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同人)是竹笋先动的手》 第1页 [琴羊]是竹笋先动的手 作者:杨清烨 剑网三长歌x纯阳,琴羊 微博已完结,自行搬运。 ---------------- “听说这医生叫——”杨楚月一皱眉,忽然忘了,旁边恶人谷的狗腿子立刻谄媚接话:“杨督军,他叫雪名。” “哦——雪名,这倒是个好名字。那雪名先生,你既然医术了得,何不来我恶人谷,帮我兄弟们治伤呢?”杨楚月道,看着面前刚给坊民治完伤,也就是普通江湖人打扮的“雪名”。 谢剑觞知道逃不过,轻轻闭上眼,长长眼睫上落了片雪。 他伸手擦了下,转身平静看着杨楚月:“楚月,很久不见了。” 他看到杨楚月一袭红色的瑞雪披霞,裹着盘龙凤舞披风,头戴长歌雪河红色发冠站在他面前,身后是几个恶人谷的侠士。 红色——以前的杨楚月是从来不穿红色的,嫌太张扬。如今他穿上了,配着眉间硃砂如血,却是以前从没见过的妖冶风华。 他就是适合这红色的,谢剑觞心想,真的很好看。 ---------------- 不会写文案就不写了,随手粘了一段。 微博:青深墨落水云彻_ 被锁的章节都戳微博找吧…… 内容标籤: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楚月,谢剑觞 ┃ 配角:杨非璎,洛嘉行,闻岂歌 ┃ 其它:剑网3,长歌,纯阳 第一章 蜀中初遇 谢剑觞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了。 前一阵接了个任务,从纯阳来蜀中剿灭当地悍匪,熟练完成,然而他却迷失在了蜀中的紫竹林里,身上并未携带罗盘,瘴气迷心力竭倒地,只能透过参天竹枝的缝隙,数着从竹叶缝间漏下来的点点光斑,知道时间从日中走到了日暮,又走进了黑夜,而他却一动不能动。 蜀地大山深处的瘴气最是厉害,千百年间不知埋了多少人在那云雾缥缈里面。是他大意了,并没有想到这一点,竟是没有随身携带克服瘴气的药,而这山间人烟稀少,甚至连动物的足迹都罕见,恐怕是没有人能救他的 堂堂纯阳剑宗弟子,如今竟要折在这蜀中的瘴气里了吗? 谢剑觞以前给自己想过很多死法,或是死于战乱两军对沖的马下,或是死于问道不得而反噬,最简单朴素不过在纯阳终老百年,却是万万没想过会死于蜀中的瘴气。 他苦笑,努力坐直身体背靠一株紫竹,别有洞天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他尽力抓住它——死是可以,然而纯阳弟子失去了手中之剑,那才是奇耻大辱。 濒临死亡的人会出现很多幻觉,甚至会在短短时间内回顾自己的一生,谢剑觞大概离死亡还有点儿距离,还没出现这种情况。他只是微微睁开眼,看着放在腿上的别有洞天,手轻轻摸着它,剑的花纹是这么的熟悉,他想起自己持着剑,一席蓝白相间的纯阳道袍,意气风发,随手接过师弟的挑战——仿佛离他那么遥远,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谢剑觞咳了咳,吐出一口带黑色的血。这是中了瘴气之毒的表现,而周围静悄悄,连鸟叫蝉鸣都没有。唯一的、证明时间没有在薄暮中凝固的,就是越来越暗的日影,还有那穿透竹林的飒飒的风。 他越来越没有力气了,平时拿惯了的剑此时竟像是有千钧重,他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把剑抱入怀中,在冰冷剑身的陪伴中渐渐失去意识和力气。 杨楚月今天想吃竹笋。 虽然天色渐晚,他也本来是准备好了晚饭,但他就是想吃竹笋。 以前在长歌门也没少吃竹笋,但他就是觉得蜀中的竹笋比较好吃,沉迷竹笋无法自拔,日常就是弹弹琴看看书打打坐,然后找竹笋吃竹笋。 他写给门主的信里极尽夸奖自己找的这个地儿,什么远在蜀中远离中原,身处深山方便修行抑制魔性,环境优美便于读书,荒无人烟他发魔性了也不会伤到人——然而都是扯淡,就是他往西走路过这儿,在附近的镇子上吃了顿笋,觉得太好吃了,问了哪儿挖的以后直接搬到了竹林里,方便吃笋。 两天没吃竹笋了,杨楚月决定不亏待自己,晚点儿吃饭就晚点儿吧,吃笋去!于是背了个从万花谷顺的竹筐,出门挖竹笋去了。 挖竹笋也要按照基本法,杨楚月就是绝对不挖方圆一里以内的竹笋,挖过的不去挖了,所以他挑了条人迹罕见的小径,走向了以前从来没去过的方向。 太阳渐渐落山,蜀中特有的山间竹林的寒气上来了,瘴气也瀰漫不散。杨楚月随身携带特制的香囊倒是不怕瘴气,眼见着这周的分量都该够了,他满意地准备折返—— 等等,附近有人! 习武之人的习惯让杨楚月原地停住,屏了唿吸——是敌是友?这紫竹林极少有人来,是谁? 他原地停着,细细感受周围的气息。 很微弱,很细小,要不是隐藏着的人实力太强大,连入魔的他都只能感受到这么多,要不就是——这人快死了。 若是前者,他杨楚月自问没有仇家,入魔这种情况都是意外,不仅意外还自己找了深山老林窝着怕祸害别人,无缘无故,有哪位武功比他还高的武林高手要来杀他?长歌门的仇更不可能,他入魔之前便是长歌门翘楚,入魔之后五感神识敏捷更灵于他人,没人会来找死,何况也找不到他。 若是后者,他读的圣贤书告诉他,见死不救是不能的。 权衡了一小会儿,对面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竟是要消失了! 杨楚月不再怀疑,附近确实有濒死的人。他赶紧循着气息寻找过去,不多时便在一丛紫竹旁边找到了人。 光线晦暗看不清面容,然而纯阳破军道袍,抱在怀中的纯阳名剑别有洞天,无一不能让人确定他的身份:纯阳弟子。 纯阳派在世间声望还是很高的,长歌门对纯阳门下弟子也礼让有佳,杨楚月没心思关心为什么蜀地深山会突然出现纯阳弟子,他赶紧试了试气息。 还活着,就是很微弱,有救,自己来得还算及时。 他松了口气。然而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自己把他带回去,带到自己的住所,等他醒了,问清情况再送走。想来自己的魔性短短时间也不会发作,应是无虞。 他想拿下此人手中的剑,怎知虽然都快没有气息了,他却把剑抱得极紧。想来纯阳弟子都是惜剑如命的,他也不例外罢。杨楚月只好放弃背走他的打算,重新背正了背上的竹笋筐,试着把他抱起来,本来以为死沉死沉,手上暗暗用了点真气,抱起来却是比想像中轻不少。 杨楚月嘆了口气,算自己倒霉吧,只能抱着昏过去的纯阳弟子,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住所。 屋里有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这是谢剑觞有意识时的第一感觉。 其实谢剑觞醒得挺早。杨楚月把他带回来,住处附近瘴气很少,他本就是瘴气中毒,离开了瘴气自然慢慢好转。加上屋内薰香里面有克制瘴气的成分,不过大半个时辰就醒转了。 第2页 有意识第一件事就是找剑——哦,在怀里,很好,没丢。 第二件事情——谁救的我? 他保持被杨楚月丢在床上的姿势,闭着眼睛感受屋子里的气息。 有人,很厉害的人。 有薰香,没毒。 ……还有瀰漫了整个屋子的竹笋炖腊肉的香味。 谢剑觞无意识咽了口水,他饿了。 但他不想起,四肢百骸都是无力的酸软,就连眼皮都像坠了铅,一动不能动。 严格来说,他这样子并不能叫醒,只是意识恢復了,身体还在沉睡。这种感受很奇妙,你能清醒感觉到屋子里的一切,和正常的时候一样,并且由于眼不能视,感官还被无限放大,比平时更加敏感。 他听到有碗碟放上桌子的声音,还有锅铲敲击锅子的声音,以及衣料窸窣,软鞋轻踏在竹制地面所造成的微小空响。有人往自己这边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停在了约床边一尺距离—— “怎么还没醒?” 很难形容这种声音,如珠玉泄下轻敲在玉质的器物上般清脆,又如上好的桐木斫出的古琴般轻灵,更如风吹着山间竹林的轻轻飒声,不禁让人想看看这是位有着怎样风姿的人。 “按理说瘴气迷住了,这会儿也该醒了,这是被瘴气魇了多久。”揭开香炉盖的声音,细小的碰撞声,似乎是往香炉里添了些东西,屋子里的药香更重。 谢剑觞睁眼了。 入眼是一张简单的竹制床,窗内四周挂着青纱,很普通。 他轻轻动了一下,尝试坐起来,双手却软软垂下身侧,原本紧紧抱着的别有洞天哐地一声砸在床上,竟是抱得太紧太久,双臂完全失去了力气。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本来在鼓捣香炉的人。又是略带笑意的声音:“道长可算醒了,杨某的床道长可还算躺得舒服?” 谢剑觞低头闭眼清醒了一下后才慢慢坐起来。头还是疼,他轻轻扶着额头,看着站在床尾正在添香的笑意盈盈的人。 绿白衣服暗绣琴纹,琉璃桃花簪,眉间细小玉坠,都在告诉谢剑觞这是一名长歌弟子。 并不该出现在蜀中的江南气息,一举一动仿佛是跨越江南的濛濛烟雨走来,青色衣服仿佛还沾染着那烟雨的清气,长袖曳地,行走间繁复衣料相互摩挲发出好听的声音,让人不禁想像着他执着一卷竹简,立在月洞门旁,轻轻念着诗句的样子,该是多么好看。 ——然而作为纯阳弟子的自己,同时也很明显感受到,此人身上,魔的气息。 此处的魔并不是的魔,而是由里至外散发的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气息,他就这么笑着,却好像和你隔了一个世界。 他是偏执的、狂放的、是不容于这个世界的。 这样的人,当真奇怪。 “不敢妄谈舒服与否,在下还要多谢侠士救命之恩。”谢剑觞没有说出来,只是顺着他的话回答,轻轻拱手。 “救命之恩不敢谈,杨某举手之劳,道长无恙那是极好的。”杨楚月盖上香炉的盖子,向他走来,笑道:“道长醒得也是及时,正好来尝一尝这蜀中的竹笋吧。” 谢剑觞却没力气站起来,杨楚月也看出来了,忙道:“道长还是歇一歇再起,汤还热着,不着急。” 谢剑觞点点头,坐在床边,杨楚月也走过来倚在床尾看着他:“还没问过道长名讳,烦请道长不吝,在下长歌杨楚月。” “纯阳剑宗,谢剑觞。”他报出名字,“谢过杨先生大恩,他日必报。”确定是长歌弟子后,他对此人的称谓由“侠士”改成了“先生”,以示对长歌门的尊敬。 “报恩就不必了,不算大事。不过敢问蜀中这荒凉之地,道长为何只身犯险,迷失在瘴气之中?若杨某今天不是馋虫犯了出门挖竹笋,恐怕道长是回不去纯阳了。” 谢剑觞道:“在下是为执行师门任务而来,剿尽悍匪后却不慎误入紫竹林,身上未带罗盘迷失方向,而被瘴气所魇。” “怪不得,那道长还是万幸,杨某也先替百姓谢过道长剿匪之恩。”杨楚月轻轻一礼。 他行礼的样子极是好看,长袖流云青衫落拓,轻轻一个动作却极尽风雅。 谢剑觞恢復了些力气,转身拿过自己的剑依旧在手里摩挲:“那请问先生为何会在这蜀中瘴气遍地之地?还——” “道长不如先喝点儿汤,杨某植下的昙花今夜怕是要开了,长夜漫漫,秉烛夜游赏花也不失风雅,道长给不给某这个面子呢?”杨楚月突然打断他的话,却依旧笑意盈盈看着他。 谢剑觞有些怔了,杨楚月笑起来是很好看的,不同于往日在纯阳所见师兄弟那样健气爽朗的笑,而是温温软软,带着点儿江南的水汽,又带着点儿读书人的文雅,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不再说话,点了点头,起来将剑背在背后,自行慢慢走向桌边。 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三菜一汤,分别是清炒竹笋,凉拌泡笋尖,清蒸嫩笋,还有竹笋炖腊肉。 ——这人还真是去挖竹笋顺便救了自己。 “粗茶淡饭,道长可不要嫌弃某的手艺。”杨楚月落座在他对面,筷子分他一份,“蜀中多美味,然这竹笋,是一道人间至味。”边说边拿起碗,抬手舀了小半碗汤递给谢剑觞,“纯阳该都是吃得比较清淡罢,这虽是炖肉,某也只放了不多一点,道长应该还能吃。” 谢剑觞接过碗,看汤色极好,乳白中有点淡淡的黄,香却不油腻,还飘着少许葱花,再看盆里确实只零散沉浮几块肉,竹笋占多数,想来炖出这味道是炖了很久的,点点头喝了。 这长歌弟子也没吹嘘,汤的确好喝,是竹笋特有的清香,还有用柏木熏成的腊肉经年弥久的肉香。由于实在炖了太久,腊肉入口即化,肉味并不浓郁,大概都炖进了汤里,但正恰到好处,不肥不瘦,令人赞嘆。谢剑觞不禁有了食慾,也没了看到一桌子竹笋的无语。 虽然三菜一汤两人吃略显得多了一点,但一个饿了挺久的和一个竹笋狂魔凑一起,不仅吃完了桌上的还把锅里剩的汤都端出来了。 谢剑觞贊:“先生手艺不错。” 杨楚月收拾碗筷放入水盆中盥洗,笑着答:“道长觉得好那就好,还承蒙道长不嫌弃这一桌子的竹笋来着。” 虽然瘴气的毒散去,但是谢剑觞身上还是有些酸软,他看着杨楚月洗碗也没起来,又取下剑细细摸索。 杨楚月看见,随口问:“道长似乎对此剑甚是钟爱,当时道长都昏迷过去了,某取了半天都没取下来,只好让道长抱着。” “我是纯阳剑宗弟子,剑就是我的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我之死不过一介微尘消散在天地间,而剑之魂永存,是怎样都不能丢掉的,何况此剑还是纯阳镇派之剑之一,要是丢了,在下也没脸再回纯阳。”谢剑觞爱惜地擦着剑。 第3页 “长歌于琴也是如此,承蒙恩师喜爱,某得了把青玉流和洞仙引,平时也是爱护有加,按道长所言,大概这算是长歌弟子的‘道’罢。”杨楚月沥了碗上的水,用软布细细擦干净放好,又拿过刚采的那筐竹笋打理起来。 许是弹琴之人的手都好看,他的手是葱样的白,纤细瘦长。纤纤玉手本是形容女子,用他身上却再好不过。如玉的指头轻轻剥开竹笋外壳,露出笋心,再放在旁边的筲箕里,动作有条不紊。 谢剑觞意识到自己这么盯着人家看有点儿失礼,虽然杨楚月专心剥笋也没注意到他,但他还是略微尴尬地清咳一声,低下头:“先生能得长歌镇派之青玉流,想必也是长歌门翘楚,但先生身上何以有魔气?” 杨楚月手上动作一停。 谢剑觞以为他误会了,忙解释:“在下唐突,先生师承长歌,定是磊落君子,入魔定有他因,若是方便,还请先生言明,我纯阳或有法子可以驱散先生的魔性。” 杨楚月微微摇头,还是轻笑,:“多谢道长好意,也谢过道长身为纯阳弟子见到入魔的人却不杀之恩,但杨某这个入魔奇特,连门主都无法可解,大概道长也是没办法的。” “是问题总有办法。”谢剑觞抬头看向杨楚月,正巧杨楚月也看着他,他脸颊不易察觉地一红,“先生不妨说说是怎样入魔的。” 杨楚月嘆了口气:“也不算说来话长,就是某日与师弟切磋琴艺,我奏了一曲,不曾想弹了一半便出了异状发了狂,还是门主和李白先生赶过来才制住了我,不多时就自己恢復了清醒,但就是入魔了,时不时发作一下。我再待在长歌怕是会伤到别人,对长歌声誉也不好,就向门主辞行出来游歷,前几个月才在此处落脚。” “这入魔还是奇特。先生心性澄明,不幸一朝魔气迷心。且入魔后仍不愿伤及他人,令人肃然起敬。”谢剑觞闻言抚掌,“在下愿以纯阳功法一试,为先生引出魔气后散之,不过在下所修习的是纯阳剑宗,内家法门并不精通,也只能是一试。” “就不劳烦道长了,若是为杨某的事搭上道长一条命或是全身修为,那杨某是宁肯一死的。”杨楚月再摇头拒绝。 谢剑觞略急:“先生可不能自轻自贱,拯救苍生是我纯阳责任之一,在下一命是无妨的,就怕到时先生情况没有好转,继续这个样子。先生的魔性发作经常吗?” “也不是经常,不定时发作一次,时间都不长。平时弹弹琴也没什么,但若是发作的时候是万万弹不得琴的。因为长歌门功法,琴音杀伤力极大,入魔后控制不了更是可怖。有次我携琴走到竹林深处寒潭弹琴,不知怎么的突然发作,等有意识,那一片的竹林已经全部倒伏,根根寸断,想来是魔音太强所致罢。”杨楚月苦笑。 “不常发作就好——先生可愿随我去趟纯阳宫?或许掌门有法子可以试一试。”谢剑觞话锋一转,邀请他去纯阳去看看。 纯阳宫主李忘生名满天下——确实还真有办法消除魔性。 于情于理这个邀请杨楚月都不能拒绝——自己对谢剑觞有救命之恩,如果不能让他做什么事情感觉对自己有所报答的话,这纯阳道子恐怕坐立难安;而他确实想治好自己身上的魔性,毕竟蜀地的竹笋很好吃,但他更想念长歌的湖光山色,万顷碧波。 所以不出意料地,杨楚月低头剥着笋,慢条斯理剥完了,才点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道长之邀。” 第二章 琴音惑人 虽是决定前往纯阳,却还不能马上走。谢剑觞并未好全,瘴气之毒后遗症仍在,举剑都费力,而杨楚月也要处理掉自己的事情,比如吃掉挖的笋和买的肉类。笋还能晾成笋干带走,别的食物为了不浪费只能吃完。 而他养的昙花当夜确实开花了,香气扑鼻,花型美丽,颜色如月色遗漏人间般皎洁,实在令生长于华山终年积雪之地的谢剑觞大开眼界——当然谢剑觞更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的午饭,竟是一碗香浓味郁的昙花肉片汤。 用绿豆粉裹了的新鲜瘦肉片,还没全谢就被从叶上摘下的新鲜昙花,佐以葱花豆芽还有一点嫩豆腐,汤色乳白,鲜香扑鼻。入口肉片是滑嫩软绵,昙花是鲜滑味美,还有提鲜的嫩豆腐和豆芽,浓浓地熬进了昙花肉片的香,也实在是美味。饶是并不喜食肉类的谢剑觞也喝了两碗汤。他笑道杨楚月身为长歌弟子竟做出如此焚琴煮鹤之事,杨楚月只摆摆手道是物尽其用。 相处了两天,谢剑觞发现这位长歌弟子大概最精通的不是琴艺或者剑招,而是厨艺。小小竹笋在他手中千变万化,每次总有不同的菜式,佐以简单佐料,足以让人食指大动。当他好奇问杨楚月为何精于烹饪,长歌弟子就只是笑,也不回答。 应该是独处太久了吧,谢剑觞想。 一个人孤独的时候就会做很多事情,一向以琴中剑传世的长歌弟子精于烹饪,大概是一个人生活的日子太久太久,闲暇时间太多太多,才有心学了这么多东西。不只是烹饪,屋里的书籍和屋外的画都显示,杨楚月还会茶道棋弈园艺等等等等,也算是担得起一句博学的称赞。 是夜无事,杨楚月打扫了屋子后,点了屋外几盏灯,沏了壶当地特有的滴翠剑茗,邀谢剑觞赏月。谢剑觞自然欣然赴邀。 两人共同语言挺多,都是博览的人,谈起剑道和玄学都懂得颇多,短短两日。大有知己相逢恨晚之感。 谈至兴浓,杨楚月从屋里抱出青玉流,道是为谢剑觞弹奏一曲。 “阳春白雪知雅意,高山流水赠知音。”他先用银杏油擦了擦琴,抬头笑言,“今日便请道长听吾一曲。” 长歌门人弹琴却是有些奇怪,旁人弹琴都是坐着弹,而由于琴音可应用于实战之中,长歌门人在移动中亦可弹奏,倒是且行且歌,好不风流。 杨楚月就是这样,他并未把琴放在桌子上,而是抱着弹了几个音,然后施展长歌绝学之一的青霄飞羽,一跃站到了竹枝顶端!然而竹枝只是有轻轻压弯,并未压折,这内力造诣,不在纯阳气宗高阶弟子之下! 再看风姿,他抱琴立于竹上,白衣青冠,衣襟微微随风摆动,手中青玉流发着幽幽的光,手指偶尔拨过琴弦,神情安然,如仙人临世,当真是卓绝! 他朝坐着的谢剑觞笑着点点头,伸手理了理被风稍微挂得有些凌乱的衣衫,轻轻盘腿坐在了竹枝上,“某献丑了。”说罢低头调了弦,弹奏起来。 这是谢剑觞第一次听他弹琴。 其实谢剑觞并未听过太多琴音,关于杨楚月到底弹得好是不好并不太清楚。因纯阳所习的是剑法,纯阳宫少有会弹琴的人,即使有也只是单纯的弹琴消遣,而杨楚月之弹琴却融入了自身内力,琴声与招式融合,一指一音对应一招一式,力度大得连竹叶都为音波所动,微微打颤,而人听来铮铮有声,肺腑为之所感,和普通琴音大不相同。 第4页 谢剑觞闭了眼听琴。杨楚月所弹得琴音忽如云雾缥缈,忽如水瀑倾泻,又如雾中看花,镜里观月,琴音一转却是柳暗花明。指下不过七弦,却能奏出大千世界,使人如步太古之境,睁眼闭眼皆是虚茫,而幻境如走马观花般掠过,很难分辨出自己所处之地在哪儿。 他这才明白什么叫琴音惑人。 弹得好的琴音确实牵人心肠,气血都随之所动,不知不觉便被牵引,而气血对人的重要不言而喻。大概长歌所用琴音攻击人的法子,便是这个道理。 弹琴论道的雅事,变故却陡生。 本是高山流水琴鹤偕鸣,杨楚月琴音却一顿,生生弹出一个破音。 谢剑觞正专心听琴,来不及调理气息,气血为琴音一搅,当即吐出一口血,向前栽去跪在地上。心知不对他立刻拿下别有洞天,连剑鞘杵在地上,默念几句口诀,抬头看向杨楚月。 身边幻景淡去,无处不在的魔气向他袭来,把他包围,无处可躲。 低头弹琴的杨楚月稍稍抬起了头看向他,映着苍白月光,对他笑。 诡异的笑容,就好似只牵扯了一下嘴角,眼中却毫无笑意——杨楚月的眼,已变成魔的红,眉间入魔毫相由浅至深一点点显现,如硃砂所点,更如血染。 他抱琴从枝头上跃下,稳稳落在谢剑觞不远处,衣带当风飘飘然,似还是那个谦和有礼的长歌弟子,手指无心般拨过琴弦随意奏出个音,谢剑觞又吐一口血,没了力气,眼睁睁看着杨楚月向自己走来。 “谢道长。”杨楚月再开口,已没了平日的清朗,而是带着丝丝魅惑,丝丝入骨寒意,“你可真是好看。” 谢剑觞勉力站起来,拔出剑搁到杨楚月颈边:“你不是杨先生,你是谁?” 杨楚月轻笑,看也不看脖颈边的剑,手指拨动琴弦,一式沖秋冥将谢剑觞击退十余尺。谢剑觞猝不及防摔在地上,好在剑倒没脱手,还将杨楚月脖子上划了条细长的伤口,汨汨流着血,而杨楚月毫不在意,伸手抹过脖子,伤痕竟是消失得干干净净,连血都了无踪迹! “我当然不是杨楚月那个废物。”他慢条斯理,一步步走向谢剑觞。青白的衣裳下摆还是那么好看,连走路的姿态都还是那么优雅,长歌的风骨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但满身的魔气令谢剑觞毛骨悚然。 杨楚月在谢剑觞面前蹲下来,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谢剑觞别过头去,杨楚月没计较,只附耳笑:“我的谢道长,他杨楚月可不敢沾染道长风姿,只能每天看着想着,某就不一样了。”他对着谢剑觞耳廓吹了口气,惊得谢剑觞倒吸一口凉气,又笑:“某恨不得将道长连皮带骨,拆了吃下。” 他这么说了也这么做了,伸手暧昧摸着谢剑觞的脸。谢剑觞心知不妙,顾不得肺腑疼痛,提气使了招凭虚御风,瞬间后退几步,举剑依旧对着杨楚月。 “你别过来,我会杀了你。”谢剑觞其实很不好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的疼,大概是被琴音所震伤到了内脏,但他并未表现出来,竭力提气用出坐忘无我保护自身。 纯阳弟子,没有拿得起剑时还任人宰割的道理! “道长好像对自己的认识有点错误,是觉得现在的自己,还能走出某的院子吗?”杨楚月略歪头看着他,神情像是带点疑惑,又像是面无表情。 不过又拨了次弦,坐忘无我气劲顿时消失,谢剑觞再退一步,左手按住心口,吐出一小口血。 “我劝道长莫要挣扎——”杨楚月走上前,左手抱琴,右手取出青玉流琴中剑,也指向谢剑觞,却是一剑挑松了他腰带,腰带落在地上,好在衽上还有系带连接,倒不至于衣衫滑落。 此番情形,杨楚月想干嘛是再明显不过。 谢剑觞咬了咬下唇,脸色煞白,背上全是冷汗,手持剑指着对面的长歌弟子。可明明他都故意将脖颈递到了自己剑尖前,却是手在微微颤抖,刺不下去。 是了,杨楚月是他救命恩人,他怎么能伤到他?即使他现在魔性大发,也还是杨楚月啊! “道长倒是疼惜杨某这副皮囊。”杨楚月看出他心中所想,轻轻巧巧,用剑身平拍了一下谢剑觞手腕关键处,谢剑觞当即手一松,别有洞天哐当掉落在地。 他没有捡,也心知捡起来都是徒然。事到如今只能闭上眼,左手悄悄捏了个剑诀,使出一式生太极。 他气宗修得不算好,这种情况下气宗弟子尚有一战之力,剑宗却是难上加难。好在纯阳诀剑宗气宗都在用,为今之计恐怕只能用纯阳诀下几个气场拖延时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盼望杨楚月早点醒来。 而这纯阳诀其实也是先前谢剑觞向杨楚月提出过的化解他身上魔性的法子——恐怕确实如杨楚月所言徒劳无功,他只眼神闪了闪,运起青霄飞羽浮至半空,脱离了生太极的范围,丝毫不受影响。 谢剑觞感知到无用,抿了抿唇,再使出化三清。气场落下,三清之气将他包围,魔气被纯净的气息逼得暂时退离,却还在气场外蠢蠢欲动。 杨楚月却没了动作,只浮空,将琴放在膝盖上,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他深知这是杨楚月消耗他体力的法子。因之前已被杨楚月琴音搅翻气海,如今运功困难,而对方魔气大盛,他的气场却是有时效的,等时效过去,他恐怕就是杨楚月砧板上的竹笋,任他宰了切块。 杨楚月青霄飞羽时效也至,抱琴落在谢剑觞化三清内,却只是微微皱了眉头,并未有别的反应。化三清看来只对零散魔气有效,对魔本身是无效或者可以说是收效甚微的。 气场散去,谢剑觞再站不住,向后仰倒。杨楚月眼疾手快揽住他的腰,和琴抱在一起,轻笑:“道长这可算是自己对杨某投怀送抱了。” 谢剑觞咬唇不言,闭了眼依旧别开脸去。 杨楚月低头,轻轻柔柔落了一吻在他眼睫上,惹得怀中人身体一僵。 确定谢剑觞再无反抗可能,杨楚月总算是丢下了青玉流,改成打横抱起纯阳道子,顺手封住他身上几处大穴防止他一激动伤到自己,才踢开房门,抱着他进去了。 第三章 竹笋炖羊 他再冷笑一声,扯开谢剑觞衣裳,又伸手去扯谢剑觞的裤子:“世间善恶,谁能说清,谁能分辨?要我说,自己想做什么,趁早去做,人生短短数十载,将自己束缚在故纸堆里挣扎不脱,还不如逍遥自在。” 谢剑觞抿紧了唇,清楚感受到杨楚月褪下了他的裤子到膝弯,将他的尘根拿在手里把玩。 “道长这里还真是干净,纯阳宫都是些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想必道长还是个雏儿。”杨楚月没有用力,就仿佛把玩着一个小物件,随手揉搓。而谢剑觞默念着清心诀,并没有起反应。“可巧杨楚月大概也是个雏儿,反正自从我醒来,从未见过他与人有染。” 他摸到头部,稍微用了点儿力,毕竟是关键部位,谢剑觞闷哼一声,清心诀顿时念不下去。 第5页 “道长现在要忍耐没关系,等会儿力气没了,忍不下去了,某就让道长知道,什么叫人间极乐。”杨楚月附耳轻轻笑道,像是在吻他耳侧,如同最亲密的情人。随手放开他下身,先把他的裤子全脱下来丢下床,再取下他头上道冠也丢出去,青丝顿时泻了一床。衣服只脱了外面的道袍,中衣只解开了系带并未脱下,大概是怕他冷着罢,但如此将脱未脱欲盖弥彰,倒更引人遐想。 现在谢剑觞基本被扒了个干净,但杨楚月还穿得齐齐整整一件未脱,倒像急色勾引人的是他谢剑觞一般。□□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感受到不属于自己身上的衣料贴在自己身上,如此羞耻,谢剑觞只能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杨楚月有意想让谢剑觞情动,并不着急,又俯身去亲吻他,双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不时拧一拧他的乳珠,亦或是不怀好意地揉搓他的尘柄和根部两丸。谢剑觞口中空气被他掠夺,几乎喘不过气,身上又被这长歌弟子攻城略地,完全是丢盔弃甲。 这时,有一阵异香扑来。 杨楚月眸色暗了暗。 是了,杨楚月有薰香的习惯,屋子里长期点着各种香,而这香是他自己採集药物调配的,大抵是没有燃尽,零星火星又点燃了剩余的香。 看着怀中纯阳道子紧闭的双眼,杨楚月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将谢剑觞先丢在床上,自己下床拿出香料调配起来。谢剑觞听到瓶瓶罐罐的碰撞声,不多时听到扣上香炉的声音,不同于之前的香味钻进帐幔,谢剑觞一闻就知有异,恐怕杨楚月调配的是催情香! 果然,杨楚月又摸上床抱起了他,笑道:“不过些许小小药物,道长可不要让某失望。”说罢,不再犹疑,手伸到谢剑觞后面,硬生生塞了一个指头进去。 谢剑觞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异物感太强了,还有点疼。杨楚月指头在里面慢慢抠挖扩张,不急不缓,动作温柔。很难想像,这竟是一位连他都毫无还手之力的恶魔。 香味无孔不入,很快谢剑觞就觉得全身发热,下身也有抬头的趋势。 杨楚月自然也有点儿情动,他不再满足一根手指插入,感觉扩张得还行,又伸了一根手指进去。 然而没有润滑,谢剑觞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青楼小倌,后面不会自动出水,加上他本人也不配合不肯放松,后面紧緻,实在是动作得困难。杨楚月两根手指进去后确实不太好动,嘆了口气:“都做到这种地步了,道长为何还是如此倔呢,这让某可是伤心得很呢。” 就现在这个样子,杨楚月本人那根东西是怎么也插不进去的,除非不管不顾不扩张,但势必谢剑觞会受伤,杨楚月也是不愿看到这一点。 思来想去杨楚月从床头拿过擦琴的银杏油,拧开盖子轻轻晃了晃,正好。想了想他又吻住谢剑觞,趁人不注意沾了油,三指齐齐插进他□□。 谢剑觞一下咬破他嘴皮,眼角划过一滴清泪。 杨楚月感觉到了,摸索着吻掉这滴泪水:“好好的,道长怎么哭了呢。”手上动作却也没停。银杏油的确带来了很好的润滑,即使谢剑觞并不想,但他□□很快适应了三根手指的□□,杨楚月取出再沾了些银杏油,又塞了一根进去。 从瓷罐子里取出的银杏油是冰冷的,和火热的肠壁有着鲜明对比,加上手指不停动作,谢剑觞承受不太住,微微发起抖来。 感受到谢剑觞身体在微微颤抖,杨楚月安抚性地抱紧了点儿。感觉手下扩张得差不多了,杨楚月把谢剑觞稍微抱开一点,腾出一只手解自己的腰带和裤子。也没全脱掉,只将他早已硬挺的□□露了出来,在谢剑觞大腿和屁股上摩挲。 谢剑觞清楚知道自己腿上的炽热是什么,本能感觉到害怕,往后缩了缩,又引得杨楚月一声轻笑。 “事到如今,道长还要躲吗?”杨楚月把谢剑觞抱着坐起来,调整成自己坐着而谢剑觞坐在自己腿上,背对着自己的姿势,扶着自己□□,毫不犹豫插了进去。 谢剑觞当即冷汗就下来了,用尽全身力气忍着才没叫来。 和手指□□不一样,杨楚月的□□更加粗大,更加炽热,满满当当填住了谢剑觞的□□。开始还能忍,杨楚月坏心一动作,他终于失神般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气,发出难耐的声音。 此时的杨楚月却失去了之前的怜惜,扶着□□毫不留情地一插到底。谢剑觞再受不住,往前俯去,手捂住肚子,脸色是异样的苍白。 熟料他这样子更方便杨楚月深入,借着他这一附身,杨楚月终于完全插了进去,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嘆。想起什么,他摸了摸两人连接处,见没出血松了口气。再伸手摸到谢剑觞前面,却是软了,想必是被插入后疼的。杨楚月有心想让谢剑觞得趣,双手一起玩起了他的尘根。 大概是催情香起了作用,谢剑觞虽然难受,但前面还是很快立了起来;□□杨楚月插入后没有再动,只专心帮他□□。杨楚月能感受到怀中人身体越来越烫,喘息也越来越大声,就知道,这清冷的纯阳道子动情了。 临近高潮,杨楚月却放开了他。谢剑觞从迷乱中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插在自己□□的巨大□□,脸色更加惨白。 杨楚月并不理会他的反应,先抽出自己的□□,把谢剑觞摆成了跪趴的姿势,随便揉了他的道袍给他抱着,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插了进去。 他插得是很深,其实也没什么章法,毕竟大概也是第一次,只遵循着原始的欲望。但对于同样是处子的谢剑觞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不止是疼,这种全身心被人掌控的感觉很不妙,可他毫无办法,只能跪着挨操。 杨楚月的东西并不是特别大,动作也不是非常快,谢剑觞却差点被顶得几欲呕吐。眼泪早就不是能够遮掩的秘密,杨楚月一只手掐着他大腿,方便调整位置给自己插,另一只手伸到他脸上,为他抹去满脸泪水。 “明明是很快乐的事情,道长非要哭,真是不太乖。”杨楚月嘴上说着柔情蜜意的话,下身却丝毫不留情,次次插到最里面。眼泪大概是生理性的,谢剑觞已经有点儿神志不清了,满脸泪痕,他若是还清醒着,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在耻辱中泪流满面的。 大概是觉得从背后插入看不到谢剑觞的脸多少有点儿无趣,杨楚月又抱住他双肋,就着交合的姿势将他翻了过来。□□在□□打了个转儿,谢剑觞更难受了,浑身颤抖,啊地叫出声来。 杨楚月却似乎找到了新乐趣,他把已被揉乱的衣服丢开,抬起谢剑觞大腿架到自己肩上,狠命往可怜的□□操去,想再听听谢道长的叫声。但谢剑觞清醒了点儿,咬紧牙关,努力保持清明。被同样是男子的人压着玩弄已经够羞耻,他再如女子般□□,也没什么颜面再见人了。 随着杨楚月的动作,一抽一插间□□被带出一些之前涂进去的银杏油和肠液,流在床上打湿了谢剑觞大腿和床单,甚是淫靡。