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生死簿》 第1页 《还原生死簿》作者:竹颐若水【完结】 文案 阴间存一书,名为生死簿。 生死簿被盗,数人命格被改写。地府十王竞相赴人间,为得就是将被篡改的人生之人的命运扭回正道。 何为生死簿?秦广王司掌,写尽凡人一生的,便为生死簿。 不可一世深情忠犬攻×放荡不羁浪无边际受 内容标籤: 年下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沉苏,沈砚 ┃ 配角:地府十王等等 ┃ 其它:相亲相爱一家人【正经脸】 第1章 贺新郎(一) 月城的赵家,最近出了件大事。 赵小少爷娶了个媳妇,从大老远的地方嫁过来,操着一口吴侬软语,白白嫩嫩,完全不似月城女子那般剽悍。大家图个新奇,再加上赵家有意炫耀,那婚礼操办地极为壮大,不少人都一饱眼福,得以瞧见了这位少奶奶的真容。 然而不出三日,赵少奶奶居然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下整个月城可都炸开了锅,也把赵家给吓坏了。 “天地良心!”赵夫人振振有词,捂着心口朝天发誓,“我赵家待她不薄,好端端也不知怎么就……” 说着说着声泪俱下,闻者见了无不动容。仵作来验了尸,也说是少奶奶身娇体弱,可能是受不得月城的水土,因此就这么走了。 赵家给她办了场风光更甚的葬礼,将大家的疑惑都按了下去。 哪知下葬五日之后,居然又出事了。 月城有一条河,自南朝北贯通而行。河水不宽,然而弯弯曲曲,在月城像是一张蛛网,大家都称‘络河’。河水常年清澈见底,其间有多少鱼都能望清。 河水缓缓,常有女子在边上浣衣。那日清晨,浣衣女们洗着洗着,突然发现河面上多了几瓣血红花。她们本不以为然,却不料花瓣越来越多,竟是铺满了整个河面。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血河一般。 这下可了不得了。几位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回去找人。不出半天,全村的人都知道络河出了古怪。 更怪的,还在后头。 那个红颜薄命的赵少奶奶,居然活了! “二位公子,小的就只知道这些了。”店小二端上两碗粗面,豪爽笑道:“这事可不教人随便议论,还望二位客官见谅。” 沈砚摸出一块玉,小二却是摆摆手,转身就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砚如墨般的双眼微微眯起。 满怀着打量。 “啪。” 一声击打,沈砚的手背现了一道红痕。他将头拧回来,略带歉意地笑道:“走神了,抱歉。” 他面对着的是一位神仙般的人物。男子身形偏瘦,肌肤白得有些吓人,一张脸挑不出错处,眸子隐隐带着点儿绛紫。明明是个温润的模样,但他的额上却有一道约莫指甲盖儿大小的血痕,硬生生坏了整幅面相,令得他看上去有些诡异。 叶沉苏摘了簪子,长发披散,舒舒服服往椅背上一靠,好似个大爷,“盯着人这么出神,不知道的估计得以为你爱上人家了。” 沈砚眉头挑起,“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呵,你当然不是。”叶沉苏穿着一身暗红的衣裳,配着那张脸显得十分妖孽,“说好了只爱我一人,啧。” 他的话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之意,令得沈砚的心慢了半拍。 “不说这个了,对那小二的话,你有什么看法没有?”沈砚转移话题。 一提到这个,叶沉苏的神色也凝重了一些,“那位赵少奶奶,应该就是顾茹淑没错了。命格被改的如此面目全非,谁这么能啊!” “不得而知。”沈砚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册子,翻到其中的一页,念道:“顾氏茹淑,阳寿十七,燕元十三年九月二十七日生,燕元三十年九月二十七日死。” “就这么点?生平呢?” “无。” “我靠!”叶沉苏整个人跳了起来,也就转瞬间,那双暗紫的眸子彻彻底底化成了纯粹的紫色,额上红痕处突然现出了一道符,通体橙黄色,上边儿歪歪扭扭地用硃砂写着一些像是鬼画符一般的字。符不大,也就两指宽,长度与成年女子的手掌长度差不多。最令人惊奇的是,这张符贴在他的额头之上竟没有半分的违和感,像是天生就长在了那儿一般。 他咬牙切齿,“蒋长逸那小子,生平不祥还能改命格?天真!” 沈砚看他本体都显现出来了,知他动怒,好声好气安慰道:“你先把真身藏好罢。蒋王说了,顾茹淑生平不重要,只要让她在该死的时候死了,便可以了。” “现在人死了又活了,怎么着?我们还得来个全城洗脑让人们相信顾茹淑是真的死了?”叶沉苏没好气地说道:“啧,我就说那小子活该,连个生死簿都看不好。这下好了,全地府都得来给他善后。” 真是造孽。 叶沉苏十分想打死应下委託的自己。 要说这事情的缘由,还得从现任秦广王蒋长逸那儿说起。 地府秦广王一职空了差不多五百年,好不容易有了个勉强能胜任的了,阎罗王立刻把他给塞到了这个职位上。这人也是个奇才,平时做事战战兢兢还能够应付,却不料,一个不留神,生死簿让人给偷了。 第2页 这下全地府都炸开了锅。 生死簿一向由秦广王司掌,定生死富贵,书尽一生,只要是在地府里头任职的,都可以去翻阅,但绝不能够对凡人泄露。从混沌诞生之初,地府第一次遇上这种怪事。 偏偏那个小贼偷走之后,不出三日又将其归还。换回来的生死簿改头换面,里头的内容改的面目全非。 秦广王差点想以死谢罪。 地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自然也惊动了天庭。经过商榷,秦广王身上的罪名暂且不定,地府全员出动,务必要保证人间的安定,万不可再出大乱。 “唉,早知如此我就放宽心继续蹲我的小黑屋好了。”叶沉苏生无可恋道,“怪不得你们人手不够抓我来当壮丁,这活谁想干啊!” 沈砚只是笑笑,并不说话。他夹了一筷子的辣小白菜,正欲放入叶沉苏的碗中,却听得他说道:“我不吃辣。” 沈砚蓦然一怔,僵硬了片刻,方才把那可怜巴巴的小白菜放到自己这里头。自打叶沉苏那一句话说出来之后,二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变得莫名凝重了一些。 “少奶奶,烦请快快更衣罢。”侍女的言辞没什么不妥,但那语气却是令得顾茹淑眉头微皱。 她端坐在铜镜之前,手脚怎么摆放都觉得有些尴尬。 她不过是病了一场罢了,为何一下子赵家的人对她的态度全都变了? “少奶奶。”侍女看她半天都没有作为,加重了语气。顾茹淑垂下眼帘,“我晓得了。” 褪下寝衣,换上身的衣物显得有些太过朴素。素白的衣裳衬得她像个女鬼,尤其是在现在长发还披散着的时候。 就现在这个模样,顾茹淑被侍女领着去了厅堂。一路上没见半个人,不是巧合,她能觉察出是赵府的人在躲着她。 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茹淑心如乱麻,觉得事情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复杂得多。 赵家的大堂一片灯火通明,顾茹淑愈发慌乱起来了。她发现,赵家的老一辈居然全都聚集在了这里! “顾娘子。”主位的赵夫人端详着她,笑得十分勉强,“你和弘和,该是不能在一块了。” 一无所知的顾茹淑焦急回道:“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茹淑是否犯了什么错?为何……为何要这样?” 她话刚说完,就感觉后颈一阵刺痛。下一刻,整个人昏了过去。 厅堂里头的人看她倒下,全都松了一口气。其中以赵老爷最为冷静,“去将她抬起放回棺木里,棺钉全钉实了,最后一颗也封严。” “老爷,这……不合规矩啊……”赵夫人情绪有些激动,正不断地拿丝帕抹眼泪,“钉到头了,那可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了……” “妇人之仁。”赵老爷冷笑了一声,“你们觉得,这顾娘子还是人么?” 他的语气太过严肃冷淡,在场的人竟是没一个敢出声了。 赵老爷站起身,“就照着我说的去做,切记今日的事,一个字也不能传出去。就连弘和,也不能透露。” “这条河感觉有古怪。” 二人用完了饭,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之后便离开了店。一出门,面见的就是那一条贯穿了整个月城的络河。那一番小二口中满河花瓣的盛景早已不再。在叶沉苏的眼中,和其他的那些个河流小溪什么的没什么两样。 但沈砚却道它有古怪。 叶沉苏勾起一丝笑,“怎么?什么古怪?我怎么一点都没瞧出来。” “九百年的秦广王你是白当了?”沈砚觉得叶沉苏相比以前要更不着调了,过了五百年也一点长进都没有。也罢,这人从前就便是这一副性子了,不然自己也不会…… 沈砚摇摇头,赶紧将那些无关紧要的想法从他的脑中剔除。 这一副神情全收进了叶沉苏的眼中,他笑意更浓,却并未直达眼底,“是啊,白当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职位,谁爱当谁去!你倒是说说,这条河有什么古怪?” 他的话偏激而又嘲讽,沈砚眼神暗了一下。 “这条河地下,有一处与奈河连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地府以及天庭众人都不是不死之身,只是寿命比常人长上许多。除了阎罗王外,其余九王并非一成不变,上一任死了,就会有人接任,一直这么流传下去。 【注二】:棺材最后一颗钉子是不能钉到头的。 【注三】:有两种说法,奈何桥和奈河桥。因为这里涉及到了奈河,所以设定奈河是地府的河流,桥则为奈何桥。 十分没文化且不考究,杜撰有参考有十王ooc肯定有。性格以传说为参考,一切皆是打乱重来,切记莫要太上心!全文就只是在……谈恋爱罢了_(:3」∠)_ 第2章 贺新郎(二) 在地府里,奈河简直不要太有名。 这条河流隔绝阴阳,上有一座奈何桥。孟姜女守候在奈何桥边,将来往的生魂抹去记忆。 叶沉苏不免惊诧,“奈河在地府,怎的就与人间的河连上了?” 地府虽然叫做地府,但与人间完全是两回事。地府、人间、天庭各在一方位面之上,除却一些可以打开通道的能人之外,是绝对不可能有接壤的。 第3页 “这可难说。”沈砚死死盯着潺潺流动的络河,声音有些低沉,“有一种方式,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好歹也是当过秦广王的人,结合此番目标人物顾茹淑一想,叶沉苏立刻想到了那个方式。 “生魂开道。” 这真是太扯淡了,连生魂开道这法子都得算进来。 所谓生魂开道,其实是钻了地府的空子。人死后是不会立即到地府之中的,还需在人间游荡一阵。普通人可以在三日后进入地府,大善之人随时可入,而作恶多端的,须得在人间飘零百年,百年过后到了地府,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这仅仅限于人,妖怪的话,可向地府提交申请而进入地府。然而有些妖会选择捕捉一些生魂聚在一块儿,并令他们在同一时刻进入地府,这样便能打开一条通道,妖可以趁机偷渡入地府之中。 这个法子一开始地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大多数妖偷渡地府只是嫌手续麻烦罢了。熟料有一回,一只恶妖为了去地府偷生死花来保命,居然残忍杀害了数十良民,成功打开了地府通道。地府十王知晓之后震惊至极,从那之后,生魂开道这个方法就被禁了,再不许妖用这个法子进入地府。 “……麻烦死了。”叶沉苏看着清澈的河水,更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我还是回去蹲我的狱去吧,干嘛要给你们打白工。” 一听到‘狱’这个字,沈砚一直带着薄笑的面容立即冷了下来。他停止端详河面,暗沉的眸子望着叶沉苏。 “我和他们不是……” “知道知道,不是一伙儿的。”叶沉苏看也不看他,直接摆摆手。他这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刺到了沈砚,直到回了落脚的客栈,二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客栈是月城最好的客栈,相比于那些个单单是为了睡觉的店多了不少花样。叶沉苏一回来直奔茶室,迎面撞上了一只黑漆漆的乌鸦。 幸好他反应快,在即将相撞的时候侧过了身,方才避免了一场惨剧。 乌鸦模样寻常,然而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只乌鸦没有影子。它十分优雅地落在桌子上,面对叶沉苏杀气腾腾的目光也不露怯。 “鸟嘴手下教出的鸟都这么不知礼数的么?”叶沉苏一手扶着险些扭到的腰,疼得龇牙咧嘴,看着乌鸦的目光越来越凶,“有什么要说的早说,说完赶紧滚。” 乌鸦展开翅膀,忽传来一阵妖风,羽毛纷飞,其中好几根还冲着叶沉苏的面上冲来。叶沉苏对此毫无防备,猝不及防就被这团羽毛给煳了脸。 好了,是时候回地府抓乌鸦来炖汤了。 叶沉苏面无表情挥掉脸上的羽毛,恢復了本来的面相。 “得了,你还要躲着看热闹看到什么时候?有这本事躲躲藏藏不如去给我抓了那只挨千刀的丑鸟。” “鸟嘴和你一向不对付,他手下厌恶你也是正常的。”空无一人的墙角乍然现出了一人,沈砚把玩着一把纸扇,说话的语气已经恢復了往日的腔调。他走到乌鸦方才站过的桌子旁,将上面的纸片拿了起来,粗粗扫了两眼这小小的纸张就化为了灰,“是蒋王来的信。” “说什么了?”叶沉苏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茹淑不仅生平被改过,死亡原因也被改过。” “啧,这马后炮来的可一点都不及时。”叶沉苏顿时失了兴致,“络河下边相接奈河,不见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妖想生魂开道遛进冥府,那下边是死了人,且八成就是顾茹淑。” 他说话漫不经心,宛若随口一提。沈砚听了莞尔,“你怎不怀疑一下他人?月城这些天死的也不止顾茹淑一个,说不准是另外的人在络河里头浸死了呢?” “那我就来和主令大人赌一赌,死在下边的就是顾茹淑。”叶沉苏含笑看着沈砚,那一双紫眸宛若能看穿人,令得沈砚略有些不自在。 还是嫩了点啊。 叶沉苏就爱看他这么浑身不自在的模样,不仅要直勾勾盯着看,他还靠了过去。待到二人距离越来越近,近到都快可以挨上的时候,沈砚终于忍不住落荒而逃。 “赌就不必了!我亦猜测那生魂便是顾茹淑。”沈砚抛下这句话逃之夭夭,换来的是叶沉苏的哈哈大笑。 啧,百年的人想和千年的老怪物斗!做梦! 想要验证络河地下开道的生魂是不是顾茹淑,简单得很。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因此三更半夜,叶沉苏和沈砚二人开了真身,走出了客栈。沈砚的真身较之人身并无什么特别的不同,只是身上那一套黑白红的三色衣裳显露出了他的身份——可与地府十王并肩的存在。在整个地府里头,能将这三色一同穿在身上的也只有十王和他。 叶沉苏则是夸张得多。地府基本以素色与暗色为尊,鲜少会有人会像他一样爱将艷色的衣裳穿在身上。华丽的料子层层叠叠,身上与乌髮上遍布金银珠玉。除却额头那一道格格不入的符咒之外,浑身无一点儿瑕疵。 “你准备就着这身直接下河?”沈砚忍了许久,还是禁不住开口,“河里头的长妖女最爱的就是你这样的男子,被看上了我可不会救你。” 第4页 叶沉苏闻言,全然不在意道:“怎么,区区长妖女也能让主令大人觉得棘手?” 长妖女乃是一种小妖,常常居住于河里,因着那一头能绵延好几米的长髮而得名。长妖女好美色,人间落水的美男子十有八九救不回去,都是因为被长妖女给劫入了河底。甚至有时候一些貌美的年轻女子,也会被长妖女看上。 这种小妖妖力基本不会特别强大,但就是烦!她们不会独居,往往是数十只聚在一起。沈砚很久之前就在长妖女的身上吃过一次亏,因此直到现在对长妖女还是有些能避则避的心态。 沈砚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微微垂眼。好半会儿,方才挤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也是。”他呢喃道。 夜晚的络河映着两岸的灯火,波光粼粼,却是浓黑如墨。叶沉苏居高临下地看着河面,看不出一丁点儿异样。 “这河可不是白天看到的那么浅啊!”看了好半天,他才笑嘻嘻地与沈砚说道。 沈砚神色突然变得很是凝重,他走近了河边,宽大的袖口滑出一道红纸。他将红纸的一半都浸入河水之中,转瞬间红纸就成了一团黑。 “死水啊,还真是许久都没有遇到过了。”叶沉苏凑近了看,瞧着那一团黑竟是一片黑雾,“果然是沾了奈河。” “我只当那生魂开道只是近些天的事,这么看来,那个地方早早就与奈河连上了。”沈砚挥了挥手,黑雾立即消散。 所谓死水,顾名思义,一切活物都不可在其间生存,无论人妖,全身浸入死水之中也只有一个下场——魂飞魄散,不復存在。地府那一条奈河中所流淌的便是死水,地府一些低等的阴使对奈河也是能有多远躲多远,毕竟一个不慎他们也有可能消亡。 死水的来歷不明,人间数千年来,也只出现过两次死水。第一次来的莫名其妙,一条小溪流好端端就成了死水。好在那一条溪实在是小的可怜,以土覆之,立即就让它消失了。第二次是地府的锅,一名阴使贪图方便,在奈河边弄了个通道进出人间。结果一个不慎,奈河居然流向了人间,且汇入了一汪池水里头。数量太多,使得池水同化为了死水。 且偏偏那池子是一户大户人家特地建来给子孙辈练水性的,结果造就惨祸,死了不少人。等到地府发现的时候,这池子已经吃了不下十人了。 出了这等大事,那名阴使当即被打入牢中。为了补偿那户人家的损失,地府改了生死簿,许以这一家人长命百岁,并等将来他们进入地府,一律好生对待。 时日不多,一点点死水是不足以同化这么庞大蜿蜒的络河的。那个以生魂祭开的通道,少说存在了五年! “这回真是麻烦大了啊。”叶沉苏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那一双含笑的眼睛让人完全看不去他有一丁点儿忧虑。轻柔的风拂来,带起了他半披散的髮丝。 “还要下去么?”有几缕头髮碰到了一旁沈砚的脸,弄得他心神不宁。几番思索几番挣扎,他最终还是抵不住那份诱惑,伸手拢住了那些不安分的头髮丝。 手中的柔软几乎要融化了他的心,随之而来的还有略带玩味的一道声音,“当然要下去啊!啧,总算有些好玩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本文取了孟婆就是孟姜女的设定。 【注二】:鸟嘴是‘四大阴帅’里面管理天上鸟类动物亡灵的冥帅,除了他还有鱼鳃、黄蜂、豹尾,分别管理水中鱼类动物亡灵、地上昆虫动物亡灵、兽类动物亡灵。资料取自百度,但不严格遵守通俗的地府制度,改动会有,一切以文中设定为准。 