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同人)万古如斯》 第1页 《(盗墓笔记同人)万古如斯(修改版)》作者:许维夏【完结+番外】 万古如斯 文案: 在闷油瓶进入青铜门的一年之后,吴邪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他踏上了解救闷油瓶的漫漫长路,在王胖子、解雨臣、黑眼镜等兄弟的帮助下,歷尽艰险,最终见到了青铜门后的闷油瓶,发生了之后的一系列故事。 鲁王宫,海底墓,长白山,格尔木,广西巴乃,青岛崂山,西藏墨脱,湖南长沙,南迦巴瓦,女窟之岛……他和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他们同生共死,休戚与共,早已一命相连。 最后的结局,他和他终于可以并肩与共,生死相随,就连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 在开头先给姑娘们避雷: 1.本文最初动笔的时候,作者的想法是想要努力模仿三叔风格,写出原着风的感觉来,所以在开贴的题目上写下了“努力原着风”五个字。然而经过半年的更新,作者发现她光荣失败了。所以此文并没有努力原着风成功,因此借开无水楼的机会,把标籤只留下“接盗八”,至于这文到底是什么风……我想了半天,要不就最炫民族风吧! 2.文章接盗八,但有些细微设定为了情节发展则与盗八不同,篇幅上是大长篇,仅网络版就有50多万字,比较耗费时间阅读,请各位保重你的手机流量。 3.无水楼现在发的是已经修改完的《万古如斯》网络版最终定稿,与原文楼中的初版情节相比有较大改动,尤其是第三卷《永夜之战》的修改版和原版相比,有近七成的内容不同。其他的错别字、bug、遣词造句不通顺的地方,也已尽最大努力修改过了。但是由于作者水平有限,即便是现在的这个修改版本,也还是不尽如人意,很多的不足之处,在此请各位读者海涵。 4.本文初衷:在看了盗八之后觉得不够圆满,决定写一个吴邪和闷油瓶的爱情故事,并非想要解密,并非续写原着,也并非清水暧昧,就是完全的浓烈的爱情故事。另外,在对人物性格的把握上,也有很多地方无法和一些读者取得共鸣,有不少的崩坏之处,因此,友情提示,请不喜感情戏多的和不喜此文中人物性格的读者千万慎入。 5.因为是接续盗八之后的故事,所以有一些原着中的谜题在写文过程中是避不开的,因此文中我也写了一部分谜题相关的内容,但写的实在是非常差劲。包括第五卷中的下斗部分,也是十分失败的内容,我非常惭愧,但是真的水平有限,非不想写好,实在是没能力写好,所以希望大家多多包涵吧。 第一卷:众里寻他 题记: 我这样的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 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联繫,就只有你了。 我说错了,如果你消失,就算历尽千难万险,我也一定会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 1. 今天是八月十五,月亮在天上明晃晃地亮着,我一个人坐在铺子里,桌子上摆着几道小菜和两瓶啤酒,可惜我半点也不想吃。 王盟回家了,他几个月前刚刚结婚,在杭州安了家,和他老婆一起贷款买了个二居的小房,日子过的倒也顺心幸福。家里一直打电话让我回去,本来已经买好回长沙的机票了,没想到今天突然有个大生意上门,谈完之后已经到了下午,我只好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过年再回去吧。不出所料,挨了我妈一顿臭骂。放下电话后,我一个人弄了点吃的喝的,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铺子里出神。 一年之前的秋天,闷油瓶千里迢迢地来到了杭州和我道别,我追着他到了长白山,他给我一个鬼玺,让我十年后去找他,随后就把我打晕,自己进了青铜门里面。这一年里,我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他,想着胖子,想着当初一起进入这个局里的所有人。这一年我的性情变了很多,不但别人感觉得到,我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想,我再也不是当年胖子口中的天真无邪了。在这一年里,很多时候支撑着我走下去的动力都是闷油瓶的那句话。 十年,我还有一个十年要走。 这一年我不怎么见生人,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只是不停地忙着,管理着三叔的产业和自己的铺子,似乎只有在忙起来的时候,我才可以不去想曾经的那些事情。 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为自己点上一根烟,靠在窗边静静地抽着。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觉得自己特别孤单。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没换过烟的牌子,一直都抽着黄鹤楼,不是我有多喜欢,而是闷油瓶曾经问我要了根烟,我当时给他的就是黄鹤楼,他抽着烟的样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沉默着,疏离着,也许还有一丝悲伤。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抽别的烟了,无论我挣了多少钱,或者别人送给我什么样的高档烟,我都抽不下去。所以想想,这一年来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好像就只有这名叫黄鹤楼的烟了。 我给胖子打了个电话,他没有接。这一年我和胖子的联络不多,通常都是打给阿贵,问问胖子的情况,偶尔他在旁边,也会接过电话来和我说几句,只说他挺好的,想就这么留在巴乃过完这辈子,他说现在只有那种平静的环境才能让他活得快乐。 第2页 我听着电话一声声响完,阿贵和胖子都没有接,我嘆了口气,慢慢地放下电话,又给小花打了过去。说不上为什么,我现在很想找到一个当年一起经歷过那件事的朋友,听听他的声音,哪怕一句也好,我就是想听到他们的声音,否则这一刻我真觉得自己会孤单得受不了。 第一遍时小花没有接,我没放弃,又打了一遍,就在最后一声的时候,那边终于接起了电话。小花的声音透着一点疲惫,背景声音很乱,似乎还在忙的样子。我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他在那边说:“吴邪,中秋快乐。” 听到他这么说我的心里有点酸,我让自己尽力笑着说:“小花,中秋快乐,你怎么样?” 他嘆了口气:“还好,只是很累,不过已经很好了,你别担心我。” “嗯,别忘记吃个月饼。”我觉得安下心来,“秀秀也好么?” “放心,其实最让人担心的是你吧,吴邪,有些事能放下最好,放不下也要学会去放下。” “小花你的意思是……”我隐隐觉得他这口气好像是知道了什么。 “吴邪,你仍然在查那件事。”小花用的是陈述语气,说明他很清楚我都做过什么。 我顿了一下,没有说话。这时他又说:“吴邪,我希望你能好好过下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就这样安心做你的小老闆不好么,你知道的够多了,也受了不少罪,你这又是何苦?” 我嘆了口气:“小花,不瞒你说,我确实还在查那件事,但我不是为了别的,我对你说实话,我之所以还没有放弃,已经不是为那些谜题了。” “是为了张起灵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小花似乎苦笑了一下:“吴邪,你就是这么个脾气,认准了的事就不回头,我知道自己也劝不住你。” “不是,我也会有很多妥协,只是这件事我从来就没想过放弃。” “我知道,那你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点吧。有需要我帮忙的也别客气,虽然我总被人说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但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所以你可以放心。” “解总你真是个大好人。”我心里挺暖和的,和他开起了玩笑。 “你再这么叫小心我给你两拳。”小花也笑着说,“有时间聚聚吧,很久没见了。” “好。” 挂断电话后,我打开一瓶啤酒,安安静静地喝着。我想,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在那个破门里一定没法过节,可问题是即便不在那个门里,他也肯定没有中秋节的概念吧。就算他知道什么时间是什么节日,每一次也应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过节吧。他这样的人,从出生起就背负着宿命和责任,好像幸福和快乐是和他无缘的。我不敢想像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不会崩溃,或许我早就疯掉了。 我拿着酒瓶朝着虚空的远方一举,自言自语道:“小哥,中秋节快乐。不知道你在那里吃什么、喝什么,但我知道你没饿死,你肯定还活着。别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等我把你救出来,我一定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我说到做到,决不反悔。” 我就这样一气把整瓶啤酒喝了下去,喝下去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些,迷迷煳煳里我就这么倚着墙坐在地上睡着了。睡梦里我似乎见到了闷油瓶,他站在雪山之巅静静地看着我很久,却一句话都不说。我像疯了一样往他身边跑,可无论如何都无法离他更近一点。我就这么一直跑一直跑,跑累了就走,一步一个雪坑,我甚至都能听到自己气喘吁吁的声音,可我还是跑不过去。我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悲伤,然后我听到他说:“吴邪,再见。” 一瞬间我的心脏钝痛得厉害。我只觉得漫天大雪中我的视线渐渐模煳,我想喊他的名字,可嗓子好像坏掉了一样,我发不出声音,只好任凭他慢慢地消失于我的视线,只有那一声“再见”一遍又一遍地迴响在我的耳边。 就在我觉得自己都快要崩溃了的时候,突然间,一阵铃声响了起来,一下子把我从梦中惊醒。我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天已经亮了,我竟然就这么坐在地上睡了一晚上。 我忍着双腿的麻痹站了起来,颤悠悠地走过去拿起手机,我看到来电显示上赫然跳出胖子的名字,赶紧接了起来。 “吴邪。”胖子的声音带着疲倦,我听着,觉得一阵伤感。 “胖子,中秋快乐,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我坐在椅子上,伸了伸仍旧酸麻的双腿。 “吴邪,你听我说。”胖子的语气听起来非常严肃,我的心里不禁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小哥让你十年后去找他,是不是?” “对啊。”直觉告诉我是和闷油瓶有关,果不其然。 “他是骗你的,小哥他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2. 这一刻我整个人都被胖子的那句话定住了,无法唿吸,无法思考,甚至说不出一个字来,直到胖子在那边喊了我好几次,我才回过神来。 “你发现了什么?”我忍着心中的不安问道。 第3页 其实我心中一直都有预感,闷油瓶当时告诉我的话可能不是真的,他为了不让我进入那扇青铜门,为了不让我走进危险之中,才用那个谎话先稳住我。我一直都不愿意这样想,可又控制不住自己这么想,直到现在胖子直白地告诉我,我一下子觉得自己一直坚持着的东西像碎掉了一样,那感觉就像我的自欺欺人被人看透了似的。 我知道,之前我下意识地不去想这个问题,只是告诉自己闷油瓶还会回来,因为他让我十年后去找他,所以他就一定会回来。 我的声音有点发颤:“你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小哥……他……死了?” “吴邪,你听我说,平静点,我没说小哥死了。”胖子显然听出了我的情绪不对,于是安抚了我一下,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原来胖子昨天晚上又跑到发现云彩尸体的那条溪流边去了。昨天是中秋节,他想去那里和云彩说说话,他觉得只有在那里才能感受到云彩的气息。 没想到他发现了那个鬼影人,那人正拿着一个水囊在溪流的那头打水。这个季节巴乃的雨水并不丰沛,山里很多的泉水溪涧都断了流,而这条溪流水量最多。也许这鬼影人确实是被逼急了,才趁着天黑跑到这里来打水。 胖子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他们就这样厮打起来。胖子本身似乎并没有这个鬼影人能打,但仇恨使他充满了力量。因为我在回到杭州之后,还是把我对云彩之死的猜想告诉了他,当时胖子就像疯了一样地摔了电话,我知道他一定是去满山遍野的找那个鬼影人了,不过这一年却并没有找到。 他们扭打了很久,那个鬼影人在被胖子揪着领子往大石头上撞了十几下后终于吐了血,胖子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朝他吐了口唾沫,问他云彩到底是不是他杀死的。 没想到那个鬼影人很痛快地承认了,但是对于胖子追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怎样也不回答,哪怕胖子又狠狠地朝他身上踢了十几下也依然没有说。最后胖子拿出随身带的匕龘首准备给他一刀的时候,那个鬼影人却突然笑了,从他那几乎没有五官的脸上咧出一个慑人的笑容。他对胖子说:“死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我死了,你就不会知道一些有用的东西了。” 胖子就停下来看着他。鬼影人又说:“我知道终极的秘密,可我不会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你一定想知道的事。每十年就要有一个人进去守着这个秘密,而那个人,就再也出不来了,他会变成不生不死的状态,人不人鬼不鬼的,永远这样下去。” 鬼影人的笑声可怖极了,可是无论胖子怎么揍他,他都没有再说下去,直到他被揍得奄奄一息,胖子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开口了。 最后,胖子到底没有杀了他,但那个鬼影人也只剩下半条命了。胖子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子里,给我打了这个电话。 “吴邪,我觉得那个鬼影人说的话是真的,小哥进去就不会再出来了。如果真像他说的每十年换一个人,那之前的那些人呢,你见过他们么?听小哥说过哪怕半点么?” 我潜意识里知道胖子说的可能是真的,可我还是死撑着问:“为什么出不来?小哥第一次进青铜门的时候就出来了,并且健健康康,不缺胳膊不缺腿的。” “可是你也知道,这一次他的行为和之前不一样,你心里应该也是明白的,为什么就是不敢承认呢!”胖子在那边也朝我吼起来,“吴邪,我知道你看重小哥,可是你也要接受现实!”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着。胖子可能也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便放低声音对我说:“天真,我不是朝你吼,我是急。我猜你还没有放弃查这件事,这个十年之约你肯定会去赴,我怕你出事。你理智地想想就知道,小哥肯定不会再出来了!” 我忽然平静下来,耐心听完了胖子在那边苦口婆心的规劝。他的道理我都明白,在此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只是很多事情不是一句“你要理智点”就可以释怀的。 胖子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我们一年多加起来的话也没这个电话讲得多,我知道他还是很关心我,可是这一次我没办法听他的劝。 我笑了,认真地对他说:“胖子,我知道你说的每个字都是为我好,可是你也已经很了解我了,如果这样就放弃,那我就不是吴邪了。有的事可以放弃,可有的事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放弃,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哪怕这些代价换来的只是一场空,我都不会后悔。” 胖子沉默了很久,才苦笑一声:“天真,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觉得自己不能跟傻子一样地等上十年,老子现在一天也不想再等!我一定得把他找回来,那扇破门要是能用他留给我的鬼玺打开,我现在就进去把他给抓出来。要是那门打不开,我就去找东西撬开,或者炸开!如果还是打不开,那我就用别的办法。什么不生不死,什么十年守护,我统统都不想管,我就知道我得把他给抓出来,大不了一起死,谁他妈怕谁!” 这一剎我有点癫狂,一年来担惊受怕和牵肠挂肚的情绪在此刻喷薄而出,我的声音甚至气得颤抖。 胖子听了,长嘆一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小哥可能早就已经不在了?” 第4页 我笑了,大声笑起来,以至于这笑声听起来十分诡异,我一字一句地对胖子说:“死?不可能,小哥他不会死的。”我狠命地捂着心脏跳动的地方,那里疼得像有刀在割一样,“你信不信,小哥肯定没死,我感觉得到。我还在这里,他怎么会死?” 3. 那边胖子静默了很久,终于又嘆了口气:“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所以我只能支持你。天真,你跟我说,你往后的打算是什么。” 我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自己会搞定,你就安心在那里生活吧,对于你来说,那样恬淡的日子可能更幸福一点。” “你搞定?就凭你一个人?倒斗菜鸟同志,你别给老子逞强了!”胖子在那边大喊着,我一瞬间觉得一年之前那个活蹦乱跳、插科打诨的王胖子又回来了,心里竟高兴了许多。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王胖子同志,今天别忘了吃月饼。”我把电话挂掉,然后关机,我知道胖子一定还会特地给我打来,所以干脆关了手机。 我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有了计划,今天只是一个引爆,我感觉自己原本已经逐渐沧桑下来的心又再一次被点燃了。 是的,我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十年?十年之后我都四十岁了,那时我还爬得动雪山么!如果那个闷油瓶是骗我的,到时肯定有我后悔的。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在心里默默地想:“小哥,曾经我答应过你,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这是我告诉你的,但我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你,那就是,我不能允许你消失。你说过,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联繫,那你听好了,我吴邪是不会允许你淡出我的生活的!” 我开始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我派了几个得力的伙计去为我准备装备。这一次我一个人去,所以装备要少而精。我列出了一个清单,上面全都是比较精良的东西,从雷龘管到炸龘药,从食物到衣服,全都是目前我购买能力范围内最贵的,有些甚至是伙计好不容易才能在黑市上高价买到的。就这份装备便花去我五、六万块钱,可是我一点也不心疼。这一年我挣了点钱,虽然和富豪什么的没法比,可是也足够让我对这些钱连眼都不眨一下。 真的,钱算什么,只要让我找到他就行。 这期间胖子终于打通了我的电话,我想他这几天在那个深山老林里一定是什么也没干,光给我打电话了。 “吴邪,你他娘的快告诉胖爷,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一接通,便是胖子震天响的声音,我不禁掏了掏耳朵。 “这事你别管。”我淡淡地说,但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语气怎么这么像那个闷油瓶。 “我不管你还有谁能管你?咱们这些人一个个死的死,没的没,我怎么能看着你再去送死!” 我解释道:“你听我说,我是有点天真,但是我不傻。这一年我变了很多,想了很多,但是我向你保证,我想了那么多事,就是没想过死!所以你相信我,我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好,我相信你说的,但是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胖子安静下来,又严肃地问我。 我愣了愣,终于对他说:“如果我没成功,等我这次回来我就告诉你我要做什么,如果你愿意帮我,你再跟我一起去。”说完,我就把电话挂断了,胖子再打过来我没有接,一直到手机安静下来,我才把它揣回兜里去。 我把王盟叫来,略带歉意地跟他说,我要出去一趟,不会很久,如果没有意外,两个星期左右就会回来。王盟这一年已经更加成熟,有的时候看着他越来越沉稳,我反而怀念起当年那个囧囧有神的他。 “老闆,你这是又要下斗么?”他的声音有点忐忑。 “这次不是下斗,我只是要去一个地方。”我望着虚空的远处,心不在焉地说。 “老闆,注意安全。”王盟没有像以前那样,每次我要出去他总是大唿小叫地问东问西,让我有种恨不得把他的工资全都扣光的冲动。 我笑笑:“我会的,这段时间你辛苦点,铺子里的事,还有三叔那边的事,你都照看着点。如果真的碰上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的,能拖就拖到我回来,不能的话你就打电话问花儿爷,但是不许问二爷,你懂么?” 王盟应下来,我挥挥手让他出去,一个人把所有的装备都打好包。试了试,不算太重,看来一分钱一分货,这钱没白花,贵的东西就是又轻便又好用。 天已经黑下来,月亮果然是十六更圆,我想起了那句词:“何事长向别时圆”,忽然就觉得挺寂寞的。我的心在有力地跳动着,却突然有一种丝丝缕缕的疼痛感,我赶忙捂住胸口,有点喘不过气来。 桌子上放着王盟给我准备的月饼,其实我一直都不爱吃月饼,小时候每到中秋节都被我妈龘逼着吃上一个,说是要取个好彩头,到长大之后我就根本连碰都不碰了。但是此刻,我却很想吃一个圆圆的月饼。 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不是甜得腻人那种,馅是红豆沙的,还算好吃。我一口一口地把这个月饼吃掉,好像把团圆和希望吃到了肚子里头一样,让我安心不少。 我看着明月当空,想着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又想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便喃喃地说:“小哥,那门里应该看不到月亮也吃不到月饼吧,你说你何必呢,所以等老子找到你的时候,你可得乖乖地跟我出来。” 第5页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安稳,没有梦到血尸和禁婆,没有梦到死去的潘子和云彩,没有梦到那些奇怪危险的斗,也没有梦到闷油瓶。 我已经近一年多没有这样安静地睡着了,也许我早就该去找他了。虽然我知道,如果我真见到他,他也许还是会那样冷淡地说些什么,无非是“你不该来”、“你怎么来了”之类的。但是那不要紧,我只需要把他找到,带他回来,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和他一起留在那里。 无论是怎样的结果,我都不会放弃。如果问我这人生长河中前三十年最坚定的决定是哪一个,我想一定就是这一个,没有之一。 4. 第二天一早我就打车去了长途站,我没有选择坐飞机或者火车。一来是安检很麻烦,光我包里的这些装备就足以我去牢子里吃上个几年牢饭;二来我想走闷油瓶那年走的路线。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潜意识里我想走一遍他走过的路,看一遍他当时看的风景吧。 在计程车里我跟小花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要去长白山一趟,如果王盟有什么问题请教他,一定要帮帮忙。小花在那边长吁短嘆了一会儿,终于说让我注意安全,铺子里的事不用担心,他会派人罩着的。 我来到长途站,坐上了去北京的车。上去之后,我坐在右边的第一个位置,靠着窗。这是个最不安全的位置,但也是当年我追着闷油瓶来到长途站时看到他坐的位置。 还没到点发车,我就静静地望着窗外,漫无目的地想着事情,那个装着各种违龘禁品的背包就放在我脚底下。趁着没开车,我问了问司机是否可以抽根烟,司机点点头,已经先于我掏出烟来点上了。 我抽着烟,心情愈加平静,几乎没有一点波澜。手机已经关机了,现在谁也找不到我。我一个人,却没有一丝恐惧和忐忑,那万里之外的雪山,此刻对我来说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如同一种宿命的召唤。我在想,那年闷油瓶下定决心一个人走向那座雪山,他坐在这里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我旁边坐着一个少年,很帅,一看就是个学生,也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不过可能是烟抽完了,菸瘾上来了,到底还是开口问了问我:“哥,借根烟抽,快开车了,我就不下去买了,到服务区再买了还你。” 我笑了笑,拿出一盒递给他:“抽吧。” 就在递给他烟的一瞬间,我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一天,我和闷油瓶坐在火堆旁,他问我要烟,我递给他一根黄鹤楼,他那么安静地抽着,几乎和那烟雾融为一体。 我有些愣神,直到那少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赶紧把烟递过去。他接住看了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种黄鹤楼的软漫天游一盒就100多块钱啊。” 我笑笑:“没事,你想抽就跟我要,我买了一条,抽不完。” “那怎么行,这么贵的烟,”他赶忙拒绝,“你抽不完就慢慢抽,或者送人也行。” 我摇摇头:“没事,我要送的人他也抽不完。” 一路上没什么话,我不说,那个少年也只是静静坐着。到了一个服务区他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上来,递给我盒烟:“哥,真不好意思,我可买不起你那种贵烟。” 我看了看是包泰山,就笑着摆摆手,把烟给他推回去:“你抽吧,我嘴刁得很,除了黄鹤楼抽不下去别的,再贵的也抽不下去,成习惯了。” 他也没勉强,给自己点上:“哥,你是到北京下?” 我摇摇头:“不是,中途就下了,你呢?” “我去北京,看我……看我弟弟……我弟在那里上学呢。”他浅浅一笑,“哥,你呢?你去看谁?你女朋友么?” 鬼使神差的,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穿着旗袍的闷油瓶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到好多人都往我们这边看。那少年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直看着我,很不解的样子,我赶忙打住:“对不起,刚刚想起件好笑的事。” 我没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只是又扯了个新话题:“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的样子也就是十五岁出头,少抽点菸啊。” 他也没在上一个问题上多纠缠:“我都十八了,显小而已,我叫苏万,哥你呢?” “吴邪。” “无邪?” “吴国的吴,正邪的邪。”我笑笑。 “好特别的名字,不过很棒。”他的赞美很真诚,我也就照单收下。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又恢復到刚才的沉默,一直到了闷油瓶那时中途下车的收费站,我站起来,拿起我的背包下了车。下车之前,苏万朝我挥挥手:“吴哥,谢谢你的烟,祝你好运。” 我也朝他挥手,背着包下了车,我想,借他吉言,祝我好运吧。 从收费站往前走,很快我就看到了镇子。在镇子边上就有很多拉客的黑龘车,我找到去二道白河的车,和司机商量好价钱就上了车。车很旧,但还算干净,空气也不浑浊。我坐在车上,脑子里依然挺空白,过了一会儿车就开动了,我便在颠簸中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问了问司机大概什么时候到,他说明天凌晨就到了。我打量了一下四周,车上倒是坐满了人,看来半路上也停停走走拉了不少人。我旁边是个中年女人,睡得正香,还微微打起了鼾。我有点饿,就拿出了一个面包慢慢地啃着,又喝了口水。 第6页 这时我把手机打开了,想上网看看新闻。刚一打开就进来不少未接电话的提示,我看了看,基本都是胖子和小花打的,我也没理会。再打开收件箱,看到小花给我发来了两条简讯,第一条是“胖子已经到杭州了,我没告诉他你去了哪里,不过他应该猜得到”;第二条是“吴邪,你真觉得小哥还活着?” 我看着这条简讯,想了想,认真地回復过去。 “我相信我的判断,还有我的感应。也许你们不信,可是我感应的到。尤其是心脏的地方,总觉得一想起小哥这里就疼。因此我坚信我和他之间有一种联繫。他还活着,所以我的心脏还在跳。” 回復完我便把手机关了,望了望窗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靠在车窗上,把右手放在我的心脏处,感受着它有力地跳动,一下,一下,偶尔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不致命,却绵长。 5. 第二天凌晨,车到了二道白河,我找了个小饭馆,吃了碗热乎乎的馄饨,又休息了一会儿。 看了看表,七点了,我便背起背包,朝着雪山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依然遇到很多进山的游客,雪山总是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我一到这里,也不自觉地有一股子虔诚的想要跪拜的欲望。因为这是几千几万年不变的巍峨雪山,每个人来到它的脚下都会发觉自己的渺小。 这时有一对情侣拍怕我的肩膀,请我帮他们拍一张合照,我看着镜头里笑得幸福的两个人,好像也被他们感染了。 人世间最美的笑容,也许就是两个相爱的人可以在一起时的笑容。那种美好,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能够陶醉整个世界。 我戴上早已准备好的墨镜,开始往山上攀登。我的眼睛虽然已经好了,但是那一次的雪盲给我了不少的教训,这一次在山脚下我就戴好了墨镜。 越往山上就越冷也越难走,下午的时候我到了上一次的那个小客栈。没想到老闆娘还记得我,竟然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唿。 “小老闆你自己一个人来的?上年那小哥怎么没和你一起?” 我苦笑:“他有点事,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呀,你每年都要来山上?你们俩我都记得,真俊的小伙啊。” 我心说这老闆娘大概一直念念不忘的是闷油瓶的皮相吧,论长相我可不敢和他相提并论,闷油瓶简直是“妇女杀手”,我看他对于任何岁数的女人都能一下子就把她们秒杀。 我简单在小客栈吃了点东西就到房间里躺下休息,明天太重要了,我必须保存好体力。房间里生着炉子,很旺很暖,我有一种感觉,虽然越往上走我的心脏疼得越厉害,但却有种莫名的安心感。我知道,这是我离他越来越近的原因。 我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对闷油瓶如此看重,但是我知道一定是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我是个挺懒散的人,虽然这几年锻鍊的不错了,可还是抹不去骨子里的劣根性。所以我不愿意去想还不够重要的事情,比如我为什么可以通过心脏来感应到闷油瓶,又比如为什么我会如此执着于他的生死。 我只需要知道,我这次来是要把他从这里带走,这就够了。 第二天我继续往前走,今年的气温有些异于往年,大部分地区入秋了也还是热得要命,以至于连带着雪山上也冷得没那么厉害,倒是让我少受了不少罪。我白天赶路,晚上就搭起帐篷,或者直接挖个雪窝子凑合着睡在睡袋里,一直到我找到那个缝隙之前,我竟然都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困难。我想,除了因为今年天气热,长白山的风雪还没有到,也是因为我这一年一直都在坚持进行体能训练的原因。从上年回到杭州之后,只要一有时间我就去锻鍊,或许从那时起我就在潜意识里下定决心要做今天的事了吧。 上一年我被闷油瓶打晕之后,发现从这里通向青铜门的路已经被封死了。我猜测是闷油瓶偷偷启动了什么机关,这一次我还是决定从这条路走。虽然我也早就已经想到,很有可能就算我到了这里也依然找不到进去的路,但如果让我一个人要绕过整个云顶天宫是不太可能的。太危险,变数也太多。既然这里有机关,那么,破解一个机关总比穿越整个云顶天宫要容易得多吧?我甚至想,如果找不着这里的机关,老子就干脆炸了它。 我从缝隙里爬进去,一下子就觉得温暖起来,这一路虽然没遭什么大罪,小的折磨也是不断。从山脚下到这里我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快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我都没暖和过来,一直处在冰天雪地里。这下终于来到这个温泉,我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就想用热水洗洗脸,然后吃点热乎饭。 我先生上火,架起小汤锅,把带来的真空包装的汤料煮上,很快香味就瀰漫起来。我把一路上都没怎么捨得吃的牛肉罐头放进汤里,香味立刻就更浓了。 我让汤在锅里煮着,跑到温泉边洗脸洗脚,哪知道越洗越舒服,最后我直接脱了衣服进去洗了个热水澡。洗完之后顿觉神清气爽,再把那锅肉汤一口气喝下去,我觉得自己好像重生了一样。 吃饱喝足又泡了热水澡之后,一股倦意袭上来。我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实在扛不住这睡意,就这么枕着衣服睡了过去。 在睡梦里,我觉得自己像飞起来一样,晕乎乎的,倒挺舒服。模煳中有个身影撞进我的视线里,只看着他的轮廓和背影,我就知道那个人是闷油瓶。 第7页 我立刻大喊他的名字,这一次他很快就转身望着我,眼睛里不再是那种淡然和平静,反而带着一股火热的光彩。我看着他一步步来到我身边,喊我“吴邪”,这声音对我来说简直如同魔咒一般,我深深地盯着他的眼睛,几乎像醉了一样。 他站在我面前,伸出手来扶住我的肩膀,很温柔。我的心脏疼得越来越厉害,忍不住对他说:“小哥,我很想念你……” 他点点头:“我知道。” 我刚想问问他这一年都在做什么,可接下来的事出乎我的意料,闷油瓶竟突然吻住了我。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像炸了一样,感觉自己一瞬间像是被雷噼了似的。 可是紧接着,我就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很自然地回应起闷油瓶的这个吻,并且回应得很投入。 我这下愣住了,好像触碰到了自己的一个秘密,我甚至想,难道这就是我心里期待的东西?我终于可以离他这么近,而曾经的他却是我思慕不可得的,现在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们以这样的方式亲近着…… 一切都好像顺其自然,我们紧紧地贴在一起。接着,他的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我甚至被他冰冷的温度冻得颤抖了一下。 “小哥……”我抬起手来想要搂住他,很久不见他了,真是太想念他了。 可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声音传来,把我从梦中惊醒。我忽地坐了起来,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那响声是外面唿唿的风声。我想,这长白山今年的第一场风雪应该到了,万幸我在此之前已经进来了。 随后我就发现,我的眼前没有闷油瓶,没有任何人,只有我自己。我的一只手还撩在外套上,皮肤都露出来了,浑身发热,下身更是硬得一塌煳涂。 转念之间,我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望着那潭温泉,我知道,那里面一定有些催情的化学物质。我看着自己下身支起的帐篷,想起刚才梦中的人,一下子傻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把头慢慢地埋进膝里,长长地嘆息了一声。 6. 我爬起来穿好衣服,背好背包,继续沿着那条路走。越往前走就越狭窄,很快就到了被封死的地方。我用手使劲推了推,石壁纹丝不动,我学着闷油瓶那样伸出二指,一点一点地摸索着,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摸了半天,这片堵住路的石壁几乎都让我摸遍了,却没有半点发现。我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又在四周细细地摸索起来。 我可没有闷油瓶那黄金二指的功力,这一路摸索下来,两根手指都已经磨破了,每一次磕碰到坚硬的石壁上都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可我毫不在乎。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我竟然在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地方摸到了一块极细微的突起。 我一下子激动起来,按住那个突起,试着轻轻地转动它,可是却没有任何效果。 但我想起那年闷油瓶把我打晕,等我醒来路就已经封死,而他也不见了。这其中的时间间隔没那么长,闷油瓶如果靠挖地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说,机关肯定是在这里,关键看我能不能再仔细点找到这个地方。 我重新摸索起来,没想到,一圈下来,我竟然摸到了其他六处突起,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于是慢慢地把这七个突起挨个轻轻转动。 当我转动完第七个突起的时候,突然,一阵“吱啦啦”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块突起竟然“砰”地一声弹了出来,随后我就听到那声音越来越响,最后,面前的石壁突然倒了下去,我的眼前一下子敞亮了起来——路已经通了。 我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赶紧加快速度往里走,一路上的水滴声和回音声听起来有点瘆得慌,我最后干脆小跑起来。 越往前,离那扇青铜门越近,我的心脏跳动得越激烈。我知道,闷油瓶他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感觉得到。 又走了一阵子,我终于来到了那扇青铜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放下背包,拿出那个鬼玺和一把匕龘首,定了定神,走到门前。 我记得这扇青铜门开启时会走出那些马脸阴兵,闷油瓶当年进去的时候是混在阴兵队伍里面,并且穿着他们的盔甲。如果一会儿那些阴兵出来的话,我的计划就是用这把匕龘首先放倒一个,抢了他的衣服换上。这把匕龘首是我特意找了一位得道高僧开过光的,这些阴兵应该会中招,如果实在不行,我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往里跑,反正拼了老命也得趁着关门之前跑进那扇青铜门里去。 我再次深唿吸,把那个鬼玺举过头顶。刚刚一走近这门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它的中央有一个凹槽,是个正方形的,看大小和这个鬼玺差不多。我把鬼玺放到那里面,过了一会儿,青铜门出现了一阵晃动,我心里一丝惊喜,心想这鬼玺难不成是真的,这扇门难道真要打开了? 我激动得不能自已,半点都不觉得害怕,也完全没有想到我会不会被这些阴兵撕裂。我只是知道,我要见到闷油瓶了。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晃动过后,一切又归入平静,那扇门再无丝毫动静,还是像刚才一样紧闭着。我愣住,拼命的往凹槽处塞那个鬼玺,结果我发现,这个鬼玺根本塞不满那个凹槽,它比那个凹槽小了整整一圈! 一剎之间,我忽然想到当年闷油瓶掏出两个鬼玺细细掂量的样子,再联繫现在这情景,我算是明白了,当年他一定是在骗我,那傢伙给我的这个鬼玺是个西贝货!我真想骂一句操他大爷的! 第8页 我恨得牙根痒痒,但是我知道,现在再生气也无济于事,这个鬼玺看来是打不开这扇青铜门了,可难道我就要这么灰熘熘的退回去?不可能! 我冷冷地看着这扇门,转过身去走到背包前,拿出了雷龘管炸龘药,仔细计算了一下合适的分量。 当年在雪山上,被称为“炮神”的朗风就可以灵活自如地操纵爆破,连爆炸声都没多响,如果控制得当,也不会造成很大的雪崩。而在来之前,我早就已经预料到会有现在的情况,特意找了专业的人士教我这方面的知识。 我在心里说:“闷油瓶,老子不会放弃的,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退回去。”接着,我狠狠一笑,朝着那门的方向喊了一句:“小哥,你等着我炸开这扇破门,老子要把你吓个半死!” 我目测了一下距离,又仔细看了一下四周,一会儿引燃炸龘药之后,我必须要离得很远,因为我毕竟不是“炮神”,学也只是学了点皮毛,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中招。可是我发现,无论我跑多远,在这个范围之内炸龘药都有可能把我给一起炸飞。我又来回研究了很久,终于发现在我右后侧的位置有一个洞口,它的位置很隐蔽,正好被一块大石头挡在后面,所以一般情况下根本发现不了。我赶忙走过去细细检查,随即发现了让我欣喜若狂的事情,这洞口竟然能容一人通过。我探身进去,赫然发现里面是一个极大的空间,直接通向未知的地方! 天助我也!我赶紧把背包塞进去,走回到青铜门的附近。估摸着位置差不多了,把炸龘药和雷龘管根据一种受力结构的模型排列好,又仔细核对了一下后,我便引燃了炸龘药。 随即,我立刻转头朝着那个洞口发足狂奔,以我这一辈子最快的速度钻进了那个洞口,接着没命地往前爬,半点都不敢耽误。 大概只过了十几秒钟,我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雷龘管爆炸了。一瞬间我只觉得地面都摇晃了一下,我四周的那些碎石已经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我到底还是受伤了,左手的手腕处炸伤了,身上也被碎石弄得遍体鳞伤。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我差点背过气去,全靠着心里的期待和紧张才将这份疼痛暂时压制了下去。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后,我慢慢地爬了出去,站在一片烟雾之中失神。手腕的疼痛让我疼得发抖,我这才发现,我受伤的地方,竟然和那年闷油瓶跳下雪坡救我时受伤的手腕在同样的地方。我不由得想,或许这就是宿命,他和我的羁绊太深了,以至于我终究还是要还给他这个伤口的。 想到这里,我竟然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深深地笑了。 等到尘烟散开时,我抬起头来望向那扇青铜门,可是这一眼,换来的却仍旧是失望。 那扇青铜门依然屹立着,四周所有的东西都被炸的到处乱飞,只有它仍然好好的。这时,我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巨响,我知道,刚刚那一下,大概是把一部分山壁给炸塌了,我听到无数“唿隆隆”的声音,那是雪堆往下滑落的声音。 我的手腕仍然在往下滴血,剧烈的疼痛几乎让我站立不住,可更疼的,却是我的心。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响声中,我嘶吼着他的名字:“小哥!张起灵!你他娘的给我出来啊!” 我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我的血还在继续流淌着。我越来越晕眩,迷迷煳煳之中仿佛听到闷油瓶的声音,只是那声音那么远。 我听到他在说:“吴邪,忘了吧。” 我冷笑一声,刚要说点什么,却已经失去了意识,昏迷前的那一瞬间,我在心里对他说:“小哥,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7.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胖子和小花都站在我面前。他们两个都在着急地望着我,看到我醒来,胖子伸手擦了擦汗:“阿弥陀佛,天真你终于醒了,那医生说了,你只要醒了就没事了。” 我挣扎想要爬起来,小花赶紧把我慢慢扶起来,伸手拍着我的背,没说什么,只是轻声嘆气。我看着他,那么久没见,他还是很好看,只是这次没穿着他那标志性的粉红衬衫,而是披着一件军大衣,不过也还是蛮有型的。 我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舔舔干燥的嘴唇,问道:“这是哪里?” 接着,我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要命。 胖子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这里是边境线上的医务室,天真你知道自己昏迷多久了么,五天啊,整整五天!” “你们……怎么来了?”我半点也没想到一睁眼会见到他们,尤其是小花,我没想到他会放下北京那边的一摊子事跑到这里来救我。 “吴邪,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敢拿着炸龘药来炸门,怎么没把你自己给炸死啊!”小花的语气听起来确实是气得要命,我只好朝他讪讪一笑。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这是我最好奇的事情。 “胖爷我一到杭州就发现你不见了,问了一圈儿你的手下也没问出个一二三来,就赶紧给花儿爷打了电话。第二天一早花儿爷就从北京飞来杭州了,把你所有的伙计召集起来挨个审问,竟然问出来你让他们去搞炸龘药和雷龘管!我一下子就猜到你去做什么了,所以和花儿爷连夜往这里赶。结果等我们刚一到雪线附近就听到这边一声巨响,赶紧朝着这个方向过来找你。那个温泉附近的缝隙被炸开一条大口子,很容易发现,我们这才找到了你。等到抬着你出来的时候,边防武龘警都开始到处搜山了。花儿爷费了很多事才让他们相信你是进山的游客,不小心被爆炸给伤了,这才到了这个小医务室里。”胖子一气给我解释完,又说,“天真,我以为这一年你最起码能变得成熟点,有智商点,怎么一碰到小哥的事你就万年脑残了呢,你真不怕被炸龘药炸死么?” 第9页 我闭上眼睛,淡淡地说:“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 “真是造孽!”胖子嘆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小花。小花也跟着嘆了口气:“吴邪,那扇青铜门是炸不开的,你都用炸龘药炸了,它还是纹丝不动,所以你就不要再想这种愚蠢的办法了,我们明天就回杭州。”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我只是觉得很累,心力交瘁。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下山了,我的伤还是疼得要命,嗓子也嘶哑得厉害,不断地咳出血来。 走之前,我望着云顶天宫的方向,看着长白山上飞卷的风雪,只觉得刻骨荒凉。我静静地站在那里,小花和胖子也没有催我,只是在旁边陪着我。 我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虽然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或者说他生下来之后到底有没有自己的名字,但既然他是张家的张起灵,也是我最初知道的他的相关称唿,那么我就当这个是他的真名吧。 我想起晕倒之前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说,吴邪,忘了吧。我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对着远方喊:“小哥,我不会忘了你,一辈子十辈子老子也不会忘了你。你消失了,我会找你,无论是一年还是十年,就算是一辈子,我也会找到你!” 皑皑的长白雪山没有回音,我的心脏又疼起来,我摸着心口的地方,微微笑着:“小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我能感觉到你在看着我。我的心脏疼得非常厉害,总觉得是你小子给我施了什么妖法。你记住,我一定会找到你,所以,你得安心等我……。” 一个星期后我回到了杭州,小花回北京继续谈一笔大买卖,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以后无论有什么行动必须要通知他。我心里暖烘烘的,走上前去抱了抱他,小花有点愣,然后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吴邪,我说过我是个商人,商人重利,可是在你面前,我却只想当你的髮小和朋友而已。” 胖子也跟着小花回了北京,他说要回自己的盘口看一看,毕竟两年多了,还有很多事撂在那里一直都没有解决。走之前胖子问我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我想了想,告诉他我可能会先从侧面下手,去查解连环的去向。胖子点点头,也让我无论有什么事都要叫上他:“天真,如果往后你还像这次一样自己一个人单干,胖爷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我使劲点头让他放心,跟他说忙完了北京的事就来杭州找我吧,胖子一口答应下来,说是不守着我不放心。我笑了笑,把他们送走,然后一个人回了铺子。 王盟看着我手腕上的纱布,又大叫一声,赶紧把我拖到椅子上给我倒茶。我笑笑,告诉他我没事,已经不是很疼了,就是嗓子最近一个月估计都得走嘶吼派路线了。 我休息了几天,就开始安排下一步的行动。对我来说,虽然现在找闷油瓶什么方向也没有,但是我静下心来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得从解连环入手。我找了专门的私家侦探去调查解连环,只可惜这傢伙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进入十一月之后,杭州开始冷起来,我等不到任何消息,心里愈发急躁。冬天是古董这行的淡季,但是三叔的那些产业快到年终了需要盘帐,所以从长沙过来的伙计不算少。二叔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回长沙看着,反正杭州这边的铺子有王盟就够了。我看了看还不太灵便的左手腕,还是拒绝了,万一回去被我老爹看到,又得是一顿臭骂。二叔也没再说啥,只说让我过年一定回家,我连连答应下来。 这天晚上我坐在铺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郭德纲的相声,忽然我的笔记本电脑弹出收到邮件的提示气泡,我走过去一看,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封信。 8. 这封邮件上只有两句话:“那封解答所有谜题的邮件被人冒领了,这是天意”;“吴邪,你还是放下吧,很多东西不能强求,活着已经很好。” 我猜这是解连环写给我的邮件,并且这才知道有个人冒充我把那封邮件给领走了,我一拳捶在桌子上,几乎要被气死。 平静下来后,我立刻给他回復了邮件,希望他能够把那封被冒领走的邮件再发我一次。可是无论我如何求他,我都没收到他的回信。我查了一下它的ip,没想到保密措施做的非常好。我立刻打电话叫我那个精通电脑的同学过来帮我查这个ip位址,没想到他用了很多办法,也只能查到这个地址在广西。 我想,这应该是解连环在巴乃给我发的,虽然那里深山老林的,但想要发个邮件也不是不行。我迅速派人去了巴乃,让他们联繫上阿贵,并且要他们把巴乃附近所有的村子都找一遍,看看有没有人见过解连环。只可惜两个周过去可,却没有一丝他的消息。 正在我又陷入失望和恼火的时候,那个傢伙终于又发来邮件了。 “吴邪: 我知道你在查我,也知道你想了解什么,还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谁。可是我只想告诉你,我知道终极的秘密,也知道到哪里去找破解终极的方法,但是,没有时间了,我们这些人,都没有时间了。 每个人都有他的宿命,每个人也都有他应该到达的终点,你,我,还有他们,都不例外。而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安心去管理好你三叔的产业。吴邪,你已经快三十岁了,不要再浪费你的时间了。” 第10页 我像疯了一样给他回信,一封又一封,我不断地求他把破解终极的方法告诉我,哪怕一丝线索都行。我对他说,其他的什么事我都不在乎了,我只想知道怎么才能把人从那个终极里救出来!我一边写着邮件一边狠命控制着自己的恐惧,我的手甚至害怕得在颤抖。因为我预感到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和我联繫了,如果我失去了这次机会,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闷油瓶。 大概在我像疯子一样给他发了五十多封邮件后,他终于给我回信了。 “你就这么想找到张起灵?” 我赶紧回过去:“是的,我一定要把他带出来。” 很快,他回信过来:“为什么?” 我愣在电脑旁,这个答案唿之欲出,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正在我踌躇的时候,那边又说:“因为你爱他?” 一瞬间我的大脑完全空白,就这样被人直白的地看穿并且说出来,那种感觉是非常尴尬。而且,如果写这封邮件的人真的如我所想是解连环的话,那他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手指放在键盘上,我只是沉默着。 那个人没有再问下去,但他又给我发来一封邮件,而这也是我和他们的最后一次联繫,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听到有关他们的任何消息。 邮件的最开始,是一个地址,我仔细一看,竟然是我老家冒沙井! 接着,邮件写道: “吴邪: 回到你的老家就可以找到破解终极的方法,你一定很惊讶,甚至觉得我在骗你。但是请务必相信我,因为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你爷爷吴老狗记完那本笔记之后,其实又记了几张纸,上面写的是他穷尽一生收集而来的东西——那个可以破解终极的秘密。他没有把这些纸一併拿出来,而是藏在了老家祠堂下面的地窖里,至于原因,则是因为这个方法太疯狂,太危险。 这件事是你爷爷告诉吴三省的,我知道你也许以为我就是你要找的解连环,可是我不是,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解连环马上就要死了,我也是,我们都没有时间了。当年的那些人,也许一个都不剩了,这件事也终于可以真正的结束了。很多事情都是宿命,不是你不想承受这个宿命就可以不去承受的,解连环和吴三省曾经以为他们的路还很长,但是最终也还是逃脱不了宿命。我想,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种真正的解脱了吧。而解连环曾经写给你的那封信,你终究还是没能看到,也许真是天意,这样对你也是最好的结局。 小邪,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一个人走了。如果你放弃了,请过回你平淡的生活,如果你不愿放弃,你就走下去吧。若是你能救出张起灵,我们当年的那些人里,至少还能有一个人活着,也是好的。 勿念,永别。 看完了整封邮件我终于明白给我写信的人是谁了。在那块陨玉里一别之后,我一直期待着还能再见到她。而现在我终于知道,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不仅是她,我知道,那些人,也许我一个都见不到了。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只有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才能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三叔,解连环,文锦,潘子,云彩……他们一个个为了这件事情或者失踪或者死去。这些人曾经离我那么近,可是如今他们都消失不见了,我将再也看不到他们的样子,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我趴在桌子上,一句话也不想说,只觉得冷。我感受着杭州的冬天,忽然觉得南国好像失却了温暖。就在今天,我明白了一些东西,那些所有未知的秘密,未解的答案,这一切对我来说似乎都不再重要了。因为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闷油瓶,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生,但我不怕,不悔。 9. 我打了电话给胖子,告诉他我现在知道的所有信息。我说我要马上回老家一趟,胖子说他和我一起,最后我们约好在长沙碰头,先去我家一趟。因为要回老家,无论如何也得让我爸妈提前知道,否则让他们发现我回了长沙却不回家,绝对有我吃一壶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飞机赶回长沙,等我到了机场,胖子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我们俩打了个车直接回了我家。我爸妈看到我们自然是高兴无比,顺便把我这个兔崽子教训了一顿。我心说万幸手腕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穿着厚衣服挡着也不怎么明显,否则我妈还不得把我骂死。 他们对胖子也是照顾有加,连二叔听说我回来了也特意赶回家,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顿饭。唯一不怎么开心的就是我妈一晚上都在唠叨同一件事。 “吴邪!”她先是很严肃地喊了我的全名,接着就开始了:“你看看你,快三十岁了,你知道你爹三十岁的时候都在做什么?你再看看你身边的同学和朋友,三十岁的时候是不是都已经成家立业了?” 我埋头吃着碗里的饭,一边吃一边瞅着胖子,那意思就是他早都超过三十岁了,他可是也没结婚。 我妈才不管这些:“你到底今年过年能不能给我领媳妇回家?如果不能,明天就去给我相亲!” 我只好求救似的看着我二叔,可他老人家连看我也不看我一眼,只是稳如泰山地吃着他嫂子做的饭。 第11页 我只好打着哈哈:“妈,你看你着什么急啊,现在这个年代三十岁不结婚的不是满大街都是么,我觉得我还年轻……” “年轻个屁,你爸三十岁的时候你都会打酱油了!你啊,学什么不好,就学你二叔三叔!”我妈说着又把话头扯到我二叔身上去,我幸灾乐祸地看着二叔的额头直冒汗。 “你小子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我爹突然开口问我,吓了我一大跳。 “……”我纠结了半天,终于决定搪塞一下,“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妈一下子来了精神,问我是什么样的姑娘,我脑海里突然想起闷油瓶的脸,有点伤感,就告诉她是个高高瘦瘦、冷冷淡淡,而且很厉害的人。胖子在旁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心里有点忐忑,故意把视线转开不看他。 我妈问我为什么不带回家来给他们看看,我没办法,只好说那个人可能不喜欢我,我对人家是暗恋。我妈嘆了口气,对我说:“你小子真是没用啊,为啥不使劲追呢,都说烈女怕缠郎,要我是你,绝对想办法把那姑娘缠到手!你说你也算是人模狗样,怎么就没你妈的半点风范呢!” 我内心囧囧,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倒是胖子在旁边笑得快要摔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妈接着说:“小邪,妈这里有一个姑娘,正好是你喜欢的那个类型,非常优秀,不如去相相看看?人嘛,总是得往前看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我心说我妈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刚想拒绝,就听她说:“真是巧了,这姑娘是你冒沙井李叔家那个大闺女的同学,就是你小琴姐啦,她那同学一直在北京工作,你也知道小琴和我特别亲,常常到咱家来,我看比你这个儿子还孝顺我,她这个同学和她关系非常好,她带着来过咱家一次。昨天小琴还给我打电话,说那姑娘这几天和她一起回冒沙井玩,我一直上着心呢,问人家有对象了没,结果小琴说人家还单身,我们都觉得和你挺配的,正准备拉红线呢!你要是愿意,明天我就带你回冒沙井看看那姑娘,怎么样?” 我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一开始想的是义正辞严地拒绝,坚决不去搞什么相亲,结果一听到‘冒沙井’我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也算天助我也,这样回老家就方便多了,我咳嗽了下,打了个预防针:“那就去看看吧,看在老妈你和小琴姐的面子上。但是感情这回事得随缘的,如果我们都没看中对方,妈你可千万别勉强我啊!” “放心放心,你妈我不是老古董,那你们今天早睡,明天一早咱们就回老家。” 我转头看着胖子,悄悄的在桌子底下给他比了个“v”,胖子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朝我会心一笑。 晚上我和胖子研究明天的计划。我的意思是,明天到了老家,我就说要带着胖子到村子各处去看看,然后我们就直奔祠堂,等拿到东西再去见那个姑娘,意思意思就行。 胖子忽然问我:“天真,你真喜欢小哥?” 我当时正在喝着我妈给我们炖的银耳雪梨汤,胖子这一句话说出来,我一口汤全都喷出来,正好喷在了他的脸上。啧啧,简直就跟那天女散水似的。 胖子一下子跳了起来:“我龘操!吴邪你要干什么,就算老子把你捉姦在床你也不需要这样打击报復吧,胖爷我刚洗的澡,全他娘的被你毁了!” 我咳嗽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倒出空来说话:“死胖子,你放什么屁呢,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知不知道啊?什么叫捉姦在床啊!这就是我脾气好,你信不信小哥要是听见能一刀噼死丫的!” 胖子拽过纸巾狠命地擦来擦去:“放屁!你这分明就是做贼心虚,成心想要用这种方式来逃避问题!” “我呸,我逃避什么问题,我今天那么跟我妈说那不都是情势所逼么,你还听不出来?” “好,你不承认是吧,那我倒要问问你,你都一把年纪了,为什么不结婚?”胖子倒和我槓上了。 我刚想说你丫不是也没结婚么,忽然想起云彩,就硬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最后,只得讪讪地说:“这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么。” “屁!你去找了么?你整天满脑子里除了小哥还有谁?”胖子忽然低下声来,“天真,你一个人拿着炸龘药就敢去炸长白山,还有你在雪地里喊的那些话,胖爷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来。” 我愣住,忽然发现,原来我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能看得出我对闷油瓶的心意。如果说,我的心意真的已经这样明显,那么闷油瓶呢,他能不能看得出我对他的心意? 10. 我沉默了很长时间,大脑再次一片空白。最后我摇摇头,对胖子说:“我现在不想去想这些问题,因为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怎样才能把小哥给救出来。等到他安安全全地站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可能会再去想一想,我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吧。” 胖子听后也沉默了,最后点点头:“天真,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喜欢什么人,我都挺你。那什么,爱我所爱,想爱就爱嘛。” 我朝他肩膀狠砸了一下:“谢啦兄弟,快睡觉去吧,明天一早就得起。” 第12页 第二天不到六点,我妈就咋咋唿唿地把我和胖子都喊了起来:“赶紧的赶紧的,起来吃早饭赶路啦!”弄得我和胖子都无语了,我寻思妈你至于么,就好像这趟去了我就能立刻给您领回媳妇生个孙子似的,真是一厢情愿。 当然了,这话我可不敢当着我妈的面说。我和胖子老老实实地吃完饭,跟着我妈回了老家。看我俩一个个睡眼惺忪的样子,我妈非常霸气地一挥手,把我俩赶到后座上睡觉去,她自己开着车,一踩油门就往冒沙井开去。那架势,那气魄,直接把胖子给倾倒了:“天真,咱妈真是女王啊!” 我哈哈一笑,跟个懒骨头一样倚在后座上,一边迷煳着一边想,这好车就是舒服,五十多万的车坐起来是背也不酸腿也不痛的,哪像我那辆破金杯,碰上个小石头都能颠三颠。不行,我得换一辆,以后闷油瓶回来,我可以带着他和胖子到处玩。不知道小哥会不会开车,不过我觉得以他那种开了挂一样的能力他应该是会的,就是没有驾照而已。好吧,就这么定了,等他回来,我就送他辆车吧。可是什么样的车能适合他的气质呢?法拉利保时捷之类的就别想了,因为我暂时也买不起那么贵的,得想点实际的,我能买得起的。 我就这么想啊想的睡过去了,醒来之后胖子还在睡,我就让我妈休息,我来开车。开着开着我就问老妈:“妈,您说一个特别清冷疏离、沉默寡言的人,适合开啥车啊,您给推荐个,不要太贵的,要性价比高,外形漂亮,名字好听,开起来舒服,30万以下的。” 我老妈想了一会儿:“天籁不错啊,我觉得这车挺符合你说的要求的,怎么的,这是准备送给我未来儿媳妇的?” 我也觉得天籁不错,光这个名字就和闷油瓶的气质无敌般配,车型也大气,适合他开,价格嘛也是我买得起的,嗯,以后就送他一辆天籁吧。想着想着我就笑了出来:“妈,您看您想到哪儿去了,我这是帮我朋友挑呢。” 我妈很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要是真能给我领回家个大胖媳妇,这天籁我送她了。” 我立刻觉得我妈的形象更加高大了,怎么这几年我妈越来越霸气了呢。不过,大胖媳妇什么的……我低下头笑了。 中午的时候我们回了家,先去祖屋看了看,我妈又带着我们去拜访了几位长辈。出来后,我跟我妈提议,马上就得吃饭了,不如我们下午再去小琴姐家吧,省的现在去了人家还得操办午饭。我妈寻思了下觉得有道理,刚想带着我俩去村口饭馆吃个饭,就接到了她这边老姐妹的电话约她叙旧。我一听机会来了,赶紧跟我妈说我要带着胖子逛逛咱冒沙井,饿了我俩就去饭馆吃饭了,让她赶紧去快快乐乐地叙旧吧! 这样,我和胖子直接就往我家祠堂跑去。正是中午,大家都在家里吃饭,路上没几个人,我们很快就走到了祠堂。 我印象里祠堂下面确实是有个地窖的,但是不大,似乎是抗战时期挖的。因为是祠堂,所以也不能在里面放什么大白菜、白萝蔔之类的,就一直空着。我好像还是听我爹说的,祠堂下面有个地窖,但是从来也没进去过。 不过好歹是我自己老家的祠堂,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子,那地窖的门就让我给找到了。一打开,里面就有一股子霉味散发出来,借着外面的光,我看到里面有木梯通着。我和胖子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手电,从地窖口爬了下去。 里面果然不大,我们拿的又是狼眼手电,所以很容易看清楚。整个地窖也就不到二十平米,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把椅子放在中央,显得特别突兀。我瞅了瞅四周,发现什么盒子柜子也没有,那爷爷到底是把那几张纸藏到哪里去了呢? 这时胖子已经打着手电把整个地窖瞅了个遍,还用那胖乎乎的手掌在地窖墙壁上摸来摸去找机关和夹层,不过好像一无所获。我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我有点着急,万一待会儿我妈找我们,怎么跟她说? 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在地窖顶上竟然挂着一个灯泡,就在那把椅子上方,抬头才能看到。 难道地窖里也拉了电线?我打起手电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灯泡已经乌黑一片了。照理说爷爷应该不会在没用处的地窖里面安个灯泡吧,光拉电线就得费多少事。 接着,一个可能性从我脑海里蹦出来,我一个箭步走到那把椅子前,一脚踏了上去,果然,正好能碰到那个灯泡。我伸手拿着它,结果发现吊着它的竟然只是一根麻绳而已,如果不是我踩在椅子上看是根本看不清楚的。 我的心里顿时明亮起来:“胖子,过来,我知道藏在哪里了!” 胖子听见,赶忙朝我这个方向看来,我把灯泡拧下来,然后跳下椅子,递给他看:“吶,肯定就在这里面,要不然我爷爷干嘛放把椅子在这里。不过,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是发现不了!” 胖子将信将疑地把手伸进灯泡里,果然,里面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个摺叠的牛皮纸块。我们俩赶紧打开,果然,牛皮纸里包裹的,是三页老式的信纸! 11. 我和胖子激动不已,直接打开信纸,借着手电的光看了起来。 里面确实是我爷爷的笔迹,第一张纸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每个字都非常大,加起来几乎占满了整张纸。 第13页 这三个字是:仙克鬼。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胖子仔细瞅了瞅,忽然一拍大腿:“胖爷我猜吧,其实就是很简单的意思,鬼很吓人,但是能制住鬼的东西也存在,就是仙。这个仙肯定不是仙气就是仙药,也有可能是仙人!” 我觉得胖子猜得非常靠谱,就把第一页拿到下面,开始看第二页。 第二页里面记载了两个地名,一个是山东蓬莱,一个是山东青岛。在蓬莱上面,爷爷最后拿笔划了几下,似乎是删掉的意思。胖子这时插嘴说,蓬莱有仙山,这个我知道,可是青岛呢?那城市好像挺现代的啊。 我想了想说:“崂山!青岛有崂山啊,那可是海上第一仙山!” 果然,爷爷在下面用极小的字写了这两个地名的含义。原来我爷爷用了很多年,看了无数典籍,收集了无数的线索,才终于找到了破解终极的方法。他说终极的秘密本身已经够惊人了,破解终极的方法他更是连写都不想写下来。 可是他又不得不记下来这个可能是唯一破解终极的方法,因为老九门曾经约定一起守护着终极的秘密,所以他怕万一有朝一日吴家的子孙不小心陷入终极之局里,还能有解脱的方法,从而有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方法简单说就是以仙克鬼,因为鬼玺是打开青铜之门见到终极的钥匙,在明代的一本极珍贵的秘典里曾说过,鬼玺开终极之门,仙石破终极之局,破解终极的仙石就生长在东海边仙气充溢之地。 爷爷继续研究,几乎把所有的古籍都翻遍了,终于让他找到了两个最有可能的东海仙气充溢之地:一个是蓬莱,一个就是青岛的崂山。而这两个地方,崂山产的崂山绿石一直到现在都名扬海内外,崂山绿石的形状和古籍上所说的仙石非常相像,所以在第三页纸上,爷爷一笔一划重重写下了“崂山”二字。 也就是说,只要能找到仙石,应该就可以找到破解终极之法。但至于这个方法究竟是什么,应该怎么去做,爷爷也没有说,毕竟凭他一个老人的能力也只能查到这么多。还有一个重要的线索则是在我把每页信纸翻来覆去查看的时候发现的。 爷爷在第三页信纸的背面用极浅的字迹写了一行小字,因为年代久远,如果不是我仔细看,还真有可能就给漏过去了。爷爷说,那块仙石应该在崂山的潭水深处,因为崂山是中国所有名山和仙山中唯一一座从海平面拔地而起的山,而要养出一块集天地之灵萃的仙石,最佳的位置就是在山海之间。 我把这三张纸收好,放到胸前的口袋里,和胖子一起爬出了地窖。刚上来没几分钟,老妈的电话就追来了:“吃饭了没有?赶紧到你李叔家里来,你李叔非要招待咱们吃饭。还有,人家姑娘在这里等着你了,你快点来。” 我朝着胖子苦苦一笑:“嘿,你说她不会看上我吧?” 胖子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摸着下巴说:“天真,其实你挺帅的,我觉得那姑娘应该能看上你。” 我擦擦汗:“胖爷太抬举我了,小花和小哥那样的才叫帅。” “不一样,不一样的感觉。”胖子摇摇头。 “什么不一样,帅不帅不都是看五官么,我这五官充其量也就是个一般而已。”我说的是真的,真正好看帅气的人我身边就有两个,我可没法跟人家比这个。 “也许是学戏的原因,花儿爷有种中性气质,这种气质总结起来就是很迷人;而小哥呢,是那种非常强悍的英俊,再加上那么闷那么冷,跟座冰山一样,可能就比较受女人的欢迎,可是你不同。”胖子竟然非常严肃地跟我讨论起帅哥的不同类型了。 “哦?我有啥不同?难道我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么?”我笑着说。 “天真,你的那种帅气,是来自于你的亲切,真的,胖爷我这么多年地上地下的,像你这样的人我就遇见一个。你会让人不自觉的就喜欢上,会让人觉得如果对不起你就忒不是人了。” 我摇摇头:“别说的我跟这么有魅力似的,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好。”我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别让人家姑娘等着咱。” 胖子哈哈一笑:“天真,说不定你和这姑娘有缘,真就成了呢。” 我看了他一眼:“不会。” 胖子讪讪的:“世事无绝对,怎么的你也要结婚吧,碰上好的女孩也别拒绝啊,毕竟……” 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可是现在我不想和他争辩这些事,就径直往前走去,只听到身后传来胖子的一声嘆息。 到了李叔家,我们先跟所有人问好,然后我妈就拉着那姑娘跟我介绍:“小邪,这就是你小琴姐的同学,石绿珏,人家还比你小一岁呢,就是上学早,神童!” 我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姑娘,第一眼我就感觉她很熟悉,再看了看,我终于明白这种熟悉感来自于哪里——她浑身上下表现出来的那种气场有点像闷油瓶。 我无法不对她有好印象,她确实像我妈说的那样,高高瘦瘦的,冷冷淡淡的,而且很厉害,现在已经在北京的一个挺着名的研究所里当主任了,并且还是很多大学的客座教授。而更让人吃惊的就是她今年竟然才28岁。都说女博士等于女恐龙,可这个女博士却是非常年轻漂亮的。这么优秀的人,我想她到现在还单身的原因一定是觉得男人罩不住自己这样的女人吧。 第14页 我身边其实不乏这样的优秀女人,她们大多都不幸福,比如文锦,比如阿宁,比如秀秀。如果文锦不那么优秀,她就不会陷入这个局里不能自拔;如果阿宁不那么强势,她也不会死;如果秀秀不那么有能力,她也不用去面对家族这么多的麻烦。优秀的女人常常得不到幸福的生活,我也只能唏嘘感嘆。 石绿珏伸出手来,我赶忙伸过去和她相握:“石小姐,幸会。” 她清淡一笑,煞是好看:“吴邪你好,我以前就听阿琴提起过你。” “小琴姐一定说我是个坏傢伙吧,小时候我们一起,我老是欺负她。”我笑着说。 她还是那样清淡地笑:“不,阿琴说你和你的名字一样,一样的天真无邪,是个特别好的人。” “石小姐过奖了,但我真是担待不起啊。”我摸摸脑袋,干笑了几声,不管怎样,被一个比我小的丫头夸我天真无邪,那感觉就好像被人说“哇,你好二逼”一样。 “喊我绿珏吧,”她说,“石小姐听起来太陌生。” “好,绿珏,很高兴认识你。” 我妈一看我俩相谈甚欢,觉得有门,赶紧说:“小邪,快带绿珏到咱村各处走走去,等做熟了饭再叫你们。来来来,胖子过来搭把手,我们和你李叔一起做饭去。” 我明白我妈是什么意思,可人家是小琴姐的闺蜜好友,还能没转过冒沙井?再说了,一个破村子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没有办法,我妈话都说出来了,我只好笑着朝她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12. 出了门,我和石绿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言谈中我知道了她的专业,很特别,竟然是专门研究中国的野史。我们的话题集中在她的研究方向上,她看我很有兴趣,说的也就比较多一点。 我忽然想到了仙石的问题,就问了问她:“绿珏,你做这么多野史的研究,那你应该也会去研究神话或者鬼故事里的东西吧?” 她想了想,说:“其实很多神话或者鬼故事里的传说都是有据可依的,古代的人们看到的,我们现在没有看到,就会觉得那是假的。其实宇宙浩淼,我们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并不证明它不存在,你说对么?” “对,太对了!”我有点激动起来,“那你听说过鬼玺和仙石的传说么?” 我看到那一瞬间她有点不太自然,愣了一下,接着说:“没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 我心中暗自冷笑了一下,撒谎都撒不像,还是太嫩了点:“真的没有么?我可是在不少的古籍里都听说过啊。” 她此刻已经恢復平静,依然是那副清清冷冷的神情:“中国自上古至明清,古籍万万千,传说千千万,我没有听说过也是很正常的。” 我点点头,心说这次来冒沙井还真是来对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石绿珏百分之百是在骗我,她不仅是知道鬼玺和仙石的,说不定她研究的就是这些东西!但是我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于是微笑着问她:“绿珏,你看我们还挺有共同语言的,以后我们可以常常联繫么?过一阵子我可能去北京,我那里有个发小,混得不错,我介绍他跟你认识吧。他公司里有一个部门是专门贊助学术研究的,我想这对你们的研究所应该是个好事。” 石绿珏看了看我,勉强笑了一下:“好啊。” 然后我们一路继续聊着其他有的没的,互换了联繫方式,又过了一会儿,小琴姐就打电话来让我们回去吃饭。 吃过午饭,我们就要回长沙了。临走的时候我妈拉着石绿珏的手一个劲地说让我们常联繫,还邀请她到长沙玩,甚至说有假期的话就让她去杭州找我,让我带她到处转转。我看着我妈一副把人家当媳妇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我不算迟钝,就凭刚刚的聊天我已经可以看出来,石绿珏虽然不讨厌我,但也绝对不喜欢我。这样更好,省去了很多麻烦。 回去的路上我妈问我对人家印象怎么样,我只是笑着说:“妈,这样的女人您儿子我真是罩不住。” 我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很多时候这样的话都是藉口,如果你喜欢一个人的话,你根本不会在乎那个人是什么学歷,什么背景,不会在意你能不能罩得住她。” 我心想我妈还真是哲人啊,就说:“妈,你知道吧,这年头娶什么最恐怖?就是娶女博士啊!虽然这个女博士外表不像女博士,但她到底还是个女博士啊!” 我妈笑着敲了一下我的头:“小邪,真不知道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我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听着胖子在旁边和我妈唠家常,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什么样的媳妇啊,其实我还真没想过,不过原来一眨眼我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再也不能穿着天真无邪的保护衣走下去了吧。都说三十而立,立业,成家,也许这样才是给父母最好的交待和给自己最好的结局。 这其实是件多么简单的事啊,可是我好像做不到了。一切都从那个冬天开始就不一样了,那天我看到一个全身黑色冷酷得跟座长白山似的男人迎面向我走来,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他抢了我的龙嵴背,从此欠了我很多年的思念。 第15页 我不是很懂什么叫爱情,我本也无意承受一份与世相违的感情,只可惜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也一直都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有理智就可以控制的,因为哪怕可以骗了天下,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我就这样沉默地开着车,一路什么也不再想。也许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我可以认认真真地问他一句,一个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我最想知道的问题:“小哥,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接受?” 也许他不愿意,但至少他不会揍我;也许他还会用那双淡然的眼睛看我一眼,什么也不回答,但我知道他还会把我当兄弟。我不会后悔,无论我的思慕是否可以得到等价的回应。因为吴邪从二十六岁那年认识张起灵开始,就只是单纯地想要靠近他、温暖他而已。 回到长沙,我执意和胖子坐了当晚的火车回杭州。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望着视线里唿啸而过的风景,我告诉自己,从现在起,无论往后的路有多难走,我会吃多少苦,受多少伤,我都要无所畏惧。 我想到闷油瓶,心里就一阵酸涩,胸腔的心脏依然在有力地跳动,那缠绵不绝的细痛,仿佛在时刻提醒我不能忘记他。 他这样的人,背负着那些残酷的命运,永远都行走在路上,不知道哪里可以让他为之停留,不知道是谁可以让他为其驻足。我有时总感觉他与我不在同一个世界,可是这一次我拼了命也想要把他留在有我的世界里。 他说我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繫,如果连我都放弃了他,还有谁会记挂着他?他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管有多少危险,就算日子过得像苦行僧一样,他都仿佛无知无觉。可是,他心里真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么? 谁都有幸福的权利,包括闷油瓶。 那天晚上我倚着车窗静静地睡去,潜意识里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清楚记住梦里的每一个细节。因为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只有在梦里,我才能感受到他,我才可以看到他,和他说话;他会对我说很多我想听的话,他会淡淡地喊我“吴邪”,仿佛一个咒语般缠绕我整个梦境。 闷油瓶,我只是想陪着他一起走一段很长的路,我只是希望他可以变得不再孤单。如果有一天我的存在能让他感受到一点幸福,我希望他也可以喜欢我,我不会勉强感情,可我也决不会放弃争取感情。 我在梦里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很厉害,那里仿佛有个声音发出了一声嘆息。 13. 第二天我们回到杭州,我立刻给小花打了电话,把这趟长沙之行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尤其把爷爷那几张信纸的内容也仔仔细细地告诉了他。 我让他帮我查石绿珏这个人,关于她的背景和家庭情况,全都给我查清楚。小花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三天后告诉我。最后他又再次给我重申了遍,无论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必须叫上他。 我答应了他,虽然很怕给他添麻烦,可是我知道,如果只凭我自己去做这些事,我是真得没有把握完成的,我如果想要救出闷油瓶,必须藉助小花的帮助。 在等待小花的这三天时间里,我和胖子也没闲着,我们几乎通宵上网查阅有关崂山的资料,从它的歷史文化到旅游攻略,只要是关于崂山的我们就不放过。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这几天的突击学习,我敢说现在让我去崂山当个客串的导游我至少也能蒙一下那些外地游客。 三天之后的晚上,小花果然按时打来电话,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吴邪,你知道这个石绿珏是什么人么?” “我妈说她是个什么研究所的主任,还是大学教授,可是她今年好像才二十八岁,难道她是骗子?不过我和她聊过,真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对了,她的专业是研究野史的,而且我感觉她应该知道仙石和鬼玺的事。” “她不是骗子,这些都是真的,她十三岁就上了本科,是个神童。不过她是个孤儿,亲生父母是谁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的养父有问题!”小花不等我插嘴,接着说道,“她从小被一个姓石的男人收养,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所以资料很难查,我用了很多办法才查出那个人原先参加过考古队,但是我查不到他是不是西沙考古队的一员。不过根据很多线索来看,应该无误。吴邪,你最好给阿姨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什么!”我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谢过小花之后,我立刻给我妈打了电话,和她聊起了石绿珏。 我妈告诉我,她听说石绿珏是个孤儿,被一个中年男人收养,好像几年前她养父身体不好病死了。我问我妈,知不知道她养父是做什么的,我妈说不太清楚,但是只知道我三叔也认识他,两人一起参加过一个考古队,不过这个男的好像并没有全程参加,而是半路回来了。 好了,到这里我已经差不多明白石绿珏的养父是谁了,这个姓石的男人,极有可能就是当时抬着尸体回去的那个西沙考古队员!我和胖子一合计,第二天就坐上了去北京的飞机,当天下午我们已经见到了小花,随后我给石绿珏打了电话,她也已经回到了北京,我就把她约了出来。 我们约在后海的一家酒吧里,我和小花、胖子等了挺长时间才看到石绿珏走了进来,和那天我在冒沙井看到她的样子差别挺大,穿着很成熟的衣服,还戴着眼镜。 第16页 她一进来就向我们道歉,说是今天有课,没想到临下课的时候问问题的学生太多,所以耽搁了时间。我们连忙说没关系,招唿她坐下。 坐下后,倒是石绿珏首先说:“吴邪,可以说正事了。” 我张了张嘴:“绿珏……我和胖子来北京了,过来看看你。跟你介绍下,这是解雨臣,就是我说的那个发小,以后贊助经费上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我准备怎么样也应该先铺垫一下,所以就先客套了一下。 石绿珏淡淡地笑了笑,和小花打过招唿,回过头来接着对我说:“吴邪,有什么事就问吧,我相信你过来不只是看看我这么单纯。” 我看了看胖子和小花,从他们的脸上我能看出他们对这个女子的欣赏。确实,抛开其他的不说,这个女人无论从什么方面看都是非常棒的,而且最棒的一点就是她足够聪明,并且不会揣着聪明装煳涂,这让我省事不少。 我咳嗽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绿珏,很抱歉我查了你的背景,并且知道了你的养父曾经参加过西沙考古队,但是因为一个人的死去,他负责把尸体带回去,所以并没有全程都参加。” 我说完后,有点不敢看她的表情,但是如我所想,这样的女子即便再愤怒,也还是会强迫自己保持淡然。 过了很久,我听见她轻轻嘆息一声:“吴邪,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是一个不善于说谎的人,每每遇到必须说谎的时候,我总是伪装得不够成功,让人识破。其实那天你问我仙石和鬼玺的时候我那样的反应,我就知道你已经怀疑我了。” “绿珏,我并非故意要调查你的,我知道无论是谁被人不明不白地调查都会生气,但是我是真得没有办法了。我现在需要救一个人,而我必须找到仙石才有可能救出他。绿珏,我需要你的帮助,请你无论如何原谅我的冒昧!”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她微微往后仰着,深深地盯住我,忽然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是为了张起灵吧。” 她说完这句话,我们三个人全都愣住了,胖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你……认识小哥?” 她望着远方,恍惚了很久才重新看向我:“吴邪,其实我见过你,两年前。” 我不解地望着她:“是小琴姐跟你说过我?” “不是。” “那么是……” “两年前张起灵来找过我,让我和他一起去崂山。”这句话说完,我们更加愣了。 她微微一笑,幽幽地说:“你能想像么,他那样的人,竟然会把一个人的照片带在身边。” 一个极小的可能性让我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和他这一路上,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一停下来,他都会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看着,而照片上的人,是你。”石绿珏苦笑一声,“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会这样长久地凝视一个人,我一直以为他的眼睛里容不下任何人的影子。” 那一刻我的心里几乎被喜悦填满,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甚至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给过他我的照片,我根本无法想像闷油瓶会那么做。 “照片好像是用手机拍的然后又洗出来,像素很差,你坐在篝火边打盹,我想,那应该是在野外的时候,他用自己的手机拍的。” “小哥……也会用手机么?”胖子比我还诧异。 我却没有心思去管这些,我只知道那一刻我的心在“砰砰”地乱跳。我想起一年前他千里迢迢来跟我告别的时候,站在我店里久久凝望着我的那个眼神,那时我不敢去解读这个眼神,而现在我才意识到,那时我从他眼睛里看到的依恋与不舍,原来并不是我的幻想,而是真的。 14. “吴邪,我知道你想找到仙石救他,我也想,张起灵他自己也想,甚至我和他也已经去寻找过了。可是如你所看到的,我们并没有成功,他还是进了那扇青铜门。”石绿珏看着我,“很危险,成功的希望很渺茫,连张起灵那样的人都没有成功,你,还不放弃么?” 我也看着她,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放弃的,无论有多难,我都要救出他。所以绿珏,我希望你能帮我。” 石绿珏愣了愣,长嘆一声,终于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石绿珏给我们讲了她所知道的事,以及两年之前的那趟崂山之行。 原来她的养父确实是当年西沙考古队中的一员,但是没有下到海底就带着尸体回去了,这也算是他们的幸运。正是因为很多事情她的养父都没有参与,才躲过了往后的一些劫难。但是在93年底的时候,吴三省和解连环还是找到了他,并且告诉他,如果不和他们合作就不会放过他和他的养女。养父迫不得已只能和他们合作。 他们让她养父一起对抗组织,并暗中研究破解终极的方法。而她自小就展露了过人的天赋,是有名的神童,93年的时候她已经上了大学,研究的专业又是野史传说之类的,所以很快就被逼着加入了他们。他们根据我爷爷留下的一些线索,又查阅了无数典籍,一点一点地积累,竟然一直研究了近十年。 第17页 十年间他们去过崂山很多次,却始终只能查到仙石的大概位置,但只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的养父受了很重的伤,终于在2003年的时候去世了。而吴三省和解连环从那时起也开始不断地下地,之后她甚至都没有再见过他们,只是偶尔他们会和她用电话联繫,也知道她的研究进展缓慢。 我嘆口气,告诉她,现在这些事情已经结束了,那个组织也消失了,包括我的真假三叔也已经失踪很久了。我现在只想去救张起灵,一个我用尽生命也要去救的人,我必须要找到破解终极的秘密,把他安全地带出来。 我说完这些,她忽然问我:“你爱他,对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她:“你怎么知道张起灵?” 她狡黠地笑了笑:“你是问我为什么认识张起灵这个人,还是问我怎么知道你爱的人是张起灵? 我脸上一红,心虚地看了看胖子和小花,他们都在看着我,俩人都在促狭地笑我,我赶紧说:“你是怎么认识张起灵的?” 她告诉我,她养父以前就曾经对她说起过张起灵这个人。在2004年的时候她见到张起灵,是张起灵来找的她,他们一起去的崂山。 我算了算时间,应该是小哥从张家古楼出来后执意离开我们的那一年。那时不管我怎么挽留怎么威胁,小哥都执意要走,他说他要去做他应该做的事,原来那时小哥就是来找石绿珏的。 我又问她具体的情况,她接着告诉我,小哥也一直都在找破解终极的秘密,他对她说过,他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破解的方法,如果能,也许他就不必隔断与这个世界的联繫。 他们一起去了一次崂山,只可惜并没有成功。在进入那里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张起灵突然就跟中了邪一样,整个人都仿佛失去知觉般,在第一道机关那里就伤了手腕,而那个机关就此合上并散出毒气,他们中了毒,只好退了出来。然后张起灵只是冷冷地告诉她,就到这里吧,他们不必再进去了。 后来他们就分道扬镳了,他让她从此好好生活,从那时起她就没有再见过张起灵。 “我知道他还是进入了青铜门,因为他没有时间了,他必须进入到那里面去。我以为很多事情就要这样结束了,没想到,我竟然见到了你。”石绿珏讲完,深吸了一口气,“吴邪,其实我一直很想认识那张照片上的你,我想知道能让张起灵这样挂念的人生活中是怎样的,有句话我还是决定告诉你。我曾经问起过他,照片上的人叫什么名字,他告诉了我,并且对我说,如果可以,如果不必进入青铜门,如果可以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他想去杭州生活。” 我一直沉默着,听着她对我讲那些关于小哥的事。我一直以为,闷油瓶对我,也许只是对朋友或者兄弟的依赖,因为我不自觉展露出来的对他的关心,他才会对我比对一般人都好。而我只能埋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感情,他是不会理解的,或者即便他知道也是会彻底无视的。可我从来都不知道,闷油瓶也会在一个人的时候看着我的照片,闷油瓶也曾想过,如果可以,他想到有我在的地方生活。 石绿珏又对我说:“吴邪,那里面的机关根本不是我们所能破解的,连张起灵都没有成功,你就算一意孤行,去了也只是一死,所以,你想清楚了么?” 我忽然笑了,我看着他们都在盯着我,便认真地说:“不必劝我了,我一定会去。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行,哪怕只剩我一个人,我也会去,我一定要找到办法救他。” 石绿珏嘆了口气:“吴邪,你是真的爱他。” 她用了陈述句,非常坚定的语气,完全不给我反驳的机会,而我这一次也并不想争辩。 我看着窗外,心里是说不出的坚定:“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的,我不能让他用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来换我在这世界上安逸的生活,我必须要找到他。” 我点上一根抽菸,慢慢地吸了一口。抬起头,看到他们还在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便朝他们笑笑,伸手抚在我的心脏处。低下头,我仔细听着有力的心跳声,就像他在我身边一样的感觉。 “小哥,我真想你,我等不了十年,我现在就想带你回家。” 15. 后来的一个星期,我们都留在北京,小花去准备装备,石绿珏说要处理一下学校的事,胖子和我继续研究关于崂山的东西。我们决定下个周就走,所以时间比较紧急。 我和胖子整理了一下崂山比较着名的传说,首先就是崂山道士的穿墙术了。我不太相信这些东西,毕竟谁都知道这是蒲松龄虚构出来的故事,虽然崂山是道教名山,可穿墙这种东西还是太玄了点吧。可是石绿珏告诉我们,在那个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必惊奇。 “因为,”她带着一点虔诚的语气说,“秦始皇曾与安期生在崂山论道谈仙三天三夜,因为对其恋恋不捨,安期生才告诉秦始皇可到三仙山寻他,这才有了秦始皇派徐福东渡出海寻仙山的行为。后来汉唐时代,多少方士为了炼成不老仙丹都跋山涉水来到崂山,他们相信,只有在这汇聚山海天三者之灵气的地方,才可炼成长生不老之药。不管是秦皇汉武还是唐宗宋祖,他们都笃信只有到了崂山才算是真正的访仙问道。而金元明清时期,许多着名的道士也都在崂山修道,像我们都知道的丘处机、张三丰,崂山都曾是他们的洞天福地。而且还有一个让你吃惊的消息,那就是在明代的时候,明成祖曾经派一个风水奇人来过崂山,因为崂山的风水太盛,仙气充溢,几乎盖过了龙脉,所以他想要让这位奇人把崂山的风水改一改。只可惜那位奇人在这真正的仙山面前也无法改变什么,他最后所能做的,也只有将这仙山的精华与灵魂,也就是那块蕴育山海之灵气的仙石封印住。那位奇人,我想我不必说,你也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第18页 我听得目瞪口呆:“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石绿珏浅浅一笑:“吴邪,如果你从七岁开始就看遍了几万本古籍秘典,十三岁时就爬遍了所有崎岖偏僻的山川,二十二岁起就决定要一辈子和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打交道,那么我想你也会听说的。我告诉过你,很多东西你没见过,并不代表他不存在,你现在上网百度一下汪藏海,你还会发现这傢伙其实并没有正史可查呢。这些大人物,常常不爱正史恋野史,似乎野史才符合他们的style。” 我第一次觉得石绿珏也是挺幽默的,看来不管多聪明多天才,她到底还是个28岁的姑娘而已。我也能猜到,她明明知道那里到底有多兇险,我们也没有强迫她去,可她依然毫无二话的决定和我们一起去,这代表了什么?还有她对我说话时候的眼神,我就算不怎么敏感,也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想到这里我有点想笑,不为别的,就是忽然觉得闷油瓶这个傢伙真是害人不浅。人家姑娘就见了他一面,结果就喜欢上他了,为了他还一点怨言都没有的二闯龙潭虎穴,就凭这份感情已经天地可鑑了。我心说,要不等我们把他给救出来之后让他娶了人家得了,也不枉费人家一见油瓶误终身了。 结果我刚这么想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我龘操,为什么啊,我是脑子抽了么?闷油瓶如果娶了她,那我去哪里讨媳妇?我妈可是说了,要是我把大胖媳妇带回家去的话,聘礼她给一辆车呢。 我就这么乐呵呵地想了半天,笑了半天,直把胖子看得心惊肉跳,赶紧过来摸了摸我的脑门:“啧啧,这不是不发烧么?天真,难不成你小子的脑子叫驴给踢了?笑得跟个神经病似的。” 我继续笑着摇头:“你不懂。” “嗯,我不懂,我不懂别的,可是我懂你对小哥的一片心!” “可是吴邪”,胖子说完,少有地喊了我的名字,“你也听那个石姑娘说了,那地方可是连汪藏海都没搞定,就我们几个,能行么?” 我不是没想过这一路会有多艰险,可是我不怕,这种感觉不是来自于盲目的自信,而是一种真正的发自心底的无所畏惧。我抬起头对胖子说:“你听过一句话么?钟情若到最深处,生死风波总不妨,我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的。” 胖子仔细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嘆了口气:“天真,我懂,只有真心爱过的人,才能体会到这种感情。” 我想起胖子对云彩的感情,在我们看来也许是突兀的,但是胖子告诉过我,他是真喜欢云彩,从来就没有说着玩过。谁对谁的感情是怎样的,那感情到底有多深,从来都是自己的事,从来都是自己才说得清。 我想起闷油瓶,心里就有种踏实的感觉,一如所有他在我身边的日子。无论是斗里还是在地面上,无论是在哪个城市,甚至离我家乡千万里,只要有他在,我总是会感觉到一种无比的安心。 我想,当闷油瓶拿出我的照片专注看着的时候,当闷油瓶说如果可以,他想到杭州生活的时候,他的心里会不会也有一种安全感?每当想起我最后陪他走过的那段雪山路,我最遗憾的都是那时我为什么不拥抱一下他。 依稀记得他把我打昏之前的那个眼神,那里面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一如他漫长生命里的那些波澜不惊一样,用最淡然的沉默,表达最刻骨的真心。 现在我只要一想到,他也曾这样凝望着我,他也曾这样想念着我,我就认命地告诉自己,既然陷下去了,那我就认栽了吧,我认了,认了还不行么。 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在胖子的店里聚头。小花说北京到青岛不过八个小时的路程,所以直接开车去就行。 石绿珏很早就来了,换了一身运动服,背着一个大大的防水包,看起来非常年轻。我们在等小花的时候,我和她聊天,问她冬天去崂山合适么。如果真按爷爷说的那样,那仙石在潭水里,如果冬天潭水结冰,那仙石还会出现么? 石绿珏盯着我看了好几分钟才说:“吴邪,仙石其实不在潭水里,潭水只是它的一个外在屏障,我们冬天去反而是最合适的。” 我还想问,就听到她说:“你去了就知道了,还是那句话,在那里,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吃惊。” 我心里正在想着她说的话,就听见门外一声剎车响,我出门一看,一辆悍马停在了外面。过了一会儿,小花从上面下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里面套着那件标志性的粉红衬衫,简直是要多骚包有多骚包,跟好莱坞明星大驾光临似的。 我不禁失笑:“花儿爷,您这是去参加慈善晚宴呢还是去开新片发布会啊?” 小花朝我吹了声口哨,笑得得瑟:“小三爷,没有外型,没有爱情啊!” 他说完这句,我忽然看到那辆悍马上又下来个人,我愣住,然后转过视线望着小花,说了句特别囧的话:“哦,花儿爷,合着您的爱情是要穿给他看的?” 16. 我没想到在这里会再次看到黑眼镜,他还是老一套的打扮,一身黑,戴着那副墨镜,俨然一副黑社会大佬的派头。 真奇怪,我认识三个喜欢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小花的黑色有点柔媚,闷油瓶的黑色则带着那种万年冻土一样的气息,给人的感觉就是拒人以千里之外。而这个黑眼镜,只有他是一穿上黑色,整个人便仿佛融进了夜色中一样。 第19页 他笑着朝我打招唿:“小三爷,很高兴再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睛还是那么亮。” 我被他这句话弄得一愣,心中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我笑着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 “没办法啊小三爷,你们这一趟既没钱赚又危险,花儿爷想夹喇嘛也难啊,所以我只好敢为人先、先走一步、步履轻扬、扬鞭策马、马到功成……” “……”这是我。 “= =!”这是胖子。 “操龘!黑瞎子你能不能不说废话啊!”这是小花。 黑眼镜看着我们三个人的表情,终于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笑完了,他忽然恢復了严肃的神情,轻轻凑到我耳朵边说了一句话。 “哑巴张让我转交给你件东西,你想要么?” 我抬起头看着他,有点回不过神来,他只是笑:“小三爷,你想要么?” “当然,”我点头:“给我。” 只要是张起灵送给我的东西,就算他送给我的是危险,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往下跳,不仅是因为我对他的心意,还因为我对他没有任何犹豫的信任感。 黑眼镜仔细打量了我一下,笑得非常欠扁:“嗯,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应该给你。但是不管怎样,我替他保存了这么久,怎么也应该给我点报酬吧?” “你要多少,只要我能拿得出来。”我毫不犹豫地对他说。 “啧啧,小三爷,谈钱多伤感情啊,我黑瞎子啥都缺,就是不缺钱啊……” “那你要什么,我尽量!”我有点急了,我非常想看闷油瓶给我的是什么东西。 “小三爷,我只想让你帮我个忙,”黑眼镜的眼睛里全都是狡黠的笑容,他看了看我,又转过眼去看了看小花:“你让花儿爷亲我一口,我就把哑巴的东西给你。” 此话一出,别说我了,所有人都愣住了,我看着黑眼镜,使劲睁大眼睛地看着他,我的眼神里想表达的意思是:你确定么? 结果黑眼镜特别真诚地朝我点了点头,用那种故意发嗲的语气说:“求你了啦小三爷。” 我一瞬间有种想去厕所的感觉,我转过头去看着小花,向他求救。结果我就看到小花的眼睛里充溢着瘆人的光芒,他一步一步地朝着我们走过来,停在黑眼镜面前。接着,我就看到小花像调戏姑娘一样把黑眼镜的下巴扳过来,特别不屑地朝他吹了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把,东,西,拿,出,来。” 连我都能听出小花语气里的阴狠之气了,可是黑眼镜真是个不怕死的好男儿,愣是含着笑继续反调戏:“花儿爷,亲一个呗,亲一个我就把东西给小三爷,那东西还挺贵的呢。” “黑瞎子,你信不信我真揍你,若是把你这墨镜打碎,碎片全都嵌进你的眼球里,那你可就真成瞎子了。”小花冷冷一笑,手上用了劲,我似乎能预感到接下来听到的就是黑眼镜那下巴碎掉的声音。 黑眼镜反手握住了小花的手:“花儿爷,你吧,就是开不起玩笑,真没意思。” 小花甩开他的手,“切”了一声,黑眼镜还是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小三爷,这是哑巴张去长白山之前交给我的,他自己不好意思交给你,让我见到你的时候把这个转交给你。现在我的使命完成了,但是小三爷你要记得,你还欠我花儿爷的一个吻。” 我对他最后一句彻底无语了,真没想到黑眼镜这胆大包天的,连色胆竟然也不小,开玩笑都开到小花头上去了。我把那个信封接过来,又问他:“他在把这个给你之后又千里迢迢的来和我告别,为什么他不好意思直接给我?” 黑眼镜拍了拍我:“小三爷,你看了就知道为什么哑巴他不直接给你了。” 这时胖子和小花都好奇地凑到我面前,准备看看信封里面到底是什么。 胖子说:“肯定是小哥给天真写的情书,错不了!” 小花摸着下巴点点头:“不错,肯定是情书,自己不好意思给你,就让瞎子捎过来。吴邪,我没想到啊,张起灵还是个挺懂浪漫的人。” 我看了他们一眼,什么跟什么啊,我就不信那个闷油瓶会写情书,杀了我我都不信。我摸了摸那个信封,里面感觉挺厚的,难不成是他记载的关于终极的秘密? 我先掏出来的是最上面的一张纸,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我看过去,却发现整张纸上翻来覆去的只写着两个字:吴邪。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闷油瓶写我的名字,他的字体出乎意料的好看,俊朗而飘逸。我甚至出神地想,在很多年以前,在那个还用毛笔的年代,他是不是也会经常拿着毛笔写字? 他是以什么心情写下我的名字呢?我不自觉地微笑着,想像着彼时他的心情,有些心酸,更多的则是心疼。 为什么他的宿命如此残酷,其实他本可以在我面前喊我的名字,我想我会允许他喊我一遍、十遍甚至百遍,可是他却选择在一个人的地方孤单地描摹我的名字。 闷油瓶,我一直以为他离我很远,甚至离整个世界都很远,却没想到我已经是他世界里的一部分。 第20页 我把这张纸叠好,放在我胸前的口袋里。接着,我把信封里剩下的一厚摞东西抽出来,慢慢打开。 等我打开,不仅我整个人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连胖子和小花都愣住了,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里面是十张定期存款单,每一张存单上面的数额都是七十万整,而上面的名字,是我的。 我的手颤抖起来,那摞存单和信封被我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我想把它们捡起来,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小花嘆了口气,低下头给我捡起来,他拿起信封看了看,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字条,就是那种从便条本上撕下来的普通纸片,上面写了一段字。 他递给我,我用手哆哆嗦嗦地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吴邪,离开巴乃前你曾丢了一张身份证,是我拿走的。这些钱,我用不着,而你有用。存了十张,算我送你的十年。吴邪,再见。”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像被人捏碎了一样。我慢慢地蹲下来,沉默地将这些东西紧紧攥在手里。我知道,终我一生,我再也忘不了这个男人。也许,我将爱他至老,不死不休。 17. 不知过了多久,小花拍拍我的头:“吴邪,我们该走了。” 我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嗯,走吧。” 胖子过来朝我捶了一拳:“天真,小哥可真够意思,七百万啊。”他故意逗我笑,“能让我摸摸不?胖爷我不做大哥好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七百万,不摸摸对不起自己啊。” 我转头看着他那装出来的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终于笑了出来:“不给你啊,这是我的。” “切,看你那小样,想当年你胖爷我随便从斗里捞一件明器出来就是稀世珍品好不好!” 我不理他,把这些东西放好,然后问黑眼镜:“他没再跟你说什么了?” 黑眼镜想了想:“没有了,不过呢,我当时实在没忍住好奇,就打开看了,结果我看到这些,就问他,‘哑巴,你就给小三爷留了七百万?’” 我心想,敢情七百万在他眼里很便宜啊?接着他又说:“没想到哑巴还很认真地跟我解释,他说他除了把钱用在和自己家族有关的那些事情上,其他的地方他从来都没花过什么钱,这些钱就是他所有的身家。”接着,黑眼镜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三爷,我从来没见过哑巴张这么认真地解释过什么,也从来没想过他会用这种方式给谁留一笔财产,所以我觉得,他对你是真不一般。”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又说:“我们快点上路吧。” 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只听着小花和黑眼镜在前面拌嘴,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和黑眼镜的关系已经好到这个程度了,小花在黑眼镜面前就好像一个孩子的性格似的,特别放松。 我抬头看看车窗外,心里还在想着今天上午的事,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闷油瓶也可以这样……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沉默的温柔。我觉得自己心里现在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总觉得人与人是真不同,有的人为别人做一点事就要宣告天下,而有的人无论做多大的牺牲,却只是一笑而已。 闷油瓶就是这样的人,在斗里的时候,他永远是替众人挡住危险的那一个,就算是在斗外面,一遇到危险,他还是第一个上。他受伤,放血,闯关,别人只需要站在他后面。可是,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也会有柔软的地方,他受伤也会疼,被背叛也会痛苦,别人对他一点的好他就放在心里最深的地方,总会找到机会十倍百倍的来报答。 想着想着就替他觉得难过,要有多大的毅力和勇气,才能够漠视伤痛,不畏前行。若一个人生来就被告知,你的一生将只为了一个秘密而存在,其他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慾对于你都不再重要。没有人会在乎你的生死,没有人会关心你是否幸福,那条路只能由你一个人走下去,万千荒凉,一路荆棘,也只能由你一个人扛。若你是这样一个人,你会不会有一点委屈,一点不忿?闷油瓶呢?他会不会也委屈,也不忿? 我就这样愣愣地想着,直到石绿珏递给我一瓶水,我接过来,谢过她,慢慢地喝着水。过了一会儿,我转过头去想和胖子说话,却看到她正抬起胳膊来举着矿泉水在喝,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我竟然不小心看到她宽大的袖子里露出来的一截皮肤,那一瞬间我几乎被吓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我连忙把头转回去,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我看到了什么,但我根本不敢转过头去和她对视,我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喊一声,我龘操他大爷的,吓死小爷我的小心肝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刚刚石绿珏露出来的那块皮肤,是那种翠绿翠绿的颜色!看起来,就像一块玉! 我一下子想起了上学的时候寝室卧谈会上的经典鬼故事——绿色尸体。那种翠绿翠绿的殭尸,被我那些室友绘声绘色地一讲,要多惊悚就有多惊悚。即便现在我下了不少斗碰到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可是一想起年少时听过的那个鬼故事,还是觉得瘆人。 我真想怀疑自己,怀疑是自己眼花了,看错了,怎么可能有正常人的皮肤长成这样的颜色,那种感觉,分明她的上臂就是一块玉石! 第21页 我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看石绿珏,她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完全看不出来到底发没发现我正在看她。我仔细盯了一下她的脸部皮肤,挺正常的,不算很白,但是挺细腻的,是人的皮肤。 我再认真看了看她的穿着,一身运动服,但是很奇怪的是在脖子上竟然围了条厚厚的围巾。如果说在外面怕冷围着围巾倒也说的过去,可是现在车里开着暖气,我都快要热死了,基本上脱的就只剩下一件毛衣了,我再看看前面的小花和黑眼镜,还有石绿珏旁边坐着的胖子,他们也都脱下了外套,只有她一个人还穿着那套运动服,并且一直没有摘下过围巾。 我忽然回忆起来,我之前见过石绿珏两次。第一次的时候她的脖子上围了一条淡绿色的丝巾,我以为那是女孩子们都喜欢的打扮;第二次的时候她穿的是一件高领衫,那领子很高,把她的脖子全都遮挡起来。 我一下子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天哪,我旁边坐着的,不会是个女鬼吧? 我不自觉就把身体往车窗边靠了靠,装作继续看风景的样子,我拿出手机给小花发了个简讯:“小心石绿珏!” 小花收到后,转过头来看了看我,表情里有点不解,但还是极轻微地朝我点了点头,继续开车。我心里还是很忐忑,接着,我一抬头,在车前座的镜子里,我看到了石绿珏正转过脸来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冷,而她的瞳孔里,竟然泛着翠绿色的光芒。 18. 车开到中途的一个服务区时,小花提议说吃了饭再走,我们于是下了车,准备在服务区的饭店里随便吃点凑合一下。 一下车,小花就特意走慢几步来到我身边,小声地问我:“吴邪,刚刚那个简讯是什么意思?你发现了什么?” 我看着走在前面的石绿珏,用更小的声音把我看到的东西跟小花说了,最后我拍着心脏感嘆:“小花,真他娘的吓死我了,你说这女的到底是人是鬼?” 我看到小花面色有点严肃起来,心说难不成小花知道这是个什么道道?接着听小花非常认真地问我:“吴邪,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她的皮肤真是翠绿的?” 我点点头:“虽然只看到了一块皮肤,但是我确定我没眼花。” 小花没再说什么,只是示意我先进去吃饭,我看他神神秘秘,心里更加没谱,不过我肚子也确实饿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吃完饭再说吧。” 再和石绿珏坐到一块儿的时候,无论我怎么告诉自己要镇定,但看到她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的。没办法,是个正常人都会害怕吧,不过这几年的歷练到底是有用的,我最起码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吃完饭我们继续赶路,小花说照这个速度晚上六点左右就能到。他把酒店定在了离崂山不远的那个区,今天晚上我们休整一天,明天一早就进山。 “吴邪,我只开了三间房,今晚上你和我一间。”小花边开车边跟我说。 我点点头,就听到黑眼镜笑着说:“花儿爷,真是伤感,不和你睡一个房间我会失眠哦。” “哦什么哦,你这语气听得我浑身发冷,快给我省省吧。”小花朝他一瞥,淡淡地道。 我知道小花这么安排是有目的的,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应该是要告诉我关于石绿珏的事,我能看出来,小花绝对是知道点什么的。 我抬起眼睛去看石绿珏,很意外,她也在望着我。我们俩的视线一下子撞在了一起,我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可是接着我就发现,石绿珏看着我的眼神里,竟然有一种名为忧伤的东西在里面,那样的眼神让人看着有点难过,总觉得是有什么故事在里面的,根本不该是她这个年纪所应有的目光,我也读不懂那种忧伤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我想明白,她已经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刚才的一切都仿佛风过无痕,转眼她又恢復了那种冷冰冰的气息。我嘆息一声,也靠着车窗假寐,没一会儿就真睡过去了。 等我醒来,看到车窗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胖子看我醒了就跟我说:“天真,这城市真漂亮啊,你看那海里的灯塔,真好看。” 我朝着他指的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的大海边一片朦胧,海中央一座白色的灯塔发着红色的光芒,美丽极了。 我看得有点愣神,突然听到石绿珏轻轻地说:“这叫作‘琴屿飘灯’,是这座城市非常着名的美景之一。” 这是今天从坐上车后她说的第一个长句子,之前她基本上都在沉默,安静地就像没有她这个人存在一样。我刚想接上一句,就听到胖子问她是不是以前和小哥来的时候顺道逛了这个城市,还问她知不知道这城市有什么好吃的饭店之类的。 然后我听到她说:“不,我来过这个城市很多次,只是每次都只去崂山而已。只有一次例外,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带我来过一次海边,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带我去看风景。” 其实我能感觉到,石绿珏应该有个很悲惨的童年,虽然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算是个正常人,但是我想,她生下来的时候就没有亲生父母,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过人的智商被逼着参与进这件事来,她这种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应该也是因为这样的经歷而造就的吧。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有点死气沉沉的,其实现在想想,她也真的挺可怜。 第22页 又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到了小花订的酒店,这酒店几乎就在山脚下,我们一抬头就能看到连绵起伏的崂山。不得不说,这座山确实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如果非要让我用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飘渺。 等着拿房卡的时候,胖子已经和前台的大堂经理聊的热火朝天了。我走上前去,听到那个经理在跟胖子介绍崂山,就上心仔细听了听。原来青岛的气候一直是冬暖夏凉,并且基本上没有太大的灾害,在本地人的口口相传里,这些都归功于这座崂山。因为有崂山在这里镇着,所以那些妖魔鬼怪兴不起什么风浪,不过他最后说,如果非要用科学道理来讲,那可能是因为崂山独特的的地理环境造就的好气候吧。 我就插了个话:“不知道你们这里的崂山绿石都是什么价格?” 那经理指了指前台柜子上摆的盆景:“吶,这块就是上好的崂山绿石,是酒店开业时太清宫的真源道长送的。”他故作神秘,“若不是我们大老闆和真源道长是忘年之交,我们也没有机会得到这么珍贵的礼物。崂山绿石也分很多种,平常人见到的,那都是些普通的崂山上的石头而已,我们这个才是真正的绿石。” 我仔细看着那块绿石,果然是极品,玉的色泽一看就非常纯正。那经理看我有兴趣,又跟我介绍道:“崂山绿石又叫崂山绿玉,石头的质地非常坚硬、细密,颜色是以绿色为基调,有墨绿、翠绿、灰绿等等,以翠绿为上品。我们的这个,就是翠绿色的上品了,您看,在这些石缝的夹层里面有些针状的结晶,那叫作‘挂翠’,上好的崂山玉石常常能够从里面看出山谷啊云霞啊清泉啊等等的造型,很漂亮的,碰上运气好,甚至能看到一块玉石里盛满了整个崂山的风景。” 我入神地望着这块绿石,但忽然的,我感觉一股子寒气从脚底直窜向脑门。因为我发现,这块石头的颜色,和我在车上看到的石绿珏瞳孔的颜色是一模一样的,这种翠绿翠绿的颜色,我决不会看错! 19. 分房间的时候我们按照小花的安排,我和他一间,黑眼镜和胖子一间,石绿珏自己单独一间。看看时间,小花说让我们上去放行李,七点半到大厅碰头,他这边的朋友会带我们去吃饭。 我和小花一起走进了房间,刚一关上门,我就赶紧把我的发现告诉了他:“小花,你听我说,我刚刚在前台那里看到的那块崂山绿石,确实如那个经理所说的,是上好的极品。我以前跟着一个老师傅学过一点观玉的技巧,我那个师傅一双招子可是厉害着呢,能顺着玉石的缝隙看到玉的最里头去。我虽然只学了一点皮毛,只能往里看一层,但是刚才我已经看到了,这玉石里面的颜色,和石绿珏在车上盯着我看时瞳孔的颜色一模一样!” 等我说完,小花看了我一会儿,才跟我说:“吴邪,你今天在服务区跟我说了之后,我就把这件事跟瞎子说了,他的想法和我一样。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这位石姑娘,应该是个养石女。” “养石女?这是什么东西?”我真是半点也没听说过,不解地望着小花,等着他跟我解释。 小花接着说:“这是古代的一种秘术,类似于一种巫术,因为太不人道,所以后来就慢慢消失了,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竟然还会存在着。” “你快详细点讲给我。”我不禁催促到。 “古代的达官贵人,他们深信最珍贵的玉石都生长在极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比如高山之巅和深海之底。这些玉石通常都被认为是有生命的,如果被找到,那是见不得一点人间污秽的,甚至离了它生长的地方就会死掉。人间的那些容器,哪怕再名贵,都是没有资格来存放这些玉石的,而若是想要保存,就只有一种方法可以保持这些玉石的生气。” 小花停顿了会儿,又说:“这个方法就是用养石女来保存,那时的方士会寻来一些年轻貌美的处女,用一种极其特殊的方法将这些女子的上半身做成养石的容器。这种方法很古怪也很残忍,她们会每天按时饮下一种玉石化成的熔浆,并且吃下许多丹药。大概三千多天以后,她们身体的上半部分就会变成一种奇怪的东西,从脖子到胸部的外在皮肤会成为一种有着玉色的、质地介于石头和肉体之间的东西。而这时再寻到珍贵的玉石,就把它放在这些养石女的心脏处,玉石就会和她的心脏长在一起,靠吸收她的生命来存活。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这个养石女会慢慢地与玉石合为一体,等到她的元神被这玉石全部吸干净之后,她也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这时那些达官贵人就会把玉石从她的心脏处挖出来,换一个养石女来继续养着这些玉。所以,吴邪,你现在懂了么?” 我得承认我确实被这种变态的秘术给噁心到了,我问小花:“你确定么?现在这个社会也还有这种野蛮的东西?” “应该是没错的。吴邪,你想想吧,你从下地以来,很多事都已经超出你的想像了,这点还不算什么。” “那照你这么说,石绿珏难不成是专门用来养咱们要找的这块仙石的?” 小花点点头:“我怀疑她养父收养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且这很有可能是你三叔他们的合谋。” “那她说上次和小哥进入这里,小哥是因为中了邪才没成功,也许不是真的了?我总觉得她的说法站不住脚。”我提出了疑问。 第23页 “吴邪,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而是在此之前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或者说我们并不知道有这么个问题,那就是,就算我们能找到那块仙石,可是从东海到长白,这么远的距离,如果这仙石需要保持它的生气,那我们确实需要一个养石女。” 我沉默,过了好久才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找到了仙石,我们要用这么变态的方法去对待石绿珏?” “对。” “那岂不是在变相杀人?”我摇摇头,“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你别急,这种养石的方法应该是最早来自于萨满教的,瞎子正在联繫他认识的一个萨满巫师,那人现在已经110多岁了,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老的一位萨满巫师,到时候我们应该就知道了。”小花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吴邪,我劝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万一没有其他办法,我们也只能这样做了——如果你要救张起灵的话。” “可是就算我要救他,也不能拿别人的生命来换,如果是这样,小哥也不会同意的吧!”我拍开他的手,“小花,我做不到,这他娘的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小花看着我,眼神里冷冰冰的:“吴邪,你想清楚,若是只能留一个,你是救张起灵还是救这个女人?而且,既然她自己都跟着来了,那就证明她知道结果是什么。” “小花,你别逼我,我们等瞎子联繫到那个巫师再说,成么?” 小花嘆了口气:“好,吴邪,你记住,在这件事上,最后的决定权在你,因为要承受代价的,也是你。” 我点点头,觉得手脚冰凉,只好站在窗前静静地抽着烟。 忽然就想起了那句挺着名的台词:“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在来这趟之前,我想了很多,我想过我会受伤,会遇到无数的挫折,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我想了无数的可能性,却从来没有想到要用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用别人的命来换闷油瓶的命。我记得在张家古楼里胖子对我说了句话,他说,别光顾着小哥,别人也是爹妈养的。 是啊,无论闷油瓶对我有多么重要,可是石绿珏是无辜的,用那种方式,用她的命去换闷油瓶的命,我做不到!我忽然意识到,也许那年闷油瓶和她一起去崂山,却最终没有找到仙石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一点。闷油瓶最后还是走进了青铜门,或许他宁可让自己进去那里,也不会让一个无辜的生命为他牺牲。 我敢说,我和他虽然没有多么圣洁多么高尚,我们也有自私的地方,但至少我宁可陪着闷油瓶去死,也不会拿别人的命去换他的命,这是我的底线,我相信,也是他的底线。 我忽然觉得自己一下子就看懂了今天石绿珏望着我时那个忧伤的眼神。将心比心,她的命运本身已经够悽惨了,甚至比闷油瓶还要惨,人不人鬼不鬼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明知道自己走这一趟的结局会是什么,可她还是跟着我们来了。在我看到她的那个样子之后,我对她的恐惧她不可能感觉不到,如果是我,我也会觉得很悲伤,甚至很委屈。 我握紧了拳头,心中做了决定,我转过头去对小花说:“你们去吃饭吧,我不想吃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小花看了看我,还是点了点头:“那我们给你带回来,你好好休息吧。” 等他走了之后,我立刻给三叔的一个朋友打了电话,这个人是三叔过命的兄弟,我喊他陆叔叔,接触过不少次了,他和我算忘年之交,挺谈得来。这个人在国安部工作并且身居要职,经常对重要人物的电话进行监听。 我打给他,告诉了他黑瞎子的号码,让他帮我监听这个号码今天的所有电话,然后把录音分段给我发过来。我对他说,这个人对能否找到我三叔至关重要,他同意了,并且答应明天把录音传到我的手机上。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因为我知道,在小花那里,即便有第二个解决办法,但如果那是能伤害到我的办法,他是绝对不会告诉我的。所以,我必须自己去寻找这件事情的真正解决办法。 20. 十点多的时候,小花他们回来了,给我拿回来不少吃的,说都是这里的特色菜。只可惜我也没什么心情吃了,只胡乱塞了几口就放在一边。 黑眼镜看了看我,然后让我和小花去他们房间。在走廊上,我恰好看到正准备进自己房间的石绿珏,她看了看我,忽然对我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我有些愣住,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笑,那种幸福的笑容,怎么看也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的她脸上。我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突然这样开心,只觉得有点不安。 到了房间之后,我看到胖子和黑眼镜都是一脸沉重,我转头看了看小花,他却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心里一紧:“瞎子,你联繫上那个萨满巫师了么?是什么情况?”我问黑眼镜,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小三爷,我已经问过了,萨满教确实有这种秘术,而且到现在还有极少数的巫师在偷偷摸摸地为一些有钱人做这件事,这仙石也确实需要用这种办法来保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黑眼镜看着我,只可惜他戴着墨镜,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是什么。 第24页 我看了看他们,心里还是忍住啐了一口,我要是全信他们才有鬼了。虽然我不够了解黑瞎子,虽然小花一直挺深藏不露,但是我他妈的还算了解那个死胖子!就凭他刚刚看我的那个眼神,我就知道他们在骗我,就算没骗我,也没全告诉我!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阵,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我沉默着,小花便过来拉起我往房间走:“吴邪,无论怎么样,今天先睡觉,保持好体力,明天随机应变。” 我点点头,跟着小花回到房间,我知道也许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四个人已经背着我制定了什么计划,但是他们不可能告诉我。其实我一点也不怨他们,因为我能理解小花他们的心情,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他们可能认为按照他们的计划来是对我最好的,只可惜,有些事情哪怕明明知道这样做是最划算的,可我依然不会去做,因为那样违背了我做人的原则。 人总是需要有底线的,一个没有底线的人还能称得上是人么?就如同有的人永远也不会理解宗教的狂热,而有的人却甘心为了虚无缥缈的信仰殉道。 闷油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虽然有的时候我恨他这种一条道走到黑的性格恨到牙根痒。但是我也得承认,这种认定的事就决不会放弃的性格确实让人钦佩,这得需要过人的毅力才能坚持下来。 我想闷油瓶并不是个傻子,也不是我们想像的那种生活能力九级伤残,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他并非不懂,只可惜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走进那扇门,即便他心中也会有万千不舍。 在这件事的抉择上,他的所作所为是血骨铮铮的汉子该做的,所以我敬佩他,我会用尽力气救他,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失却底线;而这十年,本应是我走进那扇青铜门里,他却代我去承受十年甚至更久的孤单,所以我爱他,并且将长久不忘。一个令我敬佩的男人,一个让我珍惜的男人,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可以遇见这样的一个人。 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脑袋里百转千回。过了一会儿,小花关上灯,在旁边的床上躺下来。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小花骨子里也是个很冷淡的人,话很少,但是我和他在一起从来不会担心冷场,因为我不会逼自己绞尽脑汁地去找话题,如果暂时没话说,我们可以安静相对很久。而我和闷油瓶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会想方设法的找话题,要多小心翼翼就有多小心翼翼,我想,这就是对朋友和对喜欢的人的不同心情吧,谁也不能免俗。 又过了很长时间,我听到小花出声道:“吴邪,你睡的还习惯么?” 我笑出声来:“在斗里都照睡不误,更别说现在躺在五星级酒店里了。” 小花也笑了笑,我听到他翻过身来,我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你做了决定了?” 我点了点头,接着又意识到现在房间里一片漆黑,他看不到我的动作,就“嗯”了一声。 “吴邪,你不会觉得我不近人情吧?”可能是这样的气氛太适合谈心,小花不自觉地就话多了起来。 “不会的,我不是不懂,若不是因为我,你和小哥又没什么交集,何必为了他费心费力?你这样做,全都是看在我这个朋友的面子上,我没那么不知好歹。”我说的是真心话,对于小花,对于胖子,有友如此,夫復何求? 小花嘆息一声:“我们也都是没有办法,你也不要自责,每个人都有他的宿命。而且现在科学发达,从这里到长白山又用不了几天,肯定会来得及的。” 我一听就明白了,他们这是已经做了决定,并且以为我也没有办法只得同意这样做了。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睡吧。” 一夜无梦,早上四点多的时候,我被手机接连不断的声音震响,迷迷煳煳中拿过来打开,发现有十几封邮件发过来。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因为所有的邮件都来自陆叔叔,是十几个音频,我赶紧一个个地下载了下来。 我听到小花嘴里嘟囔了句“才几点啊”,就又翻了个身继续睡,我爬起来瞅了瞅他,小花的眼睛闭得紧紧的,枕头竟然被他抱到了怀里。我失笑一声,把我的枕头拿起来给他放在脑袋底下,没想到小花竟然拍了拍我的手:“谢谢。” 我看了他一会儿,才拿着手机和耳机去了卫生间,我把水龙头打开,在微微的水声里,我插上耳机,开始一个个音频地听起来。 前面八、九个是黑眼镜的私人电话,大概是生意上的事情,我也听不太懂。后来的两三个是他打给那个巫师的孙子,详细讲了这件事,然后约好在合适的时间再打过去,请那位老巫师接电话。 最后一个,是黑眼镜和那位萨满巫师的通话,我仔细听完,一时间浑身冰凉,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直到小花在外面捶门,我才清醒过来,一看时间,我竟然在卫生间里呆了快一个小时。我听到小花在外面朝我吼:“吴邪,你他娘的在里面干什么啊,你是打飞机呢还是蒸桑拿呢,你知不知道人有三急?你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啊!” 我缓过劲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扬起一个微笑。小花还在捶着门,这会儿的声音简直就是出离愤怒了,我觉得这样的小花特别有意思,完全不是在伙计面前那副大老闆的派头,而是让人觉得很亲近。我一直都觉得小花是我们所有人中最显年轻的,因为他有一股珍贵的少年气。 第25页 我慢悠悠地打开门,谁知一下子就被小花给拖了出来,我踉跄了一下,看着他箭一般地飞进卫生间,“砰”地把门关上,骂骂咧咧的声音还不绝于耳。我苦笑了一声,慢慢地蹲在地上,心里乱得要命,只能再一次把手放在我的心脏处,听着它有力地跳动。 我在心里对闷油瓶说:“小哥,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你替我挡血尸、砍粽子,你带着我闯机关、过险境,遇到危险,你怕害死我,让我一定要逃出去,最后,你还愿意用自己一生来换我的安逸。而你,你想要的,甚至只是一个能第一时间发现你消失的人。” 我感觉到心脏又开始疼了起来,我笑了:“小哥,你要记住,我吴邪,堂堂七尺男儿,该担的责任我一点都不会含煳,该爱的人,我一生都不会放弃。”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21. 六点半的时候,我们已经在酒店门口碰头了,五个人清一色的登山装,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驴友结伴去爬山。 我们每个人背的装备并不算多,石绿珏说她已经来了很多次,对路线也有很清楚的了解,在这里很多装备都用不到。她说的很确定,小花告诉过我,他们昨天吃饭的时候已经和石绿珏开诚布公地谈了,她也并没有再隐瞒她的身份,但是再多的信息她也没有透露,小花总觉得她还是有所保留的。 “不过,我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她不会害我们。”小花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没什么确凿的证据,却就是愿意相信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小花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地挺灿烂的,“这种想法太不符合我的个性了。” “不用什么证据,相信自己的这里就行。”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又指了指他的,“别整天把自己弄得那么累,你才多年轻,就你这外表,现在你去坐到大学的图书馆里,绝对有美女过来喊你学弟。” 小花盯了我一会儿,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一下子抱住了我:“吴邪,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你这样的人?”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松开手,退后一步,朝我微微一笑,“我发现了,我不能经常和你混在一块儿。” 我被他搞煳涂了:“为什么?” “如果我整天和你搞在一起,我一定会被你同化。等我带着这样的一颗心重新回到我的那个世界,我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所以,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必须要和你保持距离了。” 他说的半真半假,嘴角似笑非笑,看起来像在和我开玩笑,可是我知道,他心里真是这样想的。他说的也没错,如果他带着被我同化过的思想去掌管解家,他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我忽然就觉得特别苍凉,可是我又无法替他分担什么。我看着他:“无论你要离我多远,我都不拦你,但至少我会站在这里,当你觉得累了的时候,我可以让你放心地把后背朝着我。” 那一瞬间我看到小花的眼睛里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可是还没等我看清,他已经大步往前走去。 有一种男人,苦难是他的长剑,伤痛是他的战甲,他漠视苦难,无畏伤痛,却常常死在柔软的善良里。小花就是这样的人,当他肩上扛起了“解家当家”这个责任的那一刻,他就必须要抛却所有的善良,即便这种抛却就如同从他的心脏上剜下血淋淋的鲜肉,还要笑着把眼泪吞进肚子里去。 我从心底里崇拜这样的男人,可是我就算死都不想去成为这样的男人。如果在这个社会里“天真无邪”已不再是个褒义词,我却愿意保留这份天真直到我老死的那一天,因为这是那个人用自己的一生为我换来的,我必将永生珍惜。 小花的朋友开着车过来,石绿珏直接坐上了副驾驶座,她非常熟地为司机指路,让这个本地的司机惊讶不已:“这姑娘对崂山门儿清啊,怪不得花儿爷你不让我给你配导游。” 石绿珏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竟然和司机开起玩笑来:“我听说您是开旅行社的,不如介绍我去您那里当导游吧,赚点外快。” 她的话把那司机给乐的:“那敢情好,我们那小庙要是有您这么个博士导游,还不得赚翻了!” 他们在聊着天,而我的脑袋几乎都在放空,今早听到的那个电话录音一遍遍地迴响在我的耳边。可能是我的脸色有点苍白吧,石绿珏转过头来,盯了我一会儿,忽然说:“吴邪,你看我今天好看么?” 我抬起头看着她,这才发现,她今天竟然化妆了,虽然是淡淡的妆,但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有生气了起来,尤其是她的眼睛,化了浅蓝色的眼影,很漂亮。 我心下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我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很美,你以后应该常常化妆啊,你看现在的小姑娘谁不化妆,就你,总是素面朝天的。” 她笑得挺爽朗的:“是么?好啊,以后我常常化妆,花儿爷,等您教教我吧,我想把自己变得更美一点。” “你已经很美了,淡淡的妆就很美。”小花看着她,眼睛里是一种浓浓的情绪,我从里面读出来的,是深深的哀伤。 第26页 过了一会儿,司机就把我们送到了崂山南线的大河东停车场。那司机说,最近崂山景区在整改,大概以后上山就得统一坐景区的大客车了,本来现在也正在试运行,按理我们也应该坐大巴上山,不过他已经派人打过招唿了,他可以一直把我们送到我们要去的八水河,连门票都不必买。 石绿珏笑着朝他点头:“到那里就可以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龙潭瀑那儿。” 龙潭瀑,我记得我在网上查到的资料上说,它又叫“玉龙潭”,是崂山第一瀑。它的水源是来自崂山天茶顶和北天门之间的山谷,因为这水源穿越峡谷,落差很大,所以形成了又急又大的瀑布,从20多米高的峭壁上下来,就像一条白龙从云中腾起,泻入潭水之中,所以叫“龙潭瀑”,而瀑布之下的潭水就取名为龙潭,是一个非常深的潭子。 爷爷说过,仙石在潭水之中,而石绿珏说,潭水只是仙石外在的一个屏障,那么,我几乎可以肯定,到了龙潭瀑,就离我们的目的地不远了。 大概只过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就来到了八水河。小花的朋友说只能送到这里了,往上就是游览区,我们只要沿着登山道往上爬个十几分钟,就能看到龙潭瀑了。 “这里安全得很呢,不是什么危险陡峭的地方,所以放心吧。”他跟我们说。 小花点点头:“你先下山吧,不必等我们了。” 那人没有多问,开着车下山了,小花看了看石绿珏,她示意我们跟上她,朝着登山道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正是冬天,山上并没有多少游人,整片山也不可能如夏天那样郁郁葱葱,不过还是很美。我们顺着山道往上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听石绿珏说:“到了。” 我往前一看,一条细小的瀑布挂在峭壁上,瀑布顶端刻着龙飞凤舞的“龙吟”二字。 “难道这就是崂山第一瀑?”胖子有点不敢相信,“我他娘的还以为多有气势、多漂亮呢!” “现在是冬天,山上的水早都结冰了,这里还能有点细流已经是今年气温高的原因了。”石绿珏解释说,“夏天的话,这里的水非常美,一滩青碧,是真好看。” “哦,好吧,那等着夏天咱们再来一趟?”胖子竟然从兜里掏出手机,“咔嚓咔嚓”地照了几张。 我低头看了看瀑布下的那湾潭水,虽然冬天水量少,水位也低,但很奇怪的是,一眼看过去还是深不见底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水底窥探着我们,仿佛随时等待吃掉猎物一样。 22. 我还在研究那潭水,没想到石绿珏竟一下子跨过了登山道两边的木栏,直直地跳了下去,稳稳落在了水潭边一块突出来的大石板上。那动作简直如行云流水,我们不禁都叫了声好。 她笑了笑,从背包里拿出绳子朝这边甩了过来,小花伸手接住,把绳子拴好在木栏上,只见他用手一撑、一跳,顺着绳子就滑了下去,也稳稳噹噹地落在了那块石板上。 接下来,黑眼镜和胖子都滑了下去。轮到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脏突然急速地跳动了起来,一瞬间就疼得我几乎站立不稳。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稳住心神,远远地看到小花他们都在担心地望着我。 等我也落到那个石板上,小花问我:“吴邪,你刚才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好像站不住一样?” 我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就只觉得心脏很疼,好像有人在拼命地抓住我,不让我往下跳一样。” 石绿珏抬起头来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现在必须游过这个潭,到那条瀑布的下面去。 话一说完,她就直接穿着衣服跳进了这个潭子,迅速往前游去,我正想说难不成就这么穿着衣服游过去么?却没想到小花他们也直接跟她一样跳进了水潭里,游了起来。 我一看大家都不怕,难道我还会怕么,也活动了一下准备往里跳。可是,就在我要下水的那一瞬间,刚刚那股疼痛又铺天盖地地席捲而来,我一下子蹲在了石板上,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花他们游得很快,这时已经快到了那条瀑布底下。我使劲掐住自己的手心,想让自己清醒过来,直到我把自己的手心掐出了血,刚刚的那种感觉才稍稍止住。我觉得,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个人在拼命捏着我的心脏一样。 这时小花已经在瀑布底下喊我,我跳下了水,只觉冰冷刺骨,手心的伤口被冰凉的水一刺激,更是疼得要命。等到我游到他们面前,小花一下子把我拉了上去,我才发现,原来这瀑布底下往里游竟然有一小片陆地,上面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绿色石头。 胖子很担心地看着我:“天真,你他娘的到底怎么了,你现在看起来太不正常了。” 我搓了搓自己的脸,摇摇头:“这会儿已经没事了。”然后我回过头去望着来时的方向,却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四周蒸腾起一片雾气,隔着这层雾气回望刚刚游过来的路,竟然已经看不清楚了。 我心里一悬,连忙问石绿珏:“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我们刚刚从那个石板游到这里,绝对不会超过百米,怎么往回看却看不到路了?” 石绿珏看着我:“吴邪,我告诉过你,来到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觉得奇怪。” 第27页 而接下来她做的事几乎把我吓了个半死,我只看到她把背包放下,随即转过身去就一件一件地开始往下脱衣服! 我回过头去看着小花他们,果然,他们也没反应过来,胖子几乎要看掉了眼球,黑眼镜则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好像还要给人家的身材打个分一样,而小花则是有点尴尬地侧了侧头。 我正要劝住石绿珏,好歹等我们几个大男人离远点你再脱啊换啊吧,可是她却已经转过身来。 下一秒,我听见我们几个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石绿珏从脖子到胸口处的皮肤整个都是绿色的,就是那种翠绿翠绿的颜色,我们甚至能看到她皮肤下面血管里流动的绿色血液,而在她的心口处,竟然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心脏的样子。 我被吓住,她看着我们的样子,只是嘆了口气。接着,她蹲下在地上摸起一块绿色的石头,我这才看仔细,那些石头全都是比我在酒店大堂里看到的崂山绿石还要好的玉,只是这些玉石都有着尖尖的稜角,不知道是天然长成这样的,还是打磨成的。 石绿珏看着我,忽然露出了极轻微的笑容,然后,她拿起那块石头往自己的手腕处一划,我立刻看到绿色的血液一滴滴地从她的手腕处落下来,几乎是同时,她的胸部以下本来正常的皮肤开始慢慢地变色,先是变成了淡青色,最后才变成了那种翠绿翠绿的颜色。她咬着嘴唇,似乎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很快,大概只有几分钟,她的整个上半身就全部变成翠绿色的了。 我几乎看呆了,等我回过神来,我赶紧冲上去拉住她:“石绿珏,你疯了么?你不想活了?” 她有些虚脱地倚在我的怀里,我感觉到她绿色的皮肤冰冷得吓人,赶忙脱下我的外套给她披上:“快点把衣服穿上,你不要命了?” 她却突然笑了,看着我,眼睛里是那种幸福的表情:“吴邪,你不怕我吗?” 我摇摇头:“我现在很心疼你,你是个傻姑娘。” 我没想到,她听完我这句话却一下子哭了,哭得很伤心,我只好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安慰。我听到她说:“吴邪,从小到大谁都怕我,我没有朋友,长大后即便有了还算不错的同学,也不敢离别人太近,因为我怕被人喊成怪物。就连我的父亲收养我,也只是为了利用我。” 她站直身体,擦了擦眼泪:“我以为你看到了我的样子,也会怕我,把我当成妖怪。是啊,我本来就不是正常的人,我自己看到自己的这副样子,也会吓得要命。可是我没想到,你虽然也害怕,却不同意让我去做危险的事情,你现在竟然还敢离我这么近,还会抱着我安慰我,还愿意听我哭。吴邪,你对谁都是那么好,即便对我这么个妖怪,你也还是那么善良。” 她披好我的衣服,轻轻地把头髮理了理:“如果我没有一副这么奇怪的身体,我算不算是个漂亮的姑娘?” 我点点头,对她微笑:“很漂亮,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 “虽然我知道你是哄我的,可我还是很高兴。”她俏皮地笑了笑,眼角带着柔美的风情,“认识你真好,你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接着,她转过身去,走到那条瀑布之下。冬天的瀑布水流极小,几乎已经断流,我们跟上去,这才发现那瀑布里面的峭壁上,竟然刻着一个人体的轮廓,看起来非常得逼真。 石绿珏就这样走到了那瀑布下面,整个人都贴到了那个轮廓里面。很快,她手腕里流出的血液开始沿着这个轮廓流淌,等到整个人形轮廓被绿色的液体勾勒出来时,我们便听到了一声机关的巨响。接着,这面峭壁突然裂开,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里面正闪着绿幽幽的光芒。 就在我们愣神的时候,石绿珏已经开始往那个洞口走了,她看到我们仍旧愣在原地,就朝我笑笑:“吴邪,不要惊讶,因为这里,并不是人间。” 23. 我们跟着她往前走,一路上竟然畅通无阻,就是四周都是绿莹莹的,根本看不清楚洞里面的构造,只能感觉到脚下的路非常滑。我想,我们现在走的地面应该都是绿石铺的,抑或这个山洞里面根本就是一整块玉石雕刻而成的。 我们走得小心翼翼,只有石绿珏毫无顾忌,走得飞快。走了一会儿,她才像想起什么一样停下来对我们说:“不用担心,这里面根本就没有机关。” “啊?”我们四个人全都愣了,黑眼镜第一个问她:“是哑巴张破的?” “对,没错,是他。” “你们上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进的门?” “不是,这种方式只是最简单的。” “那?” “他用他的血开的门,因为那不是最纯粹的打开这机关的血,所以有一些偏差,他的手腕被这机关弄伤了,也许……再也好不了了。” 我想起他从雪坡上跳下来救我的时候又重新受了伤,我想那手腕应该是彻底断掉了,我不知道他这一年在那扇青铜门里是怎么过的,他的那只手,是不是已经废掉了?我不敢再想下去。 胖子又问她:“那既然机关已经被小哥破掉了,你们还是没有拿到那仙石,是不是因为小哥不捨得让你当那个盛石头的容器?” 第28页 我看了胖子一眼,这个死胖子咋说地这么直白,然后我就听到石绿珏说:“我之前并没有告诉过他养石女的用法,等我们找到了仙石,我才告诉的他,拿到仙石要放在我的心脏里才有用。其实我答应和他去的时候就已经想死了,你们不会了解一个像怪物一样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的心情,我真的早就想死了,我甚至盼着有一个人可以早一点来找我,让我快点死掉,我知道这是我的宿命。” “可是他知道之后,并没有这样做,对么?”小花轻声问。 石绿珏沉默了很久才说:“是的,他是第一个在乎我的性命而不是利用我的人,你们不会懂,我从来都只是被人当作一个容器的,在他们眼里,我甚至连人都算不上。而他竟然会为了不伤害一个容器的性命,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东西。” 她抱住自己的双臂,浑身抖得厉害:“我第一次被当作人一样对待,那时我真的想为他去死,可是他把我打昏了。等我醒来,我们已经出去了。” 小花走过去,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绿珏,你受委屈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小花,摇摇头:“这是我的命,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她接着往前走去,走得很快,我们紧跟在她身后,视线所及之处全都是绿色的光,我们只能看到石绿珏模煳的影子。 不知走了多久,视线开始清晰起来,终于,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我看到了一条玉龙。那条龙雕刻得栩栩如生,如果不是通体碧绿,我甚至会以为这是一条真龙。 石绿珏指着那条玉龙说:“到了,仙石就在那条龙的眼睛里。花儿爷,你去把它取出来吧,机关在上一次已经被张起灵全都破坏了,所以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危险。” 她把身上披着的衣服脱了下来,轻轻地铺在地上,随即躺了上去。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是安详的光彩,她望向我:“吴邪,我真喜欢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张起灵也是,你们都是好人,能认识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我知道她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等到小花把仙石取出来,就要放到她的心脏里去。她看我的眼神里有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可是最清晰的,是一种深深的宿命感,那代表着她认命了,也放弃了自己,她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别人的人生。 可是,我也曾说过,并且一直、永远都会这样认为下去,那就是,谁都有权利幸福,谁都不例外。 我看到小花朝她点了点头,一步步朝着那条玉龙走过去,我喊住他:“小花,让我去吧。” 小花回过头来,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吴邪,你听我说,除了绿珏,没有人能把这仙石带出去,我们必须要她做一下牺牲。你相信我,我会派最好的医生为她治疗,一定有办法治好她的。”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去拿吧。”我朝着那条玉龙走去,“我只是想亲手拿到能救小哥命的东西。” 小花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在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是伸出手拦住了我:“吴邪,真的只有绿珏才能把这东西拿出去。” 我慢慢地把他的手挥开:“放心吧,我现在只想救小哥。” 他嘆了一口气,放我往前走去,我看到石绿珏望着我的眼睛里有一种淡淡的从容,没有任何不舍,没有任何委屈,只是那种看透生死的淡然。 我朝她微笑,走到她面前俯下身,轻轻理了理她的头髮:“谢谢你,好姑娘。” 她又露出了那种俏皮的笑容:“一定要把他救出来,你们两个会幸福的。” 我点点头:“我会的。”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这一刻,我和闷油瓶之间的很多镜头仿佛在我的眼前来回穿梭,我们如何相识,我们如何成为朋友,我们如何变成兄弟,我又是如何爱上他。 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他看着我的每一个眼神,都如此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我的心脏再次疼了起来,每走一步,就更疼一点,我摸着它的位置,我想:“小哥,你是不是看到了,感受到了,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所以你心疼了?” 这算不算是我和他的心有灵犀? 我笑着,走到了玉龙那里,用手在那条龙的眼睛里一碰,那颗仙石就掉了下来,稳稳地落到了我的手心里。 我看到它如同一颗心脏般在跳动,翠玉晶莹,美得要命。 只可惜,这么美丽的东西,为了让它能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 也许美丽的东西总是伴着毁灭的后果,如果不付出代价,又如何能轻易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起今天早晨听到的那个电话录音,那个苍老的萨满巫师用颤抖的声音说着,如果没有养石女,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强行把仙石带出去。 以心盛石,以血浇灌,每一分钟,都必须承受巨大的疼痛,直到仙石从心脏里取出来。 我拿出早已藏在胸前口袋里的匕龘首,撩起衣服,只一下,锋利的刀刃就划破了我胸口的皮肤,伤口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我听到小花和黑眼镜喊了一声“不好”,接着迅速地往我的方向跑来。 第29页 我笑了,下一秒,我把那块仙石放到了我的伤口处,只一瞬,那块玉石就与我的血肉紧紧相连。 随即,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巨大的疼痛,我弯下身子强忍着,却终究支撑不住,倒在了已经跑到我面前的小花怀里。 “吴邪!”小花的声音再也不似以往平静,我只是勉强让自己重新站了起来,努力扬起嘴角:“走吧,兄弟,我们快点去长白山。” 昏迷之前,我想的只是,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再坚持一下,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 小哥,你可得等着我。 24.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车窗外面一片漆黑,感觉到车颠簸得很厉害,我刚想问问这是到了哪里,突然一股巨大的疼痛袭来,让我几乎掉出几滴生理性眼泪。 我听到小花在耳边喊我的名字,便努力转过头,才发现我正枕在小花的腿上,我们俩占了整个车后座。 车灯开了,我看到黑眼镜正在开车,胖子坐在副驾驶上,少了石绿珏。小花看到我疑惑的眼神,连忙跟我解释:“我们现在已经在往二道白河的路上了,估计再有一天就到了,绿珏的伤太重了,瞎子派人把她接回北京了,会有人好好照顾她的。” 我点点头:“别担心我,尽量快点开。” “吴邪,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但是既然你已经这样做了,我也没有办法了,可你知道以后要承受的是怎样的代价么?” “我能猜到,不过,我半点也不后悔。”我尽力让自己笑一笑,示意他放心:“我怎么感觉疼得轻了很多?” “吴邪,很抱歉,因为你疼得实在太厉害了,我们给你打了杜龘冷丁。”小花拿着纸巾给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都替你疼,这药是我自作主张给你打上的。” 我点点头:“谢了,兄弟。” 小花只是嘆息了一声,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抚了抚:“吴邪,你真是条汉子。” 我咳嗽了几声:“谢谢花儿爷这么高的评价,不过也算值了,你看,我现在是醉卧美人膝哪,这他娘的得多少年修来的福气,才能有幸在花儿爷的腿上睡一觉啊。” “你还有力气跟我在这里贫?”小花不禁气结。 我费力地抬起手握了握他的:“让瞎子能开多快就开多快吧,我怕我坚持不了。” “放屁,你不会死的!”小花骂了我一句,转头却对黑眼镜大吼,“你没吃饭么,给我开,开到最快,听见没有!” 我听到黑眼镜也嘆息了一声,一反常态地没有和小花拌嘴,我能感觉出来,车的速度立刻又快了一些。 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疼痛似乎又要席捲而来,我对小花说:“再给我打上点麻药吧,分量足点,我想留着力气见他。” 小花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他抬起我的胳膊,我只觉得皮肤上一凉,过了一会儿,我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就这样依靠着杜龘冷丁和麻药坚持着到了长白山,上山的路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去的了,但是依稀能感觉到是很多人轮换着把我背上去的,我猜小花应该雇了不少人,我真想对那些人说声谢谢,只可惜我半点力气都没有。 心口的那颗仙石已经和我的身体彻底长在一起了,皮肤和仙石相连处的伤口一直都癒合不了,大概这就是那位巫师所说的以血浇灌吧。我只是能感觉到生命的力量似乎在我身体里一点点地流走,但是我告诉自己,我必须要坚持下去,否则一切就都是白费了。 终于,在小花给我加到最大剂量的杜龘冷丁之后,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那扇青铜门前。 那次我炸门的痕迹还在,我笑了,忽然也觉得后怕,如果上一次我被自己给炸死了,闷油瓶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小花对我说,绿珏告诉他,用仙石开青铜门的方法,是要用心脏和仙石相连地方的血来开门,但是至于开门之后会遇到什么,她也不知道。 我让小花用刀子轻轻的将我心口处的皮肤割开,一点一点地放出血来,我指着那个凹槽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滴在那里。” 小花的手一直在抖,我只是笑着,疼痛对我来说已经麻木了,我竟然还有力气跟他开玩笑:“你说女人生孩子会比这更疼么?” 我看到小花的眼睛都红了:“你问我,我他妈的去问谁啊,要不你给张起灵生一个!”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让他给我生一个吧。” ……………… 血一滴滴地流进了那个凹槽,等到注满之后,我听到一阵空远的响声回彻在耳边。我知道,我们成功了。 果然,那扇门在我们的注视之中缓缓打开了,不一会儿,就有一队马脸阴兵列队从门里走出来,鹿角声也随之响起。我听到四周有人发出惊唿声,接着,小花对所有人说:“拿好自己的武器,要小心。” 可是接下来的事却出乎我们的意料,那些阴兵竟然在走到我面前时突然停住了,领头的那个就这么直直地给我跪了下来。 我愣住,但随之就明白了,他们是鬼气森森的阴兵,而我现在的心脏里,有一颗汇聚天地灵气的仙石,我把手放在心脏的地方,大声对那个领头阴兵说:“你快带我们去找守门人。” 第30页 没想到,这个阴兵竟然真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往青铜门里走去,我看了看还愣在原地的小花他们,催促道:“走啊,跟上他们!” 就这么往前走了很久,四周都是朦胧一片,只隐约看到有白色的雾气在瀰漫,我们这些人只能紧紧地互相牵着手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走失。我意识到,在这里,我根本已经丧失了知觉,不仅没有了痛感,连对时间的概念都消失了。 一直走到那些阴兵停下来,又等了很久,那些雾气竟然慢慢地消散了,我这才看清楚我们现在站在什么地方,而等我看清楚的时候,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看到的,是我穷尽所有脑细胞都无法想像出来的东西,而我也终于懂了,当年闷油瓶告诉我他看到的“终极“是什么意思。 我们面前,是一片混沌,或者说,如果非要用词来形容,除了“混沌”二字,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它,就好像天与地在这个地方混为一体,你看过去,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只是一片混沌,一片虚空。 而就在这混沌与虚空之中,有一柄巨大的石斧,它被包围在这片混沌之中。 而我的视线,却只被这团混沌之中的一个人影所吸引,从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 闷油瓶,他就坐在这片混沌之中,倚靠着那柄石斧,他的眼睛是闭上的,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尊雕像。 我的心中涌出了无数种情绪,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一下子就蹦进了我的脑海,我想,这柄石斧,应该就是盘古开天闢地之时用的那柄神斧。 我觉得自己都快要疯掉了,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我不能思考,而下一秒,我看到闷油瓶的眼睛睁开了,他的目光望向我,一瞬间,我几乎有流眼泪的冲动。 我看到他的眼睛一直在望着我,我想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就如我此时的感受是一样的。 我发疯一样地走到那片混沌面前,小花赶紧冲上来想要拉住我,可他却丝毫都无法靠近这里,而我却可以轻易地走入这片混沌之中。我知道,这是因为那颗仙石此刻就在我的身体里。 我伸出手来,轻轻地放到他的肩膀上:“小哥,你没忘了我吧,你还活着,这太好了。” 他笑了,我看到他的嘴角轻轻扬起,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看到的最温暖的笑容,原来只要能看到自己在意的人,即便在最黑暗的地方,你也会见到最灿烂的阳光。 他抬起一只手,也放到了我的肩膀上:“吴邪,谢谢你,只是,我必须要走了。” “走?你还要到哪里去?”我握住他的手,“小哥,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全都解释给我听?” “吴邪,我得走了。”他挣脱开我的手,定定地看着我,“这一切都来不及解释了。” 他站起来,我看到那柄石斧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就仿佛科幻电影中的时空入口一样。 “这就是你说的终极么?”我望着他,“即便我已经找到你了,你还是会走?” “对不起。”他望着我的眼睛里,是深深的不舍和眷恋,这一次,我终于可以确定,我读懂了他此刻的眼神。 我笑了,握住他的手:“小哥,你是要到这个漩涡里面去?” 他点点头:“没办法,这是我的宿命。” “你还是要和我说再见?”我继续笑着问他。 “对不起,吴邪。”他又看了我一眼,重复说了一遍对不起。 “让我抱你一下吧,一年前我最遗憾的,就是在你进入这扇门之前,没有来得及拥抱你。”我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我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了他,像抱住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 多么安心!只要有他在我身边。 ……………… 当我抱着他跳进那个巨大的漩涡时,我听到身后此起彼伏的唿喊声,只是它们都好像已经离我很远了,我无法听得更清晰一点。 此刻我只能听到我怀抱中的这个人惊恐的声音,但是他的唿吸就在我的耳边,我觉得很平静。 我听到他喊我吴邪,但是接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只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地往下坠落,可是我半点也不害怕。 因为,我怀抱中的这个男人,在下落的过程里,他终于也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我。 《众里寻他》完 第二卷:西藏物语 题记: 每一座神山都有一个故事,每一片圣湖都有一个传说。 在西藏这片土地上,你不能依赖于科学,而必须依赖于信仰才能生存下去。 传说在喜马拉雅山的腹地深处,也有一扇青铜门。 终极的秘密,我终于得到答案。 这一次,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探险,我将不再孤单。 1. 我是被冰冷的空气给冻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天地间一片空茫,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白色,我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的雪盲症又犯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感觉到脚下都是厚厚的积雪,而最让我不敢相信的是,我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云层之间。 第31页 没错,现在,我的四周环绕着大片大片的云彩,我努力仰起头,依稀能够看到遮蔽在云层之上的太阳。 这到底是哪里?我的脑子就如同这苍茫之地一样的空白,我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却没想到一下子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我吓了一大跳,赶忙用手去摸那个东西,结果,我摸到了一点热乎乎的气息,我又掐了那东西几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 天哪,是闷油瓶! 一瞬间我的心情狂喜起来,我一下子压倒在他的身上,拍着他的脸喊道:“我没想到啊,你这个挨千刀的闷油瓶,这一次竟然没失踪!” 被我压着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在愣了一会儿之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以示安慰。我不敢相信,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没爬起来,还是那么压在他身上,双手使劲环住他,并且用了很大的力气紧了紧自己的怀抱。 就这样过了好久,在我确认自己怀抱里的那个人真的是失而復得的闷油瓶之后,我才意识到现在这个姿势有多暧昧,不觉老脸一红,往旁边一滚,躺在了他的身边。我转头看着他,我们四周都是漂浮的云彩,他的脸在白云的掩映间有些不太清晰,但我能看到他的眼睛,一如以往的清亮。 我在看着他的同时,他也在看着我,我们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的尴尬,只是那么望着对方,很久很久。 突然,他伸出手,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沿着我的衣服伸了进去,我只感觉到一阵冰凉顺着我的皮肤就那么摸了上去,停在了我的心口处。 我顿觉一阵莫名的尴尬,只觉得他的手经过的地方引起我各种颤慄,我咳嗽了一声:“小哥,你干嘛?” 但接下来我就明白了,他在摸那块嵌在我心脏里的仙石。我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这么久了,我都没有觉得疼?我不会忘了之前即便打着麻药都能从昏迷中痛醒的感觉,这一下突然不疼了,我有种错乱的感觉。 可惜还没等我错乱完,他突然扯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吴邪,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给人起外号?” 吓! 我立刻做贼心虚起来,干笑两声,迅速转移了话题:“小哥,那啥,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啊?” 他斜眼看了看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把手从我衣服里拿出来,随即站起来,也顺便把我给拉了起来。 我只好站在他身边,和他一样望着天地间浑然一片雪白,问道:“我们这是在天上么?” 他只是摇摇头,又望了一会儿远处,接着竟拉起了我的手:“跟上我。” 我的心突然就跳得很厉害,满脑子都是“闷油瓶牵着我的手并且牵得非常顺手就像自己的左手牵右手”。虽然我脑子一片混乱,不过还是紧紧地跟着他走,一边走一边想,要是就这么走下去,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迷路?失踪?穿越? 可是就算猜想的统统是如此悲惨的下场,我竟然半点也不害怕,我知道这是因为他此刻就在我面前的原因。 我们就这么走着,我不说话,他自然更不会出声,我觉得挺冷场的,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只是和闷油瓶认识几年了,接触的也不算少,我已经对他有一定的了解,他这个人,就是有种气死你不偿命的本事,什么事你越是想知道,急的就差要跳脚了,他越是不说,不说不说就不说。 现在我满脑子一大堆的问题,这他妈的到底是哪里?看着像天上,却还有地面;地上全是雪,但却没有风;四周飘着云,可又没神仙。子啊父啊,到底谁来给我指点一下迷津啊! 还有,我们明明是从一个类似时空漩涡的地方掉了下来,难道我们回到了古代?还有,青铜门之后的那片混沌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柄斧子是不是如我所想的,是盘古开天闢地用的神斧? 还有还有,闷油瓶当时说他必须要走了,难道他就是要来这个鬼地方?小花他们会不会有事,能不能出去?我们把终极给改变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的脑子里全都是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我似乎看到我的眼前浮现的全都是一个个的巨型问号,但是这一次我不准备再像以前那样冲上去拽住他的衣服朝他吼,我想找个机会好好和他交流交流。我虽然还是冲动,还有不够成熟的地方——尤其是在他面前的时候,但是我现在总算有一点长进,那就是,我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而目前,我们最先要做的事情,是怎么从这个地方走出去。 又走了一会儿,出乎我意料的,是闷油瓶先打破的沉默:“吴邪,你的好奇心收敛了许多。” “哦?”我没想到他会对我说这样的话,“是么?人总会变的吧,这么久了,我肯定是要变得成熟的。”其实我心里想说的是,我有好奇心又能怎样,尤其是对着你这样的人,与其我在一边急得要死也问不出个答案来,不如放平心态静观其变,等着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你自然会说。 因为我知道,闷油瓶不会害我,这就够了。 他停住,回过头来看了看我,看得我有点忐忑,难道我是个怪物么,他要用如此学术的眼神来研究我。 没想到他接着说的话让我噎了个半死:“嗯,成熟的冲动鬼。” 我龘操,一年不见,连这只闷油瓶子都会调笑我了。我刚想为自己争辩一下,他却转过头去拉着我继续往前走,我越想越气,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在后面朝他偷偷比了比中指。 第32页 可是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竟然没有回头就用那种我深恶痛绝的、冷冷的口气对我说:“幼稚。” 我忽然就被他点着了,恶狠狠地问他:“你,说我什么?” 2. 他没说话,还是往前走,根本就把我的问题当放屁。他拉住我的手一直在使劲,拽得我生疼。 我忽然就控制不住我那一股子无名火,我是脾气好,我是不爱生气,可是不代表我没有脾气! 我甩开他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他:“是啊,我是冲动,是幼稚,胖子一直都喊我天真无邪,但我知道,这种形容词在很多时候就是傻不啦叽被人骗了还要替人数钱的同义词。可是你给我记住,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说我是个傻子,幼稚,冲动,做事不经过大脑,我都认了,但是,就你不行,你如果这么说了,你他娘的就是良心叫狗吃了!” 我承认我又冲动了,这点上闷油瓶说得没有错,可是我控制不住。谁能不上火啊,你全心全意为了一个人付出,结果人家施施然地回你一句,你就是个冲动鬼幼稚虫,你能不委屈么? 吼完了,我立刻又冷静了,一瞬间我几乎想闭上眼睛不看他,我似乎都能预感到他会对我说什么样的话,无非就是“你觉不觉得你很奇怪,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或者“我没有让你来找我,是你自己自作主张”之类的。我不是没有被他用这样的语气给堵得脸红脖子粗过,虽然他可能没有恶意,只是不想我冒险,可是这样的话还是很伤害我的感情。 哎!我长嘆一声,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何必呢,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该是和他吵架的时候。 就在我准备要迎接他那些冷冰冰的话语时,我看到闷油瓶突然就把手往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 妈呀!不会吧,难不成他要掏武器捅我?不至于吧,我就是稍微吼了他一下而已,他就要杀我?忒白眼狼了吧!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对于他,我还是很敬畏的。小哥的脾气不算好,也不算有耐心,而我又打不过他,到时候该跑还得跑,该躲还是要躲的。这点我很有自知之明,因为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可他只是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个极小的琥珀瓶子,里面有一瓶底红通通的东西。我不禁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 “你的血。” 我愣了:“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他看了看我,还是慢慢解释给我听了:“这是一种蛊,叫作连心蛊。” “连心蛊?谁给我下的?会死人么?”蛊毒这种东西谁被下了谁都会害怕,武侠小说里面都这么说,一旦被下了蛊,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眼神有点尴尬,我很少看到闷油瓶有这样的表情,很像作弊被老师抓住的感觉,虽然只是极轻极小的尴尬,但我还是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挺有意思的,有了点活力。 “小哥,你快说啊,这种蛊会要人命么?”我推了推他,总觉得他欲言又止,很诡异的感觉。 他终于还是说话了:“是我给你下的。”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把他的话消化了,接着又用了很长时间克制住自己揍他一拳的冲动,我深唿吸了好几次,才问他:“为什么?” 他看着我,面色又恢復了平静:“你放心,蛊也分很多种,我给你下的这个蛊,没有毒,”他指了指我手中的那个瓶子,“而且现在我把你的血还给了你,这个蛊的契约就终止了。” 