杨楚月看到了,故意打趣:“道长这里竟能出水,某若是射在里面,会不会还给某生个孩子呢?” 第6页 谢剑觞并不是双性人,不存在能生孩子的条件。这只是杨楚月调情的话,谢剑觞听了却微微发抖:被插已经是这幅样子,若是杨楚月还射在里面,他真不敢想像自己会成什么样。 没听到谢剑觞的回应——虽然也没指望这脸皮薄的道子能回应他,杨楚月欺身压到谢剑觞身上,继续吻他,下身□□动作不停,手上也拿过谢剑觞的尘根玩着。那物已经全硬了,即使谢剑觞不想,但在催情香和杨楚月的手共同作用下,他还是闷哼一声,咬破了杨楚月下唇,在他手中泄了出来。 杨楚月随手将他□□抹在他胸腹和屁股大腿上。皮肤被润湿,而山间的夜最是料峭,有点儿冷,谢剑觞下意识想拿过衣服抱着,摸来摸去却没摸到自己的道袍,却一不留神把杨楚月衣服拽开了,惹得杨楚月笑他:“道长是觉得自己脱得干净,某却穿得齐整而不忿?那便有请道长给某宽衣了。”说罢将他抱起来,□□的胸腹贴紧自己胸膛,捉住他的手,借他手指给自己宽衣解带。 其实腰带之前已被杨楚月解下,剩下的不过是靠系带连接,轻轻松松就被挑开。两人终于裸膛相对,身下早已连接着。谢剑觞更羞耻了,偏过头不愿意看。 在床上真正开始操的时候,杨楚月一改之前温柔相对,粗暴得谢剑觞难以承受。但他不能否认自己的快感,前端的,□□的,深入骨髓般的四肢百骸都酥软了。杨楚月一边吻他,一边加快速度□□。这次不知插到了哪儿,谢剑觞一抖,本被杨楚月放在自己背上的手抓出了几道血痕。 杨楚月吃痛,却心领神会,次次都向那一点撞去。谢剑觞哪里受得住他如此刺激,射过一次的前面又抬头不说,即使再忍耐,也从齿间唇缝漏出丝丝□□。 见他得趣,杨楚月更加放心大胆,动作幅度也更大了。谢剑觞是第一次就遭遇如此激烈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有本能,越冷就越贴近杨楚月,激得杨楚月眸色更加暗沉,不再管他,次次都插到里面,直顶着他的敏感点。 情浓时,杨楚月边吻他边问:“道长可还记得□□的是谁?” 谢剑觞根本没听见,两眼失神木木地看向前方。 “道长不记得,某就让你记得。”杨楚月再翻过他,又自己坐下,将他往自己的□□上面按。这个姿势进得极深,谢剑觞叫出声来开始挣扎,依旧是被杨楚月按住,他受不了般脖颈后仰,杨楚月正好吻在他如玉的脖子上。 杨楚月插入一次就问他一次:“我是谁?” 谢剑觞并没有回答,浑浑噩噩。 但身体的快感是遵循本能的,在杨楚月无数次插入,无数次询问后,他的前面颤颤巍巍,吐出一点儿白浊,像是又□□。 杨楚月却坏心眼地捏住,谢剑觞临近高潮却不得发泄,难耐地扭起身体,却影响到了□□,快感挡不住,前面更加难受。 杨楚月附耳问他:“谢道长,你说,□□的是谁。” 谢剑觞茫然。 杨楚月再顶在他敏感点上:“说啊,道长,你说我就让你射。” 这次谢剑觞听到了,若他还清醒,是宁死不会这么羞耻地边□□边喊操他的人名字的。但他神经已经濒临崩溃,只喃喃地说:“杨楚月。” “说大声点儿,道长。”杨楚月再一顶,按住□□顶端小孔,却在帮他□□。 前后夹击的快感几乎是灭顶般的,谢剑觞再受不住,喊了出来:“杨楚月!” 杨楚月还算满意,却并没有放开他的前面,而是后面加快速度操他。谢剑觞差不多崩溃了,一直在带着哭腔喊杨楚月杨楚月,喊到后面嗓子都沙哑了,分外可怜。 最后杨楚月将他吻得喘不过气,用力顶到最里面,才说:“记住了,以后不要喊我先生,叫我楚月,而我也不再喊你道长,叫你剑觞了。” 谢剑觞听了个模煳,也没有细究他到底说的什么,反正现在杨楚月要他干什么都是点头,胡乱点头就是了。 见他点头,杨楚月才放开他,让他射了出来,自己也抵着他的敏感点交了货。□□炽热滚烫,激得谢剑觞全身发抖想逃开,杨楚月却不允许他逃,按着他将自己□□满满当当全装了进去。 □□如同失禁般从肉根和□□的缝隙间淌出白浊,整个房间满是□□的味道。射过两次的谢剑觞很疲惫,杨楚月却还很精神,继续按着谢剑觞插干,只觉这高潮时的□□无比的紧,实在是舒爽。 谢剑觞那边却不好受,高潮的时候本来就很敏感,还被如此操干,泪水根本止不住。待杨楚月射完,他已经软成了一滩泥,躺在床上话都说不出来。 谢剑觞只想睡觉,合上了眼。 杨楚月却没打算放过他,把他捞了起来,也没打理里面的□□,将就着继续干他。谢剑觞是真的受不了,附身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这一次快感比前两次更勐烈,杨楚月再也没有温柔相待,只把他当成发泄的工具般,次次往他敏感点上顶,十分用力。谢剑觞射了两次后,之前被震伤已经缓过很多,神识有些清明,但眼下的处境他羞耻却毫无办法,也深知自己不是身上的魔得对手,对方也不会再怜惜他了,为了好受点,他只能忍住自己的羞耻心,让自己放松,却引来魔更用力的顶干。 大概是之前照顾了谢剑觞太多,杨楚月并没有真正爽到,这一回似要加倍讨回来般。谢剑觞被顶着敏感点,前面又颤巍巍硬了,但没人理会,他难受得紧,又不肯自己伸手去摸一摸,只能咬牙受着。杨楚月也没再说话,抱着他激烈吻着。谢剑觞只能闭着眼,默默承受他的吻和身下的操干。 稍微让他喘息了下,杨楚月轻轻问他:“剑觞,愿意待在我身边吗?” 谢剑觞没有回答他,报以更深的沉默。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谢剑觞,纯阳剑宗首席弟子,而杨楚月,长歌同辈翘楚。他们各自背负着门派的希望,这种水乳交融般的亲密已是背德,别说谢剑觞是被迫,即使他们真的有这种感情,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剑觞不回答我也没关系。”终于注意到自己冷落了他的下身,看着谢剑觞很是难受,杨楚月伸手去帮他□□,“我会让剑觞明白我,或者是明白杨楚月的心意的。” 巨大的快感向谢剑觞袭来,他□□着交了精,同时感受到杨楚月再次射在了他里面,倦意和体力不支,让他昏睡了过去。 射了两次杨楚月也渐渐清醒。谢剑觞昏过去后软软倒在他怀里,他伸手摸到两人交合处的淫靡□□,看着怀中没有意识,满脸泪痕双眼紧闭的道子,茫茫然想:“我这是怎么了?” 这种时候,魔恶意地离开了他的身体,将身体操控权还给了可怜的主人,让他来面对这一切。有时候简直不知道,杨楚月身上的魔只是魔性激起的他的本性,还是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简直太聪明,太工于算计。 看着这一切,知道是身上的魔搞的鬼,杨楚月简直快要气疯。 第7页 是,他是仰慕谢剑觞风采,也可以说是有那么点儿喜欢的意思,但目前绝对是发乎情止乎礼,钦佩仰慕都是放在心里,如此□□之事想都没想过,那个魔很是算计了他一道。 杨楚月抽出□□,□□没了阻挡,更多地涌了出来。他烦躁地随便拿过件不知道是谁的衣服给谢剑觞擦,看到后面那处都有些红肿了,气得一拂手,纱幔被气劲撕裂,飘落在地。也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身上的魔。 杨楚月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为今能做的事情只有给谢剑觞烧水洗干净,再等着纯阳道子醒来再谢罪了。如此背德之事,完全超过杨楚月能接受的界限。就算谢剑觞醒后要杀他,他都觉得不理亏。杀了还正好,这魔性不会再害人了! 想到这里,杨楚月拿过自己外衣给谢剑觞盖好,穿上中衣,将他好好放着睡觉,自己下床去烧水给两人洗了。 第四章 相知莫问 第三章被锁,要看的移步微博,“青深墨落水云彻_”,搜索竹笋开车就ok 待谢剑觞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夕阳斜斜,余晖将尽,温暖夕光透过撑开的竹窗映得满室金黄。谢剑觞在夕阳的暖意和捣药声中醒来,撑着床板慢慢坐起,轻轻扶着额头,一时竟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全身酸,软,痛,不用想也知道是昨夜杨楚月干的好事留的后果。身上中衣干净一看就是换过,白衣袖口用白偏青的绣线绣着长歌门标志,是杨楚月的衣服。 被子也掖得很小心,像是怕他冷着。谢剑觞闻了闻,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才感觉到不知为何屋内常熏着的薰香停了,也没有惯有的炖着竹笋的清香,冷锅冷灶就罢,更不见杨楚月其人,只闻捣药之声不远不近,不急不缓,该是在门口捣药。 想起什么,谢剑觞低下头,看着别有洞天安静靠在墙边立着,流苏打理得整齐,挨着洞仙引和青玉流,三把武器皆被擦拭得干净,一时又有万千难言。 自己破军道袍大概是被拿去洗了,只有头冠放在桌上,枕边是他带的另一套衣服,算是成就纯阳道子绝色之名的破虏,叠得整齐,方便他醒来就穿上。 谢剑觞拿过衣服,一时不知想到何处去了,坐着出神,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把衣服穿上了。 捣药声不绝于耳,他穿好衣服后坐在床上调理了气息,虽还是有些腿软,下床走几步问题应该不大。 他穿上靴子下了床,轻轻推开竹门。金黄的阳光斜斜泻进屋子,撒了他满身。 捣药声一停。 杨楚月果然在门外院中捣药。他今日没穿长歌的衣服,穿了件江湖上千金难求、白色的云间金月,长发就用髮带扎了没有束冠。听到竹门吱呀响声,他停下手上的活计,抬头看谢剑觞。 谢剑觞也扶着门看他,一时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这沉默还是杨楚月打破。他放下药杵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向谢剑觞行了一礼,甚是隆重,道:“请道长见谅,杨楚月犯如此大错,本应叩拜以谢罪,然楚月曾立誓,此膝只跪天跪地跪君王父母,但道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楚月绝无半个不字。” 谢剑觞摇摇头,声音仍有些沙哑:“我要你的命何用之有。待诸事妥当,先生便和我回纯阳一趟吧,让掌门想办法为先生解除魔性,迟则生变,先生的情况恐越来越严重。” 杨楚月抬头,神情难以置信:“道长竟不怪罪于在下?” 谢剑觞清咳一声,微微脸红,别开头去:“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吧,也非是先生本心,且有……有我修行太浅,道心不定的缘故,无理由怪罪先生。” 杨楚月神色暗淡了些:“此为在下心魔,所做即是在下所想而不敢做,道长怎知不是在下本心?” 谢剑觞摇摇头,避重就轻,没回答这个问题:“那不过是寄居先生身上的魔罢了,此时既已过去,先生切莫挂怀。” 杨楚月长长嘆了口气,负手而立,沐着斜晖,白衣黑髮,分外萧索。 谢剑觞看着他,突然就觉得他有些可怜。 是的,可怜。 作为堂堂长歌一代翘楚,行事说话皆被束缚,心中有话不知何处向和人倾诉。一人站在高处,天姿卓绝,为掌门和各位先生器重,门中普通弟子该是无人敢与他交心谈天,是故他该是独身多年。而这么多年勤学苦练,没有朋友,看起来也没有亲人,只能无聊之中学会了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孤单又可怜。 他踌躇了一下,组织了语言,还是说:“先生若有心事,往后不妨对剑觞直说,剑觞不会将先生当外人。”说完自己也不敢看杨楚月神色,转身进屋了。 杨楚月呆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把自己当真正的朋友了? 可他……杨楚月又嘆一口气,掸去袍襟浮灰,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摇摇头,蹲下去继续捣药。 那夜杨楚月大概真是用力过勐,谢剑觞在床上躺了两三天才行动自如。期间杨楚月照顾无微不至,是愧疚也是真心。 谢剑觞藉机与他闲聊,也慢慢知道了些他的事。 果然如自己所想,幼年自洪水中失去双亲,作为孤儿送入长歌,自小在长歌门长大,学无不精教无不会,被誉为天才,双心法双修同辈莫能望其项背,身为门主亲传弟子早早独居,没有朋友,唯一算亲近的只有在长歌门养的几只鹿和自己的师父。后一念入魔,打伤同门,被李白先生和门主制住后独住一岛,长歌门更无人敢接近他,他只能自己辞行,离开长歌週游天下,最后因为这里竹笋好吃,决定暂时落脚蜀中。 看起来风光无限,实则个中辛酸,如人饮水。 知他郁结在此,谢剑觞有意开导他,但每次提到杨楚月都是摇头,眉目愁色不减。他也不知如何开解,只能与之闲聊,两人聊了几日更觉惺惺相惜。 后谢剑觞终于好全,准备周全,动身前往纯阳宫。 给竹屋落锁时杨楚月笑:“也不知还能不能再来。” 谢剑觞想了想:“其实先生不必落锁,山中多有猎户,若猎户山中迷途见此竹屋,能得片刻栖身歇息,也是好事一桩。” 杨楚月点头:“道长此言有理。”手上微动,铜锁碎裂落地。二人相视一笑,就此离开茫茫竹海中的小院。 第五章 纯阳雪冷 蜀中离华山并不十分远,他们星夜兼程,不过几日便赶到了山下。 华山之险天下皆知。长于江南平缓之地的杨楚月初次爬这种高山,很受了些苦头。谢剑觞虽有华山绝技梯云纵,为了等他,也一起慢慢爬山。 待终于见了纯阳宫门,杨楚月才微微喘气,笑:“这纯阳宫还真是难以高攀,跟你们纯阳的人一个样。”指谁自不必说。 谢剑觞轻笑:“先生是在讲笑话了。” 守卫的玉虚弟子远远看到谢剑觞往上走,兴奋地招手过来见礼:“剑觞师兄!你可算回来啦!出去这么久才回来,可是任务遇到了大麻烦?” 第8页 谢剑觞点点头回礼:“任务倒没有麻烦,就是途中出了些意外,耽搁了一些时日。闲话来日再叙,我有急事,师弟,掌门何在?我需即刻面见掌门。” 玉虚弟子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杨楚月:“这是……?” 杨楚月淡笑行礼:“在下长歌弟子,姓杨名楚月,于蜀中偶遇谢道长,有事要见纯阳宫主。” 谢剑觞点头道:“他亦是我救命恩人。” 玉虚弟子大惊:“师兄此行竟遭如此大兇险?师兄之恩人即是纯阳之贵客。师兄,贵客,请随我来,就不必再多走通报了。”便请他二人先行。 两人跟着玉虚弟子去了纯阳宫,守卫弟子拦下,道掌门今日不在这里。 “抱歉,那就只能先让贵客歇下了,我去给贵客安排房间。”玉虚弟子满是歉意,转身欲走。 “不用,他跟我住一间就行了,你等会儿让人给我那里送张长榻去。”恐杨楚月魔气暴露,谢剑觞止住玉虚弟子,“我再带他去见代掌门。” 玉虚弟子行礼退下,谢剑觞带杨楚月去见卓凤鸣。 两人刚向卓凤鸣见过礼,谢剑觞介绍了杨楚月,卓凤鸣就开口道:“长歌公子所求之事,我纯阳怕是难办。” 杨楚月一愣,果然高人,这就看出来了? 谢剑觞不言语,示意杨楚月听卓凤鸣说完。 卓凤鸣却不说话了,摆摆手,示意人都退下。待室内只有他三人,才道:“纯阳谢过公子营救弟子大恩,本当言报。而我纯阳处理这些事情都好说,真是魔头一剑砍了为民除害,是人就得想办法救。但公子情况,实在特殊,非魔非人,纯阳实在不好办。” 杨楚月黯然,点点头,不语。 谢剑觞却开口:“代掌门出此言就是还有法子,先生莫要灰心。” 卓凤鸣爽朗一笑,笑骂:“谢剑觞,你这小子,哪里学这么精?我见这后辈怕是有仙缘,有意逗一逗他,被你一言说破,哈哈。这就不好玩了啊。” 有仙缘?谢剑觞偏头看向杨楚月,同样也看到他眼中的不明之色。 “我观公子体质特别适合修习内家法门,且心性澄明,若修仙道必有大成,修普通法门更不在话下。长歌门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如此体质修习长歌功法必定是一日千里,公子该是长歌翘楚,深得门主器重。且公子入魔并不伤人,是心中有清正之气,此气普通功法是无法修出,该是公子天生带来,若公子当时所入的是纯阳,此气就是修行根基混沌,白省十年修气筑基之功。” 卓凤鸣所言皆中,杨楚月拱手:“代掌门目光如炬。但晚生如今先入长歌,就是与仙道有缘无份。虽不修仙道,却修人道。人道多种,治国理政,人道之最。晚生不求功名利禄,腰缠万贯,但想在人道崭露头角,博个名声,与贵宫仙道追求羽化飞升,相去千里。” “你这后生,有意思!”卓凤鸣抚掌大笑,“玄的虚的我就不多说了,让掌门和你谈谈得了,但掌门好像去仰天池了,我待会儿给他说说,你二人明日候命。”卓凤鸣不客气赶人,“我还要接待新弟子,你二人快走。公子注意调息,不然魔气泄露,说我纯阳私藏魔头,这麻烦不小。” 两人只能行礼退出来,回住处候命。 说第二日就第二日,还特别早,天色刚擦亮,谢剑觞睡不太惯长榻,早早醒了,起身盥洗了后轻手轻脚翻了套昨日新给他送来的雪河正试大小,就有弟子敲门:“剑觞师兄,掌门道半个时辰后要见你和长歌的客人。” 谢剑觞应了声,惊起了在里面睡着的杨楚月。听是李忘生要见他们,两人赶紧拾掇好自己。见谢剑觞装束,杨楚月也穿上了长歌的雪河,人倒是谦谦如玉的公子,但戴冠时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第一次戴这个有点手拙,半天戴不正,谢剑觞忍笑拿过来替他戴上,又给他插上了琉璃簪花。 两人一同面见李忘生,传话的弟子引着他们去了紫虚宫。 很意外,宫内的人却不止李忘生一个,一旁还有被称为“天下三智”之一的清虚真人于睿,和灵虚真人上官博玉。 两人向三位见了礼,李忘生开口:“公子之事,昨日代掌门给我说了。” 杨楚月再行礼,语气满是歉意:“本是该杀的魔头,却劳烦纯阳众真人,是杨某之过。” “公子切莫自轻自弃。”于睿摇头,缓缓说道:“我观公子虽有魔相,亦有零散魔气,但并无魔心,是清正之人。且若是真魔头,该早被杨掌门和李白先生手刃,还轮不到我纯阳来出计。” “不错。”李忘生点头,“昨日商议过了,已有了可行的法子,今召公子前来,正是告知公子化解之法。” 杨楚月当即行了大礼:“掌门、真人费心!” 李忘生示意,上官博玉慢悠悠从袖中取出一瓷瓶,道:“昨日代掌门将此事告知我等,我等闻之一时束手无策,求助于山石道人,经道人指点得了丹药秘方,巧的是这些材料虽珍稀,纯阳还都有,就连夜做好,待这几日入炉炼上七日,于无月之夜在仰天池饮下静坐,或可消弭魔气。这是唯一的办法,若此计不通,只好将公子押送回长歌门,让杨门主处置,不免委屈公子。” 杨楚月再行一礼,感激溢于言表:“掌门、真人如此大恩,楚月无以为报。” “各门派同气连枝,同心协力,理所应当。”李忘生轻抚鬍鬚,“昨日听代掌门说了几句你的事情,听起来很是有趣。你们几人都去忙自己的吧,我和公子单独谈谈。” 早课时间将到,于睿是时候去看弟子练武了,而上官博玉赶着回去炼丹,这是让谢剑觞避开。 谢剑觞行礼后自行退出关上殿门,李忘生示意杨楚月坐,杨楚月却摇摇头,微笑道:“若是宫主想要晚生留在纯阳,那今日便没有什么可以谈的,晚生就不用坐了。” 李忘生笑:“公子请坐,我只是想与公子聊聊,并无此意,公子多虑。” “那晚生更不能坐了。”杨楚月再摇头,“晚生有愧于纯阳,不敢安然入座。” “公子所言有愧,可是小徒谢剑觞。”李忘生会心一笑,“公子和剑觞之事,我也能观出一二。事从便宜,且剑觞是公子所救,我不会怪罪公子。” 杨楚月这才再行礼,跪坐在蒲团上。 李忘生看他坐下了,道:“代掌门说,他有意引你入我纯阳宫,你却驳他,不欲修仙道,只愿修人道。这话有趣,仙道人道之别,公子可否将自己见解细细说与我听。” 杨楚月明白了,这是叫他来论道的。 他虽也还算学富五车,但于玄学终是不如纯阳,好在随机应变,倒不至于哑口无言。 他思索了下答:“仙道是纯阳宫所修之道,人道为长歌门所修之道,一者修仙,一者修人,这是根本不同。” 第9页 “然修仙道者亦是为人道好,不然我纯阳不会被立为国教。这差别不足为区分。”李忘生摆手。 “修仙者最多是为了修人道的人出力,而修人道是为了天下苍生,此也为差别。”杨楚月再答。 李忘生驳回:“仙道之人辅佐人道之人,亦是为了天下苍生。” 杨楚月胸有成竹:“真正修仙道的人,即使帮助人道救济苍生是不求回报,如贵宫纯阳;而修人道者所求终是功名利禄,朝堂一席,如我门长歌。此为最大的不同。” 李忘生点头:“有理,继续。” 杨楚月继续道:“修仙,是为出世;修人,却是入世。仙者,少阴谋算计;人者,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两者看似皆为苍生,然而从初衷,从所求,从手段,从所得都是天壤之别。是故仙道人道殊途且不同归。楚月陋才,只能说这么多了。” “够了。”李忘生站起来,神情带着些欣慰:“公子乃大才,如此悟性灵根,若在纯阳,气宗弟子无人可及。不过公子既入长歌,我也不会留人。待公子病好,便回去吧。” 杨楚月有些磨蹭,想了一下才说:“晚生斗胆,那剑觞……” “剑觞的事情公子是不该过问的。”李忘生打断他的话,“我惜公子大才,亦惜剑觞修为。如今乱世将平,长歌弟子该当出世,且公子高才正是国之所需,不该滞留。刚仙道人道公子也论得清楚,我纯阳仙道者亦会再助你修人道的长歌,助君王一臂之力。至于那时若再有造化,我不会阻拦,而如今即便是我同意,剑觞也未必肯走,公子还是留个面子,让我当恶人吧。” 言下之意,他对谢剑觞什么心思,李忘生是全知道的,不仅知道,还了解他心中所想,所以谢剑觞是不会和他走的了。 杨楚月深知李忘生之言有理,今天也没有再交谈的必要,只能行礼后退下,出门四顾却不见谢剑觞。 “剑觞师兄被上官师叔叫去了,让你先回去等他。”守卫弟子对他说。 杨楚月也只能嘆口气,自己回去了。 第六章 仰天池问 然而谢剑觞并没有去上官博玉那儿。 李忘生其实是让他去侧殿等着,看看他不在场,杨楚月会怎么说话。刚才那番人道仙道之论,他全听到了。 杨楚月刚走,谢剑觞就从侧殿出来,行礼规矩,神情却茫然不知想什么。 李忘生嘆了口气:“你也听到了,他不会留下。” “杨公子为长歌翘楚,留下了对我宫没有好处,长歌那边无法交代,最开始掌门和代掌门就没想留下他。”谢剑觞淡淡说道。 “可惜是可惜,我纯阳也没到非要他不可的地步,试探罢了。”李忘生抚须,忽道:“他对你好像还有几分真心。” 谢剑觞不语。 “他是真心,是假意,和我们无关,但他既救了你的命,我纯阳该报答的还是会报答。”李忘生一甩拂尘,“关键是你心如何。” “掌门实问,弟子实言,不知。” 谢剑觞没说假话。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对杨楚月是什么意思。二人纠葛因杨楚月救他而起,后杨楚月入魔强迫他交欢。身为男子被人压在身下玩弄,且……还有些得趣,本该恨他恶他,可他却毫无此意,只觉得杨楚月不容易,甚至还带回纯阳想办法消除魔性。 “那你二人之交怕是不止于救命之恩罢。”李忘生一语中的,“但说无妨,不会怪罪你或者他。” 谢剑觞稍微踌躇犹豫,还是说了:“他发过一次魔性……那次入魔中,弟子曾想办法化解他身上魔性,但不敌,终是……终是被他……” 李忘生明了:“如此渊源,怪不得你难以抉择。” 谢剑觞单膝跪下:“实乃弟子根基太浅,道心不稳,亦不能第一时间化解魔气,掌门不要怪他。” “不会。”李忘生摇头,“若是你想不明白,半年后再下山便是,那时我宫要派人辅佐陛下,就你去吧。他也该在朝堂上,若真有缘分,那时不迟。” 谢剑觞深深行礼:“谢过掌门!” 上官博玉七日果真炼出丹药,而七日后正巧是无月之夜,不管成功与否总归有此一搏。当夜杨楚月就拿了丹药,谢过李忘生他们,独自抱着青玉流去了仰天池。 仰天池方圆几里都被卓凤鸣早早叫人清场了,怕他抑制不住魔性发狂伤到无辜。 杨楚月一个人冷冷清清坐着,身侧放着青玉流,还有丹药空了的瓶子,抱着膝盖看着华山悬崖峭壁,不知在想什么。 谢剑觞轻手轻脚来到仰天池的时候就看到的是他这副模样。 他停在十步外,没有再前进。 杨楚月背对他,悠悠嘆气,带着笑意道:“剑觞来做甚。” “不放心你。”谢剑觞走出一步。软靴踏在雪泥上,徒留泥印,全无声响,自己也提着气在走,也不知他怎么发现自己的,“所以请示了掌门,来陪你度过今夜。” 杨楚月抽抽鼻子,满足笑:“剑觞竟还带了酒。” “喝酒误事,我带了一小蛊罢了,暖暖身子。”谢剑觞终是走到他旁边,也坐了下来,和他并肩,取下腰间酒壶递给他。 杨楚月接过,只抿了一口就还给他:“酒是好酒,陈年的花雕,藏的时日够长。今天不能多喝,改天还请剑觞不吝,请我喝个够。” 谢剑觞随手把酒壶丢一边:“可以。” 他今日穿的是朔雪道袍,衣着繁复,袍袖宽大,行动不太方便,却有一种少见的令人安定的气息。 杨楚月看着他,嘴角慢慢牵了弧度,笑出声来。 “楚月笑甚,我……这衣服除非典礼我没穿过,怎么,不好看吗?”谢剑觞被他盯得有点手足无措。 “不不不,非但好看,而且是特别好看。”杨楚月摇头,“但我还是觉得平日剑觞惯穿的破军更好看。其实衣服如何是固定的,只是剑觞更适合破军罢了。” 谢剑觞没接他话,开始闭目打坐。 知是他每夜的习惯,杨楚月也没打扰他,抱过青玉流,漫不经心弹了几个音。 如今他弹琴是不敢再灌注内力了,生怕又出事,所以此琴音听来就是普通之声,和平时听的琴声没有区别,自然也不会造出幻境。 待谢剑觞调息完毕,四下已是万籁俱寂。没有月光,凭着山间带雪气的寒意,大概知道该是子时已过。 琴音早已不知停了。 谢剑觞没有睁眼,感觉四散,能感到有人走到他背后,然后轻轻环住他的腰,头搁在他肩上。 周围,是虽浓郁,却越来越淡的魔气。 “心魔。”谢剑觞闭眼道。 魔呵了一声,轻轻吻在他脸颊上,“我来见道长最后一面。” “鸠占鹊巢,令人不齿。”谢剑觞掀开他,站起身来,手按在腰上的别有洞天上,冷眸带着戒备看他。 第10页 心魔微微一笑:“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何来鸠占鹊巢之说?” 看他还是戒备,心魔长嘆一口气:“聊聊吧,今夜之后,我就该走了。且如今在华山之上,我能把你怎么办?” 谢剑觞这才放松,撩袍坐在了仰天池旁。心魔蹭过去挨着他坐下,一手环住他的腰,令人意外的是谢剑觞这次没有呵斥他。 心魔也颇为意外,嘴张了几张,还是没说出来。 “说吧,今夜后,你会去哪里。”黑暗的沉默中,还是谢剑觞先说的话。 “我区区心魔,被强迫分离,当然是即刻消弭在天地间了。”这算是明知故问,心魔不明白谢剑觞为何问这个。 “他……”谢剑觞说了一个字又停住,夜幕中神色难辨,“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不知。”心魔摇摇头,“我醒来不过二载,且多半在沉睡,知之甚少。” “但你知道他想要什么不是么。” “因为我是他的心魔,就是他的欲望。” “你怎么来的。” “他心有不解,欲望被压制,所以自创心魔。” “为何不解?” “不知。” 几个问题,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谢剑觞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说话了。 黑夜中仿佛心魔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哦?说来听听。”谢剑觞亦嗤笑。 心魔更凑近了他,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他到底对你什么感情。” 谢剑觞无言。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心魔还在笑,“不过乐意一试。” “如何试?”谢剑觞脱口而出。 “这样试……”心魔在他耳边呵了口气,忽然发力把他压在身下。 谢剑觞一惊,开始挣扎:“你要干什么!” “便是如此试他。”心魔压制着谢剑觞不让他乱动,附耳低声说,“我最多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不能对道长如何,还请道长配合。” 半柱香…… 谢剑觞停了挣扎,任他解开自己腰带,脱下外衣和指套,摘下青云冠。 心魔在黑暗中嘆了口气,把他抱了起来,抱在怀中。 “纯阳雪冷,委屈道长一会儿。”心魔低声道,“道长……再让我抱会儿吧。” 谢剑觞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心魔把他衣服捡起来给他裹着,宽了自己腰带,坐在池旁静静抱着他。 “我就要走啦。”心魔摸索着他的脸,摸到眼睛,落下轻轻一吻,“以后不会再来了,他杨楚月不会再有胆侵犯道长风姿,道长大可放心。 “这些时日我也想了很多,我为何存在,我为何而生,将会因何而灭。杨楚月心有不解,我不解更甚于他。第一次睁眼看这个世界,发现杨楚月满身都是血。他打伤了自己师弟,血是他师弟的。那时候他的戾气特别重,重到初生的我都觉得害怕——但他没有杀人,青玉流的琴中剑终于只是重重插入地面,差点没柄。其实按照那时他的功力,屠了半个长歌光明正大走出去,门主和李白也是拦不住他的。 “后来醒过几次,他戾气都还是那么重。我因他戾气而生,却不知他戾气因何而来。我听人夸他是天纵奇才,学识渊博,就不明白他本该是高高在上的长歌首席,心中为何会有这么重的戾气和疯狂。 “直到上一次醒来我看到了你,那时候发现他戾气减少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但那次我侵犯道长……实在是因为他内心所致。我是心魔,听起来是鸠占鹊巢的恶东西,实则是被他内心操控的,他这么想,我才会去做。我不过是把他所想付诸实践罢了。 “这一次醒来,他全无戾气,我就知道我该走了,时间到了,他没有不解,所以心魔就会消失。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道长了吧。 “道长曾问我和他的关系。我其实真的不太清楚,我由他创造,代表他的本心,实则被他操纵。所以应该我和他是一样的,不过只是他心中的暴戾之气罢了,是负面的他。平时的杨楚月太过于完美,我作为负面的他上不了台,常年蜷缩在他心的角落,看着他表面风光无限,心中却黯然神伤,之后渐渐疯狂。 “他应该是喜欢道长的。待会儿我走了,这个样子他多半要对道长倾诉衷肠。他这人很孤单,除了上次和这次,我每次醒来他身边都没有人。我能听到他内心的孤独和绝望,能听到他心里暗黑的哭泣,但他从来没说出来过。 “我希望道长能陪他好好听听。听他说话,听他弹琴,和道长的这些日子,是我能感受到他这些年最快乐的时光。 “还有,他最喜欢吃的就是竹笋,真的。 “道长,再不见了。” 轻吻如鸽羽轻轻软软落在谢剑觞嘴唇上。 魔气已经消失干净。 谢剑觞还是没有睁眼,好似睡着了。 抱着他的人也没有动,反而抱得紧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谢剑觞察觉脖子上有温热液体流过,才发现杨楚月竟然流泪了。 他不知如何安慰杨楚月,只能安抚性地拉住他的手。 杨楚月小声说:“剑觞,我心悦你,你呢。” 谢剑觞不言,似在思考。 见谢剑觞没有反应,他也没有再说,就如此抱着他,一直坐到了天亮。 在晨光中他捡起被心魔拽下的腰带,给自己和谢剑觞分别戴好。谢剑觞如木头人般让他动作,扯好衣服,戴好头冠。 “剑觞,今日我没有得到答案,还望你想明白了能告知于我。”他最后再抱了抱谢剑觞,“别了,后会有期。” 第七章 风雪归人 长歌首席杨楚月一念入魔伤人,只能辞别门主出游,长歌损失大才,令人痛心。但二载之后杨楚月突然回到千岛,且魔气尽除,长歌众人皆喜。杨楚月言乃蜀中得一奇遇,得以见到纯阳宫主,蒙纯阳众真人协力而除去心魔。门主杨逸飞当日便修书与纯阳,以表谢意。 长歌门,杨楚月独居的院内。 正是江南春景,杏花开满枝头,花团锦簇,好不美妙。杨楚月盘腿坐在树下,闭眼,漫不经心抚着洞仙引。身边小鹿乖巧坐着,眸子清澈灵动,似是在认真听他抚琴。 微风徐来,花落满他发梢肩头。 门外脚步声渐近。 他按弦,仍是闭眼:“师父。” 杨逸飞刚到门口,还未推门,便笑:“入魔二载,功力大进,一朝除魔,功力不减,感官反而更加灵敏,你因祸得福。” 杨楚月抱琴起身,微微弯腰算是行礼。 杨逸飞背着手,慢慢走到石桌边,拂掉花叶,坐到了石凳上。小鹿见了熟人,也不害怕,凑过来復蹲坐在杨逸飞脚边。杨楚月将琴抱回了屋里,拿了茶具出来给他沏茶。 第11页 “你游歷二载,可是有甚收穫。”杨逸飞轻端起茶杯,撇了浮末,抿了一口。 杨楚月撩袍轻坐在他对面:“师父想问什么不妨直言。” “还是这老样子,”杨逸飞被他一开口就逗得有点想笑:“你在蜀中碰到了谁?我没猜错,怕是不止只是位纯阳弟子这么简单。” 还真是开门见山。杨楚月偏头:“师父问这个干嘛,我自有分寸。” “你可真有分寸,有分寸到失神成这样,三日足不出户,我长歌门派活动,首席弟子不在门中便罢了,身在门中却竟然缺席,要不是我说了你身体不好让你静养,怕是这台下不来。”杨逸飞嗤笑,慢悠悠盖上茶碗。 