽撞。」 莽撞……? 这个词从你嘴里冒出来,我怎么听着这么玄幻呢。 林如海按了按有点抽搐起来的额头,自我安慰道: 「莽撞些倒也没什么,男孩子的性子,按按也就服帖了。我主要担心是别个……这勛贵家的孩子无论人品如何,多的是金玉其外,哄个把小姑娘一个比一个顺手,别到时候自个儿风流家里还不清不楚,牵连一大堆。」 林如海不由自主地想到荣国府的那块顽石,往前对外面说的时候不也是金质玉相,还天生福禄呢,实际上不也是个花瓶。 然后林湛阳就特别体贴地掏出本线装册子递给他。 林如海:「……」 这册子怎么这么熟悉呢。 拿过来一看,林如海从那熟悉的不讲任何文笔行文和板正的字体中看乐了:「你又去找了你御大哥?」 也不能算他去找吧……想是这么想,林湛阳还是点点头没多解释。 「无论如何,御王爷对咱们家真可谓仁至义尽。」林如海感慨了一句,他到现在还是不懂林湛阳这是什么神奇的磁场,专招王爷是什么鬼。 不过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嘱咐林湛阳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以后这种事就不要动不动麻烦人家了。 林湛阳:讲道理,两次都是御大哥的惊喜啊。 当然他对御大哥的感谢是十成十不掺假的,对林如海的唠叨也就一路「嗯嗯嗯」地应下。 虽说窥窃同僚隐私什么不太好,不过镇府司也对那些真正的隐私没啥好奇的,这里头的东西翻完,反而是林如海松了口气。 说没问题,东平郡王也有几房侍妾跃跃欲试地要搞事情,不过总体来说不算火坑,人际关系肯定不比宁荣二府那么贵乱。 而且关键这个东平世子,就算拿老丈人看女婿的眼光看也觉得……不失为一个良配。 林如海心里一块大石落定,收缴了那本册子回头拿去和贾敏分享,而林湛阳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去林黛玉那里。 ——见过穆柯这么多回,他不相信以黛玉的敏感看不出穆柯的心思。 所以,好歹是她嫁,总得问问当事人是什么想法吧。 林黛玉现在年纪真不大,就算在这普遍早婚的天历也只是勉强到能订婚的年纪罢了。就算这事成了林如海也不会立刻就紧锣密鼓地筹办婚事。 看到还嫩的青涩的小侄女,林湛阳在心里骂了句穆柯的禽兽,连未成年少女都不放过。 然后想起来别说林黛玉了,穆柯自己、连上现在林湛阳这具身体,都是未成年。 按理说这么小的孩子,你说男女之事也是徒劳的。可林湛阳本着当事人又知情权的原则,硬是没多想,去了林黛玉院子就直接把问了她认不认识穆柯这个人。 林黛玉答认识。 那愿不愿意嫁给他。 林黛玉:「……」 林湛阳疑心她不懂,就又把穆柯上蹿下跳忙活地那些事原模原样保持中肯地交代了一边。 脸红红的林黛玉有点哭笑不得:「小叔叔,这怎么能算上蹿下跳呢!」 重点是这个么? 林湛阳也没太在意,表示就是大概那个意思,她懂就好。然后说人家现在上门来求娶了,问答不答应,不答应那不管怎样林湛阳这个被叫了那么多年小叔叔的,也不会让她委屈。 第206页 羞愤归羞愤,林黛玉瞅着这么认真的小叔叔是真的挺满足的。 她是小,可早熟,出去玩的时候大多跟比她大好几岁的小姐姐们一块儿玩,也耳闻目濡听了不少人定亲的事……就算开明的将门家小姐也多是尘埃落定之后直接被通知的。 以前她看话本的时候就想过,大概乡野间没那么多规矩的地方、还有话本里那些公开招驸马的公主们,才能在婚约定前还有缘看清楚自己未来的丈夫长什么样吧。 至于自主选择……这也太难了。 当然这不是质疑父亲母亲的决定,只是想起来毕竟是有点……遗憾。 可现在瞅着小叔叔那认真地,映照出烛火攒动的绿眸,林黛玉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得了林黛玉的肯定答覆,林湛阳就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了。 他概念里没喜不喜欢爱不爱的,只是扳手指头算算你也知道了,在这个背景下一个姑娘家在自己亲生父母家只能住十几不到二十年,然后剩下的,大半辈子就要住到另一个男人家去,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那不得找找能看得顺眼的、能好好对她的男人么? 若是林黛玉不乐意,那林湛阳怎么也得从中作梗;可既然林黛玉也不含煳直接说了愿意,那林湛阳就没什么要折腾的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林湛阳笑眯眯地答应了林黛玉,成亲的时候她的嫁妆一定东平郡王府的人挑不出话来,就乐颠颠地往回跑了。 整个询问的过程特别雷厉风行,他去的时候管家心有所感,可刚刚进屋去提醒林如海,林大人还没来得及组织呢,就收到林黛玉那屋排除雪雁来通报的消息,说事情二爷已经说了,姑娘觉得挺好。 林如海:「……」这还是他宝贝女儿吗? 林大人怀疑自己养了棵假绛珠,御君辞也怀疑起自己遇到了个假小舅,也就是玄宇帝。 他不就是外出去公干了半个月不到么,怎么回来玄宇帝病得越发严重了? 话唠也就算了,还迷弟。 人迷他家阳阳也就算了,还脑迴路清奇。 他本来是打算交代了工作之后询问林湛阳官职那件事的,这会儿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因为玄宇帝瞧着对阳阳不是一般二般的推崇,个么问题来了,这破工作又是怎么回事?不讲道理啊。 结果一说起,玄宇帝就神神秘秘很是得意地开口,说是啊,他很欣赏林湛阳的,不过这个工作,是考验也是保护啊。 御君辞:「……」 「有人不想要他好过,那小妖怪你别看他轻轻松松拿了状元桂冠、是实至名归,又有许多老将军惦记着他看好他,可这都是以后了。那人花了大力气,打定主意要困住他的手脚。」 「武状元出身,无论是进御林军还是去大营,都要经过训练,你猜猜那人有多少种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磋磨小妖怪?」 「或者进兵部,他也准备了后手,足以让小妖怪处处不顺利。」 「当然,那人最先盘算的就是让小妖怪去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部门,从此沉淀于故纸堆中,悄声匿迹。」玄宇帝说着说着冷笑起来。 说来说去就还是司徒琊搞的事,被玄宇帝西察觉端倪之后索性顺水推舟,选了司徒琊首选的方案,却奇诡地择了虞衡司这个明面上还和军事沾边的地方。 玄宇帝把事情交代了,却不代表御君辞会上他的套路,御君辞也没费力气写字,就那么冷冷地看他,摆明了不信。 不是不相信司徒琊设计坑人,而是不相信玄宇帝没点自己的小心思。 听他鬼扯那么多是给他面子,实际上呢?都已经知道司徒琊下了那么多暗手了,他这个当皇帝就这么窝囊,只能顺手退舟?那干脆还是别当了,当个王爷都比他痛快。 见装不下去了,玄宇帝也只好把加的戏撤掉,悻悻地撇嘴开口:「得,直说了吧,我就是想看看这小妖怪能走到哪一步。」 「他不是林大人家的么,不是实打实的乡试解元么,难得有这么文武双全的人才,我见猎心喜,想看看他能怎么样从工部爬出头来。」打司徒琊的脸。 玄宇帝:看戏.jpg 御君辞冷笑:这就是所谓的迷弟。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穫,至少知道这人其实是在暗戳戳关注阳阳的。 至于别的,阳阳有他护着,司徒琊也只能走走这种旁敲侧击的路子。 而能不能从工部爬出头来……别的部门御君辞不敢说,工部,呵呵,你等着瞧。 等着瞧的玄宇帝在两天后就收到了镇府司传上来的一份奏报。 这也是稀奇事。镇府司虽说是平行大理寺、由御王爷亲领直接对皇上负责,可因为情报繁多,日常多是由御王爷直接解决了,逢大事、每月汇总方会由负责人(御君辞)进宫奏报。 可问题是这既没到每月报告的时间,又不是由御君辞亲自觐见的,而是派了安义直接拿了原始情报进来。 看见安义玄宇帝就对这个挺眼熟的小年轻乐呵起来,还十分亲切地伸出爪爪打了个招唿。 安义:下意识就后颈一凉是怎么回事。 安义连忙低下头,老老实实把老大让自己转交的东西交了上去。 玄宇帝一看,外形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就哑然了。 这居然是一份军械所一种火炮的改进图纸,而且这些参数,这些数据,这火药配置,这设计出来后的杀伤力和射程……玄宇帝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再看一眼,看了两眼就忍不住沉迷了。 第207页 这他喵真能说是改进吗?要不是有时代限制,玄宇帝摸着自己的良心讲,觉得这起码得用「魔改版」来形容才准确! 玄宇帝说:「这哪儿来的?」 他没看错的话这份图纸改造的原形还是基于军械所正在研发期的火炮,到目前研发了快一年了,也就刚刚走了两架试用机,都还没有正式投入量产呢。 他这话刚问完之后想起来安义之前交代过自己干什么的,就愣了:「你别告诉我,这是林湛阳捣鼓出来的?」 安义说:「是。」 玄宇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点蛋疼。 前天晚上刚刚和御君辞开玩笑似的说了,要看这林湛阳怎么从工部爬出头,这才多久?两天,这人就搞出来这么一副图纸?是不是有点玄幻? 不不不,玄宇帝是压根不相信封建迷信的。他努力镇定下来琢磨了一下,就算是是御君辞去通风报信了那林湛阳才肯拿出来这份图纸好了,那也就是说那林湛阳在工部这些天瞧着每日清闲度日,实际上一声不吭是在琢磨武器研发? 那也行吧,无论怎么讲,也都的确是人才了。 玄宇帝这回是真兴起了爱才之心,他说:「这图纸,是御君辞让你进宫献给朕的?他这么自己不来?」 安义回道:「图纸是林大人做出来的,他画出来之后就直接交给了下官,让下官拿去给王爷瞧瞧,能用就进宫来交给皇上您看看要不要这就投入使用。」 玄宇帝眨了下眼:「若是朕说不要呢?」 安义说:「林大人说那可能就是皇上不太懂火炮方面的,也不要紧,他换个别种武器改。」 玄宇帝:「……」怎么听你说这改进武器的事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呢! 玄宇帝深唿吸了一口,咽下了用到口边的话,招来了小太监直接让人去工部请人过来。 林湛阳被找了过来,玄宇帝先表示了一下亲切慰问,然后就奔入正题了,问他这改进是他做的,怎么就想到要改火炮了。 林湛阳说:「也不是就想到要改火炮了。御王爷跟我说陛下希望看到微臣做出点什么功绩来,微臣想想手边的活儿也都是整理卷宗,也做不出什么别的,正好别的没有,资料档案特别多。拿出来军械库的第一份就是这份火炮的设计图纸,就改上了。」 玄宇帝听着觉得眼前有点晕:「…… 朕与王爷说此事距今,也不过两日而已,你就不怕朕将你这做法视为儿戏么?」 还真是两天搞出来东西,听起来更觉得不靠谱怎么办? 可偏偏玄宇帝不算对火炮这事儿真一点不懂,他基本的原理也了解过一点,真是了解过才觉得窒息,林湛阳那张图纸上许多地方都太精巧,恰到好处,叫人看了忍不住恍然大悟「哦原来还可以这么整」的那种。整张图纸看着就让人觉得可行性很高、很合理,漂亮、舒服。 刚刚安义也说了,这东西是御君辞看过的,玄宇帝觉得这还不够保险,特特又让人去工部、军械所都叫了人过来,这就在来的路上了。 可听听林湛阳这话说的,玄宇帝就觉得怀疑人生。 林湛阳沉默了一下说:「改份图纸而已,也不是从零设计开始,这设计也很接近经典结构了……两天还不够吗?」 工部和军械所来人就是这时候求见的,进来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当时就沉默了。 玄宇帝听着不想说话,他摆摆手让林湛阳到一边呆着去,招了大臣过来查看图纸的可行性。 他已经做好了军械所等人看到第一眼就大喊荒谬乱来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那些人看了一眼之后就步上了自己的后尘,也跟着沉迷进去,被强行打断了还恋恋不捨地满口叫着「原来如此」、「巧夺天工」云云。 得,这个态度了谁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军械所的老所长是个快七十岁的大人,在这个年纪坐上这个位置在平常算是运气不佳了。他年纪大,正经文人出身,指望这个岁数又专业不对口的老大人还参与武器设计是脑子被门挤了,可有什么大计划都是他主持的,定海神针一样的人,军械所大大小小的设计他都过过目,这么多年下来都能说他对天历的武器水平瞭若指掌。 明眼人都知道他才是军械所的主心骨,从前朝老皇帝还管事的时候开始他就很被器重,可谁也不敢动他。 就这么位大人,从来不会夸口也不会虚言,特别严肃谨慎的一个人,捧着图纸都快哭了,拉着旁边军械所专门负责研发的工头说苍天开眼,凭着这一份设计天历的火炮能赶超周边国家一百年。 玄宇帝:这就过分了,这本来那些游牧民族就是捡战场折损的和他们淘汰了几十年的东西用的啊。 想是这么想,话肯定是不会说的。天历武器牛逼了他这个当皇帝的最开心。玄宇帝掩去眼中的笑意,就问了林湛阳同样的改进是仅此一次还是可以复制。 林湛阳就说了:「以现有的制造技术而言,给他琢磨着有很多方面还有进一步的空间,可以琢磨着慢慢更新换代了。」 玄宇帝眨眼:「言下之意,那如果超越现有的制造技术呢?」 林湛阳道:「那首先就要从根本上改进铸造技术,然后进行进一步的提升。」顿了顿,他又说,「嗯当然,基础工业领域改进如能下移运用到其他生活领域,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第208页 话里有点生僻词,不过总体不难懂,玄宇帝不过几秒钟就从纸面上领会了林湛阳的意思,当即就有点刺激地要捧心脏。 成,是可持续发展就好。 玄宇帝勉强压抑了自己快要跳出胸口的激动,好好鼓励了一番林湛阳继续努力加油,送走了林湛阳等人就钻进大殿内室,跳到床上用枕头捂脸嘻嘻嘻地笑。 等林湛阳走出宫殿,旨意也已经下发到工部了,擢升三级,直接任正四品工部左侍郎,上任的首要就是负责军队军械武器的全面改进升级。 原来的左侍郎平调为右侍郎,右侍郎则被准了他乞骸骨奏表。 林湛阳被工部、军械所的几位大人围着询问设计图纸上的问题,直问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才从题海中挣脱出来。 他一脸的生无可恋,一边吃完东西过来瞧瞧的工部尚书就忍不住笑了,一脸可爱可亲地拍了小同志的肩说也不急于一时,接下来的时间大家可以慢慢来问,现在还是吃饭要紧。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一行人匆匆忙忙去了膳堂,路上看见吃完饭的老伙计打招唿也都是直接嘴上招唿,脚步不带停的争分夺秒。进了膳堂才发现已经过了饭点,这会儿只剩下些残羹冷炙。 林湛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下里就有点扛不住,就开口:「不小心就过了饭点,这样吧,反正以后一段时间咱们也算是一个项目组的了,少不了要碰头,今天就让我做东请诸位去外头吃吧。我去与大人说一声,下午晚些来点卯。」 这就更过意不去了,缠着他问的大多是正经的工科狗思维,本来多是寡言实干,之前就挺内疚于自己一时忘了时间,这会儿哪里肯应,连忙就推辞起来。 林湛阳苦恼的时候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冷哼,紧跟着一个有点儿熟悉的声音就拖长了腔响起来: 「蝇营狗苟,小人结党,光天化日也敢如此作态,哼。」 第一百一十五章 搞贾[二合一] 贾政一直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却又怀才不遇的。 在荣国府,没有人懂他,没有人与他有共同语言。从临终前上遗折打碎了他科举入仕之路的亡父, 到大字不识一个只知溺爱幼子的愚妻,再到禁不起他的期待早早夭折的长子, 包括现在分明有着与众不凡的天资却不知珍惜、日日只知厮混于内帏的宝玉! 贾政老爷是孤独的,曲高和寡, 阳春白雪无人懂。而对这孤独的一切,他虽感到遗憾却又疲于改变, 他知道他始终就是宁荣二府中那个与营苟世俗格格不入的存在。 而在工部,在朝堂, 荣国府的政老爷同样是孤独而压抑的,他怀才不遇, 报国无门。终日郁郁寡欢, 明明饱读诗书、明明也曾有过诗书狂放的少年,却因为勛贵的家室、因为亡父那一纸恩求,让他与工部那些终日汲汲营取的刀笔吏之间划出了泾渭分明的两条线。他是如此目下无尘,以至于多年来只能眼看着那些谄媚阿附之人步步高升,而自己依旧每日只能落寞坐于故纸堆中。 政二爷原本以为日子便会如此一日日不变化地走下去,他悲哀地安慰自己,他终有一天会习惯这样的不平。有什么办法呢, 他只是一个失语的无力的凡人而已。 然而日子突然就这样变化了。更大的不平降临在他的身边。 他不曾想到,曾经自己的小辈还是个初生牛犊、甫一入仕便直接被御赐为自己同侪,自己甘守十几载方才得到的晋升, 在对方这里竟成了入门级待遇——甚至还有所不满。 是的,不满。 贾政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听到周遭同僚的议论的。这些人与他不是一路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他们在那林湛阳出现的时候笑语晏晏地凑上去吹捧,而在那林湛阳离开后就议论着他原本不该来工部、许是被人下了绊子才不幸屈居与他们同一屋檐下,否则,他这个武状元无论如何也该上战场才对。 可笑! 贾政对此不以为然。 他们真的了解林湛阳吗?此人便是识得几个字,也不过是从展秋回、林如海那里道听途说来的学识,仗着自己记性不错生搬硬凑,实际情况呢?不过是一个无礼莽撞、不知轻重的顽童,不尊长幼、不分尊卑。 他甚至觉得,将林湛阳派来工部,恐怕也是林如海斡旋之下的结果了。否则若是将林湛阳派上战场,那样鲁莽跋扈的人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下场。 至于他那个武状元,呵,也不知道是走怎样的门路弄出来的! 贾政对这个年纪轻轻,就整日神气活现,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的青年嗤之以鼻: 年轻人,这年头还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的人,可是活不了十集的! 然后,被贾政判定活不了十集的林湛阳,他就十几天不到就晋升了,并且还不是意思意思升升衔,而是职衔同步、直接踢掉了原来的左侍郎大人自己翻身当家做主人! ——成了名副其实的政老爷的上司。 政老爷看看林湛阳那滑嫩得看不见毛孔的皮肤、看看那迎风微笑的俊目修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愤不平就突破了大脑皮层直直冲冠! 「蝇营狗苟,小人结党,光天化日也敢如此作态,哼。」 这话说出来很爽,效果也很刺激,当下里整个膳堂都悄寂无声了,不管吃完饭的、刚进来还没吃上扣热乎菜的,都齐刷刷将目光直直怼到这个瞧着人模狗样偏偏没说出个囵吞话出来的中年小官身上。 第209页 连让政老爷转身当没干过这事的机会都没有。 政老爷深吸了口气,稳住告诉自己不能怂:是的,我已经「失语」太久了,这个世界总需要有人揭露真相,总需要有人冒天下之大不违行所当为。 政老爷自我勉励之下,俨然已经使命感与责任感齐齐上线。他双目如炬地直视林湛阳,让他看清楚自己的义无反顾,看明白自己的坦然无愧。 林湛阳被他瞪得愣了一下,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贾大人这话是与本官说的?」 哦,对了,他也是可以对着贾政自称「本官」的人了。 贾政:「……」 对着林湛阳好奇地要他重复一遍的目光,贾政有点慌。 这和他预想中的,林湛阳被揭穿事实,面露愧色不战而退,或者恼羞成怒之下破口大骂的情况都不一样啊。 然而走到这步,贾政已经骑虎难下了。他矜持地微抬下巴,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贾母在两个儿子间偏爱小儿子不是没有道理的。不像贾赦整日花天酒地的,平白把爹妈给的好皮囊给糟蹋得气血两亏两眼昏花,贾政这每天就是老干部作息,家事给老婆,公事又没有,上班喝喝茶下班和清客聊聊天,这「养移气,居移体」,潜移默化之下瞧着也让贾政颇有些方正端庄的君子之风。 当然,这也就是乍看而已。 林湛阳见他点头,就直接问道:「所以,贾大人是在说本官与尚书大人、军械所诸位大人方才是在结党营私吗?」 贾政:「……」 顶着尚书大人那严父般的眼光,贾政大人的额头已然微微沁出汗珠。 林湛阳依旧和和气气道:「听闻贾大人一向为人端方,为人讲求实际。贾大人在工部工作日久,乃是湛阳的前辈,自然经验丰富,想来比湛阳更熟稔工部的风格。」 「工部不是御史台,没有风闻奏事的权利,向来走的路子是板正严谨。我新到工部,尚有许多不通之处,难免有些疏漏,有赖各位大人斧正。但既然贾大人觉得本官这是在结党营私……」 林湛阳忽然笑了:「本官也知道,一个良好的心态有利于高效工作,既贾大人心有所感,那便请贾大人拿出证据,来证明本官的罪愆吧。」 对上林湛阳冬天小太阳般的光辉,贾政沉默了。 小同志咱们讲讲道理,我就随便牢骚两句,你让我上哪儿找证据去。 