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和他的小进士》 第1页 《大将军和他的小进士》作者:羽一一【完结】 文案 廖明司初见江童,就将他深深地刻在心中。廖明司小心地呵护着这个罪臣之子,用稚嫩的羽翼为他遮风挡雨。 再见,廖明司已经是战功卓着的少将军,江童则是万人瞩目的年少进士。宫廷夜宴,廖明司救下被昭王调戏的江童,江童醉眼迷离地望着廖明司: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廖明司星眸闪烁,清冷的声音撩人心弦:我不记得有你这个弟弟,但我记得要护你一生。 江童得寸进尺地窝进廖明司宽厚的胸膛:那就一生一世,一天不能少。 廖明司霸道地紧紧臂弯:不止一生一世,要生生世世。 架空歷史,天马行空,一切为攻受感情线服务,谢绝考据。 ~﹡~﹡~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廖明司,江童 ┃ 配角:宋元昊 ┃ 其它: 第1章 初见 深夜,京城,大将军廖山府上,一个年纪不大的僕从匆匆忙忙跑进后院的一处居所。 “长公子,将军回来了。”僕从满脸欣喜地对屋子里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公子说道。 屋内灯光明亮,少年公子一双炯炯的乌黑眸子,映出星星般的光芒。充满稚气的面孔上,两道剑眉直插鬓角,紧紧抿住的嘴唇,带着一股天生的不怒自威。 一身翠青的劲装,将小小的身板衬托的愈加挺拔。虽说年纪尚小,却已经自带英姿飒爽的模样。这少年公子,正是廖山的嫡长子——廖明司。 “回来了?太好啦。”廖明司一甩袍服下端,登登登地跑出屋子,对早就候在檐下的两个家丁挥挥手。两个家丁慌忙拿起立在旁边的箭靶,跟上廖明司的脚步。 “父亲在哪儿?” “在夫人那里。” 廖明司熟门熟路地穿过大院小路,来到一处精緻优雅的院落。门口的小厮见廖明司跑来,却一反往常地伸手拦住他的去路。 “长公子,对不住,将军和夫人在里面有重要话说,吩咐了任何人不能打扰。” 廖明司皱皱眉头,狐疑地往院子里伸头看去。正是八月暑热之时,母亲何青房间的窗户敞开着,能看到客厅的一隅。 廖家家规甚严,既然廖山说不允许打扰,廖明司也不敢硬闯进去。但就在他一脸沮丧,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窗户边上却闪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只不过一瞥,廖明司没看清那孩子的面孔,只觉得很小,很陌生。 正纳闷的时候,那孩子却再次出现在窗户边上,扒着窗户沿向外望,看见了门口伸头伸脑的廖明司。 四目相对,廖明司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 廖家的男丁在京城已经是出了名的好看,廖山年轻的时候就有“武潘安”的美称。廖明司自己,甚至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庶出弟弟廖明礼,虽然年纪尚小,帅气英俊的外貌也已经誉满京城。 因此在廖明司眼里,很少会觉得谁更好看。 但是,此刻看见这个趴在窗户上的男孩,廖明司却不禁惊讶到要倒吸一口冷气。 男孩看上去年纪比较小,至少比廖明司小两三岁,因此还是满脸稚气。面颊丰腴的仿佛一个充满蜜汁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那“水蜜桃”上面,镶嵌着一双墨玉般乌黑却又似水晶般明亮的眸子。眸子在夜晚灯光下胡胡闪闪,仿佛能将人魂魄吸进去似的。 男孩看着廖明司,丰润的淡红色嘴唇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沖他笑了笑。这一笑,让廖明司的三魂七魄都仿佛飞离了身体,一时愣在那里,忘了身处何地。 “明司,你在此作甚?”突如其来父亲的质问将廖明司从失神的状态中拉回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看一个男孩子看入了迷,一时间面色涨红,吞吞吐吐地道:“父亲,孩儿……孩儿是……” 廖山看看跟在廖明司身后的家丁,严肃的神情缓和下来:“这是你今天的骑射成绩?” 家丁手里的箭靶上,红心处整齐地扎着十支箭。廖山点点头,赞赏道:“不错,你很用功,若是在家塾也如此,为父就不用操心了。” “是,父亲。”廖明司应答着,却心不在焉起来。 等了好几个时辰,本来就是想向父亲炫耀一下这个十箭连中红心的成绩,但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竟然没了那种兴奋劲。只是一双眼睛,忍不住往那扇敞开的窗户里瞥。 廖山见状,轻嘆了口气,道:“原本打算明日再带他见过家里人,既然你今晚过来,那就先见一见吧。” 廖明司一听,心竟然没来由地狂跳起来,赶忙整理下衣衫,恭敬地跟在廖山身后,走进了母亲的房间。 “明司,听说你今日骑射成绩很好。”何青一见到廖明司立刻迎上来,亲热地拉住儿子的手,不忘了在廖山面前夸夸儿子。 廖明司却完全没有精神回答母亲的话,眼睛只一个劲地瞟向被一个奶嬷嬷拉着手,走过来的男孩。 “来,明司,见过你的远房表弟——江童。”廖山指着男孩子对廖明司说。 江童走到廖明司面前,仰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廖明司,粉雕玉琢的面上露出羞涩的笑容,小手握在一处,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江童见过哥哥。” 第2页 可爱的动作和酥甜的奶音将廖明司心中最后一块坚硬都融化的不见了踪影。他几乎是手足无措地回礼道:“哦,见……见过……不对……江童是吗?” 近在咫尺看着那双宝石般的眸子,廖明司觉得自己的心都几乎不跳了。就仿佛连整个人都扑进那眸子的潭水里,完全被淹没。 此时,廖山的声音再次将失神的廖明司拉回来。 “明司,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江童是你母亲远房表亲的孩子,记下了吗?” 廖山语气很严肃,廖明司不敢怠慢,急忙收回心神,恭敬地道:“是,父亲,记下了。” 他抬眼看向何青,却发现母亲的眼神居然似乎躲避着自己。廖明司心中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是母亲的哪房亲戚?滨州的那个没见过面的表舅么?” “哦,不是,是另外的……你并没听说过。”何青敷衍着,又对跟着廖明司的僕从道:“兴安,天色已晚,你赶紧服侍着长公子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不还要上课么?” 兴安急忙应允一声,廖明司也不好再说什么。看了一眼江童,问道:“江童住在哪儿?” “今晚先跟我住着,明日再将后面的院子收拾出来。”何青一边回答,一边又催促廖明司赶紧回去休息。 廖明司看看江童,江童半藏在奶嬷嬷身后,目光闪闪地望着他。 “明天你也去家塾吧。”廖明司问道。 江童乖乖地点点头:“去的,哥哥明日见。” 第二日,辰时三刻。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留着讲究鬍子的老先生,慢慢地踱进大将军府的家塾中。 “赵先生。”书童紧张地迎上来,压低声音对赵先生道:“长公子已经来了。” “什么?!”赵先生显然十分意外。要知道廖明司平日里出了名的只爱骑射,不爱读书,来家塾迟到半个时辰是常有的事情。若是廖山不在家中,旷课不来也是有的。 象今日这般准时到来,赵先生从没见过。他万分惊讶地赶紧加快脚步走到讲台,这才发现,下面除了廖明司,居然还坐着一个精雕玉琢般的小公子。 廖明司差不多是全身对着那小公子坐着,见赵先生进来,才转过身道:“先生,这是我的表弟,名叫江童。从今日起,和我一同住在府上,一同上课。” 赵先生看看江童,只见他年纪很轻,却十分规矩。不似将军府上的廖明司和廖明礼一般,一个是张扬不爱读书,一个是根本就不务正业。 赵先生心中就喜欢起江童来,忍不住问道:“表公子以前可曾读过书?” 江童恭敬地答道:“回先生的话,弟子在家时,母亲教过《三字经》和《千字文》,也读过几章论语,但未能深究。” 赵先生和廖明司都显出非常惊讶的神色,赵先生继续问道:“表公子年方几何?” “回先生的话,弟子属羊,今年七岁。” 赵先生忍不住看了一眼廖明司:“长公子,你看看表公子,你虚长三岁,却……唉!” 廖明司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髮:“先生,也不能这么说,江童的骑射一定没我好。我将来是要做大将军的,江童可以考科举,您吶,好好教教他吧。” 话音没落,廖明司的面色突然一沉,冲着江童身后道:“廖家男儿,就算迟来了,也要堂堂正正从正门走进。先生要罚就罚要打就打,却做小贼一般,从旁门熘进来,成何体统!” 江童吃了一惊,转头看向身后,只见一个年龄跟廖明司差不多的男孩子,正缩头缩脑地从小门熘到座位上。 被廖明司一说,便僵在那里,也不敢坐下,也不敢吭声。只一双眼睛,贼熘熘地在江童身上转了几圈。 “明礼,这是远房表弟,名叫江童。”廖明司沉声道:“还不过来见礼。” 又对江童说:“他是廖家次子,你的二哥。” 江童急忙站起来,恭敬地行礼道:“江童见过二哥。” 廖明礼也尴尬地回了礼,眼珠子打量着江童:“远房表弟?就是早上说的夫人亲戚么?仿佛并没听说过呢。” “你听说过的本也没什么。”廖明司冷声回道。廖明礼敢怒不敢言,只得悻悻地坐回座位上去。 与此同时,何青院中,妾室朱姨娘扭着腰肢走进来,行礼道:“夫人的外甥来了,也没别的,送些丝绸,给孩子做件衣裳。”说罢让丫环腊梅将手中的托盘递过去。 何青笑笑道:“不过是个远房亲戚,倒叫妹妹破费了。” 那朱姨娘细长眼睛弯成月亮似的:“哪里,原本应该的。”说着话锋一转:“只是进门这么多年,姐姐家的亲戚中,没听过有个姓江的。这突然间就把孩子送了来,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吧。” 何青知道朱姨娘的秉性,她这话中定是有话。便不想接下去,想岔开话题。却又听朱姨娘快言快语地压低声音:“姐姐,咱们也不是外人。你就告诉妹妹实话,这孩子是不是将军在外面……” 何青听闻面色立刻一变,厉声道:“休要胡言!” 第2章 共骑 第3页 朱姨娘从何青的院子里出来,面色不悦。身边跟着的腊梅低声道:“姨娘,看夫人那模样,您的猜想必是对的。” 朱姨娘鼻子里哼了一声:“哼,谁又不是愚笨没脑子的。夫人的远房亲戚?有多远,阖府上下竟没一个知道的,突然就送了这么大的孩子来?” 说罢又嫉恨冷笑道:“一天到晚装得那个贤惠模样,现在倒要看看,养着将军的野种,她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娘,你说什么呢?什么野种?” 一个影子突然从旁边冲出来,吓了朱姨娘一跳,定睛看竟是自己的儿子廖明礼,便伸手打了一下道:“突然冒出来作甚,吓死老娘了。” 廖明礼却嬉笑着,搂着朱姨娘道:“娘,你忘了给我去买笔墨的银子,我待要出去,才想起来。” 朱姨娘照着头上又是一下:“信你胡扯,买笔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说罢沖跟着廖明礼的小厮道:“多宝,少带着你主子去那些下三滥的地方。要让我知道,仔细你的皮!” 多宝赶忙堆笑道:“姨娘放心,给奴才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 廖明礼也不管礼数什么,只管伸手从朱姨娘腰间荷包搜出些碎银子来,并半吊钱,都揣到自己腰包里。任朱姨娘身后叫骂着,带着多宝一熘烟跑了。 刚奔出中门,廖明礼突然停下脚步,缩到旁边门廊。多宝纳闷道:“怎么啦?” 廖明礼使了个噤声的眼色,指指前面。只见廖明司正带着江童走过,看样子,是带他到府上后花园玩。 看着两人欢快的背影,多宝忍不住道:“公子,看长公子那模样,对这个表公子,比对你好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亲弟弟……哎呀……” 话没说完,头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下。廖明礼一边打一边道:“少说两句,怕当哑巴卖了你么?” 多宝揉着生疼的头顶,咧咧嘴不敢再说什么。廖明礼冲着廖明司和江童的背影啐了一口,才转身往大门走去。 廖明司的心思只在江童身上,根本没注意躲在暗处的廖明礼。江童就走在身边,安静地听他说着些喜好的骑射、练武趣闻,津津有味。满脸无邪天真的神色,随着廖明司的讲述,咯咯笑着。 廖明司从来没这么用心地想逗一个人笑,简直用尽了浑身解数。 天气闷热,江童的额头一直有一层汗珠,小脸也泛着红晕。笑起来粉白的脸颊更丰腴起来,红润的嘴唇弯出好看的弧度。 有好几次,廖明司都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沿着那面颊滑到嘴唇,切实感受下看到的滑润。却又努力克制着,握着拳头,指甲都几乎要嵌进肉里。 江童不知道廖明司的想法,他听着廖明司的故事,眼中满是钦佩的神色。那些骑马射箭、习武练功,对于江童来说,太过遥远。他看着廖明司,就仿佛看着一个真的征战过沙场的英雄。 廖明司被江童的眼神鼓励着,越讲越兴奋。突然道:“你是不是没有骑过马?想试试吗?” “真的?我能骑马?”江童明亮的眸子扑闪着,兴奋和好奇洋溢出来,却又有些胆怯地克制着。 “跟我来。”廖明司拉起江童的手,跑向将军府的校场。 江童生平头一次看见校场,顿时惊讶的目瞪口呆。只见一大片平整的土地上,一队亲兵卫队,正在训练,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校场一边立着一排排兵器架,还有石碾、磨盘、铁槓之类的力量器械。东北角的马棚里,拴着许多马匹。 江童的眼睛都仿佛不够使了,东看看西瞅瞅。廖明司得意地给江童介绍着那些兵刃、器械,享受着江童的倾慕眼光和不断赞嘆。 等走到马棚那里,江童已经兴奋的不得了,看到一匹马就冲上去,想伸手去摸。 却不想马匹勐地受到惊吓,本能抬头躲开,刨了几下前蹄。江童个子矮小,马腿粗壮地在眼前晃动几下,顿时被吓住。脸色一变,慌不迭地撤回来,躲在廖明司身后不敢动了。 廖明司急忙过来让马卒将马牵住,环住江童的肩膀道:“没关系,不用怕,它其实也被你吓了一跳。” 江童却藏在廖明司身后,抓着他的衣服,始终不愿再上前一步。 廖明司觉得好笑又可爱,鼓励着江童道:“别怕,我带你去看我的马,它很温顺,不会发脾气。” 说罢带着江童走到最边上的一个马廊,只见那里立着一匹已经上好鞍鞯的高头大马。马身挺拔矫健,红得发亮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色。 江童不禁惊嘆道:“这是哥哥的马?好生俊逸。” 廖明司拉起江童嫩白的小手,慢慢靠近马匹:“这是我的马,是大宛进贡的名马。很听话,你可以摸摸它。” 江童被廖明司牵着手,克制着心里的恐惧,慢慢抚摸上马儿光亮的棕色皮毛。马匹果然很乖,一动未动。 江童摸了两下,似乎放宽了心,大着胆子往前走走,伸出两只手摸上马的身体:“哇,好结实的大马。” “想不想骑一下试试?它跑的可快了。”廖明司趁机问道。 “啊?”江童缩回了手,有些惊慌地道:“我从未骑过马,这马太高大了……” 第4页 “怕什么,我带你骑。”说罢一拉缰绳,潇洒地跨上马背。江童来不及拒绝,已经被被兵卒抱上去。廖明司伸手一拽,轻松地将江童拉上马鞍。 江童的个子小,腿也短,根本够不着马镫,两腿就悬着,晃晃悠悠坐在马鞍上。他吓得双手紧紧抓住马鞍,一动不敢动。 廖明司觉察到江童的紧张,伸出一条胳膊紧紧地箍住江童的腰身,让他倚靠在自己的胸口。 “别怕,睁开眼睛,看着前面,有我呢。”廖明司在江童耳边轻声安慰。一手环着他,一手慢慢抖动缰绳,马匹迈开步子,环绕着校场走起来。 江童有了廖明司的保护,渐渐放松下来。随着马儿走了半圈,孩童的兴奋又涌上来,奶声奶气地道:“驾!我是大将军!驾!” 廖明司见江童玩得高兴,心中暗自得意,手上轻轻一抖缰绳,口中道:“大将军,坐稳了,来个更有趣的。”马匹立刻加快脚步,小跑起来。 江童高兴地咯咯笑起来,兴奋的道:“哥哥,这就是驰骋了吧?” “呵呵,傻瓜,这不过是小跑。”廖明司宠溺地笑道:“你若不怕,改天我带你去郊外校场真正的驰骋。” 正说着,耳边却传来兵卒的疾唿。廖明司这才注意到,一个在校场边上正进行力量训练的兵卒,手中的石锤不小心脱手,顺着校场滚到马道上,眼看着就要滚到正小跑过来的大宛马脚上。 千钧一髮,廖明司也来不及多想,只能勐地拉住缰绳,正在小跑的马匹被突然而至的勒紧嚼口,前蹄蓦然腾空而起,人立起来,堪堪躲过那滚来的石锤。 原本还在兴奋中的江童猝不及防,一下子身体往后仰去,吓得他惊叫连连。 廖明司急忙抱紧江童,稳住他的身体。江童却已经慌成一团,竟放开一直抓着的鞍鞯,一个转身,扑进廖明司怀里。 廖明司心中一软,稳住马匹,伸手拍拍紧紧搂着自己的江童道:“没事了,别怕。不过以后自己骑马千万记得,有事要先抓紧马鞍,我若慌乱,会来不及保护你。” 江童抬起头,眼中鼓着泪花,撇着嘴道:“不,比起马鞍,我还是更信任哥哥。” 廖明司唇边浮起抑制不住的笑容,听着江童因为惊吓而变得剧烈的心跳,仿佛敲鼓一样。每一下都似乎撞击着廖明司的胸膛,跟他的心跳此起彼伏。 廖明司终于忍不住伸手捏捏江童的小脸,道:“我们才见面一天,你就如此信任我?” 江童眼神坚定地点点头,却将含在眼眸中的泪水晃出来。赶紧伸手擦掉,又继续坚定地点点头。 廖明司看着他乖巧的模样,更觉得可爱的不得了。忍不住又伸出手,捏了捏他因为惊吓和炎热而泛红的小脸。 江童有些不解地看向廖明司:“为何总是捏我脸?” “你的脸看上去很像奶奶过寿时候的寿桃,我想试试,捏的感觉是不是也一样。”廖明司面泛红晕,却嘴硬地辩解道。 江童却眨眨眼睛,天真地问道:“一样吗?” 廖明司眼中漾出戏耍的神色:“一样,真想咬一口看看。” “不可!”江童信以为真地伸手捂住小脸,嬉闹着被兵卒抱下马来,竟一熘烟地跑开。廖明司急忙追上去道:“慢点,仔细绊到,傻子,以为我会真的咬么?” 将军府,通往后花园的路上,廖明礼垂头丧气地走进来。嘟着嘴道:“周管家真是多管闲事,居然用父亲来压制我,不让我出去玩。” 多宝安慰道:“算了,公子你就忍忍,过几天将军出了门,咱们再去玩。” 廖明礼悻悻地走到花园的迴廊上,抬手擦擦汗道:“什么鬼天气,还以为花园会凉快些。” 一抬头,却看见湖面的凉亭上,廖明司和江童正坐在那里,桌上放着冰,每人一碗乌梅汤,惬意地谈笑着。 “吓!我这边扫兴的很,他们倒自在。”廖明礼眼珠子一转,一股坏水儿冒上来:“哼!我倒要看看,大哥如果知道这小子的真实身份,会不会还对他这么好。” 廖明礼说着,抬手擦擦汗,迈步走上通往凉亭的石桥。 第3章 流言 江童看见廖明礼过来,急忙放下碗,站起来,恭敬地道:“二哥。”廖明司却瞟一眼廖明礼冷冷地说了句:“你怎么今天没出去逛?” 廖明礼一向惧怕廖明司,急忙蹭过来,堆着笑道:“父亲在家,我哪儿还敢到处去逛。再说了,我也得跟大哥学学骑射什么的。” 廖明司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下廖明礼:“你是有事找我么?告诉你,你惹的祸自己担着,休想让我去求父亲。” “哎呀,大哥,看你说的,我连门都没出,惹什么祸。”廖明礼说着,双眼瞟一下江童道:“只是今日无意中听到一件事,想来也是大哥应该知道的,便特来跟大哥说一声。” 廖明司对廖明礼的故弄玄虚有些不耐,皱皱眉头:“什么事?” 廖明礼只看着江童问道:“江童,大哥那么喜欢你,你当着大哥的面儿说,你真的是夫人的远方亲戚么?” 江童一愣,看一眼廖明司,却又立刻躲开眼神,嘟哝着道:“是……” 第5页 “哦?”廖明礼挑挑眉毛,挑衅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父亲姓甚名谁,如何称唿夫人?” 江童咬咬嘴唇,满脸窘迫地道:“我……我不能说……” 廖明司面色沉下来,看着廖明礼斥道:“你在做什么?” 廖明礼急忙道:“大哥别急,难道你就这么轻易相信了江童是咱们的表弟么?小弟我自然没什么资格在夫人面前转悠,但大哥可是经常在夫人左右,敢问大哥在此之前可曾听说过江童的名字?” 廖明司怔了怔,旋即道:“父亲既然如此说辞,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莫非是怀疑父亲么?” “那倒是不敢,但父亲也不是不能说谎。”廖明礼梗着脖子,壮着胆子道:“若江童是父亲在外面的私养儿子,父亲隐瞒一下也未可知。” 廖明司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个巨大的炮仗崩裂开来。他蓦然想到昨夜母亲那隐藏着什么的目光,想到父亲讳莫如深的表情。 其实悄然而至的江童,廖明司也不是没有怀疑。但是初见江童就已经被他占据了满心满神,哪里还会再考虑其他。现在廖明礼突然又提出这事情的可疑之处,廖明司的思绪一下子仿佛被震盪开来,惊诧之余,便愣在那里。 廖明礼见状,赶忙添油加醋地道:“大哥,你再想想,若是母亲的亲戚,何用父亲接回来,还是在夜里,偷偷摸摸进了府上。这不是很奇怪么?” “大哥想想,咱们将军府何时做事如此畏首畏尾,哪怕是当年获罪的表叔,父亲不也是正大光明地将他的家眷接来了京城么?” 廖明司抬起眼睛,目光犹疑地看着已经手足无措的江童。江童急忙道:“哥哥,我不是……”却突然咬住嘴唇,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看看,大哥,你看他刻意隐瞒的模样。”廖明礼斜睨着江童:“若我说的是假话,他平白被冤枉了怎么不为自己辩解。不过是说出父母姓名就能清楚的事情,他却说不出来。” 廖明司没有理会廖明礼,双目只看着江童道:“你且实话实说,不要理会别人的说法,无论真相是什么,我只信你。” 江童急的双眸溢出泪花,涨红着脸,好一会儿才道:“我在将军大人面前发了誓言,不能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哥哥……” “哈哈,一个小毛孩子,还拉什么君子做挡箭牌。”廖明礼嘲笑道:“分明就是有见不得人秘密。你既然是父亲在外面的私养儿子,居然还敢进府来跟随夫人生活。每日看着你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你可想过夫人的感受?” “闭嘴!”廖明司喝止了廖明礼,伸手抓住江童的肩膀,沉声道:“你亲口说的,我才信,你只要说实话,即使是明礼说的那样,我也会原谅你。” 江童看着廖明司,一双水晶般的眸子乌亮乌亮,似有千言万语一般,却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 廖明司的面色渐渐冷下来,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这副倔强的模样,倒是很象我家的人。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再问。不过我不能跟父亲一样,不顾及母亲的感受。” 说罢一甩袍服,转身离开了凉亭。许久,身后才传来一声江童稚嫩的“哥哥”。 廖明司只觉得心中一痛,咬咬牙,快步离开。 出了后花园,廖明司径直奔向何青的院子,他要亲口问问母亲,事实到底是什么。 方走到何青的院子,小厮迎上来道:“长公子来的巧了,大将军也刚来。” “是么。”廖明司心中咯噔一下,父亲为人并不重儿女私情。跟母亲不过相敬如宾,若是在家,有那些妾室,也不常来何青院子。可江童来了,廖山竟然日日都来,确实有些反常。 廖明司假装镇定地堆出笑容,神秘地道:“不用通传了,我要进去吓吓他们。” 小厮无奈笑道:“长公子,莫不是皮痒了?将军这几日可看着心事重重呢。” “所以才要令他们分分神,开开心。”廖明司挤挤眼睛,假意调皮地偷偷摸进去,弯着腰窝在窗台下,便听见廖山在客厅跟何青在说话。 只听何青声音不悦地道:“大人一意孤行,可曾想过妾身,想过明司和整个将军府?” 廖山歉意地道:“事出突然,我来不及思考,便也只能先讲事情做定再来请求夫人的原谅。江童亲眼看着母亲死在自己身边,想他一个孩子,受到了多大惊吓……所以……难为夫人好好宽慰他……” 何青似乎有些抽泣之声传来:“江童是可怜,大人却没想到,我们母子也很可怜么?” 廖明司听着心里的怒火唿唿地冒出来,看这模样,廖明礼说的竟是真的?原来是父亲外面的女人死了,才将江童接回来。 廖明司也顾不上许多,站起身来,就冲进了客厅。 廖山和何青都吃了一惊,看着廖明司,廖山的脸一沉道:“父母在议事,你为何不通报就闯进来,成何体统?” 廖明司咬着牙,狠狠地盯着廖山,冷声道:“父亲,你在府上已经有了那么多侍妾,为何还要在外面养些奴婢来伤母亲的心?” 第6页 此话一出,何青和廖山惊讶之色更甚,何青急忙斥道:“明司,你从何处听来这些鬼话,竟如此不顾规矩,冒犯你父亲。” “还用我听来么?”廖明司咬牙道:“阖府都传遍了,江童是父亲的私养儿子,居然还接回来交予母亲抚养,这是要将母亲置于何地!” “明司!”何青厉声叱道,站起身来就要责骂廖明司,却不想,廖山竟伸手拦住何青,正色看着廖明司道;“若事实就是如此,你又要如何?” 廖明司顿觉的浑身一阵发麻,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一般,炎炎夏日,却冷的发抖。 何青见廖明司脸色突然惨白,急忙看向廖山,廖山却示意何青不要慌张,只淡淡地对廖明司道:“此事我已经全盘告诉你母亲,你母亲也全盘接受。江童现在没有任何亲人,只能在府上生活。你若作的好一个大哥,便罢,若做不好,便离将江童远一些。” 廖明司紧紧攥着拳头,浑身颤抖着,他死死地盯了廖山一眼,冷声道:“父亲是薄情寡义的人,才做得此等薄情寡义的事,恕孩儿不能如此对母亲绝情。” 说罢气唿唿地转身离开了何青的房间。 何青看着廖明司的背影,心疼地埋怨廖山道:“老爷,你也知道明司的性情,何苦要如此对他?若真是从此之后跟你父子之间生了嫌隙,可如何是好。” 廖山却满脸得意地笑笑:“你放心,他是我廖山的儿子,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没关系的。”又道:“这谣言来得倒正是时候,夫人,你干脆就顺着这谣言演下去,想来便能暂时躲过危机了。” 何青心疼地看着廖山,半晌才道:“大人,江山社稷固然重要,但大人自己也要多保证才好,咱们将军府上的每个人都还指着大人呢。” 廖山轻嘆口气,伸手将何青搂在怀里:“这许多年,害你跟着我担惊受怕了。只是奸贼当道,若我辈都只为自保,家国社稷岂不更为风云飘摇。” “今日又有战报,边境狼烟再起,内忧外患。我廖山能做的,也不过是一个正直臣子的本分。” 何青抹抹眼泪,抬头看着廖山道:“大人何时启程?” “三日后,已经接了圣旨。”廖山说着,深深地看着何青道:“走之前,我就住在这里了。明司说得对,这些年,我对你过于薄情寡义了。” 何青将头靠进廖山的怀里,泣不成声。 廖明司气唿唿地走回自己的院子,到了门口,看见两个小厮抬着一个箱子往后面空闲的院子走去。这才想起来,江童被安排住进那里。 正发愣的时候,突然一个怯生生的奶音喊道:“哥哥。” 廖明司一回头,见江童在一个奶嬷嬷的陪伴下,拿着一个小包裹立在旁边,一双水葡萄般的眸子巴巴地注视着自己。 廖明司心中一软,差点控制不住走过去。他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横了一条心,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的院子。 第4章 逃学 廖明司十年来头一次经歷了失眠的一夜。迷迷煳煳中,梦中都是江童。那双令人沉迷的眼眸,甩都甩不掉。梦里他对江童大喊,让他滚开,醒来后心却痛的刀割似的,半天才反过味来是在做梦。 廖明司的年纪对某些情愫并不是很明白,因此对于自己这种毫无克制的混乱竟自十分烦恼。烦恼到早晨一睁眼,便决定要逃学一天。 虽然之前也经常逃学,但廖山在的时候,他是必不敢的。今日明知廖山还在,却也顾不得皮肉惩罚,只要不看见江童就可。 廖明司虽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却知道若是看见了江童,自己或许会做出对不起母亲的事情。 念及至此,廖明司对前来更衣的兴安道:“去告诉二公子,前些日子他不是说跟尚书公子结了梁子,要去燕山比试剑术么?今日就去。” “哎?我的小祖宗,今日将军可在府上,你逃学不怕屁股开花?”兴安急忙阻止道:“再说了,您犯错,奴才也要受罚的,您心疼下奴才吧。” “没担当的东西,我平日里亏待你么?这时候还跟我计较这些。”廖明司不耐烦地道:“你若不敢去,我就找亲卫队的陈校尉去。” 兴安见廖明司那么认真,急忙道:“奴才玩笑的,哪儿能那么没胆子。”说罢顿了顿又道:“可是表公子已经在院子里等半天了,等你一起去家塾呢。” 廖明司一愣,探头往院子里看看,果然见江童正乖乖地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旁边的奶嬷嬷抱着他的小书包,陪他等着。 “他来多久了?”廖明司皱皱眉头,收回目光。葡萄架上落下来的阳光将背光而坐的江童,衬的肌肤剔透,仿佛一个白玉做的人儿。他身上透出来的每一道光,都让廖明司的眼前一亮。 “已经来了一会儿,让进来也不进来,就一直坐在那里。”兴安同情地道:“还那么小的人儿,礼仪恪守的就那么好。” 廖明司瞪了兴安一眼:“将军府的公子们都没有礼仪是不是。” 兴安吐吐舌头:“奴才今天该打嘴了,每句话都说错。” 廖明司也不理,只拿了宝剑道:“去告诉二公子,燕山脚下汇合。”说罢径直往外走去,路过江童也不曾看一眼。 第7页 江童站起来身来,方要开口,廖明礼已经风驰电掣地从身边过去了。奶嬷嬷见了嘆息一声道:“公子何苦来呢,匆匆忙忙的,早饭也没吃几口。” 江童抿珉小嘴,低声道:“是我的缘故,哥哥才生气的,怪不得他。”说罢恹恹无神地往家塾走去。 晃晃悠悠地走着,就见廖明礼从斜刺里过来。江童怨恨他昨日说的谣言,害廖明礼生自己的气。便也耍起小孩儿脾气,收了懂事的模样,拉着奶嬷嬷藏在廊柱后面,不想跟他打招唿。 廖明礼似乎兴奋的过了头,也没注意躲在一边的江童,只对自己的僕从多宝道:“赶紧的,差人去告诉夏公子。机不可失,让他派人去燕山相约的地方。” 多宝小跑着往门口奔去,廖明礼咬着牙笑了笑道:“哼,大哥,你不是能耐吗?我就看看你这次怎么打败夏公子的精兵强将。” 躲在暗处的江童大吃一惊,他方才在廖明司窗外已经听得廖明司跟廖明礼的相约,却没料到这个廖明礼竟然是要串通外人来陷害自己的亲哥哥。 江童还小,不能明白人为何会坏到如此地步,却只是心中一片焦急混乱起来,什么都顾不上,就急着去找廖明司跟他通风报信了。 看着廖明礼离开,江童一熘小跑地往大门口跑去,他知道廖明司要去校场骑马,希望能赶得上在大门口拦住他。 奶嬷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个不注意江童已经跑出去老远,赶忙在身后追过去。 江童小腿十分利落,又惦记着廖明司的安危,跑到大门处正好看到廖明司和兴安骑着马拐出来。 江童也顾不上许多,气喘吁吁地伸开两条胳膊就立在大门过马处,拦住了廖明司。 廖明司心事重重的,眼见得到了门口,正要策马加鞭冲出去,却不料想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慌忙拉住缰绳。马匹堪堪擦着江童停下来,两厢都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廖明司惊惶地看着面色煞白的江童,疾声问道:“你没事吧?” 江童哆嗦着嘴唇,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马身子,半晌才答了一句:“没……没事。” 廖明司松了口气,旋即面色冷下来道:“没事就去家塾,不要碍着我,我还有事要做。” “不要去!”江童急忙道:“那是陷阱,是二哥和那个什么公子的陷阱,你……” “是又怎样,我已经下了战书,岂有失约的道理。”廖明司有些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你厌烦明礼,我也不喜欢他。但你说他跟外人联合起来害我,却还没那个胆子。” “可是我亲耳听到的。” 廖明司有些怒了:“就算是陷阱,我今天就是想狠狠的打一场,人多了更好!马上让开!” 说罢策马转向,就想绕过江童。哪儿知道江童竟上前伸手抓住缰绳,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廖明司看着江童咬牙含泪的面孔,抓着缰绳的手不住发抖。知道他是拼了多大勇气才敢拦在马匹前面,心中不禁一软。 “你去作甚,我是去打架。”廖明司口气软下来:“你什么都不会,只能给我添乱。” “不,我要去!”江童明亮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廖明司的眼睛,倔强中透出盖不住的可爱:“你带我去便罢,否则我就去告诉将军大人,让你还没走到就被抓回来。” “呵呵,真是……”廖明司被江童这奶声奶气的威胁逗笑了,他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江童,忍住笑,点头道:“好,我被你吓到了。不过要答应我,打架的时候离远点,别分我的神。” 江童破涕为笑,急忙过来抓着马鞍想爬上来,无奈小胳膊小腿还够不到马鞍的一半,就像个小猴子似的,挂在那里徒劳地挣扎。 廖明司看着可爱的心痒,伸手抓住江童的胳膊,竟轻而易举地把他拉上来。 江童正挣扎着就觉得整个身体仿佛飞起来似的,一下子落在马鞍上,不禁惊讶道:“哥哥好大的手劲。” 廖明司毕竟还是个孩子,被夸奖了便得意起来,一时竟忘了置气的事情,忘形地道:“切,本公子自幼习武,举木盆大的磨盘都不在话下。你轻的像棉花一样,拎你轻而易举。” 说罢伸手揽住江童的腰身,将他整个人固定在怀里,道:“坐稳了,这可不像在校场,是要真的跑起来的。”说着廖明司双腿一夹,马匹得了命令一般冲出了将军府。 两匹快马风驰电掣地到了燕山脚下,却不见廖明礼,廖明司正纳闷的时候,两匹马从山路上下来。是两个年纪十几岁的陌生少年。 “请问是廖府长公子吗?”一个肤色深黑的少年问道。 兴安见两人生的面目不善,一个肤色深黑,一个肤色蜡黄。都是一样的劲装,腰杆挺直。打眼一看,便知道都是练家子。 怕他们对廖明司不利,兴安急忙策马往前挡在廖明司前面道:“你们是何人?” 肤色深黑的少年伸手作揖道:“在下名叫夏虎,那位是我的兄弟夏鹰,都是尚书府夏公子的跟班,专门在此迎接长公子。” 说罢对廖明司道:“长公子,我家公子已经在半山鹰嘴崖处等候多时,公子请吧。” 第8页 江童看着两人,目光中不安更甚,扯扯廖明司的衣袖道:“哥哥,别去了。” 廖明司微蹙下眉头,问夏虎道:“明礼在夏公子那里么?” 夏虎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二公子欠了我家公子一番道理,就等着长公子去给评评理呢。” 廖明司挑挑眉毛:“怎么?夏公子还敢禁锢我将军府的人?” “将军府也要讲道理吧。”夏鹰粗鲁地道:“你家二公子在赌场出千还输了,不认不说,还打了我家公子。若长公子不说出个道理来,我家公子便要闹到将军府去。” 廖明司嘴边浮起一丝冷笑:“本公子是吓唬大的么?你们几个杂碎能靠近将军府还用约到这里?” 夏虎和夏鹰的面色一阵尴尬,夏鹰还想说什么,却被夏虎制止。 “长公子明鑑。”夏虎挤出一副笑脸:“我等是不敢上将军府,但二公子以后也不能出来混了不是。今日既然是长公子邀约,想来必定也是要解决此事的。我等是奴才,也不过传个话,长公子有任何道理,还得见了我家公子再说不是。” 廖明司也没再理会,低头对江童道:“若是害怕,就让兴安送你回去。” 江童坚决地摇摇头,咬着嘴唇,一副破釜沉舟的表情道:“不,我不怕,我要去。” 廖明司笑笑,策马正准备往山路上奔去。夏虎却又说:“长公子,凡是讲个公平,你看我们都等在山下,您的这位跟班是不是也候在这里?” 兴安立刻道:“那怎么行,我必得跟着公子。” 廖明司跟夏元桑打过交道,知道他的斤两,并没放在心上,便对兴安道:“你且在此等候,若半个时辰我还不下来,再去寻我。” 说罢策马往山上奔去。兴安看着焦急,却也只得作罢。 第5章 遇险 鹰嘴崖,廖明礼有些焦急地看着山路。旁边一个十二三岁,长得尖嘴猴腮的少年嘲讽地看着他道:“怎么?这么怕你大哥?人还没到就紧张成这个鬼样子。” 廖明礼也不反驳,转头看着那少年公子道:“元桑,你确定能好好给我大哥一个教训?” “哼!你放心。”夏元桑指指四周立着的劲装跟班道:“你大哥再厉害也不过才十岁,能打得过这么些人吗?这次,定让他颜面扫地,在你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话音刚落,山路上已经传来了马蹄疾驰声音,几人急忙站起身来,往山路上看去。 廖明礼一眼看见坐在马前的江童,不禁“咦”了一声道:“这小子怎么也跟来了?大哥不是跟他闹翻了?” “谁?是你家那个私生子么?”夏元桑颇感兴趣地伸着脖子,待看清楚江童的面貌,却禁不住惊讶道:“都说私养儿子样貌一定好看,居然是真的。这小子的样貌可都在你哥之上了。” 廖明礼呲之以鼻道:“长得一副下贱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人生养的。” “呵呵,看来你很不喜欢这个弟弟呢。”夏元桑绿豆大小的的眼珠子转了转道:“要不这样,这次我买一送一,连这个小子也一起解决你看怎样?” “哎?”廖明司吃惊地看着夏元桑:“你要怎么解决?” 夏元桑看着江童的眼中露出兴奋而又猥琐的光芒:“自然是让他消失,是最好的了。” “啊?”廖明礼大惊失色道:“不可,不可。我只是要你教训下我大哥,江童可是父亲亲自带回来的,虽然令人厌烦,但若出了什么事,父亲必得扒了我的皮。” “切,你就自认是个怂包吧,也怪不得在府上总让廖明司欺负。” 这时候,廖明司的马匹已经来到近前。夏元桑的跟班们早就藏好,准备就绪。 廖明礼和夏元桑也急忙停止理论,廖明礼假作已经挨打的模样,坐在一块石头上,抱着头哀叫连连。 廖明司熟练地下了马,又将江童扶下来。嘱咐道:“你牵着马在旁边观看即可,千万不要上前。这马很通灵性,你只要不离开它,就会很安全。” 江童乖乖地点了点头,怯怯地偷看一眼夏元桑,低声道:“哥哥要小心,若打不过就跑。避其锋芒,保存实力,也是英雄的作为。” “哈哈。”廖明司被江童逗乐了,忍不住伸手摸摸他头髮道:“好的,哥哥知道了。” 夏元桑看着他们,低声对旁边假意抽泣的廖明礼道:“看见没,你大哥何时如此对待过你?” 廖明礼咬咬嘴唇,面色涨红,双目中的怨愤目光,偷偷地瞪向江童。 廖明礼走到夏元桑面前,看看抽泣的廖明礼,冷声道:“哭什么!还嫌丢人丢的不够?” 廖明礼心中还是惧怕廖明司,被一喝之下,急忙收了抽泣声,站起来。低声道:“大哥,你怎么才来,他刚才让手下打了我一顿。” 廖明司瞪了廖明礼一眼,转头对夏元桑道:“夏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既然让明礼约你前来,便是准备解决问题的。两军交战不杀来使,你为何如此对待明礼?” 夏元桑虽然比廖明司长了三岁,身高却堪堪跟廖明司齐平。再加上身板纤瘦,站在一起,气势上就输了好多。 第9页 他挣了挣细长的脖颈,翻着三角眼道:“哼!欠债还钱,不还就打,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而且这傢伙当时还打了我一顿,难道我不该还回来?” “既然如此,便废话少说。”廖明司伸手将佩剑抓在手里,冷声道:“你不是要比试剑术么?那就开始吧。” “切,本公子娇身贵体,能跟你这样的粗人动手么?”夏元桑鼻子里哼一声,突然往后一闪身,躲在石头后面,拍了两下手。 方才的那些跟班“唿啦啦”地都一下子跳出藏身之地,瞬间便将廖明司围了个水泄不通。 廖明司却并不慌张,反而呵呵笑道:“早知道你这小人也不会遵守约定,不过本公子这几日心情不好,正好打几个杂碎舒舒心。” 说罢宝剑出鞘,右手“刺稜稜”地挽了几个剑花,气势逼人地拉开架势,准备迎战那些跟班。 江童是第一次看廖明司舞剑,竟是比想像中更加帅气威风,不禁瞪大了双眼,张开小嘴,一副惊呆了的可爱模样。 廖明司瞟了江童一眼,确认他在安全的范围。也不多说,宝剑轻颤,“铮”一声向四周围着自己的那些人杀过去。 那些跟班也都非善类,平日里跟着夏元桑也是作恶多端,毫无顾忌,围着廖明司就招唿上来。 廖明司和廖明礼平日里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打架斗武都是常有的。这种场面经歷多了,并不当回事。 倒是江童,从来没见过真刀真枪就这么杀起来的。一时间愣在当场,看的惊心动魄,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时候,躲在石头后面的夏元桑小眼睛滑向江童,唇边浮起一丝猥琐的笑容,对廖明礼道:“你这弟弟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你守着这么一个尤物,却不知道下手,白便宜了你大哥。” 廖明礼虽然混蛋,却还知道伦理纲常,顿时反驳道;“你胡说什么,他可是我们一根血脉的。” “呵呵,是么?那正好了,跟我不是。”夏元桑说着,看一眼被跟班们就缠住的廖明司,伸手挽了挽袖子道:“告诉你,这江童我要了,你也别管,只别出声就好。” “啊?你要做什么?”廖明礼惊讶地待要拦阻,夏元桑却已经向着江童摸过去。 廖明礼看江童一心一意只在廖明司身上,又想起来廖明司对待江童,竟然比自己这个亲弟弟还好。而且父亲廖山对待江童的态度,似乎也更喜欢他。 而自己母亲是个妾室,自己的身份在府上本就尴尬,现在有了江童,自己就更不受宠了。 这些怨念在廖明礼的脑子里翻江倒海似的,他不自觉地顿住脚步,只眼看着夏元桑靠近了浑然不知情的江童。 江童双眸正紧紧盯着廖明司,见他竟一直游刃有余地对付着几个比他大,比他高的跟班,心中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将军的长公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江童仿佛已经看见一个伟岸的英雄,在战场上杀敌。 突然,一只干瘦的手捂上江童的嘴巴,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又一只干瘦的胳膊箍上了江童的腰。 江童大吃一惊,慌张地挥动着手臂,却被对方拦腰抱起,四肢徒劳地挣扎着,无法挣脱。 江童目光看到廖明礼,却发现他竟直勾勾看着自己身处险境,不由地心往下一沉。而廖明司又在酣战之中,江童想挣脱那手臂,却被他捂着口鼻更紧了。 挣扎的时候,江童瞥见夏元桑那令人噁心的面孔,惊讶他为何如此对付自己。但来不及多想,得让廖明司知道,自己遭遇了危险才行。 江童努力地四处打量,却只看到身边的马匹。情急之下,抬脚踢在马匹的肚子上。 马匹原本在安静的吃草,肚子上勐地一吃痛,立刻仰起头嘶鸣一声。 正在酣战的廖明司心中一紧,转头看去,就看见夏元桑正抓着江童,心中一紧,分神之时,便被一个跟班的弯刀划过胳膊。 还好廖明司反应极快,只挑破了衣服。他一个扭身,双腿跃起,腾空踢到那人的肋下。 那人低吼一声,本能地弯下腰来,廖明司趁机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借力飞出包围圈,手中剑花闪闪,向着夏元桑就刺过来。 夏元桑没想到廖明司这么快过来,赶忙松手往旁边退去。江童被重重扔在地上,嗑的泪花都出来。 廖明司急忙扶起他来,心疼地道:“摔到哪里了?” 江童含着泪花刚抬起头来,却看见那几个跟班中的一个竟然挺着手中短刀,直直地向廖明司刺过来。 江童惊叫一声,也来不及做什么,只能伸手抱住廖明司,往一边滚去。 那短刀带着疾风,从江童的腰间擦过,一下子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石板地上,竟然溅起来一阵火花。 这一变故,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廖明礼目瞪口呆地朝夏元桑喊道:“你干嘛?想杀了我大哥吗?” 夏元桑也是一面茫然,看着那个拿着短刀的跟班,惊诧道:“只让你吓吓他,你做什么没脑子的事体呢……” 话没说完,那个拿着短刀的跟班居然弹起来,向着廖明司扑过去。 廖明司正被江童抱住,还没站起来。看见那人过来,赶忙伸腿去踢。 却被那人躲过,反而抓住了他的衣襟。廖明司勐力地向着那人踢出几脚,那人却力道大得惊人,实实在在地被踢到,却依然紧紧抓住廖明司的腿,而且翻身往悬崖处滚去。 第10页 廖明礼冲着剩下的跟班喊道:“都是木头呀!赶紧上呀!” 几个跟班看看夏元桑,夏元桑也惊慌地喊道:“看什么!笨蛋!赶紧拉住他们!” 跟班们这才一拥而上,但那个抓住廖明司的人却先一步已经滚到悬崖边,突然伸手将面上一张□□抓下来,高唿道:“可汗万岁!”一翻身,往悬崖下跳下去。 众人都被惊呆了,竟眼睁睁看着廖明司和江童也被带着,一起滚下了鹰嘴崖。 第6章 自救 廖明司眼见得自己和江童都被带下了悬崖,挥动宝剑一下子砍在那假跟班的手上,那人惊叫一声,放开了手。 廖明司又反手将宝剑插向山崖,想缓解他们的落势,但山崖上都是坚硬的花岗岩,宝剑只在岩壁上带出一熘火星。 廖明司咬着牙,拼命稳住身体,手中宝剑震得虎口都出了血却依然没有放手。 突然,廖明司觉得宝剑嗵一声砍进了什么东西,自己下落的趋势一下子停下来。 他往上一看,竟看到一棵虬髯横生的老柏树,从崖壁的缝隙中斜斜地长出来,宝剑正好砍在了树枝上,卡住了。 廖明司心中一阵惊喜,低头看看怀里的江童,疾声问道:“江童,你还好吗?” 江童一动没动,廖明司这才觉得手臂非常沉重,原来江童早就在掉下来的一刻便晕了过去。 这时候廖明司抓着宝剑的胳膊剧烈地疼痛起来,他抬起脚,艰难地踩在树干上,松松胳膊,赫然发现,胳膊好像脱臼了。 廖明司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这个姿势,自己撑不了多久,而且,一条胳膊,已经快要抱不住江童。若这样下去,江童会先一步坠崖。 廖明心急火燎,焦急地喊了两声,无奈已经落下来很长一段距离,根本没人能听到。 正在廖明司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脚下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廖明司低头一看,只见距离老柏树两尺的地方,竟然有一条岩缝。岩峰中似乎有一窝鸟,但从廖明司这里看不见鸟,只听见鸟儿的惨叫声。 再仔细一看,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岩缝中竟然晃出来一条蟒蛇尾巴,看来,那些鸟是不可能求活了。 廖明司打量下那岩缝,估摸着最少有一尺宽,看蛇身子进去的模样,怎么也有几尺深。当下脑子一机灵:若是能到哪儿去,至少不用吊在这树上等死。 想到这里,急忙丹田运气,勐地一咬牙,竟一下子将江童甩到树杈上。也亏得江童小,身子轻巧,挂在树杈上竟也稳稳地。 廖明司脱了重量,身子立刻轻松起来,一纵身,跃上老柏树。左胳膊的疼痛立刻清晰地传来,廖明司倒吸了口冷气,用右手捏住肩窝处摸了摸,确实是脱臼。 不过习武多年,廖明司对于这些伤都是见多不怪了。他伸手从腰间将腰带扯下来,咬在口中,然后把左臂卡在两根树杈中间,勐力往外一拉又往上一推,肩窝处咔吧一声,胳膊竟生生地被復了位。 要不是有腰带垫着,廖明司估计把自己的牙都咬碎了。冷汗瞬间从头出到脚,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悬崖边的风一吹过来,廖明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几乎同时,他蹲着的树杈,吱嘎响了一声。 廖明司赶忙往树干处看去,只见那从岩缝里长出来的树干被他们两个压得,竟有些弯曲了。岩缝里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泥土,也被顶出来一些。 廖明司知道这树撑不了多久,他必须尽快把两人都弄到岩缝里去。 廖明司用腰带将左臂固定好了,伸手从老柏树上将自己的宝剑拔下来。 宝剑在崖壁上蹭断了一截,剑刃也已经豁豁牙牙的。不过即使这样,杀死那条蟒蛇也足够了。 廖明司将半截宝剑咬在嘴里,两条腿倒挂在树上,一只手,轻轻地攀爬到老柏树下面。 岩缝里的鸟叫声早就停止了,廖明司用背紧紧倚靠在岩壁上,放下一条腿顶着崖壁,另一条腿勾住老柏树伸下来的干枯枝杈,斜挂着,往岩缝里偷偷看去。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散落的鸟窝上挂着许多羽毛和鲜血,看样子这窝鸟都完了。 再一瞟,就见黑影处,一条花身白腹的蟒蛇正盘在那里,打着盹。 廖明司双目死死盯着蛇头的位置,轻轻拿出咬在口中的剑,用剑身在岩壁上“当”地敲了一声。 蟒蛇勐地被惊醒,蛇头立刻高高地立起来。还没等它看清楚是什么人打扰了自己的好梦,一阵寒风拂过,蛇头已经跟身体分离了。 廖明司砍下了蛇头,又挥了一剑,将蛇头从岩缝里拨进了悬崖。那条失去头的蟒蛇身体不住地挣扎捲曲着,廖明司没再管它,只是又观察了一下已经没别的东西,便重新攀住树枝,跃回老柏树上。 他扯下江童的腰带,把江童绑在背上,然后慢慢攀附着老柏树的枝条,蹭着崖壁,仿佛一只壁虎一样,蹭到那个岩缝里。 岩缝比廖明司从外面估计的还要深些大些,除了有些脏,还真是个不错的栖身之地。 把江童放下的时候,廖明司几乎虚脱了。他挣扎着看看旁边那条不再扭动的蛇,一把抓起来,将蛇血吸了个干干净净。 蛇血是极为燥热的补物,廖明司年纪尚幼,哪里顶得住蛇血的火气。就觉得腹中一阵燥热,翻江倒海似的,紧接着浑身都燥热起来。廖明司原本就已经脱力,现在到了比较安全的地方,又被蛇血一折腾,精神顿时一点儿都没了,竟也晕了过去。 第11页 不知道过了多久,廖明司觉得一股清凉的水送进嘴里,他正焦渴难耐,忍不住张开嘴巴。 沁凉的感觉让廖明司一个激灵,晕倒之前的燥热已经没有了,他突然想到自己是跟江童掉下了悬崖,勐地睁开眼坐了起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江童惊讶的面孔。 “啊!哥哥……你……你醒了……”江童结结巴巴地说着,突然双眼一红,撇了撇嘴,一下子扑进廖明司的怀里,“哇”地哭了出来。 廖明司惊惶地搂着江童,疾声问道:“怎么了?哪里受伤了么?” 江童也不说话,只紧紧地搂着廖明司,好一会儿才抽泣着,哆哆嗦嗦地道:“你老也不醒来,我害怕……” 廖明司放下心来,伸手拍着江童的背道:“没关系,我这不是没事了。” 江童放开廖明司,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廖明司道:“咱们不是摔下来了,怎么又到了这个地方?” 廖明司得意地笑笑:“本公子可是将军府的人,这点危险算什么。我告诉你,掉下来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慌,看见这里有棵树,一个鹞子翻身,就把咱俩落树上了。然后可巧不巧,树下就有这个岩缝,我便杀了那蛇,把你背下来。” 江童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个……那个坏人呢?” “掉下来的时候,就被我杀了。”廖明司说着,伸手指指扔在角落里的那把残剑:“看,我用剑杀了那人,就把宝剑插在悬崖上,剑都插坏了,才找到这棵树。” “哇……”江童瞪大双眼,崇拜之情满溢:“哥哥好厉害,根本就是能腾云驾雾的神人。” “哈哈,哪里,我不过是……”廖明司愈发得意起来,竟忘了自己的左臂刚刚受过伤。拉开架势,就要给江童比划一番。却不料肩膀一阵剧痛,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一下子从额头冒了出来。 江童赶紧拿过一块湿湿的布片,给廖明司擦汗,心疼地道:“哥哥,是不是很痛?” 廖明司梗着脖子,想说一句不痛,却痛到根本张不开嘴,徒留一个怪诞的表情。 这时候,廖明司才注意到,外面竟然下起雨来。雨势不小,夹杂着山风,唿唿啦啦的。廖明司心中一阵宽慰,幸亏自己找了这个地方。要不然眼看着天都黑了,又下着大雨。自己如果跟江童还挂在树上,肯定凶多吉少。 想到这些,英雄气概又充满胸膛,疼痛竟也减轻了不少。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便问江童:“你方才是接了雨水来餵我么?” “嗯。” “那你用什么接的水?”廖明司向四周看看,又没看到什么能盛水的器皿。 “我用的这个。”江童伸手举起刚才给廖明司擦汗的布片:“我用它接了雨水,然后过来,拧到你嘴巴里。” “啊?”廖明司面色一阵扭曲:“这是什么?不是你的袜子吧!” “不是,是我的小衣,最干净的。”江童嘟着嘴巴,赌气地撩起外褂,果然里面一件月白色小衣,被江童撕下了一块,露出一个小肚皮。 廖明司看着,心中一动,伸出一个手指就捅了捅江童的小肚皮。江童立刻缩回去慌张地放下衣服道:“痒死我了。” 廖明司兴起,故意去挠他,江童一边躲。一边咯咯地笑着,大叫着:“哥哥饶命,痒死了。” 廖明司也笑起来,两个人的笑声穿过凄风冷雨,迴荡在山谷中。 将军府中,却已经乱成一团。廖山指挥着亲卫军道:“天黑路滑,都准备好桐油的火把,一路上细细的找,哪怕把鹰嘴崖全挖开,也要找到两位公子。” 说罢翻身上马,带着人飞速地冲进了大雨里。 身后,廖明礼跪在地上,哭的鼻涕眼泪都混在了一起。朱姨娘看着儿子跪在大雨里,心疼地想扶起来,却被一个老嬷嬷喝一声道:“夫人说了,长公子和表公子什么时候回来,二公子什么时候起来。再说了,这都是主子的事,姨娘就别掺和了,回房歇着吧。” 朱姨娘气得嘴唇直打哆嗦,却也不敢说什么。只狠狠地跺了跺脚,带着腊梅转身往房间走去。 第7章 真相 朱姨娘愤愤地回了屋子,腊梅倒了凉茶来,让朱姨娘平平心气。朱姨娘端起茶杯想喝,手却气哆嗦到将茶水洒了一身。一时间气血沖脑,怒道:“一家子都不把我当人!妾室就是这家里的鬼么!” 说着挥手将茶杯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腊梅急忙拿了帕子过来擦朱姨娘身上的溅的茶水,又劝道:“我的姨奶奶,这是何苦来呢?您这儿生着气,别人不也没半点难过。反而倒是应了那句什么亲着好,不亲不好。” 朱姨娘听了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伸手打了腊梅一下道:“你这丫头,平日里就知道耍嘴,这点子墨就别拿出来抖了,那叫亲者痛仇者快。” 不过腊梅这么一闹,朱姨娘倒是冷静下来。咬着牙道:“你说的对,我越难过,他们看着越高兴。” 思忖了一番,杏核眼眯了眯,突然道:“腊梅,依你看,那江童长得像不像将军大人?” 第12页 腊梅想想道:“要说长得好,咱家的爷们都长得好,但这江童小公子,却谈不上象谁。就说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比个女人还好看,咱家爷们的眼睛可都没那么水灵。” 朱姨娘皱皱眉头道:“说的也是,我开始怀疑是大人的私生子,但后来观察,发现他跟将军府的公子们长得都不像,眼睛、鼻子、嘴巴……咱家的公子,嘴巴可没那么小,那么厚。” “是呢,表公子的嘴巴长得真好看,人又小小的,皮肤又白,那嘴就像一颗红透了海棠果,看着就想啃一口。”腊梅似乎有些陶醉地说着,却抬眼看见朱姨娘眼神里的冰冷,慌忙低头收拾那打碎的茶杯,口中自嘲地道:“看来是馋海棠果了,改天让小厮去集上买点。” 