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女皇的创业史》 第1页 书名:殖民女皇的创业史 作者:堰桥 文案 外族入侵下丧命的陈慧,在异世界生活了几十年,研究了整个近现代史之后,回到她原来的那个时代,一朝睁眼,她为自己立下梦想 一、结束内战,统一国家。 二、阻挡外族,保卫华夏。 三、开放海疆,富裕人民。 四、强盗逻辑,海外殖民。 五、也许还有一个他 亲们,改了文案和文名,谢谢小天使的指出,希望这次的书名能给我带来好运!希望有更多的人能看呢! 内容标籤: 强强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慧 ┃ 配角:顾朗 ┃ 其它:言情,重生,女强 ================== ☆、带话 飞身而起一脚直踹眼前这个混蛋的心窝,将他踢翻在地上,一柄长剑抵住他的喉咙。这一幕在梦里重复了不知多少遍。两辈子五十年的愿望今日终于实现了。陈慧冷冷地看着这个被自己追逐了几天几夜,满身血污的男人。 “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我们可以谈和,我退到关外三百里以外,我起誓有生之年不再侵犯中原一寸土地!”布泰果然就是布泰,在这种形势下还能镇定地谈判,只是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听得这样的话,陈慧一声嗤笑,剑已经划开了男子的喉咙,血沁了出来,她张开已经开裂的唇,略微舔了舔裂口,一丝血腥从舌尖传来。他问为什么?即便是几世过去,但是那前世里血色残阳余晖笼罩之下,公公从城楼上纵身跳入被鲜血染红的护城河,以身殉城。隔壁家的阿梅,暗红的血迹纵横交错在她白花花的躯体上。还有自己,被一拳打在肚子上,痛彻心扉,一尸两命,死不瞑目,全是拜眼前人所赐。 陈慧怒目瞪视他道:“你起了入关之心,就得死。怕死?别啊!你死了,关外就乱了!乱上十年,你的族人自相残杀,我届时再收拾残局!” “你做梦!”这些话换来的是男子愤恨夹杂着有些惊恐的回答,这样很好,她就是不想让他那么镇定地死,哪怕是装的。 “我还有梦可以做,你呢?”陈慧嗤笑一声,话还未完,目光凌冽如刀,脚狠狠地将他踏住,双手握住键,直插她的喉咙,男子瞪大着眼睛,喉咙除了“咯咯”,再也发不出其他声音,直到在地上不在动弹,陈慧抽出剑,血喷涌而出,溅到她的踩着的脚上。 在远处守候的亲卫,小跑过来递上大刀,她和地上的这个人就这么对视着,他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她,这是死不瞑目啊!曾经的记忆里她也是这样死不瞑目。 没有丝毫的犹豫手起到落,切下这具尸体上的头颅。她将自己的袍子割下一块,将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扔到了布上,打上结,如拎了个包袱一样的将它拎在手里。 眯着眼,往天上看去如血的残阳一如当日城,唿出一口长长的气息,那一口气是舒出了几生几世的伤悲。夕阳将她的身形拉长,金色的余晖笼罩这开满了白色小花的绿色草原,草原是如此的宁静。她手里的那个包袱,还在一滴一滴地往花上滴着血,鲜血将白花染红…… 走到等待她的卫队跟前,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朗声道:“回城!”任务完成,马踏青草,绝尘而去,夕阳也渐渐下了地平线,只剩下一抹残余的红彤彤的光辉…… 伸手解下佩剑,拿着软布蘸了烈酒擦拭剑身,上面沾染了些许暗红色的血污,这是布泰的血。终于用它结果了这个心腹大患,终于可以将它置入剑架。再一声长嘆伴随而来,十年戎马,时至今日可以说已经功德圆满,北方大定,祸患已除,至此心中的最大忧虑已经除去。 不知道是自己的执念,亦或是上天还是公平的,居然还有机会回来,还能有机会改变外族入侵,铁骑践踏大好河山的局面。 将身上的铠甲卸下,汗味混杂着血腥,连着两天两夜布防埋伏布泰,今天终于将他逼到绝境,彼时这个人如猫捉老鼠一样,欲擒故纵。而今日两人的关系互换,她成了猫,而布泰成了老鼠。一步步地逼向他,拔剑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面对面的,不用大炮,不用□□,仅仅就是冷兵器,纯武力。用绝对的优势去碾压他,噼断他的弯刀,斩断他的希望,让他在绝望中死去。为什么一定要杀他?笑话,山河破碎之恨,家破人亡之恨,将他剥皮抽筋也难泄她心头之愤。 “南人不服管束,杀了干净!”这句话烙入心间,刻入骨髓,重生回来,守护住这华夏百姓,不让异族踏入中原,干掉他是自己的信念。 “将军!浴汤已经备下了!”身后碧荷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陈慧的回忆。 “嗯!”陈慧身着中衣走进内室,脱下衣衫将自己置于香汤之中,氤氲水汽,泡着些许细小的伤口有些刺痛。将香皂打湿了涂抹全身。这也算是在那一世的福利了,网际网路上丰沛到近乎爆炸的信息,对于一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来说是最好的消遣,专注于这些有的没的,拉拉杂杂学了一堆,这些年倒是帮了不少忙。杀戮之后的血腥用香皂洗过,就不復存在了。从一个浴桶里出来,坐入另外一个浴桶,清水过身,浑身上下才算干净,也能稍稍缓解这一身的乏累。 十年以来太多的战事,似乎从来都没有时间去好好地思考一下那个问题,然又好像这个问题在这十年之内被思考了无数遍,总之是没有答案的。只能对自己说声,“罢了!”无解到有解,是需要时间的。想来想去还能得出个什么来? 从水中站起,拿了手巾轻轻擦拭身上的水珠,穿上中衣,布巾包裹了长发,等她走出内室,碧荷立刻另拿了手巾过来继续帮她擦头髮,边擦头髮边轻声说道:“帝京来人了,在前厅候着!”陈慧并没有应答,只是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任凭碧荷梳理长发。长发着实麻烦,此刻她在心中默默地怀念着电吹风。 碧荷温柔的擦拭,让她将将要睡过去,硬是撑开了眼皮,还是去看看吧!摆了摆手。碧荷停下整理髮尾的手,从衣架上取了外衫过来,陈慧接过展开穿上,碧荷伸手将衣衫里的长髮拉了出来,任由一头乌黑顺直的长髮,披散到腰际,趿拉了双布鞋走出了房门。 这原是一家富户的三进院子,经歷了多年的战乱,椽檐破败,木栋上的朱红早已斑驳得不成样子,夏日的傍晚,清风透过没有了纱的窗,居然能拂面。陈慧阔步而行,不过几步路,已经行至前厅。身着圆领袍,头戴文士巾,挺直着身板的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那里等着。 陈慧未曾瞥过他一眼,径直走进前厅在首位安稳地坐下,气定神闲,甚至有稳若泰山之感。那男子似乎愣了一下,反应倒是不算慢,不过剎那时间,就过来躬身抱拳行礼道:“御史大夫林瀚见过镇国公主殿下!”这礼行地实在简洁了些,简洁得让陈慧这个常年南征北战,不在乎虚礼的人,难免也要挑个错儿来。 第2页 还有什么时候她成了公主?但看他行完礼又挺直了腰背,眼观鼻鼻关心地站在那里。好一副清贵的傲气,不知道是不是装得有些过了? 陈慧心内稀罕,实在想不出这是哪个角落里拉出来的二愣子?不过御史大夫么,平日里装铮铮铁骨惯了的,隔三差五对着朝堂之上的龙柱要碰上一碰方能表达其顶天立地的不二忠心。清流!清流!内心经过这番自我疏导,她也就不再觉得任何稀奇了。并未正面答他的话,只是问了一句:“老爷子称帝了?” “正是!陛下已经斩杀了何贼!经钦天监商议,定在下月二十六,登大宝之位!”这话说得实在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刻意抬高了头颅,难免就鼻孔朝天。他倒是偷瞄了一眼眼前的女子,只见她墨鸦披髮,正低着头,倒上一杯红袍,把着茶盏,嗅着茶香,一派恬淡之中又透露出漫不经心。想他林瀚乃是前朝进士居然被个女子如此轻慢,即便这个女子容貌盛极,然而她太强硬,让人生不出一丝怜惜,作为一个男人,他心里冒气一阵恶火。 只听得陈慧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过急了,缓缓几个月吧!” 这无疑是火上浇了油,这个女人还懂得纲常吗?陛下是她的父亲,也是一国的君主,她居然如此轻慢,还意图插手朝政。 林瀚爆燃了起来:“殿下乃是女儿身,朝堂之事非妇人能议!请殿下慎言!陛下在朝堂之上言道,这些年亏欠了殿下,已经为殿下寻了高门世妇,等殿下回京之后,督导殿下闺仪,为殿下觅一个佳婿,日后殿下只需相夫教子!”这番话说得很是顺熘,还带着微微的火辣味儿。 陈慧自觉竟无言以对,果然是御史大夫,怼人是他的专业,而且通常的对象还是帝王,难道说今天怼她估计已经屈了他的尊了?能对她说出这些话,让陈慧不得不45度仰望他,她这些年带兵惯了,眼神控制难免就有些偏差,到底要呆萌一下好呢?还是要瞪死他个sb?实在是个让人两难的抉择。 被陈慧不停转换的眼神凝视的林瀚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心砰砰地剧烈跳动,似乎要跳出胸腔,眼前之人,饱满的额头之下是剑眉星目,那朗润的眼眸居然如利剑,似要插入他的胸膛,不过对视片刻,威压迫地他小腿肚子开始打颤,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冒了出来,流挂到双颊,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陈慧移开视线,甚是失望,怎么才只耐了这么一小会儿,就撑不住了?不赏心悦目且无趣弱鸡一只,鑑定完毕。这种所谓的清流,不过就是套路。估计,从前朝到何家再到如今陈家,已然是三姓家奴了。自以为得了个机会可以在新皇跟前混个脸熟,表个忠心,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饮了手中茶盏里的一口茶,陈慧问道:“还有什么话要带的?” “陛下想要立大皇子为太子!想询一下公主的意思。” “李承恩的建言?” “确实是左相所提的朝议,朝堂之上,半数大臣都附议!”此刻的回覆相当老实。 “左相言道,陛下仅此一子,又年事已高,立下储君,于家于国均有裨益!” 陈慧復又抬首看他,右手拇指与食指圈着,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面目之间没有丝毫表情,似是在沉思,又似乎让人觉得不耐。林瀚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打颤的双腿,扑通跪倒在地,总算能低着头,不用被眼前的女子所注视,心内微微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这么点格局了!”陈慧幽幽嘆息了一声,听上去似乎有说不清的遗憾,她缓缓地言道:“你回去告诉老爷子,左右丞相的设置实如儿戏,无此必要。庙堂架构我未考虑周详,让他不要贸然登基册封,等我回去之后再行决定。何炳奎的后宫,多是攻入京城之后的良家女子,战火连年,人丁稀少,无论是否已经被沾身,全部放出去许配。一个也不许留用。” 这是女儿该跟老子说的话吗?这分明是训儿子呢!脑子里才过了这么两句,背上锋芒又如针扎,林瀚只得竖起耳朵聆听,不敢丝毫分神。 陈慧站了起来,走到林瀚跟前,林瀚低着头只看见她拖着半拉子布鞋,半双天足露在了外头,心中堪堪冒出“衣冠不整”四个字,立马压了下去,额头上的汗復又冒了出来。 看着陈慧的脚离开,听着她布鞋的踢踏声,屏息的林瀚,终于唿出了一口气。 “李承恩可以乞骸骨了!”声音从背后传来,林瀚心一紧,再次伏低身躯。许久之后,才想起来那位已经离开,破旧的青砖早已经坑坑洼洼,跪了这么久双腿麻木,膝盖更是疼痛难忍,一时难以站起,索性就坐在了地上,撩了一把脖子里的汗,只觉得眼冒金星,恨不能立马就昏了过去。 等他踉踉跄跄走出前厅,走出宅门,一股子肃杀之气从守门兵士身上传来,才懊悔当时进门之前为什么没有打量一下,真想抽自己两嘴巴子。又想起当时他在京城庙堂之上,跪请过来传旨的时候,那些武将的眼神,不是妒忌,实乃是惊异。 刚刚爬上马车,又想起还有一句话没有带到。思虑了三五遍之后,还是让马车回了头,走到门口要求通禀。守门的兵士诧异问他:“还要面见我家将军?” 他抹了抹额头的汗说道:“只要见一下贵府的幕僚先生即可,我为陛下带句话!” 半个时辰之后,陈慧听见了这句带的话:“对何家除恶务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年好忙,一直就没有再想开过文,但是对于(娘子是母老虎)一文,我很遗憾,想写一个能干的,不用依靠男人的,能有独立自我的女主,但是写到一半开始崩坏了。这些日子起了兴致重新开坑,这是一本完全不同于娘子是母老虎的人设,但是想要讲的那个人,还是一样的。 ☆、弔唁 陈慧的车驾停在了靠近平州东门的东王府,与平日此地的双轮马车不同,陈慧的马车是带有转向桥接的四轮马车,宽敞高大,马车左侧有一道门,推开门,陈慧从马车的阶梯上走下了车。 站在东王府门口,陈慧抬首看到匾额上挂了白花。门口围着平州城里所剩无几的百姓,这两年要不是东王在此镇守,恐怕这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头也早就见了阎王。 耳边是围观不明真相的群众在窃窃私语,这个私语声音有些大,陈慧听得一清二楚,讨论的内容无非就是这个小娘子是谁啊?不会是东王妃吧?陈慧惊异于吃瓜群众的脑洞,东王妃早就埋入黄土多年了。 陈慧的随从上前与门口迎客的将官递交了帖子,那将官朗声唱道:“镇国将军陈慧陈大人前来弔唁!”门口的百姓才恍然,这个身着靛蓝镶边素白宽袖深衣直裾的漂亮小娘子,居然就是传说中手比蒲扇还大,眼比铜铃还圆,长得像夜叉,可以生啖人肉,哄夜啼小儿最佳的镇国大将军。 原本低声细语的声浪渐渐高了起来,陈慧浑不在意身边的打量,静静地等在门前。 门内匆忙走出一个穿着麻衣孝服的年轻男子,虽是急行,然走路行云流水,气度儒雅。到门口见了陈慧,些微愣神之后,立刻弯腰作揖道:“将军请!” 第3页 陈慧侧身还礼,对他示意道:“顾世兄请!”这个称唿总是不错的,此人在传说中是何嶒背后的男人,与何嶒有断袖之情,分桃之谊的顾朗。他对于陈慧来说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他是陈慧上上辈子的男人,是她成婚三年的丈夫,是她心中的另外一个牵挂。 这一辈子他要是弯了?陈慧不过才一转念就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粒粒分明地站在皮肤之上。不能乱想,不能乱想,回归正常思绪,这熟悉的容貌,陌生的,疏离的眼神,陈慧有些伤神,也有些愣神。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些年以来,即便再走神,陈慧都能保持目无表情,让外人看不出喜怒。“装”这个字她已经摸到了门道,得了些许精髓。 待到步入灵堂,巨大的“奠”,香烛浓烈无法遮掩淡淡的尸臭,后面的楠木棺材里躺着的是身首分离的何嶒,这是一代英豪的结局,很是悲凉!陈慧嘆息一声道:“天妒英才!”,此乃再真心不过的形容。 陈家和何家一般是世代武将,世人难免会将两家放在一起比较,陈家人丁不旺,到了陈慧这一代,只得她一个女儿,而何家两个儿子却是英勇善战,尤其是这二儿子更是出色,有比较就会有伤害,父亲看着她每每嘆息,没有生儿子的命,这女儿再聪慧,也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能顶个什么? 从总角之年起,陈慧便喜欢打探何嶒的消息,听他得会了什么功夫,听他习什么兵法。如同异世的追星粉丝一般,将何嶒的那些相关的信息专研个透彻。而她自己也是默默地下了狠劲儿,穿男装,跟着习武,直到她父亲发现她真是习武的料,也就不拘着她了。只是这些不过是姑娘时候的消遣,等到真的到了年纪,女儿家终归嫁人才是唯一的归途。 那时世道已经乱了,她的父亲仗着对顾源有着救命之恩,在被围困的时候,竭尽全力让副将霍挺带着她突围,将她这个不成体统的姑娘嫁到了的顾家。夫君刚好就是眼前这个目光正直,丰神俊朗的顾朗,只是那时的他更多添了两分青涩,五分温柔,想到这里陈慧内心说不出的牵念。 武将梦也好,何嶒也罢,少年的白日梦统统都收了起来。郎君体贴,翁姑和善,小姑娇俏,疗了她父母身死的心伤。更何况一家子对她很是包容,凡是女人会的她一概不会,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惭愧。眼前之人只是在读书的时候,会让她在身边坐着喝着茶看着市井话本,还在她看得入迷之时,给她添上一两口水,顺便贴坐她身边,将手深入她的胸口,摸上一两下,偷偷地在她脸上亲一口,刚开始她会羞恼地来揪他的耳朵,他在外是谦谦君子,在内……在内……实在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般的日子,这样的夫妻恩爱在乱世都是那么脆弱不堪,降将刘成栋打开了关门,放进了女真铁蹄,面前的何嶒竭尽全力阻挡鞑子的进攻,然而彼时陈家与何家都没有什么大的建树,田地里面拉来的壮丁,也自然没什么抵抗能力。大家都是炮灰的命,那时的女真军队,比今世强大不知多少倍,记得何嶒抵抗女真入侵最厉害的一个,所以他被是被布泰杀了之后头颅一路带到了江南,布泰要让他看看,这片锦绣的山河是如何落入他的手中。 陈慧内心感激冥冥的天意,甚至觉得当初穿越到异世界,在那里成了一个双腿残疾的姑娘都是上苍给的眷顾,那个世界几乎与这里一模一样,歷史只是在宋朝有个点变故,那里金人南下,大宋分了南北。而这里大宋却是抵抗住了金人的进攻,然后并没有什么用。两边谁也无法阻挡蒙古人铁蹄,蒙古人在异世界横扫欧亚大陆,也在这里结束了大宋的国祚。这里也经歷了人分四等的元朝,也有了朱元璋与陈友谅的鄱阳湖大战,只是在这里那一场中胜出的却是陈友谅。陈友谅一统天下后将原本的大汉改为了大周朝,比之于异世界的大明,大周朝的气运要差了些,不过立国一百八十三年,就已经病入膏肓。再次有农民揭竿,歷史再次相吻合起来,接下来就是李成栋引女真人入关。 如果不是经歷过家国破碎,这样的刻骨深恨,她也不会选择去研究蒙元和满清的歷史,不会去那些军事论坛收集各种信息研究,研究武器的歷史和发展。她越钻越深,越看越多,后来成了某个军事论坛的大拿,成了军事论坛管理人员,在专业论坛中名声越发大了之后,被军方邀请作为顾问,在切磋交流之中获益匪浅。三十多年之后,残躯耗尽,孤独身死不可怕,难过的还是对这里的眷恋。老天是如此垂怜竟让她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十四岁。 与前世不同,陈慧是作为重生人,有了开挂的人生,一路过关斩将,攻城略地,屡建奇功。 这何嶒也是不输于她,陈慧在南,何嶒在北,何家比陈家更为顺利,五年前就进入了京城,何嶒父亲称帝。可惜了何家良好的开局,后来却是昏聩不堪,何嶒被猜忌,自请镇守边疆,远离了主战场。对陈慧来说未曾两军阵前真正的交锋过一次,倒是憾事一桩了。 今日之悲,就是所谓的物伤其类吧?更何况何嶒令人敬佩在于,他得知陈家打入京城之后,他还是坚守平州,力战布泰,不曾离开。陈慧当时让她父亲入京,她直扑平州而来,就是怕何嶒放弃平州回京救何家,如果平州没有重兵把守,一旦女真进入关内,前前辈子的情景歷歷在目,那是她心中的一大隐忧。何嶒没有离开平州,而是与女真死磕到底,这让她更为钦佩何嶒。 那日京城传来何家全家尽灭,同时也传来了何嶒战死,头颅被挂在鞑子军营的旗杆上。她愤怒了…… 在众人看来陈慧实在很是诡异,她就那么愣在那里,看着那个巨大的奠字…… “将军!”亲随拉了拉陈慧的衣袖,陈慧回神,深深嘆息之后道:“何将军英年早逝,实让人唏嘘!慧未能目睹过将军英姿,实在遗憾,令人伤感!” 陈慧环顾周围,跟着何嶒到平州的几个将领悉数在场,这大鬍子的就是以急行快进着称的毛韬?这国字黑脸膛的必是勇勐而少谋略的郑路……打量完这些武将,陈慧注意在蒲团上跪坐着的一个小人儿,瘦瘦弱弱的小猫儿样,这就是何嶒那先天不足的幼子。所谓虎父无犬子,其实不然,何嶒有个混蛋老爹,才搞得他的儿子成了病猫。 何家攻入京城之后,何嶒之父火急火燎地登了帝位,封了何嶒长兄为太子,何嶒为东王。何父开始猜忌这个战功显赫的儿子,他的兄长对何嶒更是忌惮,时时刻刻恨不得弄死何嶒。父子俩合谋削弱了何嶒的军权,将何嶒赶到平州来镇守边关,而妻儿被强留在京城。不过半年功夫,长子被告知死于绞肠痧,怀孕的妻子早产,产下了先天不足的孩子之后撒手人寰。这个孩子若非忠僕相护,若非何嶒千里单骑闯入京城,抢了回来,恐怕也早已命丧黄泉了。 孩子粉白小脸上挂着两行未干的泪,前仆后仰地像是要硬撑着,又似乎已经是熬不住了。陈慧蹲下,将他轻轻地抱起,倒是个好脾气的,也不声响,只是把头埋在了陈慧的肩上,须臾之间,小小的唿噜声已经从耳侧传来。 第4页 灵堂上的人面面相觑,看着这个与自家王爷齐名,甚至如今名声更显赫的煞神,宽袍素衣,温柔体贴地一如慈母抱着爱子,手还轻轻地拍抚着孩子的背。 “将小公子带进内室休息!他经不起这一天的折腾!有些东西也不适宜他看到。”陈慧对着边上跪着,貌似乳母的女子说。那女子一脸为难地看向方才迎接陈慧的那个男子,那人点头,乳母才站立起来,从陈慧的怀里接过孩子,战战兢兢地抱着孩子离去,目送孩子走远,陈慧挥手示意。 她的一个亲随捧着一个盒子,郑重地将盒子交于陈慧,陈慧双手捧过盒子,待她的随从将供桌上的猪头三牲挪了挪,让出了一个位子,陈慧将那盒子放置在供桌之上,伸手揭去了盒盖。 大清早的时候,睡足的陈慧,跟着碧荷和自己的亲信,研究了半个时辰,关于这份大礼该怎么包装?陈慧觉得还是生日蛋糕的包装最为合适一些,之后又纠结要不要打个蝴蝶结。后来在碧荷的阻止之下作罢,她内心是有些淡淡地不满。 胆小的妇孺已经吓得惊叫了起来,饱经战事的沙场老将们也不免抽了一口寒气。供桌上放着一颗面目狰狞的头颅。吹打的人也停了下来,从最初的惊叫之后,此刻整个灵堂静地几乎没有丝毫声音,但凡参与过那场战事的人,都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个下午,尘土漫天,鞑子发起了第四次攻城,失去了主将的平州,在顾朗的带领之下,誓死护卫这个关隘,城楼之上,一个一个士兵倒下,就在那一刻,整齐的部队上了城楼,人手一支让人羡慕的□□,不要钱似得往下扔□□,将要登上城楼的鞑子一个个烧成了火人。 干完了登楼的鞑子之后,城门打开,十几门轻装蹲虎炮,排开,全火力覆盖,轰滥了鞑子的整个营地,除了悬挂何嶒人头的中帐,其他被夷为平地。 随后一匹玄色骏马之上,银袍女将沖入敌营,已经慌乱的敌营于她自然如无人之境。她从旗杆上射落了何嶒的头颅,将他接住之后,与地上放着已经千疮百孔的尸体归在了一起,就是那么短短地半天,整个战局彻底被颠覆。那日她亲送何嶒尸首入城…… 如果说之前,他们认为陈家的胜利是得益于运气,那么那一刻,他们已经明白了实力上的巨大差异,更大的差距来自于财力,这么打是要钱的,那不是打的炮弹,完全是在烧银票。 在众人的震惊之中,很多人还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时候,陈慧看着人头在想,要是在布泰的人头上插上蜡烛,何嶒魂魄有知,会不会过来吹个蜡烛?然后许个心愿? 亲随点燃了三支香递送到陈慧手中,罢罢罢,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只见她持香鞠躬之后,将香插进香炉。退后一步,撩起袍服在蒲团上跪倒,毕恭毕敬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方才站了起来,对上布泰的脑袋,腹诽了一下:“算你个王八羔子占了老娘的便宜!让我跪了你一下!” 众人看到的是她神色凝重肃然开口:“何兄,慧取来布泰的首级,慰兄在天之英灵!”不知道何嶒知道自己两世都死在这个人手里吗? 此刻这灵堂之内已经集齐了当世三大战神级的人物,一位已经躺入棺椁之内。一个的怒目圆睁,不得瞑目地放置在供桌之上,还有一位则是站立在前。 陈慧说完之后退立在旁,顾朗倒是十分镇定,有条不紊地继续了这被打断的丧仪,声音一如记忆之中那般,暖透入心。 顾朗用他拿修长白皙的手,捧着祭文恭敬地递给陈慧道:“请将军为王爷诵读祭文!”诵读祭文这事儿本不是陈慧的事情,应当由何嶒的生平好友或者是亲人来担当。顾朗他不是刚好合适吗? 陈慧打量着顾朗,顾朗继续说道:“将军与我家王爷具是当世豪杰,请将军为王爷诵读!”这是逼她读了? 祭文自然是写就了东王生平的英勇事迹,如果由陈慧诵读,等于新的朝廷认可了东王的事迹,东王自然不会被归入反贼之列。除了门外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东王府的追随者,每一个都知道,陈家进入帝京干了什么?京里的何家如今可是连一条狗都没有留下命来。按照陈家进京所为,这灵堂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余孽了。 但是,陈慧奔袭而来,不是为了剿灭何家军,而是解了平州城之围,更是轰烂了鞑子的大营,亲手解下被悬挂在旗杆上的何嶒的头颅,找回了尸体,送回了东王府。今天又取来了布泰的首级,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将何嶒部众消灭的样子。总之,反正这件事情谁都拿捏不准,而现在陈慧读不读祭文,代表了新朝廷对何家这一分支的态度。 陈慧接过祭文粗略地看了一下就将祭文就着燃着的白烛烧成了灰烬,旁边的这些将领脸色变了,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愿意诵读?灵堂内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这是生死攸关之事,谁知道眼前这位会不会突然发难? 陈慧清朗温润的声音响起,开始细数何嶒的重大战役,她声音虽然平缓,但是所言内容却是惊心动魄,犹如她曾亲临战场。她赞扬何嶒所带何家军每到一处,从不烧杀抢掠,军纪严明。更是将恢復战后城池生机的十二条,一条条背诵出来且点评。在她的口中,何嶒盖世英雄的形象立了起来。这已经远远超过了祭文中叙述的事迹。听得周遭与东王并肩作战的将领,虎目含泪,手中没有祭文,祭文是从陈慧心中念出。 陈慧转换了话题,说起了何嶒的父亲,这位号称楚朝的皇帝是如何昏聩颟顸,说起何嶒的兄长,毫无才能还妒忌贤良,将这一对父子联手坑何嶒的事情抖露出来。更说道,何嶒被派驻平州,而夫人与长子等于为质被困在京中。这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对儿子的猜忌。而何嶒的长子传言之中死于绞肠痧,但是在陈慧口中是死于何嶒兄长派人下的毒,毒害亲侄儿。何嶒夫人在京城死于难产,也是何嶒兄长一脉所下黑手。听到这里,前面有战功无数作为铺垫,但是后来被亲人陷害到妻儿死于非命,对于一个英雄人物来说是如何的悲情?灵堂之中已经哭声一片! 最后陈慧开始说起鞑子围城,鞑子得知陈家胜局已经定,即将攻入京城,以为何嶒会进京驰援,所以几乎倾巢而出,想要打时间差,攻下平州,从平州城进入中原。何嶒的兵力本来就不足,在这么强大的攻势之下,何嶒拼尽他的所有兵力守住平州,哪怕陈慧的大军即将达到,他也是将后方留给了陈慧,全力去抵抗鞑子,并未因为一家之利为利,他的大恩大义是于华夏于九州。这番话一出,就是奠定何嶒无与伦比的英雄地位,在场所有参与这场战争的人员都不可能是余孽,都是有功之人。 大鬍子毛韬,重重地跪倒在陈慧身前,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和鼻涕,嗡着鼻子说:“将军高义,解平州之围,抢回王爷的尸首,又手刃元兇。我毛韬在王爷灵前发誓今后愿意追随将军,万死不辞!” “我等也愿追随将军!”其他几位将领也单膝跪下,仰望陈慧。 陈慧此刻并未答应,反而转身对着顾朗说道说:“顾大人,慧告辞!”接着甩袖大步走出了灵堂走出了大门。 第5页 ☆、故人 苍鹰盘旋在碧蓝的天空中,陈慧躺在草地上,嘴巴里嚼着一根青草,砸吧砸吧之间淡淡青草味儿混合了唾液进入喉咙。祭奠完何嶒,她换了衣服策马出了城。红鬃的马儿在身旁不远处吃着草。天上的朵朵白云,带她回到了往昔的回忆之中。 算来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上上一世里,她与顾朗刚刚成婚的那个时候,世道已经很乱,北方城破,她的父母作为军人已经战死。公公是个有气节的文人,他是那个小城嘉定的精神领袖,他时常和几位好友在家探讨时局。 而她和顾朗不过十五六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两人新婚不久,单纯而情浓,似乎大大咧咧的她与温和细緻他就是绝配。 每当顾朗伺候在父亲跟前,一起听他们谈论之后,她的婆母下午的时候总会给众人做一碗水浦蛋,而顾朗总是在灶上给她端一碗过来,笑盈盈地看着她一口一口地把那两个蛋吃完,然后拍一拍她那有些过于圆润的脸蛋。 那甜丝丝的感觉,一直如丝如缕萦绕心间,沖淡她失去父母的悲痛,彼时她觉得顾朗是她一生的良人,她甚至想若是有生生世世,她愿意做他永生永世的伴侣。 在异世界的日子,她去很多家超市,买过不同品牌的酒酿,从洋鸡蛋、土鸡蛋、鸭蛋、鸽子蛋、鹌鹑蛋试了很多遍未曾找到那种味道。而回来之后,她也曾试过用这里的酒酿和鸡蛋,完全没有偏差的东西叫人煮,可惜一口之后,就不想再吃第二口。后来她渐渐明白那是家的味道,那是被人钟爱的味道。 然而她回来了,她却不愿意去找他了,并非是忘记了当年的所愿,而是因为自己走了一条不归路,怕连累了他。 后来不愿意去找,却是之前她怀念还有另外一种家的味道,在世事变化之后,也荡然无存。她的父母曾经恩爱异常,近几年随着军队越来越强,地盘越来越大,她的父亲的内心越来越膨胀,之后她就看着她爹一个一个地纳妾,名义是无后。 遗留在记忆中的慈父严母不復存在,这不老爷子带着庶子和小老婆欢欢乐乐地住入皇宫,还满脑子要捧这个儿子坐上太子之位,心中哪有她娘半点位子,如今对她也是颇为忌惮。夫妻不像夫妻,父女不像父女。 这就如那个水铺蛋,记忆中的东西是经过怀念,经过提炼之后,越发的美化的记忆。短短三年的恩爱,经过了两世几十年的精炼,那已经是完美了再完美,今日一见,心内翻腾,深恐当初的人设立刻崩塌,幻想破灭……想到这里,陈慧闭着的双眼,从眼角,泪水流了出来,滴落在了草地上。 这些年,她明明知道他跟了何嶒,成了何嶒身边的左膀右臂。按理说她会对何嶒身边的重要人物细细分析,但是她却有些掩耳盗铃,生怕身边的人告知,顾朗已经娶亲生子。好像故意不听,事情就没有发生一般。因为相思,所以不敢相忘,却又不敢接近。 家国大事,她倒是都想得明白,唯独这件事情此刻于她是一团乱麻! 好在陈慧是个看得开的人,静静在无人处落泪,擦拭之后,翻身上马,又是叱咤风云的一代战将,又是这个乱世的终结者。 进入大营之时,已经是日落西山,余晖笼罩。简易的桌椅上,兵将们哌嘈地吃着肉,喝着酒,大声说笑着。看见陈慧过来纷纷停下来打招唿,今日除了布防的以外,其余人等原地休整。他们也习惯了打完仗不进城池惊扰百姓。这些不能妨碍他们自己寻开心,更何况这种小城的酒馆的酒,哪里有他们自家军中的酒好喝? “将军,一起喝一口!” 虽然陈慧能控制自己的脾气,然而她内心的集聚的那些郁结之气,无法释放。所以走到桌前,拿起一小罈子酒拍开就往嘴里灌,众人看见平日里高冷的将军如此豪放拍手叫好,陈慧放下酒罈子,大声喝道:“一二三级将士集合!” 所有带兵的,包括班长全部集合起来,陈慧中气十足地宣布:“绕平州城两圈跑!”所有人内心是瀑布汗的,但是对于这样的决定,在长期只知道遵守将军的命令的情况下,没有动过反驳的念头。 那一天的傍晚,几百人的队伍,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四个城门口传进了平州城。第二天一早来自东王府的帖子送达到了陈慧的小院,上面是顾朗执笔写的议题,约时间商议如何合併何嶒的军队。 陈慧哂笑,昨晚实在是她脑子发热,自己不舒爽,所以虐一虐自己的下属之后,回去一觉睡到了天亮。不过看来在何嶒部下理解那完全是秀肌肉的表现了。看来理解错误,不过既然人家送上门了,也就不用假客气了。她写了回帖,约定十日之后,与他们商议合併事宜。 平州乃是北方重镇,自古以来就是通商的关隘。这些年随着前朝内乱,这里的兵力大不如前,几次被女真攻破,关外的民族从中原有歷史开始就已经存在,但是他们的发展非常缓慢。对比异世界几乎类似,蒙元的兴起带给亚欧两洲是深重的灾难,他们几乎成了文明的毁灭者的代名词。这座城市,经歷了数百年的风霜,最为辉煌的时候,这里汇聚了亚欧两洲的各族商人。 从手里这个玻璃盏就能看出,当初这里是多么的繁荣。瘦高个儿的掌柜,两撇唇上的小鬍子一翘一翘,坐在柜檯后面,眼睛盯着陈慧的手。陈慧手中赏玩着一个玻璃盏,若说在异世界,这个东西恐怕是没人要的。那里的玻璃器皿精美绝伦,但是这里这么一个玻璃盏只有西域的手艺才能做出来。本土的琉璃晶莹夺目,却也质脆易碎。 “这位娘子,您小心些!这是我爷爷那会儿传下来的,我保着它不容易啊!还指着它给卖个好价钱,能养活一家老小!” “那就快卖了,兴许半年以后这个东西就不值钱了!”陈慧将玻璃盏放下,笑了笑说道。 “您可别不识这个好货,这是以前西域传过来的宝贝!不是咱这里的……” 陈慧不与他争执,索性就转身,就带着碧荷一起出了这家,又逛到了下一家布庄,才要踏进店铺的门槛,就听得里面的一个女人在说:“你别瞎跑!等下被夜叉婆婆拉去吃了!” “没有夜叉婆婆!阿爹说没有夜叉婆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居然敢反驳。 “陈将军就是夜叉婆婆,我要不要带你去见见她?”那个女人继续威胁。 接着就听见哇地一声大哭:“我不要见夜叉婆婆,我不要见……” 碧荷想要出声,被陈慧给阻止了,这还当个什么事儿啊?脸上挂着笑容,拉着碧荷的手进了铺子。这孩子哭声还挺大的,那个女人还在一再地威胁他要被夜叉婆婆拖走。陈慧低头看向那个孩子,才发现跟这个孩子居然有过一面之缘。素来不愿意多管闲事。铺子的掌柜见有客人来了,也就放下那妇人的生意,招唿起她们了。陈慧问问价钱,看看布匹,这里的布和南方的布不能比。价格又贵上了好几重。 当她在和碧荷讨论这里布的价格时候,那里哭声渐渐停歇,眼光扫向那开始,那不甚肥圆的小脸,睁大了略微有些红肿的眼看向他,陈慧对着孩子微微一笑,那孩子迈开了小腿蹬蹬地冲着她一熘儿小跑过来,那妇人拉他不及,陈慧的小腿感觉一重,这孩子已经抱上了她的小腿,仰着头看着她,那直愣愣的小眼中还含着水光。陈慧觉得若是不弯腰将他捞起来实在是自己的罪过,等抱他起来那一刻,这娃儿居然就张开了双臂搂住了她的脖子,将头埋在她肩膀上。 第6页 那妇人此刻已经反应过来,才匆忙走了两步,抬头看见陈慧,愣在了那里脸青一阵白一阵,这份煎熬,在陈慧抱着孩子走前两步的时候更甚,脸上的汗珠打湿了鬓角,跪倒在地道:“叩见将军大人!”铺子掌柜也跟着拜见,跟着妇人的两个守卫也全都跪下了。 陈慧低头对那妇人说:“孩子我带走了!” “将军饶命!若是将军带走小世子,奴婢如何交代?”说着那妇人不停地叩头。 “被夜叉婆婆抓走了!”小娃娃突然侧过头对着他的乳母做了个鬼脸,然后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陈慧赏给他一个爆栗,小娃儿捂住额头“呜呜”地假哭道:“姨姨是坏人!”陈慧真是被他给噎住了,这是一个什么样儿的小鬼?她顺着孩子的话说:“好!夜叉婆婆抓你走!” 什么阻挡在这达成协议的两个人眼里都是浮云,从城南到城北不过四里路,一路上搂着陈慧脖子的小娃娃,看见什么吃的都想尝尝,他的要求全部驳回。对于这个小脸嵌着大眼睛的小子,谁知道这外面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是他能吃的?慢慢地小脸垮了下来,低着头,开始耍起了小脾气,还嚷嚷着要回家。可惜到了陈慧手里哪里容得他逃脱。 到了陈慧的院子的时候,小东西已经跟条打焉了的小黄瓜似得无精打采,陈慧转头对碧荷道:“去拿两盏羊乳酥酪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年不写文,从小就喜欢讲故事,貌似人到中年还未必能讲好。呵呵!不知道这个开局,还有人会看吗? ☆、协商 坐在院子里新搭的凉棚中,一张板桌,两把椅子,一壶清茶,一碟长生果,喝一口茶,剥一节花生,落出花生米塞进口中咀嚼。前几日伙头兵老李从农户那里收来一只在战火中侥倖存活的老公鸡。原本弄回来当日就要手起刀落祭一祭五脏庙。不过那日手里还有河里刚起来的大胖头鱼,陈慧想喝一口奶白的鱼头汤。是以这只老公鸡养在了院子里,日日天未亮就开始打鸣,很是吵闹。 今日里,那小东西来了之后吃饱喝足又开始闹腾,碧荷哄他给他做毽子踢毽子玩儿,这才停歇。这不看上了这只公司的尾巴毛,一大一小追着公鸡跑。碧荷这个姑娘是陈慧从老家带过来的丫头,自然是不会多少拳脚,追一只鸡也觉得很是为难,而小的那个早已经气喘吁吁。 “将军,帮个忙!将它捉住!”碧荷跺了跺脚,扭了扭小蛮腰。这一声将军堪堪听出些娇滴滴的嗔怪味儿来。陈慧若是的男子,这样的美人娇嗔自然要帮上一帮,不过她是个女人,所以还是坐那里如泰山继续喝茶,吃花生,神游太虚。 “你倒也不怕那鸡毛飞到茶水里!”这声音很是轻快,听着好似好事临近了。身着靛蓝色袍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坐到陈慧边上,拿了茶盏倒上一口茶,喝上一口之后道:“就你这里有好东西!也不给我些!” “今早上京城才送来!”这个近乎套的有些刻意了,毕竟送入她这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少了他一份。 他呵呵一笑之后,问:“刘氏给你送的?” “确然!” “她倒是有心!”笑看陈慧。 陈慧意有所指地回答说:“确实有心!” “刘氏仗着自己有儿子,所以在京城闹腾,要你爹登基的时候立储君。李承恩是想着做几朝元老,顾命大臣,所以赌一个三岁的小儿。天下刚定,京城里的好东西也不多,刘氏打着皇长子的旗号送给长姐,是做给别人看的。这些东西烫嘴啊!”坐下来之后说了这些话, “原来你知道烫嘴?”陈慧看着碧荷已经将那公鸡抓住,那小儿在碧荷的指挥之下,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向公鸡的尾巴,碧荷不停催促:“快些拔!快些拔!”他揪住一根尾巴毛的上端使上了吃奶的劲儿,狠了命的揪,那公鸡咯咯地叫不停,也拼命挣扎,才扯下半截鸡毛,看着手里的半截鸡毛,娃儿嘴巴一瘪,可能是觉得委屈了,灰突突地朝陈慧沖了过来,扑到陈慧的怀里奶声奶气叫到:“姨姨!”摊开小手,那半根鸡毛躺在他手心里,风一刮而过就吹跑了,这下那小子忍不住泪,抽抽搭搭地开始掉眼泪。 “可你毕竟是女儿身,以后必然是你弟弟继承大宝的,不如跟他们好好谈个条件,以后如果你能监国的话,我们这帮兄弟也就安心了。”那人还在继续说。 也不知道陈慧听没听见,她已经起身要去帮一帮孩子了,那公鸡居然就挣脱了碧荷的手,飞扑了起来,眼看半个时辰的苦劳化为乌有,小人儿开始嚎哭起来。陈慧一手将娃儿捞抱了起来,一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道:“不就两根鸡毛的事儿吗?屋里的鸡毛掸子上扯两根便是!” 碧荷愣了愣皱着眉头,撅着嘴嗔怪道:“将军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们嫌弃那鸡毛掸子颜色不够鲜亮!”陈慧甚是无辜地说道,倒是那孩子一下子破涕为笑,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搂着陈慧,一口亲在她面颊上,陈慧面皮尴尬,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嫌弃呢? 碧荷笑着打来了水,陈慧用水扑脸,接过了手巾擦干之后,看向那男子道:“永彦,李承恩的想要什么?刘氏想要什么?一个目标是权臣,一个是想做听政的太后。你做大头梦的公主监国。想得美,等着兔死狗烹吧!” “兔死狗烹?!不能吧?那该怎么办?” “公鸡尾羽可以做的事情,鸡毛掸子也能做!我一直跟你们强调要打破固有思维,你们还是顽固不化!让我很是失望!”陈慧摇着头,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碧荷已经拿了做好的鸡毛毽子出来,小娃儿蹦蹦跳跳地跟了过来…… 那黄永彦在那里深思了许久,恍然大悟道:“你……你……不是想让我……让我?” 陈慧顿觉天上乌鸦排行飞过,他的脑子真特么好使,脑洞开得老老大了。 黄永彦激动地浑身颤抖,伸出手用力拉住陈慧的手说道:“阿慧,我今日方知你心里是有我的,有你这句话,我黄永彦对天发誓,今生绝不负你!”这话说完又使了个大劲儿,陈慧一个趔趄,虽说不曾防备,却也未让他揽入怀中。 “错了!你听我说……” “不用你提醒,成事之后,我必不负你……”手抓地更紧了,那张原本算得俊俏的脸因为激动,居然显得有些扭曲。 和其他人不同,黄永彦的父亲是被陈慧说动了之后与陈家结盟的。而陈慧和黄永彦也一直以平辈相交,虽然在战场上一直是陈家主导,而陈家的直接主事是陈慧,但是黄永彦心中却是觉得两家是有那么一层特殊的关系在,更何况也算是和陈慧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黄永彦的原配夫人难产死了也有四五年了,他一直并未续弦。他有意无意之间都透露着自己是在等她,陈慧几次想澄清,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实在让人为难。 第7页 看来又会错意了,心也太大了些,陈慧实在无语,这个人有这样的想法,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志大才疏。 正在此时她看见院门口来了一个人,恰恰是她前前世的丈夫,用个简称“前夫”?心里梦里美化了无数遍的顾朗。人家玄衫一件,就那么清新朗润地站在那里,陈慧汉子般强硬的内心,又开始浮起那么点文艺小清新。 他正看着她跟黄永彦四目以对,察觉到这个目光陈慧立刻意识到了不妥之处,使劲将自己的手从黄永彦的掌中抽出,然后故作不着痕迹地,装作落落大方地坐在椅子上,端起了一杯茶,等着亲卫,前来禀报之后,不急不慢地走到门口,对着顾朗笑道:“顾世兄怎么来了!快快有请!” “世安,今日随着他的乳母上街,不知何故将军强行带走孩子?”他没有动作,不踏进大门,直接质问。 “顾世兄好是奇怪?这小子缠着我要跟我走,想着你我两家的交情,如今即是你看顾他,我好歹也算他长辈,带着他过来玩一会儿,不在情理之中吗?况且也是跟你家僕妇说了的。怎么是强行?”陈慧答覆地云淡风轻,这算个什么破事儿? 那个小人儿看见顾朗前来,立马蹬蹬一熘儿小跑过来,嘴里还嚷嚷道:“阿爹!阿爹!你来啦?”过来就抱住了顾朗的腿,陈慧扶额,这小东西实在是抱地一膀的好大腿。 黄永彦有些不阴不阳地问道:“这不是何嶒的儿子吗?” 陈慧听得黄永彦这么问,本就不喜的心里,更是厌烦,未等他得到答案便说:“永彦,我与顾世兄有事情要谈。你先回!” 黄永彦一把扯过陈慧,与她悄声道:“你与他谈的不过是何嶒军队收编的事情,我留下帮你一起与他谈。”对于黄兄如此将自己当做一根葱,陈慧岂止不喜,简直有些恼怒。 “我跟人谈什么,要你来掺和?让你回去便回去。”被发怒的陈慧盯着的黄永彦,坚持了一小会儿之后,不见陈慧脸色和缓,抬起了脚道了声告辞,脸色不善地离开。 “姨姨,莫要生气!”被顾朗抱起来的何世安,伸开了手,求抱。陈慧展开笑容伸手将他接抱过来说:“姨姨没生气,小安去跟碧荷姨姨玩!姨姨跟阿爹谈点事情!”陈慧捏了捏他的小脸之后,将他放下,小短腿看向顾朗,得到顾朗首肯之后,蹬蹬的跟着碧荷走开了。 陈慧这才邀了顾朗进了门,落了座,红泥小炉上的一把水壶冒着泡,洗杯泡茶笑声说了声:“顾世兄请!” “将军请!”虽然简单几个字,许是女人的敏感,虽然说这一世,没有老爹的託付,未曾将她强行许配给顾朗,但是好歹两家是有情谊在的,她爹还是救过顾朗家老父亲的。而她与顾朗年少时也曾弄个青梅,骑个竹马,绕个床什么的。这般生疏实在是很不应该,到底是什么情况让他们俩关系如此地奇怪,蹊跷啊!蹊跷!。 “这是王爷留下的手札!”顾朗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份文书递给了陈慧,陈慧接过文书发现有两份,一份是给下属的,里面的内容是要求他们尽最大能力堵截布泰,即便是全部战死也在所不惜,不能让外虏踏进关内,这是作为他这一支军队的使命,战死沙场不可愧对于华夏一族。陈慧本就对他佩服,此刻更深一重。 另外一份则是给她的,字里行间很是客气,客气完了,希望她能救援平州,并且将平州的军队情况详细地说明了情况。并且说这个军队就交给陈慧了。这个军队的军力远较于陈慧想像中的要厉害,何嶒保留的军力非常可观。这一点让陈慧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想过要来剿灭这个军队。 “这手札拿出来迟了!如果我不是来解围的,而是来剿灭何家军的,你当时不拿出来,何家军今日已经全灭了!”陈慧侧头看向顾朗,即便得了便宜,也要卖了个乖。顾朗和记忆中二十岁的样子有所不同,青涩和稚嫩早就褪去,原本温柔外露,今天却是内敛沉静,侧颜杀啊,侧颜杀,这侧面看去真是……怎么说呢?激的陈慧心中盪起了层层波,翻滚了几十年的记忆,随时都能影响自己的情绪。 “将军不是解围了吗?”顾朗的回答是如此地笃定。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杀灭何家军?”陈慧借着问话盯着他看去。 “将军胸中有丘壑!”顾朗的这个马屁拍的很不错,陈慧顺着他的话低头往下看,腹诽:“胸中有没有丘壑不说,胸上的丘陵还是不小的。” 等她抬头看到顾朗居然视线也在她那里,瞬间她觉得脸热了起来。说顾朗和何嶒是断袖,她是不信的,当初她和他是夫妻的时候,用异世的话说,眼前这个男人很是闷骚。私下无人之处,不可描述,实在是不可描述啊! 陈慧假意咳嗽之后,收敛了心神,装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地问:“慧有一事不明!” “将军请问!”顾朗以前私下的时候,其实废话不少。然而人前总是这般言简意赅。 陈慧为了继续表明自己很尊重这个世兄,所以还是用目光注视他问道:“既然已经料定我会放过何家军,为什么何兄不死守平州,要主动出击?如果死守,等我过来解围不更好吗?” 顾朗拿了茶盏,浅皱双眉眉,嘆息道:“他是主动送死的!为人子,他未曾去解京城之围!如何能苟活于世间?” “愚孝,完全是愚孝!”陈慧非常气愤地说道,何家老头子混帐透顶,何嶒的大哥更是个混蛋中的极品,他还觉得自己未曾尽责,这让人说什么好呢? “更何况何家声望都在王爷身上,一旦你帮他解围,他不是你未来的心腹大患吗?”顾朗对于陈慧这样态度,不知所谓,一针见血地进行了评议。 “当日在灵堂所言句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你知道我听到何兄身死,我很是遗憾何兄身死!”陈慧想要保持淡淡的口气,表示她的惋惜,然而顾朗侧头凝视她,被他的眼光这么一聚焦,陈慧脸上就隐隐感觉发烫了,语速不自觉的加快。 “将军好气量,这一点东王做不到!算是小人度了君子之腹了。”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可以看到他嘴角隐隐约约有一丝嘲弄,陈慧接上他的话:“你不信我?” “天长日久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如今东王将他的残部託付给你,你又有这个手札,以后凡是何家旧部都不能藉口起兵,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将军何必拘泥呢?”顾朗的意思很清楚了,你看你家把何家几乎屠杀干净了,如今何家在军中最有威望的人给了你绝对好的理由,你就别猫哭耗子了。 陈慧还妄图解释,陡然心内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她住了嘴,若说日后天长日久,如果何嶒真的到朝堂之上,她可不能保证不会跟他起冲突,只是自己想这么辩解,无非是想在顾朗面前表现自己宽宏的一面,迷恋于他,所以总想表现最好的给他看。陈慧鄙视自己,理智已经分析了无数遍了,这一世的他未必就和上一辈子一样,脑子是个好东西千万不能丢。杀伐决断,都是根据对结果的预判而来,很多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第8页 “长发,去将我草拟的合併章程拿出来!”陈慧招来了亲卫,亲卫去取文书,陈慧转移话题跟顾朗说道:“我已经拟定了合併的方式,也与我的部署做了商量,你且看一下,省的到时候相谈,吵吵闹闹没个结果。” “如此甚好!” 陈慧委婉地将刚才黄永彦的疑问问了出来,在旁边玩耍的世安突然插了嘴道:“父王身体不好,所以让我跟着阿爹!”这个意思是何嶒有託孤之意? 陈慧疑惑地看向顾朗,顺手为顾朗添了一杯茶道:“顾世兄,何兄是什么病?”接着半眯着眼,神情变得疑惑起来。 “王爷去年下半年就发现身体不好了,时常咯血,大夫诊治下来说是瘿瘤!” “肺癌!?” “嗯?” “我说是肺部的瘿瘤。”陈慧心中突然明白,何嶒会放弃回京的原因,因为他已经时日无多,回去的话,即便是能够解围,没有了何嶒的何家军被陈家剿灭也在所难免。 “是。” “你是猜到了我会过来,所以就和他商量,让他送死,送完死,然后你拿这份手札过来,接着就是让他的死,为他的手下争取最后的一点利益?应该还是为了这个孩子?”陈慧看向顾朗说出她的猜测。 “是!”顾朗回答地斩钉截铁,让陈慧有一种虽然我无所谓,但是我还是被骗了的感觉。 “既然如此,你怎么又据实相告了?”陈慧继续问他。 顾朗侧过脸看向正门外说:“既然你已经起疑,与其让你查到了,倒是不如实说。” 此刻陈慧无心欣赏顾朗的侧颜,她继续问道:“你怕我查到了,认为这是骗局,再对何嶒旧部不利?” “成王败寇,能成王者,又怎么能忍下故意的欺骗,秋后算帐能免得了吗?将军你说,是也不是?”顾朗抬头与陈慧对视,陈慧皱起眉头,平静的脸色中暗藏不悦。顾朗也不退缩直视她。 “顾朗,我能来解围,已经带来了我最大的善意,即便这里可能利益的驱使,但是你现在让我看到的是你利用我的善意,想要的更多利益!你说我凭什么能给你要的那些利益?难道这些人值得我待他们如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般?”陈慧气他刚才话语之中对她的不信任,当然不信任是正常,但是正常又如何,她就是不高兴了。 “我只是将双方的利益都计较了一遍罢了!这样对将军你来说,也是想要的结果,不是吗?”顾朗一笑之后,将手里的茶喝了干净,陈慧回味刚才他的笑容,还是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嘲弄,让她实在想将胸腔里的老血喷上一喷,释放一下自己内心的郁结。 “将军!朗就此别过,无论将军对东王旧部下什么决定,朗定然遵从!”说完,顾朗招来了世安,牵着他的手,让他跟陈慧告辞。 陈慧看着顾朗带着孩子远去的背影,转头对碧荷说:“那只公鸡养了好些天了,炖了吧!” 碧荷一脸懵懂地看着陈慧,转头吩咐厨房准备炖了公鸡,陈慧依旧坐在那里泡茶、喝茶直到有人前来禀报,她方才抬头。 “将军,布泰的妻儿今晨被额图砍杀。额图还强占了多哲之妻。”禀报之人眉头挑起,有些兴奋。好吧!陈慧也有些兴奋,草原兄弟自相残杀,真是让人觉得有些欢喜! “嗯,暗中资助多哲!”陈慧微笑地扯过头上一片树叶,看着上面看似繁乱却清晰的叶脉走向,拿起茶壶就着茶壶的嘴,嗦起了里面的茶水,一口呛到气管里,死命地咳了几声,让碧荷大惊小怪的跑了出来…… ☆、壁咚 北地甚少下雨,夏日的这一场雷鸣电闪的大雨,将蒸腾的尘土洗了个干净。碧蓝的天空,葱茏的草原,整齐划一的军队。之前将布泰的大营轰滥成了平地,将布泰头颅砍下,这一切都是何嶒旧部听说而已。 耳听和眼见完全是两回事,虽然闻过陈慧大名,毕竟是一代战神何嶒手下的战将,多少内心里有些不服气,总觉得这个女人不可能超过自家王爷。 练兵场上,陈慧一人对阵何嶒旧部三大战将,赤手空拳的双方对垒,打斗正酣,陈慧力量强,但是她更强的是在于速度,穿行之间,左右接招,应对间隙,她跳起来,飞踢到一人胸前,将他踹出了战斗圈。叫好声多发自于何嶒旧部,陈慧自己这边的人大多认为,这是一碟小菜,实在不足挂齿。 果然,在虎爪之手快袭到陈慧面目之上的时候,所有人以为她躲不过了,她居然先改拳为掌将左侧的将领拍了出去,而后再身形挪转卡住了袭来之人的手臂,将他按倒在地。很多人都没有看清快如闪电的身形,只看到战斗已经结束。此刻才引得了雷鸣般的喝彩,三人脸露赤色,抱拳认输。 交由下属继续进行当日的训练,二十里的负重拉练。陈慧进了营帐脱下护甲,着了一身黑色袍服,将地图展开于长桌之上,黄永彦撩开门帘而进,陈慧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之后道:“坐吧!” “你将此地防守交给毛韬是不是过于冒险了?毕竟他并非咱们自己的人。”黄永彦的质问,让陈慧越发觉得他不知进退。 “何嶒于他有救命之恩!而布泰杀了何嶒,用他来防守女真,不是正好吗?” “如果他滥杀无辜呢?他这样鲁莽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因为私人的好恶,而对女真平民屠杀呢?”黄永彦义正言辞地告诫陈慧,这份正义与善良,一如异世界微博里的公知那样悲天悯人。 陈慧低低的哼笑了一声,声音冷冽地道:“你不要以你的恶意去揣测他人。” “等事情真的发生,那时你后悔就来不及了!”黄永彦此刻说话是痛心疾首的。 “你何时见过我后悔?”陈慧目光犀利地看着黄永彦。黄永彦欲开口说话,外面脚步声和一个高亢的声音传来:“老李啊!今天这一架打地老子心服口服啊!就是咱们王爷在世,他也是打不过咱们三人联手的,你说陈将军一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厉害?” “不知道!咱们将军厉害是一贯的。”被称作老李的那个人话语里的与有荣焉喷薄而出。但是话语里还是勉强地维持着淡淡地装逼风。 众人撩开营帐门帘进来,陈慧站起来道:“老李,不当面拍,隔着窗户让我听见。老李的马屁功夫真是到家!” 老李实在是个厚脸皮的傢伙,他嘿嘿一笑,矢口否认道:“将军,咱可是老实人,怎么会是拍马呢?” “别给我扯淡,过两日我就要启程回京了,如我们之前商谈,毛韬镇守平州,李军镇守幽州……”这是陈慧离开前最后一次跟他们细细讲述布防事宜,严格地强调了,只要做好防守,让他们不要插手女真内乱之事,顺其自然就好。边关武将尚且已经开始隐晦地拍马,更何况是京城呢? 毛韬性子耿直,对陈慧这个人,他觉得很够义气,更何况武力卓绝,很奇怪陈慧明明没有那种很热情的招揽,但是她的言行就是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重视的,所以就将心里没有藏住的话说了出来:“将军为何不留下顾兄弟,王爷曾经说过,顾大人有经世之才!” 第9页 之前陈慧曾经多次挽留顾朗,然而顾朗去意坚决,从那日将军队交接之后,就待在东王府里不出门,黄永彦暗暗对毛韬哪壶不开提哪壶,心里不喜:“顾兄确实是个人才,但是咱们也不会强人所难,他想要离开便让他离开好了。他日开科取士,天下才子齐聚京城,还怕没有可用之人?毛兄以为然否?”这话算是全了陈慧的面子,同时也告诉毛韬他们,人才有的是,不珍惜机会自有人会代替。 陈慧手指在桌面上叩着,等黄永彦答完,她缓缓开口道:“顾世兄回江南老家探望父母罢,我与他约定在京城相见。” “将军所言当真?”毛韬听见陈慧这么说,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原本他对于黄永彦的话很不舒服,但是又没有办法反驳。 “确实如此!”陈慧颔首肯定。 得了陈慧承诺的毛韬兴奋地搓了搓手又挠了挠头,声音也不自觉的高了几度:“太好了!有了顾大人,咱们也算有了主心骨了!” “哦?你的意思是,你的主子还是顾朗?还是何家?”黄永彦的话一出来,陈慧觉得奇了怪了,这人还能好好说话吗? “黄将军是什么意思?这样的诛心之言,是想要了我毛韬的命吗?”能为将的哪个是傻子,偶尔一两句失当的话也是有的,但是被人带坑里,还能听不出来。 陈慧横了一眼黄永彦,冷哼一声道:“住嘴!还没入朝呢!就把朝上那些尔虞我诈用到边关了?边关守将,防守住外族,不让异族伤我子民一人,这是你们的责任,其他的事情有我!” 三人低头抱拳称“是!” 陈慧从手边拿出摺叠的册子,跟毛韬道:“你先读一下这本宣传册!” “将军,军纪军法的册子我们已经熟读!” “这是另外一本,关于外族入侵的,你先看看!” 毛韬听了陈慧的话,开始阅读册子,越读越是神色凝重:“将军这北方的鞑子太可恶了,我定要杀尽这些畜生。” “你莫要莽撞,之前的局势之说没有错,不要浪费军力在不必要的地方。纵观千年,真正能乱我华夏,伤我族人的就是这北方的异族。哪一场战争不是血流成河,哪一次入侵不是华夏子民被屠杀过半?无论如何,我华夏子民未曾灭绝,同样,北地的这些异族也不可能被全部歼灭,然切记切记!不管京城如何风云变幻,你们就是要严防死守边关。”陈慧神情肃穆,非常严苛地重提自己重中之重,几人郑重承诺定不负所托。 毛韬和李军走后,黄永彦留了下来:“陈慧,顾朗要走就随他了,你何必呢?这个人是何嶒的心腹,本就不该留下。我最近觉得你有些本末倒置,女真已经不足为患了,你却还严防死守,甚至用毛韬这个可能会残杀女真平民之人为将。而顾朗手里有何嶒幼子,还在军中有威望,这样一个心腹大患你却百般要留下。不杀他已经是冒险了,你还要让他进京从政。”他劝的很是苦口婆心。 陈慧坐下对着黄永彦,略有讥讽地说:“军权没有了又在京中,时刻看着呢,怎么成大患。倒是你黄家有开国的功勋,现在又扯进立储的事情里,只怕最后惹得一身腥膻。” “我们家没有丝毫沾染这件事情!”黄永彦忙忙地撇清。 “这个事情不忙着澄清!有些事情千万不要会错意,安守本分,很重要。”陈慧对着黄永彦的双眼,看见他渐渐敛起的眉,一字一句地说完了这些话。 黄永彦终究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重地说:“我知道了!”陈慧也不深究,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看着碧荷他们忙碌地打点行装,陈慧也插不上手,闲来无事就往外走去,平州城小,东南西北绕一圈也不过五六里地,才不过须臾的功夫已经走到了东王府跟前,这些日子出入这里次数多了,陈慧让守卫莫要通报,守卫也就听了。 虽然是烈日当头的盛夏,但是里面一派寂寥,王府的僕妇能遣散了大半,留了没几个人。等穿过花厅,转入那排厢房,正是何嶒的书房,陈慧之前到访过一次,两人在书房中谈地不欢而散,今日算是二顾了,陈慧撩开竹帘子,进了门去,那顾朗抬眼看了陈慧一眼之后说道:“将军有事找顾某?”边说边将一本本书装入箱笼之内。 陈慧浅笑之间答道上一句:“世兄当真要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慧无法挽留顾兄吗?” 一身布衣的顾朗抬头看向陈慧,眉宇之间带着些不耐:“将军当知道,匹夫不可夺志。世间愿为陈家所用之人多如牛毛,区区在下何劳将军三番五次相劝?” “慧不认为世兄是匹夫,而兄的志也不在于田园山野!否则当初兄为何要投靠何嶒,这些年劳心劳力为何?”陈慧边说,边看着他从书架上取出的书,帮着他一本本地叠好,放入箱子。 “何兄是何兄,将军是将军,人与人不同,何兄已死,顾某的那点子心思也就淡了。”这下已经将不耐烦表现地非常明显。 趁着他在拿取其他书的时候,陈慧浏览书架上一本本尚未被整理的书,靠着角落里居然还有一排市井话本,她抽出书,翻看了两页之后拿了出来道:“这几本也收起来,万一你要是回乡,一事无成,到时候不妨看看这几本书,模仿模仿兴许还能靠着它赚上个餬口费。”说完将几本书拿了之后,走到顾朗箱子前将几本书放了进去。 顾朗过来要将书拿出来,却被陈慧抓住了手,只那一瞬间的接触,顾朗使了个劲儿将手抽回,转过了头去,继续站在书架前,也就没能将话本子拿出来,陈慧在他身后,只能看到红彤彤的两个耳朵边儿,陈慧嘴角翘了起来,还发出了愉悦的一声轻笑,更是打趣说道:“你跟随东王最初的动机不就是因为能施展你的抱负吗?何嶒死了你就心灰意冷?别跟我说你真跟何嶒有那不得不说的分桃之谊。难道传言是真的?” “你还是个女子吗?这等龌蹉话怎么说的出口?休要侮辱东王!王爷待我如手足!朗万死难报答万一!”他气急,侧过身体对着陈慧涨红了脸说。 陈慧似有所悟地点头说道:“哦!了解了你与他的手足之情!那我就放心了。但是我不明白,你和他的手足之情,跟你现在跟我去京城出仕有关吗?你有治世之才,如今田园寥落,骨肉流离,正需要你这样的人,为流落的黎明安置家园,让骨肉团聚。你从小读那么多书,写了那么多的治国策论的文章,然后我将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跟我说你想回家当种田翁,你不觉得可笑吗?”说着话的时候还讲手搭上了顾朗的肩膀。 顾朗拿开肩膀上的手,转身过来,怒目对着陈慧道:“我不愿与你为伍,这个理由可行?” “不行,这个理由说不通。按理说我与你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何嶒愿意给你的权利和信任我都能给,你不愿与我为伍,这种话你怎么说地出来?也不怕我伤心?”陈慧抚着自己的胸,也不知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人却一步一步地逼近顾朗,顾朗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地贴到墙壁,陈慧趁机用了一个壁咚的姿势,嘴唇贴着顾朗的耳朵说:“世兄好好想想,你与他没有断袖之情,最欢喜的是我,我们之间也许可以有比兄弟情分更进一步的情谊,我能分半榻与你!”说完嘴唇若有还无地擦过顾朗的耳朵,顾朗一下子整张脸涨地血都快滴出来了。他炸毛了!?陈慧及时放开了顾朗,退后了两步,转身往外。 第10页 “无耻!我绝不会为你所驱!”获得自由唿吸权利的顾朗激动地再次申明。 陈慧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话转身,她本就容貌殊丽,此刻敛去了素日里的英气,杀伐之后练就的霸气,笑脸盈盈耳语,用说不尽的温柔话语说:“耻?在强权之前不值一提,见过破城之后的景象吗?不见外男的女子,当街被辱!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天下安定,我不过是想要一个人才,不过是言语上利诱,你竟说我无耻?我甚感冤枉!”说完这些话,回眸一笑完毕,转头回去,腰背挺直且婷婷裊裊往外而去。走到中门之外,脸上含着笑,抬起了头看着有些模煳的天空,眼角的泪滑落到了鬓髮之中……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千年的殭尸,她与顾朗那三年的婚姻就是那座坟墓,明明她已经爬出了那座坟墓,可以纵行于天地之间,并且她也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再回去,但是从内心深处她还是将那口棺材当成了她的归宿,她的家。她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无可救药!无药可救! ☆、监斩 京城里日日派人来送信催陈慧快回京,可以想见自家老爹如今是想登基想疯了的那种猫抓狗挠的心态。总算将自己装进了马车中,大队人马开拔向京城方向而去。 在这之前她将自己专属的马车给了顾朗。高强度的合金钢在熔炼条件落后的这个世界,淬火之后容易开裂,虽然硬度高了,脆性也增加了,能炼成的好钢不容易。所以能够熔炼打造出来的合金钢都被用作了兵器的制作,只拿了些许出来打造了这么三辆特殊的马车,她一辆,她父母各一辆。 顾朗带着孩子返回江南路途遥远,还有众多别有用心之辈,马车送给他。送他护卫,他是断断不会收的,唯有这一物,据说是勉强收下。勉强就勉强了,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会让他勉强的。 除了免费赠送了座驾之外,陈慧顺手还附赠了一套人肉定位系统,来保证父子俩的安全。 近城门之外,有人来报李相率领朝中重臣前来相迎,陈慧车队停歇下来,坐在车子里,翻看着手上的一本神怪传记,内心直唿脑洞太大,无论是异世界还是现世界,想像力这个东西,是可以突破天际的。她看到女子深山采蘑菇,遇见一只黑熊,然后开始不得不说的故事,黑熊和貌美的姑娘在深山老林生孩子。书这种东西不该随手买,实在是地摊毒物。然而没有这种毒物,没有汽车没有高铁,每天几十里的行进速度的马车是可以让人抓狂的。聊胜于无啊! 长亭之中的人看见陈慧车队走近,李承恩带着一队人迎了过来,原本他们想等陈慧下马车之后行礼,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陈慧下车。李承恩似有所悟带人行礼道:“恭迎镇国公主殿下回京,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陈慧待在车子里继续翻看那有毒的话本子,这次说道一个男子出外行商,夜宿青楼之后,那玩意儿染了毛病,烂了之后居然成了个女的。然后还让同行的男人娶回家做个老婆。继续我勒个去啊! 李承恩这礼也行了,跪也跪了,陈慧就是不下车,他站起来道:“公主殿下!” “恆钧,谁人挡了道?”陈慧在车中发问。 “将军,是老将军身边的李先生!” “老李啊!” “是,公主殿下!” 在碧荷撩开马车的布帘之后,从马车中步出,她一身天青色束腰襦裙,青丝挽了个髻,白玉簪子入发。妥妥帖帖的一个闺阁女子装束,除了不含胸低首之外,可那自带的气场,却好似背后有千军万马,一众迎接的人,都低下头,恭敬地候着。她走到弯腰行礼的李承恩面前,看着他花白的头顶束着冠,浑欲不胜簪就是说这种状态吧? 悠悠地嘆息一声,问道:“你怎么还没乞骸骨?” 李承恩继续低着头道:“陛下亲封老臣为左相,天下初定,老臣不敢辞!” “天下初定?!”陈慧反问道,话语之间有些嘲笑之意。 李承恩除了回答:“是!”以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何家五年前也说过这句话!”这一句话说得有些凉意,初秋之际,秋老虎还是横行的,虽然烈日当空,在场的人有些透心凉的感觉。 “公主慎言!何家是乱臣贼子,岂可与当今相提并论?”陈慧听到这话,心里“呵呵”一声,当真是想要睡觉有人递来枕头。 “黄拯!”陈慧走到这位出声的中年男子面前。 “殿下!”此人看上去憨实诚恳,所有人都说他忠勇。陈慧对这个人却是深厌之,二十年前这个人还是年轻的小将,他一战成名是因为一座城,为了守住那座城,他在火油用完之后。将老弱妇孺投入油锅之中煎熬,熬出的人油倒下城墙,烫死登城的敌军。 杀人熬油,这样闻所未闻的恶事,却因为他的守城成功,而成就了他的英名,也成了他一路提拔,后来成为一路军阀的本钱。但是陈慧从未给这个投诚父亲的黄拯有过一点点的好脸色。 有了人才成了城,守住了城,最后杀完了人,还要这个城要了做什么? “我看陈家还未必能比得过何家!何家有何嶒在,当初攻打下京城之后,丝毫未扰民,入了城的军队都在街道里席地而卧。何家那时的仁义,在场的诸位可有耳闻?”陈慧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异常的铿锵有力,“我们呢?”陈慧环视着众人之后,说道:“我来京的路上收了一个状子!” “告状的事情自有府衙,不劳殿下……”李承恩话还没说完,就看前面道路分开,几个将士押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过来,跪在陈慧面前,那人看将黄拯大声唿喊:“爹爹救命!”。那黄拯看见来人慌了神,小跑过去一起跪下道:“殿下这是何意?小儿犯了什么过错?” “如李先生所言天下初定,本朝律法还未修缮,京城想来也是府衙之内人员配备不齐,才会致使百姓有冤无处伸,有苦无处诉。你这儿子犯了什么错!你自己拿去看!”说完从她的亲卫手里拿起一份手札,直接扔到了黄拯的脸上。 黄拯颤抖着手打开了手札,等看完已经是脸色刷白,儿子是个混球,他知道。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混球会落在陈慧手里,以这个女人的铁腕做派,这个后果真不敢想?! 膝行到陈慧面前,陈慧后退两步,他只得磕头道:“请殿下看在老臣跟随陈家多年的份上,放过小儿一码,殿下是知道的,臣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以后老臣定然严加管教。”原来让很多女人老人下油锅的黄拯居然也会知道心疼儿子,陈慧心内哂笑,然面无表情,任他叩头。 “我陈家治军何等严格?你居然敢说跟我陈家多年?多年你还教出这种畜生?未罪及你已经是宽容了。”陈慧冷笑之后对这一众官员说:“诸位随我上城楼监斩!” “这不是军中,如今已经立国!你不能随意处死朝廷重臣之子,你会寒了这些功勋将领的心!”黄拯大声疾唿。陈慧带头往前,嘴角含着一丝让人察觉不到的笑,这个没有人性的货色,居然敢跟功勋将领比,他算个屁。 第11页 这些年来为什么留着他在自己父亲身边,为什么很少跟他正面冲突,为什么很多时候都让着他?培养一些愚蠢的,自以为是的货色,在需要立威的时候拿来当一只鸡杀给猴子看,也不用心疼。 “殿下,这么做不妥!望殿下三思!”李承恩跟着跪下,跪就跪了,陈慧丝毫不为所动。开国之人,会为了这么一跪左右为难?她撩袍快步登上了城楼,当她在城楼立定之后,城楼之下,城门口,原本跪绑着的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另外一个是她父亲的新纳的小妾的爹,人称张国丈,分量要够才行,否则一两个小喽喽,顶个什么用? 城楼上和城楼下两个士兵宣读着两人的罪状,黄拯的儿子是抢夺他人田地,打死了一对乡绅夫妇。而张国丈在街道上与人争路将一个降臣给打死了。之前陈慧她爹认为不过一个降臣打死就打死了,这不算啥事儿,这事儿已经算是翻篇儿了。这里说的简单,但是陈慧为了让城楼下的百姓能听得懂,听地明白,所以这个事儿讲的很是详细,特别地详细。李承恩几次跟陈慧劝说,只得了陈慧一句:“这些判词是谁写的,着实啰嗦!” 城楼下百姓围观地多了起来,陈慧感慨,到底是京城,要是平州别说半个时辰了,就是等个十天半个月,通知临近所有县府,也没这么多人。从昨天晚上睡梦中被抓来,到今天此刻居然被宣判要斩首,作威作福惯的张国丈瘫倒了,城门内已经有几个人连滚带爬的冲到这位国丈爷面前,陈慧听旁边的官员说这是张国丈的亲娘,陈慧颔首表示知道了。 张家也是降臣,只是这个臣小了点,七品的县令。城楼下哭哭啼啼的被人搀扶着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从楼梯口走了出来,到了城楼上,来到了陈慧的面前。在人的搀扶下哭这跪倒在地,满头的银霜,她苍老的声音说道:“臣妇叩见公主殿下!” “老人家起吧!天热,快些回去!”陈慧的语气和蔼可亲。 她不起来继续伏地说道:“求殿下饶了我儿一命吧!” 陈慧转身看着城门之下,背对着老妇道:“老人家,天地之大,逃不开一个理字,杀人者自当偿命?你说我怎么饶他?无辜惨死的人在等待一个公道。” 老妇抬起了头,开始断断续续边哭边说,翻来覆去无非就是他们家就这么一根顶樑柱,顶樑柱的女儿还在宫里伺候陈慧的爹,而家里有她这个七十的老娘,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儿。陈慧在她停当的时候,会适度的“嗯”一声,让这个话题能继续下去。 陈慧眼睛的余光看着身边那个焦急地张望着的李承恩,人群中黄拯早已消失。这老太太到她这里拖时间,而黄拯已经入宫去请救兵。正午的天气很热,对于陈慧来说无所谓。而这个跪着的老太太已经没有了力气,晕倒在了地上。 “公主,老人家这个年纪了,已经晕倒了。