啧是叶沉苏的口头禅_(:3」∠)_他是个十分复杂的人【哦不他其实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是纯粹的人】,好坏掺半时而恶意满满时而孩子气时而善良……神经兮兮,一切随心。 相比之下沈砚就是个很容易概括的小可爱了,两个字足矣——直男((*?▽?*)) 好吧以上都只是开个玩笑orz我是个正经作者【正经脸】。均不涉及剧透,随意看看就好。 第3章 贺新郎(三) 明明白日看上去还是透明的水,一到夜晚就成了墨汁。叶沉苏看着周围黑乎乎的一团,莫名觉得有些反胃。 他对地府那条破河毫无好感,这条山寨版奈河更加让他觉得噁心。 “弄团火出来。”他毫不客气地指使道。 沈砚立即点了一团萤火,蓝色的火焰乍然再黑暗中亮起,显得更诡异了。叶沉苏看了看周围,又道:“你这避水符范围也忒小了些。” 沈砚这回不顺着他的意了,“嫌小的话,你自己弄大些。” 明知故问! 他要是能够用法力,定是直接抽干络河的水再来察看!只是动用法力的念头一出,额上的符咒便动效一次。那股子直入骨髓的疼痛总能让他疼的龇牙咧嘴,满头冷汗。 叶沉苏伸手摸了摸额上的符,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周围太过于昏暗,沈砚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妥,分神操控着这一片空间慢慢往下延伸。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二人就到了底。 “果然另有干坤。”叶沉苏闻着那一阵阵恶臭,表情有些扭曲。沈砚瞧着他这副模样,像哄小孩子一样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忍着些。” 第5页 结果拍的时候没注意,叫叶沉苏满头的金玉给扎了手。叶沉苏看见后,不由‘啧’了一声。 “活该。”必须嘲笑,而且得是狠狠地嘲笑。 叫你乱摸! 沈砚没理会他,将手收回来后就控制着避水符辟出的空间往周围走动。络河河底一片漆黑,若无那一团小小的阴火,跟瞎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叶沉苏正感嘆着这一团可怜巴巴的小火苗还是有点儿用呢,下一刻小火团就十分不留情面地灭了。 叶沉苏愕然:这劳什子火这么不经夸的吗?一夸就飘了? “怎么回事?” “不知。”这异状来的莫名其妙,就连一向冷静的沈砚也惊了一下。他打了个响指,欲再召唤出一团火来。然而召唤出的火焰皆是一出现就灭了,一点用都派不上。 沈砚试了两回便放弃了,他沉声道:“有古怪。” 我当然知道有古怪啊!我是在问你有什么古怪啊! 叶沉苏恨铁不成钢,一边吐槽着一边从袖子中掏出一枚火摺子。轻轻一吹,火光乍现。它颤颤巍巍地燃着,并未想那几个阴火前辈那样不给力的突然熄灭。 他宝贝似的捧着火摺子,“啧,关键时刻还是你靠谱。” 一旁的沈砚觉得此人多半智障。 火摺子看着不大,不多不少恰好照亮了整个空间。叶沉苏揣着火摺子,催促道:“快走,这玩意儿撑不了多长时间的。” 沈砚想着也是如此,立刻加快了脚步。然而周围的景色一直都未曾改变,永远都是黑 ,一眼望不穿的黑暗。 那小小的火摺子撑着的时间不长,摇摆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灭了。叶沉苏冷哼一声,转身就把火摺子随手扔了出去,不料竟对上了一对灯笼大小的眼睛。 “快走!”叶沉苏当机立断,顾不得沈砚能不能反应过来了,提着他向前疾走数十步。只是在狱中养尊处优的身子经不得这样的剧烈运动,加上提着个体格与自己差差不多的人,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啧,要不行了。 叶沉苏放慢了脚步,后头的怪物一声大吼,竟是唿啸而来,容不得他稍作休息。他紧咬牙关,正欲勉强前行,手中抓着的人反客为主,一手搂住了他的腰。也就转眼间,速度更上一层楼,不一会儿就浮出了水面。 避水符失去效力,二人不可避免被这浑浊的死水给浸成了落汤鸡。湿了也就算了,然而全身乌黑的就跟染了墨似的。叶沉苏低头一看自己华丽的衣裳,气得想当场晕过去。 回地府了他要跟那条破河没完!!! 沈砚比他好些,最起码因为法力强悍一下子就让自己恢復如初。但叶沉苏现在身上半点法力都没,在沈砚的身边跟个乌鸡一样,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沈主令,助人为乐是美德啊。”叶沉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哦?你是人吗?”沈砚微笑道。 叶沉苏认真思考了一番……他还真不是人,于是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助生灵为乐是美德。” 这善变的性子早已被沈砚看得透彻,话音刚落,他便抬了抬手。身上的乌黑霎时消散,叶沉苏顿时从一只乌鸡成了凤凰,一身的金银能把人眼睛都给晃瞎。 沈砚一弄完就后悔了,还不如维持方才的那个落魄样子呢。这副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骚包,看得他都有点…… 悄悄回到客栈,又有一只小小的鸟儿站在床上。叶沉苏看见后嘴角抽了抽,闭口不言,安静如鸡。 得了,在鸟嘴的手下面前他还是当个小透明就好。 沈砚看着小乌鸦,和颜悦色道:“又有何事?” 乌鸦张口,倾泻出一道婉转女声,“大人命我前来告知主令大人一声,请尽快找到顾茹淑。她命格最近十分不稳,怕是要生变。” “我晓得了,多谢。” “主令大人莫要这么客气。”小乌鸦的声音带上了点笑意,“消息我已经带到了,就不多叨扰主令大人了。” “慢走。” 叶沉苏听了一人一鸟的对话,觉得被当了透明人的自己真是悽惨得很。他幽怨地看着沈砚,幽幽说道:“什么时候你和鸟嘴关系这么好了?” “在你……”话到嘴边,沈砚连忙将‘入狱’二字压下,改口道:“不在的时候。” 这不废话么! 叶沉苏懒得吐槽他这生硬的改口了,扬了扬手。腕上一直沉默着的金铃撞出清脆的声音,远远听得数声并不悦耳的鸟啼。沈砚扬眉,抬手打开闭合着的窗,满眼五彩斑斓。 “他们竟捨得将坐骑还你?” “必须得捨得,不然我怎么走?”叶沉苏觉得他真是明知故问。自打入狱他就被封了所有法力,一个小小的瞬移术都是使不得的。若无代步的坐骑,他这把老身子骨估计会走路走到残废。 沈砚不语,将目光转向另一侧。叶沉苏顿觉无趣,朝着一直在勉强自己挤进窄小的窗口的孔雀说道:“得了吧你,把窗挤坏了还得赔钱。在外边呆着去,别进来了。” 孔雀一听这话就炸了,破口大骂:“没有老子你还能走??你再多说一句老子就不干了信不信!” 第6页 “凤凰儿,别闹。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叶沉苏翻脸比翻书还快,赶上前去供着这位大爷顺利挤进客栈。 这只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只肥硕孔雀的生灵,名字却叫做凤凰儿。素来高傲的凤凰一族若知道这只其貌不扬的丑孔雀居然敢冠以他们的族名,八成得气得吐血。 凤凰儿雄赳赳气昂昂踏进客栈里头,一脸鄙夷地看着叶沉苏,“说吧,找老子来有什么事。” “正事。”叶沉苏挪到凤凰儿的身边,笑吟吟道:“现在载着我们,去月城东边赵府处。” “哦。”凤凰儿抖了抖身子,洒了一地羽毛,“另一位是哪根……属下见过主令大人!” 那一个‘葱’字硬生生被他活吞了回去,大有方才沈砚的风范。凤凰儿嘭地一下摆出单膝下跪的姿态,突然严肃的神情安在肥胖的身躯上怎么看怎么滑稽。 呸呸呸!吃里扒外的东西! 叶沉苏看着态度截然不同的凤凰儿,只觉自己手下全都是些个白眼狼。沈砚和煦地走到凤凰儿的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羽毛,“凤凰儿从地府远赴人间,真是辛苦了。麻烦你快些带我们去赵府,有要事急需处理。” “属下明白。”凤凰儿谄媚地就只差跪舔了。他忙不迭地迎沈砚上去,至于一旁的叶沉苏,则是看都未看一眼。 惨遭无视的叶沉苏已经不觉得这只白眼鸟会给自己好脸色看了,他只好自个儿攀上这肥鸟的身子。就算这样,凤凰儿还是趁他攀到中途的时候抖了抖身子,险些摔断他这老胳膊老腿。 “小心。”在他差点儿掉下去的时候,沈砚适时扶了他一把。双腿仍定在凤凰儿的身上,沈砚的腰肢弯曲成了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双手按在叶沉苏的腰间,勐地一发力就将他给带了上来。那一个姿势着实扭曲的很,但在叶沉苏的角度看来,却是莫名带上了点帅气。 叶沉苏经歷了一阵天旋地转,凤凰儿便展翅高飞。叶沉苏禁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娘,没注意到沈砚扶着他腰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刚到达赵府门口,二人就赶上了一齣好戏。 明明已是月黑风高夜,赵府仍是一片灯火通明。叶沉苏与沈砚二人在高空上,轻而易举将下方的场景一收眼底。 赵府的人都聚在大门处,围着一口黑色的棺材。现时的棺材多用黄色和红色,黄色便是普通的木棺,只有稍富庶一点的人家才会才外边刷层黄漆;而红馆则是用来安葬寿正终寝、无疾而终的老人的。 至于黑棺……叶沉苏和沈砚对视一眼,皆嘆了口气。 “动用黑棺葬一介女子,且七根钉都钉实了。”叶沉苏诡谲一笑,“啧,真是造孽。” 作者有话要说: 棺材颜色参考了一下资料,但基本是在扯淡_(:3」∠)_ 第4章 贺新郎(四) 古往今来,黑棺一般用来镇邪煞。能拼的上动用黑棺的,基本都是造了太多杀孽又亦或是生下来带了点邪的人。 生死簿上,赵家最近一段时日死亡的人只有少奶奶顾茹淑。然而顾茹淑命格被改,起死回生,本是一桩好事,却硬生生被赵府的人给曲解了意思。 “沈主令,眼下怎么办?”叶沉苏嘴上这么说着,神情却不见半点困惑与怒意。他玩世不恭地笑着,甚是令人毛骨悚然。 沈砚看了他一眼,“下去,劫棺。” “这种体力活还是由主令大人您去吧,属下就免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才不要去干。 但这可由不得他自己说了算。沈砚寻了个时机,纵身一跃。他自己跳还不算,非得在下去的时候顺带用脚勾了叶沉苏一把。二人双双落下,恰巧就落在了那一樽黑棺之上。 抬棺的下人一看棺材上居然多了两个奇装异服的人,有几个胆小的立即就昏了过去。外人不知这棺材究竟是几个意思,他们赵府的下人可是清楚得很。黑棺里头装着的不是什么凶神恶煞,正是他们那一位死了又活的少奶奶。 “走啊!怎么停下了?”月黑风高,后头的赵老爷眼神不好,看的不是很真切。注意到队伍停下,他忙大喝一声。然而前面的人仿佛是被人给下了定身咒一样,怎么喊都不动了。赵老爷气得赶忙走到前头来,恰好看见了棺材上站着的叶沉苏和沈砚。 好歹是个一家之主,虽然内心害怕,但在表面上还是能佯装镇静。赵老爷扯过一个瑟瑟发抖的下人,冷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回……回老老老老老爷,奴才也也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个下人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话都说不清楚。赵老爷一把推开他,径直走到棺材前,拱手作揖,“敢问二位公子是何方人士?” 叶沉苏看他一直在抖的腿,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先是阴恻恻地笑了一阵,方才开口道:“你这棺材里头的人可是女子?” “正是。”赵老爷不知道他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恭恭敬敬地答了。哪知下一刻,棺材里就传出了一阵诡异的声响。一连串的吱呀吱呀,就像是有人用长指甲死命在刮着木头一样。 赵家众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其中赵老爷更是由红转青再成了白,看着黑棺眼里满是惊恐。 第7页 怎么回事?他明明让人给那个妖女餵了药的!这才过去了多久,按理说药效也没这么快就没了啊! 叶沉苏看着一直在微微颤抖的棺材,‘啧啧’笑了两声。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件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事。 他居然一手把棺材给打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在场的人一看这场景,纷纷尖叫着四处逃窜。赵老爷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已经没人顾得上他了,就连一向冷静的赵家长辈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吓蒙了。 七根棺材钉钉实了的黑棺啊!面前的人一只手就把这么沉重的棺材给打开了!这这这…… 沈砚则是瞥了叶沉苏一眼,低声说道:“下次打开前麻烦吱一声,你差点把我也给掀翻了。” 末了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不是身娇体弱么?哪来的力气开棺?” 叶沉苏笑而不语,直勾勾地盯着打开了的棺材内部。里头躺着的女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满面惊恐。她长长的指甲因为用力的刮擦已经断了数根,皮肉下的鲜血缓缓渗出,尤为骇人。她似是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就维持着一个狰狞的姿势,动也不动。 叶沉苏凑上前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抓起女子的手一边大喊道:“凤凰儿!” “嗷!”凤凰儿被这突然的一唤吓得差点栽了个跟头。他扇翅而下,叶沉苏将顾茹淑丢到到他背上,自己则和沈砚靠在一起,低声催促道:“隐身符,快!” 沈砚袖中剑刚滑出来,听他这话赶忙取出一张黄符。黄符凭空燃起,下一刻,二人的身形就在众人的视线中消散了。 赵老爷一看这诡异的场面,终是承受不住,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赵家众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惹得周围的邻里都十分不快。但是在看到那一口开了盖的棺材之后,周围人失了看热闹以及呵斥的兴致,赶紧把自己的家门紧闭免得沾上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赵少奶奶的事迹可是在整个月城都传遍了,大家都道是赵府祖上造孽太多,因此才会摊上这么个妖女。现在凡是有关于赵家的,大家都是能避则避,坚决不插手。 成功劫了顾茹淑,叶沉苏二人直接回了客栈。 对于这个客栈的未来叶沉苏已经不抱期望了。地府和天界一众鲜少来凡间,天界之人在哪儿下凡,就会给那里带来持续一段时间的福运。在那个地方停留的时间越长,福运也就越持久。然而这都是用那位神仙的法力给换来的,因此如无必要,神仙们都是不愿意在凡间久居的。 地府则与天界恰恰相反,在凡间呆的越久,那个地方就容易出现灾祸。人们常道死的人多的地方总会带点邪,是因为阴差们总到达那一地带。好在没什么人把‘邪’的原因直接归结于地府的头上,不然地府一众估计都想着集体罢工了。 混沌之初便定下的法则,无人能奈何。地府和天界越来越相看两生厌,也有这个的功劳。 “啧,凤凰儿你这到底是怎么把人给拖回来的?”叶沉苏看着顾茹淑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的样子,给予了凤凰儿强烈的谴责,“别还没探出个所以然来人就二进地府了。” 凤凰儿扑腾了两下翅膀,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沈砚手中忽现一面镜子。这镜子可不似那种女子人家用的铜镜,它近乎透明,小小的镜面中仿佛自成一方世界。镜子镶嵌在一块纯银上,看起来十分不起眼。连同银底,这镜子也就巴掌大小。 但别看它朴素,来歷却一点儿都不普通。鬼判殿外有一处孽镜台,恶多善少者押赴高台,令之一望,照见在世之心好坏,随即批解第二殿,发狱受苦。沈砚手中的镜子与孽镜台上之镜同出一源,且更为厉害。 叶沉苏见了,惊奇地‘咦’了一声:“小镜子什么时候落到你手中了?” 这本是他的佩镜,在他还为秦广王的时候图方便处理事务而制成的。眼下他虽已不是秦广王了,但照着规矩,该是留给下任继承。 沈砚将镜子往顾茹淑眼前一放,透明的镜面光芒四散。待这一阵强光散去,镜中缓缓浮出两个血字—— ‘小恶’。 空中泛着淡淡的灰雾,一枚血月牙子高悬于天,血红的光铺满大地。 如墨汁般的河水流淌着,时而湍急,时而舒缓,河宽得让人瞧不清是否有对岸。一座老旧的桥连着两头,桥身又窄又细,也就勉勉强强容下一人通过。在桥的一侧,头戴幂篱的女子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口巨大的锅。 “孟姑娘好啊。” 定定坐着不动如山的女子闻言倏地睁开眼,美眸里头水波流转。这一池子的水在看清叶沉苏的时候突然盪起了浪,波澜起伏,骤雨暴风忽至。 “滚啊!”孟姜女一把抄起汤勺向叶沉苏砸去,出乎意料,叶沉苏并未躲避。眼看着勺子要落到他身上去了,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挡住了孟姜女的进攻。 “孟姑娘。”沈砚笑得和煦,孟姜女微微一怔,将勺子收了回去,“你们怎么……” 她困惑不已,躲过一劫的叶沉苏不知悔改又凑上前去,“许久不见,你又漂亮了不少。” 第8页 孟姜女冷漠:“奴家带着幂篱,你这眼是打脚底里探出来的喏?” “这不看你生的好看极了,它欢喜得很就跑地底去了偷偷瞧着你的如花容颜么!”叶沉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沈砚赶紧把两个眼看着就要又打起来的人给拉开,“孟姑娘且慢,这回我们有要事处理。” “什么事?有关生死簿的吗?”孟姜女好奇。生死簿遭了窃这事地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却她这些个必须得留着维持正常工作的,几乎全地府都出动去收拾这一烂摊子了,“能出动集院主令的,必然不是寻常的小事吧?” 集院在地府存在极为特殊,专门负责收集生魂。以前虽有阴差收集,但是太杂太乱,阎罗王便成立了集院,任命原秦广王副官沈砚为主令,方便归纳整理生魂。