我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他又要往前走,我赶紧追上去拉住他:“你干嘛总是喜欢话说一半啊,你告诉了我结果,但是你没告诉我原因啊!” “什么原因?”他还是冷冷淡淡的。 “还能有什么原因,你平白无故给老子下了蛊,现在难道不该解释一下么?”我加重手上的力气,“麻烦您不要用‘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这个回答你无论放到哪个法庭上去,法官都会判此回答无效。” 他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回答这个问题:“我怕你出事。这种蛊可以让两个人的心有感应,如果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我可以提醒你。” “提醒我?”我忽然就懂了,“这段时间只要我一做危险的事情,我的心脏就疼得要命,那是因为你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在提醒我?” “这只是一种感应,我不知道你确切做了什么,但是我会预感到你有危险。我的心脏疼的话,你的心脏也会疼,所以才叫作连心蛊。” “你……”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有一些满满的情绪充溢着,想跟他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不起,并没有经过你同意,”他看着我,“不过,现在已经终止了。”他放缓了口气,不再是冷冷的,“走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告诉你那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这次你怎么不三缄其口了?”我有点出乎意料。 “现在你知道与否都不再重要,因为现在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危险。我答应过你的,当有些事情我知道答案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他的眼睛里是平淡的光华,突然又说了句:“我很感动。” 第33页 他说得很突兀,但是我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想,他说的是我来救他这件事,他很感动。 “可是,你还是冲动了,因为你现在的情况很麻烦。”他接着说,指了指我的心口,“那个东西很难取出来。” 我知道,他感动是感动,可还是觉得我这样冒失太不成熟了,因为这样会让我处于危险之中。我笑了:“没事,总会有办法的。” 他再次拽起我的手臂:“我会想办法的。” 我们继续往前走,天地间一片苍白,我只能看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影,但那已经足够了。 我看到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他的嵴背挺拔得如同一棵白杨。 我觉得很安心,即便在这冰冷的地方也如此温暖。我拉住他,把那个琥珀小瓶重新递还给他:“还是放在你那里,我安心点。” 他抬眼看了看我,我朝他灿烂地笑了笑:“拿着吧,千万别丢了,老子可不想再被你扎一针什么的。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弄的我的血啊,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好像笑了,但也许是我的幻觉吧,总之,他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也没有纠缠。我就这样跟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无所畏惧。 3. 我们继续往前走,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路面开始往下倾斜。又走了一阵子,视线变得开阔起来。现在不用闷油瓶告诉我这里是哪儿,我自己也知道我们现在正在哪里了。 我们正走在一座大雪山上,我抬头望望现在已经是在我们头顶上的云彩,估摸了一下,这里的海拔最起码要有六、七千米。 很奇怪的是,我暂时还没有任何高原反应,这简直太神奇了。但是下一秒我就忽然愣住了……难道我们此刻正在青藏高原上? 如果现在有人能看到我的表情,他一定会发现我现在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如果我的智商没有降低,我的记忆也没有损坏的话,我记得我和闷油瓶掉下来的地方明明是在长白山上,而此刻,我们却到了青藏高原。 我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自从跟着三叔下地以来,我的无神论思想已经发生了很多改变,而自从认识了闷油瓶之后,我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更是受到了不小的挑战。 但是,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们会从长白山到了青藏高原,如果说这是穿越,那么是只穿越了空间还是也穿越了时间呢? 我的疑问越来越多,就在我快要被这些疑问憋死之前,我看到闷油瓶停下来了,他对我说:“休息下吧。” 其实我还没觉得有多累,并且心脏也不疼,但是我忽然发现,闷油瓶的额前已经满满的都是汗了,而且他的气息也非常不稳,几乎要气喘吁吁了。 我这才意识到,这里是海拔七千米以上的地方,我们没有任何登山装备,闷油瓶会有这样的反应是最正常不过的,倒是我,我现在的反应简直可以被称作是鬼上身了。 我赶紧和他一起坐下。在这茫茫的大雪地上,我们只穿着普通的衣服,一坐上去凉得要命,我不禁缩了缩脖子。再转过头去看闷油瓶,他还穿着一年多前来杭州见我的时候穿的那身黑色卫衣,我能看到他浑身都在发抖。 我赶紧脱下我身上穿的外套给他递过去。他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去。我又使劲递给他:“小哥,你发现没有,我脸不红气不喘的。而且,我也没有觉得冷得承受不了。” 他点点头:“嗯。” “是因为我身体里这块仙石的原因么?”我基本上可以猜到原因,但还是希望得到他的证实。 他继续点头:“嗯。” “所以你就别跟我客气了,穿上吧。”我轻嘆一口气,往他身边移了移,给他披上我的外套。 他看了看我,终于没再拒绝,由着我给他把衣服披好,扣上几个扣子。 我望着远处:“小哥,我们这是在青藏高原的某座雪峰上,对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是。” “是哪一座?” “南迦巴瓦。”他也看着远处,眼神里有太多的肃穆感。 我知道南迦巴瓦峰,它是喜马拉雅山东边的最高峰,海拔近7800米,一直都是个充满着神秘色彩的地方。因为这座雪峰终年都藏在云中,据说只有心诚的人才能一睹它的风采。 而关于南迦巴瓦还有一个最着名的传说,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对兄弟南迦巴瓦和加拉白垒。弟弟加拉白垒勤奋好学,个子也是越长越高,哥哥南迦巴瓦十分嫉妒,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将弟弟杀害,还把他的头颅丢到了米林县境内,化成了德拉山。上天为了惩罚南迦巴瓦的罪过,于是罚他驻守在雅鲁藏布江边,永远陪伴着被他杀害的弟弟。 “那刚刚环绕着我们的那些云彩,应该就是旗云了?”旗云是喜马拉雅山的一种特殊现象,而在南迦巴瓦,因为它高耸入云,当地人都传说,天上的众神时常会降临在上面聚会和煨桑,这些高空风造成的旗云就是众神燃起的桑烟。更神的,据说南迦巴瓦山顶上还有神宫和通天之路。 停! 神宫和通天之路……我一下子好像想通了什么,转过头去看着闷油瓶:“小哥,难道一直以来广为流传的南迦巴瓦上有神宫和通天之路的传说是真的,而且是和长白山上的云顶天宫相通的?” 第34页 这他娘的也太神奇了吧,简直可以去拍科幻电影了! 闷油瓶看着我,把身子往一个方向动了动。我突然意识到,那个方向正是风吹过来的方向,今天雪山上的天气非常晴朗,刚刚甚至都是平静无风的,但现在有小风颳来,吹到身上也挺冷的。 他是在为我挡风,想到这里,我笑了笑,突然很想握住他的手,但又觉得太煽情,终于还是作罢。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两个地方确实是相通的,不过,不是什么通天之路,而是虫洞。” 虫洞?我想我大体是明白了,其实我本身就很相信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虫洞现象的。我问他:“关于虫洞的理论有好几种,比如空间上的,比如时间上的,还有其他的。这个虫洞,是空间隧道还是时间隧道?” 他想了想:“我也不太敢确定,这个地方我也是第一次进入,但是陈文锦之前对我说过,应该是一个空间隧道。” 其实这个理论很简单,举例说,就好像有一个球,你要是沿着球面走,距离是会非常远的,但如果你走的是球里的一条直径,距离就会大大拉近,而虫洞,就是这条直径。 我点点头:“那‘终极’到底是什么?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当时守着的那柄斧头,是不是和盘古有关?” “青铜门背后的终极,其实是天与地之间的一处相连之地。当初盘古开天闢地时,‘左手执凿,右手持斧,或用斧噼,或以凿开。自是神力,久而天地乃分。二气升降,清者上为天,浊者下为地,自是混沌开矣’,这个,你应该知道。” 我自然是知道的:“既然天地都已经被噼开,时代也已经发展了多少年了,为什么那扇青铜门后还有一片混沌之处?” 他想了想,继续说:“传说里,盘古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化成了山川河流或者草木雨露,但是,他的心脏和魂魄的一部分,其实各留在东西两处,就是现在的长白山和南迦巴瓦山这里。原本,盘古在这两个地方分别留下了斧与凿,镇住了这世间余下的两处混沌,让它们不会重新聚合在一起越变越大,以至于有可能会让整个世界都恢復到原本混沌未开的状态。但是,再后来,有个人破坏了这个平衡。” 4. 他说到这里,我已经猜到了是谁破坏了这个平衡,于是插了句话:“是不是汪藏海?” 他点头:“不错,汪藏海在长白山上修建了云顶天宫,而这个地方,正是其中一处混沌所在。天宫的修建把这里的平衡给打破了,这一处混沌开始慢慢地扩大,如果不想办法镇住这里,整个世界有可能会重回原始浑蒙状态。” 我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那么,老九门所要共同守护的,就是这个秘密了?他们发现了门背后的东西,约定一起来守护它,但是其他人都违背了诺言,所以就一直由你们张家来守?” “差不多,”他继续道,“每十年,都需要有一个人守在那里。这种情况类似于以人铸剑,以人的能量来抗衡被破坏的平衡,而十年后那人将与这片混沌化为一体。文锦他们和我之前进去的时候之所以能出来,是因为张家上一个张起灵还在那里。” “那现在呢?我用仙石打开了青铜门,并且我们俩又跳进了这个虫洞,后果是什么?” “原本,你带着仙石进来,它的能量已经将这长白山上因为汪藏海修建天宫而造成的破坏修补到重新平衡,我需要把自己身上作为守护之人所余下的能量带进那个漩涡,使多余的能量都消融在这个漩涡里面,从而使东西两边重新平衡。可是没有想到,你跟着我跳了进来,因为你身上仙石的能量太大,我们并没有消失在漩涡中,而是通过这个虫洞被带到了这里,以至于使南迦巴瓦这边的平衡也因为这种巨大的能量而遭到了破坏,所以现在被用盘古的凿镇在这座山某处的混沌应该也在慢慢地扩大。而这里与长白山有所不同,在这里,为了维持平衡,仙石必须永远留在这片雪山上。” “难道说,我这辈子都要带着这块石头作为一个镇山神兽留在这片雪山上?”我差点崩溃,“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当镇山神兽!”我拉住他:“如果照你这么说,只需要仙石镇着就行,那现在就有一个解决办法,你把这块石头从我心脏里挖出来!” “不可能,你会死。” “那也比一辈子在这里当神兽好。”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不会留在这里,也不会让你留在这里,我们要回去,回杭州,我要带你回家。” 他看着我:“吴邪,即便现在不去管这些玄妙的东西,不去在乎世界会不会重回浑蒙状态,只凭你现在心脏里带着那个东西,你一旦离开这两个地方,就会像之前那样疼得死去活来。” “那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我不死心,难不成我真的要一辈子呆在这里? “还有一个办法。”他站起来,把衣服脱下来重新递给我,“我们走吧。” 他快步往前走去,坚定得像个战士,我不知道为何又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跟上他,和他并排着走:“小哥,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办法。” 第35页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担心。” 我摇摇头:“我不担心别的,我就是担心你又要去搞什么自我牺牲。我知道你的性格,所以我没办法不担心。” 他转头看了看我,指了指我的胸口:“自我牺牲的是你。” 我一时语塞,想了想又回过去:“可是明明这十年应该是我去守门的,比较起来,还是你的牺牲大吧。” 他一边走一边说:“比较谁牺牲大这种事有意义么?” 我发现他好像很喜欢反问某个词有意义么或者某件事有意义么,也许在他心里,除了必要的话和必要的事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意义。 可是,不是谁都能活得像他这么超脱的。我只是个普通人,虽然有幸见了些不普通的人,做了点不普通的事,可是我终究是一个会去在乎一些东西、纠结一些东西的小老百姓。 我想了想,还是扯住了他的袖子:“小哥,就算我们俩不用去计较谁的牺牲更大一点,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做什么,这个能救我的办法,它需要付出你多大的代价?” 他深深地望着我,似乎在思考我的话。 我一看有门,赶紧接着说:“如果这个代价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之内,那么我决不拦你,而且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去;如果这个代价需要拿你的命去换,那么很抱歉这是我不能允许的,我宁可在这里呆上一辈子。” 他这次盯了我很久很久,久到我望着他的眼睛都要酸了,他才终于点了点头:“我告诉你。” 我深唿一口气,如蒙大赦般地点点头:“这样才对。小哥,你别什么事都不和我商量,我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他摇摇头:“不是,很多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事,跟你们说了,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我苦笑一声:“小哥,你活得太理智,也活得太孤独。其实有的时候人和人相处,不是只靠理智去交流的。对于好兄弟,好朋友,什么事是你该做的,什么事是和我也有关的,这些其实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你应该知道那句话,为了朋友兄弟可以两肋插刀。我吴邪不敢说自己有多高尚,但是这句话,我贊同,并且也愿意为了你们去做到这一点。” 他还是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有我读不出的情绪。我被这样清亮的眼神一看,忽然有点心虚。 真的只是兄弟或者朋友么? 不可能了,早就不可能只是这样了。 我觉得自己的心思很奇怪,在没有见到闷油瓶之前,我对着小花他们,都可以很坦然地承认自己的心意,而且闷油瓶背着我为我做的事情,也让我知道了他对我的心意不会比我对他的少。但是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在这里,我却感觉两个人之间还是挺疏离的。 我没谈过恋爱,我估计闷油瓶更没有。想到这里,我忽然就笑了。我看着他,想像着我们俩谈恋爱的样子,差点把自己给雷死。 他看着我笑,表情也柔和了很多,我又问了一遍:“小哥,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办法?” 他点点头,边走边跟我说:“你听说过么,道教的仙人把死亡解脱成仙称作‘蜕化’,就像蛇或者蝉之类的东西会蜕皮一样,仙人也会蜕骨成仙。” “好像听说过一点,我记得有句诗是‘仙人蜕化处,千载空芙蓉’,是这个意思么?” “嗯,你心脏处的那个仙石,不能硬取出来,必须用‘蜕化’的方法把它蜕出来。” “啊?”我真是吃了一惊,“就跟蛇一样蜕皮么?那这块仙石岂不是会蜕没了?它不是还要镇在这南迦巴瓦山上么?” 闷油瓶又使劲盯着我看了好久,终于,像是考虑了再三才跟我说:“不是它蜕化,是你。” 我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口疼得不行,我抚着自己的心口:“没有别的办法了么,这个听着怪吓人的啊!” “没有了,这是唯一的办法,你的心脏处必须用蜕仙草熬成的药汁来进行蜕化。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仙石才可以脱落。” “我会死么?”我抓了抓自己心口的皮肤,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会死,只是会很疼。”他嘆了口气,又加了一句,“特别疼。” 我跟着他一起嘆口气:“让小哥你都用了两个词来形容的疼,看来是真的很疼。不过没事,只要能活下来就行,这已经比我想像的好多了。那我们现在是去找那什么蜕仙草么?在哪里有?” 他还是沉默,一直到我急了,催他快说,他才慢慢地说:“在墨脱县的南边,那个伪阿鲁纳恰尔邦。” 我愣了很久,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好像他马上就要从我身边熘走一样:“小哥,不行,绝对不能去,你知道那个地方,他娘的比汪藏海的墓还要吓人!” 墨脱县南部二点四万平方千米的地区本该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却被印度非法占领,划入所谓的“阿鲁纳恰尔邦”,直到现在这里的边界问题都没有解决。印度怕中国收復这里,所以在这个地区严防重守。而最恐怖的,还是这个地区的那尕基督徒军事集团。他们的武装力量非常强大,如果没有特别的准入证,擅自进入者,会被他们乱枪射死。 第36页 我使劲抓住他:“我不会让你去的。你听我的,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我吴邪就是命大,你看我多少次差点都要死了,可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大不了我在这雪山上呆着就是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的恐惧溢于言表,因为我不会忘记,我的一位大学同学到墨脱旅游时,曾经为了拍一朵只有那个地方才有的珍奇花朵,偷偷闯入那里。结果,他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那些人开枪射成了筛子。 我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来抓住他,一直在重复不让他去,闷油瓶定定地看着我,突然轻轻抱住了我的肩膀,我听到他说:“吴邪,我必须去。” 接着,他的怀抱紧了紧:“我不允许你死。” 5.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有一种从来没经歷过的感觉,如果非要给这种感觉下个定义,我想可以称之为“恋爱的感觉”。 我没和任何人以恋人之名牵过手,也没以爱情之名拥抱过,在此之前我没有过类似的感受,但是我却很肯定地知道,此刻一定是恋爱的感觉,不会有错。 不过我绝对不会去和闷油瓶讨论这个问题。一来我觉得他也不怎么懂这个问题,二来这个问题也没有讨论的必要。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心有灵犀就行。 我就这么和他拥抱着,一直到他把我放开,对我说:“现在有件事很麻烦。” 我抬起眼来看着他:“怎么了?” “你一个人在雪山上很麻烦,”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担忧,“可是下山你会更麻烦。” 我就知道,他一定要去找那个什么蜕仙草。我问他:“小哥,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摇摇头,又说:“吴邪,你别担心。” 我苦笑:“怎么可能不担心,那个地方太危险了。” “我会小心。”他指了指前面,“先不要说这些,我们快点往下走。”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大概走了几个小时以后,天色开始变暗。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我们的面前,竟然也是一扇青铜门,一扇比云顶天宫那里小一点的青铜门。 我揉了揉眼睛,转过头去望着闷油瓶:“有……两扇?” 他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说:“嗯,这应该是一个界限。” 我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也就是说,出去了这扇门,我就又会恢復到疼痛的状态?” “是的,”他点头,“我想这就是传说中南迦巴瓦峰的通天之门,也就是终极的两个节点。” “那到底终极里面算什么?我进去之后发现自己对时间的感觉都不准确了。” 闷油瓶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说:“我用陈文锦给我解释的话来跟你解释吧,两扇青铜门之后的东西,其实是一种‘以太’。” “就是哲学和物理学上的‘以太’?”我对这个名词只是大体听说过,并不是很了解。 “不算是。这里的‘以太’指的是它最初的含义,就是天上的神所唿吸的空气。但其实陈文锦说的也不是很对,她用这个词来代替这些物质,可能是为了表示这种物质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如果我来解释,我可能会认为这个东西很像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之外的另一个平行空间。” 他的解释令我想起了一部电影,我说:“小哥,你还记得么,一年多前我跟着你上长白山的时候,我们曾经在一个小客栈里住过,我还到处去跟人家买装备,这里买只靴子、那里买副手套的。那天晚上我们俩在那个客栈里吃饭的时候,客栈里有日本游客放了一部电影,叫《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我还记得你吃饭的时候竟然一直都在看。” 他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只好接着说了下去:“我以前就看过,那个电影里面,就用到了‘以太’的概念。不过它指的是莉莉周赋予大家的一个空间,无处不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以太内心世界,这个世界和现实的世界是不同的。我可以用这个含义来解释这两扇青铜门内的东西么?一个和我们现实的世界完全不同的空间,走这两扇门,就像从一个世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他听了,思考了一下,说:“可以。” 我嘆了一口气:“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和你在一块儿,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惊讶了。” 他没有理会我的话,只是看着那扇青铜门,似乎非常矛盾。 我知道他在考虑什么,所以抢在他面前对他说:“与其让我一个人留在这个雪山上没吃没喝,我宁可和你一起下山,疼死也总比饿死好。” 他又考虑了半天,终于还是点点头:“确实。”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好久不见的鬼玺,拉着我就往门前走。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小哥,你说过给我下了连心蛊,那我心脏疼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疼?” 他的身形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会有一点疼。” “一点疼?我看是一样疼吧!”我捶了下自己的脑袋,“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一茬,你快点把那个瓶子还给我!” 第37页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说:“肯定没有你那么疼,这种蛊只是一种感应,更多是心理上的疼痛,比起物理上的疼痛会轻很多。” “你还给我,”我又重复一遍,“不管怎么样,把它还给我。” 他没有再坚持,掏出那个小瓶递给我,我忍不住揍了他一拳:“小哥,你缺心眼么,若是我刚才没反应过来,咱俩出了门之后,岂不是我疼你也疼?” 他淡淡地摇摇头:“没什么。” 我无奈:“不必要的疼痛根本没有任何价值,你认为呢?” 他想了想,似乎觉得有道理,就“嗯”了一声。 我看他要去开那扇门,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他之前对我说的,要去那个地方找那该死的草,心里又一阵紧张,就好像从这扇门出去之后,是离了虎穴又入狼口。 我问他:“小哥,我们出去之后要怎么办?我还是不贊同你去那个鬼地方。” 他拿出鬼玺,对着那扇青铜门中间的凹槽放进去,我只听到一阵巨响,接着,那扇门就开了。 没有什么马脸阴兵,也没有鹿角声响,只有不太清晰的远方。他转头对我说:“我给你的那个鬼玺,只可以开启这扇青铜门。” 我心里一阵无语:“所以你果然是个骗子。” 他拉起我往门外走:“先去墨脱,那里暖和。” 我跟着他往前走。虽然出了这扇门之后,我将面对很多棘手的问题,可是在这一刻,我却觉得心里平静得很。 我握着他的手,很想要这只手暖和一点,只可惜我的手也冰凉得要命。我想到刚才他说的“那里暖和”,心里就有点苦涩。很多人总是想当然地把闷油瓶当成神,他好像不怕冷,不怕累,吃也吃得很少,甚至都没有喜怒哀乐。他似乎就像是存在于那个平行空间里的神一样。可是此刻他告诉我,他想要去一个地方的原因,竟然是那个地方暖和。 他不是不怕冷,只是习惯了风雪;他也不是不会笑,只是没有人会在乎他的喜悦。 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小哥,等我们把这一切都解决好之后,你跟我回杭州怎么样?” 他没有作声,我只好再用力握了握:“杭州风景好,杭州很暖和,楼外楼的龙井虾仁非常好吃,上一次你去和我告别的时候,别的没怎么吃,就捡虾仁吃,我可是一直记得的。小哥,我打包票,你一定会喜欢上杭州的。” 我看到闷油瓶转过身来走近我,就着我们两手相握的姿势,他几乎要贴到了我的身上。 接着,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摸到了我的后脑勺上,用力按了一下。 意识模煳之前,我恨恨地想:“你大爷的闷油瓶,你把老子随便弄晕,这是弄上瘾来了?” 6.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架马车上,我听到马蹄“踢踢踏踏”的响声。刚要爬起来,就听到闷油瓶的声音:“别动。” 我的动作先于我的意识做出反应,我很听话地没有动,接着我才发现,我正枕在闷油瓶的腿上。 当然了,枕在他的腿上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个位置很尴尬。估计是我无意识的乱动,以至于完全躺到了不该躺的地方。 我咳嗽几声,脖子僵硬极了,却半点也不敢动弹。很快,闷油瓶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一托,就把我拽了起来。 他给我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于是我就变成了倚在他的怀里。我非常非常尴尬,但是接下来的疼痛又让我无暇尴尬。我心想,这还真是准,果然心脏又疼了起来,但瞬间我也明白了在出那扇门之前闷油瓶打晕我的原因。 我刚想把手放在心口处揉搓揉搓,闷油瓶的手已经先我一步覆上了我的心口。隔着衣服,他的动作并不算大,但是我却觉得心口疼得轻了很多,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很快就会到格当乡了,乡卫生院里会有止痛针,吴邪,你再忍忍。” 我就着这个姿势,笑着拍了拍他的大腿,告诉他我没事,不必太担心。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件很厚的军大衣,但衣服上的花纹却是藏式的,原本他把这件大衣铺在了我的身子底下,这会他把它又披在了我身上。 我艰难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和我一起披上这件衣服。他一开始并不理会我,但是很显然我的执着让他屈服了。他把衣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即又紧紧地环住我,这样,我就好像穿了两件衣服一样,一件是这件厚大衣,一件是闷油瓶。 于是立刻就觉得很暖和。我第一次和他以这么紧密的姿势贴合在一起,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 我们俩都没说话。我看着前面驾着马车的藏民,从背影看应该是个壮硕而年轻的汉子。他技术很好,马车行得很平稳。我看到地面上有厚厚的积雪,但此刻天上并没有继续飘着雪花,也算我们幸运。 马蹄“哒哒”地响着,我靠在闷油瓶身上,静静地望着天。西藏的星星一个比一个亮,月亮也大得像脸盆一样,果然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我突然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首歌,叫作“没有阴影的家园”: “没有阴影的月亮,没有阴影的树,没有阴影的家园,没有阴影的路。雨神拥抱初洗如婴的身体,我被你诱惑而来。 第38页 没有阴影的惹剎,没有阴影的幡,没有阴影的祈祷,没有阴影的灯。风神亲吻流年辗转的身体,我被你感召而来。” 在西藏这样的夜晚,我回想着这首歌的调子。它被那个有着蒲草般头髮的女歌手唱得那么空灵,空灵得甚至有些吓人。我记得cd封面上她穿着氆氇站在雪山上的样子,她说只有西藏才是她没有阴影的家园。 我抬起头来看着闷油瓶。从我这个位置看过去,我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有着坚毅的稜角和白皙的皮肤。我想看到他的眼睛,想看看那样淡然的眼睛在西藏的天空下,会不会更加清澈。 我努力抬高自己的头,稍微侧了侧,倚在他的肩线处,拼命探着头看他的眼睛。他终于回过头来,下巴和侧脸轻轻地触碰到我的嘴唇。我在那一瞬间,忽然看到了满天星斗一同落入他的眼中。 我想,就像那首歌词写的那样,雨神拥抱初洗如婴的身体,风神亲吻流年辗转的身体,我被你诱惑而来,我被你感召而来。 他把我的脑袋託了托,轻轻地问我:“看什么?” 我笑笑,以他察觉不到的弧度,然后摇摇头:“只是想起了一句话。” 出乎我意料的,闷油瓶竟然接着问了句:“什么话。” 很少看到他对什么事情追根究底,这让我有点吃惊。其实我刚刚看着他眼睛的那一瞬间,忽然想到了我大学时曾看过的一首诗,那是我的一个同学为他喜欢的女生写的情诗,其中有一句,我一直都不能忘怀。 他说那个女孩:“你的眼睛,倒映了满天星河。” 我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睛此刻正在深深地望着我,那么亮,几乎要把西藏天空里最亮的星都比下去。 究竟要有多清澈的心,才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我淡淡微笑,对他说:“是一句诗。” 他把衣服裹紧了一点,我和他又离得更近了一些,他还是那样认真地注视着我,我知道,他想听我说。 他很少表现出这样的好奇心,我觉得此刻的他很像个孩子。鬼使神差的,我抬起手来,就这样用掌心覆盖住他那双亮得要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你的眼睛,倒映了满天星河。” ………………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温暖,虽然只有很短的一瞬,但已经足够令人沉醉。 也是从那一天晚上开始,我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我面前的这个人曾经背负着怎样的秘密,有过怎样的冰冷情绪,但是既然我此刻能够温暖他,我就会用我一生来一直温暖他。 我问他:“小哥,你好像对西藏很熟悉。” 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上的月亮。过了很久,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吴邪,我不记得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并没有对我说谎。我有点遗憾,但还是安慰地对他点点头:“没事,等你记起来再告诉我吧。” 他却摇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来。” 说这句话的他,还是一脸平静无波的样子,但是我总觉得他心里并非像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释然。我不知怎的,就觉得挺为他难过。 我对他说:“小哥,以前的事忘记了就让它过去吧。虽然有些好记忆忘记了让人很遗憾,但是不好的记忆给忘记了,未必不是件好事。从今以后,你只需要往前看就可以了。” 他低下头凝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用一种带着些许试探的口气问我:“吴邪,如果有一天,我连你也忘记了,你会怎样?” 我心里一惊,只觉得心脏突然间又抽痛得厉害。他看出来我不舒服,把衣服裹得更紧一点,我几乎被他整个人环抱在胸前。我想,他也是在努力用自己的方式来让我安心吧。 所以我也往他的怀抱里靠了一下,想了想,认真地对他道:“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不强求你一定要想起我,但是我保证自己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我是吴邪,我们以前关系有多好,所以重新认识了我的你,必须对我要和对别人不一样。” 他好像觉得我的话挺有意思,接着问了一句:“如果我根本不听你的呢?” 我想了很久,才道:“如果是那样,我还是会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对你说,我是吴邪,很高兴再次认识你。” 7.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们到了墨脱县格当乡的卫生院,闷油瓶把我背起来,敲开了值班大夫的门。 我听到他熟练地用藏语和那个大夫交流。很快,那个大夫就示意他把我放到屋子里的床上。他让我躺好,对我说:“吴邪,这里只有普通的止痛针,但是他说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个老藏医,他有一种自己配的藏药,止痛效果非常好,我们休息一会儿,天亮了就去那里。” 我点点头:“没事,你放心,可能是在高原上,离那雪山比较近的原因吧,我感觉已经疼得很轻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你等我一会儿。”说完,他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刚才那个大夫过来给我打止痛针,我对着他又点头又鞠躬的,想要表示感谢,他却笑着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跟我说:“没关系,你说汉话就行,我可以听懂。” 第39页 我就对他说:“谢谢你,大夫。” “不必感谢我,救人是门巴的天职,帮了你们,神灵也会赐予我好运的。”他抬头望望天,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我被他逗笑了:“总之真的非常感谢您,这个时间还被我们吵起来。” “没关系的,无论病人什么时候来,医生都要好好地为他医治。”他笑得非常灿烂,脸上的高原红让他看起来更加淳朴,“你的坚普非常心疼你,我非常羡慕有坚普疼的人,只不过他看起来比你更显年轻一些。”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发“坚普”这个音的词在藏语里的意思是哥哥,也就是说,刚才闷油瓶对这个大夫说,他是我哥哥。 好吧,虽然说论起辈分来,我说不定要喊他爷爷,但是他的外表实在是太年轻了,我和他单从外表来看,应该我更像哥哥一点吧。 不过我也不算吃亏,喊他哥总比喊他爷爷好,我就笑着点点头:“嗯,他是挺疼我的,比如好吃的都留给我。” 其实我也不算说谎,以前在斗里的时候,闷油瓶确实都是把东西先分给我,如果只剩下一点吃的,他也一定会留给我,让我补充体力。 那大夫笑着说,他们藏族民谚里曾经说过,从口中说出甜蜜的语言送给别人简单,但能从口中留下食物给别人是件非常难的事。所以看一个人对你好不好,一定不能只听他对你说多少甜言蜜语,而是看他的实际行动。 我和那个大夫正聊着,就看到闷油瓶进来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袋子面包,还端着一个搪瓷茶缸,离得很远我就闻到了一股子重重的奶味。 那个大夫在旁边笑道:“卓玛这一次一定不会气得跳脚。” 我不解,转过头去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他笑着说:“因为格当这附近只有卓玛家一家开了个小卖部,我猜你的坚普一定是去了她那里买东西。以前遇到大半夜敲门买东西的人,卓玛的叫骂声离着三里路都能听见呢,可是刚刚我们并没有听到叫骂声,你的坚普还拿着热氂牛奶回来了。我想卓玛这一次一定很高兴,竟然是这么帅的男人半夜去敲她的门。” 我捂着肚子笑着去看闷油瓶,他竟然半点表情也没有,只是把面包和奶递到我手里。我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把面包递给他:“你也吃吧。” 随即我想起来,闷油瓶对那个医生说他是我的坚普,我是不是应该对他用敬语?我转头看到那医生正好奇地看着我,于是只好回过头去看着闷油瓶,尴尬地开口:“哥……你也吃。” 我看到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接着转过身去。我想他一定是在笑,而且是憋不住的那种笑!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我只觉得心里一阵喜悦,就故意逗他:“哥,我不喝氂牛奶,这味道太奇怪了。” 他倒是很快就变得波澜不惊,淡淡地说:“喝一点,只有这个是暖的。” 我觉得没意思,就不再逗他了,拿起搪瓷茶缸喝了一口。只一口,我的表情就跟在喝中药一样。我赶紧还给他:“不行,我真的不能再喝了,我小时候被我三叔灌过一次氂牛奶粉,那味道简直是覆盖我整个童年的阴影。” 他没再勉强,把茶缸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又递给我面包,自己也拿了一块,慢慢地吃了起来。 我忽然想到,闷油瓶不管是在斗里还是在五星级饭店里,不管是吃压缩饼干还是吃鸡鸭鱼肉,都是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是把东西放到嘴里,两眼漠视前方,慢慢地咀嚼,然后安静地咽下去,半点表情都不带。所以你不太可能从他脸上看出他喜欢吃的是什么,讨厌吃的又是什么。 我一边嚼着面包一边问他:“我们几点去那个老藏医那里?” 闷油瓶想了想,问了大夫那个老藏医的确切位置,对我说:“你先睡一会儿,六点多从这里走。” 我看了看那个大夫,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兜里现在除了那七百万的存摺之外,没有一分现金,我没想到闷油瓶在那扇青铜门里面呆了一年竟然还有钱坐马车买面包以及带我进医院! 我问他:“小哥,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啊?” 他看了看我,竟然从他左边的裤兜里掏出来一叠红票子,惊得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把那些钱全都递给了我,我下意识地接住,就看到他又把手往右边口袋里掏,竟然还有一叠! 我连忙抓住他的手,把那些钱给他塞了回去:“你这是去抢劫了还是中彩票了……” 那边厢,那位大夫已经惊得瞪大了眼睛:“怎么这这这么多钱……” 我很担心,这人生地不熟的,闷油瓶这样纯粹叫闲得没事露富!他就不怕当地人听说我们俩有这么多红票子来谋财害命么? 他回答:“不是抢劫也不是中彩票,是有人给我的。” 我不自觉地摇头:“你骗我的吧……” 他也摇摇头:“没有骗你。” 我只好相信他,因为他没有骗我的必要。只是,这么好的事情……想到我现在口袋里的七百万是闷油瓶给我的,他对我的心意我懂……那么,这些钱如果是别人给闷油瓶的,又代表了什么呢? 第40页 我觉得此刻我的八卦之血蠢蠢欲动,望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探究的情绪,他却三缄其口,只是让我赶紧睡觉。我知道现在他不想说,也不方便说,所以我决定等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再好好问问他。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说了句“别乱想”,就示意我躺在床上休息。我也觉得挺困的,就朝那个大夫笑笑,躺了下去。闷油瓶搬了个凳子坐在我的床头,看了我一会儿,竟然就这么趴在我的床头,很快就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我看了看四周,也没有其他能睡觉的地方了,就把腿往边上挪了挪,让他睡得能更舒服点。 那个大夫也朝我笑笑,关上门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你跟你坚普的感情真好,这真让我羡慕。” 我笑了,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闷油瓶睡觉的样子,终于没忍住,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的头髮那么柔软,一如他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温柔。 8. 六点多的时候,闷油瓶准时叫醒了我,我怀疑他根本就没睡,真不知道他都是怎么恢復体力的。 我们和那位大夫告别,在卫生院附近雇了一辆平板车,去往那个老藏医那里。 墨脱是全中国唯一一个不通公路的县,交通很不方便,人们和外界的联繫就靠着马车、牛车和平板车。我们坐在上面,路面很不平坦,颠得我的胃都快吐出来了。 我转过头去看闷油瓶,他还是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虽然他的身体也随着板车颠簸不已,可是却半点也不像我这么锉。我怀疑他长了个铁胃,于是十分崇拜地看着他。 他看到我崇拜的目光,淡淡地对我说:“吴邪,你不必惊讶,我以前受过专门的训练。” 我很讶异:“你记得?” 他想了想:“有人告诉过我,张家的孩子从小就必须接受非常严格的训练,而这些技能是不会忘记的,就如同你学会了游泳,它不会因你的失忆而改变。” 我点点头,不由失神想到,不知道闷油瓶的童年是怎样的。看他对古墓机关这么通晓,也许张家的孩子从小就会被扔进古墓里面进行胆量训练,又或者到了一定年龄就让他们自己去找古墓,说不定闷油瓶还是他们的族长,他之所以会这么厉害就是因为从小就被进行了秘密训练…… 等我脑补完闷油瓶的身世,也看完了四周的风景之后,忽然想起钱的事,就问道,“小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些钱是谁给你的了吧?” 他沉思了半天,却跟我说:“两天后告诉你。” 我不解:“现在告诉和两天后告诉有什么不同么?” “不同。”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他却示意我别问了,并和我说起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吴邪,你知道主巴大法会么?” 我点头:“听说过,是墨脱最隆重的宗教节日,为了庆祝丰收而举行的,一般都在丰收年的十一月或者十二月举行,时间大概是三到十八天。” “嗯,有很多节目。”他说。 我心想他怎么会问这个,就说:“对了,现在正好是十二月,不知道他们今年是不是丰年,会有这个大法会么?” 他看了看我,慢慢地说:“明天是最后一天。” 我有点激动:“呀,真巧,小哥,你想去看看么?” 我问的时候也很没底,总觉得他不像是会想去这种地方的人,所以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可是没想到,他点点头:“吴邪,明天去看看吧。” 我一瞬间被他弄得都怔住了,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小哥,我没听错吧?你他娘的转性了啊……” 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之后,伸过手来,在我衣服领子的地方整了整,我低头,才看到我领口处有点歪,他正在给我把领子整理好。 忽然,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样的闷油瓶,温柔得太吓人,甚至会想和我一起去看看法会。他这样做,总让我觉得,他好像以为自己以后都没有机会和我去看这些东西了,才会想要提前去做个纪念。 我越来越担心起来:“小哥,你是不是知道去那个地方找蜕仙草太危险,你怕自己会出事,所以才要和我去看这个法会,你怕以后都没机会了,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他愣了愣,又深深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说:“别担心。” 我抓住他的手,说不出话来。他也反握住我的手:“吴邪,你不会有事。” 我苦笑:“我知道,跟你在一块儿我是肯定没事了,但你呢?” 他不说话,只是把头转过去望着前方。 我把他拽回来,让他看着我:“小哥,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看着我,只是那眼神很飘渺:“我可能不会答应你。” 我坚持着,使劲揪着他的衣服:“这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他的眼神又变得挺温和:“是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个地方找那种草,你带着我一起去。”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要说什么,很快地接了下一句:“这不可能。” “为什么?”我手上加大了力气。 第41页 “不为什么。”他把我的手从他身上扯开,“别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我突然冷笑一声:“张起灵,你真有意思。” 他明显一愣,大概是我这样喊他,让他觉得很不适应,他看我的眼神里也有点不一样的情绪。 我盯着他:“如果反过来,是我比你强,我也会多照顾你一点。但是你记住,我一定不会过度保护你,因为你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是男人就不会愿意永远躲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后,而是会想和他并肩。” 他又用那样的眼睛看着我,盛满了我不懂的情绪。我没有躲闪,深深望住他的眼睛:“我不是不知好歹,你一次次的救我,我还得了便宜卖乖。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有些时候,一个男人,在生与死之间,他会满心喜悦地选择与最重要的人共同面对危险,而不是用别人的生命换他能生活下去。如果你真的懂我,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我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在说到“最重要的人”的那瞬间,我看到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光彩。 可是我找不到比这个词更恰当的形容了,所以我很坦然地把这个词说了出来。最后,我再次重复了一遍:“小哥,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他一直在沉默着,我没有催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他沉思的样子很像是坠入了另一个世界,不知道那个世界里有没有我的存在。 直到我们到了那个老藏医那里,他想要扶着我下车时,我挡住了他的手,朝他淡淡一笑,自己跳了下去,才道:“小哥,男人就是这样,可以在重要的人面前示弱,但却永远不会甘心看着他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眼前消失。” 我走到他面前,继续说:“只能看着你的背影,这种感觉一次就够了,真的,我他妈的已经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我拉着他的衣领:“不管你愿意把我当作你的什么人,我都希望在这之前,我首先可以成为你的战友。” 他望着我坚定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好。” 我高兴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搞定你这个闷油瓶真是比拯救世界还要难,累死老子了!” 他却忽然反手捏住我的手腕,用上了力气,我立刻觉得自己的手腕疼得像断了似的。我使劲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只好朝他道:“你在干什么?” 他继续加大力气,但眼神却平静如常,就那么一直定定地看着我,直到我有点心虚:“小哥,你干嘛啊,先放开,有话咱好好说,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样有点不合乎君子之仪。” 他淡淡地问:“动口?” 我一下子想歪了,竟然有点窘迫,但很快我就装作没事的样子:“我的意思是,很多时候,暴力并非能够解决一切,要德治天下,以德服人……” 我还想继续说下去,他却拦住了我的话,还是用那种淡淡的口气:“闷油瓶是我。” 他没有用疑问语气,他很确定这个外号是属于他的。 我打着哈哈:“这不是你不怎么爱说话么,不过现在这年头流行这样的冰山酷哥,很多人都好这一口的,所以小哥你这样的风格是很受欢迎的。” 他突然把我往他面前拽了一下,我几乎和他贴在一起了,随之我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你呢,也好这口?” 我看着他亮亮的眼睛,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我很想说一句“去你娘的”,但我始终没胆量说出来。 最后,在他强大的、兇狠的气势下,我终于认命地点了点头:“还行。” 9. 那位老藏医非常慈祥,只是听不懂汉话,闷油瓶一直在叽里咕噜的和他说藏语。我想,在他的叙述里,他一定再一次成为了我的坚普。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我在旁边听不懂,觉得有点无聊。不过看样子,闷油瓶是在和他做激烈的讨价还价。最后,我看到那位老藏医走到里面的房间里,很快,他拿出来一个红色的罐子,递给了闷油瓶。 我看到闷油瓶双手合十朝他拜谢,老藏医也同样还礼,接着闷油瓶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沓钱,统统递给了他。看得我心里一阵心疼,心说这闷油瓶怎么对钱就这么没概念呢,如果以后雇他给我看铺子,他肯定会把我的家业都给败了的。 闷油瓶拿着罐子,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朝着我走过来,对我点点头:“走吧。” 我跟上他,一直在打量着那个红罐子,他看我如此好奇,干脆把那罐子交到我手上:“好好拿着。” 我赶忙抱好:“小哥,这个罐子里就是那秘制的藏药止痛片?我看你最少给了他五千块钱……” 闷油瓶摇摇头:“我没数过。” “我真是被你给打败了,”我又好气又好笑,“以后你帮我做生意的话,可千万不能这样啊。” 他转过头来看看我,很轻地嘆了口气:“我不会做生意。” “没关系,我教你,”我脱口而出,“你那么聪明,肯定会学得很快。” 他竟然问了句:“真的么?” 第42页 我笑:“小哥,你竟然会对自己不自信?” 他看着远处,像是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接着我听到他说:“除了下斗,其他的事情,我没怎么做过。” 我顿时觉得有点难过,就道:“是啊,你不仅没怎么做过别的事情,你还没怎么吃过好东西、没怎么享受过快乐的事情。这世界上还有很多能让你感到幸福的事,你都还没尝试过。所以,等我们回到杭州,我一定会带你去吃,去玩,去把该享受的都享受一下。” 他听着我说,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吴邪,这些都不重要。” 我也对他笑:“那什么对于你是重要的呢?” 他侧着脑袋,带有一点茫然,我看了一阵心疼。我想一定是他的人生和其他人的太不一样了,以至于他对于未来有着莫名的茫然。 我握住他的手,刚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这个比较沉重的话题,他却突然转过头来望着我:“家。” 一瞬间我并没反应过来,等到明白他的含义时,他已经大步往前走了。我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想起了我和他之间有好几次关于“家”的对话。 第一次,他很突兀地对我说,让我带他回家。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就打定一个主意,只要闷油瓶愿意,我的家就是他的家。 后来,我在张家古楼里以为他死了,在发现他还活着的时候,我当时最想对他说的话就是:“醒醒,回家了。” 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也说过,如果可以,他想在杭州生活;我在与他重逢的第一眼,就告诉他我是要来带他回家的。 我想,他是愿意让我带他回家的,他这样的男人,家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我往前追上他:“小哥,我以前想过给你在杭州买房子。” 他回过头来,有点惊讶,但没说什么。 “不过我买不起。”我如实回答,有点不好意思。 他刚想说点什么,我赶忙抢在他前面:“不过你给了我七百万,我现在能买得起了。” 他的嘴角有点扬起:“吴邪,房子也不重要。” 我想我懂他的意思。家,不是房子,而是房子里的人。 我笑了:“小哥,虽然说房子不重要,不过我那个铺子太小了,两个人住不够宽敞。所以,等我们回去,我一定要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我要在西溪湿地附近买别墅,那里美极了,环境特别棒。别墅要有个大花园,最好还带着一片草地,再给你弄个练功房,买大床。对了,小哥,我还想给你买一辆车,你喜欢天籁么?” 他认真地听着我说,敛去了全身的坚硬稜角,整个人都温和下来,我听到他问我:“天籁?” 我笑着跟他解释:“就是车的名字,我觉得很配你的气质,我也买得起,我想送你一辆。” 他歪着头看着我:“为什么要送我车?” “因为方便。有了车,你去哪里都不会那么辛苦了。”我笑着说,“就这么定了。” 他停下来盯着我,说:“吴邪。” 他叫我的名字时,总是用极干脆又极绵延的语气这样叫我,带着如此认真而珍惜的心情。 “我在,”我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就这么定了。” 他没说什么,却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稍稍觉得有一点安心,就问他:“那,小哥,咱们现在是去哪里?” “去这里的招待所。” “哦,好的,我们先歇一歇。” “给你上药。”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罐子,“别耽误了。” 我跟着他往前走,大概走了不到十五分钟,我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门口的木牌子上写着“格当乡政府招待所”。我看着外面斑驳的墙壁,心想里面的设施肯定不咋地。 闷油瓶往里走,我紧紧跟着他。我看到里面装修得还挺好,有一股子油漆味,估计是刚刚装修过的。前台的柜子上有个女服务员,见到我们来了就拿出个小本子准备登记。 “几间?”她说的是很流利的普通话,“标间一百二,大床一百。” 我刚想说要两个大床间吧,没想到闷油瓶先我一步:“一个标间。” 我的心脏突然“砰砰”地急速跳了几下,就看到他已经付了钱拿了钥匙,转过头来望着我:“走吧。” 我朝那服务员笑了笑,跟着闷油瓶上了二楼。打开门一看,比我想像得要干净。只是很让人无语的是,这里面的卫生间有一面墙竟然是玻璃的,忒他娘的潮了吧! 我的脸立刻就红成了虾子色:“小哥,咱不差钱,你看这卫生间,竟然是透明的啊!要不我下去再订一间?” 他看了看卫生间的玻璃,又看了看我,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去往下走。我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他似乎并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他上来了,说:“没有房间了,来了很多人,刚刚都被订了。” 我“啊”了一声,却听到他说:“我出去,你洗澡吧。”接着,他就往外走,走得非常快。我赶紧拉住他,笑着说:“小哥你干什么,我们俩都是大男人,别整的跟良家妇女授受不亲似的。” 第43页 他没理我,还是要往外走,我一下子把他推倒在床上:“我去洗澡了,你给我老实呆着别动。” 他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我朝他吹了声口哨:“没事,我身材好,不怕你看。” 接着,我听到一声极轻微的笑声,然后我看到他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我,似乎若有所思。 我撇了撇嘴。他娘的,这死闷油瓶是什么表情,虽然说……虽然说我在他面前说我身材好,确实有点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门前耍大刀的感觉,不过……看到他笑,我还是开心的。 我也没再多尴尬,进去拧开水龙头就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这么长时间在这冰天雪地里面呆着,洗个热水澡简直就像当了次皇帝。 等我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我发现闷油瓶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愣在床上,我笑着说:“小哥,怎么的,看我的身材看入迷了?” 苍天证明我只是开个玩笑,可是接着我就看到闷油瓶站了起来朝我逼近。我听到他用低低的声音对我说: “吴邪,脱衣服。” 10. 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闷油瓶这表情实在太惊悚,说的话也让人很容易想歪,不过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他是要给我上药。 我笑了:“小哥,你不会把话说全了么,整得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这要是整出心脏病来你给治啊。” 他却平静地问:“为什么会起伏不定?” 我龘操,这让我如何回答是好。我心说这个闷油瓶还真是深藏不露啊,你看他闷声不响的,关键时候说一句话能让我噎上个老半天。 我决定立刻转移话题:“不是说要给我上药么,”我迅速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状,“来吧!” 他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但很快就恢復正常。他拿起那个红色的罐子打开,我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很奇特的味道。我凑过去一看,那里面是一种红色的药膏,血红血红的,看起来跟凝固的人血似的。我不禁一抖:“小哥,这是什么材料做的啊,怎么这么吓人。” 他慢慢地把他那奇长的二指伸进罐子里,挖了一些药膏出来:“是红花木莲和延龄草。” 我咋舌:“都是珍稀品种啊,怪不得值那么多钱,先不说根本不容易找到,就算找到了也难采啊,都长在很危险的地方。” 他点点头:“里面还有其他的草药,都是很珍贵的。”他指着床上示意我,“躺下去。” 我依言躺到床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那块石头长在那里,心口处还有伤痕。刚刚洗澡的时候被水一冲还挺疼的,只不过对于我来说已经习惯了,也就没觉得怎样。 闷油瓶走到床前坐下,看了看我的心口,慢慢地用那二指把药膏抹在了我的伤口上。 一股又热又麻的感觉立刻让我浑身颤抖起来,紧接着,钻心的疼痛立即袭来。我一下子没控制住,条件反射似的用了全力握住闷油瓶的手腕。 接着,我听到他的一声闷哼,听声音也是疼惨了的样子。我赶忙把手放开:“小哥,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说话,只是甩了甩手腕,重新沾上药膏给我涂抹。他的手指冰凉,混合着带点热度的药膏,在我最柔软的伤口上轻轻移动,带来说不清的感受。他的手指是温柔的,可是药的作用是疼痛的,我的生理性眼泪都给逼出来了,这种感觉太要人命了。 我又控制不住想去握住他的手腕,可是忽然想起刚刚他的疼痛,只好改成掐住自己的手心。我想起了石绿珏说过的,闷油瓶的手腕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了。我忍着疼痛问他:“小哥,你的手腕伤了,是不是再也好不了?”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懂,就继续问他:“我这几天都没发现你的手腕有异状,所以给忘记这一茬了。可是刚刚按到你的伤,你又疼成那样。” 他解释说:“手腕脱臼已经接上了,但是骨缝裂了。你刚刚按到了关节上,其他地方还好。” 我轻轻地抚上他的手腕处,嘆了口气:“很抱歉。” 他便拍了拍我的手背:“没什么,你现在怎么样。” 我仔细感觉了一下,刚刚钻心的疼痛在那一瞬间之后立刻就变轻了,那块石头和心脏相连的地方竟然结了些血痂,这效果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小哥,这药真神啊,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上一次药能坚持十二个小时。” “那这一罐子能用几天?” “十天左右,”他顿了顿,“那位老藏医只剩下这一罐了,他说自己太老了,不会再做这种药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小哥,别太担心,普通的止痛针也能坚持一阵。” 他没说什么,手指又在我的心口处划过,我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望着我:“吴邪,你休息会吧。” 我点点头:“你也睡一会儿吧,咱俩都睡,这里不用守夜。” 他“嗯”了一声,走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我就听到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我强迫自己不要往那面玻璃的方向看,可我还是忍不住看了几眼。透过雾气蒙蒙的玻璃,我看到他的身体轮廓,忽然觉得嗓子一阵发干。 第44页 我赶紧躺下,把头埋在被子里,只是心却无法平静下来。我很担心闷油瓶会再次把我打晕,然后一个人跑去那个鬼地方找那破草。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一个能够防止他打晕我的办法,所以心情无比郁闷。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声音。即使背对着他,我还是能闻到他身上水淋淋的味道。 他静静地在旁边的床上躺下,紧接着就毫无声息了,仿佛一下子就遁入了另一个世界。我忽然觉得心里抽紧了一下,像吓着了一样,我“腾”地翻了个身,让自己面向他。 他听到我的动静,问我怎么了。我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又消失了一样。 “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 “刚才突然听不到你的声音。”我笑笑,还是深深望着他。他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当然不排除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原因。 他也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别担心。” 我们在两张床上两两对望,我笑了,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去:“小哥,很抱歉,我能握着你的手睡觉么?因为我实在不太安心,你毕竟有前科。” 他看着我,有点说不上来的无奈,但接着,他还是慢慢地把手伸过来,和我的手相握:“快睡吧。” 我点头:“嗯。” 我们就用这样的姿势睡了过去。手臂悬空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是我却从未这样安心过。就好像握住了闷油瓶的手,就真的可以确定他不会再离开一样。 我曾听一个很喜欢的作家说过一个论调。他说“私产”是个非常迷人的概念,有没有一种感情,是双方努力让自己成为对方的私产,努力给予对方完美的安全感。他说他知道一定是有的,只是需要努力而已。 我人生这之前近三十年的时光里,从来没有过想要谁成为我的私产,半点也没有。我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是彻底独立的,哪怕我们再亲密,再契合,我们也终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永远都属于我自己,你也永远都只为你自己负责。 对于感情,我也憧憬过,也有过自己的设想。但是我的设想里,也从未有过“私产”这个概念。 而直到此时此刻,我和闷油瓶握着彼此的手,在这样一个离天最近的地方,在这样一个狭小的房子里,我却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我想要他成为我的私产,如果他希望,我也愿意成为他的私产。 这不是束缚,而是一种责任。就像那个作家说的那样,我相信一定会有这样的安全感,一定会有愿意成为彼此私产的两个人,而我现在就在为此而努力。 11.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一睁眼就看到闷油瓶坐在我的床边,低着头,手还握在我的手里。 我一醒,他就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朝他笑笑,看了看我们两人紧紧握着的手,不好意思地说:“小哥,别怪我啊,我真怕你又不声不响地跑了。” 他看着我,很真诚地说:“对不起。” 我摇摇头:“不必说对不起,只要以后您老别再这样就行。你知道么,你这要是在部队里当兵,那就叫无组织无纪律。” 他竟然淡淡道:“那就当头儿。” 我被他气得笑了:“小哥,你总是让我想起我小时候看过的卡通片里的一个人物。” 他没说话,我就继续说:“遇到什么烦心事的时候,我都会自己一个人一遍一遍地看卡通片,比如化装成三叔去广西救你们之前,我都快要被压力弄疯了,那时候唯一的解压方法就是窝在床上看卡通片,心情才变得好一些。” 他点点头:“是什么?” “你是说那卡通片的名字么?我估计小哥你肯定没看过,叫《灌篮高手》,也叫《篮球飞人》,怎么样,有印象么?” 他摇摇头:“没有。” “我就知道。简单说就是讲的一群热血少年们打篮球的故事,我就是小时候看了这个卡通片才喜欢上打篮球的!”我放开他的手,做出一个投篮的姿势,学着樱木花道的语气说,“哈哈哈!本天才一定会打败你们的!” 他看着我的样子,眼睛里有笑意,不过更多的还是迷茫。我知道他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说不定会以为我是在发神经,于是我就跟他挨个讲里面的主要人物,樱木花道啊,赤木刚宪啊,三井寿啊,藤真健司啊,仙道彰啊,还有流川枫啊。 他安静地听着我跟他讲这些,好像还算蛮有兴趣的,因为他并没有打断我。等我讲完,他问我:“你指的是哪个?” 我就道:“你有点像里面的流川枫。” “哪里像?” “性格吧,他就是那冰山酷哥的代表,打篮球很强,跟你一样,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相当牛逼。哦,对了,还有髮型也很像。不过最重要的是,流川枫他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搞个人英雄主义的傢伙,就知道单干,但是单干也还是很强,跟你似的。哎,反正那些女生们都要迷死他了。他还有个啦啦队,一群女生穿着小短裙喊什么‘流川枫我爱你’,哈哈哈哈哈……” “我打过篮球。”他忽然截断我的话,淡淡地对我说。 第45页 我愣住:“真的么?”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哈,总以为小哥你对这些东西是没兴趣的。” “就在从广西回来的那一年,我曾经在路边上和人打过篮球。”他还是淡淡的,不过我能感觉出来,他对篮球应该蛮有兴趣。 “小哥,你早说你喜欢嘛,等我们回杭州,我把我珍藏的斯伯丁篮球送给你!上面还有加内特的签名!我忍痛割爱了!” 他想了想,竟然说:“好。” 我心里说不上多开心了,闷油瓶很少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他能这样说,我觉得他是真的喜欢。我想起他跟我说过,除了下斗之外的事,他没怎么做过,如果现在有个体育活动能让他产生兴趣,也挺好的。 正在我想着的时候,他又问:“那个流川枫,你很喜欢?” 我看他还挺执着的,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放心吧。” 他嘴角就稍稍弯了弯:“等有机会看看。” 我说好啊,然后向他挑战:“等我和你打一场,斗里我赢不过你,我就不信打篮球我还怕了你!” 他点点头,却说了两个字:“未必。” 我“切”了一声:“小哥,我可是打了很多年篮球的,想当年,我也曾是校队的主力啊。” 忽然我想起了一件好玩的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哈哈哈哈的又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他不解地看着我。等我笑完,我拍着他的大腿连连喘气:“小哥,我想起来秀秀这丫头跟我说过个笑话,真要笑死我了。” 他拍着我的背,等着我往下说。 “她也挺喜欢这《灌篮高手》的,有一次她死活非要跟我说,说流川枫跟仙道彰搞对象!哈哈,真是个神经病啊!” 他回忆了一下,然后说:“两个男的?” 我呛了一下,笑声截然而止,突然就变得不尴不尬的。过了好一会儿,我郑重地点了点头:“不错,被你发现了,两个男的。” 他没有任何反应,我只好继续尴尬地解释:“当然人家卡通片里面可没这么说,不知道秀秀的大脑里怎么会产生这么稀奇古怪的想法的。小哥你别介意啊,千万别介意,就当我没说,我只是想起来觉得很好笑而已……” 他忽然低下头来,凑近我的眼睛,深深地盯着我:“吴邪。” 又来了!我心中嘆一口气,闷油瓶知不知道他这样叫我名字的时候,会让我有种心脏都漏跳一拍的感觉,但我想他是不会知道的吧。 我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没想到他只是站起来:“去吃点东西吧。” 我看着他慢慢地往门外走,觉得他整个人都显得很落寞。突然一阵冲动,我对着他的背影喊他:“小哥,问你个问题。” 他停下,转过身来望着我。 “你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有问题么?” 其实我的心里很复杂,在刚刚认清自己对闷油瓶心意的时候也很是纠结了一阵,常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都会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对自己说,你喜欢的那个人他是个男的啊,吴邪,你他娘的醒醒啊,闷油瓶他再好,他也是个纯爷们,是个带把的、没胸的、和你长一样的男人啊! 可是接着我又会想,难道因为他是男的,我就不能喜欢他了么?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你说不能、不可以,就真的可以不能了的。 可是他呢?他对于这样的问题又是怎么看的呢? 我鼓了鼓勇气,又说了一遍:“小哥,你觉得有问题么?” 他往我这边走了几步,再次坐到了我的床前,用很淡的语气说:“有什么问题?” 我嘆口气:“社会的舆论啊,别人会说同性恋很噁心,这样的男人都是娘炮啊,变态啊,有病啊,诸如此类的话,太多了,谁他娘的也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吧,人言可畏,不是么?” 我看着他,等着他的反应。坦白地说,我从心底里想得到他的肯定,更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力量。 我很紧张地等着他的回答。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地靠近我,直到我们的距离只剩下几公分,我甚至能闻到他唿吸里的清浅味道。 “吴邪,那又如何?”他把手围过我的后背,形成一个紧密的拥抱。他的声音很坚定,很认真,我听得出来。 “管那些人做什么?” 12. 我们下去吃饭的时候,招待所的食堂已经快要打烊了。那服务员说就剩下一点糌粑和炒氂牛肉了,我说都上来吧,我们包圆了,她点点头就去端菜了。 我等着菜上来的时候,对闷油瓶说:“小哥,呆会儿我得给小花他们打个电话,我敢说他们现在一定担心死咱俩了。” 闷油瓶点点头,看着我。我就对他说:“你和小花还不是很熟吧,等咱们回去我再好好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这小子真仗义,如果没有他,很多事我一个人是绝对办不成的。小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吴邪吧,这辈子没有多大出息,就是交了几个过命的兄弟,还有……认识了你,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值了。” 我看着他认真地望着我,就继续说下去:“胖子、你还有我,咱们铁三角多久没聚了,那事对他打击挺大的,他整个人也稳重成熟了很多。我想等一切结束之后,把他也接来杭州。” 第46页 他还是点点头,依然安静地听着。 “石绿珏那个姑娘人真的不错,对了,如果没有她,我是找不到你的。你看我都忘了跟你说了,回去后咱们一定得好好地谢谢她。说起来真有意思,我妈死活让我跟人家相亲,可惜人家喜欢的是你。哈哈,小哥,你他娘的就是个祸害,怎么是个女的就喜欢你,云彩喜欢你,绿珏喜欢你,以前的霍玲也喜欢你,还有我不知道的,肯定也有很多女的喜欢你,说实话,还怪叫人嫉妒的。要是放在我们大学里面,你应该就是那种校草级别的吧。你去上课,后面一群跟着报你上的课当选修的女生;你去吃饭,旁边肯定围一圈看着你吃饭就满足了的;我估计你要是去操场上打个篮球,保不准别的班的啦啦队都得为你而欢唿了。” “我不会害死你。”他无视我的话,只突兀地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让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等我明白他的意思时,我笑着对他说:“小哥,你误会了,祸害的意思不是说你会害死我,而是指的是……咋说呢,就是指人家女孩子一见到你就爱上你了,从此为你茶不思饭不想的,就这么个意思,你懂我这个解释么?” “嗯,懂。” 我拍了拍胸口:“那小哥,我能跟你打听个事么?我承认我好奇。” “什么?” “你这么多年,就没个……没个……老相好的?”我“哈哈”了几声,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个一直挺想知道的问题。 他显然被我的问题弄怔了,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没有,不记得有。” 我继续“哈哈”几声:“真是没法想像啊……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他望着某个地方,淡淡地说:“一个人,没有牵挂,挺好的。” 虽然他说的可能是以前的想法,可我还是被他这句话弄得有点郁闷。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直到那个服务员把菜端上来,我才勉强笑笑,对他说:“小哥,吃饭吧。” 他默默地拿起了一个糌粑递到我手里,我接过来,咬了一口,心里面堵得慌,又不好说什么,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吃着。 随即我听到他说:“你呢?” 我愣了愣,抬起头来:“什么我呢?” “老相好。”他言简意赅,把刚刚我的问题又丢回给了我。 我又咬了一口糌粑,想了想:“还真没有。” 他淡淡地用眼角看了我一眼:“是么?” 我撇了撇嘴:“小哥,你那是什么语气,我还能骗你?” 他没说话,只是迳自吃菜,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除了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时候暗恋过几个漂亮女同学之外,老子连个女人的手都没碰过,想想就亏死了,我会告诉你我觉得很没面子么!” 说到气愤处,我“啪”地拍了下桌子:“操龘!我也长得不丑啊,他娘的一转眼都三十岁了,票子、车子、房子也都有点,咋就没混上个老婆呢。” 然后我看到他停住自己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说:“哦。” 我在心里笑了笑,我知道闷油瓶这个“哦”肯定是有点不爽的意思,于是我挑了挑眉:“小哥,我可不像你,觉得一个人好,我觉得有个牵挂、有个家,才是好的。” 他好像明白了我刚刚介意的是什么,直视着我:“吴邪,你不一样。” 我追问:“有什么不一样?” 他沉思着,很久,才说出一句话:“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我苦笑:“小哥,一直就觉得你说话深奥无比,深奥得让我想揍你一拳。” 他又递给我一个糌粑,我连忙摆手:“不行,吃不下了。” 他把糌粑放回盘子里,继续专注地望着我:“吴邪,你可能不知道。” 我等着他说下去,可是他却卡在那里,我等了挺久,还是出声催促他:“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他沉默着,突然站起来往屋外走去。我赶忙跟着他一起走出去,看到他站在院子里,正静静地看着天空。 我也和他一起望着天,西藏的星空有种魔龘力,你看一眼,就会觉得这辈子都好像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我们看了一会儿,他终于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你可能不知道,有的人,一个人习惯了,很怕留不住想要留的人。” “那是你不去留。只要你有心,就一定可以。”我堵上他的话。 他转过身来,还是那样深地望着我:“吴邪,你知道么,雪原上的狼,兇狠而残暴,可它们是我见过最忠贞的动物。” 他转过身去望着虚空的远方,背对着我,继续说:“狼的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它会对它的伴侣一生忠诚。如果有一天,它的伴侣死去了,它今生的爱情,也就结束了。” 我看到他的手握紧,用力,再用力,直到他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的一生,就和狼一样,也会只有一次爱情。” 他说完,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一般,我站在他身后,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我尽力克制着自己的紧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第47页 我说:“是我么?” 此刻,夜如此寂静,西藏的天空之下,我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是我么?” 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他一直背对着我,直到我看到他点了点头,然后我听到他说:“吴邪,是你。” 我笑了,我想,这一定是我近三十年来笑得最幸福、最满足的一次。我跨前一步,自后抱住了他,紧紧地靠在他的后背上,那么亲密,仿佛任何人也无法把我与他分开。 “谢谢你。”我轻轻地对他说,感觉到他后背一阵轻颤,我把我的怀抱收得更紧,“谢谢你的爱情,我会一生珍惜。” 13. 回去的时候我在前台那里给小花打电话,闷油瓶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等着我,我估计得和小花说挺久,就跟他说:“小哥,你别等了,先回去休息吧。” 他看了看我:“还要给钱。”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现在兜里没钱,他要等我打完电话之后给人家付钱。我寻思他把钱给我就是了,不过闷油瓶能主动地站在这里等人而且完全没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可真是不多见的事,所以我就朝他点头:“好的,那你等等我。” 信号不是很好,我重拨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打通了小花的电话。那边接起来依然是很疲倦的声音:“哪位?” 我赶紧说:“小花,是我,吴邪。” 那边沉默了大概有将近半分钟,我差点以为信号不好,刚想挂掉重新打过去,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超大分贝的吼叫声:“你大爷的吴邪!你还活着啊!你现在想起来你花儿爷了!你在哪里?还不赶紧给我滚回来!都他娘的炸了锅了!” 我赶忙把电话拿开离我二十公分远,可惜小花的声音还是很洪亮,我看了看闷油瓶,他皱着眉头,很明显他也听见了。 我不自觉地做出了一个鞠躬的动作,接着才反应过来小花是看不到的,于是赶紧认错:“花儿爷,小的知错了,小的这不是刚刚才找到电话么,立刻就给您老打电话报平安了!” “……#&*@¥%*¥&!”小花在那边喊的实在是激愤无比,我听到他甚至都骂出来长沙话了,仔细分辨了一下,大体就是“吴邪你这个白眼狼”、“你他娘的不负责任”“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之类的,看来我失踪之后,长沙那边确实有点闹翻天了。 我几次想拦住小花的怒骂,不过都没有成功,最后小花终于自己骂够了,随即我就听到了一个非常平静的小花的声音:“吴邪,你和张起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我龘操龘!我怎么以前都没看出来,小花他就是个精神分裂!这样一会儿疯子一样的骂我、一会儿又平静得像刚刚骂人的不是他的傢伙,真的是我认识的解语花么…… 在心里骂归骂,我还是赶紧把我和闷油瓶跳进那漩涡里面之后发生的事情大体跟小花讲了一遍,然后把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也说了一下。 说完了之后,小花沉默了很久,才跟我说:“吴邪,如果不是我信得过你,我简直以为你在忽悠我。” 我苦笑了一声:“小花,如果不是我信得过小哥,我以为整个世界都在忽悠我。” 他笑了声:“需要我帮忙么?” 我道:“这是在西藏,墨脱的一个边境乡里,我就算想要你帮忙可时间也等不及。你别担心了,倒是你们当时是怎么回去的?” “别提了,你们俩倒是郎情郎意的搂着就跳下去了,我们可遭罪了。可能没有你那个仙石的原因吧,那些阴兵一个个的都跟疯了似的朝着我们来了,拿枪打又打不死,刀刺过去也跟没事人似的,最后我们边打边逃,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我和胖子、瞎子只是受了点伤,雇的几个人都折在里面了。不过我们出了那个青铜门之后,那些阴兵就没有再追了,门也很快闭上了,这才算逃过一劫。” 我听着都觉得瘆得慌,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此刻语言是最苍白的。最后,万语千言都汇成了一句话:“兄弟,谢了。” 他嘆了口气:“吴邪,能回来你就赶紧回来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又一直失踪,长沙那边的人到处找你都找不着,我看都快乱了天了。现在就是你二叔和我在这边压着,你不回来,事情真的不好办。还有你爸妈,一天恨不得十个电话跟我打听你到底去哪里了,我这边都快扛不住了。” “小花,辛苦你了,我尽快赶回去,我爸妈那里我现在不能给他们打电话,省得他们让我马上就回去,你帮我担待着点。” 他无奈:“那你俩小心点,这里有我和胖子,怎么样也比你们好受。” 挂断电话,闷油瓶走过来付了钱,我和他一起往房间走去。进了门,我一屁股坐在床上,他看我心事重重,就走过来,很轻地摸了摸我的头髮:“吴邪,别担心。” 我抬起头来勉强朝他笑笑:“没事。”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走到旁边的床上坐下:“明天去看看那个法会吧。” 我点点头:“嗯,我记得的,最后一天了,不看可惜。” 第48页 他就像有什么回忆想起来了一样,出神地望着窗外。我看着他的侧脸,期待着他能给我讲讲以前的事。不过我明白,他的失魂症每隔几年就要发作一次,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想起什么陈年往事。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又盯着我:“吴邪,如果有一天……” 我想也不想就截断他的话:“如果有一天你又从我面前跑了?如果有一天你又要去我不能去的地方完成你的使命?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我是谁?差不多就这几个如果了吧?或者还有什么,你一併都说出来。” 他显然被我弄愣了,但是很快他的眼睛变得很淡漠:“是,如果这些都发生了呢?” 我站起来,走到他对面,重重地坐下,紧盯着他:“你要听我的答案对么?那我问你,你心里希望我怎么做?” 他还是用那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每次他这样看我的时候,我都感觉我他娘的就跟要溺死在这双眼睛里一样。 他不说话,我又问了一遍:“你说说看啊,如果这些‘如果’统统发生了,你希望我怎么做?你只有说了,我才能照着你希望的样子去做啊。”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浅的慌乱,但很快风过无痕,他好像想了很久,然后说:“如果有一天我还是要离开,我希望你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太危险。” 我点点头:“哦,你继续说。” 他被我的淡然弄得有一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很快地说下去:“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我希望你也能忘了我,越快越好。” 我听完他说的,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随即我笑了:“真心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对。” 我不笑了,非常认真地对他说:“对个屁!” 我说得气势如虹,声震八方,我猜我会这么说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因为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露出很震惊的神情。 我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哥们,别摆出一副我骂了你我不礼貌的表情,就你刚才说的那些屁话,我只是骂你还算有涵养的了!” 不等他说话,我继续吼他:“我不知道你是上到高中还是大学,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文学常识,但是我觉得,有这么两个成语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这两个成语叫作‘自以为是’和‘将心比心’!” 我又拍了他一下,很重:“如果你还是不懂,我一个个地解释给你听!自以为是说的是谁?就说的是你这样的,自以为这样对我是最好的,自以为按照你说的来我就幸福了,可是这只是你的自以为是,究竟什么是我所想要的生活,永远都只能由我自己来决定,你也不行!还有,将心比心,如果我们俩反过来,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让你忘了我,你会忘了我么?还他娘的越快越好?” 最后,我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拳,当然,没怎么用力。他并没有躲,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只是眼睛愣愣地盯在一个方向上,没什么焦点。 我学着他的样子淡淡地笑:“你记住,我不可能忘了你,日子也不可能过得比有你在的时候好。你要是跑了,我最多等你一阵子,看你会不会主动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给逮回来!我他娘的还就不信了,我倒要和你比比看,看咱俩谁治得了谁!” 14. 那天晚上我和闷油瓶谁也没再跟谁说话,包括他给我换药的时候,我们也是默不作声的。我想我那番话对他来说不是没有触动,只是他骨子里还是个很执拗的人。我估计该做啥的时候他还是会做啥,所以我必须要小心谨慎。 然后我就被这样的自己弄笑了,我感觉我对付闷油瓶比在斗里对付粽子、地上对付三叔的那些伙计还要费心费力,因为我知道闷油瓶绝对有事在瞒着我。我不是白痴,他这样的反应,一直都好像是在给我打预防针一样。还要和我一起去看法会,这他娘的不是约会么!像闷油瓶这样的人,非常执着的要跟你去约会,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觉得如果这次不去,下次就没机会了! 我说过他是有前科的,一年多以前他为什么会千里迢迢的跑到杭州去跟我告别?不就是因为他要去守大门么!他现在的表现,和那时候的感觉很像,甚至比那时候还要严重百倍! 我就这么迷煳一会儿就强迫自己清醒一会儿,接着看看他是否还躺在床上,看到还在我就继续迷煳。一直折腾到大半夜,当我再一次清醒过来转过头去看他在不在的时候,他说话了。 “吴邪,我不跑。” 我一瞬间有种心思被他拆穿的尴尬,但是他又认真地说:“放心吧。” 说来也怪,他说完这些话之后,我莫名其妙地安下心来,于是再也抵挡不住困意,倒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刚刚亮,我就被胸口处一阵又痛又痒的感觉给弄醒了,睁开眼一看,闷油瓶已经在给我上药了。 我缓过劲来之后,笑着跟他说:“小哥,你对我可真是上心,一到时间就换药,绝不含煳。” 他没说话,继续在我胸口处忙活,最后才说:“好了,穿衣服吧。” 我听他的话穿好衣服,我俩下去草草吃了点早饭,跟服务员打听了一下格当这边召开法会的地方,就往那里走去。 第49页 在路上,他简单跟我说了说看法会的一些忌讳,比如不要去摸法器,也不要擅自动那些经书,我认真记下来,心里盼着赶紧去看看。 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我终于看到了法会的现场。真的是非常热闹,人山人海的,诵经声,唱歌声,还有跳大神的声音,此起彼伏的,让我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我转头看着他,却发现他正站在人群里望着远处。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有一群信徒正在磕着长头,他们衣衫褴褛,与我们的方向背道而驰,可即使离得很远,还是能听到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的六字真言声。 今天的天气相当好,从我站的方向望过去,天上的流云在飞快地穿梭着,美得惊人。地上磕长头的人们不远万里前往他们心中的圣城拉萨,即使遍体鳞伤,依旧痴心不改。 我想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吧。有人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在西藏,你无法依靠科学的力量生存,只能去选择相信宗教。因为只有拥有一颗至诚之心,你才可以看到最湛蓝的天空,最清澈的流云,和最虔诚的人们。 我有点看傻了,为这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而沉醉。我以前也在电视里看到过磕长头的人,他们的眼睛清澈得如同西藏的圣湖,我震撼于那种精神上的纯洁与唯一,但总认为如果是自己的话,一辈子也不会去做一个虔诚的信徒,为了超度,付出一生中的几个十年,究竟有没有价值? 可是此刻,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我忽然想重新问问自己,如果是为了他,我会不会如那首歌词里说的那样,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还有,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在这样的风景之中,觉得心里有些什么更明朗了。西藏真是个迷人的地方,因为在这里,你可以最大限度地接近天,接近神,接近你自己的心。 我们并肩走在汹涌的人群里。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法会,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极其新鲜的,于是这个摊子也流连,那个场地也驻足,走得很慢。闷油瓶时不时的会停下来等等我,也不催我,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望着我。 我也会常常抬起头来看看他,看到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永远的感觉。我想,如果此刻可以永恆,我一定不会遗憾了。不会遗憾我还有多少岁月没有去经歷,不会遗憾我还有多少人没有遇见,不会遗憾我的人生才只过了三十年。 如果现在有人问我,你知道什么是爱情么,我想我现在可以回答了。 爱情,就是你为了看他一眼,宁愿定格一生。 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闷油瓶不在我身边了。我有点惊慌,赶紧四处去找他。那一刻我想到了很多让我担心的事情,我的脑海里甚至还迴响着昨天他对我那么真诚地说他不会跑。 这个死闷油瓶,我难道又被他耍了?我有点气急败坏,我想,如果他又跑了,我这次真的不能再原谅他了!怎么能有这样的人,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掏心窝子也掏了,怎么还是屡教不改?难道我真的要买根绳子把他绑起来关小黑屋里去? 我到处找他,越来越心急。可是人太多了,到处都是兴高采烈的藏民,他们欢唿跳跃,歌唱舞蹈,每一个人的快乐,都能对比出我的焦急。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关心则乱,也更加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多么在乎闷油瓶了。 一时之间,忧虑和无助全都涌了上来。在这个地方,一个离家很远、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一个闷油瓶的地方,他却不见了,而不久之前他才告诉过我,他不会跑。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阵子,又慢慢地靠在路边蹲下,在热闹的人群里,我的茫然显得格格不入,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吴邪,我在这。” 我抬起头,看到闷油瓶正站在我面前。他俯着身子,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这一刻我很想揍他,很想把他的脸揍成胖子的脸,可是我还是站起来抱住了他,用尽了全身的的力气。 “小哥,我说过我真的不想再受惊吓了,你以后要去哪里,麻烦你跟我打个招唿,成不成?” 他拍拍我的脑袋,点了点头,然后把我拉开,递给我一个东西:“我刚刚看到那边有卖这个的。” “送我的?”我唿出一口气,很是惊讶,接过来,看到那是一个木制的挂件。 在我看到那个挂件是什么的一瞬间,我紧紧地握住了它,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 就在这个木制挂件上,一头栩栩如生的麒麟正在望着我,鹿角龙鳞,踏火焚风。 15. 那天下午我们回到招待所的时候,我看到房间门口坐着一个人。他显然非常睏倦,竟然倚着墙就睡着了。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人,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牛仔服,头髮很长,遮住了他的脸。他的腿边放了一个很大的旅行袋,听到我们上楼的声音,他迅速地睁开了眼睛,我看到了一双异常清醒的鹰眼。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闷油瓶,站了起来,把旅行袋提起来,对着我们说:“开门。” 我很诧异,转头看向闷油瓶,却看到他朝那个人点点头,掏出钥匙就打开了房门。 第50页 我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们进去,就看到那个男人把旅行袋扔到了床上,对着闷油瓶说:“你和我的都在这里了,最近条子抓得太厉害了,这是两把枪,十五个手榴弹。” 他说完这些,我就愣住了,直直地盯着他。他看到我在看着他,竟然沖我一笑:“吴邪,你喊我徐南就好。” 我很吃惊他知道我的名字,不过他认识闷油瓶,估计也是闷油瓶跟他说的吧,就朝他笑笑:“你好。” 他看着我的表情,诧异道:“他没告诉你?” 我转头看闷油瓶,他还是面无表情,看到我在看他,只是在我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走到床前,“唰”的一下拉开了旅行袋的拉链,我看到里面赫然躺着一堆手榴弹和子弹。他用手拨开,从袋子的最底下拿出了两把枪,我看了看,一把格洛克17,一把沙漠之鹰。 我这会的表情完全是震惊了。我看到闷油瓶拿起那两把枪,左右手各掂量了一下,就把沙漠之鹰扔给了徐南:“我手伤了,这个后座力太大。” 徐南往他手腕那里看了看,点点头,在旅行包里翻找了一通,又掏出来一柄短刀递给闷油瓶,是一柄夜鹰平刃。我看着那刀,忽然想起在张家古楼的时候,胖子找到的那柄黑金短刀,我一直想送给闷油瓶当生日礼物的,因为总感觉还是中国味浓的古刀更适合他一点。我想,等我们回去我就给他。 等到他们分配完武器,我走到他身边:“小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做什么了吧?为什么要搞这些枪和手榴弹?” 闷油瓶看了看我,淡淡地说:“吴邪,今天晚上我要去那里找蜕仙草,那个地方不是斗里,不能只靠冷兵器。” 我沉默,又转头去看那个徐南。他没说话,只是也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随后对闷油瓶说:“六点的时候有车来接我们,你现在还有时间跟他你侬我侬一会儿。”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我顾不上搭理他最后的话,就一把抓住闷油瓶:“你给我说清楚!” 他任由我抓着他的手,用另一只手继续掂量着那把枪。接着,他把枪放进口袋里,示意我坐下。 “徐南是黑瞎子的兄弟,虽然我不记得,但是瞎子告诉过我,我们三个人以前在越南倒过斗。后来徐南来到墨脱,给裘德考的公司卖过一阵命,退了后就一直留在这里。从广西回来后我联繫过他,我们从南迦巴瓦上下来的时候,我就去找了他。” “你的那些钱就是他给的?”我又指着这些枪,“这也是他搞来的?他要和你一起去那个地方找蜕仙草?” 他点点头:“是的,吴邪,我今晚就要去。” 我一把甩掉他的手:“小哥,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么?” 他没有表情,一直沉默着,最后他说:“没有办法,我必须要去。” 我点点头:“可以,但是你必须带我一起去。” 他把我拉过去,拉到离他很近的距离:“吴邪,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我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必须和你一起去。” 他嘆了口气:“吴邪,你为什么不明白呢?” 我环住他:“我明白,我也不是不懂。只是,我希望你也可以理解我的心情。” 他就这么让我抱着他,手指在我的头髮里轻轻地拨动,我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冷冷地告诉他:“小哥,你要是这一次还把我弄晕,首先我不会再原谅你,其次,除非你弄死我,否则只要我醒了,我就去那里找你。” 他推开我:“吴邪,那里真的太危险了。” 我冷笑:“对,是很危险,所以你要自己去送死?谢谢你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我的感情,不过,不需要!” 他看着我,我没再理他,只是走到旅行袋面前,在里面翻拣了一番,可惜除了手榴弹之外再没有一把枪或者刀了。我嘆口气:“看来,我只能当掩护了。” 我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小哥,我也不说不实际的了。我现在的身体条件有限,深入敌人内部的事还是你们去做,但是我至少可以打个掩护。” 他一下子握住我的手,很用力。 我对他笑了笑,甩开他的手:“你一定要记得,在张家古楼里,是我和胖子把你给救出来的。还有,你晕了的时候,是我背着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我一直都忘了告诉你,我还公主抱过你,你的身子软得像个女人。不过你现在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重了不少。” 他深深地盯着我,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好。” 我心里瞬间轻松了不少,朝他伸过手去:“非常荣幸,和你成为战友。” 他仔细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了似的。最后,还是把手放在了我的手中,和我紧紧相握。 ……………… 六点不到,徐南就回来了。他一进门,看到的是闷油瓶正在给我上药。我半躺在床上,衣服没穿,因为疼痛,我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紧紧地掐着他。 随即我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口哨,震得我耳膜疼。 “哑巴,我什么也没看见。” 第51页 我望过去,那双鹰眼此刻正带着调笑意味地盯着我们两个,我看了他一眼,准备无视他,可是没想到闷油瓶却回了两个字:“出去。” 他倒是没生气,耸耸肩,扛起旅行袋就转头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又加了句:“你俩快点完事,车快来了。” 我气结:“你龘他妈说什么呢。” 他回头朝我灿烂一笑:“我说的有错么?” 我恶狠狠地看着他,只是闷油瓶的手指这时恰好蹭在我的伤口上,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实在没力气去和他说话,只能听着他的笑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等到上完药,我穿好衣服,活动了下身体,对着闷油瓶笑了笑:“走吧,小哥。”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我朝他摆摆手,用力抱了一下他:“听话,走。” 16. 下了楼,我看到徐南靠在一辆越野车边看着我们俩,他对闷油瓶说:“怎么的,还要十八相送一送送到村东头?” 我懒得理他,迳自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车里还有两个人,一个司机长得挺胖,另一个男的相当漂亮,坐在后座,见了我都朝我点点头,我也回了个微笑。 我听到外面徐南很吃惊地问闷油瓶:“他也去?” 闷油瓶“嗯”了一声,然后也钻上车,坐在了我的旁边。接着,徐南也上了副驾驶座,很快,车子就启动了。 我望着闷油瓶,他眼神凝重。感觉到我在看他,他转过头来,捏了捏我的肩膀。 我握住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放心吧,别小看我。” 随后我就听到徐南的怪叫声:“你俩以为这是去郊游么?谈情说爱能不能先停停?” 虽然他很欠扁,但是原先那种紧张的气氛倒是被消弭了不少,我费力朝他的座椅后背踢了一脚,只可惜没什么震慑力,他倒是笑着回过头来,对我旁边那个漂亮的男人说:“阿诺,你在人家旁边,真是好大一颗电灯泡啊。” 叫阿诺的漂亮男人看了我们一眼,笑了笑,对徐南说:“你羡慕他们?” “操龘!我干嘛要羡慕他们啊!”徐南撇了撇嘴,转过头去不再理我们,我立刻对这个阿诺印象好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徐南对闷油瓶说:“哑巴,那老外公司破产了之后,我就再也不干这些拿命搏的事了。你曾经救过我一命,我这次一併还给你。” 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谢了。” 徐南又转过头来:“别跟我说谢谢,这是我欠你的,我感谢你才对,给我个机会还你人情。” 闷油瓶没说话。我想,这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闷油瓶的世界里并没有出现一个叫吴邪的人,我对他的过去还是有太多的不了解,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我听到徐南对我说:“吴邪,哑巴没对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这么在乎过,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看了看闷油瓶,真佩服他依然能够保持一副面瘫脸。我想了想,说:“普通人,自己开了间铺子,下过几次斗。” “就这些?”徐南追问了句。 “就这些。” “不太信,我总觉得一般人搞不定哑巴张。”他笑了几声,“我感觉你是个很不一般的人。” 我摇摇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很多时候,所谓的‘不一般’是要看对谁来说了,总会有觉得你和别人都不一样的人存在。”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说,你讲的还真有道理。” 接着,他又对闷油瓶说:“哑巴,这次不比在斗里,我们根本搞不到他们那么好的枪,所以你记得,这些只是防身的,不是杀人的。” 然后我听到闷油瓶说:“我不想杀人。” 我的心在那瞬间很不好受。除了心理变态,谁他娘的喜欢杀人啊,杀粽子是一回事,杀活生生的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闷油瓶他可以在斗里拧断白毛粽子的脖子,可以用黑金古刀一刀刀砍死血尸和怪物,但那些都不是人!我没有见过他杀人的样子,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不看到。 有时候想想,从我被捲入这场阴谋里,到现在,好几年了,我和他的牵绊最多最深,超过了任何人,而我们的性格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些改变,我恐怕已经担不起“天真”二字,而他也不再是什么都毫无留恋了。 辛酸,挫折,离别,但都抵不过相遇的迷人,我只是觉得,能够相遇,已经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一路没什么人说话,只是我会常常忍不住侧头去看闷油瓶的脸。他的眼睫毛偶尔会轻轻眨一下,这让我想起了被风吹动的纸片、飘起的发梢或者蝴蝶的翅膀,然后我意识到,原来爱情真的可以让随便一个人都成为诗人,虽然他写的诗也许并不很美,但却一定是发自内心的。 闷油瓶并没有回过头来与我对望,可他却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手。我们的手指交握成一个密不可分的姿势,互相都用了足够大的力气,竟然隐隐有些作痛。 我对这种感觉上了瘾,愈加加大手上的力气。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似乎误会我是在紧张,竟然轻声对我说:“别担心。” 第52页 我朝他摇头:“没事的。” 接着我就又听到了徐南的鬼叫声:“佛祖啊!让天上的雄鹰把我带走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啐了他一口:“你不能安静点么?” “拜託,我是很想安静的,可是你俩简直让我们没法安静啊,你说是不是啊阿诺?” 阿诺还是微笑着看了看他:“我觉得气氛挺好的。” 徐南“切”了一声,回过头来趴在椅背上,瞪着那双鹰眼看着闷油瓶:“哑巴,你俩玩真的啊?” 我立刻觉得窘迫起来:“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这么八卦?” “啧啧,吴邪你少给我转移话题,我问哑巴呢。快说,是不是玩真的?” 我趴过去,朝他身上勐揍一拳:“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不关你事!” 他揉着被我打过的地方,笑着说:“心虚了,哈哈哈,心虚了啊!” 我刚想说话,却听到闷油瓶说:“你想知道?” 徐南很认真地点点头:“是啊,当然了,虽然说哑巴你对他好我开你俩玩笑,但是如果是真的的话……反正,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所以很好奇啊。” 闷油瓶慢慢地说:“我们,哪样的?” 徐南愣了愣:“咳……就是……那个……同……” 没等他说完,我就听到闷油瓶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冷,但是他说的话让我觉得很暖。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说这样的话,也想像不到他会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我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首先想的是,闷油瓶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可以不用再叫他闷油瓶了,因为这可能是我听到的最动人的,关于爱情的话。 他说:“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吴邪。” 17. 十一点多的时候,我们到达了位于墨脱县南部的伪阿鲁纳恰尔邦。闷油瓶说,我们要找的那种草在那尕基督徒军事集团的营地北边,恐怖分子最活跃的地方。他们非常野蛮,如果没有准入证,不但根本无法通行,甚至可能会被一枪爆头。 徐南和闷油瓶的计划是,从北边一道山谷的裂缝处潜进去,那里的守备比较薄弱,顺着那里进去后,会有一条在这个季节正好干涸的河流直通向长着蜕仙草的地方。 我在腰上别了几个手榴弹,跟着他们猫着腰一熘儿小跑。路很崎岖,一不小心就会崴着脚,不时就有探照灯照过来。我们往前摸了一会儿,到了一个小山坡后面,忽然听到一连串的枪声,更远处的地方还有雷龘管爆炸的声音。 徐南小声地说:“看来这附近也有人进来被发现了,这些人确实残暴,二话不说直接开打。哑巴,我们得快点,趁乱摸进去,现在离天亮还有八个小时,我们必须在这八个小时之内找到蜕仙草并且出来。” 闷油瓶点点头,对徐南和阿诺说:“你们先过去。” 我看到徐南听了闷油瓶的话之后,竟然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我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手不自觉地握紧,狠狠地盯着闷油瓶。 徐南拍了拍他的肩膀,紧接着和阿诺一起往里面跑去,一瞬间就没了踪影。我看着闷油瓶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在他还没说话之前,我先说了出来。 “你要第三次打晕我?” 他摇摇头:“不。” “怎么这次不打了?”我说不上来自己此时的声音是无奈还是愤怒,我只知道,我从来没遇见过像闷油瓶这么一根筋的人! 我在脑海里一瞬间蹦出了无数种应对他的办法,包括:如果他从正面攻击我,我可以试着用脑袋撞他,因为我有自信他不会真下得去手把我打成弱智;如果他又来按我的后脑勺,我一定要迅速侧身躲开,就地一滚。总之,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种办法,可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现他只是站在我面前,静静地看着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很怕自己的防御能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我决定从气势上压倒他。 “吴邪,”他问我,“你记得我去杭州找你的时候,对你说过的话么?” 我总觉得此刻他说这个话题是很不合时宜的,但就是因为他从来不说废话,所以现在这种危急的关头他忽然扯出这么一句话来,我认为他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但我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我当然记得,你说我是你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繫。” “不错,”他点点头,“现在我还是这么觉得。” “所以呢?”我紧紧地盯着他,暗自防备他的每一个动作。 “所以,你一定不会有事。”他忽然往前一步,伸出他那奇长的二指,用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一下子点在了我的某个穴位上。 一时间,我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麻木起来,大脑还清醒着,但是身体却软软地往下倒,无论怎样都使不上力。 落下去的那一剎那,闷油瓶的双手稳稳地接住了我,紧接着,他已经打横把我抱了起来,他的嘴角甚至微微地扬了扬。 “吴邪,我没打晕你。” 我恨得牙根痒,想骂他,可是舌头好像也使不上力。我一直以为这种点穴的功夫只存在于武侠小说里面,可原来竟然真的存在。不过想想也是,连缩骨功和人皮面具都真的存在,点穴之类的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第53页 我一直盯着他,他却只是淡淡地抱着我往回走。我一个大男人,虽然这一年来瘦了很多,可到底重量在那里,他抱着我也不算太轻松,但显然他很努力地在加快速度。 等回到了我们刚刚停车的地方,他拉开车门,把我放进去,对那个胖子司机点了点头,我听到那个司机对他说“放心吧,我会看好他”,那一刻我的心里彻底凉了,我估计就算这点穴的效力过了,我也未必能赶去支援他们了。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眼神去杀死他了。我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总之就是很惊恐。 他看着我的眼睛,那一剎我看到他眼睛里的决然和深情。他就那么看着我,慢慢地低下头,我紧紧地盯着他,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的眼睛。 这一刻他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很温暖,很亲切。 大概持续了几秒钟,他终于还是抬起了身子,转头拉开门下了车,我听到他对我说:“吴邪,信我。” ……………… 后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我第一次被点穴,不知道到底要多久才能好。但我想闷油瓶为了阻止我和他们一起去,一定没有手下留情,因为我的整个身体都又痛又麻。我在心底苦笑,不知道会不会就此瘫痪一辈子,终生躺在床上。 这几个小时里,边境上不时传来几声枪响,有一阵子,接连响起了手榴弹的爆炸声。我躺在车后座上,感觉几乎要疯了,可每次想要用力爬起来,腿都好像断了一样,怎么都使不上力。 我的大脑里像放电影一样不自觉地产生了很多画面:闷油瓶被子弹打中,鲜血直流;闷油瓶被手榴弹炸到,血肉横飞;闷油瓶被那些基督徒军抓起来,拳打脚踢;闷油瓶被曝尸荒野,尸体碎成一块块的,被天上的兀鹫吃掉,像在天葬一样……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扭曲,或者是我痛苦的呻吟太响,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拼命唤着我的名字。 只可惜这声音太模煳,而我脑中的电影画面却越来越清晰,我甚至看到自己就那么站在他的尸体面前,看着他的血一滴滴流干,生命一点点抽离。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张起灵!” 我只觉得喊出那个名字之后,我的喉咙里呛出一口腥甜的鲜血,但是那些充斥在我脑海里的血淋淋的画面也瞬间消失了,我终于能够听清楚在我耳边的声音,那是闷油瓶带着少有的急切情绪的、熟悉的声音。 “吴邪,我在,我在这里!” 18. 我茫然地看着闷油瓶拿着纸巾把我嘴唇和胸前的血迹一点点擦干,但那股血腥的味道依然萦绕在我的鼻间。我皱了皱眉头,随即感觉到车子重新启动起来。 等我的意识全部恢復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刚才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不全是我自己吐的那口血,更多的,可能来自于闷油瓶的身上。 我抬起头望着他,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我努力把手抬起来,想去抚摸他的脸。他明白我的意思,于是把头微微俯下来。我慢慢地摩挲着他的皮肤,用沙哑的嗓音问他:“你们没事吧?” 他摇摇头:“徐南的伤有些重,我和阿诺没事。” 我闻着他身体里透出的血腥气,嘆了口气。也许在他的眼里,他无论流多少血,都算不上有事吧。 “徐南,谢谢你。”我望向徐南坐着的地方,他还是坐在副驾驶室里,只是整个身体都软软地塌下来。阿诺在他后面的椅子上,轻轻地扶着他的肩膀。 “咳咳,没事,我是藏北草原上的雄鹰,即使是……咳咳……飞到了藏南……咳咳,也还是飞得最高的那一只……” 阿诺转过头来,我看到他的脸上裂了一条很大的口子,在那么漂亮的脸上出现,实在是让人心疼,可他竟然还是那样笑着:“没事,我看他还有力气诗朗诵,死不了。” 徐南使劲抬起手指,指着虚空的远方:“咳咳……哑巴,如果我死了……请让我到达离天最近的地方……劳烦你……做我的天葬师……顺便把阿诺也给我一起撕了……” 我们都被他逗笑了,闷油瓶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们就这么沉默着。终于,他再次低下头,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深不见底地望着我:“吴邪,对不起。” 我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他也不躲闪,就那样深深地回望着我,有些歉意,还有些喜悦。 “吴邪,蜕仙草找到了,我们尽力拿回了很多,足够了。” 我点点头,还是对他说:“小哥,以后你别这样了,我揍你的心都有了。” 他望着我,慢慢地说:“好。” “好个屁!”我笑着呸了他一口,“我再信你才有鬼呢!” 他好像笑了,虽然是极轻的,但是我看到了。接着,他把手掌覆盖在我的眼睛上:“吴邪,你睡一会儿。” 总觉得闷油瓶的声音和话语对于我来说是有魔龘力的,他这么一说,我竟然立刻就觉得很睏倦。于是在他手掌温凉的触感中,我慢慢地睡了过去。 第54页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我抬眼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很大的屋子里,四周挂满了唐卡。我的身子底下垫着氆氇,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他们竟然给我穿了一套棉布睡衣,上面的图案还是黄颜色的小鸡,这不禁让我想起了胖子给闷油瓶买的那些小鸡内裤。 我笑了,挣扎着爬起来。刚想下床,就看到闷油瓶从屋子外面走进来。我看到他,朝他笑笑,发现他也换下了那件穿了一年多的黑色卫衣。他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显得更年轻了,惹眼得要命。 我盯着他看,直到阿诺也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几个藏民,他们抬着一个超级大的木制浴盆,晃晃悠悠地走进来。 我听到阿诺对闷油瓶说:“蜕仙草已经泡在里面了。” 闷油瓶点点头,走到床前把我扶起来:“吴邪,现在就开始吧。”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是要用蜕仙草给我把仙石弄出来。我看了看那个大浴盆,里面全都是红颜色的液体,依稀看得见有一些红色的草药沫子,远远看去好像一大汪鲜血一样。我又想起了闷油瓶说的,用这个蜕仙草会非常疼,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像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一样,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有我在。” 我点点头,站了起来,就听到阿诺问他:“需要我帮忙么?” 闷油瓶摇摇头,阿诺就笑笑,转身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关上了门。 我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点紧张,就问他:“小哥,要怎么做?” 他走过来,手指抚上我的衣服,用了用力,却又放下:“吴邪,你脱下衣服,躺在那个浴盆里。” 我一时间愣了,听他这么说……我岂不是要脱光了衣服在他面前洗澡? 我的脸没法控制地红了红:“小哥……咳咳……” 我咳嗽了半天,最终憋出来一句:“这怎么好意思……要不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他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你自己不行,受不住。” 我想,这个东西一定很疼,既然是救命的,也别在乎那么多了,反正都是大男人,我和闷油瓶也不是没一起冲过澡,虽然说,那时我们都穿着内裤,旁边还有个胖子…… 我慢慢地脱下了睡衣,想了想,还是穿着内裤进了那个浴盆。闷油瓶显然没有异议,但就在我准备躺进浴盆里的时候,他忽然拦住了我。 我光着身子站在浴盆里,他站在外面,用手环住我。他的衬衫袖子是挽起来的,他手臂的皮肤碰到我身上的,我浑身的毛孔都打了个颤。 他的手使劲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吴邪,你要忍住。” 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接下来的滋味一定不会好受,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用力抱了抱他:“你放心,是爷们就撑得住。” 他点了点头,但还是继续叮嘱我:“如果疼,记得掐住我的胳膊。” 我看着他,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紧张,也许现在他比我还要担心。我笑笑,手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太紧张。 他最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接着用手带着我,轻轻地往浴盆里躺下。 我感觉到药水慢慢地没过我的皮肤,一点一点地渗入我的毛孔,带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道。 当那盆蜕仙草的药水没过我心口仙石的那瞬间,我感觉到一股刺痛直直冲入我的四肢百骸。那一剎那,我好像被几千万支钢针同时刺入眼睛一样,痛得我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断了。 剧痛让我忍不住惨叫了出来,我感觉到我的嘴里流出了血液,我想我是把舌头给咬伤了。 我拼命地掐着闷油瓶的胳膊,他也紧紧地抱住我,任由我像疯了一样往他身上用力。我看到他的白衬衫被我溅起的水花染湿,整个衣服上都是红红的药水印子,就像从他身上流出来的鲜血一样。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不断地喊我的名字,我拼命想要忍住自己的反应,可是真的太疼了。我不停地挣扎着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但闷油瓶紧紧地压着我,他在喊我:“吴邪,再忍一忍。” 我只好拼命地咬住自己的牙齿、嘴唇和舌头,我感觉到我的口腔里全是血的味道,真是要命的疼。血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来,汇进了那些药水里,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疼……真他娘的疼……”我浑身都在颤抖,哆嗦着勉强对他说。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心疼,我看着他这样的眼神,能深深地感受到他的痛苦,就仿佛此刻他也在经受着这样的疼痛一样。 甚至,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好像比我还要疼。 我想对他说我没事,可是,就在我张开嘴想要说话的时候,他突然低下头,准确无误地覆盖住了我的嘴唇,不待我反应过来,他的舌头已经伸进了我的嘴巴里,紧紧地,捲住了我正要咬下去的牙齿。 一瞬间,仿佛山河动摇,所有的疼痛瞬间抽离,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闷油瓶的气息一下子灌进了我的嘴里,带着血的味道,几乎让我窒息。 19.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清醒过来。我看到他的眼睛离我那么近,一会闭上,一会睁开。 第55页 接着我才意识到,闷油瓶的舌头还在我的口腔里,嘴唇也紧紧贴着我的。 我那瞬间想的是,这算不算是一个吻? 他显然是想用这种方法来阻止我咬伤自己。只是,我的舌头是肉做的,他的就不是么?但无论怎样,我们俩现在的舌头正搅在一起,嘴唇正贴在一起。 我突然有点想笑,因为,若这可以算是一个吻,那么闷油瓶的吻技实在算不得好,他的舌头只是努力地挡住我的牙齿,阻止它落下去,咬到我的舌头。 但随之而来的疼痛让我无暇再想,我又一次陷入疼痛的深渊,好几次实在忍不住,还是狠狠地咬到了他的舌头。我感觉口腔里的血腥味更加浓重,我都替他疼,可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努力地往外推他的舌头,我不想一不留神把他的舌头给咬下来,可惜他好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用自己的舌头来对抗我的牙齿。我实在拗不过他,只好尽力让自己的牙齿离他远一点。这样一来二去,我们的舌头就像打架一样,已经数不清互相摩擦了多少次。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开始慢慢褪去,我的身体也逐渐恢復了力气。我推推他,嘴巴里发出含煳的声音:“好了……可以了……” 他这才慢慢地放开我的嘴。我抬头看了看他的嘴唇,上面几乎全是血迹,不用说,我自己的嘴上肯定也是。 我伸出手来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唇,生疼生疼的,我怀疑它不久就会口腔溃疡。我抬头看了看也在自己嘴上抹了一把的闷油瓶,我知道他也不会好受。 我俩对视,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哥,你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想到这个办法吧。” 他没笑,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我也不笑了,看着他的眼睛,我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嘴唇:“我们刚才……”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想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和之前相比,更加不一样了。 他没说话,只是握住我的手,慢慢用力地把我的手掌握成拳,再握进他的手心里。我们俩的手差不多大,可他的显然更有力量。 他把我从浴盆里扶起来,仔细看了看我的心口处。我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块石头露在外面的部分增加了。 我笑了笑:“是不是再疼上个四十八天,我就胜利了?” “嗯。”他拿起毛巾为我擦身体,我晕晕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忽然觉得,他其实挺会照顾人的,只是不会照顾自己。 等我们都换好衣服之后,他又给我端来热水,看着我喝完,他把杯子放在一边,然后安静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看了看四周,刚才并没有注意,原来在屋子的角落里有好几个大火炉,所以才很暖和。房间里还留着浓重的草药味,刚刚阿诺让人进来点了藏香,那味道慢慢地被压了下去。 很温暖,像家一样。 我用胳膊肘碰碰他:“小哥,以后不要再用那种方法了,万一我脑子不清醒没控制好力道,把你舌头给咬下来了,你可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哑巴张了。” 他点点头,用很认真的口气跟我解释:“情况危急,没想太多。” 我愣了愣,不知不觉就把心里的疑问给说了出来:“不是吻啊……” 他显然也被我的话给弄愣了,接着,我看到他的眉头皱了皱,似乎在思考我刚刚的话。 我也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感想,只是觉得有点情绪复杂。是不是其实在心底里,我是挺期待我和闷油瓶之间的吻? 但是他呢?他也说了,那是“情况危急,没想太多”。 我在心里苦笑了一声,接着又骂了自己一句,吴邪,你他娘的想什么呢?人家好心好意怕你疼,你还管什么吻不吻的,真是脑子抽得不轻。 也许是我的面部表情过于丰富,他忽然低下头凑近我的脸:“吴邪。“ 我本来正在愣神,他这样吓了我一大跳,我赶紧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怎么了?” 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些不一样的光芒,我还是读不懂,可我总觉得如果不找个话题,再这样继续看着他的眼睛,我真有可能会溺死在里面。所以我赶忙问他:“小哥,你舌头怎么样,有伤口的话,还是得涂点药膏之类的,省得溃疡了。” 他摇摇头,根本不在乎的样子,只是慢慢地用手握住我的肩膀,像是在做着什么思想斗争。 他的样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因为我看到他的唿吸有点不稳,虽然很轻,但是我感觉得到。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我在想,他这样子,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我不敢想的,不好意思去想的,他是不是也在想着? 我们俩彼此凝视的目光仿佛被粘住了一样。我想,可能我人生头三十年看着所有人的目光加起来都没有我瞅闷油瓶的时间长!我甚至怀疑当他第一次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时候,我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变了。 不得不说,有点宿命的味道,如同那个秘密之于闷油瓶,如同闷油瓶之于我。 我正在想着这些事,就听见闷油瓶又喊了我的名字:“吴邪。” 他好像总喜欢这样,无论要对我说什么话之前,总是要先喊一声我的名字,然后隔一会儿再把话说出来。每当他这样的时候,总会让我有种错觉,那就是,我的名字,牵繫起他与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繫。 第56页 我问他:“小哥,你想说什么?” 他微微仰起头,眼睛竟有点眯起来,这个样子的他看起来很放松,而这个发现让我也很得意,因为,不是只有我看到他才会觉得安心,他见到我,同样如此。 他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我,我被他逗笑了:“你到底要准备说什么?可不可以中间不要停顿那么久?” 他点点头,然后靠近我,慢慢地说:“当然算。” “啊?”我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什么当然算?” 他低下头,这一次,他好像熟练了很多,竟直接咬住了我的嘴唇:“再亲一次吧。” 20. 现在想来,我似乎已经记不清楚那剩下的四十八天是怎样过来的了,我只记得每一次在我疼到想要撞死的时候,闷油瓶的那双眼睛里都会溢满了深深的忧伤。 曾几何时,这个强大到让所有人都把他当成神的男人,那双总是淡然的眼睛里,有了这么浓烈的忧伤。 我真的觉得很心疼他,尤其是在这份忧伤全部都是因为我的时候。 整整四十八天,他几乎不眠不休的在我身边照顾着我。我当时想到的是,让我熬过去,等我好了,我一定会让他好好地睡一觉,我会在旁边看着他,尽职地保护他的梦。 只是,越往后,他变得越沉默了。我很想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是眼见着那块石头一点点从我的身体里蜕出来,我的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变得好起来。我会和他讲杭州的很多东西,吃穿住行,民俗风情,我希望他能爱上那里,因为往后的日子,我希望他能和我一起,留在杭州生活。 他只是安静地听我讲,很专注,偶尔还会配合地“嗯”一声,让我知道他在听。 这样的闷油瓶,会让我有种又回到了以前的感觉,在我们离得很远的时候。 那时候我总是无意识地想靠近他,但好像总也不能成功。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已经进入他的世界,只是他从来都不肯当着我的面告诉我罢了。 我们常常会并排着坐在一起沉默,徐南的伤好了之后,就会隔三差五地跑进来鬼叫一阵。我看着他开心的样子,会深深羡慕他单纯的快乐。 第四十五天的时候,我记得闷油瓶跟我说了句话,他说:“吴邪,对你来说,多久会是你等待的极限。” 我的心忽然就往下一沉,我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却突然从后面抱住我,把我紧紧地围住。我回过头去和他面对面,看到他眼睛里的忧伤。我让自己笑着对他说:“不知道,不过不想等太久。不是等不了,是忍不住,忍不住会去找你。” 那时的我可能已经预感到什么了吧,所以我才会那么说。他听到这句话后,先是静静地看了我一眼,接着,他就那么靠过来,认认真真地吻上我的嘴唇。 我想他是喜欢上了这种方式吧,就像我也喜欢一样。他会把手伸进我的头髮里,轻轻的把我向前拉,一直让我和他靠近到无法更近一点的位置。 他还有个嗜好,喜欢睁着眼睛和我接吻,我有时候会笑场,摇着他的肩膀说:“小哥,我拜託你,能不能闭上眼睛再亲?” 他每次都会点头答应,可惜从来都不遵守诺言。他还喜欢用牙齿慢慢地咬过我的嘴唇,有点痛,但带来的是更多的愉悦。 我也喜欢和他这样,谁不喜欢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谁又不喜欢和那个人亲密? 第四十八天的时候,他问我:“吴邪,你最喜欢的城市就是杭州么?” 我点点头:“我喜欢那里,住得惯了,就不想去别的地方了。杭州是个很适合养老的城市,小哥,回去我就给你买房买车,不对,是给我们。” 他点头:“好,西溪湿地,天籁。” 我笑得喘不过气来:“呀,你记忆力怎么变好了?” 他听了这句话,却愣愣地看着我,说:“吴邪,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很想记得。” 我忽然觉得感动得要命,所以我只好一下子抱住他,把嘴唇压了上去。我全部的接吻经验都来自于和他,所以我到目前为止只会一种技巧,那就是闷油瓶喜欢的技巧。 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有一天,我可以和一个人这样好,他会是我爱与欲望的交点,让我真正意义上变得成熟起来。 第四十九天的时候,我胸口的石头终于离开了我的伤口,那里突然变得很空,胸前的皮肤泛着异样的颜色,已经快要癒合。它像在提醒我,曾经有一个东西长时间的占据了我的心脏,与我朝夕相对,赋予我疼痛,见证我的爱情。 而在那颗石头从我身上离开的那一瞬间,我看到闷油瓶的眼睛里再次流露出那么深的忧伤。这种眼神,让我心疼得仿佛那块石头依旧在我的心脏里一样。 我听到他对我说:“吴邪,对不起,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对你。” 他还是把手放到了我的脑后一按,熟悉的晕眩又来了,我很想使劲抓住他的手,可是我还是很快地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一刻,我听到他坚定的声音:“吴邪,等我。” ……………… 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闷油瓶,徐南和阿诺站在我面前,递给了我一个白色的信封,信封上写着两个字,是我的名字。 第57页 很奇怪,这一次我竟如此平静,连我自己也觉得惊讶,我只是安静地接过来,慢慢地从头阅读他给我写的信。 这一次他并没有吝啬自己的笔墨,或许是用笔写在纸上对他来说,比用嘴巴说出来要简单很多。他写了好几张信纸,那些信纸都很漂亮,带着藏式的花纹,还有淡淡的香气。 像情书一样,我想。 他在信上告诉我,他的家族遗传的“失魂症”经常会发作,但每十年,他的记忆就会完全失去一次。他以前的记忆已经全部消失了,如今他的脑海里,只有与我认识的这几年间留下的东西。 “我不想失去它们,因为如果失去它们,就意味着我失去了你。” 徐南对我说,那块仙石用闷油瓶放的血养着,可以维持几天的时间,所以他才会走得这么急。 我听了还是很平静,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徐南接着告诉我,闷油瓶会离开,是因为他这种家族遗传病,应该是有可以治疗的办法的,只是他曾经的记忆消失了,因此他必须去寻找这种治疗的方法。 “吴邪,他在赌,如果他不去找这个方法,他只能再在你身边几年了,可如果他找到了,他就可以在你身边一辈子。他在冒险,他想用这一段时间,去换和你一生在一起。”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笑着对他点点头:“我知道,我等他。” 是的,我怎么可能不等他,因为闷油瓶在信里对我说:“吴邪,等我三年,哪里都不要去,在杭州等我。无论我是否找到治疗失魂症的办法,三年后我一定去杭州找你。” 他说的话,我愿意相信。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让我等他,并且只不过才三年而已。 我对他们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徐南和阿诺都嘆了口气,走了出去,只留我一个人在这个温暖的大房间里。火炉还是烧得很旺,只是,不再有家的感觉。 我把那封信慢慢地撕碎,然后站起来,从窗子扔了出去。我想,闷油瓶,这会是我最后一次收你写给我的信,因为我只想和你面对面地说话,望着你的眼睛,吻着你的嘴唇,而不是只能看着你的字迹。 我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东西很简单,简单到连背包都不需要。 只有十张价值七百万的存款单,一件因为染了红色药水而再也洗不干净的白衬衫,一叠闷油瓶留下的百元大钞,和一个麒麟的木制挂件。 我把存款单和钱放到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把那件白衬衫搭在了左手手臂上,右手握着那个麒麟挂件,我慢慢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闷油瓶,我回家了。 如你所愿,我将在杭州等你,希望你一诺千金。 《西藏物语》完 註:本文失魂症发作每十年记忆消失一次的内容採用《藏海花》的设定,若有觉得此梗又虐又二的姑娘,请自行喷三叔一脸肠子。 第三卷:永夜之战 题记: 都说人生是由无数个习惯堆砌成的,习惯生存,习惯拼搏,习惯死亡,习惯懒惰。 可是习惯也不是那么绝对,就如同我已经习惯你融入我的生命之中,却永远不会习惯你不再出现。 在等待你的日子里,我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 这三年,吴邪仍在,不见天真。 我把天真收起来,等你回来,再拿出来,当作我们好久不见的信物。 1. 回到杭州的时候已近年关,说实话,在西藏的日子已经让我丧失了时间的概念,等回到家,才意识到原来这么快就要过年了。 07年的春节过得很晚,一直到二月中旬才到除夕,我回去的时候先坐飞机到北京见了小花和胖子。胖子的盘口有点事,我让他年后再来杭州,小花倒是和我一起回了杭州,不是因为过年,而是杭州那边有笔帐需要他自己去收。 在回杭州的飞机上,小花跟我说了长沙的确切情况,我才知道竟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道上都说我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加上三叔也不见了,现在吴家就剩了老二一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虽然小花一直都在其中周旋,可惜终究是个外人,又太年轻,那些老傢伙们表面上唯唯诺诺,内里恐怕早都反了天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了,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过年吧。” 小花笑了:“过年?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安心过个年了。这样的节日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根本从不期待。” 不知怎的,我觉得小花这么说让我很难过。我伸出手去,在他右边脸上狠狠地捏了一下:“解总,今年你就期待一下,跟我去过年吧。” 我看到小花愣了很久,忽然笑了笑,拿手摸了摸刚刚被我捏过的地方,接着,他的眼睛闪出一道寒光:“吴邪,别他妈的以为我跟你关系好,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你敢这样捏张起灵么?” 听到这个名字,我恍惚了很久,从西藏回来这一路,我刻意不让自己去想闷油瓶,此刻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觉得连心脏都颤动了一下。 我回了回神,故意带点痞气地对小花说:“怎么不敢?老子爱捏他哪儿就捏他哪儿!” 小花听了,双眼一眯:“哦……是吗?哪儿都能捏?” 第58页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老脸通红:“去你大爷的,你咋思想这么龌龊?” 小花哈哈一笑,在我肩膀上重重一拍:“吴邪,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我懒得理他,把头侧过去看着窗外,天上的云悠然地飘着,每次坐飞机,看着天上的云,总让我有种想要跳出去飞一飞的冲动。 我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我和闷油瓶曾在云间走过,想起那些日子,竟然有种隔世之感。 我闭上眼睛休息,过了一阵,小花的声音响起,很轻。他问我:“吴邪,你真的要等他三年?” 我连眼睛都没睁开:“嗯。” “你想过没有,家里那边会给你的压力。” “嗯。”我还是懒懒的。 “你不怕?” 我睁开眼,转过头来看着他:“怕啊。” “那你还……” “你怕死么?肯定怕吧,因为是个人都会怕,那为什么当时你还要跟着我一起去找仙石?小花,我怕是怕,但我不会放弃。人一辈子,总要有那么一次,为了什么事、什么人,去全力拼搏一次的。否则,这人生还真就没什么意义了。” 他看着我,点点头:“吴邪,我一直很佩服你的韧劲,可是这种事,有时候比死更恐怖,你要担负的太多了。这件事上,你不仅要面对无关紧要的人的苛责,最重要的是,你最大的阻碍,将来自于你最亲的人。” 我愣了愣,勉强笑了笑:“没办法,一步一步慢慢走吧,等他回来,一起面对。” 小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吴邪,你真的比我想像的要执拗很多,我看你的偏执一点不比张起灵少。” “是么?”我想了想那个人的样子,忽然挺想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花笑得捂着肚子:“吴邪,你现在就把自己嫁给张家了啊?” “呸!”我卡住他的脖子,做了个手刀的姿势,“谁他妈的告诉你是我嫁啊!” 小花还是不停地笑:“吴邪,说实话,你可以娶任何人,但我真不能相信你和张起灵之间,你是在上面的那一个……” 我的手用了点力:“哟,那岂不是我也能娶得了你?嗯,花儿爷?” 小花把我的手掰下来:“小三爷,我依稀好像仿佛似乎也许差不多没记错的话,在我生不如死的青春期里,您曾经是说过要娶我的。” 我想起了小时候误认为小花是女孩子还说要娶他的事,也哈哈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那真不好意思了,花儿爷,我要悔婚了。” “呸!”小花也学着我的样子掐了掐我的脖子,“别说的咱俩跟真有一腿似的,少坏我名声!” 我笑,接着想起个事来,就问他:“小花,你和秀秀……” 他想是知道我要问什么,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我和她不合适。” “因为秀秀是霍家当家?” “不全都是,我想要的老婆的样子,不是她那样的。” “哦?那花儿爷能不能跟我这个发小讲讲,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老婆?” “温柔贤惠的,只需要在家里好好照顾家和孩子就行。”小花淡淡地笑。 “看不出来啊兄弟,你……挺传统的啊,大男子主义。”我被他这个答案弄得有点不适应。 “男人难道不都喜欢这样传统的女人么?”小花扬扬眉毛,“这样的女人才适合当老婆。” 我安静地想了想,是啊,这样的女人才适合当老婆,可能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要这样的老婆?记不太清楚了,可惜啊,人生从来都在不断地给你意外,但我感谢它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小花接着又跟我说了件事,是关于秀秀的。他说秀秀最近非常的苦恼,因为自从霍老太太去世之后,霍家也乱了,她的那些哥哥们斗来斗去,搅和的霍家不得安宁,她一个女流之辈,终究还是觉得很力不从心。而最让秀秀苦恼的是,最近她大哥要把她嫁出去,她正在和家里抗争。 我听了一惊,问他们要逼着秀秀嫁给谁,小花说具体的还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个男的以前和秀秀是同学,喜欢秀秀很多年了,但是很早就去了国外读书,家里面在中央很有势力,算是红色后代,据说有一个叔叔是专门管文物督查的,所以霍家才要逼着秀秀嫁过去,算是给自己家族找个大靠山。 我嘆了口气,自古以来,大户人家的子女在婚姻上都是很不幸的,到如今也依然还是这样。我之前就有种感觉,秀秀喜欢的会是我们几个人中的一个,只是她之前并没有表现出来过,而在我心里,总觉得那个人会是小花。 我便问小花:“你爱过谁么?” 小花想是从来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我竟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点慌张。但他还是沉思了一下,回答了我:“没有,谁也没爱过。” “谁也不爱,会挺寂寞的吧。”我出神地想。 “可我看你爱着谁,现在不一样也很寂寞?” 不得不说,小花这句话太狠了,我感觉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只能僵硬地朝他笑着,“你他娘的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 第59页 小花看着我的样子,可能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分,于是拍了拍我的头:“吴邪,其实有的时候想想,我也很羡慕你和张起灵。你们对彼此的那种好,很让我震撼。” 我继续笑:“嗯。” “所以,不用管别人怎么看,你只需要问问自己,觉得值不值得就可以了。”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对他说:“值得,并且永不后悔。” 2. 回到杭州之后,我把这几个月铺子里的帐本过了过目,然后给王盟放了假,就和小花一起去收那笔帐了。等到我们好不容易把帐收完,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八,家里催我回去过年都已经催了不下几十次了,我就跟小花说,让他跟我回长沙过年,反正也不差这几天,过完年再忙也一样,况且:“你得和我一起,给那些老傢伙们点颜色看看啊。” 小花还是很不想回去过年的样子,他说他不习惯过年,更从来没在别人家过过年,那样会让他不习惯。我却连理都没理他,扯着他的袖子就带他去了机场。我跟他说:“就几天,我还得赶紧回杭州呢。我跟你说,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杭州呆着。” 小花“啧啧”几声,故意开我玩笑:“吴邪,张起灵有了你可真是好福气,他让你在杭州等你就真在杭州等啊,还寸步不离的,看来他根本不用担心这几年你出轨……啊!吴邪你用不用下手这么重!我快被你打死了!” 小花说了一半,就被我的老拳狠揍一下,他捂着腰,朝我气势汹汹地吼:“我说错了啊?我半句也没说错!” 我“切”了一声:“我又没打你脸,你吼什么。” 小花抬起手指轻轻地摇了摇:“你敢打我的脸试试,我的脸可不能伤着,否则那些戏院里的女孩子们会伤心地哭泣的。” 我只有无语地对着虚空的方向喊:“有没有人来替我灭了这个自恋狂,直接打死,算我的!” …………………… 晚上我们到了长沙,我爸妈看到我平安回来,简直喜极而泣,我妈更是一直在那儿掉眼泪:“吴邪,我还以为你又折在哪里了呢!” 我笑了:“妈,您说大过年的,您咒我啥不好,咒我这个。” 我妈打了我一拳,还挺疼:“过了年真就三十岁了,别再让我们不省心了。” 我连忙点头称是,我妈又想起来:“对了,人家绿珏姑娘呢?前几天听你李叔说出国了。” 我点点头说知道的,可能有什么科研项目了吧。其实回北京的时候我本来想去看看石绿珏的,那时我才知道,黑眼镜把她送到国外治疗去了,他说石绿珏一切都挺好的,让我们不必担心。 我妈这边又惦记着胖子,一个劲的埋怨胖子怎么不来,我估计我妈这个年纪的妇女都喜欢胖子那样的,长得富态,看起来忠厚老实。我好容易才跟她解释明白胖子在北京忙大生意呢,又赶紧给他打了电话,胖子在电话那边嘴那个甜哟,直说一过完年马上就来给我妈拜年。 我看着我妈高兴得合不拢嘴,悄悄地对小花说:“要是小哥有胖子一半能说就好了。” 小花笑得不行:“不用一半,十分之一就行,就张起灵那张脸,哪家的妈看着不亲啊?” 听着小花这么好看的人评价闷油瓶的长相好,这感觉还真是……有点自豪。 我的笑容洋溢在脸上,小花瞅了我一眼:“怎么着,听着比夸你还舒服?” 我刚想说话,我妈就让我们赶紧过去准备吃饭。我和小花洗了手坐好,听着我妈的唠叨,陪着我爸喝了点酒。我爸兴致上来了,死活缠着小花,非要和他比划两段,还一个劲的喊人家票友。我连忙拽拽我爸,咳嗽了几声。不管怎样,小花人家是堂堂解家当家,你让人家给你唱戏,虽然你是长辈,可也有点说不过去啊。 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小花唱戏,他也很少提自己唱戏的事,我总感觉他并不是很喜欢提这茬。 可是我没想到,小花竟然很痛快的就同意了。他站起身来,施施然亮了个相,直接来了一段《贵妃醉酒》,把我老爹给高兴的啊,直嘆听了此曲三月不知肉味都值了。 我也听入迷了,我从来没想到小花唱戏唱得这么好听。虽然他穿着普通的衬衫,没有涂油彩,没有着戏服,可是那声音,那身架,活脱脱就是一个美人贵妃的样子,还半点也不违和,我真的有点佩服他了。 唱完之后,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妈突然清了清嗓子,我立刻觉得有点紧张。果然,我妈先问了小花:“解子,怎么样?今年也不小了吧?” 我看到小花的表情有点扭曲,想必他也猜到我妈下一句要说什么了。我听见他跟我妈说:“阿姨,我感觉自己的心理年龄还不大。” 我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心想高啊,真是高!结果我妈立刻给他堵上:“一切以身龘份证上的年龄为准。” 我忽然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段子,说是大龄青年们一到过节就不爱回家,因为只要你一回家,上至七大姑八大姨,下至大侄子小外甥,全是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带对象回家啊?” 果然,这就是中国的传统风俗啊。我看着小花被我妈穷追勐打的样子,却半点都不敢有幸灾乐祸之心,因为我很明白,小花之后,就是我了。 第60页 我听到我妈说:“秀秀那丫头就不错啊,要不阿姨做个媒,这事就这么成了吧!都不小了,该有个媳妇安下心来了,都说成家立业,解子你现在已经立业了,成家可是头等大事啊!” 小花赶紧摇头:“阿姨,我不急,我真的不急,男人大丈夫,事业为重!倭寇一日不除,我辈何以家为?待予我三千城管,马蹄声响,剑指南国,须臾收龘復台湾!” 我:“……¥&*#&*¥……!” 我妈:“(⊙o⊙)…” 我爸:“+_+……” 当我妈意识到她不是小花对手的时候,她立马转过头来步入正题:“咳咳,吴邪啊……” 我“蹭”地站了起来:“去个洗手间!” 结果,我只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重重一拍,我直接被拍倒在凳子上,抬起头来就看到我爸正在怒视我:“不准逃避!” 我看了看我妈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心想,看来是等着这一刻呢。估计三十岁一过,怎么也逃不过去了,干脆,认了得了! “爸,妈”,我也清了清嗓子,“其实你们不必担心我的家庭问题……” 我看着桌上三个人都朝着我望过来,一副等着我说下文的表情。 “我有恋人。” 接着,我就看到我爸和我妈一副狂喜的样子:“赶紧的,过了年马上带回家来看看,今年三月初八就是个好日子,立马把婚事给我办了!” 我看着小花简直快要憋不住了,就差嘻嘻哈哈地笑出来了,我继续清了清嗓子:“但是……” “但是什么?” “妈,我很爱他,但是他出国游学了,他让我等他三年,我决定等。” “啊……”我听到我爸妈同时嘆息了一声。 “吴邪,你……真的要等她?你可要想明白,三年后你都三十三了……年纪真的不小了啊……”我爸很严肃地问我。 “吴邪,你和她谈了多久了?真就那么喜欢她?”我妈也严肃了起来。 我笑了笑,然后很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很喜欢他,我准备非他不娶,所以,希望你们二老能给予我支持。三年后,等他回来,我一定带他来见家长。” 3. 那顿饭之后,我爸妈算是同意了,他们说我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我喜欢谁,也没谈过对象,既然这次这么诚恳,应该是真的很喜欢那女孩,所以,他们愿意尊重我的决定。 我唿了一口气,真是不容易,虽然说我知道三年之后肯定有我和闷油瓶受的,但是,至少在我等他的这三年里,我可以免受爸妈的催促以及避免了可能出现的种类繁多的相亲,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后来的两天,我和小花陪着我妈去买过年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两个帅哥在她身后站着会显得她倍有面子的原因,光在超市里面她老人家就逛了五个半钟头。我和小花敢怒不敢言,不但得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要时不时的应和一下我妈的品味。我估计打从小花生下来还是头一遭被女人整成这样,要是他戏院里的那群女孩子看到花儿爷现在的样子,我估计她们真的会伤心地哭泣的。 好不容易到了大年三十,我爸一早就把我们俩拽起来,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竟然是让我们俩杀鱼。 我家的风俗是除夕晚上桌子上一定要有条大鱼,还不能吃完,代表年年有余。我爸这次准备的是一条超级大的鲤鱼,他准备做糖醋鱼,让我们俩把这条鱼给收拾干净了。 我看看小花,小花瞅瞅我,我俩是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杀鱼。小花嘆口气,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吴邪,杀人,我会;杀鱼,我不会。” 我也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杀人,我不会;杀鱼,我更不会。” 结果费尽力气,一直弄到快中午了,我俩才好不容易把鱼给收拾完,下午的时候又帮我妈打打下手。我时不时看看小花,结果发现他还挺乐在其中的,所以我想,也许他也是在趁着这几天给自己放放假吧,在这个时候,他愿意让自己放松下来,现在的他,不是什么解家当家,只是一个等着过年的年轻人。 到了傍晚,鞭炮开始响起来,我在家里坐着都几乎要把耳膜给震聋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让我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小花趴在窗前望着远处天际燃起的烟花,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吴邪,守完岁我们去放烟花吧。” 我点点头,觉得这样的小花真好,像个孩子一样。 我也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望着夜空里的璀璨,我的心忽然空得很厉害,就好像心脏那里有点不牢靠。 我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他的样子,他的眼神,他的鼻樑,他的嘴唇,他坚毅的稜角,清浅的微笑,还有低低唤着我名字的声音。 我想念他,闷油瓶,我真的想念他。 我一下子推开了窗,一瞬间,爆竹声就好像炸在了我们的耳边。那声音实在太大了,我甚至连小花在旁边朝我喊话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声音里,我对着天空大声地喊他的名字。 “张起灵!我他娘的真想你!想疯了!” 第61页 我想小花一定听到了我喊的话,因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动作,轻轻地在我肩膀上拍了拍。 我嘆口气,把窗子关上,嘈杂的声音变小了很多。我们俩走回客厅,我打开电视,听着电视里晚会的声音,心情平静了很多。 这时我听到小花喊我:“吴邪,你手机一直在亮呢。” 我这才想起来,原来的手机在青岛那里丢了,从西藏回来后我重新把以前的号码补了回来。今天太忙,一直都把手机丢在电视旁边的柜子上,在这巨大的爆竹声里,都没怎么听见它响。 我走过去的时候手机已经不亮了。我拿起来一看,基本上都是祝福简讯,还有一堆未接来电,大部分都是同学的,我一个个打回去,给他们拜了年。 然后我发现,还有一个隐藏号码打了两遍给我,看时间,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我以为是那些诈骗电话,就没管它。 八点的时候准时开席,我爸妈做了满满一桌好菜,我和小花吃得很开心,期间我不经意瞅到我的手机又在亮着,不过实在懒得动弹,就没去接。 那条大鱼被我爸做得出神入化,我在里面吃出了各种鱼罐头的味道,不得不说还真是有特点。每道菜我们都留了一点,代表了有余有剩,来年一定很发财。 十点多的时候,我们吃得差不多了,我妈竟然拿出两个红包给了我和小花,这让我俩都愣住了。 我妈看着我俩傻乎乎的样子,笑着说:“不管多大,在爸妈的眼里,你们都是孩子,压岁钱是一定要给的。” 我心里特别温暖,看看小花,我发现他的眼圈竟然红了。我理解小花的心情,和他比起来,我真的是太幸运了,父母双全,很多亲戚疼我,还有一个闷油瓶对我全心全意。而小花,他从小承受的东西太多了,但他得到的爱太少了。 我甚至觉得,这可能是小花第一次收到压岁钱吧。我摸摸他的脑袋,想逗他笑:“花儿爷,你看你,不就是收个压岁钱嘛,怎么都激动得哭了,难不成我妈在红包里面给你塞了根大金条?” 小花不理我,只是高高兴兴地跟我妈说谢谢,然后把那个红包放到了胸前口袋里,看起来特别珍惜的样子。 接着,我听到他对我说:“吴邪,你真幸福,幸福得让我嫉妒。” ……………… 过了一会儿,一些邻居们就开始串门拜年了。我妈和几个老姐妹摆起了龙门阵,我爸和对门的老大爷下起了象棋,我和小花好不容易等到十二点守完岁,就拿了几个烟花出去放。路上全都是人,大部分都是去附近的庙里抢头香的,我俩在路边点完烟花,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准备再转转。 走在汹涌的人潮里,我和小花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我在想闷油瓶。不知道闷油瓶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我们才几天没见,可我却觉得时间已经很久了一样。 这时,我感觉到放在裤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我拿出来一看,还是显示的隐藏号码。 我接起来“餵”了一声,那边信号很嘈杂,我听不太真切,又“餵”了几声也没人应,刚想挂掉的时候,我听到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似乎怕我下一秒就会挂断。 “吴邪,是我。” 我一愣,眼泪差点忍不住掉下来。在这漫天飞舞的烟花里,我听到他对我说:“吴邪,我今天才知道,过年了。” 我几乎可以想像,闷油瓶一定是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他可能刚刚听说今天就是除夕,于是他找了很多地方,终于给我打了电话,可是我一直都没有接起来,他就守在电话旁边,直到打通为止。 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掉了几滴下来,我拿着手机,大声地对电话那边离我那么远的闷油瓶喊:“小哥,过年好,我想你!” 虽然我这边很乱很乱,可是我知道,他听见了。因为从那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笑声,然后我听到他说:“嗯,我也是。” 4. 信号很差,我们只说了几句,电话就断了,我甚至连问问他在哪里都来不及。不过我想,他应该也不会告诉我的吧。 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很久都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直到小花把手机从我手里抽走,我才回过神。 我听到他问我:“吴邪,用不用我把这个隐藏号码给你破了?” 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点点头,接着翻开我的手机通讯录看了看,我听到他说:“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恶趣味啊!” “啊?怎么了?”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我的电话你存的是‘招贴画’?” “……”我讪讪一笑,“这都能被你发现……” “我大好青年文武双全怎么就成了招贴画了!”小花显然很愤怒。 “那还不是你小时候太漂亮了就跟从招贴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小花“切”了一声:“我漂亮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啊! “你漂亮没招我,你就是性别招了我,你欺骗我童年时的感情!” “幸好我是个男的,我要是个女的……你上哪里和张起灵真心相爱去?” 第62页 “……”我无话可说。 “对了,你存他的号码存的是什么啊?”小花好奇地继续翻我的通讯录。 我摇摇头:“我还不知道他的号码,他好像也不常用手机。” “那我先给你存上名字,等他回来你再把号码输进去就行。”他说完,也不等我同意,噼里啪啦地就给存好了。 他指着屏幕给我看,我发现上面竟赫然显示:我的哥。 “操龘!”我忙抢过来手机想要删掉,小花死活拽着不许,我俩差点打起来,到最后他还是还给我了:“吴邪,你这人真不识逗,‘我的哥’多好听啊!” “那你把黑瞎子的号码改成‘你的哥’吧,我看你俩适合!” “你以为我俩是你和张起灵啊?” “得了吧,人家还说过,我欠他你的一个吻呢。” “放屁!你欠他你和他亲去,别扯上老子!”小花很不忿。 “哈哈哈,他对你的吻可有兴趣了,我看他对你有意思。” 小花突然变得很冷漠:“吴邪,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谁都不爱,你最好给我记住。”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不了小花,不过谁又是可以被人完全了解的呢?小花是个自我保护欲太重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谁如他一样,是个彻彻底底怕受伤的人。而这种人,常常是因为受过太多的伤,因为疼怕了,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小花对我,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很知足,我甚至再没发现小花对谁还能这样掏心掏肺过。或许黑眼镜也算一个吧,但那是他俩的故事了,我是局外人,没有资格评论。 我走过去拍拍小花:“算我错,但我只是希望,我亲爱的花儿爷,你能过得快乐一点,我也特别希望有个人能陪着你。” 他抬起头看着我,笑了:“谢谢,只是,如果我也有个张起灵,那我可能也会愿意变成天真无邪的解雨臣。” 那可能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清楚小花其实并不坚强的内心,也第一次意识到,我能遇到张起灵,是一件多么让人羡慕的事。 …………………… 我们在回去的路上路过一个音像店,我被店门口那幅海报吸引住了视线,两个西部牛仔打扮的男人侧着身站着,他们的身后是蓝天白云和湖水草地,美得让人心碎。 我盯着看了一会儿,小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断背山》,05年拿过奥斯卡奖的电影,李安拍的。” 我转过头来问他:“你看过?好看么?” “好看,很感动。” “今天晚上回家下载下来看看吧。” 他点点头,又说了一句:“两个男人的故事。” 我愣住,然后说:“结局是喜剧么?” 小花摇摇头:“不,是悲剧。” 我苦笑了一下:“这样的故事,好像都是悲剧啊。” 小花嘆了口气,拍拍我:“回去吧,吴邪。”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觉,窝在被窝里看完了这部《断背山》。 五点多的时候,我看到了这部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那两件叠在一起的衣服。 起先是杰克用自己的牛仔衣包裹着恩尼斯的衬衫,我想那应该是代表着杰克想要他们两个人永远地在一起。后来恩尼斯用自己的衬衫包裹住杰克的衣服,他颤抖着说,jack,i swear。 杰克,我发誓。 发誓他们永远在一起了,在杰克去世之后,他们永远在一起了。 这应该是我三十年来流的眼泪最多的一天,也是唯一一个流着泪过完的春节。凌晨的街道上依然有些喧嚣,大年初一,什么都是新鲜的。 我从来没有被一部电影感动到这种程度。我想起了一句话,你流着眼泪看完的那部电影,主角一定是你;你流着眼泪听完的那首歌,歌词一定讲的是你的故事。 我站起来把电脑关掉,找出了我从西藏带回来的那件染上红色药水的白衬衫。我把它与那十张存款单、木制的麒麟挂件,以及那把黑金短刀放在一起,那是闷油瓶送给我的东西。 我把那件衬衫挂在衣架上,慢慢地整理好。我想起我们之间的第一个吻,那时他就穿着这件白色的衬衫,为那个带着血的吻留下了很多的烙印。 我想,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带他去买很多件白衬衫,让他穿蓝色的帽衫套着白衬衫,穿黑色西装也套着白衬衫,最好在夏天的时候,只穿着白衬衫,我们走在西湖边上,他的影子就那么入了江南烟雨的画里。 我喜欢他穿白衬衫的样子,只是因为,那样的他年轻得像个大学生,表情单纯,仿佛那么多沉重的宿命都已经消失,他再也不必背负那些秘密,再也不用完成什么使命,只需要简简单单的生活就好。 我多想让他的生命里,也能拥有最纯净的、白衣飘飘的年代。 我慢慢地抱住那件白衬衫,就如同我和他之间为数不多的拥抱那样,认真而深情。 我笑着对这件白衬衫喃喃自语:“小哥,从今天起,我可能再也没空流眼泪,没空看电影,没空一个人这么清闲地想念你。我可能会很早就要起床,很晚还要应酬,我可能会说一些我不想说的话,做一些我不愿做的事,希望你别怪我。” 第63页 我把那个木制的麒麟挂件用心地缠在了黑金短刀的刀鞘上,穿好衣服,把刀挂在了腰间。 临出门前,我再次转过头来望着那件白色的衬衫,露出一个笑容。 闷油瓶,我只是想让自己足够强大。因为,只有我变强了,我才会更有资本把“让我和你在一起”这句话,说给整个世界的人听。 5. 大年初一的早晨,几乎所有的铺子都在休业。少了堵塞交通的上班族,马路上显得很安静,就连平时很多人晨练的公园里也安静无声。 小花开着车,我坐在后排,副驾驶里坐着的是皮包,我一早让他过来,今天盘口要开会的消息,我是让他给我去通知的。 他一开始先问我:“小三爷,你看这大年初一的……不太妥吧?” 我问他:“有什么不妥?” “大过年的,什么地方不放假啊,开会的话,不如过了元宵节再……” “他们难道不该来给我拜个年么?”我冷笑一声,“还真龘他妈的以为我死了啊!” 我看到皮包一下子愣住,很快,他便毕恭毕敬地对我说:“我知道了,小三爷。”接着就开始挨个打电话。 我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盯着自己的刀鞘。那上面挂着的麒麟挂件是如此精緻,就像他真的在我眼前一样。 我微微扬起嘴角,然后听到小花叫我:“吴邪。” 我等着他说话,可他却只是沉默着。我便抬起头来淡淡地对他说:“花儿爷,你想说什么?” 小花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吴邪,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没有一个人希望你去面对这些事情。” 我回想起当年为了救闷油瓶和胖子,我带上三叔的面具去面对那一切。而如今,我告诉自己,这三年,我必须要不带面具去面对更多的未知。 但我不会忘记闷油瓶曾经送给我的那份礼物,那是一份名为天真的礼物,我知道,这是他最看重的我身上的东西,为此他甚至愿意付上他的一生。 我在心里对他说:“小哥,请相信我,我只是把我的这份天真暂时收起来,等到你回来的时候,我会把它当作送你的礼物,也不枉你曾经如此用心地保护过它。” ……………… 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陆陆续续还有人往里进。我慢慢地看了一圈,发现大部分管事的还是来了。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冷冷地走到主座上,小花坐在我的旁边,皮包在我后面站着。 这个时候,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潘子。曾经,是他站在我的旁边支撑着恐惧的我,也是他教我如何变成三叔,更是他救了我的命。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常常在梦中梦到他,梦到他给我唱,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啊。他唱得那么有气势,就和他的人一样。 他是为了我才死的,如果不是我,他可以过一辈子平平淡淡的生活。他还很年轻,他还有的是时间去享受生活,可是他放弃了,只因为我一句话,只因为我是三叔的侄子,只因为我是他的兄弟,他二话没说,眉头都不皱的就跟着我就走向了危险,走向了死亡。 可是我知道,潘子他从来没有怪过我,没有怨过我,他的字典里“忠义”为第一,“生命”排第二,他是我见过的最忠诚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能害怕,不能恐惧,不能手软。因为,我不能让我的兄弟因我而死,我不能让我的爱人受到非议。 我咳嗽了一声,下面安静了下来,我朝四周看了看,慢慢地问:“人都到齐了么?” 皮包恭敬地回答:“小三爷,差不多了,就剩下东边盘口的老大没来了,叫凌天的那个。” 我点点头,看到下面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我,想看我如何表现。我知道,一旦我对于这件事姑息了,那么从今以后所有的会议,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守规矩。 小花极轻微地侧身看我,我朝他一笑,意思是让他放心。我作出一副沉吟的样子,然后微笑着对底下的人说:“那就等着吧。”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我继续笑着说:“既然知道我已经回来了,还有人端着架子不出现,那我们所有人就在这里等着他吧。这个‘老大’什么时候到,我们就什么时候开会。” 我特意加重了“老大”二字,意思很明显,现在这里老子才是老大,这是我吴家的产业。 在我预料之中的,下面的人开始骚动了起来。 “小三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过年的,我今天一摞子事,你让我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非要等着那个兔崽子来了才能开会?不能有话快说说完拉倒?” 底下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我静静地听着,不给他们任何反应。 “小三爷,这就是你的魄力?凌天不来开会,你就让我们这些人一起在这里等他?拿出你三叔的气势来,干了他啊!反正你不就好这一口么?那小子倒是细皮嫩肉的……” “哈哈哈哈哈……” 一个姓李的盘口老大说了这句话后,底下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我心底一阵火蹿了上来,差一点就忍不住了。 第64页 其实小花私底下跟我说过,从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救闷油瓶开始,道上就有人乱嚼舌根了,再加上我已经三十岁了,身边却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一些难听的话就开始传开了。 我紧紧地握住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我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冷漠的声音说:“我再说一遍,在他来之前,所有人都必须给我在这里等着,谁他妈的要是敢离开一步,就是这个下场!” “砰!”的一声,我拿起那柄黑金短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扎进了面前的桌子里。 6. 底下变得鸦雀无声,我慢慢地环视一圈,对刚刚那个姓李的说:“你可以再给他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就说,我等着他来给我拜大年。” 他没说话,定定地看了看我,然后点点头,拿出电话走到门外。我继续盯着下面的人:“还有谁不想在这里干耗的,都可以去通知通知他。” 说罢,我站起身来:“一个钟头。记住,我只给他一个钟头的时间。” 我走到里间,不一会儿,小花也走了进来:“吴邪,你入戏真快。” 我摇摇头,问小花:“你说他会不会来?” “你害怕?” “我不怕他,我只是怕自己心软。” 小花嘆了口气:“吴邪,你要知道,你依然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我苦笑一声:“我懂,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撑住。” 小花拍拍我:“别担心,无论如何我也会站在你这边的。” 一瞬间我想到了那一年,闷油瓶也曾对我说过这句话,不觉心中一恸,微微地嘆了口气。 又过了一阵子,我听到有人敲门。我们警惕起来,但接着就听到皮包在外面说:“小三爷,人来了,不过凌天想单独见见你。” 我一愣,这个凌天是三年前才跟着我三叔的,年纪不大,可据说很是有点本事,逢下斗必先沖在前面,摸到名器分的也公平,很会收买人心,因此才能这么快就混到盘口的老大。 我和小花对视了一眼,他跟我说,这个人在我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很能折腾,常常有不敬的话传出,看样子是已经找好新的靠山了,想从三叔这里分出去,还准备拉着其他人一起走。 我想了想,才说:“让他进来吧。” 小花拉开门,跟我说了声就出去了。几秒钟后,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我听到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对我说:“小三爷,过年好啊。”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人。之前见过几次,只觉得这人挺显年轻。今天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只是左边脸上有几条狰狞的伤疤,据说是前一阵子下斗的时候才弄上的,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凶。 我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打量着他,也不说话。他见我看他,倒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闲闲地站在那里:“小三爷,好久不见啊。” 我淡淡地说:“凌天是吧?” “不错,小三爷和我只见过几次,也许只当我是泛泛之交吧,可能不会留下什么刻骨铭心的印象。”他低头笑笑,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从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别他娘的给我扯什么四个字的成语。我就问问你,以后盘口开会你当老大?怎么,还要让我八抬大轿请你过来?” 他好像愣了愣,但我觉得他的表情完全是在装,他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一会儿,他竟然说了一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小三爷,你一定要说脏话么?” 我尽力忍住嘴角的抽搐,我还更加尽力地忍住自己想要抽他一巴掌的欲望:“你刚才说,想单独见见我?” “不错,我想单独给小三爷‘拜大年’。”他说得很真诚,但是又特意在那三个字上加重语气。 “这里没有别人,你拜吧。”我道。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看了看我,又道:“小三爷,我要是真的拜你,你受得起么?” 他看起来很挑衅,似乎笃定我不会真的让他来拜。 我站起来,慢慢地踱到他面前:“你敢拜,我就受得起。” 他抬起眼来,直直地盯着我,有点意外的样子,但很快又露出刚刚那种笑容:“小三爷,以后我一定拜你。可是我今天穿的是白色衣服,弄脏了,还要送去干洗。不拜了,行么?” 我被他弄得有点愣,但是接着我就回过神来,学着他的样子,很温暖地笑了笑:“不行。” 话一说完,我就用最快的速度狠命朝他的膝盖处踢了一脚,这一脚几乎用上了我全部的力气,我估计就算是一块木板,也会让我踢坏的。 