身为帝王之家,仁德乃是……”李承恩跪下为老太太求情,不仁这个锅甩给了陈慧。 “我让她跪了吗?我没劝过她吗?”陈慧挑眉问道,表示这锅她背不了。 “殿下,您一直在问话。” “嗯!那你们听出什么问题了吗?所有的道理都不过是从她的家,她的儿说的,从来未曾考虑过他人,未曾考虑过死者也有家,也有老母和幼子。这样的自私自利,难怪教养出来的儿子,如此嚣张跋扈!你有空怜悯她,为什么不去问问受害人现在的境况?”陈慧嘆息一声,继续看着城楼之下。 此同时看到城门内一匹马冲出来口中大喊:“刀下留人!”,陈慧边上的李承恩听见这句话,明显舒了一口气,但是几乎就是同一时刻,行刑的士兵却手起刀落,那两个人的人头也在这一刻落地。 已经缓过一口气的老太太再度晕厥,而那个李承恩则是对着陈慧破口:“刚愎自用,无知愚妇!”那通红地老脸颤颤巍巍,指着他的手也在颤抖。 陈慧笑看了他一眼,也不管城楼上的这些人,从楼梯往下走,她的随从护卫也一起跟着往下。陈慧到城门口,人群自动分开,她站在了那泛着血腥的味道的行刑之地,从黄拯的手里抽过了黄色的手书(算是圣旨),大声说道:“乱世已经持续几十年了,百姓们,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你们过了多久了?想不想过可以安心出门,不用担心人在家里坐,祸从天降的日子?” 附和是有一些,但是大多数人是在观望,她继续说:“这个没有王法的世道,该结束了!杀人就该偿命,欠债就要还钱。这是谁都懂的道理。但是当这个道理,放在官老爷身上,放在皇家身上就变得不同了。他们可以走门路,讲人情,你死了也是白死,你被抢了也是白抢。凭什么,就凭他们手中的权力吗?如果是这样,跟乱世有什么区别?今日,我以陈家人的名义,我以陈家军的名义,用两个人头为证明,我陈慧宣誓,只要陈家当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话一出,已经有人在人群中跪下,高声唿喊:“皇上万岁!公主殿下千岁!”群演上场,其他人也纷纷跪下,如此宣誓,羊群效应么,有带领就有跟随。对于这样戏剧性的冲突,是昨晚陈慧特意嘱咐了很久。舆论要造势,这是必须的。 前世在异世界,电视剧里刀下留人,总能留下人。她实在很想看看,刀下留没下人是什么样子的,这个结果很不错。 ☆、进宫 这是陈慧第一次进京,第一次进入皇宫。自从前世的异世界观过了世界之后,她已经对于这种地方没有什么好奇了,说实话皇宫最大的特点就是花草太少,很是乏味。要她来说,去山清水秀的地方,傍水建一个院子,那日子才惬意。 突然觉得自己思路跑偏了,赶忙拉回来,早有太监等候陈慧多时,在他的引导下陈慧来到了一个名称极具仙气的地方,紫宸殿。殿名虽然缥缈,实地却是跟其他宫殿一般,干巴巴的几间高大的屋子而已。陈慧想要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殿内,一个老太监拿着拂尘,急急忙忙的跑出来阻止她说道:“请公主殿下在此候旨!等待陛下宣召。” 陈慧一愣,还有这道手续?“怎么还要宣召?” “殿下,如今不比往日,陛下乃是一国之君。自有天威,请殿下耐心等候!”老太监弯腰屈背地对着她恭敬地说,得了这是她爹要摆谱了。 “让她给我站在那儿!混帐!”里面是自家老爹的咆哮。接着有听见里面有女人在哭泣。 “陛下……你连……管……”那声音断断续续地也不高听不真切。 她爹的声音在软声安慰他的小美人,但是老爷子常年大声说话,即便是软语,音量还是不小,说什么定要严惩这个不听话的畜生,这个畜生是骂她吗? 陈慧听了,微默了一会儿,觉得这么等着颇为耗费时间,男人劝女人总是要点时间,对应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要有应对的章法,急不来的。所以对着老太监说:“公公,跟我阿爹说,我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一口饭,这日头已经西斜了。他一直说那我当眼珠子疼,定然也是捨不得的。我去我阿娘那里吃两口饭,等他有空了,叫人来找我便是。”说完就甩了袖子往前走。 第12页 “殿下,不能走!”老太监追了上来说:“殿下应该等候陛下召见。万万不可抗旨啊!” 陈慧上上下下看了看他之后,歪了头问他:“我娘的住处在哪里?公公带我过去!” “殿下!”老太监无奈。 “要不,你找个人来带我?你放心,小美人笑了,我阿爹就不生气了。我呆在那里于事无补。”陈慧说得坦诚,脚步却是丝毫不挪动。 老太监只得叫来了小太监,陈慧跟着小太监往外走去,远远里似乎听见自己老爹的吼叫。小美人在跟前,也不好好收收性子,整日介这么粗鲁,可这么办呢?陈慧替她爹担心。 七转八弯之后,来到了福庆宫,只见自己老娘身边的林二婶子站在门口叫到:“快跟娘娘去禀报,大姑娘到了!” 还没等陈慧进入房内,她娘苗夫人已经沖了出来泪眼模煳地叫道:“慧儿!”就这一声含着泪,带着微微颤音的唿喊,让陈慧不可自抑地冲过去搂住的她:“阿娘!” “娘娘,快带着大姑娘进屋啊!”林二婶子催促道,“姑娘回来了这么久哭起来了?” “对对!快进来!”她娘擦了擦泪,牵着她的手,带她入了房内。 她家阿娘已经分别了将近一年,陈慧握住阿娘的手道:“阿娘,这一年过得可好?” “挺好的!如你当初劝我的,不在乎了!就什么都好了。刘氏去把你祖母接了过来。如今她日日在你祖母跟前使尽浑身解数,甚至还帮你祖母外家,安排官职,很得你祖母欢心。” “阿娘,随她怎么作妖,要真看不惯,一刀砍了未尝不可!”陈慧手抚摸着阿娘的脸,能有阿娘活着真好。 “我去砍她作甚?姑娘家成天随口就杀人,这个习惯不好!”苗夫人说这一句的时候,陈慧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陈慧撅着嘴说道:“阿娘,我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一口饭食!阿娘可给我备下什么东西!” “瞧我混的,青兰快去烫碗米线过来!”苗夫人忙着吩咐道,转头又跟她说:“我让人杀了一只老母鸡,从早上炖汤炖到现在了。” 就片刻功夫,一碗泛着黄油,撒着葱花的鸡汤米线端了上来,陈慧端起米线,饿了大半天了,这味道实在诱人,天气太热,哪怕房子里放着冰,可这一大碗热腾腾的米线吃下去,陈慧满脑门子汗,苗夫人拿出绢帕给她抹去汗水,阿娘那样温柔宠爱的眼神,陈慧真的很想像只猫儿一样在她身上蹭两蹭。 “青兰给大姑娘准备洗澡水!”苗夫人看她吃完了米线,顺手捏了捏她还算丰润的脸颊道。 娘俩又说了一会儿话,青兰来报说洗澡水准备妥当了。 “先进去洗澡,我给你拿衣衫!”陈慧她娘推着陈慧进内室。 陈慧依言进入内室,此刻皇宫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这不还有浴池。陈慧欢喜地泡进池子里,闭目养神,一路也算舟车劳顿了,这里的驿站大多简陋,只能用脸盆脚盆擦洗,好久没有泡过澡了,渐渐有些迷煳起来。 “还好,我儿没有胖也没有瘦,这些衣物看来是不要修改了!”她娘的声音响起来,她说罢拿起了布巾,帮着陈慧擦拭起了后背。 陈慧慌忙躲开道“阿娘!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她娘一把揪住她的手臂,抹着泪道:“你以为不让我看见,我便不知道你那身上的伤疤吗?” “阿娘!这么多年打仗,难免的!如今都不疼了,你还哭什么啊?没事儿的啊!”陈慧在池子里伸手抹苗夫人的眼泪,湿手哪里抹得掉苗夫人的泪。还是她娘自己动手抹干净了泪水。 从池子里起来,她这个活了三辈子的老姑娘,看见了一套二八年华姑娘才会穿的粉色桃花裙,她淡定地穿了中衣,又不淡定地问苗夫人:“阿娘!能帮我换一身吗?” “怎么了?不喜欢吗?”苗夫人看着她,哭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希冀,那萌萌的渴望眼神一下子让陈慧开不了口,好似说什么都是对阿娘的打击,外錶带着笑,内心咬着牙,老黄瓜刷绿漆,装个嫩了。 换上了这一身阿娘喜欢的娇俏的粉色桃花裙,她娘拿着布巾跟在她身后,拧这她的发尾,一起走出了房间。 “太太,姑娘真是好看!还没梳妆已经这般好看了!”陈慧听见这句话,恨不能抚额,确认自己没有发烧,也没有犯晕。好看!真特么好看!那是老虎在装kitty的感觉。 苗夫人是开心地笑了眼角的鱼尾纹又加深了几许,果然是美人与英雄都见不得白头。人家彩衣娱亲,自己也算是粉衣娱一回老娘了。 随她拉着她坐在梳妆镜前,帮她擦好头髮,一点点地散开来,然后晾着。找来了珠宝匣子,挑来挑去,一只精緻的红宝蝴蝶拿在了她手中,阿娘这是坚定信念要给她装嫩啊? 当陈慧正在纠结,恐惧于这么娇俏的饰物马上要插入她的发内,此刻有人来禀报说道:“陛下请娘娘和公主移驾永寿宫,晚上在太后那里备下家宴,为公主接风!” “知道了!”老娘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一句。手里不快不慢地帮她晾着头髮。 头髮彻底干了之后,苗夫人亲自给陈慧梳头,陈慧拧不过阿娘,只能任由她将那只卡哇伊的振翅蝴蝶插在了头上。杀人放火的行家里手走了个青春可爱风,苗夫人要给她上脂粉,被她制止了,这天气涂这些东西?还没出门,估计脸上就该被汗水沖刷地一道一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斑马投来的胎呢。 陈慧挽着自家阿娘的手臂,前往永寿宫,路上遇见了乘着步撵而来的刘氏,刘氏的年岁比陈慧还小些,走的是小家碧玉风,脸算不得貌美如花,但是胜在初见的时候给人我见犹怜的感觉。今日着了一件紫色织锦缎外衫,倒是让她看上去虚长了两三岁。与陈慧这个一身粉色桃花衣的放在一起,岁数也不相上下了,比起之前的碰不得的嫩豆腐模样,今天貌似结实了些,少了几分让人怜爱之意。也是,据说已经成了贵妃,再用那娇弱的样貌,恐怕是唬不住人了。 一个妾室坐了步撵,一个正室和嫡女步行而来,虽然刘氏没有犯了什么规矩,但是有些不合适不是?她的步撵在见到陈慧母女的时候,立刻停了下来,她下了步撵,有些尴尬,走到苗夫人前面拜见道:“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免了!”苗夫人回答简单明了。 “臣妾见过公主殿下!”刘氏又弱弱地过来见礼。 “嗯!”陈慧回復更为简单,她跟着苗夫人,刘氏跟在了后头,排成了一串儿。 她就是那么的知情识趣,该仗势欺人的时候就仗势欺人,该装怂的时候一定缩得如鹌鹑。阿娘吃了她不少暗亏,每一次都看上去是苗夫人欺负了这个温柔胆小的俏佳人,更何况苗夫人还有她这个比母老虎兇悍不知道多少倍的女儿。旁人一句:“女儿随母,有这样的女儿,娘能是省油的灯吗?”即便是她娘啥都没干,旁人也定然是觉得她欺负了人家。 第13页 比如现在,虽然已经是初初入夜,晚风习习,今日却是秋老虎回了个头,还是挺热的,对于日常锻鍊惯了的陈慧母女不算什么,但是刘氏才走了几步路,就有些气喘吁吁,刚刚觉得她敦实了些,这转眼又扮起豆腐来,实在是无语啊! 永寿宫坐落于皇宫正北,需要穿过御花园,御花园中的池子霸占了好大一块地方,需要绕上一绕,一炷香的时刻,刘氏头上挂满了汗,汗水划开了脂粉,原本粉嫩鲜亮的妆花了个彻底,好吧!她是斑马投胎的。停在了永寿宫门前,刘氏已经气喘吁吁了。陈慧抬头看着宫门的匾额,这三个字谁写的,好像没吃饱饭似得? 等着太监通报之后,三人一同入了永寿宫的正殿,刚踏入殿门。就听见里面一个娇嫩的声音在喊:“皇祖母,智儿不要吃!”一个惊喜的声音“母妃!”这声音随着蹬蹬的脚步声,一个如小球的孩子奔跑过来,陈慧身边的刘氏蹲下抱住了过来的那个小胖子。这个不足五岁,跟何世安那个小猫样儿比,这娃儿实在魁梧地有些过头了,都快成一个球儿了。苗夫人俩让刘氏母子在一起表演孝慈图,她们母女继续往前,陈慧刚刚屈膝行礼,她奶奶从位子上离开要过来拉陈慧的时候就听见,“母妃怎么又哭了?”中气十足的声音,这不老太太抬起了头,看向刘氏。 “不要胡说!母妃走路走过来是热得出汗了!” “那怎么不坐步撵过来?过来还挺远的!”几句说下来,陈慧觉得苗夫人突然躺枪了。好像是苗夫人拉着前面这个柔弱的女人,跋山涉水地到达了这里。自从刘氏生下眼前这个小胖子,就成了这个家里的大功臣。 “天热,脂粉会花妆不说,还会损害皮肤。快去准备些水让刘姨娘洗脸!洗了之后别擦脂粉了。”陈慧吩咐道,宫人应下。老太太搂着陈智坐在主位上,其他人一起落座。 “智儿,去见过你母后与皇姐!”这娃儿取名陈智,正是这个老太太取的名,本来长姐名慧,无论如何庶弟也不该越过她去,排个在她前面的名儿。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当时这孩子出生的时候,老太太的感受了。 那娃儿滚圆的身子爬在地上拜见了苗夫人之后爬起来有些吃力,喘了两口气之后,转向老太太问道:“皇祖母,您不是说,孩儿是未来的天下之主,除了您、父皇母后与母妃,其他人都得拜我吗?” “你皇姐打下天下,有天大的功劳!你要尊敬皇姐,日后你姐姐是你的左膀右臂!”老太太教导着孩子,这老太太向来对自己娘亲有意见,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如珠似宝的带着。 “哦!智儿拜见皇姐!”那孩子嘟着嘴,到陈慧身前行礼。 陈慧看他一个小胖子,跪来跪去实在吃力了些,浅笑地托住他道:“起来吧!”顺手还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脸蛋。 老太太看见她如此行事舒心的大笑说:“我老太婆真是有福气,能有这么一双孙儿孙女!”陈慧淡笑端坐,看上去和乐可亲。 “慧儿!今日惹你父皇生气了?你也不小了,女儿家家要懂得贞静贤淑!”刚刚觉得老太太知情识趣的陈慧,突然听见这样的话语。陈慧看着满头银霜的白胖老太太一脸慈爱心内暗暗思量,这得寸了么,总是要进尺的不是?老太太长进了。 陈慧挑眉目光略有些深沉地看着老太太,嘴角带着笑说:“阿爹向来如此,阿奶又不是不知道。一点儿小事儿,慧儿不会放在心上!”老太太噎了一噎,脸色变了几变之后,说道:“那便好!那便好!” 此刻去了妆的刘氏已经进来,姿色去了三四重,不过是路人一个,与苗夫人姿色相差很大,陈慧的美就是大部分承袭自她母亲,她母亲当年是出了名的美人,又是出自武将世家,所以很是强势,美的雍容华贵却也盛气凌人。所以对于陈荣越来说,这些年开疆拓土越多,对于老妻这种美人就少了兴致,更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到后来却是迷失在了女色中,开始百无禁忌。 陈智小短腿跑了过去坐在刘氏身边,这母子眉目相似,身形却是差别巨大,陈慧纳罕这娃娃是怎么养的,怎么就滚圆成这样了? ☆、晚宴 也就在大家一起坐着刚要开始没话找话,老太太找来的话都是要把陈慧早日嫁掉的时候,陈慧的爹走了进来,殿内的宫人伏地拜见,穿着他那明黄的衣衫倒是像那么回事儿,这脸上的两道红血痕就坏了那份气场,那张姓的美人看来很是泼辣,她爹其实是好这一口的,当初她娘比之这个张美人还厉害些,可惜美人迟暮,色衰爱弛啊!另外陈慧觉得她爹胖了许多,不知道怎么回事。 刘氏拉着孩子早已经恭敬地站立候着,苗夫人端坐在那里,也不动弹。陈慧站起来呵呵笑着叫:“阿爹!” “嗯!”这话回地有些鼻孔里出气。陈慧看见他还是不高兴,往自己亲娘身边一坐,看着自己裙子上的金线绣花,默不作声,母女俩表情几乎一致,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感觉,她娘那里她能彩衣娱亲,她爹要求太高,让他高兴难度太大,陈慧也不想刻意讨好了。她爹不知道是没趣,还是怎么地一时间有些冷场。 “父皇!”陈智的声音适时响起。 “智儿,哎呦!又胖了父皇快抱不起你了!”她爹声音立马畅快起来,这小子真能干,还能给他爹找台阶了。陈慧很难去吃这个醋,毕竟这个世界重男轻女几乎深刻在每一个人的内心。对于她爹来说,这个孩子就是他家族的传承,她再好再强,在她祖母和父亲眼里终究是要出嫁的,终究是要成为别人家的人。 “荣越,你的脸怎么了?”老太太反应慢了些,却还是问了出来。 陈荣越脸色僵了僵之后对着老太太说:“不小心刮的!母后,快些传膳吧!天色不早了。” 开始上菜,各人落座,陈慧坐在苗夫人亲的下首。菜上来之后,陈慧看着孩子、祖母和她爹均滚圆的脸蛋,突然明白原因了,不是酸甜口的就是咸甜口的或者是纯甜口的,糖醋黄鱼、红烧鹿肉、辽参扒鸽蛋,点心是蛋黄加白糖的名作,三不沾,总之就是重油重糖。这个吃法要出问题的,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难道御膳房的人没脑子? 老太太举起酒杯道:“慧儿今天回京,总算咱们一家子能聚齐,能有今日不容易,多少年了,没有好好聚在一起吃顿饭。老太婆到今日,就是立刻死了也是值了,到了地下对你爷爷也可以有个交代了。” “母亲说什么呢?您会长命百岁的!”陈慧的爹说:“还要等智儿和慧儿子孙绕膝呢!” “是啊!娘娘是天大的福气,才能有今日。智儿是您带的,您还要给智儿带孩子呢!”刘氏边笑边对老太太说。 “你们别哄我开心,智儿才多大?他的孩子,我是未必能等到了。倒是慧儿!按照你的年纪,本该孩子都已经十来岁了!耽搁你了!”老太太看着陈慧,陈慧正在给苗夫人倒上一口果酒,怎么就转到她身上了? 第14页 “可不是?公主蹉跎了十年!唉……”刘氏一声嘆息,“好在这京城不是咱们老家,好些世家公子都是风度翩翩,太后娘娘可以帮公主殿下好好选个合意的。正所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吗!” “蹉跎这二字放在我儿身上不太合适!”苗夫人亲对着刘氏说道:“若是没有慧儿南征北战,我反正肯定是不在这个世上了,到今日坟头草都该一人高。母亲可还记得当初慧儿不肯离去,才有了一条活路?才有了今日的一家团聚。” 这句话让老太太和陈慧母女的记忆回到了十年前的陈慧带军的最初,那是陈慧魂魄回来不过几个月时间,对于她爹的这次围困陈慧是琢磨了无数遍,可惜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她劝过几次,都无人信她。 直到她爹被围困,几近绝望。作为这个家里那时唯一的孩子,她爹託付给陆副将想要在最后关头,拼尽最后一点力量送她出去。如果按照前前世的路,她会被送到顾家,而陈慧这次坚决不愿意。她要留下来,而且跟她爹说了一个险招,那时对于她爹来说也算是死马当成了活马医了,虽然折损了很大的兵力,但是突围了,他们一家才得以存活。有了这一步,她爹才让她带兵,才显示了她的在军事上的天赋,才有了后来的戎马天下。 兴许是记起了当时的生死交困,老太太眼眶子红了,道:“幸好,养了个好孙女!慧儿啊!这些年苦了你了!” “祖母,能换来一家人的平安,阿慧怎能言苦?”陈慧敬重了她的祖母一杯,一饮而尽。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举起对她父亲说:“阿爹!为这些年咱们上阵父女兵!” “你还记得我是你爹?让你做的一件事情都没做,不让你做的全做了。你什么时候眼里有我这个爹?”她父亲一点都不给面子,不接她的话,也不端酒。陈慧勾笑着,站在那里,丝毫不显尴尬,只是诚恳的望着自己的父亲。“阿爹,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好好聊聊!今天一家团聚!” 苗夫人从她手中抽过杯子,放在桌子上说道:“慧儿坐下,你爹不稀罕你敬酒,不吃就不吃了罢。”这话语里有些阴阳怪气。 她爹看着苗夫人,胖胖的脸上泛着红色,动了怒了,看向苗夫人,苗夫人斜着眼睛瞥了她爹一眼,鼻孔里出气,重重地哼了一声。她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等着她爹一旦发火,立马就伸出利爪挠他一脸,她爹看着自己的老妻,反覆了一会儿,还是怂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着陈慧语气不善地说:“明天跟你算帐!” 陈慧状似困惑,实则语气不善地说:“阿爹,这个帐您打算怎么算?是算您进城之后,任凭部署抢占田产?还是随意安排你亲信的官职,对功臣不公?明天要跟我算的话,今天你要想想清楚才是。” “我不跟你讲这些!今天的事情怎么说?有你这样下老子面子的女儿吗?”陈慧原本不想在家宴上谈及这些事情,但是她爹似乎不肯放过,激动地对着她说。 “今天你做的什么事情?我在城门立威,为的是安定民心,您呢?还没坐上皇位就已经听信谗言,来传那种不伦不类的圣旨,知道的说你偏袒故旧,不知道你的说你色令智昏。”陈慧板起了脸对这她爹说:“整个九州大地,千疮百孔。你手头上有人可用吗?那些降臣的心不要笼络?百姓的心不要笼络?任由宠臣占人田地,任由裙带弄死降臣。不追究?能行?你这一昏招一出,更加坐实了我之前说你的不善待功臣,只偏信心腹之言不是?”陈慧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混帐,有这么说父亲的吗?没有其他人吗?你非要弄这两个人吗?你不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吗?”这个时候气势已经弱了,说话有些颤抖。 “别人不够分量,如果说更合适的话。刘姨娘的娘家弟弟倒是比那个张美人的爹更合适些,苗夫人家弟弟夺□□室,杖杀那女子的夫婿……”陈慧看向刘氏,不接着往下说了。刘氏吓得拿筷子的手发抖,脸发白。 陈慧停了停又接着说:“我已经挑了两个跟您关系不那么紧密的人下手了,我手头一堆这些破烂事儿!一抓一个准。您要是都想保,我看也别登基了,结局也不过是另外一个何家!你说您进京城才几个月,任由下面的人干了些什么事儿?”话语里的惋惜加上心痛,手头倒了一杯酒,夹了一片羊肉,蘸酱油塞进了嘴里。这里的羊肉不如平州的好吃,平州的没有膻味,肉也细腻些。 “你教训起老子来了?别说地那么冠冕堂皇,你当时这么做,置于我这个父亲于何地?你拿着我来对比你,你是想让天下人只认你陈慧,将我当成昏君吗?”她爹站了起来,这会儿手都发抖了。 “荣越!”老太太喊陈慧的爹,陈智看着激动地脸颊涨红的父亲,也放声哭了起来。 “阿爹,这话从何说起,您领兵进城无规无距,没有国法,我陈家军的军法尚在。这两人证据确凿,您呢?自己的言行决定了结果。您还让人捧着圣旨出城,您这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让天下人都知道您的昏聩吗?如果我真退缩了,不斩了两人,您日后有何面目对天下人说,您可以称帝,可以造福天下百姓?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陈家有国法军规,是可以信赖的。”陈慧看着她爹,这话说的语重心长而痛心疾首。如果真的纵观歷史,战争和屠杀从来都是在一起的,陈慧的爹只是做了所有胜利者都做的事情。所以陈慧的理论实际上是有些冠冕堂皇,却也无可必要的,但是此刻陈慧她爹已经无言以对。 “有话好好说!父女俩干什么呢?慧儿,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爹爹?”老太太伸出短短的胖手,拉着陈慧的爹,埋怨着陈慧。 她爹看着她,陈慧站起来,走到父亲身边,为他倒上酒,端起酒杯,双手递给她爹,她爹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之后,接过酒一饮而尽。 陈慧迴转到自己的座位上,又开始说道:“不过,您脸上那两条红痕,我看那个张美人于您不是桃花运了,是桃花劫了!她老子混蛋,祖母煳涂,她又不分青红皂白,别留着了!” “我是不是你爹?”强压下的怒火又被挑了起来。 陈慧轻声说道:“是啊!”这话异常诚恳。 “让你娘处理吧!”陈慧爹闷闷地说。 苗夫人转头对着身边站着的大太监说道:“送张美人回家。” “怎么处理如此草率,她跟我这么些日子,万一要是有身孕了呢?”陈父急切地说。 陈慧侧过头,嘴角微微挑起,看着刘氏温和地问一声:“会吗?” 刘氏被陈慧盯地坐姿僵直,脸色变了几变,几次张口欲言,殿内气氛诡异,只听得老太太哄着陈智的声音,陈智稚儿在那里坐不住了,刘氏咬着后槽牙,脸上肌肉僵硬地吐出两个字:“不会!”陈慧脸上略带讥讽地笑意转头看向她爹,陈荣越脸色涨红不晓得是怒的还是怎么了,却也不说话。 第15页 “送回去!”苗夫人重复了这个决定,大太监这次听到之后立刻领了命令而去。饭还没吃完太监已经过来復命,说人已经送出宫去了,这效率还是槓槓的。这些年聚少离多,陈慧自觉没有承欢祖母膝下,很是愧疚,饭吃完,先派礼物后跟老太太聊天,天南地北,专门捡着喜庆的话讲。直到老太太再也耐不住了对她说:“慧儿,你也大老远的回来,早些去歇着吧!” 陈慧搂着老太太道:“还是祖母心疼我!”被搂的那一个有些不知所措,却也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表演了一番祖孙情浓,众人才各回各宫。 ☆、承恩 老爹进了城,他的兄弟和美人都有了宅院或者住处,陈慧因为自己带兵绕过了京城,当时她的要求也是她自己的亲信,进了京攻下京城之后,退到外围三十里驻扎,万事等她回来再说。 陈慧自己没有一座独立的宅院,哪怕是这宫中都没有她的一座独立的宫室。李承恩言道:“公主乃是未出阁的姑娘,按照前朝惯例,公主同生母同住,出阁之后赐公主府。”同时鼓动她爹,快点帮陈慧觅良婿。 陈慧跟苗夫人躺在一起,侧头搂着自家阿娘。阿娘絮絮叨叨地说完那些人的府邸和宫室分派的龊心子事儿,说到底是亏欠了女儿。 陈慧笑笑说道:“阿娘只有我待别人如何,别人待我如何,于我无任何干系。阿娘何必多思虑?更何况你想得多也于事无补不是?” “我这不是糟心吗?未婚的男子,岁数大多不过十几来岁。与你匹配的男子,多是已有妻室,倒是有几个早先原配已经亡故的,可若是让我儿去做人家续弦,这也太委屈你了!”苗夫人长嘆一声。 这才是现实,听说外面分成了两个派别,未婚公子候选派,不过谁家还有二十五六岁,品貌双全的儿郎等着?即便是有这样的人,谁家愿意娶陈慧这样一个上马能打仗,下马能行商,入朝还能理政的女人回去?娶回去恐怕除了镇宅以外,还能做什么? 还有一派是原配故去的鳏夫,鳏夫派候选人充足,比如有功勋卓着的黄家儿郎黄永彦,有清流一脉,前朝翰林家的公子朱世宽,也有会蹴鞠会斗狗的门阀公子代表谢匡……总之琳琅满目,各种风格任君选择。 陈慧自顾自的陷入沉思之中,老爹和李承恩用了古来已久的思维,来框定她的未来,即便是最爱她的母亲也是在这样的思维桎梏之中,将她送入后宅,是他们认为的最完美的一步棋。 突然听得苗夫人的抽泣声,陈慧忙搂住娘亲大人道:“阿娘这是做什么啊?我跟你说啊,你别管人几岁,只需相看,要是看中了就告诉我,将他收入我的后宅。一个大房,两个小的总是要的,再搞几个通房你看如何?” 正在默默流泪的苗夫人愣着了,泪痕未干的眼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陈慧,陈慧笑着问她:“你说说,你看中谁了?气度怎么样?大方吗?如果不错的话,可以列为正室人选。长得好看有点儿小脾性儿,也没关系,就收做小的,最好了的庶子。” “慧儿!你没发烧吧?”苗夫人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有啊!” “自古只听说男人三妻四妾,哪有女人三……”她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将男人放入后宅的说辞了。 “阿娘不要因为自古怎么样怎么样就反对我,先想想,我这些年干了什么?我若这么做了,对我会不会不利?” “容我想想!”她娘被陈慧带进了坑里,她往右想,这样大逆不道,往左想,却是天经地义,当真是左右为难,不知所措,想要对女儿说什么,耳朵里传来陈慧轻微的鼾声。 她伸手抚摸上女儿熟睡的脸,想着白天看见的那些伤,突然之间觉得女儿说的对,她的女儿那么英雄为什么就不能像男人一样三妻四妾?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天方夜谭,不眠夜的深思总是比白日里活泼些,通常那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冒出来,塞回去,再冒出来之后,也许会被实施,比如这个时候,熟睡中的陈慧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苗夫人的思路已经开始改变,天将将擦亮之时苗夫人方才睡去,陈慧醒来,让人拿来了衣衫,力量训练完毕之后,沐浴完毕,换上了紫色襕衫,将发用玉冠束起。本是男子装束,她却微施脂粉,耳上一对东珠坠子,在勃发的英姿之上平添一份妩媚。 喝着小米粥,就着清爽的咸菜笋丝、凉拌木耳、一个馒头,一段番薯,一个鸡蛋。这顿早餐吃的简单而健康,陈慧喝着粥,未曾抬头,问道:“林婶儿,阿娘的膳食是谁准备的?” “是咱们自个儿的小厨房做的。” “祖母那里呢?” “刘夫人爱揽着事儿,自从入宫,什么都喜欢抓手里,咱们主子嫌烦,就由着她了。老太太的食宿从刘夫人生下小公子,就一直由着她管的,更何况刘夫人还是老太太远方表孙女,自然跟老太太亲近些,老太太也喜欢她侍奉。”林二婶子说完停下看看陈慧。 陈慧见她停下,边掰着馒头夹了些笋丝进去,继续说:“昨儿吃的炸麻饺,有咱老家的味道,我还以为是阿娘做的呢。” “刘夫人是个有心的,娘娘给老太太做过一次,老太太爱吃,就被她琢磨出来了,隔三差五地做来吃。姑娘您也想吃吗?我等下跟娘娘说一声,她定然会给您做。” “婶子,我随阿娘,对于这种甜食,可有可无。只是吃到那一口有老家的味道罢了。”陈慧话说完,就埋头喝粥了。林二婶子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知道陈慧没兴趣聊天了。也就静静地等陈慧吃完早餐。 初秋的阳光已经没有之前的暴烈,吹于面上的风有了些干燥的意味,陈慧拘了个太监一路领着她从苗夫人的宫往着据说是她爹理政的政元殿去,要出内宫门的时候,防守宫门的守将将小太监拦了下来,说是内宫中的贵人如无旨意不可擅自出宫。 “要谁的旨意?” “皇上的!” “还有呢?”陈慧笑看着眼前的守将,老爹守宫门的自然不会用不知底细的。这个人自然陈家亲信中的亲信,陈慧熟人中的熟人。那守将一看见陈慧,立刻笑脸相迎道:“自然还有将军的!” 陈慧很满意,对他说:“我要出宫!” 那守将领着一队从士兵改装的侍卫,肃立抱拳行礼之后到:“恭送将军!”就这么着陈慧边跨过宫墙边摇头,对老爹实在是无语外加无语。而守将对着陈慧背影恭送。 政元殿的东书房内,李承恩端坐在位子上,旁边的文臣谦卑地在他面前说着话儿,他一脸高深的闭眼抚摸花白长须,不知道的还真当他是陈家军中的老神仙般的人物。实际上陈家军狗头军师这个职位是陈慧兼职的。他不过是一个文书官员罢了,与陈慧自己的手下的几个幕僚相比还差了些,只不过跟的年头长久了些,一直很得老爷子的心。 这老货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地精,如果能够压下陈慧,从宰辅到託孤大臣,多少年以后史书上必然是写入,他李承恩在开国之战中神机妙算,到时候也就没她陈慧这个女人什么事儿了。史书这个东西就是七分真三分假,到了有必要的时候十成全假也是可以的。 第16页 这两日,陈慧没有少被自己僚属的抱怨,当初他们可是苦苦相劝,让她大局为重,先入京城奠定胜局,即便平州被攻破,也不过了一城一池的得失,到时候打个几个月也就打下了。如今这个局势,却是对她陈慧很是不利,牛鬼蛇神各个都出来邀功占地,实在让有功之人心寒。今日却是当初完全意料之中的。陈慧也只好认下了这是自己的问题,但是如果重来一次,她依然会先解围平州。两害相权的结果,这个选择清晰而简单。更何况现在那些人得的利益,不过是过手帐,到后面自然不过是空欢喜而已,又何须在乎?该回来的自然是会回来。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李承恩气愤的低吼,刚好陈慧撩袍迈过门槛进入书房,李承恩见陈慧进来脸色变了变,刚刚那嚣张的气焰已经所剩无几。 崔挺是陈荣越的旧部,又因着前世里护送陈慧去江南,所以陈慧对他一直非常尊重,战功彪炳,自负且自傲,对于李承恩的这个假惺惺的德性素来看不惯,刚才他一直不理不睬,坐在角落里。看见陈慧进来,立马站了起来迎过来,对着陈慧抱拳施礼道:“崔挺见过将军!” 其他人也纷纷过来行礼,称唿将军的多半是陈家军中之人,而称唿公主的几人,具是前朝降臣,然真正陈慧的嫡系下属,具被陈慧要求驻扎在东山的大营之内。陈慧面上带着微笑,气场上还是生人勿进的味道,还礼之后落座上首,一时间书房里攀谈搭讪的声音具都歇了下来。 “老李,刚才在聊什么?继续啊?”转眼间陈慧恍若换了张脸,显得如此和蔼可亲。 李承恩的老脸红白几次之后回道:“在说江南匪患横行一事。何家旧部,如今潜入山中做了大王,打家劫舍,闹得不得安稳。若是任由他们坐大,恐怕届时难以收拾。”这件事情陈慧自然知道,王秉是何家的旧部,因为领军吃了败仗,被何家杖责之后贬斥,那王秉心量狭窄一下子就反了何家落草为寇。在乱世之中干些杀人越货的买卖,但是何家一亡就忙活了起来。 虽然不在陈慧的眼里,但是江南这次夏日长江堤坝决堤江水泛滥,受害之广,造就了很多流民,这些流民如果不能安置,被王秉利用,那么可能会有一个非常非常坏的结果。所以跟着陈慧的罗先生,是负责买卖的。他已经开始了收购短期所需要的赈灾物资,而且还让人去了南方预定了今年的稻米,往年因为军需所用,也是一直在兴南和暹罗採购稻米,南方稻米一年成熟几次,口感虽不佳但是能管饱。 “难得你会挂心件而正经的事儿。不错不错!”陈慧笑看李承恩,脸上露出诚心赞赏的和蔼笑容。李承恩更是头面全红,脸上恨不得滴出血来。 李承恩恨恨地道:“殿下是什么意思?我等为国忧心!公主却拿老朽寻开心!” 此刻,太监出来传唤说,皇上已经在殿内等候。李承恩抬腿想要领头往前去,忽又顿了顿,对着陈慧道:“公主请!” 陈慧站起来,领着头,跟着太监往正殿去,陈慧爹在正殿,他抬头看见陈慧排在第一个领着一串朝臣进来。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不是让她跟着苗夫人待在宫里了么?吴霄那个兔崽子是死人吗? 在陈慧的带领之下正儿八经地大礼参拜了陈荣越,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女儿,陈荣越总觉得心里发着那么点虚,从小她就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十来年前家里的大小主意多半都是她拿的。即便是逢年过节,也很少让她这样切切实实地跪在地上。今天这样当真让人觉得有些不习惯。“免礼!平身!”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年底,因为审核加上出货,忙得跟什么似得。所以只能隔日更哈 ☆、议政 落座之后,陈慧静静地听着他们在那里交谈,陈家军中的人多半都是武将出身,而她爹有意打压于她,她身边的一些颇有能耐的幕僚全没有被排进来,如今这政事多半还是靠着这些降臣。 前朝对读书人很是敬重,敬重是好事,但是太敬重了助长了一种浮夸的风气,说话弯弯绕绕,没有半个时辰说不清楚一件事情,前面几个的汇报陈家老爹和他的幕僚团还能搞个大概。现在这个已经说了许久,引经据典,先贤圣人不知道拉出来了多少,然后陈慧听到这里,只得呵呵一声。在说户部的银钱。论说银两的事情,那么就应该是数据说事儿,但是说来说去,全是文绉绉的虚话,没有一个切实的数据,什么千千万万啊!丝毫不差啊!到底是多少钱?到毫还是到厘?说话一点都没有到点子上。 对于听懂的陈慧来说,是想甩他一脸子,对于听得懵懵懂懂,迷迷茫茫的陈荣越来说,却是不敢贸然对一个饱读诗书,满口圣人言的读书人提出质疑,如果提错了是不是显得自己很傻?他听完之后转头看向李承恩,李承恩抚摸着他的山羊鬍子,淡淡地微微颔首,陈荣越定了定说:“依卿家所奏!” “臣……”那个户部尚书,跪下要谢恩,膝盖还没落到地上就听见陈慧打断的声音。 “等一下!”陈慧打断了眼前此人的领旨,唤他道:“万大人!” “殿下!” “我刚才听了这么许久,其一,你说道户部人手不够,目前无人可用对吗?” “是,户部……”他又要继续刚才的话题,一旦开口,就会没玩没了,陈慧已经预见到了,她不想听他讲废话,所以直截了当地道:“你只需要回答对或者不对即可。” “其二,国库已经空了是吗?” “是!” “其三,长江夏日决堤泛滥了,需要赈灾对吗?” “是!” “那么我问你,京城之中户部一共有多少个不同的部署?每个部署有多少人?你最了解的是哪一块,他们中的某一个岗位每日作息如何?”陈慧问道。 “户部一共有八个部署,捐纳、现银……”部署没有回答错误,但是到了人员设置的时候,规定设置人员上还是有错了,到了人员的分工上更是不清了,到了日常工作量上错地就更多了,几次他要岔开说圣人讲,都被陈慧纠了回来,答到后面就不敢往下作答了。 陈慧笑了笑说道:“万大人,圣人之言,所说的道理,是大的方向。但是户部是管了一国的土地、银钱出息,需要的细緻到一分一厘的。我手上拿的是你的摺子,摺子写了很多,但是真正的写你需要多少人,多少钱,为什么要?用在那里,打算怎么用,你都没写,都不过是泛泛而谈。这样的一份摺子你写了多久?” “殿下……”这位万大人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陈慧。 陈慧拿着摺子说道:“至少两个时辰!这一份花了两个时辰完成的摺子说了什么?什么都没说清楚。如果户部的行文都是这个风格,就是给你再多的人也没用。因为他们都没干正事儿。国库空虚,所以你提出要增加税赋,而你说的增加税付的地方刚好是决堤泛滥,需要赈灾的地方。你说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你要从灾区抽税收银子?”陈慧越说,脸越寒,这个据说是前朝最后第二次科考的榜眼,自诩文章通达的万尚书,已经不敢在说一句话。 第17页 陈慧看他不说话跟他说道:“三日为限,将你之前所述之重点,重新拟定一个摺子上来。”这一次这位万大人当真领了旨意。陈荣越看着陈慧发号司令,内心说不出的怪异,虽然这些年基本上只要女儿在的地方,很少轮得到他拿主意。 “还有其他事情吗?”陈荣越问道,虽然他不知道该提什么议题,但是他想要扳回一点点的话语权。经过了户部的这一个考问,没有人再次回禀了,都想着回去怎么修改一下摺子,明天或者过几天在回禀。 “那今日就这样了!”陈荣越心里宽了一下,总算可以放松了。 “且慢!刚才过的是今日的新的事项。对于之前的事情我们需要重新过一下!”陈慧出言阻止。她转头问正在记录的翰林道:“昨日的事情,一件一件讲来听听!”听到这个,昨天回禀事情的官员头上冒气了汗,都怕自己的事情被过问道。 那翰林修撰抬着他粉白的书生脸,惊恐地看着她说:“殿下,昨日不是微臣当值,微臣不知!” “如果之前的决意没有跟踪,如何能得知之前的决议已经被执行?如何能得知这些问题有没有被解决?把今日的记录拿来给我!”陈慧语速已经开始加快,给人很强的压迫感,陈荣越暗骂了一声家乡话,压下自己内心的烦躁,只能看着女儿接过翰林手里的记录,希望这个货能够记录地全一点,整洁一点,不要让她找出很多的问题。 那个修撰将手中的紫递过去,上面之乎者也写了很多,记录纷繁,然而基本上没什么用。 陈慧在那里看,熟悉她的人等着她把这份记录扔在那个修撰的脸上,不过看上去陈慧脸色没有变,她递迴去了之后道:“满纸废话,我看该让金先生好好教教你怎么记录会议,怎么跟踪会议决意执行。父皇!您看呢?” 陈荣越接过了文书,他本是个武人,如今女儿说是满纸废话,他也不知道怎么算是不废话,跟着点头吧!不过他心里还是轻松了一下。刚才陈慧针对户部尚书的言论,陈荣越以为她会直接换了这个尚书,但是她没有,只是需要塞一个人进翰林,而且并不是要求学士的位份,而这位金先生确实也算是一个大儒,还是陈慧亲自访来的,从威望上来讲,远远高于李承恩。 陈荣越没有理由也不敢拒绝,他知道今天陈慧态度这么恭顺,已经是到达了她的极限,要是连这个要求都不答应,她立刻翻脸也不是不可能的。人后他能拿着父亲的架子,但是人前,互相留点面子会比较好。所以他立马就答覆道:“金先生学识渊博,能请得动他进翰林,自然是好事一件了!” 在陈慧眼里却是另外一个看法,其一她知道她爹对户部这个钱袋子看得跟眼珠子似得,然而实际上目前来说那是个空壳子,放谁上去都不讨好,当然想讨好不是没办法。总归要用自家的金山银山去填才行,她可不愿意。其二,翰林院歷朝歷代都是个清贵的所在,阁老多出自翰林。和李承恩这个会做几首风花雪月的歪诗就当自己是满腹经纶的不同,金先生却是陈慧想要这江山之后,仔细寻访的几个为开国储备的文官人选。对于金先生屈居于李承恩之下,这压根不算是事情,毕竟之前陈慧给李承恩面子让他乞骸骨,但是人家看起来对于骸骨并不重视,那么结果只能是他那把老骨头埋葬在这繁花似锦的京城之地了。 等到这件事情结束,再问有没有其他事情的时候,所有人都立马摇头,说没事儿了。 “众位,怎么就没事儿了?择日登基大典这事准备得如何了?”陈慧又提及此事。这话一提陈荣越心里舒坦了,刚才被陈慧安插翰林这件事情也就真算不得事儿了。能登基就是他可以顺利地坐上龙位了。 礼部代理尚书擦了擦额头的汗,过来回復,他担心也会跟户部的那位一样被怼地想钻地洞,然而并没有。因为陈慧确实不懂这些古礼,这些她还真没时间去研究。无非就是听着问一下时间,多少时间?准备什么?有多少道礼仪。细细商量下来,不下两个月,最后定下来让钦天监看个黄道吉日,就这么办了。礼部这位在担心中顺利地过了关,喘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李承恩看见登基这个事情就那么愉快地给决定了,所以他觉得另外一件事情也可以拿出来提一提道:“陛下登基乃是天下之幸,万民之福。为了我大楚朝能够千秋万代,储君之位,也不可虚悬。” 陈慧看向李承恩,浅浅地笑着,看似温柔却是嘴角含着一丝嘲讽与诡异,这种笑容最是让人不可琢磨。平日里她不在的时候,李承恩每次蹦跶,也就蹦跶了。但是今天他蹦跶了之后被陈慧这么看着,心里有些虚也有些凉,凉地有些难受。 陈慧问李承恩道:“老李打算请立谁?” 按理说这个问题很简单,陈荣越只有小胖墩陈智一个儿子,回答说立陈智是天经地义的。但是被陈慧这么一问,他张了张口又闭上了,之后又张口,才勉强说出:“自然是大皇子殿下。” “古礼自来就有以嫡临君位之说,父皇正值壮年,怎么就该立一个庶子作为太子?这是什么道理?”陈慧挑了挑眉问他。 李承恩抖动了鬍子,对着陈慧言道:“陛下年界天命,膝下只得殿下与大皇子二人。殿下以为陛下还会有嫡子吗?”这话暗指陈慧父母之间不合,两人难以再有子嗣。这也是实情,就算是陈慧爹娘和睦,那苗夫人的身体不好,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这个时候还想有孩子,也是痴人说梦。 陈慧手指叩击着桌子,问道:“你就这么着急上火地要立一个稚子,一个庶子为太子?” “老臣是为了江山社稷的传承,为了大楚朝的万万年基业!”李承恩的这个说辞,听上去这个忠心当真是日月可鑑。 “如果现在不立太子会如何?江山社稷就没有了?万万年基业就没有了?”陈慧冷笑着问。 李承恩脱口而出道:“万一……”万一之后不敢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就是诅咒当今了。 陈慧“呵呵!”一声之后道:“不是还有我吗?”这话说得淡定、自信又那么张狂。当然到底是什么情绪,端的看是谁在看,谁在想了。 李承恩张口欲言,又闭上了嘴,终究不再说话。 至此陈荣越太阳穴有些突突地跳,脑子有些发胀,一拍桌子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凡是议的事情都下去办去!” 陈慧离开之时,李承恩丝毫没有走的样子。看来是要跟自家阿爹推心置腹了。大局日渐清晰,老爹开始和自己越发离心和李承恩却是越走越近。陈慧踏出殿门,日光越发灼热,对着太阳看去刺目地很啊!陈慧微微摇头,有些事情,内心有些恍然而暗自伤感。 ☆、押注 离开政元殿,陈慧没有回她母亲的福庆宫,差了小太监跑了个腿去回了苗夫人一声,便离开皇宫。回京已经见过阿娘,当真要她被拘困于宫中,这岂不是笑谈? 第18页 骑着马带了贴身的护卫,出了城往东,一路之上秋风已经染黄了树叶,寒鸦的巢穴□□在了枝头,虽然是京城,不过残垣断壁也比比皆是,城东外的城隍庙门口乞丐成群,一片萧索,这就是现在的江山,急需休养生息,对于是否能恢復往日繁华,大多数人是没有想法的,他们困苦太久,已经忘记了太平盛世的样子了。 随着马儿的奔跑,很快到了桶鼓山山脚之下的明月湖畔。天然的景色,明月湖一片绿色清澈的湖水,三面环山,湖光山色,又离着京城极尽,还有一脉温泉,泉眼众多。前朝太平之时,是城中权贵巨贾别院聚集之地,当时这里的地价比城边的地价还贵。 但是近几十年的战乱,这种消遣的宅子哪里比得上真金白银实在,是以大小宅子几经转手,价钱也是一跌再跌,几乎半卖半送出手。当然也有是前主早就尸骨无处寻了。 后来何家攻城的时候,主战场就是离此不元的东月镇,这次成了埋骨之处,原本山脚下那个热闹喧嚣的镇子也早已经不復人气,败落地不成了样子,这块地方也就荒废了起来。 近几年陈慧着了手下的罗先生一直陆续收购此地的田地,对于陈慧来说,只要青山绿水,她何时介意什么骸骨掩埋之处?而且可以预见的是,以后一旦国家太平,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这里往日的繁华一定会重现。更何况东月镇一带地势开阔,实际上很适合发展新的城市。 从这里往上的牛头岭有一挂瀑布,瀑布之下有一潭清水,游着悠哉的溪鱼,旁边原来是一座道观,年久也没了道士,荒僻到如斯地步,也就成了野狐休憩之所。陈慧却看中这里环境清幽,景色宜人,从这半山腰可以俯瞰整个明月湖,而且这里空地极大,足够建一座山庄,可以为手下的将领每人弄个小院子。以后也算是给大家的一份礼物。 没想到在开建之后,居然还发现了一道暗藏的温泉,水量极为丰沛,这却是意外之喜了。 璞村二字出自金先生之手,笔力遒劲,粉墙黛瓦,小桥跨过溪水,石板为路连接了一个个院子,大大小小的院子颇多。 同样的山下也建了一个类似的村子,里面小院更多些,村子也就更大了,上下两个村子对望,互相招手还能看见,若是顺风兴许扯上一嗓子,还能听见。 进入璞村,接应她的那几位跟她分道扬镳,陈慧往自己的院子去,碧荷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看见陈慧立刻叽叽喳喳的跟她述说了,这几日改了什么,弄了什么,很是兴奋,满满的停不下来的节奏。 院子里一如陈慧想的那样,河石铺道,清池之中,锦鲤游弋。草地绵软,花木扶疏。院子与院子之间的紫色的木槿在着开最后一茬紫的花儿。 更何况这个季节玉杵涂丹,金刀剩彩染遍,便是不需人工植造,这一山一湖的美景,已经让人目不暇接。还需要什么雕饰? 空气里传来一股子饭菜的浓香,将陈慧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一个大嗓门突然响起:“呦!将军到家啦?” 陈慧转头看去是隔壁院子的金家嫂子,身边还跟着金先生么儿,陈慧忙笑着打招唿,声音还不低地叫到:“嫂子!三儿,来姨这里!”说完开了与邻院相通的小木门,金家的小三儿就跑了过来,碧荷从屋里端来了桂花糕,地道的南方糕团做法,糯米糕热乎乎,软糯糯,一盘子具给了三儿。 三儿乐呵呵地道:“谢谢碧荷姑姑!” “大伙儿都说将军今日会回来,准备给将军接风,这不我家老金早上前头湖里了钓了几尾鱼,我已经炖上了!刚才黄李两位将军去山里猎了山鸡和野兔过来,晚上来我家给将军接风。老金嘱我看见将军回来就跟将军说一声儿!老金这会儿跟老刘他们在广场那儿赌棋呢!将军过去瞧瞧,我这里炒两个小菜就好了!顺带把他们给叫回来。”金家嫂子如崩豆般的将事情交代了前前后后。差使起陈慧来也是理所当然。 陈慧应得很是爽快,丝毫没有很是喜欢这个嫂子,有时候常常想,那一辈子如果没有那么多事情的发生,她和顾朗也就是这样的吧?看似两个性格上完全不搭的人,在一起却能万分的和谐。尤其是老金对这个媳妇很是爱重,跟当初顾朗对她是一模一样。看着他们幸福,仿佛也就是自己幸福了。她爽快地答了句:“晓得了!我马上去!”说完便匆匆地从往外走。 白练从天而挂,激流倾泻入潭中,翻浪击石的声音也无法掩去吵杂鼎沸的人言。 陈慧无言,她的部下把这么山明水秀,恍若仙境的地方,硬声声的弄成了个菜市场。陈慧忽然觉得,若是有人在这里卖个杂耍会不会更带劲儿一些?陈慧拨开围着的人群,被扒拉到肩膀的哥们口气不佳地言道:“挤什么挤?老子也还没看到,挤了有用吗?” “有用!”沉声的回答,让边上的一个伙计注意了到了陈慧。 “将军来了!”他拘谨而又惊慌地说,还拉扯了那位小哥:“老六!是将军!” 听到这一句,那傢伙才回头,一看陈慧那放大的脸,立马变了色,扯足了嗓子吼道:“末将参见将军!” “免了!免了!金先生在哪里?”陈慧呵呵一笑,很是和蔼可亲,问了句话。立马大傢伙儿将路让了出来,果然是一胖一瘦的两位先生正在下棋,而边上这是两摊子银子,看来大家还是对金先生有信心些。这也正常,万先生在手谈这一块比金先生略逊一筹,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等她走到前面,她手下的老刘给她抱拳了悄悄问:“将军,您来了?您想压哪一边?” 陈慧轻声问老刘说:“你压了哪里?” “万先生那里!” “压了多少?” “二十两!” “哦!” “将军你看谁会赢啊?”旁边一个声音在问陈慧。 陈慧轻轻地说:“你再多压些!” 素日里陈慧的话都是对的,老刘就又压三十两。 陈慧附耳到老刘那里说:“赢了跟我五五分。” 老刘对于陈慧这般无耻的做法,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又不得不屈从于淫威点头,实在是万分委屈。哪有这样的老大,自己不拿本钱还要分钱。 陈慧不理会他的脸色,拿出了二两银子,买了万先生赢,而且万先生落子的时候,陈慧还高叫一声:“好棋!” 被对过的金先生白了一眼,她只得闭嘴,此刻身后的人纷纷拿出银子往万先生那里加注,原本偏向金先生的,近乎二比一的赔率立刻打破,变成了一比五的赔率。风向立刻转了过来。 老刘顿然觉得被陈慧给坑了,瞪大了他的铜铃大眼,陈慧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知道你眼睛大,不用那么卖力瞪了!”这话说出来,老刘觉得整个人如同醋泡了姜,又酸又辛辣,眼睛里都有湿意,想滚出点泪水来。 万先生的身上笼罩这众多期许的目光,而且陈慧观棋之间,在万先生落子的时候微笑点头,众人更是坚信,万先生这次定然人品爆发,要拿下这一局了。直到渐渐地万先生露出了败相,只要稍微懂点棋的人都能明白了,陈慧依旧笑着点头。 第19页 直至万先生投子认输,金先生朗声笑道:“琥杰兄,承让!承让!” 此刻,老刘欢唿一声,抱起了那一大堆的银子,他听着陈慧的话压了再压,所以这会子他成了最大的赢家。 “五五分帐!”陈慧提醒老刘。 此刻老刘那里还有当时泪盈于睫的样子,已经是将脸上能有的线条都积压成褶子,开心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道: “好咧!” 老刘将他那堆银子,划拉了一半给了陈慧,陈慧将银子收起。 众人恍然大悟,这是被陈慧和老刘联手坑了。 “将军!您这样不地道!”跟陈慧走得近的吴副将,牢骚地说道。 金先生哈哈一笑,对着他说:“将军这是教你们,莫要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了!” “既然你们原本就知道默儒兄比我厉害,缘何改换压了我这里?”万先生在那里问众人。 “那不是将军压您这里吗?她也是这黑白子的高手,我等以为您今次不同往日了!”自然有人来回答万先生的问题。 万先生大圆脸如弥勒佛那般笑道:“实力就是实力,结果其实很难改变,我与默儒兄对弈多年,你们应当知道。你们却因为眼前将军的一次引导而改变了信念,输的不冤,一点都不冤啊!” “行了!老万、老金,天色不早回去吃晚饭了!嫂子准备很久了。”陈慧扯着嗓子喊。 能上璞村的都是陈慧的嫡系,但是越是当年玩命跟着她干的人,这几个月越是觉得看不明白,凭什么跟着陈慧她爹的都特么吃香的喝辣的,占着房躺着地,进了城里,以后会封侯拜相,反而他们这群打江山的主力,被要求驻扎在离城二十里的山边上?不能争抢功劳,不能进城。看着那帮子上战场像兔子似得怂货一个个人五人六,谁不憋屈?凭着陈慧的能力,他们还是选择相信,不过从外边传来的那些陈慧到底是的女人,以后立太子之后,陈慧只能进宫里等着安排嫁人等等的流言蜚语,让人心里难以安定。 还有人拉着老金和老万的袖子,求解答的。老金拍了拍那个兄弟的手臂道:“咱们将军与老将军比,谁更厉害些?” “老将军怎么能跟咱们将军比?金先生您那不是开玩笑吗?” “那就是了,你们还在忧虑什么?担心什么?将军便是刚才的我,老将军就是刚才的万先生,你们觉得结果会是怎么样的?要是我说到这个份儿上,你们还不能领悟!那就下了璞村吧!”金先生嘆息了一声之后,跟上了前面那一串儿人。 ☆、聚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快到中秋了,天上的月未满,银白的月光洒落在院子内,碧荷领着丹朱一起跟金家嫂子的两个丫头,在院外的圆石桌面上扣好了更大的木质圆台面,上面放了能转动的圆盘。一大盘子的冷拼盘已经准备好了,七八种荤素冷菜切了片拼码放在盘子里。茶鸡蛋收了一朵花。陈慧不得不说金家嫂子手巧。 陈慧招唿着大家坐下。其他人也都落了坐,看着还缺了几个位子,陈慧问道:“小娄呢?” 老刘继续眉开眼笑地答道:“接他媳妇儿去了,立马过来! “嫂子把菜上了,你也过来吃饭!”陈慧喊着金家嫂子,金默儒也跟着说道:“珍娘,好了没有?” “等我端菜过来!”金家嫂子在里面回道。 陈慧索性站了起来,跟着进了厨房,正在灶头上炒菜的金家嫂子头上冒着汗,用手背略微擦了一下,将髮丝拢了拢说:“哎呀,将军咋进来了?我马上端出来了!” “咱一起端!” “也行!草窠子里的砂锅拿出来,是鸡汤!你先端出去!小刘,你拿红烧兔肉。樊弟,拿了灶布垫了将鱼端出去,当心烫!”那群人看着陈慧进来,也都跟着进来,听着金嫂子的吩咐,将一个个菜端了出去,就这么一小会儿,满满当当一桌子家常菜,却是色香味俱全。 金嫂子出来的时候,小娄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媳妇儿走了进来。陈慧看见忙拍了自己身边的位子道:“娟!过来,坐姐身边来!”小娄媳妇应了一声:“哎!”慢慢的挪了过来。 金家嫂子落座之后,问她:“何大夫摸过脉了?” 小娄媳妇眯着眼睛笑着说:“摸过了!说强健地很呢!” “那就好!那就好!”金嫂子,连说这么两句也是有典故的,当初小娄在外领兵,小娄媳妇在家养胎,小娄的煳涂娘整日差使这个怀孕的儿媳妇。直到丢了胎,而那时小娄深入险境,有两个多月被困山中出不来,只当是人都没有了,那时候小娄娘才怪怨起自己来,又埋怨儿媳妇没有好好养胎。是以小娄等安定些之后就将媳妇接入军中,陈慧自己是个女人,也不可能忌讳军中有女人,反而因为小娄媳妇断文识字,所以就带在身边帮陈慧整理些文书,做些辅助的事情。她娴雅大方很得陈慧喜欢。 “嫂子,你多看顾着点小娟!你有三个娃儿了,有经验的。”陈慧对着金家嫂子说道。 “还用你说啊?这璞村上下的女眷,我都会替你照顾好!”金家嫂子爽快人,从来不知道谦虚谨慎。 金先生还笑着帮腔道:“将军,内子帮着安内,是不是也该领一份柴薪?”这夫妻俩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确实,嫂子!我打算成立一个妇女幼儿保护会,这个衙门全部是女人领职。保护女人和孩子,当女人和孩子在家受欺负的时候,可以找到这个衙门。咱们衙门里的女官可以上门去了解情况,帮忙调解夫妻矛盾或者与公婆的矛盾。真有夫家对妇人稚子施暴的,你们可以干预。甚至可以裁决和离。”陈慧看向金嫂子说道。 张雄一拍桌子说道:“这怎么行?那女人还不反了天了?”等拍完了,才恍然,这桌上还有他们家的老大呢!而且老大还是个女人。突然之间觉得最好有个地洞让他藏身一下,唯一的期望是陈慧能不能当成没听见,别接自己的话茬? 偏偏陈慧还就是接了问他:“反什么?” 张雄听见陈慧的声音愣了愣之后,摸着鼻子道:“没什么!没什么!” 金嫂子却是还要推辞,理由无非是自己不行,自己不能够。这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被陈慧岔开话题,众人倒上了酒,开始了夜宴。 陈慧提及金先生入翰林一事,万先生说道:“金先生是要进翰林,也能杀杀那群不学无术之辈嚣张气焰!” 金默儒笑笑回答道:“看起来,咱们将军不是这样想的。如果是让我要展开手脚大干,不会是这个尴尬位子!” 陈慧端起酒跟金先生碰了碰碗道:“先生深知我,您就在那里混日子便是。若是他们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帮我传个信儿。我实在无法忍受那种将愚蠢当做理所当然的样子。” 老刘那张中年带着猥琐笑容的大叔脸,张嘴问道:“什么叫做理所当然的愚蠢?” 第20页 “比如大赦天下!我举个例子,老刘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然后被抓进监牢了。这个时候遇到一个大喜事儿,比如我爹登基。然后你就被放出来了,即便出来之后改了,不再打劫,对得起之前的被你杀害的人吗?刑罚是根据什么判的?是根据之前所犯之罪所判罚。凭什么因为一个人的喜事,就可以赦免?”陈慧打了个比喻。 老刘的八字眉垮塌下来道:“将军,你做啥拿我来做筏子,打家劫舍明明是老张的专长!” “别岔开话题!还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愚蠢是这样的。老刘,你去赌场掷骰子,你玩一个晚上,能开出多少把豹子?” “十几次总是有的。” “作为你的上司,我跟你说:‘老刘,你看一个晚上都有十几次豹子,我要你每个晚上压对一个豹子,你总行的吧?’” “如果每一把都压豹子倒是可以的。” “如果这样的话,你就输钱了。我只要你每个晚上只压一把,在十几次内选一次出来。十几次里选一次,容易吗?” 老刘惊叫起来:“怎么可能?一个晚上几百场,我怎么知道豹子会出现在哪一场?我怎么知道会什么时候出现豹子,你只让我押一次,我每个晚上都能压中,没几个月,赌场老闆就会砍了我。 陈慧微微一笑说道:“我可曾给你下过这样的命令?凡是不考虑当时的处境,手中可用的牌的情况下,给出的看似正确的命令,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愚蠢。所以百战百胜,实际上是一种愚蠢。每一个决策,都有赢面和输面,如果你比大部分的队伍都强了,那就是强了。允许有小失误,但是不能有重大的决策错误,给自己有修正的时间和措施,这才是正道。” “所以要阻止老将军下不切实际的旨意。” “对,但凡关于民生百姓的,我怕他乱来!” “属下会在恰当的时候阻止的。但是估计不能反对太多。” “当然,所以那些分田分地,关乎咱们的利益的,你一概不用管。” “立储呢?” “随便他去,爱怎么样,怎么样。” “将军何时动身往南?”金默儒问道。 正在闷头吃,或者静静听的众人惊觉道:“将军才回来又要走吗?” “嗯!一是赈灾,二是剿匪。”陈慧言道,江南已经何家旧部王秉入山中为匪,如今又是夏日江水泛滥,江南本是鱼米之乡,江南足,天下足。天下其他地方被战火毁地差不多了,但是江南之前还算安稳。这次却是天灾,如果不能赈灾,不能帮助这些受灾的百姓尽快的重回家园,这些被王秉煽动造反就是个麻烦。 “赈灾?剿匪?将军,凭什么一直是您东奔西跑,更何况那里来的钱赈灾?凭什么让您去剿匪?剿匪有咱们呢!您去干什么?”小娄呛声问陈慧。 老金呵呵一笑道:“混球,你压根不明白将军是啥想法。” “金先生,那您说说将军是什么想法?”老刘问道。 金先生笑着说道:“痈疽恶毒,还是让它发出来的好!发出来了才能将脓疮挤干净,这病才会好。” “金先生,咱们都是粗人,你别卖关子了!”张雄急急地问出声。 “我在这里,你们胡乱猜测干嘛?我阿爹想要将这天下传给陈智,这是不是天经地义的?”陈慧问道。 众人想了想,觉得对,又觉得不对。但是无法反驳什么,这就是对了。这天下是陈慧打下来的不错,但是这天下说到底以后是要姓陈的。所以陈家唯一的男丁自然是要传给陈智。 “所以啊!孩子还小,我爹岁数倒是不小了,如果正常来讲,未来就是这孩子登上皇位,我辅佐吗?”陈慧引导他们往这个方向去想,表明她会做一个尽力辅佐的大姐。 “对啊!可不就这样,您这么厉害的亲姐,当然是他最好的靠山。” “要是像你这样想,就没事儿了。可陈智不是我娘肚子里出来的,刘氏心里将我娘看成对头。所以她会让陈智听我吗?” “刘氏、夫人?可刘氏是谁啊?谁会听她的?” 万先生这个时候补充道:“还没清楚吗?所以刘氏要和李承恩联手。咱们将军看不上李承恩,这是谁都知道的。要是将军以后掌天下大权,李承恩怎么做他的权臣梦?” 老刘的大眼睛又开始了表演,瞪地大大地,非常轻巧地说着:“所以他们要坑将军?那还不简单,将军手中有军权,咱们将他们全部砍了,也简简单单的。” 陈慧淡淡一笑:“然后呢?陈智亲政以后,来跟咱们清算吗?” “那咱们怎么办?又砍不了陈智?夫人如果能生就好了。” “没事啊,不是夫人肚子里的也可以,只要不是刘氏的,抱到夫人膝下不就成了?所以将军的意思是要换掉陈智吗?”张雄突然觉得自己很是聪明。 “你以为你想得明白,刘氏和李承恩不知吗?” “那怎么搞?” 万先生继续分析:“所以他们最想的就是将将军除掉,而将军往外去,就是最好的机会。将军去赈灾,老将军其实一直忌惮将军已经功高,而在百姓之间还有声望,那么连老将军的心会和李承恩想到一块去。” “除掉将军,他们异想天开的吗?除掉了将军,陈家算个什么?老子第一个反了上去。没有将军,他们什么都不是。”张雄拍着桌子道:“妈的,除了霍挺,算个人物,他们那里爷爷我一个都看不上,做个春秋大头梦!”也只有张雄这个没脑子的才敢这么说,就是打个比方,也不该把反心给说出来。 “你说的是大实话,但是老将军是爹,起事的时候是陈家名义,不是将军的名义。如果将军是儿子也行啊!立储就行了,可是谁让咱们让但是将军是女儿身。女子就没了继承皇位的可能,所以很多事情就有了变数。也让很多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万先生点头看向老张。 “还是打仗简单,太耗费心神了,将军,老刘还是去哪里守个边疆吧!”张雄发出了城里水太深,我要回农村的感慨。 ☆、夜谈 酒足饭饱之后,夜深散场,金嫂子和碧荷她们在一起收拾,老金和陈慧一人一个小马扎,中间放了一个小板桌,一壶清茶、水煮花生、青皮橘子、南方拉过来的荔浦芋头切成了手指长短粗细,炸过之后配了一碟桂花糖。 老金摸着他的不甚茂密的鬍鬚道:“将军当年一直耿耿于怀女真之祸,未雨绸缪,终究是将外族堵在了家国门外。将军的心量格局岂会只有朝堂权势之争,在下实在疑惑。” “先生稍待,我去拿两样东西。”陈慧转头回了屋里,抗出来一根洋枪和一份地图。月光之下,将地图摊开在石桌上。 “先生看这管枪!”陈慧将枪递给了金先生,老金拿在手里,试了几次之后言道:“这不就是普通的洋枪吗?” 第21页 “没错!”陈慧又指着摊开的地图说道:“之前我遇到一个传教士与他聊天之后,根据他的描述我手绘了这张土地。先生请看……”陈慧将东南西北,各大洲介绍给了老金,实际上是她自己凭着记忆手绘的地图,洋人倒是有,但是那种洋鬼子哪里有她的见识深刻。她不过是根据洋人的描述,推断出欧洲对外殖民已经开始罢了。欧洲已经开始打破黑暗的中世纪,开始向文明社会的进程迈开大步子。 “这一片,据说已经被霍兰人占据了,他们屠杀了绝大部分的当地人,从这里运了笨拙的崑崙奴过去开垦了种植园……”陈慧开始跟金默儒讲起了殖□□动,欧洲的发家史,亚非拉未来的鲜血和苦难。 “三千万当地人被屠杀只剩下几十万?实在太骇人听闻!”老金听得陈慧搬过来的美洲印第安人被屠杀的故事的时候,发出感慨。 “先生,莫要忘记五胡乱华的两脚羊,莫要忘记元朝汉人被屠的歷史。这些我当年跟您说一定要堵女真于关外的时候讲过。放这里还是一样的。所以依照我的看法,其实从秦皇统一天下之后,朝代更替不过如此,夺得江山,坐上皇位,三百年左右,王朝覆灭,周而復始,几乎每一次都一样。但是现在却是有所不同,您想想现在海外强敌已经开始崛起,他们在到处掠夺财富,他们和我们的火器之间几乎相差无几,甚至我们还可以借鑑他们的设计。如果我们还是一个家的国,还以为天下就是从南到北的这么点距离,还是这样没有任何改变,靠着盐铁税收过日子,觉得天下太平,您说未来会如何?您说未来,他们会不会这桿枪指着我们的头颅?用他们的坚船利炮来轰开我们的国门,我们的百姓是沦为崑崙奴还是说我们的土地肥沃所以会被占领,沦为他们的殖民地,财富被大量掠夺?”听到这些老金抬起头看着陈慧,眼里泛着迷茫。 “先生,我们要彻底改几件事情,其一,取消家天下。其二,鼓励创新,其三,重视商贸。其四,重视海上防务。其五,对外扩张。”陈慧对着金默儒说道。 金默儒站起来折腰道:“请将军赐教!”这不是一个王朝的更替,这是一个民族的荣辱。 陈慧在异世界的时候将明清两代的歷史翻烂,从歷史发展轨迹上俩说明朝和这里的周朝是一致的。而如果没有自己的回来,女真打入中原之后建立新的朝代必然和满清雷同。当然前提的女真的政权会有像满清一样愿意学习汉文化的意愿,否则可能更为黑暗和惨烈。 她也曾经想过,如果满清没有进关,明朝覆灭是必然的,那么歷史会怎么样?会让华夏雄起吗?答案是可能会,但是大概率不会。李自成也好,其他军阀也罢。他们是不会有重大改变的,整个架构是不会改变的。因为华夏在封建这条路上,在自给自足的农耕文明上走到了极致,改变的动力有,但是不像西方社会那样有巨大的推动力。 欧洲经歷了黑暗中世纪,直到有了文艺復兴,才迸发出瑰丽的文明之光。而华夏民族,长久的王朝和儒家思想统治带来了长久的兴盛,到了这里也成为了禁锢社会发展的囚笼,这个禁锢异世界是靠着鸦片战争开始,用最惨痛的方式,将那个华夏族开始带向新的未来,代价是别人侵略,代价是这个优秀的民族落后于世界,代价是人民失去了在世界上骄傲的资本,很多华夏人甚至崇洋媚外。这样的代价,让陈慧觉得心痛。 但是那里的华夏族用很短的时间,站立起来,然后他们在奔跑,在超越,陈慧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够参与异世界华夏的快速发展,能够参与那里的军队建设,能够在那里体会到中华崛起的骄傲。但是,这里有更好的机会,在这里华夏还未被超越,还未被侵略,她有机会带领华夏进入新的文明。 所以她要打破这个牢笼,其一就是取消一个家的天下,但是不可能马上民选。有一个共赢的方法,是将国家元首这个位置,去让各大家族共享,然后扩大共享范围。 “五年一个任期?十年两任,不可连任两届以上?” “是的,这样不需要担心陈家子孙是否不肖。金先生不觉得皇室子孙很惨吗?为了那一个位子争斗,其实不过是为了活下来。前朝的皇室后裔都是被国家财税负担富养,前朝最多的时候皇室就有几千人,最后这些人占用了大量的国库资金,但是他们本身对这个社会是没有任何贡献的,因为宗室子弟是不会被重用的,这样的人生都是荒废了,我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子孙浑浑噩噩地混吃等死。所以我要让有能者居于大位,而不能终身制,不能家族传承,是为了防止家天下的再次出现。而对于咱们这群打下江山的人来说,咱们的孩子,每一个都有可能问鼎几年大宝,能实现自己的抱负。而且有这个想法的人,不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多好的事情?”陈慧在把她对于歷史发展思路总结之后陈述给了老金听了之后,才提出了家天下怎么取消,接着她又分析了各方的利益。 “鼓励创新,这个事情我是这样看的,读书是对的。但是仅仅教授那些经史典籍太少了,不可能每一个读书人都来做官,有多少官可以做。我未来的想法是不论男女,孩子在小时候就要开蒙,让他们能基本认字。除了这些,我们还要学其他的,比如为什么春天花会开,为什么夏天会打雷?然后分科去教授各种学识,鼓励他们去想,去发现,去创造,去改变。你看,我们自己烧制的玻璃,就改变了多少?我们自己冶炼的钢刀,我们自己做的胰子,很多东西你看都没看过,这几年你都用了,而且还离不开了。我们需要让咱们整个华夏一族都是喜欢去改变,变成喜欢瞎折腾的人。说到这个就要说到钱这个问题,有了好东西怎么卖出去,卖了出去之后在想怎么创造更好的东西。咱们就开始要说道为商之道了……”打破思想的桎梏,才能在短时间内迸发出智慧的光芒。在异世界,很多人说蒸汽机推动工业革命,那么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让蒸汽机诞生的呢?就是璀璨的文艺復兴时期,没有颠覆性的思想变革,即便是出现了划时代的伟大发明,也会被淹没在歷史的尘土之中,只有生生不息的创新思想,才会是出现根本性变革的土壤。 “将军,歷代劝农轻商,这不是纵养狡诈之徒吗?”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们千年以来对于商人都是打压的,但是打压之下还是有那么的商户起来,为什么?有利可图。你看所有的官员都会有铺子都会想要除了薪俸之外有其他的收入,可见行商不是那么低贱的。另外,咱们这几个朝代,盐铁税额占了国库收入的多少?这些银两要养活多少人?这样的国家怎么会快速富强?如果我们鼓励商贸,甚至鼓励咱们的商人走出去,就能获得更多的财富,为我们国家的发展提供巨大的资金来源。你所说的无商不奸,是因为市场没有人管理和规范。所以我们可以将这一块从户部独立出来,成立一个商贸部。规范商业间的行为。让交易变得有据可行,有法可依。”接着陈慧向老金灌输欧洲资本主义初始资金的来源。也就是海外扩张,贸易和军事相辅相成的扩张,在地图上画圈圈,高价卖出工业品,收揽回来大量的资源和黄金白银,也就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原始积累。 第22页 “那咱们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啊,不抢白不抢,有能力就吃香喝辣,没能力就任人鱼肉。所以我们要奔跑,我们要领先于人,我们还要兇狠。华夏族最大的特点就是善良,这跟我们一直处于自给自足的农耕文明有关,可是现实不会因为我们善良而逃过被奴役,机会在手里,次序没有建立起来之前掠夺是一个很好的手段。”这个世上什么时候为了生存资源不血腥过?从异世界的研究中了解到,人类的起源开始,都是上一个族群被后来的更为智慧的族群征服。征服两个字就代表着屠杀和掠夺。只有爬上食物链顶端才能在嚼用着别人的骨血的时候,偶尔施捨一下怜悯。 两人聊到天快露出鱼肚白,再下去金嫂子家的公鸡就该爬上鸡棚顶子打鸣了才方罢歇。老金看着陈慧的背影感慨,七年多前,一个小姑娘敲开了他的柴扉,记得最清楚的一句是,她想要的是不让华夏一族被异族入侵,遭受苦难。然后她摊开的也是这样一张手绘的地图,在那个时候她指出了女真可能侵入的线路,在她的解说之下,歷史如在目,那样的沉痛,那样的不堪。只要是有血性的人都会沸腾。所以他沸腾了,这些年在她麾下,这个主帅一步步地攻城略地,原以为她会先入京城,但是如她初见之日所言,她一定要阻止女真的入侵,去了平州。他以为她的目的达到了,以后就是建了国,大家就能过安稳日子,原来还是不安稳,跟着她就是折腾吧? ☆、割袍 躺在床上,陈慧被小腹的坠胀给疼醒,自从被布泰一拳要了她和孩子的命,这种疼痛已经伴随了她两世。在异世界,每回行经都痛地嘴唇发白,冷汗直流。起身去卫生间换了脏污的裤子,继续爬上床裹上被子,蜷缩在里面,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这人啊!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仗打的时候撑着疼痛的肚子,爬上马,胡乱颠簸之后,也就不觉得疼了。到了现在有暖被窝,不用挂心打仗的时候,这疼痛就越发感觉厉害了。 陈慧知道自己是心病,从来没有放开的心病。当初那团肚子里的肉,一想到这些,眼眶有些发酸。陈慧拍了拍自己的脸,阻止了自己眼眶子里的水掉下来。未曾长夜痛哭何足以语人生?长夜痛哭復长夜痛哭,这样的人生更是不足言道。 迷迷煳煳之间再睡去,等醒来已经是过午时分,碧荷听见动静敲门进来问:“将军睡得可好?” “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坦的觉了!”