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同人)从头再来》 第1页 书名:从头再来 作者:十方未名 文案 《兼併》半同人,除基础人物关系和企业走向,其余全部重设。 沈靖打拼半世,从一个吃百家饭的孤儿成为一方商业巨擘。 不料遭遇危机,操劳了半辈子的企业无法挽救最终衰亡。 曾为事业失去家庭,如今事业也没有了,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 几经波折终于得到前妻原谅,却又被小师妹步步紧逼。 沈靖万万没料到,自己欠的情债竟比欠的钱债还多。 女人就算了,那个张着情网等自己跳的小师弟怎么回事?!求放过…… cp:傅子期x沈靖,默默守候的温柔长情学弟攻x焦头烂额的中年失业学长受。 美强年下,请注意避雷。 单号更新,he。 内容标籤: 强强 年下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靖,傅子期 ┃ 配角:褚雪梅,端木宏,穆晓雯 ┃ 其它:兼併,名鼎,桃花源,美攻强受 ==================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 ☆、一弃子 “一时失志不免怨嘆,一时落魄不免胆寒……哪怕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无魂有体就像稻草人……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好运,歹运……总要照样工作才会行……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深夜,城市中心依旧灯红酒绿歌舞昇平,稍显偏僻的金光大道一栋楼楼顶却传来鬼哭狼嚎的歌声。 这栋楼并不高,只有9层,却十分显眼,在周围一水的平楼厂房中已经十分鹤立鸡群。这楼曾是c市昔日龙头企业的行政办公楼,取九九归一之意。当年董事长在建成剪彩时曾发下宏愿,要以此楼为起点,开创一个盛世王朝。只可惜世间风光无限,每每王朝命短,不过五年,不说这栋楼,整个方圆300亩的工厂都已经在银行的待拍卖抵押名单上,很快将归于他人所有。 名鼎重钢作为政府控股的国营重工型企业,由原国有支柱企业分化而来,近30年在c市一直稳坐行业头把交椅,歷经数次经融危机都坚持了过来,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改革的命运。 “爱拼才会赢……屁话!老子拼了十几年不也输了?就是没那命的才要拼,天生赢的闭着眼睛都行了……闭着眼……”自言自语地抱怨着,被上来的酒劲儿沖昏了头,眼皮开始撑不住打架了。 “……这大半辈子……”一声嘆息,把手上的空瓶子往前一扔,朝后头躺了下去。 “啪”一声,瓶子摔得粉碎,玻璃渣溅到身上,他也毫不理会,只是四肢大张地躺在冰冷的地上,闭上眼回想这些日子,心里只剩下苦和凉。 沈靖坐在市府六楼的长椅上,靠着椅背,两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脑子里空空的,又乱糟糟的。他从上午八点到这里,现在是下午四点,在这儿坐了一整天,林秘书路过的时候已经顺便给他端了四杯水了。 到四点半,会议室的门终于开了,一群人浩浩荡荡从会议室出来,领头的是财政副市长张明安。张副市长亲切地和来宾握手道别,来宾是新兴电子产业园的网际网路公司代表赵宇,沈靖在端木宏公司见过。 送走了一行人,张明安总算捨得正眼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沈靖。想到都快下班了,张明安无奈地嘆口气,向沈靖招了招手:“小沈,过来。”沈靖赶紧跟上,这是他今天来到市府后第一次得近张副市长的身。 “小沈啊,我大概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但你这个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你也耗了一天了,来,喝口水慢慢说。”张明安亲自倒了杯水给沈靖,沈靖赶忙接了,刚要开口,张明安又道,“坐,先坐下再说。” 沈靖依言坐下,看桌子对面的张副市长抽出只钢笔在铺开的本子上写了两笔,好像没有特别急,才敢艰难地开口:“张副市长,您也了解情况的,名鼎怎么说也咱们市的大企业,就算是要改革,为什么一定要拿它开刀?我不明白。” 张明安笑了笑,看向沈靖:“我说小沈啊,你向来都是个明白人,怎么这次会不明白了呢?所谓改革,必须要从大的抓起,什么叫改什么叫革?弄些鸡毛蒜皮的小打小闹能叫改、能叫革吗?既然是改革,就必须得有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知道名鼎是市里的龙头企业,但她近年来创收并不理想,还比不上新兴的小型民营企业,年年要市里贴钱,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啊。” 沈靖忙道:“张副市长,我知道名鼎现在有些问题,但这些问题不足以让市里放弃整个名鼎吧?收入我在想办法啊,我一定能够扭亏为盈的,哪怕——” “小沈啊,你还是没明白。”张明安打断沈靖的话,“这次是个契机,是个转折点,是市里必须要拿出成绩的时候。名鼎如果能为市里的企业改革做出贡献,就是对市里十几年来对她爱护和支持的最好回报了。” “可是以这种方式回报只能是一次性的啊,名鼎的价值远不止于此!张副市长您放心,只要市里这次能够饶过名鼎,我一定在来年让名鼎创收恢復之前的盈利状态,五年内恢復鼎盛状态,绝对不会拖财政后腿的。”沈靖说着不由得站起身来,祈求地望着张明安。 “你坐下,”张明安拍拍沈靖手背,“慢慢说。” 沈靖只能慢慢坐下,稍稍平復了下情绪继续恳求:“张副市长,您就行行好,看在名鼎曾经为市里财政做出重大贡献的份儿上,救救名鼎、救救我成吗?名鼎真要倒下了,也是大家的损失,对市里也没好处吧……” 张明安喝了口水,眯起眼睛笑了:“小沈吶,市里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响应政策号召,肯定是有大大的益处才会这样处理,否则也捨不得失去栽培多年的企业。所以你要知道,这个决定不是我个人能够更改的。” 沈靖急了:“我明白张副市长的难处,我不求市里收回决案,只希望张副市长能够给我给名鼎一条自救的路。只要1个亿,我就能救活名鼎,让它回到应有的价值。” 张明安微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沈靖忍不住又站起来,这次张明安没有阻止,“1个亿就能救活一个价值百亿的集团,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值得做吗?只要1个亿,我只要1个亿,就能让名鼎起死回生,能让8617名员工保住工作,不必毁掉数千个家庭——张副市长,这都不能考虑吗?”沈靖努力列举一条条的救活名鼎的好处,只希望至少能有一点能打动财政副市长的心。 “呵呵,”张明安听着沈靖的话不禁笑了,“‘只要’1个亿?小沈啊,你当人民币是报纸吗。1个亿在你看来不算大数目,可你知道这笔财政款是多少纳税人的血汗钱吗?名鼎的解体和私有化是改革所趋,多少个亿也挡不住她的没落。我给你1个亿,不但挽救不了八千名工人的工作,反而会对不起八万、八十万、甚至八百万纳税人。小沈啊,我虽然是c市的财政副市长,掌握着c市的财政流向,但我更是一名人民公僕,不能对不起人民吶。”张明安拍了拍沈靖的肩膀,深沉地嘆了口气。 第2页 “纳税人?”沈靖几乎要笑出声来,“张副市长,我也是纳税人,名鼎更是市里的纳税大户,巅峰时期名鼎每年的纳税额甚至超过好多企业的总产值,我们累计贡献了超过千亿资金给我们的国家和人民,更不要提名鼎创造的总体价值,现在只是要1个亿救命,您都不肯吗?非要卸磨杀驴做得这么绝——” “沈靖!”张明安重重地一拍桌子,“沈靖同志,请注意你的措辞!作为一个□□员,相信组织,并服从组织安排,是一个□□人的基本素养要求。” “那您别把我当——”沈靖的话没有说完,看到张明安难看的脸色,剩下的话只能卡在了喉咙里,如同失水的鱼。过了许久,沈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您就把我们当成普通企业考虑,我贷款,借一还十,甚至一百,我都愿意!名鼎能够创造的价值远高于她被取缔的价值,这样的救助对政府来说是千值万值的。” 张明安看着沈靖执着的眼神许久不语,最终嘆了口气:“如果真把你们当成普通企业,我甚至没必要见你。小沈,你要明白,有些事情牵扯的有益或无益不是单纯从某个人的角度出发就能说清楚的。你从名鼎的角度出发来看,觉得救助名鼎是值得的,但是,政策有政策的考量,不以个人的意志需求为转移。所以——”张明安决定直接拒绝沈靖的请求,“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也没有权利答应。” “张副市长——” 沈靖不甘心的表情让张明安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道:“小沈,穆书记是我的老领导,你为名鼎付出这么多年,也为市里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论情分论爱护,我都应该帮你。只是在这件事情上,我无能为为力。” “……” “小沈啊,虽说商场如战场,但毕竟不像战场要命,一次成败算不了什么。人这一辈子还长,你还年轻,想想还有什么其他想要做的,不要总是困在一个局里。头脑活泛点,传统工业走不通的时候,可以尝试尝试新兴的一些东西嘛,比如电子,或者网际网路。”张明安绕过桌子,拍拍沈靖的肩膀,“我是相信你的能力的,不管做什么肯定都能出一番成绩。回去好好想一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大家还指望你带头把新兴产业搞起来呢。” “……” “好了,你也出来一天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 沈靖无言站起身来,顺从张明安的意思往外走。 “张副市长,”走到门口的沈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突然转过身叫张明安。张明安扶了扶眼镜,示意他尽管说。 “我明白市里的决定,但是,请再考虑一下,考虑一下名鼎。谢谢。”沈靖说完,向张明安鞠了个躬,也不等他回答,出去把关上门了。 张明安看着沈靖一身落寞地离开,不由得再嘆了口气。 “呵呵……呵呵……哈哈哈……”天台上的人还在笑,笑得越来越大声,可是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会回应他的疯狂。 “我的帝国,亡了。” ☆、二落魄 几个小时前,沈靖还在他的董事长办公室。 “一年又到头啦……”蒋婷婷听老总说这话的时候,正在饮水机前帮他泡方便面。 泡椒牛肉桶装,水一下去,满屋都是油炸混合泡椒的味道。不刺鼻,对于几个月没吃方便面的蒋婷婷来说甚至有点香,但沈靖都连吃了半个月了,蒋婷婷猜想他闻着应该不会是什么好味道。 沈靖说完那句话就没动静了,只是坐在老闆椅上发呆。 蒋婷婷原以为像老总这样的人永远都会是自信满满胜券在握,却突然发现,老总现在的表情,比任何人都要迷茫,一点都不像那个曾经在电视机里指点江山的成功企业家了。 “铃——”当蒋婷婷走神走到水要漫出来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蒋婷婷回过神,赶紧关了水,把泡面盖好。 物业已经切断了整个厂区的电和网,但董事长办公室的用电是独立的,至今还留着。如今整个大厦已经被搬得七七八八,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响起的电话铃声,好像在嘲笑主人最后的挣扎。 沈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伸手接起电话:“我是沈靖。”迷茫的神情瞬间收敛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名鼎董事长。 蒋婷婷听不到电话里边在说什么,但从老总落寞的神情看得出,他并不喜欢接这个电话。 “对不起。”从头到尾沈靖都只是默默地听着对方说话,蓦然响起的低哑嗓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更显得苍凉。紧紧皱起来的眉头好似凝了千万愁丝,不知道谁能解开。 “对不起。”沈靖又说了一遍,还是这三个字,但蒋婷婷感觉老总的口气明显不同了。头一遍听得出怀着点难以言说的愧疚和无奈,后一遍则是硬邦邦地带着戒备的敌意。 蒋婷婷不由得停下了收拾东西的手,静静地看着泡面桶,却凝神听着沈靖说话。 “对不起,就算是名鼎真的做不下去了,我也不至于去你巨丰卖身。”沈靖冷冷地说着,“啪”地挂断电话,听得端着泡面走过来的蒋婷婷手一颤,差点儿把面摔地上。 沈靖烦躁地往后仰,整个瘫在椅子上,一脸焦躁和疲累。 好像真的要走投无路了,沈靖疲惫地闭上眼睛:“山穷水尽啊……” 蒋婷婷听沈靖喃喃念着,心里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楚。 “沈总,先吃点儿东西吧。”蒋婷婷把泡面放在沈靖面前,轻声说。 沈靖没有反应,许久方抬起头来看着蒋婷婷道:“小蒋吶,都说过不用叫得那么生分。你看我都快破产了,还算什么总,叫老沈吧,要不然沈哥也行。”沈靖说着笑起来,小小调侃自己身边剩下的最后一名秘书,这是他如今唯一的解忧方式了。 “快过年了,小蒋什么时候回家?” 蒋婷婷愣了一下才答:“我家就在本地,只不过是区县,三十上午出发,回去吃年夜饭就好了。” “过年啦,还是回家好啊,团圆饭糰圆席,一家人聚一块儿,欢欢喜喜,快快乐乐,多好啊……”沈靖说着,往后仰躺,闭上眼睛,好像在回想什么美好的记忆,“你早点回去吧,和家人团圆,别耗在这儿了,这儿也没什么了,我守着就行。” 蒋婷婷本来到口的邀他过节的话说不出来了。 虽然沈靖没有说出拒绝,但已经拒绝得很彻底了。他用温柔的语调感慨,诉说对那种温馨的嚮往,让蒋婷婷离开,同时把自己困在这里,了断了蒋婷婷的念想。 蒋婷婷退让了:“再过两天吧。过两天我姐也放假了,到时候我和他们一起回去。” 沈靖点头:“嗯,注意安全。逢年过节高峰期,到处是人,女孩子家的,又这么漂亮,得小心点啊。”沈靖说着带了两分调侃。 第3页 蒋婷婷没有笑,她看着沈靖,很认真地问了句:“沈总真的觉得我漂亮?” 沈靖一怔,手指摩挲着面桶的边沿,沉默了两秒才道:“当然啊,你可是咱们名鼎的企业之花,岂止是漂亮,简直是太漂亮。往后出嫁,肯定是最美丽的新娘子。到时候我给你送亲去,虽然名鼎倒闭我没钱了,但这个红包不会少给的!”沈靖说着揭开泡面,凑近使劲儿闻了闻,嘿嘿笑着,“小蒋手艺越来越厉害了,泡面都弄出煮面的味儿了,真香!”说着“胡噜胡噜”吃了起来。 “沈哥……”蒋婷婷忽然换了称唿,沈靖手一顿,没吭声,继续唿噜泡面。 蒋婷婷注意到了沈靖的情绪,眼神暗了暗,又劝道:“……沈总还是少吃点儿泡面吧,这东西没营养,而且也不好吃,容易上火。”却是又换回了称唿。 这个男人,再大的生意都能谈,面对感情的事却总是畏畏缩缩,顾左右而言他。他太聪明了,知道在什么时候装傻,又该怎么装傻,才能让人不知要如何责怪他。蒋婷婷在心里嘆了口气,狠心掐断了那一点点不该在冬天里破土的嫩芽。 “嗯。”沈靖咬着面条应了声。他自然明白这东西不好吃,好歹吃了十来年的领导饭,就算山珍海味吃腻了,也只会想要换点清粥小菜,总不至于爱上垃圾食品。只是如今时不与他没得挑,再难吃总比没得吃强。好在沈靖不是什么富贵出生,在山沟里也过过十几年咸菜稀饭的日子,遇上这种情况觉得方便面还是可以下咽的,不至于撑不下去。 “那我先走了。”蒋婷婷见沈靖只顾闷头喝汤,不再逗留,收拾下东西就离开了。 沈靖看着她出门,说声再见,没有多的话。他自然是看出这个小姑娘的心思的,只是无法回应,索性就装作不知道了。沈靖一直把蒋婷婷当小妹妹甚至女儿看待,没有半点绮丽心思。况且他如今一身负债落魄不堪,做朋友都怕拖累了别人,还能考虑其他什么? 自嘲着摇了摇头,沈靖把最后一口汤都倒进肚子里,这才把泡面桶扔进装着一堆废纸的纸箱子里,然后继续坐回老闆椅上发呆。 临近过年,三亚依旧阳光明媚,温暖宜人。 “嘟——”端木宏听到那头率先挂断了电话,不由轻笑出声。他能想像电话那头的人是怎样一副气愤不甘又无可奈何还要硬装好汉的模样,心情舒爽,笑意又深了一分。 “什么事笑这么开心?该不会是师哥答应併购了吧?他倒是跟你谈得来,跟我说话的时候从来只会气死人。”旁边躺椅的女子看端木宏笑得开怀,隐隐有些落寞。 “怎么可能。”端木宏失笑,把手机放回桌上,继续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併购的事情逼他也没用,不过我会想办法搞定能搞定他的人,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按照你的设想进行下去,到时候沈靖走投无路了,自然只能来投靠你。”端木宏注意到女子眼中的黯然,表里不一地安慰着。他想到一句老话,敌人的失误就是自己的机会。让她对沈靖越多失望,自己的机会也就越大。 “那就看你的了。”女子说着摘下墨镜,起身走到水池边稍微做了下运动,跳下水去。 端木宏目光追随着女子的背影,看她如一尾美人鱼在水里穿梭,笑得胜券在握。 沈靖不知道在椅子上瘫着发呆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黑尽了。 之前吃下去的方便面已经消化得差不多,沈靖感觉又有些饿,或许也不是饿,只是想吃点东西,觉得吃东西也许能让自己心情好点。 沈靖从椅子上爬起来,也不整理自己因为窝在椅子太长时间而皱得不成样子的衣服,直接出去了。 办公室的门不用关,如今的名鼎,也就只剩满屋废纸还能卖瓶水钱了。 沈靖拖着步子下楼去了趟超市,琳琅满目的商品也不知道挑什么,身上总共就能摸出不到一百块,最后全部买了酒。 电梯已经停运,沈靖拎着两袋啤酒加白干从楼梯爬上了名鼎大厦顶楼的天台。天台原本有个游泳池,是让员工们放松的,如今水被抽干了,池底留下一块块雨水打过的脏兮兮的痕迹。 游泳池一头有座名鼎的logo雕塑,是几年前沈靖亲自选图造的。夜色中,雕塑孤零零立着,沈靖望着它,说不出的悲苦。 沈靖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雕塑,看了很久,才慢吞吞爬上雕塑宽阔的底座,背靠着雕塑开始喝酒。 喝到醉的时候放声高歌,唱“爱拼才会赢”唱到泪流满面。 最后,沈靖四肢大张地躺在冰凉的地上,任黑夜如怪物般淹没自己。 ☆、三傅子期 沈靖感觉自己躺在黑暗中。 周围好黑啊,没有半点光亮,没有半点希望。 天空不是有月亮有星子吗?为什么都被乌云遮住了,捨不得抛洒下一点点光辉来照亮他这个迷途的人? 好绝望啊…… 处在黑夜的中心,沈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突然,黑暗摇动起来,沈靖慌张地睁开眼,看到前方快要融化掉一般的圆形光晕。身体好像踩在雪上,一步步深陷。 沈靖努力收拢自己醉去的意识,发现不是自己在走路,而是趴在一个人背上。 背并不宽厚,甚至有些单薄,却特别温暖。他背着自己一步一步慢慢下楼,手电筒的光打在楼梯间的墙上,昏黄得让人感动。 沈靖稍微挣扎了下,示意自己醒来,轻声道:“小傅——放我下来吧。” 傅子期见沈靖醒了,慢慢把他放下。 沈靖头晕得很,扶着墙才能站稳:“……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叫醒我,我这一百六十斤,背着摔了把你、把你压坏了怎么办?” 