很显然他并没有想到我会来这一招,我看到他的脸瞬间惨白,接着,他的两腿一弯,往地上跪去。 我在他跪倒在地上之前,一下子接住了他,他咬着牙尽量不摇晃地站了起来。然后,我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容。 “小三爷,你刚刚抱了我。” 虽然他把这句话故意说得很暧昧让我厌恶,但我从心底里还是挺佩服他的。如果是我,被这么用力一踢,估计无论怎样我都会跪在地下好一会儿起不来。但是他忍住了,并且还能笑得出来,是条汉子。 第65页 我懒得理他:“出去开会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说完,我就往门外走去。我看到他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接着,在我拉开门之前,他突然拽住了我的袖子。 “小三爷,他们都说你是gay,你是么?” 我愣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但我还是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慢慢地把他的手甩开。 “这个问题,和你有关系么?” “当然。”他笑得更温暖了。 “哦?说说看。” 他看着我,用一种很温柔的声音说:“同性恋,多脏啊,如果你是的话,你刚刚抱了我,真的很噁心,”他轻轻地把我刚才接住他时碰到的地方用手拍了拍,“我怕有细菌,要回去消毒才行。” 那一剎那我要拼命咬着牙才能忍住想要杀了他的冲动,但我还是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我走过去,站到他面前,淡淡一笑:“消毒的时候,最好把你刚刚碰过我袖子的这只手给砍下来,”接着,我在他那张带着伤疤的脸上拍了拍,“你一定要放一万个心,就你长的这副德性,倒贴给我,我都不要。” 说完,我转头要走出去,但我听到他又问我:“哦?听说小三爷和道上鼎鼎大名的哑巴张关系匪浅,看来是真的了。不知道那哑巴张德性是多好,小三爷怎么就愿意跟他玩这些‘走后门’的事呢。” 我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重新走回了他身边。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地朝他的脸上打了一拳,他没站稳,趔趄了一下,我顺势又朝他肚子上踢了一脚,一下子把他踢倒在地上。 接着,我蹲下身,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领子,冷冷地笑了一声:“凌天,你挑衅我没有关系,但你错在对张起灵不敬。你记住,敢侮辱他的人,我不会放过。这次你只是挨揍,下一次,我让你挺尸。” 他恶狠狠的声音响起:“小三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变了很多。” 我仍旧冷笑着,对他说:“我能站在这里,就不会跟以前一样心慈手软。你若是不想跟着我,现在就可以滚,但你若是继续给我在其他盘口折腾的话……” 我拿出那把短刀,一下子插在他的两腿中间,我感觉到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我又重复了一遍:“你若是继续给我在其他盘口折腾的话,我他妈的让你这辈子都只能走后门!” 7. 那天的会开得还算有震慑力,因为当我和凌天一前一后走出来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惨白的脸色和走起来不算稳当的双腿。 我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因为我还不想和这些人完全撕破脸皮。还有,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很僵。我只是简单说了一些新的规定,要求从现在起,每个盘口的帐本必须每隔两个月拿来让我过目一次。 原本下面的人听了这个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但是我接着说:“从今年起,每年各个盘口往上面交的钱,全部减三分。” 我说完这句话,下面再次安静了,我看到那些人的眼睛里全都是不敢相信的目光,就连小花,也转过身来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们此刻脑子里想的会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这句话说出来,效果不亚于一次小范围的商业地震。 每年各个盘口要往上面交的钱并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用这些钱来交换的,是老大手中的各类信息和相关的保护政策。三叔之前可以算是长沙一部分土夫子的头头,他手中掐着最详细的夹喇嘛信息,他可以搞到非常精良的装备,他可以让所有管龘制刀具和海关禁品安全上火车、顺利乘飞机,他手下还有一批人马,可以给底下的盘口相对安全的保护。所以,每年底下的人都会“进贡”给三叔帐面上利益的一部分,这个数目是多少,很多年来一直都是固定的,别家的数目也和这个差不多。 很多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们交钱,换取三叔能给予他们的信息和保护;三叔拿钱,但是也同时担负着各种责任。有来有往,明码标价。而现在我却说,从今以后,这些钱,再减三分。 一阵沉默之后,姓李的那个首先开了口:“小三爷,我想问,这钱既然减了三分,那是不是我们得到的东西,也会减?” 我摇摇头:“不,所有你们该拿到的东西,一概不变。” 一直在角落里坐着的哑姐慢慢地吐了个烟圈:“小三爷,这件事,你确定你做得了主?” 我想,哑姐其实和我关系不错,现在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想必是在她心里,我擅自替三叔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她还是不太适应。 我淡淡一笑:“我需要你们记住,现在,这里的老大,是我。” ……………… 我想我的这句话确实产生了作用,因为那天开完会后,那些盘口的人走的时候,都恭恭敬敬地跟我道别,并且表示以后会每隔两个月把帐本送来。是啊,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我想,现在在长沙,想要进最少的贡换取最大的利益,除了在我这里,其他地方都办不到。 凌天走的时候特意经过我的身边,他笑着对我说:“小三爷,你这招收买人心的方法甚是高明,因为你捨得放弃一部分利益。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你。” 第66页 我看了看他:“你记住,能坐在老大位置上的人,不可能只会穷折腾。”说罢,我指指他的腿,“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笑,只是问了句:“小三爷,你刚才说的,我不想干了,可以随时离开,算话么?” 我看着他,微微笑了,对他道:“说话算话,你可以滚了。” …………………… 回去的时候,我和小花没有开车,而是慢慢地走路。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走着走着就踢一下路上的小石子。我看着他这略带稚气的动作,忽然觉得很有趣。 “小花,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挺吓人的。” 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对我来说,一点也不。” 我其实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自己心里到底还是有点疙瘩的,也许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好像和以前相比有点变了,才会不断地在别人那里寻求安慰,希望别人告诉我,我还没有变。 小花把一块小石子一下子踢到了路边的垃圾桶上,发出了挺大的声响。他停下,转过头来看着我,嘆了口气:“吴邪,我发现你有一个特点。这个特点,是你的弱点,但也是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是什么?” “大部分做大事的人,都是对别人心狠手辣,而有一些人,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样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代枭雄。可是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只对自己狠,从来不捨得对别人狠。所以你今天下午做的这些,都是你硬撑着装出来的,因此你才会这么忐忑。” “那我这是能成大事呢还是一事无成呢?”我问他。 “吴邪,你根本就是个不在乎能不能做大事的人。”小花一语中的,我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原来真的是旁观者清么,原来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这样的角色也不适合我。 那什么才是我想要的呢? 我记得,在摘下三叔面具的那一刻,我在心里想,我终于又成为那个可以退缩、可以软弱、可以嘻嘻哈哈、可以出糗、可以天天半死的天真无邪了。可是如今,我还是重新回到了这样的生活,这样让我极度厌恶的生活,我必须用自己原本的脸去面对这一切。这一次,我没有面具,我甚至连这根救命稻草都失去了。 可是我还是坐在了这里,自愿的,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为什么呢,吴邪?”小花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我甚至觉得他是逼着我再次认清自己的心。 我望着路边的景色,用很轻的声音说:“因为我要保护他们。” 小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刚想再说点什么,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听了很长时间,面色变得很凝重。我听到他说:“你准备怎么办?需要我回去么?”接着,小花又听了一会儿,最后,他只是嘆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紧张:“怎么了?” 小花看了我一会儿,低声道:“秀秀的那些哥哥们,已经单方面替她接受了那个人的求婚,现在秀秀已经被家里禁足,看这个样子,她是真的要嫁了。” 我愣住:“那人的背景真的这么厉害么?” 小花点点头:“不错,那个人叫文非,红色后代,上年底从美国回来的。瞎子告诉过我,他认识这个文非,他的背景是你和我、是整个老九门都比不过的,所以也难怪秀秀的哥哥们无论如何也要逼着她嫁过去。” 我不禁有些好奇:“小花,你告诉我,黑瞎子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小花耸了耸肩:“他是旗人,家族里有位叔叔也是身居高位,所以和那个文非有过接触。” “那他能不能帮到秀秀?”我带着点希冀,问小花,“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真的是件太痛苦的事了。” 小花摇了摇头:“这一次是真的很棘手,之前没有想到这个文非家里背景这么硬,而且还是政治背景。吴邪,你记住,什么事一旦和政治搭上边,就不好办了。想想‘它’吧,‘它’让老九门几辈人做了多少抗争?就拿你们吴家来说吧,如果不是‘它’,你三叔可能还坐在这里,继续安安稳稳的当他的长沙倒斗老大。” 我闭了闭眼睛,长长的吐出口气:“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小花又看了我一眼:“这是她的命吧,谁叫她姓霍。” 这句话让我感慨良多,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沉甸甸的,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长嘆一声,结束了这次对话。 8. 大年初三,我回了趟杭州,王盟还没上班,我给他打了电话,让他立刻来店里,我给他多发三个月的工资。结果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打车跑来了。 我跟他说,我可能后面的一段时间还要呆在长沙,让他给我每天都必须按时到铺子里上班,就算下班的时候,也要在铺子的门口挂上标志牌,上面写上他的电话,註明如果有人找这个铺子的主人,请打这个电话。 王盟很不解地问我:“老闆,你这是等谁呢,这么重要?” 我想了想,还是跟他说了:“等张起灵。” 第67页 王盟说:“等那小哥?” “嗯。”我点点头,“如果他来了,三分钟之内,必须打电话通知我。” 王盟点头答应,但接着他又说:“老闆,你觉得那小哥可能来么?” 我愣了愣,苦笑了一声:“可能的,就是可能没这么快来。” 王盟看着我的表情,也没再多问,只是拍拍胸脯:“放心吧老闆,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去做的,如果那小哥真的来了,我一分钟之内就给你打电话,保准看住了他!” 我笑了,拍怕他的肩膀:“给你加半年的工资。” ……………… 第二天,我一个人去了4s店,挑了一辆天籁,只可惜没有现车,要等一个月后才能提车。我挺中意这款黑色最高配的,就一次性把钱交上,说好一个月后来提车。 那个销售员显然对我这种好说话的客人很有好感,瞅了瞅我,又给我便宜了近一万块钱,说是以后要是还买车,一定要来找他。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就去附近的肯德基里买了点套餐,坐在靠窗的桌子上慢慢地吃着。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来肯德基吃过饭了,总觉得很幼稚,不知道那个闷油瓶吃过没有,不过,我赌1000块钱他没有吃过! 我正想着以后一定要带他来尝一尝,就发现旁边有个女孩子一直在看着我。看她的年纪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看着我,但是我总不会自恋到以为她是对我一见钟情。 我本来猜想,我可能是和她的某个前任男朋友或者暗恋对象再或者邻居大哥之类的比较相像,所以她才会对我这么深情凝视,只是没想到,最后这个姑娘竟然直接走过来,坐到了我的对面。 我使劲咽下嘴里的汉堡,抬眼看着她。她又仔细打量了我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请问,你是不是叫吴邪啊?” “……”我心想真是奇了怪了,最近这是怎么回事,无论我到哪里,都有陌生人上来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弄得我有种感觉,自己就跟个明星似的,到哪里都有粉丝。 可是我确定我半点也不认识她,所以我只好问她:“请问,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她看起来很惊喜的样子:“你真的叫吴邪啊?天哪,太有缘分了!我真不敢相信!” 我看着她狂喜的样子,只觉得一头雾水,但接着我就看到了她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个捲起来的纸筒,打开来放到我面前:“你看。”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副素描画像,而画中的人,是我。 我愣愣地看着那幅画。画得真像,连我眼角边一粒极浅极浅的泪痣都画上了。平时如果不仔细看,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我这个地方还有一颗泪痣,连我自己有时都会忘记,由此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对我是多么熟悉。 他的画功真好,完全可以去路边摆摊卖人像画了,就像那些在大学校园或者街道边深藏不露的民间艺术家一样。可还是有些不同的,因为我能从他的每一笔线条里,都感觉到深深的感情。 我正在胡思乱想,那个女孩对我说:“你一定很好奇吧,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会有你的画像啊!是这样的,我一个多星期以前是在尼泊尔的,是自己去旅行的哦。然后呢,我在博克拉那里的费瓦湖附近写生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很帅很帅很帅的男人哪!我当时支好画板想要画他的背影,但他好像发现了我,我就走过去和他搭讪了,那时我才发现,他竟然也在画画!” 我只听她喘了一口气,又继续马不停蹄地讲了起来:“他把画纸垫在一本藏经上,右手拿着一支铅笔,唰唰唰唰地画着,我探头一看,哇塞,他画得真好啊,那线条,那结构,一看就是练过的啊,不对,不仅仅是练过的,他画的,不是只有技术好,还带着很浓的感情,就好像……就好像他根本就是心里想着那个人,然后线条自己就‘嗖嗖嗖’地从他心里跑到了纸上一样!” 我已经预感到她说的是谁了,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她说到兴起,一拍桌子:“就是画的你啊!就是这张画啊!他画完之后我使劲称赞他啊,然后还忍不住问了他,这画上的男人是你的男朋友么?他好像很惊讶我会这么问,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我那个激动啊!连忙跟他说,你要去哪里啊,我们一起结伴旅游吧,你跟我讲讲你俩的故事啊,我可以给你俩写一本小说啊!结果呢,他说他要往那里去了,然后他一指前方,我就看到原来是鱼尾峰啊!我的天啊,我不知道你晓得不,鱼尾峰是安纳布尔那山脉中最神秘的一座山峰啊,因为是当地人心中的神山,所以是不允许攀登的,至今都是一座处女峰啊!很危险的啊!我就劝他不要去了,说你去了的话万一遇到危险你男朋友可要怎么活啊,可是他说他必须要去,然后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说话了。最后他站起身来要走,我就拉住他,问他可不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我说说不定我可以把这幅画转送给你男朋友。他想了想,就把这幅画送给了我。然后我就问,你男朋友叫什么啊,他说,他叫吴邪。” 她拍拍我:“最后在他走前,我终于问出来你是哪里人,我想反正我离开学还有很多时间,正好也没来过杭州,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买了机票到了杭州,我还想去找你呢,没想到,我才来杭州,我就看到你了!太有缘分了吧!” 第68页 她把那幅画捲起来,从手腕上拿下来一根橡皮筋绑好,然后认认真真地递到我面前:“吴邪,我的邮差任务完成了!一定要收好啊,这可是你男朋友对你深深的爱啊!” 我接过那幅画,在手里摩挲着,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场景:尼泊尔的蓝天白云之下,闷油瓶坐在清澈的湖水边,很认真地画着我的样子。他的眼前,就是圣洁的鱼尾峰,他用尽所有思念来画出我的样子,然后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那座雪山。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会画画,还画得这么好。我也从来不知道,他曾经有多认真多深情地看过我的样子。但我终于知道,该有多坦然,该有多勇敢,才会让他在人前,这么坚定地告诉全世界,我们是相爱的。 ……………… 下午的时候,我把那个女孩子送到了西湖边上。她说要去写生,让我不必管她了,我就把手机号码留给了她,说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联繫。 和她道别后,我就去了西溪湿地公园附近。 西溪附近的楼盘不少,价格也都是个顶个的贵。别墅区不太多,就几个,大概是现在建别墅越来越难的原因吧。何况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更是难上加难。再加上西溪湿地的面积越来越少,一直都有人在号召保护好附近环境,少搞房地产,所以弄得这边的房价越来越高。 不过虽然房价高,我还是希望在这里买房子。这里离西湖特别近,从这里到我的铺子开车也就十几分钟。空气好,环境好,周边的一切也都很方便,所以贵点也值了。 我转了两处别墅区,都觉得价格有点太吓人了,就又去转了转小高层,好不容易让我看中了其中一家。这个楼盘的楼房光看外表就很吸引人,里面的採光布局也都非常科学。我最终选定第十七层的一套两居室,不到一百坪,但是胜在那个大客厅相当的宽敞,视野也好,从阳台往外看,“三西”风景都能尽收眼底。 和售楼小姐使劲讨价还价了一阵,加上车库,定下价格在三百万左右。我先预付了一部分定金,和她说好过几天会派人来办手续。 回去的路上,我把闷油瓶给我的存款单都提了出来,分成两份,其中300万转到了王盟的帐户里,告诉他最迟一个星期之内帮我去办手续,剩下的400万我存在一起,等忙完这一阵,还得购置家具什么的,再就是等闷油瓶回来之后,问问他还有没有想要买的东西。 当天晚上我一个人到信息城那里买了一个小型的电子倒计时器,在上面写上“距闷油瓶回家还有xxxx天”,又把数字设在了1000上。我估摸着怎么的1000天以后他老人家也应该回来了吧。 然后我大半夜的给王盟打电话,告诉他我又给他安排了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每天都必须仔细打理我这个倒计时器,如果我回来后发现没电了或者坏掉了,我就炒他鱿鱼。 王盟在那边笑了,对我说了一句话:“老闆,你要是对哪个女孩子有对那小哥千分之一的心思,你现在绝对连孩子都有一窝了。” 我被他气笑了,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别他娘的说得我跟头猪似的!” 9.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最早班的飞机回了长沙,皮包和几个伙计到机场来接的我。我问他小花怎么没来,他告诉我,霍家小姐来长沙了,小花正在陪着她。 我嘆了口气,我能猜到秀秀来长沙是为了什么,可是就像小花说的那样,很多时候这是生在这种家庭的女人的宿命。我想秀秀应该是来长沙再见见小花吧,她是个比我们都看得清楚的人,应该不是逃婚,只是想见见该见的人吧。 等我到了的时候,倒是没见到秀秀,反而见到了黑眼镜。我挺诧异的,跟他打了个招唿:“眼镜兄,好久不见!你怎么也过来了?” 黑眼镜朝我笑笑:“这不是秀秀小姐过来了么,花儿爷就让我也过来,有些事还要商量商量。” 我明白了小花的目的,大概是还想从黑眼镜这里了解一下文非那边的情况吧。我就问:“那他们去哪儿了?” 黑眼镜指了指我的房间:“在里面。” 大概是两个人有话要说吧,我点点头,没进去,只是对黑眼镜说:“瞎子,太感谢你了。” “小三爷,你放心,别说咱们是朋友,就是看在花儿爷份上,我也会随叫随到的。”黑眼镜微笑着道。 这时小花自己出来了,大概是正好听到我和黑眼镜的对话,他瞥了他一眼:“我和你很熟么?” “不熟的话我会在这里么,花儿爷?”黑眼镜也不气,一派闲散地坐着。 我抬头看看小花,发现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一点扭曲的表情,我笑笑:“瞎子,你对我们花儿爷还真是一往情深。” “当然,此情可证。”黑眼镜不怕死地说。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分寸。”小花不理他,迳自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秀秀在里面,你进去看看她吧。” 我点头:“她情绪怎么样?” 小花苦笑了一声:“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很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所以你放心吧。” 这时,黑眼镜在旁边道:“小三爷,我觉得你还是劝秀秀小姐尽快回北京吧,不要在这里拖得太久。 第69页 我一愣:“为什么?” “霍家把她软禁了,她是偷跑出来的,想必文非现在应该已经听说了,小三爷你可能不知道,文家的人一直都很心狠手辣,这个文非我曾经接触过几次,不是什么温和之辈。而且小三爷你也知道,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上面想要办谁谁就倒霉。文非的父母都在中央任高官,他叔叔还是国家文物局督察司的头,如果一旦追究下来,你们都会很麻烦,包括霍家。所以我觉得你还是让秀秀小姐尽快回去吧。” “瞎子,你也说了他并非善类,那这样的人,秀秀要是嫁过去,岂不是会很惨?”我摇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火坑里去。” 这时小花道:“吴邪,这点你倒是可以放宽心,文非是真的喜欢秀秀。秀秀自己也说过,文非对她非常好。这一次她只是想来长沙看看我们,看完了就回去。” “可是秀秀不爱他,嫁给他又怎么会幸福?”我还是摇头,往房间里走去。 小花嘆息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这边还没进去,却听到黑眼镜痞痞地问了小花一句:“花儿爷,你不是从来没爱过任何人么?怎么这嘆气声就像自己也经歷过什么一样?” 小花冷冷地看着他:“你有点多管闲事了。” “你还想着那个人。”黑眼镜的语气是笃定的,我却一下子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了,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看到小花怔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句:“你不要逼我发火。” 黑眼镜摇摇头:“花儿爷,对不起。只是,你再想他,再放不下他,他都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不往前看看呢?” 小花终于爆发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黑眼镜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真是重,黑眼镜被揍得不停地咳嗽着。 小花看着他:“你龘他妈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乱说,小心老子揍死你!”说完,他转头就走了出去。 我站在旁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我看着黑眼镜,他却只是朝我摆摆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小三爷,我没事,刚才我确实冲动了,那件事是花儿爷的软肋,我不该提的。”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接着问下去,但是又觉得不说点啥太尴尬。想了半天,我问了句:“你和小花关系挺好的?” 黑眼镜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对,我挺喜欢他。” “……他是男的……”我不知道怎么的,又说了这么句话,说完,我就后悔了,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 果然,黑眼镜痞痞一笑:“我知道他是男的,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并不愉快,不过后来熟悉了,就挺惺惺相惜的。刚认识的时候,我看他长得那么好看,细皮嫩肉的,还会唱戏,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女扮男装。不过后来我和他一起倒过好几次斗,他是真厉害,飞檐走壁不在话下,而且受了伤比我还能忍。我俩从斗里逃出来的时候一起在河里洗过澡,我特意看了看他那里,操,比我还瓷实,所以,他真是个男的。” 我笑出声来:“我觉得依小花的脾气,你不会好过吧?” 黑眼镜好像沉浸在那时的回忆里,笑得挺开心的:“没错,他上来就给了我一脚,差点给我断子绝孙。” “他是个男的,没那么容易喜欢你,也是正常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感情的事情,外人是没有资格插嘴的。 黑眼镜看了看我,淡淡地笑着:“小三爷,你以为谁都像你们那么幸运,在遇到彼此之前,竟然都没有爱上过其他人,遇到了彼此,还这么相爱。我要是有这么好的运气,我做梦都会笑出声来的。” 我想起了闷油瓶,忽然觉得,真的是很幸运。他的时光那么长,而那么长的、没有我的时光里,上天竟然让他保留下他一生一次的爱情,直到遇见我。就凭这一点,我们确实足够让人羡慕。 我问黑眼镜:“之前的他,就是我不认识之前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黑眼镜想了挺久,才慢慢地说:“是一个……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吧。没什么人去关心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一样。” 我又想起了他曾经对我说的那句话,他说他不知道如果他消失,会不会有人发现。那时我告诉他,如果他消失,我会发现。也许就从那一刻起,在他的眼里,我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吧。但是,我相信,早在这一刻之前,他在我眼里,就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了。 我没有说话,低下头默默地拿出了那幅画,打开递给黑眼镜看。 黑眼镜才看了一眼就道:“哑巴画的?真像。” “你怎么知道?”我问他,“你以前就知道他会画画?为什么我不知道……” “当然了啊,小三爷,干我们这行的,下去探路的时候,难道不画地宫的结构图?其实从这点上说,倒斗的和学建筑的有共通之处啊。哑巴画画一直都很好,我和他倒斗的时候,他下去探路带回来的草图,就跟印上去的一样。不过也是早期的时候,后来他就不常画了。” 第70页 接着,他又凑前仔细地看了看:“不过看他画人倒是第一次,画得还真好。最主要的是,这不是画,这是爱情啊。” 然后他转过来对我说:“小三爷,哑巴能遇见你,或者说你也能遇见他,是你们俩的造化,不容易。这辈子,能握紧彼此的手就别放开,我不知道自己的爱情能是个什么结局,但是我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结局。” 他拍拍我的肩膀:“你大概不知道,你们是多少个像我一样的人的梦寐以求,所以,千万别放弃。”说罢,他指了指房间里面,“好了,快进去吧,秀秀小姐一直都在等着你,我想她会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10. 我对黑瞎子的这句话有点不解,不过也没来得及多想,就打开门走了进去。 秀秀背对着我,坐在窗边上,正静静地望着窗外。我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看了很久,才喊了我一声:“吴邪哥哥。” 这是自那件事以后,我和秀秀第一次见面。我一直以为霍仙姑的事会是我和她之间一个长久的、难解的结,没想到,她却愿意在最痛苦的时候,到长沙来找我。 我盯着她的眼睛,很明显有红肿的痕迹,可是她的表情却是淡淡的,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惊的。 我想当年那个小女孩在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终究是长大了,而人长大的代价,就是失去了可以尽情表露情绪的权利——你看,想大哭一场的时候,却只能安静地流下眼泪。 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髮,秀秀的头髮真滑。她说过,霍家的女人都很珍惜自己的头髮,所以秀秀把自己的头髮保养得像一匹绸缎。 “秀秀……”我喊了她一声,想说话,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她笑了:“吴邪哥哥,你真温柔。” 她把我的手拉下来,放到自己的脸庞上,轻轻地蹭了蹭,看上去像一只柔弱的小猫。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秀秀这样的表情,那种像是看透了一切的表情,实在太让人怜惜。 她蹭了一会儿,再次笑着对我说:“吴邪哥哥,你可以抱抱我么?” 我点点头:“当然了,傻丫头。” 说罢,我张开双臂,静静地望着她。她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终于哭了出来。 我把她拥入怀中:“秀秀,不想回去就在吴邪哥哥这里住下吧。除非他们把我们两个人都抓了,否则,我不会让你回去受委屈。” 秀秀趴在我肩膀上使劲哭了一阵才抬起头来,我给她擦干眼泪,她看着我,重新对我笑了笑:“吴邪哥哥,我这次来长沙,只是想来看看你,看过你,跟你说点话,我就回北京了。” 我急忙道:“秀秀,你是傻了么?你回去的话,你那些哥哥们一定会逼着你嫁给那个文非的。” 秀秀还是一直在笑着:“吴邪哥哥,能有你这句话,我真的很开心了。不过,身为霍家的女人,我早已经有这个觉悟了。我们这样的人,又有几个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自己爱的男人呢?”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微微地用力,我感觉到她的手很凉。她说:“吴邪哥哥,能不能把你的今天借给我,我们约会一天,就一天,好么?” 看我有些茫然,秀秀的笑容变成了苦笑,她说:“吴邪哥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在结婚前能不留遗憾。”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这么久以来我一直猜测的秀秀心里的那个人,竟然是我自己! 我有些震惊,可很快就对她笑了笑:“走吧,秀秀,吴邪哥哥带你去约会。” 我牵着秀秀的手,想起我身边的这个姑娘,她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对我说,长大了要嫁给我。 一眨眼我们都长大了,没想到,当年的小姑娘竟如此钟情,这不禁让我回忆起以前偶尔在书上看到过的句子。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今后我爱上的人,都是你的样子。” 那时看到这句话,还觉得只是文艺青年酸不啦叽的忧郁,而此刻我才知道,其实这句话有着多深的无奈与悲伤。 我和秀秀手拉着手走在马路上,在外人眼里,就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而在我眼里,这时的她,不再是霍家的当家,只是我的一个小妹妹。 我想所有的男人都曾幻想过自己有个妹妹吧,有一个娇小的、可爱的小妹妹,你会想要用尽全力去保护她,不让她受伤。 但我知道,秀秀并不是一个需要男人保护的女孩,她的强大来自于她对自己的准确认知,来自于她所在的家庭带给她的歷练。她甚至能够强大过一个男人,在某些程度上也强大过我。 可是此时此刻,她敛去一切让她被称为“女强人”的东西,只安静地做我的小妹妹,乖乖地走在我的身边。 那天下午,我和秀秀去了最繁华的步行街逛了很久,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指使我买这买那,吃了很多小吃。最后她还让我给她买了个糖人,一手牵着我,一手拿着糖人吃。 街边走过的人都羡慕地看着我。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的“女朋友”怎么可以那么可爱。 我拍拍她的脑袋:“秀秀,你要是再吃下去,可就要变成一头小猪了。” 第71页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吴邪哥哥,有没有人告诉你,不可以随便评价一个女人的身材?而且我的身材要多好有多好!” 我哈哈大笑,对她道:“哦,是么?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出来啊……” 于是,可想而知,我得到了秀秀的一顿胖揍,虽然,半点也不疼。 傍晚的时候,我问秀秀还想吃点什么,她说一点也不饿,不如就去甜品店坐坐吧。我便带着她到了一家看上去环境还不错的小店,点了些吃的,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那些甜品都吃掉,才抬起头来看着我,笑了笑:“吴邪哥哥,谢谢你,这将是我永生难忘的一天。” 我也凝视着秀秀的眼睛,她没有再哭过,在宣洩之后,她选择的是擦干眼泪去面对。都说江湖不相信眼泪,尤其不相信女人的眼泪,大概真的是这样。因为我见过太多本该是柔弱受照顾的女子,被这样的世道硬生生地逼到连流泪的权利都没有。 我敬佩这样的女人,并且从不怜悯她们,因为她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她们的担当不比任何男人少,怜悯是对她们最大的不尊重。 我伸过手去,拍了拍她的手臂:“秀秀,你再考虑考虑,我刚才的话是真心的,不想回去的话,就在吴邪哥哥这里住下吧。” 她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当她再抬头看着我的时候,我知道,今天这个会哭得稀里哗啦、会温暖得像只小猫的秀秀,已经藏起来了。现在坐在我面前的她,是霍家的当家,是周旋在生死场中的女强人。 她说:“没办法的,吴邪哥哥,我必须要回去,并且只能和他结婚。” 她反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心很冷。她说:“今天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但我已经很知足了,因为,原本连这一天都不该属于我的。” 接着,她把手拿了回去,端端正正地在身前放好,仪态万方:“吴邪哥哥,你不必太担心,文非他对我不坏,甚至可以说是很好。他这个人也很厉害,从某些方面来说是相当优秀的。他家族的人,无论大小,均为高官,有一个叔叔又是专管文物督察这一块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霍家都是需要他的政治背景的,我嫁给他,从哪方面来说都不亏。我不开心,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但是这些与他能带给霍家的利益相比,便不算什么了。” 我刚要反驳她,就见秀秀摆摆手,示意我不要讲,她优雅地一笑,接着说:“吴邪哥哥,我说过,一早我已经有觉悟,霍家需要我嫁给一个能支持我的家族的人,所以我这辈子是不会嫁给我喜欢的人的。先不说你并不爱我,就算你爱我,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能。因此在这个前提下,我嫁给谁,真的没那么重要了。与其嫁给一个猥琐秃顶的老头子,文非这样的青年,或许是我最好的选择了。我之前的抗争,只是想尽力而为,试试看能不能成功,现在看来还是不行,我也就不做无谓的抗争了。既然他喜欢我,想得到我,那么他就用帮我把霍家支撑好来交换。其实这也算是互相利用,我并没有什么损失。” 秀秀说完便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我:“吴邪哥哥,我是多么想嫁给你,可是终究没有办法嫁给你。谢谢你送给我的这一天,我永不能忘。” …………………… 当天晚上,秀秀就离开了长沙,小花替我把她送回北京。我站在机场看着飞机起飞,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皮包他们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我,我看了看他们,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坐大巴回去。” 出了机场,我先是站在路边抽了根烟。一边抽,一边看着夜空中并不明显的星星。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西藏的时光,那近得仿佛触手可及的星河,还有一个人,他比星星还要亮的眼睛。 我大口大口地把烟抽完,狠狠地将菸头踩灭,我闭上眼睛,在心里说,小哥,我真的很想你。 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的人里面,两个人能够相遇,从陌生变熟悉,然后交心,最后相爱,这真的是一个奇蹟。要知道,也许只有几千万分之一的不同,他们可能就不会相遇,没能交心,无法相爱。 我难以想像,在爱上闷油瓶之后,若是让我和秀秀一样,为了家族的利益屈服,和一个自己半点也不喜欢的人度过这辈子,这会让我多么痛苦。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这样做,因为我知道,他是一个让我此生决不会放弃的人。 我深吸了口气,准备走到车站去坐机场大巴回市区。夜晚实在很安静,让我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就在我走过一条僻静的小路的时候,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下意识地转头,却在一瞬间被狠狠地击中了头部。接着,就是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我努力反抗,可是终究不是他们的对手。在我晕过去之前,我看到几个拿着棍子的混混正围在我身边。在他们身后,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冷冷地盯着我。 11. 我是被运垃圾的环卫人员叫起来的。当我清醒之后,我用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浑身是血的躺在一条小巷子里面,四周都是垃圾堆,恶臭难闻。把我弄醒的大叔一副看黑社会一样的表情看着我,我只好咬牙爬了起来,对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第72页 我在裤兜里摸索了一阵,好在手机没有丢,我拿起来一看,有好几条未接来电。我也顾不上回,只是赶紧给皮包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我。 这里是机场附近村子里的一条暗巷,人烟稀少。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村子边的公路上,等着皮包过来。 我先看了看自己的伤势,虽然很多伤口,但好在并无大碍,只是头晕晕的,希望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我坐在公路边上,使劲回想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我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然后我打了电话给小花,刚接通,他就问我昨晚上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刚想回答,胸腔一阵疼痛,好一阵咳嗽才止住这种又痛又痒的感觉。 小花很敏感地问道:“吴邪,你怎么了?” 我尽力平静地对他说:“小花,我昨天晚上送走你们之后,被几个小混混揍了。你放心,我现在没什么大碍,就身上受了点伤。一会儿皮包会来接我,我会去医院检查的。” 小花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吴邪,你怎么会忽然就被人揍了?你想想,最近有没有什么仇家?”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和谁结仇了,难道是凌天?可是我相信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他也已经正式从三叔的产业里分离了出去。我听下面的人说了,这几天他和几个人一起去下斗了。 我绞尽脑汁思考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确切的目标,便对小花说:“昨天我看到那群揍我的混混旁边站着个年轻人,看上去挺阴的,但我不认识他。”我说完,小花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到他说:“吴邪,我想到是谁了。” 接着,小花就把电话给挂了。我一愣,盯着屏幕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又过了两分钟,小花把电话打了回来:“吴邪,我刚刚问了秀秀,文非现在不在北京。昨天晚上我们回来后,秀秀就回了霍家,原本以为文非也会在那里,没想到他并不在。秀秀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所以,吴邪,我怀疑昨天晚上揍你的人是他,他现在可能正在长沙。” 我想了想,觉得小花的分析没错。昨天晚上我刚刚把他们送走,就被人给堵了,连机场都没走出去。我猜秀秀从离开北京的那一刻起,应该就已经被文非跟踪了,他也许正好想看看,到底为什么秀秀会对这门婚事不同意。 小花让我赶紧回盘口,他北京那边突然有点急事走不开,他会尽量在这个星期内赶回长沙,让我一切小心。 这时皮包的车也已经到了,我挂断电话,在皮包惊呆了的目光中,挣扎着爬上了车后座,对他说了两个字:“医院。” ……………… 我在医院躺了一天才出院,家里是肯定不能告诉的,但所幸也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只是有些轻微脑震盪。医生嘱咐我最近一定要好好休养,不要过度用脑。 小花一天打了十个电话问我的情况,我笑说他真像我媳妇。可能因为我还在医院他又没法赶回来的原因,小花竟然没在电话里发飙,只是又说了一遍让我注意人身安全。他说秀秀和文非还没有联繫上,他应该仍旧在长沙。 第二天我出院后赶紧赶回了盘口,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情况,铺子也没让人给砸了,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我让皮包多安排一些人在各个盘口照看着,以防万一有不良青年直接上门就砍人。 没想到一连三天,盘口安静得连只猫都没有,我这才放下心来。正想着给小花打电话说一声,却没想到黑瞎子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小三爷,你现在在哪儿?” 我听到他语气挺急,就说:“在总盘口这里,怎么了?你在哪儿?” “小三爷,这次难办了,我让我叔叔帮着关注文家那边的动静,他跟我说,两天以前文家就给长沙这边施加压力,让这边着手开始调查你了,他也是刚刚才听到消息,我估计很快警龘察就要去查你了。” 这消息实在太过于震惊,我还没消化过来,小花的电话已经拨进来了。我定了定心神,跟瞎子说先挂了,就接通了小花的电话。 刚一接通,小花在那边就着急地说:“吴邪,这次有点麻烦了。” 我问他:“是不是文非那边的后台派人下来查我了?” “没错,”小花很严肃,“吴邪,秀秀和文非联繫上了,她把他们俩的一部分通话录音给我听了,事情好像挺棘手。我给你发过去他们的录音,你听一下,就明白了。” 小花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脑,等着他给我发邮件,几乎是几秒钟的事,小花的邮件就已经到了。 在等待下载的时间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很多时候,倒斗或者倒卖古董这种事情,不查你的时候不要紧,一查就要倒霉。所以平时我们都很注重和警龘察搞好关系。可问题是,一旦是上面决定办谁,那你认识再多的人脉都没有用。别说老九门了,看看新闻上面,每天落马的高级官员有多少?有多少都是厅级、部级的?不得罪人的时候,怎样都好,一旦得罪了上面的人,早晚得把你弄死。 我打开下载好的音频,开始听了起来,大概有五分钟左右的对话,是秀秀打给文非的。她问文非到底要对我、对吴家做些什么,并且为什么要这么做,言谈中我能够感觉到秀秀一直在压抑着怒气,她几乎是拼命克制着情绪去问文非。 第73页 而文非,他的语气一直是平平淡淡的,甚至是笑着的,可是他的嘴里,却吐出异常冰冷的话语。 他笑着对秀秀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不爱我,可你也不爱别人。没想到你竟然爱那个人,还喜欢了这么多年。所以,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好过?” 这句说完,录音就结束了。而就在我甚至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盘口外面突然就进来了十几个民龘警,为首的那个头头我见过,经常在本市的电视上出现,给全市人民做报告。而此刻,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冷冷一笑,心想,真是荣幸,公龘安局长竟然亲自上门来查我。看来这一次,我大概是真的要去牢子里坐一坐了。 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有咖啡,这是我在那一刻唯一的想法。 ……………… 进了看守所之后,和我想像的几乎是一样,罪名开始接踵而来。那些警龘察跟我说,我的所有盘口现在都成了有严重问题的销赃窝点,我成了倒卖国家文物的大盗,为了配合严厉打击文物犯罪的活动,湖南省公龘安厅特地成立专案组,准备连根拔起以我为主要头目的盗墓、倒卖古董文物的犯罪团伙。 真是说风就是雨啊,我冷笑一声,心想,所谓的犯罪团伙,其实不过就是为了整我吧。别的不说,在古董街附近你转上三圈,遇见的十个人里面,八个是倒斗的或者干过倒斗的,要真想抓早就该一窝端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心里并不如我此刻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镇静,相反,这是我最恐惧的一次。如果说以前在斗里有无数危险,但它们都只是来自于形形色色的机关和花样繁多的怪物,可这一次,我要面对的,是人,是那些人心。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爷爷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我用了一晚上来听他们给我安罪名,似乎每一条都是有迹可循的,这也是这件事上对我最不利的地方。都知道“警龘匪一家”这个词,道上混的,平日里谁不和条子的关系亲亲热热的?我们平时供着他们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关键时刻白道上有人捞自己一把。古董铺子里面的营生,说白了,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土夫子们常去的都是些人烟罕至的地方,回到城市之后摇身一变坐在铺子里当个二道贩子。因此有的时候,大家心知肚明,我给你好处,认你当大哥,你利用职务之便,放我一条生路。 这就是权力和金钱世界的生存法则,哪怕你再天真,也不可免俗。托我三叔的福,他在黑白两道上都吃得开,常常和白道上的人吃个饭什么的。但是即便是我三叔,也没厉害到让湖南省公龘安厅下来专门查他的地步。 就像小花说的那样,我这次得罪的是中央,中央想办区区一个吴邪,还不是板上钉钉、捏死只蚂蚁的事儿? 但我并没有完全绝望,我知道小花也好,秀秀也罢,包括我二叔和黑瞎子,他们也都会尽全力来救我。而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在里面和他们周旋,坚决不能认罪,一旦认罪了,什么都完了。 在我进来的前三天,我没有受什么罪。他们把我关在单独的监室里,甚至还给了我几份报纸。我知道这一定是小花他们的功劳。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慌,如果我自己就先慌了,那么他们做多少努力也没效果。 我这三天,除了安静地坐在那里看报纸,就是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如果一旦要被起诉,我应该怎样应对。因为我抱定了一种想法,那就是,无论最后结果怎样,至少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输得太过难看。 这件事对我来说几乎可以算是个意外之灾。都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我宁可这个文非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打一顿也好,揍十顿也罢,都没现在这么棘手。 你说这要是算他诬陷吧,也不能说我百分之百没问题。斗我倒过,文物我贩过,确实和精神文明建设背道而驰,真要抓我,也是有理有据的。如果说这是一场全面的打击文物倒卖的活动,我也认了,有本事出去就想方设法出去,没本事出去,就坐上个几年,反正不是我一个人。可问题是,这分明就是文非一个人搞出来的事,还他妈的非要打着什么严厉打击文物犯罪的幌子,打击来打击去,就把你爷爷我一个人打击进来了? 我这个人身上有股子韧劲,在安逸的时候可能显不出来,甚至随着安逸的日子会慢慢地消磨掉。这也许是家境比较富裕的孩子的通病。我从小衣食无忧,家庭条件比较好,所以不会像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样,有股子要命的斗志。可是我有的是一种韧劲,一旦我在挫折中爆发出来,这将是巨大的力量。 无论是在张家古楼一个人拖着闷油瓶和胖子出来也好,自己跑去炸青铜门也罢,我的脾气就是你别千万把我惹火了,惹火了的话,我和你没完。就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站着死,决不跪着生。 对我来说,我总是愿意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别人,可能这也就是我总被胖子他们喊作“天真”的原因。我或许天真,但我不是傻子,真的把我逼急了,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第四天的时候,小花被允许进来看我,我们隔着铁桌子,他看着我,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担忧。 我觉得我已经很了解小花了,所以我能看得出来这次是真的很难办。 第74页 小花告诉我,他和瞎子在全力打通警龘察这边的关系,让我先不要太担心。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可我还是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秀秀没有来,小花说她已经彻底被霍家禁足了,结婚的日子也已经定了。小花说自从霍仙姑去世以后,秀秀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这一次和文家联姻几成定局,霍家怕她逃婚,所以看管得特别严。她一直惦记着我,可是连小花都见不到她,只在临走之前接到秀秀的电话,她说她也会尽力想办法的。 我把带着手龘铐的手往前伸了伸,小花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从桌子那侧倾过身子来,握住了我的手。那些警龘察咳嗽了一声,但是没有反对。小花朝他们点了点头,使劲握住我的手,示意我放心。我点点头,就看到小花又走到了我面前,像是给我一个安心的拥抱一样俯下身抱了抱我,正在我心想这傢伙怎么那么洋化的时候,我听到他用极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了句话。他说:“千万小心,睡觉警醒一些,我会把你尽早救出去”。 我心里一动,接着是涌上来的担忧。小花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想,可能我最终出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需要上下打点很久。在我出去之前的这段日子,依文非的性格,一定不会让我在牢里好过,这大概就是小花最担心的事情。 我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也在小花的耳边轻声道:“我会的,你放心。” 12. 没想到的是,又过了几天,一个不速之客来见我了。 说是不速之客,也不算很意外。因为我早已预料到会和他再次见面,只是没想到这第二次见面来得这么快。 文非看上去和个普通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眼睛里面的神情太阴郁,看上去倒是有点瘆人。从他的外表就可以看出,他的家世很好,带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这点从他一走进来时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 对这种人,不必倨傲更不必恭顺,只要无视就好了。我虽然不得不来见他,但是对待他的态度是我说了算。 他最开始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了我一阵子,我让自己尽量以一种慵懒放松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看着我戴着的手铐。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过来,站在我眼前,然后拉过把椅子坐在我旁边。我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等着他开腔。 果然,文非先开了口,他竟然把上半身俯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然后说:“吴邪,你挺好看。” 我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开场白,有点怔,但随后,他就笑了,笑得很欠揍:“你别误会,我只是要看看自己喜欢的女人心里喜欢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没有回应,再次把视线投向手间。文非又笑了笑,说:“吴邪,你喜欢秀秀么?” 我决定把沉默进行到底,因为我半点也不想和这个傢伙说话,他好像看得出来我并不想与他对话,竟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吴邪,其实在秀秀从北京到长沙找你的当天我就跟着她去了长沙,没想到让我看到了我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在大街上手牵着手,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他把手放在我的手龘铐上摸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那天晚上我只是很愤怒,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秀秀不愿意和我结婚,原来她有男朋友。不过感情这种事情你情我愿,虽然我不会让她离开我,但我也只是打了你一顿消消气罢了,谁让你给我戴绿帽子了。”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没想到的是,后来秀秀不断地给我打电话,让我不要对你不利。我就对她说,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得不到的,他也别想得到。可是她竟然告诉我,你不喜欢她,她对你只是单方面的暗恋,你却一直拿她当妹妹。” 他又凑前,忽然就不笑了,指着我的鼻子道:“吴邪,我视为珍宝的女人,你却拿着不当回事,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你,但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喜欢秀秀,所以我就去查了查你,没想到,让我意外的是……” 我一下子抬起头来,他看到我的反应,笑得十分开心:“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堂堂九门吴家的小三爷,竟然喜欢……” 他看着我,然后微微地吐出了后面的两个字:“男人。” 我盯着他,他继续笑,他说:“你承认不承认啊,小三爷?” 我觉得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但是我告诉自己,如果我愤怒了,失去理智了,也就上了他的套了,所以我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淡淡地道:“那又如何?”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痛快地承认,而且表现得如此无所谓,有些诧异。他又道:“看来你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望着他,慢慢地对他说:“一个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情相悦,而不是明明知道那个人不喜欢自己,却要用自己的身份和权利去强迫别人与他在一起。这样的人,我只为他觉得可悲。” 文非愣了愣,接着,我看到他眼睛里寒光一闪:“吴邪,你胆子真不小,知不知道惹怒了我,我可以让你一辈子在里面吃牢饭。” 我淡淡一笑:“你也就只会拿这个来威胁人了,不过有个好爹倒确实是个大本事。只是你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却要扮演这么不光彩的角色呢?遇到喜欢的就要抢来,可是你知不知道,感情这种事情,从来都勉强不了。” 第75页 他的戾气越来越重,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我轻蔑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我,直到他站起来,俯下身子,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脸:“你知道么,我是坚定的新教福音派信徒,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gay。我在国外的时候,曾经因为被一个基佬追求而失去了担任神职的机会,也就是因为这样,被我的会友们嘲笑了很久。这个经歷让我足足噁心了三年,同龘性恋,真是下龘贱。” 福音派信徒是属于基督教的右派,一向反对同龘性恋,文非这种人,应该是属于福音派中的右翼分子,激进,极端,仇视同龘性恋者,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在基督教徒里面应该也是属于偏激的那类。虽然我并不很了解基督教,但是我也知道,像文非这样自称为狂热教徒实际上尽做些惹人嫌的事的的右派们,在国际上都有着相当负面的影响。他们喜欢把自己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强加在别人头上,很多大规模反对同龘性恋的组织都是信奉这个教派的。 我很想对着他骂娘,我想把刚刚他说出的话给他塞回嘴里去,在可是这种牵扯到宗教信仰的事,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种问题国外几百年来都没有解决,难道我现在骂他几句他就会清醒么?就好像你去跟心理变态者说“杀人是不对的”他会立刻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我深吸一口气,死死地盯了他一会儿,咬了咬牙:“你说够了没有?我可以进去了么?” 他又笑了,带着那种让人厌恶的笑容,在我耳边低低说:“吴邪,既然你喜欢男人,那我就送你份大礼。省得漫漫长夜,你姘头又不在这里,你一个人空虚寂寞。” ………………………… 当天下午,我就从单人的监室转移到了那种大的监室,一进去,嘈杂的空气简直就要让我窒息。里面有二十张上下铺,上面的是木板子,下面就直接把铺盖铺在水泥地面上。我被分到了下铺。我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看着我,我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到了一种怜悯的意味。 我想起下午的时候文非对我说的话,一时间寒毛倒竖。我隐隐约约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防备地往四周看了看。 晚上吃饭,只有白菜稀饭和两个馒头,我把它们全都吃得一点不剩,即使很撑了,我还是又去盛了两碗稀饭。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看了看我的碗,笑着说:“小伙子,你饭量挺大嘛,刚进来的一般都哭天喊地的,好几天都不怎么吃饭,你心态蛮好。” 我朝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不让自己的体力尽可能充沛一些,我可能会熬不过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在自己的铺位上闭着眼睛,听着周围一片鼾声,却半点也不敢入睡。我把鞋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我想了想,又偷偷地把鞋穿上,盖在被子里。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闷油瓶,不知道此刻他在哪里,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我出去的时间。我很怕他都回来了,我却还没有从牢子里放出去,我无法想像闷油瓶回来发现我被关起来后的反应。 做我们这一行的,地下怕被粽子害,地上怕被条子抓。我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他娘的绝对再也不干这事了,就安安稳稳地做我的小老闆。 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悲观。这件事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结束,就算能结束,那么在此之前,我能不能熬过在这里的日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有些抵挡不住睡意。正在我迷迷煳煳想要进入梦乡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个人一下子把我提了起来。我的脑袋撞到了上铺的板子上,疼得我呲牙咧嘴的。 接着,我看到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光头男人,狠狠地把我拖到了监室的角落里。 这个男人我今天看到过,他一直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床上,但是整个人看上去都很兇残,没想到,文非找的人就是他。我被他一下子扔到了墙上。此时动静已经很大,可是整间监室里没有任何人发出除了鼾声之外的声音。很明显,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行为。这个监室里的所有人都被打了招唿,因此他们今天才会像看羔羊一样地看着我。 13. 我盯着他,慢慢地把身体弯成一个进攻的姿势。他看着我,眼睛里露出了对待猎物一样志在必得的凶光。 因为他竟然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对我说:“有人让我龘操你,你最好乖乖的。我也没怎么干过这种事,省得把你弄残了。” 那一刻我手中如果有一把枪,我一定会把他的头给打爆了,若是我有一把刀,我可能会把他那玩意儿给弄断。可是实际情况是现在我手中什么东西都没有,而对面的这个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我的内心里充溢着一种强烈的愤怒,或者说愤怒都不足以形容我的情绪,这是一种对我尊严的的极端侮辱,我只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一瞬间我想到了闷油瓶,想到如果现在他在我身边,那么这个光头会死成什么熊样。我把一口牙咬得快要碎了,我在心里发誓,如果老子今天不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他妈的我都没脸说我认识闷油瓶!我还是那个想法,宁可有尊严的死,也不会屈服。 我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对他说:“操龘,你,妈,去,吧!” 第76页 说完,我朝着他的下半身就踹了过去。这一下,用上了我吃奶的力气。那光头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先发制人,一个不注意就中了招,虽然他拼命躲了一下,没让我踹断他的命根子,但我那用尽力气的一脚一下子招唿在了他的小腿上,登时,他就踉跄了一下。 我盯着他,朝他吐了口唾沫,虽然我知道接下来我会很惨,但是我也不会让他好受! 他爬起来,眼睛里的凶光更甚:“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我冷冷一笑:“就算我不想活了,也要拉着你给我陪葬。” ………………………… 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和他厮打,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我一直牢牢记得我三叔常跟我说过的一句老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话虽然直白,但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此刻在这个监室里,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我只能靠我自己,我必须要这么做。哪怕我今天被打得缺胳膊断腿,甚至被打死在这里,我都不能退缩。我吴邪一个大老爷们,你龘他妈的竟然来这么侮辱我,我干龘死你! 我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下,只知道五脏六腑都快被打出来了,我满脸都是鲜血。可是我知道,那个光头也不好受,虽然我没有他能打,可是他没有我拼命,我是不要命地去回击。当时我想的就是,大不了同归于尽,可是你龘他妈的也别想占到一分钱的便宜! 那天晚上我最后的记忆是我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而那个光头被我狠狠地咬掉了一只耳朵,捂着脑袋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而我也被他揍断了好几根肋骨。因为疼痛,我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看守所的医院里,又过了两天,小花一脸憔悴地来看我,他说让我再等几天,很快钱就可以凑够了。 我只是点点头,然后问他,秀秀怎么样,文非有没有欺负她。小花嘆了口气,看着我道:“吴邪,我并不想瞒你,是秀秀去求的文非,她说她愿意和他结婚,并且保证不会再有二心,只希望他留你一条性命。最后文非答应了,可是他说还要给你个教训。” 听了小花的话,我竟然没有一丝的惊讶,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波澜,小花低下头摸了摸我的脑袋:“吴邪,你不要为秀秀担心,她告诉我,文非自始至终都对她很好。我的人也偷偷地去跟踪过,文非对秀秀确实没有任何的过分之举。”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小花拉过椅子,在我旁边坐下:“吴邪,老九门出来的女人不会那么容易被算计,对秀秀来说,文非或许是她可以重新控制霍家的唯一砝码。你记住,在她的心里,没能嫁给喜欢的人,那么嫁给谁,都是一样。” 我听着小花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虽然并不认同,却无法去反驳他。他说的是对的,对于秀秀来说,她永远都不会是坐以待毙的那种蠢女人,她懂得蛰伏,懂得隐忍,并且懂得怎样在事情发生之后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 我知道秀秀一定觉得这一次亏欠了我,就如同在霍仙姑那件事上,我一直对她有着深深的愧疚,尤其是在知道秀秀心里的那个人竟然是我的时候,我对她的愧疚感就更深了。因此我能了解秀秀现在的心情,所以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尽力扯出一个微笑,对小花说,为了我出去花的钱让他先帮我垫上,等我出去之后会还给他的。 小花张了张嘴,可看着我眼睛里的坚定之情,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了我。 …………………… 二十天后,我终于从看守所里放了出来。小花把我转入了长沙最好的医院,修养了一阵子,我的身体状况也好了很多。 为了救我出来,小花到底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他显然并不想告诉我。我现在也有心无力,因此也没追问,反正来日方长。 文非说的只是放我一条性命,因此等我出院之后,等待我的,是长沙所有的盘口都被查封的消息,后来又是几经周折,我们才终于把盘口给保了下来,只是三叔这边的产业也基本上都空了,只剩下个空壳子,连每天的运转都无法确保。 而更让我崩溃的,还不只是这些。经过这件事,我得罪了上面和我喜欢男人的消息在道上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就凭这两样,大部分人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他们一不敢和文非背后的势力对抗,二是讨厌我的名声。 而原本三叔盘口的伙计现在则纷纷表示想要退出吴家,另谋生路,以前的一些主顾,也表示以后不会再和我合作。这个情况,则是对我最大的打击。吴家自老辈以来就有家训,钱和东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只有人心齐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如果人都没了,有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我不能让老吴家的产业在我手上败掉,我不能把“二世祖”、“败家子”这些名头坐实。我只知道,从哪里跌倒的,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就算我没能让它重现我三叔在时的风光,至少也要让它完完整整地保存下去。 14. 在我的身体完全好了之后的第二天下午,我和小花带着所有盘口和客户的名单,一个个地挨家走动。 第77页 这个办法是小花跟我提的,他说:“吴邪,无论能不能成功,你必须要当面问一问他们的意向,再做一次挽留,才能看看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值得相信。我知道你懂得这个道理,在你落魄之时愿意留在你身边的人,才是值得深交的人。”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虽然我知道,可能这一趟会无功而返,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去面对。 从小到大,我真的很少求人,点头哈腰的事没人愿意做,能自己办成的事,我也决不会去麻烦别人。除了几个好友之外,我真的不想屁颠屁颠地跑人家门上看人家的脸子。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要去做,我可能会面对他们的冷嘲热讽,甚至也许会撕破脸皮,但是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是什么呢? 我还是觉得很对不住小花:“真的很抱歉,这件事你本来不必参与进来的,都是为了帮我,才让你这么辛苦。” 小花摇摇头:“吴邪,这次是有人对你下手,难保下次不会出来别的人对解家也出手,到那时,你会坐视不管么?” 我刚想说话,小花又接着道:“吴邪,虽然他们现在都要放弃和吴家合作,但必定是因为受到了那件事的压力。你要记住,无论怎样,你是小三爷,是未来的三爷,你这次去见他们,是要和他们谈出一个结果,而不是去求他们。” …………………… 我和小花走进这个铺子的时候,原本是底下所有伙计中和我关系最不错的那个盘口老大见到我,表情立刻变得诡异起来,就好像吞了只苍蝇一样。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小三爷,怎么有时间亲自过来了?” 我跟他打了个招唿:“邢叔叔,我过来看看你。下边的人倒了个斗,里面有个鼻烟壶挺稀奇的,样子也漂亮,知道您老人家喜欢,特意给送来了。” 我拿出一个木制的盒子打开,放到了他面前。 他的目光在那个盒子里驻留,我知道,他是动心的。这个人,收藏鼻烟壶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而这个鼻烟壶是在东北倒出来的,金胎掐丝珐瑯山水纹的,大体应该是干隆年间的东西。虽然不是绝品,但胜在那山和水画得特别逼真,迎着光看上去,河水就好像在流动一样。稍微有点知识的人一看都知道是件好东西,更别提他这个半辈子都在研究鼻烟壶的专家了。 他拿起这个鼻烟壶仔细地凝视着,忽然,苦苦一笑:“小三爷,这份礼,如果在以前,我是拒绝不了的,你也知道,我爱这些玩意儿如命,看到这个,比看到一箱子金条都激动。可是今天,这东西我不能收。” 他把盒子关上,重新递迴给我:“小三爷,对不住了。” 我没有接,他就一直在那里举着。我看着他的眼睛:“邢叔叔,我吴邪自打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你,这么多年,你和我三叔就没分开过。三叔总跟我说,‘我吴三省一辈子,谁他娘的叛我都有可能,就潘子和老邢叛我不可能’。我三叔待你不薄,你对我三叔也是忠心耿耿,今天咱们也不兜圈子了,你告诉我,你要从吴家分出去的原因是什么。” 他看着我,我能看出他一直在做思想斗争,可他最终还是跟我说了:“小三爷,你也别怪我老邢有话直说了,你喜欢男人的事道上没有不知道的了,这点,我老邢管不着,也没资格管,我就知道你是小三爷就足够了。可是,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最上头的官,这些人想办你难道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说实话你进去的那段时间,盘口的所有人都受到了威胁,让我们必须离开你。虽然现在你的命保住了,可是难保往后没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小三爷,我老邢虽然再难捨,可也还不想和上头对着干,只希望小三爷你原谅!” 我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想转头就走,这时我看到小花走到他面前,把那个鼻烟壶又推给了他:“邢叔,这个您还是拿着吧,不为别的,就为您还愿意和我们说这番话。” 我看到老邢的眼睛里有了泪花:“花儿爷,小三爷,我真的对不住你们,对不起三爷,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啊……” 我摆摆手:“邢叔叔,您老保重,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吴家可以东山再起,我吴邪还会在那里等着您。如果您愿意回头,咱们还是一家人,如果您不愿意,我也希望再见的时候咱们还是朋友。” 说完这些,我转头离开了那里,因为我一分钟也不想再在那儿呆着。 等我走到外面,才发现天竟然下起了冷冷的雨。街上没有什么人,我们的车孤单单地停在那里,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把脸仰起来,静静地站在雨中,冰冷的雨打在我脸上,把我的眼泪打下去。 此刻,我多想有个人能紧紧地抱住我,也让我能紧紧地抱住他。 闷油瓶,你什么时候回家。 15. 那天直到很晚,我和小花都一直奔波在各个盘口和客户的公司。虽然知道肯定没什么效果,但我们还是一个个去了那些人的铺子。 基本上,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文非确实派人过来威胁过他们。如果他们不脱离吴家或者还继续和吴家合作的话,直接就会被扣上“私藏倒卖文物”的帽子抓进去。 第78页 在这样的事上,没有人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们纷纷选择了明哲保身。 到后来,我根本都不再挽留了,因为我知道,真的没用了。 我和小花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哑姐的家,她的老公也在,只是再没有之前那么殷勤的样子了,大概他也知道了我现在的处境,因而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再来招待我了。 我和小花进去之后,他竟然只给小花倒了杯茶:“花儿爷,您喝好。”然后就坐到一边,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 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不好,哑姐连忙骂了一句:“阿邦,你怎么这么势利眼?快给小三爷上茶啊!” 阿邦却只是冷冷地对哑姐说:“小三爷?我看很快就什么也不是了吧?” “你给我滚回房里去!”哑姐朝他吼,我摆摆手,“我们一会儿就走,不必客气了。” 阿邦看来很忌惮哑姐,看了看她的眼神,只好慢慢地往房间走。他一边走一边还在那里小声地骂着:“狗屁的小三爷,尊你一句你龘他妈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害得我们铺子遭了殃,我他妈的真恨不得把你一脚踹出去……” 哑姐摔了一个菸灰缸在他后背上,他终于老老实实地回了房间,但最后还是恶狠狠地甩了我一个白眼。哑姐转过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小三爷,对不住了。” 我摇摇头:“不必说这个了,今天这几个字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哑姐的表情告诉我她也很不好受,“这次我们惹不起,小三爷,希望你别怪我。” “我懂,我一点也没有怪你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说,你们也是被逼的。” “小三爷,你应该知道,只要有一点可能,我都不会背叛三爷。”哑姐苦苦一笑,“可我真的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有魄力了。那时候,为了三爷,我甚至可以去死。” 她走过去给我倒上杯茶,轻轻地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小三爷,我有孩子了。” 我看着她还不算明显的腹部,不知怎的,心情就好了一点:“真的么?太好了,等孩子满月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喝满月酒。” 哑姐笑着点点头:“一定会的,小三爷,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就再也不做这一行了。这么多年跟着三爷,我也攒下了一些钱,足够我们娘俩生活了。” 我看着她的笑容,忽然现在就想离开了。我想,以后我都不会再来惊扰她的生活了。 “哑姐,告诉我,铺子发生了什么?刚刚阿邦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三爷,我也不瞒你,之前上面派人到我铺子里来,要求我从吴家脱离出来,从此之后也不可以再和你们有任何来往,一开始我拒绝了,他们二话不说,就把铺子给砸了。” 我愣住,然后对她说:“哑姐,对不起,你的这些损失,我会赔偿给你,”我站起来,“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我希望你过得幸福,我相信三叔也一定这么希望。” 离开哑姐家,外面的雨还是没有停,我和小花的衣服已经全都湿透了,他突然问我:“吴邪,去喝一杯吧。” 我点了点头:“好啊,你说去哪儿?” 他侧着头想了想:“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小花开车带着我转了很长时间,才到了一个巷子口,我看到那个巷子里有一家店,灯光还挺亮的。车开不进去,我们也没带伞,只好低着头赶紧跑进了那家店里。 等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应该是一家很老很老的店了,墙壁都已经斑驳了,不过里面很暖和,也很干净。 小花进去之后就朝着店里喊:“孙老闆,在不在?我来吃饭了!” 很快,一个胖乎乎的老闆就从里间走了出来,看样子要有六十多岁了。他一见小花,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花儿爷,你终于记起我这个老头子了啊!” “孙老闆,我想你这里的饭已经想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来。”小花笑着找了个桌子坐下,朝我摆摆手。 我也跟着他坐下,那老闆也朝我打招唿:“这位是?” “这是吴家的小三爷,孙老闆应该听说过。” “啊呀,小三爷也来了,一直都没见过你,这会终于见着了啊!”孙老闆看了看我,“小三爷,你和你爷爷年轻的时候还真像。” 我也赶紧朝着老人笑笑,然后看了看小花,他跟我说:“吴邪,孙老闆以前在解家干过大厨,后来解家资助他开了这个菜馆。” 他转过头去对孙老闆说:“还是上我喜欢吃的那几个菜,你一定还记得吧?再给我们烫上一斤白沙液,我知道您这里有好货,别捨不得拿出来。” 孙老闆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就往后面的厨房走去。 我看着小花,他也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吴邪,你知道么,小的时候,我常常来这里吃饭。今天晚上,咱俩不要想白天那些不高兴的事了,你尝尝这里的白沙液,比哪里的都好喝。” 我点点头:“好啊,咱俩一醉方休吧。” 很快,菜就上来了,还有热热的酒。三杯下肚,我们刚刚被雨淋湿的心情和体温,都升了上来。 第79页 我看到小花的脸有点红了,但这显得他更加好看,我又想起了闷油瓶,不知道他喝醉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 我有点出神,小花拍了拍桌子,笑着对我说:“吴邪,你又在想他了?” 我点点头:“嗯。” “你和张起灵,真是幸福啊。”他的眼睛有点迷濛,我想起他唱《贵妃醉酒》时候的样子,那时他的眼睛,也是这么漂亮。 也许是借着酒劲,我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小花,你别对瞎子那么狠,他是真的喜欢你。” 他一愣,没说话,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小花,瞎子那天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喝了一杯,“我不是多管闲事,我就是……就是觉得他挺不容易的。” 小花忽然一笑,但是我能看出来,他的笑里满满的都是苦涩:“吴邪,你记得我告诉过你么,我说我不爱任何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我统统都不爱。” 我点点头:“我知道,可是你总不能一辈子就自己一个人吧,作为你的兄弟,我真的希望你能有个伴,反正,你别嫌我啰嗦,我也是为你好,就算你不喜欢瞎子,不接受男的,但是,还是有很多好姑娘的。” “吴邪,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会打他么?”他笑的更苦了,“我从来不甩人巴掌,因为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是那天我狠狠地揍了他的脸。” “为什么?”我也很好奇,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小花做出那样的动作,他一直都算是很绅士的,因此那么做,一定是他的内心已经愤怒到极点。 “因为他总是想当然地把我对那个人最干净最单纯的感情当成爱欲,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我的这份感情,无论它被冠以什么名义,爱情也不行!” 我愣愣地看着小花,心里有一种猜想正在逐渐成型:“瞎子他说的那个人是……” “是二爷爷。” 16. 不得不说,我是很震撼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地握住酒杯。 小花好像沉浸在回忆里,我看着他的样子,他的表情里竟然有一种孩童才会有的纯净,好像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一样。 过了好久,他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对我笑笑:“吴邪,你应该知道,我八岁就出来当少东家,后来九爷安排我跟着二爷爷学戏。但是我想你不知道的是,当你还在父母的抚养下成长、在爷爷的保护下快乐的生活时,我已经开始过着没有父母在身边、没有爷爷疼爱的日子了。你现在知道的是我唱戏很好听,多少姑娘为了能听我一句而疯狂,可你不会知道的是,当我被迫穿上女人的戏服,当我每天都要压腿拉筋下腰翻跟斗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的时候,我的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可以抱抱我,可以握着我的手,叫着我真正的名字,告诉我,解雨臣,你现在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我有一瞬间觉得小花真的要掉下眼泪来了,我放下酒杯,慢慢地握住他的手,紧紧地,用力的。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去安慰他,可是我想,此刻我这样握着他的手,也算是对他的一点安慰吧。 他没挣脱,只是继续说着:“吴邪,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对我真正好过,把我放在心上,就是二爷爷。只有他会常常关心我有没有穿暖,只有他会说让我多吃点,因为我正在长身体,只有他教我很多东西,让我可以保护自己,除了他,没有人再对我好了。”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吴邪,我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二爷爷对于我到底是个什么存在,但是我只知道,我对他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我只是仰慕着他。他的爱情故事整个长沙都在传诵,吴邪,我直到现在都爱不上任何人……只是因为,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遇到过比二爷爷对我更好的人了。” 我嘆了口气,看到小花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在喃喃地絮叨着什么。我想,到了明天,小花又会恢復到之前的那个解家当家吧,他不会再握着我的手诉说自己对二爷爷的思念,也不会红着眼圈跟我诉说儿时的悲伤。 要受过多大的苦难,经歷过多少的辛酸,才能成长为这样一个解语花。 我结了帐,慢慢地背起小花往屋外走去。 他的身体真的很轻,虽然从外表看,他只是偏瘦而已,个子还是很高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他的重量会这么轻,大概能去学戏的人,骨架都很轻吧。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已经很晚很晚了,小花半路上就已经清醒了,他这样的人,应该是连醉都不敢安心醉吧。 那晚上我们俩背靠着背坐在房间的地毯上,小花说不想睡了,我说我陪着你,我们都不睡了。 我们就这么沉默着坐了很久,我回忆着我的童年,我的大学,我的家人,我的生意,我倒斗的经歷,还有闷油瓶。 小花一句话都不说,但我知道,他一定也在想着他的童年,他的经歷,他的伤痛,还有他的二爷爷。 ……………… 第二天,我和小花是在地板上醒过来的,门外一阵敲门声震天响。我爬起来去开门,却看到胖子一下子沖了进来。看到我,先给我来上一拳,差点把我打趴下,紧接着,他又一把把我抱住:“你他娘的小天真,是不是不拿胖爷我当兄弟?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他娘的竟然不告诉胖爷!” 第80页 我一下子就被感动得要命,之前怕他们担心,我和小花瞒着我爸妈,我也特意嘱咐他一定也瞒着胖子,想等到事情都结束后再告诉他,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 胖子一进门就问我:“天真,你现在需要多少钱才能让盘口起死回生?” 我愣了愣,然后沉默了很久,才道:“胖子,现在所有的盘口没有人、没有东西、没有资金,什么都没有,可以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一旦重新运转,不仅需要一笔巨大的资金,还需要很多的人脉。所以,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我和花儿爷还有瞎子,我们几个一起凑一凑,总能先支撑一阵子。”胖子继续道。 我笑了,摇摇头:“兄弟,我已经欠着花儿爷不少钱了,你知道我的,我要是欠债,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的。” 胖子还想说什么,但是我摆摆手拒绝了:“你听我说,现在不只是钱的问题。我需要好好想想的,是往后吴家到底该走什么样的路。” ……………… 我无数次想到闷油瓶那四百万和我已经定下买房子的三百万,黑眼镜和小花也跟我提过,让我先把这七百万拿来顶一下,至少把盘口先重新开起来,可我还是摇摇头放弃了。 “那是小哥全部的身家,这一次之后,我不知道吴家要多久才会东山再起,或者根本就不会再有机会重新站起来,我必须要给他留下这笔钱。” 无论他们怎么劝我,我都已经决定了,这些钱,我不会动,我要留给闷油瓶。 事情有了转机是在半个月后,我接到了瞎子的电话。他告诉我,他最近认识了一个很有背景的风险投资商,大概在上面也有挺扎实的后台。那人姓周,最近恰好在长沙投资了一个楼盘,所以近期都会呆在这里。瞎子在和他的闲聊中,那人透露出他现在有意和人合作倒斗,瞎子便向他推荐了我,也说明了我现在的处境。他同意和我见一见,但确切事情还需要我和他详细去谈。瞎子给我发来了他的公司地址,让我今天就去找那个周老闆。 小花和胖子执意陪着我去了那个周老闆的公司,在市中心的一座超高写字楼上,我们跟前台说了一下,前台打了电话,接着很快就说请我们上去。 周老闆为人看起来很亲和,从他的穿着和办公室的布局上,应该就能看出来,他是个非常传统的人。他穿着一身唐装,整个办公室古色古香的,刚一进去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好像到了大明宫的某个房间里一样。 我们互相做了介绍,打过招唿后,他看着我:“吴先生,瞎子对你是大加夸奖,说你年纪轻轻已经接下了你三叔的产业,并且自己也数次下斗,都有所斩获,我最近想要和人合伙做这方面的买卖,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夹喇嘛’,但是我做的还是有些不同的,我这边是不会下地的,原因你应该也能猜出来,身份不方便,所以我希望僱佣你,由你带人专门为我下斗,目的地我说了算,装备我来提供,计划和路线由你来定,一切都谋划万全了才能下斗,之后的一系列后续工作我们再商量着来,每次我们的收益六龘四分成,我六你四,你看如何?” 我点点头:“周先生,我没有任何意见,这也是一种投资的方式,倒是颇为新鲜。对您来说确实是最好的方法,对我来说更是有一定的保障,我想这应该是个双赢的合作方式,我也会尽我的全力来为周先生赚钱。” 他笑了笑:“吴先生,但是我听说,最近你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而且对手还有着相当不好惹的背景,我现在和你合作,未必不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我是个商人,一切还是以利益为准,就是不知道吴先生,你们能不能让我有信心来和你合作?” 他转过头去又看着小花:“这位是解家小九爷吧,老九门年轻人里最厉害的一位,久仰大名。” 小花跟他打了个招唿:“周先生,过奖了。” “其实我对解老闆是非常仰慕的,甚至可以说是你的戏迷,只是解老闆现在基本上都不唱戏了,真真可惜,不知道哪天解老闆能不能赏脸来寒舍给我唱一曲儿,在下必定大摆筵席,好好款待解老闆。” 17. 我能感觉出小花很不爽,他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在克制,然后他说:“周先生,当年唱戏的时候,雨臣也只是拿它当个玩儿的事儿,没怎么认真,只可惜那些票友们太过给面子,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去了。只可惜现在,解家的家族事业都忙不过来,如果不是小三爷这边遇到一点麻烦,我也不会在长沙久住的。至于再开场子唱戏什么的,我估摸着就长沙城这些戏院,它也盛不住我这一嗓子!周先生若是实在想听戏,还是到四九城,雨臣认识不少名角儿,都是给中南海里面唱戏的,我让他们给周先生唱一曲。” 小花不卑不亢地坐在那里,端的是一派洒脱气势,眼角眉梢里,哪有半点伶人风情?他轻轻抬起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周先生,如何?” 我看到周老闆的脸色有点冷,但是很快他就拊掌大笑:“周某不胜荣幸!那就这么定了,待以后我去拜访小九爷的时候,小九爷可别装不认识我啊!” 这时胖子终于忍不住了:“周老闆,咱解家小九爷就算是要唱,也得站在紫禁城上唱才行,其他的地方,我怕它担不起来!周老闆,不怕您笑话,胖爷我倒是从小也学唱了两句戏,您要是不嫌弃,我现在就给你唱上一段!”说着,胖子竟然扯开他那破锣嗓子就唱上了。 第81页 “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与主说从头。刘备本是那中山靖王的后,景帝玄孙一脉留……” 我这边整个脸都僵了,正想扯住胖子,没想那周老闆竟然不气不恼,反而一边打着拍子,一边跟着唱了起来: “他有个二弟汉寿亭侯,青龙偃月神鬼皆愁。白马坡前斩颜良,延津诛文丑,在古城曾斩过老蔡阳的头。” “他三弟翼德威风有,丈八蛇矛惯取咽喉。鞭打都邮他气沖牛斗,虎牢关前战温侯。当阳桥前一声吼,喝断了桥樑水倒流。” “他四弟子龙常山将,盖世英雄冠九州。长坂坡救阿斗,杀得曹兵个个愁。” “这一班虎将哪个有?还有诸葛用计谋。你杀刘备不要紧,他弟兄闻知是怎肯罢休?若是领兵来争斗,曹操坐把渔利收。我扭转回身奏太后,将计就计结鸾俦!” 我和小花就听着胖子和周老闆一人一段地把这一折《甘露寺》给唱完,别说,周老闆还真是个懂戏的人,唱得还有板有眼的。胖子的唱腔很直,也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但胜在气势浑厚,声音洪亮,这么一来,到是很有点马派乔玄的味道了。 等到唱完之后,我和小花也禁不住喝了声彩,那周老闆脸上带着笑意,对着胖子说:“没想到,您唱得还真不错,有时间咱们也切磋切磋。” 接着,他回过头来拍拍我的肩膀:“吴邪,就凭这一曲《甘露寺》,就凭这桃园三结义的兄弟情,这位王老闆的意思我明白了,小九爷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我说过我是个商人,我要做的,就是让我的利益最大化,只要你能给我赚来钱,我就会和你合作。你需要多少钱,写出一份详细的计划书交给我,就当作我给你的第一笔风投资金。” 我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周老闆,非常感谢!” 他笑着摇摇头:“吴邪,我还等着你给我挣钱呢,别让我失望。”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在一起准备庆祝一下,虽然还有很多麻烦等在后面,但至少已经看到了希望。 刚吃了没多久,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一看,是周老闆的来电,就赶紧接了起来。 “吴先生,”他本来已经叫我吴邪,突然之间又改回吴先生,我的心里有点沉,连忙问他有什么事。 “虽然感情的事是你的私事,我无权干涉,你们也许还会认为我思想守旧,但我还是想说,我个人感觉这种事情是违背伦理道德的,同性恋在我的眼里,还是有些不太正常,我接受不了同性恋,尤其接受不了我的手下或者我的合作伙伴是同性恋,也许你会觉得我偏执、不开化,但是很抱歉,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因此我有权选择我想要的合作方,你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但我非常遗憾不能和你合作了。” 我听了这些话,心里忽然就明白了,一定是有人把我的事告诉了他,一下子心里就凉了半截。 我刚要说话,那边周老闆说了声“再见”就把电话挂了,等我再打回去,已经是无人接听了。 小花他们看着我,我竟然还能勉强地朝他们笑笑,把事情告诉了他们,不待他们说什么,我拿起外套就走了出去。 “我要去见见他,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制止住要跟我一起去的小花和胖子,“相信我,很多事,我必须要自己去承担。” 我到周老闆的公司时,发现已经没有人了,我问了问值班的前台,她告诉我周老闆刚刚走没多久,现在应该是在停车场。我赶紧追了下去,却看到他的车刚刚驶出去。我追着跑了一阵,可惜很快就体力不支了。 我给瞎子打了电话,问了他周老闆目前在长沙的住址,他告诉了我,又问我发生什么了,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告诉他,只说还有一些融资的事情要谈。 等我到了周老闆位于城区周边的别墅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我按了门铃,但是很显然他已经从监控器里看到了我,只是让保姆过来说一声,他不舒服不想见客,让我早点回去吧。 我摇摇头,对那个保姆说:“麻烦阿姨您转告周老闆,我会一直在外面等着他。” 我跟小花打了电话,让他不要担心我,这件事我一个人会处理的。小花在那边嘆了口气,最后还是答应了我。我觉得很疲惫,但还是笑着对他说:“放心吧。” 我把电话挂了,深吸一口气,就坐在了别墅的台阶上。 刚刚其实没怎么吃饱,走得急了,也没穿太厚的外套。这几天湖南全省都在降温,我现在才有点后悔,早知道刚才应该穿件加厚羽绒服来的。 我坐在那里,偶尔会站起来活动一下,在监控器里露露脸,让他知道我还在继续等着。 大概十一点多,在我已经觉得自己快要冻死的时候,门开了。我转过头,看到那个保姆走出来。 “吴先生,我们老爷让我再跟你说说,他今天是不会见客的,今天晚上天气预报说会下雪,吴先生还是回去吧。” 我苦笑了一声,但还是跟她说:“阿姨,既然周老闆说今天不会见客,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到明天吧。等到明天,我希望他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把想说的话说一说。” 保姆嘆口气又走了进去,我重新坐下,望着长沙没有星星的夜空,还是很想念在西藏的时候,我和闷油瓶看到的那么美丽的星空。 第82页 18. 我应该是第一次这样低三下四把尊严放低得这么彻底的去求人吧,不过我告诉自己,没什么,现在的环境,已经比当年在斗里的时候好一万倍了。那时候,每一秒我都以为自己在下一秒就会死去,那时最快乐的事情就是从斗里出来能看到第一缕阳光。现在,至少我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粽子来攻击我,没有血尸来扼住我的喉咙,我已经该知足了。 但可能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吧,十二点多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雪来,不过好在不是鹅毛大雪,但也够让人受了。我只穿着一件不算厚的西装,在雪中真是无比的遭罪。 我四处看了看,竟然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躲一下。我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进行自我暗示,告诉自己这比下雨好多了,这比在斗里好多了,这比很多时候都好多了。 后来雪开始越下越大,我的意识开始模煳。我估计我是发烧了,我只能紧紧地抱住自己,尽力让自己再撑得久一点。 在昏过去之前,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也要见到周老闆,就算不为了钱,我也要跟他讲讲道理,他妈的我做错什么了,我爱喜欢谁喜欢谁,关你们屁事!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了。我爬起来看了看四周,我想这里应该是周老闆的家。 我站起来,发觉自己的腿有点软,看来是真的发烧了,再一个可能就是饿的吧,胃里很不舒服。 床边摆着一套新的西装,我的衣服不在,可能已经湿透了,被拿去洗了吧。我看到我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打开一看,几十个未接电话,全是小花和胖子打来的。 我给小花回了个电话,告诉他我现在的位置,让他过来接我,然后我就穿好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下了楼,周老闆在客厅里面坐着,看到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我对他笑笑:“周老闆,谢谢您最终还是让我进来了。” 他依然保持着淡淡的样子:“吴先生,是昨晚我有客人过来,他恰好发现你晕倒在门口,我才让你在我家休息了一晚。” 我点点头:“无论怎样,还是谢谢您,否则我可能会烧得更严重的。” 他没说什么,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想,也许从今以后,我会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我究竟是该退缩,向所有人隐瞒我的身份,还是坦坦荡荡地告诉他们,我的爱情没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我跟他拼命解释,道上的人传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我并没有和哪个男的不清不楚地在一起,然后再罗列一堆和我合作的好处,也许还有可能挽回吧。可惜,我这个人有时挺圆滑的,也慢慢地在社会的锻鍊和打拼里磨平了稜角,但是,有的时候,我不屑圆滑,不想隐瞒,因为,我尊重我的感情。 我走近了他一点,很诚恳地对他说:“周老闆,我还是希望能跟您说几句话。” 他抬起眼看着我,点点头:“你说吧,你是个很有韧劲的年轻人,我对你性格中的坚强也很敬佩。” 我淡淡一笑:“周老闆,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等您,是为了求您继续与我合作,因为我现在确实处于非常窘迫的境地,急需您的帮助。” 我看到他在很认真地听着,便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此刻,这已经不是我的目的了,有的时候,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既然周老闆并不希望与我合作,再勉强也没有什么意义,因此我现在只是想跟您说点心里话。” 我嘆口气:“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跟您说的,但其实我很不喜欢把自己的私事拿出来和人讨论。私事,顾名思义,就是自己的事,别人没有权利过问。我喜欢吃什么,我喜欢去哪个城市旅游,我喜欢喝红酒还是啤酒,这都是我的私事,没有必要跟别人交待,包括我爱的是谁,他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是我个人的事。” 顿了顿,我继续说:“可惜,我这套想法,可能在外国还能行得通,在中国,没有那么宽容的环境让我随心所欲。所以我还是站着这里,跟您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我之前三十年,从十几岁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曾暗恋过学校里漂亮的女孩子,后来二十几岁该谈恋爱的时候,一直都没有缘分碰到喜欢的,直到二十六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我们同生共死,并肩而立,然后我爱上他,他爱上我,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我本来想对你说,我不是同性恋,因为我不喜欢别的男人,我只是喜欢那个人而已,可是后来我想,我此刻爱着的并将一直爱着的那个人是个男的,那么,说我是同性恋,我认了。” “周老闆,我吴邪,一不偷二不抢,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自问确实有许多缺点,但好在还一直保持着一份善心。我重诺,答应别人的事,我会拼死去做到;我也重义,为了兄弟,我愿意两肋插刀。我的事业,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哪怕最后输得一败涂地,只要我有一口气,我还会爬起来,从头再来;我的爱情,我也不会放弃,不管以后有多少的挫折,不放弃他都是我的底线。我爱了这个人,无愧于天地,没对不起别人,有人认同我们,我谢谢他们,如果没有人认同我们,我和他也会在这个世界上并肩走下去。如果只是因为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周老闆就不与我合作,我也只好悉数承受这个代价。但是我还有一句话送给您,作为一个商人,您说过您最看重的是利益最大化,与我合作,我会竭尽所能地让这个利益得到最大化。我有实力,有信心,还有一股您也贊同的韧劲,如果只因为我个人的私事,因为我爱的是个男人就放弃这份利益的最大化,我真的觉得您并不是一个成熟的商人。” 第83页 “在此别过,周老闆,保重。” 我说完,对他再一次笑了笑,往屋外走去。 我从来没像此刻一样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勇敢。这一刻,我在心里想,闷油瓶,我对我们之间这份爱的坦然,你感觉到了么? 19. 之后一段时间,都没再有那边的音讯,我每天都坐在盘口里,等着天亮,等着天黑。 胖子每天都陪着我,我们俩有时会就着个小菜喝上几瓶,聊着聊着,这一天的时间就很快地杀了过去。 胖子问我有什么打算,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对他说:“我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让我静一静,我会再想办法的。” 胖子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天真,你就给胖爷我记住,成事的时候,胖爷在你身边,你就算是把家都败了,胖爷我还是站在你身边,有胖爷一口饭吃,你就饿不死。” 我笑了,给了他一拳:“好兄弟,讲义气,不过胖爷,你可别小瞧了我,我虽然没那么强,可好歹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趴下的。” 直到两个星期后的一天,小花给我来了个电话,说看我最近心情不好,要请我和胖子去听戏,瞎子也会去。他给我说了个地点,让我们晚上八点之前务必到。 我挂了电话,觉得很诧异,这几天小花不知道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看样子也是很忙的,怎么突然想着请我去听戏了? 晚上,我和胖子准时到了和小花约好的地方,那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饭店,我和胖子一进去,就发现小花和瞎子已经到了。让我吃惊的是,小花竟然穿着一身长衫,看到我们,就笑着招了招手。 而更令我吃惊的,是坐在桌子上的第三个人,竟然是周老闆。 见到我,周老闆微微点了点头,我也只好对他报以微笑,然后有点诧异地看了看小花和瞎子。 小花只是淡淡一笑,招手让我和胖子坐下,接着就示意服务员上菜。 菜显然是早就已经预定好的,不到十分钟,便悉数都端了上来。我看了看,每道菜都算是湘菜中的经典名菜,不见得有多稀奇,可是重在精緻,比如最中央的蝴蝶桂鱼,那鱼被切成一块块,摆出了蝴蝶的造型,远远看去就像是蝴蝶在翩翩起舞一样;再比如那道口味虾,夏天晚上长沙大排档上的常菜,拿到这里,色泽更加红亮了,香味远远地就能闻到。再加上什么麻辣子鸡、红椒酿肉、冰糖湘莲、葵花虾饼之类的,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好菜真是让人胃口大开。 服务员给我们添上酒,小花笑着首先端起杯来敬酒。他没多说什么,竟然只说了句“大家不要辜负这美妙的夜晚”,差点没把我和胖子雷死。我特意去看了看瞎子,他的表情也是很丰富的。 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小花要做什么,但我隐隐约约觉得他可能是在帮我,之前周老闆也表示过他是小花的戏迷,那时小花甩都不甩他,而这次特意请他吃饭,所为何事,应该不难猜出来。 席间我们相处也算融洽,我敬酒的时候,周老闆也爽快地连喝三杯,看上去心情也不错。胖子和我这几天也没吃什么好的,自然也就大快朵颐了下。我注意到小花基本没有吃什么辣的东西,照着那冰糖湘莲来了劲了,看来他的嗓子还真是需要好好保护着。 等到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后,小花跟服务员耳语了几句,接着,我就看到抬进来一件件乐器。我正在惊讶,小花笑笑,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房间的一边。 那长衫被他穿得真是潇洒,走路的时候,衣角扬起,飘逸恣肆。他站定,淡淡一笑,对着周老闆道:“您之前就说过,算是我的戏迷,想听我唱一段,这次趁着咱们都在,我就献丑了。” 周老闆显然很惊喜,而我,却是震撼。我看着小花,他也在看我,依然对我微笑了一下,接着,伴奏声起,他没再多说,就慢悠悠地唱了起来。 我对京剧只懂点皮毛,但是因为还算有兴趣,有名的剧目倒还分得清什么是什么。 小花唱了两段,分别是《六月雪》和《钗头凤》,前者唱的是冤屈,后者唱的是情意。 小花一亮嗓子,便是满室寂静,我发现自己难以用什么语言来精确描述自己的感觉,但是我知道,无论懂戏或者不懂戏的人,都能被小花感染,他的声音是令人惊艷的,更重要的是,他唱的每一句,都有让人迷醉的魅力。 我总觉得这两个唱段也是小花精心挑选的,意义何在,相信周老闆那样的懂戏之人应该明白。待小花唱完这两齣,他一整长衫,又道:“刚刚《六月雪》的‘虽然是天地大无处申辩,我还要向苍穹诉苦一番’和《钗头凤》的‘万种愁都付于芳心一寸’,其实也就是想告诉各位,有些感情,即使被人误解,遭尽了天大的委屈,受够了这人言可畏,但却因情根深种,怎样也还是放不下。因此我想说的就是,感情这种事,是私人的事,是没有必要被讨论的问题。” 说完,小花又清了清嗓子,看着若有所思的周老闆,接着说:“我刚刚想表达的意思,周老闆纵横商场多年,自然是懂得的,也不必让我再说得更明白了。如果我刚刚那两段还入得了周老闆的耳,就请周老闆念我薄面,好好地再考虑考虑。既然是个商人,就该拿出商人的样子,很多事情要分开看,因为最大的前提是利益。” 第84页 小花指了指我:“周老闆和各位应当知道,我唱的是旦角,今天我斗胆唱段老生,《萧何月下追韩信》,我这唱的其实是吴邪,送的是周老闆。吴邪是个人才,我选这段的箇中含义,周老闆是聪明人,不用我多做解释,总之我就劝周老闆一句,切莫明明有萧何之智,但却无萧何之量啊!” 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小花唱老生,虽然说他的嗓子并不适合,但重在那股子霸气上。 他先是高声念了句念白:“将军哪将军!千不念万不念,不念你我一见如故!” 接着,他唱道: “是三生有幸,天降下擎天柱保定干坤,全凭着韬和略将我点醒,我也曾连三本保荐与汉君。 他说你出身微贱不肯重用,那时节,怒恼了将军,跨下了战马,身背宝剑,出了东门。 我萧何闻此言雷轰头顶,顾不得这山又高,这水又深,山高水深,路途遥远,我忍飢挨饿来寻将军。 望将军你还念我萧何的情分,望将军且息怒,暂吞声;你莫发雷霆,随我萧何转回程,大丈夫要三思而行。” ……………… 待小花唱完最后一句,周老闆首先鼓起了掌,接着,他站起来,对着小花做了个揖:“解老闆,周某今日三生有幸,得听解老闆天籁之音,也明白了解老闆想表达的意思。解老闆之前,瞎子也三番两次地来找过我,我对你们为了朋友尽心尽力的情意佩服之极,当然,就像解老闆刚刚所说的,我是个商人,到底还是应该以利益为主,吴先生是个人才,我相信和他合作,我会有很大的利益,如果我再不顺着台阶下,这么好的人才,我可就与他失之交臂了。” 说完,他转过头,淡淡一笑,对我道:“吴邪,其实你那天对我说的那番话我也认真考虑了很久,觉得很有道理,和你合作对我有很大的益处,我欣赏你的性格和才华,我觉得,这些和你的性向无关。” 他走过来,向我伸出手,一瞬间我恨不得大哭一场,把积蓄在心中很久的愤懑都发泄出来,把心中对小花他们的感激之情统统表达出来。 可我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身边的兄弟,然后让自己笑着对周老闆说:“那么,合作愉快。” 20. 第二天,我便收到了一张三千万的支票,这件事,也算终于有了个比较好的解决办法。 我伤全好了之后就立刻开始着手盘口重开的事,我决定把长沙和杭州的铺子合併起来,因为我必须要回杭州,而且盘口贵在精不在多。我又新招了一些伙计,几乎算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在周老闆的投资下,开始为他倒斗。当然,我能不下地就不下地,都是僱佣一些有经验的人去,偶尔遇到个危险系数不大的,我也忍不住下去一趟,有时受点小伤,但浑身的零部件都还算完整。 胖子还是杭州和北京两头跑,我一直张罗着给他在杭州买房子,可他总是说孤家寡人的不必买房子,“反正你吴邪在哪里有窝,我胖爷就不会没地方住”。 小花回了北京,瞎子也跟着他回去了,我偶尔跟小花打电话的时候,都会旁敲侧击替瞎子说说好话,到后来小花的口气也没那么硬了,尤其是有一次解家家族有些风波的时候,瞎子帮了不少忙,也受了不少委屈,小花跟我说的时候,口气里还是挺心疼的。 半年以后,盘口又重新走上了正轨,文非那件事也算是落下帷幕了。因为在半个月前,秀秀和他结了婚,我很意外的是,竟然接到了秀秀髮来的喜帖。 她也给我打了电话,她说:“吴邪哥哥,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们霍家有个习俗,妹妹出嫁,是需要哥哥把她背到车上的。” 我一口答应了下来,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秀秀,如果我去参加你的婚礼,你和文非……” 秀秀就在电话那边笑:“放心吧吴邪哥哥,你来了我跟你讲讲,文非他现在……怎么说呢,和以前相比,变了很多。” 在秀秀的婚礼的前一天,我从杭州飞到了北京,秀秀亲自开车去接的我,我们俩就像那次约会一样,在北京的马路上逛了一天。 逛累了,坐在咖啡厅里面,我看着秀秀,她的脸色不错,不像之前那么苍白了,她笑着看我:“吴邪哥哥,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我也笑着点点头:“我担心他又会派人跟踪咱俩,然后我连你的婚礼都没参加就被扔到六环外面曝尸荒野去了。” 秀秀哈哈大笑,我难得看到她能笑得这么不拘束,也就放心多了。 其实之前我经常会问小花秀秀的相关情况,也给秀秀打过几次电话,甚至也因为不放心,曾经派人去偷偷地监视过文非。至少从表面来看,文非确实对秀秀很好,而且秀秀利用文非牵制住了她的那些哥哥们,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姑且也算是件好事吧。 这一次终于又有机会和秀秀面对面地坐下来聊天,她告诉我,文非让她挺感动的。 我很好奇,就认真地听秀秀讲。 原来在那件事之后,秀秀和文非狠狠地吵了一架,秀秀情绪激动得要命,加上那段时间的心情十分压抑,她竟然晕了过去,等到醒来之后,才发现文非把她送到了医院。 第85页 医生说秀秀身体极度虚弱,不能再动气,最好就是在医院里修养一阵子,家人也要好好地照顾着。 听了这句话,秀秀就苦笑着说,她没有家人可以照顾她,所以希望能早点出院。 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文非却在旁边对她说,他会照顾她的,让她不要担心。 那时他们刚刚吵完架,什么难听的都说了,秀秀没想到文非竟然会说这句话,就愣愣地看着他,文非便低下头来摸了摸她的头髮,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从那天起,文非就一直留在医院里照顾秀秀,起初秀秀并不习惯,总觉得他这是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可是文非真的是很细心地在照顾她,他会陪她聊天,和她一起回忆当年的学校生活,会陪着她去草坪上晒太阳,甚至会亲自下厨给她做饭吃。 秀秀不是不动容的,等她出院之后,她找机会和文非好好谈了谈,她告诉文非,她虽然很喜欢我,但那是年少时候青梅竹马的感情,她若是嫁了人,自然不会再和我有何牵扯。 文非听了,先是一愣,接着欣喜若狂,他明白,秀秀说了这句话,就是答应了和他结婚。 他对秀秀说,他喜欢秀秀,从学生时代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是真心的。 后来,文非帮助秀秀牵制住了她的哥哥们,为了这件事,她哥哥们联合起来找她的茬,也都是文非替她出面解决的。文非还利用他的背景,为秀秀介绍了好几批大生意,秀秀也凭着这几个大生意,控制住了局面,渐渐巩固了她在霍家的地位。 直到那一天文非问她,可不可以试着接受他,如果秀秀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不介意等很久。 秀秀在那一瞬间是真的被感动了,她点了点头,对文非说:“我答应你。” 讲完之后,秀秀笑着对我说:“吴邪哥哥,其实他就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我后来跟他讲了很多你和张小哥的事,他也有所触动,他之前是个挺极端的教徒,现在被我教育的,好像也不是那么偏激了。我来接你之前,他跟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希望我能替他向你道个歉。” 我笑了,握住秀秀的手:“秀秀,没什么的,只要你能幸福就好。” 第二天,我们全都参加了秀秀的婚礼,在新郎的车子来接新娘的时候,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我弯下身,对着漂亮的秀秀说:“来,吴邪哥哥背你去嫁人了。” 秀秀趴在我身上,我一步一步慢慢地把她背下了楼,她把脸埋在我的背上,我没有回头,轻轻地对她说:“傻丫头,不能哭啊,哭了就不漂亮了。” 等到下了楼,我把秀秀放下来,将她的手交到了文非的手上。我看着他,认真地对他说:“好好照顾秀秀一辈子吧。” 他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这让我觉得他也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他定定地望了我一会儿,最后,我听到他很真诚地对我说:“对不起,谢谢你。” 望着秀秀的背影,我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亲爱的妹妹,祝你一生幸福。” …………………… 这么又干了近一年,我的资金慢慢地充足了起来,终于又添了几个小盘口,经济情况好了,心情也就慢慢平静下来。到后来我就专门干斗上的事了,下斗什么的,我都安排给皮包去负责。 吴邪在道上的口碑也越来越好,重信重诺,一言九鼎,那些大客户们也愿意和我合作,再加上周老闆的宣传,我觉得日子正一天天好过起来。当年的一些伙计似乎也忘记了曾经的那件事,有些表示想重新回到吴家,我也有选择地同意了一部分人的请求。 西溪湿地的那套房子我一直都没有添置家具,因为我要等到闷油瓶回来的时候和他一起,看看他是个什么眼光。不过那辆天籁我提回车来就一直开着,哪怕到了两年后,我的钱已经足够我买辆宝马了,我还是一直开着这辆车到处谈生意。皮包整天跟我说,让我换辆好点的车,我就笑,我说,等我把这辆车送出去,我就再给自己买一辆贵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只要我人在杭州,我就每天都在铺子里看着,等着。那个倒计时器质量真好,每天往下减数字,一点都不带差的。我闲着的时候,就经常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那个数字,一看就是一整天,弄得王盟以为我爱上这个倒计时器了。 当这个数字变成“距闷油瓶回家还有111天”的那个下午,我去了西溪那套房子里做了次大扫除。很久没过去,屋子里落了一层灰尘,我去收拾了一下,满头大汗地回了铺子。 一回去我就看到柜檯前有一杯茶,还是上好的龙井,我心想王盟这小子越来越有眼色了,我还没回家呢,就知道我渴了,真不错啊! 我拿起茶杯来刚想喝,忽然看到那个倒计时器出了问题,那个“距闷油瓶回家还有111天”的111竟然变成了0,我当即就火了,大喊起来:“他娘的王盟,你小子滚哪里去了,你记不记得老子跟你说过,这个倒计时器要每天都给我打理,要是让我发现坏了,老子炒你鱿鱼!” 就在我还要破口大骂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吴邪。” 第86页 我回过头去,闷油瓶站在下午的夕阳里,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年轻得像个大学生一样。 我手里的茶杯“砰”地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一瓣瓣白色的莲花。 我望着他,他看着我,然后他朝我伸出手:“吴邪,我回家了。” 《永夜之战》完 第四卷:但为君故 题记: 只是因为你,我才愿意做出这个决定。 只是因为你,我才愿意用一生许诺爱情。 只是因为你,我才愿意接受一切流言蜚语。 只是因为你,我才愿意和全世界为敌。 我要和你在太阳之下相爱。 为此付出的一切代价,受到的一切伤害,我都会勇敢面对。 只是因为你,我才无所畏惧。 1. 我站在原地,看着夕阳中的他,他朝我伸出手,像在等待着我走到他身边。 他对我说:“吴邪,我回家了。” 夕阳打在他的身上,我几乎看不真切他的样子,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还是那么年轻,年轻得让我以为时光又回到了我二十六岁的那一年。 我想往前走,可是我的身体好像并不受我的控制,我激动得浑身颤抖,一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一直到我使劲握住拳头,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得轻了一些。 我这才慢慢地努力往前移动,一步,两步…… 我走得那么慢,因为我怕这短短的距离尽头,只是一个梦而已,我怕这个梦很快就会醒,我怕路的尽头没有他。 也许是我走得太慢了,我看到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我走来,我只觉得身体被往前一搂,整个人都被他抱进了怀里。 那一刻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但只有身体切实的触感是鲜明的。我感受着这个人的体温,还是那么凉,却能让我三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我闭上眼睛,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把心安下来,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我不知道我们就这样站在铺子里抱了多久,直到王盟走进来看到我们,他惊得差点把手里的快餐盒给掉到地下。听到这动静,闷油瓶才放开这个拥抱,但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捏住我的胳膊,似乎不允许我离开他太远。 “老老老闆……那啥……小哥回回回来了……”王盟结结巴巴地喊我。 我朝他一笑:“能不能把舌头给我捋直了再说!” 王盟赶紧深唿吸了好几下:“老闆,我本来想三分钟之内给你打电话的,可是小哥说不用,他等你回来就行。小哥没吃饭呢,我去给小哥买吃的东西了……老闆你千万别扣我工资炒我鱿鱼啊……小哥这是我买的龙井虾仁和米饭,你趁热吃吧,老闆我下班了,再见!” 王盟放下快餐盒,像兔子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噹之势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一时间,我恍惚以为几年之前那个每每都活泼得让我想揍他的王盟又回来了。 我笑笑,抬起头来看着闷油瓶,他还在认真地盯着我,好像要把这几年所有欠下的时光一下子看够本一样。 我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小哥,好久不见,你终于回来了。” 他也伸出手来,缓缓触到我的脸,我在他干净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那么清晰。忽然间,我喉头一涩,但还是勉强笑着道:“哎,你看,三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年轻,我都老了。” 他摇摇头:“没有,你没有变。” 我笑了,握住了他的手:“别安慰我了,老子都已经三十三了,皱纹都长了好几条,怎么能不老呢?不过不要紧,还不是很明显,而且这样会显得我更有男人味。” 我们又对望了很久,终于,我拍拍他:“小哥,不是没吃饭么,先吃点东西吧。” 他这才把手落下来,点了点头,我才想转过身去厨房拿筷子,他突然又从后面拽住我的上衣。我看着他紧紧抓住我衣服的手,安抚地拍拍他:“好,乖,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放开了我的手。我走进厨房去拿了筷子,转过头来发现他已经站在厨房门口了。我禁不住笑了:“小哥,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还怕我跑了?应该是我怕你跑了才对吧。”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吴邪,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了,回来就好。”我走过去,拉着他往外走,“你先随便吃点儿垫垫,晚上我带你去吃好的。” 他任我拉着他走到外面,我们坐下,我把筷子递给他,打开快餐盒,果然是楼外楼的外卖,真香。 “小哥,快吃吧,”我催他,“我再去给你倒杯水。”: 他没动筷子,只是问我:“你不吃?” 我摇摇头:“我不饿,看着你吃。” 我就这么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掉了一整盘虾仁。虽然他吃得很慢,吃相也文雅,但我还是能看出来,他真的饿了。 忽然就觉得心里特别难过,不知道这三年他都受了多少苦。我深吸一口气,把这种苦涩的感觉压下去。我想,以后要对他特别好、更加好才行。 第87页 吃完了,他放下筷子,我站起来想要收拾到厨房去,他又拽住我的衣服:“我来吧。” 我笑:“别,你好好歇着就行,渴了那里有水,待会去楼上洗个澡,晚上咱俩再出去。” 他没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我觉得他好像有话要对我说,但是我不准备问他,只想等着他自己告诉我。 等到收拾好了,我带着他去了楼上,给他放了热水:“小哥,去洗个澡吧,毛巾都在里面了。” 他看了看卫生间里摆着的两套洗漱用品,一套很显然是我用过的,另一套是全新的。 看到这些,他突然极轻微地扬了扬嘴角,我也终于觉得他好像高兴了一点,就笑着对他说:“一直都在等你回家,这些早都准备了。” 我把毛巾展开,给他挂在卫生间里的挂钩上,又拿了块新的香皂放在肥皂盒里:“洗吧,多泡泡热水,舒服。” 我转身想出去,他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很用力。我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他还是那样深地望着我,而时隔三年,我还是不能控制自己,依旧溺死在他的眼睛里。 他越来越用劲,我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快要被他抓青了,可是我没有挣脱。他的眼睛里有着很多细微的情绪,以前我们不是很了解的时候,我常觉得他的眼睛藏着太多的秘密,可是现在,我却已经能看懂他所有的情绪。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因为此时此刻我也同样这么想。 三年了,谁他娘的不想? …………………… 我的嘴唇和他的嘴唇触碰到的那瞬间,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的身上似乎还带着雪山的味道,凛冽的气息一下子冲进我的脑门,我立刻就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转瞬之间我就迷上了这种感觉。 他紧紧地搂着我,使劲把我往他怀里带,我也使劲抱着他,双手环住他的后背,使劲把他我怀里压。我们俩像在进行一场角力,都想把对方死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舌头在我嘴唇上扫过,我一下子就想起三年之前在西藏的那几个月,想起那年我和他的第一个吻,这些记忆清晰刻骨地仿佛就在昨天。 我张开嘴,用自己的舌头把他的舌头卷进了我的口腔,我多么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没有一天不在盼着他回来。而我们显然是心有灵犀的,他的体温像是突然被点燃了一样,因为我感觉到,他变得温暖起来。 这种温暖让我沉醉,因为从我二十六岁遇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偏执地想让他变得温暖些。 我们的气息混在一起,分不清谁喘得更厉害一些,我们像两只在冰天雪地间濒死的动物,狠命地在对方身上寻找那丝足以救命的温暖。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一天我也会疯狂地把灵魂都交出去,交给另一个人,让他控制我的体温,我的思想,我的一切。 就在这仿佛能燃烧掉世界的火焰中,他的手慢慢地伸进我的上衣里,我浑身一颤,但很快他的手就与我的温度融为一体。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是比以往还要深、还要浓,浓到化不开的深情。就这一眼,我明白了什么叫此刻即永恆。 我抬起手,伸到他的衬衫中间狠狠一扯,上面的扣子被我扯断,我听到它们飞出去落在地上、弹在墙上的声音,我颤抖着摸上他的胸膛,那里如我所料,有一只踏火焚风的麒麟,正在张牙舞爪地望着我。 2.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麒麟纹身,但却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和它碰面。一时间我甚至想和它打个招唿,hi,你好么?hello,好久不见! 接着我就被自己逗笑了,我可以想像那个场景一定很诡异,因为闷油瓶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抬眼就看到他在认真地注视着我。 我朝他一笑,抬起手来就往他的麒麟那里摸去。我的手一点也不凉,但这几年下斗的次数也不算少,手指腹上磨出了茧子,摸上他的皮肤时,总感觉隔了一道屏障一样。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于是就摊开手掌,用我掌心比较柔软的皮肤去摸,那一瞬间,我像被烫着了一样,浑身都打了一个激灵。 我从来不知道,闷油瓶这种冷冰冰的人也可以烫得跟从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我甚至都以为他发烧了,烧得像到了四十度以上。 我下意识地把手覆盖到了他的额头上,想试试他的温度。没想到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把我往前一带,我整个人就趴到了他的怀里。 因为差点滑倒,我不得不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一扣我的手腕,我只感觉到我跟着他转了大半圈,之后,我的背就狠命地撞在了墙壁上,疼得我差点喊娘。 这几年我的体重轻了些,后背一下子撞在硬梆梆的墙上的感觉真不好受,我一疼,下意识地就朝着他挥了一拳。 “撞死我了!” 随即我看到他的表情里全都是满满的愧疚,那样子很无辜,弄得我心里也不好受,好像刚刚犯错的是我一样。所以我只好摆摆手:“没事没事,继续。” 他把我拉起来,抱在了他的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我的嵴背,偶尔拍几下,好像要用这种方法给我止疼。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小的时候我妈把我抱在怀里、轻轻哄着我睡觉的记忆,我妈会一下下地抚摸着我的嵴背,然后唱:“月亮粑粑,肚里坐个嗲嗲,嗲嗲出来买菜,肚里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绣花,绣个荷包,荷包掉在井里,变成蛤蟆……” 第88页 不知道闷油瓶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有人把他抱在怀里,慢慢地拍打着他的嵴背,为他唱童年的歌谣。可他没有记忆,就算他曾经有过这样的快乐,也早已被他留在了时光的长河之中,无声无息的消逝。而更大的可能是他的童年也许同样寂寞,甚至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一个场景:小时候的闷油瓶不爱说话,也不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天井里,看着上面的一丬白天,定定地发愣。 我把头闷在他的怀里,说不出来的辛酸,以前也是这样,每当想到他所经歷的那些事情,我就会感同身受。此刻他像个大人一样拍着我,用我从未见过的样子,我觉得我整个心都快要化了似的。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两个人可以抵死缠绵成这个样子,你甚至能真切地疼着他的疼痛,苦着他的辛苦。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还是那么深情,刚刚的火焰有些变小,这让我想起当年我追着他上了长白山的时候,我们在帐篷外升了一堆火,火苗变小了,我坐在他的对面,往里面倒了些白酒,然后“噗”的一声,火苗瞬间就大了起来。他坐在对面,差点被火燎到头髮,他往我这里看了一眼,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无奈和很多的纵容。 我把他的头拉下来,对着他的嘴就吻了上去,他愣了一秒,但紧接着马上就开始回应。很快,我们的舌头又纠缠在一起,缠着光阴,缠着岁月,缠着宿命,就像离了对方就不能活了一样。 我们亲了很久,直到感觉整个口腔的肌肉都酸疼不已,才把动作放缓一点,但闷油瓶好像对这种促进感情交流的方式非常热衷,他还是慢慢地在我嘴唇上游移,一点一点地、有耐心的,把我的嘴唇再次全部含到了他的嘴里。 我一边感受着他的嘴唇,一边暗暗在心中鼓了鼓劲。接下来,我趁他不注意,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突然转了个圈,把他顶在了墙上,狠狠地压住他。 他的眼睛突然亮得吓人,他看着我,有点不怒自威。我的心里慌了一下,有一点犹豫,但他此刻的样子看上去有一种致命的诱惑,我还是控制不住地俯下头就开始啃他的脖子,慢慢地含住他的耳垂。果然,我马上就听到了他明显变得又长又粗的唿吸声。 我在心里给自己叫了声好,随即借着这股子气势,我把手慢慢地放在了他的胸膛上,一点一点地往下抚摸着,抚摸着,抚摸着…… 我的手摸到了他的腹部,他衣衫半敞着,我特意在他的小腹那里捏了一下,引起了他的一颤。他穿了一条挺宽松的牛仔裤,我想,只要我速度够快,应该可以很迅速地把它脱下来…… 就在我要解他裤子的时候,就在我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我只看到闷油瓶朝着我轻轻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从这个笑容里看出了令我毛骨悚然的味道。 一瞬间,他的手如钢钳一般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臂,然后,我的手就被强制带离了他的裤腰带。紧接着,他迅速地一矮身,如同伏击敌人一样,双手环过我的腰,一下子把我半抱起来,在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被他抱上了洗手台,整个后背都贴在了镜子上,冰凉的温度刺激得我浑身一抖。 “小哥,你搞偷袭!”我想推开他,只可惜他的力量太大,我推不动。我稳下心神,问他:“小哥,就算让你在上面,你会么?”我说的很理所当然,“我就不信你会。” 他沉默了几秒,随后,我听到他反问我:“你会?” 我也愣了,是啊,我这么多年也没跟谁做过,这样说他,好像自己也没什么说服力。但我灵机一动:“虽然我也没什么实战经验,可是我看过类似的科教片,可以举一反三,相互联繫,所以,我来,应该没有问题。” 可惜我的攻坚战并没有取得胜利,因为他忽然在我耳边低低地唤了一声:“吴邪。” 我没法抗拒他用这样的声音喊我的名字,那种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我是唯一的联繫的感觉让我沉沦,我“嗯”了一声,动作有点放缓。 接着,我就听到他慢慢地对我说:“想想就会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这个“想想就会了”是什么意思,就只觉得自己的身上一凉,我整个上衣都被他拽了下来,他的唇俯下去,咬住了我的喉结,我只感觉浑身一软,随即整个人的思维都不再受我的控制。 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裤子都已经被他脱下来了,就在我还想抗争一下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来,再次用那双让我无法抵抗的眼睛看着我。 “吴邪,信我。” 我想那一刻我没有办法拒绝他的那句话,像是一个恳求,又像是一个保证,最后都化成了深深的誓言。 我望着他,对着他那双从来都是清澈纯粹但此刻却终于混合了深情的欲望的眼睛,认命地一笑:“成,我信你。” …………………… 那天下午,闷油瓶回来了,他离开我三年,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 既然他一诺千金,说回来找我就真的回来了,那么此刻他让我信他,我也愿意信他。 因为除了信他,我别无选择。 第89页 那天下午,闷油瓶送给了我很多东西,比如重逢的喜悦,比如终于像个家一样的温暖,比如任何人都没机会见到过的他最真实的样子,还有疼痛和快感。 我们终于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爱人,他在我身体里的时候彻底褪下了所有的冰冷,温暖到发烫。 我想我其实是个很不要命的人,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把所有本该牢牢握在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都交给了另外一个人。 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信他。我知道,就算全世界都背叛我,他也还会站在我的身边。 3. 等我们两个都洗完澡出来,天已经黑透了,我给他拿出一套老早之前就给他准备好的衣服让他穿上,就是最普通的那种蓝色帽衫和棉布裤子,他以前穿过,我就照着这个样子买了几套挂在家里。 我跟他说:“小哥,出去吃饭吧,我估计你又饿了。” 其实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也没寻思他能给我回答,可是没想到,他竟然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确实又饿了。” 那一刻我觉得,这闷油瓶,蔫坏啊! 出了门,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就笑着跟他说:“小哥,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嗯?”他看着我。 我卖了个关子:“待会你就知道了,希望你能喜欢吧。” 接着,我就带他来到了停车的地方。其实我心中庆幸,幸好今天早晨我刚刚去洗的车,还顺便做了个保养,现在这辆车看上去就跟全新的一样,油光锃亮的。 他也没说话,就跟着我一直走,等看到这辆车,他忽然抬起头来盯着我,我估计他虽然并不认识这车的牌子,但是应该也预感到了我要送他的礼物就是这辆车。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小哥同志,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天籁。” 我看到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知道是想起了三年前我们俩的对话,还是收到了车觉得开心。他一直都在盯着那辆车,眼睛瞬也不瞬的,我忽然想起来他的驾照问题,就说:“不过,你得先去考驾照,考出来才能让你开。” 他点点头,走近去摸了摸车身,我能看出来他很是喜欢,这也许是男人的共性龘吧。 我觉得他学驾照肯定没什么难度,至于他的身龘份证问题,其实也很好解决,小花人脉广,以前经常办这事,一度都被我嘲笑为是个办假龘证的。不过他办的假龘证太好用了,我一直都认为,要是小花专门开个公司干这方面的业务,估计也能挣发了。 我看到他摸完车身,忽然转过头来跟我说:“钥匙。” 我心想他还挺懂行的,就赶紧把钥匙抛过去,他一下子就把车门打开了,然后一缩身就钻进了驾驶室。 我一愣,一股子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果然啊,闷油瓶就是一个开了外挂的男人,可是我很好奇,他是什么时候学的呢。 我也走到另一边坐进了副驾驶室,我看到他正在打量着脚下,接着他就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发现他好像不太了解自动档的车,就跟他解释了一下,钥匙怎么用,档位都是做什么的。他认真地听着,还不时提出几个问题,等到我都讲完了,他就点点头,熟练地繫上安全带,发动起车来,竟然就这么稳稳噹噹地开了出去。 很快我发现他开车的技术相当好,只是偶尔会去摸档位,好像是开惯了手动档留下的习惯。 我震惊了一会儿,然后问他:“小哥,你以前考过驾照?” 他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记得我以前似乎开过车。” 我内心的崇敬之情更加澎湃起来:“你记得?” “嗯。”他很谨慎地握着方向盘:“我有点印象,好像自己以前开过卡车之类的。” 于是我脑补了一下闷油瓶穿着那个年代的衣服,开着解放牌卡车的场景,觉得很是有趣。我盯着他的侧面,他认真的样子很有吸引力,就又对他说:“你喜欢这份礼物么?” 他还是目不转晴地望着前面,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很喜欢,谢谢。” 我就笑着对他说:“明天还有一份更大的礼物送给你,不过现在不能说,我准备给你留个悬念。” 他把车开慢了些,转过头来看着我:“是什么?” 我赶紧把他推回去:“拜託不要当马路杀手,你专心开车,明天就知道了。” 我给他指着路,我们俩一路无惊无险地到了饭店里。我心想幸好天已经晚了,路上没遇到交龘警,否则一查给查出来无证驾驶,还是个黑户,那可就麻烦了,估计我的驾照也就不保了。 停好车,我们进了饭店,点了几个菜。本来我想让他点,他却只是摇摇头,把菜单又推回来, 我只好哪个贵挑哪个,想让他多吃点好的。 就在我们等着上菜的时候,他忽然对我道:“吴邪,你有那种笔记本么?可以随身带着的。” 我点点头:“有啊,”接着我就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本软皮本递给他,“前两页我写上东西了,撕下来就行,你要记什么?要笔么?” 他把本子又推到我这边:“吴邪,需要你帮一个忙。” 我笑了:“别客气啊小哥,说吧,什么忙,你的忙我都帮。” 第90页 “你能从现在起,把我和你之间每一句有用的对话都记下来么?” “啊?”我傻了眼,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忙,“小哥,什么意思?我怎么不太明白你刚才的话?” “就是说,如果我今天和你说了一些话,你觉得有点意义的,你能把它记到这个本子上么?” “可以是可以啊……”我摸不着头脑,“可是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突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我记得闷油瓶曾经非常看不上“意义”这个词,而我却是一个好像无论什么事都执着于“意义”的人,此刻我们俩竟然调换了过来,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奇特。 他的脸色有些变了,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是那感觉很不好。我能猜到,这大概就是他今天一直都不太高兴的原因吧。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他抢在了我的前面:“吴邪,我没有找到治疗失魂症的方法。” 那一刻我有些恍惚,这个结果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当被他真正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觉得特别失望。 “我去了很多地方,可是都没有找到那个办法,后来有个老喇嘛告诉我,这种治疗的办法已经失传很久,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找到它了。” 他说完之后,我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种淡淡的绝望。这种绝望,就像最初在张家古楼里,他对我说让我自己出去,而他和胖子出不去时的感觉。那时他说,幸好没有害死我,而那时他的脸上,就有这样一种绝望。 “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把说过的话记下来,等到有一天,我的失魂症再次发作的时候,我可以试着去看我们以前说过的话,也许我会重新记起这些。”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吴邪,我不想忘记你,所以我只能用这个办法去记住你。” 4.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才回过神来的,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我,任由我沉默着。 也许他在某个程度上是个很细心的人,他知道让我缓一缓,所以他并不打断我的走神。 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是失魂落魄的,正好这时服务员过来送菜,我就趁着这个机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抬起头跟他说:“小哥,吃饭吧。” 他没动,还是看着我,我听到他用很坚定的语气对我说:“吴邪,你不必害怕。” 我想,他是真的越来越了解我了吧。我承认刚刚我确实害怕了,一瞬间我的大脑里充斥着“恐惧”与“后悔”两种情绪。恐惧的,是未知的结局,后悔的,是这三年,就这么给浪费了。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他从那块陨玉里面出来时,无助得像个孩子似的样子,也忘不了我和胖子在他面前跟他讲了很多他以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尤其是我,絮絮叨叨得连我自己都烦自己了,可他依然一脸淡漠地看着我们,什么也记不起来。 我抬起头,定定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绝望,可是他的神情是坚毅的,那种绝望让我心疼,那种坚毅却让我一瞬间又有了勇气。 我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很用力地握住。我笑着说:“小哥,现在离十年还很远,如果当年我没有去找你,而是真的听你的话,十年之后才去找你,那说不定到时你已经忘记了我,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快乐。对我来说,现在的时光,有一天,就多一天的纪念,有一月,就多一月的回忆,我觉得已经挺好的了。既然我们已经浪费了三年,那么剩下的时光,就和我好好的过日子吧。而且我相信,就算你再次失忆了,再次忘记了我,我总归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你记得没有,我曾经答应过你,就算你又忘了我,我也会不断地跟你做自我介绍的。小哥,你别替我担心,自己也别有什么压力,你失忆了,我努力让你记起来,你记不起来,我就和你重新相处,你跑了,我就去找你,找到你,我就把你绑回来。所以,你不要再担心了。” 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有点口干舌燥的,可是心里舒坦了很多。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告诉他,也让我更加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 他点点头,把另一只手搭在我握住他的手上,像个长辈一样地拍了拍我的手:“吴邪,你很坚强,很有韧劲。只是有的时候,如果可以,我其实并不想让你一个人去坚强。” 我想我听懂了他的意思,也觉得这句话里面有着太多的感情。我知道闷油瓶是个不怎么喜欢用语言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他更习惯于把很多的情感敛在心里,可是我知道,他的深情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我把我的另一只手也叠在了我们交握的手上,此刻,我们的每一只手都紧握着对方的手,交缠成一个不可思议的紧密姿势。这让我觉得,好像只要握紧他的手,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这时,我们点的最后一道菜也上来了,服务员是个中年妇女,看到我俩的样子,愣了一下,但是什么也没说。 那一刻我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出来,可是闷油瓶完全没有动。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我动了一下,但是很快我就放弃了,还是任由我们这样交握着双手。 我能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些震惊,但很快,这种震惊就化作了平静。我想好饭店里的服务员也确实比一般的地方有点素质,她没说什么,也没再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只是礼貌地说了句“请慢用”,转身就走出了包间。 第91页 闷油瓶还是没有动,我朝他笑笑:“小哥,吃饭了,你不是饿了么?” 他这才放开我的手,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他的胳膊就这样悬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我很纳闷:“怎么了?你不喜欢吃这个?” 他摇摇头,然后把菜越过桌子,放到了我面前的碗里。 我被他逗笑了:“太肉麻了,你自己吃吧,使劲吃,一顿吃回三年本来。” 他又夹了另一道菜。他握筷子的姿势很标准,一筷子能夹起很多的东西。他把这满满的一筷子菜再次越过桌子放到了我的碗里:“你现在比之前瘦了不少。” 我想我知道了,他给我夹菜,是因为他觉得我瘦了,所以希望我多吃点。我也拿起筷子,也给他夹了菜,放到他的碗里:“来,我也来温馨一下。” 他低下头吃着我给他夹的菜,认真地把所有的都吃掉,又抬起头来说:“我不会放弃。” 我看着他,笑了:“那就永远别放弃,是爷们的,就记下这句话,谁也别反悔。” 他对我点点头:“不反悔。” “嗯,”我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你很少承诺什么,但是我觉得你认真承诺的事情,都会去兑现的。” 他没说话,我就接着说:“我也会做到我对你的承诺,你认为我是你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繫,所以你把太多的感情都投入到了我的身上,我感觉得到。这是你之前不会做的事情,但是现在你做了,所以我必须好好地善待这份信任。小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觉得失望的。” 他听了,好像很有感触,眼睛里的目光又柔和了一点:“吴邪,有很多时候,我可能更习惯于在斗下生活。在那里,没有复杂的东西,我只需要处理掉那些机关和怪物,让自己活着接近目的地就可以了。” 他顿了顿:“可我知道,在这里生活,和在斗里不一样。我也许不能像在斗里那样,一开始就能很好地处理这些事情。但是,我会去学的。” 我觉得自己已经被他感动到不行:“小哥,你不用勉强自己,对我来说,只要你能安安稳稳地呆着别跑,我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我说的是心里话,只要他不再跑了,只要他还在我身边,我就知足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认真的表情,就好像是一个正在高考考场上答题的学生那样认真。他对我说:“不,我必须要去学会这些东西,适应这个世界。因为,吴邪,你对我太重要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像被电到了一样,我只觉得浑身的情感都被他点燃至沸腾。我也同样认真地看着他,慢慢地对他说:“小哥,过几天,去见见我父母吧。” 5. 他听了这句话,我能看出他明显一愣,我朝他笑:“别担心,就是去我家吃个饭。” 他却说:“我只是担心你。”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问了他:“小哥,你……懂我的意思?” 他看了我一会儿,点了点头:“懂。” “真的懂?”我怎么老觉得他可能只认为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想提醒他一下,“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 他截住我的话:“吴邪,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甚至还有点严肃,就安慰他:“慢慢来吧,这样的事,也急不来。” 他没说什么,我们吃完东西走出了饭店,我问他:“小哥,你还想开回去么?” 他竟然很迅速地点头,我哈哈一笑:“看得出来,你喜欢开车,我这就跟小花说,让他给你弄张身龘份证,然后咱们赶紧报上驾校,等考出证来,你白天也能上路开了。”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睛亮得吓人:“好。” 一瞬间,我觉得他就像个单纯的孩子,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很直接地说出来。 这种感觉真好。 我喜欢他这个样子,好像没有任何负担一样,我作势拿出那个本子,对他道:“我得记上,2009年9月,小哥同志说他很喜欢开车,要去考驾照。” 随即我就看到他笑了,不是以前偶尔笑的时候,那种只轻轻扬扬嘴角很快就风过无痕的笑,那些笑容淡得像薄薄的雪一样,眨眼即逝。而此刻这个笑容,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他跟个普通人一样,从心底里笑出来。 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在我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手就已经抚上了他的唇,手指捏住了他上扬的嘴角。那一剎那我只知道自己很想让他的这个笑容留在此刻,不想让他很快就恢復成那种淡漠的样子。 于是,我们两个人形成一个诡异的姿势,我离他很近,双手捏着他的嘴角往上提,他的表情被我弄得很滑稽,整个嘴巴都变成了一个向上弯着的月牙,那样子要多有趣就有多有趣,再加上他和这个搞笑表情如此不搭的清亮眼睛,我一瞬间只能做出一个反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像被我放肆的笑弄得有点迷茫,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他并不是如我想像的那么闷,因为他立刻就做出了反击。我只觉得右边脸一疼,接着,我的右边嘴角就被他有样学样的给捏起来了。 第92页 我能想像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比他还滑稽,我赶紧松开手,笑的断断续续:“哈……哈……呵……嘶……小哥……”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好像比较满意这样表情的我,因为我看出来他的嘴角虽然平静,但眼睛是在笑着的。 终于,他放开了我的脸,但眼睛还是注视着我,我咳嗽了一声:“小哥,挺好玩的是吧?” 他没说话,但是点了一下头,我揍了他一拳:“老子又不是个玩具!” 他把我的手一把抓住:“回家吧。” 总觉得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会让我觉得特别珍贵,我点点头:“好,带你回家。” 在车上,我跟小花打了电话,告诉他闷油瓶回来了。小花在那边笑得促狭:“恭喜恭喜,恭喜有情人久别重逢。”我啐了他一口:“那啥,帮我个忙吧,帮我给小哥弄张身龘份证。” “好啊,没问题,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吧。” “这么急?”小花故意咳嗽了一声:“要去民政局么?” “不是,是小哥要考驾照……我呸!解雨臣你说什么呢!”我才反应过来小花的意思,笑着骂了他一句。 “哈哈,好了,三天以后我去杭州,接着把证件给你带去。”小花笑着道。 “你不用特意为了这件事过来,寄过来就行。” “正好这几天我和瞎子要去上海有事,顺道过去看看你们。我和张起灵还没好好喝顿酒,这次得喝一场,叫上胖子。” “好,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 挂了电话,我又给胖子打了过去:“胖子,最近有时间不?” “别人找我就是没有,你小天真找我,没有也有了。”胖子的嗓门还是老大,“说,什么事?” “小哥回来了。” “啊??????什么!小哥回来了?太好了,天真你这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终于把他给盼回来了!” 胖子的喜悦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这词用得不太妥当,把我说得跟个怨妇似的。我教训了他一顿:“你个死胖子,三天后小花和瞎子都过来杭州,你来不来?” “废话!胖爷我当然要去,我也想小哥啊,咱们铁三角得聚头好好喝一顿!” “好,那三天后见。” 我把手机挂断,对闷油瓶道:“小哥,知道你回来了,他们都特别高兴,大后天小花、瞎子和胖子都过来,咱们到时候可以聚聚。” 他点点头:“好。” “小哥,你开心么?”我问他。 “嗯。”他看了我一眼。 “以后要是觉得开心,可以适当的多说几个字啊,也可以常笑笑,是吧,咱们现在不在斗里,多说点不会招来粽子的。” 他听了,没说话,一直沉默着开车,过了许久,他才道:“好。” 我觉得今天被他感动了很多次,在他以前的时光里,一定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吧,因为不怎么和人说话,所以慢慢地就习惯于这样的沉默。而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即便只有一个字两个字的,他也会耐心地回答我,认真地倾听我说的每句话。 我看着自己的手机,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小哥,我听绿珏说过,你有手机,能不能把号码给我,我存起来。” 他慢慢地说:“以前有过,后来丢了。” 我心想原来还真有啊,估计还是带摄像头的,不由得好奇起来:“是什么牌子的?诺基亚?爱立信?还是iphone?” 他摇摇头:“不是,是军用手机。” 我“哦”了一声,然后说:“我们明天去买一个?虽然咱俩住在一起,不过有个手机也方便些。” 他点点头,我继续问:“你有没有喜欢的?按照你喜欢的来。” “能打电话的就行。” “那不行,现在手机的功能都很多呢,最起码也得差不多。” 他想了想:“别太贵了,那些功能我也不用。” 我心说这闷油瓶给我省钱呢,也让我觉得他其实真的挺细心的,就对他神神秘秘地说:“小哥,咱们今天早睡,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我送你的另一份礼物。” 他停住车,我才发现竟然已经到铺子门口了,别说,这闷油瓶开车还真是又快又稳。 随后我就听到他说:“吴邪,是房子么?” 6. 听到他说那句话后,我更加感觉到,闷油瓶这个人真的只是喜欢把话闷在心里而已,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对于斗上的事,他也不是全都不明白。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西藏的时候,我曾对他说过要买房子和车的事,他很用心地把我的每句话都记住了。 我觉得很开心,就一把搂过他的肩膀,侧着脑袋撞了撞他的头:“小哥,你真聪明!” 正在我准备放手的时候,他忽然把我的手握住,慢慢地从他的肩膀上拿下去,然后,他把他的手学着我刚刚的样子,搂住了我的脖子。 他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我,慢慢地把我拉近他。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我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总觉得那就是两潭雪山上的天湖。 第93页 直到他把额头抵在了我的额头上,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温度时,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姿势。 我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小的时候,每当我发烧时,爸妈总是会把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为我试体温,连温度计都不需要,就能测得很准。 为什么总会在看到闷油瓶时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呢,也许是因为他总能给我安全感的原因吧。 他把手指插进我后面的头髮里,一下下的抚摸着,我们在昏黄的路灯下站在一起。因为离得那么近,长长的影子延伸出去,仿佛融合成一个人。 ……………… 回到铺子里,我们稍微洗漱了一下就到了十一点多,我打开电视,已经没什么好节目了,我就问他:“小哥,你困了么?” 他点点头:“有点。” 我笑:“那咱们睡吧,我也有点累了。”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我忽然意识到,铺子里只有一张床。 其实一般的大老爷们都不太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但是闷油瓶不是别人,我也不想扭捏,因为没有必要,谁不和自己的爱人睡一起?不过一瞬间心里还是会冒出一点不好意思,但是很快这种情绪也就消失了。 我从橱柜里又拿出一个枕头,放在床上我的枕头旁边,并排放好,问他:“你要自己单独盖一床被子么?” 他低下头看了看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又抬起头来看了我一阵,接着,我就听到他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了两个字:“不要。” 我被他正襟危坐的样子给逗笑了,我觉得他有的时候真的超乎我想像的有意思,这让我觉得自己和他又靠近了一些。 我把被子展开,去给他找了一套睡衣,然后坐在床边换衣服,等我换完了,才发现他一直看着我,连动也没动,我就拍拍他:“换下来吧,穿着睡衣睡觉舒服。” 他看了看那套棉布格子的睡衣,忽然抬起头来对我说:“谢谢。” 我以为他在谢我给他买的睡衣,就说:“小哥,客气啥,我每次去超市的时候,我需要什么,就给你买上什么,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他点点头,接着就把自己的帽衫脱了下来,他的身材我已不是第一次看,可是上面的伤疤我还是会每看一次就难过一次。 看到他换上那套睡衣之后,立刻就有一种很居家的感觉,我心里有一种挺踏实的感觉,我拍拍他的背:“睡吧。” 他却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依旧很用力,我心想以后我得跟他说说,不能总是这么用劲,我的胳膊又不是他的刀。 我想抽出胳膊,可惜他还是死命抓着我不放手,我一时间大脑当机,只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那就是:“不会吧?还要来?”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我多虑了,因为闷油瓶就这么拉着我,直直躺了下去,或者说,我被他按倒了,随即他就把被子往我身上一蒙,自己也钻了进来,然后就没动静了。 我总觉得他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种情况下要是没点不好意思也说不过去了。就比如刚刚我还算淡定,但是现在他把我这么按倒了,我的脸却不可避免地红了一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和我一样,从来没有和另一个人同床共枕过,反正我没有,我估计他更没有,所以,还真是有一点尴尬。 我盖着被子,旁边铺天盖地的都是闷油瓶的味道,他很安静的躺在那里,我也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不过心脏还是不可避免的“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我在心里默念:“平静,深唿吸,平静,深唿吸……”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翻身的声音,我扭过头去看了看他,才发现,他竟然侧过身来躺着,面对着我这边的方向。 他的眼睛在此刻显得如此深邃,我看了一眼,就觉得有点晕。我心想,如果闷油瓶在使美人计,那么,恭喜他,他成功了。 他忽然伸过手来,把我从平躺拉成对着他侧躺的姿势,我转过去就直接面向他。他的气息更近了,眼睛也更深了,当然,我也更加晕晕乎乎的了。 接着,他的手伸进了被子里,搭在了我的身上,不久又慢慢地搂住我,形成一个拥抱的姿势,还把我往他怀里拽了拽。 他的气息和我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温暖极了,就像两个月前的杭州。我轻轻地动了动,在他的怀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手也顺势搂住他的后背。 他又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我也学他,拍着他的后背,我俩就这么在这里拍来拍去,最后我终于忍不住笑了,抬起头对他说:“小哥,好了,快睡吧,否则咱俩越拍越清醒了。” 他便停住动作,又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接着凑过来,在我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吴邪,谢谢你。” 我被他的举动弄得心里面很暖,虽然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句话,可我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摇摇头:“别说谢谢,如果非要说谢谢,我应该谢谢你。” 他静静地看着我,道:“谢谢你,愿意当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繫。” 他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的泪腺快要坚持不住了,就赶紧把头埋在他怀里,使劲缓了缓,才又抬起头来:“小哥,你怎么也学会煽情了,弄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94页 他轻轻拍着我的脑袋,一下,又一下:“还要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我摇摇头:“房子是用你的钱买的,花了三百万,还有四百万我给你留着,等明天我们看完房子,也去挑挑家具什么的吧,稍微一收拾,那里就可以住了。” 他点头:“嗯,好。” “剩下的钱,你想想还有什么要买的,要是没有就存着,我给你存着也行,你拿着也行。” 他又把手放在我的脸上:“你拿着。” 我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不过不要紧,我给他存着也好,因为单看他在西藏的时候那花钱的样子,就不适合管钱。 我说:“好,我给你拿着,等你想到要买什么,你就跟我说。” 他没回答我,只是忽然很用力地把我抱紧。我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他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 “吴邪,我没什么可以送你的,就把剩下的时间送给你吧。” 7. 那天晚上是我这几年来睡得最香、最安稳的一夜,我相信也会是闷油瓶很多年来睡得最香、最安稳的一夜。我们拥抱着,以一个不离不弃的姿势在梦乡中依旧相伴。 我以前听人说过,即便拥抱着入睡的恋人,到了睡熟的时候也都会不自觉地分开这个拥抱,所以等到早晨醒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各自蜷缩在一边。 我不知道这个说法是不是完全正确的,因为在此之前我并没有什么亲身体验,不过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我依然被闷油瓶紧紧地抱在怀里,只是方向变了,变成他从后面抱着我了。 这种感觉让我恍惚了很长一阵子,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人共同分享夜晚,一起迎接早晨,而这个人,是我用力去爱着的。 我感觉着背后传来的闷油瓶的温度,不知道他还在睡着么,不过我现在还不想动,只想这么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阳光,让时光在这一刻走得慢一点。 直到他的声音响起来:“吴邪。”我慢慢地转过头面向他,朝他笑笑:“早安,小哥。” 他又伸过手来摸我的脸,摸了一会儿,我问他:“起来吧?今天去看房子。” 他点点头,很迅速地就爬了起来,接着把我也拉了起来。 等我们洗漱完毕后,我跟他说:“小哥,我带你去吃肯德基好么,现在还没过早餐时间。” 我以为按照惯例他会皱着眉头问我什么是肯德基,可是他竟然没有这么问,而是只说了一个字:“好。” 我很诧异:“小哥,你以前吃过肯德基么?” “没有。” 果然是这个答案。“那你知道肯德基是什么么?”我继续问。 “知道。” “……出乎意料啊,”我感嘆了一句,“你竟然会知道。” “在路上看到的。”他走到窗前,指着一个方向,“那里就有一家。” 我走过去,果然看到大大的“肯德基”三个字,我本来就是想带他去铺子附近的这家肯德基吃饭的,没想到这哥们真厉害,已经自己看到了。 我一直都知道他有着怎样的观察力和敏锐的反应能力,但此刻还是觉得挺震撼的,所以我被震得也就只能指着那个方向,颤颤巍巍地说出一句话来: “前……进……” ……………… 看着坐在肯德基里吃着安心油条和猪柳蛋堡的闷油瓶,我真的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以至于我吃着吃着就会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吃着吃着就会再看一眼。 他一直气定神闲地吃着,嘴巴咀嚼的频率很平均,表情很平淡,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我一直忍着自己的好奇心,直到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然后问我要纸巾。 我低头看了看,发现肯德基一共给了两张餐巾纸,结果都被我用了,我刚要站起来去点餐那里要一张,结果我的手机响了,我只好拍拍闷油瓶,跟他指了指方向,意思是让他自己去要一张。 他看了我一眼,慢慢地站起来往前走去,等我接完电话往他的位置看去,我才发现,他竟然还在排队。我心想不至于吧,接着我就明白了,原来每过来一个人,他都会把前排让给人家,我当时就笑出声来,难不成闷油瓶这是在斗里养成的习惯,有灾有难统统他来挡,有好处他就往后退?这可真是现代活雷锋啊。 这时我发现四周已经有小姑娘在盯着他看了,一边看一边还窃窃私语,我看着闷油瓶又高又挺拔的背影,心想他还真是到哪里都惹眼啊。 我看他还在那里学雷锋,只好三口两口吃完我的早餐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他面前,我扯扯他,他眼睛里有点看到我终于安心的神情,我跟他说:“小哥,你不需要每个都让的,你只要按顺序排队就可以了。” 他摇摇头,好像有话要说,但这时已经排到我了,我赶紧跟服务员说要两张餐巾纸,拿到之后我递给他一张,他拿过去擦了擦,可惜有一粒芝麻粘在了他的嘴角,他没擦到,我也没想那么多,就用我手里的这张纸巾帮他一擦。 可是没想到,我马上就听到了肯德基里发出了一阵“啊啊啊啊”的尖叫声,差点把我吓了一跳。 第95页 我转过头去一看,刚刚那些打量闷油瓶的小姑娘们一个个眼冒红光地看着我们俩,我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感觉浑身都冒冷气,赶紧拉着闷油瓶就走出了肯德基。 在路上我问他:“小哥,你刚刚怎么了?怎么老是把位置让给别人?”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我以为要花钱买,没带钱。“ “……” 我好一会儿都愣在原地,等到我回神的时候,我的心里是又想笑又心酸。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在斗里像个天神一样保护着所有的人,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可在这个人间的世界里,终究还是有很多东西都离曾经的他很远,他甚至需要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去逐个学习。而在这个学习的过程中,他需要面对很多的困难,去适应很多他并不擅长的东西。 一个人有了牵挂,就有了弱点,有了弱点,似乎就不再天下无敌。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好像也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那么对于闷油瓶来说,怎样的生活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呢。 他站在这条汹涌的街上,人群来来去去,可他永远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他走在这些生活气息里,有的时候冷漠得要命,有的时候疏离得吓人,还有的时候,他也会显得侷促。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在想,我希望他在我身边,我希望自己和他以后能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到底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呢? 我隔着一段距离,在人群中问他:“小哥,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他好像有些不解,不解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他。 “小哥,人都是自私的,可是我好歹还记得,自己曾经对你说过一个成语,要求你‘将心比心’。拿我自己来说吧,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和别人家的小孩都不一样,他们喜欢去热闹的地方,但我却很怕这些地方,尤其是集市和庙会这种摩肩接踵的地方,每当我融进去的时候,就好像要被那些潮水般的人群吞噬了一样。所以每当我爷爷奶奶带着我去这些地方的时候,我就会吓得想哭。直到现在,我也不太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一看到人多,就会觉得特别烦躁。” 我向他走近了一步:“小哥,你会不会面对着这样的生活觉得有一点无助,会不会其实非常不喜欢呆在这里?我这样让你留下来,是不是勉强你了?我希望得到你真实的回答,我不希望你哪怕有一点的不快乐,那就背离了我的初衷了。” 说完,我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很安静地听完我说的所有话,期间他的表情一直没有任何的波动,我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想像不到他最终会怎么回答。 