朱姨娘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腊梅身上,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面色冰冷。 廖明司想翻个身,却被左臂的疼痛惊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粗糙石壁,廖明司懵了一刻,才想起来自己和江童昨天遇险了。 他急忙转头,看见一个顶着乱蓬蓬头髮的脑袋,正钻在自己右胳膊下,睡得香甜。 雨已经停了,一缕晨光穿过对面山顶的豁口,照进岩缝来,刚好落在江童的脸上。 即使离得那么近,廖明司依然觉得江童的皮肤仿佛是用美玉雕磨成的,粉红地透着阳光,顶着一层润白的光晕。 廖明司忍不住伸出手指,沿着江童的眉毛划过,接着是他挺翘的小鼻子,又滑到他红润的仿佛从来不曾干涩的嘴唇上。 手指清晰地感觉到嘴唇丰弹的触感,廖明司心中没来由地咚咚跳起来。他皱皱眉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着江童的时候会有这么心慌。他有些不知所措,收回手指,匆忙地坐起来。 看清了对面和脚下的悬崖,廖明司的心思收了回来。昨天太慌乱,天色又黑,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江童陷入了怎样的困境。 但现在天色晴好,四方景色一览无余,廖明司才意识到,如果不能想办法离开,或者求救。等到太阳升高了,他和江童在这裸露的岩缝里,恐怕不晒死也要晒晕。 不过廖明司自幼在将军府厮混,危难险境也不是没见过。仗着一身本领,趁廖山不在的时候,也在京城四处惹事胡玩,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怕。 因此,廖明司并没有慌张,而是立刻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他打量着四周,见岩缝一隅有个大碗一样的凹陷,昨晚上的雨水,通过上面的缝隙渗下来,聚集在那凹陷里。 他过去尝尝,水竟然甘甜,想来这山上经常下雨,岩缝常被沖刷,也不脏。这水虽然不多,但喝下去便会又渗进来,万一出不去,维持个两三天不成问题。 这时候,江童嘟哝一声,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迷煳煳地向四面瞅瞅,突然眼神一惊,似乎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不用害怕,我在想办法。”廖明司立刻安慰江童,并且指指那水坑道:“如果渴了,那水可以喝,我刚尝过。” 一天一夜没吃没喝,江童自然已经渴极了,他爬过去,就将嘴巴直接浸在水里,勐喝了几口。 “哥哥,这水好甜。”江童用袖子抹抹嘴边的水珠,转过身来,面色突然一变道:“哎呀,我都忘了,哥哥昨天受了伤。”说着靠近廖明司,大眼睛楚楚地眨眨:“还疼吗?” 廖明司笑笑:“不碍事的,只是脱了臼。可惜我随身的跌打药膏被那假跟班拉扯的遗失了,要不然涂上很快就好。” 说到这里,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道:“啊,看我这记性,我还藏着火镰子呢。”说着伸手到靴子筒里,摸了几下,摸出手指粗细的火镰子来。 江童并不会用这东西,好奇地看了看道:“这是用来点火的吗?” “对。”廖明司拿着火镰子的一端:“打开这个盖子,用嘴吹一下,就会着了。” “是么?”江童伸手摸了摸那火镰子,又赶紧缩回去,怕摸坏了似的。 廖明司忍不住笑道:“其实不用这么小心,不值什么钱的。等咱们脱险了,我弄一筐给你玩。不过现在,咱们就这么一个傢伙什,得用在刀刃上。” 说罢探头到岩缝外面,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又将耳朵贴上岩壁。 江童纳闷地看着廖明司,不解地道:“哥哥,在做甚?” “嘘……”廖明司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江童急忙闭上嘴巴,缩起手脚,神情紧张地看着廖明司。 廖明司听了一刻,突然眉毛抖动一下,又往里挪挪,贴着最里面的岩壁听了听,面露喜色地对江童道:“父亲一定带人在找咱们,我听到了好多的马蹄声。” “真的么?”江童瞪大眼睛,惊讶地道:“将军大人来救我们了!” 廖明司看着江童,眼神复杂地道:“既然是一个父亲,你不用在我面前拘束,直接也叫他父亲就好。” 江童面色勐地涨红了,咬咬嘴唇道:“其实,将军大人根本不是我的父亲。那些都是谣言,哥哥如此聪明,怎么就信了。” 廖明司吃了一惊,看着江童的模样,也不像在说谎,忍不住问道:“那为何我父亲会偷偷将你带进府来?为何我母亲会担心我和将军府?” 第13页 “那是因为……”江童咬咬嘴唇,象下了决心似的道:“将军大人救了我的性命,所以我答应他不对任何人说我的事情。但现在哥哥也救了我的性命,我不能对救命恩人撒谎。” 廖明司更蒙了,磕磕巴巴地说:“你说什么呢?我父亲救了你的命?” 鹰嘴崖四周,一群士兵正在四处搜索。一个尉官跑到廖山面前道:“报告将军大人,方才士兵在鹰嘴崖下半山腰的地方,似乎发现有些布条挂在树上,但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廖山一惊,急忙问道:“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这时候,在岩缝里,廖明司目瞪口呆地看着江童,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你……你是兵部尚书佟大人的儿子?可为何……从来没在京城见过你?” 江童低下头,小声道:“因为我的母亲并非父亲的正室,她怀上我之后,就生了病,不能适应京城环境,父亲便将母亲送回老家休养。所以,我是在母亲老家出生的。” “父亲的正室其实在五年前就去世了,而且没有子嗣。原本是要将我和母亲接回京城,正式迎娶的。但是因为母亲身体一直不好,便拖了下来。” “就在半月前,母亲突然收拾东西,说要带我上京城找父亲。我不知道那时候父亲已经含冤入狱,不日便要问斩。母亲带我来,是想见父亲最后一面。” “可是……”江童强忍着,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掉下泪来:“走到半路,我们就遇上一群蒙着黑纱的人。他们……杀了所有人,包括母亲。” “母亲死前,将我藏在马车的坐垫下,但还是被那些人发现。我害怕极了……”江童终于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我看着妈妈满脸是血,睁着眼睛……我伸手去抓她的手,冰冷冰冷的……” 廖明司伸手将江童搂在怀里,柔声道:“我明白了,是我父亲带人从半路上救了你……佟大人是父亲的好友,父亲一直为了没能救他而自责。” “嗯。”江童倚靠在廖明司的怀里,抽着鼻子道:“将军大人救了我之后,杀了那些蒙面人。还嘱咐我要隐瞒自己的身世,改名叫江童。” “你母亲是江氏么?父亲这是不想让你忘记自己的身份,又能很好地隐藏。” “是的。” 廖明司紧紧搂着江童,双目中的神色渐渐沉下来:“若如此,以后我叫你单字吧,只一个‘童’,听上去,就像在叫你的父姓。” 江童抬起头,泪光闪闪地看着廖明司,点点头,乖巧地道:“好。” 廖明司笑笑,轻轻抹去江童的泪水:“童,别担心,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第8章 偷见 廖山跟着尉官来到他说的那个地方,刚要查看,却见一个士兵跑过来道:“将军大人,那棵树着火了!” 几人急忙跑过去,果然见半山腰悬崖上一棵柏树冒着浓烟。廖山急忙问道:“何时着火的?” “回将军,就刚才,突然就开始冒烟。”士兵道。 这时候,旁边的尉官仿佛想到什么:“大人,长公子自幼受您教导,通晓作战常理,这会不会是在模仿狼烟求救?” 廖山点点头道:“传我命令,从冒烟的位置放下绳梯,下去看看究竟。” 岩缝里,江童紧张地看着廖明司回到岩缝,关心地问:“哥哥,你的胳膊没事吧?” “没事。”廖明司摇摇头,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将菸灰抹了一脸。江童见状,噗嗤笑了。旋即伸手从旁边的水坑里撩了些水,给廖明司擦擦脸。 廖明司有些羞涩地笑笑,道:“昨晚下了雨,柏树很潮,没有着得很旺。不过只要有烟就好,更容易被看到。你不用怕,父亲应该很快就回来救我们。” “我不怕,只要你在,我就不怕。”江童笑着,脸色却有些惨白。 廖明司看江童面色不对,忙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没有。”江童摇摇头,有些疲惫地道:“只是有些头晕。”说着伸手揉揉后背:“这里,从昨晚开始,就有些痛,大概是划破了。” “哎?我看看。”廖明司急忙拉过江童,让他转过身去,撩开衣服一看,竟有一道手掌长的伤口。虽然不深,血也止住了。但是可能昨晚上被雨水浸泡了,伤口四周非常红肿。 廖明司轻轻用手指在伤口旁边按按,竟然软软的,马上要破溃的模样。 “这是什么时候……”廖明司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被刺的时候,是江童抱着自己滚到一边:“是不是那个假跟班刺伤的?” “不记得了。”江童说着双眼开始失神起来,懵懵懂懂的,仿佛要睡着似的。廖明司慌张地捧着江童的脸道:“童,再撑一下,父亲马上就要来了。” 话没说完,几道粗粗的绳子“刷刷”地落在岩缝边上。廖明司高兴地道:“童,快看,是父亲,他用绳梯来救咱们了。” 江童回过头,看着那些绳子晃晃悠悠,突然一个人的面孔出现在视野里。 第14页 将军府中,廖明礼的院子里,朱姨娘气唿唿地走进来,见在炕上哼哼唧唧的廖明礼,面色非常难看。 廖明礼的通房丫环银婉儿,正拿着凉帕子盖在廖明礼的额头上,一边道:“二公子昨晚在院里跪了一宿,又淋了大雨才会发烧。大夫来看过,说要好好休养一阵才会好,还要提防别染上痨病。” 朱姨娘杏核眼一立:“如此严重,一般的大夫哪里看的好。”说罢冲着多宝喊道:“还不快去把张太医请来!” 多宝瞟一眼朱姨娘,却没动。朱姨娘怒道:“你这奴才,怎么?我连你也指不动了?” 多宝嗫嚅着道:“姨娘不知道么?表公子被将军大人带回来的时候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张太医一直在那边忙活呢。” “什么?”朱姨娘眉头一挑,恨恨地道:“什么表公子!你见过他是哪门的亲戚么?哼!自己贪玩惹出事来,闯了祸,却要我家明礼跟着受罪!现在居然还霸着太医。” 说罢气唿唿地出了门,就往江童的院子走去。 刚走到门口,迎面就碰上何青,何青见她来势汹汹,面色沉下来道:“这是做什么?将军府里,一点礼仪规矩都没有了?往哪儿闯呢?” 朱姨娘虽然私下里跋扈嚣张,却十分惧怕这位主母,当时气焰就压下来,低头道:“不是我不懂规矩,实在是明礼高烧,怕引起肺病,想请张太医看看。但是说张太医在这个院儿里……” “明礼的事情还不是你惯得,一点好歹都不知道。”何青斥道:“知道那个想杀明司的人是谁么?是西域胡番的细作,做了计策来伤害明司,就是想影响将军后天的出征。明礼差点惹下大事,你知不知道!” 孙姨娘一听,也吓坏了,赶紧辩解道:“明礼还是个孩子,不过是一时贪玩,他也不想明司受伤的。” “明司的伤倒没什么,在岩石上擦伤的都上了药,太医说过几天就会好。反倒是江童……”何青看一眼江童的屋子,嘆气道:“太医说那细作刀上浸了毒,为了清毒,放了一碗的血。” “啊?!”朱姨娘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一时间方才的气焰全都没了:“那……江童他……” “命是暂时保住了,但太医也不敢轻易离开,一直在观察。”何青说罢看看朱姨娘道:“大人还在里面呢,你要不要去试试请张太医去给明礼看病?” 朱姨娘立刻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明礼已经吃了药,只是不放心别的大夫,想请张太医再去确诊一下而已。既然如此,我也不进去添乱了,姐姐忙。” 说罢揖了揖,转身匆匆忙忙地走了。 这时候,何青的丫环玉屏捧着个木汤盆过来道:“夫人,表公子的药熬好了。” “那赶紧端进去吧,太医等着给表公子换药呢。” 玉屏看看孙姨娘的背影,撇撇嘴道:“这个姨奶奶,又不看时候,找骂来了?” 何青忙制止道:“玉屏,别如此说,她不管怎样都是将军的妾室,还轮不到你来说嘴。” 玉屏知道错了规矩,赶忙低下头,将汤碗端进屋里。 廖明司的院子里,兴安正一叠声地劝着他:“我的小祖宗,你自己还满身是伤呢,夫人特意吩咐,你不能走出这个院子。你若出去了,拿小的试问。” 廖明司伸手扯住兴安的领子:“这点担当都没有,你还是别跟着我了。” “不是没担当。我的公子,你听我说!”兴安强拉住廖明司道:“现在将军和夫人都在表公子房里,太医也正给表公子治疗着呢。那个小屋那么点,主子丫环的站了一屋子,咱们再去,您说除了添乱能干啥。倒不如让太医清清静静的,专心给表公子疗伤。” 廖明司听兴安说得有理,站住脚步,想想,却又心中牵挂的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真没想到,那厮居然是胡番细作假扮的。我还是见识太少,找了他们的道。” “怎么能怪公子呢?胡番的□□都是出了名的精工细作,都是用真的人皮做的,他自己不出纰漏,没人能看得出来。” 廖明司却并没得到半点安慰,只道:“还吹牛说我是练过多少功夫的,竟让他一个半点武功都没有的人来救我,还受了那么重的伤,真是……唉!” 兴安看着廖明司,心中也替他难过,便嗫嚅着道:“公子要是不闹,好好待在家里,奴才就替您去看看表公子的情况。” “好,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偷偷熘出去,你赶紧去,快去!”廖明司几乎是将兴安推出了院子。 见兴安跑向后面,廖明司又忍不住跑到自己院子后墙那里,从一扇铜钱窗户伸耳朵去听。 就听见兴安问门口的小厮情况,小厮道:“太医方才说,幸亏伤的不深,毒也不是很厉害。想来那贼必是没想取人性命,算是万幸了。” “太医还在么?” “在,正在做最后一次清洗换药。”小厮说着啧啧两声道:“那表公子也不愧是咱们将军府的亲戚,年纪那么小,太医切开伤口的时候,枕头都咬烂了,却没吭一声。换了三次药,每一次都挤出一碗的血水,夫人说他可以哭,他却说他也要做将军和长公子那样的英雄,不能哭。” 第15页 这话听在廖明司的耳朵里,却化成眼泪落下来。廖明司只觉得心里仿佛有根石杵在一下下地杵着心肺,胸口闷疼的喘不上气来,只得蹲在墙角,喉咙一上一下地哽咽了半晌,方才随着无声的哭泣吐出一口气…… “划开伤口挤出脓水……还挤了三次……”兴安讲述这些的时候,都不由地打了个寒战:“公子,表公子真是个人才,这样的痛,奴才是断断忍不了的。” 廖明司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只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都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夜入三更,一个黑影落进江童的院子。看看四周,纵身一跃,从敞开的窗户翻进了江童的房间。 江童床上的奶嬷嬷一下子坐起来,惊道:“谁?” 那黑影立刻道:“嬷嬷莫要惊慌,是我。” 奶嬷嬷点起火镰子,看了一眼道:“真真吓死奴婢了,长公子怎么翻窗户进来?” 廖明司道:“实在是太惦念童的伤势,白天母亲不让过来,只好晚上偷偷来了。” 奶嬷嬷嘆口气道:“你也受了伤,本就该好好养着的。”说罢瞅一眼床上的江童道:“不过既然来了,你就看看他吧。别碰他,刚被伤口的折磨疼了一天,枕头都咬破了两只,怪可怜见儿的。” 说罢掌了一支蜡烛,自己又拿了一只,走到外屋,留下廖明司跟江童独处。 第9章 同眠 廖明司看着面朝里睡得很沉的江童,忍不住伸手撩开他的被子,满满的白色纱布立刻映入眼帘,纱布上渗出的血水已经干涸,却依然憷目惊心。 廖明司咬着嘴唇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怕打扰江童,便转身坐在床边,用手捂着脸,不敢发出声音。 突然,背后一个孱弱的声音道:“是哥哥吗?” 廖明司一惊,回头看见江童竟然转过身,正看着自己。 “是我吵醒你么?”廖明司手足无措地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太担心你……” “不是,是伤口痛,睡不踏实。”江童的脸色在烛光下更加惨白,却努力地向廖明司绽放出一个笑容:“哥哥真厉害,真的用烟救了咱们。” 廖明司低下头,愧疚地道:“那里是我救了你,分明是你救了我。若不是你,现在躺在这里的便是我了。” 江童艰难地想转过来,却疼的裂开嘴。廖明司急忙上前扶住江童,慢慢帮他翻过身来。然后自己靠在床头,让江童靠在自己身上。 手放在江童背上,便立刻摸到干涸着血痂的纱布。廖明司心疼地问道:“是不是很痛?听说要割开伤口,挤出脓血。” 江童唇边浮起一丝浅笑:“哥哥的理想不是上战场杀敌么?我当时就想,就当成是你在战场受了伤,会怎么做。想来若你刮骨疗毒,也不会吭一声吧,所以我就让自己也定不能哭,要跟哥哥一样。” “傻瓜,你还是个孩子,哭就哭,没什么丢人的。” “你也是孩子呀,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江童坚定地抿珉小嘴:“我不能给将军大人和哥哥丢人。” 廖明司笑笑,环着江童道:“这样舒适么?方才见你躺着,压到了伤口,我现在胳膊帮你垫着,是不是好一点?” “嗯。”江童点点头,大眼睛朦胧起来:“很舒服,都不怎么疼了,有点想睡觉。” “那就睡吧。”廖明司轻声道:“等你睡熟了,我再走。” 江童乖乖地合上双眼,不一刻,竟沉沉地睡着,显见的元气大伤。廖明司嘆口气,靠在床头,却怎么也不想离开。 第二日一早,何青匆匆走进江童的房间,奶嬷嬷见状,面色有些尴尬地道:“夫人,昨晚长公子突然过来,奴婢……” 何青向奶嬷嬷挥挥手,径直走进卧房,只见廖明司躺在江童的床上,江童枕在他的臂弯里,都睡得正香。 何青皱皱眉头,退出来,对奶嬷嬷道:“你别打扰他们,让两位公子好好睡吧。到午饭时我再过来,记得嘱咐他们吃药。” 奶嬷嬷急忙应了,何青又满怀心事地看看卧房门口,转身离去。 廖明礼的院子里,孙姨娘从房里走出来,对银婉儿道:“公子虽然烧退了,但还要小心服侍着,万一有什么不好,就赶紧来报。” “是,姨奶奶。” 看银婉儿应承了,孙姨娘便转身走出了院子,对丫环腊梅道:“马车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腊梅说:“方才也回了夫人,说您要到提炉寺去给公子们祈福。” “恩,好。”孙姨娘点点头:“记得一会儿给车夫几个铜钱,让他替咱们保密。” 孙姨娘的马车出了将军府,便沿着路一直往西,奔了西城门。出了城门再走二十里地,便到了一个香火很旺的寺庙。 这寺庙依山而建,山的名字叫提炉山,寺庙便依了山名,叫做提炉寺。 但孙姨娘的马车到了这庙门口却没进去,转了个弯上了山。又行了约莫不到半个时辰,便在半山腰一座宅子停下来。 那宅子并非寻常人家的,门口两个守门的,穿着竟是朝廷骠骑卫的服饰。孙姨娘的马车停下来,腊梅上前递了名帖,道:“是来见程姑娘的。” 第16页 两个兵卫看看名帖,便挥挥手,让马车进去了,显见得孙姨娘并不是头一次来这里。 马车绕到后面停下,一个僕妇出来带着孙姨娘和腊梅从侧边的胡同走到后院一处宽敞的正房,立在门口道:“程姑娘,将军府孙姨娘来了。” 一个花枝招展,浓香扑鼻的女子一下子撩开门帘,热情地道:“哎呀,你可几日不来了,闷死我了。” 孙姨娘上前拉住女子的手道:“姐姐近日里府上事多,大人又一直都在,不得空。”说着两人携手走进屋子。 堂屋正对着门口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新的红木剑架,上面摆放着一柄长剑。只见那长剑剑鞘都是掐丝珐瑯装饰,剑柄上镶着红色的宝石,看上去就非同一般。 “哟,这是中郎将大人新得的赏赐么?”孙姨娘啧啧称赞道:“我家将军还没有这么好的宝剑呢。” 女子得意地笑笑:“姐姐胡说什么呢,我们这几个姐妹,还不是姐姐命最好,进了将军府的门,做了正经的妾室。同是舞姬,妹妹我也只能没名没分地在这个偏僻的破地方勉强度日。” 原来,孙姨娘之前是京城某阁老府上豢养的舞姬,在一次宴会上被廖山看中,阁老为了拉拢廖山也做了个顺水人情,将孙姨娘送给了廖山。 这程姑娘跟孙姨娘也是在一起的,不过后来阁老病逝,家中舞姬遣散,程姑娘便跟着旧日相好出来。 这相好名叫赵群,原本是内廷骠骑卫的一个参事,不过为人圆滑,心思活络,很能揣摩长官心思,再加上本身武艺高强很有些真本事,几年便到了中郎将的位置。 这赵群跟程姑娘是老乡,也算是青梅竹马,但他为人比廖山差了很多,天天流连在百花丛中,对程姑娘也不十分上心,只在外宅养着,一直没有纳娶的意思。 孙姨娘跟程姑娘素来要好,得空常来坐坐,帮她排解寂寞。 程姑娘招待孙姨娘坐下,沏了好茶,问道:“刚听说你家不是出了点事儿,长公子摔了悬崖,府上乱做一团,你还敢出来?” “那有什么不敢。”孙姨娘撇撇嘴道:“又不是我儿子摔了,我担心什么。” 说罢看看四周,并无外人,便压低声音道:“知道么?长公子掉下悬崖可不是自己下去的,是跟着一个刚来府上不久的孩子一起掉下去的。” “谁?”程姑娘好奇地道:“好好地怎么来了个孩子,是将军的亲戚么?” “说是夫人的亲戚,可又阖府都不知道是什么亲戚。只看那孩子长得妖灵劲儿的,把个长公子的魂儿都勾去了,还不知道干什么勾当呢,闹大了,才摔下了悬崖。” 陈姑娘的眼睛都要瞪裂开了,兴致勃勃地道:“这可怎么话儿说的,那不是表兄弟么?” “天知道是什么。”孙姨娘皱皱眉头道:“那孩子名叫江童,可夫人家里从来没听过有姓江的亲戚,不过那孩子的眉眼,却总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你还记得咱们在阁老府上的时候,有个最红的来了没几天,就走了的那个。” 程姑娘用心想了想道:“你说的是莲儿么?” “就是她,那会是不是听说她跟了什么尚书大人?是兵部的么?” “我哪儿记得那些。”程姑娘伸手拿了个糕饼咬一口道:“我一听那些朝廷的事儿就觉得头疼,还分得清他们谁是谁。” 孙姨娘眯起眼睛,回忆道:“我听说后来几年,莲儿也怀有了身孕,只是身体娇弱,受不了京城的环境,那位大人就将她送回了南边的老家。” 又想想道:“恍惚记得,那莲儿的本姓就是姓江。” 程姑娘不以为然地笑笑:“你这记性,光记这些没用的。” “怎么没用。”孙姨娘道:“你这木头脑袋,难怪跟了赵大人这么多年,连个门儿都没进去。这回这事要是跟我想的一样,我保证你进了他赵府的门。” 这下子程姑娘提起精神来,急忙问道:“什么事?” 孙姨娘得意地笑笑:“你别的没听说,前一阵兵部尚书被斩首的事情总听过吧。” 程姑娘撇撇嘴:“你也太小看我了,这么大的事情,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的,怎么会没听说。赵大人回来也提起过好多次,还感慨过什么斩草除根什么的。你说兵部尚书,多大一个朝廷命官,还要做得这么狠?” “你懂什么,朝廷的事,哪儿是咱们能知道的。”孙姨娘道:“不过你的事,姐姐可一直惦记着。告诉你,我一直怀疑我家那个什么表公子,就是被斩首的那兵部尚书的儿子。” “什么?”程姑娘的糕饼都差点掉了:“你是说,莲儿的儿子,现在住在你家?” “什么莲儿的儿子,那如果真是她的儿子,现在可是戴罪之身。”孙姨娘在嘴边比了个小声点儿的动作,压低声音道:“你可以先试探地问问赵大人,如果真的是,便将他抓了去,你不正好用这个邀功?” 程姑娘如梦初醒,恍然道:“正是呢,若能抓到罪臣之子,大人一定会答应我进门的。” “那你就试试吧,不是的话,你没损失,是的话,你可是得了不少好处,到时候别忘了姐姐。”孙姨娘得意地道。 第17页 第10章 变故 将军府中,江童的屋子里,廖明司立在床边,看着张太医给江童换药。 纱布撩开,只见原本白白嫩嫩的后背上,一道被脓血干痂煳住的伤口。由于昨日的排毒,现在看上去惨不忍睹。 廖明司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江童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哥哥,那伤怎么样?好了吗?” 廖明司赶紧安慰他道:“没事的,已经好了很多。” 这时候,张太医用手在伤口处按了几下,嘆气道:“此处还有脓血,务必要再次放出来。”医童立刻递上一副针刀来。太医对江童道:“公子,还要再放一次脓血,昨日看公子耐性极高,今日若能忍耐,便不用旁人抓住公子手脚了。” 江童听了,看看廖明司道:“哥哥,可以抓住我的手吗?” “当然。”廖明司急忙蹲在床边,紧紧抓住江童的手:“若是疼得受不了,你就抓我,我不怕疼。” 江童笑笑,却没吭声,显然昨日的记忆仍在,他知道要面对什么。 果然,张太医的针刀一下去,江童的冷汗便从额上冒了出来。张太医两手捏住伤口处,用力一挤,脓血从伤口处一下子冒出来。 虽然只这一下,江童却疼的牙都差点咬碎,他一口咬住枕头,强忍着,鼻翼却忍不住颤抖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傻瓜,英雄也是会喊疼的,忍不住就喊出来。”廖明司不忍心地道。 江童却倔强地强忍着,一声不吭。廖明司看着张太医用沾了药汁的纱布从伤口里一遍遍地挖出来残余的脓血,看着都觉得疼,心中不由地将廖明礼和夏元桑骂了一万遍。 好不容易换完了药,江童放开廖明司的手,两人的手上都已经是汗津津的,江童身体下面的床单也再次被冷汗浸透。 “张太医,这个……不会再来一次了吧?”廖明司但心地问道。若是再看着江童受这么一次罪,廖明司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杀了廖明礼。 张太医擦擦汗水道:“昨日伤口肿着,这些是当时没办法再处理的。今日处理完毕,明日若是红肿消退,公子也没有发热症状,便可以正常换药了。” “那就好。”廖明司松了口气。 这时候,外面通传道:“夫人来了。”就见何青带着丫环玉屏,捧着食盒走进来。 张太医急忙上前见礼,又说了一遍江童的病情。何青命人封了诊费,好生将张太医送出去。 一切停当,走到江童床前,江童挣扎着想起来行礼。何青急忙按住道:“你这小人儿,比那些不懂话的大人礼数还周全呢,快躺着吧。我给你熬了粥来,凑合着吃些,才能吃药。” 说着让玉屏将食盒打开,拿出粥来,递给奶嬷嬷道:“公子想吃什么,尽管去厨房说,我都吩咐他们了,捡着公子喜欢的做给他吃。” 廖明司见状,高兴地道:“果然是我的好母亲。” 何青却白了他一眼:“江童身体孱弱,需要休息,你不要总在这里打扰他了,跟我出来。”说着走出了江童的房间。 廖明司见状,只得跟江童告别,跟在何青身后走出了江童的院子。 廖明司高兴地道:“方才张太医说,童的伤很快就会好……” 何青梦地转过身来,看着廖明司的目光复杂:“‘童’?你跟江童见面才几天,已经这么亲密了?” 廖明司觉察出何青的不悦,急忙辩解道:“我们同生死共患难了一场,他还救了我的命。母亲不是平日里也教导我,要与德善之人交好么?童虽然年幼,却既善良又勇敢,孩儿自然喜欢跟他来往。” “可是你别忘了他的身份!”何青斥道。 廖明司却嘻嘻一笑,向四周看看,压低声音道:“我已经知道事情真相,童在我们落难的时候全都讲述给我听。他居然是佟大人的儿子,我真没想到。父亲是个令人钦佩的真英雄,是我错怪他了。现在……我是不是要去跟父亲道歉,做儿子的,太过鲁莽些。” 何青显然没想到廖明司这么说,一愣道:“这些你都知道了?”正欲再说什么,却转头看看玉屏和兴安道:“我跟长公子说句话,你们俩留在这里。” 说罢拉起廖明司走到墙角的树丛旁边,压低声音道:“你既然知道了江童的真实身份,那可是知道了江童是罪臣之子?” 廖明司点头道:“孩儿当然知道,但是佟大人是被冤枉的,父亲也如此认为,因此才会将童带来这里,不是么?” “再冤枉也是被朝廷定罪正法的罪人,皇命难违,谁敢说是冤枉的。”何青厉声道:“你既然知道你父亲跟佟大人是至交,就更不能这么说,有多少宵小之人等着在背后捅刀子你明白吗?” 廖明司不服气地抽抽鼻子道:“孩儿明白这道理。可是这整件事情,都跟童没关系,他才七岁,而且一直跟着母亲。既不可能谋反也不可能违逆,为何要让他承担这些?” “那又怎样。”何青沉声道:“他是佟大人的儿子——就凭这一点,骠骑卫就有理由杀了他。到时候不但是他,我们整个将军府都要受到牵连。” 第18页 说罢,何青盯着廖明司,正色道:“明司,我知道你喜欢跟江童在一起,但是那样做太危险了。我希望你能跟他保持距离,万一东窗事发,至少……” “母亲!”廖明司愤愤地打断何青的话:“孩儿一直很尊重您,但是在童这件事上,孩儿不能听你的。” “童失去了父亲,又看着母亲在眼前被杀。现在他只有我们了,您也看到了,他对我们一家人万分信任。在他眼里,父亲是英雄,孩儿是英雄。可在您的眼里,童就只是个负累么?” 何青没想到一向听自己话的廖明司会因为江童的事情忤逆自己,一时间气上来,便怒道:“整个将军府就我一个坏人是么?你和你父亲都是大英雄,所以能够不管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百余口人的死活?我不能!我不能因为一个外人,让你和你的父亲,让将军府所有人陷入危险境地。” 廖明司吃惊地看着何青道:“母亲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您要将童交给骠骑卫?” 何青冷声道:“我没你想的那么无德,我只是准备将江童送走,让他永远不要再回到京城,这无论对他,还是对我们都有好处。” 廖明司的脑袋里“嗡”的响了一声,仿佛一瓢凉水浇了一身,仲夏的炎热之下,他竟然觉得冷的想打哆嗦。 “母亲……” “这件事,你的父亲也同意。所以,江童一康復,就会送他走。”何青说罢,看着廖明司眼神柔和下来。她拍拍廖明司的肩膀道:“回你的院子好好养伤,别再想入非非了。江童是很好,但只要佟大人的案子在,你们便不能在一起。我是你的母亲,不能看着你葬送自己的一切。”说罢嘆口气,转身离开。 廖明司一个人愣在原地,兴安过来叫了好几声,廖明司才反过味来。愣愣地看着兴安道:“兴安,知道么?母亲要送走江童。” “什么?公子你说什么?”兴安纳闷地伸手摸摸廖明司的额头:“怎么整个人傻愣愣的,不是站太久中暑了吧。赶紧回院子里喝碗酸梅汤去吧。”说罢扶着廖明司走进了院子。 尽管有了何青的警告,廖明司依然每日里前往江童的房间陪着他。何青那日跟廖明司冲突之后,也想到没几天相处的时间了,心中心疼儿子,也没再管。 就这样过了几天清净日子。这一日,廖明司去校场练习骑射,走之前答应了江童要给他带两根野雉的五彩翎子回来。 练习了一会儿,廖明司便带着几个亲卫兵进山里打野雉去。正在兴头上的时候,突然兴安远远地骑马跑来。 “什么事?不是让你在府中守着江童么?”廖明司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兴安,心中隐隐的不安道:“怎么?江童的伤势又復发了?” “不是,公子,这次真的是大事不好。”兴安平復着唿吸道:“骠骑卫去了府上。” “什么?”廖明司心里咯噔一声道:“他们去府上作甚?父亲前几天不是已经走了,还有什么公差么?” 兴安摇摇头道:“是冲着表公子来的,夫人将他们挡在厅堂里周旋呢,小的看这些人来者不善。” 廖明司也顾不上其他的,跳上马就奔回了城里。 “兴安,他们可准备将江童抓走?” “看上去还没,似乎只是想来套话。”兴安说着纳闷地道:“可是表公子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值得骠骑卫专门来一趟。” 廖明司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想着:定是有人告密。可是这件事情父亲做的那么隐秘,差点连自己都骗了,是谁告的密呢?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当务之急,是怎样帮江童先脱身。 廖明司飞驰电掣地回到将军府,将马扔给兴安,自己就快步地跑向厅堂。果然见里面有几个骠骑卫,领头的看服侍是个中郎将,贼眉鼠眼,一看便是个狡猾的狠角色。 就见他盯着坐在对面的江童,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小公子,你既然是将军家的亲戚,便能说出来父亲母亲的姓名吧?” 江童盯着那人,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和紧张。廖明司知道在江童眼里,这些曾经杀了他母亲的人有多可怕。 廖明司一撩袍服,登登登地走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他却谁都没看,直直地走到江童身边。 江童抬起头,目光中露出惊喜的神色,开口道:“哥哥……” 廖明司却面色冰冷地抬起手掌,狠狠地扇了江童一耳光,咬牙道:“谁是你哥哥!” 在场的人都一下子全部惊呆了。 第11章 约定 江童怔怔地呆在那里,嫩白的面颊上,红红的手印清晰可见。他瞪大眼睛看着廖明司,惊讶道:“哥哥……” 何青也被廖明司的举动吓到了,急忙道:“明司,休得无礼。” 廖明司却冷冷地道:“母亲,你还要忍耐到何时?”说罢看着那骠骑卫的长官:“大人可是内廷骠骑卫?” 那人刚被廖明司的举动吓了一跳,现在他一问,才急忙答道:“长公子,在下骠骑卫中郎将赵群。” “赵大人,让您见笑了。”廖明司面现愤怒地道:“家父常年征战在外,将军府一切事物都是母亲打理,辛苦操劳。一家子百余口,都要她一人操心。” 第19页 “父亲一心卫国,却对家眷凉薄。母亲独守空房已经是将军府人人皆知的事实,却贤良淑德,非但不计较,还处处礼让厚待那些妾室们。” “本以为这样便能平安无事,却没想到,父亲这次回来,竟莫名其妙地带了江童带来,还执意要母亲留下照顾。说这是他外面红颜知己的遗子,不但要留下,还要他跟我一样待遇。” 廖明司说着愤恨地瞪了江童一眼:“这样的孽子,本就不该留在府上,既然中郎将大人来了,便将他带走吧!” 这番话说得赵群脸色尴尬起来,他来这里,本是听程姑娘说,将军府上来了个来歷不明的孩子。 而骠骑卫日前去刺杀佟大人遗孀江氏的时候,居然全军覆没。现场人等都被一把火烧成灰烬,无法辨认。虽然从首饰上判断出其中有江氏的尸体,却无法确定孩子是否死了。 立功心切的赵群也是听到些风吹草动就立刻赶来,并没什么证据,只是想江童不过是个孩子,廖山又恰好外出。自己只需诈一诈他,估计就会全盘交代。 但是现在廖明司这么一说,赵群也煳涂起来。眼前的廖明司不过十岁左右年纪,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如此给自己父亲栽赃,给将军府抹黑的事情,怎么也不会是个孩子能做出来的。 赵群干笑一声道:“长公子,你如此说自己的父亲,不太好吧。要知道,令尊可是当朝大将军,用私养儿子来逼迫夫人,怎么也说不过去。” 话音刚落,就听见何青长嘆一声,掩面抽泣起来:“大人,将军府何曾不要脸面呢,我自然要隐瞒,但明司一直耿耿于怀。如今说出这番话来,还让大人见笑了。” 赵然没想到何青也如是说,这下子真是骑虎难下了。若说廖明司有可能撒谎,何青一个官宦之后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将这种脏水无故泼在自己身上呢? 看她哭的甚是委屈,赵然也不好再继续待下去,只得悻悻地站起来道:“夫人,您这就属于家务事了。将军大人还在外征战,您大人大量,贤良淑德,就多担待些。” 说罢慌慌忙忙地告辞,带着人灰熘熘地匆忙离开。 见他们一走,廖明司立刻上前看着江童的脸道:“快让我看看,是不是肿了。” 一看之下,高高的五道红手印,一时间着急,拿起江童的手道:“我方才太着急了,怕那厮看出真假来,下手狠些。你现在打我还回来。” 江童急忙缩手道:“知道哥哥是为我好,我怎么会再打你呢。” 何青瞅着两人的模样,轻嘆口气对奶嬷嬷道:“你带江童回去用冷水敷敷面,可以消肿。”奶嬷嬷应了,领着江童出去,廖明司也要跟着走,却被何青叫住。 廖明司担心着江童的伤势,急急地说:“母亲,你有什么吩咐尽快说,我都答应。” 何青目光闪了闪,道:“那就好。既然如此,三日后,我便送江童启程。” “启程?”廖明司心中咯噔一声:“江童要去哪儿?” “滨州表舅那里。” “什么?”廖明司这才明白,前几日母亲说的话并非已经不作数了。原来都已经准备好,是一定要将江童送走的。 廖明司只觉得一股火气,立时怒道:“什么滨州表舅,那个表舅从未跟咱们来往过,我都没见过,母亲为何骗人。你们不过是想抛弃掉江童这个负担,怕他连累咱们家!” “大胆胡说!”何青一拍桌子,怒斥道:“若你父亲和我贪生怕死,又为何要将江童救下?你也知道京城几乎无人知晓江童母子身份,你父亲就算不救,又有谁知道,难不成你以为我们救下江童是为了面子?” 廖明司心知母亲说的有道理,但是一想到要跟江童就这么分开,而且以后可能永远都见不到面,廖明司心中就仿佛油煎一样难受。 “那……那母亲告诉我,滨州的表舅姓甚名谁?或者……让我去送江童。” “不可能。”何青厉声道:“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滨州表舅那里,是将军府上众人都不清楚的所在,所以才安全。万一骠骑卫得到消息,除非审问我和你父亲,否则从任何渠道都得不到消息。” “今日之事你也看到,若不是那中郎将为了邀功,太过匆忙,怎能如此好煳弄。江童在京城呆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你明白吗?” “至于你,就老老实实待着,当从来没见过江童罢了。江童若能永远不再出现,让所有人将他忘了,他才能更好,更安全地等到佟大人伸冤的时候,也许到了那一天,你们就能在一起了。” 廖明司知道何青和廖山已经将一切定局,自己再怎么挣扎都是没用的。他颓然垂下头来,眼泪扑索索地落满了面颊。 “可是母亲……我要如何忘了他呢?”廖明司伸手按着胸口:“他已经在这里了,难道要孩儿挖心剜肉么?” 何青也觉不忍,伸手将廖明司搂在怀里安慰道:“那就将他放在心上,绝口不提。若有缘分,你们终究会再聚的。” 廖明司悻悻地走到江童的门口,却踟蹰地在院门处,犹豫着不敢进去。怕一见到江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第20页 “哥哥,不进来么?”江童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房门口,大眼睛水灵灵地望着廖明司。廖明司心中一酸,强忍着眼泪道:“要进来的。” 说罢深吸了口气,走进屋里。 奶嬷嬷拿了一块裹着冰的帕子给江童敷脸,廖明司看着那依然明显的手掌印,轻声问道:“还疼吗?” “不疼。”江童摇摇头:“刚才我也是装的,跟着哥哥演戏呢。” 廖明司笑笑,伸手摸摸江童的头:“知道你聪明的很。还那么会读书,以后你可要考进士,进朝廷。也许就能给你父母报仇了。” “我会的,哥哥也要努力,当上大将军,咱们一文一武,打死那些奸臣。” “好。”廖明司脸上笑着,心中却一阵阵地发酸。他不知道如何跟江童说父母的决定,更不知道如何好好地跟江童告别。 江童将脸上敷着的帕子放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轻声道:“哥哥,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什么?”廖明司正在琢磨自己得心事,江童突然说出这话来,让廖明司吓了一跳。 只见江童抿了抿嘴唇,似乎在隐忍。须臾,他抬起头来,泪花在眼中打转,却似乎不会掉下来。 “哥哥,给我十年,等我长大。”江童目光盈盈,仿若一潭清泉。这个年龄,尚不懂得何为深情,却知道对喜欢的人,充满信任:“若有十年,我能回到京城,哥哥必会等我,对么?” 廖明司心中仿如热浪涌过,咬牙道:“莫说十年,就算二十年、一百年,都会等你。”说罢拉住江童的手:“你若不来,我就去找你。莫说滨州,就是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江童笑起来,那笑容深深地映在廖明司的脑海,陪他走过了一个个寂寞的春夏秋冬,经歷了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战争。只要想起那笑颜,廖明司就觉得自己无可匹敌。 十年。塞外,荒原。边城战鼓响彻云霄。 廖明司挥动着长剑,带起一阵阵干热的风,带着一缕缕鲜血,捲起来脚下的沙尘。 最后一剑,刺穿了一个胡人首领的胸口。廖明司鹰一样的眼睛盯着对方,仿佛燃烧出火焰来一般。 胡人首领眼中的惊恐和绝望还没消失,头颅便跟脖颈分了家。那定格的眼神,被提在廖明司手中。 旷野里,士兵们举着砍出口子的兵器,带着一身敌人的鲜血对着廖明司欢唿。夕阳下,一面绛紫色的旗帜在风中烈烈展开,上面苍劲的一个字:廖。 京城百姓列队长街,齐声高唿着廖家军的名号。在整齐士兵的行列里,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披金色铠甲的廖明司,英武威勐,器宇轩昂。 队伍一直走到皇宫西角门,廖明司战功卓着,皇上特赐他骑马进宫。廖明司带着亲卫队几人和随从兴安,策马走进宫门。 一个身着王爷服侍,身材略瘦,趾高气扬的人从偏殿走出来,远远望着这一切,冷声问道:“那就是廖明司么?” 他身边的人立刻答道:“回昭王的话,那位骑在马上的就是廖将军。他在边城六战六胜,今日凯旋,皇上特赏赐他骑马进宫。” 昭王宋元昊冷冷地收回目光,转而问道:“那个新晋的少年进士,为何推脱了今晚的琼酩夜宴?” “这个……”手下看了宋元昊一眼,吞吞吐吐地道:“那进士说要去拜谒一位故旧,所以……” “哼!什么故旧,这是皇上特地为殿试高中的贡生所设盛宴,岂是他说推脱就推脱的,不准!” “是,殿下。” 昭王薄薄的嘴唇边上浮起一丝奸邪笑容:“哼!司马江童,休想逃出本王的手掌心!” 第12章 再会 廖明司走进紫宸殿,皇帝宋元熙从宝座站起,相向迎接。这位天子刚刚继位三年,比廖明司大一岁而已。却跟胞弟宋元昊长得并不十分相像。比之宋元昊的消瘦阴鸷之气,宋元熙显得更为壮硕沉稳。 廖明司见宋元熙竟下位迎接,急忙跪拜道:“臣见过陛下,怎敢劳陛下迎接。” 宋元熙微笑着伸手将廖明司扶起道:“那胡番屡次骚扰我边城,三次将边城夺走,以威胁朕和朝廷。你此去六战六胜,还拿下了战神之称的胡番六王爷首级,大振本朝雄风,朕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再说了,朕和你自幼在一处校场学习武艺,演习练兵。名为君臣,实为友故,不用如此在乎君臣礼节。” “皇上礼贤下士,臣却不能不遵守君臣之礼。”廖明司恭敬地道:“况且此番取胜,也是因那胡番早就不顺应天意。而陛下自登基以来,施仁政,厚天下。边城免徵赋税五年,人心归一,众志成城。一个小小的胡番,自然不在话下。” 宋元熙呵呵笑着,携了廖明司的手,大太监李都进早就有眼色地将一张锦椅放在宋元熙宝座旁,二人携手坐下。 聊了些军国天下的大事,宋元熙便将话题引开,问道:“明司,若朕没记错,你已是弱冠之年,可曾看上哪家名门闺秀?趁此机会,朕倒是可以成全你。” 廖明司笑笑道:“多谢陛下惦记,不过臣无有心仪女子。” 第21页 “哦?”宋元熙试探地看着廖明司:“可是元贞却一直惦记着你,莫非是长公主一厢情愿了?” “长公主?怎么会。”廖明司没在意地道:“在臣心中,她一直是公主,臣不过是个臣子。” “那就怪了。”宋元熙微蹙眉头道:“前几日听说了你大胜凯旋的消息,元贞就已经去求过太后,说要朕赐婚。朕也是拿不准,是以才先问问你的想法。” 说罢轻咳一声,似乎有些放心地道:“既然不过是落花有意,朕便安抚她忘了此事吧。” 廖明司谢道:“陛下费心了。” 宋元熙摆摆手,似有意似无意地说:“朕其实想过,也许你并不喜欢女子呢。有个流言,早就听说。便是你少年时,家中曾有过一个远房表弟,你们来往甚密,关系很不一般。不知道是不是……” “既然陛下都说是流言,那便是不实的事情。”廖明司若无其事地笑笑:“臣府上有些人,是喜欢传些流言,倒让陛下见笑了。” 宋元熙听了,神情却并未释怀,只双目看着廖明司,神情复杂。须臾才道:“今晚在琼酩宫,朕设宴款待本次殿试高中的贡生。这种例行的宴会,朕想想都觉得无聊,不若你陪朕一起去吧,也让这些才子们看看你这新晋的忠武将军。” “陛下有命,臣自当陪同前往。只是怕臣一介武夫,在那些进士眼里太过粗莽,不得入目。” “你过谦了。”宋元熙拍拍廖明司的肩膀道:“谁人不知你廖家男儿的美名,朕还怕才子们只顾着倾慕你,忽视了朕呢。” “陛下说笑了。” 两厢笑起来,宋元熙便赐了廖明司后殿温汤洗浴更衣,一起去琼酩宫赴宴。 廖明司更衣完毕,刚走出后殿,便听见一个娇俏的声音道:“明司,既已回来,见过皇兄,怎不去玉华宫见我呢?” 廖明司转身过来,只见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款款而立,粉面含羞,朱唇带笑,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凤眼撩拨地看着廖明司。 廖明司行礼道:“见过长公主。” “不过征战一载,便如此见外。”长公主宋元贞往前走两步,白了廖明司一眼道:“当年跟皇兄去大将军的校场学习演兵,你可是象训练小卒一般对待我呢。” “呵呵,那时年少不懂事,还望公主大人大量,不再计较。” “谁又计较过。”宋元贞娇嗔道:“想来若不是你那么认真,本公主又哪儿能精于骑射,随意驰骋在猎场呢。” 宋元贞说着向身边的宫女挥挥手,那宫女立刻捧上一个托盘。宋元贞掀开蒙在上面的红色绸布道:“这是我在皇家猎场狩猎得来的雪兔,挑了上好的腹中一条皮毛,让京城最好的工匠精作而成。算是送你的凯旋礼物吧。” 廖明司一看,只见托盘中是一条淡雪青色蜀锦披风。整条披风都用银色丝线沿着蜀锦经纬满绣了万字纹饰,披风领子是雪兔皮毛。手法极其细腻,根本看不出来是拼接成的。 廖明司赞嘆道:“如此贵重礼物,臣愧不敢当。” “不敢当什么,本就是专门给你做的,若不收,便是抗命。”宋元贞说着走过来跟廖明司并肩道:“听李都进说,皇兄要带你去琼酩夜宴,我也要一起去。” “你去作甚!”这时候,宋元熙也更衣完毕走过来:“那里都是贡生和大臣,一个公主去做什么。” “我就是想去看看今年高中的进士们,有何不可。”宋元贞娇声道:“闻听本次进士之中有一个年方十七的少年,长相堪比……”说着转头看看廖明司道:“堪比京城第一的廖家男儿呢,如此人中龙凤,岂可错过。” 宋元熙听了笑道:“若是为他,你更不必去了,他已经请命,要探望故旧,说是曾有过救命之恩的。朕已经准了。” 廖明司听了心中一动,急忙问道:“这少年进士,姓甚名谁?” “姓名么……好像叫司马什么的吧。”宋元贞不在意地道。 “可是来自滨州?”廖明司追问道。 宋元熙狐疑地看看廖明司道:“这位少年进士,来自于潭州,是辅成王司马衷的幼子。怎么?明司你认得此人?” 廖明司心一沉,面现失落之色,摇头道:“不,并不认识。” 琼酩宫中,灯火通明,欢歌乐舞。廖明司现身宴席,众大臣自是都蜂拥敬酒,连同新晋的进士们,也都一一敬过。 廖明司本是有些酒量的,却也经不住一杯杯的喝,等人们都散了,便觉得有些上头。微醺之时,转头去看那些个新晋的进士们,恍恍惚惚到处都是心中想的那个面孔。 “哥哥,你等我十年,等我长大,我回来找你……” 廖明司捏着酒杯,有些悽惨地笑笑,自语道:“我一直在等你,可你是否还记得十年之约……”心中的郁闷更甚,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宴会厅中的人声在廖明司微醉的耳中听着愈发烦躁,便起身编了个理由,走去外面吹风。 夜风有些寒凉,廖明司本能地拽拽身上的披风,才惊觉自己竟然将宋元贞送的披风穿了出来。 第22页 原本知道她想赐婚的事情,廖明司笃定了主意找个适当的时机将这披风送还。但喝多了酒,稀里煳涂的,竟将搁在一边的披风穿上了。 此时心中的烦闷令廖明司也顾不得这些,只沿着宫外的小路徜徉,不一刻便走进一处别院。 别院迎面是一汪湖水,水面不大,四周有些茂密的竹林。一条石桥穿过湖面,通往对岸的一处房子。 琼酩宫实则在皇宫外围,每次来此,只是为了赴宴,其他地方廖明司从未去过。 偶然发现了这一处所在,廖明司兴致顿起,便迈步想上桥看看。却不料突然冒出来两个太监,挡在桥边道:“廖将军,昭王在此处宴客,外人不便打扰,请回。” 廖明司有些纳闷,宋元昊不应该在琼酩宫宴会上么?为何又跑到此处宴客? 但廖明司跟宋元昊本就属于朝中两派对立势力,平素从不来往。此时也懒得多想,转身欲离开。 哪知就在此时,那对面原本烛光摇曳的屋子突然一阵响动,接着“砰”一声,似乎是花瓶之类的摔在地上。 廖明司不由地停住脚步,往对面看去。却只见对面房门勐地被推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借着黯淡的竹林灯光,廖明司看着是个少年,有些距离,看不清面容,却也觉得眉清目秀。 少年似乎喝醉了,走路东倒西歪的。晃晃悠悠迈上了石桥,却连扶手也抓不稳。 这边两个太监一见,也顾不上廖明司,慌忙向那少年跑去。 此时,一个瘦瘦的人影从门里追出来,手捂在头上,大喝道:“都是死人么!给本王拦住他!” 廖明司这才注意到,房子两边茂密的竹林里竟然藏了两个侍卫。听见召,两个侍卫一拥而上,扑向那个少年。 少年情急,匆匆往桥上走来,却迎面被两个太监拦住去路。眼看着已经两头被堵,少年握着石桥栏杆的双手抖了抖,竟然一松,就要往桥下湖里跳去。 太监和侍卫慌忙伸手去拉,却不想一个黑影“忽”一下越过两个太监,飞旋着伸手捞住了少年已经倾向湖面的腰身。 太监和侍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黑影敏捷的一个转身,双脚在桥栏杆上点了一下,便飞到原来的位置,只不过怀里已经多了个人。 廖明司已经看清楚对面那个捂着脑袋,血流了一脸的人就是昭王宋元昊。他看着廖明司,咬咬牙,那样貌在黑夜的灯光下更显得狰狞。 “廖明司,别多管闲事,那是本王的人,还不将他速速放下!” 廖明司没理会他,冷冷的眼神转向自己手里抱着的人。黯淡灯光下,怀中人面色微红,气息不匀。水汪汪的明眸望着廖明司,声音微弱地道:“哥哥,终于见到你了……” 第13章 共枕 廖明司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立时懵在那里。仔细睁眼去看,又恐在梦中,头脑中仿佛万马奔腾,却又空白一片。只呆呆地看着那张比记忆中还俊美的面孔,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哥哥……”怀中的人满额虚汗,面色涨红:“他……给我下了药……” 廖明司这才惊觉到,自己抱着的人衣衫凌乱、神色恍惚。他心中“嚯”地腾起一股火,跃到天灵盖,身体里方才喝下去的酒似乎都被点燃,在体内燃烧着寻找出口。 恰好两个人影带着风扑过来,正是方才的两个侍卫。廖明司看都没看,双脚一震,“刷”地飞到半空,“登登登”几声,快到跟在后面的两个太监都没看见他怎么踢的腿,两个侍卫便已经惨叫着摔过来。 太监们好死不死正垫在侍卫背后,都被撞飞开来。一个被压在侍卫身下,一个飞到桥栏杆上,没把腰撞成两截。 廖明司的力道不知有多大,四人在地上只滚来滚去,惨叫连连,却没一个能站起来的。 廖明司眼睛始终没离开怀里的人,在落下的时候,肩上披风已经摘下,紧紧将怀里那个不停发抖的身子裹住。 “哥哥……我好难受……” “童……童!”廖明司环紧手臂:“没事了,我带你走。” “走!你往哪儿走!”宋元昊气急败坏地冲过来:“你别以为自己打过几次胜仗,就趾高气扬。本王是亲王,你在本王面前撒野,就是犯上!本王奏请皇兄,定你个大不敬的死罪!” 廖明司却仿佛他是空气,头都没回,抱着江童飞快地往宫门处跑去。 琼酩宫外,亲卫队已经遣回。兴安也一早换了衣服,带了马车在宫门外候着。 突然见廖明司匆匆忙忙抱着个人跑来,赶忙迎上去。刚要开口问,廖明司便道:“速回将军府。”说罢,抱着那人飞身跳上马车。兴安立刻让马车夫策马快走,离开了琼酩宫。 马车上,廖明司看着怀里汗如雨下的江童,紧张地道:“童,马上就到将军府,你忍一下。” 江童细长的手指紧紧抓住廖明司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咬着牙,一声也发不出来,显见得十分痛苦。 廖明司只觉得心如乱麻,仿佛油煎一般,真恨不得回去将宋元昊千刀万剐。 马车径直进了将军府的大门,直接停在廖明司的院门前。廖明司抱着江童冲进屋子,对兴安道:“守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父亲和母亲那里,也先不要惊动。” 第23页 兴安应了,出去关上院门守在门口。 廖明司将江童放在榻上,轻声道:“童,我们到家了,这里只有我,你可以放心……” 话没说完,江童“啊”的叫出声,身子仿佛虾子一般蜷成一团,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握在胸前,眼见得指甲就在手掌上掐出血印来。 “童,别这样!你掐我好了!掐我!”廖明司心疼地抓过江童的手,将他拉进怀里。 “不行……”江童紧紧攥着拳头,想推开廖明司,却被廖明司抱得更紧了。 廖明司将头依靠在江童的脖颈,泪水渐渐涌上眼眶:“十年了,我等了十年才等到你,你以为我会放手么?” 江童的身子怔了怔,突然,他松开双手,慢慢地移上廖明司的身体,顺着他的腰身,挪到他的背上,紧紧地搂住了他。 “我……我也不会再放手了……哥哥……” 廖明司心中压抑的火焰被慢慢点燃,他低头看着江童,那双跟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眸子,也正炽烈地看着自己。 十年的思念、煎熬、盼望和一切的怨愤、隐忍、坚持乃至狂喜。瞬间就仿佛爆开的烟花一般,将廖明司紧紧包裹起来。 千万种情绪让他脑海中的一切都瞬间消失了,只剩下眼前双眸中的烈焰。那炽热让廖明司忘却了自己刚刚凯旋,忘却了将军府的一切荣耀。 他只恨不得跳进那烈焰里,让那火点着自己的心,点着自己的一切。就燃烧到一起化为灰烬,变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心中的火焰让廖明司迫不及待压上眼前因为折磨有些干涸的嘴唇,尽情地浸润着它。十年的压抑和思念,就在这忘情的相互索取中,越来越浓烈。 初秋的夜,些许寒凉。屋内跳动的红烛,似乎在应和着沉重的唿吸节奏。一双人影,纠缠在薄纱的帐中。纤细的莹白躯体,健壮的古铜肌肤,热烈的仿佛燃烧起来的柴禾,使满屋的秋凉,化作一厢温暖春色…… 皇宫中,昭王寝宫——庆宣宫。 一个太医小心地将纱布固定好,对宋元昊道:“殿下,血已止住。伤口虽不大,但却很深,殿下从今日起,直到伤口完全结痂都不可进食发物,否则会留下疤痕。” “知道了。”宋元昊不耐烦地挥挥手,对旁边服侍的太监道:“刘昌,送太医出去。” 见太医出了门,宋元昊一拳捶在桌上,咬牙道:“到嘴的鸭子跑了,廖明司,司马江童,本王定不会放过你们!” 这时候,刘昌匆匆进来,面色有些尴尬地道:“殿下,长公主……” 话音没落,就见宋元贞迈步走进来,道:“二哥,你不去琼酩宫么?带我一起……” 话没说完,却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头怎么伤到了?”说着瞪一眼刘昌道:“你这奴才怎么服侍的?” 可是看刘昌脸上也有一块青紫,不禁皱眉:“你们主僕这是做什么去了?难不成皇兄在宴席上喝醉,让你们表演摔跤么?” 宋元昊面色尴尬,刘昌急忙低头道:“奴才该死,方才殿下喝了几杯酒,想出来更衣,结果脚下一滑,奴才没扶好,双双摔倒。” 