傅子期从兜里掏出一盒润喉糖递给沈靖:“师兄你忘了,我力气大,能扛得动猪。”他声音温柔,说着还笑了笑,让人觉得特别亲切,容易被感动。 沈靖吃着糖懵了,借着手电筒的光看着傅子期那张秀丽的脸,脑子因为醉酒很混沌,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傅学坏了,笑话我是猪——”想想又觉得不对,喃喃念,“你说的好像是真的,不、不是开玩笑……你真扛得动猪……”沈靖乱成浆煳的脑袋里模模煳煳回想起几年前的事情。 有一年名鼎年会,定在某个度假村体验农家年。忘了为什么当时傅子期也去了,观看杀年猪的时候,几个年轻小伙子起闹也要试试抬猪,结果一不小心让猪给跑了。 黑白相间二百多斤的大花猪冲着路上看热闹的人群撞过去,女同志们吓得花容失色,好多男同志都怕得嗷嗷叫。所有人都撒丫子狂奔,就傅子期一个人站在原地,像只愣头丹顶鹤。 沈靖当时连忙大喊着让傅子期闪开,一面冲上去赶那头猪。沈靖农村出身,不怕猪还能理解,没想到傅子期一个斯文得不行的城里人,看起来连蚂蚁都不敢踩的秀气模样,居然飞起一脚就把两百多斤的成猪踹土坎底下去了。 第4页 听得猪“嗷”一声惨叫,围观群众都看呆了。 过了会儿,胆子大的又凑过去看,肥猪躺在路坎下的院坝里,一动不动,估计是摔晕了。 在众人吵着谁去把猪抬上来的时候,傅子期又做出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事。他下到院坝里,直接把猪给扛上来了! 把还晕着的猪放在路中间,傅子期腼腆地沖众人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把它踢晕过去了,不会影响口感吧?” 名鼎一众人下巴都掉光了,看着长得跟仙人一样的傅子期说着如此烟火气十足的话,不知道该怎么接。 最后,沈靖指挥人把猪抬走,闻到傅子期身上一股怪味,又带他去换衣服,才了结了这段骚乱。 不过傅子期“白面金刚”的名号算是在名鼎落下了,每当有男同志喊苦喊累的时候,年长点的女同胞就会嫌弃“人家小傅小胳膊小腿儿的猪都扛得动,再看看你们,白吃干饭没有二两力气,换个水都嫌重,还算男人吗”,说得男同志们无力反驳。 沈靖沉浸在回忆里,不自觉笑出声来。他的酒还没醒,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看着傅子期感觉他胖成了一个半:“小傅啊,你说你力气怎么那么大呢?……我想起来了,你肯定背得动我!但、但我还是自己走吧……还有半辈子呢,我得自己走。”沈靖嘆着,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继续下楼梯。 “师兄小心!”傅子期赶紧扶着他,一手用手电给他照亮,一面低声道,“师兄要是愿意,下半辈子我都背着你。” “小傅你说啥?咦……这墙怎么在转,好晕。”沈靖扶着额头,倚着墙歇了半晌,总算没那么晕了,又开始瞌睡起来。 “师兄,师兄?”傅子期叫了两声,沈靖迷迷煳煳应着,一面喊着“走,继续走”,跌跌撞撞又往下迈。 傅子期无声嘆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揽着沈靖,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保持平衡:“嗯,我们走吧师兄。” 沈靖醒过来,看到白色的天花板。脑袋仿佛熟透的西瓜开了瓤,一抽一抽地疼。按着脑袋吸着气坐起来,感觉房间有点眼熟,再多看两眼,就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熟门熟路地往卫生间处理了个人问题,沈靖走到厨房,看到傅子期在做早饭。 “师兄早,头疼吗?先喝点豆浆,一会吃饭吧。”傅子期看到沈靖起了,一面跟他说话一面手上不停地切着腌制的小菜。 沈靖由于宿醉脑袋还在煳,看着傅子期熟练利落的模样,问出个不该问的问题:“小傅这么贤惠,你媳妇儿怎么捨得跟你离婚呢?” 傅子期楞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眼中的情绪,手上动作不停,声音却带上了淡淡的落寞:“我喜欢一个人很久了,那个人不是阿菲。” 沈靖被这信息量吓得头都不疼了。 以沈靖这个年纪,又混迹商场多年,听过、见过的这种事多得很,其实一点不觉得奇怪。只是傅子期在他眼里一直是个斯斯文文的乖孩子,纯情得都很难想像他结过婚,没想到他都出轨离婚了!沈靖感觉对傅子期的固定印象受到了冲击,有点难以接受。 胡乱猜想着傅子期是精神出轨还是肉体出轨,沈靖觉得尴尬,忙说:“我刚好像忘了刷牙,我去刷个牙。”转身就走。 “师兄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洗个澡,我这儿还有一会儿才能吃。干净衣服我放在床头了,都是新买洗过没穿的。”傅子期说着,语调没什么变化。 沈靖含含煳煳应了,几步跨回卧室去了。 傅子期看沈靖顶着一脸幻灭又尴尬的表情退回去,不由得嘴角往下撇。心道你要知道我暗恋的那个人是你,怕是得吓傻了。 好在沈靖目前还不知道,早饭吃得还挺顺畅。大概是吃了半个月泡面,又或者傅子期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沈靖差点把早饭吃出了午饭的量。 吃过早饭,休息了小半集电视剧的功夫,沈靖有点想走了,便问傅子期:“小傅今天不去店里?” 傅子期正把窗台上的金钱草花盆转了个方向,以免老朝着一个方向长歪,回头看向沈靖:“要去的。最近他们做了道新菜,师兄中午一起去尝尝吗?”傅子期说话的时候会很认真地看着说话对象,一双桃花眼微微带笑,看着特别真诚,让人难以拒绝。 沈靖于是应下了:“能白吃一顿当然好,反正我现在穷得吃不起饭了。”答应之后沈靖忽然想起自己白吃过傅子期好多饭了,在他这里也借住过好几次,所以才会这么熟悉傅子期的居所,不由脸上有点挂不住,“我老这么吃你白食不好吧,要不我还是回单位算了。” 傅子期走过来,顺手拿起一个冰糖橘递给沈靖:“师兄怎么这么说,从前你们经常到桃花源吃饭,也照顾我生意。再者,我们是十几年的朋友,几顿饭算什么呢?我现在一个人住这边,师兄要是不嫌弃,就过来住吧,我把书房收拾出来。” “这样不好吧……”沈靖现在资产全被冻结,在办公室睡了大半个月了,但也不想太麻烦傅子期。 傅子期垂下眼给自己也剥了个橘子:“师兄,其实名鼎一出事晓雯师姐就知道了,她专门打电话让我帮衬一下。她说你心高气傲,别人帮你你也许不乐意,所以我要诚心一点。”傅子期说着侧过身看着沈靖,“师兄不愿意过来,是我还不够诚心吗?” 沈靖哑然,被傅子期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让他突生一股强烈的负罪感。如果拒绝就是辜负傅子期的善良,沈靖实在不敢,只能道:“……没有,那就麻烦你了。” 傅子期开心地笑起来:“师兄有什么需要收拾带过来的吗?我们吃过午饭去拿。” 沈靖忙说:“没什么可收拾的,就几件换洗衣服放办公室了,我自己去拿就行。”说完又觉得这样说好像在赶着来傅子期这儿住,不由有些窘然。 不过傅子期并没在意,而是道:“就一条街的距离,一起去吧。”看了眼窗外又道,“师兄,今天天气不错,去旁边公园走走吧。你昨晚喝得有点多,唿吸点新鲜空气免得头疼。” 沈靖无法拒绝如此体贴的建议,依旧只能答应:“好吧。”和傅子期一起出了门。 ☆、四桃花源 沈靖被傅子期拉着逛了回公园,中午到桃花源吃饭。 桃花源是傅子期前妻吴菲开的酒楼,现在是傅子期在打理。桃花源位于名鼎相隔两条街的巷子里,较一般酒楼位置偏僻很多,但因为味道好,周围也没有其他的有力竞争,所以开得风生水起。桃花源价格比较亲民,而菜色档次优良,让许多距离远的人们都慕名而来,哪怕等上几个小时也愿意,只为吃上一回。 进了桃花源,傅子期和沈靖直接去了桃花源包间。 这里各个包间都有个雅致的名字,除了“岳阳楼”、“滕王阁”这种耳熟能详的真实名胜,还有“南柯”、“北冥”这种化用的。包间的布置参考了对应的古人游记,让客人一看即知,可以会心一笑,但同时也易想起当年被“背诵全文”支配的恐惧。前半句是陈设布置的本意,后面半句是时常来店里蹭饭的傅子期外甥的金句。 第5页 桃花源包间是桃花源酒楼的自留地,据大堂经理说,基本上是傅子期自用,很少接待外人。 两人坐定,傅子期做主点菜,不用看菜单,随口说的都是沈靖平素爱吃的。还嘱咐负责点单的小妹:“菜都做小份,多几个花样,然后昨天的新菜也都来一份。” 沈靖忙说:“别太照顾我了,你不是不太能吃辣吗,少点点儿口味重的。” 傅子期笑着说:“没事的师兄,我也喜欢吃辣。前几年是阿菲不爱吃,所以照顾她的口味。” 这边服务员麻利地出去了,沈靖听到傅子期的话,才想起来知道傅子期不怎么吃辣的确是几年前了。 那时候傅子期和吴菲刚结婚,吴菲对餐饮有兴趣,就开了桃花源。桃花源离名鼎只有不到两条街,味道上乘又是熟人,沈靖作为常名鼎董事长需宴客,于是频频光顾。 c城是个嗜辣的地方,沈靖更是箇中翘楚。那会儿桃花源的招牌菜无一不是红油满满的麻辣口味,让人吃着觉得十分过瘾。 沈靖每次先陪客人喝酒,饭局上吃不上几口。好在结束之后不用急着走,有傅子期这层关系,后厨总是会耿直地给他开小灶,回回吃得心满意足,就更爱去桃花源了。 结果不到一个月,沈靖胃上的老毛病就復发了,搞得差点儿住院。 当时还没离婚,沈靖被妻子穆晓雯勒令禁食辛辣重口,挨了好一顿批评。往后就是为了胃着想,穆晓雯监督,沈靖自己认识错误,主动减少了去桃花源的次数,同时不敢再享受傅子期特意嘱咐后厨的加餐了。 就这样过了没两周,沈靖忽然发现桃花源的主菜变了。增加了许多菜系的特色菜,有咸有甜,不再局限于c城的重口味,变成了以麻辣为主,同时也推出各地全国特色菜式,几乎可以吸引各省人群。 并且桃花源的增加各色菜系不是那种做个一两道代表菜,而是真的汇聚各大菜系名厨,只要客人想要,真的能吃到几乎原汁原味的本土佳肴——说“几乎”仅仅是因为原材料不可能百分百相同,所以味道无法完全一致。 “听说当初吴菲为了聘请各大菜系的名厨花了不少力气,都是因为你要接管这里,可又不能吃辣,才换的厨师和菜单。”这些也是沈靖偶尔听公司的人八卦知道的,并没有过多在意,但也的确值得羡慕就是了。 桃花源最开始是吴菲在管理,傅子期毕竟要照管他的科技公司,分不出那么多心神。后来不知怎么地小两口对调了工作,换成傅子期来经营桃花源,记得差不多是在沈靖吃辣吃坏胃的老马失蹄事件之后。沈靖是先发现换了菜,后发现老闆换了人,再听到了吴菲因为傅子期接管桃花源而换厨师、菜色的八卦。 “吴菲对你很好,你也不像爱玩儿的,怎么就……”离婚了呢?沈靖不是喜欢打听别人的人,但聊都聊到这儿了,也忍不住问一句。 傅子期听到沈靖问起当初的事情,随意地笑了笑道:“婚姻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看来或许光鲜,但我们最后还是觉得不合适。我和阿菲其实本来也是协议结婚,离婚后她找到了真正爱她的人,如今生活美满。” “这……”沈靖没料到傅子期夫妻还这么新潮,不禁感慨,“你们年轻人还真是……”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好转而道,“不过她能把琳琳留给你,说明对你还是在意的。你之前说有喜欢的人,既然离婚了,打算什么时候再组建家庭?” 傅子期没有回答,而是给沈靖倒了杯水:“师兄呢?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 沈靖扶着杯子的手轻微抖了一下,默默收了回去,自嘲道:“我都这个岁数了,还谈什么,自己将就着过吧。” 傅子期给自己也倒了水:“我和师兄就差四岁,说起来也差不多啊。” “我不一样!”沈靖道,说完又觉得自己辩解得太快,掩饰地喝了口水才接着说,“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跟我的情况还是不同的。” 傅子期却道:“其实我虽然有喜欢的人,但他不喜欢我。” 沈靖开始同情傅子期了,沖淡了方才急着辩解的窘迫,有些无奈道:“你这还真是——人家不喜欢你你怎么就急着离婚了,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傅子期淡然道:“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我没有想过要强求他回应。” 沈靖笑着嘆了一声:“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情圣,没看出来啊。” “也没有,就是这一辈子就喜欢这一个人,能有多久就多久。”傅子期说着笑了。他笑得有些腼腆,让沈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青涩的大男孩。 真是神奇啊,沈靖不由心中感慨,十几年了,傅子期好像从没有变过。当初因为前妻穆晓雯才认识了这个同校的小师弟,小师弟人好话不多,就一直保持着友谊。但沈靖觉得,傅子期真的是个有些奇怪的人。 傅子期是c大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出身不错,自己开过公司,还开得不错,照理说是十分精明睿智的。可这些年沈靖跟他来往,一点不见他作为精英、商人的犀利,反而觉得他就是个比较宅的乖宝宝,若用一个当下的流行词来形容,就是十分“软萌”。这样的词用在傅子期这个大男人身上分明不合适,但却不违和,也让沈靖想不通。 “你倒是长情。”沈靖评价,看傅子期说起心头之人矜持又满足的模样,不由好奇,“话说能让你捨弃吴菲而选择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吴菲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算得上是顶好的结婚对象了,难道你心头那人比她还好?” 傅子期看着沈靖,目光专注,让沈靖觉得有些莫名,要问他,却听他道:“我没有捨弃阿菲,当初我们结婚,其实是为了应付父母。阿菲那时候不想结婚,家里逼得她没办法,我们才一起拿了结婚证。琳琳是我去国外代孕的女儿,阿菲现在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人,已经结婚怀孕了。”如此透底的解释,让沈靖有点尴尬。 “你们……真会玩儿。”沈靖感觉自己对傅子期的认识再次受到了冲击。若是从前,不管听到什么沈靖都能继续谈笑风生,但这段时间事业的失意耗尽了他的力气,让他已经不想再虚假地装作若无其事地应付。一时间聊不下去了,沈靖就低头喝水。 见沈靖不说话,傅子期又笑了:“其实喜欢一个人,他不见得比别人好,只是喜欢他,心里装着他,就这么简单。”他说话的时候眉眼特别温柔,藏着沈靖低头错失的深情。 ☆、五一起吃饭,一起走走 傅子期视线落在沈靖虚握着茶杯的手上,突然道:“师兄能对我的事情感兴趣,我很高兴。” 沈靖一怔,抬头看向傅子期,有些不明所以。 傅子期没有多说,只是沉静温和地看着沈靖,一双桃花眼中流转着许多复杂的情绪,还隐隐含着点沈靖没看出来的羞涩。 第6页 沈靖看不透傅子期的意思,但也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没来得及深究,菜上来了,傅子期招唿沈靖:“师兄,边吃边聊。” 桃花源的菜色自然是色香味俱全,沈靖已经很久没吃到这样的佳肴,注意力基本都放在吃饭上。 傅子期十分体贴识趣,没有过多挑起话头,只是细心介绍菜色,偶尔说些最近发生的事情,都避开了名鼎相关的。 两人吃过饭,沈靖要去办公室拿东西,傅子期就陪着他一起。 快过年了,城里的人少了很多,两个人并排走在街上,傅子期感觉到从未感受过的幸福和满足。 而沈靖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却是感觉到冷清和落寞:“小傅,你喜欢的人结婚了吗?” 听沈靖突然问,傅子期有些惊讶,他很开心沈靖会关心他的生活,于是老实回答:“他离婚了。” 沈靖已经对傅子期这个“心上人”信息的冲击力免疫了,只是劝道:“既然这样,你可以争取一下,总好过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 傅子期笑了,笑得发自真心的灿烂。沈靖没有转头,这样的笑容就没被他看到。傅子期于是反问:“那师兄呢?师姐再婚了,你真的不再考虑其他人了吗?” 沈靖前行的脚步顿了顿,而后继续迈开,但沉重很多:“当初我一心扑在工作上,忽略了她和岳岳,如今她生活得很好,就够了。” 傅子期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继续追问:“那其他人呢?世界这么大,只要用心找,总还能找着个合适的吧。” 沈靖却是自嘲道:“我可比不得你们,你也知道,出身不好,没有家世,之前有名鼎还勉强算得上个人物,如今失去了它,我就是一文不名。资产是负数,又一把年纪了,哪个姑娘能看上我?” “怎么会!”傅子期当即反驳,停下了脚步,“师兄长得帅,现在的人不是说‘颜值即是正义’,只要你帅,许多人就会喜欢你。更何况除了帅,师兄还特别可靠有安全感,年纪也刚刚好,是最富魅力的时候。而且阅歷丰富,知识累积深厚,应该是许多女性的理想型。要真想找,估计会有很多人愿意。要不要我介绍两个?” 沈靖不由得失笑:“你还真看得起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当媒人的爱好。再说了,我就一根老甘蔗,你夸得天花乱坠,也没什么用。况且我现在失业,怎么能让人跟着我受苦呢。” 傅子期道:“师兄的失业只是暂时的,以你的才华和头脑,东山再起不是难事。” 这样的安慰其实苍白无力,但傅子期说出来却有所不同。他说得很认真,看着沈靖的眼神充满真诚,他就是那样认为的,而不是说的敷衍的空话。 沈靖回看傅子期,见他眼神清澈透亮,满满是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心中一暖,对未来生活的担忧暂时烟消云散,笑道:“小傅这么相信我,不如帮我东山再起?” 傅子期毫不迟疑地道:“如果师兄需要,我一定倾尽全力。”竟一口答应下来,“离婚的时候临安给了阿菲,但我仍有35%的股份。桃花源每个月收益也有几十万,目前住的房子不值钱,不过我还可以再从其他地方筹措,凑个几百万不成问题。这点钱可能对于从前的名鼎来说不算多,但也足够师兄重新开始。师兄需要吗,我可以全力支持你。” 沈靖不禁错愕。他不过随意一句玩笑话,傅子期却如此慎重对待,让他一时惊住了。 名鼎出事之后,沈靖做过许多努力。四处求爷爷告奶奶,都没有凑够钱。 名鼎需要一个亿,最低限度是一千万。沈靖原本以为,自己从商了十多年,一个朋友借个百十来万也够救活名鼎了,而这点钱对于那些朋友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可事发后才发现,不落井下石都算仁义,鲜有人愿意雪中送炭伸出援手。 不说那些靠名鼎吃过巨额利息的银行、不念旧情的政府,连那些歷来和自己关系不错的“朋友”,也只有寥寥数几愿意借钱。其中有些“朋友”甚至发话愿意给他饭钱,把他当成要饭的叫花子。这些都没让沈靖气馁,还去搞过彩票集过资,虽然都无功而返,但一直没有放弃。 最后真正压垮他的,不是筹不到钱,也不是看清“朋友们”的嘴脸,而是两位关系最铁、且愿意借钱给他的挚友的话,以及张副市长的警告。 他们说,名鼎的末路,究其根本,不是资金上的问题,而是政府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个一手扶持起来的企业,甚至在助力她的灭亡。 在这个改革换制的风口浪尖,政府要拿名鼎开刀竖立典型,名鼎无论如何挣扎,最终都只会走向衰亡。