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拽住了我的袖子,往我们停车的方向走去。 我任他拉着我往前走,等着他说话,可是他一直都没有说,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再次问他:“小哥,我想知道,到底你更喜欢呆在什么样的地方呢?” 一直到走到车前,他才放开我,回过头来,慢慢地告诉我: “有你在的。” 8. 开车只用了十几分钟,我们就到了西溪湿地的那幢房子跟前。等电梯的时候,我看到他望着那个不断变换的数字发愣,觉得似乎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应该也是头一遭,去自己的房子里吧。 到了十七楼,我带着他走到房子门前,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他:“小哥,这就是你的房子,希望你能喜欢。” 他看着我,很坚决地摇头,我连忙问他:“怎么了,你不喜欢?” 他却道:“我们的。” 随即我就再一次被他感动了。“好,是我说错了,是我们的。” 他拿起钥匙打开门,慢慢地走了进去,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略带些迟疑的步伐,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真的与他感同身受。 如果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平静岁月,在第一次得到的时候,肯定会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我看到他打量着房间四周,又走到了窗前,我也跟过去,指着窗外跟他介绍了一下外面的风景,他仔细地听着,直到我都讲完,他才说了两个字:“谢谢。” 我想他可能很多事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吧,所以他最喜欢说的两句话是“吴邪”和“谢谢”。他喜欢喊我的名字,是因为我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常说谢谢,或许是他对我愿意留在他身边做他的联繫这件事所想表达的心情吧。 而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我笑:“小哥,这是我用你的钱买的房子,但是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曾经对我说过,让我带你回家,现在,我要郑重地对你说,小哥,欢迎回家。” 我笑着向他张开双臂,此刻,我是多么地想拥抱他。 他并没有犹疑,而是也伸开双手,紧紧地和我拥抱。 我们拥抱在一起,一点缝隙也没有,像兄弟一样,像亲人一样,像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样,用尽全力去拥抱着自己的爱人。 …………………… 过了好久,我们才渐渐分开这个拥抱,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一个名词,就笑着对他说:“小哥,你看你吧,人长得好看不说,还又有房子又有车,分明就是个‘高富帅’了,你这要是放到相亲大会上去,那些姑娘们绝对会对你穷追不捨的。” 第96页 他虽然不太懂什么叫“高富帅”,但还是听懂了我的意思,因为他特别认真地对我说:“那些我不要。”说完,他就一直盯着我,好像等着我说话一样。 我被他的严肃认真给震到了,于是也赶紧像表决心一样地对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这才收起刚刚的神情,我又道:“小哥,去买家具吧。对了,还有手机。” 他说好,随后问我:“吴邪,那些钱够用么?” 我心说闷油瓶也对钱有概念了,这也算是件好事吧,就道:“放心吧,我这几年也挣了点钱,还有你那些钱,咱们现在也算个中产阶级。” 他点点头,又对我说:“以后我可以继续下斗。” 我想我是知道他的意思,既然要生活,就要挣钱,他也明白,如果要在这个社会里生活下去,必须要有经济来源。 这也让我意识到,我真的应该好好想想,闷油瓶在这个社会里该做什么了。我问他:“小哥,你帮我做生意,好不好?” 他带着点犹豫地看着我,我赶紧继续说:“你记得么,我在西藏的时候就对你说,让你回来后帮我做生意。我现在上面有个老闆,之前我会带人一起帮他下斗,不过后来我就不亲自下斗了,而是负责管理和调度,以我的人脉找到人、弄好装备,让他们去。这算是一个挺不错的方法,相对来说收益比较稳定,人身安全也能得到保障,倒出来的明器也由我负责找买家,收益我和这个老闆四六分成。” 我看到他听得很认真,就跟他详细地解释了一下风投和融资的概念,接着道:“小哥,我希望你和我一起来管理这些事情,当然,遇到一些相对比较安全的斗,我们俩可以一起去下,你觉得怎么样?” 他听了之后,就一直在那里沉默着,直到我们都走出了房间、走下楼之后,他才道:“吴邪,你说的这些,我以前从没做过。” 我想他是担心自己做不好,之前他的人生里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在斗下,他确实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经营的事,所以他刚刚的话,可能也带着一点不自信吧。 我握住他的手臂:“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如果你不排斥的话,我希望你能试一试。我在这里给你说句心里话,五年之前你要下斗,我都会担心你,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只要一看不到你我的心就悬起来了,每次你这个职业失踪人员又失踪的时候,我总会在心里骂上你一百遍。你想想,那时我尚且如此,现在呢?所以,我不是不让你下斗,我只是希望我们以后还是以在斗上为主。你觉得呢?” 他一直在思考,我也一直都在握着他的手臂,等到我觉得自己的手很疼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不自觉地用上很大的劲去握住他,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不受自己大脑控制的。 我想我终于明白闷油瓶有时候为什么会紧紧握住我了,其实总结起来,不过“情不自禁”四个字而已。 我努力放松自己,等着他来回答我这个问题。 他看了看我,抬起自己的手拍了拍我抓着他不放的手:“吴邪,你真的觉得我能做好那些?” 我连忙点头如啄米一样:“当然!小哥,我说的是真话,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只要你愿意,一定会做得很好!” 他终于点点头:“我试试吧。” 9. 那两天我们俩一直都在各个家具城和电器城逛来逛去,好不容易定下了大部分的东西,我又雇了几个钟点工去帮着收货和打扫,让他们尽量赶在小花他们过来之前都收拾好,这样可以带他们都来房子里看看。 说是两个人一起逛,其实基本上也都是我在拿主意。闷油瓶倒是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我身后,每次问他觉得怎么样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只是他的回答永远都是:“你拿主意。” 我后来想通了,就闷油瓶的这种性格,我很少看到他对衣服啊吃的啊这类东西表示出什么特别的喜好,好像这些在他眼里都是差不多一样的,我也就不勉强他了,往后再慢慢来吧。 等都选好并且定下送货时间之后,我就带着他去了商场,给他买了好几套衣服,有西装和衬衫,也有别的休闲装。他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几乎所有的衣服他穿上都很好看,尤其是一件今年很流行的双排扣英伦式薄风衣,当闷油瓶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时候,我几乎能听到周围女性生物共同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我又一次意识到,闷油瓶是真的很帅,原本穿着简简单单的衣服已经够惹眼了,现在这样的打扮,说实话,比那些明星都要好看。 他照了照镜子,脸上显出一种迷茫,似乎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与以前的自己有些不同。 我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看着镜子里的他和我。 其实仔细看,他比之前也有了一点变化,还是能从外表看出成熟了一点的。我也曾计算过他的年龄,张家人长寿,甚至有人活到了170多岁,而闷油瓶现在的年龄最年轻也应该是七、八十岁,所以即使他寿命再长,也还是会变老的,只是他衰老的速度非常地缓慢。 幸好我这个人一直都不显老,甚至比一般的同龄人都要显得年轻。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如果说现在的自己才二十七、八岁也不是很说不过去,虽然从外表来看,我还是比他显得大一点,不过好在,这个差距几乎可以忽略。 第97页 我盯着镜子看了好久,直到闷油瓶叫我:“吴邪?” 我转头看着他,笑着说:“小哥,你这样穿真龘他妈帅啊,帅得都让老子嫉妒了。” 他目不转晴地盯着我,我总觉得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因为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吴邪,你现在和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我知道,他肯定是带着安慰我的意思,可是我心里还是舒服了不少。我拍拍他的肩膀:“嗯,我知道,要不就这套吧,你穿着真合适。” 买完衣服,我和闷油瓶又去了手机专柜,我问他:“小哥,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我本来以为他还是会像之前一样跟我说“你拿主意”的,可是他瞅了瞅,竟然指着其中一个对我说:“这个。” 我很惊讶,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个手机是整个柜檯里最便宜的一个。 那瞬间我真想紧紧握住他的手,我想起闷油瓶以前对钱毫无概念的样子,再想想此刻的他,觉得心里非常温暖。因为我记起我妈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她说找媳妇的时候,仔细观察她怎么对待你的钱,就知道这个媳妇该不该娶了。 虽然闷油瓶是男的,可是……这个道理,应该都差不多吧,而且,他怎么就不可以是我媳妇? 我对他摆摆手:“小哥,那个不仅便宜,而且功能太少,已经快要淘汰了,还是我给你挑吧。” 他看了我一会儿,还是说了个“好”,我便给他挑了一款键盘比较大的手机,外表是纯黑色的,手感也很好。 接着我又给他办了张手机卡,开机之后,我给他的手机里存上我的号码,然后等我准备把他的手机存到我通讯录里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我的通讯录里面一直都有闷油瓶的名字。 那是当年小花给我存在手机里的,为了这件事我还和他差点打起来,可是后来我并没有把这个名字删掉,因为每次我翻通讯录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会想笑,心情也会好起来。 那个没有电话号码的名字是:我的哥。 我狂笑:“小哥,当年小花给我在手机上存了你的名字,说等你回来,就可以在这个名字里存上你的号码,现在,终于实现了。” 我一边指给他看,一边笑得不行:“他存的是这个,是不是很肉麻。” 闷油瓶凑过头来看了看,结果竟然跟我说了句:“挺好的。” 我笑得更厉害了,还是把这个名字改成了“小哥”,想了想,在前面又加了个“a”,这样以后通讯录里的第一个,就是他了。 这样看上去,就好像是“爱小哥”一样,我被这个小小的巧合又弄笑了,但是我不准备告诉他,这么肉麻的秘密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等到把一切都买完后,我们开车回了铺子,在路上等一个长长的红灯时,我忽然看到马路边上有两个女孩子,她们站在站牌下,正在接吻。 她们看起来很年轻,应该只有十六、七岁,她们毫不顾忌地在人群中展示爱情,经过的人大部分都会回头望着她们,我看到有些人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笑容。 也许是看到我的目光,闷油瓶也看着那个方向,他把头转过去,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等到绿灯亮了起来,我继续开着车往前走,可是我的心里不再平静,我想了想,还是对他说了一句:“小哥,也许我的父母一开始并不能接受我们俩的事,或者可能会有一些过激的反应,甚至让你受很大的委屈……但是,不论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怪他们。” 说完这句话,我苦笑了一声,我能预料到我们要面对的困难和阻碍会有多少,我不知道闷油瓶心里会怎么想,但是我只要一想到,也许有一天他要站在我身边,和我一同接受谩骂和侮辱,我的心里就会有说不出的苦涩。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听到他对我说:“无论他们怎样对我,我都不会介意。” 我刚想对他说谢谢,可是他又说了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让我一瞬间几乎要感动地掉下眼泪来,因为,我想像不到,像闷油瓶这样的人,也可以温柔至此,深情至此。 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他说:“吴邪,你的家人,我都会对他们好。” 10.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胖子先到了杭州,我和闷油瓶去机场接的他,他一看到我们,直接冲上来就狠命一搂。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胖子使劲地拍着我们俩,差点没把我的胃给拍出来。 我能看出来胖子的喜悦之情,我也高兴,高兴得都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我只能任他使劲地拍着我,直到闷油瓶拉住他,道,“吴邪快吐了”,他才停下了动作。 然后胖子就转过去对闷油瓶说:“小哥,你这次既然回来了,就别跑了成么?你也不是不知道,就天真这种死脑筋,你跑多久他就等多久,你俩都这么大年纪了,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吧,不是有句话说么,你都不知道死亡和明天谁先到来!” 闷油瓶还没说话,我就一股火气蹿上来:“你大爷的,多久没见了,一见面就咒我们死,还年纪大,你才年纪大,你全家都年纪大!” 第98页 胖子哈哈一笑:“小天真,我这不是希望你俩长相守到白头嘛,走吧,赶紧吃饭啊,胖爷我中午饭都没吃呢!” “成,先回铺子里吧,小花和瞎子直接从上海开车过来,约好了在铺子那里碰头。” 正说着呢,我手机就响了,接起来,果然是小花:“吴邪,再有半个小时我俩就到了,接到胖子了么?” “接到了,我们马上就回去。” 挂断电话,我们上了车,我开着车,闷油瓶坐在副驾驶室,胖子坐在后座上,看着我们俩,忽然“嘿嘿嘿”地就干笑了起来,笑得我一头雾水。 “我说天真同志,现在想想,其实胖爷我很早之前就看出来你俩有点道道了,只是不屑点明了而已。现在你俩真的走在一块儿了,我也就放心了,省得你们一个是大龄剩男,一个是九级伤残,要不是你俩凑一堆,还真不知道谁能把你俩给收了啊!” 我当即就给他回了过去:“胖爷您也别说我们了,你自己呢?大龄剩男这个名号有你在,我是不敢当啊!” 他讪讪了一声,最后还是说:“看缘分吧,你以为谁都像你俩那么幸运,几辈子都不一定能修来这样的福气。” 我听了,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就嘆了口气:“胖子,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自己一个人吧,终究还是得找个伴的。” 他倒是笑着道:“你放心,如果有缘能再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我也会好好把握的。” 我心里安下来,接着听到胖子又问我:“天真,你和小哥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我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到闷油瓶也把目光转向了我。深吸一口气,我淡淡地道:“以后小哥就和我一起做生意了,我准备过几天就回长沙一趟,一是把小哥介绍给长沙那边盘口的伙计,二是回我家吃顿饭。” 胖子听了也沉默了一阵,终于,他开口了:“吴邪,这事想想就挺困难的,你俩……你俩可得顶住啊!” 我点点头:“我知道,不管多难,我都不会放弃。” “这就对了,反正天真你记住,无论如何,胖爷我都站在你俩这边,做你俩的坚强后盾!” “谢了。”我心里暖乎乎的,不过我知道,和胖子之间根本不需要太多客气的话,因为我们是兄弟。 回到铺子的时候,小花和瞎子已经等在里面了,见了我们,他俩也很高兴,尤其是小花,他笑着看着我和闷油瓶,竟跟我说了句:“吴邪,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顿时觉得面色一窘,回头看了看闷油瓶,他还是面色如常,不过小花接着又对他来了一句:“瓶小哥,吴邪各方面都不错吧?嗯?” 他那个“嗯?”嗯得特别有含义,他嗯完,胖子和瞎子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同样很有含义。我咬着牙根看着他们,刚要发作,就看到闷油瓶很淡然地点了点头,说:“都很好,各方面。” 接着,整个铺子里都笑成了一片,包括本来正在准备打烊的王盟,他们一个个全都捂着肚子笑岔了气。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直到他们全笑完了,我听到黑瞎子问小花:“花儿爷,你刚才为啥管哑巴叫‘瓶小哥’?” 小花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因为吴邪喊他‘闷油瓶’了,我就跟着他这么叫呗。” 于是这下连闷油瓶都好像要跟着他们一起笑了,我看着他轻轻扬起的嘴角,终于爆发了出来:“妈的!谁再笑,老子今天就不让他吃饭!” …………………… 晚上照例在楼外楼大搓一顿,胖子上来就点了龙井虾仁,我看他吃得不亦乐乎,坚决不放过每一次损他的机会:“胖爷,您这吃相,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大老闆在北京遇到啥困难了呢!” 胖子连理都没理我,只是又咽了一口虾仁,对着闷油瓶说:“小哥,就凭这龙井虾仁,胖爷我以后一定要来杭州养老,没准我也去你们旁边买套房子住着。” 我连忙说:“你随时可以来啊,这边又不是没有你住的地方。” 胖子听了,先是捧腹大笑,接着,竟然对着我抛了一个媚眼,差点没把我雷死。我赶紧骂他:“你脑子有病啊,没事千万别出这个样,能吓死一群人!” “哈哈,我说天真啊,你的好意胖爷是心领了,不过吧,咱可不想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长针眼,也不想听到不该听的动静惹人厌啊!” “哈哈哈哈哈哈……” 我“啪”地一声,把我那双筷子中的一根给掰断了。 等他们都笑完了,小花忽然问我:“吴邪,你俩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就把刚刚跟胖子说的话又跟他们说了一下,小花点点头,但还是担心地说:“不是我说,你父母那么传统,不是轻易就能同意这件事的人,你得做好准备。” 我苦笑:“我知道,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了。” “除了你家里面的人,还有盘口里那些又回来了的老古董们。之前就够让人头大的了,这次要是公开了,也肯定会乱嚼舌头的,指不定又拿着这些来说事,你也要做好防备。” 第99页 我点点头:“我都想到了,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就认输的,小哥也是。” 我看了看闷油瓶,发现他也在看着我,我对他一笑,他点了点头,我想我懂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让我别担心。 接着,我听到他们几个的对话又响了起来。 先是胖子:“花儿爷,你说我刚才是不是看花眼了啊,为什么我的四周全都是大大的字呢?” “字?什么字?英文字还是方块字?”小花跟他一唱一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说相声。 “大大的方块字啊,一共四个,让我看看啊,写的是什么……” “是什么?快说!”小花做出一副急于想知道答案的样子。 “四个大字:这就是爱!” 又是一阵笑声,这次我连生气都懒得气了,淡然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羡慕嫉妒恨吧?” 小花和胖子光忙着笑了,只有黑瞎子点了点头,对我道:“小三爷,你俩加油,我们全都会在后面支持你们。” 我朝他笑:“我知道,谢谢你们。” 结果我这边温暖的气息还没飘散,他倒过头去就跟闷油瓶说:“哑巴,你真厉害,七百万就把小三爷给骗进门了,他还把老吴家所有的产业带过去当陪送的嫁妆,如此美事,确实令人羡慕嫉妒恨啊!” “啪”! 另一根筷子,也让我给掰断了。 11. 当天晚上我们吃饱喝足之后就去了西溪那边的房子,家具什么的基本上都送来了,还有一些小件以后再慢慢买。 一共有两间卧房,小花和瞎子挤一间,所以只能委屈胖子在沙发里睡一晚了。其实本来我跟他说,让他和闷油瓶凑合一晚,结果闷油瓶还没做出任何反应,胖子已经一屁股坐在沙发里了:“胖爷我就在这大沙发里凑合一宿就行了,省得半夜小哥睡懵了把我当成你。” “……”我真恨不得上去就给他一脚,不过我还是控制住了,倒是闷油瓶淡淡地对他说,“不可能。” 这下终于轮到我笑胖子了,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看着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我也半点都不节约地笑了出来。 这时,我听到小花叫我,就走到了他和黑瞎子睡的那一间里。小花见到我就说:“吴邪,给你,这是张起灵的身龘份证。” 我心说差点都给忘记这一茬了,连忙接过来,一看,简直比真的还真。小花对我道:“放心吧,基本没问题的,这可是经过实践检验的。” 我知道他门道多,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低头看了看照片上的闷油瓶,这是我拖着他去照的照片,然后在网上传给小花的。都说身龘份证上的照片特别丑,我身龘份证上的照片就跟那通缉犯似的,可是闷油瓶连身龘份证照片都能照得挺帅,果然人跟人是不能比的。 接着我就看到黑瞎子从里面的卫生间里走出来,看来是刚洗完澡,没想到,他竟然还戴着墨镜。 我有点好奇,其实早就好奇了,我就问他:“瞎子,你晚上睡觉也不摘墨镜么?” 他笑着对我说:“小三爷,你啊,就是好奇心太重了。” “谁没个好奇心啊,只是真的觉得挺奇怪的。” “倒不怕告诉你,只是怕这答案说出来,吓死你!” “操!当老子没见过世面啊?快说!”我催促道。 黑瞎子看了看小花,笑问:“花儿爷,你说我是说呢还是不说呢?”小花瞥了我们一眼,可惜他显然是不想把自己牵扯到我俩的这场对话里面去的,只是迳自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灯火。 黑眼镜看着小花的背影,还是笑着道:“小三爷,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看过我的眼睛,你看,这么珍贵的眼睛,是不是得藏好了轻易别让人看了去啊?” 我撇了撇嘴,鄙视了一下他,小花也还是没有任何表现,我便对黑瞎子说:“不说拉倒,老子还懒得知道呢,你俩早点休息吧。” 我关上门出去的瞬间,听到了小花对他说了一句:“摘了吧。” 我心想,还真是不好奇也难,难不成这黑瞎子的眼睛是钻石做的? ……………… 后来的两天,我们几个基本上就是到处转转,每顿都大鱼大肉的,好不惬意。 第三天的时候,小花和瞎子要赶回北京,胖子说正好趁机搭个顺风车,也就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小花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吴邪,你慢慢跟你爸妈说,千万别上来就刺激他们。” 我拍拍他:“我懂,放心吧。” 他想了想,还是又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真的想好了?” 我点点头:“想好了,不后悔。” 小花没再说什么,只是对我笑笑,拽了句洋文:“good luck!”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thank you!” 我把铺子里的事交待了一下,第四天,我就和闷油瓶坐上了回长沙的飞机。 在飞机上,他很认真地望着窗外的云,我也看着他的侧脸入神。 直到他转过头来问我:“吴邪,去你家买什么东西?” 第100页 打死我也没想到闷油瓶会问这个问题,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根本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的,但是我知道,必定是极在乎这个问题、极看重这次回家才会想到的,否则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想这些? 我说:“等到了之后去超市里随便买点吧,我挑就行,你放心。” 他点点头,又问:“那我应该怎么称唿你父母?”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住了我,论年纪,闷油瓶比我爸妈都大,可是他的外表这么年轻,难道让我爸妈喊他“大爷”?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也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找了个比他俩年纪还大的人。 我揪着自己脑袋想了很久,忽然想起,以前闷油瓶在海底墓的时候,就跟着我一起喊“三叔”了,既然他那时候都这么喊了,这会儿跟着我喊我爸妈为“叔叔阿姨”也不算别扭吧,于是我说:“你就跟着我的辈分喊,喊叔叔阿姨吧。” 他点点头:“嗯。” 我本来想再叮嘱一下他,我爸妈如果问他问题的话,能回答的,还是尽量都回答一下,不过我再三考虑了之后,还是没有对他说这些话。 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从我的想法来说,我并不希望闷油瓶有哪怕一丁点的不自在。 下了飞机之后,我先跟我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回来了,还带了个朋友回家吃饭。我妈在那边很开心,连忙说这就去准备晚饭。 我们去超市买了点水果和保健品,这次闷油瓶和以前不一样,我还没徵求他意见呢,他就指着同类产品里最贵的那一个说:“这个吧。” 到最后七七八八的买得也不少,我们打了个车,在车上,我对闷油瓶说:“小哥,到我家你别拘束,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我爸妈人都很好的。” 他“嗯”了一声,之后我们就一路无话,直到下了车到了我家门口,就在我要按门铃的时候,他突然拦住了我的胳膊,问了我一句:“吴邪,我衣服整齐么?” 一时间我都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等到反应出来之后,我退后一步看了看他,他穿着那件双排扣的风衣,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着双短军靴,无论怎么看,都很惹眼。 我笑着对他说:“就一个字,帅。” 他这才点点头,抬起手来按了门铃,又退到我身后,静静地等着门被打开。 我妈一开门看到我,简直高兴极了,刚想把我拉进去,就看到了闷油瓶,问我:“吴邪,这就是你的朋友吧?还不快介绍一下?” 我赶紧对她说:“妈,这是我朋友,张起灵。” 这时闷油瓶的声音响起来:“阿姨,您喊我小张就行。” 我妈打量了一下他,我能看出来她的脸上一直都是笑着的。是的,我能预料到这个效果,闷油瓶对女人的吸引力是无敌的,果然,我妈换成一把把他拉过去了:“小张啊,快进来吧,外面冷。” 我心说这才几月份啊,冷什么冷,就跟在后面也进了门。我俩把买的东西都递给我妈,我说:“这是小张给你和我爸买的东西,我不让他买吧,他还不依,你看,一下子就买了这么多。” 我妈的脸上笑意更深:“你看,怎么能这么破费,小张你太客气了,以后要常来家里吃饭啊。” 闷油瓶马上说:“我会的。” 接着我爸也出来了,我又连忙介绍了一下,闷油瓶也老老实实地跟我爸打招唿,接着我妈就让我们洗手,说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我坐在沙发上休息,在家里我一般都是张口等着吃饭的,因为我妈特别爱干净,又过分仔细,一般除了她自己,她不放心任何人做家务,总嫌弃我和我爸收拾得不干净,我们也只好乐得清闲。 可是我看到闷油瓶脱下衣服挂好后,竟然直接跟着我妈走到了厨房,我一愣,赶紧跟上去,就听到他对我妈说:“阿姨,我帮你。” 我妈笑着说:“不用,小张,你是客人,快出去坐着吧,有心了。” 我也赶紧对他说:“小哥,出去就行,我妈一般都自己一个人做饭。” 他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那我先出去了,阿姨辛苦。” 我看着他的背影,嘴巴都不自觉地张大了,心想这哥们的表现……简直是超水平发挥啊。随即我就听到我妈对我说:“小邪,这是哪里的朋友啊?怎么这么好?有对象了没?” 我咳嗽了一声:“是我做生意认识的朋友,人就是特别好。” “是啊,又懂礼貌,人又整齐,我问你呢,有对象了没?没有的话,你妈我手里现在有一大批女孩子,要什么样的都有!” 我赶紧说:“有了,有了,真有了。” 我妈嘆了口气,好像很失落:“这么好的男孩有女朋友也不奇怪,不过小邪,你的那个在外国游学的女朋友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是不是快了?” “……嗯,快了,”我赶紧转移话题,“妈,我先出去了,陪着人家喝茶。” “嗯,那你快去吧,别怠慢了客人。” 我走出去,看到闷油瓶正坐在那里,和我爸一起看着鱼缸里的两只乌龟。那两只龟可是我爸的宝贝,估计都快成精了,碰到谁来我家,我爸都要显摆一番,只可惜真正买他帐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应付应付他而已。 第101页 可我看到闷油瓶却很认真地听着我爸讲这两只乌龟的来歷,比如这是我出生那年他从一个老人手里买来的,比如这两只乌龟非常通人性,还能听懂音乐,比如养乌龟应该注意什么,该餵什么食,该几天换一次水。 他听得那么认真,还不时地问我爸一些相关的问题,虽然话不多,可是能看出来是很用心的在和我爸交流。 我站在他们身后,望着这样的他,只想到一句话。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静静地看着他,而好像是心有灵犀一样,他忽然转过头来望着我。 视线相触之时,只觉,一眼万年。 12. 那顿饭吃得挺开心,我妈做饭的水平其实也就中等偏上,不过她有个习惯,就是遇到自己心仪的孩子,就会不停地往人家碗里夹菜,一直夹到碗里再也放不下为止。 比如小花,比如胖子,比如我,都受到过这样的礼遇,以至于到最后我们都会带着乞求的目光对我妈说“吃不下了,再吃就要吐了”她才罢休。 闷油瓶自然也受到了这样的礼遇,我看着我妈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以至于最后那像小山一样堆进去的饭菜,我都为他胆战心惊。 可是闷油瓶真是好样的,我妈给他夹多少,他就吃多少。到了最后,我都能看出来他真的是在勉强自己往下咽了,可是我妈竟然还不停的继续给他夹菜。 我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的结果可能就是闷油瓶站着进来躺着出去了。我无法想像,像他这样的人,千年粽子没把他放倒,怪物血尸没把他制服,最后却被我妈给撑死了,那实在是太恐怖了。 我连忙把他的碗盘给端到我面前,跟我妈说:“好了,妈,小张已经吃不下了,你别再给他夹菜了,人家不好意思拒绝,你看,他都撑成这样了。” 我妈看了看闷油瓶的样子,估计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连忙说:“好好,不夹菜了,不过碗里这些让小张吃了吧,都是好吃的,补补身体吧,你看他脸色很苍白,应该多吃点。” 我看到闷油瓶朝我点点头,那意思是他还能顶住,可以继续吃,不过我实在不想让他再受这个罪了,我朝我妈笑笑:“得了吧妈,别撑着人家了,那样晚上连觉都不用睡了,这些我就替他吃了吧。” 说完我就吃起了闷油瓶没吃完的东西。我吃得很自然,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但我还是感觉到了我爸妈盯着我的视线。 我抬起头来,看到他们都在看着我,好像有什么不对,就问:“怎么了?” 但我妈只是笑笑:“没事,你吃了吧,待会你们都喝点汤。” 那天晚上我和闷油瓶睡在我的房间,我带他进去的时候,他首先看到了我贴在镜子上的那幅画,这幅画自从拿回来,我就一直贴在了长沙的房间里。 我看到他的视线,笑着对他说:“小哥,你画得还真好。” 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来,摸摸我的脸:“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想了想,对他道:“明天我会带你去长沙的盘口里,介绍你和他们认识。晚上嘛,我想带你去见见我还留在长沙的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倒不是要跟他们说什么,就是希望把我这边的朋友圈子都介绍给你。” 他望着我,眼睛里似乎有许多想说的,不过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我也看着他:“如果你有什么意见,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如果你不想去,我们也可以不去。” 他却说:“吴邪,我只是怕你会有压力。” 我摇摇头:“不,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我不想无限期地拖下去。” 他凝视着我,很久,才道:“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一起面对。” 我笑着点头,又对他说:“小哥,幸好胖子刚刚发了个简讯过来跟我提了一下这件事,否则我又差点忘记了。” 我从背包里把那柄黑金短刀拿出来递给他:“这是我和胖子从张家古楼拿出来的刀,我俩都决定送给你当生日礼物的。不过也不知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看小花给你的身份证上写的是11月11日,不如就这个吧。现在先提前送给你,到时候再给你庆祝。” 他接过去,看到了刀鞘上的麒麟挂件,抬手摸了摸,然后把刀拔了出来,翻来覆去地掂量着,道:“很趁手。” “喜欢就好,总感觉这样的刀才配你。” 他把刀收好,走过去看了看门都关好了,才回到我身边,慢慢地对我说:“吴邪,你的父母应该已经在怀疑了。” “为什么?”我觉得很惊奇,“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你刚才拿过我的饭菜吃下去的时候,”他淡淡地道,“吴邪,我猜你以前应该从来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吧,我知道知子莫如母,你刚刚的那个动作,你妈妈应该能看出一些事情来。”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明白刚刚我爸妈一直盯着我看的原因。确实,从小到大我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包括我自己剩下的东西,下一顿都未必能吃。倒不是故意浪费粮食,就是真的觉得不适应。可是今天我很自然地就吃了闷油瓶剩下的东西,并且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任何的不妥。 第102页 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确实,小哥你还真是敏锐到一定境界了。” 他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担心,我连忙安慰他:“放心,反正早晚都是要摊牌的,无意间给他们打了个预防针,也不算坏事。”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告诉我他的看法:“如果有些事急不来,我们可以等。” 我摇摇头:“小哥,一直都没告诉你,三年以前我爸妈就非常着急我的婚姻大事了,整天逼着我相亲,我跟他们说,我有一个爱人在国外游学,三年后才回来,我要等他,他们这才同意的。现在已经快三年了,到了时间,我爸妈自然会继续催我,因此,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该面对的时候了。”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我的床前坐下,看了看四周,看得很认真。 我问他:“小哥,在想什么?” “这应该是你小时候住的房间吧。”他问我。 “嗯,是的,虽然说前几年装修过,不过大体的格局还是一样的,最大的变化应该是原本的小床变成一张大床了吧。” “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他很少好奇一件事情,能这么问,我也很惊讶。 我想了想:“我小时候挺可爱的,真的,每次在路上遇见大叔大妈们,都会捧着我的脸看来看去,哎,现在要是有小时候一半的帅气就好了。” “不,现在也很好。”他突然说。 我笑了,心里特别高兴:“嗯,我知道,因为你情人眼里出西施。” …………………… 第二天一早,我和闷油瓶就到了盘口开会的地方,之前我早已经派人通知了,所以等我们到的时候,基本上人也已经到齐了。 虽然说现在我手下的一些年轻人未必对闷油瓶很了解,但是还有不少留下来的老人对他的名字一点也不陌生,而且之前因为文非搞那些事情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我们俩的事,现在闷油瓶回来了,这些猜测和议论,更是少不了。 一进去,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们身上,尤其是闷油瓶。他们全都盯着他,像在看什么稀奇的动物。我没管那么多,先跟他们讲了讲最近各个盘口的情况,然后说了说以后几个月的安排。 等到把这些事情都讲完之后,我让原本坐在旁边的闷油瓶上来,坐在了我身边的位子上。 我咳嗽了几声,慢慢地道:“各位,我旁边的这位爷,相信你们大部分人也都听过他的名字,就是咱这道上赫赫有名的哑巴张,张爷。张爷和我认识很多年了,我们出生入死,同甘共苦,是过命的兄弟和知己。如今张爷回来了,我徵求了他的意见,他也愿意加入咱们,帮我一起来管理这些产业,所以,跟大家知会一声,从今以后,见到张爷就跟见到我一样,张爷就是咱们这里的另一个老大,如果有任何人胆敢对张爷不敬,休怪我对他不客气。” 下面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开始有人发问,那些年轻伙计们的意思都是盘口现在有很多人都很优秀,都说选贤任能,为什么放着有本事的人不升,反而用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过来当老大。 我心里已经不耐烦了,我想,就凭闷油瓶的本事,你们这些兔崽子还敢提出不同的意见,到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我还是勉强让自己平静地跟他们解释了一下闷油瓶的名头,下面的人听了,都静了下来,但接着,一个跟了三叔多年的老伙计清了清喉咙: “小三爷,咱们都跟着你干,看的是你的本事,这个本事,不仅是你的头脑,还有你的胸怀,你用人的能力。如果你用别人,咱都不说二话,可是你用的是哑巴张。哑巴张的名号在道上确实响亮,他的本事也是有目共睹,只是,小三爷,当年那个文非闹的那一场,咱们也都还没忘记,自然也对你们俩的关系有所疑惑。不过,原本咱们也不太相信,你说俩大男人有什么好搞的?说不定是扣屎盆子给你。可是现在看小三爷对哑巴张这么看重,不得不让我们怀疑,您这到底是任人唯贤呢,还是两个人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关系在这里开夫妻店呢?所以,就请小三爷表个态,你难道不怕把你这老吴家的家业给败了?” 他咄咄逼人,针锋相对,听在我耳朵里甚是刺耳。我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给他们听: “我告诉你们,就是他以后把我所有的产业全部毁掉,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这是我吴家的产业,我想让他败在谁的手上,就败在谁的手上。我今天到这里来,不是来求你们同意这件事情,而是来知会你们一声。谁要是再敢对张爷说一句废话,犹如此案!” “砰!”的一声,我用自己那不完全结实的拳头,狠狠地把面前的桌子砸穿。 这一刻,我的愤怒没有让我感觉到指骨碎裂时的剧烈痛苦,我只知道,如果这世界上有谁敢不尊重闷油瓶,我一定不会放过他。1 1备註:从“我告诉你们”到“我的愤怒没有让我感觉到指骨碎裂时的剧烈痛苦”,引用自《盗墓笔记大结局》三叔的后记中写铁三角的三个段子中吴邪的那个。最初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就希望如果写同人,一定要用到它,到这一段终于有机会了。 第103页 13. 那天下午我们是在医院度过的,不过万幸的是,我还没有伤得太惨烈,比我想像的要好得多。医生做了治疗后,只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三个月都要我好好休养了。 闷油瓶带着我出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出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点愤怒,而且我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愤怒。 很少见到这样的他,或者说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 我觉得在某些时候,或者说很多时候,闷油瓶是一个挺温和的人,他对人情世故没有那么多斤斤计较,看待问题的角度一直都比较单纯,所以有些时候他并不喜欢表达出自己的感情。 但是这不等于他没有七情六慾。如果说在我身上,他把他的“爱”毫无保留地送给了我,那么在今天,我终于看到了他把“恨”这种感情爆发了出来。 我跟在他的后面慢慢地走到马路边上,他等在路边,似乎是要打车的样子。 我的手是没法开车了,他现在没有驾照,大白天的也确实没法开,我老老实实地站在他后面,直到他打上车把我往里面一塞,跟司机说了我家的地址,随即他转身就走。 我连忙让司机停车,追了下去,可是我还没有说话,他就截在我前头说了一句:“吴邪,回去。” 我有点担心,不知道他想去做什么,手又疼得厉害,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嘆了口气,又走回我面前,对我道:“你受伤了,回家去等我。” 我盯着他,可是他的眼神太坚定,我只能照着他说的话去做。 我在家里呆了一下午,我妈一看我受伤了,差点没把我骂死,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她的唠叨,满脑子都在想闷油瓶去干什么了。直到五点多的时候,他给我打了电话,说他在楼下等着我了。 我又赶忙走下楼去,看到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从表面来看,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至少没有受伤,这才安下心来。 我走过去,他突然拉起我的手,看了几眼,然后问:“还去么?” 我知道他说的是今天晚上的饭局,我昨天给几个铁哥们打了电话,约好了一起去喝一场。 我点点头:“当然去了,不过没法开车,咱们走着去吧,离我家不远。” 他说好,我俩就直接往约好的饭店里走去,我问他:“小哥,你刚刚到底去做什么了?” 他看了我一眼,慢慢地说:“没什么,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我信你才怪!你快说,到底做什么去了。”我一步跨前,挡在他面前。 他看了看我,最后还是说了:“找刚刚那个人,跟他说了几句话。” 我觉得这可绝对不是几句话那么简单,连忙说:“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他摇摇头:“没必要动手,说几句话就可以了。” 我很好奇:“告诉我吧,你到底说了什么。” 他淡淡道:“我跟他说,‘下不为例,如果吴邪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我一定会杀死你,即便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反正我有的是时间’。”2 我能想像到闷油瓶说这句话时pk模式全开的样子,我估计谁要是见到他那个样子,没被吓死就不错了。 我拍拍他:“哥们,真霸气!” 他指指我的手:“以后这样的事,我来。” 我心想果然还是被鄙视了么,不过男人的好胜心作祟,我对他说:“小哥,你这是瞧不起人哪还是怎么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厉害,再世李小龙似的。” 他没理我的话,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竟然还文绉绉的:“记住,术业有专攻,这样的事,我来吧。”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确实,术业有专攻,这种拍桌子的技术我肯定没有他熟练,所以我还是点了点头:“嗯,遵命,小哥同志。” ……………… 晚上和几个同学喝得不亦乐乎。我跟他们介绍闷油瓶的时候也没怎么多说,就说这是我最重要的兄弟,以后大家都是朋友,所以应该见个面认识认识。我的同学们也都很热情,一个劲地拿酒敬闷油瓶。他倒是半点也不拒绝,敬白的喝白的,敬啤的喝啤的,面不改色的。 本来我的手受伤了,他们敬我酒的时候,闷油瓶全部拦下了,但是我推开他的胳膊:“小哥,我们这些朋友也很久没见了,听我的,今天晚上就喝这一场,往后三个月我滴酒不沾。” 他听了,眉头虽然皱了起来,但还是点了点头,由我去了。 半场我站起来去卫生间放水,他也马上站起来,好像要跟我一起去,我笑着说:“小哥,我这手又不是断了,放心,自己没问题。” 他这才坐下,接着我那些喝得有点高的同学又开始向他敬酒,我拍拍他肩膀,然后去了卫生间。 等我放完水出来,看到洗手台前站着我的一个同学,他正在那里洗手。见到我,他忽然凑过来,小声地问我:“吴邪,那个张起灵,和你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吧?”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一时间我们俩谁都没说话。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露出一副被惊吓到的样子,随即我听到他说:“我看人很准的,看着你俩像,还真是。” 第104页 我也没有再反驳,只是走过去洗手,我听到他站在我身后跟我说:“吴邪,我记得咱俩上学那阵子,你还跟我说过你挺喜欢隔壁班那个女生的。” “嗯,当时挺喜欢的。”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对着镜子里的他笑笑。 “你不是天生的,你肯定不是……”他有点语无伦次,“吴邪,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我把水龙头关上,转过脸来,认真地对他说:“我什么刺激也没受,你知道他救了我多少次么,你知道我们同生共死过多少次么,你不会知道的,你没经歷过,你不会懂的。” “那根本就是感激,是一种错觉。吴邪,你别傻了,你看看你现在的地位,你玩玩倒是可以,可你不能当真,这要是传出去,你们老吴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他拉住我,试图说服我,我看得清他眼睛里的急切,他是我的好同学,是当年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他是真心对我好,我都知道,只可惜,我无法接受他的好意。 我甩开他:“兄弟,我就一句话,如果你拿我当兄弟,就请你尊重我的感情,和我的爱人。” 2备註:从“下不为例”到“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改用自《盗墓笔记大结局》三叔的后记中写铁三角的三个段子中闷油瓶的那个。 14. 回去的路上,我只知道自己喝得是真有点高了,看东西都模模煳煳的。闷油瓶倒是好酒量,我都数不清他喝了多少了,可他还是走得非常平稳。 他扶着我,我勉强让自己不把全部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走得相当很吃力,每走一步就感觉自己的腿好像更软一步。 到最后,我整个人都瘫在他身上。我听到他嘆了一口气,之后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吴邪,我来背你。” 接着,他往前一步,慢慢地蹲下身,回过头来看着我:“上来吧。” 我迷迷煳煳地想起以前我们下斗的时候,那时我经常受伤,闷油瓶背过我很多次,后来我们相爱,他也抱过我很多次。 我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跳上了他的背。他站起来,稳稳噹噹地背着我往前走,一步又一步,坚定而踏实,就好像这一走,那路的尽头就是一生一样。 直到走到我家门口的时候,他才轻轻地放下我。刚要按门铃,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一下子拦住了他的手,紧紧地盯着他。 他看着我,眼睛那么深,我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稳准狠地覆上了他的嘴唇。 这一刻就算全世界都没了,我都能记得他的唿吸和心跳,都能记得我们拥有的时光。 我们就这样亲吻彼此,直至忘情,也许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只是亲吻一个人,就可以把心贴得这么近。而此刻终于明白,人到这个世界上来,总会遇到这么一个人的。 我不知道我们的唇舌交缠了多久,直到我家的门突然打开。我一惊,一转头,就看到了我妈提着一大袋垃圾,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那一剎那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整个心口都像爆炸了一样,我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发抖,酒劲立刻给吓没了,腿还是软的,我感觉这一吓更软了。 慌忙间我赶紧放开了闷油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看到闷油瓶的眼睛也露出了一丝慌张。我不敢看我妈,我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个场景,我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我听到我妈用努力平静下来的声音对我说:“吴邪,你进来吧,妈有事对你说。小张,今天我家里来了几个朋友,没有地方住,就不留你了,你走吧。” 我在那一刻其实是感激我妈的,她没有用过激的语言去对待闷油瓶,至少,她给我们都留了面子。 我看了看闷油瓶,他的眼睛里又恢復了平静,可是他的手有些颤抖。我和他对视着,天知道此刻我有多想抱住这样的他。 我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吴邪,太晚了,让小张走吧。” 我知道,今天我必须听我妈的,我必须要和她好好谈一谈,我刚要对闷油瓶说话,就看到他给我妈鞠了个躬:“阿姨,我走了。” 我看到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像刀割一样疼。我妈的声音变得冰冷:“吴邪,你还不进来。” 我忽然像疯了一样地往外跑,我妈紧紧地拽住我,我转过头来对她说:“妈,他身上没带钱,盘口住的地方那里他也没有钥匙,我去把钥匙给他就回来。求求你了妈,要不你让他今晚上住哪里去?” 我觉得自己都快要急疯了,只能拼命忍着不让自己颤抖。我妈最终还是放开了手,我赶紧追出去,看到闷油瓶正低着头站在路灯底下,只有他和他的影子,孤单得让人心疼。 我把兜里所有的钱和盘口那边房子的钥匙给了他:“小哥,你先回盘口住一晚,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别担心我。” 他看着我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接过了东西,对着我点点头:“你回去吧。” 我知道我不能在外面多呆,只能上前一步,使劲搂了他一下:“相信我。” 他抬起手来,慢慢地摸了摸我的脸,他喜欢这个动作,好像这样就可以让他安心似的。 我握住他的手:“回去睡个好觉,别让我担心你。” 第105页 他“嗯”了一声,然后对我说:“你也是。” 等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妈并不在客厅,我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等了快两个小时,才看到我妈从卧室里出来。 她的样子很不好,我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她说:“吴邪,你爸今天血压不稳定,我给他吃了降压药,他刚刚才睡着。” “我爸没事吧?”我担心起来。 “现在没事了,我一直等到他血压降下来才出来的。所以吴邪,今天晚上我不想和你谈了,你爸不能受刺激,别让他听见,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先回房吧。” 我点点头,我能感觉出来我妈此刻的心力交瘁,我想,明天谈也好,这样大家今天晚上都可以冷静一下。 等我回到房间里,又愣愣地坐了好久,想了好久,我才想起来要去拉窗帘。 我走到窗边,刚想把窗帘拉上,却在那一刻愣住了。 我看到闷油瓶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路灯下,灯光底下,他的影子那么长,孤单得要命。 我的心像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我打开窗子,想喊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已经哽咽到发不出声音。 他听到声音,我看到他抬起头来看向我,随即慢慢地用口型对我说了四个字,然后他挥了挥手,这才转过头去,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难过的感觉快要把我逼疯了。 因为我看见了他对我说的话。 “吴邪,晚安。” 15. 那天晚上我根本没办法睡着,一直都处于迷迷煳煳的状态,胃也很疼,但是又不想起床吃药,就这么一直挨到了早晨六点多,终于还是扛不住,爬起来去找药吃。 结果我一到客厅里,就看到我妈坐在沙发上,是那种目光完全没有焦点地坐在那里,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叫了一声:“妈,有胃药么,我胃挺疼的。” 我妈抬起头来,大概是看到我的脸色过于苍白吧,她连忙站起来给我去找药,然后又给我倒了杯热水。 等我吃完药,我问她:“妈,我爸没事了吧?” “嗯,血压挺平稳的。” “今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年纪大了,别讳疾忌医。”我嘱咐道。 “过几天这边组织一起去体检,我和你爸都去,放心吧。”我妈拍拍我,“小邪,去你房间,妈和你说说话。” 我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毕竟这一趟回长沙,原本的目的就是跟家里面说清楚。反正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如痛快点。 到了我房间里,我妈把门关好,坐在了我的床边,让我也坐下。 我乖乖地坐好,等着我妈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我妈才跟我说:“小邪,三十三岁了,对以后没有什么想法么?” 我笑:“妈,虽然我没什么大志向,但是对自己的未来,总是做过一些规划的。” 我妈对我也微微一笑:“那跟我说说吧,自从你去杭州开了那个铺子,或者说自从你长大了之后,咱娘俩就变得生疏了,一年到头也没个机会聊聊天,其实妈总觉得对你很亏欠。” “别这么说,是我不够孝顺,离你们太远。”我握住我妈的手,“妈,经过了前几年的那么多事,我的想法和以前也有了很大的不同。我现在就是想,这辈子能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你们都健健康康的,自己有点小产业,日子过得还算富足,最后,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就行了。” 我妈嘆了口气:“小邪,你那个出国游学的爱人,是他吧。” “嗯,”我点点头,“对不起,让你们难过了。” 我妈苦笑了一声:“其实我那天晚上有一点怀疑,你从来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但是对他,好像就不一样。不过我真的没法往这方面想。小邪你告诉妈,你是天生的么?为什么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好像说过喜欢女生?” 我也嘆了口气:“妈,我不是天生的,我只是遇到了他而已,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这种感情,但是,我爱他。” 也许这句“我爱他”的震撼力太大了,我看到我妈在那一瞬间就像被吓到一样。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太多的迷茫与无助,我看在眼里,心疼极了。 “小邪,我不是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人是同性恋,但是说实话,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的儿子有一天会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个男人。我不想跟你从头说一遍厉害关系,因为你自己都知道。先不说你爸爸、你二叔,不说老吴家的地位和名声,就说说你自己。如果你的事被人知道了,你还怎么在这个社会上活下去?人言可畏,男女之间的婚姻大事尚且还要顾及到两方家族,更别说两个男人了!吴邪,你清醒清醒吧,你爱他,可以,妈认了,但是也只能这样了,其他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妈,我知道你已经是一个很开明的家长了,其他的妈妈也许在看到的那瞬间,就把我们俩骂死了,甚至也会打我,我很感激你昨天晚上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可是妈,我就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是不会改的。” 我能看出我妈快要哭了,是那种真正的伤心难过。她抬起头来,使劲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对我说:“你以为我不想打你么?你以为我不恨他么?昨天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捅了一刀。小邪,你俩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同意了,你爸也不会同意的。这样的事要是被传出去,我们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太不现实了,除非你和这个家断绝关系。可是小邪,你真的忍心么?” 第106页 我妈最后是真的哭了出来:“我求求你了,吴邪,看在我生了你养了你的份上,别让妈难做。我真的不能接受这件事情,我求求你了……” 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我妈伤心成这个样子吧,我觉得很无措,只能拿过纸巾来递给她,搂着她,安慰着她。 我的心里很乱,恨不得此刻能让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一直到我妈终于平静下来,她才站起来对我说:“小邪,你好好想想吧。你这么大了,什么都明白,不用我再教了。总之,我不会同意的。” 看着我妈的背影,我心里难过得要命,但是脑袋现在一片乱,我也不想再追出去说什么,就想过几天再说吧。这样的事急不来,摊在谁身上谁都不会接受,而我妈那个时代的人,这样的感情对他们来说更是遥远。其实将心比心的话,如果不是遇见了闷油瓶,我自己这个七十年代生人,也未必会很快就能接受这样的事。 我拿起手机,拨了闷油瓶的电话,不知道他起床了没,但是现在我真的很想听到他的声音。 接通后只响了半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一瞬间我就知道,闷油瓶肯定是跟我一样,一晚上都没睡。 “小哥,在做什么?”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精神一些。 “等你电话。”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我听着心里一阵心酸。 “我没事,你别担心,跟我妈谈了谈,不过这事急不来,慢慢来吧。” “骂你了么?”他问。 “没有,我妈脾气挺好的,就怕有一天我爸要是知道了,估计那才是真正的暴风雨。” 他没说话,我接着道:“你饿了么,我去找你,一起吃饭吧。” “好。” 放下电话,我拿起外套往门外走。我妈看到我,眼睛里一沉,但还是说:“早点回来,今天晚上家里会来个很重要的客人。” 我点点头。我妈确实已经很开通了,没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已经很感激她了。 到了盘口,我看到闷油瓶已经站在楼下了,手里还拿着个东西。我走过去,他看到我,把那个东西递给我。 我这才发现竟然是一本帐本,翻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各种帐目,看笔迹就知道是他的。 我不解:“小哥,这是?” “我看到桌子上的帐本,就算了算,帐目不对的,我都记在这里面了。”他还是淡淡的,但是这句话给我的震撼力不亚于“美国总统发表电视讲话,说他最爱读的书是《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美国》”。 他看我愣着,又道:“可能有不对的,你再检查一下。” 我笑着把本子放到口袋里:“小哥,你总是给我惊喜啊!” “嗯?” “我就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现在看来,果然是能文能武会算帐,小哥,你强的!” 他听了,微微扬了扬嘴角:“虽然想不起什么时候学过,但这些数字我都会算。” 我连忙说:“嗯,等今天回去要记上,小哥今天帮忙算帐,可以当帐房先生了。” 我们俩去街边吃了个早饭,回盘口的路上我买了盒烟,这几天都没抽菸,有点犯菸瘾。 我点上一根,深吸了一口,满足地吐了个烟圈,忽然发现闷油瓶也在瞅着我的烟,就赶紧递过去:“小哥,来一根?” 他拿了一根,我刚想递过去打火机,他却已经凑到我嘴里叼着的烟前一碰,就着我的烟点燃了他的。 我的心不可避免地一跳,一下子就有点晕了。他倒是继续淡然地往前走,我在后面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恶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句娘:“妈的,这么帅干什么!” 回到盘口的房子里,我又点了一根,他却拦住我的手。我笑着,用缠着绷带的那只手轻拍他的:“小哥,我都好几天没抽了,过过瘾,过过瘾。” 他想了一会儿,才放开我的手:“最后一根。” 我忽然就觉得,这样活生生的闷油瓶,带着人情味的闷油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坐到沙发上,问我:“你妈妈对你说什么了?” 我嘆了口气,把我和我妈之间的谈话跟他复述了一遍。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点沉重,我的心里也不好受,只能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吴邪,”他沉默了一阵,问我,“我们这样的关系,对你来说,是不是有很大的压力?” 我苦笑一声:“说没压力是假的,毕竟现在这个社会还没有开明到很容易就接受两个男人的爱情。” “会对你有很不好的影响,是么?”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小哥,你怕了么?” 他摇摇头:“你应该明白,对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我把最后一口烟抽完,狠狠地捻灭在菸灰缸里,转过头去,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小哥,你记住,我是害怕过,难受过,担心过,委屈过,什么情绪都有过,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你。如果问我,这个世界上我最不能妥协的一件事是什么,那就是,我决不会放弃你。” 第107页 16. 他静静地听着我的话,直到我说完,他才抚上我的脸颊,把我拉向他,然后紧紧地搂在了他的怀里。 “吴邪,”他在我耳边道,“我以前是一个没什么牵挂的人,我从来也没想像过,有一天我这样的人也会爱上一个人。我不怎么会表达这些,但我想告诉你,因为你,我不想与这个世界断了联繫,也不想在你面前消失。” 接着,他的嘴唇压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气息。 这么多年了,我认识的闷油瓶终于不再只是那个强大如神佛的男人,不用背负着那么沉重的宿命,不用认为这世界上最痛苦的命运其实是理所当然应该由他去承受的,不用在所有的人都为他感到难过的时候,他自己却只会默默地摇摇头,告诉你:“没关系。” 他终于有权利去看沿途的风景,他终于可以去享受朋友和爱人,人生中所有美好的事情,终于在他的生命里有了意义。 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 而我,是这件事的原因,这让我发自内心地喜悦着。 我热烈地回应着他,用心享受他送给我那么深的安全感,无论是在斗里还是在这个人间,他都替我挡下了一切灾难和痛苦。因为他,我让自己无所畏惧;因为他,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因为他,我的灵魂和思想终于找到了契合点;也是因为他,吴邪的一生,已经无憾。 ……………… 那天晚上,我毅然决然地带闷油瓶回了家,我能看到我妈的脸上布满了阴霾,但是顾及到有客人在,她还是忍了下来。 我也终于知道了她口中那个重要的客人,原来是她的一位朋友。那人有个女儿,刚刚从国外回来。今天,他带着自己的女儿来我家做客。 不用看我都知道,这是我妈策划的一场变相的相亲。 我爸什么也不知道,因此对闷油瓶还是很热情,招唿他坐下,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离我很远。对面的女孩好像对他蛮有兴趣,一直在跟他说话,只可惜没怎么得到回应。 我爸倒是笑了,跟我妈说:“失算了,有小张在,咱们家吴邪的风采就展现不出来了。不过,小张你谈朋友了么?没有的话,让你阿姨给你介绍个,她不是号称对半个长沙的未婚女孩都了如指掌么?哎,对了,吴邪你不是还有个在国外的女朋友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我妈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好看了,拽了拽我爸的衣角:“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吴邪和他以前那个女朋友已经分手了,这算是过去的事了。人家小张是有女朋友的,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单身?” 对面的女孩明显失落了一下,不过她立刻转向了我:“吴邪哥哥,你以前的女朋友怎么和你分手了?你那么好,要是我才不和你分手呢。” 我苦笑一声。我知道我妈是吃准了我不会当着我爸和外人的面反驳她,所以才这样说,只好看了一眼安静的闷油瓶,然后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一顿饭吃得我是坐立不安,我妈一个劲地让我给那女孩夹菜,我被逼无奈也只好给她夹了几次。闷油瓶一个人坐在最边上吃东西,安静得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他只吃自己面前的那一盘炒青菜,我看在眼里,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疼和烦躁。最后,即便是我妈怒气沖沖地看着我,我也还是顶着她的目光,越过大半个桌子给闷油瓶夹了一只大大的鸡腿。 “小哥,多吃肉,”我笑着对他说,“别光吃菜,你忘了我妈说你要多补补了。” 他看了一眼我,对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他是让我别太明显,可惜我的心里已经做了决定。虽然我爸最近的身体不好,我不能刺激他,但是我也要让我妈知道,我的态度是很明确的。 她不是让我想想么,而我已经想明白了。 等送走客人以后,我妈让我爸早点去房间里休息,接着,她对我和闷油瓶说:“你俩都过来,今天我们好好谈谈。” 等进了我的房间,我妈“砰”地一下把门关上,坐了下来。我俩只好站在她面前,等候发落。 “小张,我能看出来,你对吴邪很好,真的很好,如果不是因为你俩是这样的关系,我恨不得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我就想以一个母亲的身份问问你,如果你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会同意么?他们愿意背负着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这个名声,然后被人戳一辈子嵴梁骨么?他们会放弃自己当爷爷奶奶的权利,让两个男人在一块儿么?” 我妈问完,看着闷油瓶,等着他的回答。我紧张起来,不知道闷油瓶会怎么回答这些问题。他没有父母,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但问题是,如果回答得不好,可能会激怒我妈。 我看到他很认真地注视着我妈,但眼睛里是温柔的,没有任何的不满:“我知道这件事让您是很难接受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我真的觉得很抱歉。我父母已经去世了,这方面我可能少了很多压力,但是吴邪不一样,我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家族和事业都有很不好的影响。” “是啊,这样的事,谁家摊上都抬不起头来的!我们这里毕竟不是外国,我们是中国,谁家的孩子是同性恋,满大街认识的人都会当成个笑话来嚼舌根!小张,你父母已经不在了,可是吴邪的父母都在,他爸爸最近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还有,老吴家虽然说不像以前那么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威望和人脉都还在,吴邪现在也有自己的事业了,很有可能,你们俩这一闹,他什么都没有了,你忍心?如果你对他的感情就是以毁掉他为代价,这样也叫爱么?我真的很怀疑!” 第108页 我一直都知道,我妈不是个简单的女人,能嫁给我爸的,能让我爷爷奶奶那样的人看中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可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妈说话专说重点。她能看出来闷油瓶在乎的是我,所以捏的都是他的七寸,全都拿我说事。 我转头看向闷油瓶。我能看出来,一瞬间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我知道,我妈说的都是真的,他明白,所以他有些犹豫了。 我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在我妈要杀人的眼光里,我问他:“小哥,这就怕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记了?” 他看了看我,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我妈。忽然,他淡淡一笑,回握住我的手,然后对我妈道:“吴邪不能没有我,阿姨,请您成全。” 说完,他看着我,眼睛里是最坚定的光芒:“吴邪,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 他拉着我的手跪下去的时候,一瞬间,我的记忆好像回到了那年的悠悠长白。在冰天雪地里,闷油瓶带着最虔诚的目光,跪在了雪山之上。那时,虽然他跪下了,可在我眼中,他却宛如神祇。 我们牵着手跪在一起,我看到我妈眼中不可置信的神情,我笑了,认真地对她说:“妈,这个人,就是我这辈子都不想放弃的人,求您成全我们吧。” 17. 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我妈终于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我心疼,我怎么可能不心疼。只有两天而已,我妈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次眼泪了,而在这之前,她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坚强到极点的女人。 她用双手捂住脸,眼泪从她的指尖缝隙里一串串地往下掉,此刻的她,无助得像个孩子。 我听到她在喃喃自语,她说:“小邪,你就真的忍心让妈这么痛苦……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啊……” 我第一次知道,我妈其实并没有我想像得那么坚强,她的眼泪仿佛断线的珠子一样,大片大片地从身体里涌出来,好像下一秒,这些眼泪就会把她淹没。 我再也忍不住,过去抱住我妈,用力地把她抱在我的怀里。我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我妈的身体这几年真的瘦了很多,抱在怀里,感觉是那么弱小。 “妈……对不起……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我们娘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直到我爸在外面敲门,他喊我们:“你们在干什么?哭得房子都快塌了,开门!” 我和我妈赶紧用手擦眼泪,闷油瓶把纸巾递给我妈,我妈看着他,他的目光里还是那么温柔。接着,我就看到他拿着纸巾,那么轻柔地给我妈擦去眼泪。 我看到我妈愣了一下,但是那样的闷油瓶实在太温柔,她到底没有拒绝他的温柔。 我抹了抹眼泪,朝着闷油瓶喊:“也给我纸巾啊。” 他便拿着纸巾走到我面前,给我擦干净眼泪,又放到我鼻子上,朝我点点头。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狠狠地擤了一声鼻涕,可能那一声实在太响亮了,我妈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时我爸已经不耐烦了,连着敲了几下门。闷油瓶走过去把门打开,我爸进来,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我和我妈哭得眼睛通红的样子,十分不解地问:“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这么晚了,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妈赶紧站起来:“这不是和吴邪说到以前的事,说到动情处,我们母子俩就忍不住哭了嘛,整年整年地见不到人,还不准我对儿子诉诉委屈啊,就凭你整天惹我生气,我也要在儿子面前告你的状!”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我爸指着我,“吴邪,你评评理,你妈怎么冤枉人呢!” “我冤枉你?那天去公园里面,你和李小佳她妈眉来眼去的,别以为我看不见!” “……你讲不讲理啊?” 我爸妈就这么吵着嘴出去了。我知道我妈不想让我爸知道,我也嘆口气,看着他们出去,然后把门关上。 我和闷油瓶对望一眼,只觉得自己有点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我朝他走过去,然后伸开双臂,像只熊一样地扑在了他的身上。接着,我们俩就一起倒在了我的床上。我敢说闷油瓶现在绝对不好受,因为我好像压住了他的肚子。 他轻轻地扬了扬嘴角,用那种让我无法抵抗的眼神望着我。我也笑了,对着他的眼睛就亲了下去,一边亲一边在心里嘶吼:“让你再看,让你再看!” 他闭上眼睛,让我亲了一会儿,接着,他一个翻身,就把我和他调转了位置,随即我看到他又睁开了眼睛。 我拍拍他的脸:“小哥,我们已经取得了万里长征胜利的第一步,你看我妈最后的反应,她其实不讨厌你的。” 他也学着我的样,拍着我的脸:“吴邪,我说得对么?” “对,都快把我给感动死了,确实不能没有你,你说的很对,”我有点不好意思,“操龘,我怎么也开始煽情了,算了,反正你懂。” 他没说什么,只是突然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他的嘴唇亲在我脖子的皮肤上,一下子就让我的半边脸烧了起来。 “小哥……你怎么跟只猫似的……”我笑了,在他头髮上抓了几下,“抓乱你的髮型,省得你到处招人惦记,哈哈哈……” 第109页 他却突然抬起头来,淡淡地说了三个字:“你,耗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我们打起来了。 ……………… 第二天一早我爸妈都去参加体检了,我在厨房给我和闷油瓶下了两碗面条。我俩正吃着呢,电话响了,我一看,是小花的号码,就按了免提。 “哈罗,我亲爱的朋友,你们的战斗打响了没有?”没想到是黑眼镜的声音,“两个人都还完整么?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我无语了,“我说瞎子,你为什么说话总是欠揍呢?” “小三爷,你怎么能把我的好意说成是欠揍呢,太伤心了。”黑瞎子在那边笑得开心,“看来你们俩还不错,比我和花儿爷想像得要好。” “怎么说呢,不算太好,但也不是很差,反正还有很多战役要打。”我苦笑一声,吃了几口面条,“你们俩现在在哪儿呢?” “在山东,花儿爷准备扩大一项业务,承包一部分金矿,我陪他来谈生意。”黑眼镜笑着说,“小三爷,你知道我在这边遇见谁了?” “谁啊?山东我也没认识几个人。” “秦海婷,花儿爷说你曾经跟他说过,你很喜欢这个姑娘,说人家是俏皮的小黄蓉。”黑眼镜的声音充满了不怀好意的味道,“听着你那边像开着免提呀?” “那又怎样?那不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么。”我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看了看闷油瓶,他的表情如常,当然,这也是我预料中的事。 “不过呢,大家一做介绍,发现是你的朋友,人家立刻就给帮了很大的忙。这小妮子好像认识金矿这边的人,如果没有她的话,还真有点不好办。” “那就好,没想到当年的小女孩也变得这么有手腕了。”我嘆了口气,“真是时光如水啊。” “别感嘆了,那姑娘还是很漂亮,还问我们你谈朋友了没,估计对你也有意思呢。”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谈了啊。” “她肯定要问和谁吧?”女人不都是八卦好手么。 “那必须问啊,我就说,和哑巴张啊。”黑眼镜理所当然地道。 “……”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真说了?” “我真说了,不过她好像不信,老说我逗她玩,所以就这么着了呗。”黑眼镜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口气,“吴邪,你俩加油,说这么多,不过是希望你俩能更加坚定点,对外人的眼光不要在意,只要过了你爸妈那一关就行了。” “嗯,我知道,你也加油啊,你看小花都让你陪他天南海北地谈生意了,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 黑眼镜突然一笑,我从来没听过他的声音那么严肃认真。他跟我说:“小三爷,花儿爷的这辈子,我要定了。” 挂断电话之后,我对着闷油瓶笑笑:“听见没,瞎子霸气的。” 他却点点头:“我也是。” 我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他话的意思,然后就乐了,也对他道:“我也是。” 18. 下午在盘口,我跟闷油瓶详细说了一下平时的业务流程。他学得很快,而且还找了本子在那里记下来。我看他的样子跟个好学的学生一样,忽然就想,如果闷油瓶当年和我一起参加高考,是不是会比我考的成绩要好呢? 一直到了傍晚,我俩才往家走。夕阳西斜里,我和闷油瓶并肩走在人群之中,忽然间,我的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都说人间烟火最是温暖,我想我这一生想要追求的,不过就是这样的时光,能与心爱之人并肩而行,一同走过漫漫余生而已。 人只要恋爱了,都会有诸多的改变,想要索取更多,想要依赖更多,不再洒脱自如,不再无牵无挂。你爱的人,他将成为你的动力和弱点,必将让你幸福,也会让你面对挫折。 ……………… 就这么在长沙呆了好几个多月,每天我都和闷油瓶一起去盘口,晚上再回我家。我妈从原本的脸色冷淡,到最后,似乎也有点习惯了。倒是我爸觉得很奇怪,经常问我怎么不回杭州了,难道铺子倒闭了,准备回长沙混了? 我就跟我爸解释,说我以后要和闷油瓶一起来管理这些东西,他以前没怎么接触过,我得手把手地教他。我爸听了,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这期间我爸没少问我婚姻大事的问题,说既然和那女朋友分手了,就赶紧再谈一个,老吴家等着我传宗接代呢:“吴邪,等过了四十岁,你看你还娶得着好媳妇么?” 我每次总是唬弄过去,能拖就拖。我妈每次都会在旁边长吁短嘆的,有时候趁着闷油瓶不在,她也一直都在劝我,让我和他赶紧分手。 我半点也不怨恨我妈,她已经是我见过的最开明的妈妈了。像她这个年纪的人,能承受至此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至少,在闷油瓶在我家住着的这段时间里,她虽然面上不是很温和,但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过分的话语。 她对我们包容至此,我真的已经从心底里很感激了。 第110页 在我家住着的这一段时间里,闷油瓶非常努力地在与我爸妈相处。他为了能陪我爸下象棋,让我给他买了好几本象棋教程,也会在我妈要出去买菜的时候,默默地陪着我妈一起下去。包括我家的很多活,也都会抢着去做。有一次他自己一个人一次性扛上来四大桶纯净水,我妈一开门,只看到一摞大桶水杵在门前,再一看,闷油瓶宛如金刚大力士一样站在后面,差点没把她惊嘆死,只感嘆喝一样的水吃一样的面,怎么她家的吴邪和人家小张的力气就差了这么多。 转眼又到了冬天,这段时间里,闷油瓶就这样和我一起,为我们的以后努力。本来一直还算风平浪静,只是偶尔我爸妈还是会为了我的终身大事喋喋不休,不过我还是勉强应付得来。 直到十二月下旬的一天,我爸终于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在元旦之前我再不领回家个女朋友,他就会强制性地逼着我去相亲。 “你真的以为你还年轻么,吴邪,这么大人了,别这么不懂事,你看看附近像你这么大的,哪一个没有成家?” 我嘟囔了一声:“小花不也还单身?他可和我差不多大。” “解子?人家可是个艺术家,你看过哪个娱乐圈里面的明星那么年轻就结婚了?可是你呢?你不过就是个小老闆,装什么单身贵族啊!” “……”我没吭声,装作没有听进去。 “小张,你不要学吴邪这坏毛病啊,男人大丈夫,该成家时就得成家,成了家才能免了后顾之忧,努力为了家人去打拼事业。你说你整天和吴邪厮混在一起,是不是都冷落了你那个女朋友了?女孩子要哄的,你看我到现在都整天哄你阿姨开心。” 闷油瓶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爸接着又转过头来对我说:“吴邪,我郑重地通知你,这一次请你不要抱有任何一点侥倖心理。如果元旦之前,你再不带回家女朋友,那么你的终身大事,就交给我来包办吧。” 我知道这次我爸是来真的了,也知道我最怕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了。我想我妈是了解我的,因为她看到我沉默的样子,便连忙对我使眼色。我明白,她不想让我激怒我爸。 但是,真的没有办法再拖了。我深吸一口气,对我爸道:“爸,我想跟您说件事。” 下一秒,我就看到我妈突然站了起来,恶狠狠地叫我的名字:“吴邪!”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我看到我爸很不解地看着我和我妈:“到底怎么了?你们之间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对我妈说:“妈,求你了,让我说吧,这件事真的拖不下去了,再拖,又能怎样呢?” “你想把你爸气死么?你现在赶紧给我走,你俩赶紧出去!”我妈说着就要把我拽出去,却被我爸一把拉住。 “吴邪,你说。” 我爸一瞬间变得特别冷静。我知道,虽然平时我爸都让着我妈,但真的到他发火的时候,我妈也拿他没有办法。 我苦笑一声,站起来,直接走到我爸面前跪下。我看到他惊讶无比,但他只是盯着我,没有任何动作。 我能感觉到闷油瓶也站了起来,往我这边走来。我猜到他要和我一起跪,于是转过头去对他说:“小哥,这一次,让我自己来解释。”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对我点点头,慢慢地退到后面站好。 我爸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着我,只吐出了一个字:“说。” 这一个字,已经是十分冰冷了,我知道该来的总归是躲不过去的。于是,我抬起了头,认真地注视着我爸的眼睛。 “爸,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人这一辈子,找对象的第一个标准是什么?我们俩虽然差了一个时代,但是我想知道您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情投意合。”我爸思考了一阵,还是回答了。 我点点头:“对,我也这么觉得,毕竟,你是要和身边的这个人相伴到老,携手白头,如果你不爱他,对他没有感觉,你还要勉强自己和他在一起,那这一生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爸打断了我的话。 “爸,您能不能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大概给您讲一讲我这几年发生的故事。那些我一直以为不能告诉您们的,告诉了您们会让您和我妈担心的故事。但是,没有办法,现在我还是要跟您说,求您给我这个机会。” 我爸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知道他默许了,我笑了笑,慢慢地跟他们讲了起来。 故事开始的时候,有个人抢了我的龙嵴背,从那一天起,我们一起走过了很多很多的地方。 浩浩齐鲁,滔滔西沙,悠悠长白,茫茫鬼蜮,十万大山,还有雪域高原。我和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他救过我无数次,我们同生共死,休戚与共,早已一命相连。 我不可能把我与他之间的所有故事都用一个晚上讲完,但我很努力地想要给我爸多讲一点。我想让他知道,闷油瓶为我付出了多少,而我之所以有今天的振作和快乐,也是因为我身边自始至终都有他。 我不知道自己讲的这些话到底有没有用处,但是我只知道,我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我的父母,告诉我身边的这个人,告诉全世界,告诉他们,吴邪和张起灵在一起,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没有做错什么。 第111页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讲完的,我的膝盖已经跪得没有了知觉,几乎要瘫坐在地上。我爸自始至终没有打断我的话,直到我说完,他才冷冷地问我:“吴邪,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就想告诉我,你和他,是那种关系?” 我看了一眼我爸眼睛里的冰冷之色,苦笑一声,还是毅然地点了点头:“对,我是和他在一起,我们是一对。” ………………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挨我爸的打,但第一次,就挨了这么重的打。 当我爸那一巴掌打到我的脸上时,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打晕了,我从来不知道我爸也可以动怒到这种地步。我的耳朵开始嗡嗡地响起来,我感觉到鼻子和嘴角都流出了腥红的鲜血。 我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闷油瓶跑过来想要扶起我,但我勉强自己对他笑笑,摆了摆手:“小哥,我没事。” 我听到我妈又哭了,她在对我爸说:“到底是你的亲生儿子,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我努力重新爬起来,跪着挪到我爸腿边,我感觉到我爸整个人都在颤抖,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爸,对不起,成全我们吧。” 我看到我爸紧闭着双眼,双手握紧拳头,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睁开眼,对我说:“吴邪,收回你刚才的话,我不想打死我自己的儿子。” 我笑了,嘴角的血滴在了地上,发出了极轻微的声响。我再次重复了一遍:“爸,对不起,成全我们吧。” 我爸伸出手来,但我没有害怕,还是挺直身体,准备迎接第二个耳光。这时,我看到闷油瓶终究还是走到了我身边,接着就那么直直地跪下,伸手挡住了我爸要往下落的手。 “打我吧。” 我爸看着他,没有动,闷油瓶和我一起跪着,看着我爸的眼睛。最后,他深深地给我爸磕了个头:“对不起,请成全我们吧。” 19. 我爸一直在看着我们俩,看着我们俩就这么并排跪在一起。 过了好久,他终于开口,对着闷油瓶道:“你不是我儿子,我没资格打你。” 然后他又看着我,用尽力保持平静的声音对我说:“吴邪,我再跟你说一遍,你给我收回你刚才的话。” 接着他俯下身来抓住我的肩膀:“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孩子,算爸求你了,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吧,你是我们老吴家最后一根苗,你不能长歪了啊!” 我苦苦地笑了:“爸,我没长歪,我还是那个吴邪,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理解我呢?” “你爱上的是个男的,你在做让我们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事啊!”我爸抓着我胳膊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把我的肩膀捏碎,“吴邪,你真的忍心因为这件事,让整个吴家都跟着你遭人耻笑,让你的父母颜面无存么?” 我看着我爸,笑得特别荒凉:“爸,你们为什么不想一想,如果我放弃他,我这辈子会不会幸福呢?” 我趴在我爸腿上,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爸,你知道么,我的命长在他身上,你让我和他分开,去和别人过一辈子,我做不到。” 我爸用颤抖的手摸着我的头髮:“小邪,就算你爱他,但你真的不管我和你妈了么。自从你跟着你三叔去下地,你就彻底地变了。我们已经快要老了,我和你妈没别的盼头,就盼着你能有个家,有个好妻子,让我们在有生之年抱上个孙子,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小邪,我和你妈的这个要求,真的很过分么?” 我看着我爸和我妈难过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地刺痛,我忽然想起,和闷油瓶在一起之后,我上网查过一些相关的资料。我记得我在一个论坛里看过一篇自传小说,那个作者他和自己的爱人最终得到了家人的承认。他总结自己的出柜过程,写了这么一段话,我记忆犹新。 他说:“这一路,我们在父母面前,就是牵着手一起跪过来的,牵着手一起哭过来的,牵着手一起被打过来的,牵着手一起被骂过来的。父母曾是我们最大的避风港,但在这件事上,也是这样的爱情最大的阻碍。但是好在,我们没有放弃,最终,我们得到了爱情。” 我抬起头来对我爸说:“爸,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即使有了他,我也会一样地爱着你和我妈,我相信他也会和我一样,把你们当成自己的父母一样爱着。爸,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们俩。你知道么,只有爱情,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对错之分的东西。” ……………… 那晚,我还是被我爸赶了出来,闷油瓶和我一起走出了我家。他看着泪眼朦胧的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抱住,紧紧地拥在怀里,仿佛在告诉我,别难过,有他在。 我擦干眼泪,告诉他我不会放弃,我只是觉得自己很不孝,所以才会难受成这样。 我想带他回盘口,可他拉住了我:“吴邪,我怕你爸爸出事,所以今晚还是留在这里守着吧。” 我看着他,他只是握住我的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小哥,你有心了。” 我们俩就这么坐在路灯下的马路牙子上。他安静地坐着,我也安静地靠着他的肩膀坐着,就像天与地之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样。 第112页 “小哥,你有没有过灰心丧气的时候?”我问他。 “有。”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什么时候?”我很好奇,一直都觉得他好像不会有丧气的情绪,现在终于知道,原来每个人都会经歷低谷,即便那个人是闷油瓶。 “很多时候,都会有。”他摸摸我的头髮,“但最后别放弃就行。” 我伸出手来抱住他。其实他一点也不比我壮实,可是有他在,我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一切都可以扛住。 他也反抱住我。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拥抱着,在大冬天的晚上,在冷清的马路边,虽然无家可归,可依旧觉得温暖。 我不想去问他会不会觉得委屈,会不会觉得不甘,因为我知道,他不会介意。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闷油瓶是淡漠的,不问世事的,所有的苦难于他来说没有关系,就如同所有的幸福于他来说也没有意义。很早之前,我曾觉得自己一直都在追赶着他的脚步,但无论怎样努力,好像都无法与他离得更近一点,他和这个世界疏离,他有自己的另一个世界,而我并不属于他的那个世界。 可是如今我终于知道,闷油瓶的执着,一点也不比普通人少,一点也不比我少,甚至更加坚定。 既然无法放手,那就携手同行。 我对自己说,这条路,就算真的是一路跪着往下走,我也会跪到可以站起来,在太阳底下与他并肩而行的那一天。 ……………… 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煳煳地快要睡过去。闷油瓶让我枕在他的腿上,而他只是安静地望着远处。 偶尔有晚归的人或者醉醺醺的酒鬼路过,发出踢踏的响声,我睡得并不踏实。 凌晨三点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接起来,我妈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邪,你在哪儿,你快和小张回来吧。你爸刚刚突然说自己头疼,结果就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整个右半边身体都麻木得没有知觉了,应该是血栓了!” 我“蹭”地站了起来:“妈,你打120了没有?你快点打电话,我们马上回去!” 我跟闷油瓶简略一说,他立刻就拉着我往家跑。我一边跑一边浑身发抖,我知道我果然还是刺激到我爸了,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可它还是发生了。 我们俩疯了一样往家跑,我没有闷油瓶的速度快,眨眼之间他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等我跑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看到闷油瓶已经背着我爸准备往楼下跑了。 我妈在后面跟着,见到我就喊:“快点去抽屉里拿你爸的病歷,再拿上钱,我和小张先去等救护车!”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背着我爸的背影,只几秒钟的功夫就已经消失在拐弯处。他大概也是用尽了全力去奔跑吧,我忽然就有种预感,有他在,我爸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 20. 后来的半个多月,我和闷油瓶几乎没有合过眼,轮流照顾着我爸。医生说,幸好那天送医院送得及时,所以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后果,只是需要长期住院,每天都要疏通血管。 其实很多病都是被气出来的,医生一再嘱咐我们,不能再刺激到我爸。我妈也有些心力交瘁,我看得出她的脸色很不好。所以我好说歹说,终于把我妈劝回家休息,晚上陪床的任务就交给了我和闷油瓶。 我爸一开始的时候有些失语,见到我们俩就会把头转过去不看我们。到后来症状减轻的时候,他开始恢復语言能力,而他对着闷油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给我滚出去。” 闷油瓶愣愣地站在那里,大概过了十几秒钟,我听到他轻轻地跟我爸说:“我出去给您买点粥。” 说着,他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我爸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等到门关了之后,他冷冷地对我说:“吴邪,你看到我成了这个样子,也还是不会改变你的态度么?” 我不敢回答,我怕再次刺激到我爸,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看着我,忽然苦笑了一声:“吴邪,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件事上如此坚持。” 我刚想说话,我爸摆摆手,接着说:“他是个好人,我知道,我能看得出来。可是吴邪,没有办法,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我爸又示意让我走到他面前,我走过去,他又让我坐在他的床边。 他仔细地看着我的脸,嘆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不是没有看到他的表现,我知道他对你是真的很好,你爸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他人品怎么样,我看得通透。如果他是个女的,不用你说,我绝对要让他当我们吴家的媳妇,可他是个男的,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 我爸抬起手来,我赶忙握住他的手,他休息了一会儿,继续慢慢地说道:“那天晚上,你妈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她能看出来,你不能没有那个人,他也是,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你妈心软了,可是我不行。你说我老古董也好,不开窍也罢,总之,我做不到接受这种事。” “吴邪,其实你的性格和你三叔真的很像,我也知道如今我用什么办法让你和他分手,你也不会听我的了。以死相逼这样的事,我也做不出来。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你们俩就走吧,别在长沙呆着,别让我看见。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一天会原谅你们,接受你们。如果你们愿意等,就跟我一起等这一天吧。只是,我也不敢保证这一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第113页 ……………… 我爸出院以后,我和闷油瓶就回了杭州,他也开始正式与我一起接手这些生意。我们偶尔也还是会下斗,但是必须在两个人一起的情况下,如果只有我或者他在的时候,就算是个大油斗,我们也不会去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约定,他答应了我,并且一直信守着诺言。 当然大部分时间我们还是在斗上管理这些业务的。闷油瓶学得很快,但是他还是会把我教的每一句有用的话都记在本子上。我知道他是害怕有一天失魂症发作,所以我也会经常拿出笔记本来,把我们之间的重要对话都给记下来。 我和他的关系,也早已经不是秘密了。我们俩虽然不想隐瞒什么,但也不愿意那么高调。只是这种事情,一旦一个人知道,自然会一传十、十传百,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闲聊。 好听的不好听的,我们都听得够多了。长沙老家里的一些亲戚,一开始还会打电话过来问我,后来,慢慢地也都知道大概是什么事了。有比较亲密的,就会苦口婆心地劝我,碰上关系并不是很近的,那就是什么难听说什么了。 我知道,我已经成为了吴家的一个争议人物,或者说,在我爸的眼里,我是一个笑柄,也是因为这样,他几乎没有再回过冒沙井。 一开始的时候,我听到那些特别难听的话,尤其是当着很多人面的时候,都会特别愤怒,时不时还是会冲动一下,和对方吵起来。但是后来,随着慢慢地习惯了,也就真的无所谓了。我想,只要自己活得坦坦荡荡,何必在乎那些呢。 我和闷油瓶每个节日都会雷打不动地买上很多东西飞一趟长沙,给我爸妈送去。最开始的两年,我爸并不同意我们在家里过节,连东西也不让我妈收。后来慢慢地,他也会同意我们一起在家里吃个饭。我妈偷偷地跟我说,我爸有的时候还会让她给我打个电话,问问我俩过得怎么样,好不好。以前碰到有人嚼舌根在他面前说我不好的时候,我爸会觉得我很给他丢脸,后来再碰到这样的情况,他反而会反击回去,替我说话。 说白了,“老吴家的儿子是个同性恋,和男人好”这句话,在我爸听了几年、听了无数人说了几千遍以后,也就不再像最初的时候那么痛苦了。 闷油瓶也越来越适应这个社会,不下斗也不需要看铺子的时候,我们就在家里享受生活,他喜欢枕着我的肚子看电影,但常常看一会儿就睡着了。我捨不得把他叫醒,就只好陪着他一起在沙发上睡到天明。 我们回杭州的第三年,闷油瓶从挣的钱里面拿出了一部分,给我爸妈在长沙买了套新房子,真正的别墅,还带大花园,房产证上直接写上了我爸的名字,然后当天就开着车带着我妈去买了全套的家具电器。我爸虽然一开始说不要,可是在我妈的劝说下,还是把家搬到了别墅里,美其名曰:“有房子不住,对不起没房子的人。” 再后来,在我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听我妈说,闷油瓶隔三差五地就往长沙那边送东西,我爸喜欢什么他送什么,我妈看中什么他买什么,终于有一天,在过中秋节的时候,我爸让我俩一起回家吃饭。饭桌上,他指着我怒骂:“你这个不孝子,还不如小张对我们孝顺呢!” 我想,我爸让我们等的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了。 这几年里,胖子、小花和瞎子也常常到杭州来,小花和瞎子已经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我问过小花,是不是已经接受了瞎子,他却只是笑笑,告诉我:“做个伴吧,人总归是要有个伴的。” 他们的故事,他答应我有时间会跟我讲的,那时,我可能会写篇小说,以他俩为主角。 胖子还是自己单身一个人,我劝了他好多次,他都不听,我也就不劝了。顺其自然吧,也许缘分不到,可能他还需要再等等吧。 就这样,几年时光慢慢地过去了,我和闷油瓶从外表看,我越来越像他的哥哥了,所以我就会使劲让自己朝着年轻方向打扮,穿运动服,休闲鞋,而闷油瓶也会刻意地让自己穿得成熟一点。我想,我们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外貌上不会让人觉得差别太大吧。 在2014年的除夕那天,我清楚地记得,那一阵子闷油瓶总是特别嗜睡。除夕晚上我们是在长沙过的年,我跟他说好了,我家的习俗是必须要守夜,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睡过去,一定要等到十二点守完夜再睡。 他答应了我,可是在八点多钟的时候,他还是困得一个劲地打瞌睡。我妈很心疼,连忙让他去屋里睡觉,他却摇摇头,说在沙发上靠一会儿就行:“还要陪着吴邪和您们守夜呢。” 我记得我去厨房里和我妈做饭的时候,他靠在沙发上轻轻地闭着眼睛,唿吸很清浅,屋外的爆竹声也没有吵醒他的梦。我中途还特意出来,给他盖了件厚外套。然后,趁着我爸回房间的时候,我偷偷地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 ……………… 闷油瓶这一睡,就睡了两个月。我还记得我像疯了一样把他背到医院时的样子,我爸妈也很着急,我们三个人轮流在医院里照顾他,可是医生查不出任何问题,他的一切都很正常,只是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所有的朋友都来了,小花到处联繫医院。我们想过,如果再过一阵子他没有醒的话,我们就把他送到美国去治疗。 第114页 五月初的一天,在闷油瓶睡了两个多月的时候,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天,我正坐在他的床边,静静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他终于不再是那个看上去总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了,岁月到底在他脸上留下了一点点痕迹,这让我觉得自己与他离得很近很近。 当我俯下身想要亲吻他的时候,我看到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我高兴得要命,紧紧地抱住他:“小哥,你终于醒了,我太想你了。” 接着,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点迷茫,我的心里忽然一沉,往日的记忆倏忽而至,我感觉到自己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跟他说话的时候,我听到他淡淡地在我耳边说:“你是谁?可以放开我么?” 《但为君故》完 第五卷:我愿白首 题记: 你曾问过我,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忘记了我们曾经的一切,我会怎么办。 我告诉过你,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会一遍又一遍地重新对你做自我介绍。 你我之间,如果宿命让我们只有十年…… 可我不信命,我只信人定胜天。 1. 我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心情来面对闷油瓶的问题,一个和你相爱了这么多年的人,有一天早晨醒来,突然问你:“你是谁?”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眼泪已经先一步掉了下来,砸在了他的颈窝里,随即,眼泪一颗一颗不断地往下掉,我看到他皱了皱眉头。 我赶忙松开他,随便把眼泪一抹,用尽力气对他笑了笑:“我是吴邪。” 接着,我习惯性地想要用手去给他擦干我滴到他身上的眼泪,可是我的手还没有触到他,就被他挡住了。随后,我看到他慢慢地抬起手来,自己擦了擦脖子上的泪水。 那一刻,毫不夸张地说,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刀狠狠地捅了一下,窒息的感觉让我不得不大口地唿吸了几次。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此刻我眼前的闷油瓶,是熟悉的,却也是陌生的。很多年前我经歷过一次这样的场景,那时我还没有爱上他,那时的我只是很失落。 而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吴邪?” 我再次擦了擦眼泪,继续微笑着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深邃,只是不见了那些深情与温柔。 “我是吴邪,小哥,你又把我忘记了。” “吴……邪……”他的眼睛里流露出茫然,“我认识你?” 我想我一定是太坚强了,因为我还可以用平静的声音对他说:“认识,而且我们的关系还不错。” 他想了想,告诉我:“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我闭了闭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挺可悲的,但我还是笑:“没有关系,重新认识吧。我是吴邪,你叫张起灵,我们都叫你小哥,我还给你起了个外号,叫闷油瓶。” 他没有表情,我好像和他又回到了最初认识的时候,那时我们不相爱。可如今,我爱着他,他却已经不记得我了。 这时胖子和小花进来了,看到闷油瓶醒了,胖子高兴地跑上来拍了他一下:“小哥,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天真可就要疯了。” 但是很快,他就看到了闷油瓶那种茫然的眼神,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天真,不会吧……” 小花好像也明白了什么:“吴邪,他……又失忆了?” 我苦笑着点点头:“嗯。” “什么也不记得了?”胖子不甘心地问。 “嗯,应该是吧。”我的口气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胖子听了,嘆了口气:“连你……也忘记了?” “嗯,连我也忘记了。”我抬起头来朝他笑,“不过我刚刚跟他重新做了自我介绍,我想他现在应该能记得我的名字吧。” 我看到小花和胖子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小花又转过头去对闷油瓶说:“哎,你好,我是解雨臣,吴邪喜欢叫我小花,很高兴重新认识你。不过我就想知道一个问题,你真的连他也不记得了?” 闷油瓶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问了句:“吴邪?为什么我应该记得他?” 他说得很淡漠,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一样。我心里发冷,但我又知道,他的这种态度也没什么错,因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我确实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听到他用这种口气说话,小花好像很生气,他大步走过来指着我对他说:“为什么应该记得他?我告诉你,他是你的恋人,你俩认识十几年,在一起也好多年了,你们刚刚得到了他父母的同意,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你倒好,转过头来就把你老情人给忘了!” 我知道小花是为我鸣不平,可我还是不想让他骂闷油瓶。有的时候,被忘记的那个人很痛苦,但忘记自己爱人的那个人,也未必幸福。 我刚想说话,就看到闷油瓶的眼睛里显出极大的惊讶,他问小花:“你刚刚说什么?” 没等小花回答,他又转过头来看着我:“你……是我的恋人?” 第115页 我看着他,真想把我们之间的记忆一股脑地塞回到他的脑袋里,我多想点头告诉他,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俩是一对,我们俩在一起很多年。可是望着他陌生而惊讶的眼睛,我却半点都说不出来。 胖子的语气也有点沖:“小哥,你他娘的怎么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要现在犯啊?你俩不容易,好说歹说他父母算是同意了,都以为这下可以好好在一块儿了,你怎么这会儿又失忆了呢?你忘了我们不要紧,忘了全世界都不要紧,可你不能忘了他啊!” 闷油瓶像是被这些话弄得很迷茫,抬起手来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想他应该是头痛,连忙对他俩说:“好了,别说了,小哥也不想的,你们看他已经头痛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说着我就想拽着他俩离开,胖子“啪”地把我的手甩开:“吴邪,你真是……算我服了你了,小哥把你给忘了,你竟然还能这么平静,你心理素质真好。” 我苦笑:“你告诉我,不然又能怎样?他已经忘了,你再说什么,他想不起来还是想不起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让他休息吧,我怕他头痛。” 胖子摇摇头,忽然转过头去对闷油瓶道:“小哥,我是王胖子,咱们三个以前号称铁三角,杀遍斗下无敌手,你和吴邪是一对,你俩搞了好多年对象了,道上谁不知道啊!吴邪没爱过什么人,一辈子就只和你纠缠了,刚以为你俩守得云开见月明呢,得,你竟然把他给忘了。小哥,算我王胖子求你,你想不起谁都行,但无论如何要记起他来,你那么喜欢吴邪,难道对他就没有一点儿熟悉感?他没有你不行,你没有他也不行,你快点想起来吧,我可以跟你保证,如果有一天你恢復了记忆,知道你曾经把他给忘记了,你绝对会后悔的!” 我怔怔地听着这一切,直到闷油瓶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里虽然依旧淡漠,但至少有了那么一点不同的情绪,我听到他问我:“这就是你刚才哭的原因?”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但马上又让自己笑着对他说:“没事,小哥,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这种事急不来,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讲。” 我站起来准备出去,他却一把抓住我的袖子,紧紧地盯着我。我看着他,只听他道:“吴邪,我们是……恋人?” 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我还是对他点了点头:“也许你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但我们真的是恋人。” 他的眼睛里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了一句话。 “可你是个男的。” 2. 我说不清我是想笑还是想哭,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 当幸福已经触手可及的时候,一切却都被推倒了。当你坚持着想重新再来的时候,你才发现,有些曾经被全世界的人反对,但只有你们自己一直在坚持着的东西,忽然间倒转过来了。 如果我现在正呆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一定会大喊大叫大哭一场,来发泄心中的郁气。可是实际上我现在却只能呆呆地站着,像个傻子一样地望着曾经最爱我的人就这样把我忘记。 “是啊,我是个男的。”我强压下自己心中的苦涩,“呵呵”一笑,没有再看他,只是对着胖子和小花说,“我出去一会儿,给小哥买点吃的。” 他俩看着我,似乎怕我想不开。我朝他们摆摆手,像逃命一样地逃出了病房,因为我知道,如果现在还让我留在那里,我一定会疯掉。 在关上门的一瞬间,我听到小花恶狠狠的声音:“张起灵,如果不是知道你有这毛病,我真恨不得直接打死你,算我的!” 我慢慢地走在路上,五月的长沙很美,只可惜我没有半点心情去看沿途的风景。原来一眨眼,我和闷油瓶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也已经相爱这么多年了。 虽然他现在不记得我了,但我又如何会放弃呢,除非我也失忆,否则我想我会一直坚持下去。不为别的,只因为我对他的这份感情,真的已经是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我买了点粥和小笼包就回了医院。等进了病房,我发现小花已经走了,胖子坐在沙发上,闷油瓶依然保持我走之前的那个姿势,眼睛里是一片虚空。 我吐了口气,微笑着走到他面前,给他支起病床上的那个小桌,把饭摆好,又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毛巾,给他擦手,就像这两个月每天照顾他时做得那样,很自然。 在我拿起他的手慢慢地用毛巾擦着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终于起了波澜,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为他做的一切,似乎并不适应,但到底没有拒绝。 “吃吧。”我朝他笑笑,放下毛巾,把勺子递到他手里,“多吃点。” 他可能也是真饿了,又看了我一眼,便埋头吃了起来,我默默地坐到胖子旁边,忽然就觉得很疲倦。 胖子看着我,嘆了口气:“天真,你这心理素质现在真不是一般的好,要是我,说不定早就崩溃了!” 我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只是觉得累,也挺难过。 胖子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怎么办?我看小哥这一次犯病更厉害了,我刚才问了他好多问题,可他统统不记得了,之前那一次他好歹还知道你是好人,让你带他回家,这一次我能看出来,他现在看你的目光特别平静,不知道过一阵子能不能好。天真,这次格盘看来是史无前例最严重的一次,怎么办?” 第116页 我听着胖子在我旁边说话,只觉得这个世界怎么乱糟糟的,而且胖子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大,我心想,难道他是举着扩音器在我耳边喊么? 我只想把自己藏起来,我能感觉到我好像慢慢地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头嗡嗡地响,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在我沉入一片黑寂寂的深渊之前,我听到胖子在大喊我的名字,只可惜头实在太疼了,我还是晕了过去。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先看到的竟然是闷油瓶。他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到我醒了,就慢慢地把我扶起来。 我向四周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我躺在了他的病床上,我揉揉太阳穴:“小哥,我怎么了?” 他看了看我,眼神里还是那种复杂的情绪:“医生说你劳累过度,让你好好休息。” 我点点头:“我没事,这就起来。”说罢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他忽然按住我的手:“别动。” 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很多曾经的记忆。他给我重新盖好被子,直直地盯着我,直到我回过神来,发现他的目光,他才道:“刚刚那个胖子跟我说,你一直吃住都在医院,这样照顾了我两个月,才会累倒。” 我苦笑一声:“没有关系,你不必放在心上。” “吴邪。”他忽然叫我,那一刻我的心像被电到了一样。 这样的叫法,这样的语气,和之前他每一次那么深情喊我的时候,没有任何的不同。 我深深地望着他,我期待着,也许有的时候,人的潜意识里还是会留下一些记忆吧。 可是他没有说我所希望听到的话,只是对我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没有回话,他便继续道:“我确实想不起来,但我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 看我没有反应,他极轻地嘆了口气:“谢谢你。” 我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此刻他的眼睛里有很多情绪,歉意,迷茫,真诚……可就是没有曾经那么深的爱意。 我终于意识到,闷油瓶是真的忘记了。他觉得歉疚,是因为听了胖子的叙述。他说他相信我们说的话,可是,就算他相信了,此刻的他,对我已经没有那样的感情了。对于他来说,听着别人讲我们之间的事,可能就像单纯地在听一个故事,即便故事再动人,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我理解他,但我没办法不难过。 我靠在床头,继续望着天花板,他也安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俩就这么一直不说话,直到胖子回来:“天真,你醒了?快吃东西,我看你这俩月就是累的饿的,吃饱了就啥病都没了!” 我看到胖子给我买的又是猪蹄又是红烧肉的,苦笑着对他说:“我现在真的吃不下这些玩意儿。” “那不行,必须吃。”胖子把东西放在我面前,“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想往后该怎么办,你俩总不可能因为小哥失忆了就分手吧?是吧,小哥?” 我像被这句话惊吓到了一样:“蹭”地就转头去看闷油瓶,我看到他也在看着我,忽然之间,我充满了恐惧。 我看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我感觉自己的思维一瞬间完全不受大脑控制,张嘴就朝着他吼了出来:“别回答!” 我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这三个字,吼完之后,不仅他俩愣住了,我自己也愣住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他说了句抱歉,仰头倒在了床上。此刻我什么都不想再管,我只想让自己静一静。 胖子嘆了口气:“小哥,你也别怪天真,他刚刚朝你吼那句话,是怕你回答要分手。”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我从来不知道胖子竟然这么多废话,可他仍旧接着说:“小哥,你要是因为这个就和天真分手,胖爷我真得送你三个字了。” 顿了顿,他恶狠狠地道:“白眼狼!” 3. 我没听到闷油瓶说话,但我可以想像到他此时的表情。我还是觉得累,可又睡不着,说实话肚子里也感觉有点饿,却实在不想再爬起来吃那些油腻的东西。 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继续躺着,迷煳里听到胖子又跟闷油瓶在说着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着我,我使劲睁开眼,看到闷油瓶放大的脸就在我面前,深深注视着我的眼睛里有些忧伤。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一切都回来了。可是眨眼间我就意识到,如果以前的他回来了,必定会抱住我,而不是此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样子。 我除了苦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表情可以让我面对他。他看到我睁开眼睛,对我说:“吴邪,吃东西。” 我虽然饿,可还是不想起来,就朝他摇摇头,他却一直坚持着。最后,我被他连拖带拽地弄起来,接着他学着我的样子,也为我支起小桌。 我一看,不是胖子买的肉食了,换成了清淡的汤和米饭,瞬间就觉得有了胃口,拿起勺子吃了起来。他在旁边看着我吃,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我很专心地吃饭,连看也没有看他,直到全部吃光。我刚想下床去把一次性碗筷扔掉,他就站起来拦住我,把这些东西收拾了下去。 第117页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心境仿佛老了十年。他又像那次失忆之后一样,整个人与这个世界疏离起来,好像一不小心,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地喊他:“小哥。”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像是等着我说话。 “你不必因为胖子说的话而觉得有什么愧疚,也不必对我说抱歉,因为这些并不是我所需要的,你懂么?” 他沉默,最后点了点头。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没有失忆之前曾经问过我,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会怎么办。我当时告诉你,你失忆了,我就让你再想起来;你想不起来,我就和你重新相处;你要是跑了,我就去找你,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绑回来。可是现在真的发生了这件事,我却突然觉得……怎么说呢,就是当时我想得太简单。” 我的苦笑已经接近于沮丧了:“小哥,现在我才发现,当时我回答那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爱情了,只是感激,只是觉得抱有歉意的话,我再这样对你紧追不捨,是不是会对你造成困扰呢?” 我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他:“我就想知道,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我觉得,无论我们之前是怎样的关系,但现在的情况是你确实不记得我了,也不记得我们之间曾经的感情了。对你来说,现在的我只是个陌生人,因此我不能把我的感情强加于你,即便我这边爱你爱到要死要活,可你完全无法回应,那又能怎样呢?所以我不想勉强你,我选择尊重你的意见。” 他似乎一直在思考,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我也没有打扰他,只是望着前方,眼睛里没有焦点。 其实我不否认我也是在赌,我在赌这么多年的相爱,会不会有一点点潜意识的熟悉。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份根本收不回来的感情,我还不想这么简单就放弃它。 但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或许他真的会走掉。之前的失忆,他之所以会留在这里,是因为我们可以和他一起找回记忆,而此刻,知道了和我有这样一种关系,面临着诸多的尴尬,他这样的人,还会留下来么? 他不说话,我也闭上眼睛,我的心里是害怕的,我的手甚至都在颤抖。我深爱的人就站在我面前,可我不能随心所欲地对他说我爱他,不能去拥抱他亲吻他,我只能看着他那冷淡疏离的眼睛带着歉意与我交流。也许他也想恢復记忆,但在这之前他对于爱我无能为力,所以我也愈加绝望。 直到天色都暗下来,就在我以为他是不会回答我了的时候,他突然问我:“吴邪,你很在乎以前的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一些很细微的情绪,我还是决定毫不掩饰地把自己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是的,很在乎,很爱你,命都长在你身上。” 他愣了,好像对于我的回答显得有些震惊,接着,他又问:“那对现在的我呢? 我觉得心里有一些可能性正在冒出来,我很快地回答了他:“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变,这辈子,我吴邪只会爱你一个人。” 他望着我,过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我听到他说:“爱这个东西,这么好么?” 我看着他的侧脸,回答道:“对,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尤其是当你爱的那个人也爱你的时候。” 他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虽然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想把以前的自己找回来。” 顿了顿,他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你难过,我不记得你是谁,可我有一种感觉,我不该让你难过。” 我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他这几句话拧成一团了,我捂着嘴拼命不让自己掉下眼泪来,我心说我是在高兴,所以我不能掉眼泪,可我为什么还是想哭呢? 他看到我的样子,慢慢地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来,犹豫着,但还是放在了我的头髮上,轻轻地拍了拍,就像以前他常做的那样,带着致命的温柔。 接着,他对我说:“吴邪,我想把以前的记忆找回来,或者说我知道我必须要想起来,因为我觉得,我不应该错过它。” ………… 我的眼泪在这一瞬间彻底地流了出来,这两个多月以来的担忧和疲倦,痛苦和绝望,就随着他的这一句话,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 我没有委屈,我只是想哭,因为我不会彻底失去他了。 我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比赛一般地往下淌,可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还有什么时候会比此刻更加应该哭泣? 我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在他的眼里看上去会不会很脆弱,我也顾不了那么多。我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在一片迷濛里,我看到他微微地俯下身子,注视着我很久,终于还是伸出手,缓缓地抱住了我。 这是我们重新认识后的第一个拥抱,2014年5月,闷油瓶已经忘了我,但他依然拥抱了我。 4. 我们在半个月后一起回了杭州,坐在飞机上时,闷油瓶一路都在看着窗外的云。 他没有跟我说话,我也没有心情和他聊天,我们似乎都对接下来的相处不知所措,但万幸还有胖子在旁边插科打诨,虽然我知道他只是不想我们之间太尴尬。 第118页 我盯着飞机上播放安全知识的小电视,眼珠子直愣愣的,脑袋里也没想什么实际内容,胖子喊了我很多遍我才听见,接着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天真,你他娘的最近怎么总走神?胖爷我都喊了你八百遍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瞅了他一眼,又往电视上看去。 “我觉得你应该趁着这个机会钻到小哥怀里去,人有时候脑袋虽然失忆了,但身体还会有记忆,叫我说,晚上多打几炮,啥都想起来了!”胖子竟然用一副悬壶济世老神医的表情说着话语。 “王胖子!我龘操龘你大爷!”我气得肺都炸了,“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龌龊思想!” “得得,你也别生气,我不就是调节一下气氛嘛,你看你们都顶着张死人脸,说点荤段子娱乐一下而已。”胖子被我骂了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看了看闷油瓶,故意用很暧昧的语气说,“不过,天真同志,我还真不信,刚刚我说的那些你俩没做过。” 我老脸通红,窘迫地去看闷油瓶,他还是没有表情,一直都在看着天上的云。 我粗声粗气地对胖子说:“你够了啊!” 胖子哈哈一笑,转过头闭目养神去了,我却无法抑制地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之中。 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年,那些温暖和幸福,那些亲吻和拥抱,那些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光,那些手足相抵缱绻缠绵的夜晚,那些不可复制不能放弃的记忆,那样温柔深情的闷油瓶,都去了哪里? ……………… 下了飞机,我们打车回了铺子,王盟正坐在里面看电视,他看到我回来,高兴地站起来喊:“老闆,小哥好啦?恭喜恭喜,咱们几个今天去搓一顿?” 我苦笑着摇摇头,转过头去对闷油瓶说:“这是咱们铺子里的伙计,叫王盟。” 接着,我就看到王盟惊得嘴巴都张大了,简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老闆……不会吧……小哥……又忘了啊……” 我没说话,只是安排他出去买点快餐,说中午先凑合顿,晚上再出去吃。 等王盟走后,胖子说飞机上坐累了,不想吃饭,想补个觉,就直接上了楼。我对着闷油瓶道:“小哥,你先休息会儿,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回家去看看。” “家?”他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心里一凉,是啊,他已经不记得我们的家了。 “就是我们以前住的房子。”我是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只是走过去,开始看帐本。 我看到他慢慢地在房间里来回走着,他走得很慢,每走过一个地方,他都会停住,认真地看着,家具,摆设,包括每件古董,都仔仔细细地看过来。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得熟悉,但我想,总该会有些不一样吧。 吃了饭之后,我上去叫胖子起床,说一起去西溪的房子,胖子摆摆手:“我不去了,我继续睡,你俩抓紧时机,二人世界去吧。” 我看着他故意做出淫笑的样子,知道他这话虽然说得一半真一半假,但更多的,还是希望我能开心点。 我带着闷油瓶走到我们停车的地方,他看到那辆车,愣了很久,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我好像觉得自己会开。” 我心中一动:“小哥,你想起什么了?这就是你的车啊!” “我的车?”他还是很茫然,“我不知道,只是觉得熟悉。” “这是钥匙,你开开看。”我把钥匙递给他,他拿过去,竟然熟门熟路地打开了车门。 他开着车,我给他指路,他仍旧开得很熟练,我想就跟他之前一样吧,虽然失忆了,但是一身的本事反倒是半点都没丢,所以大概这些技能应该是忘不掉的吧。我心里突然觉得不忿又无奈,这些东西忘不掉,却偏偏就忘了人,真是操蛋。 到了之后,我们进了房间,我往卧室走去,想换套衣服,就跟他说:“小哥,你自己到处看看吧,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熟悉。” 他点点头,自己到处转了转,我就进了卧室,拿出一套衣服换上。谁知我刚把上衣脱光,还没换上新的,他就走了进来。 我突然间觉得很尴尬,动作就停在了那里。他看了我一眼,我在他眼睛里只看到了淡然,一瞬间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想起曾经的他喜欢用自己的手指一点点抚过我的身体,甚至用自己的嘴唇吻遍了我的每一寸皮肤。 世事不仅难料,还如此可笑,我的心里刻上的全是你的痕迹,我的身体保存的全是你的味道,而你却突然如此疏离地看着我,看着我的一腔爱意,却让我和你都无能为力。 我无能为力不去爱你,你却无能为力想起我是谁。 我低下头,迅速把衣服穿好。回过头去,却看到他正在盯着床头柜上的相框,那里是我们的一张合影。 闷油瓶并不喜欢照相,可是有一次去西湖,看着到处都是拍婚纱照的情侣,我忽然想到我们总得合个影吧,不然连张两个人站一起的照片都没有,就找人帮忙拍了一张。我们站得很近,我把手搂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若有若无地扶着我的腰,等到洗出来照片才发现,西湖边的一根柳枝正好垂下来落在他的头髮上,让我笑了好久。 第119页 他定定地注视着这张照片,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竟有了些许的温柔,也许是被这张照片感染了吧,他似乎沉入了另一个世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转过头来对我说:“吴邪,我想以前的我一定很爱你。” 我听到他的这句话,心里百味杂陈,以前的他,现在的他,明明是一个人,却因为“爱”这个字,分成了两个灵魂。 我坐在床边望着他,很想尽可能地把自己眼中对他的感情敛起,这样不管对他还是对我,都会轻松一点。只可惜我努力了再努力,依然还是无法全部收起。 我对他说:“小哥,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在这里住了四年多了,有很多记忆,如果你愿意听,我以后可以慢慢地讲给你。” 他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回到这里,就觉得很安全。” 我笑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然了,家里要是不安全,还有哪里安全?” 他看着我,突然道:“吴邪,你能现在就给我讲讲,我和你以前的事么?”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名为柔软的东西,我心里有些喜悦,赶忙点点头:“好,那我会给你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因为这将是一个走遍中国大地、耗时长达十几年的……” 我停住,看到他在等着我说下去,我在心里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心意,抬起手,微微触到他的脸颊,说出了最后四个字:“……爱情故事。” 5. 后来的好多天,我一直都在给他讲我们的故事,从最初的相遇开始,一直讲到我们在一起之后。我讲的很慢、很详细,每一个城市的每一个故事和每一个人,我都给他讲得清清楚楚。 我把这几年间所有记满的笔记本都搬了出来,从他让我记下他说的话的那一天起,到如今,几年间我已经记满了十几本笔记本。这些本子,仿佛是我与他的日记一样,记载着我们之间的很多故事,缠绵的,私密的,温暖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2009年9月,小哥同志说他很喜欢开车,要去考驾照。” “2010年2月,小哥算帐真是厉害,正式成为帐房先生。” “2011年4月,小哥和我这次下斗捞了顿大的,今晚改善生活去。” “2012年11月,小哥今天特别兴奋,一晚上弄了五次,操,再这样下去,老子非得折在他手里!” “2013年7月,我们决定趁着夏天去旅游,小哥说他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2014年1月,爸妈让我们今年回家过年,小哥说想吃妈做的红烧兔肉。” ……………… 我们一本本地看过来,我好像又重温了一遍我们这几年间经歷过的事情,我又想哭又想笑,遇到一些脸红心跳的,我会忍不住看看他的表情。 他一直都挺平静的,也许还是在听故事吧,但我能感觉到,这个故事,似乎也能让他深深地陷进去。因为,本子里的我们开心的时候,他会非常放松,本子里的我们难过的时候,他也会有一点紧张,而有些很私密的东西,他虽然尽力保持着平静,但目光会有些许地闪躲,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 直到我们把所有的本子都看完之后的那天下午,他坐在卧室的大窗台上,望着窗外很久很久,一直望到晚上。 他一条腿搭在窗台上,另一条腿微微悬空,他穿着大衬衫,安静得就像是一个影子。 我坐在床边,就这样看着他,他坐了多久,我就看了他多久,我很怕他突然消失不见,因为,若影子一旦遁入黑暗,可能连阳光也找不到它。 我在想,我们俩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跟我分手,那么我们就还算是恋人,可他现在不爱我,我们之间没有半点恋人的样子。 只是兄弟和朋友的时候,他的失忆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失落。我没有欲望去拥抱他,所以我不必为不能拥抱他而难过;我也没有欲望去亲吻他,所以我不必为不能靠近他而绝望。 但是现在我爱他,他的失忆对我来说不亚于一种天大的打击。人只要爱了就会有欲望,天知道我望着他的时候有多么得想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可是我偏偏不能这样做。 每一次控制不住想要去拥抱他的时候,我都必须狠狠地握住拳头,才能克制住自己的这种欲望。我觉得自己的定力真是太强了,可是,我也感谢自己的这种定力。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他喊我的名字:“吴邪。” 我“嗯”了一声:“怎么了?” 他看着我,声音有点飘忽,但很真诚:“我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这让我觉得遗憾。”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在距离他几步的地方停住。 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对他对我,此刻都是最好的位置。 “小哥,很高兴你没有排斥它,谢谢。” 他摇摇头:“我有一种感觉,我知道总有一天,我必须把这些全都记起来,无论用什么办法。”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他看着我,似乎要把我的脸再次送进他的记忆里,而后,他慢慢地道:“因为那是属于我的东西,属于我的东西,一个都不能丢。” 第120页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像是看到了爱上我之前的那个闷油瓶。那时他的生命只有一个意义,就是背负这世上最痛苦的宿命。 那时的他没有牵挂,只有一个方向,就是去追逐这宿命。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许多年,再美的风景都不曾欣赏,再好的人都不曾去爱。他只是在寻找属于他的东西,而他的整个世界,只有一件东西,就是那个痛苦的宿命。 他的目的太单纯,太明确,也许正是因为他足够单纯,所以他才能如此强大。 我低头苦笑:“是的,你必须记起来,这是属于你的东西,你的记忆,确实不能丢……” “包括你。”他的声音截断了我的话,“包括你,吴邪。” 我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是冷静的,是淡漠的,是深不见底的。可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不似当年那样深情温柔的眼睛,却依然对我说了这句话。 我好像看到了爱上我之后的闷油瓶,他依旧说出他的世界里包括我,我也如同他的记忆一样,一个也不能丢。 爱上我之前的闷油瓶和爱上我之后的闷油瓶,就这么交叉重叠在我的眼前,来回变化。一会儿变成这个,一会儿变成那个,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我突然使劲地拽住他,想要拥抱他,想要亲吻他,想要确定一下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哪一个他,可是我立刻就感觉到了他在那瞬间的僵硬。我的心一疼,又赶紧放开了他,重重地退后了几步,终于,我脱力一样慢慢地滑坐在了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走近我,蹲下身来,依旧把手放在我的头髮上,缓缓地摸索着。 我抬起眼,也许是我的面色太苍白,他拍拍我:“你怎么了?” 我看着他,道:“我只是很累,觉得这个世道有点不公平。” 他等着我继续说下去,我把他的手拿下来,恋恋不捨地握了一会儿,又放开,他看着我做这些动作,表情平和,没有波澜。 我指指他的手,对他道:“我现在很混乱,我的混乱是你此刻不能理解的。就比如你的这双手,很多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就想去握住它,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这样。你已经不记得你曾经用这双手拥抱过我,与我相互扶持走过了好多年,可是我没忘记,我还牢牢地记得。所以如今,我是多么地想握住它,让它给我点力量,给我点安全感。可是我不能,因为你不习惯,我不希望你勉强,所以也只能忍住。” 我往后仰了仰,离他更远一点:“我真得很混乱,明明不久之前你还是属于我的,我对你拥有无限的权利,我想要抱你就可以抱你,想要亲你就可以亲你,为什么这么一眨眼的时间,老子就什么也不是了呢!” 我指着他:“我不是不委屈,可是我一直让自己忍着,再忍着,为了怕自己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你,我必须要逼着自己离你远远的,我努力维持住表面的坚强,装着平静,但这不是因为我真的够坚强,够平静,只是因为我怕失去你!” 我抬起手来,慢慢地伸向他,在离他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停住:“小哥,这就是你和我现在的距离,好像很近,但其实很远,你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我的难过,也就无药可解。” 我站起来,往屋外走去,此刻我只想去抽几根烟,让自己能平静一些。都说情绪压抑久了终究会爆发,这段时间以来的很多事情,很多纠结不休的情绪,还是让我爆发了出来。 就在我要走出去的时候,我听到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停住,但没有回头。我们俩安静地站了很久,他才开口。 他的语气,是如此坚定,让我出乎意料,而他说的话,更是让我心中一暖。 他说:“吴邪,给我点时间,别放弃。” 6. 这之后,我们一起想了很多办法,也做过很多尝试,无论是医学方面的,还是一些民间传说,只要有关于这方面的办法,我们都没有放过。 大概有大半年的时间,我和胖子陪着闷油瓶去了很多医院谘询这种血液遗传病,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后来通过瞎子的关系,还找到了中南海几位专门为各位首长治疗的脑科专家、血液病专家等,他们为闷油瓶做了几科会诊,只可惜收效甚微。 那几位专家最后无奈地摇摇头:“这种罕见的病目前为止我们真的是无能为力。举个例子,这就好比他的记忆现在已经放进了一个盒子里,但这个盒子是一体的,根本无法用外力打开。如果非要打开它,必须找到最开始造这个盒子的人给的钥匙,这个钥匙可能是一种东西,也可能是一种能力,甚至是一种磁场,总之,没有那么简单,但是这种办法应该是存在着的。” 我听了有些忧心忡忡,便问到:“以前他去寻找过治疗这种病的办法,甚至远到了尼泊尔的雪山里面,但他说还是没能找到,因为有人告诉他,这种方法已经彻底失传。” 那位脑科专家想了想,说:“传说之所以会失传,是因为能够传承的人已经消失,所以,你要往上追溯,要追溯到传说的源头。很多事情虽然你没有见过,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这些话使我更加坚信闷油瓶的记忆是有机会找回来的。从北京回来后,我几乎发动了所有人的力量,与我一起追溯这种记忆之病的源头。那位脑科专家的说法给了我很多的提示,这样也算在重重迷雾中有了一两点线索吧,比如说,闷油瓶的记忆之盒要找的,不是外力,而是开始就建造好的钥匙;又比如说,这可能是一种能力,也可能是一种磁场,从这些方面来看,寻找的方向也算有了点头绪。 第121页 那段时间我几乎全心全意地扑在这件事上,盘口里的很多事情也都放下了,有一次胖子当着闷油瓶的面对我说了一句话:“天真,你对小哥的感情让我这个大老爷们都震撼了,你俩要是不在一起,那就是天理难容。” 我没有去看闷油瓶,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我窘迫地笑笑,回了四个字“甘之如饴”,便继续上网查起了资料,闷油瓶看我看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安静地盯了我很久很久。 这段时间我与他真正成为了朋友,是的,只是朋友。我没有再靠近他,也没有再对他讲过任何一句有关爱情的话,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我的心境变得非常平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我好像变了,就是那种专心致志扑在一件事上毫无杂念的心态。 而闷油瓶,他更不可能来试图靠近我。但他对我的注视却愈发地多起来,很多时候我们分坐两边查着资料,我伸个懒腰抬起头来的时候,都能看到他那双愈加深沉的眼睛正在看着我,即便被我撞见,他也毫不躲闪。 每当这时,我都会把头再次转过去,不去看他的眼睛,因为,即使他每日每夜都在我身边,我却依然思念他到了不能和他对望的地步。我不能看他,只是怕一旦陷进他的眼睛里,我就会想要疯狂地去亲吻那双眼睛。 直到有一次,我靠在床上把那一卷新搜集到的考古期刊和论文全部看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我看的浑然忘我,以为只剩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了,便伸了个懒腰,疲倦地坐了起来。 然后我看到了床头柜上的那张合影,照片上,闷油瓶的眼睛那么温柔,让我安心不已,虽然我每天都能看到大活人闷油瓶,但远不如我看到这张照片上曾经的闷油瓶更让我安心。 我像着魔了一样的望着照片上的他,每看一眼,就更想念他一分,他的眉眼,他的嘴唇,他黑黑的头髮,挺拔的身材,他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好的。 到最后,我已然控制不住自己,拿起相框,慢慢地对着照片上闷油瓶的嘴唇吻了下去。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疯子,那么投入地吻着一张照片,就好像终于得到了这个人一样。我一边吻着,一边闭上眼睛低低地喊着他:“小哥……” 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念他,想念到身体和灵魂统统发痛,却得不到回应。 突然,我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嘆息,我浑身僵硬住。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地转过身,这才看到,在房间角落里,闷油瓶竟然一直都坐在那里,直直地望着我。 那一瞬间,像是心中最隐秘的东西被人戳穿了拿到太阳底下暴晒一样,我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我强烈克制住想要钻进地缝里的欲望,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对他道:“小哥,你先出去吧。” 他站起来,似乎是想走近我,我心里一惊,手中的相框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玻璃的表面摔碎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我赶紧下床把这些相框捡起来,把照片拿出来,我手忙脚乱,那些碎掉的玻璃碴子划破了我的手指,可是我半点也不觉得疼。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缓慢而强硬地拉住了我的手,制止了我的动作。我抬头看着他,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只能这么沉默着。 “吴邪:“他低声喊我,一只手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手掌里面,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心脏,很坚定地道,“这里,好像会心疼你。” 7.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两个月以后,那天下午,小花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他最近很忙,不过一直都在帮我查这件事情。 他给我打第一遍电话的时候我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没有听到,第二遍的时候我才迷迷煳煳地接起来。 “吴邪,你干嘛呢,接得这么慢。”小花听上去很急的样子。 “睡着了,没听见,怎么了?”我打了个哈欠,看了看表,都已经快五点了。 最近真得太累了,每天都一刻不停地查资料,困了也不敢去床上睡觉,只好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 “吴邪,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张家祖上很可能是女真族的先祖,对不对?” “是,怎么了?”我隐隐约约有些猜到,小花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瞎子是满人,和张家虽然不可能是一支,但是在很多方面应该有相通的地方,比如宗教信仰这一点上。他通过他的亲戚认识了一位老学者,那人很厉害,是国际萨满教学会唯一的中国委员,瞎子跟他打听了很多相关的问题,找到了一点头绪,我们分析了一下,觉得这个和张起灵的病有一点关系。” “是什么?你快说!”我激动起来,连忙催促他。 “先别急,你现在赶紧上网,我刚刚给你发了一封邮件,你看完了再给我打电话。” 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打开电脑收了邮件。 小花发过来的,是一张报纸的扫描图。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五年前的一篇报导,大体的内容是,中国发现了满族先人的原始信仰铜像。 报导上配了铜像的图片,上面介绍说,这件铜像长度不到10厘米,重约半公斤,上半身是美女,下半身是鱼尾,披散的长髮垂过腰部。雕像的双臂向上平行高举,手心向前,就像是游泳时准备拨水的动作,腰部以下完全是鱼的下半身形状,有鳞片覆盖着,尾巴向左甩出,全身还有四个鳍,鳍上除了布满条形纹以外,靠近身体的部分还有美丽的螺旋纹。 第122页 这篇报导上还说,这是在长春亮相的一件中国式“美人鱼”的铜像,专家说,这件铜像叫作“东海魔女”,她是满族先人——也就是女真人的一部的信仰神。 当时被称为东海女真的这部分人,他们信仰原始萨满教,而这个“东海魔女”,就是他们的一位守护神。每当渔民们出海的时候,常常把她的铜像钉在船上的舵手身边,据说可以风平浪静、趋吉避凶,而在此之前,中国从未出现过她的雕像。 一开始我并不明白小花发给我这个的原因,除了闷油瓶的祖上可能信仰萨满教或者说也可能信仰这个“东海魔女”之外,我不明白与他的病有什么关系。而当我仔细地把全篇报导都看完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小花为什么会这么说,我看到之后,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已。 因为报导上赫然写着:“东海魔女”在萨满教的信仰中,是掌管记忆的女神! 我迅速给小花回了电话,他跟我说,发现这个铜像的人,就是瞎子从他爷爷那里认识的老学者,只可惜人家赶着回长春做课题研究,非常忙,因此瞎子只留下了他的联繫方式。 “吴邪,那位老学者跟瞎子说过,如果我们愿意,可以去长春找他,他可以跟我们详细讲讲,你看我们需要亲自去一趟么?” “当然,什么时候出发?”我迅速地回答,恨不得立刻就飞奔到长春去。 “我这边随时可以,这样吧,我们直接在长春会合,你们三个自己过去,到了之后,瞎子在那边的人会带我们去找那位老学者,你赶紧安排一下你那边的事,明天晚上,我们长春见。” “好,就这么办,谢了,兄弟。” 挂断电话,我把闷油瓶和胖子叫来,把刚刚小花跟我说的事情跟他们详细说了一遍,接着,我把那份报导列印出来,我们三个人又仔仔细细地研究了起来。 综合以往闷油瓶的失忆记录来看,他所忘记的,是人和事情,但是他所掌握的技能是不会忘的,比如说,即便他忘了我是谁,可是他依然会开车;即便他忘了他曾经拯救过世界,可他依然可以去当全国武术冠军。 真是奇妙的失魂症。 胖子仔细看着那张图片,沉思了好久,就在我以为他有什么发现的时候,他竟然啧啧道:“还挺漂亮,是个美女。” 我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你……” “我什么,我说错了么,比那什么西王母野鸡脖子海猴子禁婆漂亮多了吧?” “……可这个与我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就是觉得,都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带着毒性,所以我估计这个美女也够辣的。” 胖子眯着眼睛,微微打着拍子哼起了歌,我一听,他唱的竟然是:“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无尽的销魂……” 我无话可说了,只能转过头去对着闷油瓶道:“小哥,我知道你不记得了,但我想问你,你看着这个照片,会不会有一种熟悉感?” 他仔细看了很久,摇摇头:“没有。”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事,可我还是失望了一下,但接着我听到他对我道:“但我觉得她像个……” 他停顿了一下,我接上他的话:“是钥匙么?” 他摇摇头,拿起那张图,翻来覆去地又看了看,才道:“不,我总觉得,这像是一个信物。” 他指着图片上那只美人鱼高举着的双手:“这个报导上说,这是游泳时准备拨水的动作,但我觉得不像。” 胖子和我都凑过去仔细看着,感觉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我就问:“那你认为这是个什么动作?” 他沉默了很久,才道:“挣扎着告别。”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胖子忽然模仿着做了这个动作,把手举高,挥来挥去,然后又保持着不动,接着他跟我说:“天真,你别说,还真是有点像。” 我看着胖子的姿势,想了一会儿,接着问:“小哥,这些天我查了一些相关资料,在金代,女真人崇拜长白山,所以都会有大规模的祭山活动,而且他们也崇拜神石,比如满族就一直有祭神石的习俗,神竿下必须放置三块石头,据说可以辟邪除妖。联繫到你以前曾经跪拜长白山,而且破解终极的办法是仙石来说,我觉得这些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萨满教的自然崇拜。因此极有可能,你们的家族是信奉萨满教的,并且和萨满教的一些自然神有着很大的渊源。” 他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这个‘东海魔女’是掌管记忆的神,既然如你们所说,我的家族很可能是女真的先祖,那么对于自己家族的这种病症,这么多时代过来,总该会有一些解决的办法,或者有相关的记载。” 胖子也表示同意:“虽然说宗教里面总是把这个称为神那个称为仙的,但大部分都是神化而已,极有可能是这个美女有一种治疗你们家族失魂症的办法,所以就被你们上上上上上上一代的张起灵抢过来,当了压寨夫人,这个表情,估计就是该美女被抢走的时候,与她的情郎挥手告别的样子吧。” 第123页 “……”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胖子了,闷油瓶倒是毫不在意,只是再次看了看这张照片:“我觉得他说的有一点是对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东海魔女’,应该就是会治疗这种病的人。” 我点点头:“那事不宜迟,我们准备一下,明天就去长春。” 8. 第二天上午,我们就直飞长春。一路上,闷油瓶还是继续看云,胖子还是继续睡觉,我无事可做,看了一会儿杂志,也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胖子不怀好意的笑:“哟,天真你醒了?舒服不?”我习惯性地去擦擦嘴角,结果发现,我的姿势好像不太对劲。 然后我就意识到,我正枕在一个人的肩膀上,那个人不用看我就知道是谁。 我“噌”地把头抬起来,僵硬地直视前方,不敢转过头去看他,但接着我就发现自己落枕了,或许是刚才起的太勐,一不小心就把脖子给伤着了。 我轻轻地转动了下脖子,就听到“咯吱”一下,我惨叫一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抬起手来揉一揉,一只温凉的手就摸上了我的脖子,给我揉了起来。 他的力道拿捏的很稳,很快,不适感就慢慢减轻了,我这才转过头去对他道:“谢了。” 他没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把手收了回去。 我被他的眼睛吸了进去,还没等逃脱出来,胖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天真,你看小哥多疼你,你流哈喇子也不嫌弃你。” 我触电一般的转过头去看着闷油瓶的肩头,那里果然有一滩湿湿的痕迹。我窘迫极了,连忙跟他道歉,他却淡淡道:“没关系。”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我们就要降落了,可我还是会去想,刚刚是我自己倒上去的么?我估摸了一下距离,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迷迷煳煳里也能准确地倒在了他的肩头。 还没等我把这个问题纠结完,胖子已经告诉了我答案:“对了天真,忘了告诉你了,刚才你睡的东倒西歪的,竟然用鼻子撑在小哥的肩膀上,咱们小哥就直接把你给搂了,你开心吧?” 他说的很直白,我没好意思接话,但却在心里问自己,我开心么,然后我的心告诉我,我挺开心的。 下了飞机之后,瞎子的人已经过来接我们了,我们上了车,很快就被送到早已安排好的酒店里。小花打电话过来说他们要晚上才能到,我就跟胖子和闷油瓶说想出去转转。 结果胖子朝我挤眉弄眼一顿,说他要睡觉,又让我们俩“二人世界”,我皮笑肉不笑地对他道:“行了,我知道你想干嘛,不过我猜小哥也不会愿意去的,我自己去转转吧。” 我拿起外套就想出门,却没想到,闷油瓶竟然喊住了我:“吴邪,一起吧。” ………… 我和闷油瓶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其实长春并不比杭州繁华,不过新到一个城市总是会有些新鲜感,尤其是听到街上的人说着和自己不一样的方言,觉得挺有意思的。 “说起来,小哥你祖上可能是东北人……”我想到这点,笑了起来:“这样也算到了家乡吧。” 他看了看我:“也许吧。” 我没想到他会接我的话,有点诧异,其实他愿意跟我出来走走就让我很诧异了,总觉得他这次和以前的失忆不太一样。不过转头想想也就明白了,前一次失忆之后,没有人在他面前告诉他他有个恋人,而这一次,全世界都告诉他我和他在搞对象,他这个人虽然冷淡,但到底是个善良的人,所以他也会刻意让自己对我好一点吧。 我跟路边报摊上的大爷打听了一下哪里有的逛,大爷跟我说,一般小年轻们都去重庆路或者红旗街,那里有很多吃的玩的,也有电影院。 说到吃,我才感觉到自己肚子有点饿了,中午的时候吃了飞机上发的两个小面包,现在早已经消化没了。我就转过头去对他说:“小哥,我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他点点头,我们就一边走一边看哪里有吃的东西,我不断的问他:“吃必胜客么?吃肯德基么?吃麦当劳么?” 他一概都说“随便”,最后我看到了一家“食间”牛排店,感觉挺不错的样子,就准备和他去那里吃。可就在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出来的时候好像就没拿钱包! 我默默地把推了一半的门关上,默默地退了出来,闷油瓶本来正跟在我后面,我一退,一下子退到了他的怀里。 我后背一僵,赶紧对他说抱歉,他看着我,淡淡问道:“怎么了?” “小哥……那啥……忘拿钱包了。”我不好意思地对他道,“看我这脑子。” 他听我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这里有。” 我很惊讶,闷油瓶基本上是个兜里不习惯放钱的主儿,平时我们总在一起,所以一直都是我拿着钱,他现在倒说他有钱,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没听错吧,小哥你竟然拿着钱?”我笑笑,“那咱就继续进去吃吧。” 我又要推门,他拦住我,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张钱来,递给了我:“就这些。” 第124页 我一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给我的竟然是一张二十元的人民币。 “……我靠,你怎么就拿了二十啊,这根本不够嘛。” “买东西找的,塞口袋里了。”他淡淡道。 我无奈地笑了,敢情这是无意之间放进口袋里的,我只好又把门关上,朝着前面走去:“算啦,等晚上回去再吃吧。” 他也没说什么,走在我旁边,看着街上的人群,若有所思。 我们俩逛了逛,我的肚子还是很饿,就想着要不先回酒店去凑合着吃点什么,这时,他忽然拉住我,指了指旁边。 我看到那是一个小小的蛋糕店,店名叫“赛拉维”,大大的“cest vie”挺漂亮,我知道,这是句法语的音译,意为“这就是生活”。 蛋糕店里的蛋糕各式各样,看上去很好吃,不过我随便看了看,发现都很贵的样子,就笑着对他摆了摆手:“咱们钱不够,走吧,我能坚持,实在不行去路边摊上买点吃的。” 他却摇摇头,转身就走了进去,我看到他走到柜檯边,跟卖蛋糕的女孩说了些什么,随后,我就看到他捧着两块东西朝我走了过来。 他把东西全递给我,我才看到是两块三明治,我想这应该是那里面最便宜的东西了吧。 然后我听到他对我说:“吃吧。” 我笑笑,只接过来一块,另一块推回给他:“一起吧。” ……………… 那天下午,我和闷油瓶走在长春的街道上,一人拿着一块三明治慢慢地嚼着。三明治很好吃,里面有金枪鱼,我们一边走一边吃,像两个年轻人一样。 很多年没有这样吃过东西了,我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 我看着站在我旁边的闷油瓶,他的眼睛被这个城市的夕阳映照得那么深沉,此刻的他竟然给我一种如此真实的感觉,是我好久都不曾感受过的真实。 我不禁想起了那个蛋糕店的名字,一瞬间忽然明白,原来我们一直都在追求的东西,也许就是这样。 这就是生活。 9. 晚上的时候,小花和瞎子也到了酒店,我们四个一起去吃了顿韩式烤肉。 小花带着我们去的是一家叫“大唐烤肉”的地方,不算很豪华,但是很好吃。我们吃到一半的时候,小花突然倒了一杯酒,朝着黑瞎子淡淡一笑,那双眼睛里带着笑意:“瞎子,我敬你一杯,至于为什么要敬你……我想你知道为什么。”小花拿着酒杯轻轻地在黑瞎子面前的杯沿上碰了一碰,“那年,谢谢你。” 黑瞎子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笑得非常幸福,拿起酒来一饮而尽:“花儿爷,你还记得。” “当然,怎么可能忘记。” 我很好奇,但又觉得不能这么八卦,不过胖子可管不了那么多,问道:“花儿爷,这里有你俩的什么美好回忆啊?” 我本以为小花不会说,可没想到他却带着微笑给我们讲了起来。 “那年我和瞎子来长春办事,大半夜的才开车往酒店回,走到这附近的时候我饿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吃那种包着烤肉的苏子叶,对,就是单纯想吃那种叶子。可是深更半夜的哪里有这种东西啊,最后瞎子说,烤肉店里肯定有,于是他就偷偷熘进了这家店里,给我顺了几片叶子出来,不过他把钱留在人家厨房里了,哈哈。” 小花说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花。我印象中的小花,他有时很沉稳,有时很霸气,有时会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在唱戏的时候也会很妩媚,但从来不会像此刻这样,他所有的不安感全部收起,有一种名为幸福的东西流露在他的眼睛里。 我想,原来有时候,爱情真的挺简单,或许是两块三明治,或许是几片苏子叶。 我看了看黑瞎子,他虽然还戴着墨镜,可是那上扬的唇角已经显出了他的喜悦,我不觉被他们感染,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胖子在那边笑得直拍大腿:“瞎子,你真是有创意,人家是千金才换美人一笑,你倒好,几片烂叶子就搞定了,高,实在是高!” 小花“切”了一声:“那叫心意。”说着,他竟然话锋一转,转到我头上来了,“吴邪,小哥有没有这么浪漫?” 我一阵窘迫,我觉得自从闷油瓶失忆以后,他们都会或多或少的给我们俩制造点机会。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可是每当这样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尴尬的感觉。 我没说话,迳自吃着东西,小花这次竟然毫不气馁:“我就不信没有,吴邪你快点说。” 我懒得理他:“都一把年纪了,什么浪漫不浪漫,吃饭吧,别八卦了。” 小花耸耸肩,没有再说话,可我却听到闷油瓶突然问我:“没有么?” 我愣住,转头看着他,他淡淡地问道:“以前的我,没有么?” 我看着他,低头笑笑,对他说:“有,你以前给我画过画,送过存摺,在纸上写满过我的名字,替我喝酒,帮我算帐,在斗里给我挡粽子,在斗上陪我当孝子,对了,你今天还给我买了一块三明治。” 第125页 说完,我就给自己倒满了整整一杯白酒,对着闷油瓶一举杯:“小哥,谢谢你这些年一直没跑,我敬你一杯。” 我仰头把酒全部喝下,很久没喝这么多酒了,我只觉得鼻子和嘴里全都是辛辣的味道,我想起曾经,除了苦笑,没有别的表情。 他们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是黑瞎子先拿起酒杯:“小三爷,我也敬你和哑巴一杯,望你们团圆。” 我笑着点头,又给自己倒满了酒,可是这一次,就在我要喝的时候,闷油瓶突然按住了我的手,把杯子夺了过去。 “我来。” 我看着他一口把酒喝下去,想起以前他也曾为我挡过酒,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总像隔着一层纱。 ……………… 第二天上午,瞎子联繫了那位老学者,他让我们到他任教的长春师范学院去找他,临行前我看到小花拿出一个盒子来,我问他是什么,他说,总得给人家点见面礼吧。 我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块相当名贵的玉佩。 “老学者大多会喜欢的,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嘛。”小花笑笑,递给我:“你拿着递过去吧,他姓富,咱们喊他富老就行。” 我无法描述自己心里有多感动,只是深深的盯着他,他倒笑笑:“吴邪,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有那么帅么?” “你比这世界上超过八成的女性都漂亮。”我笑着吐出了这句话。 果不其然,换来了他狠狠地一眼:“你龘他妈又不想活了?” 到了目的地,我们等了一会儿,富老终于把我们接了进去,我才看到,他所在的地方是学校中的一个研究室,叫“萨满文化研究所”。 进去后,瞎子挨个把我们介绍给他,我打完招唿,赶忙把盒子递上,富老连连摆手,表示不需要,并且无论我们怎么说,都不收这个礼物。直到小花指着这块玉石旁边的金制小牌道:“您看,这上面刻的是您老人家的名字,这是我们专门送给您的,请收下这点小小的心意吧。” 富老看了看,这才淡淡地笑道:“有心了,谢谢。” 接着,他开门见山的对着我们道:“你们是想知道关于‘东海魔女’的详细情况,对吧?” 我点点头,拿出那篇列印的报导,指着图片说:“富老,不瞒您说,我们是搞民俗调查的,确实想知道这个‘东海魔女’的详细情况。看报导上说,她是萨满教中掌管记忆的神,我想知道,很多宗教中的神灵都是被后人神化出来的,萨满教信奉自然神,但‘东海魔女’的信息并不多,可以说我搜遍了网络和古籍,也没看到多少有关她的信息,所以,能不能请您告诉我,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 富老听了我说的话,却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认真打量了我一会儿,最后,他微微一笑,反到问了我们一个问题。 “你们对一个宗教中的守护神如此感兴趣,恐怕不是为了做什么民俗调查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诸位千里迢迢赶来见我,还送了这么贵重的礼,在乎的,应该是这位守护神所守护的东西吧。” 我们看了看彼此,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在老学究面前说谎话,还是直来直去的好。 因此我点点头:“不错,富老,我们确实想知道她所守护的那个东西……” “我知道。”他截住我的话,指了指那张图片,慢慢地道,“你们想要的,是记忆,因为,你们不是第一个找‘东海魔女’的人。” 10. 我们都愣住了,我问道:“富老,请问之前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去找过‘东海魔女’?” 其实我的头脑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家的人。但若是那样的话,那得是多少年以前的事?这位老人年纪再大,也不可能活了一、二百岁吧? 富老仔细打量着我,才慢慢地道:“至于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确实有人去找过。”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我不懈地追问。 “你们先告诉我,是谁要找记忆。”富老显然并不想马上就告诉我们。我和小花对视了一眼,接着,我就给他大概讲了讲闷油瓶的事,但我只说他的家族有些特殊,有一种遗传的血液病,是这种病导致了他的失魂症,每十年记忆就会消失一次,而现在他再次失忆了,我们很想把他的记忆找回来。 老人的眼睛突然看向闷油瓶,看了很久,他嘆了一口气,对着闷油瓶道:“我能猜到你来自哪个家族,也可以告诉你关于‘东海魔女’的故事,但其他的事情,比如到哪里去找,之前是什么样的人也在寻找,你们必须去问另一个人。” ……………… 接着,富老给我们仔细地讲了他是如何发现这件铜像的。 这件铜像是他和朋友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在珲春市发现的,当时的拥有者是一位满族的老人,那位老人说,这是他的传家之宝,至少有两三百年的歷史了。富老一直想买这件铜像,但那位老人坚决不肯出手,他们之后又多次跑去珲春,直到1990年的时候才如愿以偿买到,后来他就把这件铜像捐赠给了他任所长的萨满文化研究所。 第126页 “那个老人住在乡里的敬老院里,我1990年去的时候,他已经70多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个世上,但我有他当时的地址,你们如果想要知道关于谁去找过他的祖上,发生了什么故事,就亲自去珲春找他吧。他只是告诉过我,曾经有一个家族确实寻找过‘东海魔女’和她背后的东西,也就是魔女所守护的记忆,因此基本上可以认定,这个家族的人应该是患有一种失忆症的。” “富老,如果之前真的有人找过‘东海魔女’,是不是证明,她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也确实懂得怎样治疗这种失魂症?您说过,可以告诉我们关于她的故事,所以,能不能请您说得更详细一点?”小花补上这句话,又转头看了看我和闷油瓶,“我的这位朋友,真得很想找回他的记忆,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富老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其实,我一直不想告诉你们的原因,不是别的,只是因为,我并没有亲眼见过,也不敢说百分之百的是正确的。做学术要严谨,我的猜测和研究并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或者说,即使我拿出了证据,国家也不可能让我把这个消息公诸于世,因此,我才不想告诉你们。” 后来,在我们的一直恳求下,富老终于告诉了我们那些和“东海魔女”相关的资料。在他讲完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他一开始为什么会欲言又止,或者说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告不告诉我们这件事的真相,因为这件事情,确实是让普通人难以想像的。 富老首先跟我们说了另一个重要人物的名字,这个人物在这个故事里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她叫作乌布西奔,是满族先世东海女真乌布逊部落的一位女萨满。 所谓萨满,一共分为两种,职业的和家族的,而这位乌布西奔萨满,就是一位部落的家族萨满,是在部落氏族中为本氏族的成员提供宗教服务的神职人员,也被称为神与人之间的中介者。萨满与其他宗教神职人员最大的不同,就是能够以个人的躯体作为人与鬼神之间实现信息沟通的媒介,因此在早期的部落里,他们的地位相当尊贵。 每个民族大都有自己的创世史诗,一般都是英雄史诗,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各个民族基本都有这种史诗。外国的,比如我们熟知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或者《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中国的就更多了,很多民族都有自己的创世史诗,比如布努瑶族的《密洛陀》、哈尼族的《十二奴局》等等,都非常着名。 而在满族先世女真时期流传下来一首着名的萨满史诗,讲的就是这位女萨满的故事,叫作《乌布西奔妈妈》。 在这首史诗里面,就提到过“东海魔女”,诗中说,东海里有个“女窟之岛”被人称为“魔岛”,里面住着一群魔女,她们上身是赤裸的,以长发和纹身遮羞,下身穿着海香叶和鱼皮织成的裙子。她们能歌善舞,唱出来的声音像鱼一样,跳的舞蹈也尤为奇特,能够蛊惑人心。而魔岛附近的海水中常常有魔女浮出水面,唱着动听的歌声,跳着诱人的舞蹈,但当你跑到那里去寻找的时候,她们就会消失不见,紧接着,又会从另一个地方出现。很多人都被诱惑,从而坠入海中,成为她们的俘虏。 但其实这并不是希腊神话中的海妖赛壬,这些魔女们只是凭藉岛上所产的奇花异草,使来到岛上的人闻到之后产生幻觉,从而将其掠为俘虏,而且她们还有一种妖术,就是可以将失去心智之人的记忆夺走。 到后来。乌布西奔大萨满为了东海的安宁,带大批人马来到“女窟之岛”,迅速攻占了魔岛。但她决定不赶尽杀绝,而是以仁爱之心收復这些魔女,并最终使这个岛上魔女的首领“阿里魔女”心悦诚服地归顺于她,两人还以姐妹相称。 正因为如此,女真人后来就将这些魔女尊为海洋渔民的保护神,并将她们神化为半人半鱼的神。 “所以,这些魔女,是真实存在着的人,是一群拥有奇珍异草和妖术的女人,而那个传说中可以夺去人记忆的妖术,也是真实存在着的,萨满教很多的传说中都确认了这一点,而珲春的那位老人祖上,正是乌布逊部落中的一支,他们口耳相传,将这些让人不敢相信的真实歷史留存在自己下一代的记忆之中,这个,才是我对这方面的研究无法被科学所承认的原因。因为这种法术如果非要用科学去论证,你只能将它解释为一种非常强大的磁场,可以干扰人的记忆,但我一直坚持认为,这种法术,是一种用无神论解释不出来的东西,因为它不但能够夺走人的记忆,它还有一种能量,就是让人寻回记忆的能量。这在乌布逊部落里,确实有人这样做过,并且成功了,因此,这种能量可以将封存在人脑中的记忆重新打开!” ……………… 是了,这就是我们千辛万苦一直都在等待着的话,听到富老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刻,我难以说出自己心中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期待着、希冀着的东西,终于快要真实地触摸到了它的所在。 我转过头去看着闷油瓶,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里流露出狂喜之色,这一刻我真想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我很高兴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第127页 但是我却不能这样做,我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在心底一遍遍地吶喊着:“我很高兴,我很高兴。”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我竟然听到闷油瓶对我说了三个字,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和他已不再隔着那一层纱,他仿佛就在我心里,一直都没有离开,我们竟如此心有灵犀。 因为他轻声对我道:“我也是。” 11. 第二天一早,我们直接开车走高速去的珲春。一路上都是黑瞎子开车,小花坐在副驾驶里不停地打电话,我听着他说的内容,发现他已经派人在珲春等着我们了,并且让他们根据富老给的地址,先去那边探探路。 