「没证据可不行,」林湛阳笑容一收,在只有贾政看得到的方向龇了龇两排洁白的牙齿,「贾大人也说了做事要脚踏实地,说话自然也要又真材实料。贾大人轻飘飘八个字就否定了我们的劳动成果,造谣不费力,闢谣跑断腿,这其中要消耗的力气也不考虑考虑吗?」 贾政表示我还真不考虑这个,我就是随口一说。 「那可能政老爷更适合呆在家中与清客们随口说说,不适合在工部这么严谨的地方。」林湛阳可较真了,一板一眼地说着。 可不是吗,工部,就算在这个计量单位还没有十分精确的地方,也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统筹规划全国诸多工程的中心,贯穿了从发起筹办到建成审核的全过程。论起哪里与数字、与精确度关系最密切,工部没得跑了。 ——不然兵部不会每到战时就要想法子抢点制图员过去紧急赶制地图。 现在林湛阳就说了,他觉得贾政这种比较喜欢高谈阔论、喜欢随随便便给同事甩个大锅的性格,可能不太适合工部这边的风水。 而对于林小阳搞事情这件事本身,被波及到的其他几个当事人则表示: 喜闻乐见~ 他们对贾政红口白牙一句结党营私也吓得不轻好吗?结党营私哎,放在老皇帝最后那几年,被镇府司抓到你又结党营私的嫌疑,分分钟全家老小关进诏狱,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就算侥倖活下来告老还乡,都有可能伴随终身不可逆后果。 可想而知,一心只想搞研究、搞起研究来一个激动真就不管不顾的技术宅们听到这四个字有多么的瑟瑟发抖。 至于深谙斗争运动艺术的尚书大人,在他严父般的审视之后,隐藏着一颗幽深的灵魂。 荣国府的政老爷是吧:) 所以,林湛阳给递了把刀子,尚书大人随后接过,直接客气地表示林侍郎说的也有道理,可能贾大人就是当初分配岗位的时候没综合考虑到全面因素,没能全面发挥出贾大人的潜能,所以这么多年来贾大人才进益缓慢。 尚书大人严肃表示,为了大家的工作着想,主动给政二爷放了一个大假,然后会帮政二爷申请职位调动去更适合他的地方。 ——比如,有好心的林侍郎兄长林如海大人主持的御史台。 「或者大理寺、刑部也行啊,贾大人既然如此观察入微。」林湛阳认真提议道。 很好,这两个地方煞气重,瞧贾大人身体有些单薄,不是三天两头病假么,去了那儿说不准还能强身健体驱逐败百邪呢。 不说贾大人被工部派人客客气气「请」回荣国府会闹出怎样的风波,起码干下这件事的时候林湛阳是很爽的。他是耿直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贾政对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对这种他想不通对方脑迴路的,本来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也就不去理会了,可偏偏他还要自己犯上来。 第210页 那就别怪他咯。 回头林湛阳笑眯眯地跟御大哥分享了他助人为乐的好事,御君辞瞧着他几乎快要具现出一对弯弯恶魔角的嘚瑟模样,忍不住撸了把他的脑袋。 把丫鬟好不容易收拾整齐的髮型瞬间弄乱。 要不然怎么说有些人就是被老天爷偏爱呢,额前落下几缕髮丝的林湛阳,都透出一股桀骜不羁的野性之美来,看的御君辞就愣了神。 御君辞就发现,他的阳阳,好像又长大了点? 不,已经不能用描述小崽子时的「长大」来形容了,就反而像是张开了,一张脸越发俊美英气,洒落得让人忍不住就会沉迷。 即使这是一张不怎么符合主流审美观、甚至魔性得有些可怖的脸,可就是会在越来越多的时候,让你冷不丁就惊艷得怦然心动。 ——最显着的特徵就是,之前好不容易有点消停迹象的忠顺王爷,某次上朝瞧见林湛阳之后就又惦记上了。 三天两头跑去工部蹭茶喝帮倒忙不算,现在还居然勾上肩、搭上背、喊上好弟弟了! 御王爷觉得不开心。 他沉默而隐含着忧郁的眼神,虽然还没有化为实质,可却已经让与林湛阳勾肩、搭背、喊好弟弟的忠顺王爷时不时后颈一凉地打个哆嗦,仿佛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似的。 对此,林湛阳还是一如既往认真地瞅着小伙伴:「那不然,你去医馆瞧瞧有没有气血两亏啊、亏了肾水?」 忠顺王爷:「……」兄弟你来真的假的? 林湛阳坦荡荡顶住了忠顺王爷哈士奇般控诉的眼神,坚持相信他以前看的那些印象深刻的《搜神传》、《山海经》和《异闻录》,回想了一遍那些栩栩如生宛若眼前的神神鬼鬼,严肃认真地表示: 「你不是也说了自己最近不正常,整天日思夜想的都是那天惊鸿一瞥的小哥哥么,说不定人家就是什么居心叵测的妖物,潜入你梦中给你下了妖法呢?」 讲道理林湛阳这个成长在辩证唯物主义法普照下的星际儿童,居然比忠顺王爷这个纯正古代人还笃信玄学神怪也是很毒了。 更毒的是被他这么讲,忠顺王爷这个无神论者居然他妈有点将信将疑了。 他一想到自己生命中的第二春有可能不是人整个人就要窒息了,难怪又心塞。 既害怕对方真的不是人故意要害自己;又担心要是对方真的是妖怪,皇弟知道了会不会招来道士和尚把这个意图谋害皇族的妖物抓来炼丹。 忠顺王爷:搞不好第二春就是长生不老药的其中一味药引呢,话本里都是这么演的。 躺枪的玄宇帝:呵呵,三哥你放心,皇弟这么乖,要是真是个妖怪一定看你投入对方怀抱被吃干抹净还坚强嗑瓜子不带掉眼泪的,你放心去。 林湛阳不懂他们这个天家的塑料兄弟情,他在试图用科学严谨的方式在玄学的边缘试探: 「若是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要夺走你的阳气,那多半就是化作貌美姑娘公子与你交配,通过体液传播吸取阳气。我思来想去,觉得阳气最有可能的载体就是气血肾水这些东西……做个身体检查吧,反正也不亏。」 忠顺王爷表示:很多东西都听不懂还感觉哪里不对……不过毕竟小命要紧,查查又不犯法。 趁着忠顺王爷颠颠儿地跑去找名医、找名医不够还找到玄宇帝讨御医做体检的空档,御君辞摸了过来,问林湛阳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的重点是,什么叫忠顺的「第二春」。 对情敌的感情状况,也是要关注的。 这是一个特务头子暗恋时的自我修养。 「这你不知道?」林湛阳诧异了,「镇府司没查到么?」 「……」 好歹是皇家人,得给个面子,这种比较隐私的事他们想要遮一遮镇府司自然也就会给个面子不去追究得太细。 不过是忠顺这次的动静有点大,他不知道怎么了把人藏得特别严实,就是镇府司也琢磨了半天连个影儿都没琢磨清楚。 都让御王爷对忠顺刮目相看了。 「emmm......」他当然要藏得严实了,他担心人家是妖怪啊,害怕你们知道了要把他第二春烧掉呢。 想想林湛阳还是没节操地把小伙伴告诉自己的小秘密倒了个干净……反正御大哥嘴严,肯定不会说出去是自己告诉他的:)。 是这样,这事得说回来到之前忠顺整天缠着林湛阳的时候。忠顺这人吧别看他整天莽得跟哈士奇似的,其实就是个耿直的颜控,审美还是中性美那一挂的,喜欢软里带娇的小男生和英姿飒爽骄阳似的妹子。 那显然英姿飒爽骄阳似的妹子有眼睛,是看不上忠顺这种风流咸鱼的。 所以忠顺一般普遍就喜欢撩小男生,尤爱楚馆梨园里教出来那种斯斯文文娇娇俏俏的小男生……就是遗憾有点太娘了,娘过分了,娇俏得不自然。 对此,被他撩的那些小戏子小倌儿心里有没有mmp林湛阳不知道。 所以忠顺当初着了魔似的追林湛阳,这段接下来让我们简称为「人生第一春」好了,讲白了原因也很耿直。林湛阳长得靓,而且靓得不同凡响,靓得奇诡明艷,完了性子还很飒,忠顺那颗少男心啊就火烧火燎地疼。 而且林湛阳还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得不到总是好,越是惦记就越是记得深,甚至为了他遣散后院都干出来了。 第211页 可是吧,这一切也就终止在林湛阳张开了。 张开了的林湛阳就没年少时那么雌雄莫辩了,起码不再是穿上【虎啸霜风】会被人怀疑是花木兰从军女扮男装了。 身板修长、笔挺,两条大长腿和窄瘦的腰身就算是官服都能帅得人一脸血。连苍白得像洛阳城的白化病人、却唯独不怕阳光却也从来晒不黑的皮肤,都散发着一种既妖异且冷硬的气质。 他的脸大体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张脸,可是线条稍稍冷硬了一些,眉眼更加锐利了些,一看就是一张英挺男人的脸,你得捂着胸口必须夸帅而不是漂亮的那种。 当然,美这个字是通用的。 然后忠顺王爷的明恋也就这样咔嚓一声夭折了。 他,单方面地,失恋了。 对这样比男人还男人的林湛阳,忠顺王爷他都硬不起来啊,这还怎么爱法? 但是要不然怎么说忠顺王爷还是个耿直的颜控呢?他虽然硬不起来了,可在林湛阳有渐渐张开这个苗头之后,他痛定思痛了一段时间,最后勇敢地走出阴影。 初恋都是年少的荒唐,我们终将成长。 ——然后快快乐乐地和林湛阳当了好哥们小伙伴,还勉为其难把薛鹤也一起纳入自己保护范围了。 兄弟的兄弟也是兄弟,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这逻辑没毛病。 薛鹤:我能说什么呢,当然是跟着大佬一波躺赢啦~ 听到这里御君辞就妥了一半,很好,忠顺很有自知之明地出局了。 完了接下来的御君辞其实就不在意了,听众不再仔细追问,那么林湛阳也很麻熘地继续: 就是熟起来之后薛鹤和忠顺有时候出去喝喝酒,偶然提起来那天宁国府办儿媳妇的丧事,水溶和义忠亲王都来了。 忠顺一听就好奇追问起来,义忠亲王他琢磨一下就知道被御君辞招来的,那水溶呢?这一问就知道了哦荣国府有个色若春花秋月的宝贝蛋儿!见色起意的忠顺当即就去扒了荣国府的墙角一窥究竟。 你以为接下来是忠顺和贾宝玉巧取豪夺霸道王爷呆石头的苏文? 然而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 忠顺还是有理智的,他先打听了一下,发现这有点美(色之)名的贾宝玉还和自己的小戏子曾经勾勾搭搭,心情就有点微妙,莫名有一种搞不好自己未来的小男友曾经绿过自己的既视感。 这种不美妙的感觉让他去撬石头的时间拖了拖,就拖到了荣国府一行人出门去打谯的时候。 然后在道馆里,忠顺对那浪的一逼,给姐姐可卿守孝还不忘和智能儿、贾宝玉二人眉来眼去的秦钟, 一,见,钟,情,了! 忠顺王爷自打见了秦钟之后,心里、眼里,就都只剩下了四个字: 可爱,想日。 配图:痴汉口水脸。 连对着高岭之花一样的林湛阳,他都仗着自己如今是小伙伴的身份了,一点不憷地用各种痴汉专用词,天上有地上无地夸了对方一通! ——让林湛阳后来有次见到秦钟,脑子里都不由自主流窜过一些会自动变黄的弹幕。 林湛阳:感觉自己都不纯洁了。 对着林湛阳都是这样了,可想而知他对千里姻缘一线牵的薛鹤进行了何种强度的精神污染……直到他怀疑起秦钟是不是什么磨人的小妖精为止。 御君辞:???怎么这就怀疑上了。 林湛阳对着御君辞疑惑的眼光,都不用他写字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 「因为司徒琅认为自己就是个浪子,讲道理不可能这样满脑子都是一个人,想要用煎炸烹煮各种方式把他吃干抹净……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用了妖术。」 司徒琅的原话比这个更渣一点,他说他已经把秦钟搞上床过了。都吃过了,没道理还那么想吃,而且与日俱增地想吃,一天不吃饿得慌,满脑子都是酱酱酿酿、秦钟、和酱酱酿酿的秦钟。 「讲道理钟儿没你以前长得美,没道理我对你都没那么热切,现在对钟儿却如此爱不释口,此中必有蹊跷。」 说这话时候的忠顺王爷表情很严肃,林湛阳听得也很严肃,就是莫名其妙感觉空中好像飞过了一辆车。 御君辞对上林湛阳不明所以的视线,第一次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所以说,你们就都不觉得世上有一种可能,叫做.爱吗? 文艺青年御君辞,今天依旧很忧郁。 作者有话要说:  丢个小剧场: 御王爷:三舅你过来,咱们谈谈,你以后就不要总是找阳阳玩了吧。 司徒琅:咋,还不兴跟他做朋友了啊! 御王爷:不是,我怕你带坏阳阳。 司徒琅:那我不说污污的给他好了。 御王爷:我怕的不是阳阳污,是怕他跟你学的一样渣。 (↑可见御哥是希望阳阳污一点的☆▽☆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端倪 事实证明, 御王爷再一次不幸言中了,林湛阳他真就从未想过情爱之为何物,你和他讲爱情, 他反过来顶着一张正直单纯的脸和你认真交流繁殖交配的意义……分分钟让人失去对生活的信心。 御王爷觉得要不是自己不便开口,可能现在已经被阳阳堵得心塞到抑郁了。 ——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第212页 所以, 其实御君辞真正的情敌根本不是什么不存在的温柔妹子贤妻良母,而是林湛阳脑子里缺掉的那根情商吗? 如此想得多了, 近来御君辞看待林湛阳的眼神都格外复杂了起来,甚至连带着他盯着司徒琅的眼神都不对了。 御君辞:就是这个傢伙把阳阳带歪了的。 * 就在御君辞又一次琢磨着要不要把司徒琅这个专门不干好事的傢伙给neng死的时候, 雨季悄然而至。 一场潇潇夜雨响彻了整个夜空,第二天一大早, 京城家家户户推开窗户,便能从空气中嗅见雨水湿润、天朗气清的潮气。 屋檐下的水珠接连成串, 在屋檐下积聚成洼, 伴着家家户户的几声犬吠。 这恰是在惊蛰过后不久,也预示着南方正式进入连绵的梅雨季节。 京城中逐渐堆积的暑气略有消退,然而随后从各地传来的情报却让朝中官员们皱敛了眉头。 大雨雨势不容小觑,降雨面积几乎覆盖了整个天历板块,尤其在一些本就雨水充沛的地区,业已连续下了接近十日的暴雨不止,无论是对寻常百姓的出行生活, 对农作物的生长,甚至部分长江流域段的水利工程都是一番考验。 京城连续第三日降水的时候,水利司的官僚们已然感到不安, 纷纷奔走起来,有预感今年的河堤恐怕要糟糕。 「上月中旬不是方才查点检阅过军械库和火器营的数量,怎么这才不到一月的功夫,便又有缺了?」林湛阳一看奏报,不由皱起眉头。 他这个工部左侍郎虽说是被玄宇帝专员派来进行全军系统的武器升级,可毕竟武器改良非朝夕之事,也接受了原本左侍郎下辖的主动常务。其中虞衡司的专项奏报便也避无可免地到了他手上。 然而就算是新官上任,可他也看过过去数年工部记录的文件,自然知道这样的情况是大为异常的。 呈上奏报的恰是当初与他有过一段共事时间的张员外郎,闻言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还不是这段时间连绵大雨下的,好些地方的火药库年久无人看管,前儿您派人去地方做年检,这才发现有些地方的仓库保存不到位,不少火药火器都受了潮,根本就没法用。」 「这不是前儿才出了事么,发现这问题之后,地方上的人便未雨绸缪,纷纷上奏求过来了。」 张员外郎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林湛阳的脸色,生怕他语气一变就要责问追查下去。 * 张员外郎这当然是说得客气了:地方上的问题哪里是这一场雨爆发出来的? 前儿林湛阳新官上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揪出来了工部歷年报告中各种各样相互矛盾的出入,最后请了谕旨派人去各地重新做了一次武器储备的统计。 这不统计还好,一统计,还是中央特派,很多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要遮掩过去的事就憋不住了。 好些地方守卫的武器都已然是些废铜烂铁,有的枪管里头都烂了,有的刀剑枪戟被换成了些质地较差的材料,里头不知道有多少隐私。 这结果一出来,明眼人都知道里头有猫腻,这么多枪械就被偷天换日去了哪里?不是手眼通天的人,还能将京城里的大佬们瞒得这么严严实实? 工部顶头的那几个能真一点不知道地方上的真实情况?也没可能。 消息一到手,也不知道是林湛阳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半点也不稍加润饰一下,就这么把数据汇了个总去上了朝,当堂跟玄宇帝一板一眼报告了清楚。玄宇帝这个新皇还要装着仁君模样没说什么,得了信儿的太上皇都不讲究什么怡情养性了,当时就把跑去求情的工部尚书等几位老臣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叫做在太上皇在位的时候的朝里没出什么乱子,要是真出乱子了,就拿这些破铜烂铁,那什么跟人打?光是想想,谁都能理解太上皇的震怒。 当然,对于这整件事一切的源头,对林湛阳自然是好事。当天玄宇帝和太上皇便都发了赏赐,流水似的送进林家和工部。 偏偏那搅屎棍似的兵部还不肯放过工部尚书等人,当天下了朝,林湛阳还被玄宇帝留堂奏对呢,就来了工部。 打着「感谢林侍郎及时发现隐患,保天历万千将士性命」的旗号,兵部等人对着尚书大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指桑骂槐了好一通。偏且武人说话直白,他们自个儿想的含蓄听在工部众多文人耳中,那就跟大白话没什么区别。 被当着这么多下属面,被一群他平日瞧不上的大老粗使劲奚落,偏偏还是自己理亏,就可以想见尚书等人有多么心塞了。 惹得最近尚书和右侍郎看林湛阳都恨不得劲儿。 可他们看林湛阳不得劲,又能如何呢?林侍郎什么时候管过他人眼神了,依旧是我行我素。 而他们这些小喽啰,自然是不敢和林大人横的。 都处了这么段时间了,张员外郎自认为,他已经稍微摸出来点林侍郎的脉了。你看他一直就是这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实际上背后身板儿硬着呢,心里就有本帐。 张员外郎也算是工部的老油条了,他清楚的很。 林侍郎来这工部是有猫腻的,当初上到尚书大人,下到他这个小喽啰都被人打过招唿,那背后的人说的就是让林侍郎干些最能消磨时间、消磨耐心的活,好好挫挫他的锐气。 第213页 虽名为「磨砺」,可哪有磨砺明码标价地说着,「不准他离开工部,外出交谊」的? 林侍郎却是真厉害,即使被尚书大人等人这么软钉子围着,也照旧不动声色。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上达天听官升数级。众人以为他就这样满足的时候,又来这么一下,把那笑里藏刀的尚书大人给来了这么一下,好歹估计又是几个月不敢动作。 后来张员外郎和人聊天,意外知道他家的林侍郎居然是师承前朝那位鼎鼎大名的展帝师,就越发想明白了,深刻地庆幸自己,当初还没来得及下手当那个绊脚石。 所以对这么个厉害人物,他们这些底下人只管瑟瑟发抖地老实听命就是了! * 眼下,林湛阳闻言只是「嗯」了一声,点点头,面上看不出波动。 张员外郎心中略一安定。 林湛阳又翻了几页,忽然眼光一凝,指着一处问他:「这白城的需求量怎么这么高?我记得先前核查武器的时候,白城的武器保管得还算可以呀?」 张员外郎低头一看,却是大脑一片空白,一下子就卡住了,对上林湛阳清澈专注的眼神,额头微微渗汗。 他这么知道这见鬼的白城是哪个旮旯地儿,底下呈上来的奏报怎么写,他就怎么抄的交上去的,让他从地图上指出这白城在哪儿他都不知道,这么一下问他,他哪儿回答得上来? 更让人绝望的是,林湛阳说的语气还特别的笃定。 跟着他混在武器研发小组里,张员外郎就算是个打下手的,也深深明白一件事:别跟这位比记忆力。 林湛阳这厮,说句过目不忘来形容他都是客气了,他可是个能看一遍就记清楚工部近十年所有火器图纸包括数据的存在!不少军械所厮混了大半辈子的老人,都没他清楚自家武器的构造。 所以,他说情况还可以,那就肯定是还可以。他觉得这状况有异常,那就肯定是异常之处你没发现。 林湛阳等了等,没等到张员外郎的回覆,也就接着回忆道: 「白城这个地名我怎么有些眼熟……我想想,之前水利司奏报上来的赈灾区域里好像也提过。是了,就是南省的白城,靠近南越附近……糟了!」 说着说着,林湛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勐然站起。 张员外郎唬了一跳,连忙往旁边躲开,就看到林湛阳风风火火地转身,从他身后庞大的书架上某一格里翻找了一下,准确找出了一本奏本,抄起桌上的报告便往外跑。 嘴里还说着:「张兄你往兵部和镇府司跑一趟,请兵部的大人和御王爷入宫一趟,我有急事相商。」 张员外郎吶吶点头应了,等人急忙忙转了出去,看不见人影了,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指令里的意思。 去……镇、镇府司? 请御王爷??? 等等,信息量有点大,他有点腿软。 张员外郎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 御君辞收到暗卫转述的消息,当下便心有所感,遣人立刻找出白城的情报,这一看便皱了眉。 白城之地之所以名曰白城,乃是因为此地世代居住白族人,其地处东南瘴气瀰漫之地,东接南安郡王族脉源头,北临忠景亲王封地,南又与南越国接壤,可谓一处极为微妙之地。而由于地多毒瘴,山丘纵横,民风彪悍而排外,实在可称为一处化外之地,以至于以镇府司的情报收集能力,对此地都颇感一言难尽。 这等所在,朝廷对地方的管束能力本来就弱,又怎会无缘无故上奏请求发放更多武器储备? 