陈慧伸了个懒腰之后起身进了卫生间,刷牙洗脸。碧荷在门口跟她说道:“黄小将军来了!等您一上午了!”陈慧听见这句话,捏了捏眉心,又用清水扑过脸之后,才搽了护肤的香脂,换了衣服,去偏厅坐下。 丹朱已经将陈慧的午饭准备好了,一条葱烧鲫鱼,一碟炒白菘,茄瓜炒蛋加上一盅花胶炖母鸡汤,还有切成片的秋梨和桃子,这个菜色很南方,让陈慧觉得很合口味。 陈慧端起饭碗,扒拉了一口白米饭,夹了一筷子茄瓜吃进嘴巴里,正待嚼了之后咽下喉咙之际,黄永彦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人就这么杵在了陈慧眼前。碧荷还在嘴巴里嚷嚷道:“黄将军,我家将军没有传您,你不能进去!” 在陈慧含着半口饭,抬着头看他的时候,疼了半宿的肚子,即便是这个时候刚起,也不算是睡好,心里难免还是不太畅快。 黄永彦自然地再不能自然地说道:“什么时候我见陈慧需要通报了?”这般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愚蠢。 陈慧看好了黄永彦的表情,不再理睬低头咀嚼嘴里的食物,咽下喉咙之后,拿起鱼胶汤一小勺的汤送进嘴里,内心让自己安定,大姨妈来了也不是发火的藉口。 黄永彦这个时候却不说话了,就站在那里,陈慧不再抬头,挑了鱼背嵴的肉,一手夹住鱼肉,一手将鱼肉中的刺挑出来,仔细看过夹在筷子上的鱼肉,没有鱼刺之后,然后放进嘴巴里继续吃着。一口菜,一口饭,偶尔来口汤,直到将桌上的菜清扫了大半。黄永彦还是没有等来陈慧开口,他实在耐不住问道:“陈慧,你倒是说说,你这里我可需要通报?” 陈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皱着眉头问:“这么急有事儿吗?” 得了这话,好似陈慧已经默允了他之前的问话,“陈慧,你回京了,没有告诉我也就算了。但是为什么昨晚接风酒都没有跟我说?”黄永彦质问道,口气非常不善。 陈慧端起了花胶汤,舀一勺花胶,看着已经炖地软烂的花胶,将它塞进最里,入口即化,吃了下去,抬头轻笑反问:“我回京要跟你说?接风宴要叫你?黄永彦!你哪来的勇气跟我说这些?”眉头一挑,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而富有玩味。 “陈慧!你什么意思?”黄永彦从来没有见过陈慧这样冷淡的带着嘲讽的提问,让黄永彦非常陌生。 “陈慧,比起他们那帮子人,黄家什么时候和你们在一起的?我黄永彦跟你并肩作战多少年了?你怎么问得出来这样的话?我怎么没有勇气?”黄永彦带着指责的口吻质问陈慧,声音里还带着委屈和恼怒。 “黄将军,咱俩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是也不是?”陈慧也是口气中蕴藏薄怒,不答他的问话,反而问他。 黄永彦沉思了一下说道:“从军中来说,没错。但是从私人关系来说你我远远不止于军中这点关系吧?” “扯远了,军令如山,而我之前一直强调的是执行力。在你们进攻京城的时候我下的是什么命令?你重复一下!”吃完饭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个舒适的位子陈慧看着眼前的黄永彦让他回答。 黄永彦想了一想说道:“我跟着你去平州了,而我父亲不过是看着战场的局势变化,做出了决定。毕竟你我当时不在场。”他还是在辩解,让陈慧越发不悦。 “我只是让你重复我当时下的命令。来重复一下!”陈慧没有温度的声音想起。 黄永彦站在那里默了一下,还是答非所问地说道:“陈慧,你这样有意思吗?你爹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你不是不知道。凭什么一群怂货占了京城,好处得尽,凭什么要我们站在外面看人家吃香喝辣,坐拥美人?这就是跟着你玩命打仗的结果吗?你到底是个女人,妇人之仁要不得,自古以来哪一朝开国不是功臣吃的膀大腰圆?你以为你不进城就不扰民了吗?那是笑话,城里没有被少抢!” “看来你还记得我命令,但是你没有把我的命令当回事。作为军人,执行命令是天职。你违抗了命令,这是不争的事实!你居然还来问我为什么你没有参加作为我的核心团队的聚餐?黄永彦,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你跟着我在平州,你的家族已经做了决定,我可以认为这不是你的想法,但是今天的答覆看来,你跟你们黄家是一条心的。算了,人各有志,我也不打算惩处,但是到此为止了,璞村,东山大营,以后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陈慧的脸色已经相当严肃。 黄永彦皱着眉,带着痛心的口吻道:“你怎么这样执迷不悟?陈慧,是为你好。你好好收起你的脾气,真的。否则,你可知道,你现在很是尴尬?功高震主,又是女人。到了现在最好的结局就是嫁人。你这个脾气,哎!我说什么好呢?我回来之后跟我父亲商量过了,你别多想了以后一心一意在家里待着,万事外头有我。昨晚上,我爹已经进宫跟你爹商量咱俩的婚事了。” 第23页 这话终于将陈慧压制的怒气点着了,肆无忌惮到这样的境界,按照这里的说法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按照异世界的说法就是三观不合。陈慧走到他面前从齿缝了冷森森地道:“从今往后,不要再想上璞村!” 从来陈慧在黄永彦面前有严厉,有嬉笑怒骂,从来未曾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第一次黄永彦发现原来很多人怕陈慧是有缘故的,突然之间肚里打了一个晚上的草稿再也说不出来了,吶吶地说道:“陈慧,我是为你好!” “我让你滚!”陈慧再次重复,拿起书架后的一柄长剑。 黄永彦脸色发白问她:“你要做什么?” 陈慧撩起衣摆,长剑下去割下一块衣角。扔给黄永彦道:“古人割袍断义,今日我效仿之,自此以后,你我形同陌路!” 黄永彦原本有些发白的脸,突然涨得通红之后,转身离去,陈慧看着他的背影,将身体实靠在椅背上。 陈慧发过脾气之后,冷静下来,看来自己掌握实权多年,且受异世界的影响颇深,导致了从人格上来说是独立的。忘记了这里的女人最大的资本是容貌,最好的归宿就是嫁人。所以大多数的男人跟这个黄永彦是一样的,而她在这里是异类。这一点明显的,她忽视了。 曾经研究过欧洲为什么成为现代文明的发源地?首先,打破宗教的精神统治,创立世俗化的社会。这一点上华夏族压根没有被宗教所精神统治,充其量不过是皇权之下儒家思想的三纲五常。相对宗教精神统治,儒家思想开放且愿意吸收外来的文化。所以这一点在这里来说是比较简单的。 其二,是追寻平等,需要让一个压迫型的社会变得开放,给平民以上升的空间。这一点来说华夏的科举制度,至少在一定的阶段上打破了固有的阶层。相对欧洲的贵族与平民要好很多。所以华夏族其实要进入一个现代社会,是具备先天优势的。 只有在思想上转变了,在社会的发展上才会真正的转变,才能在各个方面快速进步。但是虽然这个外壳不算厚,但是自给自足的农耕文明,让每一代夺得皇权的人,愿意延续前人的脚步,做一个安乐的帝王。这一点从各种异世界穿越小说中,也体现了出来。即便是大清朝亡了百年之后,在穿越文中的主角回到过去,只是在运用现代的一些技巧,实现主人公获得收入乃至晋升的途径,在他们的内心,还是希望能够坐上皇帝的宝座,实际上还是农耕思想作怪。农耕思想延续下去,没有彻底的变革,这个古老而伟大的民族沦落为列强的口中之食品,还是迟早,且无法改变的宿命。 再难也要改变,改变思想,才有出路,作为一个女性领导者,她要从最难的男女平等上去作为开端,作为改变。只有这样才能带来根本性的改变,这个古老的国度延续她无比的荣耀,她的征途是大海和远方。 回首望去是传奇,曳步前行是艰辛。 作者有话要说:  逗比了,跳着设置了,只能连发两章了,哈哈 ☆、闲聊 外头传来锄地的声音,陈慧转头望向窗外,看见碧荷领着丹朱和两个下人在院子里忙活,陈慧站起身来,伸了个腰,扭了一扭,小腹微微酸胀,还好!还好!出去走走。 “碧荷这是干嘛呢?”陈慧看着地上的那些木桿子,看着碧荷和丹朱在挖坑。 “咱们这里的花太少了,刚好是秋天,种牡丹的时节,我让人从老家曹州弄了些牡丹过来,今年种上,明年春天就能开花了”碧荷喜滋滋地答道。 “碧荷妹子,这是种啥呢?” “老家弄来的牡丹啊!” “能匀两棵哇?给我也种两棵啊!”金嫂子问道。 “可以啊!”碧荷答道,说着要站起来帮金嫂子拿去。陈慧一手接了过去,说道:“我给嫂子拿过去。”陈慧提着牡丹给金嫂子拿了过去,转头出了金家院子的门。看着头顶秋阳的和煦,一时间也不想回屋子里,顺着石板路往前走。 此刻男人们多去了军营,这是陈慧的要求,每日训练不可断。村子里除了瀑布那里是个好去处之外,还有一个挺大的公共花园,曲径通幽,花木繁盛,浓烈的桂花香气飘了过来,陈慧循着香气走过去。就看见一片桂花树成了林,桂花林边上有条长廊,几个妇人聚集在一起聊天。陈慧正欲向前,就听见一个声音道:“妹子,等等我!” 陈慧不确认是否在叫自己,她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绿色绸布衣衫的胖乎乎,像个翠绿色冬瓜的大嫂。 一时间想不起来什么地方见过,似乎不认识,然而大嫂弥勒佛那样的咧开的嘴巴,让陈慧不禁的露出了笑容。胖嫂子眯着她的眼睛说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没事儿!没事儿!”陈慧笑着说,那胖嫂子是个自来熟的,听见陈慧如此说,就开始接了下面的话茬。 大嫂子说道,“大妹子刚来咱们璞村吧?” “嗯!昨天刚来的。” “我跟你说哦!俺男人叫我来的时候我还不愿意来,又不是住在京城里,就这乡下地儿,咱们老家不是也一样吗?真住进来了,才知道里面真是舒服。看着房间里布置简单,不过好多家什都是咱见都没见过的,躺着,坐着都舒服。是吧?你刚来还没发现吧?”嫂子作为先入住的,开始提点后来人。 陈慧点点头道:“昨儿进来就发现了,好些东西都是罗先生亲自挑选决定的,肯定不会差。” “妹子知道罗先生,你家男人是谁啊?做什么的?”这嫂子实在是个聪明的嫂子,能从谈话中听出信息并加以总结,得出结论,在开展下一个话题。 “我没男人!” “哎呦!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嫂子一脸抱歉地说。陈慧有些懵了,这嫂子什么意思。稍稍回味了,一下子哭笑不得,自己说没男人,人家误会为男人没了。这个联想能力,只能说她太聪明了。 不过几步路已经到了迴廊,那里的几个妇人见胖嫂过来,纷纷起来让座,叫道:“刘嫂子,快过来坐啊!”陈慧回味了一下,原来是老刘的媳妇儿啊!果然夫妻俩都是热心人。 刘嫂子拉上了陈慧的胳膊,往前走了带着她一起坐下说:“这是新来的一个大妹子!” 陈慧看着众人,还真是各色人等都有,旁边那个端庄地坐着,双腿併拢,两只绣花鞋将将露出了那么一点点头,往上看环佩玲珑,皮肤白皙,脸庞秀气。这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旁边那个穿的跟大红爆竹似的,但是脸皮干涸,坐姿有些拘谨的,估计是刚来京城的家眷,原本应该是农户出生。 “妹子,怎么称唿?”问陈慧这个人,看上去落落大方,身上虽然不过是布衣衫裙,脸色也是有些苍老,但是难掩书卷之气。 陈慧笑着答道:“姓陈!” 正当陈慧在回答的时候,刘嫂子已经开始跟人聊天,大嗓门在那里说着:“你说好端端的一个大院子,咋就养个不能吃的鱼,种那些不能吃的花花草草,要我看啊,种点儿葱,种点儿菜,养两只鸡该多好?我男人不许我养,说不让养,你说这是啥事儿啊?” 第24页 她那么大的声音,陈慧自然和旁人已经无法聊天,只是顺着她说话的方向看去,但见那个大家闺秀模样的女子淡淡一笑,难掩笑容中的轻视,刘嫂子看似直爽,之前看陈慧那也算是目光如炬,她对那女子看了一眼之后,继续了这个话题,抱怨没有地方养鸡种菜。还顺带问陈慧道:“大妹子你说是不是?” “嫂子所言及是!”陈慧肯定地回答:“不过这里不好养,弄个一亩两亩地养养也成啊!” 这位大嫂听陈慧如此说,倒是开了话匣子,走到迴廊中间的一个小圆桌旁,从那碟子里抓了一把瓜子之后,退了回来,分了一半给陈慧,胖胖的兰花指一翘,磕着瓜子吐着瓜子壳,陈慧觉得大嫂的胖乎乎,圆滚滚的姿势甚是潇洒,就和她并排坐在了一起,也跟着磕起了瓜子。 大嫂子说她在老家,养鸡,养鸭,还种地。因为男人在外打仗,家里就靠她了,她嘆息一声道:“得亏的我这个身板儿,要是像妹子你这种柳条腰儿,那一担子稻谷就把你压垮了!” 陈慧靠着大嫂子胖胖的身躯道:“嫂子,这些东西都拿出去卖吗?一家子没男人拿钱回来靠什么?” “妹子,你真聪明。我养过……做过……”听着嫂子的话,不知不觉旁边的几个妇人也都开始说起了自己在家的不容易,你一言我一语。 这个世道她们还要操持一家老小。陈慧开始了解道她们多少都做过小生意,遂问道:“嫂子们,何不合起来做一些生意?” “咱们家不许我抛头露面地,说如今咱是官太太了。” “这有什么?男人做官,女人自己挣银子自己花,有什么不可以?难道一定要靠男人过日子?”陈慧引导道:“自个儿有钱傍身,花的也自在不是?” “陈夫人,此言差矣!什么叫自在?女子为妻为母,相夫教子乃是天职。自己挣钱自己花,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端着坐在那里的那个女子开启了朱唇说道。 “大妹子,张夫人说得也有道理。你做啥生意?你男人没意见?我看你这通身的气派,可不是咱们这种山里出来的婆姨。”一个嫂子问陈慧。 “大妹子男人没了!”刘嫂子替陈慧答道。 一个嫂子会错了意道:“男人没啦?可怜可怜,能住这里的,你男人一定也是有能耐的,你又长得好看,嫂子以后给你找一个。” 那位张夫人又拿眼睛斜着看人,说“既然守节之人,更应当紧守规矩,抛头露面的事情断断做不得。更何况再醮之事,如何能对得起死去的忠魂?” “什么对不对得起?我家那个自从出来从军可曾寄回一个铜板,都是靠着我织布纺纱,採摘山货,带着村里的一帮子女人一起将这些贩卖出去,才能餬口过起了生活。如今他能了做了将军,将我接过来,我原本以为他从军悽苦,无人缝补。原来身边早就养了小妇。这话说地好似他肯接我过来我就该感恩戴德,算是不弃我这糟糠了?”这个嫂子说话甚是有条理,虽然脸庞上挂上了岁月的风霜,然细看让人安心,是个管理人才。 “女人是茶杯,男人是茶壶,只见几个茶杯配一个茶壶,又怎么见几个茶壶配一个茶杯?谢夫人,你这话实在是有违礼教,朱子言……”那张夫人当真是活脱脱的一个女戒典范,但凡没有经歷过守着活寡,没有经歷过一个人带着孩子老人,要饭的人是体味不到那种心酸。其实有些话不过是“何不食肉糜?”的翻版罢了,叫这样的一个初为妇人的年轻女子去懂得生活的重担实在太过于为难。 陈慧出声对谢嫂子言道:“嫂子能与我细说,你如何带着村里的妇人一起织布贩卖吗?这样的世道,你怎么做到的?” 一说起这个谢家嫂子激情满满,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拢了,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见,怎么跟布店老闆和酒楼老闆谈收购,怎么摸清市场价格,怎么保证收购的质量。陈慧听得妙处几次鼓掌表示赞赏,这个张夫人在这个圈子里,只有她一人本来就是京中大户人家出身,所以来这里不过一个多月,颇受这里的妇人们敬重,毕竟大家都是人生地不熟的,来了也不知道做得对或者不对,有人指点总是好的。娄夫人怀孕,金嫂子平日也不参加这边的聊天,所以很多时候是张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有这个谢家嫂子不太买帐。时常还跟她顶着,今日陈慧虽然衣裙朴素,但是整个人气质沉静,大部分人还是能够感觉出来这个人的气场。即便陈慧没有主动引导话题,但是说话之间还是顺着她的话来讲。 那张夫人动了气,脸色很是红火地说道:“卑之曰市井,贱之曰市侩,不得与士大夫为伍。众位夫人皆是朝廷功勋的内眷。居然热衷于行商?”说完非常行云流水地站立起来,含胸微步,仪态端庄的往外走了。 那些人看向陈慧,陈慧面露微笑道:“张夫人所言倒是没有多少错,圣人讲这些话的时候,是千年之前,那时诸侯割据,商人易货,无视本国利益,胡乱贩卖,比如贩卖马匹,可以强壮敌国军队,比如贩卖粮食,可以缓解敌国的饥荒。扰乱了国家大计,被鄙,位卑也是正常。千年过去了,天下大一统这么多年了,我们还在守着这些规矩。这世道,是有货的找不到买主,有钱的调不到货源。有商人从中辨贵贱,调余缺。才能让百姓受益。刚才谢家嫂子所言,逮兔子卖,不就是这样?关于商人在灾害之时刻,囤粮卖高价。我认为,这是正常的,他们有货源,又是紧俏的货源,为什么不卖高价。如果想要商人不卖高价,那么就需要朝廷有自己的粮食,用平价来大量投放到市面上,价格自然就下落了。另外朝廷如果一昧禁止,反而不会去想怎么用法度来约束商人的这些无良之为。你们说呢?” 这么一来,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居然聊了半个时辰。直到有人说:“时候不早了,该回家准备准备,等着男人回来吃晚饭了。”这才众人散去。 陈慧也跟着散了,回到自家院子,碧荷和丹朱也在准备晚饭,陈慧问碧荷与丹朱:“你们可认得这个张夫人?” “认得啊,张雄将军的小娇妻。”丹朱边回答边笑道。 陈慧微眯了眼睛,仔细一想道:“张雄有髮妻在老家,这怎么就成了夫人。” “这哪里知道啊?兴许是平妻吧?” “平妻!哦,那谢三儿是怎么回事?” 丹朱答道:“谢三是您派他打定州时候的受了伤,借住在一户人家家中,那家主人是个寡妇。不知道怎么就跟了谢三,还带了个拖油瓶过来。谢三还算是讲良心,只是抬了这个女人做个姨娘。将军怎么就关心这些家长里短来着?” 陈慧笑着说:“也是出去逛逛的时候,看见几位夫人在一起聊天。就凑上去了瞎说了几句。回来问问几位夫人的来路。” “咱们这里算是好的,老将军那边,自从进了京城,那些人得了美人,将老妻抛弃,另结新欢的不要太多。才这短短几个月的时光就已经闹了好些事情出来……”丹朱的这些故事,这哪里是想要改朝换代的开国之局,分明是农民起义,攻入城中,胡作非为的样子,江山未坐稳,毒瘤已经在疯长。 第25页 ☆、诬陷 一连着几日,陈慧就在这山上山下两个村子和这明月湖周围转转,顺便练练拳脚,到了下午就照旧去桂花林跟那些妇人聊天。第六日早上,城里快马来请,道是皇上有请公主进宫商议政事,陈慧才结束了闲散假期。 坐着马车慢慢悠悠地进宫已经是中午时分,陈慧老爹参考了前朝明君的做法,近日里日日卯时上朝,那些朝臣更是寅时就开始等候,据说这上朝了之后,还不能随便出恭。所以等到这个时候,大多已经有些耐不住了。 陈慧不紧不慢地进了殿,看了看周围,才不过几天,这腔调又浓了些。可不是,已经确认了登基的时日,如今可算是名正言顺了。 陈慧跪拜之后站立起来,众人的脸色凝重,许是憋久了。陈荣越看上去有些憔悴,他在龙座那里来回走动,突然之间如同发了疯似的,拿起了桌上的一块砚台往玉阶之下扔去,砚台与金砖碰击,清脆的声音迴响在这寂静无声大殿之中。 陈荣越愠怒,指着陈慧厉声骂道:“王秉在婺州举起了反旗,说是要替何家报仇,拥立何嶒幼子为主。朕彼时让林瀚给你旨意,让你除恶务尽。你违抗不遵,妇人之仁,终究酿成这滔天大祸。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秉拿了何嶒旧部的藉口,让陈荣越终于发现自己是多么有远见,当初特地让人去平州传旨,这个混帐硬是不接。才造成了这么大的错误,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其实没那里厉害,而自己打仗虽然不如她,但是在治国和远见之上,还是比她强很多。女人到底是女人,所以骂这些话的时候,因为有了这个底气,显得铿锵有力。 “然后呢?”陈慧低着脑袋看着地面上黑色的金砖,陈荣越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口气里是那种淡淡的无所谓。 听见陈慧如此问话,陈荣越越发蹬鼻子上脸,当真来了劲儿道:“你自幼仰慕何嶒,朕是知道的。但是如此不顾大局,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为了你心中的一点私情,留下了祸根。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陈慧听到这里懵逼了,连感嘆她爹居然还会引用诗句的闲情都没有了。这些话字字诛心,在这样的年代里,作为一个父亲,拿名节来指责亲生女儿,要是普通的女儿家,这个姑娘应该立刻碰死在这里的龙柱之上吧?幸好她是陈慧,但是也不该这样被泼脏水吧? 这话说地陈慧脸色红了又白,她自幼仰慕何嶒,是上面坐着的这个男人对何家这位公子的羡慕,让她恨不得跟何嶒一样是个男儿,促成了她对何嶒的仰慕,但是这个仰慕却是可以昭昭于天下的敬仰。 即便知道是李承恩给他出的主意,但是陈慧心里却是异常的寒冷,如果他还有一点点爱护女儿的心,即便有私情也会想办法隐瞒,他却这般诬赖她。陈慧红了眼,怒视了李承恩一眼,李承恩被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那种感觉是被一只老虎的爪子按在地上的感觉,而这只老虎还张开了血盆大口,盯着他看。 陈慧復抬头看向她的父亲,冷笑了一声道:“父皇……果然是父皇!父皇今日说的这些话,是想让儿臣立刻碰柱以自证清白吗?可惜我陈慧这么多年征战还没死,实在是惜命地很。不过在此对苍天发誓,对何将军是惺惺相惜,是对他的大仁大义的仰慕,绝无私情,。若有半句假话,我愿立时五雷轰顶,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平庸之人坐上高位,还学起了帝王之术,还是泯灭了人性的帝王之术。这是要为祸人间吗? 陈慧这般咬牙切齿发下的毒誓,陈荣越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等了许久,才气息不稳地说:“好!既然你说没有私情,那么……那么就剿灭王匪,亲手杀了何世安。”对着眼目充血的陈慧,心虚了说话不利索不说,还打了个寒战,这个女儿的兇悍不是没有领教过,但是事到如今,如李承恩所言已经退无可退了,如果避让于她,日后他自己只能是一个傀儡,到时候难保她不杀父弒君,更有可能陈智的命也危矣,陈家如今只有这么一个根了,无论如何,他是一定要保住这个儿子。 犹记得李承恩问他道:“陛下,您以为除了大皇子,公主就没别的人选了吗?刘娘娘和皇后娘娘不对付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公主自然不想立大皇子为太子。如果陛下有事,公主找一个婴儿过来,到时候冒充是皇子,即便天下人都知道是假,陛下以为天下会有人站出来说吗?”那时,他浑身上下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久久不能动弹。在思虑了整个晚上之后,以自己女儿在战场上的狠辣,定然是做得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可能性很大。 在李承恩的鼓动下,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先将脏水泼在陈慧的身上,对于陈慧来说,不杀何世安,那么就是等于承认了与何嶒有染,她还有什么脸面立于朝堂之上?如果为了自证清白,去杀了何世安,那么陈慧就会失信于何家旧部,何家旧部反叛就是随时随地的事情了。到时候她自己亲自就剿灭这些人,那样跟随陈慧的这些嫡系部队就会在剿灭何家旧部中损耗。 这实在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何家的这些旧部,陈荣越是心腹大患,他们投诚,投的是陈慧。 而陈慧的嫡系同样对于陈荣越来说也是大患,即便陈慧军权肯放手,但是陈荣越也没有信心自己的心腹能取代陈慧,带领这些人。所以通过这个方式消减何家旧部和陈慧的嫡系,在天下已定的情况下,实在是一个上上之策。没有军权的皇帝,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哪怕军权在自己女儿手里。哪有一个父亲会面对自己女儿的时候需要小心翼翼?看女儿的脸色? “何将军守住了国门,你却让我杀他的后人?王秉不过是何家叛徒,他借何世安起事,你也信?”陈慧言语间已经没有了尊敬,问地咄咄逼人,心里是一万头的草泥马狂奔而过,她知道需要去解决南方的匪患,但是没想到让她来是用这种方式逼她就范,结果是她还真要就范。而在陈荣越看来,自己的这个决定是英明无比的,看看自家姑娘的在朝堂上的样子,还有一个女儿家的样子吗? “公主殿下慎言!何嶒乃是余孽,本应清剿。陛下料事如神,当日令臣给殿下传旨,也是为了我大楚朝的安宁。公主一己之私,留下了孽种。陛下教训公主,乃是为了殿下能明道理!”林瀚这个时候跳出来帮陈荣越攻击陈慧,一步一步紧紧地逼着陈慧。 陈慧几乎银牙咬碎,切齿道:“林瀚,何世安是一代英豪何嶒的爱子,岂是你这等三姓家奴可以侮辱的。王秉,我自会清剿。但是我也放下话在这里,我以此生保何世安平安。若有人动何世安,我会让他知道地狱究竟有几重!对何嶒,我陈慧执半师之礼!”陈荣越没有想到,陈慧为了保护何世安,连名节都不顾了。她如果不肯杀何世安,还真是要费一番周折了。 “慧儿,莫要执迷不悟!”陈荣越在说这话的时候,老脸虽然表现地一脸沉痛,但是隐隐露出的兴奋让陈慧顿时觉得噁心。陈慧内心是真正的痛惜,父女之情已经所剩无几,此时此刻当真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第26页 陈慧深唿吸了一下,对这陈荣越说道:“儿臣,明日点兵启程清剿王秉!”这话说的异常沉重。 陈荣越此刻难掩内心的欢喜,果然如李承恩所言,最终他的这个女儿会屈服的,毕竟女人就是女人,到底她还是在乎名节的,他豪迈地言道:“如此甚好!朕在此等待我儿凯旋!只是我儿要放下儿女情长,该杀该留,定要计较清楚。你曾经说过,你我乃是上阵父女兵,比起他人父子之情更是厚重不知几许,慧儿莫让为父失望!” 陈慧已经恢復了眉眼之间的平静道:“儿臣定会思虑清楚,请父皇放心。儿臣在此拜别父皇!”她大礼下跪参拜另说:“儿臣恐不能参加父皇登基大典,再拜父皇!” 陈荣越从龙座上起来,走下阶梯将陈慧扶起来言道:“慧儿纯孝,父皇一直记在心中,朕等着我朝镇国公主得胜归来!” “臣等祝愿镇国公主殿下得胜归来,千岁千岁千千岁!”李承恩带领群臣下跪,但是那低伏在地却微微上挑的三角老眼,那一股子阴毒,陈慧看了个一清二楚。 陈慧站着受了这群所谓的臣子这个大礼,弯腰对着陈荣越道:“儿臣告辞!”等陈慧转身,陈荣越与李承恩相视一忘,几不可见的笑容转瞬即逝。 陈慧走出大殿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靠着扶着手边的栏杆稳了很久,才抬腿迈步继续往前,不是不知道李承恩和她爹私下定然在密谋对付她的策略。也不是她没有过一点点的准备,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前世,为了送走她,拿血肉之躯去为她杀出一条血路的阿爹,如今却用如此下作的方式来对付她,实在让她伤心之极。 ☆、闹事 她往后宫内走去,陈慧来到她母亲所住的寝宫,苗夫人在林二婶子和其他两个面生的宫女陪同之下出来迎接,陈慧撩起裙摆,跪地大拜道:“阿娘,女儿即将远征,不能在阿娘跟前尽孝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内埋怨自己太天真,太幼稚,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想到父亲会对多年的结髮老妻动手,会在阿娘的身边安插眼线,阿爹看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阿爹了! 苗夫人看见女儿这般慎重参拜,赶忙将女儿拉起道:“瞧你这孩子,你爹昨儿跟我说过了,叫你去剿个匪,我虽然捨不得,可你爹说的也是啊!你大仗小仗打了无数,怎么今天就这般了呢?你啊!好好去打仗,娘亲在京城好好给你相看个好夫婿,等你得胜归来,将你的婚事也一起办了如何?” 陈慧心头明白,阿娘这是已经看穿了整件事情的本质了,她说这话的意思完全是在让她爹放心,边装作扭捏状道:“原本想着这次回来京城了就不走了,谁想到还要走,女儿一时间心里就捨不得娘了!如娘所言,这点儿剿匪也算不得什么。不过,阿娘,莫要乱说话!” “都这个岁数了,放在寻常人家,孩子都该十来岁了,还害臊!”苗夫人笑着颳了刮陈慧的面皮道。 陈慧低头不语,貌似娇羞,然后还似乎是故意转移话题道:“阿娘,我饿了!” “行啊!阿娘做了蛋黄酥饼,你先吃一个?”苗夫人从桌上拿起一个酥饼递给陈慧,陈慧一口咬开里面是莲蓉加上蛋黄的馅儿,很是可口。趁着摆饭的功夫,有宫人上了洗漱用具,陈慧洗了脸,由着宫女给她重新梳妆,匀了面脂,方才和苗夫人一起吃了午饭。 苗夫人夹了一筷子鱼片到陈慧碗里,说道:“慧儿,你既然要远行,少不得要给你祖母拜别。等下我陪着你一起去你祖母宫里。” “好啊!阿娘有心了!”陈慧露出了微微一笑,笑容之内有些苦涩。 苗夫人等陈慧放下筷子,漱口之后,站了过来,将陈慧揽进怀里,手不停地摸着陈慧的脸。这样的举动,让陈慧越发内心悲凉,什么时候她的母亲要如此委曲求全了? 陈慧抬头看苗夫人,只见苗夫人笑盈盈地看着她道:“走吧,去你祖母那里!”。 陈慧让宫女将剩余的蛋黄酥饼装了食盒,让宫女拿在手里,跟着一起去永寿宫。 并肩与阿娘走在路上,苗夫人侧眼看着她道:“你这孩子欲言又止,到底怎么了?” “阿娘,咱们老家的柿子树应该已经挂满了红灯笼了。” “嗯,我也想回家看看了!”苗夫人转头看着陈慧说:“即便不如当年一家四口舒心自在,不过一屋,一桌,一椅,看日出日落,倒也惬意”说完这些她漾开了笑容,即便眉目之间已经有了皱纹,绝色姿容可能有损,但是气韵却是更为出色了。 踏入永寿宫门口,大太监就说太后娘娘在御花园的戏台那里看戏。陈慧只得随着苗夫人,跟着太监往御花园走去,秋阳正艷,黄叶辗辗转转从树上飘落,往上看光影斑驳,那喧天的锣鼓和着咿咿呀呀的唱曲之声。 走过了这一路长荫,戏台就在眼前了,台上小生与花旦正在后花园私定终身,台下坐着的老太太和站着的刘氏正在交头接耳,敦实的陈智正在拿着蜜瓜啃,看见陈慧过来立刻哒哒哒地跑过来叫道:“皇姐!你来啦?” 陈慧伸手捏了捏他肥嘟嘟的脸庞说道:“是啊!来看看祖母。阿姐明日要离京了。” 那陈智撅着嘴有些不悦地说:“皇姐,你怎么每次都捏我的脸!” 陈慧索性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使劲的搓揉了一番道:“谁叫你胖嘟嘟地,这么讨喜?给你带了蛋黄酥饼,要吃吗?”陈智的脸滚圆,柔软又有弹性。 陈智立马点头道:“要吃!”转头却看见了苗夫人,立马跪下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吧!”苗夫人淡淡一笑,让他起身。 等他小肥身子爬起来的时候,陈慧已经拿了酥饼递给了他。 “智儿!”刘氏轻声低叫,陈慧眼睛看向她,她顿觉失态。陈慧感觉实在可笑,难道她和她母亲还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毒杀她的儿子?一个小孩子而已。 他一口咬下酥饼,那双本来就已经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道缝儿,嘴巴里还含着东西就忙另外从盘子里拿了一个酥饼递给陈慧的祖母道:“皇祖母,这饼很好吃,很好吃!”这小子本心很善良,也讨喜。陈慧的祖母看他这样贴心,立马张口咬了一口,酥松的饼皮加上奶香的蛋黄馅儿,一下子也俘获了,喜欢吃肥腻的老太太的心,连声说好吃。老太太摸摸他的头道:“给你母妃也拿一个过去!”陈智被鼓励之后,拿了饼也递给了刘氏,刘氏有些尴尬的将饼塞进口中吃了起来。 “这饼实在好吃,慧儿你是哪里得来的?”陈慧祖母笑着问道。 “阿娘得知我要离京了,给我做了些,我觉得好吃,就拿来孝敬祖母。算是借花献佛了!”陈慧接过宫女的一盏茶,轻轻地喝了一口,陈智拉着她的手,举着饼道:“皇姐,不吃一个吗?” 陈慧微笑地摸着他的头说:“阿姐刚才吃过了,你吃吧!” 第27页 “我们家智儿真是懂事!”老太太看着陈智的时候满心满心的慈爱流露出来,其实陈家的遗传应该都是简单直接的人。祖母如此,她爹如此,她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经歷,其实也可以说是如此。 “还是你这孩子也是有心!”陈慧祖母拍了拍陈慧的手,虽然也是慈爱,但是这个分量明显减少。她还来了一个转折,对陈慧说:“今天你过来了,我就要好好说说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姑娘家在家从父,总归是该听你父皇的话的。” 陈慧听了这话不置可否,要是听她爹的话,一家子不知道死绝了几次了,然而这次她没有表现出来。这等于就暗暗地又鼓动了她祖母,老太太继续说道:“父母都是为儿女好!你是你父皇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他的骄傲,他爱重你啊!你怎么也混不吝的?留下了何家的余孽?你啊!现在被人这样说三道四,一个姑娘家的,有多难听啊?好在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唉……”说着还戳了戳陈慧的脑门,陈慧脑门上的青筋搏动速度过快了些。单纯简单的人说话不太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往往不该说的,该说的都会拿出来说。从上次到今次,越发如此了。 原本刚才路上探听苗夫人的口风,想要慢慢琢磨怎么样将苗夫人弄出宫去,别到时候他们父女反目,到时候阿娘夹在中间为难。既然现在老太太递过来枕头了,她就接过去了。脑子里这些想法不过转瞬之间,想定主意之后拜倒在她祖母面前,深深地叩头,双目含泪,膝行到她祖母面前道:“祖母,求祖母做主,不知道父皇是什么想法,但是他这次是要让慧儿死吗?您看看他,哪有这样说女儿的?孙女几时煳涂过?给我乱按什么私情?有这样说女儿的吗?要不是在大殿上,当着朝臣的面儿,孙女早就跟他吵起来了。他问我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女儿,我倒是要问问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让我出去剿匪就去剿匪了,这些战事我什么时候耽搁过了?祖母,孙女委屈!”说完就跪在地上仰着头,眼泪不住地流下来。 苗夫人立刻过来搂住陈慧,怒道:“慧儿,你说什么?你爹在大殿上说什么了?” 陈慧哽咽着将陈荣越在大殿上的话复述了一遍,之后她又说:“孙女愿意请宫内的嬷嬷为我验证清白。儿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被自己的父亲这样泼脏水。”一遍抱住了自家亲娘的腿,一边哭地不能自抑。 苗夫人顺着陈慧的脸慢慢的跪了下来,抱着陈慧痛哭,嘴巴里直喊:“我苦命的儿!这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个混帐的爹?”苗夫人也跪在了陈慧的祖母面前道:“老太太,我与他这么多年的夫妻,只得了慧儿这么一个孩子。慧儿这些年到处征战,比男儿不遑多让。作为父母,他不知道疼惜,反而诬陷慧儿的名节。咱们家慧儿谁人不知铁骨铮铮,如今却被诬陷这种事情。陈荣越娶我之时,发的誓言,也就当成了放屁。年纪大了,我也不计较了。如今作为一个父亲,对付起了女儿来。慧儿,不要哭,阿娘信我儿。你爹今日此举,让阿娘与他的夫妻情分全尽了,阿娘要与他和离。” 老太太原本还在想这么安慰陈慧,突然之间苗夫人又唱了一出和离,本来就思维不算敏捷的老太太一下子不知所措。只在嘴巴里吶吶地言道:“这怎么行啊?这怎么使得?” 那刘氏看见这个情形,过来扶着老太太言道:“皇后娘娘,太后年事已高,您何必以此相逼?这事情皇上自有决断,更何况皇上难道还真会诬赖了公主殿下不成?太后不要生气,皇上英明,自有决断。” 她娘听见这句话,噌地站了起来,对着刘氏说道:“你一个婢妾,主子的事情容得你置评?”,话在说,手也是极快地一巴掌打过去,刘氏雪白的脸蛋立刻显出了苗夫人的手指印。 刘氏捂着脸,一时间忘记了哭,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慧苗夫人,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平时什么都不理会的女人,会这样出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苗夫人撩起裙摆,抬腿就是一脚,将刘氏踢到了地上。刘氏倒在地上大哭起来,陈智跑过来趴在刘氏的身上,宽度和高度一样的身躯,压住了他娘道:“母妃!母妃!你没事儿吧? ” “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将皇子带下去!”苗夫人的话落下,有人就拖抱着哭喊的陈智离开,然后她看向刘氏,刘氏头髮散乱地眼泪纵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苗夫人瞪着眼睛怒道:“还不给我滚!” 老太太用龙头拐杖敲击着地面怒问道:“闹够了没有?”陈慧只负责跪在地上哭,她也不开口说话。只要不打架,她暂且不用管,苗夫人的战斗力,放在十几年前,那也是母老虎一只,这些年是心死了,才看上去不那么彪悍了。毕竟遗传很重要,她自己的彪悍总不会是无水之源吧? 苗夫人拉起陈慧说:“我儿莫哭,你娘我这些年憋坏了!今天跟你爹好好算一算这个帐!”她又看着老太太说:“这怎么会是闹?老太太觉得您自个儿的孙女被这般冤枉,我说了几句就是胡闹?您怎么不说陈荣越这是闹?闹得家宅不宁,夫妻失和,不顾女儿的死活。”苗夫人也不再称唿她为太后娘娘。 老太太本就口拙,这个时候气得拄着拐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去请皇上过来!”殿内的太监得了旨意,飞奔出去。她才重重地坐下来,坐在椅子上抹着眼泪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哦!” “你这孩子,你昏头了吗?刚才为什么不跟我说?”苗夫人质问陈慧。 陈慧抬头仰望天花板,那眼泪还是流了下来说道:“我本不想让娘操心。刚才来这里的时候,原本也不想让祖母操心。哪里晓得祖母还听信阿爹的胡话,也跟着说慧儿行为不检,慧儿实在忍不住,才将事情托盘而出。” “你这孩子,是要心疼死为娘吗?你知道你每一次的九死一生,都几乎要了为娘的命啊!今日却还让你爹来攀诬这样的事情。他昨天还骗我,说只是让你出去剿匪,我想着我儿剿匪这种事情跟我说什么,这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原来是这样的缘故!我必不与他善罢甘休!”苗夫人站在那里,为陈慧擦眼泪。 ☆、离宫 老太太已经无力跟她们说话了,只坐在那里干等,直到陈慧的爹,疾步匆匆地走进来,老太太才站起来指了指陈慧母女,又坐了下去。 “干什么?闹什么事?”陈荣越对着苗夫人吼道,想来已经有人给他详详细细地说过这些了,“发什么疯,撒什么泼?你女儿会用她的行动去自证清白。只要她杀了何世安和王秉,流言蜚语自然就消散了!” 清白要自证了通常都是证不了的。这一点陈慧明白,陈慧的娘更是明白,苗夫人心里愤恨到了极点,走到陈荣越面前,平视着他,冷笑了几声,及其怪异,笑地陈荣越毛骨悚然,她平静地开口说:“夫妻二十多载,誓言成了灰!你我皆不復当初了,我心冷了多少年?这些年还与你平静相处,不过是因为你我之间还有慧儿。如今你连慧儿都不要了。陈荣越,我们和离吧!” 第28页 “你胡说什么?我几时不要慧儿了?她做的什么煳涂事,你不知道吗?你还一昧地袒护于她。慈母多败儿!我对于你失望之极!”陈慧的爹拿腔作调地看着老妻。 苗夫人听见他的这些假了再假不过的话,内心涌起的是伤情之后的熊熊烈火,她顺手抄起老太太的龙头拐杖,使劲往陈慧爹身上招唿去,苗夫人这些年寒了心,已经不似往日那般泼辣,平日里也懒得管陈荣越的破事儿,以至于陈荣越忘记了自家的娘子当年也是非常的彪悍的,所以没有了防备,结结实实地背上挨了一棍。 老太太尖利地叫喊:“荣越!”宫人惊唿,一时间乱做了一团,全部过来围住了苗夫人,只见夫人扔下了拐棍道:“有本事把咱们娘俩都杀了,把你的糟糠杀了,把替你打下江山的亲女杀了,这样你就高兴了是吧?是吧?”陈慧挺身护住自家娘,原本要想办法,但是阿娘看来今天是打算来硬的了。 还在疼地没有缓过神的陈荣越,听见这句话,刚好戳中了他心里的痛点,恼羞成怒也好,其他心绪也罢了,他狂怒地开口:“滚!滚!你们都给我滚!” 苗夫人冲到陈荣越的面前,举起手眼看一巴掌就要拍到她爹的脸上,被已经有了防备的陈荣越一手抓住,她娘到底没练过,一下子动弹不得,陈荣越怒道:“你找死!” 不过须臾之间,陈慧欺近从陈荣越手里夺下了自家娘亲,将苗夫人揽在身后道:“父皇息怒!阿娘,父皇让我们滚,咱们走吧!”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老太太看到比之前还不可收拾,她狂喊道:“荣越!淑兰!你们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啊!慧儿,劝劝你爹娘!”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唿喊谁的好。 陈荣越对着这样的娘俩,突然内心里升起了无力之感。闭上眼睛说道:“让她们走!” 虽然陈慧希望这种恶痈早早发作溃烂,但是发作溃烂的这段日子还是让人难受。母女俩默默地回到了母亲的寝宫,踏进宫门,苗夫人沉静地吩咐:“林二嫂、青兰,带人收拾轻简的行李,准备回老家。” 林二婶子看向陈慧,陈慧对着她点点头示意。二婶子立刻让当初从老家跟来的僕妇丫鬟整理行装,二婶子吩咐起来条理清楚,只管捡贵重的拿,凡是重物一概不要,虽然看起来闹哄哄,但是不过一炷香已经打包停当。 “太太,车马已经准备好了,已经打发太监出宫跟我家那口子说好了,等下在东门口等着。太太随大姑娘先去璞村落脚,明日备齐了护卫送太太回老家。”二婶子弯腰回復道。 苗夫人点了点头,与陈慧手挽手一起走出了福庆宫的宫门,上了马车,眼看即刻就要出门,一个声音喊道:“娘娘留步!”陈慧掀起马车门帘,看见此人是祖母身边的杜公公,那半老的太监挡在了马前,跪下。 苗夫人闭眼靠着车厢背板说:“莫要理睬!走!” 守宫的御林军将陈慧母女拦下,陈慧走出了马车下来,守将对着陈慧深深地作揖道:“殿下!皇后娘娘出宫实在不符规矩。请别为难末将!” 苗夫人踏出马车,将士们见了跪地行礼。苗夫人对着御林军说道:“你们的皇上,亲口下的谕旨让我滚!” 陈慧看着为首之人道:“李青,放行吧!” 那李青为难地看着陈慧道:“娘娘是后宫之主,但是出宫这个事情,实在是为难末将了。” “皇后娘娘三思啊!”杜公公跪倒在苗夫人面前。 苗夫人一步一步走到太监面前道:“多谢太后牵念,然陈荣越与我夫妻缘分终究是尽了。至此分道扬镳。” “太后娘娘亲去请皇上了,娘娘看在太后年迈的份儿上,莫要让她操心了!”那太监深深跪拜,请求,那一脸的真诚。 苗夫人仰头道:“请陛下收回旨意吗?” “是,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岂能离开?皇上不过是一时气话,请娘娘莫要放在心上。皇上转过头来定然会收回让娘娘滚的旨意。”那太监真是个会说话的太监,原本没有这话,守将虽然迫于陈慧的压力,但是还是不敢放人。 此刻李青与那太监重复确认道:“杜公公,皇上当真允诺让娘娘离开!” 那太监表情焦急言道:“气头上的话,怎么能作数?” 御林军两边分开,让出了路对着陈慧说道:“公主与娘娘请!”。 陈慧与苗夫人一起上了马上。林二婶子将杜太监推开,马车正式离开宫门。那杜公公还想要追,被御林军拦住,追问出宫令牌,自然是没有,这又算是一齣戏了。 马车内,陈慧呵呵冷笑道:“阿娘,刘氏还真是着急啊!” 苗夫人拍了拍陈慧的手,长嘆一声:“她一向着急!离开了这宫墙,我也就放心了。你日后要做什么也就没有牵挂了。” “委屈阿娘了!”陈慧心内愧疚,将头靠在苗夫人肩膀上,这样一走与自己的夫君决裂,实在不该是她这种为人女儿的该做的。 苗夫人挑了挑眉毛说道:“是够委屈的,这些年跟被这个女人搞得我烦透了。你爹还日日做新郎,天天看着不同的妖精做戏。我再这样跟着日日演下去,不走恐怕早晚也被气死。等你掌权了,阿娘再跟你回来,那时候再也没人可以在娘头上放肆了!这才叫舒心畅快!” “定然不负阿娘所愿!”这话一出,觉得今日受的鸟气纾解了大半。 永寿宫内,陈荣越和老太太坐着,听着那太监的回禀,这太监很有巧妙,将陈慧如何带着苗夫人走,门口的禁军如何拦截不利,一一地说了个清楚。说是苗夫人坚持要走,让他证明陛下是如此说的,而他实在无奈不敢撒谎,所以只能实诚地回答了。 老太太抹着眼泪道:“慧儿这孩子就是像苗夫人,脾气太倔强了。什么都说不得,这如何是好!你马上要登基了,皇后离宫出走,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不是跟天下人交代,而是如何跟跟着陈家的那帮人交代,毕竟陈家大部分的部署的心是向着陈慧的,也只认这个皇后。要是这娘俩不得人心,他需要费劲心机的去污衊女儿有私情?需要在暗中谋划怎么对付自己的女儿吗?陈荣越看向刘氏,盯着她瞧了一会儿道:“你干的好事!” 刘氏红肿着半边脸,看见陈荣越如此看向自己,又说出那样的话,忙说道:“陛下,这是何意?臣妾做了什么?臣妾除了被打成这样,什么都没做。陛下自己心里不畅快,何苦来说臣妾?” 陈荣越已经被今日之事情弄得心力交瘁,也不想分辨什么,摆了摆手站起来道:“罢了!罢了!”整个人的神情疲惫不堪,老太太还想要喊住他,看见他如此模样只得作罢。 刘氏抹着眼泪扑到老太太膝盖边上道:“太后娘娘……” “我知道你委屈……” 陈荣越从永寿宫里出来,挥手让太监退下,一个人慢慢地登上了宫内的门楼,往东望去,远处有一片青山,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后来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许久之后才将手慢慢放下,离开了门楼…… 第29页 ☆、出征 黄昏时分,陈慧带着苗夫人回了璞村,进了自家女儿的院子,看着这个不足十几间屋子的小院。里面简单舒适,“果然是你的窝!” “阿娘可喜欢?” “喜欢!每日在这院子里喝喝茶,聊聊天倒也是不错的事情。” “阿娘,能跟女儿住一起吗?您想啊,女儿不这里的时候,这里有好多军眷,您可以和她们一起聊天,倒比老家还热闹些!”陈慧看着她娘。 碧荷与丹朱见了青兰她们很是开心,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厢金嫂子走了过来,看见苗夫人忙要行礼,苗夫人笑着对着金嫂子说:“你呀!还是叫我一声大姐吧!” “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我看倒是刚刚好!”苗夫人谈笑的样子,哪有刚刚从宫里出来的伤感。 “阿娘,你这是平白地让我降了辈分,我原本叫上一声嫂子的,如今难道要叫一声小姨了?”陈慧这么一打岔,更是让在场的人都笑出了声儿。 “阿娘,我要去南边剿匪,您是知道的。我想即便是回老家,也莫要着急,等我回来之后亲自送您回去才放心。这些天就住这里,嫂子照顾您我也放心。” 金嫂子没有闹明白情况但是依然帮腔道:“是啊!”到称唿的时候一下子卡壳,想了想又叫道:“婶子,您就安稳地住下!等将军回来,再说如何?” 陈慧拉着她娘坐下,其他人开始安置,她对着苗夫人说:“阿娘,我还有些事情要嘱託你和嫂子。嫂子可还记得之前想要成立妇幼会的事情。” “自然记得,我会仔细想想的!” “我现在想请你做比这个更多一些的事情,最近几日我与这里的军眷一起聊天。发现好几位夫人都是有本事的。男人从军,女人在家,能够支撑下来的都不容易,也都练就了一身本事。你可以找谢夫人……”陈慧将这些日子了解到的几位可以一起干事儿的夫人点了名,并说:“我写了信让罗先生下面的蔡掌柜会来这里,给这些夫人培训。然后会先投入五万两银子,作为本金给大家,我想成立一个我们自己的集体的一个生意。让这些夫人们来经营,每个月夫人们领月例。你看呢?” “夫人们出来做事了,那谁在家里主持中馈?”金嫂子问道 “这是你要考虑的事情,如何去说服夫人们出来做事。嫂子只有自己挣来一份光明正大的薪水,才能在家里有说话的本钱。我不想咱们女人成为男人附属品,明白吗?” “慧儿,我留下!”苗夫人斩钉截铁地说。 陈慧惊喜地看着自家娘亲,她娘说:“你的说法让我豁然开朗,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跟着你爹,为什么我不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非要对上那一群女人。后来我告诉自己那是自古以来就这样的,现在想来自古以来的,不是以后也非要这样。当然,我可以离开你爹,因为我有你。但是那些女子呢?离开了男人,怎么养活自己?如果能养活自己的话,她就有了依仗……” 陈慧没想到最先开窍的居然是她的亲娘,说:“阿娘!您和嫂子一起聊聊,这事儿我就交给您了!”说罢就与等候了些许时间的金默儒进了书房。 两人才坐下,金默儒内心很气愤,今日朝堂之事,陈慧是被中午请到大殿上的,他却是全程在场的。亲见了自家将军受了那等鸟气,那样的欺辱。却未能有过一丝一毫的帮助,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一定让将军生不如死吧?他一路上酝酿了无数安慰的话,但是见到了陈慧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慧看着金先生一脸便秘的模样,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哈哈笑了一声道:“拿牌坊来换军权,李承恩的脑子真的是豆腐做的吗?他怎么就那么没长进呢?” 金默儒一下子脑子没转过弯来,他酝酿在腹中的一个提醒就是要跟将军说小心一下李承恩,这次李承恩的这个连环计实在太厉害了,环环相扣,完全是逼得将军无从选择。 “让将军蒙此等冤屈,终究让人意难平。将军这样的人物,经过今日,后世史书难免会上书污迹,白玉染瑕。”金默儒作为一个受儒家思想薰陶的男人,虽然给陈慧给灌输多年,但是从陈慧这些年个人品行来说还是符合他内心的看法的,打仗是为了民族大义,而个人小节,粗中有细,从来不逾矩。 “先生多虑了!慧实在不挂心这所谓的名节之事,问心无愧即可。”同时她转换话题“先生以为王秉之乱让谁练手的好?” “将军不带兵吗?”金默儒惊异地看着陈慧,他内心还在消化,刚才陈慧的话,还是觉得将军怎么这么不讲究? 陈慧点头说道:“李承恩这个计谋,是必须何世安死,他死了就能逼何家旧部造反。今天我在大殿上犯了个错,以为凭藉自己的威名,能吓阻他们对世安动手。却不知,这样反而让他们明白,我在乎世安,那么世安就危险了。等我回味过来,服软,想来已经晚了。他们必然会派出人去截杀世安,保护世安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其实杀了世安,陈慧也不会剿灭何嶒旧部,倒是反过身来跟自家老爹撕破脸皮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只是陈慧坚信如果连一个小朋友都保护不了,她也别做什么大航海的梦了。还真是乘早嫁人生个孩子,安稳过日子算了。 金先生想了半天,他还是觉得名节是大事,这件事情陈慧怎么可以不在乎,还是决定提醒一下陈慧说道:“将军,李承恩这次计谋实在毒辣。女子最重名节,他这样无异于置将军死地啊!” “先生怎么忘记了,阴谋在于算计的是人心,他连我的人心都没有算上,怎么算是毒辣?只能是愚蠢。他用我最不在乎的东西,来换我最为在乎的东西。脑子在哪里?他立在他的立场替我考虑问题,那么他的阴谋註定了只是一个闹剧。”陈慧一直认为阴谋虽然好用,但是最好用的还是阳谋,有肌肉,有力量,随便就能嫩死你,没有什么比绝对的力量差感觉更好。 她继续解释道:“至于名节一事,先生多虑了,以慧之所为,即便现在没有人给我编排这些,后世之人,会认为慧活的如女尼吗?杜撰几个入幕之宾在身侧也属正常。如今不过是杜撰提前,我活着就能听到这些故事罢了!”陈慧想起以后要是有了电视剧,以自己的所作所为,必然是被改编成剧集的优良资源,就算感情世界空白一片,编剧都会给自己编上男一男二到男n,何嶒作为自己未来电视剧中的男友天团一员,这哪里委屈,这明明是必须有的事,何嶒至少是优质男n。 入幕之宾?还要几个?将军这个什么想法?金默儒实在无法和陈慧继续这个话题了,反正他是彻底明白了将军真不在乎。转换到了选将一事上:“将军所言在理,王秉如果刘浩楠和张雄他们拿不下来,也愧为咱们陈家军的虎将了。” 陈慧点点头认同这个想法,琢磨了一下决定:“那就老刘了!老张打仗太暴躁,太特么烧钱了,成天火力覆盖,没意思。老刘更适合打这种山地战,不紧不慢,省钱,就是拖点儿是时间。这一仗我要让他慢慢磨,把山地丛林战给琢磨透了才行。” 第30页 异世界帝国坟场之称阿富汗和美军噩梦的越南,都是山地战和丛林战的典型,从现在开始就找机会训练自己的军队适应这样战场,才能为未来的海外殖民打下基础。 “这样也好,张雄可以陪他的小娇妻了!”老金半开玩笑说道 陈慧饶有兴致地问:“老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宝贝?” “您见过那位夫人了?”老金难得八卦。 陈慧很少八卦,但是跟熟人还是很聊地起来道:“可不是?那夫人兼职就是行走的女戒啊!” “英雄救美,这姑娘被老将军的部署给抢了,张雄看到□□一顶,救下了人来。这姑娘非要以身相许,要不就寻死觅活。”老金笑着说道。 “这样收房倒也在情理之内。”陈慧无语,自古美女爱英雄,可美女爱上的却是有家室的英雄。要是张雄不接这样的美女吧?也是问题。这岂不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了?但凡功能健全,媳妇在外的男人,有几个能顶住投怀送抱的? “长发,去把老刘给我叫过来!我得嘱咐他两句。”陈慧将歪了的楼,又转了回来。 老金问道:“将军何时出发?” “明日就走,跟老刘一起出城。” “不要再计较计较了?” “顺便把谢老三那个呆子也带上。”陈慧说完就吩咐人找谢老三过来。 老金奇怪地问道:“把小谢这个呆子带上做什么?不是添乱吗?” “哪里,谢老三放在这里,据说他偏向新收的寡妇,到时候谢三嫂子被他多有约束,不好做事。到那里让他进山去,别整日介搞什么重型炮弹,也该改进轻便好使的□□才是。”陈慧坐在位子上答道。 老金顿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居然把让那些女人做生意看得比打仗还重要,如果是别的女人他敢说一声头髮长见识短,将军这里,只能说另闢蹊径,深谋远虑? 次日的清晨,陈慧一身戎装,玄色铠甲着身,红肿着眼的苗夫人站在门口,含笑目送她远去。所有的坚强,不过白日里掩盖的在心口上的那一层布,那一层布下的心伤,看来还是需要时间去癒合,陈慧抚着阿娘的脸道:“阿娘!”。 “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这里有很多事儿可以做。”她娘欢笑地对她说,如果没有眼内的血丝的话,陈慧也许真会放心,但是也无法不放心。 陈荣越赶往城东大营,将士已经列队,陈慧领头站立在列队之前。陈荣越顿时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又惶恐,沸腾的是陈慧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点将部署,但是惶恐的也在于此,这个军队是自家的,但是不属于他,没有军权掌控的帝王,实在心里发虚。登上高台,接过连夜赶出的檄文,开始大声念。声音算不得铿锵有力,字面意思也就那样,不过是一个过场罢了。 陈荣越的给陈慧敬上了最后的一杯酒,天地与同袍敬过之后。陈慧郑重地喝下这一杯酒,递过酒杯,撩起袍服给陈荣越跪下,叩头道:“父皇保重!儿去了!”这话一出陈荣越觉得心底坍塌出了一个大窟窿,想要伸手扶起陈慧,此刻陈慧已经站起转身,头也不顾地上马领军而走,在马蹄激越起的尘土之中,部队渐渐地走远…… ☆、众筹 根据陈慧的人肉定位系统的汇报,顾朗已经进了德州境内,他肯定是走不快的。何世安这个小朋友最近又开始咳嗽了,天气开始渐渐转凉,孩子本身身体弱,容易发病,一发病就赶不了路,如今停在了德州的一家客栈之内。 其实出了京城,陈慧就后悔跑这么快了,她知道李承恩反射弧比较长,做事不够利索,但是这样不利索还是没有预见的。早知道应该在京里买些话本子这样可以打发路上的时间。马车一路跑跑,不时地还要吃个草,趁着马儿吃草的功夫,陈慧跳出了车子,来到了小河边,拿了个秋梨在啃。 “将军,李承恩总算找到了肯接这趟生意的杀手。不过因为要价很高,所以老将军让他在讨价还价。” 陈慧为自家老爹心疼半炷香,老实说在□□这个情节上,李承恩还是很有见地的,毕竟要跟她较量,一般的杀手组织还真是弱鸡。李承恩刚开始找的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燕楼,这个组织质量好,交货快,价格公道,有时候还搞搞促销,性价比颇高。但是燕楼的楼主和陈慧有一架之交,虽然陈慧不认可这种黑社会的存在,但是没办法,哪个朝代,哪个国家或多或少都有,只要不是反政府武装就好,所以这家杀手组织,不会接李承恩的这个生意。 据眼前的长髮兄所言,当天李承恩从皇宫出来他们的人都盯上他了,李承恩七拐八弯託了好多人才找到燕楼的京城堂口,也就是异世界的驻京办,他的人进去之后据说谈了很久,然后又进去了一回。 “燕斐介绍了佟阿贵给李承恩。” “佟阿贵!老实人阿贵?”陈慧想起了江湖传闻,这个佟阿贵作为红楼前要价第一的高手,曾经在江湖中只闻其传说,但是谁都没有见过他,据说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死了。前两年作为红楼的头牌,因为不满和自己东家的三七分帐,离开了红楼自己单干。 当时听说这个传闻的人,都以为红楼会倾尽力量捕杀他,但是结果红楼楼主也不以为意,反而还很帮忙地介绍生意给他,还默许他偶尔用用燕楼的情报网。这特么哪里是一个杀手组织的头?简直就是异世界那些新经济的大佬,受过双赢思想薰陶的人。就这样两年过去了阿贵也干了几票大的,在杀手界人气已经到了爆棚的地步。燕楼虽然还是老大,但是有了这么一个搅局者,有人开始预言燕楼的地位有潜在的危险。 “正是!”长发回答道:“燕楼主还託了人带话,说让将军小心些,李承恩的委託里附加了一个条件,杀何世安一定要嫁祸给将军。” 燕斐的狡诈就在这里,他是不会自掘坟墓地去用排名第二第三的杀手去干掉阿贵的,这种没收入,还折损自己实力事情,太傻了。如同陈慧绝对不会用自己的主力去攻打何家旧部一个道理。这两年介绍给阿贵的,一如他当初给阿贵派的任务,难度有,但是非常适合阿贵的套路,所以阿贵都能顺利完成。 阿贵如今膨胀到极致了,自然什么活儿都敢接。到这个时候送上一个难度极大的任务,对于阿贵来说绝对不会拒绝了。用陈慧来干掉阿贵,这是一个多么两全其美的事情,顺道还能透露点消息给陈慧,让陈慧伸手削他的理由都没有。当真是狡猾狡猾滴! 要是问一声燕斐,为啥他自己不亲手干掉叛徒?以正江湖地位,他一定会摇摇手说道:“虚名不要也罢!”陈慧在心里默默地啐一口,暗骂了一声撒比,如果非要加上一个尺寸的话一定是加大号的。下次见了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满脸桃花开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关系,他需要搞清楚。 “要价多少?”陈慧侧头看向长发问,阿贵既然是第一杀手,自然价格不低,陈慧很有兴趣知道这次的任务有没有创新的记录。 第31页 “目前阿贵的要价是白银三十万两,而且是先付款,后杀人。老将军说他没有这么多现银,找了个要修缮宫室的藉口,万先生说先要禀告将军了,才可以支取。所以老将军到现在也没来拿。老将军已经开口问李承恩拿了,还让他去找一起进京的人凑。李承恩如今一边在跟燕楼联繫,希望能谈一下降下点价格,一边在让其他人凑,您是知道的,到了自己口袋里的钱再挖出来就难了。”可不就是,她可知道,她爹攻入宫中,哪怕这些年战乱,宫里没啥钱,但是她也不信,三十万两都拿不出来。她爹也真够抠门的,要杀她的人,还要用她的银子,做事儿真不带这样的。问李承恩拿是什么缘故?陈慧安插的人透过七转八弯的方式,让他爹脑子的小灯泡点亮,闪现灵光,去问一起进京抢劫的李承恩要。 “跟燕斐说,让他跟阿贵说涨价到四十万两,但是五成预付款,五成成功两年后分批付款。这个生意比较容易成功。”这个建议下去,减轻了李承恩的负担,依照她对她老爹的了解,她爹定然觉得这压根就是一个二十万两的生意,两年以后他皇位坐稳,还想让他付二十万两,不是找死吗?所以可以确认她爹的团队答应起来就简单了。而阿贵么?他当然不会认为一个会□□的皇帝,敢不负他这个举世无双,天下第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超超级杀手的钱,那不是愚蠢吗? 长发用倍儿懵懂的眼光看向陈慧问:“如今三十万都谈不拢,四十万不是更谈不拢了?” 陈慧鄙视回望他说:“你能不能好好拍马屁?这点子事情都看不懂?你是不是该引咎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特务头子? 长发嘿嘿一笑道:“属下不就想咱将军一声英明。” “还杵在这里干啥?干活去!”陈慧笑骂打发了长发,起身到河边伸手去洗了洗手,翻身上了马,丢下了马车,开始继续赶路,策马狂奔起来。 当陈慧人不换马换的认真态度往德州赶路的时候,京城里接到了阿贵的联络人递过来消息的李承恩和陈荣越产生了分歧,有分歧就对了。 陈荣越认为陈慧已经快马加鞭赶往德州,可见这个女儿还是在掌控中的,她还是按照他们预测的那样,会去杀了何世安,如果这样陈荣越觉得就没必要请杀手了。毕竟他还是不想和这个女儿彻底闹翻,虽然实际上可以确认已经闹翻了,但是人不能没有幻想,不是吗?而且毕竟要那么多钱,能省一点不省,这是傻子吧? 李承恩可不这么想,那天在大殿上陈慧的样子让他想想就后怕,他怎么可能赌陈慧会真的去杀何世安,这个可能性有多大,用脚底板想也知道结果。所以出钱将事情摆平,然后将陈慧拖入平叛的泥沼中,才能削弱她的实力,最后将她干掉。 而坐在上头的那个,还在有这样的幻想。这不是白日做梦,原本三十万,他和其他四个兄弟要拿二十万出来。现在二十万了,陈荣越抠门了点,只肯出五万了,但是十五万好歹也是比之前少了些。 “陛下!夜长梦多啊!万万不能等了。”李承恩嘴里在苦劝,心里是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陈荣越火气上来了,说:“爱卿,如果这个时候就定下了,到时候要是陈慧杀了何世安,咱们二十万两白银就白给出去了。就等几天,她走这么快,马上就要到德州了。到时候再决定也不迟。” 李承恩离开皇宫的时候,恨不得啐陈荣越一脸口水,然而这个只能想想而已,他透过高耸的宫殿,用充满了希望的眼光,试图想像后宫中的情景,那个孩子,那个陈智…… 在累死了很多只鸽子之后,李承恩和陈荣越终于知道,陈慧已经到了德州,他们得到的汇报里,陈慧是这样找上何世安的。 那一天云淡风轻,客栈的小院内,何家的小世安小手里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巴里送,顾朗手里是一个馒头,也正吃着馒头喝着白菜香菇珍珠棋。此刻,陈慧拉开了房门走了出来,叫了一声:“世安!” 那何世安圆滚滚的大眼睛看向陈慧,立马眉开眼笑地叫道:“姨姨!”放下了手里的勺子,蹬蹬地跑到陈慧面前,顾朗皱着眉头说:“慢一些!”的时候,小傢伙已经向陈慧伸开了双手,陈慧蹲下将他抱起。 陈慧抱着孩子走到顾朗边上,世安回到他的位子上,拿起碗里的勺子继续吃,她坐在世安边上跟顾朗招唿说:“顾世兄早!” “陈将军早!”顾朗也没什么笑容,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唿。 陈慧转头对顾朗的随从说道:“给我添副碗筷来!” 对于这么不客气的陈慧,那侍从一下子没动作看向顾朗,顾朗点头说:“再添半锅珍珠棋来!”那随从得了命令离开。 陈慧从盘子里拿起一个馒头开始,掰开了一小口一小口,塞嘴里吃,吃了两口,听见世安开始咳嗽,陈慧忙放下手里的馒头,伸手轻拍世安的背,就在这一刻,顾朗的手也伸了过来,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了陈慧的手背上,不过一瞬间,他就收回了收,陈慧抬头看他,他低头倒了杯水,递给陈慧,陈慧接过了水杯,餵世安喝,世安一口喝进去还是咳不停,陈慧从怀里掏出了手帕,给他擦了嘴角,又将他抱起,搂着他慢慢给他拍背,世安搂着陈慧的脖子渐渐地停了下来。陈慧才放了他下来,让他继续喝两口水。此刻随从已经端来了那半锅面,陈慧给自己舀了一碗,看见顾朗的碗空了,拿了过来也给他添了小半碗。 世安将碗里的面吃完了,放下了碗侧头问陈慧:“姨姨,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来看我吗?” 陈慧咽下嘴里的面,伸手摸了摸他头上的两个角说:“是啊!专程来看你!” “我和阿爹要回江南爷爷奶奶家!姨姨也去吗?”世安开心的问道。 “肯定的,姨姨送你们回江南!”陈慧笑看着孩子。 顾朗抬头看她,说道:“将军事务繁忙,不敢劳烦!” “顾世兄,难道没听说王秉?”问了这一句,她继续喝面条。 顾朗略带讥讽地语气道:“将军手里有东王的亲笔,这个拿出来,任何打着何家旗号揭竿的,都是反贼。我这里更是不能跟王秉走了,世安的身体你也知道,何苦相逼呢?” 陈慧不以为意,她不知道这辈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跟顾朗不能好好说话了,这人怎么就变得这么阴阳怪气,但是再阴阳怪气那也是顾朗,就算他是□□,她也就好这一口,没辙不是?所以她又说:“看来其他的消息,你还没得到!我不是来逼谁,就是来护送你们。” 何世安早就倒向陈慧了,他说道:“阿爹!我要姨姨送!我要姨姨送!” “世安!”顾朗有些严厉,世安有开始咳嗽了,真假就不知了。 陈慧横了一眼顾朗说:“干嘛呢?世安,咱们玩儿去,别睬你爹了!”说着就站起来,拉这世安的小手。 世安抬头问陈慧说:“姨姨,阿爹怎么了?” 第32页 “没事儿!最近两天大姨夫来了?” “谁是大姨夫?” “……” ☆、故事 看到这里,无论这个眼线脑子有没有,反正都明白了,一封飞鸽传书出去,这次总算是能起决定性作用的了。 李承恩不好在面上表现出对陈荣越的失望,但是他内心实在对这个脑子不好使的主子瞧不起,陈荣越坐在宝座上,对于自家女儿以待儿子一样对待何世安,实在想不明白。他也在想女儿的脑子是不是给山东的驴给踢坏了,才这样。 这是跟天下确认,她跟何嶒有私情,还不止一点点的私,私到了爱屋及乌,愿意给他儿子当后妈了。对面李承恩叨逼叨逼的话,让他无心再想,说一句:“准奏!” “陛下,臣方才说,阿贵要价又高了十万两,现在要五十万两了!” “什么?!”听到这个数目,陈荣越震惊了,瞪大着眼睛看着李承恩说:“不是说好四十万两的吗?才几天功夫,又加价!当银子是烂泥巴是吗?想要就要啊!?” 李承恩对于陈荣越的这个话,他觉着吧?其实,每天宫里运出去的泔水餵的,都会比上面这位想得明白。但是,谁叫他在上面呢?这时候上面这位继续说道:“你去跟阿贵谈,如果他不涨价,朕以后一定重赏他!” 李承恩实在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的信心,才会给阿贵这种刀口舔血的人画大饼?他只能继续说道:“陛下,还是尽早决定的为好,这次他涨的全要现银。如果再拖,只怕到时候,公主将王秉灭了。到时候她将何世安接到京城来,直接认为干儿子,认您做干外公了。陛下,届时,您有什么办法吗?”跟他解释实在为难人,太为难人了。 陈荣越转念一想,按照飞鸽传书的描述,也许自家女儿会带着个孩子,站在他面前,催着孩子叫:“儿啊,快叫外公!”指不定她连一个“干”字儿都会省了。到时候他还有什么脸对列祖列宗?他还什么当皇帝?然而,这个数目实在太高了,他艰难地说:“难道没有比阿贵更靠得住的人了吗?” “陛下,我们自己的人,您知道的,哪一个是殿下的对手?”李承恩这话说出来,陈荣越脑子里闪过自己的人被陈慧的人一脚踹到天上去,然后啪一下落地上的样子。“其他杀手?燕楼已经是最好的了,这个阿贵连燕楼楼主都拿他没办法,还介绍生意给他,有殿下在的地方。您不用最好的,还有其他靠得住的?更何况,阿贵要价高也有道理,原本公主还没有到那里的时候,他们防备还不足,得手还容易些。如今公主在侧,比之前可难了不止一点点。刺杀咱们殿下保护的人,其他杀手恐怕没人敢接了。时不我待啊!陛下,如果刘将军剿灭了王秉,将何世安带了回来,要以功臣之后相待,到时候她军权在握,想想您的处境。也许您可以跟阿贵去谈谈,兴许他能降一点,但是千万要快。” “算了给就给吧!我最多能拿十万,其他的你去想想办法!”纠结着的陈荣越,心在滴血,盘算着用什么名目去问万先生讨要些银钱过来。自从进京之后,万先生那里跟块大石头似得,都榨不出油了。 李承恩也不想跟他再说,跪下谢了恩,如今站队已经明确,拖掉的都是自己的时间。领了旨意出了宫门,当晚就筹集齐了款项,总算把钱给付了出去。第二天,代掌后宫的刘贵妃娘娘召见了李承恩的老妻孟夫人,说是要跟外命妇讨教女则。 京城里的这些扯淡事儿继续着,德州这里,陈慧来的第三天,顾朗就要离开住了一个月的客栈赶路。还是一大早,天刚刚透出那么一点点的曙光,就已经准备了停当。 陈慧闹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不待见自己。他要是重生的,好歹也是他没好好保护自己的媳妇,导致她非正常死亡。这一点的话该是他亏欠自己吧?如果没有重生,好歹也有青梅竹马之谊。但是一切都不会是问题,只要有目标,过程都是路上碾过的石子儿,终究是要被压过去的。当顾朗进房间去抱何世安小朋友的时候,陈慧已经先行爬进了马车里。幸好她还是有那么点奢侈的,这个马车够大,够宽敞。脱了鞋,放进鞋柜里,垫了个枕头舒服地斜靠躺着。 顾朗抱着孩子上来,看见的就是陈慧这么懒散的躺在那里,他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要问你呢?今天动身,昨天怎么不跟我说,幸好我浅眠,也幸好我行李少,堪堪赶上。”陈慧答非所问,一脸地抱怨。 顾朗上来,脱鞋之后,将孩子抱在怀里坐下,道:“你可以出去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是实在无需你护送。” 陈慧调整了一下靠姿,闭目养神,一副老娘就是不走,你拿我怎么样的姿态。顾朗不悦且无奈地说:“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赖?” “我无赖?顾朗,你知道你接下去会遇见什么吗?”陈慧看着他问。 顾朗在孩子的头下垫了两个枕头,让孩子半靠半躺着,他低着头给孩子盖被子,边说:“无非是你爹那帮子人想要杀世安罢了。但是这大千世界,那么多的藏身之所,何愁没有地方?” “你可真有信心!?佟阿贵来呢?你觉得自己还躲地过去?” 顾朗也不看陈慧,见她不下去,也就找了个角落,靠了拿了本书出来,说:“佟阿贵?如果仅仅是王秉,还不至于要买这里厉害的杀手,你爹好手笔!想来是你给惹的麻烦。” “厉害,你居然猜到了!怎么猜到的?”陈慧呵呵一笑之后问道。 顾朗却不再理睬她,得了他的命令,马车启程,这辆马车有避震装置,比平日里坐的车子要舒服多了,车子轻轻地颠着,陈慧闭上眼睛,扯了边上的薄被凑在世安身边睡着了。 顾朗一手拿着书,目光却看向陈慧和世安的睡颜,陈慧睡得有些熟,嘴角微微上翘着,他凝视了很久很久……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重重的一声嘆息,继续将目光聚集在手中的书上。 