一个得不到政府支持、还会不断接受政府改革压力的企业,如何能做得下去? 打个不合适但形象的比方,政府是君,名鼎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算沈靖筹到了钱,不过是让名鼎迴光返照,多残喘几日而已。这样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最终沈靖只能放手,痛苦地失去了名鼎。 而现在,在名鼎出事前只被沈靖当成普通朋友的傅子期却表示愿意掏干掏尽地帮助他东山再起。虽然还只是在说,但沈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要重新立业,傅子期绝对会不遗余力为他筹集资金。在自己如此失意的时候,还能有这样一个人对自己不离不弃,沈靖承认,真的被感动了。 “小傅……”沈靖开口发觉自己竟有了些哽咽,稍微停了下,才恢復声音道,“谢谢,谢谢你小傅。不过还不是时候,名鼎还在进行资产清算,我现在也没有想法。不过,如果我今后真的要重新创业,就请你做我的合伙人吧。咱哥俩一起再风风火火干一场,好吗?” 傅子期笑了:“好啊,能和师兄做合伙人,求之不得。” 沈靖拍了拍傅子期肩膀。 两人继续往前走,沈靖心头的忧虑不知不觉减轻了许多。 ☆、六逛逛超市谈谈心 沈靖和傅子期到了名鼎大楼,楼外楼内都是一片空寂,不復往日繁荣。 爬楼梯上到顶层,里面东西都搬空了,就剩沈靖办公室还有几套桌椅。 沈靖的家当总共就几件衣服装的一个拎包,收拾都不用收拾,拿上就能走。 傅子期想帮沈靖拎包,沈靖果断拒绝了,打趣道:“我还没到七老八十,拎这点东西不成问题。”虽然知道傅子期力气大,但从长相上看,对方比自己矮一点,瘦一个号,又生得白白净净,总归怎么看都不像使力气的,还是自己拿着比较合适。 从名鼎出来,傅子期提议把包放小区门口熟识的小店,先去超市买菜。 “家里没青菜了,每天都要买新鲜的。天气冷,我们多买点肉吃火锅怎么样?虽然说微辣是c城人最后的底线,但弄个鸳鸯锅,红汤吃着过瘾,清汤喝着暖胃,也不错。就做个番茄底,买条乌鱼,开胃又养身。”傅子期计划着,脸上一直带着笑。 第7页 沈靖听傅子期轻快地说着,没有异议,只是有些沉默。即将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虽然傅子期肯定会周到体贴得让他感觉“宾至如归”,但临近年关,自己却失业、失去住所,实在无法轻松得起来。 傅子期见沈靖不说话,没有退缩,而是继续道:“师兄,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有出游的计划吗?” 沈靖不知道傅子期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只是道:“我现在一身的债,能去哪儿。再说了,往年也就是走走领导朋友,今年都省了。”说着嘆了口气。 傅子期道:“过节差不多都这个流程,走走亲戚串串门。我是比较懒的那种,以前阿菲叫去哪儿就跟着,不叫我就蹲家里。今年也省了。”说着笑了下,接着道,“琳琳现在还小,我妈他们不放心我带,不然也没这么空闲。对了师兄,沈岳过年要跟着你吗?” 沈靖道:“去年跟我过的,今年让他呆晓雯那儿吧,跟着我也不方便。” 傅子期笑道:“师兄要是想儿子了就把沈岳接过来玩儿,我们可以在周边随便走走,自驾游很方便。” 沈靖摇了摇头:“算了,他要中考了,别玩儿野了。” 傅子期笑笑:“师兄不用担心,遗传了你和晓雯师姐的基因,沈岳肯定没问题的。不过抓紧点肯定更好。” 沈靖点头。 到了附近的大超市,傅子期脚步几乎没迟疑过,一看就是常逛超市的。对各种食材的价格、品质都了如指掌,加上没有选择困难症,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很快就挑了一车。 两个大男人一起逛超市,沈靖基本没帮上忙。他一不懂价格二不会挑选,只能和傅子期说说话。好在傅子期边选边聊天,时不时还徵询一下沈靖喜不喜欢,倒让沈靖觉得比从前陪穆晓雯逛超市负责推车拎东西参与得更多一点。 路过化妆品区的时候沈靖不自觉看了一眼,出来结帐的时候再到地方,傅子期问:“师兄要不要提前给沈岳和师姐挑点礼物?” 沈靖没想到傅子期这么注意自己,还是推辞了:“我现在一分钱没有,再说吧。”傅子期“哦”一声就不问了,倒也没说借或者替他买单,让沈靖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倒不是真的一分钱没有,过年肯定还是要给沈岳买礼物的。只是沈靖与穆晓雯离婚有三年了,已经没有理由再送什么礼物,干脆揭过不说。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人拎着一大袋食材,远远看到小区旁边在搞活动,歌声嘹亮,非常热闹。 傅子期转头向沈靖笑道:“师兄要不要去看看?从前你肯定没空闲凑这热闹,今天刚好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沈靖看傅子期一脸好奇分明是自己想看,便顺水推舟应了,不过还是为自己辩解:“说得我多高高在上一样。我可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时候在山里,一年难得能有几回剧团下乡,为了看电影,大半夜翻山越岭是常事,下雨下雪都要去。那时候虽然穷,但看上电影的开心和心头的自在你们城里人肯定想像不来。” 傅子期笑了:“确实想像不到,我下雨的时候都蹲家里哪儿也不去。”又问,“现在老家发展得怎么样了?听说你每年都要回去一趟。” 沈靖道:“还行。年轻人很多外出打工,然后回家修了楼房,这几年又重新修了路,有种些经济作物、养些家禽家畜的,日子都是越过越好。虽然比不上城里方便,但也不是当年的穷山沟了。” 傅子期道:“修路师兄又出了不少钱吧?之前听晓雯姐说过,你进了名鼎没多久就回老家鼓励修路。那时候也没多少钱,但尽心尽力,费了不少功夫。她说就是那时候觉得你特别踏实肯干、达不忘本,值得託付终身。” 沈靖有些惊讶穆晓雯会跟傅子期说这么多,但想想他们差不多的出身,大学也是一个社团,爱好相似、是真正的一个阶级的人,能成为好朋友也不奇怪了,虽然还是忍不住有些落寞。 “不值得,我不是她想找的那种人。”沈靖说着沉默了稍许,脚步也放缓了很多,但最后还是接着道,“我是个孤儿,父母□□的时候去了农村,没回得了城,就安家生下了我。他们去世后,我是吃村里百家饭长大的。小时候太穷了,所以工作之后就拼了命地挣钱,总觉得有钱了才能过上好日子。可晓雯她要的不是钱。”沈靖没有再说下去。 傅子期却是道:“晓雯姐其实也不是不要钱吧,只是在已经有了物资基础的情况下想要追求更好的精神生活。说出来师兄别笑,我们这些人可能算是官二代,基本没体会过没钱的日子,虽然不至于说出‘何不食肉糜’,但很多时候还是因为生活条件好,所以比较理想化。我年轻的时候也把情感看得高于一切,后来慢慢就懂了,其实钱也很重要。毕竟都是凡人,又不是餐风饮露就能饱的。” 沈靖笑了:“你倒是看得透彻,难怪生意做得红火。我得跟你学,从前就是只知道搞生产,没吃透市场,才会栽跟头。” 傅子期笑道:“突然说得有点多了,师兄别见怪,。”却是自省,又抬头望了望前头的人群,“不说这些了,走,我们去看热闹。”说着加快步子,岔开了话题。 ☆、七高歌一曲 沈靖和傅子期两人走近人群,发现是在进行歌唱比赛。说是比赛也不是,大概是一档亲民的娱乐活动,台上坐了几个评委,路人都可以上去唱,唱得好有奖品。 到的时候台上是一个小女孩在唱,大概只有五六岁,一直低着头,有点害羞,但童音清脆,十分悦耳。小女孩儿唱了大概有小半首歌,评委叫停,表扬她童音天籁。虽然措辞夸张了些,但明显就是鼓励娃娃的,小女孩儿听了很高兴,礼貌地谢谢评委老师,领着奖品开开心心下去了。 又看了两个人,沈靖知道这是一个挑战游戏。路人上去唱歌,背后有个大的计时器,如果唱得好听,让评委能听够一定时间不喊停,就算挑战成功。唱的时间越长,给的礼物越好。 “没想到你爱看这个。”沈靖看傅子期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笑了句。 傅子期道:“之前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是一档本地节目,收视率还不错,大家都可以参与,还挺有意思的。” 沈靖笑问:“听你的意思,也想上去唱一首?我记得你唱歌好像是挺好听的。” 傅子期看着沈靖,眼睛里都是笑:“好听吗?要不我上去唱一个?我看看……一等奖是一桶油,刚好可以煮火锅。” 沈靖失笑:“你还真对自己有信心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成了呢?”傅子期笑着,把袋子放沈靖脚边,“师兄也放下来吧,等我一会儿。”穿过人群往前头报名去了。 沈靖看傅子期兴致来了,也就由他,往边上走了走,把东西放花坛石沿上,等着傅子期唱歌。 围观群众大概有个几十人,不说围得水泄不通,也还是有点挤。沈靖不想去挤,就在边上,他身高腿长,比站花坛上的几个年轻女孩儿还高,真真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第8页 又等了几个人才到傅子期,傅子期一上台,沈靖就听旁边几个女孩子感嘆:“哇,是个大帅哥!” 沈靖看过去,觉得傅子期的确惹人注目。虽然比自己矮点,但走在c城街上绝对也算身材高挑,一身藏蓝色的立领大衣,纽扣整整齐齐扣到脖子,看着特别斯文干净。让人感觉温文尔雅,极具书卷气,又有种復古的时尚,令人眼前一亮。 傅子期外貌出众,一上台就抓住了围观群众的眼球,等他一开口,就更让人惊嘆了。声音干净利落,十分动听。不算特别低沉,但有种暖暖的磁性,特别像那个求而未得的初恋邻家大哥。 “哎,这帅哥唱的老歌欸,谁唱的来着——哦,刘欢!” “对对,就是刘欢,感觉比刘欢唱得好听多了,主要是比刘欢帅!” “是啊,真心帅!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女孩子们在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傅子期,沈靖却有些出神了。 傅子期唱的老歌他听过,前几年ktv可以说风靡一时。沈靖从来都是听别人唱,没想到会有这感同身受的一天。 傅子期唱的是刘欢的《从头再来》。 昨天所有的荣誉 已变成遥远的回忆 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 今夜重又走进风雨 我不能随波浮沉 为了我挚爱的亲人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 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梦就在 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看成败人生豪迈 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 沈靖听着歌感觉特别悲伤,因为他当前恰如歌词前半段落魄,又尚未达到歌词后半段的洒脱。 别人听傅子期唱歌只觉得他长得比刘欢好看,声音虽然不似原唱,但也很好听,而沈靖则感受到了傅子期的良苦用心——他在试图开导自己。哪怕听这一首歌并不能改变情绪,沈靖也感谢傅子期,感谢他在这种时候能够无私地帮助自己、宽慰自己。 沈靖心中涌起许多情绪,不由收回了目光,沉入自己心绪。 如先前对傅子期所说,沈靖是个孤儿,但并不是父母双亡,而是后来他们有了回城的机会,就双双离开了。 沈靖的父母是来自不同城市的知青,在沈靖长大的山村插队时有了他。后来得到回城的机会,沈靖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过挣扎,只知道结果是他们各奔东西。 父母走了,留下尚不知事的幼儿,被村里一对在十年浩劫中失去亲人的好心婆婆爷爷收养,起名沈靖,寓意劫去安靖,长乐安康。 婆婆爷爷生于旧社会,也是有文化的,将沈靖教得从小有礼守节,很讨人喜欢。 沈靖不是没有怨恨过不负责任的父母,但有一点是感谢他们的,感谢他们给他一颗还算不错的头脑,从小读书就十分出色,一直名列前茅。 在沈靖刚上初中的时候,婆婆爷爷相继去世,沈靖又成了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 好在村中几户人家心善,沈靖的班主任也对他给予厚望,加上他学习成绩出众,就这样靠着东家接济点、西家接济点,念完了初中。 沈靖中考名列全县第一,那个时代,他原本打算读个中专然后接受工作分配,早点开始赚钱回报老师和乡亲,但被老师阻止。老师领着他进了城,带他去见了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的校长,希望校长能够破格跨县录取他,并免除他的学费、杂费,让他安心上学。 校长答应了,那时候沈靖才知道,自己的成绩居然在全市前十。靠着老师的帮助,他终于到了城里读书,还是在最好的高中免费读书。 刚到城里的沈靖很不习惯,城里的孩子都是体面人,总有些看不起他的。不过他并不介意,更加发奋读书,继续名列前茅,让原本看不起他的人都无话可说。 那个年代,少年们还不像后来那样物质,对于成绩好的学生总是更加喜欢和嚮往的,而沈靖不光成绩好,长得也好,性格又开朗,所以很快就吃开了。所以沈靖高中虽然吃了些苦头,但总体并不算多。 后来高考,沈靖再次以全市前几名的成绩考取了本市最好的大学,结识穆晓雯,毕业进入名鼎,成为骨干、董事长……一路走来,真正算是从一个乞儿走到了知名企业家。其中心酸,沈靖从未对人言,如今婚姻破裂、名鼎不再,沈靖一时半会儿真的无法释怀。 而从头再来,谈何容易。沈靖嘆了口气,不禁苦笑。 “哎,唱得真好,人帅还会唱歌,可以出道当明星了。” 沈靖回过神来,台上傅子期已经唱完了。他身后的计时器显示三分多钟,应该是唱完了一整首。 围观群众有不少在鼓掌,评委也是极尽夸赞,甚至真的有个问他要不要参加歌唱比赛出道。 傅子期当然是婉拒,领了奖品就跳下台来,利落帅气的身姿又让几个女孩子尖叫。 “师兄,”傅子期穿过人群走到沈靖面前,沖沈靖笑了笑,“我唱得怎么样?” 沈靖看傅子期一副等着大人夸奖的小孩子模样,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很好,可以出道了。” “师兄觉得好就好,出道就不用了,我这金嗓子,要是人人都能听,就不稀罕了。”傅子期说笑着,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食用油,“我们走吧,回去煮火锅。”拎起一袋食材,和沈靖一起离开。 “啊……两个人都好帅,大叔也帅!”花坛上的几个女孩子小声笑着说,看两个同样挺拔的身影走远了。 ☆、八前妻 沈靖和傅子期回到小区,门卫室已经有人在等了。看到傅子期刷卡进门,一个声音叫住他:“小傅。” 傅子期回头一看,笑着喊了声:“晓雯姐。” 沈靖是跟着一起回头的,看到走出来的人,愣住了。 走过来的女子依旧优雅美丽,仿佛时间对她特别优待,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 她是傅子期的学姐,沈靖心上从头到尾没掉色的硃砂痣——穆晓雯,沈靖的前妻。 穆晓雯大学毕业后留了校,如今已经是教授职称。今年秋季学期去了国外一所高校交流学习,到现在快过年了才回来。穆晓雯回国当天就去了父母家,没两句话就和自己的老父亲起了争执。 “爸爸,沈靖出事您为什么不告诉我?要不是小傅给我电话,您打算瞒到什么时候?”穆晓雯语气有些激动,毕竟沈靖出的是大事,她却没帮上一点忙。 “告诉你?告诉你做什么,你成天那么忙,小邵说你跟他和乐乐通电话都要掐时间。”穆文清从报纸上抬起眼睛,有些责怪地瞥了眼女儿,又朝女婿看了一眼。 邵毅被点到名吓一跳,赶紧跟妻子赔笑:“爸爸也是怕你担心,怪就怪我前段日子忙实验住的学校宿舍,要不在公车上也看见了。” 穆晓雯被父亲梗了一梗,倒也没牵连丈夫,只是道:“我工作是比较忙,但出这么大事您也该跟我说一声。” 第9页 老爷子听不出冷热地“哼”了一声:“有多大事,他现在活得好好的,能有多大事?”说完喝口茶,扶了扶眼镜继续看报纸。 “人还活着就算没事吗?名鼎宣布破产,资金被银行冻结,沈靖一夜之间从身价百亿的重钢董事长变成资产负数的负债人,这还叫没事?”穆晓雯觉得父亲轻描淡写的样子真的太过薄情,忍不住声音提高了些。 穆文清却又是一声哼笑:“他成了穷光蛋那也是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他都和你离婚多久了,你管他做什么。”老爷子说到这里终于暴露出漠不关心甚至有点愤懑的缘由。 穆晓雯闻言无奈,再一次地解释:“爸,我跟您解释过很多次了,我和沈靖分开不只是他的原因,也有我的责任。而且离婚是我提出来的,他是尊重我才会同意签字,您别再把事情都算在他头上,对他怀着不满了。” 穆文清并不认可这说法,冷笑声道:“尊重?跟你离婚就叫尊重你?当初他怎么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说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结果半辈子不到就离婚了,他的保证都是放屁,当初就是冲着你的家世来的吧,简直岂有此理!”穆文清“啪”地把报纸摔在桌上,难得爆了粗口。 “爸,您别激动,消消气,有话慢慢说。”本来在旁边默不作声装鹌鹑的邵毅连忙给老爷子递茶,又帮妻子说话,“其实沈总我也见过,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再说现在我和晓雯过得很好,也算是托他的福。” 穆文清还在拿鼻孔哼声:“也还行,还算有个你。”又指着邵毅道,“你小子可别再辜负我女儿,不然有你好看!” 邵毅傻笑着保证:“爸,您放心,您就看着吧。”总算让穆老爷子缓和下来。 穆晓雯被丈夫扯走了话头没有生气,只暗嘆自己这个榆木脑袋的丈夫偶尔倒还开窍,还算有点用处。等父亲平静下来,穆晓雯还是打算再做一次努力:“爸,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您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帮沈靖一回?他那么有能力,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帮助的。” 穆文清看着女儿诚心恳求的模样,又回想起当年她和沈靖相处的情形,虽然心中仍对沈靖有不满,但多少也余存了些翁婿之情,神色不由温和下来。可即便如此,还是拒绝了女儿的请求:“雯雯,我承认在你们离婚后就对沈靖看不上眼,但爸爸也不是公报私仇的人。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市里反覆讨论的一致结果,莫说你爸已经退休了,就算是还在任,也是左右不了的。” 穆晓雯心中早有这样的料想,还是忍不住失望:“名鼎为市里做了多少贡献,沈靖为名鼎付出了多少……这算是鸟尽藏弓吧。” 穆文清摘下老花镜放在茶几上:“雯雯,你也工作十几年了,不该说这样的话,这也就是在家里。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件事情早已尘埃落定,名鼎也已经进入资产清算阶段,沈靖那样的人,能从山沟里的野猴子走上名鼎一把手,就不会有什么事。你别操心他了,还是跟我们说说你这几个月在巴黎的事情。” 穆晓雯想请父亲帮忙的事情就那么被老爷子茬过去了,心中还是觉得对沈靖有些抱歉,和丈夫商量了下,第二天就来傅子期这边看看。 