杨楚月暗暗心惊:这几日竟是门派活动,自己出去两年,全然忘了…… 见他侧目不言,杨逸飞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又问:“纯阳宫那里,怕是有人找你论道了吧。” “师父神算,弟子确和掌门论过几句。”他连这个都能猜到,杨楚月皱了皱眉。 “那边是否还说,你去修仙比留在长歌有前途。”杨逸飞放下茶碗,淡笑。 “确是,但弟子已和纯阳宫主论道,不愿修仙。”杨楚月把他们的谈话内容如实相告。 “你傻。”杨逸飞听完后评价。 “为何?”杨楚月不解。 “你既为长歌弟子,本辈首席,纯阳不会失心疯来挖我长歌墙角,他们这是在试你罢了。”杨逸飞点拨。 “哦,是吗。”杨楚月愣了一下,语气淡淡,“试我?我有什么好试的。” “我没猜错,和你有渊源的那人,在纯阳地位必定不低,且为人比你还傻,他长辈不愿意看他吃亏,先试试你底细。”杨逸飞看似猜测,实为肯定。 “……是,他亦是纯阳剑宗首席。”都被杨逸飞猜到,杨楚月只能说了。 “那就是了,你最后没带他回来,纯阳宫主对你说什么了?” “宫主说,我入朝堂,会让他去辅佐君王,若有缘有份,那时再说不迟。” “人家这是不放心你。”杨逸飞笑着摇摇头,“你啊你,看似聪明,这些事上怎么这么傻。” 可不是么,就是个傻子,杨楚月默然想,谢剑觞都不喜欢他,他非要腆着脸往上凑呢。 “我问你,他真有这么好?”杨逸飞又问他。 “……有。”杨楚月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师父知我过往,如他般待我真心之人,天下也就那么两三个。” “男的女的?”杨逸飞突然问。 “这……”杨楚月不知该如何答了。 事已至此,华山与千岛山重水复,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再纠缠,杨逸飞问到这个问题,恐怕也是此意。 见他默然,杨逸飞瞭然:“别乱想,我非是在意这个,你读书众多,也知这并非什么重要事情。我是想说,我能理解,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理解,且你二人身份关系门派,纯阳那里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才试探你,顺便让你知难而退。” “弟子之顾虑也是如此。”杨楚月轻轻嘆了口气,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且……他是华山之雪,高冷难沾,弟子不过千岛小小一尾鱼儿,不敢误他清白名声。” 杨逸飞思索片刻,道:“你入魔之心结,也是因他而解?” “是,”杨楚月点头,“弟子遇他后,心结渐开,以前常觉这世界无人知我解我,故而孤高偏执。现觉世间之美好我不过浅尝一二,若太过偏执反而少尝了美妙。” “这样吧。”杨逸飞听后抚掌,“你现归来,继续任长歌首席,管理长歌弟子与外交,半年后,你便带几名弟子去辅佐陛下。这时间也够你和他分别想清楚,之后你二人要如何,我不会阻拦,想必纯阳那边也不会管。” 杨楚月起身,很是感激:“谢师父理解!” 华山之巅,清冷纯阳。 谢剑觞着沐雪,正在切磋。对面是一名紫虚弟子,剑法不错,攻势正勐,逼着他交技能。而他不急不忙,卡了空隙大道了对面,然后打了一套技能,大道结束开着凭虚御风,反手执剑,一式瑶台枕鹤落回生太极。弟子不甘,竟舍了生太极追来。他又扶摇起来拍了个八荒归元,对面弟子措手不及,技能偏离,落败,心服口服:“剑觞师兄厉害。” “师弟谬赞,”他淡淡道,将剑插回剑鞘,“师弟勤学苦练,招式衔接自然些,出手再果敢些,看好技能,日后不输于我。” 胜而不骄,细心指点,是谢剑觞的切磋风格。是故纯阳弟子虽无人能胜他,却都乐意与他切磋。 对面弟子很是感激:“谢师兄指点!” 谢剑觞微微颔首,见天色渐晚,拒绝了另外几位弟子的切磋请求,说好明日再来,便从柒柒那里取了丹药,往仰天池打坐去了。 待他走远,几位弟子才凑过来,小声交谈。 一静虚弟子道:“我觉得师兄从蜀中回来后,怎更加清冷,虽然还是切磋,也指点,但就是不爱笑。” 一灵虚弟子附和:“是啊,虽然剑觞师兄原本就不笑,但好歹没现在这么冷冰冰,除了切磋,都不说话了。” 还是掌门座下的玉虚弟子消息多,一位平时就比较八卦的道姑四下看了看,见于睿没注意这边,才悄悄说:“是因为师兄心上人走了呀!” 众弟子一片嘘声:“那可是长歌首席!师妹莫乱传消息为好。” 见他们不信,玉虚道姑柳眉倒竖:“不信便罢!我可是听着掌门和他们交谈的!分明是长歌首席有意、我纯阳师兄无情!所以长歌首席很快便走了。” 众人这才信了几分,一金虚弟子想了想,问她:“既是剑觞师兄无情,何来心上人之说?” 玉虚道姑得意一笑:“你们看师兄那样子,像是无情的吗?不过是想不清楚,闷着罢了。” “好了好了,散了散了,清虚真人在看我们了。”灵虚弟子看到于睿频频往他们扎堆的地方看,赶紧提醒。众弟子当即作鸟兽散。 时间过去三个月。 这次不用别人提醒,所有人都能感到,谢剑觞真的不一样了。 剑术越来越精进,修为越来越深厚,却越来越形单影只,越来越沉默寡言。 若说从前的谢剑觞只是寡言少语,为人还是随和,现在的谢剑觞就是面无表情,走哪儿哪儿就发散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就像死了十个情缘。”众弟子如此评价。 “这样下去不行,这孩子迟早憋出病来。”李忘生评价。 结果还真被李忘生说中了。 某日早课,谢剑觞照例前来,日常打坐调息却岔劲了,当即吐出一口血昏了。于睿去看了看,回来就给李忘生说怕是不行,他心头淤积太深,伤到了心脉,只能先用上官博玉的药吊着,写信给万花求医。 第12页 李忘生嘆了口气,让弟子写了两封书信,一封火速送去万花,另一封却是快马加鞭送去长歌。 杨楚月给低阶弟子讲书到一半,被人叫去见掌门,顿时有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杨逸飞手上停着只金闪闪的纸鹤,一看便知是纯阳的消息。 杨楚月急忙上前行礼:“这……?” “他病了。”杨逸飞也不跟他废话,手上光华流转,纸鹤被拆开,递给他,“郁结于心,伤到心脉,纯阳万花正在合力救治。” 杨楚月看着信心都提起来了,分别不过几月,谢剑觞,他竟然……? “怕是你想通了,这纯阳道子没有想通,自个儿闷出事儿了。”杨逸飞摇摇头,“没有十全把握救回,你去看看?” 杨楚月把信揣到怀里,失魂落魄点点头:“弟子这就去。” “带上盈缺,或会有帮助。”杨逸飞提醒他。“门派这边,我帮你处理。” 杨楚月点头当听到了,急忙出门收拾东西,很快就离开长歌,去往华山。 纯阳,谢剑觞屋内。 谢剑觞好些了,但还是躺在床上。 万花闻岂歌正在就着一盏豆灯写方子。 他生得极是好看。 若说谢剑觞是华山冰雪,杨楚月为千岛水纹,他便是万花花海。眸若朗星,眉如新月,发如松墨。任谁看到他都移不开眼睛。 最好看的还是他的手,是雪的白,指节也好看,如竹般骨节分明。握笔写字,简单动作却极尽风流。 方子写好,交给候着的灵虚弟子,待他退下,屋内只有他和谢剑觞二人,才开口道:“你一天到晚都想什么,把自己憋成这样。” 谢剑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来是没打算回他。 闻岂歌嗤笑:“你我多年老友,还有什么好瞒的。” “非是欺瞒。”谢剑觞轻声,“不知何处说起罢了。” “时日尚多,从头说起。”言下之意,谢剑觞大概是死不了。 谢剑觞这才小声讲诉他和杨楚月的渊源,讲到杨楚月入魔对他用强,还是脸皮薄,轻咳一声。 闻岂歌带着些玩味看他:“能让你身居人下还不怨恨,此人很是有趣。” “有趣又有何用,掌门与他论道,我和他不是同道中人,不必多纠缠。” “非也。”闻岂歌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你是因为他才想不通?” “那又如何。”谢剑觞也没有否认,“多半是我想多了。” “他不是说他悦你么,何来你想多了之说。”闻岂歌不解。 谢剑觞不置可否:“你不懂的。” “我明白了,你是怕他一时兴起,而你太过认真?”闻岂歌细细思索,想通其中关节。抬头见他被子没有掖好,起身替他掖整齐,“我闻掌门修书给长歌了,恐他这两日便到……”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吹进些许寒气风雪。 闻岂歌低着头,头髮刚好遮住谢剑觞的脸,挡住门口,是有些暧昧的角度,从门口看来,是亲昵过分了。 听到门响,他俩一齐看向门口—— 杨楚月??? 杨楚月风尘僕僕,一脸倦容,身上尚有风雪之气,一看便是从长歌星夜兼程赶来。他看着躺在床上的谢剑觞,又看着床边弯腰给他掖被的闻岂歌,脸色并不是特别好看。 闻岂歌知他想错了,心中起了点儿坏水,也不辩解,轻轻一笑,继续给谢剑觞掖好了被子,轻言细语像是在哄他:“早点睡,晚些我过来给你餵药,你最好别动,乖乖躺着。”言语亦是十分暧昧。 杨楚月脸色更难看了,但还是保持了应有的礼数,给他二人见了礼:“宫主道剑觞病重,楚月接宫主书信,特来看望。不知这位公子是?” “万花,闻岂歌。”闻岂歌起身也拱手行礼,“见过杨公子。” 杨楚月看了看谢剑觞,谢剑觞别过头去,没有看他。 闻岂歌走到桌旁,开始收拾笔墨,边收拾边说:“你要静养,这次我也没有十全把握,只能你自己调息得当才有望好全。日后也不要争强好胜,每天勉力修行了,太累了,会伤到你身体,懂吗?我会担心的。” 他把秋声烛影背好,拍拍手,长发从肩头滑落:“我晚上再过来,这么短时间纯阳恐怕难给我安排个离你近的房间,晚上我来和你一起睡吧,和以前那样,正好照顾你。” 闻岂歌佯装漫不经心地收拾纸张,实则偷瞄杨楚月。果然杨楚月脸色特别难看,加上谢剑觞也很配合他不言不语当默认,他差点笑出声。 也不知他们这些迂腐文人是否都如此吃味,闻岂歌心想。 目的达成,闻岂歌满意离开,还贴心给他们掩上门。 杨楚月站在门口,没有再近一步。 谢剑觞躺在床上,亦没有多言。 门外风雪簌簌,门内炭火拥暖。而杨楚月站在冷暖之间,不知何去何从。 好半天,谢剑觞才开口:“站着干什么?坐啊。” 杨楚月脸色苍白,惨笑:“就不坐了,看看你就走。” “纯阳到长歌一趟不容易,你多待几天。” 杨楚月摇摇头:“没有必要了……我甚至都不该来,徒给你眼睛添沙子罢了。” 谢剑觞终是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杨楚月不解看他。他笑了后小声道:“刚才逗你的,闻岂歌他没有坏心思,就爱逗弄人罢了,我和他是好友,一起出过任务。” 杨楚月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想多,又被人戏弄,看来是关心则乱。他俊脸微红:“你们怎么都爱逗我说笑。” “不逗你了。”谢剑觞终于看他,目光温柔如水,“躺着太累了,扶我起来,我下床给你沏茶。” “不用了不用了。”杨楚月忙道,“沏茶就算了,我扶你起来坐会儿?” 谢剑觞应了,杨楚月过去坐在床边,小心扶起他,靠在自己身上。 刚扶起,杨楚月就能感到,他消瘦了好多好多。 本来就不重的人,如今轻得像鸿羽一般。 病中的人难得乖巧,让他抱着也没有多说话,杨楚月试探着环住他的腰,看他是默许了,心中涌上欢喜。 屋内甚是安静,只有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一会儿,也是谢剑觞先说的话:“杨公子不是舌战群儒,巧舌如簧,现在怎么成哑巴了?” “不知该说什么。”杨楚月把头放在他肩上,轻声说,“怕说了……你又……” “不会。”谢剑觞摸索着拉住他的手,“我想明白了。” 一句“想明白了”,令杨楚月大喜过望,拽紧了他的手,拽得谢剑觞喊疼,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连忙赔礼道歉,不敢再用力,喜悦心情却不知如何发泄,最后化作轻轻一吻落在他脸上。 第13页 谢剑觞被他弄得不太自在,加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了推他:“好了好了,这么激动作甚么。” 杨楚月像倍受冷眼的小孩忽然受到宠幸,有些手足无措。他一遍又一遍揉搓着谢剑觞的手,好半天才说:“我没想过剑觞会答应我。” “你还记得,掌门和你论道的时候。”谢剑觞倚着他,“我都听到了。” “你仙道人道论得清楚,泾渭分明,我和你不是同道中人,所以我没有答应你。掌门也是这个意思。 “这些时日,我除了修习,就在想,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后来差不多想清楚了,但你把人道仙道分得这么开,我就……” “好了。”杨楚月打断他,“我知道了,是我不好,当初以为是掌门要劝我入纯阳,我为了开脱才和他论道。后来师父也说我傻,是我错了。” “还好不晚。”他轻轻嘆了口气,更加抱紧了谢剑觞的腰,“还来得及,剑觞。” 谢剑觞微微抬头,看着他温柔目光,还有他眉间入魔后留下的硃砂痣,点点头:“来得及。” “你的病……”杨楚月还是担忧。 “郁结心脉,有些小伤,闻岂歌说得严重,问题不大,我自己好调理。” “伤到了心脉,就不算小伤,恐怕你调理不好就会落下病根。”杨楚月道,“我长歌不止莫问,还有相知,不如你好些后和我一起回长歌,让门主给你看看?那边温暖些,也好养。” 杨楚月这个提议确实很可行,谢剑觞同意了。 两人静静待了一会儿,杨楚月突然问:“那万花还回来不?” 谢剑觞噗地笑出声:“你怎么还在吃味,他自有歇息的地方,不过是想逗逗你罢了。” 杨楚月这才点头。因为用药有安眠成分,谢剑觞不多时便困了,杨楚月把他放下,两人又小声说了几句,杨楚月就给他盖好被子,出门看药煎得怎么样。 结果第二日,谢剑觞醒来不见杨楚月,身边枕席冰冷,该是起得很早。 刚醒,送药的弟子就来了,顺便告诉他不好了闻大夫和长歌的杨公子打起来了! 他们这又是闹哪一出?谢剑觞很是无语,懒得管他们,喝了药披上衣服起床,从床头的盒子里拿出一个小册子,写了一些东西,又放了回去。 刚巧他放东西回去的时候杨楚月回来了,瞧见了也没多问。看他抱着盈缺的得瑟样子,谢剑觞就知道,闻岂歌肯定没打过他。 “让他花间游打你治疗心法,杨公子哪里学的如此无赖。”谢剑觞盖上盒子,笑他。 杨楚月撇撇嘴:“他自己要说,‘还没见过我打不过的长歌弟子’,又没说什么心法,欺负我相知无人?给他个教训,少说大话。” 谢剑觞笑着摇摇头:“他又没有恶意,大概是手痒了,想试试你功法深浅,与你切磋下罢了。少欺负别人,不然下次你用莫问,他用离经易道试试?你怕是还不如他花间打相知。” 杨楚月涎着脸凑过去坐他旁边:“你胳膊肘往外拐啊,到底谁是你夫君?嗯?” 谢剑觞脸红了,才定情一天,这长歌就一改之前翩翩公子,礼数周全的作风,调笑真是顺口。他嗔怪:“纯阳清净之地,休要胡言乱语。你以前不是大道理头头是道,最是讲礼的吗?” “非是胡言乱语……”杨楚月趁他不注意,亲了一口他脸颊,笑得活像是偷腥的猫:“以前你是挚友,自然以礼相待,如今你是我杨楚月枕边人,当然不用再拘礼……难不成剑觞想在上面?来,切磋一把,你赢了就让你在上面。” 这根本就是废话,之前完好的谢剑觞就敌不过杨楚月,被他吃干抹净,如今还抱恙,杨楚月却是因祸得福功力大进,胜负不言而喻。 谢剑觞懒得纠结这个问题,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打开床头的盒子,却挡着不让杨楚月看见,从里面拿出一个红绳穿着的小铃铛,宝贝似的放在杨楚月手上:“此为同心铃,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是我……是我母亲留给我最后的东西。她把我送上华山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更不知道我父亲是谁……给你了,你拿着。”轻轻包住他的手,将银心铃握住。 杨楚月看着这红绳串的铃铛,感动后内心一阵酸楚:这怕是谢剑觞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了,如今给了自己,他是真心待自己的。 杨楚月没有说话,只默默抱住了他。 谢剑觞乖巧让他抱着,过一会儿又拿过银心铃,给他挂在腰上的玉佩旁边。 杨楚月轻声道:“我自幼失去双亲,早记不得父母样子,却是没有什么东西能送你的。大概……以后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 “够了,你就知道吃。蜀中吃了一年多竹笋还没吃够么。”谢剑觞笑,“那行,就这样,我吃什么你做什么,你做饭,我洗碗。” “不敢劳夫人大驾,做饭洗碗我全包。”杨楚月也笑。 炭火燃过,屋内有些冷了。杨楚月照顾谢剑觞躺好,加了些炭,又把灯挑暗了些,也厚着脸皮蹭上床去抱着谢剑觞说话了。 门口吹着风雪的闻岂歌:大抵单身狗就是这么悲哀吧。 番外一·上 吃羊肉啦 番外一·国师和丞相哪里不对的样子 反贼尽除,天下大定,河清海晏。新帝登基,广招天下贤士,以治河山。 天下江湖门派纷纷响应,有的让朝廷给了编制,成了兵,镇守一方安宁;有的朝廷给了些隐秘的工作,成了皇帝的眼线;有的写书,传授医术。林林总总,不一而论。 其中最让人瞩目的还是纯阳和长歌两个门派。 听闻长歌之名,新帝亲临千岛湖,向门主求一名贤相。门主欣然应允,点了长歌首席杨楚月。 而纯阳在天下乱时出了不少力,且一直以来为国教,新帝也向宫主要一名国师,便是谢剑觞。 出了国师和丞相,一时间纯阳长歌好不风光,众多学子慕名来了长歌学习,亦有不少道门众人去往纯阳修行。 而国师和丞相—— 朝臣总觉得他们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看起来国师丞相应该是之前就认识的,朝堂之上对话毫不见外,甚至……有些亲昵? 嗯,以前就是朋友,有共同语言,能更好为陛下服务,这很好,很合陛下心意。 虽然,陛下对……对国师更感兴趣。 咳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长国师那个样子的……活脱脱的冰山美人啊! 动手动脚是不可能的。陛下还是有节操的。 就是每次见到国师眼睛都不带转向的。 咳,国师嘛!纯阳剑宗首席嘛!道心坚定嘛!陛下每天这么瞅着他还能这么淡定,真的不愧是剑纯(?)。 但是丞相就有点奇怪了。 第14页 你说陛下瞅国师就算了,你瞅啥? 国师长得好看忍不住? 额,这算一个理由,非常成立。 所以每次上朝,朝堂上就是所有人一起瞅国师。 陛下瞅国师是因为他心怀不轨,丞相瞅国师……跳过,朝臣瞅国师纯粹是因为陛下丞相都瞅他,只好跟着一起瞅了。 这种奇怪的上朝氛围终于有一天被纯阳来使打破。 纯阳来使是气宗首席,洛嘉行,谢剑觞的师弟,来给谢剑觞交代点儿事儿,顺便大家都懂,给陛下送点儿吃不死人但也没啥用的丹药来的。 他把丹药送上来,太监给陛下呈上去,结果陛下看着国师,手一滑,药瓶子磕了。 得,陛下终于,移开视线了。 他一皱眉,看起来想呵斥这太监。 太监早吓得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 这时候,所有宦官内侍的男神,每次出事都给他们开脱,坐拥后宫(所有宫女太监)当小迷妹小迷弟,整个朝堂的焦点,好看得不行,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的国师大人开口了。 “陛下,臣刚默算了一卦,刚本应是陛下不慎嗑到手臂,是此瓷瓶为陛下挡了这一下,还请陛下不要怪罪他人。” 得,这一听就是胡扯。反正什么磕了瓷瓶,茶太烫手,手滑掉了竹简,国师都能扯出理由。 也是好心,为了让他们这些侍臣不受罚。 陛下也特吃这一套,反正国师说什么他都信,所以就抬抬手让那个太监滚了。太监捡回一条命,感激涕零地下去了。 太监滚下去后,陛下第一次没盯着国师看,终于注意起了国师的师弟。 这个洛嘉行……怎么也有点儿好看…… 朝臣看着陛下的眼神,就明了,纷纷掩面。 怎么就摊上个花痴皇帝呢…… 不对,丞相也好看,陛下却从来不盯着他瞅。 看来是陛下好冰山美人这一口,朝臣们断定,丞相属于那种温柔型的,陛下不喜欢。 洛嘉行被陛下盯得毛骨悚然。 终于到下朝了,洛嘉行出了门,蹭着谢剑觞悄悄问:“这陛下,该不会……天天瞅着你,瞅到下朝?” “是啊。”谢剑觞倒是很淡定,“他看他的,心外无物,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这话让陛下听了得气炸:感情我天天瞅你,你就当没看到我???叽叽叽??? 洛嘉行又看了眼淹没在朝臣堆里的杨楚月:“那陛下知道你和他……?” “没人知道。”谢剑觞摇摇头,“我有分寸,他也有,不会有事,你放心。” 洛嘉行有点儿担忧:“你们这,太不容易了。” 谁说容易呢。谢剑觞也看了眼朝臣堆里的杨楚月,他没有看过来,身边是户部尚书,应该是在交谈刚才未定的北方旱灾该拨款多少的问题。 本以为同朝为官后两人会有更多时间相处,结果各忙各的,杨楚月身为一国之丞相,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什么旱灾,小地方叛乱,外邦使臣,天天下朝就不见人影。 谢剑觞倒是闲,国师嘛,看看星象,看看风水什么的,一般没啥用,求个心安而已。 但是杨楚月太忙了,忙得没时间来找他说说话。 细细算来,两人上一次……咳咳,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了,还是杨楚月设宴,宴请在燕地平叛有功的将领和几位出谋划策的朝臣,他被玩了次下药y,一杯下去就啪叽在矮几上起不来,然后就看到杨楚月一脸奸笑说国师果然清修之人不胜酒力扶下去吧,结果直接就被心腹抬到了杨楚月房里然后杨楚月宴散了就……咳咳,少儿不宜。 洛嘉行没待几日就回去了,朝堂的日常又从陛下换来换去看国师和他师弟,变成了盯着国师瞅。 杨楚月很不爽。 陛下,那个姓叶的,对谢剑觞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他身为谢剑觞正牌相公,当然会不爽! 媳妇儿太好看了被人盯上了,自己还拿那人没办法怎么办,在线等特别急。 于是杨楚月开始给陛下使绊子。 丞相就是丞相,和所有丞相一样,这一只也可以说是老谋深算了。 什么太后要陛下选秀,陛下不同意—— 不同意怎么行呢!陛下九五至尊,虽年龄不大,可是总要有人继承陛下的宏图霸业嘛!如今后位空悬,陛下早日选秀,充实后宫,能选个皇后就更好了! 又什么陛下觉得这宫里大厨做菜不好吃—— 陛下!大厨的良苦用心啊陛下!他这是要告诉陛下,天下还有很多人连饭都没得吃!陛下吃着他做的饭,每次觉得不好吃就会想到这里,让陛下每时每刻关心民生疾苦嘛! 又比如陛下觉得早朝时间太早(註:早朝取大概时间,也就是凌晨四点左右吧),实在起不来,想推迟一个时辰—— 陛下!这是祖制啊陛下!非是臣等不通情达理,实在是更改祖制,事关重大,恐伤国运,不信陛下可问国师!(神游中突然被点名的国师:?)还请陛下慎重!慎重啊! 更比如陛下想打着视察民生的旗号下江南游玩—— 这更不行了!陛下!多年战乱,民不聊生,好不容易托先帝们保佑,陛下初定江山,巡幸之事大费民力,怕是百姓怨声载道,陛下万万不可!! 陛下:无fuck说。 杨楚月很得意。 我就是让你也不爽! 并且你也把我没办法,因为我是你自己从长歌门叫来的,且治国兢兢业业,反驳有理有据,一片丹心天地可鑑。 就是这丹心可能掺了点儿墨水,比较泛黑。 然而还是改变不了蹭不到媳妇儿的现实。 啊……杨楚月深吸一口气,仿佛是闻到了谢剑觞身上,像是在华山雪浸染进骨子里的冷香。 想起上次的下药y,杨楚月还是回味无穷,啧,很久没对谢剑觞用强了……自从蜀中之后,这种事情一般看谢剑觞乐不乐意,毕竟清修之人嘛,不太容易动情……所以这么久了,鱼水之欢也就寥寥几次,用强的更是没有了。然而那次猝不及防的下药,啧……谢剑觞在床上,手脚酸软,除了能说话,啥都不能干……啧,这羞红的脸,这欲拒还迎的“你怎么如此下作”,噫不能再想了要流鼻血了! 然而不想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不想媳妇的。 杨楚月一甩袖子,不行了,得再算计国师一道! 正在看水文的国师打了个喷嚏,侍女以为他着了凉,给他拿了件披风披上。国师大人揉揉鼻子,继续研究水脉了。 番外一·下 吃羊肉肉 心动不如行动,长歌门出身的杨楚月,自小受到良好教育,自然也是行动派啦! 他把这次作案地点选在了国师府。 啥,你问丞相府也就罢了,国师府杨楚月怎么下手? 嘿嘿嘿嘿,你觉得谢剑觞那种人,华山上清修多年的道子,府里上下这么多人,会是他自己招的? 第15页 当然是丞相关♂心国师,国师府上上下下都是丞相府送过去的啊! 谢剑觞身边嘛,更是心腹,基本都是从长歌门带来的人,全是杨楚月的人,他要对谢剑觞下手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杨楚月特地挑了个晴夜,以同国师一起观星象为由蹭过去了。 谢剑觞脑子里可没他那么多心思,单纯以为他是过来聊聊天的,最多嘛搞上一两次,搞就搞吧反正都在一起了……并且是在自己府里又不是野战是吧。 嗨呀说起野战也就那么一次啦……谢剑觞那次病好了之后和杨楚月回了长歌几天,在翠湄居的水边上……嗯,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反正谢剑觞从此禁止杨楚月在外面动手动脚…… 综合以上所有,侍女给他端了晚饭来的时候他没多想。 头有点儿晕也没多想,看了一下午书了嘛。 有点儿热也没多想,许是炭火太旺了,都春天了还烧什么炭。 这……全身酸软,熟悉的感觉,就不得不多想了。 自己怎么又着道了? 他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送侍女一个冷脸:“你是什么人?” 侍女明眸皓齿,很是灵动可人,微微一笑:“长歌,载川弟子,杨非璎。” 得……这情况咋回事也能猜出来了,怪不得放个女的当自己侍女,杨楚月这么放心…… 他师妹嘛……看情况虽然不是同一个师父,但肯定也是长歌新秀了…… 等等,侍女,难道这府里上下的,不会都是……? 看出他眼中疑惑,杨非璎自觉解释:“门口的两个是鸾翔弟子,你的车夫是遗音弟子,两个书童是道子……”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谢剑觞内心悲愤,感情这是狼窝啊? 得亏是自己人,顶多坑坑自己当生活调剂,换成别人还得了? 杨楚月也是好手段,往皇城里搁了这么多长歌弟子,隐隐得有自立一势的架势,陛下是真没看见还是当没看见? 其实真没看见也正常,他谢剑觞不是也没发现朝夕相处的身边人是杨楚月心腹么,何况陛下压根没来过他府上,都是喊他进宫。至于当没看见,咳咳,丞相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手遮天很正常,搁心腹在国师府上而已,又不是朝臣家里和陛下家里都搁(你怎么知道他搁没搁),何况陛下也根本说不过他,朝堂上只能被他说教的份。得,委屈国师吧…… 谢剑觞正在胡思乱想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杨非璎转身,行礼:“楚月师兄。” 噫,正主儿来了。 谢剑觞懒得看他,继续有气无力趴着,就听见杨楚月带着笑意的声音:“我忙,多谢师妹照顾他了。” “哪里哪里,师兄见外,见外。”杨非璎忙摆摆手,看了看趴着的谢剑觞又看了看他,脸上的笑容带着哲学,“我走了啊师兄,你们……咳,我明早再来,喊你们早朝!”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出去,啪叽关了门,听动静是把门口两个人也喊走了…… 屋内就他俩人,一个虚弱趴在桌上,一个背着手笑意盈盈看他。 谢剑觞咬牙切齿:“下作。” 杨楚月啧了一声:“情趣。” 他走到桌前,把谢剑觞扶起来靠在椅背上,两手撑着他肩膀,笑容玩味:“今天……跟你玩点别的。” 玩点……别的…… 谢剑觞:“……” 上次杨楚月这么说的时候,是在翠湄居的水边。 他已经看到自己的悲惨未来了。 于是就眼睁睁看着杨楚月从怀里摸出条红绫,把他靴子脱了,两条腿从脚踝上绑着了…… 然后又摸了条出来,把他手腕压到背后,也捆上了…… 杨楚月可以说是,咳,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笑容了:“剑觞像是一尾鱼儿,是等着上砧板吗?” 谢剑觞都懒得翻白眼:“还有早朝,快点。” 杨楚月啧了一声,也不跟他废话,把他打横抱起,往床上去了。 由于国师是修道之人的特殊性,皇帝特准他不用穿朝服,所以他还是穿纯阳的那些门派套(绝对不是陛下沉迷校服道长美色,相信我),今天穿的是秦风,啧,这腰,啧,这臀……噫!道长真好看! 杨楚月把谢剑觞放在床上,仰头深吸一口气,不行了媳妇太美要忍不住流鼻血了! 他却不急着上床和谢剑觞酱酱酿酿,先自己脱了外套,去把灯吹了,就留下不远不近的两盏在床头床尾,然后脱了靴子蹭上床。 说起他俩每次做这事儿。咳,本来谢剑觞以前以为杨楚月是读书人,会羞怯……毕竟他们认识的时候,杨楚月也是礼数周全,看起来比他还清心寡欲,动不动就子曰……要不就读书人怎样怎样……一副心怀天下,无心自身的世外高人模样。 他也是被那样子骗了,哼! 至于现在看来……杨楚月是体内魔气还没除干净吧(真的没有,不然哪儿来的番外四呢)?? 心怀天下是没错,治国的方略是剑网3玩家换外观,一套又一套,不然陛下这么嫌他,他还能稳当丞相? 不过床下的翩翩君子,谦谦有礼,上了床…… 反正每次谢剑觞都被他折腾半死不活。深刻诠释了什么叫一次管半个月——他得养半个月! 当然更大的原因是谢剑觞其实并不太喜欢做这事儿,毕竟修道之人,本来就不容易动情,即使是心爱之人,神交多于身体接触嘛。还有就是杨楚月每次都要逼他叫出来,好像不叫出来就是不爱他一样,而他不喜欢被人全身心操控的感觉,所以每次杨楚月和他欢好都是带点儿抗拒和冷漠的意味,即使动情也会很难受的。 他这样杨楚月就不是很开心了,因为他有危机感,总觉得谢剑觞如此淡泊,所谓爱他只不过是漫漫修仙路上的无聊而已,自己对他这么好却没有应有的回报也很难过,所以变本加厉想控制他,而他俩分别是丞相和国师,把他关着是不可能的,只能把控制欲体现在床上。 ……比如这次,谢剑觞默默看着自已身上两条绳子,这有什么好玩的?实在不懂杨楚月审美…… 不过看看长歌琴爹儒风帽子,嗯,这审美是有点捉急。 再看看纯阳校服,审美一直是在线的,比如新出的燕云…… 杨楚月看着他眼神飘忽就明白他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连如此亲近都不能引起他注意,谢剑觞当真是对自己真心的么? 心中暗黑的角落,有什么东西生根发芽了,开始长出邪恶的枝蔓。 突如其来的冲动,他蛮横掰过谢剑觞下巴,不管他一脸惊愕还没回神,直接啃了上去。不是吻,是啃,很疼,谢剑觞觉得肯定嘴唇都被他咬破了,有血的味道。 第16页 以前打打闹闹就算了,他在纯阳也不怎么出门,然而他现在是国师,明天还要早朝,真啃得留了印痕,明天还怎么上朝? 谢剑觞开始小幅度挣扎,杨楚月察觉到了,却更加用力按住他,直把他背抵着床栏,不允许他挣脱,直到彼此都快喘不过气了才松了些。 他改成抱着谢剑觞,看着手腕和脚腕的红绫很满意,又不能逃也挣扎不开,这波很稳。 谢剑觞委委屈屈,小声:“你咬疼我了。” 他算是知道了,跟杨楚月得自己服软,他就喜欢你服软的样子,你要是和他对着干,包管他有千万种方法整你。 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公子,却能做到丞相的地位,还是陛下亲自去长歌要来的人,手段自然不会简单。 果然杨楚月就吃他这一套。 只见杨楚月眯了眯眼,用袖子怜爱地给他擦了擦,“好了,是我错了,我有点失常,抱歉,等会儿注意。”又附耳道,“脸上不动了,你明天还要出去见人,就……” 就……就什么? 谢剑觞这才惊觉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衣裳敞开,露出里面的中衣中裤。 他今日穿的是秦风道袍,看起来繁复层叠,其实分外好脱。 然而杨楚月看起来没打算给他脱衣服,毕竟手脚都捆着脱不下来,所以只是解开了腰带,手从衣衽滑进去,准确无误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谢剑觞一抖,他怕痒。 就听见杨楚月在他耳边轻轻一笑,把他扶起来抱着,手却不规矩,扒开了他的中衣,又向下游走,捉住了他仍是软着的那一根。 谢剑觞不适地皱眉,这种被人握住要害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即使那人是杨楚月。 