事出反常必有因,御君辞几乎是立刻下达了更进一步的情报收集工作。 而他出门时恰好与听命前来的张员外郎撞了个对面,只是面对面扫了一眼,那张员外郎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瞬间白了脸,僵在原地。 御君辞也懒得与他费口舌,给陆成使了个眼色就上了马车进宫。 领着张员外郎进门来的黑衣使沖他咧嘴一笑:「老闆进宫去了,您不然先喝茶等着?」 不了不了。 张员外郎简直感觉自己是劫后余生,望着朝皇宫方向远去的马车,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软手软脚地挪出了镇府司。 从今往后咱也是单刷过镇府司副本的男人了,不多说,先去酒楼压压惊。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对,我要营造一个阳阳敲厉害的假象w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诘问 御君辞进宫时正好与闻讯赶来的兵部侍郎碰了个对头。那兵部侍郎正要行礼, 却见御君辞冲着自己微微蹙眉,似乎对只看到自己有些犹疑。 兵部侍郎顿时心中一凝。想到坊间流传的,御王爷与林侍郎私交甚笃一说, 原本的传言如今看来却恐怕是所言非虚。 他心里有了计较,连忙低声告罪道:「王爷莫非也是得了林大人的信来的?林大人的消息传到兵部, 因那通报之人也没说清楚个所以然来,尚书大人年纪大了, 对些庶务已不太管事,想着莫要到时奏对时误了事, 便遣了下官过来。」 这便算是给了林湛阳一个交代了,当然, 若是没有御王爷闻讯赶来这一出,连这个交代也不用给。只凭这一个刚上任没多久、根基薄弱的工部侍郎的消息, 兵部肯派来一个侍郎过来, 这都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第214页 若非这传话之人不是让兵部众大佬们颇具好感的林湛阳,旁人还没有这份待遇呢。 御君辞与兵部侍郎二人相继上殿拜见了玄宇帝,其时林湛阳已经站在玄宇帝下手。看见御君辞来到,玄宇帝松了口气,连忙喊了个停,在三人的注视中矜持地笑道: 「既然王爷和宋卿都来了,不若湛阳你将方才的推论再说一遍。 」 林湛阳也不嫌麻烦, 点点头,冲着后来两人一大串一大串的数据便又秃噜了出来。 这回玄宇帝有心理准备,听得极为认真, 而御君辞在得知他进宫之时便已有了计较,更是早知他做事一板一眼、追根究底的习性,此时也听得极为专注,不时点头。 唯独那毫无准备的兵部侍郎迎面就被一大串不掺水的干货给沖了个晕头转向,晕乎乎地不明所以。 这、这怎么了怎么了?这些数据有什么问题吗? 他这模样玄宇帝太有体会了,简直能说是心有戚戚焉。所以等林湛阳噼里啪啦讲完,玄宇帝当下就说:「宋卿以为如何?」 宋侍郎腿一软好悬没跪下来。 数据,肯定是有问题的,没问题也不会拿过来。 可有什么问题,他真不知道。他都不记得几个数据,更别说从里头听出什么问题了。 欣赏够了宋爱卿的支支吾吾,玄宇帝才从比自己「智商」低的人上招够了安慰似的,笑盈盈开口:「那所以,湛阳以为这其中是何缘故?」 林湛阳道:「白城地处敏.感,可谓有四家接壤的必争之地,而其中地形多云山雾罩、瘴气毒虫,无形中构成了一道天然屏障,也让该地民风彪悍,极度排外。若微臣不曾记错,工部收纳的数据也无问题,本朝派去的白城知府,几乎没有做满任期能平安平调晋升者。」 「而白城本地实力极为顽固,微臣调阅了往年档案,白城当地有自行成立的民兵团恭维,朝廷的边防戍军难以适应当地气候,多发生传染病死伤,因此连边防都戍守在白城以北。这固然为知府等人的管理无形中增添了困难,却也在实际上造成了当地极少发生兵祸斗殴之事。」 说不好听的,当地的白城人比起天历,更认同南越。若不是南越无心北进,恐怕白城第一个愿意杀了知府投奔过去。毕竟白族人和南越人也算是同根而生,都不用担心有没有文化差异。 玄宇帝听到此处已然觉察出不对来,不由沉了脸:「无边防,无战事,却意外地对当地军械兵器保存完备,不久前更上奏工部要增添火器……呵,这是真当我朝中无人了。」 显然,玄宇帝虽说戏多了点,可论及这正经的国家大事,却也显出十足十的魄力。 林湛阳分析,玄宇帝给划重点,这下就算是宋侍郎都不由被惊出一身冷汗来。他这才恍惚想起来,不久前便是因为林侍郎提议的兵器普查,他们兵部后来下达的嘉奖列表里还就有白城这个地名儿呢! 可对他们来说,这也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地名,偏偏这工部的林侍郎,却能从这再简单不过的地名中察觉出不对!这能说什么,只有一个服字,再无其他。 此时御君辞唯一颔首,向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呈交上去。玄宇帝挑眉展开,却见上面依旧是黑衣使如出一辙的横平竖直,用极简单的话语叙述了一件事: 长江决堤,水淹东南六地,修葺官饷在景州失踪。 *** 「啪」的一声,摺子被玄宇帝从御案上丢下来,直直砸到阶下站着的大臣面前,继位以来一直笑语待人的玄宇帝,首次当众爆发出天家威严。 「五十万两,五十万两修葺防御工事的饷银就这么无缘无故的失踪了,朕竟还是从镇府司这里听闻来的消息,文大人,你这个工部尚书是不是坐得当真腻烦了?」 这正是翌日清晨的大朝会,工部文尚书颤巍巍地走出队列,又颤巍巍地跪下来,整个人似乎在分秒之间便苍老了十岁一般。他以头抵地,冷汗已经在地上积了小小一洼,心中一团乱麻。 他怎么也想不到,偏偏在他前不久才因为军械之事被训斥过的当口,底下人居然又闹出这档子事儿来。 新皇即便往日里笑语晏晏又如何,他此时展现出的强大气场,甚至让他们这些陪伴着老皇帝几十年的老臣都感到心惊肉跳! 然而情急之下,文尚书的确不知道从何处为自己开脱,他脑子被这个消息砸得晕乎乎,只感觉怎么一下子这天地就变了颜色,到最后,只能无力叩首申辩:「微臣督察不力,请皇上恕罪啊皇上!」 「督察不力?如此文大人是对此事一无所知了?」 文尚书连连点头。 玄宇帝道:「这饷银失窃的消息的确是刚发生,可这早该被派发下去的修建水事的饷银迟迟不到位,难道工部也全无所知?湛阳,这饷银你们是何时封箱上路的?」 玄宇帝像是随口点了个名字,然而那过分亲切的直唿其名,却让眼观鼻、鼻观心的众位大臣们一时都悄然聚焦于随后步出队列的青年身上。 林湛阳阖目回忆了一会儿,便开口道:「回禀陛下,今年工部在修葺水事上发出的饷银,正月月廿八发出第一批,三月十九发出去过第二批。最近的一批,也是发往这南省六州附近河段的那一批乃是因为钦天监检测道今年将有大雨,为巩固河段月前临时批下的。」 第215页 顿了顿,林湛阳微微皱眉:「因走的匆忙,在工部的文档中并未记录详细装箱时间,微臣当时仍在虞衡司就职,因此对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玄宇帝眼中颇为意外,他本也只是想问个大概时间,却没想到林湛阳竟当真用如此肯定的语气,将每一笔都记得清楚。 这数据会不会是他瞎编的? 想也知道,若是记不清楚,大可说个大致时间,何必要瞎编,更何况还是像他这样一点情面都不给自己留,非要精准到年月日给人落以口舌。 而这一番作态,无形中便与方才一问三不知的文尚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里有数,大家本也不可能对部中所有琐碎之事都瞭若指掌,可这对比得太鲜明,当真是高下立判了。 玄宇帝默了默,沉声道:「若是文尚书也如林侍郎这般,对下辖庶务都胸有成竹,恐怕今日之祸也能早早杜绝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文尚书活了一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当众这么下面子。他对圣上敢怒不敢言,可对林湛阳这个乳臭未干、在他看来还整天想着搞事情的狼崽子却顿时滋生出了恶意。 若非是他故意装腔作势,他怎么会这般丢脸!林湛阳,等同于是踩着他,把他当靶子上位! 文尚书虽低着头,然而他嚣张的恶意,却几乎是同时引得林湛阳看了他一眼。 系统几乎是在叫嚣一般地标註着,文尚书对他的好感度业已突破谷底,达到了「仇视」。 林湛阳:「……」 他又干什么了??? 怒意嚣狂的文尚书一心只想着等他度过难关之后要如何对付林湛阳这只狼崽子。他却完全没有想到,玄宇帝真正恼怒的,是他将饷银髮出之后就觉得万事大吉,根本没有要确认是否收到、工程是否落实,放任地方上的人为所欲为,而身处中央的官僚们就像一堆瞎子似的被蒙在鼓里。 而林湛阳所做的,不过是从他们视若无睹的数据中,敏感地察觉出其中的异样罢了。 要怪,也只能怪他对数字太过敏感。 可文尚书却不会这样想,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昨儿个才传来消息,说林湛阳派人去了镇府司,今天这镇府司就当堂给了他难堪。 此时,义忠亲王像是不忍似的出列,开口求情道: 「此事事发突然,又如此紧要,镇府司向来比六部消息灵通,想来章远得信后便当即进宫与陛下言说了……如此说来,文大人或者还被蒙在鼓中也未可知。陛下有所不知,这地方上钻营小人向来遍地都是,刁钻无比。」 「况且文大人年事已高,多少有力有不逮之处。若本王不曾记错,这水利之事,按理该归纳与工部左侍郎执掌吧?这敦促不力之罪,恐错不在文大人一人吶!」 文尚书顿时感动地微微抬头,老泪纵横。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前太子爷才不愧是仁君明君,洞晓事理,不愧是被老圣人一手教养长大的人选…… 同时被司徒琊这么一提点,他心情也陡然开阔起来,顿时想明白了一处关隘:是了,定是这昨日时林湛阳从工部呈交的报告中发现了什么,去寻了御王爷,两人发觉了个中猫腻,这就越过他直接去报告了圣上! 如此看来,如此看来,这林湛阳真是蛇蝎心肠,当真歹毒。 他有得罪过他么? 真要说起来,自己只不过当时是隐在幕后虚虚给他下些绊子,这还没成功呢此人高升了。 好哇,所以说,这人面上一副耿直模样,好像全然无知,如今看来,不过都被他记恨在心底里去了! 文尚书几乎要恨毒了那泰然行礼、施施然退回队列中的林湛阳。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好累qaq 差点没赶上做楚留香的日常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赈灾 将司徒琊的施恩、文尚书的反应尽收眼底, 玄宇帝冷笑出声,竟是一点没有往日的温厚和善。 他不耐烦再与司徒琊唱那出兄友弟恭的大戏,曼声讽刺道:「朕自然是没有皇兄对地方庶务钻研透彻, 毕竟,皇兄当了那么多年太子, 奉父皇旨意下到地方、代行储君职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嘛。」 司徒琊脸上陡然闪过一丝怒意。 玄宇帝冷笑,怒吧, 你尽管怒,你再怒又能如何, 现在装模作样做些仁义贤王模样又有什么用,再贤, 当今圣上还是已经尘埃落定,你所做的一切, 在真正的强大面前, 便犹如跳樑小丑在上蹿下跳。 玄宇帝道:「所谓人事有代谢,皇兄体恤文大人年老体衰,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若是文大人当真已力不从心,不若就听由皇兄的建议,早早回家去颐养天年了,朕, 也当真不忍心请文大人一大把年纪了,还每日天擦亮上朝。」 文尚书手一抖,差点就又低下头去给皇帝磕头了。 这、这几乎是明着赶他了啊! 玄宇帝话音一转, 缓和了语气:「自然,文尚书到如今也算是三朝老臣了,资歷丰富,即便是这寻常庶务有些力不从心了,遇到大事,自然还是有老臣当定海神针。只是,文大人,你可不能辜负了朕与皇兄对你的期待,可要好好稳住才可啊。」 工部尚书面色一紧,心下总算是能松过一口气。情知这是玄宇帝对自己的敲打,连忙也不敢再去想什么司徒琊不司徒琊的了,叩首谢恩,连番表示他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报效国家,不敢懈怠。 第216页 群臣将这一番来来往往收入眼底,当下便知道这瞧着笑眯眯的新帝,真面目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好说话,越发警醒起来。 「倒是皇兄这话也说得没错,这事儿太大,一个人自然是没这么大能耐的。」他说着,眼神慢慢逡巡过阶下屏住唿吸的群臣,道,「这么巧奏报上说,这饷银刚刚好,是在运进景州之后无故失踪的。」 「三辆马车,这么多箱沉甸甸的银子,怎么就平白无故失踪了呢?皇兄,你经验丰富,可知道这是怎样的能耐?」 司徒琊一默。这事儿枪口摆明已经转向忠景王爷,他能做姿态去为老臣求情,但对当初也是对手之一的忠景王爷……他求情有个p用。 发现自己属地竟被牵扯了进去,忠景立时就怒了:「老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怀疑本王窃了这五十万两?简直是荒谬绝伦!本王坐拥景州,难不成还会瞧得上你这区区五十万两?!」 玄宇帝挑眉道:「看不出来,皇兄底气十足。也是,皇兄的景州物产丰富,还握着两个鱼米之乡,想来平日里积攒也是不少,不知道这回这场五十年来最大的水患,对皇兄有何影响。」 忠景原本梗着脖子的,听见这话立时就有些惊疑不定了。 银子,他拿没拿自己当然心里清楚,所以才一点不虚。甚至讲道理,修堤银子被拿了,现在搞到决堤水患,他也很心疼啊。 封地景州就在长江以南,平常是天然物产丰富的沃土,这回决堤首当其冲淹的就是他,这两天他的王府总管、帐房、封地上的官僚们都快忙疯了!实际上他这回上朝来,本就是想要上奏请求朝廷赈济灾民的。 可话都撂出来了,难道要他现在自打嘴巴子,说自己下辖也饿殍遍野?那正好啊,真是因为景州出了事,才更有可能会盯上那五十万两。甚至退而求其次,这天灾人祸是连在一块儿的,若是有人质问,是不是他下辖之地有什么山匪头子见财起意,劫了那五十万两的时候,忠景王爷他还真不敢保证。 忠景他丢不起这个人。他甚至能想像要是自己说出了真相,忠宁这厮会怎么埋汰自己。 那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说不怂。 不怂正好,玄宇帝就喜欢这种梗着脖子死要脸的人。 他当即就愉快地表示,既然如此那为了证明清白,请忠景王爷出个百八十万的银两协同朝廷赈灾吧! 这话出来,在旁边磕了半天瓜子的忠顺差点就要笑场,亏得他控制及时,只咧了咧嘴没笑出声。 忠景:「……」凑奥! 被忠景瞪了,忠顺也只当自己瞎了,和旁边御君辞这条大尾巴狼刚好装聋作哑凑一对儿,反正就是没接收到忠景的信号,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半点不挂心。 忠景被玄宇帝这一番骚操作气道肝疼,却没想到自顾自这么拍板决定下来的玄宇帝却都不问问他这个大出血的当事人的意见,反而一副纳谏明君模样地扭头看向义忠亲王: 「皇兄以为如何?」 义忠亲王笑容微敛,缓了缓气,开口道:「陛下圣明,以二弟的拳拳报国之心,相信也乐于在此危急存亡之际,报国效力。」 忠景王爷,今日也是两个男人无声对峙下的牺牲品呢。 *** 玄宇帝发落了一通,又趁机在藩王(此处专指忠景王爷)身上搜颳了一遍,然而真正的问题仍旧摆在面前,总需要解决。 河堤已经绝了,水患已经发生了,甚至在南边有些地方,雨势仍旧不曾平息,大司农已经十分忧虑地表示,恐怕这一季的作物已经药丸。 最后,他点了南安郡王与御君辞两个异姓王前往南省主持赈灾之事,命兵部宋侍郎随军护送,工部侍郎林湛阳代为主持后方粮草工事等后勤统筹。 这也是昨日在上书房面圣时,四人早已决定的结果。 即便林湛阳发现了蛛丝马迹,即便镇府司这里传来的消息佐证了当地有发生兵乱的可能,可终究事情没有发生,一切都还只是猜测。 既然是纸面上的猜测,就显然不能拿到早朝上当中说,否则,只会引起不必要的议论。 因此,玄宇帝才决定让御君辞与宋侍郎去探探底,也只有他们主持赈灾,才能决定让队伍更多接近白城,在赈灾的而同时将第二个任务也同时完成。 几乎是旨意下达的一瞬间,整个朝廷就像是一个庞大的流水线,开始立刻运转起来。重新登记造册、清点粮食、饷银、救济,紧急维修堤坝的工人被许以高价的「出差费」,并且立刻发信往水患地区,组织当地人修补原本的排水工事、尽力招揽有经验的前辈进组。 这其中,林湛阳这个首次主持项目的工部侍郎几乎整个人都要忙成一个陀螺。到最后甚至是御君辞看不下去,主动劝他先休息,他还不肯。 还用奇异的语气,无法理解道:「不是要去赈灾么?人命关天,当然是越快准备好,你们越快到那里,就能救起更多的人呀!」 「……这些当然要算得清楚,我恨不得精确到每个人每天需要摄入多少事物,只是那么粗略地『估计』一个数字,鬼知道到时候花到哪儿去了。」 他说得这样理所当然,那样理直气壮,让御君辞一时也不由地着了魔。 林湛阳还耐下性子,像是哄孩子似的哄着御君辞:「御大哥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你才刚回来不久不是么,看情况过段时间你又要出去……这回还是赈灾,当地的条件还不清楚是怎么个环境,估计是难以好好休息的!」 第217页 后来御君辞没办法了,他只能伴着林湛阳,他清点帐目,他就陪着一同梳理审查镇府司的报告,这样一干便是工作到月上中天,也是常事。 如此虽然疲惫,可御君辞却甘之如饴。他有时候都累了,就抬起头,映着烛光静静地看着伏案疾书的林湛阳,眸光便不由自主地放柔了。他会忍不住用一种酸涩的骄傲的心情想着,这就是他的阳阳呀,这样努力地想要做好自己能做的事,这样周全地替一群他素未谋面的人考虑。 这是第一回 ,御君辞觉得展秋回说错了。 阳阳怎么会不适合入朝为官呢?这个世界需要的,不正是这样沉默的温柔么? *** 因着林湛阳堪比变态的运算能力,原本朝中以为十分紧张的粮款饷银,却被他精准到一分一厘地计算了个通透。以至于整个流程从最开始就轻快了许多。而整个赈灾队伍,包括护送的军队,史无前例地在三天后便整装待发。甚至那先头的民夫、工匠,在更早的时候就接到调令,从各地源源不断地赶往决堤水患的地方辅助朝廷所派之人。 为此,林湛阳甚至都没来得及去送别他的御大哥。 因为他前一天忙活到深夜,将所有报告完成,这具身体便已经疲劳到了极限。他只来得及将东西嘱託给御大哥,一起身,便被智脑检测到拉起了警戒线,强制性让他进入休眠当中。 当时御君辞接到双目紧闭、怎么也叫不醒的林湛阳,吓得嘴唇都发白了,都顾不上什么得不得体,直接施展轻功入宫把值守的御医给劫了去王府。 幸亏御医对其反覆保证,说林大人这只是太过操劳,一时精神放松睡过去了,只要睡饱了自己就醒了,他才肯放心让人家大夫回去睡觉。 为了这,御君辞到临走,对着那过分「剥削」林湛阳的玄宇帝都没个好脸色。 不过,就算是没得个好脸色,玄宇帝那阴沉了几日的脸色却依旧转霁,毫不吝啬自己的欣赏,对着御君辞和众人好好夸了一番林湛阳。这样的行动力,这样的细緻程度,真的也是没谁了。 不只他,围观全场的各部门大佬也不服不行。 后勤有多麻烦谁都知道,歷来都只有人统计个大概的预算,交上去被审核的内阁再按着经验砍一通,推来推去,最后敲定一个数字,然后再慢慢组织队伍人手的。有时候人都上路了,可能还会不断从前方发来各种各样的意外,那么当初被砍掉的预算极有可能会被拉回来,甚至比预期的更高。这个,只要主持过项目的都知道,甚至都觉得是没办法的事。 可林湛阳不这么干啊,他的报告里全都是干货满满的数据,精准到每个人员需要用什么、携带什么、负重多少,马匹的脚力和耐力,车辆耐久…… 这是基础的,然后又付了不下几十种可能出现的意外,配套的应对方式、可能花费的预算和需要的支援,全部都详细地罗列在那里。 最后得出的总数,当然是户部想砍价都无处可下手,经验丰富的老大人甚至掐指一算,发觉自己估计的底线也就差不多是他最后计算出来的总数。 而这么庞大而严谨的规划落在平时,来估计都要运转一整个司部的力量,各种收集资料、审查排查、审核计算……现在却在三天内火速交了出来,并且又被迅速地付诸行动了。 真是造化。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今早那章是想蹭玄学的,我调好了闹钟,还和我妈打了声招唿说我半夜会起,睡前还特别看了下手机没调静音 然后等我今天早上醒过来已经五点了……我忽略了ios的夜间模式! *** 还有楚留香这个游戏,我他妈倒是捏了个鬼斧神工炒鸡帅炸的少林儿子,帅到窒息,特别符合「魔佛妖僧怪和尚」范儿的,天天看着他戴斗笠打日常都能满足得一脸血、看他和方思明月下排排坐喝喝小酒聊聊天少女心要爆炸的那种帅逼 然后昨天截止报名的那个捏脸大赛,我认真琢磨了十分钟 已经捏好的脸怎么导出数据啊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失踪 御君辞走得很快。 与他「搭档」的南安王属国也发了水灾, 因此南安王早半个月便已经离京,早早地去南边整治了,到时两人具体的分工合作, 还要等见面了才能商讨出个所以然来。 而之所以派遣御君辞和南安王共同主持,也是因为那被牵连的地域里, 很大一块就是南安王的下辖。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缘故, 便是镇府司这边其实早也摸了个底:白城就临近两个封地,一个忠景一个南安。