宋元贞皱皱眉头:“你是该死,你自己不过青紫了些,却将二哥摔成如此模样。”说罢过来看看宋元昊的伤口道:“太医看过了吗?” 宋元昊点头道:“看过了。” 宋元贞虽然并非太后亲生,但自幼放在太后处教养,跟两个哥哥相处的都很好,仿若亲生一般。 宋元昊虽然为人奸诈、阴险,对这个异母妹妹,却还很好。于是岔开话题问道:“你想去琼酩夜宴?去那里作甚,你不是最讨厌这种阿谀奉承,熘须拍马的宫宴么?” 宋元贞羞涩地笑笑道:“有想见的人,便想去了。” 宋元昊当然知晓宋元贞所指,当下冷哼一声道:“你心中有他,他未必有你。告诉你吧,你心心念念的廖明司,喜欢的是龙阳君。” 宋元贞不相信地看着宋元昊,嗔道:“知道二哥跟廖家素来有嫌隙,却也不能如此说明司。他可是战功赫赫,名震四海的廖家军少将军。” “呵呵,那又怎样。”宋元昊冷笑道:“他是威武之人,却不代表他会喜欢女人。你不信就算了,不过本王劝你,还是不要将心思花在他身上为好。” 宋元贞不愿意听宋元昊这些话,愤愤地嘟嘴离去。 却又疑心起来,便偷偷往琼酩宫去一探究竟。门口太监说廖明司匆匆离席而去,出门的时候,手上还抱着个人。 宋元贞惊讶道:“这怎么说的?好好地宴席吃酒,怎么还吃出一个人来?”又生气道:“你可看清了?廖将军抱着的,是男还是女?” “未曾看清。”太监道:“彼时廖将军面色难看,行色匆匆,奴才也未敢问,只见是用一领雪兔皮的银丝披风裹着。看身量,有些瘦弱。” 宋元贞心中咯噔一声:“那便是女子咯?那披风你看清了?” “看清了,那么大一件,又是雪青色,很扎眼。” 宋元贞面色沉下来,冷声道:“廖将军之事,不要再说出去,若还有人谈起,便是你泄露的,唯你是问,明白么!” 第24页 那太监不明所以,但也只得连连应声。 宋元贞走出琼酩宫,一口贝齿几乎咬碎:“好你个廖明司,居然用我送你的东西裹着别的女人。我定要知道,这个狐狸精到底是哪宫的宫人,居然敢跟本公主争,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将军府中。 廖明司一夜未睡,江童中了药,又折腾许久,反倒是一晚睡得极沉。廖明司就在旁边,靠在枕上,痴痴地看着江童的睡颜。 十年未见,江童幼时可爱的模样已经长开,原本的圆脸长出尖尖的下颌。颧骨也有了些稜角,眉毛更加多了锋利。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和精緻、令人挪不开目光的容貌糅合在一起。只让人艷羡。 他个子已经高了许多,只还保留着少年的纤瘦。昨晚抱起他的时候,让廖明司一度想起当年在鹰嘴崖相拥。 跟七岁时柔软的仿佛没有骨头相比,现在的江童浑身已经似楞似角的。估摸到弱冠之时,虽比不上自己,却定也是挺拔潇洒了。 一边看着,一边想着,廖明司只觉得十年之约已然既定,那今后便是相守一生了。脑海中早已经将未来的甜蜜过了几遍,想着便觉得心里舒坦异常,仿佛那日在黄沙中取了敌将首级般畅快。 正沉浸呢,突然一阵敲门声。兴安急促的声音在门外道:“长公子,夫人马上到了。” 廖明司一个激灵,慌忙坐起身来。 第14章 吃醋 廖明司飞快地穿上衣服,何青脚步重重的迈进来时,兴安刚刚扣好了腰带的最后一个挂扣。 “儿子见过母亲。”廖明司急忙叩拜道:“昨日夜宴回来,天色已晚,便没有打扰。原想今日一早便去请安,母亲却先来了。” 何青沉着脸,目光转向廖明司身后的卧房,卧房一反常态地紧紧关着门。 何青是大家闺秀,将军夫人,体统面子还是最讲究的。当下忍了火气,走到堂前八仙椅上坐下,打量着廖明司道:“此去一年,既回来,不管多晚,不该先来拜会爹娘么?” 廖明司低头道:“确是儿子的错,让母亲操心了。” 何青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道:“过来,让为娘看看,有没有添新的伤痕。” 廖明司听话地过去,单膝跪在何青跟前。何青伸手抚摸着廖明司的面孔,心疼地道:“边城艰苦,你看看你,又黑又瘦的。既回来了,便让府上一日三餐都做些进补的,好好给你补补。” “多谢母亲。”廖明司有些撒娇地看着何青道:“儿子身强体壮的,有什么可补的,倒是母亲和父亲,年纪大了,儿子又时常不在身边,太医给开的补药,要按时吃。” 何青宽慰地笑笑,扶起廖明司,让他坐下。不过心思还在廖明司的卧房里,嘴上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瞟。 廖明司也知道,就算自己吩咐,但昨晚半夜马车进入内院,有多少人看见,自是没可能保密的。 便横横心,就想跟何青全盘托出江童的事情。 但刚要开口,卧房的门却开了。何青看去,却大吃一惊。一大早听僕役们说廖明司从夜宴上带了个人回来,何青便以为是带了什么宫娥彩女的。 廖明司正值壮年,又常在宫中行走。何青以为,是看上了那个宫女。皇帝宋元熙跟廖明司私交甚好,将这个宫女暗许了廖明司也是有可能。 可是现在廖明司的卧房门口,竟然出现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令何青一时间受惊不小。 她打量之下,却见那男子面容十分英俊,浓眉星目,鼻樑高挺,唇色红润。一头乌髮利落地挽在头顶,只一支素簪别住,未戴头巾。身材略微瘦弱,却自有一股风流儒雅的气韵。 若说长相,竟比自己家两个在京城数一数二的公子都强许多。 何青似乎有些恍然,却又不太确定,伸手指着男子,嗫嚅道:“你莫非是……江童?!” 江童立刻跨到何青面前,“扑通”一下跪拜道:“江童见过夫人。” “你真的是江童!”何青急忙伸手扶起来,上下打量着已经长得比自己高了一头的江童:“真是……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何青说着,竟有些哽咽。虽说彼时将江童送走,但毕竟相处数日,又是何青和廖山将江童救下,送走他也是为了万全之策。 况江童一直在亲戚家生活,偶有书信来往,都会提及。其中感情,自不用言语。 江童被何青拉着手,也是泪如泉涌,哽咽道:“十年来,时时感念二老恩情。每每想起,都感激不尽,不知如何报答。惟愿二老健康长寿,终有一日能回来尽孝。” 何青也是难以自持,抱住江童落了半晌的泪。廖明司急忙两厢劝住了,扶着何青落座。 何青收住眼泪,问道:“前几日听将军大人说,你高中了进士。因为怕影响你殿试,之前并没贸然见面。想着你高中了,自会回家来。却为何昨夜竟跟着明司一起回来?” 江童面有羞涩,不知如何回答,偷眼看向廖明司。廖明司递了眼神,安慰他莫慌,便将宋元昊觊觎江童,并且在他来将军府半路上公然将人劫走,下药的事情讲一遍。 何青出身高贵,家教甚严,听闻宋元昊竟如此不知廉耻,也是目瞪口呆,愤愤然道:“昭王这是仗着皇上纵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竟敢对新晋的进士做出如此丢失脸面,没有体统的事情。” 第25页 又安慰江童道:“现在你回到将军府,有将军大人和明司替你做主,你不用惧怕那个背德的东西。” 江童点点头,抬眼看看廖明司:“只要跟哥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廖明司自然知道这话里的深意,当下心中也跃然,只用眼神勾着江童。 何青没有注意,高兴地道:“虚惊一场,我还以为明司昨晚偷偷摸摸的拐了什么宫女回来呢,不敢让人知道。既然是你,不若一起去给将军大人请安吧。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何青回去更衣,廖明司和江童收拾停当,随后前往廖山的房间请安。 昨晚事情匆忙,江童被下了药,廖明司吃多了酒,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现在清醒过来,江童一直觉得羞涩难耐,低着头不敢多看廖明司一眼。 廖明司却毫不在意,携着江童的手,一刻都不肯松开。 江童在意府中僕从们的眼光,红着脸低声道:“哥哥,松开手,让人看了背后编排。” 廖明司却抓的更紧:“我连胡番十万大军都不怕,还怕编排?我等了十年,好不容易再见到你,你以为我会放手?” 说着故意逗江童道:“不若以后上朝咱们也牵着手去,你看如何?” “千万不可!”江童慌张地抬起头,认真信了的表情可爱至极,逗得廖明司哈哈大笑。又低下头,故意逼近说:“你现在表情真好看,不过,再用这眼神看我,小心我又把持不住。” 江童一下子将他推开,羞涩地道:“再没正型,我就请求外调。到个远远的地方去当县令,让你再也拉不到手。” “那我就请求去你的县里做个校尉,咱们山高皇帝远,正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江童心里欢喜,却捂住嘴笑着调侃道:“你捨得京城么?捨得那些皇上要赏给你的宫娥?听夫人的意思,之前是有过半夜带回来的先例咯。” 廖明司听了,勐地站住脚步,转过身正色看着江童。 江童见廖明司似乎恼了,急忙赔笑道:“不过是调侃,哥哥认真了么?” 廖明司往前一步,伸手揽住江童的腰将他拽到咫尺的地方,唇边挑起一个得意的笑容:“认真了,认真喜欢你这种吃醋的模样。来,再说一遍让我听听。” 江童面色红的象番茄一样,使劲将他推开道:“这是在将军府,你收敛些!” “啊……也是,这里……”廖明司四处看看,想想道;“这里确实人多眼杂的,我也放不开手脚。其实皇上早就赏赐了我一座宅邸,只是我一人不愿离家。” 说罢看着江童,认真地道:“现在既然你来了,不若咱们搬到那处去住,也省的你心中总是不自在。” 江童低头道:“自小见了哥哥,便认定了要跟哥哥生死一处的。只是夫人和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觉得有愧于他们。” “这又不是你的错,何愧之有。”廖明司伸手轻轻托起江童的下巴,深深地看着那双让自己神魂颠倒的水眸:“你只记住,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天象今天这么快乐,象昨晚,象再见你的时候,那么快乐。这都是你给的,也是我要的。明白吗?” 江童双眸蒙上一层水雾,坚定地点点头。廖明司强忍着将江童拥进怀里的冲动,他知道,他们在一起这件事情,要做的太多了。现在要做的第一步,便是保护好眼前的人,不能让他陷入京城的风言风语中。 新晋进士,前途无量,廖明司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毁了江童十年努力。 他笑笑,伸手拍拍江童的肩膀:“走吧,父亲和母亲还等着请安呢。” 江童思忖道:“父亲还是当年那样健硕么?听闻去年还去北疆平定了鞑人反乱。” “呵呵,父亲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带兵打仗,日常操练还要事必躬亲。” 两人说笑着走向廖山的院子,却没注意,身后不远处,朱姨娘正冷眼瞧着他们。 “哎哟,那是谁?咱家少将军是弄了个龙阳君回来养着么?”朱姨娘尖刻地道。 丫环腊梅伸着脖子看着,不解地问:“什么龙阳君?” 朱姨娘斜斜眼睛:“没看见他们勾肩搭背的,那模样亲热的。啧啧,明司的眼睛都恨不得长到那小哥身上。” 腊梅恍然道:“哦……姨奶奶是说……府上要有个将军夫郎么?” “切,怎么可能。”朱姨娘撇撇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咱家夫人自恃出身名门,规矩大,讲究多,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呵呵,你看着吧,这将军府,要有一出大戏了。” 说着又皱皱眉头道:“不过那小哥这么看着那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呢。” 这时候,身后有人喊道:“娘,你在此作甚?不是说要去看父亲么?” 朱姨娘转头看见是廖明礼走过来,立刻堆起来满脸的笑容道:“哎呀,我的主事大人,今日公事不忙么?” “忙什么,一个破从八品的小吏。”廖明礼嘟哝着:“前几日就收到消息,骠骑卫有参军的空缺,跟父亲说了他也不在意。人家别的官宦子弟,父亲这样品级的,哪儿有像我一样区局下品的。” 第26页 “你父亲事忙,许是忘了,娘今日见他就跟他好好说说。”朱姨娘疼爱地看着廖明礼道:“你要上进,便要在婚事上抓紧了,前几日跟你说的御史大人家的二小姐,你觉得如何?” “一个御史,能有多少帮忙。若是象大哥那样,攀上了长公主,才是正经仕途无量呢。” 朱姨娘一愣:“你说什么?长公主看上了明司?” 第15章 初次 廖明礼撇嘴道:“这不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么?当年长公主跟皇上来校场学习兵法演练,就处处痴缠着大哥。据宫中传言,长公主已经求太后赐婚了。” “哦?这么说,不用多久,明司就驸马加身?”朱姨娘眉头快要压到眼珠了:“哼,一样的儿子,凭什么他就处处荣耀。不行,若如此,我也得去跟你父亲说,给你要个驸马做做。哪怕娶不了公主,县主也行。” 廖明礼一听,立刻拉住朱姨娘撒娇道:“还是亲娘疼我,您放心,若能做了驸马,我第一件事就是把娘接到驸马府一起住。” 孙姨娘美不滋地笑起来,道:“你放心,那么多县主呢,只要你父亲肯努把力,想娶谁不行。” 廖山的房间中,廖山和何青已经等在堂屋。廖明司和江童进去,行了跪拜大礼。廖山也是很高兴看到江童,两厢说了些亲热的话,分庭坐下。 廖山打量着江童,嘆道:“能看到你今日如此成才,我也算对得起佟兄当年的交情。” 江童道:“大人数次救命,如同再造。江童能回到京城,就是为了能在将军和夫人面前尽孝,以报答将军和夫人的恩情。” 廖山却摆摆手道:“哎,再怎么说,辅成王也是你的养父,且教养你多年,你还是应该以辅成王府为重。” 江童回道:“来之前,父亲已经叮嘱,说家中有大哥和二姐打理,不用我操心,只让我留在京城,照顾二老。” 一旁的何青似有话说,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既然你势必会留在京城,便先住在府上吧。你那院子,回头让人给你打扫出来,这几日么……” “这几日便跟我一起住。”廖明司立刻道:“童不日便会在朝中行走,有空我给他熟悉下京中各项事务,也听听他讲些外面的见闻。” 廖山点头道:“你兄弟齐心,如此甚好。听闻皇上有心将江童安排在翰林院,你们一文一武,在朝堂上可相辅相成,必可成一番事业。” 廖山又嘱咐了些朝堂事情,廖明司便与江童陪着何青出来。走到何青的院子,正待告辞,何青却对廖明司道:“你先回去,我有些话要跟江童说。” 廖明司一刻也不想离开江童,立刻道:“我又不是外人,母亲和童还有什么要避讳的,我也留下来。” 何青似有不悦,却又似有难言之隐,江童急忙对廖明司道:“哥哥先回去,我的行李兴安估摸已经从驿馆取回来,你帮我看看放在哪里好。” 廖明司这才不情愿地点点头,对何青道:“童这几日疲累,昨晚又遭不测,母亲不要留他太久,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何青好笑道:“我又不是让江童做苦力,只聊天而已,你这是封了将军,连母亲也想管么?” 江童怕何青怀疑,急忙使眼色让廖明司快走。廖明司才一步三回头地,磨蹭着走了。 何青摇头道:“这府上许是没人能跟他说话,将军大人忙于公务,明礼又是个不着调的,所以他才这么粘着你。”说罢对江童道:“你也担待些,毕竟你们小时候有那些情谊。” 江童忙道:“只是昨晚的事情,让哥哥有些担心而已。” 何青听了蹙眉道:“那昭王一向品行不端,却没料到竟然连辅成王的面子都不给,做下如此龌蹉之事。” “许是觉得父亲离得远,又不过问京城之事很久。在昭王心中,恐怕辅成王不过只剩了个封号。” 何青嘆道:“还好遇上明司,否则要如何向辅成王,还有你死去的父母交代。” 说罢携着江童在榻上坐下,让丫环摆上果品茶点。江童自有眼色,从袖筒里拿出来一个白玉精雕的玉筒来,双手奉上道:“这是父亲让我带给夫人的,说是必要亲自交给您的手上。” 何青看着玉筒,顿时怔住,目光中神色复杂,似有泪光隐现。 那玉筒通体润白,只有拇指粗细,约一指长,精雕细刻成青竹的模样。头尾繫着红色丝绦,十分精緻。 何青接过那玉筒,双手摩挲着:“你父亲,是准备要回京城么?” “以前总没提过,但自我准备殿试,父亲却时时似有归意。”江童道:“他只说年岁已长,对京城中的故人愈来愈思念,想回来看看。况且皇上登基之时,下旨将旧事情一笔勾销,父亲归来也没了顾忌。” 何青似乎满腹心事,许久,长嘆一声道:“回来又能如何,已经物是人非了。” 回到廖明司的院子,廖明司已经等得不耐烦,正准备打发人去何青院子看看。 见江童进来,急忙迎过来道:“却是什么秘密的话,还非得将我打发走。” 第27页 江童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父亲给夫人带了些东西,必要亲自转交。我在辅成王府才知道,夫人和父亲俩家乃是至交。因此二人才兄妹相称,若说亲戚关系,其实是没有的。” 廖明司恍然道:“原来如此,对外人只说你去了滨州,其实是送去潭州。比起滨州的远房表舅,确实是辅成王更有实力保护你。” 说罢却又疑惑道:“只是平日里也很少听母亲和父亲提起过辅成王,却有如此深厚的交情,真是没有想到。” 江童点头道:“所以我怕真的从心里感激将军府和辅成王府,若没有你们,我早就化为尘土了。” “许就是缘分呢。”廖明司伸手搂住江童的肩膀,深深地看着江童道:“就是为了咱们的缘分,才有的这些。” 江童笑笑,眼中的忧虑却始终化不开。廖明司知道他心中愧疚和担忧一时半会儿也化解不了。便岔开话题道:“你来京城只为赶考,可还没四处转转吧?” “是呢。”江童点头道:“确还没有。” “那你休息一日,明日我带你去西山,那里红叶正美的时候。” 话音刚落,突然外面一连声女子的哭泣道:“我的三公子,你可担心死我了,自己却在此逍遥自在。” 廖明司吃了一惊,自己院中并没丫环,哪里来的女子哭泣。正要喝问,却见兴安领着一个女子进来,面色尴尬地劝道:“你别哭了,你家公子没事。” 那女子进了屋,看见江童,竟一下子扑上来,抱着江童大哭道:“小祖宗,吓死我了,好好地突然被什么王抓走没了踪影,奴婢以为你出事了,差点跟着殉情。” 江童急忙好言安慰道:“我不是好好的么?只是昨晚被下了药,没来得及知会你一声,让你担心了。” “啊?”女子抬起头来,义愤填膺地瞪圆了双目,怒道:“这京师重地,天子脚下,竟有如此无耻之徒。三公子,你放心,让奴婢再看到那个杀千刀的什么王,定将他千刀万剐!” 说罢又上下地拉着江童看来看去,嘟哝道:“王爷出来时交代了的,我若不能还一个囫囵的公子回去,我便不用再活着见他。” 江童笑道:“父亲是玩笑话,你别当真。” 这时候,旁边的廖明司冷声道:“敢问这位打算‘殉情’的姑娘姓甚名谁?” 话语中将“殉情”二字重重地说出来,江童听了面色一红,急忙解释道:“这是我在辅成王府的丫环——翠翘,她只是担心我。” 翠翘转头打量着廖明司,恍然道:“这位莫非就是我家公子心心念念的那位‘哥哥’?” 说罢伸手抹了一把鼻涕眼泪,仿佛变戏法似的瞬间端起来淑女的范儿,低头揖了揖道:“奴婢翠翘,见过少将军。” 廖明司有些纳闷,不知道翠翘突然如此是在做甚。心中却有些先入为主的不耐,正要挥挥手让她下去。谁知翠翘又扭捏地道:“奴婢是王爷指给公子的屋里人,既然公子已经打算暂时住在少将军这里,奴婢也一起打扰了。” 廖明司面色一沉,黑的跟锅底一样,转头看着江童道:“屋里人?呵呵,你还编排我要了皇上御赐的宫女,你倒是连挑都不挑,什么人都放在屋里。” 江童听了,却也立刻放错重点,睁圆了一双水眸,嘟嘴道:“这么说,哥哥确是挑来挑去,才选了宫女?” “我……”廖明司没料到江童会如此狡辩,一时语塞,顿了顿,吼道:“我又没真的要宫女!可你却带了个什么屋里人来!” 声音勐地提高了音量,将兴安和翠翘都吓了一跳。翠翘不明就里,还要上前劝阻,却已经被兴安拉出屋子。 兴安将翠翘直直拉到院门外才关上门,放开手。翠翘怒道:“你做什么?将我家公子和少将军留在里面,万一少将军动起手来……” “哎呀,你瞎操心什么。长公子跟表公子之间好的很,一会儿就会没事。你加在里面算怎么回事,咱们做下人的要懂得些分寸才好。”兴安说着拉翠翘两人坐在门口的长凳子上,劝慰起来。 屋里廖明司气唿唿地转身坐在床边,不再说话。江童看看四周没了人,遂上前轻声道:“我只是玩笑呢,哥哥当真了?” 廖明司冷声道:“她都到面前了,你还说是玩笑?谁家没个通房丫环,我只是为了你,才将院子里的丫环都退了的。你倒好,居然带来了京城。” “我也不想的。”江童嘟着嘴巴坐在廖明司身边,低头道:“我身在他乡,父亲大人待我如同亲生,有大哥的就有我的。你也说了,谁没有几个通房丫环,辅成王府的规矩是一个屋里要有四个,我却只留了翠翘一个,也是迫不得已。” 廖明司脸色依然不好,攥着拳头在桌上划拉了半天,吭哧瘪肚的,涨红了脸,才用极小的声音道:“我……我可是为了你从没有……昨晚,我是第一次跟人同床共枕。” 江童这才明白了廖明司的纠结,转头看着廖明司人高马大的,却红了脸,尴尬羞涩的异常。不禁觉得好笑,但更多的,却是心中的一股暖流,缓缓流过,满心的欢喜和安适。 第28页 第16章 真心 江童细品着那份温暖,低下头红着脸道:“哥哥对我的心我自是知道,我对哥哥的心,哥哥就不知道了么?” 廖明司神色有所触动,神色缓和下来。 江童继续道:“我之所以收着翠翘,就因为这丫头心思单纯,不谙世事,我也便……少了麻烦。” 廖明司唇边浮起一丝微笑,侧过来脸调侃地看着江童道:“麻烦?哪种麻烦?” 江童抬眼起来,正好对上廖明司双目,那一双眼睛里燃起来的火焰,让江童的心跳更加快了。 “麻烦……就是麻烦罢了。”江童说着便欲站起来:“你不喜欢,我便让她回潭州去……” 话没说完,早被一个手臂拉住,一下子没站稳,跌进了廖明司的怀里。 “不急,不过是个丫环,你用惯了,就留着。” 廖明司胳膊用了力气,将江童箍在怀里:“不若咱们好好研究下,你不愿意有的那‘麻烦’到底有多麻烦。”廖明司说着话,面孔已凑到江童脖颈,一股暖暖的气流吹在江童耳边,痒的他忍不住缩起肩膀来。 廖明司的嘴巴却凑到他的耳缘,又顺着到了面颊,一只手将江童的脸捧过来。 江童想挣扎,却那里拗的过廖明司的力气,急忙低声道:“仔细被看见……” “早就吩咐过我们要午睡,不会有人来打扰。”廖明司的嘴唇已经压下来,含煳道:“兴安很可靠的,你放心吧……” 江童被紧紧箍住,廖明司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加上嘴唇肆无忌惮的索取,心里的那股热流早就被撺掇的燃烧起来。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搂住廖明司的脖子,迎合上去。 窗外一棵老树虬髯,挂满金黄叶子的枝杈直直地指着天空。几棵紫藤蜿蜒着身姿,痴缠在粗壮的树干,攀援而上。 翠翘和兴安坐在院外,看着冲出院墙的粗大枝条,嘆道:“这若是春天,开了满园的花,得是多么壮观呢。” 兴安点头道:“是呢,仿佛烟花一样喷出来似的,很壮观。” 皇宫中,宋元贞紧紧身上的白色貂绒彩缎披风,风风火火地走进太后许雯的福康宫。 许雯正跟几个宫女和县主说笑呢,见宋元贞的模样,宫女们立刻肃立行礼。太后侄女——县主许品言迎上来道:“见过长公主。” 宋元贞见了许品言吃惊地问:“何时回京的?” “前几天刚回来。”许品言答道:“母亲身体好了很多,又惦念父亲,想着一家在京城过年,便回来了。” 许品言面容清秀,细长的柳叶眉,细长的凤眼,鼻子嘴巴都很小巧,身材纤细。皆因母亲肃丰郡王妃是江南女子,许品言尽得母亲遗传,在京师王宫贵族中,也是名列前茅的样貌。 许雯家里兄弟众多,但战的战死,病的病死,只剩了这一个小兄弟——许昌。先皇感念太后娘家卫国之情,特敕封许昌为肃丰郡王,在京师赐了宅邸和封地,荣耀至极。 因此宋元贞也自幼跟许品言一起玩耍,感情自然是别的亲戚不能比拟。 因此宋元贞立刻嗔道:“既然来了,也不来见我,我最近都要郁闷死了。” 许品言掩嘴笑说:“刚听姑母说了,是为了那个叱咤风云的少将军么?” 宋元贞面色一红,旋即又嘴硬道:“谁说是为了他,只是天天呆在这宫里,哪里像你,跟着妗子,天南海北的四处游歷。” 许雯在旁边道:“品言那是孝顺,陪着郡王妃养病,都像你,只想着四处游玩么?” “我一个人,又没个家世,不四处游玩,还干什么?”宋元贞撒娇地坐在许雯旁边,抱着许雯的胳膊道:“难不成,让皇兄给我个朝廷命官做做?” “呵呵,你呀,也不怕人笑。”许雯假装伸手点点宋元贞的额头道:“为了个廖明司,天天来烦本宫。” “那您倒是发话呀,您赐婚了,我就不来了。”宋元贞嘟嘴道。 许雯嘆气道:“本宫已经跟皇上说过此事,但皇上说,廖明司似乎并没意。” “什么?”宋元贞眉头一竖:“这是廖明司的本意,还是皇兄的臆测?” “元贞!”许雯斥道:“注意规矩!” “可是……”宋元贞身子一扭,撅着嘴巴道:“我不管,反正此生除了明司我谁都不嫁,若母后和皇兄忍心看着女儿孤独终老,便放手不用管了。” 说罢气唿唿地拂袖而去。 许雯嘆气对许品言道:“真是让你笑话了,元贞是本宫和先皇唯一一个女儿,难免骄纵了些。” 许品言急忙安慰道:“长公主是金枝玉叶,哪里有骄纵一说,只是太过痴情而已。姑母不必焦虑,明日我带长公主去散散心,顺便劝慰她一下。” 许雯点头道:“也好。你说她一个公主,满京城的好男儿给她挑。又不是只有一个廖明司,怎么就那么钻牛角尖呢。” 许品言笑道:“也确实满京城的男儿都比不上一个廖明司呢,元贞如此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他们曾有过相处,按理说,廖明司不该拒绝才对。” 第29页 “本宫问过皇上,说廖明司亲口承认有心上人。” “可是即使有喜欢的,也可以让他娶了公主。”许品言道:“士大夫三妻四妾不是常事,最多长公主委屈些,做个平妻。” 许雯摇头道;“看皇上的意思,那廖明司断不会答应。算了,你先劝劝元贞,不行再想办法。若元贞真的除了廖明司别不外嫁,本宫也只能顾着她。” 许品言点头道;“臣女明白。” 宋元贞赌气出了福康宫,只觉得心中郁闷,便往御花园去转转。刚进了门口,有个人匆匆过来行礼道:“见过长公主。” 宋元贞定睛一看,竟是廖明礼。 虽然爱上了廖明司,但对于廖明礼,宋元贞一向看不上。廖明礼也长了一副好皮囊,但是骨子里的懒散、不求上进、一身坏毛病,让宋元贞十分厌恶。 因此见是他,宋元贞眼皮都没抬,径直走过去。 廖明礼在身后急忙道:“尚书大人和皇上在那边碧海轩议事,长公主若要散心,可去东边,那里菊花开得正好。” 宋元贞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廖明礼道:“你为何会来?礼部没人了么?” “回长公主,礼部事物琐碎,尚书大人怕陈述有误,说微臣平日脑子清楚,便带微臣前来。微臣的事情已经汇报完毕,因此在这里等候。” 宋元贞嗤之以鼻:“切,你脑子清楚?呵呵,礼部看来真是没人了。” 说着也懒得理会廖明礼,抬步往菊花园走去。刚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道:“本公主有话问你,你跟着来吧。” 廖明礼立刻精神一振,叭儿狗似的跟了上去。 菊花园中间的木质亭子里,宋元贞走上几步,刚要打算坐下,廖明礼立刻奔前几步,脱下披风:“公主,秋日凳子寒凉,待臣将披风给公主垫上。” 说着利落地将披风放下,妥妥地在凳子上铺好。 宋元贞看了一眼那披风:“这可是上好的丝缎狐皮披风,看来将军府很了不得,铺在凳子上都不觉的珍惜。” 廖明礼忙道:“将军府里它自然是好东西,平日臣也珍惜的很。但跟公主的身体比起来,它就不算什么了。今日能被公主坐一回,它便不是普通的披风,身价都高了,今后臣也不能穿,得将它供起来。” 宋元贞自小骄纵惯了,自然对廖明礼这说法受用得很。不禁面上露出微笑,神色缓和,指指下首的凳子道:“你也坐吧。” “长公主面前哪儿有臣的座位。”廖明礼依然规规矩矩地站着,低着头,神情谦和:“长公主不是有话问臣么?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元贞见廖明礼竟不似往日模样,礼仪有加,举止得体。原本就长相不俗,这么看去,竟又少了几分厌恶。 于是微笑道:“也没别的,就是想问问明司的事。那日琼酩夜宴,他突然离开,你可知道是为何?” 廖明礼想了想道:“这个微臣不知。大哥自从凯旋,便日日在自己院子,除了给父母请安,没有出过门。” “哦?”宋元贞微蹙下眉头:“明司他……院子里是不是有很合心的丫环服侍着,让他连门都不愿意出。” “那倒没有。”廖明礼道:“大哥自幼便只对军旅生涯有兴趣,日日都在校场或者军营厮混。说自己身边不适合有丫环服侍,连府上给的通房丫环都退了。夫人为了这事,跟父亲抱怨过,不过也拗不过大哥,就依了他。” 宋元贞眉头皱的更紧,又问:“你可曾听说明司有心仪的女子,或者有什么小姐县主之类的来往甚密的?” “不曾听说。” “可是琼酩夜宴那晚,似乎听说他带了个人回府,是个女子。这事你也不知道么?” 廖明礼想了想恍然道:“那是我家表弟,也是新晋的进士,那晚吃多了酒,失了仪态。大哥正好在,便将他带回府上。” “表弟?”宋元贞纳闷道:“哪个表弟?还是新晋的进士?” “就是这次名噪京城的少年进士司马江童呀,公主应该听过。”廖明礼回道。 “司马江童?!”宋元贞惊讶地道:“他不是辅成王司马衷的幼子么?怎么又成了你的表弟?” 第17章 入眼 廖明礼答道:“辅成王跟夫人娘家是世交,因此两人一直兄妹相称。” “原来如此。”宋元贞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我还以为明司那晚偷带了哪宫的宫女,既然不过是表弟,也就算了。” 廖明礼顺着话道:“长公主若是不放心,臣愿做公主的耳目,府上若有什么大哥的传言,便立刻向公主禀报。” “呵呵,那怎么好。”宋元贞假惺惺地道:“这点小事影响了你们兄弟的情分,不是本公主的错了么?” “臣做事很谨慎的,公主放心。”廖明礼道:“而且不过是公主的一片痴心,相信大哥即使知道,除了感动,还能苛责么?” 宋元贞满意地点点头,却又嘆气道:“明司真是个木头脑袋,这么久了,都不明白我的心么?” 第30页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廖明礼见自己已经接近了宋元贞,心中自然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机遇。当下心里便打起了算盘,想着怎么在这件事上捞个功劳,为自己将来做打算。 几日后,西山脚下,几匹骏马奔驰而来,停在山下。几个身材伟岸,英俊潇洒的男子翻身下马。 打头的廖明司将马缰丢给亲卫,转头看着江童道:“没想到你马骑的这么好了。十年时间,还以为你只读了书。” “一直想着要跟哥哥并肩驰骋,恰好父亲和大哥都精通骑射,便跟着他们学了。”江童微笑着,额头上沁出一层汗珠。 廖明司抬手帮他擦了擦道:“不过看你体力还差,这么凉的天气,居然骑出一身汗来。” “也是许久不骑了,这一年都在为殿试准备。” 廖明司看着江童,目光深深地道:“知道你才华横溢,天赋异禀,却也没想到竟真的只用十年,便殿试高中,重新回到京城。” 江童面上浮起一层红晕:“我只会读书,若不努力,又怎能践行十年之约。我天生文弱,虽难成为大丈夫,却也要努力做到无愧于心。” 廖明司听江童说大丈夫的话题,不禁笑道:“你的所作所为,比很多人都强。所谓大丈夫,并非武力致胜,体力过人便可。如你这般,虽文弱,却心志坚定,毅力超群,也是大丈夫所为。” “也只是哥哥眼里,我什么都好罢了。” “在我眼里好就成了,还要在谁的眼里这么好呢?” 江童忍不住笑道:“以前见哥哥,只觉得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威武神勇。却不知道心胸这么小,简直是醋缸。” 廖明司笑着,携了江童的手往山上走:“醋缸就醋缸,只在外面是将军就好了。两个人的时候,为何还要心胸宽广。记得了,我若醋海翻腾,可是会淹死人的。” “知道了,已经快淹死人了。”江童打趣着,怕廖明司又起别的想法,急忙岔开话题,指着山景道:“风景真的不错呢,昨晚的霜花还在。” “所以今日的红叶定是最美的。”廖明司说着,看看江童道:“若跟着你那些同窗来,可是最好呢,正好可以吟诗作对。” 江童忍着笑,斜睨着廖明司道:“别想勾我,我不会顺着哥哥的话说。说到你醋海翻腾,又要做那些让人笑话的事。别忘了,今日后面几个亲卫跟着呢” 廖明司挑挑眉毛,突然转头对后面的兴安道:“我跟表公子想自在些,你们远远跟着就好。” 兴安领会了,便招手让几个亲卫兵停下脚步。 廖明司得意地道:“怎样,这下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说着就伸手去搂江童的肩膀。 江童笑着一把甩开廖明司的手,道:“今日就想好好看红叶,哥哥若是捣乱,没有看好,我就真的明日约了同窗来,铜壶煮酒,赏叶作诗。” 廖明司佯装怒道:“莫让我追上你,追上必要狠狠惩罚。” 江童也不听,疾步往山上跑去,廖明司急忙追过去:“仔细些,山路不平,摔了你,明日还如何去翰林院。” 半山腰很开阔的一片树林,树叶经过一夜霜打,在阳光下红的耀眼。林子最美丽之处,有一座石质的亭子。 此时,亭子里的石凳上铺着锦绣的暖垫,石桌上一字排开果品茶点。旁边烘着炭盆取暖,煮着热茶,一股浓郁的茶香萦绕在石亭四周。 几个宫女和太监肃立周边,小心服侍着。两个美丽女子立在亭子边上兴奋地看着红叶的,正是长公主宋元贞和肃丰郡王县主许品言。 宋元贞看着满山红叶,只觉得心中一股闷气舒缓了好多,嘆道:“你说的的果然不错,这里的红叶真是让人喜欢。” 许品言笑道:“长公主也是在宫里闷久了,有些事情,不必太过急躁。太后和皇上都记挂着,车到山前必有路,您是长公主,还能有不如愿的么?” 宋元贞摇头道:“若是别人,我倒是不怕,只是明司,向来就很难捉摸。” 许品言探询地看看宋元贞:“其实京城那么多名门贵胄,英俊潇洒,本领超群的也并非廖明司一个,长公主敢是被他的特立独行吸引?” 宋元贞微蹙眉头道:“也许吧,本公主自幼便唿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哪个公子王孙见了本公主不点头赔笑服服帖帖的。可偏就是廖明司,不拿本公主当回事。” “你知道吗?我跟皇兄去将军府校场学习演练军队,那廖明司竟真的将我们当成一般的军尉使唤。父皇当日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让皇兄开开眼罢了,而我只是好奇才跟了去。没想到居然只用了半天,皇兄和我都受了伤。” “彼时简直恨死了廖明司,发誓只要回到宫中,就请父皇给他治罪。却没想到,他竟粗中有细。白日里往死里训练我们,晚上却给我送药,还亲自为我疗伤,嘱咐我好好休息。” 许品言听到这里,接话道:“是不是反过味来,去给长公主道歉了?” “呵呵。”宋元贞笑道:“若是这样,我便不能如此高看他。彼时我也问他:是不是知道自己错了,折了本公主的面子,来请罪的。结果你知道他说什么?” 第31页 许品言笑道:“少将军行事一向捉摸不定,我更猜不到了。” “他说将我当成他的士兵,在他麾下,就是他的人。训练不能落于人后,伤病也必要亲自探望。” 说到此处,宋元贞有些沉醉地道:“本宫出身宫闱,自小到大,没一个人敢说‘你是我的人’。就连父皇母后、皇兄都不曾说过这话,那一瞬间,突然就觉得心里仿佛有了依靠。如浮萍靠岸,游鸟归巢。” 许品言轻嘆一声:“都道公主是金枝玉叶,却不知皇家规矩众多,倒不如一般的人家来的亲热。” “是呢。”宋元贞伸手拉住许品言的手道:“还是你懂我,你说,廖明司如是对我,我能不喜欢他么?” 许品言双眸中滑过一丝担忧:“可公主想过没,那少将军万一对公主无意……” 宋元贞沉下脸来:“除非他永远不婚娶,否则便只有娶了我才能娶别人。本公主想要的,从没有得不到,更没有让人的。” 许品言见宋元贞如是说,也知道劝慰不动,便索性岔开话题,不再讨论。 这时候,突然听见树林边守卫的大内侍卫呵斥一声:“长公主在此,闲杂人等迴避。” 许品言循声望去,不禁眼前一亮道:“世上竟有如此俊逸的男子么?” 宋元贞一听,也看过去,却惊喜地喊了一声:“明司!” 江童一熘烟跑上了半山腰的红叶林,却迎面被几个侍卫拦阻。江童认出来他们的衣着是大内侍卫,于是立刻停住脚步。 几乎同时,廖明司也跑上来。但见侍卫们伸手阻拦江童,急忙抢上一步,拦在江童身前。 侍卫们认得廖明司,立刻肃立颔首道:“少将军,长公主在此赏红叶,还请止步。” 廖明司心中咯噔一声,立刻道:“知道了,我们立刻迴避。”说罢拉着江童就要转身。 却听得身后一个娇媚的声音道:“明司!” 廖明司知道已经被宋元贞看见,此时再走也不合规矩了。只得转身行礼道:“臣见过长公主。”又看见许品言,便接着道:“见过县主。” 江童见状,也跟着行礼。 宋元贞目光落在江童身上,只见江童长得剑眉星目,十分俊逸帅气。比之廖明司的阳刚潇洒,更有一番儒雅精緻的气质。 “这便是你那个高中进士的表弟?”宋元贞问道。 “是。”廖明司答道:“因为进京只顾着殿试准备,未曾游玩,臣便带他来游歷一番。” 这时候,旁边的许品言惊喜道:“你可是司马公子?便是今年高中的那个少年进士么?” 司马江童略带羞涩地笑笑道:“正是在下。” 许品言见司马江童应承自己,竟也突然面红起来,羞涩道:“果然是少年才俊,名不虚传。” 宋元贞看在眼里,立刻做起东家,道:“既然都是熟人,便不用客气。明司,你跟司马公子,何不与我们同坐。” 廖明司冷眼旁观着许品言的眼神,看她一双眸子只在江童身上转来转去。便道:“不敢惊扰公主和县主的雅兴,我们已经在山上转了半日,原本是要下山的。告辞了。” 说罢也不管宋元贞和许品言有多么目瞪口呆,拉起江童就转身下了山。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已经连载五万字,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如果喜欢就来个收藏,如果更喜欢,就收藏了本作者吧。以后开新文,会有提醒哦。摸摸哒。 第18章 劝解 江童跟在廖明司身后,有些纳闷地道:“不看红叶了么?” 廖明司有些低沉地道:“到别处去吧。长公主在这里就够麻烦,再加上一个县主……”说罢转头看看江童:“你很想看红叶么?要不,换个地方。” 江童笑笑,摇头道:“不用,跟哥哥一起,做什么都好。” 廖明司面上浮起好看的微笑:“那,要不要去校场?以前答应带你去的,结果也没来得及去。这次边城军队刚回来,正是休整练兵的壮阔景象。” “好。”江童高兴地道:“正好想看看哥哥指挥大军的威武模样。” 廖明司听了忍不住得意地道:“沙场秋点兵的气势,今日就让你看个过瘾。” 山腰处的红叶林里,宋元贞一脸不悦地坐在凳上:“本公主又不是洪水勐兽,明司是故意给我难堪么?跑得那么快。” 许品言笑笑:“许是害羞呢,他的表弟不是在旁边。” “是么?”宋元贞似乎并没有释怀。 许品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了,手中玩弄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道:“那个……司马公子,既是少将军的表弟,以前在京城怎么没见过。” “什么表弟,不过是辅成王司马衷的幼子。司马衷跟将军夫人过从甚密,两人兄妹相称,但却并非真正的亲戚关系。” “辅成王?”许品言思忖道:“已经许久没听过了,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父亲还提过。” “不过是个争宠未成,败走他乡的外姓王而已,有什么可提的。”宋元贞心中烦闷,将茶杯“咚”地放下道:“什么红叶,也不过尔尔,起驾回宫吧。” 第32页 几日后,昭王宋元昊路过紫宸殿,抬眼看见几位翰林学士从里面走出来,江童也在其中。 宋元昊皱皱眉头:“司马江童点入翰林院了么?” 贴身太监刘昌急忙答道:“是,新科进士有五人进入了翰林院。” “司马衷在京城没有宅子,司马江童还是住在驿馆么?” 刘昌看着宋元昊的眼色道:“听说自琼酩夜宴之后,司马大人就住在了将军府。将军夫人跟辅成王兄妹相称,阖府上下,都称司马大人为表公子。” “表公子?!”宋元昊似乎有些恍然:“怪不得那晚廖明司坏了本王好事,竟忘了辅成王跟将军府向来都是狼狈为奸的。” “辅成王已经离开京城许久,也是不足为惧了,只是将军府……”刘昌道:“恐怕殿下要散了在司马大人身上的心。” “哼!胡扯!”宋元昊冷声道:“本王要的人,什么时候没有到手过。不过是将军府而已,不用打仗么?东北战事那么吃紧,俄胡兇残无比,不正是廖明司大显身手之时。” 说罢阴阴的一笑道:“待本王好好向皇兄推荐一番,这一去,还不得一年半载。等他回来,司马江童本王都玩腻了。” 话音刚落,却见宋元贞嘟着嘴巴走进紫宸殿。宋元昊面上浮起一层看好戏的神色:“呵呵,也是呢,若能马上促成元贞跟廖明司的婚事,那便能更快让他从将军府离开。”说着也迈开脚步,走向紫宸殿。 殿中,宋元贞正怒声道:“皇兄难道不应该站在我这边么?竟还劝我不要再痴缠明司?” 皇帝宋元熙道:“朕不是已经说过,明司有挚爱之人,他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你又何苦总是纠缠呢?” “可我只喜欢明司。”宋元贞赌气道:“前几日已经跟母后说了,若不让我嫁于明司,就干脆送我去出家好了。” “元贞,你是公主,怎么一点体统都没有。”宋元熙不悦道:“为了一个臣子,居然要出家,传出去让天下人怎么看,皇家颜面何在?” “皇兄就只顾着皇家颜面,可曾想过我的幸福。”宋元贞泪水滚落下来:“皇兄和母后总说是心疼我,却连一个我喜欢的男人都不肯给。难不成要我嫁个不喜欢的,痛苦一辈子么?” “现在不是朕和母后拦着你,是明司自己拒绝了。”宋元熙道:“将军府一家乃国之栋樑,朕的江山还指着他们。难不成为了你一己私心,就置他们的想法不顾?” 此时,一个声音从堂外传来:“既是国之栋樑,便更该感激圣恩,臣子原本就不应该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不都该为以之大体为重么?” 随着话音,昭王宋元昊迈步进来。行礼道:“臣在外面听到皇上跟长公主争执,心中着急,便没经传召就进来了,还请皇上恕罪。” 宋元熙一见宋元昊,立刻道:“你来得正好,也劝劝长公主。” 宋元昊却笑笑道:“可臣思来想去,倒是应该劝劝皇上。” 宋元熙一愣道:“劝朕?” “是呀,皇上不是一向爱惜廖明司的才干,廖家又手握重兵,名传天下。那何不将他们变作一家人,岂不是好事。” 宋元熙愣了一下道:“这……朕倒是没想过。” 宋元昊冷笑一声道:“皇上一向心地仁厚,对待臣子也是极为体恤。不过现今朝廷中也有传言,说廖家功高盖主。上次廖明司凯旋,夹道欢迎的百姓只知道山唿‘廖家军’,却无人欢唿皇上功劳,便可见廖家军的威名恐在某些地方已经盖过了朝廷。” 宋元熙沉声道;“明司一家奋战沙场,出生入死,百姓拥戴,原本也是长情。那些小人揣测,嫉妒的流言蜚语,你作为亲王,就更不应该听信。” “臣是不信,但是流言却并非会止于智者。”宋元昊话中有话地道:“再说了,皇上不是很喜欢跟少将军谈天说地。以后若让他成为驸马,便是皇家的座上宾,皇上随时能与廖将军同席而坐。即使彻夜长谈,也不会有任何忌讳。” 宋元熙听了这话,面色似乎有所触动,思忖良久,道:“此事让朕再好想想罢。” 从紫宸殿出来,宋元贞有些不解地对宋元昊道:“二哥是说了什么,为何皇兄会突然变了口气。” 宋元昊不置可否地道:“你也听见了,不过是认真劝说一下。你放心,二哥定会将此事促成的。” 宋元贞撒娇道:“还是二哥对我好。” 跟宋元贞分开后,刘昌小心翼翼地道:“殿下难不成说出了皇上的心事?” 宋元昊笑笑道:“皇兄不过是矫情,身为天子,有些事情并不像本王这般能肆意而为。他以为隐藏的甚好,却不知本王早就看出来,他对廖明司的喜爱,丝毫不亚于元贞。” “正因如此,他才不愿元贞嫁给廖明司。可惜,皇家两个顶级的人物都入不得廖明司的眼。” 刘昌有些担心地道:“既然皇上如此喜欢少将军,也许不会强迫少将军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那是因为不知道廖明司的想法而已,万一廖明司也是同好中人,皇上就不会这么想了。” 第33页 宋元昊紧蹙眉头,一双眼睛里仿佛鹰隼般的闪着阴狠的光芒:“对于廖明司和司马江童之间的关系,本王总是觉得没那么简单。此次借着元贞的婚事,正好将两人的本性查清楚,说不定能一箭双鵰。” “目前朝堂之上,将军府带着一派朝廷老人处处对本王掣肘,若能将将军府打成乱象,让他们自顾不暇,本王这边才好渔翁得利。” “殿下英明。” 福康宫中,许品言款款进去,叩拜道:“姑母前日不是说想吃家中做的点心么?侄女特地向父亲打听了姑母的口味,亲自做了些,姑母尝尝,可合胃口?” 说罢让宫女将食盒捧上,自己亲自用银刀切成适口的小块,用小银叉子叉了,递到许雯手上。 许雯品了一块,立刻赞嘆道:“竟跟记忆中的滋味一模一样呢,难为你怎么做的这么好。” “太后谬赞,只是这些年陪着母亲的时候,她喜欢吃些自己做的点心,便学会了。” 许雯心疼地拉过许品言,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这些年,你一直守在母亲身边,尽心尽孝,也是苦了你。现在年纪也到了,本宫一直惦记着给你指一门好婚事,你可有心仪的公子?” 许品言双颊立刻涨红,羞涩道:“侄女还想在母亲面前多尽孝一些日子。” “那也是不能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许雯道:“你今年已经十六岁,想来京城中适婚的男子中,本宫觉得吏部尚书的长子不错,为人谦逊有礼,又是科举出身,才华横溢。” 许品言羞涩地抿珉嘴唇,低声道:“那位公子是个上品之人,不过侄女心中已经有心仪人选,只是不知人家如何想法。” “哦?是谁?” “就是今年新科的进士,司马江童。”许品言道。 “司马江童?”许雯思忖片刻,问道:“可是辅成王的幼子,那个少年进士?” “正是。”许品言羞涩地道:“原本就听说了司马公子才华横溢,那日在西山偶遇,更觉得一表人才,潇洒俊逸。是以,当时便决心,非此人不嫁。” 许雯听了却皱眉道:“可是……若是他,本宫却觉得不太妥当。” 第19章 亲事 许品言纳闷道:“为何?” 许雯嘆口气道:“司马衷当年被贬黜到潭州,便不再过问任何政事,整日里风流荒唐。这辅成王的幼子,据说是跟府外的女人生的,那女人殁了,才将司马江童接回府上。” 许品言惊讶道:“竟有此事?” “自然是有的,辅成王府阖府上下,都没有长得那么好看的孩子,怎么单会有出司马江童那般数一数二的长相来。” 许雯说着又劝道:“虽说他家也是王爷,司马江童又是少年进士,一时风光无两,但毕竟他出身不好。你一个堂堂正正的郡王县主,还是找个出身合适的吧。” 许品言低下头,不做声,须臾,低声道:“即使司马公子出身低微,他亲母也已经去世,那边无甚牵挂。况且终究是辅成王的儿子,也不算是辱没我。” 许雯听许品言如是说,便知道她是铁了心的。忍不住嘆道:“这真是孽缘,本宫家里就两个好女儿,怎么都跟将军家纠缠不清呢。” “也罢,既然你有这个心,本宫就找将军夫人来问问,看看司马江童可曾在潭州许下亲事。” 京城的秋日已经见深,天气愈发的寒冷。这一日,天色阴沉沉的,昏暗中夹着颳了一天的寒风,仿佛有场大雪要降临。 廖明司身着铠甲,肩披着藏青色的狐皮披风,裹挟着寒风奔进将军府,兴安和几个亲卫紧紧跟在后面。 廖明司飞身下马,将马缰交给亲卫,带着兴安先往何青的院子里走去。 何青正在坐在厅堂,见廖明司进来,便吩咐人赶紧将自己的手炉里换了新碳,递给廖明司道:“今日北风如此紧,还去校场训练,可是冻得手都要裂了吧。” “在校场厮杀练兵,那里顾得上冷。”廖明司将手炉搂在怀里,笑道:“倒是进了母亲这里,手炉一拿,反倒觉得一股寒气从体内上来。” 喝了一杯何青递过来的热茶,又问道:“母亲叫我回来,是家里有事么?” 何青宠溺地看着儿子,笑道:“自从回京,便没好好在一起吃顿饭。正好今日江童回来的也早,你父亲的意思,咱们一家人今晚一起吃。” “那敢情好。”廖明司高兴地道:“若如此,儿子要喝父亲珍藏的那江南女儿红。如此天气,将酒用梅子煮了,滚烫的喝上两杯,岂不美哉。” “便依了你,我这就吩咐他们去准备。” 廖明司从何青处出来,立刻快步走进自己的院子。兴安在院外喊道:“长公子回来了。” 就见门帘一动,江童便迎了出来。 江童已经换了便服,头髮依然没有戴头巾,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光滑地束在头顶。这装扮是廖明司喜欢的,凸显了江童姣好的五官和清秀的气质。 江童身上着一件檀红色的窄袖棉质襕袍,翻着领子,露出里面月白色中衣堆领,衬得面孔极其白净。 第34页 长长的襕袍盖住脚面,腰间用青玉镶嵌的腰带系住,两侧各留出一条长及膝的青色丝绦,显得修长飘逸。 江童迎上几步道:“今日天气冷的出奇,刚好翰林院的傅正春大学士给了些上好的茶,煮好了正能入口。” 廖明司携住江童的手,一起走进屋里道:“真是冷死了,方才在校场不觉得,骑马过来,耳朵几乎冻掉。” 江童急忙伸手出来捂上廖明司的耳朵,心疼地道:“真的,冷的如冰块一样。”说着对翠翘道:“将我箱子里从潭州带来的那副耳套拿出来。” 又道:“明日再去校场,便戴着,省的冻掉耳朵。” 廖明司笑道:“本将军的脑袋是用来戴头盔的,戴着耳套还怎么戴头盔呢?还是放着吧,等你用。” 江童跟兴安一起一件件帮廖明司将铠甲脱下来,铠甲厚重,不透气,里面的中衣早就湿透了。 翠翘急忙捧过来早就准备好的热水,江童亲自拧了手巾,给廖明司仔细地擦着身体。 廖明司低头看着江童认真的模样,心中的怜爱一阵阵戳的心窝痒痒。转头看看兴安那个机灵的已经拉着翠翘不知去了哪儿,便伸手将正在忙活的江童迫不及待地搂进怀里。 江童猝不及防,面颊一下子贴上那古铜色结实的胸膛,脸腾地红了,急忙伸手推着廖明司道:“又在作甚,下人还在呢。” “只有咱们了,兴安那厮最是机灵,早就拉着翠翘躲出去。”廖明司是不肯放手的,只环的更紧些:“一天在校场练兵,你都在我脑子里捣乱,害我不能专心。该当何罪!” 江童贴着廖明司的胸膛,听着他快速有力的心跳声,抿着嘴笑笑:“将军大人慾要怎样处置下官呢?” 廖明司低下头看着江童,眼中的火焰又燃烧起来:“当然是要重重惩罚,绝不手软。”又将嘴巴挪到江童耳边,一阵热流吹着道:“今晚你不求饶,本将军就不罢休。” 江童的脸红到耳根,却又转头斜睨着廖明司,一双眼眸流光似水地看着他:“将军和夫人可还等着一起用饭呢,你还不放手么?” 廖明司被挑逗的心火难耐,却又知道不能耽误。当下咬牙在那张红润的唇上狠狠亲一口道:“故意惹我,今晚不要想睡觉了。” 江童笑着求饶道:“是我错了,明日一早还有要紧诏书起草,将军大人就饶了下官吧。” “饶了你是必不行的,最多明日本将军亲自送你去翰林院,迟到些时辰也料得他们不敢说什么。” 廖明司说着,却总是不肯放手,还是江童硬挣脱出来,拿了衣衫给他换上。仔细地将头髮重新梳好,戴好幞头,打扮妥当。 廖明司在穿衣镜前整理好,转身拿过江童的锦缎貂绒大氅,给他披上,两人一同去往廖山的院子陪同廖山和何青用饭。 廖山跟何青已经等在餐厅,廖明司携着江童进去,行了礼,分次坐下。 廖山问了些廖明司校场的事情,又询问些翰林院的日常,嘆道:“尚记得当初江童来府上那年,你们俩个都还不过是孩子。转眼间,竟已经在朝中效命,真是岁月如水,我等怎会不老。” 又看着江童道:“你现今如此有出息,也算对你的父母有个交代。你去了潭州之后,我便偷偷将佟兄和你母亲的尸骨收拢在一起,葬在你母亲的家乡。等明年清明,带你回去给他们扫扫墓吧。” 江童点头感恩道:“将军大恩大德,江童此生不足为报。” “哎,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当日将你救下,我就将你看的跟明司一样了,你也不用这么客气。” 廖明司也拍拍江童的肩膀道:“父亲说的是,都已经是一家人,何必那么拘谨。明年清明节,我陪你一起回去祭奠二老。” 江童点点头,眼中泛起泪花。 何青急忙道:“今日一家团聚,不要说些伤感的。明司你不是说要喝父亲珍藏的女儿红么?已经烫好了,尝尝吧。” 说罢丫环将热酒壶端上来,给每人都满上一杯。四人其乐融融,推杯换盏,敬酒夹菜。 江童酒力浅,几杯下肚,脸色便红起来,有些翩然。听廖明司说什么,都只是笑,笑的廖明司恨不得马上抱着人跑回院子,好好肆意一番。 偏是廖山兴致昂扬,还借着酒劲说起来自己的英雄事迹,滔滔不绝起来。 廖明司已经听了无数遍,便总是心不在焉的。江童却听得上瘾了,目不转睛地跟着廖山的讲述变化着表情,到过瘾处还仿佛书场上一般拍手叫好。 廖明司也不好打扰二人兴致,只得硬生生忍着陪坐。 这时候,旁边的何青突然不经意地道:“将军大人,两个孩子如今能在朝堂效力,也算业已有成。这明司已经二十,江童也十七岁了。接下来便该结一门亲,好好成个家,你我今后就再没牵挂。” 廖山听了,立刻道:“夫人说的是。不过咱家明司不是已经有了长公主么?也许不日太后就要指婚,并不需咱们操心。” 这话一说出来,廖明司的喉咙立刻一紧,到了嘴边的汤“噗”一下子喷了出来。 何青笑道:“你看这孩子,还害羞了不成。你们父子也是,有此等消息,怎么还一直瞒着我呢?快,给长公子手巾,擦擦那汤羹。” 第35页 “母亲,这是没有的事,父亲醉了,你莫听他胡说。”廖明司急忙解释着,眼睛却瞅着江童,都顾不上旁边丫环递来的手巾。 一边的江童好看的微笑早僵在脸上,满眼的不知所措和惊慌神色,只定定地瞅着廖明司。 廖明司心中一急,声音不悦地道;“我早就跟皇上说过,在长公主面前我一向只是臣子,皇上也明白我的心意,将此事已经压下去,父亲怎么还道听途说了。” “哦?是么?”廖山酒吃的有些多了,头晕晕的,一时也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在一边愣神去了。 何青却不知道廖明司的话中意思,又道:“你这事情真不真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江童的事情可是今日太后将我叫去亲自说的。我已经修书给辅成王,徵求他的意见。若他同意,那江童跟肃丰郡王县主——许品言的婚事,便板上钉钉了。” 廖明司的心“嗵”一下子沉到了脚底,浑身上下就仿佛在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顿时僵在凳子上。跟江童两个,四目相对,一片惊慌。 第20章 有我 廖明司的院子里,兴安轻轻关上门。翠翘不明所以地问道:“两位公子这是怎么了?回来后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兴安摇摇头,示意翠翘不要再说话,返回到下人的房里。 廖明司屋子里,江童呆呆地坐在窗边的榻上,连披风也没脱下,仿佛丢了魂儿似的。 廖明司担心又焦急,咬牙道:“早知如此,刚才你就不该拦着,让我将实话讲了,何必在此担忧。” 江童摇头道:“将军和夫人待我恩重如山,今晚又是将我当成家人设了晚宴,我……我怎么能……”江童咬咬嘴唇,低下头,两厢为难的落下泪来:“哥哥,若父亲回信同意了这门亲事,我们该怎么办?” 廖明司听了心中一凛,立刻打开门喊道:“兴安!” 兴安急匆匆地跑来,还没等他开口,廖明司就疾声道:“派两个军中最好的哨卫,让他们用军营中最快的马去追一封将军府送出去的信。记住,若追不上,军法处置!” 兴安慌忙应了,风也似的沖了出去。 廖明司关上门,只见江童一双明眸紧张地看着他:“能追得上么?” “放心,我廖家军的哨卫,无论速度还是体力都是一流,追上那些普通的信使不在话下。” 廖明司安慰着江童,见他已经惊慌到手足无措,心疼地帮他脱下披风放在一边,道:“你也不必着急,这件事只在我们的心。若一心一意,便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江童点点头,却又想起什么,颤声道:“那长公主呢?她可是太后最宠爱的女儿,翰林院每日都有专门给长公主通融各项事务的诏书,都是太后懿旨。若她不肯放弃,那岂不是……” “婚姻嫁娶也不是一人之事,我宁死不从,也没有太后强硬指婚的。”廖明司安抚江童道:“毕竟廖家还是军功大臣,太后也好,皇上也好,都要有几分忌惮。” 江童年纪尚轻,又是初涉朝政,听廖明司如是说,虽有忧虑,也放下些心来。 