集院权力极大,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令得集院主令这一职几乎能够媲美十王。 沈砚闻言回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回地府一遭,有些疑点要去请教一下秦广王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註:【鬼判殿外有一处孽镜台,恶多善少者押赴高台,令之一望,照见在世之心好坏,随即批解第二殿,发狱受苦】引用自百度百科,原句:恶多善少者,押赴殿右高台,名曰孽镜台,令之一望,照见在世之心好坏,随即批解第二殿,发狱受苦。笔墨不足,落笔的东西掺进了水,看过笑过便罢。 集院也是胡诌的嗯。 最近更新实在是……慢的很啊!不是不想快,主要还原生死簿不像是大吉大利,没大纲没存稿,写起来特别费脑_(:3」∠)_更新的话请大家见谅,力所能及会维持一个稳定的更新频率的【毫无底气地说出这番话o(╥﹏╥)o】 第5章 贺新郎(五) 东窗事发之后,秦广王蒋长逸没有一併跟着去收拾这自己惹的祸,而是被阎罗王勒令留在地府好好看守失而復得的生死簿。出于对这傢伙能力的怀疑,陪着他一块儿留在地府的还有楚江王厉豫。 “怎么想着回来看生死簿了?”听了二人的来意,厉豫略有些惊讶。 “疑点太多,此番回地府是想着要将这些不解一一捋顺。”沈砚客气道。 厉豫明了,“我知会了,现在便带你去看看。” 沈砚和厉豫的谈话由始至终,叶沉苏都找不到插上一嘴的机会。甚至连厉豫最后的那句话,说的也是‘你’而非‘你们。’ 也罢,自那事之后,地府都当没他这个人了。 叶沉苏无所谓地耸耸肩,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生死簿在鬼判殿里头放置着,现在连带着蒋长逸也得寸步不离,连回玄冥宫的时机都没有。鬼判殿的总体的格局依然如故,但是那些个装潢摆设,已不復当年的奢华。 叶沉苏嫌弃地看着俗里俗气的鬼判殿,对于继任者的审美产生了怀疑。 丑,真是太丑了。 殿里头倒是没怎么变化,但是因为东西又多又杂,看起来混乱不堪。一路上叶沉苏都在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生怕一个不留神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书啊笔啊给绊倒了。 转入了一间偌大的厅堂,叶沉苏第一次瞧见了蒋长逸的模样。 第一反应——长得还行。 第二反应——惨不忍睹。 比起其余九王的气派,蒋长逸看起来就跟个草包似的。一头乌髮草草用玉簪束了,先不说那掉下来的几缕头髮,叶沉苏第一次看见能把头髮束成草包的——这草包还是硬枝做的,看起来又刺又硬。身上衣服无比松垮,还揉的皱巴巴的。唯一的优点是脸庞还算是清秀,稍稍能让他拥有一些身为秦广王的格调。 见了三人的到来,蒋长逸有些拘谨,“厉王爷好,沈主令好。呃,这位是……” 厉豫和沈砚都默不作声。厉豫那点小心思叶沉苏一眼就看得出来,沈砚估计是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唉,真是没办法。 叶沉苏摇了摇头,简单道了一句:“叶沉苏。” “叶公子好。”蒋长逸条件反射地说道,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 等等,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不等蒋长逸从记忆堆里找出因果,沈砚直道来意,“不知现在可否让我翻阅一下生死簿?” “哦哦这个啊。”蒋长逸反应有些迟缓,他腼腆一笑,“当然可以。” 话罢手中就多了一本薄薄的册子。这小册子毫不起眼,属于丢在书丛中都会被人捡去垫桌脚的。封皮上书着歪歪扭扭的‘生死簿’字样,长得就像个冒牌货似的。 生死簿一出,叶沉苏立即觉察到了身体内的不对劲。器物存在的时间长了,常能生出灵识,称为‘妖’。生死簿自混沌伊始便诞生了,自然也是有一定的意识的。在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熟悉的感觉渐渐在心间蔓延。 “咦?”蒋长逸惊奇地看着手中开始慢慢颤动的生死簿,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看看生死簿,又看看三人。回忆的弦乍然拨动,茅塞顿开。 “你你你你你——”蒋长逸手指着叶沉苏,一连说了五个你,“你是前任秦广王!” “是,我是。”换做平日,这种情景叶沉苏肯定要调戏一下蒋长逸这种傻不愣登的毛头小子的。但他现在的情况很对不路,生死簿调动着他体内被封印的法力,额上的符咒又狠狠将其束缚。两者碰撞,苦的是叶沉苏。 第9页 他头上狂冒出冷汗,身旁的沈砚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不妥,“怎么了?!” 他紧张地问道。 叶沉苏痛苦非常,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生死簿与符咒的较量还在继续,怕不是结果还没产生,他这个‘比试台’就承受不住痛死了。 沈砚看他这样开始有些慌了,立马察觉是生死簿引发的原因。他大吼一句‘把生死簿收回去’,紧接着就伸手,狠狠将叶沉苏搂紧怀中,开始动用法力镇压异动。 有了支撑点,叶沉苏总算是好受了些。他任由自己整个埋进沈砚怀中,随即嗅到了一缕微苦的香气。他知道沈砚喜爱用香,先前还常常为此嘲笑他,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这阵香气是如此醉人。 微苦,如一块木头一般,嗅着令人安心。 蒋长逸被沈砚那突如其来的一吼给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才把生死簿给收好。看着沈砚和叶沉苏,好半响,他才惴惴不安地开口道:“这个……叶……大人怎么样了?”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又过了许久,叶沉苏勐地从沈砚怀中蹦了出来,“行了!” 遭受了一番欺压,他又是一条好汉。叶沉苏活力满满,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打败一百个蒋长逸。 结果下一秒就被沈砚一手拉了回去。 “悠着点。”沈砚淡淡道,语气有些冷漠。 听这话,叶沉苏就知道他生气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无缘无故就开始动怒了?正打算开口询问,就见得沈砚转而看向蒋长逸。 “劳烦秦广王将顾氏茹淑的生平以及家世递给我一份。”放下这句话,沈砚将叶沉苏整个打横抱起,直接走出了鬼判殿。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有点少_(:3」∠)_ 第6章 贺新郎(六) 顾茹淑醒转之时,入眼的是一副客栈的景象。脑子十分不清醒,呆滞了将近一刻钟,方才反应过来昏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家要对她做什么?那两人又是谁? 思索了许久,顾茹淑还是不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将她从棺材里解救出来的二人并没有限制她的行动,顾茹淑缓缓挪到窗前,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漆黑。 她看着天一点点亮起,光打在身上酝酿出暖意。然而心底一片冰凉,完全感受不到破晓的壮丽。 叶沉苏一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副略显惊悚的景象:衣衫凌乱的女子披头散髮地倚在窗台上,目光呆滞,仿佛一具雕塑一般。 完全感受不到生机。 “顾姑娘。”沈砚低声道。 顾茹淑被这一声唤回了神,她转头看向二人,平静无波,“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 “区区云游之人罢了,此处为月城的月上客栈。” 顾茹淑垂下眼,半响都未在出声。叶沉苏可不似他们这么能沉住气,他已换回凡身模样,对着貌美丰腴的如花女子毫无礼数,“啧,长得有模有样,可惜是一副狠毒心肠。” 窗台的女子闻言身体一颤,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她又勐地抬头,目光如炬。 “你们都知道了。” 顾茹淑的生平,可比先前蒋长逸放出的消息有意思的多。 她出身江南水乡之地,其父为五品官,母亲亦出身官宦之家,二人恩爱非常,只诞下这么一位千金小姐,自小就当做掌上明珠捧着的。十数年溺在蜜里,倒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 只可惜,一切都是假象。及笄的时候,一位看着她长大的婢女告诉了她,她并非是爹娘的亲生女儿。 “静妈,这不可能。”顾茹淑闻言笑了,“大家都道我与母亲长得如此之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头印出来的,你莫要说这些话了,被人听去可就麻烦大了。” 静妈却是摇头,竹筒倒豆子一样蹦出一连串话,顾茹淑一开始也只当是在说笑,可越听下去,心里头就越是慌张了。 静妈说,夫人的确怀上了孩子,也生下了女儿。但是女儿在剩下来的那一刻,就被人偷龙换凤掉了包。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都要被吓坏了。然而使出那一记狸猫换太子的正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大夫,深得她的信任。静妈知道这话说出来不会有人信,一直以来都是烂在肚子里的。可眼睁睁瞧着顾茹淑长大,静妈内心煎熬,最终决定不再隐瞒,告诉了她。 “静妈。”顾茹淑深吸一口气,内心发冷。她不愿细想,佯装平静狠狠责罚了静妈一番,警告她不可再胡说八道。私下里,却是开始偷偷查起了一切。 “静妈的话,疑点太多了。”沈砚蹙眉,“她很可疑。” 虽然地府能查到许多,但是类似于顾茹淑是通过静妈知道事情缘由这一点是万万不可能通过地府的手段知晓的。他们只能说‘及笄那刻顾茹淑知道了自己非亲生一事’,关键人物,还得在人间慢慢调查。 沈砚将地府已知的消息择了几条隐秘的念给了顾茹淑,这个谨慎的女子才散了些疑心,同意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 顾茹淑苦笑,“现在我也知她疑点颇多,但当时的我乍然得知这事,内心完全慌乱了,就没有分心去思考静妈到底有没有问题。” 第10页 “你继续说。”沈砚让她接着讲。 明明是一介千金小姐,有心去查,晕头转向之下居然也让她查到了不少东西。自己确确实实非爹娘亲生,她的生母,不过是青楼里一位再普通不过的风尘女子,就连生父都不知是谁稀里煳涂就把她生了下来。 得知了这事的顾茹淑大受打击,一病不起。一向身娇体弱的娘感染了病气,竟就直接去了。爹爹官场失意,辞官回乡。十五年来,顾茹淑何曾经受过这种苦?就在这时,静妈又告知她一件事——当年狸猫换太子的主使,乃是月城赵家的赵老爷。 “那个什么静妈还真是知道的不少啊。”叶沉苏意有所指地感嘆了一句。 沈砚和顾茹淑都没理会他的突然打岔。看着一脸悲愤的顾茹淑,沈砚问道:“你当时真的一点都没怀疑静妈的话?就自作主张去结识赵小少爷,立志为母报仇?” “我不知道,那时的我太天真了。”顾茹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一厢情愿以为她是为了自己好,说什么就信什么。” 说了这么长的一堆话,顾茹淑有些累了。沈砚看她面带倦意,让她去隔壁的客房休息。剩下叶沉苏同他,可要好好商议一下这一回事。 “那个静妈,八成就是赵家的人。”沈砚笃定道。 “是是是,肯定是赵家的。”顾茹淑一走,叶沉苏就换回了原身。比起毫无特色丑到绝望的凡身,还是原身舒服得多。 通身金银乍然出现,险些又亮瞎了沈砚的眼。 沈砚有些无语:“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喜欢金银,倒是对玉石情有独钟的。” “人是会变得,我当然也会!”叶沉苏还骄傲上了,“再说金银多方便哪,身上没带钱的时候扯一件下来就行了。哪像玉石,对方还得看个千百遍都看不出价值。” 这理由…… 沈砚只能微笑着表示你开心就好。 外边太阳高悬,面对着刺目的光,沈砚和叶沉苏都有些不适。地府只有一轮血月,因此地府一众基本都对太阳没什么好感。叶沉苏被晒的发慌,关上了所有的窗户。房间一下子暗沉下来。 “小砚子!冷符!谢谢您了!”关上了窗,房间里头温度不停上升,叶沉苏觉得自己热的都快要融化了,赶紧让沈砚降个温。 听到那个恶俗的称唿,沈砚一下子就愣住了。 “沈主令!”叶沉苏看他呆住的样子,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顺口到底喊出了什么。他心里直骂自己口不择言,嘴上不停,“沈主令!我都要融化了餵!” 但心里还是嘀咕了一句。 叫个暱称而已,这么冷漠干什么!以前喊了好几百年都没见他反对过。 啧,小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补个万更_(:3」∠)_ 第7章 贺新郎(七) 月城地处西北,赵家代代坐立在月城,究竟是怎么和江南的顾家产生交集? 也真是奇了怪了。 然而这个问题下一刻就被叶沉苏给抛到了脑后,看着面前的炙羊,叶沉苏咽了好几口口水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果然月城是个好地方。 看着叶沉苏目不转睛地盯着火上的肉,沈砚低低笑了两声,伸手拦住了某只不安分的手,“羊肉还要再烤上一会儿,不然不好吃。” 叶沉苏只能继续眼巴巴地看着肉下火海。 这一回出门,顾茹淑也跟着出来了。她戴着及腰的幂篱,在这秋老虎过境的天也不觉得热,手脚包的严严实实,全身没有一寸肌肤裸露在外。她安分地坐在叶沉苏和沈砚的身边,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月城女子多豪放,也不像是别的地方那样不准在外抛头露面。女子们常穿又透又短的衣裳,蜜色的肌肤布着汗水,亮闪闪的。像是顾茹淑这样的,十分少见。 沈砚递了一串羊肉过去,“尝尝?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不饿。”顾茹淑摇了摇头,又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几天都没吃东西了,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饿。” 沈砚瞭然,生死簿逆天改命,肯定是会产生些么蛾子的。顾茹淑原定九月二十七就该死了,现在虽然还能算是活着,但也不知道能不能称作‘人’了。 她不会渴,不会饿。今后可能不会再生长,一直维持着这个模样,甚至不会死—— 生死簿改了之后,顾茹淑再也没有死期了。就算她想自尽,也肯定是不能成功的。 未到时候,地府不迎。 “咬几口吧,挺好吃的。”沈砚坚持道。 顾茹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一串肉。贝齿撕咬下一小块慢慢咀嚼,她发现,口中没有品尝出任何味道。 就连最惊慌的时候,她都未曾落泪。娘自幼告诉她,眼泪没有任何作用。她一直听着这句话,再怎么慌张无措、惶恐害怕,也不会落下一滴眼泪。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无声地哭了。叶沉苏刚吃完一串肉,就看到顾茹淑覆在面上的纱湿了一小块。 他一蹦就跳到了沈砚的身后,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袖,整个人都在抖。 沈砚有些不知所措。叶沉苏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头还埋在他的后颈那一片,温热的唿吸喷薄于上,令他动都不敢动。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这么靠着,月城的人爱凑热闹,第一次瞧见这般新鲜的事,唿啦啦瞬间在他们身前围了一圈。 第11页 沈砚来不及细想叶沉苏到底怎么回事,眼下脱身才是正道。事态紧急,他也顾不上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会造成怎样的场面,反身抱住叶沉苏,一个移步符就离开了这个小摊。 当然,走前他没忘记捎上顾茹淑。 惊恐,害怕,绝望…… 他又回到了从前,可怜无助。这是他藏在心里最深的黑暗,怎么样也无法避开。 他不能再遮掩下去了。 叶沉苏睁开眼,朦胧之中只能看见上方的一张煳脸。 “醒了?” 哦,这是沈砚。 一想到自己刚才的丢人场面,叶沉苏勐地扯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团成一团挡住自己的脸。 “你走开,出去。”丢人,真的是太丢人了。 多少年都没有失控过,偏偏在这个时候……好死不死还给沈砚看见了! 沈砚倒是很听话,转身就走出了房间。叶沉苏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等到满脸都捂出了汗,方才扔开脸上的被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随后走出房间。一出房门,就见到顾茹淑与沈砚在交谈些什么。 “叶公子。”顾茹淑一脸冷静,仰着脸看他。 “哦。”对于容貌不出色的人,叶沉苏一般都没什么好脸色好态度。顾茹淑虽然容颜不错,但却也没达到他心目中的那个标准,因此态度也是一般般,“你们背着我在聊些什么呢?” 后半句话是对沈砚说的。 沈砚坦然,“聊你大庭广众之下……” “停停停!”叶沉苏连忙摆手,“行了我不好奇了,你们继续。” 话还没说完就想又躲回房里,但还没走两步,就被沈砚给拉住了。 “放手!” “开个玩笑罢了。”沈砚把叶沉苏给拉回了原位,心里有些奇怪:钉实了的棺材都能够掀开的人,怎会连他的手都挣脱不开? “有话快说!”叶沉苏气鼓鼓地说道。 顾茹淑看着二人的举动,一直沉着的脸上竟也露出了丝浅浅的笑,她掩唇道:“二位公子可真是形同手足。” “手足?”叶沉苏质疑,挑衅地看着沈砚,“你比我小多少岁心里有点数啊!说起来尊老爱幼懂不懂,再这么不知礼数我就把你给丢出去。” 沈砚和顾茹淑闻言都笑了。叶沉苏有些怨念,他说的话也没这么好笑吧? 