忠景王爷已经差不多洗清了嫌疑, 那有极大的可能,问题出在南安王府这边。 惦记着这事, 御君辞在点齐的东西之后便策马去南边与南安王会合。 *** 林湛阳记挂着要给他的御大哥送行。他累得很,这一觉睡得当真黑甜, 连智脑努力了半天都没能把他吵醒, 最后智脑纠结了下要不要电击将人弄醒。 ——还是算了,省点电。 智脑安慰自己,它是想起来现在的宿主可不是以前那个在星际要医疗舱有医疗舱的「变种人」了。 现在的宿主,四捨五入也是个战五渣,顶多是个肉体素质厉害点的战五渣,这电击一个控制不好出了事,在当下文明里就是救不好了。 第218页 于是到最后, 还是林湛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自己匆匆赶到城门口,却只看到御大哥远去的马匹捲起尘土…… 他迷迷煳煳地从床上惊醒了, 下意识一看窗外,阴沉沉的,当时心中就是一定,看来自己还没睡多久…… 下一刻智脑就跳出来给他播报了时间:戌时一刻。 就是……太阳公公都已经下山了——他睡了一轮。 林湛阳当即眼前就是一黑,惶惶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智脑:「那御大哥他们启程了没?」 智脑回答的声音和侍女推门而入的声音同步进行,智脑用它那标志性的、机械感十足、毫无情感波动的声线沉痛地表示了哀悼: 「早走了……今早辰时二刻启程的。」 「为什么……」林湛阳嘴唇抽动了一下,如果智脑能够像在星际时那样化出光屏出现在面前,如果侍女没有出现,那他此时已经在用眼神控诉智脑的失职了。 为什么不叫醒他哇!他还从来没有缺席过御大哥的送别哇! 太失落了。 侍女瞧见他蔫嗒嗒、神情呆滞地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唬了一跳,晃了晃神才堆起笑:「谢天谢地,二爷您可总算醒了,可是饿了,是否要用些粥?灶上一直给爷煲着汤准备着呢,我这就去让他们送进来?」 随着她一声唿唤,门外守着的下人们也鱼贯而入,林如海派来守着的人也迅速将林湛阳「睡」醒过来的消息报给三个主子知晓,原本安静得有些诡秘的房间剎那间涌入了诸多生气。 林湛阳像个听话的布娃娃似的乖乖按照小姐姐们指挥洗漱干净,被按在饭桌前,对着面前香喷喷的一桌他喜欢的菜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不由有些头疼地按住太阳穴问道: 「我这是睡了多久?我怎么记得,之前还是在工部的?」 得了讯赶过来的林如海进门时就听到这句话,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了,告诉他:「亏得你还记得你之前是在工部,你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使了?三天折腾出来一份报告,还是那般详尽得让人无可指摘的,又把自己累得直接晕在御王爷怀里……你这让同僚知晓此事后如何自处?」 林如海这话里有些训斥的意思,他和展秋回本就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他们熟悉林湛阳,知道湛阳这孩子就是这样的,一是一二是二,干起来就会完全顾不上别的,可他这么干,就算皇帝这个顶头「上司」会夸一句又如何呢,他的所有同僚都在他的对比下显得那么无能,谁会乐意和他的共事? 他这不知是训话,更是担忧,还有……心疼呀。 天知道当时御王爷抱着人事不知的他出现在林府门口时,林大人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了。 林湛阳在他印象里是什么样的?得劲儿的造作活泼,使不完的劲儿似的,跑上一个时辰都不嫌累,一顿饭能吃掉三晚饭,一言不合就能抱着黛玉抛高高……总之文弱书生四个字,几乎是和他绝缘的。 他怎么会想到还有朝一日能看到那样虚弱、疲惫的林湛阳: 他带着眼下微微的青黑,微蹙眉头,佝偻着蜷缩在御王爷怀里的沉沉睡去的模样,显得那样消瘦纤薄。这时方让人惊觉,这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六的半大孩子。 林湛阳端着碗面懵懵地挨了顿训,挠了挠脸颊,试探着道:「那所以,是御大哥将我抱回来的?」 林如海:「……」这就是你该死的重点么! 好吧,这还的确是挺重要的。 被他这么一打岔,林如海也跟着把重点歪了:「是啊,他亲自抱的……所以说你们俩到底怎么就关系这么好的?」 从前叫做不知道,毕竟有着距离美,现在来了京城,近距离观摩又听闻了不少镇府司的丰功伟绩,所以就算是位列三公之一的林大人,对这位不苟言笑的御王爷也天然有些气短好么? 意识到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了,林如海咳了一声将话题拉回来:「你是该要好好谢谢御王爷,你之前一句话不说就倒在他面前,把人吓得还以为你怎么了,一时情急都夜闯皇宫请了御医出来给你看脉……亏得没出什么大事!」 林湛阳感同身受地附和着点头,心里却莫名生出点奇怪的情绪来:「可是御大哥也没叫醒我,这就自己走了……我都来不及送别……」 他之后的话音在林如海的瞪视下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林如海哼了一声:「你当是为什么这么急?御王爷临走前特地让人来传话,说林侍郎为了国家社稷殚精竭虑,他丝毫不敢辜负你的心血,更不敢轻慢你争取来的时间……还叮嘱你不要再这般拼命,严令你好好养身!」 *** 林湛阳遵照王爷旨意、和兄长严令,乖乖在家养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就精神抖擞得像是充满电满血復活了似的了,又是个跑五万米腿不软的好汉,快快活活地继续去工部主持后勤了。 这日天放了晴,又轮到沐休,林湛阳索性也不勤勤恳恳地去工部当廉价劳动力,收拾得自认俊美无俦了,臭美唧唧地跑去和找薛鹤和司徒琅吃茶。 结果居然只找到了薛鹤一个人,孤家寡人地对影成双,他咦了一声,过去一问司徒琅最近干啥去了。 「还能干什么?他脑子里不就那点事?」 被「用完就丢」的薛鹤就呵呵了,「王爷他憋了快个把月,还是没憋住,你忙天忙地那段时间他去了趟上清观,完了就又和秦小郎君厮混在一块儿了。」 第219页 「……」 行吧,反正这种事,林湛阳他是一直不太懂。 见林湛阳听见这种风月之事,依旧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薛鹤心里莫名就对某个奔波在外的王爷升起一丝同情和……好奇。 他俩都纠缠这么久了,看小太阳这模样,难不成……御王爷还没搞定他? 薛鹤想了想又道:「说起来最近还出了个事,还是忠顺王爷搞出来的,还正好与那贾家的宝贝石头有关。」 贾宝玉又被他爹给家法了一通。 这回明面上的原因,是那贾宝玉和王府豢养的戏子依旧藕断丝连,甚至私自藏匿逃奴,还是上次那蒋玉菡。 被忠顺王爷抓了个正着,「气不过」的忠顺王爷就放了话,说贾宝玉既然如此多情,这弄脏了的人他也不要了,就做主,要还蒋玉菡自由身,还要替贾宝玉请旨,将那蒋玉菡许配给贾宝玉当男妻,也算成全自己与那小戏子的一段主僕情。 薛鹤吐槽道:「忠顺他在搞什么当谁看不出来呢,那戏子早失宠快半年多了,半年多都放着人自由出入不管他,除了没卖身契,和寻常清白的梨园中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说追究就追究,无非就是记恨着秦钟和贾宝玉之前有那么一段,在乱吃飞醋呢。」 「这是这样也太狠了,贾家那都破落成什么样了,也亏得他好意思下手,还亲自下场要给贾宝玉许个男妻。听说宫里那位,一听说这消息就直接晕过去了。」 林湛阳原以为自己听得懂了一半,听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连那一半都好像没懂:「等会儿……男妻怎么了?」 薛鹤一默。 什么叫「男妻怎么了?」。 男妻难道不怎么吗? 薛鹤和林湛阳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才无语地消化了这人话里的意思,他带着点小心地试探道:「那个……湛阳儿,你跟我说老实话,你真不觉得男妻有什么问题?」 「这贾宝玉难道不喜欢蒋玉菡?你不也说了么,他还和秦钟有一段。」 说着林湛阳忽然有些庆幸,「亏得他还没成功和我家侄女儿或是你家那位小姐姐说亲,否则这回多麻烦,他既然喜欢男人,还早早和男子发生了关系,便不该再招惹女孩儿呀。」 薛鹤:「……」等会儿,我脑子有点乱。 薛鹤心乱如麻中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点什么,还没抓住重点呢,忽然就见两人旁边大变活人,出现了个身披黑衣、行动鬼魅的男人。黑衣使扑通一声单膝跪地,闷头闷脑地冲着林湛阳道: 「林少爷,南边传来消息,白城叛乱,南安郡王中伏。」 「老闆爷他率军驰援平乱的时候……说是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的第三天(3/5) 感觉自己是个废喵了 第一百二十章 赴白 「陛下, 这白城乱民竟敢以下犯上,实属大逆不道,理当严惩吶!」上书房中, 因白城事变而紧急召开的小会上,向来主张「以和为贵」的户部尚书却意外地慷慨陈词, 一脸激昂地对玄宇帝陈禀道, 「否则, 岂非弱了我天历的声势,长此以往, 莫不让那南越国起了妄念!」 不待玄宇帝答应,以往叫嚣着要迎战、要正面刚的武将中传来了不同的意见: 「大人此言差矣, 这白城之地具有天险,粮草难以运送, 我军士兵初至白城难免会有不适, 若是白城人占据地利周旋,我军一时半会儿还当真可能攻不下……」 「这镇压一事尚可暂缓,可是御王爷的下落却是半点拖延不得。」 「如今御王爷生死不知,也不知是否是白城人在乱军中将人擒了去,若是我方大张旗鼓去寻,反而令王爷身陷险境可如何是好?!」 「何况这白城的作乱本就来得莫名……其中似有蹊跷。」 武将阵营里七嘴八舌地分析起来,一时间御书房喧闹嘈杂, 距离成为兵部作战室俨然只少了一分拍案怒目。吵吵嚷嚷地各抒己见中,沉吟着的玄宇帝却莫名注意到了从进门开始,便陷入莫名沉默、眉眼都笼着一层清愁的工部侍郎。 「湛阳, 」玄宇帝的声音清越,在众位武将粗豪的嗓音中显得格外特殊。整个上书房都随之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队尾站得笔直的林湛阳身上,「你怎么看?」 虽没接到圣旨、却在得到消息后主动进宫的义忠亲王原本只是静静站在御座跟前,此时眼角却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他淡淡一瞥身边的一位大臣,那人随即就出列进言道: 「陛下还请三思吶,林侍郎到底年轻,虽有大才,可人无完人,这难免有顾忌不周之处,这等重要之事如何能听凭一个黄口小儿妄自非议?」 「湛阳,你怎么看?」玄宇帝却恍若未闻,又重复了一边。 林湛阳也就不再管那人,立腰拔背地站在玄宇帝面前,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不管是什么原因,叛乱则有伤社稷。没有任何事能动摇一个政权的稳定,白城必须要打,平定白城和追究这场叛乱的缘故得同时进行,不可偏废。」 「但御王爷也必须要尽快要救。」 林湛阳倏然抬头,他的眼神中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锋锐和坚定,让在场的大人们陡然感受到有一个沉静压抑到可怖的气势扫荡过全场,就像是荒野中静静蛰伏的巨兽,沉默而坚定。 第220页 「陛下,请允许湛阳随军赶赴白城,找寻王爷下落。」 玄宇帝眉头一跳,他发现自己当真看不懂林湛阳了,这还是那个清澈单纯到一眼就能望见底的林湛阳吗? 然而对着那双决意固执的眼睛,玄宇帝却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试图让林湛阳冷静下来:「湛阳你这是何必,朕知你与章远私交甚笃,章远有事,你比谁都挂心。可白城之地诡谲难测,你若是有什么事,教朕如何给章远一个交代?」 玄宇帝也顾不上此时还有外臣在场,竟将自己的心底话也给说了出来。 作为早就猜到点御君辞想法的人,他前不久才因为对林湛阳外放的「兴趣」,而被整日恪守君臣之仪的御君辞不顾礼节「警告」过。就是因此他才确认御君辞对林湛阳有多看重。 林湛阳很坚持:「与其浪费时间在此争执,不如抓紧时间去找人。陛下,若是王爷真出了事,难道还能与您计较湛阳的安危吗!」 同样被召见的林如海不由皱眉,低声呵斥道:「住口,你这说得是什么荒唐话。」 林湛阳一皱眉,却一撇脑袋,只当没听见。 他这么忧心,甚至到有些失态的缘故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知道御君辞真的有危险。 不是单单的失踪失联。因为从当初救了他起,两人就一直保持的「队友」关系,在智脑那里清楚明白地显示着他的状态。此时的御君辞旁边就显示处于一个「重伤」的状态,头像都已经微微发灰,同时属于他的头像下还混杂着多个极为不妙的debuff,什么中毒、失血、昏厥。 更糟糕的是,他现在的位置对于林湛阳来说,是一片不可查的浓雾,只能大略知晓他大概在白城外一处不可知处,究竟情况如何,还要等林湛阳自己亲自去过白城点亮那张地图,或许才有进展。 御君辞的情况他一刻都等不得,根本不想再和其他人纠缠。 林湛阳却管不得了,他直直看向玄宇帝,眼眸晶亮得仿佛有一轮皎洁的明月在其中化作了漩涡,令与他对视的人恍惚间生出一丝晕眩来。 他说:「湛阳是有一说一……这世上若只有一人能找到他,那就唯有我可以。」 义忠亲王陡然发出一声阴鸷的冷笑: 「这是年轻气盛呢,还是林侍郎当真有所仰仗,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然而林侍郎可要想清楚,这如今不是不是在你可以肆意妄为的演武场,这是在皇宫大内,是在上书房,你可莫要信口雌黄吶!」 有些不明所以的大臣,不由诧异地看向突然下场加入战局的义忠亲王,感觉眼前的场景,散发这一种浓郁的修罗场的气息。 又来了,又来了,似乎只要遇到林侍郎,温雅恭谦的义忠亲王便会失态。 只是这样明之昭昭地、毫无顾忌地露出恶意,甚至那张清雅贵气的俊美脸庞都微微扭曲的模样,却还是超出了不少人的接受力。 林湛阳毫无退让地对上他:「我没有胡言,你不可以,不代表我也不可以。」 义忠亲王一瞬间掐紧了拳头,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失态地让人将这个妖孽拖下去扒皮抽筋。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这样羞辱他! 林湛阳顾自坚持:「请陛下恩准。」 「皇上,」义忠亲王怒极反笑,「既然林侍郎如此坚持,何不准了他这份拳拳友爱呢?」 「不过,诚如林侍郎所言,的确是救人如救火,既然林侍郎坚持要自己先试一试,不知可敢再次立下军令状,若是五日之内救不回章远,反而累得章远有难,那边请林侍郎以死以谢天下吧。」 「司徒琊,你逾越了!」玄宇帝声音一沉。 「可以。」林湛阳上前一步,淡淡瞥了义忠亲王一眼,眼中像是平淡得只有流云转逝。 「可以的,五日时间,足够找到了。」林湛阳平静道,「若是五日都寻不到王爷,那恐怕就是凭我一己之力,难以救出他了,自然需要陛下派遣兵马将人救出。」 「至于湛阳,既然有违诺言,一死又有何妨。」 太固执了。对这个在特定事物上总显示出非同一般的执拗的「爱卿」,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也觉得无可奈何。 可要一个皇帝无奈,总得有人付出点代价不是?于是玄宇帝转眼间就风轻云淡地将枪口对准了将一切推到如此决绝地步的人身上,似笑非笑地开口: 「倘若因为此遭,朕不幸损失了两位珍之重之的爱卿,大皇兄,朕可要好好想你讨个赔偿。」 司徒琊容色一凛,眼观左右,却是发现原本拱绕着他的大臣们,闻言都纷纷垂下头,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后面的阴影中去。 *** 当林湛阳决定了一件事的时候,他总能够展现出让人望尘莫及的行动力。 这个平常对许多事情总显得特别好说话的青年,在此时无比严谨、甚至堪称苛刻地践行着自己的计划。 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手头的任务规划、交接,分派给下属,将武器改造接下来接阶段纲要分发给相应的研究人员、准备远行的行囊、请薛鹤从市场上购来了大批量的稀奇古怪的原料、布匹和矿石。 薛鹤将东西送过来的同时,顺便还拿到了厚厚一沓的设计图纸。他沉默了一分钟,然后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心脏,有些难以唿吸: 第221页 「你这作态……你犯了什么事,要潜逃了吗?」 「不是……」林湛阳原本迅速地快要出现残影的动作一顿,再开始时已经不復之前那般流畅。 他简单给薛鹤讲述了一下自己和义忠亲王的约定,迎接来了,可想而知是薛鹤调.教的不贊同: 「你这么冲动做什么?你这不是送上门去给人家话柄么?五天时间够做什么?也就够你做几件衣服吧!还找人,光你从京城去白城这都不知五天了吧!更别提还要从茫茫人海里找到御王爷……你怎么就这么冲动呢?难道林大人就没拦住你?」 「我有办法。兄长拦了,没拦住。」林湛阳乖乖回答了他,「还有,白城地广人稀,山林错综,没有茫茫人海。」 「……重点不是这个。」薛鹤有些头疼道,「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做衣服。」 「……」 薛鹤:??? 这么说着,林湛阳也完成了他手里的这件「衣服」。其实或许已经不能说是衣服了,因为他手上拿的,分明是一柄尖锐冷厉的弯月长.枪,即使是暖橘的烛光,都照不散那刀锋上的冷利。 薛鹤光是看了一眼,就从心底里打了个寒噤。 林湛阳将成功附魔的长.枪抓入手中,信手挽了个枪.花,如同银练般的长.枪随即舞出炫目的光芒,几乎要让观者相信它能够轻易地撕裂一切迷雾邪障,而随着长.枪扫过之处,空气陡然降温,烛火都像是被无形的冰凝在那一瞬间。 薛鹤甚至被冻得浑身打了个哆嗦,牙齿都上下磕绊着发出战慄。 林湛阳瞥了他一眼,恍惚间,薛鹤似乎听到了一声让人战慄的虎啸从林湛阳的背后发出,邪张的虎威冲散了几乎要把人心肝脾肺齐齐冻僵的寒冷,这才整个人都回到了正常的温度。 直到林湛阳背提长.枪出门,薛鹤才敢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抬手擦汗。 刚刚湛阳的眼神,太吓人了。 绿得渗人,就像是被兽瞳盯上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对这个连「长.枪」都要河蟹的世界,长兵控能说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白城 其实尽管林湛阳和义忠亲王的赌约是五日, 可所有人都默认了即使林湛阳失约几日,也不会怎样。 这在偌大一个丘陵嶙峋的白城附近,要找寻到失踪的、生死不知的御君辞本就是一桩难事, 更何况才短短五日……就算是久经锻鍊的黑衣使,骑上日行千里的良驹, 日夜兼行也得要三四天,才能从京城赶到白城。 这赌约, 来得不通人情。 更何况上书房内的情况,各位大人也不是睁眼瞎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义忠亲王一意孤行要和林侍郎正面刚,而林侍郎……背后也不是无人, 至少陛下分明就是挺他的。 就在众人做好了准备,要装哑巴熬过五日后的赌约之时, 第二日下午, 从南安王重新整编的军营中飞出的飞鸽带来的讯息就打了人脸。 林湛阳居然已经到了!这才短短两日不到的功夫啊! 「这怎有可能?」义忠王府中,司徒琊英俊的面庞微微扭曲,「你说清楚,他是怎么过去的?」 跪在案前的暗卫努力平稳住声线,然而那声音中无法抑制的颤抖,却依旧泄露出他的内心显然没有他表现得那样平静: 「属下看见林湛阳独自策马出城之后,就将马匹交给了一名黑衣使, 随后不知他做了什么,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头巨大的白虎神兽,极为温顺地等他爬上去之后, 那白虎脚下出现了彩云天梯,便直接载着他腾云而去。」 「荒谬!荒谬!」即使是再听一遍,听得更加详细,司徒琊却依旧为这比话本传奇还要玄幻的情节发展感到晕眩。他将案上的东西全数扫落在地,髮丝凌乱地垂落眼前。然而暗卫的话语却一遍遍在他脑中循环。 【你不可以,不代表我也不可以。】 林湛阳的话在脑中响起,先前只觉挑衅的言语,此时听来却分外刺耳。 他不得不承认,或许林湛阳说得不错。 譬如即使他再深爱着章远,也不可能冒着千金之子坐垂堂的风险,不管不顾地亲自去边远险地找他。 可这个体悟来得这样让人心不甘、情不愿,让人觉得荒谬得可笑。 那个从来都面无表情、仿佛天真痴傻得从来不在状况内的青年不但有着一张让他深深厌恶古怪的脸,他身上果然还有着更深的邪祟! 