我不得不对小花辐射全中国的势力范围表示深深的震撼,等他挂了电话,我问他:“花儿爷,你现在的势力范围已经延伸到东三省了?” “尚可,尚可,图们那边有个盘口,经常去珲春做生意,离得近,就让他们过去接我们。”小花一副谦虚的表情,看的我牙根痒痒,不过我倒真的很佩服他,天生就是当老大的料,有魄力有手腕,还有野心。 “小花,如果我们问到了路线,我希望这一次你和瞎子别跟着我们去了。你现在已经把解家的所有权利牢牢抓在手里了,业务又那么多,万一出个什么事,我真是没法跟解家交待。所以你只要帮我搞搞装备,给我几个顶尖的高手,就可以了。”我很严肃的跟他说了上面的话,并且在他要发作的时候提前截住他的话,“我说的是真的,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但你同时也是解家的当家,你必须要顾全大局。” 他看了看我,忽然冷冷一笑:“小三爷,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您也是老吴家的当家吧?” “我不一样,因为……” “吴邪,你真让我失望。”小花突然淡淡一笑,“我以为这十几年的交情了,怎么着,你也已经把我当亲兄弟了,原来我在你眼里,还是不算自己人。” 我突然就觉得心里特别难过,我明白小花不高兴的原因,但我还是解释道:“你别这么说,你在我心里,是我最重要的兄弟,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 “行了,吴邪你也别废话了,我就问你一句,如果现在要去的人是我和瞎子,你会送我点装备,给我几个人手,就让我们单独去了?你要是哪天能这么做,我这趟就不跟你去了。”小花冷笑一声,“但你能么?” “……”我被他堵的哑口无言,“可是……” “可是个屁,年纪越大,你就越婆婆妈妈的,合着你是下面那个就变得啰嗦起来?”小花笑得促狭,还斜眼看了看闷油瓶。 “……你大爷的……”我看着闷油瓶淡淡的表情,忍不住回了一句过去,“合着你是在上面的那个?那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花儿爷!” 然后,黑瞎子和胖子就都笑了。 我看着小花一下子变得脸通红,便笑着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留他自己在那里骂骂咧咧,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原来一眨眼,我和小花认识了都三十多年了,虽然中间有很长的时间我们并不记得对方,但从重新相逢开始,也已经十多年了。 有友如此,夫復何求,好兄弟和爱人是同样重要的,都是我永远无法放弃的。 所以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是小花,我一样也会放下一切与他同行。 ……………… 到了珲春正是中午,我们连午饭都没吃就直接奔向目的地,富老给我们的地址是在马滴达乡里的敬老院,离着乡政府的驻地并不远。我们先到了乡政府,去那里的民政办公室打听了一下这位姓关的老人,结果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知道了他的信息。 老人今年已经90多岁了,不过一直都在敬老院里住着,因为他无儿无女,所以是个五保户,不过身体一直挺好,自己也能照顾自己,就是脾气有点古怪,不太愿意见生人。 而之所以那位民政主任一听到我们打听这位老人就能记起来,也是因为当年那件铜像的事,当时在当地也算是件大事了,省里面的学者亲自过来求宝物,自然是引起很大轰动的。 我们不禁松了一口气,小花递了个红包过去,那位主任立刻答应亲自带我们过去找他。 很快,我们就见到了这位关姓老人。他的身体果然还很硬朗,只是我们跟他打招唿的时候,他根本理都不理我们,甚至连那位民政主任跟他说话,介绍我们是从省里来的,他也没多看我们一眼。 我心想,这感觉还真是和闷油瓶有的一拼。正在我们无可奈何的时候,黑瞎子倒是聪明,看到老人正在静静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棋盘,立刻就坐到了他的对面:“关老,来,让晚辈陪你下一局。” 老人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黑瞎子也不客气,整理好棋子,自顾自地就执黑先走。 老人倒没有拒绝,竟然和他下起棋来,我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老人的棋艺相当高超。 这一下就下了大半个下午,最后还是关老略胜一筹,当然,也说不定是瞎子故意放水,但总之,下完了这局棋后,关老明显温和了许多,竟然问瞎子是哪里人。 第128页 我们让那位民政主任先走,接着,黑瞎子就把来意一说,当老人听到闷油瓶是要寻找记忆的时候,竟然惊的把手中的棋子都掉了下去。 一看有门,我连忙也递上去一叠毛爷爷:“关老,这对我们很重要,富老跟我们说过,有一个神秘家族的人曾经来找过您的祖上,因为他们需要找回自己的记忆,而我这位朋友,就是这个家族的后人。” 没想到关老竟然直接把那一堆钱扔到了地上,只是看着闷油瓶,随后忽然站起来,用颤抖的声音对他道:“你就是那个家族的人?” 我的心一沉,不知他这话是根据什么说的,却听到闷油瓶很平静地对他道:“没错,之前是谁还去找过,结果是什么?” 关老看着他,忽然转身走到里面房间,过了好久,才拿出来一个盒子,放到了桌子上。 他看着那个盒子,慢慢地把它打开。我们凑过头去一看,竟是另一件“东海魔女”的铜像! 正在我们吃惊的时候,关老竟然拿起那件铜像递给了闷油瓶,接着,就那么直直地给闷油瓶跪下了。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我连忙过去扶起老人:“您别这样,请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慢慢地站起来,望着闷油瓶:“您的家族是我们这一支乌布逊后人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你们,我们到现在还要继续做着守陵人,永远被困在那个岛上,不得解脱。” 他指着那件铜像对闷油瓶道:“这一件,才是真正的“东海魔女”神偶,上面有去女窟岛的地图。我的祖上曾经传下来,你们家族上一个来寻找这幅地图的人的名字,叫作张瑞桐,不过他让我的祖上称唿他为,张起灵。” 12. 果然是张家另一个张起灵! 我记得当初在张家古楼的时候,我们在张瑞桐的棺材里,看到了关于他的生平。 他是病死的,死于一次倒斗中“失魂症”的突然发作,那么……我忽然问道:“请问,这个张瑞桐,他最终找到记忆了么?” 关老摇摇头:“不,他死在了那里。” “什么?”我们都愣住了,难道,当时我们看到的那些话,说的就是他来寻找记忆的事情?可他不是去找东海魔女么,怎么也变成了倒斗?他死了,又死在了寻找的路上,是谁把他带回来在张家古楼里安葬的呢? 我赶忙问出了这一连串的问题,关老看了看我们,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原来,他的祖上是乌布逊部落的一个分支,并且是其中地位最低贱的一支。当年的乌布西奔大萨满有一个十分疼爱的儿子,叫作乌布林,他被推举为乌布逊部落继他母亲之后的又一个酋长。但因为他的母亲兼具“萨满”和“酋长”的双重身份,即使从酋长之位退了下来,也还是部落里的大萨满,所以他的地位一直比不上他的母亲。 在他的母亲收服了女窟岛上的魔女之后,和他的母亲互称姐妹的“阿里魔女”,有一天从魔岛到了乌布逊部落里来,结果,乌布林和阿里魔女竟一见钟情。 但很快,他们的恋情就被他的族人发现。因为,阿里魔女是他母亲的姐妹,并且,乌布林作为新一任酋长,他的妻子必须是整个部落里血统最尊贵的女人,而不是这位被称为魔女的不明不白的女人,因此他们的关系并未得到部落和他母亲的允许。 在所有人的阻挠之下,乌布林竟然放弃了酋长的身份,跟着阿里魔女私奔到了女窟岛上。这当然惹恼了乌布逊部落的人,乌布西奔大萨满只好再次探海东征,以武力把乌布林夺了回来。 可是没有想到,因为思念阿里魔女,乌布林竟然因为伤心过度而失去了记忆,整日浑浑噩噩,谁也记不起来。无论用了什么办法,乌布林的记忆都没有恢復。 阿里魔女听到这个消息后,再次来到乌布逊部落,并告诉大萨满,她可以让乌布林重新找回记忆。最后,阿里魔女用法术将自己的元神炼成了记忆金球,植入了乌布林的大脑里,而自己,却在看了乌布林最后一眼之后,向他挥手告别,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后来乌布林恢復记忆之后,终身不娶,他根据阿里魔女的样子铸造了十二件魔女铜像,并在其中的一件铜像上刻上了前往女窟岛的地图。在临终之前,乌布林将酋长之位让给了另一位年轻人,自己留下遗愿,让后人把他葬在女窟岛上,并设下重重机关,他要永远留在那里,等着阿里魔女有一天会回来找他。 而关老的祖上,因为地位低贱,被部落选为阿布林酋长的守陵人,前往女窟岛送葬,并世代不得离开魔岛。 一直到了关老的太爷爷那一辈上,因为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他带着十二件铜像偷偷逃出了女窟岛,来到关外定居。可是莫名的不幸开始一点点到来,太爷爷娶的所有女人全部都死去了,生的孩子也在一个个的死去,那些铜像也因为流亡而丢失,只剩下刻着地图的一件和另外一件。 到太爷爷五十岁的时候,又生了一个儿子,那时张瑞桐找到了他,告诉他,他可以帮助他们彻底从守陵人这个身份里解脱,从而让这个诅咒不再继续下去,但是他需要乌布林大脑里的金球,因为他需要找回自己的记忆。 第129页 为了让自己这个儿子不再出事,太爷爷就和张瑞桐一起去了女窟岛,到了之后,张瑞桐把自己的血撒在了女窟岛上,并改动了几处风水,然后对他说:“我已经把这里的风水改变了一部分,你们家族被诅咒的宿命可以结束了,如果以后,再有张家的后人来找你们,希望你们能对他如实相告”。 可惜张瑞桐在倒这个斗的过程中突然失魂症发作,中了机关,危在旦夕。在最后的关头,太爷爷带着他的尸体从女窟岛上逃了出来,把张瑞桐的尸体还给了张家,而自己从此就一直胆战心惊地生活着。 但那个守陵人的诅咒好像真的消失了,他的儿子顺利地活了下来,并且给他生了孙子,他嘱咐自己的后代,一定不要忘记,如果这个姓张的家族的后人再来找他们,一定要尽其所能的帮助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 ………… 那天晚上,我们带着那件刻着详细地图的铜像,以及记下来的资料回到了长春。 因为从关老的太爷爷之后,他们这一族就没有再回过女窟岛了,他们有的,只是刻在铜像上的地图,和从他太爷爷口中听到的一些相关的内容。 他把这些悉数告诉了我们,虽然还是一些比较模煳的内容,但好在,我们大体已经知道了怎样才能找到那个并不存在于中国地图上的女窟岛。 在乌苏里江以东、濒临日本海地方,古代曾经称之为“东海”,世代为女真人所居住,自古以来就属于中国。直到清代咸丰十年的时候,才被沙皇俄国通过不平等的《北京条约》,把这里4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划入俄罗斯版图。 而女窟岛,就在这茫茫东海之中。根据神偶铜像上刻的地图来看,我们要去的地方,应该就在现在的乌苏里江江畔虎头镇附近的海域里,我们只要从那里一直朝着俄罗斯的伊曼市方向前进,就会经过一座非常明显的大礁石,只要穿过这里,再顺着东南方向一直走,就会看到那座女窟岛。 “但是,那座岛上到处都是能够蛊惑人心的奇花异草,还有凝结了整个乌布逊部落最厉害的智者毕生智慧的重重机关。我的祖上告诉我们,虽然世代作为守陵人,可是他们也不敢进入那座埋葬乌布林酋长的墓。而你们家族的那一个张起灵,也是因为在这里倒斗而突然犯了失魂症死去的。因此,如果不是太过重要的记忆,我还是劝你放弃,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们对抗不了的力量,就连我和你的家族,都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用人的弱小力量,去对抗不可知的神仙鬼怪的力量,这太难了!” 这是关老最后对闷油瓶说的肺腑之言,只是我没有想到,听了他这句话后,闷油瓶竟然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对他道:“不,这些记忆对我很重要。” “可是……” 关老还想再次劝说闷油瓶放弃,可闷油瓶制止了他的话:“不必劝了。” 接着,他转过头来,似是对所有人说,但又好像是只对我一个人说:“我的记忆里有吴邪,所以必须把它找回来。” 13. 后来的几个月,我们搞定了所有的装备之后,就一直在等待着夏天的到来。因为那时乌苏里江附近的平均气温会在22度左右,应该是最保险的时节。 六月底的时候,小花先派人把装备运到了哈尔滨,过了两天,我们坐上了从北京到哈尔滨的动车。除了我们五个人,小花还带了两个伙计,也是他精挑细选的。 至于为什么只有我们七个人去,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首先倒斗这件事并不需要有太多人马,容易走漏风声;其次,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在中俄界河上,说的不好听点就是偷渡过去,只能坐极小的船,趁天黑偷偷划过去。 这两个人都是小花信得过的伙计,一个叫杜仲,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非常冷酷,我见他第一眼就差点被他冰死,比闷油瓶当年还吓人,我还和小花感嘆了一会儿,原来这世界上这么多人愿意摆一张冰山脸,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不过杜仲除了不爱说话不爱和人相处不爱理人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毛病了,小花说他的身手特别好,带上他是非常有用的,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而另一个,是个看上去极年轻的女孩,叫云木香,据说也是身怀绝技,并且对天文地理和奇门遁甲都有很深的研究。但奇怪的是,小花喊她云姐。胖子觉得奇怪,就问小花这闺女到底多大年纪,那女孩就笑着说:“我已经四十四岁了。” 果然是奇人一个,驻颜有术,胖子摸摸头:“本来还以为佳人相伴,没想到是个大姐。” 我赶紧拧了他一把,女人都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年纪大,再说了,你个死胖子年纪也不小了,有什么资格说人家。不过云木香到没有在意,只是对着胖子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但那笑容真的很美,我都有点看愣了,转过头去看了看胖子,发现他竟然也在失神。 我就笑着调侃他:“胖爷,这怎么就不是佳人相伴啊?” 胖子这才回过神来,干笑两声:“是,当然是。” 云木香听到,就又朝他一笑,落落大方地说了句:“谢胖爷和小三爷夸奖。” 我立刻对这个女人印象更好了,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总感觉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第130页 我问小花:“你家里的伙计都挺有意思啊,全都是中草药的名字,是你给起的?” 小花点点头:“没错,行走江湖还是不要暴露原来的姓名为妙,我这是为他们好。” 我于是心想,小花这要是放到古代去,没准是个武林盟主之类的人物。 在动车上坐着的时候,我看到车里发的矿泉水,说是来自西藏,这不禁又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我和闷油瓶在西藏的日子。 我看着那瓶水走神,直到闷油瓶从我手中拿过去,给我拧开盖子,又重新递迴给我。 我对他笑笑,说了句谢谢,他点点头,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我想,我和闷油瓶一起,真的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我们无数次坐在一起,无论是在火车上、飞机上,还是在危险的斗里,似乎我和他总是并肩坐在一起休息。现在想来,他也许是有意无意地离我近一点,想要保护我,而我呢,也是下意识地觉得,离他近一点,就有无限的安全感。 那么这一次,时隔多年,我们再次并肩去下斗,我想的是,我还是要和他站得更近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我因为下斗而与他认识的原因,这一次我总觉得,如果我们还能从这个斗里活着出来,也许我和他就真得能修成正果了。 回想这一路,我们走得也真是坎坷,但更让我惊讶的是,无论怎样的坎坷,我竟然还是那么爱他,他竟然在失忆的情况下也还没跑。 在这样浮华而烦躁的社会里,能够坚持着这么多年,本身已经是一个奇蹟了。 ……………… 到了哈尔滨,我们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下午,我们带好装备,分坐两辆车,赶往了虎林市的虎头镇。 到了虎头,已经是四点多了,我们在一家小旅馆里安顿下,吃饱喝足,等待天黑。 虽然这个季节正是游客来虎头旅游的高峰期,但我们这行人还是很惹眼的。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我们一直都呆在房间里。闷油瓶和杜仲在那里闭目养神,一左一右,跟两个门神似的。云木香就一直在那里照镜子,大概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美了吧。我们这些男人就凑在一起锄大地,到后来我觉得没啥意思了,就站起来准备走到闷油瓶身边坐下。 接着,我就听到后面的胖子奸笑一声,对小花道:“你看吧,我就知道天真肯定得去找小哥,估计是在小哥身边连空气都是玫瑰花味的?” 我正准备骂他几句,结果小花说:“这是安全感吧,你不懂。” 安全感……应该是吧,我没再去反驳,想了想,还是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看到我来了,微微地侧了侧身子,我看着他,考虑了许久,还是对他道:“小哥,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对我说:“你也是。” 我们就这么沉默着,毕竟下斗之前的心情也不会太轻松,但我知道我心里其实还有些话想对他说,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小花他们也收起了扑克之后,我还是按了按他的手,小声地对他道:“如果遇到危险,你千万别顾忌那么多,能跑就跑。” 我知道,我们这一行人,最差劲的还是我。很多时候,闷油瓶自己都可以很容易地从险境中逃脱,他若是受伤,八成都是为了救人。自始至终我都不希望拖他后腿,但是只怪自己学艺不精。虽然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下了不少斗了,很多能力都有了提高,但很可惜,在这些人里面,我似乎还是最差劲的那一个。 虽然我知道,也许我这句话说了也是白说,可我还是想对他说一遍。 他看着我,并没有作声,但是目光里若有所思,这时小花他们已经嚷嚷着准备一下要出发了,我拽住他的胳膊,再次诚恳地对他道:“小哥,你答应我。” 他终于还是点了头,在我手臂上拍了两下:“我答应你。” 我的心稍微踏实了点,这才跟他们一起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走到门口的时候,闷油瓶突然在身后拽了拽我的衣服,我心知他有话要对我讲,就故意走慢了一点。等到他们都走出去了,我才转过头去问他:“小哥,你要说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问我道:“你跟我讲过,以前的我救了你很多次?” “是的,我给你添过很多麻烦,有的时候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因此,这一次我不希望你再因为我而受伤。”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继续问我。 “什么为什么?你是指什么?”我反问道。 “为什么我受伤也还是会救你?”他似乎很有耐心和我纠结这个问题。 “因为你……”最后两个字“爱我”,我一再努力,也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但我想他应该已经看到了我的口型,猜得到我要说什么。 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停了一会儿才收回去,然后侧身从我身边走过,说了一句话,留我自己愣在原地。 他说:“你明白就好。” 14. 我们来到岸边,早有一艘船等在那里,这是小花的人从当地的渔民手里买来的。这里是界河,岗哨不少,所以越悄无声息越好,因此不能用高级的大船,那样太显眼。 第131页 我们陆续上了船,令我惊奇的是,划船的竟然是黑瞎子,但他显然是很专业的,划得又快又稳。而最令我惊奇的是,我竟然从后面模模煳煳的看到黑瞎子把墨镜摘了下来,递给了站在他身边的小花。 我们为了防止被巡逻船发现,半点人造灯光都不敢亮,只有小花的手机微微露出一点萤光。黑瞎子往小花手机上看了看,他一侧头,我忽然发现,有另一束细微的光芒闪了一下,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胖子喊了句:“哎,黑爷,你没问题吧?能看清楚方向?” 黑瞎子并没有转头,只是笑着说:“放心吧胖爷,就算不为您老人家,我为了花儿爷,也不能把他掉水里去啊!” 我们笑了笑,接着就沉默了下来,大概是觉得气氛有点紧张,过了一会儿,胖子竟然小声地唱起了歌。 “啊朗赫赫呢哪,啊朗赫赫呢哪……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开千张网,船儿满江鱼满舱……” “操,胖子你给我闭嘴!”小花小声吼了他一句,“你嫌咱们目标小了是吧?” “哎,我这是给瞎子唱歌鼓劲呢!”胖子也小声回了句,不过他也没再唱了,只是凑过来对我道,“天真,这么多年没一起下斗了,有没有觉得很激动很兴奋很快乐?” 我被他逗笑了,胖子就是这样,永远都是个乐天派,如果没有他,我们的气氛估计会沉闷死。我拍拍他的肩膀:“是啊,这一次,咱们铁三角算是聚头了。” 小花听到也接上话头:“你们仨叫铁三角,那我呢?” 胖子想了想,忽然笑了:“花儿爷,要不你和瞎子就并称倒斗界的舒克贝塔吧!” “靠!凭什么是舒克贝塔!为啥不是绝代双骄?”小花怒了。 “还真?神鵰侠侣呢!”胖子笑着道,“你们一对神鵰侠侣,一对绝代双骄,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真是悲凉啊!” “回去就把你拖《非诚勿扰》上面相亲去,你看那节目火了这么多年,不如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你胖爷我一表人材,英雄气概,最讨女孩子欢心了!” 说完,胖子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一转头,看到云木香正在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笑了笑。 云木香便也笑着说:“胖爷,你真可爱。” 胖子一下子就不做声了,以我对他的了解,我估计他现在是有点脸红?不过天这么黑,他就算脸红我们也发现不了。 我们就这么小声地说笑着,刚刚沉闷的气氛倒是一扫而光。我心想,无论什么地方,只要有胖子在,就绝对不会冷场。 两个小时以后,我们果然看到了一座非常大的、简直可以被称为小山的礁石,这应该就是关老说的那座礁石了。我们继续沿东南方向一直往前行,又过了近一个小时,我估计应该已经到了比较安全的地界了,中俄两国的巡逻船大概不会再往这里走了。 正当我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没想到黑瞎子突然“咦”了一声,随即,他让我们打开强光手电筒,往四周看。 等我们看了之后,才明白为什么瞎子会觉得惊奇,因为我们看着四周,总有一种感觉,似乎这里已经不在乌苏里江上了。虽然说四周都是一片水,但就是有种和刚才不一样的感觉。 很快,小花又忽然嘆了口气,道:“指南针不管用了。” 这样的情况,很难让我们不想起科幻电影或者科教片中的一些场景,比如黑洞,比如巨大的磁场,总之,通过某个地方的时候,在指南针不管用之后,人就常常被吸进了一个与之前的世界不一样的空间里了。 船里立刻又开始瀰漫起紧张的气氛,我能感觉到闷油瓶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我想,这应该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面对危险的气场,就是忽然间整个人都强硬了起来。 他矮身往前走去,很快就站在了船头,我听到他在和小花研究方向,这时我才看到,黑瞎子又重新带上了墨镜,而整个江面上,忽然泛起荧荧的光。 胖子趴到船边上,伸手试了试水,结果他忽然像被烫到了一样喊了起来:“妈的!见鬼了!” 我的心一沉,刚想把手伸到江水里去,却被胖子拽住了:“千万别,我刚刚被咬了!” 这时闷油瓶已经又回来了,他俯身下去,伸出他那奇长的二指,在江面上轻轻的一划,接着往下一探,随即又稳又准地就叉上来一条鱼。 我们定睛一看,那条鱼长得极其丑陋,但浑身发光,胖子被吓了一跳:“我龘操,怎么是它?” 我忙问怎么了,这时小花也走过来,看到这条鱼,我看到他也面露惊奇之色。我使劲眨了眨眼,拿着手电筒往那条鱼身上仔细照了照,我有点近视,以前还得过雪盲症,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看清楚这条鱼,但当我仔细眯着眼睛看了看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胖子他们都如此惊讶。 这竟然是一条海鬼鱼! 海鬼鱼又叫安康鱼,俗称丑婆,是一种深海鱼,身体里寄生着一些会发光的细菌。样子长得呲牙咧嘴,口大如盆。它们身体笨重,游泳相当困难,只能栖息在海底,用手臂一样的胸鳍贴着海底爬行。可是现在,我们竟然在乌苏里江面上看到了这种鱼,这不得不让我们怀疑,我们此刻到底身处哪里? 第132页 我听到瞎子说了句:“小三爷,你觉不觉得这里已经到了另一个空间一样,怪玄幻的。” 我竟然还有力气跟他贫:“老子连虫洞都钻过了,还会怕这个穿越?” 我看着这水面上的光亮,这都是那些海鬼鱼发出来的,正在我们还在借着光找方向的时候,我们坐的船却已经开始摇晃了起来,我低头往水里一看,发现数不清的萤光点开始往我们船的方向涌过来,正在使劲往船壁上撞。 “妈的!花儿爷,让瞎子赶紧往光亮暗的方向划!”胖子大叫一声,从装备里掏出一个大瓶子,就开始往水面上喷。 那是一些比含有剧毒的杀虫剂,我也赶紧拿来另一瓶往船四周喷了起来。这时我看到闷油瓶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黑瞎子旁边,一把推开他,喊了声“我来”,就朝着一个方向划过去。 黑瞎子点了点头,也跑过来和我们一起拿着杀虫剂往海里喷,这一招还算管用,那些海鬼鱼的先头部队们果然开始大批地沉下去,从那些发光点逐渐在减少就能看得出来。 这时,只听到云木香突然喊了小花一声:“小九爷,你们快往上看!” 我下意识地抬头往天上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我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听到胖子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喊我:“天真,老子没看错吧……” 我深吸一口气:“你没看错……因为我也看到了……” 我们看到的,其实是天上的云。 天上的云有各种的形状,有时像鱼鳞,有时像方糖,以前小的时候,我奶奶告诉我,那叫巧云,每一片都有自己不同的形状,可以激发小孩子无穷的想像力,把它们想像成各种不同的东西。 其实这是很好玩的事,我小时候就常常坐在老家的房顶上,看着天上的巧云,把它们想像成巧克力、棉花糖或者一些别的好吃的。 可是此刻,我们眼前看到的,那些天上的阴云,竟然是一个个的人形。 映着水面上的萤光,再加上我们的强光手电筒,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天上的那些人形的云,离我们很近,就像是阴云密布快要下雨了的样子。 我们都有点看愣了,但很快,小花首先反应过来:“靠!你们看,这些云正在朝我们砸下来!” 小花说完才几秒钟的时间,我们就看到了,那些人形的云,像在空中做自由落体一样,直直地朝着船上坠下来。 那感觉太吓人了,那种恐怖的、没鼻子没眼睛的人形云,一下子就来到了我们的头顶。紧接着,我们看到那些人形云,竟然真的像人一样,变出了云做的胳膊和腿,朝着我们就招唿了下来。 15.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恐怖电影里的画面,我甚至还想到,如果早知道有那么一天我会被云杀死,小的时候我决不会去想像我把它吃了,敢情它这是来找我报仇呢。 很快,它已经到了我们面前,接着,我听到胖子骂了一声娘:“我龘操,丫的竟然是个虫子精!” 这时候不用他喊,我也已经看到了,原来这些恐怖的人形云,竟然是由大堆大堆的灰色飞虫组成的。 它们扑闪着翅膀,发出“嗡嗡”的响声,朝着我们飞了过来,还不时变换着形状,看的人眼花缭乱。 那些虫子接触到皮肤上的时候,我先是感觉到一阵麻痒,但紧接着,就是钻心的疼痛,我的手臂上立刻鼓起一个个的小脓包,就像夏天被毒蚊子咬了一样。 “拿杀虫剂喷它!”我大喊一声,首当其冲朝着那些虫子就喷了上去。还没等我喷几下,在我左侧的杜仲两步上前来就把我手里的杀虫剂瓶子给夺走扔了出去,接着一下子把我扑在了船里。 一开始我还反应不过来,但很快我就听到他在我耳边说:“你疯了,那东西有毒!”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刚刚拿着那剧毒的杀虫剂就往天上喷,液体洒下来万一毒死我们怎么办?我觉得很愧疚,赶紧对他说谢谢,这才发现刚刚他是用身体覆盖住我。 他穿的是短袖衬衣,露在外面的皮肤被溅上了一些杀虫剂,这时竟然已经红肿了起来。 可惜在我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迅速地爬了起来,开始翻找装备。 “小三爷!你没事吧!”瞎子朝这边喊道。 “我没事!放心!”我回了一句,转头看到原本正在拼命划船的闷油瓶,他本来面无表情,但在我说话的时候,我看到他往我这里看了一眼,眼睛里有担心,也有一些别的情绪。接着,他竟然把船桨一下子扔给了黑瞎子,就往这边走来。 这期间那些飞虫死命地往他身上叮,他却好像没有意识到一样,我看到他没什么反应,想起了他的宝血,他虽然失忆了,可是这些情况之前早就告诉过他了,因此我心里已经然猜到他要做什么,就赶忙朝他喊话, “小哥你悠着点,别一刀砍下去!” “先拿火烧它们!”这次的声音是云木香的,而她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拿起特制的火把,朝着那些飞虫就挥了过去。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些虫子沾上火就被烧得“噼里啪啦”地直往下掉,还有些被火光吸引,一个劲地往火苗上扑。一瞬间就只能听到“滋啦滋啦”的声音,还有那些飞虫被烤焦了发臭的味道。 第133页 我也赶紧点上火把朝着飞虫挥来挥去,我一边挥一边迅速地移动到闷油瓶身边,这时他已经拿出了短刀,朝着自己的手臂就割了下去,我都替他疼了一下,接着我就看到,原本整个身体已经被那些小虫子包围了的他,此刻身上的虫子立刻就少了一大半,很显然这些虫子也是害怕闷油瓶的宝血的。 他开始把自己的血往其他人身上抹,我看到,只要沾到老闷宝血之后,身上的虫子就开始慢慢减少,这下倒也是提醒了我,我突然想到我那时好时坏的山寨宝血,就决定试试看,至少如果我的血也管用的话,还能让闷油瓶少放点。 我从兜里掏出随身带着的小刀,在我左手的两个手指上一划,就着流出来的血,往自己身上抹了抹。 闷油瓶看到我这样做,正想阻拦我,只可惜我已经抢先了一步,但我突然听到他低声说了句“不好”,我开始还在纳闷哪里不好,可很快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原先已经被他的宝血吓走的飞虫,竟然“唿啦啦”地就往我这里飞过来,它们朝着我的伤口处涌来,我只感觉到两个手指的伤口上立刻就布满了那些虫子,它们似乎在吸我的血,疼得我差点背过气去,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要断了一样。 我在虫子堆里狠命地骂了声娘,他娘的,这是看不起老子的血还是怎么的,太不给面子了吧!就算不管用,也别帮倒忙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闷油瓶一把把我拽到他的怀里面,一只手环住我,另一只手却拿起我的手,竟然就这样把我那两只伤了的手指含进了嘴里。 一剎那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要炸了一样,我能感觉到闷油瓶的舌头扫过我的指尖,把我伤口上的虫子全部弄了下来,随后他把那些虫子吐了出来,又重新含住了我的手指。如此几次,很快我就感觉到伤口处的疼痛已经逐渐减轻,只剩下一点麻痒的感觉。 我浑身上下都僵直在那里,半步也迈不动,这曾是我们之间多么熟悉而绮丽的私密动作,此刻在这种情况下重现,我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但好在他很快就放开了我,我感觉到手指已经不再流血。他看了我一眼,我赶紧低下头干别的,不再去看他,并且默默在心底鄙视自己乱窜的思绪。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对船里的人喊了一句:“我看到那个岛了!” 我赶紧抬眼往前看去,在前方一片朦胧中,我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座岛的轮廓,这时黑瞎子也走了过来,和闷油瓶在研究着什么,我赶忙退到一边,看到那些飞虫已经减少了一大半,这会儿已经基本不成形状了,都在“嗡嗡”地到处乱飞。 道这时我才吁出了一口气,但紧接着,身上、脸上的疼痛渐渐清晰了起来,最开始的时候被那虫子咬到的地方还是鼓起了包,我看到其他人都还好,就数胖子伤得最厉害,他的脸上有好多个疙瘩,鼻子正中央鼓起了一个脓包,肿得很厉害,这让他看起来更像猪头了,云木香正在拿消毒药水给他擦拭,她用手臂固定住胖子的脑袋,低着头细心地为他擦拭伤口,我看到胖子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可以确定那决不是被虫子咬的。 我忽然想起来杜仲,转过头去找他,结果看到他正坐在船边,胳膊上包着纱布,渗出了血迹。 我赶忙走到他身边:“你没事吧?刚刚那些……” “没事。”他吐出了两个字后就不再理我。 倒是旁边的小花对我说:“放心吧,小杜把沾上毒的那块肉给剜了下来,应该不会有事了。” 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看他手臂上的纱布和他淡定的表情,连忙对他道:“对不起……一会到了岛上,你必须马上消炎。” 他抬起头来看看我,就在我以为他又要说没事的时候,他却突然点了点头:“好。” 我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毕竟才二十多岁,虽然故意摆了张冰山脸,但归根到底还是个孩子。 我站起来,看到那个岛已经渐渐清晰起来。黑瞎子正在划着名船,闷油瓶站在旁边,正淡淡地看着我。我仔细瞅了瞅他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红疙瘩,就放下心来,心想他果然是骨骼清奇的绝世奇人 他看到我在看着他,就对我道:“那些虫子应该吸血虫的一种。” “那你怎么没事?”云木香好奇地问道,“它们似乎都不敢咬你。” 我替闷油瓶回答了这个问题,接着看到她的脸上也有几个红色的疙瘩,不过好在不严重,但我想,虽然这个女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过就凭她爱美的程度来说,如果呆会儿她照了镜子的话,应该还是会疯掉的。 这时我听到黑瞎子说了声“到了”,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停在了那个小岛的边上。 第一个跳下去的是小花,他身手好又灵活,基本上没有伤到,只是在他的眼角边被虫子咬了一口,有个红色的小脓包,看上去像颗泪痣,到别有一番风情。 我们依次跳下去,我回头望,却发现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着的一些飞虫,竟然不敢往这个岛上飞,只是聚集在岛边上。我看到闷油瓶翻出一个空瓶子,走过去装了一些飞虫。 我问他:“小哥,你这是……” 第134页 “这些虫子不敢往岛上飞,必定是因为这里有能克制住它的东西,要找到它给你们治伤。” 他指指我的脸:“挺多的。” 我不用看也知道现在我的脸上一定有点像月球表面,不过大老爷们肯定不会很在意这个,而且自从站上了这个岛,我就觉得脸上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大概就像闷油瓶说的那样,这岛上有能克制住那些飞虫的东西。 下一秒,我们都听到了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声,这声音带着悲哀和绝望,我赶紧回过头去一看,就看到云木香正对着一个小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 胖子在旁边安慰着她,拍着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介意。云木香又看了一会儿镜子里的自己,终于忍不住,一头扎进了旁边的胖子怀里,抱着胖子就“嘤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看到胖子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怀中的美人实在是哭得太伤心了,他最终还是抱紧了她,在她背上拍了拍:“好了好了,小云你还是很美的……” 16. 我打量着这个岛,它并不是很大,一眼望去,岛中央的那座山上长满了色彩艷丽的花草,隔的很远似乎都能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这不禁让我有点担心,想起了关老说的那些能迷惑人心的奇花异草。 我们先坐在原地休息,把装备又重新整理了一下,随后拿出防蚊药水和消炎药膏开始往那些疙瘩上抹,胖子还提议吃点东西。 确实,倒斗也不急于一时,我看到黑瞎子和胖子已经开始支起简单的锅灶做起饭来。 我拿出消炎药和包扎用具,走到杜仲身边:“小杜,我给你重新包一下,你先把消炎药吃了。” 他很听话的接过药,一口就吞了下去,然后抬起手来,让我给他包扎。我拿双氧水重新给他消毒,在这个过程中他一声也没哼,确实是条汉子。 等我差不多包扎完后,我忽然看到闷油瓶站起身来往岛中央走去,我心里一急,连忙把最后的结打好,拍了拍杜仲的肩膀,就朝着闷油瓶追了过去。 “小哥,你去哪儿?”我拦住他。 他看着我,举起手中装着那些飞虫的瓶子,口气淡淡的:“去找找看。” 我连忙道:“我和你一起。” 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我跟小花喊了一声,就跟着闷油瓶往前走去。 我们走了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条小溪流,里面的水清澈极了,湛蓝湛蓝的,我不由得蹲下身,把手放进水里,伤口的地方碰到水,立刻觉得说不出的温凉和舒服,我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又喝了几口,甜甜的,还蛮好喝。 我抬头看向闷油瓶,他却忽然对我道:“你看那边。”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发现溪水对面有一大片火红色的花,远远看去,鲜艷的要命。我们走过去,才发现这些花的花心处都长着一种长长的穗子,落下来垂到了水里,那些穗子上的花粉也掉到了河里。我摸了摸那些穗子,挺粘的,摸一下手指上就覆了一层黄色的粉末,但是摸到这些花粉的瞬间,皮肤就如同涂了薄荷油一样,非常冰凉。 我心中一动,刚想跟闷油瓶说话,就看他已经从瓶子里放出了那些飞虫,倒在了那一大片花朵中间。而紧接着,我就看到那些虫子跟疯了似的想往相反的方向飞,但那些花朵里的长穗子竟然一下子竖了起来,像一条条长舌头一样,迅速地把那些虫子捲起来吃了。 我吓得立刻放开了手,看着那些虫子被这种类似猪笼草之类的食虫植物全部吃干净,那些长穗子像长了眼睛一样,快速而准确,似乎饿得要命,正等待着这顿美食一样。 随即我就看到闷油瓶伸手就开始掰它们的长穗子,并且对我道:“你也来。” 不用他说我就知道了,这种花看来就是这些小飞虫的天敌,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把那些长穗子从根部掐断,但做这些的时候我总有种下一秒我可能就被它们吃掉的感觉。 接着,我听到闷油瓶对我道:“你先涂上试试。” 我点点头,就看到他从穗子上掰下一块,朝我勾勾手,示意我走到他身边。 我依言走过去,坐了下来,他也蹲在我身边,看了我一会儿,便轻轻地扶过我的头,用那块花穗慢慢地在我脸上擦着。 他的气息离我很近,那种清淡的感觉很舒服,他的手很温柔地在我脸上划过,我甚至有种感觉,此刻的他像一个家长,正在认真地给自己的小孩子洗脸。 花穗擦过的地方很快就变得冰凉,那些麻痒和刺痛也渐渐减轻,我看到他认真凝视了我很久,才对我道:“管用。” 我朝他笑笑:“嗯,我感觉到了。” 我拍拍自己的脸:“虽然大老爷们不必在乎外表,可也别破相了是吧?我刚才那样,小哥你看着也难受吧?” 他却摇摇头:“一样。” 我愣了一下,又笑了:“敢情我无论什么造型在你眼里都是一个样?” 他却淡淡地道:“哪样都好。” “……”一瞬间我卡在那里,但我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似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闷油瓶已经往前走了,我心想,“难道老子刚刚就这么被调戏了?” 第135页 我们抱着一堆穗子走了回去,他们看到我俩拿的这些东西都很好奇,我跟他们解释了一下,让大家互相帮着擦一下。 我跟云木香借了镜子,一照,脸上的疙瘩确实轻了不少,估计再有个一天半天的,应该就全都消下去了吧。 我拿着一块花穗走过去帮杜仲擦拭,他看着我,忽然对我说了句谢谢,我笑了:“小杜,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他没再说话,我心想这个孩子其实也不是很冷酷嘛,谁对他哪怕有一点关心,他都会对那个人很好。 我很仔细的帮他擦涂,他也很听话地配合着。我擦着擦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紧接着,连心脏也开始有点不舒服,“砰砰砰砰”地使劲乱跳。 我停住了动作,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我很想转动一下脖子,可似乎无论怎样都动不了,这感觉就好像是我在做梦,虽然我有点模煳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也想从梦中醒来,可无论如何也没法从梦魇中挣脱。 我很想转过头去找闷油瓶,可是脖子不听话,我试着喊了一声“小哥”,发现我虽然舌头很僵硬,但似乎还能说简单的一两个字,只是无法动作,所以我只能对着面前的杜仲不停地喊,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小哥……小哥……小哥……” 我一直在喊闷油瓶,一遍又一遍地喊,好像每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会第一个想到他,想要去找他,似乎只要走到他身边,一切危险就都会过去,只要有他的地方就都会比较安全,那地方肯定就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我看到杜仲也在望着我,眼睛里是很诧异的神情,我心里有点急了,更快地喊道:“小哥……小哥……” 我想说点别的,例如“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了”、“我脖子动不了”之类的话,但很可惜,此刻我的大脑似乎只想赶紧把闷油瓶叫过来。 我还是不断地喊着小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杜仲的方向,半点也动不了,我心知这样的我一定很吓人。 我看到杜仲慢慢地抬起手来,似乎是要摸我的脸,我心想你赶紧把闷油瓶叫过来啊,怎么都听不懂我的意思。我还在心里骂道,妈的这个挨千刀的闷油瓶去哪里了,我都快要疯了,有没有人能把我的脖子转一转啊! 我感觉到杜仲的手快要摸上我的额头,似乎是准备看看我有没有发烧,我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摸个屁啊,老子又不是烧坏了脑子,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是让你把小哥叫来啊。 下一秒,我看到杜仲的手被拦住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心里立刻就踏实了,我看到闷油瓶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正在仔细地盯着我,似乎在研究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连忙又喊了一声:“小哥……” 接着我整个人被他捞着站起来,他的手指在我脖子上的某个穴位不停的按压,然后,我听到他用很认真的语气对我道:“小哥在这边。” 17.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刚才的症状慢慢减轻了,我活动了一下脖子,发现终于可以自如转动了。 我像累瘫了一样,直接坐到了地上,他们也都已经围了过来,问我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刚刚突然就像被502给固定住了一样,脖子转不动,身体也没法动。” 闷油瓶也跟着我蹲下来,又认真地观察了一下我的脸,突然,他拿起我受伤的那只手仔细盯着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我原本的伤已经癒合,但伤口处却发着一点蓝幽幽的光。 我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那花粉有毒?” 可是我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伤口上擦过那些花粉,但没有一个人像我一样还发着蓝光。 我看着闷油瓶,他好像若有所思,忽然,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伸出他那奇长的二指放到我嘴边,对我道:“含进去。” “……” 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了,只是一下子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但很显然,不只是我一个人想歪了,因为我听到旁边响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声,我只好对闷油瓶道:“那个……小哥啊……” 结果我还没说完话,闷油瓶那两根手指已经伸进了我的嘴里,接着他靠近我,扶着我的脑袋,把我的腰往下弯,手指也往我嗓子眼里使劲戳,一边戳一边道:“快点吐出来。” “……”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一阵生理性的刺激已经让我干呕了起来,我摇着头想让他把手指拿出来,可他不依不饶,还是继续捅着我脆弱的喉咙,我最终忍不住,一下子吐了出来,吐了个翻江倒海。 等好不容易吐完了之后,我抬起头来看着闷油瓶,他还在盯着我,看到我看他,便问道:“都吐干净了?” 我勉强点点头:“小哥,你这是做什么……” 胖子他们在旁边也看傻了眼,尤其是那个死胖子,张嘴就是欠揍的话:“天真……你这是……有了?” 我转头用尽力气对着他就是一声怒骂:“有你妈个头!” 第136页 这时云木香在旁边说:“小三爷,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张爷才会让你把它吐出来。” 我又往闷油瓶那里看去,他慢慢地道:“你刚刚喝了那条溪流里的水。”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的,那些花粉所有人都碰过,可是别人都没事,只有我中招了,而我和他们不同的地方,就是我刚刚喝了那条溪流里的水。 胖子听了,竟然道:“哟,小天真,难不成那是条子母河?喝了里面的水,男人也能生孩子?这可真好,你们老吴家和老张家都绝不了后了……” 我气极反笑了出来:“你个死胖子真缺德,半点也不为我担心,还给我在这里幸灾乐祸!” 他仍笑着:“天真,我猜你喝的那水里肯定含着点什么东西。” 他还没说完,云木香就道:“没错,肯定是这样。” 接着她对我说:“小三爷,你刚刚的症状很明显像是被魇住了一样,说白点,就是很像鬼压床。你看,你动不了,但是能喊叫,你想想你做梦被魇住了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引起鬼压床的原因很多,比如睡姿不好、看恐怖片害怕什么的,但是我知道还有一种原因,是因为某些药物引起的,像是受体阻滞剂和镇静催眠剂之类的药物,就会引起梦魇。” 她看了看闷油瓶:“我想你刚才喝的水里肯定是含有类似这种的成分,以至于引起你刚才的反应,所以张爷才让你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闷油瓶点点头:“这岛上的所有东西都不要再乱吃乱喝了。” 我“嗯”了一声,就听到小花道:“好了,吴邪你还用不用休息下?” 我赶紧摇摇头:“没事,已经全都吐出来了。” “那就赶紧开始吧,这岛果然邪门,咱们别拖得太久。” 我们扛好装备开始往岛中央走,那件“东海魔女“的铜像一直都放在闷油瓶身上,我看到他拿出来,仔细看了看,接着道:“应该就在岛上的这座山里。 我们走到山脚下,仔细看了看这座山,研究了一会儿。因为这一次的斗与平常完全不一样,这是一个几乎已经绝迹的乌布逊部落的斗,他们肯定不会完全按照什么唐宋元明清的墓葬格局来,所以很多东西都是未知的。 闷油瓶和黑瞎子打头,他俩示意我们先往后站站,我看到他俩慢慢地围着山脚下转圈,最后停在了一个地方,接着便唤我们都过去。我看到他们站的位置正对着的山壁上,有一块地方,上面的植被很明显比较稀疏,而它的四周则几乎都生长着茂盛的花草。 黑瞎子蹲下身,从山壁上抠下来一些土,放到鼻子前嗅了嗅,但紧接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小花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花儿爷,这土很怪。” “怎么了?”小花走过去,也捏了一点闻了闻,但他似乎并没有闻出什么来,只好看着黑瞎子。 “一般里面有斗的泥土里都有味道,腐烂的、血腥的,各种带着死气的味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但这土里却半点也闻不到这样的味道。要是照这样的推理,里面有斗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或者说,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很远。” “会不会是这斗里用了一些香料或者别的东西把味道遮盖住了?”云木香问道。 “也不太可能,如果那样的话,我会闻到这种东西的味道。”黑瞎子摇摇头,“可是这土里,什么味道也没有。” 闷油瓶蹲在那里用他的两指不断地叩击这些山壁,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才站起来道:“这里应该就是入口,只是被什么东西隔断了。” 说着,他就从装备里拿出工具,开始挖了起来,黑瞎子和胖子也跟着挖了起来,站在我旁边的杜仲正准备加入,我赶紧伸手拦住他:“小杜,你胳膊上有伤,我来。” 说完,我看到闷油瓶似乎抬头往我这里看了一眼,我听到胖子哈哈笑着对我开玩笑:“天真,我就说你这好这一口吧!” 我呸了他一口:“你倒是说说看,我好哪口?” 他笑得更开心了:“就小哥这一口的。” 我“切”了一声:“你他娘的能不能别整天没个正形,人家小杜为了救我差点把胳膊给废了,你知道么!” “得得,我懂我懂,你不就是在解释你的眼里只有小哥一个人嘛!”胖子说完就开始认真干活,没再理我。 我下意识地去看闷油瓶,发现他也在看着我,我忽然想起在西藏的时候我们俩还讨论过关于“好哪一口”的问题,我看了看杜仲,忽然就笑了出来。 怎么可能一样呢,这不是好哪一口的问题,而是世间只有一个闷油瓶的问题。 关谁像谁什么事,先不说其实根本就不像他,就算再像他,又如何? 我爱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点,他是什么类型,只是因为他是闷油瓶。 因为爱上一个人,所以我再也想不起曾经那些类似“你的理想型恋人是什么”之类的问题我是如何回答得了,而如果现在非要我再次回答的话,我爱的那个人,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18. 第137页 我一直都挺愧疚于杜仲在船上救我的那件事,所以看到他胳膊上的伤,总是希望能替替他,所以才对他说,让他休息,我来干。 可他却摇摇头,毫不在意地抡起铲子就干起活来。 地方太小,四个人干就足够了,我们便站在后面看着。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我们面前的山壁上出现了一个能容纳一人钻进去的盗洞。小花走过去,我看到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根又短又粗的棍子,随后,他轻轻按了按上面的一个按钮,那棍子立刻伸展得又细又长。 他把那棍子从盗洞里伸进去,试探了一会儿,对我们道:“里面有很大的空间,棍子的长度不够,只能进斗了。” 我们都点点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闷油瓶已经一猫腰钻了进去,我连想也没想,直接跟在他后面也钻了进去。因为跟得比较急,我甚至踩到了胖子的脚,就听到他在后面直喊:“天真,你他娘的能不能慢点!” 我钻进去之后,只觉得一片漆黑,但很快,闷油瓶就打开了手电筒,我就着灯光看到他正迅速地往前走,我也快步跟了上去。 里面是一个狭窄的山洞,两边的石壁并不是很平整。我听到后面有胖子的声音在喊,似乎是说盗洞太挤,他钻进来比较费事。 闷油瓶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停在那里,抬头往天上看。他的面前是一条非常狭小的通道,我看了看前方,再顺着他的视线也仰起头来,看到我们的头顶上正吊挂着一个非常奇怪的容器,足足有水缸那么大。 我抬起脚来准备离他更近一点,结果刚走没几步,忽然就踩到了一个地方,似乎是个凹陷,我的脚刚一陷进去,就听到“咔啦”一声,紧接着,我们头顶上的那个容器突然间就碎了开来,里面装着的东西“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我看到那是一些白色的液体,在往下落的时候凝固成了许多银白色的小球,而闷油瓶此刻正站在它们的正下方。 我忽然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连忙喊了一句:“不好!那是水银!” 我之所以很害怕,是因为汞在常温下就能蒸发,虽然说短时间内接触少剂量的汞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是这么多的水银会产生相当大剂量的汞蒸气,人如果吸入这些大剂量的汞蒸气,往往会发生急性汞中毒,尤其是在这种密闭空间里面,人更是容易出现唿吸衰竭,严重的还会引发急性肾功能衰竭。而且,一旦接触到皮肤,就可能会引起红斑丘疹,形成大面积的水疱,总之就是非常危险。 那一瞬间我根本什么也来不及想,我只是知道,我不能让闷油瓶被那些水银珠给沾到,我感觉自己是下意识地就沖向了他,因为此刻我只知道我要保护他。 而在我沖向他的时候,我感觉到他也迅速地往我这里跑过来,边跑还朝着我的后面吼了一声:“你们别进来,退回去!”接着,我们俩竟然就这么直直地撞到了一起,他的力量太大,一剎那我觉得我的内脏都快要被这股力量给撞坏了。 但我顾不上疼痛,因为他已经抱住了我,就地往来时的方向滚了过去。我觉得嵴背生疼,但我还是坚持着在最后的时候让自己压在了他的身上,死命地用全身覆盖住他。他看到我的样子,张开嘴似乎想要跟我说话,那一刻我想提醒他不能张嘴,一张嘴就会唿吸进汞蒸气,但我也不敢说话,一直都把嘴巴闭的紧紧的。我又想用手心去捂住他的嘴,但又怕我的手接触到了那些汞蒸气,因此不能用手去捂住他的嘴。 情急之下,我竟然只想到了一个办法,在他有些惊讶的目光里,我直接用自己的嘴巴覆盖住了他的嘴。 ……………… 等那些水银球滚落的声音结束以后,我感觉到从我们头顶上盖下来一块布,把我们俩遮了起来,随即我听到小花的声音响了起来:“吴邪,你俩在里面慢慢亲,我们去把那些水银收拾了。” 我老脸一红,赶紧把嘴移开,那块布挡住了光线,我看不清楚闷油瓶此刻的表情,但我想他一定会很诧异吧。 此刻我们贴得那么近,我整个身体都在他身上,这应该是从他失忆以后,我和他离得最近的一次吧。 我刚要爬起来,把头顶上的布揭开,闷油瓶就拦住了我的手:“现在别出去,我们没戴防毒面具。” 我点点头,但还是很侷促,我准备从他身上下来,只可惜我发现,如果我下来,那块布的宽度不足以盖住我们俩,所以一瞬间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这么直挺挺地僵硬在那里。为了避免我的体重压到他,我使劲用手撑着地,隔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这样不一会儿就累得我胳膊打颤。 他似乎能感觉出来我的紧张和不舒服,便把我撑在地上的手拿开,抱着我就势一转,变成了我和他面对面侧躺着的姿势。 就算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此刻我也能感觉到他的脸就在我面前,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的嘴唇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还有他唿出来的气,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老脸发红,心里万幸现在还有块布挡着,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面对他。 为了防止我们尴尬,我开始对着胖子他们喊话:“你们怎么收拾那些水银啊?都戴着防毒面具了没有?” 第138页 “放心吧,我们身上还披着台布,都是花儿爷有先见之明,拿了一大卷一次性台布,可以包得严严实实的。”回答的是黑瞎子。 随后胖子就接了过去:“咱们装备里有硫磺粉,用这个把这些水银球给收拾了,还需要一点时间,你俩继续亲着,不着急。” 我真想对着胖子骂娘,但我还是忍住了。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我的脸边上就是闷油瓶。又对着小花喊:“小花,你们来个人给我俩递过来防毒面具吧,总在这里躺着也不像回事。” 结果我听到小花笑着道:“不好意思啊小三爷,都在忙着呢,你俩先在里面忍一忍啊,一会儿都收拾好了再给你俩递面具。” 他娘的,他们绝对是故意的,我不用看也知道,这又是给我和闷油瓶制造机会呢! 我只好闭上眼睛,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它们大得要命,实在尴尬。一瞬间我的思绪忽然飘到了一个问题上去,刚刚我亲了闷油瓶,不管是特殊情况还是其他怎样,对于他一片空白的记忆来说,这大概是他的第一个吻,也就是说,他的记忆里,这是他的初吻…… 我的心里十分纠结,总想着怎么也要跟他解释一下,毕竟我总觉得,在他的心里,他执意要找回记忆也好,对我比对任何人都要温柔也好,都带着点“不得不”的意思。他在失忆的瞬间醒来,所有的人都告诉他我和他以前的关系,他或多或少都会对我有点歉意吧,因此我想,他对我的这些好,大都带着点安慰的意思。 可惜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嘆了口气,还是决定对他道:“小哥,刚刚我并非故意的,只是情况危急,没来得及多想……” “没什么。”他截断我的话,口气非常清淡,似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我苦笑一声,心里那种淡淡的失落感怎样也压不住,只能自嘲地笑笑,笑自己想多了:“总之对不起,希望你别介意。” 他没说话,但过了一会儿,他的手突然放到我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不介意,挺好的。” 19.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胖子走过来,把我们头顶上的布掀开了一点,然后我看到他的大脸趴在缝隙那里,笑嘻嘻地看着我们俩:“我说你们两个,亲完了没?没亲完我再把帘子给你俩放下来,接着亲。”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俩亲了!”我一把将那块布扯下来,对着胖子吼了一句。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胖子依然笑嘻嘻的,又对着闷油瓶道,“小哥,你以前可是说过,咱们天真哪都好,你看,他眼里除了你,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就凭这份感情,你不管找不找得回你的记忆,可都别忘了天真啊。” 听到胖子这样说,我一下子觉得很不舒服,我知道胖子是好意,可是他这样说,难道不是从侧面给闷油瓶施加了压力? 我是很想找回原来的他,甚至在我心底还有一个希冀,就算最后没有成功,他的记忆终究是找不回来了,我也希望,他能重新爱上我。 我不可能不这么想,我心底也一直有这样的希望。只是我的这个希望,我只想把它建立在两厢情愿的基础上,而不能带有一点“安慰”、“压力”和“不情愿”的东西。 我是很想和他在一起,做梦都想,我是每天都在期盼,第二天一睁眼,原来的闷油瓶就回来了,或者现在的闷油瓶告诉我他又爱上我了。是的,我想,我真的想,但想归想,对我来说,我不可能对着闷油瓶说半句带有这种倾向的话。我只希望顺其自然,这是自尊使然,也是尊重使然,我尊重我自己的感情,也尊重他的意愿。 闷油瓶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看着我,我朝他笑笑,一使劲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胖子道:“胖爷,算老子求你了,您老以后能不能别再说这些了。” 说完,我转身就往小花他们那里走去。我听到后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胖子对闷油瓶说了一句:“小哥,我刚才那些话,你就当成是放屁好了。” 我没听到闷油瓶说话,我想他也不会说什么。我走过去,小花他们都带着笑意看着我,那意思我很明白,他们的眼里全都含着一种“亲得好么舒服么通体畅快么”的意味,我也没说话,只是过去看了看刚刚的事发现场,那些水银球上都喷了硫磺粉,被扫到了一边。看我走过去,杜仲递给我一个口罩,我对他道谢,戴上之后又仔细在地面上找刚刚我踩到的那个凹陷。 “小花,我看这个斗的设计者挺阴险的,刚一进门就在必经的路上设了个机关。”我道。 “你这不废话么小三爷,埋在里面的人自然不想让咱们能活着进去!”小花指了指里面,“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哥说被隔断了,你看这里。” 我走过去看了看,刚刚闷油瓶站的地方再往前一点,就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甚至只能容一个极瘦的人爬着过去。我看到黑瞎子一半身子钻进里面,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对我们道:“里面更窄,七弯八绕的,根本看不清再往里是什么。” “能爬进去么?”我问道。 “咱们这些人还行,勉强都能过去,就是胖爷他……估计够呛。”黑瞎子嘆了口气,“我刚刚只钻了半个身子过去,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我想这里面原本一定是个密闭的空间,这条小道,极有可能是之前的那个张瑞桐给挖出来的。” 第139页 “而且,“他指指我们头顶上,“看到了没,原本上面有两个容器的,那个应该是被张瑞桐给踩到了。” 我抬头往上看,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隐约能看到在上面还有一些断掉的绳索之类的东西。 “小三爷,我们现在往里走么?”黑瞎子问道。 “走。”我想了想,斩钉截铁地回答,这只是个开头而已,后面还有更多的危险,如果现在就害怕,之后怎么办? 这时胖子和闷油瓶都过来了,黑瞎子看了看胖子,似乎很担心他的体型。胖子把头伸进去看了看,然后深深吸了口气,道:“不用担心,胖爷我有个绝招,叫作‘缩肚大法’,比这还窄的地方,老子都钻过!” “缩肚大法……亏你想得出来!”说话的是云木香,她往胖子肥大的肚子那里看了看,“难以想像怎么缩才能把你那肚子缩进去。” 胖子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小云啊,可别鄙视你胖爷。我告诉你,胖爷的一身神膘那绝对是逢凶化吉的好东西。至于这个缩肚神功,缩是肯定能缩,就是遭点罪,每次都得把肠子给移了位,所以我一般不发功。” “那岂不是很疼?”云木香走过去,又仔细看了看胖子的肚皮,语气有点心疼,“胖爷,你量力而行啊。” 胖子听了,看了看云木香的表情,接着笑了,看上去美滋滋的:“小云哦,你这是关心你胖爷么?” 云木香竟然也脸红了,她咳嗽了一声,说:“关心你还不好?” 这下胖子可是高兴坏了:“好,当然好了,哈哈,放心吧小云,胖爷我神功盖世,所向披靡!”接着,他就要往那个洞里钻,“让老子给你们打头阵!” 但闷油瓶很快就拦住了他:“我来。”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带着一种无法拒绝的气场,之前也一直是这样的。在斗里,闷油瓶的话比谁的都管用,所以胖子也没拒绝,闪开站在一边。 闷油瓶走过去,探进身子看了看,我便朝他喊道:“小哥,你悠着点……” 他又缩回身来,转过头看着我,像想到什么似的,走到我身边,对我道:“我可能要先进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 我连忙摇头:“我和你一起。” “不行,”他断然拒绝,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你放心。”然后就要往里爬。 我一下子拉住了他:“你让我跟你一起去,最起码有个照应,要不你就在身上绑条绳子,这个斗太邪门了,我怕你又像之前进那块陨玉一样,一去就不回了。” 他反握住我的手,又说了一遍:“你放心。” 这时黑瞎子道:“好了小三爷,我和哑巴一起进去探路,可以互相照应。”说着他看了看闷油瓶,“咱俩一起。” 闷油瓶想了想,点点头,道:“好。” 他俩一前一后钻了进去,我听到小花喊了一声:“瞎子小心!” 接着,黑瞎子回了句:“放心吧花儿爷,你就是我的福神。” “贫嘴!”小花笑笑,转过头来看着我紧张的样子,“吴邪,你还不相信他的实力?” 我唿出一口气:“不是不信,是经过两次差不多的经歷,总是觉得不安心。” 小花若有所思,我们仔细盯着他们进去的方向,直到十分钟后,我听到黑瞎子的声音响起:“没问题,进来吧!” 我们便陆续钻了进去,我排在胖子后面,好在后面推推他的屁股。因为背着装备,我们每个人爬得都很吃力,胖子就更不好过了,我看他不停地吸气,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估计是真的把肠子都移了位,才勉强在我的推力下,钻过了最狭窄的那部分,云木香在旁边都替他疼,一个劲地握住他的手给他鼓劲。 等我们钻过那条小道,我看到眼前宽敞了不少,里面是个十几平米的空间,闷油瓶和黑瞎子正站在那里,专注地盯着前方的一个东西。 我拿手电筒照过去,才发现那里竟然放着一只大鼓,几乎占据了这个空间的一半。 我们走过去,我听到胖子喊:“他娘的,怎么是条死路,全都是堵死的!” 我也很纳闷,这个空间很明显是完全密闭的,除了这只鼓,里面再无任何东西。 “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我问道。 “不,这里一定有机关。”回答的是闷油瓶,他指了指那只鼓,“和它有关。” 这时胖子想走过去看一看那只鼓,他往前走了几步,结果突然喊了声“不好”,还没等他再往下说,我就感觉到,我们的脚底下突然就弹起了一条条绳索,就像古代的那种“绊马索”一样,一下子就把我们绊了个狗吃屎。 闷油瓶、小花、瞎子和杜仲反应都很快,被绊倒之后迅速找准平衡往安全范围撤;胖子在踩到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立时一个翻身就朝着相反的方向滚出去;而云木香一直站在后面,不在这些绳索的范围内。 只有我这个倒霉催的,正好站在绳索的中间, 我手中原本拿了瓶矿泉水,是刚刚云木香递给我的,我刚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就被这绳索给绊倒了,把我朝着那个鼓的方向就摔了过去,而我手中的瓶子则先于我直直朝着那个鼓的位置飞了出去。 第140页 一瞬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我看到那个瓶子仿佛打在了什么上面一样,只听“咔嚓”一声,它就被切成了两半。 我的心瞬间就凉了,此刻我被绊倒,也是朝着那个方向倒去,而那里,应该有一条极其锋利的线,刚刚那个瓶子,应该就是被那个东西给切成了两半。 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女主角好像是周海媚,内容是什么我记不清了,可我只记得那电影里有一个镜头,她被人追杀,往前拼命跑着,她家的院子里就有这么一条钢丝样的东西。这时她想起了以前她曾扔过一个苹果,那个苹果被钢丝切成了两半,因此她就在经过这条钢丝的时候蹲下身子,从下面钻了过去。而后面追杀她的那个人却并不知道,然后镜头一闪,我看到追杀她的那个人的脖子,一下子被那条钢丝给割断了,人头就这么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那个电影在我的童年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恐惧。而此刻,我也面临了这样的境地,可我根本控制不住惯性,直接就朝着那个地方趴了上去。 我想我是要死了吧,这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只有一个想法很清晰。 那就是,怎么就非得是这个趴着的姿势?这样,我甚至不能再看他一眼。 就在我要倒下去的那瞬间,我忽然感觉到自己本该被割裂的脖子,撞在了一个东西上。随即我被一只手大力推开,我看到闷油瓶,他正挡在我面前,用他的嵴背挡住了那条锋利的线,把我推了出去。 我甚至都能听到他的嵴背撞到那条线上割破皮肤的声音,接着,我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闷油瓶整个人已经被弹了出去,一下子趴倒在了地上,我看到他的背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正从他身体里涌出来。 我连滚带爬地到了他身边,扶起他来,嘴唇都在发抖:“小哥你没事吧!” 我的手捂在他背上的伤口上,想要给他按压止血,他的血把我的手都染红了,我一时间急得六神无主,他勉强抬起头来看了看我,摇了摇头,对我道:“你没事就好。” 20. 我们就地在这里坐了下来,闷油瓶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我让他侧身枕在我的腿上,他没有拒绝,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一瞬间忽然很平静,把手放在闷油瓶的头髮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对他道:“小哥,很抱歉,一到斗里就总是拖累你。” 他没反应,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没什么。” 我笑了:“和你们这群高手在一起,我果然还是最菜的那一个。” 他也没说话,只是握住我的手,用了用力。 胖子和瞎子正在把那东西慢慢地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们走过来,我看到瞎子带着手套,似是正小心地拈着什么。 “小三爷,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叫作金蚕丝,是产于西域的一种蚕丝,肉眼难见,锋利无比,比钢丝、铁丝的杀伤力都要强。放在这里,无非就是为了阻拦盗墓贼们进入。想想吧,如果有人到了这里,一定会心急火燎地想要去研究那只鼓,一旦没怎么注意,轻则受伤,重则割喉致命。” “有没有毒?”我仔细看了看,也只能看到一条极细的丝线。 “应该没有,哑巴的伤口我也看了,只是割伤,而且他的血有助于癒合伤口,所以小三爷你不要太担心。” 我点点头:“那只鼓附近还有没有东西了?” “没有了,暂时是安全的,我这会儿再过去看一看。” 我制止住了他,转过头去看着云木香:“云姐,你和我过去看看,我隐约能猜到这只鼓的来头,但还是不太肯定,你见多识广,对这方面应该有所涉猎,和我一起过去吧。” 她点点头:“小三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俩想到的,应该是同样的东西。” 小花问我:“是什么?” 我摇摇头:“先过去看看。” 我从旁边拿来背包,把闷油瓶的头轻轻抬到背包上,我看到他睁开眼睛,对我道:“你要小心。” 我对他一笑:“哥们放心,让你受伤一次,对老子来说已经够了。” 我站起来,和云木香一起慢慢走到了那只鼓前,胖子在后面喊了句:“小云小心。” 云木香就转过头去对他笑了笑:“胖爷放心吧。” 我好笑地看着胖子,总觉得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看得他吼了我一句:“天真你那是什么眼神?” 接着,小花也跟上来,我们用手电筒仔细照着,慢慢地看转一圈。突然,我和云木香同时把手放上去,仔细地摸着那只鼓的鼓面。 过了一会儿,她把手拿下来,看着我,对我道:“小三爷,我觉得我们俩都猜对了。” 我用手心细细地把整个鼓面摸了一遍,我发现它并不完整,鼓面中间有一段是裂开的,露出了鼓身的木质。 我转过头对着云木香道:“是的,我们俩都猜对了。” 这时小花有点不耐烦了:“你俩打什么哑谜呢?到底这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还需要上去敲锣打鼓跳个舞?” 我咳嗽了一声,对着所有人道:“这应该是萨满教的神鼓,但与普通的神鼓不同,这是一只人皮鼓。” 第141页 小花有点愣,问:“人皮鼓?神鼓?” 黑瞎子在旁边道:“我懂了,小三爷,你说这是萨满神鼓对么?” “没错,这是用人皮做成的萨满神鼓。” 黑瞎子便也凑过来,仔细摸了很久,然后点点头,道:“小三爷说的没错,在萨满教里,神鼓象徵着天,也就是宇宙。萨满教认为,除了我们生活的这个人间,天上还有其他的世界,比如各种灵魂、精灵和神居住的世界。神鼓是萨满教的一种重要法器,可以降妖除魔,据说恶鬼闻听鼓声便会遁去。但是作普通的法时,用的是兽皮做成的手鼓,而这只大鼓,是用人皮蒙成鼓面,我听说过,这种人皮神鼓,只能是整个部落中最尊贵的人才能使用。“ “也就是说,萨满教作法的时候,要敲打神鼓,那么你的意思是?”小花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应该是面招魂鼓,这里的机关,说白了,就是一种类似于声控的东西,必须敲对了鼓点,才能打开通路。” 黑瞎子指了指这只鼓后面的山壁:“路应该就在那里,但是我们必须要敲对这只鼓的鼓点,一旦错了,也许生路就变成了死路。” “可你怎么知道应该敲哪个鼓点?而且?用什么敲?”小花紧接着提出了疑问。 “这面鼓上,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黑瞎子突然摘下了墨镜,一瞬间,我只觉得眼前一亮,仿佛忽然点着了灯一样,我仔细看着黑瞎子的眼睛,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一直戴着墨镜了。 他的眼睛周围的皮肤里,竟然长着一些极小的夜明珠,此刻在这种黑暗的环境里,他的两只眼睛,就像两颗宝珠一样发出了亮光。 “小三爷,希望不要吓到你,我从一生下来,就被族里的大萨满选定为‘星祭’仪式的祭祀萨满,这种‘星祭’是满族人对北斗的崇拜,所以我的眼睛必须要看得到最暗的天空,因此,我必须用自己的眼睛来盛放这些夜明珠。” 我看着黑瞎子的眼睛,他的眼睛有一种诡异的美丽,几乎让我不敢去看。他转过头去看着那面鼓:“这面鼓上已经画好了落点位置,我能看得清清楚楚,而击打鼓面的方式,是需要动作极其灵活的人,按照它画的位置,在鼓上用脚来踩踏。” “让我来!”他刚一说完,小花就脱下外套,准备往那鼓上爬,结果被黑瞎子一把拦住,“不,花儿爷,我还没说完……” “这只鼓的鼓面并不完整,中间有一部分的人皮已经被揭了下来,如果现在就这样跳上去,踩出来的鼓点声,也不会是正确的,这样不但打不开通路,反而极有可能触发机关。”我指着那块缺失人皮的地方道。 小花顿了一下,看向了黑瞎子,后者对他点点头:“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难道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么?”小花问道。 我看了看他,淡淡道:“有。” “小三爷……”黑瞎子似乎明白我在说什么,“你是指……” “没错,这只是一块很小的部分,我看了,只有不到十厘米的长度,也不是很宽,因此,我们只需要用这么长的人皮覆盖在鼓面上就可以了,我说的对么,瞎子?” “对,可是……”他还想说什么,我听到闷油瓶的声音响起来,“用我的。” 我转过头看向他,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你现在已经受伤了,我决不可能让你再次受伤。” “用我的吧。”黑瞎子嘆了口气,“我估摸了一下,这么大小的伤口我应该死不了。” “瞎子!”小花厉声喝道,“不行!” 黑瞎子愣了愣:“花儿爷,我……” “我来,不用你!”小花说着就要挽起袖子,被黑瞎子一把拦住,“花儿爷,你这是开玩笑么?” “我没有开玩笑,我也不可能现在开玩笑。”小花道。 “那也不可能!”黑瞎子握住他的手,“你怎么可以去伤自己?” “好了,我来吧。” 杜仲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他走过来,对小花道:“小九爷,我来吧。” “小杜?”小花看着他,有点诧异。 “我是您的手下,为您卖命,是我的份内事。”他淡淡道,“况且我刚刚已经剜下过一块肉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他拿出匕龘首就要往自己胳膊上砍。 我赶紧拦住他的手:“小杜,你干什么!” 我很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他抬起头看着我,忽然对我一笑,竟然带着点活泼的味道:“小三爷,你知道我为什么心甘情愿做这件事么?” 我愣住,没等我说话,他又道:“因为我不想你不开心。” 他转过头去看了看闷油瓶:“我知道,张爷能安全找回记忆,你才会开心。” 我看着他:“为什么?小杜,你我只是一面之缘,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份上。” 他又笑了笑,这次竟是说不出的悲凉:“小三爷,也许你不相信,但我愿意这样做,只是因为你的一个动作。” 第142页 他忽然走上前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髮:“我不记得我父母是谁,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我哥,他没死之前最喜欢这样拍我的脑袋,把我当个孩子一样疼。” 他深深地看着我:“小三爷,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之外,第二个这样拍着我的人,我能喊你一声哥么?” 那一瞬间我很心疼他,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不爱说话、总是冷淡疏离的人,大都有一些不太开心的过去,这样的人会更加希冀那份温暖。谁对他好,他都会记在心里,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好,也恨不得拿命去报答。 我再次拍了拍他的脑袋:“喊吧,以后你就是我弟弟。” 他笑得开心:“所以啊哥,就让我这个当弟弟的,为你做点事吧。” 我也笑了,对他道:“小杜,你刚刚只说对了一半,小哥能安全地找回记忆,我会开心,可是你并没有说对另一半,那就是,这次下斗,我的兄弟们都能平平安安的回去,我一定会更开心。” 我按住他拿着刀的手,看了看四周,最后我把视线落在了闷油瓶身上,一字一句地说:“这次下斗,我们是为了帮小哥找回记忆,说穿了,这是小哥自己的事。大家都是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这些我都懂,因为叫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可是,在兄弟情之外,我和他还有一份别的感情,无论他现在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至少此刻,咱们这些人里面,我应该算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和这件事最相关的人了。” 我嘆了口气,接着道:“我承认,和你们这些高手相比,我还是最差劲的那一个,我没有你们的身手好,也没有你们反应快,更没有你们的经验多。在斗里,也许大部分的事我都要依靠你们,但是有些东西,有些责任,必须由我来担。” 说完,我对着闷油瓶微微一笑,从杜仲手上夺过刀子,朝着我的胳膊割了下去。 21. 那一瞬间,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我的胳膊上,竟然已多了好几双按住我的手,而其中一双手,竟然直接就握住了我准备往下割的刀锋。 等我反应过来之后,胖子已经把我的刀夺了过去,一下子甩到了地上,我看到他的手已经被割破了,鲜血流出来,可他毫不在意,往自己的衣服上抹了抹,对着我道:“天真,你真是又二又傻,你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你往自己身上捅刀子?抱歉,老子做不到!” 他指了指那边,我看到闷油瓶已经走了过来,他的面色很苍白,脸上是慌张的神色,看到我没事,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我面前,抬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很用力:“你疯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再是淡淡的口气,而是每一个字里都带着一点愤怒。 我对他笑笑:“小哥,你也别生气,这件事总得有个解决办法,无论怎么看,这一刀都该是我来扛。” 他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牢牢地握紧我的手,半点要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胖子走过来,也伸手握住我的手,我们三个的手合在一起,他大声道:“天真,咱们仨是铁三角,虽然老子现在年纪大了点,但威武雄壮不减当年,试问咱们这几个里面,还有谁能比我更皮糙肉厚?你可能不知道,你胖爷我当年肚子上被人给开了个洞,肠子都他娘的流出来了,叫你,你是不是就吓死了?可你胖爷我把肠子用手塞进去后接着迎战,所以,弄点人皮什么的对胖爷来说,真龘他妈的小事一桩!” 闷油瓶看了看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也不行。” “小哥,你看看我这一身神膘,剜点肉下来真没什么……”胖子恳求道。 “不行,”闷油瓶重复了一遍,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别说了,用我的。” 我想把手抽出来,只是他的力气太大,完全不像一个受了伤的人,任我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 这时,我听到小花嘆了口气,对我们喊道:“好了,你们都别争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我们全都看向他,他走到那只鼓前,用手仔细摸了摸:“你们想想,就算弄张人皮上去,厚度也未必能合适,而且在这种环境里,真龘他妈的要弄个十几厘米长的口子,无论你是割在胳膊上、大腿上还是屁股上,你就是割在头皮上,也很容易就给感染了,说不定有命出去也没命活了。不管是谁,都太危险了,所以,必须用别的办法。”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来。 “小九爷,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可能难度太大。” 说话的是云木香,之前她一直都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那只鼓,一句话也没说,我都差点忘记了她的存在。 “云姐你说说看。”小花看向她。 她看着小花,道:“小九爷,你学过戏,身段灵活,武功也高,我看过无数次你飞檐走壁的本事,但我记忆最深的,却是有幸看你耍过一次轻功,就是你踩那一排水缸的时候,你还有印象么?” “我记得,那时候我为了练功,在院子里放了七个大水缸,用不同的力道击打那些水缸,发出不同的声音来。”小花似乎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眼睛亮了起来。” 第143页 “没错,小九爷你能用不一样的力道,把那些缸当琴键似的,踩出首歌来,那时候谁见了不叫声好啊!”云木香笑着说,随即一指那只鼓,“所以,我的意思是,小九爷你可以……” “我懂了,我既然可以用不同的力道去踩出不同的声音,那么我也可以试试看,在木头上用力道踩出那种蒙了人皮的声音。”小花笑了笑,“我看这个办法很可行。” “花儿爷,你以前是踩水缸,踩错了最多掉缸里面去,可你现在是要踩机关,踩错了,第一个死的就可能是你!”胖子说道,“太危险了,不行。” “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小花慢慢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个办法不行?” “小花,我也觉得太危险了,你以前可没踩着人皮跳过舞,万一错了,很有可能你第一个就中招。”我也赶紧道,“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好了,小三爷,让花儿爷试试吧。” 我没有想到,说话的是黑瞎子,我更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微笑着对我说的这句话。 我有些愣住,接着看到他对小花道:“花儿爷,你要小心。” 小花深深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笑得如夏日的暖阳:“我会的,你放心。” 我还想说点什么,我看到闷油瓶也想说话,可是黑瞎子似乎预料到了一样,转过头来,对着我们道:“小三爷,我相信花儿爷的实力。” 小花也走到我面前:“吴邪,不用担心,别怀疑你花儿爷的实力。” 我这一刻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除了上前一步抱住他,我似乎没有别的方式来向他表达我的谢意。 这一路,我已记不清自己和小花生死与共过多少次,他视我为真正的兄弟。在我面前,他不是解家让人闻风丧胆的小九爷,也不是一开嗓就能倾倒半个四九城的花儿爷,他只是我的髮小,我的朋友,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他拍拍我的肩膀:“好了,吴邪,我们不要耽误时间。” 我放开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你小心。” 他转过身去,突然,我看到闷油瓶拉住了小花的胳膊,小花显然很诧异,回过身看着他,接着我听到闷油瓶说了句:“谢谢你。” 小花笑了,竟然冲着闷油瓶拱了拱手:“江湖不言谢,不过你要是真的想感谢我,就快点想起吴邪吧。” 说着,小花把身上多余的衣服都脱了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个过程中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对闷油瓶道:“哦,想不起来也不要紧,重新再恋一次也不错,第二春嘛。” 刚刚有些抑郁的气氛立刻被他搞没了,不过我也笑了,我看到闷油瓶看了看我,但很快又把视线转过去望向小花。 随后,黑瞎子拿出了一只墨水笔,在整个鼓面上轻轻地画出了横竖交会的直线,形成了一个个的格子。接着,他跟小花仔细讲了讲鼓面上画的落脚点都在哪里,我听到他说:“花儿爷,你们的眼睛看不清楚这人皮上的东西,因此你必须要现在就记好我画的这些格子的大小和分布位置,待会我会在一旁提醒你。你一定要记住,每踏一下,必须只能用脚尖踩中格子中间的那个位置,跳起来之后再踏第二下。整个过程里,你在空中必须要保持好平衡,一旦开始了,声音就要连续地发出来。要是踏错一个地方,或者不小心整个人摔下来,都有可能会触发机关。” 小花点点头,我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瞎子,那中间没有人皮的地方,你知道该落脚在什么地方么?” 他笑笑:“小三爷,在露出来的木头上,用萨满符号画了北斗七星,这是代表了七星法器,也就是说,这一部分只需要按照北斗七星的排列来踩踏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又问道:“可是小花要怎样才能在木头上踩出和蒙了人皮一样的声音,他之前也没有试过啊。” 小花却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对我摆摆手:“我听一声就足够记住那个音阶了,吴邪,别忘了我从小就是吃这碗饭的。” ……………… 我们都退后,只有瞎子和小花站在那只鼓前,我听到小花对他说了句“可以了”,黑瞎子就笑着道:“花儿爷,我让你借个力?” 小花想了想,说了声:“好啊。” 我看到他走到了黑瞎子的后面,黑瞎子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蹲下身来,突然很轻柔地说了句:“雨臣,你不准有事。” 小花愣了愣,随即扬了扬嘴角:“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紧接着,他突然抬起脚来,在黑瞎子的后背上轻轻一蹬,然后借力一跃,便轻盈地跃到了那只鼓的上空。 22. 我的心整个都揪了起来,我瞬也不瞬地望着小花,为他捏着一把汗。 黑瞎子则迅速地站了起来,开始给小花大声地喊着:“第一下,五排第七个!” 我看到小花从空中落下来,他不知用了什么功夫,竟能控制住自己下落的速度,在快要到了鼓面上时,他整个人就像卸了力一样,羽毛般地慢慢往下落,我甚至有种感觉,似乎连空气都被他给凝固住了,就像一部电影突然按到了暂停键一样。 第144页 但很快,小花忽然曲起一只脚,侧身用另一只脚的脚尖按照黑瞎子喊的位置,用力地踩了一下,我只听到“咚”的一声,那面鼓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响亮。 紧接着,小花借着刚刚那一点的力,再次跃上了半空,在空中来了个翻转,又慢慢地往下落。 那姿势说不出的漂亮,让人惊艷,对我来说,之前在四姑娘山的时候,我就已经有幸看过一次,小花只用一根棍子就可以飞檐走壁的本事。但像现在这样,他连根棍子都不用,整个人就好像那天上的神仙一样,旋转腾挪,游移自如,甚至连空气都可以为他驻足。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看呆了,我看了一眼四周,果然所有的人都直直地盯着小花,看他在空中起起落落,飘逸恣肆;看他像一位轻功高手,凌波微步。我总觉得,我必须要让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才能防止下一秒他的消失,否则,他可能真的就变成了一位仙人,腾云而起,直上九霄,到离我们这些凡人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我的头脑中,忽然想起了武侠小说中描写一个人的轻功有多厉害的那些词语,无论是登萍渡水还是踏雪无痕,无论是飞鸟凌波还是追云赶月,似乎都无法形容出小花此时的身段。 他的身形是如此的挺拔瘦削,似乎有无穷的力量蕴藏在里面,可是他飞起的时候,却是那么的柔软灵巧,就像他在戏台上扮演的一个个倾国倾城的佳人一样,美丽得不像在人间。 可他每一次踏上的,都是最血腥、最恐怖的人皮蒙成的鼓,他踏出的每一个音符,都是最蒙昧也是最原始的声音。这是如此鲜明的对比,可却没有半点的违和。 就如同解语花这个人一样,他可以是手腕残酷的当家人,在黑白两道之间拿命周旋;也可以是冠盖京城的戏班名角,眼波流转,倾倒众生。 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已已经很了解他了,但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离读懂他还很远很远。 人皮鼓发出的声音连成了一片,即使我们这些不怎么懂音乐的人,此刻也能听出来这音调里的空灵,它带着一种似乎能直达你心底的力量,像是一首宗教的圣歌,又像一首送葬的輓歌,虽然说不清楚,却能够充满共鸣。 而我还在这鼓声里,听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感。我想,所谓的招魂,所谓的祭天,不过是当年埋在这里的人,留给自己想要等到的人,一首不离不弃的思念之曲吧。 当年的阿里魔女大概是真的魂飞魄散了,她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应该是知道自己的结局的。她对着心爱的人挥手再见,这一别便是元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而当年的乌布林,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重新找回记忆却发现他的结局是永失我爱的时候,感到一点的后悔。如果是那样,也许记忆还是不要回来的好,那样他就可以当一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的过完一生,忘了爱情,忘了爱人,但也忘了痛苦。 到底哪一个结局是更好的呢?到底他们有没有后悔过? ……………… 又过了几分钟,我听到黑瞎子对着小花喊道:“花儿爷,马上要到没有人皮的地方了,你千万小心!” 小花大概是分不出心来多说几个字,我只听到他大声地回了个“好”字。然后我听到瞎子又喊道:“第一个,天枢!” 我的心整个都提了起来,我感觉到四周的空气一下子紧张了许多,我们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黑瞎子更是全神贯注。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姿势,我明白,一旦出现什么情况,他一定会立刻冲上去救小花。 小花在空中翻了个身,然后慢慢地往下落,我能感觉出他的紧张,因为这一次,他往下落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似乎气息有些紊乱。我握紧拳头,脑海中拼命思索着,一旦引发机关,我能做些什么。我的眼角余光看到闷油瓶也在直直地盯着小花,他的身体也是一种随时都会爆发的状态。 “咚”的一声,小花的脚落上了北斗七星的第一个位置,人皮鼓发出了声音。 一瞬间,我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因为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的话,我根本听不出来小花现在不是踩在人皮上面,这一声,和之前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我吐了口气,黑瞎子用颤抖的声音又喊了第二个位置:“花儿爷,该天璇了!” 我听到小花竟然笑了笑,他的笑声如此明朗,似乎有点得意。 真是个光彩照人的解语花,我也笑了,看着半空中的他,忽然想,能和这样的人做生死兄弟,真的是三生有幸。 第二声也平稳地响了起来,没有任何的差别,之后,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小花也依次踏了下去,都平安地通过了,没有任何异常。 瞎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花儿爷,这是最后一个了,你千万小心!” 小花也大声喊了句:“放心吧!” 接着,瞎子道:“好,最后一个,瑶光!” 我的心再次“砰砰砰”地跳了起来,这是最后一个,过了,就有可能打开生门,但也有可能引发死门。 我拼命掐着掌心,半点都不敢眨眼地望着小花。 他跃得很高,让自己尽量慢慢地往下坠,每下落一分,我的心就绷紧一分,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鼓面上,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快要跳出来了。 第145页 这一刻,闷油瓶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他的手心里也出了汗,我知道他也同样紧张。 然后,我听到了最后一声“咚”的响声,小花的脚尖稳稳的落在了“瑶光”的位置,发出了与人皮鼓没有任何区别的声音。 紧接着,我们听到了整个空间里响起了巨大的声音,几乎把人的耳膜都要震破。但接着,那只鼓对面的山壁,竟然“轰隆隆”的开启了。 成功了! 我的心里雀跃起来,那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可没等我高兴多久,下一秒意外就发生了。小花踏完最后一个音节,借着惯性往上一跃的时候,他的上方突然射下来一大片箭矢,直直冲着还悬在半空中的他飞来! 这变故太突然了,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知道,此刻就算是小花再厉害,他也没有力气在半空中躲开这些箭矢。 但在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两个影子已经比那些箭矢还要快地飞了出去。闷油瓶“蹭”的一下子就蹿到了那只鼓前,借力一蹬,一瞬间就跃了上去,狠命地把小花往安全的方向拽了一下,而黑瞎子也早已经跳了起来,他们两个人一同拉着小花,把他朝着安全的地方扔了下来。 接着,闷油瓶也侧身躲开,安全着陆,而黑瞎子从空中一个跃转,直直落到地上,然后就地一滚,张开双臂,正好接住了落下来的小花。 我看到小花在他的怀里笑了笑,我整个人也终于安下心来。 这时,只听到“咔啦”一声,那面山壁整个打开来,一条宽敞的通路,展现在了我们眼前。 23. 我们背好装备,陆续往那条通道里走去。小花的手一直被黑瞎子牵着,两人走在最后面,而闷油瓶则在前面打头。 我走在中间,前面是胖子和云木香,胖子的手被云木香包扎得很结实,最后还用绷带在上面系了个蝴蝶结,差点没把他给囧死,死活非要拆下来,可是云木香恶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之后,他也就老实了。 我看着他俩的样子,忽然觉得,也许终于可以为胖子高兴了。虽然说云木香年纪大了一点,但我觉得这个年纪和胖子也正合适,而且她有着小女孩们所没有的智慧,因为她知道,在我们这些人里面,到底哪一个才是最值得女人託付终身的。 我还记得当年胖子跟我说过一句话,那时候云彩还没有死,那时候云彩还喜欢小哥。胖子看着云彩和闷油瓶坐在一起的时候,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对我道:“天真,小女孩们都喜欢冷面帅哥,可惜她们从来不会动动脑子想一想,她们能不能罩得住冷面帅哥。我不帅,可是我一旦喜欢上哪个姑娘,我能把心都掏出来给她。” 这些话让我挺有感触的,后来我观察过,那些年轻的小姑娘们,似乎都喜欢闷油瓶或者小花这样的男人,可最后,她们却都无法嫁给这样的男人。 而云木香显然和她们不一样,她虽然有一张年轻得让人会害怕的脸,但她的年龄到底在那里,所以她比她们都聪明都成熟。 我看得出来,我相信大家也都能看得出来,胖子喜欢她,而云木香也对胖子有好感。我发自内心希望胖子这一次有个好结果,因为我能感觉到,他当年封闭起来的心,终于可以再次打开了。 往前的路一直比较宽敞,也没有什么阻碍,但我的心还是悬着。闷油瓶走得很慢,每走几步,便在四处摸摸看看,我总觉得他似乎看出什么问题来似的,便加快了脚步,跟到了他身后。 “小哥,有什么问题?”我问道。 他看了看我,却是摇摇头:“再往前走走,我还不太确定。” 我跟着他,看着他的两指慢慢地摸过两边的土石,突然掰了一块下来,放在手心里细细地碾碎。 他示意我过去看,我看到他手心里的那些土块中,竟然闪着金色的光芒,虽然很细微,但是肉眼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 我愣了愣,问道:“难道这是座金山?” 他没回答,眼睛仍旧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似乎只要这样盯着,那些金砂就能变成金山一样。 我一直认为闷油瓶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人,所以这一次他如此认真地盯着手中的金砂,我想一定是有什么不妥。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想,答案已经到了眼前,因为我们很快就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而路的尽头,是一个我们都没有想像到的场景。 我们的面前,竟然是一个大土坑,隔断了两边的道路。 其实要真的只是个土坑也不奇怪,虽然距离很远,但这个坑一点也不深,我们这行人里,除了云木香个头不够高以外,其他的男人们,几乎都能跳进去,再从另一边爬上去。 但诡异的就是,这个大土坑,我们在看到的一瞬间,都差点被吓到了。 我从来都没想过,我会在这里看到这样的一个场景,这个大土坑底部,堆着满满的金砂,而这些金砂,却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它们在土坑里面不停地翻转搅合,仿佛一头头巨兽正张着一张张大嘴,随时都要把猎物给吞下去一样。 胖子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罐头朝着下面扔下去,很快,瘆人的景象出现了,那个罐头刚一落到土坑底部,这些金砂搅合起的漩涡就像能看到一样,立刻在这个罐头落地的位置变出了一个洞,那个罐头只不到几秒钟就被漩涡吞噬了进去。 第146页 我们都看呆了,很快,小花拿出了他那根可以伸长到十几米的棍子,往土坑里面慢慢地捅进去。 令人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了,小花那逐渐伸长的棍子竟然也被漩涡大力吸了进去,连半点都没留下。 “这可是十几米长的棍子啊!”小花惊嘆到,“这个土坑到底有多深?” “看来我们是不能跳进去再从对面爬上去了,这一跳进去,还不知道被吞到哪里了呢。”云木香看了看那些大漩涡,竟然笑了笑,“小九爷,现在看来,只有我一个人能到对面去了。” 我很诧异,这么宽的距离,底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她怎么可能过去?我打量了一下土坑的两边,并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桥”的东西,我又抬头看了看天,我发现这个空间相当的大,往上看,我甚至看不清楚它的顶端在哪里。 “云姐?你要怎么才能过去?”我十分好奇,就问了她这个问题。 她笑着对我道:“小三爷,我给你过一次看看。” 说着,她走到小花面前:“小九爷,咱们再配合一次吧。” 小花似乎明白她要做什么,我看到他点点头,随即从装备里面拿出了一个摺叠的东西,他慢慢地把这个东西伸展开,我这才发现,他拿出来的这个东西,竟然是一张巨大的弓。 “我龘操,花儿爷你这是要学后羿射日,挨个把那些大嘴射死么?”胖子震惊无比,刚说完这句,就听到云木香淡淡一笑:“不是,是把我弄过去。” 我们都愣住了,接着,云木香活动了一下身体,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很快,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整个人突然变得僵直起来,我看到她的肌肉开始绷紧在骨头上,十分钟左右后,她整个人变成了一具像刚从太平间里推出来、冻得僵硬的尸体,并且像缩骨一样缩到了不到一米的长度。 我一瞬间只想说一句话:“吓死老子了!” 而我估计看到这个场景的人也都会想喊这么一句话,因为我看到胖子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我想他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复杂到我都替他难过。 一个美丽的、挺喜欢他的女人,就在他面前,突然间变成了一具殭尸一样的怪物,这种场面,让谁看到估计都会吓个半死。 但这还不是最悲剧的,最悲剧的就是,胖子对这个女人,也是喜欢的。 我觉得自己的嘴都不自觉的张大了,我看向小花,他只是微微一笑:“云姐是云南那边的人,从小就是当地的放蛊神,她给自己的身体里放了一种蛊,这种蛊毒可以让她变成这种类似假死的殭尸状态,从而可以青春常驻。” 我能感觉到胖子的嘴巴张的比我还大,我看到他似乎都不敢去看那个躺在地上、几乎可以称之为怪物的女人。 因为这实在太恐怖了,云木香原本漂亮的脸蛋,此刻竟然是青黑色的,变形成了一个极小的鸭蛋状,她的四肢全部缩了进去,短小僵硬的就如同干燥的枯枝。 就像……一个人被火生生烧成了人干,胆子小的人,真能被她现在的样子吓死。 我看到小花上前一步,抬起云木香,放到了那张长弓上。于是这会儿我们都明白了,云木香可以以己为箭,让小花用这张弓,把她射到对面去。 就在小花挽弓的时候,胖子竟然一下子挡在了他的面前,我心里佩服他还能直视着云木香正对着他的那张脸,就听他大声对小花道:“你把她弄过去了,她怎么回来?难道让她自己一个人继续进斗?” 小花愣了愣,然后笑了笑:“你放心,这张弓上还带着很长的橡皮筋,我已经绑在云姐身上了,弹过去之后,我也能把她拉回来。” “还是太危险了,小云,你快点给我下来!” 小花没说话,我听到云木香的声音响起,是一种很苍老的声音:“胖爷,让我过去看看吧,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小花这时也对着胖子道:“放心吧,云姐会安全的,之前比这还宽的距离她都试过。” 胖子想了一会儿才同意,慢慢地走到一边,但还是牢牢盯住云木香。而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胖子这一次,终于是真得动心了。 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的,他是不会容忍她如此丑陋的样子的。 一瞬间我有些高兴,为胖子终于能从那件事里解脱出来而高兴,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再次敞开了心扉。我相信,等我们回去,胖子和云木香,会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就在小花用力一放箭的时候,我听到胖子喊了一声:“小云,注意安全!” 随即我看到云木香真的就如一只箭一样,“噌”的一声,就越过了这道鸿沟,落到了对面的土地上去。 24. 我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云木香着陆后,只用了一会儿,就变回了正常的样子,站了起来,还向我们招手笑笑。 胖子一直在盯着她,我能看出来他万分紧张,便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云姐不会有事的。” 他点点头,示意我不必担心他。 我们都看着云木香,她正好落在了土坑边,站起来后,就一直往土坑里看,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紧紧地盯着土坑里面。 第147页 我看到她重新蹲下身来,把手伸到土坑里面弄了点土,又从土坑的外面抓了一把,分别闻了闻,似乎是有什么发现,之后她转过身来对着我们,刚准备说话,却突然间愣住了。 她就那么一直呆呆地看着我们,不,应该是看着我们身后的方向。 我回过头去,可惜什么也没看到,我的后面依然是巨大的山壁,和刚刚看到的样子没有任何不同。 胖子朝她喊了句:“小云,你怎么了?” 云木香没反应,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对着这边道:“你们在那里,看不到后面的东西么?” 我们都回过身去,再次确认了一下,可确实什么也没有。 云木香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笑着说:“小三爷,可能是角度的问题,我在这边看到的情况是,对面的山壁上,并不是简单的土石,而是整整一大块带着花纹的东西,我仔细看了看,它很像一个平面的星盘。” 我们赶紧走到山壁下,用强光手电照着,连摸带看,这才发现,这山壁正中间,真的有一部分,大概在一到两米左右的距离,是一块雕刻着星象图的巨大石头。 在这里雕星象图是为了什么?还没容我考虑,我听到杜仲说:“小九爷,这星象图是用燧石雕的。” 燧石是做什么用的,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原始人在追打野兽的时候,一不小心用石块撞击到燧石发出了火花,燃着了枯木,产生了火,他们由此受到启发,发明了钻燧取火。 等等! 我的脑海中突然有点什么想法正在抽丝剥茧地钻出来,但还差一点东西,我连忙对着云木香大声喊道:“云姐,你再从那边看一看,能不能看到哪里有木头?” “木头?小天真你难道真想学原始人钻木取火?可是你钻出火来又有什么用?”胖子不解地问道。 我没工夫理他,又对着云木香喊了一遍,她退后几步,慢慢地把整个空间打量完,然后摇摇头:“小三爷,没有木头。” 我有些失望,又道:“云姐,你再好好看看,类似木头的东西也可以。” 她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那个土坑,对我道:“小三爷,木头没看到,但是我在这土坑里面的土里闻到了桐油的味道,但是土坑之外就没有这种味道。” 桐油就是用油桐种子所榨取的油脂,古代常常用来当桐油灯,也会用作战争中火攻的燃料。 我蹲下来,在脚下的土里挖了几把,放到鼻子上嗅了嗅,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我又走到那个土坑前,小心翼翼地从土坑边沿也捏了一小撮,闻了闻,果然,这里面混了桐油,仔细一闻就能发现,味道其实非常得浓。 “是了!我懂了!”我狂喜起来,“云姐你干得漂亮!就是这样!” 小花有点不解:“吴邪,你的意思难道是,这块燧石就是为了点燃这些桐油的?可是这有什么意义?” 我没回答,只是转头看向黑瞎子:“瞎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萨满教的自然崇拜观念第一个就是拜火,对不对?” 黑瞎子点点头:“没错,萨满教认为火来源于天界,最神圣、最洁净也最亲切,火能洗涤一切污秽,还能驱赶魔鬼,有很多地方信仰萨满教的人都认为,只有用燧石取的火才是神圣纯洁的。” 我指了指这块星象图:“你们看,它是用燧石雕刻成的,而传说中发明火的是燧人氏。你们应该知道,燧人氏在崑崙山立木观察星象祭天,发现了‘天道’,又因天道受到启发,为山川百物起了名字,从而有了‘地道’。天地孕育万物,而人为万物之本,燧人氏还有一个大贡献,就是他以风姓为人类命名,对人的婚姻交配有了血缘上的限制,使人与野兽有了严格的区分,这也是人类最早的伦理道德,也就是‘人道’。” 顿了顿,我继续解释:“由天道生地道,再由天地之道生人道,这便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天道观’。天、地、人最开始的时候,都是没有名字的,后来成于有名,所以有‘有名则天地开明,人乃文明’之说,因此,中国有文字记载的文明歷史由此开始。在这里,这块燧石,是代表了萨满文化里对火的崇拜,尤其是对燧石取火才是神圣之火的崇拜;而这星象图,则正好表现了发明火的燧人氏是观察星象祭天才发现的天道。” 他们听了都点点头,但胖子接着问道:“可是这和你找木头有什么关系,就算找到了,难不成你还真要钻燧取火,点着这些桐油玩?” 我点了点头:“确实要烧这些桐油,因为这应该是一个阵。” 我说完之后,闷油瓶似乎有点明白我的意思了,他道:“你指的是一种类似五行阵的东西?” 我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小哥也!没错,我说的,就是五行!” 他点了点头,示意我接着讲下去。我便指着这个空间说:“你们看,金、木、土、火,都有了,独独缺水,或者说,水也有,但是它不能存在于这里,而在岛的四周,因为如果让水灌进来,这墓就没办法存在了。因此,在这个空间里,五行缺了水。大家想一想,五行相生相剋里,水克的是什么?是火,那既然没有水,也就证明,它克不了火,而火克的是什么?” 第148页 “是金,”闷油瓶接道,“你的意思是,用火来克金。” “可是,真金不怕火炼,火克金说的是金属,而不是真的金子。”黑瞎子提出了疑问。 “是的,你说的对。”我又走到土坑面前,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不是真的金子,而是‘愚人金’,也就是黄铁矿。” 我看向闷油瓶:“小哥,你刚刚一直在研究那些金砂,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吧。” 他点点头:“对,因为我发现,当这些金砂被碾碎了之后,发的是绿黑色的光。” “没错,黄铁矿是分布最广泛的硫化物矿物,在各类岩石中都可能出现,常常用来做假的首饰。如果用它划一道痕迹,会有绿黑色显现,当然了,最好的鑑别方法,就是用火烧。” “我说小天真,你这个半桶水的军师关键时候还真他娘的有用啊!”胖子也不知道是表扬我还是损我,“果然术业有专攻,你们这些读书人嘛,就是比咱们这些没上过几年学的人懂那么一点文化!” 我有点小小的得意:“没办法,倒斗我比不过你们,这些知识我要是再不懂点,老吴家的面子岂不是全让我给丢太平洋里去了?” “哟,你这个菜鸟,夸你胖你还真就给胖爷喘起来了啊!”胖子笑呵呵地道。 我朝他们一笑:“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把这个假冒伪劣的金怪兽的巨嘴给老子全烧了啊!” “慢!”小花突然问我,“吴邪,难道还真要用那燧石来钻火?” 胖子咧嘴一笑:“其实让我说吧,咱们直接拿装备里的打火机点着了汽油给引燃了不就得了?” 黑瞎子却摇摇头:“不,萨满教认为燧石之火才是最圣洁的,你们不要不相信这些东西,既然这是一个阵法,咱们还是按照它的要求来吧。如果你用打火机点着了,未必能把这个阵给破了,万一有什么差池,说不定咱们都会死在这里。” “那我们还是老实的来吧,用燧石取火,然后引燃这个土坑里的桐油。”我道,“别耽误时间了,大家快点吧。” 25. 我们各自分工,胖子和瞎子负责从山壁的燧石上敲下很多块来,然后用装备中的铁铲撞击燧石,我们则搜集些纸片用作引燃物,但因为这些桐油已经不知道在土里多少年了,都有些凝固,单纯的用纸片引燃实在是太困难,无法大面积地燃烧起来。 正在我们犯愁的时候,小花像想起什么一样说道:“吴邪,桐油是油桐树的种子榨成的油,所以可以作为五行里的‘木’,那么按照这个来推算,是不是只要是植物油,都可以算是‘木’?” 我想了想:“如果这样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啊……那你的意思是?” 他指了指他一直背着的那个背包:“我们的装备里有橄榄油。” “我服了,花儿爷,您能跟我说说,您拿着橄榄油是要来拌凉菜的么?”我嘆道,“你还真是个妙人。” “什么啊,看来你这个人对皮肤一点也不在乎,所以这些常识都不懂了。橄榄油是治疗皮肤烧烫伤极好的药,皮肤有创口或者红肿、疼痛的话,抹上这个相当管用。”小花似乎非常鄙视我,又道,“而且橄榄油是可以敷面膜的!” “……”我点点头,“花儿爷,我对你的崇拜之情已经不是一点半点了,怪不得您奔四的人看起来跟十八似的。” “操!”小花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但旋即又淡淡地道,“过奖,过奖,比不过你那位。” 我哑口无言,并且稍稍感到有点难过,我下意识地看了看闷油瓶,他正在看着那个土坑里面的情况,从我的方向看过去,他依然那么年轻,时间好像从来都征服不了他。 他像是感应到了一样,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小花也看到了,朝我笑笑,突然说:“吴邪,你就不应该带他去理这样的髮型。” “为什么?”我不解。 “你看这个帅哟,把他显得更年轻了,你现在得把他朝老气了打扮。”小花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嘻哈一笑,“好了,刚才我开玩笑的,真正相爱的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 我错愕了一阵,反应过来也只能朝他一笑:“先别管这些了,赶紧去拿你的橄榄油吧!” 之后,我们用锅把橄榄油烧热,用燧石点燃纸片,再把纸片扔进去点燃热油,往那个土坑边上浇过去,如此这般来回好几次在土坑不同的地方都进行了引燃。而这一招真得很管用,除了我一不小心让热滚滚的油给烫了一下,把大拇指烫红了之外,我们还算安全地把这个土坑给引着了。 我一边含着我那红肿的大拇指,一边看着这土坑里面熊熊烧起的火焰,如果我的推理没有错的话,这一把火,应该是可以把这些土坑里的东西给灭了的。 果然,不一会儿,那些原本翻转搅合着像漩涡一样的金砂,在被火烧到后,就像有生命的东西被烫到了一样,纷纷向四周退去。但因为空间有限,它们只能退到土坑的边上,紧接着我就看到,那些金砂形成的巨嘴,很快就变了形,整个土坑里面除了噼哩啪啦的声音外,还有一种极其诡异的动静,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痛苦地嚎叫一样,相当惊悚。 第149页 这时我感觉到有人把我往后一拽,我没防备,趔趄了一下,但很快我就知道是谁,因为这种熟悉的气息,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我转过头看向他,他的那双眼睛依然很平静,但一直在看着我的手,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伸出手放到他眼前晃了晃:“没事,小哥你看,只是红了点而已。” 他没有动,也没说话,我只好耸耸肩膀,准备重新走到土坑边看着,但他又把我拽了回去,道:“别靠太近。” 我没回头,就这么站在他面前,我一下子想起了当年我被禁婆吓得魂飞魄散的时候,像疯了一样撞进了他的怀里,还有在格尔木疗养院的时候,也是被他这样从后面抱在怀里。 现在想起来……嗯……还真是挺他娘的丢脸的。 不过我记得胖子跟我说过,他说在斗里有困难就得找小哥,害怕了也要找小哥,碰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依然要找小哥,因为特殊环境特殊情况就要特殊对待,切记保命第一,面子第二。 跟着小哥有肉吃,求助小哥不丢人。所以这么想想,也就没什么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土坑里的那些巨嘴已经基本上被烧没了,还剩下些不成气候的,都被烧成了奇形怪状的东西,看上去又噁心又吓人。空气里热得发烫,我觉得喘起气来也开始有点困难了,大概氧气消耗的也比较大了,我们又往土坑里面加了点油,准备把剩下的都彻底消灭掉。 可就在这个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站在对面离土坑比较远的地方的云木香,大概是看到火也快烧完了,所以走过来,站到土坑边上,想看一看里面的情况。 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原本我们这边的男人们也都离着土坑很近,之前也没有发生什么问题,可是没想到,当云木香一站到土坑边上,那些火竟突然像被龘操纵了一样,一下子蹿了起来就往她身上烧去。 这种情形太诡异了,我们只听到云木香一声惨叫,随即她的身上就着起了火。 一时间我们都愣住了,只看到土坑里还没熄灭的火全部都像找准了目标一样,探出头来往她的身上烧。 她很拼命地往后退,终于离开土坑很远,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我看到她拼命地在地上翻滚,想要把身上的火扑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火无论如何都弄不灭,它们就在她身上不停地烧着,虽然不大,可还是把她的身体包围了起来。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吴邪!瞎子!你们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火会去烧小云!” 胖子像疯了一样地拽着我和黑瞎子,我觉得自己都快要被他摇散架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依然在挣扎着、想要扑灭身上火的云木香,我能感觉到她的痛苦,因为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如此悽厉。 黑瞎子也有些不知所措,我刚想对胖子说,我们赶紧先想办法救人,胖子却已经一把推开我们,朝着那个仍旧没有熄灭的土坑里就要跳下去。 “你龘他妈的疯了么!”我失声喊他,而闷油瓶已经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往里跳。胖子使劲地想要挣脱他,可惜都没能成功,到最后,他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一样,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 “你们他娘的都给我放手!”他的眼睛血红血红的,红得吓人,我这是第一次看到胖子变成了这个样子,只见他一把扯住闷油瓶的衣领,手指着云木香的方向,用喊破了嗓子变得嘶哑的声音质问到,“告诉我,你他娘的告诉我,如果对面那个是吴邪,你会不会去救?!” 我看到闷油瓶愣了愣,下一秒,胖子已经挣脱了他,不顾我们的喊叫,冒着火和那些仍没有消失的金砂,一下子跳进了土坑里,拼命往对面爬去。 26. 我看到胖子完全没有在乎那些烧在身上的火和咬住他的金砂,他整个人像是根本不会感觉到疼痛一样。被烧着了,他也毫不在乎;脚一下子陷进了那些金砂里,他只是拼尽全力地拔出来继续往前爬。 我在那一瞬间想到的是,感情也许是真得会让人无所畏惧吧。就像胖子刚刚做的假设那样,对我来说,如果此刻对面那个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的人是闷油瓶,我想我即便是死,也要爬过去和他一起死。 我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毫不犹豫地跟着胖子一起跳了进去。 在张家古楼的时候,在我满脑子都是救闷油瓶的时候,胖子跟我说过,别人也是爹妈生的,别光只顾着小哥。而现在,对面的那个女人,是为了给闷油瓶找回记忆才落到了现在这个境地,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我听到闷油瓶喊了一声我的名字,紧接着他也跟着我一起跳了下来,很快我就看到,所有的人都跳了下来,我们似乎都忘记了,这土坑里面还有未熄灭的火,和那些没消灭干净的东西。 当时的情况下,我们能想到的就只有“救人”二字,别的什么都没有心思去想。 但万幸那些火苗已经小了很多,我们虽然深一脚浅一脚的,但好歹还算顺利地爬了过去。我没有被那些金砂缠得很厉害,但是火把我的衣服给烧着了,我能感觉到我的头髮也被烧到了一些,头皮热辣辣地疼。 闷油瓶先爬了上去,朝我伸出手,一下子把我拽了上去。他看了看我的样子,我想我现在应该挺惨的,大概髮型已经全都乱了吧,衣服也被烧得不成样子。他在我脸上抹了一把,给我把脸上黑乎乎的东西抹去了一些,然后牵着我就往云木香那里跑去。 第150页 我们看到胖子已经到了云木香面前,他不断地给她扑打着身上的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火沾到胖子身上,只要一扑打就可以熄灭,但在云木香身上,却无论如何还是熄灭不了。 我赶忙从装备里拿出水来,往云木香的身上洒,她这时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我听到胖子不断地在喊着她的名字,我也不断地往她身上倒水,但很快我就发现,这火似乎连水都没办法熄灭。 这时黑瞎子也跑了过来,一把把我手中的水壶夺走:“小三爷,我想我猜到是什么原因了,千万别用水!” 接着他对着杜仲喊道:“快把装备里面的那些酒和肉拿出来!快点!” 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杜仲还是很快把我们带的牛肉罐头和小瓶的酒拿了出来。 黑瞎子对着胖子喊道:“胖爷,你快把云姐的衣服全都撕下来!你们也都和他一起,快点,要不就来不及了!” 胖子愣了愣,我知道,把云姐的衣服在这么多男人面前撕光了,这绝对会让一个女人很难接受。但下一秒我就看到,闷油瓶直接走上前去,半点也没犹豫地就开始动手把云木香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并且转头对胖子说:“快点,别耽误时间!” 他的声音有种不容拒绝的气势,胖子没再耽搁,只是对着云木香轻轻说了句:“小云,你别害怕,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我听到云木香用尽力气对胖子说道:“这火没烧了我的脸吧,要是烧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看了……” 我看到胖子的表情是那么难过,他安慰着云木香,可自己却难受得不行,云木香看着这样的胖子,竟然还安慰他,她因灼烧而痛到扭曲的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胖爷……我真的没事……” 我们把衣服给她全都撕下来以后,胖子立刻脱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她盖上。我看到云木香的皮肤都被烧红了,后背上有几处严重的伤口已经成了黑色,但万幸的是她的脸并没有受到大的伤害。 对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爱美的女人来说,如果毁了她的容,比要了她的命还要严重。 我看到那些在衣料上燃烧的火,竟然像有生命一样还想往云木香的身上烧,我们赶紧把那些布料扔得老远,胖子抱紧了她,用身体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这时黑瞎子已经在土坑边画了些符号,他朝着我们喊道:“等会我说让你们跪下的时候,咱们所有人都对着火的方向跪下,胖爷,你也扶着云姐跪下!” 我们都应了一声,他便开始念念有词,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我能猜到这应该是萨满教的一些法术咒语之类的东西。他念了一会儿,又把刚刚准备好的牛肉罐头打开,把肉放在酒里泡了泡,然后很虔诚地跪着,慢慢挪到了那个土坑边,把那些淋了酒的肉扔进了火堆里。 随即他转过头来对着我们喊道:“快点!都一起跪下!” 我们都依他说的跪了下来,胖子扶着云木香,她很痛苦,但也坚持着跪了下来。我转头看了看闷油瓶,他还站在那里,我有点犹豫,正想跟他说点什么,却看到他也已经跪了下来,而且是“砰”的一声狠狠地跪了下来,我皱了皱眉,心里替他疼了一下。 瞎子又念了几句,随后朝着火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次不用他说,我们也学着他的样子磕了三个头。 接下来,出乎意料的事情又发生了,本来还在云木香身上燃烧着、无论怎样也灭不了的火苗,竟然就这样熄灭了,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瞎子赶紧站起来对我们道:“好了,快点给云姐处理伤口!” 这时云木香的身上已经有些渗液了,尤其是后背,更是红肿得厉害。我们给她做了应急处理,在这个过程里,云木香还在努力地安慰我们,她说她的身体里有蛊虫,所以在某些程度上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因为她的身体虽然不是百毒不侵,但至少也已经有了挺大的药性,所以即便被火烧了挺长时间,她的皮肤也并没有大面积的感染迹象。 又过了一阵子,她的疼痛感降低了下来,我们给她垫上了干净的布,让她安静地躺在上面休息。胖子餵她吃了消炎药,她静静地看着我们,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 我看到胖子握住她的手,有点哽咽:“小云,你要是疼就喊出来。” 云木香却摇摇头:“放心吧胖爷,比这还疼的时候我都经歷过,给自己种蛊的时候,万虫啃噬的疼痛,可比这厉害多了。” 接着,她转过头去对小花道:“小九爷,给我面镜子吧。” 27. 小花点点头,把镜子递过去,胖子给她拿着,她仔细地照了照自己的脸,终于微笑着说:“幸好,这张脸还没有毁掉。” 胖子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小云,你还是很好看,别担心了,会好的。” 云木香笑着点了点头:“胖爷,你的嘴巴真甜,一定很讨女人喜欢。” 胖子狠狠地喘了口粗气,强忍住那种心疼的语气,然后道:“胖爷以后就讨你喜欢,好不好?” 云木香很甜蜜地笑着:“真的么?” “当然!就讨你一个人的喜欢!”胖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拿我的性命和我摸金校尉的荣誉发誓!” 第151页 云木香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她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胖子,直到好久,她才点了点头,“谢谢你,胖爷。” 我觉得鼻子酸酸的,我听到小花问黑瞎子:“瞎子,你刚才那是施展了什么法术?还有,为什么那火只烧云姐?” 黑瞎子似乎有点尴尬,甚至还有一些惋惜的样子,因为我听到他深深地嘆了口气,模稜两可地说了一句话:“总之……是我们惹怒了火神。” 我看到小花有些怀疑地看着他,我也很纳闷,胖子也不依了,问道:“惹怒了火神,为什么却只烧小云?” 瞎子还是嘆气,没说什么,胖子又问了一次,这下,黑瞎子没辙了:“胖爷,我……” “黑爷,是我惹怒了火神吧!”云木香轻轻道,“我知道,是我的原因。” 黑瞎子看了看她,走过去也握住她的手:“云姐,别想太多了,已经过去了。” 云木香依然笑着,但摇了摇头:“黑爷,我希望你把这件事的原因告诉胖爷吧,我不想瞒他。” “可是……”黑瞎子显然很纠结,“云姐,我觉得没有必要说出来。” “不,我不想瞒他,既然胖爷想知道,就告诉他吧。”云木香很坚持,只是说话有些虚弱,她看着黑瞎子,“我并不是个合格的女人,所以我唯一能为对我好的那个人做的事,就是不去隐瞒他。” 我们都有些不明所以,尤其是胖子,他不解地看着云木香和黑瞎子,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黑瞎子终于点了点头,对我们道:“我刚刚的仪式,是萨满教的拜火仪式,在惹怒了火神的时候,要往火里扔点酒肉敬奉火神,然后跪拜叩首,乞求火神的原谅。” 他停了停,转过头去看了看云木香,再次长嘆一口气,道:“萨满教的基本信仰是灵魂观念,认为万物有灵,并且认为人有数个灵魂,而这里面最重要的有三个,分别是‘生命之魂’、‘思想之魂’和‘转生之魂’。其中,‘生命之魂’是生命之神赐予的,人死后便会消失;‘思想之魂’是指人脑袋里的思想或者梦中的意识,死后需要请萨满把它送入阴间,以防止它祸害人间;而最后的这个‘转生之魂’,则是转生之神所赐的,死后按人生前的品行进行分类,有的转世为人,有的则投胎成动植物。” 他又看了一眼胖子,继续道:“而对于萨满教的自然崇拜之神来说,有一种女人是不能从它们身边走过的,那会被认为是激怒了神灵,因为这一类的女人,神认为是她们是没有转生之魂的。” 他说到这里,还是停下了,又转头看着云木香,有些为难。 云木香却点了点头:“黑爷,让我自己说吧。” 她看着胖子,淡淡地笑了笑:“胖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应该就是黑爷口中那类没有转生之魂的女人,因为,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生小孩。” 我们都愣住了,我看到她的眼泪在一滴滴地流下来,但她却在努力地维持着笑容:“胖爷,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是被十几个寨子一起选为放蛊神的,我必须要按照祖宗的规矩,保持容颜不老。所以,在我不得不成为一个会青春永驻的妖怪的那一天起,我就失去了生育的能力,这辈子,我都无法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闭上眼睛,带着绝望的表情,淡淡道:“胖爷,你现在明白了吧。其实我一早就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有权利去享受正常女人的生活。我本来想把这件事情隐瞒到底,可是我看懂了你的心意,因此借着这个机会说开了吧,我不想让你再把这份心意浪费在我身上。” 我们此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恐怕是最绝望、最痛苦的事情了吧。 我看着胖子,看到他一直在愣着,并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云木香睁开眼睛,看着胖子,我能感觉到,她眼中的绝望更深了,但她依然强撑着让自己笑着:“胖爷,无论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不嫌弃我吓人,也不害怕我的样子,你看,我都烧成这样了,你还说我很好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曾经有一个男人对我这么好过。” “小云,”胖子突然截住了她的话,“胖爷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就只会说一句直白的。” 说着,他抬起手摸了摸云木香的脸颊,像在抚摸着世界上最珍贵的艺术品:“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也是最好的女人。小云,老子年纪大,也没什么本事,不过就一颗心值钱,你愿不愿意跟着胖爷我过日子?” 大概是没有想到胖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云木香很明显愣住了,好半天都一直呆呆地望着他。 胖子哈哈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样?其实胖爷的表白也很浪漫吧?所以,不如就试着跟我处处对象?” 云木香却突然冷冷淡淡地道:“胖爷,说句心里话,既然很久以前我就已经选择了这样的人生,那么我便不会去奢求任何人可怜。如果胖爷您这是在可怜我,那么我谢谢您的好意了,但是,我不需要。” 胖子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愣,有点着急:“你这个娘们真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发誓,胖爷我半点都没有这样的意思!” 第152页 云木香有点自嘲地笑笑:“为什么会这么想?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样想吧?一个女人,像个妖怪也就算了,烧的浑身是伤疤也就算了,却连孩子都不能生。我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男人会愿意要我这样的女人。” 胖子突然平静下来,很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笑了。我想,这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温柔。 这一天,胖子终于愿意为了一个女人笑的这样温柔。 他对云木香说:“小云,胖爷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我就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总有男人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而愿意照顾你一辈子的。他不会在乎你长成什么样,也不会在乎你变成什么样,只要你肯答应他,他就会高兴的不得了。” 他再次对她微笑:“可惜胖爷年纪太大了,就只剩下半辈子了,小云,跟我在一块儿吧。” 我看到云木香终于大哭了起来,我想,她是应该好好哭一场的,因为这是一个女人应该有的权利。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止住哭泣,拼命地朝着胖子点了点头。 28. 此时的情况来看,云木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往里走了,我和小花合计了一下,决定让胖子带着云木香退出去。 “胖子,我们争取能早点出来,你和云姐先在外面等着我们。你好好照料她,一旦云姐的情况不好,你就立刻带着她坐船回去。”小花严肃地道。 胖子显然有点迟疑,一方面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一方面是自己过命的兄弟,真的很难抉择。可他显然明白这是最正确的决定,所以他点了点头:“好,你们小心。” 我们分了下装备,给胖子在胸前反背上两人份的食物和水,又拿了一些武器让他们防身。接着,胖子背好云木香,跟我们打了招唿,就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我在后面喊了他一声:“胖子。” 他回过身来,我朝他笑笑:“最多两天,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不出去,无论云姐的伤是什么情况,你都必须带她走,记住一切都要以云姐的身体情况为重。” 他看了看我,眼神很认真,对我道:“天真,这次胖爷就不跟着你们进去了,但无论怎样,你们都得给我出来。” 我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遵命,胖爷!” 他也笑了,又转过头去对着闷油瓶道:“小哥,我有句话一定得跟你说。” 闷油瓶看着他:“你说。” 胖子望着他,又指了指我:“实在太危险的话,咱就退出来,小命要紧!你就算这辈子都想不起天真来,我也能看出来,你已经不拿他当外人了,就他自己可能还不明白。” 说完,胖子背着云木香,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慢慢的爬过了那个土坑,留下我和闷油瓶在那里沉默,一直沉默到胖子的身影消失不见。 最后还是小花打破了沉默:“好了,咱们再往前走走,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大家休息一会儿吧,已经近十个小时了,都累了。” 我也点头同意,又看了一眼闷油瓶,转头往里面走去。 一路除了几个小机关之外,倒是无惊无险地过去了。又走了一阵子,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处比较平坦干净的地方,闷油瓶和黑瞎子走过去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什么危险,我们便放下装备,休息了起来。 杜仲在那里做饭,小花和瞎子在说着什么,我觉得有点累,便走到边上,倚靠着山壁,准备眯一会儿。 我靠在山壁上,看到闷油瓶正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依旧在那里放空自己,从我这里看过去,他的后背上依然在渗出血迹。 刚才一急,我竟然都给忘记了,在进这里之前,闷油瓶的背上受了很严重的伤,刚刚那么一拼命,估计伤口又裂了。 我赶紧爬起来,拿着药箱走到他旁边,道:“小哥,你背上的伤裂开了,你快点脱下衣服来,我给你换药。”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没说什么,只是很听话地把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我甚至听到了重新裂开的伤口和衣物粘连之后被撕开的声音,我知道那一定很疼,可他竟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我慢慢地给他换药,他的身体我很熟悉,只是太久都没有见过受伤之后的他,现在看来,还带着一点陌生。 我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一点,在这个过程中,我手上一个小口子不小心沾到了双氧水,疼地我缩了一下。可是我发现,无论我怎么给闷油瓶换药,他都纹丝不动,就好像整个人都没有知觉一样。 但是很快我就感觉到,他的身体很僵硬,并且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狠命地抵在地上。 嘆了口气,我认真地对他道:“小哥,疼了就喊,生气了就骂,想哭的时候也可以哭,人就是有七情六慾才正常,如果可以,希望你不要总是去压抑自己所有的情绪,因为释放情绪是人的权利。”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动作,我只好接着道:“也许,不表露情绪,永远不动声色,可以让一个人显得强大。但是还是希望你记得,你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个强大的人。” 他突然转过头来,我一下子撞进他的眼睛里,他带着探究的眼光注视着我,忽然问我:“你自己呢?” 第153页 我有点错愕,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便道:“我?我疼的时候会大喊大叫,受冤枉的时候会气得想骂娘,在危险的时候会懦弱害怕,死里逃生之后也会泪流满面。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是那个小人物吴邪。” 他还是牢牢地盯着我,我扛不住他那有些太过清亮的眼睛,便咳嗽了一声,侧过身去,给他重新包扎。 缠纱布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伸出手环绕他一圈,我恍惚间意识到这是一个拥抱的姿势,微微有些走神,他却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像是在和我比腕力一样,紧紧地扣住,仔细地看着我的眼睛,道:“吴邪,你像水。” 我一瞬间没听明白,便问他:“我像谁?我像我爹啊。” 他摇摇头:“不,你像水。” 我这才明白,他把我比喻成水,我想了想,正在思索他话中的含义,却听到他又说了四个字: “上善若水。”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很明确地把我比喻成什么,实在是有些意外。也许是旁观者清,我正在认真思考着水的特质时,就听到小花走过来,扔了把剪刀在我们面前:“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他说你像水一样,自然无为,至柔而至坚。” 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小花,他却只是朝着那把剪刀指了指:“快让张小哥给你把头髮收拾收拾吧,从刚才起我看着你被火烧成的新髮型就想笑,瞎子已经笑了,就你自己不知道。” 我条件反射地摸着自己的头髮,心说怎么就忘记这一出了,我想我现在的髮型一定很诡异,我突然有点紧张起来,不会给我烧成了个阴阳头吧?虽然说外表对于男人来说,没有女人那么重视,可也得差不多吧!一想到刚刚闷油瓶那么认真而专注地望着一个顶着阴阳头的我,刚刚还沉浸在道家学说中的淡然心情立刻被沖刷得一干二净。 他还是紧紧地盯着我,我哭笑不得,揉了几下自己的头髮,然后从地上捡起剪刀,递到他面前,问道:“小哥,你会理髮么?” 他看了看我手中的剪刀,慢慢地接了过去,示意我坐好,左右端详了一下就开始在我头上动剪刀了。我听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觉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心说这闷油瓶还真是厉害,便道:“既然会,就给我剪的帅气点吧。对了,小哥,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挺熟练的。” 他没做声,又“咔嚓咔嚓”了很久才停下来,接着退后几步,一直在打量我。 我便问他:“剪完了?” 他点点头,又看了一会儿,才对我道:“吴邪,对不起,我好像不会理髮。” 29. “吴邪,对不起,我好像不会理髮。” 闷油瓶说完的一瞬间,我的心里拔凉拔凉的,因为我看到所有的人都笑了。我盯着闷油瓶那张竟然带了点愧疚感的脸,极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揍他一拳的冲动。 杜仲给我拿过来一面镜子,我看到连他都忍不住嘴角抽动,这已经足以证明我现在的形象被毁成什么样了。 我用颤抖的双手拿起镜子看了看自己此刻的样子,剎那间,一股悲愤之情从我的胸腔里暴涌出来。我看到我的头髮几乎都消失了,只剩下贴着头皮的地方还有那么一点长度,说圆寸不是圆寸,说光头又不是光头,有几个地方被火烧到头皮,他还很用心的给我把那些地方的头髮全都剃光了。怎么说呢,看上去有点像黑白色的金钱豹皮,配着我并不适合这种髮型的脸型,总之就是无比的诡异。 我转过头去定定地看了闷油瓶很长时间,在内心中不断地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揍他?不揍他?揍他? 最后,我终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在他抱歉的眼神里给了他一拳。当然,这一拳并不重,因为我也没想真打他。 我指着自己的脑袋,又好气又好笑地对他道:“小哥,你不会理髮为什么之前不说啊?你要是说了的话,我就不用你了!” 他摇摇头:“不,开始我也不知道自己不会。” “所以你这是拿我练手啊,你倒真不客气!”我是彻底哭笑不得了,就跟他开了个玩笑,“那你说我现在这个造型,姑娘们看到还能喜欢我么?老子要是娶不到媳妇可要拿你撒气啊!” 他听到,却勐然一抬头,有些诧异地望着我,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迷茫,但很快,他的眼睛又恢復冷淡:“对不起。” 我被他这种反应弄得挺不适应,刚想说点啥,就听到黑眼镜笑着道:“小三爷,你也别怪哑巴给你剃成这样,你想想,你的头髮本来就不长,烧着了之后修剪的话,也就只能修剪成这样,那些伤口的地方确实应该剃干净,所以他也没办法嘛。” 我也笑笑:“我又没说什么,这不是开玩笑么?小哥你不会这么不识逗吧?” 闷油瓶没说什么,倒是小花接了句:“主要是你刚刚说要娶媳妇,他好像很不爽。” 我被小花的话逗的哈哈大笑:“行了,花儿爷,你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得了,咱们赶紧吃点东西,大家睡上一会儿,保存好体力,还得往前走呢。” 说完,我就准备走到杜仲那边吃点东西,经过小花身边时,他竟然一把把我拉过去,低声道:“吴邪,我觉得你现在是当局者迷。” 第154页 我其实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当着闷油瓶的面,我也不想多说,所以我只是摇了摇头:“不,没那么简单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小花却执拗地拽着我道:“有的时候,爱上一个人也许只是一秒钟的事情,你怎么就敢这么肯定他不会重新爱上你?” 我拍了拍他拽着我的手:“花儿爷,我问你,要是你的话,你会相信一见钟情么?” 他没说话,我只好挣开他的手,走过去吃东西。 闷油瓶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是失忆之前还是失忆之后,我都还是了解他的。因此,我并不是当局者迷,而是因为太了解他,所以我能感觉出来,什么是已经爱上,什么是仍未爱上。 吃过东西,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到了晚上,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轮流守夜,都睡上一会儿。 第一班岗是杜仲,他看上去精神还不错,果然还是年轻好。我累得要命,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就枕着背包躺下了。小花和瞎子靠在一起,我看着他们的影子,忽然想起瞎子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我们是无数个像他这样的人的梦寐以求;我也想起了小花对我说过的话,他说如果他也有个张起灵,那么他也愿意做那个天真无邪。 现在的瞎子终于实现了他的梦寐以求,现在的小花也终于有了属于他的那个人来陪伴他的一生,我打心眼里为他俩高兴。 闷油瓶就躺在我不远的位置,我能看到他的背影,但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我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他,脑袋里回想着很多事情。 过了一会儿,他却忽然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我的眼睛,似乎一直都知道我在看着他一样。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总觉得他还在盯着我,就翻过了身,背对着他。接着我听到他爬起来走到我身边的声音,之后,他安静地躺到我身边,嘆了一口气。 我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望着他的眼睛:“小哥,休息一会儿吧。” 他突然抬起手来,碰了碰我的脑袋,淡淡道:“过段时间会长好的。” 我心想看来刚才的事有点伤到了他的自尊心,就笑着道:“我没放在心上,刚刚是逗你玩呢。” 他还是盯着我看,我被这种眼神盯的有点发毛,便问他:“小哥,你有话对我说?” 他的眼神很复杂,我甚至有种他其实有不少话想问、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的感觉,只好对他道:“你想问什么都行。” 他点了点头,终于还是问了:“你要结婚?” 我被他逗笑了,我怕我的笑声吵醒了别人,只好拼命憋着,一直憋到肚子一颤一颤的,才终于把疯狂的笑意给憋了回去。 他倒是一直在那里看着我忍笑,也不说话。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咳嗽着对他说:“小哥,为什么你和小花的想像力一样丰富?” 他考虑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不准备结婚?” 我看着他,仔细地思考他这句话的含义。据我所知,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那么他问我两遍同样的问题,一定是和我今天开玩笑的那句话有关。 我让自己站在他的角度上来看待我说的那句话,我想,如果我是他的话,冒着生命危险来这个斗里找之前的记忆,为的是想要记起被我忘记的那个人,可是那个人却说要娶媳妇之类的话,那么我自然会想要问一问对方,说不定也要问一问自己,那就是,我找这记忆,还有意义么? 虽然说那只是我随口的一句玩笑话,不过对于正处在非常复杂和尴尬境地的我和他的关系来说,确实能引起误会。 我想了想,还是对他解释道:“小哥,我刚刚只是开一句玩笑,对我来说,这一辈子没有什么能比和你在一起更好。我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来,冒着生命危险和你一起找回记忆,就是想和你回到以前的生活,而以前的生活,我们连柜都出了,我又怎么可能去和别的女人结婚?” 顿了顿,我又道:“当然,如果我们这一趟白来了,没成功,并且回去之后,你经过考虑,还是决定过自己的生活,我也决不会阻拦你。因为我愿意尊重你的选择,那么,到那时候,也许我有可能去成家,不过那真的会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还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说的是真话,因为世事无绝对,有些东西并不是说你想要就一定会得到。就拿这件事来说,我即便一再努力,但心脏毕竟长在闷油瓶身上,我可以去尝试、去争取,但我决不可能去强求。爱一个人,最起码的前提是尊重他,所以我什么后果都想过,并且也思考过该如何去应对。 他似乎有点惊讶于我说的如此直接,但我此刻只想把自己心里的话全都告诉他。 “小哥,我们认识了十几年,在一起生活了也很多年,所以有的时候,我读你,不需要靠眼睛,只需要用心。”我微微一笑,“我比你想像的要了解你,尤其是现在的你,我应该比你自己还了解你。你并未重新喜欢上我,你只是对我有所愧疚,但我并不需要这种感情,因为它没有任何意义。” 他似乎有所触动,我们许久都没有说话,就在我困得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我迷迷煳煳地听到他对我说:“吴邪,没想到你如此自以为是。” 第155页 30.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周围的一切都是安静着的,我看了看,除了闷油瓶在守夜,其他人都在睡觉。 我走到他身边问:“小哥,你怎么也没叫醒我?” 他看了看我,淡淡道:“我一个人就行。” 原来无论是失忆之前还是失忆之后,他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的性格都是根深蒂固的。很久之前我们为了那些重重迷雾下斗的时候,他也永远都是守夜最多的那个人,有时我甚至看到他整宿整宿的不睡觉。 最初的时候只是觉得他强大,趟雷的是他,破机关的是他,杀怪物的是他,连守夜的也是他。后来心境开始慢慢不同,看到他趟雷,我的心脏比任何人跳得都快,看到他破机关,我一口气提着紧张得要命,一旦他离开我的视线之外,我整个人就无法安定下来,看着别人都睡觉,只有他一个人守夜,我会觉得非常心疼这个人。 那些事结束以后,我们在一起很久,闷油瓶越来越像个活生生的人,他开始有了各种情绪,而这些情绪让他在地面上过得像模像样。他会在我跟他讲笑话的时候笑得爽朗,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急得发慌,会在我父母面前温和孝顺,会在我朋友面前友好交流。 而这一切都被这该死的失魂症打破了,此刻他好像又恢復到最初的那个角色,这大概是他的本能,而我却十分厌恶他的这个本能。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他身边,偶尔抬起眼来看看他,却发现他都在直直地盯着火光。 一直到我的电子表发出了“滴”的一声响,我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时间,十二点整。 那瞬间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子时,是鬼门大开、鬼界众生进入人间的时辰,阴气本来就重,而午夜十二时又是阴气最重的时间。 我的心里慌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非常不安的预感,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握住闷油瓶的胳膊,他看到我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不知道,只是有不好的预感。”我抬起手錶指给他看,“十二点整。” 他盯着那个时间看了一阵,并没有说话,但就在我以为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他面色一变,一下子站了起来,对我喊道:“快把他们叫醒!” 而我很快就已经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因为一瞬间这个墓中就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不远的地方传来的。仔细辨别一下,那曲调仿佛是送葬时唱的曲子,神神叨叨的,阴森而恐怖。 小花他们听到动静也已经爬了起来,他们个个都是高手,很快就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我们迅速背好装备,开始往前走去。 闷油瓶一下子就站到了最前面,我想了想,还是留在了后面。我们缓慢地往前走,几乎是一步一步地挪动,一边走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走了不到五分钟,我们就来到了一间正方形的墓室门口,这也是我们来到这里看到的第一个能被称之为墓室的地方。 这间墓室非常大,那些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现在我们走到近前,那声音更是清晰无比,直透耳膜。 我们没有直接进去,都停在门口,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间墓室非常奇怪,因为它整个空间里面都没有任何和“墓室”相关的东西,它的中间是一条极其狭窄的碎石路,而四周则全是泥土地,在泥土地上,则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色的经幡。 我仔细观察了很久才发现,那些经幡似乎并不是直接插在地上的,因为随着那些鬼音,我看到经幡竟不断地晃动了起来。 紧接着,这墓室里所有的经幡开始接二连三地从土里钻出来,经幡上破旧残碎的布料发出了“刺啦刺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瘆人。 我们还来不及思考,脚下就突然震动了起来,很快,从墓室的泥土里面开始钻出一个个东西,当我看清了那是什么的时候,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从土里钻出来的,竟然是成群的粽子,它们一边往外爬,一边做着各种奇怪的动作。 这下我们也终于看清了,那些经幡原来全部都插在这些粽子的脑袋里。而令人奇怪的是,这些粽子的身上竟然都系满了许多条细线,而每一条线,都和它旁边的粽子连接起来。也就是说,所有的粽子,都是被一起绑住的,因此他们似乎都离不开这间墓室,只能在原地动弹。 而那些鬼一样的声音,就是出自它们的口中。此刻,一个个吓人的粽子,口中念念有词,发出奇怪的鬼音,还不断地做着一种类似于跳大神的动作,这场面实在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我们都有点看呆了,我总觉得这种情形就像是一种正在做法术的场面,但我又不明深意,转过头去,我看到黑瞎子正若有所思,便轻声走到他身边问道:“瞎子,这是不是一种类似于祭祀或者做法的场景?” 他点点头:“没错,应该是这样。” “那这是在做什么法?”小花也问他。 黑瞎子又端详了很久,突然,在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竟一步跃进了那些粽子堆里。 很快,他便吸引了那些粽子的注意,它们朝着他攻击而来。但黑瞎子并没有恋战,只是打了几下,在其中一个粽子身上摸了几把,又跳出了那间墓室。 第156页 而那些粽子,却并不往外追,只是又退回原地,继续唱着诡异的调子,做着奇怪的动作。 他刚站稳,小花就给了他一拳:“他妈的,你也不说一声就往里面跳,想死也别这么贱卖给粽子!” 黑瞎子倒也不气,只是抓住了小花的手,笑着对他道歉:“花儿爷,不进去看看,我就无法确定这是个什么场面啊。” 接着,他转过头来对我道:“小三爷,我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个招魂仪式。” 他指了指那些粽子:“你们看到这些粽子身上的线没有?我刚才摸了摸,应该是一种特殊的蚕丝线,在萨满教的法术里,有一种仪式叫作‘送魂’,人死以后,萨满会扎一个草人,在草人身上繫上很多根蚕丝线,之后让死者的子女或其他亲人穿着孝服,牵着其中一根线,而萨满也会一边握着另一根线,一边念咒祷告。咒语的内容大概就是请死者不要留恋家人和旧地,赶快离去为妙。当念完咒语后,萨满会用特殊的神棒将这些线一一打断,之后会尽力将这个草人抛远,他们认为只要这样做,死者的灵魂就会随之远去。” 他再次仔细地看了看那间墓室,又道:“而这些粽子身上全都系满了这种线,口中诵唱着类似招魂的音乐,并且它们的头上还插着经幡,所以我可以猜想,这些粽子应该都是当年的乌布逊部落为酋长陪葬的殉葬者。他们作为人殉被萨满施以法术,用经幡镇住,再缠上细线,每到子时便会破土而出,进行招魂仪式。因为都被细线缠住,所以他们生生世世都要被困在这里,无法遁入轮迴,只能永远作为招魂的亡灵存在于此。” 说完这些,他的口气忽然变得很严肃:“大家看到中间那条狭窄的碎石路了没有?你们觉不觉得很奇怪?” 小花看了看,道:“当然,那些粽子分列两边,却不踏入中间半步,自然是很奇怪。” 黑瞎子点点头:“萨满教的仪式有许多种,但基本的程序是差不多的,都是请神、降神、领神和送神,但不同的民族,也会有不同的程式。可是有一点却是完全相同的,那就是一旦有跳神的仪式,就证明了这个仪式必须要有祭品,因为只有向神灵献祭,才能够请动神灵。比如这个招魂仪式,只有有了祭品,请来神灵,才可以被神灵附体,带神立言,进行招魂。” “可是这些粽子在每日的子时都会破土而出,但这里几百年都不会有祭品出现,这怎么解释?”小花继续问道。 “所以这便是一道厉害的机关,目的是为了阻挡那些擅自进入的活人。因为一旦有人进入这里,便有可能死在里面,成为祭品,从而让招魂仪式完全成功,乌布林的魂魄就会被重新招回,他大脑中的记忆金球也极有可能会产生变化。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这一趟就会白来了。”我看着小花,替黑瞎子向他解释。 说完之后,我又对着所有人道:“所以,我们这些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它们的祭品。” 31. 这时杜仲问道:“黑爷,这些粽子被困在这里是因为被那些线缠住了,那咱们要是把这些线也打断,这个招魂仪式岂不是就无法实现了?” 黑瞎子摇了摇头:“不,我刚刚也说了,仪式里面是要用特殊的神棒才能把线打断的,而这种神棒是用一种极特殊的神木制成的,咱们现在要去哪里找这种树?” “那要是硬扯的话,是扯不断的么?”我也问道。 “应该是不行的,而且就算你把这些线扯断了,万一这一群粽子都跑出来,还不如捆在里面安全呢。”黑瞎子指了指中间,“所以我们还是看看能不能从中间杀过去,也总好过在这个斗里被这些粽子到处追杀。” “那我们就不能等到它们跳完大神再走?”小花问道。 “不,花儿爷你想想看,想要进入被招魂的尸体所在的地方,总是需要一定的时辰的,你敢保证我们在别的时辰进去时,这间墓室通向的还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么?我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我现在总觉得,这个乌布林或许一直都在等着祭品的到来。因为可能只有那样他的魂魄才能回来,这种行为会不会类似于万奴王的重生一样?他说不定就在等待着有一天可以魂兮归来。”黑瞎子严肃地道。 “因为他一直在等待着阿里魔女,这个岛又在这样隐秘的地方,那么一旦有人能够闯入这里,就可以成为他最合适的祭品。也许他等的就是这一天,能够让他的魂魄重新甦醒,可以使他的灵魂再去思念他的爱人。”我微微一笑,慢慢地说道。 “这个墓室确实有问题。”接话的竟然是闷油瓶,之前他一直都站在墓室门口,一会儿往天上看,一会儿往下面瞅,还不断地用他那奇长的二指在地上敲敲打打。 我听着他继续道:“这间墓室,应该是不同时辰会通向不同空间的构造,也就是常见的有移动机关的墓室。”他指着墓室的尽头,“你们能看清么?那里的顶层上,有很明显的擦痕,应该就是整间墓室上下移动的结果。” 我心说你闷油瓶的视力那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么,可我不行啊,我还有点近视,但我看到黑瞎子却摘下墨镜来,直直地盯着远处,最后点了点头。 第157页 闷油瓶看着我使劲眯起眼睛翘着脚往那头瞅的样子,一下子把我拽了回来,示意我不用再看了:“刚刚你说十二点的时候,我们的脚底下有一声轻微地震动,那时我以为也许是石棺被机关打开,因此担心的是起尸。” 我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我们必须要趁着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走过去?” 他道:“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我先走过去看看。” 说罢,他就把装备拿下来递给我,道:“你们先靠后一点。” 我的心“突”地一紧,赶忙一把拉住他,他看了看我,低声道:“你不必担心。” 我点点头,但还是急促地对他说:“小哥,我总觉得,你去趟雷之前,我们大伙最好先把可能出现的情况都研究一下,也算是有备无患。” 他却摇摇头:“别耽误时间,我们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 我愣是抓着他的胳膊不放,直到他嘆了口气,反手抓住我的手,用力地握紧:“吴邪,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能放手,这种感觉甚至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其实我的骨子里流着盗墓贼的血液,在某些时候,我有能预感危险到来的直觉。 而此刻,就是这种感觉最明显的时候,这股强烈的直觉告诉我,我一旦放手,也许闷油瓶就会面临危险。 “小哥,你听我说,我觉得这件事真得没那么简单,你想想看,为什么单单要留下中间的这条路?这是一条看上去似乎没有半点危险的路,但是两边的粽子却都不敢踏入其中半步,而我们也已经分析出来了,这个墓的主人也许正是在等着我们来成为祭品,把他的魂魄招回来。那这样的话,他怎么可能会让我们安安全全地走过去?你一旦走进去,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往哪里退?难道要往两边的粽子里退?”我还是坚持着想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重新抓住他,可是他的力气太大,紧紧地握住我并不卸力,我想他是半点也不准备放松对我的钳制,以至于到最后我只能一点一点地把我的手指从他的指缝间穿出去,这样,我和他便形成了一个十指交握的姿势。 “小哥,你千万别觉得我事儿多,这一次我的直觉很强烈,我甚至能预感到,你一旦往那里走,就会出事。”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了一下自己的心脏,它正在“砰砰”地跳着,几乎随时都能从我的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他面色复杂地望着我,似乎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对我道:“你听我的,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一瞬间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年的长白山上,我像狗皮膏药一样地跟着他不远万里从杭州跑到长白山,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亦步亦趋,看着他冷淡的跟死人一样的脸色,听着他毫不客气赶我走的话,我竟然还一步一步地跟到了最近的地方。 直到他把我打晕,而我醒来之后,他便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认准了的事,无论有多少人阻拦,他也会坚持去做。如果说我们在一起之后,他为了我已经有所改变,我或许还能劝得住他,但此刻在他的记忆里,我只是一个后来被硬塞进去的人物,我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拦得住他。 果然,他开始用力把我的手掰下来,我的力气根本不能和他相比,这让我有种挫败感,一瞬间我恨不得弄死他。 我只好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用最平静的语气对他道:“小哥,你让我再问你几句话,问完,我就放手。” 他诧异了一下,停下了动作:“好,你快问。” 我点点头:“如果我现在说,我们不要去找什么记忆了,就这样,从这里退出去,回家,你同不同意?” 他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我说的会是这样的话,因此他很明显的怔一下,接着就是沉默不语。 我继续道:“我其实一直在想,过去的事对你来说,不记得也未必不好,因为一旦你找回了记忆,这记忆将会是很多年的,也许从你一生下来开始的记忆都会全部回到你的脑海里面。这就不仅包含着我和你之间的感情,还会有你的家族秘密,你的童年,你以前过的生活。而那些,是我没能与你一同经歷的,我虽然不知道它们都是些怎样的日子,但我能够想像的到,你过得并不好。” 我望了望他,又说:“那些记忆,忘记了也许比重新记起来要好得多,因为那必定是些痛苦的回忆。我认识你之后,也已经看到了你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背负的是怎样的宿命,在此之前,你只有更不好过。我在这一瞬间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东西,那就是我不能自私的因为想要你记起我来,就让你连带那些痛苦也一併回忆起来。更何况,我从来没有比这一次的预感更强烈,我几乎可以断定,你一定会遇到危险。” 我又上前一步,离他很近:“小哥,哪怕我们这一趟白来了也好,无功而返总比丢了性命要强,记忆再重要,终归没有命重要。你还记得胖子之前对你说的话了么,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就到这里停止吧,我们回去。回去之后,你愿意呆在我身边,呆在杭州,我那里便永远都是你的家;你若是有别的想法,我决不拦你,要去哪里是你的自由,你不必有什么负担。” 第158页 我再次握紧他的手:“小哥,我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你跟我回去,我们大家都回去吧。我真是想通了这件事,那些记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活得好好的,至于我们俩之间的事,慢慢来,一切随缘。” 我想我这些话已经够实在了,即便闷油瓶一直对我有所愧疚,那么听了这番话,也应该能明白我的想法了。对于他来说,如果找这份记忆,更多的是出自于一种愧疚,那么走到现在,我已经非常感动了。 闷油瓶不欠我的,我认为这一切到这里已经可以了,或者说我现在非常后悔,我他娘的就不该来倒这个斗!这才是最没有意义的一件事! 我猜想闷油瓶应该会同意我的提议,但我没有想到,他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眼,随即非常坚定地把我的手甩开,一边往那间墓室里走去,一边对我说: “吴邪,我想昨天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你不仅自以为是,还不断的自我否定。” 32. 闷油瓶走到那间墓室前,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我,重复了一遍:“你放心。”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地往里走去,只觉得手心出汗,心脏跳动得更加厉害。 小花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好了吴邪,关心则乱,张起灵有多厉害,你应该知道的,他是我们所有人里面最强的。” 我看了看他,勉强让自己笑笑,然后挣脱开他,走到墓室门口,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闷油瓶的背影。 他走得很慢,而且很轻,他可以自如地控制自己肌肉的力量,并且也能控制自己落地时整个身体的重量。 当他一走进去的时候,我看到四周的粽子开始往前挤,似乎试图去攻击他,但很显然,它们非常惧怕中间的那条路,这种认知让我更加恐惧。 两边都是蠢蠢欲动的粽子,而中间的,却是一条比粽子看起来还要邪门的路,闷油瓶此刻就在那条路上走着,可我却只能在远处看着他的背影。 这种感觉相当的糟糕,我只能拼命让自己摈弃这种想法,专注地盯着他,不放过一点动静。 他的每一步都像踏到了我的心上,每一步都让我心惊胆战。 慢慢地,他已经走到了这条路的中间部分,他走得更缓慢了,几乎把全身的力都卸了下来。 直到走到正中央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响动,还没等我们有所反应,就见闷油瓶站着的位置突然之间陷了下去,而紧接着,对面的另一端却随之翻转! “小哥!”一剎那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大吼一声,几乎下意识的就朝着闷油瓶的方向跑去,但我立刻被小花和黑眼镜抓住了胳膊:“吴邪,你不能过去!” 我被他们死死地按住,无论怎样也挣脱不了,我疯了一样地看向闷油瓶,他此刻整个人都被翻板夹住了,但好在他的两手还撑在土面上,那块翻板颤颤悠悠的,随时有可能把他压下去。 我浑身直冒冷汗,脑子里炸了一片,等我下一秒清醒过来,我才万幸自己刚刚没有一时冲动冲过去。如果我刚才冲过去,一下子踩上那个地方,那块翻板一定会失去平衡,闷油瓶就很有可能会掉下去,那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这应该是一种连环翻板,是墓室里比较常见的机关,也就是在墓道中设置的陷坑。这种坑一般有三、四米高,坑里面会插上一排排十几厘米左右的尖刀和钩刺,在坑的上层会平铺着数块木板,木板的中间有转轴,下面缀连着相同重量的小型物体,是一种类似天平的形状。上面的木板上会有掩盖物,几乎让人难以察觉,一旦盗墓者踏上这些木板,木板的一端就会随之翻转,盗墓者必然会掉入坑内的尖刀之上,那些锋利的尖刀就会穿透他们的五脏六腑,必死无疑。 我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闷油瓶竟然还一直保持着淡然的表情,至少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出有任何的惊慌。 这人是木头做的么,怎么可以在这种关头还面不改色?但我又忽然想起,他在面对我有危险的时候,会不顾一切地推开我为我挡住灾难,在以为我要拿刀割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满满地都是惊恐。 我来不及多想,因为我看到闷油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随即他“忽”地两手一撑,双腿狠狠地朝后一蹬,我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本来挤住他的那块木板,竟直直被他蹬了起来,露出了一部分空隙。 说时迟那时快,闷油瓶直接倒转身体,在空中翻转了一圈,接着落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几次,而那块翻板,则重重地落了下去。 如果刚刚闷油瓶没有上来,那么现在他也许已经死在里面了。 就在我刚刚喘出一口气的时候,谁知道闷油瓶落地的位置竟然又陷了下去,我只听到“哐啷”一声,那块伪装成地面的木板已经掉了下去,闷油瓶整个人又再次陷了进去。 那一刻我整个人像是三九天被当头浇了最冰的水,几乎要被冻死在那里,我的心脏像已经不会跳动了似的,只鼓足最后一点劲,拼命地大喊着他的名字。 没想到,闷油瓶竟然会如此的冷静,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的双手一下子抓住了陷坑的边缘,手指用力抠了进去。我想他的指甲应该已经断掉了,借着这股力量,他暂时吊在了陷坑的边上,等那翻转过来的木板要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的双腿,已经抵住了它。 第159页 我觉得我的心脏已经要被吓坏了,这时黑瞎子已经从装备里拿出绳索,开始往闷油瓶那里扔。 现在的情况下,我们只能站在原地,因为这应该是一个从中间往后连环翻转的多层翻板,一开始走过去的时候,这边都是没有问题的,可一旦中间的踏空,之前的地方也会被触动机关,从而让人退无可退。一旦我们往前走,也许那些翻板会一个接一个地翻转下去,这样不但闷油瓶必死无疑,说不定我们也都要跟着掉下去。 黑瞎子努力试着往闷油瓶的身上扔绳子,只可惜闷油瓶此刻的两只手全都抠进了土里,如果放开一只手,极有可能就会这么掉下去。 一时间我们都有点手足无措,尤其是我,我离他并不远,也许只要几秒钟就可以走过去握到他的手,可我却无法挪动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命悬一线。 而此刻的闷油瓶,他的眼睛里依然是一片镇定,只是抬起眼来看着我,似乎有些什么话想对我说。 然后他的嘴唇动了动,虽然很轻,可是我却看懂了,他对我说了两个字:“放心。” 随后,他看向黑瞎子,嘴巴一直在翕动,我知道他是在用唇语和黑瞎子交流。我明白,这生死关头,即便是大声说句话,都有可能因为震动而掉进去,因此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说话。 我看到黑瞎子仔细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接着他退后一步,对所有人道:“待会我会把绳子扔出去,哑巴会在那一瞬间发力跳起来抓住,你们必须拉住我,我们一起用力,把他拉出来。” 我这才知道,闷油瓶是想要用这种方式上来,这很危险,可现在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们定了定神,杜仲站在后面,用手圈住黑瞎子的腰,小花和我一边一个,也拽住他,我们做出扎马步的姿势,尽量让自己能够站得稳一点。 我紧紧地盯着闷油瓶,也学着他的样子,对他用唇形说:“我等你。” 他极轻微地点了点头,黑瞎子朝他喊道:“哑巴,我数一二三,就往你那里扔绳子,你一定要抓住!” 闷油瓶没有做声,但是用眼神示意他明白了。 我狠狠地抓着黑瞎子的腰,也许是用力太勐,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对我笑了笑:“小三爷,我的肉都快被你抠下来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黑瞎子应该挺疼的,便把手稍微往下移动了一点,直接揪住了他的屁股。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小花,最后还是淡淡地咳嗽了一声,随即大声道:“准备!一!二!三!” 当绳子扔出去的时候,我看到闷油瓶在同一瞬间双脚一蹬,两只手用力一顶,借力让上身尽量直起来,然后拼力蹬着木板,往那根绳子跃去。 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可对我来说,却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长。 我看到闷油瓶终于够到了绳子,开始拉着绳子往这边腾空而来,我们所有人也都咬着牙,努力拉住黑瞎子,确保他不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下去。 眼看闷油瓶就要成功地被绳子拉过来,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在两边被细线缠住、一步也不踏入中间的那些粽子,却突然有几只奋力朝着我们攻击了过来,而其中有一只,对着黑瞎子的脸就是一拳,黑瞎子下意识一躲,我们便全部跟着晃了一下。 就这一下,原本抓在他手中的绳子,一下子给打了滑。然后,我便看到那绳子“嗖”地一声就脱落了出去,而原本已经快要被拉过来的闷油瓶,就这样失了力,直直朝着那个陷坑里跌了下去。 “小哥!” 那瞬间我的心脏就像停止跳动了一样,而我的动作已经早于我的意识做了出来,我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在空中狠狠地撞上了他的身体。 接着,我听到他恐惧之极的声音在我耳边炸起:“吴邪!你疯了!” 我们抱在一起,往陷坑里落了下去,那块木板压下来盖住我们,视线里一片漆黑。 而那一刻,我想到的却是,这个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的人,原来只有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有正常人一样的反应。 33. 在我的意识回到我头脑中的那一瞬间,我本以为自己的五脏六腑会被尖刀和利刃捅破,而我当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让我在下面,一定要让我在下面。 结果预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来,因为我清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而且还悬在半空中。 我有些懵懵的,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才明白此刻我们的处境。 我现在在闷油瓶的怀抱里,准确说,他正用一只手搂住我,狠命地把我往上拽着,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抓着上面的某个地方。 我努力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根萤光棒,心想幸好随身还带着些。借着萤光棒的光亮我算是看清楚了,闷油瓶现在正单手抓住他头顶连环翻板上的滚轴,但那滚轴非常小,只容许一只手握住。 万幸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也幸亏闷油瓶眼疾手快反应迅速,才算暂时救了我俩一命。我往下一看,乖乖,坑底下布满了无数的刀锥,如果刚才跌下去,那真是必死无疑了。 我抬起眼来,看到闷油瓶正直直地盯着我,眼神里各种情绪都有,但更多的是无奈。 第160页 我赶紧避开他的视线,努力伸长手臂用力顶了顶头上的那块翻板,但很可惜它竟然一动也不动,我朝上面使劲喊着小花的名字,却没有听到一点回应。 按理说不应该这样,为什么他们明明在我们头顶上,而我们却听不到上面的任何声音?木板也不至于如此隔绝噪音吧? 我还想努力地喊小花,闷油瓶却在我耳边道:“他们听不到的,而且你也顶不起来,这是个死翻板。” “什么意思?”我问了一句,“难道还有活翻板?” “对,活动的翻板可以翻转很多次,但这种死翻板,一旦翻转一次,它们的翻转装置就会自动毁掉,并且会启动一些其他的机关,从而让这个陷坑变成密闭的棺材。” “在上面难道不可以把这些木板给砍碎么?我感觉它们看上去也不会太厚。”我继续抬头看着上面。 “整个陷坑应该是下移了,否则上面不会如此安静。”闷油瓶紧了紧抱住我的手,“吴邪,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现在是一只手撑着我们两个大男人的重量,我能想像到他有多痛苦,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跳进来,但是千钧一髮之际,谁有功夫去想这些。我的动作先于我的理智,我当时想的只是我必须跟着他,他去哪里我必须去哪里。 我嘆了口气,对他道:“小哥,很抱歉,是我冲动了。” 他低头看着我,我们俩离得如此之近,如果不是因为姿势太痛苦,下面还有危险,这倒是个非常亲密的时刻。 我看到他摇了摇头:“不必道歉,已经发生的事情就去想怎么应对。” “当时我没想太多,我只是……”我想向他解释一下。 