好在察觉他有点抗拒,杨楚月只是握了一下就放开了,重点还是把他的裤子扒了,脱到了膝盖以下。 目前谢剑觞的情况就是衣衫敞开,手脚被缚,要害完全暴露,杨楚月却是好好的,只脱了外套,衣裤还算整齐,但谢剑觞靠在他身上,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小兄弟……嗯,都懂。 这就是杨楚月的一点小趣味了——他就喜欢把谢剑觞脱了,自己衣冠楚楚来操他,不管是第一次心魔附身谢剑觞被迫,还是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这样的。 对此谢剑觞评价:衣冠禽兽,古人诚不欺我。 衣冠禽兽杨楚月深吸一口气,低头吻住谢剑觞的唇。这一次很轻,谢剑觞没有拒绝,闭着眼很配合和他交换了一个吻。 杨楚月手上也没闲着,把自己裤子解开了,在谢剑觞屁股上来回磨蹭着,那物愈加炽热。谢剑觞隔着布料感受到那温度,还是有些脸红。 咳一回生二回熟嘛,他俩第一次的时候其实杨楚月也是个雏儿,都不知道怎么做,全是一步步摸索,得亏是心魔附身,武力值max,才勉强提枪干了这么久,就是谢剑觞不好受躺了好几天。 现在就不存在这种事情啦,毕竟他们都好上这么久了——只见尊贵的丞相大人从袖中摸出一个精巧的小瓷罐——不用说都知道干嘛的吧,趁着国师大人沉在那个吻中还没反应过来,轻轻拔开盖子,挖了一坨里面的东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了谢剑觞后面。 谢剑觞“!”地一下弹了起来,得亏丞相眼疾手快按住,不然手上瓷罐得翻。他赶忙将瓷罐丢开搂住谢剑觞,一只手在他□□扩张,一只手又伸进中衣摸上了他胸腹,头搁在他肩膀上,看起来是搂着,实际是禁锢他不允许乱动,若有若无亲吻他的脸颊和脖子。 谢剑觞真的很难受,脸上表情很明显的痛苦:“太冰了……你塞的什么……” 杨楚月连连道歉:“下次我用别的,这个用瓷罐装的天气冷是这样……你忍着,过会儿就好了,不用你会疼的。”也不管谢剑觞还嘟囔什么,直接以吻封口。 这种药膏一般都带有催情的成分,在□□化开后,很快谢剑觞全身就开始发热,本来是冰冷造成的难受,渐渐变成了……空虚。 他开始觉得手指带来的并不够。 杨楚月虽然比较喜欢控制着他做这种事情,在床上绝对主导,但是很考虑他的感受,如果没扩张好,不管自己再难受也不会强迫他。杨楚月□□已挺立了许久,硬邦邦一根抵在后背,和□□扩张的修长纤细手指形成鲜明对比,让谢剑觞愈加空虚。 见杨楚月只是扩张,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虽然还是难为情,但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是动情的沙哑,带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魅惑:“还有早朝,你能不能快些……我还想多睡会儿。” 杨楚月应着,知道他这算是可以了,将手指抽了出来。 但很快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谢剑觞脚腕被他捆住了,常规体位怕是难进。 他心里起了点儿坏水:“你趴下。” “啊?”谢剑觞茫然。 才不管他这么多,杨楚月把他抱起来跪着,又拿了被子枕头过来放在谢剑觞面前,示意他趴下。 这回谢剑觞明白了,脸红:“这……有伤……” “我一个长歌弟子都没说这有伤风化,你纯阳弟子说这个干嘛?还会抢答了啊。”杨楚月嗳了一声,把他轻轻一推,胸腹就贴在了枕头被褥上。刚趴上去有些冰凉,谢剑觞被激得一抖。 他还是不太好意思,这姿势太羞耻了,简直像……像自己被他只当个发泄的工具。他这个姿势只能偏头,并看不到杨楚月的动作,能感受到杨楚月也跪在了他双腿外侧,撩起了他衣服的下摆,开始揉搓他臀部,现在里面可是什么都没穿…… “唔!”谢剑觞差点叫出声。杨楚月及时捂住他的嘴巴,俯下身又和他接吻,另一只手扶着下身毫不犹豫完全插进了谢剑觞□□。 杨楚月的插入永远都是那么快准狠不拖泥带水……但谢剑觞不得不承认有很舒服,空虚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填充。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谓嘆,从那一插缓过口气,有气无力:“迟早被你弄死……” 杨楚月却是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又亲亲他脸颊,笑道:“是啊,你的命是我救的,自然也只能被我弄死。” 谢剑觞白眼都懒得翻,任由他在自己身体里驰骋,反正双手双脚都动不了,不如当自己死了,想点儿别的…… 想点儿啥好呢…… 嗯,舆地图还没看完,今年春季这么多雨,怕是南方河水在夏季又要泛滥,虽然这事儿是让杨楚月头疼,但他还是帮忙想个应对的法子吧,先提前想想能在哪几处泄洪吧…… 然而杨楚月不准他走神,开始玩他前面。 谢剑觞的尘根也很精神,杨楚月玩得很有技巧,时而抠挖顶部小孔,时而揉搓根部囊袋,弄得他他直喘气,还想什么水文舆地图,脑子里一片空白。后面也没歇着,彼此已经很熟悉对方的身体了,次次撞击到敏感点。前后的快感叠加在一起,感觉来得非常快,没过多久谢剑觞就射出来,射了杨楚月一手。 第17页 杨楚月随手在他衣服上擦了,谢剑觞回过神。不满:“这衣服我还要穿的,还要拿去给人洗,这样子我怎么好让人洗?” “他们又怎么敢问。”杨楚月轻笑,终是把他手上和脚腕的桎梏解开了,顺便给他活动了下关节,留着插入的姿势,并没有□□,给他把裤子脱了,然后把他翻了过来,两人面对面抱着,又是深深一吻。 这下谢剑觞没了束缚,腿能分开,手也自然而然搭在了杨楚月背上。药性差不多褪去,杨楚月下药还是很有分寸的,有分寸到堂堂纯阳剑宗首席愣是没闻出那饭菜有异……谢剑觞觉得说出去都是丢人,罢了罢了,华山上可没杨楚月这种玩江湖手段的人。 杨楚月不知为何今晚格外兴奋,虽然顾及到早朝的缘故没再啃他,然而手下的力道,谢剑觞怀疑明天起来身上全是淤青。 他被脱干净,杨楚月却只脱了条裤子,衣衽都没解,裸着的肌肤贴着布料的感觉其实并不太好,谢剑觞这次比较主动,给他把衣衽系带解开,把他中间的衣服敞开来。 杨楚月也有些意外他难得的主动,但终究是什么都没问,继续动作,不多时也觉得□□,却没射在里面,自己□□了。 谢剑觞倒是放开了,明白他是不想喊人打水清洗,所以不想弄脏,毕竟还有早朝。也不言语,推开他让他坐着,自己跪在他双腿中间,很主动给他——用手弄出来。 第一次这么握着别人的……虽然杨楚月也不算别人,谢剑觞也还是脸红得可以滴血。 这是谢剑觞第一次用手给他弄,杨楚月也没想到,本以为推开他是让他自己一边去,还有点儿委屈,结果…… 他脑子一热,又抱着谢剑觞压了下去,亲吻着他脸上,肩膀,脖侧和胸口。 谢剑觞脸通红:“干嘛呢你……”手下动作也不停。 杨楚月这根东西……嗯……难以启齿。 其实他技术并未见得多好,毕竟是清修道子,以前都不见得给自己弄过,毫无技巧可言。杨楚月情动只是因为他肯用手给自己弄罢了,怕是他也克服了不小的心理压力。而本来就临界了,差不多几下杨楚月深吸一口气,双手一紧,也交代在他手上。 杨楚月长吁一口气,给他脱了外套擦手,又把自己外套脱了,裹上还算干净的中衣,搂着他扯过被子盖上,“睡吧,还能睡会儿,再不睡非璎就要来喊早朝了。” 谢剑觞也疲惫,点点头。杨楚月下床把剩的灯吹了,上床搂着谢剑觞。两人相拥而眠,一夜好梦。 第二日的早朝。 依旧是满朝堂瞅国师的时候—— 国师还是这么好看养眼…… 等等,今天国师哪里不对。 看起来像没睡好。 虽然国师修仙吧,没睡好很正常。 但是丞相看起来也没睡好? 丞相总不能也是修仙吧…… 哦对,昨天晴夜,国师丞相在丞相府观星,嗯真是和谐的…… 等等,那啥啥,国师嘴唇旁边的是啥,昨天可就他俩人在,不会是被……噫! 陛下问了!陛下也看到了! 哦……昨天观星的时候找书……书柜上掉下来本硬皮书恰好砸的……失望了,还以为是丞相…… 嗨呀怎么能妄议国师和丞相呢! 嗯,今天的丞相和国师,依旧哪里不对的样子。 番外二·1 单身花间 闻岂歌很不爽。 身边的好友谈恋爱的谈恋爱,成亲的成亲就算了,他找不到情缘也就算了,连万年老胎谢剑觞都有情缘了是怎么回事? 有情缘吧也不是大事,但他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谢剑觞那种清冷的人,竟塞得一手好狗粮? 比如还没当国师之前,他去看望谢剑觞顺便给他复查下身体,见到书桌上有个玉坠,水头足,造型古朴,旁边还有一些丝线,想来是准备做剑穗的就随口夸了一句他眼光好,结果谢剑觞轻飘飘来句“长歌杨掌门说杨楚月没有身家怕亏待我,亲赠的”,闻岂歌:“???” 又比如当了国师之后,万花谷应陛下之邀,将撰写好的医术送去长安,朝堂上谢剑觞杨楚月也在。那什么,不要以为杨楚月腰上的同心铃他不认识,小时候好奇拿过来摇了摇就被谢剑觞追着满太极广场打,如今挂在杨楚月腰上,这秀恩爱要闪瞎狗眼了好吗! 再比如谢剑觞身边的侍女,他是真傻还是假傻,都没看到侍女的手上有剑茧吗,虽然纯阳长歌用剑套路不一样但是剑茧长的地方差不多啊,这很明显就是个长歌高阶弟子,还是莫问出身,杨楚月给他用的可是自己人,他一脸毫无察觉,可别是个sazi吧????? 还有那脖子上的红印子,蚊子咬的那一套说辞煳弄得了陛下和朝臣,也就仗着他们认为谢剑觞清心寡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谁干的一目了然,作案人员还在笑好嘛? 他们这么秀恩爱考虑过单身狗的感受吗?? 闻岂歌一摔笔:“气死了!” 身侧他妹妹闻岂音温婉一笑,给他捡起笔,好声好气:“兄长跟他们置什么气……你这么好的条件,还愁没有知心人?” 就是没有啊!闻岂歌很气,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情缘!说好的大家都喜欢花哥的呢! 看出他内心的闷闷不乐,闻岂音想了想:“兄长可是……还在惦记长安那个人?” “没有!”闻岂歌偏头。 这便是肯定有了。闻岂音摇摇头:“惊鸿一瞥,如流星稍纵即逝,兄长挂怀八年,实在太痴。” 闻岂歌嘆了口气:“连他长相都没看清楚,算什么挂怀……”自己收拾了纸笔,出门去了。 看他背影落寞,闻岂音也不好追去安慰他,就让他自己出去散心吧。她起身倒掉冷了的茶,开始想……八年前在长安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闻岂歌十七岁,她不过十五,两人第一次接了送药的任务,一同前往长安。 却不想在长安城郊外碰到了歹人,见他们兄妹容貌姣好,欲非礼。 那时候闻岂音初学离经易道,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闻岂歌花间游也是只学了基础,两人虽然尽力,但仍是差点保不住清白。 幸亏来了人。 那是一位穿白衣的少年,戴着斗笠,斗笠的白纱很长,完全遮住了他的上半身,白纱后的脸还戴了面纱,虚虚实实看不真切。他远远地见到这边情形,直接从马背上纵身跃起,从背后一刀结果了歹人。歹人一声没吭就倒下去了,吓得闻岂音抱住闻岂歌开始小声哭泣。 血溅到他白衣上,染了很大一片红,他却没有在意,只是用少年特有的变声期的声音问他俩有没有事。闻岂歌还算镇定,给他说了情况。可能是考虑到门派的事情,少年也没有多问,留下一把短刀给他俩防身,自己又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离开了。 第18页 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个普通的游走江湖却不愿让人知道名姓和长相的少侠,却不知闻岂歌为何念念不忘,记了这么多年,那把短刀被他一直贴身放着,怕是当作信物等着吧。 或许是那个少年杀人的毫不犹豫让他牢记——应该比他俩年龄都小,那手起刀落却像是行刑多年的刽子手,一点犹豫都没有,让人不禁想知道这少年经歷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狠的出手。 还有那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脸的打扮,与其是不愿留名的行侠仗义,更像是逃亡。 以及那短刀,可是上好的陨铁,藏剑山庄用来做绝世神兵的材料,就如此轻易赠人,这少年的身家…… 怕是很有故事。 闻岂音摇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话说不久后就是名剑大会了……这次名剑大会选在长安举行,应该是陛下开恩,因为国师丞相都是江湖门派出身的缘故吧。自己师兄肯定要去的,前两天就见到在收拾行李了,估计也是希望能够故地重逢,再见那一抹白衣惊鸿吧? 嗯,可惜自己不能去凑热闹了,门派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闻岂音稍微有些烦躁,用干布擦了茶杯,又坐到桌前,开始翻阅医书了。 离名剑大会还有一个月。 闻岂歌早早就来了长安,赖在谢剑觞府上专门碍杨楚月的眼。杨楚月也不能赶他走,虽然知道他们之间没什么,但就是看不惯他俩一起说说笑笑,写字画画读书的样子。白天就忍了,晚上要是有机会逮到谢剑觞就没下过轻手一番狠干,让谢剑觞叫苦不迭。 某日闻岂歌看到上朝回来在书房左手拿着一本经书在看,却眉头紧皱右手揉着腰的谢剑觞,开他玩笑:“杨丞相看起来文弱,实际却是厉害,谢兄可还好,需要在下给你开个方子,包管他一个月就只能看着你吗?” 谢剑觞白了他一眼:“没个正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书,“名剑大会不久便要召开了,这次我身任国师,只观战不参战,你报了名吧,我带你出去看看,或许碰上了可能的对手?” 闻岂歌无聊地转了下笔,把笔挂回腰上:“走吧走吧,剑觞请我喝酒。” 碰上对手都是胡扯,名剑大会随机抽人,不过就是出去散个心罢了。 谢剑觞换了套纯阳常见的剑茗校服和他出门了,名剑大会将近,长安多了许多江湖门派的人,他这身打扮倒并不引人注意。闻岂歌也换了套破军,两人就像是来凑名剑大会热闹的纯阳万花低阶弟子,很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 其实长安也没什么好逛的,平康坊这种地方他俩肯定不会去,茶楼酒肆人又多,说着让谢剑觞请喝酒,两人也只能在路上闲逛,买个西域烧饼啃啃,买俩水果你一个我一个吃着玩。 直到他俩路过一家客栈。 不知是否冥冥中有指引,闻岂歌停下了脚步,朝客栈里面看去。 客栈很热闹,挤满了各大门派的年轻弟子,有的在喝酒谈天,有的在讨论切磋技术,有的愁眉苦脸擦拭兵器—— 闻岂歌的重点,却是在柜檯前站着的几个纯阳弟子。 为首的比谢剑觞略小,面容清秀,看起来温柔谦和。他们应该是在和掌柜商量要几间房的事情,价钱很快谈好,他又拿过笔墨,低头写字。 感到挚友止步,谢剑觞也停下来了,和他一起往里面看。 闻岂歌低声问:“那是你们纯阳的人?” 谢剑觞看了一眼就点头:“气宗首席,洛嘉行,还有气宗的另外几位弟子。” “气宗首席?”闻岂歌重复道,“我……怎么没见过?不对,我记得你们气宗首席一直空闲没人啊?” “掌门说他身体很差,就一直养着,最近终于养好了,两年前才出来的,一出来就成了气宗首席。”谢剑觞给他解释,“我和他关系还算不错,但他不常露面,在门派里也就是止于都知道有这个人,却没见过几次的存在,直到我来长安,门派的大部分事情就是他在处理,露面就多了,这次也是他第一次参加名剑大会。” “奇怪了……”闻岂歌没有移开眼睛,眸色深邃,“隐藏多年,出来即是气宗首席,我怎么觉得他功力像是有几十年了?他比你还小啊。” “天赋异禀吧,我也没问过。”谢剑觞也看着洛嘉行。他并没有发现门外的人,写好了名字就带着弟子往后面去了。 闻岂歌这才回神:“他让我觉得很熟悉。剑觞,既是纯阳弟子,他怎么不住你府上?” “长安人多眼杂,现在江湖人多,我虽是纯阳弟子,太过于亲近江湖门派,也有偏颇之嫌,长歌弟子也是住的客栈。”谢剑觞拍拍他,“走吧。” 闻岂歌心事重重,连水果都吃不下去了,边走边问:“他什么时候去的你们纯阳?” “我不知道,他是两年前才出现的,掌门没有说他的来歷,只是任命他为气宗首席,人倒是不错,做事也很稳重,我也没多问。” “你都没怀疑过他的背景吗?”身份可疑得这么明显,谢剑觞还一脸懒得问的样子,闻岂歌几乎能确定身边这个人是个sazi了。 “怀疑他干嘛,他是我师弟。”谢剑觞不解,“纯阳宫是修道之所,入宫即斩断前缘,往事不问,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闻岂歌又咬了一口水果。 但是洛嘉行身上这么多疑点……还有那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好奇心让他不得不想查清楚。 闻岂歌有了个主意:“名剑大会之前会有很多切磋的小赛,到时候你我去看看如何?” 谢剑觞点头:“他们都在城外切磋,今天晚了,长安又不允许轻功,等明天我们骑马去吧。” 虽是侠以武犯禁,但谢剑觞现在做着国师,顾虑还是要有的。闻岂歌同意,见天色渐暗,两人一起回了国师府。 番外二·2 鹤心蚀骨 当天或许是杨楚月忙,居然难得没出现,往日闻岂歌在,他都要来刷刷存在感的。 第二日一大早,谢剑觞上朝回来,闻岂歌已经起床在花园里看书。见他收拾好了,谢剑觞也没废话,又换上剑茗,让杨非璎牵了两匹普通的马,两人十分低调地往城外去了。 果不其然,长安城外,已有多人正在切磋。 闻岂歌看了一圈,纯阳弟子还没来。倒是看到了熟悉的万花弟子,彼此打了个招唿,就又和谢剑觞闲谈起来。 “这一届名剑大会的选手,身手都还不错。”谢剑觞指指不远处的一位丐帮弟子。他是在对战藏剑弟子,那位藏剑弟子一看便知是高阶,剑法流利顺畅,连谢剑觞也得夸赞一句好,怕是长老亲传之类。而那丐帮弟子竟不落下风,本来由于技能压制,丐帮切磋藏剑总是不好打的,但他三十招内几乎和藏剑弟子保持平手,五十招内才稍显颓势,过了百招才险败于藏剑。 第19页 闻岂歌也注意到了:“这丐帮弟子确实不错。” 虽然是落败了,由于精彩,也有很多人给他喝彩。那丐帮弟子没有理会,提起酒罈后仰喝了一气酒,又只身擦了擦嘴角,棍子搭在肩上,竟然对直不拐弯往谢剑觞面前走来! 闻岂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不会找你切磋吧?” 谢剑觞却是负手,静静立着,没有走开的意思。 果然,那丐帮弟子朝他一拱手:“阁下可愿和我一战?”声音是六分豪迈,四分爽朗。 谢剑觞微笑摇头:“非是我不愿,在下此次并不参加名剑大会,侠士另找他人切磋吧。” 围观群众一片嘘声,都没想到这纯阳道子直接拒绝了。看这打扮怕是新弟子吧?应该是怕输了丢人! 哪知那丐帮又喝了一口酒,爽朗一笑:“巧了,爷也不参赛,就切磋玩玩儿,道长可愿一战?” 这下没有推脱的理由了。谢剑觞点头,把缰绳递给闻岂歌,朝丐帮弟子一拱手:“来战。” 谢剑觞很少和同门以外的人切磋,连闻岂歌都是技术性地点到为止,所以这还是闻岂歌第一次见到他对战别的心法,也起了兴趣。 就看到围观群众很自觉给他们让出场地,连正在切磋的都停下来了,往这边看…… 等等,对面那个戴斗笠的,真的不是杨楚月吗? 丫的,还在看着谢剑觞笑,以为穿身人面春风就不认识你了哦? 闻岂歌懒得想堂堂丞相为何不去处理国事来看人切磋,反正在切磋的是国师么,没毛病。 只见场地上,谢剑觞凝神,以生太极开场,铺了一地气场;而丐帮弟子那边仰头喝酒,是酒中仙。 谢剑觞做出防御姿态,丐帮弟子酒中仙毕,悍然一招龙啸九天,炸掉了谢剑觞所有气场! 谢剑觞不急不忙,瑶台枕鹤往后退了一步,又铺出生太极吞日月,趁丐帮弟子过来有僵直,绕背会心一记无我无剑! 还没等他转身,谢剑觞又蹑云出去,再铺了一个生太极,这样丐帮即使炸掉其中一个,他也能及时保持免控。 丐帮弟子转身拨狗接亢龙,对着谢剑觞一阵狂拍。而他不疾不徐用出坐忘无我和吐故纳新保护自己,又是绕背一记天地无极! 他总共只用了两个技能,丐帮弟子却很明显落于下风。 想来丐帮弟子也意识到了,又使出龙啸九天,这次是用作减伤,而谢剑觞不管他,开了凭虚御风梯云纵蹑云出去再铺下生太极和碎星辰,等丐帮弟子减伤没有了,再扶摇跳起来拍了个八荒归元。 一共三个技能,丐帮弟子尽显颓势,虽然没有完全落败,也已经心服口服。他不打算再比下去,一把扯下云幕遮,明澈双眼看着落回地上气息未乱的谢剑觞,拱手道:“君山郭化,幸逢敌手,还请问阁下大名。” 谢剑觞微笑,摇头:“小卒之名,不足挂齿。” 郭化脸一沉:“切磋的规矩,完事儿之后互通姓名,道兄是要坏规矩?” 谢剑觞为难:“非是如此,实在是……不太方便。”他想了想,又道,“那我明天请郭兄喝酒,届时告知郭兄,可否?” 郭化大笑:“可!明天中午,就在你们纯阳住的客栈见。”提着酒壶扛着棒转身潇洒走了。 围观的人散去,闻岂歌再看,已没看到杨楚月。 他定了定神,走过去叫谢剑觞:“君山……最近有些寥落,满场切磋的,竟就那一位丐帮弟子,还不参赛。” 谢剑觞看着郭化离开的方向,淡淡道:“虽只有一人,却很是有趣。” “哦?”闻岂歌来了兴致,一时也把要看洛嘉行的事儿抛开了。 “他有求于我。”谢剑觞背手,淡笑,“并且笃定有一天我会有求于他。” “这么说,他看出你身份了?”闻岂歌玩着笔,也看着郭化的背影。 “没有,他要求的是纯阳罢了。”谢剑觞看了一眼天色,天聚了乌云,怕是要下雨了,“我们走吧,洛师弟他们恐怕不会来了,估计是有事吧。” 闻岂歌嗯了一声,想了想,也没告诉他刚才切磋的时候杨楚月也在看,毕竟杨楚月没有在这里出现的理由。 两人翻身上马,趁着下雨前最后的一点时间,赶紧往城内去了。 第二日,谢剑觞却没有去纯阳弟子所住的客栈,而是在城中的酒楼定了一间,差人去叫了洛嘉行,也让人蹲着郭化,带他到这里来。 毕竟外面人多——有些话还是背后说的好。 屋内已摆开矮几,谢剑觞为主,自然是坐在上面,闻岂歌坐在他右手边,左边的那张矮几还空着。 然而,谢剑觞旁边,还留了一个空位。 闻岂歌疑惑:“这是?” 谢剑觞跪坐,低头,自斟了一杯酒,放在左边,淡淡道:“有不请自来之客。” 门口屏风外一声轻笑:“剑觞说我是客,不怕晚上向我讨饶吗?” 竟是杨楚月。 他绕过屏风走到里面来。今日他一身长歌弟子的入门装,白衣飒拓,琉璃桃花簪如新折。眉间玉坠刚好遮住他入魔后的硃砂痣,也更衬得他肤白如玉,端是翩翩长歌贵公子。 他和闻岂歌互相见礼,径直走上去,撩袍跪坐到了谢剑觞身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今天的事情,我怕剑觞你吃亏,就来了,。” “不过是一笔各取所需的交易,丞相多虑,不过来参谋参谋也是可以的。”谢剑觞微笑。 他俩就是像打哑迷,闻岂歌一句也不知道说的啥。不过算是知道昨天杨楚月的出现不是巧合,而是盯上了什么人,只能摇摇头,自斟了杯酒喝了。 正在此时,有人轻轻敲门:“大……大师兄,人带到了。” 三人同时放下酒杯,郭化走了进来,看到座上竟是三人,挑了挑眉,一副没想到的样子,也还是抱拳规规矩矩一个礼。 谢剑觞挥挥手,遣退了跟进来的人,又伸手邀:“郭侠士请坐。” 郭化大大咧咧坐下来,就先喝了一气酒,末了又一擦嘴唇:“好酒!” “好酒以待,所以郭侠士想说什么,可以直言了。”谢剑觞亦斟了小半杯酒端在手上看他。 郭化又一挑眉:“你别忘了,今天是得你告诉我,你是谁。我的事情,不重要。” 谢剑觞轻笑,放下酒杯:“我姓谢。” “姓谢……”郭化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反应过来:“国师?” “不才沾了纯阳的光,混了个虚职。”谢剑觞点头,“所以侠士所求之事,不妨直言。” 郭化收起玩笑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想向纯阳求药。” “哦?”谢剑觞奇了,“纯阳并不精通医术,若是亲友病重,应该去询问万花的大夫,或者五毒的巫医,为什么要来求纯阳,还不是直接求,非要背地里问呢?” 第20页 “因为我求的药,别人都给不起。” 郭化这句直接,闻岂歌抬眼,但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他也想知道这丐帮弟子所求何物。 杨楚月按住了谢剑觞给自己斟酒的手,示意不喝了,道:“你要求的药只有纯阳有?从什么渠道得知的?” 郭化满不在乎:“渠道你不管。但是如果几位能帮忙,以后好处肯定有的。” “我是国师。”谢剑觞抽回手,把酒壶放在桌上,淡淡道。 言外之意,要他的好处有何用。 “市井坊间,总有出其不意;朝堂高楼,总有倾塌之时。国师好好谋划。”郭化一拱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场上一时无声。 谢剑觞直起身,平视郭化,脸上没什么表情:“所求为何。” “鹤心蚀骨。” 闻岂歌闻言直接抬头,神色不可置信:纯阳有名字这么狠毒的药? 杨楚月也以询问眼神看着谢剑觞。 “不行。”谢剑觞一口否决,“鹤心蚀骨只有配方,没有成药,药材可以找,但我不知道配方中几味药是什么,显然不行。且必须要用老君宫的炼丹炉,炼药是不可能不让别人知道的。” “好吧。”大概是预料到了,郭化只是有些惋惜。 他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那要服了鹤心蚀骨的人一碗血,也是可以的。” “也不行。”谢剑觞回绝,“侠士所要的,恕某给不起。我只知道纯阳有配方,但不知道有谁服用过这个药。” 郭化朗声大笑:“没关系。” 谢剑觞不言,端起酒杯,遥敬了一下,一饮而尽。 郭化起身,向他行礼:“来之前我就知道不容易,打扰到道长,郭某先走了。”就提着酒壶,拎着棒,边走边喝离开了。 屋内只剩三人。 闻岂歌杨楚月一齐看着谢剑觞。 他跪坐着没有动,因为低着头,墨色的鬓髮遮住了脸,看不分明神色。 闻岂歌还是先开口:“若真的想给他,那万花谷或许能做此药。” “不能。”谢剑觞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具体的配方,难不成还让我回纯阳盗出来?” “他求的是什么药,连你都不能知道配方?”杨楚月看着他,在桌下轻轻捉住他的手。 谢剑觞没有反抗:“□□。” “毒……”闻岂歌失声,但很快镇定下来,“你们纯阳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万蛊千虫为毒,亦可为医。”谢剑觞看他一眼,“治病用的。” “那……治什么病?”杨楚月试探着问他。 谢剑觞好像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只摇头。 “这很重要吗?”闻岂歌也问。 “重要,我不知郭化怎么知道这个药的,但是肯定不能给他,即使我知道配方,也不会给他的。”谢剑觞也不愿再多说,起身,“走吧,我们先回去。” 他看起来心事重重,闻岂歌杨楚月对望一眼,都不好多问,就一前一后,跟着谢剑觞走出了酒楼。 番外三·3 不吃狗粮 回到国师府,闻岂歌想了半天,决定还是要搞清楚这件事情。 谢剑觞是不会说的,那谁知道,又能松口的呢? ——他师弟,气宗首席洛嘉行! 闻岂歌确定目标,就开始策划怎么接近洛嘉行。 其实接近洛嘉行他也有私心,此人捉摸不透,却让他分外熟悉。若是没有这件事,为了那熟悉感,他也会调查洛嘉行的。 但他自己调查不了,毕竟皇城,天子脚下,到处都是杨楚月眼线,杨楚月知道了就等于谢剑觞也知道了,何况洛嘉行也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他还是去找了郭化。 市井之间,没有比整天浪迹茶楼酒肆的丐帮弟子知道得更多的了。 郭化倚着墙角,斜着眼看他:“知道规矩吧,你得做个交换。” “纯阳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不用问了。”闻岂歌开口就否决。 “料你也不知道。”郭化甚是无聊的样子,拿着枚铜钱抛上抛下,“那……暂时也没什么能换的,你就请我喝两次酒就行了,小事。” 这很容易,闻岂歌同意了。 而郭化那边的动作也很迅速,不过两日就给他整理了一份调查洛嘉行的结果。 气宗首席,自不必说,性格什么的都略过。 闻岂歌的重点放到了一行字上:脖子左侧有一不明显伤,疑是被斩。 闻岂歌悚然一惊,洛嘉行被砍过脖子,还活到了现在? 他继续看下去。 后面还写了洛嘉行的一些样貌特徵和喜好,最后一点尤为重要:与叛臣贼首王不毂五分相似。 王不毂……闻岂歌闭上眼,想了许久,把纸在灯烛上点了丢进火盆。 王不毂没有说留下儿子啊……何况王不毂自己也不大,刚平叛才几年,洛嘉行年纪做不了他儿子的。且如果是叛臣之后,纯阳作为国教,是不可能收他入门的。 那就是……王不毂的血亲。 叛臣王不毂有……有个弟弟,说是在枫林战场死掉了。但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闻岂歌神色一时难以置信。 他又想起长安城外惊鸿一瞥。那里离枫华谷并不很远,那个在逃亡的白衣少年,珍稀却轻易送人的短刀,他去的方向……正是纯阳! 他勐地站起来,看着火盆里火舌舔舐着纸,直到消融殆尽,还没回过神来。 洛嘉行,不会就是他找了八年的人吧? 郭化能调查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只能闻岂歌自己动手。 瞅着这几日谢剑觞一脸有气无力,能坐着绝不站着的样子,怕是被吃醋的杨楚月折腾得厉害,没空和他一起出去,他就自己出门了。 採用的方法也很直接了当。 趁着洛嘉行落单,一把摺扇拦住了他的去路。 洛嘉行止步,转头。 他容貌并不太出彩,比起谢剑觞差些,只能算清秀。但眼睛特别好看,明亮如朗星,令他看起来很有朝气,配上纯阳道袍,显得很有精神。 闻岂歌收回摺扇,啪地打开,摇了摇,一脸温和笑容:“洛道长,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就又是去了城外。 长安城郊外的树林里,闻岂歌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刀。短刀被绫罗包裹,擦拭干净,还配了刀鞘,显然是保存得很小心。他递给洛嘉行,笑:“是不是物归原主?” 洛嘉行接过,打开,拔出短刀,挑眉,神色讶异:“是你。” 果然是他。 闻岂歌这才收起笑容,规规矩矩给他行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小事。我记得同行还有姑娘,你妹妹呢?”洛嘉行收起短刀问他。 第21页 “舍妹在万花谷有事,没有出来,改日我带她上纯阳再给你道谢。” “不必了。”洛嘉行摇头,“不足挂齿。” 闻岂歌想了想,试探着问:“洛道长,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件事?” “但说无妨。” 闻岂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了:“你是……王……王不稷?” 洛嘉行神色稍变,看着他,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闻岂歌赶忙解释:“道长多虑,我只是……哎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但是道长入了纯阳,就和以前的事情没关系了,是不是并不重要,我是想问你另外的事情,和你有关的。道长放心,我绝对不会向外说一个字,以我万花首席之名担保。” 洛嘉行沉默许久,才道:“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闻岂歌舒了一口气,他这是算承认了。,也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 “你想问什么?”他偏头问闻岂歌。 “前两日……有人向你师兄求药。但你师兄回绝了,我觉得药有些奇怪,故来问你。” 洛嘉行嗤笑,带了一点点轻蔑:“闻先生好奇心可真强。”意在指他外人竟然想过问纯阳的事。 其实这绝对是大忌,闻岂歌已有窥探别的门派秘辛的行为,洛嘉行杀了他都不为过。 并不理会他带嘲讽的语气,闻岂歌又道:“药名,鹤心蚀骨。” 果然,洛嘉行神色又变了,“他怎么会知道纯阳有这个药?” “他没说怎么知道的。剑觞说他只知道有配方,不知道内容,他又说要服药之人一碗血,剑觞也拒绝了,说不知道有谁服用过。” “他当然拒绝。”