司徒琊双手紧握,精心保养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隐隐已经有血色流出,然而他却沉浸自我的世界中,面上隐现疯狂之色,他忽然开口: 「既然如此,你还等着什么?去,将我们如此厉害的林侍郎那些神异之处宣扬出去。」 「啊?」暗卫下意识反问。 「啊什么,还不快去?他不是诈尸还魂么?他不是被火烧不死么?现在还多了一项,神行千里。孤倒要看看,忠宁他能不能忍下有这么个妖邪呆在身边!」 「就算忠宁当真肯养虎为患,孤也要这妖邪千夫所指,身败名裂!」 暗卫脑中却不期然想起了去年八月时曾闹得满城风雨的一件事,然而话到嘴边,主人狰狞的面容、充满戾气的眼神映入眼帘,他嘴唇颤动了一番,却终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低头应了一声,躬身告退。 「慢着,」暗卫又被司徒琊叫住,「南边那个老东西已经不中用了,等把那些东西都转移走,让人找个机会,把他处理了。」 第222页 「是。」 *** 林湛阳骑着白虎,一路腾云驾雾,化作一道流光似的飞快来到了白城。 作为星际四大家族的越家精心制作出来的新一代拟真试验机,白虎在星网内测时模拟出来的数据就已经足够让每一个星际机甲爱好者心醉神迷,当它从星网具现到现实,即使考虑到世界屏障的问题已经做过了相当程度的属性降低,也依旧可以征服每一个热血男儿。 他在白城附近找了个空无人烟的地方降落,将白虎收好,随即就开着虎啸霜风的套装状态,真真狐假虎威似浑身凶蛮地在城外一处山谷找到了暂时止戈待战的南安郡王所驻扎的营地。 「站住,来者何人?军营重地,岂敢擅闯——」 来人话为说完,便迎头感受到一阵银白的月芒撕裂了整个世界般朝自己刺来,不过一晃眼那冰冷的枪尖就抵在了士兵的喉间。 林湛阳半点时间都不想耽搁,直接要求道:「工部侍郎林湛阳,奉皇命来此,请南安王或宋侍郎一见。」 面对这么一个忽然冒出来,连匹马没有,孤身一人却胆敢自称是工部侍郎的小年轻,传令官一开始是拒绝的。 可他根本没有半点办法。 这人长得妖气森森,一看就不好惹,看这起手也证明了,他的确是真的很不好惹! 所以他吞咽了口口水,麻熘地跑去通报了。很快他就庆幸自己没多做挣扎,因为……这人还真就是林侍郎! 阿妹餵啊,这人莫不是山间妖物成了精?莫非他年轻的外表下其实是个早不知活了几千百岁的老妖怪,才积攒了这样的沖天妖气?可若真是妖怪,怎么皇上和诸位大人就放着不管呢…… 传令官一边瑟瑟发抖地引着这一身凶兽之气的「侍郎大人」进营,一边自以为不明显地频频打量他,那眼中的好奇几乎浓郁到快要溢出来了! 还不及林湛阳进去,焦急的宋侍郎已经先一步迎了出来,看见林湛阳的时候,他当真是又惊又喜,感动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林大人!想不到你竟来得这般快!这可太好了,你可知御王爷他……」 满心以为林侍郎是早早接了什么皇命赶来的宋侍郎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一面朝他身后打量,一面就要像他分享这几日发生的种种。 林湛阳声音沉静:「我知道,御大哥他失踪了,我就是听闻此事才来的。」 「你也不用看了,只我一人,其他人还在路上。」 宋侍郎:??? 等等,「你接到消息才来的?这……」宋侍郎刚想说什么,就见林湛阳的的忽然一皱眉,上前一步,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 「你在发烧?这是怎么回事?」 大约是林湛阳的眼神太专注,宋侍郎并不显面色的脸也不禁微红,他有些不自在地躲过林湛阳的注视,眼神飘忽道: 「也没什么,军医说可能是有点水土不服,这也正常,这几日都有些低烧,也不碍事的……快别说我了,主要是御王爷的事……」 然而林湛阳却并未见放心,宋侍郎看不见的地方,林湛阳正开启了智脑的生理健康管家,给宋侍郎做了个全身扫描,他盯着宋侍郎腹部看了看,忽然一声不吭走出营帐,将智脑进行扫描范围扩大了许多。 「林侍郎?你这是在做什么?」宋侍郎不由自主地跟出来。 这个世界智脑想要恢復能量很麻烦,而这种对多个非宿主的人体进行全身健康扫描检查的活动显然是绝无可能被列入常规消耗当中的。就这么一会儿,智脑储备的能量条就已经下去了一截。 林湛阳粗略扫过一边,将情况记住之后就立刻关了智脑,转身对上宋侍郎好奇的眼神。 「……宋侍郎。」 「在。」明明是平级,甚至对方比自己都要小了快两轮,可宋侍郎在林湛阳面前应得这声却的熟练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有几个忙有劳了。」 「……你说。」 林湛阳眨了下眼:「首先,我既已经抵达,请您即可手书飞鸽两封,一则往京城,一则沿路送与前来平乱的大军。」 「其二,我此来专为忠纯王爷,营中可还有镇府司的黑衣使,请尽数召集来此,便说我有事相询。」 「其三,忠纯王爷的失踪始末,以及……你们来此发生的种种,还请事无巨细告知于我。」 *** 白城西南连绵的山岭中,一名纱巾负面的黑衣使几个起落,迅速在深长的草丛间疾行,忽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似的,勐地脚步一顿,随即匍匐躲到旁边一处灌木丛后面,屏息以待。 不远处传来三两嘈杂的人声,白族人特有的打扮出现在山林尽头。几名肩绑白巾、肌肤微深的白族人一面搜寻着这段山路,一面交流信息。 「国主这下的旨意也是奇了怪了,既然不想掺和白城这儿的破事,为什么还要我们出来找个汉人,找人也就算了,让我们找却又不告诉我们找谁……就这么大海捞针地在山里面跑,真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要我说就是国主身边那个汉人惹的,说不准就是他给国主吹的枕头风……」 「你可闭嘴吧,还吹枕头风呢,谁不知道国主还没把那汉人搞定,要那汉人肯吹这风,不知道国主得高兴成什么样呢!」 第223页 「就你们话多是吧,嘚瑟个球,到时候踩到蛇虫了劳资才不费力气救你们!」 「……」 黑衣使眼神微微放松,见他们逐渐靠近,小心躲避着他们翻检草丛时插进来的长刀。 就在那几名有些古怪的白族人身影渐渐被灌木遮掩之后,黑衣使松了口气站起来,转身就欲回去与大家会合,却忽然觉得不对,一个就地翻滚,险险擦过一根吹箭。 要死! 黑衣使捂着肩头,哪里的衣服已经被擦破,露出一道血痕。 又是那群不知来歷的刺客! 以他们这段时日和这伙人的交手,连确认都不需要就能够肯定,刚刚擦破了皮的吹箭上一定也被下了药,就不知道这回是迷.药还是蛇毒了! 这群刺客不知底细,然而使得手段的确厉害,这么会儿功夫,黑衣使便已经觉得眼前有些发晕。 可是……不行。 不能就这么晕过去。 老闆还等着药…… 黑衣使惦记着他怀中的东西,还有刚刚得到的消息,勉力支撑着,抬手便朝那两名刺客躲藏的方向射出几支短弩,在他们躲避暴露位置之时迅速丢了个讯号弹,随即趁着两人被讯号弹爆炸放出的烟雾迷眼之时,迅速朝山林深处遁去。 「该死!」身后传来两声语调有些走样的咒骂。 「嗯?什么动静?」没走多远的「白族人」也不是瞎子聋子,身后升腾而起的烟雾让他们眼神一凝,纷纷往回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一百二十二章 转醒 御君辞一行人的赈灾之行, 一开始进展还是颇为顺利的。 有忠景亲王咬着牙支撑的百万雪花银,又有后方有条不紊、源源不断运输而来的物资,和林湛阳处处考虑周详的协调, 原本有日渐骚动之势的灾民很快就稳定下来。 被沖毁的坝段,也通过赈济的方式分派给了大量因家园被洪水和暴雨沖毁, 而无法继续劳作生产的灾民重建。 在稳定了长江沿岸地区的民情之后,御君辞等人与接到圣旨赶来接应的南安王会合, 随即一道往南安国赈灾。 对方也对这及时雨一般降临的赈济感动到无以復加,一路上连番表达谢意, 对御君辞这个年轻王爷更是连连称赞年轻有为,俨然一路躺着喊666的架势。一路上御君辞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相当配合,无有不应。 然而这一切却在行至与白城相距不到百里的安县时急转直下。 一群肩系白巾的白族人忽然出现, 并且直接袭击了粮队, 劫掠了原本计划要送往安县的粮草。御君辞闻讯之后派人去白城交涉,同时率领手下潜入白城搜查粮草下落。然而等他们搜寻无果返回时,队伍中就莫名开始又不少人出现了腹泻、无力等水土不服的症状。 依照军医的要求,派人去安县及其周边各县採买药材,煮沸洒扫在营帐中避免发生疫病,却未见成效,反而有越来越多人出现了水土不服的徵兆, 一个两个出现了低烧。 而就在这时,白城忽然发生兵变,叛乱的白族人中却有南安国数个城镇兵马的身影, 南安郡王气急攻心,竟不听御君辞的极力反对,一意孤行率军要前去清理门户,这才不幸中伏,损失惨重。最后若非御君辞冒险率领黑衣使前去营救,恐怕如今已经折损在白城了。 然而也是因此,南安郡王侥倖逃过一命,御君辞却失了行踪。 *** 「都是因为本王,若非为了救本王,御王爷怎会……」南安郡王自责不已,他是个儒雅的中年人,此时养尊处优多年而显富态的脸上却显出十足的歉疚来。 对此,林湛阳平平嗯了一声。 南安郡王:「……」 他脸上的肌肉不免抽搐了一下,不敢置信这么一个小小的侍郎居然就……就嗯了! 他就是客气一下,居然还嗯! 可林湛阳丝毫没感觉自己的应声有什么不对,他显然并未讲南安郡王这套用来对付台面的说辞放在心上,直接当着他的面就问宋侍郎:「既然如此,这么久了你们可查出来白族人为何叛乱?」 宋侍郎:「……」 他下意识瞥了眼一旁的南安郡王。 还能为什么,真正的原因,他们早就在发现南安郡王对这些白城人的叛乱格外紧张、格外愤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张牙舞爪地力主要全部屠戮干净的时候,就已经起了疑心。 到现在,就算御王爷中途失踪,追查只差最后一步证据,却也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 因为这白城人之所以会反,甚至是伙同不少南安六地之人叛乱,就是因为南安郡王的苛捐杂税、横徵暴敛! 他治下的南安国这次水患的影响最大,明明还不如忠景亲王靠近长江沿岸,可这一季的庄稼却颗粒无收。尽管他声称,是连日大雨沖毁了多地的灌溉设施、还有不少地方发生了山体坍塌,可却架不住御王爷凡事都追根究底,自己亲自踩了点,自然就知道了不少要人命的真相。 什么沖毁灌溉设施,是根本从未修建过,即使现在还在用的,都是百多年前早亡的前朝留下来的,老旧勉强使用。 什么山体坍塌,南安国境内高百米的小土丘都没几座,也就安县附近,贴近白城了,才多些山峰……土质也根本未见松动。 不但不管郡国内的工程修缮,南安郡王王府中人还个顶个的趾高气扬。 第224页 具体宋侍郎知道的不多,却隐约记得,御王爷前去救人的前一晚,好像有黑衣使近来禀报说南安郡王在水患之后怕他的什么神药耽误了天时,大费周章征敛了郡国百姓要去找下河捉什么神鱼、找什么珍珠的。 嘁! 亏得南安郡王还有振振有词地卖惨,渲染他为了赈灾有多么辛劳……真辛劳啊,辛劳得脸都胖了一圈呢! 宋侍郎虽说也不是真的清廉无私,可基本道义却也有,就算他来看都觉得南安郡王这干得不是人事。如果有可能,揭发他绝对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可关键就在,他真说不好御王爷是不是就是发现了什么,这才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而连手握镇府司黑衣使的御王爷都栽了,他这个摆在檯面上好看的兵部侍郎就更…… 碍于这,宋侍郎很为难。 更为难林湛阳这直直白白的问话,教他没法说。 宋侍郎指望着林湛阳能懂他的暗示,等私下里隔墙无耳了,再做商议——他可没忘自己这趟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查那五十万两饷银去处呢。南安郡王表现得这么辣鸡,用膝盖想都觉得那五十万两估计和他脱不了干系。 然而林湛阳却没等他琢磨好怎么开口,忽然就站起来了。 「来了!」林湛阳说,「让帐外的人进来。」 而在他声音之后,帐外来人顿了顿才慢半拍地响起通报声: 「……黑衣使求见林侍郎。」 面对剩下还在大营的二十来名黑衣使,林湛阳整个人都显得自如不少。这里头甚至还有张熟悉的面孔。 「许林?你也在这里?」 正是负责镇府司情报梳理的文职人员许林,想也明白,他不通武艺,这才被留在后方……此时他面泛潮红,虽也有见到林湛阳时的激动,但林湛阳一看就知道,这又是个发着烧的。 陡然进了这二十几个黑衣使,偌大的营帐便显得有些拥挤了,尽管如此,还是有几名守卫也跟着进来。 林湛阳认了圈人,确认这里头的确大部分都是自己见过的面孔,等那营帐的帘门被放下后悄悄打开智脑,在这营帐周围放了个隔音的结界。 然后比划了一个手势,陡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难,手中长.枪忽然扬起,如一条银色长蛇,眨眼间南安王便被制在他手中。 同一时间,几名黑衣使迅速转身,将那几名跟进来的守卫也擒拿住,然后迅速敲晕绑好。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连反应都不及。 起码宋侍郎被这惊变给看呆了! 「现在,宋侍郎,你可以说你知道些什么了。」 下一刻,林湛阳将嘴里塞了块布,呜呜叫着的南安王丢给黑衣使们,长枪调转方向,抵在宋侍郎面前,直接果断地威胁道。 *** 黑衣使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他咬咬牙,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根银针,看了不看就朝自己一处穴道扎了进去。那银针极粗且长,扎入体内后顿时一阵极端的疼痛涌上脑部,却也强制性让有些昏沉的大脑清醒了。 终于,这条显得格外漫长的道路也有尽头。黑衣使看见了熟悉的洞口,他最后确认了一边自己没有留下明显的踪迹,在精疲力尽之前一个翻滚躲藏进了洞穴。 下一刻,听见动静的黑衣使立刻将人接应进来。 「可有……」 「两拨人,一群当日追击的刺客,被我放了个气弹暂时迷着,还有一群白族叛军打扮的人,也在这附近。我被毒箭划到了,草药在胸口……还有,林少爷,过来了!」 支撑着最后的交代,话一说完,精疲力尽的黑衣使便毒性发作,一阵颤抖过后翻着白眼晕厥过去。 眼下御君辞不方便,便是大头领的陆成控着场,陆成一个手势,来了两个将那黑衣使拖下去,熟练地取出刀直接将黑衣使那擦破的伤口附近的血肉割除着处理。而陆成则拿着那黑衣使差点用命换来的草药,迅速给昏迷不醒的御君辞搅碎了吞服下去。 好在这药起了效,不就御君辞渐渐转醒,等他睁开眼时,身体虽依旧无力,眸光却已清明。 陆成松了口气,这两日王爷毒性发作,昏睡时多,清醒时少,即使是醒来,也不过是勉力支撑着指示他们,不多时又会昏厥过去……如今这样目光清明冷静,已经是大为好转了。 王爷好转,他们的心就定了。 御君辞安静听了陆成这些时日的禀报,待听得林湛阳已经到了之时,平静的表情终于破开一个裂口,显出几分无措。他甚至一时情急,腰间被重重包扎之处的伤口再度裂开,隐隐又渗出血迹。 陆成急得额头冒汗,连忙低声求道:「王爷还且冷静,林少爷武艺高强,五感敏锐,那些刺客动辄近不了他身……倒是王爷若是不养好身子折在他们手里,那到时林少爷不得急疯?」 「……」 御君辞安静下来,理智告诉他,自己要是真出了事,湛阳恐怕真的会「疯」。 很久之前他被阳阳头回救下来时,曾经出现过的那个神奇的景象再次浮现在眼前。这回,他隐约又能「看见」阳阳的「状态」。 应该是属于林湛阳的那个虚影下,此时正不断闪烁过几行小字: 「狂躁:攻击力上升50%」 「忧郁:防御下降30%」 第225页 「强制冷静:情绪活跃时系统将自动执行强制降温」 这些一部分他无法理解的描述,却足够让他意识到阳阳此时的情况。 原来自己的失踪,会对阳阳造成这么巨大的影响。 很不合时宜的,御君辞心中甚至有一瞬间涌现出难以自控的欢喜。 当然这欢喜迅速让他冷静下来,也决心要度过这次危机。 他已经不是为自己活了,他得承担起这些追随自己的黑衣使的性命,而且…… 他更不敢想像,若是自己出了事,阳阳会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4/5)笔芯~ 第一百二十三章 被擒 御君辞这几日浑浑噩噩, 高烧不退,如今醒来也颇有些提不上力。他凑近陆成递到嘴边的葫芦,刚要沾水却忽然一顿。 陆成连忙低声解释道:「这是干净的, 王爷前日醒来是说水里有问题,之后我们就都把水源给换了。这地方找的运气后, 山里头有一处活水泉眼,里头还有些鱼活着, 这水是等早上毒雾还没起的时候从山壁上取下来蒸过的。」 御君辞这才放心。冰凉的水刺激了喉道,似乎也让原本昏沉的大脑清醒过来。 御君辞听过陆成一一禀报了现下的情况, 对局面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情势如今的确算不上好,可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包括这剩下围在他身边的黑衣使,个个都是好手, 到现下一个个眸子还湛然有神。 当然, 若要陆成来说,他们黑衣使之所以还能保持这样的精气神,无非是因为老闆醒过来了,且知道林少爷过来了。就算是千难万难,老闆也绝不会放心撒手丢下林少爷一人在世上,而只要有老闆在,他们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这听来就是个一环扣一环的死结, 可黑衣使们却从未如此庆幸过这个死结的存在。这几日队伍中擅长医术的黑衣使那些话他们都听在耳中,若是没了那重牵挂,若是没有那般顽强的意志力, 老闆如何能数次从鬼门关前擦身而过,还在这般缺医少药情况下成功清醒来。 只是醒来并未以为着就是脱离险境,正当御君辞默默听着各个黑衣使的汇报,盘算着该如何化解眼前困境之时,看守外头的一名黑衣使忽然沖了进来: 「外头的追兵摸索到这附近了,按照他们的速度,最快约莫两盏茶时间便能发现此地。」 「这群该死的刺客,真是阴魂不散!」 「……不然就去和那些东西拼了,誓死也要送老闆送出去!」 这一个消息顿时引得空气中都充斥起一丝不安的气氛。御君辞眉头一跳,一抬手,众人连忙安静夏利,生怕打扰了老闆爷的思考,误了大事。 御君辞这时也顾不上有没有洁癖了,他伸手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在场者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即使是眼下山洞中光线幽暗,也不妨碍他们辨识出这是什么字: 「几方。」 「两方,应该就是子元方才提过的那两拨人。」 *** 林湛阳的动作很突然,却难为这些黑衣使居然那么快就反应过来,一句话不说就帮他动了手。宋侍郎紧张归紧张,不过确实是对林湛阳服气,有这样的魄力,别的不管,至少这回他这么干真的厉害。 宋侍郎连忙将他知道的直接倒给林湛阳知晓,不管他肯定还是怀疑,只要他想到的、有些怀疑的都说了个遍,这些都说完了,这才巴巴地等着林侍郎的反应。 「这地方已经不能待了,命令大军先行换一个有干净水源的地方驻扎,你们几人,如今南安郡王行动不便,你们去他营帐中帮忙收拾东西。还有,南安郡王不小心有些腹痛,你去请几位军医前来整治。」 宋侍郎却没想到,林湛阳首先选择入手的地方却是这样。 「林侍郎莫非是觉得……」 「天灾,人祸,两个总得解决一个。」林湛阳语气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暗哑,像是努力在压抑着什么造成的变音,「这如今有这么多人身体不适,这地界的确是古怪……说不得有个什么不对,咱们金尊玉贵的南安王就要不行了,是吗?」 「……」 「呜呜呜!」本就被制的南安王眼睁睁看着他派了人以自己的名义出去发号施令,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慌,越发激动地挣扎起来。 结果就是迎头就挨了林湛阳一拳。 「我没学过刑讯,郡王阁下,」林湛阳很是认真地告诉他,「所以我若是一个力道掌控不好,当真伤了郡王哪里,那可不能负责的。」 「毕竟现在人少,也只能将就着用,对不对?」 「……」对不对你的头! 南安郡王下意识收腹,还往后缩了缩身子。企图将自己过于显眼的大肚子给隐身似的。 *** 军医很快就被请了过来,甚至比分明「收拾东西」的黑衣使回来得还要快。林湛阳在小地图上看见有个不寻常的红点靠近营帐之时便微微迷了眼,忽然起身走到南安王身后去松开了他的绳索。 还不等南安王逃跑求援,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后心贴上了一个尖锐之物。 「……」 南安王都不需要回头,冷汗就哗啦啦地留下来了。 看他不在做些遥不可及的美梦,林湛阳这才将他喉中塞着的布块取了下来。 南安王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却忽然看见正面自己的宋侍郎像是目睹了什么极为神异的景象一般,双目圆睁得仿佛要瞪出来。 