他却截住了我的话:“我明白,这不怪你。” 我有点诧异地看了看他,他一边往四周打量着,一边又说了句:“但你真的不该跳下来的。” 我还想说点啥,他却示意我往下看,指着下面的一处地方对我道:“能看清楚么,那里?” 我只好尽力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但也只能看到个轮廓,似乎是在这个大坑的最边缘处。 “大概看清楚了,应该在底下的边缘吧?”我道。 “我先跳下去,然后你朝着那个方向尽力跳,我会接住你。”他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着,却把我吓了一跳。 “小哥,你有没有搞错?这下面全都是些利器,你跳下去的话,不怕被扎死?” “那也要跳,这个滚轴随时会断,就算不断,我的手臂也无法一直坚持下去。吴邪,我会尽力跳到它们的缝隙之间,减少最大的伤害,你也必须跳到我能接住你的位置。”他突然一用力,把我抱得更高,对我道:“我们换手,你抓住它。” 我只能依他的话,用嘴巴咬住萤光棒,在他放开手的一瞬间,一只手用力握住了那个滚轴,另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做完这些,我觉得自己简直要灵魂出窍了,因为闷油瓶的重量一下子就让我觉得非常吃力,而且我能明显感觉到那个滚轴有点松了。 我立刻紧张出一身汗来,闷油瓶看了看我,低声道:“我要跳了。” 我点了点头,却又马上摇了摇头,想要说话,但嘴里还含着萤光棒,只能一个劲地摇头。 闷油瓶看着我,把萤光棒从我嘴里拿下来,问道:“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小哥,你先别急着跳,咱俩先研究研究,你跳下去还有命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淡淡地道:“十成。” 我稍稍放下心来,继续追问道:“那你跳下去不受伤的可能性又有多少?” 他望着我,想了想:“八成。” “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会受伤的,而且说不定会是很重的伤?”我指了指下面:“黑不隆咚的,你万一跳到了那些尖刀上,那些刀刃说不定会直接刺穿了你的脚!” 他并没有理我,只是在空中来迴荡了几下,似乎在试试力度,最后他才对我道:“不跳的话,滚轴断了,你我都得死。” 像是要唿应他的话一样,我立刻觉得那滚轴“咔拉”响了一声,我的心跟着颤了一下,只得对他说:“好,那你一定要小心。” 他把萤光棒咬在嘴里,用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望了望预计要着陆的地方,便要准备往下跳。 我赶紧对他道:“你还咬着萤光棒。” 他点点头,转过头来示意我用嘴巴接过去,我虽然愣了一下,但也没再墨迹,就用牙齿接过来咬住。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嘴离得相当近,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知怎么的,我竟然平静了不少,刚刚紧张的心情也平稳了下来。 他把手覆盖在我抱着他的腰的那只手上,慢慢拍了拍,道:“我喊一二三,你就放手。” 我“嗯”了一声,还是又对他重复了一遍:“小哥,千万小心。” 他稍稍侧过头,对我道:“吴邪,我有话对你说。” 我心里一跳:“你说啊。” 他却突然把头转过去:“等我们安全下去再说。” 第161页 接着,闷油瓶开始喊数,当他数完“三”的时候,我放开手,同时看到他一用力就朝着那个方向跳了过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直到落地声响起,我赶忙问道:“你怎么样?”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的心里涌起很不好的预感,连忙又喊他:“小哥,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这才回答我,口气依然淡淡的:“我没事。” 然后他蹲下身去,不知在做着什么,又过了好一阵,他才站起身,退后几步对我道:“我把这附近的尖刀拔出来一部分,你现在可以跳了,我会接住你。” 我答应了一声,在心底不断地祈祷了几遍,对他说:“可以了。” 我用尽力气朝他那里跃去,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我终于落进他的怀抱里,巨大的冲力让我们俩一下子撞到了陷坑的坑壁上,差点没把我撞晕。 而闷油瓶则用力地抱紧我,这些力量大部分都撞击到他的身上,但他依然没有放松半分力量。 我赶紧挣脱出来,想要看看他有没有事,可没想到的是,我刚一放手,他竟然一下子跪了下去,紧接着,我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我看到闷油瓶单膝跪地,便赶忙蹲了下去,借着萤光棒的光,我看到了他的脚下,是一大片血迹。 34. 我觉得自己浑身冰冷,颤抖着用手摸上他的腿,即便隔着牛仔布的厚裤子,我都能感觉到那里已经被鲜血浸湿。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小哥,是跳下来的时候伤到了?” 他点点头,指着地上说:“从上面看,这一小块地方是我的盲区,我没有看清楚。” 我突然就愤怒起来,因为看到这样的他我简直想揍他:“你刚刚受伤了,为什么还要让我跳下来,你完全可以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他只是摇了摇头:“吴邪,我们什么装备都没有,没法处理。” “小哥,你是木头?是泥塑的?这么深的口子,你都不会疼的么?”我嘆了口气,趴下来在地上使劲地摸索了一阵,确认这附近没有那些尖利的东西之后,便一把将他按坐到地上。 “快点让我看看。”也没等他同意,我直接就把他的腿抬起来,搭到我的腿上。 他并没有拒绝,任我把他的鞋袜脱下来,我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到他的伤口是在脚踝处,应该是跳下来的时候一下子被侧面的利刃给割破了。 情况比我想像的还要好一点,至少不是在那么大的冲力之下被刀子穿破了脚掌,如果是那样的话,闷油瓶的这条腿估计就废了。现在是脚踝处被割破,虽然口子有点大,但总归比之前我想的要乐观点。 可是看到那不断流血的伤口,我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巨大的手用力撕扯一样,疼得我一个劲地喘粗气,听起来就好像是我受伤了一样。 他看着我的样子,对我道:“我没事,你放心。” 我直接回骂了句:“放个屁的心,咱们现在没有任何装备,怎么给你消毒?” 他却很淡定:“你兜里应该有打火机吧?” 他这么一说到是提醒了我,我兜里不但有打火机,还有一包烟,我连忙把它们拿出来,对他道:“对,可以用菸丝消毒!” 我脱下身上穿的t恤,找了最干净的部分撕成布条,尽量把他脚上的血迹都擦了擦。他的脚踝非常细,但却极其结实,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我想起以前,每到冬天睡觉的时候,他总会习惯性的把脚放在我的腿上,常常会把我冻地打一个颤,要过很久才能暖和过来。我曾经向他提出过多次严正抗议,他却总是屡教不改。 我嚼碎了几根烟,把菸丝和着口水,慢慢的涂在他的伤口上,我感觉到他腿上的肌肉绷紧了一下,我抬起头去看他的表情,却发现他仍旧保持着面不改色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伤口的鲜血根本止不住,那团菸丝已经被染红了,我准备再嚼几根,他却按住了我要拿烟的手:“没用。” “没用也要试试,难不成要让你流干了血?”我没管他,迳自继续手中的动作。 他想了想,拿起那个打火机掂量了一下,又扔给我:“用火烧。” 我一时间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要我用火烧菸丝,可是等我反应过来之后,我才明白,他竟然要我用火烧他的伤口! 别说让我真去烧他了,就是让我想一想,我都觉得心里凉了一片。这么说吧,如果是让我烧自己,我或许还能下的去手,但是让我去烧他,简直是要我的命! 可是我也明白,在此刻这个情况下,没有消炎药,没有双氧水,甚至连块干净的纱布都没有的地方,想要止住血,想要伤口不感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尽力让自己平静地举着那个打火机,只可惜一直在抖的火光暴露了我心里的恐惧,他似乎看得出来我的不安,便对我说:“吴邪,别耽误时间。” 我勉强笑笑:“小哥,给你找个咬着的东西吧,我真怕你疼。”说着,我递过去我的胳膊,“要不你咬我吧。” 他看着我,握住我的手,放到他的腿上:“快点弄吧,弄完我有话对你说。” 我再次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终于,我打起火苗,小心翼翼地去烧他的伤口。 第162页 我相信我这辈子都不会愿意去回忆此刻的场景,火苗烧到伤口处的皮肤上,发出一股肉被烧焦的怪味道:“滋啦滋啦”的声音一直在响,我的手抖得像筛糠一样,那火苗被我弄灭了好几次。 闷油瓶突然抬起手来摸了摸我的脸:“吴邪,别心疼,你这样只能延长我疼痛的时间。” 我一愣,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我只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重新举着打火机,在他的伤口上来回烧着。这一次,我的动作终于稳定下来,不再颤抖,因为我要自己用最短的时间把他的伤口给处理好, 他腿部的肌肉一直紧绷着,但是他整个人却坚持着纹丝不动,我托着他的脚,他的脚竟如此冰凉。 我不知道有没有医生愿意给自己挚爱的亲人做手术,应该是有的吧,我看过不少这样的报导,但我总会想,这是要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可以做到在自己重要的人身上动刀子割肉。 而今天,我算是更加深刻地明白了,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因为每烧他一秒钟,我都好像是在烧自己一样,而等他的伤口终于处理好了之后,我觉得自己整个人也已经虚脱了。 我慢慢地把他的伤口处再涂上菸丝,然后用纱布缠上,做完这一切之后,我把他的腿轻轻地放在地上,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我看到他已经满头大汗,浑身跟浸了水一样,只可惜没有干净的布料了,我只能用手背给他把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抹去,又点上一根烟递给他。 “小哥,抽根烟吧。” 他接过去,慢慢地抽着。我凝视着他,他的脸色非常苍白,牙齿还一直用力咬着,因为疼痛而皱着的眉头让他看起来非常纠结,我看到这样的他,只觉得心里难过得要命。 我靠在土坑壁上,捂着脸,大口大口地喘气,脑袋里重复着刚刚我烧他伤口的情景,一旦想起来,我的心脏就抽搐着疼得厉害。 闷油瓶在旁边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我以为他是不是已经迷煳过去的时候,我听到他突然问我:“吴邪,你信命么?” 我很诧异闷油瓶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我想起了他的过去。说起来,闷油瓶是个宿命感很重的人,命运在他身上烙下了太多的印记,很多时候他都无力去抗争,有时我甚至觉得,他是顺从于命运的。 或者说,因为比起其他人,他的欲望少得可怜,从他出生起,他就只为一个秘密而活,久而久之,他的七情六慾都压抑到似乎连他自己都忘记的境地。 我望了他一会儿,告诉他:“我不信命,我只信人定胜天。” 他一直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接着道:“小哥,你不要太担心了。我总觉得,这个土坑既然会下移,总会有再次上移的那个时间段。我们可以等等看,也许到了某个时间,这个土坑会有一些变化。” 他摇摇头:“我并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的意思是?”我有些不解。 “吴邪,我是信命的。”他抽完最后一口烟,把菸蒂扔的远远的,重新回过头来盯着我看,看得非常专注。 我摇摇头,“我觉得你太消极了,我们既然还活着,就一定会有办法出去,天无绝人之路。这种机关我们以前下斗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比这还惨的情况我们都逃出来了,你不会就这样放弃求生了吧……”我谆谆教导他,虽然自己的心里也有点忐忑,可我总认为,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能信命的。 他却再次握住我的手:“我说了,我不是指的这个。” 我被他的眼睛看的有些心神不宁,不明白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只好讷讷地说道:“那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他看着我,像是要把我这张脸复制到他的视网膜里一样,直到我忍不住想问问他到底在看什么的时候,他却慢慢地靠近我,气息也越来越近,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嘴唇就要贴上我的。 他一边靠近,一边低声对我道:“吴邪,命这种东西,有时候由不得我不信,因为……” 说到这里,他竟然停住了他的话,我一瞬间恨不得冲上去抓住他的领子逼他把后半句话给我吐出来,我努力让自己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是他好像在和我比耐心,而且似乎认准了我会是输的那一个。 我盯着他,极力抑制住自己强烈地想要听到他后面话的欲望,也不说话,就只是那么看着他。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终于张嘴准备继续往下说的时候,我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机括轻轻地转动了一下。 下一秒,闷油瓶立刻变身为应急状态,他伸手按住了我,示意我屏住唿吸,然后侧头把耳朵紧紧地贴到土坑壁上,仔细地听着,不放过半点声音。 而那一瞬间,我有种特别无力的感觉,我一边也学他的样子,趴在坑壁上努力听着动静,一边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通。 “他娘的,早不响晚不响,偏偏这时候响,我龘操龘你大爷的!” 35. 那声响动过了很久之后,我们才听到第二声响起来,而这第二声的时间则要长很多,这就让我们能比较清楚地听到,这声响非常像齿轮转动的声音。 第163页 闷油瓶在坑壁上比划了很久,才选中一个位置,他指着那个地方对我说:“这里面有问题,或许是个通道。” 我问他:“是不是我们可以试着把这里挖开?” 他点点头:“没错,从声音上来说,应该不会离得很远。” 我向四周看了看,地上躺了一排刚刚被他拔出来的利器,就说:“看来现在我们也只能用这些东西了。” 他示意我挑拣几把过来,再用刚刚剩下的碎布把一端缠住,接着,我们俩就开始朝着那个位置往里挖起来。这期间,那些声响一直都没有停过,并且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到最后,那声音大得就像在我们耳边炸开一样。 我估摸着挖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这期间那些响声逐渐减小,直到再也听不见。土坑里面的东西开始露了出来,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里面果然有一个通道,黑乎乎的,似乎是用石头铺成的,但那些石头看起来极其诡异,褐红色的,看上去就像是在人血里面泡过一样。 我凑过去在那些石头上闻了闻,又摸了摸,但大概是因为时间太久了的缘故,我并没有闻到血的味道,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料味,可是摸上去却让我不寒而慄。 因为那些东西一旦用手摸,竟然会一鼓一鼓地跳动,虽然非常硬,但我总觉得这并不是普通的石头,而且它们是分成一块一块的,圆圆的,中间有明显的缝隙。 这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密洛陀,直到现在回忆起来,我还能记得那些玩意儿噁心的样子。难道说,这些东西是密洛陀的老婆?或许它可能叫红洛陀? 我回头看了看闷油瓶,他也正在盯着那些石头看,我问他:“小哥,你觉得这是些什么东西?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 他摇摇头,对我道:“无论怎样,都得先从这里爬出去。” 我想了想,估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就对他说:“好,我背着你。” 他却示意他可以自己来,我指指他受伤的脚,坚决不同意,他看到我很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趴到我背上的时候,忽然对我道:“等等。” 我一愣,以为他有什么别的计策,谁知他却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我:“穿上。”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了给他包扎伤口,上身唯一的一件t恤已经被我撕烂了,我看着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工装背心,又把衣服推回给他:“不用,我不冷。” 他直接把衣服给我套在身上:“必须穿,万一这些东西有毒。” 我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去,整理好衣服,背上他,让自己匍匐着开始往那个洞里爬。他的头垂在我耳边,气息一下子打在我那里的皮肤上,这令我浑身都软了一下。 我觉得很尴尬,那里是我的敏感带,或者说,是以前的闷油瓶开发出来的敏感带,别说碰了,只要一口气吹过去都会让我抖半天。而此刻他的唿吸一个劲地朝着那里招唿,我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只能拼命让身子僵硬起来,想要抵抗住这种折磨。 他好像有点感觉到我的不自在,轻声问我:“你怎么了?” 我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可这种事情让我怎么跟他开口?我只好偏了偏头,尽力淡淡地对他道:“老子没事。” 但很快,我觉得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因为他的嘴唇明显离我的耳边远了很多,我的脖子里立刻舒服了不少,但紧接着,是心里的一点失落。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容我多想,我只能挪动着身躯,慢慢地往前爬行。爬着爬着,我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四周那些诡异的石头,一旦身体触碰到的地方,一直都在一鼓一鼓地跳动,那感觉让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在心里万幸不已,幸好刚刚闷油瓶执意让我穿上他的衣服,否则我说不定会被那些东西给噁心死。 一路爬过去,我和闷油瓶一直都沉默着,这让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为了打破这种沉默,我随便和他聊了几个话题,他似乎并没有心情回答,最多也只是“嗯”几声。 我苦笑一声,对他道:“小哥,刚刚你想跟我说却被打断的那些话,以后还说么?” 其实我也没指望他会回答,因此说完后我就不再做声,开始专心致志地往前爬。说实话这条道自己来还行,但是背上还有个大男人的确非常困难,我几乎是整个人都紧贴着地面用肚子在往前蠕动。但我知道,我不好受,闷油瓶一定比我更不好受,他在极力减轻自己的重量,而且这个洞很矮,他的后背一定会经常碰撞到上面的石壁上。 又过了很长时间,闷油瓶忽然极轻地嘆了口气,或者说,那根本不是嘆气,只是稍微吐了口气而已。 但他并没有再接着沉默下去,他的脑袋离我又近了一点,口气也十分坚定:“吴邪,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的愤怒又一次被点燃了,口气也有点冷硬:“小哥,你从来都是气死人不偿命。” “嗯?” “我这里正问你问题,你不回答也就罢了,却转过来还反问我问题,咱好歹也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吧。” 他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重复了一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第164页 我瞬间无奈到极点,勉强自己压下一口气:“你问吧!” “吴邪,你为什么对自己不断否定?”他竟然摆出一副做学术研究一样的态度,用如此严肃的语气来与我讨论这个问题。 我当时就笑了:“小哥,你脑子一根筋么?” “回答我。”他坚持着,冷冷地道。 我心里非常憋屈,学着他的口气,也冷冷地:“好,我回答你。” 我微微晃动了一下脑袋,对他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敢离你太近么?就比如刚才,你靠近我耳边,我必须躲开,因为这里是我的敏感带,这个词你应该懂吧?这也是托你的福给我开发出来的。只可惜,你现在完全不记得了,那么对于我来说,你这么近的靠着我,心静如水,而我却招架不住。作为男人来说,我不想让我显得太龌龊,因此我只能选择离你远一点。” 我喘了几口气,继续跟他讲:“说白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你那么帅,没你那么强,你放在人海里,绝对是最出挑的那一个,不管男女都对你有好感,谁都有可能对你一见钟情。但是到我身上呢,我在人海里,就是一个普通人,从小到大连对我告白的女孩子都没有,更别说你这样的男人了。好,如果说以前我俩出生入死,日久生情,而现在呢,你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我可能会自以为是地认为你对我一见钟情么?那我也太自不量力了。我不是个有自信的人,我有自知之明,在现在的情况下,我只能让自己收敛起来,因为我十分惧怕有一天被人说成是自作多情。况且我已经快四十岁了,不是小年轻了,万一说我自作多情的那个人是你,呵,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所以我干脆自嘲自讽自我否定,也比被你否定了强。” 我承认我心里非常不痛快,这导致了我说话很沖很呛人,但我总觉得,从我年轻的时候遇到他开始,他就爱犯这个毛病,你满心期待的跟他说话,他一句话给你堵过来,又冷又硬,半天都让你暖和不过来。 后来我们好了之后,他这个臭毛病才算改了不少,但现在,他的那种说话方式又回来了,所以我心里的感觉很不舒服。 说完了,心里的郁气发泄了一点,我也就不说话了。我这个人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说,我的脾气比一般人都好,闷油瓶在很早以前就这么说过。但有时候想想,是不是因为我不爱发脾气,他才整天挑战我的耐性? 又是好一阵子的沉默,闷油瓶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吴邪,很抱歉,我没有站在你的角度考虑。” 我苦笑一声:“不要紧,刚认识的时候,你说话一直都是这样,也不是有心的,我已经习惯了。” 他似乎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又问我:“那和你在一起之后呢?” 我想起和我在一起之后的他,心里无法抑制地涌上许多酸涩,很多回忆一股脑涌来,我下意识地道:“和我在一起之后的你,很好,特别好。” 之后,我们都不再说话,直到这条诡异的路快要到了终点,我已经能感觉到光线越来越亮了。 不知道尽头会是什么等着我们,但我突然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只是觉得有点遗憾,如果刚才不是那声响动,闷油瓶会跟我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我耳垂下面的皮肤忽然感到一阵冰凉,我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随即我就明白了,闷油瓶竟然用他奇长的二指放在了我根本不经碰的那处皮肤上。 我深吸一口气,刚想问他这是要干嘛,却听到他带着点探究味道的声音响起。 “吴邪,是这里么?” 36. 我只觉得此刻百种思绪奔涌,万种心情蒸腾,各种情绪交汇在一起,聚合成一个大大的字:囧。 我只好慢慢地抬起手来握住他那两根手指头,把它们一点一点地拿下来,我转过头去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结果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他只是盯着我看,也不说话,我觉得非常窘迫,只能找话题打破尴尬。 “小哥,我友情提示你,别乱碰不该你碰的地方,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他注视着我,突然微微抬了抬嘴角,接着,我听到他淡淡地道:“你自己说的,是我开发出来的。” “你大爷!” 我在心里狂喊了一万遍“你大爷!”,喊完之后我决定装傻到底,转过头去继续爬。他也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摸我,总之,一切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我总觉得,他似乎是真的想对我说点什么,只是好像有点踌躇的样子。毕竟在一起很多年,我还是了解他的。 不是心里没有隐隐期待,只是这一刻还是觉得顺其自然好,该说的,无论拖到什么时候,他终究会告诉我。 ……………… 好不容易爬到了头,我小心翼翼地跳了出去,再把闷油瓶从里面抱出来。说是抱,其实也等于是把他拖出来,他虽然一只脚受伤了,但身体还是很灵活,我一拽他,他就单脚跳了下来,竟然也能稳稳地落地。 因为之前要把他拖出来,所以我一直是一只手拽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等他落地之后,我放开了他的腰,也准备放开他的手。 第165页 但是令我惊讶的事发生了,无论我怎么想要挣脱开他的手,他都牢牢地抓住不放。我一开始以为他的伤口可能因为落地震裂了,因此疼得要抓住我来支撑着自己,所以赶紧低头去看他的腿,但很快我就发现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他的腿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他的表情也一切如常,没有疼痛的症状。 我看了看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一大堆疑问充斥在心中,但他显然并不想跟我解释,只是一直那么拽着,到最后,我只好说服自己,这可能只是他脚受伤没办法走路所以才要让我扶着他。不过要是在外人看来,我们这应该就叫十指紧扣了。 我们拉着手,四处打量着这个地方,闷油瓶的伤脚没法好好走路,我让他试着单脚跳,他却只是拖着一条腿慢慢地走,竟然还挺平稳,没有很明显地一瘸一拐,我对于他的自控力表示非常崇拜。 我看到这个地方又是一间墓室,虽然是封闭的,但很明亮,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来这墓室里点着长明灯。 其实从现代科学上来解释,科学家们认为长明灯之所以会一直燃烧着,是因为有人打开坟墓时,大量含有氧气的新鲜空气涌入密封的坟墓,引起白磷等化学物质自燃,才使长明灯重新被点燃。但因为人们进入墓室里面之前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才会认为它是一直亮着的。但无论怎样,长明灯都有为魂魄指路的寓意,所以这里出现了长明灯,不由得让我有点紧张起来。 而在墓室的那一头,有一扇门。 我和闷油瓶缓缓地走到门前,仔细研究了一下,却发现并没有打开的机关。而这时,闷油瓶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从他的裤兜里拿出了那件东海魔女的铜像。 我一下子想起了那扇青铜门和开青铜门的鬼玺,心想难不成古代那些神神叨叨的地方都流行同样的开门方式?不知道这少数民族的墓室门还需不需要念个咒语,类似“芝麻开门”那样的。 还不等我多想,我看到闷油瓶已经举起那铜像在门前移动着,我感觉他似乎是在找一个最佳的角度,就在我猜想他是准备投掷还是准备砸门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在长明灯的光线下,铜像的影子随着闷油瓶的移动也在不停地变换着。而就在闷油瓶的手到达了某个点的时候,那件铜像突然就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夺去了一样,一下子飞到了那扇门的某个位置上,紧接着,那扇门轰隆一响,便慢慢地打开了。 “这是磁铁超人么……”我不禁目瞪口呆,“真他娘的先进啊。” 闷油瓶没说什么,只是拖着我往里面走,我们俩的手还是紧紧地握在一起,我为了不让他拖着伤腿还要走的那么快,只能尽力把他往后拽,他似乎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因此速度慢了下来,和我并肩而行。 如果不是在墓室里,我真的会产生一种错觉,我和他就像以前一样,在夜色迷人的杭州,手牵着手出去遛弯,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于是可以毫无顾忌的牵着手,谁说纯爷们就不能搞搞浪漫? 我不自觉地就转过眼去看着闷油瓶,而没想到的是,他也正在看着我,那一双似乎永远都是淡淡的眼睛里,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让我觉得很有安全感。 我朝他笑笑,也说不上是要笑什么,或者说笑完了之后就觉得在这个气氛下笑实在是不合时宜,于是笑到一半我就赶紧停住,以至于我的面部表情应该非常扭曲。 我的表情全程都被他看的清楚,而接下来他竟然对我说了句:“你真的快四十岁了么?” 我已经说不清楚自己这一刻的感受,唯一的感想就是想弄死他。虽然他很强,可是他此刻受了伤,我有把握可以在二百米之内拿冲锋鎗弄死他。 没想到我还没有回话,他却自己又说了下面的话:“我知道我更老。” 我像被惊住一样盯着他,这是我从未从他口中听说过的,无论是在以前,还是在我们相爱之后,他都没有说过类似的话。我不知道此刻他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说的这些话,但我知道,他是多么地厌恶这样漫长的生命,甚至还对这样的自己有点自卑。 我想说点什么,但眼看这条路又走到了尽头,前面似乎又是一间墓室,我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但我想,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还活着的话,我一定要和他好好谈谈,把我的想法和心里话都告诉他。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真的想,死命地想。 就在我要一步踏进那间墓室的时候,闷油瓶突然一用力把我拉了回去,我被他拉到了身前,而且还很不小心地一脚踩到了他的脚上。我赶紧低头去看有没有踢到他的伤口,可他制止住我,道:“别管那些。” 我看着他,他很严肃,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讲,我深吸一口气,等着他说。 “吴邪。”他依然是老习惯,跟我说话之前,总要先喊一声我的名字,即便是失忆了,也还是照喊不误。我不止一次地想,他失忆了还这么喜欢我的名字,是不是因为我的名字确实很好听? 我点点头:“小哥,有话就说,我听着呢。” 他也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虽然没恢復记忆,但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那瞬间我愣住了,只能静静地看着他,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看了看我,把我们相握的双手举高了一点:“吴邪,别怀疑我的目的。我想我只是重新明白了你之前说的那种叫‘爱情’的东西。” 第166页 他把我的手拿过去,放在他的脸上:“只是这次的对象,依然是你。” 37. 我抚摸着他的脸颊,我能感觉到我的手一直都在颤抖,心里也百味杂陈,一时间我甚至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才算好。 我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以前我们好的时候,都是怎么相处的?这种情况下我是否应该抱住他,或者是不是还可以吻他? 但我发现,我好像对于之前我们俩是怎么相处的已经很陌生了,我竟然不记得我们应该如何拥抱,怎样的姿势才是双方都喜欢的,怎样的亲吻才最自然。 这些过去的回忆离我一会儿很近一会儿又很远,总像隔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看不清楚。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们已经从亲密变为陌生太久太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首歌:“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 然后这旋律开始不停地迴荡,到最后,我满脑子都是这首歌。 “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你依然保管我,内心的灵魂……” “那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请唤儿的乳名,唤我一声——澳门!”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一直笑一直笑,从哈哈大笑到拼命狂笑,最后我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面部表情都要抽搐了。 闷油瓶就那么看着我跟个神经病一样笑着,他没有制止,只是和我一起蹲下来,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摸了几下,又滑到了我的后脑勺上,就那么轻轻地拍着。 我还在继续笑着,一边笑一边拼命地揉肚子,到最后已经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只是傻乎乎地大笑着。 直到他发出一声嘆息:对我说:“吴邪,想哭就哭吧。” ……………… 这是一年多以后我再次放声大哭,从前一秒的放声大笑,到后一秒的放声大哭,我转变得如此自然,如此顺畅。我一边哭一边想,如果这辈子再来这么一次两次的,说不定我真的会精神分裂了。 他继续用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脖子,耐心地等着我发泄出来,我想现在最懂我心情的人应该就是他。不管怎样,可以让我在四十岁的时候还跟二十多岁一样,笑得像神经病、哭得像鼻涕虫,全世界也就只有他闷油瓶一个人了。 他慢慢的掐着我的脖子把我的头拽到了他的肩膀上,让我在他肩膀上继续哭,但因为蹲着做这个姿势非常别扭,我只好示意他站起来再接着搂。 我俩就这么互相拉着把彼此给弄起来,站起来之后,就一直在对望着。我发现自己还是想不起来之前的亲密究竟都是怎么亲密的,我到底是要亲下去还是抱下去?虽然说已经重新好上了,但是亲嘴什么的他能够习惯么?不过好像之前他说过一次“挺好的”,那么这是否说明他并不排斥? 我在心里进行了各种假设,并对这些假设分别进行了论证,我想我这一次真得有点小心翼翼了,可以用一句这几年很流行的网络用语来说,我现在有点伤不起。 大概是我思考的表情太过认真了吧,闷油瓶竟然伸出手来,狠命地揪住了我的一只耳朵。 “操龘!”我疼的大叫一声,“疼啊!” 他却揪着我的耳朵说:“吴邪,继续。” 接着,他就这么亲了上来,半点也不淡然,半点也不冷漠,带着一种率直和真实的味道。也许之前的他也不见得轻松,很多想对我说的话,也在一直斟酌,如今把一切都说了出来,我想我们终于可以再次坦然面对彼此了。 我闭上眼睛,认真享受并回应他重新和我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吻,这个吻比预计的来得要早,也比预计的要热情很多。 只是,我一边和他亲着一边想,为什么他还不把揪着我耳朵的那只手放下来? …………………… 好不容易大家亲了个痛快之后,我俩互相擦擦嘴,竟然都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我看了看他,他似乎和我一样,也在回味。 我咳嗽了一下:“小哥……咱们这就算重新好上了?” 他点点头,有点诧异的表情:“你觉得还不够?” 我被他噎了个半死,尴尬地盯着他:“够了,够够的!” 他有点微笑的样子:“继续往前走吧。” 我拉住他:“小哥,你听我说句话。” 他却看着我:“吴邪,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心说你还真懂我,就道:“既然你猜得到我要说什么,那么我们现在就不要再想着往里去找什么金球了,赶紧先找到回去的路吧,希望小花他们安安全全地在等着我们。” 他凝视了我一会儿,忽然放低声音说:“吴邪,先往前走吧。” 我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可是我知道,现在不管怎样,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所以只好点了点头:“我扶着你。” 他却直接握住我的手:“这样就行。” 我们俩就这么牵着手走进了那间墓室,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场景:那间墓室的中央竟然有一架巨大的梯子,从最底下一直通到墓室顶端。而墓室的顶端那里则有一个大洞,那阶梯穿过它,不知道尽头通向哪里。 第167页 看上去,这一路就像是专门在等着有人走到这里来,爬上梯子,走向一个未知的地方。 而令我心生恐惧的,却并不是这架梯子,而是它的四周。 此刻这间墓室里,并非只有我和闷油瓶两个人,还有很多别的人。 说他们是人,也不算准确,准确地说,是有很多的死人。不知道造墓的人用了什么药物,他们依然还能看出人形,甚至连皮肤都还算完整,只是脱水的严重。 这些类似干尸一样的东西,全部都并排跪在墓室里,面朝着那架梯子的方向,他们的双手都被缚住,看起来并不是自愿的,而是作为人殉被杀害在这里。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些干尸的死因,这才是让我觉得毛骨悚然的地方。 我能很明显看出来,这些人的头全部都只剩下一半,就像是被锋利的东西砍下了一半脑袋。 我嘆了口气,可以想像到他们当初死去的时候会有多么的痛苦,我相信这些造墓的人不会好心到先把他们弄死再砍掉一半脑袋,八成是直接就这么死的。 可是为什么要砍掉一半呢?是有什么习俗,还是这其实是一个仪式? 看来闷油瓶和我有一样的疑问,他拖着伤腿走到一个干尸面前,用奇长的二指在那半截脑袋上摸来摸去。 我瞬间就有种想要去吐一吐的感觉,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这两根指头还在我的敏感带上摸来摸去,我心说这也实在太刺激了,以后还是尽量少点这样的刺激比较好。 还没等我想完,闷油瓶已经回过头来,盯着我,也不说话。 我想他是发现了什么,就问:“小哥,你弄明白了没有?这些干尸为什么只被砍掉一半脑袋?” 他点点头,但是表情非常严肃,沉思了良久,才说:“你确定要听么?” “当然了,你这不废话么?”我指着那些尸体,“这说不定是找到出路的关键。” 他这才道:“这些人都是被利刃直接开了颅,而之所以只砍掉一半的脑袋,是因为,造墓者要的是他们脑袋里的一部分。” 我愣了愣:“你指的是……大脑?” 他又看了我一眼:“对,他们的目的,应该是开颅取出大脑。” 我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极力抑制住自己的反胃,因为这让我一瞬间想起了一道残忍至极的菜——活吃猴脑。 “这他妈的也太残忍了吧!”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们应该是要新鲜的大脑,所以才要这么做。”闷油瓶面色复杂地看着我,这让我觉得他还有话没有说清楚。 “难道他们要生吃活人的脑子?太噁心了!”我觉得鸡皮疙瘩洒了一地。 但闷油瓶摇了摇头:“不,他们应该是拿来做那个用。” “做哪个?”我大脑一下子跑偏,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东西,但很快我就知道是我会错意了,因为闷油瓶指了指刚刚我们来时的路,对我说:“刚才你背着我爬过来的那条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石头,应该就是用特殊方法处理过的,这些人的大脑。”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已经一下子吐了出来,吐的翻江倒海,痛不欲生。此刻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刚刚不是闷油瓶背着我! 38. 我弯着腰一直在吐,到最后什么东西都吐没了,就只剩下生理性的干呕。闷油瓶已经走过来,给我不停地拍着背,我一想到他那手指头刚刚摸过什么东西,又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好不容易终于抑制住了这种感觉,我痛苦地直起身来,用一种和他势不两立的眼神看着他。他把我扶住,让我微微倚靠在他身上,继续给我顺着气。 我定了定神,对他说:“小哥,你用不用说得那么快,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你倒好,直接全给我说出来了!” “是你自己说的,你想听。”他似乎觉得自己没错,拉着我找了一个比较干净的角落,让我坐在那里。 “你先休息会儿,我去找找机关。”他说着,就在四周开始查看起来。 说实话我很不想让他拖着条伤腿到处走,但是我对机关什么的也确实不在行,还有那些一半脑袋的干尸满地都是,我看着就瘆得慌,也不想去给他添什么麻烦,所以我干脆就坐在原地,在脑袋里整理一下思路。 现在我脑中最大的疑问,或者说是最担心的问题,有下面几点: 其一,小花他们现在在哪里?我们俩掉下来之后,按照闷油瓶的说法,这个陷坑是下移了,应该是落到离上面很远的地方,所以上面才会连半点声音都没有。那么小花他们会去哪里?有没有危险? 打死我我都不相信他们会转头出去,不管我和闷油瓶的死活。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继续找路往里走,而这恰恰也是我最担心的问题。如果按照瞎子的说法,必须要在子时通过那条道路才能进入主墓室,现在的时间早已经过了,他们是通过了,还是被困在半路呢?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是通过了,因为假使没有通过,极有可能他们会走向另一个错误的方向,我们也就会越隔越远。 不过,他们三个人人都是高手,瞎子和小花这么多年一直没停过下斗,比我和闷油瓶下斗的次数要多得多,再加上杜仲,我觉得他们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第168页 其二,闷油瓶既然已经向我表白了他的想法,但在我提出我们不要再继续前进,而是应该找到退路离开这里的时候,他却语焉不详,并未给我一个正式的回答,他心里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还想往里进,也就是说,他还是想要找到这个记忆金球的。那么原因是什么?我的猜想是他应该不希望以后每十年都要犯一次病,如果是这样,那么很有可能我会崩溃,他也不会好受。但是这样做的危险系数太大,我们谁又能保证一定会找到那金球呢?况且现在我俩没有装备,他还受伤了,外面还有胖子和云木香在等着我们,所以当务之急,我应该制止他的这个想法。至于十年一次的失魂症问题,来日方长,保命要紧。 其三,是刚刚的那条大脑铺成的路,和这里被砍掉一半脑袋的干尸。造墓的人做什么事都应该有他的目的,不可能没有目的性的去耗费这么大的精力干一件没意义的事。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静下心来,仔细思考着这里面的联繫。 首先,我们掉进来之后,很快就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响声,现在想起来,应该是一些齿轮转动的动静。也就是说,从我们进入这里之后,似乎一切都在指引着我们往这个方向走。那么,我可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我们掉进去的那个陷坑,是否可以被认为是一个密闭的电梯?我们进来了,然后机关启动,我们随着这个电梯往下降落,它会带着我们降落到这个通道的位置上,这样启动了一系列的机关,使我们找到这条铺满了人脑的路。 这个是可以成立的,那么剩下的就是,这条人脑铺成的路,到底代表了什么含义?是不是一种萨满教的仪式? 而最后一点,就是这些干尸跪拜的那架梯子,这些人跪拜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那么这架梯子通向的地方,应该就是我们的目标所在,至少会离得很近。我总觉得,这应该就是一个仪式,毕竟这里面埋的乌布林的大脑中,有一个记忆金球,既然和记忆有关,那么似乎也能和刚刚那条人脑铺成的路联繫起来。他们为什么要活人的大脑?也许他们要用这些大脑,去和这金球取得一定的联繫? 当然这一切都之是我的猜想,如果黑瞎子在的话,说不定他就会知道这些奇怪的仪式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把我的思路理顺了之后,决定跟闷油瓶全部都说一下,至少我们要找到一个统一的办法,假设我在这边想的是找退路,他却执意要往前走,那一定会起冲突。 我抬起头来准备喊他,可是我忽然发现,他不见了。 一剎那我的心又悬了起来,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到处寻觅他的踪影,可是视线所及之处,只有那一排排的干尸跪在那里。 “小哥!”我大喊一声,“蹭”地站了起来,心里急得要命。我心想,不是吧,这个闷油瓶,难不成只要一失忆,他就要变成职业失踪人员? “闷油瓶!你这个不知悔改的傢伙!”我大喊起来,真怕他一眨眼就这么又消失了,“你这个挨千刀的货!” 正在我表达愤怒的时候,我听到他的声音响起来:“你吵什么。” 一瞬间我的心又安了下来,转过头去才发现,他竟然从那一排排的干尸里面站起来,敢情他刚刚是蹲在这些东西里面,怪不得我看不到他。 我一直都知道,这个人的胆子是用不锈钢铸的,但他也不用这么挑战自我吧?我盯着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只是一秒钟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就已经吓破了胆。 我定了定神,对他道:“小哥,你先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他摇了摇头,对我说:“你先过来。” 我愣了一下,看着围绕着他的那一群干尸,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句诗。 “待到干尸烂漫时,他在丛中笑。”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对他摆摆手:“不忙不忙,我还是等你出来吧。” 他却执意让我进去:“这里有点发现,你过来。” 我只好让自己尽力平静地走进去,每走过一具干尸,我都会有种它们在看着我的感觉,那被削掉一半的脑袋,如此诡异地放大在我的眼前。 待我走到他面前,他一把把我拽过去,竟然问了句:“刚才很怕?” 我以为他指的是我走过来的这条路,所以打死都不准备承认:“谁怕?孙子才怕!我又不是没下过斗,这点干尸怎么能吓到老子?” 他扫了我一眼,又说:“我是说,刚刚你找不到我,很害怕?” 我想起我刚才以为他不见了到处喊他的样子,不禁一窘,但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只好继续转移话题:“小哥,你叫我过来,不是说这里有什么发现么?” 他又看了我一眼,才握着我的手,示意我蹲下来看。 我看到在我们眼前的地上,有一个造型非常奇特的、类似于转盘的东西,而现在,它竟然在微微地转动着,仔细听的话,就能够听到下方有极细微的声音,仿佛这个转盘在带动着下面的某些东西一起转动。 闷油瓶把耳朵附在这个转盘上,很是专注地听着,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但除了刚才的声音,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听到。可是看他的样子,却仿佛这里面有无穷的奥秘一样。 第169页 我不便打扰他,只好蹲在旁边仔细观察着四周,而就在我无意间仰起头来看着那架梯子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似乎有点不对劲的样子。 我使劲地盯着那架梯子,此刻它就在我身前不远处,我往前轻轻挪了几步,伸手触到了它,我摸了摸,这梯子非常软,不知道制作材料是什么,但是看上去就很坚韧。 正在我思索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摸着梯子的手的位置,竟然抬高了一点。 我一愣,接着终于明白了,刚刚我觉得不对劲是因为什么。在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我看到这架梯子的最底端离地面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而此刻,它却变成离地面有半米多高了。 原来这架梯子竟然在慢慢地往上升! 我赶忙抬起头来望着头顶,瞬也不瞬地望着那个大洞,唯恐自己看漏了哪怕一点点,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 而正在这时,闷油瓶突然道:“吴邪,你听到了没有?” 我没有低头,仍旧仰着头望天,问他:“听到什么?” “这下面有人的说话声。”他靠过来,顺着我的视线看上去,“你在看什么?” 而就在这一刻,我终于清楚地看到了,头顶上的那个大洞,竟然像一个伤口一样,癒合了一小块。 没错,我看到了,大洞的边缘,那些看起来像土石一样的东西,自动朝着圆心处长出了一部分,看上去十分诡异。 “小哥,你看到没有?“我指着洞口对他道,“这个洞会慢慢闭合,这个梯子,也在慢慢地往上升。” 39. 闷油瓶把手覆盖住我放在梯子上的手背上,抬起头来和我一起看着上面的那个洞。他非常专注,我发现他无论做什么事,总是这副认真的样子,一丝不苟,非常严谨,让人不由得想起了那句话,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头微微侧着,耳朵朝向刚刚那个转盘的方向,似乎还在听着里面的动静。 我屏住唿吸,完全不敢打扰他,他覆盖住我的手纹丝不动,倒是我,因为努力控制唿吸,反而导致手背的肌肉有点紧张地抖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我的手上拍了拍,然后重新回到那个转盘前,用手在上面划来划去。 我也凑了过去,我看到他比划了一阵,忽然把手放到嘴里狠命一咬,随即把手指上流出的血依据一定的顺序滴在这个转盘的不同位置上。我心想幸好他现在手边没有刀,否则我估计他一定会拿刀去划,比较起来,还是用牙咬,流的血能少一点。 我开始专心致志地看着那个转盘,他滴血的顺序最开始根本看不出有什么规律可言。但是很快,那些血滴慢慢融合之后,我才发现在血的浸染下,转盘上显出了一些刻痕和花纹,看上去,整个转盘竟然很像一个被放倒的日晷,上面是刻划出的12个大格,每个大格应该代表两个小时。而看闷油瓶的血的分布规律,大概只有两个大格还没有被血染红。 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他看出了我的疑问,指着那些被染红的格子对我道:“这个转盘上所刻写的东西,是一种类似现代的隐写术一样的密码信息,一开始我也没有弄明白,但是刚刚我发现了头顶那个洞口和这个转盘转动的关联。从转动的声音来说,它们两个是同步的,是有固定规律的,所以我才想到,这里面可能包含着密码,而这声音所显示出来的规律,就是解密的关键,你现在明白了么?” 我仔细思索了一下:“你是指,这边的转盘一直在转动,而它每转动一分,洞口就会癒合一分,它们是同步的。声音的规律,也就是你刚刚滴血的顺序,而这种隐写术,用你的血可以将它隐藏的密码符号显示出来?” “没错,是这样的。”他点点头。 “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血迹显示的,是转盘转动的周期时间,而现在,只剩下不到两格,也就是说,还有四个小时?” “对,还有四个小时,这个洞口就会完全癒合,这架梯子也会升上去,消失不见。”他重新盯着那个转盘,又说,“而这个转盘到那时,可能会自动打开,这里应该是两条路,一生一死。” “小哥,那你说,这两条路,哪一条是生路,哪一条是死路?”我看着在流动的他的血,看上去,也许现在已经不到四个小时了。 他仍旧在沉思,我想起来一件事,便问他:“你刚刚说听到有人的说话声?你确定?” 他点点头:“虽然极其轻微,但我确定,那不是齿轮转动的声音。”说着,他重新趴在地面上,屈起两指,开始在那个转盘上敲击。 大概过了几分钟,我们听到了自下而上传来的回应声,对方应该有很坚硬的东西,所以回应的敲击声这次能比较清楚地听到,闷油瓶仔细听了听,然后对我说:“下面确实有人。” 我心中一阵狂喜:“一定是小花他们!要不然这个墓里还能有谁?” 我大喊起小花的名字,一边喊一边在转盘上敲击着,但可惜,下面的回应声音听起来总是朦朦胧胧,只能大体的听到他们在喊我和闷油瓶的名字。 果然是小花他们,我们都有点激动,但是这个转盘明显隔绝声音的效果比较好,我们想要进行个完整的对话实在不易,就在一筹莫展之时,我听到转盘旁边的土地下面,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声音,还吓了我一大跳。 第170页 闷油瓶转过头来:“听声音应该是他们在用电锤钻孔,这样就可以说话了。” 我俩在旁边等着他们把孔打好,在这个过程中,闷油瓶一直在认真地盯着我的脸,好像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 我问他:“小哥,我怎么了?” 他却只是摇摇头,依然还是盯着我看,说实话,此刻我真怕他这样不说话只这么看着我,因为总觉得他心里面有事瞒着我。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一个巴掌大小的洞被从下面打穿了,我听到小花的声音响起来:“吴邪!是你俩么?” 我和闷油瓶赶紧趴到那个洞面前,下面有手电筒的光亮,我们借着这光可以看到,小花正骑在黑瞎子的脖子上,他的脸就在这个洞口的下方,正眯着眼睛往上看。 “大花!”我一时激动,连这个名字都喊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们没事!” “你俩现在怎么样?”黑瞎子也在下面大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可是小哥的脚受伤了。”我转过头去看了看闷油瓶,他依然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就又转过头去对他们说,“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小花道:“你俩掉下去之后,那个陷坑竟然落了下去,原来的位置上又重新弹出了那种翻板。后来我们一合计,眼看子时就要过了,必须得通过这条路,那样咱们还有可能在最后的目的地相遇,否则的话,我们很有可能会走向不同的方向。所以最后我们想了个办法,从墓室的上面过去,我和瞎子没事,小杜为了照顾我受了点伤。当我们通过那条路到了另一间墓室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整座墓都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构造,按照时辰旋转到不同的方向。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差一点这条通路就要被堵死了,幸好我们走了过来,没想到让我们找到了通向这里的路。” 我听了,又对黑瞎子道:“你们这一路有没有什么发现?我和小哥倒是有不少发现。” 说罢,我就对他们讲了我们一路看到的东西,还着重问了一下,这种用大脑铺路的行为到底是哪个变态、为了什么而做的?是不是一种仪式? 听完我说的,黑瞎子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小三爷,我们刚刚来的路上,看到了许多壁画,画的应该就是这墓室里的场景。” “你说说看……”我催促道。 “那些壁画上画的是乌布林的生平,其中有几幅壁画上画了一些场景,许多只剩一半脑袋的人跪拜他的尸体,他们的大脑被取出来,散落在地上,铺满了整条道路。然后乌布林的尸体通过这条路被装进棺材,由一只奇怪的鸟驮着往天上飞去。照你说的来看,我想那架梯子,应该就是通往乌布林尸体的地方,而那些人脑,道理应该类似于咱们说的‘养尸地’,只是这些东西养的不是尸体,应该就是乌布林大脑中的那个记忆金球。” 黑瞎子说完,又对闷油瓶喊道:“哑巴,先不管什么记忆金球还是银球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我们刚刚研究过这个墓里的构造,我觉得依你对各种机关的了解,你应该比我们更明白。这座墓是在不断旋转的,如果没有人来打扰墓主人,一切都会按照每天的十二个时辰来依次变换,可一旦有人进来了,触发机关,造成哪怕一点的不同,都会有很大的改变。而这种改变,就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和小三爷的,我们刚刚看到的最后一幅壁画上画了什么。” 黑瞎子刚要接着说,闷油瓶却突然说了一句话:“等等,没有时间了。” 我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个转盘上,竟然只有一个格子还没有染满他的血迹,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着那架梯子,它竟然已经离开地面近两米的距离了,而那个大洞,也比刚才癒合了更大一块。 我的心慌了一下,可闷油瓶却在这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用他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 而他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可这句话,却是如此的直接和坦率。 他吻过来的同时对我说:“吴邪,我好像爱上你了。” 40. 这是他失忆后我们第三次接吻。 第一次是个意外,第二次你情我愿,第三次有点不像他。 如果客观地讲,这都不算是一个吻,这分明是他在咬我。我的嘴唇、舌头、牙花快要被他咬烂了,我只觉得满嘴都是细小的伤口,伴着疼痛的亲吻,带着不安的缠绵。 小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尴尬,我听到他说:“他们俩在打啵,这是干什么啊。” 我又听到黑瞎子的声音,他说了句:“你俩快点。” 我整个人的思维都被闷油瓶控制住,他的手在我背上使劲地抚摸着,拼命地把我往他怀里压。我的嵴背疼得要命,嘴也疼得要命,我看着他有点疯狂的样子,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却控制不住地去回应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我,用一种比刚刚更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我伸手扣住他的胳膊,对着下面大声喊道:“瞎子,你刚刚说的,最后一幅壁画,到底画了什么!” 黑瞎子的声音响起来:“小三爷,最后一幅壁画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乌布林的棺材在天空中悬挂着,而地下有一架梯子,上面画了几个人,浑身残缺,鲜血淋漓,正在顺着天梯往上爬;而第二部分,依然是乌布林的棺材,却没有了那些人,也没有了梯子,连脚下的那个洞也没有了,在棺材的顶端,有三条路。” 第171页 我心里的不安更甚:“瞎子,你的意思是,如果顺着这架梯子爬上去就能找到乌布林的棺材,但是,进去了,就可能回不来了,对不对?” “对,小三爷,这个机关应该是一旦触发之后打开通路。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萨满教要请神灵是需要祭品的么?” “记得,那你的意思是……”我的心里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那壁画上画的攀登天梯的人,应该指的是来到这里的祭品,你们如果爬上去,结果就和那些人一样,成为乌布林请神招魂的祭品。即便你们能活下来,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这条通路才会再次打开,所以,小三爷,你赶紧和哑巴说一下,想办法下来,我们找路离开这里。” 我紧紧地握着闷油瓶的手,道:“小哥说,这个转盘和那个通往天上的洞口是同步的,上面每癒合一块,下面的机关就会打开一分,而现在,应该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个洞口就会打开了。” “那就好,我们等等看,若是到时候能自动打开最好,要是打不开,我们可以用刚才的办法,把这些土坑打通不就行了?”小花说道,“吴邪,你们千万别去想那什么记忆金球了,赶紧的,准备好下来,一切从长计议,我们先去找找看有没有离开这座墓的出路。” 我看着闷油瓶,他自始至终没有回答过一句话,表情又恢復了淡淡的样子,好像刚才那个有点疯狂的人不是他一样。但他眼睛里面的情绪依然浓重,我很清楚地读懂了他的情绪。 捨不得。 我用尽力气握住他的胳膊,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对他说:“小哥,你还想进去,对不对?” 他看着我,用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终于还是说:“吴邪,我必须要想起曾经的那些记忆。” “你不是告诉我,你已经重新爱上我了么,为什么还要进去?”我定定地看着他,“是怕下一个十年,你会再忘记我?” 他沉默不语,我只能继续道:“小哥,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十年,再想办法吧。” 他摇摇头:“吴邪,如果再来一次,我们也许还是要来这里找记忆,你敢保证,下一次我们还能见到乌布林的棺材么?” 我被他问住,想了好一会儿,我才说:“小哥,就算十年以后你再次失忆,可是,我还是会在你身边,等着你再一次爱上我。你以前告诉过我的,你的一生只有一次爱情,既然你这一次又重新爱上了我,那么下一次呢,或许依然可以。” 我上前抱住他:“小哥,我们回去吧,我们还有十年去想办法,你说过的,还是会爱上我的,对么?” 他任我抱着他,过了一会儿,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又把手缓缓地放到了我的脑后,认真地对我说:“吴邪,不管失忆多少次,我想我依然会爱上你。” 情之所钟,万古如斯。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还要去找那个东西?” 他的手在我脑后轻轻地摩挲着,带着安抚的意味:“吴邪,你信我么?” 我看着他,笑了,对他点点头:“我信。” “那你就等我,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他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我,似乎要把我的样子牢牢地刻在他的心里。 我笑得更厉害了:“小哥,你是不是即便失忆了,也还是想用老办法把我弄晕?” 他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的慌张,放在我脑后的手,也微微停顿了一下。 我握住他的手,把它从我脑后拿下来,放在我的胸口处:“我能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执意进去么?” 他看着我,终于还是对我说:“吴邪,我只是想更爱你而已。” 他抱住我,只一秒又放开了我,站起来慢慢地往后退了几步:“我不想每一次推倒重来,却只能爱你十年,十年之前的所有记忆,我都要拿回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后,那架天梯已经离地面很远了,他拖着伤腿走过去,转过身来,再次看着我:“吴邪,我一定会再去找你。” 我站了起来,依旧带着微笑对他说:“小哥,如果我要执意跟着你上去,你是不是又要在一百米之内拿石头打晕我?”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我往前走了一步,对他道:“我们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和当年一样的结局。那年你打晕我,自己一个人进了青铜门,你让我等你十年,结果我只等了一年,就像疯子一样去找你了。我以为那次之后,你会明白我的心意,可是你依旧死不悔改,还是要替我决定我的命运。这一次,你还是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而且还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 我又往前走了一步:“我懂你的心思,你总想给予我全世界最好的东西,但你是否知道,对我来说,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就是和你在一起。” 我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他面前,指着刚刚我们来时的路:“小哥,如果你执意要一个人走,那么我会转头往刚才的方向去,我不会离开这里,我会重新找路去找你,或者就在这里等你。小花他们不会找到我,我有的是办法躲开他们,毕竟这条路只有你和我走过。我不是说着玩玩的,我说到做到。你已经放开过我的手一次,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当年你让我和你一起进入那扇青铜门,我们也许就不会有往后这么多的分离。你记得我对你说过么,我的命都长在你身上,我们两个人只有一条命,如果你这次再离开我,我只剩下半条命,你觉得我会活得好么?” 第172页 “小哥,你总是擅自决定我的命运,你总是用你的判断来为我选择以后要走的路,‘自以为是’这个词,我还是要送给你。你记住,有你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有你的地方,就是我这辈子的终点。我说了这么多,只是请你不要再放开我的手,无论去哪里,请你带我一起去。如果你这次再放开我的手,那就是对我们爱情的不尊重。” 我朝他伸出了手,我知道我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我抹了把眼泪,尽力笑着对他说:“小哥,我吴邪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 请让我和你并肩,请让我与你作伴,既然情之所钟,又如何能放开你的手。 我们就这样注视着彼此,直到他终于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的双手紧紧相握,形成一个抵死缠绵的姿势,就好像一旦牵住彼此的手,一生都不会再放。 2015年,我认识闷油瓶的第十二年,他终于愿意让我与他一起并肩,一起面对未知的危险。 而这一年,我与他相爱,已整整十年。 《我愿白首》完 《万古如斯》正文完 番外全集 1瓶邪国际电影院 瓶邪国际电影院 【第一部电影】 感冒你好,感冒再见 各位基友,大家好,我是导演夏达姆,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来,掌声响起来,我心更精彩,今天是个好日子,让我们在这里相聚,一同祝贺瓶邪国际电影院的正式开业! 顾名思义,瓶邪国际电影院是一个以播放瓶邪二人的电影为主题的国际化70d电影院,院内设各种包间,包间里有370寸超人蝙蝠侠级大屏幕,可以全方位为您展示瓶邪夫夫合作拍摄的各种影片,包您满意,不流鼻血不要钱! 言归正传,值此开业良辰,上映的第一部电影叫作《感冒你好,感冒再见》,请大家备好纸巾,开始观看! …………………… 时间:这是小哥从西藏回到杭州之后的某一年二月,那时候,小哥还没有失忆,吴邪还没有经受那个“最爱我的人你为何十年一格盘让我站在你面前却不能对你说爱”的苦逼失忆梗。 这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一年的二月…… 地点:杭州xx医院520病房 【大幕拉开】 今年的杭州特别冷,我特意给自己和闷油瓶置办了几件羽绒服,每天都穿得厚厚的,像个包子一样。 只可惜,左防右防,病毒难防,在我平稳地度过了十一月、坚强熬过了十二月、挣扎着爬过了一月之后,我依然苦逼地……感!冒!了! 从一月底开始,我的感冒就把我折腾得生不如死,一开始先是在家里吃药,没用;后来越来越严重,发烧了;最后赶紧到医院输液,还碰上了个助理实习护士,把我的胳膊扎成了靶子。实习护士就实习护士吧,怎么还带着个“助理”,这不是坑爹么!老子不输液了成不成? 我记得一个深入人心的gg曾经告诉过我们:“感冒,是由病毒引起的”!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一片掌声:“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嘎嘎嘎”。 好吧,感冒病毒真绝色,它在我身体里肆虐了一个多周把我折腾得鼻水横流眼泪横飞咳嗽连夜喷嚏连天之后,闷油瓶终于看不下去了,揪着我就又去了医院,直接给我办了住院手续。 这下我倒是舒服了,除了天天呆在床上看天花板看美女护士顺带打针吃药之外,什么事也不用管了,全都被闷油瓶包了。 他每天都要去买菜,然后为我做一天三顿的饭。我们平时大部分都是我做饭他刷碗,不过这么多年过日子下来,他也不可能半点都不会做,相反,我觉得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所以他做的饭还是挺好吃的。 我生病胃口不好,但肚子倒饿得及时,他每天一大早都会站在我面前,对我道:“你可以开始想了。” 我就从头到尾在脑子里回放一遍各种食物,比如:炒虾仁?不想吃,pass掉;红烧肉?也不想吃,pass掉;海带汤?海带汤挺好的,就这个吧。 然后闷油瓶便点点头,赶去早市上买海带做给我吃。 下午的时候他一般会去铺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事,一两个小时就回来,到了傍晚再做完晚饭给我拿回来,接着晚上就在病房里给我陪床。 我住的是单人的病房,只有一张大床,我俩每天睡觉的时候,我都背对着他,尽量离他远一点,因为我怕把感冒传染给他,我这次感冒来势汹汹,这么严重,万一他也中招了,我俩都躺床上怎么办? 但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因为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都发现自己已经转过身来,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了。 而且他每天都会和我接接吻什么的,我每次都恨不得把他打飞了,随便跟一个重感冒的人接吻,这不是找着生病么? 只是他好像很喜欢这种感觉,动不动就凑上来,把脸离我很近,然后用那双眼睛看着我,很深很深。 我好几次都被他气笑了,耐心跟他讲解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亲嘴,但他很安静地听完之后,只是点点头,然后还是毫不犹豫地对着我的嘴就啃了下来。 一来二去的,我发现他的体质好到让人难以理解,也没什么感冒的迹象,也就随他去了。 第173页 住了一个周以后,我觉得异常无聊,就让闷油瓶给我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没事的时候就玩玩游戏看看新闻。 感冒还是没完全好,医生说我可能是多年不感冒,一病就来了个大的,还得过上一个周才能好得差不多,让我安心在这里住着,反正有医疗保险可以报销不少,再说老子也不差钱。 那天我吃了药很早就困了,看看时间才七点多钟,我瞅了瞅闷油瓶那依然清醒的眼睛,就跟他说:“小哥,你现在不困吧?” “嗯。”他答道。 “那我困了,我先睡,你不如去玩玩电脑吧?”之前我教过闷油瓶用电脑,他学得很快,只是对这些东西似乎没有兴趣。这么久我就看他玩过一次游戏,是“英雄联盟”,我有一段时间常玩这个,我玩的时候他没事干的话,就在旁边看着,有一次我玩的中途拉肚子不得已跑了趟厕所,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看到闷油瓶坐在电脑前帮我龘操纵着游戏,我抬眼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他刚刚完成了一次五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瞬间在心里给这位神一样的男人跪了……跪了……跪了…… 可后来我撺掇他和我一起来玩这个,他却只是摇摇头,表示没有兴趣,我自己玩了一阵子,也觉得没意思了,就搁下了。 之后我也很少看到闷油瓶碰电脑,但是今天我跟他说了后,他倒是点了点头,“好。” 我看到他在那里看着网页,也就安心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到了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正在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我便问道:“小哥,你怎么了?” 他沉默了半天,才道:“吴邪,你现在是轻度感冒么?” 打死我也没想到是这么个问题,看他那严肃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思考“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提案呢。 我咳嗽了咳嗽,又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对他道:“应该是中度感冒吧。” 他“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后来的几天,他每天都会问我很多遍:“吴邪,你现在是中度感冒还是轻度感冒?” 我很好奇,就问他为啥这么纠结这个中度还是轻度,他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只说了句:“想你快点好。” 我会告诉他我很感动么?这大半个月来,他真的辛苦了,因为我发烧太严重,半夜还要吃一次药,他每天睡觉前都定好闹钟,到时间了就把我叫起来吃药,没有耽误过一次。 我就拍拍他,“小哥,放心,再过几天肯定就好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他就望着我好一会儿,然后又准确地咬住了我的嘴唇。 很快就到了2月14日,那天听到护士们讨论我才意识到情人节来了。之前几年的情人节,都在我们没意识到的时候就过去了,因为都很忙,不是在倒斗,就是在去倒斗的路上。一直想和他过一个情人节,竟然都没有机会。 今年好了,在医院里闲到蛋疼,也让我想起了这个节日,我连忙跟医生要求14号出院,可惜医生坚决不同意。 哎,我只能在心里嘆了口气,心想,本来还琢磨着跟闷油瓶去看场电影呢,这下得了,没戏。 我有点失落地坐在电脑前看新闻,闷油瓶说回铺子一趟,做点饭带回来,临走的时候,他看了看我,又问了一句:“吴邪,你现在还是中度感冒么?” 我点了点头,心中的好奇心爆了棚,我心说这闷油瓶到底想干什么?怎么能一天问二百遍同一个问题呢?太不符合他的style了吧! 等他一走,我赶紧把笔记本上的浏览歷史记录全翻了出来,我发誓一定要看看这个闷油瓶到底中了什么邪,自从那天我早睡让他玩电脑之后,他就开始犯病了,跟那复读机似的,一遍一遍地问这个问题。 我看到他那天一共看了十个网页,前九个都是“怎么治感冒”、“怎么治发烧”、“感冒病毒存活时间”、“感冒长期不好怎么办”之类的,看得我感动得一愣一愣的,我敢说如果现在他在我旁边站着,我绝对上去就给他一个熊抱。 等看到第十个的时候,我瞬间就明白了闷油瓶这几天为什么一直都在问我这个问题,因为那个页面上大大的写着一行字:“做龘爱有助于治疗轻度感冒,但切记重度感冒时不要做,会消耗体力,使病情加重。” 我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归结起来有以下三种: 第一,o(╯□╰)o……这个叫作,“囧”; 第二,~~oo ~~……这个叫作,感动得要哭了; 第三,~(@^_^@)~……这个叫作,啊多不好意思。 我想起他对我说的那句“想你快点好”,我知道,他是心疼。和他在一起,即便他不说话,我都会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我想,我能为他做的,就是也同样深深地爱着他吧。 晚上的时候他回来了,但比平时晚了一点,我看到他拿了挺多吃的过来,而且…… 妈呀!我看到了什么!!! 我愣住了,真愣住了,此刻你就算告诉我明天就世界末日都不如我看到闷油瓶的这一瞬间让我震惊。 第174页 因为…… 他!手!中!拿!着!一!朵!玫!瑰! 还!是!蓝!色!妖!姬!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吃惊,他装作不在意地递给我,道:“路边遇到一个卖花的女孩,一定要卖给我。” 我接过来,张大了嘴巴“哦”了一声,但嘴巴迟迟没有合上。 他看了看我的样子,终于又解释一下:“她说,让我送给女朋友红玫瑰,我说不是女朋友。” “所以……你就买了蓝玫瑰……”我终于把嘴巴合上了。 “嗯,”他指指那朵花,“她说,不论男女,情人节都要送给爱的人。” 我低头看了看这朵玫瑰,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我这辈子收到的第一朵花,我想,这辈子有了他,给多少钱多少房子多少车多少美女哪怕让我多活五百年,我都不换。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用力地抱住了他,他似乎有些诧异,但很快也用力抱紧了我。 我抬起头来,深深地盯着他,接着,便吻上了他的嘴。 我们纠缠了一会儿,他把我放开,有点疑惑地问我:“吴邪?” “小哥,你不是在网上查到了治疗轻度感冒的好办法么?”我笑,“今天下午,病毒跟我说,我已经是轻度感冒了。” 他愣了愣,但很快便扬了扬唇角,一下子把我压在了床上,对我说了句话。 “好,现在就给你治。” 第一部电影完 演员表: 吴邪——吴邪 闷油瓶——闷油瓶 卖花姑娘——她没有留下名字,只留了一句话:基友一生一起好,一声基友你知晓,小哥不要再闷骚,小哥你要疼嫂嫂,药药药药切克闹,情人节晚上来七炮! 本电影总导演:夏达姆 谢谢大家观赏! 【第二部电影】 我好朋友的婚礼 嗨,大家好,我是夏达姆,还记得我么?不记得的统统拖出去,对,你记的对!就是那个治感冒题材的片子!神马?你说你不看科教片?科教片你妹!明明是个记录片…… 好了,言归正传,第二部电影的名字叫作《我好朋友的婚礼》,下面,请大家观赏! ……………… 时间:某年某月某日 地点:杭州某十八星级大酒店内。 action! ……………… 前几天收到了请柬,我大学时特别要好的一个兄弟胡汉五要结婚了,嘱咐我一定要准时到,并且还要带家属。 其实我和胡汉五已经很多年没联繫了,他在深圳发展,这次只是回杭州请客,毕竟我们一堆同学都在杭州,所以当他带着他那美丽的媳妇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都感嘆,没想到胡汉五这个傢伙竟然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不过看看人家的排场就晓得了,他到了这个年纪才结婚,一定事业为重嘛,看看那些名车,看看这酒店的排场,再看看身边美女的档次,成功人士大大的哦。 我不知道他通过校内、qq群、校友录、我的博客等一系列地方有没有了解过我这几年的情况,不过听同学说,他们最近几年也都没太和他联繫,因为他太忙了,几乎垄断了整个华北的二手手机市场,每天不是在去收手机的路上,就是在去卖手机的路上,或者就是在翻新手机的工厂里。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我的家属……是个男的。 不过,就算他不知道,我也是要带着闷油瓶去的,十八星级的大酒店,咋说也要带他去吃一顿,反正一个人去也要给那么多礼金,俩人去还赚一个人的饭。 闷油瓶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那天中午,我俩收拾得利利索索,开着车就到了酒店。 我们去得还算早,人还没到齐,我看了看,把我们安排在大学同学桌,算是很重要的主桌了,进去之前我得瑟了很久,因为牌子上写的是:吴邪携家属。 哈哈哈哈哈哈! 我回过头去对着闷油瓶一顿大笑,“看到了没?看到了没?小哥,你是我家属,我的名字在前面,什么意思你懂的。” 闷油瓶没有反应,但看我实在高兴得要命,便稍微一侧头,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在上面的。” 我愣了,“啥?什么意思?” “在上面的家属,字面意思。” “……”留下一脸惊恐的我,闷油瓶淡然转身,朝着桌子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想,当年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再回首已百年身,只想问天问地问大海,奉劝各位后来人,攻受需分明,上下要谨慎,莫悔青了肠子,空悲切…… 我们坐下之后,我看了看桌子上摆的是软中华,就拿了一根抽了起来,随即我看到闷油瓶又在看着我,就也拿了一根递给他,“来,走一根。” 他点点头,接了过去,我给他点上,问他:“小哥,你到底是抽菸还是不抽菸,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不抽菸的时候你从来不抽,我一抽菸你就盯着我看,我一问你要不要你还每次都要来上根……” 他看了看我,没说话,却从我手中拿过那包烟,指了指上面的“吸菸有害健康”。 第175页 我不解,就又道:“怎么了?” 他又盯了我一会儿,淡淡道:“我抽一半,你就抽得少了。” 我愣住,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头缠绕,我看看他,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他都在用这种方式来让我少抽点菸,他尊重我的喜好,所以他选择陪着我一同吸这些尼古丁。 一瞬间我觉得,这样的闷油瓶有点傻,但傻得让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他。 过了一会儿,以前的大学同学差不多都到了,大家互相打了招唿。这几年我和闷油瓶的事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大家也常常出去一起喝酒,所以都不陌生,只是带着老婆或者闺女来的,都会笑着对我道:“吴邪,你看吧,你家小哥真得秒杀一切雌性生物。” 我笑笑,“那可真是:‘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只要一瞅他,全都不想走’。” 说完,我就看到闷油瓶正望着我,竟然还带点淡淡的笑容,道:“过奖。” 接着,四周又开始响起一众女性“好萌啊好萌啊”的声音,我心想,其实闷油瓶不仅秒杀一切雌性生物,雄性的你以为他就不招么?比如胡汉五身边的那位伴郎,从刚刚陪着胡汉五往这里走时,就一直在盯着闷油瓶了。 我们站起来打招唿,胡汉五一个劲地吵着要看我的家属,我心想难道他还真不知道啊,就听到另一个同学笑着对他说:“咱们吴邪的家属可帅了。” “真的真的?有多帅?快让我看看!”胡汉五激动得要命,但很快发现不对,舌头打了结一样的对我道,“帅……帅帅帅帅?!” 我咳嗽了一声,指了指闷油瓶,刚想介绍一下,闷油瓶已经微微点了点头,“你好,胡先生,我姓张。” 胡汉五的嘴巴几乎能塞进去个大灯泡了,他看了看闷油瓶,又看了看我,然后继续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你是他的……” “家属。”闷油瓶替他说了最后两个字。 胡汉五还不死心:“你是他弟弟?” 闷油瓶看了看我,又回过头去淡淡道:“不。” “那……那……那你是……是是是是……”他仍旧结巴着。 闷油瓶很好心地继续道:“男朋友。” 下一秒,我听到了胡汉五大脑里的某根神经断掉的声音,也听到了旁边伴郎心碎了一地、玻璃碴子满地滚的声音。 ……………… 后来大家就边吃边看着一对新人甜蜜幸福地接受司仪的调戏,接受亲戚的调戏,接受朋友的调戏,接受同学的调戏。 我对闷油瓶道:“你看看我这个同学,这次真是赚大发了,你瞅瞅新娘子手上戴的那颗大钻戒,差不多得二两!” 我又望了望门口,“你看这礼金,少说也得挣个上百万吧?光咱们就给了一万块啊!” 我嘆了口气,“结婚真好,结一次婚等于下好几次斗了。” 我这边正感嘆着,闷油瓶突然道:“吴邪,你想结婚?” 我连忙摇摇头,“你别误会啊小哥,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就是说结婚是件很挣钱的事,我没有想要和别人结婚,你放心吧……” 他却突然握住我的手,我俩的动作被旁边的人看到,又是一阵起闹。 我正想问他怎么了,却突然感觉到手心里被放进一个东西,有点硬硬的触感。 我低头一看,我的手心里竟然是一枚钻戒!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起头来看着闷油瓶,“小哥……你这是什么时候去买的……” “这不是重点,”他指了指戒指,“重点是,你同意么?” 原来……这个闷油瓶现在是在求婚?可是……在中国我们又怎么能结得成婚? 心里有点难过,但是我还是点了点头,“当然同意。” 他望着我,慢慢地道:“我听说,在有些地方,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场,就算婚姻关系成立。” 我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地方,但是,这不代表我不同意他的说法。 我看着周围的人,对他点了点头,“那,是不是要问‘你愿意么’之类的话?” “我愿意。”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直直地盯着我。 我被他感染了,笑着说道:“我也愿意。” 他突然就把我拉起来,说了句“走吧”。 我一愣,“怎么了,这喜酒还没喝完呢……” 他却拽着我就往前走,等走出了门口,他才淡淡地对我道:“回去洞房。” 第二部电影完 演员表照旧,群众演员若干。 导演夏达姆 最后一个镜头: 小哥在上面!吴邪在下面!啪啪啪啪!哦了! 【第三部电影】 祝你生日快乐 我知道,大家的心中一定充满了震撼,肿么会有这么高产的导演!没有办法,夏达姆导演自从得了金砂奖,立刻被瓶邪影院的老闆聘为首席导演!一下子跟我签了3000越南盾的合同!大手笔啊! 所以我必须要努力拍片,再说了,两位巨星都不嫌累,咱怎么能喊苦呢! 第176页 于是,第三部影片,开拍! …………………… 时间:xx年11月11日 地点:瓶邪二人位于西溪的老巢 …………………… 一早起床的时候,闷油瓶已经出门了,我看到他在床头给我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铺子有事,我来处理。 我连忙给他打了电话,在连拨了几遍之后,他终于接了起来。 我问道:“小哥,铺子里出什么事了?怎么也不叫我就自己去了?我这就过去!” 他却说:“不用,你继续睡吧。” “到底怎么了?”我有点担心,“给我说实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有几个人上门找茬,我决定用武力解决。” 他这么一说我倒放心了,其实我能猜到大概都是谁了。前几天有外省的一些黑社会过来挨个铺子收保护费,他们似乎是想给店主们一点下马威,所以搞得声势很大。 那几天闷油瓶正好在上海参加“全国倒斗界行业精英冷餐会暨倒斗界真功夫展示会”,这个乱七八糟的会本来我们是不想去的,但小花的公司似乎是它的贊助商之一,小花还特意打电话来,让闷油瓶无论如何也要去展示一下真功夫。 于是闷油瓶只好收拾行李无奈地去了上海,本来我也想去的,但是铺子那几天正在谈一笔大生意,那客人比较能唠叨,犹犹豫豫的,说要考虑一下,所以没办法,我只能呆在杭州。 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些黑社会的上门来收保护费,王盟和他们吵了起来,一来二去就动起了手。 当时铺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警龘察来之前,我们以二敌五,终于取得了这场战斗的失败,王盟去医院住了两天,我额头被打破了,缝了几针。 闷油瓶回来后,看到我这副样子,二话不说直接扛上刀就往外走,我怎么拦也没拦住,他就这样单枪匹马地闯进了人家的窝点,只可惜那些人基本都不在,他就一刀把人家的匾给砍了,拎着一半匾回来,留下话让他们老大来拿。 我估计今天那老大就是来拿匾的,我知道就他们几个乌合之众还真不够闷油瓶揍一顿的,但我还是问了问他:“小哥,用不用我和你一起?” 他却只是淡淡地道:“睡你的觉吧。” 我哈哈一笑,就没再纠缠下去,昨天晚上做某项运动做得有点累了,我到现在还腰疼。 说起来在这件事上,我们都不是没了下半身那活动就会死星人,一般都在好的环境和气氛下才开始,常常是吃完晚饭收拾好了之后,心有灵犀地突然撞上了视线,接着,就会越靠越近,然后bb…… 他是那种既很享受这种方式又不会满脑子只想着这种东西的人,和我一样,所以我觉得我俩很合拍。因为一起生活了很久,所以我俩high的频率和时间都差不多,总之就是默契十足。 至于次数,这个随意,要看我们两人的心情和当天的体力,但是不管几次,质量都是相当高的,我说过闷油瓶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在这方面同样如此。 和他在一起,无论是下斗还是生活,都是如此合拍,那种安全感,全世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让我感受得到。 有一次我问过他:“小哥,我能不能让你感受到安全感?”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两个字:“当然。” 我心里很高兴,我想,两个相爱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彼此依赖至深的,我如此地依赖他,若他从不依赖我,那这份感情也长久不了,所以,我想我们是并行的,我很高兴我是站在他旁边,而不是只能跟在他身后。 又躺了一会儿,我爬起来洗漱,忽然看到墙上的日历显示着,今天是11月11日。 我呆呆的盯着这个数字,在脑子里蹦过了“今天是光棍节”、“一对夫妻生一对孩子好”、“总攻万岁”之后,我忽然意识到,这个日子是闷油瓶身龘份证上的出生日期。 也就是说,今天可以算是闷油瓶的生日。 我笑了,之前几年都太忙,一直也没想起这件事来,我和他好像也都没太注意这些日子,我自己也好几年都没过生日了。 但是今天,趁着大脑自动想起来,不如就给他个惊喜吧,说不定,这是他这辈子过的第一个生日,想起来,就会有点心疼他。 我换好衣服,拿着钱包出了门,决定去超市买菜。 其实大多数人过生日都喜欢去饭店,唿朋唤友吃吃喝喝然后一起去ktv唱歌,但是我是了解闷油瓶的,比起这些,他更愿意呆在家里吃我做的饭。 这个倒不是他说的,而是我自己观察出来的,因为只有我做的饭,他才会吃得特别多,基本上最后的盘底都是他解决。我从来没记得哪一次我做的饭他没有吃干净过,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大厨,闷油瓶也许是珍惜我的劳动成果,但是能让他多吃饭,这也是个好事,所以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在家里做饭。哪怕是简简单单地炒个青菜吃碗米饭,我们两个人也开开心心的。 我去超市逛了一上午,买了一大车子食材,又买好了红酒,最后都走到停车场了,才想起来,我好像忘记了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一个是生日蛋糕,一个是生日礼物。 第177页 我又回到超市的蛋糕区,发现这生日蛋糕的花样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简直要让我挑花眼。可惜都太花哨,我不怎么喜欢。最后,我问了问那蛋糕师傅,可以按照我说的做么? 他告诉我,只要简单的就行。我想了想,就让他给我做了个蓝色连帽衫式样的蛋糕。 那蛋糕师傅一边做一边笑,还用那蹩脚的普通话对我道:“骚年泥真真有心,我做了一辈子龘蛋糕第一次做连帽衫,话缩泥的大脑迴路是肿嘛想出来的泥真是个天才……” 我囧得不行,在旁边的玻璃上看了看映出来的人影,不禁有点得瑟,原来都这个年纪了还有人喊我“骚年”…… 做好了之后,他问我,蛋糕上要写什么字? 我想了很久,才笑着对他道:“写‘闷油瓶,祝你生日快乐’,然后写上我的名字,‘吴邪’。” 他依言写上,我又思想斗争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看在他第一次过生日的份上,玩点浪漫煽情肉麻的东西吧! “师傅,麻烦你,在闷油瓶之前,加上‘我的’,在吴邪之前,加上‘你的’吧,不好意思。” 那师傅乐呵呵地道:“木事木事啦,泥们这些骚年人就应该搞搞浪漫,这样一加字,那感情立阔就升温咯,所以,这个阔以有,阔以有啊……” 我看着蛋糕上慢慢显出来的字,也笑了。 我的闷油瓶,祝你生日快乐。 你的吴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 回家的路上我给他打了个电话,结果他没接,我又给王盟打电话,问问情况现在如何。 结果王盟告诉我,那个老大拜倒在闷油瓶的牛仔裤下,死活要拉着他们去喝酒,然后切磋武功,最后直接跪倒拜闷油瓶为师,并且送上了一份见面礼,是赵佶的真迹。 “老闆,小哥就是因为这幅字才一直没有走,去和那个老大喝酒的,他说你一定喜欢。” 我又不可避免地感动了一下,没错,我怎么可能不喜欢,我的字就是瘦金体,他真的太懂我了。 刚挂断电话,闷油瓶就给我打了过来,“吴邪,很抱歉,刚刚没有听到。” “没事,听王盟说了,恭喜你收了个徒弟,”我笑着说,“晚上早点回来,我做好饭等你。” “好。”他道。 一边开着车,我一边在想,到底送给他什么礼物。这应该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必须要与众不同一点。 我转了好几家礼品店,都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总不能让我给他买个毛绒玩具吧? 这时,路边的一家zippo专卖店吸引了我的视线,我走进去,售货小姐很热心地跟我推荐。 我挨个看去,发现数量实在太多,就问道:“请问,性格比较清冷但是非常霸气的男人适合哪一款?“ 她有点吃惊,“先生,您不是给自己买啊?” 我摇摇头,“不是,我送人。” 她的眼睛里突然冒出火光,“送男人?!” 我愣了愣,道:“对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那售货小姐突然疯狂大笑,但很快又恢復平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我这就给您推荐!” 她跟我推荐了不少款,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合心意,最后我突然发现了一个放在水晶盒子里的打火机,上面似乎刻着一头麒麟。 “那个麻烦给我拿出来看看好么?”我指着那个盒子问道。 “呀,先生,这个是非卖品,是我们老闆自己收藏的,只作为展览用。” “麻烦你拿给我看看好么?”我又恳求道。 她这才拿出来,我才看到,这是一款两面加工的zippo,限量盔甲银色麒麟版式,雕刻得非常精美,确实是件珍品。 我不断地求她,最后她终于答应帮我问问老闆,起初她的老闆并不同意,但架不住我一再恳求,告诉他我真得很需要这个东西,又一直加价,最后才终于同意卖给了我。 我让售货小姐给我包起来,她递给我的时候,眼睛里依然闪耀着熊熊火光,“先生,您知道送打火机的意义么?” 我愣了愣,“这个,也有特殊意义么?” “当然了!在西方,火焰代表爱情,送给男人打火机,代表点燃了爱情之火!在亚洲的某些地方,送打火机甚至代表了‘你是我的初恋’的意思!”她笑着道,“请问,您要送的人,适合这个礼物么?” 我心说,老子卡都刷完了你才告诉我,就算不合适,我还能退了啊? 但我还是笑笑,对她道:“挺合适的。” 接着,我看到她捂着心口大叫一声:“我就知道!我圆满了!” ……………… 回到家,我就开始准备晚饭,闷油瓶从不挑食,做什么吃什么,好养活,不过经过这么多年我的细心观察,我也看出来他比较喜欢吃什么。 他很喜欢吃鱼,无论是红烧的、糖醋的、清蒸的还是煎炸的,都喜欢吃,他还喜欢一道凉菜叫拌苦菊,糖醋汁拌的,相当清口。 第178页 我做了两道鱼,还炖了鱼汤,又做了几个青菜,最后做了个红泥手撕鸡。等我差不多都做完之后,已经快五点了。 我又给闷油瓶打了个电话,“小哥,你现在到哪儿了?” “刚才堵车,马上到家了。”他道。 “那你开车小心点。” 放下电话,我把所有的饭菜都端上来,然后把蛋糕和红酒摆上,礼物放在旁边,打开电视,一边看着足球一边等着他回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我听到开门的声音,便站起来走到门口,他看了看我,我朝他笑笑,“张师父,您好啊?” 他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淡淡地扬了扬嘴角,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个捲轴,刚想说话,我已经接过来,笑着对他道:“谢谢,我很喜欢。” 他便问:“王盟跟你说了?” “没错,所以,我很感动。”我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卫生间,“你先去洗个澡,回来再吃饭,不过要快点,否则饭菜就凉了。” 他没多想,直接就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哗哗的水声响起。 我走到客厅里面,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但我还是把窗帘拉上了。又等了五分钟左右,听到水声停了,我就把蜡烛点上,电灯也关了,静静地等着他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从卫生间出来,走进了客厅,借着烛火,我看到他愣愣地看着我的方向,我就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笑着对他说:“小哥,生日快乐。” 我能感觉到他的吃惊,但很快,他的眼睛里有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感动的情绪,我拉着他,走到桌子边上,给他唱了遍生日快乐歌。 他静静地听着,我唱完之后,跟他说:“小哥,你许个愿吧,就是在心里想一个愿望,但是不要说出来。” “为什么?”他问。 “因为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点点头,看着蜡烛,过了一会儿,他道:“好了。” 我便和他一起吹灭蜡烛,把灯打开,又把礼物递给他,“生日快乐,这是送你的。” 他接过去,打开之后,仔细地看着那个打火机,一直都没说话。 我心说为什么一个礼物他都能当成明器一样仔细研究半天,正想告诉他应该怎么用,就看到他抬起头来,对我道:“吴邪,谢谢你。” 我笑了,“你喜欢就好,咱们吃饭吧。” 他点了点头,我俩就慢慢地吃了起来,看到蛋糕上那行字,他竟然要求我把所有的字都切下来给他吃,这让我觉得他就跟个孩子一样。 最后,我给我俩倒上红酒,又走到他面前,和他碰杯。 “小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的不离不弃。” 他也举杯和我相碰,似乎犹豫了很久,才道:“吴邪,这是我第一次过生日。” 我点点头,“以后每年都给你过,我不会再忘记了。” 他看着我,忽然抬起手来,摸了摸我的脸,“吴邪,我很高兴。” 这样的闷油瓶,让我觉得心疼,我放下酒杯,紧紧地抱住他,我喜欢这种样子的他,可以坦然地告诉我,他很高兴,很快乐,而不是把所有的开心与悲伤都收藏起来。 也许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分享他的喜悦与痛苦的人,我觉得我何其有幸。 他把我死命地扣在他的怀里,我也用尽全力地搂住他,随即,我听到他在我耳边低声道:“吴邪,礼物要送两份。” 我被他的气息弄得心猿意马,但还是问道:“为什么?” 他把嘴唇落在我的脖子里,“因为好事成双。” “可是我只准备了一份礼物。”我笑着说。 “不,两份。”他竟然还是淡淡的。 “啊?另一份在哪里?”我不解。 他望了望我,忽然极轻微地笑了一下,“走吧,回房间我慢慢跟你说。” 第三部电影完 演员表略,导演夏达姆 最后让我们来猜一下,小哥今天晚上会做几次? 1234567…… 到底几次? 下面是解密时间: 地点:房间里 吴邪:小哥,今天是11月11日,你看全是1,咱们今天就做一次吧……你今天太辛苦了,就一次成不成? 小哥:好。 吴邪(内心):还真听话。 七小时以后…… 吴邪:我擦我擦你个闷油瓶你他娘的到底是人是神你怎么能一次做了七个小时你那东西它是金刚石做的么?! 【第四部电影】 五好家庭事迹报告会 各位朋友,我是你们霸气威武的导演兼主持人夏达姆,今天我们在瓶邪影院隆重召开“杭州市西湖区五好文明家庭先进事迹报告会”,首先我们欢迎今天到场的各位领导。他们是:市妇联、团市委、宣传部、组织部、610办公室的各位领导,以及西湖区九大街道办事处主任,各人大代表、先进党员代表和被评为五好文明家庭的成员代表!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的到来! 首先,让夏达姆大叔给你们普及一下什么叫“五好家庭”: 第179页 “五好家庭”活动是在全国所有家庭中开展的以“爱国守法,热心公益好;学习进取,爱岗敬业好;男女平等,尊老爱幼好;移风易俗,少生优育好;勤俭持家,保护环境好”为内容的家庭文明创建活动。起源于20世纪50年代,是全国妇联上下联动的一项家庭建设工作。1984年,上海市首先将“五好家庭”活动纳入精神文明建设的总体规划,从1985年开始,全国各城市也将“五好家庭”活动纳入各自精神文明建设的总规划中。 下面,先请市妇联主席陈xx同志发表讲话! 陈:大家好,我不多说什么了,总之就是祝贺大会圆满成功!再就是,今天其中一个家庭的两位帅哥,我是你们的nc粉!! 夏达姆:请陈主席蛋定……接下来,请西湖区优秀党员代表王月半同志代表大家讲话! 王:大家好,作为优秀党员代表,我感到非常荣幸,我作为从北京搬到杭州的外地人,从北方到南方,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有不适应的地方。但是,在大家的关怀和帮助下,我积极克服了不适之感,开始活跃于“楼外楼”、“山外山”等一系列地方,认识了很多朋友。 当然了,我最开心的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两个兄弟,他们今天也被评为了“五好家庭”!这对他们来说,是实至名归的! 别的不说,先说这个“爱国守法,热心公益好”,他们两个,包括我,可都是正正经经的良民,从来不倒斗不挖坟,不是摸金校尉也不是发丘中郎将,更不是倒斗世家,他们可特么地清白了! 再说这个“学习进取,爱岗敬业好”,这两个人在西泠印社有一个铺子,他俩非常地爱岗敬业,基本上从来不去上班,即便上班也是上一会儿就跑到铺子里间去了,至于干什么?当然是去学习了!学习什么房中秘术啊小哥十八摸啊之类的,总之就是非常认真进取! 还有这个“男女平等,尊老爱幼好”就更不用说了,反正俩男的,自然很平等,俩人可孝顺了,对他们爹妈那叫一个好! 至于这个“移风易俗,少生优育好”,他俩简直是榜样中的榜样!别提什么少生优育了,咱们吴邪同志那根本就是不孕不育,是一个为计划生育做出巨大贡献的杰出青年代表!我提议大家向他学习(鼓掌,哌哌哌)! 最后,这个“勤俭持家,保护环境好”,我可以作证!瓶邪两位同志非常勤俭节约,并且是环保主义者,用完的纸巾和套套,他们从不乱扔,全部扔进垃圾桶! 王月半代表讲完之后,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夏达姆:好,那么现在就请我们的“五好家庭”成员代表张闷瓶先生和吴邪先生上场,为我们做先进事迹报告! 瓶:…… 邪:咳咳,那啥,我讲,小哥你没意见吧? 瓶:没。 邪:是这样的,能被评为五好家庭,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很意想不到的事,我一直以为得是一男一女组成的家庭才能参加评选,没想到街道办的李主任特别热情,跟我们说只要有真爱,一切都不成问题,男男是潮流,男男是真情…… 李:咳咳,咳咳,咳咳…… 瓶:…… 邪:那个,言归正传,我接着作报告。作为唯一入选的男男五好家庭,我们非常激动。 (吴邪拿出发言稿,开始念了起来) 在座各位,大家上午好: 我叫吴邪,是西泠印社里一家古董店的小老闆,首先感谢各级领导给了我参加这次活动的机会。作为五好家庭的一员,我代表全家在此发言,深感荣幸,我这次发言的题目是《同心相携,五好一生》。 我们是两口之家,父母在长沙居住,我和爱人在杭州生活。我们这个家庭,说特殊也有点特殊,我和爱人都是男的,在某些方面给父母造成了一些困扰,他们曾经为了这件事情生气过,但经过我们俩的不懈努力,父母终于接纳了我们。在此我要感谢我的爱人张闷瓶先生,是他一直与我不离不弃,互亲互爱,一同孝顺父母,一同经营家庭,在工作上你追我赶,积极上进,在生活上与同事、邻居相处融洽,互帮互助,是左邻右舍都夸赞的好家庭。 有一种恩情叫做养育之恩,有一种无私叫做奉献之情。百善孝为先,父母恩重若泰山,我和我爱人会更加孝敬我们的父母,这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让老人安享天伦之乐也是我们做子女最基本的孝道。 其次,我们会积极响应国家少生优生的号召,坚持计划生育基本国策,根本不生,坚决不生,二人世界到底,为计划生育事业奉献一生。 最后,让我以一首歌来结束今天的发言,这首歌,送给在座的朋友,更送给我的爱人张闷瓶先生,我只想对他说,你是我记忆中忘不了的温存。 (伴奏起) 你是我记忆中忘不了的温存,你是我一生都解不开的疑问。 你是我怀里永远不懂事的孩子,你是我身边永远不变心的爱人。 你是我迷路时远处的那盏灯,你是我孤单时枕边的一个吻。 你是我爱你时改变不了的天真,你是我怨你时刻在心头上的皱纹。 你是我情愿为你付出的人,你是我不愿让你缠住的根。 第180页 你是我远离你时永远的回程票,你是我靠近你时开着的一扇门。 ……………… 歌声结束后,全场掌声雷动,大妈大婶们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我们看到张闷瓶先生的眼睛里也含着泪水,而吴邪先生已经哽咽了。 夏达姆:(抹着眼泪)我去!我要哭了!不,我已经哭了!要不要这么煽情,人家最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兰花指) 最后,让我们祝福张先生和吴先生,一生性福,白头到老,一夜n次,一次n夜,共建河蟹家庭! 第四部电影完 感谢各位到会人员,剧组管盒饭,快去领吧!想要瓶邪二人亲笔签名的,街道办事处门后面堵去吧! 【第五部电影】 陪伴霍秀秀同志的一天 秀:大家好,我是霍秀秀!大家还记得我么? 夏:擦,你为什么抢我台词? 秀:因为我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 夏:那我还是导演呢! 秀:不好意思,我不但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还是片子的投资方(*^__^*) 嘻嘻…… 夏:………… 秀:导演请多多指教哦。 夏:好说好说,霍大小姐你今天的衣服好漂亮啊,髮型也美,真适合上镜! 秀:好说好说,咱们开始拍吧! 夏:…… ………………………… 引子:某天,霍大小姐从北京来到杭州办事,顺道来瓶邪二人家做客,因为房子很舒服,霍大小姐当机立断,不住酒店,就住她吴邪哥哥家了! …………………… 晚上,我、闷油瓶和秀秀大吃一顿之后,本来想问问她还要去哪里玩,结果这大小姐告诉我们,她哪里也不想去,她要我们回家陪她看碟片,她说她带了好多卡通片和电影,就等着晚上看呢。 我和闷油瓶无语对望一眼,只好开车回家,结果半路上,秀秀竟然让我们给她买了一大包零食,什么薯片虾条巧克力可乐芬达之类的,应有尽有。 我不仅疑惑道:“你刚刚没吃饱么?” 她俏皮地摇了摇头,“no,今天要看一晚上呢!一定会饿的!” “一晚上?那你自己看吧,我们可不奉陪!”我先把话说在前头,省得她到时候缠着我们。 她果然不同意,“喂,你们这样把客人扔在客厅里的行为是正确的么?” 我点点头,“正确。” “正确你个大头鬼啊!不行,你们必须陪我看!我看到几点你们也要陪我看到几点,不仅是你,他也要陪!”霍秀秀不依不饶地道。 “我们可不像你是个夜猫子,小哥睡觉很早的。”我继续解释道。 “行了行了,别蒙我了,难道你们一天不去做龘爱做的事会死么!”霍秀秀同志非常大声地喊了出来,我的老脸一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那个……啥……” 她哈哈大笑,然后吐了吐舌头,“亲,你不是想要那件元代的青花么?你不是求了我很久我都不准备出手么?” “你……”我咽了咽口水,心勐地一跳,那可是我朝思暮想的东西,求了她很久,她都说考虑考虑。 “你今天和闷哥一起陪着我看一晚上片子,我就卖给你那件东西!”霍秀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真恨不得掐死她。 可惜我还是屈服了,“好……” 闷油瓶嘆了口气,看了我一眼。 等等…… 为什么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鄙视? shit! ……………… 晚上,霍秀秀搬出来一个大包,“唰”地一下子拉开,我一看,全都是碟片,我抽搐了一下嘴角,“秀秀,你觉得你一晚上能看完么?” 她大手一挥,喊道:“尽力而为!fighting!” 我直接被她雷倒了,就想逗逗她,“霍大小姐,怎么着,里面是不是有小电影啊?” 我以为怎么的一个大姑娘也会表示表示害羞不好意思之类的吧,但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毫不羞涩地开始在里面翻来翻去,“你要看男女的还是男男的还是女女的?我强烈推荐你们看男男的,多跟人家学着点,花样要多一点,尤其是你老公更应该学习。对了吴邪哥哥,他技术怎么样啊?你得到性福了么?他是属于激情派还是保守派?会偶尔鬼畜一下么……” “泥垢!!!!!!!”我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爆了一句最近刚刚在网上学会的网络名词。 “哈哈哈哈,吴邪哥哥你炸毛了!”她竟然叉腰一笑,对着闷油瓶道,“闷哥,你千万要加油!一定要时时刻刻给我吴邪哥哥新鲜感!要尝试着花样翻新,你要是每天都只那么一种口味,他会腻的!” 我觉得自己快要被气吐血了,可是闷油瓶的一句话却让我直接把血喷了出来。 “你的建议很好,”闷油瓶竟然淡淡一笑,“吴邪他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冲上去,把手中的可乐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狠狠一拍,“不好意思你妹!” 他却仍旧扬起嘴角,握住我的手,把可乐拿下来,自己喝了一口。 第181页 没想到秀秀赶紧拦住,“no!no!吴邪哥哥!快让他stop!可乐杀精懂不懂啊!闷哥你看看你,年纪大了,精子活力已经不够了,你还敢喝可乐!” 我被她的狮子吼震得耳膜嗡嗡响,刚揉了揉耳朵恢復听力,闷油瓶却又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却让我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还没好。 他说的竟然是:“不要紧,反正吴邪用不到。” 我回头就给了他一拳,顺便附送了一句:“你大爷的!” ……………… 等我们开始看碟片之后,我才明白了霍秀秀同志的目的是什么,因为她根本不会完完整整地看完一部片子或者一集动画片,而是全部都挑着重点看。 比如: “啊啊啊啊你们看看,这根本不是《赤壁》啊!这明明是都督和军师的爱啊!诸葛亮筒子他是不是准备亲周瑜啊!” 比如: “吴邪哥哥啊你觉不觉得部长很爱不二啊!啊啊啊你看,不二笑起来好帅啊!他俩真是天生一对啊!” 比如: “哦天哪!腐国人民真绝色啊!福尔摩斯同志,你真的不是在嫉妒花生的女盆友么!” 再比如: “哦不行了捂心口倒地啊喜羊羊你就和灰太狼在一起吧在一起吧!我终于又相信爱情了!” …………………… 等到最后一张碟片快进完之后,秀秀一脸陶醉幸福的样子,看着哈欠连天的我和目光呆滞的闷油瓶,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好了,你们睡觉去吧!让两个大帅哥好基友陪着我看完所有的腐片,是我一生的梦想!现在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你们可以去做任何你们想做的事情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上帝快赐一个好男人让这个女人嫁了吧!嫁了吧!嫁了吧!!! 我也爬起来,一边继续打哈欠一边对闷油瓶道:“小哥,走吧,咱们也快去睡觉吧,我简直要困死了!” 我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咒骂着那个死丫头,经过闷油瓶身边的时候,他却突然一把拽住我,用力把我往他怀里一拉,我一个没站稳,一下子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你干嘛?”我问他。 “刚刚的那些,你看懂深层次的含义了么?”他很严肃的说。 “深层次含义个屁,都是些挺普通的片子啊,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谁和谁有姦情?这个死丫头真有精神头,我都快被她给折腾死了。” 闷油瓶抬起手来,慢慢的在我的脸上抚过,接着,他扬起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对我道:“那我接着折腾?”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拖进了卧室,他在我耳边低声道:“吴邪,试试精子活力吧。” 第五部电影完 夏:大小姐,你满意了吧?我就知道你是个腐女!你看,一到番外里你就彻底露出真面目了! 秀:就一个字,爽! 夏: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秀:你说呢? 夏:听墙角! 【…………你慢点……一夜七次是禽兽……闷油瓶你……嗯……哈……小哥你轻点……唿唿……不行了……啊啊啊啊……!!!】 【第六部电影】 跨越次元的大吐槽 夏:各位好基友,一眨眼,夏达姆导演已经导了六部电影了,这是这个电影院恶搞系列的最后一部,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些不舍? 今天我们在这里录的是一个谈话节目,节目的名字叫作《跨越次元的大吐槽》,我们特别请来了在三次元空间畅销书排行榜一直雄霸榜首的大作家徐三派来和我们一起参与这次节目,三派,请跟大家打个招唿吧! 徐:大家好,我是徐三派。 夏:三派你好,首先我想採访你一个问题,《盗米笔记》这么火,都火到了好莱西,你作为作者,有没有感到一定的鸭梨? 徐:废话啊,鸭梨山大啊! 夏:那所有的鸭梨中最大的那一个是啥呢? 徐:那肯定是那俩人抢了我的风头让我很不爽咯! 夏:我记得以前咱俩聊天的时候,你跟我说是那俩人让腐女给整成官配了你很不爽,鸭梨大…… 徐:我已经屈服了! 夏:……好吧,那么咱们下面也请出这两位风头盖过您的大明星,大家一起来聊天吧! 邪:徐先生你好,第一次见面,请多指教。 徐:小邪你不要客气,你是我的原型,啊不,我是你的原型,也不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不对…… 瓶:是你个屁。 徐:…… 邪:…… 夏:…… 邪:小哥…… 瓶:怎么了? 邪:没什么……就是想说……你龘他妈的太霸气了! 瓶:我爱你,我可不爱他。 徐:……氧化钙。 夏:好了好了,大家快来回答问题吧!今天咱们是跨次元的大吐槽,请两方分别对对方进行一下吐槽,把心中郁闷的事情都吐出来!现在先请徐大作家来对瓶邪二人吐槽! 第182页 徐:好!既然要吐槽,我就吐得痛快点!尼玛我就想问一问,虽然我屈服于你们这群腐女的淫威之下,但是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我明明写的是本《盗米笔记》,是正正经经怎么去盗米的故事,里面的男纸们一个个都是规规矩矩的盗米贼,我其实连男女之间的爱情都不想写的,我只想认认真真地讲一个歷险故事,怎样盗米,米怎样被盗,天上的米,海底的米,广西的米,去这些地方盗米都有怎样的奇遇!这是我的本意啊!怎么就成了倒米生死恋了?还是俩男的?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俩人是什么时候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上的?我很悲催啊! 夏:你还好意思说?你写的那些桥段,摆明了就是清水耽美文好不好?而且有的地方都有点h文即将开始的味道了!你看看瓶邪论坛上的一些清水暧昧文,还没你写得劲爆呢! 徐:我靠!你们这些腐女真是……真是…… 夏:真是什么,你明明是官方卖腐,让同人无路可走! 邪:老子可以插一句话么? 徐:你想说啥啊小邪? 邪:为啥我是受? 徐:氧化钙!老子也很郁闷这件事好不好?我作为原型,我为什么要是受?我尽力把你往霸气里写,什么个头高一公分,什么体重180斤(加装备),什么公主抱闷油瓶之类的,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大的努力,却还是瓶邪,为什么不是邪瓶啊! 瓶:吴邪,你对这样的状态很不满么? 邪:…… 瓶:我听说过一句话。 邪:什么? 瓶:攻道天註定。 邪:…… 徐:…… 邪徐:氧化钙! 瓶:徐三派,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徐:说! 瓶: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写进青铜门里去。 徐:这多酷啊,神秘之门在你背后关上,你的背影留给了世人一个永恆的谜题,有多少少女为你的离去而夜不能寐…… 瓶:这有意义么?我只想去找吴邪,然后留在杭州而已。 邪:……小哥…… 瓶: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徐:谢我? 瓶:至少你让我和吴邪认识了。 邪:小哥……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夏:太深情了……小哥你真是不说情话则已,一说就要把吴邪感动死!得了,我知道,今天晚上天真同志肯定会因为你这么深情又同意你一夜七次一次七小时之类的…… 瓶:我只是说出我的心里话而已,很多时候,你们忘了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我既然爱上吴邪,自然会想和他在一起。 邪:小哥,这是你对作者最大的吐槽么? 瓶:嗯,其他的比起这个来都是小的,就不说了。 夏:那天真你对作者有什么要吐槽的地方么? 邪:刚刚不是已经吐了么? 夏:除了你是受这个,这个不可逆,不作为讨论的话题,无法上诉,请重新再说一个。 邪:靠……那我想想…… 徐:慢慢想,最好没有= = 邪:我觉得还想吐槽的地方,就是他总让我招粽子招机关总之就是各种rp问题,而且每次还都要让闷油瓶去救我,特么的很怂有木有?苦逼有木有?为什么我就不能也当个“斗下之神”神马的! 徐:小邪,这不能怪我啊,配角是拿来膜拜的,但是主角是用来练级的,你不这样怂,剧情怎么能围绕你发展,你又如何在逆境中前行,从而成长起来? 邪: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也很想帅气地打一场啊!如果你让我帅气了,说不定我就是哥他就是嫂了! 瓶:吴邪,我发现你有一个很有特点的本事。 徐:是什么?给人起外号? 瓶:不是。 夏:喊“小哥快救我”? 瓶:不是。 邪:那是什么? 瓶:总是幻想无法实现的事情。 邪:我x你! 瓶:又幻想了。 邪:…… 夏:……好了好了,天真,你刚刚那个吐槽是主角定律,不算,你再想一个! 邪:……你一定要逼着我说心里话才算完么!或者说一定要听到你想要听的话才爽么? 夏:呀,被发现了!快说快说! 邪:……老子还偏不乐意说。 瓶:吴邪,我也想知道。 邪:……嗯。 夏:…… 邪:其实,我很想吐槽作者,为什么一定要让小哥过得那么辛苦,辛苦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情绪都不愿意表达,情绪憋在肚子里是很痛苦的,就算不愿意表达情绪,为什么话也那么少,别人说一百句他才说半句,除了和我说的多一点之外,基本就是个哑巴。话少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守门,如果让我选择,我宁可他带着我一起进去,什么用我一生换你十年天真无邪,这种牺牲我并不想要!我想要的是和他站在一起,是一起守门也好,一起生活也好,一起种蘑菇养小鸡也好,一起打阴兵揍万奴王也好,一起不好么?我并不希望他用巨大的代价来换我过平淡生活,有的人终生所求的,却是有的人弃之如敝履的,你觉得那样是对我好的,但却并不是我想要的。对我而言,我只想和你并肩而立,也许你会觉得我这种想法没有意义,你会觉得我不能理解你的苦心,但是我想说,既然不悟,终是不悔,这就是我最想要的结果。而你若是爱我,想要给我最好的东西,那么你就应该给我一个我最想要的结局。你懂了么? 第183页 夏:……好长啊…… 徐:……为什么我觉得,前面几句好像还是在对我说,后面直接就改成真情告白了……这是直接无视我了么?我怎么感觉我们俩都是多余的…… 瓶:……吴邪,对不起。 夏:(抹了把泪)好了天真,你也别怪小哥了,这不是他想的,是徐三派写的。但你也别怪徐三派了,毕竟如果他按照你说的结局写,他也许会被封杀的……所以!这才有了同人创作!你和哥在无数同人文里幸福快乐,相守一生不离不弃! 邪:(完全无视夏达姆的话)小哥,这是我的真心话,你掂量着看吧,以后无论什么事,大家商量着来,一起并肩前行,别总是自以为是地为我设计好人生,如果你屡教不改,我不保证我还会这么温柔。 瓶:嗯。 邪:我说不定会反攻。 瓶:嗯。 邪:吓?!你答应了? 瓶:没有。 邪:那你“嗯”什么啊! 瓶:我“嗯”的是以后我和你的人生,我们一起做决定。 邪:……嗯! 夏:三派,我觉得这里已经没咱俩什么事了……咱俩撤了吧…… 徐:我也这么觉得……走吧…… 偌大的电影院里,瓶邪二人静静地注视着彼此,然后…… 瓶:吴邪,你今天有没有被感动到? 邪:嗯,有的。 瓶:那……一夜七次! 邪:……氧化钙! 第六部电影完 瓶邪国际电影院全部电影放映结束 夏达姆是总攻里的导演,导演里的总攻 2他们各自的人生 他们各自的人生 【诺南】当时年少白衣飘 徐南从西藏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拿走,只拿走了一大箱子的白衬衫。 其实他一直都不想承认,他是个白衬衫控,虽然自己从来都不穿白衬衫,但却收集了很多很多,挂在房间的衣柜里,没事的时候就站在衣柜前看一看。 只觉得看着满眼的纯白,心态也会变得年轻一点。 其实徐南并不老,他嘴上也从来不承认自己老,但是心里却一直都在回忆青春年少时候的场景,所以他想,还是不再年轻了。 很快就要三十岁了,三十而立。 徐南一直都是孤身一个人,不受牵绊,没有多少朋友,十八岁之前一直在上海过着一边上学一边打架的日子。直到高中毕业之后,不想去上大学,也不想去上班,遇到了几个神神秘秘的人,从那时起,他开始跟着他们去越南倒斗。 他有着一股不怕死的劲,所以他一直都没死掉,他在倒斗界的名声也不小,鲜有让他佩服的人。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名号为“黑瞎子”的男人,和他成为兄弟,那是他第二次佩服一个人,他拿黑瞎子当大哥。 通过黑瞎子,他又认识了第三个让他佩服的人,那个人在道上的名号叫“哑巴张”,是唯一救过他命的人,所以也是第一个让他又崇拜又恨的人。 他不愿意欠人情,所以被救了之后,他就开始想要还给哑巴张人情,只可惜哑巴张太厉害太强大,很多年他都没有机会把欠他的还给他。 而第一个让他佩服的人,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男人。 他和那个男人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他们还是男孩,那个年纪的男孩喜欢让自己的身边围绕着一大群狐朋狗友,喜欢当老大,喜欢成为一群人的核心,徐南亦是如此。他在上海那所高中里拥有相当大的知名度,男生佩服他的打架不要命,女生喜欢他的古惑仔气质,男生女生都喜欢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 他还记得,十六岁时的自己就开始喜欢牛仔服,每天都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牛仔服,显得身材尤其性感。他爱骑着单车从女孩子眼前唿啸而过,响亮的口哨声迷死了一群漂亮花朵。 可惜他没有女朋友,因为好像并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徐南对感情从来都不儿戏,他曾经甚至觉得自己除了这一点外一无是处。 他想,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在这个年纪就遇到自己一辈子的爱情? 高一下学期的某一天,他们班上转来一个男生,从东北过来的,个子极高,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跟着班主任一起进来。而只在一眼之间,那个男孩就征服了班里所有的女生。 真漂亮,漂亮死了,真要人老命了。 他叫阿诺,长了张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这是徐南对阿诺的第一印象。 “娘娘腔?”他在心里想,“长这么漂亮,说不定是个变态。” 但很快,快到在第二节体育课十分钟的时候,他就改变了这个想法,因为阿诺在篮球比赛刚开始的五分钟之内就拿到了27分。到第三节课上课的时候,阿诺把因为没有吃早饭而低血压晕倒的徐南像背一包花生一样背到了医务室之后,他这辈子都没再觉得长得漂亮的阿诺是个娘娘腔。 他以为他们会顺其自然的成为好兄弟,因为他是全班男生的核心,阿诺既然是外来生,自然应该要对他上心一点,因为自己似乎可以罩着他。 只是好像并不是这样的,阿诺并没有离他近哪怕一点点,或者说,他对谁都是那样,冷冰冰的,疏离得要命。 第184页 徐南有点急,他发现,自己对于和阿诺成为好朋友有着相当大的执念,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的关系好起来。直到那一天,还是体育课,因为前一天下过雨,场地很湿,没法打篮球,大家就自由活动,他看到阿诺一个人站在操场边,正望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问他:“你在看什么?地上有钱么?” 阿诺并没有转头看着他,只是淡淡地道:“你看,这里面有朵云。” 他凑过去一看,果然,地上的那滩积水里面,映出了天上的一朵流云。 那天的阿诺穿着一件白衬衫,他觉得那个样子的阿诺就像个诗人。 他也终于得偿所愿,因为他愿意陪着阿诺看地上的流云,所以他成为了阿诺唯一的朋友。 后来他才发现,阿诺好像时时刻刻都穿着白衬衫,夏天的时候是短袖的白衬衫,冬天的时候是羽绒服里面套着长袖的白衬衫,男孩子挺拔的身材配着漂亮到不像话的脸,几乎就是徐南整个高中的记忆。 以至于直到徐南快要三十岁的时候,想起高中来,他只会说两个字。 就是那个人的名字。 你就是我的整个青春。 十八岁的时候徐南放弃了高考,跟着那些人去了越南,开始成为一名半路出家的土夫子,而阿诺考上了杭州的一所大学,成为了一个正正经经的大学生。 他还记得他们分别的样子。 那是在阿诺家里,徐南背着背包去跟他告别,那个夏天特别闷热,阿诺光着膀子在家里看书,徐南进去的时候,男孩子超乎想像的好身材上全都是颗颗汗珠,有一滴从鼻尖一直流淌,流过尖尖的下巴,流过有着健壮腹肌的小腹,最后沉入未知里不见。 徐南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看着阿诺的眼睛。 “我走了。” 他站在他坐着的床前,尽量让自己的音调保持平静,好像这样就不会看出他的不舍一样。 其实他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走,这些原因阿诺早就知道了,这一次,他不必多说,只需告别,而阿诺也不必多言,只需挥手,或者说几句祝福的话。 可是他看到漂亮的男孩子那双桃花眼一直狠狠地盯着他,“四年之后你要是死不了,我就和你当同行。” 他愣了,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到阿诺眼中的某些情绪,他看不透,猜不着,却一直不安心。 他们这样凝望,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他疯狂地想朝阿诺的嘴上吻过去,而对方亦然。 也许因为太过冲动,两个人靠近的时候,他的下巴狠狠地撞到了他的脸,于是他们都嚎叫一声,一个退后了一步,一个直接躺在了床上。 他捂着下巴,他盖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彼此,却再也没有勇气继续下去。 半个吻。 随即他转身,留给阿诺一个背影。 ……………… 二十一岁的时候,他差一点死在斗里,幸好被哑巴张救了,他在醒来之后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时,第一时间只记得给阿诺打电话,他说兄弟我差一点就死了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我他妈的就想问问你要是没有我陪你看地上的云彩你会不会想我? 打完这个电话的第三天,阿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在他惊呆了的眼神里,阿诺笑着对他说:“对不起,本来应该昨天就到,可惜昨天一整天我都在办休学手续。” 从那时起,直到徐南二十九岁的时候,他们都没再分开。 他们一直都是同学、朋友、兄弟、战友、搭档,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其实还可以有别的关系,他们单纯得像张白纸一样,一如阿诺从十六岁一直穿到现在的白衬衫。 即便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半个吻。 后来他们去了西藏,再后来徐南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可以还人情给哑巴张,阿诺自然陪着他一起还人情,也就是那次,发生了两件对徐南来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阿诺的脸受伤了,那么漂亮的脸,却留下了消不去的疤痕。徐南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他看着毫不在乎的阿诺,只觉得,为什么偏偏不是自己毁了容。 第二件事就是,徐南终于知道了,原来两个男人也可以有另一种关系,这种关系叫作恋人。 因为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永远都仿佛和这个世界隔绝的斗神哑巴张,竟然会坦然地在所有人面前说:“他是我的吴邪。” 那一瞬间,徐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透过这句话,仿佛看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某些情感,那些思慕,那些依恋,那些他不敢深究的东西,统统都在哑巴张的这一句话里暴露了。 那一天,徐南害怕得一晚上都没有睡着,他觉得自己心里的感情终于曝尸荒野了。 后来他非要拉着阿诺去做疤痕修补之类的手术,却被阿诺拦住了,他说:“我又不是女人。” 徐南却拼命拽着他去,他说:“可是你比任何女人都漂亮。” 最后的结果是,阿诺把他揍趴下,又重新把他拉起来,抵着他的额头告诉他:“你要实在看着碍眼,那在我的伤疤上弄个刺青吧。” 从此之后,阿诺的脸上有了一只漂亮的蝴蝶,那是徐南选的图案,他说阿诺你像蝴蝶,我像雄鹰,以后我们死了,会变成蝴蝶和雄鹰,我会背着你,在藏北的草原上一直飞一直飞。 第185页 那天晚上徐南望着阿诺的脸,他觉得,好像一不小心,阿诺就会像他脸上的这只蝴蝶一样飞走了。 他莫名地想起了十八岁那年的半个吻。 如果那时继续下去,会是什么滋味?他的人生是不是就会有很大的不同? 他想知道,很想。 和那年一样,阿诺坐在床边,看着徐南一步一步地走近他,还没等他走过来,阿诺已经站了起来,一把拉过徐南,吻上了他的嘴唇。 那一年的半个吻,兜兜转转,跌跌撞撞,终于凑成了一整个。 那天晚上他们像两只野兽一样在床上打架,为了谁上谁下争个不停,最终徐南还是输了,他认命地像个“大”字一样躺在了床上,自暴自弃地对阿诺说:“你上吧,谁让你为了我把脸伤了。” 他以为阿诺听了这句话会和他客气客气,只可惜那个人根本没想过这一点,下一秒他就直接压在了徐南的身上,深深地望着徐南,对他说:“就这么喜欢我的脸?” “没错!”徐南一挺脖子,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大喊道。 “其实我知道,”阿诺的手在他的身上摸了个遍,“从高中的时候起,你就常常会看我看到入迷。” “我那时候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三不管四不怕的干了你!”徐南被他弄得晕晕乎乎,发着狠说。 “就算那个时候,你也是被我干!”阿诺依旧是温温柔柔地一笑,轻轻地亲了亲徐南的嘴唇,一下子用力地顶了进去,“干龘死你!” 那天晚上他们俩几乎要把十几年憋在心里肚子里还有那玩意儿里对于对方的思慕全都发泄出来,几次高潮的时候,徐南都在心里发誓,这辈子就跟他了,不对,这辈子他就跟着我吧,总之这辈子就是他了,就是他了,就是他了。 ……………… 第二天徐南给哑巴张打了个电话,他说你和你的吴邪还好着么? 对面听筒里的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当然。” 那么自信,那么专注,那么认真,那么理所当然。 他笑了,像炫耀一样,在电话里大声说道:“你给我听着,老子也跟男人好上了!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 哑巴张只是轻轻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他却听到后面的人温柔地对他说:“我知道。” ……………… 他们好了好几年,直到二十九岁的时候,阿诺带着徐南回了东北老家,向家里出柜摊牌。然后就是他爸妈伤心地进了医院,再然后他妈妈拄着拐杖费力地要给徐南跪下。 他的父母自始至终都没有骂过徐南一句难听的话,只是他妈妈哭着对徐南说:“他为了你大学没毕业,我不怪你们;他为了你去干那见不得人的挖人祖坟的勾当,我也不怪你们;但是我求求你,别再让他跟着你断子绝孙,我求求你……”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母亲哭成那个样子,他甚至觉得,如果他再不答应这个可怜女人的恳求,她可能会化成一滩水消失于这个世界。 那天晚上他对阿诺说:“我好像没那么爱你,因为我发现,比起和你在一起,我更希望我不用一辈子背负着良心上的债。” 后来徐南就离开了西藏,他再也不倒斗了,倒是开始写字了,一边旅行,一边写写游记和散文,发在网上和杂志上,换点稿费。 其实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唯一喜欢的就是语文,喜欢写小说。 几年以后,在徐南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后,他终于回到了上海,开始写一本盗墓题材的小说,把自己以前倒过的斗写成故事,没想到大受欢迎。 再后来,在一次签售会上,当他签完名递给那个读者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面前的那个男人正在对他温柔地笑着,那个人穿着白衬衫,脸上有一只漂亮的蝴蝶。 他觉得自己快要哭了,他听到那个人对自己说:“你终于捨得停下来了么,雄鹰一样的男人?我找你可比做通我妈的思想工作难得多。现在她老人家都同意了,你呢,嫁不嫁给我?” 徐南真的哭了,但又马上笑了,他“啪”地一下子把签字笔给甩了出去,恶狠狠地对男人吼道:“嫁就嫁,谁怕谁是孙子!” 【黑花】是谁整了解语花 黑眼镜觉得看了这么多医生,就这个还算靠谱一点。 首先因为这个医生长得帅,人嘛,总是对漂亮的东西有莫名的好感,不管他是公的还是母的。 其次他还算善良,因为他一直很真诚地劝着自己,做手术吧,至少做了这个手术,你还有30%的机会不会瞎,否则,很快就会失明。 他看到自己在犹豫的时候,竟然还说了一句:“钱的问题你先别担心,做完手术再说,过后慢慢还。” 黑眼镜觉得自己太失败了,难道他浑身上下半点富二代、官二代的气质都没有么? 他笑着扬了扬下巴,“我活不到那个时候的,所以,何必要多挨几刀?”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但又转过头来对那医生道:“话说,医生您贵姓?” “……我已经告诉过你几百遍了,我姓陆。”陆医生无奈地嘆了口气。 “不好意思,我记忆力不太好,有点老年痴呆。”黑眼镜撒谎不打草稿,痞痞一笑,“我走了。” 第186页 在他踏出门之前,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连死都不怕,还怕挨几刀?是说你懦夫好呢,还是说你消极?” 他驻足,但一直没有转过身去,不为别的,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这声音太他妈的销魂了! 黑眼镜听过很多不同的声音,人的,动物的,大自然其他东西的,但没有任何一种声音会如此刻他听到的这个男人声音那么好听。 他觉得自己整个心脏都好像被这个声音控制住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转过头去,看到了说话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好像刚刚睡醒,眼睛里还朦朦胧胧的,他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衬衫,下身的裤子极瘦,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而最重要的,是那一张比声音还要销魂的脸。 黑眼镜笑了,“陆医生,您这里还藏着这么一位大美人,也不引荐引荐?” 他是故意的。 解语花心想,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傢伙,真是一个惹人烦的笑容,不过他并没有显出什么情绪,只是微微伸了伸懒腰,走过去坐在陆医生的身边,“小陆,我睡着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陆医生笑着对他说:“小九爷,你那么累,好不容易能安心睡着,我怎么捨得叫你起来。” 黑眼镜被晾在一边,却没有任何尴尬的样子,甚至也没走,还是一直保持着那个“惹人烦”的笑容。 陆医生大概以为他被刚刚的话刺激到,连忙又对他说:“这是解家小九爷,虽然刚刚他的话有点直,但道理是对的,你的眼睛不能再拖了,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我说过,你可以先做手术,以后再慢慢还钱。” 黑眼镜看着粉红衬衫男人,心里已然明白他是谁了。解家当家小九爷,曾经跟着二月红唱戏,有个艺名叫解语花。他没见过他的样子,但他的名字真是如雷贯耳。 黑眼镜带着冷冷的笑意对解语花扬了扬嘴角,他想,有一点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解家小九爷竟然长成这样…… 真龘他妈的是一滩祸水。 他静静地看了解语花一会儿,表情严肃,但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头去又笑着对陆医生说:“谢谢,我真的要走了。” 在他转身出门之前,他听到那个有着全世界最好听声音的男人喊他:“你站住。” 他依言转过身来,露出程式化的笑容,“小九爷,还有何指教?” 对方站起来,走近了几步,看着他,道:“如果你缺钱治病,我可以替你付医药费。” 黑眼镜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直不起腰,过了一会儿,他才止住笑声,恢復了平淡的声音,“小九爷,天上掉馅饼的事,摊你头上,你信么?” 解语花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淡淡地道:“当然没那么便宜的事。” 黑眼镜便轻佻地问:“那么说,小九爷你是看上我了?那我可否冒昧问一句,你是要准备和我搞对象呢,还是要把我金屋藏娇让我当你的……那个?” 对面的人有点错愕,但很快就面无表情,“都不是,你想多了。” 黑眼镜敛起笑容。“那你要什么。” “我给你钱,你当我的手下,既然你不怕死,好像还能预知自己的死期,那么不如替我去办一件事。” 黑眼镜显然被他的自说自话又逗笑了,“小九爷,你真有意思,敢情我拿了你的钱把眼睛治好,却不能去享受大好生活就要转头去替你送死?我他妈这是闲得蛋疼?” 解语花似乎对他这些糙话并不以为意,“我当然会给你多几倍的钱,你用这笔钱可以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至于你的命,早丢晚丢,都是一样的事,不如换点有价值的东西。” 黑眼镜笑了,他想,嗯,真是不错,他让你去死,好像还是他给你的恩赐,真操蛋。 不过,他又想,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上,老子逗你玩一玩。 他走过去,看着年轻得像个学生一样的解家小九爷,其实黑眼镜有一个兄弟原本是跟着解家混的,后来背叛了解家,被这个小九爷给整得不成人形。 虽然说按照江湖规矩,是他的兄弟背叛在先,况且这个小九爷最终还是留了他一条命,但黑眼镜还是想整整他。 他走近解语花身边,掏出了一个一元的硬币,突然用快到无法形容的速度,一把扯开解语花那件骚包的粉红衬衫,把那个硬币塞进了他的衣服里面。 而在那一瞬间,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粉红衬衫里面漂亮得要人老命的锁骨。 他想像着那枚硬币顺着那锁骨慢慢滑下来,一直落到他的小腹间,再往下…… 随即他故意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对着解语花喊了句:“解老闆。” 很明显的,对面的人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眯了眯眼睛,恶狠狠地盯住了他,似乎随时都想要把他的脖子拧断。 他继续笑,“我用这一块钱,买你一声叫床声,你要是同意,我就替你去送死。” 黑眼镜退后一步,抬起右手,把大拇指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朝着解语花比划了一下。 那是一个下流的动作。 果不其然,他看到解语花整个人就像濒临爆发的火山一样,看着他的眼神仿佛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死人。 第187页 他便又在自己爽朗的笑声里,微微把大拇指上下动了动。 这个意思是:我,想,操,你。 “解老闆,成不成交?” …………………… 那是黑眼镜和解语花很多年以前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他毫不留情地调戏了解家小九爷。 当然,之后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不过,即使到现在,黑眼镜都没有后悔过。因为,虽然他当时的后果很惨,可在很多年以后,这个交易,到底是成交了。 【瓶邪】人人都爱闷油瓶 今年春节,所有人都回了长沙过节,吴邪,闷油瓶,小花,秀秀,还有胖子也跟着过来了。 吃吃喝喝几天,感觉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吴邪活动了一下腿脚,提议说出去走走。胖子立马唿应,闷油瓶没有反应,倒是小花从家里找出了个篮球。 “打篮球去?”他在地板上运了运球,样子潇洒无比。 吴邪也忍不住手痒了起来,似乎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没再有什么时间打篮球了,想起当年不是在篮球场上就是在去篮球场的路上的那些时光,恍如隔世。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秀秀笑说她再找几个女生过来当啦啦队,说着还真去打电话叫人,听那口气,还让人家穿得漂亮点。 “去哪里打?”吴邪问道。 小花思考了一会儿,道:“去咱们小学操场吧,我想回去看看。” 吴邪一怔,才想起来,他和小花、秀秀是同一个小学的,他们俩同级,秀秀比他们晚几年,说起来都是校友。 虽然小学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晰了,但是他一直都记得,那个漂亮的大操场,四周全都是绿绿的树。 他笑了,看着小花,“走,就去那儿。” 几个人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春节期间放假,孩子们都不在,操场上全都是附近的小青年们在打篮球。 他们进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篮球架了,于是赶紧占好位置,没过一会儿,秀秀也带着一大帮女孩子来了,开始在旁边拉开架势喊加油。 小花笑了,“秀秀你脑袋进水了,就四个人打篮球你还找那么多的啦啦队?” 吴邪也笑着说:“最起码还得再找俩,三对三打一场。” 胖子便问:“小哥会打么?” 吴邪便微微一笑,“比你打得好。” 胖子“啧啧”一声,“哟西,听听这护犊子的话哟。” 结果也没找齐人,只好二对二凑合着打,小花死都不和胖子一组,拖着吴邪就站到他那边去,把胖子给气得,“花儿爷你这是体重歧视!赤裸裸的!” 吴邪看了看闷油瓶,他倒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慢慢地脱下了外套,只穿着简单的衣服,挺拔英俊。 刚开始,吴邪发现闷油瓶似乎有点没找到感觉,他记得他说过自己会打篮球,可能不是常打,所以有点生疏,但掌握了的技能是不会丢的,所以很快他就开始上道了。 他们四个各有各的长处,小花擅长组织进攻,之前也一直都打控球后卫,有着相当好的传球能力;胖子身材虽然横得比较过度,但是好在他弹跳力好,卡位抢板都不错,所以据说以前也是主力中锋;对于吴邪来说,他心理素质很过硬,投篮的准确率高,所以适合当得分后卫;而闷油瓶,他的篮球路数就是没路数,吴邪想,要是用一个词来形容他,那就是“随心所欲”。 闷油瓶打篮球就是单打独斗,只要让他给拿着球,直接是想尽一切办法上篮,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传球”这一说,没有“团队”这个概念,他只想得分,其他东西都不重要。他比吴邪的命中率更高,而且身体的稳定性非常好,基本上不会在冲撞中落下风,还真是小前锋的最佳人选。 他们四个,倒非常适合组成一个团队,胖子还笑说,不如就叫“倒斗大联盟”吧。 两个对两个地打了很久,秀秀她们一群女生也按耐不住了,死活非要打一会儿。几个大老爷们自然要让下来,胖子倒是乐呵呵地凑在一群女生队伍里面,美其名曰“指导教练”。 小花一副没打过瘾的样子,瞅了瞅场地旁边还放着一个篮球,拿起来朝着其他打篮球的年轻人那里喊了句:“哎这谁的球啊?借哥哥我打一下成么?” 很快就跑过来一个小男生,看了看他,竟然红了脸,“你打吧。” 小花就笑嘻嘻地问他:“你脸红什么啊小弟弟?” “没有,”男孩子显然有点不好意思,“就是觉得你太漂亮了。” 吴邪便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一点都不含蓄。 听着吴邪哈哈大笑的声音,小花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对着那个男生说:“你看看那个穿蓝帽衫的,是不是比我还漂亮?” 小男生瞅了瞅闷油瓶,点了点头,“嗯。” 吴邪笑得更厉害了,转过头去对着闷油瓶道:“来,让我看看你有多漂亮。”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看着小花手里的篮球,就在吴邪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淡淡地问了句:“你以前没看过?” 这下轮到小花笑了,笑完,他走到闷油瓶面前,“张小哥,敢不敢和我one on one?” 第188页 就在吴邪准备解释一下这个英语的时候,他却看到闷油瓶点了点头,站起来看了他一眼,接着把刚刚穿上的外套又脱了下来,露出让人无法直视的身材。 吴邪很惊讶,“小哥你知道小花说的是啥?” 闷油把脱下来的衣服递过去,吴邪接住,搭到自己的身上,听到闷油瓶对他解释:“one是一,one是一,两个一,一对一。” 愣了一会儿,吴邪再次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小哥,你龘他妈真聪明!” 吴邪靠在操场边,点上根烟,看着闷油瓶和小花一对一。 他们俩打得很精彩,小花防守非常棒,闷油瓶的投篮技术好,两个人的个头相当,技术也都很好,所以几乎难分伯仲。 大概是棋逢对手,两个人打得难捨难分,也越来越有看头,吴邪看着这样的两个人,忽然意识到,生活其实如此简单。 这时秀秀那边有个女孩子打累了,也跑到吴邪旁边坐着休息,他们之前也不熟悉,所以互相介绍了几句,接着,她看着正在一对一的小花和闷油瓶,托着腮问他:“吴邪哥哥,你说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的帅哥哥都喜欢帅哥哥啊?” “啊?”吴邪刚抽了一口烟,差点没呛着,“什么意思?” “刚刚我们那群女生里面有人喜欢那个姓张的小哥,想让秀秀姐帮忙介绍一下,结果秀秀姐说人家名草有主了。一开始我们以为他有女朋友了,可是没想到,秀秀姐说那姓张的小哥没有女朋友,有男朋友。” “呃……”吴邪发出了个无意义的声音,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 谁知那姑娘继续说:“秀秀姐还说,张小哥的男朋友就在这里,原来是那位解哥哥啊,不过虽然说有点不开心,但解哥哥确实长得比哪个女生都好看,张小哥喜欢他,我们倒也能接受。” 吴邪的手抖了一下,菸灰“噗”地落了下来,他咳嗽了一下,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小妹妹,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俩是一对啊。” “那还能和谁啊?和你啊?”那姑娘看了看吴邪,一副你算了吧的样子。 吴邪心中一万头羊驼唿啸而过,怎么就不是我,怎么就不能是我! 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是好笑地看着一直托着腮瞅着闷油瓶的小姑娘,忽然想起了那句“人人都爱谁谁谁”。 吴邪想,呆会可以挤兑挤兑他了,告诉他,你看,人人都爱闷油瓶。 他在烟雾里看着闷油瓶打篮球的样子,渐渐陷入沉思,他想,从今以后就这样过吧,在某个城市相依为命,周末出来打篮球,他喜欢,他知道闷油瓶也喜欢。 就这样相依为命一直到老吧,不必有多少钱,不必有多少房子,只要有在一起的时间就行了。 又过了很久,他们终于比出了胜负,到底还是小花赢了一分,他们两个满头大汗地走了过来,吴邪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抽着烟,微微地笑着。 闷油瓶走过来,坐在吴邪身边,吴邪从兜里掏出包纸巾,还是刚刚秀秀给他的,“擦擦汗,别冻着。” 小花在旁边笑,“吴邪,你重色轻友。” 这时那个女孩像吓到了一样转过头去看着小花,“解哥哥……难道你和张小哥不是一对么……” 吴邪看到小花的脸变成了一个囧字,随后拍了拍那女孩的肩膀,笑着说:“乖,我们都不要迷恋张小哥,小心嫂子揍咱们。” 接着,他就拉着那小女孩往操场上走去,一边走一边朝吴邪说:“其实他不算输,主要是我的假动作太出神入化了。” 等到小花的背影都已经走远了,吴邪才反应过来,他勐地站了起来,朝着那背影喊道:“嫂子,嫂子你妹!” ……………… 他重新坐下来,转头看向闷油瓶,他已经把脸上的汗珠擦去了,但左边脸颊上有一小块纸巾的纸屑,显得很有趣。吴邪抬起手来,把那块纸屑给他擦掉,又点上一根烟,刚要抽,闷油瓶握住了他的手,“一下午七根,吴邪,你可以了。” 吴邪一愣,但还是听他的话把烟掐灭了,烟拿在手里,“你打篮球,还能看见我抽了多少根?” “对。” “我不相信,”吴邪摇摇头,“怎么可能。” “那是不是七根吧?”闷油瓶转过头来,伸手要衣服。 吴邪递给他,看他穿上,才在口袋里掏出烟盒,“一、二、三、……十三。” 真的是七根,下午出门前新买的一包黄鹤楼。 “吴邪,我看着你的次数,远远超过你能看到的。”闷油瓶从他手里拿过那支被掐灭的烟,放到了自己嘴里。 吴邪的心脏一跳,用打火机给他重新点上,小火苗一闪一闪,他忽然很想吻闷油瓶的嘴唇。 可是那烟太碍事,他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住了。 闷油瓶笑了,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一边看一边快速地把那根烟抽完,最后一口的时候,他把菸蒂一扔,拉起吴邪就走,走得很快,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他才站定,回过头来看着吴邪。 吴邪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直到闷油瓶拉过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把嘴贴在吴邪的嘴上,轻轻地撬开。 第189页 吴邪只觉得一股烟雾慢慢地渡进了自己的嘴里,飘飘渺渺的。 他笑着把烟雾全都咽下去,抬起眼来看着闷油瓶,“怎么,最后一口,捨得留给我?” “怕你馋。”闷油瓶点点头。 “就为了这?”吴邪笑了,“可我觉得你是想亲我,别否认了。” 闷油瓶微微露出点笑意,“没准备否认。” “那继续?”吴邪笑着靠前,“继不继续?” “当然继续,”闷油瓶亲上他的嘴,“吴邪,”他低低地道,“我打篮球,你喜欢么?” “喜欢,”吴邪闭着眼睛,“那样的你,像整座大学里面最帅的那个男生,光彩无限,全世界的人都爱你,人人都爱你。” “你吃醋了?”闷油瓶抱住他,使劲把他往自己怀里压,勒得他肋骨生疼。 “有点吧,不过还行,”吴邪笑着和他吻地天昏地暗,“真得还行。” 等到这个吻好不容易结束的时候,闷油瓶看着他,淡淡地笑了,“人人都爱我?” “嗯,人人都爱你,”吴邪抬起手来,摸着他的脸,“我压力还真大。” 闷油瓶一把抓住他在他脸上摩挲着的手,紧紧地盯着他,“那又如何,我根本看不见别人。” 只有你而已。 任这世界上有多少爱我的人,而我只爱你。 “吴邪,你不必怕。”他用力地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他不必怕。 弱水三千一瓢饮。 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瓶邪】可提玛是真绝色 七月的一天,吴邪他们准备下一个斗,闷油瓶先下去趟了雷,上来之后他说,下面还算安全,就是蚊虫太多,连他也被咬了几口。 胖子一听,连忙从装备里翻出来几支防蚊药水:”赶紧的赶紧的,咱们都喷上点,幸好我让王萌萌去买了这个,据说效果非常好。” 他们每个人都拿了一支,撩起衣服就往身上喷,胖子在一边喊着:“脖子,耳朵,咯吱窝,脚腕上,都可劲喷啊!对了,那活儿上面也喷上点知道么!别不好意思,哥们是过来人,这些蚊虫都很厉害,万一给你把那东西咬肿了,十天半月不能人道,多亏啊!要是再碰上个有毒的主,得了,你这辈子就去西厂混吧,说不定还能混上个厂花噹噹!” 吴邪一开始还觉得胖子说话咋这么糙,不过想起以前下斗时候屁股蛋子被咬的痛苦经歷,就发现他说的全都是真理。 他拿了两支,“王盟买的东西靠谱么?” “买的最贵的!再说总比没有强吧!快去喷去,那玩意儿上多喷点,让小哥也多喷点,省得你俩要是都被咬了,长夜漫漫多么寂寞啊!” “滚你的!”吴邪笑着骂了一句,转头看到闷油瓶正站在那盗洞边上专注地瞅着,就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支,“小哥,你也喷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闷油瓶看了看他,到底还是接了过去,看了眼喷剂瓶子上,全都是英文,也没说什么,掀起衣服就往身上喷了起来。 吴邪咳嗽了一声,还是跟他说:“小哥,胖子刚刚说的没错,你待会儿找个地方,把……咳……把那个……也喷点。” 说完,他拍了拍闷油瓶的肩膀,“听话,”就往树林子里走,“我也去喷了。” 等他给自己弄好之后回到盗洞边,闷油瓶已经要准备往里进了,吴邪赶紧加快速度跟在他后面进去。 其实里面真没什么太大的危险,就是空气有些浑浊,而且也确实如闷油瓶所讲的那样,里面蚊虫真的挺多,吴邪能感觉到它们一个劲地往自己身上钻,尤其是脖子上,被叮了好几下,要不是喷了防蚊药水,估计一咬一个大包。这斗里的蚊虫可不是一般的蚊虫,万一要真有毒那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提了提裤腰带,都怪胖子,让他想起了之前在蛇沼的不愉快经歷。 闷油瓶在前面走,吴邪也不喊他慢点,只是尽可能地跟上他,斗里的路并不是很好走,有一些小机关,隔一会儿就得停下来灭掉它们,所以差不多过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走到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 “离主墓室应该不远了。”闷油瓶道。 他一说话,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吴邪,“小哥,你怎么了?嗓子怎么突然就哑成这样?” 闷油瓶直直地看着他,但很快又转开视线,“没什么,这里太热了。” 被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感觉到了,再加上到处都是蚊虫嗡嗡的声音,弄得心烦意乱的。 胖子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他骂骂咧咧地走到一边,把上衣脱下来拧了拧,“小哥,要不咱们歇一会儿吧,空气不流通,太热了,走一会儿就热得喘不动气!” 闷油瓶点了点头,“你们在这里休息,我到前面去看看。”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吴邪赶紧拿出瓶矿泉水追上他,“小哥你先喝点水吧,你嗓子哑得太厉害。” 闷油瓶却没有停,简直就像有人在后面追杀他一样,吴邪心里纳闷,觉得闷油瓶肯定有问题,便举着瓶子就往前追。 第190页 很快闷油瓶就不见踪影,吴邪追了老半天,追到了一处很隐蔽的地方,他看到闷油瓶站在那里,从远处看,他的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 “小哥!”吴邪赶紧跑过去,“你怎么了?” 闷油瓶突然转身看着他,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他用极其冷淡的声音道:“吴邪,你回那边去。” “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刚才还好好的!”吴邪拽过他,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有事瞒着我,快说!” 闷油瓶一把把他的手打开,语气更加冷淡,“你过来干什么,回去!” 吴邪愣住,他真不明白闷油瓶怎么忽然就变成这个样了,按理说自从闷油瓶回到杭州以后,他俩的感情已经很明确了,就是一对模范情侣啊,闷油瓶还答应过他,两个人必须一起下斗,绝对不单干。 怎么这一次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这么冷淡的闷油瓶,大概是几年前的事了。 吴邪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用手摸上他的脸,“我靠!小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对不对?” 闷油瓶还是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打了下来,“我让你到那边去,你听不明白?” 吴邪被他的冷漠弄得怔怔的,但很快,他一把抓住闷油瓶的衣服领子,“你龘他妈的搞什么?” 闷油瓶看了看他,眼睛里竟然烧起一片火,他的嗓音更加低哑,“我也不知道。” 吴邪心头疑惑,但还是先把矿泉水拧开,递到闷油瓶嘴边,“你先喝点水,降降温,然后再想办法。” 闷油瓶依言接过去,一口气把水全喝完了,他喝得很急,几乎要呛到,大片大片的水流了下来,滴到了胸前,衣襟湿了一大块。 喝完,他把瓶子一扔,咳嗽了几声。 吴邪伸出手去,给他把嘴边和脖子上的水迹都抹了去,而在他的手触上闷油瓶的皮肤时,闷油瓶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滚烫无比,几乎要把吴邪的皮肤给烧起来,吴邪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不再是淡淡的,甚至也不再是深情的,而是……慾火中烧? 吴邪的心“咯噔”一下,“小哥,你刚才吃什么了?我怀疑……” “我什么也没吃,突然就变成这样。”闷油瓶深唿吸了好几下,极力让自己冷静一下,“吴邪,你听我的,赶紧回去,先别管我。” “放屁!要是我变成这样,你会扔下我不管?”吴邪一把抓过他手,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小哥,你好好想想,到底怎么了,碰过什么东西?” 闷油瓶想了想,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看样子就是刚才的防蚊药水,“就碰过这个。” 吴邪接过来,“可我们都喷了啊,怎么都没事,难不成小哥你的血和这个犯沖?” 他借着微弱的光看了看这个防蚊药水,没想到这一看,直接把他吓了个半死,他又赶紧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来另一支药水,一对比这才发现,原来这两支虽然包装很相像,却不是一样的东西! 他自己兜里的那个,确实是防蚊药水,而闷油瓶的这个…… 上面大大的英文字母写着:citemn! 吴邪抖着手把说明都看完了,这才明白,这个不仅仅只是普通的citemn,还是加入了特殊药物的citemn的延伸产品! 吴邪那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等回去之后,他一定要把王盟给剁碎了!这个不长眼的,一定是给他自己买的,结果放错了! 闷油瓶抬头看着他,“是什么?” 吴邪深唿吸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决定面对现实,“citemn,可提玛,就是从着名的西班牙大苍蝇身上提炼出来的,是一种男性外用延时喷剂,而且这一支里面好像还加入了其他的催情成分,所以……小哥你懂了?” 闷油瓶显然也愣了,但很快他点了点头,“那你先回去,我很快就过去。” 吴邪觉得自己真的挺佩服闷油瓶的,他虽然从来没用过这种东西,但是他可以想像这个东西的效果。 他突然想起以前和闷油瓶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想过的一个问题。 他想,以闷油瓶表面的年纪,似乎从没有看出任何对女人有兴趣的状况,平时也不见他有什么自慰之类的举动,也不见得对吃特别在意,也不见得会对任何信息表示出兴趣。 不过当然,就算有兴趣,他觉得闷油瓶也不会表现出来,他甚至起过一个很歹毒的念头,假如还有再见的机会,一定要餵闷油瓶吃几只西班牙大苍蝇,不知道他的体质是否也能免疫。 而此刻,他想起自己曾经那个歹毒的念头,再看看现在的境况,实在是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他走过去,刚想说点什么,闷油瓶就用手挡住了他,低哑的声音几乎是在恳求他了,“吴邪,听话,你先回去。” 他知道闷油瓶在极力抑制着自己,但是如果现在让他转头就走,他也根本做不到。他把手搭在闷油瓶的肩膀上,看着他,很真诚地问了他一个问题:“小哥,我是你的什么?” 问完,吴邪的大脑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个场景,那就是闷油瓶突然抬起头来对着他咧嘴一笑,回答:“你是我的‘优乐美’啊。” 第191页 吴邪的嘴角就抽搐了一下,但还是看着闷油瓶,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把我当你的什么?” 他知道闷油瓶懂他的意思,因为闷油瓶半点没有犹豫地回答了他:“爱人。” 吴邪伸手摸上他的脸,“你知道就好。” 闷油瓶还是挡住了他的手,“吴邪,你想说什么我明白,可是这里不行。” “为什么?”他不懂闷油瓶的意思。 “不为什么。”闷油瓶显然没有想要解释的欲望,直接把吴邪提起来,往后一推,“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吴邪知道他要自己解决,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闷油瓶会如此坚持,如果说他是不好意思……吴邪还真没法相信是这个原因。 他一把拽住闷油瓶的手,“小哥,如果咱俩倒过来,你会怎么做?” 闷油瓶看了看他,“我不想回答假设的问题,现在的情况,我自己可以解决。” 吴邪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气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他压在墙上,“小哥,你有时固执得让我想揍你!” 闷油瓶大概一直在忍,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把吴邪的脑袋拉到自己的怀里,用更加低哑的声音说:“固执的是你。” 吴邪露出牙齿来,在闷油瓶的锁骨上咬了一口,满嘴咸味,他抬起手来往他后背上一摸,这才发现,原来闷油瓶全身都已经湿透了,显然他忍得很辛苦,满身都是汗。 吴邪嘆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闷油瓶的那双眼睛,“我以前曾经想整整你,看你总是一副淡定哥的模样,很想餵你吃几只西班牙大苍蝇。” 闷油瓶竟然还能稳住唿吸,勉强给了他一个微笑,“那祝贺你梦想成真了。” 吴邪也笑了,一下子亲住了他,“我就想知道,你在犹豫什么?” 闷油瓶摸了摸他的耳朵,“没什么,只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你来。” 吴邪仔细想了想他话里的意思,还是有点不明白,就问道:“你是说,这里环境不舒服?空气不清新?卫生条件不过硬?” 这次闷油瓶真被他逗笑了,“我怕你受伤,你懂了?” “我为什么会受伤?”吴邪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没那么弱吧!” 闷油瓶摸着他耳朵的手慢慢地戳到了他的敏感带上,惊得吴邪浑身一个颤抖,他对他说:“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到这时候吴邪才明白,闷油瓶的意思是,他现在有点被药物控制,大概是怕自己动作太大,让他受伤,所以才极力忍着。 他笑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男人下半身那点破事儿,真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就算天上下刀子、后面有杀手,估计都得先干完一炮再说。像闷油瓶这样用尽最大的力气忍耐着,估计他现在已经要痛苦死了。 有时候一个闷骚的男人爱你的方式,不是说什么甜言蜜语,也许只是某一次无法自制时却死都不和最爱的人搞一搞。 他只是不想让你受伤,却因此宁愿自己痛苦。 吴邪一手摸上闷油瓶的胸口,掐了掐他胸前两点,故意带点痞子的笑容,“亲,来一发吧?” 他看到闷油瓶倒吸了一口气,眼睛里寒光一闪,带着点无奈的意味,纠结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把吴邪撂倒在地上,狠狠地压了上去。 ……………… 那天出斗的时候,吴邪是被闷油瓶背出去的,胖子他们问闷油瓶吴邪怎么了,他只是用那副冰山脸淡淡地回答:“苍蝇中毒。” 吴邪趴在闷油瓶背上,看着胖子他们一脸迷茫的神情,恶狠狠地在闷油瓶腰侧捏了一把。 后来,他就迷迷煳煳地睡着了,睡过去之前,他想,西班牙大苍蝇果然名不虚传,可提玛真龘他妈的绝色,以后环境舒服、空气清新、卫生条件过硬的时候,他也要用一用,让闷油瓶也苍蝇中毒,他奶奶的。 【瓶邪】只有相随无别离 傍晚的时候,吴邪收了个快递,看了看寄信地址,是北京的,没写名字,不过估计不是秀秀就是小花。 他把盒子抱到了客厅,想打开看看,可是找遍了家里都没找到把裁纸刀,那盒子上的透明胶粘得可真结实,他晃了晃,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就跑到厨房里去拿菜刀。 闷油瓶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吴邪举着菜刀砍纸盒的场景,他站在他后面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样的吴邪有一股子淳朴到没边儿了的气息。 他看着他终于把那个盒子砍开,然后伸进手去摸来摸去,里面“哗啦啦”作响,他走过去,站在吴邪旁边,问他:“什么东西?” 吴邪摇摇头,从里面摸出两个塑胶袋,打开一看,发现是两件衣服。 一件白色的,一件黑色的,白的前面画着一条蛇,q版的,蛮有意思,后背上面写着一排大字:“我是天真我爱麒麟”;黑的那件前面画着一头威武的麒麟,后背上写着:“我是麒麟我爱天真”。 吴邪看到的瞬间就石化了,他看了看闷油瓶,发现他竟然笑了,还伸手拿过两件衣服仔细看了看。 第192页 吴邪也笑了,“小哥,咱俩打赌吧,我猜是秀秀寄来的。”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掏出手机来,吴邪看到他翻出“解雨臣”来,打给了小花。 他想起自己手机里小花存的是“招贴画”,不禁又笑了起来。 电话通了之后,闷油瓶直接把手机递给吴邪,吴邪就接过来,听到小花的声音响起来后,就问:“说吧,衣服是谁送的。” 那边小花也笑了,“其实是我下面的伙计开了家手绘店,秀秀过来做衣服,就想到了给你俩做套情侣装,怎么样,还满意吧?” 吴邪道:“还行,画得挺好,就是为啥给我件白的?我看小哥那件黑的好。” “因为你是受啊!”小花一边说一边笑得停不下来,“是秀秀说的,她说‘攻穿黑,霸气飞,受穿白,小哥我要你再来’……” “砰!”吴邪把电话摔了。 他看着闷油瓶好笑的样子,知道他百分百听见了,其实攻受什么的,也是秀秀给他们灌输的,他还记得闷油瓶问秀秀什么是攻受,秀秀立刻给他普及了一大堆专业知识,什么帝王攻腹黑攻闷骚攻温柔攻,什么傲娇受女王受健气受炸毛受,最后闷油瓶终于明白了,还转过头来对他说:“照这么分,我是闷骚攻,你是健气受。” …………………… 他看闷油瓶还在看那两件衣服,就问他:“小哥,你还挺喜欢的?” 闷油瓶看了看他,点点头,“画得很好。” “感觉没你身上那只麒麟好看。”吴邪扬了扬下巴,抬手摸了摸闷油瓶的前胸,隔着衣服没什么感觉,又把手伸进闷油瓶的睡衣里面。 闷油瓶一把拉住他的手,“别乱摸。” 吴邪倒是摸得更起劲了,“小哥,你敢不敢穿这件情侣装?” 闷油瓶淡淡地道:“有什么不敢?” “因为很幼稚,你觉得符合你的气场么?”吴邪把手从他的领子处伸出来,在他脖子上摸索着,”小哥,你皮肤真滑,身子真软,手感特别好。” 闷油瓶定定地看着他,任他在自己身上摸着,最后才说:“你的更好。” 吴邪就彻底被他弄笑了,“你还真是淡定。” 他刚要把手从闷油瓶的衣服里抽回来,没想到却被他的手紧紧地压住,就压在他胸膛的地方,渐渐地,他就感觉到自己掌心下抚摸着的皮肤开始升温。 因为被衣服挡着,他看不到闷油瓶的皮肤,但是他能想像到,那个麒麟纹身也许已经显现出来了,也许已经很清晰了…… 想到这,他就开始有点喘粗气。 随后他听到闷油瓶还是用那种淡淡的口气对他说:“对着你的时候并不淡定。” 就好像是在所有人都很饿,吃的头不抬眼不睁的情况下,他非常淡漠地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根本不动筷子,却说“其实我也很饿”,总感觉带着点发卡安慰的意思。 吴邪其实一直很想问闷油瓶一个问题,他觉得此刻这个气氛刚刚好,所以他就问了。 “小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平常做的事在你眼里是没什么意义的,比如有的时候我看一部电影会傻笑,但你毫无表情;有的时候我和朋友插科打诨,但你会不会觉得挺无趣?” 他是真的一直很想问闷油瓶这个问题,他身边的朋友大都比较活跃,像闷油瓶这样性格的人很少,他其实一直很想弄清闷油瓶心里到底会不会觉得他挺无聊的。 闷油瓶抬起眼来看了看他,此刻他们之间的姿势亲密而诡异,吴邪的手还放在闷油瓶的衣服里面,这个姿势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像是会讨论什么严肃问题的样子,可是吴邪还真就准备用这个姿势讨论一下憋在他心里很久的严肃问题。 闷油瓶把吴邪的手从他的衣服里面拿出来握住,另一只手抬起来在吴邪的头髮上轻轻地摸索着,慢慢地再摸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耳后,直到他的手摸到了吴邪的锁骨上面,才慢慢地停住,“吴邪,我很喜欢听你说话。” 他的手继续滑下去,“也愿意和你说话。” 吴邪笑了,他抓住闷油瓶的手,“你确实也只愿意和我说话,这点我很高兴。” 闷油瓶带着他的手一起往下滑,“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想过,如果我不认识你,我现在在做什么,也许我在世界上消失也没有人会发现,我会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这样一想,也会产生一种后怕的感觉。” 吴邪有点愣,即便在一起之后,像这样长的话,闷油瓶也不经常说,他被他的真实和坦诚感动到,刚想回应,却被他紧紧地抱住,“吴邪,有句话一直想跟你说。” 他趴在闷油瓶的肩膀上,也紧紧地回抱住他,“你说。” “谢谢你带我回家。” ……………… 后来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人折腾了大半夜,吴邪有点体力不支,他喊了暂停,他说小哥咱们中场休息一会儿吧,我想趁着你愿意说话的时候,再和你多说说话,就像今天你说的那段话一样,你能不能以后都说这么长。 第193页 闷油瓶还没回答,吴邪自己倒先笑了,“还是算了吧,顺其自然。” 闷油瓶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捏了一会儿,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就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柜旁边,拿出了个东西。 吴邪看着他光裸的皮肤在灯下的样子,他的皮肤很白,比吴邪要白得多,但是看上去半点也不瘦弱,每一根线条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吴邪看着他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看上去好像是自己铺子里放印章的盒子,闷油瓶走过来,把盒子递给了他,他这才确认,真的是自己铺子里的包装盒,闲暇时候他也会为别人刻刻印章,所以准备了一些包装盒。 “是什么?”吴邪摩挲着那个盒子,没有打开。 “我刻的,送给你,”闷油瓶俯下身来,摸了摸他的脸,“上面的字,是我想说的。” 吴邪想起前几天,闷油瓶确实都在铺子里刻印章,他以为这几天没什么生意,闷神也要找个消遣的事干,他记得自己还对闷油瓶说,要是觉得没意思,可以练练毛笔字。 他打开了那个盒子,发现竟然是一枚蛇纽,他抬头看了一眼闷油瓶,他发现这个人比他想像的要细心得多。 他翻过来,看到了印章上的字。 那是一句词: “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他有些震撼,定定地看着闷油瓶,他也正在看着他,看到吴邪看他,就跟他解释道:“看到你放在桌子上的张大千传记,上面说他有一枚印章,刻的就是这句。” 吴邪想起来,确实,张大千似乎很喜欢这句词,每每遇到喜欢的画,都会盖上这个印章,保存一生。 而原本这首词,是吕本中写的。全词是: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团是几时? 而张大千只截取了其中的“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于是这便是团圆了。 吴邪也下了床,跑到桌子上去找印泥,找到后沾上,又拿着印章走了回来。 他笑着把闷油瓶扑倒在床上,在他的心口处盖了下去,麒麟纹身还没有完全消退下去,字和麒麟的线条混在一起,勉强看得清楚。吴邪欣赏了一会儿,说:“嗯,盖章的肉是安全的,可以放心吃了。” 闷油瓶便也笑了笑,伸过手把印章拿过去:“那让我给你也盖一个。” …………………… 第二天吴邪把那两件情侣装洗干净了,他甚至没捨得扔到洗衣机里面,而是在卫生间里蹲着,哼哧哼哧地手洗了半天,接着把它们晾在了阳台上。 大概是洗衣粉放多了的缘故吧,隔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味。他站在那里看着一黑一白两件衣服,看着那“我是天真我爱麒麟”和“我是麒麟我爱天真”,一个劲地傻笑,笑得都停不下来。 他回头看着闷油瓶,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傻笑的吴邪,嘴角也是扬起的。 吴邪就问他:“真敢穿出去?” 闷油瓶点点头,“为什么不敢?” 吴邪便道:“好,那明天就穿,你可千万别反悔。” 闷油瓶这会儿嘴角扬得更明显,“我为什么会反悔?” “因为一看就知道是情侣装,这种行为比较幼稚。”吴邪认真跟他解释,“你得做好承受回头率百分之二百五的准备。” 闷油瓶这会儿是真笑了,他慢慢地说:“吴邪,这并不重要,重点在于……” 他顿了一顿,指了指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的两件衣服,看着正专心等他说下去的吴邪,道:“攻穿黑,霸气飞,受穿白,小哥我要你再来……” 【黑花】一闪一闪亮晶晶 四九城里多什么?多名媛啊! 名媛多了,名媛趴就跟着多了起来,今天这个名媛搞个趴,明天那个名媛聚个会,花样繁多,真心无聊。 解雨臣在杜小姐的楼下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了,虽然他很心烦,但还是要继续等下去。杜家是他的老主顾,杜小姐她爹做生意爽快无比,也喜欢和这个解家小九爷合作,更重要的是,杜家和一众红二代的关系相当好,即便是咱小九爷,也得卖他个面子。 今天这个趴踢是杜小姐她爹杜老闆的死对头姜老闆开的,说起这个姜老闆和杜老闆之间的关系,非“狗血”二字不足以形容,他们是青梅竹马的髮小、是兄弟、是战友,结果不知道为了什么,两个人反目成仇,成了死对头。你说死对头就死对头吧,还谁也离不了谁,比着武地斗法,你做房地产,我也做房地产,你去炒股票,我也去炒股票,反正就是你干嘛我就要死追着你不放。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男的,相信真的会有人说这两人是因爱生恨了。 可是,就算都是男的,难道就不会因爱生恨了么?解家小九爷靠在车窗上,无聊地想了想关于男男八卦的一咪咪可行性。 今天这个趴踢是杜老闆亲自给他打的电话,说是姜老闆的女儿会携一个重量级帅哥登场,自家闺女不能输了气势,所以拜託他,一定要去撑撑场面。 杜老闆是这样说的:“小九爷啊,放眼这四九城,除了你,还有谁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第194页 解雨臣浑身上下都打了个颤,那感觉就好像喝了好多水憋了半天尿终于找到地方上厕所一样。 又等了十分钟,杜小姐终于裊裊婷婷地下来了,见到解雨臣,也没花痴得有多厉害,只是笑了笑,便坐到了副驾驶里面去。 解雨臣发动了汽车,往那个趴踢的酒店开去。路上杜小姐跟他讲,姜老闆的女儿姜小姐,今天疑似是要带男朋友出来见面的。 解雨臣看了看杜小姐的表情,他在心里默默地又八卦了一下,为什么这种表情不能用嫉妒反而可以用忧伤来形容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路上有点堵车,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就在小九爷准备拿出个警铃拉一拉一路狂飙的时候,杜小姐却悠悠地道:“让时间的马车慢一点前行吧,有些事情不是勉强就能得到幸福的,都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可是谁能明白我的心,我只是不想太早面对那样的场景,‘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解雨臣觉得自己的面部表情一定很精彩,他想,其实这个杜小姐说了这么多字,大概她想表示的,是不是她其实并不想去那个趴踢? 等他们到了酒店,趴踢早已经开始了,他们一进去,就听到主持人在那里介绍姜小姐的那个疑似男朋友,反正说的是天花乱坠,简直是世界第一万人迷。解雨臣好笑地看着台上,他想,呆会儿如果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白胖白胖的男纸的话,他一定要上去,戳戳他的肚子。 等他看到姜小姐身边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有点笑不出来了。 一身黑色的西装,戴着个墨镜,不是那位黑瞎子又是谁。 他知道,对方也是道上的,可以说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也很有背景,而且自己的几个主要的客户和他似乎还都有些来往,所以如果能为己用是最好的。但是,他永远忘不了和这个黑瞎子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个欠揍的傢伙对自己做的事和说的话。 不过他潜意识里是感谢他的,因为前一段时间,这个傢伙似乎下了个肥斗,倒出来不少好东西,其中有一个汉代的青瓷魂瓶,很多大老闆都要收,竞争很激烈,他手下的人也去收,回来之后告诉他,那个黑瞎子一听说是小九爷想要,竟然很痛快地就让其他人散了,把魂瓶卖给了他。 解雨臣那时候倒是有过冲动,想给他打个电话,不过既然他没有提什么要求,自己又何必要去多此一举呢。 但后来总算是认识了,几次碰面,那人倒是不再像之前那次那样猥琐了,说实话,挺正经的,正经得出乎解雨臣的意料。有一次酒会上,他还举着杯子过来跟自己碰杯,说是之前多有得罪,一笑泯恩仇吧。 不过那一次他好像没有理他,也没跟他碰杯,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结果他也不生气,最后还掏出一块钱硬币,死活非要解雨臣也侮辱他一把。 “小九爷,来吧来吧,用一块钱来买我吧!我愿意!” 他记得自己好像笑了,但记得不是很清晰,反正,也就真算认识了。 现在那人正挽着一位绝代佳人朝他们走过来,他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杜小姐突然全身紧张,直直地看着对面,他心想,难不成杜小姐喜欢这个黑瞎子? 还没等他想完,黑瞎子已经笑着看着他了,“小九爷,好久不见了,得半个月了吧。” 他也笑笑,“黑爷真是好记性,我怎么就半点都记不住呢。” “那是小九爷对我不挂心,听起来可真让人伤心,”黑瞎子推了推墨镜,“不介绍一下你身边的美女么?” 