傅子期见穆晓雯走过来,笑着问好:“晓雯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穆晓雯走过来,站在沈靖面前,先回答了傅子期:“昨天。”又看了看沈靖,却没有和他说话,而是看了眼两人手上的东西,继续跟傅子期道,“买这么多菜,要请客吗?” 傅子期笑着回答:“我们本来打算随便吃个火锅,现在晓雯姐来了,那就算请客?”说着转头看向沈靖。 沈靖的目光从穆晓雯一出现就一直在她身上,但等她走过来又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穆晓雯看过去,看到沈靖穿的大概不是他的衣服,并不是很合身。本应宽松的羽绒服在他身上显得略有一点紧促,衬得他更加虎背熊腰,再加上垂头低眼,让穆晓雯感觉这个原本意气风发的男人突然间好像变得缩头缩脑起来,整个人都显得灰暗,如同一只迷失在寒冬荒野里的可怜大熊。 “师兄?”傅子期见沈靖不回答,有些担心地叫了他一声。 沈靖回过神来,心头凌乱如麻,随便敷衍着道:“嗯,你做主。” 傅子期忍不住笑出声了:“师兄刚才——好像我新娶的小媳妇,羞得头也不敢抬,夫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啊?”沈靖被说得莫名其妙,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傅子期。 傅子期温和地笑着,但隐隐带上几分沈靖从前没见过的狡黠:“我说我们请客吃饭,跟晓雯姐好好叙叙旧。” 穆晓雯看着傅子期当着自己的面调戏沈靖,笑了笑,默默咽下差点冒出头来的一点点酸楚,也打趣道:“既然要请我吃饭,还不快回去开始准备?小傅的手艺,我可是有些日子没尝到了。” 傅子期点头:“是不该在这风口聊天,先回家吧,回家慢慢聊。走吧晓雯姐。”说着让穆晓雯走前面。 穆晓雯认得路,也不客气,往前走了。 傅子期又叫沈靖:“师兄,回家吧,有什么回去再说。”看沈靖迟疑着终于迈开步子,傅子期跟在沈靖旁边,又轻轻加了句,“师兄,没事的,有我呢。” 沈靖侧头看了傅子期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说,但鬼使神差地居然点了点头:“嗯。” 傅子期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和沈靖一起跟上穆晓雯的步伐。 ☆、九追忆似水年华? 回到家,傅子期开门请穆晓雯进去:“晓雯姐随便坐,师兄把东西给我吧,开下空调,屋里太冷了。”拎着东西去了厨房。 傅子期放好东西,没有立刻回到客厅,而是目光不落实处地看着灶台上一堆东西出了会儿神。回神之后自己一个人笑了,这才洗了葡萄、砂糖橘和荸荠端出去。 回到客厅,空调已经打开了,正在慢慢吹出暖风。穆晓雯坐在沙发上,却不见沈靖。 “师姐吃水果。”傅子期放下果盘,又有些疑惑地问,“师兄呢?” 穆晓雯笑笑没有回答,随后傅子期听到厕所沖水的声音。沈靖开门出来,见傅子期看过来,好像有些被抓包的无措。 大概是怕尴尬,于是尿遁了吧。傅子期在心中暗笑沈靖可爱,脱掉大衣挂好,一面对沈靖道:“师兄招待下晓雯姐,我先去炒底料。”说着又回厨房了。 沈靖再次被剩在“别人家”的客厅,主人还要他帮忙招待“客人”,而“客人”又是穆晓雯,是对他而言非常特别的人,让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最后还是穆晓雯先开口:“别站着了,不是招待我吗?过来说说话。” 沈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过去坐到穆晓雯侧面的单人沙发,然后拿起水果刀削荸荠。 第10页 穆晓雯看一圈圈荸荠薄皮从沈靖指尖慢慢落下,想起两个人还没有离婚的时候,沈靖也是这么给她削水果,不由有些恍惚。 沈靖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会的东西很多。有一副不像贫困地区出来的人的帅气相貌,十指修长,认真削水果的样子十分迷人,让年轻的穆晓雯喜爱了很多年。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记忆中许多旧事美则美矣,多想却无益。穆晓雯很快驱散心中思忆,再看沈靖不再如从前风发,沉默得像个平庸的中年人,不由道:“名鼎出了那么大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如果小傅没有去找你,你是不是打算冻死在楼顶上?” 沈靖听到穆晓雯突然提起这事,手一抖,果皮断了。把果皮捡起来丢到垃圾桶,继续削皮,才慢慢开口道:“他连这都跟你说了。”语气有些苦涩。 穆晓雯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沈靖的意思,解释道:“我和小傅一直有联繫,因为小时候是一个院儿的比较熟。后来又因为你——在这里住得习惯吗?要不要重新找个住处?”穆晓雯不知怎么地放弃了解释突然又转变话头。 沈靖用刀尖剜去荸荠两端的蒂,把削好的白白嫩嫩的荸荠放在旁边的果盘上,接着削第二个:“挺好的。”沈靖说的是事实,傅子期对他真的好得没话说。 沈靖知道只要自己透露出一丁点儿意愿,穆晓雯会立刻给他换处住所。只是他如今反正都是寄人篱下,换个篱笆也没什么意义,人情债难还,多欠一个不如少欠一个。 见沈靖拒绝,穆晓雯并不意外,还笑了说:“是我多此一举了。你能住进来,他求之不得,怕是恨不得把你当祖宗供起来,怎么可能不好。我都不知道问这个有什么意思。” 沈靖对于穆晓雯的形容有些介意,解释道:“小傅这段时间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他。他是个热心肠的人,面面俱到,的确很可靠。” 穆晓雯不由失笑:“你是没见过他兇狠的时候。前几年我不是给临安送过几个实习生,个个回来都说老闆兇残得不得了,原本冲着他脸去的小姑娘实习完都说再不敢只看脸了。他也就在你面前乖得跟个鹌鹑似的,因为你是他偶像,他崇拜你崇拜得不得了,这么多年了都没变。” 沈靖不禁有些汗颜:“我原以为我们只是同校的交情,还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开始走动。经过这一次才算明白,我多年经营自以为朋友遍天下,真的是自以为。共富贵容易,同困苦难,能有小傅这样的朋友,是我的福分。”沈靖语气诚恳,透露出对现实的屈服。 穆晓雯敏锐地捕捉到了沈靖语气中那缕看破世事的心灰意冷,看着沈靖的眼神有些诧异,不禁感慨:“经过这么多,你终于也变了。从前我认识的那个沈靖,就算出身清贫,但心中雄心万丈,好像一颗太阳,散发的光芒几乎让所有人趋之若鹜。”穆晓雯说起以前不由得停了停,“再看现在的你,失去了名鼎,仿佛也带走了你的自信和活力。你好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会庸庸碌碌地过完下半辈子那种。” 沈靖依旧垂着眼,手上小刀削着果皮没停,轻轻笑了:“不好吗?人一辈子,要那么多轰轰烈烈也累,到最终,平平淡淡才是真。” 穆晓雯听他这么说,心头有些堵,转过头去看了眼厨房玻璃门上傅子期模煳的忙碌背影,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接下去道:“也好,你辛苦了这么多年,歇歇也好。”轻嘆中有失落,但更多是释然。 两人一时无言。 沈靖手上不停,已经削了一盘荸荠。个个白嫩,看着十分可爱。沈靖看了眼穆晓雯,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了点:“尝尝吧,挺甜。” “嗯。”穆晓雯依言拿起一个。她不爱吃酸的东西,冬天里荸荠还能得她几分喜爱,从前沈靖还没成为名鼎董事长的时候都会给她削。后来沈靖越来越忙,夫妻俩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也就失了这份情趣。穆晓雯没想到沈靖还记得。 荸荠入口爽脆甘甜,穆晓雯也不由得露出个惬意的笑容:“真的很甜。” “那是,师兄削的水果,甜上加甜。晓雯姐趁着今天让师兄多削几个。”傅子期突然出现在客厅,手上拿着袋干货。看样子特意拐个弯儿过来拿荸荠,一边笑盈盈地打趣着沈靖,一边往嘴里丢了个荸荠,腮帮子鼓得像松鼠。 穆晓雯“噗嗤”笑了一声:“年年都吃,早腻了。你要想吃自己让你师兄给削。” 傅子期于是转头一副期待眼神地看着沈靖。 沈靖不明白穆晓雯和傅子期在荸荠上打什么哑谜,但听到穆晓雯的那句“早吃腻了”还是有点伤感。刚要放下刀,又被傅子期的眼神架住,最后索性把盘子端起来递给傅子期:“先把削好的吃完,过会儿就黄了。” 傅子期一把接过去,转身回厨房,还一边道:“师兄快过来帮我一下,菜太多我一个人洗不完,太晚了晓雯姐该饿了。” 沈靖看了眼穆晓雯:“那……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去帮帮小傅。”把刀也带走了。 沈靖进厨房先把刀洗了,看灶台上摆了一熘儿装着菜、肉的碗碟,看样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于是问:“小傅,还要洗什么?” “没什么要洗的,你在旁边歇会儿,我弄就行。”傅子期说着往沸腾着的砂锅里扔了些从客厅拿回的材料。 沈靖道:“你不是说让我帮忙,总得给我点事吧。” 傅子期笑了,往清汤里再放了几个香菇:“那要不你帮忙闻闻锅底香不香?你清楚自己和晓雯姐的口味,你说好我这锅底就没白熬。” 沈靖使劲儿嗅了嗅夸奖道:“香得很,我在客厅就闻着香味儿了。” “那就太好了。”傅子期笑得更开心了,转身拈了个荸荠餵给沈靖。 沈靖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连忙伸手接过:“真没什么要帮忙的?” 傅子期又拿了个荸荠丢自己嘴里,拿起锅铲缓慢地搅动温吞沸腾的红汤底料:“我一个人弄这么多菜不轻松,师兄能过来陪我说说话、慰劳慰劳我,就算是帮忙。还是说,师兄更想回客厅跟晓雯姐叙旧情?” ☆、十三个人的火锅 沈靖不明白傅子期怎么突然调侃自己的情感,迴避地开始清洗池子里的香菜:“没有。我和她都已经过去了,今后也只是朋友。” 傅子期却不依不挠:“师兄说的是真话?你明明一看到她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就好像青蛙王子见到了过冬消失了一个季节的白天鹅,整个天空那么大,可你就只看得到她的身影。” 沈靖对傅子期的说法有些着恼,不由变了脸色。但火气刚冒头马上又散了,何必跟傅子期置气呢?他说的也是事实。沈靖自嘲地笑了,继续掐着香菜根,为自己解嘲道:“你在说我是癞□□,还是坐井观天的蛙?有你这么说师兄的吗?” “我没——”看沈靖脸上变色,傅子期振振有词的气势一下就泄了,连忙要辩解,却被沈靖打断。 第11页 沈靖接着道:“就算我是望着天鹅的癞□□,也没有想吃的念头了,有些关注不过是纯粹的欣赏而已。再说了,哪怕是真王子,天鹅飞过的时候也会抬头看看吧?毕竟那么美的事物,值得惊嘆赞美。小傅,我都已经这样了,看穿不拆穿不好吗?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吧。”到最后沈靖口气很轻,笑了笑,满是落寞。 被这样一说,傅子期满心都是愧疚,看沈靖伤怀更是感觉心尖都在疼。他想要抓住沈靖的手或者把他揽入怀中安慰,又不敢动作,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急急解释:“对不起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以为你对晓雯姐余情未了,可她已经重新组建家庭了,我不想你伤心——”傅子期的解释乱七八糟,听起来不像解释,倒更像是火上浇油。 沈靖应该更生气的,可看着傅子期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哪里还能气得起来:“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做什么。搞得我以为你对晓雯有想法,在瞎吃我的干醋。”沈靖这样怀疑是有道理的,从穆晓雯的谈话知道他们俩一直有联繫,感觉关系十分不错。他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如果傅子期真对穆晓雯有别于朋友的感情也不算意外。 “……”傅子期看着沈靖神色复杂,没有立即反驳,过了会儿才解释道,“我对晓雯姐没意思,师兄不要误会。” 沈靖道:“我有什么可误会的,我们都离婚几年了,她的事我也管不着。”说着失笑,择去黄掉的香菜叶扔水池里。他表情已经控制得很好,但傅子期依旧感觉出了他的失落。 傅子期心中许多话想要说出来,又怕吓到沈靖,最后只能道:“没事的师兄,以后我是你坚强的后盾。” 沈靖忍不住笑了:“怎么突然这么煽情,我也没怎么着啊。赶紧洗菜吧,还吃不吃火锅了。”拿起花菜塞傅子期手里,赶紧转移话题。沈靖能感觉出傅子期是在掏心掏肺地对自己好,心下也很感动,但还是有些不善言说,每次听到傅子期说出口来愿意无条件帮他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因为对沈靖来说,接受帮助比帮助他人难得多。 好在傅子期看沈靖不愿再谈,也不说了,老老实实切菜洗菜。 沈靖暗暗松了口气。 有沈靖帮忙,原本就弄得差不多的傅子期没多会儿就把菜备齐了。 利落地摆好桌,傅子期招唿穆晓雯开烫:“晓雯姐先喝汤,番茄底,加了牛尾,尝尝味道怎么样。”给穆晓雯和沈靖都盛了汤,催促二人试口,“师兄也喝,先暖暖胃,待会儿好吃辣。”说着又开了瓶红酒,给三人都倒上,“先吃菜,之后再碰杯。” 穆晓雯尝了尝味道,毫不吝啬地夸奖:“你现在这手艺,跟你的专业一样出色了。” 傅子期笑道:“专业都快忘了,不过也没事,或许我以后可以转行做个厨子?师兄要不要雇我做你的私人大厨,不要工钱的那种。” 沈靖也被逗笑了:“不要工钱做白工,杨白劳主动给黄世仁拜年啊,安的什么心?” 傅子期道:“安的赖上你的心。师兄可不是池中之物,我得趁着你暂时落魄的时候抱紧大腿,将来才好扒着龙背上天。” 沈靖笑着摇摇头,夹个牛尾放傅子期碗里:“老爷吃菜。我现在可是全仰仗你,借你的花献你这个佛也算献了。” 傅子期微微楞了一下,细微得沈靖都没注意到,而后更加开心起来:“谢谢师兄!”乖乖吃了牛尾。 穆晓雯看傅子期一副美滋滋的模样,涮着毛肚道:“地主老爷就好好享受长工的伺候,不要在意我这个电灯泡。” 傅子期和沈靖都失笑。 沈靖道:“来来,烫起来,就咱们三个人,一人占据一边还有富余。” 穆晓雯又笑道:“你这架势比主人家还主人家,适应得可真快。看来离你真正卖身给他不远了。” 沈靖觉得穆晓雯今天的话总有意无意在指些什么,措辞和从前不一样,但无暇深思,因为傅子期回了他半碗菜:“师兄也吃,我就算是地主,也是个体恤长工的地主,绝对不会饿着师兄的。”又对穆晓雯道,“晓雯姐别客气,吃什么煮。” 穆晓雯道:“我知道。我可不要你们给我夹菜,俩大男人。”假装嫌弃地说着,又一本正经补充,“不过等下我火力全开你们可别被吓到,大半年都在国外,都想死家乡菜了。” 沈靖忙道:“你很久不吃辣了,还是稍微克制点,免得胃一下子受不了。” 傅子期则道:“锅底我调得比较淡,看着红,其实不太辣。晓雯姐你红汤清汤换着吃,应该没事。还炖了鱼羹,完了之后吃。” 穆晓雯点头:“小傅真是太贤惠了,谁要嫁给你呀,基本上等于掉进蜂蜜罐儿了。师兄住这儿有几天了吧,是不是这个体会?”穆晓雯从见到沈靖一直没有称唿过他,第一次称唿出口,竟然用了和傅子期一样的“师兄”。 穆晓雯、沈靖、傅子期,三人都是c大毕业的,三个人专业不同,沈靖比穆晓雯大一届,比傅子期大三届,算起来的确是二人的师兄。 师兄这个称唿,平淡,规矩,却又亲切,对无法将心中所想说出口的傅子期来说,是最亲密的称唿了,但对于曾经与沈靖是夫妻的穆晓雯,却是拉开了距离。 沈靖怔住了,怅然失落。 他一直以为,他们和平分手,就算离了婚,总比普通朋友要亲近些。毕竟共同生活这么多年,即使爱情磨没了,亲情总还在。可此时穆晓雯一个称唿重新定义两人的关系,却是希望维持在“同学”的程度上,沈靖终于醒悟,他和穆晓雯的爱情,真的已经结束了。 沈靖回过神来,其实并没有走神多久,只是短短两三秒间想了太多,不觉口中发苦,还是附和穆晓雯:“是啊,小傅的确贤惠,开得了公司,下得了厨房,是标准的新世纪好男人。”说着端起面前的酒,“来,为小傅的手艺干一杯。” 穆晓雯笑着举杯:“辛苦小傅了。” 傅子期忙和两人碰杯:“晓雯姐太见外了,你们吃得开心就好。” 穆晓雯笑着抿了口酒:“这么多好吃的,我当然开心,师兄说是吧?” 沈靖点头,强颜欢笑:“是啊,多吃一点,都瘦了。”说着下了一堆菜。 穆晓雯倒不客气,该吃吃。傅子期想给沈靖夹菜,可沈靖碗里半碗没动,只是沉默地一杯一杯地喝酒。 红酒并不醉人,至少一瓶的量不足以醉倒身经百战的沈靖。可沈靖还是醉了。 傅子期把沈靖扶到沙发,沈靖乖巧地闭眼靠在沙发上。傅子期让穆晓雯陪着沈靖,自己则开始收拾碗碟。 走进厨房,傅子期打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着,阻断了客厅的声音。 穆晓雯看沈靖好像睡过去了,拿起旁边的毯子给他搭上,起身离开的时候,不料被沈靖抓住了手臂。穆晓雯垂眼看,见沈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第12页 醉后的沈靖面色终于松动,看着穆晓雯哀哀地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几年的话:“晓雯,你真的不要我了。” ☆、十一醉酒 沈靖一开口,穆晓雯也顿住了。但只是一下 ,便抽出手坐回对面:“阿靖,你醉了。” “你还肯叫我阿靖,真好……你叫我师兄,我心都碎了。也是啊,我早就不是你的阿靖了,你也已经是邵毅的晓雯。”沈靖说着惨澹地笑了,抬手捂住眼睛,声音沙哑,“要是时间能回去几年就好了……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沈靖说完这句没有再出声,好像真的睡过去,只是捂着脸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 沈靖和穆晓雯结婚的第十年,穆晓雯提出了离婚。沈靖刚当上名鼎董事长不久,工作比之前更加忙碌,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一开始并没有很在意,还以为从来体贴知性的妻子难得闹了别扭。沈靖醒悟得太迟,本以为穆晓雯只是说说,没想到她是真的要离婚。 签字的那天晚上,沈靖抱着穆晓雯不松手,铁骨铮铮的汉子到最后哭得肝肠寸断,也没能挽回同样哭肿了眼睛的妻子。 “晓雯,对不起,别离婚好不好,你打我,骂我,别离婚。”沈靖握着穆晓雯的手,算得上哀求了。他是真的深爱妻子,虽然是在妻子提出离婚的提醒下才认识道自己的错误,但他真心想改正,所以向穆晓雯求个机会,“晓雯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要离婚,给我个机会好吗?我会改的,真的会改的。晓雯,对不起,对不起……”沈靖将穆晓雯的手握紧贴在自己脸上,不停地祈求她原谅。 穆晓雯的泪水也止不住,她拍拍沈靖的手以示安慰,口中却是理智地说着:“阿靖,你没有对不起我。对你来说,工作不仅是你的事业,也是你的责任。我虽然无法再和你一同承受,但我理解。不过,虽然我明白你的苦衷,也理解你的付出,但你只有一个人,把自个儿分出去太多,能留给我和这个家的就太少了。”穆晓雯嘆着,坚决地放开了沈靖的手。 沈靖连忙再次抓住握紧:“我知道,我会改。