装着少奶奶的棺材被劫,赵家上下人心惶惶。 “我悄悄同你说诶,那两个人,不,应该是两个妖,身穿奇装异服,从天而降,可把我给吓坏了。” 赵夫人明令不可议论这事,但架不住人天生便有的八卦之心。在一些个疙瘩角落,还是会有偷懒的下人暗中议论。 家丁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其中有一个啊,身怀妖术。一手就翻起了棺材盖儿,棺材里面随即传出了一声悲鸣,大家都说,是少奶奶……” “有这空闲时间还不快去干活,在这里议论些什么?” 一道明朗男声打断了家丁的八卦之魂,他们打了个冷颤,满脸堆笑地看向身前,“小少爷。” 来人正是赵小少爷赵弘和。他一袭白衣,面容稚嫩,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但他实际年龄已经有二十三了。就算用这么幼稚的一张脸看人,也能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他扫视了聚在一块的家丁一眼,冷声道:“再让我听见你们议论这事,便叫人打断你们的狗腿。” “对于静妈,你有什么看法?” “一个温柔但是胆小的人。”顾茹淑道:“我自出生起就是她在照顾我了,静妈是娘带来陪嫁的侍女,娘很信任她。” “那赵弘和呢?”沈砚看着她的眼睛道。 “弘和?”顾茹淑有一瞬间的迟疑,“他……是个很好的人。” 她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他虽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却从来不端着少爷的架子。我接触他的时候,他被一群小乞丐追着跑,狼狈得很。我让人给他解了围,我们这就认识了。只可惜,他是真心待我,我却只是利用他……” 说到后面顾茹淑面露苦笑。 沈砚神色却有些严肃,甚至冷酷。他开口道:“你可知道,赵弘和接触你也是别有用心的。” “什么?”顾茹淑大惊失色,“这不可能!” 沈砚看她的眼神带上了些同情与不忍。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顾茹淑自以为利用了赵弘和,殊不知,自己也入了赵弘和的圈套。 赵老爷与顾大人的恩怨可以追溯到上百年前。顾家原本也是月城的一大家族,地位与现在的赵家差不多。只不过两家博弈,输的是顾家。顾家只能搬离月城,来到了江南,却万万没有想到,过了将近七十多年了,赵家还要赶尽杀绝。 静妈一开始就是赵家的棋子。她让顾茹淑知道了一部分事实,本来也只是为了扰乱她的心,不料顾茹淑一病不起,接着传染到顾夫人身上使她直接去了。顾大人官场失意自然也是赵家搞的鬼,精心算计,顾茹淑也不能留。 “为何……”顾茹淑低头,眼见着就要落泪。叶沉苏赶忙转过身去,死也不要看她。 第12页 “人之歹毒,可非你能够想像的到的。”沈砚从身旁的花盆中揪下一丛不知名的小黄花,用手指慢慢地玩弄着,“赵弘和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天真,整个月城,可都是知道他计谋与手段之狠的。” “是我天真了。”顾茹淑呜咽道。 “得了,哭有什么用,赵老爷和赵弘和这两个王八蛋现在不知道有多得意呢!”叶沉苏被顾茹淑的哭声搞得有些头疼,“真要有勇气就想法设法搞死他们啊!反正你连死都不怕了!还顾忌什么啊!” 顾茹淑定住,勐地抬头看向背着身子的叶沉苏,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是不是,真的死过一次了?” 无人应答。 她又问了一遍,一字一顿地问:“我,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 死字被她着重强调了,沈砚点了点头。 她一副毫不惊讶的样子,甚至还笑了一笑。 “果然,我就是个怪物啊。” “是,按照他们的思路,你的确就是个怪物。”叶沉苏觉得心烦,搞这么复杂干什么,当事人知情了才好搞下去啊,“九月二十七日的时候,你就应该死了。” 九月二十七日…… 顾茹淑沉思了许久,无奈地摇摇头,“我不记得二十七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应该说,之后的三天我都没有记忆。” 就像是悄无声息睡了三日一样,也没有感觉。 “二十六日呢,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沈砚追问,也没理会叶沉苏刚才的话不符合规矩。 “二十六日……”在回忆的时候顾茹淑觉得自己整个头都快炸了,但她还是坚持着慢慢回忆,“我只记得一点,弘和说他成日呆在府里有些厌烦,带着我去络河游了一圈,接下来的事情……抱歉,我想不起来了。” “重要的事一件都没想起来,只记得这些,我……”顾茹淑歉然说道。 “不,这件事是最重要的。” 顾茹淑怔住。 叶沉苏嘴角勾起,喃喃道:“难怪啊难怪,你果然就是死在了络河里面啊。” 念叨完他随手拿起一张帕子盖在顾茹淑的脸上,把泪痕通通遮住。而后俯身,另一只手掀开了对方的裙摆,握住她的脚腕。 在那上面,能很清楚地看见一道细长的红痕。 第8章 贺新郎(八) 又到络河边,叶沉苏对这条河有了心理阴影了。 “这破河你有跟阎罗说吗?”再看到络河时叶沉苏都有点瑟瑟发抖了。 死水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说了。”沈砚盯着河水盯了许久,突然伸手往河水里一捞,速度快到叶沉苏拦都拦不住。 “喂喂喂,你不要命啦?!” 出乎意料,捞完河水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仅仅只是手湿了一点。而且手上也没有黑色的痕迹,很明显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河罢了。 叶沉苏惊呆了,“这河不是死水???” “不是。”沈砚看着手上的水痕,嘴角勾起,“啧,上次我们被骗了。” “上次我们进去的,不是络河,正是奈河。” 事情的原委让人哭笑不得。 络河的确是被妖用来生魂开道了,然而这倒霉妖运气不好,生魂开道的另一头竟是奈河。妖估计是吓坏了,对于妖来说奈河可是最大的杀器,一旦入了尸骨不存,因此放弃了这边的生魂开道离开了。 然而两河相遇,必然是要出问题的。随着岁月流逝,奈河逐渐占了上风。但奈河在日光照耀之下是万万不愿入凡的,因此形成了一个平衡,白昼时分是络河,夜晚的时候络河成了奈河。 由于上回叶沉苏与沈砚是在三更半夜出来的,进入的自然就是奈河。在奈何里面怪物数不胜数,怪不得阴火和冥火都不管用,反而是凡间的火摺子才能使用。 任何带有阳气的东西,奈河都是十分厌恶的。 “现在下去?” “不然呢?”叶沉苏看了周围一圈,“现在人已经算少的了,直接下去吧。” “也可以。”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沈砚可不会像叶沉苏这么无法无天。他拉着对方绕了络河一圈,最终才选定了一个人没这么多的地方,趁着众人不注意纵身一跃。 然而河水实在是清澈过头了,以至于沈砚在用着避水符的同时还得念一句隐身咒,防止被人发现。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那个血花瓣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叶沉苏百思不得其解,“还能铺满整个河面,这花瓣怕不是成了精。” “这个我知道。” “哦?”叶沉苏眯着眼打量沈砚,“你趁我不注意又背着我出去干了什么还不告诉我?” “假的。” “什么?” 沈砚看叶沉苏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智障,“我是说,这件事是假的,子虚乌有,只是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编出来的东西。” 叶沉苏:……有事没事编这些鬼东西作甚哦! 这里可不像奈河那一般可怕了,偶然还能见到一些小东西。沈砚也是没有下过奈河,上次方才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有通道,络河也会有一部分奈河的气息,也不怪他想岔了。 第13页 来到络河最深处,叶沉苏发现了一群颇为眼熟的存在。 长妖女! 这群小妖头髮长得吓人,看起来噁心得很。她们的衣裳仅仅只是遮掩了一下胸部,下摆也很长。这件衣服其实也是她们身体的一部分,衣服里面是空的。她们没有鼻子和嘴,眼睛没有眼白,为翠绿色,看起来着实吓人。 被一堆长发和衣服一样飘逸的长妖女看着,叶沉苏有些不自在。以他的审美来看,这群长妖女真是丑的不能再丑了! 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丑还好色的妖!搞不懂。 沈砚比他冷静多了,表情毫无变化。他从腰上摘下一块令牌,举到身前给长妖女们看,“地府之人,有要事处理。” 妖都是惧怕地府和天庭的人的。眼下得知两个美男子皆是地府的人,都失望地散去了。让二人颇为意外的是,还有一位长妖女在原地,看着他们无动于衷。 这只长妖女的眼睛并不是翠绿色,而是金色的。她的头髮明显要比其他的长妖女长,身上的衣裳也更要华丽一些。 “长妖女王,麻烦了。”沈砚说道。 “不麻烦。”长妖女没有嘴,但也能通过其他的手段来说话。在叶沉苏听来,这声音十分空灵,且不是单单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传入耳的。 这回復,她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的? 长妖女王又说道:“你们要调查什么?说不定我也可提供一些帮助。” “九月二十六日,是不是有一位女子掉入了河中?”沈砚问道。 长妖女王仔细回想了一下,“嗯,好像却是有一个女子来到了河底。她可真惨啊,双手被绑住,脚上还绑上了一块巨石。我们见她可怜,割断了绳子将她送上了河面。没想到,她又被人给摁进了河里。” “就这样反反覆覆,这个女子就断气了。唉,真真是个可怜的人儿啊!明明看她姿色还不错的。” 对于她后面的那一句话沈砚不置可否,告别了长妖女王,一切水落石出。 “果然么……”顾茹淑听完沈砚的叙述,满脸冷漠,然而紧紧拽着袖子的手出卖了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啊!果然啊!” 她的笑声太过狰狞,听得叶沉苏脸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顾茹淑笑了好久才停下来,她看着叶沉苏和沈砚,满是感激地说道:“多谢二位公子,不,是二位神仙的帮助了,我无以回报,只能……” “不,不是神仙。”叶沉苏纠正道:“是仙。” 他才不要和天庭那帮废物混为一谈呢!仙就是仙,不是神也不是神仙。 顾茹淑楞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改口:“是,感谢二位仙爷了!” 这个称唿…… 算了,还是别去计较了。 “你以后打算去干什么?”沈砚可还没有忘记正事,顾茹淑的事情还未结束,在了解之前,任务都只能算是半完成状态。 而完成任务的方式只有一个——顾茹淑必须死。 “怎么又回来了?”厉豫看清来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沈砚没有说话,倒是叶沉苏开口了,“去找蒋长逸。” 厉豫毫无反应,明明白白地是把他当做了空气。叶沉苏也不介意,一脸恶意地看着厉豫。 呵,不就是比谁先沉不住气嘛!我陪你玩呀! 一刻钟过去,二人毫无反应。 三刻钟过去,二人毫无反应。 半个时辰过去,二人毫无反应。 …… 沈砚也没有阻止叶沉苏这个幼稚的行为。一直持续到一个时辰过去了,厉豫才开口道:“沈主令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了。”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沈砚笑了笑,并不说话。 又过了半个时辰,厉豫终于沉不住气了,他看着叶沉苏,眉头皱起,“你幼不幼稚?噁心谁呢?” 话语间充斥着恶意。 叶沉苏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啧,我还当你眼瞎了看不到人呢!” “眼没瞎!”厉豫没好气地说道,“有话直说,我还有事要办!” 厉豫说话就像是吃了□□一样,暴躁无比。他向来是和善的,对待他人的态度良好。以前对叶沉苏也是尊重而恭敬的,只是现在…… “带我们去鬼判殿吧。”沈砚道。 厉豫疑惑,“又去鬼判殿干什么?” “改生死簿。” “啪嗒。” 蒋长逸手中的笔直接掉在了地上,墨点纷飞。他整张脸都在疯狂抽搐,看着叶沉苏和沈砚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事情就是这样了,麻烦秦广王更改一下生死簿。”沈砚客气道。 全地府中,也只有秦广王勉强算是有能力更改生死簿的。之所以说是勉强,是因为生死簿书凡人一生容易,更改却难。 天命难违,就算是秦广王,更改生死簿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全地府出动都抓不到那个改生死簿的贼,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毕竟能大面积更改生死簿的,完全无法想像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这我做不到啊!”蒋长逸委屈地都快要哭出来了。 第14页 对于这么个废柴接班人,叶沉苏萌生出了打死他的想法。秦广王一世英名都毁在这个草包上了好吗! “叫你改你就改,废话什么!”叶沉苏嚷嚷。 在场的三人都很自觉无视了他的这句话,蒋长逸委屈巴巴地看着沈砚,“不是说好了去搜集信息,然后在生死簿上增添几笔圆回来的吗?为什么要改啊!” 原定的任务明明就是让他们去搜集每一个生平被篡改的人现在的信息啊!这两人到底是怎么搞成现在这个场面的啊! “一句话,改还是不改。”沈砚心平气和,蒋长逸更怂了。 “这个……对了!你们去请教一下王爷吧!王爷说能改我就改!”蒋长逸兴高采烈地说道。 叶沉苏更想打死他了。 你他妈是小孩子吗! 能被地府十王中九王称为王爷的,只有一个人。 阎罗王。 没有人知道阎罗王的年纪有多大,也没有人见过阎罗王的真面目。自混沌之初,阎罗王就已存在于世。地府的诞生与他有关,无论其余九王换了多少任,阎罗王还是那个阎罗王。 他是地府的主宰,毋庸置疑。没有他,就没有地府。 听了蒋长逸的话,沈砚居然还真的打算联繫阎罗王了。地府十王手上都会有一个血玉镯子,必要的时候放些血到镯子上,就能够与阎罗王对话。 虽然是能媲美地府十王的存在,但是沈砚并没有这个血玉镯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蒋长逸,其中暗含的深意不言而喻。 蒋长逸:本王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啊啊! 没办法,他只好在手腕上开了一道口子,眼睁睁看着鲜血蔓延到镯子上。血红的镯子亮了一下,一道低沉的声音响彻在四人的耳边。 “何事?” 叶沉苏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阎罗。 他的口中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似是想要揉碎了,然后咽下去。 “王爷。”厉豫、沈砚与蒋长逸皆是恭敬道。 听到他们这么说,叶沉苏才反应过来,慢半拍说出了这一声‘王爷’。 叶沉苏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对方紧接着来了一声—— “是沉苏吗?” 沉苏,只有他会叫自己沉苏。就连父母,都不曾这么亲昵地喊过他。 “是。”犹豫半响,他才回了这么一声。 阎罗王也就问了这么一句,又将话头放在正事之上了,“蒋长逸,找吾何事?” “你说!”可怜蒋长逸面对阎罗王都要跪下了,他赶紧把沈砚推上去,自己恨不得置之事外,“你们的事情,自己去说。” 对于蒋长逸的性格,沈砚也是无语了。他倒是一直维持着冷静的状态,就算是面对阎罗王也不露怯,“王爷,我有事相求。” 把一切娓娓道来,阎罗王沉默了许久。在等待的时候,沉默往往是最为致命的,这总会让人担惊受怕、胡思乱想。在这样的一种氛围里面,叶沉苏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他讨厌沉默,他最讨厌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一下还有更新! 第9章 贺新郎(九) 顾茹淑呆呆坐在床榻上,双眼无神。 “原来所有人都把我当傻瓜啊……”她呢喃道,而后又哭又笑,“是啊!我就是个蠢货!就是个傻瓜!没人比我更傻了!没人比我更蠢了!” 她声嘶力竭,心中的愤恨无以发泄。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不,是已经疯了。 “疯子。” 她朝自己骂道。 这两个字刚说完,她就看见叶沉苏和沈砚出现在眼前。一来就是一句‘疯子’迎接,两人都有些懵。 看他们的表情顾茹淑就知道自己刚刚的那句话被他们给听了去,连忙摆手道:“二位仙爷,我不是在骂你们,我是在骂自己。” 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轻信于人。 沈砚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说道:“放心吧,他会有报应的。” 所谓报应,很快就来了。 那一天,人来人往之际,赵弘和穿梭于人流之间,没有怀着任何的警惕心。一名全身上下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女子悄然靠近,对他捅了十来刀。 赵弘和当场死亡,那名女子也服了毒,立即断了气。有人拨开幂篱一看,正是赵少奶奶顾茹淑。 死而復生的故事已经没人在意了,大家更热衷谈论这件事。至于那些说不通的漏洞,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是被遗忘,就是被人修饰成正常事件。 真相如何,不会有人在乎了。 再回到地府,沈砚去了集院。叶沉苏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琢磨了半天,他来到了地府的狱中。 结果刚到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地狱重地!闲杂人等不可进入!等等!”