解雨臣朝他一扬眉,说:“这是杜老闆的千金,杜紫藤小姐。” 他看到黑眼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笑容简直要掉下来砸到他自己的脚了,他心想,笑你妹啊,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这位大妹子的名字是什么,于是他继续朝他笑,“黑爷,你不给我也介绍一下你身边的这位美人?” 他听到黑瞎子咳嗽了一声,对他道:“这位……就是姜老闆的女儿,姜薇笙。” 解雨臣觉得,他好像都能听到自己和黑瞎子同时在肚子里哈哈大笑的声音。 肚子疼要讲卫生,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绝配。 随后他听到自己身边的“肚子疼”姑娘突然很幽怨地对着对面的“讲卫生”姑娘,缓缓地开口,“薇笙,这就是你的男朋友么?” “讲卫生”姑娘的眼神自始至终都紧紧地盯着“肚子疼”姑娘的脸,她忧伤地回答:“紫藤,‘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薇笙,‘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紫藤……” “薇笙……” 解雨臣简直要看不下去了,他朝“肚子疼”姑娘点了点头,转身往花园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吐槽,这特么的是鸯鸯相抱何时了,鸳在旁边看热闹么?看你俩的爹那爱恨纠葛的样子,老子怎么就没想到你们俩搞百合啊!我解雨臣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才不要当俩女人的配角呢!尼玛! 他站在花园里,准备待一会儿就走,还没等他找个地方坐下,旁边就多了个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转过头去微微一笑,“黑爷,你马子被女的抢了,感觉怎样?” 第195页 没想到对面那人笑着对他说了四个字:“真爱无敌!” 解雨臣撇了撇嘴,“你还真是大度。” 黑瞎子自来熟地拉着他坐到了花园的长椅上,“小九爷,你还真以为那是我女人?我一听这名字我就蛋疼啊!讲—卫—生……哈哈哈哈!”黑瞎子学着大舌头的外国人那样念了一遍,真是怎么听怎么让人想痛扁他一顿。 解雨臣看着他,半点也没笑,等他笑完了,才淡淡地说:“上次那个青瓷魂瓶的事,谢了。” 黑瞎子又正经起来,“没什么,小九爷的人出的价钱也高,我何乐而不为呢?” 解雨臣看着他眼睛上架着的墨镜,突然很好奇,“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我问过小陆,可他没告诉我,说是病人的隐私。” 黑瞎子依然扬着嘴角看着他,“小九爷,你想看看我的眼睛么?” 解雨臣定定地望了望他,“你随意,如果你愿意的话。” 人都有好奇心,他不想刻意否认,他只知道黑瞎子的眼睛有病,但是听小陆医生的口气,似乎还不是普通的病。 黑瞎子看着夜幕下的解家小九爷,他觉得他长得真好,但不是娘气的好看,而是一种英俊,很难想像这样的男人竟然唱戏,很可惜他没有亲眼见过他唱戏的样子,只是可以想像,一定是水袖飘渺,倾国倾城。 除了他的主治医生,他的眼睛没有被别人看过,那是他的死门,他从不敢让任何人看到。 可是在这个人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敢让他看到真实的自己。 他往解雨臣身边凑了凑,依然微笑着,慢慢地抬起手,一边摘下了自己的墨镜,一边还调笑了几句。 “小九爷,我的眼睛让你看了,就像古代的黄花闺女,贞操送你了,所以你得负责……” ……………………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解雨臣都忘不了那天晚上的那一瞬间,仿佛无数的星星从天空中掉了下来,跌落在他的眼前。 那一刻,他满脑子只有那个男人笑着的眼睛,和一句歌谣。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小星星…… 【黑花】我自拈花为一笑 那是黑瞎子和解雨臣第一次合作下斗,箇中情况不需细说,总之不是很惊险,但也不是很平坦。他俩费了半天事终于找了出口逃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出口在座峭壁的半截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上面离着顶还老远老远。 就连身经百战的两人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高度,一般人早就吓得腿软发抖了,要是碰上个有恐高症的人,说不定直接就晕倒掉下去了。 解雨臣拿着他的手机到处找信号,只可惜无论怎样都找不着,他走了几步,就觉得脚下有点滑,土石“哗哗”地往下落,听起来有点惊心动魄的味道。 黑瞎子朝他笑笑,“花儿爷,您老还是消停点吧,这里中国移动信号覆盖不到,我的军用手机信号倒是强,可惜刚刚它掉在斗里了。” 解雨臣此刻对于这个已经自来熟地喊他“花儿爷”的人各种看不顺眼,因为他怎么可以在这样的悬崖峭壁上还能跟坐在自家后院里喝茶水一样,懒懒散散不成体统。 他一个淡漠的白眼甩过去,“我用联通。” 对面的人愣了愣,接着,摸着自己的墨镜又是一顿狂笑。 既来之则安之,在外面接应的解傢伙计不是傻蛋,刚刚逃出来的时候,他们用了点炸龘药,顶上的人听听声音也能大概找到方向,现在只是时间问题,解雨臣只能祈祷他的伙计们能麻熘点,再麻熘点。 他找了个比较安全的位置,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远处,抛开现在的境况不说,一般人确实没太有机会在这个位置观赏美景。 欲穷千里目,果然要更上一层楼,现在望过去,霞光还真是美。 解雨臣是个艺术家,所以他对美有着敏锐的触觉,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能先放下一切不好的情绪去观察美,甚至观察得有点如痴如醉。 他看到就在他们落脚这里侧面往下的山壁上,隔着挺远的地方,竟然长着一簇漂亮的花,红红的,看上去有点像西府海棠。 他笑了笑,西府海棠,解语花,此时此刻看到,不管是不是,还真有点亲切感。 或许是他凝神看的时间长了一点吧,黑瞎子也回过头去,望着那边,接着他回过头来,笑着问他:“花儿爷,你想要那花?” 解雨臣看了看他,说实在的,刚刚逃命的时候也算危急,没想到这人用了一会儿就又恢復了那风流潇洒的样子,本来他还看到他的墨镜上落了一层灰,不知道是不是在他刚刚盯着花走神的时候,他那墨镜竟然已经擦得干干净净了。 随着和黑瞎子接触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是打心眼里欣赏这个人的,解雨臣自己是个强者,也崇拜者强者,对于和他一样强的,甚至比他更强的人,他无法不去关注,而黑瞎子,也是为数不多能让他产生敬佩之情的人之一。 他确实是强大的,所以会让解雨臣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告诉他,可自己却无法否认。 黑瞎子又问了他一遍:“你想要那些花?” 第196页 他看了看他,淡淡地道:“想要又如何,你能拿到?” 黑瞎子便笑得更开心了,“只要你想要,我就能拿得到。” 解雨臣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懒洋洋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眯着眼睛看着他,“没绳子没梯子没任何装备,敢问你怎么做採花大盗?” 黑瞎子站起来,轻轻往上推了推墨镜,有点流氓样的开始解裤腰带。 解雨臣一愣,刚要说话,就看到黑瞎子从那条皮带里面抽出了一根极细极长的软绳,然后又重新把皮带扎了回去。 “花儿爷,你放心,虽然我不是柳下惠,但好歹也不是暴露狂。” 解雨臣嗤笑了一声,“你就算是暴露狂又能怎样,我一只手也能把你那玩意儿给揪下来。” 黑瞎子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怎么了?”解雨臣好笑地看着他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一阵蛋疼。”黑瞎子提了提裤子,活动了几下,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个什么东西,缠到了那根绳子的一端,在解雨臣还没看清楚的时候,竟然已经安好了,“嗖”地一下,就把绳子固定在了山壁上。 解雨臣看他把绳子的另一端往自己腰里绑,突然喊住了他,声音变冷,“黑爷,你有病啊。” 黑瞎子大概有点怔,回过头来看着解雨臣,“什么意思?” “你就为了那么朵花,做这么幼稚的事?”解雨臣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这往下就是万丈绝壁,万一掉下去,想活没可能,想死几秒钟。 黑瞎子往他面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把视线和他沖平,“花儿爷,我不是为了花,我是为了你。” 解雨臣忽然嫌恶地往后退了退,“那一次我踹你踹得轻了是吧?” 黑瞎子笑了,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下身,“花儿爷,让我说你啥好,第一次见面就踹我的命根子,刚刚又要揪下来我的那玩意儿,你可真是,我的蛋是招你还是惹你了?” 解雨臣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你能不能别张口蛋闭口蛋的,小心我直接给你扯了去!” 黑瞎子哈哈大笑,“好,那我要怎么称唿它?其实一般我都直唿它为鸡龘巴蛋,这不是当着花儿爷这个文明人面么,还特意把前面两个字给删掉了,可花儿爷连‘蛋’这个词都嫌糙了,那我要不以后在你面前就称唿它为‘可爱的小黑黑’?” 解雨臣终于忍受不了,青筋跳了跳,吼了一句:“滚你个鸡龘巴蛋!” 黑瞎子只是笑着站了起来,拽了拽腰间的绳子,似乎打定主意要去,解雨臣不知怎么的,一股无名火起,“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拽住黑瞎子,“你龘他妈的是不是搞女人的时候就用这一招?” 黑瞎子竟然愣了愣,看上去很真诚,“花儿爷,你何出此言?” “我他妈一大老爷们,用得着你给我送花?搞鸡龘巴浪漫,你别把老子当女人!” 解雨臣推开他,往边上走了走,隔他三尺远,似乎恨不得远离他这个瘟神一样。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说话口气有点重,不过他就是受不了黑瞎子那种调调,正经点不好么?他和他之间,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何必整得有那么一点点暧昧? 解雨臣自小学戏,一嗓子能亮翻整个北京城,可惜戏子的身份终究让他有些无法释怀,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众多的爱慕者里面不乏同性。但很多男人追求他,常常是有点混淆戏和人生,他们似乎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戏里那个绝色女子身上,完全忘记了脱掉那一身戏装,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轻易能把他们杀死的带把的爷们。 他和黑瞎子的第一次见面算不得愉快,那人的流氓气息让他很是不爽,可是随着后来的接触,他觉得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可是“悬崖上不怕死地要送花”这种狗血剧情,怎么可以发生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这让解雨臣觉得特别不舒服,总觉得这样下去,有些什么东西就会明显起来,而一明显,他就会很厌恶。 黑瞎子也沉默不语了一阵子,解雨臣知道,他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他本不想说破,奈何这人有点不知轻重。 可是下一秒他听见声音,转头,却发现那人已经就着绳子下去了,他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句娘,但还是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黑瞎子的动作。 有了那根绳子,他在悬崖峭壁上也如履平地,那姿态说不上的潇洒,看得解雨臣即便怒气满满,都要忍不住叫一声好。 只见他拉着绳子,侧身悬空,双脚踏着峭壁“蹭蹭蹭”地就往那簇花那里走去,眼看绳子越拽越紧,解雨臣不禁在心里为他捏了把汗。 最后,绳子大概是延伸到了头,但还差一点距离,却看他在悬崖上狠命蹬了一下,就着最后一点弹力,整个人都挂在半空中,朝着那簇花弹过去,终于採到了一朵,然后弹回了峭壁上。 “砰”的一声,解雨臣在上面听着都替他疼,但同时他在心里恶毒地想,疼死活该! 又过了一会儿,黑瞎子按原路返回,解雨臣在上面俯视着他,看到那人还是笑着,还伸出手来,意思是让他拉他一把。 第197页 解雨臣完全没有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最后那人只好耸了耸肩,用一只手辛苦地撑着爬了上来——因为另一只手里还拈着那朵花。 他把那花保护得很好,解雨臣看到,那真的是西府海棠。 西府海棠,解语花开。 他们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天色有点暗下来,黑瞎子才走到他身边,静静地把花递给他。 他回头看着他,那朵花仍保持着绽放的姿态,他看着那个人戴着墨镜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忽然想起那一晚满天的星斗。 黑瞎子仍旧笑着,但这一次的笑容,似乎和以往都不同,他把花慢慢地插进解雨臣粉红衬衫胸前的口袋里,用最真诚的声音对他说:“解雨臣,这是我拿命摘来的花,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你的名字是它。还有……” 他顿了顿,敛起了笑容,但声音更加真诚,“我从来没拿你当过女人,没有一丝不敬之意,因为你是我见过最爷们的男人,你比我还能承受痛苦,比我还不怕死,我敬你是条汉子,我想和你当兄弟,过命的那种。” 解雨臣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那朵解语花,再抬头的时候,他终究是对他笑了笑。 他点点头,对他说谢谢,换来他更加真诚的微笑。 ………………………… 也许什么东西在那一天的绝壁之上已经发生了改变,但每当解雨臣想起这一天的时候,他都想恶狠狠地再骂一句娘。 “兄弟?兄弟你妹!”他在心里吐槽了几遍,转过头去看着身边带着墨镜笑得开心的男人,冷冷地骂了他一句:“死骗子!” 【瓶邪】男人哭吧不是罪 人有很多欲望,食慾,物慾,贪慾,金钱欲,权利慾,各种各样的欲望,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人性的一部分。 所以人常常会为了口腹之慾跑遍很多饭店,会为了金钱权利做出各种妥协,有的人对某一种欲望有着很深的执念,这欲望从而成为他的软肋。 没有任何人是没有弱点的,再淡泊的人,也会有他的欲望,所以没有无懈可击的人。 而对于吴邪来说,在这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欲望,那就是活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吴邪想的是:闷油瓶,你千万别太难过,我一定会活下去。 ……………… 这场车祸发生在夏天,吴邪自己开车去上海谈一笔生意,和客户吃完饭后已经九点多了,他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发现有点变天了。 夏天的天气多变,天气预报都来不及揣摩它的心思,吴邪抬头看了一会儿天,他想了想,还是直接开着车上了高速。 不管多晚,他都想回杭州,因为他想回家,因为闷油瓶在家里。 临上高速之前他给闷油瓶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情况,说自己手机快没电了,随时可能关机,让他如果打不通别担心,晚上人少,两个多小时差不多应该就回去了。 结果还没等闷油瓶说完话,吴邪的手机就已经自动关机了,他依稀听到闷油瓶说的是不让他今天晚上赶回来,说杭州那边已经开始下雨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暴雨。 吴邪笑了笑,杭州到上海这条路他实在是太熟了,基本上只要慢点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说实在的,他现在真的已经不习惯在外面过夜了,除非和闷油瓶在一起,否则无论怎样都还是会尽量往家里赶。 人成家之前是孤零零的风筝,成家之后风筝就有了线,家就是这条线,无论你飞到哪里去,只要家里的人拉一拉线,风筝就会马上飞回来。 吴邪以前对“家”的概念比较淡,但现在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种牵绊,因为不管白天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到了晚上,他都会有赶紧回家的念头。 而他明白,闷油瓶也是这样。 两个人就是个家,等待归人的一盏灯光,大床上两个人缱绻地拥抱,就是最美好的一个夜晚。 ………………………… 他已经记不清那天的雨有多大,他只记得后面的车撞上来的时候,他虽然明白,在不可避免相撞的情况下,如果为了自己他现在不应该急打方向盘而应该踩下油门往前撞,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希望不要给前面的驾驶员造成过大的伤害,所以他还是往旁边打了方向盘。 只可惜终究还是没有避开,这样的后果就是,他不是从正面而是从侧面撞上了前面的车。 这么大了,还是逃不开骨子里的天真,可惜他根本没时间去想这些,他只是很努力地想去拿手机,在巨大的疼痛中,他想,小哥你千万别怪我,我只是很想回家。 你千万不要难过,我一定会为了你活下去。 …………………… 吴邪醒来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透明玻璃外面闷油瓶的眼睛,那双沉沉的黑眼睛一直在望着他,吴邪看到那双眼睛在与他的眼睛对视上之后的狂喜之情。 他想对他笑笑,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连扯起一个小小微笑的力气都没有,等他喘了口气的功夫,他却发现闷油瓶已经不见了。 而等他再喘一口气之后,闷油瓶押着医生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医生进了病房,却把闷油瓶拦在外面,吴邪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躺在icu里面,不知道躺了多久。 第198页 他在病床上静静地看着门外的闷油瓶,看到他的紧张、惊慌、期待、喜悦、担心,各种情绪表露无疑。他们认识近十年,他第一次看到闷油瓶这么像一个人,一个普通人,一个看起来很脆弱的普通人。 一瞬间他很后悔,他不知道自己在病床上躺了多久,昏迷了多久,但他知道,能把张起灵这样的男人生生逼成了一个普通人,他一定让他担心到快要疯掉了吧。 …………………… 后来的几天,他还是昏昏醒醒,但每次醒来,他都能看到同一幅画面:闷油瓶站在门外,紧紧地盯着他,看到他醒来,他会隔着玻璃对他说话。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吴邪能看懂他的口型,看懂他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吴邪,是不是很疼?” “再坚持一下。” “你已经慢慢好起来了。” “再过几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你没事……太好了。” 他没法对他说话,所以他只能努力地对他笑,他知道闷油瓶会懂的,他在心里发誓,他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让闷油瓶像现在这样难过了。 …………………… 好不容易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的时候,吴邪终于握到了闷油瓶的手,他的手冰冰凉,脸色苍白得吓人,他知道这段时间闷油瓶一定吃不好睡不好,他努力握紧他的手,他想对他说点什么,但他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从那天起,闷油瓶开始认真地照顾吴邪,医院向他推荐了一些好的护理师,可惜都被他拒绝了。从吃饭到復建,从陪床到擦澡,甚至是大小便,全部都由闷油瓶一个人包办。他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睡觉的状态,吴邪让他睡一会儿,他也只会在实在坚持不住的情况下,才会握着吴邪的手,趴在床边上眯一会儿。 伤口在癒合的过程中很痛苦,除了疼,还有痒。这一年杭州的夏天不近人情的燥热,医生说吴邪的身体还很弱,最好不要吹空调,电扇也不要吹,抵抗力弱很容易就感冒发烧了。可是吴邪浑身上下本来就痒得难受,这一热,浑身出汗,更是痒得要命。吴邪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他恨不得拿刀子在身上划几道,疼得再厉害也不要紧,也比这种痒要好受得多。 闷油瓶于是跑到外面的夜市上去买了一把大蒲扇,这种自然风怎么样都比空调好得多,医生也同意,他就开始没日没夜地给吴邪扇扇子,隔几个小时就给吴邪擦一遍身,吴邪看着他酸累的胳膊,心里的难过真是别提了。 他无数次地恳求闷油瓶歇一歇,可是他根本不听他的,被吴邪唠叨得烦了,他却只是认真地说一句:“我没事。” 终于有一天晚上,闷油瓶大概是真得太累了,他扇着扇着,竟然就这么迷迷煳煳地趴在床沿上睡了过去,吴邪看着睡得沉沉的闷油瓶,努力凑过去,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想,这傢伙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这一觉大概睡了两个多小时,这两个小时里,吴邪又热得出了很多很多汗,他努力拿着毛巾擦自己能够到的皮肤,也隔几分钟给自己和闷油瓶扇几下扇子,可是他的胳膊受伤了,到底没那么大的力气,只扇了几下就疼得要命。 发痒的感觉又开始瀰漫上来,越痒就越热,越热就越流汗,吴邪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个地方都奇痒无比,带着疼痛,带着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痛苦,吴邪难耐地只能努力用劲掐着自己的掌心,想要转移注意力。 可最后,他还是忍耐不住地扭动了起来,真的太痛苦了,这种感觉,受了一次这辈子都不想再受了。 大概是他的动作幅度有点大,闷油瓶到底还是醒了过来,当他看到吴邪痛苦的表情时,他瞬间就明白髮生了什么。 吴邪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哥,对不起……” 他很自责,自己这么快就忍不住,把闷油瓶吵了起来。 可下一秒,他看到自己面前的男人,就这么一滴一滴地掉下了眼泪。 …………………… 那是吴邪第一次看到闷油瓶哭。 小哥哭了,吴邪想,小哥会哭,应该真的是心疼到极点了吧,他一直以为,天可以塌,泰山可以崩,小哥都不会哭。 可是小哥哭了,他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掉落,绵长得像一长串珍珠项鍊。 他抬起手,努力摸着闷油瓶的脸,很认真地对他说:“小哥,我没事。” 面前的人只是抬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重新给吴邪擦了擦身,又拿起那把大蒲扇,一下一下地给他扇了起来。 那风真柔和,拂过身上,立刻就舒服多了,柔和的风,一如此刻的闷油瓶一样,深情之至,温柔之至。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吴邪想,从今以后,为了他,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因为,他不想再看到小哥哭。 就让他们成为彼此最深的依赖和快乐的原因吧,他说,从今以后,健健康康天长地久白头到老吧。 我爱你,我怎么可以不为了你,好好地活下去。 【黑花】只恐夜深花睡去 大老闆们钱多了事业大了之后,一般都会做两件事:一是皈依我佛我道我主我狐仙我黄仙我泰山老母我财神爷等一系列大神,把他们的塑像请回家里来,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二是开始做慈善做义工做志愿者,参加慈善晚宴捐点钱,去孤儿院进行义务劳动,或者在哪里建一座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学校什么的。 第199页 不管作秀也好,寻求心理安慰也好,或者确实是有了钱可以有精力投入慈善事业也好,无论如何,第二件事总是好的。 解雨臣对于第一件事并不感冒,对于第二件事倒是不排斥,但他基本不会去参加什么慈善晚宴,这样的虚事他见的多了,比较起来,他更愿意直接捐点钱给哪个希望小学。 解家在他手上开始走出倒斗和古董的限制,解雨臣很有商业头脑,涉猎了几个行业,都只赚无赔。这几年生意开始大了起来,对于慈善这件事情,他也有自己的一些看法。 以前倒斗的时候就经常往穷山僻壤里钻,看到过很多次那些山沟里面破败不堪的学校,谈生意的时候,也看到过很多城市里流落街头的孤儿。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同情心过剩的人,可是自从年纪大了点之后,总觉得,多做点好事,肯定是没错的——因为能坐到他这个位置上的人,坏事做得都不会少。 这一天公司的公关部告诉他,最近有个挺大型的活动,会邀请一些有名的大老闆去孤儿院当一次老师,就是教教孩子认字算数和唱歌跳舞之类的,再就是肯定还要捐点钱。但是因为意义比较重大,媒体也都会参与,所以对提升公司知名度有很大的作用,很多老闆都主动要求参与,主办方特意发函邀请解氏参加,所以他们觉得还是应该去的。 解雨臣点了点头,“去,为什么不去。” 公关部的那个部长有点欲言又止,解雨臣便淡淡地问:“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咳嗽了一声,“他们希望小九爷您能教孩子们点国粹。” 小九爷不喜欢和公司里的人们讨论唱戏的问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所以公关部长很忐忑,真怕解雨臣一个不爽发了飙。 解雨臣愣了愣,但是紧接着却笑了,“好啊,没问题。” 那真是公关部长看过的小九爷为数不多的笑容,后来回到办公室里的时候,他还没回过神来。一直以来他觉得小九爷是个不会轻易展露情绪的人,可刚刚的笑容,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 这一次选定的孤儿院在长沙下面的一个县里,那天下午解雨臣却临时有点非常重要的事,他给主办方打了个招唿,说晚点就赶过去。 可事情比他想的要棘手得多,等他处理完事情赶过去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大部分的老闆已经录完像走人了,连摄像师也已经扛着傢伙准备上车拜拜了。 看到他,主办方的人有点尴尬,“解总,要不您现在摆个姿势,我们给您拍上段?” 他想了想,还是摆了摆手,“不用了,捐款的钱我已经让人给转过去了,你们忙吧。” 对方又客套了几句,大概还要急着赶回台里,所以看解雨臣很坚决,也就没再坚持,上车走了。 解雨臣招唿司机从车里搬出了准备好的食物和书籍,联繫了孤儿院的院长,把这些东西和十万块现金给了他。在院长的千恩万谢下,解雨臣想,已经来了,就去看看孩子们吧,所以他提出了这个要求,说是虽然没赶得上,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会来教孩子们唱戏,总得去看看。 院长激动地合不拢嘴,带着解雨臣就走了进去,他说那些老闆都走了,就还剩下一个了,一直也没走,也捐了很多钱和书本,孩子们都喜欢他,这会儿他还在教课呢。院长还说你们才都是真正的大好人,那些做做样子录完像就走的大老闆,还不都是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的企业打gg。 解雨臣没说话,他有点好奇,竟然还有个老闆没走,还在教课?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和院长慢慢地走到那个看起来有点简陋的小礼堂里,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孩子们的笑声,看来是相处得非常开心,但下一秒,解雨臣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非常有辨识度的、带着点痞劲但是又很认真的声音,以至于他还没见到人,就已经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了。 他拦住要进去的院长,“让孩子们上完课我们再进去吧。” 院长点点头,就陪着他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 解雨臣看到那个人依然还是那副惯常的打扮,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站在前面的讲台上。他似乎正在给孩子们讲诗词,黑板上写着几个字:苏轼,《海棠》。 没想到,这个黑眼镜的粉笔字写得还蛮好。解雨臣微微地扬了扬眉,听到那人很深情地念了一遍这首诗。 “东风裊裊泛崇光, 香雾霏霏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烧高烛照红妆。” 念完之后,那人又给孩子们一句一句地解释这首诗,当解释到“只恐夜深花睡去”的时候,他说,这是他读过的最浪漫的一句诗,想一想,把海棠花比作人,那有着慵懒睡姿的海棠花美人,该有多漂亮啊。 讲完这句话,那人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解雨臣。他先是一愣,随即对他微笑了起来。 …………………… 后来解雨臣给孩子们唱了一段《天女散花》,他今天好像兴致不错,竟然脱了外面的西装外套,只穿着粉色的衬衫,还把衬衫袖口处的扣子解开,飘飘荡荡的。 第200页 “祥云冉冉波罗天,离却了众香国遍歷大千。诸世界好一似轻烟过眼,一霎时来到了毕钵岩前。 观世音满月面珠开妙相,有善才和龙女站立两厢。菩提树旃菩花千枝掩映,白鹦鹉与仙鸟在灵岩山下上下飞翔。 绿柳枝洒甘露三千界上,好似我散天花就分落十方。满眼中清妙景灵光万丈,催祥云驾瑞彩速赴佛场。” 这是梅派的保留曲目,解雨臣唱的是第四场《云路》,有很多梅兰芳先生自创的优美舞蹈,所以他虽然主要是唱,但也还是时不时地加上了一些舞蹈动作。孩子们虽然听不懂唱词,但他们都看得出来解雨臣跳得有多美,都在拼命地拍手,喊着“真好看真好看”。 等到解雨臣唱完,有几个小孩子竟然跑到前面来,搂着他亲了亲。 “解老师,你真漂亮!” 解雨臣觉得自己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小孩子们喜欢有样学样,看到有一个孩子亲了这个漂亮的老师,其他的也都跑下来嚷着要亲。 解雨臣也不恼,一个个地抱着他们亲过来,就算被亲得脸上湿湿的,他也只是拿袖子稍稍擦了擦。 一转头,他看到黑眼镜站在孩子们身后,正紧紧地盯着他,男人嘴角的那抹笑意,清淡得如同天空之上的一朵流云。 …………………… 那天他们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黑眼镜和解雨臣在车前道了别,临分手的时候,黑眼镜忽然拉住解雨臣的胳膊,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啪”地点起,凑近了一点。 解雨臣不解,挑眉看了看他,“做什么?” 黑眼镜笑着,那笑容在火光里有点朦胧,他又认认真真地看了解雨臣好一会儿,才悠悠地道: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解雨臣听了也笑了笑,大概是今天心情很好的原因,他并没有挤兑他,只是对黑眼镜摆了摆手,转头往车上走去。 等到他把车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听到后面的人喊他。 “花儿爷。” 他转过头去,看到黑眼镜依旧站在原地,他歪着头,问他:“黑爷,还有事么?” 那人笑得更灿烂了。 “下一次,也让我亲亲你吧。” 【胖云】结髮夫妻生死同 胖子自那次回来以后就金盆洗手了,一直在医院里照顾了云木香很久才出院。 那段时间胖子什么也不干,天天都在医院里陪着,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疼得死去活来,那种感觉真比拿刀砍在自己身上还要难受。 不过好在终究还是安安稳稳地出了院,脸上也没有留疤,看着云木香终于笑了出来,胖子的嘴角也扬了起来。 出院的那天晚上,小花、瞎子还有解家的好多伙计都来了,大家一起聚了聚,酒桌上大家都为云木香出院而高兴,尤其是胖子在她动手术之前就已经正式拿鲜花戒指求婚了,所以现在俩人算是准夫妻了,然而,一想到那两个并不在这里的人,气氛又凝重了起来。 那一次他们回到天梯那里,发现了吴邪留给他们的话,而那架天梯已经消失了,上面的洞口也完全闭合了。 小花那时就知道,不必找了。 但他说,那两个人若是不想死,就一定会自己回来,不管多久。 …………………… 一年以后,胖子和云木香结了婚,小花当的伴郎。那天大家都喝多了,几个大男人竟然就这么躺在酒店的地上唿唿大睡,第二天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来。胖子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老婆正笑盈盈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一点也不生气。 小花当时就后悔得不得了,直喊对不起嫂子,竟然连洞房花烛夜都给毁了。云木香笑着说没事,只要选对了人天天都是洞房花烛,还说昨天就胖子喝成那样,上了床也找不到准确坐标。 结果一群人竟然接着点了几个小菜,又喝了起来。从上午到下午,从黄昏到夜晚,他们喝累了就锄大地,然后再继续喝。胖子这时候真心感觉到,娶一个道上混的媳妇有多好,娶一个霸气大度的媳妇多有面子。你要是娶个羞答答的小家碧玉,不跟人家洞房,还连着喝两天酒,早他妈的把你一脚踹出去了,哪有现在这么滋润? 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们已经数不清喝了多少酒了,红的白的啤的黄的,酒瓶子倒了一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越喝反而越清醒了。 本来一直都挺开心的,直到胖子忽然脑子抽了,傻不啦唧地一拍旁边的王盟,“嘿,天真无邪同志,你……” 之后,便是全场静默,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花才打破了沉默,他说,我总觉得,他们一定会回来。 …………………… 胖子和云木香度完蜜月回来之后,有一天云木香问他,有没有想过不干这行的话要干什么。老婆的问题自然要好好回答,胖子说,其实从求婚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为两个人考虑未来了。 都已经不年轻了,胖子想想当年“若为明器故,肥肉也可抛”的自己,再看看如今心静如水的自己,竟然也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这都十几年了,心态能不变么,现在的自己,是真的老了,不过他想,上天也算待他不错。 第201页 胖子对云木香说,他准备跟吴邪学习,或者说跟最初的吴邪学习,开个正正经经的古董铺子,不下地,也不倒腾假货,总之跟条子对着来的事坚决不干了。年轻时担惊受怕也确实累了,现在有了老婆,年纪也大了,还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 “可能挣的就没以前多了,不过小云你放心,胖爷我多多少少有点积蓄,就是肯定比不上人家那些大老闆,让你受委屈了!”胖子笑笑,摸了摸云木香的头髮。 虽然明知道面前的女人年纪并不小,可还是把她当小孩一样宠爱,有了家的感觉太好,胖子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么多年活得并不踏实,而现在,才有种真真切切生活着的感觉。 他听到云木香对他说,她说“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復来归,死当长相思”。 她还说,只要两个人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长相守,到白头”,比什么都强。她并不在乎每个月拿到手里的钱是5000块还是50万,也并不在乎开的车是小金杯还是法拉利,她只是想和一个对自己好、不在乎自己残缺的男人在一起,为此她什么都不计较。 “而且,我相信,凭你的本事,我们不会过得很差。只要我们俩一起努力,简简单单的日子就很好。”云木香握住他的手,“胖爷,一直想对你说,嫁给你我很幸福。” ………………………… 都说看一个男人的档次,不必看他的着装,不必看他的座驾,只需看他身边站着的女人就可以。 胖子一直认为,他没什么文化,也不帅,好在有几个钱,小姑娘愿意跟的也不少,但总让他迟疑,她们到底是不是为了钱。 而一个女人,却愿意和他过着平凡的生活,不在乎他是否还能暴富,只愿意长相厮守。 有这样一个女人,胖子觉得,他这辈子就是成功的。 …………………… 结婚的第二年,云木香跟胖子商量,能不能领养一个孩子。她现在每天看铺子都还算清闲,她说,想要个孩子,不是为了年老的时候有人养老,只是希望更像一个家。 胖子一直以为孩子的问题是云木香的禁忌,所以他从来都不会在老婆面前提起,没想到竟然是她先说出来。 胖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确定她没有不开心,甚至带着点期待与快乐,她说我们领养个孩子吧,求求你了。 最后一句,几乎是撒娇了。 胖子笑呵呵地亲了一口老婆的脸蛋,他说好,当然好了,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 后来还是小花和瞎子给联繫的,在长沙下面的一个孤儿院里,好像小花的公司定期会去那里搞捐助,和院长很熟悉。 他们特意去看了看,很喜欢其中的一个两岁的小男孩,因为胖子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那个小男孩长得很像小时候的吴邪。 他看过很多吴邪小时候的照片,他们都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 他们带着孩子回了北京,用了好几天,终于决定了孩子的名字。 思邪。 王思邪。 那是他们所有人的念想,王胖子的,解雨臣的,黑瞎子的,云木香的,还有并不在这里的张起灵的。 所有人的念想,都沉淀在这个孩子的名字里。 他们都想念他。 吴邪。 《他们各自的人生》完 3100问 《万古如斯》开心一百问 背景音起:欢迎来到——开心搅基! 胖:“大家好,我是这次的主持人王胖胖,这位是我的助理主持云香香,欢迎各位观众来到我们开心搅基节目的录制现场,让我们一起大喊一遍口号吧!” 众人:开心搅基,基情无限,yooooooo! 云:闲言碎语不多讲,让我们请出今天的嘉宾,他们是谁呢? 大屏幕显出“国民大西皮vs拉郎配双骄”。 胖云:下面,有请闷油瓶先生,吴邪先生,黑眼镜先生和解语花先生! (台下掌声持续,欢唿声持续,鼻血持续) …………………… 胖:非常感谢各位人气明星来到我们的节目现场,首先请跟大家讲几句话吧! 邪:各位观众大家好,谢谢你们来看我们做节目,也请大家多多关注开心搅基栏目和这两位夫妻档主持人。 花:大家晚上好,谢谢捧场,不过我不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胖:花儿爷你是来砸场子的么? 黑:各位小美女们,谢谢你们来看黑哥哥的节目,也谢谢你们对黑花cp的喜爱,我代表我本人,也代表花儿爷,每人送飞吻一个吧! 云:黑爷你确定花儿爷同意么? 花:他随意,我没意见。 黑:哈哈。(飞吻一个) 众:黑爷好萌! 胖:小哥,该你了,跟大家说几句话吧! 瓶:…… 邪:小哥,配合点……= = 瓶:你们好,谢谢。 众:…… 胖:(擦了擦汗)好了好了,下面开始问问题吧!小云,一起吧! 第202页 云:好,请各位观众跟我们一起步入今天的开心搅基一百问! 1.请问您的姓名? 瓶:姓张。 胖:名字呢名字呢?到底是不是张二狗? 瓶:…… 邪:其实在三叔没有说出来之前,我都以小哥假身龘份证上的名字为准,就叫张起灵挺好的,霸气威武。 云:小三爷你就不想知道小哥的真名么?张二狗什么的…… 邪:……其实想知道。 瓶:(忽然抓住吴邪的手,引起尖叫无数)写给你看吧。(在吴邪手心里写了几个字,吴邪看完,笑了笑) 众:到底叫神马啊,求解密! 邪:(微笑)对不起,这是个秘密。 胖:切!好了,该你了天真。 邪:我的姓名就是吴邪。 黑:其实我觉得我的名字很有神秘性,所以我决定继续保持我的神秘,大家喊我黑哥哥就行了。 花:解雨臣,艺名解语花。 2.请问您的所有绰号? 瓶:闷油瓶。 胖:还有啊,要所有的。 瓶:闷油瓶,小哥,哑巴张,阿坤? 邪:天真无邪,小天真,小三爷,super吴……太多了。 黑:黑瞎子,黑眼镜,据说还有一个黑霞紫? 花:(非常无奈的)小花,大花……花儿爷,小九爷,解子。 邪:哈哈,前两个都是我给起的。 3.您的年龄? 瓶:…… 邪:小哥你到底多大…… 瓶:记不清楚,不过我觉得我比你爷爷还要大。 邪:你不要让我有种“太爷爷孙恋”的感觉好不好?真坑爹啊有木有! 瓶:你嫌我老? 邪:……不,我就喜欢成熟的…… 众:天真你真是…………咳咳。 邪:我1977年出生的,自己算吧。 黑:你们真讨厌,怎么可以问神秘人物的年龄。 众: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花:盗7我26。 4.您的学歷、职业及所获荣誉? 瓶:学歷研究生,职业盗墓贼,荣誉不关心。 众:我勒个去啊!小哥你竟然是研究生!!!! 邪:(两眼发光)小哥你比我学歷还要高!!!我觉得我越来越崇拜你了! 黑:骗人的吧?哑巴,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花:你研究生毕业论文的题目是什么?你本科哪个学校?你专业是什么?你导师叫什么名字? 瓶:……我不记得了…… 花:那你怎么就记得自己是研究生? 瓶:吴邪说我在考古研究所工作过。 众:考古研究所的土夫子等于研究生……小哥神逻辑! 邪:小哥,不提学歷,提荣誉吧!你的荣誉很高啊,你是“斗下之神”、“倒斗一哥”、“中国古墓机关学专家”…… 瓶:…… 胖:好了小天真,一提起你家小哥你就激动,你这个追星族……该你了! 邪:我就本科毕业,职业古董铺子小老闆和半吊子土夫子,荣誉……荣誉……哦,我大学时候拿过书法比赛一等奖。 众:…… 黑:我是与哑巴张并称的“斗中之王”,也是被众多妹子投票出来的“魅力之神”、“眼镜先生”。 花:你真能吹啊。 黑:花儿爷,我要是没魅力,你会爱我么? 花:…你真是自我感觉良好。 胖:花儿爷,我特想知道你的学歷是什么? 花:中央党校研究生,解氏企业董事长,语花传媒ceo,老九门京剧团副团长,荣誉无数,不值一提。 众:……给跪了。 邪:小花,你这个中央党校研究生…… 花:嗯,一般都是秘书替我写作业。 邪:…… 5.您的攻受属性及决定原因? 瓶:攻,闷骚攻,强。 云:哦天哪,小哥你还知道什么是闷骚攻! 邪:那是秀秀告诉他的。 胖:小天真,该你了哦…… 邪:哦个屁,我是受我怕谁,反正也只是在小哥面前当个受,男人大丈夫,就不能洒脱点?《藏海花》里我不都说了么,“都和小哥那样,那我也别耍什么阴谋诡计了,跪倒投降任他们操吧”,所以我只承认我攻不过小哥,像旁边那两个,我一攻一个准。 黑:小三爷哟,你知道黑邪这个cp么?咱俩也很火的,当然我的重点在于没有邪黑哦…… 花:要这么说,花邪不比黑邪更火?我推特上经常有人给我留言,说花儿爷要和小三爷在一起,否则她们就不相信爱情了。 邪:…… 花:不过我的重点也在于,是花邪,不是邪花。 邪:…… 瓶:你们不要去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众:……小哥要发飙了么? 黑:哈哈,还是说我们的吧,我是攻,原因还用说么? 花:我不想和你争什么,虽然姑娘们都说黑花,但是真到了床上我也不是不压你,你自己有数就行。 众:……花儿爷霸气威武!一下子就跳到了后五十! 第203页 6.两个人是谁先告白的,什么时候? 瓶:不好说。 胖:有啥不好说的,说! 邪:我也觉得不好说……因为好像在正式表白前,就都心知肚明了。 云:算正式的,两个人面对面用语言说的,带着“爱”字的! 瓶:那没有先后,是同时。 邪:嗯,在西藏的时候。不过真算起来,还是我先告白的吧,我问了句“是我么”,然后你才说的。 瓶:是我先说的“爱”。 邪:那算同时吧。 胖:(抹汗)叫你俩麻烦死了…… 黑:我俩第一眼见面我就调戏了花儿爷,那时候就算告白了吧!虽然那次没说爱,告白的话也黄了点…… 花:我没告白过,都是别人和我告白,我连爱字都没说过。 邪:小花,你忘了吧,你小时候说过你爱我,你想嫁给我,让我当你老公。 黑:小三爷,好汉别提当年勇,那时候你还不知道花儿爷是带把的呢! 花:吴邪,就算是又如何?你小时候说过要娶我,可你娶了? 邪:……小花…… 花:别小花小花了,再小花我就跟你花邪了啊!真是天真的傢伙,挤兑你句就不知道该回什么了,这破战斗力。 邪:……操! 7.喜欢对方哪点? 瓶:因为他是吴邪,所以喜欢。 胖:小哥是不说则已,一说就惊人啊。 云:这意思是不是“只要是他我就喜欢、他的全部我都爱”的意思? 瓶:嗯。 众:小哥深情赛高!小哥gj!小哥温柔无敌! 邪:(有点错愕)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瓶: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邪:挺感动的…… 云:那小三爷你最喜欢小哥哪一点?是他的强大么?咳咳……各种强大…… 邪:不,我最喜欢的,是他愿意在我面前放下那种强大。 众:(若有所思) 黑:我最喜欢花儿爷的强大。 胖:黑瞎子你确定你这么说大丈夫?你真的是攻? 黑:我喜欢他光彩夺目、睥睨天下的样子,越是这样,越会让我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和他一起支撑起这份强大。 云:黑爷直接说,心疼咱们花儿爷就得了。 黑:不仅心疼,我还很敬重他,他真的是条汉子。 云:黑爷是花儿爷的知音。 花:我喜欢他的能力,可以为我所用。 众:……(擦汗) 黑:花儿爷,别口是心非成么? 花:我没有口是心非,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因为你强,我才会注意到你,我只注意比我强的人。 黑:拜託,花儿爷,这题目是“最喜欢”,难道你一开始到现在,都只是因为我强才喜欢我? 花:那你还有别的可取之处么? 黑:…… 花:算了,其实你在某些地方挺打动我的,我不得不承认那样的你很有魅力。 8.讨厌对方哪点? 瓶:不是讨厌,只是有的时候他会为了别人不顾后果,罔顾自己性命。 邪:你也别说我,你自己不是也这样么?随意放血,惯性趟雷,以身赴险,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听,文的不行就武的,你说你光打晕我就几次了? 瓶:……我从来不做对你不好的事。 邪:你就是太自以为是了。 云:好了你们别打起来行么……我一直以为你们两位是吵不起来的,没想到,谈起恋爱来的人,无论是闷骚还是冰山,该吵还是吵。 胖:不过这是情趣……我觉得小哥会和天真吵架了,也是好事一桩,老婆你觉得呢? 云:这倒也是……那小三爷你讨厌小哥哪一点? 邪:(没好气地)自以为是! 瓶:……现在不和你吵,回家再说。 邪:…… 众:(鼻血狂喷)小哥你的意思是,回到家里的床上再吵对不对! 邪:滚! 黑:我好像对花儿爷没有任何不满,所以也不会讨厌,只是希望他不要总是口是心非,不管是什么人,在爱情里,总是希望听到恋人好听的话。当然了,这只是希望,花儿爷要是觉得不符合自己的style,我也不会强求。 众:黑爷你真是……好男人啊! 花:本来我想说的狠一点,可是你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了,算了,我讨厌你的地方虽然很多,可都不牵扯到我的底线。说个最讨厌的吧,有时候我不喜欢你笑,你的笑容很欠揍你自己不知道么? 黑:……那你让我哭? 花:到真是想看一看。 黑:其实有时候我在笑,不一定代表我快乐,可能只是一种习惯而已,花儿爷这样有点吹毛求疵了,但我还是愿意听你的。 花:你还是笑吧,笑比哭好,确实是我挑刺了。 黑:花儿爷,其实你是找不出来我的毛病了吧,但又不愿意我得瑟,就随便挑一个。 花:……你龘他妈的还是哭吧! 9.请问你们之前都猜想小哥在青铜门里做什么? 瓶:这个问题我不必答。 邪:种蘑菇?(= =) 第204页 胖:你猜想小哥的时候,三叔还没和蘑菇较劲呢!重说! 邪: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明确去猜想他在青铜门里做什么,我想的只是他还活着,一定还活着,我要去找他。 众:t.t…… 黑:他跟我说过……我知道他去拯救世界了。 花:没怎么想过,非要说的话,我之前有一次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想过青铜门里面有没有食堂。 胖:花儿爷你思维真得很发散…… 花:还行吧,艺术家都这样。 众:…… 10.你们在分开的时间里各自在做什么? 瓶:…… 邪:望天花板? 瓶:不,你不在我一般不望天花板,你在我才望它。 邪:为什么? 瓶:因为经过我精确计算,得出我45度角仰望天空时的姿势最帅。 众: orz…… 邪:……囧……我就是吃饭睡觉看铺子,还有像唿吸一样习惯地想念他吧。 胖:果然文化人说出来的就是文艺,甘拜下风。 黑:分开的时候该干嘛干嘛啊,整天分开啊,不过我会经常给花儿爷打电话发简讯,因为我知道他有手机依赖症。 花:我什么时间都很忙,而且我的工作计划不以任何人为转移。 黑:总之花儿爷的意思就是,没我在身边和有我在身边,没有啥区别。 花:有区别。 黑:什么? 花:你在身边我烦得慌。 黑:不在身边还想得慌,我懂。 花:…… 11.最喜欢的食物? 瓶:你要我怎么回答? 胖: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 瓶:按照徐三派的意思,我好像喜欢吃蘑菇? 胖:别管他,你就说真心话! 瓶:吴邪做的我都喜欢。 众:我们就知道!!! 邪:其实我不挑食的,不过我很喜欢吃蘑菇,炒蘑菇炸蘑菇都喜欢…… 胖:怪不得小哥要在青铜门后面种蘑菇啊! 众:原来这才是终极…… 黑:我喜欢冰糖葫芦,别问我为什么,拒绝回答。 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啧,原来你喜欢的东西这么幼稚,怪不得老是盯着什么“至尊牌糖葫芦”看,你想吃就买啊,何必忍着。 黑:这可是花儿爷你说的,以后千万别嫌弃我跟你走一块儿,咬着糖葫芦丢你人。 花:本身你跟在身边已经够丢人了。 黑:…… 花:我没有什么喜欢吃的,因为也没人会带着爱意做给我吃。 黑:我要不要去学做饭? 花:就你?别给我烧了厨房。 邪:小花你只要来杭州,我都可以做给你吃。 花:吴邪,你可能不懂,捎带着和专门的,意义不会相同,不是谁都和张起灵一样,有个愿意给他做饭的。 邪:小花,你能不能别每次都用这么忧伤的表情来说这些话,弄得老子心里怪难受的,有种对不起你的感觉。 花:何出此言? 邪:老觉得我没娶你,我真龘他妈是个陈世美。 花:……我觉得,你还是打住吧,发小和竹马的感情稍不留神就会重燃的,而且萌这个的粉丝还不少,我怕你家小哥有压力。 瓶:…… 12.如果不倒斗,你想做什么? 瓶:能随时睡觉的工作。 邪:其实我觉得你根本不用工作,你在家睡觉,我养你就可以了。 众:霸气侧漏! 邪:我挺喜欢开铺子的,因为很悠闲,不过我学的是建筑,大学的时候真想过当建筑师,或者城市规划师。 黑:我想当老师。 云:黑爷你的理想竟然如此婉约! 黑:我说的是真的,以前我有次逃难,就是换了个身份当过几年老师,教的是语文,高中语文。 众:黑爷碉堡了!!! 云:当黑爷的学生一定很幸福…… 花:趁机对女学生耍流氓吧? 黑:……花儿爷你可以侮辱我别的任何东西,但请不要侮辱我作为一个人民教师的节操,谢谢。 花:…… 胖:哈哈,黑爷第一次让花儿爷无语了。 云:那花儿爷不倒斗想做什么? 花:我本来就不是纯倒斗的,我还有很多工作。 胖:那说个你心里想做的工作吧。 花: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伙计,随便干什么,反正当个小伙计,无忧无虑最好。 众:花儿爷……t.t 13.对对方的好朋友怎么看? 瓶:哪个好朋友? 邪:老痒,胖子,秀秀,小花,说这四个吧。 瓶:第一个没见过,物质化出来的东西我没看法,但是想杀吴邪就得死。 邪:…… (不知在何方的老痒打了个寒颤) 瓶:胖子很好,霍秀秀也很好,就是有点神经病,解雨臣挺好的,对吴邪是真心。 场下坐着的秀秀突然间发飙:张起灵你凭啥说我神经病! 邪:(打圆场)秀秀,主要是你整天跟他讲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秀:呸!正文里面我不但没法尽情腐还要少女情怀青梅竹马什么的,压抑死了,到了番外我还不尽情腐一腐啊!万古第一腐女头头,我肩负大任啊! 第205页 邪:……好了,该我回答问题了,他的朋友,胖子不必说了,我过命的兄弟。其他的,应该就是黑瞎子了吧?如果算的话。 瓶:……算吧。 黑:我该说很荣幸么? 瓶:再找不出别人了。 黑:…… 邪:我觉得瞎子很强,很神秘,是个有趣的人,能当小哥的朋友,也不是一般人。 花:嗯,都不是地球人。 众:花儿爷你神吐槽…… 黑:花儿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花儿爷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我是认真的。 花:他的狐朋狗友太多了,我就评价一下张起灵吧。就觉得幸亏吴邪是男的,要是女的直接被他折磨死,各种毛病,各种无趣,恋爱中的人都是神经病,吴邪一定是中邪了。 黑:……花儿爷,你对哑巴为何如此不满…… 邪:小花…… 瓶:对不起。 众:小哥竟然不生气…… 瓶:他说得对,我没法反驳,所以道歉。 花:不过你对感情很坚定,我承认你有让他死心塌地的魅力,所以以后你俩好好处对象吧。 众:处对象……这个词在花儿爷嘴里说出来好有违和感…… 14.对另一对cp怎么看? 瓶:恋爱自由。 众:…… 邪:只要能让小花幸福,我不会在意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黑:小三爷好有一种娘家人的感觉。 邪:瞎子,我把原本是我老婆的人交给了你,你龘他妈的不好好对小花,我就上了。 花:都他妈的给老子滚! 胖:花儿爷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来,黑爷,该你了! 黑:能被哑巴张看上的人,一定有他的不平凡之处,虽然小三爷总说自己很平凡,可是这种平凡里,一定有能够吸引哑巴的地方,所以就是属于他的不平凡。总之,一开始我觉得你们是“斗神和菜鸟的抽风组合”,但现在才知道,小三爷不是一般人,他的坚韧和智慧,是很有魅力的,而且这世界上能受得了哑巴张的人,我估计也就小三爷一个了。 瓶:……吴邪,我真有他们说的这么差? 邪:不,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小哥你很好。 众:……此时此刻无语才是最好地回应。 花:吴邪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只要他觉得和张起灵在一块开心,我也没说的,反正恋爱就是遭罪,吴邪遭了那么多罪,不差这一个。 邪:…… 15.对方洗澡的时候,你若正好在外面,盯着浴室门看的时候,心里会是什么想法? 瓶:一起洗。 众:……小哥你真是实在人! 邪:想看麒麟…… 众:天真想看麒麟还不容易,还用等小哥洗澡?你只要摸上两把,小哥就热了…… 邪:……没那么夸张吧,小哥其实挺清心寡欲的,不会只是摸上两把…… 众:恭喜吴邪同志也提前进入后五十问! 黑:其实我的话,我会想到,花儿爷不穿衣服唱一段会是啥样,或者他在浴室里面会不会边洗边跳舞什么的…… 胖:黑爷你真重口味…… 花:一般我不会闲得没事盯着他洗澡的门,如果我一旦盯了,证明我今天想上他。 众:…… 16.你喜欢对方穿什么样的衣服? 瓶:格子衬衫。 众:小哥也是格子控?我们还以为你会说都喜欢…… 瓶:吴邪有一衣柜格子衬衫。 众:…… 邪:我喜欢小哥穿白衬衫,他穿西装也很惹眼,双排扣风衣什么的也很帅,蓝帽衫也好看……其实小哥就是个衣架子,他穿什么都有范儿。 众:啧啧……没话说了…… 黑:花儿爷是个粉红衬衫控,不过我其实看过他穿一件小花朵的睡衣,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超萌的”,所以我喜欢看他穿睡衣。 花:不穿。 胖:花儿爷你真心豪放! 云:花儿爷你存心让这些姑娘们今天血槽空么? 黑:花儿爷,没想到啊,你竟然…… 花:因为无论你穿什么衣服,都隐藏不了你看似正经外表下的一颗猥琐的心。 黑:…… 17.假如对方睡着了,你会…… 瓶:坐在他旁边。 云:小哥,你是要做小三爷的守梦人么? 瓶:以前在斗里的时候,我也会在守夜的时候离他近一点。 云:那时候就准备当守梦人了? 瓶:……他反应最慢,出事得先把他砸起来。 邪:……操! 胖:这是习惯成自然么…… 邪:我会给他盖被子。 云:会偷偷亲一下么?我记得小三爷你亲过…… 邪:会!凭啥不亲,该亲的时候坚决不嘴软不客气不谦让! 众:嫂子霸气…… 黑:花儿爷如果睡了,我一定会关好门退出去,因为他能睡着,是件不容易的事,我不会打扰。 第206页 花:他愿意怎么睡就怎么睡,我该干嘛干嘛。 众:…… 18. 你们之间的距离最短可以有多少? 瓶:…… 邪:…… 黑:负18cm。 众:黑爷你…… 花:负19cm。 云:……有必要么!连这个也要比。 胖:男人不比这个比什么,娘们是不懂的! 云:小哥,小三爷,你们不能点点点,快回答实质性的。 邪:我觉得,心在一起了,两个人就没有距离了。 瓶:嗯。 胖:……天真你故意往文艺方向说的。 邪:这难道不是个正正经经的问题么? 胖:别给老子装,快点说…… 邪:…… 瓶:……负20cm。 众:…… 邪:…… 黑:……哟……原来是你赢了。 胖:yoooooooo…… 19. 你最喜欢的明星是? 瓶:…… 邪:我先回答吧,翁美玲。 胖:果然是小黄蓉啊,小哥也回答一下吧!当然,没有就说没有吧,这题对你不抱任何希望。 瓶:刘德华。 众:吓!小哥竟然回答了…… 邪:小哥,能问下为什么是刘德华么? 瓶:那次坐黑车去二道白河的时候,那车上一直放同一首歌,我睡觉起来还在唱,挺好听的,我就问了问。 邪:是什么歌? 瓶:《中国人》。 众:……五千年的风和雨啊藏了多少梦,黄色的脸黑色的眼不变是笑容,八千里山川河岳像是一首歌,不论你来自何方将去向何处…… 黑:我最喜欢苍老师,武老师,小泽老师,…… 云:黑爷你…… 黑:哈哈,逗你们呢,其实我很喜欢一个歌手,陈昇,挺喜欢他的歌的。 云:倒是很符合黑爷的气质。 黑:过奖,过奖。 花:梅兰芳先生。 20.你觉得你们四个人里面谁最帅? 云:先说啊,客观一点,必须客观,从外表和气质两方面比较。 瓶:…… 邪:无论怎么样……我都客观觉得,小哥很帅…… 黑:论帅的话,当然是我了…… 众:自恋真的大丈夫么…… 花:张起灵挺帅的,我承认。 云:小哥,别不好意思,你回答一个吧,客观。 瓶:…… 邪:小哥,说吧,没什么不好说的。 瓶:我。 众:……自恋真的大丈夫!!! 21.想让自己和爱人入谁家祖坟? 瓶:张家。 胖:小哥在原则问题上真是毫不含煳啊…… 邪:吴家。 众:…… 黑:我家。 花:解家。 胖:你们不能谦让一点么……攻受要分明啊…… 邪:百年之后,一起烧成灰,分别放在两个骨灰盒里,一个在张家,一个在吴家。 黑:这个办法好……挺公平的。 瓶:我同意。 花:解家。 众:原来花儿爷才是最霸气的…… 22. 若是让你为对方唱一首歌,你会选择那一首? 瓶:…… 胖:赌一根黄瓜是刘德华的《中国人》。 云:再加三根,同赌。 黑:加五根。 花:……加七根。 邪:……小花连你也…… 云:小哥快唱吧……五千年的风和雨啊…… 瓶:天真的路上偶尔很慌,大声的歌唱梦想已全副武装…… 众:我勒个去……(齐声)天真,你慌不慌?? 邪:……张清芳有首歌叫《我带你回家》:天黑以后我带你回家,再也不必害怕孤寂,因为我们永不分离。 众:祝你们百年好合!!! 黑:(咳嗽了一声,站了起来,颱风霸气稳健,嗓音低沉有磁性)你是一朵解语花,解语花呀花解语,有缘和你有幸和你常相聚,常相聚。解语花娇滴滴,解语花笑眯眯,谁若是幸运的得到你,一辈子甜蜜蜜。你是一朵解语花,解语花呀解人意,你可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喜欢你。解语花娇滴滴,解语花笑眯眯,谁若是幸运的得到你,一辈子甜蜜蜜…… 众:……要听不下去了…… 花:(看了瞎子一眼)一闪一闪亮晶晶,你龘他妈是神经病…… 黑:…… 23.用对方的名字造个句? 瓶:吴邪,带我回家。 云:于是这是经典台词了,小哥不试着重新再造一个么? 瓶:吴邪是个很有趣的人。 众:…… 邪:张起灵从来都不知道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闷油瓶。 瓶:知道。 邪:小哥,我这是在造句呢。 瓶:我真的知道。 邪:我知道你知道……我好像是说漏嘴一下子叫了你这个外号。 第207页 瓶:不是,以前在斗里,你做梦的时候就喊过。 邪: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喊你? 瓶:不喊我还能喊谁? 众:原来小哥你自己也知道自己闷啊…… 黑:解雨臣,我老稀罕你了。 众:……看来黑爷果然是东北那旮的…… 花:他连名字都没有,我怎么造句? 黑:哑巴也没有正式名字,小三爷用外号也能造句,你咋就不能? 花:ok,那我也用你外号造,你不是关外的么?东北人把熊喊作黑瞎子,造句:那只黑瞎子又掰苞米呢。 黑:…… 众:花儿爷你真的是碉堡了…… 24.你觉得你会有情敌么?是什么样的? 瓶:我觉得情敌不重要。 云:那什么重要…… 瓶:吴邪的想法才是重要的。 云:我觉得我能明白小哥的意思,他应该是指,情敌的出现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关键在于小三爷的心意,别人喜欢小三爷是别人的事,对小哥来说他不在乎,可是小三爷会不会动心那才是重要的,我的意思对么? 瓶:嗯。 邪:喜欢小哥的人海了去了,但是我并不很在意,因为爱谁就要信谁,他告诉过我,他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众:o(╯□╰)o……orz……%>_<% 黑:我的情敌也不少,不过我相信花儿爷会坚持黑花一百年不动摇的。 花: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黑:因为你的坚持不比我少。 花:…… 云:小九爷呢?你觉得你有情敌么? 花:喜欢他的人不少吧,但是我半点也不在乎,如果黑爷变心了,趁早哪里凉快哪里去,不爱我的我也不爱。 黑:此情可鑑,百年不渝,妥妥的。 众:…… 25.对方最让你心动的瞬间? 瓶:他说,“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众:果然是从这一句才开始动心么? 胖:不然怎样?你们会认为俩男人一见就钟情了?开头的时候咱们天真同志好像还挺讨厌小哥的。 邪:咳咳,其实那只是个意外…… 云:那小三爷啥时候心动的? 邪:在他认真喊我名字的时候,如果再加上那样的眼睛很专注地盯着我,我想确实会让我很心动。 胖:我已经不记得小哥这样喊了你多少次“吴邪”了……你确定每次你的心都“砰砰砰”? 邪:……真的很多次? 众:我们可以证明!一遍一遍又一遍,吴邪吴邪吴邪…… 瓶:…… 邪:那就都心动吧……别这遍心动那遍不心动的,有失偏颇。 众:…… 黑:我记得我第一眼看到花儿爷就觉得眼前一亮,若是说最心动的话,我很喜欢看花儿爷开会,花儿爷给手下人开会的样子相当靠谱,大明星范儿,就一个字:贊! 众:……可以想像得到! 花:就是那次在悬崖上摘花那一瞬间,他挺让我动容的。 云:小九爷你这个问题相当配合啊! 花:无聊嘛,配合配合。 众:…… 26. 在家里的时候最常做的事情? 瓶:和吴邪一起睡觉,跟吴邪一起看电影,等吴邪做饭,枕着吴邪的肚子。 众:为什么有种囧萌囧萌的赶脚!!!! 邪:……其实我想说小哥你每次压着我肚子我都想打嗝…… 瓶:…… 邪:没事,不过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我的肚子如此有好感? 瓶:……有肉,肥的。 邪:……尼玛! 胖:天真你呢?在家里做啥? 邪:他刚刚不都说了么,都是一起的,睡觉,看电影,做饭。 胖:真的只是做饭么?会不会再做点别的…… 邪:……这是前五十问吧? 胖:切,前五十和后五十之间从来都没有墙!快说,会不会做点别的,比如…… 邪:…… 瓶:会。 众:……我们勒个去……小哥太闪了! 黑:其实我和花儿爷很少有机会在家里,就算在家里也是各做各的,不过我们两个人常常会切磋一下枪法武功什么的。 胖:请问是什么枪……真的不是下面的枪么…… 黑:……我是个很严肃的人,这里是前五十问,我不想提前咸湿,麻烦你尊重我的节操可以么。 胖:…… 花:吊嗓子,洗澡。 胖:花儿爷,你真的不是一边洗澡一边吊嗓子么? 花:这个可以有。 众:…… 27.你能为对方做到哪一步? 瓶:我不会做对吴邪不好的事。 云:是指只要是对小三爷好的事,无论怎样,小哥都会做? 瓶:差不多。 邪:我大概是会为他把我所有的冲动和天真都释放出来吧…… 胖:天真,你根本就是为了小哥不怕死啊…… 第208页 邪:但我更愿意和他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胖:生可以死,死可以生……感动!(泪花) 黑:我想我不算是个很惜命的人,但是我也愿意为花儿爷好好活着,当然了,更不怕为花儿爷死。 花:他若是被人杀了,我会为他报仇的。 黑:…… 胖:花儿爷口不对心的本事我等算是见识了! 28.在遇到危险、濒临死亡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瓶:以前什么也不想,和吴邪一起后会想到他。 胖:想什么? 瓶:不能死。 胖:为什么? 瓶:吴邪不能没有我。 胖:咩哈哈哈哈,小天真你满意了吧! 邪:会想到我爸妈和小哥吧,或者直接一片空白,因为我遇到这种情况太多了,每次都以为必死无疑,结果睁开眼又躺医院里了。 胖:你的意思是……你都已经想到懒得想了…… 邪:我的意思是……妈的我的光辉形象就这么毁了,什么遇到危险,什么濒临死亡,这个问题摆明了就是来让我没面子的! 黑:哈哈,小三爷别激动,我也经常这样的,每一个斗下之神都是从倒斗菜鸟发展来的。 瓶:吴邪,你不要在意,术业有专攻,你的长处不在这里。 众:嫂子你放心吧,小哥欣赏的人绝对不会是个菜鸟,就算是,也会是个可持续发展的菜鸟………… 黑:一般这种时候我什么也不想,因为想了也白想。 花:你不想我? 众:啧啧,竟敢不想花儿爷…… 黑:是不敢想你,因为一旦想了你肯定就捨不得死了。 众:我去啊!黑爷的情话也不是盖的…… 花:要是我的话,我会想解家的产业会被谁抢走,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他,然后一想到自己的钱也许真的会全被抢走,我就会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撑到有人来救我。 众:…… 29.你会用什么方式表达思念? 瓶:写名字,画画。 胖:小哥我真心没想到你是个文艺青年。左手拿笔,右手拿刀…… 邪:你还没见过他左手拿炒勺,右手拿菜刀的样子吧? 众:无图无真相!!求高清!求无龘码!!! 邪:我表达思念的方式是……去找他? 胖:哈哈,小天真威武啊!你忘了你的倒计时牌子么! 邪:没忘╭(╯^╰)╮ 瓶:吴邪…… 邪:嗯? 瓶:卖萌可耻。 众:我去!!!小哥你还会这个词!!!! 邪:他其实挺怀神的,你们可能不知道,最近他很喜欢跟着那个《最炫民族风》练练刀什么的…… 众:太兇残了…… 黑:我表达思念的方式是喝酒,一般会爬到房顶上一边看月亮一边喝点小酒,来上点小菜,花生米什么的…… 云:黑爷……你是不是有点饿了…… 黑:好像是…… 云:小九爷呢? 花:我没那个美国时间想念谁,太蛋疼了。 众:……花儿爷你不能浪漫一下么………… 30.现在的恋人是你的初恋吗? 瓶:是的。 胖:你确定么小哥,也许你忘记了什么的…… 瓶:没有别人,就吴邪。 胖:好好好…… 邪:我也没。 胖:真的? 邪:不信你去问我所有的同学,我和谁搞过对象? 胖:……你俩真是纯洁啊!纯洁! 黑:……我就看看,我不说话…… 胖:得了黑爷,你就算说是初恋谁人会信啊亲!! 黑:我可能和很多人搞过对象,但是我只这么深刻地爱过他…… 花:懒得理你。 黑:花儿爷对我也不是初恋吧…… 花:这个问题别问我,我拒绝回答。 黑:你不回答难道别人就不知道? 花:反正不是你,你不用多管闲事。 黑:呵呵。 花:扯平。 黑:花儿爷,我总觉得咱俩不像搞对象的,倒像是大学时候一个宿舍的。 花:我是研究生,可你上过大学么? 黑:…… 31. 第一次接吻的时间、地点和感觉? 瓶:在西藏的时候,第一次只是怕吴邪咬伤自己才亲的。 胖:那那种正式的第一次接吻的感觉呢? 瓶:为什么要告诉你? 胖: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 瓶:……感觉很好。 胖:就这样? 瓶:非常好。 胖:我真想一口盐汽水喷死我自己……谁来告诉我很和非常有什么不同…… 邪:第一次的时候是在西藏,刚刚也说了,反正我那时候就是极度惊异,脑袋一片空白,还止痛了十几秒…… 胖:也就是说,那一次你感觉就很好? 邪:……那时候疼得都要死了,谁还顾得上感觉! 胖:……那之后的正式亲嘴呢? 邪:……贊! 第209页 众:天真你今天一上来就走豪放派! 黑:我和花儿爷的第一次亲嘴作者木有写出来,但是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们,我们第一次很~激~烈~哦~ 胖:有他俩激烈么,满嘴血…… 花:挺激烈的,我把他压在床上,狠狠地亲了半宿,最后亲得他都没气了。 众:…… 黑:…… 众:o(╯□╰)o 黑:o__o 花:有问题? 瓶:你做梦的时候吧? 花:张起灵关你什么事! 黑:他确实是做梦,但是我不愿意直接拆穿他…… 胖:那时候什么感觉…… 黑:很带劲啊……花儿爷的吻能不带劲么…… 花:感觉?嗯,他刷牙了,没口臭。 众:…… 32.你为你们设想过怎样的结局? 瓶:我去守门,他会好好的过完十年,十年后,忘了我。 胖:小哥你真觉得天真会这么做? 瓶:我心里希望他这样。 胖:我问的是你觉得他真会这样? 瓶:不会,但是我那时候觉得,这就是我们俩最好的结局。 邪:自以为是。 瓶:…… 邪:我想的结局就是,你化成灰我也会把你找出来,反正无论什么时候,我心里的结局,都是有我和你两个人的。 众:~\(≧▽≦)/~好感动…… 黑:我为我们想的结局就是,花儿爷的这辈子是我的。 众:黑爷你霸气!! 花:说实话一开始我认为我俩没什么戏,我这种性格留不住恋人我自己也知道,不过没想到这傢伙真是坚强,我被磨得没脾气了……我想以后我该喊你“黑坚强”。 黑:……这名字带着一股浓浓的猪肉味…… 花:嗯,符合你的气质。 33.你最希望和爱人一起去旅行的地方是哪里,为什么? 瓶:……巴乃。 众:囧……为什么? 邪:我也囧……为什么? 瓶:…… 邪:到底为什么…… 瓶:那里我地盘熟,小弟比较多,有房有地,大户人家。 邪:…… 众:……求上帝告诉我们,刚刚那个一定是被胖子附体的小哥! 花:地盘熟,然后在自己祖坟里迷了路;小弟多,却没见人影;房子烧了,身为黑户,分不到地;大户人家倒是真的,不过全在水底下,都不喘气了。 瓶:…… 众:……勒个去…… 邪:……打住……我来回答问题。我想带小哥去国外看看,布拉格啊纽伦堡啊,反正就是些漂亮有趣的地方。 胖:小哥出过国没? 瓶:……没有。 邪:小哥想出国么? 瓶:还行。 邪:想去哪里? 瓶:尼罗河,听说有怪兽。 众:…… 黑:只要和花儿爷一起的地方,都是好地方,只要花儿爷有空旅行,哪里都是风景区。 胖:黑爷这嘴甜的让人想揍你…… 花:我哪里没去过?所以没什么想去的。 黑:你的意思我懂,就是和我的答案是一样的。 花:……你一直都这么自我感觉良好么? 黑:(甩头髮)自信,就是这么精彩。 众:…… 34.家里谁当家管钱? 瓶:吴邪。 众:对,一般都是这样,攻一般都不当家! 邪:有大事咱俩是一块商量吧?平常的事你根本就是懒得管…… 瓶:王盟说我比他还懒。 邪:……差不多。 瓶:我说不要和我比懒,我懒得和你比。 众:…… 胖:总体感觉小哥和天真家里还是很和谐的,对面两位呢? 黑:……你们觉得花儿爷会让我当家,让我管钱么? 云:确实不会…… 黑:所以我干脆也乐得清闲,再说了,就花儿爷那视财如命的样,我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众:……真没想到花儿爷喜欢钱…… 花:我只是对属于我的东西都严格管理而已,既然到了我手里,就不能再出去。 众:那黑爷也属于您的东西…… 花:所以我也要管理他,也包括他的财产。 黑:…… 35.你觉得对方魅力值是多少? 瓶:最大值。 胖:……客观点。 瓶:我为什么要客观? 胖:…… 瓶:吴邪好。 胖:……懂了。 邪:……小哥魅力值还用我说么…… 胖:……嘿,上到九十九呀,下到刚会走,只要一看他啊,全都不想走。 瓶:还是有一点夸张的。 众:……有一点………… 瓶:但大体还是准确的。 邪:……告诉我,你不是闷油瓶…… 第210页 瓶:…… 黑:花儿爷的魅力那是男女通杀,人妖都不放过! 花:黑爷的魅力也是非常强的,蚊子就爱叮他,狼狗就爱追他,就连峨眉山上的猴子,都愿意啃他的嘴。 黑:…… 众:黑爷真惨……这是为什么呢? 花:因为他是黑瞎子,在掰苞米呢。 众:……花儿爷泥垢了…… 36.你能想到最浪漫的告白的方式是什么? 瓶:把我的存款都给他。 云:小哥这个想法最实惠…… 邪:我确实挺感动的。 云:那小三爷呢? 邪:就想找到他的时候对他说,我是来带他回家的。 云:瓶邪二位那么深情,旁边那两位你们是不是该适当的配合一点呢? 黑:我觉得我最浪漫的告白方式就是到一百岁还老当益壮金枪不倒,以此证明我爱他一直到老,也爱做他一直到老。 胖:黑爷你不是说你不想提前咸湿么…… 黑:其实咸湿和不咸湿也从来都没有墙! 胖:…… 花:我觉得最浪漫的告白方式就是一枪把他崩了,用他的脑壳当水杯。 众:……花儿爷…… 黑:……家有蛇蝎…… 37.为什么会爱上对方? 瓶:因为他是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繫。 云:小哥是承认自己命中注定爱上小三爷吧! 瓶:不否认。 邪:因为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最孤单的人,很显然我不允许他孤单。 云:反正就是宿命,宿命啊…… 胖:小云,我们也是宿命啊…… 云:…… 黑:爱上花儿爷需要理由么?需要么?需要么?真的需要么? 胖:……你抽风? 黑:爱上花儿爷不需要理由,真的。 花: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能看上你,一定是我脑子叫门挤了的原因。 黑:我有那么差么…… 花:反正没那么好。 黑:…… 38.给自己取个笔名或者网名? 瓶:小哥很忙。 众:…… 邪:……我其实给自己取过一个笔名,叫“关根”。 云:请问这个笔名是什么意思? 邪:……你去问那个三胖子。 胖:我问了,我知道……徐三派说,这个笔名是代表让你保持贞洁的意思…… 邪:…… 众:……无法直视…… 瓶:吴邪,你很自觉,我很欣慰。 邪:滚…… 黑:我的网名很多,现在的qq网名叫“你凭什么让我打酱油”。 胖;这是要有多大的怨念啊…… 花:我现在的网名叫陈亚子。 众:……怎么这么有五四青年的赶脚…… 黑:话说花儿爷这网名到底是什么意思? 花:想知道? 众:我们都想知道! 花:解雨臣压黑瞎子。 众:…… 39.你觉得你最像金古黄粱温所有小说里的哪个武侠人物? 瓶:杨过。 众:……断……臂…… 邪:……你什么意思…… 瓶:……为你断臂。 众:…… 邪:……我觉得我像王小石。 胖:是挺像的,王小石总觉得自己很普通,但其实这样的人才是最坚韧的。 黑:哪个武侠人物都不足以表现出我震古烁今的巨大魅力! 花:不,有一个很像你。 黑:谁? 花:东方不败。 黑:…… 胖:花儿爷呢?觉得自己像谁? 花:韦小宝。 众:……花儿爷你确定这个答案真的大丈夫? 花:哪个男人不想当韦小宝? 众:原来……这一群人里面花儿爷是总攻!!! 40.请给你的爱人封一个爱情名号? 瓶:驯瓶大高手。 众:……无法直视!! 邪:闷骚深情帝。 众:…… 黑:牛逼闪闪男。 众:…… 花:装逼墨镜侠。 众:……无法直视…… 41. 你理想的爱人是什么样的,现在的爱人符合你的理想吗? 瓶:我之前没想过,吴邪就是理想。 云:我觉得小哥总是能用几个字就表达出来他“请认准吴邪牌”的决心。 胖:我觉得小哥就是个槓子头。 邪:我有车有房有背景,身高还比他高一公分,文绉绉的有书卷气,也是很有魅力的。 众:……都被传染了么……自恋大丈夫神马的…… 邪:我也没什么理想型,就是以前蛮喜欢小黄蓉那样的。如果这么看来,似乎小哥不是很符合…… 瓶:黄蓉是什么,可以吃么? 邪:……你别骗人了,你知道杨过你不知道黄蓉? 第211页 瓶:杨过是徐三派告诉我的,他说让我学杨过断臂……为了你。 邪:……法克他。 黑:以前也想过自己要找个什么样的女人,要貌美如花,有气质,有范儿,总之就是带出去一定要有面子。现在看,除了不是女人是个汉子之外,基本上实现了预期目标,并且超额完成。 胖:……看来你是赚了。 黑:稳赚不赔,翻番的赚。 花:我理想中的爱人是谁我没想过,我以为我会孤独终老,所以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 黑:其实你直接说,你没有什么理想对象,你的理想对象就是我,不就得了啊? 花:嗯,是你。 黑:……花儿爷你有点太配合了…… 花:你看吧,我一配合你就跟吓着了似的,你到底让我配不配合? 黑:还是……配合吧! 花:墨迹!娘们似的! 黑:啧啧,床上才能见真章哦亲,一夜n次包邮哦亲…… 花:…… 42. 你最想知道的对方的秘密? 瓶:……这是前五十? 胖:对……这是前五十…… 瓶:……哦。 胖:一个哦是什么意思? 瓶:字面意思。 胖:……可你还没回答问题呢! 瓶:前五十的话,我就没什么想知道的了,吴邪没什么秘密瞒着我。 胖;哦……懂了。 邪:你懂个屁! 胖:胖爷还真就懂个屁!小哥想知道的不就是那个么! 邪:哪个?老子都不知道你就知道? 胖:猜就猜得到,保准是你一夜几次到极限,是不是吧小哥! 瓶:…… 邪:难道真的是? 瓶:……这是我的错。 邪:??? 瓶:我应该继续往上加次数的。 邪:……翻滚吧,张起灵! 胖:……该你了…… 邪:我想知道的就是,丫到底多大年纪! 瓶:我说过,可能比你爷爷还大。 邪:那到底多大? 瓶:七八十?八九十? 邪:……你难道不能四捨五入一下么!这一定是你的虚岁! 瓶:……那我的周岁会是多少? 邪:周岁说不定只有三四十…… 黑:看吧,小三爷的数学是生理卫生老师教的。 邪:…… 黑:我想知道的花儿爷的秘密就是,他自己说过,生不如死的青春期里一直以为自己是女的,后来才醒悟过来,变得这么man。那么在他生不如死的青春期里,他有没有暗恋的人? 花;…… 胖:黑爷你的脑迴路真是有特色,你的问题非常好,我们也很想知道! 花:…… 众:我们也是…… 花:我为什么要回答? 邪:小花……其实……我也想知道…… 花:……想知道是吧?可以。 众:洗耳恭听……是咱们小三爷么? 花:(淡定地沉默很久)张国荣。 众:…… 花:我最想知道的他的秘密其实已经知道了。 黑:眼睛? 花:嗯。 黑:我的眼睛很迷人吧? 花:还行,就是每天晚上都会让我觉得我是在抱着只波斯猪睡觉。 黑:……为什么不是波斯猫? 花:你这么大只还好意思装猫?不嫌羞得慌啊! 黑:…… 43. 你觉得对方和你相配么,合适么,天生一对么? 瓶:嗯。 胖:小哥,你应该更加真诚一些。 瓶:相配,合适,天生一对。 胖:…… 邪:天下虽大,但这么受得了他的捨我其谁…… 胖:……我也确实很佩服你。 邪:有时你觉得我在遭罪,其实我觉得心里很美,有时你觉得我真累,我的心里快乐加倍。啊,都骂爱情你妹爱情你妹,可是爱情真得很美! 众:无法用语言描述此刻的心情…… 瓶:吴邪,你写的诗不错。 胖:囧……我能说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邪:其实我还有另一首得意之作,你要听么? 瓶:好。 邪:(咳嗽了一声) “如果你爱我 那么 司母戊鼎 十二兽首 马踏飞燕 四羊方尊 请把它们寄给我 我的地址是 杭州西泠印社 吴邪收” 众:…… 瓶:…… 胖:……真是好湿! 黑:好湿!! 众:……好……湿…… 黑:我觉得我和花儿爷很相配,因为黑土地里种红花。 云:……黑爷这句话竟然有着莫名的萌感! 黑:我一般不卖萌,但是卖起萌来不一般,谢谢。 云:…… 花:什么配不配的,老子看上他他就必须从了我。 第212页 黑:…… 胖:我总觉得花儿爷会通过这100问成为万古第一总攻…… 云:同楼上。 腐女甲:顶。 腐女乙:+1,楼下保持队形。 腐女丙:+2,楼下继续。 腐女丁:+n…… 44.你觉得你们的感情会持续多少年? 瓶:到死。 云:小哥,你真是好男人。 瓶:都这么说。 胖:我咋觉得每个人都会是这个答案呢? 邪:下辈子不如也搞一搞? 瓶:…… 邪:怎么样? 瓶:当然要搞。 邪:嗯,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胖:……搞出水平,搞出质量,搞出一个新宇宙…… 黑:花儿爷,他们都说好了下辈子也要搞,咱俩呢? 花:这辈子都没过完,惦记什么下辈子? 黑:我一直以为吧,艺术家都是喜欢浪漫的,但是我真的不懂,花儿爷为什么会如此不浪漫。 花:嫌我不浪漫?好,那我给你来句浪漫的。 黑:愿闻其详。 花:下辈子搞死你! 黑:…… 45.请用“xx和xx没有在一起,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造个句子。 瓶:吴邪和我必须在一起。 众:…… 胖:小哥……让你按照上面的格式造句…… 瓶:吴邪和我必须在一起。 邪:……小哥……让你按照上面造句…… 瓶:吴邪和我必须在一起。 邪:……好。 胖:……好。 众:……好…… 胖:谁敢说不好= = 邪:阿宁和秀秀没有在一起,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秀:……咳咳,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宁姐,不如我们来百合? 宁:(从天上传来声音)好……妹……妹……没……问……题……姐……姐……来……疼……爱……你…… 胖:……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这么冷…… 众:……我们也是…… 黑:小三爷他真三叔和他假三叔没有在一起,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胖:……这个答案绝逼精彩…… 花:驴蛋蛋和三寸钉没有在一起,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众:…… 胖:……花儿爷……你赢了! 46.若是你会魔法,你希望把你的爱人变成什么? 瓶:我为什么要把吴邪变成别的东西? 胖:……小哥我觉得你就是来找茬的。 邪:小哥,这只是回答问题而已…… 瓶:变成兔子吧。 邪:…… 胖;能问下为什么么? 瓶:好玩。 众:…… 邪:我想把小哥变成保险柜。 胖:为什么…… 邪:没有我的密码,一般人都开不了。 众:……《东京爱情故事》,《北京爱情故事》,都不如《保险柜爱情故事》……………… 黑:我想把花儿爷变成一张小纸片。 云:……为什么…… 黑:因为我就可以把他叠巴叠巴放到口袋里,随身携带。 花:你确定你只是想随身携带? 黑:那我还要干什么? 花:你确定不会去厕所忘了带手纸? 黑:…… 众:…… 花:把他变成印钞机吧,我正好最近想搞一台。 众:…… 47.你会怎么向对方求婚? 瓶:吴邪,别动。 胖;……这叫什么稀奇求婚法?巴乃特产? 瓶:你信我么? 邪:……信。 瓶:下面我让你做一个动作,你做不做? 邪:……好。 瓶:我不会害你的。 邪:我知道。 瓶:嫁给我,点头吧。 邪:…… 胖:……小哥勐的……吴邪你怎么求婚? 邪:我好你这一口,你好不好我这一口…… 胖:…… 瓶:好的就是你,不要再怀疑。 众:…… 黑:花儿爷,你愿意让我所有倒来的明器在法律上有一半属于你么? 众:……好有创意…… 花:你嫁不嫁?你不嫁我不娶了啊! 众:花儿爷你为什么最近这么霸气爆棚…… 48.请用“我是xxxx专家”来突出自己的特长。 瓶:我是中国古代建筑学、机关学、粽子学、血液学专家。 众:……血液学……小哥搞生物的…… 邪:我是雷达超人、诡异生物探测仪。 众:……小三爷的定位好精准…… 胖:嗯,是的,gps导航全部定位在粽子和怪物的npc坐标上。 第213页 邪:…… 黑:我是倒斗界最神秘的,相声界最帅的,金融界唱歌最好的,酱油界人气最高的。 云:感觉黑爷对徐三派真的有很大的意见…… 花:我这个人比较谦虚,反正多了没有,就一个特长,我的特长就是我什么都会。 众:…… 49.想对原作者徐三派说点什么? 瓶:注意你的节操。 众:他的节操早就碎成渣渣了…… 邪:你就穷折腾吧! 众:……小三爷怨念很大…… 黑:小心你的菊花。 众:……黑爷肿么可以这么咸湿…… 花:快去重新修订,我要在盗1里就一路牛逼到盗8。 众:…… 50. 想对导演夏达姆说点什么? 瓶:我觉得你挺不怕死的。 夏:……还行……过奖…… 邪:你和我有仇吧? 夏:不……小三爷其实我是你的脑残粉! 黑:你丫给我整了个什么二五眼? 夏:多美啊……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花:你去给我写个花黑文,速度点! 夏:……花儿爷,虽然我很萌你,可是,我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花:你的瓶邪国际电影院还要不要开了?要不要导了?你忘了投资人是谁了? 夏:花儿爷,我的花黑文已经想好题目了!叫《花大爷的美受受——绝色美人黑霞紫》。 黑:…… 众:…… 51.第一次h的时间和地点? 瓶:回杭州后,在吴邪铺子里。 胖:哎。 邪:你为什么要嘆气? 胖:小哥一大把年纪,竟然在八九十岁的时候才…… 邪:说不定之前有过,只是这哥们根本不记得了…… 瓶:我告诉过你没有。 邪:行行行,没有,没有行了吧?! 瓶:你不信? 邪:信信信,信你,成了吧?! 胖:好敷衍啊…… 云:我感觉小三爷可能觉得小哥技术太好……不像第一次…… 胖:……看来小哥天赋异禀,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最厉害的! 邪:…… 瓶:吴邪,我以前真没什么功夫。 邪:嗯,认识我之后就开始有功夫了。 众:啧啧……看来【哔】很河蟹嘛…… 邪:……反正他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就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胖:你俩……两个大苦逼哟。 云:这个年头,像你俩这样的怪胎快绝迹了吧…… 邪:…… 瓶:为什么是怪胎? 胖:算了小云,他们俩,一个是老头子,一个是脑子少根筋,他们也很不容易…… 黑:那个啥……原着里面没说清楚,这里作者也没写出来,我怎么知道我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胖:黑爷别解释了。 黑:不是,我真不知道啊! 花:估计是六岁的时候吧。 黑:……花儿爷你太看得起我了…… 花:反正你肯定有一个没节操的青春期。 黑:……那请问您生不如死的青春期里面是和谁第一次呢? 花:反正不是和你。 黑:……又不准备回答? 花:太多了,想不起来了,肯定是美女如云。 黑:啧啧。 胖:啧啧。 邪:啧啧。 瓶:吹。 花:…… 52.你喜欢什么姿势的h? 瓶:海纳百川,兼容并包。 众:……我……勒……个……去…… 胖:小哥你到底是有多强大…… 云:看来你们试验过很多种…… 邪:没有! 瓶:不到一百种。 邪:…… 众:……无法直视…… 胖:小哥你都是从哪里看到这么多姿势的…… 瓶:没事翻翻瓶邪h图,有些姿势像练武功,挺有意思。 邪:…… 胖:小哥……胖爷一直小看了你!是胖爷的错!!! 邪:…… 云:小三爷呢,你喜欢什么姿势? 邪:……没什么特殊爱好,只要是俩人能对视的就行。 胖:哟,小天真直说不喜欢后背式喜欢看着小哥如花似玉的脸不就行了呗。 邪:呗你个头,一边去,不过如花似玉的脸真是好形容…… 黑:我喜欢我坐在椅子上,花儿爷坐我大腿上…… 云:(捂脸)脑补中……好羞涩肿么办…… 花:是你坐我大腿吧? 黑:我倒是很想坐你的大腿,可是你忘记了么,上一次你非逼着让我坐,结果我刚一坐,差点把你腿压肿了,您老人家骂骂咧咧地一脚把我踢下去,接着又一屁股坐我腿上了…… 第214页 花:…… 胖:花儿爷呢花儿爷呢?花儿爷是不是也喜欢这个姿势?别不好意思嘛。 花:我最喜欢的姿势就是把他压在墙上,狠狠地【哔】他! 胖:……我总觉得花儿爷最喜欢的姿势从来没有做到过,所以才会咬牙切齿到这种地步…… 云:同上。 邪:同上。 瓶:同上。 黑:笑而不语。 花:…… 53.一次的h时间? 瓶:七小时! 胖:……你信么小云…… 云: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反正你没这么久…… 胖:…… 云:不过小哥都用上感嘆号了,我还是信了吧。 胖:小哥的话……我也信…… 众:(齐声)小三爷好性福! 邪:…… 胖:小天真你不必回答了,七小时呗。 邪:……我弄他我用十小时!! 胖:小云,这次你信么? 云:信就有鬼了。 邪:…… 黑:一次很多很多时间,多得让你无法想像…… 花:放屁。 胖:…… 黑:花儿爷,记不记得那一次,咱俩从晚上9点到早晨8点? 花:……一直到七点都是前戏吧? 黑:……我这不是给你高品质让你高享受么。 花:我呸! 胖:花儿爷你要学天真说自己弄瞎子是一次十小时么? 花:我干他三天三夜! 众:……花儿爷已经自暴自弃了…… 54.一夜的h次数? 瓶:七次。 胖:小哥我这次真不信你每顿都七次…… 瓶:这个取决于吴邪的体力。 云:懂了,小哥的意思是,只要小三爷扛得住,他就一定没问题,只要不是七次,都是小三爷扛不住了,对么? 瓶:没错。 邪:没错你妹你大姨! 胖:那小天真你来说说,你们一般正常是几次? 邪:一次两次的就行了,还要几次啊?这种事细水长流,小哥年纪大了,我难道不该为他的老腰着想么? 瓶:(突然紧紧地抱住吴邪,深情地望着他)吴邪,我真没用,竟然让你问出这种问题…… 邪:…… 黑:我和花儿爷h的次数只有一个原则。 胖:看心情?? 黑:我们的原则就是,花儿爷不爽不能停,花儿爷爽了也不停。 众:…… 云:为什么花儿爷爽了也不停啊? 黑:因为黑爷还没爽呢。 胖:……果然上面的那个都喜欢标榜自己比下面的那个持久?不过我觉得花儿爷身架这么好,也未必没你持久…… 花:我做他的时候从来不管次数,什么时候把他做晕过去什么时候才算完。 众:…… 黑:你们信么? 胖:……不太信…… 云:……我也不太信…… 众:……其实我们都不信…… 花:我真想把你们一个个都咔嚓了,包括下面。 众:……囧…… 55.请用一个成语形容你和对方h时的赶脚? 瓶:…… 胖:难道是欲龘仙欲死?水乳龘交融?颠鸾倒凤? 瓶:直捣黄龙。 众:……太兇残了!!! 云:小哥你不要这么勐嘛……关爱菊花,一生幸福。 胖:菊花需要被温柔地抚慰。 黑: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很流氓…… 邪:……都他妈的给老子滚!! 云:小三爷莫激动嘛……该你回答问题了。 邪:来日方长! 云:咦?怎么不是很明白…… 胖:作为已婚妇女,你怎么可以问出这样的问题?是我太没用了么?? 云:好像有点明白了…… 黑:小三爷真是个坦白的傢伙! 邪:你也给我滚! 黑:哈哈,我的答案是,日復一日! 邪:这是跟“日”干上了? 胖:花儿爷的呢??一日千里?日久生精? 花:哼。 云:看来花儿爷的答案会让人耳目一新。 花:日后再说! 众:……我去!还是花儿爷最v5! 56. h时最希望听到对方说什么? 瓶:小哥,继续。 众:……我们只是听听……我们不说话…… 邪:我就希望他喊我的名字。 胖:天真我觉得你有依赖症,你就喜欢小哥喊你名字你发现了没?床下面喜欢,床上面还喜欢,以后小哥一喊你名字,我们这些人估计都会想到床单…… 邪:你们思想龌龊!龌龊!龌龊! 胖:就你俩思想崇高!崇高!崇高!崇高有本事别上床!嘿!巴扎嘿! 邪:…… 黑:我就喜欢听花儿爷带着喘息的声音颤抖地说,“你这个……死骗子……” 第215页 胖:啧啧。 邪:啧啧。 花:啧啧你妹! 胖:花儿爷喜欢黑爷说什么呢? 花:我就喜欢听他说“我的雨臣哥哥,我不行了,你饶了则个吧,你快把我折腾死了,你真勐真强真厉害!” 众:…… 胖:咳咳,黑爷,你这么说过?? 黑:没有。 邪:真没有?? 黑:没有。 胖:那花儿爷这是…… 黑:delusional disorder,妄想症,又称妄想性障碍,这是种病,得治! 花:…… 57. 一般在什么情况下最容易有h的冲动? 瓶:枕着吴邪肚子的时候。 胖:为神马? 瓶:因为手不小心会滑到某个地方。 众:……哇噻的来!!!!! 邪:看着小哥眼睛的时候。 云:我猜得到…… 黑:难道是因为哑巴的眼睛会说话? 花:难道说的是“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和你来做龘爱?” 邪:…… 众:…… 黑:我每次看到花儿爷打哈欠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压倒他。 胖:这个爱好很特别…… 花:我看到他摘墨镜的时候我就想压上去。 众:……压上去…… 黑:对,所以我的墨镜已经坏掉无数副了,花儿爷是个不怎么急的人,只是急起来不是人…… 胖:我脑海中出现了良家妇男黑霞紫被恶霸花世仁凌辱的镜头…… 云:同脑补中…… 邪:我也是…… 众:我们都是…… 58. 对方的技术好吗? 瓶:还行。 邪:你不用说的这么勉强。 瓶:就是体力还需要再锻鍊。 邪: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么?再说了,如果没有我天天给你炒猪肝吃,你会有这么好的体力么? 瓶:…… 胖:小哥的技术我觉得不用问了,这个问题大家都懂的,看那奇长的双指,看那有着爆发力的腰肌…… 瓶:你,很不错。 胖:小哥咱说的是真心话! 邪:……狗腿! 胖: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邪:…… 黑:花儿爷水平一般吧,差强人意。 花:放屁! 黑:不过花儿爷的柔韧度太美妙了…… 花:我x你! 胖:花儿爷息怒……请回答问题…… 花:他菊花技术不错! 黑:…… 邪:这应该是一门新技术。 胖:嗯,国际领先…… 黑:…… 59. h时有用过道具吗? 瓶:有。 胖:出乎意料啊……我以为你们俩这么死板,不会用道具的…… 瓶:有,用过。 云:我能问下是什么嘛??哎呀好羞涩…… 瓶:吴邪有一次在写毛笔字…… 胖:我懂了……小天真你不必回答了。 云:我也懂了…… 黑:懂了…… 众:我们都懂了…… 邪:法克这个世界!!!! 黑:我和花儿爷从来不用特意去找道具,随便什么都是道具,比如墨镜,比如花儿爷的手机…… 众:…… 胖:娘的……你俩好重口味啊…… 黑:我喜欢酸的甜这就是真的我,每一天对于我都非常新鲜,我挑剔的味觉,有最独特的区别…… 花:…… 60.通常的h地点是哪里? 瓶:床上,浴室。 胖:还真是中规中矩。 邪:难不成你通常h还要跑到烟囱里?锅炉里? 胖:……我总觉得你们应该有所创新。 瓶:有的。 胖:哪里?? 瓶:床底下。 众:…… 云: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嘛? 邪:……因为有时候会掉下去……掉下去就继续在床底下…… 胖:你们才是人参淫家…… 黑:我告诉你们我和花儿爷的h地点你们都不会信! 胖:……哪里? 云:我很好奇…… 邪:屋顶上?? 花:我没那么开放…… 胖:那到底是哪里? 黑:……我们俩喜欢在楼梯的扶手上做…… 胖:于是床底下神马的弱爆了!! 众:……长长的楼梯是我的爱,高高的扶手下面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爱爱才是最开怀…… 61.你喜欢h么?有多喜欢? 瓶:为什么不喜欢? 胖:……主要是小哥你总是带着一脸的禁慾气息…… 瓶:那是你的错觉。 胖:果然是老子的错觉么? 瓶:你难道不喜欢和你老婆h? 胖:……当然喜欢…… 第216页 瓶:所以我也喜欢和我老…(吴邪突然转过头来,静静地盯着小哥,小哥愣了愣,然后咳嗽了一声,接着说)所以我也喜欢和我对象h。 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象!!! 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胖:……既然小云都这么激动了,我也配合一下好了!啊啊啊啊啊啊!! 邪:……至不至于这么激动…… 瓶:你喜欢么吴邪? 邪:……我又不是性冷淡。 云:那小三爷有多喜欢呢?小哥可是很真诚的表达出了他喜欢和你【哔】的心情! 邪:十分,很,相当,如此,那么的。 云:……谢谢小三爷用了这么多词,我能感受到你喜欢的心情了…… 邪:还需要别的词么?我这里有本成语大全,如痴如醉,迷恋至极,神魂颠倒…… 云:…… 黑:我当然喜欢和花儿爷h。 胖:哟,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啊,真是人才。 黑:过奖,过奖。 胖:有多喜欢? 黑:我想每天都抱着昨晚被【哔】的筋疲力尽的花儿爷一同迎接清晨第一声鸟儿的啼鸣…… 胖:……花儿爷保重! 邪:……大花保重! 云:……小九爷保重! 花:……(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转向小哥)张起灵,算你识相,我今天就只放过你。 瓶:菊花残,满地伤,他的笑容很流氓。 花:…… 邪: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哑巴你睚眦必报…… 花:你们统统给我去死吧! 62.如果你很饿正要吃饭,但是对方却立刻就想h,你会怎么做? 瓶:做。 胖:擦!小哥你真直接! 瓶:吴邪比饭重要的多。 邪:……我谢谢你啊亲!! 瓶:不客气。 邪:我肯定先吃饭! 云:小三爷你忍心? 瓶;他只是怕自己不吃饭会被做晕。 邪:…… 胖:……小哥真是毫不留情。 邪:真想骂你一句,太平洋没加盖儿,你怎么不跳进去!! 瓶:…… 黑:花儿爷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点心,有什么东西还能比花儿爷更好吃?不知道你见没见过,反正我没见过。 花:…… 瓶:我见过。 黑:啥? 瓶:吴邪。 邪:…… 花:我会把吃的东西放到他那里,然后一边吃东西一边干他! 黑:…… 胖:……太劲爆了…… 云:……鼻血都快喷了…… 众:……圆满了……(救护车响……完了……完了……完了……) 黑:其实你们想歪了,那里指的是我嘴巴里…… 众:…… 邪:你们好尖端………… 胖:你们碉堡了……上面嚼下面啪…… 众:……啪啪啪啪啪…… 花:…… 63.你最想尝试的h地点是? 瓶:厨房的大菜板上。 邪:…… 胖:…… 黑:……哑巴你真是让我惊讶啊…… 云:……果然食色性也,厨房是个充满了情色味道的地方啊…… 胖:……尼玛我就想知道要真在菜板上做一次,下次切菜的时候会不会有心理障碍啊…… 邪:……我想在海里或者水里做一次…… 瓶:张家古楼欢迎你! 胖:西沙海底等着你! 黑:魔女之岛期待你的到来! 花:你家门口有个公共游泳池,你俩要注意爱护环境。 邪:…… 黑:我想跟花儿爷在树上做,花儿爷想不想体验一把最原始的激情? 胖:……小心正到了【哔】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黑爷以后估计就要不举了…… 花:他只需要贡献后面就行,前面举不举没有意义。 黑:……花儿爷你这么侮辱我的清白真的大丈夫? 花:你清白? 黑:对,我的后面一直都清白,从未被玷污…… 花:…… 胖:花儿爷…你不要无语的都忘记回答问题了…… 花:……我想把他用铁链子绑起来,倒吊在灯上,让我狠狠地【哔】! 胖:花儿爷jj好长! 云:花儿爷jj好长! 邪:花儿爷jj好长! 黑:哈哈哈哈哈哈哈!花儿爷jj才是真绝色! 花:他妈的统统打死,算老子的! 64.愿意尝试情趣内衣么?喜欢什么造型的? 瓶:挺好。 胖:……挺好是什么意思…… 瓶:可以试试。 胖:看来你们之前没试过。 邪:两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试验这个?! 第217页 胖:这是情趣啊小天真。 瓶:嗯,情趣。 邪:要情趣你穿!我给你买!你要兔耳的还是豹纹的?? 瓶:…… 胖:小哥继续回答问题,不用理他。 瓶:……有饺子造型的么? 众:……神……马…… 云:能问问为神马是饺子么…… 瓶:吴邪有一次包饺子,只穿着围裙…… 众:……懂了…… 云:自动脑补小三爷穿着饺子造型的情趣内衣…… 胖:然后做到一半,小哥说,吴邪,我饿了,下饺子吃吧…… 瓶:…… 邪:我想看他穿遍十二生肖各种造型的内衣!! 云:……小三爷你口味真重…… 邪:舒克瓶,肥牛瓶,巧虎瓶,兔斯瓶…… 瓶:…… 黑:情趣内衣这种东西,以前真没试过,以后要去试试,花儿爷穿豹纹一定很性感。 花:你就做梦吧,青天白日大春梦! 黑:只要有梦,一切皆有可能!anything is possible! 花:……我能说脏话么? 胖:……不能…… 花:我x你!你大爷的!你龘他妈的!¥%&……**(@¥¥! 胖:…… 黑:不是规定不能说脏话么……o(╯□╰)o 花:老子就是规定!!!!! 65.你希望尝试什么样的自然润滑剂? 瓶:……吴邪铺子里的茶。 邪:……你还好意思说!!我的雨前龙井!!! 胖:……这润滑剂可真高档…… 黑:哑巴果然高富帅哦~给小三爷用的润滑剂都这么有品位~ 邪:…… 胖:小天真同志,难怪每次胖爷去拜访,都不捨得拿出雨前龙井来喝……原来都有用处哦…… 黑:……难道你还喝得下去…… 胖:那如果你用草莓用葡萄,你这辈子就再也不吃草莓和葡萄了么? 黑:……那倒也是。 邪:我要给他用冰糖燕窝!!!! 瓶:……是给你自己用。 邪;…… 胖:哈哈,小天真你的菊花好高级……胖爷服了……不是龙井就是燕窝的。 邪:…… 黑:我想给花儿爷用一下每天清晨收集起来的露水…… 胖:好诗意的润滑剂…… 邪:好文雅的润滑剂…… 云:好端庄的润滑剂…… 瓶:好! 花:…… 黑:花儿爷我对你的心意全在这一滴滴的润滑剂里了。 花:你猜猜我给你用什么润滑剂? 黑:……其实我用不着……不过我还是愿意配合你的,我猜不到哦花儿爷,请明示哦花儿爷。 花:……我要【哔】到你菊花鲜血淋淋!直接用这个当润滑剂!! 黑:…… 胖:黑爷,今天你蛋疼了么? 黑:没蛋疼,菊紧了…… 邪:……瞎子小心你变成第二个方世玉…… 胖:一代少年英豪黑霞紫因为没有好好护住菊花,顿时毙命…… 黑:…… 66.你会记得戴套套么? 瓶:…… 胖:小哥为什么不回答? 瓶:……有时会来不及。 胖:小哥,你是明白我的,我虽然一直站在你这边,但这件事上我得说说你,该戴还是要戴的。在这里顺便广而告之一下,各位基友们,关注菊花健康,不要让菊花残,满地伤,下次再也不能上! 瓶:…… 邪:…… 胖:天真你不必点点点,你想说的我都懂。 邪:…… 瓶:你懂什么? 胖:我懂的就是,这个问题你不必回答。 邪:我他妈的把你叉出去!!!让你头上戴套套去抢银行! 胖:…… 黑:我一般都会随时带着吧,因为花儿爷的诱惑是随时随地的。 胖:继续广而告之,菊花需要关爱,黄瓜也莫疲劳…… 黑:放心,它不累,它还愿意为花儿爷再服务五百年! 胖:……五百年的老黄瓜…… 黑:五百年以后也一样可以刷绿漆。 胖:……跪了…… 花:我不会戴的,我要【哔】死他才算完! 胖:我感觉花儿爷已经疯狂了…… 邪:大概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胖:原来如此。 云:明白了。 瓶:没错。 花:…… 67. 迄今为止最浪漫的h是哪种的? 瓶:第一次。 胖:看来小哥对第一次难以忘怀啊。 瓶:嗯。 胖:当时心里肯定有很大的震动吧? 瓶:觉得和吴邪更近了。 胖:哦……负20cm的距离…… 第218页 邪:……你不多说话会死么! 胖:……头可断,髮型可乱,吐槽的话不能肚里烂! 邪:…… 胖:该你回答问题了…… 邪:有一次晚上我回到家,他没说话,只是拉着我,关掉灯,走到阳台上,一瞬间我就只看到远处的万家灯火,然后…… 胖;yooooooo……阳台h哦! 云:yooooooo…… 黑:yo! 瓶:你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在阳台上放个垫子。 邪:……我不是暴露狂!!! 黑:……有一次在斗里,我受伤了,很重,花儿爷以为我要死了,就开始浑身发抖,我就笑着说,我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花儿爷不如现在就和我来一发。 胖:然后花儿爷就和你来一发了? 黑:嘿嘿…… 胖:怎么了? 黑:花儿爷就说,既然还有力气来一发,就别给我死在斗里,出去了我让你【哔】个够…… 花:……你闭嘴!!!! 黑:嘿嘿,总之有花儿爷那句话,我就明白了我在他心里有多重要,此生足矣啊! 花:…… 胖:那之后真的让你【哔】个够了么…… 黑:销魂! 花:…… 胖:花儿爷果然对黑爷是嘴硬心软啊…… 花:…… 胖:花儿爷快回答问题。 花:什么浪漫不浪漫的,反正每次他都只需要乖乖地脱裤子让我【哔】就够了! 黑:又开始了…… 胖:又开始了…… 瓶:吹。 花:…… 68. 你最喜欢亲吻对方的哪个部位? 瓶:全身上下。 胖:小哥霸气! 黑:怪不得哑巴一次七小时,光亲完这么大只的小三爷就要四个半小时…… 邪:…… 黑:头髮是一下子亲还是一根根的亲…… 胖:……你到底是怎样的大脑才能想出这么有哲理的问题。 邪:我喜欢亲他的眼睛。 胖:为什么? 邪:因为他的眼睛里是满天星河,亲了他的眼睛我有种我是银河系之王的赶脚。 瓶:…… 黑:我最喜欢亲花儿爷的腰,那是你们难以想像的柔软…… 邪:不用得瑟,小花小时候我整天掀他裙子,我看到过。 黑:…… 花:…… 胖:吴邪你一点也不励志! 邪:? 胖:按照励志故事的发展,你不是应该长大成为市妇科医院的主治医生么? 邪:…… 花:我喜欢亲他的嘴,因为只有这时候这张嘴才稍微不那么欠扁。 黑:……花儿爷我觉得你应该解释下掀裙子的问题。 花:没什么好解释的,你要是不服你可以现在去掀张起灵的旗袍,吴邪笔记里yy过的。 黑:…… 瓶:…… 69.对方的敏龘感带在哪里? 瓶:耳后。 众:……我们都知道…… 胖:地球人没有不知道的。 黑:小三爷注意保护好自己的清白……记得不仅要“关根”还要“关耳”。 邪:……&#¥%¥……&!! 胖:小哥的敏龘感带……小哥有敏龘感带么? 邪:有。 众:……求……解……密! 邪:尾椎骨…… 胖:擦……小哥连敏龘感带都这么诡异…… 云:我想知道小三爷都怎么爱抚小哥这诡异的敏龘感带…… 邪:……用手给他那里挠痒痒…… 众:…… 瓶:…… 黑:花儿爷的敏龘感带就在腰上。 胖:花儿爷的腰是好物。 邪:确实乃极品细腰。 瓶:你喜欢? 邪:…… 花:吴邪,你喜欢? 邪:…… 黑:小三爷,喜欢也要hold住,我会好好爱护花儿爷的腰,不牢您牵挂了。 花:你们猜猜黑爷的敏龘感带在哪里?估计猜不到。 胖:胸前? 云:锁骨? 邪:大腿? 瓶:屁股。 花:……黑瞎子,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张起灵会知道这个答案。 黑:……哑巴你这是故意整我么! 众:……原来黑爷的敏龘感带这么咸湿…… 邪:小哥你为什么会知道…… 瓶:……一起下斗的时候,不小心捏到过。 邪:然后? 瓶:他颤抖了半天。 花:…… 黑:…… 70. .对方做了什么事或者说了什么话就预示等下要h了? 瓶:连喊三遍以上“小哥”。 胖:一瞬间让我想起“羊羊羊,恆源祥”…… 第219页 邪:…… 胖:难道小哥的预示就是连喊三遍“吴邪”? 邪:……不是,是走过来拽着我,然后摸我耳后的皮肤。 胖:哟…… 云:羞涩………… 黑:花儿爷一般就是扯着我衣服领子直接往床上扔…… 胖:……花儿爷真霸气。 黑:然后直接自己坐上来…… 花:……我x你!! 胖:花儿爷蛋定…… 花:他一般都会拽着我衣服泪眼汪汪地说,“花儿爷快来x我吧!” 黑:…… 胖:花儿爷,这样自欺欺人你就快乐了么? 花:…… 黑:花儿爷,说谎的孩纸鼻子会变长哦…… 花:…… 邪:……啊小花,你鼻子怎么变长了! 花:……(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鼻子) 众:……最后知道真龘相的我们眼泪掉下来…… 花:……¥……%&¥%¥…… 71.请问h时会带照相机么? 瓶:…… 胖:我估计小哥不会带的。 瓶:……我不明白这个有什么用。 胖:这也叫情趣…… 瓶:我觉得这个不安全。 胖:那倒是…… 瓶:对吴邪不好的事我都不会做。 邪:我和小哥没有这个爱好,在这里我也想跟所有的妹子们说一声,不要轻易让你的男朋友给你拍这种照片,不要傻乎乎的认为这种方式就叫作相爱的表现,爱情从来都不是用这种照片来证明的。 胖:各位妹子都听到了吧?一定要听你们吴邪哥哥的话,学会保护自己。 黑:我虽然很想说,吴邪哥哥说的对,因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有这种照片在对方手里,常常会一不小心就发生问题,对自己不好,尤其是女孩子,更应该多长个心眼。但是…… 胖:但是什么? 黑:但是我想哭诉啊!花儿爷的手机从来不离身啊!动不动就对着我这个良家妇男一通乱拍啊! 胖:…… 花:我从来不拍你脸你怕什么?就你那张脸,我也没看的兴趣! 胖:花儿爷这我可得说你两句…… 花:我一般看后即毁,所以黑霞紫你大可放心,虽然你的照片放出去也不会有人看,可是我本着对你负责的态度,也是绝对不会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的。而且吴邪说的对,女孩子们尤其是要提高警惕的,别让感情沖昏了头脑。一个男人爱不爱你,不会因为你不给他拍这些照片就有所改变。一个负责的男人是不会对自己的女人乱拍照片的,也不会随便放在手机里面的,所以都要学会保护自己。 胖:嗯,这个问题很有教育意义,希望大家都能学会保护自己。 72.你对一夜情的看法? 瓶:坚决予以抵制。 胖:……小哥好主旋律!不过419这种东西确实是不好的。 瓶:拥护中央的英明决定。 胖:…… 邪:…… 众:…… 邪:我和小哥一样,对419都没有兴趣,也非常排斥,我觉得首先这是一件很不安全的事情,其次是对自己的爱人极度不负责任的事,对这一严重违纪行为应当予以立案调查,要深刻反思…… 众:…… 胖:……… 黑:他们两口子今天好严肃啊……花儿爷我们也严肃严肃? 花:你419的次数还少? 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419了? 花:用腰想想就能猜到了。 黑:……不好意思我辜负了花儿爷的腰…… 花:…… 胖:黑爷你这还没说说对419的看法呢…… 黑:毒瘤!祸害!极大的恶行! 胖:…… 花:真能装。 黑:花儿爷,即便以前我曾经误入歧途,但至少自从遇到了你,我就迷途知返了!你就是我的教堂,我的神父,我要向你忏悔,请你原谅我的罪恶! 花:不好意思,我这儿教堂太小,容不下你那么大的罪。 黑:…… 花:我很尊重女性,所以从不会不负责任的乱搞。 黑:那花儿爷你为什么不尊重我这个男性…… 花:你是男的?(说着瞅了瞅黑瞎子的下身) 黑:……我真没用!竟然让你问出这样的问题!花儿爷,今晚八次! 花:…… 73.请用一句话形容h对于你的意义? 瓶:能够有助于我更好地与吴邪交流。 胖:嗯……床下交流总带着点距离,床上的交流连条缝都没有…… 瓶:爱欲交加的感情更刻骨铭心,世间事大抵如此。 众:…… 胖:一句话变成哲学家,小哥hold住了全场! 邪:……对我来说,h会让我觉得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有着七情六慾,有着所有人都会有的情绪,我喜欢这时候的他,很真实。 第220页 胖:为了看这样真实的小哥,小天真常常在第二天下不了床,世间事大抵如此…… 邪:…… 黑:和花儿爷h是一场盛宴!满汉全席给我吃都不换!太美味了!那感觉……啧啧…… 胖:黑爷,你得瑟的眼神真欠揍啊…… 黑:一花在手,天下我有! 胖:…… 花:一句话是不是? 胖:没错,一句话形容。 花:很简单,一句话就是——干他很爽! 黑:…… 胖:……花儿爷,以前我一直觉得你特文雅…… 花:人都是会变的,世间事大抵如此。 众:…… 74.如果h的时候被别人进来撞见了,你会怎么样? 瓶:把他打晕了,扔出去。 胖:……小哥算是很仁慈了…… 黑:请问那时候你【哔】了么?是穿上裤子再打还是直接就这么【哔】着打…… 瓶:扔刀。 黑:…… 胖:……小哥果然可以一边继续啪啪啪一边如脑后长眼一般把小黑刀“嗖”地一声扔出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邪:……如果是我,我觉得我一定会大脑一片空白,真的,绝对整个人愣在那里,之后再想到的就是……我明天会不会变成微博第一热门搜索什么的…… 胖:脸皮薄的小天真啊…… 邪:你要是被人看到了,难道就无动于衷? 胖:……不……我还是很要名声的! 云:虽然你从来没有这种东西…… 胖:……小云你不学好,跟他们学坏了! 黑:我被人看到了应该也还是面不改色吧,我如此沉着稳重,又怎可轻易慌张?!不过我会先拿床单把花儿爷给盖住的,绝色风景,怎可被他人看到?! 胖:什么面不改色,你明明是脸皮厚…… 花:看到了又怎样?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众:…… 胖:花儿爷…… 花:他要是用鼻子看到就割掉鼻子,用嘴巴看到就割掉嘴巴,用胳膊看到就卸下胳膊,用屁股看到就割掉屁股…… 众:…… 黑: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一个黑帮故事,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个搞笑片。 花:…… 75.请合作用普通版、文艺版、2b版分别形容你们的h。 胖:这样吧,天真和花儿爷用普通版和文艺版,小哥和瞎子来2b版。 邪:……普通版:我和小哥做点爱做的事。文艺版:那感觉,美好的宛如飘在浮云之上,似乎能闻到普罗旺斯薰衣草的花香…… 瓶:2b版,啪啪啪啪啪啪啪。 众:…… 胖:小哥你真是…… 瓶:什么? 胖:……2b中的战斗机!! 瓶:…… 花:普通版:干他!文艺版:优雅地干他! 黑:…… 胖:…… 众:……&&&&&&&…… 胖:我就想知道这个“优雅”的干是怎么干?一边品着红酒一边啪啪啪啪啪么? 众:…… 黑:2b版:↓—↑—↓—↑—↓—↑—嗯—啊—唔—↑—↓—↑—↓—凸起—哦哦哦哦哦哦啊!!!! 花:…… 胖;……我……已经……无法……直视……了…… 众:……钛合金眼已经全部瞎掉…… 76.假设你和爱人相隔两地,只能视龘频,你会做什么? 瓶:…… 胖:小哥你是不是从来没和吴邪视龘频过啊…… 瓶:…… 胖:咋一直沉默呢……其实小天真你俩可以试试在两个屋子里用视龘频【哔】一次……很有情趣的…… 邪:……我不上相,只能视龘频的话,我宁可去打电话。 胖:电话h也是好办法!有情调!! 黑:视频啊……视龘频是好物啊,我会抱着电脑就那么一直看着屏幕上的花儿爷,就挺幸福的。 胖:真那么老实? 黑:就算要做啥,也得让我好好把花儿爷的脸看上一看才能做下面的。 花:视龘频的话,我会让他在那边脱裤子,自己【哔】给我看。 胖:…… 众:…… 黑:…… 胖:汗了,花儿爷太豪放了,我们下一题吧! 瓶:等等。 胖:咦?小哥啥事? 瓶:我还没有回答这一题。 胖:……真意外啊……那你的答案是啥呢? 瓶:我会把视龘频做成3d版的,然后戴上3d眼镜。 胖:…… 邪:…… 众:…… 背景音起: 第221页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i see you……i feel you…… ——————我是抓咪咪不成的分割线—————— 背景新闻播放: 《铁达尼号》3d版内地删减温斯莱特露龘点镜头,对于这一问题,广电总局这样解释:“考虑到3d电影的特殊性,我们担心播放此片段时观众会伸手去摸,打到前排观众的头,造成纠纷。出于建设精神文明社会的考虑,我们决定删除此片段。” 77.假如有一天男人也可以生孩子了,你会愿意生么?还是让你的爱人生? 瓶:…… 胖:……其实这个问题也让我一阵惊恐…… 邪:小哥喜欢孩子么? 瓶:……不知道。 胖:小哥喜欢孩子你就生么? 邪:……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云:其实我觉得这个问题由我来分析比较好。首先我觉得很少有男人不想当爹,既然想当的话,如果男人能生孩子,自然是好事。可是问题是,谁生呢?对于小哥来说,他可能会觉得生孩子很痛苦,捨不得让小三爷生,可是他自己生呢……哦天哪我不敢想像。 瓶:就我和吴邪两个人就行了。 邪:…… 瓶:我和你,足够了。 云:……我要哭了……好感动……那种只要我们两个人就有了全世界的感觉…… 胖:我也老泪纵横了,小哥啊,这可是你们老张家能有下一代张起灵的唯一机会了…… 瓶:有吴邪就行了。 邪:……小哥…… 胖:这么深情我要看不下去了…… 云:我只是在想……可怜的那只没法出生的张小邪啊。 众:…… o(╯□╰)o…… 黑:……花儿爷……其实我挺想要孩子的……要不……你…… 花:我觉得有个孩子也挺好的,你生吧,我会负责你们娘俩的后半生的。 黑:…… 胖:……原来是花小黑不是黑小花…… 花:我觉得既然黑爷要生,生一个也是生,生俩也是养,花一黑、花二黑一直到花六黑吧,过年凑两桌麻将,喜庆。 黑:…… 胖:我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黑:我觉得我真是太宠你了花儿爷。 78.h的时候脱掉的衣服是完整的还是不完整的? 瓶:就是扣子掉了。 胖:……怪不得上次胖爷去你们家里,看到天真在那里钉扣子。 邪:…… 黑:我懂哑巴的心思,有时候扯衬衫扣子比脱裤腰带还有感觉…… 瓶:扣子碍事。 邪:……小哥我跟你说,以后你要是再扯扣子,我就把它们全都捡起来给你做成大米饭吃! 瓶:…… 邪:我除了第一次的时候扯了他的扣子,其他时候我都很爱惜衣服。 胖:你们俩是扯扣子的两口子么?扣子它惹了你们什么了? 黑:我和花儿爷每一次做完之后,衣服都会碎掉。 胖:就像你的节操一样碎了满地对么? 黑:…… 花:我会把他的衣服撕成一条一条,然后连起来,再用这个把他绑起来,倒掉在天花板上,让我为所欲为! 黑:…… 云:花儿爷这绳子能长到把黑爷给绑起来么? 花:只绑着他的那玩意儿就行。 黑:…… 众:……黑爷保重jj…… 胖:黑爷保重jj! 黑:…… 79请对爱人说一句邀约h的浪漫的话。 瓶:吴邪,来做。 胖:……小哥你懂什么叫浪漫么? 瓶:吴邪,来一发。 邪:…… 瓶:……吴邪,七次。 邪:…… 胖;看来小哥走的是现实主义路线…… 邪:我会说,今晚走起? 胖:…… 瓶:好! 邪:……我不是问你,我是说平时心照不宣的邀约一般就说“今晚走起?” 瓶:好!七次! 邪:…… 胖: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我会说,花儿爷来七小时的吧! 胖:……怎么有种“来五块钱苹果”的赶脚…… 花:我一般就直接说,“脱裤子,我要上你。” 胖:…… 黑:……真……浪……漫…… 花:过奖。 黑:…… 80.请用肘子体和肘子老师辩论一下,以证明你会h。 胖:让我们有请着名的肘子老师! 肘:大家好,你们要小心哦,我随时会打假的!你们真的是腐女么?拿什么证明?腐男可以证明么?韩寒可以证明么…… 众:…… 【第一回合】 瓶:我会h。 第222页 肘:谁能证明? 瓶:吴邪。 肘:他是你对象,当然向着你说话。 瓶:…… 肘:没话说了吧? 瓶:…… 肘:承认自己不行了吧? 瓶:…… 肘:你明明就不会h! ……砰!…… 大屏幕显示:id“肘子讨厌罗永浩”已被id“麒麟爱天真”用黑金古刀杀死一次。 【第二回合】 邪:我会h。 肘:骗人的吧? 邪:没骗人…… 肘:谁能证明? 邪:张起灵能。 肘:他天天压着你当然要替你说话,你试试不让他压看看他还会替你说话么。 邪:…… 肘:无法自证了吧?认输了吧? 邪:……去你妈的! 肘:恼羞成怒了吧?你这个不会h的傢伙! ……砰!…… 大屏幕显示:id“肘子讨厌罗永浩的马甲”已被id“麒麟爱天真”用黑金古刀杀死一次。 【第三回合】 黑:hi!小肘肘! 肘:……嬉皮笑脸一看就不是好人! 黑:来嘛来嘛,人家是好人啦。 肘:发嗲发骚一看就非良家妇男! 黑:啧啧,人家很良家哦,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很会h的良家妇男哦。 肘:谁证明? 黑:黑爷的实力不需要证明哦! 肘:怯场了吧?无法自证了吧? 黑:你真是…… 肘:输给我了吧?承认吧!不会h的妇男! 黑:你真是个折磨人的……小2b啊! ………砰!…… 大屏幕显示:id“肘子讨厌罗永浩的小裤裤”已被id“来来我是一只墨镜”用桌子腿杀死一次。 【第四回合】 ……砰!…… 大屏幕显示:id“肘子讨厌罗永浩的花罩罩”已被id“解氏企业真诚期待各位人才加盟人事部电话1069333”用一根奇怪的棍子杀死一次。 81.请问你对69这个姿势有什么看法? 瓶:……不错。 胖:看来你们两口子很有激情~ 瓶:创新是一个家庭进步的灵魂。 众:…… 胖:小哥你就是我偶像! 邪:……挺疯狂…… 胖:脸红心跳吧? 邪:……还好吧……就是吧……小哥总是压到我的肚子…… 众:……哇……噻…… 胖:小哥你是不是该减个肥了…… 瓶:…… 邪:那到不用,下次我在上面就好了。 胖:…… 黑:不敢正视69的h不是好h! 胖:……o(╯□╰)o 花:69是什么?好吃么? 黑:…… 胖:花儿爷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花:有人说我在这个节目里变了,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试着看看原来的我是什么样子。 胖:你大爷不是那个你大爷,你大妈也不是那个你大妈了…… 花:69到底是什么?好吃么? 黑:……好吃……很好吃…… 花:好,那我给你个更好吃的。 黑:是啥?? 花:今天晚上我1你,你只需要0就行了。 黑:…… 胖:…… 82.请问你对3p乃至np这种东西有什么看法? 瓶:水深火热,不可想像。 胖:……小哥现在真是…… 瓶:什么? 胖:……萌! 瓶:…… 邪:毫无节操,刷低下限! 胖:……真是极其纯良质朴的两口子! 黑:那要买多大的床?太不环保了。 胖:……没想到黑爷还是环保人士…… 黑:我是菊龘花市黄瓜县啪啪村的环境保护形象大使,谢谢。 胖:…… 花:我只喜欢一对一。 胖:花儿爷的节操一直都无与伦比! 花:因为我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众:…… 83. 如果没有h,也希望和对方在一起吗? 瓶:希望。 胖:真正的爱情不会因为没有h就停止的,因为没有h就分开的爱情不是好爱情! 邪:当然。 瓶:吴邪。 邪:嗯? 瓶:你放心。 邪:……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瓶:你懂的。 邪:…… 胖:我好像懂了…… 云:我也懂了…… 众:……我们还有什么不懂的…… 黑:只要看着花儿爷,只要花儿爷在我身边,有没有h又算的了什么。 胖:黑爷在这一点上的节操本人可以拿自己的神膘担保! 黑:好兄弟! 花:……为什么不能h了?是因为黑爷没有jj了么? 第223页 黑:…… 胖:…… 众:……花儿爷,花儿爷你肿么了!你肿么了! 84.h的时候是【哔】到里面还是外面? 瓶:…… 胖:不如我来猜猜? 瓶:…… 胖:外面? 瓶:你再猜。 胖:…… 众:…… 邪:…… 胖:可怜的小天真……肚子一定常常痛吧? 黑:拉肚子,选好药,选药也得有诀窍。 云:……你们怎么就不能让小三爷把话说完了再挤兑!我不信小哥是不善后的人! 邪:…… 胖:其实我觉得小天真一直都在省略号不是这个里面外面的问题,而是这个问题他又没法回答。 邪:……x你! 云:小三爷,小哥真的这样毫无节操的【哔】到里面,不管你肚子疼不疼么? 邪:他敢! 瓶:…… 云:我就知道! 邪:总之我没有肚子疼,也没有拉肚子,一切正常,冷热酸甜,想吃就吃! 众:……哈哈哈哈哈…… 黑:戴的时候可以里面,不戴的时候都是外面=。= 胖:花儿爷的肠胃看来一切安好。 邪:菊龘花安好,便是晴天。 黑:…… 花:弄在里面会肚子疼?骚锐啊黑爷,怪不得你动不动就跑卫生间,我对不住你! 黑:…… 胖:……总感觉今天的花儿爷很诡异…… 黑:今天的花儿爷让我想揍他…… 花:你敢! 黑:不敢…… 众:…… 85.会经常在野外来几发么? 瓶:……会。 胖:yooooooo!求详情,同意的举手! 众:↑↑↑↑↑↑↑↑↑↑↑↑↑↑↑ 瓶:……什么详情? 胖:都在什么地方野战过! 瓶:…… 邪:……没人的地方。 胖:然后呢? 邪:风景漂亮的。 胖:再然后呢? 邪:关你屁事! 胖:切…… 黑:每逢野外倍思亲啊…… 胖:……你俩是不是逮着野外都必来一发? 黑:何止一发,发发连中…… 胖:都在什么野外? 花:维尔霍扬斯克,默拉皮火山,死亡湖,短命岛,开曼群岛…… 黑:…… 胖:……我被你们的勇气征服了!这些地方是不是都属于世界上最危险的地带那一类的? 黑: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澹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花:对,你的菊龘花淋漓的鲜血。 黑:……尼玛花儿爷你是和老子的菊龘花干上了是吧? 花:没错,爱不释手。 黑:…… 86.对方是个花样多的人么? 瓶:不是。 胖:小哥这人吧,就是太真诚。 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邪:…… 胖:天真你不用解释,我能够想像的到,你的花样和你的人一样毫无趣味。 邪:毫无趣味的人是小哥吧?一个以看天花板为乐趣的人有什么生活趣味? 胖:也许小哥看着天花板的时候,想的是怎样才能让你们的某生活更加有趣味? 邪:…… 瓶:有想过。 胖:……那你想出来了么? 瓶:抓住两个基本点,对准一个中心,上下联动,取得最终胜利。 邪:…… 胖:……小哥你人才啊!绝对的人才! 瓶:先感谢国家。 众:…… 黑:……花儿爷花样还行,主要是身架子好,什么姿势都是诱惑。 胖:可以想像。 花:黑爷的花样相当多,不过最后都让我用在了他的身上。 黑:哎。 胖:又开始了…… 花:你忘了老子把你【哔】的欲龘仙欲死时候你的小模样了么? 黑:是我被你“夹”的欲龘仙欲死吧…… 花:……总之你真的离死不远了。 87.觉得h时对方最性感的表情是什么? 瓶:闭着眼睛,搂着我的脑袋,不停地喊小哥。 胖:哟,小天真那时候的样子很销魂嘛。 瓶:你知道的太多了。 胖:……刚才那股冷空气是我的错觉么…… 云:……好像不是…… 邪:最性感的……应该是喘气比平时都粗,眼睛比平时朦胧,身上全都是汗…… 云:……捂脸…… 众:……喷血…… 黑:花儿爷什么时候都性感,花儿爷的性感是一种气质,随身携带。 胖;你这嘴啊…… 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只是我比较有文化,说出来的和你们就是不一样。 第224页 胖:……我呸! 花:黑爷最性感的表情,就是被我【哔】到流眼泪的时候,让人印象深刻,回味无穷。 黑:……花儿爷,我想送你幅画。 花:哦? 黑:? 花:…… 胖: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 88.请问对sm这种事的看法? 瓶:道德败坏,素质低下。 胖:我觉得小哥最近一定是新闻联播看多了…… 邪:……最近发生了很多城管追打摆摊老人的事,小哥碰到好几次,每次都出手相救,我俩差点被城管逮到,总之弄得他心情不是很好,他说他得多看几天新闻联播才能缓过劲来。 众:…… 邪:我觉得sm这种事情就和赌博一样,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稍微的揍几下什么的,还是挺有情趣的,但是像那种什么鞭打啊滴蜡啊之类的,坚决予以抵制! 云:……请问你们一般都揍哪里? 邪:……臀部…… 胖:小三爷保重臀部! 众:小三爷保重臀部! 邪:……是我打他! 众:……你们那叫挠痒痒,不叫sm。 瓶:…… 黑:我是个温柔的人。 胖:…… 花:我天天sm他。 众:…… 胖:花儿爷,看不出你好这口…… 花:黑爷欠x的样子太诱惑了。 黑:……花儿爷,你知道么,如果一个攻,愿意给你留面子,不戳穿你,由着你任性,由着你玷污他的清白,那他是真得爱你。遇到这样一个攻,你就嫁了吧!一攻难求,世间事大抵如此。 花:…… 89.如果你很想h的时候对方不想h,你会怎么办? 瓶:不会勉强。 胖:可是民间一直有小哥你每天一到床上就化身为一夜七次狼,不把天真做晕不下床的传说…… 瓶:七次是真的,但每天是假的。 胖:…… 瓶:我是有分寸的人。 邪:……谢谢你啊分寸男! 瓶:…… 胖:小天真呢? 邪:……我印象里似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胖:小哥没有一次不愿意,真是个强大的男人! 邪:这种事难道不是心知肚明一拍即合的么!手指一勾,两眼一对,今晚上有没有那个意思,一看便知! 胖:估计是基本没有没那个意思的时候吧? 邪:你以为那玩意儿是用电池的?用电池的也要充电啊!你爷爷的! 胖:……祝你们x生活酷爱乐…… 黑:花儿爷不愿意的话,我一般也都不勉强,啥时候大家都愿意了再继续,反正花儿爷也很少出现不愿意的时候。 胖:听起来很河龘蟹的样子…… 花:他不想?这种事由不得他不愿意!我说做就得做! 黑:…… 胖:花儿爷你这句话真真有一股匪首的气质…… 花:过奖。 胖:……黑爷就像那压寨夫人…… 黑:……我顶你个肺! 90.第一次h之后,让你发一条微博,你会怎么发? 瓶:吴邪好吃。 胖:……脑海里出现了吃货小哥的样子。 众:萌! 邪:不知道写啥,可能会写“这是难忘的一天”吧。 胖:小学生作文啊这是…… 邪:……这是难忘的一天,我终于把小哥给上了,道上的倒斗一哥闷油瓶,其实很可爱!让我不禁想起了那句俗语,“皇帝宰相泥水匠,脱了衣服一个样”。 胖…… 瓶:吴邪。 邪:嗯? 瓶:有一个字错了。 邪:嗯? 瓶:“把”改成“被”。 邪:……shit!! 黑:昨晚採花成功,今天分外高兴,花爷滋味妙极,至今回味不已。想起漂亮锁骨,内里冲动不息,想起优美细腰,兴奋心急火燎,只愿夜晚降临,一起共赴云雨。啊,花爷!我,爱,你! 胖:…… 花:我有一种拿鞋拔子把你的脸敲肿的冲动。 黑:…… 胖:花儿爷会怎么写? 花:干了,爽了。 胖:……花儿爷你不是要走纯良质朴路线么…… 花:那个能当饭吃么? 胖:可是这样太影响你的形象了…… 花: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下面那回事,装什么13。 胖:…… 黑:花儿爷就当我求你了成么?咱不能文艺一把? 花:可以,那就这样写吧:我把黑霞紫给太阳了,酷爱乐。 众:…… 黑:……⊙﹏⊙b…… 91.你看过苍老师的作品么,觉得她怎么样? 瓶:…… 胖:得,这样的问题干脆别问小哥,他肯定没看过! 邪:……苍老师……嘿嘿……嘿嘿…… 第225页 胖:小天真你笑的好orz啊…… 邪:呵呵……呵呵…… 胖:……咱能回答问题不? 邪:总之苍老师是对青少年的成长有着一定意义的…… 胖:…… 黑:苍老师……啧啧,很漂亮不是? 胖:哈哈哈哈!瞎子你别装的不是很确定的样子,你刚刚还脱口而出你喜欢苍老师呢! 黑:…… 花:她很漂亮,身材很好,也是很可爱的,我比较喜欢看她的作品。 黑:……大家都一样…… 胖:……其实就是想看看你们谁会像小哥那么有节操而已……果然除了小哥,大家的节操都如浮云了…… 黑:哑巴那是一般人么?斗神斗神,神级别的大boss! 瓶:德艺双馨。 胖:……吓! 黑:你知道她啊…… 邪:……小哥…… 瓶:她毛笔字不错。 胖:没话可说了!! 邪:…… 92.请问你们会偶尔“车震”一下么? 瓶:…… 胖:小哥你是不是想问“车震是什么啊?”“好吃么?” 瓶:……经常。 众:…… 邪:…… 胖:……小哥你们的节操呢! 瓶:吃了。 胖:…… 邪:……哪里是经常??洗一次垫子很麻烦的好不好?一个周也就一两次撑死了! 胖:……你们俩的节操哗啦啦地往下掉…… 黑:车震算什么?树震都敢做,还怕什么车震。 胖:……这儿干脆来了个连节操为何物都不知道的主儿…… 花:黑爷个高腿长的,一般的车都躺不开,我为了让他在下面躺的舒服点,特意换了辆长点的车。 胖:加长林肯? 花:中国重汽“黄河少帅”厢式运输车。 胖:…… 黑:…… 93.你们会经常“咬”对方么? 瓶:每次都咬。 胖:……小哥你小心点,别把天真给“咬”坏了…… 瓶:我有分寸。 胖:……被小哥视若珍宝的小三爷的jj…… 邪:……mlgb! 胖:…… 邪:咬,怎么不咬,不咬的h不是好h! 胖:……我有种最后十问大家都无所谓了,节操碎了又何妨的感觉…… 黑:咬咬切克闹,每天晚上咬一咬,一咬咬到第二天一大早…… 云:+_+ 胖:……小云你那是什么表情…… 云:我刚刚明白“咬”要分开来看啊…… 胖:…… 花:我其实想试试不拆开“咬”。 云:小九爷你的意思是…… 花:一口下去,你懂的。 胖:……那样黑爷就可以去当厂花了…… 94.觉得自己的爱人是身材比脸好还是脸比身材好? 瓶:……吴邪啊…… 邪:啊……你……妹! 胖:小哥这是怎么了?有啥不能说的。 瓶:吴邪学歷挺高。 邪:…… 胖:……小天真你这是被嫌弃了么!被嫌弃了么! 邪:……我能骂人么? 瓶:逗你玩的。 邪:…… 瓶:你都好,我都喜欢。 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人请举手…… 众:↑↑↑↑↑↑↑↑↑↑↑↑ 邪:……小哥……都挺好,没挑的,我很满意。 胖:……情人眼里出西施。 黑:花儿爷是脸蛋倾国倾城,身材万里挑一,我没有任何不满意,甚至包括花儿爷的学歷。 胖:……这年头果然长得漂亮才有前途么? 云:长得好的男人都有男友了…… 花:怎么说呢,我觉得无论是身材还是脸蛋,只要和黑爷的智商比起来,都会让人觉得已经很好了,我们要宽容。 黑:…… 95.h的时候如果放音乐,会放哪一首? 瓶:《拉德茨基进行曲》。 胖:……真带劲…… 黑:……真有感觉…… 云:你们真欢脱! 邪:……其实老子更喜欢放萧士塔高维奇的《第七交响曲》! 胖:哇……不愧是文化人,你们看人家,一看就都是知识分子! 花:……等等…… 邪:怎么了? 花:吴邪,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曲子…… 邪:…… 花:好像咱们国家有一首很有名的曲子就是借鑑了这《第七交响曲》的音符走向…… 胖:是啥? 第226页 花:……《鬼子进村》。 胖:……你赢了!吴邪你赢了! 黑:我随意,比如《夜来香》啊,《小冤家》啊都可以。 云:黑爷原来喜欢的是这一型的啊,很有情调~ 黑:还行,品位就是如此优雅~(一甩头髮) 花:《两只老虎》。 胖:……贊! 众:……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谈恋爱,谈恋爱…… 96. 对现在的上下关系满意吗? 瓶:很好。 胖:……对小哥来说,可不是很好么…… 黑:小三爷你不想反攻么…… 邪: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胖:你的原则就是看心情? 邪:我的原则就是……小哥不好惹= = 众:……o(╯□╰)o 胖:……你太怂了! 邪:……好汉不吃眼前亏!很多事要从长计议!慢慢来! 胖:…… 瓶:…… 黑:我对现在的上下关系相当满意,并且希望一直持续到最后。 花:我在上面,很满意。 胖:黑爷,我们从花儿爷的陈述中,有权怀疑你在下面,最起码也是互攻…… 黑:你真的怀疑么? 胖:……其实我只是意思意思,让花儿爷面子上过得去…… 花:死胖子,你现在有权说话,但是我会让你保持沉默的。 胖:……好像把台词给弄反了……我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 花:就是说,再敢废话就弄死你! 胖:…… 97.你更喜欢自己主动还是对方主动? 瓶:一起主动。 胖:……小心都猴急,结果撞一块儿,把嘴唇给磕破了…… 邪:……顺其自然!谁主动都行,反正不管谁主动,最后都是【哔】到一起去…… 云:你们俩太河龘蟹了! 黑:我俩是一半一半吧,不过真要算起来,我更喜欢花儿爷主动,花儿爷主动时候那样子真是让人……一脸血! 胖:小心,哈喇子…… 花:从来都是黑爷主动诱惑,我一大好青年,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日理万机,我有那功夫么? 黑:…… 胖:……花儿爷,你这是肿么了? 花:不好意思,最近正在竞选北京市十大杰出青年。 胖:…… 98.请对另一对cp说一句祝福的话。 瓶:多,快,好,省,促进和谐。 众:…… 黑:请问这个“省”是? 瓶:省纸巾,你不是环保大使么? 黑:…… 邪:希望你们俩好好过,认真过,相守一生,瞎子你要好好对我的小花。 黑:小三爷,怎么又成了你的小花了…… 邪:这本来应该是我老婆的。 黑:…… 花:…… 黑:哑巴,请不要大意的【哔】吧!祝你们俩性福! 邪:…… 瓶:没问题。 邪:…… 花:我希望吴邪平淡度过一辈子,至于张起灵……你可长点心吧! 瓶:…… 邪:…… 众:…… 99.请对对方说一句心里话。 瓶:吴邪。 邪:嗯? 瓶:我会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你。 邪:嗯,小哥,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胖:……不行了,肉麻死了………… 众:……抹泪,好感动………… 黑:花儿爷,还是那句话,你的这辈子归我了。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 花:……过好一天算一天,别讲些没用的。 黑:我说真的,下辈子如果你不是我的,我也会抢来的。 花:…… 胖:花儿爷想对瞎子说什么呢? 花:……也没啥,反正,就和你凑合着吧。 黑:……凑合…… 花:还想怎么样? 黑:凑合一辈子,足矣! 100.请对这个世界说一句话。 瓶:物价别那么贵了。 众:…… 云:……打死我也没想到是这句…… 胖:我也没想到…… 邪:……希望这个世界多一点包容。 胖: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 黑:世界末日龘你妹!老子还没过够呢。 众:…… 花:这个世界很不公平。 胖:然后呢? 花:所以像我这样牛逼的人,不要太多哦!(剪刀手) 众:…… 《万古如斯开心一百问》完 4长河纪年 1风雪长歌 长河纪年 题记: 有生之年,若狭路相逢,终究不能倖免。 无论时光停留在哪一处,只要我遇见你,兜兜转转,总是会爱上你 第227页 我不求长生,不求功名,我只想在最后的最后,当家国平安,当岁月静好,能和你在一起,永世不离。 一:风雪长歌 1.楔子 “这个故事发生在冬天,这么多年,在胖爷我的记忆里,那三个多月的大雪好像就没停下来过。有时候我做梦梦到他们俩,梦里总是有雪有风,雪不断地落下来,北地的风彻夜不停。” “胖爷我是北方人,讲话不像你们南方人那么柔糯,听着骨子都要酥软了去,况且这个故事也不适合在南方的烟雨里讲。听这个故事,要在落着大雪的山脚下,穿着皮袄子,喝一碗烫得能烧掉牙花的烈酒,才算是应景。” “可惜胖爷年纪已经大了,再也回不到那座山下,再也看不到那场不停的大雪了。胖爷老了,便只好在南国佳地住下了,每天喝的女儿红甜滋滋的,听得秦淮曲软绵绵的,美人儿的脸红彤彤的,所有的一切都很好,但却总像少了什么似的。” “胖爷我想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少的,大概是一场大雪吧!或者,在见识了那样一场爱情之后,胖爷会觉得,这辈子我都不会再遇到比这更美更悲壮的感情了。” “如果你们想听,我倒是可以慢慢地讲出来,若是这听我讲的人里面,有个把会识文认字的,不妨把这个故事给记下来,保准你日后再讲给他人听的时候,赚得唏嘘无数。” “这是个不长但让我难忘的故事,故事里的主角,是两个男人。” “这个故事只有三个月,这三个月,是他们的一生,也是胖爷一生最难忘的日子。” 2.死人 我年轻的时候一直在做药材生意,从南方到北方,去过大大小小不少地方,自认为还算个见多识广的人。 三十多岁的时候,我的生意出了事,三大马车珍贵的药材在路上被劫道的悉数抢走。 这一次几乎把我的老本都赔上了,差点连我的命也给搭上,到最后,欠了一屁股债,连老家都不敢回。 我合计了一下,总觉得不能就这么倒了,想我王胖子在道上也算是个厉害人物,真就这么认输了也不是我的性子。恰好在这时,一个老家的亲戚来投奔我,还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他说今年就是云顶雪山上百年才开一次的雪莲开花的年份,趁着这个冬天我们要是能爬上云顶雪山,找到那雪莲花,这辈子可就吃穿不愁了。 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是愣住了的,云顶雪山在哪里我知道,雪山上百年一开花的雪莲有多珍贵我也听说过,可是这雪山有多难爬、多危险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望不到顶的雪山,似乎通向了天上,山上积满了雪,滑得像镜子一样。想爬上山的人自古以来千千万,可成功的人却很少。 但我的亲戚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他说他之前认识了一个人,那人就爬上去过,他本想先探探路,等到雪莲开花的时候再爬上去,只可惜下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摔断了腿,而他也是因缘巧合救了那个人,那人为了报答他,才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所以他知道从什么路线上去最安全。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拿出来的那张地图,心说怎么这样千载难逢的事就能让他给碰上,可是不用想都知道,就算是真的,就算真能爬上去,也是长路兇险,极有可能从此就一去不回了。 看我犹豫,我的亲戚又在旁边不停地激我,我这人最怕激,他一激我我就气血上涌,一冲动,就给应下来了,结果后面几天我都快要悔青了肠子,但是我这个人又好面子,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和他一起出发了。 一路上的辛苦暂且不提,我们终于来到了云顶雪山脚下,我亲戚领着我从一条极崎岖的小道往上爬,我看了看已经下起雪来的雪山,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开头的时候还算顺利,但爬着爬着就开始不对了,整座山上几乎已经没有路了,我们要往上爬,靠的全都是不知哪朝哪代的神人在山上架起的一条铁索,整个人都是悬空的。那雪山果然如传说中那样,踩上去就和踩在镜子上一样,我们用手扒住着那条铁索,一点一点、极慢地往山上蠕动。 不知道这样爬了多久,就在我们终于可以望到山顶的时候,却没想到山上竟然雪崩了,大片的雪开始砸下来,把我们都快砸懵了,我的亲戚一下子没抓稳,手一滑,就这样直直掉了下去。 变故实在是太突然,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整个人都呆呆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回过神来,我只好麻木地继续往上爬,每爬一阵我就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可一闭上眼睛,全都是我亲戚掉下去的样子。 也算是我王胖子命大,亏了我这一身神膘,最后到底让我爬了上去。当脚下终于踩到了比较踏实的地方,我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大声地哭了一场。 哭完了,我朝着山下的方向遥遥磕了三个头,我在心里对我的亲戚说,如果胖爷能活着下去,一定给你立个牌位,好好供着。 接着,我就开始找他跟我说的那个山洞,他说那人告诉他,山顶之上有个隐蔽的入口,进去则是一个山洞,那里就是离雪莲最近的地方,但是雪莲究竟开在哪里,他说那个人也不知道,只能凭自己的运气了。 当然了,我这个故事讲的不是胖爷我的歷险传奇,所以我也不想用太多的话去讲我是怎样以一己之力歷尽千辛万险终于找到那个山洞的,我要讲的,是两个男人的故事,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们,当我最终找到那个山洞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就是这个故事的两位主角。 第228页 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正半跪在冰冷的地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而他怀里抱着另一个男人,当看到那个男人的脸时,我吓了一跳。 如果说半跪着的男人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那么他怀里的那个男人,可真真正正是个死人了。 是的,没错,我看得出来,我王胖子倒腾了那么多年的药材,自己也算半个大夫,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他满脸的死气骗不了任何人。 在这样的地方,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的尸体,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我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咳嗽了一声,本想喊一声小兄弟,想了想,还是喊了句:“我说这位小哥啊……” 那个半跪的男人抬起头来,望着我的眼睛是冰冷的,冷得要命。 我指了指他怀中的男人,壮着胆子又问:“如果在下没看错的话,这位小兄弟已经……去世了……” 一瞬间,我看到他眼睛里的光芒骤然又冷了千万分,我吓了一跳,却听到他用比这雪山还要冷的声音对我道:“吴邪不会死。” 我愣了愣,心里很不解,明明已经死了,那脸色、那嘴唇,看上去已经死了大半个月了,脸上的尸斑大概是因为天气已经很冷了的原因,虽然并不明显,但还是能看的清楚的。 难道…… 我心念一转,忽然想起了一个可能性:“这小哥,你来这云顶雪山,是要找雪莲来给这位小兄弟回魂么?” 他又看了我一眼,但眼神里显然有了别的情绪,我很快就明白我猜对了,我打量了一下他,忽然脑子里一阵清明。 吴邪……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刚刚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熟悉,吴邪,原来是他! 既然死了的那个是吴邪,那么另一个一定是张起灵了。 我有点不敢置信,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心情复杂至极。 吴邪,张起灵,真是他们两个! 我知道,你们自然会问我这两个人是谁了,也许还会怪胖爷我卖了这么久的关子。可是我必须要从头讲起,关于这两个人的一些事情和传言,因为只有从头讲起,你们才会明白这个故事的前因后果。 而当时,我只是盯着张起灵抱着吴邪的那双手,和他凝视着吴邪的眼睛。 原来是真的,我那时想,原来这江湖的传言都是真的。这两个男人,是两个天下闻名的男人——只可惜,这种闻名在江湖上,叫作“臭名昭着”。 知道了他们是谁,我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个叫吴邪的男人是怎么死了的——还能怎么死,皇上下令,毒酒一杯,君要臣死,臣岂能不死? 莫急莫急,你们想知道吴邪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赐死?我会慢慢地告诉你,其实归根究底就一句话——谁让他放着公主不娶,偏偏要和这个抱着他尸体的男人断袖呢。 3.命 说起这个吴邪,他是户部尚书吴一穷的独子,在朝中担任太常寺少卿。吴家世代为官,到吴一穷这一代,除了他身居高位以外,他的两个兄弟也都在朝中担任高职,并且都无子嗣,于是吴家所有人的宠爱都集于吴邪一身。 按理这样的家族里养出来的儿子,大多都是纨绔子弟,不过这吴邪总算没辜负他们的厚望,虽然没有成为什么人中龙凤,但至少也算是踏踏实实的一个人才。 吴一穷深受皇上宠爱,对于他这个宝贝儿子,皇上自然也是欣赏得很,这一欣赏,就想将自己最宠爱的公主嫁给吴邪。就在前一阵子,皇上亲自赐婚,指明让吴邪当驸马爷。 要说能当上驸马,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吴家本来就声名显赫,若是吴邪再当了驸马,自然是官运更加亨通。再说了,皇上想要赐婚的公主,她的美貌也是极有名的,当时传出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贵胄公子唉声嘆气,直嘆这吴邪真是好命。 故事讲到这,相信所有的人都会想,这个吴邪,除非是脑袋坏掉了,才会拒绝这等美事。 只可惜,他还真是脑袋坏掉了——因为之前一段时间,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全都是这小吴大人婉拒指婚,任凭老吴大人威逼利诱亦不改其志。皇上一怒之下,把吴邪给关进了牢里,说是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好好想想,想不通的话,就不用活了。 竟然敢不娶公主,真是好大的胆子!这可是给皇帝当女婿啊,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可一个月之后,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吴邪遭了罪脑袋应该就好使了的时候,他却依旧拒绝了这门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亲事,并且,在皇上逼问原因的时候,竟然只回应了六个字:臣已心有所属。 好一个心有所属,可惜,心有所属的下场就是——皇帝御赐毒酒一杯。 吴尚书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是怎么了,他能做的,就是跪在大殿外整整三天三夜,恳请皇上开恩,饶吴邪一命。 而此时,出征的将军自边境大胜归来,皇上龙颜大悦,决定再给吴邪一次机会。 后来……唉,后来的事,真是造孽啊…… 原来这位出征的将军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张起灵,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牢里看这位吴邪大人,可惜就是这一次,却出了岔子了,那公主竟然也去探视吴邪,这一去,没想到看到的,是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亲个不停。 第229页 于是所有的事儿都大白天下,张起灵和吴邪这两个名字也算是彻底臭了,这一次,吴一穷再也没去求皇上,这杯毒酒,吴邪是非喝不可了。 至于那个将军,听说皇上念他有功,只是给关在了牢里。但是江湖上都传,张起灵从牢里逃了出来,不知道逃到了哪里,这缉捕文书现在还贴的到处都是呢。 没想到,这张起灵好大的本事,竟然把吴邪的尸体给带到了这里,胖爷我知道,他是想让吴邪起死回生。 在当时,胖爷看到他们的时候,应该是吴邪被赐死后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不知道这个张起灵用了什么办法,把他的尸体保存的这么好,还能一个人上了这云顶雪山。 但那时候我想的并不是这些,我只是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人死了,便是怎样也无法起死回生的,更不用说这种死透了近一个月的尸体了,即便是这云顶雪山上的雪莲,也无能为力。但是云顶雪莲可以回魂,这倒是真的,可这并不容易,这需要一个“契约”。 也就是说,若想让死人回魂,这雪莲可以作为一种引子,活人用自己的血浸染雪莲,然后让死去的人吃下,这之后,活着的那个以自己一年的阳寿,换死了的那个人一天的魂兮归来。 但是,这回魂之术本就是逆天的行为,实在是恶毒得很,换来的,不是死了的那个重新活蹦乱跳,而是一个只能唿吸、肢体僵硬的玩意儿——也就是常说的殭尸。 后来,我开始劝这个张起灵不要做傻事,先不说换来的是个比死差不了多少的殭尸,最重要的是,这可是拿一年命来换一天的喘气啊。你换他一天,你就要早死一年,你的阳寿就算再多,也只能换他不到百天与死差不多的残命,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他根本不听我的,到最后我也不劝了,倒是心想,不如就跟着他一起去找这雪莲吧,这大雪中,如果只凭我自己,也许根本连雪莲的毛都摸不着。 而我显然是做了个明智的决定,在大雪封山之前,万幸终于和他一起千辛万苦地採到了雪莲,一共有三朵,他只拿了一朵,剩下的,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将这剩下的两朵雪莲好好的收了起来,从山洞往外看去,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现在的时间如果下山,我会和我那位亲戚一样,死在这皑皑雪山上。 幸好我们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我带着足够大半月的干粮上的这山,省着点吃,还能吃个把月,而且在这附近有个温泉,四周长着很多野草,大部分都能勉强充飢,熬到大雪停下应该不会饿死。 至于那个张起灵,我把干粮分给了他一部分。他吃的很少,每天似乎只吃点雪就行,还整日整日的不说话,只是抱着吴邪的尸体,呆呆地坐在地上。每次我看到他这样,都只能摇摇头。 等我们终于找到了雪莲之后,我又劝了他一次,让他想清楚,可是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只好摇摇头,自己坐到了一边的角落里。 这世间就是这样,你觉得不值的事儿,也许是他人当作命一样看重的东西。 我不再做声,看到他在手背上用刀划了个口子,把血滴到了那朵雪莲上,那血渗进去,很快,原本洁白的雪莲变得通红起来。 接着,我看到张起灵把这花放进嘴里嚼烂,然后抱起吴邪的尸体,覆上他的唇,毫不犹豫地用嘴把这雪莲给他餵了进去。 那瞬间胖爷我差点吓傻了,吴邪的尸体早已经冻得硬梆梆的,说实在话,我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因为看上去真的很吓人。要不是在这大雪山上,保不准已经生了蛆虫,也许正是为了这个原因,张起灵从来不去温泉边上,甚至都不会离得近一点,我都替他冷得慌。 我看到他既像是餵食,又像是亲吻,总之“情意绵绵”这个词形容当时的他最是恰当不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无法想像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情,平常人的爱情,怎样也不会对着谁的尸体亲吻得如此深情吧。 当时胖爷我是真得被这两个人给震撼了,简直说不出什么话来,眼前仿佛只剩下这两个人,他们在积雪中坐着,活着的那个紧紧地抱着死去的那个,很认真地俯身吻在他的嘴上,餵他吃东西——而死去的那个吃下去的,不仅是一朵百年盛放一次的雪莲,还是抱着他的那个人的命。 我看着冰天雪地中靠在一起、看起来像吻到难捨难分的一个人和一具尸体,深深地嘆了口气。 从这一刻起,那吴邪每活一天,张起灵就早死一年,等到了张起灵的命用完的那一天,他们将会一起死去。 这也算是另一种圆满吧!至少我知道,这应该就是张起灵最想要的。 4.成全 胖爷我没想到的是,三天以后,吴邪竟然就睁开了眼睛,虽然脸色青白一看就不是活人,可是他的眼睛竟然会动,嘴巴也能“咯咯”地响。 这真的太出乎我的意料,我思索了一阵,问那张起灵:“这小哥,莫不是你的血就是那少之又少的麒麟宝血?” 他依然没有作声,可是我知道,除了这一个原因,几乎不会再有别的可能了。 说到这,你们又想知道什么叫麒麟血了吧?这血自古以来只有极少数的家族才会拥有,这些家族极其神秘,他们的寿命很长,有的人甚至能活一、两百年,他们的血极特殊,百毒不侵,因此也可以用来解毒。 第230页 只有这样的血,加上这百年的雪莲,才能有这样的功效——至少当张起灵望着吴邪的时候,我能看到吴邪的眼睛在动,也在看着对面的那个人。 除却那青白的脸色、僵硬的动作和不会转动的颈子,其他,倒是比我想像的要好的多。 我也凑过去一点,看着这个还了一半魂的男人,睁着那双眼睛,像个木头一样,望着眼前用命换他醒来的人。 即便是现在这副模样,我也能看出这个吴邪以前是个怎样潇洒英俊的公子,很意外的,他半点女气也不带。想到以前我见过的兔儿爷,大都像女子一样,涂脂抹粉,柔柔弱弱的样子让人不辨雌雄,而这两个人,到还真都是一等一的男子,毫无半点阴柔气质。 坐在这山洞里,也没别的事可做,我能做的,便是看着这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我见那张起灵在看到吴邪睁开眼睛的瞬间竟露出了笑容,这不禁让我感嘆,原来这个人会笑,而且笑得很好看。 之后,他动作轻柔地扶起吴邪僵硬的身体,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他的脸,吴邪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我看到他的眼睛眨了一下,连小指也微微地动了动。 我想他是记得面前这个人的,可是即便这样又如何呢?他甚至不能对这个人说上一句话,他发出的声音,全都是吓人的“咯咯”声。 可是张起灵显然并不在乎,胖爷我看着他几乎可以称作“欣喜若狂”的表情,想着三天便是他的三年,心里就一阵唏嘘。 我不禁好奇起来,他们两个到底是如何相识,又是如何相恋?我见过多少夫妻反目成仇,多少男人三妻四妾,有龙阳之好的达官贵人们,身边的小倌更是数不胜数。我何曾见过这样的两个人,他们之间的感情简直超出了我的所有想像。 接着,我听到吴邪“咯咯咯”的声音又响起来,他的嘴唇上下翕动,似是正在努力的发出声音,连我都能听出来,这声音很焦急,甚至很痛苦。 他一边发出这样的声音,一边努力抬起胳膊,想要放到张起灵的肩上,张起灵大概是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很快握住了他的手,慢慢地把人拉到自己的怀里,用温柔的声音喊了一声:“吴邪。” 僵硬的躯体在他怀里显得如此诡异,我在旁看着,一直在暗暗问自己,如果我的女人变成了这样,我会不会拿自己的阳寿来换她的?如果她变成了这样的玩意儿,我还能像以前一样平静地把她抱进怀里么? 我想我大抵是做不到的,想到这里,我再次嘆了一口气。 一时间我只能用肚子里不多的墨水,想起了一句诗。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那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又如何比得上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因为我知道,唐明皇口口声声爱着那杨贵妃,却在生死关头只是“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再爱谁,不还是一样为了自己,把最爱的女人交了出去? 世人都说男女之爱才为真正的爱,两个男子在一起,便是干尽那污秽之事,可那时我却觉得,这天底下再也没有哪两个人,能比得过他们了! 我正在胡乱想着,就听到那张起灵开始说话了,说的话还不算少。这些天来,无论我跟他说多少话,他都理也不理,若不是之前他说过话,胖爷我肯定以为他是个哑巴,但是没想到,他现在却开始说话了。 他把吴邪紧紧地拥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背嵴,直到那“咯咯”声停下来,他便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一边拍着怀里的人,一边说:“我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你即便成了这样子,也还是担心我会不会有事。” 接着,他慢慢放开吴邪,让他和自己面对着,深深地盯着他的眼睛,又道:“而我,只想和你一起死。” 从我的方向看过去,那个僵硬的人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起灵,眼珠子连转都不会转。即使我的胆子够大,也还是不敢直视很久,总觉得到底还是吓人的。可是张起灵却用充满着浓浓情意的眼睛望着吴邪,一瞬间胖爷只能觉得那真是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他说:“吴邪,你成全我”。 胖爷我当时觉得自己都快要流下眼泪来了,这张起灵,真是个傻子,他求的,竟然是让那吴邪成全他,让他陪他去死。 唉,怎么会见识到这样的人,胖爷还真是开了眼界了! 那一整天,张起灵抱着吴邪,一直在讲话。不知为何,他说的每一句话,胖爷都牢牢地记在了,即便这么久了,几十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忘记。 他讲他们是怎样遇见的,他说吴邪你可还记得,五年前的元夕夜,城东酒楼之下,一片歌舞不休中,我只看到你,穿着一身白衣,从长街那边慢慢地走过来,你提着一盏花灯,脸上有好看的笑容。 他讲他们是怎样熟识的,他说吴邪你可还记得,在皇上大宴群臣的那个晚上,天上下着雨,你喝醉了,偷偷地跑出去,站在檐下望着外面的雨。我鬼使神差地跟着你走出去,静静地看着你,你一转头,却笑着对我说:“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起灵兄,我这醉得着实有些厉害,可否与你相携同归?” 他还讲他们是怎样定情的,他说吴邪你可还记得,那年我出征之前,你我许下诺言,你说将候我佳音,待我凯旋归来,你定在此地等我,到时必与我痛饮黄龙,不醉不归。我上马之前,终是抱住了你,告诉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你在我耳边低声说:“但求起灵兄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第231页 他还讲了很多,胖爷我无法在这里一字一字皆重复出来,但是那天,我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他们的对面,把他们的故事从头听到了尾。 我看到山洞外面的大雪时不时地刮进来,落在张起灵和吴邪的身上,渐渐覆盖住他们的头髮。 一瞬间,仿若已是白首。 5.同死 也是从那一天起,胖爷觉得自己的心境都不一样了,以前若是让我呆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别说多了,半天不到胖爷肯定就烦了,坐不住啊。但是从那天起,我忽然觉得自己能静下来了,就像整个人都改了性子一样。 后来再想起来,当时胖爷心里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因为我知道,就算这张起灵有麒麟血,寿命长,可再长,也不过一、两百年,最多也就换得这吴邪还魂半年,这大雪封山的日子再长,最多也就两、三月,等到胖爷下山的时候,估计和他们此生也再无机会相见了。 等我回到下面,重新回到那个乱糟糟的人间,想必我再也不会见到这样的感情了,等到那时,我的身边将全是尔虞我诈、逢场作戏,我怕我终此一生也不会再遇到这样的感情,所以我想多看看,多记记,至少,这样的感情这辈子胖爷虽然没拥有过,但胖爷见识过。 我就看着张起灵每天重复做着那几件事:抱着吴邪不发一言,抱着吴邪对他说话,抱着吴邪静静地睡觉。 他几乎不怎么吃东西,有时候会从地上拿几捧雪吞下去,因此他的人也越来越苍白。 胖爷我实在不忍心,每当我吃干粮的时候,都会走过去,逼着他也吃一点。 这山洞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每天看到的都是一样的景色,一样的人,甚至连人的动作都是一样的。 吴邪还是会常常发出那种“咯咯咯”的声音,不过我习惯了,也就不再觉得有多害怕。张起灵隔一天就会给自己放点血,拿这些血来餵吴邪。我知道这也算是一种巫术,用血养人,人可长寿,若养的是尸,尸也会更加像人。很多偏远的乡村都遗留着这种相近的巫术,厉害的高手甚至可以控制殭尸。普通血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张起灵这样的麒麟宝血了。 所以有时候我看着吴邪,会觉得他的脸色好像不是那么青白吓人了,嘴唇似乎也有了点血色——大概也是那张起灵天天亲的缘故吧!胖爷我是真得服了那张起灵,说着说着话,就得亲上一口,也不嫌腻! 不过怎么可能腻呢,我知道,在他心里,应该还觉得时间不够吧!一年换一天,这每一天对他们而言,都是如此珍贵。 有一天,那张起灵依旧抱着吴邪坐在山洞里面,跟他讲话,讲的似乎是他们之间曾经的那些诺言,有的实现了,有的没实现,只留下了诸多的遗憾。 随后我听到他说,吴邪,你记得么,我曾和你说过,等这次大胜归来,咱们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拜堂成亲,哪怕没有别的人,只有我与你,至少,也算遂了愿。 男人和男人成亲?胖爷我在旁边听得愣愣的,这在以前可是我没法想像的,不过在他俩身上,似乎就能接受了。 我就在旁边插了句嘴,我说,“张兄弟,既然趁着吴兄弟现在还好着,你俩不如就成亲吧,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啊。” 张起灵抬眼看了看我,大略是思索了一会儿,接着我看到他伏在吴邪耳边,低声问道:“吴邪,我们成亲,好不好?” 我看到的只是吴邪的背面,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反应,可是张起灵忽然就笑了,我想那吴邪应该是答应了吧。 后来,我就和张起灵略微忙活了一阵子,这里什么也没有,但好在胖爷我够聪明,摘了些温泉边的野草,简单地编成了两个碗状的东西,虽然有些漏水,不过还算能用。 我用温泉的水化了些雪水,盛在那草编成的酒碗里,然后递给张起灵。他一只手拿着一碗,另一只手握着吴邪的手臂,和他一起举着另一碗。 我咳嗽了一下,笑着对他俩说:“张兄弟,吴兄弟,这会儿条件不好,一切从简了,咱们就以雪代酒,你们俩人就先喝了这合卺酒,快点快点,别让它全漏光了!” 张起灵便捧着酒碗,慢慢地握着吴邪那僵硬的手臂,绕过去,自己先喝完了,又把吴邪那碗里的喝到口中,再覆上他的嘴唇,将那碗雪酒渡了过去。 我拍了拍手,大笑着说:“喝了这合卺酒,就拜堂吧!这里也没有别的人,我就算给你俩做个见证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跪了下去,扶着吴邪的身体,我喊“一拜天地”,他就带着他拜了天和地,吴邪的身体没法弯下去很多,张起灵就自己“哐啷”一声磕了个响头,听得我都替他疼。 我又喊“二拜高堂”,张起灵就带着吴邪又拜了一次,虽然我心里想的是,吴邪那老爹要是知道了,没准会被气死。 最后,我喊了“夫妻对拜”,张起灵引着吴邪面对他,又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微微弯了弯身体,两个人脑袋碰了脑袋。 我看了看吴邪,总觉得这时候的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吓人了,也许是我的错觉,我甚至感觉他的脸颊上带着点红润,嘴巴里发出的“咯咯”声,好像也带着喜悦。 我想起了还有一道仪式,便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拿起他的一缕头髮,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吴邪那冻得硬梆梆的头髮上扒下一撮来,把两人的头髮系在一起,打了个结。接着,我拿起张起灵的刀,把这系起来的头髮割了下来,交给了他。 第232页 “好了,礼成,张兄弟,吴兄弟,你们俩可以送入洞房了!” 说罢,我就乐呵呵地退到了一边,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嘛! 不过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还是只能看着他俩,只见那张起灵只是呆呆地望着手里的头髮,过了很久,我才听到他念了句诗。 “结髮为夫妇,恩爱两不疑。” 他念的那么认真,那么用力,我知道,他这辈子,应该是真的做到了。 他把那头髮放到了自己的衣服里,仍旧恢復了原先的姿势,把吴邪搂到他的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脸。 “吴邪,你我已经成亲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张家人了。” 我笑了,这张起灵,娶了个男子,不知他爹娘还在不在这世上,若是在,想必也会气得跳脚吧! 这时我看到他突然放开吴邪,让他轻轻地靠在山洞边上,随即拿起自己的那把古刀,走到了山洞的另一边,开始一下又一下的刨起雪来。 山洞里的雪较之外面的少的多,很快他就刨到了硬土上,但他依旧用力刨下去,那古刀想必也是有名之物,那么硬的土,那刀刃完全没卷边儿,还是很利。 看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张兄弟,这是做什么?” 张起灵没回答我,又刨了好一会儿,地面上竟然已经有了一个浅浅的小坑,他才回过头来,淡淡地对我道:“既然已经成亲,吴邪便要与我一起,入我张家祖坟。” 他回过头去继续努力刨土,而我这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我这才知道,他这是在为自己和吴邪准备棺材啊,就在这雪山顶上,他要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啊! 胖爷我这才终于意识到,这个张起灵,是真得没准备活着离开这里。 须知此意同生死。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爱情! 6.愿望 就这样过了大半月,让我惊讶的是,吴邪的精神好像越来越好,因为我有一次起得早,还没爬起来呢,竟然看到那吴邪正俯下身子,僵硬的手指放在张起灵的脸上。 大概是最近都太累了吧,张起灵还没有醒,吴邪便一下下地抚摸着他,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的温柔。 抛却那吴邪现在不人不鬼的情况,我倒是真心羡慕这样的他们,我不知道被这种逆天之术养起来的殭尸是不是都会像他这样人畜无害,每天只是安静地窝在张起灵的怀里,但是我只知道有个词叫作“心诚则灵”,那张起灵这样深厚的情意,我想连老天都会可怜他吧!让他至少在死之前,看到的,是这样一个越来越像活人的吴邪。 我看到吴邪艰难地弯下腰,看起来是想要低头吻张起灵的嘴,只是无论怎么努力,到底也还是没弯的下去。我本想过去帮帮忙,不过又马上意识到,这好像不该是胖爷我去多管闲事的时候,人家小两口,就算现在亲不着,等会张起灵醒了,自然也就亲地着了。 果然如胖爷我所想的,很快那张起灵就醒了,一看这情况,估计他是马上就明白了,很快他就一下子坐了起来,一把将吴邪给搂进了怀里,看那样子,恨不得将两个人化作一个,气息、骨血全都融合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要分开才算最好。 我心说这张起灵亲起吴邪来可真是心无旁骛,连胖爷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在旁边都给忘记了,或者说,他压根就没记得有我这个人存在似的,总之我看到那俩人亲的那叫一个难捨难分,吴邪那伸不直顺的胳膊一直在努力的想要把张起灵环起来,大概是想要离他更近一点。 张起灵显然也感觉到了,他便往前凑了凑,抬起吴邪的双手,帮着他把手臂环绕在自己的背上,然后换了个角度,更加深入地吻了下去。 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窘迫,就轻轻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从山洞边上熘了出去。外面虽然大雪满天,不过坚持一会儿想必也是没有问题的。虽然以前他们视胖爷如无物,胖爷也乐得看看小两口亲热亲热,不过总觉得这一次有点不一样,要再有点后续的动作,胖爷若还在那里呆着,可真真叫作没眼色了,万一那张起灵一怒之下,古刀一挥,再把胖爷给灭口了咋办! 经过那个土坑的时候,我往下探了探身子看了看,发现这个土坑已经有三尺多深了,这大半月来张起灵每天准时来挖深这个坑,我看差不多再过个把月这坑就足够把他俩都埋进去了。 那时候,张起灵真的会抱着吴邪躺进去么?胖爷我根本不愿去想,到那个时候大雪也许就会停了吧,胖爷我不愿意亲眼看到,或许我会选择离开。 我站在洞口瑟瑟缩缩的,外面的天地之间除却白色还是白色,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想必真得会疯掉。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胖爷实在是要冻僵了,估摸着这俩人应该也亲得差不离了,这才哆哆嗦嗦地回了山洞。 我看到张起灵靠在山洞边上,吴邪还是倚在他的怀里,他们的手紧紧握着彼此的,吴邪的眼睛闭着,看上去真的和人没有什么差别了,大略也就是比常人更加惨白一些而已。 而张起灵的嘴唇,正亲吻在吴邪的眼睛上,那样轻柔,仿佛他唇下吻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 第233页 又过了半月有余,张起灵给自己和吴邪准备的坟也已经挖的差不多了,而这时,我的干粮也几乎都要吃完了。我看着张起灵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再看看外面依旧飘飞的雪花,嘆了口气,开始去找吃的。 温泉边的野草能吃的也差不多都让我给吃光了,现在只能往那山顶深处碰碰运气,或许会有些其他收穫。 我跟张起灵说了一下,我说张兄弟你的命一天一天往下减,还隔天就放一次血,要是再不吃点东西,你熬不过去的,你看看你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死人。 他淡淡点了点头,没再做声,我便去找吃的,可是没想到,大概是许久不活动、每天只是坐在这里的原因,胖爷我的腿脚不似以前那么灵便了,一不小心从石壁上摔了下来,若不是胖爷的一身神膘还没用完,说不定就在这里给归位了。 当我一瘸一拐地回了山洞的时候,张起灵正在继续挖着土,看到我这个样子,想是明白了什么,我看他思索了一会儿,便从那坑里爬了出来,嘱咐了我一句,让我看好吴邪,就拿着他的刀离开了。 我知道他是去找吃的了,这样寒冷的天,不吃东西连活都活不下去,更别说放血了。我观察过,现在那张起灵每一次放血都要费很大力气,他的手背已经血肉模煳了,一道一道全都是深深的伤痕,加之身体里的血只出不补,想必已经是少之又少了。 而这一来,他就要换地方放血,他会在手臂、肩头甚至大腿上,不断地拿刀割着,每次看到他对自己毫不留情的下手,仿佛没有痛苦一样,我就会猜测,是不是因为那吴邪的死已经让他痛过去了,所以他这些身上的伤,就没那么痛了? 我坐在离吴邪不远的地方,开始给自己揉腿,摔的还真是不轻,整个右腿都青紫起来,不过好在没伤到骨头,过一阵子应该就没事了。 我从地上抓起把雪,在腿上搓来搓去,一直揉搓到皮肤发红,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我正在全神贯注的给自己揉腿呢,忽然就看到一只手臂伸了过来,那手的指甲长得要命,吓了我一大跳,差点没再次趴到雪地里去。 然后我才看到,这手的主人是吴邪,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爬了过来,爬到了我的面前。 之前我并没有注意到,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指甲已经挺长了,看上去十分惊人。都说殭尸的毛髮和指甲还会继续生长,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而且大概是因为这巫术的原因,那吴邪的指甲长的比平常还要快。 我看着他,发现他也正紧紧地盯着我,嘴唇上下动着,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声音,但听上去,决不似以前那种“咯咯”的声音。 我煞是奇怪,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表情。 他的手突然一下子抓上了我的胳膊,那一剎那我立刻起了一身白毛汗,想到小时候老人讲的故事,那旱魃妖魅们的指甲都长得吓人,一旦抓住你,指甲就会掐进你血肉里,人就会立刻中毒而亡。 但显然这个吴邪并没有想要害死我的想法,因为他的手只是努力的握着我,嘴唇翕动地更快了,从他的嘴巴里发出来很奇怪的声音,他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急切。 我看着他的眼神,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这是要有话对我说呢,我赶忙凑前一点,把耳朵伏在他的嘴边。 我听到他发出十分诡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很难辨别清楚。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这真得不是往常的“咯咯”声,而是货真价实的话,只是他说的不清楚,我听不懂。 我也急得要命,我相信这一定是那吴邪用尽了力气才说出来的话,看上去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则他不会这么焦急、这么努力的想让我听见。 我便对他说:“吴兄弟,你慢慢说,别急,你要是一急,我更听不清楚,咱们慢慢说。” 他望着我,嘴唇又动了动,我赶紧趴得离他嘴巴更近一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听明白那吴邪到底说的是什么。 而听了之后,我差点傻在原地,接着,便是胸腔中说不出的感觉。 那吴邪拼了命对我说的话,竟然只有三个字。 他是希望我为他做一件事。 他说: “杀……了……我。” 7.雪停 听了吴邪的那三个字,我几乎要惊呆了,愣了很久,直到他再次努力地握住我的腕子,我才回过神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种发自心里来恳求的眼神实在太过震撼,一时之间我想到了很多事情,我定了定心神,回握住吴邪的手,对他道:“吴兄弟,我知道你说句话不容易,我也知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所以你现在听我说,我要是说的和你心里想的一样,你就试着点点头,要是不一样,你就摇摇头,成么?” 我看着吴邪努力地点了点头,便继续道:“吴兄弟,你想死,是因为不忍心看到张兄弟用命来换你活下去,你不想他跟你一道死,对么?” 吴邪听了,点了一下头,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我,我嘆口气,又道:“可是吴兄弟,这么久你也看到了,那小哥的心意已绝,他生不能与你同衾,但求死能同穴,你现在要是死了,让他如何能活得下去?” 吴邪一直望着我,我正想继续劝他,却看到他拼命地摇了摇头,眼神里的忧伤一览无遗,手仍旧抓住我的腕子,愈加用力,那长指甲弄得我生疼。 第234页 我心想,听说殭尸的指甲到了一定时间就会坚硬无比,甚至可比锋利的刀剑,不知是真是假,但总归是别被碰到为妙。 我好不容才把手抽了出来,抹了把汗,道:“吴兄弟啊,你可千万别让胖爷我难做啊,我要是杀了你,我估摸着自己也没命活了,那张兄弟古刀一亮,我跑都没处跑去,你就听胖爷我一句劝吧,张兄弟和你,连亲都成了,就是一家人了,他让你成全他,你就成全他吧!恕我直言,他这样,你就算让他活下去,他也是行尸走肉龘一具,因为你们俩的命,是长在一块儿的啊!” 听了我的这番话,吴邪眼睛黯淡了下去,我想,可能他明白,我是不会帮他这个忙的,所以他不再求我,握住我的手,也慢慢地放开了。 我连连嘆息,想了想,还是对那吴邪再道:“吴兄弟,再听我一句话,虽然我最初的时候也劝张兄弟不要这样,可是后来我也放弃了,因为你要知道,一个人如果一心求死,是能看出来的,他的命是和你连在一起的,你要是没了,他一个人活不好的。与其这样,你不如成全他,你俩能过一天,就记得一天的好,能过百天,就是百天的缘分。” 那吴邪把眼睛转到另一边,不再看我,我望着他,发现此刻的自己很能了解他心中的感受。若是我,看着自己的爱人为了自己做出这样的牺牲,也会疯了的。每一天都只是还了半个魂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代价却是自己爱的人一年的命,这真的是挺没意义的事儿。 不过:“意义”这种东西,本身就没什么意义,不管在哪朝哪代,就算是皇帝老儿,他也管不着谁的心里认为什么东西是有意义的,什么东西是没意义的。 人之熊掌,我之砒霜,之前我就讲过了,你不当回事儿的东西,可能就是别人的重中之重;你觉得没有半点价值的玩意儿,却是别人拿命都要去换来的宝物。 我没有再跟他说话,又过了好一阵子,那张起灵终于回来了,我看到他拎着几只冻成冰了的狍子,走过来扔在了我面前。 我赶紧朝他笑笑:“张兄弟,还是你厉害啊,这也能被你找到,估摸着是入冬前就被这雪给冻死了的,辛苦了!” 他没说话,只是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又重新回到了吴邪身边,想必是看到吴邪躺着的位置改变了,他转过身来看着我,问到:“怎么回事?” 一剎那我的心思转了七八道弯,究竟该不该告诉这张起灵实话呢?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吴邪,他睁着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我,我迟疑了一阵,才道:“那边离着洞口太近,我把吴兄弟往这边挪了挪,没事,放心吧。” 张起灵又看了看我,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我看到他抱起吴邪,把他抱到山洞最里面的地方,然后又坐下,恢復了以前的姿势,让吴邪靠在他怀里,他把下巴搁在那吴邪的肩膀上,时不时地亲上一口。 而那吴邪此刻也重新闭上眼睛,还是那样安静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在心里想了很久,终于决定,还是暂时先瞒着那张起灵吧,平时的时候,我也上点心,看紧那吴邪,想必他也没办法做什么。 我也闭上眼睛,靠在石壁上,心里为他们两个人感慨,我见过很多苦命的鸳鸯,可是没有谁的苦比得上这两个人。我总觉得仿佛全世界的苦都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上,我在旁看着都替他们难过,不知道他们两人心里又有多苦? 但我知道,那张起灵一定没有后悔遇见吴邪,那吴邪也自然是不会后悔遇到他。 谁是谁的劫数,一早命里就已经註定了的。 …………………… 在云顶雪山上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这期间,张起灵给自己和吴邪准备的坟也挖好了,在第三个月的时候,这场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天上传来了一阵阵的雷声,我想,山下现在一定已经是春天了吧,春柳也许早已发芽,等我下去,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想到这里,我看了看越来越苍白的张起灵,他看上去就像个影子,愈发单薄。我知道他们家族长寿,但即使这样算来,他也已经耗去了自己生命的一大半。 我把我要离开的决定告诉了他,这三个月,我和他们也算有了很深的感情,若不是在这样的地方,若不是这样的结局,也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兄弟。我心里挺难受的,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再在这雪山顶上看着他们,我不想面对他们最终的死亡,也无力再在此耽误时间。 我对他说:“张兄弟,雪已经停了,过两天我就下山了,这几个月,多亏你的照顾,那两朵雪莲,你若是需要的话,咱们平分吧,若不是你,我也拿不到这玩意儿。” 他摇了摇头,对我说:“你拿着吧。” 我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我知道,他既然已经决定死在这里,身外之物也不会再要。紧接着,我就听到他说:“我去给你找点吃的,你拿着好下山。” 说罢,他仍旧嘱咐我看顾好吴邪,迳自出了山洞。 我心里很感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我看了看吴邪,慢慢地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叫了声:“吴兄弟。” 第235页 他的指甲越来越长了,非常坚硬,看上去十分吓人,如果说吴邪的脸色越来越像个人,那么也就是这长长的指甲才会让我意识到,他终究不是个活人。 但我现在心里连半点恐惧都没有,我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我要下山了。 他的嘴角扬起一点点,我知道他在对我笑,就又对他说:“吴兄弟,胖爷我这一走,也许咱们这辈子就再也无法相见了,我就想对你说句话,你和张兄弟死能同穴,也算是没白活这辈子。”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最终,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8.一生 我不知道他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就在我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已经把眼睛闭上了。 这时,我听到张起灵的脚步声从山洞外传来,我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 我马上就要下山了,临走之前,我还是决定把那吴邪之前曾经想让我杀了他的事告诉张起灵,也算是给他提个醒。虽然自那次之后,那吴邪似乎都不再有这样的举动了,可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他。 我和张起灵站在山洞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与他听,说完,我又道:“张兄弟,等我下山了,你就多看着点吴兄弟,虽然曾经我也一遍又一遍的劝你别做这样的傻事,可是后来我是真得被你感动了。虽然胖爷我没做过为了一个人可以去死的事,但是我想我能懂你的心思,所以我也不劝你了。我知道你们这个家族寿限很长,也许你和吴兄弟还能有些时间,只希望老天能保佑你们,多一天是一天,我知道,这对你很重要。 