晓雯,我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好不好?名鼎已经走上正轨,我可以申请调岗,或者干脆辞职。换个工作,重新开始一份简单一点的事业,好更好地照顾这个家,好不好?” 穆晓雯摇了摇头:“你怎么能捨弃名鼎呢?你勤勤苦苦地经营名鼎,为的不光是自己,也是为了更多的名鼎人。你辛苦赚钱,给老家修桥修路,帮助乡亲,都不是为了自己。如果你放弃了名鼎,你就是放弃了自己。阿靖,我不希望你为了我那样做。” “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只要你说,我都可以改。我努力工作也只是希望能给你和岳岳好的生活,但如果你觉得不开心,你告诉我,我都改。” 穆晓雯依旧摇头:“阿靖,或许你天生就该是为事业奔波的,所以不懂得如何照顾好一个家庭,照顾你的妻子和孩子。但这也是你的特点啊,我也捨不得让你变成一个不是你自己的人。” 沈靖失望又无助:“可我愿意啊,只要你说,我都愿意改。我不会的都可以学,你教我好不好晓雯?你会教我对不对?” 穆晓雯再次把手从沈靖掌中抽了出来:“我们分开之后,我会去找个更适合我的人,一个能够和我安安稳稳走完这辈子的人,希望你也一样。阿靖,就这样吧。” 看沈靖不再有动静,穆晓雯起身去了厨房。 傅子期还在和一堆被泡泡淹没的碗碟斗争,见了穆晓雯,笑着问道:“晓雯姐怎么过来了,厨房比较油腻,小心别沾了衣裳。” 穆晓雯看傅子期勤快的模样笑道:“你最辛苦,又是做菜又是收拾。不过我知道你自己乐意,我也只是个捎带上蹭吃的,所以就不帮你洗碗了。” 傅子期一面用清水沖洗碗碟一面道:“晓雯姐说笑了。我很快就洗完了,你先坐会儿,我很快就过来。” 穆晓雯道:“不了,我准备回去了。天黑得早,太晚了冷。” 傅子期忙把手沖洗干净:“那我开车送你。” 穆晓雯拒绝了:“不用。你要酒驾吗,我打车就行了。再说你师兄喝醉了,你还是照顾他吧。”说完告别走了。 傅子期还是要送穆晓雯出门。经过客厅的时候看沈靖已经歪倒在沙发似乎睡过去了,给他整了整毯子,这才和穆晓雯出门。 等电梯的时候穆晓雯又说:“别送了小傅。我这次只是过来看看,反正以后有你,我也没什么立场过问了。” 傅子期没有多话,只是道:“谢谢你晓雯姐,谢谢你相信我。” 穆晓雯笑了:“谢我做什么,我又没帮忙。再说我相信你也没什么用,说白了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也没什么关系。” 傅子期仍然道:“要谢的。你知道我的心思之后没有嫌弃我,也没有告诉师兄,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穆晓雯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我和你,和他都是朋友,你并没有伤害他,我又能告诉他什么呢。不过说实话,如果是离婚前知道,我真的会生气,但如今他已经不是我的了,如果你愿意接手,又有什么不好?” 傅子期道:“谢谢你晓雯姐,我会照顾好师兄的。我不着急,更不会逼他,这么些年都过来了,如果真要一辈子等下去,我也能接受。” 穆晓雯沉默片刻,最终嘆息:“当年带着你去听他的演讲,也不知道是害了他,还是害了你。” 傅子期却是道:“师姐是帮了我,也帮了他。或许他永远不知道,又或许永远不接受,但也不会改变,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就算只是之一,但我会是守到最后的一个。” 穆晓雯对傅子期决绝的样子有些震惊,良久后还是肯定了他:“既然你这么有决心,我也不好再说风凉话了。小傅,其实最初我虽然没有反对你,但总还是抱着点看笑话的心态。毕竟是和我相处了那么多年的男人,要真被你追到手了,我情何以堪?本来想着,以沈靖的性子,你肯定成不了。可如今这样子……还是祝你早日得偿所愿吧。” 傅子期笑得更加真心实意了:“会的晓雯姐。我会把他照顾得好好的,放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一次解决一个配角,还剩下小师妹。 ☆、十二师妹 傅子期送走穆晓雯回来,发现沈靖已经坐起来了,还开了电视,好像没什么事。 走近了看清,电视上放着购物gg,沈靖虽然看着前方,视线却没有落在屏幕上,而是定定地看着不知道哪一点,没有一点生气。 傅子期走过去坐沈靖旁边,拿遥控器换了个娱乐节目。电视里舞台上一众明星唱跳搞怪,也没能逗得沈靖一笑。 “师兄,感觉怎么样,多喝点水解解酒。”傅子期看沈靖愣愣的,给他倒了杯水。 沈靖回过头看了傅子期一眼,拿过水喝了。 第13页 “谢谢你小傅。”沈靖开口,口气疲倦,“这些天给你添麻烦了,刚才也是我失态,抱歉。” 傅子期温柔地笑着:“师兄说什么呢,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再说了晓雯姐也不是外人,别想那么多。你喝完酒难受就洗漱睡吧,早点休息,不然明天起来头疼。” 沈靖看傅子期丝毫没有不满厌恶,依旧周到体贴,再自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嗯”了一声,洗漱去了。 傅子期看着沈靖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这才转回头看电视。 这个娱乐节目做的时间很长了,随着经歷和审美变化,许多人已经觉得不好看,但傅子期今天却看得下去,还慢慢笑了起来。没有大声地笑,但是笑得格外开心。 又过了几天,到了年关,四处的节日气息更浓。小部分人已经开始放假离开了城市,剩下的则开始扫荡超市准备过年。 傅子期天天拉着沈靖买东西,除了过节走亲访友的礼品,还囤了不少生鲜蔬菜。 沈靖帮傅子期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搬东西,一面不解道:“你买这么多东西,冰箱都装不下了。要说囤着过冬,这都立春了,还囤?” 傅子期道:“是囤着过节啊。春节的时候超市虽然不关门,但不会上新鲜货,菜市场更是直接休业,刚开门的时候东西贵得离谱,所以年前得多买点。” 沈靖失笑:“你又不缺那点钱。不过节约点也好,会过日子。” 傅子期也笑了:“会过日子吧?师兄一看就是过年的时候没买过菜的。钱毕竟不是风颳来的,既然可以过年前多买点存着,就不用花那冤枉钱。” 沈靖道:“哎,你厉害。”认命地继续陪傅子期扫货搬东西。 腊月二十九的时候,中午在桃花源吃过团年饭,傅子期给员工们放了假。放假前要收拾的东西挺多,大家忙着归置,沈靖也帮忙检查,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之前公司走破产流程的时候沈靖的手机都被打爆欠费了,后来事情落定,也没什么人给他电话,沈靖都忘了手机欠费的事情。还是傅子期想起来,重新给沈靖办了张卡,说是避免骚扰,暂时只存了傅子期、穆晓雯和儿子沈岳的号码。 沈靖看到是个陌生号码,还是接了起来:“您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娇柔的女声:“师兄,才十来天没通电话,就不记得我的号码了?” 沈靖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皱着眉再看了眼号码,抬脚往走廊窗户边走,一边礼貌地表示歉意:“之前的号码存在卡上,这是新号码,所以没有标记姓名,不好意思。” 那边的女声悠长地“哦”了一声:“没事。反正我一开口师兄不就听出来了?说明师兄还是在意我的。” 沈靖对对方自我感觉良好的态度颇感无奈:“褚女士,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这边有点忙,先挂了。” “师兄别这么绝情嘛——我有事。”她说着又停顿,好像故意要引得沈靖问。 沈靖耐着性子听下去:“那你说。” 那边的人道:“师兄,我回c城了,明天除夕,出来聚聚吧。” 沈靖沉默片刻后嗤笑道:“有什么好聚的,你收购名鼎成功开庆功会用得着请我,还是打算给我发年终奖补偿?别人除夕都是跟亲朋聚会,可我们是敌人。”沈靖说得很不客气,名鼎的衰落,事业的失利,都是拜对方所赐,积攒了这么久的怨气,让他无法心平气和地对待。 电话那头的人被沈靖的话刺痛,声音低了些,但依旧为自己辩解道:“师兄生气了吗?出让名鼎是c市政府的决定,我也是为了你才说服巨丰董事会收购名鼎的。师兄如果愿意,可以继续管理名鼎,总比名鼎落入其他不知道什么人手里好吧。” 沈靖被对方自以为是的好意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还要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了?” 对方听出沈靖是真的生气了,更加放低了声气:“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快过年了,师兄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好吗?我家人如今都出国了,在国内都没什么亲人,师兄真的不管我吗?”她口气婉转得近乎祈求了,仿佛真的是个孤单单的可怜人,“师兄你从前不是这样的,还记得刚上大学的第一年,我没钱回家过年,你说你也是。还告诉我,如果以后过年我还是一个人,你就和我一起过……师兄,这么多年了,我不奢望你还记得这个约定,就算作为普通朋友,出来聚一聚都不行吗?” 沈靖没有被褚雪梅哀怨的语气打动,但还是不由得想起了上学的时候。 褚雪梅是沈靖的直系师妹,比他小一届,入学的时候还是沈靖带进门的。因为这样,后来沈靖对褚雪梅多有关照,加上褚雪梅说起她家境也不太好,所以沈靖一度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后来沈靖和穆晓雯处了对象,褚雪梅就渐渐疏远了他。沈靖以为她是为了避嫌怕穆晓雯不高兴,还和穆晓雯一起找褚雪梅吃过饭,当时傅子期也去了。不过褚雪梅不咸不淡,最后还是慢慢生分了。至毕业后沈靖工作,褚雪梅出国,就彻底断了联繫。 沈靖本来挺遗憾失去一位朋友,直到多年后一次同学聚会被人打趣才知道,褚雪梅竟然暗恋自己。沈靖想不明白,自己当年一穷二白,连个城市户口都没有,哪点能让褚雪梅看上?直到和穆晓雯离婚,褚雪梅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沈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小师妹,是真的喜欢了自己很多年。 重新出现的褚雪梅,和当年那个内向腼腆、戴着黑框眼镜的木讷少女已经完全不同。上市公司总监,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一身名牌,妆容时尚,整个人艷丽夺目,十分吸引人目光。 褚雪梅直截了当地表白,沈靖则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刚刚失去和穆晓雯的婚姻,沈靖还在想着復婚挽回,怎么可能会回应其他人。 褚雪梅黯然而去,到今年再度归来,已经是巨丰集团副总裁,为的是要收购名鼎。 沈靖想起名鼎不愿见褚雪梅,但念及当年情谊又不忍回绝。像沈靖这样的男人对待女人总是心软的,哪怕是伤害过自己的人。沈靖正要答应,却见傅子期走了过来,一面问着:“师兄怎么了?刚没见你,问了小张,说你一脸凝重地来这儿接电话了,出什么事了吗?” 傅子期走过来,在几步外停住,一脸关切地看着沈靖。 沈靖想笑笑示意没事,但没笑出来,抬手捂住手机听筒,嘆了口气向傅子期道:“巨丰的褚总,约我明天吃饭。” 傅子期有些惊讶:“明天我们家团年啊,之前不是答应我姐他们一起回家吃饭吗,师兄不去了吗?” 沈靖这才想起来之前傅子期好像是说过一句,不过他也没答应吧? “我没——” 傅子期想了想又问:“褚总约的中午还是晚上?中午的话倒是可以。说起来都是同校,师兄要不问问褚总介不介意我也去,不介意的话我们吃完午饭再一块儿回我爸妈家。” 第14页 沈靖心里更烦恼了,还是向褚雪梅道:“褚总,约中午吧。介意多一个人吗,傅子期也去,就是当初那个计算机系的学弟,我和晓雯请你吃饭的时候去过的。” 那头褚雪梅沉默了片刻,突然呵呵笑了:“好的呀师兄,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也挺想傅师弟的。那我们说好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德朗西餐厅,不见不散。” ☆、十三四个人的午餐 和褚雪梅约定好,沈靖等褚雪梅挂断电话,问傅子期:“小傅,你们家除夕守岁,我就不去了吧。” 傅子期笑了:“没,也不守岁,就是亲戚朋友一起团年吃个饭。因为我姐他们明天才放假,就定在明天了。我哥说不定还来不了呢,除夕他应该要在局里坐镇。”看沈靖还在纠结犹豫,傅子期又道,“师兄别那么见外嘛,真的就只是吃个年饭,都不在家里吃,是外面定的席,就是不能回家过年的朋友同事一起聚聚。” 沈靖实在推脱不了,只能答应了:“那就叨扰了。” 傅子期道:“说什么客气话,师兄把我当外人。店里弄得都差不多了,叫他们放假吧,咱也回了。” 腊月三十,除夕。 跟褚雪梅约好了十二点在德朗西餐厅见面,沈靖和傅子期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 刚叫了两杯水,沈靖合上菜单,见傅子期在招手,一抬头,看到好一对金童玉女。 褚雪梅红裙大衣,性感大气,而和褚雪梅一起来的英俊男士沈靖也认识,正是巨丰集团的总裁。 “师姐,好久不见。”等两人走近,傅子期很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唿握手。 褚雪梅摘下墨镜,和傅子期虚握了一下。 沈靖也只好象徵性地跟总裁握了下:“想不到会这里见到端木总裁。” 巨丰总裁端木宏礼貌地笑了笑:“美丽的褚女士要来约会,让我当司机,但我想着除夕一个人过实在太孤单,就厚着脸皮来凑热闹了。” 傅子期笑道:“本来就是朋友一起聚聚叙叙旧,能认识新朋友当然更好了。”又自我介绍,“我是褚师姐和师兄的同校,傅子期,端木总你好。” 端木宏也笑道:“我是褚女士的同事,端木宏,幸会。” 傅子期道:“巨丰集团年轻有为的端木总裁,我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更胜传闻。” 端木宏道:“听褚女士说,傅先生是c城有名的科技公司cto,也是令人佩服。” 傅子期失笑:“哪里哪里,我现在的主业是桃花源酒楼的厨师,可惜昨天店里放假了,不然还想请两位尝尝我的手艺。不过等正月初九我们恢復营业,如果两位还在c城的话,欢迎过来捧场。” 端木宏道:“一定。” 看两人客套着,沈靖微微皱眉。他几个月没经歷这种场合,已经觉得厌恶这种虚与委蛇的交际了。心中不愉快,也不想忍耐,便稍稍带上了脸。 好在傅子期和端木宏假模假样的客气没有继续下去,四人坐下来,傅子期把菜单递给褚雪梅,抬手招来服务员。 褚雪梅接过菜单很自然地转手给了端木宏,端木宏则直接点餐,根本不需要询问她的口味。 褚雪梅从进门起就一直看着沈靖,这时候沖沈靖笑靥如花道:“师兄,你比上回看到的时候瘦了。” 沈靖正准备喝口水,闻言指尖轻轻敲了下杯子,挑眉笑了:“你看错了师妹。我这半个月住小傅家里,天天吃着超五星级大厨做的饭菜,起码长了三四斤。你觉得我瘦了,要么是观察不仔细,要不就是这店里的灯光给了你错觉。” 褚雪梅的笑容僵了一僵,不过马上又嘆了口气道:“那大概是我观察不够仔细吧。好久没见到师兄了,太惦念你,总怕你累了瘦了。” 端木宏则帮腔道:“褚女士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不过说起来,沈先生比起我们初见的时候是稍稍清减了些。看来近来长的三四斤还不够,还得再补补。” 沈靖“呵”地笑了一声:“要说跟前年比那我肯定是瘦了。去年一年都在忙活着从二位手下拯救名鼎,掉点肉也是正常的。可惜徒劳无功,肉白掉了。不过千金难买老来瘦,看开点,当不赚不亏吧。”沈靖收尾时的嘆音让他整个人落寞起来,神色也带了些失意的晦暗。 被这样挤兑,褚雪梅和端木宏的笑容稍稍薄了一分。毕竟他们逼得沈靖破产是事实,挨几句冷嘲热讽也没什么。不过褚雪梅还是道:“师兄,之前是我错了,今天我们就是出来吃个饭,不谈那些不开心好吗?” 沈靖冷冷瞧着褚雪梅不回答。 傅子期点餐后把菜单交还服务生,笑着打圆场:“今天除夕,当然要开心一点。我听说这家餐厅有个特色甜点,点了一份,不是说吃甜点能让人开心吗?那咱们就更开心一点!” 褚雪梅忍不住“噗嗤”笑了:“想不到傅师弟会对甜食有兴趣。可惜我要保持身材,不敢多吃,端木和师兄又都不爱吃甜的,看来这份甜点只能归傅师弟享用了。”口气还有点遗憾。 傅子期还是笑眯眯地说:“师姐美丽端方,还用刻意保持身材吗?之前不清楚端木总的口味,是我失礼了,待会儿的甜点就我和师兄吃吧。师兄好好尝尝,正好和上回做的杏仁豆腐比比,看是西餐的甜点好吃,还是咱们传统的甜点好吃,师兄喜欢哪个以后就做哪个。” 端木宏听着傅子期如此以沈靖感受为先的言语笑得意味深长。 褚雪梅秀美一挑:“看来这些年师兄的口味也有了变化,是我疏忽了。师兄平常吃的都是中餐,会不会太腻,偶尔换个口味怎么样?我认识米其林三星的大厨,什么时候一起去尝尝?小傅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国外厨师的风格。” 沈靖对褚雪梅的邀请并不感冒,对她隐隐约约针对傅子期更觉得不满:“我一个身无分文的破产户,能吃饱就行了,没你们那么多奢华的追求。” 褚雪梅接连被沈靖怼得有些难过:“师兄,不要这样,我们说点其他的吧。年后师兄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去m国旅游放松放松?我给你做嚮导。” 沈靖似笑非笑:“旅游?我怕是去不起。从前有钱的时候,晓雯说过好几次去旅游,我都没时间,总说名鼎事情多抽不开身。现在倒是有时间了,可惜没心情。谢谢褚总的好意,算了吧。” 褚雪梅听沈靖的话更堵得慌,好像说什么都绕不过名鼎破产,忍不住按了按额角,最后干脆放弃迂迴直接道:“师兄,巨丰收购名鼎后,打算进行资产重组,不改变经营范围,只是深化生产和销售的精细化。集团已经通过了提案,会保留大部分员工,希望仍旧由你来主持,和我们合作,一起把名鼎发展得更壮大。”说着从提包中取出一份合同,“这是重组后的聘用书,巨丰部分已经填写并盖好章了,只要你签字,你就还是名鼎董事长。不但不会失去名鼎,还会获得一个有巨丰支持的更好的企业。师兄,别再执念于过去,也别再消沉,相信我,和我一起继续经营名鼎吧,我们有更好的未来。”褚雪梅把笔递向沈靖,脸上满是期待。 第15页 ☆、十四突如其来的剖白 沈靖垂眼看着褚雪梅递过来的笔,伸出手去。 褚雪梅眼睛亮起来,沈靖却是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然后靠在椅子上悠悠道:“小师妹总喜欢给我惊——吓,上回一出来就要收购名鼎,这回一来又要把名鼎还我。小师妹,名鼎是玩具吗,又或者——我是玩具?你的爱好就是玩儿我,想起一出是一出?” “师兄误会了——”褚雪梅只好收回手,把垂落下来的一缕头髮别回耳后,一面解释着,“我怎么可能戏耍师兄,我对师兄的意思,师兄不是一直都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从没变过,如今千帆过尽,我还在等你,师兄,你愿意接受我吗?” 突如其来的告白,不说沈靖,连傅子期和端木宏都愣住了。 沈靖看着对面褚雪梅歷经多年并没有怎么改变的美好容颜,看她脸上犹带着如少女一般的对爱情的羞涩期待,更多伤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四个人安静了片刻,沈靖终于还是再次拒绝:“对不起,雪梅。” 