但毕竟这一回惊吓过甚,此时突然放松,方才喝下去的酒,一下子都化成了虚汗,手脚轻飘飘的,竟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廖明司见他面色苍白,满头冷汗,急忙扶着他道:“先休息吧,不要想太多,万事有我,你什么都别想,都交给我就好。” 江童点点头,想站起来,却又脚软。廖明司干脆一把将他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你且躺着,我去倒杯茶给你,安安神。” 廖明司说着要转身,衣袖却被拽住。转头只见躺在榻上的江童双目莹莹含着泪花,轻声道:“莫要走开。” 廖明司看着那眼眸,心都要化了一般,反身过来,一同躺在床上,将那个冷汗浸透的身体搂在怀里。 江童紧紧地缩进廖明司的胸膛,面颊抵着他的下巴,抽泣道:“今日之事,让我知道,终有一天,是要离开哥哥的。哥哥答应我,没到那一天的时候,就不要走,只在我身边,只看着我……” “傻瓜,在想什么。”廖明司紧紧地箍着怀里的人,感受到他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心疼的仿佛要炸裂一般:“什么分开的一天,不会有那一天。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决心要生死相随,哪怕真的要死,都要死在一起的。” “不,我不要你死。”江童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廖明司后背的衣服,颤抖着声音却极其坚定地说:“若有一天要死了才能在一处,便死也无所谓。但若要死了才能保全一个人,我去!你要守着将军和夫人,替我尽了孝道。” 廖明司深深地吻着江童的额头,沉声道:“有我在,没有那一天。我们要比谁都活得好,活到你和我都白了头髮,长了皱纹,难看的再没人愿意看一眼。便两人一起,我还如今天这样抱着你,直到过尽了这一辈子。” 江童抬起头,泪水流了满脸,一双明眸中却全是信任:“恩,我听哥哥的。” 廖明司手掌抚上那张精緻到让人挪不开目光的脸,轻轻地吻着冰凉面颊上晶莹的泪珠。每一个吻都让人安心,安抚着江童所有的不安和惊恐。 第36页 江童迎上那吻,将那些安抚都承接着,将整个人都浸在廖明司热烈而真实的爱意里。世上的纷纷扰扰,跟真心一人相比,都被抛诸脑后,只想着,只看着,只信着……眼前这一人…… 何青院里,灯烛跳动,廖山睁开眼睛,见何青披了衣服坐在床边发呆。 “怎么不睡?哪里不舒服么?”廖山坐起来,关心地问道。 何青轻嘆口气,低声道:“明司和江童……今晚的反应太奇怪了。说了县主的指婚,两个人竟然都像是丢了魂儿。江童那冷汗出的,仿佛受了很大惊吓似的。” 廖山迷迷煳煳地想了想道:“江童不过十七岁的孩子,你突然说出指婚的话,许是吓到了也未可知。” “是吓到了么?”何青嘟哝着,转身道:“大人明日不是还有公务,先睡吧。” “一起吧,总是很忙,好久没有到你这里来了。”廖山说着,拉着何青一起躺下,何青也只得作罢,不再想了。 第二日,廖明司坐在客厅,看翠翘服侍着江童更衣。江童一夜没有睡好,尽管廖明司一再安慰,也不过快天亮的时候合了下眼。 原本廖明司是不想让江童今日去翰林院,干脆在家休息一天。但江童说今日有重要诏书起草,况且在家只会胡思乱想,出去做事,就当散心了。 看着翠翘收拾停当,廖明司起身道:“我去看兴安准备的车子,你不用急,我让车子到院门口接你。” 江童答应着,翠翘端过粥来,江童摇摇头,没有胃口。翠翘急忙道:“这是长公子一早就吩咐了我在小厨房熬得,您洗漱的时候长公子盛了在旁边吹了半天,现在刚好入口。您不吃,可是辜负了长公子的一片心。” 江童听了,看着那碗稠淡适宜的粥,泪水涌上来,默默地将一碗粥喝了。 翠翘拿茶来给江童清了口,又拿披风过来,却哎呀一声:“呀,这大氅的下面都蹭了泥水,昨晚没看到。” 江童看了看,果然那件锦缎貂绒大氅下摆蹭了些泥水,已经干涸。想来是昨晚心神不宁之时 ,迷迷煳煳不知道在那里蹭的。当时心乱如麻,也更不能注意脚下了。 “拿另一件吧。”江童恹恹无神地道,没有心思为这点小事费心。 翠翘打开江童的衣箱,却突然想起另一件棉披风拿去了浆洗。看看江童无精打采的,也不忍心再去烦他,想了想,打开廖明司的衣橱。 翻了翻,只见一件雪青色满绣银丝万字纹的雪兔领披风被塞在一个角落。翠翘心想大概是廖明司不喜欢这颜色罢,但看着样子和风格倒是适合江童,便拿出来,给江童披上。 江童也没看,披上就走出来。廖明司在马车边等着,一眼看见江童披着宋元贞给的披风出来,原想让换掉。 但看江童神情萎靡,又惦着翰林院的事情,便不想再添乱,想着到了中午用饭的时候,拿了新的给他换下就完事了。 坐上马车,江童也没有什么话。廖明司说了些别的话题,江童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突然问道:“哥哥,你说那两个哨卫追上信使了么?” 廖明司心疼地轻嘆一声,伸手搂住江童的肩膀道:“你放心,若他们没有追上,我便派人半路拦截,将你父亲的回信拦下来。再不行我亲自去一趟潭州,向辅成王负荆请罪。” 江童点点头,将手伸过来,紧紧握住廖明司的手,似乎若是松开,廖明司便会不见了。 江童抱着的手炉是新添的碳,手却凉的仿佛一点温度都没有。廖明司将那手全部覆进手掌,凉意从手心透出,似乎怎么也捂不热。 到了翰林院,廖明司不放心道:“要不让兴安在外面候着吧。” “不用。”江童转身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哥哥在校场训练需要人。”说罢沖廖明司挥挥手,走进翰林院大门。 廖明司看着江童的背影,皱皱眉头,对兴安道:“一会儿回家拿我那件新做的狐尾褐色贡缎披风来,给童换了。” 皇宫中,玉华宫里,肃丰郡王县主许品言来看望宋元贞。许品言在江南待了不少时日,给宋元贞讲一些江南的趣事,宋元贞听得津津有味。 听许品言讲到江南美女,有多么秀气动人,宋元贞便道:“那江南才子呢?据说也是秀美俊逸,温文尔雅。” 许品言道:“是比北方的秀气、细腻些,不过也大多身长有限,不如北方男儿有男子气概。” “那是自然,世上哪儿有十全十美的。既要秀美俊逸,又要粗犷豪放,身材魁梧。”宋元贞道:“即便是廖明司,也是少了些秀美呢。” 许品言听了,面色微微一红道:“若说两样都符合的,倒是有一个人。” “谁?”宋元贞察言观色,笑道:“你这小妮子,是长大了,看上哪家的王孙公子,还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你且说出来,合适了,我去让母后给你指婚。” 许品言已经羞红了耳根,嗫嚅道:“公主也应该知道呢,便是少将军的表弟——司马江童。” 第21章 保护 宋元贞有些吃惊地顿了顿,恍然道:“啊,是了,那日在西山红叶林见过的。倒是长得极为不俗,身材也挺拔修长,只是显得孱弱了些,比不上明司健壮勇勐,有男子气。” 第37页 “少将军是冲锋陷阵的,司马公子是读书人,怎么能一样。”许品言道:“我倒觉得,在京城做个翰林学士挺好的,至少能每日里看见。你将来若跟少将军成亲,他少不得去戍守边关,你不就要独守空闺了。” 宋元贞拍手笑道:“哎呀,真是不害臊的丫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着每日里厮守了。” 许品言臊的面红耳赤,却也不辩解,只羞涩笑道:“已经跟姑母说了,姑母说等辅成王回音呢,想来也必不会有差池的。” “啊哟,你这丫头,不过是见了一面,竟就这么着急地要把自己指给人家,人家司马公子可知道你如此痴情么?” 许品言也不做声,只低着头。宋元贞站起身来道:“不如这样,今日反正没事,陪你走一趟翰林院吧。” “啊?”许品言吃了一惊:“去做什么?” “去看看你的小女婿呀。”宋元贞打趣道:“你也跟人家说说话,让人家看看你这肃丰郡王县主,有多漂亮。” 许品言羞涩地摇头道:“我不去,公主可别胡闹了。” “胡闹什么,本公主还不知道你,心里不知道怎么想念人家呢。罢了罢了,我做了这个厚脸皮的,成全你。”宋元贞说着伸手将许品言拉起来,对贴身的宫女太监道:“摆驾,我跟县主要去一趟翰林院。不用太招摇了,只是随便去转转。” 校场上,廖明司立在点将台,兴安从下面跑上来道:“长公子,您吩咐的披风拿来了,要不要小的给表公子送去?” “不用,我亲自去送。”廖明司说罢又问道:“那两个追赶信件的哨卫有消息了么?” “还没收到飞鸽传书。” 廖明司点点头,走下点将台,飞身上了校尉牵过来的马匹,一行人向翰林院奔去。 心里记挂着江童早晨分手时候的抑郁模样,廖明司骑得飞快,到了翰林院,扔下马缰,便大步走进去。 见廖明司匆匆进来,一个翰林学士急忙迎上来道:“少将军突然来访,可是边疆有甚要紧军情?” “哦,不是,只是家母有些东西要捎给表弟司马江童,请问他在何处?” “司马大人在后院书斋里面整理各省上奏的摺子呢,下官带少将军过去。” “不用了,我认得地方。” 翰林院也算朝廷重地,廖明司不想太过张扬,便让兴安和亲卫在门口候着,自己拿了披风往里面去寻找江童。 刚拐进后院,就发现了几个眼熟的宫女太监,仔细一看,竟是服侍宋元贞的。 廖明司心里咯噔一声,疾步往书斋走去。那些宫女太监也是机灵,见廖明司面色不悦地闯进来,也没人敢拦着。只是立刻高声道:“少将军到!” 只是这声音还没落下,屋里便“啪”的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音。廖明司眉头紧皱,风一样冲进屋子,只见一地狼藉的纸片,司马江童立在桌边,一手捂着面颊。 旁边许品言满脸惊慌和尴尬,而宋元贞咬牙瞪眼,抬起手来正要再来一下。 廖明司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宋元贞那丰满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往后一甩,怒喝道:“住手!” 宋元贞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往后退去,长裙绊住了脚,便斜斜地往地上坐。 幸亏旁边的太监眼疾手快,上前急忙扶住,宋元贞才没至于当场摔个屁墩儿,丢人现眼。 不过也因为廖明司大力的甩开,宋元贞高高髮髻上的钗环和身上的宫装凌乱了许多,显得十分狼狈。 宋元贞挣扎着站稳了,一把甩开扶着自己的太监,指着廖明司道:“你居然敢以下犯上!” 廖明司却似乎没看见宋元贞一样,自顾自上前查看江童面上,只见五根手指印清楚地印在他白皙的面颊上,而且肿了起来,显见打得非常狠。 宋元贞见廖明司不理会自己,怒道:“廖明司,本公主跟你说话呢!你是打算蔑视本公主么?” 廖明司这才转过头,看着咄咄逼人的宋元贞道:“即使是长公主,按本朝律法,也不能随便对朝廷命官动手。” “切,一个小小的七品补阙,本公主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宋元贞瞪大了眼睛,面孔都被愤怒扭曲了。但是看着廖明司,却不敢再上前,反而在怒吼的时候,还往后退了一步,保持了自己认为的安全距离。 这时候,许品言赶紧上前劝阻道:“少将军息怒,公主也是看司马大人竟然穿了她给您亲手制作的披风,一时生气。而且……” 许品言说着,满脸委屈地看看江童道:“方才长公主说指婚的事情,他居然说,任什么公主县主,都不稀罕,硬生生地以下犯上了。” 廖明司目光转向江童,问道:“你真的如是说?” 江童低头咬咬嘴唇:“今天一直心中烦闷,并未看到县主随在后面,是我失礼在先。” 说罢对着许品言行礼道:“还请县主见谅。” 许品言尴尬地笑笑道:“不过是误会,司马大人不用客气。” 宋元贞却冷声道:“你做什么好人,什么叫误会!本宫因为他是明司表弟,才没将他当外人。走进来的时候说一句‘恭喜你马上要成了县主仪宾’有什么错吗?” 第38页 “这个司马江童竟然连头都没抬,万分轻蔑地道‘管他什么公主县主,仪宾让别人当去’。这样蔑视本公主威严,难道不该打?” 这时候,翠翘从外面跑进来,看见这场面,也顿时吓住了,手中端着的汤盅差点洒了。 磨蹭着蹭到江童身边,小声道:“公子,出什么事了,只一会儿,怎么这么多人。” 司马江童嘆气道:“怎么才来,刚才错将公主当成你了。” 廖明司见状,对宋元贞道:“公主,你也看见了,此事原本就是误会,你却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 “哼!你以为我打他只是因为一句话么?”宋元贞说着,指指挂在旁边衣架上的那件雪兔领披风道:“那明明是我亲手缝制了送给你的,怎么会被他穿了?敢偷穿本宫的东西,没有杖责他算好的了。” 廖明司冷笑一声,走过去将那披风取了,一把塞进宋元贞的怀里:“公主说的没错,这是公主的东西,既然公主在这里,也不用微臣亲自送回宫里了。” 又对旁边的翠翘道:“以后我的衣服尽可以给你家公子找来穿,现在衣柜里再没外人东西。” 宋元贞只觉得浑身发冷,气血倒流,万万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她捧着那披风,哆嗦着手一把扔给旁边的太监,咬牙道:“廖明司!本宫的心血你就这么不当回事!送给你的时候,本宫有没有说过,你不收,就是抗旨!” 廖明司语气强硬地道:“臣是手握兵符之人,歷来只能听从皇上的旨意。公主想对微臣下旨,可当心被扣上觊觎军权的帽子。” “你……你太过分了,为了这么个远的不能再远的表弟,竟然如此对我!”宋元贞歇斯底里地喊道,愤愤地转身走出书斋,还不忘撂下一句话:“廖明司!你给我等着!!” 许品言见状,也只得对二人为难地笑笑,转身跟了出去。 廖明司也不管不送,只过来看着江童的脸道:“你又不是真的犯错,为何要站在那里让她打?” 江童不好意思地笑笑:“只知道长公主骄纵,哪里想到她竟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时候,翠翘已经有眼力见儿的拧来了冰手巾,廖明司急忙给江童敷上,问道:“疼么?” “恩,刚才木了,现在才有些火辣辣的。”江童接过手巾自己按在面颊,嘆道:“只是对不住县主了,无辜让她人前如此尴尬。”说罢又埋怨翠翘道:“热个汤,怎么去了那么久。” 翠翘嘟着嘴道:“一早想着公子没好好吃饭,急着送来,结果忘了穿半臂,肚子有些着凉,趁热着汤的功夫就去了趟茅厕。可奴婢也不知道,会有这一出。” 廖明司听了却夸赞道:“真是好姑娘,我还惦记着童没好好吃饭呢,幸亏有你挂心,送来汤羹。那长公主一向跋扈,不用放在心上。” 江童却又笑道:“今日看了她,明白哥哥为何不喜欢了。每日若如此都来一遍,那哥哥不用出兵打仗,只待家里内战就好了。” “吓,我记挂着你的伤,你的身体,你却还惦记着编排我。”廖明司咬着牙恨不得在江童面颊上掐一把,以示惩戒,又看着那被打肿了的半边脸心疼。 手指停在半空虚空地捏了捏,咬牙道:“先给你记着,以后跟你算帐。” 宋元贞气唿唿地坐在车上,许品言嘆气道:“都怨我,好好的去什么翰林院,害你跟少将军吵架,也害的司马公子……” “闭嘴!别再提那个司马江童了,没听见么?人家根本看不上你!”宋元贞说罢,紧锁着眉头,咬牙道:“这个廖明司,不过是一巴掌,至于小题大做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弟,却象护着什么宝贝似的!” 心想着,双目中渐渐充满疑虑。 第22章 生疑 廖明司让江童跟翰林院以身体不适告了假,江童原本并不想小题大做,但面颊肿起来实在不好看,眼多嘴杂的,干脆听廖明司的告假回家。 廖明司护着江童刚出了翰林院,却只见几个太监侍卫簇拥着一个人从车上下来。 江童看见那人脚步顿时顿住,本能地往廖明司身后躲去。却被廖明司伸手拉住,更携起江童的手,迎着那人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车上下来的正是昭王宋元昊,看见廖明司携了江童的手,一脸自然地迎面走来,宋元昊就觉得心头仿佛被狠狠砸了一锤子,脸顿时黑下来。 廖明司见宋元昊面色不悦,心中自然觉得十分畅快,带着一丝明快的微笑行礼道:“见过昭王殿下。”江童也跟着行了礼,却头都没抬,眼睛只看着别处。 宋元昊冷哼一声道:“司马江童,你居然不正眼看本王,是当面蔑视本王么?” 江童因为有廖明司在旁边,倒也没有畏缩,只低声道:“回王爷的话,下官身体不适,面容难看,不敢抬头,唯恐吓到殿下。” 宋元昊仔细看去,竟见江童面颊果然有些红肿,正纳闷时候,廖明司道:“殿下,童身体不适,我要带他去诊治一番,就不打扰殿下公干了。” 说罢也不管宋元昊还有没有话,拉着司马江童便走向马匹,纵身上马。兴安见江童也一起出来,原本准备将自己的马让出来。廖明司却对江童伸出手,江童犹豫一下,羞涩地笑笑,翻身上了廖明司的马背。 第39页 廖明司看着宋元昊铁青的脸,笑笑道:“让殿下见笑了,不过今日来的匆忙,忘了给童备车。还好我们自幼同乘一骑,业已经习惯。” 江童心中是恨足了宋元昊的,故意示威一样伸手搂住了廖明司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背上,轻声道:“哥哥,咱们回家。” 廖明司伸手抚上江童的手道:“好,搂紧了,马快。” 说罢双腿一拍马肚子,马儿嘶鸣一声,飞奔而去。 宋元昊就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策马飞奔的身影,牙齿几乎咬碎了。一摔袍袖,转身往车上走去。 太监刘昌急忙追上道:“殿下,不去翰林院了么?” “回宫,去长公主那里!”宋元昊怒道。刘昌也不敢再多说,急忙指挥仪仗重回皇宫中。 玉华宫中,宋元贞正在为翰林院的事情生气呢,就听外面报导:“昭王殿下到。” 宋元贞起身迎接,见宋元昊面色不善地气沖沖走进来,便道:“二哥这是在哪里受了气?” 宋元昊也不答话,一屁股坐在榻上,沉声道:“你是不想要嫁给廖明司了么?” “当然想。”宋元贞嘟嘴道:“可是那个木头,根本就不懂我的心。皇上和母后又不支持,我能怎么办?” 说罢又看着宋元昊脸色道:“二哥气唿唿地来找我,就为了这事?” 宋元昊没有回答她,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廖明司不娶你,可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别人。” 宋元贞撇撇嘴道:“当初皇兄也是这么说的,可我问过明司的亲弟弟,说明司院子里一个女眷都没有。当初将军府给他安排的通房丫环,也早被他用各种理由退回去。我便想不通了,他那个心上人,能是谁呢?” 宋元昊听了,阴鸷的眼中闪出一丝光芒来,瞬间又被黑暗压下去:“哼!果然跟本王怀疑的一样,这个廖明司,心中之人不是别人,定是那个司马江童!” 宋元贞一时间惊讶的连话也说不出来,嗔目结舌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司……司马江童?他的表弟?怎么会?他们可是亲戚。明司若如此,那岂不是□□。” “哼!又不是血亲。”宋元昊眉头紧皱道:“琼酩夜宴那天,本王就觉得不对了,若说是为了表弟抱打不平,却为何抱着司马江童的时候,廖明司那眼神……” 宋元贞听了急道:“什么眼神?他怎么看那个书呆子的?” 宋元昊冷笑一声,瞟着宋元贞道:“哼!反正是你这辈子,都别想从廖明司那里得到的眼神。” 宋元贞跌坐在榻上,惊慌失措地回想着发生的一切。宋元昊如此一说,她立刻想起来早上因为那一巴掌,廖明司是如何对自己的。 那种愤怒和心疼,真的是在此之前,宋元贞都不曾在廖明司身上见到的。 以前确实是自己主动比较多,但廖明司也都是以礼相待,从未逾矩。今日却那般的冷言冷语,完全失却平日的风范。反之,看他对司马江童,却是百般呵护。 现在想来,廖明司看着司马江童面上的掌印,那眼神,也确是宋元贞从未在廖明司哪里看过的。 “难怪,我不过打了江童一巴掌,明司就心疼成那副样子!”宋元贞出生便是金枝玉叶,向来是被捧在掌心,万人呵护的,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想自己无论样貌、身形、家世,都在京城无人能出其右,却竟然败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小进士身上。 宋元贞越想越气,勐地一巴掌拍在桌上道:“哼!我管他什么少年进士,什么辅成王之子,敢跟本公主抢驸马,定让他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宋元昊挑挑眉毛,冷声道:“司马江童脸上的伤,是你所为?” “当然。”宋元贞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说罢指着扔在一边的披风道:“明司将披风退回来,还不就是因为那个司马江童,真是气死了我,打他都是轻的!” 宋元昊蹙眉深思一阵,沉声道:“这个司马江童跟将军府的关系,在本王看来,很是奇怪。若是辅成王的儿子,即使两家亲戚相称,怎么没见过辅成王别的儿女来往如此密切。” 宋元贞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只气唿唿地道:“廖明礼前些天来说,司马江童跟明司住在一起。原本我还觉得庆幸,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说着脸涨红起来。 “难不成将军和夫人也是个不要脸面的,居然就公然纵容自己儿子这龙阳之癖?” 宋元昊眯起眼睛道:“廖山一向是朝廷里的保守派,他们这群人最是遵守礼制,按理说不会明知道二人苟且却无动于衷的。” “除非……廖山和何青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跟司马江童很亲近。而且廖明司和司马江童必定是从小就曾经住一起,所以,现在这个光景,才会没人怀疑。” “小时候?”宋元贞惊讶地道:“怎么会呢?潭州距离京城如此遥远。而且不是说辅成王自从被贬黜潭州,再也没有回来过。” 宋元昊目光冰冷地闪闪,道:“这其中疑点太多,以前没有注意,现在这么想来……辅成王世子和县主我都见过,不过平平,绝对没有司马江童这般长相。” 第40页 宋元贞脑子并没有多聪明,听见宋元昊如是说,也没弄明白,懵懂地看着宋元昊。半晌才道:“说了这么多,二哥要怎样帮我得到里廖明司呢?” 宋元昊阴阴地一笑:“简单,让廖明司对司马江童没了指望,你便有了机会。” “啊?可是……”宋元贞嘟嘴道:“看他们这模样,要等到天荒地老,明司才能对那个臭翰林没指望呢。” “可如果司马江童变心了呢?”宋元昊阴鸷的眼神里闪出了光芒:“廖明司便是真的铁打的,也扛不住爱人的背叛吧。” 将军府中,廖明司将江童抱下马,江童一夜未睡,半天未进水米,方才又被宋元贞一闹,已经觉得快要虚脱。刚刚又骑马颠簸,吹了冷风,只觉得头晕眼花,脚落了地几乎站不稳。 廖明司原本已经放开手,见状又急忙扶住,道:“怎么?脚麻了?” 江童摇摇头,却觉得脑袋似乎有几千斤重。心中不想让廖明司担心,只强撑着道:“没事,可能落了两顿饭,身体有些发飘。” 廖明司却看江童脸色不对,口唇发白,心中担忧起来。忍不住伸手摸摸江童的额头,竟滚烫的仿佛烙铁一般。顿时急道:“没事什么,都烫成这样。兴安,快去请太医来。” 说罢也不管四周眼光,一把将江童抱起来,就跑进院子。江童此时已经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无力。也顾不上担忧背后闲话之类的,只将头恹恹地靠在廖明司的肩上,任他做什么去了。 院子里的小厮、僕人见江童如此模样,又知道廖明司对江童的疼爱,早已经忙乱起来。谁都没有注意,不远处朱姨娘正立在一丛灌木之后,冷眼看着。 丫环腊梅咋舌道:“看来姨奶奶说的对呀,长公子对表公子的确不一般。” 朱姨娘冷哼一声:“这种事,我当年还没进将军府的时候见多了。他们俩,根本逃不出我的眼力。呵呵,我倒很想知道,夫人那么高贵体面的人,若知道自己的儿子有龙阳之好,会是什么表情。” 正说着,背后有人道:“什么?谁有龙阳之好?” 第23章 传言 朱姨娘吓了一跳,转身一看,竟是廖明礼,当下拍着胸口道:“你是想吓死老娘么?” 廖明礼嬉笑道:“娘不偷偷摸摸的,我怎么会吓到你。”说罢又追问道:“两个娘们,在这里光天化日的谈论什么龙阳之好,是不害臊么?” 说着轻浮地捏捏腊梅的脸道:“姐姐平日里看着那么纯良,居然也知道这事?” 腊梅脸一红,嗫嚅着道:“奴婢本是不知道的,是姨奶奶……” 朱姨娘伸手将廖明礼的手从腊梅脸上打下去,嗔怒道:“三个通房丫环还不够你戏耍的,还来逗我的身边人,你小子眼里还有没有娘亲。” 廖明礼立刻撒娇地环住朱姨娘道:“娘亲说的,儿子眼里心里都是娘亲。” 朱姨娘笑着骂道:“小崽子,还不放开,就会哄我。” 廖明礼放开了手,朱姨娘将他拉到僻静处,低声道:“你不觉得明司跟江童的关系好的有点太不一般了?” 廖明礼没在意地道:“他们两人从小不就那样,大哥眼里,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弟,比我这个亲弟弟都亲。” “你这个笨蛋,我说的不是这个。”朱姨娘伸手拍了下廖明礼的头道:“你没看见明司那眼神么?总是盯在江童身上,江童要是原地转个圈,明司的眼珠子能转出来。” “哈哈哈,娘,你说的太夸张了。”廖明礼笑道。 “夸张什么,方才刚亲眼见了,江童下了马都没自己走一步,明司一直抱进屋里。虽然听说江童身体有恙,可一个表弟而已,用得着这么上心么?” 廖明司听了也觉得蹊跷了,皱眉道:“娘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不对劲了。自从江童重新回府上,他们还真的寸步不离。” 又想想,有些恍然:“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大哥才拒绝了长公主么?” “什么?明司拒绝了长公主?”朱姨娘啧啧几声,嘲讽道:“真是不得了,为了个男人,居然连驸马都不做。呵呵,我倒要看看,将军若知道了,会怎样处置他!” 说罢就要往廖山院子里去,却被廖明礼拉住道:“娘去找死么?没凭没据的到父亲面前这么说,还不被打出来。” 朱姨娘皱眉道:“怎么也要在你父亲面前给你争一争,明司若真的有断袖之癖,他没了指望,还不高看你。” “说是要说,可也要铁证如山才好。”廖明礼阴阴一笑道:“娘也莫急,想大哥死的,多了去了,也不用咱们出面,只消得借用一下别人的手就好。” 朱姨娘怀疑地看着廖明礼道:“借用别人的手?谁的?” “自然是位高权重,说一句话顶你我说一万句的人。” 玉华宫中,宋元贞几天来一直想着宋元昊说的那些话,越想心中的闷气越甚。 开始的时候,只以为廖明司私下里有了什么要好的女子,便也想着大不了同室为妻。自己贵为长公主,只要进了将军府的门,再什么身份高贵的女子,都要礼让三分。 第41页 但凡廖明司到了手,以她宋元贞的本事,弄死哪个胆儿壮的妻妾还不是小事一桩。 可现如今,若真的如宋元昊所说,廖明司的心思竟都在司马江童的身上,那自己根本连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正郁闷的时候,外面通报,说礼部主事廖明礼求见。宋元贞急忙一叠声的让赶紧进来。 廖明礼恭敬地上前行了礼,讨好地道:“不知长公主传唤微臣,是否想知道大哥的近况?” 宋元贞点点头,却又摇头道:“不是近况,是他所有的……”咬咬牙道:“是他所有跟司马江童在一起的细节。” 廖明礼听了夸张地挑挑眉毛,假意惊讶地道:“怎么?难道连公主都有耳闻了?” 宋元贞心里咯噔一声:“此话怎讲?难道明司跟司马江童的事情,竟已经都传开了?” “哦,那倒没有,不过是将军府上,有些闲言碎语。”廖明礼瞟着宋元贞的神情,添油加醋地道:“大哥跟江童也真是不避嫌,许是觉得在家的缘故吧,天天在大哥院子里打情骂俏的。小厮僕人们整日都守在院门外,背后都说的也不好听。” 宋元贞听了气得面色发白,嘴唇都有些颤抖了:“你的意思,那个不要脸的小进士,居然跟明司光天化日之下就做出那等厚颜无耻的事么?” “也没有太过分的,不过是拉拉手,搂搂腰。”廖明礼假作嘆息地道:“听说一次江童看见树上的枣子,因为够不到,大哥竟然将他抱上树枝。又怕摔到,就那么一直抱着,简直……唉……自家大哥,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好说什么。” “呸!简直岂有此理!”宋元贞伸手拍在桌上,将茶杯都拍翻了:“这个小进士,也太不知羞耻了,圣贤书都餵了狗么!” 廖明司假意劝道:“长公主莫生气,这也不过是传言,并不就都是真的。” “不都是真的,便还是有真的咯。”宋元贞咬着牙喘了半天粗气,冷声道:“你去,给我好好盯着那个小进士,他跟明司的一举一动,都细细递给我报来。记得,一点细节都不能拉下!” 廖明礼听了故意假装为难地道:“可是……若传言是真的,微臣看到些越礼的事情……” “也都给我细细报来!”宋元贞怒道:“本公主就是要看看,那小进士到底有多不要脸!” 将军府中,廖明司坐在床边书桌前,手上拿着兵书,却读不下去。 卧室的床上,江童闭眼熟睡着。熘熘地烧了三天,一直昏昏沉沉,今天才稍微见好,睡得安稳些。 廖明司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在江童的脸上,那张精緻的面孔,透出大病之后的苍白。黑色长髮披散在枕上,额头一层汗珠粘住几缕。连日高烧的消耗,让他原本丰腴的面颊凹陷下去一些,长长的睫毛下,也显出些青色阴影。白色中衣领子敞开处,原本就明显的锁骨更加突出。 看着江童憔悴的模样,廖明司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一股烦闷徘徊在胸中,经久不散。 太医的诊断,说江童是心火上升,积郁塞脉,又思虑过多,乃至郁结于肺腑,形成实火。再加上外感风寒,侵犯腠理,才病得如此重。 其实廖明司知道,江童是心病。是对他们前路的担忧和焦虑,对将军府的愧疚,加上宋元贞给的那一巴掌羞辱,掺杂在一起导致的。 他不禁心中觉得既愧疚,又懊悔。悔不该那晚一时冲动,就跟江童成了事实,没有给江童缓冲的机会。 自己认识江童的时候虽然也年少,但毕竟知道些世事了,而江童不过是个孩子,这么些年来,是惦念自己的好,也许并不清楚真心情愫。 那晚被宋元昊下了药后,看见廖明司,知道到了将军府还是在拼命的抵抗药效。若不是那药效太强,廖明司笃定他们不会进展的这么快。 廖明司心中不禁觉得,是否自己太过一厢情愿,而江童又对自己太过依赖,才形成今天的后果。 想到江童总是小心翼翼地跟自己相处,在外人面前从来未逾越过规矩。倒是自己,随情随性,不管不顾的,也给江童带来了太多的烦恼和忧虑。 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害了江童,廖明司只觉得心中郁闷的要炸开,不禁丢下兵书,对翠翘交代了几句,走出院子。 兴安迎上来,问他要去哪儿。 廖明司本来想去院外转转,兴安这么一问,转念道:“帮我备马,我出去走走。” 兴安立刻道:“那我让亲卫做准备。” “不用了。”廖明司道:“你留下看着江童,亲卫也不用去,我只一个人转转就回来。” 兴安点头,也不再多问,只快速将马匹备好。 廖明司纵马奔出将军府,一路向城外策马奔去。几近立冬,廖明司狂奔了十几里,竟然奔出一身汗来。待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前面一队大内侍卫立着,再一看,他们身后一处宏伟的门楼,上书:北珩行宫。 这里是一处温泉行宫,廖明司也曾陪同皇上宋元熙来此游玩过。却也没想到自己心不在焉,居然跑到这里来。 见戒备森严,知道宋元熙在里面,廖明司不愿惊动圣驾,便准备转身离开。 第42页 正策马回身,却被一辆车子拦住去路。廖明司不禁皱皱眉头,那马车和旁边侍卫眼熟的很,便是昭王宋元昊的车驾。 廖明司不禁觉得冤家路窄,却也得顾忌君臣之礼,下马拜在旁边,心中只希望车驾能快点过去。 但那马车就偏偏停在廖明司面前,车门一开,宋元昊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容,探身看着廖明司道:“既然都来到行宫门口,怎么不进去呢?皇兄一向不是把少将军看成自己人么?” 廖明司冷冷地道:“微臣不过是路过而已,而且外臣无诏不得擅入。” “哎,将军何时如此见外了。外臣指的是别人,你对皇兄来讲,哪里算是外臣。”说罢对手下道:“帮少将军牵马,去禀报皇上,本王跟少将军一起来了。” 廖明司见推脱不得,也只得跟着宋元昊上了车,一起进了北珩行宫。 作者有话要说: 啊……二次元忙晕头了,居然漏了一章,小天使们,对不起,还好不收费。 第24章 迷药 马车上,廖明司靠着车厢,尽量远离宋元昊。不过车内并不宽大,是以两人几乎是抵膝而坐。 宋元昊斜睨着廖明司,语气轻薄地道:“少将军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子,这么近的看,连本王都觉得心动了。” 廖明司毫无表情地看着车外,语气平静地道:“不过是‘心’而已,若殿下动的烦了,微臣能让殿下的心马上不动。” 宋元昊怔了怔,面色一暗:“哼!你胆敢威胁本王?” 廖明司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这不是威胁……”话音没落,一只手已经不知道何时抵上宋元昊喉咙。 廖明司的本事,宋元昊当然知道。他曾经在跟胡番的激战中,砍坏了手中的钢刀,于是干脆扔掉武器,徒手将冲上来的敌人挖了喉咙,令对手闻风丧胆。 此时,被那坚硬如铁的指尖指在喉咙上,宋元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脖子传到全身。顿时僵住,嘶声问道:“你要作甚?” 廖明司冷笑依旧:“只是告诉殿下,这才是威胁。” 宋元昊咬咬牙,一层冷汗忽地冒出嵴背。这才想到,在蒙着厚厚车衣的马车里,廖明司若真的下手,他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宋元昊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居然主动跟廖明司关在一辆马车里。 不过还没等冷汗出遍全身,喉咙上那只手却已经不见了。人就在身边,他出手的时候就这么来无影去无踪,宋元昊立时明白,此时此地,自己最好就是老实呆着,任何便宜都别想占。 还好马车很快到了蓬莱殿外,这处宫殿中,有行宫最大的温汤浴池,一向都是宋元熙御用之所。 因为温汤在冬日会裊裊升起雾气,从窗棂四处腾出,将整个宫殿衬托的仿佛蓬莱仙宫,是以宋元熙将宫殿原本的名字改为蓬莱殿。 车门打开,宋元昊和廖明司下了车。宋元熙竟已经迎到门口,惊喜地看着廖明司道:“明司,不是说近日冬日操练正紧,无暇前来么?” 廖明司急忙跪拜,还没来得及开口,宋元昊就开腔道:“少将军必是想给皇兄一个惊喜罢了。臣弟刚到门口,就见他在宫门外徘徊。” 宋元熙忙伸手扶起廖明司道:“是真的么?” 廖明司本欲说出真相,但心中念及江童的事情,一股烦闷又涌上来,于是改了口道:“倒不是特意前来,只是刚好路过,想着久已未见皇上,便随同昭王殿下来觐见。” “朕也是思念你了,刚想着后日回宫之时顺路去校场观摩你演兵呢,没成想你今日就来了。” 宋元熙显见的十分高兴,当下便命人将公事奏摺都撤走,摆了酒宴,跟廖明司和宋元昊畅饮欢言。 廖明司心中有事,便借酒浇愁,不知不觉喝多了几杯,有了些醉意。宋元熙又说起少时的往事,两人回顾过往,谈兴渐浓。 宋元熙道:“当年朕奉父皇之命去校场学习演兵,本来极不情愿。但有明司你陪着,竟觉得那段时间,才是朕最快乐的时候。” 廖明司呵呵笑道:“臣当时年少,行事固执。将皇上和长公主当成一般兵卒训练,皇上竟然还觉得快乐。” “就是因为被当成普通人,才觉得快乐。”宋元熙举起玉杯道:“就如同这酒,当年在军营里用铁壶轮流喝,都那么香。现如今,葡萄美酒夜光杯,却喝什么都一个味道。” 宋元昊在旁边帮腔道:“这原本就是皇兄心情所致,跟少将军一起,即便残羹冷饭,想来也是入得口的佳肴。” “哈哈,此话倒是不假。”宋元熙点头道:“若有明司每日陪着,朕便顿顿都吃得香,日日都睡得着了。” 深宫美酒,醉人自醉,三人各怀心事。不一刻,廖明司和宋元熙都醺醺然起来。廖明司举着酒杯,醉意昂热地笑道:“若皇上不嫌弃,臣便住到宫中去,日日陪着皇上。什么胡番、俄虏,就让他们自己闹去。” 宋元熙摇头道:“那不可,朕的江山可不能让那些蛆虫侵蚀。”说着又抓着廖明司的手道:“可是朕又捨不得爱卿御敌于千里之外,经年累月都见不到面。” 第43页 “那倒也不难,臣倒是有个两全的办法。”廖明司说着,神秘地笑笑,转头看向旁边的宋元昊。 宋元昊被廖明司的眼神惊到,神情一怔道:“你想做甚?” “不做甚,不如昭王殿下去边疆御敌如何?”廖明司醉意盎然地道:“昭王不是总想在臣民面前邀功?若能打了胜仗,取了敌人首级,那必会得到更多拥戴不是?” 宋元熙一愣,尴尬地笑笑:“少将军说笑了,本王哪里会排兵布阵,骑马打仗呢。” “哎……再厉害的兵将也挡不住阴损狠招,谗言两句呀。”廖明司冷笑道:“殿下一向善于这些招数,便去了前线,跟敌方对阵,不用刀枪剑戟,只用阴谋诡计,对方一定败下阵来。” “哈哈哈,明司说的有道理,有道理。”宋元熙借着酒劲拍着手,大笑不止,髮髻都几乎散下来,显见醉的不轻。 宋元昊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了一会儿,突然笑笑道:“既然皇兄和将军兴致如此浓厚,何不大家一起泡汤玩耍呢?” 廖明司还没说话,宋元熙立刻高兴道:“昭王说了这么多,就这句话最在理。来呀,今晚朕高兴,赐少将军和昭王跟朕共浴蓬莱殿温汤。” 温汤池边,廖明司紧闭双目,深深地吐着气。古铜色的躯体在烛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他微微弓着背,靠坐在池边,浑身结实的肌肉,仿佛浸饱了赭石狼毫,用娴熟技法画出来的一幅水墨山水。 每一块突出隆起、每一处平坦凹陷,都恰到好处。引得池水中泡汤的宋元熙,一双眼睛,只挪不开目光。 宋元昊蹭到宋元熙跟前,低声道:“皇兄,少将军方才喝了臣特制的茶,此时已经烦躁不安,皇兄可以前去安慰一番。” 宋元熙心中一惊,这才察觉到廖明司从刚才就不太对劲。仔细看去,只见他面色潮红,神色紧张,一直在深深地吸气,似乎抵抗着身体里的某些东西肆意膨胀。 “你……你给明司下了药?”宋元熙惊怒地看着宋元昊:“为何竟做出如此龌蹉的事情?” “为了皇兄呀。”宋元昊谄媚地笑道:“皇兄心中不是一直有少将军,只是碍于君臣情分,又不知少将军性情,才一直隐忍至今。” 宋元熙看着宋元昊的目光复杂起来,旋即冷声道:“朕是皇上,昭王是在明目张胆揣测圣意么?” 宋元昊却胸有成竹地轻笑道:“臣弟只是想助皇兄一臂之力,并无他意。” 宋元熙面色如霜,沉声道:“昭王,知道为何你不是皇上么?” 宋元昊心中一惊,急忙低头道:“臣惶恐。” 宋元熙没再理会他,从汤池中站起身来,对侍奉的太监们道:“将少将军扶进偏殿歇息,到明天天亮,任何人不允许打扰。” 看着廖明司被扶走,宋元熙冷声对宋元昊道:“朕还有奏摺要看,天色已晚,昭王留宿在这里吧,明日一早即刻离开。” 说罢更衣径直走进书房,宋元昊没想到自己的一番算计,竟落的如此下场。在心里啐了一口,却也只得悻悻地穿了衣服,往临时寝宫走去。 路过偏殿,想到今晚自己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的安排,竟然反被宋元熙数落一顿,心中愤愤然不得安生。 又想着方才在汤池边看到的廖明司模样,再加上腹中酒精被温汤催化,竟血往头上涌,动起了歪心思,径直走到偏殿门口。 宋元熙只让人别打扰廖明司,却并没在门口派人把守。宋元昊伸手推推门,门没锁,应声推开了。 “你们守在这里,若有他人来,便说是皇兄吩咐,不能打扰。”跟刘昌交代了之后,宋元昊便推门进去,并反手将门锁上。 殿内只留了一根蜡烛,灯光微弱。宋元昊稳了稳神,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廖明司,眼中的神情立刻兴奋起来。 他走到床边,看着廖明司紧闭的双目,猥-琐的笑意溢在脸上:“呵呵,少将军,京城第一美男子。当日让司马江童逃了,换成你也不赖。” 说着伸手去撩廖明司身上的锦被:“若让司马江童知道你今晚陪着本王,他会作何感想呢……” 正得意的时候,突然眼前一花,黑乎乎的也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觉得身体腾空起来,又重重地落下。 慌乱中定睛一看,只见廖明司带着一丝冷笑,正俯瞰着自己。而自己的的双手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一条腰带束缚住,捆在了头顶。 “你……你不是……”宋元昊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一瞬间的变故。 “哼!区区迷药,童那样的文弱书生都能抵抗,你以为本将军的内力是用来练着玩的吗?”廖明司在黑暗中冷笑着,双目闪闪发光,仿如野兽一般,竟毫不掩饰地充满了杀机。 宋元昊心惊胆战,才明白自己其实是上了廖明司的套。他咬紧牙关,哆嗦着道:“你……胆敢将本王绑了,是想造反吗?”说着就要喊叫,却被廖明司一把捂住口鼻。 宋元昊顿时觉得气息不通,几乎憋死。想挣扎,手臂被绑着,身体和双腿被廖明司膝盖狠狠压住,根本动弹不得。 第44页 却见廖明司一只手在黑暗中举起一个小瓶子道:“昭王殿下,这个……该给你吃多少呢?” 宋元昊看着那手指粗细的小瓷瓶,双目中充满了惊恐,瞪大眼睛,口中只“呜呜”的,仿佛马上命要休矣。 作者有话要说: 调整,调整。 第25章 丢脸 廖明司低下头,凑近了宋元昊,双目中的寒光令宋元昊全身冰冷,他几乎觉得自己今晚死定了。 但,突然,廖明司放开了手,将手中的小瓶子一下子灌到宋元昊嘴里。 宋元昊勐地恢復了唿吸,本能地大口喘息着,那瓶子里的东西一股脑进了喉咙。宋元昊慌乱地想吐出来,却早就咽了下去。一时情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廖明司扔掉瓶子,嘲讽地看着宋元昊道:“对不住了殿下,本将军现在没心情给您按着剂量下,您将就点。” 说罢伸手从宋元昊的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拿匕首小巧轻薄,刀刃闪着寒光,一看便是削铁如泥的好匕首。 “呵呵,进宫面圣还身藏利器,昭王殿下果然时时都有谋反之心。不过只要我廖家在一天,殿下就打消这念头吧。” “谁……谁谋反,那是本王用来防身的……”宋元昊挣扎着,怒道:“廖明司,你今天如此对待本王,定会后悔的!” “这可怨不得微臣,原本微臣今日心气就不顺,想找个人教训一顿出出气,没承想昭王殿下您就亲自送上门来。”廖明司的匕首晃着,轻轻擦过宋元昊的面颊。 宋元昊拼命躲着:“你……你当心,那匕首很锋利的。” “放心,微臣现在跟殿下玩耍的很愉快,气已经消了。”廖明司说着,匕首一转,一道寒光在黑暗中闪过。 宋元昊吓得紧紧闭上眼睛,想躲开。却突然觉得浑身仿佛着了火一样,一股灼烧感从全身聚拢到小腹,又再散开。一股奇痒在心里攒动,宋元昊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廖明司冷笑道:“药这么快就起作用了?殿下,悠着点,别闪了腰,臣告退了。” 宋元昊睁开眼睛,廖明司竟不见了。他翻身坐起,发现手上的腰带已经被割断,房间里后窗大开,显然廖明司从那里走了。 宋元昊浑身的燥热火焰一样沸腾起来,他咬着牙,挣扎着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守在门外的刘昌被吓了一跳,只见宋元昊红头涨脸地跌在门口,急忙扶住。再看看屋里,竟然不见了廖明司的踪影。 正纳闷的时候,宋元昊开口骂道:“愣着做什么!快传太医!”说罢又一把勒住刘昌的脖子,咬牙沉声:“今晚的事,走漏风声者死!” 刘昌惊慌地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廖明司对您做了什么?”宋元昊已经紧紧捂着小腹滚在地上,嘴里龇牙咧嘴说了半天,刘昌才听清楚:迷药! 此时太医赶了过来,刘昌急忙低声问宋元昊:“殿下吃了多少?” 宋元昊暴汗如雨,青筋直爆,面色潮红。哆嗦着伸出一根手指。刘昌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一瓶?殿下,您这是卯着多大的劲要上少将军……” “闭嘴!想死么?太医……啊……”宋元昊终于挺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廖明司扔下身后一片忙乱,策马回到将军府。 刚到院门口,兴安立刻迎上来:“我的长公子,你去了哪儿?表公子醒了,听闻你出去这么久,谁都没带,担心得不得了,一直也不肯再睡。” 廖明司一听,急忙快步走进内屋,只见翠翘正扶着江童下床来迎接。看见廖明司,江童似乎松了口气,立刻问道:“哥哥去了哪儿?怎么亲卫都不带。” 廖明司看着江童担忧的模样,心中一阵愧疚,忙上前扶住他道:“出去转转,却恰好皇上传我去行宫,便去了一趟。” 说着将江童扶到床上:“你刚好些,为什么不多休息。我一个行伍,在京城里还能出什么事。” “睁开眼没看到你,我就担心了。”江童顺从地躺好,看着廖明司:“哥哥饮了不少酒?” “嗯。”廖明司刚才被宋元昊下的药都被他用内力困在丹田处,现在回来看到江童,情绪放松,只觉心中那种兴奋的情愫有些控制不住了。 不过江童刚好,廖明司是绝对不会贸然求欢的。他压抑着身体里本能的需求,合衣躺在江童身边,伸手搂着他道:“奔波来回,真是累死了。挨着你一躺下,倦意更甚。” 江童笑笑,神色疲惫地将头靠在廖明司的胸前,轻声道:“我也觉得突然就睏倦了。”说罢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熟。 廖明司等江童彻底睡着,才悄悄起来,打了盆凉水,洗了把脸。只觉得药效真的过去了,身体开始轻松起来。又想到宋元昊此时的窘迫处境,不禁觉得好笑,心情也畅快起来。 重新脱了衣服,上到床榻,挨着江童,只觉得他确实烧已经退了,皮肤温度已经正常,忍不住打了几个哈切,立刻睡着。 北珩行宫,宋元熙面色冰冷地看着宋元昊。他此时正躺在偏殿的床榻上,不住地轻声哀嚎。 太医过来禀报导:“陛下,药已经见效,再过半个时辰,昭王殿下的症状就会缓解,好好睡上一觉,便会没事。” 第45页 宋元熙冷声道:“今晚脉案,不用写了,你辛苦这么久,领了赏赐,回去歇息吧。” 太医急忙谢恩,退了出去。 宋元熙走到床边,俯视着宋元昊。宋元昊露出尴尬惊恐的神色,挣扎着想起来。宋元熙却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刘昌心中担忧,不禁小声道:“殿下,皇上他会不会真的生气了。” 宋元昊咬咬牙,无力地躺下,眼中却闪出阴冷的光芒:“若真的撕破脸,本王倒是心无挂碍了!” 刘昌听了,紧张地向身后看一眼,还好,殿里只剩了他们两个。 京城西边一座四方宅院,青砖灰瓦,院墙高耸,黑漆大门,颇有些气势。门楼上一块原木匾额,上书:赵宅。 一辆蒙着厚厚青色轿衣的马车驶来,绕过大门,来到东角门。一个丫环从车上下来,扶下来一位身着狐皮大氅,打扮华丽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便是将军府妾室朱姨娘,她柳眉微蹙,嘴上嘟哝着:“真是冷死人了。”便由丫环腊梅搀扶着,走进角门。 绕过后面的迴廊,便来到一处小院,早有一个同样打扮华丽的女子迎出来,亲热地道:“姐姐好久没来,可想死妹妹了,将军府最近如此多的事情么?” 此人正是当年朱姨娘的好姐妹——程姑娘。现下已经被赵群收进了宅子,名正言顺做了妾室。 朱姨娘携了程姨娘的手,一边走一边不无炫耀地道:“将军府的事情哪里用得我管,夫人一手掌握呢。就是明礼,最近得了重用,升任骠骑卫的镇将,以后还要都尉大人多多照应。” “哎呀,那敢情好,都是一家人了。”程姨娘热情地招唿着朱姨娘上座,又摆开茶点果品:“要说照应,还得将军府照应我们家大人才好,现在连长公子都是将军了。” 朱姨娘讪讪地笑笑道:“将军家就是只管武学,不管文化。明礼在文修上也很有见地,可惜将军大人一直不当回事。” 程姨娘点头道:“可能是将军家的人都能文能武的,明礼饶是在别人比起来已经很优秀了,可惜在将军家总不能出头。不是说新晋那少年进士,就是府上的表亲么?” 朱姨娘切一声道:“切,那个表公子,也是奇了怪。原还说是将军的私生子呢,转眼间又成了辅成王的私生子,一走十年。我也是被夫人和将军搞煳涂了。” “这话怎么说的……”程姨娘笑道,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咦?你说的这个人,不会跟十年前的孩子,是一个吧?” 朱姨娘捏着糕点放进嘴里,含煳道:“还能有谁,不就一个。” 程姨娘听了神色疑惑起来,琢磨半晌道:“这事,可也真是奇怪呢。你还记得,当初咱们那个姐妹么?姓江的。你还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她生的。” 朱姨娘摆摆手道:“嗨,都过去这么久了,想来也死无对证。再说现今那孩子已经是人中龙凤,行走翰林院,也得了七品补阙实职,谁还能将他怎样。” 程姨娘没有说话,只笑着招唿朱姨娘吃饭喝茶,眼睛里却似乎有了别的主意。 晚上,已经升任骠骑卫都尉的赵群回府,来到程姨娘的院子,唉声嘆气的埋怨没有好的仕途,几年职位都未有升迁。 程姨娘一边给赵群捏着肩膀,一边道:“大人前几日不是说昭王殿下在差人打听那少年进士的身世么?” 赵群冷笑一声道:“打听个鸟,辅成王和将军府是吃素的么?要搁在十年前的贪污案时,将军府还收敛些。现在……”说着摇摇头:“一府两将军,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谁敢折腾。饶是有昭王殿下的密旨,也没人敢胡来,几乎毫无进展。” 程姨娘的双眼在烛光下转转,伏在赵群脖颈处,猫儿一样魅声道:“那要是真的有什么蹊跷,大人向昭王殿下禀报的话,不怕得罪将军府么?” 赵群一愣,回头看看程姨娘,一把抓住她的手拉进怀里:“怎么?你是知道什么吗?知道就说,现如今我早就攀不上将军府了,若能在昭王面前立功,自然是大有好处。” 程姨娘娇媚地笑笑,伸手点点赵群的鼻尖:“大人可记得十年前,您去过一趟将军府?”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看过的小天使,请移步第23章,那才是最新章。前面遗漏了,哭哭。为了道歉,今日所有留言的都发红包。红包雨来啦~~~~~~~ 第26章 旧事 赵群纳闷地看了程姨娘一眼道:“哪一年不因为公事去几趟将军府呢?” “不是一般的公事。”程姑娘提示着赵群道:“大人也是贵人多忘事,还记得将军府朱姨娘来说,他家的表公子来歷不明。大人怀疑是当时一个什么姓佟的罪犯,有个私生子被将军府藏起来,便去追查。” 赵群皱皱眉头,勐地恍然道:“是那件事么?我想起来了,不过当时说那是将军的私生子,我也讨了个无趣。据说将军夫人很快就将那孩子送走,估计心中一定很不痛快。” 说罢讪讪道:“许是从那时候起,便得罪了将军府。” 程姨娘道:“大人却没想过,那孩子被送去哪里了?” 第46页 “谁还去管那些,私自调查就已经犯了忌讳。”赵群摇摇头。 “那大人可还记得将军那私养儿子的年龄?” “大约七八岁吧,小孩子,长得甚是好看。” 程姨娘话中有话地道:“七八岁的小孩子,长得甚是好看。若到现在,也有十七岁了吧。那等样貌,若真是将军的私生子,笃定不会落得籍籍无名。” 赵群皱皱眉头,转头看着程姨娘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问了半天将军府旧事,打的什么哑谜?” “这不就要给大人谜底了么。”程姨娘娇嗔地白了赵群一眼:“大人也是过于粗心,就没想过,当日那长相脱俗的小公子,今日就有可能在大人眼皮底下,同朝为官么?” 赵群愣了一下,咂咂嘴道:“长相脱俗……同朝为官……你……难道你说的是翰林院的司马大人?” 程姨娘拍手道:“您可算开窍了,说的可不就是他。” 赵群摇头道:“怎么可能,司马大人是辅成王的幼子,身在潭州。当年将军的私生子,据说是送到了滨州的。” “可朱姐姐今日亲口告诉我,那个翰林大人和当年府上被传言为将军私生子的孩子,根本是同一个人。” “啊?!”赵群惊讶不已,一把抓住程姨娘手腕道:“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程姨娘嘟嘴道:“若不是真的,这么大事,妾身敢胡说么?哎呀,大人,您抓疼妾身了。” 赵群急忙放了手,又问道:“朱姨娘可说过他怎么又去了潭州,成了辅成王的儿子么?” “那倒没有。”程姨娘摇头道:“朱姐姐在将军府也不过是个妾室,生了儿子地位才高些。你也知道将军那个人,性情凉薄,妾室不少。但是府上大情小事却一直都交于正式夫人,任何妾室不得插手。” 赵群点点头,认真地想了一回,沉声道:“此事真是太过蹊跷,这司马大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程姨娘提醒道:“大人不是说,昭王殿下正在彻查司马大人么?若此事果真疑点重重,您去报给昭王殿下,他会不会对你刮目相看?” 赵群听了豁然开朗,伸手将程姨娘搂住,亲了几下道:“真是我的好乖乖,就知道当初纳你进府是对的。” 皇宫中,紫宸殿,皇上宋元熙看着几案上一叠战报,紧紧皱着眉头,冷声道:“自入冬以来,戍守东北边境的军队节节败退。光这个月,就吃了两回败仗,这次连边城查满的节度使都身受重伤。李成武这个将军是不是不想做了!” 立在下面的几个官员,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昭王宋元昊,宋元昊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这时候,中书令秦中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李将军一向被誉为‘马谡第二’,只会纸上谈兵。是以当初臣对于派遣他去查满抗敌,就曾极力劝谏。” 一旁的兵部尚书曹千看看宋元昊的脸色,忙道:“李成武将军出身武举人,武艺高强,勇勐无比,又熟读兵书,调兵遣将也自有一套。此次御敌,实乃突降大雪,三军猝不及防所致。” 秦中冷笑道:“三军粮草军备入冬前不是已经送到边城?既有了棉衣军备,又为何会惧怕突变的天气?” 曹千一愣:“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运送粮草的军队么?” 秦中没有接话,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运送粮草的将尉都是宋元昊的人。因此宋元昊终于忍不住道:“秦中!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无端指责朝廷官员监守自盗!” 秦中坦然道:“此话乃殿下所说,臣并没有说一个字。” 宋元昊怒目而视,刚要发火,宋元熙却一拍桌子道:“若朕要看市井吵架,就移驾东城大集市了,用得着你们在这里打嘴仗。” 说罢环视着官员们道:“现如今,查满吃紧,这才是当务之急!众卿可有何良策?” 宋元昊眼神动了动,向曹千使了个眼色。曹千立刻道:“俄虏兇勐,性情体格都仿佛野兽,好战能打,不惧怕死亡。这样的野蛮军队,我朝能够抵挡一二的,恐怕非忠武将军廖明司的廖家军了。” 一直立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廖山,听了皱皱眉头。宋元熙也摇头道:“廖家军刚从边城归来,尚未得到休整,不适于贸然再出征查满。” 宋元昊却冷眼看着廖山,道:“廖将军熟知沙场征战之事,依将军之见呢?” 廖山面色平静,笑笑道:“李将军军队装备都优于明司的队伍,人数也多出两万,尚不能打败俄虏,况明司确实刚刚征战归来,无论人马都需修养。” 说罢对宋元熙道:“皇上明鑑,臣认为,正值深冬,无论天时地利都不允许大规模调动军队。东北边疆天寒地冻,俄虏也必坚持不久。