第226页 而就在这时,那军医进来了,一进门就被帐中两人奇怪的相对姿势给唬得直觉有些古怪: 「这……郡王是觉得哪里不适?」怎么直挺挺地僵立在这里? 这姿势,只让人想到有人正钳制威胁着他。 可营帐就那么点地,军医一看地上的影子都能确定,帐中就他们三个人。 忽然,军医似有所觉地抬起手,然而空气中却陡然凭空显出一只手! 这只手迅速出招格挡开军医要投掷向南安王的吹箭,转瞬之间,军医已经被人卸了下巴,打昏了瘫倒在地。 这是空气中的手才揭开了一层无形的东西,林湛阳凭空出现在三人面前,手上已然挂着件他方才穿戴的隐身斗篷。 林湛阳确认了一边军医已经失去战斗力,这才转过头,对南安王一挑眉: 「看见没,他刚刚要杀你灭口。」 南安王:「……」 「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都没等林湛阳再开口劝他,南安郡王特别配合地怂了,「这从头到尾不是我一个人能干的啊!林、林侍郎,小王也只不过是为奸人蒙蔽,一时、一时鬼迷心窍了……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见识过这样神乎其技的「神鬼手段」,又发现「合作者」居然还想要杀了自己来个死无对证,南安郡王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挺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下来苦求合作了。 就算南安郡王怎么看也不是个脑子清楚有作为有担当的贤王,可到底在朝中厮混了大半辈子,基本的套路他看也看会了。这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什么的,他自己也用得很顺手。如今从被蛊惑的迷梦中被迫清醒,眼下的情况让他已然深刻领悟到一件事: 那幕后之人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眼下,反而是只有跟着这邪气的林湛阳,才有可能保得一命。 ——虽然怎么看,就算跟着林大佬保住了小命,也不可能回到从前那种逍遥日子去了。 可到底还是活着啊。 林湛阳满意地翘了翘唇角,他就喜欢这种不需要他多废话的明白人。于是他也不多废话,直起身,直接让许林进来,和南安王好好交流感情去了。 至于地上的军医,林湛阳将人废了气海,用水泼醒之后往人手里塞了支笔。 「给你个机会,赶紧把这流传在军营里的病到底怎么回事交代清楚。」 「当然,你大可以乱写,这是你的自由。不过被我发现哪里不对,怎么对你也就是我的自由了。」 那军医捂着腹部疼得半死不活,他挣扎地抬起眼,隔着满眼的汗水,恍惚间觉得自己面前这人,怎么像是身后多了根尾巴在威胁似地摇。 *** 当然,就算是林湛阳这么说了,可干他们这行的都有视死如归的觉悟,军医一开始也阴森森笑了,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立刻引爆下在军中饮水的毒,也算是及时止损。 可没奈何林湛阳有个作弊器一样的智脑,时时刻刻笼罩着他。 智脑上安装的健康组件是只能初步检测出军中大部分人身上有问题,问题出在腹部,是没办法找出该怎么解决…… 可这也就很够了。 智脑是有好感度探测器,连那南安王在答应合作之后都麻熘地从红名变成了污点证人专用的黄名,偏这军医答应下来之后装得一副配合样,头上的人名还红得发黑。 林湛阳懒得拆穿他,派了个黑衣使暗戳戳跟着他,就等着从他这儿摸出后头的大鱼。 至于军中的流行病…… 「我不是早说了么,另寻个地方驻扎。」林湛阳对着宋侍郎摊手,「这地方空气里都是毒瘴,就算不吸进毒气这饮水也干净不到哪儿去,谁给你们这么大的心在这儿扎营。」 「……」 「更别提那军医就是对面的人,他下了药在水里,你们喝还不算还天天勤快地洒在帐子里『消毒』。」 「现在还没发病的都是一条好汉啊。」林湛阳最后总结道。 *** 讲道理,要不是想着后顾无忧,怕到时候自己进山找御大哥了、这后脚跟就有人派出追兵来使绊子,林湛阳才不会费这功夫去淌这趟浑水。 眼下这样他感觉就已经差不离了。当然,就算这儿的动静瞒不了那幕后之人太久,可消息一来一回总需要时间,这点时间差加起来,足够他找到御大哥了。 这么找处理完这一天都快过去了,林湛阳琢磨了一回,把剩下可信任的黑衣使分成两组。一半人到时候留在军中,好歹能看着宋侍郎南安郡王,有点什么事也能接应。剩下的一般人,就看着他不知从而掏了掏, 掏出来一堆各式各样的手绢。 「……」 顶着黑衣使大哥们一言难尽的眼神,林湛阳眨眨眼:「把这个垫在里衣外头,要是遇到什么意外,说不准还能挡几下要害攻击。」 ……一顺口这游戏术语都冒出来了。 说出来的话也说不回去,林湛阳只能瘫着一张脸,佯装着理直气壮地和一群乌漆嘛黑对视。 黑衣使大哥们都是讲道理的,听见林湛阳说这是垫在衣服里头的各个都松了口气,闭着眼睛各领了两条色彩斑斓的手绢儿就点头致谢。 这种「小玩意」的奇异之处,他们从前就从老闆爷和头儿那儿略有耳闻了,这会儿倒也不很惊讶。 第227页 这么一番准备就差不多了,林湛阳确认了遍队伍列表里御大哥的状况还算稳定,正想着要不要放出点□□扰乱视线呢,外头传来个大嗓门喊话。 「□□的汉人们,你们的王爷来我们这里做客了,我们国主陈恳地邀请你们主事过去拜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庄严投诉网易的剧情设置,一点爆点都没有 眼睁睁看着方思明对绿萝各种不同凡响,我心好苦啊 明明,明明是我先来的,遇见也是我先,和你谈心也是我先…… 啊,什么叫「她是第一个见到我的时候没有嫌弃、惧怕和谄媚的人」啊!明明我也是哇(豹哭)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少林大帅比就不算数了吗! 再日不到方方我要爬墙去女票蔡师兄了w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交涉 来的人不是白城人。虽然他们的打扮、相貌, 与白城人各种神似,但从略带口音的汉话和自称也就能猜出他们的来歷。 果然事实也是的确如此。 这些人是南越派来的使节。 林湛阳是真的诧异,他打开小地图, 发现属于御君辞的标志此前的确是在白城外的山脉中一动不动,然而一夜过去, 现在却已经在地图上消失了。 【目标离开地图范围】 南越这都是邻国了,林湛阳从没去过, 当然没机会点亮那块地图,所以, 的确也就是离开「地图范围」了。 他有些懊恼地想着自己果然不应该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耽搁了找寻御大哥的脚步,就这么一点儿功夫, 想着磨刀不误砍柴工……可就是这么点磨刀的功夫,御大哥被「请」去别国做客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所来不善。 南越名义上算是天历的番邦属国, 可这个属国和东北边那个每年朝贡还特别主动热切地送人来和亲、每次国王登基都要天历送敕书许可的根本不是一个意义的。 看白城人就知道了, 这地儿有毒,这边的人也不好惹,天历也就是勉强和南越面子上过得去,维持一个相安无事的状态,实际的管束意义约等于零。 ……真打起来当然天历也不怂。 可以南越这边的地利,他们这波先头部队要灭起来也没问题。 更主要是白城起了乱子,什么时候不好南越偏偏这时候插了进来, 是生怕别人忘了南越人和白城人祖上源出一脉呢? 眼下知道御君辞被那边套牢了,林湛阳分分钟就有点按捺不住……只唯独有点庆幸的是对方知道了御君辞的身份,那就算为了要挟, 总归不会让御大哥轻易出事。 这也就是他仅剩下点的冷静支撑出的结论了。 于是宋侍郎就有幸见到了,从出现起一直颇有大将之风、举止有度的林侍郎特别不成熟一面。 人家使臣刚进来,林湛阳已经开口了:「我是天历工部侍郎林湛阳,他是兵部侍郎宋金铭。眼下军中主持大局就我二人,你国主要谈什么,我这就和你去。」 「……」使臣和宋侍郎一齐哑口无言。 「不是……林侍郎,不可冲动啊!」终于出现了名字的宋侍郎回过神来,立刻表达了激烈的反对。 然而反对是无效的。 林湛阳一个眼神,现在只听他的黑衣使往宋侍郎这边跨了一步,宋侍郎就「……」地偃旗息鼓了。 他只能绝望地看着林侍郎一身光风霁月地和那个南越使臣离开。 *** 整个「谈判交涉」不超过一分钟,速度快到南越使臣连口仪式性的热茶都没喝上呢,就又要往回跑了。 还是被这个他「请」去的年轻侍郎特别不耐烦地催促:「军中的粗茶淡饭没什么好喝的,不是有要事相商,还不快些去?」 「……」南越使臣感觉这其中可能有什么信息交流上导致的差错。他试图挽救一下这个谈话节奏。 「林……侍郎大人是吧,下臣以为你可能对我们国主的意思有什么误会,我们并无恶意……」 「嗯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现在可以走了吗?」 「……」那行,你要走就走吧。 南越使臣只能推让了。 他安慰自己,谁让他在汉人大营呢,客随主便,这个很正常。等一会儿这个没耐性的汉人到了南越,那就是他的主场了,他有什么委屈总可以讨回来。 然而事实是他差点就没命讨回来这个委屈。 因为林湛阳跟他除了军营之后,就看到等在外头接送的是两匹矮小的短腿马拉的车,随他同来的其他几名南越士兵还都是步兵。 这也挺亲切的。 就是……「这样去你们那儿要跑多久?」林湛阳一下子皱起了眉。 答案是要跑约莫六个时辰。 因为这种个头短小的马匹脚程不算快,但胜在可以翻越山岭,因此是南越地区人民脚力是首选。 但是……既然都说了脚程不够快了,那林大佬肯定就不乐意。 他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就上了马,可等跟着那些南越人渐渐远离大营了,就忽然喊了停,平静地招出了白虎。 这么大一尊庞然大物,散发着冰冷而兇悍的凶兽气息就这么突然出现。使臣作为一个第一次看见此等神兽的乡下人,惊叫了一声就直接一歪头,从马上摔了下来。 好悬没脑袋着地砸个脑震盪。 可结果也没好到哪儿去,一阵钻心的疼痛把他弄醒,他发现自己的腿动弹不了了,而身下软软的,耳边痒痒的,像是有风吹拂而过。 第228页 他的腿成一个扭曲的只是折在一个角度,然后,自己现在正躺在一只庞大无匹的野兽身上,就是那雪白色的长绒毛被风吹得钻进自己耳朵里的。 这毛真的可以啊……使臣下意识撸了一把。 「吼——」白虎不满地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次声波的长啸,顿时脑袋上的云层都像是被引来了紫电翻腾一般。 使臣耳朵懵了一会儿才恢復,这才惊恐地发现,这头白虎居然会飞! 没错,他会飞! 腾云驾雾! 然后自己正坐在那上面飞! 他上天了! 「你醒了?」已经上天很久的林湛阳出声道,「醒了就赶紧指路吧,快过国界,你们这山地远看着都差不多,再晚点我也要把你弄醒……你们南越没什么天空管制的吧?」 使臣悚然回头,对上林湛阳平静的视线。 ……原来他不是在做梦啊! 晕倒前看到的白虎=现在身下骑着的这只会飞的巨兽=眼前这个年轻的汉人侍郎招出来的坐骑。 这个等式在成立的那一剎那,就让见识少的南越使臣眼前一黑。 他到底是招惹来了什么样的牲口啊! 怪不得这人听说那汉人王爷到了他们这儿后二话不说就跟他过来。 怪不得这人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大官一军统帅……他要能掌控白虎神兽他也行啊。 都不用实验,这么一头东西回国,平推王城都不是梦。 *** 林湛阳招出白虎起飞的时候很低调,可降落的时候却高调极了。 就等南越那可怜使者确认了位置,确定是王城了,是王宫门口了,好的,林湛阳直接推着白虎九十度垂直降落。 直接砸在人家王殿前的空地上。 他先一步提熘着使者跳到地上,然后一挥手,那嚣狂的白虎化作一个巨大的虚影,渐渐消失在他身后。 「天历使臣林湛阳,应邀求见南越国主。」 作为一个合格耿直的星际时代长大的未来人,林湛阳的战斗哲学也非常的星际化。 一切尊重都是建基在足够强大上。 所以他就来展现自己的威慑力来了。 这么展现肌肉的行为当真有用,至少,什么通报的繁文缛节都省了,所有人都知道天历来了个不好惹的傢伙。 林湛阳就是这样被请去王殿的,他本来已经拉开了架势打算和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南越国主好好交涉,想好了要是谈不拢就直接拉出白虎一人一枪走天下……连平推路线他刚刚降落的时候都想好了。 结果一对上南越国主,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你就是林湛阳?」南越国主似乎对林湛阳有很大的意见,当然,谁都会对这么个不经通报就闯进来还给了全国人民一个大大的下马威的傢伙有意见的。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林湛阳觉得吧,这人看自己的眼神,怎么这么深沉,这么复杂呢。 一般看见这种特别有故事的眼神,林湛阳第一反应就是拉出智脑来查看下对方身份,瞧瞧自己是不是以前惹到过对方。 结果…… 「乔可言」 「身份:南越国主」 「关系:未来师母(待定)」 师母??? *** 林湛阳瞅着那系统面板上俩字看了半天,才确定自己眼睛没花。 智脑是很难出错的。 那所以……他抬起头,再一次用颇为沉重的眼神颇为忧郁地打量了一边这位南越国主。 南越国主乔可言是个四十多的男人,他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蜜色,深目高鼻,轮廓要比大部分的汉人更加明显一些。他穿着一身繁复耀眼的民族服饰,然而即使被布料包裹住,而已依旧能让人感受到他强壮而内敛的肌肉。 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郁男性荷尔蒙的爷们儿。 ——没想到这里也有双性人。 还是这么……明显偏男性体徵的双性人啊…… 林湛阳心情颇为复杂。 当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星际连人鱼都有了,双性人当然也很正常。林湛阳听说过在另一个星系,还有无性别无肉体的纯脑电波机械人种呢。 所以林湛阳微妙也就微妙了一分钟,就是感慨了下这么巧,小概率的双性人就偏偏巧被先生遇到了…… 至于「什么?先生居然和这么一个壮士好上了?」 诸如此类的疑问,那种东西本来就没可能出现在林湛阳的脑子里嘛。 此外,林湛阳就直接表示了,就算您可能是我未来师母,那也是未来的事,现在还是在两国谈判……您把御大哥抓起来是想搞什么直说。 乔可言本来憋了一通准备拿来教小朋友做人的长篇大论的,听到这话楼直接歪了: 「你知道我?难道,难道……」 乔可言这么一个昂藏七尺的纯爷们,就这么露出点不自在的拘谨来。 他还试图冲着那人唯二挂念的徒弟展现一下自己身为正经「师母」的宽和,甚至顾不上一旁围观的使臣那惊恐的眼神,一张威严无匹的脸上泛着诡异的红晕。 「咳,这都是误会,手下人没搞清楚状况,看把你给担心的,天历是我们南越的好朋友,御王爷自然也是我们的朋友,一会儿你就能见到御王爷……阿秋真的和你提起过我?他怎么说的?」 第229页 「……」不,他根本没有提过你。 林湛阳对着他未来师母那忽然显得格外憨厚耿直的脸,陷入了蜜汁沉默。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意 好在展秋回的出现阻止了乔可言这位南越声望极高的国主真丢脸丢到「国外」去。 人生四喜, 其中便有一条他乡遇故知,更何况还是遇到对自己秉性再熟悉不过的授业恩师。展秋出现的一瞬间,林湛阳就放松了下来。 至少还在后头尽力养病的御君辞一瞬间就发现, 那个象徵阳阳的人像下少了一个图案,那个象徵「忧虑」的图案。 意识到这点之后的御王爷甚至都有一瞬间无法管理好自我表情, 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然后「嘶——」地倒抽一口气。 「恢復得不错啊,这都能发出点单音了, 继续努力。」他面前一个穿得花里胡哨、披头散髮看不出男女的人笑眯眯地将一支短笛从嘴边挪开,走到一旁正在咕嘟咕嘟冒着诡异颜色气泡的大锅前面, 相当随便地从旁边的桌上拿了个的大勺子,洗也没洗, 直接伸进大锅里去搅动起来。 「我还是头回见到吹笛驱虫的时候,有人能舒服地笑的呢, 小伙子不错啊。」 那人沙哑着嗓子, 却能从那尾音古怪压不准调的汉话中听出他真切的欢喜。 就像一个找到了新奇的、有趣的玩具的孩子,话语中充满了活泼且真挚的赞嘆。 「……」 当然不可能有这种人。 明显的虫子在自己身体里随着那人古怪刺耳的笛声扭动作乱,这样的感受谁也不会欢喜。反正御君辞不会。 可这里让他不欢喜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他昨日被抓送到这里的开始,还会因为见到这个巫师一样的祭祀拿根本没有处理干净的勺子煮东西而抗拒到噁心呕吐,可等他眼睁睁看着这巫师把各种蛇虫鼠蚁和稀奇古怪的材料一样样丢进那个大锅之后,他的洁癖就被他亲手掐死在这个房间里了。 谁让他现在浑身无力,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谁让…… 谁让这个祭祀笑眯眯地说, 他能治好他的哑疾。 御君辞闭上了眼,不想再去看那个简直能成为他噩梦的大锅。 他想他的阳阳了。 *** 时间回到当时,御君辞与身边残留的黑衣使面临两难之境, 洞穴外头的两拨人马正在各自找寻,最坏的情况,两盏茶时间便要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御君辞闭了闭眼,此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王爷,那些白族人……或可一用。」 说话的黑衣使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他的肩头刚刚剜去了一块肉,逼出了毒血,此时还有一名黑衣使蹲在他身边,皱着眉,仔细观察是否还有毒血不曾清出。 这正是之前那名带消息回来的黑衣使。 「子元,不可如此鲁莽。」陆成皱眉轻叱道。 名为子元的黑衣使垂下眼,復又道:「若是不行,那这些人是属下不慎引回的,属下万死莫辞……倘若需要引开他们,为大伙争取时间,不如就由属下去……」 御君辞抬手制止了他,看向陆成,眼里的涵义令陆成不由悚然:「王爷,不可啊,您是千金之躯,怎能如此犯险……」 但御君辞很坚持。 而御君辞坚持的事,黑衣使们从来都违背不了。 御君辞,接受了子元一开始的提议,赌这些「白族叛军」打扮的人在找他们之后不会第一时间杀了他们。 就凭子元听见的那些话,便也足够他行此一赌了。 万幸的是,他赌赢了。那些人的确不是真正的白城叛军,而是同为白族人,但实际上是悄悄潜入国境的南越士兵所伪装。 其实无论他们真实身份是哪一方,都并不能以为着完全就能平安,但御君辞却只能赌那名到此时都始终按兵不动的南越国主,并非有意要在此时趁着天历不备撕咬下一口肉来。 就算是要撕咬……至少也是通过谈判,而非动武。 而只要能够冷静的谈判,他身为天历王爷的身份,就有太多可操作的空间——也就有太多活下来的余地。 至少比落进那群来歷不明、行事却根本不留余地的刺客手中要好得太多。 *** 而这一头,林湛阳也从展秋这里了解到了始末。 他是来找御君辞的,可如今在此遇见恩师,那至少也得确认恩师在此处境况如何才可。 展秋自称是南越的客卿,是乔可言的座上宾,这个说法当然是没问题的,看展秋一出来,乔可言那巴巴地像是一只巨型犬那样围着他转,给他鞍前马后的模样就知道的确先生在南越这地位肯定是不低。 那打从乔可言出现起就跳出来,极力鼓动着林湛阳和它来一场「造型比拼」的大喵此时发出一串诡异的「嘻嘻嘻嘻」。 大喵:「座上宾啊~这个说法还真是文艺嘻嘻嘻嘻嘻。」 林湛阳:「???」 大喵说:「辣鸡宿主你当然不知道了,有一种很流行的交互活动方式叫『坐上来,自己动』……这些古代文明的居民很喜欢的。」 林湛阳:「……」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想明白大喵的意思了呢。 大喵:「是不是感觉豁然开朗?」 林湛阳:「……」 第230页 大喵:「甚至还有一些小期待?」 林湛阳选择无视掉这个突然很秀的攻略精灵,并且坚决拒绝了大喵努力安利的「快换一身尊贵霸气的民族服饰」的邀请,直接把这只猫关进了小黑屋。 大喵挣扎着为自己诉苦、伸冤,赶紧表功:「我可刚刚才机智地帮你开了天官赐福啊!你不能这么冷酷无情地用完就丢!」 我可以。林湛阳这么想道,然后毫无动摇地将暖暖攻略咔嚓一声锁死。 当然,必不可免地他抬眼去确认了一下,发现这辣鸡布偶一样的猫也没说错,他的天官赐福模式已经陷入了cd当中。 也就意味着,刚刚被他主动触发了一回心想事成。 怪不得这一切这么顺利,顺利到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就感觉,御大哥来的是地狱难度副本,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一路小怪平a过去还欧气满满的天堂模式。 这果然还真不是他的错觉。 他跟着展秋走在长长的走廊当中,南越的建筑充满了异域风情,如果可以真值得人停留下来好好欣赏。 然而可惜,现在走过的这两人都无心赏景。 