褚雪梅不懂,有些激动地抓住沈靖的手:“为什么师兄?你跟她已经离婚四年了,上一次我问你的时候你也许觉得还有復婚的希望,现在她已经再婚生子,你还等什么?” “我没有等,你也别等了。”沈靖坚定抽回了手。 褚雪梅一双美目瞬间含泪,忍了许久终是没有掉下来,反而问:“师兄,为什么?就说上学的时候,我除了家世,哪点比不上穆晓雯?论样貌论学识,我有比不上她的吗?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为什么最后你却被她抢走了?”褚雪梅问到最后已带了哭腔。 “没有,都没有。”沈靖轻轻摇头,“你从前很好,现在更好,只是我们不合适。别再想这些了雪梅,你该去找合适的人了。” “你说的谎话!什么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凭什么不合适!我爱恋你二十年,如今你未娶我未嫁,就是走到一起最合适的时机!还有名鼎,名鼎对于师兄不是很重要吗?如果师兄和我在一起,我可以把名鼎还给你,我们一起继续经营名鼎,不是很好吗?” 这一次听褚雪梅提起名鼎,沈靖没有再发怒,而是忽然笑了。他看着褚雪梅的眼神不再充满不满和敌意,而是一如当年看着那个妹子一样的少女:“雪梅,我说过我们没可能,无论有没有名鼎。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想拿名鼎来逼我,所以才会一开始就拒绝。现在我还是这个意思,放弃吧。” 褚雪梅终于哭了出来:“为什么?师兄,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肯接受我?” 沈靖看着哭泣的褚雪梅眼中带着怜悯:“雪梅,我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地,你是北国傲雪的梅花。梅花落在干巴巴的地上能是什么样子?凄悽惨惨戚戚啊……非得要要如火的桃红,才能染得出喜庆的颜色。曾经晓雯是我的桃花,能染得出我的喜庆,如今……她已经是别人家的桃红,就让我这块贫瘠的地继续荒废下去吧。谢谢你雪梅。”沈靖说完,起身要离开。 “不是因为穆晓雯,难道是因为他?”褚雪梅突然抬起脸来,伸手指着同样要走的傅子期,“输给穆晓雯我就算不甘也认了,他算什么?他还是个男人!”褚雪梅声音不算大,但口气有些激烈。 起身起到一半的傅子期被吓了一跳,没料到战火这么快烧到了自己身上,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褚雪梅,然后赶紧转头去看沈靖。 沈靖更诧异,觉得对方完全气煳涂了在胡说八道:“雪梅,别闹了。”口气越加无奈。 褚雪梅却镇定了很多,同样站起身来,挑衅地继续道:“我说错了吗,要不师兄你问问他,问他帮你这么多到底图的什么。”虽然话是对沈靖说的,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傅子期。 沈靖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了,迟疑了一下,又坐了回去,正色道:“雪梅,别胡说。”餐厅里本来就没什么人,几个人再站起来就更显眼了。虽然沈靖不觉得褚雪梅会真的撒泼,但闹起来总归不好看,于是赶紧安抚。 “小傅就是在我落魄的这段时间收留我,你怎么能这么胡说?我们两个真的不合适,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沈靖耐心地解释,希望褚雪梅适可而止。 但显然褚雪梅已经听不进劝:“师兄,你在说谎。说什么梅花桃花,梅花哪里不能长?雪地里都能活,你只要肯给出一点点位置,我就能长得很好啊……师兄,给出一点点给我好吗?我们试试,给我一次机会试一试啊,我会让你知道我们是合适的。” 沈靖看着褚雪梅再次摇头:“你就是太执拗了,为了达到目的,凡事总要逼我到最后。离婚之后你来找我我就说了不可能,你还不肯放弃,还要用名鼎来逼我。现在我连名鼎也没有了,你还不肯放过我吗?雪梅,我不想被你威胁着接受你,也不想你得到的是一份施捨的爱。”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是不是施捨,我想要的只是你这个人。”褚雪梅还在执迷不悟。 傅子期都看不下去了,顾不得会引火烧身,也劝褚雪梅:“师姐,凡是不能太执着了,不撞南墙不回头,最后还不是只能撞南墙回头吗?你如果真的为师兄好,就放过他吧。把他逼上绝路你能开心吗?强扭的瓜不甜。” “我要的只是瓜,不在乎甜不甜!”褚雪梅果然恼怒,转过头怒视傅子期,“傅子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是,我把一手促成名鼎破产就是想逼得师兄只能来找我,可你就很光明磊落吗?你在他落魄的时候可劲儿地帮他,不是跟我一样有所图,不一样是想趁虚而入?我想用钱砸下他这个人至少光明正大,你暗搓搓的小九九不比我更龌龊?同样是觊觎这个人,你难道比我高尚吗!” 傅子期冷冷道:“我至少不会把他逼得走投无路。” 褚雪梅突然残忍地笑了,转向沈靖道:“师兄,你看,他承认了,他不是无缘无故帮你的。” 沈靖勐地转头看着傅子期说不出话来。 “师兄,我——”傅子期想要解释,却被褚雪梅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师兄,你真是太天真了。”褚雪梅说着,犹带着泪痕的脸上竟满是嘲讽,“没有人会无故对你好的,对你好的,总有所图。别看不起我师兄,至少我是明明白白的,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在暗地里垂涎你。跟我走吧师兄,我有一辈子可以证明我们是合适的。” ☆、十五还有隐藏的爱恋 对于褚雪梅的邀请,沈靖还没有回答,傅子期已经决然反对:“师姐,收手吧,你们不合适。如果把他逼上绝路的你都能称为合适,那我和师兄就更是绝配了。至少我对他好,不会害他,也不会逼他。” 沈靖闻言心中巨震,下意识往外挪了挪,要离傅子期远一点。傅子期感受到沈靖的动作,脸上现出受伤,但没有阻止,而是也往反向移了移来照顾沈靖的情绪。 第16页 对面的褚雪梅看到沈靖的动作,又看傅子期好像一脸黯然的样子,笑得更加嘲讽:“绝配?傅子期,谁给你那么大脸!如果不是我今天给你挑明了,你连说都不敢跟他说吧?你现在心头是不是在暗爽,感谢我给了你说出真心话的机会?是啊,你是该感谢我,同样从上学时候就惦记的人,我至少还能光明正大地追求,你就只能暗地里偷窥,生怕暴露了自己龌龊的想法。这么说起来,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惨,觉得开心多了。”褚雪梅笑了笑,神色骄傲,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像苦中作乐。 傅子期看了看沈靖,嘆了口气,没有反驳褚雪梅,而是对沈靖说:“师兄,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对你怀着爱恋的想法,对不起。我知道你爱的是晓雯姐,所以从没打算说出来,可现在还是让你困扰了,是我的错。如果师兄能够原谅我,以后我会恪守本分做一个普通朋友,如果师兄不想再看到我,我也接受。”傅子期说得平淡,还笑了笑,可那份忍痛放弃暗恋的苦楚怎么可能完全掩藏。 沈靖看得明白傅子期的笑是苦笑,平淡也只是落寞的伪装,但心中实在凌乱无章,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闷。沈靖看看傅子期,又看看褚雪梅,脑子里一团乱麻,盯着桌子无法说话。 如果说褚雪梅的不肯退却还在他的意料之内,傅子期突然表白心迹就真的吓到他了。 怎么会呢?明明只是同校,也没有特别熟,他看起来好像跟穆晓雯更亲密,怎么会?如果他是真的,那面对这样一个人,一个自己把他当朋友当兄弟的男人,突然说“爱恋”自己,自己该失望,还是厌恶?还是怎样?沈靖想不明白,一时消化不了这么多的情感。 傅子期没有等到沈靖的回答,神色更忧伤了,不过没有逼他,而是也沉默下来。 “哈,你看,就是这样。”褚雪梅再次讥诮地笑了,“说得再情真意切,有什么用?他就是块石头,你不跟他说他不知道,告诉了他他也不会回应!你以为能凭真情实意感动他?要是能,我会不成功吗,还轮得到你一个男人!” 傅子期没有辩驳,沈靖还沉浸在混乱里,同样没有说话。 褚雪梅看两人的样子,却更加生气,继续讽刺傅子期:“你就装君子吧,心里不是跟我一样想把他后路都堵死,想逼得他只能投靠你?又要说没有?也是,你怂成那样,也就能心里想想。可我不!我不像你那么怂,我敢做敢认,如果用情得不到,用其他手段也要得到!师兄,失去名鼎只是开始,我希望你能够接受我,不要让我再做多余的事情。”褚雪梅语气冷静下来,收敛了之前的疯狂,但听起来却更吓人。 “你恐吓我?” “师姐,收手吧——别再伤害他了,也是伤害你自己。” 沈靖听傅子期和自己同时说,忍不住侧头看他。傅子期却没有看过来,但脸色还算平静。 “闭嘴!”褚雪梅沖傅子期道,一脸不屑,“保持你的深情款款,继续你的默默付出去吧,你不敢的,不要阻止别人!至于师兄,就算是恐吓吧,希望师兄好好考虑。” “你疯了?”沈靖觉得褚雪梅简直不可理喻,“感情的事情,能强求来吗?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 褚雪梅却仍然笑着:“更加厌恶?既然已经厌恶了,我还怕什么。不是有句话说的,就算得不到心,也该得到这个人。师兄,好好考虑。”褚雪梅说着重新戴上墨镜,掩去通红的眼睛和里头的偏执不甘,起身要走。 端木宏也起身,跟沈靖和傅子期点头示意:“抱歉,再会。”和褚雪梅一起离开。 两人出了餐厅,坐上车,端木宏终于说话:“雪梅,你今天太冲动了。这样威胁沈靖,可能会有反效果。” “我不管那些!都已经做到这样了,现在你要我收手吗?反正他的心也不会给我,我就不要心了。”褚雪梅冷冷地回着,侧头看车窗外,根本不听端木宏的劝。 端木宏脸色冷了点,之后是痛心的表情:“雪梅,我都要不认识你了。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个成功人士、企业高管的模样,威胁沈靖,嘲笑傅子期,歇斯底里像个泼妇,为了沈靖你已经着了魔了。” 褚雪梅回过头,摘下墨镜狠狠地瞪着端木宏:“我早就疯了,你现在才看不惯?可以,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子有辱巨丰的形象,我可以辞职,现在就离开,不给巨丰抹黑。”说着要打开车门下去。 “雪梅!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端木宏拉住褚雪梅,“这跟巨丰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你这样是在伤害你自己。看沈靖那死脑筋,名鼎都不能让他屈服,你除了狠话说尽,又能真的怎样?” “不要你管!就算是吓吓他,万一他被吓到了呢?”褚雪梅倔强地说着,仿佛一个在沙漠里梦见绿洲的旅人。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抱着一丝幻想。 端木宏看着褚雪梅看似强硬实则可怜的模样,最终还是嘆息:“好吧,也许他会。我陪着你等。”说完发动汽车离开。 餐厅里剩下沈靖和傅子期,两人坐在一处,死气沉沉,找不到话题。 “先生,您的点餐……”服务生端着食物上前,犹豫着还是开了口。店里总共就两桌客人,这一桌好像还发生了大事,虽然保持着礼貌没有凑太近,也听了个大概。内容十分劲爆,不过几位看得出都是有涵养的,没有大声争吵,最后也没有闹太兇。现在走了两个,可菜做都做好了,也不能不上……服务生心头打着鼓。 “我们的放下吧,另外两份打包。”傅子期说,又看向沈靖,“师兄,饭总是要吃的,吃完再说好吗?” 沈靖心头还在乱,没有出声,算默认了。 食不知味地吃过饭,两人离开餐厅。 傅子期拎着两个打包盒,最后甜点也没吃,一同都装了进去。 走出门口,傅子期看沈靖在后面似乎不愿意跟上,于是停下等他:“师兄,如果你想去其他地方,也先回去收拾东西好吗?我知道你可能不想看到我,要不你开车走,我打车。” “不用——”沈靖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傅子期还是尴尬,于是垂下眼盯着地面,“……走吧。”也说不出更多的来。 两个人就这样又干站了半分钟,沈靖觉得好像比一个小时还要长。最后傅子期抬脚往停车的地方走,沈靖跟了上去。 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傅子期嘆息,沈靖不确定,也不想去确定,装作好像一只鸵鸟,就当成听错了、没发生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乱写,年前应该还有一更可以完结。 ☆、十六前弟妹? 傅子期开着车载着沈靖往回走,半道上来了电话,傅子期没用耳机直接接了车载的,里面传出老妇人的声音。 “小傅啊,你们到哪儿了?” “妈,我们刚吃完午饭,在回去的路上。” 第17页 “早点过来嘛,你二哥的同事,还有诚诚、峰峰和筱筱都到了,先来家里聊聊天,晚点再出去吃饭。” “嗯……”傅子期沉吟片刻,看了眼沈靖对母亲说,“好的妈,我一会儿就过去。” “好嘛好嘛,也不急,慢慢开车。” “知道了妈。” 老人家又嘱咐几句才挂断电话。 电话结束后,车厢里又是一阵沉默。 沈靖听到了电话全程,傅子期说的“我一会儿就过去”,并没有带上自己,猜想是顾及到自己的情绪,不做勉强了,心中不由松口气,却又觉得莫名失落。 真的是一个人的除夕啊。 傅子期把沈靖送到小区门口,沈靖下了车,看傅子期开车远去,心中还是感嘆。 虽然到了门口,沈靖却没有立刻回去,脑子里太乱了,想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随意地在街上走着,马上过年了,街上人并不多,沈靖随便找了个快餐店点了杯水,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失魂落魄。 “坐这儿吧,靠里安全点。”旁边有人落座,温和的男音体贴地安排着,“香芋派是吧?还吃点其他的吗?” “鳕鱼堡吧,解解馋。你自己也吃点。”女人说着,同样声调柔和。 “好,我知道。”男人这才去点餐。 沈靖还在盯着饮料杯子,脑子里乱闹闹的,并没有注意身边是什么人,却突然听到有人叫他:“沈哥?” 沈靖侧头看过去,竟然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旁边挺着大肚子的美丽孕妇,赫然是傅子期的前妻吴菲。 “沈哥,真的是你,好巧啊。”吴菲笑着打招唿。 沈靖勉强回了个笑,也说声“好巧”,不打算交谈。 吴菲却主动搭话:“沈哥怎么一个人,在等子期吗?” “嗯?”沈靖觉得吴菲的问题很奇怪,“没有,就走累了来坐坐。” “真巧,我们也是,刚看了个电影,小傢伙就闹着又饿了,过来随便吃点东西。”吴菲扶着肚子笑得温柔。 “菲菲,饮品第二杯半价,我要了两杯奶茶。”同行的男人端着东西回来了,小心翼翼挨着吴菲坐下,把食物推到她面前。 吴菲笑笑,向他介绍:“赵翼,这是沈哥,子期的同校师兄。”又向沈靖介绍,“沈哥,这是我先生赵翼。” “你好。”两个男人打了个招唿,没有多的话。 吴菲一面吃着东西一面看手机,男人一会儿给她拿东西一会儿让她喝水,体贴入微,令人欣羡。 沈靖本来就是出来静静的,哪知道又遇上熟人,想要告别吴菲夫妻换个地方,吴菲却叫住了他:“难得遇上沈哥,多坐会儿聊聊?” 沈靖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下来。 吴菲跟丈夫说了几句,让他去帮忙买什么东西,沈靖看吴菲把男人支开,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赵翼走后吴菲打算起身换到沈靖一桌,沈靖连忙让她坐着,自己换了过去。 “不好意思啊沈哥,月份大了有点不太方便。” “没事。”沈靖表示不在意,又道,“有什么话你说吧。”干脆直入主题。 吴菲笑了:“以前听子期说沈哥性子豪爽,还真的是。” 沈靖和吴菲其实没正式见过几次,但因为经常去桃花源,跟这个名义上的老闆娘还算熟悉。听吴菲这么说,沈靖笑容更加勉强:“是吗,直来直去惯了,你别介意。” “哪能啊。”吴菲笑得爽朗,“倒是我,无缘无故请沈哥陪我聊天沈哥不会介意吧?赵翼去买点生活用品,我跟着不太方便,麻烦沈哥了。” “怎么会。都是朋友,难得碰见,聊聊也好。”沈靖并没有相信吴菲的理由,不过往来两句话差不多已经做好了和吴菲聊天的心理建设。 “沈哥说的对,难得遇上呢。自从我跟子期离婚之后,好久没见到沈哥了。” 沈靖听她提起傅子期脸色有些不自然:“是挺久了。”不明白吴菲为什么不进入正题,又不好直接问,心中有些着急。 吴菲好像没注意到沈靖的不自在,真的在随便聊:“沈哥老家是h县的吧?” “对。贫困县,下面一个小山村。” “听说那边现在有政策扶持,早就脱贫了。” “嗯?哦,这两年是有点起色,不过人口流失大,都外出打工了,也没有太大的经济收益。” “是吗,我不是太清楚,都是听表侄女说的,她大学毕业去了那边支教,放假回来随便聊了两句。说是政府已经在规划h县的旅游项目了,过几年会更好,再去就不算是支教了。” 两人就h县一些情况闲聊,吴菲并没有特意提起傅子期。 沈靖心不在焉地和吴菲聊着,心中七上八下搞不懂吴菲的意思,她丈夫却已经买好东西回来了。 “沈哥,我们先走了,等孩子满月的时候请你和子期吃酒。”吴菲夫妻告别。 “好。你们慢走。”沈靖和他们分别,慢慢往回走。 和吴菲不到半个小时的交谈,吴菲没有刻意提傅子期,让本以为她是来刺探或做说客的沈靖还有些意外。 但吴菲不愧是商业精英女强人,怀孕了也只会有双倍的智慧,虽然没有正面提及傅子期,偶尔说到时的只言片语却让沈靖更加难受。 吴菲仿佛什么也没提,却又让沈靖再次知道了傅子期真的是爱惨了他。 若说褚雪梅戳穿傅子期的心思让沈靖对他产生了隔阂,和吴菲的交谈却又让沈靖对傅子期这个爱慕者生出了愧疚。 回到傅子期家中,沈靖看着这个生活了大半个月的地方,想起中午的闹剧,再想想方才见过的吴菲,觉得脑仁儿更疼了。 怎么会呢?傅子期居然暗恋的是自己?沈靖想起刚被傅子期捡回来的时候,听他说起那个他喜欢的人的模样,心中五味陈杂。 傅子期说他喜欢一个不喜欢他的人,说他一辈子就喜欢这一个,能有多久就多久,说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不会强求回应,说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理由,就那么简单…… 这些话就是朋友之间随便聊天,沈靖觉得当时自己肯定是没在意的,更不可能特意去记,可为什么现在却偏偏都还能想起来? 只怪傅子期说那些话的时候太深情,带着点淡淡的忧郁,却又坚强地佯装无欲无求,让人心疼吧。 怎么会这样呢?沈靖内心还在拒绝,完全无法接受令傅子期形婚、精神出轨的人是自己。 沈靖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开着电视听节目吵闹的声音也压不下去心头的烦闷。 对于傅子期喜欢的自己是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该是情绪。愤怒?可不愿失去这样一个朋友。继续装作不知道?这对傅子期太不公平了。 沈靖不知道该怎么做。 第18页 又想起吴菲不经意的话,说桃花源现在做得这么好,是她当年没想到的。她本来的打算是立足本土特色做麻辣口味,可傅子期却突然要更改。 “我当时还问他,一向不管事怎么突然插手酒楼经营,结果去了医院才知道,口味太重居然把沈哥都吃进医院了。