阴差端详了叶沉苏好半天,方才不确定地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叶沉苏摊手,“哎呀我也不想的啊,但只有这里能住一住了。” 阴差:…… 就在此时,沈砚到来了。他看着叶沉苏,感觉心好累,“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第15页 “住啊!” 住? 沈砚瞬间反应过来,拉着叶沉苏就往集院走,“住集院。” 这回是叶沉苏第一次见到集院是什么模样。 在他入狱之后,集院才成立。它看起来和一座普通府邸的模样差不多,占地大,装潢低调。 “你这什么审美!”叶沉苏一看就炸了。 沈砚无奈,他知叶沉苏喜欢华而不实。但是对他来说,还是低调一点好。因此集院在建造的时候,也是按着他的想法来建的。 “别嫌弃了,进去吧。”沈砚拉着叶沉苏走了进去。 集院一进门就是集院众人办事的地方,不似蒋长逸那儿这么混乱,这里人虽然多,但是每一样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一目了然。看见沈砚进来,所有人都同时停下了自己手头的工作,站起了身。 “见过主令。” “免礼。”沈砚挥了挥手,众人又同时坐下,开始处理公务。整齐到让你挑不出错处,一个赛一个地严谨。 沈砚倒也没直拖着叶沉苏进到更里面去,而是在一张桌子面前停了下来。里头坐着一位女子,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了,乌髮一大半都是银丝,眼角也带着细纹,衣着在叶沉苏看来老土得很,却穿的一丝不苟,一看便是一位严肃而认真的人。 她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忙完了,才抬头看向沈砚,“主令。” “罗姑,辛苦你了。”沈砚去人间之后,集院的交给了罗姑掌事。现在还能如此有条不紊,还要归功于罗姑。 罗姑没再说话,而是看向了叶沉苏,恭敬唤了一声,“王爷好。” 现在居然还有人称唿他为王爷,叶沉苏十分意外,纵然是厚得堪比天的脸皮也有些维持不知,“现在已经不是王爷了。” “叶大人好。”罗姑换了个称唿,再说了一次。 对于她这样执着倔强的性子,沈砚早已心里有数。他交代了一下一些事务,而后便拉着叶沉苏到了集院后头。 除了大门旁挨着的三间屋子,集院的其余地方都是沈砚的私人领地。没有精緻的小园,也没有鲜艷的花朵,凡是算得上是地的地方都被沈砚种上了地府特有的蔬果,空气中还瀰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叶沉苏快吐了,看着这一片脸都扭曲了。 “我看我还是去狱中住吧。”他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就被沈砚拦下了。 “放手!你这里我真的住不下去!”叶沉苏觉得自己住在这里和住在猪棚没什么两样。 沈砚对他的性子也有些无奈了,他只好劝道:“你先住着,我等一下就让人将这些东西给清走。” 听到这话,叶沉苏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他。 毕竟现在一时半会儿他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了。等他找到更好的地方,绝对要立即搬出去! 住在这种地方,他觉得自己的时间都被浪费了。 沈砚一言九鼎,说清就清。不一会儿,所有植物都被拔走了,留下一个个丑不拉几的坑。 叶沉苏表情还是在扭曲状态中:怎么感觉这片地方变得更丑了? 沈砚无奈,只得又命人拿些花啊树啊过来,把坑给填上。 叶沉苏这才满意。 地府的人,并不像人们所说那样不吃不喝不用睡觉。就算是灵魂,也是需要休息的,更别说地府里忙来忙去的仙了。叶沉苏将要入睡之际,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不用看他都知道是谁! “下去。” 沈砚充耳不闻,直挺挺躺在了他的身边。叶沉苏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给丢出去。 他想了,也这么做了。在把沈砚举起来的那一霎那,对方一个定身咒就把他给定住了。 “啧,欺负我没法力啊!”叶沉苏咬牙切齿。 沈砚又躺回床上,方才解开了咒。一解开,叶沉苏又挣扎着扑上来,沈砚如法炮制,又是一个定身咒。 这回叶沉苏的手已经放在了沈砚的身上,只是还没举起来罢了,看起来就像是他想把沈砚抱住一样。沈砚认真地想了想,觉得现在的姿势好像有些不对。他又把叶沉苏的手给放好,自己抱住了叶沉苏,安然地入睡了。 留下叶沉苏可怜兮兮动弹不得,心里直道自己做了个十分错误的决定。 他就不该答应和沈砚一起住!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搞定了_(:3」∠)_ 第10章 桂枝香(一) 有谁不盼着自己金榜题名呢? 卫彦君自小怀着金榜题名的梦想,从二十岁开始,经歷了二十次科举。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已经四十一岁了,仍不放弃。 “夫君,此番进京,路途遥远,还望多加小心。”妻子与他怀着同一个梦,每次科举前都要替他好好准备一番。 经歷过二十次科举,卫彦君对科举的流程已经烂熟于心。他告别妻子儿女,独自一人从和国至南,花费近半年的时间入京。 从家中出来,好不容易出了县,他决定先休息一下。 家里的钱财已经供不起他买书童了,此番进京赶考他是独自上路。然而毫无关系,这条路他熟得很!一个人走也毫不惧怕。 “老闆,一间房。” 第16页 “好嘞!”小店的老闆年年都能见到他,不用他开口就知道要那间房。卫彦君等待的时候好奇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册子,发现这家店唯一的上等房居然被人给定了。 这可是上等房啊!住一晚的钱够他一家子一年的开支!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钱,能住得起这般耗钱的地方。 卫彦君摇了摇头,搬着自己的家当进入了自己的小破房中。 小破房一分钱一分货,便宜到令人咂舌,破烂到令人髮指。 卫彦君轻车熟路地在漏水的房顶下面放上小木桶,将床重新收拾了一遍,然后就直接躺床上睡了。路途遥远,睡觉是最能补充体力的。他珍惜每一个可以睡觉的时候,此时自然也要好好睡上一觉。 然而睡了估计两个时辰不到,他就醒了。准确来说,是被上头的响声给吵醒的。 那声音让人听了实在是心里发慌。就像是有人在不断地踩一块凸起的木板一样,咯吱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卫彦君自认自己睡得熟,显然会被莫名其妙的吵醒。这下一醒了就睡不着了,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胆战心惊。 妈呀!这到底是什么鬼! 被骚扰了将近半个时辰,他终于忍无可忍了,冲出房门就跑到楼上去找人算帐。结果一到楼上的房门前,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间房没住人! 天啊!鬼啊! 卫彦君本要大叫出声,突然眼前的房门就开了,走出来两位年轻的公子。一位看起来沉着冷静,一位看起来轻佻无比。卫彦君看到他们,硬生生将自己的尖叫给塞回胃里。 “二、二位公子好啊。”他磕磕巴巴地说道。 面前那两位公子不知为何,看到他居然没有丝毫的惊讶。沉着冷静的那位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卫彦君不是个善于说谎话的人,一股脑就把方才的事情说了。那位公子听罢,说道:“是我们不好,大半夜还在收拾东西,对不住了。” “没事。”听了他们的解释,卫彦君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只是这三更半夜的,麻烦两位公子手脚轻一些。” “好的。” 卫彦君说完,马上又跑下去了。明天还要出发的,可不能耽搁!还是赶紧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吧! 看着卫彦君的身子消失,叶沉苏立即换了个表情。 “这个人也太没用了!”他抱怨道:“这种人都能考上状元!啧。” 卫彦君,凤平十八年二月九日生,燕元六十年四月三十日死。未来状元,未来丞相。然而现在,只是个考了二十次都考不上的废物罢了。 叶沉苏接到这个人的时候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改生死簿的垃圾怎么不连着他的生平一起改了!”叶沉苏绝望道。 对于此番的任务对象,沈砚和叶沉苏相反,对卫彦君十分感兴趣。在生死簿中对生平一般都没有过多地阐述,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考上状元又当上丞相的呢? 他十分的好奇。 “能金榜题名,定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沈砚想了想,突然说道:“小叶子,别气。” 叶沉苏:“小叶子是什么鬼?听起来跟个太监似的!你再叫一遍试试?” “小叶子。”沈砚很‘听话’地在叫了一遍。 叶沉苏放了狠话,但根本奈何不了他。法力能用的时候打十个沈砚都没问题,至于现在……沈砚估计能打一百个他。 于是他假装失忆,一副自己完全没有说过这句话的样子。 这一回,是要护着卫彦君从家出发一直到科举结束。生死簿书的是人,非妖。妖甚至不算在生灵里面,已经自成了一个体系。篡改后的生死簿写着卫彦君一路困难重重,蒋长逸说很有可能会有妖的参与。 妖掺和进来,卫彦君说不定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而卫彦君若是出了问题,整个和国都会有事。 这个棘手的任务,推来推去推到了叶沉苏的身上,还不容他拒绝。 “接下来你看着吧,我困了,要睡了。”叶沉苏说道。 二人定的上等房里十分宽敞,最中间中放了一桶水,水里的画面正是卫彦君房里的景象。沈砚专心致志地看着,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睡吧。” 叶沉苏便安心的睡着了,次日醒来,发现沈砚居然还在专心地看着水桶,心里有些别扭了。 过意不去是不可能过意不去的,这辈子都不会过意不去。 他思索了许久,方才以‘证明自己不是废物’这个理由来说服了自己,走到沈砚身前道:“你都不用睡觉的?” “不困。”沈砚回答的时候仍没有抬起头。 叶沉苏道:“让我来看吧。” “你?” 叶沉苏:这个字为什么是升调?!他被质疑了!他居然被质疑了! “赶紧滚去睡,我看的可比你认真仔细多了!”叶沉苏怒道。 在他的再三骚扰与强调之下,沈砚方才离开了那个水箱。蹲坐了一晚上,他的脚都麻了,叶沉苏眼睁睁地看着他腿渐渐发软,恶趣味的想看他摔倒在地。 结果他的想像破灭了,沈砚的确腿脚发软,但人家有法力啊!法力在手,腿软头疼都不怕! 第17页 叶沉苏觉得自己的做法完全就是多余的,因为沈砚只要有法力就根本不会困。 他真傻,真的。 沈砚睡了不到三刻钟,就被叶沉苏给轰醒了。 “起床了啊!”叶沉苏很残忍地一把扯开沈砚的被子,又扑到他的身上,拼命摇他的头。 实际上在被子被扯掉的那一瞬间,沈砚就醒了。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叶沉苏,还有那张放大了无数倍的脸—— 沈砚很不争气地脸红了。 叶沉苏看着他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心下觉得好玩,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这一捏瞬间把沈砚飞走的魂给召了回来,他一用力,二人的位置立即上下颠倒,叶沉苏成了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喂喂餵。”这就过分了啊! 沈砚毫不在意他的反抗,事实上叶沉苏的挣扎就和给他挠痒痒一样,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他照着叶沉苏方才的样子捏了捏他的脸,很失望地发现,他的脸并没有红。 也对,他从来都没见过他脸红的样子。这人就像是没有羞耻心一样,总是理直气壮,毫不在意的模样。 沈砚一松懈,叶沉苏就挣脱了他的钳制跳到了床下。这一跳还恰好跳到了那个小水桶上,水全都给泼了出来。 沈砚:…… 叶沉苏:…… “啧,忘了说了。”刚才那一番胡闹差点儿让叶沉苏误了正事,“废物走了。” 废物说得是谁,沈砚觉得自己不用问了。退了房,二人赶紧离开了这儿。 第11章 桂枝香(二) “这天可真热啊!”卫彦君感嘆了一句。 南县虽然也热,但是湿润的热,而不像其他的地方那样又热又干燥。他整个人就像是着了火一样,汗都要被蒸发了。 这也真是,可怕得很。 感嘆完,卫彦君继续上路。 叶沉苏和沈砚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了卫彦君的身后。二人开了隐身咒,没人能看见他们。 “这什么鬼天气,风伯雨师是罢工了吗!”叶沉苏抱怨道。 “还不到他们出来的时候。”沈砚道。 天庭专门有一本册子,因为封皮为白色,名为‘白册’。白册有专门的神来负责编撰,神仙们必须在里头规定的日子降临人间。其余时候,不可私自下凡, 每次听到白册的时候叶沉苏都会庆幸自己在地府,对于出行没有什么限制。要是呆在天庭,绝对会把他给闷死的。 人身自由都被限制了,还不烦人死了啊! 卫彦君走的路基本都很偏僻,他要保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京城。前二十次都没有遇上事,算他好运,但是这一回,仿佛用尽了他四十年来攒下的好运气。 他遇上山贼了。 若是要劫财还好说,给他们就是了。但这回的山贼非常不按常理出牌了,居然提出要他将书也留下。 卫彦君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对他来说,书和性命一样重要。 “各位好汉,我只是一位进京赶考的普通学子。这书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不能……” “废话少说!”山贼们都长着非常兇恶的脸和身材,一说话卫彦君就抖三抖,“你只有两个选择!一,留书;二,书和命一起留下。” 卫彦君在心里面念叨了一句天要我亡我不得不亡,说出了他这辈子最豁出去的一句话:“我选二!” 这话他几乎是大吼出来的,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命归西天。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大刀,而是两位十分眼熟又可疑的公子。 山贼们通通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还有几个特别严重,口吐白沫,浑身是血。卫彦君立即反应过来,凑到了他们的跟前,“多谢二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那一位轻浮的公子笑嘻嘻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也想要你的书呢?” 卫彦君抖了两抖,紧紧搂住了自己的书。 沈砚瞪了叶沉苏一眼,朝卫彦君说道:“你这幅模样,看来应该是进京赶考的学子吧?巧了,我们也是。” “这一去路途遥远,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做个伴?跟我们在一起可以保障你的人身安全,遇上山贼之类的绝不会束手无策。” 虽然这两人真的是太可以了,但卫彦君还是傻乎乎地点了头。头一回,他多了两个人一起赶路。 翻过了山,三人来到了一个小村落里头。这个小村落十分闭塞,里头的人看起来都是没有教化过的,一个读书人都没有。对于三位学子们的到来,皆表示十分欢迎。 “有没有搞错?连个蜡烛都没有?”叶沉苏对这里的落后程度表示震惊。 卫彦君坐在火堆面前,搓了搓手,乐呵呵地说道:“公子哥们不知道了吧?这里面的人都很淳朴善良,住在这里晚上睡觉不关门都没有问题!” 叶沉苏完全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当天晚上,完全睡不着的叶沉苏和沈砚在墙角蹲点抓到了一只狐狸精。 这只狐狸精雪白雪白的,模样可爱得很。化作人身的时候也能让人眼前一亮瞬间爱上,可惜这在见多识广的叶沉苏和沈砚面前,这副狐媚样子勉强只能算是个中上水平。 “你们狐狸都这么喜欢书生的吗?”听多了狐狸精和书生的爱情故事的叶沉苏问道。 第18页 狐狸精表示不服,“奴家爱的又不是人!” “那你爱什么?” “爱书!”狐狸精振振有词,可惜叶沉苏半点都不信,随手打晕了将它扔到了角落里让它自生自灭去了。 一只狐狸精爱书,骗谁去啊! 次日卫彦君一大早起来,看到角落的白狐狸吓了一大跳。 “怎么会有只狐狸在这里?”他大惊失色。 白狐狸委屈地朝叶沉苏和沈砚传音:“奴家三更半夜进来偷个书容易么?为何二位大人要这么对待奴家。” 这说话的语气激起了沈砚一身的鸡皮疙瘩,于是这狐狸继被叶沉苏打晕之后又被沈砚给打晕了。这回直接给扔到了深山老林里头,确确实实地是由它自生自灭。 三人歇过一个晚上,再次上路。这一回,他们可没有前几回这么轻松惬意了。 第12章 桂枝香(三) 兜兜转转,三人来到了向来以温婉而着名的江南水乡。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不与其余地方想像,嗅着仿佛带上了胭脂水粉的香气。叶沉苏还是第一次步入这儿,眯着眼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卫彦君已经来往过这里四十次的,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比起他们之前所居住的草屋茅房来说,眼前的小房间要好上太多了。小小一间打扫得干净利落,甚至还在桌子上摆了一盆兰花。窗子开得极大,风吹过带走了不少热气。 当然,叶沉苏是绝对不会屈居这么小的一间房的。在卫彦君整理房间的时候,他就拉着沈砚跑去客栈最好的房间里躺下了。 “我看这活儿是蒋长逸见着太累了,方才扔给我们的吧。”叶沉苏抱怨道。 这一路虽然的确多古怪,但有沈砚在旁,一切都只是雕虫小技罢了。任他有多少妖魔鬼怪,都给沈砚好好收拾了一通。不难,但烦人得很。 “还有三个月,稍微忍耐一下。”沈砚看叶沉苏直接就在床上躺下了,提醒道:“你这床还没有铺好,起来一下,我帮你整一整。” 