李成武将军补给充足,虽不能退敌,还尚能拖住他们。若能到明年开春,军队休整完毕,再派援军也不迟。” 宋元昊听了立刻怒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值此关头,将军居然找藉口推脱出兵?” 旁边的秦中笑笑道:“正是这句话呢,昭王殿下。李成武将军的军队此前已经闲置三年,您当初力荐他的时候也用的是这句话。而且您不是说过,李将军饱读兵书,能征善战么?难道连几个月都坚持不下来?” 第47页 “你……”宋元昊当要发火。 宋元熙喝止道:“好了,既然廖将军如是说,派兵支援暂缓。另外,八百里加急发一道圣旨给李成武,加以斥责,并罚俸半年,以示惩戒!再吃败仗,便交出兵符!” 从紫宸殿出来,宋元昊一言不发走进寝宫,曹千跟进去道:“没料到廖将军对李将军粮草辎重之类如此了解,看来皇上一时半会儿不会派少将军去增援。” 宋元昊眉头紧皱,目光冰冷道:“哼,若是李成武被敌军俘获,你说皇上会不会派兵?” “什么?”曹千大吃一惊:“殿下的意思是……” “即刻让秘史上路……”宋元昊如此这般地安排一番。 曹千惴惴不安地道:“可是,虽然这几年我们秘密跟俄虏有私下来往,但对方野蛮无比,每每都狮子大开口,若趁此机会反而倒过来讹诈可如何是好?” “那便就借着廖明司的手,干掉他们。死无对证,还怎么来讹诈本王。本王反而能藉此机会,重新跟俄虏新首领谈条件。”宋元昊冷声道:“哼!反正,只要皇上派廖明司出兵。无论俄虏还是廖明司,能灭了哪一边,对我们都是有利无害。” 曹千恍然,立刻下去着手安排。 刘昌进来问道:“殿下今日在宫中歇息,还是回别院?” 宋元昊思忖一下问道:“元贞可去了太后那里请安?” “跟肃丰郡王县主都在太后那里。” 宋元昊面上浮起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县主也在?那本王就好好给她操持一段姻缘吧。” 刘昌又道:“前几日有人传过话来,说是骠骑卫一个名叫赵群的都尉,似乎查出了些有了关于司马江童的旧事。” “哦?”宋元昊眼睛一亮,道:“今晚让那人到别院见本王。” 福康宫中,宋元贞心事重重的,许品言跟许雯讲了些笑话她也没有在意。 许品言见状问道:“公主是有什么心事么?” 许雯嘆气道:“还能有什么,她就是执拗了心的想着那个廖明司。那日本宫跟皇上也讲了,可皇上说,现下边疆吃紧,正是用人之时,不好对将军府胡来。” 宋元贞却竟没有象往常那样嘟嘴反驳,神情恹恹了一会子,突然看向许品言道:“你呢?跟司马江童的事,将军府可有了回音?” 许品言摇摇头,看向许雯。许雯皱眉纳闷道;“这京城到潭州能有多远,怎么半个月了,还不见辅成王府的回音呢?” “路途遥远,许是出了什么岔子罢了。”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宋元昊大步走进宫中,施礼道:“见过母后,儿子听说两个妹妹都在,便高兴的忘了让他们通传。” 许雯很是疼爱宋元昊,笑道:“有什么讲究的,都是自家人。”说罢赶紧让给宋元昊铺了暖垫坐下。 宋元昊看看许品言,道:“品言你出身高贵,那司马江童却不过是个庶出的身份。其实母后直接指婚便是,没必要非等辅成王的回音。” 许雯听了眼中划过一丝复杂情绪:“这个么……” 宋元昊双目瞅着许雯,话中有话地道:“难不成母后做事还要看着辅成王的脸色么?君臣之理,辅成王二十年前就该领悟了吧。” 许雯面色微微一变,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第27章 身世 宋元贞听了宋元昊的话,倒是活络起来。立刻推推许品言道:“二哥说的没错,你要嫁给司马江童,可真是母后一句话而已。他京城也没有亲人,辅成王那边还问什么问,一道懿旨就解决了。” 许品言听宋元昊和宋元贞都如是说,眼中也升起希望来,看向许雯道:“姑母,真的能如此么?” 许雯看着许品言欣喜的表情,思忖一会儿,嘆口气道:“品言,你是真心非司马江童不嫁么?” 许品言羞涩地点点头道:“眼中有了他,臣女再未看见过别的男子。” “那好吧,跟皇上商量一下之后,本宫便选个好日子,将这事宣布了。” “还用选什么日子。”宋元昊道:“过几日宫中不是要办冬至节,宴请诸位重臣,到时候让司马江童也在列,母后便宣布懿旨岂不是皆大欢喜。” 许雯听了,点头道:“这主意不错,那就选那个日子吧。” 宋元贞听了立刻笑着调侃许品言道:“听见没,还不赶紧回去好好做一套衣服来,冬至节那天必得美美的跟司马大人接受懿旨呢。” 许品言的脸红到耳根,只羞的捂着脸不说话。 许雯让许品言赶紧回府,去先禀报父母一声。送走了许品言,宋元贞和宋元昊一起从福康宫出来。 宋元贞斜睨着宋元昊道:“二哥这次稀罕了,怎么突然在乎起品言的婚事?” 宋元昊笑笑:“还不是为了你,你对廖明司都快要走火入魔了,去掉了司马江童这个障碍,你去将军府不是指日可待。” 宋元贞皱皱眉头,惊讶道:“二哥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好妹妹,大家都是明白人,装什么煳涂呢。”宋元昊道:“听闻廖明司和司马江童在将军府都是同床共枕的,他那个心仪的人,恐怕并非谁家闺秀,而是断袖之交。” 第48页 宋元贞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着嘴唇,半晌道:“廖明礼还没有给我拿来证据,我……我不信。” “还要证据,呵呵,长公主是太过养尊处优了。”宋元昊唇边的笑意,掩饰不了眼中的冰寒:“真是希望,本王也能是个公主,舒舒服服儿女私情就能悠闲度日。” 宋元贞愣了一下,抬起头,宋元昊已经走远了。她生性并不十分精明,确实如宋元昊所说般养尊处优,想的和知道的并不多,此时听到宋元昊的话,也并没往心里去。 倒是宋元昊说实了的廖明司和司马江童的事情,仿佛一块大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宋元贞的心头。 郁闷着走到玉华宫,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宫门前徘徊。见宋元贞回来,立刻恭敬地上前行礼道:“臣廖明礼,见过长公主。” 宋元贞一看是他,顿时来了精神,道:“你来的正好,进来我有话问你。” 廖明礼自然知道宋元贞要问的事情,等她落座停当,便立刻道:“启禀公主,臣奉公主懿旨,一直在注意着大哥和江童动静。正好近几日江童生病,两人一直在大哥院里,毫不避讳,真正的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宋元贞咬咬牙,沉声道:“两人……真的已经是同床共枕的关系么?” 廖明礼抬头打量着宋元贞的面色,谨慎地点点头道:“确实已经……大哥对江童的呵护备至,完全不似兄弟之间的尺度。而且二人在大哥院中毫不避讳,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宋元贞的面色惨白,半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宫殿都安静的仿佛连唿吸都听不见了,每个人都成了塑像一般。 好一会儿,宋元贞才在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司马江童……” 廖明礼也不敢说什么,想劝慰,却觉得自己总是够不上资格,便悄悄地闭嘴了。 却听到宋元贞的话传来:“若我非要嫁给廖明司,你有办法么?” 廖明礼怔了怔,立刻谄媚道:“其实,这些日子,臣也在为公主着急。想来想去,婚事这种,只有一件可谓板上钉钉。” 宋元贞不耐烦地道:“什么事?快说!” “生米煮成熟饭。” 宋元贞愣了一下,旋即冷笑道:“廖明司既然已经拒绝,怎么会跟本公主生米煮成熟饭,你是在调侃我么?” 廖明礼急忙道:“臣不敢。只是男女之事,并非两情相悦才能行事,多得是办法……”说罢又看看宋元贞的面色:“只是不知公主可否愿意屈尊。” 宋元贞面色如冰,紧紧抿着嘴唇半晌。沉声道:“你若能办,过几日便是冬至节,母后和皇上会设宴邀请功勋大臣,此事就在当日办妥。” 廖明礼听了急忙道:“臣明白,立刻安排。” 昭王府别院中,赵群恭敬地走进房间。刘昌对宋元昊道:“骠骑卫都尉赵群求见。” 宋元昊抬抬眼皮,只见赵群身材魁梧,长相很不耐看,不过一双小眼睛倒是显得贼熘熘有些小聪明。 宋元昊淡淡的问道:“听闻你知道司马江童的过往?” 赵群急忙回道:“回昭王殿下的话,臣并不全知晓,不过十年前,因为一桩旧案,机缘巧合的见过司马大人。” “旧案?”宋元昊微蹙下眉头:“什么旧案?” “便是十年前的兵部尚书佟连起贪污弊案。” 宋元昊吃了一惊:“司马江童跟那起案子有什么关系?” “当时微臣奉命调查捉拿佟案余党,有人举报,佟连起的独生子被廖将军救走,带进了将军府。” 赵群说着显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虽然大将军威名远扬,微臣官小位卑,但是依然率人去查了将军府。便是在那里,见了司马大人一面。” “将军府?!”宋元昊眉头深深地锁在眼眶上,目光灼灼:“你是说,你去将军府查找佟连起的遗子,却竟见到了司马江童?” “正是。”赵群见宋元昊果然兴趣大增,也谈兴更浓:“不过,当时将军府却说,司马大人乃将军的私生子。而且,还是少将军亲口说的。” “廖明司?”宋元昊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他当时怎么说的?” 赵群一五一十地将当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自然除外自己其实毫无把握,被廖明司一吓唬就灰熘熘地回来的事。 宋元昊听了,脑子飞快地转起来,如果赵群说的是事实,那司马江童的身份秘密可就事关重大了。 当年的佟连起贪污弊案,是宋元昊的父亲——先皇帝在世最后几年亲断的一件大案。那件案子,牵扯甚广。朝廷命官大大小小被砍头充军的就有十数个,连同家人亲戚连坐的,有上百人获罪。 这案子在当年虽然有保守派极力上述陈情,为他们喊冤。但是先皇帝却对朝中这群保守派,早就烦透了。 在先皇帝生病后的几年里,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就要废掉已经立了十年的太子宋元熙,执意要改为次子宋元昊。 但保守派坚决反对,而且宋元熙一向谦德仁厚,品行为人有口皆碑,太后也极力反对,先皇帝最终没能做到。 第49页 于是借着佟连起的案子,将保守派许多官员都定了罪。并且一意孤行地把所有陈情喊冤的摺子都让中书省扣下,但凡敢提起此案的官员均被削官废爵,硬生生将这个案子钉死了。 先皇帝原本就病体孱弱,这一闹腾,急火攻心,竟然在两年后便撒手人寰,宋元熙十七岁便以少年之资登上皇位。 宋元熙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将那些被打压的保守派重新重用。虽然被激进派遏制,没能开启调查佟连起弊案,但谁都知道,只要宋元熙在位一天,这件案子便终究会再被提起。 佟案已经成了悬在激进派头上一把随时会扎下来的剑,一旦平反昭雪,那当年参与其中的激进派党羽必会获罪,所以人人自危。 宋元昊作为激进派的推崇者,自然对此案也是非常敏感,因此听赵群说出来,心中的震惊难以言喻。 “可是,司马江童……怎么又会去了潭州辅成王府?还成了辅成王的私生子?” “这个微臣就不明了了。”赵群说:“当年只听说将军夫人容不下司马大人,便送去了远房表哥家。但夫人的表哥只有滨州一位,却不知为何又送到潭州。” 宋元昊沉声问道:“你十年前见过司马江童一面,就能笃定跟现在的是同一人?” “启禀殿下,若说司马大人的样貌,天下再难找出第二个来。而且……”赵群接着便将朱姨娘的事情也讲述一遍。 宋元昊的面色渐渐冷下来:“这么说,此事竟是板上钉钉了?” “绝对是板上钉钉。”赵群道:“如若不然,殿下可派人去滨州,有没有另一个‘江童’,一查便知。” “不用了,你说得对,司马江童那样貌,天下再难出第二个。”说罢冷笑一声,眼底生寒:“哼,本王现在倒是十分好奇,冬至夜宴那天,他们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第28章 恩爱 廖明司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江童一身鲜血,头髮散乱,双手绑在背后,缚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乱臣贼子,大红色的叉憷目惊心…… “哥哥,魇着了么?”江童的面孔重新出现在廖明司眼前,英俊的面孔依旧,乌黑的眸子,在晨光下闪着柔光。 他略有些凉的手摸着廖明司的面颊,微蹙着的眉头显示,他在怀疑廖明司也生病了。 “哥哥,我去我的院子睡吧。” 这是江童重病后迷迷煳煳说的最多的话,他总害怕自己的病会传给廖明司:“你是要带兵打仗的,不能留下病根,要不然将来去了边寨,引起来,就不得了了……” 廖明司心中仿佛被滚烫的岩浆浇过一般,很疼痛却又极其温暖。 现在,看着江童的模样,廖明司心中的岩浆再一次流过。他轻轻吐出口气,将江童的手抓在手心里:“没事,大约是最近操练军队有些累了。” 江童听了似乎怔了怔,随即低声安慰道:“若是累了,要不……休息一下?昨日跟老师商量,中了殿试还没回过家,几天后过了冬至节,我想告假回趟潭州,哥哥跟我一起么?” “哦?想家了么?”廖明司点头道:“我也从未见过辅成王,也是该去正式拜会一下。” 江童听了,面色有些微红,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必须见的……” 廖明司怔了怔,突然噗呲一下笑出来:“莫不是想歪了?我是说这个表舅既然沾了亲戚,那我做小辈的也要去正式见见才好,毕竟跟母亲关系不一般。” 江童的面色更红,反驳道:“谁想歪了,我只是觉得将军和夫人这么多年,跟父亲走动并不多,说不准也不想有太多牵扯。” “这样么?”廖明司转过头,看着天花板,十分正经认真地道:“本来我还想此次若去,便将我们的关系对辅成王直言。据说他为人开明,说不准能成全咱们,还帮咱们劝劝父亲、母亲呢。” 说罢又夸张地嘆口气:“唉……不过看起来你并没如此想,那就算了……” “别。”江童急忙道:“我只是突然听哥哥说要正式拜见父亲,心中有些慌乱。若哥哥有此意,我也并不会退缩。” 廖明司转头看着江童的,唇边不羁的笑容慢慢地延展开来:“哦?这么说,若我提亲,让你永远成为我的人,你是不反对了?” 江童的面色已经红若番茄,嗫嚅了半天,甩开廖明司的手,转过身去道:“你又调侃我,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理你了。”却忍不住将脸埋一半在枕头上,偷偷地笑起来。 廖明司看着江童有些瘦弱的背,眼中的调侃渐渐消失。他本就不胖,十年寒窗的刻苦,对一个正在成长的少年来说,实在是苦了些。 廖明司见过那些志在功名的人是如何苦读的,那种磨难,在廖明司看来,远远胜于战场的拼杀。 那是一种无形的消磨,需要耐心、毅力。战场跟敌人厮杀,可以放开手脚。功名却是跟自己厮杀,只在自己身心中较劲。 廖明司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江童的嵴背。 江童为了能回到京城,能回到廖明司身边,所承受的这一切,也只有廖明司能明白。 第50页 大病初癒,江童背上的蝴蝶骨,更明显地隆起在薄薄的丝质中衣下。 廖明司心中一酸,手掌顺着江童的肩膀滑过去,结实的手臂将江童搂进怀里,轻声道:“我一介武夫,没什么忌讳的。知道你这进士讲究多,就由我来说:我就是想让你光明正大的成为我的人,我知道你的心、我的心,无论是什么磨难,都是一生一世不能分开的。” 江童红着脸缩了缩身体,更靠近些廖明司,低声道:“到我们都白了头髮、长了皱纹,难看的再也没人愿意看一眼。便只两个人在一起,像如今一般,被你抱着,过尽一生。” 廖明司唇边溢出挡不住的笑容:“是将我的话,也当成四书五经般背下来么?记那么清楚作甚?又不会用来考进士。” “因为听了心动、喜欢,便每日里在心中默念无数遍。”江童翻过身来,看着廖明司,紧张的眸子里仿佛装着星星般湿润又闪烁。 “只要不在哥哥身边,便会想……想得紧了,便将你说过的那些话默默地背几遍,就仿佛你在耳边又说了一遍似的。” 廖明司心中的岩浆溢到全身,滚烫的溢出了眼眸。他低下头,去吻江童眼眸里的星星,去吻那说想他的唇。 窗外的星辰夜色,就这么停止了。在两个人沸腾的身心之间,愈来愈灿烂,便仿佛永远停在这一刻…… 晨光渐渐浮上窗棂。 外屋,兴安起来看看炭盆,嘟哝着:“咦?灭了,这小厮怎么当班的,屋子该多冷。” 里屋,江童半阖着眼睛,蜷缩在廖明司的怀里,表情乖乖的,懒懒的。喃喃道:“哥哥,这么暖,我又睡着了。” 廖明司吻着江童柔滑乌黑的头髮,轻声道:“那就睡吧,今日不去翰林院了。” 江童笑着,挣脱开来:“这几日俄虏边境战事吃紧,淮南又冬雨之灾,各方公文小山一样高,我若不去,老师能找来家里。” “呵呵,傅正春大学士么?你知道他老人家的绰号是‘傅老夫子’。”廖明司将手扣在后脑,悠哉地看江童披衣起来:“若不然,让傅老夫子真的来家里找你,看看咱们多恩爱如何?” 江童红着脸笑起来,伸手一拳打在廖明司胸口上:“胡说什么,老师还不吓死。” “可以再重些,一点都不疼呢。”廖明司宠溺地看着江童:“秀才是因为没力,才有理说不清的吧。” “去,你自己打自己吧,我不是没力,只是捨不得下手呢。”江童捏捏拳头:“在辅成王府上,我也跟大哥比试过力道,并不是总输。” “可我听说辅成王世子可是文武双全的人才,怎么会输给你。”廖明司想着眉头轻蹙一下;“他可是也知道真相的,不会对你……” 江童无奈地在鼻子处挥挥手:“哎呀,哥哥,醋味醋味……真是见识了本朝少将军的心胸,这醋海呀,果真翻腾起来谁都能淹了么?他可是我大哥。” 廖明司皱皱鼻子:“又不是亲的。”说罢又加了一句:“跟我不是一样。” “跟你不一样,他只是大哥。”江童虽然辩驳着,却笑得很幸福。打开门,心情愉悦地叫翠翘端来洗脸水。 兴安也颠颠地跟进来,问廖明司道:“表公子去翰林院用点心,不用早饭,公子早饭用些什么?昨晚让小厨房熬好的粥,是今天要用的么?” 廖明司还没说话,江童便道:“准备些饺子吧,你家公子有一缸的醋呢。” 兴安一脸懵,很忠诚地看着廖明司问道:“一大早就吃饺子么?要不要让厨房多准备些饺子汤,助消化。” 廖明司拉着脸道:“废话那么多,还不过来服侍我更衣。”又冲着翠翘道:“翰林院的点心干巴巴的有什么好吃,我特意让小厨房熬了一整夜的粥糜。给童装在食盒里,用手炉煨着带去翰林院吃。” 江童听了道:“那就多装些,老师和诸位学士们也在,分一些给大家。” 翠翘刚要应了,廖明司却道:“只给两位上了年纪的大学士准备就好,别的那些年轻的,不用管了。” 江童惊讶道:“为何?都是同僚……” “你不了解那些人么?你给他们粥喝,他们就会以为你在示好。”廖明司皱皱眉头,认真地想了想道:“不行,越想越不放心。不如我送你去翰林院,看着你用饭好了。” “哎……算了。”江童急忙摆手道:“你上次去,将长公主晾在那里,就引起诸多闲话了,这次再去看着我用饭,岂不是不打自招。” “那就招了。”廖明司道:“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谁还敢小看你。下次有人再想打你耳光,也得先想想本将军的铁拳是不是吃素的。” 江童笑道:“你还能打长公主不成?” “便是打了,又能怎样。贬黜了我,咱们正好一处发配到地方去,你做县令,我做军师。”廖明司半认真地说。 “你是堂堂忠武将军,鸿鹄之志怎能屈居于家禽之所。我不会去做什么县令,你也别想做什么军师。”江童拦着廖明司由着性子的胡说,对翠翘道:“只准备我一个人的粥,用小食盒盛了,我在马车上吃。” 第51页 看江童去外间,兴安递过来一条热手巾给廖明司,悄声道:“长公子,咱怎么越活还不如表公子懂事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表公子小三岁。” 廖明司舒舒服服地擦了脸,将手巾扔给兴安道:“你懂什么,童心里这几日的憋屈,我这么一闹,就没了。你看他心情好呢,病也会好彻底。” 兴安这才恍然,沖廖明司竖了竖大拇指。 江童在马车上热乎乎地喝了粥,胃里暖烘烘的,心里也一直美滋滋开了花。 自己病体刚愈,翰林院的点心再好,吃了也不舒服。为了跟廖明司多呆一会子,耽误了时间,没办法用早饭,吃点心也只不过随口说说。廖明司却心细如髮,竟吩咐小厨房早就熬了江童最爱吃的粥糜。 刚好用完,马车便到了翰林院门口。江童心暖身暖的走下马车,放要走进大门,就听得身后一个声音道:“司马大人,真是巧。” 江童心一沉,浑身的热乎劲突然被抽走了一般。他慢慢转过身来,也不看那人,只恭敬地行礼道:“昭王殿下。” 第29章 护短 宋元昊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盯在江童的身上,鹰目般灼灼。 “司马大人,本来有件事想告知你,这么巧在门口就碰到。”宋元昊也不管江童已经让到旁边,迈步靠过来。 江童碍于翰林院门口,忍住想转身走开的冲动,冷声道:“若是公文,殿下可直接进去告知老师,微臣人微言轻,不能做主。” “啊……这件事么……其实就是让你猜个迷。”宋元昊双目闪烁,仿佛勐兽看着到手猎物一般:“本王准备送许品言一处宅子,紧靠着本王的别院,你觉得如何?” 江童皱皱眉头,沉声道:“那是殿下的事情,与微臣何干?” “所以,是个谜语么。”宋元昊调侃尽兴,得意地笑着,走进了翰林院。 江童立在原地,琢磨着宋元昊的话,始终不得要领。但心中却有种非常不安的感觉,想到自己跟许品言那个悬而未决的婚约,江童原本轻松的心情再次沉甸甸起来。 皇宫中,紫宸殿,廖明司面色严肃地道:“皇上,若查满真的吃紧,臣可以带兵增援。” 宋元熙摆摆手道:“不用,你刚从边城回来,人马睏乏。况且天寒地冻,查满地处北疆,此季节已经大雪封路,你也进不去。” “朕已经派人查过,李成武的补给完全够他撑到明年春天,你还是等到天气适合,队伍休整完毕再去不迟。” 廖明司点头道:“既然皇上已经如此决断,臣便遵命,倘开春查满形势还是不妙,臣会请命出征。” 宋元熙看着廖明司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神情,好一会儿,笑笑道:“朕若没有你廖家父子,该如何是好。” “皇上言重了。”廖明司道:“若不是皇上仁心仁德,礼贤下士,治国有方。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日益兴盛,即使有再多的能臣也无济于事。” 宋元熙面上显出愉快的神色,笑道:“有明司这句话,朕就觉得一切的辛苦都值得。” “皇上心繫天下,微臣不过说了实话。” “可是……满朝文武,朕也不如听你一句赞扬,来的开心。”宋元熙说罢,眼神闪烁着,看看廖明司,又侧过头去。 廖明司心中有些惊讶,却并未多想,只道:“皇上连日来案牍劳累,还望保重龙体。政事总是那么多,皇上不吃不睡也忙不完。” 宋元熙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朕最近没睡好?” 廖明司道:“是童……哦,不,是司马大人告诉臣,最近翰林院的文书甚多,皇上很是操劳。” 宋元熙眉头微蹙一下,旋即面色微沉道:“哦,是了,司马江童住在将军府。” 又试探地问道:“你……跟司马江童很亲近么?” 廖明司没料到宋元次会突然问起这事,本能地红了脸道:“还好,毕竟……都是亲戚。” “可是,据朕所知,你家跟辅成王家,并无血亲,你们也不算是真正的亲戚吧。”宋元熙假装不经意地道。 “家母娘家跟辅成王关系甚好,因此,我们便都亲近些。” 宋元熙抬起眼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廖明司:“可是,你似乎连辅成王世子都未曾见过,怎么会跟辅成王府的一个庶子如此亲近呢?” 廖明司有些纳闷宋元熙对这件事情的追问,心中疑惑是不是宋元昊或者宋元贞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因此心中警戒起来,思忖一下道:“臣其实自幼跟世子也有书信来往,想来若是见了面也定会如亲人般亲近的。” 宋元熙却没再问,又说了些别的事情,便让廖明司跪安了。 廖明司带着疑惑刚走出紫宸殿,一个人便迎上来道:“知道你在此,本公主特来迎你。普天之下,真真的除了你,再没人有这面子了。” 廖明司一怔,只见宋元贞立在面前,心中不禁有些吃惊。 宋元贞一改平日里的娇艷华丽装扮,只在髮髻上别了一只掐丝珐瑯的步摇,鬓边配一朵珠花,再没其他头饰。妆容也只是淡扫蛾眉,轻点朱唇,一向喜欢的面靥竟都没有。 第52页 衣着也不过是一件月白色狐皮大氅,立在那里,居然有些清雅的气质,是以廖明司第一眼竟没有认出来。 宋元贞见廖明司眼里的惊讶之色,正中心怀。当下露出娇羞的表情,道:“人都说男人若不喜欢丰腴华丽的,便会喜欢清雅淡泊的,看来,你果然是喜欢后者。” 廖明司见宋元贞确实是用心打扮了,也不好说自己只是有些惊讶。只得恭敬地道:“公主天生丽质,无论华丽还是淡雅都十分相宜。” “真的么?”宋元贞高兴地道:“能听到你如此说,也不枉本公主费心一早晨。” 说罢上前揽住廖明司的胳膊道:“我在公主府准备了栗子糕,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吃,还让我从宫中偷偷带进将军府。” 廖明司笑笑,将胳膊抽出来道:“多谢公主好意,只是微臣校场事忙,必得速速赶回去了。” “廖家军不是天下必胜之师么?难不成没了你,自己还不能训练了?”宋元贞说着也不管廖明司再说什么,只上前拉着他道:“本公主都亲自来请,将军也不给面子么?” 正在紫宸殿门口,廖明司不好继续跟宋元贞如此纠缠,只得道:“公主请,臣跟在后面就好。” 宋元贞这才放了手,跟廖明司一起走向玉华宫。 玉华宫中,显然也做了一番布置。普一进门,便有股幽香,若隐若现,这跟宋元贞平日里一贯喜欢的云脑香之浓郁,相去甚远。 茶桌上的果品茶点,也尽是廖明司喜食之物,连茶具都是廖明司在将军府喜用的青瓷。 廖明司自然知道宋元贞此番用意,不禁蹙起眉头。 宋元贞一改张扬跋扈的模样,贤淑文静地微笑道:“坐吧,以前我在将军府的时候,你不也没有这么拘束么?” 廖明司颔首道:“以前年少,不懂规矩,冒犯了公主,还请见谅。” “冒犯什么,本公主倒觉得,那个时候的你,更惹人喜爱呢。”宋元贞面色微红,抬手拈起一块栗子糕,送到廖明司嘴边:“来,尝尝还是不是儿时的味道。” 廖明司尴尬地笑笑,伸手接住那已经捱到嘴唇的糕点:“多谢公主。”却无意中碰到了宋元贞的手指,宋元贞含羞地笑笑,纤纤玉指往前伸一些,勾住廖明司的手,娇声道:“跟我还客气什么,以前不都这么吃么?” 廖明司再也忍受不住,“蹭”一下站起来道:“公主请自重。” 宋元贞面色一变,刚要发作,却又忍了忍,强做出笑脸道:“明司,是我做的不好么?” 廖明司退后一步,冷声道:“不是公主不好,是微臣不好。” 宋元贞挑挑眉毛:“既然我这么好,你为何不能对我一心一意?” “公主乃天之骄女,自有自己的骄傲。微臣不过一介臣子,却令公主放弃最爱的华服,最适宜的云脑香。” “这是本公主愿意的。”宋元贞面有愠色道:“若能跟你在一起,本公主必能改成你喜欢的模样。” 廖明司直视着宋元贞道:“公主,若是两情相悦,臣必会为公主而改变,根本不必公主改变自己。公主有如花的美貌,至高无上的身份,不用为了微臣这样的人做任何牺牲。” “我没有!”宋元贞怒道:“你也说了若两情相悦,会为我改变,我也会为你改变,这有什么不对?” “臣说的是两情相悦。”廖明司一字一句地道:“臣早就说过,对公主只有君臣之礼,并无心仪之情,何来两情相悦。” 说罢行礼道:“臣真的必须告辞了,请公主赎罪!”便转身离开。 宋元贞咬咬嘴唇,一甩袍袖追到了宫门外。在廖明司身后道:“两情相悦?你是指每日跟你同床共枕,不知羞耻的司马江童么?堂堂少年进士,拜进翰林院,居然甘做他人男宠。这样寡廉鲜耻之人,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 廖明司的身影顿了一下,须臾转过身来,一脸冰寒。宋元贞从未见过廖明司如此深情,神色一顿,表情有些退缩。 廖明司声若寒冰,一字一句地道:“长公主,微臣虽为臣子,却也非常护短。若长公主还要如此侮辱他,便不要怪微臣得罪了!” 廖明司的话让宋元贞愤怒的心仿佛要着了火一般,她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脑海中的恨意随着怒火越烧越旺。刚要发作,却发现几个人从转角处走来,竟是翰林院的几个学士。 廖明司为了少生是非,离开的路走的是玉华宫后门。因为宋元贞自幼喜欢读书,先皇为了方便她到藏书阁,便将玉华宫后门后巷,挨着通往藏书阁的小路。 想来这些翰林院的学士,便是要到藏书阁去,途径于此。 宋元贞一眼就看见走在中间的司马江童,不过廖明司是背对那个方向,并没发现身后的来人。 宋元贞冷冷地看一眼司马江童,突然伸手搂住廖明司的脖颈,娇声道:“你捨不得我,我也捨不得你,要不再留片刻吧。” 那些翰林学士都惊呆在原地,虽然本朝十分开放,但长公主如此光天化日之下的情话绵绵,还是让大家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第53页 廖明司惊觉宋元贞此举太过怪异,急忙伸手将她推开,却发觉宋元贞正在凝视着自己身后冷笑。 廖明司急忙转过身去,只看见司马江童立在不远处几个人中间,呆呆地看着自己,立时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 第30章 解释 几个翰林学士见廖明司看向这边,急忙都假装闲聊着走开。江童收回目光,极力装作若无其事跟着众人离开。 廖明司看着江童的背影,虽然十分心疼,却碍于场合,无法上前去安慰。 这时候,宋元贞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们今后就会如此过下去,总是掖着藏着,偷偷摸摸。若能跟我成亲,我倒是愿意睁一眼闭一眼,放他在你房里做个男宠。反正在本朝,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廖明司没有转身,只冷声道:“多谢公主思虑周全,倒是提醒了微臣,必要光明正大的跟童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宋元贞面色阴沉如铁,紧紧咬着牙关看廖明司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对跟在身边的宫女道:“传廖明礼来见我!” 廖明司回到校场,却一直心不在焉。江童在玉华宫门口看着他的眼神,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兴安见廖明司神情郁闷,便道:“长公子,咱们后山今年来了一群鹿,前儿几个校尉大人曾经打到过一头。今日校场也没多少事体,不若咱们也去看看。” 廖明司想想道:“也好,打不到鹿,骑着马山里跑一圈也算数舒服。亲卫兵不用都带,带两个骑马射箭好的就可。” 兴安应了,准备一刻,四人一行策马奔出校场,往后山奔去。 后山树林浓密,多有野兽。不过冬季积雪难消融,来这里打猎的人并不算多。 廖明司一行奔出二十几里山路,放在一片树林前停下。兴安指指树林深处道:“就是那边,因为没有什么路,树林又密,野物很多。” 廖明司伸手将马上的弓箭取下,道:“今天谁打到东西是谁的,若是打到鹿,本将军自掏银两,给全军加餐。” 几个人欢唿一声,兴奋地下了马,踩着及膝厚的雪往树林里面行去。 树林下雪层之上确实有不少的动物脚印,几个人小心匍匐着,顺着脚印,慢慢往树林里面行去。 突然,走在前面的一个亲卫兵勐地缩低了身体,跟在后面的廖明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地眼前一亮,便只见果真在几米开外的树林后面,隐现出来一头鹿。 那鹿皮毛铮亮,身上的斑点在树荫的掩护下,若隐若现。头上的犄角也跟树杈混为一体。要不是这些人都是在战场上训练有素的,眼力过人,真的很难发现。 廖明司也缩下身子,给兴安和亲卫们一个手势。 几个人心领神会,两个亲卫提起丹田之气,运起轻功,猴子似的飞攀到树上,然后借着树木的力量落脚,向着那鹿的后路两侧包抄过去。 几个起落,已经到了鹿的附近,一个亲卫不小心带掉树上的一片雪花,正在低头觅食的鹿勐地抬起头来警觉地四面张望。 这时候,突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唿哨。鹿受惊,立刻狂奔起来。 树上的两个亲卫急忙跳下来,挡住了鹿狂奔的路线。那鹿竟是极为灵活,在密林中瞬间转身,往廖明司这边奔来。 廖明司立刻从藏身的草丛中站起,一张弓卡巴吧地被拉满,“蹦”一声,只见一道影子箭带着唿啸飞向那鹿。 飞奔的鹿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珠,一头栽进雪窝里。 兴安高兴地蹦起来,就要往鹿倒下的方向跑,却被廖明司拦住。兴安一脸不解地看着廖明司,只见他目光灼灼,看着密林深处,朗声道:“既然如此有缘,同狩猎一头鹿,便请阁下现身吧。” 兴安和正走过来的亲卫听了才顿时醒悟,立时将腰间佩刀拿在手上,警惕起来。 就见左边的树林一阵晃动,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为首的是个身着锦缎大氅的公子,长得浓眉凤眼,鼻樑挺括,一张脸如雕刻般线条分明。 这位公子身材高大,英俊潇洒,在几个随从的众星捧月之下,显得格外扎眼,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廖明司眼神顿了顿,京城中的王公贵胄,都是相互熟识的。即使不熟络也都见过。面前这位公子,却十分面生。 但奇怪的是,那公子看着廖明司的眼神,竟仿佛认识他似的,面带微笑地拱手行礼道:“阁下,便是少将军——廖明司么?” 廖明司没想到对方会认识自己,急忙也拱手道:“正是,请问阁下是……” 那公子笑笑,没有答话。只低头看看那头栽倒的鹿。嘆道:“果然是少将军,如此密林,这鹿踏雪奔跑,一片混沌,少将军居然能够一箭直插进心窝。” 说罢冲着手下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们立刻将鹿抬起来,送到廖明司的脚边。 廖明司看着鹿身上的箭,只见一支箭身乌黑的箭杆插在鹿的脖颈上,已经穿透,铜质的金黄色箭头,露在外面。 廖明司笑笑:“公子也好箭法。”又道:“既然有缘相见,这鹿便送于公子,廖某做东,请公子喝一杯如何?” 那人笑笑,道:“若是平日,少将军不说,我便也要做东的。不过今日我还有要事在身,只是偷空出来玩耍。以后有的是相见的机会,后会有期。” 第54页 说罢拱拱手带着一行人转身离开,须臾,在另一侧山路上,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渐渐消失。 兴安有些担忧地道:“长公子,就这么放他走了,看他的模样,很是奇怪。若是细作之类的……” 廖明司笑笑:“方才你没发现么?他腰上带着一块金牌。那是本朝封王的时候,赏赐给受封之人的。外地封王,若上京,进城之时必要带在身上,表明身份。” “哦?原来是这样。”兴安挠挠头道:“小的眼拙,没有注意。” “也怪不得你,不过是一闪即逝。”廖明司看看天色道:“将鹿腿斩下一条,剔下肉来,留一块给我,剩下的送给父母享用。其余部分拖到军营,再从我这里拿些银两,让兵士们也过过冬至节。” 亲卫们听了急忙道谢,欢天喜地将一头沉甸甸的鹿,拖回到马上。 回到将军府,恰好江童的马车也到了。廖明司将马缰一甩,便疾步上前,亲自扶了江童下来。 江童一双眸子若有其事地看着廖明司,道:“今日少将军怎么回来这么早?” 话中透着疏远的口气,廖明司急忙堆笑道:“打到了一头鹿,专门挑了一块好的腿肉,等你回来围炉烤肉,烧火饮酒。” “哦,是么?”江童恹恹地转过身,也不管廖明司的殷勤:“今日公务忙碌一天,又累又乏,只想快点歇息了。” “那就让翠翘烧了水,洗个澡解解乏。”廖明司跟在后面道:“我就在你的澡桶旁边,煨了炉子烤肉如何?” “不,我想一个人待着。”江童倔强地说,突然站住脚步,转过身盯着廖明司道;“不若哥哥去书房睡如何?” 廖明司知道他在恼白天看到的事情,也不敢发作,只陪着笑脸道:“那里好久没进去,整日里没有炭炉煨着,冰窖一样。” “那为何不在玉华宫多留一刻呢。”江童走进房间,翠翘过来给更衣,看着两人的脸色,急忙瞅瞅跟在后面的兴安。 兴安手里捧着一块鹿肉,尴尬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江童一反平日里的温和,甩掉朝服,也不等翠翘递过来衣服,自己拿起襕袍披在身上,一脸不悦地坐在窗户边的卧榻上,不吭声,也不看廖明司。 廖明司见状,对兴安使个眼色。兴安赶忙将翠翘拉着一起出去。 见屋里没了别人,廖明司也不动,立在原地看着江童道:“你是真心的么?” “我是什么心有什么重要。”江童伸手拿过茶壶茶杯,磕在桌上咚咚作响:“光天化日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密到那个地步,又为何要回来呢。若是留在那边,自然有火盆煨着,也不会冷……” 话没说完,眼前人影一晃,身子突然被拉起来,一个晃神,已经被廖明司压在衣柜门上。 近在咫尺,两处鼻息都相互感受的清楚。江童面色涨红起来,心中跳的仿佛小鹿乱窜。想挣扎一下,手臂却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江童急道:“你就仗着自己力气大,欺负……” 一双唇勐地上来堵住了江童的嘴巴,柔软温暖的触感一下子融化了江童心中所有的怨气。心中还想着要挣扎一下,双唇却已经诚实的迎合上去,逢迎着廖明司有力却又温柔的不断索取。 须臾,一双唇轻轻分开,江童平復着唿吸,明眸似水看着廖明司:“想矇混过去么?” “不想,只是让你能听我说话而已。”廖明司低着头,认真地看着江童:“你不会真的以为白天看到的,是真的吧?” 江童垂下眼帘,轻轻地摇摇头道:“知道不是真的,却还是会心里不舒服。所以知道了平日里惹哥哥吃醋,你的滋味也是不好受的。” “那……是后悔了么?”廖明司的微笑从唇边溢开:“是觉得平日里那样对我,心痛了?” 江童的面色红到耳根,勐力地推开廖明司道:“不烤肉煮酒了么?” “当然要。”廖明司哪里肯放开,又一把将他揽进怀里,轻声道:“白天很想将你抱在怀里,却只能看着你走开,想这个拥抱,想了一整天。” 江童轻嘆一声,将头靠在廖明司的肩上,紧紧揽住他健壮的腰身。 第31章 使计 “躲着,莫作声,别出来……”娘亲的双目在身后火焰的衬托下熠熠发光。江童瘦小的身体蜷缩在马车的车板下面,想哭,却被奶嬷嬷紧紧捂住嘴巴。 娘亲转身往外跑,疯狂地喊叫着,几把钢刀的寒光闪过。娘亲身体被血雾笼罩,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雨后的地面全是坑坑洼洼的泥水,江童看着娘亲趴在水坑里,面上渐渐失去了生气。 娘亲临死前,一直喊的都是:冤枉…… 黑色的官靴沾满了泥水和血水,踏着满地的尸体向江童走来。钢刀上的血凝成珠子,滚落下来,滴进水坑里。 奶嬷嬷吓得哆嗦着,趴在地上的胳膊麻木起来,拉不住江童了。 江童挣脱开来,他的害怕和惊恐突然就在一瞬间消失。娘亲真真切切地死在面前,似乎让他一下子变得无比勇敢。 第55页 江童从车子下面钻出来,满身满脸都是泥水。唯独一双水葡萄般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紧紧盯着那些蒙着面的黑衣人。 那些人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孩子,居然有这么毫不畏惧,决绝的眼神,都顿住了脚步。 “对不住了小公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领头的瓮声瓮气地道。 江童没有说话,只走到娘亲身边,伸出小手,想给娘亲擦掉脸上的血迹,却越擦越多——娘亲的左额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 江童躺下来,枕在娘亲的臂弯里,小手紧紧搂住了娘亲的脖子,闭上眼睛。 钢刀带着寒光滑过黑夜,江童的嵴背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寒冷的杀气。不过,那钢刀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只听到几声闷哼,接着厮杀的声音响了片刻,居然慢慢安静。 脚步声从身后靠近,一只大手抚上江童的面颊。江童打了个哆嗦,勐地转身,看见一个英武的面孔。 那人脸上沾着点点的血迹,却并不让人害怕。他目光温柔,沖江童笑笑:“我叫廖山,你父亲的挚友,跟我回家吧。” ……………… 宋元昊合上那份厚厚的密档,佟连起贪污弊案,这份密档上被画了红圈的名字足足有一百零三个。 一百零三个……都不足以斩草除根,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宋元昊目光中的寒光闪闪,沉声对太监刘昌道:“当年佟连起那个养在外面的宠妾,还没查清么?” 刘昌回话道:“回殿下,佟连起的宠妾一直不住在京城。佟连起被斩首那夜,她带着儿子连夜兼程赶回来想见佟连起最后一面,半路上被密卫截杀。” “虽然情报确凿无误,但却不知为何,密卫一去杳无音信。等接到当地官员密报,才知道连同密卫在内,共二十二人,居然全部被杀死在半路上。” “二十二人?!”宋元昊皱着眉头:“可是……密档上说的,那宠妾车队中连同家僕、丫环、车夫,共有十三人。密卫彼时有高手十人,这样算下来,却竟然莫名地少了一个人。” 刘昌道:“奴才已经找寻当年相关人等问过,他们说当时也觉得奇怪,但是那个妾室和孩子的尸体都已经发现,便想着许是哪个僕人贪生怕死,趁乱逃了也未可知。” “妾室和孩子的尸体找到时是怎样的?” “所有二十二具尸体都已经被一把火焚烧干净,且杂乱混在一处。收殓的人好不容易从中找到一具七八岁孩子的尸骸,并另一具尸骸上佟家祖传玉镯,判断出母子二人的身份。” 宋元昊眼中疑惑更甚,嗫嚅道:“如此说来,便不能证明那两具尸体一定是密卫要找的人。毕竟——所有见过他们的密卫也都死了。” 刘昌看出宋元昊的疑惑,低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那个妾室和孩子没死?那若是他们还活着……”刘昌面上流露出一丝惊恐复杂的神色:“先皇惦记的那封密诏岂不是还有可能在他们手里?” 宋元昊面上也略过一丝惶恐,旋即又冰冷下来,道:“若佟连起的儿子真的倖存,那密诏便只可能在他手里。” 刘昌倒吸了一口冷气:“当年遍寻不见,还以为一起烧了。” 这时候,外面通报导,骠骑卫都尉赵群求见。 宋元昊给刘昌使了个眼色,刘昌急忙将桌案上的密档收起来。 赵群兴沖沖地走进来,一副带着好消息的模样,行礼道:“启禀殿下,臣打听到了跟司马大人相关的旧事。” 宋元昊一听,立刻道:“快讲!” 赵群有些激动地道:“启禀殿下,臣的妾室赵氏,曾经在京中阁老府上做过歌姬。她说彼时有个技艺超群的舞姬被京中一位大人看中,阁老便送了人情。昨日又说起此事,她竟突然想起,那得了舞姬的大人是个尚书,在兵部行走。” 宋元昊听了吃惊道:“你那妾室可记得真切?” “本来不真切,但有个昔日同在阁老府上的姐妹曾经提过,那姐妹记性甚好。她一说,贱妾便想起来了。” 赵群又道:“说起那个跟了兵部尚书的妾室,贱妾还十分羡慕。说是跟正室的待遇一样,因为身子娇弱,怀了身孕便好生伺候着送回南方老家一直将养着。” “南方老家?!”宋元昊看看手上的密档,那里清楚记载着佟连起妾——江氏自南方芙蕖县来往京城时遭遇抢匪。 宋元昊紧紧皱起眉头,一双眼睛鹰一样盯着赵群:“你妾室的那个姐妹是谁?现在哪里?” “说起来殿下可能都不信。”赵群见宋元昊十分感兴趣,得意起来道:“贱妾的姐妹正是廖将军府上的妾室——朱姨娘。” 宋元昊愣了一刻,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如此说来,那朱姨娘十年前见到江童的时候,便曾提起过那个跟了兵部尚书的舞姬?” “正是。”赵群说完又急忙假意顿足道:“都怪家里的贱妾见识少,当日若是说了……” “无论当日还是今日,都没证据,也不能诬陷命官不是。”宋元昊一反常态地温和道:“所以还得劳烦赵大人,再多尽些心。” 第56页 赵群急忙点头称是。 这时候,刘昌在旁边提醒道:“殿下,这朱姨娘便是廖明礼的亲生母亲。” “哦?就是整日里在长公主面前晃悠的那个将军府二公子?” “就是他,现在在骠骑卫行走。” “哼!他那点本事,若不是元贞帮忙,那里能进到骠骑卫。”宋元昊的冷笑愈甚:“再坚硬的石头,若有了缝隙,迟早也会裂成齑粉!” 冬至节当日,廖明司坐在榻上,看翠翘给江童更衣,笑道:“我自幼便不喜欢文官礼服,却没料到竟有人穿着如此好看。” 江童笑笑,将双臂背在身后,做了个姿态道:“怎样?是不是显得老成些?” “怎么会,少年便是少年,再老成的服饰也挡不住你身上的朝气。” 江童嘆口气道:“第一次进宫赴宴,真想跟哥哥一起。” “你要陪着傅正春大学士一起,我要跟父亲和众武将一起,也只能在宴会现场见了。” 廖明司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江童身边,伸手帮他整理下衣襟,安慰道:“你先去,我随后就到。若宴会无趣,咱们就先偷熘出来,如何?” 江童笑着点点头:“好,一言为定,我若觉得无聊,哥哥便陪我偷熘出来。” “呵呵,一言为定。” 皇宫中,作为冬至夜宴的牡丹花厅里,一群宫女太监忙碌的进进出出。无数彩色灯笼和巨大的蜡烛,将花厅映照的亮如白昼。 一众皇亲国戚和朝中重臣分位而坐,各色果品、菜餚、美酒摆满了每张桌子。宫廷礼乐悠扬轻奏,一派过节的热闹祥和气氛。 随着一声通传,皇帝宋元熙、太后许雯、长公主宋元贞、昭王宋元昊,以及皇后和昭王王妃都进来落座。 君臣同欢,举杯畅饮,歌舞昇平,礼乐齐鸣,将冬至节的气氛推上一个高潮。 几轮敬酒过后,作为新晋少年进士,江童被众人簇拥,不能推辞,多喝了几杯,竟觉得已经有些上头了。 正扶额歇息的时候,一个宫女走过来,放下一碗热乎乎的甜粥,轻声道:“司马大人,少将军特意吩咐给您准备的甜粥,让您暖胃。” 江童抬起头,正对上廖明司关切的目光。 廖明司跟武将们坐在对面,却一时一刻也没有将目光从江童身上移开。见他不胜酒力,便拿了银子,偷偷让熟识的宫女帮江童准备了粥。 此时见江童看过来,急忙使着眼色,让他少喝一些。 江童喝的有些醉了,看廖明司殷切的眼神,也忘却避讳,只痴痴地笑着,一双眼睛里的热络挡都挡不住。 坐在主座席位上的宋元贞冷眼看着他们,忍不住咬紧牙关。这时候,宋元昊走来,坐在宋元贞身边,道:“看你盯着司马江童的模样,是想立刻杀了他么?” 宋元贞冷哼一声:“怎么?你心疼了?” 宋元昊毫不避讳地道:“在我玩腻了之前,我还是不想你碰他。” 宋元贞狠狠地瞪了宋元昊一眼,没有说话。 宋元昊倒是不恼,反而唇边浮起一丝微笑:“本王知道你今晚的计划,不过只靠廖明礼那个傻瓜,你以为真能办成?” 宋元贞面色一顿,看着宋元昊愠道:“二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二哥心疼你,所以帮帮你。”说罢指了指廖明司的方向。 宋元贞看过去,只见一个太监正弯着腰跟廖明司说着什么,廖明司似乎大吃一惊,犹豫了一下,跟着那太监走出了牡丹花厅。 宋元昊见状,用胳膊肘捅了捅宋元贞道:“还不赶紧去?小心晚了,让廖明司识破。” 宋元贞这才恍然,急忙站起身来,离开了宴席。 第32章 暗算 廖明司跟着太监走出牡丹花厅,绕过一条小路,来到一处僻静的宫院附近。 一个人正心急火燎地等在那里,看见廖明司急忙迎上来,竟是廖明礼。 “大哥,我……”廖明礼欲言又止,拿出一包银子递给廖明司身后的太监,打发太监离开,又向四周警惕地看看,压低声音道:“此事非同小可,大哥咱们进去说。” 说罢便拉着廖明司走进那处宫殿。 廖明司皱皱眉头道:“这是什么地方,能擅闯么?”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廖明礼说着伸手将门关上,又查看了窗户,才点起一支桌上的蜡烛。 廖明司借着烛光,见这不过是间普通的房间,摆设陈列简单,通往里面房间的门紧紧关着,也看不出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一时便没往心里去,只催着廖明礼道:“到底是什么性命攸关的消息?怎么会牵扯到童的?” 廖明礼眼神紧张地看着廖明司道:“是江童的身世,大哥,你还记得江童来咱们府上那年的事情吗?” 廖明司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你可知道江童的真实身份?” 廖明司心里咯噔一声,江童的身份,在京城里,除了父母和自己,再没第三个人知道。也正是如此,江童才能堂而皇之的再次回来。 现在廖明礼突然这么问,廖明司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他并没回答廖明礼,而是反问道:“莫非你知道什么?童不是辅成王的儿子么?” 第57页 廖明礼唉声嘆气,摇头道:“大哥,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还记得当年因为贪污弊案灭了满门的佟连起,江童就是他的儿子,是钦犯!” 廖明司不知道廖明礼怎么会知道这些,只觉得心中一阵惊惧,头脑中就有些乱。 歷经沙场多年,廖明司的心态一向是任刀光剑影都悍然不动的,但涉及到江童,他竟有些沉不住气。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廖明司沉声问道。 这时候廖明礼却似乎吃了一惊,顿了片刻,神情奇怪地看着廖明司道:“大……大哥,难道……这是真的?” 廖明司心中更是惊讶,还在想廖明礼这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心中一股热流,翻腾着聚往丹田,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忽地充满全身。 廖明司勐地瞪大双眼,怒视着廖明礼,咬牙道:“明礼!” 那异样的感觉让廖明司立刻想起一个地方,那便是北珩行宫的偏殿。彼时被宋元昊算计,中了媚药之毒,便是这种感觉。 廖明司被廖明司的目光吓得倒退了好几步,旋即低声道:“大哥,你别怨我,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说你要是能成为驸马,咱们将军府不也跟着都飞上枝头么?” 廖明司心中骤然明白,咬咬牙关,走到那扇关着的房门前,一脚踹开房门。 果然,屋子里红烛低照,香气缭绕。房间正中的雕花大床上,红色锦缎帷幔斜斜地挂着。一个娇俏的身影裹着薄薄的纱衣,慵懒地靠在锦被上,媚眼如丝,肌肤如雪,再加上浓烈瀰漫的云脑香,使人沉醉。 身后,廖明礼颤抖的声音道:“大哥……公主殿下已经等候许久了……”说罢,竟伸手将门关上。 廖明司立在门口,看着躺在床上妖娆的宋元贞,冷声道:“公主何苦如此。” 宋元贞轻笑着,娇柔地起身走过来。丰满的身体在薄纱下左摇右摆,若隐若现。昏暗的烛光跳动着,和着充满整个房间的迷醉香气,魅惑到无法言喻。 “明司……我知道你现在跟谁在一起……但是,我不在乎……”宋元贞吐气如兰,声音轻柔,抬起一双凤眼,水光灼灼地盯着廖明司。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别拒绝我……你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怎么知道不喜欢呢?”宋元贞丰腴的玉臂搭上廖明司的肩膀,游走在他的胸口和肩膀。 廖明司不知道廖明礼怎么给自己下的药,这种药的药效似乎比宋元昊用的还要厉害,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四周的云脑香气,面前的妖媚公主,都让他忍不住要走神。 廖明司努力运用内力,想将药力控制住,却发觉丹田气居然无法凝聚。心中紧张,一着急,将舌尖抵在齿间一口咬下去。 剧烈的疼痛让廖明司混乱的脑海瞬间清醒起来,却发现宋元贞已经搂上自己的脖颈,一双丰唇就在眼前。 廖明司骇然,顾不上体统,伸手将宋元贞奋力推开。 廖明司武力超群,这一下子几乎将宋元贞直接抛飞出去,宋元贞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重重地摔在床上。 廖明司只觉得药性上涌,也顾不得许多,抬脚踢开房门,沖了出去。 在外面守着的廖明礼差点被门板打到,却也不敢阻拦。等廖明司出了门,屋里才一叠声地传来宋元贞的骂声。 为了勾引廖明司,宋元贞没有带一个宫女。廖明礼听见宋元贞在里面连哭带骂,不得消停。思来想去,也只得进去低头跪在地上劝慰道:“公主殿下,莫要难过,今晚之事……” “闭嘴!”宋元贞怒喝道:“连你也想来羞辱我么?” “不是,微臣不敢……”廖明礼赶忙辩解道:“微臣……微臣只是……” 话没说完,却看见一双雪白的玉足行至面前。那玉足肌肤胜雪,指甲若贝壳一般,小巧精緻,在烛光下闪着红色的蔻丹光芒,十分诱人。 廖明礼看的呆住,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忘了说辞。 “抬起头来。”宋元贞的声音突然仿若游丝似的响起。 廖明礼顿了顿,慢慢抬起头来。 只见宋元贞乌黑的长髮披散在雪白的肩头,原本就薄薄的一层纱衣,在方才哭闹的时候都被褪到肩膀以下。 泪痕还挂在面颊上,丰满的嘴唇微微嘟着,一副委屈诱人的模样。 廖明礼看的入了迷,竟忘了礼节。宋元贞也丝毫不避讳,慢慢弯下腰来,曲线毕露。廖明礼只觉得浑身燥热,几欲控制不住想扑上去的冲动。 “以前没仔细看过,你竟然也是个美男子……”宋元贞喃喃地道,伸出手来,抚摸上廖明礼的面孔。 廖明礼虽然知道宋元贞一向恃宠生骄,跋扈嚣张,却也觉得她的表现有些太过异常。 仔细看去,见宋元贞双目迷离,似乎心智不清一般,心中一惊。目光本能地扫向床边红烛,顿时愣住了。 那红烛旁边的窗台上,半截还在燃烧的线香隐藏在黑暗中。这个香,廖明礼刚刚亲手点燃一支,便是在外间让廖明司中招的那支。 “这香,无色无味,只偷偷的点上,神不知鬼不觉,事情便成了。” 第58页 当宋元昊将这香交给廖明礼的时候,是如此说的,还“好心”的给了廖明礼解药,让他含在舌下。 可是……为什么在宋元贞这里,竟然也有一支? 廖明礼还顾不上深想,宋元贞已经将朱唇凑上来。迷醉的香气,温软的身体,廖明礼立刻便失了心智。 他可不是廖明司,美色当前,什么礼义廉耻,规矩体统都统统忘得干干净净。 廖明礼毫不犹豫地接住宋元贞的双唇,忘情地亲吻着。须臾,一把抱起来,快步走向那雕花大床。顺便,将口中解药偷偷吐在地上。 廖明司跑出那宫殿,直接冲到一个宫中用来存储灭火的水缸边。捞起里面的冰水扑在脸上,洗了好几把,才觉得燥热感觉减轻了一些。 想起方才的事情,只觉得疑惑颇多。廖明礼虽然平日里不务正业,为了讨好宋元贞暗算自己也是有的。 但那么厉害的迷药,却绝不是他这样的蠢材能够弄到的。而且方才那一番关于江童的说辞,分明是有人暗地里告诉他,他自己都并不知晓那便是实情。 这背后捣鬼的人,廖明司几乎不用细想,便知道是谁。他整整衣衫,咬咬牙,重新走回牡丹花厅。 他想看看,当自己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的时候,宋元昊脸上是什么表情。 牡丹花厅外,几个太监匆匆地走出来,窃窃私语着。似乎有人说:“……皇上有命……出外迎接……” 廖明司没顾上在意他们,径直往里走去。却见里面众人肃穆屏声,都往主座上探颈观看。 廖明司察觉气氛异常,也不禁立住脚步。只见主席座位上,太后许雯正满面春风地拉着自己的侄女许品言,微笑着道:“今日冬至佳节,诸位爱卿共聚一堂,本宫便借着这个机会,做个好事。” 