就像御君辞猜测的那样,原本的南越国懒得掺和到白城叛乱的事情当中去。 诚然白城人与南越人祖上出自一脉,到现在也没出现什么大的文化隔阂,甚至在这个边境管控并不很严格的时代,白城人如果真有心,完全可以偷偷摸摸横跨边境,在南越这里隐姓埋名开始新生活。 看在祖上都是一族的份上,南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当然,这是一般状态下。南越的确是不会主动兴兵,可若是他们主动投奔,那南越也没理由放着这么多人力不要。 要不是展秋,乔可言的确在权衡这么小小地得罪一波天历把人接手,和闭门不管白城时当中,哪个对南越更加有利。 而展秋对此是并不想理会的。他和乔可言的事说来比较复杂,大体可以归纳为当初年轻气盛的乔可言乔装打扮来到天历,作为南越中心慕汉族的年轻人来中土学习文化,却对光风霁月的展探花一见钟情。两人的确有过一段年少轻狂……可这很快在展秋发觉这人藏着太多秘密之后散了。 却没想到在他游歷到此处时再度重逢。 此时已经时过境迁,原本就算有再多的心绪也该平静了,可乔可言当初错过了一次,这回却激发出了十头牛也拉不回的固执。 他回国之后也没娶妻,甚至还已经从族中挑选好了继承人,接近王宫里培养。 如果没能遇到展秋,他也就这么过了。 是上天让他们再次相遇。 御君辞他们来到白城的时候,正式乔可言死缠烂打要把光风霁月的展先生扛回王宫,又怂怂地不敢动手,日日厚着脸皮赖在他落脚的驿馆里,连国事都不想管的时候。 没想到怎么都不肯松口的心上人,听说天历那边出了乱子却松了口。 别看乔可言很「体贴」地派人出去找了御君辞,他心里憋得慌,一天恨不得脑子里纠结百八十遍「天历重要还是我重要」。 甚至密令都直接下给手下了,这找到的汉人王爷就看他长相了,要是个也如自己这般英武非凡的真汉子,赶紧在路上就把人处理掉,免得拿到眼前来碍眼。 ——亏得御君辞在南越这边的审美里,就是个虚弱残疾的小白脸,这才保住一命。 别看乔可言现在乖得跟只大型犬一样,他之前和展秋的关系一度有些尴尬。这样交易的既视感太浓郁,而展秋…… 他在林湛阳印象里一直是风轻云淡又胸有成竹的,似乎遇到什么事都不值一哂,他轻轻松松便能稳操胜券。而眼下,展秋也试图将这一种状态传达给林湛阳,让他放心。 可他能冷静淡定解决的事项里绝不包括初恋加前男友这个物种。 更何况还不单纯是前男友,目前看来,还有很大可能是如今要旧情復燃的老情人…… 平常该有的轻描淡写,到这回就都成了爱在心口难开。 可今日他却灵光一闪,想到了当年也是这样的。表面风流多情的他对这人生难得的人却总是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意。当年他们就是这么别扭着别扭着,就这么散了的。 乔可言是作了点,他心里的犹疑和彷徨……他也知道,可这样乔可言不也还是为了他去找人、为了他去请南越的大祭司治病了么。 总也该他先退一步了。 就这样,才有了林湛阳来时看见的……暗流涌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一百二十六章 哭泣 先生的故事听完, 林湛阳眨了眨眼,似有所悟。 展秋就问他的傻徒弟:「听懂了没有。」 懂什么呀……林湛阳意犹未尽地从故事里回过神,就看见他家先生那很不显年纪的娃娃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分明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故作镇定地要拿自己的人生经歷给林湛阳当教训的模样。 得, 看林湛阳这懵懵的模样展秋就明白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傻徒弟的反应居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呢。 展秋直接敞明了跟他讲:「你和御君辞那个小王爷,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面没有点数?」 他, 和……御大哥? 林湛阳先是一懵,可展秋这刚讲完一个gay里gay气的故事, 殷鑑尚且不远呢,这就突然把话题跳台到他们俩身上, 林湛阳是迟钝, 不是智障,立刻明白过来展秋的意思了。 第231页 「我和御大哥的好感度当然是很高,」林湛阳道,「可是……」 林湛阳忽然哑了。 可是什么? 可是他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匹配度呀。 这里没有星网主脑来计算他和御大哥的相性,也就算不出他们的匹配度…… 林湛阳忽然发现有一个一直以来就被他忽略的问题了。 他当然是知道何为成亲的,也知道在这个时代里, 人们互相喜欢,达成了两情相悦之后便能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就算么有两情相悦也可以, 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能找到如意郎君,男子也能寻得佳偶。 甚至就在不久之前,那妄图撬了林家墙角的东平小郡王终于与黛玉过了文定,这婚约都算是立下来了。 可事情到他自己,他却将自己默认处于仍旧在星际的状态了。 他默认要等到三十岁成年,会有主脑从资料库中计算出一个匹配相性的人选,然后他会和对方见面,各方面都投契的话……就能结成伴侣。 因为默认会这样,所以婚约也就下意识地被他排除在人生之外。 很多星际人都是这样的。 他们的生命中有太多需要追求的事情,家庭只是一部分,他们有最严格的算法来计算出一个和自己性格、相性、基因数据最匹配的人选,能够保证未来的家庭生活一片和睦,不会对工作生活造成障碍。 然后两个星际人,即使他们是单身主义,也可以在这种最小干扰的环境下去工程院孕育出一个或者两个,含有自己基因的胚胎领回家。 这是星际中每个正常的单身狗视为寻常的未来,但当现在林湛阳回忆起这一切,回忆起这些他在这个世界不可能再完成的步骤时…… 他居然没有觉得不安,惶恐。 反而是松了口气地庆幸。 他意识到,自己对这样的婚事,这样组成的家庭,是不满的。 而让他不满的根源是…… 他想和御大哥在一起。 *** 林湛阳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奇妙,他的心脏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鼓胀,越是靠近御大哥的位置,胸膛里的那颗不断跳动的器官就越是激烈。 他有些迷惑地按着胸口,就仿佛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心思的当下里,整个世界都变了一样。 但这种感觉竟然也还不坏。 林湛阳抿了抿唇,原本乖乖跟着展秋的步伐,在眼前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栋小草屋之后变得快速,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都不用展秋确认,他就知道那里面有他的御大哥。 展秋叫住他:「你干什么,我不带路你知道往哪儿走吶!」 林湛阳回过头,莫名其妙地看他:「我知道他就在这里面呀……我感觉得到。」 展秋:…… 他觉得自己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能觉得眼睛痛也是绝了。 明明刚刚这傻徒弟那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还没开窍的。 可没开窍呢这就已经秀上了心有灵犀,要是真开窍了可还怎么得了 。 暗戳戳跟着的乔可言这回是真放心了,知道阿秋对里头那病号的种种关心,只是因为他徒弟的缘故,他就立马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还笑眯眯地现身,厚着脸皮揽上展秋的肩头。 展秋瞥了他一眼,乔可言顿时一个激灵。 可展秋却也只是瞥了他一眼,没去躲开。 乔可言动作一顿,随即就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小声说:「他们既然久别重逢,免不了有很多话讲……咱们就别凑上去呗。」 「……」展秋没拒绝。 于是乔可言就又欢欢喜喜地和心上人去散步啦。 *** 屋内的御君辞却没这么好过,大祭司放了不知道稀奇古怪东西的那锅药已经煮好了,煮的时候就已经流泻出了奇怪颜色的蒸汽,而现在药煮好,大祭司又从不知道哪个地方取出来了一丸药丢了进去。 顿时,原本已经沸腾的药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紧跟着那上面就忽然平静了下来,一点动静都没有了,甚至连水煮开了时气泡咕噜咕噜的声音也消失了。整个锅里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平衡,碧绿碧绿的药汁更加散发出一种教人不安的气息。 「来,英俊的小哑巴,把它喝下去。」 大祭司沙哑着嗓子说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丝毫徵求病患意见的意思,他一边说,一边就直接把东西灌进了浑身无力、无法反抗的御君辞的口中,顿时,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味道冲击道御君辞的大脑,他瞬间就捂住了腹部,俊气的眉眼间都显出狰狞来。 大祭司对此颇为高兴,他哼着小曲儿把一旁的锅碗瓢盆收拾了起来,林湛阳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又来了个漂亮的小傢伙,」大祭司沙哑着他的嗓子道,「你是来看这个小哑巴的吧,真会挑时间,这刚治好呢你就来了。」 林湛阳一愣,顿时也顾不上警惕这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人了,他满眼都是亮晶晶的欢喜,恨不得扑到御大哥旁边。 实际上他也差不多这么干了。 结果过去一看,才发现御大哥的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腹部,而修长的颈脖间时不时拱起,就像有一只巨大的蛊虫在他喉部钻营似的,整个景象十分可怕。 第232页 「御大哥!」林湛阳惊叫了一声,再要去找那个祭祀,却发现那人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消失不见了。 御君辞现在的模样真的颇为狼狈,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这个一直清雅温和的青年勉力睁开眼,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却顿时被喉间涌上来的要挣破般的疼痛拧紧了眉。 「你不要说话了。」林湛阳只能抱住他,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因为太过疼痛之下抓破自己的喉咙。 他现下只能相信那个古怪的祭祀,或者说相信展秋。林湛阳这时候也顾不上智脑的能量了,他赶紧将医疗板块完全开启,详细地扫描了御君辞的状况,试图能从中获得些有效的信息。 然而这时候连智脑都说不好御君辞的情况。他身上太混乱,太复杂,智脑觉得他的状况糟糕到了极点,可生命力却又在不断地崩毁中迅速增强。 *** 御君辞疼了快一个时辰,身上的异状才渐渐平復下来。这一个时辰里林湛阳就一直陪着他,闻讯赶来的陆成领着黑衣使,怎么劝他也不成。 等到御君辞精疲力尽地睁开眼,就只能心疼地发现他在过于疼痛之下,甚至把他的阳阳给弄伤了。 抓伤也就算了…… 御君辞盯着林湛阳颈间的一个牙印陷入了谜样的沉思。 他真搞不懂,自己怎么就手口并用了呢。 林湛阳倒是松了口气,浑不在意地擦了擦伤口渗出的血,只专注地盯着沉默不语的御君辞。 「御大哥你没事了对不对?」 「那你,能说话了吗?」 御君辞张了张口,在林湛阳的期待里,一个有些沙哑,缓慢,像是久未张口的人的声音浮现在耳边。 「阳、阳阳……」 我一直想这么亲口叫你。 林湛阳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这就是御大哥的声音呀! 一种温热的液体忽然就像一层薄膜一样覆盖上他的眼球,随即他就感觉那液体从眼眶中流淌下去。 「别哭……」御君辞有些无措地抬手,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已经比刚刚那一声要顺畅许多了。他像是一个在復健的人,迅速地找回了自己曾经说话的感觉。 他的声音就像林湛阳想的那样,甚至比他想的更加好听。 也是他说了,林湛阳才知道原来自己哭了。 隔着一层水雾他看见御君辞指尖的晶亮,林湛阳沉默地想起来,就坐在他出事的那条飞船上时,他还在看水蓝星面向全星际投放的gg。 哭泣时流淌下的泪水,是情感的表徵。 这是在星际时候的林湛阳无法领会的东西。 「御大哥,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林湛阳抬起眼,对上御君辞温和的眼眸。 「我好喜欢你呀,你能不能也喜欢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喜欢 御君辞的眼睛在听到林湛阳的话的一瞬间睁大了。如果不是阳阳就在他面前, 他温暖的手正紧紧地抓着自己,他真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御君辞眸光中闪烁出一抹水光,又很快被他一闭眼, 试图想要压下去。林湛阳就听见他微哑着嗓子说: 「这不会是个梦吧。」 「嗯?」 「我连做梦都不敢这样想,」御君辞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带着点儿林湛阳看不懂的情绪,「所以我想, 这一定不是梦,对不对?」 林湛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御大哥这句问话里带着点儿奇怪的央求的意味, 他老实地点点头,想了想又皱起眉:「那所以, 御大哥也愿意喜欢我吗?」 他问这问题的时候有点小小的忧虑,毕竟他在这方面有限的「阅歷」中听说, 像自己这样问了一遍, 对方却没有直接答应,反而顾左右而言他的多半会被发好人卡。 他也听说过有人两情相悦,可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表白成功的。两情相悦者尚且有有缘无分的,何况他们二人中,分明或许又只有自己一厢情愿的可能。 于是在林湛阳的沉香木脑壳里,首次涌盪起对情之一字的忧虑起来。 御君辞原本的手是捂在自己胸口, 试图这样来缓解自己难受的,此时他听到林湛阳第二次问自己,真是连是不是梦里也顾不上了, 连忙反手握住林湛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当然,当然……我怎么会不喜欢阳阳。」 林湛阳这才满意地弯了弯眼睛,想了想又不对,有些严肃地问他:「我说的喜欢,是一生一世在一起的喜欢,可不是对朋友那样的。」 「就是你说的这种喜欢。」御君辞非得要勉力压制,才能克制住不让自己唇角上扬得太过分。 他眸光温软地注视着他的意中人,对方闻言就立刻兴高采烈起来,一双碧色的眼眸背着光,有些暗,却禁不住眸中盈满了真挚的欢喜,就像春日微风鼓盪的一汪碧水。 得到御君辞这样肯定的话,林湛阳就意得志满地觉得自己目标已经达成了。 他想一想有忍不住凑到御君辞面前,小声说:「你回答得这么快,是不是早就已经喜欢我了呀。」 「你是不是早就想叫叫我了,只可惜一直憋到现在?」 「御大哥对我这么好,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我了。」林湛阳感慨着说。 御君辞:「……」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能够说话了,这时候就不好再像个口不能言的哑巴一样沉默。 第233页 所以他嗯了一声:「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阳阳。」 「那为什么不和我讲呢?」 不待御君辞解释,林湛阳摩挲着还没长出鬍鬚的光滑的下巴,沉吟道:「御大哥是不是害怕我不喜欢你,然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你就再也不能和我呆在一块儿了啊。」 「唉,所以御大哥真的好喜欢我。」林湛阳在得到御君辞默认之后感慨道。 御君辞忍不住了,他低笑着应道:「是啊,我怎么这么喜欢呀。」 他心里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慰贴了每一处,他忍不住低下头去,小心地亲了亲林湛阳的耳朵尖,轻柔地像是对待一个珍宝一样。 林湛阳抿唇笑了起来,他耳朵尖很敏.感,被御君辞温热的唿吸弄得痒痒,只是这样的亲吻已经让他从耳朵根到面颊都赤透了。御君辞把他弄得这样痒,他就不让他再逗弄自己的耳朵了,在他又一次亲过来的时候扭过头去,直接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御君辞:「……」 *** 他享受了一个甜甜软软的亲吻。 尽管林湛阳在亲上去之前什么滋味儿的糖都没吃,也不是什么自带体香的绝色美人,可这个吻就是让御君辞沉迷得不行。 先前被灌进去的那难以形容是辛辣还是苦涩的药汁的味道都忘记了,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把林湛阳的腰抱紧了,让他紧紧地贴近自己,硬是把这个原本单纯的轻吻深入到不能再深入的地步。 如果林湛阳当初在星际时候对某方面的研究再深入一点,就知道不应该去撩拨一个旱了快三十年的老男人。可显然他的阅歷也只是到很粗浅的地步,所以等他被御君辞亲到晕头转向,终于因为御君辞身上的伤口在太过激烈的唿吸之下迸出血迹才分开的时候,却只知道捂着微微刺痛的唇,看着御大哥泛起红润的脸说: 「御大哥你放心,我都亲了你,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御君辞没来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林湛阳把剩下的话说完了。 「回京之后我就去跟陛下提亲。」 「……」 这话好不巧,外头的展秋和乔可言在外头兜了一大圈子的人生,觉得这里头俩人应该过了久别重逢的劲头进来了,正好就听到林湛阳这句认认真真的承诺。 本来想忽悠着傻小孩点头的御君辞,这刚到嘴边的一声「好」就卡在喉咙里了。 乔可言看看一脸病弱地躺在榻上、满头大汗面如白纸的御王爷,再看看坐在床边,拉着御王爷的手一脸认真地海誓山盟的林湛阳,想想之前这位骑着白虎从天而降,□□直指的威风模样,忽然明白了什么。 展秋:「……」 他和乔可言太熟悉彼此,一看对方这眼神不对劲了就知道他肯定想歪了。 但展先生是何种样的人?他风轻云淡地叫了声好,还夸了句自己的傻徒弟:「阳儿真是敢作敢为。」 「不过到底是天家威严,与其阳儿你这么愣头愣脑地撞上去,不若先由御王爷与陛下先通个气吧,到底你喜欢的是个男人,总归与一般名门淑女不同。」 *** 嘴上说着不同,可看展先生那淡定模样,分明是没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对,俨然一副看着学生贤妻的「慈和」模样。 比如林湛阳说要上门提亲,展先生就觉得,这很应当。 敢拐走他们辛苦养出来的小徒儿,就算这学生是个傻的,可傻学生也只有他们自家人能欺负,对不对? 这王爷也不知道觊觎了傻学生多久,瞧这闷声占便宜的闷骚模样就知道,还不知道以前暗中做手脚,坏了傻学生多少的姻缘……枉费林如海那自作聪明的还对他这么信任,哼!不费点功夫,就想抱得美人归? 林湛阳本来是有些迟疑的,不过都不用展先生再推波助澜,御君辞自己就已经怕他再说什么了。 「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你总得相信我,对不对?」 林湛阳觉得这话没问题,就乖乖点了头:「我信你,那这段时间,你也得好好养伤吃药。」 「……」这话题怎么跳到这么讨厌的地方了。 可是顶着展先生一双审视不善的眼,御君辞怎么肯展露出一丝一毫没有担当的模样,只能一一应下。 展先生不可查的笑笑,回头就揪着乔国主的耳朵,让他命大祭司往御君辞的汤药里放上几位补药。 不吃不坏,吃了有益,可是特别苦的,补药。 御君辞能说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能说,他这么体贴的人,怎么好让心上人在自己和他尊敬的先生当中为难呢。 只不过每次喝药的时候,他这样隐忍的性子,都忍不住要紧紧拉着林湛阳的手,喝完了还得要亲亲他来缓解嘴巴里的苦涩滋味罢了。 林湛阳陪着御君辞在南越呆了三天,即使陪着病人,也是跟许久未见的老师好好一尽师生之谊。 