他那个人啊,说他只会技术没生意头脑肯定不是的,因为一切以顾客为上才是做餐饮的宗旨嘛。”吴菲说着,是对前夫大大的肯定。 沈靖勐然发觉,当初听说的桃花源修改菜色的原因是假的,不是吴菲为傅子期改的,而是傅子期为自己改的,甚至再往前推,桃花源开在那种偏僻的地方的理由,会不会也是因为自己? 越往下想,沈靖发现了越多的细节。以往在他看来只是泛泛之交的傅子期,原来这么多年为他做了那么多。 真是恼人啊。沈靖想不下去了,继续找个方式发泄,于是起身去拿了傅子期买来准备过年的酒。 等傅子期吃完团年饭回家,看到的就是一个醉得一塌煳涂的沈靖。 ☆、十七揭开温柔面具 沈靖醉了,醉得厉害,傅子期进门走到他跟前半天,他才抬头勉强看清了人。 “你回来了啊……”沈靖大着舌头说,“来,来喝一口!”把酒往傅子期面前递了下,然后又收回去要自己干了。 “师兄——别喝了。”傅子期赶紧制止他。看茶几上已经空了一瓶,地上洒了一些,沈靖起码喝了一斤多的高度白酒,难怪醉成这样。 “我没,没醉!喝!”沈靖胡乱挥舞着手,想要摆脱傅子期的钳制。 “师兄别喝了,休息吧。”傅子期力气大,按住沈靖乱动的手,让他挣脱不开,“别折磨自己,我心疼。”傅子期说完这句话,沈靖诡异地安静下来。 傅子期把沈靖半抱着,要把他拖回房间,沈靖伸手去捞茶几上的手机,傅子期拿起来,刚好来了电话。 “喂,晓雯姐,我是傅子期。” “小傅?你回家了?”那边穆晓雯有些诧异地停顿了下,最后只说,“那你照顾好他。” “嗯,我知道。”挂断了电话。 傅子期把沈靖架回房间,也顾不得他满身酒气,直接扶到床上。又打开空调,这才打水来给他擦脸。 沈靖好像醉得沉了,就那么听话地躺着任由傅子期动作。 傅子期只简单地给他擦了脸,又换了盆把脚也擦干净。 脱袜子的时候沈靖轻微地缩了缩,之后再没动静。 傅子期帮沈靖把外套脱了,又给他盖好被子,本该离开客房,他却没走,而是站着看了沈靖许久。 房间里瀰漫着一股酒气,傅子期不知站了多久,最后竟然在床边坐下,继续看着沈靖。 “师兄,师兄?”傅子期低声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答。傅子期嘆了口气,又给他掖了掖被角,顿了顿,朝沈靖的脸伸出手去。 沈靖的唿吸很重,热气打在傅子期伸过去的手上,还带着水气。 傅子期只是探了探他额头:“还是煮点清汤,希望明早不会头疼。”傅子期自言自语,转身煮汤去了。 门被关上,沈靖眼睫颤了颤,没有动作,仿佛真的醉过去睡着了。 “师兄,师兄,起来喝点姜汤。”不知道什么时候傅子期又回来了,端着汤水,叫醒了沈靖。 沈靖迷迷煳煳被扶起来,又被动地喝了半碗水,脑袋清醒了些,不好意思地要接过碗:“我自己来吧。” 傅子期没有强求,看着沈靖喝完了水,拿过碗放在床头柜上。 “师兄,马上就要新年了。”傅子期突然说,沈靖不明地抬头看他,并没有完全清醒,“有些事情,不如在新年之前说出来吧。” 沈靖马上移开眼神,神色拒绝,傅子期这一次却没有再体贴地停止,而是继续说:“我的确从大学的时候就喜欢师兄了,我也不知道是喜欢男人还是只喜欢师兄,毕竟也没有喜欢过其他人。这件事情我打算一直藏在心里的,如果师兄不能接受我,我绝对不会逼迫,从前如此,现在、将来我都会信守承诺。”傅子期看着沈靖的目光依旧温柔,也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痛苦。 “你……什么意思?”沈靖迟疑着问,声音因醉酒而有些沙哑。 “明天就是春节了,师兄,翻过这一年,把烦心事都忘了吧。我也好,褚雪梅也好,凡是惹师兄不开心的,都忘了。名鼎没有了没关系,还可以做其他的。我愿意做你的合伙人,只出钱,其他的都交给你。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可以一直都不出现,就算公司上市开股东大会我都可以请人代我去。师兄看这样行吗?”傅子期说到后来笑起来了,“师兄别怪我想太远,我只是表明我的决心。”傅子期说着,明明有些压抑凝重的氛围被他两句话又变得轻快起来。 “总之,师兄怎么做都行。”傅子期这样做了结尾,脸上还带着温柔如水的笑,整个人干净纯良,一点不像三十好几的人,仿佛是童话里没有经歷过险恶和伤害小王子。 傅子期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就是承认了爱恋,并表示不会逼迫接受,表面看好像很退让很温暖的样子,可沈靖并不开心。 这样的对话有什么意义?沈靖被酒精侵蚀的头脑判断着,一件他不想听到的事,傅子期越提起,就让他更加无法把它当做没有发生过,更何谈轻易忘掉! “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 “要我回答吗师兄?褚雪梅如果是只想要你的这个人的话,我也想要你,但同时希望你快乐。”傅子期平淡地说着,但此时此刻,再缱绻的情话在沈靖听来都是负累。 “放过我吧……”沈靖有些崩溃,“我有什么值得你们看上的?雪梅也好,你也好,一个逼得我破产,一个口口声声说不逼迫我,但反反覆覆地提,你确定你说的是真心话,而不是以进为退来试探我的底线?傅子期,”沈靖突然叫了面前人的全名,语气也变得不同,完全不像喝醉了酒,“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心思这么深的人。” 傅子期脸上的笑容慢慢退去。他看着沈靖,目光带着审视,不知道是在看沈靖到底有没有醉,还是在思考如何辩解。 沈靖没有等他给出回应,已经接着说下去:“你如果真的从来没想过得到回应,怎么会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晓雯知道,雪梅知道,连你的前妻都知道!是不是只有我这个傻子被蒙在鼓里?” “不,师兄一点都不傻,就是你太聪明了,我才不敢让你知道。如果从前的你知道了,你肯定有无数的方法断绝我的念想,所以我只能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那你还真能等,都快赶上卧薪尝胆了。”沈靖嘲笑。 “为了师兄,都是值得的,毕竟,我已经等到了这一天。” “等到了?”沈靖冷笑,“是啊,等到我破产,你把我捡回来,等到我被雪梅逼得走投无路,你闯进来,一心一意对我好,好得让我感激涕零,觉得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可那又怎样?我还是我,不会被你的恩情胁迫。就跟褚雪梅说的,再多的温情也感动不了我,我不接受你的感情,你又能怎样?你又能怎样!”沈靖口气尖锐起来,开始带了攻击性。 第19页 看沈靖神情变化,仿佛刺猬一般竖起浑身刺,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傅子期仍然镇定,只是无奈一笑:“师兄,我不会怎么样。本来就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什么样的结果我多能接受。”傅子期如安慰一个满是防备的孩子一样安抚沈靖,“我说过了,只要你高兴就好。” 依旧温柔,依旧情深,依旧地……以守为攻,听着好像是放弃,好像是体贴,却让沈靖如鲠在喉。 沈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看着傅子期仿佛不认识这个人。 两个人各有心思,一时都没有说话,窗外忽然想起鞭炮的声音,一朵又一朵烟花腾空而起,在无边夜色中拖出长长的尾巴,提醒着新的一年到来了。 傅子期侧头看了眼窗外绚烂的烟花,转回头对着沈靖微笑:“师兄,新年快乐。” 沈靖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休息吧师兄,晚安。”傅子期没得到回答也不觉得尴尬,从容道了晚安,起身要走,沈靖却拉住了他。 傅子期顿住。沈靖垂着头,傅子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低头看他拽住自己手臂的手,脸上慢慢浮起笑意。 他果然没有赌错,沈靖哪怕说着狠心绝情的话,心始终是柔软的。就好像一只刺猬,满身的刺只是他不想受伤的伪装,为了保护他脆弱的肚子。 褚雪梅错了,沈靖不是一块无法感动的石头,他其实特别重情,最容易被真情打动,这一点傅子期一直都知道。 机会只会给有耐心的人,而今夜,默默守候的人终于等到了果实成熟。 ☆、十八第一次选择(灯) 事情的进展大概是被窗外几分钟不间断的新年鞭炮声和烟花带歪了,沈靖从原本言语的拒绝变成了行动的引诱。 沈靖拉住傅子期的时候已经预见到了后果,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即使他想后悔,恐怕也会来不及。 然而傅子期竟然给了沈靖最后一次机会:“师兄,需要洗漱一下吗?”他其实并不介意沈靖满身酒气,只是水会让人清醒,他并不想要一个被酒精侵蚀了理智的沈靖。 “呵,你果然还是……”沈靖凉凉地笑了,他明白傅子期的意思,傅子期在逼他清醒,不接受混乱中的决定,“你不后悔?”沈靖笑问,挣扎着起身。既然傅子期给他机会,他就打算接受这次机会,及时纠正不该有的走向。 只是沈靖高估了自己此时的行动力。他是真的喝了太多酒,就算思维还能勉强坚持,身体也已经扛不住了。他站起来后头晕目眩,根本无法自己去到洗手间,所以傅子期动手了。 傅子期把沈靖半扶半抱进了洗手间,体贴地给他放洗澡水。 沈靖靠在墙上,忽然觉得背好冷,想要逃出去:“不洗了,直接睡吧。”说着要出去。 “还没开始就后悔了?可是师兄,哪有撩了就走的道理。”傅子期收回试水温的手,走到沈靖身前,抬手摸向沈靖的脸,沈靖忍不住偏过头去,但还是没有避开。 傅子期的手沾了水,摸在沈靖酒后高热的脸上,格外的冰。傅子期感觉沈靖瑟缩了下,轻声笑了,却没有收敛,反而说:“师兄,一起洗吧。”是笃定的口气。 沈靖有些惊愕,就算知道了傅子期心思深,但平时秀秀气气的人突然变得如此强势、充满侵略性,还是让他不适。沈靖忽然意识到,傅子期根本不是给的反悔的机会,而是在为他自己接下来的行为铺垫洗白的理由——水会让沈靖清醒,如果发生什么就是沈靖自愿的。可是清醒的沈靖行动仍然因为醉酒受限,所以即使发生什么也阻止不了,因为行动早已跟不上思维了。 沈靖不得不感慨傅子期的确狡猾,表面上给了自己机会,其实根本没有打算放过自己。他早就料到自己此刻的身体情况,所以好心的建议不过是另一个陷阱。 好个傅子期,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他才是最危险的。难怪斯文老和败类组词,衣冠总跟禽兽造句,沈靖心中嘲笑单纯的自己,是自己给了傅子期可趁之机。 眼看傅子期抓住自己的手,沈靖知道已经无法全身而退。 事情终于还是朝着最初的方向发展下去。 理智和身体都被酒劲侵蚀的沈靖根本不是大力士一样的傅子期的对手,最终只能认命。 当真的进行到那一步的时候,沈靖难受得一脸绝望,之前下定的决心全都动摇了,只想把傅子期打死。 “师兄忍忍,相信我。”傅子期在沈靖耳边呢喃,仿佛情人的低语,沈靖却嗤之以鼻。 都说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从前沈靖会为自己辩驳,此刻却有了体会。他难受得很,被傅子期压在浴室的墙上,冰冷的瓷砖让他整个人都冰冷起来。沈靖后悔了,后悔自己的软弱和退让,应该再绝情一点,自私一点,管他什么褚雪梅、傅子期,都应该通通抛掉! “师兄,和我说说话好吗?”傅子期犹不知足,还在提出要求。 沈靖本来被冻得清醒了点的头脑又被蒸腾的水气和傅子期的温度灼烧得混沌:“这样还不够吗……还有什么可说的……” “怎么可能够,说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师兄,说什么都可以。” 沈靖最终还是没有响应傅子期,他太累了,不再做无畏的挣扎,也并不给傅子期想要的回应。 结束之后,傅子期把沈靖送回房间。 沈靖身心疲惫,累得睁不开眼,傅子期把他安置好,没有上床,只是坐在床边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沈靖半垂着眼皮疲累地问。 “我就看看师兄,你睡吧,我就看看,不浪费了时光。”傅子期又恢復成温柔模样,仿佛之前强迫的人不是他。 沈靖懒得回答,干脆彻底闭上眼。 傅子期看了很久,久到以为沈靖睡着了,于是拉上窗帘,关了灯,却没有走,而是忍不住把手伸进被窝牵住了沈靖的手。 “傅子期,你上辈子肯定是棵爱落花的桃树,我只从底下路过,就落了满身的花,甩都甩不掉。”黑暗中沈靖低哑的声音响起,透着无尽的倦意。 傅子期笑了,神情有些激动,即使黑暗中看不清沈靖的脸,他也依旧专注地对着沈靖的方向:“师兄,我不要做那桃树,只想做那桃花,在枝头等了一辈子,终于等到你从树下经过,赶紧借着风落在你肩膀,跟着你走。” “呵……”沈靖轻笑了一声,没有再回答,唿吸慢慢变轻,是真的睡着了。 清晨,趴在床边的傅子期醒来,发现床上已经空了。直起身,背后搭的毯子掉在地上,傅子期伸手捡起来放好,这才去了客厅。 检查了所有的房间都没有人,傅子期再回到客厅,看到桌上有张字条,边上放着家门的钥匙。拈起字条,条子上只有“珍重”两个字,笔力潇洒劲道,是沈靖的笔迹。 傅子期盯着字条看了足有半分钟,直到兜里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对方开口就是拜年。 第20页 “小舅春节快乐!出门了没有?说好去看雪的,再不出门要堵路上啦!”电话那头传来外甥陈诚兴奋的声音,夹杂着旁边另外两个年少的侄儿、侄女的催促,“小叔快来快来啊!我们已经上高速了!小叔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快过来发红包!” 听几个少年人吵吵嚷嚷地说着,知道他们兴致都很高,傅子期于是道:“好,我这就出门,中午之前肯定会到的。” “那行,我们就山上会合了!”定好了集合的时间地点,挂断电话。 傅子期把字条叠整齐收进钱夹,洗漱一番,出门去参加家庭聚会。他神色如常,好像沈靖没有离开,又更像没有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食言了,还有一次才能完结。 ☆、十九幸福来得太突然? 这是褚雪梅感到最快乐的一个春节,新的一年到来,她还没打电话给沈靖拜年,就接到了沈靖的电话。 “师兄,这是毕业后这么多年,你第一次主动先给我电话。”褚雪梅站在别墅阳台上,抬头看着天空现出薄光的太阳,眼睛一热,几乎流出泪来。 “是吗,我不记得了。”那头沈靖说着,也有些感慨,“抱歉雪梅,之前是我太固执了,辜负了你的深情,对不起。” 褚雪梅惊讶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有些惊慌地问:“师兄,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你现在在哪里?”面对沈靖突然的道歉,褚雪梅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追问,脸色也不由得有些发白。 那头沈靖没有回答。 “师兄,你出声,你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你回答我……”褚雪梅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指也捏得发白,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沈靖还是没有回答。 “雪梅,怎么了?”听到褚雪梅声音突然拔高,有些异样,端木宏忙从屋里出来。 “师兄,他——”褚雪梅举着手机已经说不出话来,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 端木宏看褚雪梅如同一只失了方向的小鸟的模样,心中也有些紧张,不过还是镇定地说:“把手机给我吧。” 褚雪梅紧张得手指都蜷曲了,捏着手机不愿意放,端木宏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背,把她半揽入怀安慰,这才拿过了手机。 “喂,沈靖,我是端木宏。”电话那头没有回应,端木宏低头看褚雪梅一副期待拯救的眼神望着自己,心里嘆了一声,继续问,“你现在在哪里,能见个面吗?” “好啊。”沈靖竟然回答了,口气轻松,不像有事,“大年初一到处都歇业,端木总有好的地方推荐吗?” 端木宏想了想说:“北滨路的绿缘居吧,我朋友开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营业。” “好,到地等你,记得带上雪梅。” 端木宏思考片刻,还是答应了:“好吧。” 沈靖已经挂了电话。 褚雪梅还在担心,急忙问端木宏:“师兄说什么了?” “他说今天春节,一起吃个饭,在绿缘居等我们。”端木宏觉得沈靖今天有点奇怪,光听声音就能听得出来。不过反正自己也要一起去,倒不怕沈靖耍什么花招。 “那我们现在出发吧?等下,我先去补个妆,换件衣裳,你等我一下。”褚雪梅抬手擦了擦泪,慌忙跑走了。 端木宏看着褚雪梅雀跃的模样,脸上如常,但心头并不痛快。 沈靖就如同褚雪梅心中一根拔不了的刺,可以轻易刺得她痛苦流泪,而稍微不乱动不那么疼又会让她感激满足。端木宏出生良好,自幼顺风顺水,只被这一个人打得无尽挫败,重要是对方还并没有出招,让端木宏恨得不行。 “沈靖,你到底想干什么……”端木宏望着远处山林,眼底一片晦暗。 傅子期不见了沈靖,并不着急,而是依旧去赴亲戚聚会。 一个半小时车程的区县山上,漫山是皑皑白雪,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小舅,你那个朋友今天又没来?”陈诚揉了个雪球丢出去,打在松树树干上,雪簌簌落了底下的少年一头。 “诚哥你偷袭,太过分啦!”少年吼着,一个雪球朝陈诚砸来。 陈诚敏捷躲过,一面朝小表弟喊:“傅晓峰你注意准头,砸到你小叔了可别怪你哥我不给你求情。” “诚哥太奸诈了,居然站小叔旁边!傅筱筱快帮我砸他!”傅晓峰抓狂,招唿同胞妹妹给自己报仇。 一旁长得和他八分相似的少女瞥了他一眼,凉凉地说:“我才不要呢,他手长脚长的,肯定砸不过,当然——只有砸你啦!”说话间一个雪球打在傅晓峰身上。 “啊啊啊啊啊,傅筱筱,你个叛徒!看招!”手里雪球朝妹妹招唿过去。 看两个少年你来我往玩儿得不亦乐乎,傅子期也笑了,问陈诚道:“诚儿,你之前说的那个第一桶金计划怎么样了?” “嗐,没做成。本来不是想跟秦与笙搞个网络公司吗,他管技术我管经营,一起挣个零花钱,结果人一言不合就跑美国去了,还说什么是‘为了爱情’。果然是不缺面包的人,留下我一个干有雄心却没技术人手,只能吹了。” “你是只对it感兴趣?有兴趣试试其他的吗?” “小舅,听你这意思要给我条门路?”陈诚不由得看向傅子期,笑了说,“好得很啊,来来小舅,让我体验一把裙带关系,不负我这‘富贵’的身份。走你的关系就最好了,我妈那种我在她辖区被朋友请吃个饭都能看出腐败把我给愁的。” “你妈也是关心你,怕你被人利用。” “我能有什么可利用的,她纯粹想太多。哎不说了不说了,咱还是说说门路吧。小舅,你想给我介绍什么产业?我都可以的,没什么偏好,就是想做个小生意,当然简单点又能赚钱就更好了。” “想得倒挺美,挺会提要求,好处都让你占尽了。” “哎小舅,想都不想美点,现实来了不就更歇菜吗?我这叫积极向上,特别乐观。” “好好,就给你个便宜捡,谁让我是你舅。”傅子期笑骂,开始说正题,“过段时间我要离开,想把桃花源打出去,你有没有兴趣?” “这么陡?为什么不做了,你要去哪儿?”陈诚对傅子期此举十分不解,“该不是要出国吧,跟我妈、我二舅、我姥爷他们说了吗?” 傅子期笑道:“想什么呢,走不了那么远,我发现个新商机,打算去区县试试水。” “哦。