叶沉苏条件反射就跑下了床,乖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才发觉,好像有点不对? 沈砚拿过薄被,细心地将那一张被叶沉苏刚才搞得乱七八糟的床给整好。明明只是一个法术便能搞定的事情,他偏偏要自己动手。不仅如此,整理好这一张床后,他还打了一盆水,将桌子和地板都好好擦过了一遍。 “贵为集院主令,你还要自己打扫?”叶沉苏看他连墙上的蛛网都拿扫帚弄掉了,忍不住开口道。 沈砚弄掉蛛网,又踩在凳子上把那一只逃窜的小蜘蛛给抓起来,“习惯了。” “哦。” 叶沉苏想起以前在自己手下的时候,他也总是这么打扫的。一开始是法术不精,用咒总会搞得乱七八糟还不如再自己动手弄一遍。后来法力强大了,还总是亲自动手收拾鬼判殿和玄冥宫,怎么劝都执意这样做。 罢了,也许他就是有这个特殊的癖好呢。 叶沉苏才不是那种会劝人的性子,他爱咋样就咋样。看着沈砚把偌大的房间整理好又去折腾厅室了,他才慢吞吞从椅子上下来,扑到了床上。 刚扑上去,一声巨响传了过来。他还当是自己太重把床给压垮了,瞥见沈砚一把扔掉扫帚才恍然醒悟过来八成又是卫彦君出了事。 这人真是……没一刻能安分! 叶沉苏慢慢走出房门,走到卫彦君的房门前。房门半遮半掩,叶沉苏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边看着里头。 “卫大哥。”三人同行了这么久,早已称兄道弟。沈砚站在卫彦君的身前,由于是背对着叶沉苏的,把里面的光景遮挡的严严实实,因此叶沉苏也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这女子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 女子? 叶沉苏被这两个字稍稍勾起了些兴致,继续光明正大地在房门外听。 “这……我也不知道啊!”卫彦君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快哭了一样,他慌张地说道;“我方才刚准备在床上小憩一会儿,一转头就看见这女子直勾勾地盯着我!” 他吓得整个人都栽地上了! 沈砚无言以对,往前走了几步后俯身。叶沉苏只瞧见了一截桃粉的裙摆,至于那女子长什么模样则是看都看不到。 他想了想,径直走了进去。 “卫大哥,你先出去。”沈砚头也不回地说道。早已吓破了胆的卫彦君得了这话自然麻熘地滚了出去,然而险些撞翻了走进来的叶沉苏。 叶沉苏下意识就往前一伸手,把卫彦君推得个人仰马翻。 闻声转头看的沈砚:“……这是干什么?” 叶沉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差点撞上,顺手挡了一下。” 倒地不起的卫彦君闻言都快哭出来了:这真的只是顺手挡了一下而不是跟我有仇吗叶小兄弟! 走到了沈砚的身边,叶沉苏方才明明白白瞧见了‘女子’的模样。 一袭桃粉衣裙,一脸狐媚样子。出落得倒是十分水灵,只不过…… 叶沉苏微微眯起了眼,“哎呀,又见面了。” “你们是谁?奴家不认识!”女子几乎是瘫软在地上的,凤眸可怜兮兮地看着叶沉苏和沈砚。纵然皮囊有千万副,内里的魂魄可欺瞒不了人。 第19页 在他面前敢这么装,叶沉苏都不知这狐狸精究竟是蠢还是坏了。 “不认识?”叶沉苏一挑眉,真身瞬间现出。女子本是将欲落泪了,见到他的变化愣是硬生生把泪珠给逼了回去。白光一闪而过,沈砚和女子的身形都到了窗台处。 “真不知?”把手上的狐狸一把甩在地上,沈砚反手又一道符咒封住了她的惨叫,“还是装出来的?” 狐狸鲜少会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这只白狐狸突然出现在这里,千里迢迢,沈砚不得不怀疑她的用心。 地上的白狐狸嗯嗯啊啊了半天,沈砚方才解开了咒。 “我呸!你以为老娘是冲着你们这些个丑八怪来的么!若不是那位公子长得英俊,老娘才不会一路跟来呢!”狐狸破口大骂,一番话把叶沉苏和沈砚都说懵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 沈砚:她说的是谁?卫彦君? 叶沉苏:是……吧? 卫彦君……叶沉苏想了想他的容貌,小眼小嘴小脸跟个白开水差不多,平平淡淡。身材也不魁梧,就一只任人宰割的白斩鸡,风一吹就会断那样。四十多的人还瘦弱成那一副鬼样子,叶沉苏毫不吝啬表达了自己对他的鄙视。 将狐狸精与他摆在一块儿看……不行!不能细想!这真是太辣眼睛了! 被骂为‘丑八怪’的两人已经无言以对了。 狐狸精说完还不解气,继续骂道:“以为你们地府了不起啊!老娘看你们也就是个小杂碎!还敢对我用咒!信不信老娘去地府告你们啊!” 第13章 桂枝香(四) 一张桌,四个人。 阿不,准确来说只有一个人,其他三个么都算不上。 “二位小兄弟,这位姑娘,真的是你们的远房亲戚?”卫彦君假笑得脸都快僵了。 三人的模样皆是一个天一个地,浑身除了都有眼有鼻有口之外没一点是能对得上的,他瞎了才能信! 沈砚摸出一把纸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小妹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便想着来投靠我俩。” 卫彦君看着女子身上一看就很名贵的衣裳,满脸不信。 叶沉苏才懒得管他信还是不信,随便抓个理由留下就行。反正这狐狸精有点用处,留下也不见得会是个坏事。 匆匆吃完一顿尴尬至极的饭,卫彦君赶紧回房去了。看他终于走了,沈砚和叶沉苏的目光全然落在了狐狸精的身上。 “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瞧瞧,一点用都没我可懒得带你上路。”叶沉苏道。 他们定的是个包厢,也不怕他人看见。女子自卫彦君离去之后脸上的笑意就瞬间淡了去,听了叶沉苏的话当即冷笑一声,“老娘的本事大着呢!” 叶沉苏好奇:“你们狐狸精不总都是作出柔柔弱弱的样子的么?怎么就你一只撒泼如村妇?” “……老娘爱咋咋地!关你屁事!”狐狸精被‘村妇’二字激得恼羞成怒,“我看你柔柔弱弱倒比我还像是个娘们!真不害臊!” “行了。”沈砚被这俩吵得脑壳疼,赶紧摆手制止了这一场毫无意义的拌嘴,“狐妖。” 闻得这突如其来的一唤,狐狸精下意识转过头去,接着被一道亮光险些闪瞎了狐眼。 “你做了什么!”狐狸精声音拔高了八度,气唿唿地盯着沈砚。 沈砚收回手上的镜子,闭口不言。余光瞥得袖珍孽镜上的‘无罪’二字,他方才开口:“妖居然也有你这般清清白白的?” 狐狸精炸毛,这句话明摆着就是在小瞧她,“哼!老娘当年杀人的时候你他妈还不知道在哪儿鬼混呢!” 叶沉苏自认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满口污言秽语的货色。他看着狐狸精一点就燃,噼里啪啦炸个不停,犹如在看一齣好戏一般。 妙哉妙哉。 三人僵持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狐狸精方才因为口唇发干而稍作修歇。看着叶沉苏和沈砚,她的眼神里仿佛带着火焰,也不知道是打哪里来的怒气。 “若你再胡闹下去,我只能关你几日狱让你安分安分了。” 沈砚此话一出口,狐狸精脖子一缩,再也不敢吱声。 沈砚所说的狱,为地府之牢狱。在地府凡是身上戴罪的,基本都发配狱中,简称‘教你做人’。虽然这么称唿,但是进入了狱中的,基本魂飞魄散,再无转世为人的机会。 对所有生灵来说,入狱不如当成死亡,起码还能减轻些痛楚,免得遭罪。 狐狸精瑟瑟发抖,安静了一刻钟仍然死鸭子嘴硬,“老娘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你们不能这样做……” “我能。”沈砚淡定道:“你方才不是说了你杀过人么?这个理由也足够入狱了。” 妖杀人倒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地府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追查起来麻烦得很,平白给地府增加工作量。然而一旦撞上,阴差们也不介意送一趟‘教你做人’。 狐狸精欲哭无泪,“我真的没杀过人!刚才是我乱说的!” 在沈砚抛出了狱这个大杀器之后,狐狸精变得很是乖巧,有问必答,绝不隐瞒。 古往今来,人们都道狐狸狡猾,无恶不作,还衍生出‘狐狸精’‘狐媚子’等词。然而大多数的狐狸一生都只会呆在一个地方,也只爱一个人。唯一能够算的上黑点的,也只有爱好偷窃这一点罢了。 第20页 千里迢迢跟着他们而来的狐妖称自己名叫‘欢柔’,对卫彦君一见钟情,因此毅然决定离家跟随着卫彦君找机会表露心意。却万万没想到同行的居然还有地府中人。 “为什么会爱上卫彦君啊?”叶沉苏觉得莫名其妙,就卫彦君那副模样感觉多看两眼他眼睛就要瞎了。 欢柔面带红晕,“大家都说读书人好嘛……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书生呢!满腹经纶一表人才,一眼就爱上了!” 到底谁规定的狐妖一定要爱上书生啊! 叶沉苏更加莫名其妙了,完全理不清这只狐狸精的脑迴路。 沈砚闻言倒是皱了皱眉,隐约觉得其中有些不对。 “你现在是多少年的修为?”沈砚问道。 “九百年。”欢柔老老实实地答道。 狐妖百年修成人身,千年则可预言,九百年么…… 沈砚陷入了沉思。 “行了行了,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个卫彦君,任务就交给你了。”叶沉苏越看欢柔越不顺眼,只觉得她现在这副老实的样子还不如刚才的霸道,“他现在周遭就是危险,爱他就要保护他,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叶沉苏就转身出了门,沈砚的沉思被他打断,嘆了一口气之后也跟着离开了。 回了房,叶沉苏反手就锁上了房门,蹲到了水桶的面前。那一桶水的功能和上次的一样,尽数呈现着卫彦君房内的景象。 沈砚:“……你要作甚?” 他已经越来越搞不明白叶沉苏的举动了。 叶沉苏朝他招了招手,“过来看啊!等会儿肯定有好戏!” 沈砚一头雾水地走了过去,一眼就瞧见了欢柔桃粉的身影。 “她居然还真去保护卫彦君了。” “保护么。”叶沉苏嘴角一勾,露出的笑容带着几分阴沉意味,“倒是不见得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下一秒,水面上的景象就让沈砚目瞪口呆。 只见欢柔一眼都没看向卫彦君,而是拎起了他放在床边的一大袋书,转身就跑。 第14章 桂枝香(五) 沈砚下意识就冲出了门外。然而他们的房相距太远,纵使他下一秒就来到了卫彦君的房内,欢柔早已带着书消失得无影无踪。 失算了。 沈砚在心里暗嘆了一声自己的大意。 叶沉苏比不得他这离弦之箭一般的速度,等他慢悠悠地从楼上晃下来,沈砚已经开始布置追踪的法阵了。 “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叶沉苏毫不留情地从未完成的法阵上头踩了过去,方才用丹砂勾出的线条当即被蹭地模煳不清。沈砚提笔的手一愣,随即面露无奈。 “留了后手?”他问得言简意赅。 叶沉苏点了点头,“早就让凤凰儿在外面候着了,虽然这破烂玩意儿很多时候非常不靠谱,但眼下应该还是能派上点用场……”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尖细的声音给打断了。 “垃圾叶沉苏!又说我坏话!”幸好这座客栈的窗台比较大,凤凰儿轻而易举就挤了进来。他的声音有些含煳,一进来,就吐出了口中含着的东西。 一位湿漉漉的女子,还有一袋湿漉漉的书。 欢柔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惊恐神色,看到叶沉苏和沈砚眼睛快速眨了两眨,“又见面了呢。” 话音刚落,她撒腿就跑。早有准备的叶沉苏朝着虚空轻轻一伸手,欢柔便被抓住了。纤细的手气劲十分之大,欢柔怎么样也挣脱不开。 死命挣扎了许久,她终于放弃了,一脸生无可恋。 叶沉苏没有理会欢柔,而是将目光放在了那一袋子书的上面。他原本想打开看看,然而看着遍布口水的书袋,实在是没有下手的勇气。 “脏死了,你自己弄干净。”叶沉苏朝凤凰儿说道。 凤凰儿气炸,“怎么苦力活都是我来干!?你自己不会动手吗!” “这上面是你的口水又不是我的,你弄干净不天经地义么?” 第不知道多少次想打死主人的凤凰儿只好委屈地去清理干净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袋崭新的书就出现在了叶沉苏面前。 叶沉苏拿过书袋,从中取出了一本在手上颠簸着玩。玩了半天,他忽然变了方向,将一袋子书砸在了欢柔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欢柔惨厉的尖叫响起,幸好沈砚方才顺手用了段咒,不然这尖叫……还以为他们在强抢民女了呢! 沈砚和叶沉苏都不是什么仁慈的人,笨重的书砸在欢柔身上,内心毫无怜惜之意。其中有一本书在即将撞到欢颜的身上时,居然一下子反弹回去了。叶沉苏猝不及防,被原路返回的书给砸了一脸。 靠! 叶沉苏被砸出了一脸血,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好在沈砚反应迅速及时托住了他,免去了与地板碰撞的痛苦。 “这什么破书……”叶沉苏脸疼到死,心里滋生出将这本书毁尸灭迹的念头。现在他感觉脸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视线也是模煳一片。 “别动。”沈砚命令道。他手心现出一个小白瓷瓶,拔下木塞子,清香瞬间萦绕在了整间房里。将瓷瓶里头的白液用手指头蘸了,抹匀在叶沉苏的脸上。他的动作实在是轻柔,轻柔到被触及伤口的叶沉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酥酥麻麻的痒意。 第21页 这感觉……还不如疼到死啊! 沈砚的动作慢慢吞吞,他的手凉如冰,每按在一个地方,血痕骤然消失,脸上的皮肉恢復了往日的精緻细腻。他像是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修復上面的裂纹,不能出现一丝差错与纰漏。 嵴背弯曲成一个令人难受的弧度,直到将叶沉苏脸上的伤痕以及血污全部都除去了,他方才满意。望着这一张神采奕奕的脸,鬼使神差地,沈砚附身吻了吻他的眼。 纵然是闭着眼睛,叶沉苏还是能感受到这一份温热。他勐地睁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沈砚放大的脸。 “怎么?见我生得这么好趁机吃豆腐啊?”叶沉苏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沈砚对于他这番显而易见的挖苦,居然也没有手足无措了,坦然道:“是。” “啧。”叶沉苏摸摸自己无暇的脸,余光瞥见那一本该死的书,“赶紧弄个法阵出来,这书有古怪。” 沈砚照办。平平无奇的书上立即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光,将它限制在那一小片地方之中。确认应该安全了,叶沉苏方才伸手拿了起来。 翻开第一页,入目的是大片花团锦簇,以及其中躺着的两个□□的人。春宫图也就算了,偏偏那两个人居然还是男子! 叶沉苏挑眉:“啧,居然还是个春宫图。” 听到后头的三个字沈砚顿觉大事不妙,走近一看,强烈的视觉冲击险些令他把持不住。 “这什么东西?”沈砚扶额。 “春宫图啊,你该不会是没看见过吧?”叶沉苏继续往后翻了几页,“不错,真是不错。” “够了。”沈砚一把夺过那本书,心里恨不得将这玩意毁尸灭迹。然而想到方才的异状,他思索片刻,将书甩了出去。 至于方向么,自然是欢柔。 刚才才被咋了一身的欢柔也不怎么狼狈,毕竟身为狐妖,皮糙肉厚,不至于被一袋书给打得落花流水。身上的衣裳稍稍松开了些,鬓髮凌乱,目中含泪,更显可怜动人。换一个怜香惜玉的人站在面前,怕不是心里会产生一丝松懈。 可惜沈砚不怜香惜玉,在叶沉苏心里头欢柔也达不到‘怜’的级别。因此她只能内心狂骂一痛,等着被春宫册子砸。 出乎意料,那书并没有砸在他的身上。而是中途返回,又一次瞄准了叶沉苏。 “还有完没完啊!”叶沉苏大声骂了一句,一侧身就躲到了沈砚的身后。看着目标坚定的春宫册,沈砚伸手,轻轻松松就接住了它。 好险好险。 叶沉苏刚唿了一口气,就眼睁睁看着那书从沈砚的手中滑开,‘啪’地一下,正中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春宫的时候我妈进来看了一眼,吓得我赶紧合上了电脑o(╥﹏╥)o 第15章 桂枝香(六) 那书看着薄,打在脸上却叫一个痛。叶沉苏突然之间再遭一击,气得想撕书。 他是个想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顾不上脸疼,双手紧紧按住书,而后对半翻开,勐地一发力。 春宫图被一分为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欢柔尖叫再起,声音十分骇人,“你居然……你居然将它撕了!啊啊啊啊啊啊!” 沈砚捡起了一半,定睛一看,原本的画竟然消失不见,整个册子都成了空白。 再看另一半,亦是如此。 “画都不见了。”沈砚将摊开的书递给叶沉苏看。 “嗯?”叶沉苏看了一眼,“啧,不见就不见呗!春宫图罢了,小摊上多得是。” 沈砚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指这个。” 这本书的异象不少,自从这次看见欢柔偷书后,他就不将其看作一本普通的书了。大千世界,奇珍异宝遍地都是。运气好得了,甚至能够逆天改命!地府将这些能够更改命格的珍宝称作改物。改物可以是任意一样东西,一杯水、一株草、一缕烟……都可能是改物。 只是改物和妖一样,已经越来越稀少了。妖还好一些,不乱杀人扰乱天命也能得个安稳。但是改物的吸引力,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妖,都是十分大的。现在已经整整三百天,人间没有出现过改物了。据天庭的神推测,现在世上所存在的改物不超过十样。 “这是改物?”叶沉苏道。 “不确定。”沈砚摇摇头,除非使用了,不然任何人都无法知晓到底是不是改物。他将两半书合起,在欢柔的面前晃了晃,“这究竟是什么?” 欢柔看着书的眼睛红的能够滴血,她恶狠狠地说道:“你们地府不是神通广大么?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叶沉苏和沈砚对她的恶言恶语都产生免疫了,听了也无动于衷。叶沉苏眉眼弯弯,笑着打量欢柔,令她没来由地一阵慌张。 “你,你要做什么?”她有些害怕地说道。 叶沉苏笑嘻嘻地说道:“既然敬酒不吃,那我也只好上罚酒了啊!” 话音刚落,他从身上掏出一张符咒,对沈砚说道:“去,将它贴上。” 