洛嘉行这次没有嘲讽他,“因为师兄是真的并不知道。” 闻岂歌敏锐抓到重点:“你知道?” 洛嘉行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师兄为什么会和他谈这个?” “他说要跟你师兄做个交易,具体的……可能是暗示,你师兄准备好退路吧。”闻岂歌没有瞒他。 洛嘉行不言,似在认真思考:“退路……” 忽然,他抓住闻岂歌的手,神色紧张,倒把闻岂歌吓了一跳:“快带我去见那个人!” “别急别急。”闻岂歌赶忙道,“明天我把他约出来,可以吗?” 洛嘉行也感到自己失态,松了他的手,才点点头:“师兄他们怕是有麻烦,还不小。”又道:“我得先回去了,出来这么久,纯阳弟子找不到我定会心急。明日中午你把他约到这里来,我们再谈。这件事情很重要,拜託你。”也没有多话,急匆匆离开了。 闻岂歌站在原地却摸着他刚才抓的手腕,看着他匆匆背影,脸不易察觉红了。 ——那什么,拐走他师弟,谢剑觞不会把自己从纯阳追杀到万花吧? 第二日中午,闻岂歌到的时候,洛嘉行已经到了。 两人也没有过多交谈,虽然闻岂歌心怀不轨,然而不急一时嘛。 等了好久,才看到郭化提着酒壶和打狗棒摇摇晃晃往这边走。 洛嘉行皱眉:“就他?” 闻岂歌点头:“的确是他。” 洛嘉行见他身形摇晃,醉酒模样,嗤笑:“怕是江湖骗子。” 闻岂歌只笑摇头。 郭化走近了,把酒壶和棍子别在腰上,豪气一拱手:“大夫,又见面了。” 闻岂歌也拱手:“郭侠士好,这是纯阳洛道长,关于你要的药……” 郭化眯起眼睛打量洛嘉行,忽然他确定了什么一样,直起身,神色变得欣喜,点点头:“找到了。” “?”闻岂歌不解。 郭化却是一脸郑重:“洛道长,若你能帮忙,刀山火海郭某也愿意去趟。” “这不必。”洛嘉行负手,“你说说,我师兄怎么回事。” 郭化拧开酒壶,喝了一口酒,满脸不在意:“朝堂之事,我们市井小民不明白,但是……市井小民,往往能出其不意。” “你要找的只是知道这件事的纯阳弟子,但条件一直都是我师兄,因为你笃定,不管是谁,知道的话都会帮忙,只不过没想到第一次就碰到了正主。”洛嘉行分析,“我且不管什么事,但这次交易做成了,你必须立刻消失在长安的表面上,我不管你在长安干嘛,但是不能让我师兄和……丞相知道你在哪儿,明白吗?” 郭化点头:“洛道长放心,郭某也知道的。” 洛嘉行闭眼:“壶拿来。” 郭化解下酒壶,把酒倒了递给他,洛嘉行伸了左手,右指凝成剑气,往自己手腕划去! 闻岂歌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洛嘉行服用过此药! 洛嘉行面不改色,放了小半壶血,直到郭化说够了够了,闻岂歌才赶忙掏出随身带的止血散给他敷上,又拿出帕子给他包扎好。 洛嘉行示意无妨,然后对郭化道:“这有多重要自不必说,你若是拿去为祸苍生,我纯阳宫定不会放过你,甚至不放过你们君山。” 郭化道:“我知道,我是拿去救人,绝对不给别人说,也不会另作他用的。”拧好盖子,郭化郑重其事把酒壶揣好,再给他行礼:“洛道长放心,郭某日后定会在合适的时间再出现,别的绝对不会在国师丞相面前碍眼。” 洛嘉行这才点头,让他走了,自己低头,看着伤口,有些出神。 闻岂歌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鹤心蚀骨,到底是什么药?” 洛嘉行抬头瞟了他一眼,放下手,隐在宽大袍袖之中:“□□。” “毒……你师兄也……”闻岂歌止住了话语,想到了什么,“以毒攻毒?” “不是,它就是□□。□□不也是药吗?”洛嘉行侧过脖子,给他展示那一条已经淡得快看不出来的伤口:“这里,曾经被人砍了一刀,整整半个脖子,差点直接砍头。就是这个药,让我活了过来。” “活死人肉白骨,这是好事啊。”闻岂歌看着伤口。那伤口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可怖,可以想像洛嘉行受了多大的痛苦。 洛嘉行嗤笑:“不过是一个活尸罢了。”他抓住闻岂歌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摸摸。” 闻岂歌闭上眼感受,竟是没有心跳! 不,还是有的,很缓慢的心跳……像是濒死。 洛嘉行放开他的手,闻岂歌却没有抽回,继续感受他并不明显的心跳。 “它的药材别的不是特别珍稀,只有一个最重要,要一颗活人的心。纯阳为什么会有这种禁药的配方,不得而知,但是确实,炼出来了。”洛嘉行闭了眼,“一颗鹤心蚀骨,就是一条人命,以命换命,你说,是不是□□?” 第22页 闻岂歌回答不了他,只能轻轻问:“那这颗鹤心蚀骨,是谁的心呢?” “有一个人,他有宏图霸业,却折在了他弟弟身上。”洛嘉行神色黯然,“他知道自己是错的……但是事情已经开始,就无法回头,在路的尽头,最后能做的,只有给他弟弟一条命。” 闻岂歌嘆息一声,手离开了他的胸膛,睁开眼:“你在纯阳隐藏这么多年,也是因为这个药?” 洛嘉行嗯了一声:“药太重了,受不起,养了好几年才能出来。” 他也不愿意再多谈,给闻岂歌拱了拱手:“多谢你能让我知道这件事情,以 后师兄有难,也多了脱身的途径,我还得谢谢你。” “不用了,我是私心好奇,误打误撞。”闻岂歌笑,“走吧,吃个饭,我请,过两天你手腕好了,我们切磋切磋。” 洛嘉行自然应承下来,和他一起并肩往城里走去。 (闻岂歌:撩羊第一步,耶!) 番外三·1 再次入魔 自洛嘉行和闻岂歌算是正式认识以后,闻岂歌总是有事没事去找他。两人喝喝茶,插插旗,也算是过得开心。 谢剑觞倒是察觉到好友对自己师弟图谋不轨,然而他没空去管。 嗯,丞相大人,醋劲还是很重的= = 如此时光蹉跎,就是名剑大会的最后五位选手争夺冠军了。 不出意外,闻岂歌和洛嘉行都在这五位选手中。剩下三位都是霸刀弟子。如今武林霸刀独大,别的门派式微。能有万花纯阳弟子进入五强实属不易,是以在决赛之日,长安来了很多人,都是来看着万花和纯阳弟子是如何厉害,力挫群雄,和霸刀弟子对战的。 本来决赛的裁判藏剑山庄那边请的是谢剑觞,毕竟他一是纯阳剑宗首席,有威信;二是他现在又任着国师,算有身份地位,裁决也会相对公正。但是临着时间,到前一天了,宫里突然有事,必须前去处理,这裁判眼看着是当不了了。他这国师平时就是个虚职闲得慌,然而皇帝要他看看,咳,鬼神之事什么的,还是推脱不了。 考虑到各个方面,藏剑山庄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去请杨楚月。 本以为这千岛出来的国相会端个架子,骄矜一下,为难他们。即使不为难他们,也会有许多繁杂国事要处理,哪有多的时间去裁决江湖事?他们都做好了让西湖那边星夜兼程快马加鞭喊个人过来的准备,但没想到杨楚月一口答应下来,倒让藏剑山庄那边有些意外,看来这国相倒是个好相与的。别的准备还算充分,所以这次决赛的裁判就变成了杨楚月。 比赛前一晚。 谢剑觞还在宫里。 宫里出的事儿吧,还是件挺大的事儿。厌胜之术,也就是俗称的扎小人,歷朝歷代都有过出现。谢剑觞是不信这个的,但姓叶的好像很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也是,皇帝们都挺忌讳这个。所以这次在宠妃床下发现的,写着谢剑觞生辰八字,钉满了针的布偶让“姓叶的”出离愤怒。 “诅咒国师,这有伤国祚!”“姓叶的”火冒三丈,广袖一拂,案几上的,也不管是什么墨汁狼毫笔山,零零碎碎的东西哗啦被掀了一地。宦官宫女们全额头点地跪着,大气都不敢出。 宠妃?早被拉出去下狱上刑了,怕是这会儿已经没了人形。 谢剑觞袖着手立在他不远处,温声:“陛下息怒,臣无大碍,厌胜之术并无作用,如今要做的是问清……问清为何钉的是我,还有是谁教的,我的生辰八字哪儿来的。” “姓叶的”……嗯,叶鸣玉,尊贵的皇帝陛下仍旧怒气未消,他背着手在屋内踱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踢了一脚太监总管,可怜的宦官被吓得面上血色全无,还要战战兢兢承受皇帝陛下恶狠狠的问话:“苏嫔是谁送进来的?” 太监总管跪着,头点地,声音都是颤抖的:“回……回陛下,是户部尚书选,选了送进来的。” 叶鸣玉点了点头,饱含怒火的声音:“他送进来的人出了这种事,他人呢?” “回陛下,在玄武门跪了半天了,要不要……喊进来?” “继续跪着!”叶鸣玉吼他,吓得太监总管连滚带爬出去了。叶鸣玉还冲着他狗爬的背影又吼了句:“苏嫔宫里的全部处死!” 谢剑觞摇摇头,这陛下啊,脾气太坏。但这种事儿他是求不了情的,只可惜这几十条性命了。 难得有没盯着谢剑觞瞅的时候,叶鸣玉扶额,跌回宝座,抬手有气无力挥一挥:“都下去,朕和国师谈事了。” 宫人们求之不得,跑得比兔子还快。 “国师坐。”叶鸣玉指了左侧位置,闭着眼,轻轻揉额头,也没看他。 谢剑觞跪坐好,叶鸣玉没睁眼,忽然问:“国师以前在纯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谢剑觞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想了想道:“泛善可陈,每天定时定点早课练功切磋晚课,偶尔下山执行任务。” 叶鸣玉嘆了口气,坐直了身体,很认真看着谢剑觞说:“是朕不好,国师非红尘中人,朕却偏偏让国师涉了这朝堂骯脏。” “陛下何出此言。”纯阳为国教,出一人做国师是歷来的规矩。多年来,除了战乱的时候不设国师罢了。即使他不下来做这些事,也会有人来做,只不过各种机缘巧合恰好是他罢了。 “丞相……哎,国师对丞相倒是特别的。”叶鸣玉又坐随意了,随手抓了抓头髮,“国师可从没对朕有这么好脸色。” 知他是开玩笑,谢剑觞并不解释,只是微笑。 其实叶鸣玉对谢剑觞,真的就是单纯觉得好看,忍不住多看几眼罢了。 虽然歷朝歷代断袖皇帝多了去了,但叶鸣玉绝不在此列。 不然他要是真有那个心思,杨楚月还能容忍谢剑觞出现在叶鸣玉面前? “把国师在宫里留一夜,丞相怕是又要小心眼,下次朕有什么想法,还得花样给我塞回来。”叶鸣玉抱怨。但他知道杨楚月是对的,每次杨楚月怼的都是他异想天开的点子,正经的治水理政财务方面还是没给他下过绊子。 毕竟长歌门首席弟子,轻重还是拿捏得稳的。 “陛下,臣看此事也未酿成祸端,不如就此算了,免得牵连更多人,杀的人多了,朝臣又会来烦陛下了。”谢剑觞建议。 叶鸣玉摇摇头:“国师,此事不仅是对你的诅咒——你想想,都敢诅咒国师了,下一个就是朕呢?国师为仙人尚无妨碍,但要是诅咒到朕身上,又怎么办呢?” 谢剑觞失笑,叶鸣玉还真对厌胜之术深信不疑。他?仙人?还是尚不够资格的。 “国师在宫中陪朕两天,朕安心些。”叶鸣玉嘆了口气,还是把宫人叫进来,说自己被厌胜之术沖了心神,停两日早朝,着刑部调查此事,三日后早朝上务必要有个结果。又让人打扫了偏殿请谢剑觞去休息,谢剑觞忙道不用,自己去了宫中观测星象的观星台。叶鸣玉想了下,观星台和自己所去不远,也由得他去了,回了寝宫睡觉。 第23页 谢剑觞在宫中一耽搁就是两日,等他回到国师府,名剑大会已经结束了。 他刚一回来,就看见穿着一套雪河的闻岂歌手里玩着笔,站在院子里笑着和他师弟洛嘉行讲着话。见到他,闻岂歌挥挥手,一脸的慵懒:“哟,国师大人可算回来了。” 谢剑觞懒得理他,问洛嘉行:“师弟,名剑大会结果如何?” 洛嘉行还未回答,闻岂歌就插话:“你师弟太厉害了,我们四个都不是他对手,一举夺得今年桂冠,不才在下败在他手下,堪堪拿了个第二。” 洛嘉行笑:“还是闻公子让着我的原因。” 谢剑觞点头,又问:“杨楚月呢?” “丞相大人比赛刚结束就到刑部去了,宫里不是出了厌胜之术的案子么。”闻岂歌努努嘴,“说来你俩还刚巧错过,一个刚出宫,一个从刑部出来应该也刚进宫。” 谢剑觞本想着杨楚月在的话和他商量下这个案子怎么办,毕竟朝堂势力盘根错杂,他和杨楚月此前全无背景,却占据了帝国最好的两个位置,怕是很多人都想扳倒他们。他有预感,这个案子绝对不止厌胜之术这么简单。 然而现在看来,明日朝堂之前是没有办法见面了。谢剑觞嘆了口气,心事重重回房换衣服,留下闻岂歌洛嘉行两人面面相觑。 两日后处理结果出来了。杨楚月和谢剑觞一个想法,採取了息事宁人的办法,仅仅处死苏嫔和她宫中所有宫女和宦官,别的不连坐。叶鸣玉对这个处理结果勉强满意,就算这么揭过了。 但谢剑觞总觉得这件事没有结束。 原因是他和苏嫔素不相识,缘何会诅咒于他?还有,苏嫔背后的人是户部尚书,他和户部尚书倒是没有什么过节,但是杨楚月有啊。杨楚月初上任就查过户部的帐,发现了收支严重不符的情况,当时闹得朝堂风雨大作,后来也是由于自己没有背景势力,也没用充足的证据,这件事情就算了。 也不对啊,那是杨楚月和户部的事情,和他谢剑觞也没关系啊,况且这是朝堂上的公事,和后宫之祸看起来没什么关系。 还没等他想通,一个月后,杨楚月就身陷囹圄。 刑部、工部、户部三部一起弹劾杨楚月在去年燕地旱灾时,私吞了赈灾款,还私收了贿赂,导致水利工程修建质量很差。 叶鸣玉震怒,但并未失去理智。按照惯例杨楚月暂时卸职回府软禁,禁止一切人探望,连谢剑觞也见不到他的面。叶鸣玉考虑一下,由于弹劾杨楚月的有刑部的人,由刑部来审理此案肯定不再适合,就把此案交给了京兆尹。 然而京兆尹刚开始调查,就把又一个罪名被安在了杨楚月身上。 ——谋反。 证据也很确凿,从丞相府到国师府上上下下,全是长歌门的人。 要知道,长歌门不仅是读书人的地方,它也是个江湖门派! 留这么多江湖人在长安,杨楚月是何居心? 谋反死罪,朝堂譁然。这次叶鸣玉没有留情,直接罢相,杨楚月下狱!并且把丞相府和国师府上下全部软禁,再把谢剑觞客客气气请到了观星台暂住,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大家眼里每天就看看星象,看看国运,炼炼仙丹的国师和这件事情有任何关系,并且现在看起来他还是个受害者,被杨楚月全天候监视着不得自由。 事情发展到现在,谢剑觞在观星台再坐不住,只能向长歌门求助。长歌门收信后火速派人前来交涉,但都被拒在宫外,众人都焦急盘桓在驿站不知如何是好,商议着门主是不是要亲自来一趟。 现在六部有三部涉及此案,京兆尹也涉及弹劾杨楚月谋反。京中一时无人可以调查这个案子,叶鸣玉就把这个案子的贪污部分交给谢剑觞调查,谋反依旧由京兆尹审理。 谢剑觞一时难以接受:现在就是,他要亲自去调查杨楚月的罪名,哪怕明知他是无辜的?那该如何为他洗脱罪名?至少不能真的被人诬陷了贪污。 算算案发以来,杨楚月即刻被囚禁,几天后就下狱他们竟然一面都没见上,如今也不知道杨楚月怎么样了。其实他要去探望,也是随随便便的事情,打点下就能见到,无非是金钱问题。但他现在既然接手了杨楚月的案子,就必须避嫌,也就是他们完全不能见面。 谢剑觞咬唇,如今闻岂歌已回万花,洛嘉行亦回纯阳,杨非璎被软禁,身边竟然没有一个能帮上他的。 想想人生也是如此,很多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在观象台坐了半日,最后想到了个法子。 ——燕地,也是苍云的地盘。 同为江湖十三大门派之一,想来在苍云堡那里,也会给他纯阳和长歌几分薄面。 何况在那边,文武是分得很开的。文官全部都在太原,而苍云堡在雁门关,但按等级来说,苍云堡是有权管辖这些文官的——也就是,不管文官,可以直接和苍云堡交涉,就看那边给不给面子,卖他的帐了。 他把这个想法透露给了长歌来使。来人在长歌正好涉及外交,和苍云那边也有些交情,当即就写了信先送到苍云那边去了。 亦是考虑到避嫌,谢剑觞去调查时,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是写信让洛嘉行带两个纯阳弟子也去苍云堡协助。叶鸣玉准许了,谢剑觞便踏上去燕地的路,一时收拾不及,很多东西都没带走。 他不知,更大的阴谋,在他离去的背影后酿成了。 当夜,刚刚擦黑。 天光从贴近屋顶的小窗射进来,一步步走向前,暗淡,直到消失。 牢门处传来钥匙拧开锁的声音,锁链哗啦坠下,然后是打开门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 随后油灯被点上了,照亮这个不大的牢房。角落里的老鼠陡然受惊,吱吱叫着往黑暗和脏污里躲藏。 牢房里只有一张铺了稻草的石床,和一床满是污垢的被子。一国之丞相,竟落得如此下场。然而这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还是看在杨楚月尚未定罪,尚是国相的面儿上,才有这个地方住。 当然这种地方,他是不会睡下的。此时他正盘腿在床上打坐,一身衣衫早换下华贵的锦袍,换成了长歌普通弟子的服饰,青白相间的文人风流。因为没有上刑,所以还是干净整洁的。 杨楚月听到有声音,微微睁开了眼,看向门口的宦官。 皱纹堆到眼角的老宦官端着盘子,昏黄灯光里笑得暧昧不明:“丞相,老奴来给您送酒了。” 杨楚月又闭上眼,淡淡道:“谁请的?” 老宦官低眉顺眼,看起来煞是老实:“国师。” “哼。”杨楚月冷笑,“你说别人请我喝酒也就罢了,国师……是决计不可能的。” “千真万确,国师请丞相喝酒。” “那你把国师带来,或者带来他写的请我喝酒的字,再说是他请的不迟。”杨楚月又不是傻子,谢剑觞自从蜀中那日之后就很少沾酒,也常劝自己少饮,怎么可能是谢剑觞?何况这时候有人给他送酒,多半都是送命酒,更不可能是他送来的了。 第24页 老宦官有些为难:“国师不巧出京去了,老奴……带了国师的信物,丞相看看吧。”竟然真的,从托盘里取出了一只小巧的玉坠。玉坠颜色古朴,料子温润圆滑,是个平安扣的样式。 此物杨楚月如何不识?正是当日他带谢剑觞回到长歌养病,门主亲手赠给谢剑觞做剑坠的! 杨楚月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 他的剑觞,竟想置他于死地? 让人送他一杯毒酒,自己出京去,好落个清净? 再回想平日种种,谢剑觞在床上的走神,平日里对他接近的抗拒,他的剑觞,其实一直都是敷衍着他的吧…… 如今更是觉得,自己罪臣之身,不配他纯阳国师,直接一杯酒,了断世间尘缘? 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扰得杨楚月气息不稳。 他的右手在宽大衣袖下攥紧了,因弹琴留起的指甲掐进肉里,流血而毫无自觉。 老宦官上前笑盈盈把剑坠递给他。杨楚月努力平復心情,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接过,放进怀里,再拿起酒杯的一刻忽然笑了。 老宦官不解,哪有人死到临头还笑得这么开心的? “哈哈,哈哈哈。”杨楚月勾起嘴角,邪气笑容配上他本是风华绝代的脸,油灯昏暗里看去,竟是十分诡异。 老宦官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说,”杨楚月摇摇酒杯,忽然抬头一口饮尽,然后保持这个笑容,轻声细语地问老宦官,“这个毒,人喝下去,还有活命的机会吗?”口气一如往日般温和。 老宦官摇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只是收了钱受人指使送酒来罢了。 杨楚月再轻笑一声,把酒杯轻轻放在身侧,动作优雅,不急不缓,仿佛刚才喝的不是毒酒,而是难得一见的美酒佳酿。 其实那酒的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 一口酒,先是从喉舌一路如燎原之火般迅速烧到食道,然后落入胃中,顿时五脏六腑如同扔进油锅里翻炸,仿佛都能听到酥软的滋滋响声。杨楚月低下头尽量忍耐这个痛苦,不让自己太难堪,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然而不过短短十几秒,他就不动了。 众人皆知,杨楚月出身江湖长歌门,门主亲传弟子武功高深,不是普通的文弱书生。 能让他当场毙命,此毒之剧烈,可见一斑。 老宦官看了一下,确定他没有了唿吸,已经死透了,才心惊胆战,收起酒杯转身,准备离开去復命。 就在老宦官转身的片刻,忽然,不知哪儿来的风,吹熄了油灯。 同时,一只骨节分明,冰凉的,沾满鲜血的手从身后无声无息扼上他枯瘦的脖颈。 他瞪大了浑浊双眼,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只听到呵呵如同鬼魅般的笑声,还有一句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话: “可惜了,我又不是人。” 杨楚月放开已经死透的老宦官,一抬手又点上了油灯。 火光中,他看到到手上有之前指甲硌出的血。 杨楚月抬起葱白的手,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自己的血。 那动作动作妖媚诡异,要是有人看见,不免倒吸一口凉气。毕竟他白的衣,红的血,衬上亦白如纸的脸色,说不是鬼都很难有人相信。 杨楚月咂咂嘴,似乎觉得血味还不错。 看着扔在地上的尸体,他啧了一声,语气是十分惋惜,然而眼底没有任何神采和光:“毒不错,但是要杀心魔,还是不够格。纯阳丹药这么多,下次记得换种强效的,成事不足。” 油灯映入眼底,他瞳孔血红,眉间硃砂鲜红欲滴。 杨楚月拂袖背手,青白衣袍曳地摩挲出好听的沙沙声,宛如还是意气风发的长歌首席,一步步走出了天牢。 叛臣杨楚月,遍杀狱卒越狱。 番外三·2 西域小喵 谢剑觞得知这个消息时已无力回天。 彼时他联繫到了苍云堡的人,绕过太原一干文官机构,直接由苍云堡负责调查杨楚月贪污之罪。苍云堡虽给他面子,但还是公正不阿的,也是派了自己堡中得力人物协助调查。 随着以铁血着称的苍云堡的介入,此案终于遮掩不下去,太原一干文官悉数落马——全是收了户部尚书的银子,污衊指摘杨楚月贪污去年北地旱灾赈济拨款。 谢剑觞对苍云感激不尽,苍云弟子却道早知太原文官贪污了朝廷发的军饷,致使苍云堡断粮过。此次也是一起处理,就顺便加上了以前调查到,但是没有合适的由头来处置的贪污证据。 杨楚月青白得证,谢剑觞终于松了口气——至少贪污方面是没罪了,还搭进去户部尚书和太原文官,谋反的罪名么,再请长歌门主亲自出面调解不迟,大不了就是辞官罢了,正好落得清闲。 然而正当他和苍云堡点好了涉及此案的人,准备押回京城復命,却从京城传来杨楚月越狱的消息。 消息中称,杨楚月潜出大牢,无声无息遍杀狱卒,其行踪如鬼魅,出来拿到了自己的青玉流后更是无法阻拦,当夜就劫出被软禁的师妹杨非璎,两人杀了不少禁卫,趁夜色出了京城,不知往何处去了。 消息中更称,杨楚月身怀异象,瞳孔血红,亦不知痛觉——有禁卫□□戳中他身上,似全无感觉。 收到消息的谢剑觞在风雪里几乎站立不稳——短短数日,杨楚月竟又被逼出了心魔! 苍云弟子好心道:“国师里飞沙脚程快,不如国师先回京处理此事,我们随后自行押解罪犯回去。” 一旁陪同他查案的洛嘉行知道这次麻烦大了。他思索了一下,和苍云商量好了之后,决定自己替谢剑觞和苍云的人一起押送罪犯进京,而谢剑觞回纯阳向李忘生求助。 反正国师的职位么,向来只是说纯阳弟子担任,也没说一定要是谁。他谢剑觞作为剑宗首席有资格来任职,洛嘉行是气宗首席同样有资格。所以谢剑觞干脆直接卸职,将印信等等交给洛嘉行,再修书一封一起带给皇帝,然后一人一骑,顶着雁门关漫天风雪,回了同样是终年积雪的纯阳。 长安不远处,马嵬坡。 晴日下,远处风尘滚滚,隐约可见两人两骑,白衣麟驹,自长安方向一路快马过来,不似寻常旅人,倒更像奔波逃命。 等凑近了就能看到,两人白衣上竟全是溅满了血迹! 甚至就连他们脸上也溅了许多血,看不清本来面目。 男子情况倒还尚佳,身上带着伤口,也没影响赶路。但女子就不行了,许是奔波太久没有休息,此时已经气力不济,骑着马儿都有点跌跌撞撞,明显落下一截。 男子勒马,等女子跟上来,严肃道:“你身上有伤,必须休息,不然怕是还走不到关外就失血过多了。” 女子抹了把脸上的血,一笑:“不妨事,多数是别人的血。就是很久没有动手,生疏了,才受了点小伤。师兄,我们还是尽快赶去关外,不然等朝廷的人追上来就不好了。” 这逃亡的两人正是杨楚月和杨非璎。 第25页 前几日,两人还是国相和国师侍婢,然而现在沦落到被通缉的地步,不禁让人感慨世事无常。 忽然,杨楚月闭眼,伸手轻轻按住眉心硃砂。 “不要……”他喃喃道,神色稍微有点难忍,“不要出来……” “师兄?”见他情况不太对,杨非璎试探着问。 杨楚月没有回答她,保持按着硃砂的姿势不动。 旁人看来可能奇怪,也看不出什么波澜。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是在和復甦的心魔较量——较量争夺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魔气冲击着他手指按着的地方,使他头疼欲裂。但他不发一言,手上暗暗使劲,魔气亦加倍冲撞,想赶走他的意识。 杨楚月心中默念了句道家的口诀,蓄力在手指上,忽地喝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滚回去!” 魔气倏地平静了。 杨楚月舒了口气,口诀是以前驱魔的时候李忘生授给他的,看来还是有用,至少现在不用担心被侵蚀。 在他心里,入魔,和成为一个失去理智的怪物,是根本上的两码事。 长歌出来的弟子,总是有些文人傲骨的,哪怕是最坏的结局,也要保持自己一定的体面。 他放下手,若无其事般对杨非璎道:“走吧。” 昨夜毒酒让他本体意识短暂被魔气俘获,导致魔借他手杀尽牢中狱卒。等恢復部分本体意识时,已经是站在了宫墙上。魔气本来想带着他去杀了皇帝,还好及时醒悟,便转身去拿了自己的青玉流,又劫出杨非璎。两人决定前往飞沙关外,先在关外避避风头,再作别的打算。 ——即使他们都清楚知道,他们谁都回不去了。 现在加在他们身上的“头衔”有:谋反、贪污、叛臣贼子、长歌叛徒、越狱重犯。 随便哪个都能要了他的命。 杨楚月苦笑。 其实他也是万万没想到那杯毒酒下去,他不仅没有死,还重新激活了体内魔气。 这次魔气并不像之前那样独立存在,因为这次復甦是在他性命攸关时刻,可以说就是魔气救了他的命,所以几乎和他完全合二为一。何况毒酒已经使他丧失了部分感知能力,之后更是失去意识,但魔气填补上来这些空缺,相当于他的五感六识其实也就是这些魔气了。 魔气本来就和普通的功法不一样,之前仅是寄生就让他感知能力大幅增长,现在运用这些魔气得心应手后,让他功力在这晚上简直不是翻倍涨,而是高了几个阶。 别说是长安的执金吾们,现在哪怕是门主、李白先生联手来捉他,也不一定捉得住了。 手不经意间触到怀中硬硬的一个东西,又让他心里一痛。 他的剑觞…… 他其实完全可以不喝那杯酒的。 他的武功,基本没人可以强迫他去喝□□。 只因为是谢剑觞送来的……他的剑觞,从来不请他喝酒,这次怎么能不饮个痛快呢。 而下次再见剑觞,不知何年何月…… 彼时谢剑觞作为国师,还是纯阳剑宗首席,而他长歌叛徒、武林魔头,或许他们还是死敌。 悠悠嘆息浸入了渭河水中,不知沉淀到哪里去了。 两人行了几里路,专挑不易发觉的小路走,就怕碰见朝廷追兵和驻扎在马嵬驿的官兵。 然而在一个拐角,不经意间撞上了,浩气盟的休息营地! 两人一愣,想转身换条路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天罡武卫瞬间发现了他们,为首的一看他们这狼狈样子,还有杨楚月身上是个习武之人都感知得到的魔气,当时就冲上来要擒他。 杨楚月马上掠起身,脚尖点在马背上,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反手取下背后青玉流准备迎战! 他倒是没放在心上,区区几个天罡武卫,他现在的功力也就随便打打,大不了又是一笔烂帐,得罪浩气盟罢了。 然而杨非璎抱着洞仙引躲闪不及,被一名天罡武卫刺中肩膀,闷哼一声,按住□□,竭力把天罡武卫震了回去! 她再站不稳,跌跌撞撞,杨楚月连忙扶住,喊道:“师妹!” 杨非璎摇摇头:“师兄你快走,我没事,浩气盟不会为难我,被抓了可以说是被你胁迫的,一切都好说,你赶紧走……”咳出一口血。 杨楚月急道:“你说什么傻话!”这些案子里他要是算主谋,那杨非璎是逃不掉的从犯,抓不到他,朝廷不知会如何对待杨非璎。 然而他一人尚能无伤脱险,但带一个目前受伤走不动的杨非璎就难了。天罡武卫步步逼上来,杨楚月一手揽着杨非璎,一手抱着青玉流,已经腾不出手去抵挡攻击。 五步。 为首的天罡武卫吩咐:“抓活的,回去给大将审问。” 四步。 众人举起□□,准备架到他脖子上逼他就范。 三步。 杨楚月闭眼。 抓就抓吧,浩气盟抓走比朝廷抓走好一点点,江湖事江湖了,他还有机会逃走。 他都做好了被抓的心理准备,然而就是此时,变故发生。 天罡武卫同时惨叫,摔了出去,砸在地上。 杨楚月愕然睁眼。 一人站在他们前面,穿着身干练的杀手服饰,兜帽遮住脸,手上拿着双刀,是明教的残月惊天。 来人冷哼一声:“这个营地怎么还是你们几个人,每次都这么没用,我已经潜伏半天了,又没发现。识相的赶紧滚吧,我不想杀人。” 浩气盟之人不知为何,见到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各自捡起武器忙不迭跑掉了。 他嗤笑,收起双刀背在背上,转头附身问杨楚月:“你两人没事吧?” 杨楚月定了定心神:“无碍,多谢侠士。” 他亦是心惊:此人在这里潜伏多时,自己竟完全没有感到!明教暗沉弥散精妙高深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厉害。 来人“咦”了一声:“你身上为何这么重的魔气?” “说来话长。”杨楚月苦笑一声,低头看杨非璎,她已经昏迷过去了。“在下长歌杨楚月,不知侠士大名?救命之恩,我师兄妹二人没齿难忘。” “原来是江湖上说的那位去做了丞相的长歌杨先生,久仰了。在下恶人谷,明教弟子,陆毕。”陆毕摘下兜帽,露出脸。 很年轻,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刚成人的样子,面庞是西域人特有的白,五官深邃精緻,也是西域人的特徵,但虽捲曲却仍是乌黑的头髮,和一只黑色一只绿色的眼睛,都在说明他是个西域和中原的混血儿。 “什么丞相,现在不过是名叛徒。”杨楚月见陆毕不像是有坏心,自己的事情也迟早全江湖都会知道,就简单给他讲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略过谢剑觞不谈。 陆毕听后正色:“我信先生是被冤枉的。” 杨楚月扶起杨非璎,闻言打趣:“恶人谷之人,听到这些事后不应该叫好,还会说我是被冤枉的?” 第26页 “正如浩气盟内也有奸诈鼠辈,我恶人谷也并不是无恶不作,何况先生看起来并不是会贪赃枉法、谋朝篡位的人。”陆毕解释道。 想不到他关外人,中原话也说得如此流利,如不看长相,还真不知是个西域人,该是从小就有人教育着。 “你们要到何处去?”陆毕也看了看杨非璎,“令师妹尚无大碍,只是肩上有伤,痛晕过去了,应该休息下就行了。” “我们想到飞沙关外去。”杨楚月坦诚。 他毫不犹豫告诉陆毕此行目的地,令陆毕倒是惊讶,多看了他几眼,似是在想他为何对自己不设防。 然而杨楚月想的是,飞沙关临近明教,自己要出关,要是陆毕能帮上忙,自己会好不少。 陆毕想想,又道:“你们若是没有地方去,何不入我恶人谷,寻求我自在逍遥之道?何况……”他上下打量杨楚月,“你现在的情况,怕是也只能入恶人谷去避避风头了。” 其实陆毕这句话说得没错。 现在他杨楚月一夜入魔,长歌是回不去了,亦是中原武林正道口诛笔伐和誓要消灭的对象。 说着要去关外?关外能干什么,只能避开大部分武林人和朝廷势力,反而躲躲藏藏,担惊受怕。 倒不如跟着陆毕入了恶人谷。做人坦率些,他杨楚月就是魔,入恶人谷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所以一番思索后杨楚月点头:“我跟你走,去恶人谷。” 十日后,江湖上传遍了杨楚月逃亡途中打上在马嵬驿的浩气盟天罡武卫,和在马嵬驿浩气中素来臭名昭着的陆毕一起,加入了恶人谷,成为恶人谷一员。之后更在马嵬驿扶风郡的据点争夺战中担任指挥,大破浩气守军,收復恶人谷两个据点,保证了商道畅通。他第一战就打出了名声,俨然刚加入恶人谷就成为王遗风手下一员得力干将。 能成为丞相的智谋,加上他入魔后几乎是无人可敌的武技巅峰,一时间浩气盟顿时明白大敌当前不可怠慢,赶紧往前线派去了浩气精锐,才堪堪把战线稳定在了白龙口一带。 此时杨楚月已经是中原武林公认的魔头,不知多少人恨他恨得牙痒痒。至于苍云押解太原贪官回京,京兆尹调查报告显示杨楚月的叛乱和贪污之罪实在是无中生有,却也没人在意了。 纯阳仍旧纷纷扬扬下着雪。 这雪仿佛是随了宫里道子们的性子,与世无争般的懒倦,却又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道意。 前几日刚化过一次积雪,然这两天温度又降下来。落在地上新盖着的雪还是蓬松的,谢剑觞轻踩下去,雪和着下面的干枯松针和细碎枯枝,发出嘎吱嘎吱的细微声响。 