旁边的许品言面色绯红,娇羞的目光看向一个方向。 廖明司心中咯噔一声,她看向的方向,正是江童坐的位置。而江童此刻已经更醉了些,只傻傻地向四周看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廖明司当然知道江童是在寻找自己,他想上前。但许雯正在说话,断没有乱走动的道理。 廖明司心急如焚,抬眼对上宋元昊阴毒的目光。令廖明司意外的是,宋元昊的眼中竟然没有丝毫惊讶,而且是充满了幸灾乐祸和鄙夷的神情。 正在这时,江童也看到了廖明司,眼睛一亮,冲着廖明司露出好看的笑容。 却听得许雯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开在整个牡丹花厅:“本宫侄女许品言贤良淑德,聪慧娴静。本宫今日做主,将她许配给闻名天下的少年进士——司马江童……” 宋元昊看着江童和廖明司两个人仿佛突然被寒冰冻住一般的神情,得意的冷笑,从唇边慢慢绽开。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2018年12月31日22点22分,写下这段话,只为了纪念这个年末最后的日子。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也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我明白了其实自己写耽美跟顺畅,尤其是古耽。让我明白了爱自己,爱身边的人,爱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廖明司和江童不仅仅是我小说中的人物,他们是真真切切的我。我深深地爱他们,不捨得虐任何一个。但是剧情就是剧情,一切都註定了。不过我爱的人,註定也是要永远相爱在一起的。磨难嘛,是生活情趣的小调剂。呵呵,跨年二锅头喝多了,说多了。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希望我也是^0^ 第33章 世子 许雯赐婚的话一出口,现场顿时都安静下来。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各有各的复杂神色。而皇帝宋元熙和廖明司、江童却都满目惊讶,呆立在现场。 只有宋元昊一脸得意,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道:“恭喜肃丰县主。”又对面色惨白、几无一丝血色的江童伸伸手:“司马大人,太后如此大恩,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谢恩。” 司马江童收回心智,站起身来,却似乎摇摇欲坠一般。他现在才明白,宋元昊为何会在翰林院告诉他,要送一座宅院给许品言。原来…… 江童毕竟年少,经歷过的事情还是太少,一时间心慌意乱,喝下去的酒都变做冷汗渗了出来。 满场众人的目光都像利剑般钉在江童的身上,太后和许品言也都看着他,等他领旨谢恩。一边翰林院大学士傅正春,见江童愣在原地,急忙轻咳几声,以示提醒。 但江童一步也挪不动,他控制不住地浑身哆嗦着,看向立在门口的廖明司,满眼的惊慌和无助。 廖明司只觉得心疼的如刀绞一般,刚刚压下去的心火又熊熊地炙烤起来。他将目光挪向宋元昊,双目仿佛燃烧一般,都成了红色。 宋元昊远远地感受到廖明司的怒火,心中的得意却更甚。唇边冷笑溢开,挑衅的目光生生地回应着廖明司。 廖明司的心沉下来,一路跌入黑暗中,怒火似乎都沉了下来,逐渐变得冰冷直到极寒。 宋元熙看着心中咯噔一声,他知道廖明司已经彻底被宋元昊激怒。但是在如此盛大的宴席上,若廖明司有任何轻举妄动,便是欺君之罪。即使廖家世代功臣,也必不会脱罪。 以江童的聪明,即使一时慌乱也很快明白这不是能够闹事的场合,他慌忙冲着廖明司轻轻摇摇头,双目充满了哀求。 第59页 廖明司看出来江童的意思,却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心中的绝望和怒火。 江童深深地望了一眼廖明司,慌乱的神情渐渐平息。廖明司心中咯噔一声,他清楚地读出了江童的决绝,那是为了保护廖明司,从那么慌乱的心情中凝聚的决绝。 廖明司的失望愈发强烈,他看着江童迈开脚步走出席位,准备领旨谢恩。紧紧地握住了双拳,准备破釜沉舟。 宋元熙看得清楚,担心又着急,咬咬牙,开口道:“母后……” 与此同时,突然听得外面一声通传道:“辅成王世子司马敬轩奉旨觐见。” 这声音让原本注意力都在江童身上的皇亲贵胄、文武百官都一下子躁动起来。刚才听到赐婚还很克制的众人,此时却再也压不住窃窃私语之声,顿时四面议论声嗡嗡响起。 宋元昊更是大吃一惊,他面色一沉,看看宋元熙又看看许雯,沉声道:“他怎么会来?外臣无诏擅自回京可是死罪!” 许雯也顾不上赐婚的事情,神情紧张又复杂地看看看看宋元昊,又看看宋元熙,却什么都没说。 宋元熙冷声道:“二弟是没有听清么?世子是奉了朕命入宫的。” 宋元昊愣了一下,顿时噎住。 这时候,众朝臣已经纷纷向殿门口看过去。廖明司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急忙垂首让到一边,心中却还在琢磨着眼前的事,根本没注意外面宣的是什么。 一群人的脚步声停在廖明司跟前:“少将军,这么快,又见面了。” 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廖明司吃了一惊。他抬起头来,却看见刚才自己进门遇到的那两个太监,正引着一个人走进殿门。 廖明司跟那人对上目光,怔了怔道:“公子,是你!” 原来面前此人竟是前几日在校场打猎的时候,跟廖明司同射一头鹿的那个公子。虽然此时已经换成襕袍宴服,戴了幞巾,却依然遮挡不住一股不同寻常的英武飒爽之气度。 此时四周的朝臣们也已经议论纷纷,便有人道:“这便是辅成王世子——司马敬轩?离开京城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呢。这么多年,头一次回京吧。” “此次是世子,下次会不会就是辅成王本人呢?” “先帝当日可是下了死命令,不允许辅成王及后人再踏入京城一步。” “嗨,司马江童不就堂堂正正地参加了殿试么?也没有阻拦。看来,皇上对辅成王府,还是格外宽容。” 司马敬轩却像不知道自己能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似的,十分自如地跟廖明司打过招唿,便径直走到主席位前,跪拜道:“臣辅成王世子司马敬轩叩见皇上、太后,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世子平身,一路从潭州到京城奔波千里,辛苦了。”宋元熙道。 宋元昊没等司马敬轩说话,便开口道:“世子来得正好,太后刚刚给司马江童赐婚肃丰县主,你赶上了大喜事一桩。” “哦?”司马敬轩转头看向司马江童,只见他面色苍白,浑身僵硬地立在那里。 司马敬轩安慰地沖江童笑笑,又看向许雯身边的许品言。但见她清秀文静,温柔娇美。跟司马敬轩的目光对上,立刻红了脸,目光流转之间,确似传闻中一般文静雅致。 司马敬轩心中说了句可惜,对太后许雯施礼道:“太后娘娘对辅成王府如此厚待,臣心中感恩万分。只是恐太后美意,要被辜负了。” 众人听见这话都吃了一惊,宋元昊冷声道:“怎么?难道世子的意思,是要抗旨?!” 司马敬轩不慌不忙地道:“臣世代忠君,怎会做出抗旨这种不忠的事情。只不过臣弟江童在潭州已经订下亲事,两人两情相悦,交换过庚帖,说起来就差一个婚礼而已。若肃丰县主嫁过来,那岂不是进门便要做妾。臣以为,这对县主太过不敬。” 殿内顿时一片譁然,许品言的面色苍白如纸,方才还笑意盈盈的眼中一下子充满了泪光。 许雯急忙道:“这是何时的事情?为何司马江童从未禀报?” 宋元熙见状,急忙压低声音道:“母后煳涂,您今晚赐婚,连朕都不知道,又何曾知会过司马大人?您没看见您宣布懿旨之后,司马大人犹疑的神色么?” 许雯这才有些恍然,看看身边已经滴下泪来的许品言,只觉得十分心疼。又认为当着众臣的面,自己有些下不来台,便冷声道:“既然还没有成婚,便无所谓妻妾。说不得让品言一起进门,同为正妻不就是了。” 司马敬轩还待说什么,却见江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叩头道:“太后娘娘,臣已发誓此生只跟一人白头偕老,一生一世。若有违背,天打雷噼。为人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重誓歷歷在目,又怎能出尔反尔。况若臣如此做,对县主也是大不敬,还望太后恕罪。” 宋元熙也忙劝道:“品言无论样貌品行在京城闺秀中都是在出众的,怎能如此委屈。母后今日意气用事,日后想起来也会心疼。” 许雯沉默了半晌,目光在司马敬轩面上停留许久,嘆口气道:“既然事已至此,本宫便不再强求。” 宋元熙见许雯如此说,急忙对司马江童道;“司马爱卿,你不过重誓守信,何罪之有。今日难得辅成王世子进宫请安,又是冬至佳节只需尽兴畅饮,君臣同欢才对。” 第60页 说罢,赐座司马敬轩,五色菜品、蔬果、酒水摆满桌子,各人都各怀心事重新回到桌席。乐师奏乐,舞姬彩衣翩翩,将方才的一场闹事瞬间都淹没在喧譁热闹之中。 宋元昊和廖明司隔着人群目光如炬,两人都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的目光,吓退了好几个向两人敬酒的文武大臣。 宋元熙也懒得管他们,只招唿司马敬轩坐在许雯身边,讲些辅成王府这些年的经歷过往。 许雯听得入迷,一时便忽略了许品言。许品言一场热烈的期盼如竹篮打水一般,顿时恹恹的失却了兴致。 便想找人述说,抬头却发现宋元贞似乎已经离席很久,许久没见踪影了。 许品言有些纳闷,叫过来宫女询问,宫女却也说宋元贞只说自己身体不适,想歇会儿,让不要打扰。 许品言郁闷更甚,便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熘了出来。 喝了些闷酒,又心事重重,将吃的都压在腹中,上不来下去不。出来冷风一吹,许品言就觉得胸口一阵翻腾,胃里也难受的紧。 殿中在庆贺,到处是宫女太监。许品言刚刚经歷了尴尬,不想再出糗,便往殿后一条偏僻的小路走去。 走了一时,胃里又翻腾起来,身边宫女急忙扶住,到墙边吐了两口。 许品言是一时郁闷积了食,吐出来便感觉舒服了很多。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拭拭嘴巴,直起腰来刚松口气,却被旁边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那旁边是一座看上去并未启用的宫殿,黑灯瞎火的,许品言本也没有在意。却突然听见里面屋门一声巨响,一阵的衣服摩擦和人声喘息,似乎有谁从屋里滚出来一般。 许品言恰好立在院门口不远处,忍不住走到门口往里一看,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宋元贞披头散髮,只着了一条披风立在屋门口,手中执着一把利剑指向地上的人。 地上那人也同样衣衫不整,头髮松散,只一叠声地喊着饶命。 许品言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看着两人的模样,即使傻子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34章 请罪 趴在地上的男人似乎察觉到旁边的许品言,勐地转过头,许品言这才发现那人竟然是廖明司的弟弟——廖明礼。 宋元贞也看见许品言,面色红一阵青一阵,委屈和屈辱的泪水不停地涌出来,突然手一翻,将利剑横向了自己的脖颈。 “公主——”许品言惊慌失措地捂住了嘴巴,吓得不知所措。还好廖明礼反应快,疾速冲上去,紧紧抓住宋元贞的手腕。几番挣扎,将宝剑夺了下来。 宋元贞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欲哭无泪。许品言急忙让宫女上前,两人将宋元贞扶起来,送进屋里,让宫女给更衣。 许品言出来,见廖明礼低着头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下。 许品言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羞红了脸,怒斥道:“你是不想活了么?做出此等没羞耻的事情。我现在就叫侍卫进来拿了你,去皇上面前问罪。” 廖明礼将头在地上磕的山响,哆嗦着道:“县主饶命,不是微臣大胆,实在是有隐情……” “有什么隐情?难不成还是公主勾引你么?”许品言越说越气,站起来便往外走:“看来必得让侍卫来带了你去掖庭,才能问出个一二来。” 廖明礼吓得几乎摊到地上,哆嗦着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内屋的门一下子被推开,宋元贞更衣完毕,走出来,冷声道:“品言,不用了!” 许品言惊讶道:“廖明礼以下犯上,冒犯公主,就该当死罪,怎能饶了他?” 宋元贞面色苍白地走到桌边坐下,淡淡地说:“品言,你去将我的宫女们叫来在门外等候,此时你不用再管,就权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啊?公主,可是……”许品言还想说什么,看看宋元贞冰冷的面色,也知道她一旦拿定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便只得道:“我马上就去叫他们来,你自己当心。” 又走到廖明礼跟前斥道:“你最好不要再轻举妄动,否则我便连骠骑卫一起叫来,直接抓你问罪!” 见许品言走了,宋元贞目光冷冷地看向廖明礼:“你别告诉我,你自己也中了迷药。” 廖明礼头也不敢抬,声音嘶哑地回道:“公主明鑑,微臣真的是中了迷药,没想到这药如此厉害……” “那廖明司为何没事?!”宋元贞怒吼道。 “大哥不是没事,只是……他是练武之人,内功深厚,竟凭着一股子勐力沖了出去,微臣想阻拦,却不想竟也中了迷药,一时不能自已,才犯下大错……还望公主饶命!” 宋元贞咬咬牙:“这药……是你从哪儿弄的?还是谁给你的?” “是……是昭王殿下给微臣的,殿下当时给了解药,可是我慌乱中忘了含在舌下……”廖明司说着,抬头偷眼看着宋元贞道:“微臣本来在外间的时候没有事情,但是扶着公主进屋,却突然神智不清起来。” 宋元贞的面色铁青,目光深沉。她咬咬嘴唇,低声道:“是了,二哥竟连卧房里都用了药……”说罢悽惨地笑笑:“哼!真是我的好二哥……” 第61页 窗外,许品言面色青白,浑身僵硬。她自幼生长在父母的暖心呵护中,从来没有经歷过什么阴谋诡计。只听了几句话,顿时觉得心惊肉跳。 虽然一向知道宋元贞和宋元昊为人刻薄阴险,但毕竟都是亲戚,又因为太后的关系,两人对许品言还算不错。许品言天性温柔,本身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从来也没深想过。 但今天亲见到二人的作为,却让许品言不寒而慄。 宋元贞一向不掩饰自己对廖明司的迷恋,许品言却没曾想到,她竟迷恋到会用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来得到一个人。 在许品言的心里,就像江童拒绝了太后赐婚,许品言心中即使始终难以放下江童,却只会盼着他好。 对宋元贞的做法许品言实在无法理解,又觉得宋元贞和宋元昊竟如此卑鄙地对待朝廷重臣,不觉得对二人颇有微词。平日里那些情分中间,不免生出嫌隙。 许品言不想再听下去,也担心走太久太后会惦记,便心事重重地回到牡丹花厅。方走到门口,想起里面坐着的江童,又郁闷起来。遂转身走到挂着宫灯的迴廊廊柱旁边,对着冰冷的夜色长嘆一声。 正兀自烦恼,却听得身后一个脚步声靠近,待要转身,一个期盼已久的声音在背后唤道:“县主。” 许品言立刻心跳如鼓,踟蹰许久才红着脸转过身来,也不敢抬头,只轻声道:“司马大人……” 其实自从赏红叶见过一面之后,许品言再未见过江童,更别说象现在这样面对面,如此近地站在一起。 许品言忍不住还是抬起头,羞涩地对上江童一双水样的眸子,瞬间就觉得魂儿都被那眸子勾了进去。 江童俊美的面庞,在夜色宫灯的映衬之下更显得令人迷醉。许品言只被这迷醉的气氛熏灼着,仿佛要窒息一般,慌乱的不知所措。 江童抱歉地笑笑,轻声道:“今晚的事情,微臣实在对县主不起。县主本是极好的闺秀,只是微臣无缘高攀。” 许品言被勾起伤心事,面对着心上人不仅委屈涌上来,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却还是低声道:“大人忠于誓言,又照顾我进门后地位尴尬的体面,并没有趋炎附势,藉机骗婚,我应该觉得庆幸才好。否则来日铸成错事,后悔也来不及。” 江童见许品言竟是个如此知书达理的女子,不禁更觉愧疚:“虽然我事出有因,但总该开始就跟太后表明心迹,也不至于让县主沦落今日地步。县主若想责骂微臣……” 许品言轻轻摇摇头,拿丝帕拭干了眼角道:“虽然理解司马大人,却还是羡慕潭州那女子。她必定是世上最好的,才能得你这样才子的一心青睐。” 江童若有所思地道:“他也许不是世上最好的,却是我眼中最好的。自从儿时第一次见面,尚不懂世事之时,便已经笃定了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世上情感中,两情相悦最是令人慾罢不能。县主温柔美丽,知书达理。值得找一个跟县主两情相悦、共度白头的人。” 牡丹花厅门口,廖明司远远地看着江童和许品言讲话,面色有些紧张。 这肃丰县主许品言,廖明司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她跟宋元贞关系还不错,甚是害怕她跟宋元贞品行一般,江童那里会是对手。 正担心的时候,却听得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道:“少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廖明司转身看见司马敬轩立在身后,急忙道:“世子,太后肯放你出来了?” “呵呵,老人家念旧,总想多知道些故人的消息。此时已经疲累了,先行回宫。”司马敬轩抬眼看看江童,微笑着道:“我这弟弟对你如此死心塌地,你没什么要跟我这个做大哥的说么?” 廖明司心中虽然有些吃惊,但从刚才司马敬轩帮忙撒谎阻止赐婚,便明白司马敬轩是知道一切的。当下也不准备掩饰,两人便离开花厅门口,走到一个僻静些的角落。 刚刚站定,廖明司便抱拳行礼道:“随今日初次见面,还是要跟大哥告罪。” “你何罪之有,看江童的模样,你将他照顾得很好。”司马敬轩开玩笑道:“除了差点让他娶一个姑娘回来。” 廖明司面色微红道:“多谢大哥方才出手,事出突然,万万没想到太后会在宴会上赐婚,真是措手不及。” “我也没想到回来的这么是时候。”司马敬轩道:“原本只是奉旨进京面,不想刚要出发之时,却接到江童的急信,说太后要为你二人赐婚的事情。” 司马敬轩看着廖明司道:“我原本以为会来不及帮你,却没想到江童竟然赶在你前面。我刚刚进来之前,在外面听太监说了,也大吃一惊。幸亏提前接到江童书信,有了准备。” 廖明司迟疑地看着司马敬轩道:“大哥早就知道我和童的事?” 司马敬轩笑笑:“江童一到辅成王府,便令大家都非常喜欢。他不禁长得好看、聪慧过人,还勤奋好学。比我们这几个辅成王府的孩子都成气候。” “父王和母妃都喜欢得不得了,当亲生儿子一样,我也将他当成亲弟弟般看待,甚是疼惜。一日我晨起练功,却发现江童竟一夜未睡,还在苦读诗书。” 第62页 “我去问他,为何如此用功,他说跟人有个十年之约,想来想去,唯一能堂堂正正回到京城的办法,便是殿试。彼时江童才不过十岁,此番说辞令我十分震惊。” “再三追问下,他才说,是跟你的约定。” 司马敬轩看着廖明司道:“彼时虽然惊讶,却也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小孩子的情谊。但是后来一件事,却让我笃定了,江童对你,绝非一般的情谊,而是……竟然真心的要跟你相守一生——如夫妻那般。” 第35章 痴缠 辅成王府初被贬逐到潭州,知道内情的地方官员、乡绅和富户都避之唯恐不及。但随着新帝登基,对旧臣的重新启用和重视,尤其是两道圣旨恢復了辅成王府的荣誉和地位之后,那些原本躲开的人便开始殷勤以待。 彼时的司马敬轩刚过十五岁,便被各种提亲的媒人踏破了门槛。司马敬轩亲眼看着自家荣耀跌落再復兴,其中的心酸坎坷刻骨铭心。因此对于这些趋炎附势的求亲嗤之以鼻,连敷衍都懒得做。 一日,潭州新任知县又派人来下帖提亲,司马敬轩根本不想应付,便兀自带着江童去郊外骑马散心。 两人策马行在江边,江童不解地问道:“大哥不喜欢县令的小姐么?听闻是个美人呢。” 司马敬轩笑笑道:“天下皮囊美人多的是了,我并不稀罕。” “那大哥心中的美人是什么样子呢?” “没遇到过,我也不知道。”司马敬轩思忖着:“应不是如此死板场合,只在某一刻惊鸿一瞥之际,就已经深深印在心中的那种吧。” 江童听了,却竟点点头道:“便是陌生人,也只需要一眼,就能知道他便是一生相守的人——是这种感觉吧。” 司马敬轩听了不由地笑道:“你这小儿,才多大,居然有这领悟。说说吧,是哪家的闺秀让你有‘一眼万年’的感觉?” 江童的脸立刻红了,嗫嚅了半晌道:“并非哪家闺秀,只是……一个旧识。” “哦?旧识?”司马敬轩纳闷地想想道:“你七岁便来了家里,旧识的话,是在老家么?呵呵,真没看出来,你那么小的时候,竟然就有了心上人。是青梅竹马吧?说出来听听,若真的合适,有机会大哥带你回老家找她。” “他……其实在京城。” “京城?!”司马敬轩瞪大眼睛:“你在京城只待了不到一月,便已经……”说罢嘆了一声道:“可惜,若是京城,你们便没了见面的机会。辅成王府不允许进京。” “但没说不允许参加科举。”江童认真地道:“十年之内,我定要考到殿试,那便能实践诺言,回京见他了。” 司马敬轩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江童:“你……你说的这人……不会就是廖明司吧?” 江童被戳中了心事,红了脸,羞涩地点点头:“就是他呢。” 司马敬轩一时语塞,愣了半晌,才道:“可是……廖明司是男子。” 江童抬起头来,一双水漾的眸子直视着司马敬轩:“哥哥不是说,心上之人‘只在某一刻惊鸿一瞥之际,就已经深深印在心中’么?” “那个……”司马敬轩不知该如何回答,正思来想去的时候,江童却又问道:“看那些给大哥提亲的,我便一直想问,若要跟男子成婚,是否也要媒人上门,交换庚帖?” “啊?这……”司马敬轩突然被问到这个,毫无思想准备,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司马敬轩也算是经过浮沉坎坷的,江童此事虽然让他有些慌乱,但细想想却又平復下心情来。 “江童,你若要知道答案,便要如实回答大哥的问题。” 江童乖乖地点点头,一双眼睛扑索索地注视着司马敬轩,显然很想知道若要跟男子成亲,需如何做。 司马敬轩问道:“此时非同小可,你能确定你的心意真的如此,而不是将廖明司当做可以依靠的哥哥么?” 江童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本来不知道的,但越是时间过的久了,越对哥哥思念更甚。每一日若不努力尽心,书都不能入眼。一想到此生不能跟哥哥一起,便觉得心如绞痛。” “圣人书籍中,遍寻不得法,便看了些野籍、话本之类。逐渐知道,我若没有哥哥,今生必是不能好好活的。”说到那些野籍话本,江童面上露出尴尬和羞涩的神情。但司马敬轩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只在心中咯噔一声。 江童虽经歷过母亲死于眼前的血腥,但却一直有人保护,心思极为单纯。 他既能笃定了自己的心情,并如实地讲出来,便肯定是真实的想法了。 司马敬轩不禁有些担忧地道:“那……如果廖明司不如此想呢?若他只将你当成弟弟,你该如何自处?” 江童却似乎并没如此想过,听司马敬轩一问,一时愣住。思忖半响才道:“所以,我更得实践了十年之约,亲见了哥哥,若他有心,我便安好。若他无心……”江童咬咬嘴唇:“我便将我的情意埋在心中,永不让他知道。但我定要留在他身边,哪怕看着他度过余生,也是好的。” 第63页 司马敬轩暗自嘆了口气,心疼地拍拍江童道:“只道你是冰雪聪明的孩子,却在此事上如此固执。也罢……” 司马敬轩面色肃然道:“本朝虽然大宅贵胄中对男宠并不侧目,但真正的能够成亲做正室的却并不多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皇帝能够下旨赐婚,想来便无需担忧了。” 江童听了眼前一亮道:“如此便可?若是我和哥哥多为朝廷做事,多立功勋,皇上也会答允赐婚吧。” “呵呵,那当然机率更大,不过皇家两代都有过男妃,也看皇上的心情吧。” 江童听了恍然点头道:“是了,世宗(宋元熙的太爷爷)和高宗(宋元熙的爷爷)都曾有过男妃。” 司马敬轩看着江童充满希冀的眼神,安慰他道:“你心志如此坚定,必能心想事成,放心吧。” …………………… 将军府中,夜深人静。廖明司靠在床头,看着身边尚未熟睡的江童。他仰面躺着,睫毛偶尔抖动一下,长长的在眼睑上留下一片阴影。 “童……” “嗯……” “若你来了京城,发现我并非跟你心意相通,你怎么办呢?” “嗯……”江童半睁开眼睛,眼神似乎看向很远的地方:“在潭州时候,想过这个,若哥哥无意,我便不作任何打扰。” “但来了京城,却发现,那都是自己的妄想。一别十年,一旦见到,怎会不问、不说,不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呢?” 江童说着,翻过身来,抬眼看着廖明司:“我做不到,我必要哥哥知道我的心意,若哥哥不解我的想法,我便每日里缠在你身边,直到你了解为止。” 廖明司忍不住笑了:“早知道你有这想法,我便端着,看你如何痴缠。平日里乖巧的让人心痛,还真想看你撒撒野的模样。” 江童抬手推了廖明司一把:“在你这个‘兵’面前,我一个‘秀才’还怎么撒野。” 廖明司眼中滑过戏嚯的目光,双手一摊道:“来,今天给你机会,我绝不动手,你随便做什么都可以。” 江童惊喜地道:“真的么?做什么你都不动手?” 廖明司点点头,江童立刻爬起来,伸手便去挠廖明司痒痒。廖明司虽然身经百战,流血受伤从来不轻易皱一下眉头,但却是个很耐不住痒痒的人。 当下便忍不住挣扎着笑出来,江童见自己得逞,更肆无忌惮,将身体压上廖明司,双手不停地挠他痒痒。 廖明司挣扎不过,又想着不能用手的承诺。只得偏过头,勐地在江童面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江童一愣,停下来道:“不是说不动手么?” “没动手呀,只是动嘴而已。”廖明司双目闪烁着,勐地一翻身,将江童反压下来,双唇已经堵上了江童还欲辩解的嘴巴。江童“呜呜”了几声表示反抗,但最终还是抵不过这个霸道“兵”的力道。 嬉闹的推拉渐渐暧昧起来,温柔激烈地唇瓣将黑暗的夜撕扯的越来越烘热。北风在窗外的嘶吼,混合着暖帐中的躁动缠绵,愈久弥香…… 许久的躁动痴缠之后,安静下来的黑暗中,江童喃喃道:“下次,嘴巴也不许用……” 廖明司轻声戏嚯地笑道:“好,都不用,只用你最喜欢的地方……” “呯”的一声,重重被打的声音传出来,廖明司吸着冷气道:“又说错什么了,只说了你最喜欢的……呜呜” 话没说完,便被堵住了嘴巴。一会儿,廖明司又道:“说了不能用嘴的,你是只许进士放火,不许将军点灯吧……”江童的笑声轻轻地传来,将冬日的冰寒都仿佛全化为了春日的温暖一般…… 冬日对有些人来讲,总是愈来愈寒冷。 玉华宫中,宋元昊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廖明礼,一言不发。宋元贞面色复杂,看看宋元昊道:“二哥,你为何在卧房里也用了迷香。” 宋元昊冷冷地道:“因为我知道一支迷香根本搞不定廖明司,只是想再多帮你一把。” 说罢抬眼看着廖明礼道:“你说你忘记将解药放在舌下?” 廖明礼知道宋元昊远远不似宋元贞好骗,低头伏在地上,颤抖道:“没……没有……只是大哥从房里冲出来的时候,微臣去阻拦,结果被撞倒在地上,解药飞出来……” 宋元昊双目鹰一般盯了廖明礼好一会儿,转头对宋元贞道:“你不是想进将军府么?事已至此,恐怕你只能跟廖明礼成亲了。” “什么?!”宋元贞和廖明礼都大吃一惊。 第36章 赐婚 宋元贞惊得几乎晕过去,瞪大双目看着宋元昊道:“二哥,你是想要了我的命么!” 宋元昊却没有理会宋元贞,只看着廖明礼道:“本王若让你做了驸马,你要怎样报答本王?” 廖明礼不知宋元昊是真是假,但还是叩首道:“微臣愿做昭王牛马,唯昭王马首是瞻。” “好,如此甚好。”宋元昊摆摆手道:“回去知会将军和你母亲,为迎娶公主做准备吧。” 第64页 廖明礼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元昊,一时竟忘了谢恩。 宋元昊冷声道:“怎么?等着本王改变主意么?” 廖明礼如梦初醒,这才明了宋元昊并没在捉弄自己,立刻欣喜若狂地连连叩头道:“多谢昭王殿下,多谢昭王殿下!” 宋元贞目瞪口呆地看着廖明礼退出去,泪如雨下,发疯一样冲着宋元昊怒吼道:“你凭什么给我做主!我不要嫁给这个混蛋!!” “你以为你还是娇贵的公主么?你现在失了身、丢了体面,除了廖明礼,谁还会娶你!”宋元昊声音冰冷道:“廖明司原来就不肯要你,现在就更不会了!” “这件事情你若不肯,便只能如实禀报给母后和皇上,到时候丢人的是你!不是本王!” 宋元贞面色苍白地呆在那里,除了流泪,什么都做不了了。 宋元昊看着宋元贞的模样,口气软下来道:“一样是将军府,你若不同意,便永远进不去,若同意了,进了府去,那些害你如此的人,还不是任你捏在手中,随意惩罚。” 宋元贞跌坐在椅子上,面色复杂。 宋元昊又劝道:“今日之事,实在是不能让皇上和母后知道,尤其是皇上。他本就对将军府好,若知道你为了一己私利做出谋害重臣的举动,想来即使是亲妹妹,也不会原谅。” “现下边疆战事不稳,俄虏兇勐,我朝屡吃败仗。皇上却一直按兵不动,有传言俄虏派人送来密函,要挟和亲。你想想,值此关头,你若被皇上嫌弃,说不定便被送去俄虏和亲也未可知。” 宋元贞的双眸慌张起来,虽然被廖明司侮辱让她感到愤恨,但起因却是自己对廖明司的觊觎才导致的。想来一向偏袒廖明司的皇上必不会为自己做主。 又听宋元昊说了俄虏和亲的事情,心中越来越没底,也越来越害怕。 突然,宋元贞咬牙道:“二哥说的对,若不是那个司马江童,我又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好,便如二哥所说,我就嫁给廖明礼,只要进了将军府,定不能饶他!” 宋元昊露出笑容,道:“这才是长公主的样子,本王即刻禀报母后,就说你跟廖明礼两情相悦,必得快些举办婚礼才是。” 几日后,将军府中,廖明司引着司马敬轩走进正厅,廖山和何清已经等在那里,见司马敬轩进来便欲行礼,司马敬轩赶上几步扶住道:“将军和夫人乃辅成王府恩人,岂敢受礼。” “哪里,辅成王才是真正的忠肝义胆,我不过尽职尽责而已,怎敢以恩人自居。”廖山道。 司马敬轩感慨道:“二十年前,在滨州,若不是将军及时赶到,我恐怕跟父亲早就阴阳两隔了。” 何清打量着司马敬轩,眼角湿润起来,忍不住感慨道:“你都长这么大了,可真像年轻时候的辅成王。” 双方寒暄感慨了一番,分次坐下。何清道:“早先收到了江童捎来的书信,说皇上有意请辅成王回京。如今你先回来,看来再见王爷的日子,也不远了。” 司马敬轩却摇摇头道:“父亲原本想着,能再回来一见故人,也是聊了平生夙愿,但自入冬以来,便感染了风寒,又引起旧伤復发,一直卧床不起。父亲也是怕日久生变,便先派我回来面圣,安排诸事。” 何清听了不禁面现担忧之色:“要紧么?怪不得当初送到府上问询江童跟肃丰县主的婚事,迟迟得不到回音呢。” 廖明司听见说起江童和许品言的婚事,忍不住跟司马敬轩对望一眼。 这时候廖山道:“江童在潭州已经有了婚约,还好世子及时赶到,那日冬至夜宴,太后差点就赐婚了。” “哦?”何清吃惊地看看廖明司:“你不是跟江童很要好么?他在潭州有了婚约,你竟然不知道?” 廖明司嗫嚅地道:“哦……童略略提起过……” “那当初我跟你说了太后有意赐婚的事情,你为何不说?” 廖明司没料到何清会追问这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司马敬轩急忙接话道:“江童那孩子生性害羞,这种事情可能跟明司说的少些。” 何清微皱下眉头:“可……那日江童也在场,却也没有说,这孩子,隐瞒了这些是为何呢?” 廖明司和司马敬轩正在郁闷该如何回答的时候,突然外面通报导:“将军、夫人,宫中来了太后的懿旨。” 在场人等都吃了一惊,廖明司心中不禁咯噔一声。想到前几日宋元贞的做法,心中担忧许雯会不会是撮合江童和许品言不成,就被宋元贞撺掇着,直接给自己赐婚了。 但容不得他多想,宣旨的太监已经到了,一家人急忙跪下接旨。那太监进来却问道:“哪位是二公子廖明礼?” 廖山有些惊讶地道:“在后宅。” “速将他和将军府妾室孙氏一起传来听旨。”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廖山还是赶紧让人将廖明礼和孙姨娘叫了来。 太监圣旨没有宣读完毕,在场人已经都是惊讶万分。除却廖明礼,连孙姨娘都一副难以置信的面容。 看着一家子的表情,廖明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从容地接过了圣旨。 第65页 送走了宣旨太监,廖山惊讶地问廖明礼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一直说长公主钟意的是你大哥?难道是我听错了?” 廖明礼笑笑道:“在父亲眼里,莫不是只有大哥配得上金枝玉叶?” 廖山被如此抢白一句,眉头一皱便要发火。孙姨娘见状急忙过来拉住廖山道:“大人,咱家明礼可是要成为驸马的人了,你可不能在轻易要打要骂的,怎么也得顾及皇家的脸面不是。” 何清见状也道:“大人,懿旨既然已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在将军府也是大事,须得立刻准备迎亲事宜。我还得进宫走一趟,跟太后商量一下礼制。” 廖明司虽然心中侥倖躲过了一劫,但也着实纳闷事情的一百八十度转变,不禁心生疑虑起来。 第37章 密诏 昭王别院中,刘昌走进宋元昊的书房,将一封蜡封的密信呈给宋元昊。宋元昊接过来,打开阅读着,眼神渐渐冰冷。 刘昌见状,低声问道:“那司马江童,难不成真的是佟连起的儿子?” 宋元昊面色阴暗地点点头:“密探从佟连起那个妾室——江氏老家打听出来。当年江氏带在身边的孩子,不但聪明伶俐,而且是远近闻名的样貌出众。” 说罢又冷笑道:“这些该死的保守派恐怕都没有料到,司马江童如此出众的样貌,竟是整件事的短板。” 刘昌面色一惊道:“那如此说来,当年被烧掉的孩童尸体,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必定是。估计廖山为了掩饰救走江童的事情,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具野尸。为了不被查验出来,才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尸体,毁尸灭迹。” 刘昌想了想道:“那……江氏……” “江氏恐怕便是死去的那位。”宋元昊道:“若是江氏真的没死,司马江童还那么小,不会将他们母子分开。从现在情报看来,司马江童无论在将军府的时候,还是去往潭州,身边都不曾有过江氏那样的女子相随。” 刘昌细想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若如此,那封遗诏……难不成又回到了辅成王府?” 宋元昊眉头紧锁,眼神冰冷:“那便能解释为何皇上会违背先皇意旨,允许辅成王回到京城。” 刘昌思忖了一番,低声道:“依奴才看来,皇上也许并没有追究旧事的想法,毕竟,跟您也是血脉亲情。殿下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宋元昊冷冷地道:“怎么?连你也觉得本王就该屈于人下,将本就名正言顺,该属于本王的江山和皇位拱手相让?” 刘昌急忙俯首道:“奴才不敢!” “哼!本王知道,现在朝堂上如此想的人越来越多。”宋元昊阴沉地道:“本王若再不有所作为,便真的要对不起父皇!” 宋元昊咬咬牙:“父皇最后对本王说的话,现在还言犹在耳。无时无刻,都象一把大锤一般,敲击着本王的心。” 宋元昊的记忆深处,那清晰的一幕再次呈现在眼前…… 幽暗的寝宫里,先皇面色青紫,口唇发黑。太医的诊治是急火攻心,导致血脉不畅,气血瘀滞。又感染了风寒,引发痨疾。宋元昊见到先皇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憋得喘不上气。 少年的宋元昊,将耳朵伏在父亲嘴边,听他用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话。 宋元昊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本能看向坐在一边仿佛木头人一样的母后——许雯。 许雯也慢慢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复杂,却看不出一丝悲戚。宋元昊想问父亲说的是不是真的,但许雯的目光,让他开不了口。 他脑子一片混乱,震惊中听到太监宣布了父皇去世的消息,震惊中看着长兄宋元熙登上了帝位。 先皇那句话却仿佛篆刻一样深深地印在了宋元昊的脑海里:只有你,是朕的亲生儿子!只有你才有资格登上帝位! 刘昌提醒道:“殿下,若密诏还在,对您可是太不利了。眼下看起来密诏定在辅成王府或者司马大人手上,辅成王世子暂时是不好动的,那司马大人么……” 宋元昊眯起眼睛,思忖半晌:“在翰林院做事,找一两个错处还不容易么?” 第38章 闲言 将军府上,司马江童跟廖明司走出院子。因为廖明礼院子的重建施工,马车不能进来,都要去马棚处乘坐。 廖明礼院子里热火朝天的忙活着,整个院子都要重新修葺,为了配得上长公主的身份,何清将廖明礼四周所有的空院子都改在一起,重新建筑了正房。 司马江童有些不解地道:“长公主成年之后,不就有了自己的府邸?按照礼制,皇上也会赏赐二哥一处宅邸,作为驸马府。却为何执意要住在将军府?” 廖明司无所谓地道:“长公主做事一向固执奇怪,不过将军府地方逼仄,她住不惯的,没几天估计就会要回公主府了。” “既然来了,肯定是不会回去的。”司马江童斜睨着廖明司,语带调侃道:“将军府再不好,不是有哥哥么?她既好不容易进来,哪儿会轻易出去。” 廖明司转头看着江童晶亮的眼睛,噗呲笑道:“你这是吃醋了么?” 第66页 “谁吃醋了。”江童嘟了下嘴巴,又意识到这是在外面,急忙收敛下表情道:“不过,一想到要住的这么近,还是会有些尴尬的。” “你要觉得住不惯,过完年,咱们就搬去我那处宅子。” 司马江童眼中欣喜的表情一闪即逝,嘆了口气道:“原本我在京城没有家,住在哥哥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但现在大哥来了,皇上开恩,又将辅成王府旧宅赐还。我若还跟哥哥住在一处,恐不大妥当。” 廖明司仿佛这才恍然,蹙了蹙眉头道:“世子来了,我只想着多了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却没想到这一层。” 思忖着口气坚定地说:“看来也必得马上找个由头,能让皇上给我们下旨赐婚,方才是最好。” 司马江童听了心中一甜,道:“哥哥也想过此事么?” “当然,从再见你的那一天开始,我都一直在想。”廖明司嘆口气道:“你若是再早些来就好,上次边城大胜,我便可以向皇上提这个要求了。” “不过看目前形势,查满迟早也是要出兵的,等我从查满回来,定向皇上如实禀报我们的事情,任何封赏我都可以不要,只要能名正言顺地跟你在一起。” 司马江童有些担忧地看着廖明司道:“哥哥是笃定了要去查满么?” 廖明司笑笑:“你是担忧我不能取胜?” “是担忧哥哥,那么远的地方,又是战场……”司马江童轻声道:“而且一想起哥哥不在身边的日子,我就不知道要怎么熬呢。” “就在翰林院等着我的胜利战报就好。”廖明司说着将手搭在司马江童的肩膀上,搂一搂:“只记得,等到捷报堆成山,便是我回来跟你成亲的日子。” “哈哈,假装托大,你要打多少仗,从年头到年尾么?还捷报堆成山。”司马江童笑着伸手打在廖明司胸膛上,廖明司又趁机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突然,司马江童笑着面孔一僵,挣扎着将手拿出来。肃立垂首道:“夫人。” 廖明司这才注意到,前路上,何清正在丫环和僕妇的簇拥下走过来,身边还跟着朱姨娘。 廖明司倒是不慌张,自然地对何清行礼道:“母亲,这是去明礼的院子么?” “恩,去看看施工的进程。”何清面色复杂地打量着廖明司和江童,目光停在江童身上须臾。 廖明司不动声色地用身体隔开了何清的目光,道:“母亲要多注意身体,最近家里事多,切勿操劳过度。” 何清盯着廖明司,话中有话地道:“身体操劳为娘倒没什么,只是这心神操劳的事情,倒是让我更疲累。” 这时候,跟在旁边的朱姨娘,眼珠子咕噜噜地在廖明司和江童身上转着,尖利的嗓音假意殷勤道:“呵呵,夫人这还不算操心费神呢,等到明司自己娶媳妇,夫人才是真的要忙死了。” “人人都道长公主喜欢的是明司,哪里曾想其实是看上我家明礼了。敢是明司有了别的心上人?表公子跟明司天天在一起,一定知道那姑娘是谁吧。” 何清自然听得出来朱姨娘的画外音,面色一阵尴尬。有些不悦地对廖明司道:“反正也是要施工,想着把你的院子顺便休整一下。你便先住到下房去,正房修葺好了再搬回来。” “啊?”廖明司想也没想地道:“下房只一间,而且很小,我和江童怎么住的开。” 何清埋怨地白了廖明司一眼道:“辅成王府的旧宅已经整修完毕,昨日敬轩就搬进去了,江童自然要跟着自家大哥住在一处,还能跟你总是窝在那个小院子里么?” 廖明司听何清这么说,心中立时明白,这是想将他跟江童分开,不禁有些不悦起来。 何清又道:“再说了,朱姨娘说的对,你们都到了婚配的年龄,说不得今年明年的,少奶奶就进了门,还能总住在一处么?” 说罢探头看看江童道:“你不是在潭州有订婚的女孩么?既然已经高中进士,也拜了翰林,婚事想必也要提上日程了。明司院子里的工程便是这几日就会开始,你知会敬轩一声,让他叫人过来帮你搬搬东西。” 江童的面色涨红着,如他聪明,早就听出来大家话里话外的意思。何清说的这么明白,江童一时间窘迫的不知如何回答。 廖明司面色沉下来,冷声对何清道:“我和童的事情,母亲就不用费心了。婚配嫁娶,我们也自有打算,时机成熟了,自然会禀报给母亲知道。” “我其实原本也没打算在府上久住,秋天时候就已经让人将皇上赏的那处私宅整修好了。本是想陪着父母过了年再搬出去,既然母亲想将整个院子修整了迎接长公主,我便提前搬去那里好了。” “至于童,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他的行李细软跟我的已经混在一处,也不大好分开。我走,就先跟我一同搬去私宅。等天气暖和,我说不定去了查满,他再回辅成王府也不晚。” 何清皱皱眉头,惊讶地道:“你说什么?你要出兵查满?是皇上下旨的么?” “是儿子自己请命的。”廖明司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查满俄虏兇勐,廖家怎能坐视不管。” 第67页 何清没想到廖明司说出出兵的事情来,毕竟是母亲,这战场之事性命攸关的,何清一时也顾不上别的了。待要再问,廖明司却一拱手道:“儿子和童还有朝廷事物,请恕我们先走一步。” 说罢拉着江童便径直离开,江童慌不迭地行了礼,也没行好,就被拉走了。 何清呆立在原地,面色复杂。孙姨娘悄悄撇了撇嘴,狐媚着声音道:“夫人,不是我多嘴。咱们明司跟表公子的传言,最近在京城可是甚嚣尘上呀……” 何清仿佛被孙姨娘的话唤醒了似的,面色一沉,瞪了她一眼道:“若不是有这些胡言乱语,你以为长公主的婚事轮得到明礼么?占了便宜就别卖乖了。” 说罢仰起头转身道:“不去看明礼的院子了,孙姨娘你自己招唿吧。”竟径直又走回去。 孙姨娘被晾在当地,尴尬不已,看着何清走远的背影,忍不住偷着啐了一口,压低声音道:“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什么样的母亲便有什么样的儿子!” 马车上,廖明司见江童一声不吭,看着窗外,心事重重的模样。伸手抚上他的肩头道:“母亲方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江童转过头来,一双眸子深沉如水:“夫人对我恩重如山,她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我在意的是……”江童说着,眼圈突然红了。 “刚才看夫人的表情,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你真的要上战场,我会是什么心情。” 说着江童伸手拉住廖明司的衣袖:“哥哥,我不要名分,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就这样跟着你就好。俄虏不是有昭王撑着,有他的亲信李成武吗?让他们处理他们自己造成的残局,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廖明司没想到在方才的那种情形之下,江童竟还一直想着自己的安危。对于一个自幼熟读圣贤书的金榜进士来讲,他心中不会没有那道世俗的门槛。 但却为了自己,竟然说出这些话来,廖明司不禁觉得心中一阵暖流,又酸又甜的。 “你呀,那么聪明能高中进士的脑袋,怎么会这么傻呢。”廖明司心疼地道:“我有什么好,让你这么记挂着我。不用担心我,此生有你,为了能跟你在一起。即便是赴汤蹈火,我都在所不惜。” “我知道。”江童抓着廖明司的衣襟,细长的手指握的紧紧的,指节都有些发白,似乎一松手,廖明司就会不见一样。 “正因为知道哥哥会这么做,我才不能让哥哥去做。早先我就说过,若非要赴汤蹈火,我去。哥哥要替我守着将军和夫人,守着将军府,就算是我报恩了。” “傻瓜……”廖明司转过头,吻着江童的额头:“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赴汤蹈火,相信我。” “不,哥哥,你……你不知道……”江童咬咬嘴唇:“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第39章 生变 昭王府别院,刘昌匆匆进到书房,对着宋元昊低声道:“殿下,一切都办妥了。”宋元昊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校场里,廖明司呆坐在点将台上,心神不宁。早晨江童的话总是在耳边响起,他说有事情瞒着自己,却又没有说明,只说晚上回家再跟廖明司详谈。 廖明司回忆着江童的神情,总觉得这个秘密不是简单事情。江童一向做事谨慎,为人克制,今早的表现,有些出乎意料。似乎很是担心什么。 正出神呢,突然就见一个小太监,在兴安的带领下,远远地跑来。 这小太监廖明司很熟悉,原本在紫宸殿外当差,后来被派到翰林院听差,廖明司因为喜欢他做事诚恳、为人机灵经常厚待与他。 更是在江童拜了翰林之后,经常打赏,让他对江童多加照顾。此时见他神色慌张,匆匆而来,一颗心立刻提起来。 果然,那小太监都来不及见礼,便磕磕巴巴地道:“少将军,不好了,司马大人被骠骑卫抓走,罪名是公文重错。” 廖明司大吃一惊,勐地站起身来道:“公文重错?童一向谨慎,怎会出重大错误?” 小太监喘了口气道:“是江南冰灾的赈灾御史,发现司马大人拟定的赈灾详册上,将地名‘厢峪’误写成了‘相峪’。巧的是,今年受灾地区这两个地名都有,但是厢峪是重灾区,朝廷拨款、物资都完全不同。”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道:“而且……还说相峪县令跟司马大人曾经是同窗,两人在潭州私交甚好,所以,恐怕还要牵扯到徇私枉法。” “一派胡言!”廖明司“蹭”地站起身来,怒道:“这分明是莫须有的罪名,即使是公文疏漏马虎,自有皇上处置,也不至于动用骠骑卫!” 说出这话来,廖明司心中却突然一惊。骠骑卫分东、南、西、北四卫。其中东西南分别为皇宫和刑部调遣,唯有北卫,原本在先皇时候专属先皇调用,后来皇上去世之前,将骠骑北卫的调用权利授给了昭王宋元昊。 想到这里,廖明司急忙问道:“是骠骑哪一卫将司马大人抓走的?” “是骠骑北卫新任中郎将——赵群赵大人亲自带人来抓的。”小太监道。 第68页 廖明司的眉头拧成疙瘩,他知道刑查司少卿是宋元昊一党,若是骠骑北卫将人抓走,关进了刑查司的监狱,江童基本可说是凶多吉少。 紫宸殿中,廖明司匆匆进来,一眼看到司马敬轩也在。立刻明白宋元熙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江童的事情。便直接道:“皇上,骠骑卫无凭无据便擅自抓人,请下令将江童释放出来。” 宋元熙轻轻摇头道:“昭王已经将司马大人的罪证送来朕这里,公文上的错误明明白白,无可辩驳。而且,还有跟相峪县令的私下通信。” 廖明司心中一冷,没想到宋元昊竟然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但是,疑问还是充满了廖明司心间。 虽说一直清楚宋元昊对于司马江童的觊觎,可是若只是为了私情做到这种程度,也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一个床笫之欢,难道还至于让宋元昊做这么多事情? 廖明司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江童多次提到的赴汤蹈火,提到的‘若非要死才能成全一人’,又联想到今日早上,江童说的那件一直瞒着自己的事情,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廖明司抬起头来,打量着司马敬轩和宋元熙,沉声道:“昭王如此处心积虑对待一个刚进翰林院的新科进士,皇上和世子,竟然丝毫不觉得奇怪么?” 司马敬轩和宋元熙相互对望一眼,两人的焦灼和不安显而易见,但正如廖明司所说,两人并没象廖明司那样感到疑惑和惊讶。似乎这件事情,并非事出突然,而是早就被他们料到似的。 廖明司心中一惊,顿时明白,江童的事情一定是有隐情的,而且这个隐情宋元熙和司马敬轩都知道。 因此,他们虽然着急,但却不敢贸然对付宋元昊。 廖明司面色渐渐冷下来,沉声道:“皇上,臣只问一句,江童是否要一直待在刑查司的监狱中?若他人并不在刑查司的监狱中,是不是便证明此案事出有因?” 宋元熙眼神顿了顿,没有回答。 刑查司的监狱之中,江童的牢房门被打开。江童抬起头来,监狱的火把映出了宋元昊的面孔。 “监狱的滋味怎么样?司马大人。”宋元昊唇边带着幸灾乐祸的冷笑。 江童却面色平淡地道:“臣见过比这里恐怖万倍的场景,比起那些,这不过就是一座监狱而已。”说罢,抬起眼眸盯着宋元昊:“那个场景里,臣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却也亲见到作恶之人被烈焰烧成灰烬。” 宋元昊目光闪了闪,突然笑起来:“呵呵,不愧是佟连起的儿子,果然又臭又硬,跟父皇当年描述的,一模一样。” 江童双目中滑过一丝夹杂着惊讶的愤恨,却转瞬又平静下来:“殿下说的话臣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本王有耐心慢慢讲给你。”宋元昊说着,双目中显出贪婪的光芒,走近江童身边,轻薄地道:“现在你落在本王手里,本王再也不会就让你这么平白逃走。” 说罢向身后的侍卫挥挥手,几个侍卫立刻上前,将江童抓住。江童一惊,待要挣扎,却哪里是侍卫的对手,须臾,便已经被捆住双手,动弹不得。 江童惊道:“昭王,这是刑查司,你要做什么?” “哼!将你先送到这里来,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宋元昊得意地道:“本王要得到的,不仅仅是你藏起来的东西,还有你这个人。所以,本王为你准备了其他落脚的地方。你若老实,将本王要的东西痛快交出来,本王便好好疼你。若不老实,本王便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江童还要挣扎,却已经被侍卫塞住嘴巴,用黑布蒙在头上,带出了监狱。 紫宸殿中,司马敬轩对宋元熙道:“皇上,方才明司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若不在刑查司的监狱中,此案便事出有因’?” 宋元熙轻笑了一下,神情反而比刚才放松了很多。他并未正面回答司马敬轩,只道:“世子,朕的家中也并非都是有才之人。有那么一支,便是时时刻刻都甚为喜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40章 秘密 “躲着,莫作声……”娘一双眸子盯着江童,伸手将一个巴掌大的油皮袋子塞进江童的怀里,用几近耳语的声音道:“带着,跟命一样不要丢了。”说罢转身跑出去,被黑衣人砍成碎片…… 将军府中,江童看着廖山,小手紧紧捏着那袋子。廖山有些无奈地看看何清,何清静默片刻,笑笑,俯下身来,柔声道:“既然是娘亲留给你的,你就拿着。不过……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个在你这里。” ………… 一阵头晕目眩,江童慢慢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处宅子,摆设陈列十分简单,两张椅子、一张桌子。 而此时,自己正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双手绑缚在背后,口里塞着东西。 江童挣扎一下,却发现自己整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他努力想将口中的东西抵出去,却没有成功。 江童心里有些慌张,若是一直关在刑查司的监狱里,他倒并不紧张,可是现在……江童不知道,宋元昊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 那个油皮袋子,里面的东西江童看过,知道是能撼动朝野的秘密,早就寻了个妥当的地方藏了起来。 第69页 当初母亲临终时候的嘱託,小小的江童铭记在心,一刻也不敢让它离身。 其实原本来了京城,江童曾经想过要交给皇上。但那秘密太过重大,重大到一旦曝光,现今的皇上也不一定能够接受。犹犹豫豫之间,却不想竟然被宋元昊钻了空子。 江童明白,自己的事情廖明司一定知道了。只是,廖明司知不知道自己被宋元昊私自从刑查司监狱里带了出来。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江童的心勐地收缩起来,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两扇紧闭的木门。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搜刮这各种能在宋元昊施暴的时候快速了解自己的办法。 但是还没想出来,门便开了,宋元昊神情冰冷地走进来,江童的心立刻沉下去。 宋元昊盯着江童的眼神阴冷狠毒,但却意外地闪过一丝不甘心。江童以为自己看错了,正在懵懂的时候,却只见宋元昊的两个侍卫走上前来,再一次用一块黑布蒙住了江童的头。 江童被再一次拉着走出房间,这回宋元昊都没来得及将他迷晕。