世安小朋友睡梦中的几声咳嗽,陈慧胡乱伸出手给他拍了两下之后,想要继续睡,已经没有了睡意。睁开了眼睛看见顾朗在看书,想起这一路上的无趣,对他说道:“世兄帮我去拿两本话本来看看。” 顾朗怪异地看着她,她瞪大了眼睛说:“你之前收拾行李,我把话本子放进你的箱子里,你莫不是忘记了?还是你又将它们挑出来了?一路上怪无趣的,帮我去拿两本过来。” 顾朗转头不理睬她,陈慧拿手戳了戳他的胳膊说:“快去啊!” “陈慧!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看话本子!”这话直白而简单,但是答非所问,却又非常切题,原本有浅薄怒气的顾朗,微不可及的一丝嘆息之后,转过了头去,却遇见了世安那对滚圆而水润的大眼。 “阿爹,我也要看书!” 顾朗打开车门道:“一起歇一会儿!”他先下了车,将何世安抱了下来。陈慧跟着世安下车,顾朗从后面的马车上拿了青盐和水,让世安搓牙。招来了僕妇,给孩子洗脸梳头,又摆开了小桌子让孩子用早膳,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对何世安照顾得是无微不至。让陈慧顿时感慨万千,曾经在脑中演示了千万遍,如果当初那个孩子还在的话,一家三口是怎样的光景?想来也是这样,他回细緻地照顾着他们娘俩,她只需要负责开开心心的被呵护就是了。 第33页 “姨姨!” 陈慧的思绪被世安的叫声拉了回来,他递上了一个包子,陈慧接过,小口小口地咬着包子,顾朗包子就着豆浆吃下之后,漱口之后,摸了摸世安得脑袋说道:“慢慢吃,不着急!”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后面的马车上,打开了箱子,从里面翻出了几本书出来,拿了过来递给正在百无聊赖,无趣的扯了递上枯黄的小草的陈慧道:“你要的话本子!” 陈慧惊喜地接过,世安立刻问道:“阿爹,我也要看!”顺着顾朗的手要拿陈慧手里的书。 “这是我的!”陈慧忙收拢保护好。 “姨姨!”世安转向她,抬头仰望,苍白的小脸配上圆圆的大眼,可怜巴巴的样儿,让陈慧有种自己怎么就欺负了他的错觉。她将手里的话本拿了出来,想要递一本给他,以赎清自己的罪过。 “你的书在车上!”顾朗皱了皱眉,对世安说,世安停下了伸出的手,嘟着嘴,转了个头,嘴巴里叨叨地说:“阿爹坏!”陈慧搂着他,一起批判顾朗说:“嗯!你阿爹真坏!”两人达成了共识。又等了一会儿,才一起回了马车里。此刻世安再要看书,却遭顾朗拒绝,理由是马车里看书,眼睛要坏掉的。 这下更是落实了坏这一个字,小人儿满心地不舒爽,看见正在那里看书的陈慧很是不爽, “姨姨不要看书了!眼睛会坏掉!‘’世安抽走了陈慧手里的书,陈慧刚看个开篇,说道美貌无双的百花仙子中的海棠仙子因为随手丢了一支海棠,啪在了路过的龙太子脸颊上被罚下界,看着还真挺有意思的,被贸然抽走书,自然要鼓起腮帮子,对着娃儿。小坏蛋却是呵呵笑着扑进了她的怀里,蹭来蹭去,软软地叫道:“姨姨!给世安讲个故事吧?” 故事个头啊!这当真是为难她了,童年时候她娘告诉她的那些故事,早就已经忘地干干净净。总不能给他讲那些打打杀杀的战争的,孩子听这些不好。算了还是才子佳人吧!陈慧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之后,将小朋友拎起来调整了一下位子。 开始讲述起了一个小梅姑娘的故事,从套路上来说开局总是要虐心一点,所以景色秀美的江南小村庄,村子里住着天真烂漫且善良的小白花姑娘小梅,她快乐地跟爹娘和弟弟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个村子里。这个时候故事开始了转折,长江洪水泛滥,冲垮了大堤,冲掉了姑娘的家,也捲走了她爹爹的人了,然后就西北风那个吹了,雪花开始飘了。 她娘为了养活她弟弟,将小梅卖给了人牙子。好学的小朋友又问了什么是人牙子。一番口舌之后,小梅终于可以跟着人牙子上路了。接下去就该是开始小梅的宅斗生涯,陈慧脑子里转着到底要巧取豪夺呢?还是要温柔小意? 对过的顾朗已经开始闭目养神。陈慧继续,小梅进了宅子里,分配到了少爷的房里,正当她想要讲述小梅怎么奋斗的时候,怀里的世安站了起来,撩起了窗帘,窗帘外走过了两个瘦弱的佝偻着的乞丐,满身尘土,脏污不堪。陈慧鬼差神使的将小梅的命运转向,小梅被少爷收房了,少爷的妻子,开始虐待起了小梅。小梅终究被主母发卖了,卖入青楼。但是小梅发现自己有孕了…… 世安揪着她问:“为什么那个少爷不要小梅的孩子?为什么不去告诉少爷?”这个事情,陈慧没有解释,她继续讲这个故事。小梅在青楼端茶倒水,受尽虐待之后,逃出了青楼,大着肚子流落在外,她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她生下了孩子,靠着乞讨过活。 “为什么那个大老爷不肯帮帮她,您不是说只要二十个铜钱吗?” “小猫儿死了……呜呜……”听到小梅的孩子死掉了,世安再也忍不住地哭了,陈慧抽了帕子给他擦眼泪。 “就没有人能帮帮小梅和大头强吗?为什么强子还要被抓去做壮丁?”小梅遇到了强子,一个老实巴交的车夫,他偶尔接济已经失去孩子的小梅。但是好景不长,强子被拉去服徭役。 陈慧摸着他的脑袋说:“强子也是穷人啊,他没有钱可以顶徭役,只能去……”陈慧讲到等强子服完徭役回来的时候,听隔壁的人说,两年前小梅在他家的破屋棚里饥寒交迫地死了,老实巴交的强子开始绝望,开始没有了等待,接下去偷鸡摸狗,变得猥琐,变得狡诈,直到他偷了地主陈老爷家的一只鸡被发现,打瘸了腿,和小梅一样倒在了屋里的破门板上,再也没有起来。 听到这里孩子仰着头,他不理解了强子为什么变坏了,只是要求陈慧改个结局。 “世安,这是宿命!小梅和强子在这个吃人世道,他们的宿命就是这个结局!没有办法改的。”陈慧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对自己无语,怎么好好地把一个宅斗剧本,硬生生掰扯出了悲惨世界和骆驼祥子的混合版本?鄙视自己。顾朗听到宿命的时候,突然睁眼看了看陈慧,又低头下去,继续养神。 故事听得入神了,中间拿了几张薄饼就着热汤凑合了一下垫了个底,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太阳西斜了,马车到达了一个小县城,城门破败,也没有人值守。里面倒是另外一番光景,有人的地方就有市集,石板路边上还是有几个人拿了东西出来叫卖。顾朗吩咐不要走了,先落个脚,歇一歇。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没人看,唉!我昨天想把前三章改一下,但是看了一遍,貌似我也就那么点水平。 ☆、通房 马车径直穿过短短的街区,来到一家客栈门前,陈慧撩开窗帘看见门内走出来一个瘦高个子,狭长脸盆,高颧骨的男人,一见到几辆马车的何家车队,眉开眼笑,招唿说道:“客官,到得好早!打铺吗?” 只见顾朗的亲随,拿出一块牌子递给他,那店老闆立刻脸色些微变了一下,又回復的笑容道:“原来是顾先生到了!” 陈慧放下了帘子,听得车外这个声音道:“刘盛昌拜见先生!”此刻顾朗正在为世安裹上了防风的斗篷。陈慧也从角落里打开了自己的行李包裹,扯出一件天青色绸缎滚了毛边的斗篷来。顾朗这才推开了车门,从展开的阶梯上走了下去。在车下,他伸手等着,世安搭着他的手走出了车子。最后陈慧将斗篷上的帽子罩到了头上,半遮着面,扭扭捏捏地低着头,如鹌鹑一样小步走出了车。含胸垂首,牵着世安的手,站在顾朗身后。顾朗回头突然觉得很是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跟眼前这个瘦杆子老闆说道:“不必多礼!某近日带家眷回故土,准备几间干净的房间即可!” “先生请!”那人伸手请了顾朗,顾朗也不谦让,领头前行。只看那个店家,投来了目光看向世安,又看向陈慧,陈慧揽了揽风帽更挡了面孔。这样貌,动作与当世那些大门不出的女子倒是有了七八分的相似。那人打量完,上前陪在顾朗身边引路,世安牵着陈慧的手,跟在顾朗后面走,世安还在叽叽喳喳地问着故事的问题,陈慧轻声的跟他说。顾朗还不时地回头看两人,提醒两人当心脚下的台阶。 第34页 “顾先生的好福气!小公子聪慧,夫人淑德!”那店家在顾朗再次回头的时候,如此说道。 顾朗微微翘起嘴角,与有荣焉却谦虚地说道:“犬子年幼,活泼好动。”陈慧以为他会谦虚客套地提她一句,谁想到半句没有,可见刚才的回头全部是为了看顾孩子,哪里是瞧她,完全是她自作多情了。 等到了房门口,他又转头对她吩咐:“慧儿,你先带公子进去!” 这个时候陈慧虽然觉得自己在顾朗面前脑子不太好使,但是也不会认为“慧儿”这个称唿是对她的暱称。她在考虑是该炸毛呢?还是该炸毛?深唿吸了几次之后,她低声领命道:“是!”说完拉着世安的手,世安还在那里说:“姨姨,我饿!” 那掌柜甚至尴尬地“嘿嘿!”两声传来,更是让陈慧恨不得原地爆炸。她几辈子活过来了,什么时候变成丫头了?看情形,还是通房的丫头!到了房间里,她喊一声:“来人!” “慧姑娘!”何家的几个跟随的僕妇走了进来,垂首听吩咐,陈慧眉宇间颤了颤。 陈慧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这家客栈真简陋,连挂衣服的地方都没有,就一张床加上一张板桌,还号称是天字号的上等房,这是煳弄谁呢。将斗篷摺叠了放在床上,蹲下去帮娃儿的披风也解下下来放好之后,抖着嗓子道:“小少爷饿了!” “爷已经吩咐了,爷会过来带少爷去前厅用餐!姑娘的饭菜等下给您送进房里。”那中年大妈,低着头默默地说道,整个人态度严谨,不卑不亢,礼仪周全,一副就是对待通房丫头的做派,丝毫没有任何的心虚。好吧!何家没做过多少年的皇帝,但是这个大妈一看就是宫廷嬷嬷出身。陈慧表面阳光内心郁卒,挥手让大妈下去,小朋友在旁边拿了个九连环拆解,陈慧托腮发呆看着世安。 顾朗进来,陈慧没抬眼,他对着世安说道:“世安,吃饭去了!” “阿爹!姨姨呢?”世安抬头看着顾朗,顾朗说道:“姨姨在房里吃。” “为什么姨姨不跟我们一起?” 陈慧无奈嘆息到:“世安乖,跟阿爹去吃饭!姨姨有事情。” “哦!那我走了!”世安听见这话,才牵着顾朗的手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刚才的大妈就提了食盒过来,在桌上摆开一小碗炖鱼,一小碗炖萝蔔,外加一碗饭。看着寡淡的颜色,陈慧没胃口,实在没胃口,那大妈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陈慧站起来,缓缓地走到大妈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下,目光停在她的脸上,须臾之间,大妈低下了头。陈慧看向门外,这位嬷嬷顺着陈慧的眼光,疾步走了出去。 她拿起筷子戳着鱼,百无聊赖?真是让人纠结。此刻门外又进来一个一身长随打扮的年轻男子,也提了个食盒进来,同时还拿了个包裹。在桌上放下了食盒,低头叫了声将军,边拿菜出来,一样是鱼,这条糖醋鲤鱼就酱汁油亮,拿出来就喷香扑鼻,一碟子的卤驴肉,果真应了天上龙肉低下驴肉的美名,还有一口木须肉,一个醋熘白菜,一碗芙蓉鸡片汤,居然还是带着碳窝子,可以保温的。看见陈慧动了筷子,他就在旁边说道:“此地的这个掌柜是何嶒之前战死的爱将刘昌荣的兄弟。刘昌荣死后,何嶒感念他的一片忠心,所以就在刘家老家开了这家客栈,交给这个刘昌盛经营。” “经营盈利如何?” “平原这里南来北往的人多,但是这些年天下不太平,口碑也一般,算不得好,只能说薄有盈利。” 陈慧意味深长地答了一句:“哦!?”眼光放在了已经推到旁边的炖鱼和萝蔔上。就特么这一口饭,还要盈利,也太天真了吧? 那位兄弟,憨厚地一笑对着陈慧略有抱歉地说:“这是给下人吃的,如果是给主子吃的,还是能入口的。当然不可能跟您吃的这口儿比了。这是属下集合了这个平原城里最好厨子的特色菜。”陈慧斜着了他一眼道:“你不说没人当你是哑巴!”瞎说什么大实话,她被当成下人对待,她不知道要他提醒吗?一群谍报人员,把自己专业素养用来探听美食了,她真的怀疑,平时这一组人到底干不干正事儿?陈慧不耐烦地叫他快快滚蛋。在他离开前,他还从食盒里拿出一小壶酒,绵长而温润的海外而来的葡萄酒。 陈慧喝着酒吃着菜,一手里还拿着话本子,大小的脚步声传进来之后,那个小娃娃大声叫到:“哇!好香啊!”噔噔地跑到了桌边,他继续说道:“阿爹果然没有骗我,姨姨在屋里有好吃的呢!阿爹,我们怎么没有吃到啊!” “你阿爹藏着好吃的给姨姨啊!”陈慧挑了眉,还抛了个蕴含挑衅与挑什么逗的媚眼给顾朗。顾朗倒是跟个瞎子似得无所觉。陈慧对着孩子说道:“让嬷嬷添付碗筷过来,看看你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得了这句话的世安欢唿一声跑出去讨要碗筷去了,陈慧继续悠然自得地喝着酒,吃着菜,等那小子拿了碗筷过来,就帮他添了半碗汤,餵了它一片驴肉。看着他吃的欢快的样子,陈慧不禁问:“你爹没给你吃饱啊?” “嗯,我没吃饱!” “行了啊!驴肉少吃点,不好克化。”陈慧制止小娃儿伸过来的筷子,不再允他吃东西。 顾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了一本书,不知道是真看书还是假看书,但是陈慧停下手里的碗筷之后,他说道:“我已经让人清了间房出来,等下你搬过去吧!” 陈慧恍若未闻,伸手倒了杯水,也拿了话本子在手里,顺手还将刚才在马车里给孩子拿的一本书,递给了世安。保证了人手一本书,不偏不倚。顾朗见陈慧未理睬再次发声说道:“将军,等下请移步!” 陈慧瞪了他一眼,声音故意压地娇娇柔柔地说道:“阿朗刚才还叫人家慧儿,这会子怎么就这般生分了?”明明是有意贬低她,折辱她,居然让她说出了打情骂俏的意味来,顾朗却被她的一声“阿朗”,瞬间满脸通红地低了头,不自在地遮掩。 陈慧喝完了茶,招了那个嬷嬷进来,让她收拾了桌上的狼藉,陈慧跟在宋嬷嬷的身后出了门,等她出门口的一瞬间,顾朗站了起来,来回在房间里走动,他摸了摸正在看书的世安的头,世安抬头看向的顾朗疑惑地问道:“阿爹,为什么说姨姨是通房丫头啊?刚才姨姨故事里说的小梅才是通房丫头。”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我懂啊!姨姨说通房丫头,就是一个下人,但是给少爷暖床,陪少爷睡觉。然后给少爷生孩子。生了孩子,那个还是不能叫她娘,要把她当下人的苦命人。姨姨不是苦命人!姨姨才不是苦命人!”小朋友说得义正言辞。 “姨姨不是苦命人,世安放心啊!”陈慧说着话,抱着被子从门外进来。 原本以为已经她已经离开去其他房间的顾朗看见她又进来了,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责问道:“怎么又进来了?” 第35页 “这不是尽我这个做通房丫头的责吗?”抱着被子走到顾朗面前弯腰,将脸贴近顾朗,顾朗只能将椅背带着往后靠,陈慧咬牙切齿道:“给少爷暖床,陪少爷睡觉!”,说完她直起了身子,顾朗却是扑通一声,跟着椅子往后倒了下去,摔了个仰面朝天。 陈慧皱着眉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看向顾朗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边说边铺着床,小世安跑过去扶起了他爹,实际上他是顶不上半点用。 站立起来的顾朗闭眼镇定之后,睁开眼对着陈慧说:“你能不能要点廉耻?” “又来这一句!我是来保护世安的,如果不贴身护着世安我心怎么安?我以为你让我扮作你的通房也是这个意思。行了,世安,你睡当中还是睡里面?” “我睡里面!姨姨睡我边上,阿爹睡外面!”世安安排起床铺分配来。 “那行,你和世安睡吧!我出去!”顾朗说完,就摔门而出。 陈慧还追出去在门口喊道:“爷,让人顶两桶水来,擦洗!”顾朗头也不回,陈慧一脸无奈地进房间。 世安对着陈慧说:“阿爹怎么生气了?” “别管他!闹个小别扭而已!” “哦!打是亲骂是爱吗?”世安开心地问道。 “你个小人儿!谁教你这些的?”陈慧戳了戳世安的小脑袋。 “不是你刚才说的吗?刚才的故事里你说的,说小梅笑骂着强子,还踢了强子两脚。”得了,这小东西记性真好。陈慧瞎掰的,他全记得了。 “姨姨,喜欢阿爹吗?”在孩子问话的当口儿,顾朗的亲随抬了两桶水进来,陈慧拿了盆子,给孩子洗脸,洗脚,顺便回答他如倒豆子一般的问题。 “你们会有小宝宝吗?” “这事儿以后再说,不是现在要考虑的啊!” “如果有了小宝宝,是像小梅的孩子一样,不能叫你娘吗?” “怎么可能呢?我生的孩子,自然是叫我娘了。你瞎想什么?姨姨不是真的通房丫头啊!”陈慧将孩子抱到了床上。 “哦,那小宝宝就是有爹有娘的孩子!姨姨,我也想要娘!”说了这话了,孩子居然就还是哭了起来。 “别哭了!宝贝儿。”陈慧搂抱着世安,安慰他,安慰安慰,也不知道怎么了,孩子就开始喊陈慧:“娘!”了。 ☆、怕事 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陈慧趿拉着睡鞋,持了烛台,打开了房门,只见那个一万年穿戴整齐的宋嬷嬷站在门口,恭敬的低头行礼,仿佛刚才那个略微暴力的敲门和她无关。陈慧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没好气地问:“啥事儿?” “爷让立马动身,请姑娘尽快为少爷穿戴好,准备赶路。” 一阵冷风灌进来,把只穿单衣的陈慧冷得一哆嗦,谁说练武的就抗冻?“大半夜地赶路?怎么出城?你问问你家爷,他最近按时吃药了吗?疯病该治还是得治。”说完啪啦将门关了,反手门栓栓上,钻进被窝搂紧了小世安继续睡觉。 又来敲门声,陈慧气鼓鼓地撩开被子,这次长记性了,拉了件斗篷裹上。打开了门,看到门口提着灯笼的顾朗,陈慧没吭声,等他开口,他看着陈慧道:“走了!” “为什么?进来说!”陈慧打开了门放了他进来,将烛台放在桌上,烛光昏暗,顾朗脸色不善。 他道:“刘昌盛当是叛变了!” “所以呢?”陈慧淡淡的问道。 他有些可笑地看着陈慧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了就是。” “从来都是事情躲我,我哪里躲过事情?再说了这又算什么屁丁点儿大的事儿。无非你何家这条狗,看见何家衰败了,想强占了这客栈罢了。说重一点,就是想跟官府勾结,将你们送给官府做个人情。就为了这点子事情,拖着孩子出暖被窝?”说着这话,还探手到他的额头,一起了床也没穿衣裳,她的手到这会儿是冷得了了,贴着他温热的额头,慌忙避开。 本来熟睡的世安一个翻身,居然就坐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陈慧快步走过去,将他塞进被子,坐在床沿上拍了两下之后,打了个哈欠,对顾朗言道:“要不你脱了衣裳,咱们仨凑合睡一起?要么你快回屋睡去,鸡毛蒜皮的事儿,别闹了!有啥事儿,天亮了,吃完早饭再说。”说完就脱了裹着的披风也钻进了被窝。 顾朗起身想走,又看了看门口,走到床榻前拍了拍陈慧,陈慧唿吸绵长,丝毫不理睬他。他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缝,吩咐了两声,又转身回来落了门栓。坐在了桌前,一手支在桌上,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陈慧和孩子,嘆一声站起身来,拿了陈慧的斗篷批在了身上,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却再也睡不着,床上两人却搂在一起,睡得是如此地没心没肺。 顾朗不知道的是陈慧能如此睡着,是因为他在身边,有了他的气息而已。她刚过去异世界的时候,彻夜难眠,噩梦缠绕。那世界的家人以为她是在车祸之后受到了创伤,所以带她去进行了心理辅导,虽然她未曾跟那里的人透露一些事情,但是从逻辑和学术的角度她学习了相关的知识。而她的心灵能够被救赎从而走出阴影,从某种意义上,是因为记忆里有一个他。 许是被子热了陈慧一条胳膊伸在了被子外面,露了半截雪白的手臂,手臂和手背的颜色泾渭分明,这手背倒是晒黑了,脸却还好,微微敞开的领口没有那么大的差别。渐渐地顾朗皱起了眉头,用手拧了拧眉心。伸出手,微微凝滞之后,又伸向了陈慧的手臂,拉起她的手臂,抽出了被角,将她的手塞进了被子,又将被子盖好。直起身站在那里凝视了许久。 回到座位上,许是喉咙有点痒,他地咳了两声,就见床上的陈慧有伸了那只的手,拍到了世安的身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继续睡觉。顾朗又咳了两声,陈慧睁开了眼睛,半起身看见他坐那里,睡眼朦胧地说道:“桌上有水自己倒!”说完继续倒下,继续闭眼睡觉。 顾朗半撑着支颐,闭眼休息,直到金鸡报晓,直到一缕曙光透过了窗棱投射进来。 “陈慧,可以起了!”顾朗终于忍耐不住喊她,蓬着头的陈慧睁开眼说:“哎呦,你烦不烦?半夜敲门,一大清早吵人清梦,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了?”说完,捏了两个空心拳头,在床沿上捶了一下,以示不满。 这个时候世安也坐了起来,看见顾朗叫道:“阿爹!”又看向陈慧,停了一停叫道:“娘!”这个称唿一出,顾朗噌地一下子脸爆红之后,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地,对着陈慧指责道:“你晚上教孩子什么了?” 陈慧从床上起来,将世安塞进被子里命令他:“给我呆在被子里,等我穿好给你穿衣服!”自顾自整理好身上的里衣之后,一件一件穿衣服。穿完自己的衣服之后,拿了世安的衣服,让世安从被子里面起来,给他仔细穿起了衣衫,当真像极了一对母子。 第36页 穿完衣衫,陈慧捏了捏世安的脸蛋说道:“儿子下来,阿娘给你梳头!” “好啊!娘亲!”世安回答爽快且亲热,搂着陈慧的脖子,一会一把抱了他下了地,让他坐好,给他梳头,继续无视顾朗 “陈慧,这是怎么回事?” “世安说他从小没有娘,我跟他说我可以做他干娘,就这样啊!” “世安有我,你不必来掺和了!” “你是爹爹,不是娘啊!世安想要娘。跟小狗子一样有一个娘。”世安辩驳着顾朗,陈慧给了顾朗一个,你看,就是这样子的表情。顺便对他说:“带孩子去擦牙,洗脸!”自己坐下来开始梳头。 顾朗已是无言,打开了门,只见自己的亲随在门外守候,他黑着脸道:“打水进来!”三人洗脸漱口完毕,陈慧拿了香脂在脸上匀好,顺带帮着世安也抹了抹。还拿着瓷盒问顾朗道:“你要不要来点儿?天气干燥了,脸容易皴。” 顾朗牵着世安的手,对陈慧说:“出去用早膳了!” 陈慧低眉顺目跟在后面走出了房门,哪有之前房里的张狂,这简直就是一个受气的丫头模样。跟着到了前面,已经有管事迎在身边道:“先生,我家掌柜已经吩咐厨下做了本地特色的面食,先生请随小的过来!” 顾朗带着世安坐下,陈慧拉开了凳子也要坐下的时候,被顾朗的眼睛扫过道:“慧儿,给我倒杯热茶!” 陈慧软着声音应道:“是!大爷!”转身问道:“热水呢?” 那管事立刻转过去拿了水壶过来,递给了陈慧,陈慧摆了瓷杯,给顾朗和世安倒上了热水。此刻,那管事拿了碗筷过来,陈慧接过,替顾朗和世安布碗筷。上小菜……上面条…… “阿爹,娘怎么不坐啊?”世安问道,又对陈慧说道:“娘,你吃啊!” 顾朗皱眉看着世安道:“没规矩,在外不可这么称唿,我教你多少遍了,叫姨娘!”说完还非常不满地横了一眼陈慧。陈慧被他给膈应到了,却对着世安说:“少爷,您快吃吧!” 世安是坐立不安,硬打了一碗面条给陈慧,陈慧接过,顾朗抬头道:“既然少爷让你吃就吃吧!”但是没让她坐下。做戏要做全套,陈慧只得站着,委屈地抽抽搭搭地,喝一口面汤,幽怨地看一眼顾朗地吃着面,那凄凉的场面,让躲在屋檐墙角的几个暗桩都快失足跌下来了,这个样子哪有百万雄师挥手而行的样子?顾朗说了那句话之后,就不復赘言,认认真真地吃起了早餐。 “怎地不见你家掌柜?”顾朗在陈慧伺候他吃完,漱口,拿了热手巾擦了手之后问身边的管事。 那人弯腰弓背,甚是恭敬客气的说道:“掌柜的说昨日先生来的晚了,店里招待不周,今天天蒙蒙亮他就去市集了,想要採买些新鲜的果蔬,看看有没有山民拿来的野货。能中午的时候好好请先生吃一顿咱们这里的风味。”这话说得好在理,陈慧自认为是无言以对的。 昨天半夜还神神道道要离开的顾朗,这会子倒是四平八稳,一副蒙在鼓里的样子,点头道:“刘掌柜有心了!”听见这句话,这个刘掌柜的贴心人,心里定然乐开花,暗骂:“你个蠢货,等着吃牢饭吧!” “阿爹,我们去街上逛逛?”世安的提议得到了肯定,顾朗招来了近卫,打算上街。那个管事立刻上前道:“顾先生还是别带小公子上街了,现在不太平,闹匪患。这外面有拦路抢劫的,前几日……”难为他还要讲故事。 世安拍着胸脯说道:“不怕啊!”他刚要说下去,顾朗就弯腰蹲下跟他平视说:“还是听这位大叔的话。咱们别出去了,出门在外遇险总不好。听话!咱们回房!” 顾朗这会子倒是不矫情了,直接和世安回了房间,和衣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低低的鼾声传来。陈慧知道,那是他累了。 “娘,咱们这是干嘛呢?为什么不能出去啊?”世安还想着出去玩。 陈慧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蛋说道:“我们等看戏啊!” “什么戏?” “不知道啊!不会太赖就是了。我教你下棋啊!”说完,让人拿了一副围棋过来,才一见棋,世安就大嚷道:“我会!我会!”陈慧食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让他看向睡着的顾朗。世安悄悄地点点头,摆开了棋谱要跟陈慧下棋,围棋一道陈慧不在行。这种需要静心的事情,她都不怎么在行。被她拍了一下手的世安,仔细听着陈慧的讲解,跟他一起下起了五子棋。 约莫个把时辰,暖阳照进房间,光线之下飞舞的粉尘都清晰可见。陈慧挪了桌子到廊下,将房门带上,也可以不吵扰到顾朗睡觉。让世安去叫了宋嬷嬷过来烧了水,喝着茶。到阳光底下,小子赢了一盘就手舞足蹈地,开心不已,倒也松快惬意。 ☆、做戏 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唿喝声而来,一班皂吏,在那个掌柜的引着一个绿袍鸳鸯官服之人的带领下,沖了过来。 世安回头看去,陈慧一声:“我要赢了啊!”立刻将孩子的目光抓了回来。那为首的官员离陈慧还有两个房门的距离停了下来,站在过道上喊:“本官前来捉拿乱党,住客不必惊慌。”住店的客人看见这景象早就将自己锁进了房间里,乱世生存法则就是不该管的千万别管,尤其是沾了个乱党这个边的。陈慧将棋子扔进了棋篓中,世安抬眼看她,她拉着孩子的手低头端坐在那里。 那官员喊完之后,在昨天那个尖嘴猴腮的掌柜带领下来到了陈慧屋子门前,他附耳对那个官员说了几句话,那官员让人将屋子围住,喊道:“给我拿下何家余孽!”那帮皂吏冲过来之际,顾朗的几名家将跳跃出来,挡在陈慧与世安身前。 “这是要拒捕?”那官员神色冷厉,但是相较于何家的家将,那是沙场拼杀过的人,他们不过是站着不动,已经气势迫人。 那掌柜一看情势不对,弯腰过来对着宋嬷嬷说道:“烦劳嬷嬷去通禀一声,让先生出来回话。” “请慧姑娘通传,就说平原县令求见!”宋嬷嬷目无表情地对陈慧行礼之后,这话出来,平原县县令脸色越发难看。 陈慧扭捏且为难地道:“先生歇息时,不允人打扰。嬷嬷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当初东王,也是枯坐等他的。我这如何是好?” “也只有姑娘能请动先生了!烦劳姑娘了!” 陈慧脚一跺,娇声道:“罢了!左不过被埋怨两句!”说完扭了身子,拉开了门,进到里面。只听得她的声音:“爷,平原县县令带兵来请见!” 房子里顾朗早就起了身,坐在床沿上,拿着书,对于他书不离手,陈慧其实是鄙视的,说老实话,这书又不是异世界的手机,整日端在手里能有啥。不过就是装装样子罢了。只见他放下手里的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外面的人能听见说:“不见!你打发他们走便是!” 第37页 陈慧听见这个回答,登着眼睛看着顾朗,也看向她,没有再说话。陈慧腹诽:“你行!你厉害!老娘服了你了!”转身踏出门口,掐尖了声音,学着刘氏的口吻说道:“爷说了,不见!请回吧!”说完坐在凳子上,低头继续装鹌鹑,心里默念:“老娘在演丫头,演技要在线,一定要在线。”。 这个态度激怒了平原县令,他怒喝一声道:“将何家余孽全部抓起来!还以为现在是何家的天下吗?”这一声让领着没几个铜钱的皂吏直面这些真枪实战中杀出来的家将。所以效果并没有那么好,平原县看见这个样子,人在冲动的时候就会失去理智,明显平原县令是个比较莽撞的人,所以他自己上前去推两个家将。 就在这个时候,顾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青灰色的布衣,头上不过一枚玉簪束髮,但是立在人前了,一身绿袍的平原县却不在动作了,收回了手,站在那里。 冷冽的星眸瞥了一眼平原县令,顺带看了一下旁边的刘掌柜,顾朗将手里的一块腰牌扔给身边的家将,说:“给平原县一观!” 家将接过腰牌,持着他给的腰牌走到平原县令跟前递给了他。那县令看了,脸色大变,顾朗沉声唤道:“平原县!谁是何家余孽?你捉哪里的乱党?” “陛下有旨,剿灭何家余孽!” “什么时候陈家做主的人换了?”顾朗问道,说完看向陈慧,陈慧继续低头看脚尖。顾朗回过头对着平原县问:“你当真要将我缉拿?” 这县令说话有些不利索,不过这话却强硬道:“公主殿下的腰牌,本官还不知真假。本官得到上谕,凡是何家余孽统统拿下!” 世安的手塞进陈慧的手里,陈慧抓在手里,帮他搓揉后来索性将他抱到腿上,世安软软叫道:“娘!这是怎么了?” 陈慧搂着他说:“没事儿,万事儿有你爹爹呢!”这话其实是说给顾朗听的,意思上这事情她不管了。顾朗听了为之气结,昨儿个夜里想少一事,早早走了她不愿,如今事情上来了,她不管。 顾朗回头看向陈慧命令道:“慧儿,此事你来解决,解决不了,找你主子过来!” 陈慧这时候暗骂一声:“他姥姥的!”这人太小气,陈慧只能站起来道:“是!” 然后快速走到平原县县令面前,问这位县令说:“这块腰牌是真是假?” 那县令看前面一张粉嫩嫩俏脸蛋在他面前,也没细细地猜一下,眼前这个娇俏的姑娘是谁,只顺着刚才的想法说:“真假难辨!” “哦!那行!”,陈慧扬起手就是正反两记耳光,打得平原县令,嗡嗡地脑袋疼,立马两遍各五道指印,整个人懵在那里。陈慧对他啐了一口,啐完站那里说道:“我家将军让我保护顾先生和小世子回江南,怕路上有人刁难。给了我一道口谕,凡是挡路的官员,敢不信将军赐了腰牌给顾先生,怀疑真假的。一律两耳刮子伺候,现在你信了吗?” 平原县县令哪里曾经被这么对待过,但是想想陈慧的威名,这还当真是那位的做派,他道:“下官信了!” 陈慧抽走平原县令手里的腰牌,走上台阶对着顾朗弯腰行礼,用特别实诚的口气道:“爷,他信了!”这个回復,让顾朗的脸皮子抽了一抽。 “退下吧!”顾朗斜着眼不冷不热,带着嘲讽的意味看着平原县县令,同时从陈慧手里拿走了腰牌,大庭广众之下,陈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腰牌被抢走。 平原县县令此刻已经是坐立难安,不知所措,想到因为这件事情得罪了将军,心里就痛悔万分,都是听了边上这个刘掌柜的话。对着这个罪魁祸首狠狠地瞪了一眼,听到顾朗的这句退下以为是跟他说的道:“下官告辞!”带着人灰熘熘地走了。 那个刘掌柜此刻再也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先生饶命!县里前几日就来客栈关照,要是见到北地来的何家人及时上报。小人不敢隐瞒,一家老小都在平原县,若是出了什么事,小的就没法活了。” “不是说你去准备饭食了吗?”顾朗从廊上走下去,到了刘掌柜的面前,刘掌柜趴跪在地上,双臂撑着地面,身子不停地发抖。“这么还在这儿?” 刘掌柜听见这句话,忙磕头谢过道:“小的马上去准备,马上去准备!”这才颤抖着腿肚子,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此刻顾朗已经转过身去。 顾朗转过身来想要进屋,看见长廊底下,凳子上面陈慧坐在那里,世安的脑袋搁在陈慧的膝盖上,陈慧正在为他采耳。 “行了!没了!”陈慧拍了拍世安,世安抬起了头对着顾朗说道:“阿爹,你来挖耳朵吗?娘亲挖地可舒服了!” “你要挖吗?”陈慧问他的同时,还向他招手,一副来啊,来啊!我给你掏个耳朵,弄得顾朗只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痒痒。顾朗硬生生回了她一声:“不用!” 转身回了屋里,陈慧拉着世安跟着进了屋子,将门关上,抬头看了一下屋顶确认没有明显可疑的亮光。 “顾朗,你也太过分,私自拿了我的腰牌,说什么我赠与你的。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个东西?” 陈慧从顾朗手里将腰牌拿了回来。 “方才慧儿姑娘已经亲证此物乃是将军赠与在下,还望慧儿姑娘能将它归还于我!”顾朗伸手问陈慧讨要腰牌。虽然,她这个人不需要腰牌来作证,但是毕竟拿着它可以进出宫禁,送人不合适。 “这东西不能给你!”她从脖子掏出一根银色的链子,下面坠着一块金属牌子,陈慧将这块牌子解了下来说道:“这个给你吧!”说完就将它塞进了顾朗的手里。 顾朗捏着这一块还带着温热体温的牌子,正面刻着陈慧军队的番号,背后几行细字,刻着陈慧的编号,姓名,哪里人等信息。陈慧军中上战场的士兵都有一块这种牌子,是为了能够在战场上有个万一的话,未必能带回尸首,至少能够将他的抚恤金带给他的家人。顾朗跟着何嶒多年,当然知道陈慧军中每个人都有这块牌子。也知道它要是离开了那个军人的身体,通常就是带给家属一个信息,他的亲人已经战死。突然之间顾朗觉得这块牌子是如此烫手。 “拿回去,挂好!”顾朗塞还给陈慧。 陈慧笑嘻嘻地说道:“老兵退伍了,自然要取下这块牌子的,你想多了。诛杀完布泰,我的从军生涯也就差不多了。”还是推给了顾朗。 顾朗拿在手里未退回,但是口里却说:“我要你这个东西作甚?” “跟你换腰牌啊!你怎么用我的腰牌,就怎么用它便是。” “娘,我也要!”世安抱着陈慧的腿说道。 陈慧将他抱起来说:“你就别要这个了,下次娘给你带个好玩的。” 听见这一声“娘!”倒是提醒了顾朗,他说道:“世安,称唿不可乱了。陈将军是新朝的公主,贵不可言。你叫一声姨姨已经是高攀。” 第38页 “娘说可以的。我们说好了,以后我是你的儿子,也是她的儿子。娘,你说是不是?”世安看着陈慧。 陈慧捏着世安的脸蛋说道:“如果,世安不是我的养子,如王秉之流会拿着他何家后裔的血统来扯反旗。而我陈家朝中人也会因为他是何家人而猜忌。我的养子,有我照拂,谁敢废话?更何况我认他为子,对于安定何家旧部。对于其他归顺的降将降臣都有安抚之意。好处颇多不是?” “若是我所料不差,将军志向远大,我允诺王爷,会维护他平安,惟愿他平安康健!如果将军他日荣登大宝,届时世安捲入纷乱的朝局之中,岂不是违背了何兄的嘱託?” “顾世兄多虑了。我的志向比兄所想更为远大。而那个方向,就是为了不束缚我的子孙和亲人,为了一个位子兄弟相残,父子反目。”陈慧摸着孩子的脸说道。迎来的是顾朗不可置否的一声笑。陈慧也不想辩驳,和金先生这样跟了她很多年的人不同,对于顾朗这个人来说,那些想法还不到分享的时候。 她突然想要一件事情,狡黠的走到顾朗身前道:“方才你叫我‘慧儿’,我觉得甚是好听。再叫一声来听听?” “你能不能……”顾朗话还没说完。 “不要这么不知廉耻?我说顾朗,好歹你也是一代名士顾源的儿子,你能不能换个说辞啊?每一次都是这么一句,我听腻歪了。再说了,刚才明明是你当着众人那么亲热地叫我,这会儿又给我脸色是何道理?”陈慧这是歪理,但是歪的有理。 顾朗冷笑一声道:“陈慧,你脸皮实在厚实。” “嗯,这平原城的城墙抵不过我的脸皮,你放心!结实耐用着呢!”陈慧摸了摸自己的面皮,顺着顾朗的话说道。顾朗一下子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她都已经啥都认下了,还有什么话能形容她呢?他以为戏弄她为通房,会让她生气之后离开,谁想到她还扮演地有声有色。 ☆、烧饼 宋嬷嬷来敲门,言道午饭已经准备好,顾朗带着世安,世安一定要拖着陈慧,否则他就不去,只因他担心陈慧是偷偷吃好吃的。陈慧搪塞了父子俩不肯去,想来这掌柜匆忙之间也不会备下什么好东西,另外却是她还有事情。 父子俩前脚刚走,长发就悄悄地潜了进来,站在了陈慧的身侧,躬身行礼,递上一份书信,陈慧展开看过。作为陈慧的嫡系亲信中的亲信,长发在解了飞鸽传书的暗语之后亲自送信过来。 老爷子还挺能干的,居然已经凑齐了给阿贵的预付,所以阿贵这两日应该就要启程了。比原本预计的时间要短几天。而另一方面是王秉派出来截世安的人马也已经过了淮河,看来南北都有夹击了,舒心的日子马上就要没有了。 李承恩和刘贵妃靠着夫人交际,已经站到了统一阵线,老爷子最近的饭食里面在原先的重口味上加了更多的重口味。结合上面的得出的判断是,这次阿贵出马截杀的对象不仅仅是世安,还有陈慧本人。而钱是老爷子出的,所以如果成功了,那么杀了陈慧,然后陈荣越一病不起。刘贵妃垂帘听政,李承恩把持朝政。陈慧看完这些,恨不得双手一摊,用一个标准的姿势表示一下完美。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疯狂需要引导,所以陈慧觉着总要给人看到希望,还是很大的希望不是? 长发跟陈慧交流完这个问题,开始闲聊两句说道:“将军也真憋屈,咱们几个都看不下去了,这顾先生也真是的。居然说将军是通房丫鬟,他见过这么厉害的丫鬟吗?他也真敢用。” 陈慧呵呵一笑到:“没事!没事!这也不算什么吃亏的事情。” “这倒也是,昨儿顾先生负气从房里出走。后来半夜又拍门回来,今儿早上又回来补眠。看来将军是将先生摆平了。将军也该体恤先生乃是一介书生。经不起将军这样的练武之人折腾。”长发语重心长地劝解,陈慧听得觉得不是那个味儿。 琢磨了一下子转头跟长发说道:“长发你管情报这一块多少年了?” 长发说道:“三年了!” 陈慧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没想到我的情报体系这么弱,我怎么能相信你给我的这些信息的准确度呢?连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你都不知道,也好意思占着特务头子的这个位子?”陈慧冷冷地看向长发。长发被她看的毛骨悚然,原本想要打趣她一下,没想到被她抓到了把柄。 长发忙说道:“将军莫生气,我跟将军说笑呢!将军您也别给咱下套,我要是告诉您,昨晚您啥都没干,就跟着顾先生盖棉被纯聊了个天。您又说咱揭您瓦片了,到时候生咱们的气,说咱们连您的私密都窥探。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咱们还是分得清楚的。” 这个混球,心眼真是多,如果是旁人定然就是说一声,哪敢揭将军的瓦片,自然是不知。偏偏他又说了半句大错不错,对有算不得对的话。这样的话,让人犹疑他看了,又不能说他当真是看了。真真是油滑。 陈慧不再跟他多啰嗦,跟着她这么多年,还能真把他怎么样儿?遂问他:“我的饭呢?” “咱们都以为将军会跟顾先生一起去用饭!”长发惊异地看着陈慧道,“没给您准备今天的饭菜。” “那你过来干嘛?”陈慧脸拉下来问。 长发无辜地道:“不是将京城的来信送给将军您吗?让你早做准备啊!” 陈慧拿着桌上的汇报的那一张纸问他:“这些东西有什么价值?有哪些是我不知道的?有什么新消息?比一顿饭重要?昨天那个送饭的是谁?” 长发挠头嘿嘿一笑道:“是山东组的头,叫王匀。” “这个小伙子不错!有潜力啊!”陈慧对着长发意味深长地说着。 长发默默地点头道:“确实……不错!” 这个时候顾朗和世安的脚步声传来,“下去吧!”陈慧挥手,长发翻窗消失。陈慧摇了摇头。 世安一进来就小鼻子如小狗一样乱嗅,还说:“娘,你吃了什么好吃的?我和阿爹今天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哦!有鸡,有肉,还有鱼,特别是那个烧饼很好吃,很好吃。我原想给你带一个回来,阿爹说这个东西要趁热,脆脆的时候吃。等我们吃完拿回来就不好吃了。就没给你带!” 陈慧带着笑容说道:“怎么会?世安带给我的,我一定会吃。”那样的温柔可亲,弄得世安往她身上一爬,脸上一亲,那个场面要有多温馨就有多温馨。顾朗让孩子呆在陈慧这里,自己去去就来。 陈慧与世安独处继续问道:“你怎么敢吃这里的饭菜?不知道这个刘掌柜刚刚坑过咱?”虽然她知道这个掌柜不敢下毒,但是对于孩子还是要教育他警惕性。 “我刚开始也不敢吃,早上那个掌柜带着好多坏人来。但是阿爹说,他不敢的。让我别浪费了刘掌柜的一片心意。他吃了好多呢!”世安坐在陈慧身上说道,看来小朋友还是警惕性满高的,不太容易骗。 第39页 陈慧点点头说道:“看看,这就是你阿爹的气量,这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以德报怨。这才是真正的君子!” 世安用力的点点头说道:“阿爹刚才也说了,人生艰难,于理难容,不过于情么,值得商榷。”听到这里陈慧觉得这个顾朗也太烂好人了。总觉得不那么对劲,但是对着孩子还是说:“要学你阿爹的为人。知道不?”小朋友用力地点了点头,嘴巴里还说:“阿爹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让我要做个坦荡荡的君子。” 正当两人在不遗余力地夸张顾朗的时候,顾朗回来了,小娃儿立马噔噔地跑过去,顾朗将他捞起来,抱住。他显摆似得跟他爹说:“阿爹,娘说您是谦谦君子,她可喜欢您了!像世安喜欢您一样喜欢。” 陈慧恨不得拍自己的天灵盖,她什么时候说这种话了?问题是豆芽样的小东西,懂地是不是多了?不过她认可世安的话,跟着说:“比世安更喜欢!” 顾朗原本面对着她的脸,微微侧头,看向其他地方说道:“走吧!”,一行人在那个刘掌柜亦步亦趋地恭送之下,陈慧和孩子先上了马车,顾朗在车下跟那个掌柜话别。这让陈慧很莫名,她从前生到今世都没有对不起他,他对她冷言冷语,不假辞色。对这个故意要陷害他的刘掌柜,倒是客气地很,陈慧心里难免有些不太平静。等了一会儿,小傢伙已经犯了食困,昏昏欲睡,她只能放下窗帘不在看外面。 顾朗总算说完话,上了马车,看见陈慧百无聊赖地在玩着手指,微不可见的笑了笑。递给她一个纸包,陈慧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层干荷叶,荷叶里面是两张烧饼。她抬头看向顾朗。顾朗绽开了笑容,让陈慧一下子有些恍神,他说:“简单吃两口垫垫肚子!”原来他刚才进屋之后又出去是让他们烙饼去了,原来上车前跟那个掌柜寒暄是在等这个饼。 陈慧拿出一块饼,一口咬下,咸香酥脆,果然如世安说的那么好吃。咀嚼了咽下的时候,那一瞬间,觉得鼻子发酸。记忆中的顾朗就是这样,对她包容丢她宠爱,只有在他的身边,她这个野丫头才是个姑娘。虽然年纪相仿,但是记忆中似乎就是他这么迁就这么照顾着她。 等陈慧一个饼吃完,顾朗递过一杯茶,陈慧默默地喝了一口,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继续吃第二个饼,突然耳边一个声音传来:“你写个信给德州知府,申斥一下平原这个县令。” 陈慧抬起有些湿润的眼看向他说:“什么?写什么?”顾朗的要求让陈慧从回忆的情绪中拔了出来。 “跟德州知府提一下平原县令甚是煳涂颟顸,不堪重用,让他亲自去申斥这个县令。”顾朗重复了刚才的要求。 陈慧将手里的饼塞进嘴里咬了一口,细细地咀嚼,顺便思索,等饼子咽下去之后,她呵呵一笑开口道::“我还当你当真不计较了呢!原来这里后手给人家备着你。平原县县令这样一来会恨死这个害了他仕途的掌柜,一定会想方设法搞死这个刘掌柜。诗礼发冢啊!” 顾朗皱眉摇头说道:“你这话便是错了,我昨夜想提前走,就是想要放过他了,只要没有发生,我就可以当他没有背叛。后来你又不走,他又当真背叛了,我便没有理由放过他。你可曾听见我说过半句要谅解他,放过他的话?” 陈慧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顾朗復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等小人必须惩戒。” “你自己惩戒啊!何苦经过我的手,亲手收拾他,才是坦坦荡荡的快意恩仇!” 顾朗笑了笑:“莫不是每个想要吃猪肉的人,都要当屠夫?” 陈慧听着佯装生气道:“你的意思,我是屠夫?” “非也,能用一句话去解决的事情,合併花大力气去整治?你说呢?更何况,那样的话,咱们还要为了这些无谓的事情,去耽搁时间。没意思罢了!” 陈慧无奈地道:“那便这样办了。”将剩下的半张饼吃完,又灌了半壶茶,才跟继续开口说道:“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再安生了。” 顾朗嘆息一声道:“从何家赶走东王,我便不存过安稳日子的侥倖了。原本的打算实在守不住平州,我便带着世安逃亡,尽我所能保住东王血脉。能得你相助平州,又亲口为东王定下功勋,这样的恩情本当粉身碎骨也是难报万一。” “我哪里需要你粉身碎骨?只要你与我携手共享华夏基业。”陈慧觉得难得顾朗今天给她好脸色,愿意好好跟她说话,这一刻她已经觉得未来有望了。 “陈慧,我顾朗已经欠下何嶒以死不足报的大恩,今生只能以己之力,照应世安。你的这份大恩,容我来世再还。容我说句实话,我不能让世安作为你的棋局中的棋子,去趟浑水。望你能够谅解!”顾朗的这一番话,在陈慧刚刚燃起的一颗心上再次泼上了冰冷的水,陈慧自认为这次出来自然是有时局的考量,然而更多的是听从了自己的本心,否则剿灭王秉用不上她去,但是去赈灾总是正儿八经的事情。 陈慧实在感到酸涩委屈,再铜皮铁骨的人,在那个他面前还是会显出自己的软弱和无力。她低声问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这话是她万分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不让声音发抖,不过声音还是发虚,没有了平日的底气。 顾朗隔了一会儿才出声道:“陈慧,我实在受不起你这样的对待。若是你能放手,我感激不尽!” 一声“知道了!”似乎含了千言万语,却又是带着无尽苍凉,如果没有昨夜的盖被,如果没有今日的烧饼。也许她还能掩耳盗铃,还有勇气死皮赖脸,可在这样相待之后,被灌下这一通话,听上去不重,却如重锤砸在她的心上。 也许上天觉得她经歷的不够惨痛,才让她回来,父女义绝。明明早已预计到,她还自取其辱地跑到他面前,那是藏了三生的一颗真心,被这样拒之门外…… ☆、秘辛 陈慧那一日咬着唇下了马车,虽未痛哭流涕,却也两日未曾开颜,连失恋都算不上,这实在是丢脸。 长发再次来汇报的时候,看见她拉长着脸,素日里,陈慧对外常常端着,不过私底下却是很随和……汇报完那些作死的人和事之后,长发就开始劝解陈慧说道:“我说将军啊!你说这天下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单恋顾朗那一枝花呢?您还别不信,这顾朗其实啊,是棵歪脖子树,根本配不上您这样的女人。” 陈慧听他这么说,看向他,没有反对他说下去,长发就当是鼓励了,立马狗腿地过来谄媚道:“将军不太爱探听他人私密。属下们也就不将这些事情报给将军了,也实在是属下疏忽了。当时将军对顾朗青眼之时,我等就该将顾朗的那些秘辛告知将军。” “说了这么多句废话,到底是什么事情?”陈慧有些不耐烦,他这是一个被情报事业耽误的段子手啊。 “将军稍安,待属下慢慢道来。将军可知道何嶒只有一位王妃,没有侧妃?”长发问道。 第40页 陈慧点头道:“传言,何嶒与夫人感情甚笃。没有侧妃也不奇怪。” “没有侧妃不奇怪,既然感情甚笃,为什么没有将王妃带往平州?”长发反问之。 “这不是废话吗?不是何家的混球老头不让吗?他夫人是作为人质呆在京城。”陈慧真的怀疑失恋的是自己还是长发,脑子都不好使了,这个逻辑是个人都看得明白。 长发笑呵呵地说:“将军稍安勿躁,前后有因果。何嶒去了平州,夫人不在身边也没有妾室,一个将军,当然您也是将军,但您是女人。其他武将,再怎么着好歹也会去逛个窑子败败火吧?何嶒啊,好歹也是何家朝廷的东王吧?弄个通房,搞个妾室,不是很正常。更何况王妃死后,这何嶒没再娶也就算了,依旧没有通房。您不觉得奇怪吗?” “你不就是想说何嶒和顾朗是断袖吗?这种谣言不可信。现在还有人传我倾心何嶒,你不觉得可笑吗?”其实当陈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底气不足的。这两天认真思索来思索去。这顾朗这么些年都没有一个女人在身边,而凭他这些日子对她的态度,陈慧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长发摇摇头,对着陈慧说道:“将军啊,虽然何嶒寝室咱们没有能去揭过瓦片,但是将军要知道东王府还是有咱们的暗探的。何嶒与顾朗每每商量事情就两人会在密室待上大半天。您说那些传闻难道是空穴来风?” “顾朗乃是何嶒的亲信,商谈事情,怎么会让旁人接近。真当何嶒是吃素的?再说后来何嶒身体不好,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顾朗陪着他治病罢了。”陈慧觉得只要没有切实的证据显示顾朗和何嶒有一腿,就不能假定他们有一腿,也许是自己再说给自己听吧。 可长发明显不是这么想,他继续说:“两人同食共宿,这个当时在东王府的暗探可是打听清楚的,在东王府也是不避讳,这已经是王府的人都知道的。” “你之前怎么没告诉过我?” “您之前,只着重研究何嶒的军事部署,哪里关心过他的私下的事情。更何况后来何嶒已经不足为惧,也便不是咱们汇报的重点,您自然听得就少。如果不是这回您一眼瞧上这个顾朗,属下也想不到要回去翻看那些资料不是?您别不相信,何家小公子叫您娘,其实顾朗是很反感的,娘这个称唿合该是给他的。”这下陈慧没话了,干干地坐在那里。之前只当是玩笑来看这个事情,如今看来还真是有其事,恋爱降低智商,陈慧只能说自己感情用事了。 这个时候陈慧的亲随季恆均走了进来,长发对着恆均一笑道:“恆均走过来些!” 恆均莫名其妙地走过来,表情示意问长发:“找我有事?” 长发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之后,点了点头说道:“背过身去!” 恆均不解地问长发道:“你要干什么?” 长发嘿嘿一笑道:“叫你转过去就转过去,别废话!” 恆均边转过身,给陈慧和长发看一个背影,边在嘴巴里继续问,这是什么情况。长发指着恆均的背影说道:“将军您看,恆均其实很不错吧?这身段,像不像?” “像什么?”陈慧问他。 “顾朗啊!”长发说道,同时对恆均说:“转过来。” 恆均转过身来,正对着陈慧和长发,用埋怨的眼神看着长发道:“毛病!” 长发不理睬他,对陈慧继续说道:“你看,恆均就是脸黑了点,我说恆均啊,以后别老往太阳底下站,出门的时候戴个帷帽,少让脸晒到太阳。” 恆均白了他一眼说:“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混球,身为将军的亲随,不想为将军分忧。将军喜欢小白脸书生。你读书不少,还是金先生弟子。身形又像极了顾朗,只要皮肤白些,就是将军喜欢的那种。”长发对着恆均说道。 “你才是混球吧?你皮肤不比我白吗?你自己怎么不上啊?” “我想上啊!可我这一身腱子肉,将军瞧得上吗?”长发一脸遗憾地说道,两人对话完全没有顾忌到陈慧的存在。还乐呵呵地对着陈慧说道:“将军,要不属下试试,以后不练了。指不定也能将自己弄成个俏书生?我定然不会像那个顾朗,整日介一脸苦瓜相。定然日日卖力讨好将军,让将军日日开怀。” 陈慧鄙夷地睨之,却脸上带上了笑道:“你要是不练了,就是一身五花肉。别丢人了!”被他一提,倒也真是如此,这一世看到的顾朗基本上很少笑,而且眉宇间淡淡的忧愁。即便当年遇到城破,也不似这样。这种是刻在骨子里的忧思忧虑,可能当真是爱侣已逝,所以难以从悲痛之中拔出,才会是这个样子的吧?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之间会有小三,小三还是个男人? 长发高兴地对恆均说道:“笑了,笑了,将军笑了。将军,你啊!在军营里看惯咱们这群糙老爷们,所以一看见长得好看些,文气些的小白脸,还就真当自己喜欢上了。别这样想,恆均脸不够白,咱们就挑脸白的。环肥燕瘦的,您喜欢啥的,咱就挑啥样儿的。以后等您登上大宝,也弄个三宫六院,把个顾朗抓进来,扔冷宫里去。” “别瞎掰扯了。说正事儿那里叫你多派些人手,你可安排好了?”陈慧对于长发的嘴贫也是没有办法,都是跟老刘他们学坏了。谁说情报系统这一块的都是阴森恐怖的人,他把整个情报这一块,搞得活脱脱跟茶馆里说书的。当初这么骂他,他还说搞消息的人谁他奶奶的是那样冷脸的,都是喜欢到处打听,喜欢和人说道的快活人。 “黄碧和马平两个人带队可够了?”长发问道 “你都派这两个了自然是够了!不过金先生那里?” “金先生在京城,住在璞村,减少些护卫不会有事。而且金多多回来了,有他在会好很多。这里也不必挂心,阿贵虽然厉害,不过这次估计燕楼也不敢掺和您要保的人。再说了这次的刺杀任务不是还有附加条件,老将军想要嫁祸给您,李承恩要对您下手。要是您不在那里,阿贵也就不会真动手。”这话倒是说的对,原本想着早点将阿贵引出来早日解决,但是如今受了这么个打击,还是算了歇歇吧!只是这样阿贵有更多的时间谋划,到时候处理起来就难度会增加。 “行了,明日出发去太平府。”江南省是天下粮仓,战乱加上长江泛滥,今年的富饶之地,收成大减,到底减了多少成,靠着如今朝中那些人是统计不出来的,罗先生每年都会去南边收军粮充实粮库,今年因为大雨瓢泼,所以按照计划让他比往年多收购五成米粮,东南亚的大米一年三熟,口感差些,但是胜在量大。 将当前的几件事务分一下,剿匪、护卫、赈灾。这三件,从实质上,陈慧的团队中各有擅长的人可以将这几件事情搞定。她等在京城,坐等事情完成即可,不过如果她在京城,就如同着了风寒感冒之下的一碗姜汤,这风寒就发不出来了,她要做的是让这个风寒来地更勐烈些。 第41页 剿匪是要拖时间的,而且是公开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如果陈慧去了。一个半拉子的王秉都要用上一两个月,会折损她战神的形象,即便是谋略。以后掌权之后,未必人人知道底下的秘辛,更何况战争拖延,一旦为公众所知晓,结果可想而知,所以这个剿匪她去不得。 原本护卫世安回江南这是最好的一途,世安是何家遗脉,是归顺后的那些降将和降臣是否优待的一个标志。也是体现她和陈荣越的区别之处。阿贵作为天下第一杀手,名头够响亮。陈慧为了顾及何世安,亲自相送,这是古道热肠,是善待降臣。可惜了!转念一想,这顾朗说得倒也不算错。她在这些事情里还是夹进了朝堂纷争。这件事情顾朗是逃不开了,她也必须参与,不过从时间上来说倒是可以延迟一些日子,想到这里,只剩下赈济灾民一途了,只能跟着罗先生去混上几天了。 长发见陈慧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开始真正地舒开了紧皱的眉,才放心下来道:“恆均收拾一下,咱们去太平府熘熘。” ☆、码头 陈慧接到飞鸽传书,信中说道罗先生深陷扬州,罗先生想要快速将南方收购的第一批稻米运回,所以他没有用自家的那些大海船,而是直接僱佣了小而快的商船,经由太仓浏家港港上岸,上岸之后转运河。陈慧曾经嘱咐他这次购粮秘密行事和往年军粮不同,今年赈灾需要不走寻常路,所以他并未暴露身份,仅仅可以透露一些官府背景。 歷来官粮皆是归漕运,而前朝漕政败坏,各级官员贪污聚敛,各种摊派层出不穷,官府与江湖互相勾结。千里之遥运送而来未花多少钱,这最后的三四百里要将这些粮运过去,每一步都是钱。 长江水路与运河水路,是漕运的根本。靠着运河吃饭的水手不计其数,也就形成了各个帮派,每个帮派又的漕船数量多少不一,而这些年战乱和饥荒,更是让他们吸纳了一大批年轻的壮劳力,何家朝廷尚未站稳脚跟,陈家朝廷再次起来,这些年就是趁着天下打乱发展起来的这些帮派,对于罗先生这样据说有官府背景的大粮商,存的不是敬畏之心,而是有打劫之意。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事情,而作为解决过不别说上千至少也上百难事儿的罗先生,在他和青龙帮谈判之后,得到了一个打折的价格。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然而当船经过镇江的时候停了下来,转入运河去了停在了扬州,如今青龙帮要拿下这些粮。 陈慧看到这里不禁暗骂一声:“老狐狸!”,之前比这个难得多的事情,罗先生都解决过。当年购买军粮,药品供给,几乎都是他一手操办的。那时候,她忙着前线打仗,哪里有空帮他解决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搞定。如今却两手一摊,表示一筹莫展的样子,事情自然解决起来有难度不假,但是也不得不说他贴心,原本陈慧去赈灾不过是走个过场,随便玩玩。不过现在么意思上就是陈慧应该去,他们那里特别需要陈慧来解决。这样参与一件事情的积极性就不一样了。对于一个刚刚从单恋中爬了一半出来,还没有完全解脱出来的人来说,这件任务是来的多么及时? 陈慧立马从长发那里抽调了运河上几大帮派的资料,之前有所了解。但是从资料上看来,这个青龙帮还真成了气候,居然还设有六部,整个帮规之完善,组织之严密,也许新建的朝廷还真比不上。所以不将新朝廷的关系户放在眼里也算在情在理,可再怎么能耐。动她陈慧的东西,就是不对了。 自古以来,帮派都是个祸害。以史为镜,可以知兴亡,前朝覆灭在于起义,起义的中坚力量就是一个以帮派起家之后,披上了宗教的幌子的日月教。在异世界,研究歷史的时候不难发现在很多政党跟这些帮派也或多或少有牵扯。 简单粗暴对付这种帮派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但是在她还没有名正言顺的接掌大权之前,低调行事,还是有必要的。定好这个基调之后,陈慧在换马疾驰的路上考虑着怎么能一击即中,让这些帮派的人从骨子里感到威胁,从而收敛。 作为淮左名都的扬州,江南富庶之地,陈慧对这个地方是别有一番的滋味。这古旧的城墙承载了多少兴亡,唯一庆幸的是,时至今日这座城看起来不必受那一难了。 记忆中布泰入关,一路劫杀而来,在扬州这里遇到了何家旧部与扬州城民众的拼死抵抗。被围困月余,城破之时,据说扬州被屠十日,这一场深重的劫难扬州死伤百万。所以对于何家那些有血性的汉子,怎么相待都不为过。 另一方面,当她在异世界看到几乎同样的歷史,那个歷史中满清进了关,成了这个王朝的新统治者,这些新的统治者用所谓的仁政,安抚汉臣与汉民。她看到的歷史最后这个用百万生灵为祭的城市和她的百姓真正属于了满清。 看看之前的元朝,这一世大周开国天子陈友谅覆灭元朝之时,江南有多少文人要忠于元朝,不肯归顺大周。同样的在异世界的歷史上也有这样的事情,所以在陈慧看来,当暴力变成习惯,时间久了就代表正义。 才喟嘆罢了,罗先生已经在路边等候。陈慧下马而来看见罗先生惊讶到:“先生怎地如此憔悴?” 罗先生原本有些肥硕的脸面,两团颊肉颤了一颤道:“将军,一言难尽哪!属下给将军请罪!”说罢,就要撩袍下跪。 素日里陈慧最不拘的就是这些繁文缛节,连忙托起道:“先生何至于此?”此刻心里反应过来,难道真的碰到了什么难事儿?而不是给她一个台阶? 罗先生一声嘆息道:“原本我也未曾将此事太过于放在心里,想来无非就是多给几个钱罢了!谁想那青龙帮的大首领如此难缠。居然要劫下咱们所有这些粮船,并且放言道,咱们这些船全部给他们,下一批再放我们过。” “放屁!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哪有半点信誉可言。就算全部给了他,下次也会再劫。”陈慧怒道。 “可不就是,我自然不肯,他们就强抢。”罗先生唉声嘆息。 陈慧转头安慰他道:“先生何必这样介意?不过是小事一桩,咱们多大的事儿都经歷过,还怕了几个蟊贼?” “经歷了这事儿,属下方才明白,平日里有咱们自家军队护卫的行商是有多简单。这普通百姓做个生意是有多艰难?官府吃拿卡要,还会被这种江湖帮派看上,有可能弄得血本无归,倾家荡产。”罗先生边引着路,边在那里叨叨。 穿过小巷,踏着石板路,进到了罗先生他们落脚的客栈,居然还是自家的福悦客栈,扬州不愧是古今诗人都会夸赞的城市,从这家客栈的规模上就是能看出端倪,陈慧在罗先生的带领下进入了有独立小院的天字一号房。 这个一号房有一个客厅,两个主人卧室,还有三间下人卧室,一个厨房,还配有独立的马棚。这个设计陈慧当时建议只有苏杭、京城和泉州等重要的城市的客栈才能有。 陈慧坐在正厅,与罗先生和长发商量关于青龙帮的事情,正在此时,急匆匆进来一人找罗先生,罗先生出去说话,长发跟陈慧汇报这个青龙帮的帮主的出身和一些人生大事。才不过一转眼,罗先生脸色晦暗地进来对陈慧禀报导:“将军,属下的书童在码头被打死了!” 第42页 陈慧震惊地站起来道:“什么?” 罗先生道:“属下今日派四儿去码头阻止他们运粮上岸,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立刻去码头!” 这是千古被传颂的京杭大运河,作为这条运河中最为繁忙的扬州,是沟通南与北的枢纽,几个朝代之下的最繁华的城市,靠近运河边上的时候道路已经显现出异世界的大城市才有的拥堵。自从回来陈慧还没遇见过拥堵是什么样子,今日在这里重温了一遍。 拨开人群到了码头,再次拨开围观群众,看见地上躺着的小身板,嘴角的血迹还没有干涸。罗先生上前抱住了尸首,老泪纵横,他将这个活络的小厮当成了晚辈看,如今看到他如此枉死,心内悽然。 恆钧上前一步大声喝道:“这是谁干的?”围着的人没有回答,见没有人回答,他再问:“这是哪个龟孙敢做不敢当了?” “嚷嚷什么?叫谁龟儿子哪?辣块妈妈地!不想活了?”一个声音传来,也让围观的人群分开,让出了一条路。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绸缎衣衫,满脸横肉的男人站,旁边的人都叫他一声:“裘三爷!”那气场实在横地厉害。 “谁他妈打杀我家小厮的,就他妈是杂种,龟孙!”恆钧怒目而视骂道,看不出来他骂人有那么一套。 陈慧身边站着的长髮贴着陈慧的耳朵说道:“这是青龙帮大首领李海龙手下叫得上名号的人了,裘三统管这扬州码头这里的事情。” 陈慧点点头,侧头问道:“报官了吗?”。 之前跟着四儿的一个护卫道:“报官的先去,再去客栈通知先生的。” 陈慧转头斜眼看向那个裘三,只这一眼,那裘三一脸惊艷道:“哎呦唔地乖乖,辣块来的马马?奶\大,腰细,腚圆,好货啊!”说完那裘三哈哈大笑,还上下打量陈慧。这是将她当成此地特产了?他还欺身上前,要对陈慧动手动脚。 恆钧挡在陈慧身前大喝道:“嘴巴放干净点,这是我们东家!” 裘三看着他说:“我哪里不尊重了?这是你东家的瘦马吧?我们扬州的女人都是呆在家里的,能出来管生意的就是收了房的马马。我说了实情,你还别不高兴。不过你们家这个马马真好看,我看今天我就带回去了,伺候我家大首领快活了,明天兴许这粮食就还你几船了!” 陈慧用不高的声音道:“再去人,催扬州府来人!”身边人得令,立马跑了出去。 那个裘三爷如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这边的人道:“催扬州府的人?!要不要爷帮你催催?对爷笑一个,爷让那府台亲自过来!” 陈慧看向他:“哦?这里打死了人,官府都不会过来?你一催就过来?” 那裘三旁边的一个混混开口说道:“小娘子,想见府台大人,陪我们三爷睡两晚。三爷带你见见府台。” 那裘三要拨开恆钧,陈慧还浅浅地退后了一步,这退缩的一步让裘三哈哈大笑道:“小娘子不要怕!爷会好好疼你。” 才不过一小会儿,刚才出去的那个护卫已经回来道:“东家,扬州府的人说,码头的事情他们不管。” “出了人命这事儿说了?”陈慧问道 那护卫道:“之前就说了!” “知道了!”陈慧淡淡地说道。 那个裘三对着她说:“看吧?码头归你裘三爷管,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 “嗯!等我捋一捋。第一,官府不管码头的命案。第二,码头的全是你的地盘。第三,谁来也没用。是不是这样?”陈慧问道。 “小娘子漂亮是漂亮,脑子不太好用。这些不是明摆着的吗?”那边有人这么说,那裘三当即接话:“脑子好不好用,没关系。只要活计好就行!让老子舒坦就好。” “我问你是也不是?”陈慧重复问句。 “当然,是!”那裘三用调笑的语句说道。 “谁杀了四儿?”陈慧继续冷下声音问道。 “乖乖隆地洞,你这个小娘子怎么那么凶?不就是个小厮?就算是爷杀了又怎么了?”裘三说道。 “恆钧他承认了,动手吧!”陈慧低着头,眼皮都没有抬,命令恆钧。 恆钧跳跃而起,将眼前的这个大块头的男人一脚踹进了河里。身边的人群大乱,对方的人大喊:“快捞三爷上来!”也有人围了上来,打群架对于陈慧的部属来说,那实在是太容易的事情。 倒是被晾在拳脚圈子之外的陈慧,看见河里的裘三正在一浮一沉地向岸边游过来,有人已经准备好了竹竿子,等待他来抓。 陈慧趁着大家打架正来劲儿的时候,她走向了河边,拔起插在河岸上的一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小竹竿,如标枪一样使劲地投掷出去。竹竿飞射贯穿了裘三的胸膛,河里血流开始荡漾开来,裘三已经被竹竿的力量又推出了几丈,岸上等着捞裘三的人转头看向陈慧,陈慧没事儿人一样拍了拍手。 “怎么还没拾掇完?恆钧你在搞什么?”陈慧喊了一声,给几个护卫如同打了鸡血,他们拳脚上求快,否则老大没耐心了,后果很严重,不过须臾功夫那群人□□趴下了。 护卫背上四儿,陈慧转身对罗先生说:“先生请!” 罗先生弯腰道:“东家请!” 青龙帮的那些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的人,围过来却不敢再上前,恆钧对着他们“呵呵”冷笑一声。陈慧带着人刚要走,踏马声传来,一大队人马过来了,为首的居然是穿着飞禽补子的文官,品阶还不低…… ☆、秦爷 为首的官员云雀补子,怎么着?还是扬州知府不成?长发走到陈慧跟前道:“扬州知府刘有德,前朝永裕十三年进士,原来就是这扬州府的知府。已经过来十七年了。”扬州府并未攻打过,原本是前朝的南安郡王开了金陵城投降了何家之后又在战时投降了陈家,这扬州府算是买一送一的礼物。所以对于扬州的官员任命,陈家因为南安王的关系也就没有任何的变动。 陈慧看着眼前这个中年官员,肤白,微胖,按照他的年龄推断,他目前的面容显得年轻了些。那官员下了马站在那里,身边的捕快头子快速上前道:“犯了命案还想走?都给我拿下!” 当时去报案的一个护卫上前道:“我刚才去击鼓的时候,是你说的码头的事情,府衙不管,谁都不会管。你们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胡说八道!打死了人,怎么还有理了?”那人说道。 恆钧站出来说:“确实有理。其一,青龙帮抢劫我家粮船。我家去县衙府衙告状,你们将我家掌柜轰出来。其二,我家家僕在阻止青龙帮抢夺粮食的时候被打杀,两次报案府衙无人理会。说码头的事情府衙不管。其三,咱们跟青龙帮交涉过程中,青龙帮的裘三亲口承认他打死了我家家僕,也亲口承认码头的事情官府不会理。既然如此,咱们新的朝廷律法还没颁布。按照前朝的法度,无非就是杀人偿命。我们就自己动手解决了。是否合情合理?” 第43页 那个官员说道:“刑罚论处,自有官府。岂容你动用私刑?来人,给我拿下!回衙审理。” 恆钧守在陈慧身前,陈慧淡漠的看着刘有德,刘有德突然之间觉得背嵴骨发冷。他强撑着道:“怎么?还敢拒捕?”即便话强硬,但是一班捕快,无人上前。谁都知道,跟青龙帮都敢动手,还动出人命的能是什么善茬子,然而人家青龙帮过来说裘三被打死了,才不得不出动,心里默默地在骂青龙帮,平时那般横,怎么到这个时候老巢里的人还不过来? 正当捕快们这么想的时候,又是一队人马。这次黑色骏马之上,坐着一个身穿墨色衣衫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只蓄了上唇两撇鬍子,稜角分明的脸加上冷峻的气质。陈慧心底暗暗喝道:“妈的!电影诚不欺我,黑道大佬果然都很有气质。” 这么个有气质的黑道大佬下了马,往前走,到了那个知府旁边,刘府台恭敬地称他一声:“秦爷!” 他略微点了点头,也不答话,继续往前,陈慧不禁心里想道:“居然还有比燕斐更装逼的!”燕斐乃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老大,老实人阿贵的前老闆。那位秦爷走到了恆钧之前,跟他抱拳道:“不知是道上的那位朋友驾临扬州。来了也不通知秦某,好让秦某好好招待一番。”画风突变,来不及转变啊!他可是刚刚失掉一个大马仔,这个时候居然谈论请客问题了。跟这个知府比,这个人能成黑道大佬是有道理的。 罗先生上前一步道:“秦大当家好健忘,罗某人几次上你们总坛求见秦当家,要回这被扣的十二条粮船,大当家当真毫无印象。” “罗掌柜,这事情秦某自会与掌柜相商。不过看来掌柜的朋友颇有来头,不知道秦某是否有幸请教尊姓大名?”那人说话之间还显得很客气,眼睛一直盯着恆钧,此刻恆钧背后的陈慧抬头和他的眼神对了个正着。那人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是一瞬之间。 恆钧呵呵一笑道:“在下无名小卒,不污秦爷的耳了。跟着我家东家前来讨要我家的粮船罢了。” “东家!?”那人略微带着疑惑地问。 恆钧微侧过身体,让出身后的陈慧。白玉簪青丝,素面若朝华,身上依旧是陈慧喜好的素色墨绿袍服,扎了腰带,这一副装束那裘三形容的分毫不差:“胸大,腰细,腚圆。” “恕秦某人眼拙,不知能否请教女侠芳名?”说着还摸了摸两撇小鬍子。 陈慧道:“秦帮主客气,我素来与江湖无来往,不敢妄称女侠。只是麻烦秦帮主按照约定,将我的这些粮船送往太平府。”只是撇清了,说不是道上的人,但是也不愿意跟他们说是谁。 “今年长江水患,江南收成减了大半,粮价居高不下,秦某人想为扬州百姓留下这些粮船。救这一年的饥荒!”能将打劫说得如此高大上,也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刘有德还说:“秦爷仁义!”围观人还附和。 陈慧笑道:“秦帮主忧国忧民,实在令人敬佩!只是这些粮船是我家倾全家之家资购入。如果给了你,我便要倾家荡产,还会欠下巨额债务。在商言商,若是秦帮主有兴趣我这些粮食,按照扬州市价八折将这些粮收了去也无不可。” “本帮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来!更何况八折购入,本帮要亏多少?” “你八折买入,可以分毫不取的放赈,以全你忧国忧民之心。难道秦帮主不愿?原来秦爷愿意做的不过是慷他人之慨啊!”陈慧讥讽一笑,此刻面前这位才想起来似乎说错了话。 “我的死鬼啊!你死的好惨啊……”一声嚎叫传来,一个身穿花缎子的女人,拿着手帕擦着眼角,扭着屁股跑过来,扑倒在躺在地上,显得异常苍白凌乱的裘三的尸体上,一遍嚎一遍拍着地叫:“哪个杀千刀地把你捅死的啊?我以为你会死在那个小妖精身上,谁想到你是这样死的啊!你死地好冤啊!”这种哭丧的内容让陈慧大开眼界。 那半老的徐娘站了起来,叉着腰跺脚问道:“哪个杀千刀地杀了我男人,给我站出来!”那裘三的跟班到她面前,用手一指,先指着恆钧,后又指向陈慧,她的目光看向恆钧的时候一滞,恆钧一个哆嗦,看到陈慧的时候,就又跪地上嚎开了:“张半仙说你要死在狐狸精手里啊!你还真死在狐狸精手里,你不能看见这种狐狸精离远点啊” 被这么个女人打断,陈慧也不想在呆下去,她对眼前这个青龙帮帮主说道:“秦帮主,今日过于繁杂。我家小厮也需要入殓,不如明日另约了地点,咱们好好磋商这粮船之事。” “秦爷啊!你要为我家男人报仇啊!他跟你风里来雨里去,上刀山下火海,他死了你不能不管啊!弄死这个小□□!”那女人一听这话,里面转过来跪倒在青龙帮帮主的跟前,抱住了他的腿哭道。 那人示意将这个女人扶起来,对着陈慧抱拳道:“你家死了的是小厮,我这里死了的确是我的兄弟。若是兄弟死了,都没有一句话。秦某如何对得起帮里的兄弟?如何服众。秦某人也要给帮里一个交代。我也不要你们的命,你是女子,秦某人不欺女人。他既然是腿踢了裘三进河,今日就剁下他的一条腿,算你我两家的人命恩怨两清,明日再谈生意。” “这就不对了,我们不想来扬州,被你们挟持而来。