沈砚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人不动,符咒就自动贴在了欢柔的身上。一接触到她,符咒分成了匀称的一百小张,均匀地附在了她的身上。 第22页 下一刻,细小的蓝色火簇在她身上燃起。一百簇火苗并不烈,却是让欢柔表情扭曲,惨叫连连。 那种炙烤身上最薄嫩的肌肤的痛楚,伤不到五脏六腑,给予的折磨无法想像。欢柔痛到真身都现了出来,最惊悚的是那些个火苗还会移动,白色的皮毛瞬间变得焦黑,看起来可怕得很。 叶沉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直到她经受不住折磨,嘶叫出了‘我说!我都说!求你们放过我啊啊啊啊啊啊’这句话的时候,才示意沈砚停下。 火苗熄灭,欢柔已成了一只黑狐狸。她伤痕累累的躺在地上,连唿吸都变得微弱了。 “说啊。”叶沉苏毫不怜香惜玉,抽过沈砚手中的书,捲起来搭在了欢柔的身上。欢柔痛哼一声:“我说……这……这个是……生死簿的……子册……” 卫彦君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看身旁,差点被吓破了胆。 “你你你你你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他伸手指着叶沉苏和沈砚,舌头都打结了。 而后他又一眨眼,面前已空无一人。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焦味,卫彦君呆滞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 “算了,还是赶紧看下书温习一下吧。”只当都是眼花的卫彦君自言自语道,结果一看床头,目瞪口呆。 “我的书呢?!” “咦?” 沈砚没想到卫彦君这么快就醒来了,天上才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没办法,之后用了个瞬移回房,希望卫彦君能当这一个场面只是眼花吧。 “怎么了?”听到叶沉苏咦了一声,沈砚问道。 叶沉苏从欢柔的身上拎起了一个袋子,“连这个也一同带过来了。” 沈砚:“……” 这就麻烦大了啊!现在送回去还来得及吗? 不管三七二十一,沈砚赶紧把剩下的书转移回了卫彦君的房子里面。至于卫彦君会怎么想,那就不关他事了。 “啧,你这样做他说不定会吓死。”叶沉苏道。 沈砚道:“那就去孟姜女那儿讨碗汤。”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叶沉苏在欢柔的面前蹲下,取过一支毛笔在将她的头翻过来又翻过去,“全都记不得了那就好玩了!啧,我贊同你这个想法。” 沈砚:“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哦?你最近好像很喜欢开玩笑啊?”叶沉苏若有所思地说道:“以前你不是很讨厌的么?” “那是以前。” “所以现在就能够随意说笑了,是吗?”叶沉苏站起,勐地朝沈砚扑了过去。沈砚猝不及防被他摁倒在地,右手撞到了床角上。 叶沉苏此时是真身,纯粹的紫色眸子直勾勾地望着沈砚,里头倒映出了一双黑瞳。他的长髮有几缕垂到了沈砚的脸上,痒痒的,令得沈砚的唿吸都重了几分。 “走开。”沈砚被他这么近地看着,浑身都不自在了。 叶沉苏怎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他看着面前的人俊秀的脸,玩心骤起,蜻蜓点水一般在他的一侧啄了一下。 下一刻,沈砚一把掀开叶沉苏,整个人跳入了床上,扯过被子把自己埋进去。这个样子以前的叶沉苏经常见,刚来地府的时候沈砚才没有现在身为集院主令这么从容不迫,一受欺负了就埋在被子里头哭个半天都不停歇。叶沉苏也不是个懂得哄孩子的人,看他哭很多时候觉得好玩,还会拿些奇奇怪怪的地府动物来欺负他,看他哭得恨了就哈哈大笑。 虽然他见不得眼泪,但听到哭声总是内心愉悦。 不过现在的沈砚,倒也不至于被人亲了一下就哭了吧?再说了,占便宜的是谁啊?别当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叶沉苏琢磨了片刻,就见沈砚扒开了被子。一张脸和先前大致一样,只是眼尾处带了一抹红霞。漆黑的眼看着叶沉苏,居然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我真是疯了。 叶沉苏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烤欢柔的时候,我脑子里浮现的是一百支香同时戳到她的身上,一个就很痛了!真的!亲身体会!【小时候好奇拿手去戳蚊香上的火星,结果痛到我妈都不认得了o(╥﹏╥)o】 第16章 桂枝香(七) 二人僵持的时候,偌大的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端着一副倨傲姿态,但也不至于目中无人。身上的的衣裳暗红与黑白交织,深灰的头髮束得整整齐齐,不落下任何一根。然而仅仅是站在一旁,都能让他人觉察到他身上的阴冷气息。 叶沉苏转头一看,倒也是个老熟人了。 “好久不见啊本初。” 这般熟络的话只换来对方的一副冷脸。 “薛王爷。”沈砚朝来人微微一颔首。 “沈主令。”闻得沈砚的话,转轮王薛本初脸上的冰霜稍稍融去了一些。他取出一方纸笺,递给沈砚,“王爷有令,命我来协助。” 听到这句话,叶沉苏立即想到薛本初为什么会过来了。涉及到生死簿子册,眼下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解决的范围。估计是沈砚与地府那边联繫了一下,请求多来一个帮手。 只是王爷明知他俩关系一点儿都不好,为何还让薛本初来?不过阎罗王的心思叶沉苏一向都猜不透,只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第23页 “还望沈主令阐述一下事情经过,我只知晓一些皮毛。”薛本初道。 “那是自然。” 欢柔从一开始就骗了他们。她根本不是九百年,而是四千年的狐妖。 千年之上的狐妖,可粗略地预言占卜。事情的起因,通通都在卫彦君的那一袋子书里面。 叶沉苏和沈砚之前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卫彦君会遭受到这么多的袭击?纵然生死簿改了命格,但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之下,妖才不会这么傻乎乎地凑上来送人头。 在欢柔说出那一本书是生死簿子册的时候,叶沉苏恍然大悟。 生死簿有子母册,地府现在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秦广王与阎罗王。原先是众人皆知的,一本母册十本子册,然而有一回一本子册被盗了以后,阎罗王将其余九册尽数销毁,只余一本母册,也就是现在鬼判殿里面的那一本。 子册没有母册那般周全,逆天做不到,改命却可行。九千年前子册被盗了之后,也像是今时一样地府众人全力追击,纵然如此,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那一本不翼而飞的子册将近百年都没有下落,慢慢地地府也放弃了追查,由着它流落在外。 卫彦君命格被修改,这一本子册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他的书袋里,且消息被散了出去。这一路上妖魔鬼怪重重,也是由于这个。 “确定是真的?”薛本初将那分为了两半的子册翻来覆去地看,蹙眉道:“我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一本普通的书罢了。” 沈砚道:“先前里头是有内容的。” “什么内容?” 问及这个,沈砚就有些难以启齿了。叶沉苏看着他非要维持个正人君子的模样,心下哂笑,大大咧咧道:“春宫图呀!莫非本初你也和小砚子一样,连春宫图是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小砚子’三个字,薛本初有些古怪地看了沈砚一眼,面无表情道:“把那只狐妖召来问问。” 欢柔自从被叶沉苏和沈砚妖赃俱获后就被沈砚一直囚禁着了,她身上的疑点太多,沈砚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眼下薛本初提起,他一扬手,一只伤痕累累的狐狸就出现在了房间里。 欢柔身上的伤沈砚没有给她治好,仅仅只是吊住了她的一口气。三人围住欢柔,候了半天,才见她睁眼。 “由我来问。”薛本初开口道。 “好。”沈砚点头。 说到用刑的一把好手,必须是转轮王。转轮王司掌人道,亦主掌‘狱’。由古至今,每一任转轮王皆是以‘严肃冷漠’而出名。而在这其中,薛本初又把转轮王的职责发挥到极致。因此在地府里头,大家最不愿意得罪的就是薛本初了。 薛本初自告奋勇,沈砚也乐的将烫手山芋转手。 留薛本初在房内审欢柔,叶沉苏与沈砚二人在厅里气氛有点微妙。 叶沉苏一向是个乐天性子,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三秒就忘,记不到心里。托腮看着沈砚的侧脸,他道:“啧,本初怎么还是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明明以前很可爱啊!” 在薛本初还没成为转轮王的时候,是叶沉苏的手下。也没过多长时间,当初的可爱少年就变得这么不近人,真是奇了怪了。 沈砚闻言道:“也许是受了前任转轮王的影响。” “是吗?”叶沉苏回忆了一下薛本初的前任,颇为贊同地点了点头,“不错,肯定是这样!啧,薛饶真是教子无方,把一个活泼的少年活生生教成了现在这个死人模样!” 沈砚觉得自己还是别去接叶沉苏的话茬了。 场面又一度十分尴尬。 但叶沉苏可不爱沉默,没话都得随便挑几把小葱大蒜出来说。他瞥见沈砚还微微泛着红的眼角,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大个人了还哭,害不害臊。” “我没哭!”一提这个,沈砚就炸了,“明明是你……” 他说不下去了。 “眼睛都红了呢。”叶沉苏故意道:“不就是亲了一下嘛!至于吗?” 亲了一下…… 沈砚平日里的沉稳冷淡瞬间消失不见,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烫熟了,幸好脸上没怎么表露出来,就是眼角更加红了一些。看着叶沉苏,他一时被沖昏了头,狠狠地将他拉向自己怀中,毫不客气地吻了上去。 这不比叶沉苏那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仿佛要将对方拆了吞入腹中一样。二人的牙在用力过勐的情况下撞在一块儿,叶沉苏觉得自己的牙都要被敲碎了。 疼死个人啦! 好巧不巧,紧闭着的房门在此时打开。一出门,薛本初就对上了两个就缠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叶沉苏是个很有背景的人,嗯。 刚写到两个人牙撞上了,我家的仓鼠恰巧在狂啃笼子┓(???`?)┏ 第17章 桂枝香(八) 真是巧了。 沈砚忽地推开叶沉苏,刚才那一下着实激烈,叶沉苏平日里头没什么血色的唇染上了些嫣红。看着佁然不动的薛本初,叶沉苏抬手擦了擦嘴角,“怎么?没见过两个男人接吻?” 薛本初没回应。 越没回应叶沉苏就越起劲,“下次带你去南风馆里头见识一下呀!” 第24页 “没兴趣。”薛本初冷声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看你生的跟女人似的,就没把你当男人看过。” 艹! 叶沉苏笑容僵住。这傢伙真是要不不说,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他哪里长得像女人了啊! “如何?”沈砚平復地快,除却眼尾那一片粉红看起来还是冷静的。 “都交代了。”提到正事,薛本初脸色严肃起来,“妖中有人散布子册的消息。” “谁?” “不知。” “你这是白问了啊。”叶沉苏插嘴道:“啧,就没问出点有用的来。” 认真讨论问题的两人都很默契地忽略了他,继续交谈着。 “欢柔交代她是从裴天纪的侍女那里听到的。”薛本初道。 一听那个名字,沈砚皱眉:“裴天纪?怎么扯上他了?” “不清楚。”对于自己只得到了这么一些信息,薛本初相当不满意,说话的语气也冰冷了不少,“我已派人去了解了。” “等等等等,裴天纪是谁?”叶沉苏听了半天都没听懂这两人在说什么。 入狱五百年,仿佛与人世间脱轨了。叶沉苏忽然有些心酸。 “妖皇,百年前刚上任。” “哦。” 怪不得他不知道。 人间、地府、天庭,都是有主宰的。人间的皇帝,天庭的天帝,地府的阎罗王,各自主掌一方世界。 妖大多藏匿于人间,地府和天庭也有少量的妖,这也不奇怪。人间有人能飞升天庭或者在地府任职,天庭也偶尔会有在地府做事的神仙,厉害了的甚至能当上十王。但在这里面,妖皇极为特殊。能力可比肩三界之主,但比起阎罗王还无迹可寻。鲜少有妖能够会见妖皇,但几乎所有的妖都要听他号令。 “欢柔能接触到妖皇的侍女,她的身份想必也不低。”沈砚道。 “她乃是狐妖之王。” 叶沉苏好奇地扒开了一下房门,里头的欢柔比先前还要更加悽惨,全身上下就看不出个形状来。他不由道:“本初还是好手段啊!” 薛本初冷哼一声,阴恻恻地说道:“当年还不叫你长记性么?” “皮肉小伤罢了,你们转轮王的刑罚流传了这么久了还是那一套。”叶沉苏啧了两声。 “皮肉小伤?当初是谁嚎地宛如杀猪的?” 听到这话叶沉苏立即闭口不言,算了算了,还是别谈论他的黑歷史了。何况的确是……挺疼的。 三人交谈了好半天,叶沉苏忽然想起一事,“这太阳都快要落山了吧?卫彦君不是要上路了吗?” 另外一直在谈论妖皇的沈砚和薛本初听他这么一说,方才想起了正事。 沈砚一谈重要的事情必定要放结界法阵,在外人看来他们都好端端的睡在床上,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现在…… 结界一取消,房门大开,原本空旷的厅房里站了五六个人。除了卫彦君和客栈老闆,其余的叶沉苏一个都不认识。 薛本初脸一下就拉了下来。 “怎么?”沈砚问道。 卫彦君看到三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了。其余人也是面面相觑,眼神古怪。 薛本初脾气一向都不好,冷哼了一声,六人瞬时倒地昏迷。 “地府之事向来不许外人知道。”薛本初连带着对沈砚也不友善了,“身为集院主令,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三人都是真身,叶沉苏那紫眸一看就不是人眼。这么轻易就被人给看去了,也算是沈砚失责了。 叶沉苏也觉得奇怪了。沈砚向来沉稳冷静,怎么今天整个人都看着不太一样了?连这么基本的毛病也犯了。 当然这个毛病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完全算不上是毛病,毕竟先前在月城他们也在赵家人的面前现了真身。不过现在因为有薛本初这个死脑筋在,还是要注意点的。 不然分分钟就是戴罪之身了。 殊不知沈砚有口难言。那两个吻直到现在都还占据着他的脑海,逼得他不得不一心二用。这一分心,匆匆忙忙打开了结界就出事了。 一边想着,沈砚看着叶沉苏的目光就越发越复杂起来了。 “接下来怎么办?”叶沉苏丝毫没有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托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卫彦君。他倒是好奇起来了,生死簿的子册是怎么沦落到他的手上的呢? 薛本初掏出瓷瓶,倒出了许多泛着淡淡药香的小药丸子。也不数着点,随手抓起几粒就拍到了卫彦君等六人的口中,手段简单粗暴地令人髮指。 看到他的举动,叶沉苏不由自主抖了两抖。 卫彦君醒来之后,浑身疼的要死要活。 挣扎着起了身,他不由‘咦’了一声。 “叶小弟,沈小弟,为何你们会……” “昨日准备出发时你昏倒了。”沈砚说道。 卫彦君沉思了半响,发现他居然想不起来昨天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这是怎么了?!病到失忆了吗?! 想到这里,卫彦君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些。等这一阵钝痛过去,他方才虚弱一笑,“多谢你们的照顾了。路程耽搁了一天,我们必须马上出发,不然赶不上了。” 第25页 时间都是算准了的,经不得这样耽误下去。 “卫兄身体孱弱,还需多加休息。”沈砚劝道。 身体孱弱?这条路他已经走了二十年了!哪一次不是平平安安就达到了的,身体健壮着呢!怎么可能孱弱! 卫彦君对沈砚的劝阻置若罔闻,坚决要求立即上路。 沈砚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卫兄既然这般要求,我们也不得不从。只是现在卫兄的身体还需好好休养,赶路只怕会更加严重。” 说到这里就一定要骂一骂薛本初了。流忆丸的后遗症多严重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么大剂量地使用,换作一些身体底子弱的恐怕就得一命呜唿了,幸好卫彦君没事。 但没事归没事,他自己搞出来的问题,还得让他自己来解决。 他笑着朝卫彦君提议道:“昨日我们认识了一位同是要进京赶考的薛少爷,他有一架极为舒适的马车,说可以带我们一程。卫兄若执意要出发的话,就坐他的马车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明天也会有更新!下午更不了晚上更! 第18章 桂枝香(九) 裴天纪。 自从从狱出来,叶沉苏一直都没有机会与现下的妖皇打交道。三界之中,妖无论是在天庭还是在地府都不大讨好,四大阴帅虽然负责动物亡灵,可妖并不算在动物的范畴之内。古往今来除却在话本传说里,妖的存在基本可有可无。 前妖皇叶沉苏倒是与他见过无数次面,性子软弱,没什么野心。也就是有个妖皇名号加在身上罢了,实力甚至还不如一些妖王。 不过也没办法,每一位妖皇都是由上一位指定的,其余妖再怎么反对也没有用。是废物还是英明神武就得看前任的眼光,对妖来说,每一任妖皇都是赌博。 前任妖皇做得最英明神武的一件事,就是指定了裴天纪为妖皇了。 “他的确是很不一般的。”沈砚道:“裴天纪是妖与人的混血。” 听到‘混血’二字,叶沉苏眼睛一亮,催促道:“快说快说!” 妖与人的混血,原本是天庭严禁的。然而架不住坠入爱河的妖和人的反抗,天庭迫不得已松了口,只要求妖一定要上天庭记录一下,并终身不可换伴侣。妖本就数量稀少,近些年与人的接触越来越多,大多数人也见怪不怪了。 但是裴天纪不一样,他出世的时候,天庭还是禁制人与妖结合的。其父为龙王,母亲乃是当时的一位郡主,二人偷偷诞下了他。