江童很是纳闷,宋元昊既然将自己掳到这里来,便定时坐好了折磨死自己的准备,怎么又换地方了? 江童纳闷地被推进一辆车里,车子刚刚起步,却突然停了下来。闷在车里的江童只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声和脚步声,间或还有金属的撞击声。 接着,便听到宋元昊怒道:“廖明司,你不是在刑查司?怎么会……这是要造反么?居然敢阻拦本王的车驾!” 江童心中一惊,浑身仿佛被施定身咒一般,顿时僵住了,支棱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个冰冷却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殿下,你擅自将关在刑查司的人带到自己的别院私宅,现在又要偷携出城。难道那些被指责的罪状里,也牵扯到殿下。殿下才这么急着灭口?” “大胆!居然敢诽谤本王。”宋元昊有些恼羞成怒地道:“给本王将廖明司拿下!” 江童的心提到嗓子眼,却听见一阵金属刀剑出鞘的声音,伴随着廖明司的冷笑:“殿下,你就这几个侍卫,想跟本将军的亲卫队动手么?” 江童心中一松,就听见又是一阵杂乱的声音,车帘勐地被人掀开。 第41章 救人 廖明司从紫宸殿走出来,心中的愤怒让他几乎想立刻冲到宋元昊的府邸,将他千刀万剐。 兴安迎上来,低声道:“长公子,表公子确实已经不在刑查司的监狱里了。” 廖明司的目光变得可怕起来,沉声道:“亲卫队都集齐了?” “按照长公子的吩咐,已经等在路上。” 廖明司一言不发,飞身上马。 刑查司监狱,一个将官带着人闯进来,刑查司少卿闻讯赶来,怒斥道:“廖明司的军队就没有王法么?居然敢擅闯刑查司?” 那将官面色凌厉,用军队中惯有的强硬语调道:“我家将军听闻司马大人蒙冤入狱,即刻要来探望,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少卿大惊失色地慌张起来,马上又梗着脖子道:“案子正在彻查,人犯……人犯不能随意探视。” 将官神色不改,一字一句地道:“属下只是奉命打个先锋,将军去宫中请了皇命,即刻赶到,大人到时候跟我们将军说罢。” 少卿咬咬牙,甩袖而去,低声对跟着的人道:“快马去禀报昭王殿下,让他赶紧把人送回来!” 那快马前脚一走,后面便跟上了廖明司的亲卫队。看着到了宋元昊的别院,廖明司恨不得立刻打进去。但他知道,宋元昊见事情败露,一定会将江童转移。 毕竟这次事出有因,宋元昊恐怕是指在必得。 那厢宋元昊接到密报,便立刻将江童转移出来,却没想到迎面就碰上了廖明司。 宋元昊看见廖明司准备充分的样子,面色铁青地明白了自己中了声东击西的计策。 廖明司扫视着宋元昊的脸色,冷笑道:“本将军虽然不喜读书,考不了进士,中不了科举,但兵法却烂熟于心。殿下若想继续较量,本将军便见招拆招!” 宋元昊咬了咬牙,冷声道:“廖明司,你敢阻拦本王车驾,是想造反么?” 廖明司并没回答,只策马往前,逼近了宋元昊的马匹。宋元昊面色一怔:“你敢冲撞王驾?在本王面前,你还不下马!” “皇上都允许我骑马入宫,难道昭王这地盘比皇宫还高高在上?”廖明司话中有话,宋元昊头一次感觉到,这个自己认为只会打仗的廖明司,心思居然如此活络。 一句话问的宋元昊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廖明司率领着亲卫队,越走越近,将自己的车驾和侍卫团团围住。 廖明司也懒得耽误时间,靠近了车辆便飞身下马,直奔车前一把撩开了车帘,脸色立刻就沉下来。 车里面狭窄逼仄,江童被五花大绑,蒙着眼睛,塞住嘴巴,还被捆在马车车架上,动弹不得。 廖明司抓着车帘的手紧紧地握着,努力压抑着回头将宋元昊揍一顿的冲动。 他一言不发地上前拿下江童的头套,还好,虽然有些憔悴,但没有伤痕。双眸看到自己还是熠熠发光,没有被祸害的痕迹。 廖明司忍着心中的痛,一把拿掉江童嘴里塞得东西,又从腰间抽出匕首利落地将绳子割断。 第70页 “哥哥……”江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想抬起胳膊来拉住廖明司却半天都没有抬起来。 廖明司看着江童衣服上的勒痕和他充血的双手,知道他是被绑的太久了,手脚已经麻木。咬咬牙,一把将人抱起来,走下马车。 宋元昊不甘心地道:“廖明司,你要将人犯带往何处?” 廖明司看也不看宋元昊,冷声道:“已经请了皇上的示下,若司马江童不在刑查司的监狱里,便说明此案有异。殿下不信,可以亲自去问过皇上。” 说罢轻轻地将江童放在马鞍前,低声道:“委屈一下,我带你回家。” 江童舒了口气,将头靠在廖明司的胸前,任由他用手臂将自己搂紧。 两人一骑,就在宋元昊能杀死人的目光中,在亲卫队的簇拥下,绝尘而去。 刘昌看着廖明司的背影,低声问道:“殿下,接下来怎么办?” 宋元昊气的眼睛都红了,怒道:“怎么办,怎么办!什么都要本王操心,养你们是用来干嘛的?!查满那边呢?李成武到底要不要脑袋了,这么久究竟在干什么!” 刘昌急忙俯首道:“应该差不多要有消息了,殿下息怒。” 宋元昊转身看着空荡荡的马车,一鞭子抽在车架上,怒喝道:“还不赶紧滚回去!立在这里丢人现眼吗?”说罢一策马,气唿唿地奔回别院。 将军府中,何清匆匆走向廖明司的院子。刚一听到江童被抓,何清也急的晕头转向。密诏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甚至,因为娘家的关系,比廖山知道的还清楚。宋元昊想要密诏的心,必是会对江童十分不利。 但不过半天时间,便听闻江童竟然被廖明司带了回来,还是一路的抱着,毫不避嫌地穿街过巷,进府入院。何清坐不住了,有些事情,她不能再假装没看见。 廖明司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将军府唯一的嫡传香火。何清对江童没有意见,但对于廖明司只将心思放在江童身上,可是越想越心慌。 廖明司房间里,江童无不担忧地道:“哥哥将我这么带回来,皇上那里怎么交代,还是将我送回刑查司吧。” “不急,你先休息一晚,明日精神好了再去不迟。我已经差遣兴安去找世子,让他将事情禀报皇上,你不用担心。” 廖明司亲手端了汤羹递给江童:“你水米未进,一定饿了吧,先用些羹汤。饿极了,不好直接吃干饭。” 江童手捧着汤碗,温暖从手心传到心间:“哥哥,其实我一点都不害怕,知道你会来救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还快?”廖明司心疼的目光扫过江童手腕露出来的红色勒痕:“若能再快些,察觉昭王的阴谋,你就不用受这份罪了。” 江童摇头道:“哥哥不明就里,怎么会早些察觉。这次事出有因,跟那个我说过的秘密有关。只是……”江童咬咬嘴唇,似乎很犹豫:“我不知道这个秘密该不该说给哥哥听。” 廖明司皱皱眉头:“是什么要命的秘密,值得宋元昊大张旗鼓地诬陷你?” “是个……惊天的秘密。若我是昭王的立场,如此大张旗鼓,也是必要的。”江童仿佛下了决心似的,刚要说,却听得外面兴安大声道:“夫人来啦,给夫人请安!” 第42章 分开 廖明司和江童刚想迎出去,何清却已经走进来。 何清打量了一下要从床上下来的江童,皱皱眉头道:“听闻你受了不少罪,就先歇着吧。不过既然已经被刑查司拘捕,待在家中也不合适。我已经知会了辅成王世子,让他先将你接回王府,至于要不要送你去刑查司,由他来决定。” 廖明司听了面色不悦道:“皇上已经说了,若江童在刑查司监狱之外,此案便会重新考虑。” “皇上说了重新考虑,有没有说江童就无罪了?”何清压着怒气道:“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到我院子来。”说罢转身走出门去。 江童有些担心地看着廖明司道:“夫人似乎很生气,看样子不像是只因为我的案子。” “没关系,别瞎想。”廖明司安慰道:“母亲可能就是着急,毕竟这次你我都算是闯了祸。不过她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许是只想问个究竟。” 说罢让翠翘和兴安好生服侍着江童,自己往何清的院子走来。 进屋便见何清面色不好,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廖明司走上前道:“母亲有什么吩咐?” 何清看了廖明司一眼,沉声道:“过几天便是明礼迎娶长公主的日子,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廖明司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道:“母亲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儿子,儿子定当竭尽全力。” 何清目光扫过廖明司的面孔,手上推过一个红色的纸封:“这是户部侍郎大人的长女的生辰八字,此女年方十六,温柔贤淑,端庄聪慧。我见过这孩子,能读书还会作诗,可谓是才女。刺绣、女红也不错,又孝顺……” 话没说完,廖明司冷声打断何清道:“母亲若是为了这事,便恕我不能从命了。” 何清脸色沉下来:“我一直很想问你。长公主明明开始的时候是一心要嫁给你的,为何却突然又赐婚明礼?你……你今天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 第71页 何清咬咬牙,低声道:“是不是跟江童,是龙阳之好。” 廖明司心中咯噔一声,这才知道何清叫自己来的目的。虽然早就有准备自己跟江童的事情会被提上议程,但却也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被何清问出来。 廖明司定了定心神,道:“其实早就想禀报二老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既然母亲今天问起,那儿子也不隐瞒。” 说罢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何清道:“儿子从小便喜欢江童,后来再次见面,已经知道离不开他。江童对儿子亦是如此,只希望母亲能够摒弃俗念,成全……” “妄想!”何清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道:“你是廖家嫡长子,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和你父亲都盼着你能够延续廖家的香火,你却……” 廖明司低下头,目光却依然坚定,沉声道:“儿子今生无法按照母亲想法去做,但若跟江童一起,定会加倍孝顺双亲,扶助弟弟,照顾侄儿……” 何清气的浑身颤抖起来,气唿唿地道:“你胡闹惯了,那江童可是饱读圣贤书的,怎么也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廖明司面色一变,冷声道:“母亲要骂要打冲着我一人来,不要迁怒江童。” “吓,这就开始袒护上了。”何清冷声道:“你是逼着我将这件事告诉你父亲么?” 廖明司低声道:“别说父亲,就算是皇上下了旨意,我也不会跟江童分开。” “你……你……”何清气得说不出话来,廖明司站起来行礼道:“母亲若没其他事宜,儿子便告辞了。”说罢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了何清的院子。 何清气得脸色发白,丫环急忙过来又是捶背又是递茶,何清心中的焦虑无处发泄,只能长吁短嘆。 这时候,外面报说,司马敬轩带人来接江童了。 何清急忙道:“快传。” 司马敬轩进来,见何清脸色不好,还以为是因为江童的事情焦虑。刚要说些抱歉的话,何清却屏退左右,思忖半天,对司马敬轩道:“江童的事情,皇上那里怎么说?” “皇上自然知道昭王殿下为何会突然发难,只是那封密诏……”司马敬轩压低声音道:“皇上问起,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何清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实禀报皇上了。他已经不是当年的皇子,此事要如何发落,是否隐瞒,还是皇上自己说了算。” “夫人说得对。”司马敬轩道:“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等接了江童回府,便将这个主意说与他。他家因为密诏被灭了满门,现在这个关口,他也有权利知道我们要如何处置此事。” 何清点点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司马敬轩。司马敬轩皱皱眉头,问道:“夫人可是还有其他吩咐?尽管开口。” 何清长嘆一声,面色微红道:“此事原本也不应跟你说,只是……你毕竟是江童的家人,又是他十分敬重的大哥。也许你的劝解,江童会听呢。” 廖明司满腹心事地往回走,远远地看见廖明礼重新建造之后的院子,在将军府内甚是唐突。 这几日,廖明司也对长公主突然嫁给廖明礼很是疑惑。但赐婚之后,因为避嫌,廖明司再没见过宋元贞,宋元熙也只说她突然就禀报太后要跟廖明礼成亲。 其中原委,宋元熙不清楚,倒反而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宋元贞不用一直承担对廖明司求而不得的痛苦了。 廖明司也不好追问,却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让他心中不舒服的原因。 “哎?大哥。”廖明礼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廖明司正专心自己的事情,吓了一跳。 “你去了我的院子么?”廖明司看着廖明礼走来的方向问道。 廖明礼满脸堆笑地道:“没、没有,只是往后面绕了一圈。大哥也知道我最近忙着婚事,别的都顾不上。” 廖明司点点头,道:“你继续忙吧。”说着就要往回走。 廖明礼却拉住廖明司,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大哥,听说你把江童抢回来了?那怎么得了,他现在可是刑查司的人犯。” 廖明司不耐烦地道:“是请了皇上示下的,你不用担心。辅成王世子很快会将江童接走,此事他们会看着办。” “那就好,那就好。”廖明礼道:“过几天长公主就要进门了,若是看见家里有个人犯,毕竟有点犯忌讳。” 说罢又试探着道:“江童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吧,毕竟辅成王现在在京城有人了,总是住在咱们家,也不是个事。” 廖明司目光一冷,看向廖明礼道:“这是长公主让你试探的么?” 廖明礼面色一变,急忙又堆了满脸笑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己瞎问的……呵呵。我那边还有事,先告辞了,大哥。” 回到房间,廖明司见翠翘正在用冰块敷着江童手腕上的伤,便过去看看,问道:“是不是很疼?” “方才被绑的麻木了,不觉得,现在有些火辣辣。”江童不想廖明司担心,笑笑道:“用冰敷一下,就没事了。”廖明司点点头,坐在床边。 第72页 江童试探着问道:“方才夫人叫哥哥去,是什么事?” 廖明司自然不肯说出实情,只道:“是说让你跟世子回辅成王府的事。” “哦。”江童点点头道:“夫人安排也没错,既然已经有大哥替我做主,便应该回去。况且大哥和皇上都是知道内情的,也必不会因为昭王殿下的污衊,对我怎样。” 说到这里,江童放松地笑笑道:“哥哥也不必担心,我出去也好。毕竟长公主马上要住进府来,终归是每日见面尴尬的很。” 廖明司低着头,想着何清那些话,只觉得愧对江童。忍不住拉着江童的手,轻轻用冰块给他敷着瘀伤,低声道:“童,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我也不想,这不是权宜之计么?”江童反而安慰着廖明司道:“若是两情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廖明司嘆口气伸手将江童搂在怀里:“可是只跟你分开一时一刻,我都心如煎熬。想到这次你回了辅成王府,又不知道何时才能象现在一般朝夕相处,真是……” 江童心中一阵酸楚,将头靠在廖明司的肩上,两下无话,房中安静的仿佛没了人似的。 好一会儿,廖明司才放开江童,看着他似乎目有泪光,心中不忍更甚。赶忙岔开话题道:“对了,方才你不是说到那个秘密么?到底是什么?让所有人都如此紧张?” 江童揉揉眼睛,嘆口气道:“此事真是关系重大,不仅牵扯到现今的皇上和昭王,还牵扯到先皇。” 廖明司听了都不由地大吃一惊:“什么事情,居然还牵扯到先皇?” “是足以翻覆朝野的秘密。”江童看着廖明司犹豫道:“虽然不想哥哥蒙在鼓里,但我真的不知道告诉了哥哥,是否是对的。” 这时候突然兴安报导:“辅成王世子到。” 廖明司一愣:“这么快?”刚起身,司马敬轩已经走进来,他神情有些异常,看着江童的眼睛道:“江童,大哥来接你回府,快些收拾一下吧。” 江童似乎读懂了司马敬轩的暗示,点点头道:“翠翘已经在收拾了,大哥稍坐。”便就此压下来那个要说的秘密。 第43章 檀香 辅成王府马车驶出将军府,江童从窗帘缝隙中看着廖明司孤独的身影,在大门口的红灯笼下,显得十分寂寥。不禁鼻子一酸。 司马敬轩伸手在江童肩上拍拍,道:“你们的事急不得,现在还是先将你这件案子处理妥当。”江童点点头,吸了吸鼻子。 “还有,你手上那封密诏,牵扯太广,先不要明司知道的好。”司马敬轩沉声道:“自古帝王多薄情,就算这密诏对今上有利,但毕竟有些东西摆不到檯面上。” 江童双目垂着,半晌道:“父亲当年为了此事,豁出了全家的性命。若不是廖将军,我也早就命丧黄泉。却没想到,此是竟成为一块烫手的山芋。” “也不能如此说,只是皇上不太知晓内情,昭王又是太后亲生,手心手背都是肉。”司马敬轩道:“父王应该早就从太后那里得了懿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此密诏是不能彰显于天下的。” 江童轻嘆口气,不再说话。 司马敬轩安慰他道:“那份赈灾详单,皇上已经命人仔细彻查。若真如你所说,有人将你的手书偷梁换柱,相信还是不难查出来的。” “那我明日一早,便回去刑查司的监狱?” “嗯,不过你放心,值此一事,皇上已经亲自下旨训斥刑查司少卿,并且罚奉三月,以示惩戒。你不会再有事了。” 廖明司恹恹地走回院子,呆坐在窗户边的软榻上。平日里,江童喜欢坐在这里,看书写诗。方才走的匆忙,软塌扶手上,还搭着一件江童平日里穿着的半臂。 廖明司将那衣服拿过来,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在上面摩挲着。那柔软的丝绸布料上,散发着熟悉的檀香味道。 江童喜欢檀香味道的衣料薰香,廖明司每次将头埋进江童的脖颈,就会笑道:“仿佛搂着一个小沙弥。” 廖明司被那味道勾起心酸,闭上眼睛,把衣服按在口鼻处,很久都捨不得拿开。 兴安从外面进来,问道是否洗漱。 廖明司沉默了半晌,对兴安道:“这几日找些人将那皇上赐的宅子打扫一下,等江童出来,我们便搬进去。” 兴安吃惊道:“此事夫人和将军同意了么?” “我原本也是因为常年外出行军打仗,自觉孝顺父母的时日不多,才一直住在府中。现在……是独立出去的时候了。” “是,公子,我明白了。” 紫宸殿中,宋元熙翻看着江童的案子,双目中充满疑惑的神情。那封密诏,究竟有多大的秘密,太后许雯竟然亲自过问,让宋元熙不要查问详情。 许雯对宋元熙自幼呵护,宋元熙也一直听话,但对于这封众人都三缄其口的密诏,宋元熙有点要失去耐心了。 他有些烦闷的将摺子扔到一边,抬手揉揉眼睛。这时候,大太监报导:“皇上,江南御史回来了。” 宋元熙立刻道:“快传,朕正好想问问江南冰灾的事情。” 第73页 御史走进来,行了礼。宋元熙问了一会儿冰灾的事情,果然是比想像的更严重。不过好歹这几天气温回暖,冻雨消停,灾情有所缓解。 宋元熙刚要松口气,御史却有些踟蹰地道:“臣在江南的时候,听到一些说法,按理说也是些流言,不过因为牵扯到皇上和大将军,臣……不知道当不当讲。” 宋元熙有些纳闷地道:“是什么流言?居然还能扯到朕和大将军?” 御史打着腹稿,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可还记得,十年前佟连起贪污弊案的时候,大将军曾经带兵去江南一带剿过匪患?” “哦,是那个打着前朝旗号的山贼么?大将军那次去,也算是平叛吧。”宋元熙道:“那匪首号称是前朝皇室后人,集结了不少反贼。破了江南三个县。廖将军亲自出马,不过月余,便将其平剿的一干二尽,功勋卓着。” “但是匪首始终没有抓获。”御史道:“臣也是这次去了才知道,当地一直有种说法,说廖将军其实当年是跟匪首私下结了协议,将匪首偷偷放走。而且还有说法,那匪首并非号称手上有前朝玉玺,而是真的有一枚。那枚玉玺也在同一时刻失踪,还有一说,是那匪首用玉玺换了性命……” “够了!”宋元熙怒喝道:“既然你也说是流言,便没有几分可信!” 御史是个耿直的人,也没有被吓唬住,只是很谨慎地道:“空穴来风,必事出有因。此传言在臣之前,已经流传多年,事情必是有的。至于是不是跟大将军有关,他是不是藏起来传国玉玺,自然是没有铁证。若有,臣便遵从职责,上呈奏摺了。” 宋元熙也知道此卫御史大人刚直不阿,有一说一,否则便不会派他去此时十分敏感的江南调查情况。 虽阴着脸,却也只得道:“此事非同小可。大将军乃朝中重臣,一门英烈。如此传言沸沸扬扬,难免有狼子野心之人推波助澜也未可知,还劳烦大人再彻查清楚一点。” “是,臣遵旨。” 玉华宫中,宋元昊走进去,只见宫女太监们正在整理着宋元贞出嫁用的东西。一个长条形的几案上,全部是大大小小的红漆首饰盒,每一个盒子里都金碧辉煌的,珠串成堆。 衣柜旁边,精緻密绣的大红色嫁衣,陪衬着放在旁边满是珠翠的凤冠,在烛光下很是扎眼。 宋元贞却连看也不看这些东西,只披散着头髮,坐在卧房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执着一只玉杯,独自酌饮。 宋元昊没有让宫女通传,自己走到宋元贞榻前,笑笑道:“自斟自饮多没趣,本王陪你喝两杯。” 宋元贞连眼皮也没动,只轻启朱唇道:“愁酒冷杯的,二哥还凑什么热闹。” 宋元昊面色如常,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酒并无错,不过是喝的人心情有异而已。虽然嫁给廖明礼并非你最终夙愿,但也毕竟进了将军府不是。” 宋元贞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想你堂堂长公主,嫁给谁不都是恩赐,却偏偏廖明司拿了架子,宁愿喜欢一个男人,也不要你,你不觉得心里憋屈么?” 宋元昊语调平淡,话却仿佛刺进了宋元贞心里的针:“若你就此罢休了,便只能远远地看着廖明司跟司马江童随心所愿。你也知道,皇上是站在廖明司一边的,赐婚是迟早的事情。难不成你乐意后半生一直看着他们双宿双飞,得偿所愿么?” 宋元贞狠狠地捏紧了酒杯,将满满一杯酒,一口倒进了嘴巴,脸色变得愈加苍白。 “廖明司和司马江童是否长久,其实有个重要的因素。”宋元昊故意卖着关子停下,看着宋元贞。 宋元贞果然忍不住地追问道:“什么因素?” “将军府的荣辱。”宋元昊道:“你想想,若是将军府倒了,廖明司能不受牵连?皇上还会处处对他们如平常一样好么?” 宋元贞呲之以鼻:“二哥,你是做梦呢吧。我虽然很少过问朝政,却也知道将军府对于皇兄的重要。除非将军府造反,否则皇兄是绝对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宋元昊唇边浮起一丝微笑:“谁说你不过问朝政,这不就一语中的了么?” “二哥打什么哑谜呢?”宋元贞纳闷地看着宋元昊。 “便是你方才说的。”宋元昊用口型说出了“造反”两个字。 宋元贞吓了一跳,酒都醒了一大半,压低声音道:“二哥是煳涂了吧?将军府怎么会……” “世事难料。”宋元昊道:“你还处心积虑要嫁给廖明司呢,到最后不也稀里煳涂嫁给了廖明礼。有的事情,其实十年前就埋下了种子,只不过……”宋元昊眼中的阴沉更甚:“现在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宋元贞更加迷茫了,她显然并没明白宋元昊的暗示。宋元昊也了解自己这个养尊处优的妹妹,便直接道:“你进了将军府,可以做很多事,首先便是……” 宋元贞目瞪口呆地看着宋元昊:“你……你是想构陷……” “什么构陷,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根本是事实。”宋元昊盯着宋元贞道:“你若按照本王说的做,本王保证廖明礼依然承袭将军府的一切,你的荣华富贵丝毫不会受到影响。皇上那里,恐怕还得感谢你。” 第74页 宋元贞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沉声道:“此事过于重大,我还要考虑一下。” 宋元昊眼中掠过一丝阴霾,面上却显出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道:“当然,这是大事,你考虑一下吧。哦,还有,司马江童现在监狱中,你婚礼上恐怕是看不到他。不过皇上那边似乎并不打算相信他的罪状,正在命人仔细彻查,过几天就没事了也未可知。” 宋元贞面色沉了沉,喃喃地道:“若是将军府出事,这个司马江童……” “将军府跟辅成王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 宋元贞目光一闪,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二哥,你要说话算数。我若帮了你,到时候你要讲整个将军府交给我,让廖明司看看,这就是他拒绝我,羞辱我的下场!” 宋元昊得意地笑笑:“那是自然,到时候要杀要剐,随你!” 第44章 食盒 整个京城都装饰一新,从皇宫到将军府的路上更是挂满了红色灯笼。长公主的花轿,从皇宫一路被簇拥着,浩浩荡荡地向将军府行来。 廖明礼跨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着礼服,趾高气扬。这一天,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一想到自己那天当机立断地办了宋元贞,廖明礼就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 在将军府这么多年,顶着个庶子的名分,总是处处矮廖明司一头。现在,自己已经成为堂堂的驸马都尉,任谁都不能小看自己了。 宋元贞的轿子里,宫女悄悄放下车帘,小声道:“驸马真不愧是将军府的公子,穿上这礼服,更是英气逼人,一点儿都不比少将军差。” 另一个宫女急忙捅了捅她,使了个眼色。那宫女吓得急忙闭上嘴巴,不再吭声。 宋元贞面无表情,目光只是往脚边的箱子瞟过去。宫女急忙道:“公主不用担心,这个箱子奴婢吩咐他们谁都不许动,一会儿奴婢亲自帮您送回房间。” 宋元贞点点头,掩饰着眼眸中滑过的一丝不安。 刑查司的监狱中,一个狱卒走过来,放下食盒:“司马大人,这是将军府送来的。今天那里迎娶长公主呢,少将军暂时不方便过来,便让先送这些来。” 江童接过食盒,笑笑道:“是二表哥成亲,可惜我不能亲自到场祝贺。” “唉,听说您也是被冤枉了,委屈几天,弄清事情真相就能出去了。”狱卒说着转身走开,却没有回到外面看守的位置,而是直接走了出去。 江童有些纳闷,看着外面空荡荡的看守桌子,笑笑道:“这是想让我越狱么?还是真觉得我是冤枉的。” 想不明白的摇摇头,掀开食盒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满满放的都是他爱吃的东西,江童眼中滑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将军府中,廖明司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客人们,看着满眼的喜庆氛围,他却高兴不起来,心中隐隐作痛。 他和江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一天。而现在,江童还在监狱里受苦,母亲也出来使绊子。 廖明司嘆口气,一仰头,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四周不明真相的客人们起闹着,说着恭维的话,廖明司却已经没心思应付了。 找了个藉口离开宴席,廖明司走向马厩。兴安追上来拉住他道:“长公子,夫人吩咐了,你今天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将军府。一会儿皇上和昭王殿下也要来,你必要在的。” 廖明司顿了顿,扒开兴安的手说:“我只去一刻,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特别想见他,见不到他心中总是不安。” 兴安为难地咂咂嘴道:“要不我陪长公子去,若放您走了,在这里等着我会急死的。” “也好,你留在这里被母亲发现也会受责骂。”廖明司点点头,二人上马,向刑查司奔去。 刑查司的狱卒看到进来的廖明司似乎吓了一跳,殷勤地迎上去道:“少将军……贵府今天不是有大事情,怎么会……” “我看看司马大人,一整天不见,我不放心。”廖明司说着便往里走。谁知道那狱卒竟然伸手将廖明司拉住,神色焦急不安地道:“少……少将军,刚才小的刚看过司马大人。他……他正睡觉呢。” 廖明司看着狱卒,面色一变,一把将狱卒推开,快步跑进监狱。 第45章 中毒 “哥哥……”江童坐在桌子旁边,抬头看着廖明司,面色苍白,眼中流出痛苦神情:“哥哥,我……” 兴安已经从狱卒手里夺过钥匙,打开了牢门。廖明司问着“怎么了?”冲进了监狱。 江童张了张嘴巴,突然喷出来一口鲜血。 “童!怎么回事?”廖明司伸手搂住江童摇摇欲坠的身体,焦急地问道。 江童指指桌上的食盒:“有……毒……” 廖明司大吃一惊,喊道:“兴安!快!请大夫——快!” 辅成王府,司马敬轩匆匆走进为江童准备的房间。只见江童紧闭双目,面色青紫,衣襟敞开,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几名太医正忙碌着,一个给江童放血、针灸治疗,一个给江童灌药。 第75页 “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会中毒?”司马敬轩拉着一脸焦急的廖明司问道。 廖明司双目中透出冰寒,冷声道:“有人假扮狱卒,给江童送了食盒。那食盒是仿造我平日里送去的模样,还好他警惕起来,并没吃多少。” 司马敬轩大吃一惊:“你是说……有人故意想害死江童?” “必定是。”廖明司双目灼灼地看着司马敬轩,沉声道:“世子,江童手中的那封密诏,到底是什么内容?” 司马敬轩看看廖明司,犹豫着道:“那密诏的内容牵扯重大,你最好……” “我一定要知道!”廖明司一字一句地道:“若开始就知道密诏重要到能要了江童的命,哪怕违抗圣命,我都坚决不会将他再送回刑查司。” 司马敬轩嘆口气,说:“此处人多眼杂,你跟我来。” 将军府上,何清一边招唿着客人一边皱着眉头道:“明司呢?怎么半天都不见他人影?” 丫环摇头道:“不知道,好一会儿没见到长公子了。” “兴安呢?” “也有一阵没见了。” 何清正要派人去找,管家却匆匆跑来道:“夫人,刚才皇上那里传来了话,说咱家表公子出事了,皇上去了辅成王府。” 何清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江童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管家摇头:“来传话的人没说,看上去……似乎是大事。” 何清的心勐地沉了下去,虽然反对江童跟廖明司在一起,但是江童出事也是她不愿看到的。且不说那个惊天的秘密,就是跟江童相处多年,何清也将他看成真的自家亲戚,心里着实不忍。 何清嘱咐管家道:“你找两个人去辅成王府问问,再派个人去刑查司监狱,务必打听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速速回来禀报。” 管家刚领命下去,门口又通传道:“昭王殿下到。” 何清面色变了变,跟着廖山到门口迎接。 宋元昊身份地位不同,直接被迎到内厅,宋元贞和廖明礼来行礼。 宋元昊满面春光,看上去十分高兴,伸手将宋元贞和廖明礼扶起来,又命人拿出礼单递上,道:“长公主大婚,本王准备了些薄礼,还祝你们夫妻同心,百年好合。” 何清应付着,心中却已经对眼前这个神情自若的王爷疑心重重。还好宋元昊并没有多留两人,只说还有些体己话要嘱咐下长公主和廖明礼,便让廖山和何清跪安了。 何清一出门就将江童的事情告知了廖山,廖山也大吃一惊道:“定是出了大事,否则皇上怎么会都赶去了辅成王府。明司呢?” “早就不见了人,肯定已经知道。”何清嘆气道:“江童这孩子真是命运多舛,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内屋里,宋元昊见四下没人,压低声音对廖明礼道:“那事办了吗?” 廖明礼急忙点头道:“放心,殿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办妥,您就等着江童的噩耗吧。” 第46章 密诏 辅成王府中,廖明司震惊地看着司马敬轩,满眼难以置信。他实在是没想到,江童手上那封密诏居然牵扯如此之广,故事一直能追溯到三代以前的成祖皇帝。 “那封密诏,居然是成祖皇帝,密授给楚王的?”廖明司喃喃地道。 廖明司总算知道,为何司马敬轩不让江童将密诏的事情告诉自己。这密诏中牵扯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本朝举足轻重,且不能轻易提起。 楚王一直是本朝一个不能言说的存在,先皇和楚王都是成祖皇帝皇后的儿子,却并非同一个母亲。 楚王是成祖皇帝第一个皇后——孝贤皇后的独生子,成祖皇帝跟孝贤皇后青梅竹马,感情甚好。楚王又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所以成祖皇帝十分看重楚王,自幼便以太子待遇教导楚王。因此,当年在朝中,楚王继承大统几乎是共识。 可惜孝贤皇后身体一直不好,生下楚王的时候出现血崩之症,虽经太医们全力抢救,保住了性命,却一天比一天孱弱。终于在楚王三岁的时候,死于一场并不严重的风寒。 成祖皇帝十分难过,一月都不上朝,并且原本不打算再立新后。但当时的大学士却极力劝谏成祖皇帝以天下为重,国不可一日无国母。 成祖皇帝被臣子们劝谏了一年,才立了原本的贵妃为第二任皇后——端贤皇后。 先皇便是端贤皇后的长子,只比楚王小两岁。先皇跟忠厚、温和的楚王不一样,自小便为人强硬狂暴,虽不擅长读书,却十分勤于兵法,嗜好带兵打仗。十七岁的时候更是亲自上阵,以英武将军的头衔平息了南方的叛乱,一时间风头无两。 此时,因为孝贤皇后已经去世多年,娘家的外臣却不想放开好不容到手的权势,于是跟端贤皇后之间明里暗里的对立起来。 成祖皇帝原本是笃定了要立楚王为储君的,但是端贤皇后和同党不停地在成祖皇帝耳边说楚王为人太过迂腐,虽不失大礼,但却难以统治天下。 而反观先皇,做事果断,又有赫赫战功,有勇有谋,比楚王更适合皇帝之位。 成祖皇帝再喜欢楚王,整天有人在耳边这么说,也多少就会有些犹豫。但是先皇的阴鸷狂暴也让成祖皇帝不能放心,于是立储之事,便拖延下来。 第76页 就在楚王弱冠之年的时候,成祖皇帝突然生了一场怪病,太医院众太医想尽办法,也不见好转。没过几日,竟然驾崩。 朝中形势突变,端贤皇后拿着一封圣旨,说是成祖皇帝的遗诏,将帝位传给先皇。 这遗诏的真伪令朝中大乱,经过数次交锋,孝贤皇后一党败下阵来。最后不得不委曲求全,承认遗诏,以确保楚王的性命。 先皇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楚王赶回封地,永不得进京。 孝贤皇后一党,也被以各各种藉口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原本此事就此告一段落,先皇夺得帝位,意气风发。把孝贤皇后的余党整理的差不多之后,便张罗着立储的大事。 先皇是清楚当年自己怎么搅乱朝政的,因此在自己还健康在世的时候立下储君便是当务之急。 嫡长子宋元熙也是温厚大度,胸怀天下的储君人才,一切看上去万无一失。 “但是,就在十三年前,先皇的骠骑密卫突然带来一个令先皇惶恐万分的消息。”司马敬轩道:“密卫说,楚王手上有一封成祖皇帝的手写密诏。内容是成祖传位于楚王,并准备将先皇囚禁,将端贤皇后杖毙。” 廖明司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这……难不成成祖皇帝在死前料到了事情会变成后来的样子么?还是……成祖皇帝的死……” “细思极恐,是不是。”司马敬轩道:“这种事情是藏不住的,很快孝贤皇后的人也知道了此事,便派人去查问楚王。楚王为人忠厚,怕皇位的争执殃及国体,一直三缄其口。” “先皇却不一样了,自从知道这消息,便忧心忡忡,终日不能安眠。最终竟派了骠骑密卫,去封地刺杀楚王。” “楚王虽然知道先皇来杀自己,却并不打算逃走,而是将密诏交给了跟自己私交甚好的辅成王,也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带着密诏找到现今的太后,太后还未嫁给先皇的时候,就跟我家私交甚好。而且太后对于先皇对待楚王的态度,一直颇有怨言,便偷偷将父王拿着密诏的事情隐瞒下来。” “先皇虽然对我父王疑心甚重,但因为没有证据也不便着力追究。又有太后力保,便只寻了个理由,将父王贬到潭州。” “父王在临走的时候,将密诏交给兵部尚书佟连起大人。”司马敬轩道:“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佟连起大人被诬陷,好友、同撩甚至全家被牵连。那封密诏,最终落在了江童手里。” 廖明司疑惑地思忖了半晌道:“可是……佟连起大人拿着那封密诏有何用处呢?楚王已经没了,孝贤皇后的人也失散各处,势力大不如前。” 司马敬轩摇摇头:“这件事中,必有更深刻的原因,但是父王这么多年来一直三缄其口。每当我和江童问起,他都只说一句:你们只要效忠今上便可,其他不要多问。” “效忠今上?”廖明司反覆琢磨着这句话,话中似乎有着一切的答案,却又像蒙着一层纱,模模煳煳,看不清楚。 这时候,王府僕人进来报导:“启禀殿下、少将军,皇上驾到。” 廖明司和司马敬轩急忙出门迎接。 宋元熙带着宫中太医来到江童的床边,见他面色已经有所好转,便让太医再仔细诊治一下,自己跟廖明司和司马敬轩坐在外厅。 宋元熙的目光在司马敬轩和廖明司的脸上转了一圈,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沉声道:“那封密诏,居然还如此重要。成祖皇帝和先皇、楚王均已过往,还有人为了这封密诏,不惜陷害朝廷命官,下毒灭口。” 说罢嘆了口气道:“朕一向认为,与人为善,就算是牲畜,天长日久也能被感化。却不知,有些人,还不如牲畜。” 廖明司自然知道宋元熙的话中之意,接话道:“陛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乃处事之根本。前车之鑑,不能忘却。” 宋元熙点点头,伸手拍拍廖明司道:“只是苦了司马爱卿,刑查司也不用去了,就在王府禁足便可。经此一事,朕相信他定是无辜的。” 廖明司松了口气,急忙替江童谢了宋元熙的恩。 将军府上,廖明礼出去招唿客人,外厅只剩下宋元昊和宋元贞。 宋元昊压低声音问道:“东西带进来了吗?” 宋元贞面色有些苍白地点点头,有些害怕地问道:“二哥笃定此事万无一失?若被发现了,便是逆反之罪,我怕……” “怕什么,又不是你自己谋反。将军府功高盖主,反心传言也不是今日便有。”宋元昊冷声道:“难道你忘了,廖明司怎么对你的吗?若不想眼睁睁看他跟司马江童双宿双飞,气的自己吐血,就照本王说的做!” 宋元贞犹豫着,眼中显出害怕的神色:“若皇兄不信……到时候查出我来,二哥能帮我吗?” “那是自然,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宋元贞看着宋元昊,眼神犹疑不定地问道:“二哥这么做,只是为了扳倒将军府么?” 宋元昊眼中滑过一丝冰寒,脸上却挤出一丝笑容:“要不还能是为了什么,将军府在我朝实在是太过嚣张。廖明司不过打了几场胜仗,在宫中已经可以不下马。若是再让皇上如此放纵他们,国人岂不是只认识将军,不认识皇上了。” 第77页 宋元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言语。 这时候,廖明礼突然闯进来,惊惶地道:“殿下,不好了,司马江童居然没死,被廖明司从刑查司带到辅成王府了。” “什么?”宋元昊面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咬牙道:“你是怎么办事的?” “我也不知道大哥竟然会在今天还去监狱看他。”廖明司擦着头上的冷汗,不敢跟宋元昊对视。 旁边的宋元贞却面色变得更难看了,盯着廖明礼道:“是真的么?今日将军府大婚,本公主下嫁的日子,廖明司居然还去了监狱?去探视那个司马江童?!” 廖明礼面色尴尬地点点头,宋元昊趁机道:“元贞,以后这种事情每日都会发生,还是在你的眼皮底下,你果真受得了?” 宋元贞神情冰冷,话似乎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二哥放心,你交给我的事情,我会办的妥妥的。” 廖明礼不知道两人说什么,也不好问。只道:“现在怎么办?那些办事的人……” 宋元昊似乎对宋元贞的话很满意,脸色也变得好看一些。站起身来,拍拍廖明礼的肩膀道:“今日是你跟长公主的婚事,必不能让你沾了血。放心,本王会处理妥当,你们两个,好好成婚吧。” 第47章 反攻 将军府上,何清踱步到廖明司的院子外面,院子门关着,冷冷清清的。何清不禁嘆了口气,丫环玉屏见状,安慰道:“长公子已经成年,府上又来了长公主,他搬出去避避嫌也是好的。” 何清苦笑一下,道:“若只是如此,便是好了。” 这时候,院门突然打开,兴安拿着个包裹从里面走出来,一眼看见何清,吃了一惊,本能地将包裹藏在身后。 何清又好气又好笑地道:“那么大的包裹,你能挡得住么?什么时候学了这偷偷摸摸的本事。” 兴安急忙跪下道:“回夫人的话,这不是小的偷的,是长公子落在这里的东西,让小的回来拿。” “不过是说笑,你紧张什么。你跟了明司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的品行。”何清让兴安站起来,瞧着那包裹道:“这里面是江童的东西吧,若真是明司的,你藏什么。” 兴安咧嘴笑笑,低着头道:“夫人明察,确是表公子的东西。因为搬家的匆忙,前几日表公子也在昏迷,这几天醒了,便说起一些用的东西,小的就回来拿。” 何清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明司现在……是不是在辅成王府上?” 兴安知道瞒不过去,只得点点头。 何清长嘆了一口,对兴安道:“让他自己照顾好身体,年节后便要出征。要照顾病人,也要照顾自己。” “夫人放心,小的和翠翘在身边注意着呢。表公子幸亏中毒不深,已经好转了许多。” “那就好。”何清转身对玉屏道:“你带兴安去我屋里,把那盒太后赏赐的燕窝拿来,让兴安一併带过去,给江童补补身体。那孩子遭此大难,我跟将军忙着婚礼也没去看他,就带些心意去吧。” 兴安听了急忙道:“多谢夫人,长公子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何清白了兴安一眼:“要他高兴什么,我是心疼江童那孩子。”说罢仰着头,端着架子转身走了。 辅成王府上,廖明司看着桌上那盒上等燕窝,听兴安讲述着何清的表现,忍不住笑笑道:“母亲还是那么傲娇,其实心里是疼我们的。” “是呀,夫人的心情,长公子也应该理解,毕竟您是他唯一的嫡子。”兴安道:“回头表公子好了,你们再回去好好跟夫人说说罢。” 廖明司点点头,让兴安将燕窝拿去厨房,自己起身走到卧室。 熟睡的江童动了动,翻了个身,懵懂地睁开眼睛。看见廖明司,迷迷煳煳地笑了。 廖明司伸手理理他面颊上的髮丝,柔声道:“感觉好些了么?” “嗯。”江童伸手搂住廖明司榻上那条腿,将脑袋蹭过来:“睡了这些天,骨头都酥了。” “那我帮你揉揉。”廖明司的手顺着江童的头髮滑下去,揉捏着他的肩膀。触手的瘦骨嶙峋的感觉,让廖明司心中一阵疼痛。 江童本来就天生清瘦,此次入狱,本来就是吃不好睡不香。中毒虽不深,但为了排毒,又几天不能进食,几乎折磨的不成人形。 这几天廖明司悉心照料着,才有了些精神,苍白的面颊上,也有了些红晕。 廖明司抚摸着江童背上稜角分明的骨头,鼻子有些酸,喃喃地道:“让你受苦了。” 江童舒服地将头埋在廖明司的腿上,笑着道:“哪里苦,还要好感谢这一遭呢。要不是中了毒,能得哥哥天天守着。每天睁眼都能看到哥哥的脸,我觉得再中一次毒都值了。” 廖明司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若再有一次,我便什么都不要了,只去直接要了那畜生的命就是。” 说罢心疼地道:“那密诏的事情,你早些说与我就好了。知道那么严重,我便不会如此大意。” “哥哥不知道是对的,否则昭王连你也不会放过。”江童道:“不过,此次昭王失败,以后肯定会更加谨慎,我们也要严加提防他的阴谋。” 第78页 廖明司皱皱眉头,若有所思地道:“最好的办法,是让他狗急跳墙,自露马脚,将罪行暴露于天下,皇上便有法子将他处置掉,到时候我们才能都松口气。” 江童抬起头,看着廖明司道:“哥哥是有主意了么?” “原本没有什么头绪,但前几天收到个消息,让我想到一个计策。” “什么消息?” 廖明司笑笑道:“你还记得查满那个常败将军李成武么?” “当然,翰林院成天有他请求援兵和皇上斥责查满守军的摺子,对此人,我还是有很深印象。”江童道:“哥哥不是过完年要去增援么?” “也许要提前了。” 昭王府中,宋元昊看着手上的一张密笺,眉头拧成疙瘩。刘昌在旁边忧心忡忡地道:“殿下,查满军队目前人心不稳,恐有譁变。” 宋元昊怒道:“李成武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这么简单的计划,居然死活完不成!” “李将军自言身上有伤,吃不得北疆的苦,拖拖拉拉不愿意跟俄虏联盟施行殿下计划。”刘昌道:“现在李成武军队中许多中高层将领都对他的战略部署颇有不满,又出现了亲卫队长叛逃。” 刘昌顿了顿道:“殿下,现在当务之急,是将那个亲卫队长找到呀。” 宋元昊咬咬牙:“传本王密令给赵群,让他务必派高手严密追查。那个叛徒,决不能让他有回京的可能。否则一旦被将军府知道,禀报给皇上,我们恐怕要输的一败涂地。” 说罢又加上一句:“告诉赵群,若让那队长回到京城,就让赵群提着脑袋来见本王!” 辅成王府中,大客厅里。司马敬轩一脸惊讶地道:“李成武的亲卫队长叛逃了?” 廖明司点头道:“查满那里现在局势十分紧张,众将领对于李成武的无能非常不满,随时有譁变的可能。那亲卫队长也早就看不惯李成武作威作福,却消极作战,偷偷跟一个中级将领接触,却被李成武发觉,以扰乱军心的罪名要处死他。” “亲卫队长在将领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先去了五十里开外的另一处驻军地——峰峦。那里的守将吴将军,是我的好友,问清楚了情况,便给我密信。” 司马敬轩高兴地道:“那如此说来,此人一但回到京城,便可以立即指控李成武。皇上就能马上下旨,就地撤裁掉他。” “不能等到那时候。”廖明司道:“昭王手下密卫分布甚广,虽说让那亲卫队长回到京城,面见皇上是最好的安排,但是时间拖得太长,恐回生变。” “我已经跟翰林院大学士傅正春商议过,他前些日子连接到两封李成武的求援奏摺,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请求提前出兵。” 司马敬轩皱皱眉头道:“提前出兵?你的意思是……” 江童接话道:“哥哥的意思是,出兵之后,在峰峦直接将那亲卫队长秘密带走,去跟李成武对质。而李成武为了陷害那亲卫队长,超不多几天便肯定会上一封污衊他叛逃的摺子。” “老师那边可以先压几天,等哥哥带兵走远了,再行上奏。这样,昭王和李成武都会以为哥哥对此事并不知情,从而还继续打这张牌。” “哦……然后等明司到了查满,就当面给李成武来个措手不及?”司马敬轩恍然道。 “正是。”廖明司说:“那边打掉李成武,断了宋元昊的计划,也断了他一直利用查满俄虏盘剥军饷,贪污军费的路子。想来李成武那个窝囊废,定会提供很多项管证据。” “至于俄虏,有查满守军和廖家军,根本不在话下。等到大捷回京的时候,将李成武押解回来,看看宋元昊还有什么花样要耍。” 司马敬轩高兴道:“这样一来,既断了宋元昊一条财路,又能将他一军,真是一箭双鵰。” 廖明司眼神闪烁道:“那世子认为,我用此计划更皇上换个保证,可行?” “什么保证?”司马敬轩有些惊讶地道。 廖明司深深地看了江童一眼:“保证我走后能尽快将江童的案子撤销,并且保证他不出事。” 江童的面色红了红,低头道:“哥哥放心,我过的事情,皇上心里清楚。” “那也必得要个保证,否则我走的不安心。”廖明司拍拍江童的肩膀道:“此次去查满也要专心应对李成武,相信皇上不会让我分心的。” 这时候,突然外面通传道:“皇上有旨,传辅成王世子、司马大人和少将军进宫觐见。” 三人惊讶地相互对视一番,司马敬轩道:“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廖明司站起身道:“正说着,便有进宫机会,那倒是正好了。”说罢又担心地看看江童:“你的身体可还撑得住?” “无碍的,刚刚吃了夫人送的燕窝,很有精神。”江童道:“皇上既然传召我们三人进宫,恐怕便是我案子的事情有了眉目,我们要尽快才好。” 第48章 收买 将军府中,朱姨娘带着丫环腊梅,兴沖沖地往长公主和廖明礼的院子走来。 第79页 刚进门,便有太监拦着道:“长公主正在休息,闲杂人等请勿打扰。” 朱姨娘脸色一变,道:“闲杂人等?你个奴才胡说什么呢?是我!明礼的亲娘,长公主的婆婆,你居然……” 那太监却面不改色地道:“将军夫人才是长公主的婆婆,你一个妾室居然敢斗胆攀龙附凤!” 朱姨娘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一时愣在门口。原本在婚礼那天,自己就受尽了冷落。宋元贞早就传话给廖明礼,让朱姨娘不要出现在婚宴上。没得非要端出来自己庶出的身份,被人编排,失了面子。 廖明礼虽然心中不忍,但宋元贞要求,他也没法,只得让朱姨娘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半步都不许离开。 可怜朱姨娘生生地在院子里听了一宿,累的两条腿差点断了。第二天本来以为即使不能接受宋元贞和廖明礼的奉茶,至少在奉茶的时候,能出现在场合中。 哪里想到,早早起来打扮好的朱姨娘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宋元贞的懿旨就到了,直接了当地吩咐她不用抛头露面。朱姨娘气的哭了一场,想叫廖明礼来问罪,却竟然连人都见不到。 好不容易过了十天左右,廖明礼终于来告诉她。每日午后,她能去公主院子里探望。朱姨娘巴巴的从早晨开始便一直盼着,好不容到了午后,竟然还是吃了闭门羹。 朱姨娘见太监那般无礼,气的差点晕过去。还想要辩解,却见影壁墙后面闪出来一个宫女,对朱姨娘道:“姨娘,请随我来,公主要见你。” 朱姨娘听了,面色立刻嚣张起来,对小太监翻了个白眼,整理下衣裙,昂着头跟宫女走了进去。 进了正房客厅,朱姨娘一眼看见宋元贞坐在正中间的八仙椅上,手中端着一盏燕窝,慢慢地品着。 朱姨娘堆出一脸笑容,刚要上前打招唿,旁边却有个宫女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褥子铺在她的面前。 这东西朱姨娘当然不陌生,但脸上却显示出万分惊讶的神色。她难以置信地看看宋元贞道:“公主的意思……我要给公主行……” 宋元贞没理会她,只专心地吃着燕窝。 宫女冷冷地答话道:“你不过是个将军府的小妾,我们公主,是堂堂的长公主,你不会连君臣之礼都不清楚吧?” 朱姨娘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平日里巧言令色的模样,在宋元贞面前一丁点都不敢使。 她咬咬嘴唇,面色通红地跪下来,叩拜道:“见过公主殿下。” 宋元贞这才慢慢瞟了她一眼,道:“这不是明礼的亲娘么?还不快扶起来。” 宫女却都没动,朱姨娘的丫环腊梅只得放下手里的东西,将朱姨娘搀扶起来。 朱姨娘的面孔由红变白,强忍着挤出笑脸道:“长公主嫁进府上,可还习惯么?” 宋元贞冷声道:“将军和夫人待我很好,我有什么不习惯的。” 朱姨娘咬咬嘴唇,哆嗦着双手从丫环腊梅的手中接过自己准备的礼盒,递上去道:“这是给公主的见面礼,还请公主笑纳。” 宋元贞眼皮抬也没抬,宫女伸手接过去,转身递给了身后的小宫女。那小宫女就当着朱姨娘的面儿,捧着礼盒出了房门。至始至终,宋元贞都没有看一眼。 朱姨娘尴尬地立在地上,低着头,手中的手绢几乎被拧成麻花。 宋元贞却开口道:“别在心里腹诽我,只因你自己也清楚,虽然明礼是你生的,但是,你不过是个妾室,比那些奴才还不如。我堂堂长公主,怎能跟你平起平坐。” 朱姨娘脸一阵青一阵白,好半天,才哑着声音开口道:“公主殿下说的是,不过我从来也没那么想过,只是想尽些心意而已。” 宋元贞打量着朱姨娘,淡淡地道:“你看上去,也不是个不懂事的。想必一定知道,我最初想嫁的,并非明礼吧。” 朱姨娘咬着牙关,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元贞又道:“同为女子,姨娘想必能了解,本公主被廖明司拒之千里之外的心情,有多么沮丧。还好明礼识大体,又温柔懂事,本宫才知道,原来是之前选错了人。” 朱姨娘听了这话,神情才放松下来,挤出笑脸道:“明礼那孩子听话,自幼我就教导他要温柔待人,平和谦逊。” “呵呵,姨娘教导的不错。”宋元贞皮笑肉不笑地道:“明礼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不过在这将军府上,却一直被廖明司抢了风头。而且廖明司是夫人亲生,想来要得到将军府里的一切,必是此生都不可能的吧。” 朱姨娘咧咧嘴:“能得公主垂爱,已经是他的福分了。” “我是他的妻子,帮助他自然是应该的。”宋元贞抬起头来,终于将目光转移到朱姨娘身上:“可是你这个做母亲的,难道不也该帮帮自己的儿子么?” “当然,当然。”朱姨娘殷勤地点头道:“公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只要能帮到明礼,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元贞盯着朱姨娘半晌,收回目光道:“有你这句话就好,本公主用得到你的的时候,自然会派人去找你。” 朱姨娘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赶忙识趣地揖了揖道:“我只是挂念公主和明礼,既然已经见到公主,便不再打扰您休息了。” 第80页 说罢就准备退出去。没想到却被宋元贞叫住道:“等等。”说罢对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转身进里屋去,须臾出来,手上多了个红木盒子。 盒盖打开着,捧到朱姨娘面前。 “这是皇兄赐给我的上等东珠二十颗,既然姨娘第一次来,还带了见面礼,我也不能失礼。”宋元贞道。 朱姨娘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外面了,她哆嗦了半天,才伸手接过:“这……这是……多谢公主!” 