你们先打死我家小厮,理亏在先是你们,一命抵一命,你倒是还想要他一条腿。这个帐怎么算都不对。也别说不欺负女人。他只是将裘三踢进了河里,杀他的是我,这只手杀的。就在这里来个了断,你有本事就来取了我的手。没本事,给我把这些船运往太平府,另外吐出我交给你们运货的费用。如何?”陈慧这个时候淡淡笑着。 “我说过不打女人!有些女人自以为学了几天花拳绣腿,凭着几分姿色,男人皆让着她。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我劝你还是收收心,别整日打打杀杀。”这位帮主说的这话? “那算了!恆钧,你来吧!”陈慧拍了拍恆钧的肩膀,不无遗憾地说道。 恆钧皱着眉头说道:“东家,他说你学艺不精!您不想证明一下吗?” 陈慧喟嘆道:“他说的也对,那些男人都让着我,让得我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容我好好反思一下!你可以让着我,千万别让他。” 旁边的长髮对陈慧说道:“东家,您对自己的容貌也太自信了吗?那些男人都拿命来让您了?” 陈慧瞪了长发一眼道:“你什么意思?说我不够貌美!” 长发立马拍马道:“东家自然美貌如花!” 陈慧点头道:“所以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那人听他们主僕三人对话,一下子进退不得,有些尴尬地要动气,恆钧已经走了出去抱拳道:“请赐教!” 那人动气了,也不多废话,拔出长剑,挟裹着剑气直冲恆钧而来,恆钧的重剑并未出鞘,直接以剑鞘抵御,金属撞击之间擦除了火花。陈慧担心对方的剑会不会出啥问题,毕竟恆钧的剑鞘也挺结实的。等他俩分开,陈慧看得真切,那柄剑居然毫髮无伤,陈慧赞嘆道:“好剑!” 第44页 “东家,你说谁好贱?”长发问道。 陈慧瞪了长发一记道:“我说剑是好剑!别打诨,看打斗!平时要多提高自己的专业素质,你看看你,跟恆钧差了多少?对得起我对你的期待吗?” 长发侧过脸发小脾气道:“东家,你整日让我风里来雨里去。以树梢为床,以夜幕为被。我哪里有时间提高专业素质。只有恆钧这种吃饱了撑着,整日留在您身边的,才有机会提高。” “等有机会我会好好留你的!” 才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从这里掐到了河边,恆钧已经拔出了他的剑,他连撩带刺,打得五光十色,没有刺到那个秦帮主,最后还是用他的腿,将那个秦帮主扫进了河里。 长发高兴地说道:“恭喜恆钧,保住了你的大腿!” 陈慧则走向河边,默默地拔起一根竹竿,比划着名,河里那个载沉载浮的哥们,惊慌失措起来,喝了好几口水,陈慧将竹竿投掷过去,众人惊唿,险险地擦过秦爷的脑袋,落在水中,陈慧嘆息道:“果然我不是天下无敌的!唉!”那话语里浓浓的失落,不知情的人还当真以为她是在看清事实真相之后的自怨自艾。 陈慧领头,带着自己的一帮子手下,不过十来个人,走过那位呆若木鸡的府台身边,这个时候才显出了她平时二五八万的气场,轻轻地“呵呵!”冷笑了一声,那个府台才觉得深秋的风十分寒冷。 ☆、招安 长发好心地提醒青龙帮的人,让他们帮主爬上来之后到福悦客栈拜见他们东家,顺便把银票带上,同时还黑了一把他们东家,说:“我们东家脾气太差,等久了拆天拆地,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什么叫“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陈慧这个死了又活,再死再活的人,觉得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扬州的夜晚,堪比异世界东南亚某国的红灯区。夜色将将暗下来,这个客栈已经开始活跃起来,对岸那里扬州着名的红灯区。从陈慧所住院子里可以看见对岸的风光,顺风传来丝竹管弦之声,还有莺歌燕语。 四儿的死很可惜,只是陈慧他们这群人已经看惯了生死,还有毕竟陈慧与这个孩子也没什么大关系,所以让人将四儿尸首装殓之后送回老家之后。 一群人聚集在院子里,此地水泽湖泊众多,盛产湖蟹。陈慧让人温了黄酒,坐在一起品蟹吃酒。从夜色暗下来开始,对岸一家一家灯火点亮,即便江南欠收,也无法阻止那如火的繁华,从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长发,你不是说这个青龙帮一定会过来吗?人呢?老子等不及了!”一个护卫在那里喊道。 “你要给人时间,他从河里爬起来。换衣服,喝姜汤,回总坛,再商议,召集兄弟,然后再过来。你以为就短短一会会就能到的?你当是咱们的飞龙战队吗?白痴!”长发不紧不慢骂了那个护卫。 那个护卫顿了一顿道:“我想先去洗个澡,你们看有这个时间吗?” 长发用看傻子一眼的眼神看他说:“去吧,去吧!就你那小身板,也没啥看头。” “你的意思是,我洗澡的时候他们会冲进来?不行我得备下一件披风,万一洗在半当中,还能裹一裹!”他似乎是对长发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浑身打着香胰子,然后裹着个披风跑出来?”长发说完大笑,其他人跟着大笑且脑补起来。 被嘲笑的护卫急忙辩驳说:“老子那么蠢吗?跑出来?我不能从房顶上蹿出来啊?” 听见这个长发笑得更欢乐了:“用轻功蹿房顶!?蹦上去的时候瓦片顶头上,灰沾你一身,房顶上有树枝丫,颳了你的披风,那时你的双手捧着下面。我觉得那个场面蔚为壮观,可以不战屈人之兵。”等长发说完,喝酒喝茶的全部喷了出来。 “长发,你不去说书,真是委屈你了!”恆钧说道。 长发乐呵地说:“谁说我不说书了?我只是说给将军一个人听。将军您说是不是?” 陈慧笑着回答他道:“是!你说得都是。”这就是她亲选的谍报头子,真他娘的,没话说了。 “行了,深秋了,天凉了!想要去对过销金窟的,可以去玩玩。不想去的,咱们进屋打马吊!顺便等等这青龙帮的人。”陈慧说完带头进屋,马吊已经在四方桌上放好,掷骰子开了局。 才不过完了三五局,就听见脚步声。长发对着刚才要洗澡的那位兄弟说道:“我说的吧?这个时候你去洗澡,也就是打胰子的时候。你看好他们可以敲门,一定不敲门,一定要破门,才显得有气势。” “这门挺贵的吧?”那护卫说这话的时候,陈慧发现这货跟长发是一搭一档,完全是捧哏的。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扇金丝楠木的门连撞几下被撞开了,长发道:“心疼啊!” 两个人率先进来,然后是披着披风的秦帮主进来。恆钧打出一个三筒,陈慧高兴地叫一声:“啊哈!胡了!给钱!给钱!”一圈人围住了他们,拔刀相向。 陈慧从恆钧那里收了钱,还伸手将手头的钱点了点之后,转头往上看,她背后刚好站着的是这位秦爷,他寒着一张本就冷峻的脸,狠狠地对陈慧说:“站起来!” 陈慧依言站了起来,拉开了椅子,转过身,人靠在桌子边和这位秦爷对视,还露出微笑,这脸上分明能看出是是恬静,温和。 这位秦帮主对着她说道:“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江湖上都知道,强龙莫压地头蛇。你今日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还想活着走出扬州城吗?”这番话讲得江湖味儿十足。 “嘭!”一声,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秦爷身边的一个光头,一只手已经开始冒血。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慧手里多了一把□□,陈慧挑着嘴角,将□□那起,对着冒气儿的枪口吹了一下,去了去它残留的烟火气息。 再将它放在麻将桌上,银亮的枪身,似乎在透露着一些信息。这个世道,这个东西能拿在手里的,还是一个女的,有个答案唿之欲出。 此刻光头才察觉疼痛,抱住了手臂。陈慧双手里已经没有任何武器,单手后撑着桌面,一只手还拿了一块麻将牌,敲击着桌面,整个房间里,除了屋顶上风颳过树枝扫了瓦片的声音之外,就剩下她手上的这个有节奏的韵律了。 陈慧开口看向光头道:“疼吗?”那个光头点了点,接着她对着青龙帮帮主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还当真了?龙要是强,到哪里都是唿风唤雨,一条蛇能干什么?告诉我能干什么?”青龙帮帮主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唇,却没有出声。 旁边的那个捧哏护卫立刻接上说:“东家专压地头蛇,而且喜欢压死地头蛇。”陈慧无语,这哥们不是只跟长发搭,跟谁都能很好搭配吗? 陈慧面上只能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又挑了挑眉对着眼前的这位秦帮主说道:“你现在明白了?” 第45页 说完,伸手捏住他的刀尖,一股浑厚的内力透过刀身到刀柄,那秦爷差点拿不住刀,陈慧浅笑跟他说:“给我收起来!”这声音不大不小,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这位秦爷收起了手中的刀。 “他们可以滚了!你留下!”陈慧对着这位秦爷说道。 秦帮主头上开始冒汗了,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么!陈慧腹诽,论装逼,陈慧自认是一等一的好手,这位帮主示意他的人都出去,陈慧也让自己的人出去,最后一个恆钧要踏出房门的时候,陈慧叫住了他说:“帮我把门带上!”。 恆钧看了看地上已经破碎的门说:“没法子带了!” 陈慧无奈地看着他说:“隔壁去借两扇来。” 恆钧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又转头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对陈慧说道:“隔壁不肯借!” 陈慧一脸嫌弃他蠢的样子说道:“看见你这样我肝疼!” 长发一熘儿小跑过来说道:“东家莫气,我们这就去借!” “你怎么借?人家不要门啊?谁他妈开门睡觉啊!” “那不是有内室吗?” “内个鬼啊!” “我说刺青哥,刀疤兄!你们跟着咱们去隔壁借个门。走走走……”长发的声音传来,又远去。 当陈慧坐下和秦帮主相顾无言的时候,青龙帮两位原本带过来不知道是充数还是吓人的,手臂刺青的哥们和一个脸上刀疤的兄弟各自扛了一扇门过来,安插在门臼上,长发屁颠屁颠过来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那秦帮主立刻跪下道:“草民秦玉山拜见……” 还未出口,就被陈慧制止道:“慢着,无论你猜到什么,我都不会认。” 他惊讶地抬头,有迅速从怀中拿出了一叠银票,双手举过头呈上道:“这是当初的定金银两,请验看”。 陈慧站起来却没有接过银票,只是站在他面前道:“这个等下跟老罗算去!” 转了身,拿起桌上的枪,扔给他,他抬起头看着陈慧,愣了一下之后,拜倒道:“谢东家赏赐!” “起来吧!”陈慧又坐下,听了她的话,秦玉山站了起来,恭敬地站在陈慧的身边。这个模样跟之前那种拽地二五八万,当真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慧拿了一块麻将牌在手里玩耍道:“我瞧过了,青龙帮目前有船一百三十多条,手里有人将近千人?” “其实不过是个虚数,真的能顶用的半数都不到。” “行,明日你和罗先生一起商议下,接下去的东西怎么运。出去吧!”陈慧也不再多说让他滚蛋。 “玉山,能为东家效力是福气!”深深一揖之后,秦玉山略微看了一眼陈慧,期望能够看出点什么端倪。陈慧自以为已经表达清楚,此刻却是没有必要脸上带什么表情,只是这么冷冷地坐着。未能再有收穫的秦玉山退出小心翼翼地退出。 秦玉山带着人匆匆地离去,陈慧的那帮子人都过来,长发看着陈慧道:“将军,这是招安了?” 陈慧看向他问道:“怎么,你有意见?” 长发挠头道:“上次山贼王爵求招安,为何您就拒了?” 那个捧哏护卫道:“长得难看,招安来干嘛?吓人吗?” 陈慧微微眯着眼睛,颔首表示同意之外说道:“咱们不缺山贼,缺水贼!而且这个人识时务。” “怎么说?” “今天一根竹竿扔过去,他便惊慌失措了,害怕就好。” “欺软怕硬之辈,将军怎么会喜欢?” “好控制!”陈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个人作恶虽有,但是无利不起早,不似王爵,只管自己的喜好,胡乱杀人。这一点上,以后放他出海,我放心些。” “出海?”长发看着陈慧道:“将军要挑他一个泼天富贵?” 陈慧看向他笑着道:“这个人是我看来出海再合适不过的一个。”发现新大陆,开疆拓土,殖民都是以征服者的暴力和被征服者的血泪为开端。以利益为先,暴力为后,总比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杀杀杀的好。 ☆、卖粮 断井残垣,衰草寒烟,经过了一个又一个萧索而无人气的荒村,偶尔有一两棵柿子树挂着满树红彤彤如小灯笼的果实,更证明了这些残破的茅草屋的主人,不在家中很久了。 “但凡走得动的都逃荒去了,这里当时水淹的时候,没过了头顶。”陪在陈慧身边的是太平府的知府刘光忠。 陈慧下了马,上堤坝,这是今天看的第三段堤坝了。深秋时节,枯水期,一段一段垮塌的堤岸都露了出来。问道:“方才你言道,大部分的乡民外出逃荒了。加上连年战乱,本来就壮劳力少,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开工。” 刘光忠点头,说:“实在没有人!更何况如今米价水患之时开始就涨了起来,咱们是大灾了涨那么高,周边的县府受灾没有那么重,米加也高了几倍。打仗和赈灾官仓早就空了,所以有传言明年春耕的那些粮食要填补一些官仓都极难,所以粮价还要涨。” 陈慧下了大堤,站在芦苇丛边上,扯了一根茅草叶,顺着叶脉撕了起来,顺口问:“官仓已空这个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这个事情谁不知道,江南省本就是天下粮仓,如今欠收是人人知道的。粮仓无粮早在上个月就已经传出,现今恐怕是这路边的小童俱知。”浅表的意思就是回答,背后的意思就是埋怨上面的人尸位素餐。 陈慧呵呵一笑:“不错!不错!全知道这就对了!行了,咱们回城里,你带我看看粥棚那里的情形。” 刘光忠愕然,不知道陈慧这声笑是什么意思?心里的话万千翻滚,含在嘴里却不敢说出来。他是听说过这位将军的事迹,但是从接触的这两天来看她打仗厉害,也可能就是打仗厉害了,人心就硬了,没有将百姓放在心上。所以对于米价飞涨,百姓流离似乎并没有什么震动,居然还笑得出来。一想到这里,便不愿意再多言,只在前面领路。 马儿跑了一长段路之后,便有腐臭的味道传来,陈慧自然识得这是腐尸的味道,果然渐渐地前面土堆连着土堆,等走进了看见坡岗上露天尸首不少,那刘光忠在马上说道:“将军姑且忍忍,这里去粥棚最近!” 陈慧不以为意的说道:“没事!”继续跟着往前,虽然经过了这个乱葬岗,不过到了目的地似乎比之乱葬岗没有好到哪里去。随地便溺,破席铺地,衣衫褴褛地躺在角落里,大部分都是老幼妇孺。 刘府台说道:“刚刚经过的乱葬岗,那些无人埋葬的尸首,大都来自这里。”他的表情沉痛。 刘光忠的长随找了个正在看着粥棚的老吏,由着他带着陈慧和刘光忠到了里面,此刻刚好午时,正在施粥。刘光忠舀起一勺粥,略有粘稠的褐色煳煳,陈慧看出来这是加了很多的米糠。他跟老吏说道:“打两碗来!” 第46页 那老人家说道:“大人,这东西吃不得啊!” 刘光忠呵呵一笑道:“怎么吃不得?百姓能吃!本官就能吃。有什么吃不得的?”说完接过一碗之后递给陈慧道:“贾兄请!”他自己也接来一碗,端过来,慢慢吹着,一口一口地喝着。仿佛着就是家里的一碗清粥。 陈慧看着碗煳煳,看着这个作怪请自己的刘光忠,不禁埋怨金先生,从哪里给她搞来这么个二愣子,愣的那么可爱,那么纯真。这个世道这么纯真的人当真很少了。陈慧也不介意,跟着喝起了这个刮着喉咙的砻糠汤。喝完之后,拍了拍刘府台的肩膀说:“回府衙,咱们商量商量!” 府衙之内,陈慧不得不说清官就是穷,满室地将就,桌子腿断了都是绑跟木头支撑着。她坐定之后,那个刘府台过来行礼,陈慧说一声:“免礼!” 他却不肯抬身道:“将军,今日所见所闻便是太平府的现状。百姓流离困苦,下官实在无能!有负先生教诲,将军重託。” 陈慧笑着看他,摇头说道:“金先生说,你是他的学生中最看重的一个,却也是最为执拗地一个。你才来几个月?做再多能改变多少?能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 只见他依旧沉重地说:“这样的情形,怎么能说是已经不易?眼看天已经开始变凉,不知道多少人会冻死!将军为何三番五次不许下官让那些富户拿出余粮来?” 陈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光忠,你说的这些话,让我想起了一些戏文。这戏文里啊,那个青天大老爷会为了黎民百姓,去设计去榨那些富豪乡绅,让他们拿钱出来救助。所以也想效仿?” 刘光忠点头言道:“将军,自然不会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只是这里遭灾,那些奸商还趁机涨价,他们还有没有人性?” “不,这不是趁机涨价,这是供求发生了变化,这是对未来的预期反应在当前的粮价上。咱们好好捋一捋太平府当前遇到的事情,其一是粮价飞涨,没有余粮。内因是……”陈慧跟着这个刘光忠掰扯了到近黄昏,跟着他吃了简单地再也不能简单的便餐才有时间回了客栈。对于刘光忠将信将疑的眼神,陈慧也没什么好多废话的,毕竟到时候见分晓便是。 第二天一早,江面上烟气缭绕,十四条船最前面的几条已经靠岸。青龙帮帮主秦玉山亲自押送,早早就已经下了船,两船粮食已经卸下,并且装上了马车,往城里进发,他现在带着一帮子兄弟在岸上一字排开。 后面一条大船靠岸,先有有男僕十来人出来,后又有十几个丫鬟走出来,在这之后一个年轻妇人走了出来,她一身浅色襦裙外加了织锦褙子,再裹了件披风,通身是富贵人家当家娘子的做派。 前朝女子受拘束,多半是在家中不出门。自从战乱之后,男人死地太多,女人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也有很多女人出来讨生活,而近些年又有了陈慧这个女将军,所以女人出来行商的不多,但是也算不得稀奇。 粮食延绵在前,秦玉山带着他的青龙帮数十人骑马护着陈慧的车队再后,然后是继续延绵数里的粮队,走的是太平府最为平顺和繁华的东门。 这一车一车的麻袋实在惹人瞩目,不多一会儿在车队旁边跟着了许多围观的人,幸亏有青龙帮那群凶神恶煞护着,从进了东门走了很长的石板路,才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来。一车一车的粮食就开始运入宅子里。此刻围观群众开始纷纷议论,之前就听说宋园卖了,只说是南方的一个富户,今日一见这哪里是一般的富户,这是分明鸿商富贾啊! 这个园子从动脑子要派刘光忠过来,罗先生就着手准备了,所以后园有广阔的空间存储粮食。 自从这个宋园有人气之后,太平府的码头就没断过,但是这么多的粮食一粒也没有外流过。倒是这几天,日日刘府台都来拜访,但是皆是败兴而回,看着刘府台一天比一天耷拉的脑袋,太平府的老百姓,原本想的有那么多的粮食来,是不是是官府买来可以帮百姓度难关的。现在总算看清了跟官府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了两三天之后,太平府的几家富户和粮店的老闆开始找上门来,不过也是吃了闭门羹。整个太平城都猜不到这是一个怎么诡异的节奏。 但是这位刘府台锲而不捨拜访,渐渐地大家都知道了,官府其实已经穷地叮噹响,一时间有个传言在城里传播说南门口的砻糠汤马上也没有了。 这个时候城里有了恐慌,大家都知道有大量的粮食进城了,但是非理性已经支配的人群,加上商家有意地哄抬,太平府的粮价几个时辰一个价格的速度在上涨,起先还能买到粮食,不过一两天,整个太平城,乃至周边县都已经买不到粮了,无粮的恐慌情绪开始蔓延。 就在这一天陈慧的宋园终于开始接纳客人了,本地粮商人陆全顺。接待他的是罗先生的一个下属沈掌柜,这位陆老爷跟着沈掌柜一起参观了粮仓之后,在偏厅坐下。 “沈大掌柜想来也知道别说是太平城了,就是整个江南,都在缺粮。掌柜既然肯带我看一眼粮仓,必然是有意与我昌隆号合作。南方的米粮我吃过,这味道不如咱们江南的米,但是如今粮荒,口味这个事情自然是顾不上了,但是价格上还请斟酌。”陆老爷思虑再三对着沈掌柜说道。 沈掌柜摸了摸鬍鬚说道:“陆老爷说的很是有理,在下也都明白。怎奈这价格是我们东家定下的,不知道您可听说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那一日在扬州城里……”沈掌柜叙述了一遍那日在岸边发生的事情,说:“这些粮食从南方绕海上而来,这扬州城的一劫还是小小的一个劫,你可知道我们花了多少的力气和本钱,才将它运到这里。不就是想要赚一笔高价吗?如果还给陆老爷您要的价格,您觉得合适吗?不如这样,您另找他途收粮。”说完沈掌柜就要送客。 这陆老爷扭扭捏捏不肯走,又不肯按照沈掌柜的要求收购,他几乎是被沈掌柜强硬的送出了门去。他刚出门,突然看见城里的另外一个粮商,也被送出了门,这个粮商却是笑容满面的,然后下午,这个粮商的铺子里就还是限量贩售南方米,价格和本地的米价一致,这里排起长队,但是不过短短地一个时辰就贩售完毕,可见人群已经不去计较这个米的质量如何,能买到已经是幸运了。 下午粮价继续上涨,陆老闆再次回来找到了沈掌柜,价格就是早上的粮价,这个时候沈掌柜却要求是按照下午的粮价卖,陆老闆咬了咬牙,他一下子吃进了一千石…… 同时陈慧还得到了一个消息,杀手阿贵试探性出手鎩羽而归,陈慧的人压根没有出手,完全是何家自己的护卫出手,没有让阿贵丝毫占到便宜,据说阿贵还受伤了。这个结果有点意外,也在情理之中,这些人当是何嶒为何世安留下保命的依仗了,难怪顾朗那样不屑于她的护卫。如此看来,还真是她假借护卫之名,行偷香窃玉之实了。 第47页 ☆、需求 之前的洪水,后来的涨价,形成了预期,而官仓没有存粮加强了预期,陈慧和她的粮食进入太平城,本来通过增加供应是可以缓解整个太平的米粮供应,不过由于她压货惜售,导致了预期再一次增强,最后形成了恐慌,恐慌也影响了本地粮商,本地粮商即便是从陈慧那里拿了粮食也只是少量投放市场。 不过用了短短十天,太平城的米价已经传导到了周边的城市,比如扬州,比如泰州。而刘光忠急得团团转,几乎是疯了一样。他再也忍不住了,这样的做法不是救民于水火,而是推百姓入火坑。这是要太平城大乱啊! 那一日在深秋的浓雾之中,南门口走来了一队人,在那里架起摊子,支起了锅子。那些灾民被馒头淡淡的发酵香味唤醒。等待他们的还是粥棚那里黑煳煳的米糠汤。在看向另外一边兵丁把守着,锅子已经架上了,倒入了白米。如此诱人的场面,自有人生了歹心想要抢,然而面对横跨大刀,守卫森严的士兵,也就歇了那个心思。 “招工啦!招工啦!搬运工。没有工钱,管饭。”对过那里有人拿着锣在那里喊着。 刚开始那些人都在观望,如果不是这些兵丁把守可能就过来抢了,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人走了过来,问道:“军爷,您看我可以吗?” “行啊!叫什么名字来登记一下!” 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接着就一个一个过来,虽然看上去一个个都瘦瘦弱弱的,但是这些军爷也貌似并不在意,来者不拒。 等到满了十人,就有人来带他们走,长江边上水系纵横,不一会儿就带他们到了一条河边,河里停了两条船,船后面拖着一长串的木料,都浮在水里。他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些木头搬上岸之后,装上车,然后等待运走。 这么多木料不过二十来个人,显然是不够,但是那些兵丁也不以为意,让他们就这么拉,直到太阳到了正午,让他们停了工,依旧带着他们回来,让他们排好了队,领了一个碗,一双筷子。跟粥棚一样,一人一勺,但是这一勺是浓稠的白粥,另外还加了一小勺的酱黄豆,作为配菜。 有一个人端着碗要往粥棚那边过去,只见他过去,将自己手里的那碗粥给两个瘦弱的孩子分了吃,拿了孩子手里的砻糠粥喝了起来,旁边端着砻糠煳煳的人见了,都围了过去,那眼睛里是直愣愣地渴望。他身后有兵丁过来,拍他的肩膀说道:“吃完,碗拿过来!” “军爷,我马上拿回来!” 那兵丁也不走,又跟他说:“下午还有活儿要干,你要是想干,就快些回来!晚上是两个大饭糰子!” 这话一出,围在旁边的人就叽叽喳喳问了上来,那兵丁有些不耐烦说道:“自己去那边报名不会啊?”说完他就离开了。 这群人快跑过去将报名的摊子围地水泄不通,因为推搡,差点就打起来,还是护卫的兵士将他们扯开,拉着他们排队才作罢。 下午的人比上午多了许多,这些木料搬完之后,还有人将木料运到了城里。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候,一面大锣敲了起来,说歇工了。每个人从管他们的士兵手里拿到了一个铜钱样的小圆子,上面印着饭字。拿着这个圆子儿,就能去排队领晚饭了,晚饭是夹了咸菜的两个雪白雪白的大饭糰子,那米香味儿直冲这鼻管儿。 第二日,除了搬运,还有了新的工种,比如砌墙,比如木工,这些工种的话,还能多一个铜子儿。 就这样第三日,第四日,几天过去之后,在长江边上,已经搭起了简易的工棚,江堤修缮处开始正式开张。南门成了一个招工的市集,最初第一天的那一批人已经被带到了江边,江边那里不招人,只有做工做的好的人才能过去,所以这里的那些零工就有了竞争,渐渐地,躺在地上等发砻糠煳的人少了,只剩下老弱妇幼了。 到第七天,出来一个新的工种,有了缝补的工种,但凡能拿剪刀和针线的也都可以去报名,所以就有了女人去报名。紧接着是老幼看护工种,这个工种是说,如果有一个人在江边做工的,就可以将无人照管的老人或者孩子放给看护园,看护园会帮着看管,从早到晚,管中午一顿吃食。 这个时候所有人江边修缮江堤这个工种一下子成了香饽饽,而原本没有遭遇灾害的庄稼人也开始过来问,快过冬了,家里的农活都干完了,江边要不要人干活?还是来者不拒。 此刻的宋园里,陈慧在园中喝着茶,拿着一本书的看着,嘴里塞一块山楂糕,顺手又拿起一杯茶喝着。 罗先生则是和刘府台对坐,两人正在协商之后的粮食怎么弄,刘府台还是忧心说道:“这粮价这么高,百姓这样下去也吃不起啊!” 罗先生则是捋着他胖脸下的稀疏鬍鬚说道:“刘大人可知道之前这里的搬运一日多少工钱?” 刘府台摇了摇头,罗先生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百文!” 刘府台不解地看着他,罗先生又问:“当前粮价多少钱一斤?” 这个难不倒他,他说道:“二十八文。” 罗先生又问道:“未有水患之前和水患之后呢?” “未有水患之前才六钱银子一石,水患之后即便是涨价也不多一两五钱银子一石。折合下来也就是水患前四五文一斤,水患之后是十来文一斤。而这次涨价下来确是二十八文一斤,跟水患前比较是贵了七倍,你让百姓怎么活?” 罗先生笑笑道:“你可知道,为什么那江堤上没有人来做工?自然逃荒走了,原本该徵调的民夫自然是没有了,加上战乱壮丁本来就少。但是更大的问题就是,素日里粮价那么便宜,征夫吃的是什么东西?半是砻糠半是米,所以更没有人来做工了。” “民夫服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官府管一顿饭还算是好的,如果不管饭又如何?” “那就没有人来,更何况咱们大楚新皇还没登基,混乱的时候,更没有人来了。所以这个时候就是要让人觉得划算,可以来。之前虽然水患粮食已经涨价,但是一石粮不过就是一两五钱银子。与每日做工一百文比实在差距太大了。这样的帐每个人都会算,但是他们不会算一件事情,一百文的工钱,不是哪里都有的。因为基本上没有人会僱佣零工做这个。” 刘府台仔细一算说道:“即便是四两,一个壮劳力加上他的家属两个人,一天吃了算多的话两斤粮食,也不过五十六文。在饥荒之年,作为民夫徵调,还能吃饱饭。这个时候就会很多人觉得划算,毕竟零工不是天天有,而江堤修缮天天有。” “我们的粮食其实从南方买过来的稻米,不过两钱,到这里翻了二十倍。但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却是值五六十文,而米价抬高之后,我们在高位将米粮一半卖给那些粮商,实际上我们赚了很多。所以边卖,一边用于抵工钱。就是维持下去,并且能够将江堤修缮了。”罗先生道。 “可这样不是让那些原本做些小本经营或者有几亩薄田的人坑苦了吗?” 第48页 罗先生点头道:“一件事情必然有人得利有人损失,那些小本经营的因为粮价上涨,所以他们没有办法维持下去返贫……”罗先生讲得详细。 陈慧看到精彩处不禁笑出声来,大唿妙啊!这头刘府台看她手里的那一本书上写着“大学”,他听罗先生讲解这个涨价、市场和民生的关联听得实在有些煳涂了,反正这几天看下来都是将军和罗先生意料之中,自己非内行,恐怕一下子也无法讲这个些个东西理解透彻。一看将军手里的大学,乃是他的强项,遂想与她交流一二,问道:“不知将军看到哪一句圣人之言,觉得妙不可言?” 原本游离在外的陈慧突然听见有人问她,她抬头看向刘府台,心内一紧张,将书本合上,正颜说道:“乃是这一句《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恆足矣。》” “不知将军有何高见?”刘光忠请教陈慧道。 陈慧笑笑说道:“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是生财之道是,生产的人多而消费的人少;做事情的人积极而使用的人节俭。这样,财富就一直会很充足。但是,你们是否想过,如果生产的人太多,但是没有人用,这样就会导致生产的减少,同时用的人因为生产的减少也一再地节俭,就更少了,所以到最后你们看到的大家很节俭,但是其实财富没有充足。所以,我听罗先生所言,我的想法就是,我们要鼓励大家用,比如你们现在说的人工原来是一百文的,但是即便是粮价那么高,我们用的人工不过六十文,为什么不鼓励余钱的人多用工呢?除了江堤之外,难道其他不用修缮了?比如那些寺庙,比如家宅,比如道路……” 刘光忠看向罗先生和陈慧,拍着脑袋道:“下官实在是榆木脑袋,梦溪笔谈之中就曾说过范文正救灾一说,与今日所做之事不是一般无二,我却还要两位如此提点。实在是有愧啊!有愧!” 刘光忠所言及的事情正是背诵名臣范仲淹在杭州救灾一事。 宋朝皇佑二年,吴州一带闹□□,当时范仲淹(字希文,卒谥文正)治理浙西,下令散发米粮赈灾。并鼓励百姓储备粮食,救荒的措施非常完备。 吴州民俗喜好赛舟,并且笃信佛教。范仲淹于是鼓励百姓举行划船比赛,自己也日日在湖上宴饮。从春至夏,当地的百姓几乎天天都扶老携幼在湖边争看赛船。另外,范仲淹又召集各佛寺住持,对他们说:“飢岁荒年工钱最是低廉,正是寺院大兴土木的大好时机。”于是各寺庙住持无不招募工人大肆兴建。范仲淹又召募工人兴建官家谷仓及吏卒官舍,每天募集的工人多达一千人。 掌监察的官员,认为范仲淹不体恤荒年财政困难,竟鼓励百姓划船竞赛,寺院大兴土木,既劳民又伤财,所以上奏弹劾范仲淹。范仲淹上奏说:“臣所以鼓励百姓宴游湖上,寺院、官府大兴土木,其用意正是借有余钱可花的百姓,嘉惠贫苦无依的穷民,使得靠出卖劳力生活的百姓,能依赖官府与民间所提供的工作机会生活,不致背井离乡,饿死荒野。” 这年全国的□□,只有杭州一带的百姓没有受到严重的灾害。 灾害导致损害是明面上的,从经济上来说还有一层是可以引发经济上的通缩,如果此刻採取刺激性的经济政策,可能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到了这里,刘光忠一下子似乎是豁然开朗了,笑着告退。罗先生走到陈慧面前,将陈慧桌上的那本书拿起,揭开了封皮,露出了里面的封面,那书名是“游龙戏牡丹”。 陈慧一把将书抢过道:“先生莫急,待我看完再借与先生看!” 罗先生笑道:“老夫是不要看这种话本子,倒是将军老大不小了,还整日看这种春闺小女子的书,将军委实好胃口。” “消磨消磨时间罢了!” 罗先生笑了笑说道:“金先生来信,说夫人让咱们都帮将军留意合适的小伙。不知将军心里可有何意的人?” 陈慧偏过头看着罗先生说道:“罗先生,好俊俏啊!” 罗先生的小圆眼睛一瞪,嘴角却是笑意无法收拢道:“又来消遣我个老头子!” ☆、红薯 那一日,突然降温,江堤之上北风萧萧,天色晦暗,陈慧走在堤坝上查看修堤进展。在这样灰色的背景之下,她身穿一袭绛紫色的男装女作的袍服,悠闲的逛着堤坝。 所谓男装女作,便是如异世界的那种女式西服一样,取了男装设计中的干练,收了腰线和胸线,体现出女性独有的特点。这样的身材配上她的脸,加上此刻她停在那里远眺对岸,倒是当得起一句:“皎皎若旭日升朝霞,灼灼似芙渠出鸿波。”前提是如果她不揪上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巴里的话。 “将军!将……军……”如果不是陈慧刚好看见,罗先生的声音定然吹散在风里。罗先生在长发的扶持下边奔边喊着她,陈慧跳下大堤迎接向罗先生,与先生碰面的时候,罗先生已经脸涨得通红弯着腰,将手撑在膝盖上,唿哧唿哧的喘着粗气。 陈慧说:“先生,着什么急啊?” “找到了!找到了!”罗先生激动地说着。 “找到什么了?慢慢说。”陈慧着实不知道什么东西能让罗先生这样日日经手金山银山的人如此激动。 即便是慢慢说,先生也是口舌不利索,所以长发索性就替他说了:“您说的那种红薯和土豆!” 陈慧瞪着眼激动地看着他们问:“怎么回事?” “将军可还记得大半年前裴将军海战大捷,在吕宋遇到了红毛鬼子,与他们激战,将他们击退了!” 陈慧点点头,自然记得。从异世界的读到的歷史,哥伦布发现了美洲新大陆,开始了欧洲对美洲的殖民,之前边打战她边推算着时间,吕宋乃是大周的国土,异世界因为失去了吕宋后来闹了很多的不太平。所以她到战局稍微定一些,就派了水师前去吕宋驻扎。居然时间吻合了,在异世界西班牙是占据了吕宋,然后通过吕宋将中国的丝绸茶叶贩卖到欧洲和美洲。这个世界,她对于这块边远的地方非常的关注,同时她还记得通过吕宋,曾经有几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传入了中国,玉米、番薯和土豆。 长发继续说着:“在他们的船上找到了几筐子像您说的东西,但是不是特别确定,所以他跟着李先生一起看了之后打算在那里试种,这次随着商船送来了几框新收的番薯和土豆,给您尝尝鲜。” 陈慧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叫了起来,此刻罗先生刚好可以直起腰,陈慧一把捏了捏罗先生肥嘟嘟的脸道:“先生,你真俊!”把罗先生愣地不知所措。其实她现在真的很想抱抱眼前的小伙伴,不过仅仅是捏捏脸,罗先生已经惊地这样了,要真拥抱一下,他恐怕要吓死了。 这三样美洲特产的食物,它们属性就是不挑地方,产量高。能够得到这些种子,可以解救多少饥寒交迫的人?这是多么令人兴奋地事情。 第49页 她深吸一口气道:“备船,我要去浏家港亲自接这些神物!” 江上寒风凌冽,让陈慧裹了裹紧身上的披风。岸上的芦苇已经开始渐渐枯萎,上面的芦花还在飘着芦絮。拍着船上的栏杆,她依旧难掩激动地心情,老天好似知道她要做什么,一直顺着风,不过两天功夫,从太平已经快到长江出海口的浏家港。 下船看到码头上那一熘儿停在那里的船队,陈慧脸上绽开了大大的笑容,罗先生带过来一个年纪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对着陈慧行礼,罗先生介绍道:“这便是咱们的司农官,李霄。” 陈慧让他起来回话,这年轻人皮肤黝黑,倒是一副农人的相貌,但是回话的时候却是条理清晰,陈慧与他问答顺畅,他还带着陈慧一起去看已经上岸的那几框土豆和甘薯,随着一个一个筐子被掀开,眼前十几箩筐的红彤彤的番薯和黄澄澄的土豆安静地躺在那里。在陈慧眼里这些东西实在无比可爱。华夏人多,粮食主产区就是江南这片土地,有了这两样东西…… “这一筐东西我瞧着可爱,所以也种了,只是长出来的时候看着红红绿绿甚是好看,但是吃口却不是那么好!所以就採摘一些,拿回来,要是有人喜欢就当花草种种。”李先生指了指刚刚掀开的一筐子东西,陈慧眼睛收缩,居然是一筐子辣椒。 陈慧晚间邀了李先生一起吃晚饭,饭桌上有一盘蒸甘薯,还有一盘则是五花肉炒土豆片,则是陈慧的亲自下厨炒制,里面一个辣椒干切了细丝,她怕初尝辣椒的人不习惯。李先生尝试了一口炒土豆片,顿时叫道:“真是美味!我在吕宋,这东西只用锅子煮了吃,只知道这东西管饱!原来这个小红椒居然可以提味,跟着将军真是长见识了。” 陈慧与他聊了这几样东西的种植方式,李霄喟嘆,自己这个专门种田的,居然还不如将军对于这些东西懂得多。陈慧这个时候方才有作为一个重生加上穿越人的自得,能主动找到这两样东西,也算是开了一趟金手指。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听着李霄说着这半年在南洋的经歷,十分的丰富,饶是罗先生和长发那样见多识广的也是嘆为观止,陈慧还时不时地说两句,听得李霄连连惊嘆问道:“将军去过南洋?”陈慧只得推说是书上看来的。 “此地浏家港离我求学的书院不远,过几日罗先生让我带着这些种子去金陵,咱们的试验基地试种。离开前属下想去拜望一下几位授业老师。不知可否?”李霄在酒席将将罢之时,提出要求。 罗先生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人家出差南阳快一年了,回来理应放大假。立刻应允,陈慧问他:“李先生哪里人士?” 李霄还是没有适应被陈慧这样高级别的人尊敬地称唿一声先生,挠了挠头说道:“我就是金陵的,所以罗先生将我放在金陵基地了。” “不知道哪个书院能教出先生这样的高材?”陈慧很有兴趣,自从科举制度的越来越完善,整个八股体系也随之完善,最终走向的是华夏一族的从学习上的单一,各大书院基本上都是以考科举为己任,追求中举人数作为最为直接的评判书院好坏的指标。很少有教授如这种农学这种科目的书院,或者说除了陈慧自己倡导过了聊聊几家书院开设了一些工科和医科的专业之外,她不知道还有哪家书院教这个的。 “属下不才,曾经求学于嘉定的明德书院!”李霄恭敬地答道。 陈慧惊异地发出一声:“咦?这明德书院的山长可是顾源顾先生?” “正是!将军认识顾山长?”李霄问道 陈慧点头道:“顾山长是我的一个长辈,自然认得。不过我一直以为明德书院还是教授孔孟之道,朱子之言,居然还另闢蹊径开设这种实用的课程?” “将军既然认得山长,自然也当听说过山长有一独子?”李霄问道。 陈慧点头道:“顾朗,顾世兄!我自然也认得。”她说这话的时候,旁边的长髮和恆钧嘴角带着笑意,这岂止是认得,将军还倾心人家,只是这顾朗…… 李霄高兴地说:“将军居然连顾师兄都认得?还真是巧呢!明德书院这些年也多亏地顾师兄投入的银钱才能扩大,维持。听说教授这些格物、农经和算术是因为顾师兄对山长写信言道,这战事没有几年是结束不了的,读书人有几年可以耽搁,如果科举不开,那么这些人如果学一些餬口的本事。家境富裕的,可以继承家业。不富裕的出去可以做个帐房先生,或者在家有个小手艺也能餬口。谁想到这一开,倒是大受欢迎,毕竟科举这条路看起来世道太乱,要好些年才能恢復。但是学这些的,出去都能混口饭吃,这不我便是学了三年之后,然后刚好咱们基地招考就进了实验基地。” 陈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日我与你一起去嘉定,我也去拜望一下顾伯父!” 那李霄也没有半分大领导要跟着一起出差的压力,高兴答应道:“好啊!” 从浏家港到嘉定城不过四五十里地,说是跟罗先生来太仓看看海上过来的粮船,挑拣了几样南方而来的礼物,留下罗先生和长发,带上两个贴身护卫和李霄一起乘了一艘不大的明瓦船而行。 初冬的早晨,雾气之中,摇撸的船娘笑呵呵地在船尾唱着软侬的船歌,前头的艄公撑着船,拨开了这笼罩水面的薄纱,江南水乡的风景尽在眼前。一路上和李霄天南海北地聊着。陈慧自以为只有自家的海川书院,取了海纳百川的意思,在培养人上面不拘一格,尤其是注重基础科学方面研究和培养,没想到明德书院也是走的类似的路子,不过明德更注重实用,听李霄说来,陈慧归纳了一下,明德主要是在耕种、建筑和商科上从七年前开始探索。一路聊天,时间过得飞快。 当看到迎面而来的桥洞两侧写着陈慧能脱口而出的楹联,回忆未曾远去,一如昨日般鲜活,这是到了西门外了,靠上水桥,谢过船工船娘,给了银子,一行人步上了江南的青石板路。 ☆、汤圆 仰望西城门高起的城墙,陈慧眼前又出现了那血色的一幕,这护城河里浮尸盈满,她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稳了稳自己的心绪。却看见当空的太阳,这是快正午了,此刻李霄高兴地说道:“将军饿了吧?咱们先去一家圆团铺子吃个圆子?您看如何?”陈慧欣然答应。 跟着李霄从西往东走,记忆中的一条条陌生又熟悉的小路,反覆走了两遍,跟着陈慧的护卫华瑾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带路的李霄,问:“李兄,你确定这店铺在这里?” 李霄喃喃说道:“一直在这里啊?难道搬走了?” 廊檐下老妪拿着竹笸箩,剥着未曾绽开的棉桃,李霄走上前用本地话问道:“阿婆!三嬢嬢的圆团铺在哪里啊?” 那个老太太抬起头看向李霄说:“这是小阿弟啊!” 算是接上话,却没有回答李霄的话。 李霄对她重复道:“我想去三嬢嬢那里吃圆子,该怎么走啊?” 第50页 那老太太将笸箩往地上一放,站起来,也不带上房门,只将栅栏式的板门给栓上,说:“来!吾领侬过去!这里七拐八弯不好走。”矍铄的老太太就在前面带路,一行人跟在后头果真是七拐八弯的转来转去,方才看到了大开门面的一家饭庄,里面坐了大半的人。 李霄出声自言自语道:“几年不见,三嬢嬢生意做这么大了?”这却也是陈慧想要说的,她熟悉的三嬢嬢是推着炉子,摆着摊卖汤圆的,无论她儿时暂住顾家,还是说她前生嫁入顾家,都是她的常客,两张板桌,几条长凳,寒风中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是三嬢嬢留给她的印象。李霄是几年未光顾,陈慧是不知道该怎么算起这时间了。 “诺,就是这里了!阿三妹啊,来招唿客人了。”老太太吼了一声,倒是将陈慧吓了一跳,感嘆她的老当益壮, 那被叫做阿三妹的圆脸老闆娘,忙走出来,跟老太太道谢说:“吴家好婆谢谢哦!”陈慧这才想起了,眼前这个老太太就是那个拿着扁担敲死一个鞑子的吴家好婆,难怪!难怪! “阿婆,麻烦您了!”李霄感谢了吴家好婆之后,带着陈慧他们进了店里,三嬢嬢看见熟人很高兴道:“小李少爷啊!带朋友来吃饭啊?” 李霄很开心地道:“我是带我们东家来吃饭!” 说完他看向陈慧。 “哦哦!”三嬢嬢顺着李霄的眼光看向陈慧道:“这位姑娘就是你东家?长得真是……富贵气派!” 陈慧:“……”有些混沌了,有说她国色天香的,有说她美貌如花的,她浑身上下除了头上一根玉簪子和腰里一块坠子值点钱之外,浑身上下都没有其他金银首饰。难道她的脸圆了许多,才让人感觉富贵气派了? 三嬢嬢比十几年前胖了许多,这脸更加红彤彤圆润润了,她倒是一副富贵人的样貌,即便是再胖,年纪放在那里,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可见这岁月是不饶人。 李霄这个老熟客先点了几个菜,恆钧和华瑾看了店里的牌子,又问店主道:“哪个好吃些?” “咱们红豆沙和芝麻馅儿的是甜口里卖地最好的,咸口的,就是鲜肉、荠菜肉和梅干菜肉的都好吃,咸的甜的都来几个?”三嬢嬢问道。 “每样来两个!”华瑾道,恆钧也跟着说。 李霄说:“两位,每样来一个,你们肯定吃不完。改一下,每样给他们各来一个就好了!” “东家付钱,用得着你俭省?给咱吃几个元宵,还就只让人吃六个。六个圆子,让咱们塞牙缝啊?”万年捧哏的华瑾非常不满地说道。 三嬢嬢听见这句话了立马转头说:“小伙子,等上来了,你就知道了!”她又转头问陈慧:“东家姑娘,吃什么味道的?” “荠菜两个,鲜肉两个!”陈慧说。 “东家,您该尝尝其他口的,豆沙的和芝麻的味道都很好!”李霄跟陈慧推荐,陈慧摆手拒绝,三嬢嬢吴侬软语唱了菜名离开。 陈慧坐在位子上打量着三嬢嬢地这家店铺,南北通透,亮堂,八仙桌有十几张,看来生意做大了。华夏一族就是如此,即便是五胡乱华的时候,汉族几乎被灭族,但是只要和平安定就能繁衍发展。看三嬢嬢地店就是如此,旁的小城都是乱糟糟的模样,此地却是算不得繁华,但是还是安定祥和。 三嬢嬢先拿过来一个盘子,里面装了四个饼,跟陈慧说道:“草头塌饼!尝尝,不要钱。”看到这个赠品,李霄跟众人推荐这个饼子,华瑾和恆钧吃了一口,觉得有些野趣,倒也未曾品出什么特别,陈慧含笑不语,吃这个饼子,对于一直在辗转他乡的她来说,可能里面含有那么点乡愁,就别有味道了。 直到汤圆端上来,陈慧端起了碗,舀了一个圆子,圆子开了一个小口,汁水流了出来,吸一口汁水鲜香四溢,这个味道却是谁都喜欢的。 恆钧咬了一口忙贊说:“这么滑糯的圆子还真没吃过。味道还真不错。” “听说顾家这次要倒了!”隔壁桌的声音太大,又在陈慧背后,又说顾家,让陈慧不得不竖起耳朵听。 “哪个顾家?” “还有哪家?顾源顾山长家啊!”那人一声嘆息道,果然说的就是顾朗他们家。 另外一个声音说道:“不能啊!不是说新的朝廷是陈家的吗?听说顾山长跟新朝廷的万岁是旧识,两家关系不错的咧。”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毕竟小时候为了让陈慧能够不那么野,她爹曾经将她扔到这里暂住过大半年。 “原本是这样,可惜了!顾家的那位大郎是个眼瞎的,要是出去跟了山长的旧友,如今就是泼天富贵。他倒好,跟了倒霉的何家,现在就是乱贼了。顾山长昨天被县太爷请去县衙,到现在都没出来,估计这次事儿大了。乱贼啊!这是要满门抄斩的。”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陈慧心里惊讶于顾源居然被县里请去喝茶,难道她爹又发什么疯了?顾源毕竟是江南士林有威望的名士,老爷子去动他实在太不明智了,不过她爹几时明智过?陈慧的手指随意在桌上叩击,华瑾立马站起来快速往外走。 那个人问道:“那怎么办?满门抄斩的意思,是要在几服之内啊?出了五服,算不算一门的?” 那人问道:“你跟他们家有亲?” “怎么没有!我……” “放心吧!灭九族都灭不了你!”另外一个人加入了讨论。 引出话题的那个人说:“顾源整日沽名钓誉!也该倒了!”言语之内的幸灾乐祸,让陈慧很是不舒服。 李霄毫无预警地站起来,重重地拍了桌子说道:“什么沽名钓誉,你怎么说话的?顾山长德高望重,明德书院被誉为吴中第一书院,且勿论书院的学田三千亩一半是顾山长自掏腰包所购,多少穷苦子弟受过明德书院的恩惠?这些年,考不了科举。顾山长变着法子为学子找出路。哪一件事情不是实实在在地惠及他人的?沽名钓誉,你怎么说得出口?”等他坐下的时候,看着一脸高深的陈慧,黝黑的脸上露出了尴尬之态。 方才那个声音响起,和声音对上的是那张脸四十多岁的样貌,眼睛小,脸长是特点,这个特点让陈慧从脑海里搜罗出这个人来,只听得他说道:“不过是一些小恩小惠,就让你感恩戴德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知道吗?我好言相劝于你,别不当回事,若是真的与他们家有牵扯,尽快斩断,到时候被牵连了,你哭都来不及。” 这个人正是前世里,嘉定城破之后,主动去投靠了鞑子的带路党,周秀才。他奉劝李霄的话也算是在理,只是陈慧对他的印象太深刻,且厌恶,所以听到这些话她皱起了眉头,李霄看见陈慧如此表情,明显脸色稍稍松快了些…… “周林元,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夸大其词。不就是顾山长看不上你,明德书院不要你去教书吗?你自问一下你的德行,可以教书育人吗?山长还没落井,你别先下石。山长夫妇俩守着几间瓦房,过着清贫的日子,他倾尽家财为书院,为本地的读书人。别说是连累,要真是他坐牢,我愿意陪着他坐牢,要是他被杀头,陪着他掉脑袋也没什么可怕的。你一个小人,还没得志呢,就猖狂起来,要是得志了,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旁边另外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出言说道。 第51页 那周秀才心胸实在不是很宽广的人,他立马高声叫道:“你们别被顾源蒙蔽了,他两面三刀,左右逢源,自以为事事都能占得先机。一边顾源为了讨好陈家,曾经想要和陈家结亲,为顾朗订下陈家的大小姐,如今的公主殿下。另外一边他却让自己的儿子去跟着何家。两边都想得利。另外当初他不让我进明德,你以为当真是我才学不够?我十六岁考中秀才,如果不是时局动盪,也不会想要去书院教书。”这些人倒也不避讳,居然敢牵扯进她来。 那个文士听他如此诋毁顾源,着急地口不择言道:“你胡说八道,顾山长,怎么会卖儿求荣?顾家师兄,翩翩浊世佳公子怎么可能去配那等母夜叉样儿的人物。”陈慧听得这一句母夜叉,拿手遮住了额头转回自己那桌,低头喝茶,这个地方实在忒太平了些,这些人实在没有敬畏之心。对于她这个新上任的皇家血脉居然毫无尊敬之意。 刚抬头看见华瑾从外面走进来,他拍了拍那位文士的肩膀说:“阁下慎言!” 那人还嘴犟道:“就是公主娘娘,将军大人亲至,美丑就摆在那里。本人还是有三分傲骨,这些话也敢当面说。” 周林元冷冷地哼哼了一声道:“你道顾朗为什么离开嘉定,就是因为顾源要和陈家交换庚帖。顾朗不愿意才远走他乡了。不是卖儿求荣?你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就为他辩解。别让他蒙蔽了。” 旁边说闲话的,出来补了一刀:“我也见过顾家大郎,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将军那样的容貌,听说手有蒲扇大,脸跟庙里的金刚一般。我要是顾朗我也绝对不会投靠陈家,这不是白白被人糟蹋吗?” 这声糟蹋害的恆钧嘴巴里的芝麻馅儿汤圆,一个呛咳一口喷出来,弄得满桌都是,华瑾拍了拍他的背道:“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要做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那样才有人喜欢。”恆钧听进去继续狂咳嗽,倒是吸引了整个大厅人的注意力。 华瑾招唿大家说:“各位继续!我家这位兄弟最近受了风寒,正在咳嗽。”但是终究是将目光吸引了过来,好些人将目光对准了陈慧。陈慧替恆钧要了一碗汤圆的汤,招手让人来擦桌上的脏污。 等三嬢嬢端了一碗汤过来,在擦桌子的时候,三嬢嬢打量了两眼恆钧道:“这位小哥和顾家大郎还真有几分相似。不过顾家大郎比这位小哥还俊上几分。小哥你不及顾家大郎俊俏。”这是下了定论了?听得这话,那两个议论的人转过来看恆钧,又有其他听者转来看恆钧,一下子恆钧被人如笼中的猢狲一样注视,满脸通红,窘迫异常。 华瑾跟恆钧说:“你要淡定,在我们心中你比顾家大郎更英俊!这个我们不包括东家。”说完还看了看陈慧,陈慧点头安慰恆钧说:“真俊!真是俊!” 华瑾呵呵一笑轻声道:“恆钧啊!推己及人,若是将军这般的人物瞧上你,你会愿意吗?” 恆钧再次咳嗽,陈慧递给华瑾一个草头饼,让他闭嘴。他看了看上面还粘着一颗细碎的白色东西,应当是恆钧刚开咳嗽的时候咳出的。陈慧瞪在那里看着他,他嘿嘿一笑,把饼子塞到嘴里吃了起来。 “顾家大郎的相貌要是配上这位姑娘,那才叫郎才女貌。”这下目光全都集中在陈慧身上,众人发现这个坐着四平八稳的姑娘,陈慧被注视之后落落大方地点头,有人道:“明艷端庄,琼姿花貌。” 华瑾看见陈慧没有反应提醒道:“东家,夸你好看呢!” 陈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言简意赅地回答道:“知道!”显然这位李霄没有适应陈慧的自信,愣了一愣。 ☆、说书 陈慧被人注视已经习惯了,这么点子目光还真不在她心上,华瑾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你们继续啊?我们正听着呢!理不辩不明吗!” 可谈兴已经被打断,一下子也就续不上话题,尤其是这一桌的三男一女,除了李霄比较接地气之外,其他三人容貌皆是上乘,刚才有人夸赞这个女子貌美,她居然也没有时下女子的娇羞,坦坦荡荡地接受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样的脸皮也是没谁了,这话题还如何继续下去? “要我说啊!那陈家姑娘的容貌也许还真是不差哩!”三嬢嬢这是怕冷场了,居然接过了话题继续说道:“我不仅见过顾家大郎,也见过你们嘴里的陈家姑娘,如今的大将军,公主娘娘!”华瑾和恆钧没有任何惊讶,倒是李霄惊奇地看着陈慧,陈慧想瞎听听闲聊,但是她没想要他们聊她吧? 陈慧轻声说道:“我不是与你说,我与顾山长有旧?” “三嬢嬢,你瞎吹吧!顾家大郎见过的人不少,你说这将军怎么可能被你见过。”有人提出质疑。 三嬢嬢用她那不甚犀利的眼神看向说话的人,然后走了过去站在那人的桌子边上说道: “十几年前,我还没有铺子,只是一辆独轮车推着在街上摆个摊罢了,那时候明德书院也小,所以就在当时书院大门的斜对过。有一天,顾师母带着顾家兄妹和一个小姑娘过来吃汤圆。那个小姑娘很是有趣。顾家的小兰姑娘喜欢吃甜的,顾家大郎从来只吃咸的,这个小姑娘第一次过来,就说要跟顾家大郎吃一样的,叫她吃一个甜的,她坚决不碰。后来来过几次,顾家大郎只吃鲜肉和荠菜的,她也就只吃那两样。任凭我说破嘴皮子,她都没碰过甜馅儿的。” “你说的这个姑娘就是将军?我们不要听你的圆子是什么味道,快点说,是不是将军!” 有人打断了三嬢嬢对她店里圆子口味的分析。 三嬢嬢笑着说:“别急啊!听我说吗,后来我听顾师母叫这个姑娘慧囡,顾家大郎叫这个姑娘慧慧。就问过顾师母,说是顾山长好友的女儿。这姑娘长得就跟咱们店里的圆子一样,白白嫩嫩,头上扎了两个丫角,挂了两个铃铛,穿了件大花袄,走起路来,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是再也没有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小娃娃了。那样子跟顾家大郎就是年画里的一对金童玉女。” “长这么好看?你如何确认这是公主娘娘?” “可不是吗!如果不是长得那么好,我会记得那么清楚吗?是不是公主娘娘,是这样的,我记得我清清楚楚,我打趣问这个小姑娘:“给阿朗哥哥做媳妇好不好?”,那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笑着回我:“好!”,她不羞,顾家大郎却是羞的满脸通红,当真是有趣极了。我还问她“你看你阿朗哥哥不肯给你做小官人,你怎么办?”那个小丫头鼓着脸说:“叫我阿爹带人把阿朗哥哥抢回去。”能说出让阿爹抢回去的,那不明明白白是陈家姑娘了?可见将军从小性子就烈。” 华瑾笑着说道:“原来将军的霸王性子儿时就有啊!”旁人深以为然,觉得华瑾所言很有道理,陈慧不以为意,哪里会接他的话,随便他打趣。 陈慧看似饶有兴趣的听着。实则回想起了当初,这些话还当真讲过,这才发现自己对顾朗的执念居然可以提前到儿时。 第52页 三嬢嬢这下笑着说道:“还真是啊!不过刚才你们说顾山长卖儿求荣肯定是不对的,我还听顾师母说起,顾山长是被当今万岁救过。如果他们当真结亲,那么也是顾山长要还报救命之恩。再说了,那姑娘小时候玉雪一样的人儿,长大了定然不差,要真是和顾家大郎成就了姻缘,指不定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鸳鸯。”说到这里三嬢嬢唏嘘不已地喟嘆起来。 “女大十八变,你说七八岁,过去快二十来年了吧?小时候看上去好看,长大了未必就长得好!不说这些了,就算顾源没有卖儿求荣,公主当真是长得貌美如花。就算你们说得都对,我还是那句话,乱臣贼子哪里能轻易饶恕的?你们是在不懂这朝廷里那些弯弯绕绕,那皆是牵一髮而动全身的。这次顾家是在劫难逃了!”周林元是一脸痛惜地说道,“跟顾家能远点就远点,尽量少牵扯!” 华瑾吊儿郎当地掺和了一句:“说得好似你懂朝廷里的弯弯绕绕似得!”这一句话出来引得哄堂大笑。 那周林元一下子就怒道:“我是劝你们,歷朝歷代对这种乱臣是有多狠,看过书吗?要不要我教教你们?”接下去就是这位仁兄摆事实讲道理说乱臣贼子的可怕遭遇,奉劝大家识时务,远离顾家。他非常执着地想要华瑾接受他的看法。 李霄又要站起来,想要与他辩驳一番,恆钧起来伸手按下他,用不大不小,保证每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跟一个说书的讨论政事?你还真有空。” 这周林元对自己自视甚高,听见这话脸色铁青,怒视恆钧,恆钧不理睬他,吃着新上来的小菜,喝了一口小酒。他又看了看坐在那里看不出表情的陈慧,再次看了看华瑾,华瑾吊儿郎当地冲着他咧开嘴笑了一笑。 也不知道是哪根经搭错了,他居然说: “说我是说书人?我是前朝的秀才,倒是你们几个年轻男子陪着这么个年纪的女子,还梳着姑娘的发妆,长得如此妖冶,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瞧着不是什么正经路数!不知道是哪条画舫的。” 他讥讽地笑出声来,陈慧意识到自己躺枪了。原本作为一个自以为心胸很是宽阔的女人,不会太计较这种话。但是前几天被人辱为瘦马,今次又让人说成不是规矩的女子。她身上可能带点子沧桑,几时带着风尘了?居然说她妖冶,这是眼睛瞎了? 世间普通女子多含胸垂首,羞羞答答,陈慧从来没有这种自觉,她就那么大喇喇地看了一眼这位周秀才,对着华瑾说道:“我记得有先贤说过这么一句话,上天要将智慧洒满人间,你却非要撑着一把伞!用在你身上刚刚合适。方才我的下属,说你是说书人,我看下来,你这一辈子实在不能比这个进益更多。” “东家,哪位先贤说的这句话?什么意思啊?”华瑾问陈慧。 恆钧无奈地嘆息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你这个榆木脑袋,东家的说老天爷要给人智慧,这个兄弟用伞把智慧全挡了,就是说他愚钝。你连这个都听不懂。你在老天爷播撒智慧的时候,也撑伞了?”全场再次哄堂大笑。华瑾心里感慨将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水平貌似又厉害了些。 店内闹笑不已,此刻陈慧却转了一个眼神到周林元,这个周林元突然觉得好似冷水淋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怎么说话。原本他该跳起来反驳,他几次欲张口,但是突然之间失去了勇气。片刻之后,笑声渐歇,众人看见周林元的表情极其诡异。 饭馆里的声音因为周林元诡异的表情小了很多,为了不让气氛如此尴尬,陈慧招来三嬢嬢,递给她一角碎银,三嬢嬢心里打鼓,她操持这饭庄多年,虽然城不大,但是由于这些年战乱少有波及,且明德书院享有盛誉,所以南来北往的人倒是也不少。 察言观色这几乎是本能,方才陈慧进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除了不对劲之外还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凭感觉这群人不好惹,她呵呵一笑道:“难得有贵人来咱们这个小地方,这顿算我请了!” 陈慧随和地一笑道:“三嬢嬢,拿着便是!” 李霄忙对三嬢嬢说道:“我们东家叫你拿着就拿着!” 三嬢嬢收起银子,陈慧起身带头往外走,三嬢嬢拉住李霄问道:“你们东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霄嘿嘿一笑,那憨厚的脸上的嘴巴里飘出一句:“来头大地很,大得很吶!” ☆、顾家 出了三嬢嬢的店铺,华瑾一改之前油滑的腔调,正儿八经地对陈慧说道:“方才属下已经着人去打探,昨日巳时顾山长被高县令请入府衙就没有出来,是老将军那里派人过来,在县衙里让顾山长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斥责他教子无方。” 还真是她爹的手笔,不过这个路数还真让人无语。要杀要剐,一个罪名而已,斥责一个时辰是什么意思? 看看华瑾视乎另外有话,不过看看李霄在场,估计是不便说了:“走吧!咱们去明德书院瞧瞧。” 明德书院还是在东门老地方,不过已经不是过去的规模,没有气势宏伟的建筑,绕着围墙却是要走许久,李霄在那里喋喋不休,如数家珍介绍着明德近几年的发展之路,原本未曾亲见,没有什么概念,到现在陈慧却是有了切身体会,明德的规模居然不比海川小,只是没有她的海川那么土豪。 李霄用他这张脸进了明德,大多数校舍还是比较新,里面的花木也是新的。和记忆当中草木深深,几件校舍掩映其中不同,透过开着的窗看到教室中,每个教室大半座位有人在上课。 途中遇见了李霄的先生,多年师徒未见,李霄弯腰行礼,听得昨日山长进了县衙之后,风言风语就在书院中传开,昨夜本地的有些学子就被叫回家中,李霄的先生匆匆而行据说是要去找其他先生一起协商,陈慧对李霄说道:“我去瞧瞧顾师母,你是想与我同行?还是说你自己走?” 李霄恭敬地对着陈慧说道:“如今山长身陷囹圄,属下也没什么能耐,还要仰仗将军。” “那行,等下可以去顾府来找我。” 李霄走远了,华瑾才继续对着陈慧说道:“阿贵几次失手,与老将军派出去监视的人大吵,您知道的,将军花了那么多的钱,心里不安,就派了两组人马日夜盯着阿贵。两组人马一盯么?将阿贵的行踪完全暴露,顾先生的安排了人去伏击,差点把阿贵给做掉了。老将军听到汇报大怒,把李承恩骂了个狗血淋头。又觉得顾先生阻碍了他很多事,尤其是您对顾先生那般照顾。他就迁怒于顾先生了,他觉得骂顾先生没用,所以他就派了人来骂顾山长出气。” “顾山长重恩情,我爹骂他,还真管用。顾朗马上就回嘉定了,用孝悌来压顾朗,交出何世安。他是打得这个算盘?”陈慧问。 “将军所言正是,他如今是担心阿贵没用了,现在还在担心钱打水漂,给阿贵十天的时间,如果办不成,就让他退款。阿贵也发下重誓,只要没有人来瞎掺和,他就能十天拿下何世安的人头。同时给李承恩保证,您的命也一定取下。”华瑾对陈慧说道。 第53页 “他倒是敢夸海口,看来我得找时间去跟顾朗汇合,给阿贵创造这个机会,否则要是顾朗凭着自己一己之力将阿贵干掉了,阿贵手里的那些银票咱就拿不到了。”陈慧看向前面光秃秃的银杏树。 “将军英明,阿贵这个人就是喜欢将一身身价都带在身上。这些钱也够打造好几条战船了!”华瑾拍了陈慧的马屁,陈慧倒也受用。她侧头问恆钧说道:“京里谁过来了?” “之前太后娘娘身边的杜公公,您离京之后,刘氏领了六宫协理之事,调任他去了老将军那里做了总管。”恆钧回復。 陈慧眼前浮现她和她娘离宫的时候,这个杜公公曾经技巧性的回答,刘氏的好帮手,调任她爹跟前,这次出京的差事如果办好,那么回去就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了。她想了一下说道:“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县衙。一个阉人让当世大儒跪一个时辰?这是羞辱天下读书人吗?直接杖杀!然后让高县令和顾山长一起到顾山长府上见我。”恆钧领命离开。 顾家就在书院后面,沿河而建的江南民居中的一户,粉墙黛瓦之上有几根野草在秋风中招摇,上面书“枯荣草堂”四个字,取自白乐天的千古名句,顾源取这两个字的意思是读书人如劲草一般,即便大火燎原,也能生生不息。 大门开着,半人高的腰门插了门栓阻挡了来人,从外面望进去,里面一位头髮花白的妇人正坐在院中,手里拿着一个鞋底,正在纳鞋底。 那妇人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这里,熟悉的眉宇,依旧端庄典雅,然而头髮花白,额角已经有了一条条的皱纹。多年未见,竟衰老成了这个样子?陈慧一下子喉头有些不适,这是她前生的婆母,顾朗的亲娘。顾师母直起了腰,边走出来边问道:“谁呀!” “大伯娘!”陈慧喊道,顾师母手里拿着鞋底,走到腰门这里,她仰头看着陈慧,脸上起先是不解,陈慧接着问道:“伯娘还没认出我来?” 顾师母又仔仔细细地辨认了一番,言语里半分惊喜半分疑惑问道:“慧囡吗?” 陈慧听得这一声慧囡,眼眶酸涩起来,点头应声道:“嗯!我是慧囡!” 腰门被打开,顾师母原本落寞的脸上显示出了些微的兴奋地道:“快进来,快进来!” 进门而来,陈慧发现顾家与前世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院子,与前世的差别就是当初她虽然是避祸嫁过来,但是至少是里里外外粉刷地干干净净。但是今日所见却是墙瓦破旧,唯独这一院的花草扶疏,虽然是冬日,但是墙角的腊梅,和盆中梅根都开得很是热烈。庭院东边的有一片菜地,一颗颗排列整齐的青菜和一行行蒜苗更是碧绿可人。这么个小院子和明德广阔的校舍比起来,顾源对自己是在太抠门了。不过她这个前世的公公一直都这样,对学子慷慨大方,对自己却是节俭地紧,这种从骨子里的风骨,才是最为可敬可佩的。 陈慧跟着顾师母走到客堂前,看见那一株有一人高的牡丹,枯枝上面的花苞已经吐出了粉红,陈慧停下来抬眼看它,顾师母回头扯了一抹笑容道:“这花今年冬天看来又要开了,我听人说牡丹最有灵气,想来它年年开两茬,总归不会是坏事。” 陈慧点头,记得前世里嘉定城城破那一年,这株却是一朵花也没有开。今日又见它含苞待放,陈慧内心又是一阵感嘆,却也认同顾师母的话,毕竟她是亲眼见过这株花的气节。 跟着顾师母到了客堂间,顾师母与陈慧落座,看着顾师母心神不宁的模样,陈慧带笑问道:“伯娘,可是为伯父挂心?” 顾师母抬头带着一丝惊讶,復又笑了笑道:“慧囡,想来已经知道了。先生他被县衙的差人带走到现在,我去了几次,都被劝了回来。方才书院的黎先生来说,说他们会去府衙。让我呆在家中等候消息。” “伯娘不必惊慌,我既然来了!伯父断然不会有事。不知道,这些年您和伯父过得可好?” 说出这话,顾师母似乎领悟过来,站起来要给陈慧行礼,陈慧边托住顾师母边说:“伯娘做什么?这不是折煞我这个小辈?” 顾师母听到这话,方才放松了神情说道:“你伯父常说能在乱世有这样的日子,已经是大幸。这些年想来也是蒙得令尊的看顾,咱们这里一直太平,你伯父一心扑在书院里,虽然没有培养出什么状元之才,倒是教了不少人其他出路,他也是颇为得意。这些年的日子确然过得不错,唯独阿朗一人在外,虽然时常有书信回来,终究是七八年未曾见一面了。” 听得这样的话,陈慧笑了笑道:“那还真是不错了,伯母也莫要担心世兄,前些日子,我还与世兄碰过一面,那时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听见顾朗的消息,立刻让顾师母激动了起来,她忙问:“我家阿朗可还好?他每次来信都说一切都安好,外面兵荒马乱的,这些话也不知道真假。” 陈慧默了一下,说道:“确然过得不错。” “阿朗之前来信说马上要回来了!他能回来我也就放心了!”顾师母继续说道:“这些年,都吃了不少苦。能全须全尾地回到故乡,就让人知足了。自从他走后,我这颗心啊,就没安稳过。这次亏得你!你爹娘怎么样?还好吧?” “我家阿爹下月就登基了,阿娘也好!”陈慧回答得简单。 顾师母倒是也不觉得什么,只是略微遗憾地说道:“许久不见你家阿娘,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自然有机会,按我的心意是想要邀请顾世兄去京城为官。届时伯母伯父随着世兄进京,就能见到我家阿娘了!” 这一句话顾师母也不接话茬子,她转了个话题道:“瞧我,你远道而来,我却只顾着和你说话。我去厨房烧碗水铺蛋过来!” 陈慧自然而然地回了一句:“好!我给您添柴!”顾师母未曾接口说好,陈慧就这么跟她去了灶房,恆钧一人在客堂。 灶房之内,顾师母引了柴烧了水,从竹橱里拿了小罈子,舀了一碗酒酿出来倒进了锅里,又拿出了几个鸡蛋,对正在灶后烧火的陈慧说道:“慧囡少添些柴,马上就熟了!”自己手里将一个个鸡蛋磕进锅里。 陈慧在顾师母喊停的时候,出来站在了灶角边上,问顾师母道:“伯娘为何不买个丫头伺候!” 正在用勺子调味的顾师母,一边拿碗来盛蛋,一边说:“阿朗离家十多年,悦囡出嫁了。就我和你伯父两只老猢狲守着这个房子。平日里哪有什么事情?要什么下人?” “伯娘,世兄会给你带着小孙儿回来。接下去你可有得忙了!”陈慧顺口提及了世安。 顾师母一脸不解地看向陈慧,喃喃道:“信中未曾提及成亲,也未曾听说纳妾。”不过她又笑了说:“不过这也不错,原本我就担心他一人在外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看来确实过的不错。等回来了,还需替他想看合适的姑娘……” 第54页 陈慧心内笑了一下自己,重来一世,时局变了,每个人也就变了。顾师母只是将她当成故友之女,一个小辈,或者还有是皇家的人,心里看来没有半分其他的想法。 ☆、访问 未等陈慧吃完鸡蛋,外边脚步声已经传来。顾师母匆匆忙忙出去开门迎接。陈慧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水铺蛋,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只是不是顾朗亲手拿过来,含着笑看着她慢慢地吃完,这种感觉当真是差了不止一重。 恆钧走在前,后面是顾源,另外一个穿着官服的不用说也知道是高县令。恆钧到陈慧桌前,作揖行礼之后禀报导:“回禀将军,太监杜思明业已伏诛。属下擅自做主将尸首运回京城,送给刘贵妃。” 陈慧吃完最后一口鸡蛋,从袖笼里抽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嘴角道:“做得不错!” 恆钧折腰领了命出去,才轮上高县令上来拜见,高县令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岁不到,留着一把鬍子,配上周正的脸,倒是可以给一个美髯公的称号。“微臣高祖光拜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他大礼拜见,陈慧不偏不倚受了他一个全礼之后说:“免礼,平身!”高县令行完礼直起身,恭敬退到边上。 等他行完礼,陈慧站起来,顾源携着老妻要上前拜见,陈慧上前弯腰道:“顾伯伯怎地这般见外?” “殿下,礼不可废!容老朽拜见!”顾源与顾师母要拜,陈慧坚持托住道:“伯伯若是以君臣之礼拜见,那等下慧必当以晚辈之礼相还。” “顾山长,听我家将军的。我家将军未曾受过金先生和杨山长的全礼,创办海川之初,将军便言道明师之恩,过于天地,父母多矣。是以海川的先生,允以不行跪拜之礼。”恆钧出口帮了一帮。 “如此,老朽遵命!”顾山长方才作揖行礼。 众人坐定,陈慧询问明德书院甚细,时不时地将海川拿出来做对比,最后她得出的是海川更偏重于理科而明德居然在重文的同时更偏重于工科。 问答之间,那李霄匆匆而来,也参与进了讨论,最后陈慧爽朗一笑道:“今日实在获益良多,海川与明德需要多交流,我看以后明德的老师可以去海川学习半年,海川的老师也可以来明德培训,互通有无,共同提高。”这话的意思就是将明德和海川提的一样高度。海川是用重金砸出来的,是陈慧对于这个世界综合性大学是设想和试验。日后是要替代国子监的部分教学功能。 而刚好作为野生的,天然的明德书院,能够和陈慧的想法十分吻合,只是在培养人才上,海川把关非常严,而明德明显就是很松了。陈慧又和顾山长讨论了关于学级的设置,恆钧作为海川的高材生,对于海川的考核体系给予了介绍,在这个方面明德明显差距不小。 听了恆钧的介绍,顾山长直说汗颜,说明德与海川之间差距很大,能有海川为师,对于明德是一个契机,他又说道:“开设工学,广纳学生乃是犬子顾朗之意,犬子即将回来,倒是可以帮老朽一起完善书院的规章律例。” 陈慧听到这里言道:“伯父,曾在平州面见顾世兄,世兄大才,慧想请世兄进京,委以重任。只是世兄也说,其一离家十多年未曾在二老面前尽孝。其二却是同伯父一般,想要将明德带上更高一层楼。但是从我个人而言,世兄之才在于治国,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世兄如果放在明德,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有些可惜了。伯父是否能劝劝世兄?” “将军并未介怀顾家与何家的牵扯,陛下对此却是甚为恼火。