说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胖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两个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一把推开我,疯了一样冲进了那个山洞。我被他推的差点打了个趔趄,愣了一会儿,也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跟在他后面,进了那个山洞。 而那一刻,我的唿吸都停滞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直到过了很久,我才回了神,紧接着,我的心抽痛起来。 那吴邪还是像刚刚一样,嘴角轻轻地扬着,看上去,就像在对着张起灵微笑。可是我知道,这一个笑容,就是他这辈子最后的微笑了。 他用自己长长的指甲,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心给挖了出来,他的胸膛间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只有一颗看上去已经不成形状的心,被他自己握在手中。 殭尸本就非人,若想除掉这些旱魃妖魅,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的心给挖出来,自此,他将再也无法还魂,即使那张起灵用尽逆天之术,也终究无法再让吴邪活过来。 我不知道那吴邪是用了多大力气才把自己的心给挖出来,可是我知道,他比我想像的要执着的多,他认定的事,终究还是做到了。 我抬头去看那张起灵,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手垂在两边,握着双拳,看上去,就像座冰雕一般。 我又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我已经知道,在这一刻,那张起灵的心,大抵已经死了。 他的眼睛,就如同这云顶雪山上万年不变的寒冰, 又过了很久,他才一步一步地走到吴邪的面前,蹲下身,拿起他的手,连着那颗心,一起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我也跟着他走到了吴邪身边,此刻我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抹了把眼泪,静静地看着他们。 我看到张起灵低下头,一直注视着吴邪身边的地面,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满是雪的地面上,写着半个字。 那是一个未写完的“活”字。 下一刻,我看到了张起灵的眼泪,它们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落在了地上,直到把那半个字淹没。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至死不渝的爱,他们可以为爱生,也可以为爱死,一个希望追随着另一个的死亡,一个却只求另一个能好好的活下去。 这雪山之上最后的半个字,是胖爷我这辈子看过的,最动人的书信——这是一个叫吴邪的男人,留给一个叫张起灵的男人,最后的情话。 请你为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 故事到这里,已经差不多讲完了,只是可惜,这故事的最后…… 哎,不如你们来猜一猜,最后那张起灵是如何做的? 胖爷我知道,你们或许会猜那张起灵听了吴邪的话,下了山,过完了之后的日子,毕竟那吴邪希望他活下去。 但可惜,那吴邪的愿望,终究还是没有实现。 你问我那张起灵难道跟着吴邪一起死了?胖爷我可以告诉你,也不是这个结局。那张起灵没有死,因为吴邪留给他的那半个“活”字,所以,他最终还是没有死。 那张起灵…… 哎,也罢,还是告诉你们吧,故事总归是要有个结局的。最后的最后,那张起灵永远的留在了云顶雪山上,胖爷临走的时候,我问过他:“张兄弟,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他没有看我,只是很平静地把吴邪放进了那个他为他们两人准备的坟里面,又仔细地盯着吴邪看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他,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墓,既然他希望我活下去,我就做他的守墓人,等到我死的那一天,再去找他。” 第236页 ……………… 这便是这个故事的结局了,再往后的故事,胖爷我也不知道了。但是胖爷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下山的那一天,云顶雪山上的那场大雪已经彻底停了,那个叫张起灵的男人,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里,是如这雪山一样沉寂的神情。 胖爷我越走越远,本不想再回头,但最后,我终于还是回过头去,又看了一他眼。远处白茫茫一片,天与地皆肃杀,只有那个人,还如刚才一样,一动也没有动过。 我想,从此以后,我是真得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但是我知道,那张起灵和吴邪,终于在一起了。 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将他们分开。 《风雪长歌》完 2河山如画 二:河山如画 1. 二月焚风 四周风声大作,高大的太青山横卧在眼前,想要在两天之内从澧县赶到临澧,必须要在今晚以前翻过这座山。 笔挺的学生装尽量保持着整齐,吴邪背着一个不小的背包,加快速度往山上走。 双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狠狠咬着嘴唇,干涩破裂的唇被山风吹的生疼生疼,最后一滴水已经在三个小时之前喝完。 吴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若不是因为提前毕业的事情耽搁了两天,他完全不用只身一人来临澧。其他的人都是在郑州集龘合,一起被送过来的,而他,却只能在这样的山路上颠簸,这一趟罪,算是白捡的。 但吴邪的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微笑,顺利毕业,拿着东吴大学文学院第一名的成绩,耽误两天,又算得了什么。 自古以来,中国人的印象里,只会读书作文的,便百无一用是书生,而只会拿枪打仗的,则成了一介莽夫不足挂齿。吴邪的笑剎那间又掩去,取而代之的,是那种骨子里的坚韧,左手拿枪,右手拿笔,我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也可以文武双全。 他擦了擦汗水,一路往山上行去。越往上走,吴邪发现四周的气温越来越不对劲,现在只是二月时节,照理说还非常冷,在山下的时候穿着这身学生装冻得嘴唇冰凉,而越往上走竟然越来越热,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这半山腰的温度已经跟夏天差不多了。 这简直太诡异了,吴邪刚觉得大事不妙,便看到不远处已经染红了半边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从山顶吹下来的滚烫的风已经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疾速而来。剎那间,干燥的树木遇火即燃,滚滚的风吹落的火星子点燃了地上的枯枝与干草,火源便不断增多。风势越来越强劲,风助火势,漫山浓烟直熏得人双眼难睁,茫茫太青山很快便成了一座火焰山。 就在吴邪被大火烧的无处躲藏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吼声:“那边那个,往这跑,快点!” 这一声吼对此刻的吴邪来说简直宛如重生,他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拼命奔去。在漫天的火光里,在浑身上下被滚烫的火苗烧得狠狠的疼痛里,在浓烟滚滚呛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瞬间里,他拼命地向着那个人跑去。前一剎那他以为自己会死掉,但后一剎那他却莫名的相信这个人一定会带他逃出去,此时此刻他心底对这个在死亡之火中从天而降的人充满了莫名的依赖。 随即他看到那个人站在一个小土坡上挥着胳膊朝他示意,他穿着一身军装,挺拔的如同塞北的高杨,等他跑到跟前,那个男人一下子从土坡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他面前,一把拖住他就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冷冷地对他说:“你没吃饭么,给我快点!” 吴邪心里竟然还有时间觉得有些不爽,明明从外貌上看,他也不比自己大多少。不过,他自然是没有时间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的,那个男人扯着他没命地跑,很快就跑到了一处地方,吴邪定睛一看,他面前是一个土洞,有一人深,男人拖着他就往里跳,两个人被土石噼里啪啦的敲打了一阵子,脸上死疼死疼的。 那个人把他往深处使劲踢了踢,然后迅速地从口袋里找出火柴点燃,开始引燃这土洞内覆盖的草芽,很快,土洞中的草芽“刺啦啦”烧着起来,呛的吴邪不住的咳嗽。 吴邪很快就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用意,在山火还未到之前,先把土洞中的可燃物全部烧掉,这样即便大火到来,也不会伤害到这个洞中的人,吴邪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从他手中抢了一把火柴,也开始行动起来。 那个男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吴邪想说什么,却看到他只是快速地划着名火柴,便把话咽到了肚子里,讪讪地笑了几声。 很快,洞中的杂草已经烧干净。那个男人爬上去扒着洞口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吴邪也探出头看了看,果然,漫天的火势已经朝着这边来了,整个天空都被火光遮挡住,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样子。 那个男人立刻转过身来,以不容置疑的力量迅速把吴邪压倒在身下,他用的力气又大,所以吴邪被他压倒在土洞之中,只觉得后背被身下的大块土坷垃硌得简直要疼晕过去,他挣动了一下,那人却只是狠命地压住他,几乎要让他窒息,接着说了声:“别动!” “餵!”吴邪反抗着那人的压制,想要翻过身来将那人压在下面,同样是男人,他不希望在生死危难之际被别人保护在身下。 第237页 吴邪身量相当高,虽然瘦,但是高度在那里,重量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他这么一使力,身上那人也吃不消了,只能一下子拽住吴邪的衣领按住,继续把他压在身下,拿脑袋狠命一撞吴邪的额头,只听“砰”的一声,吴邪觉得自己立刻就晕乎了。 “你最好不要动,否则我们俩都要被烧死!”那人的声音带着嘶哑。吴邪晕晕乎乎地,也不再挣扎了,只是嘴上还说着:“我也可以保护你!” 那人感觉到地面烘烤的灼热,万分焦急,他看了看吴邪的胸前,一块白色的棉布缝制而成的报到章就带在上面,“军事委员会特别训练班”十个大字清清楚楚地印在上面,下面还有两个小字:吴邪,是他的名字。 那人侧头看了看火势,眼睛里露出威严的光芒:“吴邪,我现在以特训班教官的身份命令你,请你听从指挥!” 趁着吴邪一愣神的瞬间,那人一使劲整个人贴住他,用全身紧紧地覆盖住吴邪,在这一刻,吴邪感觉到滚烫的火焰已经来到了他们的头顶。热浪让他快要窒息,大大小小的火星子从他们头顶上落下来,落在这个小小的洞穴里,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的脸庞正贴在他的脸上,嘴唇擦在他的唇边,炙热的火焰快要让他喘不过气,而那人似乎比火焰还要热烈的气息吹在他的脸庞上,让他无法唿吸。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人离得如此之近,在这样一个生死关头,吴邪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火势从头顶上过去,浓烟渐渐散开,那人才从他身上翻下来,靠在另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用沙哑的声音对吴邪说:“这是山脉背风坡经常出现的干热风火,湘西这里尤其多见,当地人常喊它‘妖风’,其实它有个学名,叫作‘焚风’。” 吴邪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又问:“刚刚你说你是特训班教官?” 那人咳嗽了几下,又喘了几口粗气,才淡淡地说:“不错,我叫张起灵,是特训班教官。因为你已经延迟三天入校,若是你今天再不报到,特训班会将你除名。我看过你的入学资料,你是东吴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所以我才会记得你的名字,现在当务之急,是你赶紧跟我去特训班报到。” 2.英雄出处 当天下午吴邪报完到,和住在一个宿舍的同学打了招唿,互相认识了一下。他是整个宿舍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所以其他人也都挺照顾他。 特训班设在临澧县立中学里,吃住条件很差,吴邪看了看那一排大通铺,微微地皱了下眉头。 他的同学里有个胖子,年纪看上去要三十多岁,是所有人里面年纪最大的。那胖子看他这副模样,就笑嘻嘻地问他:“哟,小兄弟,听说你是东吴大学毕业的,怎么不继续去读书,或者去报馆当个写字的,反而要来这里?” 吴邪便也笑笑:“国难当头,好男儿自当投笔从戎。” 那胖子笑得更厉害了:“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对了,你叫吴邪是吧,我姓王,别人都称我王胖子,你喊我胖爷就行了。” 吴邪也没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嗯,胖爷,以后还请多关照。” 晚上吴邪去洗漱了一番,回来之后,那胖子看了他一眼,露出惊奇的目光:“哟,今儿下午真没看出来,小兄弟还长得人模狗样的,下午怎么就那么灰头土脸,跟个瘪三似的。” 吴邪咳嗽了一声,但显然他并不准备把今天下午的事告诉胖子,于是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这么大年纪还来上学?” 那胖子便又笑了:“我以前是种地的,碰上饥荒,老家混不下去了,就跟人去外面铲地皮,结果差点栽在个斗里。正好碰上这边招学生,我一个亲戚拉着我混了进来,抗龘日救国,人人都要献出一份力量嘛。” 吴邪听在耳朵里很不是个滋味,那胖子的话让他感觉这个特训班似乎就是个杂牌货,任谁都可以往里混似的,他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那胖子便又道:“小兄弟,你也别嫌胖爷我的话糙,你来得晚,可能不知道,这个班就是那戴雨农为了给自己扩充实力私自设立的,军委会办公厅连承认都不承认。就咱这‘军事委员会特别训练班’的名字,都只是暂时先挂着,到底叫啥,还不知道呢!” 吴邪愣了愣,道:“不是说戴主任设特训班是要建成‘小黄埔’么?我听安姨说过,戴主任对这个特训班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这里的教官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那胖子一边端着个水盆往外走,一边拍了拍吴邪的肩膀:“放心,虽然说来这里的人啥样都有,不过戴雨农确实很下了一番功夫。你在这里好好学,出去以后当个好特务,没半点问题!” 吴邪吐了口气,虽然他也知道这个特训班的组成人员大部分都是些干什么的,但他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抗龘日救国。安姨最初告诉他的时候,就说过他学歷高,思维也比较敏捷,还学过密码学,适合从事情报工作,而她也会在特训班任教,因此他才急着毕业过来。 这时那胖子突然转过头来问他:“等等,小吴,你刚才说什么?安姨?” 吴邪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是的,就是安姨推荐我来的。” 第238页 “安占江?”胖子的眼睛突然放了光:“你认识安占江?” 吴邪一点也不惊讶胖子的反应:“嗯,我二叔和安姨是老朋友,所以我认识她。” “我的天啊,小吴你竟然和那个‘北国美人’认识!”胖子显然很激动:“得空介绍我认识认识啊!” “得了吧你,别打主意了,安姨那样的美人,哪还轮得到你!”吴邪呸了他一口,朝着通铺走去。 他在被窝里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的,也睡不踏实,这里的被子虽然挺新,但显然料子不咋样,盖在身上一股子难闻的味道。吴邪不是个挑剔的人,只是刚到一个新地方,自然有点不习惯。 这时那胖子回来了,也爬上床,就躺在吴邪身边:“哎,小吴同志,你那安姨平常也是那样的爆脾气?你前两天没来,没看到她那派头哦,她是女生大队的队长,全特训班的女生都没她漂亮,而且真是厉害,还教擒拿格斗,那些教官都喊她‘北国美人’,就连余乐醒都特别看顾她。对,还有那个张起灵,对谁都爱理不理,对她就挺欣赏。” 吴邪一愣,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个张起灵,是做啥的?” “教官啊,教行动术和手语联络,本来开学没来报到的人三天内都要除名的,就是张教官看了你的档案,替你说的好话。” 这是让吴邪没想到的事,说实话虽然今天那张起灵算是救了他一次,但是这个人的态度实在让他喜欢不起来,甚至有点讨厌。可没想到,竟然是张起灵帮了他。 是不是应该去道个谢?毕竟那傢伙是教官,得罪了教官,也没自己的好果子吃。吴邪在心里掂量了半天,终于决定等明天再见到张起灵时,跟他道个谢。 这时那胖子凑过来,扯了扯他的被子,看上去要继续跟他聊天,吴邪有点困了,便道:“明天再说,我赶了几天路,累极了。” 那胖子“哦”了一声,也无所谓:“本来胖爷还想跟你讲讲这张起灵的事,算了吧,明天再讲。你们这细皮白面的书生,走几步路脚底板就喊苦,也不知道干嘛还要来当特务,往后,更有你受得哟!” 吴邪一下子就清醒了,也拽了拽那胖子的被子:“哎,那张起灵怎么了?讲讲啊。” “又不困了?”胖子啼笑皆非:“我还当学生仔不关心这些,就关心什么‘子曰子曰’呢!” “别废话,快讲来听听。”吴邪一脚踹过去,隔着被子,把那胖子踹地“嗷”了一声。 “你知道不?那张起灵很有来头的嘞!黄埔四期,知道不,黄埔四期的!”胖子眼里带着敬仰的光彩:“你知道和他是同学的都有谁么?” 不用他再说,吴邪已经一瞬间对张起灵从讨厌变成了崇拜。先不论别的,黄埔四期人才辈出,那期众多的学员现在都是如雷贯耳的大名人,那张起灵能和那些人是同学,本身已经很是光耀了。年轻人,哪一个不崇拜英雄,吴邪有点激动:“难道他认识胡琏、文强,认识张灵甫?还有……” 那胖子接上:“还有那边的那些,林彪、刘志丹、伍中豪,统统都是他的同学啊!” 吴邪觉得自己简直要激动地流出眼泪来了,他稳了稳心神,又问道:“看他的样子也挺厉害的,怎么这个名字我就从来没听说过。” 那胖子竟然嘆了口气:“所以说,他是个倒霉鬼,我也是听知道的人说的,这个张起灵,惨得很!” 这时旁边那些睡觉的学员开始嫌他们声音太大,胖子便道:“明天再跟你讲,今天先睡觉,睡觉!” 吴邪瞪着眼睛,一把掀开那胖子的半边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你小点声讲,快点快点,别话讲一半,急死人!” 那胖子被他弄得没脾气了:“作死哟你个小兔崽子,怎么一提到这张起灵就来精神了!” “别废话,我这是好奇他怎么个惨法!”吴邪又一脚踢过去,正好踢在那胖子的肚子上:“讲!” 那胖子也揍回去一巴掌,然后小声地讲:“听说啊,他在黄埔四期毕业之后就去参加了北伐,结果失踪了,没找到尸体,就给算成烈士了。没想到十年之后这人又出现了,说是不知道怎的从战场上醒来就失忆了,让附近老农给救了,在人家那里白干了十年活计,十年后才慢慢恢復了记忆,就去投奔张灵甫了,据说之前在黄埔的时候,他们俩人关系好的很!” “那他怎么不继续跟着张团长?哦,听说张团长最近刚刚升到了副旅长,那张起灵跟着他不好么?” “他去投奔的时候,刚好是张灵甫杀妻案出狱闲居那段时间,所以张灵甫就跟胡宗南推荐了他,他就在胡宗南部队里当个小官,这一次戴雨农开这个特训班,就把他给请来了。”那胖子说完,用更小的声音对他道:“依这个张起灵的资歷和本事,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真是可怜得紧!” 吴邪也嘆了口气,转过头去不再言语,但脑子里全都是“怀才不遇”四个字,从心底替那个男人可惜。 在沉入梦乡之前,他有一个念头,也许可以试着和那个张起灵交个朋友? 3.朝会 第239页 第二天吴邪很早就起床了,开学之初并没有分专业,新生全部参加入伍训练。听那胖子说,之前几天的入伍训练主要是以政治教育为主,一般都是起大早去开朝会,班副主任、政训处长和各个教官挨着训话,基本上一开就是一上午。下午比较清闲,没什么事。晚上会有晚点名,大队长或者中队长继续进行政治教育,如此重复,可能要到六月份才会正式分队分专业授课。 吴邪来到教室的时候,里面还一个人也没有。他刚想去教官办公室跟安占江说一声他已经顺利报到了,就看到张起灵也走了进来。看到他,眼睛里有点惊讶的神情。 吴邪不知道对方的惊讶是因为觉得自己来得太早,还是觉得自己比昨天那灰头土脸的样子有很大不同。 他笑了笑,叫了声:“张教官。” 张起灵没说话,又看了他一眼,侧过身就走进了教室里面。吴邪有点尴尬,这人昨天好像还挺能说的,怎么今天就一副长官派头了,不过张起灵是教官,他有意见也没用,尤其在想到此人乃相当厉害的人物之后,吴邪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尴尬,也跟着走了进去。 张起灵在教室的桌子边收拾着什么,吴邪看了看,大概是一些宣传抗龘日的传单。他站在旁边,又打量了一会儿张起灵,才发现这人非常英俊,带着种很特别的气质,在人群里应该是相当惹眼的。 “张教官,”他又喊了一声:“昨天情况危急,没来得及感谢你,今天正式向你道个谢。” 张起灵转过头来,盯了他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没什么。” 吴邪便又道:“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吃饭的地方,张教官,我想请你吃顿饭。” 张起灵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认认真真地对他说:“没必要,你不必放在心上。” 吴邪摇摇头,坚持道:“你那是救命之恩,我过意不去。” 张起灵还想说什么,吴邪摆了摆手:“就这么定了,晚上我再找你。” 为了防止张起灵继续拒绝,吴邪离开得很快,所以他并没有听到张起灵在后面说了句什么。 出了教室门,他看到一群学员正往这边走,胖子也在里面,就站定等着他们,又跟着他们重新走回了教室。 胖子俨然是这群人里的老大哥了,所以看上去也混得最好,许多年轻的学员都缠着他,让他给讲讲以前铲地皮遇见的怪事。吴邪也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抬起头来看着,发现张起灵已经坐在前面了,手里抱着一摞整理齐顺的传单,仰着头看教室顶上,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吴邪看着张起灵有点出神,此刻,他感觉自己正在透过这个人,去猜想十几年前的那些年轻人都曾做过什么。他们怀揣着一样的梦想,有着一样的信仰,付出了同样的代价甚至更大的牺牲,有些人得到了承认与光环,可是更多的人,却仍旧寂寂无名着,歷史甚至不会为他们记录那同样悲壮的一笔。 直到胖子摇了摇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问道:“怎么了?” 胖子便笑着说:“小吴同志,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吴邪有点窘,赶紧摇摇头:“什么也没看,想事情呢。” “我看你盯着人家张教官连眼都不眨,怎么,知道了张教官的光辉歷史,小吴同志立刻崇拜上英雄了?” 吴邪咳嗽了一声,没理他,转头看了看四周,才发现人都来齐了,还有不少女生。 这时政训处长汪祖华也进来了,看到张起灵,就对他道:“张教官,今天该你来主持朝会,你跟大家讲讲吧。” 吴邪看到他站起来,点点头,走到了前面,只有短短的几步距离,可是那种军人特有的气质展露无遗。吴邪想,总有一天,他也会穿上这身军装,到战场上去,那才是他想去的地方。 张起灵开始训话,吴邪便收敛了早已跑到硝烟滚滚战场上去的心神,听他怎么讲。 说是训话,可是张起灵的做法简直出乎吴邪的意料。本来昨天听胖子说,每天的朝会和晚点名都会由一个教官来主讲,他没来的那几天,那些教官们都说得慷慨激昂,有的甚至能讲到午饭时间都不停下来。虽然他早就想过,看张起灵那样根本不可能讲到午饭时间,但是……也太简洁了吧。 张起灵先是把他手中那一大摞传单慢慢地、挨个地发到每个学员的手中,他走得非常慢,以至于吴邪一瞬间想到的是他可能不是很爱说话,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拖时间,毕竟政训处长还在这里看着呢。吴邪心说,如果汪处长不在这里,那张起灵是不是连话都不说,就只坐在那里继续看教室的顶。 吴邪看了看手中的传单,上面两排大大的标题:尽忠报国流芳千古,卖国求荣遗臭万年。紧接着还有排小字:奉劝诸位要学岳飞不当秦桧,之后就是一些战场上的消息了, 这时,张起灵才说了第一句话,他说:“各位同学把这张传单看看吧。” 吴邪在心里笑出了声,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张起灵分明就是不想训话,所以直接想了个办法,发传单,让学员自己读。 他戳了戳胖子,问道:“之前的教官发过传单么?” 胖子显然也觉得张起灵和别人都不一样,低声道:“没,就他一个,估摸着是不愿意讲。” 第240页 又过了很久,直到汪祖华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提醒道:“张教官,都看完了吧?” 张起灵扫视了一下四周,竟然说了句:“再等等。” 汪处长显然无奈极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吴邪看着稀奇,一直听说汪祖华极其严厉,没想到张起灵也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做。 这时胖子踢了踢他的脚:“你发现没有,这传单上竟然有共龘产党那边的胜利消息。” 吴邪不解:“现在正是国共合作共同抗龘日时期,这不稀奇。” 胖子摇摇头:“小吴你大概不知道,汪处长以反龘共宣传着称,只要他在,那些教官绝对不敢宣传那边的消息。这张起灵倒好,光明正大地写在传单上,胆子可真不小。” 吴邪又看了一遍传单,果然,上面有那边在延安召开政治局会议、讨论抗战形势与军事战略问题的新闻,还提到了八路的一些领导人颇有见地的发言。 他不禁也佩服起张起灵的胆子,下意识地又往他那里看了看。 又过了一阵子,张起灵才开始训话,让吴邪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拿着那张传单开始念了起来,一字一句,字正腔圆,从标题开始念,一直念下去。 吴邪简直要拜倒了,他转头看了看胖子和其他学员,发现大家的脸上也都是一种复杂的神色,再转头去看汪处长的脸色,那简直更精彩了。 张起灵念的极慢,吴邪和大家就这么听着他念,等到他把一大张传单上的内容全部念完后,也差不多可以结束朝会了。 就在吴邪猜想,他会不会真得就这么结束今天的朝会时,就听张起灵淡淡地道:“我讲完了,大家可以离开了。” 于是,吴邪彻底服气了。 4.疑问 朝会结束之后吴邪去找了安占江,她正在办公室里面和几个女生聊天。见到吴邪,她很是开心,拉着他问长问短,问这一路他有没有吃什么苦。 吴邪连忙摇摇头,连提也没有提昨天下午的事情,只道:“安姨,我这一路很顺利,什么苦也没吃。” 安占江又问了问吴邪二叔吴二白最近的情况,听到他二叔和家里人一切都好,安占江笑着说:“吴邪,你二叔在你身上寄予的希望很大,你可千万别让他失望。” 吴邪笑笑:“放心吧安姨,我会努力的。” 从安占江那里出来,吴邪想了想,又去教官处找张起灵,可是他并没在里面,只有事务股股长沈醉一个人坐在里面看着文件。 吴邪赶忙叫到:“沈老师你好。” 沈醉朝他点了点头,看了看吴邪胸前别着的报到章:“吴邪同学是吧,安队长向我推荐过你,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报到?” 吴邪仔细跟沈醉解释了一遍自己的情况,说是为了提前从东吴大学毕业,学校那边耽误了几天才拿到毕业证书,虽然立刻往临澧赶来,但到底还是晚了几天。 沈醉听了,倒是露出赞许的目光:“不简单啊,小伙子。”吴邪赶紧谦虚地摇了摇头。沈醉又道:“等入伍训练结束以后,我跟总教官说一声,让你编入情报队吧,这么高的文凭,不搞情报工作可惜了。” 吴邪便点点头,心里有点微微的得意。 沈醉又问他:“你来找谁的?” 吴邪道:“我来找张教官,张起灵。” 沈醉指了指外面:“哦,张教官啊,他在图书室里面,他说有人找他可以去那里。” 吴邪跟沈醉道过别,往图书室走去,他并不熟悉这地方,沿路跟好几个人打听了之后,才找到图书室。 他走进去,一直找到最后一排,才在角落里看到张起灵的背影,他站在书架旁边,正在翻看着一本书。吴邪走过去,看到那本书的封面,竟然是伦敦维克多?戈兰茨公司出版的、埃德加?斯诺着的一本书:《red star over china》。 吴邪一瞬间愣住了,就在他来特训班之前,这本书的第一本中文全译本已经在上海问世了,考虑到书的性质,所以改名为《西行漫记》。吴邪看过这本书的中译本,而在这里,竟然能看到英文初版,他不禁一惊,呆呆地盯着张起灵。 张起灵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又看完了一页才慢慢地把书合上,连半句解释都没有。 吴邪咽了一口唾沫:“张教官……你……” 张起灵把书放进了那排书的最末端,如果不是细心的人,根本无法看到,就算看到了,不懂英语的人,也不会看懂这本全是英文的书籍。 把书放好之后,张起灵才问他:“有什么事?” 吴邪就道:“想提前跟你约好吃饭的时间,怕晚上找不着你。” 张起灵有点惊讶:“早上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嗯?”吴邪摇头:“你说什么了?” 张起灵有点无奈:“我说这里没有饭店,你想请也没有地方。” 吴邪顿时被打击了:“再远一点也没有么?” “这里都没有,附近都是村子,等到赶集的日子倒是有卖吃的,你可以去看看。”张起灵说完,示意他一起出去。 吴邪跟着他慢慢地往外走,到底是年轻,失望的情绪一览无遗。张起灵侧身看了看,终于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请我吃饭?说了那件事不必放在心上的。” 第241页 吴邪心说其实我很想听听你过去打仗的那些故事,不是都说男人喝上酒话就多了么,说不定你就能跟我讲讲了。不过他肯定不会这么跟张起灵讲,他抓了抓头髮,讷讷地说:“其实……就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张起灵终于被他弄笑了,虽然那笑只是惊鸿一瞥,甚至只能算是轻微一扬嘴角而已,但吴邪还是觉得很诧异:“张教官,你会笑啊?!” 张起灵显然也被他这个问题弄得一愣,随即他点点头:“我是个人,当然会笑。” 吴邪就也笑了:“只是觉得你不爱笑,以后张教官可以多笑笑。”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那个笑容,在中午的阳光里,青年的牙齿非常洁白整齐,一笑有很浅的酒窝,看上去十分精神。他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好像也是这样的,只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恍如隔世。 他又看了一眼青年,慢慢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吴邪。” 青年看上去很高兴,因为他竟然说:“到!” 张起灵想了想,对他说:“如果你一定要请我吃饭的话,晚上来我宿舍吧,我那里有菜,你会做么?” 吴邪显然是想了八百种可能都没有想到是这一种,他错愕极了,但是很快他就点了点头:“我会,我二叔厨艺精湛,我跟着偷师了一点皮毛!” 张起灵又看了他一眼:“那就晚点名结束后过来吧。” 等到张起灵走出好一段路了,吴邪还在原地站着,像是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但是嘴角还是上扬着的。等到回过神来之后,他有点激动地握起拳头,心想,总算让他逮到机会了,他一定要好好地问问张起灵,北伐的时候都有什么故事,他为什么会失忆,他的同学还有谁,他们现在还联繫么…… 所以他没有看见张起灵停住脚步,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急匆匆地离开。 等到吴邪把所有能想到的问题都想了一遍之后,他的脑海里忽然又蹦出了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为什么张起灵会看《红星照耀中国》? 他回过头去看了看那间小小的图书室,他听胖子讲过,这里住宿条件很差,就算是教官,最好的条件也是两个人住一间,甚至几个人住一间,没有什么私人空间。那么,在没什么人的图书室里面,在僻静的角落里,看一本这样的书,并且在看完之后,很明显是把书重新藏到了角落里。 这说明了什么? 一瞬间,吴邪心里的想法是,幸好是他看见了,不是别人。 5.特别 去晚点名之前,吴邪寻思了半天,终于还是找了个布兜,把从学校带过来的两个铁皮罐头装了进去,布兜里还放了两本书压在上面。 那些铁皮罐头是他二叔去苏州看他的时候带给他的,一共就几个,他都不怎么捨得吃。这次来临澧特地把剩下的两个带了过来,里面全都是极好吃的金枪鱼,听说是很贵很贵的。 他提着那个布兜往外走的时候,胖子还问道:“天真无邪同志,你这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坚持理论学习啊?” 他回头一笑:“胖爷,这就给我起上外号了?” 胖子便哈哈大笑:“胖爷咱跟谁熟就给谁起外号!” 吴邪就拎着个布兜往教室走去,走到半路,碰到了一群女学生。为首的那个见了他,朝着他一笑,他看到了,也回了个微笑,后面的一群女生就都哈哈笑了起来,有个人对着那个女生说:“阿宁,你看,他笑起来多好看!” 吴邪立刻就有点脸红,赶紧对着那个叫阿宁的女生点了点头就往前走,结果听到女生们在后面笑得更厉害了。 等吴邪走到教室的时候,张起灵又已经在里面了。吴邪知道,一个教官负责一天,所以今天晚上还是张起灵负责晚点名,他正在想张起灵会用什么办法来把晚上给唬弄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对方也在看着他。 他朝他一笑,看到张起灵看了一眼他手中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兜,带着点疑惑的表情,心中又是一阵小小的得意。在这里能吃到金枪鱼罐头可不是件容易事,吴邪心想,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张起灵要是想夹一块鱼肉,就得给自己讲一段故事。 他往座位上走去,张起灵也往这边走来,两个人在半路碰上,吴邪跟献宝一样轻轻抖了抖他手中的布兜,很小声地在张起灵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说了句“鱼罐头”,张起灵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吴邪看到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坐了不到一会儿,大部分学员都来了,胖子看到他,又坐到他身边,看到吴邪紧紧攥着那个布兜,伸手就要抢:“来,让胖爷看看你里面藏的是什么好书!” 吴邪和他夺了一会儿,但显然他抢不过胖子,于是他干脆把布兜摊在腿上,自己给他打开看。果然,胖子只从上面捞起一本书,发现是一本北新书局出版的《中国文法讲话》,作者是刘復。 胖子煞有介事地翻了几页,然后说:“刘復是谁?写过什么?你们这些学生仔就是愿意看这样的东西,都知道你是特训班学歷最高的学员了,你就不要这么欺负我们这种没读过几年书的人了!” 吴邪就笑:“刘復你不认识,刘半农你总听过吧?他的诗你没读过,那首歌你总听过吧?就是那首《教我如何不想她》。” 第242页 胖子一听,一拍大腿:“小吴啊,这个你胖爷我肯定听过!好听得嘞!怎么唱来?我想想……啊……啊……” 胖子“啊”了半天,也没啊出个调子来,吴邪一笑,小声给他唱了起来。 “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头髮,教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啊!这般蜜也似的银夜,教我如何不想她?” 他还没唱完,就觉得教室里气氛不对,于是赶紧闭上嘴,往四周一看,才发现全教室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这里,连张起灵也在静静地听他唱歌。 吴邪窘迫的恨不得把脑袋塞到凳子底下去,那个叫阿宁的姑娘倒是大方,用她那银铃般的嗓子说:“吴邪同学,你唱歌真好听,接着唱完吧!” 吴邪连忙朝她摆手,示意她不要跟着起闹,惹得阿宁又是一阵笑声。他赶忙又去看张起灵,心想这人怎么还不开始点名,却没想到张起灵竟然淡淡地道:“既然唱了,就唱完吧。” 这下可真是出乎吴邪的意料。他还想摇头,可是张起灵往前面的凳子上一坐,很明显就是在等着他唱歌,下面的学员也都起闹让他唱,吴邪咳嗽了一声,只好接着唱了起来。 “水面落花慢慢流,水底鱼儿慢慢游。啊!燕子你说些什么话?教我如何不想她?枯树在冷风里摇,野火在暮色中烧。啊!西天还有些残霞,教我如何不想她?” 唱完了,张起灵倒是带头鼓了掌,阿宁又问:“吴邪同学,你倒是在想谁哪?”于是下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吴邪心说,完了,这下算是没人不认识他了。 张起灵大概也看得出他的尴尬,终于站了起来,说开始点名。 之前几天的晚点名都是由临时的小组长站起来数一下各组的人数。胖子是吴邪这一小组的组长,他刚想站起来数人数的时候,就看到张起灵往门口看了看,接着说:“今天我来点名吧。” 所有的人,包括吴邪在内,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胖子拍了他一下,低声道:“我服了张教官了,你呢?” 吴邪和他对视,带着复杂的神情,非常认真地也点了点头:“我早就服了。” 于是,大家就坐在教室里,等着张教官慢悠悠地、一个接一个地点名。吴邪一直在等着他点自己的名字,结果直到最后一个,张起灵才点了他的名字。 他大声地回答“到”,接着抬头去看张起灵,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于是吴邪又朝他笑了笑。 等他坐下,胖子又拍了他一下:“吴邪,我发现张教官对你似乎特别好。”还没等吴邪说话,他又接着说:“不过也是肯定的嘛,安队长和你认识,张教官对你自然也就比一般人不同喽。” 吴邪也没回应,他想等着看张起灵再用什么方法拖时间,他还在脑子里替他想了很多种办法,比如让学员站起来讲话,比如分小组讨论一下这几天的学习心得,等等等等,其实想要拖时间还是有很多种方法的。 可是张起灵再次让吴邪出乎意料,因为他点完名后,把名册簿子往胳膊下一夹,只说了一句话:“结束了,走吧。” 吴邪看到学员们都带着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往教室外面走,胖子拉着他就要去吃晚饭,吴邪赶紧挣脱他:“我今晚上不去吃了,你多吃点。” 胖子很惊讶,不过到底是饭的诱惑比较大一点,他便跟着其他学员一起走了。 吴邪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等到人都快走光了,他才挪动到张起灵身边:“张教官,走不走?” 张起灵看着他:“走啊,刚才不是就跟你说了?” “啊?”吴邪一剎那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他才明白,原来刚才张起灵那句“结束了,走吧”是对他说的。 吴邪说不清自己心里此刻的感觉,但是不说又觉得难受,他跟在张起灵后面走了一阵,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张教官……” 张起灵停住脚步,转过头来:“什么事?” 吴邪看着对面人一派淡然的表情,咬咬牙,心想,豁出去了。 “张教官,你真是与众不同!” 6.为你而来 吴邪和张起灵一起往外走,他问张起灵:“张教官,你的宿舍在哪里?我才来了两天,还从没去过教官宿舍。” 张起灵便指了指远处:“在山上。” 吴邪望着黑漆漆的方向,有点惊讶:“那咱们走过去要多久?” 张起灵抬起左手看了看表,道:“半点就过去了。” 吴邪便凑过去看了下他手上的腕錶,瑞士enicar牌的,夜光,防水,是好东西。 他忍不住把张起灵的胳膊抬起来,又仔细地看了看,发现上面还嵌着钻石,数了数,竟然有二十一钻,他不禁咋舌,抬头望着张起灵,没说话。 张起灵侧头看他:“你喜欢?” 吴邪心想我肯定是喜欢的,就连他二叔也不常戴这样好的手錶,没想到张起灵还挺有钱的,他便笑着道:“张教官,你可得得好好保护你这只手啊,这手錶贵极了。” 说完,他便放开了他的手:“走吧,我都快要饿死了。” 第243页 张起灵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没再说什么,带着他往山上走去,一路上吴邪偶尔会问问他一些这边的事,他也会淡淡地回几句。 好不容易上了山,有一排小房子,看来就是教官的宿舍。张起灵带着吴邪走到了自己的宿舍门口,吴邪在进门前忽然拽住他:“张教官,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教官?我听说你们也是几个人住一间的。” 张起灵打开门:“原本是三个人一间,不过另外两个教官去了上海,要过两天才回来,所以这几天就我一个人住。” 吴邪于是拍了拍心口:“万幸万幸!” 张起灵的宿舍很小,外间是个小间,有简单的锅灶,里间是睡觉的地方,三张床就占去了大部分空间,显得挺挤,在角落里还有个书桌,上面摆着几本书。 吴邪看了一圈,就把外面的衣服脱了下来,撸起袖子往外间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张教官,你这里有什么菜,放在哪里?” 张起灵就往水缸旁边一指:“那里。” 吴邪蹲下看了看,就是简单的萝蔔白菜,他庆幸自己把鱼罐头给带来了,否则说好的请人家吃饭,就变成了人家请自己吃饭了——而且这饭真不咋地。 原来教官也没吃多好,吴邪心里有些平衡了。不过现在这个年头,有的吃已经不错了,吴邪来这里之前一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所以他也没多说什么,拿了几个萝蔔就去洗了。 他在灶台上切切剁剁的,看上去还挺熟练。等他切完菜,准备问张起灵油盐酱醋什么的都放在哪里时,一转头,就看到张起灵站在门边,正定定地望着他。 他看到张起灵把军装外套也脱掉了,只穿着里面的衬衫,没有外扎腰,而是把衬衫全都放了下来,带着点闲散的样子。他的袖子也挽了上去,白天系的严严实实的衬衣扣子,现在也解开了上面的三颗。从吴邪这里看过去,甚至能看清楚张起灵的锁骨,瘦极了。 没看到过这样的张起灵,几次见到,这人都是穿着严肃的军装,风纪扣系地严实,衣服上连个褶子都没有,整个人都是笔直的,那嵴背比白杨树还要直。而突然看到柔和下来的张起灵,吴邪有些愣,端着盘子的手也停在那里,就觉得是个挺大的冲击。 张起灵看上去心情还算好,他朝着吴邪走了过来,看到吴邪正愣愣地盯着他,便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吴邪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那个,张教官,盐……盐呢……” 张起灵把盐拿给他,又问了句:“你真会做饭么,长沙吴家的大少爷?” 吴邪不服气的一梗脖子:“当然!我对这个很有兴趣,我是很认真地学过的!” 说完这句,吴邪忽然沉默了,他望着张起灵的眼睛,只觉得这个人的眼睛黑得吓人,一望进去就不容易拔出来。 他转过头去开始炒菜,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但张起灵一直站在他身边,没有帮忙,也没有走开,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他。 等到吴邪做好两个菜全盛到了盘子里,他才把那两个盘子递给张起灵,张起灵看了看他,伸手接过去,端到了里间。 吴邪又站了一会儿,才去把布兜里的鱼罐头拿出来,又找了个盘子盛进去,端着也走进了里间。 张起灵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了两把椅子,放在了书桌前,吴邪走过去,把盘子放好,看到桌子上除了这些菜,竟然还有两块面包。 张起灵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吴邪看了看他,也坐到了另一边。两个人离得很近,张起灵的椅子高一点,他便微微俯低身子,认真看了看吴邪的表情,道:“你在生气。” 吴邪没说话,只是拿起了筷子:“教官,我可以吃饭了么?” 张起灵也拿起筷子:“吃吧。” 吴邪就一筷接一筷地吃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有人在跟他抢一样,又拿了一块面包,狠狠地咬了一口。 张起灵忽然笑了,把筷子一放,也不吃,就那么看着他。 可吴邪并没有理他,只是继续低头吃着,张起灵知道,这个青年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他从桌子上拿过来自己的水杯,推到吴邪那边:“别噎着。” 谁知道他一说完,青年就真的噎着了,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看上去非常痛苦。 张起灵赶紧把水递给他,吴邪接了过去,狠命灌了进去,张起灵又好一个给他顺气,吴邪这才好了起来。 接着,张起灵看到吴邪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恶狠狠地抬头盯着他,像一只终于爆发的小兽。 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青年,最后,重新把筷子拿起来,塞进吴邪的手里:“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 等到吃完饭也收拾好之后,吴邪坐在张起灵的床上,耷拉着脑袋,看上去一点精神也没有。张起灵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吴邪抬起头来,眼睛里有着冷冷的光:“张教官,我可以问问题了么?” 张起灵往身后的墙上一靠,忽然说:“吴邪,你唱歌很好听,再给我唱一首吧。” 吴邪一怔:“为什么?” 张起灵竟然耸了耸肩,眼睛黑得像冬日的深夜:“就是觉得好听。” 第244页 吴邪一瞬间觉得,如果世间有种人的眼睛会蛊惑人心,那么张起灵一定就是这样的人,而此刻,自己应该就是被他蛊惑了。 他低头想了想,说:“我给你唱我们学校的校歌吧。” 接着,他就慢慢地唱了起来: “天开图画,地秀山湖,佳胜蔚东吴。人杰地灵,云兴霞起,黉序创宏图。中西文艺,并蓄兼输,国运待昭苏。古今完人,天地正气,更勉以同符。” 他看到张起灵很认真地聆听,觉得有些恍惚,便嘆了一口气,又继续唱: “春风广被,化雨沾儒,永念系东吴。天涯一室,气求声应,同乐共艰虞。辅国维材,广才维学,众望注东吴。古今完人,天地正气,更勉以同符。” 唱完之后,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吴邪终于张了张嘴,喊了声:“张教官……” 张起灵却突然伸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示意他不必说话。 “吴邪,你不必问,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说着,他忽然像战友一样搂住吴邪的肩膀,用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道:“没错,我确实是为你而来。” 7.任务 吴邪听了张起灵的那句话,忽然笑了起来。 这种笑让张起灵觉得有些不安,这个青年的笑容大都是明亮的,像阳光一样,而此刻的笑容和原本的不一样,张起灵在这个笑容里看到了他的失望和难过。 他很想解释一下,可是青年却先他一步说道:“张教官,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可以说得更清楚、更详细一点,也许我们还可以谈谈。” 这种语气,已经完全是冷漠了,只在一眨眼之间,原本看上去那么喜欢他的青年,突然就变成了公事公办的调调。这让张起灵觉得有点恍惚,因为面前的青年,让他再一次明白,他真的就是那个吴家的大少爷——他的任务对象。 他其实很想过一段时间再慢慢告诉他的,可是在吴邪来的当天,张起灵就接到了新的消息,任务完成的时间从原本的一个月变成了现在的十天,他没有办法再等,却执拗地不想欺骗,因此他只能用这种方式,直接地去告诉他。 他能够预见到青年的愤怒,却未曾预见到吴邪不仅仅是愤怒,就如同他未曾预见到自己对吴邪的看法是有些不一样的,所以在此之后他产生了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叫作愧疚,愧疚于吴邪会不可避免地感到难过。 吴邪的难过很真实的表现在脸上,张起灵紧了紧搂着青年的手臂,但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挣脱了。 “张教官,我想我已经能猜到大半了,你的身份,以及你的目的。我不算聪明,但好歹也经歷过一些事情,我就想知道,你们那边,要的是我吴家的钱还是枪?” 吴邪没有再笑,语气甚至又平和下来,只是冷淡得太明显:“钱,我可以拿,抗龘日救国,管他是哪个战线上的;枪,也可以商量,就是不知道你们是准备买还是直接让我捐?” 张起灵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吴邪。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很懂这个青年,他能感觉出来,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自己,吴邪应该会应付得很好,但因为是自己,所以吴邪并不是如他表现出来的这么镇定。 他听过一句话,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吴邪对于他,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从这一点上,他确实利用了他对自己的好感。 吴邪看着张起灵沉默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一直在强忍着的情绪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他不想这样,因此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让我不必问,你会告诉我,可惜我不需要你说了。张教官,你这么急着把身份暴露给我,想必也是情况紧急吧。” 看着张起灵仍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脸,吴邪“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为我说好话免于我被除名也好,恰到好处的在山上救了我也罢,都是早就算计好的吧?还有今天晚上这顿饭,也是按照你的计划来的对不对?甚至今天图书室里面的那本红色书籍,也是给我提个醒吧?” 他抓起自己的外套,冷笑着说:“从我决定来临澧开始,张教官大概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来这里堵我了吧?可是,费这么大的周折,真的只是为了我才来的么?我总觉得张教官你这趟湖南之行,绝对不会是只为了我吴邪一个人。” 吴邪穿好外套,慢慢地繫着扣子,等他系完最后一个扣子,他又道:“张教官,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张起灵看着他,喊他的名字:“吴邪。” 吴邪摇摇头,只说了三个字:“回答我。” 张起灵却问他:“你是不是很难过?” 吴邪这下是彻底大笑了起来,他说:“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把别人利用了,还非要问那个人他到底疼不疼。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我认识不到两天,就是个萍水相逢,因此我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从小到大,也不是只有你张起灵一个人带着这样或那样的目的接近我,说实话,我已经习惯了。” 他又走到张起灵面前,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俯下身,在张起灵面前说:“张教官,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张起灵没有动,就这么和吴邪直直地对视着,直到吴邪终于没有办法再继续,自己放开手退后了几步,张起灵才站起来,认真地道:“吴邪,你三叔吴三省手底下有一大批人马,这些人大多是土匪出身,有一身的好本事。一年以前他平白无故的失踪了,自从他失踪之后,那些人群龙无首,终日在山林里流窜,过着打家劫舍的日子。而你三叔在失踪之前,把那些人交给了你,也就是说,如今他们只听你的命令。” 第245页 张起灵说完,一步步地走到吴邪身边,直到把他逼到了墙角边,又伸出手捏住他的手臂:“吴邪,组织上想收编这群人,我希望你同意。” 顿了顿,他的手往下去,握住了吴邪的手,青年的手很凉,张起灵不自觉地用了用力。 “吴邪,请你考虑一下。” …………………… 屋子里太安静,吴邪望着张起灵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只觉得心力交瘁。 他闭上眼,不让自己被这个人蛊惑,张起灵的气息太清淡又太浓重,清淡的是这个人的味道,浓重的是他的压迫感。吴邪甚至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被他的气场压下去。 他一只手被张起灵握着,因此只能紧紧地把另一只手握起拳头。过了很久,吴邪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张起灵那近在咫尺的脸,冷冷地说:“张教官,我就想问问你,你凭什么那么有自信,我一定会答应你?” 他把握起的拳头打开,放在张起灵的胸口,用力地一推,把他推离了自己半步。接着,吴邪一扬眉,微笑着说:“我说过了,我和你只不过认识了两天而已,非亲非故。你倒是好大的口气,一上来不要钱不要枪,要的竟然是我吴家最贵的人马。” 他又拽住张起灵的衬衫领子,把他拉到自己眼前:“张教官,我凭什么答应你?就凭你想利用我?” 他们离得太近,一瞬间气息相合。张起灵还是那样认真而执着地望着他的眼睛,吴邪却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他放开他,疲惫地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去。 张起灵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他还是用那种淡淡的语气喊他:“吴邪。” 吴邪停下脚步,等着他后面的话,张起灵嘆了口气,这一刻他也有很多想对青年说的,可是他终究只是说了一句话:“非常之际,我们真的需要这批人马,这群人落草为寇想必也是迫于无奈。吴邪,同为抗龘日救国,请你一定认真地考虑一下。” 他的话说完之后,青年站在原地愣了很长时间。最终,吴邪还是没有回头,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留给张起灵一个孤单的背影。 8. 湘行 原本,张起灵这次的湖南之行统共有两项任务,其一是取得戴雨农的信任,并尽可能多的学习他们先进的情报知识,为党的反间谍活动提供帮助;其二是一个次要的任务,因恰逢长沙吴家少爷吴邪到特训班入学,组织上希望张起灵尽力接近他,如有可能,将吴三省留下的那批人马收编。 而就在见到吴邪的那天,张起灵突然接到消息,原本的次要任务,竟然改为了第一任务。因为组织上接到线报,国龘民党这边最近一段时间里和吴邪的二叔吴二白接触频繁,也是意在这批人马,因此才要求张起灵在十天之内尽可能完成策反吴邪的任务。如若十天之内仍无结果,将会派人与他接头,再採取下一步的行动,而下一步会是什么动作,会不会对吴邪不利,张起灵并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 吴邪的身份是极特殊的,他的祖父是前清大官,父亲曾为驻法公使裕庚的翻译,后参加了辛亥革龘命,二叔也是有名的实业家。只有他的三叔,一直都很神秘,据说是两湖地区有名的悍匪头子。 而吴邪的身份一直是被刻意隐瞒的,他的父亲现隐居长沙,而他二叔则到了杭州落脚,吴邪也随他一起去了杭州,一直以杭州吴家少爷的身份出现。他和他二叔也绝口不提与长沙那边的关系,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吴三省就是他的三叔。 吴家的立场从根本上来说是偏于国龘民党那边的,但是吴三省却不同,他曾和八路这边有着极好的交情,在失踪之前也多次资助过晋察冀军区的游击队。在吴三省失踪后,组织上曾多次派人去收编他的人马,可是都得到了一个回答,那些悍匪统统表示,三爷曾让他们发过誓,除了他之外,他们只能追随吴邪。 因此,这才有了张起灵的这趟湖南之行。 今天中午他在图书室读那本书,也是为了先看看吴邪的表现,如果吴邪并没有去告密,则会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他在试探吴邪的过程中,发现了与他预想的有所不同的情况。张起灵感觉得到,吴邪很崇拜他,对他有着极大的好感,而且他也没有想到,这会让他在执行任务的同时,心里有着无法避免的负罪感。 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他无法慢慢地让吴邪去接受这个事实,现在晋西北战场上硝烟正浓,组织上急需人马,吴三省的这批手下数量极多,个个都是好身手,并且和八路军曾有过交情,一旦收编,将是晋西北战场上巨大的秘密武器。 十年之前,他在北伐的战场上差点死掉,醒来后发现被人救了,捡了一条命回来,后来因缘际会加入中国共龘产党,开始有了自己真正的信仰。十年蛰伏,他没有自己的名字,用着不同的身份,化装成不同的角色,在敌占区进行了艰苦的斗争,安于做一个无名英雄,没有任何的不满。而十年之后,当他终于因为一个任务而能够使用自己原本的身份时,却没想到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让一个对自己有着孺慕之情的年轻人失望了。 而另一方面,如若十天之后吴邪依旧没有答应,那么接头的同志就会现身,到那时,按照规定,吴邪这个任务对象就会自动转移给这位战友。如果组织上真的迫不得已要软禁吴邪,从而胁迫吴家拿人马来交换的话,吴邪也许会恨他一辈子。 第246页 张起灵望着黑色的夜幕,想起青年白天带笑的眼睛,和今晚愤怒的似乎就要哭出来的表情,深深地嘆息。 ……………… 第二天张起灵并没有出现在教学区,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办公室里,注意着其他人的一举一动。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微妙自信,愿意相信吴邪并不会去告密,或者说他也在赌,赌这个和他只认识了两天的青年即使如此愤怒与悲伤,也依然不会出卖他。 整整一天,张起灵的精神都是极度紧张的,直到晚点名结束后,沈醉和其他教官微笑着跟他道别,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站起来,打起精神往食堂走去,一路上碰到很多学员,他们朝他打招唿,他也淡淡地回应。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吴邪和另一个叫王胖子的学员一起从食堂里走了出来。 吴邪看上去很没精神,微微低着头,并没有看到自己,倒是王胖子眼尖,一下就喊了他的名字:“张教官!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 他看到吴邪像吓着了一样浑身一激灵,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茫然,并且一下子把头转到了旁边,而更令他惊讶的是吴邪接下去的反应,他竟然撒腿就往前跑。 吴邪这一连串的动作把胖子看得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吴邪已经跑出去老远了。他回头看了看张起灵:“教官……他……这是……” 张起灵苦笑一声,说了句“躲瘟神”,也朝着吴邪跑的方向追了过去,留下王胖子一个人继续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张起灵一直追到了北边的树林子里,才看到吴邪弯着腰在那里喘着粗气,他停住,站在他后面,等着他喘完。 听到青年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张起灵往前走了几步:“吴邪,”他道:“你跑什么?” 青年的嵴背忽得就挺直了起来,尤其是脑袋,扬得高高的。 大概是平復了一下情绪,过了一会儿,吴邪才转回身来,说了一句:“我锻鍊身体。” 虽然此刻并不该笑,可张起灵还是因为吴邪的这句话下意识地弯了一下嘴角,他走到吴邪身边,依旧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可吴邪却先他一步挡住了他的手:“张教官,你别说话,我现在还不想听你说。” 张起灵愣了一剎,但紧接着他摇摇头:“吴邪,很抱歉,任务紧急,我必须现在就知道你的态度。” 这一次,吴邪大概是被彻底激怒了,他抬起胳膊就是一拳,直冲着张起灵的面门而来:“你给我闭嘴!” 张起灵抬手一挡,一个错身,就把吴邪的手握住,就势一拉,吴邪的力气便全被化去,他看着吴邪,发自内心地对他说:“抱歉。” 青年愈发暴躁起来,整个人都像带了刺一样,也不按章法的就朝着张起灵揍了过去,甚至连踢带踹。张起灵听到他一边打着一边恶狠狠地说:“我以真心待人,人不以真心对我,我真的是太天真了!” 张起灵没有使劲挡,吴邪一下又一下地打,他倒也挨了他好几拳重的。从来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这个书生真发起狠来,力气也够大的。 可下一秒,在张起灵抬手去挡的时候,他的手錶一下子撞到了吴邪的鼻子,那坚硬的錶盘正巧碰到了吴邪的鼻樑骨上,瞬间就把青年撞得捂着鼻子蹲了下去,表情十分痛苦。张起灵看到,青年的眼泪都被撞了出来,看上去很是狼狈。 他嘆了口气,慢慢地蹲下身,想了想,还是抱住了青年的肩膀,把他围绕进自己的怀抱里。 就这样过了很久,他感觉到怀中的青年慢慢冷静了下来。又是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吴邪对他说:“你让我好好想想。” 9. 星火 往后的几天,吴邪刻意地避开了张起灵,张起灵也没有再去找他。直到第七天的时候,他被沈醉叫去,竟是安排给他一个任务,为特训班去选购一批政治书籍。 沈醉看上去对他非常欣赏:“吴邪同学,你是特训班文凭最高的学员,所以我们决定由你去挑选这些书,当然,还有张教官和你同行,至于选什么内容,要买多少,张教官会给你详细说明的。” 吴邪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沈老师,我自己一个人去的话,也保证能完成任务!” 沈醉倒是笑了:“年轻人喜欢表现自己我很理解,可是你自己一个人是万万不能的,不说别的,为了你的安全,我也没办法答应。” 吴邪这下没辙了,只好点了点头,乖乖地去找张起灵,听他的安排。 张起灵坐在办公室里,想必是早就接到了这个任务,正在等着他的到来。吴邪走到门口,喊了声“报告”,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外等着他吩咐。 张起灵从椅子上站起来,拿了外套,说:“现在就走吧,晚上必须赶回来。” 吴邪“嗯”了一声,跟在张起灵后面,走着走着他发现方向不对,这不是去城里的路,竟然是往山上走,他问道:“教官,我们不是去城里么?” 张起灵指了指他的衣服,又指了指自己的军装:“ 你想穿成这样出去?” 敢情还要化装,吴邪不再说话了,现在这年头不太平,确实该穿得安全点。他跟着张起灵到了他的宿舍,张起灵翻出两套长衫和马褂来,一套扔给了他,自己换上另一套。吴邪穿上这身衣服后,看到张起灵又走到了里间,不知道在做什么,便在外面老老实实地站着等他。 第247页 等到张起灵再出来的时候,吴邪差点没被吓死,他看到张起灵不知道用了什么绝妙的化装技术,竟然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秃顶的老头子! 他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张起灵大概是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淡淡道:“吴邪同学,沈股长的意思是我们扮成父子,掩人耳目,所以我以特训班教官的身份命令你,这次行动,你必须喊我爹。” 说完,他留下一脸震惊的吴邪,转身走了出去。 ……………… 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吴邪不时的往旁边的张起灵身上看,他觉得很不适应,眼前这个秃顶的老头真的是那个年轻英俊的张教官么?他不禁对这个人更加充满了好奇,以至于他暂时忘记了他们之间发生的矛盾,忍不住问张起灵:“你的化装术这么神奇,以前学过?” 张起灵显然看出了吴邪的好奇,就点了点头,教了他一些简单的化装技巧,比如假鬍鬚怎么贴最妥善、怎样才能迅速地戴假髮之类的。 也幸好是这些话题,让他们走的这一段长路没有太过尴尬。中午之前,两个人赶到了临澧县城,在那里有专门的书局,各种报刊书籍都算齐全。 吴邪问张起灵需要选一些什么书,张起灵倒是说地很直接:“宣传抗龘战的,或者跟共龘产党对着干的。” 吴邪看了他一眼,刚要往书局里面进,张起灵忽然一下子歪倒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吴邪刚想问怎么了,却听到张起灵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快扶着爹。” 一瞬间吴邪只想一拳勐捶过去,把身边的这个人揍趴下,可是很快他就看到了书局里面正走出来几个耀武扬威的日本兵,于是赶紧侧过身去,装作扶着身边颤颤巍巍的老人,慢慢地往书局里进。 他从眼角处看到那几个日本兵瞅了他们几眼,最终还是没找什么茬就走了出去,吴邪的心算是落了下来,这才发现张起灵还靠在他身上。 他看上去很瘦削,可是重量不小,吴邪觉得他身体挺软,可是却给人以力量感。他终于挥出拳头,打在张起灵的后腰上,也小声地说:“张教官,起来!” 张起灵这才直起身来,抖了抖自己的长衫,咳嗽了几声,开始挑选起书来。吴邪在后面看着他的样子,不得不佩服这个人演起老头子来还真是惟妙惟肖。 吴邪也跟上去,根据张起灵说的,挑了一些《中国国龘民党的新阶段》、《对日抗战前途之预测》、《战时适用法规概要》之类的书,又挑挑拣拣选了很多份报刊,这才和张起灵一起去结了帐。 走出书局的门,吴邪背着那一大摞书,和张起灵往回赶。他看了看仍旧颤颤巍巍的张起灵,气不打一处来:“张教官,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张起灵伸手一指:“进山再说”,便继续颤颤巍巍地往前挪动。 吴邪愤恨地看着他的背影,咬咬牙把书扛到肩上,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走出了县城,张起灵这才回復了正常的走路姿势,也接过了吴邪背着的书。吴邪看着一个外表如此苍老的人走的这样大步流星,不觉笑了出来。 他问道:“张教官,你为什么会加入那边,你信仰共产主义么?” 张起灵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着吴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对。” 吴邪看着张起灵的眼睛,那是一双在白日之下尤显专注的眼睛,一剎那他被他的坚定所震撼,又或许只因信仰让人忠诚。 他看到张起灵抬起手臂,慢慢指向远方,声音是如此的低沉,他说:“吴邪,你看到了么,国破山河在,有信仰者,必将收拾旧山河,让她走出苦难。” 他的眼睛太纯粹,吴邪觉得自己快要被吸进去,他听到他又说:“虽然我们现在的力量很小,可是吴邪,你要记住,星火燎原,终有一天,你会看到,一个新的家国,她将在我们的努力下,再现河山如画。” …………………… 此后许多年,吴邪都没有忘记张起灵曾对他说过的这些话,那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他讲述他的信仰,也是最后一次。 那是一种毫无杂念、让人充满力量的信仰。 那一天的风很冷,可是他在张起灵的眼睛里看到了跳动的火苗。 在此之前,吴邪有过很多梦,也有过很多对未来的追求,可是从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信仰,也没有任何人这样坚定地告诉他,信仰是一种多么强大的力量。 他忽然就相信了这个男人对他说的话,终有一天,星火必将燎原。 10.战友 他们回到特训班已是晚上。刚把书放下就接到通知,全体人员,无论是教官还是学员,统统到小礼堂集龘合。 吴邪和张起灵连服装都没来得及换下,就跑到了小礼堂里,张起灵在半路上把鬍子和假髮摘了,露出他本来的样子,吴邪这才觉得顺眼多了。 他们一进礼堂就看到,所有的人都已经在里面了,气氛看上去相当紧张。 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到了教官们坐的地方,吴邪也走到后面的学员中间。 坐下之后,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往四周看了看,才发现竟然没有胖子。他刚想问旁边的人王胖子去了哪里,就听到坐在前面的政讯处长汪祖华开口说道:“大家还记得你们集体宣誓的时候说的誓词么?” 第248页 没有人说话,汪祖华看了看,点了名:“吴邪同学,你给大家重复一遍。” 吴邪只好站起来,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余誓以至诚,奉行三龘民主义,服从领袖命令,遵守团体纪律,尽忠职守,严守秘密。如违誓言,甘愿受最严厉之处分,谨誓。” 汪祖华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接着道:“现在虽乃合作抗战时期,但是共龘匪亡我之心不死,为了扩大他们的赤色政权,间谍战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比如今天就有人告诉我,我们的学员里面竟然有潜伏着的共龘匪,如果不把他揪出来,必定后患无穷。” 说着,他朝手下一点头:“把他押出来。” 接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推了出来,吴邪定睛一看,差点叫出声来。 竟然是王胖子! 他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他忽地望向张起灵,发现他虽然仍旧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可是吴邪就是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他的心里一直在打鼓,回来的路上张起灵把任务的情况大体告诉了他。他知道这里有和张起灵同样身份的人潜伏着,十天一到,不管任务是否成功,都会找机会和张起灵接头。 难道那个人就是王胖子?吴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他紧紧地盯着胖子,很明显他已经挨过打了,鼻青脸肿的。 汪祖华对着他说:“王胖子,你偷偷潜到档案室里面做什么?承不承认自己是共龘产党?” 王胖子咳嗽了一声,吐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汪处长,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共龘产党,我只是去找人,不小心走错了路,瞎撞进去的档案室!” 汪祖华冷笑一声:“你还嘴硬是吧?我奉劝你,赶紧交代自己的身份,把你的同伙名字一併交代了,也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王胖子还是摇了摇头:“我就一句话,老子不是共龘产党,也没有什么狗屁的同伙!” 汪祖华点了点头:“好,有骨气,这样吧,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也不会怕这点皮肉之苦。” 他转身看向张起灵:“张教官,你来教育教育他,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共龘产党!” 最后的三个字,汪祖华特意加重了语气,而那一瞬间吴邪突然明白了,也许这一切都是为了考验张起灵,必定是有人向汪祖华告密了,汪怀疑这两个人,但又苦于抓不到确实证据,才来了这么一出。 他的心悬了起来,不知道张起灵会怎么做,也不知道胖子到底是不是共龘产党,他此刻的头脑中一点主意都没有,只能死死地盯着张起灵。 随即,他看到张起灵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朝着汪祖华点了点头,走到了王胖子面前,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便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那一巴掌真响,吴邪在后面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后背发麻。紧接着,张起灵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朝王胖子身上招唿,很快,吴邪就看到他的脸肿了起来,嘴角不断地渗出鲜血。 张起灵打完了还不算,他竟然扯过王胖子的领子,一扬手就轻而易举地把他摔到墙角边的柱子上,王胖子一阵勐咳,再也坚持不住,吐出来一大口鲜血。吴邪知道,他的内脏已经受伤了,他下意识地握住拳头,指甲掐进了自己的手心里,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冲上去。 就在吴邪以为张起灵已经打够了的时候,他却看到张起灵三步并作两步地又走过去,狠狠地踹了王胖子一脚,然后拽起他的脑袋就往柱子上撞,这样撞了没几下,王胖子就昏了过去。 吴邪拼命咬着牙,眼睛都红了,他没想到张起灵竟然会这么做,他觉得这样的张起灵太陌生,如果王胖子真的是共龘产党的话,难道他们就是这么对待自己战友的? 吴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佩服王胖子,挨了这么一顿毒打,竟然半声也没吭过,是条汉子! 终于,他听到汪祖华出声道:“张教官,可以了。” 张起灵竟然还不解气地又踢了王胖子一脚,随后,他蹲下身,把手上沾上的血慢慢地抹在了王胖子的衣服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站起来,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汪祖华倒是拍了拍手:“张教官,好身手。” 张起灵淡淡地摇头:“汪处长过奖。” 汪祖华笑笑:“张教官,依你之见,这个人是不是那边派来的?” 张起灵换了个坐姿,微微托着腮,盯着王胖子看了一会儿,看上去就像是在仔细思索,然后他道:“我觉得不像,不过为了防止有些嘴硬的,我们可以把他弄醒,再审一遍。” 汪祖华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张教官果然有经验!不过我想差不多可以了,这胖子既然扛得住这么重的拳脚,想必也确实是被冤枉了,不必再审了,大家可以回去睡觉了。” 张起灵“哦”了一声,似乎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汪处长,此事需要报告给戴主任么?也许换个人来审,他就招了。” 汪祖华微笑着摆手,示意张起灵凑近一点,他虽然做出一副要小声讲话的样子,可是吴邪却清楚地听到他说:“张教官,其实,这只是给大家的一场心理教学。” 第249页 张起灵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之后,学员们都心惊胆战地往外走,只有吴邪死死地盯着张起灵,他看到张起灵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跟着汪祖华一起走了出去。 吴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其他人都在谈论今天晚上的事情,他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回想着张起灵的所有举动,只觉得心寒。 他一直等到半夜,胖子都没有回来,他不放心,四周的学员都已经鼾声大作,吴邪便悄悄地爬起来,往小礼堂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避过了岗哨,来到小礼堂,刚走进去,却发现张起灵就站在里面。他心里一惊,急忙一转身,躲在了礼堂的幕布之后,侧过身子偷偷地往里看。 他看到张起灵轻轻地拍了拍王胖子的脸,把他扶了起来。而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听到王胖子用极小的声音对张起灵说:“你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电光火石之间,吴邪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王胖子真的是共龘产党!一时间,他五味杂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些震撼。 他听到张起灵并没有回答王胖子的问题,却问他:“你身体怎么样?” 王胖子笑了一声,用更低的声音说:“放心吧,老子以前比这还惨,怕死不是共龘产党员!” 张起灵又说:“当时我看到了你给我的暗号,明白了你的身份,我担心他们对你上更厉害的刑罚,所以我只能先把你打昏,希望你能原谅我,真的很抱歉……” 王胖子拍拍他的肩膀道:“不用解释,你把我打昏是最好的办法,还能让我少受点罪。好了,小张,你赶紧回去,我自己回宿舍,还有三天,你一定记得,不能再耽误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往门口走来,吴邪赶紧让自己紧紧地缩在角落里,一直等到张起灵的背影消失不见,王胖子也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吴邪才从幕布里走出来。 走到院子里,他站在黑暗之中沉思了很久,接着,他打定主意,往张起灵的宿舍走去。 他摸黑走了好一阵,终于到了教官宿舍附近,远远地就看到张起灵一个人在月光下静静地站着。吴邪等了很久,张起灵都没有动作,他只好走过去,张起灵听到声音,回头看过来,吴邪借着月光,看到张起灵的脸上,竟然全都是泪。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张起灵是为了什么在哭,他此刻可以想像的到,当今天张起灵逼着自己去对自己的同志出手的时候,他的内心会是多么的痛苦!此刻他流下的眼泪,已足以说明他的内心有多煎熬。 吴邪便学着他以前的样子,走过去搂住了张起灵的肩膀,紧紧地,把他围绕在自己的怀抱里,随后,递给他一个东西。 张起灵接过去看了看,那是一枚铜铸的鱼,眉毛竟然是两条蛇,他抬起头来看着吴邪:“这是什么?” 吴邪又认真看了看他的眼睛,才对他说:“这是我三叔的印信,你拿着这个,就可以号令他所有的手下。” 顿了顿,他抬手给张起灵擦掉眼泪,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用极轻的声音对他说:“张教官,你可以顺利完成任务了。” 11.诺言 六月的时候,特训班开始进行分队分专业训练,吴邪被编入了情报队,除了学习特工的基本技术,比如行动、侦查、化装、秘密通讯、毒药使用等知识,还要学习情报搜集、编审、分类、以及怎么联络、盯梢、脱梢等。 张起灵则是主要负责行动队,和沈醉一起负责教授行动术,虽然情报队和行动队并不在一起授课,教官也都是分开的,但是吴邪和张起灵却几乎每天都能见面。沈醉好像很欣赏他这个学生,让张起灵给他开小灶,教他擒拿术和捕绳使用技巧,这也使得张起灵真正成为了他的老师。他们朝夕相处,也不觉得腻烦,假使有一天两人没有见面,竟都会抑制不住对彼此的想念。 到十一月的时候,吴邪已经成为整个特训班最优秀的学生。十一月中旬的一天,张起灵对他说,让他晚上去他宿舍吃饭,其他教官今天晚上会出去,他有些话要对他说。 吴邪依约到了的时候,张起灵已经做好了几个菜在等着他了。吴邪一看,依然是萝蔔白菜之类简单的东西,不过不同的是,桌子上竟然有一瓶酒。 他们已然很熟悉亲昵,吴邪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老师,你今天有什么要庆祝的么?” 他对他的称唿也随大流的从“教官”改成了“老师”,听上去更亲密了。张起灵示意他坐下,然后给两个人倒上了酒,举起杯来和吴邪碰了碰。 一饮而尽之后,张起灵对他说:“吴邪,今天是我的生日。” 吴邪一愣,接着赶忙对张起灵说了句生日快乐,然后开始翻遍了自己的口袋。可惜他什么也没找到,只能带着歉意对张起灵说:“老师,你怎么不早说,你看,我连礼物都没准备。” 张起灵微笑了一下:“没事,其实我很少过生日。” 吴邪就又说了一遍生日快乐,然后道:“以后我每年都可以陪你一起过生日。” 张起灵听了,有些愣住,接着,他说:“谢谢你。” 吴邪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老师,你的家乡在哪里?认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的家乡在何处。” 第250页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在东北的一个小县城里,那里有一座很大的雪山。” “是长白山么?”吴邪问道:“那一定很美,长相守,到白头。” 张起灵点了点头:“你去过?” 吴邪摇摇头:“没有,我二叔去过,他说那里美得让他都没办法用语言去讲。” 张起灵扬了扬嘴角:“还好吧,没有那么夸张。” 吴邪就道:“不,一定是很美的,因为,那里是你的家乡啊。” 张起灵定定地看着他:“你想去?” 吴邪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想去,以后不打仗了,你带我去看看你的家乡吧!” 张起灵就说:“好。” “那么张老师,一言为定。”吴邪给两个人又倒上酒:“砰”地和他干杯,笑着喝了下去。 又吃了一会儿,张起灵突然放下筷子,深深地看着吴邪,问道:“吴邪,你们第一期的学员很快就要结业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吴邪一愣,仔细思索了很久,道:“沈老师和我谈过很多,他说他已经跟戴主任推荐了我,希望我到局本部去。安姨也找过我,她说吴家就我一个男孩,我二叔的意思是让我去西南后方从事情报工作,会安全一点。”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张起灵又问道。 吴邪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很坚定:“我想去战场上,可是不知道这里放不放人。” 张起灵看着他,忽然伸长手臂,一下子摸到了他的嘴角上,吴邪一颤,就看到张起灵从他的嘴角上拈下来一片葱花,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们对视,都觉得能看懂对方眼中的一些情意,吴邪忽然问道:“张老师,你还会留在这里当教官么?” 张起灵看着他,摇了摇头:“吴邪,我有新的任务,这个月底,我就会离开这里了。” 张起灵说完,就看到吴邪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掉到了桌子上,他看到吴邪恍惚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讷讷地道:“那你注意安全。” 张起灵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吴邪。看到吴邪不解的目光,他解释说:“这是我的推荐信,如果你想去打仗,可以拿着这个去七十四军找钟麟,他现在已经是七十四军第五十一师一五三旅的少将旅长,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会亲自跟戴主任提这件事,以后,你可以跟着他。” 吴邪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好一阵子才激动地双手颤抖,他接过来,他把那封信紧紧地放在怀中:“老师……谢谢你!” 张起灵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吴邪,我有我的信仰,你有你的自由,坦白说,虽然到现在为止,你我的立场都是不同的,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国龘民党的很多军官,都是真正的英雄。在抗龘日救国时期,无论你在哪里,我们都是战友,而其他的事情,等到对日一战结束之后,再想也不迟。” 他把手伸出去:“男儿自当上战场,吴邪,别让我失望。” 吴邪回握住他的手,静静地望着这双眼睛,他忽然觉得,在这双眼睛里,他可以看到天底下最美的风景。恍惚间他似乎感觉自己好像生起了一双翅膀,就在这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展翅飞了起来。 他们深深对望,终于,在彼此的眼睛里,看清了自己对对方所有的情感。 张起灵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了吴邪的身边,他像以前一样,微微俯身,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看着吴邪抬起头来,轻轻地把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他们对视了很久,张起灵微微一笑,终于低头吻上了吴邪的嘴唇,他感觉到青年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他们在狭小的行军床上纠缠,青年像扛着很重的麻袋一样,使出了吃奶的劲狠命地咬着自己的牙,承受着他的一切。张起灵知道吴邪一定很疼,因为他流了很多汗,嘴唇发青,他甚至能听到吴邪“咯咯”的咬牙声。 可是他连吭都没吭一声,以一种视死如归的顽强精神死命地盯着自己的眼睛。张起灵再次微笑,低下头使劲亲了亲青年的额头,左手滑下去,握住了他因为疼痛而萎靡的前端。 他手腕上的手錶很凉,一下子蹭到了吴邪的那里,冻得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张起灵便用另一只手圈起吴邪的后背,用力把两个人压到一块,就像原本两个人就是一个整体一样。 吴邪也朝他笑了笑,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他,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嘴,把他的嘴唇含了进去,用力地吮吸着,仿佛要吻进张起灵的灵魂里才肯罢休一样。 张起灵一边很用心地抚弄着吴邪,一边和他接吻,整个房间里都是缠绵的接吻声,和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声。他在吴邪的身体里深深地用力,他感觉他们是如此的契合,就像命中注定要这样死死契合在一起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感觉吴邪整个人一下子紧绷起来,浑身都在颤抖,他稍稍加快了速度,又用力给他揉了几下,就看到吴邪像触电一样,浑身抽搐着到了顶点,然后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只有手还紧紧地搂着他的后背,没有想要松开的意思。 第251页 这种眷恋和依赖让张起灵觉得温暖无比,他吻着吴邪的嘴角,终于也释放了出来。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张起灵示意他先放开自己,接着,慢慢地摘下左手腕上那块名贵的手錶,在吴邪眼前晃了晃。 青年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张起灵在青年认真的注视下,缓缓地,把手錶套到了青年刚刚发泄完还没有软下去的地方,然后不出所料地看到吴邪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很快,他就听到了青年破口大骂的声音:“张起灵……你他……” 那个“娘”字还没骂出口,张起灵就淡淡一笑,把那块手錶从吴邪那里拿了下来,郑重地,重新放到了青年的胸口上。 他是如此认真而专注地做了这件事,仿佛在许下一个诺言。 他看到青年用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他便低头又亲了亲他的嘴,用手覆盖着手錶捂在了青年的心脏处,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 “吴邪,为了我,好好活着。” 12.分别 后来那块手錶就一直戴在了吴邪的手腕上,吴邪还记得张起灵对他说:“这是我的一个战友当年在战场上缴获的,他把这个送给了我,这也是我最值钱的东西,送给你吧。” 这是张起灵说给他听的,吴邪不知道的是,那一刻的张起灵在心里对他说,送给你,吴邪,我爱与欲望的交点。 吴邪只觉得不太敢收这个礼物,因为实在太贵重了,张起灵就笑笑:“没关系,现在我有了比它更贵重的东西。” 吴邪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终于没有再推脱,张起灵就慢慢地给他戴在左手腕上。 彼时他俩刚刚做完,满身汗湿,张起灵自后面抱住他,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两个人就这么躺了一夜,清晨的时候,张起灵忽然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道:“师生恋?好像违反纪律啊。” 吴邪就笑得肚子都疼了,他在张起灵的怀里翻了个身,面对向他,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吐出两个成语。 他说:“心知肚明,水到渠成。” 张起灵就也笑了,再一次吻上了他的嘴唇 ………………。 张起灵走的时候是十一月底,他的行李很简单,走的那天也没有跟其他学员说,他只是走到了正在上课的吴邪班门口,淡淡地喊了他的名字。 门里的教官示意吴邪可以出去,吴邪就走了出来。起初他的眼睛还是带着笑地望着张起灵,可是一出来,他就看到了张起灵脚边的行李,那笑容就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张起灵看得出来,他便拉住吴邪的手,提起行李,对他微笑:“送送我吧。”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特训班的院子,一路上吴邪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和张起灵牵着手,执拗地不想放开。 一直走到实在不得不分手的地方,张起灵看着青年那茫然无措的神色,心里也不好受,吴邪的手仍旧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并且越来越用力,甚至在他的手臂上捏出了青色的印子。 他嘆了一口气,用力地抱住吴邪,他感觉的到青年心中充满的不舍,可是他却无法改变这样的结局。 他想,人间久别不成悲,过上一段时间,也许吴邪就会好过一点了。 可是他突然就听到青年在他耳边说,他说,老师,我忘不了你。 就好像,吴邪能看清他心里想什么一样。 他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带着安抚的意味说:“我一安顿下来就给你写信,趁着你还在临澧的时候,把我的通信地址告诉你。” 吴邪抬起头,眼睛亮得要命:“好!”他拽住张起灵的衣服:“别让我和你失去联络。” 张起灵望了他一会儿,认真地点点头:“你放心,因为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繫,只有你了。” 只有在你身边,我才会活的像个普通人一样。 他再一次拥抱住他,对他说:“吴邪,再见。” ………………………… 一个月后,特训班结业了,戴雨农专程从长沙赶到临澧,主持第一期学员的结业典礼。他对第一期的训练成绩表示非常满意,并亲自做了后续的人事安排,挑了十几名特别优秀的学员到军统局本部去,而原本这些人员里面,第一个就是吴邪的名字。 可是由于吴邪本人的强烈意愿,和七十四军那边张灵甫拜託俞军长亲自写信来要人的缘故,戴雨农虽万般不情愿,但也还是放了人。 十二月的时候,特训班第二期学员都已经入学,第一期的大部分也都离开了临澧,七十四军那边也催了他好几次,可吴邪一直在推迟离开临澧的时间。 幸好,在他离开的当天,张起灵的信终于到了。 吴邪几乎如饿虎扑食一样,把这封信牢牢抱到了怀里。 他背着行李,在崎岖的山路上走出了很远,这才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信,认认真真地读起来。 信很简单,大概是因为吴邪仍旧在特训班的原因,张起灵只写了一个详细的通讯地址,是在临汾的某个地方。 然后,信纸上就只有一句诗和八个字了。 第252页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云树之思,念念不忘。” 吴邪就在冬日的太青山上微笑,想起当年就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张起灵,那个仿佛如高原白杨一般的男人,他曾经答应过自己,等河山如画的时候,会带自己去看一看他家乡那座美丽的雪山。 忽然,就充满了希望。 ……………… 此后,他们开始在战火纷飞中保持着通信。有的时候战事不是很紧,第一封信刚刚寄出去,就开始写第二封信,可有的时候,碰上战火连绵,几天就换一个地方,他们也会很久都无法有一个安全的收信地址。 但是无论怎样,他们一直都没有失去联繫,无论隔了多久,都会想尽办法重新恢復通信。 这是吴邪在战场之下唯一的快乐了,他想,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张起灵应该已经算是他的家人了,因为每次收到他的信,他的心中都比捡到一万两黄金还要开心。 他还是一直喊他老师,也许是已经习惯了,改不过来。 他说:“老师,我已顺利来到五十一师,被编入将军的一五三旅,将军说他甚是想念你,希望我不要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他说:“老师,我初来乍到,一切都还没有经验,将军虽然让我先在后勤上学习,但是在前线还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这一切和后方都太不同了,我要学得东西太多。” 他说:“老师,我最近的心情非常难过,将军在高安战役中右膝被鬼子的机龘枪扫中,在战场上也没有来得及消毒,医生说要截肢才能保住性命,可是将军却说‘锯腿还不如先一枪打死我’,到底还是没有截肢,但他总是高烧不退,很严重。” 他说:“老师,只有在战场上,我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被称为英雄,名垂千古。你能想像得到么,本该坐镇后方指挥的将军,竟然屡屡充当突击队长的角色,钢盔往头上一扣,端着枪就往枪林弹雨中冲杀。老师,我真的太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还说:“老师,望君珍重,云树之思,念念不忘。” 他也会收到张起灵的回信,那人的字迹飘逸漂亮,一如他的人一样。 他说:“吴邪,我的身份已经按组织上的要求主动暴露,现已顺利归队,回到了延安,以其他的身份继续执行任务。” 他说:“吴邪,此后一段时间我可能无法按时给你写信,我要陪同一位很重要的人前往苏联治疗,确切的情况请原谅我无法多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和我是黄埔同期的同学,我回到延安后就被编到他的部队中去,他是我见过的最懂谋略和军事的人,跟着他,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说:“吴邪,很抱歉隔了这么久才重新给你写信,我已于日前从苏联回国,回到了我的部队一一五师,一切都顺利,毋需为我担心。” 他说:“吴邪,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在罗荣桓政委和陈光代师长的率领下,东进进入山东。我所在的六八六团取得了首战郓城樊坝的胜利,全歼伪军一个主力团五百余人,并重创增援的日军。” 他还说:“吴邪,望君珍重,一别经年,念念不忘。” ……………… 很多个夜晚,在吴邪的梦里,他梦到了百万雄兵,梦到了铁马冰河,也会梦到张起灵。那人坐在一张木桌子旁边,就着一灯如豆,提笔给他写信。他喊他老师,张起灵就回过身来,朝着他微笑。 上天知我忆其人,使向人间梦中见。 13.无声 他们一直在战火中艰难地思念着,一封封的书信成了唯一可以牵繫彼此的东西。 几年之间,吴邪在硝烟中迅速地成长了,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和曾经的张起灵一样,军装穿的一个褶子都没有,举手投足间都是军人的气质。 他受过伤,留下了消不去的伤疤,万幸没有丢掉性命,就好像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要活下去,为了一个人,坚强的活下去。 无论他随着部队到了哪里,都会随身带着一个包袱,那里面没有金子没有银票,满满的都是一封封的信。 那是吴邪最珍贵的宝贝,伴随他度过了无数个不眠的夜晚。 ……………… 民国三十年的冬天,吴邪和张起灵彻底失去了联繫,无论他给他寄去了多少封信,都没有再收到张起灵的任何回信。 吴邪不断地打听一一五师的情况,可是在这样的战乱年代,他们四处打仗,信息传递太慢,吴邪查不到确切的情况,因为张起灵根本没有再使用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随着他在这边任务的结束,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而他新的身份到底叫什么名字,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吴邪。 到了民国三十一年的夏天,吴邪歷尽千辛万苦,终于查到了这两年间一一五师一部分阵亡战士的名单。他把那份名单从头到尾看了十几遍,没有叫张起灵的,只有一个叫张海华的人老家是长白山附近的。 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往后的很长时间他都一直在打听这个张海华的情况,后来知道这个张海华只是一个普通的连长,他的心才放到了肚子里,他知道,凭张起灵的资歷,应该不会只是一个连长。 第253页 吴邪就一直找一直找,几乎把除了打仗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用在打听张起灵的下落上面。可是无论他怎么找,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张起灵的信再也没有出现过。吴邪总是会想,到底是他把张起灵丢了,还是张起灵把他丢了呢? 那个人不是告诉过自己,他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联繫么? 怎么,就毁诺了呢? 民国三十二年四月的时候,吴邪好不容易得到消息,一一五师和山东军区合併了,他的一个战友和一一五师政治部主任肖华的警卫员王福斋恰好是老乡,受他之託偷偷地前去找小王打听张起灵的事。可是小王说,他可以确定一一五师没有叫张起灵的人,听了吴邪战友的描述,他给出了几个可能的人的名字,都是之前和林师长一起去过苏联的。吴邪的战友问了问年龄和职务,都觉得不太像。小王使劲想了挺久,又说,师部里当年应该还有几个一起去过的人,但是他只记得姓,不记得名字了,大概都是身份特殊的人物,比如姓李,比如姓高,比如姓吴,可是,他也只知道这么多而已,姓张的,一个也没有。 民国三十三年春天,吴邪在一场战斗中受了重伤,他没下战场,捂着被炸出来的肠子继续战斗。再后来,他的耳朵也被彻底炸聋,终于被强行抬下了火线。 后来,由周师长亲自批准,吴邪到了重庆治疗,三个月后,医生表示他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耳朵也不会再恢復。 八月份,吴邪正式因伤退伍,告别了他的战友们,由他二叔把他接回了长沙老家。 民国三十四年五月,他的父亲去世,二叔从杭州回到长沙,开始照顾吴邪的生活。 民国三十四年八月,为了避免採取会产生大量伤亡的登陆战以及先苏联一步拿下日本本土,美军在日本广岛投下了第一枚原子弹,三天后又在长崎投下第二枚。 八月十四日正午,日本裕仁天皇通过广播发表了《停战诏书》。 十五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九月二日,日本外相正式签署投降书。 抗龘日战争至此正式结束。 ………………………… 那天吴邪坐在天井里的藤椅上,他二叔正在听广播,忽然就激动地站了起来。吴邪抬头望过去,看到他二叔拿出纸和笔,一笔一划地给他写了五个字。 “日本投降了。” 那是这么多年吴邪第一次流下眼泪,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虽然,在他的世界里,这场痛哭无声无息。 他握住自己的左手腕,上面是这么多年他一直戴着的那块手錶,他哭着亲吻它,在心里对张起灵说:“老师,你看到了么,我们终于不用再和日本鬼子打仗了。” 他的眼泪好像不会断一样,他很想对着天空大声地喊一句。 “老师,你究竟在哪里呢?” ……………… 此后的几年,中国大地上依旧战火纷飞,自己人打自己人,那种同胞相残的痛,也许是更深刻地痛到了每个中国人的骨子里去。 民国三十五年,吴邪的老部队七十四军改编为整编七十四师,全副美械装备,师长张灵甫兼任南京警备司令,拱卫首都,七十四师被誉为天下第一师。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吴邪在心里为自己的将军感到骄傲。而同时,他也有着深深的遗憾,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受伤,没有退伍,是不是现在依然可以穿着笔挺的军装,走在将军的身边。 民国三十六年,七十四师在孟良崮战败,师长张灵甫用电台发出遗书:“十余万之匪,向我围攻数日,今弹尽援绝,水粮俱无,我决定与仁杰战至最后以一弹饮诀,上报国家领袖,下对部属袍泽。老父来京,未克亲侍,希善待之,幼子希善抚之,玉玲吾妻,今永诀矣。” 知道将军牺牲的那天晚上,长沙的天气很热很热,可吴邪只觉得很冷,冷得像在冰天雪地里一样。他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不断地发抖,紧紧地握着那块手錶。 他像是在问张起灵一样喃喃自语道:“老师,你说过,我们都是战友,都是中国人,可为什么却还要自相残杀呢?”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吴邪的世界,永远都是一片无声无息。 过了很久,他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轻轻地唱起了七十四军那首铿锵激昂的军歌: “起来,弟兄们,是时候了。 我们向日本强盗反攻。 他,强占我们国土,残杀妇女儿童。 我们保卫过京沪,大战过开封。 南浔线,显精忠,张古山,血染红。 我们是人民的武力,抗龘日的先锋。人民的武力,抗龘日的先锋! 我们在战斗中成长,我们在炮火里相从。 我们死守过罗店,保卫过首都,驰援过徐州,大战过兰封! 南浔线,显精忠,张古山,血染红。 我们是国家的武力,我们是民族的先锋! 起来!弟兄们,是时候了。 踏着先烈的血迹,瞄准敌人的心胸,我们愈战愈勇,愈杀愈勇。 抗战必定胜利!杀! 建国必定成功!杀!” 14.河山如画 民国三十八年,国龘民党迁往台湾,吴邪的二叔也要一同前去。当他把一切都办妥,准备带着吴邪一起去台湾的时候,却发现吴邪只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第254页 他在信上说,二叔,很抱歉我不能走,因为我还要等一个人。 吴邪想,当一切成败已定,他才发现,对于信仰,他从来都不像张起灵那么虔诚,那么热烈,那么纯粹。 他的心里,想的只是让山河更美好,却永远不在乎站在哪个战线上才能让山河更美好。 如果要问一问这么多年他的信仰到底是什么,他想,只会有一个答案,他的信仰,叫作张起灵。 …………… 从那时起,吴邪开始做一件事,他开始沿着一一五师的足迹往前走。 他要去找张起灵,他一定要找到他。无论他在哪里,他都要带他回家。 吴邪想,这将是他此生最执着的事情。 他拖着自己并不健康的身体,背着包袱,一步一步地走过了很多地方。他想,终于不打仗了,找到你,我们就可以去你的家乡看一看。 他去了抱犊崮,一一五师曾在此歼灭、俘获日伪军五十余万人,并在抱犊崮建立了鲁南第一个红色政权——峄县抗龘日民龘主政府。 他去了郓城的潘溪渡,一一五师曾在这里全歼潘溪渡援日军一个中队,缴获了大批的战利品。 他去了临沭县的蛟龙湾,那年一一五师曾在这里举行过“八一”军政大检阅。 他去过很多地方,直到一九五三年的一天,他来到了费县的胡家庄,那里有大青山战斗的旧址,八路军一一五师和山东纵队曾在这里进行过反龘日军“铁壁合围”的斗争,粉碎了日伪军的大规模扫荡。 费县这里盛产黑山羊,十分好吃,当地的老乡热情朴实。吴邪坐在村口,有个教书先生挺有文化,和他用笔和纸聊了起来,聊建国这几年的日子好不好过,也聊起了当年的这场残酷激烈的战斗。 一九四一年,也就是民国三十年的11月,日军调集主力五万三千余人,对沂蒙抗龘日根据地发动了“铁壁合围”式的大“扫荡”。一一五师、山东纵队发起绿云山战斗,为免受损失,后方机关带着老乡们相继转移到大青山地区。 敌人得知这一情报后,连夜调集重兵,以一个混成旅团的兵力合围大青山。此时陷于日军包围圈的人员中,大都是非战斗人员,所配武器数量非常少。为了保护他们,一一五师的一部分战士,和抗大一分校第五大队武装学员队一起,首先抢占制高点,以阻击敌人,掩护领导机关和老乡们突围。 而在这次突围中,一一五师遭受了重大的损失,有近千人壮烈牺牲。战斗太惨烈了,有很多人永远的成为了无名英雄,只有在战斗旧址的地方,有个很大的墓园,那里埋葬着在这场战役中死去的英雄们。 ……………… 吴邪在那个墓园中呆了好几天,他自北向南,慢慢地、一个一个地,为每一个坟头都添了新土,将旁边的杂草除去,在每一个英雄的坟前拜祭。无论是那些有名字的,还是没留下名字的,他都一个个地拜祭过去。 直到第三天,他在这个墓园的西南角上,看到了一处小小的坟茔。坟前竖立着的木牌子上,字迹已经模煳,沾上了许多的脏土。 吴邪嘆息了一声,用布条慢慢地擦拭着,他想起了曾读过的那首《陇西行》。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哀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他一边为它擦拭着,一边想,这个此刻只剩一抔黄土的英雄,他是否也还是谁的梦里人呢? 直到那木碑上的字全部露了出来,那一瞬间,吴邪愣在当场。 后来他一直呆坐了很久很久,直到那天晚上的月亮都升了起来,他才挪到那座小坟茔前,随着一滴一滴掉下来的眼泪,慢慢地张开双臂,把它拥抱进了怀里。 那一刻,他想,老师,你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孤零零地死在这个地方,甚至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名字。 那木碑上写着,这位牺牲的战士祖籍是长沙冒沙井,而木碑上的名字是,吴邪。 …………………… 三个月后,吴邪带着张起灵坟前的那块木碑,来到了长白山。长白山附近有太多小县城,他不知道张起灵的家乡到底在哪里,只好在二道白河附近找了个地方,把那块木碑埋了起来。 那块木碑上,在“吴邪”的名字旁边,又写上了“张起灵”三个字。 他们的名字并排着,离得那么近,像是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后来,吴邪把张起灵的坟迁到了长沙老家,从此哪里也不再去,就留在老家,每天过着简单的日子。 他一直独身,之后有人给他介绍对象,都知道他是打过仗的,长得又英俊,不到四十岁,半点也不显老,虽然耳朵不好使,可是十里八乡也有些女人喜欢他。可是吴邪只是摇摇头拒绝了,他在村子里分了块地,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足够自己吃,还会分给一些家里没有劳动力的老人。 老家村子里的人大都知道他以前是国龘民党的军官,不过在淳朴的老百姓眼里,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吴邪是个好人。 有些识字的年轻人,常带着纸和笔去找他,让他给讲讲从前抗战打仗的故事,碰上吴邪愿意讲的时候,也会写很长一大段字。 第255页 他每天都会去张起灵的坟前坐上一阵子,在心里对他说说话。 他说:“老师,我们这辈子,竟然只见了八个月,你看,都这么多年了,我连你的样子,都有些记不清了。” 他说:“怎么年轻的时候,你老是来我梦里,到了年纪大了,你却不来了呢?是不是我耳朵听不见了,你在我梦里喊我,我也给错过了?” 他每天都会说很多很多话,一天一天的,日子就这么慢慢地过下去。有年轻人写在纸上,问他会不会觉得日子怪没意思的,吴邪只是摇摇头,认认真真地写了三个字。 “我有伴。” ………………………… 一九六六年,那场动乱开始了,全国各地都相继掀起了造反运动。 到了一九六七年的夏天,冒沙井这里也开始了各种批斗,吴邪和村子里其他的几个教书先生、帐房先生一起,被打成了走资派,每天挂着“地富反坏右”的牌子站在村口被批斗。他之前的身份更是使他被抓成批斗典型,不仅在自己的村子里,还要去别的村子游街。 吴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好,很多时候,他只能低着头默默地去承受。 直到有一天,那些造反派们又一次冲到了他的家里翻箱倒柜,没想到翻出了他藏在包袱里的那块手錶,这么多年,他一直戴着,这会儿因为怕被这些造反派搜去,他才连着那包信一起藏了起来。 没想到,还是被他们翻了出来,那个红卫兵头头一下子把他踢在了地上,掂量着那块表,说他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罪证,要上缴给国家。 下一秒,那些身强力壮的造反派们没有想到,这个原本看上去如此羸弱的男人,竟然像疯了一样,冲上去夺下了这块手錶,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们开始拼命地打他,一开始用手用脚,想让他放开,乖乖的把手錶交出来,但没想到,吴邪无论怎样都没有放手。他们就拿起身边的凳子、铁杴,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打他,终于把那块手錶抢了下来。 吴邪已经满脸是血,可他还是冲上去,抱住了红卫兵头头的腿,用力把他掀翻在地上,双手像铁钳子一样紧紧地握住抢回的那块表。那造反派拿铁杴一下又一下地揍他的手指,那块手錶终于被弄碎了。 吴邪在绝望中,把那块表拼命地塞进了嘴里,紧紧地闭上嘴。碎掉的錶盘把他的舌头都割破了,那些造反派们拿着棍子不断地敲打他的嘴和脸,他浑身上下全都是血,可他还是没有放开那块手錶。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些人打累了,终于放过他,气沖沖地走了出去,吴邪才慢慢地把那块手錶吐了出来。 他的舌头和两腮已经烂了,血流的满地都是,他颤抖着把那块表放在了胸前,用尽力气紧紧地捂在了胸口上。像是终于安心了一样,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心里想,老师,为什么我们为国家打过仗,他们却要这么对我? 他又想,不过,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他在心里对张起灵说,老师,如果有来生,希望这山河,真得可以美如画卷。 到那时,没有战争,没有痛苦,请你一定要带我,去看看你美丽的家乡。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美,很亮,可是吴邪这一生,却再也没有看到。 《河山如画》完 3共我一生 三:共我一生 1.小邪 王思邪小朋友四岁生日的那天,被允许和小区里其他小朋友们在楼下的院子里玩一整天。他的适应能力很强,已经和爸爸妈妈在杭州过得很习惯了,不会再出现晚上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哇哇大哭的情景,也不会再想念长沙孤儿院里的校长爸爸,甚至连半年前在北京的四合院里交的那只花猫好朋友也不怎么想念了。 自从半年前爸爸妈妈带着他从北京搬到了杭州之后,他每天都过得很快乐!这种快乐来自于他内心的一个小秘密,他初恋了! 他们在杭州的家位于西溪附近,风景美,姑娘也美。王思邪小朋友到了杭州的第三天,爸爸妈妈带着他去了一个古董铺子里。那里面有个叔叔,爸爸让他喊“萌萌叔叔”。萌萌叔叔人很不错,但更好的是萌萌叔叔的女儿。 对,王思邪的初恋对象就是萌萌叔叔的小女儿王一一,那个六岁多的小姐姐。他觉得,一一姐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深深地爱上了她! 小男孩的初恋总是瞒不住的,王思邪觉得自己很苦恼。他决定把这个秘密告诉一个人,让他来分享自己甜蜜的负担。只是,他歪着小脑袋苦苦思索了半天,却不知道应该告诉谁。 如果告诉妈妈的话,妈妈一定会去打扰一一姐姐的,婆媳关系是很难相处的。王思邪为了他的公主不受婆婆的打扰,还是决定不告诉妈妈了。 可是,更不能告诉爸爸。爸爸那个大嘴巴如果知道了,那整条街的人就都会知道的。万一小姐姐也知道了,一个生气不理他了,他要怎么办? 而王萌萌叔叔就更不能告诉了。那个人有可能是他未来的岳父,如果他现在就不同意,以后还怎么把一一姐姐嫁给他呢? 王思邪小朋友思来想去,终于还是把这腔爱意憋在了心里。今天是他的生日,爸爸妈妈邀请了王萌萌叔叔和一一姐姐来做客,王思邪小朋友一直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那就是,要不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向自己心中的女神告白呢? 第256页 他可是已经四岁了呢!一一姐姐也很快就要过七岁生日了。虽然她比自己老了点,不过女大三,抱金砖,他觉得在年龄上他们还是很相配的。 可他还是很害怕,他怕一一姐姐嫌他不成熟,所以他还在犹豫。他很想对一个能够理解他的人倾诉一会儿,谘询一下那个人的意见。可是他在外面玩了整整一天,每当他想要和楼下的那些小朋友们讨论这个严肃的问题时,他们就朝着他吐口水,或者晃荡着小鸡鸡跑到花丛里去撒尿,再不然就去玩泥巴,蹭得满身都是脏兮兮的灰。 最后,王思邪小朋友到底还是放弃了和他们探讨这个问题的想法。他的心情很低落。如果他会形容,他可能会说这是一种没有知音的苦闷。 相识遍天下,知己无一人!这是怎样的痛苦啊! 可惜他的文化水平还不足以表达出这样文艺的句子,因此他只能呆呆地坐在自家的楼底下,眨着一双迷濛而忧郁的大眼睛,等着晚上王萌萌叔叔带着一一姐姐过来。 偶尔,他漂亮并且看上去非常年轻的妈妈会从楼上探出头来,喊他一声:“王思邪!别给我跑远了,知道么?” 他只好抬起头来,很无奈地回答:“哦!” 就在他内心纠结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旁边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小哥,你看那个小男孩,和我小时候的样子真像。” 他循着声音抬眼看过去,看到两个男人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们都好高啊,比爸爸和萌萌叔叔都要高好多,比那个花花叔叔也要高一些。他拼命仰着头去看他们,直到其中一个男人笑了,走过来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小朋友,你在干嘛呢?” 王思邪小朋友仔细看了看这个男人,他一瞬间就对这个大叔叔很有好感。比起这个叔叔背后站着的那个更年轻的叔叔,他觉得会笑的这个比较温柔,因为他看起来很有耐心。 他决定跟一个陌生人倾吐一下自己的心事。他抓着男人的手:“叔叔,卧很然过。” 男人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了他说的意思,就笑着问:“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就很难过?” 王思邪小朋友眉头一皱,吸了吸了鼻涕:“一一姐姐来给我过生日,我寨师考,我绕不绕跟她说我爱她。叔叔你酷爱帮我想想!” 男人又是认真分辨了一下孩子的话,等弄明白意思以后,一下子笑喷了出来。王思邪小朋友看着他笑得如此不节约,似乎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狠狠地对着男人翻白眼,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另一个男人,似乎要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更可信一点,可郁闷的是,另一个男人根本没有想要倾听他的话的意思。 笑得肚子疼的男人拍了拍孩子的脑袋,在看到王思邪小朋友怒目而视的表情后,终于收敛了笑容,咳嗽了半天,学着小孩说话的方式,对他说了一句:“叔叔的建议是你酷爱告白,因为爱要大声说粗来!” 这下,连站在他身后的男人也微微地笑了一声。王思邪小朋友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可把男人吓到了,赶忙把他抱起来,在怀里哄来哄去:“喂,小朋友你为什么要哭啊?你别哭啊,你哭什么啊……” 王思邪小朋友又哭了半天,才终于止住了哭声,对男人说:“我的裤裤湿了,一一姐姐看到会笑我的!” 男人低头看去,小孩的裤子已经湿透了,不明液体顺着他的裤子淌到了自己的裤子上,已经湿了一大片。他一愣,待弄明白这不明液体到底是什么之后,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嘆:“这位小朋友,你尿尿不脱裤子的么!” 这时,楼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王思邪!你在哭什么?是不是又尿了!” 男人抱着缩进他怀里的小孩子转过头去往楼上望,正好和那个女人对视。随即,他就听到那个女人惊喜地喊了了一声: “小三爷!” 2. 我会永远爱他 王思邪小朋友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小名叫“小邪”,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是独一无二的,尤其是一一姐姐,每次都用甜甜软软的声音喊他的名字,真是好听得不得了。 可是怎么又来了个“小邪”啊!吴家的二爷爷见到他比见到自己还开心啊,抱着那个人一个劲地喊他“小邪”。 王思邪小朋友也学着其他小屁孩一样,暗暗地朝他吐了吐口水。心里想着,羞羞羞,那么大的人了,还叫“小邪”!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小邪”叔叔的名字,他叫吴邪,王思邪小朋友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和这个吴邪叔叔有点关系,因为他听到爸爸妈妈还有萌萌叔叔都在对他讲:“小邪啊,你和吴邪叔叔很有缘分呢,你的名字就是来自于他的名字哦。” 他记得妈妈跟他讲过,妈妈和爸爸很有缘分,爸爸妈妈和小邪也很有缘分,就是因为三个人都有缘分,所以大家才会成为一家人。因此在王思邪小朋友的脑袋里,有缘分这个词是个可好可好的词了。那么既然他和这个吴邪叔叔也有缘分,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喜欢他好了。 可惜啊,王思邪小朋友只做出了这个决定不到五分钟,他就又决定不喜欢这个吴邪叔叔了。而且,不到半天时间,他再一次哇哇大哭。 第257页 因为,他听到他的女神一一姐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一句话。她说:“爸爸爸爸,我好像对吴邪叔叔一见钟情啦,我长大要嫁给吴邪叔叔!” ……………… 那天晚上王思邪小朋友足足哭了二十分钟,直到那个吴邪叔叔千保证万发誓地对他说,他不会和小邪的一一姐姐结婚的,就算一一姐姐要和他结婚,他也一定不会同意的,一一姐姐是小邪的,不是吴邪的。 好不容易王思邪小朋友破涕为笑了,可是一一姐姐倒不高兴了。她气沖沖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推到了地上。 “喂,穿开裆裤的傢伙,我才不是你的呢,我是吴邪叔叔的,我要和吴邪叔叔在一起!” 这一次王思邪小朋友没有哭,因为他好像比哭还痛苦。他呆呆地坐在地上,无论谁去劝他,他都没有反应,就连妈妈拿着大蛋糕在他面前哄他,他都不说话。 就这么一直呆呆地过了很久,在大家都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王思邪小朋友忽然站了起来,对着他的一一姐姐叉腰一扭,大声怒吼道:“卧才没有穿开裆裤,卧才没有露小鸡鸡!” 那天晚上王思邪小朋友彻底失恋了,他人生中最珍贵的初恋就这样匆忙地结束了。或者说连“恋”都没恋上,只是单相思。 不过,当他看到那个好吃的大蛋糕里面露出了好多好多草莓、黄桃、猕猴桃之后,他也就暂时把这份相思抛到了脑后,开始和一一姐姐抢里面的大草莓了。 等到吃完了大蛋糕之后,王思邪小朋友的心情也变得好多了。大人们好像要继续喝酒,他看到他们都围在吴邪叔叔和那个叫“小哥”的叔叔身边,好像在谈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而且都在一杯杯地喝着好多酒。 他很想听一听他们说什么,可惜大人们却把他和一一姐姐赶到阳台上来玩了。一一姐姐看上去也老大不愿意的样子,她好像想和吴邪叔叔呆在一起。所以一看这样的情况,王思邪小朋友当即就拖着他的一一姐姐去了阳台看星星。 结果,看着看着星星,一一姐姐就睡着了,王思邪小朋友迷迷煳煳地也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外面卧室的开门声给弄醒了。他爬起来,从落地窗偷偷地看过去,就看到吴邪叔叔被那个小哥叔叔扶着进来了,好像是喝醉了。他刚想跳出去羞羞那个吴邪叔叔,却一下子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于是,“嗖”地一下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王思邪小朋友一瞬间就脸红啦!因为……因为……因为他竟然看到,小哥叔叔和吴邪叔叔在拥抱!他们两个人抱得好紧,小哥叔叔把嘴巴放在吴邪叔叔的嘴巴旁边,哎呀,太羞羞了! 王思邪小朋友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从阳台跑进了卧室里:“你们丢丢丢!偷偷亲追追!卧要告诉一一姐姐,她老公被小哥叔叔抢肘啦!” 王思邪小朋友看到吴邪叔叔有点尴尬地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小邪,你还不和一一姐姐去睡觉么?叔叔今天喝得有点多,就在这间卧室休息了。” 王思邪小朋友摇晃着脑袋朝着他吐舌头:“你们亲追追被卧看到了!卧要告诉一一姐姐!她一生气,就不要嫁给你啦!” 他喊完,却听到吴邪叔叔哈哈笑起来,转过身,指着站在他身后的小哥叔叔,很认真地对他说:“小邪,你加油追你的一一姐姐,叔叔不会和你做情敌的。叔叔和小哥叔叔是一对,你没看到我们俩都亲追追了?” 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对!卧爸爸告诉过卧,只有爸爸和妈妈才能亲追追,你们谁是爸爸,谁是妈妈?你们都是爸爸!你们不应该亲追追的!” 男人被他的话弄得愣了愣,但紧接着他又笑了。他拍拍小男孩的肩膀,对他说:“这么高深的问题,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随后,他转过头去看着旁边的男人,“小哥,江湖救急,你来解释给他听?” 王思邪小朋友就看着那个小哥叔叔,想听他怎么跟解释。他认为,无论小哥叔叔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的。因为他们两个都是爸爸啊,两个爸爸怎么可以亲追追呢?两个爸爸亲追追了,难道要两个妈妈也去亲追追么? 可是,那个小哥叔叔只说了一句话,就把王思邪小朋友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如果他这个年纪已经有了的话)给颠覆了。 那个小哥叔叔蹲下来,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问他:“你爸爸爱你妈妈么?” 他一仰头,骄傲地说:“爸爸爱妈妈,小邪也爱妈妈,爸爸妈妈和小邪就是快乐的一家!” 他看到小哥叔叔点点头,指了指吴邪叔叔,又说:“就像你爸爸爱你妈妈一样,我爱吴邪,不可以么?” 他听了这句话,噘着嘴巴想了半天,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不可以啊。 他又抬头去看小哥叔叔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亮极了,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王思邪小朋友突然就觉得小哥叔叔说的话好像都是正确的。 所以他问道:“小哥叔叔,卧爸爸说他会容远容远都爱卧妈妈,那你也会容远容远都爱吴邪叔叔么?如果你也跟我爸爸容远容远都爱卧妈妈那样爱吴邪叔叔,卧就同意让你们亲追追。” 第258页 他看到小哥叔叔听了他的话之后也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看到小哥叔叔笑,他听到小哥叔叔对自己说:“我会永远爱他。” 3,共生 后来王盟回忆起那天晚上,还能记起自己当时有多激动、多开心。 那天下午,在接到胖爷的电话之后,他抱起女儿就往胖爷家冲去。 他一直都是开车开得很慢的人,可那天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快点到达目的地。 等他见到没缺胳膊没缺腿、完完整整回来了的老闆和小哥之后,他这个也要奔四的男人竟然忍不住就冲过去抱住了吴邪,哭着喊道:“老闆,你终于捨得回来了!” 一下子,就好像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小伙计,每天都想着怎么样提前下班,怎么样让小老闆给多加点工资。虽然有点得过且过,可是一到小老闆委以重任的时候,他又会爆发出无穷的鸡血,拼了命也要完成任务。 有一阵子王盟很想告诉吴邪,他就是自己年轻时光最好的见证。真的,现在回想起来,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就是在西湖边跟着老闆过日子的那段光景。可惜王盟最想告诉吴邪这句话的时候,就是吴邪不在的这几年,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机会告诉他。 连那个小屁孩王思邪都初恋了,时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记得胖爷和云姐是结婚一年后领养的他,那时他两岁,现在都四岁了。照这么算,小老闆都已经离开三年多了。 他多么想告诉他们,他太想念他们了。不仅是他,其他人,谁不想念他们两个? 那天晚上他们一醉方休,听小老闆和小哥讲这三年的故事。每个人都喝得好多,王盟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可是到最后好像也没有彻底醉,只是头有点晕晕的,直接躺在胖爷家的大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早晨起来时,王一一同学已经站在他面前了,看到他醒来,她讽刺道:“爸爸,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了啊!” 不过一想起昨天晚上小老闆和小哥讲的这三年的故事,王盟就觉得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他想起自己傻乎乎地说:“老闆,我听花爷说你们俩被那天上的大洞给吃掉了,我真以为你们回不来了!” 吴邪就笑着对他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继续当你的老闆压榨你。” 他也笑,他觉得老闆这三年变化很大,他好像变得更温暖了。以前大家就很喜欢老闆的笑容,而如今,这笑容还带着一种看透世间沧桑的沉稳,这使老闆显得更有男人味了。 怪不得连自己心气高得要命的小公主都被迷倒了呢。 王盟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小哥,如果说小老闆的变化很清晰的话,小哥的变化倒是不大,依然还是不爱说话,就只愿意静静地坐着。 不过仔细看看,也还是有些不同的。小哥的外表虽然还是很年轻,但就是会给人一种比之前成熟了很多的感觉。那应该是一种心理上的成熟,而这种成熟的原因,也是在那天晚上小老闆讲了他们三年的故事之后,王盟才明白的。 不管怎样,他们两个人都回来了,安安全全地、浑身零部件完整地回来了,这不比什么都强? 那天晚上也是王盟先问的关于他们这三年的问题。他问吴邪:“老闆,你和小哥这三年到底去哪里了啊?你们有没有受伤?吃的是啥?住在哪里?洗澡怎么办?没钱交房租怎么办?” 他噼里啪啦地问了好多个问题,等他问完了,不仅是吴邪,胖爷、云姐、二爷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小哥,好像都笑了笑。 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老闆,怎么办,一见到你,我连自己多大岁数都给忘啦!” 又是一阵笑声。吴邪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慢慢地说:“跟大家讲讲我和小哥这三年的情况吧,挺传奇的。” 大家就都安静下来,开始听他讲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故事。吴邪依旧是笑着的,他转过头去看了看身边的闷油瓶,而对方也在认真地看着他。他们四目相对,不是那种热烈的光芒,而是一种静水流深的感情。 王盟在那一刻忽然很想对他们说,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本身就已经是传奇。可是他没有说,他只是给每个人都添上一杯酒,和大家一起,静静地等着吴邪讲。 吴邪把视线重新转过来,道:“先说结果吧,我们最终找到了那个记忆金球。”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却又道:“只是,和我们想像的不同,小哥的失魂症,可以说是治好了,又可以说是没有治好。” 王盟听到胖子在旁边插了句嘴:“天真啊,几年不见,你怎么开始说起废话来了?” 于是他也忍不住说了句:“老闆啊,不要卖关子了,小哥这病到底是治好还是没治好啊?” 吴邪顿了顿,说的却是另一句话:“这颗记忆金球其实很小,只有一颗弹珠大小,而现在,它就在我的脑袋里。”说完,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接着把头髮撩了起来。 接着,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因为在吴邪的后脑勺上,能看到一个明显的突起,就像一个小小的肉瘤。 王盟不解,他说:“老闆,明明是小哥要去找这个记忆金球来恢復记忆,为什么到最后这金球却长进了你的脑袋里面呢?” 第259页 吴邪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说出来你们也会觉得很惊奇。这个记忆金球,它很奇特,想要恢復记忆的人,就算把它放进自己的脑袋里也没有用。因为它必须放在想要恢復记忆的那个人最爱之人的大脑里,然后两个人只有在一起不分离,失去记忆的那个人才会慢慢地恢復记忆。在一起一年,记忆就倒着找回来一年,在一起两年,记忆就倒着找回来两年。” 吴邪说完,不出意料地看到所有的人张大了嘴巴,就有点得意地继续道:“我现在四十一岁,如果我能活到八十岁,那么小哥就能恢復三十九年的记忆;如果我能活到九十岁,小哥就可以恢復四十九年的记忆。也就是说,小哥的记忆,会一年一年地倒着恢復,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王盟听完,觉得自己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良久,他听到小老闆又傻傻地笑着说:“就像是一种共生的关系,小哥的记忆寄宿在我的生命里。这可能就是当年阿里魔女留给乌布林的东西吧,也是她想要表达的感情。那就是,她用生命换他的记忆,她希望用生命与他的记忆不离不弃。” 王盟看着小老闆很幸福的样子,看着小哥温柔地注视着老闆的样子,不禁也笑了。 他的记忆寄宿在他的生命里,从此,将共生相依。 你看,这就是命,连上天都不许他们再分离。 4.金乌 云木香觉得她自己前半辈子见过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认识小三爷和小哥之后,她见到了更多神奇的事情。 三年以后他们终于回来了,人也安全了,小哥一直在寻找的记忆,也算有了着落。之前她没想过记忆可以与生命相提并论,她无法感同身受,不懂为什么小哥和小三爷会如此执着地去寻找记忆。 可是三年后的此刻,看着以记忆与爱人的生命共生相依的两个人,她忽然就理解了他们。 因为她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她也会失去记忆,她会忘记胖爷,忘记小邪。如果真的变成那样,对于她来说,将会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 她的爱人,她的孩子,如果有一天醒来,自己已经不记得他们了,他们无论对她说什么,她都不再有印象,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如果是那样,胖爷和小邪,会不会崩溃呢? 所以她庆幸自己是幸福的。比起那两个人,她实实在在地握在手里的,虽然是简单的,却是最珍贵的东西。 不过好在,虽然歷尽了这么多的艰险,他们两个人到底是平安回来了。这么多年,无论怎样的阻碍,都没有把他们分开。 她其实一直很想对他们两个人说,她觉得他们俩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她听胖爷讲过她不认识他们的时候那两个人经歷的事情,再加上她认识他们之后亲眼见到的这些事情,她有时候都为他们感嘆,仿佛这世间所有的苦难都让这两个人给碰上了。 可是她知道,苦难会让人更加坚强,苦难也会让爱情愈加坚定。她相信这么多年他们两人一路并肩走过来,如今,就连死亡,都不会再将他们分开。 她唯有祝福,祝福这两个有情人,终于可以得到最平淡的幸福。 那天晚上吴邪讲了他们这三年的情况,云木香在旁边听着。和其他人一样,她也不敢相信,原来他们这三年竟然是这么度过的。 她听完之后,对吴邪说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话。她说:“小三爷,你真的可以把你们的故事写成一本书了。” 吴邪听了就笑着说:“我也这么觉得,要不我写写看?” 她就赶紧点点头:“小三爷,你写完了我给你当校正吧!出了书要给我一本。” 大家就一起笑起来,就连小哥都笑了。 云木香是真的觉得他们这三年的经歷太神奇了。吴邪告诉他们,他和小哥从那架天梯爬进去之后,那个洞口很快就合上了,他们只好一直往上爬。那天梯真像要通到天上去一样,根本看不到顶。梯子四周是一片虚空,探出手去却感觉不到其他东西的存在,也看不到四周到底有什么。 他们就这么一直努力地往上爬,不敢放松,不敢懈怠,凭着一股毅力,无论如何都没有放弃。当时小哥的脚受伤了,爬起来很吃力,他们用了好长时间,才精疲力竭地爬到了顶端。 而随后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相当奇特的场景,他们原本正站在那个场景的外围,再往前一步,就会踏进去。 那是一座四周画满了壁画的宫殿,像是一座空中楼阁。这是因为宫殿的下面全都是白茫茫雾气状的东西,它们遮盖住了宫殿的底部,所以看上去就像是漂浮在天上一样。 他们看到的那些壁画,只是没有被雾气遮盖的上半部分,而这些,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也就是说,整个宫殿看上去,就像用“复制”把同一幅画给“粘贴”到了四周一样,而那被复制的画面,也是很奇怪的。 他们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那画的内容竟然是一只有着奇异花纹的盒子,盒子四周全都是金黄色的光芒,看上去既像是金子的光,又像是太阳光。 这么大的宫殿,看来就是乌布林的墓室了。一般来说,墓室四周的壁画画的都是墓主人的生平事迹,可这乌布林为什么会画这样一个盒子? 第260页 费了这么大力气画了一圈盒子,总是有他的目的所在的。他们又仔细地观察了很久才发现,这个盒子的奇异之处并不只是在花纹上,还在它的结构上。 一般画得如此逼真的画面,都会把细节画得很清晰。像这样的巨大的壁画,更是画得像照片一样,所以他们才会一眼就看明白这上面画的是个盒子。 但既然是盒子,既然是画得连花纹都如此逼真的盒子,就一定会画它的接缝或者开口。问题是,这画上的盒子,竟然连一个接缝也没有,就是个完完全全封闭的东西。 难道是在无法画出来的其他面上有打开的机关?可是按照常理,一般盒子的开启位置都是在上面或者前面吧? 他们想不通,闷油瓶就说他要走进去看看,因为在那些白雾里面,一定还有壁画的下半部分,也许看到了,就知道这壁画画的到底是什么了。 吴邪自然是要和他一起去的。他对张起灵说,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了,就更不可能分开,这些雾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不可能让他一个人进去。 最后,他们还是手牵着手一起走了进去。很奇怪,那些白雾没有什么味道,吸进去也不会觉得不舒服。相反,他们吸进去之后,反而觉得身体舒服了很多,之前的疲劳也好像一扫而光了。尤其是受伤的地方,竟然慢慢地觉得不疼了,张起灵俯身摸了摸自己本来一直都在流血的脚,却发现血已经凝固了。 “原来这是化学气体治疗室啊!”吴邪当时还笑着对他说。 听到这里,云木香和大家一样,都很好奇他们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吴邪沉默了很久,才又说道:“说出来你们都不会信,真的,现在想想,连我也不会信。” 他们在白雾里面看不清楚,必须要走到最边上去。两个人选了离他们的入口最近的方向,走了一会儿,终于摸到了宫殿的边缘。 而这时,他们才能模模煳煳地看清楚这壁画的下半部分到底画的是什么了。 那是一只奇怪的鸟,它正在展翅飞翔,和上半部分的壁画连起来看,那个奇怪的盒子,正被它驮在背上。 说它奇怪,是因为它有三只脚。也就是说,这幅壁画画的是这只怪鸟驮着一个奇怪的盒子正在往天上飞。 那么,那金色的光芒,应该指的就是太阳光了。 还没等他们研究完,忽然,整片白雾都像被翻腾起来一样。他们只听到一声长鸣,就看到整片雾气开始慢慢散去,像是正在被什么东西吸走一样。 接着,他们感觉到自己被一条尾巴状的东西扫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把他们卷到了一边。等他们爬起来,那白雾也基本都消失了。这下,他们总算是看清楚了这白雾中到底有什么东西了。 那是一只活的怪鸟,和壁画上一模一样的怪鸟。 三只脚。 而这时,他们也明白了,这只怪鸟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金乌,也就是常说的三足乌,是神话中驾驭太阳车的神鸟。 而此刻,这只金乌正在张着大嘴吸气。那些白雾被它吸进去,渐渐露出了整间宫殿的样子。 那金乌的背上,正驮着一个奇怪的盒子,一个和壁画上一模一样的盒子。 它转过头来看了看他们,扑扇了几下翅膀,像是正在等着他们坐上去一样。 5.重生 胖子记得自己以前看过一本小说,那小说里的主人公是个和小哥差不多的人物,很强大,很神秘,背负着很痛苦的宿命。 那主角是从雪山深处走出来的,带着一个神秘的盒子。书里说,在很久之前,这个主角的家族,从皇帝的手中拿到过一个刻着龙纹的石头盒子。这个龙纹盒子,是死囚在山体之中挖掘出来的,其中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盒子本身没有任何缝隙,是一个整体。皇帝无法打开,才来求助于他们家的几位长辈。 盒子是如何打开的,主角并不知道,只知道那个过程非常玄妙。后来书里就开始写,这个主角怎样歷尽千辛万古去寻找关上那个盒子的办法了。 可惜后来那个没有坑品的作者把这个小说给停止更新了。胖子简直要气坏了,他一直牵挂着那本小说,不为别的,就为了想知道那个盒子打开的过程到底有多玄妙。只可惜,一直停了好几年,那个作者都没有再继续写。 不知道那文现在有后续了没?胖子想,估计凭那个作者的懒劲,有可能还是个大坑。 他还稍稍有些强迫症地设想了很多种打开那个盒子的方式,还猜想打开之后会出现什么,总之,因为这个盒子,他对那本小说念念不忘了很多年。 而这一次,他发现小哥和吴邪竟然也遇到了这么一个盒子。胖子在那瞬间想的是,也许这么多年的纠结可以结束了,因为他终于可以知道,一个没有任何缝隙的盒子,到底是如何玄妙地打开。 听了吴邪的讲述才知道,原来那些白色的雾状气体,竟然是那金乌唿出的气。金乌乃日之精,它口中唿出的气体,自然也有着神奇的作用。而在《玄中记》、《括地图》等古籍中记载,每夜子时天鸡鸣则阳鸟应,阳鸟鸣则天下之鸡皆鸣。这“阳鸟”就指的是金乌。 那么,此刻这金乌长鸣,想必已经又到了子时。根据壁画上表现的,这里应该就是放着乌布林尸体的地方,可现在这里只有一只金乌,和一个神秘的盒子,那么,可以推测出有以下的几个可能: 第261页 第一,这个神秘的盒子,就是乌布林的棺材,但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乌布林长得也太短了吧? 第二,金球既然是在乌布林的大脑中,若这个盒子是乌布林的棺材,金球就应该也在这个盒子里。 第三,按照壁画来看,这个盒子应该是没有缝隙的整体,那么,虽然现在它就在眼前,可如何能打开它? 第四则是最重要的问题,要如何对待这只金乌?它是做什么用的?难道真像壁画所说,要乘着它飞到太阳上去? 最后一个问题,拿到记忆金球,又该如何使用呢? 吴邪当时想的这五个问题,也是胖子如今听到的时候所想到的。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已经安全了,那么这些危险的事情也就因为提前知道结果而失去了一些紧张感。不过,胖子还是想知道答案,尤其是那个盒子到底是怎么打开的。 而吴邪那天晚上也把这些问题一一解释了。他解释完这五个问题,这三年的情况,也就讲完了。而胖子听完,也算是终于明白了,一个没有缝隙的盒子是怎么玄妙地打开的。因此当吴邪讲完以后,胖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天真,谢谢你终于解了纠缠在胖爷我心中多年的谜题,我终于不用时刻惦记那文到底还更不更新了。” ……………… 后来是胖子把吴邪他们这三年的情况转述给小花和瞎子的,因为是在电话里面,胖子就尽量简洁而清晰地讲给他们听。 第一,那个神秘的盒子真的是乌布林的棺材,只是在打开之后,吴邪他们才知道,原来经过这么多年,乌布林的肉身早已消失,就像养料一样,慢慢地养护着他脑中的那颗记忆金球。 第二,金球和乌布林的尸体最终化为了一体,千百年来一直都放在这个神秘的盒子里面。 第三和第四,其实是同一个答案。因为,吴邪他们若想要拿到那个盒子,必须爬到那只金乌的背上去,而就在他们刚刚爬到它的背上时,金乌便展开翅膀飞了起来。 它带着他们一直往上飞,现在想来,吴邪他们也已经记不清楚到底飞了多久,因为自飞起来之后,他们就对时间失去了感觉。这里仿佛就和当年长白山与南迦巴瓦中间的那个虫洞一样,他们一旦进去,正常的感觉就渐渐消失了。 最终,金乌带着他们飞到了一处地方。在整个飞行的过程中,他们看到了海,看到了山,那山上还隐隐约地写着两个字:岱舆。吴邪知道,那似乎是传说中的海外五仙山之一。 最后,金乌带着他们降落到了两棵互相缠绕着的大桑树上,而这两棵桑树,他们无法去估量到底有多高。 到这时,他们也已经明白,这里就是汉族神话中的灵地之一。 传说在东方的大海上,有两棵相互扶持缠绕的大桑树,这就是扶桑树。太阳女神羲和为她的儿子金乌从此处驾车升起,在古籍中一般认为这里就是神界、人间和冥界的连通大门。只是后来后羿站在上面射日,将其踩断,人神冥三界才难以联络的。 原来扶桑树在这里! 此刻到了这儿,那金乌竟然就这么把他们给摔了下去,坠落之后他们才知道,竟然被摔入了幽冥之中,只能静静地看着金乌带着那个神秘的盒子飞入神界。 眨眼之间,天地间全都是金灿灿的光芒,他们在冥界看着那个盒子被神界的金光一点一点地融化,盒子就像是被慢慢地打开一样,露出了里面的金球。 这便到了第五个问题,也就是他们这三年的结局。 金球出来以后,他们便慢慢地往上升,而这金球也缓缓往下落。到最后,他们在人界相遇,就像当年那条蛇眉铜鱼对着光线能看到女真文字一样,这颗金球在光芒中,慢慢地映出了一幅幅投影,上面显出的竟是影像画般的乌布林和阿里魔女之间的故事。 而看到最后,他们终于明白,原来这金球里面凝聚的,是乌布林与阿里魔女两个人的元神。他们一起用生命给自己最爱的人留下了一个浪漫的封印,那就是:金球必须放在想要恢復记忆的那人最爱之人的大脑里,两个人只有在一起不分离,失去记忆的那个人才会慢慢地恢復记忆。在一起一年,记忆就倒着找回来一年,在一起两年,记忆就倒着找回来两年。 而此刻,金球重现,乌布林和魔女的记忆,终于可以打破这个封印,重新交汇在一起,永世不离。 而吴邪和张起灵,将用他们的生命与记忆,来继续这个金球的封印。 记忆金球将他的生命与他的记忆封印在一起,只愿他们,不再相离。 近三年时间,金球才完全长入吴邪的脑中,从此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从那天起,张起灵开始一天天、一年年地恢復他的记忆。等到金球全部长入吴邪的脑中之后,他们也终于走出了那条通往人间的路。 于是一切皆如梦一场,若不是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一直相伴,他们也许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不过好在,终究还是相伴着踏踏实实地重新站回在人间的土地上,这便是最幸福的事了。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6.幸福 解雨臣自从那次回来之后,好像就没怎么来过杭州。这三年间他和黑眼镜一直到处跑,做生意,倒斗,挣了不少钱。 第262页 不过长沙他倒是回了很多次。因为自从吴邪和张起灵走了之后,照顾吴邪父母的责任就落在了他们俩和胖子的身上。 虽然说吴邪父母的身体都还很硬朗,但总是需要有个人常常去照顾着的,而这个责任就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解雨臣跟吴邪的父母是这样解释的。之前两位老人已经知道张起灵失忆了,所以他就说,他们两个美国了,那里有脑科方面的权威,好像能治这个病,就是时间长了点,大概需要几年。主要是这个病实在太稀奇了,就算能治好,也需要相当长时间的復健。 为了让吴邪的父母相信,他找了一个和吴邪声音很像的伙计每隔半个月就往长沙打个电话,给他父母汇报一下现在的治疗情况。也幸好是这样,才把吴邪的父母给稳住了。 有一次吴妈妈跟“吴邪”说,她想和张起灵说说话,她很久没听到小张的声音了,怪想念的,如果小张还没想起来她是谁,就说是个很挂念他的阿姨就行。 万幸解雨臣那时正好在吴妈妈旁边,她对着电话那边的“吴邪”这么说的时候简直把解雨臣吓出了一身冷汗,唯恐对面的那个伙计不够聪明给露了馅。 没想到那伙计倒是个机灵人,说小张现在正睡着呢,等他醒了,明天这个时间再打过电话来。于是解雨臣连夜找了个和张起灵声音很像的人,让他在第二天给吴妈妈打来电话,这才给瞒了过去。 解雨臣还记得吴妈妈和“小张”通完电话后跟自己说的话,说着说着,还掉了眼泪。她说,一直以来吴邪都是个挺普通的孩子,她一直以为他会这么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拥有平凡的幸福。可直到遇到小张,俩人来了这么一出,真是让人难以预料。她说她也怨过,恨过,伤心欲绝过,可是后来没办法,到底还是妥协了。 因为,吴邪妈妈的原话是:“我知道,吴邪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小张这样对他好的人了。” 这句话给了解雨臣很大的震撼。他后来很长时间里都在想,其实有的时候,没能在一起的两个人,真的是因为不够坚定。如果两个人自始至终很坚定,在对待父母的问题上採取的态度是“用诚意去感动”而不是“用冷战来对抗”,父母这边,终究是会有触动的。 他也记起那几年张起灵是怎么对吴邪的父母好的。他作为一个旁观者,也曾细心观察过,因为他想知道,一个人真的可以对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那么好么? 可是到最后,他是真的佩服张起灵了。他甚至会想,亲儿子还能做到怎样?亲儿子都未必有这么细心了。 他很难想像,像张起灵这样的人,背负着如此深重的宿命,一个人孤单走了这么多年,无牵无挂的,对很多东西都不在乎,甚至对自己也不在乎。 这样的一个人,却会因为吴邪而改变。解雨臣记得自己还跟黑瞎子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他想知道张起灵到底是有多喜欢吴邪,才会把他的爹妈当自己的爹妈一样孝顺,甚至比吴邪还要孝顺。 他还记得瞎子当时是这么回答的。他说,大概是因为至爱,所以爱至亲情吧。 那一瞬间他疯了一样地羡慕着吴邪,也终于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解雨臣这么多年,不愁吃不愁穿,不缺钱不缺权,少的,就是一个家。 他想要亲人,想要爱人,想要一个家。 他想起自己的生活,吃的是燕窝鱼翅,穿的是绫罗绸缎,可是每当晚上回到那个大房子、推开窗去看着外面的风景时,却是万家灯火只能更加映衬出自己的孤单。 他多想身边有个人能陪着他一起去孝顺自己的父母。 他记得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听到女方的父亲上去讲话的时候,说了这么一段话: “我相信,我的女儿会是一个孝顺的媳妇。她会记得,从此之后,她将有两位父亲,两位母亲,他们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她重要的人,爱着她,也被她所深深爱着。我希望她怎么孝顺我和她母亲,就怎么孝顺公公和婆婆,因为那是她爱的人的爹娘,所以从今以后便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解雨臣想,可能就是这个道理吧,张起灵也许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能最终感动了吴邪的父母。 这三年他常常往吴邪父母家跑,有的时候问问自己,也不全都是因为吴邪,因为兄弟义气,还因为他实在是太迷恋这种家的感觉。 有一年冬天的晚上,解雨臣和黑瞎子的飞机到了长沙已经十一点了,天上还下着雪。他们从机场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吴邪的爸爸妈妈已经等在外面了。之前解雨臣打过电话再三说不必来接他们,可因为天太冷,吴妈妈到底不放心,拿着厚厚的外套,硬是和老伴开着车来接他们了。 因为天气实在太冷,解雨臣不小心感冒了,吴妈妈就找来感冒沖剂,沖好后端过来让解雨臣喝下去。喝完了,她又递给了他一块糖。 解雨臣接过来一看,是一块橘子味的水果糖。他抬头看了看吴妈妈,听到她笑着对他说:“喝了药嘴巴苦,解子吃颗糖吧,解解苦味。” 接着,吴妈妈还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疼爱之情。解雨臣拿着糖愣了好久都忘了要做什么,还是黑瞎子把糖拿过来剥开,放进了他的嘴里。 第263页 而那一刻,嘴巴里清甜的橘子香味传来,解雨臣觉得自己简直要哭出来了。 那天晚上他下定决心,以后,他会把吴邪的父母当自己的父母孝敬,不仅仅是为了帮兄弟,只是因为,他觉得他终于拥有了一个疼爱自己的妈妈。 三年之后,吴邪和张起灵终于回来了。解雨臣看着吴妈妈抱着吴邪激动地流下眼泪的样子,心里感慨万千,有点欣慰,也有点失落。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相聚,他想,是不是以后他就不用再常回长沙了,吴邪他们回来了,会把他的爸爸妈妈照顾得很好。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吴妈妈在拥抱完吴邪和张起灵之后,竟然直直地朝着他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听到吴妈妈对他说:“这三年,辛苦你了,我的孩子。” 那是解雨臣长大以后第一次哭。 而他哭,是因为太幸福。 7.并肩与共 黑眼镜一直觉得自己像个独行侠,最适合的职业是去当一个影子守护者。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太帅气。大概是因为他小的时候看过这方面的电影,中毒太深,总觉得大侠因孤单而充满魅力。 当然浪漫的他也想过,比如有那么一天,他一身黑衣,戴着墨镜出现在一直被他守护着的美女面前,对她微一倾身,说一句:“我的美人,保护你的任务我已经顺利完成”,然后美女动心,接着,黑衣独行侠和美丽的公主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不过,想完了,也就完了。比起这样的结局,黑眼镜更喜欢一个人。他像痴情汉迷恋着爱人一样迷恋着孤单,从年少轻狂一直到三十而立,并且以为自己将会一直这样迷恋下去。 不过命运这东西常常就会跑偏,他的命运也不出所料地偏了那么一点。在他三十岁的那一年,他遇见解雨臣。 不过后来黑眼镜从心底里感激这跑偏了的命运。因为如果不是被命运之神跑偏了一点,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遇见属于他的那个对的人。 一转眼,他和解雨臣也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现在回过头去再想想,从最初并不友好的相识,到一同出生入死的交情,再到现在四十不惑之后的相伴携手,一路走来,没那么多缠绵悱恻的疯狂,却静水流深,让人安心。 他没对解雨臣说过“我爱你”,可他说过解雨臣的一辈子他包了;解雨臣也没对他说过这三个字,可他是解家小九爷唯一的爱人。 一直以来,他未曾想过追随一个人,可他终究是追随了他;他也未曾想过自己会迷恋一个人,可他到底是迷恋了他。 不记得是听什么人说过一句话:谁是谁的劫数,一早命里已经註定了。如果当年没有因为眼睛的问题去看医生,就不会遇见解雨臣;如果没有因为遇见他,就不会有机会成为朋友,并且最终在一起。 人生中有许许多多的可能性。一只蝴蝶扑扇了一下它轻盈而美丽的翅膀,一场飓风在千里之外便唿啸而过。假使在这么多年的每一天里出现了哪怕一点不同,一点错过,他们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想想真是觉得庆幸,如果这一生,我竟不能与你相恋…… …………………… 他还记得吴邪曾经跟他说过,有机会一定给他们俩写一本小说,写解雨臣和黑眼镜的故事。因为每个人都有一段好故事,在各自的世界里精彩万分。 他听了就笑着说:“好啊,小三爷,等我们有时间坐下来,我跟你好好讲讲我和花儿爷的故事。其实也挺传奇的,不比你和哑巴的故事差。” 吴邪就笑了,他说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们的故事写出来。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答应要给他们写故事的这个人竟然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走进了未知的危险之中。而这一次,他身边的人,终于没有再放开他的手。 不再是谁站在谁的身前为谁挡去危险,不再是谁站在谁的身后无力成为战友,黑眼镜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终于知道了爱情最好的样子是什么。 这么多年对于吴邪来说,他终于求得了一场并肩与共。 吴邪和张起灵离开的那三年,他和解雨臣常常会谈起他们俩。有时候他们会讨论到底是吴邪喜欢张起灵早一点、多一点,还是张起灵喜欢吴邪早一点、多一点。 讨论来讨论去,他们俩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黑眼镜和解雨臣,怎么越老越幼稚了,人家两个人还没比较谁爱谁多一点呢,他们俩倒是吃饱了撑的去管闲事。 不过,他记得解雨臣是这样对他说的。他说他曾经以为吴邪会是永远追着张起灵脚步的那一个,一路奔跑,一路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但事实上,在这之前,张起灵的目光就早已经只注视着吴邪一个人了。 他说那两个人之间从来都是公平的,对等的,没有谁追着谁、谁付出更多这一说。他们只是互相朝着对方奔跑,从不放弃,所以在最好的时间里终究能遇到最对的人。他们也许比别的恋人坎坷了那么一点,可感情却因此而至诚、至真。 黑眼镜知道解雨臣曾经对吴邪说过,如果他也有一个张起灵,那么他也愿意做那个天真无邪。 后来在一次倒斗的路上,他对解雨臣说:“花儿爷,我不是张起灵,你也不是天真无邪,他们有他们的故事,而我们有我们的人生。我只想说,在我面前,你想当解语花的时候就是解语花,想当解雨臣的时候就是解雨臣,如果有一天这些你都不想当了,至少你还有一个名字,叫作我黑瞎子的爱人。” 第264页 他还记得解雨臣当时沉默了很久,直到车子颠簸着到达了目的地,他才回应了他。 他说:“好,那就跟我做个伴吧。” 他觉得自己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因为那天晚上,从来都是把嵴背挺得直直的解家当家,从来都不会向任何人示弱的小九爷,终于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告诉他,让他和自己做个伴吧。 没想到,这一做伴,就是十几年。 这简简单单、随随意意的一句话,却成了属于他俩之间最坚定的承诺。经歷过那么多的事情,他还是愿意和他做伴,他也还是愿意站在他的身边。 一辈子其实并不长,黑眼镜想,其实算算,也就那么几十年罢了,并不难实现。 三年后,吴邪和张起灵终于回来了。他们四个人聚在一起,吴邪笑着让他再等等,再过一阵子,等他写完这三年他和小哥的歷险记,他就要开始动笔写黑眼镜和解雨臣的故事了。 吴邪还说,他已经给他们的故事起好名字了,就叫《共我一生》。 他笑了,看了看解雨臣,发现那人也正若有所思。他听到解雨臣对吴邪说,你和张起灵的故事又叫什么呢? 吴邪就转过头去笑着问:“小哥,你说咱们俩的故事叫什么好?” 可还没等张起灵回答,吴邪就已经接着说了:“也叫《共我一生》吧,因为除了这个题目,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形容我和你的这辈子。” 黑眼镜就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随即微微笑了。他深深地望着解雨臣,然后在心里对他说,花儿爷,你看这题目多好啊,这才是团圆。 就让我放弃孤单,放弃独行,只愿这一生都能与你并肩与共。 8.时间 张起灵有时候看着吴邪,会觉得自己一定认识他很久很久了,不是十几年,也不是几十年,他对吴邪的那种熟悉感就好像已经过了上千年一样。 有一次吴邪对他说:“小哥,我总觉得认识你很久了,可我们明明才认识十几年而已。”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但其实他的心里一直在想,吴邪,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吴邪还笑着对他说:“有句英文歌词唱过,‘在我遇见你之前,我就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你’,之前听这歌词的时候还觉得不通不通,没想到现在深有感触。” 他还是没对吴邪说什么话,可他在心里却还是在想,吴邪,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他一直在回忆着自己有记忆的这几年,他甚至在以后很久的岁月里,把这段时间一遍遍地回想。然后他发现,他的记忆里,除了吴邪,还是吴邪。 可是他知道,吴邪存在于他记忆里的时间远远不止这些,他很想把之前的所有记忆都慢慢地回忆起来。他还记得胖子对他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恢復了记忆,知道他曾经把吴邪给忘记了,他绝对会后悔的。 他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因为那证明了,他终于一年又一年地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而这记忆里面,依然有吴邪。 在他们那个记满了说过的话的笔记本上,吴邪曾经写过一段话: “小哥对我说,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给我,就送给我剩下的时间吧。他说的好像很不好意思,可是他不知道,他送的这份礼物,正好是我最想要的。” 张起灵就想,既然吴邪喜欢这份礼物,那么他自然是要送的。 很多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比如当他想对吴邪说“我一定不会离开你”时,他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一句“我在这”;比如他想说“我和你想念我一样想念你”时,却只说出了一句“放心吧”。 再比如,每当他想说“我是多么爱你”时,他却选择只喊一句他的名字。 吴邪,吴邪,吴邪。 于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吴邪的名字。在每一次要跟吴邪说话之前,总是专注地、认真地喊一次他的名字。 他想,可能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每喊一次吴邪的名字,就代表他对他说了一次那句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我爱你”。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连吴邪都不知道。 他的心里有微微的喜悦。 他想起自己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情景,到现在他还是记忆犹新。 他醒来的时候大脑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看到一个男人在自己身边,正在流眼泪。 后来知道了他和自己的关系以及他们的故事之后,张起灵忽然很想对吴邪说一句话,可是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想说的是,为什么每一次失忆后,我都会第一眼就看见你? 在他刚刚醒来的那段时间里,很多人都和他单独说过很多话。这些他都记得,都明白,都没忘记。 胖子对他说过,小哥你和吴邪的感情那只有一个词能形容:风雨同舟,生死相随! 他不想去纠正他这明明是两个词,因为他能从这两个词里读懂很多东西,那就是,如果放弃了吴邪,他一定会后悔。 解雨臣对他说过,张起灵,别的人谈恋爱是蜜糖堆出来的,你和吴邪搞对象那是一路磨难,踩着鲜血走过来的。若是到这时候你反而要放弃了,不觉得可惜么? 第265页 他还是没回应,但是他想过,假设他因为忘记了就放弃了,那么,如果有一天,当所有的记忆都一股脑地重回到他脑海里时,他会不会因为后悔而一生遗憾? 黑眼镜也对他说过,哑巴,就算你现在记不起小三爷,不要紧,你只要静下心来,去多观察观察他,看看他的为人处事,看看他的一言一行,真的,你只要把目光和以前一样多放在他身上就可以了,因为那就是你爱的人的样子,忘记了,也还是会重新喜欢上的。 后来,他听了黑眼镜的话,把目光放在了吴邪身上。 再后来,他不得不相信黑眼镜是个哲学家。因为,他的目光一旦放在了吴邪的身上,竟然就再也没能拿下来。 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忘记又如何,就像黑眼镜说的那样,吴邪就是他爱的样子,以至于三年后当他们回来的时候,胖子在欣喜若狂之余说了一句话: “小哥,我跟你说,以前我调侃过吴邪,说他就好你这一口的。现在我想说,不只是他好你这一口,你也好他这一口啊!” 这么多年,吴邪好像一直都在他身边,无论是别人口中听来的,吴邪亲口对他说的,抑或是笔记本上记录的,以及之后多年并肩同行的,属于张起灵的时光里,都有吴邪的陪伴。 如果不是他愿意,如果不是他喜欢,他怎么可能允许一个人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命里註定的吧,张起灵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不,这简直太好了。 后来时光就这么一年一年地过,他一年又一年地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从前的记忆像从尘封的时光里忽然跳脱出来一样,缓缓地回到他的大脑里面。 浩浩齐鲁,滔滔西沙,悠悠长白,茫茫鬼蜮,十万大山,还有雪域高原,他和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他们同生共死,休戚与共,早已一命相连。 当很多年过去后,当他终于记起了故事的开端,那一刻,他转头望向自己身边的男人。这么多年了,他想,为什么吴邪的笑容依然没有变? 故事开始的时候,他抢了他的龙嵴背,看到了他带点天真的笑容,而他转过身来凝望着他的背影。 谁知从此一生。 那年初见,夕阳正美。 他想,吴邪,我很高兴,我想要送给你的这份礼物,也是你如此想要的。 ……………… 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繫,就是你。 我能送给你最好的誓言,是今生所有的时间。 9.灵魂 吴邪在回想自己这十几年的时候,发现他的名字早已不是独立的了。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他的名字旁边都有“张起灵”这三个字。 女人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那一天,通常都会说一句话,“从今以后,以你之姓,冠我之名”。而他们是两个男人,没有谁的姓冠谁的名,只有两个人的名字以平等之姿并肩而立。 如果没有吴邪,张起灵可能会完成所有的使命与责任,但他最后握到手中的,也许只有孤单而已。 同样的,如果没有张起灵,吴邪也许会平淡安宁,一生富足,可是,他却不会幸福。 那一年在三叔的楼下见到他的时候,吴邪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往后的人生,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起上天入地,一起面对危险,一起走过这么多年的时光,并肩,共命,不畏一切危险,生死相随。 这一生对于吴邪来说,他觉得已经无憾,无悔。 因为他有张起灵。 他们在一起的所有时光他都记得,而且记得非常清楚。也许是因为闷油瓶会失忆的原因,吴邪便一个人记下了两个人的故事。那样,至少他还可以慢慢地讲给闷油瓶听。 杭州的夕阳,是一切故事的开端,他转身凝望的那个背影,就这么从长街那头一直走到了他的心里,并且一生都未再离开。 鲁王宫,海底墓,长白山,格尔木,广西巴乃,青岛崂山,西藏墨脱,湖南长沙,南迦巴瓦,女窟之岛…… 那是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每一个城市都留下了关于他和他的记忆。十几年的风风雨雨,十几年的岁月变迁,改变了那么多的东西,比如年纪,比如容颜,比如心境。 可还有一种东西没有变,吴邪相信,以后也不会改变。 这种东西叫作心意。 身边的几个女人有时候会八卦一下。比如秀秀会问他,小哥做的哪件事最让你感动?比如云姐也会问他,小哥说的什么话最让你难忘? 他每次都会笑着回答,小哥说的哪句话都难忘,做的哪件事都温暖。 他的答案总是会换来她们大喊肉麻,还有闷油瓶那双眼睛的注视。他也渐渐发现,只要他去看闷油瓶的时候,那个人也一定会在注视着自己。 目光是随心的。而一个人的心,哪怕能骗得了任何人,也骗不了自己。 很多年前闷油瓶在西藏的星空下对吴邪说过,他的一生,就和雪原上的狼一样,只会拥有一次爱情。 那时吴邪说的是:是我么? 吴邪用的是疑问句,看上去像是在虔诚地等待他的回答。 可是吴邪一直没有告诉过闷油瓶,彼时他的心里想的并非是这一句。他心里真正想说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连闷油瓶也不知道。 第266页 当年的那一瞬间,吴邪心里想的是:是我。 其实从最初的时候起,吴邪的心里就没有想过问号,他想的,一直都是句号。 团团圆圆的句号。 ……………… 后来时光从十几年向二十年奔跑的时候,吴邪看着镜子里日渐成熟的自己,时常笑着和大家开玩笑,说自己的脸真是越来越沧桑了,小哥却还是年纪轻轻的模样。走在外面的时候,可真得注意点影响了,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亲密,否则人家还以为他这是大老闆包养小白脸呢。 小花就笑着说,你让小哥穿大棉袄、老棉裤,你穿运动服,戴棒球帽,这样外貌的差别就会很小了。 吴邪差点没吐血,可是闷油瓶却非常认真地问小花:“穿那个显得老?” 小花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儿,郑重点头:“不错,你没看老头子都穿大棉袄么?小年轻才爱戴棒球帽。” 吴邪刚想让他别听小花胡说,却看到他站起来就往卧室走去,便连忙喊住他问:“小哥你要去干嘛?” 闷油瓶就指了指卧室:“小区组织捐衣服,你收拾出来的那些衣服里面有棉袄。” 于是所有人都笑了,吴邪也笑了,那一刻,他心里的感动无法用语言去描述出来。 他知道闷油瓶并不介意自己比他老很多,也不介意在陌生人的眼里,两个人的差距越来越大。可是对于吴邪来说,却无法不在意,也不可能在心里连半点涟漪都没有。 有时他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会想,从外表看,自己已经越来越像闷油瓶的叔叔了,而闷油瓶则越来越像他的大侄子。他偶尔会苦笑着跟闷油瓶开玩笑:“小哥,要不以后你在外面喊我三叔好了,我喊你大侄子,哈哈哈哈哈。” 而闷油瓶就会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直到吴邪讪讪地自己说出“对不起我刚刚是说着玩的”时,他就会一下子把吴邪给捞进怀里,然后扔到床上去。 吴邪记得有一次王思邪那小傢伙跑到他们家玩,看到他和闷油瓶放在床头的合影,就是那张在西湖边上的。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来对吴邪说:“吴邪叔叔你变老了!还是照片上的吴邪叔叔好看!” 吴邪望着那张照片,再看看王思邪,无奈地说:“小邪,你看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才四岁,现在你都快十岁了,你长大了,叔叔能不老么?” 可是王思邪却摇摇头:“那小哥叔叔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变老?” 吴邪听了,心里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这时闷油瓶却走过来,摸了摸王思邪的脑袋之后,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好像他和王思邪都是个小屁孩一样。 接着,他看到闷油瓶蹲在王思邪的旁边,很认真地跟他说:“我的年纪很大,吴邪比我年轻很多。” 王思邪便又仔细瞅瞅他们俩,还是不解:“可是小哥叔叔脸上没有皱纹,吴邪叔叔的脸上有皱纹……” 闷油瓶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吴邪,随即站起来走到书柜旁边,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本书。 他拿出的是一本外国诗人的诗歌精选集,重新走回王思邪的身边,翻了几页,指着其中的一段对王思邪说:“你爸爸说你认识很多字,你念一下这段。” 王思邪低头看了一会儿,便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多少人曾爱过你的美丽, 爱过你欢乐而迷人的青春, 假意或者真情; 唯独一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那一刻吴邪看着闷油瓶的背影,听着王思邪用稚嫩的童音念出这一首《当你老了》。他知道,这其实是闷油瓶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不必惧怕苍老,因为张起灵和吴邪,从来都是用灵魂去相爱的。 10.相随 吴邪四十五岁的那年,他们把开了很多年的天籁换了,买了一辆林荫大道。这是闷油瓶研究了挺长时间才决定的。 这期间他认真地查资料、谘询朋友、去多家4s店试驾,甚至到“汽车之家”论坛发帖子问网友“林荫大道好不好”。吴邪还看到闷油瓶的发帖id是“麒麟踏火我开车”,他差点没笑趴下。 那辆天籁他俩本来是捨不得卖掉的,毕竟开了这么多年,都有感情了。可是最后闷油瓶还是说,卖掉吧,朋友们都有车,也没谁可送的,放在车库里也只能白白浪费,卖多少算多少。 结果原本在电话里面谈好的五万块钱,到了正式交车验车的时候,那女孩子看到闷油瓶之后,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竟然就脸红了。最后开支票的时候,她一下子写了五万五,还说了句“不用找了”。 吴邪四十七岁的那年,他们去北京参加一个古董拍卖会,还特意和胖子、小花一起,重新去新月饭店里坐了坐。 当年他们就是在这里大闹天宫,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怎么就那么胆大包天? 不过事实证明,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有的时候还真得要做些别人都不做的、别人以为你不敢做的事,这样才会出其不意,虎口脱险。 逛完了之后,小花和胖子去办事,吴邪就和闷油瓶到处逛逛。他们坐地铁到了王府井,逛着逛着,吴邪想起再往前走一阵子就是人艺戏剧博物馆,就提议去看看。 第267页 在北京逛博物馆通常要提前电话预约,吴邪就打过电话去预约了一下,对方非常豪爽地说你们来吧,不用预约,两个人就加快脚步往前走。 戏剧博物馆在首都剧院里面,吴邪以前来看过话剧,但是没有逛过这个博物馆,还挺期待的。等他和张起灵进去之后才发现,一楼大厅处只有一个工作人员,连半个排队的人都没有,怪不得不用预约。 而等他们把整个博物馆转了一圈,他们遇到的第二个人,竟然是这里的保安。 吴邪就嘆口气对闷油瓶说:“小哥你看,现在的人宁可去唱k上网打游戏,也不来逛逛这么好的博物馆。” 闷油瓶没说什么,只是挺认真地看着展品。在昏暗的灯光下,吴邪刚想上前一步自后抱住他,就看到闷油瓶转过身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压在墙上就亲了下来。 吴邪被闷油瓶亲着的时候,还不忘记看着对面展示柜里曹禺先生的创作手迹: “我喜欢写人。我爱人,我写出我认为英雄的可喜的人物。我也恨人,我写过卑微、琐碎的小人。我感到人是多么需要理解,又多么难以理解。没有一个文学家敢说‘我把人说清楚了’。” 吴邪五十三岁的那年,他们出了趟国旅去旅游,地点是闷油瓶强烈要求的。 真的算是强烈要求了,因为他竟然连说了三遍。 “吴邪,去尼罗河吧。” “去尼罗河吧。” “吴邪。” 于是吴邪没辙了,就报了去埃及的旅游团。他很好奇地问闷油瓶为什么这么想去看尼罗河,结果打死他也没想到,闷油瓶的回答竟然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怪兽。” 于是吴邪就只能“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了。 他们坐着三桅船感受了一下尼罗河风光。幸好那天有风,这可真不错,否则用汽艇拉着三桅船那真是想起来就煞风景。开船的是个努比亚人,唱着船歌,打着鼓点,还真是把工作当成一种快乐。 晚上他们就在游轮里面住宿,没分到二层以上的房间,只好住在游轮的第一层,房间全都在水面以下。不过好在里面的住宿条件还不错,一拉开窗帘往窗户外面看,那感觉倒挺像是在海底世界里面一样。 吴邪原本以为房间会很有异国风情的调调,没想到和中国宾馆的装潢差不多。他们的房间是标间,两张单人床,他进去洗澡之前还是一人一张床呢,洗完澡出来,他只是随便问了下闷油瓶“你的怪兽出现了么”,就被他压在床上亲了起来。 末了,另一张床肯定是空着的了。 吴邪六十岁的那年,他的父母和二叔相继去世,那一整年他和闷油瓶差不多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医院里的人总是会对吴邪的父母说,“你儿子和孙子都好孝顺啊”,吴邪的父母只好尴尬地笑笑。 他们早已知道闷油瓶的面容会一直这么年轻的原因了,因为无论如何也瞒不下去,所以吴邪干脆一下子都交待了。两位老人只是愣了愣,最终也没说什么,倒是吴邪有点惴惴不安地问道:“爸妈,你们不介意么?” 他还记得自己的爸妈是这么说的,“只要小张和你不介意就行。” 不过好在闷油瓶也终于不再是万年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了,时间到底还是会留下一些痕迹。他现在,也终于像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了。 每当被小孩子喊爷爷的时候,吴邪都会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脸,再伸手摸摸闷油瓶那依旧滑熘的皮肤,继而苦笑一声。 闷油瓶看到他的表情,也不说话,只是抱紧他,在他耳边不断地喊他的名字。 吴邪,吴邪,吴邪…… 吴邪七十三岁那年的秋天住进了医院。早年倒斗的后遗症开始折磨起他来,当年遭的那些罪,到底还是伤了元气。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最后虽然出院了,但医生建议他最好住在疗养院里。 可吴邪不想住疗养院。他对着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闷油瓶,像个小孩子一样地胡闹起来。 “小哥,我要回家。” “小哥,我们不要住在医院里。” “小哥,我想去最暖和的地方养老。” “小哥,求求你啦,带我回家。” 都说老孩小孩,闷油瓶拿他半点辙也没有,他想了几天,然后用他们的积蓄在三亚买了房子。 他想,这应该是最暖和的地方了吧,吴邪会开心的。 吴邪七十三岁的那年冬天,他们在三亚有了新家,就在天涯海角景区附近。 每天早晨,闷油瓶都会推着吴邪去海边散步,这是吴邪过的最温暖的冬天,他觉得很安心。 有一天,他看着远处的海天一线,忽然对闷油瓶说:“小哥,都说七十三,八十四,是人寿限的两个坎,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我们这辈子,是不是就到头了?”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吴邪的手,像注视着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注视着吴邪那布满皱纹的沧桑脸庞。 吴邪就笑了:“小哥,我捨不得你啊,老子真想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闷油瓶就站起来拥抱他,在他耳边低低地道:“吴邪,要是有下辈子,我们还会见面的。” 第268页 吴邪抬手摸上他的脸颊:“小哥,你说要是真有下辈子,我们怎么才能认出对方?喝了孟婆汤,可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闷油瓶摇摇头:“吴邪,你信不信,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记住你。” “那小哥你别忘了,回去你一定要把名字纹在我的胸口上。我也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说是用红颜色把名字纹在胸口上,就算死了,下辈子也会记得这个名字的。”吴邪很是认真地说。 闷油瓶于是也很认真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一会儿回去就找个纹身师傅,在你的胸口纹你的名字,在我的胸口纹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为什么不在我的胸口也纹上你的名字?”吴邪好奇地问。 “下辈子,就让我记着两个人的记忆吧。”闷油瓶笑笑,“吴邪,这辈子,辛苦你了。” 吴邪七十四岁的那年除夕,晚上他们吃完年夜饭,闷油瓶推着他去海边看焰火, 漫天都是烟花,吴邪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他对着闷油瓶说:“小哥,这辈子认识你,真值。” 这辈子认识你,真是最好的事了。 他们就在海边看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烟火,闷油瓶坐在沙滩上,靠着吴邪的轮椅,握着他垂下来的手,握得那么紧。 吴邪的这双手,他牵了一辈子,从第一次握住开始,就没想过要放开。 那个除夕的夜晚,吴邪在海边的烟火与欢笑里,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在他最后的记忆里,他看到闷油瓶俯身紧紧地抱住他,对他说了一句话: “吴邪,我和你是一条命的。” 什么长生,什么不朽,又怎比与挚爱之人的生死同穴更美好。 有人毕生追求的,却是有人弃之如敝履的;有人无论如何不能理解的,却是有人千秋万世至死不渝的。 闷油瓶在绚烂的夜空下,吻上了吴邪的嘴唇。 他说:“吴邪,你不会孤单的。” 他还说:“吴邪,我在。” ……………… 第二天,景区的工作人员在晨光熹微里发现,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睛,另一个中年人伏在他的腿上,紧紧地抱住他,眼睛同样也是闭上的。 他们像一座雕刻在一起的塑像一样,一动也不动。在他们的不远处,就是“天涯”和“海角”。 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在沉睡,可无论工作人员怎么喊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老人的面容是如此安详,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而那个中年人就像长在了那位老人的身上一样,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把他从老人身上拉起来。 他们就这样以一种紧密的姿势拥抱在一起,天涯海角,生死相随,就算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共我一生》完 后记: 《万古如斯》网络版正文+番外到此全部完结,并且不会再续。 谢谢各位近半年来不离不弃的陪伴,到了这个时候,除了感谢,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感谢陪伴,感谢理解,感谢包容,感谢你们让万古走到今天。 太多想说的话已经在这半年的每一次更文和每一次回復里说过了,在这里,就让我简简单单地再表达一次感谢就好。 很捨不得你们,也永远都不会忘了这半年。 愿多年后还能记得彼此,记得这一段写文与读文的时光。 不管一路发生过什么,到现在只剩下如释重负,我终于把这篇文写完了。这个结局,不知道你们是否满意,但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生死相随,并肩共命。 一生一次的爱情,就连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