那也没必要把店打出去啊,雇个人帮忙看着不就行了。就算最远的区县,一天也够你来回了,总不会你真要去那种公路都还没修通的地方吧?” “h县知道吗?我听到消息,市里准备在那边开发旅游业,我是想趁早进场,节后就要开始准备。” 第21页 陈诚还是不解:“你打算过去做什么,开农家乐?倒是可以再搞个桃花源分店。” 傅子期摇摇头:“做什么农家乐,我是打算过去弄土产供应,给城里供应农村自养自种的果蔬食材。要在那边常驻,桃花源就顾不过来了。本来想托给阿菲,可她要管临安,又快生了,估计好一段时间忙不过来。你要不行,我就打个gg找其他人。” “不不不,行行行!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小舅,这么大的便宜只能便宜我。”陈诚连忙应下来,“说起来小舅,你要成了土产供应商,可以给桃花源供货啊,咱们就成流水线了。还别说,现在的城里人就爱吃什么土鸡土鸭土猪肉,大棚菜不吃,要什么农家肥的,都是虫眼倒吃得下去。不愧是小舅,有眼光。”陈诚说着给傅子期比了个大拇指。 “所以说,你舅永远是你舅。”傅子期用关爱的眼神看着陈诚,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那就这么说定,桃花源归你,等节后给你过户。” “好好好!不过小舅,钱我可能一下给不齐,从营业额里扣吧。” “户都给你了,不怕你跑,我对桃花源有信心。” “行!小舅,你真是我的从业导师,人生灯塔!太高兴了,必须要走一个!走小舅,咱去干一个!” ☆、二十第二次选择 端木宏和褚雪梅到绿缘居,沈靖真的已经在等候。他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斜靠在椅子上,惬意地摇着红酒杯,神色闲适,和昨天判若两人。 褚雪梅没在意沈靖的不同,高兴地迎上去:“师兄久等了,点菜了吗,想吃点什么?” 沈靖笑着说:“坐。”起身给褚雪梅拉开了自己右边的椅子。 褚雪梅受宠若惊,显出些腼腆来,坐下后不经意地侧身理了理身前的捲髮,看到端木宏,还是招唿他:“端木也坐下。” “对,端木总也坐。”沈靖做个请的手势,“我还没点菜,怕端木总吃不惯。既然是端木总朋友的店,肯定是你比较熟悉,就你来点吧。”沈靖把菜单推到褚雪梅右边的端木宏面前。 “行,那我点几个特色菜。沈总有忌口吗?” “我百无禁忌。”沈靖朝端木宏笑了笑。 “好。”端木宏招过服务员,只是说了一句:“照之前的上,再加一个清炒胡萝蔔、凉拌西红柿。”说完对沈靖回以微笑,“开年大吉,图个红红火火。” 沈靖瞭然:“端木总真会点,健康养生。” 端木宏道:“这几天轮番地吃酒席,是该养养了。雪梅吃得清淡,我也吃惯西餐不太爱中餐的油腻,不知道合不合沈总的口味。” 褚雪梅闻言收起了激动和羞涩问沈靖:“师兄有什么想吃的就点,我好久没吃中餐了,其实还挺想念的。” 端木宏眼色一变,但脸上仍旧笑着。 沈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端木宏,往褚雪梅靠了一点:“没事,我都能吃。雪梅知道的,上大学的时候大家公认无法下咽的三食堂我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小时候在农村就更别说了,什么没吃过?什么青蛙、老鼠肉、蛇肉、各种鸟肉,还有被耗子药毒死的鸡,死在外头的野兔,就那种腹部都长蛆了,把腐烂的地方削掉也能吃。尤其是兔腿,毕竟是野味,味道还不错。”沈靖回忆了一下年少时光,还挺有滋有味。 反倒端木宏被他一番忆苦思甜的话说得有些反胃,不过仍强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沈总尝过人所未尝的苦,难怪有后来的大成就。” 沈靖连连摆手:“我哪比得上端木总。听闻端木总高中起就开公司,进入世界名校学习后,又倡导了一个有名的科研课题。毕业又接手家族事业,如今贵为巨峰集团总裁,身价数百亿,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人中之龙,我这等破产失业人员只能仰望。” 听到沈靖说起破产,褚雪梅不由有些紧张。 还好沈靖并没有继续下去,而是道:“不过还是谢谢端木总夸奖,虽然我出身普通,在商业上的天赋也非常一般,但好在天道酬勤,打拼十几年,也算成功过。虽然最后还是被你们打败,但何必在乎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也无憾了。” 端木宏听着沈靖的感慨没有搭话。 褚雪梅则安慰:“师兄不必气馁,我们还可以重新再来。” “说得好!”沈靖突然笑了起来,“雪梅,其实今天我约你们来,就是想告诉你们,考虑再三,我愿意接受巨丰聘请,和你们合作重新管理名鼎,让名鼎復活。” “真的?!”褚雪梅万万没想到只是过了一夜沈靖就想通了,高兴得不得了,“太好了师兄,我们——为将来的合作干一杯!”褚雪梅给自己和端木宏都倒上酒,要一起碰杯。 “祝我们合作愉快。”沈靖保持着绅士的微笑,和褚雪梅轻轻碰杯。 端木宏虽然觉得沈靖的转变太过突兀,认为背后必有所图,但不好当面质疑,只能也碰了一下。 后面的发展更加出乎端木宏的意料。节后沈靖真的接受巨丰聘请,开始着手名鼎的恢復事宜。更令端木宏无法接受的是,沈靖和褚雪梅的关系突飞勐进,从多年的同学、近几年的追求与拒绝关系、近一年的敌人,突然逆转成了情人关系——沈靖一改之前的绝情冷漠,居然真的跟褚雪梅谈起了恋爱。 端木宏再坐不住了,约了沈靖出来单独谈谈。 “端木总怎么想起来约我,公事在公司里还没说完吗,占用私人时间可是要额外付费的。”沈靖和端木宏坐在咖啡厅,不客气地喝着咖啡,神态自如,仿佛已预料到一切。 端木宏没有在意他的无礼,只是问:“我约你出来是谈私事,占用的时间,我以加班工资的形式补偿。” 沈靖哈哈笑了:“端木总果然财大气粗,加班工资可是平常工资的双倍,端木总不如快点说说,是什么让你愿意如此劳神费钱?” 端木宏神色不变,认真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啊,我才到巨丰一个月,端木总以为能干什么?听您这口气,怎么感觉我好像犯了大事,可我既没有出卖公司机密,也没有挪用公款,到底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请总裁明示。”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公司,而是——” “而是褚雪梅是吧。”沈靖截断端木宏的话,勾起一个冷冷的笑,“端木总真是个情圣,典型的爱美人不爱江山。犹记得当年端木总跟我说,可以斥巨资帮助救活名鼎,交换的条件是什么来着?哦,让我肉偿,现在想起来真是个香艷的话题啊。”沈靖说着,又笑得懒散。 当初沈靖为挽救名鼎走四处求援的时候,端木宏曾约见过他。 “我可以给你钱,帮你救活名鼎。”斯时的端木总意气风发,完全上位者的姿态。 第22页 “你要什么交换条件?”沈靖并不相信端木宏,毕竟是他和褚雪梅一起对名鼎施压,又是在政府吹风,又是阻挠自己贷款,明明是罪魁祸首,怎么可能突然又发善心要帮忙?但为了名鼎,沈靖愿意尝试。 端木宏面对沈靖的警惕笑了:“当然是肉偿。除了这个,沈董事长还有其他可以交换的吗?” 这样的话对于沈靖而言无疑是侮辱,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没有发作,而是问:“端木总的意思是联姻?虽然有些惊世骇俗,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请问端木总是想嫁给我呢,还是想沈某入赘?”沈靖反诘,嘲笑地看着端木宏。 端木宏没有生气,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沈总是聪明人,我说的谁,沈总会不明白吗?我巨丰的副总裁褚雪梅女士对沈总情有独钟,如果沈总能够和她结成伉俪,我就可以花几个亿把名鼎救活,作为她的嫁妆,有什么问题吗?” 沈靖忍不住冷笑:“沈某在商界混了十几年,自负也见过不少挥金如土的,但还真都赶不上端木总,这才叫真正的千金一掷为红颜。能不能冒昧採访一下端木总,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操,才能让你愿意花几个亿为自己心爱的女人买个男人?” 端木宏的笑容也冷了下来:“沈靖,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答案,答应还是不答应。” 沈靖搅拌着咖啡,慢慢喝了一口:“当时端木总问我愿不愿意用自己换名鼎,我仔细考虑了一年,现在终于有了答案——我答应了。端木总,你开心吗?” ☆、二十一最终的选择(完) 农历二月中旬的时候,傅子期回城给外甥陈诚送了一批农产品。 吴菲正月里生了个小王子,邀请傅子期吃满月酒。 傅子期去商业街选礼物的时候路过影楼,看到橱窗里摆的宣传婚纱照格外漂亮——虽然他们都不年轻了,但郎才女貌,确实比许多小情侣更加光彩夺目。不过傅子期还是觉得影楼师父稍微p得过了点,沈靖和褚雪梅的真人绝对比照片还要俊朗、美丽。 在酒店意外碰到了端木宏,端木总看来也是有饭局,只互相点头示意。 傅子期有种感觉,端木宏看起来不如上次见面神气,大概跟那两人有关。 到了酒店,上前逗了会儿小娃娃,吴菲把儿子交给丈夫,和傅子期谈了几句。 “沈哥来了。”吴菲提醒傅子期,傅子期回头,果然看到沈靖挽着褚雪梅走过来。 “恭喜你小吴。”沈靖和吴菲握手,褚雪梅也优雅地握了个手。 寒暄两句,吴菲道:“沈哥你们坐,子期帮我招唿一下沈哥和褚总。”抱歉离开,招唿其他客人去了。 三人坐下来,傅子期半天还没和沈靖说上一句话,于是主动问:“师兄最近好吗?” 沈靖正在倒水,稍微顿了一下,继续动作回答:“挺好的。”他看到傅子期还是有些尴尬,总想做点其他的动作转移注意力。 “我们很好,快要结婚了。”褚雪梅抱着沈靖的手臂,探过头对傅子期笑。 “那真是要恭喜师姐了。”傅子期笑容得体,看不出破绽,“师姐终于得偿所愿。” “谢谢你的祝福,今天出门没想到会遇上你,忘了带请帖,回去给你寄过去,到时候来吃喜酒。”褚雪梅大方地说,多少流露出得胜者的姿态。 傅子期轻声笑了:“一定。师兄的婚礼,我是一定会在的。” 两人温和表象下的交锋让沈靖有些难受,刚好电话响了,就藉机出去接电话。 沈靖一离开,褚雪梅和傅子期也没什么可说的,两人隔着一个空位双双沉默,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等沈靖回来,傅子期藉故去了别桌,离得远了,沈靖不由松了口气。 这次见到的傅子期还是让沈靖有些意外,虽然知道吴菲孩子满月酒他肯定会到,但没想到他真的跟个没事人一样,笑容毫无芥蒂,仿佛曾经的那些追逐交集都不曾发生过。 傅子期的这种态度令沈靖有些不解,但能够接受,毕竟如果傅子期再行纠缠,反而让他难以自处。 曾经的傅子期在沈靖最困难的时候给过他最真实的关怀和帮助,如同冬日里的火锅,真诚而动人。但火锅毕竟不能一直吃,太过炽热火辣的情意,沈靖承受不起。 “这样也好。”沈靖想着,两个人终成陌路,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傅子期本来在城里逗留不了几天,结果第二天就收到褚雪梅的速递。 烫金的奶白色请帖走的西洋风,傅子期顺手放在电视柜上,没有打开看。 到三月末,褚雪梅终于迎来婚礼。 褚雪梅很开心,终于能够和所爱之人结婚,心中的欢喜无法言表。 距离仪式开始差不多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端木宏进入了化妆间。 帮忙的女下属见他来了,喊了声“端木总”,褚雪梅从镜子里看到他,笑着问:“你怎么来了,师兄呢,还在招唿客人吗?”端木宏今天的身份是娘家人,虽然不做伴郎,但也会帮着褚雪梅招唿客人,所以褚雪梅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进来了。 端木宏看着镜子里笑得一脸幸福的美丽新娘,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端木,谢谢你,今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谢谢你。”褚雪梅没注意到端木宏的异样,而是向他道谢。这个人帮助了她太多,是她唯一最真挚的朋友,她真心感谢他。 端木宏看着褚雪梅的样子实在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沉默着把手中的信递给她。 普通的信封,连口都没封,上面写着褚雪梅的名字。褚雪梅有些诧异的接过来,发现是沈靖的笔迹。 褚雪梅有些拒绝,心中升起惶恐,勉强笑着:“师兄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当面说就好了,还跟上学一样传纸条——”强颜欢笑终是持续不下去,褚雪梅颤抖着手打开了信。 巨丰集团副总裁和前名鼎董事长的婚礼,虽然没有特别高调,但也请了不少客人。沈靖的朋友褚雪梅不知道,她自己是特别想要向他人分享自己的幸福。 然而,这个幸福终还是虚假的。 那天在场的客人看到新娘子穿着洁白的婚纱冲出酒店,巨丰总裁在后面追,一面喊着她的名字。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仪式没能如期举行,这一场本应美满的婚礼,最后成为他人口中的惋惜或笑谈。 沈靖逃婚了。 只给褚雪梅留下一纸书信,干干脆脆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亲爱的小师妹: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屁股底下坐着回桃花村的火车已经开了。别再期盼所谓的婚礼,那只是个我没完成的恶作剧而已。 名鼎耗费了我十几年的心血,被你和端木搅黄了,报復一下不过分吧?好在我总算想通了,钱财名利都是身外之物,你们想要就给你们吧,我也不会再计较。 前半辈子,人生跟我开了个玩笑,让我从饭都吃不起的孤儿成了在c城也算唿风唤雨的商界名流。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半辈子刚过,老天又看我不顺眼,把我从“巨富”变回不名一文、负债纍纍的中年失业大叔。 第23页 人世间风云变幻无常,云泥之换多容易啊,我的这些前车之鑑,你都记着吧,有用。你那么要强,巨丰远不是你的终点,师哥知道你会走得更远。 雪梅,师哥走了,回桃花村做泥巴王老五去了。 你别来找我,从c城到我们那儿要坐三天两夜的火车,再转一天汽车,完了还得坐拖拉机,运气不好遇不着拖拉机,只有坐牛车,才能到乡上。这还没完,还要走几里的泥路去村里——你精美的高跟鞋陷下去,拔都拔不出来。这样的路太难走了,师哥不想你遭罪。 你要觉得被师哥骗了生气,就扎个小纸人吧,要还不解气,就去找端木,和他一起诅咒师哥下半辈子都是光棍,他肯定老乐意了。他爱了你这么多年,我能看出来他是真心,相信你最后也能明白。好好和他过,他才该是你的意中人。 说了这么多,火车快开了。c城这地界,就别了吧。 不要想师哥离开之后会如何,是贫是富,有多少磨难,都与你无关,让师哥自己活去吧。你跟端木好好的,师哥祝福你们。 雪梅,我真的走了,对这里没有一点留恋,包括名鼎,更包括你。 我回去了,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在那里,至少还有桃花……” 褚雪梅追到火车站已经鬓髮凌乱,狼狈得像个被丢弃的洋娃娃,追着飞驰而去的火车失声痛哭。 “师兄——师兄……”褚雪梅哭得声嘶力竭,鞋子跑掉了,赤脚站在冰冷的站台,无比悽惨。 “雪梅,别追了,他已经走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师兄……他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就算是骗我,为什么不骗到结局……”褚雪梅哭倒在地上,白纱裙脏了,妆容也花了,心碎成一片一片,“不,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他答应了跟我结婚的,绝不能让他跑掉!”褚雪梅挣扎着站起来,转身要去买票。 “雪梅,你冷静点。”端木宏连忙拉住褚雪梅。 “你要我怎么冷静!”褚雪梅大声喝问,“我爱他,我爱他啊!我喜欢了他十六年,心里只有一个他,他怎么敢这么对我!”褚雪梅喊得嗓子都哑了,双目红肿,没有一点往日的风采,“还有你,你明明说要帮我的!现在他跑了,你拦着我干什么?帮我去找他,帮我去找他!你们都是骗子……”说着又哭得喘不过气来,拳头打在端木宏身上,控诉他的背叛。 “冷静雪梅……够了!”端木宏抓住褚雪梅的手禁锢住,逼迫她冷静下来,“你怎么还不懂?有些事强求不来,尤其是姻缘。哪怕我帮你逼得他失去一切,他的心依旧还是他的,他哪怕把心撕了扔了,也绝不会给你!他骗你,连做戏都坚持不到终点,就给了你不到三个月的泡沫,结婚更是摆你一道,你还要执迷不悟吗?”端木宏呵斥,想拉回褚雪梅的理智。 褚雪梅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端木宏这样厉声说话,心中涌起更多哀伤:“……连你也嫌弃我了吗……” “我没有,”端木宏连忙反驳,有些无奈,“我会一直陪着你,只是不会再纵容你追逐沈靖。雪梅,回头吧。当初你说你只要瓜,哪怕是强扭来的不甜也可以,好,我帮你。到现在我知道我错了,这样的你并不能真正获得幸福,我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害你。所以我放弃了,我不会再帮你得到沈靖了,因为你永远得不到他。” “端木……” 端木宏看着褚雪梅泪眼朦胧的样子,心疼,但还是硬起心戳破褚雪梅的幻想,把她不愿面对的结果统统都揭出来:“雪梅,爱情这种事,别人本来就帮不上忙。若说你轻易相信沈靖是最大的错误,另一个错误就是相信我会帮你得到他。我从始至终都不是真的想帮你,而是想做一个偷瓜的人。我爱你,怎么会把你让给其他人。既然沈靖识趣退出了,你就是我的。”说着把褚雪梅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思,你对沈靖总揣着幻想,一天没有绝望,就一天不肯回头看等着你的我。现在好了,他终于走了,雪梅,忘了他,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端木宏抱住褚雪梅,不顾她的挣扎,其实他和褚雪梅是一种人,她追逐沈靖,而他追逐她。 男人执着起来比女人更加顽固,端木宏相信,总有一天,褚雪梅会是他的。 这一场追逐,没有胜者,但他站到了最后,就是胜者。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路和我尬聊、陪我的小禾姑娘,感谢曾经来过的小天使!这篇终于在年前完结了。 不管有木有人看,交代一下结局。 沈靖回家乡了——而他的小师弟傅子期先生早就料到了,已经在那里张好网等他。 沈靖说过,褚雪梅是梅,而他只爱桃花,所以褚雪梅註定是悲剧。 沈靖最后说,家乡至少还有桃花,这是真花,是他对家的眷恋,也是对穆晓雯的告别。 而傅子期说过,“我不要做那桃树,只想做那桃花,在枝头等了一辈子,终于等到你从树下经过,赶紧借着风落在你肩头,跟着你走”,他抓住了重点,所以是沈靖最后的桃花。 虽然没有写明,但两个人最后走到了一起,并相伴一生。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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