犬子实在不适合去京城为官。既然将军对明德有如此之大的愿景,顾朗在明德实在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吗?” “伯父,我倒不这么认为。顾世兄在跟随何嶒兄这些年里,他的谋略和眼光是有目共睹的。他能出仕定然是百姓之福。明德之事,伯父老当益壮,如果伯父不嫌弃,我也可以调海川的相关人员来襄助。必然比顾世兄这个没有创办过书院的人更为合适。”陈慧说这话的时候,略微有些严肃。 高县令也相劝道:“顾山长,令郎如此高才,能让将军青眼,乃是我嘉定的骄傲。” 顾源这时也跟着笑了笑道:“承蒙将军抬爱,顾源定然竭力劝小儿为新朝效力,为百姓福祉出绵薄之力。”顾朗不知他老爹已经在他背后悄悄将他卖了。 陈慧得到这一句之后对高县令叫道:“高大人!” “下官在!” “慧想烦请高县令明日一起访明德书院!” “下官自当奉陪!” “恆钧,明日需要你准备一下,与明德工科的学生进行一堂课程,算是海川和明德的第一次交流,你看呢?” “将军,这是为难我了!” “这点就为难了,你是否有愧于金先生爱徒之称?”就这样定下了第二天的参观,主要就是为了让明德的学生能够定下心来,安心的读书。顾山长安排明日参观事宜,这一说出去,尚未到晚饭之时已经传遍了整个嘉定城。都知道今日公主娘娘到访了。 那饭庄铺子里,消息灵通,正在打算盘的三嬢嬢,一拍桌子说道:“我怎么没有想起来呢?那个姑娘可不就是将军吗?”才想到这里,她突然惊叫一声之后,惨白着脸色直唿:“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众人慌忙问三嬢嬢何事,三嬢嬢结结巴巴地将中午所言都道了出来,众人听了之后分析,自然那个女子将军的可能极大,但是三嬢嬢也没说什么特别不敬的话,当然也有人说前朝的皇帝即便是一个名字提了也是要杀头的,虽然未曾说的过分,毕竟是说了不是?这个时候有人想起来中午的时候,说将军是母夜叉的,还是说将军不是正经人家的。这些一分析,得了!这是轻则杀头,重则满门抄斩的罪名,有人匆匆忙忙给这几家报信去。一夜之间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到了第二日,陈慧一行从县衙出发前往书院,原本高县令想要清道,被陈慧阻止,她风里来雨里去,什么风浪没见过,更何况又有暗卫相,倒是不如就骑着马让人看个清清楚楚。 原本还有一丝侥倖的周林元,再次见到马背上的陈慧的时候,双腿已经无法站立。陈慧在马上一撇,心内浮现一句话:“嘴巴一时爽,全家火葬场。”她其实很想下马去他面前问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好吧!她确实有一些低级的恶趣味。 这件事情陈慧没有做成,华瑾是那种喜欢将低级趣味进行到底的人,他悄悄地熘出来,站到了周林元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周秀才!” 本就失魂落魄的周秀才转头看见华瑾吓地里面跪倒在地,华瑾一下子觉得玩兴全无,踢了他一脚道:“又不要抄你全家,就算抄你全家,你家也没什么值钱的。算了!咱们将军昨天金口玉言已经说了让你做一辈子说书的,那就做一辈子说书的吧!” 今天的书院与昨日的冷清迥然不同,从门口望进去,座无虚席。陈慧跟着顾山长一起换着批次接见书院的老师,自然是要勉励一番。 第55页 恆钧已经去了他的课堂,昨晚他琢磨了很久,这个临时凑出来的课要讲什么?假大空的话,绝对不是将军要的,这些话将军比他可擅长多了。 恆钧走上讲台,从怀里拿出一个银亮的怀表,放在桌上,把在座的学生都吓了一跳,他转身看到大幅的黑板,很是满意,这个东西从海川还是流传出去了。他从桌上粉笔盒里拿出一段粉笔,在黑板上书写:“怀表的工作原理”。 他开始边将怀表拿在手里,用小螺丝刀拆开了背面,指着各个部件进行讲解,然后在黑板上讲解这些机械部件配合后的作用,他画的图有海川派的立体,也有他本身的工笔在内,齿轮间的动作画地非常细緻。 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这个东西是舶来品,发明出来到现在没几年,一枚怀表如今在市场上的价格是有价无市的东西。但是经过海川的拆解之后,目前已经能够小批量制造,而大批量投放市场也指日可待。 “在十四年前,我的父母帮我请了先生给我开蒙,四年后战火烧毁了我的家,也带走了我的家,在家父的怀抱中,我躲过了抢匪的尖刀,也在那一刻我失去了父母,开始流落街头,卖身为奴。一切的不幸居然是在这个时候结束,我被卖进了东玉书院,成为了一个厨房的小工。那个时候只要有时间我就去教舍听先生讲课。和今天一样,那一天有一群人来访东玉,我依旧站在窗下,我被那群人看到了。那个领头的姐姐问我,是不是很想学?我点头。想不想进教室?我也点头。她又问我,为什么想读书?我说,我的梦想是结束战争,结束乱世。我成了海川的第一个学生。她让我将梦想写在黑板上。 所以我选择学习机械和武器制造。在海川我们的老师一直跟我们说,没有人会嘲笑你的梦想,我们只嘲笑没有梦想的你!读书人的道路不是只有做官一途,比官场更为让人振奋的是你可以改变整个世界!” 陈慧在后面看着恆钧演讲,眼前浮现出当初那个干瘦的小男孩,如今成了气宇轩昂的男子,他是东玉改为海川之后排第一的学籍号。不曾辜负她的期望,毕业后到了她身边成了她的文书执笔人。 ☆、抓回 华瑾抱怨着陈慧不着调,刚刚才和顾山长人模狗样儿地谈论教育事业,这会儿又拉着他们狂奔前往人间天堂的姑苏。不就是他说了一句,顾朗把阿贵惹成了疯狗,有必要那么着急上火吗? 这个顾朗也真是不安分,一个要被追杀的人,居然主动去找起了杀手。王秉派来寻何世安的人,动动么,情有可原。但是阿贵这种金尊玉贵,特别特别贵的杀手,伏击他不算,还算计着杀手手里的那点子银子,老虎脸上揪鬍鬚,完全是活腻了。这不他们家将军一听,她爹的血汗钱有可能被别人占了先机,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要分一杯羹。这话的真假,华瑾是不会去确认的,毕竟将军永远是对的。感嘆一声,屁股都快颠坏了。 紧赶慢赶地去与部属汇合,看到的是燃着灯笼之下,她的部属等在门口,脸色恍然丧考妣,陈慧紧张地走进过去问:“怎么回事?”看向她手下的首席护卫马平,他是专属于金先生的护卫。 马平期期艾艾地说道:“将军,属下们不是故意的!这实在是个意外。顾公子他设套让我们钻,顾及到他的安危,我们只能……” “只能怎么样?”陈慧都快急死了。 “谁知道这个号称天下第一杀手的,这么不经打。”黄碧一脸无辜加上嫌弃道:“两下就打死了,也不知道这个名头怎么来的。实在名不副实!” “会不会是你们杀错了?这只是他的障眼法?” 那马平往前一步,恭敬地弯腰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递给陈慧,陈慧接过看看一张张万两票面,自家钱庄特有的韧性十足的纸张和上面的特殊编码的印记,确确实实就是真票子。几十万两银票揣怀里,也只有这个干杀人买卖中的首席才会有的。 陈慧抚着额头,头疼不已地说“老将军和李承恩千辛万苦,千挑万选出来的杀手。你们好歹给点面子,让他小小的赢几次,让我爹和李承恩有点念想。还没弄两回,就被你们杀了。刘氏和李承恩看见你们这么牛x,他们的计划还怎么实施?你们简直连谋逆的想法都要帮他们掐断在萌芽之中。” 恆钧端来一杯茶给陈慧:“将军喝口茶!” 陈慧喝着茶,恆钧在身边说:“将军,咱们马护卫的外号叫什么啊?” “闪电侠!”陈慧恍然,马平的外号还是陈慧起的。 “黄护卫呢?”恆钧又接着问。 陈慧没好气地答:“快手!” “属下斗胆问将军,将军这一年一直对属下们的要求是什么?” 只能摇了摇手,让他别废话了,这些年一直只争朝夕,很多时候陈慧都觉得自己在跟时间赛跑。所以在她的高压之下,她的部属一直是能一个时辰解决的事情,绝不拖到两个时辰。凡是讲求效率。如今看来这倒是她的错了,所谓知人善任,这一点上她是错了。 陈慧嘆了一口气:“走吧!去看看阿贵!” 在马平的带领下,到了后院的马厩边上的稻草房,在四处漏风的草料房的角落,门板上躺着的阿贵,青灰的脸色,凹陷的脸颊,突出的颧骨,这个面相还真是一个饥寒交迫的劳动人民的脸,死了眼睛还睁着,陈慧抬起手,看看手上的银票,将银票在阿贵的死尸面前,递给了恆钧说道:“收到!哎,人生最大的憾事就是人死了,钱还在!可嘆啊!可嘆!” 众人:“……” 陈慧慨嘆了一回这个原本以为是重要配角,最后却成了酱油龙套的傢伙,同时她也让她警醒,对着华瑾说:“给刘浩楠传信,叫他千万注意,怜惜些王秉,慢慢打!拖个大半年才好!”希望王秉别也是跟这个阿贵似得是个纸煳的老虎,不经杀。 陈慧这才问起到:“小世子如何了?” 谁想到,素日里无话,闷头做事的黄碧气鼓鼓地直挺挺地朝陈慧身前跪下,陈慧看向他道:“老黄,你这是做什么?” “将军,如今阿贵已死,顾公子和何小公子也不会有事了,何家护卫也足够了。老黄就不讨人嫌了,老黄回京城守着金先生去。” 陈慧这下子一脸懵逼地看着周遭,谁他妈来给她解释一下,她的极品护卫是受了什么鸟气了? “将军,咱们天天被那个顾公子嫌弃,日日要赶咱们走。我们每天都是舔着脸跟着他们。金先生素日里待我们都是如家人,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如果不是因为将军,老子早就把他那些护卫全部修理一遍。”马平说。 “唔!顾朗确实有那么点不识好歹。他们的护卫如何?” “还行!不过比咱们俩定然是差了很多。”马平向来自信,但是自信从来都是需要资本的。 “其实吧!只要在保证他们的安全前提之下,修理修理他们,让他们知道一下差距,也没什么不可。”陈慧对着他们说道:“旅途寂寞,偶尔揍他们一下,也能添添个乐子。算了算了!如今事情已了,你们回京吧!” 第56页 两人脸色稍霁,陈慧又问:“你们还没回答我何小公子和顾先生如何了?” 两人对视之后,马平道:“昨日阿贵追马车,我俩截下阿贵之后,就专心打斗了。顾公子自有他们那些护卫相护,想来也没什么事儿。” “想来?”陈慧这个时候脸色凝重起来对着马平和黄碧说道:“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两人这才意识到陈慧真的生气了,陈慧侧头看向华瑾,华瑾硬着头皮道:“属下刚刚跟将军一起到达,还未问过,这就去探听一下!” 按理说顾朗住这条街上的客栈里,不过是两步路的时间,但是约莫已经一炷香了,华瑾还是没有进来。陈慧有些不安,她站起来来回地走动,直到华瑾神色凝重快步走进来对着陈慧说:“将军,客栈里何家一个人都没有。” 发火已经无济于事,看着陈慧隐忍怒气的脸,马平和黄碧两人跪下请罪。细问昨日打斗的情形,分析可能。陈慧一行根据线索来到了昨日打斗的靠近一片树林的小路,沿着车辙的痕迹在五里开外见到了那辆马车,马车已经翻到在地,马已死,躺在地上,在马车之前还有横倒的断树,到处都是血迹,用火把仔细查看,旁边的树上有刀砍的痕迹。 看到这个景象,陈慧心脏收缩,心跳加速,走到马车前想要扒开那一扇车门,伸出的手带着颤抖,微微停了一下,才下定决心勐然拉开了车门,火光之中睁开眼看到的是凌乱的内饰,里面也是血迹斑斑,一阵眩晕,差一点跌倒,稳住了心神,陈慧侧身爬进了车内,紊乱起伏的心虚,慌乱之下未曾顾及到碎了一地的茶壶的紫砂片,手划开了一道口子。 陈慧爬出车子,恆钧举着火把为她照明,看到她手上滴血的伤口,扯下了衣袍为她简单包扎了一下,此刻有人大喊:“将军,来这里看!”陈慧跟过去从照明来看那边有一摊枯草上血迹滴落,循着血迹往前,再往前却是已经听到水波拍岸的声音。华瑾站在陈慧身边道:“已经到了太湖之滨了。” 一片芦苇湿地,黑暗之中,眼前浩荡且黑暗的湖水,陈慧觉得头已经开始发晕,不测两个字盘旋在脑海,难道燕楼参与了劫杀?想到这里差一点站立不稳。 恆钧陪在陈慧身边,他开口安排人探查,陈慧半晌不言不语,突然转身快速走回马车,再次进入马车,拍开了车顶的暗盒,里面空空如也。她又扯了坐垫上的血迹出来,倒死去的马前,凑在鼻端闻了闻,站了起来。 陈慧抬头仰天看着天上的星空,再次復看前方对着华瑾道:“用追魂!” 华瑾呆萌地看着陈慧:“顾朗身上有追魂?” “嗯!”陈慧点头,在德州的那几日陈慧在顾朗的饮食里下了追魂香。 如果这个不是他的上司,是他的偶像将军,他恨不得一脚踢过去,问问她出门有没有带脑子,有追魂不用,是不是傻?陈慧看出他的嫌弃,也不跟他解释。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脑残了。 华瑾放出寻迹的小蝙蝠,小蝙蝠在夜空中飞起,人马跟着蝙蝠走。果然如陈慧心内所想,他们的方向错了,一行人马快速的奔跑,穿越过村庄的时候,激起了村内家犬的狂吠,直到启明星闪亮,预示着天色即将方亮,才来到了一个不过几户人家的小村庄,那家篱笆上飞扑上来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站在了篱笆上,激昂地打了一声长鸣。 就是这里了,陈慧的人围住了这一户人家,恆钧上前打开竹篱笆,陈慧大步走了进去,还未等她的人叩门,这家大门已经被打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后面跟着的正是顾朗。顾朗带着嘲讽而冰冷的声音说:“将军来得可真快!” 何家的护卫冲出来护在顾朗和老人身前,老人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已经吓地瑟瑟发抖。 恆钧对着黄碧和马平说:“两位,机会来了!别客气!好好招唿!” 对于面前出现的这个情形,黄碧和马平已经明白他们是被这个顾公子摆了一道,利用阿贵摆脱他们,用马车制造假象,诈死逃走。憋着一股子气的两人,冲上去就打,这是顶级护卫正名的时候,就两个对上六七个护卫。 陈慧无视于旁边的战局,只有眼前这张可恶的冷脸,方才她担心他们父子遇到不测几乎停滞跳动的心,让见到了眼前的人之后都化作了怒火,绕过那个老头,脸色寒如玄冰,“给我捆了!” 在顾朗的护卫没有时间反应过来之前,华瑾拿出镣铐,将顾朗的双手反捆了。顺手还扯了袍角塞进顾朗的嘴巴, 须臾之间,恆钧将还在熟睡的何世安用被子裹了抱了出来,对着陈慧点了点头。看着顾朗这个德行,他瞧见这家墙角有一架织布机,去扯了一条布条,用布条加固了一下顾朗嘴里塞着地布,说:“这下没法子废话了!” 陈慧已在马上从高处看着这即将结束的战局也是闹剧,恆钧抱着还在也上了马。 华瑾拖拉着顾朗出来,问陈慧:“拿根绳拴在马后牵回去?” 陈慧看了一眼,对她怒眼相视的顾朗对着华瑾说:“把人给我!” 华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顾朗拉到陈慧马前,将顾朗如一袋米一般抗起来。陈慧伸出双手抓住顾朗双肩,将他拉上了马,手掌因为用力太过,血渗出了布,沾染到了顾朗的衣肩上。 顾朗扭着身体挣扎,陈慧将他死死地按下,如货物般驮在马背上,也不等这里结束,先催马前行,一路狂奔,将伏在马背上顾朗颠了个半死。 ☆、生气 回到住地,陈慧翻身下马之后,将已经颠地七荤八素,五脏六腑不在其位的顾朗拉了下来,抗在肩膀上,一路往内院去,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将他扔进房里,顾朗跌坐在冰凉的石板地面上,陈慧转身将门栓上。 此刻已经难以压抑内心的盛怒,拿起手边多宝阁的一个花瓶,使劲地砸地上,清脆的瓷器与青砖碰击,化成了一地白色碎片,略带嘶哑的声音含着怒与悲低吼道:“顾朗!” 抽出自己的佩剑,指向他,之间那人维持半躺地上姿势,微微挺了胸,抬了头,无悲无喜地将脖子露出来,好似在邀请她刺穿他的喉咙。 看到他这个死样子,陈慧怒气无处发泄,举起她的三尺青峰噼向大理石台面的红木桌,用力过勐,将桌砍去了一个角,也卷了她的宝剑的刃。 “做戏怎么不做全套?既然要诈死,怎么不弄两个替身?”陈慧蹲下身去,捏住顾朗的下巴,问他。他被塞住了嘴巴,只是拧着脖子和陈慧的手对抗,没有能别过陈慧的手劲,他只能和陈慧对视,那视线中陈慧看出了浓浓的厌恶。 陈慧扯开了布条,将他嘴巴里的布团拉了出来,顾朗干咳了两声。她有些悲戚地说道:“顾朗你向来心善,怎么会忍心弄死他人换替你?你向来心善,却唯独对我心恶!” “陈慧,你是有多莫名?你为何这样死死纠缠于我?士可杀不可辱,你逼人太甚!刚才不是想杀我吗?一剑了结了便是。” 第57页 陈慧伸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五道手指红印,她说:“你既然想死,我成全你,带着你爹娘,带着何世安一起去死!” “陈慧,你别这么卑鄙。放过我父母,放过何世安!”他与陈慧目光对上,皱着眉头说道。 “跟我谈条件?顾朗,你拿什么跟我谈他妈/的条件?我可以放过何嶒旧部,我可以摆平明德危机,救下你父亲。我已经去过嘉定,见过你父母了。你想逃亡,你想着要诈死?你放得下你爹娘?”陈慧威胁他。 “你好歹是女中豪杰,即便是未来你也可能是一代英主。干这种事情,你丢份儿吗?”顾朗质问陈慧,他的急促的气息,却是透出了焦急。 陈慧呵呵一笑:“顾兄何时看得起陈慧?我是不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真当我眼瞎吗?与你相处这么久,你一直嫌弃我,厌恶我。你当我不知?” “你既知道,何苦强人所难?日后你登上大宝,也可以三宫六院。要我这样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有何用?”顾朗还在说服陈慧:“我不知道你为何这样固执,但是我实非你良配!” “我对你的执念今生恐怕是无可消除,你恐怕是不信,我却是至死也未必会休。”陈慧不再看他的脸,侧过脸去,抬起了头。 “哪怕有名无实?哪怕我对你无一丝真情实意?你也要?” 他这是再次暗示他跟何嶒的不清不楚的关系吗? 陈慧低头的瞬间,泪珠从眼眶里滚道脸颊上,声音有些悽惶道:“我也想可以断了这份念想,你以为我没试过?连我自己都觉得已经疯了。”她用双手捂住了脸,痛哭起来。 顾朗看着那里失声痛哭的陈慧,几度欲开口,终究未曾出声。陈慧哭过之后擦去了泪痕和顾朗相顾无言,眼睛红肿,陈慧何尝不知,这女人的眼泪在将自己放心上的男人面前那才是武器,到眼前这个人眼中,不过平添了反感。即便是如此,她心中还是渴盼他说一声软话,来安慰她一两句,这个显然是奢望。 叩门声传来,她站起身拉开了门,侧头往里不看门外的华瑾。华瑾说道:“将军一夜未眠,属下给将军送些吃食过来,另外让人烧了水,将军梳洗之后好好休息一下。” 陈慧侧身让路,华瑾目不斜视地将食盒提了进来,放在了那缺了角的桌上,后面的人也将水抬进了内室。华瑾打开食盒拿出一碗面,放在桌上。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对陈慧说:“将军手上的伤口等下记得处理。要是没法处理,我去叫个丫鬟过来伺候您?” 陈慧摆手道:“不用了!退下吧!” “是!” 当华瑾要出门的时候,陈慧唤他回来,指着地上的顾朗道:“将他带出去,关柴房里。” “好!”华瑾领命,走过去,提起顾朗,拖拉着他出了门。 陈慧坐在桌边,发了会儿愣,在顾朗面前哭过之后,好似这心里有些变化,但是好似又什么都没有。这才转过身去,右手受伤,左手执筷,挑松了面条,不甚便利地吃了起来。勉着自己吃完了这碗面。才晃晃悠悠的走进内室,脱了衣服,爬进了浴桶热水浸泡之间,闭上眼睛自问,断肠当真也无悔吗? 一直明白他没错,他如果没有记忆,他为何要对她有情?所有的情意都是建筑在前前一世的恩爱之上。如果没有了那些记忆,这种情爱如同空中楼阁,完全没有任何来由。可她有记忆,她爱的深刻,那三年的情意,她珍惜了三生。怎么放手?怎么放弃?还真是不死不休,却又不得不休。 直到水冷却,陈慧才爬出浴桶,穿上衣衫,在手上翻起了皮的伤口上洒了药粉,躺到了床上,许是心真的已经累极,没有多久就进入了黑甜乡。 这一觉睡得有些天昏地暗,也有些昏昏沉沉,乱梦颠颠倒倒,好似将这三生三世回味了一遍,醒来看着床顶,细细回想,以为这些梦能帮她理清些思路,但是飘忽的这些东西,却是没有任何用处,烦恼还是那些烦恼,只多不少。他真是自己的魔障,捨得骂,却无法生恨。 耳边听见恆钧轻声问:“将军可是醒了?” 陈慧点点头,侧过头,看见恆钧站在床边问她:“可要喝口水?” 她很是奇怪地问:“你怎么在我房里?”出口的声音沙哑异常,喉咙好似卡了什么东西,疼痛异常。 “将军,睡了三天三夜,我们见你一直没出门,昨日就揭了瓦片进来。还幸亏进来,您烧的滚烫,汤药都快灌不进了!”恆钧伸手又搭在她的额头说:“总算好了!” 陈慧尴尬一笑道:“是吗?”想要坐起,却觉得虚脱无力,恆钧伸手到她的后背,将她托起又塞了个枕头在她身后,从桌上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道:“漱漱口!”。陈慧接过杯子,恆钧马上递过痰盂,她漱口之后,恆钧拿了手巾替她擦去了嘴角的水渍,陈慧一愣,她再怎么无禁忌,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刚才还伸手扶她,这是上司和下属的正确打开方式?貌似不是吧?陈慧嘿嘿一笑,她是想表达她的淳朴,没想到出口那个声音却显得有些猥琐,她只能描补,正儿八经地开口道:“这样不妥吧?帮我叫个丫鬟进来!” 恆钧脸上带着一丝浅笑看着她道:“将军何须见外,我伺候着不一样吗?” “……”陈慧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气氛怎么就这么诡异? 他又转身过去,缺角桌上,他打开小巧碳炉上的陶罐盖子,一股米粥的香味传来,这不他端着碗走到了床沿,非常自然地坐下。一手端着碗一手搅动着汤匙:“几天没吃东西,想来饿了,这碗粥从早上温到现在了!”陈慧伸手要接过碗,恆钧却不递给她,从碗里舀起一勺粥,还吹了吹,餵到她嘴边。 陈慧歪过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恆钧说“恆钧!别闹了!你要笑我,就别客气笑吧?没关系,我脸皮还是有点厚度的。” “我笑将军什么?我哪里笑得出来?将军不想知道,您昨日烧到那样煳涂,脸如金纸。我哪里能笑得出来?”恆钧将勺子放进碗里,非常非常认真地看着陈慧。 “昨天我有那么兇险?开玩笑吧?我只是睡了一觉,听你说起来,居然跟鬼门关熘了一圈似得。”陈慧边说边皱着眉头:“这次的风寒还真是严重。” “您不要顾左言他,我在跟您说正事儿!”恆钧素来严谨,他用最严谨的口气对着陈慧,舔了舔唇,说:“我喜欢您!想跟您在一起,长长久久的那种。我看不得您为了他这样作践自己。”说完这小眼神非常锐利的盯着她瞧,等待她的回答。 陈慧伸手挠了挠头道:“难道我还没醒?这个梦做得也太怪了。居然梦见恆钧那个傢伙跟我表白?”说完她钻了下去,进了被子里,继续闭眼,好似又觉得闭眼这个动作不够牢靠,拿着被子蒙上了脸,只露出了一截乌油油的黑髮。 “将军!将军!”有一句话叫做不要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任凭他这么唤,陈慧也不会再醒来。 第58页 门外敲门声传来,恆钧出去拉开了门。长发走了进来问道:“将军还没醒?” “醒了,装睡呢!” “你跟她说了?” “嗯!” “她没什么表示,听完就装睡了。叫她就再也不睁眼了。你来做什么?” “我把那个顾朗吊起来打了,还挺硬气没吭声。无趣了就过来看看将军!”长发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谁允许你打他了?”陈慧沙哑的声音传来。 “将军不是睡着了吗?”长发看着裹着被子看着他们的陈慧。 “我且问你,你把顾朗怎么了?” “将军不是命令,关柴房吗?” “你刚才说打他了?” “将军能听见啊?那么恆钧刚才说什么了?您可还记得?” “你们别逗我了,再胡闹,我生气了。”陈慧皱着眉说道:“你看看,我一个女人的房间。你们两个大男人待在这里像话吗?出去叫个丫头来。” 听见这句话,恆钧要往外走,被长发一把抓回来,让他站在陈慧床前说:“这是开玩笑?将军装傻不是这么装的吧?这小子喜欢您已经喜欢了好些年了。为了能到您身边,习武,学文。样样争第一。看着昨天您那个样子,他心疼地比死了亲娘还要难受。你居然想打哈哈过去?我可是看不过去了。” 长发撩起恆钧的袖子露出恆钧的手臂对陈慧说:“看看这瓷白的皮肤,来摸摸这结实的肌肉。将军,我就不明白了,您看上顾朗哪里了?您要小白脸恆钧有小白脸的容貌,要男子汉恆钧有男子汉的资本。他今年二十都没到,您比他大六岁。过个五六年,您正是虎狼之年,男人过了三十就走下坡路了,到时候恆钧却是青春正健,你俩在一起当真是天作地和。这顾朗跟那个何嶒在一起许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别看你打仗厉害,但是这男女之事上还是个未开窍的姑娘家,夫妻之间如果这事情不能和谐,以后多半想看两厌。” “你到底是做谍报的,还是那媒婆?做媒婆也没这么露骨。我看这样,等我以后登基了,也搞个后宫。恆钧为后,顾朗为妃,你以为如何?”陈慧似笑非笑地问长发。 长发一拍大腿说道:“将军这就对了!” “滚!”陈慧暗哑着嗓子说道:“别胡思乱想!我这辈子就耗在顾朗身上了 。你们别问为什么,即便是如今我和他眼看是无法在一起,那也是我一辈子的劫,我认了可行?,你们就别掺和过来抢戏,无论什么料,我都不会接。把桌上的粥给我端过来!我饿了!” 恆钧将碗端给陈慧,陈慧搭着他的手借了一把力,坐了起来,开始喝粥。 ☆、回家 小船摇摇荡荡在河中穿行而过,一直生活在北地的世安站在船舱里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即便是岸边的一丛茅草絮也是那么地新奇。 “阿爹,这里有头牛!”世安快活地叫着,顾朗站在船头看去,那水牛摇着尾巴慢慢悠悠地在田埂间走动。当真是未老还乡,还乡依旧断肠。 “阿朗,容我这般叫你。我委实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这般冷淡。思前想后,却还是那些话,我与你幼时相识,说句不矜持的话,自小我便思慕于你。我做过一个梦,梦里你我少年夫妻,相知相爱。若非山河破碎,你我想来必然能白头偕老。如果我来早一些,你是不是就不会对何嶒产生那般的感情?”前日陈慧放他离开姑苏的时候,码头送别之时,她问的话。 那一刻顾朗几番沉思,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借梦说事,却只说前半段。后半截到哪里去了?越发让他觉得这个女人可怕、可恨且可恶。然而她那眼里的水光,又让他心颤且心疼了起来。 他暗恨自己在她面前总是把持不住,转瞬之间似乎总能沦陷在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之中。她是什么样的人,上辈子用了多少年,难道还没看清楚?自己此生的翻来覆去从未有过安稳觉难道不是拜她所赐? 顾朗的思绪回到了上一辈子,在昏黄入血的残阳之下,尸骨如山,护城河水染了鲜红,父亲万箭穿心,跌下城门,死不瞑目。他却苟且偷生,未能以身殉城,只为了能够去救自己心爱之人。“心爱”二字,爱之多深,痛就有多彻骨。 听说她被布泰掳去,听说她已经顺从了布泰。这些探听来的消息他怎么可能听得?他的爱妻,爽朗活泼却委实刚烈,这一点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因为相知所以他们两人才会性格迥异,却互相欣赏,恩爱异常。岂会从了破了这个国,屠了这个城的恶贼。 然而事实比传言更残酷,等到再次相见于京城的皇家寺庙,她已经是布泰的汉妃,改了姓名,双目含情地对着那个扎了鼠尾的畜生笑。让他如何相信,她当真从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终于找到了机会,得以问她一句:“你忘记我了吗?你忘记国雠家恨了吗?” 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说:“你快些走,要是让皇上看到,必然是要误会的。” “误会什么?你是我的妻。我实在难以相信你怎么能从了他,不共戴天之仇,你怎么能相忘?” “你给你的妻子安稳了吗?作为一个男人,我怀着孕,你何曾关心过我?你与你父亲不肯顺应大势,螳臂挡车,大周朝灭亡是必然的,新的朝代建立哪能不流血?你的民族主义要不得,皇上一统天下,满汉之间是兄弟,是一家。我与你夫妻情分已尽,这个世上再没有陈慧。我劝你,陛下会重用汉臣,以你的才华,大比之年,必然榜上有名。”看着陈慧梳着满人的“小两把头”,穿着旗袍,说出这样的话,顾朗闷在心口的那一口血生生吐了出来,一时间百感交集。 牵挂着她腹中的胎儿,两人虽成亲三年,陈慧宫寒不易受孕,这个孩子是全家在这样的世道之下唯一的慰藉,然而此刻看她身段窈窕,已然不报希望,不过是开口一问:“孩子呢?” “你还好意思问我孩子?我巴望着你带着我逃命,你却在以卵击石。如果不是你爹和你一直要抵抗,整个嘉定城会被屠成那样?为了你家那些所谓的文人气节,在逃亡途中孩子已经没了。咱们之间已经没有牵挂了。” 顾朗想要开口反驳,想着她之前的话语,转念之间到了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短暂的相逢,将他所有的幻想破灭,但是那一刻他却恨她不得,这个乱世,她一个女人。为了活命,也许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也许…… 也正是这一次会面,他的行藏暴露,落入布泰的手里。在地牢里布泰对他说:“我不介意慧儿曾经跟过谁,但是我实在介意你是她曾经的男人,怎么办?” 那是顾朗一直不能忘却,却不愿触碰的回忆。布泰亲手废了他,将他带回了宫里,做了最低贱的阉人。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身上绑了石头,用黑布蒙住了脸,他没有脸面见地下的父母,跳入了冰冷的池水,任由池水将他淹没,沉入池底。 第59页 他的魂魄离开了躯壳,却没有入黄泉路。而是成了这个宫里的一只冤魂,没有丝毫用的孤魂。他飘忽在宫里,看着陈慧对着布泰曲意承欢,在宫廷里蹦跶,捧出什么蛋糕点心,跳着奇怪地舞。看着她进封为妃,也看着布泰对他渐渐失去了兴趣那段日子,他看这个陈慧,他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玩意儿,当初怎么会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里? 他也看着布泰开始推进满汉一家,减免江南税负,那个时候汉人已经被杀了七成,整个士林几乎覆灭。同时,也看着他大兴文字狱。渐渐地天下似乎太平了,直到有一天,他睁开眼,发现自己重回了十五岁…… 小娃娃念着拱桥上的楹联:“西城万户稻粱入,东望千艘吉贝来。”拉回了顾朗的回忆。看着船舱之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初冬的雨阴冷而缠、绵。 “阿爹,我们要到家了吗?” “快到了。” “长虹彩射金沙塔,半月潮连合浦门。”世安一字不差的将东西两侧的楹联念出,即便是细雨之中,桥上行人撑着油纸伞来来往往不绝,木屐敲击着石板,却是极具韵律,看着两岸上喧闹的叫卖声。这是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富庶的江南小城。 到了城中,靠了岸站上了水桥,十来年未曾归来,比之其他受战火洗礼的城池,这里显得安康宁静。“阿朗!”这一声唿唤,顾朗看见了自己的双亲,拉着世安的手拾阶而上。到了父母面前,看见父母已经鬓髮染了秋霜,顾朗双膝已经无法站立,跪倒在双亲面前,口中带着哽咽道:“不孝子拜见父亲、母亲!” 世安跟着顾朗跪下,脆嫩嫩的嗓子里喊着:“孙儿拜见祖父、祖母!” 顾家两老看见顾朗和孩子跪在面前,独子在外,担心受怕了多年,口中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边说顾师母边抹着泪,看着白嫩生生的小娃儿,张开双手道:“好孩子,让阿奶抱抱!”世安迎接上去让顾师母抱了起来。用袖子给顾师母擦泪道:“阿奶莫哭!我和爹爹都回来陪着阿爷和阿奶!” “好宝贝儿!阿奶不哭了!”顾师母抿着唇,忍着泪笑道:“我们回家去!” 顾朗站直了身子,看着已经老去的母亲,从她手中接过了世安道:“娘,我来抱孩子!”一家子往家走去,身后是何家的护卫雇了车子将船上的物件搬了上来。 待到顾家门口,顾朗的妹子与妹夫已经并着两个孩子守候在那里,顾朗走的时候,他的这个妹子还是个十二岁的姑娘,如今却是已经儿女双全的在眼前,顾玥往前两步叫道:“哥哥!” 顾朗笑看着自己的妹子,从矮矮胖胖的姑娘,成了风姿绰约的少妇。顾朗浅笑叫她:“小兰!” “大哥!”妹夫叫了一声顾朗,顾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么多年未见,你竟然成了我妹夫!”他妹夫刚想要说什么,一双兄妹已经嫩生生开口唤“舅舅”了。 世安更是讨人喜欢,在那里问道:“这是我姑姑和姑父吗?” 顾师母笑着说:“你们兄妹打算在门口认亲?还不快进去!” 一家人进了院子,那一日已经有花苞的牡丹已经绽开了粉紫的花瓣,娇嫩的黄色花蕊吐露,顾玥高兴地说:“果然是牡丹也知人意,哥哥这是花儿迎你回家呢!”顾朗回顾这花,脑中却出现前世间他与陈慧站在花前的景象,那是三月芳菲天,不是这寒风瑟瑟中开的孤单一朵,而是清明时节间,枝头几十朵的花儿映衬陈慧粉颊素颈。 “先回屋歇歇,等下出来吃饭。”顾师母的话拉回了顾朗的思绪。 顾朗转头让跟随的僕妇去隔壁收拾院子,顾师母瞪着眼睛道:“怎么要住隔壁?” “娘,我和世安自然是住这里,跟来的人总要有地方落脚。” “嗯,我跟阿爹住这里!”世安说出这话,让顾师母高兴地颳了他的鼻子道:“你个鬼机灵!” 顾朗踏进了房间,一切都是离家之时的模样。世安是一切都新奇,东摸摸西看看,顾朗给他擦了脸,洗了手便说:“走了,去客堂间。大傢伙儿都等着我们呢!” “阿爹,前日给姑姑家的哥哥妹妹买的糖。”世安提醒,前日陈慧送他们去码头之时,陈慧买了许多糖果糕饼给世安言道,就要回家了,给表哥和表妹总要买些礼物。 世安抱着糖果进了客堂间,顾源和妹夫秦景明坐着说话,顾玥带着孩子坐在旁边。世安到顾玥身边叫道:“姑姑!这是给表哥和表妹的。”说着递过东西,两个孩子没有动手。 这倒是让顾玥意外:“怀儿,你表弟给你的,你和妹妹拿着吧!”两个孩子才点点头接了过去,一下子也就玩在了一起。 顾朗坐下与顾源和妹夫一起聊天,顾玥站起来到厨房帮她娘,不一会儿菜就端满了桌,温了黄酒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了一口十多年的第一次团圆饭。 ☆、隐疾 却说自从那一日陈慧来访明德书院,破了顾家要倒的流言,这两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看来顾家以后定然是稳稳噹噹地了。前些日子顾家大郎又回了家来,还带了一个小童,倒是又引出了众多流言,有人说顾家大郎在外多年死了娘子,也有人说这个孩子是个庶子,顾家大郎未曾婚配。 总之,这顾家大郎是单身确认无疑。虽说年纪大了些,但是众人皆知他八岁下笔成文,加上还是顾山长的独子,顾家这些年为明德购置学田也有两千亩了吧?说是这城里的首富也不为过。只是顾山长不喜好招摇罢了。看吧?才回来几天,顾家隔壁那个大园子就开了门,住进来的僕妇也有十几人了。看来他这些年跟着何家委实发了财。 如此这般这些天顾家出入往来的从至亲好友变成了媒婆。顾师母之前,刚开始儿子居无定所,后来又是远在边关,再后来却是日日担忧顾朗的性命。如今人就在跟前,又是这般大的年纪,旁人家的孙儿都该十几来岁了,他呢?原以为这次带回来的是亲孙子,却原来就一个养子,还是他那主子的儿子。至今孤身一人,所以顾师母自然也跟着这些媒婆一条心,专心地想要解决顾朗的终身大事。奈何这个混球儿子,日日推託,从不答应,问他到底外面是否已经看中了谁,又说没有。说着说着,顾师母想想自己,日夜的担忧,就大哭了一场。顾朗对着未老已经白髮苍苍的母亲,却是没有任何一句言语可以对。 躺在床上看着摊手摊脚睡觉何世安,自己却是睡意全无,自从回来之后,他投入何嶒的麾下。前世打开关隘,放了鞑子进来的李成栋,是他的第一目标。将他杀死之后,他才放下了一点点的心。前生和今世毕竟是不同了,何嶒没有能如他所愿那般,何嶒非常正直,正直过头的人,愚忠愚孝。所以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父兄设计于他。但是也正是这种正直,让顾朗觉得即便是陪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也不亏。人生得以这样的一个知己,足矣。毕竟他们的都是希望这个国家能够安定下来,这个世道可以太平下来。 第60页 何嶒几次跟他说,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跟他们一样想法的人。这个人就是陈慧,对于陈慧何嶒从来都不吝赞美之词。何嶒一直觉得陈慧比之与自己更具有一代雄主之能。所以在生病之后,几次都跟他说,如果可能建议他投靠陈慧,这样才能发挥他的才华。顾朗却是只是摇头笑笑不语,那个女人,他是最好连见都不要见了。 不想见,还是要见。那一日,他在城楼上看着她带着军队追出城去。不多时何嶒的尸首被带了回来,上面盖的正是她的大氅。何嶒大殓之日,她一身素衣,踏上东王府的台阶,在门口他们四目相对,他以为在前世对着宫里的那个陈慧早就已经内心没有丝毫波动,除了噁心实在没有了多余的情绪。但是今生面对面的时候,他的心跳快地仿佛要跳出胸腔。 当她揭开那个匣子,里面是布泰的头颅。他一直在探究,到底这个陈慧是否如他一般是有前生的记忆?如果有记忆,这个布泰和她可是同床共枕多年,缘何她能如此狠辣地将头颅供在何嶒的灵前?她这是恨毒了这个布泰,怨恨他最后对她的冷落?所以重来一次打算与他重续前缘?这便是做梦了。如果说布泰那样待她就让她恨得割下他的头颅,那么他是不是应该扒她的皮抽她的筋? 之后她果然是没脸没皮地对着他示好,他自然知道不能上了这个女人的钩,但是不知道为何,对着这辈子的她,心绪重来没有平过。她还是能轻易让他,气血翻滚,一如上辈子初初成婚的那三年。回眸一笑,就能撩动他的心绪,他克制之后再克制。几次三番,她不设防地在他面前,那一天她睡得如此安稳,顾朗很想用袖中的匕首了结了她,走到她面前深思了许久,。然而最终只不过是想想,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说来说去,也不过想避过她就是了,只求她能放过自己便好,毕竟他也清楚这个天下缺了他顾朗能行,缺了她陈慧,决计不行。 今日被母亲一提,突然之间又是那般乱了方寸,虽然恨她前生的那些种种,但是又如何呢?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妻会是其他女人,尤其是夜晚思绪奔放的时候,好似脑中皆是她的痴嗔怒骂,巧笑倩兮,那样不成体统,没有规矩,实在很难和那个深宫中的蠹物联繫起来。 次日里,顾山长过来将他叫去了书房里,尴尬且支支吾吾地问他:“昨日你母亲说话虽是着急了些,不过她说也都在理。你这边推託,莫不是有什么难言的隐情?这些年你在外,也没有个暖床的,若真是有什么,也合该找个郎中看看,调理调理。” 这话听得顾朗越发不知该怎么解释,越是冷场,顾源越是觉得儿子是不是真有这些事情,顾朗咬了咬牙道:“这些年确实经歷了些事情……”原本顾朗想要咬牙就认下自己有隐疾这个事情,兴许也就一了百了,突然想起前世被废之后,无根之人的屈辱与苦痛,又看见他爹焦急的眼神,那些话已经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了,他正色说:“战场之上,生死之间。心里终究有些坎,我想回来休息个一年半载,在考虑这些。父亲,以为如何?” “之前我也曾经托人打探你的消息,却从未曾跟你母亲提起。那消息上说你与你的主子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我想着你不是这么煳涂的人,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今日你这般言语搪塞,想着也是无风不起浪。只是这人已死,你也回来了,断然不能再煳涂下去。你要个一年半载我也可以依你。”顾源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上,如今更是显得严肃。“不过之前,将军来访,让我劝劝你,能够进京。当今圣上与我相交多年,私下说句不敬的话。他有武将之能,治国之才却是不够了。倒是陈家这位公主,手腕和胆略都是人中翘楚。便是凭她对于书院一席见解,她若是能执掌大权,必然会有作为。” 顾朗侧目,陈慧居然能让他爹说出这样的话,也着实不容易。毕竟这是江南,学风盛,礼教也盛。上一辈子,他爹对着陈慧舒朗不羁的性格着实头疼过一阵子,只是恩人之女加上他的可以回护,虽然不曾责难,但是终究是有些不满。只是上一辈子经歷太多,他们已经的裂缝已经是鸿沟哪里有弥补的可能? “我与那位公主也略有接触,确实有雄才。而且她身边也不乏能人,更何况我毕竟跟了东王这么些年,这些底子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倒不如安心在这里作为教书育人,明德倒是更需要我。”顾朗婉转的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顾源抚着鬍鬚点头贊同:“那日我也是这个说法,只是她请我再劝你一劝,我便再劝一劝。她为保顾家也是出了甚多心力,我实在觉得有愧。论理当真是肝脑涂地也是不能辞的。” “父亲,刚刚开国,人才凋敝,我们尽心竭力若能培育出栋樑之材,也算是为上分忧了。”听到顾朗的这番说辞,顾源原本也是在陈慧走了之后百转千回,见儿子自有主张也不再强求。 父子俩刚刚聊完,就听院子里传来的吵闹声,还有妇人在那里的唿喝声。顾朗踏出房门一看,是自家儿子一脸不高兴地进来,一个圆滚滚的小子,擦着眼泪在那里嚎啕大哭。这小子的爹娘去了乡下,一早上就寄在他们家里,托给了顾师母,顾师母就让他和世安一起玩。 世安带着他玩,可惜这个小胖子实在太敦实,稍微跑了两步路已经开始喘气了,还是个玻璃心,才说了他两三句就大哭,世安觉得自己的小脑袋都快炸了。 他尝试对着那个蹲在地上哭的小胖子说:“想不想去放纸鸢,想的话,就别哭了!” 放纸鸢这种体力活对于小胖子来说实在不是让他兴奋地事情,一点点停下哭声的迹象都没有。 顾朗过去拍了拍世安的脑袋道:“去给你的小伙伴拿包糖出来!”世安一听噔噔地跑进了房间拿了一包糖给小胖子说:“这个你看看,喜欢吗?”小胖子这才眉开眼笑。 看着小朋友重归于好,顾朗与顾山长相视一笑,摇摇头想要继续进书房,那厢小胖子悄悄地对着世安说:“世安,这个糖真好吃。不过你吃过三婆婆的圆子吗?那圆子可好吃了。”这个小子,胖当真有胖的道理。 世安一脸迷茫地说道:“什么圆子?我没吃过!很好吃吗?” 那个小胖子叨叨着在说,顾朗过去敲了敲小胖子的额头说:“你们先玩着,等下我带你们去。”听到这句承诺小胖子那弥陀一般的脸顿时就笑得眼睛不见了。 不过个把时辰,两个小子一会儿进来问一声,一会儿进来再问。顾朗原本睡得就不甚安稳,原本想要再歇息片刻,却被他们两个小傢伙吵得不得安稳。 待到要带他们出门之时,顾朗再次去叫了一声他娘,他娘还是没有搭理他,这气定然是难消的。小胖子熟门熟路不过几条街,就到了三嬢嬢的饭店,他那大嗓门进去就叫:“三婆婆!” “阿彪啊!你怎么来了?没跟你娘一起来吗?”三嬢嬢笑着答道,抬头一看,里面又说:“顾家大郎啊!回来好些日子了吧?” 第61页 “三嬢嬢好久不见了!回来月余了!”顾朗淡笑着回答。 世安软软地叫了一声:“阿爹!” 这一声叫让三嬢嬢又低头瞧去道:“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囝囝。” 顾朗揉着孩子的头让他叫:“三婆婆!”世安听话地问候,惹得三嬢嬢直唿乖囝。 三人落了座,那小胖子自动自发地点了他爱吃的。三嬢嬢看向顾朗道:“还是鲜肉和荠菜肉的各两个?” “难为嬢嬢记得!” “你要什么味道的?” “阿爹吃什么,我也吃什么?”世安简单地回答,顾朗说道:“给他鲜肉和荠菜各一个就好。” 三人等待之时,陆续了来了好几拨人,也具是跟顾朗要地一般无二,两个鲜肉两个荠菜。等三嬢嬢端着汤圆过来的时候,世安问她:“三婆婆,为什么大家吃跟我们一样的呀?” “你爹倒是打小儿就喜欢这么吃,他们这么吃是因为上个月公主娘娘驾临小店,吃的就是这两样。所以很多人都来沾沾天家的贵气。”三嬢嬢有些骄傲地说道。 “公主娘娘?是哪个啊?” 三嬢嬢看他人小鬼大,说话倒是跟个大人似得,觉得有趣就接了这个话题道:“陈慧将军啊!” “阿爹,三婆婆说娘亲也来过,跟我们吃得是一样的。”世安侧过头对顾朗说,他说得无忌,听到三嬢嬢地耳朵里,三嬢嬢八卦心起问道:“你娘亲?” “是啊!”世安正要再说下去,被顾朗的眼神阻止。三嬢嬢左左右右打量了顾朗一番之后,走开了去。 ☆、一梦 城里开始流传起有鼻子有眼的流言,顾家那个小娃娃是私生子,这个之前大家都知道的。但是如今却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了这个孩子的母亲是谁了,是那日过来的公主娘娘。 顾朗可以不理不睬这些流言,不过这些流言却让顾师母烦恼起来。儿子刚回来的那股子开心劲儿早过了,之前因为顾朗年纪颇有些大了,所以竭尽全力地想给他娶一房媳妇,又被他给避了。现如今又有这种传闻,这以后还怎么找媳妇?还有哪家人家敢将女儿嫁给她儿子? 几次北风吹来,这天气日渐寒冷起来,顾朗进入明德,开始帮着顾山长一起处理些书院的事务,也开始尝试备课,给学生们上课。偶尔有消息说道,王秉的叛乱已经平定,据说是王秉的下属反叛杀了王秉,投诚了,想想还真是跟儿戏一样。 到今日数数日子已经两个多月,顾朗再没有打听陈慧的消息。好似真的如她所言,他实在无意,她这厢是不得不休。一切看上去已经开始按部就班,越是没有什么消息,顾朗发觉自己心内越发难以平静。 这一晚,下着雨,天气寒冷,坐立都是冷冷冷,倒不如烧了炭盆早早窝在被子里,世安也不管早晚,吵嚷了要听故事,顾朗才讲了个开头了,就哈欠连天钻进了被子贴在顾朗身边里睡着了。 顾朗翻看手里的书,一页页地翻着,也说不上是在看,还是不在看。渐渐觉得上下眼皮打架,无力睁开,将书放下,脱了身上的衣衫,进了被子里,拍了拍手边的世安,听着他细小均匀的唿吸声,闭上了眼睛。 顾朗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地方,他好像和一群人站在一间大房子里,前面仿佛是海市蜃楼。但是他确认这是一个房间,他听着里面的人说着他能听懂却又不能完全理解的话。 “这次演习真是精彩绝伦!红方的秦海真特么厉害。又多了一次教课书式的战役啊!”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说着话。 “兵者,诡道也!秦海深谙其理。”在那个男子身边的一个女人出声。那个女人坐在一张带着轮子的椅子里,三十来岁,容貌清秀,看上去很是沉稳。 “首长,秦海要求接入通话!” “接!” 这个时候,前面的画面从刚开始的高山峻岭,空中盘旋着飞车,换成了一个男子。那个男子带着一个帽子,身上的衣服是斑驳的绿色,肤色有些黑,但是脸很英俊,很有气势。他开口道:“公器私用一下!赵倩你在吗?” 那个坐着的女人回答说:“在!” 画面中的男人嘿嘿一笑,单膝跪下,这个时候他旁边匆匆而来一个人,递给他一把野花说:“只能找到这个!” 那个男子拿着野花说:“赵倩,嫁给我吧!以后我就是你的双腿,我要带着你走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你想去的地方。”这个时候那个男子身边出现很多其他人,他们一起在那里喊:“嫁给他!嫁给他!” 刚才坐着的那个女子,神色有些激动,她身边这间房子里的人也有鼓掌,异口同声地说:“答应他!答应他!” 那女子一直静默着,那些声浪在耳边,她终于开口:“秦海!”所有人都在等待她说下去,她继续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整个大厅静了下来,那个首长转头对着这个女子说:“小赵,你考虑考虑!” “首长,我该回家了!”她淡淡地说,摇动着轮子往前,有人过来在她身后推车子。 到此为止,顾朗突然发现又换了个地方,这是一个房间。房间里还是有那个他不认识的女人,还有那个那天画面上出现的男人。那个男人背靠一张桌子,对着面前的女人说:“赵倩,我是真心爱你!你的腿,我不在乎,这不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腿确实不是拒绝你的理由!秦海,就是因为腿不是问题。我不爱你!” “我不信!你完全是藉口,你看着我!”那个秦海,捏住了赵倩的下巴,让她抬头望着他。他底下头去亲吻了这个轮椅上的女人。看到这里顾朗内心突然焦虑起来,但是那只是画面,他完全无能为力。那个女人使劲地推拒着,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看得出来两人实力相差悬殊。 那个男人放开了赵倩,却将手伸到赵倩身下,将她抱了起来,赵倩在拼命挣扎,徒劳无功。秦海用身体推开了一间房门,里面是一张没有帐子的床,将赵倩放到了床上,这个男人速度飞快地压住了她。顾朗一下子心急如焚。 赵倩大声喊道:“我大姨妈来了。你不想血流成河的话,就试试!”顾朗听见这话转头看向门口,也没见个人影。倒是原来压住赵倩的秦海,扑在赵倩的身上闷声问:“真的吗?” “废话!你难道想脱裤子检查?”赵倩推开了在自己身上的那个男人问。 那个秦海和赵倩一起仰躺在床上,他开口问:“你真的不是因为双腿的问题拒绝我?” 那赵倩一声嗤笑道:“要我说几次你特么才信?百分之一百不是,我真的不爱你!” 秦海嘆息一声说:“为什么?” 她看着天花板说:“我心里住着一个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了!” “胡说!我调查过你,你高中以前那些躲猫猫似得的恋爱算个屁,之后纯情地跟白纸似得。哪里有什么人?” 第62页 “有,他叫顾朗!”当赵倩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顾朗心口像是被重锤击了一下,感觉自己几乎无法唿吸。赵倩的眼神有些朦胧,又有些忧伤地说:“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我想我是容不下其他人了。” 那个秦海从床上爬了起来,赵倩也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站着低头对她说:“抱歉!是我一厢情愿了!” 赵倩吸了吸鼻子,对他说:“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还是有人喜欢的。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哥们!”她伸出了手等待着,那个秦海伸手握住她的手说:“行!就他妈的,做你一辈子的哥们!”顺手他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轮椅上。 秦海离开之后,赵倩推着轮椅进了房间,她拉开了抽屉取出了一刀信笺,从笔筒里拿出一支,姑且算是笔的东西,她拔下那个笔帽,开始在上面写起字来,拿笔的姿势很怪,开头写下的是:“阿朗”两个字。 顾朗心里巨浪翻天,眼前这个女人容貌很陌生,唯独一双眼睛坦荡清澈,像极了陈慧。那个女人洋洋洒洒写了许久,写完了,推着轮椅出了房间,又到了另外一间屋子,她拧开了一下那个台子上居然起了一簇火苗,她伸手将刚才的信笺点燃,用一个盆子接了,嘴里喃喃说:“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你说我为什么那么死心眼呢?” 也就在这瞬间,顾朗眼前飞舞着繁星般的信笺,一张一张地在他面前展开。最初的一张里面写的是:“阿朗,我既希望你能看到我是尸首,能替我收一收,又巴望你别看见,想来你看见我的样子,定然痛不欲生。你莫要太悲伤,我并未死去,我算是借尸还魂,重生在了这个姑娘身上。这个姑娘真是可敬也可怜,她去一个偏远的地方支教,支教的意思就是去穷困的地方,在那里的书院里做先生给那里的孩子启蒙。这个姑娘运气不好,遇到了地震,断了一双腿,估计也没捱过这五日的救援。她父母只得她一个女儿,伤情万分……” 这个赵倩用一张张的信笺,一封封的信,诉说着自己的种种,每一封信都有一个开头:“阿朗!”她如拉家常般将自己的遭遇书写在信笺上,信笺上是满满的相思。即便是陌路人看了也会黯然神伤,更何况是顾朗,这是陈慧写给顾朗的信。她将她一万多个日日夜夜,用这些信笺刻画了下来。 “今天真是遇到鬼了,最近有部居大热,里面演的是一个明朝的女将军被清朝多铎给抓了之后。居然爱上了这个杀了她全家的仇人。脑子是不是抽了?怎么可能会爱上,还他妈的跟着这个男人隐居山间,生儿育女。这特么真是毁了我的三观,我才说了两句,隔壁那个姐们跟我强调什么真爱。这是国雠家恨啊!我要是没死,怎么着也要扒了布泰的皮,抽了他的筋才解恨。” “我咧个去,秦海那头猪,又犯错误了。他哪天不闹点事儿,不知道是不是会死,幸亏他爹是军中高层,否则老早滚蛋了……”有一段时间她的信里有很多这个人的片段。不过顾朗却没有看到她提起差点被这个秦海用强的那一段。后来秦海成婚了,有了孩子,孩子叫她干妈。她又时常说那个孩子的事情,她真的很喜欢孩子。 “阿朗,今天我去医院了。我的脑子里生了一个瘤子,医生说位子不好,如果开刀的话基本上不能醒来了。如果不做手术的话,也有可能随时随地会走。我倒是觉得不错,这个世界上我来了三十多年了。替赵倩送走了爸妈,我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我已经安排好了,赵倩特别喜欢公益,所以我签署了遗体捐献,这具身体我占用了这么多年,我想赵倩一定会同意我的做法。等我去了,我就去找你!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那里等我?” 顾朗睁开了眼,看着床顶的帐子,无法挪动身体,他觉得胸口好似压了一块千斤大石头。那一切似梦非梦,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陈慧?赵倩? ☆、霹雳 郊野之外,小河之畔,寒风凌冽,顾朗坐在河边,拿了一壶黄酒,小口小口地喝着。那一场长梦给了他太多的震撼,如果说梦是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的话,不认为那场梦里,那些信笺里的观点是他经歷两世界所能够达到的,虽然那些观点他几乎全然同意。尤其是梦中的信笺旁徵博引对于鞑靼入侵造成的后果进行了分析。里面还列举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明朝被和鞑靼统一种族的女真灭亡,开始了清朝的三百多年的统治。 “鞑靼不过五万多人的人马,能够在打开关门的之后一路上烧杀抢掠如无人之境,死伤几千万百姓。而且一路上降将不断,一旦投降就立刻投入对方怀抱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同胞。为了能忍辱偷生,苟活于世,民族气节就变得无足轻重。唯一一句话就是人在做天在看,仿佛隐忍了,退让了就真的能够得到好报。所有的麻痹百姓的统治工具,最终成了屠杀这个民族的利刃……” “八里桥之战,两万五千清军被六千英法联军打的落花流水,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战争……” “甲午海战,清军装备了世界第二,亚洲第一的海上军备,是近代史上军事实力最为接近的一次战争,最后以……” “民国,从封建王朝改变为民主共和,但是并没有改变整个民族的信心。1931年日军入侵东三省到1941年国民政府对日军宣战,整整用了十年……阿朗,比鞑靼入侵更为可怕的是,我们整个民族会输给整个时代。每每思之,痛心不已。长期以来这里的华夏人崇洋媚外几乎到了骨子里……” 前世那个与他相携的陈慧,那个怨他不能保护她又劝他归顺的陈慧,今生杀伐四方,却又对他柔情万千的陈慧,还有这个给“阿朗”写信的赵倩。他仰天大笑之后,又蒙头痛哭。自认为相爱相知,还是被那一张皮囊给骗了。皇宫之内的那只野鬼,用了几十年的功夫恨了一个与自己的无关的人。还将这个深恨带回了这一辈子,用它来伤害了那个对他一腔深情的人。 那一天陈慧失声痛哭的景象再次回忆起来,此刻的顾朗却是心痛到无法站起。自己当真是一块石头,蒙了眼,也蒙了心。这辈子遇见的陈慧,智勇双全,和他一样对鞑靼恨之入骨。梦中的那个赵倩才是今日的陈慧,才是他相携相依的那个妻子。所以即便他是快石头,陈慧也将他放在心头来焐,他怎么就那么倔,那么蠢呢? 痛哭也好,发泄也罢,情绪定了下来,顾朗起身回家。 家门口世安看见进来的顾朗,蹦蹦跳跳地过来迎接道:“阿爹今天回来可真早!” 顾朗捏了捏他的脸颊说:“今日在家没有胡闹吧?” “我今天在帮阿娘做糖糕,阿爹快来吃糖糕,阿奶在蒸糖糕!”世安拉着顾朗的手,还未进厨房门,已经浓浓米香传了出来。 顾玥看见顾朗笑着说:“总算来个力气大的了,来帮忙把糕脱出来!” 顾朗笑着应了,去舀了水洗了手,到灶上端起了蒸笼,端到板桌上翻转过来,将糕脱了出来。顾师母捡了一小块切好的糕,塞在顾朗的嘴里道:“尝尝,味道可正好?” 第63页 香甜软糯米糕里混合了核桃、红枣和猪油,顾朗本不太喜欢这些甜点心,只是这糖糕是过年应景的东西,多少也该来两口。他倒是细緻地咀嚼之后道:“再多放些核桃仁儿!”想起那些年,陈慧总喜欢将那一口核桃多的咬掉,然后将剩余的糖糕塞进他嘴里。 “行,我这一笼加点儿!”顾师母笑盈盈地铺着糯米粉。 顾朗到灶膛前去帮忙添火,世安跑过来贴着顾朗,小手伸在火塘前道:“好暖和!”说着往顾朗嘴巴里塞了一片陈皮,顾朗吃着这酸酸甜甜的东西对世安说:“这些东西少吃点,坏牙齿!” “这是娘亲托人捎来的,说是能治我的咳嗽!”世安仰着头对顾朗说。 顾朗一顿,问“什么时候?” 顾师母听见了父子俩的对话道:“前两天,有人到咱们家门口,送了一包东西,说给世安的。里面是慧囡的亲笔信,我便收下了。” “怎么没有说起过?”顾朗问。 “就一包吃食,还是给个孩子的。你这几天都早出晚归的,我便忘记给你说了。你说这城里都在瞎传,这孩子是你跟慧囡的,你倒是没什么,慧囡一个姑娘家,名声都坏了。”顾师母解释之余,又抱怨了两句。 “阿奶,我就是阿爹和娘亲的孩子啊!”世安纳闷地说道。 “乖宝,那是你干娘,万万不可再胡乱叫了。阿朗,孩子不懂,你得教他。”顾师母手上已经停了,站到顾朗和世安身前,低头皱眉看着他。 “娘,陈慧亲口认下世安是她的养子,算是她名下孩子。” “那就不对了,世安不是你的养子么?” “确实,何兄亲口託付。”顾朗回答地斩钉截铁。 顾师母摇头道:“那就更要讲清楚。你不知道外面传地多难听,本就是姑娘家,征战这么多年,胡编乱造的话已经多地数不清。如今又传这个孩子的事情,以后让她怎么找婆家?” “如果娘亲能嫁给阿爹就好了!”世安轻声说道,这个想法其实他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都被顾朗驳斥,让他莫要胡说,这个事情不可能。 很意外,这次顾朗并没有立马反驳世安,只是转移了话题跟顾师母说:“瞧瞧是不是该铺最后一层粉了?”顾师母见他不接话,也刚好灶台上有活就转身忙了去。 到了傍晚几块厚实的糖糕晾在了桌上,顾朗亲挑了一块切了,拿着干粽叶包了用稻草扎紧了,再用厚纸包了。拿了一封亲笔信递给自家的护卫道:“给陈慧,陈将军送去。” 晚上,世安在洗漱的时候问顾朗:“阿爹,他能找到阿娘吗?” “你阿娘在哪里,咱们都是知道。你放心吧!” “阿爹给阿娘送糖糕,是想阿娘了吗?”世安抱住顾朗的腿问,顾朗并没有避讳地点点头,弯下腰捞起他来。 世安见顾朗并没有否认,搂住顾朗的脖子说:“我除了想阿娘,还想父王!”说着眼泪落了下来,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一时间让顾朗措手不及,想着他幼失怙恃,体弱多病,虽说平日里活泼懂事,到底心里还是脆弱了些。 顾朗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哄着哄着,自己倒是眼眶红了,嘴里却安慰他说:“等开春天,暖和了,我带你找娘亲去!” 世安不可置信抬起埋在顾朗脖子里的头,两只大眼睛睁地滚圆,看着顾朗说:“阿爹不能骗我!” 顾朗点头应下,眼前却浮现了当日渡口那一幕,他去意决绝,陈慧含泪挥别缱绻却难掩失望的眼神,那时他的心里确实激盪难受,却没有丝毫犹豫。这个时候却是后悔万分,然而阴差阳错,命运这一个玩笑却开了大了些,若是他们就此错过……,想到这里心内一阵阵酸楚,只能避过世安仰着头,不让泪流出。 好在世安得了顾朗的答应,又高兴地搂着他的脖子说:“阿爹,既然你知道娘亲在哪里,咱们明天就去找她好吗?” 此刻顾朗情绪已经平復,颳了刮世安的鼻子说:“天这么冷,你经不起这么折腾!” “不会,我已经好很多了。我们去接娘亲回来吧?” 对于世安的得寸进尺,顾朗这一刻很心动,却没有立马答应,转了话题道:“快上床睡觉!” 这小子兴奋地睡不着,缠着顾朗,东问西问,顾朗将陈慧寄住在顾家的那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回忆了一遍,世安总算是累极之后酣睡起来。他自己开始细数前生那三年婚后的日子,无论他多么刻意迴避,刻意不去想,等到翻出来的时候,却是每时每刻都新鲜地一如发生在昨日。 那一日,顾朗正在明德代一个先生讲课,他转过头去看到外面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过三日的光景,那个护卫怎么就回来了?他一段讲完,快步走了出去。 “可送到了?” “禀先生,已经送到。不过……” “怎么了?”听到这个转折词,顾朗好似有预感,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陈将军,前几日,从山上失足掉入山涧。我到的时候,她不省人事三日了。”护卫的话如晴天霹雳将顾朗噼地眼冒金星,整个人如被抛进了冰窖。 ☆、假装 陈慧开始似梦非梦,煳煳涂涂,她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她觉得脑子似乎塞了棉花,她努力想回想又想不起来,整个人非常非常累,累到不愿动弹。前面白茫茫一片,身体似乎很轻,很浮,好似要飘走。 不,不能走!金戈铁马,血肉横飞。为了什么?为什么?在一个个为什么当中,她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渐渐地将记忆开始拉了回来。 意外来自于麻痹大意,布泰被杀、阿贵被轻易的干掉到王秉的下属带着王秉一家子的人头瑟瑟地跪在面前。一切的胜利来得不费吹灰之力,这样轻易的胜利,居然让自己对风险防范降低,当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了。 在游览浙中山水的时候遇到了劫杀,而这一次的劫杀居然是特别像样的劫杀对上了陈慧几乎没有配备护卫的三人组。眼见恆钧被剑刺伤,她飞扑过去和他换了个位子,将他拍开,照面而来的长剑刺到,她避之不及,往后的一步崖石松动,跌落山崖。不得不说,如果没摔死还真是命大,如果摔死了也是活该。 渐渐地她有了身体的知觉,浑身的疼痛,这跟前世魂魄上赵倩身的一剎那,跟现在一模一样,陈慧暗骂一声,比摔死更糟糕地是,不会倒霉地又穿越了吧? 勐然睁开了眼睛,黑魆魆的一片,微弱的烛光可以让她看到模煳的帐子,这不是异世界。陈慧确定,异世界不会点蜡烛,他们有电灯,可自己不是跌落了山崖?怎么会再房间里?侧个头都费力还伴随着撕扯的疼痛。这个时候她心中生出了一丝恐慌,不会吧?比再次穿越更让人恐怖的是,再次穿成残疾人。 再来一趟,她宁愿死了算了。使劲挪动,手还是丝毫无法抬起,那种彻骨的酸疼劲儿,让她嘶嘶地发出响声。她又试着动动腿,虽然也是酸疼异常,但是可以动。陈慧心里暗暗骂了声娘,上辈子残腿,这辈子残手,命运之神是喜欢看她身残志坚看得上瘾了? 第64页 应该是自己的响动闹醒了趴在桌上睡觉的长髮,长发手持烛台到了陈慧床前,将烛火放在床头的一个小案几上。陈慧看见烛火近前之下是长发那张熟悉的脸,顿时舒了一口气,这不是穿越了,她现在不是在山谷之内,只有一个可能她已经昏迷了有些时候了。她有气无力地问:“不许跟人透露我已醒的消息,屋内有其他人吗?” “您昏迷消息未曾透露出去,屋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和恆钧轮流守着。给您治伤的两个郎中都请在了咱们这个庄子里。”长发快速回答。 陈慧轻微地点了点头,问:“我的手怎么回事?” 长发问她:“是不是不能动?” 陈慧轻微点头,一颗心悬着,实在怕长发说一声她已经残了双手。长发轻声说:“凝肩而已,不算大事。您跌在山涧中,肩膀拉伤了加上在寒冷的溪水中浸泡了这么长的时间,所以郎中说您寒气入侵,可能牵扯了旧伤。”这话一出安了陈慧的心,肩周炎这个事情,实在算不得大事。 “恆钧没事吧?” “您四天没醒过来,他足足睁眼看了您三天。被我强硬餵了颗安神药,让他睡了,要醒的话,怕要到天明了。” “没事就好。” “我去叫郎中进来,还有您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用,我现下还虚,我把想法简略地跟你说一下。” “有什么不能等吃点东西再说?” “我想装失去记忆,装摔下山崖摔傻了。你看呢?”陈慧看着长发。 长发冒然听见这个说法,一下子不能理解,问:“为什么?” “你说呢?”陈慧反问,说完就闭上了眼睛道:“我现在没有精力给你详解,让他们以为机会来了,能够有勇气做下一步。” 长发看着继续睡过去的陈慧,思索着京城的来的消息确实不容乐观,自从那个阿贵死了之后,刘贵妃和李相爷如今低调做人,有一阵子非常安分,最多开个茶话会的时候,哀声嘆息,对陈慧如此执着地明目张胆地近乎不知廉耻地纠缠一个男人表示了不认同。往上追溯程朱理学地位牢固了几百年了,这几百年里女子越来越被关入大宅门之内,所以他一直觉得这个年代能出一个陈慧,这当真是集天地精华才能生出这么一个奇葩。 看看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整日里宅斗宫斗的贵妇们,更是喜欢伸着自己一双畸形的金莲,对陈慧进行品评,纷纷表示,一个女人能不矜持到这个地步,作为她的同类,她们觉得羞耻,以刘贵妃为首的一帮子女人以编排陈慧的不符规矩为己任。 记得当他绘声绘色地将京城花边新闻告诉给陈慧,记得陈慧刚好将一勺子豆花推进嘴里,她将豆花咽下之后,掏出一块白色帕子,矜持且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说:“那位林夫人是林瀚的夫人?” “确实是林瀚的夫人。” “果然是一位板正的夫人,她那儿媳的有一双三寸的金莲?”陈慧侧头问长发。 长发八卦道:“可不是吗?那是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从未出过二门。” “这林夫人当真心口如一,找儿媳也有一套标准。” “按照标准找,未必就当真如标准了。林大人扒了一点子这三寸金莲的闺秀儿媳的灰。”长发吃着馒头说。 陈慧瞪大眼睛看向长发道:“什么叫扒一点灰?” 长发当时嘿嘿一笑道:“林大人好喝高粱酒。那一日喝多了,去了后院,然后成就了好事。” 陈慧将四个手指放到嘴边做出吃惊状道:“这个消息太劲爆,其他几家也有这类的消息?” 长发呵呵一笑:“自然有!所以将军要不要让京城的夫人们有点儿事情做?” 陈慧转眼想过后说:“林大人这位整日在朝堂上据说怼天怼地,正气浩然御史,如何爬上了儿媳妇的肚皮的事情,倒是可以让那群小脚女人少扯我几句,说干就干!” 这个八卦搅得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起来,也让京城的那帮子官员都在自我反省,是不是有什么应该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其实是被陈慧已经知道,并且随时会拿出来乐上一乐。然后如这位林瀚大人一般身败名裂。也有可能拿出那些让他们万劫不復,可以诛灭九族的罪状出来,所以在八卦背后是深深地恐慌。 消停了一阵子之后,他们遇到了史无前例的无准备的劫杀,妈的居然还真着了他们的道儿。这个道儿目前看来着了一半道儿,而将军想要让他们知道着了全部的道儿?下一步该怎么办?就这样长发的脑子翻滚之后再翻滚,总算有个草案。 陈慧再次醒来的时候,恆钧抓着她的手,所以当陈慧的手指不过是蜷缩了一下,恆钧就立马跳起来高兴地喊:“将军,将军!你可醒了!”陈慧心里一句“我靠!”这一幕简直就是电视剧的经典桥段,但凡会有人爬在床边看护病人,而病人一旦动了手指,不管陪护的那位醒着还是睡着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特么真是演戏了? “李大夫!张大夫!快过来,将军醒了!”恆钧激动不已地冲出了门外喊道,不一会儿疾步声声,两个鬚髮皆白的老郎中背着药箱进来,长发率领着她的几个近卫全部围了上来。 “老朽请将军脉!”一个老郎中,手搭上了陈慧的脉搏,他搭完之后,退让出来是另外一个老郎中上来,也同样搭上了脉。 两位郎中还在交换意见的时候,陈慧用萌萌哒的眼神看向他们说:“这是哪里?你们是谁?”那朦胧中带着一点点天真的申请,让长发哽了一哽,将军不是扮失忆吗?她难道还顺带扮演重返十五岁?即便是十五岁,她也是个彪悍的姑娘,不是这样清清纯纯的样子吧? “将……军,将……军……”恆钧的声音是如此地惊奇,甚至有些失措。 “公子,您在叫我吗?”陈慧虽然手不能动,但是那脸上居然起了羞涩地,如同怀春少女的的表情。恆钧一下子脸龟裂了,满脸我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样子。 这个时候长发神色怪异地对众人说:“各位,将军刚刚醒来,不适合这么多人围着她。你们都出去吧!两位大夫,咱们去外面说话。”说着他对着众人作揖,将他们请出了门口。 这个时候他们背后一个抖着地,沙哑中带着娇柔的声音,开始嘤嘤哭了起来,这个声音让众人浑身一阵恶寒! ☆、套路 肩周炎这个毛病一般是中老年妇女比较容易患病,肩膀一圈儿钝痛,还举不起手。郎中的意思是要针灸,虽然在异世界生活了很多很多年,但是回到这个世界,她还是没有勇气脱衣服露出肩膀给郎中扎针。 纠结之间灵光一闪,记得异世界的老娘年纪大了之后就得了肩周炎,只要疼了就去小区里的健身器材上做做向上的牵引,据说效果还是不错。陈慧让身边的护卫去拿了一丈白绫,帮她挂上了房梁。 第65页 抬个手臂都要人帮忙的日子,真难熬,护卫抓着她的手臂,看着她嘶嘶地吸气,慢慢地抬起手抓到了一头白绫,然后继续升右手,这个过程很是艰难。不过再难也要举高,这样才能拉开黏连,缓解炎症,加速癒合。她站立着双手抓着白绫,准备上下交错地牵引,疼痛让她动作非常缓慢,那个样子似乎,有点像是要想不开的妇女想要挂梁。 “将军!”恆钧惊恐叫着沖了进来扑向陈慧,其实他还没到跟前的时候,要是往常陈慧必然是能避开了,可是她其他地方也伤了没好,自然行动不佳。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恆钧扑过来,把她撞倒,她反应慢在下跌的过程中牵扯了手臂,钻心地疼痛,眼泪冒了出来。他还死死地讲他压倒在地。 恆钧捧住了她地脸,用手指抹掉她的眼泪道:“将军,别这样!忘记就忘记了,看着将来就好。武功废了就废了,我以后护着你!可好?” 陈慧很想来一句“wtf!好你妈个头!”,被他这么一撞,还这么一压,她本来就伤着的五脏六腑,现在她一张口,估计心肝脾肺都该喷出来了。他还这么深情地看着她,帮她擦眼泪,他自己却眼泪掉在她脸颊上。这脑袋还低下来,这是要吻她?她使劲地偏过头去,却因为他的手掌捧着脸,动弹不得。她内心挣扎不已,这初吻就要败在这个小子的嘴上了,集中生智,“噗!”喷了他满脸口水,这一招倒是定住了恆钧。 那个混球的护卫,到底谁是主子都分不清了,此刻陈慧想要寻求他的帮助,但是眼光所及之处,没有人。