紫霄宫旁盘虬的老松树下,山石道人仍是坐着,有的没的逗着池子里的太华龟。然而雪似也通人性,自动落在他身侧尺多的距离,身上片雪也无。见谢剑觞一步步走来,仍是笑呵呵让他也坐。 谢剑觞先前在长安和雁门关走得急,衣服也没带,此时一身早年穿过留在山上的纯阳弟子入门道袍,青丝用一根木簪简单绾了个髮髻,配着背后古朴的别有洞天,倒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意味。 他依言跪坐一旁,虽是看着池中太华龟,但秀气眉头紧皱,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 山石道人看见了,便道:“孩子,做事要专心。” 谢剑觞一愣,想起自己这次门派日常是被七七打发来餵太华龟,做任务时走神,显然是不对的,当即正色道:“吕祖教训得是。”打起精神,认真餵起了太华龟。 山石道人看着他,问:“孩子,你缘何心事重重?” 谢剑觞摇摇头,不说话,只认真餵龟。 他这次回纯阳,本来是想求一味药——也就是鹤心蚀骨。 一粒药,就是一颗活人的心脏。 关于鹤心蚀骨的密辛,他本是不知道的。只是数年前无意闯入过上官博玉的炼丹房,看见他往鼎炉里放了一颗刚取出不久,却不知是谁的心脏。 他惊纯阳竟会有这种血腥狠毒的事情,上官博玉无奈才告诉他自己奉掌门之命炼药,药名鹤心蚀骨,只要尸体不腐,就能让人復活,别的重伤重病更不在话下。但药方来源和服用者却不肯再给他透露半分,并嘱咐他这药的事情千万不要说出去。 谢剑觞相信李忘生要这个药不会去做什么违背正义的事情,但把这个药暗暗记在心底。 如今杨楚月的情况,大概也只能用这人心做的鹤心蚀骨来洗髓换骨。他是愿意牺牲自己来炼这药的。 然而仿佛知道他因何而回,谢剑觞直接连吃了三个闭门羹——掌门闭关,代掌门不见,上官博玉闭门。 于睿真人倒是还在,祁进师叔也在,可问他们也没什么用,按照当年上官博玉的意思,这个药也就拿了药方来的卓凤鸣、吩咐他炼药的李忘生和他自己知道了。 只好先做做门派日常打发时间。 反正杨楚月既然入魔,还入了恶人谷,也已经不差这一点时间。 餵完乌龟,谢剑觞拍拍手,忽然问山石道人:“吕祖,您说,弟子喜欢的人是魔,并且纯阳已经没有办法帮助他復原了,那弟子是应该去救他,还是应该杀了他?” 山石道人温和笑着:“如果他是不想成魔的,那你杀了他就是救了他;如果他就想做魔,那你救了他还不如杀了他。” 谢剑觞若有所悟,又问:“吕祖上次是见过杨楚月的,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人。那吕祖觉得,弟子应不应该去救杨楚月?” 山石道人反问:“你觉得他该不该救?” 谢剑觞茫然:“他杀了很多人,可是也是被逼迫的;虽然他是被逼迫的,但实在也是成了魔。弟子不知。” 山石道人摸摸他头顶髮髻,和蔼:“孩子,那你想去救吗?” 谢剑觞想了想,点点头:“我想……至少给他正名。” “那就去吧。”山石道人笑,“遵循本心,这就是‘道’,你想救他就去救,不要违背道心。” 谢剑觞明白了,眉头终于舒展开:“多谢吕祖指点,弟子明日下山,去寻找救他的法子。” 山石道人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珠子,用红绳穿了给他套在脖子上:“这里面有一粒丹药,只要带着,就能保你只要不是一击致命,都不会死去。或者重伤濒死,记得及时服下,也会让你復原。切记随身佩戴,不可摘下,如果用过了,就回山上来吧。” 谢剑觞明白这对他已是极大的关爱,感激点头:“多谢吕祖!” 第二日,纯阳宫剑宗首席弟子谢剑觞辞去首席之位,下山云游四海,不知所踪。 补充番外·浩气旧事 谢剑觞和浩气盟的渊源,还得从闻岂歌说起。 他这位好友,从花间游学成后就一直在江湖上游荡,也不说为什么,只道游览天下盛景。谢剑觞却是知道的,他一直在寻找那个长安郊外从天而降的少年,可惜几年下来没有结果。 第27页 直到他路过苍山洱海,不巧遭遇了一场攻防对沖。此次攻击恶人谷非常强势,大理山城被占领,他中立身份,两方倒是都没为难他。最后他闲逛的时候在河边捡到了一名白衣用剑的年轻人,差点以为是曾经遇到的那位少年人,就把他救了。但他离经易道不精,只将将把人救清醒。 年轻人醒来告诉他,自己是藏剑山庄的人,名叫叶秋潭,很早就加入了浩气盟参与阵营的据点争夺和攻防,在这次据点战中被恶人打落悬崖后落入水中,被冲到了下游,而对于闻岂歌所说长安的事,却道自己还并未去过长安,不是他要找的人。 闻岂歌虽惋惜他不是那个少年,却也医者仁心,决定医好叶秋潭。 他所学只能保叶秋潭暂时无碍,而叶秋潭从悬崖上坠下又被江流沖走,内伤外伤都很重,思考一下决定还是回万花救治。所以借着自己中立身份,租了马车,把叶秋潭带回了万花谷。 结果刚刚带回万花谷,他就在门口碰到了来拜访的谢剑觞。 谢剑觞一愣,看了眼马车里还是半死不活的叶秋潭:“你这是从哪儿捡了个藏剑的大少爷回来?” 闻岂歌便告诉了他在苍山洱海发生的事情,最后苦笑道:“这一趟还是没找到人,罢了,看来是没有缘分,不找了。” 谢剑觞点点头:“他所穿是专为浩气盟藏剑弟子定制的的雪河,身份应该很高,他叫什么?” “叶秋潭。”闻岂歌如实道。 “还是先把人救活再说吧。”谢剑觞看着不知晕了多久的叶秋潭,“正巧这次我带了纯阳的丹药,或许有所帮助。” 两人便把叶秋潭带回了闻岂歌的住处,闻岂歌听见远行的哥哥回来了,还带着个病人,也很快带着自己的药箱子过来。 三人商量了很久,又徵询了谷里几位厉害的长老意见,最后开出了合适的药方,配合谢剑觞的纯阳灵药,叶秋潭最后无虞。 此时他在万花谷待了月余,对三人已经非常相信,就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是浩气盟一个大帮会的帮主,这次的大理山城就是自己的据点,自然是浴血奋战,但还是寡不敌众被打败了。 最后他觉得和三人非常有缘,也很想和他们成为至交好友,便请求他们一同加入浩气盟。 谢剑觞对阵营之事可有可无,就问闻岂歌。 闻岂歌笑道:“出去玩的时候,老是看到两边阵营对沖。打打杀杀的,不好,我们三个闲人还是不要参和了。” 叶秋潭想了想,依旧诚恳道:“你们加入浩气盟,其实也可以袖手旁观的。不过是一个阵营的问题,不管是浩气还是恶人都不会强迫你们做任何事情,甚至不在战区,不亮出阵营身份,对立阵营的都不会为难你们。我和各位非常投缘,才诚恳邀请你们加入的。” 闻岂歌还要摆摆手推辞,一旁很少开口的闻岂音忽道:“如此说来,加入浩气盟也并无不方便之处。” 叶秋潭赶紧点点头:“是这样的,不参与前线战事,加入和没加入也没什么区别。” 闻岂音温婉一笑,劝闻岂歌:“哥哥,既是可有可无,便遂了叶公子的意思,加入浩气盟吧。” 三人这才同意加入浩气盟,最后一起用浩气盟之人身份将叶秋潭送回了已经找人找疯了的帮会里。叶秋潭感谢他们的帮助,常常差人送东西到万花谷来。他藏剑少爷么,出手自是十分阔绰的。闻岂歌觉得收他这么多东西还是不妥,最后威胁他再送就绝交,叶秋潭才只寄信,附带一些吃食,不再送什么名贵东西过来了。 几人的友谊倒是一直保持着。三人亦觉得叶秋潭赤子心性,所以对待叶秋潭也是十分真心,往来信件不断,即使后来谢剑觞去了长安,也邀叶秋潭来过。可惜前线战事一直吃紧,他又是大帮会帮主,必须留在前线,直到谢剑觞失踪也一直没来过。 说道谢剑觞失踪,叶秋潭也找过。可惜谢剑觞走的时候太过隐秘,连纯阳也不知道他去了那里,有确切的消息只和洛嘉行联繫过一次,要自己掉在长安的东西,还有就是在长歌门盘桓了一阵,之后全无音信。 叶秋潭寻找挚友很久,一直无所收穫,后来干脆连闻岂歌也带着洛嘉行不见了,他苦着脸来找闻岂音,很是伤心两位挚友的消失。闻岂音安慰他,他们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安全不会是问题。叶秋潭在失落中得到闻岂音的安慰,对她好感增长不少。然而闻姑娘一心钻研离经易道,叶公子的示好闻姑娘完全没感受到。 最后杨楚月到了恶人谷,大肆攻打浩气盟据点,还好前线被浩气盟精锐军团稳住。稍稍稳定后叶公子直接带了帮会的好多人,来万花谷诚恳给闻岂音表白。闻岂音才恍然大悟叶秋潭对自己的好,还是接受了叶秋潭,却不肯离开万花,但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而杨楚月再次接触到他所不知的谢剑觞,是在攻打了逐鹿坪后。 彼时叶秋潭调任了逐鹿坪督军,自杨楚月全力攻打中路开始压力一直非常大。最后还是洛道那边援救不急,逐鹿坪被攻打下来,叶秋潭也作了俘虏。因为这俘虏太过重要,怕人来劫,就一路押回了号称连个浩气盟的鸟儿都飞不进去的扶风。 所以杨楚月见到叶秋潭是在扶风郡里,叶秋潭被五花大绑带上来,脸上身上都是泥污,完全看不出是昔日翩翩藏剑公子。 雪魔武卫按着他让跪,他死活不肯屈服,往大汉脸上啐了一口:“恶人小儿!我叶秋潭只跪天跪地跪父母,这人是什么东西,敢让我跪!” 雪魔武卫刚要发怒,杨楚月却来了兴致,挥手制止,又让人给他松绑,反正他没有武器奈何不了自己,再起身负手走到他面前,懒洋洋道:“在下杨楚月,你倒是有些胆子,见到我都不害怕?” 叶秋潭冷哼一声:“你就是杨楚月?谢兄真是瞎了眼!你这样子和他哪里有半分相像?怕是你强迫他待在你身边的罢!” 他此话正好击中杨楚月软肋,他最难受的就是谢剑觞和自己是由一场强迫开始的,并且认为谢剑觞正因为这个原因要杀掉自己,所以当即就动怒了,理智和聪明却让他不动声色,因为他明白敢这么说话的,和谢剑觞必定渊源不浅,然而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谢剑觞之前从不瞒他任何事情的,那这个,连他都不认识,口称“谢兄”的至交好友…… 杨楚月眼神不易察觉地一暗,心底猜测谢剑觞并不喜欢他的想法又确定几分。 眼前这人却满是脏污,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自己又输在哪里,杨楚月一时便起了比的心思,略有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熘熘,便道:“本督军不喜欢看见这么脏的人在自己面前。带他下去,洗干净了我们再谈谈。” 虽然洗个澡也是爱洁的叶秋潭求之不得的事情,但还是对杨楚月的安排不屑一顾,拍开雪魔武卫来拖自己的手:“本少自己会走!”大摇大摆出了大门,也不把这重兵把守的恶人谷扶风郡当个事儿的样子。 第28页 等他再上来,杨楚月一抬头便挑眉。 浩气的衣裳在扶风郡是没有的,叶秋潭也不肯穿恶人的衣服,还麻烦了手下去交易行给这位金贵的藏剑少爷买了件云间金月。他身材本就高挑匀称,穿这价格不菲,做工和样式亦是十分好看的云间金月,更是衬得这西湖边上长大的少爷温润端方,却不失武人英气,还有一股子阳光的气息。 这一比,就连杨楚月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入魔后愈加阴鸷的自己怕是入不了谢剑觞的眼了。 他轻轻端着指尖小巧玲珑的骨瓷酒杯,遣散了侍卫,才对安排坐在他左侧下方的叶秋潭道:“你道是谢剑觞之友,我看着昔年情分勉强以待客之道接待你。然而我怎么不知道,谢剑觞还有你这位朋友?” 叶秋潭冷笑:“你自是不知道的!我和谢兄相识近十年,我还道不认识你这人呢!” 毕竟是藏剑娇养的少爷,说话语气是十分的沖,杨楚月见过的这种大少爷多了去了,也不和他计较,只道:“我确实不认识你,虽谢剑觞与我枕席相伴,然我没问过他的朋友除了闻岂歌还有哪些。” 叶秋潭被那句“枕席相伴”震了一下,虽然以前就知道谢剑觞和杨楚月的暧昧事情,但两人从未公开说过此事,谢剑觞在信中也只淡淡提过,一时间直男的世界观有点受到冲击。 但他定了定神,还是不冷不热刺了杨楚月一句:“那谢兄是我浩气盟之人,你也不知道咯?” 杨楚月果然脸色瞬间难看,手上一时收不住力,生生用二根手指夹碎了骨瓷酒杯。 浩、气、盟! 是了,他是浩气盟的人,那一切都有了解释。 哪怕彼时他还不是恶人谷中人,然而谢剑觞作为浩气盟的一员,想必是自诩正义,又被他侵犯,怕是恨他这个魔恨得紧。 所以才有了那杯毒酒……他果然是想自己死! 美酒和着碎瓷片割出的血液淅淅沥沥落下,杨楚月入魔后痛觉便不太灵敏,只觉得异样,皱眉看去才发现瓷片都嵌入了皮肤里。 他不紧不慢拿出一张手帕,捡了碎瓷片后随意包扎了下。叶秋潭见他失态,知道自己说对了,又讥讽道:“还以为你们多亲密,原来也不过如此,连谢兄、闻兄和小音是浩气盟的都不知道,真是好笑。” “什么时候的事情。”杨楚月忽问,声音低沉,“他加入浩气。” “那可是很久以前了,我记得那会儿谢兄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又是正道名门,加入浩气盟不是顺理成章?”叶秋潭却不想和他说实话,只道谢剑觞是自愿加入浩气盟的,又模煳了谢剑觞到底有没有承认过自己浩气身份、参与过阵营之事。 毕竟他作为浩气盟的人,是很难坦然接受自己最好的朋友,和一个恶人谷人人得而诛之后快的魔头不清不楚的。 杨楚月想起自己和谢剑觞相遇,他已经二十有余。没见过谢剑觞青涩少年时期,眼前这人却在那时就和他做了好友,心中难免嫉妒得紧,却还是慢条斯理道:“他人呢?” 叶秋潭想了想,还是摇头如实相告:“早就失踪了,纯阳的人也找不到他,我也找不到。” 想必是没解决掉自己,害怕自己报復了,杨楚月这样想。 “那你看,什么时候找到他了,就告诉他,这辈子最好都别出现在我杨楚月面前。如今仇恨上再加个阵营殊途,杨某可不会手下留情。” 这是杨楚月留给叶秋潭最后一句话。 出乎所有人意料,一向用刑狠辣的杨督军当日居然没有对这浩气盟俘虏上刑,不仅好吃好喝招待了一顿,还把人送回了巴陵县。 杨楚月让他去把这句话告诉谢剑觞,叶秋潭也有让谢剑觞躲起来,或者来自己以及闻岂音这里避难的意思。可叶秋潭根本不知道失踪的谢剑觞在哪儿,十分苦恼。 还是闻岂音聪明,道谢剑觞肯定在关心江湖之事,就把叶秋潭被俘虏和杨楚月说的话一起往外面传了出去,不多时江湖上都在谈这杨楚月也真是狠,不知道谢剑觞当年朝堂上怎么惹到他了,要如此威胁报復。 谢剑觞自然是听到了这话,也是听了之后才想起自己入了浩气盟的——也真是一笔扯不清楚的烂帐。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苦笑,喝完面前的粗茶,结了茶钱嘆息着出了谈论江湖事谈论得热火朝天的茶馆,一袭布衣消失在人群攒动中,继续去寻找给杨楚月消除魔气的办法了。 番外四·1 再回蜀中 距离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杨楚月叛出长歌、加入恶人谷一事,已是过去了近两年。 如今是个江湖人都知道,恶人谷杨楚月在阵营战中可谓是大放异彩,浩气盟一干指挥都不是他对手,先后让他收復了黑龙沼、枫华谷的据点,甚至一度打到了瞿塘峡、洛道一带。 且他指挥技术了得,本人也武艺超群,又有魔气傍身,每次攻防战更是身先士卒抱着青玉流沖在前面,致恶人谷气势大涨,而浩气盟之人听到对面指挥是他就胆寒。好在谢渊盟主高度重视此事,每次与他对战都派遣浩气盟最精锐的力量,部分据点更是让可人等浩气七星亲自督战,倒不至于一时间就被被打回南屏的地步。 江湖人对他的评价走向两个极端:有的贊他谋划精密和武技超群,恶人谷更是把他吹得像个不可阻挡的杀神;更有厌恶害怕他的,说他是魔头,人人都欲诛之而后快。 杨楚月似根本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照样该打据点打据点,该杀人杀人。随着时间增长,魔气和他融合程度更高,功力大幅增长,加上长歌莫问心法本就十分厉害,如今除了雪魔,恶人谷恐怕没有他的对手。 但是副作用也很明显:连恶人谷的人在闲谈中都说,杨督军像是根本没有感情,手下一点小错就直接杀掉完全不手软。而为了攻防战的胜利,有些作战计划阴险狠毒得执行者都不忍,每每对战自己更是白衣浴血而归,这似乎已经超脱普通魔头的定义了。 他的情绪似乎也变得反覆无常,正常的时候还是像从前的长歌首席,温柔可亲。但是偶尔又是不近人情,动辄对俘虏上酷刑,看着俘虏痛苦的样子还笑得嗜血一般。恶人谷本来有很多酷刑已经成了摆设,多年没人使用过。他到来,不仅启用酷刑,还根据朝堂里的一些密刑给它们作了“别出心裁”的改动,使之令人更加痛苦,却久久不得死去。 江湖人都传言,这是魔气蚀了心的表现。 不然多年读书,千岛湖出来的文化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定是那魔气太厉害,改变他心智了。 金水镇的茶馆里,一位作纯阳入门弟子打扮,却用草帽遮了脸看不清楚的人放下两枚铜钱,结算了茶水钱后,拿起身边用布条缠裹的剑,低调而不引人瞩目地离开了。 他走出茶馆时,身后的江湖人士犹在兴致勃勃谈论着昔日丞相、今日恶人谷着名魔头的各种八卦,边说边咂嘴道可惜可惜,好好的人怎么就被陷害到这种地步呢。 第29页 也有人在谈论别的八卦,什么纯阳剑宗首席失踪到现在都没找到、气宗首席卸职国师不干也跟万花的一个先生跑了的有趣故事,听了的人都笑这纯阳宫修的周易八卦是不是就用来找人的。 他跨出门,抬头看了一眼偏斜的太阳。温和阳光轻轻洒在他年轻而苍白的脸庞上—— 正是江湖传言中失踪的谢剑觞。 这是他下山寻找救治杨楚月办法的第二个年头。 整整两年,他独自一人从华山走到千岛,又走到阴山、江南、边关,却一无所获。 早该知道找不到的,不是么? 毕竟当年杨楚月第一次入魔,也是自己走遍天下,最后还是只能去了蜀中深山中避世,才有了自己和他的相遇。 谢剑觞用手捂住嘴,轻咳一声,又不着痕迹地放下,把手隐藏在袖子里。 ——却遮不了指缝间,刺目的红。 他的气色很差,若说之前几年他肤色白,是华山上少晒太阳的缘故;如今却是病态苍白,嘴唇却乌青,如果来个老郎中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心疾。 谢剑觞自小身体就不是很好,估计也是这个原因,母亲怕养不活他,才送他上华山修道——修道之人,就不再是尘世人了,或许会好活些。他母亲实在是太爱他才做此割捨,甚至多年来都不敢再来看一眼。 他的心疾更是前几年那次心头淤积伤了心脉造成的。初下华山,刚到长歌门向门主询问事情时就犯过了,情况不可谓不兇险。长歌用相知治疗之术稳定住了他的病情,门主特地嘱咐他不要过分操劳和忧心杨楚月的事情,一切长歌都会担着,他却谢绝了门主挽留他在长歌养病的好意,病情稳定就继续寻找消弭魔气的法子了。 如今两年过去,心疾愈重,他越来越自觉有油尽灯枯之感。中原是没有希望了,他本想去关外西域,远行波斯、大食等地再看看,如今怕是没有这个时间让他再去寻找。 谢剑觞摇摇头,去金水河边洗了手,背起用布条缠裹的别有洞天,向车夫走去。 他想,要是死在西域,还不如死在……他们最开始相遇的地方。 谢剑觞的最后一站,就是蜀中。 当他还是那身破军道袍,背着别有洞天,站在已经破败的竹屋前,多少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全一股脑浮上了心头。 这是他们相遇的地方,或许也就是他的终点了。 虽然满满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却也算是他的一个家? 他慢慢走上前,推开了尘封已久的门。 竹屋有开启和打扫过的痕迹,许是他们走后有猎户借住过,但锅碗炉灶床桌凳椅都是完好的。 他花了一天时间把竹屋彻底打扫干净,院子里栽的昙花、三角梅等亦除草修枝。有些花卉无人照料已经枯死,他也挖了个坑,学着石头记里的故事把它们埋了。 最后谢剑觞出门,挖了半背篓竹笋,回来做了一桌子的竹笋宴。 碗筷还是两副,桌前却只有一个人吃了。 谢剑觞却还当是当年,边吃边笑,和不存在的杨楚月说着话,时不时夹两块竹笋放在对面的空碗里,最后收拾洗了碗,早早睡下了。 亦无人看见,他自回到竹屋后,就一直红着的眼眶,和冷冽如旧的月光中已经被打湿透的枕衾。 谢剑觞在蜀中待了半年时间。 也可以说,他是在等死。 可是上苍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虽然一直病着不见好,却一不加重二不见突发,竟是比来之前稳定了许多。 他觉得,这是冥冥中上天让他再去见杨楚月一面。 ——为什么不去再见他一面呢? 是怕他不见自己?还是怕面对现在魔气缠身的他? 杨楚月怕是已经恨死了自己吧,下狱后的从未探望,被逼入魔后的不在身边,他是觉得自己讨厌他吧? 然而他解释是为了避嫌,是为了去给他查案开脱,他会信吗? 谢剑觞靠着一丛青竹,手抚着别有洞天光秃秃的剑柄——那个长歌门主送的玉坠子落在长安了,后托洛嘉行找了也没找到,他也不愿再用别的,就这么一直光着。 最后他闭眼想了半晌,终于做了决定。 他要再去见杨楚月一次。 哪怕没有结果,哪怕他不见自己,也要去看看他。 谢剑觞又用了几天,採集了许多竹笋,晒成了笋干——他记得,杨楚月是极爱这蜀中的笋的。 最后他再合上竹屋门后,回头看了好多次,才念念不舍离开。 他明白,终自己一生,大概是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番外四·2 恶谷长歌 蜀中到崑崙有多远? 谢剑觞如今不敢纵马奔驰,只能慢慢悠悠一路熘达。等他到了龙门荒漠,已经是月余后了。 他早已收起纯阳道袍,如今朴素的江湖装束,草笠蓑衣,连裹别有洞天的白布都泛黄了,加上由于飞沙太大,此地人人都佩戴的御沙巾,令他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的江湖剑客。 江湖最不缺这样的过客——所以他很轻松在龙门客栈待了几天,又毫无阻碍出了飞沙关。 ——两条路,明教和崑崙。 谢剑觞骑着马在崑崙飞雪里孑然行着。 他见过很多地方的雪——华山上清冷的雪,随着这纯阳宫带着一股子孤高和仙气;苍云堡的暴风雪,那是雄奇雁门关外北风捲地白草折的豪迈,还有一丝悲怆;以及藏剑山庄温柔的雪,那雪只有恰到好处的浅浅一层,装点了景色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寒冷。 这些都不如崑崙的雪来得及,来得勐。 雪是如此之大,竟是要盖住这天地之间一切事物的趋势;这风也和雪狼狈为奸,颳得过往行人不得不驻足避风。 谢剑觞刚进崑崙就被告知大雪封路,只能无奈在长乐坊盘桓了一阵。期间他心肠好,见恶人谷许多侠士收税时对坊民大打出手,实在不忍心,却不敢光明正大阻止。所以就用学得不太多的医术帮长乐坊许多人治好了被打的伤,又帮助了不少人做事。许多坊民都夸他好人,要问他姓名,他却笑笑,并不告知,实在被问得没办法,才答自己叫雪名。 雪名——纯阳剑宗宝剑之一。 这名字冷冽透彻,有着纯阳特有的清冷气息,亦和谢剑觞本人气质是十分符合。 长乐坊间很快就传开了雪名先生的事情,他也趁机向坊民们旁敲侧击了许多信息。 毕竟是在恶人谷管辖范围内,长乐坊消息还算灵通。他得知,一直在前线指挥作战的杨督军由于前线战事基本稳定,已经在不久前暂回恶人谷。 谢剑觞暗道来得真是时候,便不顾坊民的挽留,答应事情办完再来住几日,也没告诉坊民自己的目的,只说了要去崑崙山里寻个隐居的旧友,便带着自己不多的行李冒着风雪走了。 崑崙雪原实在是难走,天气也恶劣。饶是谢剑觞多年华山上习惯了风雪交加的日子,也经不起这样的冻。不过才一日多工夫,他心疾就再犯了,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差点真的交代在这雪里。 第30页 还好,长乐坊离恶人谷确实不太远,待他换上从前惯穿的纯阳破军,站在恶人谷门口,又是恍如隔世之感。 身后风雪唿号,眼前却是炼狱之地——路边各种□□田,游走的各种毒物,似是根本不受影响。 以三生路为界,隔开了两个天地——外面风大雪大,里面却是干燥闷热,带着点沙漠戈壁的特徵,连阳光都偏心照着这里面,不多时就晒得谢剑觞嘴唇干裂起皮,干燥闷热的风吹得他差点在马上差点站立不稳。 他下马,牵着里飞沙似是来赏景游玩般缓缓走过三生路,不多时就看到了巨石。 “走过三生路,终老恶人谷。” 谢剑觞在心中默念,脚下亦不停,又走过咒血河,却终于是在三生路的尽头、恶人谷南门停了下来,没有跨出最后一步。 恶人谷雪魔武卫早就远远看着个人过来,直到他走到南门外桥上,才把他拦下。 谢剑觞的衣服和普通纯阳弟子无异,雪魔武卫也没看出他是浩气盟的人,所以没有什么敌意,粗声道:“来者何人!” 谢剑觞轻轻一拱手:“雪名,来寻杨非璎。” 他清楚知道杨楚月是不愿意见他的,他也不想撞在杨楚月面前,只能说自己是来寻找杨非璎的。何况一位普通来客要见目前恶人谷里正当盛名的杨督军,恐怕也会令人生疑,还是先见到杨非璎比较妥当。 雪魔武卫果然没有起疑,只道:“你不进这三生路,就不是我恶人谷的人,不能让你进去,我去给你叫她来。”吩咐了其他几位武卫看门后,他就上去叫杨非璎了。 谢剑觞牵着马退后,退到三生路的大石头旁,才靠着大石头,一脸倦容,静静等待杨非璎。 而杨非璎那边刚刚练武打木桩回来走到门口,雪魔武卫就通报有一位名叫雪名的纯阳弟子要见杨督军的师妹,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杨楚月大概不知道这些,她以前作为谢剑觞近侍可还清楚记得,谢剑觞给闻岂歌等旧友寄信,为了不让可能会拆信的人知道是他,落款都写的雪名! 雪名作为纯阳剑宗镇派宝剑之一,怕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也只有谢剑觞这么狂,敢以此剑为名了。 她询问了一下来人相貌衣着,更加确定是谢剑觞,连武器都来不及卸,又怕被人看出端倪,背着琴假作镇定走向南门。 杨非璎远远就看着大石头旁倚着的谢剑觞,眼睛一酸差点就落泪——他瘦了,气色也非常差,一脸倦容,风尘僕僕,哪还像当年华山上的清冷道子,朝堂上陛下看得目不转睛的国师? 这两年她和杨楚月过得不好,谢剑觞怕是更加难受。 终于他们五步之遥,一人在桥上,一人在桥头。 这却是天壑。 谢剑觞听见脚步声,勉强睁开眼,果然看见泪盈眼睫,抱着琴已换上恶人谷红色雪河的杨非璎,直起身子笑笑:“两年了,可算是见到你了。在恶人谷过得还好吧?” 杨非璎摇摇头:“不好。” “无拘无束,自在逍遥。楚月他难道不应该喜欢这样的生活吗?”谢剑觞轻道。 “不是这样的——”杨非璎不自然笑了笑,眉眼间全是哀伤,“怎么会喜欢呢,你也看到了,这风沙险恶之地,比起千岛浩瀚波涛、长安富丽堂皇来是多么不堪。不过这些嗜血的魔头,倒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仅仅是在这里面取几分认同和温暖罢了。” 谢剑觞又疲惫道:“我……我能见他吗?真的,我想见他。” “你回去吧。”杨非璎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师兄……他现在都不提你,我不经意提了他都会甩冷脸走掉的。” 恶人谷的风,干燥炎热,而三生路正是风口处,吹得谢剑觞头髮凌乱,衣袍也皱了。 但他还是摇摇头,一言不发,牵着里飞沙看着不远处的恶人谷大门,没有离开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盏茶后杨非璎看着倔强执拗的谢剑觞,终于嘆了口气:“师兄他不会见你的啊……” 谢剑觞再开口,声音是沙哑晦涩难辨,唇也终于从干裂起皮到出血:“我并没有害他,那时候我离开长安是去给他调查案子洗脱冤屈,为了避嫌,所以对他不闻不问。” 杨非璎点头:“我相信你……相信那杯毒酒不是你送的,可是师兄深信不疑,恨你恨得要死……” 谢剑觞敏锐察觉到不对:“什么毒酒?” 杨非璎委屈道:“当年你走后就有人拿毒酒来给师兄喝,还带着门主送你的剑坠,师兄就是喝了毒酒,才被激发了魔性,再次入魔的。我道绝对不可能是你,师兄偏偏不信……” 谢剑觞如遭雷击:“我怎么可能送毒酒给他?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准备毒死他再安罪名给我,一次做掉我们两个,他怎么就信了?” 杨非璎嘆息:“一切都晚了……师兄是关心则乱吧。他不会听你解释的,你回去吧,真的。” “我知道。”谢剑觞苦笑,“但我想见他啊……不求他跟我走,见他,解释一下都不行吗?” “不行的。”杨非璎满脸是泪痕,往日娇俏可爱随时笑着的长歌女弟子泣不成声,“师兄已彻底入魔……他在谷主面前立了重誓,你也看到这个石头了,走过三生路,终老恶人谷!不说往事纷纷恩怨和他恨你入骨,你是浩气盟的人,怎么能还和他在一起?见他是不可能的,现在他也不能见你,会拖累你的,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剑觞!” 谢剑觞却是重重跪在了地上,按住心口,费力咳嗽着,杨非璎已经顾不上擦泪,赶忙放下琴扶他:“你这是何苦!” 谢剑觞咳得脸都涨得通红髮紫,像是随时要昏厥过去,很是狼狈,杨非璎忙给他拍背顺气,他终于吐出一口血,才算缓过来,小声说:“我……你看我这残躯怕是也没几日了,就想在死之前看他一眼。” 杨非璎这才惊觉谢剑觞嘴唇乌紫,是心疾復发了! 这两年他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啊…… 本以为只是他们在恶人谷煎熬,而谢剑觞在华山隐居修炼,过着他一直想要的与世无争的生活…… “你回华山去吧,求你了,你堂堂纯阳剑宗首席,纯阳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啊!”杨非璎终于放声大哭,跪坐在地上抹泪,“师兄整日闭门不出,你在这里要死要活,你们个个都这样,是让我看着你们寻死觅活,什么都不能做?剑觞,我真的求你走吧!” “非璎……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我么。”谢剑觞喘了口气缓了过来,被她扶着勉强站起,“他也是长歌首席啊……还是当朝丞相,有什么不能好好解决,他非要走进这咒血河里面的恶人谷呢?” “他不再是什么丞相了。”杨非璎擦了泪,“从走进恶人谷那一刻,也不再是长歌首席。现在我和他不过都是长歌叛徒罢了……是啊,叛徒,我们只是恶人谷的人了!” 第31页 “是我,是我害他这样的。”谢剑觞轻声说,“我是罪有应得……他不见我算了,你不必为我难过,哎……别哭了,是我不好……我走,我马上走,你把这个带给他吧。”他安慰杨非璎,然后似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怀中抖抖索索摸出一个小包,绢布上竟是还有血,大概是上次崑崙风雪里心疾復发后吐血后不小心沾上的,居然没发现。“他喜欢吃竹笋……我回了一趟蜀中采的,已经做成笋干了,你给他吧,不要告诉他我来过……你做给他吃了就好了。我……我走了,不再会来恶人谷,你好好照顾他,自己也小心。” 杨非璎接过小包,袖子抹了泪,点点头,“我送你出崑崙吧,崑崙很多恶人谷的人,你怕是难走。” “不用,我自己会小心的。”谢剑觞似是想笑,牵了半天嘴角,还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却跟她开玩笑般道:“下次真要再见到,可能就是战场上了,你们珍重。” 云似血的红,杨非璎在三生路上,身后是缓缓流淌的咒血河和森森恶人谷南大门,前路是崑崙漫漫风雪,目送谢剑觞牵着里飞沙,捂着胸口,一步一踉跄,在漫天血色中,走出了恶人谷。 当晚,杨楚月喝到了一锅猪蹄竹笋汤,虽没他以前做的好吃,却也是恶人谷里难得的美味。毕竟恶人谷不缺肉食,但这水乡才有的笋子却是难得,香气撩得门口的守卫都频频往里看。 他端碗挑眉问:“这恶人谷穷乡僻壤的,你哪儿去弄的这竹笋?还是晒干的,尝起来有点熟悉。” 杨非璎低下头,额前碎发遮了微红的眼眸,淡淡道:“手下从外面回来带的,也就几个人的分量。我想你喜欢吃,就都拿回来了。” 杨楚月没有怀疑,吃竹笋吃得颇为开心。杨非璎看着心酸,匆匆吃了几口就道吃饱了,然后迳自离开,留下莫名其妙以为她只是不喜欢吃这油腻猪蹄的杨楚月。 番外四·3 琴剑相逢 这边谢剑觞从恶人谷走出来,又回到了长乐坊。 他深知现在自己的身体很差,这几天风雪里来回折腾了一趟,更是需要静养一阵,不然可能都进不了飞沙关,别提回到中原。虽然他觉得生死对他已经不重要,某些意义上他死了还是个解脱,但他并不想命陨关外。 长乐坊民见到雪名先生回来自然是欢喜的。谢剑觞借住在比较熟悉的坊民家里,这家常年只有一对老夫妻,儿子和儿媳都进关做生意去了,只偶尔回来,倒是可以让他常住。 谢剑觞的心疾需要熬药来喝,长乐坊却没有这些药材。也对,崑崙苦寒之地,哪有那些在中原才会有的药材呢?他最后寻找了半天,勉强用代替品凑了一些,借着老夫妻的药锅熬了喝了,脸色好看不少。 