展秋一开始,对学生这个榆木脑袋居然一眼就看穿他和乔可言之间的关系还感到羞恼,可等到乔可言厚着脸皮,用一种正常人看到都会觉得噁心的可怜巴巴的眼神,俨然一副被抛弃的小媳妇模样,期期艾艾在他身边打转了好几回之后,在学生面前还是要脸的展先生就撑不住了。 该丢的脸也丢了,趁着这人丢人没丢回国,就不矫情了。 第234页 大概是自己因为林湛阳得了个「名分」,从未来师母转职成正式的乔可言对林湛阳这个便宜学生很是关切,一路嘘寒问暖地问着…… 他们什么时候走。 毕竟,展秋都答应了,等这趟事了,就同他一块儿游歷天下名川的。 林湛阳一天赖在这里,这展秋就一天放不下,他也就一天没法和心上人二人世界呀! 于是在国主的隐隐期盼下,对这个任性国主毫无办法的祭祀只好加大了御君辞的药力,短短三天就把他病情稳定下来,开了接下来□□的药剂之后就点头同意这小哑巴可以滚了。 回去的时候,展秋就严令他骑白虎飞着离开了,甚至严肃地警告了一回林湛阳: 「得到白虎的青眼是你三生有幸,可这却未必是你的福分,你既然以后要从武,那这白虎可以作为你的伙伴……以后却莫要再骑着他飞来飞去了,太扎眼。」 「我同意你和御君辞在一块儿也有这一重缘故,总归有着这么层关系在里头,新皇对你想来不会太过忌惮……对你们俩都是。你们要在一起,那以后就干干净净当两个纯臣,别的什么都别乱想。」 作者有话要说:  御君辞: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是阳阳先动的手w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尾声 南安郡王本来也就是平平无奇混吃等死的四王八公之一。 说得好听点, 是司徒家的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异姓王做大; 而若说得现实点,就是他们一代不如一代。 这代的郡王降等袭爵之后也没多少发愤图强的斗志,整日里就那么快乐地咸鱼着。 然而偏偏咸鱼也是能有梦想的, 南安郡王在养出了一身游泳圈之后的某一天,偶遇了一位声音苍老的白髮少年, 就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少年用种种事例,证明了自己能力。他背后的实力深不可测, 有似乎真有不说通天彻地,至少能延年益寿的本事, 南安郡王感受着少年为自己打开的美好蓝图,情不自禁地唿吸粗重起来。 他并不是想称王称霸, 只是……他只是想永享这荣华富贵,再活得比寻常人长那么一点点……有什么不对呢? 是没有什么不对的。 当他大力徵召下辖的百姓, 为了少年口中的药引去各种地方找寻, 导致人丁逐渐稀少,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本就是他们的领主,而且自己也给了他们一点损失的补偿不是么? 当他掌管的国土逐渐因为缺少劳力而贫瘠,上交的粮食越来越少,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上交的钱粮少了,那必然是这些百姓偷奸耍滑了……毕竟仙师说过,徵召那么点人, 是完全可以容忍的。 当他乘坐着马车驶过自己的领土,享受着第一批仙丹在香炉中发出令人陶醉的香气,而耳边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压抑的屈膝跪倒, 他看见了那些百姓眼中对自己的畏惧,这也没什么不对。他太知道这些贫贱之人的劣根性,知道只要有足够的银钱,他们就能为自己驱动,就算没有钱,那有怎么样呢,他有粮食,有军队,这些人丝毫不敢反抗他。 那么,当一场天灾降临,不分尊卑贵贱地将他的领土冲击成一片泽田汪洋;当他让军队去徵召百姓,命令这些百姓为自己再次修建起行宫,却终于被反抗的人民和拿不够军饷、备受唾弃的士兵一起反抗叛逃的时候,南安郡王也不应该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他却开始怕了,他仓皇地去寻找仙师。仙师告诉他,他的仙丹还差最后一步,就差那么一口气就要好了。只要熬过这段时间,那么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南安郡王没有办法,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他接过了仙师背后之人伸出来的橄榄枝,却不知道这是一张通往无间的船票。 回到帐中的林湛阳面上露出一些索然无味来,他对这种事本来就是没什么兴趣的,如果不是为了巩固后方,一开始他就不会多此一举地掺和到这种的蝇营狗苟里去。 如今御君辞已经回来了,那么显而易见,这件事便该由御大哥继续接手。 他陪在御君辞身边,提防着他大病初癒,一不小心把自己累到。 顺便也就这么凑巧地听了个故事。 可这故事实在让他代入感不强,分明透着那么多自我开脱的意思,连一点点的人性思考价值都没有……见多识广的未来人觉得这届反派感染力不行。 南安郡王原本正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自己的心路歷程呢,就看见原本成一幅保护模样、坐在御王爷侧后的林侍郎居然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脑袋一点点地,不知不觉就靠在御王爷肩头昏昏欲睡了。 这实在是对讲故事的人莫大的不尊重! 然而端方温润的御王爷却像是没瞧见南安郡王的愤愤不平,他微微回过头: 「奔波一场,可是累了?不若你先去休息吧。」 林湛阳摇摇头:「我得看着你就寝了才放心。」 御王爷抿唇笑了起来,没有拒绝,有些轻慢地将视线转回到南安郡王身上,依旧温和的声音里却透出一丝隐隐的威胁:「天色也已经不早了,郡王说自己有要事相报,便请郡王省略去这些旁枝末节,直明来意吧。」 他的模样明明是这样的耐心,语气是那样的温柔有礼,教人挑不出一丝的错处来,可他话音一落下,身后龙行虎步的黑衣使中便有左右两名向前迈了出来。 第235页 充满了压迫力。 教人必须要把肚子里的货色干净倒干净的。 南安郡王看着那银亮的刀锋,和镇府司大老闆那眼角温和的笑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乖乖把自己知道地交代干净了。 再没敢有一点拖沓。 *** 有着南越国派来熟悉当地环境的人帮忙,又将南安郡王这个猪队友给挂了出去,许诺了叛乱的白城人许多保障,无论是赈灾或是镇压叛乱,一切便很快回到了正轨,等到南方这边的空气中都开始积郁起带着浓重闷热的潮气,他们也转向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等到回京之后,林湛阳再一次凭藉着冒险救出御王爷的功绩,再度获得玄宇帝一番夸奖之后,事情似乎便已经告一段落了。 然而事情告一段落,却并不代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至少那背后之人…… 「是义忠亲王?」 林湛阳在听闻宫中老圣人忽然很是暴怒地发了一顿火,将义忠亲王圈禁去守皇陵的时候才似有所觉。 御君辞点点头:「他一直与茜香国有所交往……一直私下里养着几位茜香国的虫蛊师。」 「蛊?」 「那南安郡王之前便是被虫蛊师描绘的途径所蒙蔽了,长生不老什么的……本就不可能。」 林湛阳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为了这,老圣人到底也肯舍下这个儿子,看来到底还是一代君王,心里头究竟还是有百姓的呀。」 御君辞微微笑了。 他没告诉林湛阳,司徒琊会被圈禁,是因为老圣人发现他试图藉助下蛊来暗中操控玄宇帝和……老圣人自己。 至于义忠和茜香国过从甚密,甚至府上还养着蛊师的事情,老圣人或许早就知道了,只是因为不曾威胁到自己,才一直引而不发罢了。 毕竟,当初让他口不能言的蛊,下得那般匆忙,老圣人原本言之凿凿的会为他讨回一个公道,最后不也只是骂了一顿便无疾而终么。 在那个男人的心里,没有什么是比自己重要的。 当然,这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谁让……老圣人毕竟年纪大了,就算此番逃过一劫,却也到底受了那蛊毒的影响,在发了顿火之后毒气上涌,如今已经瘫倒在床,形同废人了呢。 这种多余的、旁人的事,御王爷觉得就不必让林湛阳知道了。 他的阳阳,只需要一直一直像小太阳一样热烈有纯粹地活着就好了,其他在阴暗中隐秘鬼祟的一切,自然有他代劳。 「这样说起来,我是不是我得庆幸一番吶?」林湛阳忽然道。 「嗯?」 「书里面不都是这么说的嘛,那些会下蛊的可厉害了,好多书都记载说,他们有一种能够让心爱之人全心全意地、奋不顾身地爱上自己的蛊……义忠亲王那么想得到你,居然没下这个蛊,那不是很值得我庆幸?」 林湛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御君辞一愣,下意识想要否认。对他来说,被司徒琊喜欢,被司徒琊用那种让他厌恶的方式自以为是地「深爱」,无疑是一种莫大的羞耻。他是这样害怕着让阳阳知道自己有这样的黑歷史…… 毕竟,他曾经就是被司徒琊一手养大的。 知道司徒琊对他的心意的人里,就算能够理解他「背弃」前主的缘故,却也在背地里提起他和司徒琊时,会不免用一种古怪的隐秘的语气。 譬如那已经瘫了的老圣人,他对御君辞的歉疚和复杂里,不也有不少是觉得,这个可怜的外孙,曾经在不通人事的时候被他色迷心窍的儿子给得逞过么。 这些外人的眼光,御君辞尚且能强作无视地将之化为有利于己的优势,可若是林湛阳…… 他艰难地发现,自己连嗓音都有些嘶哑了。 「阳阳……你别误会,我和……」 「我误会了吗?」林湛阳眨了下眼,「当时我是没懂,不过后来我喜欢上你了,再想想就觉得,那次义忠亲王来寻我说的那些话,不就是来嫉妒我的嘛?」 然而林湛阳却一点没他想像中的在意,他觉得御君辞这样好,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也偷偷摸摸地喜欢他。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人喜欢才说明自己的眼光好……大家各凭本事,竞争上岗嘛。 所以他捧起御君辞的脸,认认真真地端详了好几遍心上人那英挺俊美的面容,感慨道: 「虽然他的审美和我一样好,可再嫉妒也没用,我的御大哥只会喜欢我一个。」 说着他就眯着眼睛,好欢喜地笑了起来。 御君辞定定看他,半响才抿唇,凑过去,不带一丝情.欲地亲亲他的嘴唇。 「对,只喜欢你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写完辣~ 感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抱走嘻嘻嘻 读者「下值夏至」,灌溉营养液202018/2/10 22:13 读者「无语」,灌溉营养液52018/2/4 18:46 读者「宁泉不语」,灌溉营养液102017/12/3 11:50 第一百二十九章 番外 穿杨拂柳的三月里, 暖风轻柔地吹开了一冬的清寒。 都城的天虽冷了许久,可人心却从来都很是热闹喧譁的。这一国中心的地界里像是总有数不过来的戏台子,在上演着一出出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烘得人心就算在寒冬腊月里都热热闹闹。 第236页 譬如这一到三月里,便蓦然人声鼎沸起来了的东平郡王府, 与隔了大半座城的御史大夫林氏官邸,便都是如此。 这一切乃是因可怜的东平世子爷穆柯在长达四年的翘首以盼后, 终于通过了林家两个惹不起的男人的考察,凭着那一颗傻白甜的心和也算得上人模狗样的英挺模样, 可算是抱得了美人归。 对方正是这京城里要叫不少名门淑媛羡慕嫉妒得恨不能咬断帕子的林黛玉。 却说这姑娘当真是好命。当初林家她叔叔一夕之间投笔从戎,几乎是要把林御史架上清流间的火架子上烤, 人人都以为这一回便是林御史再如何长袖善舞,这活生生的一个人梗在那里, 怕是也要成为清流间一个莫大的笑话了。 当时不少人还有人嘆息, 这林姑娘将将从南边回京,上头也没什么能做主的主母,就算是主母间消息最灵通的,竟也不知这小姑娘生得何许模样。这下可好,便是生得天仙模样,有这么个不着调拖累家里的小叔叔,又有谁家端方的俊彦肯要他? 没看连林家的姻亲那几户, 都急忙忙跟他们撇干净了么? 却没能想到这林湛阳是正经有本事,这才四五年功夫,便已经连连立功, 成了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如今已经官拜工部尚书,兼理火器营,甚至在兵部都能说得上话,四捨五入,也算是正经地出将入相啦。 这还是放在明面上的,私下里不少自以为消息灵通都心照不宣,这林湛阳和御王爷之间的关系,如今也是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虽说这御王爷瞧着对林尚书的殷勤劲有点吓人,这么多年都不见消,可这不妨碍大傢伙儿能理解。毕竟,这御王爷的嗓子能好,据说也多亏了当初林尚书以身犯险呢不?便是念在这份救命之恩的情分上,也是动辄不会撇了他的——更何况,这还是为很有些专才,又十分不懂得拉帮结派的纯粹皇党呢! 就这么一盘算,好傢伙,这林家的根底就很是不浅了,当日的风雨飘摇之势,转眼间已是根深叶茂。 别说,东平郡王家的这门结亲,反而还惹了不少人的羡慕。甭管这林姑娘长相如何,就冲着东平家小子这雪中送炭的劲头,这就是让已有衰弱之势的东平郡王家搭上了好大一艘船呀! 这买卖,值! 自然,有脑子的人算算就知道了,这林家出来的俩男人模样可都不是一般二般的好,……就算林湛阳这不符合主流审美吧,可架不住人家御王爷和皇上喜欢不是!这林姑娘母家可是贾家史老太君的嫡出闺女,当年谁不知道这位姑奶奶模样俏呢。这结合出来的……一般差不了。真差了,也不会招得那踩了狗屎运的东平小郡王的眼不是? 这么一想,好气呀! 东平小郡王可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了一堆的假想敌,他欢欢喜喜地准备着接新娘子回家呢。天可怜见,他都不记得他盼着这一天有多久了。 等到终于接到朝思暮想的新娘子,东平小郡王更是成了京城里一众「好兄弟」羡慕嫉妒的对象。无他,就因为这林家只这一个女儿,父叔两个恨不能把攒下来的好的都给她当体积。贾敏留下来的嫁妆、两人这些年添置的房产地契宝贝、特意准备让金谷园专门打造的首饰头面服饰,为了不超过顶配的一百八十抬,每一抬都塞了又塞。 等到东平小郡王接到自己的新婚妻子,发现对方整套嫁衣的底料居然都是不久前刚灭国彻底绝版了的茜香国染织时,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真娶了个了不得的金娃娃回家。 就算是皇帝的女儿出嫁,都不能这么奢侈吧! 东平小郡王纠结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假装没发现好了。谁让茜香国就是他现在的「小叔叔」带兵灭的呢?这领兵将领搜刮些绝种的宝贝,这不是基本操作? 基本操作了的「小叔叔」就是稳,再没有比这料子更能衬出娘子的花容玉貌的了。东平小郡王想着。 感受到他的注视,林黛玉隔着隐约的盖头微微抬头,隔着朦胧的红纱柔和地弯起眉眼,只是轻如浮烟的一笑,便让穆柯耳朵根都有些红了。 …… …… 宝钗 黛玉婚后不久,宫里便有了动静。据说是圣人怜惜新宠的宝美人错过了先前众妃回家省亲的机会,怜她年少入宫,便赐下了个恩典,许她破例能召宫外的家人、好友进宫来聊解相思。这宝美人未入宫前便是黛玉的手帕交,如今两人一人成了圣上的枕边人,一人年纪轻轻已然得了命妇诰命,便也有幸被宝美人请进宫。 时移世易,黛玉进宫之时顾自担心着好友如今景况,她总比常人都要敏.感些,这宫闱里种种光是想想,便让人忧心不已。更忧者,却顾虑如今物是人非,好友是否还是一如昨日。 宝美人的栖香阁里,薛林两人相对而坐,黛玉看着懒洋洋歪在榻上,一身雪白冰腻似的皮肤上点点薄汗的好友,不由抿唇一笑:「娘娘到如今还是这般怕热,瞧着模样一点没变,神色却是比从前都自在不少。」 她嗓音里天生带着一些清冷,若是心思窄的很容易便觉得这是在讽刺人。然而薛宝钗与她当了那么多年的好友,却能确定无比地知道,她便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坦荡之人。 薛宝钗眼中微暖,面上却略带冷嘲地笑道:「那得看是在哪儿。若是和你家比,自然都不如的,若是和那国公府比起来……做什么事有一千双眼盯着,谁能自在得起来?」 第237页 林黛玉有些疑惑,她们之间已有许多年与贾家断了往来,贾家相关也已消失在她们的话题间许久了,如何今日忽然提起? 何况还是在宫里这敏感的地方,在贾家被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自然不自在的。可相比起来,总比在这如履薄冰的宫里要轻松不是? 薛宝钗笑了:「按理自然得是要如履薄冰的,可人人都戴着张温柔和顺的木头面具,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薛宝钗门第是硬伤,即便托贾敏的关系也不过是小选入宫,这小选,说白了也不过是进宫来做伺候人的高级侍女。她入宫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个张着一张好颜色的商户女根本不应该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宽和大度」,那只会被人排斥、忌惮、在背后嘲讽。为此,她磕过绊过,被伺候的公主殿下戏耍过,但到底她不单单只有野心,更有与之匹配的智慧和耐性。 她当然不会详细地告诉林黛玉自己是怎样耐性地、隐秘地揣测宫中至高无上的那个男人的脾性。那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男人,道貌岸然的皮相下掩藏着一颗冷漠的心脏,端坐在王座上微笑着欣赏别人的戏码。他不喜欢会给自己带麻烦的女人,却同样欣赏有趣的灵魂,特别是……薛宝钗这样,表面知书达理,内心却理智到冷漠的,有趣的人。 然而即使是三言两语,也足以让林黛玉露出忧虑了。这算不算是将真实的自己掩在一重又一重的皮囊之下?这样的生活是林黛玉无法想像的。 「这很有趣呀~」薛宝钗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笑了,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忧虑,「这种感觉很奇妙,至少现在,对我来说,甚至比从前更自在了。」 多么有趣呀,在这样复杂的遮掩之后,她反而能够痛快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林黛玉还是不能理解。 但她仔细地再三确认过,确定自己的好友的确不像是勉强的、心力交瘁的模样,她没有权力去点评对方的选择,只能尊重:「你觉得自在那就最好啦……如果有事你就唤我进宫来找你。」 「会的。」 薛宝钗顿了顿,见身边侍女皆已经离开,才低低的开口:「其实请你来,也不光是想你了。」 「嗯?」 「我做了个梦,梦里面……发生了许多事。」 林黛玉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 薛宝钗梦见了她们俩同样在贾家相遇,只是这回的景况就是不同。她兄长顽劣不堪,同样是错手打杀了人,却丝毫不知收敛,不知悔改。她们一家狼狈来京,却被姑母盛情招待住进了梨香院,而原本住在梨香院的林黛玉,在这个梦里却孤身一人孤零零住在老太太的碧纱橱……仅与贾宝玉一墙之隔。 梦里的一切发展都让薛宝钗觉得很玄妙,像是隔着一层纱雾似的不真切,可有什么梦是梦醒后还能清晰地烙印在脑中的呢?光是这一点,便足够让人介怀。 她想到两人之间,从互看不顺眼到生出了惺惺相惜的友谊,但最后大厦将崩之前,却是……一个香消玉殒,一个徒劳地想要力挽狂澜。 一切种种,让人不堪回首。 薛宝钗说得很克制,顶多顶多,就是不可遏制地流露出一丝对贾宝玉的嫌弃和……困惑,她本不打算说完梦的故事,却发现林黛玉唇角的弧度已经悄然消失。 温和纯善的林黛玉垂下眉眼,恰如窗外颤颤的杨花。 「宝姐姐,这个梦,我知道。」 薛宝钗喉头一紧。 「梦里面,后来我死了。神仙说我原是天河边的一棵绛珠仙草,欠了那人一份灌溉之情,须得今生还泪方能报答。」 「我醒来之后想起来,我小的时候似乎是有人这么来对家里人说过的。」 「我也记得那时候叔叔问那人,既已经是长在河边,为何还要人灌溉。又问那人,便是要还那份水也成,不拘什么泪啊汗珠的,是不是都可以?」 「随后那来要化了我去的人,便被叔叔打跑了。我想,既然能被叔叔打跑,可见那人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神仙。」 「不可能的事,不该想太多,你瞧,如今贾府都没了,这种事便不用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一个春节的番外=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