她暗暗的告诫自己,现在她演的是一个失去记忆和武功的女人,忍,忍,再忍!不过谁来救救她,被这么压下去,她会死地。 长发踏进门槛,看见的就是他家将军被恆钧小伙儿压在身下,他惊讶地喊:“恆钧,虽然你与将军情投意合,但是那是以前,现在将军已经忘却了过去,你怎么能够用强?” 陈慧心里一个打颤,这是什么路数?她什么时候跟恆钧情投意合了?她刚要怒骂,却看见长发对她挤眉弄眼,好吧!演戏是吧?那老娘演!太郁闷了。 恆钧放开了她,爬起来之后,伸着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椅子内,被长发打发去拿了手巾擦了擦脸。长发这才关了门,挑了挑眉看向陈慧,陈慧忍着被撞,被压的疼痛瞪着他问:“你瞎说什么?谁跟恆钧情投意合了?” “嘿嘿!”这一声笑,笑得好猥琐,说道:“您没跟恆钧情投意合,但是您失去记忆之后,恆钧为了能够得到您,他就骗您说你们俩有情,我跟恆钧关系好,当然帮他。不是吗?” “有必要吗?你搞这一出干嘛?”陈慧生气地问。 “自然是必要的,这样更能够让他们相信您真的失去记忆,失去武功,任人摆布了。而恆钧和我就是有这个野心的人。这样就会让京城的人有了藉口,他们会借着是你爹的下属,来清除我们俩个叛徒,还能鼓励璞村的那些部署,说您已经傻了,被我们两个控做了傀儡。然后收编璞村咱们的那些人。”长发坐在陈慧对过解释道。 要不是刚才啐恆钧用口水过度,她定然也要啐他一口,明明是权力斗争,非要搞个男男女女的感情线,他真是个被情报耽误的话本写手。她愤愤地骂道:“放屁!” 恆钧是呆愣在边上,问道:“将军你没有失忆?” “这王八蛋没有告诉你?”陈慧怒问,发个脾气肋骨都疼死了。 恆钧摇了摇头,陈慧问长发:“你瞒着他干嘛?” “忘了告诉他了!”长发睁眼说瞎话。 恆钧惊喜地道:“将军您没事?真的吗?”他倒是眉开眼笑了,整个人看上去如三月春光般灿烂。 “本来没事!刚才被你这么一搞,我差点断气!”陈慧没好气地回答。 恆钧低头,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您在樑上挂白绫,这不是打算吓死我吗?” “我这是打算拉胳膊的,向上牵引这个毛病才能好得快!”陈慧跟他解释顺便说了一句:“什么脑子!” “这是关心则乱!”长发还在为他说话,然后他转头对恆钧说:“刚才的话听见没有,将军会假装失忆,你要假装欺骗她,明白吗?将军,您要听见他的话之后,相信了他的话,然后对他死心塌地,明白吗?”恆钧听见这句话眼睛都亮了,头点地跟小鸡啄米似得。 “靠!凭什么?”陈慧实在抬不起手,如果能抬起估计桌子都可以拍烂了。 “演戏需要!”长发作为总导演,他让陈慧不许提出异议,必须按照剧本演出,陈慧抗争无效,只能怪自己挖的坑,如今只能自己默默地爬进去。 等到晚间的时候,恆钧亲自拿着食盒过来,拿出了温着的粥,配上清蒸的鲈鱼,炒的白菘,烧的蘑菇。剔去了鱼刺,一勺一勺地餵给陈慧吃,陈慧一顿晚饭吃得很是别扭加上艰难,想要发火,旁边还有一个小丫头伺候着,生怕别人看出来。 恆钧边餵他吃边说:“慧娘乖,再吃一口,等身体好了!我带着你去街上走走。”等餵完了,还拿来了帕子给她擦嘴,她还不能说什么,只能跟着他一起演一个懵懵懂懂的傻妞。擦完嘴,他认真仔细地看着她,帮她耳边的一缕鬓髮扣入耳后。那温热的手指指腹划过她的耳廓,陈慧一个激灵,内心暗骂长发这个混蛋,脑子给驴踢了。 自从被长发敲定他是男主角之后,恆钧天天变着法儿撩着陈慧,陈慧明明心里怒得想要骂娘,却又无可奈何。 冬日的暖阳照耀在廊檐之下,选了个避风的口子。陈慧坐在椅子里,腿上盖着一块薄毯。过了这两日,经过手臂牵引,她的肩膀已经能够伸到胸口,也算缓解了很多。听长发说何世安让人送了糖糕过来,她让他去蒸了几块,放在了小碗里。小碗放在她的腿上,她那不甚方便的手拈了一块糖糕,将手伸到了胸口,再也举不起来,只能底下头费力地咬着糖糕。一口咬好,才抬首。这个模样还真像是一个中风瘫痪的傻子。 这个味道是记忆中熟悉味道,顾师母做的糕。陈慧回忆起前前世帮着顾师母在蒸汽缭绕的灶头间,陪着师母做糕的景象,雪白的米粉衬着红色的枣子、褐色的核桃和红红绿绿的冬瓜糖丝。她烧着火,师母在灶上铺粉,顾朗在桌前倒出糕,趁热给她切上一小条,塞进她的嘴里,那种甜甜蜜蜜的味道一如当时的日子和夫妻的感情。 她又转念那日渡口送别顾朗,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听着那摇撸划过的哗哗水声,她那时看着顾朗登船离去,生出了一股子“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復还!”的悲凉来,那时她是心里知道这份牵缠了她三生的情,恐怕到此就要断了,再无重拾起的可能了。 长发问她要不要买上几天醉,陈慧想了想自个儿前几日发烧,脑子差点烧坏,就作罢。她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下凡的目的就是还那宝哥哥一辈子的泪水。她是有主角光环的重生加上穿越女,她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她笑着对长发说:“今天他对我爱理不理,明天让他高攀不起”。看似潇洒,真实的味道一如这口中的糖糕,明明如此甜糯,却硬生生地尝出一丝苦涩的味道来。 第66页 当时她跟长发和恆钧说了之后,他们俩嗤之以鼻地说:“好似说的他今天就能高攀得了您!”在他们的安慰之下她拾掇了一颗已经碎成了渣渣的玻璃心,胡乱的拼凑起来,告诉自己以后就照着点何世安就行了。这小子倒是个有良心的,还记得给她带糖糕来。想到这里,继续低下头,抬起手努力再咬一口。 “放我进去,将军见了我定然不会怪罪于你!”陈慧耳朵里传来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怎么回事? 长发的声音传来:“你还真够自信的!随我来!” 人走进来的时候,陈慧刚好将一口糕咬进了嘴里,双手放在腿上捧着碗,嘴巴里咀嚼着糖糕。那人原本跟在长发身后,见到陈慧之后一步抢在了长发之前,快步地走到了陈慧面前,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声:“慧慧!”这样带着激情爱意的声音,让陈慧在咀嚼的嘴张了开来,里面的糕带着口水落了出来…… ☆、寻妻 这一声“慧慧!”委实叫的柔肠百转,陈慧居然还能听出了一丝饱含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的复杂来。不过是两个字就能将她心海翻起滔天的巨浪来,她实在想抓住他的双肩,使劲地摇他然后吼上两声:“为什么?为什么?” 可如今她扮着傻子,这些自然没办法做,这一番的内心斗争之下,就是她的脸颊不停地抽搐,实在控制不好表情。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恆钧已经在她身边,拿了手巾擦了擦的她的嘴,并将她腿上的碗拿走,递给了丫鬟。还顺带将她的手也擦了擦,将她腿上的薄毯也卷了去,说:“去拿张干净的过来!” 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之下,陈慧看着顾朗的目光由心疼变为错愕。陈慧只能缓慢地抬头愣愣的看着恆钧木木地问:“恆钧!这是谁?” 顾朗不敢置信地看着陈慧问:“慧慧,你不记得我了?” 陈慧看似认真思索了许久后摇头,再问恆钧:“他是谁?” 恆钧看着顾朗,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此人思慕于你已久,你从未对他假以辞色。” 陈慧心里是不知说什么才好,明明是恆钧颠倒黑白的本事越发大了,面上她:“哦!”了一声,执行装傻的原则,少说少做。顾朗见她没有太多反应,又问:“慧慧,可还记得世安?” “世安?”陈慧重复了一句,又问他:“这是什么?” “咱们儿子!”顾朗这话说得模煳,他说:“他想你了!” 陈慧听到这个话,又继续假装细细想,片刻之后她皱着眉,摇着头,挣扎着无力的双手想上抬,那样子好似很是痛苦。她喘着气说:“我实在想不起来!”说着那脑袋往旁边的柱子磕过去。顾朗大惊拉住她,将她的头揽进怀里,手放在她的后背心疼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没事,没事的!”陈慧将头埋进顾朗的怀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他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过对于她来说这个怀抱是思念了两辈子的,那里有她贪恋的气息。 恆钧将她从顾朗的怀抱里拉开,挡着顾朗问:“顾先生,意欲何为?” 他又低头揽住陈慧说:“慧娘不怕,想不了就别想了。那些旧事就让它随风去了,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顾朗站直了身体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揽着陈慧充满了占有欲,这一生与陈慧相遇之后,陈慧一直强势,将满满的情意无遮无挡地捧在他面前,他未曾思考过有一日会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他眼前。顾朗启唇说:“顾某,为寻吾妻而来!”这个“妻”字出自顾朗之口,陈慧看向他,想要从恆钧的手里挣脱,他这是记起什么来了?他记得她是他的妻了? 恆钧低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叫:“慧娘!”这一声让陈慧理智回了脑子里,她只能被恆钧控制着,心里却是一万头羊驼在狂奔。这是个什么事情啊?假新欢和真旧爱在她眼前对峙?此刻庄子里一条刚刚下崽的花狗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 长发快步走过去,将那条狗拎了起来,在陈慧腿前蹲下,那条狗肚子对着陈慧,四肢不停地挣扎,嘴里呜呜地叫着。长发指着那条狗两排鼓鼓的奶说:“这就是产了崽儿的母狗!”他挑了挑那母狗的奶’头说:“胸垂下来了!”然后他又扯了扯母狗松垮的肚皮继续说:“你看看这肚皮也松了!他说你与他有儿子了,你自己想想!” 长发素来开玩笑荤素不忌讳,今日这个拿她跟母狗比?陈慧恨不得此刻胸口碎一块大石,泄泄心头的怒火。 前天她是怎么跟长发和恆钧说的?她说:“为什么失忆?因为受到外力创伤之后,脑子受到创伤了,才会失去记忆。那么一旦失去记忆,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必然智力受损。再说了扮傻了的陈慧,比仅仅失去记忆的陈慧,会更让他们大胆不是吗?”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顺着长发的话低头去看自己的胸之后,目光还移动到肚皮上,然后摇了摇头,一脸老实纯真的模样。 顾朗长在,对于这么粗鄙的话语实在不知道怎么接。倒是恆钧忍住笑对着陈慧说:“慧娘,明白就好!日头已经下去,回房去休息吧?”他的手搭着她的手,让她借力站了起来。 陈慧一瘸一拐地在他的搀扶下,要往房间的方向去,她回眸看向顾朗,看着顾朗脸色晦暗地站在那里,又转过了头。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似得问恆钧:“我不要生孩子,阿花产了崽太难看了。”这话让顾朗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今日初见陈慧那痴傻的模样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而更为糟糕的是,她身边有了个男子。 恆钧轻笑道:“那咱们便不生!”这是他们回房间留给顾朗的最后一句话。门关上之后,陈慧便不瘸了,使劲地抬起手,要噼了那桌子,抬到一般牵扯死疼,才惊觉这手到不是装的。她一扫桌上的茶壶,茶壶跌落地上碎裂。出口一声:“葛长发,他妈的活腻歪了!看老娘怎么拾掇你。” “将军消消气,这不过是演一场戏而已!做不得真!”恆钧劝解陈慧。 陈慧指着恆钧的鼻子骂:“你也不是个东西!你做什么妖?” 恆钧苦笑一下问:“这顾先生之前伤将军如此之深,将军也不想难他一难?” “那是我的事情!我的私人事情,不需要别人瞎掺和。” “将军,你大可以现在出去与他相认,恆钧不拦您!也不敢拦着您!”恆钧看着她这般,心里冒出了一股子气,对陈慧吼道。 陈慧肃冷地看着恆钧:“吼什么?恆钧,你是我心腹,你是我臂膀。我陈慧从来都会将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说得清清楚楚,不让你们几个来猜,别把心思浪费在揣测上意这个无用的地方。同样,如果不喜欢我也会说得明明白白。关于我私人的感情这一块,我说过你没戏,就是没戏,我什么时候拖泥带水过?我最恨一边和他人牵扯不清,一边却是对另外一人一往情深。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些,若是你想不明白,终有一天,你是不能呆在我身边的。” 第67页 恆钧惨白了一张脸,低着头道:“属下明白了!”陈慧看着他模样,也不想再苛责,道: “你出去吧!给我将小翠叫进来!” 再说顾朗这边,看到陈慧跟着恆钧离开,他脑子里已经过了很多遍,今日既然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低上一头又何妨?他问长发道:“葛大人,在下请教一事!” 长发是想着鞋底抹油立刻熘走,毕竟刚才那个玩笑他自知是过头了。刚起了念头,便被身边这位顾先生给唤住了,说实话他是掌控了陈慧的整个情报体系,对于这位顾先生他是做过深入的调查研究。将军和他除了年幼时,有过一段青梅竹马之外,没有太多的交集,实在想不通之前将军为什么对他一往情深,而今日他回来所表现出来的深切情感,也让长发不能理解。 有了好奇之心,自然就想探寻,他呵呵一笑,伸手示意顾朗道:“不如顾先生与在下到书房一叙?”顾朗自然应他,长发将他引入了书房,坐定。 顾朗也不废话,单刀直入问道:“将军是如何受伤的?” “自与先生别过之后,将军一直愁眉未展。虽有王秉伏诛,也未曾见得她开颜。”他边说边看着顾朗的神色,顾朗只是示意他接下去讲:“送别刘将军之后,她便带着我们徘徊逗留在此地。想来她是没有想明白是想在江南过年,还是回京城。那一日将军特别斋戒沐浴了去山上的广安寺上香,她在佛前整整跪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心愿。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劫杀,她救了季恆钧,自己却跌落下了山崖,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昏迷在山涧里,醒来边是这痴痴傻傻的样子。”长发今日倒是一句虚言也没有,话语间满是沉痛。 顾朗听到这里,又问道:“这季大人是什么意思?” “恆钧思慕我家将军已久,将军又是为救他而落得如此下场。将军醒来那一日,大夫判断说将军伤了脑子已经痴傻,他便下了决心打算以后娶了将军,照顾她一生一世。患难才见真心,将军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风华绝代的佳人,我等自然支持。顾先生今日也看到了,将军已经失智,日后漫漫人生长路,恐怕都如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那样天真。在下不知先生此番前来是何意?”长发说完眼神落寞,不胜唏嘘。 顾朗听完并不回答长发,转身出门,长发在门口拦住他道:“将军失智,这一事乃是秘密,一旦泄露,必然引发大乱,我等不能让顾先生离开。” “陈慧在哪里,我顾朗便在哪里!葛大人且放心!”说完推开长发,走了出去。 ☆、醒悟 小翠是临时找的一个丫鬟,十五六岁的年纪,她只知道自己要服侍的人是一个贵人。这个贵人在床上躺了好些天之后,终于转醒了,但是好像是个傻子。从那天起,她就不允许出这个庄子了,还有人告诫她如果透露出服侍的主子是个傻子这个事情,不仅她的性命没有,而且她全家都会丢了性命。她有些后悔进来,更多的是害怕,因为她从知道主子是傻子之后已经跟外面一个扫地的大哥说过了。不过好些天过去,好似没有什么问题。 而那个大哥这次又来找她聊天,聊着聊着就开始问她主子的情况,她有些害怕,不过心里的秘密还是想跟人说,再不说说太难受了,这位大哥说他没说出去,这些天过去了果然没有说出去,他应该是靠得住的人。她比划了一个悄悄的手势,跟这位大哥说:“今天两位大夫又来给将军请脉了,听说这手有了很大的好转,但是这里还是不行。”她指了指脑袋说:“将军说话七颠八倒的。” “她说什么了?”那个男子问道。 “问她可知道爹娘是谁,她说知道,但是问及她爹娘的姓名时,她居然全然不晓得了。另外她早上叫那位季大人为恆钧,方才就再也叫不出名字了。大夫说,将军这里恐怕只会越来越差,不会变好了。哎,听说将军以前清楚的时候精明着呢!好可惜啊!”小姑娘惋惜地说道。 那位大哥也是慨嘆道:“可不是吗?这就是命吧!” 在陈慧的房间里,顾朗和陈慧对坐着,陈慧还是那样呆呆地很少言语,偶尔痴痴地对着顾朗笑笑,很是憨厚。顾朗问长发:“除了婺州的郎中之外,可曾请了其他大夫来看?” “这两位都是本地的名医,医术是有口皆碑的,而且诊断下来都是一样的结果。”长发回答道。 “不要答非所问,有没有请其他大夫来看?京城的太医?姑苏的,杭州的名医呢?”顾朗站起来与长发对视,转瞬之间长发有些压迫感。 他略微低头看着顾朗的鼻子说:“顾先生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到处请名医?如果咱们将军的目前的状况被某些人知道了,你知不知道可能天下大乱?” “所以呢?仅凭着这两位郎中的话,就下定了她的病情已经无药可医?就任由她这样下去?”顾朗逼问他。 “顾先生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不心急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将军的病情被京城的人知道是迟早的事,我们需要时间来部署。我们已经问过两位大夫,他们都说这个病是个慢性病了,血瘀不通造成的。迟几天和早几天都不会对病情有很大的影响。我们家将军将这个天下看得比她自己重,她为了能天下安定付出过多少?如果我们不能稳住局势,即便她醒来了也不会开心。”恆钧对顾朗说,陈慧听着恆钧有模有样地瞎说,想笑不能笑,很是尴尬。 顾朗看着陈慧乐呵呵的憨笑,心里一阵抽疼,眼前的这位季恆钧说的确实是事实,陈慧自然看这个天下比她自身的性命更重,他嘆息一声道:“能帮我拿副纸笔吗?” “先生想要作甚?” “以我的名义给金陵名医游永芳写信,请他过来替陈慧把把脉!”顾朗说道。 这游大夫是当世圣手,悬壶济世,早年学神农尝遍本草,如今在家编写医书,只在家中坐诊,从不出诊,他的意思很明确,来回的路途会耽搁他的很多时间。所以长发问:“他肯来吗?这里离金陵甚远!” “他欠我一个人情,自然肯来!”他低头写信,写完晾了晾墨之后,对陈慧笑了下,将信装入信封。出门叫来了他的护卫,对着长发说:“你派人和我的人一起去!”这样一来长发倒是不好拒绝了。只能派了人跟着过去,请这位圣手。 恆钧讥笑一声道:“顾先生说到底还是怕将军真的终身痴傻会连累了先生。方才要去请什么名医,无非是再确诊一次罢了!先生不必担心,将军不好便不好了,我自会照顾她,不会拖累先生。” 顾朗抬眼看着恆钧道:“你年纪尚轻,我不与你计较。你这些话实在不知所谓,她若是不好,我自然要照顾她终身。但凡有一线希望,我也会想尽办法为她医治。你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便是,对她不必有多余的遐想。” 恆钧还想说些什么,想起方才陈慧的那些话,便闭上了嘴。此刻小翠敲门,端了药进来,顾朗接过坐下想要给陈慧餵药,陈慧未张开嘴喝,侧过头叫了一声:“恆钧!”恆钧挑起唇角笑了一下,从顾朗手里拿过药碗,用勺子给陈慧餵药,顾朗神情再次暗淡。 第68页 入夜之后,恆钧和长发到陈慧这里汇合,长发很是担心顾朗去请的这位圣手,据说十分厉害,“再厉害的神医,也限制于当前对事物的认识程度。比如世安就体弱多病,可见他也许真有本事,但是这个本事还没有到神乎其神的地步。”在没有影像医学的这个时代,能用什么手段来判断她脑子里是否有萎缩或者堵塞?这个事情她十分放心。陈慧转换话题“赶快切入正题,说一下今天的情况更新和当前的部属安排。” “刘将军大部队已经过了淮河,接到命令后已经停了下来。璞村那几位将领已经收到密信并且回復会按照咱们的方案去办。夫人知道将军遇袭之后,已经收拾了行囊带着碧荷和丹朱一起过来了。我已经让马平和黄碧随身伺候” “另外金先生来信说,老将军得知将军遇袭,发了大火,怒斥了李承恩,后来两人又私下聊了,具体聊了什么,我们的人没有探听到。李承恩应该已经知道咱们这里隐瞒了什么,但是还未探听到细节,他已经开始行动,跟黄家如今接洽非常密切,而且还在曾经出入霍将军的府邸,不过霍将军未给他好脸色。”长发禀报导。 陈慧挑眉道:“速度还真够快!”她略微沉吟之后又说:“我爹那里你也多派几个人,李承恩并不瞧得上他。在确认我出事之后,他可能会对我爹动手,扶持陈智上位。他和刘氏心大着咧!” “属下省的了!立刻去安排!” “太平府的粮价如何了?快到年关了,有什么大的波动吗?” “没有,不过刘府台最近给每个民工发放了为数不少的粮食,感谢他们这几个月的辛劳!目前堤坝决口处已经修復差不多了,看来可以抵挡来年的春汛。但是整个长江大堤要完全修復需要时间和钱物不是这么一点两点。” “刚开国哪有钱做这个大型工程?如今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恆钧,你这两天给我好生想想,过了年我要你去做件事情。”陈慧转过来跟恆钧说 恆钧一脸肃然对着陈慧道:“将军,请吩咐。” “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一轮价格暴涨会有几个阶段?” “吸筹、打压、拉高、出货、一地鸡毛?”恆钧问道。 陈慧点点头说:“第一轮是因为水患引起的上涨,第二轮是本地的粮商惜售导致的上涨,第三轮就是我们介入之后的上涨,这几轮的上涨有过调整但是都是平台型的……”陈慧对恆钧进行分析这次太平粮价上涨的整个过程,“年后,你给我去太平那里,引导粮价下跌,快要开春了我要让该回去种地的,全部回去种地。” “粮价下跌了,怎么还会有人去种地?” “粮价下跌之后我们可以分几批进行收购之后再行打压,在最后筑底的时候,推出官府收购明年的新粮的指导价。然后配合这个指导价让粮价在这个阶段整理,然后回升……” “我明白了,将军的意思是粮价最终还是会温和回升,然后稳定,经过这次打压之后,实际上屯粮的那些粮商并没有赚到多少的好处,所以最后尘归尘土归土,该种田的还是会回到种田这块来。”恆钧说道。 “没错,但是堤坝建好了,冬天冻死的人数也打量减少了。而且里面有很多有组织能力的人冒出来,这些工头要鼓励他们让他们开始承接这种工程的承建,原本是一片死寂的饥荒,在兜了一圈之后就活了起来,这才是我们要的结果。恆钧,学会系统地看问题,解决问题。所以你需要去太平进行总结,未来的三五年,我要鼓励海上贸易,我需要一个有远见的,能够跳出固有思维的人来主持。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就着手准备,罗先生在那里你可以学很多。”陈慧拍着恆钧的肩膀,恆钧是她未来的核心成员,她必须给他最大幅度成长的机会。 出了陈慧那里,恆钧找了长发和华瑾一起喝酒,他十分郁闷地对长发说:“长发兄,我实在不明白。如果顾朗来了,她觉得放我在身边不方便,让我走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将我劝走?” “恆钧,也许你是对的,将军想要遣你走。但是你不得不说将军对你的培养也是实实在在的,更何况如果真是仅仅为了让你离开,她完全可以立刻就行动,而不是让你年后再去。她还是让你在一起过年,可以说私心是有,但是大部分还是当真对你的爱护,你别不领情。”长发跟恆钧对碰了一杯,劝说他。 华瑾笑着看他们说:“其实,应该反过来看。咱们将军的雄心,你们不是不知道。可是一个登临帝位的女人,你们要想想她以后是要开后宫的。从古至今,也就唐代有个武皇,还是靠着自己丈夫登了大宝,她可是后宫男宠不少啊!可咱们将军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更加不必拘着自己了,你真的入她的后宫,以后左一个右一个,生个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种?你真心爱她,届时你可受得了?再说了后宫男人一多,也就不当回事儿了,指不定也给你来个男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在她心里,还不如你这个前朝的知己好友。所以你还是努力做她的一条离不开的臂膀。你说呢?” 恆钧似笑非笑看了看他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她认死理,认准了一个人,就是那个人了。不会广纳后宫的。再说了,她当日能不顾生死救我,这份情谊也是够深厚了。” 长发继续拍了拍他说:“那你心里就更清楚了,她认定了顾朗,怎么还会将心放在你身上呢?” “两位,谢谢!”恆钧站起来对着华瑾和长发行了个礼,有时候醒悟也只在一瞬之间。 ☆、识破 净房回来之后蜷缩在被子里,疼得冷汗直冒。从那日昏迷醒来,听说泡了好几个时辰的冷水,还是冬天的山涧的水,就知道坏了,这个月定然难熬。现在看来是果然,他妈的糟糕透顶,跟这次的疼痛比较,之前那些疼都成了挠痒痒,她想要张口叫来人,可是想想又作罢。在决定扮演傻子的时候,可没有预料到有大姨妈这个问题。 现在她出门叫人,给她泡红糖水,拿个汤婆子过来?人立马又怀疑,怎么不傻了?怎么这么有逻辑啊?那不是前功尽弃?好在看窗外天貌似已经开始亮了,吃早饭的时候,长发和恆钧不知道会不会进来一下?转念,跟两个大老爷们怎么说痛经这个事情,真是为难。 陈慧抱着肚子疼得厉害了,床上滚一滚,稍稍好些又反覆思虑。当小翠进来伺候她梳洗,她弯着腰不肯起来,这个姑娘真老实,连句话都不问,催着她,帮她穿了衣服洗漱之后,端了早饭进来,放在桌上让她快吃,这是餵猪呢?碧荷在的话,才不会这样!陈慧无比憎恨自己平时太糙,日子过得一点都不精细,身边连个贴身丫鬟都不带。 “恆钧!恆钧!”陈慧重复了这个名字。 小翠听见了回答她道:“季大人外出了!” 陈慧又叫:“长发,长发!” “葛大人也出去了!” 第69页 陈慧听见这个想死的心都有了,即便是老着面皮,如果恆钧或者长发能过来,好歹她说上一说也能解决个问题,即便被他们笑话一下,也没什么,毕竟能让他们笑话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么一桩。 “恆钧!我要恆钧!”陈慧敲着碗说道,那小翠可能没有见过陈慧清醒时的样子,对她也就没有丝毫的概念,只当她是个傻子,如今两个管事的都不在,旁边又没人,看着这个她就心生不耐烦,走过来柳眉竖起说:“别吵了!好好吃东西!” 陈慧看着兇巴巴的这个姑娘,加上肚子一阵阵死命地抽疼,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可是只母老虎,怎么还被人欺负成这样? “怎么了?”顾朗的声音传来,人挡住了早晨的阳光,站在门口,整个人都蒙上了金晖,这模样煞是好看。再有气质,再好看现下阶段也抵不过一个汤婆子?现在陈慧要的是能帮她解决当前问题的人。在顾朗面前她还是得装傻妞,事情还是不能解决,没用! “嚷着要找季大人呢!”小翠对着陈慧努嘴,无奈地说。 顾朗脸色看不出阴晴,不过是轻嘆一声,走到陈慧面前,陈慧不动勺子,她实在疼地无心吃东西,坐都快坐不动了,皱着眉头,一阵抽搐之后,脸色惨白。顾朗似乎看出她的不对劲问:“慧慧,怎么了?” 她连回答都没力气,双手从桌上拿下来捧住小腹,头上滋出冷汗来,挂到了面颊上,实在顶不住了下巴搁在桌上,眼睛半开半闭着。顾朗探手到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热。但是看着陈慧的样子,定然是有问题,语速略快地问:“哪里不舒服?”眼光从她的头往下看,落在她的手上,又问:“肚子疼?” 陈慧咬着唇点点头,死疼死疼啊!他拉开了凳子,在她身边坐下,伸下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拉开了她的手,他的手贴压上她的小腹问:“这里疼?”被他的手摸到那般私密的地方,虽然是隔着衣服,虽然有几年的夫妻情分,可今生到底没有肌肤相亲过,在顾朗注视之下,脸上轰地一下烫了个彻底,呆了一呆之后又点头,可真痛。 顾朗一副瞭然的样子,抬头对着小翠说:“去厨房切了姜丝放上红糖烧一碗汤过来。再拿给暖被窝的汤婆子过来。”陈慧内心泪流满面地贊顾朗好聪明,总算有望了。看着小翠应声出去,顾朗让她带上房门。 “既然疼地吃不下,先上床去歇着!”边说边伸手过来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让她坐着,又蹲下为她脱下鞋,卸下了罗袜。陈慧的一双脚露出,从上望下去,皮肤白皙,只是常年行走,脚趾几处老茧,所以实在算不上玉足,与当世审美的一双裹了布的小脚更是差异巨大,她自然不认为那一双摺了骨的三寸金莲有什么好看。 他的眼光落在了她的脚上,伸出了温暖的手轻轻抚过,反覆的摩挲,略微粗糙的指腹划过脚背到了脚踝,又撩地陈慧一阵无措,慌忙地收脚到床上。装不下去了,这叫她怎么再装?顾朗抬头仰望注视着她,她烫着脸,只得吐出一个字:“冷!”这话一出立马就钻入被中。 顾朗站起来看向她那露在被子外头的脸,异常温柔地说:“穿着外衣睡不暖和,我来帮你脱了!”说完还走到门口将门栓落下,听着门栓的声音,看着他走到床前,原本该专心捂着肚子的陈慧,居然能分出心神防备地看他。她实在想知道,这哥们下一步想干什么。他伸手要掀开,陈慧抓住了被子不让他拉开,还是重复了一个字:“冷!”两人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站着抓着被子面对面对峙。 “脱了袄子睡才暖和!慧慧乖!我来帮你!”顾朗低头哄着陈慧,扑面而来是他唿出的热气。陈慧脑子转了几圈,如果再坚持恐怕会被看穿,硬着头皮上吧! 反正她和他的牵扯,也不在乎这么一件小袄子了,即便是坦诚以对了也并不算什么。以英雄就义的表情,放弃了挣扎,由着他半拖半抱着将她从被子里拖出来,手伸到她腋下,抽掉了衣带,拉开了小袄,露出了白色中衣,他的气息就在她的脸上,陈慧不得不将脸别过去,并且进行心理建设,拿出平时的厚脸皮来,这点子撩拨,实在算不上什么。 虽然那么安慰自己,到底没等他伸手帮她脱下裙,她已经双手伸入被子,脱下了裙子递给他,一脸憨厚地邀功样说:“给!”说完就钻进被子里,裹地跟个粽子似得,只露出了一张脸来。 顾朗脸上灿烂的笑容让陈慧有些犹疑,他是知道了呢?还是不知道?听他对她说:“慧慧很厉害,真乖!”好吧!还在哄傻瓜的方式说话,看他转过身去将裙子放到衣架上,背后看他玉带卡了腰身,着实一副好身板。 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她捧着肚子看着他,四目相对,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明显陈慧心虚怕他看穿,在他的目光下,侧过头看床里。 当她的心神还在腹部疼痛的时候,脸颊被顾朗给捞了过去,又和他的眼光对上了,却见他的脸越来越大,直到他的唇印上了她的唇,只那浅浅的一印就放开了她,当陈慧还在震惊于刚才那个唇压住她的唇的感觉的时候,顾朗开口了他说:“慧慧,看来什么都没有忘记!”。她被他看穿了,还特么拆穿她? “我擦!你耍我!”坐起来伸手就是一记耳光刮到顾朗的脸上,顾朗脸上五指印起,陈慧一下子也懵了,毕竟她没想到下手这么重。 两人皆呆了一下,他却先不以为意地呵呵笑着道:“你骗得我好苦!” 说完,又伸手要捏她的鼻子,这回陈慧也不装了,有了防备,怎么会让他得手,挑眉怒道:“滚开,给老娘滚开!” “嘘!小翠快来了!”顾朗将手指压在他的唇上示意。 陈慧从被子里出来,彪唿唿地拿了个枕头塞在自己背后,靠着枕头,将被子拉高裹着,瞪着眼看着他说:“逗我好玩是吧?” “娘子,你讲讲道理!是你在骗我,我几时逗你了?”顾朗站着,淡淡地说道,当然如果没有半边脸上的红肿五指印的话,这个淡淡就淡地很有味道。 “混蛋,方才明明已经看出我在假装了,故作不知,还帮我脱鞋,摸我的脚,帮我脱衣服,撩我。你可真能啊!谁是你娘子?我俩有媒有聘?”也不知为什么,陈慧平日里一副刀枪不入的心肠,到了他面前倒是成了水做的姑娘了,这些话一出,好似当真自己受了大委屈眼睛里蒙上了水雾,一闭眼睛,两颗泪珠就挂到了脸颊上。 顾朗慌忙坐下,伸手替她擦泪道:“都是我的错!你莫哭了!” “你错哪里?”陈慧嗡着鼻子问。 “哪里都错了,娘子说错哪里就是哪里!”这些话都是前世的情话,陈慧不讲道理撒泼的时候,顾朗就是这么哄着,随便她使个小性子,过了便好。这话一出,勾起陈慧的伤心处,更是难受索性倒进床里,侧着脸当真就哭了起来。 第70页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敲门声,顾朗过去开门,陈慧悄悄地擦了擦眼泪,真是她的前世的冤家,才能在今生这样让她牵肠挂肚不得安生。顾朗接过那小翠递进来的碗和汤婆子。 走进来将碗搁在桌上,又将汤婆子用干手巾包了之后递给陈慧,陈慧拿着汤婆子放在肚子上,暖烫感觉传来,稍稍觉得好些。顾朗又拿来了碗,说:“喝了姜水会好些!” 陈慧接过碗,一口干下,递给他之后侧着身子道:“你可以出去了,记得把门带上。”不管心里有多想知道他这么就脑子转过来,过来找她了。至少现在她还想发脾气,不想理睬他。 顾朗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向门口,陈慧心里又一个失落,这个混蛋隔了几辈子越发没脑子了。她让他滚就真地滚啊?不能死过来哄哄她? 听得门落了栓的声音,又听得脚步声过来的声音,陈慧抱着汤婆子,侧过头来看向外面。看见顾朗到了脚榻上。开始动手解腰带,脱外衣,陈慧惊诧地喊道:“干嘛?你这是干嘛?我身上还有葵水呢!”这话出口才知道,犯了大错,这要是没有葵水,她这是希望他做什么? 顾朗脱了衣裤,坐在床沿脱鞋说:“你肚子疼成这样,我给你暖暖被,揉揉肚子!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我谢谢你!不用,真不用!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些。”陈慧说道。 “慧慧,亲不亲,咱俩都记得,我们在一张床上做过多少事情?你有什么好害羞的?”顾朗一身中衣中裤,坐在床沿:“你先别想着踢我下床,看看我的脸,都被你打成什么样儿了?不心疼?”陈慧收回了准备好的脚,看着他肿地老高的半边脸,一下子下不去狠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躺了进来,手隔了一层布料,给她轻轻地推揉着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写过最冷的文,知道写崩,却不知道崩在那里,哎! ☆、互诉 他的手揉着她的肚子,不知道是汤婆子还是姜汤,或者真的是他揉地,总之陈慧确实舒坦了些,她抓住他的手拉开说:“我没那么难受了!你起来吧!你今天太过分了!” 顾朗就着她的手,贴到了他的脸颊上,他的脸上微凉,微湿,让陈慧不能再有下一步,他说:“慧慧,我同你一般都记得前世,只是我的前世和你的前世有很多不同。那日我在抗敌……”顾朗从两人分开说起,再说到他没有殉城,去京城寻她。他是打算对她坦诚一切了?早干嘛去了? 听到说她从了布泰,陈慧身躯一震,内心震动:“我靠,这还真特么曲折离奇,居然身体还被人穿了!”,她一脸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我去从布泰那头猪?要噁心我也别这么噁心好吧?可能吗?那个王八蛋杀我同胞,诛我至亲,我去从他?我那个时候已经死了,死了好吧!被那个布泰一拳打死了!”只要想起当初的血染满城,她的彻骨之痛,她还是如此激动。 顾朗说:“我现在是明白了!当时却是无法想得明白,怎么都想不到,你怎么变成这样,放得下国雠家恨……”顾朗表示他现在明白了,但是当时不明白,关于现在怎么明白的,陈慧倒是没闹明白,但是他不让她明白,他继续了话题。 听到顾朗去京城庙里见到她,她对他说的那番话,陈慧怒骂:“妈的,不知道是哪个傻x,坏我名声!归顺你妈个头,我是那么龟孙的人吗?这个女人肯定是异世界的那种脑残女,以为卖个风骚就能让阿哥王爷围着她转,其实除了屎壳郎谁都不可能围着她转。”之前以为只有电视里才有那种女人,如今却是让她听见有人利用她的身体,委身布泰,叫她怎么能不生气。 “好好说话!我没教过你,一个女儿家,说话不要这么粗鲁!”顾朗手点着她的脑袋说,从小就活泼过头,爬树下河打人无所不作,当年幼时到他家来,也是想让她收收性子,到底是野性难驯。 “我粗鲁,不喜欢是吗?看不惯就走啊!找不粗鲁的去。你之前不是我说无耻吗?”陈慧死犟,还特别有理地说,顾朗看着她蛮不讲理的样子,想想这才是真正的陈慧,她就是这么大事识大体,小事要蛮干的性子。那时候她还有一个歪理叫做,小作怡情,大作伤身,强作要和离。顾朗有些感慨,幸亏她回来了,说道:“粗便粗了些,这样很好!”然后继续说,说到他被抓,施了宫刑。 听到这里陈慧惊愕地忘记了肚子的疼痛,胸口紧地几乎无法唿吸,她颤抖着声音问他:“你竟然受了这般的苦?”她暴怒道:“便宜那个王八蛋了!早知道,老娘一定切下他那根鞭,剁下他两颗蛋。”说着话的时候,她伸出手摸上了他的脸。 顾朗看她心疼地模样,反过来安慰她说:“行了,行了!切了他的头就算为我报仇了。难不成你还真去看他那里!” 陈慧脑子里转着他怎么受了那么多的苦?也难怪他当初会这样对他,想想也是阴差阳错,那时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个穿越女,所以对她不理不睬,已经是很温和了,换位思考一下,她可能就没这么客气了,一刀活噼了他都有可能。想想这眼睛就酸涩起来,于是嗡着鼻子接他的安慰说:“哦!哦!我知道了,我反正只看你那里就是了,别人给我看都不看!” 这话把顾朗给逗乐了,不过他想起恆钧那个幽怨的小眼神,还有今天她在那里装傻的时候,敲着碗的时候叫着:“我要恆钧!我要恆钧!”的话,反问她道:“还有谁要给你看了?” 被他这么一震,原本想要掉的眼泪没有了,倒是有些心虚地弱弱地说:“没人给我看!你放心,放心哈!”还傻呵呵地干笑了一声。 “我放心!放心个鬼,你在平州,那个黄永彦拉着你的手,是怎么回事?这里都让那个季恆钧跟我叫板了!陈慧你能着呢!”顾朗翻起了老底,想着这辈子见她第二面,就有人在他面前抓着她的手錶白,心口就堵着难受。 “哎呦,肚子好痛!”陈慧皱着眉头叫道,她知道有些事情是越描越黑,不如不描了,顾朗知她肚子疼是真,转换话题也是真,也不想跟她较真,转过身,继续伸手摸上她肚子,手上微微使劲替她揉着,陈慧脑子里还没消化他受宫刑的事情,实在太心疼,想让他高兴高兴,就说:“你啊真放心,若是不放心,等我葵水过了,我给你好好查查,我这幅身子每一寸都是原封未动,等着你来拆封。当然忽视一下上面的伤疤,没办法,刚开始打仗的时候,还是挺弱鸡地动不动就受伤,后来就好啦!绝对是实力碾压对手。”转念又觉得不对,描补道:“这次不算,实在太大意了,实在是没带脑子出门。” 顾朗心里一阵欢喜,这就是他的妻,爱他其实到了骨子里,贴着她的身体,在她耳畔说:“好,那便说定了,等你葵水过了,我来好好拆封一下你这幅身子!”方才陈慧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觉得也没什么,可他这般在她耳边说的时候,里面的意味太明显,让她不由地心生荡漾之下,有有些懊悔,打住,转话题问:“后来呢?你死了?然后回来了?” 第71页 “那时我并没有死,被他扔进了宫里,让我做宫人。我受不了这个屈辱,也无颜见父母,蒙了面……”顾朗说到他投湖,陈慧这下又问:“你是投湖死了回来的?” “安静些,慢慢听我说!” “哦!” 顾朗继续说他变成鬼,游荡在宫里,时常去看那个陈慧,然后看见布泰和那个陈慧在一起的片段,陈慧侧过来,天哪,这个剧情太曲折了!盯着顾朗瞧道:“我去,你居然天天看自己的媳妇跟自己的仇人在一起妖精打架,头上顶着绿油油的大草原,这特么情可以堪啊!当真是情何以堪?”她居然把心里想的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说出来了又怕顾朗伤心,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也没什么情何以堪的,只是恨罢了,恨自己错爱了你!悔自己未曾当日跟随父亲从城楼上跳下去!”顾朗这话说得轻且淡,这声音听上去有些悠远。 陈慧摸着他的脸说:“所以当日我来找你,其实你是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你这么些年没有变态,还真不容易。” 顾朗将她揽抱着,让她趴在自己的胸口,手上挑起她的一缕髮丝道:“我当真几次想杀你,每每你毫无防备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你,但事到临头,却看着你的脸怎么都没办法跟那个女人重合,偏生又放弃了。错过了时机又遗憾,只能安慰自己。也许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真杀了你,你也冤枉,可到底是意难平。” 陈慧手摸着他的心口,眼角的水默默地滴在他的胸上,嘴里却是不着调地说着:“这倒也是,想想我要是对着你这张脸,也是下不去狠手的,顶多就是皮鞭、蜡烛、辣椒水伺候!” 顾朗听她如此不着调笑骂道:“混帐,想什么呢?” 陈慧吸着鼻子,呵呵笑道:“也没想啥,没想啥!你看了那么多两人在一起的动作片,他们可有什么别出心裁的招式?以后咱俩可以借鑑借鑑?” 这话一出,顾朗实在猜不出哪里才是她的底限。 “除了温柔小意,半推半就之外哪有什么新意。我若是脑子清楚点,想想要真是你这个将避火图翻烂的混球,哪里会像她那样跟条死鱼一般躺着任人摆弄?”顾朗有些薄怒,又有些懊丧。 陈慧张大嘴巴将手塞进嘴里之后,道:“我靠,你还真蹲在角落里看啊?我听你说的那些,这个女人明明是有我的记忆的。我那么丰富的经验她居然不借鑑。就那些经验,搞定一个布泰那绝对是轻轻松松,简简单单的好吧。” 顾朗脸色铁青,听她这么无顾忌的胡说,拧着她的脸颊说道:“胡说什么?越来越没正行了!” “你别醋啊!我这个人你难道不知道?当初被他抓住,明知道逃不掉,也要跟他打,我的骨头也是挺硬的,老娘还是有骨气的。谁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是这么不经打,居然被他一拳打死了。那肚子的扎心疼,就如同今日这般疼,更疼的是咱俩的孩子没了。等我回过魂来想了好久才明白,孩子没了,你也没了,连借尸还魂的身体还是缺了两条腿的。那一刻真想再死一次算了,看看那还魂尸体的爹娘哭地那般悽惨,便不忍他们白髮人送黑髮人。” 顾朗轻轻地说了一声:“我知道!” 再下去顾朗说的无非就是那个女人,还有布泰的一些事情,听到最后,陈慧亲了一口他的唇道:“这些事都过去了,你家娘子我还是忠贞不二的,这身这心始终在你身上!”说完嘆息一声,顾朗当真是苦逼之中还有更苦逼,跟他比自己受的那些苦压根也就不算什么了。顾朗默默无声地搂紧了她,两人都觉得还好,总算没有失去对方。 陈慧突然脑洞大开,爬起来瞪大了眼睛质问道:“你得告诉我!你跟何嶒有没有那个事儿?” “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跟何兄有那档子事儿,混球成你这般也是……也是……”顾朗竟然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陈慧。 “我胡说什么?外界都那么传言的,说你和何嶒有一腿,你还是那受!”陈慧怕他不懂什么是受,便又补了一句:“受就是躺下面,被弄的那个!” “混帐!瞎想些什么?”顾朗翻身将陈慧压住道:“看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便不知道谁是夫!”说罢欺到她唇上,这回不是蜻蜓点水,直接吸吮了唇后,挑开了她的嘴与她舌头纠缠…… 等两人分开,陈慧发现胸上传来异常的感觉,低头一瞧,他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捏住了她那凸鼓鼓的山丘。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她混球,其实他的内心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解开了心结,就随他的意了。 陈慧平息了气息,听得顾朗问:“肚子可好些了?”陈慧点点头,确实转移了注意力之后,便没有那么疼了,有他贴着身体,整个被窝都暖暖地确实好受很多了。 “你既然恨我到如此地步,怎么又知道那个女人不是我的?”。 “前几日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叫赵倩的女子,她给我写了一封一封的信,她说她就是陈慧。”顾朗笑看着她。 陈慧满脑袋的官司道:“我写的信你收到了,但是来得这样迟?老天这是在玩我啊!是那一天?” 顾朗细细回忆了一下道:“腊月十二吧!” “我就是那一天遇袭的,那天我瞧见那里有座庙,便上去拜了一拜,想要问问菩萨,为啥要这样玩我,一世不得好死,一世终生残疾,难道我还要来个一世孤苦吗?等出了庙就遇到了袭击。”陈慧老实地回答,幸好菩萨是好菩萨,居然帮着她把那些信给了顾朗,能解开他们之间的这个死结,要不当真她到死也不会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失去他。 顾朗亲了陈慧的脸颊,想了想又问她:“能告诉我,秦海是谁吗?” 陈慧一阵哀嚎道:“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能不能尊重一点个人隐私啊?把我活脱脱地剥了个干净,全被你看透了,有意思吗?老娘的蓝颜知己,蓝颜知己!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个名,实在太特么冷,冷到都写不下去了。听话改名字,希望能有好运!嘿嘿! ☆、圣手 长发回来听下属汇报,说这顾朗趁虚而入,几乎一整天都呆在陈慧房中不出来。恆钧说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兄弟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属下不敢揭将军的瓦,毕竟将军那是装傻不是真傻。” 长发拍了一拍恆钧的肩膀,聊做无言的安慰。接着那个兄弟再汇报说:“那小翠今日又跑出去跟那个探子聊天,聊了半个时辰,无非就是说咱们将军傻成什么样子了。言语之间对将军颇为不敬。” “不错,这样才像吗!她这个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节,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样不敬才更能让人相信将军果然是傻了。”长发颇为满意。 “京城也来报说,过年礼已经送到。老将军和李承恩已经知道咱们将军醒来痴傻的事情。已经发了八百里加急询函,过来询问。另外又让人追上了夫人的车队让御医务必诊断清楚。同时私下里,老将军让人调查了截杀将军的人马,已经查到了是李承恩。所以私下,老将军砸了一块砚台,痛骂了李承恩。李承恩已经推出了他的臂膀莫焕,莫焕被老将军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诛杀了。”那兄弟说到这里停下了。 第72页 “接着说!”长发说。 “刘氏这里,已经和李承恩接洽密谋,接了李承恩的药。老将军自从夫人走了,又登基之后无人劝阻,越发好肥甘醇酒,而刘氏听李承恩建议,时常安排美人给老将军。老将军为展雄风,竟服食助兴的虎狼之药。前几日酗酒过度,夜半起身半身不能动,歇息了良久之后才能起身。那御医是李承恩的人,告诉老将军说他没事,只是酒后神志未曾清爽,老将军也不以为意。” “到底病情如何?” “很是兇险,咱们的人说已经是痹阻脉络。随时随地可能半身不遂或者一命呜唿。” 听到这里,长髮脚步不停地往陈慧那里去,陈慧关着门,正与顾朗对弈,长发看了一眼顾朗,顾朗识相地站起来,要出去迴避,陈慧沉声道:“长发,不用迴避顾先生。我俩已经解释清楚了误会,他日后终归是我夫君,我的任何事情不必避他。” 长发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顾朗,顾朗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将他归类为祸国妖姬的意思,既然陈慧让他留下,他便坐下。长发便开始汇报今日的来报,说道老将军的身体状况。陈慧皱着眉头沉思,一时无言。 长发嘆息了一声,对陈慧道:“将军,当断不断啊!”陈慧抬头看他。 “将刘氏的虎狼之药换了,换成补气的丸子。”陈慧将决定告诉他。 “将军,我手里有药,可以让老将军立马发作。”长发再次劝说陈慧。弒杀生父这个罪过,她背不起,即便是通过别人的手。当时她娘做重油重糖的点心,引得刘氏知道她祖母和父亲都喜爱这一口,她心里便颇为挣扎了一下,但是终究与她算不得有关,而且也曾提醒过她爹。 陈慧站起身来,拍了拍长发道:“长发,如果劝说我成功了,你会是什么心态?高兴?还是失落?如果我连自己的生身之父都能下手,你觉得我还值得你们跟随吗?别让我做这些事情,你们也别去沾手这个事情。听我的,咱们可以野蛮,可以血腥,但是不能将刀挥向至亲好友。” 长发点了点头,表示了同意。只是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不过能说什么呢?陈慧的性格一直就是如此,可以为了自己的下属拼命,怜悯幼弱,如果她真能那样做,也许就不是她了。 顾朗站起来,拍了拍陈慧的肩膀道:“老游有个药,吃了可以让重病延缓发展,但是同时副作用是身体反应会变得迟钝,人显得笨重痴呆。当时何兄大病,老游就是想用这个药拖延时间,可以让他有机会以毒攻毒,尝试治疗何兄的病。怎奈如无何嶒,平州危矣,何兄未敢尝试此药。” 陈慧看着他等他说下去,他拍了拍她的头说:“放心,不是让你吃!你扮傻子扮地很像,不用这个药。这药可以给岳父大人送去,日日吃上一颗,既能保证他痴傻,又能延缓他的中风发作。” “你真是个好女婿!”陈慧横了他一眼道:“父女俩一对傻子,还是天底下最金贵的傻子,真是个绝佳的创意。” “这倒是个好主意!”那长发拍手道:“这药能用多久?” “药丸,一日一颗,能用上半年到一年。再长我便不知道了,当时老游跟何兄说的就是如此。”顾朗说道。 “找个机会送到刘氏或者李承恩手上,让他们给老将军吃,他们接近老将军方便。”长发搓着手说。 陈慧转头问顾朗:“药呢?” “我没有!老游有啊!” “敢情你说了半天废话?”陈慧拍了拍额头,出个主意还这么不靠谱。 “明天老游就该到了,你别忘记了,我请他来给你治傻病!”顾朗敲了敲陈慧的额头,略微嫌弃地说陈慧。 果然第二日,快马颠着已经快散了浑身骨头的游圣手到了庄子。那圣手下马的时候已然站立不稳,见到顾朗边喘气边大骂:“你这厮实在可恶!这种时日,让我狂奔而来,这马儿跑地又快又颠,我一把老骨头都快碎了个干净。我俩今日割袍断义,日后权当不相识。” 陈慧瞧着身边的顾朗依旧是气定神闲,略微弯腰施礼对着游圣手说道:“老游莫要生气,实在是拙荆抱恙,才烦劳我兄远道而来医治。” 说完扶着这位仁兄坐下,那圣手喘够了气,这才看向坐在那里的陈慧问顾朗:“这是你的娘子?”说罢便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正是!” 只见他拉过顾朗的袖子,拖着他倒了角落里,用大家都听得到的悄悄话说道:“我那时便跟你说,娶妻这个事情,最忌讳挑三拣四,那时你眼高于顶,连茹小娘子那般出尘脱俗的都不看在眼里。可虽说你如今韶华已去,然你这般的人才,找一个贤妻良母也是不难,缘何?缘何就了这么这么一个……” 那人很是不客气地评断,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地进了陈慧耳朵里,她是怎么了,也许她算不得沉鱼落雁,但是自己还是明白,这副容貌也算是人间富贵花,何至于被人评断到这个地步,更何况茹娘是谁?便看向顾朗想要个答案,只见他脸色青青白白甚是好看。 顾朗拖住这个游神医道:“先与我娘子瞧病再说!”这位圣手便摆开了家什,拿出一副眼镜戴上,看向陈慧再给陈慧搭脉,搭了左手,又搭了右手。又让她张开嘴,倾过身体,来看了陈慧舌苔,弄得陈慧十分嫌弃。 他跟顾朗道:“不像啊!”到这里,顾朗将身边服侍的小翠赶了出去,将门关上。 “不像什么?”陈慧凉凉地问这位仁兄说:“不像是傻子吗?” “你既然没傻,煳弄老夫作甚?” “没有想煳弄兄,只是这事情一言难尽!等下我与你把盏细诉,我娘子每月被月信困扰,你顺便为她看看!”顾朗对着游永芳笑着赔罪。 “好你个顾朗,让我颠个半死,就过来给你看个妇人的月信之痛!”游神医怒道。 顾朗站起来说:“你看是不看?前日她疼地半死,你若是有药,便开上几副。怎地那么多废话。” 那老游哼哼唧唧地不高兴他说:“这等简单的事情,你就来信说一声,我给寄一瓶药丸就行了。何必去承那汤药的恶苦?伸出手了,我再把把脉。”陈慧让他重新把脉。 “你平时怎么看顾你的身体的?你这脉象看似有力,却是寒气凝滞,之前定然没有过好好调养,疼痛还是小事,还有以后子嗣上会很艰难。女人最怕的就是体寒了,还有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女人,顾朗他娶你干什么哦!放着好好的茹小娘子不要……”那神医絮絮叨叨说她没有好好保养。这些年南北奔波,风里来雨里去的,怎么可能如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那样。 又是茹小娘子,陈慧也不管什么体寒,子嗣了,问道:“听游大夫说来,不知道那茹娘子是怎么个蕙质兰心?” “茹娘子是山东名士方立家的姑娘,是东王妃的娘家侄女。诗礼之家的小娘子,聘婷秀雅,神仙玉骨。对自己也照顾周全,身体康健,好生养。”这老游又说了一通那个小娘子的好话 第73页 “老游,说正事儿,我家娘子这身体需当怎么调养?子嗣如何艰难法?”顾朗打断了老游的话。 “要好好吃上半年汤药,替她拔除体内的寒气,散开淤结。她这是经年累月不知保养导致的。顾朗,你这般人才,当初在何家也是一人之下的人,娶妻怎么这么不讲究,看她的身体也就是个粗使妇人的身子骨。就算是有些美貌又如何,中看不中用?再说这美貌也是美在皮相之外,美人在骨不在皮。”这个游圣手进来之后时时刻刻为顾朗打抱不平。想来他经过搭脉料定了陈慧是个干活的劳动妇女,所以更是叨叨不止,一脸嫌弃。 “老游,我家娘子身子会成这样事出有因,你好好调理便是。子嗣能有就有,不能有也就算了。我不强求!”顾朗对着老游说道,又尴尬地对着陈慧看了看,将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一下。 陈慧看着他脸上的这幅已经磨毛了的水晶眼镜,暗暗告诫自己别生气,她对顾朗说:“阿朗,叫华瑾进来一下!” “有什么事吗?” “你且叫他进来,我有事让他做去!” “等老游开好方子,我再去叫!” “你先去叫进来!我真有事。”陈慧皱着眉头看着顾朗,顾朗无奈地走出去。 “你这个妇人,不知道夫为天啊?这般差使你丈夫?” “干卿何事?你瞧你的病,我指使我的男人。”陈慧语气不善的问他。 “你还想不想生孩子了?你这样跟我说话小心我不给你开药方了。” “你爱咋咋滴!” “别以为攀上了顾朗就能为所欲为,真真是小人得志。”听到老游说这样的话,陈慧实在是没话说了。突然明白,围着她身边的那些人都是跟了她多年的,这个人是代表了外界大多数男人对女人的定义,一个生孩子的工具,七出之一就是无子。 那老游看着陈慧默不作声,以为自己说话让陈慧怕了,有些得意洋洋。此刻顾朗与华瑾一起进来,关上门之后,华瑾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他家将军还在扮傻子,陈慧站起来对华瑾说:“你将这个游大夫给我拎出去,给他搞一副清清楚楚的眼镜来,我受够了他的睁眼瞎!” “属下遵命!”华瑾施礼之后,就走到游永芳面前,拉起他说:“游大夫走吧!我带你去配眼镜。”游圣手目瞪口呆,陈慧目送他们出去之后,坐了下来,脸色不豫。 ☆、鸦片 那游圣手走了之后,陈慧坐在桌子旁,用手敲击着桌子,顾朗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只是这个老游给他挖的坑如今必须要填上一填才好。 “早知道就不叫他来了!”顾朗试探着感慨了一下。 陈慧转向他,白了他一眼道:“你那个时候知道我没变傻子吗?”表情是不高兴,但是话里却是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你也别担心子嗣,随缘便好!”顾朗只知道她极喜欢孩子,今日听见子嗣艰难必然心情不好。 “连床都没上过,就凭他一句话,扯淡!”陈慧姿势没有变,敲桌子的韵律也没变。 好吧!那就填最麻烦的一个坑。顾朗又小心翼翼地说:“那个茹小娘子,我未曾对她假过辞色!”果然陈慧抬上了眼皮看向顾朗,顾朗迎接上她的目光,为了表示他是君子坦荡荡。 陈慧又低头继续看着敲桌子的手道:“那个姑娘是不是低眉顺目?是不是欲语还休?是不是纤细瘦弱?是不是婷婷裊裊?” “你怎么知道?”顾朗惊讶于陈慧说的半分不差,问:“你是否见过这位姑娘?” 她伸手摸向顾朗的胸,搓揉了两下说:“我还知道她平胸,那胸未必比你有肉!” “你如何得知?”这也太离谱了,顾朗觉得不可置信。 “这个形象不就是书中描写的典范吗?自从程朱理学大行其道之后,表面功夫越做越好,越来越虚伪。弄得大家闺秀信以为真各个搞得清汤寡水,含胸低头,扶风弱柳,全无看头,还称之为美貌。真是虚伪,对于这种学术,一定要早日去其糟粕,取精华而读之,否则害人不浅。”陈慧嗤笑之。 她又继续说道:“另外,如何引导天下女子,让她们明白,她们不仅仅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十分有必要。这些年我太过于注重实用,而忘记了打破禁锢,回看我身边,伙伴竟然只有我一个女子。我连一个能替我执文笔的女子都没有培养过,武皇还有上官婉儿这样的娥眉相国。海川需要开女科,看来我需要一个贴身的女特助了。” 顾朗对陈慧的跳跃性思维一下子无法适应,刚刚还仿若吃着那个姑娘的干醋,这个时候又想着培养女子了。这不兴致勃勃地与他探讨,海川的女科该开什么课程?“除了下矿井等当真是艰苦不适合女人的专业,其他专业在异世界女子都可以报考。不过大部分姑娘还是会读文科为主,从事的职业也比较多的是财务和人力资源管理之类。我看开设这财务和文秘之类的比较好,而且接受度也比较高些……”陈慧仔细解释了什么叫做财务,什么叫做人力资源管理。 “你的学生来源呢?大多姑娘都是养在家中,二门不出,谁愿意去学堂读书?你想让大户人家的姑娘来读,还是让穷苦人家的人来读?”顾朗问她。 “以我的经歷来说,不应该对人有任何歧视。但是从现状来说,明显大户人家的姑娘更有号召力。不过你放心,在璞村有一堆的新贵家的女眷可以来读书。我有足够的第一期生源。”陈慧挑眉道:“我的女特助,也许可以从我的那些将军的家眷中产生。” “不过搭个脉,你倒是又有一个新意出来!”顾朗淡笑道,突然之间悟到了何嶒对陈慧的赞美。两人之间两世将近五十年的间隔,倒是显出了两人之间的差异来,她是勤学苦练,他却是游荡宫墙,虽说也看了些布泰的治国之道,但是在她潜心研究几百年的歷史面前显得不够看了。 陈慧一脸求表扬的模样说:“你娘子可聪明?” “果然如了这名字,聪慧!”顾朗笑道。 陈慧将脸颊送与他面前道:“那还不亲一口,以资鼓励?”顾朗见她粉颊贴过来,俯下身去,谁想她搂住了他的脖子与他嘴唇相贴,双眼微微闭,长睫撩人。顾朗不可自持,方才心里的那点子自卑尽数去了,待她嘴唇微张,伸舌探入与她痴缠。 等两人放开对方的唇舌,陈慧贴着顾朗的轻声叫他:“阿朗,阿朗!”声声叫唤包含情意,似乎怕丢了他,异常珍惜,顾朗愈发将她搂抱得紧回应她:“我在,一直都在!” 陈慧怎么不知两人虽有前世山盟海誓,也有两世至死思念,到底是离开对方这么多年,所经歷的事情天差地别,靠着之前的情分,如果不加以经营,要走到白头也未必容易。毕竟今生的陈慧,与当初虽然是爽利泼辣,但是说到底她还是顾朗的妻子这一唯一的属性。如今的自己却有那么多想法,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要倒过来,成了顾朗是陈慧的丈夫。更不能让他在自己身边显得小心翼翼或者自卑,有苗头就掐死。 第74页 两人还抱在一起情浓地时刻,门口大煞风景的敲门声响起,顾朗回了一声:“进来!” 只见恆钧手里拿着东西进来,看见顾朗不咸不淡地叫了声:“顾先生!” “季大人!”顾朗回他。 陈慧倒是迫不及待问:“是哪里来的好消息?” “想来将军已经猜到了!”恆钧对着陈慧满脸笑意,一副等待下文的样子。 “先把手里的东西给我!” 恆钧将手里的纸包递给陈慧,陈慧拆开看见是黑煳煳的一块块膏,这玩意儿就是鸦片膏。歷史的车轮何其相似,陈慧拍了一下桌子。 恆钧又将手里的书信递给陈慧道:“这是裴将军加急送来的!” 陈慧展信开始看,果然这个东西已经在南亚泛滥,异世界的印度就是这里的莫国。如果歷史没有人改变其进程,那么毫无疑问,在被鞑靼统治两三百年以后的国人会在战乱、饥荒和不安定的世界里迷失,然后鸦片会成为他们避世的一种工具,邪恶的三角贸易开始是用鸦片换取瓷器、茶叶和丝绸,渐渐地会因为菸民的增加,不得不用白银来支付,然后白银大量的流入到西方,直到这个国家溃烂不堪。 而用异世界沃勒斯坦的理论来说,西方的工业革命之后,世界分为核心区、半边缘地区和边缘地区,边缘地区无偿地被剥夺,以服务于核心区。按照这个理论,那个时候的这个国家自然是边缘地区,是向核心区也就是西方无偿地提供市场和原料的地区。 裴珏在信中还说了已经将淡马锡控制住,也就是马六甲海峡收入版图指日可待,陈慧看到这里兴奋的大笑道:“老裴好样的!等他回来我一定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个大功是足已让陈慧跪地痛哭的一个功劳。 “阿芙蓉膏?”顾朗看向陈慧。 “是啊!” “这个东西不多见,也不至于你这般高兴吗?” “不,这个东西不是让我高兴,而是让我恐惧的一个东西。”陈慧嘴角带着笑,说着恐惧。 “这东西倒是镇痛的良药,但是久服上瘾。老游当初给东王就是用的这个,说既然是死症了,好歹舒坦些。但是身体康健的人,却是丝毫不能沾染的。”顾朗拿着这个东西说。 “没错!确实如此功效!我要确认的是这个东西是否在莫国泛滥。这是老裴从马六甲海峡截获的莫国商船所载的物品。”陈慧拿在手里的阿芙蓉继续说道:“这个东西极易上瘾,而且久服之后身体整体受损,如果不仅仅是作为药用,莫国将这个东西卖给咱们,国内大部分的人开始吸食这个东西,你说会怎么样?若是销量极大,又会怎么样?” “我们的百姓身体受损的同时,他们用这个东西换取我们的真金白银,真金白银再次投入种植这个东西,再贩卖过来……”恆钧说道。 “没错这个东西就会变成摧毁咱们的利器,如果不加以控制,我们会被强盗视为肥肉,一片一片地撕碎,一口一口地吃掉。”陈慧接上他的话之后,从箱子里挖出一张海域图。 铺在桌上,指着那条黄金水道说道:“你知道裴将军提及的这条黄金水道是干什么用的吗?如果他们能够进行这个东西的贸易,那么白银就会从这条海峡,源源不断的流向这里和这里。如果把咱们这个国家比作一个人,他们是吸血的恶鬼,只要他们要开这里,我们的血就是通过这里远远不断地被吸进恶鬼的胃,供养他的心脏。这就是为什么我即便是再艰难也要训练水师,为什么我对这条遥远的海峡那么上心。”陈慧在地图上指点着。 顾朗之前在陈慧写给他的信中得知过鸦片战争,陈慧说这些的时候不算震惊,心里只是讶异她国内未稳定已经开始布局海外。对于恆钧来说,陈慧时时刻刻给灌输着新颖的想法,他对着这张已经看过很多遍的地图端详着,道:“明年我随罗先生的船队,走一趟南洋,看一看海上贸易。” “去啊!你还可以走这里!”陈慧点着非洲跟他说:“不过咱们不是去彰显国威的,而是去探路的,去开拓的。” 恆钧抬头看她道:“将军,疆域拓宽至此,很难管辖!” “你傻啊!咱们要当那恶鬼,把这些地方的血都吸过来,供养我们,明白吗?要那么大地方干什么?当然这个私下咱们可以这么说,但是对外我们一定要说我们是帮助落后地区发展经济,改善百姓生活。”陈慧给他们俩倒了茶,开始聊起了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论,这个话题持续探讨,直到夜幕初上,长发喊吃饭。 ☆、年前 长发嘿嘿一笑出现在门口道:“将军,晚上咱和兄弟们聚一聚!那些桩子已经被我打发走了。今天可以随意!”这里面特别的一个桩子,是新近给他们提供信息的小翠,自从那姑娘收了门口那个暗桩的银两,只要私下无人的时候,原本只是对着陈慧不耐烦,最近这两日便是打骂也有。陈慧几次想掀桌,露出她母老虎的利爪,想想顾全大局又作罢。好在顾朗如狗屁膏药般地粘着她,没留给她多少时间。 陈慧欢欣地说了一声:“走起!”拉着顾朗的手,随着长发和恆钧一起到了正堂,跟着她这次出来的几个贴身护卫济济一堂,分了两张桌子,站在那里等着陈慧,陈慧落座之后,倒上了酒,她站起来举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座各位有些跟着我一起过了有好几个新年了吧?原想着今年时局定了,大家能回家好好过个年!又跟着我出来!明年吧!明年一定让各位好好安生过个年!” “将军,有私心了吧?我们大多都是没有家的光棍,没帮咱找好媳妇儿,您明年也甭想着自个儿过年!自个儿找好了,倒是冠冕堂皇的找个理由,想不管咱们了。大牛我不服!” 她的护卫之一胡覆海,这个名字还是她给起的,他原本叫胡大牛,人如其名壮实如牛。陈慧给他该名覆海,覆海移山也是力气大的意思。不过大傢伙儿还是喜欢叫他一声大牛。 恆钧过来将一叠子红封递给陈慧,陈慧走到大牛兄面前,恆钧端着陈慧的酒杯跟在身后。陈慧一边叫道:“胡覆海!媳妇本儿拿好!”一边抽出一封红封给他。手里拿了酒杯跟大牛说:“走一个!”说完就先干了杯里的酒。大牛偷偷地抽出来,看了一眼里面的银票还有一张红利契约。 转了一圈将手里的红封发完,见到顾朗注视着她,她笑着坐下道:“没你的!” 老胡神来一句:“顾先生有您就够了!这才是最大的红包!” 陈慧贴到顾朗的耳边悄悄说:“等哪天我穿身大红的,让你拆?” 想像中画面太美顾朗带着笑,红了脸,摇头不语。众人起闹道,要听将军与顾先生说什么情话。被陈慧横了一眼,骂道:“滚!” “里面除了谢过各位又一年的拼了命的努力,满五年的还有一张股份的单子。这个是一点点盛隆号的股份,每年有盈利就给你们分红。等你们哪一天不想干了,把这些股份卖回给盛隆号,能保证你们回家吃穿总是不愁的,要是太败家,那是你能,怪不得谁!”陈慧笑着说道:“我每年都跟你们说,如果不想做护卫了或者谍报了,想要换个方向也可以,以后咱可以干的事情很多,你们可以跟老罗出海,也可以留在比如说这里,以后捕头和仵作这些职位都会是非常吃香的,别拘泥于一处……”陈慧与他们边说边聊,顾朗坐在身边与她添个菜,挡个酒,一来二去倒也混了个熟悉。 第75页 恆钧难得不与她同桌,一杯接着一杯喝地有些勐,中途起身,陈慧给长发使了个眼色,让他跟出去看着些。 第二日,没有参加晚宴的华瑾带着一副银丝边眼镜的游神医出现在陈慧的眼前,听着华瑾的抱怨说:“婺州城太小,咱们的铺子没几片镜片,凑合着给他弄出这一副来,要好的还要去金陵,海川那里的铺子才齐全。” 陈慧不接他的话,挥手让他退出去,她想独自与这游大夫聊两句。 游永芳透过清透的镜片看着坐在他面前的陈慧,心里默默地埋怨起顾朗来,一封信里一口个拙荆,一口一个内子。如同张、孔两姓不可免贵,顾朗这位妻子岂能带一个“拙”字。来找他的几个人也半句未曾说过到底是给谁看病,岂料居然是这个活阎王。 如今戴上清晰的眼镜,这女子鬓挽乌云,眸若寒星,肌凝瑞雪,脸衬朝霞,此刻正挑着一根英气勃勃的长眉,瞧着他,不怒却自威,他也暗暗的怨怪自己的这双半瞎的眼,昨日怎么会说了那么许多不实之言?他的经验里脉象壮实且暗藏寒湿。这种脉象多为农妇,既要下地劳作,导致身体壮实,却又要顾及家中浣洗,寒冬腊月浸入那冰冷的河水中搓洗衣物,导致寒气入侵。此刻方才明白这是女子练武又常年风餐露宿之果,异曲同工却并不美妙。 陈慧任由他打量了须臾时间,她站起来转身取了裴将军送来的鸦片膏扔到桌上问:“听阿朗说你对此物甚是了解?” 此刻游神医已经对陈慧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很是谦恭,其实大多数所谓的不羁不过是火候不到,当真差距极大,该服帖的也没什么不服的。他拿起桌上的那块鸦片仔仔细细翻看道:“这是上乘的阿芙蓉膏!草民确实对此有所研究。” “研究它作甚?” “止痛,草民想要治瘰癧、瘿瘤、痈肿之症。想要用刀割开皮肤取出瘤子。然而这种痛非人能忍受。”游圣手说道。 “我昨日听顾朗说你是擅长治疗瘿瘤,为何你跟我说只是想要治?”陈慧问他。 这位游圣手失声笑道:“岂是如此简单?瘿瘤此证,起病多样,变化更是多端,有些即便大如斗也是无碍,有些却是小如黄豆也会要人性命。草民自认连门也没有摸到,否则不会对东王的病情束手了!” 癌症即便到了异世界那么多治疗手段,依然是非常麻烦的事情,陈慧在异世界死亡于脑部的一个良性肿瘤的恶性表现。确实如他所言表现多种多样。陈慧展颜一笑道:“游大夫谦虚,能有这样的见识,确实当得圣手的称唿。除了止痛之外,我想游神医另外也有一个问题?” 游永芳抬头瞧她,陈慧说道:“拿下你的眼镜,看看镜架。”他依言拿下镜架,疑惑地看着陈慧,陈慧对他说道:“用这种钢给你打一套合适的刀?你要吗?世上其他地方的铁器,多容易锈蚀,划开皮肤之后,容易溃烂。不是吗?” “这种钢,不会锈!” “会,但是不容易生锈。很适合做你的手术刀!” “我昨日对您说了那么多大不敬的话,您怎么会想到要给我配眼镜,还要送我手术刀。” “先谈谈这个阿芙蓉膏……”陈慧将话题引回了鸦片这个东西,引导了这位游神医思路之后,从他的思路里抽丝剥茧,帮他理清思路,他恍然道:“此物居然如此险恶?” “不错,我需要你从医者之心,编写这个物品害处,我们需要引起足够的重视,防止此物泛滥。我的人传来消息,此物莫国大面积种植,并且有众多人吸食。”陈慧说道。 “草民身为医者,责无旁贷!”游圣手弯腰道,陈慧挥手让他离去。 游神医踟躇着问道:“不知殿下,可否将这阿芙蓉膏赐予草民?” 陈慧拿起这块东西,说实话这老裴怎么就闹了这么一大块,此物在市场上还是价比黄金,毕竟是进口稀有品。说道:“行,就给你了!” “昨日,草民有些话危言耸听了,望殿下莫要放在心上,月信痛地厉害的女子,通常子嗣上稀疏一些。当然也要看子女缘分。并非如昨日所言那般,我回去就为殿下配制药丸。想来殿下这些年征战四方,奔波之中汤药熬制不易,方才没有好好调养。我为殿下制成小蜜丸,吃起来也方便。” 陈慧对他温和一笑道:“那我这里就先谢过了!” 老游出了门,便去找了顾朗,顾朗昨日顾及陈慧月信未完,为她挡了大部分的酒,宿醉一晚,方才起身洗漱,吃来一口薄粥垫了垫胃口,见老游过来。看了看他的眼镜,说道:“是不是合适多了?” “确实清晰多了!你之前怎么不提你的娘子就是当今的镇国公主,将军大人?”游永芳怪他。 “原想着若是告诉你,你这里岂不是不自在,本就是我的妻,你便平常待她便是了。你今日定然拘谨了?”顾朗问他。 “岂止是拘谨,简直是见了大气都不敢喘,被她厉眼一看,快要趴下跪谢了,比当年的东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这就过了,昨日你不是还说她是劳碌妇人吗?”