朱姨娘千恩万谢地走出了房间,宫女低声道:“公主,此人看上去并不可靠。” 宋元贞冷笑一声:“我并不需要可靠的,只要够蠢就行。”说罢目光扫过放在角落的那只红色箱子,眼神阴沉起来。 第49章 心愿 紫宸殿内,廖明司和司马敬轩翻看着江童案件的卷宗。廖明司眉头紧皱道:“竟然有如此高明的偷梁换柱手法?” “是的,刑部报上来的时候,朕也吃惊不小。”宋元熙道:“居然是用修復画作的手法,将司马大人编写的赈灾详册裁掉一部分,再用其他的纸张修改了明细,重新复制上去。真真假假相互掺杂着,用普通手法根本分辨不出来。” 司马敬轩安慰的拍了拍江童道:“若不是皇上心思缜密,你这次的罪责便是定死了。” 江童急忙跪谢道:“谢皇上隆恩。” “司马大人本就无罪,若因为陷害便令朕丧失一位良臣,朕也会心痛。”宋元熙道:“不过刑部的辨识高手是明司寻来的,而且将此案交予刑部重新处置也是他的主意。” 江童抬眼看看廖明司,眼中的暗喜掩藏不住。 廖明司道:“若非江童,我依然会如此做。皇上请恕臣直言,朝中有些事情,就算皇上顾念旧情,但对方却已经是磨刀霍霍,不可再处处退让。” 宋元熙面色变了变,轻嘆口气道:“毕竟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说罢挥挥手道:“先不提这个,还有件事,便是查满那边。翰林院接到一封密奏,是查满一个参军的,他参奏李成武贪污军饷,拖延战机。” 廖明司听了,跟司马敬轩交换个眼色,道:“臣等也正有一件事跟皇上商议。” 宋元熙一愣道:“是什么事情?有关查满战事的么?” “正是。”廖明司道:“根据这一阵的战报和奏摺看来,查满局势确实不好。臣原本想等到年后再去,但是现在看来,出兵查满势在必行。” “可是现在北疆天寒地冻的,是出征的好时机么?” “查满俄虏久攻不下,并非在天时,也非在地利。”廖明司道:“最近的战报臣都仔细研究过,也听翰林院提到过查满军中的部分将领对李成武不满日增。” 廖明司说到这里,强调道:“臣认为,出兵的重点第一是安顿军心,第二才是抗敌。” 宋元熙微蹙眉毛,道:“你说的对,只是……” “您还在担心昭王殿下么?”廖明司道:“李成武将军虽然是昭王殿下的心腹,但若是真的丢失了查满重镇,让俄虏打通了北疆的通道,这个罪责恐怕昭王殿下也担当不起。” 宋元熙看看司马敬轩和江童,突然道:“明司,你跟朕进内室来,朕有话要跟你说。” 说罢站起身来走进内室,江童和司马明轩都惊讶地看着廖明司,廖明司向江童笑笑,示意他不用担心,跟着走了进去。 宋元熙让太监关上房门守在外面,内室便只剩下宋元熙和廖明司两人。 “明司,江童从刑查司出去之后,你一直跟他在一起,想必对于他手上密诏的内容,已经很清楚了吧?” 廖明司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是,臣已经尽数知晓,只是……” “说给朕听听。”宋元熙道:“朕知道那封密诏十分重要,但是,却发现没有人愿意告诉朕,密诏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而且,每当朕去问母后,母后只说让我定要保护好持有密诏的人,否则那些觊觎朕皇位的,便会得逞,却总是闭口不谈原因。” 廖明司思忖片刻道:“密诏的内容确实令人震惊,而且密诏几乎是直接导致了佟连起大人那场冤案。但是……太后如此做的原因,臣却也想不明白。” 宋元熙眉头紧皱:“佟大人的冤案?你的意思……” 外面,江童紧张不安。司马敬轩安慰他道:“不用担心,明司跟皇上自幼便在一处,关系不同于一般君臣,密诏事也确得明司才能说清楚。” 内室中,宋元熙震惊地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廖明司低声道:“皇上,这恐怕就是太后要大家都瞒着你的原因。毕竟先皇的继位……恐怕……” 宋元熙沉默许久,摇摇头道:“是朕对不住楚王,当年楚王薨没,父皇以谋反罪名将他草草埋葬。朕自登基以来,便想将楚王的棺椁移回京城,重修坟墓。现在看来,是势在必行了。父皇他,怎么会……” 廖明司上前,安慰道:“皇上也不必难过,自古以来,朝堂争斗便残酷无比,有时候也是被逼无奈。” 第81页 “不过这几日,臣知道密诏之事后,却发觉有些事情,更加想不通了。” 宋元熙抬头看着廖明司:“什么事?” “便是昭王。”廖明司道:“不过是如此一封密诏,昭王为何要不择手段地抢到呢?” 宋元熙似乎也被提醒了,蹙眉想了想道:“朕的人是来密报过,说昭王手上可能有一封父皇的密诏,对朕不利。但是何内容,朕并不知晓。” “那就更怪了,既然昭王手上有这么厉害的密诏,为何还总是惦记这一封?臣按常理来推断,江童手上的密诏一旦被公布,无论对皇上还是昭王,都没有好处呀。” 宋元熙摇摇头,也是不甚明了:“这个……只有以后再继续查了。” 又道:“你方才说的对,朕是忌惮元昊,才犹豫你出兵的。但是既然密诏的内容是这个,朕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你若想出兵,朕便依你。” 廖明司听了道:“方才殿中人多,正好借现在机会,跟皇上禀报一下臣等想出来的计策。” 说罢,便将查满那里的形势说了一遍。 宋元熙面露愤怒之色:“李成武是不想要脑袋了么?居然敢做出在此等辱没军队的事情来,当朕的江山是开玩笑么!” “皇上现在绝不能着急。”廖明司道:“在臣出发之前,皇上还要假装诸事不知,到时候才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宋元熙压着火点点头:“明司你的主意很好,你去查满,把那个混蛋给朕押解回来。这边你放心,江童的案子朕会马上让刑查司办结。” 廖明司露出个微笑道:“还是皇上明白,臣这要求还没提出来呢。” 宋元熙站起来,仿若兄弟那样拍拍廖明司的肩膀:“跟你相处这么久,你一个眼神,朕就知道你想要什么。这次查满回来,便是大功。你的心愿,朕都会帮你实现。” 第50章 惜别 福康宫中,宋元贞进来行礼,许雯高兴地拉着她的手道:“将军府可住的惯?” “还好。”宋元贞淡淡地说,似乎有什么心事。 许雯微蹙下眉头,问道:“怎么?有什么事要跟母后讲?” “没,没有。”宋元贞咬咬嘴唇,抬眼看着许雯道:“母后跟我婆婆是儿时的闺蜜么?” 许雯笑笑:“是你婆婆告诉你的?呵呵,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本宫还在家中,未有入选王府。” 宋元贞试探着道:“母后在娘家的时候,好像就跟父王相识了吧?” 许雯顿了顿,淡淡地道:“只是一面之缘,并无深交。” “哦……”许雯又问道:“那……那个楚王……听说当年我婆婆曾经备选过楚王妃?” 许雯面色变了变道:“此话你从何听来?根本没有此事。” “那就怪了,儿臣听说当年朝中有个大臣的女儿曾经跟楚王是青梅竹马,准备婚嫁的,只是出了状况才不了了之。论当年闺秀的资质,除却母后,便只有我婆婆够得上资格……” “元贞!”许雯不客气地打断宋元贞的话道:“长辈的事情也是你该议论的?去了将军府几日,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是廖明礼唆使你的么?” 宋元贞没料到许雯会突然发火,急忙道:“只是随便问问,那个傻瓜,哪儿知道这些。” 许雯疑惑的目光却更甚,恼怒地道:“那必是你二哥唆使你来问的?” 宋元贞被许雯恼怒的神情惊到了,她不明白自己这话问的怎么会如此触怒许雯,想说不是宋元昊指示的,又不敢说谎,只恐慌地低下头。 许雯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收敛下神情冷冷地道:“你二哥最近做事很没有分寸,你不要跟着他掺和。你们三个都是本宫的亲骨肉,本宫不想看着你们骨肉相残。” “不会的,母后多虑了。”宋元贞低声道:“二哥……只是担心朝中有些大臣功高盖主,并没有其他邪念。” “撺掇你来本宫这里打探,还叫没有邪念?”许雯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宋元贞的一眼:“你长点脑子吧。也学学品言,跟江童的婚事不成,便低调待在府上服侍母亲。不争不抢的,却也有良人喜欢。哪儿象你,钻牛角尖的非要进将军府,廖明礼什么货色,你真的不清楚么?” 廖明礼这事是宋元贞的软肋,听见许雯这样说,立刻炸毛道:“再不好,母亲不也赐婚了。品言怎样,被辅成王府耍了,满京城还有谁敢再要她!” “是辅成王世子司马敬轩。” “哎?”宋元贞惊讶的半日说不出话来:“是……司马敬轩?”随即撇撇嘴:“哼!他这是给司马江童赎罪么?” “当然不是,世子那日在冬至夜宴上看见品言,就已经看上了。可惜当时处境尴尬,便没有再提。后来世子为了求娶品言,三次光顾你舅舅府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舅舅、舅母原本对辅成王府的成见,被世子感动的一点都不剩,自然答允了。” 宋元贞听了咬咬嘴唇,冷冷地道:“哼!母后这话是讽刺我么?我没有精诚打动廖明司,便屈尊下嫁给廖明礼。” 第82页 许雯无奈地摇摇头:“都是本宫生出来的,你跟你二哥怎么都这么蠢呢!” 两厢不欢而散,宋元贞愤愤地出了福康宫,却没有直接出宫。而是拐了个弯,来到宋元昊的宫中。 宋元昊见宋元贞面色不悦,问道:“怎么?母后那里打听到什么坏消息了? “都是你的馊主意,让我去问母后些什么破事,害我挨一顿数落。”宋元贞嘟着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母后还说都是她生的,怎么你和我都这么蠢。” 宋元昊面色一沉:“母后这么说的?” “可不是。”宋元贞道:“刚开始问到楚王当年青梅竹马的事情,母后就不高兴了。” 宋元昊眯起眼睛:“母后是因你乱问才不高兴,还是因为你打听的是楚王的相好,才不高兴?” 宋元贞愣愣,道:“我哪儿知道,反正一问曾经给楚王选妃的事情,母后就生气了。”说罢又疑问道:“楚王不是到死都未娶么?你为何让我去问这么没影儿的事?” 宋元昊神秘地笑笑:“自然是有用的。” 宋元贞白了宋元昊一眼:“母亲还说我别跟着你做什么骨肉相残的事情,你别是真的想利用我对付皇兄吧。” “当然不是。”宋元昊急忙道:“本王让你做的事情,哪一件会害到皇兄呢?”说罢拿出一封涂着蜡封的信递给宋元贞:“你看,这是密卫的奏报。对将军府的怀疑,本王可不是空穴来风。” 宋元贞拿起那密报看了看,不禁惊呆了:“大将军私通前朝叛贼?还……还私藏玉玺?二哥,你给我的东西……” “那只是几间宫中藏品,你不要多心。”宋元昊道:“只是要用这个,引出他藏在府中的真正玉玺。” 宋元贞半信半疑地松了口气,看着宋元昊道:“二哥,我如今已经嫁入将军府,原本你只说监守自盗,若是反叛,岂不是连我也会连累?” 宋元昊有些不耐地挥挥手:“你放心,这件事最终不管结果如何,本王定会保你富贵如常,不要瞎担心了。” 又问道:“你安排好如何做了么?” “嗯,按照二哥的吩咐,已经整治了那个朱姨娘。现在,她必会听我的安排。” “那就好。”宋元昊道:“廖明司后天便启程去查满,他走了,你找个时机将此事办妥,之后的事情,便不用管了。” “好吧,我知道了。”宋元贞答应着,眼中却显出了一丝疑惑。 福康宫中,送走了宋元贞,许雯坐着半日未动。宫女过来问是否用饭,许雯摆摆手道:“没有胃口,跟御膳房说,午后送些易消化的就好。” 说罢起身走进卧房,也不带人,只自己关上了房门。宫女太监不敢问,只得守在门口。 许雯慢慢走到房间角落的大衣柜前,从荷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最下面一层锁着的柜子。那柜子里放着的都是一些旧的衣裙和陈旧的红木盒子,看不出来有什么贵重的。 但是许雯却小心翼翼,轻轻捧出来一个用丝绢仔细包裹的盒子,放在桌上。 她的手指在那盒子上摩挲了半天,才轻轻地掀开丝绢。盒子上还有一个小巧的锁,打开后,里面是一支步摇。 步摇十分精緻,钗头是一只蝴蝶飞舞的模样,但是这只蝴蝶的旁边,却有一个陈旧的断痕。 看步摇整体的造型,那断痕处,原本也该有另一只蝴蝶才对。却不知为何,被折断了。 许雯伸手抚摸着这两样东西,眼中竟慢慢地泛起泪光来。 夜晚,将军府中,江童将一件新的狐皮坎肩塞进廖明司的行李中。廖明司笑道:“没看出来你这个秀才还这么有力气,都满成那样了,你还塞的进去。” 江童直起腰来,打量着那满满的箱子,自语道:“是不是还应该带那件貂绒的大氅去。” “行啦,我是去打仗,又不是赴宴,哪里有穿大氅的机会。”廖明司从身后抱住江童,将他从行李那里移开:“别盯着那些行李看了,都看了一整天,就差把衣柜给我全塞进去了。” 江童笑着,转头盯着廖明司近在咫尺的双眸:“怎么?大将军现在连行李的醋都开始吃了?” “是呢。”廖明司嘟嘴道:“看你折腾了它一天,都没好好看看我。” 江童转过身,双手捧住廖明司的面颊道:“哥哥不是从宫中刚回来么,都不洗漱?要用饭么?” “不累也不饿。”廖明司双手将江童揽的紧紧的,挑逗地看着他,低声道:“一天心里就想着怎么好好吃你呢,哪儿有心思吃饭。” 江童面色红到耳根,抿着嘴笑,却又大方地捧过廖明司的脸,吻了吻那张唇,轻笑道:“我也是,一想到好几个月不能见到哥哥,就想……” 廖明司笑得跟深了:“心有灵犀呀,今晚把几个月的都做完,你受得了吗?” 江童伸手给了廖明司一拳:“就会欺负我……” “哪儿能呢,疼你还来不及。”廖明司仗着一把力气,把江童带到床边,放下时,却又轻巧的仿佛怕碰碎了一般。 第83页 “让我好好亲亲,以后好几个月,都没得的亲了呢。”廖明司说着,唇已经压上来,深深地吻上那怎么也吻不够的唇、耳、脖颈、锁骨、胸、腰、腿…… 廖明司游走在江童的每一寸肌肤上,将自己的热爱毫不吝啬地印在上面。 江童完全被浸在廖明司浓烈的爱意里,如同春天的燕子,在春光烂漫中呢喃着……感受着廖明司的撩拨和热烈的爱意。那爱意让他兴奋的颤抖,又同样热烈地回应。 终于,廖明司将自己勐力地塞进江童体内,激烈而炽热,仿佛要长在里面一般,热辣地纠缠着。 离别的紧迫和伤感,让两个人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印在对方的每一寸肌肤上。严严冬日,只有带着爱人的味道、印痕和体温,才能熬过之后漫漫分别的长夜。 第51章 成全 一个月后,将军府上,廖明礼的院子里,宋元贞看着屋里窗下一只蹦来跳去的鹦鹉发着呆。 廖明礼走进来,带着一身寒气,兴奋地道:“哎呀,户部的新差事真是不好做,里里外外的,都需要我一手重新收拾。先前的户部侍郎早该挪地方了,干的什么差事。” 说罢等了一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看看宋元贞,竟连动都没动,只是瞅着那鹦鹉。 廖明礼尴尬地笑笑,奴颜婢膝地走到宋元贞跟前道:“公主,今天见到昭王了,他又问起……” 宋元贞总算动了动眼神——虽然还是盯着那只鹦鹉:“明司走了有一个月了吧?” 廖明礼面色变了变,直起身子,语气冰冷地道:“嗯,一个半月了。怎么?公主想他了?” 宋元贞收回目光,抬抬手,宫女急忙将她搀扶起来:“驸马也不必假装拈酸吃醋,咱们之间怎么回事,还用我提醒么?既然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就夹起尾巴,享受去吧。” 宋元贞说罢,走到妆檯前坐下,对宫女说:“午后请朱姨娘过来一趟。” 廖明礼皱皱眉头:“叫我娘来做什么?” “她是你娘,我是她儿媳妇,叫她过来叙叙家常不行么?”宋元贞淡淡地看着宫女将自己头上的钗环换掉,挑起凤眼,从铜镜里瞥了一眼廖明礼:“怎么?要不,我就少跟她来往?毕竟不过是个妾室。” 廖明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却不敢发作,想堆个笑脸,却只抽动了几下嘴角:“呵呵,公主做得对,是我多事了。” 廖明礼一脸尴尬地走出了房间,宋元贞对宫女低声道:“把那个拿出来吧。” 宫女点点头,走到屋子的角落里,将那个宋元贞成亲的时候,用轿辇带过来的红漆木箱,捧了出来。 何清的院子里,江童带着翠翘,走进来。一进门便跪下叩首道:“见过夫人,夫人最近可安好。” 何清急忙上前将江童扶起来,打量着他道:“闻听你中毒颇深,可是痊癒了?” 江童点点头:“已经好了大半,剩下的只能慢慢调理。” “让你受苦了。”何清感慨道:“原本该是我们这一辈人承担的风险,却都让你承担了。得亏你没事,否则百年之后如何去见你的父母。” “夫人不必这么说,这原本就是父亲的遗命。” 两人分次坐下,江童欲言又止,踟蹰半天才道:“原本应该早就来看望将军夫人的,只是……怕夫人不肯见我。” 何清自然知道江童说的什么,嘆口气道:“你别怨我,为人父母,对儿子的期望总是高一些。我和将军就明司这么一个儿子,期盼着他能位极人臣,也期盼着他能为将军府开枝散叶。” 江童咬着嘴唇,低声道:“夫人,若想埋怨责骂,都沖我一人来就好。哥哥……都是我唆使勾引,才……” “你这孩子,当明司不是我生的么?”何清打断江童道:“他是什么人?凭得这当朝长公主的样貌的家世都勾引不去的,你又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就将他鬼迷心窍了?” “我自然之道,他是明明白白自己心意的,才能为了你不管不顾,甚至不惜离开将军府。”何清嘆口气道:“我不是圣人,不能说自己百分百接受了你们,却也没有任何能埋怨和责骂你的地方。” 江童面色一震,惊讶地抬头看着何清:“夫人,你真的不怪我?” “怪你作甚,我儿子自己喜欢,我又能去责怪谁。”何清拉住江童的手道:“初见你的时候,我也很喜欢你,想着你若也是我的儿子,该有多好。现在,明司若非要喜欢一个男儿,是你,我也就认了。” 江童没想到何清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心中五色滋味涌上心头,泪水开了闸似的滚落。 廖明司出征之后,江童就想来照看着将军府。但是知道了何清对自己的廖明司的反对,又觉得十分愧对廖山和何清,一再犹豫踌躇着。 今日过来,是下了决心要负荆请罪的。江童想着不管挨多少骂,也要让何清和廖山能接纳自己,等廖明司回来就给他个惊喜。却没想到,何清竟是如此明白事理,整个事情完全出乎意料。 江童又激动又感慨,哭的抬不起头来,何清安慰道:“傻孩子,若我和将军是那冥顽不灵的,十年前便不会有你跟明司见面的机会了。” 第84页 江童抽泣道:“我不是担心难过,只是羞愧,以小人的心理揣度了夫人的想法。我……愧对夫人的成全。” 何清笑笑:“还叫夫人,我听太后说,等明司凯旋归来,皇上就会赐婚你俩,可是该叫母亲了。” 这话说的江童脸色一红,又要哭又要不好意思,一时间尬在当场,惹得何清一阵好笑,自己也忍不住破涕为笑。 只在这一哭一笑之间,一切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连日来被惭愧、焦虑、思念折磨的身心一下子舒畅了许多。 从何清院子出来,江童对翠翘道:“我想去看看哥哥的院子,离开多日,还真是非常想念那里呢。” 两人迈步走来,自从廖明司和江童搬走后,院子便锁了门,寂静寥寥,跟不远处张灯结彩的廖明礼院子比起来,仿佛两个世界。 翠翘拿出钥匙,打开院门,江童走进去,打量着院子里的那些摆设道:“翠翘,等我跟明司有了婚约,我还真想回来住呢。” “可以的呀,过年过节的,你们也得回来陪陪夫人将军吧。”翠翘答道。 江童刚要再说什么,突然听到屋后传来一阵说话声,声音不大,因为只隔着墙,也能听见一些。 廖明司的院子后面是一处僻静的巷子,原本巷子那边就是江童儿时住的地方,但是因为扩建廖明礼的院子,把那处房子拆了。 现在那后面基本上成了一条死胡同,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将军府上基本上已经到了准备晚饭的时候,人们应该都在各院里忙着,有谁会突然跑到这里来? 江童往房子后面走了两步,突然又意识到,自己已经不住这里了,疑神疑鬼的似乎有点可笑。旋即自嘲地摇摇头,准备转身离开。 却不想一个人的声音大了些,便听见:“……长公主让放到将军的房里……” 江童一愣,宋元贞?她已经成了将军府的儿媳妇,要送将军东西,为何如此偷偷摸摸的?当下,疑心顿起。 第52章 大肥章 查满大营中,李成武大摆筵席,给廖明司接风。 廖明司带着几个副将行至夜宴营帐,李成武专程亲自迎接出来,热情地携着廖明司的手道:“李某不才,还劳烦少将军千里赶赴查满这荒蛮之地增援,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今晚,就请廖将军上座。” 廖明司笑笑:“查满是李将军的驻地,而且我是四品武将,将军是从三品,怎可随意乱了品阶。” “哎,山高皇帝远,这荒山野岭,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哪儿有什么品阶。来来,兄弟,上座。” 廖明司也不再推辞,随着李成武走到上宾的位置坐下。放眼望去,宴会席上满满当当,自己带来的副将却被安排在中间位置,既远离自己,又远离帐篷门口。四周围坐满了李成武军队的人。 廖明司身边,只守着两个亲卫队队长。廖明司自然明白这是一场鸿门宴。从启程到现在,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包括这场李成武精心安排的宴席。 廖明司正襟危坐,不动声色地看李成武接下来准备唱什么戏。 李成武紧挨着廖明司的右手边坐下,满面红光地环视着整个夜宴营帐,声音洪亮地道:“今晚,是少将军莅临查满的第一天。有少将军坐镇,李某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勇气。来,为我们两支军队精诚合作,共同抗击俄虏,胜利凯旋干一杯!” “李将军威武!少将军威武!” 众将举杯迎合,声音响彻整个宴会帐篷。 廖明司微微一笑,缓缓地举起酒杯,跟李成武碰了碰。李成武面上的笑容依旧热情,眼神中却难以抑制地流露出紧张的神情。碰杯的时候,忍不住瞟了几眼廖明司的酒杯。 廖明司笑容愈发深了些,举着酒杯道:“李将军的敬酒词甚是豪气干云,廖某也深受鼓舞。既然大家都同仇敌忾,那么,李将军,咱们来喝个对杯如何?” 对杯便是将自己的酒喝一半,再跟对方交换喝一半。 李成武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廖明司已经伸手抢过他的酒杯,仰脖喝下一半。 “好!”廖明司的副将们喝彩起来,其他将领相互看了一眼,也稀稀拉拉地喝了几声彩,目光却在廖明司和李成武身上转来转去。 李成武的笑容僵硬起来:“呵呵,少将军的心意本将军明白,只是……本将军喝惯了冷酒,少将军的酒是特意让他们热过的。” “那没关系。”廖明司伸手将自己杯子里的酒泼在地上,拿过李成武面前的酒壶又重新满上一杯:“来,这可是将军自己的酒了。” 李成武面上的红色渐渐消退,开始变得青白。廖明司却不肯放过他,靠近些道:“怎么?换了酒将军都不敢碰嘴?看来我这杯酒很勐呀。倒掉了,有一点残留,都能吓到将军呢。” “少将军说的什么话,本将军哪里会被吓到,不过是杯酒嘛。”李成武双目瞪着廖明司,嘴唇哆嗦着接过那杯酒,犹豫着,眼珠向四周转转,突然一甩手摔了手上的杯子。 “噹啷”一声,青瓷的酒杯立刻摔得粉碎,李成武眼中的犹豫变作兴奋,继而变作得意。凝视着廖明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第85页 但是,帐篷里寂静无声,那么多的人,似乎都被冻住了,只双目炯炯看着主座上的两个人,没有任何动作和声音。 李成武得意的面色变得僵硬,纳闷地四下看看,依然没有任何人动作。 “都他妈的在干什么!还不赶紧出来把姓廖的给本将军解决了!”李成武吼道,又冲着几个将领喊道:“张前、朱秀真,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些行动!” 廖明司神情自若地看着李成武,气定神闲地道:“李将军,你等的人……我都替你集合起来了。” 声音刚落,帐篷门帘掀起来,一群身着黑衣的人五花大绑被廖明司的士兵押进来。 兴安打头,过来一抱拳道:“长公子,这些李将军布下准备暗杀您的人,都已经被我们拿下,请将军发落。” 李成武的面色由青转白,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那些黑衣人。廖明司冷声道:“将他们好生关押起来,仔细拿了口供。等凯旋之时,一併押回京城发落。” 兴安领命下去,廖明司对坐在席上的副将们使了个眼色,副将们立刻刷地站起身来。李成武吓了一跳,却努力压着惊恐道:“你……廖明司,你想干什么?” 廖明司没理会他,只对身边的亲卫队长伸出一只手来。亲卫队长立刻从腰间解下一个包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封圣旨。 见状,廖明司的副将都齐齐地跪拜在地上,其他李成武军队的人也都站起身来,跟在后面跪拜在地。 廖明司从容地等着亲卫端过水盆,净了净手,才小心展开圣旨,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楚地道:“怀化大将军李成武接旨!” 李成武愣了片刻,却也不得不赶紧走下席位,跪拜在地上。 廖明司道:“怀化将军李成武,在查满屯兵之日,贪污军饷、勾结俄虏,拖延战机。另有草菅人命、栽赃陷害等数罪并重。现将李成武就地削职,降为平民,收押监牢,回京待审!钦此!” 李成武没有听完,就浑身战慄起来,廖明司话音刚落,李成武就突然暴跳而起,喊道:“无波尔图斯将军何在!” 廖明司副将立刻拥上去,将李成武按在地上,他们动作熟练地捆住了李成武手脚,塞住嘴巴。 廖明司这才慢慢合上圣旨道:“李成武,还不领旨谢恩!” 李成武支支吾吾地挣扎着,眼光扫视着四周的副将。却见方才被点到名字的张前、朱秀真两位副将过来对着廖明司一抱拳道:“少将军,无波尔图斯那厮根本就没敢来,可能一早就听到了风声,并没按照跟李将军的约定,带人入营。” 廖明司冷哼一声道:“无所谓,反正战场上终会看见,到时候再跟他们算帐。” 李成武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眼睛瞪的铜铃一般,死死盯着那些原本自己军队里的副将们。 廖明司走到李成武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声道:“李成武,本将军不似你一样,阴损狠辣,死也会让你死的明明白白。” 说罢对帐篷外挥挥手,一个人瘸着一条腿,一拐拐地走进来。这人身材魁梧高大,只是之前受过酷刑,人显得憔悴了许多。 他走到李成武跟前,双目紧紧盯着李成武的眼睛道:“将军,别来无恙。” 李成武一见此人,浑身一僵,立刻象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下子瘫软了。 原来此人便是李成武叛逃的那个亲卫队长——朱奂。朱奂冷声道:“李将军,在下跟随你做了许多愧对皇上、愧对江山社稷的事情。但是朱某良心尚在,蒙少将军相救,大难不死,也不敢祈求赦免。会甘愿自愿跟将军一起进入监牢,进京赴死!” 李成武完全没了任何气焰,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缩小了很多。 廖明司上前拍拍朱奂的肩膀道:“兵士在军队的纪律是绝对服从,你不过是服从命令,罪不至死,本将军必会秉公办事。” 朱奂激动道:“少将军对朱某恩同再造,朱某虽是戴罪之身,但大敌当前,朱某愿尽犬马之劳。击退俄虏凯旋之时,朱某会自请囚笼,跪到京城。” “好,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你且留下。若能戴罪立功,本将军也会一併为你请功。” 李成武将军的其他副将见状,立刻都跪下道:“在下愿戴罪立功!” 廖明司急忙示意众将领起身道:“诸位将领勤奋克己,未同李成武同流合污,只不过所跟非人,何罪之有!” 廖明司安抚了那些副将,走到李成武跟前道:“你以为本将军没有任何准备,就贸然来了查满么?” “从京城到这里,每日一只信鸽,查满的局势尽在本将军掌握之中。你只顾着将军饷塞进个人囊中,花天酒地,出卖江山。哪里还顾得上黄雀在后!” “朱奂一直就藏在距离你五十里开外的地方,本将军来的时候,顺路将他带来,就是想让你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在本将军和皇上的掌握之中。” 说罢又加重口气道:“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对不住皇上的事情,也许想清楚了,能保住一条命也说不定。” 李成武目光闪烁着,明显对于廖明司的话触动很多。廖明司也不急着逼他,话到此为止,不再多说。 第86页 当下整个军营联动,早就叛投廖明司的将领们将各处李成武党羽也一一拿下。廖明司将其中罪责深重的,跟李成武一併押入监牢关押起来。将那些罪责轻微的,并明确表示悔改的,暂且留下,降职待用,给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 那些李成武队伍中的士兵和副将们,见廖明司如此赏罚分明,执法严谨。原本不安的军心都稳定下来。 接下来几日,廖明司又将京城带来的辎重和补给,分发给原本的李成武军队。并将李成武贪污银两拿出来,补发了部分拖欠的军饷。 那些李成武的军队在这里白白驻守了一年多,打了无数次败仗,又被李成武作威作福,拖欠军饷等腐败措施逼的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而廖明司的治军有方,做事严谨有序,临敌冷静睿智。 不但让他们得到实惠,还让他们再次看到了打胜仗的希望。 廖明司在部署调度上,也并未因为亲疏而分了彼此。任人唯用,秉公带兵的做法使得整个查满军队气氛空前高涨。 整顿了队伍,廖明司便先让十分熟悉周边环境的朱奂等李成武原人马带着侦察部队多次探查对方的军队、粮草部属。几天时间,已经将俄虏方面的情况摸透。 俄虏那边也收到消息,知道李成武已经被收监,也知道廖明司的名头,早就严阵以待。 廖明司却知道,北方天气寒冷,自己的军队跟俄虏的比起来,并不占便宜。因此,一直按兵未动。如此下来十六七天,俄虏方面懒散惯了的,便有点松懈下来。 廖明司其实早就布置缜密,看到俄虏的松懈,便命人在夜晚集结,偷偷从后路绕进去,偷袭了俄虏的军需粮草营。 执行任务的夜行部队,以李成武原部队人马为主。这些将领和士兵,自然知道跟着李成武在此的败绩已经惹怒了皇上。现在有机会建功赎罪,个个都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勇勐无比。 俄虏虽然已经做了防范,却还是被一夜之间毁了大半军需、烧掉一半的粮草。 第二日,俄虏正慌张之时,廖明司没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迅速率领军队杀了上来。俄虏匆匆迎战,却哪里是廖家军精锐部队的对手,一时间被杀的节节败退。 几次进攻,廖明司已经将一年之间被李成武丢掉的地盘全部被收回去。 廖明司乘胜追击,很快杀到了距离边境最近的俄虏城寨。俄虏军队一看大事不好,赶忙派了使臣来这边求和。 廖明司原本懒得见他,想着干脆将城寨打下来。也不必要纳入版图,只需将其中设施尽毁,民众赶走,给他们个教训。 如此一来,俄虏边境要再恢復城寨也需数年,对查满的骚扰恐怕五到十年都不会再有了。 不过使臣执意说有一个前朝的人质在他们手上,这个人质对当今朝廷的稳定非常重要。如果廖明司愿意谈判、撤兵,俄虏方面会将此人质交给廖明司带回京城。 廖明司起了好奇心,便让使臣来觐见。 “你们说的那个人质,是谁?”廖明司问道。 使臣恭敬地答道:“会大将军的话,此人质是先皇的贴身太监,名叫周荣。” 廖明司听了大吃一惊:“周荣?!他不是自愿给先皇殉葬了么?” 使臣笑笑:“那确有其事,但是当日周荣并不想死,便买通了执行的太监,用个别的人代替自己装进了先皇的棺椁。他自己乔装打扮,逃到了查满,后来因为被密卫追杀,便来到我国求助。” 廖明司挑挑眉毛,轻蔑地道:“你们想用一个背叛先皇、贪生怕死的奴才,来跟本将军谈条件?是公然蔑视本将军么?!” 使臣急忙道:“不敢,大将军,您莫要生气,这其中是有缘故的。” “听闻将军跟归国皇帝私交甚好,那想必知道皇家的事情吧。”使臣看看廖明司,见他不置可否,便继续道:“这个周荣,从先皇是靖王的时候,就跟着先皇了。所以……”使臣说到这里,突然看了看四周。 廖明司听他一再提到先皇的事情,心中一动,立刻屏退左右。那使臣压低声音道:“相比将军一定知道楚王的事情,也知道成祖皇帝当年是要立楚王为储君的,但是却因为突然暴毙,而让靖王上位成功。” “当年一手促成此事的,并非老天爷,也并非什么暴疾,而是当时的端贤皇后和他的儿子——靖王。” 廖明司大吃一惊,盯着那使臣道:“你的意思是……” “这个周荣彼时是先皇的亲信,因此,那碗要了成祖皇帝命的药,都是他亲手端过去的。这也就是为何先皇弥留之际,让周荣陪葬的原因。” 廖明司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如果这个使臣说的是真的,那么成祖皇帝便是先皇亲手害死。换句话说,先皇这江山得来的就不名正言顺。那么宋元昊和宋元熙不管谁在皇位上,也一样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为何宋元熙要保护江童的那封密诏,而宋元昊却坚决要销毁那密诏呢? 廖明司沉声道:“本将军不可能听你一面之词,便决定此事。若想谈判,必要先亲自见见这个周荣,才好下结论。” 使臣一听,便知道廖明司有所心动,急忙讨好地道:“那是自然。我们将军已经安排了副将——无波尔图斯,带着周荣待命,将军随时可以见他,以确定真假。” 第87页 廖明司思忖了片刻,让兴安进来,做了一番安排,便带着一队士兵和亲卫队十余人,跟随使臣前往城寨。 城寨大门打开,无波尔图斯押解着一辆马车走出来。 “廖将军,那车上的便是周荣。”使臣说着,对无波尔图斯招招手。无波尔图斯伸手撩开车帘,只见一个满头白髮的老人,坐在车里。 兴安带着两个亲卫队长走上前去,立在马车旁边。无波尔图斯也带着两个人,立在另一边。 廖明司下了马,走到马车前。 车上的老人看了一眼,廖明司,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廖山将军?!” 廖明司顿了顿,道:“我叫廖明司,是他的长子。” 那人怔了怔,缓缓地点点头道:“是了,都过了这么久,廖山的儿子,都已经是将军了。少将军,我叫周荣,曾经是先皇的大内总管。” 京城中,将军府上。 昭王宋元昊,带着骠骑卫浩浩荡荡地来到将军府上。 廖山迎接到厅堂,却见宋元昊已经走进来,面色冷冷地道:“本王接到奏报,说将军家里截留私藏了窝陀国进献给皇上的东西,本王特来搜查。” 廖山微吃惊道:“这一定是胡乱传说的,臣虽然奉皇命接待了窝陀使臣,但所有贡品并详单均已上交国库,还请昭王明查。” 宋元昊冷冷一笑道:“明查你们这些老臣哪儿查得出来,都一个哥哥老狐狸一样精明。本王自然是用密卫查出来的,若将军不服,可以一会儿跟本王共同去见皇上。” 说罢对跟在身后的赵群使个眼色,赵群立刻带着人径直走进廖山后院去搜索。 廖山冷冷地看着他们,倒也没有阻拦。这时候,何清走进来,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惊慌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廖山安慰她道:“没事,只是个误会。” “呵呵,将军伉俪情深,看来真不是谣传。都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你还能说是误会。”宋元昊冷笑着,对何清道:“夫人,你多年前种下的恶果,今日该偿还了吧。” 何清一愣,纳闷道:“殿下此话,臣妇不明白。” “哼!假装煳涂吧。”宋元昊道:“当年你帮着辅成王偷偷熘出京城,跟楚王见面,撺掇他回京造反。而你准备说服廖山里应外合,难道不是么?” 何清面色一阵苍白,宋元昊得意地瞟一眼廖山:“将军夫人跟辅成王司马衷之间的私情,廖将军恐怕还不知道吧?” 廖山神色一变,盯着宋元昊道:“昭王自重,内人跟辅成王之间的交情,臣一向知道。而且当年的事情,并非内人所为,而是臣要求内人帮忙。殿下若要追究,便只追究臣即可。” 说罢又嘲讽地笑笑道:“殿下的密卫确实很不简单,但是……他们似乎根本分不清什么消息是真的,什么消息是假的。” 宋元昊面色一沉:“哼!廖山,别太得意了,本王今天敢来,便不会让你们将军府再安生下去。” 话音刚落,赵群已经带人捧着一个红木小箱走进来,对宋元昊道:“昭王殿下,刚才从廖山将军后宅搜到这个盒子,里面正是窝陀国进献的贡品——白玉江山。” 说罢打开箱子盖,露出里面一个半尺长的白玉雕塑。那白玉通体润白,没有一丝杂色。用极为精细的雕工,雕刻了窝陀国和本朝交界的山水画面,还用两国文字在雕刻下面分别写了“江山”二字。端的是价值连城的国宝。 宋元昊得意的目光转向廖山:“廖将军,这怎么讲?” 廖山看一眼那箱子,沉声道:“臣从未见过此物,今日也是第一次看见,实在不知从何而来。” 何清见状,神色更加惊慌,急忙道:“殿下,这一定是小人陷害……” “胡说!此物是从将军后院搜得,小人陷害?哼!”宋元昊冷声道:“能进将军后院的有几个人?难不成,是夫人所为?” 何清气的说不出话来,廖山搂住何清的肩膀道:“不必惊慌,这必是陷害,到了皇上那里,也是会追查清楚的。” 宋元昊站起身来,走到那箱子跟前,看看白玉雕塑道:“真是好东西,别说是将军,就算是本王看了,也真是喜欢。” 说着,就伸手拿起来那白玉雕塑,似乎想仔细看看。突然他“咦”了一声,面色一沉,转头问廖山道:“廖将军,你这箱子里,恐怕还有别的东西吧!” 廖山吃了一惊,看一眼箱子,摇摇头道:“臣说过了,此物不是臣的,里面有什么,臣不知道。” “哼!有什么?”宋元昊给赵群使了个眼色,赵群立刻伸手往白玉雕塑下面探去,夸张地道:“哎呀,好像又是一块玉,这是……这形状是……玉……” 说着一把将拿东西从箱子里拽出来,举到空中。一脸兴奋却勐地僵硬了,话音干涩地一转:“玉……砖??” 宋元昊也吃了一惊,仔细看着赵群手上的东西,眼珠子瞪的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这……这不是……” “不是你从贼寇那里夺来的传国玉玺,对吧!”一个声音从厅堂旁边一扇小门传出来,宋元昊听到这个声音,面色顿时变得铁青。 第88页 小门打开,只见宋元熙立在门口,身后还站着江童和司马敬轩。 作者有话要说: 突发眩晕症,卧床一周,感谢小天使不离不弃,放出大肥章一章,聊表心意(头晕目眩,若有错字,还请原谅。) 第53章 圆满 宋元昊大吃一惊,都忘了君臣之礼。 宋元熙神态自若的目光在宋元昊脸上停留片刻,便将目光转向赵群,赵群早已吓得浑身发抖,“扑通”一下跌跪在地上。 江童走过去,从赵群手里拿过那块青砖,笑笑道:“你方才说这是什么?玉砖?此玉砖我倒是头一次见,成色、水头都不怎么好呀。” 赵群几乎整个人都帖在地面上,浑身发抖,动也不敢动。 宋元昊目光环视着四周,眼中充满震惊和难以置信:“你们……设计本王?!” 宋元熙也不理会他,径直走到厅堂正中的椅子坐下,对太监道:“传长公主和驸马来见朕。”太监领旨下去,宋元昊的面色却更加青白。 宋元熙盯着宋元昊,沉声道:“二弟,你以为,玉玺的事情只有你知道,所以你四散流言,陷害廖将军。你的密卫,很有能力,可惜……朕的御史更高一筹。” 宋元昊冷笑一声:“皇上,不管是青砖还是玉玺,都是从将军府上搜出来的,并不是从臣的别院搜出来,皇上有什么证据说这事跟臣有关系?” 宋元熙并没回答,抬眼看了看江童。江童转身对守在门口的将军府亲卫道:“将朱姨娘请上来。” 立在一边的何清纳闷地用询问眼光看看廖山,廖山轻轻摇摇头,示意她只需看着就好。 须臾,朱姨娘低着头,双眼通红地被带上来。不过几日,往常那妖艷妩媚的模样已经不復存在,神情憔悴,突然间衰老了许多。 朱姨娘进来,一眼看见坐在厅堂上的宋元熙,吓得在门口就瘫软在地上。 宋元熙对宋元昊道:“此人你可认识?” 宋元昊冷冷地摇摇头:“不认识。” “赵群!你来告诉昭王殿下,这是何人。” 赵群一直都以趴着姿态跪在地上,听见宋元熙的话,还是没敢抬起头,只用余光瞟了一眼,又赶紧收回去,哆嗦着道:“昭王殿下,这人就是驸马的亲娘……臣……那个跟臣侍妾交好的姐妹。” 宋元熙冷声道:“朱姨娘,你从实招来,朕看在你愚昧无知,会对你从轻发落。” 朱姨娘已经筛糠一样了,哆哆嗦嗦地道:“是……是长公主让奴婢……将那个箱子偷偷放到将军房里……可是,不想奴婢来的时候,表公子和将军已经等在这儿……所以……” 江童接话道:“昭王殿下,真是不好意思,臣好巧不巧听见朱姨娘跟婢女商量此事。实在是无意间破坏了殿下的好事。” “胡扯!”宋元昊梗着脖子强硬地道:“本王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何来破坏本王的好事。况且,这是驸马的亲娘,她又说是长公主指使,此事应该问过长公主才合适吧。” “二哥!”随着话音,宋元贞满脸惊讶地迈进门来:“二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要将所有事情都推给我么?” 宋元昊面色冰冷,阴鸷的目光扫向宋元贞:“本王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这朱姨娘既然是你的婆母,跟本王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你!”宋元贞气得发抖:“不是你让我将这个箱子带进将军府,找机会放进廖将军房间,陷害他贪污贡品么?现在怎么……” 话没说完,宋元昊挥手给了宋元贞一个耳光,怒斥道:“你下药勾引廖明司不成,反而失身于廖明礼。如不是本王极力替你隐瞒,促成你跟廖明礼的婚事,现在你在京城早就名声扫地了。不感激本王便罢了,还敢血口喷人!” 宋元贞捂着半边脸颊,欲哭无泪。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元昊,喃喃地道:“二哥……你……难道这一切都是你……” 在场的人都是满脸震惊,眼神中也透着恍然。宋元贞爱慕廖明司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此次突然下嫁廖明礼,原本也是让所有人出乎意料。 此时宋元昊说出这番话,众人方才明白原委。 宋元熙面色铁青,目光在宋元昊和宋元贞的脸上游移片刻,突然厉声问廖明礼道:“驸马!昭王此话当真?朕要你从实招来!侮辱长公主,你死有余辜!” 廖明礼没想到宋元昊竟然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出卖,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脖颈也凉飕飕的。听闻宋元熙这么问,赶紧跪下,将那日算计廖明司不成,自己和长公主都中了迷药的事情说出来。 当然,廖明司把自己纯属故意这一段隐没了去,只说宋元昊在宋元贞卧房也偷偷用了迷香,才导致他筑下大错。 宋元昊还想辩解什么,却被宋元熙喝止道:“昭王!你真是丧心病狂,元贞再不好,终究是你的亲妹妹,你居然如此对她!” 宋元昊见宋元熙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神情反而放松下来,冷冷一笑道:“皇上说得对,元贞的确是臣的亲妹妹。但是皇上,她又不是你的嫡亲妹妹,你有什么可为她抱不平的?” 第89页 宋元熙面色一变,双目也冷下来:“昭王,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皇上,你以为臣今天敢来将军府,就没给自己留下后路么?”宋元昊得意地冷笑道:“想必你也知道,父皇在临终前,曾给我留下一封密诏,我今天若是不能全身而退,那封密诏便会马上公布于世。你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难道你不怕么?” 宫中,太后许雯坐在厅堂中,许品言走进来行了礼道:“姑母,您吩咐的事情,父亲已经办妥,让您放心。” 许雯点点头,目光扫过手边桌上的那个盒子,里面一支蝴蝶的步摇在盒子里熠熠发光,那断掉的一只蝴蝶已经被接上,一副栩栩如生戏蝶图案,使得那步摇生灵活现起来。 “这便是当年楚王送与您那支定情信物么?”许品言惊讶地看着那步摇,赞嘆道:“原来是如此精緻优美,楚王对您的心思真是细緻。” 许雯双目中渐渐湿润:“他一向是个细緻柔和的人,就是太过柔和了,即使是对同父异母,时时刻刻想杀掉自己的兄弟,也是太过柔和。” 许雯说着,伸手拿起那支步摇,抚摸着蝴蝶断点处修復的痕迹:“不过,当他知道,当年被兄弟横刀夺爱的那个人,已经给他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还将会成为九五之尊的时候,他做出了世界上最果断的事情。” “他牺牲了自己,保全了儿子。”许雯轻轻放下那只步摇,步摇勾住盒子底部的丝绒,轻轻掀起一些,露出一只小小的白色净瓶。 许雯的目光动了动,许品言却好似没看见似的,伸手整理一下那步摇,巧妙地将丝绒捋平,合上盒子的盖子。轻声道:“姑母自是最识大体的,当年若不是您假意顺从,委身不爱的人,楚王早就被处死了。再说,后来您不也给楚王报仇了。” 许雯面色沉下来,目光复杂:“话虽如此,但无论是哪个孩子,毕竟都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肉。虽然愚蠢,却也不忍心……” “姑母不必忧心,皇上跟楚王一样,为人柔和。也得到姑母的言传身教,遇事果断。臣女相信,皇上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许雯嘆口气道:“但愿吧……”目光又移到盒子上,突然笑笑道:“谁能料到,周荣那厮居然还活着,而且,还拿着楚王的遗物。” 许品言也笑道:“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周荣,都活了这般年纪,居然还有办法继续活命,也真是够贼了。” 许雯抬起头,目光飘远方:“这廖明司不愧是将军府的后代,做事、作战都一样头脑清晰。听皇上说,那个拒婚了你的司马江童,心仪之人,居然就是他?” 许品言红了脸,点点头道:“我也是后来听敬轩说的,如此一来,我倒是心中的积怨半点都没了。司马大人并非不中意我,只是不中意任何女子而已。” 许雯笑着打趣道:“你现在是有人疼了,变得这么大度起来?别急,你跟司马敬轩的事情,本宫早就修书给辅成王商议过了,辅成王打算五月节回到京城,到时候给你们操持婚事。” “哎呀,姑母,现在说大事呢,怎么就扯到臣女了。”许品言的脸更红了,娇嗔地低下头,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欣喜。 将军府中,宋元熙看着宋元昊,目光复杂。他声音沉硬,一字一句地道:“二弟,朕念在你我一母同胞的份儿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诚恳认罪,朕便只将你削去爵位,贬到封地,不做他罚。若一意孤行,朕也只能秉公而行,方能对得起列祖列宗和天下百姓!” “哼!列祖列宗?!”宋元昊冷冷地笑笑:“皇上,您这皇位怎么来的,想必您也清楚,咱们既然到了今天这地步,便不用再隐瞒什么了……” “好!”宋元熙冷声道:“既然如此,朕就遂了你的心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司马江童手上那封遗诏为何如此致命,为何父皇临死的时候,嘱咐你不惜任何代价要拿回那封密诏么?” “你只知道拿回那封密诏,就可以宣布你手上的密诏,趁机夺位。你的那些谋臣——兵部尚书曹千之流,都不曾告诉你成祖皇帝密诏的内容吧。” “司马大人,读给昭王听听!” 司马江童小心地捧出来那个牛皮口袋,从里面拿出来那封写在黄色锦缎上的密诏,读道: “健笙(楚王名)吾儿:朕时日无多,只恐江山社稷落入心狠歹毒人之手。父愧对于你,未能早日立储,还好能够挽回。事出紧急,此诏书便为朕的立储诏书。朕驾崩之后,传位于楚王宋健笙。皇后和靖王为人奸险,心思险恶,谋害朕于病榻之上。朕驾崩之后,责成皇后自缢,按照百姓埋葬,不得葬于皇陵。靖王削去爵位,贬为庶民,囚禁封地,永不得进京……” 宋元昊由开始的得意,渐渐变得慌张起来,原本嚣张的气势也变得惶恐起来。一层冷汗,渐渐浮在额上。显然,他并没料到,这封遗诏居然是将楚王立为新皇,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先皇帝,居然是毒死成祖皇帝,谋权篡位的罪魁祸首! 宋元熙沉声道:“这是成祖在弥留之际,偷偷写在自己的中衣上。因为当时,端贤皇后和先皇帝已经对成祖皇帝投毒,并且死死盯着他,软禁起来。成祖只能让人将此中衣带出宫去,隐秘地交给楚王。” 第90页 “二弟,父皇跟你一样,喜欢用药。关键时刻,打不过对手,便如此这般使尽手段。当年,他一边派人暗杀楚王,一边给朕准备了跟成祖一样的东西。可惜,母后棋高一着,偷梁换柱,保住了朕。” 宋元昊震惊地瞪着宋元昊:“你……你的意思,母后竟然毒死了……” “那叫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宋元熙看着宋元昊的目光复杂起来:“母后始终惦念你的骨肉亲情,朕也是,一心指望你在最后能悬崖勒马,只是二弟你……太让朕失望了。” “当年楚王虽得到此密诏,却念及骨肉亲情,并未对先皇帝和先太后做出任何不敬的事情,可是先皇帝还是不能放过他。”宋元熙抬眼看着宋元昊:“你想的没错,朕继承先皇帝的皇位,确实不合适。可惜,朕继承的,是成祖皇帝的传位!” 宋元昊咬着牙,颤抖着道:“你……你是承认了?父皇没说错,你根本是楚王的孽种!我才是父皇真正的嫡长子!!” 宋元熙正襟危坐,冷冷地道:“确实,你本就是罪臣之子,而朕才是名正言顺,血统纯正的真龙天子!” “你……你……”宋元昊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要敢动我,父皇的遗诏马上就会公布于天下,到时候,我们谁都占不到便宜,就等着鱼死网破吧!” 这时候,江童走上来,拿出来一封信,晃晃道:“昭王殿下,你是不是已经慌乱到忘了少将军马上要从查满凯旋了?他还带回来一位故人,想必你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听他的名字。” 说罢将那封信递到宋元昊面前,宋元昊狐疑地瞟一眼信封上的字——“周荣叩拜昭王殿下”。面色刷一下,变得煞白。 “没错,少将军不但带回来得胜的消息,还带回来了李成武将军和周荣大总管。”江童故意将两个名字念得重重的,宋元昊苍白的脸色更加没有一丝血色了。 这时候,一个侍卫进来,对司马敬轩说了句什么,司马敬轩立刻对宋元熙道:“启禀皇上,兵部尚书曹千等昭王党,聚集谋反,已经被肃丰郡王带人全部拿下。且从曹千身上,搜到了假造先皇帝密诏一封,罪证确凿,请皇上明示如何发落。” “好。”宋元熙唇边浮起一丝微笑:“传朕旨意,肃丰郡王辛苦,待事情落定,定有重赏。至于谋反的人犯,先行关押起来,等明司凯旋之后,跟李成武、周荣等一併审讯。” 说罢目光转向宋元昊:“昭王受奸人挑唆,意图谋逆。先行关押在内廷监狱,待朕请示了母后,再做发落。” 宋元昊万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直到被侍卫戴上镣铐,还未能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嘴上只念叨着:“这么多年……父皇……这么多年……竟是如此下场……父皇……” 两月后,一场淋漓的春雨湿润了整个京城,那些刚刚冒出嫩芽的树木和花草,都被滋润的新鲜诱人。 一辆马车行驶到京城东边一处院落。这院落坐落在城东繁华地带后面的一条宽巷子里,闹中取静。 门口和院墙都十分质朴,并没多少华丽的装饰。只在门楼上挂着一块黑色匾额,上书金色隶书:廖宅。 马车停在了门口,大门前早就等待着的翠翘,登登登地跑下台阶来,对着坐在马车前的兴安道:“怎么才来,我都收拾好半天了。” 兴安道:“将军夫人捨不得走,长公子和表公子就多坐了会子。”说罢伸手撩开车帘。 廖明司和江童携手走下马车,抬头看着门上的匾额,江童笑道:“我随便题的,你还真拿来挂在门口。” “你随便题的都誉满京城呢。”廖明司道:“你这两个字这些天已经有好几位大人问我,能不能给他们也写几个字,回去挂在自家的门楼上。” “便是几个字而已,我就多写几张,你去送人吧。” “不用,我都推掉了。”廖明司傲娇地道:“你每日里翰林院的差事就要写多少字,手上的茧子磨这么厚了,作何还给他们写。你也不是出生就写这么好,还不都是自己练的。” 江童笑的很甜蜜:“我知道哥哥心疼我,却也不必为这点小事得罪大人们,没得让他们说你持功生骄。” “让他们说去,大不了卸甲归田,便能天天跟你在一起了。”廖明司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我听说盂县那边县令空缺了,你要不要申请外放?” 江童被廖明司逗乐了:“你还惦记着我做县令你做军师呢?父亲、母亲都在京城,连辅成王府都要搬回京城,我亲人们都在这里,怎么捨得离开呢?” 说罢迈步走进那小院子,看着处处收拾利落,干净整洁的院落,欣慰地嘆道:“而且,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我要好好守在这里。”说着转过头,伸手搂住廖明司的腰:“守着哥哥,名正言顺地过一辈子。” 廖明司也搂住江童,轻声道:“嗯,皇上旨意已下,现在,我们在哪里都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父亲和母亲说了,等辅成王到京城,便一起操持咱们和世子的婚礼。皇上已经准备给你一个郡王的封号,算是对佟连成大人满门忠烈的奖赏。郡王殿下,到时候,可别嫌弃我。” 第91页 “呵呵,郡王么?”江童故意瞅着廖明司,挑衅地道:“那你是愿意做郡王妃呢?还是愿意做大将军?” 廖明司唇边浮起一丝坏笑,突然一把将江童抱起来。江童慌张地欲要挣脱,低声道:“下人们还在呢……” “就是要给他们立个规矩。”廖明司说着对兴安和翠翘道:“以后不许叫表公子,也不许叫别的,这是你们的将军夫郎,听明白没有!” 兴安和翠翘掩着嘴,偷笑道:“明白了,将军大人。” “行啦,都随你,快将我放下吧!”江童羞涩的脸红到耳根,廖明司却霸道紧紧抱着,大步走进内室:“今日是第一天乔迁新居,怎么也得好好庆祝一番!” 门外,兴安和翠翘非常配合地关上院门。 门内,小院子里的玉兰树白灵灵,水嫩嫩的花朵挂满枝头,陪衬着粗壮的垂柳,春色盎然。 细雨中的廊檐下,传来一阵阵的莺声软语,春燕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大结局咯,谢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接档文沙雕固氮《拐个皇子谈恋爱》火热预收中,一心报仇却没有盘缠的小山贼,机缘巧合地捡到一个脏兮兮的包子。于是决定卖了他凑点盘缠。 ——咦?这包子洗干净还挺好看。 ——哎?这包子似乎身份不一般。 ——去!这包子脾气真臭! ——哇!这包子太合本小爷的心了。 小山贼(满眼桃花)紧紧搂住包子:包子是我的人,谁敢跟本山大王抢! 包子(冷酷不耐烦):滚!谁是你的人! 小山贼(嬉皮笑脸志在必得):那还不简单,床咚一下就是咯! 壁咚、树咚、床咚……没有小山贼不能咚的。 拐来的皇子,果然好用(贼笑~~~)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很快就要开坑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