他好些以后又开始给坊民治伤看病。崑崙一般每年封山封路会有好几个月,如今刚刚封上不久,以前或许不会在意这天气,现在拖着病,也只能等开春才能进关了,所以他倒是不着急,每天给坊民看看病,和他们聊聊天,倒也生出自在高兴的感受。 直到这一天。 又是收税的日子,不少坊民拒绝缴税被打伤,谢剑觞例行等恶人谷侠士走了后去给坊民们治伤。受伤坊民哎哟哎哟叫,他小声安慰着,把草药敷在伤口上用布条缠好,起身拿起佩剑正准备去下家,身后却传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惯常的笑意和深处不易察觉的冷意,透着慵懒的感觉:“听说坊民大多拒绝交税,税又没收够?” 杨、楚、月! 谢剑觞血都骇冷了——他怎么会亲自来收税? 殊不知现在长乐坊民都有着反正不交税被打了,雪名先生也会治伤好很快的心思,所以除了年迈和胆小的人外很多都拒绝交税,恶人谷的税金已经连着好几周收不够数额了。 恶人谷那边收到这个消息,便让杨楚月来看看。毕竟他这两年冷血的名声传了个遍,长乐坊人听了他要来,还不得乖乖交税? 目前他不能转头,那声音不过几步远,以他的功力却不知杨楚月是什么时候来的,想必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是杨楚月对手,连逃脱的希望都没有,一转身被发现是他,很可能被杨楚月立毙琴下,如今只能庆幸自己穿的普通江湖衣服,佩剑抱在怀里背面看不到,且被他裹了厚厚几层布条,根本看不出来是别有洞天,杨楚月发现不了他,尽快走开。 可惜不遂人愿。 他听着杨楚月走过来,很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在他背后两步停下,轻笑道:“原是有个厉害的医生给治伤,怪不得大家都不怕了。” 杨楚月声音本是极温柔的,又有着长歌招式阳春白雪的温暖和高山流水的清亮,谢剑觞曾夸他声音如玉珠坠盘。但如今谢剑觞听来,却令他感到刻骨寒冷,不禁微微发抖起来。 “听说这医生叫——”杨楚月一皱眉,忽然忘了,旁边恶人谷的狗腿子立刻谄媚接话:“杨督军,他叫雪名。” “哦——雪名,这倒是个好名字。那雪名先生,你既然医术了得,何不来我恶人谷,帮我兄弟们治伤呢?”杨楚月道,看着面前刚给坊民治完伤,也就是普通江湖人打扮的“雪名”。 谢剑觞知道逃不过,轻轻闭上眼,长长眼睫上落了片雪。 他伸手擦了下,转身平静看着杨楚月:“楚月,很久不见了。” 他看到杨楚月一袭红色的瑞雪披霞,裹着盘龙凤舞披风,头戴长歌雪河红色发冠站在他面前,身后是几个恶人谷的侠士。 红色——以前的杨楚月是从来不穿红色的,嫌太张扬。如今他穿上了,配着眉间硃砂如血,却是以前从没见过的妖冶风华。 他就是适合这红色的,谢剑觞心想,真的很好看。 杨楚月万万没料到是他,一时也愣了。 没看出来……真的没有。 那个背影,太瘦了,远远的就能感到还有一种病入膏肓的气息瀰漫,此人应当命不久矣,怎么可能是从前那个一身纯阳服饰,举手投足都好看得让他心动的谢剑觞? 他本以为是个普通的江湖隐士,最多是万花谷弟子。毕竟是叫雪名,万花和纯阳颇有渊源,叫这个名字也是说得通的。 然而他早该想到的啊。 除了谢剑觞,谁还敢用纯阳剑宗镇派宝剑作名? 雪似是都被这戏剧般的重逢感染到,慢慢小了,甚至积得厚厚的云也散开了些,天光泻下来,映得白雪反光刺眼。 两人相对无言。 恶人谷侠士面面相觑:这人是谁? 最后还是杨楚月冷笑,反手抽出青玉流琴中剑,搁到谢剑觞脖子上:“你?你是来送死的吗?” 谢剑觞不动,任由他青锋离自己脖颈愈来愈近,最后虽然还没搁到皮肤上,但青玉流剑气太强,如玉脖颈被划出一道明显的红印。 他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目光却凝在杨楚月身上,是难以表达的情感。 第32页 思念,还是感慨? 千言万语难言,他还是道轻声:“我就是来送死的,杀了我吧。” 不解释了…… 杀了自己,杨楚月大概心里会好受些吧,毕竟他觉得现在的情形,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那么杀掉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杨楚月会不会再次解开心结,心魔得解? 他动了这样的心思,更加决意要让杨楚月动手,自己还往青玉流剑锋上轻轻靠了一下,青色剑身瞬间就顺着血槽流下了鲜血,对比着这白的崑崙雪,刺痛了杨楚月的眼。 杨楚月挑眉轻笑,神情是十分嘲讽:“你要是以前死了还好些,如今自己撞到我崑崙来,我便会让你生、不、如、死。” 最后四个字甚是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杨楚月抽回剑,拿出锦帕擦拭剑上的血,随手丢在地上,眼神是难掩的厌恶:“来人!把他给我捆了,现在就押到卧龙坡去!” 卧龙坡,白龙口——如今阵营战线的前线。前线没了杨楚月,恶人谷势力稳不住,很快被从瞿塘峡打回来,杨楚月是该回前线了。 把他带上前线,谢剑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要天天折磨他。 然而这不是他应得的报应吗? 所以他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侠士把自己捆好。杨楚月大概看出他身上带着病,不想让他死在路上,马车马上就备好了,侠士把他押了上去。 从转身开始,到被押上马车,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杨楚月,直到厚厚车帘隔绝了那悲伤目光,杨楚月眼中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他闭眼,又很快睁开了,眼中已是恢復了往日的笑中带冷:“走,开路,马上回卧龙坡!” 番外四·4 白龙遗音 白龙口,卧龙坡。 这里一向是风景如画的,大江悠悠东去,白云闲庭信步,绿树参天,古剎肃静。不少珍奇动物在这里生活,连宝马名驹赤兔都会在这里出没。 恶人谷在这里有着卧龙坡、日月崖两个传统据点。修建卧龙坡的人是谁已不可考,但他或许是浩气出身的,把卧龙坡修得富丽堂皇,和恶人谷其他所有据点都不是一个风格,却和浩气盟内的房屋十分相似,连陈设都差不多。 这也是恶人谷除了凛风堡外防守最严密的据点,前前后后十来个箭塔,光看着就令人胆寒,更别说阵营据点争夺战中、从上面投下燃烧弹的时候了。 杨楚月如今正是卧龙坡督军。 从崑崙出来就没这么冷了,他很快换下厚厚一身,还是穿着长歌雪河,不过是换成了恶人专有的红色。 一路上他没有和谢剑觞说一句话,谢剑觞也没有说。一个在车前马上,一个在车内,帘子隔开了一切,也没人愿意去挑起它。 终于,进了白龙口地界。 卧龙坡早派了人来接应,却都没想到杨楚月他们还带了个人。卧龙坡据点建在高台上,下面都是石阶,马车只能停在下面。 然而没有杨楚月的吩咐,是谁都不敢去撩开那个帘子的。 ——都不知道里面的“雪名”到底是谁,只有个别心思活络的根据多年江湖传言猜测到了一二。看起来杨楚月恨马车里的人恨得咬牙切齿,可谁知道要是擅自妄动了他,杨楚月会不会发疯打死自己? 马车终于在卧龙坡下面停下,所有人都不敢再前进。 杨楚月亦勒了马,却还是没说话。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等着他发话车里的人如何处置。 最后他还是冷笑一声:“带到我房里去!以后所有人都不得靠近我那里,有事都等着。” 这句话一出,就都知道杨楚月是什么心思了。 马车内的谢剑觞当然也听见了,他清楚明白,杨楚月这是当众羞辱他,要折他的傲气。 但他亦并不在意——都到如今的地步了,还在意这些脸面干嘛? 侠士为他撩开车帘,他柔声道:“麻烦侠士帮我解开手上的绳索,我要拿剑。放心,不会跑的。” 侠士为难看向杨楚月,以为他会要求自己强制带走此人,却不想杨楚月淡淡道:“给他解了吧,让他拿剑。”又嘲讽道:“脑子都长在剑上了。” 谢剑觞不管他,侠士替他解了绳索后便拿起车内的剑,道:“我还能走,烦请侠士引路。” 杨楚月最看不得他一贯的云淡风轻样子,从前他是自己的倒也还罢了,如今这幅样子,自己在他心里当真无半点分量? 他嘴角勾起了一个嗜血的弧度。 那就等着吧,他会让这个人,卸下高冷的伪装,在他身下求饶! 杨楚月差人把谢剑觞送回去后,自己却并未回房。他忙得很,浩气眼看着离白龙口不远了,他走后许多恶人谷之人都懈怠了,还得惩罚一二,又要部署战术,联繫日月崖那边看如何攻守,一忙就到了夜里。 谢剑觞一直在房里打坐。他的身体本来就很差了,这几日从崑崙到白龙口颠簸,也没用药调解,更让他感到难受。打坐了大半天,才稍稍缓了些,坐在桌前,一点点拆下别有洞天上的已经陈旧的白布,顺便观察杨楚月房内陈设。 杨楚月第一战是作为扶风郡守的谋士出战的,一战成名后就调任卧龙坡督军。后来陆陆续续做过几天凤鸣堡主、又攻过逐鹿坪,但他还是一直任着卧龙坡督军。他很喜欢白龙口这个地方,风景不错,也有不少竹林,能吃到最新鲜的竹笋。大概因为在卧龙坡待得最久的缘故,这个房间布置得还算用心,雕花床、楠竹帘,笔墨纸砚都是杨楚月一直喜欢的款式,还有个木架子,一层层摆着几把古琴。 谢剑觞把剑放在他书桌上,搬了把琴过来。指甲很久没剪有点微长,正好也不用带义甲,挽了挽袖子,试着弹了几个音。 杨楚月刚到门外就听到琴声,便知谢剑觞在弹琴。 谢剑觞弹琴是他教的,不常练习,只能说弹得勉强成调。杨楚月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在门口听了半天,才推开门,开口又是嘲讽:“你倒是有心情,弹得这么难听。” 谢剑觞按了琴弦,微笑:“自然是没有你弹得好。” 杨楚月背手踱步进来,反手关上门,走到书桌前双手撑在上面,对着谢剑觞冷道:“你觉得我不杀你,就自在得很?” “不敢,不敢。”谢剑觞淡道。 杨楚月忽凑近了,隔着桌子低头看谢剑觞。 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将谢剑觞包裹,他听到昔日恋人冷笑:“你,为什么要杀我?” 谢剑觞抬头直视杨楚月:“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杨楚月哈哈大笑,从怀里拿出平安扣,掷在他面前:“不是你?谁能从你手里拿走别有洞天上面的剑坠?”说罢瞟了一眼桌上光秃秃的别有洞天,讥讽道:“也不再用个更好的?” 谢剑觞摇摇头:“真不是我,我从长安走的时候,为了方便,也为了表示身份没有带别有洞天而是带的雪名,此后也没有回去,剑还是后来找洛嘉行拿给我的。” 第33页 杨楚月直起身,顺手拿起别有洞天,拔出剑又将它入鞘。宝剑轻吟,剑锋寒光照着他面色冷霜:“我信?我拿什么信你?”忽然又笑得别有深意:“不过你下面,我还是很相信的。”说罢将别有洞天丢在一旁,和那堆古琴丢在一起,隔了桌子扯掉了谢剑觞发冠,如瀑青丝坠下,却已经泛着些星星点点的白。 那白刺伤了杨楚月双眼,他不愿去想这两年谢剑觞经歷了什么,也不愿想如今他身体还受不受得住,绕过桌子抬起他下巴蛮横吻上。 谢剑觞在他过来的时候就知道,有些事情是跑不掉了。 他闭上眼,睫羽轻颤。没有抗拒杨楚月的接近。 杨楚月把他圈在椅子上,吻着他开始扯他衣裳。谢剑觞毕竟心疾严重,不过一小会儿就觉得气力不济,开始不由自主挣扎,却被杨楚月按得更紧。 纯阳道袍是这么的繁复,杨楚月好不容易解开他腰带,自己也气息不匀,稍稍放开了他些许。谢剑觞立刻转头,咳得撕心裂肺,脸色涨得紫红,嘴唇更是乌青,好半天才平復下来,地上却有了几点血,嘴角亦有一点红色,他顺手擦去,缓缓喘气。 期间杨楚月一直在他身上压着,冷脸看着他咳,直到他咳出血,才挑眉道:“这些年,你倒是遭了不少报应。”忽然起身放开他。 谢剑觞不解。他如今魔气噬心,做事确实喜怒无常过了头,已经根本猜不到他要干嘛了。 杨楚月却是站起来,捉了他手腕,闭眼给他把脉。 谢剑觞边小声咳着,边悄悄看他。 是了,杨楚月是曾经的长歌首席——长歌莫问相知双心法,他并不是单单莫问厉害,相知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至少当年花间游精通的闻岂歌是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不多时杨楚月丢开他手,嘲道:“心疾,肺痨,胃上也有毛病,谢剑觞,你说你如今身上还有什么好的地方?” 谢剑觞收回手,温和笑道:“你都说了,这是我的报应。” 杨楚月冷笑:“自是报应,你是活该欠我的。”忽静了静,还是问道:“这些年你去哪儿搞的这一身病?” 谢剑觞并不想告诉他自己是去寻找给他消除魔气的方法了,只淡淡道:“寻访旧友。” 他不提旧友还好,一提,杨楚月就想起那个实在是碍眼的叶秋潭,心中怒火妒火交织,讥讽他:“是啊,旧友,藏剑山庄的少爷,逐鹿坪督军,有钱有势,长得也不差,关键是事事顺着你心思,不像我什么都没有还强迫你,怕是床上他也这么温柔对你吧?怎么,是我技术好些还是那位少爷的技术更胜一筹?道长有好好比较过吗?” 眼看着杨楚月越说越过分,还扯到了自己和叶秋潭之间莫须有的事情,谢剑觞终于皱眉:“楚月,过分了,我和秋潭只是朋友关系。” 杨楚月讥笑:“你说我就信?”忽伸手猝不及防拽下谢剑觞衣裳,肩膀立刻暴露在空气中,力度之大拽得谢剑觞往椅子上一边倒去。他脖颈上一根红绳拴着的陶瓷珠子也露了出来,杨楚月眼尖看到上面的纯阳太极标志,想必是纯阳的东西也没有太在意。他便又伸手抚上那削瘦肩膀,很明显感受到谢剑觞的颤抖和克制。 想来病情带动了动力的倒退,如今他连武人基本控制自己的能力都没了。手滑向谢剑觞胸口,已没有熟悉的触感,所到之处只有皮包骨头,十分硌手。 他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杨楚月忽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气,把他打横抱起来,丢到了床上。 谢剑觞先是感到天旋地转,随即被重重摔上床。力道实在大了,他闷哼一声,杨楚月也没给他反抗的机会,欺身压上去,啃啮他脖颈。 谢剑觞被他啃得有些难受,手撑在身体两边,稍稍往后缩了些,杨楚月却误以为是对自己的逃避,当即怒极反笑:“怎么,上了我的床还想走?”直接扯掉了他腰带,瘦削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却是病态的苍白。 杨楚月坐起身,一只手按着他肩膀不让他挣扎,一只手撑在他旁边,讽刺道:“你看看你这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像是仪表堂堂的剑宗首席、风华万千的国师大人?” 谢剑觞轻轻喘气,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能看到肋骨形状的胸腹,脸颊先是飘了几丝红云,再变回惯有的苍白:“你走了,我就把国师一职交给嘉行了,后来下山,也辞了剑宗首席。如今我连纯阳弟子都不算是,不过是个会点医术和剑术的‘雪名’罢了。” 杨楚月倒不知他已经辞了剑宗首席,静了一静,手下也不再动作。 不多时他还是冷哼:“你以为这样可以博得我同情?”他把无力的谢剑觞抱起来,头轻轻搁在他肩上,手下扯着两人的衣服和裤子,却低声轻轻问:“为什么?” 谢剑觞闭眼:“不为什么,你就当是我要你同情吧。” 杨楚月被他一句反顶撞回来,当时有点儿噎着,狠狠扯下他外面的裤子。如今他只有中衣中裤,然后把自己的衣服也脱得只剩件袍子。 谢剑觞蹙眉不知他什么意思,毕竟以前这种事情,都是杨楚月不脱衣服,把自己扒的干干净净,做那衣冠禽兽的。 杨楚月淡淡道:“你觉得你如今,还能受得住我干你一晚上?我还不想给你收尸,卧龙坡没埋你的地儿。”却动了动坐正,伸手去按了谢剑觞的头。谢剑觞无力被按得弯下腰,鼻子前面就是杨楚月已经□□在外,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的阳根。 他蓦地明白了,杨楚月是要……想让他口含。 往昔最亲密的时候,杨楚月提过这种要求,但他一直是不愿意的,总觉得作为男子雌伏已经是让他接受的底线,再为别人口含,哪怕那个人是杨楚月,他也颇有心理障碍。 所以谢剑觞其实是笔直笔直的直男,只不过恰巧喜欢上了杨楚月罢了。 他脸色当即煞白,抿了抿唇。 杨楚月却按着他愈凑愈近,声音冷漠:“你如今不过是我的阶下囚,还想反抗我的指令?” 是了,他现在不过是卧龙坡督军的俘虏罢了,还有愧于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反抗和拒绝呢? 谢剑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闻到那熟悉的淡淡麝香味,薄唇轻张,似是试探般伸舌尖舔了舔,又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握住杨楚月阳根,含了一个头进去。 杨楚月那物并不算很大,但谢剑觞初次为人口含,实在不懂技巧。刚刚含住一个头,就不知如何动作了。 杨楚月还半是调情半是讥讽:“动啊,道长,往日不是这么厉害,区区口含都不知道怎么含?” 谢剑觞为难,像吞咽食物般往里面吞了下,又吐出来。反覆多次他清楚感到原本软着的阳根在自己嘴里渐渐涨大,温度渐渐升高。 杨楚月亦眯了眼,似是还算满意,不说话,但原本冷漠带点讥笑的表情放松下来,恢復平和。 谢剑觞又动了动,握住阳根无师自通般慢慢用舌头舔着。他多年禁慾,于□□并不了解,以前在床上都是杨楚月主导,加上每次多多少少杨楚月都要下点药给他或者直接强迫,才能勉强迎合。所谓两人水乳交融的情形,实在很少。毕竟本来纯阳修道就是要禁慾的…… 第34页 这次却实在是难为他了,除了吞进吐出和用舌头舔,谢剑觞不知道口含还有什么技巧。 那边杨楚月被他含得情动了,却并不满足在他口中浅尝辄止,命令:“吞进去点。” 谢剑觞不解,含在嘴里还能怎么吞进去? 杨楚月却见他没有动作,不耐烦伸手按住他后脑勺,下身亦一挺。 “!”一个猝不及防,谢剑觞被他顶到喉咙,当即难受想呕吐。杨楚月使劲按着他后脑勺不准他退开,许是紧緻食道确实让他感到满足,杨楚月发出一声喟嘆,也不管谢剑觞了,就着按着他头的姿势,下身模仿□□动作在他口中□□起来。 谢剑觞难受得不得了,他初次为人口含就被深喉,加上确实病中,气息喘不匀净,不过几下就被逼出了眼泪。 杨楚月见了他脸上晶莹泪珠,心有些软了,停下动作抽出来,抹去他脸上泪水,又把他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难受的感觉还没褪去,谢剑觞边小口喘着气,边流着泪。泪水打湿了杨楚月的袍子,先是温热,再渐渐冰冷。 他听到杨楚月说:“你为什么要回到我身边呢?”又似是自言自语道:“但你既然来了,就永远是我的了,哪怕死,也得死在我床上。” 说罢,谢剑觞又被平放在床上。杨楚月拿了枕头垫在他背后,把他翻过来跪趴在枕头上:“这样你或许受得住些。”然后火热阳根贴近谢剑觞大腿,又把他双腿併拢夹紧阳根,伏下身子被背后抱住谢剑觞的腰,头凑过去轻轻吻住他的唇,接着身下开始在他股间□□摩挲不停。 这场面实在是有些□□了,都是些之前谢剑觞想都没想过、今晚却偏偏都被杨楚月强迫感受的姿势。他甚至都不知道双腿间的缝隙亦可以用来交合,只觉得十分难堪,虽被杨楚月封着唇,却还是皱眉强忍着。 两人分开后杨楚月再未做过这些事,偶尔受不了自渎几次,多数时间都靠强大魔力支撑,忍忍就过去了。平时不近女色,手下送来的美女统统不要,最多打发给杨非璎做侍婢。恶人谷也有人打趣这杨督军看起来是个风流的,实际却禁慾得紧。 所以这腿交并没有持续很久,杨楚月就更加强烈吻住谢剑觞,手下也箍紧了不让他挣扎,双腿夹着谢剑觞的腿,低喘一声射了出来。 欲望得到纾解,杨楚月放开谢剑觞,随手拿了衣服擦拭自己身上白浊,边擦边看着腿间狼藉的谢剑觞嘲讽:“这么生疏,看来那藏剑少爷可拿你当个宝贝,捨不得这么对你。” 谢剑觞趴着不想跟他解释自己和叶秋潭关系了,反正他也不会相信。他闭眼良久又睁开,神色中带了点点□□,却很快被压下去。 这些微表情却被杨楚月捕捉到。他眯了眯眼,借着给谢剑觞披衣裳,悄悄伸手捉住了他前面。 谢剑觞果然一声难耐的喘息,杨楚月手里已经是硬了的。 ——他也是个男人,被蹭了这么久,不起反应就见鬼了。 杨楚月这才露出了今晚唯一一个算是真心实意的笑:“你身体太弱了,不能让你纾解。” 他还能仅靠磨蹭和亲吻就让谢剑觞情动,看来谢剑觞心中还是有他几分位置的。 谢剑觞低声道:“你放手。”声音沙哑带点令人无法拒绝的撩拨。 他当然知道身体什么样,怕泄了阳气,和快感让心脏支撑不住,两年来更是禁慾得连自渎都没有过。然而口里说着他身体差,又强迫他上床的人不正是杨楚月吗? 杨楚月“啧”了一声:“可是不让你射出来,你今天睡得着?反而更伤身。”也不由他拒绝,手下动作起来,一只手□□他尘根,另一只手却摸着他胸口两点,可以说是上下其手了。 谢剑觞根本反抗不了。杨楚月的技术自然就比谢剑觞好太多,加上一向的禁慾,快感来很快,他早早呜咽着在杨楚月手上交了货,射了他满满一手,床单上都沾了不少。 看这个量和速度,也不知多久没纾解过。杨楚月心里想,这才算是酸熘熘地确认,谢剑觞和叶秋潭并没有那种关系。 他擦了手再擦了谢剑觞下身,去看谢剑觞时,发现他气息微弱,脸色难看,嘴唇青紫,却已经睡着了。 他皱眉,连这么一次不过是手渎的□□都受不了,谢剑觞身体到底是有多差? 半夜也不可能再起来给他开药诊断,杨楚月只能擦干净两人身上的脏污,用干净被子裹了谢剑觞,抱着他睡着了。 番外四·5琴剑和鸣 第二日谢剑觞起来,却都是下午了。 杨楚月早就出去又回来,坐在书桌前看着战报,见他坐起身扶着床头,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都生生咳出了血色,最后还是吐了一口血才平復下来,缓缓调整唿吸。 杨楚月见状一挑眉:“你每天都这样?”他可是记得,谢剑觞往日是有早起的习惯的,这会儿午时都过了,实在是不像他。并且也从来没出现过起床就咳的情况。 谢剑觞平静道:“习惯了。”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干干净净,应该是被杨楚月打理干净了又换上了新衣服,脸上微微发烫,却因为咳出的血色而并不明显。 他坐在床沿,看着枕边的一套蓝色的潇湘云水。 恶人谷的地方么,其实杨楚月完全可以去给他找一套恶人纯阳的道袍,然而却是顾忌什么一样,还是给他一套江湖衣服而不是恶人的衣服。 顾忌什么?是他的浩气身份吗? 连江湖衣服都选的蓝色呢。 谢剑觞轻咳一声,拿过衣服,也不在意杨楚月目光穿上了,然后下床穿了鞋,自己扶着东西走到饭桌前坐下开吃——上面一碗粥一碗药,很明显都是留给他的。 杨楚月见他这走不稳也倔强不叫自己去扶的样子,心中无名之火又上来了,战报也看不下去,冷笑:“不过让你口含和腿蹭又给你手了一次,就成了这个样子,谢剑觞,你当真是没在意过你的身子?” 谢剑觞垂眸,淡淡:“在意也没用,人寿数有限,哪天老天要我死,我也没办法不是。” 他自己是知道的,还能活到这一天,基本全靠吕祖送的那颗珠子保着。吕祖说了,带在身上能让他不会死去,性命危急关头服下也会復原,用过了就回山上去。但他只一直带着,几次在生死关头也没有敲开服用,根本也没想过再回纯阳宫。 他打的主意就是死了就死了,不用苟活这些寿数。 虽然也只能辜负吕祖的好心了。 杨楚月却理解成了跟他顶嘴,怒火中烧,深深吸了口气,才平稳了点身上的魔气乱窜,眉间硃砂因为魔气的冲击更加血红:“你倒是打的一死就一了百了的算盘。” 说话间谢剑觞已经喝完了那碗粥。熬得很细心,哪怕是一碗白粥,也让人唇齿留香,也不知道是不是杨楚月亲手熬的。 他放下碗,看着另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端起闻了闻,蹙眉道:“药方给我看看。” 杨楚月丢了手上战报冷哼:“怕我毒你?下毒这么下三滥的招数,不是国师大人最爱的吗?” 第35页 他说这话却是忘了,当年在长安期间,他可是没给谢剑觞下药…… 谢剑觞摇摇头:“不是,只是许多药对我来说已经没用,喝了也白搭,需要另外开药。” 他这两年喝药的方子是当时杨逸飞开给他的,开的时候就说了酌情加重药量和替换部分药品。他这两年都是按照这个方子喝的药,只不过也就是加重药量和换药的区别。而杨楚月再怎么厉害,也不如杨逸飞下的药最合适,所以还是看看方子最妥当。 杨楚月也没再继续说话,从袖中取出张纸,又拿了桌上一支笔,一起递给谢剑觞。 谢剑觞接过方子看了看。不愧是杨逸飞的亲传徒弟,开的方子用药都是一个套路,只是顾虑太多,许多药下得不够重,还有的没有用更厉害的药,比起杨逸飞最初给他的方子稍微差些。 他提笔改了几处再还给杨楚月。杨楚月拿起来一看就挑眉:“这套路……方子是门主教你的?”看了片刻又道:“门主怎么用药这么重?” 谢剑觞拢了衣袖,手放腿上,云淡风轻:“不用这么重,我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杨楚月侧头瞥了他一眼,不言不语,拿过桌上的药随手倒在床边摆着的一盆盆栽里,拿着空碗和修改后的方子出门去了,最后又像是赌气一样把门摔得特别重。 等他走了,谢剑觞才轻轻嘆气。 真的很不一样了…… 从前的杨楚月是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得极好,城府特别深的丞相——如今怎么动辄情绪变化无常? 还是魔气的缘故吧,虽然杨楚月最后还是收服了魔气,彻底主宰了自己身体,可是魔气还是间接直接影响了他身体多个方面,其中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情绪,喜怒无常。 谢剑觞摇了摇头,这得想个办法才是…… 谢剑觞便如此在卧龙坡待了月余。 令他意外的是杨楚月并没有为难他——除了不让他出房门。后来甚至还允许他在卧龙坡里走一走,心情好的时候还带着他逛逛白龙口。 连床上的事情都没有再强迫他了,实在是令人有点匪夷所思。 他抬手,轻轻擦去唇角药汁,把喝空的碗和吃完的饭碗一起递给杨楚月。 杨楚月站着看他喝完药,又是一冷哼,拿着碗出门去了。 谢剑觞嘆口气,实在猜不透杨楚月要干嘛,起身到了院子里,准备走两步消化消化——杨楚月把他实在餵太好了,还不准他不吃,所以饭后消化还是很重要的。 然而刚走出屋子,就听到杨楚月和手下在低声交谈。 谢剑觞停了脚步,知道自己不合适再出去了,毕竟自己还算是浩气盟的人,贸然听到恶人谷军事机密的话,对杨楚月和自己都不好。 但他正准备回房,却听到了几个极其熟悉的名字。 是纯阳弟子的名字! 谢剑觞扶住门框,屏气凝神,内心稍微斗争了一下,去他的什么浩气盟恶人谷!还是决定听这个墙角。 他经过多日调理,功力恢復不少,连带着五感也加强了,听这么一点墙角还是听得明白。 他听到手下向杨楚月禀告,卧龙坡来了纯阳弟子求见,带了掌门的书信给杨楚月,还提到掌门要求他们把“雪名”带回去。杨楚月收下书信却道不用管,通通赶出去,之后是他们一起离开的脚步声。 谢剑觞皱眉,纯阳弟子或许是不知道雪名就是剑宗首席,掌门却是非常清楚的,那么杨楚月也肯定知道掌门的意思,让他放自己回纯阳…… 可杨楚月还是拒绝了。 他到底要干什么? 谢剑觞站在院子里正出神,忽然听到有人轻轻喊他:“师兄?谢师兄?” 他一惊,仰头看屋顶,看到一位眉清目秀,作纯阳普通弟子打扮的少年趴在屋顶,对他嘿嘿笑。 是顾清陌! 顾清陌也是剑宗弟子之一,在纯阳和他关系甚好,剑宗许多事务都是他帮着打理,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做事稳重又不失机灵,深受掌门长老器重。 谢剑觞惊得不得了,赶紧看周围,确定没有守卫,就让他下来,拽他进了屋子关好门,按他在凳子上坐着,严肃问:“卧龙坡这么严密的防守,你是如何进来的?” 顾清陌毫不在意的样子,笑道:“翻墙进来的……师兄别打!我真的是翻墙进来的!呃哪儿学的翻墙啊……这个不是以前好多看不起我们静虚弟子的,不给我们饭吃吗……” 他大大咧咧解下剑抱着,又道:“师兄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好好好我说正事!那个长歌首席不是不准我们见你,带你回去么,我们就只能自己来找你了……带的一群弟子都是不怎么成器的,只能我亲自来翻墙了嘛,换他们早就在门口就被箭塔一炮轰死了。” 谢剑觞嘆了口气,负手没有说话。 顾清陌正色道:“别的不说了,师兄要和我们一起回华山吗?我们定想办法让你和我们一起离开。” 谢剑觞苦笑:“卧龙坡,乃至整个白龙口都是杨楚月的地盘,甚至周围都能算他的势力范围,你混进来,以为他不知道?他是懒得管你,料你兴不起什么风浪。你们趁早离开吧,告诉掌门不用来寻我了。” 顾清陌摇摇头:“谢师兄,你和洛师兄走后,纯阳新一代弟子真的人才凋零,拿得出手的基本没有了,掌门他们真心希望你能回去,主持个大局,撑起后面几代弟子的门面。” 谢剑觞奇道:“洛嘉行?他也走了?” 顾清陌吐吐舌头,调皮一笑:“还是被你那个拜把子的万花兄弟拐走了呢……说实话曾经那个长歌首席没上华山的之前,我们都以为是那个万花喜欢你哦。” 谢剑觞给他头一爆栗:“我说呀,纯阳新一代弟子凋零,就因为像你这样话多!”说罢自己却都忍不住笑了。 顾清陌的到来让他回想起多年前在华山上习武、练剑,师兄弟打打闹闹,比武切磋的日子。虽然没见过外面大千世界,那种日子却是单纯美好的,令他很怀念。 顾清陌拉了他袖子,恳求道:“师兄,真的跟我们走罢。” 谢剑觞摸摸他的头:“不成呢,师兄要留在这里的,我走了,杨楚月他怎么办。” 顾清陌撇撇嘴:“师兄——走嘛走嘛——你不回去,掌门指不定怎么罚我们办事不力!”抱住他手臂不撒手。 谢剑觞一挑眉:“多大了,还跟我撒娇!”把他扒拉下去,想了想,拿过自己已经不再穿的纯阳破军道袍,顺手扯了顾清陌的剑割了一块衣摆下来放在桌上,取下脖子上的珠子包好,郑重其事跪下来朝它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把它交给顾清陌,嘱咐道:“亲手交给吕祖……告诉他,弟子无能,是辜负他和掌门的期望了,这个还给他。” 顾清陌似懂非懂,还是收好:“那我们再等几日师兄,师兄要是真不愿意,我们再走。” 第36页 谢剑觞轻轻拍拍他的肩,温和笑道:“不要指望我们……你们才是纯阳的未来。总是一代人更比一代人好的。你走吧,不要再等我了,回去好好练剑,把静虚剑宗发扬光大。” 夜,杨楚月回来的时候,谢剑觞正拨弄着他的洞仙引。 如今没事儿他也开始学着弹琴,也算是有模有样,琴声也不再断断续续,勉强能弹出流畅的曲子了。他已经很满意,毕竟自己又不是长歌弟子,弹琴当娱乐嘛。 杨楚月推开门的时候,如水月光倾泻进来,然而谢剑觞先闻到的是他身上的几乎是瞬间填满屋内的血腥气。 谢剑觞按弦,抬头,看到的是杨楚月一身白衣逆着月光,衣上却全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凝固成奇形怪状的似妖形态。脸上也满是血污,青玉流在背后亦是被血洗了一般。他用琴中剑拄着地,抬眼不轻不重看过来,目光平静,却连眼中瞳孔都是血色的。 眉间硃砂在血色中显得格外妖异,仿佛饱食了一顿美餐,发着一点暗淡却诡秘的光。 谢剑觞这才想起,今日是据点战,前面瞿塘峡和黑龙沼双双战败,浩气打到了白龙口,今日定是一场恶战。 他起身走过去扶杨楚月,淡淡道:“衣服脱下来丢外面去,明天烧了。这洗不干净了,穿新的,我打水你洗个脸。” 杨楚月待他扶住自己,忽笑:“我还以为你会害怕我这样子,刚才一路走回来,巡逻武卫愣是没有一个敢靠近我二十尺的。” 谢剑觞帮他把外面的白衣脱了丢出去,青玉流和琴中剑放一边,扶着他坐下,给他打了盆洗脸水过来,绞了毛巾认真给他擦脸,过会儿才道:“因为是你,所以不怕。” 杨楚月血色瞳孔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给自己擦干净了脸,又脱了自己里外衣服换上新的,期间未发一言,待到谢剑觞也坐了下来,才忽地抱住他,脸埋到他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轻轻地说:“我以为你走了。”声音委屈又带点难受。 谢剑觞明白,顾清陌来过的事情瞒不过他。 杨楚月似是问他,又似自言自语:“你为什么不走?”没等他回答,更紧地抱住了:“给了你很多机会,通过叶秋潭放出消息让你离我远一点,可是你还是回到了我身边,纯阳宫叫你回去你也不走,那你就生是我杨楚月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了。” 