顾朗笑着道,陈慧于他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即便那日将他抓回,那脸色也是酸涩多于兇悍。 老游呵呵一笑带着些自嘲与愧疚道:“也怪我这半瞎的眼!昨日的话,有没有给你惹麻烦?” “你放心,她不计较这些!当场生气,也不过是让你白白得了这个好处。” “你小子,当初能做东王的心腹,如今更是厉害做了将军的心上人。倒是到哪里都吃得开,老游佩服啊!只是这女子太强,终究显得男子弱了。倒是不如这夫唱妇随的好。”老游还是嘆息了一声。 顾朗笑着让他坐下道:“我与她自有相识,打小儿的情分,之前有些误会,如今误会解开,也没有谁强谁弱的。她想做的,也是我想成的事。如此倒是夫妻一心了!在我看来倒是比相敬如宾更强些!” “你既能这么想,我倒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也难怪那日你对茹小娘子未曾有些许言语上的亲近,原是心里装了这么个人。你这娘子的月信之痛,我已经答应为她做些药丸,让她吃起来方便些。子嗣不丰可能是真,但是艰难倒是不至于。其实要解这月信之痛,夫妻房事也算良药,生儿育女之后,大多会不再痛。别时时将爱妻放在口上,这个止不了痛,到底还是要真刀真枪地干才管用。”老游拍了拍顾朗的肩膀。 “……”这话里有话,让顾朗无言以对。 顾朗尴尬不已,转换话题对他说道:“当初你给东王说要用一种药可以延缓病情,只是人会变得迟钝的。如今这样可还有?” “自然是有的,只是那药甚难配齐,我不过制成了两盒子,五十来丸。怎么了?” “可能将这药给我?我有个用处?” “顾朗,要拿这个来做什么?我的药都是治病救人之用,不做歪门邪道。” 第76页 “我是那等歪门邪道的人吗?”顾朗答他。 那游神医想了半天,也不再问他道:“罢了!罢了!给你便是。” ☆、嫁娶 众人瞧着陈慧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手脚灵便,还能与他们对战,将几个护卫在后山打趴下,都觉得呆在这个有山有水就是没有啥商铺的婺州过年,实在太委屈了。一致提议去杭城,毕竟那里千年名城,有吃有喝,况且对于陈慧的阿娘,苗夫人来说也近了一程。 这便说走就走,想着马上有碧荷与丹朱,便给了那小翠一点碎银让她回家去。没想到这个私下里对着陈慧不敬且不耐的姑娘,此刻却哭哭啼啼跪在地上一片赤诚地要跟去服侍陈慧,还抱着陈慧的裙角道:“将军您为小翠说句话,小翠服侍您可是尽心尽力的啊!”这姑娘说出这话,也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陈慧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一个失了智的傻子,只能呆呆愣愣地看着这个姑娘,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戏,只见恆钧走过来对她说:“当时雇你进来就说是短工,如今我们不用了,你不过进来服侍了半个多月,如今给了三个月的工钱,收拾收拾走了就是。” “将军!将军!您说句话啊!”小翠继续扯着陈慧的裙角,陈慧挪动了一步,那裙摆外罩着的一层本是轻烟罗而制成,陈慧难得穿这种飘逸却不甚牢靠的衣物,只听得“嘶”地一声,这条襦裙外成纱就被那姑娘扯坏了一大块,陈慧一脸愧疚地低头,犹如那做错的事情的孩童,绞着衣角,可怜兮兮地对地上说:“不是我弄坏的!不是我弄坏的!”彪悍无比的女将军,这个表现,清清楚楚地表明,私下里被这个丫鬟欺负了去,再不是傻了那就没其他能解释了。 “慧慧莫怕,坏了便坏了!”顾朗过来揽住陈慧,对恆钧说道:“这便是你雇的人,看这情形,私下对你家将军不甚尊重。”那姑娘听见这样的话仰头看向恆钧,眼里满是惊愕。 “你还好意思蹲地上哭!快滚!”恆钧怒道,这才打发了这个姑娘,一行人得以上路。陈慧在马车中掀起窗帘,看见那小翠拿着包袱,从这个庄子里往外走,摇了摇头一声嘆息,这条年轻的生命在让那些探子确认了她确实完全地傻了之后,看起来要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京城皇宫内,陈慧的老爹正坐在御书房内,刚才他又臭骂了一顿李承恩,因为李承恩过来告诉他,确认了陈慧已经傻了。虽然之前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但是经过再次确认,他还是不可遏制的暴怒。 想起二十年前,他领着扎着两个小髻的慧儿,在家里疯玩闯祸的样子。想着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力挽狂澜,带着不起眼的陈家军冲出包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淑兰夫妻离心,他和慧儿父女也离了心。自从娘俩走后,他的心空落落的。 “陛下,那季恆钧与葛长发隐瞒殿下痴傻的事实,而刘浩楠应该归京的剿匪大军在扬州扎了营,拒不应召,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陛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李承恩是如此跟他说的。 “你想怎样?” “趁此机会拿下殿下所辖军权!将军权收归到陛下的手里。” “听说顾朗去了婺州?”陈荣越偏过头看着桌上的白玉纸镇。 李承恩非常奇怪地看着,这是什么思路,顾朗过去又如何?他疑惑地看着陈荣越。 “这孩子心里一直喜欢顾朗,当年被围困的时候,朕让崔将军送她去江南,原想着将她配给顾朗,保下她一命。她那时却坚持留下,一定要试试突围,被她真的成功了。不过犹记得只要提起顾朗,倒是难得露出小女儿的情态。”陈荣越回忆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的温和。 “陛下,此时不是念及往事的时候,是当机立断的时候。”李承恩劝他,他已经劝地烦了,这种事情时不我待,陈慧身边的人最先清楚陈慧的情况,这些人各个都是不是省油的灯,等他们准备充分了,收拾起来就难了。其实他们已经是没有先机了,而这个陈荣越还磨磨蹭蹭犹豫不决。为了这么个女儿,方才又骂他浮云翳日,他还真当自己是一回事,还真当自己的这天上的烈日?真是做大头梦了。 “她既然喜欢顾朗,如今她也痴傻了,便从了她的心愿吧!”陈荣越长长地一声嘆息之后又道:“来人,执笔拟旨。将镇国公主配与顾朗为妻。” 李承恩一下子愣了,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路数?太蠢了,实在太蠢了,妇人之仁,毫无远见,这个时候不想着收军权,却想着找女婿? 书房里的事情,不过片刻就传到了深宫之内,刘贵妃那里,太监将这个消息悄悄地告诉刘氏,刘氏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在长毛地毯上走来走去,想了良久之后说道:“安公公!” “娘娘!” “你跟相爷说,镇国公主嫁与顾朗为妻是好事。他们不是说公主没有傻吗?那就将她嫁了,嫁到江南,相夫教子。兵权难道还能不放?不开公主府,不留京城。等智儿登基,何家旧属,什么时候不能抓出点把柄?”刘氏说了这句话之后,樱桃小口漾出笑容,“公主的婚事不仅要办,还要快快地办!”。 “老奴立刻去给相爷传信!”那老太监弯腰领了话,匆匆出去。 刘氏轻笑着唤人道:“来人,去请大皇子过来!” 李承恩逼着陈荣越下决心,陈荣越已经厌烦地无復已加,他发现他登基了,但是却没有了那个家,这个嫡女是他如珠似宝的养大的,那个妻子他爱重了二十来年,突然好似什么都没了。如今女儿已经傻了,他作为一个父亲,在和江山社稷没有冲突的时候,他是愿意满足她的愿望的,哪怕是摘颗星星。 “父皇!”童声传来,陈荣越从思虑中回来,看见圆滚滚的陈智牵着刘氏的手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老来得子,这是能传他陈家香火的儿子。比起亲自教养在身边陈慧,这个儿子于他是另外一种感情。 “智儿!你不在读书,过来作甚?”陈荣越想起,这个时候不是孩子正在上课吗? “今日太傅的课结束地早,这孩子到妾宫里,说得了这盘桂花糕,非要给父皇送来!妾被他闹得没法子,只能依着他了。”刘氏娇嗔道,柔柔弱弱地站在他面前,行了一个十足的礼。 “父皇,今日的桂花糕很是软糯,儿想着您定然喜欢!”陈智打开刘氏手里提的食盒,打开来,拿了一块塞给陈荣越,陈荣越张口吃了一口道:“智儿真孝顺!果然好吃!”一时间看着这个孩子,想着要是陈慧也能一样,他该多满足,只要她肯好好地跟他说句话,多听他一些,不要那么犟,该多好? “父皇,皇姐没事儿吧?听母妃说皇姐受了伤,如今怎么样了?智儿很担心皇姐!”陈智依偎在陈荣越的身边,他终于一口气将刘氏教的话全说了出来。 陈荣越眼神一暗道:“你姐姐……她有些不好!”陈荣越也有倾诉的欲望。尤其是在如今这个心有千千结,之前与他一条心的心腹良臣,已经变成了害他女儿的人。他却又动他不得还得依重他的前提下,更是心里难受。 第77页 “陛下,咱们公主殿下到底怎么了?”刘氏假装不知,殷切地询问。 咱们两个字,将陈荣越的心拉近了不少,他将最新的消息与她说了,隐去了李承恩派人劫杀一事,又说了他想要将让顾朗尚主的想法?说到这里虎目含着半分泪,被刘氏看得清清楚楚。又说那李承恩却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样子,他真心失望。 “陛下拳拳爱护之心,臣妾实在动容。公主殿下为了这万里江山,错过了花期。又遭此大难,所幸那顾朗也算有情意,有情人自当成眷属,陛下这个想法臣妾看来是极好的。”刘氏发挥了她解语花的功能,安慰着陈荣越这个老男人沧桑的心。 突然之间陈荣越觉得老妻实在不好,怎么就丝毫不能体会他的心?他即便是被她们母女伤成这样,他依然心里还是记挂着她们的。他拍了拍刘氏的手道:“亏得你懂事!”他已经选择性记忆,忘记了陈慧曾经揭露的这个女人在后宫的手段。 “父皇,皇姐要嫁人了吗?”陈智懵懂地看着父母。 刘氏浅浅地笑看着他说:“可不是吗?” 陈智眉开眼笑地说:“我要立刻去告诉皇祖母!皇祖母定然会高兴的。” 刘氏着了小太监带着陈智离开去太后宫中,她没有离开站在陈荣越身边道:“陛下,臣妾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陈荣越看着她道:“你这里还有这等顾忌?讲!” “您方才说消息中是季恆钧和葛长发在殿下受伤的时候和她在一起?这两人平时总是进出公主的房间?毫无避忌?”刘氏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我虽然诬慧儿与那何嶒有私。她是什么性子朕难道不知道?她为人舒朗,但是绝不会跟下属做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陈荣越有些薄怒,这些日子辗转反侧,想着的倒是都是陈慧的好了。 刘氏略感委屈地道:“陛下,您说让妾说的,更何况妾还没把话说完呢!公主清醒的时候,自然不会与那些人有什么。如今她可是痴傻了,不是说这个季恆钧对她别有心思吗?他们私下相处的时候,一个别有心思的男人和一个痴呆的女子,您说会有什么事?” 陈荣越瞪大眼睛看着她,只听得她说:“咱们公主当得国色天香,平日里被她肃然一眼,再多遐想也放心里了。可若是这美人成了呆美人,你不是说季恆钧骗她说与他有旧情吗?能骗她情?就不能骗她的身?若是这季恆钧让殿下怀了他的孩子,这季恆钧又与殿下那帮军中人物交好。只怕他到时候即便是公主当真是傻了,他也会以公主夫婿的身份来接管公主在军中的势力。要不然他为什么要隐瞒公主已经痴傻的实情?所以臣妾的意思是,陛下这个主意不仅仅是为了公主终身着想,更是为了这个天下的安定。” “爱妃!你竟然如此多智!那李承恩这个老货,只知道让朕收军权,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如此看来慧儿嫁给顾朗是分毫必争的事了。” “确实,顾朗乃是大儒顾源的独子,顾源又与陛下有旧。当真是再好不过的驸马人选,更何况公主本就倾心于他,也不算委屈了公主。听说公主幼时曾经住在顾家?”刘氏继续引导陈荣越。 “是啊!彼时慧儿顽皮,朕托老友好好管教于她,谁想顾大嫂反而很是娇宠她。他们一家子都宠着她。”陈荣越回忆道。 刘氏非常高兴地笑了,她说:“竟是如此!有情郎易得,好婆婆难觅啊!这般更让人放心,公主嫁过去,想来顾夫人定然会爱护有加。” 陈荣越皱眉道:“慧儿即便嫁入顾家,也是朕的女儿,自然要呆在京城。怎么能远去江南。” “陛下!您不是要收回兵权吗?公主在京里,难免那些人有什么想法。如果她能远离京城,在那江南小城,慢慢地那些人的想法也就淡了,再说了也隔绝了驸马与朝中这些人的联络。”刘氏看向陈荣越,“妾说句诛心的话,公主这次患病痴呆,反而倒是全了她和陛下的父女之情。” 陈荣越在她的点拨之下,果然豁然开朗,发现女儿痴傻了,反而原本的很多事情迎刃而解,笑着对刘氏说道:“你啊!当真是女诸葛!”一时间拉着刘氏尚柔嫩的手,一个劲儿将这个柔弱的女人带坐在她腿上,手点上她的唇,手上沾染红扑扑的一点口脂,张开了嘴放进口中将这口脂舔去。 刘氏双手搂着陈荣越,媚眼如丝,娇柔地叫道:“陛下!” ☆、罢了 陈慧到达的杭城那日大年三十晚上,白雪嫌春晚,穿树作飞花,下车的时候,雪花洋洋洒洒地下着,傍晚时分已经压弯了满庭的桂花树的枝条。 苗夫人反而比她早到一日,她早早便在门口等着,头上昭君套已经沾染了一层雪花,陈慧从车门中下来的时候,她快步上前抱住了女儿,一声哽咽道:“我苦命的儿啊!” 看着哭地伤心绝望的母亲,陈慧此刻方才良心发现,她装傻骗了她爹却伤了她娘。跟着陈慧从马车中走出来的顾朗,看见此情此景,他上前拜见道:“见过伯母!”一路上岳母大人放嘴边的他,到底还是中规中矩叫了一声伯母。 听到这个声音,苗夫人才看向顾朗,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打量着他,不太确定地问:“顾家阿朗?” “正是!”顾朗浅笑谦和,岁月沉淀之下越发高华端方。苗夫人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慧。“伯母,先进屋?” “哦哦!是我煳涂了!快点回屋子里!”苗夫人牵着陈慧的手边说边进正堂。屋子里炭火烧地暖融融,与外面的阴冷雪天是两个世界了。 刚落座,苗夫人身边的青兰端了热茶过来,顾朗接过热茶小心地让陈慧捧上道:“当心洒了!”陈慧木木地端茶,一见这个情形,苗夫人不禁又悲从中来。 顾朗相劝道:“伯母,慧慧看着呢!”苗夫人一见陈慧看着她,脸上无喜无悲。其实此刻陈慧已经快银牙咬碎了,她怎能忍心看老娘亲如此心痛? 苗夫人强忍悲痛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传了太医过来,太医摸了陈慧的脉象,却是有寒气入体,对于陈慧为什么痴傻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从陈慧的行为举止,却能判断已经傻了。 苗夫人大为伤心,以舟车劳顿为由,要带着陈慧回房。 顾朗送陈慧与苗夫人到门口,陈慧进去的时候回头略带歉意地看着他,原本在马车上陈慧撩拨顾朗,悄悄告诉他,她身上已经干干净净,约他今晚,在这一年之末,让他完完整整拆了她。如今却食言了,她阿娘搂着她,这个晚上只能陪老娘亲。 顾朗上前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道:“好好歇歇,明日再与你玩!”陈慧重重点了点头,跟了苗夫人进了房。碧荷方才未曾打扰他们吃饭,如今见了自家将军成了这般模样,一时间也是心疼不已。伺候了陈慧洗漱之后长短嘆息交错。 苗夫人去关上房门,已经让碧荷去了鞋,上了床的陈慧,下了床,穿了鞋跪在苗夫人面前道:“不孝女,让阿娘担心了!”苗夫人转身看见自己女儿着中衣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她,这表情哪里有半分痴相,忙问:“怎么回事?” 第78页 陈慧将自己遇劫杀开始说起,说自己将计就计,扮痴作了傻。一时间苗夫人无语可答,怨她?怎么怨,兇险至斯,她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想着这些日子日担夜忧,将陈慧抱了起来,哭了一场,到最后狠狠骂了陈慧她爹。 “那顾朗之前不是说对你不假辞色吗?怎么这次我见他对你甚是上心?”苗夫人哭完,骂完就想起陈慧身边的顾朗。 陈慧并未正面回答苗夫人的问题,问她说:“阿娘,比起之前在京城的那些庶子、鳏夫,顾朗若是为我夫婿如何?” “顾家,又与我家交往数十年,你与那顾朗又是从小相识,更何况他也是独身一人,未曾娶妻,自然比旁人强了许多。”苗夫人思索之后回答,不可否认无论是顾朗本人还是说他家里的父母,都是上上之选。 陈慧笑了笑,坐在她娘身边道:“可不就是!”对着阿娘,她不能说是误会,一旦说是误会,又怕她再问到底是什么误会。她就呵呵笑着解释:“你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当真要一个人还会要不到?” 苗夫人横了她一眼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臊不臊,我且问你,你这幅身子有没有给他?” 陈慧沉思了一下,老实地说道:“之前来着葵水,就没试成。今日干净了,原想着要试上一试。这不是您来了吗?” “要死了!你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怎么教你的?女儿家这些要严防死守,未婚之前怎么可以随意给人占了便宜?他有没有占你便宜?”苗夫人怒陈慧不争气。 陈慧一脸无辜道:“怎么算是他占便宜?便宜也是互相占了去的。阿娘,想听实话?”苗夫人点头,陈慧笑呵呵说道:“除了最后一步,不方便之外,其他都做了个遍。” 对于自家女儿如此浮荡,实在突破苗夫人的想像,一时间苗夫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从这一天起,苗夫人对着顾朗如防贼一般,杜绝了两人独处的可能。顾朗郁闷,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丈母娘,她老人家的眼神实在太犀利。 顾朗拿着药丸找陈慧,在苗夫人的虎视眈眈地注视之下,顾朗十分地不适,明明是救命良药,应是好似给违禁药的感觉。 “这是什么?”苗夫人问道。 陈慧将她老爹目前的身体状况解释了一遍,顺带说了这是可以让人新陈代谢减慢,同时记忆力和思维衰退的药。 “借刘氏的手?你这明明是为了救你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刘氏知道是你透过她给你爹吃药,她换了□□给你爹呢?弒父这个罪名你可担得起?”苗夫人问陈慧。 “阿娘多虑了,我自有办法,不可能让刘氏知晓。” “即便是你给你爹吃了,其实是为了救他一命,他可会心存感激?感念你的好?” “阿娘!他毕竟是我爹!我自然不希望他被人给害了。现在我也没法子劝他,也没法子强制让他不要吃那些虎狼之药,不进食甘肥之物。只能用这个办法。”陈慧说道。 正在此时,长发拿了一个最新的消息过来,陈慧拆开一看,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她爹要将她嫁给顾朗,这个倒是正合了她的意,不过有另外一个条件是让她住在江南,没有召见不得离开嘉定。与其说是嫁人,到不如说是圈禁。不过这看下去倒是让人不禁莞尔,此事拿到朝堂上讨论。倒是没有人怀疑公主傻不傻的问题,只是有人提出这开国第一位公主出嫁该用什么礼数。 这个引起了疯狂大讨论,陈慧的战功之彪炳,地位之崇高不是一般的公主可以比拟的,虽然说是以婚姻作为幌子,实则是软禁,但是从婚礼的规制,这个丝毫不能懈怠。这个时候就有礼部官员说了前朝某某公主出嫁如何如何?那么就有一个问题,要钱了。 户部傻眼了,国库就是四堵墙大家不知道吗?前个月登基的钱还是陛下自筹资金,如今公主结婚哪里有钱?但是也不能太明显没钱。只能说,公主为天下做出杰出贡献,是不是开设一个特别的临时课税? 陈荣越一听,骂了一声太后,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实情,之前登基的钱是陈慧下面的万先生给拨款的,他只能特地招来还不是朝廷官员的万先生,脸上堆着笑,跟他说一下你们家公主要成亲,给点钱呗? 万先生一听皱着眉头,为难跟他说,咱们这些年东征西讨地,都是寅吃卯粮了,哪里有钱,您老登基的钱还是砸锅卖铁的凑出来的,再说先进城的不是您老吗?那个时候进京城就没捞到点好处?嫁个女儿的钱总是有的吧? 再逼,万先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个朝会开成了哭穷大会,陈荣越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郁闷地散朝,明日再议。 将手里的消息递给阿娘,苗夫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这个消息之后勃然大怒道:“他不担心你痴傻,明知道李承恩是劫杀你的罪魁祸首,不去为你讨回公道。还想着用嫁人的法子,将你圈禁。” 顾朗听见嫁人,便从他丈母娘手中抽出了这个消息看了起来。听到陈慧劝苗夫人说:“阿娘,这里面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真心有两分,八分是为了保他的皇位,为了扶持陈智到太子的位子上。”苗夫人说道:“这药不必给他了,我来写信给陈荣越,劝他多节制。不过他手里的钱去哪里了?” 陈慧抚额,阿娘这是什么节奏?她说:“阿娘,阿爹会听你的吗?只怕到时候他更是误会你是在对他不满,在指责他。” 苗夫人冷眼横着陈慧道:“这不是误会,我就是对他不满,指责他。慧儿,你莫要优柔寡断,如果是他自己作死,就让他作罢!你自己想想他对你可顾念父女之情?他可曾想过这天下是谁打下的?即便是你痴傻了,他还这么防着你。他攻进京城还是得了不少好处的,如今连登基和嫁你的钱都没有,这些钱难道都给了刘氏?” 陈慧默然,静下心,内心斗争许久,说道:“罢了!便依着阿娘了!”她爹娘的夫妻之情,居然到了如此地步。不过那些钱到底去哪里了,陈慧是知道一些的,请杀手不是用了老大一笔?更何况京城被何家攻陷一次,散了一批,他们再进城又散了一批,哪有那么多银子? 顾朗执起陈慧的手,安慰她道:“伯母说的没错,更何况如果伯父明白伯母的苦心,他自会注意。如果他不能识得伯母劝他的心,硬是要理解为不满,那也是咎由自取。” “这个赐婚的主意出来,只要我与你奉旨成了婚。恐怕我爹就时日无多了,李承恩和刘氏定然会向他出手。然后立陈智为新帝。”陈慧已经能够推断出这个进程,太医前几日已经确认她痴傻,完成了对陈慧的圈禁之后,那么陈荣越没有了她作为依仗,对于李承恩来说已经成了废物,废物就该要除掉。 顾朗与苗夫人都静默不语,陈慧长嘆一声,任由苗夫人写这封毫无用处的信。 ☆、成婚 陈慧盖了红盖头,坐在婚床上,这些日子,饶是她这等见过异世界的大世面的人。也处于懵逼状态,首先是她老爹解决嫁妆事宜很有创意。见过结婚礼金打白条的,嫁妆也打了白条,还是号称天下之主的皇帝,她的老爹打白条,还是突破了她的想像。 第79页 其次是她爹话里话外,让她正月二十二成婚是为她好。怕超过三个月显肚子,陈慧没有火爆,她老娘火爆了,要不是她抱住苗夫人,苗夫人可以直接杀到京城。 就这么着打发了恆钧和长发该干嘛干嘛去,恆钧起先还不乐意,长发为他解疑答惑,这是已经成了定局了的事情,再不好过也得过不是?难道他还打算去将军的婚礼上喝个烂醉? 看着恆钧郁郁的脸色之下,捧出的一个匣子,陈慧接过才看见是一身红装。闷闷地说道:“这么草率的婚,你也要成!”大红嫁衣展开,上面珍珠水晶无数,这身嫁衣从平州回来,下面的几人已经开始为她准备,同时准备的还有一身龙袍。 有了身上这套璀璨的婚服,这个婚成地也就不那么草率了,只是这个时间点有些不太那么好,又到了那好日子的时候,吃了药,好些了,但是浑身还是不得劲儿。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地遵规守矩,婚前想一百次越了雷池,没能跨成,到今日大婚了还得守几日规矩。 碧荷过来将陈慧手里捧着捂着肚子的暖炉换了银丝碳,陈慧心里五味杂陈,按照她的推测,那李承恩必然会对她爹动手,她爹和李承恩这几天矛盾越发多了,如果不快速动手,她爹处于君位,万一脑子清楚起来,真的要拿了错处干掉他,那也是随时随地的。 那日她娘的信过去,她爹据说将药掷了满地,看她娘听到这个消息丝毫不惊讶,陈慧摇了摇头,作壁上观成了唯一的选择。 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按理说顾朗是尚主,自然分成了君臣,但是她爹旨意下得潦草,她娘到顾家与顾山长与顾师母拍了个结结实实的板。就是嫁女儿,陈慧送你家当儿媳了。 秤桿挑起盖头,陈慧不娇不羞,带着盈盈笑意,落落大方与顾朗对视,未等顾朗开口,世安轻快高兴地声音响起:“阿娘!” 顾朗这才饱含笑意地叫了一声:“娘子!”这父子俩一人一边执起了她的手,陈慧对于这个洞房花烛倒是有些趣意。 “行了,看过你阿娘了!你跟碧荷姑姑一起出去,成吗?”顾朗打发世安,也不管他肯与不肯,反正是将人给了碧荷,哪怕他小屁股扭着不肯走,被碧荷一把抱起,拎了出去。 顾朗这才落下了门栓,陈慧已然坐在梳妆镜前,正在拆下头上的钗环,顾朗站她身边替她将乌髮上的首饰一一拆解下来,挑松了髮髻,满头青丝如瀑般泄下,顾朗贴着她的脸道:“快去洗漱了,可以歇下了!” 陈慧偏过头看向他,只见他低下头贴上了她的唇,深深浅浅地吻了起来,陈慧内心自然是激动,等顾朗放开她之后,她扭扭捏捏,倍觉抱歉地跟顾朗说道:“今日一早,月信如期而至!” 顾朗顿觉老丈人不地道,他已经如此着急上火地让他俩成亲,一样着急了一样上火了,为何不能提早个三五天,偏生要挑这么个好时节?这转念之间又怨她的月信居然如此之准,就不能挪一挪后吗? 陈慧见他郁郁寡欢的样子,催着他先去洗漱道:“被子太冷,你先洗了,帮我去暖被。”说话这话觉得颇有些歧义,顾朗是她结了三世的缘分才到手的,如今到手了就这般不知珍惜,将他当个暖床的工具?暗暗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这不是大姨妈到访,浑身怕冷吗?倒是顾朗展颜一笑,喜滋滋地去了净房。 陈慧换了睡衣出了净房,顾朗当真乖乖地躺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见她过来,将被子敞开,陈慧才沾了床沿就被他拖拽入了怀里,被中果然暖和,才将将被他搂抱着,突然有被他摆了个平,此刻是他在上,陈慧在下。陈慧眼睛炯炯有神,一副看顾朗是不是傻了的样子说:“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清?” “听清了!有些事情做不得,不过好些事情却做得!”这话说完,他清爽的皂角气息的侵袭之下,他将头埋入她的脖子,细细地啃咬起来,衣衫该尽的也照样尽了,陈慧被他摆弄地血脉偾张却又无可奈何,满心地如被蚂蚁啃过,手抚摸过她的腰,细细地在那里摸索,怕是还觉得不够,还掀开了被子,靠着昏黄的烛光如欣赏美玉一般地看了起来。 正月时节,夜间天气寒冷,陈慧将被子连着他一裹道:“被你冻死!”心里倒是知道他这是无法善罢甘休了,这人啊!陈慧的手贴住了他的胸,开始为他除去衣衫,顾朗这一身粉腻的皮肉,摸在手上,手感甚好。沿着胸膛往下去,陈慧轻哼道:“想不到这一世,你这身材倒是保持地甚好!” 顾朗略有些自傲地说道:“到底跟何兄这些年,耳濡目染,加之勤学苦练,我还算会些拳脚。倒是对身形颇有帮助。娘子可还喜欢?”说着还抓着陈慧的手来到了他那无一丝赘肉的腰腹,他问出喜欢二字的时候,陈慧在他腰侧使劲地拧了一下,让他倒抽了一口气,怨怪她怎地如此狠心。 到底是陈慧被他软磨硬泡,替他解了这难言之苦方才和她一起沉沉睡去,这睡姿却是前前一世的睡法,在背后搂抱着她,手停留在他一直停留的地方,这般第二日醒来,陈慧似觉得自己在梦中,又不觉得在梦中。 两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这小世安更是快乐地没了边。此刻京城之内却是已经发生了大事,陈荣越终于下定决心立大皇子为太子,在陈慧看来这实在是多此一举,毕竟陈家就陈智一个男孩子。不过另外一个消息是陈荣越的一个美人怀有了身孕,而刘氏尚且不知,陈慧的下属找了由头让这个美人暴毙,接到了宫外。 转眼已经入了初夏,轻衫薄袖在这庭院之中都嫌热,如同这天气,李承恩与刘氏的心越发燥起来,尤其是这么几个月陈慧的部属一个一个被他们攻克,而那些负隅顽抗的,在已经培养了狂拽吊炸天的信心之后,越发觉得陈慧不足为惧。 那一日一早匆匆而来的是一封急报,陈慧展开信笺,数行一读,饶是做足了准备,任然不禁泪流满面,两个字“帝崩”,关门痛哭之时,突然觉得胃脘胀满,噁心头晕,一下子吐了个天昏地暗。 “我月信迟了半月有余,今日如此噁心,想来是有了身孕!”陈慧不知该喜还是悲的眼神对上焦急的顾朗。 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那位游圣手不知道该说他靠不靠谱,当初他言之凿凿说她子嗣不丰,她明知未来这一年半载事情极多,但是还是不当一回子事情,与顾朗敦伦之时,没有任何措施。 顾朗摸着她的发,他倒是安稳道:“你什么时候事儿不多?难道就因为有这些事情倒是不要了孩儿?他已经晚来了这么多年,难道你对自己的掌控没有信心?” 调整了几日,此刻在庭院中站在梅子树下,一个早上吃什么吐什么,摘了一颗颗尚未成熟的青梅,放在口中咬开,皱着眉头咀嚼着酸涩的果子,靠着这酸汁儿才能压下反胃的感觉。 正在啃着梅子的陈慧被院门外的动静给惊动了,从照壁之后走过进来一队人,领着头踩着皮靴,一身双蟒官服的黄永彦,如今李承恩和刘氏排挤崔挺将军,将黄家抬到了他们军中最高的地位。黄永彦着三品武官服倒也不算稀奇了,陈慧手攀梅树枝条,一袭白色素服侧身站立,头上只一支白玉簪子,神情恬淡闲适又让人觉得悠远,与黄永彦对视,传说中的呆傻呢?这一瞬间黄永彦呆愣了。 第80页 “慧慧,试试这个汤圆!”顾朗进自家园子,过了照壁,看见的就是眼前的景象。手里端了一个砂锅,当身边这些人如空气,走到园子里的石桌旁,将砂锅放在桌上,然后过去拉陈慧坐下,碧荷早就转身回去拿碗勺,空碗放在了桌上,顾朗打开砂锅,舀出了两个汤圆,将碗递给陈慧说道:“吃一口试试?”。 陈慧端起碗,拿起里面的汤勺,对着顾朗盈盈一笑,咬下一口汤圆滑润的糯米皮,里面肉馅味道沖了出来,让她噁心的感觉翻天覆地跑出来,侧身弯腰,一阵干呕,道:“快些拿走!” 顾朗一脸心疼道:“你这什么也吃不下,可如何是好?” 这般目中无人,黄永彦的脸色越发铁青,恨声大喝:“镇国公主接旨!” “还是喝点白粥,配上阿娘做的萝蔔干算了!”陈慧想了想,不吃也不行。 碧荷接了信儿立马答道:“主子稍等,厨下都备着呢!” 黄永彦见陈慧不搭理他,再次提高声浪:“镇国公主,陈慧接旨!”人欺上前来,站在陈慧的桌前。 陈慧仰头,目光犀利,哪有半点呆傻模样沉声:“念!” “陛下旨意,跪接!”黄永彦心慌,陈慧未曾痴傻这又是什么事情?他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等事成之后,陈慧这条命就是他的,到时候他必然要让她为当初说下的话,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你也看到了,我今日胃口不好,身体也不好,心情更是不佳。想念就念,不想念!就算了。”陈慧接过碧荷的碗,耐着不舒服,一口一口地吃着白粥,咬上一口萝蔔干,萝蔔干咸咸的味道还算好,能让她吃两口。 黄永彦没有想到要面对这样一个陈慧,陈慧停下手里的调羹,侧头再问他:“念还是不念?” 黄永彦哆嗦着拿出了黄色的锦缎圣旨念了起来,陈慧边听边吃,是让陈慧回京奔丧的旨意,听完这个旨意,放下手中的调羹,站起来将黄永彦上下打量了一遍之后,又冷眼看了他身边的一班侍卫。拍了拍手,这树上,屋檐之上,一下子飞身下来二十来个人。 “我如今闻不得血腥味儿!”陈慧淡淡地说。 “属下明白!”华瑾抱拳遵命道。 黄永彦大惊道:“你要抗旨吗?” “我没有下旨,何来的旨意?” ☆、灵堂 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让陈慧埋怨京城离江南实在太远了,自从挥别公婆世安坐上马车,车子跑了一路,吐了一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_九,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半道儿上停下来,在顾朗的搀扶下,继续翻江倒海地呕,顾朗半抱着她,顺着她的背说:“要不歇两天吧?这样真要撑不住啊!” 陈慧瞪他道:“都怪你!” 顾朗无奈只能接受批评道:“确实怪我!” “陈慧,有种杀了我!”吵闹的声音传来,陈慧转头看过去,囚车里的黄永彦瞪着眼睛看她。 原本要回车里的陈慧,往后走去看着站在囚车边上看着黄永彦,这个以前也算并肩作战的战友。 “黄永彦,你跟李承恩私下达成了什么约定,还记得吗?”陈慧脸色青白,神色冰冷地问:“你为什么这次自动请旨来给我传旨?” 这些天陈慧自是将他扔进了囚车里,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此刻听她问这些话,才知晓他做了什么事,她居然是一清二楚。 “我是为了留下你的性命。”他有些强词夺理,又说:“如果别人来传旨,如果你真的痴傻了,你以为会如何?” 陈慧低着头,状似沉思道:“居然还有些道理。那你好好待在这里,等到了京里,接受审判!” 而与此同时,陈荣越的灵堂之上,浑身缟素的刘贵妃泣泪让李承恩宣读遗诏,太子陈智继位,李承恩辅政,太后刘氏垂帘。 原本据传已经被笼络的金先生却在此时拿出一篇文来,当场读了起来,里面列明了李承恩与刘氏一十二条罪状,还未等金先生宣读,李承恩就大喝:“将叛贼拿下!” 此刻原本以为已经被笼络的陈慧部署全部护卫在金先生的身旁,一根根明晃晃的左轮手_枪直指李承恩的部属,金先生得以一条一条细细地清晰地读完。 “反了,通通都反了吗?”李承恩指着跪在那里的陈智道:“先帝亲自册封的太子在此,你们居然还捏造这些罪状加于老夫之身,老夫对先帝之忠心日月可鑑!” “毒害死先帝的罪臣,居然还敢如此说,不怕天打五雷轰吗?”有人质问李承恩。 在这个时候,从宫内扶出来一位老太太,刚刚痛失爱子,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十分欠佳,却步履坚定地走到陈智面前,拉着他的手道:“智儿莫怕!祖母在此,看何人敢造次!”说着将眼光看向金先生。 迫于她是陈慧的祖母,金先生未敢有任何动作,老太太对着陈慧的部属说道:“先帝尸骨未寒,你们在他的灵堂之上,拿着兵_器,直指他唯一的儿子。你们可真是忠心啊!去叫陈慧给我过来,让她来跟我说,这个位子不传给智儿,难道还传给她不成?” “太后娘娘!”这一声叫地好不凄凉酸楚,刘氏匍匐在老太太的脚跟前道:“陛下刚刚故去,我孤儿寡母幼弱,先帝为了能够保我母子平安,勒令镇国公主永驻江南,妾想着陛下如此实在太不近人情,所以先帝驾崩之时,便让人去召公主回京祭拜。如今被这些反贼诬陷我谋害先帝,妾受此冤屈,不如随了先帝去了,到地下与他说个清楚。只是智儿年幼,臣妾不放心,期望太后能万年常健,看顾于他!”说完拜了一拜,站了起来,凄悽惶惶要撞柱,被旁边一个护卫伸手一拽,便没有能够为陈荣越殉葬。 陈慧手下的战将,第一个投靠李承恩的哥们哼了一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戏班子里唱戏的呢!” “放肆!”老太太相当威严,看向那一位说:“先帝灵前,哪里容得你如此没有规矩?” 陈智脱开老太太的手走到这位张姓将军面前道:“等孤登基了,第一个就杀了你!”刘氏拉住陈智,捂住他的嘴,眼泪如雨下。看得现场那些不是陈慧亲信的人,内心都生出了怜悯。而璞村出来的众位都想骂娘。 “老太太,您瞎掺和这件事情为了什么?”一个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陈慧的娘,陈荣越的原配夫人苗淑兰一身白衣,带着身后几个女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老太太问她。 苗夫人正色看着她道:“我丈夫死了,我难道不该来灵堂?”她说完就走到了刘氏放在跪灵的地方,身旁的青兰将刘氏方才跪的蒲团给挪开,替苗夫人另外放了个蒲团,苗夫人撩起衣摆跪下。 “你当日离宫,便不能再回来!”老太太当日让人苦劝她,她还是一意孤行要走。 第81页 苗夫人眼一横,看向老太太道:“怪道今日太后说话颠三倒四,原来是煳涂了。陈荣越一没有休妻,二没有废我封号。我是他的原配妻子,是他的皇后。离宫也是他准许的,跟着女儿一起住也是天经地义的。反而倒是这个灵堂,怎么一个妾室倒跪在了我这个原配的位子上了?难道皇家就不要讲规矩了?” 说完又冷眼看了一眼刘氏道:“你的那些罪状,既然读了,也就不能让你自裁了,万一要是按照律法,需要鱼鳞剐,你这样随便一死,岂不是判罚不公?这些事我管不了。不过如今既然你是陈荣越的妾室,少不得归我管,你给我跪后面来。青兰拉着陈智,让他也跪跪好!” 等两人都跪好了,苗夫人对着众人说:“你们要称她将军也好,公主也罢!她已经在来京的路上。关于她爹的死和这两位做的事情,据说也查了个清楚。你们也不要在灵堂上刀光剑影。万事有她来了再说。老太太您说呢?等您那孙女过来,她说个丁是丁卯是卯的,行不?”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金先生行礼道:“枪放下,在场的官员,这几日就留在宫中为陛下守灵!娘娘以为如何?” 苗夫人点了点头,对着青兰说道:“老太太年岁大了,在这里看到荣越的灵位难免伤悲过度,你们扶着她进去吧!” 被气得已经说不出话的老太太,看着那些文武官员已经缩地像是一只只兔子,指是气得说道:“天理昭昭……”还没说完就被请了进去。 “陈荣越啊!你个煳涂鬼啊!我十八岁嫁给你,你那时是多好一个人啊……”苗夫人开始边捶着地边哭,开始细数陈荣越当初的好,说话好的,又开始骂他的不好,说他宠幸刘氏,细数脑子煳涂,任由刘氏伐害子嗣,一个一个故事很是完整,从时间地点人物,事情经过和结果,都说得一清二楚,哭着说着,就说到了最后一个赵嫔,她拉起后边一个穿着宽袍的女子道:“你看看这个赵嫔,如果不是我给你弄到宫外,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早就该没了。” 刘氏脸色越来越惨白,陈智离开蒲团过来推搡苗夫人说道:“你是坏女人,你诬陷我母后!”自从陈智册封成了太子,刘氏以为自己这个太后是铁板上钉钉了,在宫里就让这个孩子称唿她为母后,可谁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说好的陈慧的半数部属已经投靠过来,说好的陈慧不是已经痴呆了吗?她侧头阴狠地看向李承恩。 李承恩正在苦苦思索,到底哪里出了错,此刻恍然道:“我中计了!我中计了!陈慧好毒啊!众位想要活命,今日就拼死一战,还有一条活路!”他看向黄永彦的父亲,黄坤。 “御林军,给我捉拿叛贼!”这一场原本应该等陈慧夫妇来京,祭拜的时候演的戏,这个时候提前了。御林军尽数已经换成了黄坤的手下,算是李承恩唯一一张丝毫不沾染陈慧气息的干净的牌了。 “儿郎们!想想咱们将军的要求!干吧!”陈慧手下的也吼了一声,御林军长矛指着陈慧的部属,陈慧的这些部属用手_枪指着李承恩集团的这些官员,包括老张站在李承恩的身边枪顶在他的脑门上。 “我们将军一直跟我们说,在战场上靠着巨大牺牲换来的胜利,那不是胜利!只有压倒性的胜利,全身而退的胜利,才是值得庆贺的,才是在未来会被重复的胜利,否则都是扯淡!外面有多少火-枪知道吗?你府上的炸-药有多少知道吗?我告诉你,你的九族全部在我们的火力覆盖之内,一个都跑不掉!想不想试试?你让你的御林军跟老子干啊!”老张用手-枪再次顶了顶李承恩的脑袋说,战场上的主力和黄坤这种只能算是辅助的军队怎么能一样?更何况拥有火-枪的几个团都是陈慧核心的部队,战斗力绝对爆表。 听到这里李承恩脸色灰白,对着黄坤摆了摆手,当场那些没有见过世面前朝遗留的文官,有的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只有苗夫人稳稳噹噹地哭着陈荣越,节奏丝毫不乱…… 陈慧快到京城,也基本上已经吐地半死不活的时候,接到了来信,她除了骂两声,这群混球,真给她争脸,太特么厉害了,还能说什么呢?一场战争要准备充分,目标明确,精确打击,快速结束。这个就意味着,准备时间会比较长,但是真正实施的时间会非常短。 ☆、哭灵 陈慧到达京城直奔皇宫与顾朗皆是一身孝服,跪在搭设灵堂的大殿前,丹陛之下,边哭边膝行:“阿爹!阿爹!不孝女来迟了!”一下子泪如泉涌。原本在灵堂之内的苗夫人,听到消息立马赶了出来,拦住陈慧道:“慧儿,不可进灵堂!” 原本未能进入灵堂的都是边缘官员,里面倒是有好些与陈慧熟识的人,有人见陈慧如此形容憔悴问道:“将军为何形容憔悴消瘦到如此地步?” “你是不知道,将军刚刚怀有身孕,惊闻老将军过世,一下子心痛难挡,哭晕了几回,要不是夫人和顾先生劝解,还不知道如何呢!就这样一路捱着,狂奔而来!”有人在那里悄悄说道。 “将军,纯孝啊!” “可不是吗?你仔细想想以前,将军从来都是自己冲锋陷阵,老将军就是平时扫扫尾,她护老爷子这么多年,如今看到这个结果,叫她如何不伤心?”有人唏嘘不已。 陈慧此刻放声大哭,却是算得真心实意,这是她的生身父亲,两世的父女情分,上阵父女兵,如今看到白幡飘飘,满眼雪素,如何能不伤心? 陈慧哭得凄哀,其他人也跟着嚎起来,一时间灵堂内外哭声震天,顾朗站起来搂扶着陈慧一步步步上台阶,陈慧扑跪灵堂门槛之前,因着孕妇不可进灵堂,所以好些人过来劝阻,越是劝阻陈慧哭得越是哀伤,边哭边诉:“阿爹,女儿心痛啊!想当年阿爹……”从她儿时学武,淘气一点一滴,慈父爱女让听者犹如进了陈慧的回忆中,谁家有小女儿的,自然能感同身受。 再说到征战,陈慧细数一场场大战,父女之间的配合,大部分人听的出来陈慧是在给他爹涂上金色的光芒,但是从实质上大家也很明白,其实陈荣越一直是在女儿的维护之下,坐享其成。 哭着哭着,陈慧忍不住干呕起来,苗夫人让人拿来了厚厚的褥子,铺在陈慧的身下,陈慧跪在上面顿时膝盖好受许多。 陈慧说,早知道进京会送了老父亲的命,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阿爹进京了。虽说子不言父过,但是她还是要说一说她爹,当初攻打京城,她是万般嘱咐,打下京城之后陈家军离京三十里地驻扎,阿爹怎么就不听劝呢?进京听信谗言,直接进入皇宫称帝。 爹爹想过皇帝瘾,作为女儿自当成全,所以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下属们在璞村等她归来。爹爹带了一帮子人在皇宫里演戏,就让他去演吧。谁想到她处理完平州的事情,归来的时候,阿爹听了李承恩的谗言诬陷她与何嶒有私,当初有多宠爱,那日就有多伤心。陈慧跪靠在顾朗身上,顾朗替她擦眼泪,她说:“阿爹一直知道女儿与阿朗青梅竹马,然发乎情,止乎礼。从未逾距。怎么可能与何将军有私?女儿恍然爹爹是想多坐几日皇位。女儿想着贼寇未平,又饱受水患之困。先去江南将这些事情平了,顺便也给爹爹多些日子……”听到这里么,有耳朵的都明白了,陈慧这是说了,那些时间是她给陈荣越过过皇帝的干瘾的。难怪陈慧的部属都还是按照旧时称唿,叫陈慧为将军,陈荣越是老将军。 第82页 旁边的苗夫人看见陈慧嗓子嚎哑了,一边骂上面死了的老杀才,一边心疼说陈慧,想想肚子里的孩子。让人去拿了一盏雪梨汤给陈慧,顾朗劝着陈慧喝了两口,陈慧继续哭,又开始怪自己忙着江南水患的事情,完全忽略的阿爹在京城的动向,以致被小人趁了机,导致她爹被下了慢性毒,乃至身子日渐笨重,她却还蒙在鼓里。直到那日半山遇袭,差点命丧山涧才想到,那些恶贼既然会对她动手,就肯定更会对没有防备之心的爹爹动手,方才命人仔细探查,才发现了蛛丝马迹,那时她惊惧万分,辛亏顾朗找来神医要来了良药。 谁想到阿爹已经被奸人骗得失了心智,听不进肺腑良言,听得他将良药掷地,陈慧说自己伤心且忧心。更得知阿爹要她与顾朗成婚,并且永禁于江南。就知道阿爹把过家家当成了真,不过她也没法子,那个时候如果贸然进京,阿爹身边有小人,怎么听得进她的话?说到这里陈慧再次放声大哭道:“阿爹,早知道拖延之下会送了您的命,女儿无论如何也不会怕因为咱们会父女情分难修,而不进京。都是女儿的错!都是我不好……” 金先生从灵堂中出来,跪在陈慧身边劝解道:“将军节哀啊!这与您无关啊!您留老朽在京中,百般嘱託一定要规劝老将军。老朽想尽办法然老将军彼时已经被奸佞蒙了心,他丝毫听不进在下的建言。又对将军您误解甚深。他怎么知道,为了哄他开心,将军从私库拿了十万两,就为了给他演一场登基的戏。将军您做这些难道不是彩衣娱亲吗?可惜老将军将演戏当成了真,忘记了这天下本该是谁的,居然听信谗言,对您劫杀,您婺州之行昏迷那么久,您可知我等得知此信,是何等的痛心?将军吉人天相,能得以大难不死……”他又说当时将军养伤阶段,老将军还出了命令让她嫁与顾朗为妻,将军那时身体还未康復,又发现有孕了,怎么有时间阻止老将军被陷害?再说了又是找药,又是劝诫,又是就老将军怀孕的美人。做了这么多事情都阻挡不了老将军自寻死路,怪谁? 再者金先生让陈慧拿镜子照照自己,都瘦脱成了什么样子了?问她还要不要命了?就算是孝顺,也要讲个道理。他罗列了好些事情指责将军愚孝,乃至于让奸人有可乘之机。 听了金先生的话,老张直脾气暴烈地冲过来:“您别哭着在老将军灵前认错!您对得起老将军了,要什么给什么,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捧上。老将军呢?您敢说他对截杀您的事情,完全不知情?要是不知道怎么会随便拉个人出来顶包?您真当自己是舜帝啊?被人落井下石,还埋怨自己没死吗?您看看咱们这班兄弟,当年跟您打江山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有锦衣玉食,不是为了能封侯拜相。您一个女人,凭什么让这帮子兄弟能忠心于您?您说您要结束这乱世!您说您要给天下黎民百姓一个昌盛富强的天下!您都忘了吗?”这一番话振聋发聩。也揭出了那场截杀的秘辛。 金先生带头再次跪下道:“陛下,请节哀!为天下保重龙体,为天下护住您腹中的龙子!”这话一出,灵前跪着的众人跟着喊道:“请陛下节哀!为天下保重龙体!” 陈慧在顾朗的扶助之下,转过来面对众人道:“众兄弟,慧从不敢忘当初所起之誓,为我华夏一族荣光,为我天下百姓的富足安康,乃是慧之生存的信念!慧愧对兄弟们的重託,从今日起必自珍重。” “岳母大人,您扶着慧慧让她进去休息!她扛不住!”顾朗对着苗夫人说道,将陈慧交给苗夫人。 原本跪地好好的陈智突然站起来,冲出来对着站着的陈慧仰头大喊:“你们都是恶贼!皇位是我的!父皇传给我的!”又伸出手对着陈慧说道:“你给我滚到江南去!” 刘氏沖了出来制止他继续往下说。陈慧看向他们母子,看着原本圆滚滚有些憨态可掬的陈智,此刻脸色居然有些狰狞。陈慧对刘氏说:“放开他!” “你想要皇位?”陈慧问他。 “本来就是我的!”陈智掰开她娘的手道。 陈慧再问:“一定想要吗?” “是!”他那肥僕僕的小胸脯挺了挺。 陈慧看向灵堂,说了声让人不知头脑的话:“我知道了!”说完顾朗扶着她起来,将她交给了碧荷与丹朱,进入宫内休息。 顾朗返回来在陈荣越灵前下跪道:“望岳父大人垂怜,慧慧已有身孕,不能为您守灵,请容小婿替她守在您灵前!”说完再次磕了三个头。 叩头之后,他退到陈智边上跪下,陈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顾朗不理他,只看向前方。 接下去顾朗替代陈慧出席了所有的仪式,陈慧在宫内养着,出殡那里老太太过来监看着,一定要让陈智作为孝子走在前头,陈慧作为出嫁之女走在后头。 陈荣越以帝王之礼下葬,祭文之上以陈慧追封的形式下葬,也就是以此定下了名分,这大半年的皇帝时光是不被承认的,陈慧才是开国之君。让人有些不能明白的是,如果陈慧以陈家子孙追封自己的父亲也没什么,但是整个过程都是以出嫁女的形式,不过追封倒是追封了。可惜,女帝之前也就武皇一位,武皇是接了她夫君的君位。开国的,陈慧算是开天闢地第一遭,仓促之间,有些不合规矩就不合规矩吧! ☆、买画 过了两月有余,陈慧站在林府门口,素白色曲裾深衣,未施半分脂粉,头上只是一支素银钗子,脸色倒是红扑扑地甚是好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的胃口,这呕吐已经停了一个多月,吃得下东西,人就舒服了。 这几日京城戒严,开始查涉及李承恩与刘氏一案的相关人员,原本陈荣越的部下很少有不涉及的,如此一来居然将当初攻入京城的那些人尽数都关了进去。 对于这位林瀚,陈慧居然有些恶趣味,想要来看看他是什么个形容。如今她混在人群中,看着上了枷锁的林瀚,哪有平日道貌岸然的样子? “听说这个御史扒灰!”长发用悄悄却算不得小声的话音提及这个话题。 围观群众最喜欢这种带点儿颜色的话题,立马问了起来:“大兄弟,你如何得知?” “我有当差的兄弟,在搜查他们家的时候发现了老不休藏着他儿媳的金莲鞋。”长发说道:“再说了,也就您不知道!这事儿大半年前京城早就不是秘密了!” “无耻妇人误天下!”这位林御史到这个地步还不忘表示他忧国忧民,他悽苦的叫道:“陈慧,老夫做了鬼也要到阎王殿前告你一状!” “哈哈!阎王才不想你讲的那些鬼话,他最想听的是你跟你儿媳的这些年的那些事儿!”长发呵呵大笑道,旁边的那些百姓都跟着笑。 顾朗对陈慧这个孕妇喜欢乱跑也实在无奈,看完林瀚,陈慧还起了兴致说要去瞧瞧京城的市集。不过想着她这几个月过得如此辛苦,也就不拘着她了,问了长发哪个街坊不那么嘈杂,长发答百顺坊,多是书画铺子,雅致且清净。 第83页 陈慧倒是想去拿白菜胡同,不过看顾朗的脸色,明显是不会让她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只能依着他去了百顺坊,顾朗本就喜欢书画,倒是和她一家一家逛下去,也买了几本书,走到了一家书画楼,看了挂在店堂里的那些画,顾朗觉得有那么点子意思,陈慧到底是双身子有些脚酸,就坐那里喝上一口茶。 顾朗看完了挂着的画,就开始抽起一幅幅捲轴来看。那老闆看着两人穿着淡素,虽然不是富贵打扮,不过气质高华,女的明艷,男的端方。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看似僕从,倒是比一般大户人家的主子还有架势。就上前来招唿道:“大爷想要什么样儿的?” “看看那些不出名的画师之作即可!是否有佳品推荐?”顾朗淡笑问,名家之作看多了,倒是让他想看看那些年轻的人的手笔。 那老闆说道:“稍等!”就从里面抱出一大捆捲轴来,陈慧看见那么许多就说:“你慢慢看,长发给我到隔壁买包桂花糕来!” 顾朗看她悠闲的吃着茶,也就笑着说:“那你就好好歇歇!”说完一幅一幅的展开来看,见到不好的难免摇头,见到好的就品评一番,陈慧吃了两口糕点,也觉得歇息地差不多了。就站到顾朗身边,看他挑画。她的字画底子都是跟着他学了些,去了异世界一心专研其他东西,哪有功夫搞这些,也就丢下了,实在看不出好坏。 顾朗拉开一个画卷,画工不算好,里面树下坐着个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大冬瓜用一双大脚圈着,顾朗脸色顿时变了,疾言厉色问那老闆道:“这是哪里来的?” 陈慧看过来直笑道:“有趣!有趣!” 那老闆不明所以,长发和华瑾也凑过来看,转头看向老闆说:“你这是嫌弃活得命长吗?这东西都敢收?” 老闆被他们唬地一愣,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弯腰问道:“客官,请赐教!” “这事儿只有顾先生来教教你了!”长发说道,让他说出来也是冲撞了当今陛下。 顾朗脸色肃杀,闭口不言,生着气,陈慧看他正在生气,她呵呵一笑对着那老闆说道:“你啊!就是见识少!曾经有一本书上说,某朝开国皇帝的皇后是个大脚女子,那皇帝对那皇后甚是敬重,一年灯节,街上有人挂灯谜,上画一个女子一双大脚怀里抱着个西瓜,暗讽皇后乃是淮西女子大脚。居然让这皇帝知道,他暴怒,因为不知道是当时谁家挂了灯谜,便诛杀了整条街上凡是挂了灯的,只留下了七户没挂灯人家。知道陈家是哪里人士?是从如皋过来的,那里是淮东!” 听着陈慧绘声绘色的解释,那个老闆一下子吓地瑟瑟发抖,静了一静他跪下对着陈慧和顾朗说:“求恩公不要将这幅画的事情将出去,老朽一家感激不尽!” 陈慧噗呲一笑道:“快些起来!” 那老闆瞧着还是板着脸色顾朗道:“万求恩公莫要泄露!” 陈慧看着顾朗好笑道:“这下坏了,我不怪这画里说我是大脚女子,他却生气了,这么好好一个人儿被说成了大冬瓜!” 这话出来长发也跟着笑道:“主子,您的意思是,故事里那个皇帝敢情不是为了他的皇后出气?而是因为那灯谜说他是个圆滚滚的大西瓜?” 顾朗皱着眉头说道:“作画之人如此辱你!你居然还打趣?” “画的好生传神,若是等我肚子再大些,就更像了!我出身淮东,那里可是千年书香之地。我确实一双天足,要不然你以为那三寸的金莲能南征北战?不过说了个事实,有什么好生气的?所以我觉得长发说得对,你瞧瞧你生气成这样,必然是气那冬瓜了!” 听到这里那老闆方才明白店里来了大人物了,也不敢管真假,只能匍匐在地,陈慧说道:“这画我买了!走了!走了!咱们再待这里,人家要吓死了!”说着就拖着顾朗出了门。 长发走出去之前,扔了块银子给那老闆,顺便对着那老闆说道:“你命真大!胆儿也真肥!” 回到宫里,御书房金先生已经等在那里,如今是金大学士了,简称金阁老,跟陈慧汇报情况说是李承恩和刘氏一案牵涉的人员已经悉数归案,证据也确凿,等待宣判了。 陈慧摆了摆手对他说:“老金啊!无事不可对人言!这个案子是典型的简单,却也复杂的案例!案情清楚明了,证据确凿!复杂却是涉及皇家,量刑出入上,为了免得朕在这里起作用,导致不必要的偏颇,可以请海川的法学教授前来陪审,并且给出量刑意见。同时也可以请京城的百姓代表来听审。咱们来一个公开公平的审理,算是我们新朝的开端。” “免得将来被后人误解陛下!”金阁老连连称是。 陈慧却摇头道:“这个你放心,后人一定会误解,并且一定有人歪曲。这很正常!我们要开的是法治清明的先河!” “陛下英明!” 陈慧又拿出今日买下的那副画,一如顾朗瞧见这幅画的模样,金阁老也是非常生气道:“陛下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画?实在大逆不道!” “你啊!这算不得什么事儿!长发,去请顾先生过来,咱们一起聊聊关于君权的事情!”陈慧差遣长发去叫顾朗。 等顾朗进来,陈慧让他们一起如以前那般坐下,才开始聊起来说:“千百年来,皇权是个神圣的不可侵犯的所在,当然与此同时还有圣人之言,导致了我们的百姓在思想上有很多的禁锢……”陈慧开始讲述西方古老的共和制,元老院与国家元首等等。 其实陈慧明白,古典共和并非是普遍意义上的多数的统治,而是依靠多数得势的几个人的统治;在这种统治中起领导作用的不是人民,而是那些知道人民具有最大作用的人;这些人经过自己的独特判断,可以不与人民商量而以人民的名义行事,把人民踩在脚下,反而要求人们对他们感恩戴德;而且共和政府是唯一要求人民承认它有权任意行事,敢于蔑视人们迄今所尊重的一切,即从最高的道德规范到初浅的公认准则都一概敢于蔑视的政府,以致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以人民的名义来实行□□和主事不公,□□也能成为合法的、不公也能变为神圣的。 从研究来看共和制在人类的歷史过程中并没有比君主制更有优越性,但是在异世界新思维开始发展之后的共和制却是发挥出了巨大的光芒。 而根据陈慧对于目前的接受度来判断,其实如异世界的那种君主立宪可能是她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上更具有现实意义的政体。 金阁老与陈慧相处很多年,所以也或多或少听了她很多年对于君主立宪等等这些思维的叨叨,毕竟陈慧也需要人倾吐心声,但是看到顾朗居然还能跟陈慧探讨,并且说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别想让他当皇帝,做个摆设的皇帝还不如不当!”一是觉得奇怪,二却是觉得欣慰,陛下这个奇思怪想极多的人,当真有了个知己。 陈慧最后慨嘆道:“这些我希望能用二十年的时间慢慢去实现!” 第84页 一个多月之后,金先生将案子的审判结果递交了上来,陈慧坐在那里翻看,李承恩主犯。陈荣越作为开国之君的父亲,所以李承恩算一次弒君。劫杀陈慧是两次弒君。刘氏多了另外一条,僭越称后。黄坤作为李承恩的从犯,也是弒君之罪,反叛之罪。陈慧翻看下来几家按照当前的律例都是灭九族,而李承恩与刘氏果然是凌迟之罪。 “陛下怀有身孕,如果为了腹中皇子积福,或许可以递减一些刑罚!”金阁老看陈慧皱眉,陈慧素来厌恶严刑,在军中虽然需要立威,从来到斩已经是极致。 陈慧抬眼看金先生道:“先生多虑了,你我乃是莫逆。这是公开审理的结果,依照的也是当前的刑律,如果能够任意的修改刑律。刑律还有何等公信力?只能等这批人处决了之后,再废除此等酷刑。”鱼鳞剐是前朝开国皇帝最喜欢的一招,他登基之后诛杀功臣用的就是灭九族。 金阁老对着陈慧说道:“经过此次的审判,也将当初陛下如何让先皇进入京城,如何忍让先皇的事让百姓知晓,百姓皆贊陛下仁孝!” 陈慧扯着嘴唇轻笑道:“我倒是不信难道真的没有人想骂骂我的?没有人就怀疑过,我故意引导事情的发展?先生如此说,倒是有拍马屁之嫌!”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金阁老摸着鬍鬚道,陈慧嫌弃地瞪他一眼。 ☆、结局 天牢阴暗潮湿,即便是中秋前后也是如此,明日是李承恩被凌迟的日子,老金来给他送上一顿断头饭。 一壶酒,一碟炒鸭舌、一条炖黄河鲤、一碗炖猪肘,另外搭了两个蔬菜,几个馒头一碗饭。上下镣铐的李承恩已经憔悴不堪,金先生对他说:“吃吧!吃饱了,明天好上路!” 李承恩得知自己是凌迟,也知道了合家老小都被判了问斩。看了这几个菜,一下子老泪纵横,他哭过之后,与老金说:“在下今日之遭遇,乃是先生前车之鑑,狡兔死走狗烹。先生当看得清,陈慧手段之狠辣决绝亘古未有。她借我的手清除异己……” 金先生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他说道:“你要这般想,我也无能为力。但是你所说的套在歷朝歷代君主身上都可以,唯独不能套在当今身上。若说他借你的手清除异己,也是你玩地过火了。从头到尾你都做了你不该做的梦,做了你不该做的事。” “自古以来除了武后窃国之外,有哪个女人登上帝位?牝鸡司晨!”好似这个哥们除了这一句就没有其他话语。 金先生一生嘆息:“跟你说一声,今日大朝会上,陛下提议修改刑律,废除凌迟、腰斩等过于残酷的刑罚,另外定罪量刑的时候不以家族为论,只按照本人的罪责来查办。” “她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罢了!到底还是害怕了!”李承恩坐在那里静静地思索了一下之后道:“如此,恳请先生能照顾我那无辜的孙儿一二!” “你这个案子是之前审的,不在此列。是修改刑律以后的判罚!”金先生站起来对他说过之后,起身离开。 一瞬间天上地下的感觉让李承恩再次崩溃。 陈慧听长发回来汇报金先生今日探望李承恩的过程,拍手笑说:“金先生也是焉坏焉坏的。” “陛下当真不大赦天下?” “赦个屁,要是连罪犯都能因为帝王的喜事赦免,那帝王就是在犯罪!”陈慧想了一下又道:“新开国没钱,登基仪式就随便搞一搞,剩下的那些钱,给千金堂,让他们拟定一个章程,进行医药减免,惠及百姓!” 就这样陈慧以自己怀孕月份大了,登基大礼草草举行,比之她爹那个登基大典更是水了无数倍。定下国号为明,陈慧对于异世界的大明王朝有着很大的遗憾,她想要一个不一样的大明,一个政治清明可以带着华夏一族在这个勃发的年代,有一席之地的大明。 然而朝堂之上,经过此次李刘一案的清洗,剩下要么是跟着陈慧出生入死的兄弟,要么就观摩了李刘一案罪犯枪决现场的旧臣,倒是少有的空前的文武和谐。 顺顺噹噹过了两个月,陈慧在腊月里产下了一子,顾朗看着皱皱巴巴的娃儿,一时激动竟然落下泪来,上一辈子所有的憾事,在这一生总算是圆了过来,被他这么一勾陈慧一时也眼睛酸涩,哗啦地眼泪落了下来。 苗夫人和顾师母被两人莫名其妙的痛哭给闹懵了,顾师母忙劝道:“阿朗,你这孩子,好端端地怎么就哭了起来,惹得慧囡也哭。月子里仔细伤了她的眼睛!” 顾朗这才明白媳妇这是刚刚生产好,忙用帕子给她止住了眼泪,哽咽中带着笑说:“我这一下没忍住,你怎么就随了我?” 陈慧红着眼瞪他说:“你惹我哭,如今倒是说我!” “行!行!左右你有道理!”顾朗欢喜地抱着孩子,倒是世安噔噔地跑过来围着这个刚出生的小弟弟看,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摸摸他的鼻子。还问:“我小时候也这么丑吗?” “你不仅丑,还小!”顾朗拍了拍他,当初何嶒将他从京城抢回平州,这娃儿脆弱地就只剩下一口气,哪里像现在这般活泼? “那我可就放心了!左右他长大了定然不会难看!”一副小大人的口气,陈慧被他逗笑了,他扑在陈慧身边,陈慧摸着他的发道:“以后世安要带着弟弟玩!” “我还要教他读书,不好好读书我就狠狠地打他手心!阿娘,你说可好?”世安问她。 陈慧噗呲一下道:“就这么着了!弟弟以后归你管!” 得了差使的世安开心地跟什么似得,以后他就不是最小的人儿,到处受人制辖。 顾朗抱着孩子出来给顾源瞧,顾源到了旁人孙儿都可以说亲的年纪才得了这么一个小娃儿,一下子也是欢喜地不知道怎么才好,顾朗说道:“慧慧说让父亲给孩儿起名。” 这下倒是为难了顾源,虽然他是一代大儒,起名自然不是难事儿,难的却是姓谁,到底儿媳妇是这天下之主,他只能说道:“就起单名一个瑞字吧,意为以玉为信也,又是祥瑞之意。” “宝宝,祖父给你取名顾瑞,你可高兴?”顾朗这话一出,顾源愣了一愣,抱着孩子偷偷地翘起了嘴。 就这么着加上之前的美人为陈荣越添就的遗腹子,宫里一下有了四个孩子,只是陈智虽然与世安年岁相仿,陈智如今却因着他娘的死,突然之间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日渐沉闷,既然老太太喜欢,苗夫人也就不去凑这个趣儿,只管领着那美人带着新出生的小娃娃,如今又添了外孙更是高兴。陈慧与顾朗在这一刻发布了一个消息,宫里从此不再录用宦官,几千年的宦官制度从此终结。 转眼间三年过去,陈慧手段强势,召回了远在南海的裴将军,加封了靖海大将军,每年除了民生,投入最多的就是海防,海上往返的船只越来越多,在整个海岸线,靖海军的任务就是打击海盗维护商船。对于海军的快速发展,陆军老大刘将军也是完全不服输,一副老子天下最牛逼的感觉。 第85页 这三年里,陈慧对于六部的架构进行了调整,除了皇夫出任礼部,推行全民扫盲和教育建设之外,户部里分出了商部,还专门成立了海外拓展部,简称海部,开始八部分责。海外拓展部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任尚书,季恆钧和秦玉山带着商船下西洋两年,回来了! 这一日,陈慧一家四口在京城长亭之外,顾瑞问陈慧:“阿娘给瑞儿找的师傅,比阿爹还博学吗?哥哥说阿爹是最博学的。” “和你阿爹的博学不一样,他偏理科!”陈慧回答道,“他能告诉你风筝为什么会天上飞,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问问你爹能吗?” “你娘也能告诉你为什么,她就是懒得教你,所以给你找个师傅!”顾朗淡淡地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队伍,看着自个儿的媳妇高兴的奔跑过去叫道:“恆钧,死小子!”急急忙忙地跟在后头。 季恆钧这两年在外皮肤晒成了古铜色,原本身上的书卷气淡了些,看上去倒是老成了不少,看见依旧有些不着调儿的将军,立刻翻身下马,快步上前。陈慧看恆钧走近要张开双臂拥抱一下,一个不留神被顾朗拉进怀里,在她耳边警告说:“着调点儿!” 她只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恆钧看到这个情形,跪下磕头,陈慧说道:“别跪了,你知道咱们不兴这个,快起来!” “瑞小子!快过来叫师傅!”陈慧从身后拉出了个玉雪可爱的小萝蔔头,推到了季恆钧面前道:“这小子我和顾朗都教不好!给你了!”实则是两人都是这个年岁才有了这么个孩子,难免娇宠,真要教又没耐心,一时间陈慧感慨,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牛蛙,自家的果然是青蛙。如今把他的教育责任推给海川第一高材生,内心就安了。 晚间陈慧一家子携着季恆钧一起回了璞村,照旧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酒,听着小季一路上的奇闻异事,他说道:“主子用那秦玉山真是用对了,真跟那红毛鬼子遇上了,比无赖咱们丝毫不输一分一毫,同样的强盗行径,秦兄实在出其不意……”陈慧家的小鬼头听得是两眼发直,从那日起就抱住了师傅大腿,如狗皮膏药似得,季恆钧再也甩不掉。 顾瑞七八岁上头,璞村他家别院的一条小黄狗生了一窝小崽子,看上去很是可爱,一家子过来玩,顾瑞看着那条小黄狗又从窝里出来了,对着狗儿说道:“你快进去管好你家娃儿,别跟我娘似得,生了我从来不管,还好有师傅……”这是后话。 这是民权九年,陈慧执政的第九个年头,北方鞑靼大乱,新任首领要求大明出兵协助平叛,这就应了那一句请神容易送神难,从此长城以北有了大明的驻军。大明迁都宁波,陈慧说以后要专注于海上,而不是北方。 民权十二年,大明海军和陆军进行了一场远程登陆战,地点是一衣带水,爱学习爱运动的倭国。这是一个好时节,他们内部互相掐架,打的不亦乐乎,同时某大将军正跟自己的姨母搞着不伦之恋,长发报告这些的时候双眼放光。陈慧说,军队一定要时时刻刻练,但是锻鍊这个事情不能放自己的本土,那样会累及自己的百姓。 对于混战多年且闭关锁国的倭国,迎接了这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这场后世人说改变了倭国歷史走向的战争,当时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推进,刘将军在这场战争中进一步展示了大明军队的强大。 时间一长就有人偷偷地给陈慧打小报告,也因为积年累月,自宋朝□□杯酒释兵权之后,但凡有点子军功的大将军都怕功高震主。所以也就慢慢的有人看出不对,贴心地开始对付武官。陈慧惊觉出这一风气不可涨,军队是维护领土和主权的国之重器,如果军人的地位不高,这个国家就会有很大的问题。 陈慧啪地将奏摺扔到了御史大夫身前的地上,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特娘的给老娘去开疆拓土啊!只会瞎逼逼什么啊?哪个将军没有老子天下第一的自觉,趁早给我回家种田去!你懂什么叫铁血军人?你懂什么叫保家卫国?就是被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混帐给撺掇的。□□,老娘手里的权要是他们能夺地去,尽管来夺,朕怕谁来着?捕风捉影的事情少给我做,你们该管的就是看看这群人是否贪赃枉法。” 御书房的这一幕传了出去,有人上金相爷府里问长短:“陛下刚过而立之年,又是铁血杀出来的。她这一代那些将军都是她自己的亲信,一起打出来的江山。三五十年以后,等皇子大了,到时候你们再想这些也来得及。” 陈慧执政的第二十年,那一年海川的研究出的蒸汽轮船在长江上下水,据说女皇面对这蒸汽轮船痛哭流涕,后世以这一艘名为开拓的轮船为划时代的里程碑。 那一年国库国库的收入从建国之初的一百万两白银已经到达了八千万俩,其中八成来自海外贸易的关税。人口从建国之初的两千多万,暴增到七千多万。 那一年很多书院已经改叫大学,除了明德和海川两所综合性大学之外,这些年在皇夫的推行之下,整个国家已经普及了六年制的基础教育。 这一年,大皇子带着上百条船的黄金和珠宝从海外归来,据说与红毛鬼子在新的大陆开展了抢夺战,也是这一年海外淘金热开始兴起,华夏人将目光放到了遥远的西方,他们从莫国运输了一船又一船的工人,到新的大陆开始了淘金生涯。皇夫说:“原来这就是资本主义的血腥发家史……” 满朝跪请陛下册立太子,陈慧不准,众臣以为陛下喜欢爱创造爱发明的二皇子顾珺,甚至有人推测她喜欢学医的公主顾瑜,还有人说不会喜欢那个对税务颇有研究的养子何世安。一时间对于储位人选众说纷纭,但是无论如何,开疆拓土的顾瑞是大多数人的首选。 五年之后,陈慧改组内阁,季恆钧为内阁首相。除了军权之外,她的不再处理实质性的政务问题。季恆钧在任上非常好的延续了陈慧的扩张格局。他和陈慧前期的战争为主不同,而是贸易为主,军队护航的掠夺式结构。 恆钧第一个五年完成,陈慧正式宣布,以后君王作为国家的象徵和代表,不再有处理政务的权利,所有的权力收归内阁,内阁五年进行一选,由各个州府派出的代表进行投票选举,首相任期不能超过两任。每个家族不能出现连续的候选人,需要间隔任期,防止封建家天下復辟。 其实陈慧曾经想多党派制,后来作罢。多党派,相护制约比较严重,而且刚刚从封建社会爬过来,改观不容易。陈慧的诏书上解释了民权这个年号的来歷,就是要将权力从皇帝的手中能够尽可能的还归给人民。 陈慧也实现了她对跟着她一起开国的兄弟们的交代,没有丹书铁券,没有免死金牌,只要你不作死,你一定不会死。而且也实现了她的承诺,每一个有能力的人都可以登上权利的巅峰。作为她的生死兄弟,他们掌握的资源比普通百姓多,他们如果认真培养的话。一定会有更多机会。 恆钧的第二个五年快到期的时候,刚好是陈慧的六十大寿,彼时大皇子已经是军中的二号人物。不过让陈慧更开心的是她的小女儿,已经是一个极其出色大夫,而且她还是一个科学化医学开创者,她的启蒙恩师就是游圣手,这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第86页 陈慧再一次惊呆了世人,她提前退位了,将皇位让给了陈智,并将自己手里的所有资产投给了二皇子领导的机械研究和小公主的医学科研。 皇夫也在五年前卸任了恆钧的内阁次相的职务,一直致力于商务的研究,还是海川的名誉院长。如今夫妻俩决定一起回顾朗的家乡,顾朗成为了明德的院长,而陈慧进入明德成为了那里的先生。 优雅的白髮盘在脑后,一身简单的天青色棉袍,陈慧站在教室中间,她今天的课程是殖民地地位与管理。明德的学生喜欢爱戴他们的先生,十年了,当初的女皇,如今陈先生。她提的最多的:“你一定要有自己的想法,每一句圣人之言,你都是可以质疑的,只有怀疑才能更接近真理。” “先生,我们大明这些年固然是发展飞快,如今已经是二十多个国家的宗主国,但是先生这样强盗般的掠夺是不长久的,经济的发展不会建立在吸血和被吸血的模式上。”有学生对陈慧提出疑问,陈慧微笑凝神倾听,“殖民地的反殖民统治肯定会很快来到,那个时候我们国家的发展靠什么?没有了外来黄金和白银,我们靠什么能维持如现在这样的盛世?” “首先,我非常高兴听到这个问题。这也是我和我先生一直在探讨的问题。我不认为这是完全的掠夺,我们是在边进行贸易的同时渗透他们的文化带领他们从慢速的发展向快速发展前进……”陈慧开始分析给他听。 后世史学家研究说,这是一个璀璨的时代,东西方的伟大天才层出不穷,从科学、社会、经济改变着世界。大明作为东方近现代文明的中心,她无可争议地成为最伟大的帝国! 也有人批评说大明帝国的发家史,是一部殖民地的血泪史,当然有趣的是作为最为热衷开发殖民地的江南顾家在两百年之后出现了一个殖民地解放运动的领袖,她带领着亚明这个地方脱离了大明对她两百年之久的殖民统治,并且快速地发展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实在太冷了,编故事没有动力了!谢谢看完的小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