身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干净,杨楚月抱着谢剑觞的时候血腥气直扑谢剑觞脸上。他却依旧轻轻回抱住了杨楚月:“我两年前是辞了剑宗首席下山的,早就不是纯阳的人了,如今不过是个江湖人。” 杨楚月抱着他不动,轻轻道:“好。你我都不再是什么长歌首席、剑宗首席,都只是普通的江湖人……真好。” 谢剑觞轻轻拍着他的背,半天没见杨楚月有声息,侧头一看,他竟然已经睡着了,却还是眉头紧皱,显然是很不舒服。 谢剑觞只能又把他叫醒,两人脱了衣服在床上相拥而眠,宛如多年前一般亲密。 番外四·6 青玉长吟 那日之后杨楚月放宽了他的限制,他已经可以像普通恶人谷的人一样在白龙口来去自如,进出卧龙坡都没有武卫阻拦。 卧龙坡的武卫鲜有知道眼前这位白衣佩剑的男子到底是谁的,有的听了暧昧的小道消息和谢剑觞初来时杨楚月的态度,又见到谢剑觞样貌清俊,背后说着杨督军可算是有个小情人了;更多的是以为雪名先生是杨楚月请来的医师,因为他确实没事儿就给在攻防战中受伤的兄弟治伤。 倒没人怀疑到昔日国师的身上,也没人怀疑他是浩气盟的人。 谢剑觞和这些恶人谷的人接触多了,也才明白,什么正邪?打架杀起人来,一样的正邪不分。恶人谷里妻女被杀走投无路,全家病死自己独活的伤心人不在少数,浩气盟内作奸犯科的人更加不少。不过是顶了个阵营的名头,非要在一潭浑水里分出个黑白善恶,着实可笑。 这日他又给几位攻防战里重伤被抬回来的侠士和将士治伤,边给他们配药边闲聊。 其中有位年纪不大的侠士问他:“雪名先生,你喜欢恶人谷吗?” 谢剑觞正捣药,闻此言偏头一看,这位侠士看起来也就是个少年,正常人家读得起书的都还在学堂读书吧?显然涉世未深,比顾清陌还小的年纪,却凭着一句自在逍遥入了恶人谷冲杀。却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故事了。 谢剑觞轻轻一笑,把捣好的药用纱布包了,交给旁边打杂的人去给受伤的武卫敷药,自己洗了药罐子又开始捣另外的:“不喜欢,你呢?” 侠士“咦”了一声,又问道:“雪名先生不喜欢恶人谷,怎么又在恶人谷里呢?” “我可没说我是恶人。”谢剑觞觉得这个少年甚是有趣,不由得也和他多说了几句。 少年似懂非懂点点头:“我也不喜欢恶人谷……要不是我父母都没了……恶人谷大家都对我这么好!” 他说的话有点颠三倒四,估计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旁边年纪比他大的另一位侠士不轻不重打了一下他的头:“别说不喜欢恶人谷!大家都是兄弟,你不喜欢恶人谷待着干嘛?” 少年嬉皮笑脸跟他求饶:“好大哥,我是觉得大家都很好啊,只不过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指不定哪天命都没了,你还说带我回君山喝桃花酒的!我可不想这么早丢了小命。” 另一位侠士正准备训他几句“自在逍遥生死当置之度外”之类的,谢剑觞却心中一动,问稍大的那位侠士:“你是君山丐帮的人?” 那人爽朗一笑,拱了拱手:“是的,不过很早就出来闯荡了,也有两年没回丐帮了。” 谢剑觞停了捣药的手,直了直身子,温和问他:“你认识郭化吗?” 那人“嗨”了一声:“怎么不认识!郭化师兄乃一代武学奇才,当年丐帮整体式微,名剑大会节节败退,是郭化师兄一人打遍那届名剑大会所有人夺冠的!那会儿郭化师兄也不过十来岁,算算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我跟他还是有些交情,以前一起练武喝酒的,怎么,雪名先生也认识他?” 谢剑觞看着他和记忆中那位丐帮弟子如出一辙的气质,笑了笑道:“以前遇到过,和他切磋了一次,很不错。” 那人点点头,一时也忘了要教训人的事情,跟谢剑觞交谈起来:“我入恶人谷也是听说郭化师兄入了恶人,但我来了之后从未见过他,大概在别的据点吧,他也没有回丐帮,先生是什么时候遇到师兄的?” 谢剑觞想了想:“两年半了吧?” “那是名剑大会?” “嗯。”谢剑觞道,“我见他和一位藏剑弟子切磋不落下风。但他没有参加那次比赛,最后是纯阳弟子夺的第一。” 那人挠了挠头:“不对啊,两年半以前,郭化师兄应该是在西域……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37页 西域?丐帮弟子好端端跑西域去干嘛。谢剑觞觉得郭化怕是有些故事,包括他找自己要鹤心蚀骨……是为了救谁? 但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当天谈话就这么不清不楚结束了,留下了颇多当年的疑点没有解释清楚。 这几日浩气攻打白龙口都攻得紧,杨楚月几乎都没怎么睡觉,连在屋里的时候桌上也堆满了许多战报,各种舆地图挂得到处都是,偶尔还直接和心腹以及别的督军就在屋里商量战事,从来没避开过他,也是对他这个浩气盟身份的人十分放心了。 今日又是这样,谢剑觞端了茶水送给他,正巧碰见杨楚月和几位心腹站在沙盘旁边眉头紧皱,似在纠结什么重要的事情。见他进来,大家都没怎么在意,杨楚月挥挥手让他把茶水放在一边。 谢剑觞放下茶水,也没顾忌这么多,凑过去看了看沙盘。 目前原来是固有恶人谷领地的黑龙沼已经全线被浩气盟占领,危及融天岭;原先打到瞿塘峡直逼巴陵县的恶人中路也被打回了白龙口,目前瞿塘峡打不下来,白龙也在胶着;上路还好,打下了金水,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这个沙盘是微缩的白龙口地图,红旗插的地方是恶人谷据点和兵力部署,蓝旗插的地方是浩气盟的兵力驻扎地。 谢剑觞看了看,没看出所以然。杨楚月直起身,跟身边心腹说:“如果我们从小路先偷袭怎样?” 那位心腹摇摇头:“不可,就怕浩气猜到我们的意图,从小路截我们。” 杨楚月拧起眉头,又静静看了一阵沙盘:“我也怕他们兵出奇路。卧龙坡虽大,箭塔虽多,但很多都用不怎么上……还是从长计议,先派人去各个可能的地方潜伏着,一有动静就向我报告。” 心腹领命下去,谢剑觞也不便再打扰,也跟着出了门,继续去给伤兵看伤。 当日又是据点争夺战,远远地火光沖天,杀声震夜。谢剑觞在卧龙坡内也不得安生,各处巡逻严密,偶有浩气来偷袭都被箭塔射回去了,不过由于对面主攻还是奇险的日月崖,这边倒也没什么人来打扰。 随便吃了点晚饭,谢剑觞把杨楚月的书桌帮他收拾好,又擦了擦书架,整理床铺。虽然这些可以让侍婢来做,但自从谢剑觞来这里,他就不喜欢有人来打扰,凡事亲力亲为,所以杨楚月也由得他做这些琐碎事,反正也没别的什么事情给他做了。 好不容易忙活完,远处好像声音火光都小了些,大概是退兵要休息了?谢剑觞猜测,在窗边趴了会儿,实在是闲,又拿出自己尘封的别有洞天,换上了许久不穿的纯阳沐雪,便在月光中练起剑来。 他已多时不曾练剑。自从两年前心疾再犯,杨逸飞就特别嘱咐他不能动武,他便是从那时给别有洞天缠上了白布,剑不再出鞘。偶尔解开白布擦洗剑身,他都会恍惚想起曾经的自己,白衣负剑,行走江湖,明明不过一两年的时间,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纵然不再习武,一招一式却从未忘记。剑者,心之道也,剑随心至,臻化境时花鸟鱼虫草木金石都可为剑。纯阳剑宗,正是要求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才算剑法有成。谢剑觞早就过了这个境界,已是剑法大成,如今虽然多时不曾握剑,拿起这别有洞天,却还是宛如和老友并肩作战,剑法烂熟于心,拔剑出鞘时仿佛从未放下,一记横扫,剑气激盪其声清越,正是无我无剑! 他收剑深吸一口气,体内久违的真气运转,熟悉又陌生。待调息到恰恰好,他掷剑而出,放出生太极,反手接住迴转的剑,腾空而起,剑招迅勐刚劲,反身狠狠噼下,又是一式八荒归元! 三环套月、天地无极、万剑归宗……他一招一招使出,月光下,白衣剑者翩然翻腾,看似进攻兇勐却又处处护着空门,保护的气场一直未断过,虽然没有旁观者,却更能体现出他一丝不苟。 最终半个时辰过去,他再铺上一个生太极,从空中翩然落下,稳稳踩在地上,反手收剑回鞘,长舒一口气。 不能再练了,连续提了这么久真气,谢剑觞已经明显感受到自己气力不济,如果再练下去,难保不会心疾復发。 他把剑背回背后,闭眼。 青色剑锋悄悄擦近他脖颈,凉凉剑意散发。谢剑觞又睁眼,笑:“我还当你不准备出来了,怎么,要跟我比划比划?改天再说吧。” 身后杨楚月低着头,头髮凌乱,血块凝结了发遮住面容,身上白衣和青玉流上还有大片血渍,整个人宛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他低低笑着:“不敢,不敢。在下哪斗得过堂堂纯阳剑宗首席,浩气盟核心人物,逐鹿坪督军的挚友呢。” 谢剑觞察觉不对,迅速提气转身,没有拔剑,直接反手拿过别有洞天,连剑带鞘挡在自己身前。 杨楚月慢慢抬头,借着月光,谢剑觞看到他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痕,从眼角划到下巴,应该不深,血已经凝结了,但配着满脸血污,看起来分外恐怖。 他皱眉:“你受伤了?” 杨楚月轻笑,扯动伤口,又有丝丝血流出来:“我受伤,不是阁下正想看见的吗。” 谢剑觞愣了:“你说什么?” 杨楚月走上前一步,青玉流剑尖仍然对着谢剑觞,声音是从来未有的冷和嘲讽:“日月崖被提前偷袭,看见过我们兵力部署和沙盘的就那么几个,你说,这时候我该怀疑谁呢?” 谢剑觞终于明白杨楚月的反常来自何处,看来应该是日月崖兵力还没部署到的时候,被浩气盟偷袭了!而白天自己去给他送茶,是除了他的心腹之外,唯一见过那张沙盘的人! 而自己,是浩气盟的人! 谢剑觞无言以对,这种情况,即使自己真的是无辜的,恐怕也没人会相信了,换成他自己,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确定他就是那个泄露机密的人。 但他没有放弃,只道:“我从未出过卧龙坡,如果我是那个内奸,信是怎么传出去的?” 杨楚月冷道:“你今日去伤兵那里了。” 他不是天天去吗?谢剑觞无语:“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去给他们治伤,反成了内奸?” “那个小孩儿,是浩气的人。” 谢剑觞蹙眉想了半天,小孩儿?卧龙坡里哪有小孩儿? 终于,他蓦地想起一个人:“你是说,那个十三四岁的少侠?是他?” “是不是他,你还不清楚吗。”杨楚月冷哼,“今日你去了伤兵处后,他偷偷跑上了前线,然后就消失了,现在还没有找到他,尸体里面也没有,你觉得一个小孩子,在我的地盘,除了浩气兵营,他还能去哪里?” 其实杨楚月推理的逻辑是完全没问题的。谢剑觞是浩气,他看了沙盘,然后去伤兵处,恰好伤兵处一个小兵跑上了两军前线消失,随后恶人谷就被偷袭,而小兵再也没出现,标准的通风报信。 杨楚月又道:“我早听人说,你和他还有郭天成相谈甚欢,而郭天成白日还在前线,现在也是找不到了。” 第38页 郭天成应该就是那个,郭化的师弟了。谢剑觞长嘆一口气:“真的不是我,郭天成是郭化的师弟,我才和他们多聊了几句,发现了一些和当年情况对不上的地方,还准备下次遇到郭化问一问。” 杨楚月冷笑:“问郭化?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当年的事情,你没必要问这么清楚。” 谢剑觞敏锐捕捉到他话里的不对:“你知道当年郭化是为什么去长安的?而你能够全身而退,是不是也和郭化有关系?” “你,留着黄泉下等个几十年,问你那个师弟吧。”杨楚月毫不留情一剑刺穿他手臂。谢剑觞没有躲,闷哼一声,跌坐在地,头上冷汗瞬间下来了,面色苍白如纸。 问……洛嘉行?当年洛嘉行……是和郭化达成了什么交易?还是…… 没容他多想,剑从他身体里拔出,下一秒却是被掐住下巴,杨楚月狠狠吻了上来。 这几乎是要他命的吻法,完全没有给他挣扎和喘气的余地。杨楚月满身都是血腥气,吻中也带着血的甜腥味儿。谢剑觞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等杨楚月放开他,他差不多已经快晕迷过去了。 杨楚月冷笑:“你说你,好好的首席不做,非要自愿来男人身下承欢,你不觉得羞耻吗?不可笑吗?” 谢剑觞喘气。这句话对他侮辱性极大,他白着脸道:“你既然不愿意相信我,就一剑杀了我吧。” 杨楚月单腿跪在他双腿中间,慢慢道:“更可笑的是,这一战折我两千弟兄,浴血守住了日月崖,我却捨不得,杀掉这个通风报信的叛徒。” 他嘴上说着不杀,声中却杀意旺盛,谢剑觞不是傻子,几乎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果然,杨楚月冷道:“不过,让这个叛徒从此锁在我的床上不能动弹,也不用让他做事,只能每天打开腿承欢,在我身下惨叫却不得死去,倒也是算将就对得起这两千弟兄了。” 果然! 他入魔后虽然收服了魔气为自己所用,但心理就变得有些扭曲,只是一直靠理智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平日倒是正常人,发作后简直是另一个人,比如现在,眉间硃砂妖异发亮,明显魔气惑心失去了理智。 谢剑觞深吸一口气:“你,杀了我吧。”说罢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往他身边插在地上的青玉流撞去! 杨楚月接住他的速度更快,单手拔出剑,掷出去,恰恰斜斜插入旁边树干内,直至没柄。 他轻笑:“死,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然而要让人生不如死,却难了。我偏要知难而上,试试这教人生不如死的方法。” 谢剑觞想到他改进的那些刑罚,血都冷了。 “今日我还仁慈一点,就不锁你了,也不进屋子去,就让这两千弟兄在天之灵,看看这叛徒,在我身下承欢高潮难耐却不得解脱的样子。” 明明没有做过这等通风报信的事情,却要承受这些,谢剑觞也是有血性的,如此不如死了更干净!暗暗自绝经脉。 却被杨楚月瞬间发现,几下点了他周身大穴,再冷笑:“在我面前想自杀,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说罢毫不留情扒下他身上沐雪。 同样是剑道臻化境者,虽杨楚月平时用琴音更多,但认真算来,比洛嘉行这个纯阳气宗首席的境界还要高上几分。他和谢剑觞一样,都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如今杀意大盛,手上动作竟都带了几分青绿剑气,扒衣服的同时也把衣服割得七零八落,甚至谢剑觞身上都被划了好几道。 但现在没人在意这些,谢剑觞还希望他剑气再凌厉些,割到自己要害,死了一了百了,不用露天白地受这等奇耻大辱。 可惜杨楚月并不会让他如愿,剑气乱窜却并没有失控,似乎还是有意为之,避开他处处要害,只划得身上全是道道。 衣服很快被扒下,杨楚月把他按住,随手解开裤子,下身毫不留情插入。 真的很疼,谢剑觞咬住下唇,疼得无意识乱动。杨楚月一点怜惜都没有,连一个吻都吝啬给他,骑在他身上嘲笑:“这时候知道疼了?知道还往剑上撞?知道还敢背叛我?” 没有……谢剑觞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也知道自己的解释苍白无力,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杨楚月从内心认定他就是叛徒,他还能说什么呢?唯求一死罢了。 可是他连死都办不到。 意识已经疼到有些模煳,他听到杨楚月恨恨道:“你说你继续待在纯阳上多好?做你的首席,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上纯阳的,你为什么要自己送上门来?为什么要给我温暖,却又背叛我?” 我没有背叛,没有……谢剑觞想摇头,却发现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如今他能做到的只有靠毅力保持部分理智,给自己留半分可笑的脸面,不至于成为在男人□□辗转□□的人。 杨楚月似是在自言自语,癫狂似的又哭又笑:“我早该知道的,我这种可笑可怜的魔头,怎会有人真心待我?我却信了这几分假意,是在奢求什么?我是註定孤独一生,死后下地狱永不超生的魔,那我为什么还会有感情?现在好了,尘世种种再不能羁绊我,只求一肉体快欲,把你锁在床上再不能离开,哪怕你死了,我也会把你的头割下来放在我桌子上,每天看着你。这样,才是最适合我们的结局吧。” 当真是魔头!话中寒意让谢剑觞微微发抖,他知道,杨楚月是真的干得出来这些事情的!连他死了都不会放过他的! 杨楚月身下动作不停,亦在不住说话:“这么好的月亮,就像蜀中那一晚一样,你那么好看,我当时在树上看着,连自己什么时候入的魔都不知道。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心魔,我,杨楚月,从头到尾,就是个魔头,心魔只是骗外人的伪装罢了。不过是执念太深,从当初一个人在长歌过日子孤寂到偏执,和想要得到你的偏执——根本没有心魔,只是我内心深埋的想法罢了。所以才治不好,所以才只能压制而不是解决,想必纯阳的长老们也是早就知道的吧?” 他说这话却是在妄自猜测了。心魔是有的,只不过是从他内心生出来的。若只是他内心想法,那纯阳的药物和化三清对他是根本无效,而明显化三清能消除掉他身上部分邪气。只能说他此时已经魔气惑心到口不择言和自我否定的地步了。 谢剑觞咬牙坚持着承受杨楚月,但还是体力不支,心疾突然发作,不知什么时候昏迷过去了。 附: 1割下人头摆在桌子上,梗出自古剑奇谭二沈夜捐毒一夜后割下偃甲谢衣的头在手上把玩; 2杨楚月入魔后的性格和设定有部分来自仙剑奇侠传四玄霄入魔和古剑奇谭二沈夜; 3此处杨楚月内心活动有点像古剑奇谭二,谢衣离开流月城后,沈夜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 4因为虽然不是沈谢党,但古剑奇谭二捐毒部分超级喜欢,而杨楚月入魔原型就来自玄霄和沈夜,写到这里的时候觉得很像,故借鑑了两个地方,不是商用应该没问题吧; 第39页 5以上都是个人喜好,不喜请勿喷且当没看到这几句话。因为这几段是想过这两个游戏再写的,怕同好看出来然后指出抄袭而写出这几点解释。其实倒回去看的时候除了玩人头没觉得像,但还是稳妥起见吧。顺便给仙剑奇侠传四和古剑奇谭二卖安利! 番外四·7 江湖不归(完结) 等郭化赶到世外坡,第一件事就是众目睽睽下给了杨楚月一耳光。 议事堂内众人悚然一惊:敢打杨督军耳光,这恶人谷特使当真是胆子大! 杨楚月却罕见地没有说任何话,脸上划伤未好,又舔了巴掌印,看起来有点好笑,在场的却没人敢笑。 跟在他身后的明教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容,手里玩着明王镇狱,声音是带点西域口音的官话:“你,打他有什么用,事情都这样了,只能想办法补救。” 郭化一脸恨铁不成钢看着地上跪着的郭天成和那名少年,少年抽泣着道:“我真的只是想去看看天成大哥,我怕他死了就剩我一个人,我不知道会牵连雪名先生,都怪我,督军和特使惩罚我吧!” 郭天成也很难过的样子:“我就想带着他去逛逛,没有及时回来,怪我吧,一切是我的错!” 郭化气不打一处来,差点上去给他俩一人一脚,被那个明教拉住:“你别,还不快去看看谢先生如何了。” 杨楚月这才说:“两位里面请。” 郭化反手把他推开:“卧龙坡老子比你清楚!”带着明教气沖沖走了,杨楚月也跟在他们后面,留下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走到屋外,郭化就看到还插在树上的青玉流的剑,和满地没收拾的血污及衣服碎片。他啐了一口:“黑白不分的畜生!”大步走进屋内。 杨楚月在他后面自是听到了,却默然没有回答。 是啊,他就是畜生。 什么都没调查清楚,就妄自猜测谢剑觞是叛徒,还把他折磨得这么惨——那夜之后,谢剑觞就再未醒来,全靠他撬开牙关灌药和施针勉强吊着命。 屋内更是惨不忍睹,衣服随意丢在各处,谢剑觞人事不省,当真是赤身裸体被杨楚月用铁链锁了四肢在床上,身上全是还没好全的剑气划伤,就下半身盖着层薄被。 郭化差点想一个亢龙有悔拍死罪魁祸首杨楚月,转头看着他默然样子和脸上伤痕还有比床上那个也好不到哪儿去的脸色,火气都发不出来。 明教这时候摘下帽子,赫然是陆毕! 陆毕瞧着谢剑觞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难办地摇摇头:“他伤到了心脉,几乎是没救了,这点杨先生比我清楚,又何必让我们来救他。” 杨楚月平静道:“是我做的错事,我愿意还他一命,鹤心蚀骨在哪里?” 郭化挑眉:“鹤心蚀骨?你怎么不去找洛嘉行要?” “他这个地步,洛嘉行的血已经没用了,必须要药。当年你们能找鹤心蚀骨找到我们头上,如今肯定也有办法救他。” 郭化被他这个强词夺理的逻辑折服了:“当年我要是能找到鹤心蚀骨还能找到你们?我是真没办法救他。” “陆先生当初是中的火毒,极寒的鹤心蚀骨能够完美克制,洛嘉行一碗血救了他的命,你现在要看着洛嘉行的师兄去死?” 郭化实在忍不住,又给他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接把他拍得偏转了头:“要他去死的是你!不是我!看看他的样子!是你做的!你还要别人救他!杨楚月你是不是有病!” 杨楚月点头:“你没说错,我有病。所以你还是得想办法救他。” 郭化真是被他折腾得没脾气了。 他们几句话间陆毕已经把谢剑觞身上的锁链解了,给他盖好,又试了试他的鼻息,确定暂时死不了,才把郭化拉着坐下,自己站在杨楚月面前道:“你其实可以去找万花谷的,毕竟他们活人不医,说不定救他还是可以的。” 杨楚月摇摇头,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找闻岂歌来救谢剑觞肯定效率比找陆毕一个明教高多了。但他是有私心的,如果闻岂歌看到现在的谢剑觞,势必会带走他,而他们可能就会从此再不復相见。 郭化当然知道他的弯弯绕绕,冷哼一声:“不过是个自私鬼罢了。” 杨楚月反道:“郭兄当初擅自从西域潜回中原,也不过是私心。” “你!”郭化站起来又想给他一巴掌,被陆毕按回去:“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我想办法还不行吗!就是这办法你不一定接受得了!恐怕谢先生也是不愿意这样的。” “你说吧。”杨楚月看着陆毕,“能救他就行了,一切等他醒了再说。有什么后果那时候我再来承担。” 陆毕摇摇头:“恐怕你承担不了——如今我能做到的,就是用明教秘法帮你把魔气渡给他,用魔气接续他心脉,从此和你一样,他也是半人半魔。而魔气灼烧的感觉,你最为清楚不过,所以你还要继续吗?” 杨楚月半晌无言。 陆毕又道:“谢先生即使现在离开纯阳了,他也是不愿意做魔的,不然他为什么一直要想办法给你消弭魔气?还不是想让你变回正常人,如今你却要他和你一样变成魔,恐怕等谢先生醒来,也会一剑杀了自己。” 杨楚月不说话了,只静静偏头看着床上的人。 要把他也变成和自己一样的怪物吗?从此两个怪物相依为命,他再也回不去纯阳,也不能回到正常的朋友中间,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如果就此放手,让他魂归地府,又怎样呢? 他,该如何选择。 让自己心爱的人和自己一起煎熬还是解脱? 陆毕看他神色,觉得不便打扰,拉起郭化道:“先生好好想想,我和他先回去,你想好再来找我们。” 一只手却挡住他的去路。 杨楚月低头:“救他吧。” 既然上天註定不让他们以正常人的正常身份在一起,那他们就一起下地狱吧。他不会再放开谢剑觞了! 恨他也罢,要自杀也罢。从此他们是同样的怪物,再也……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此时郭化却心平气和问他:“那救活了呢?你还是把他留在你身边,哦,你继续上阵杀敌,他在你背后天天等着你回来,施捨给他可怜的几个时辰?杨督军?” 杨楚月吸了口气:“我明白,郭兄。这等他醒了我再告诉你我的打算,如今到他醒来之前,千万不可透露他还活着的信息,一定要跟别人说他已经死了,好吗?” 这个“别人”是谁不言而喻。“雪名”的死活,只有闻岂歌他们和纯阳会关心。 陆毕点头:“行,那我们先走,明日来帮你渡魔气。” 半年的时间,白驹过隙。 杨楚月没有告诉任何外人谢剑觞还活着的事情,纯阳那边心知肚明,来要了无数次人,没一次要到了,只得到了谢剑觞早就由于偷盗恶人谷机密被杨楚月杀了的回覆。 第40页 这话骗骗江湖人差不多,纯阳那边当然不信,除了来明抢,什么暗偷的法子都让顾清陌想出来了,还是没见到谢剑觞。 郭化坐在卧龙坡大门的石阶上,拿着酒罈喝了口酒,无奈对站在旁边低头踢小石头的顾清陌道:“你……都知道要不到,就不能不来了吗。” 顾清陌小声道:“……师命难为,我也想见见师兄。郭大哥,我师兄……到底还活着吗?” “活着又怎样?杨楚月他可能把人还给纯阳吗。”郭化苦笑,“也不知道纯阳那群长老在倔强什么……半年不停来要人,再拖下去,是不是得亲自提着剑来杀杨楚月了。” 顾清陌看四下无人,悄悄凑近道:“掌门和祁进师叔……其实已经来了。” “!”郭化吓一跳,酒都不喝了:“真的?” 顾清陌点点头:“郭大哥,我是知道你和我两个师兄要好才告诉你的,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可我已经听到了怎么办。”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顾清陌吓一跳,郭化随手一扔酒罈,他背后瞬间出现一个人接住,明教朔雪的衣服,是陆毕。 “小子别害怕,他不是外人,亦不会说出去。”郭化笑着道,“也和你两个师兄有渊源。” 顾清陌点点头:“现在他们应该已经进去了……” 郭化傻眼了:“这铁打的卧龙坡,他们怎么瞒过守卫进去的?总不能让他俩易容吧?” “没有啦……掌门都要飞升的修为了,一个人进去不在话下,祁进师叔轻功也厉害,他应该能翻墙吧……” 郭化总算见识到顾清陌有多不靠谱了:“感情你以前去找你师兄都靠翻墙的?”怪不得会被杨楚月揪出来,纯阳宫到底是没什么精英了,如今剑宗管事的竟然是个只会翻墙的…… 陆毕却接话道:“明教普通弟子亦会暗沉弥散,隐身之法唐门弟子也会,所以肯定不是只有这两派弟子会隐身的。料堂堂纯阳长老有更精妙高深的方法能进去。” 郭化这才点点头,再和顾清陌聊了会儿,让他回去了。 这边杨楚月守在院子门口,坐在台阶上正抚琴,忽然脖颈一凉,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稳稳噹噹放在了他脖侧。 杨楚月按弦,笑得风轻云淡:“纯阳如此大礼,楚月可消受不起。” 他身后祁进不答话,李忘生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手持拂尘,摇摇头:“实在是杨公子不同意我们见到剑觞,才出此下策。” 杨楚月道:“掌门为何如此确定他还活着?你早已来了吧,就没感受到,这附近没有第二个活人的气息吗?” 李忘生不答话,只对祁进道:“没事了,你过来吧。” 祁进当然不会伤到他,只是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听到李忘生此言,他便撤了长剑,走到李忘生身边。 杨楚月抱琴起身,打开门礼貌道:“两位里面请。” 李忘生点头,走了进去。祁进抱着剑跟在后面。 终于还是让他们见到了谢剑觞,杨楚月早已经料到纯阳宫不会善罢甘休,只能让他们看到谢剑觞才会了结此事。 李忘生自然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谢剑觞,和他周身萦绕的魔气,心下瞭然:“他也入魔了,这就是你不愿意说他还活着的原因?” 杨楚月嗯了一声:“我想,他醒过来,也不会愿意告诉别人,他是剑宗首席谢剑觞的。” 李忘生走过去,看了会儿,道:“他醒不了。” 杨楚月却道:“他一定会醒。” “杨公子却是说笑了,剑觞断了心脉,靠魔气续命,他却没有和魔气同化,如何醒来?” “我不信纯阳会坐视不管。”他轻轻一笑。 李忘生半晌无言,很久才道:“原来杨公子一直不准顾清陌他们见到剑觞,打的是我们自己送药来的算盘。” “掌门比在下明白。” “然而他和你一样入魔了,纯阳会救一个魔头?” “纯阳不会救一个魔头,师父却会救自己徒弟。” “他不是我徒弟。” “但他是谢云流的徒弟。” 李忘生再次说不出话。 短短几句针锋相对,杨楚月亮出了自己所有的想法,却处处谋合,当真是把他们都当猴耍着。 “智多必妖。”这是李忘生最后对他的评价。“药拿出来吧。” 祁进拿出一个布包着的东西,给了杨楚月。杨楚月一眼认出那是破军道袍的下摆,他后来清洗谢剑觞衣物的时候,破军下摆缺了一块,他原先以为是被树脂什么的挂的,如今却在这儿? “这是他还给纯阳的,如今还是给他吧。纯阳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李忘生淡淡道,转身走了出去:“待他醒了,告诉他,纯阳随时欢迎他回来。这是他的家,不管他是谁,是魔头是妖孽,回到纯阳,就只是纯阳弟子。” 杨楚月低头打开,是那颗曾经谢剑觞从不离身的珠子。他轻轻用力,珠子裂开,一枚小小的药丸落了出来,散发着淡淡清香。 杨楚月心情复杂看着床上的谢剑觞,再看了看早就没人的门口,把药丸放在桌子上,撩起衣服下摆,郑重其事对着门口拜了三拜。 没过多久,江湖上就炸开了锅:恶人谷杨督军,血战日月崖,被浩气盟击落悬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恶人谷和浩气盟找遍了整个白龙口,也没见到他的人或者尸体。都纷纷猜测是被冲进了江流,早就餵鱼了。从此恶人谷少了杨督军,浩气盟长舒一口气,开始反打,当然恶人谷很快也重新部署了兵力,把郭化派去了前线顶着,两边势均力敌,也算相安无事。 江湖很快又被别的新鲜事盖过去,没过多久,人们几乎都把那个威震浩气的杨督军忘记了,更忘记他本身是长歌首席,曾经的当朝丞相。 不过江湖就是这样,来来去去,偶尔有人谈起他,还道:“那个杨督军做丞相的时候,可真是风华绝代!可惜了,偏偏入魔去了恶人,还被浩气打死了!” 扬州茶馆里,洛嘉行趴在桌子上,静静听着旁边那桌客人谈当年的名剑大会,坐在裁判席上的杨楚月是何等的风采。 至于他师兄,能被人提起,也就是“杨楚月不知道为什么想杀了他”的存在。 闻岂歌摸摸他的头:“怎么,还想你师兄?” 洛嘉行轻轻道:“很多年不见了,不知道他还过得好不好。” “他们过得好不好,是他们自己选择,我们旁人无法干预的。江湖上,有缘总会再见,就不要担心了。”闻岂歌安慰他:“你看,我们就是缘分,才重新相见了。” 洛嘉行恹恹偏头看向窗外楼下,突然眼睛一亮:“师兄!” 第41页 不会吧,这么巧,刚说就看到了?闻岂歌转头看过去,只看到熙熙攘攘人群中一抹白衣,还戴着长帷帽,虽然也是佩剑,但剑身用布条缠了看不明白。谢剑觞向来是不穿这等繁复的衣服的,闻岂歌道:“那不是的吧。” 洛嘉行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但确实很像,你看他走路,很明显是有极高功底的,看似慢条斯理实则很快……你再看旁边那个青衣人,虽然带的是一把普通的琴,但是像不像杨楚月?神态气质就不像普通人。” 闻岂歌瞧瞧,那两人却被淹没在人群里看不清楚了,便笑道:“大概只是普通的剑客和琴师了,你别看谁都像你师兄。” 洛嘉行嘆口气:“真的好像……算了,我们走吧,明天坐船去藏剑看看你妹妹和叶兄。” 闻岂歌点头,付了茶钱,两人一同出了茶馆,回客栈去了。 第二日起身收拾东西,闻岂歌起得略早,洛嘉行还坐在床上,他收拾桌子时突然看到桌上有一个平安扣的剑坠和一个同心铃,奇道:“你什么时候去买的这两样东西?” 洛嘉行揉揉眼睛:“我没买东西啊……”走过去一看,突然静了:“这是……我师兄的剑坠和同心铃。” 闻岂歌一惊,认真看了两眼,点点头:“是他的……什么时候……?”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闻岂歌拿起剑坠,把它拴在洛嘉行的剑上,同心铃又收在自己身上,道:“收拾好就走吧。” 窗外晨光正好,远处似乎有白衣人回头看了一眼,却又很快淹没在码头攒动的人头里。 ——是竹笋先动的手·完——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