也庆幸当时天庭出了更大的事,一位半神居然与一只花妖在一起了,才没被发现,裴天纪得以存活。 只是人类女子身体较弱,在诞下裴天纪之后没两年就死了。那位龙王痛失夫人,当即自尽。一人一妖爱情令神仙们都为之动容,在以阎罗王为首等人的请示之下,天庭废除了禁令。 裴天纪自父母双亡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无论是神还是妖都断言没有人保护的裴天纪定然活不下来。 “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就是突然有这么一天,前妖皇指定他成了自己的继任者。”沈砚道:“妖不受天庭和地府的管束,他自己有心隐藏,也没人能查的出来。” “这也太奇怪了些。一个两岁的小孩,纵然有着龙王的血统,却也不可能太过于强大。我倒是觉得,说不准有人悄悄地将他给藏了起来,暗中培养,为得就是待他长大之后成为妖皇。”叶沉苏沉思道。 “……你联想能力太过丰富了。”沈砚提过茶壶,斟上两杯茶,将其中的一杯递给叶沉苏,“话说回来,你在狱中的生活是怎样的?” 问这句话的时候,沈砚的语气特别轻,仿佛在害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他眼神没看着叶沉苏,而是向下盯着茶水上漂浮着的茶叶沫儿,不自在直接就摆在脸上了。 叶沉苏难得也沉默下来了一会儿,而后勾起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啧,还不就那样。” “现在只要有一粒灰,你都是看不下去的。”沈砚轻声说道:“现在倒是变了。” 叶沉苏闻言自嘲道:“哪里的牢狱能有好的待遇?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有的话我明个儿就直接搬过去。” 真的是,好端端怎么又提起来这个了? 叶沉苏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几幅零散细碎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血人、密室、锁链……藏在最深处的记忆一点点被揭开。 叶沉苏有些头疼了。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自打那一日后,一路的行程没有遇上任何事情,顺利得很。整整一个月了,平淡无风。 叶沉苏提了一下这个疑问,薛本初答道:“子册被撕毁的消息传出去,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凑上来。” “哦豁?你终于捨得开口了?”叶沉苏惊疑道。这个月里薛本初基本都是在和沈砚交谈,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这次居然主动作答了,奇怪,真是奇怪。 薛本初竭力地抑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冷笑道:“有闲心关心这个,不如拿时间去好好协助一下沈砚追查。也不知他为什么要坚持让你陪同,除了吃和睡一点用处的派不上!依我看,你还是好好待在狱中吧!” 第26页 一番话里充斥着大写的‘废物’二字。 对于这种刺耳的话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叶沉苏听得多了,早已修成了左耳进右耳出。他的关注点倒也不在那些嘲讽他的话上,而是中间的那一句—— 是沈砚让我来的? 叶沉苏十分惊讶了,他一直以为是地府那一帮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请他出山的。不过想想也是,在地府哪个不是恨不得他早点去死的,怎么会主动请他出来。 至于沈砚,怎么说呢。叶沉苏向来是风流成瘾的,刚到地府的时候见谁好看就撩谁,不出三日全地府都知晓他的性子。那时的地府,就只差把‘防盗防秦广王’贴在门上了。 沈砚刚到的时候也只是个少年模样,但由于他底子好,长得也不错,叶沉苏就将他给要了回去。只能说沈砚着实争气,一路扶摇直上,成了他的副官。刚开始对于他的撩拨,沈砚万分不适应,后来也就麻木了,由着他去。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个样子的? 叶沉苏努力回忆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就好像忽然有一回沈砚就变了。 唉,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人都成了这样了,自己受着吧。 薛本初看叶沉苏出神了好半天,都没有出声点醒。笑话,他可和叶沉苏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狠狠羞辱他一番都算是仁慈了。 就在这时,一路疾行的马车倏地停了下来。包厢里的二人措手不及,差点儿被这一下给甩倒了。 “怎么回事?”薛本初稳住身形,掀开帘子问道。 外头伪装成车夫的阴差大声道:“王爷!出事了!” 那阴差的话音刚落,就见到外头居然凝聚了一条水龙。那水龙身形巨大,一眼望去居然看不到头。水汽也是大得很,马车的每一个地方一下子就附上了细密的水珠。 第19章 桂枝香(十) 庞大的水龙将前后的道路都给挡住了,进退皆不可。薛本初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走近了水龙,冷声道:“裴天纪,阻碍地府办事,罪加一等!” 听到薛本初脱口而出的名字,叶沉苏凝神望向水龙。只见水雾之中隐约有一个人形,看得不太真切。渐渐的,这个人形越来越清晰,最后浮出了一名男子。 黑髮赤眼,看着倒是有些妖艷。用妖艷来形容一位男子可能不大妥当,但这是叶沉苏见到裴天纪全貌之后心里头浮现出的第一个词。 裴天纪整个人飘在空中,居高临下地垂眼朝下看,“转轮王这话就言重了,不过有事想与你交谈罢了,至于这般冷漠么?”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听起来不知为何充满了违和,让人听起来极不舒服。叶沉苏眨了眨眼,高声道:“啧,没想到现在还会有妖懂得夹音。” 将法力附加在话语之间,便为夹音。夹音讲究细水长流,若法力不强的人听多了他人夹音说话,容易心神不宁,失了底气。由于许多精通夹音的人总喜欢噼里啪啦倒一大堆话出来增强效力,因此惯用夹音的大多话痨。 只是由于这个技巧在千余年前泛滥过,以至于当时大多数人都可以识别夹音且不受夹音的影响了,慢慢地夹音就销声匿迹了。现在别说人间,就连天庭和地府懂这个的也不多。 裴天纪的视线原本一直是在薛本初的身上了,闻言颇为惊诧地看了叶沉苏一眼,“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晓得夹音。” “谈及法力深厚我可比不得你们这些怪物,但论起法力的运用,也就稍逊王爷。”叶沉苏话语间满满的自得之意。 当然他也就这点能拿得出手一些了,就算还是秦广王的时候法力也不见得能与其他九王相比,几次纯粹的法力比试稳坐倒数第一。这么一看蒋长逸也的确传承下去了秦广王的精神,总是惨遭垫底。 裴天纪笑了一笑,笑容听来令人浑身发麻,“不愧是秦广王!” 贊完后又可惜地嘆了一声:“只不过啊,真是可惜,忘了你已经不是秦广王了。叶沉苏,对么?” “我说不对的话你会换个称唿吗?”叶沉苏摊手,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哎呀,连名带姓听起来怪疏远的啊。” 一旁的薛本初听到他这番无厘头的话脸上的青筋都好像快要蹦出来了。 裴天纪倒是又笑了笑,“那沉苏可否?” “叫我叶少爷。” 叶沉苏此话一出,裴天纪一直面带微笑的脸终于冷下来了些。血红的眸子里不带感情,直勾勾地盯了叶沉苏半天,霎时间恍然大悟,又重展笑颜,“也是,叶少爷。” 这话说得毕恭毕敬,叶沉苏很是享用。薛本初却是开始摸不着头脑了,看了叶沉苏两眼,又转头看着裴天纪,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些什么,脸上的冰霜完全可以冻死个人了。 “裴天纪。” 随着这一声落下的还有足足十九道银光,从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射去。下一刻,水龙被斩成了十数段,水花四溅,把马车浇了个透心凉。 同时透心凉的还有叶沉苏,薛本初仗着法力完美闪避。 “沈砚!!!”叶沉苏气急败坏。这些日子他天天躲在马车里开真身开上瘾了,今日的打扮自认华丽优雅,万万没想到现在就这么成了一只落汤鸡。 第27页 一直未现身的沈砚身影现在出现在半空之中,与裴天纪遥遥相对。指尖抓住一张符用力一甩,那道符稳噹噹地贴在了叶沉苏的右脸上边,随即全身的水立即干了。 然而飘逸的广袖料子贵重,失了水又干立即失去了垂坠感,看起来干巴巴像张脆纸一般。叶沉苏黑着脸,满脸都是嫌弃。 只是沈砚也只有闲心抽空扔他一张符咒,也就那一个瞬间的分神,他所在之处炸起了一团水花。水珠子蹦完,又自动凝聚成了一团流动的水,上下漂浮着。 沈砚只不过是往前挪了几步,恰恰好踩在迸溅的水花所不能及的那个地方。然而那团水仿佛长了眼睛般,直直朝着他所在地方向冲去。沈砚不敢懈怠,右手滑出一柄无色长剑,在空中虚斩出一个十字。水团撞在上面,硬生生被肢解开了,化作一片雨从天而落。 刚好就落在了叶沉苏的身边。 叶沉苏:……我这是与水犯沖了?! 沈砚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水团的时候,裴天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一片地方。看着他轻松化解,裴天纪扯了扯嘴角,笑道:“不愧是集院主令。” 叶沉苏觉得这句话真是似曾相识。 沈砚收了剑,如暗夜的眼眸里装满深不可测。望着裴天纪,他的态度倒不如薛本初那么冷淡。 “真是巧了,我也正打算去找你。”沈砚道。 他脱离叶沉苏一行人便是为了拜访裴天纪。没想到刚走不到半个时辰,反倒是裴天纪自己找上了门。接到薛本初的讯息,为了尽快赶回来,沈砚也是耗费了不少心血。 裴天纪还是笑,“那可真是巧。” “说吧,有什么事。”比起叶沉苏和薛本初来说,谈判这种事情还是得交给沈砚。叶沉苏就不用说了,说的话基本没一句是靠谱的,后者一张冷脸嘴里也总吐不出象牙来,换他上八成也是要谈崩。 关键时刻真正靠得住的还是沈砚。 “子册。”裴天纪坦然道:“将生死簿交于我,不会再有妖来找那个人类的麻烦。虽然可能得费好大的一番力气,但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还是能够做到的。” “裴天纪,在地府面前敢胆这般狂妄自大!是嫌你身上的罪名还不够多吗!”薛本初厉声道,眉毛都要拧出个结来了。 “子册已经毁了。”沈砚淡淡说道。 “我亦是知晓,只不过,就算是残骸,也是可以的。”裴天纪十分从容不迫,就冲着这个姿态叶沉苏这一边显然落了下风。 不答应,裴天纪的话绝不是说笑。他就是一个疯子,为了达成目的相当之不择手段。答应的话,生死簿子册交到妖的手上,也不知日后会不会生出更大的事端来。 沈砚思索片刻,“这事由不得我们做主。” 裴天纪:“那就让能做主的来。” 沈砚闻言看了一下薛本初,给他递了个眼神。薛本初气得冷哼了一声,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割破了手腕。 血玉镯子一亮,传来低沉之音。 “本初,怎么了?” 薛本初将事情明明白白地与阎罗王一说,也不避讳裴天纪。作为地府之主,阎罗王就算人不在,一道声音也能给予他不退缩的底气。对他们来说,只要阎罗王在,什么都不比害怕了。 这个‘他们’,甚至包括了叶沉苏。 他看着那只血玉镯子,又看了看自己的细瘦的手腕,上面还有一条浅红的痕迹,不由摇了摇头。 唉,都是自己作的。 听完薛本初的话,阎罗王片刻之后就给了答覆。 “给他。” 短短二字却让薛本初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切断了对话,薛本初好不容易带上了点儿表情的脸又冰封住了。他放出已经分为了两半的生死簿子册,冷漠地往空中一抛。裴天纪微微一笑,手指头都不带动一下,子册就自动飘到了他的面前。 “多谢。”裴天纪说完这句话,人就化作了水雾消散。周围分成了许多段的水龙也一併消失不见,放眼望去,与刚来时没有任何区别,裴天纪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三人回到马车,见卫彦君睡得香甜。一直在待命的小阴差看到他们平安归来,长松了一口气,“可吓死我了!这么大的一条水龙!来的是谁?龙王吗?” 小阴差看起来年纪也小,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就算面对着着名的冷面王爷,兴致也丝毫不减。 “才不是龙王呢。”叶沉苏看他表情也乐了,“是妖皇哦。” “啊!真的吗?!”小阴差满脸激动,“天啊我怎么不抬头看一下!居然是妖皇!好可惜,没看到他长什么样子。” 二人在兴致勃勃地聊着,薛本初却听不下去了,一手拍在小阴差的肩上,“看路。” 小阴差被自家王爷地这一喝吓得直哆嗦,赶紧儿扭头赶车。叶沉苏在宽敞的车厢里头坐了半天,方才后知后觉,惊疑道:“咦?我怎么跟你一辆马车了?” 一共两辆马车,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跟沈砚在一辆马车里面才对呀。 薛本初脸上的冰霜化作怒气,“你还有脸说?是谁吵着闹着要和我一辆车谈风月谈人生的?” 第28页 对哦。 叶沉苏想起来了,自己之前的确死皮赖脸地把本来和薛本初同一车厢的卫彦君给扔去了沈砚那里,自己快手快脚爬上了薛本初的马车,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那里一动不动。薛本初一开始还会试图把他赶下车,到后来也放弃了,就当是身边坐了一块人形的垃圾。 “可你也没有反对呀。”叶沉苏理直气壮。 薛本初:“你哪只眼看到我没反对?” “两只眼都看到了。”叶沉苏用实力权势自己不要脸天下无敌。 薛本初被气得无话可说。之后任叶沉苏如何叽叽喳喳,也秉承着不动如山的信念,无视了他。 到后来叶沉苏自讨没趣,也就闭了嘴。 裴天纪果然信守承诺,直到进京,他们都没有遇上任何一只妖。途中少有些人为的小麻烦,也被薛本初和沈砚给飞快解决了。 为了确保无误,就连卫彦君进了考场,他们都得开着隐身术在一旁默默监视着,防止意外发生。 科考结束,卫彦君不知为何,觉得此次自己信心满满。等他想要做东请客的时候,却发现叶沉苏他们已经不知所踪了。 放榜之时,卫彦君当之无愧成了榜首。足足二十一次,他终于成功了一回。 苦读三十年,终蟾宫折桂。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啊啊啊! 因为我莫名其妙的执念,本来早早就可以发出来的章节愣是拖到了现在。当时暂定的就是每个小副本十章左右,桂枝香因为每章字数少分的章节有点多了,为了保持章节名工整干脆就把结局也写进来。 下一个少年游或者洞仙歌,具体先写那个明天再看看 第20章 少年游(一) 这回回到地府,叶沉苏还把欢柔给带上了。 “我全都老实交代了!一字不落!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得知此事的欢柔简直要被气出一口老血来了。 作为狐王,欢柔的身体恢復得很快。不出五日,就已经勉勉强强能够变换成人身了。 只是人身的精緻程度与法力是有着直接关系的,欢柔坚持要使用人身,可现在的她看起来面黄肌瘦,全然没了之前的貌美。 “肃静。”沈砚淡然道,一直喋喋不休的欢柔立即噤声。 她已经知晓了这三人里,一个是集院主令,一个是转轮王,还有一个看起来毫无杀伤力,实际身份是前任秦广王。在这群人的身边,她那个狐王的身份都卑微到骨子里了。 因此纵然心中万分不满,欢柔还是只能跟着沈砚来到鬼判殿。 “带我来这里干嘛?”欢柔从未来过地府,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狐狸精居然也有少女情怀。 叶沉苏忙活了这么久,浑身上下累得慌,就没跟沈砚去鬼判殿而是在集院里倒头就睡。薛本初就更不用说了,一回到地府就不见踪影,八成是回了肃英宫里。 沈砚在前头引路,走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到了。” 欢柔有些莫名其妙,仰头朝上看。那是一座高台,上有一面大得惊人的镜子。虽然略显老旧,但镜面却是一点儿瑕疵都没有,清晰明亮。 欢柔看着镜子,一步一步迈上了高台。 “这……”她根本说不出话来了。因为现在的举动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这具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她了那样,软绵绵的。手脚处仔细看的话,能够发现下边有一团淡红的雾托着。欢柔就这样子一步步‘被主动’地送上了高台,在镜子面前站定。 偌大的一面镜子,从中心开始如波纹一样向外盪开。里头浮现出数尾墨色的锦鲤,游荡成‘无罪’二字。 果然如此。 先前小孽镜照出无罪,沈砚还当是它出了些问题。妖里面,往往是害人的多,不害人的少。吸食人身上的阳气,可以令修为更上一层楼。 欢柔作为狐王,难以想像居然从未行过恶。沈砚回首看他,放缓了声音。 “王爷曾有一令,若是遇着从未行恶的妖,可将其带入地府任职。你可愿意?” 欢柔愣愣地看着他,只觉得天上砸馅饼了。过了好半天,方才如梦初醒地连忙点头,“愿意!” 怎么能不愿意!狐王听起来威风,可由于妖连年减少,就算混得半个名号,手底下也没有几个妖能使唤,寒酸得很。欢柔向来是孤家寡妖一个,狐王的名头反而还给她找来了不少的麻烦。 在妖们的眼里,对地府和天庭往往是又爱又恨。说恨吧,明明只是偶然杀个人干点偷鸡摸狗的事,也要上纲上线管这管那的。但是若能在这两界之中谋个职,那身份和待遇一下子就拔得老高,再不济也能混个不愁吃穿。 欢柔倒也想地通透,集院主令亲自来邀,她怎能抗拒这份诱惑?当下便欣然答应了。 集院后头的菜地彻底转化为了小花园,看着长势喜人的花和树,叶沉苏默默地伫立欣赏了一番。 还是他的审美在线,让沈砚自己来都搞成了什么样啊!那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后院还挖了一口小池子。挺浅,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种,纯粹是点缀着好看。叶沉苏在池子边大大咧咧地蹲下,摘了几朵硕大的粉花将花瓣一片片地揪下扔到水池里。 第29页 他知道自己很无聊,他也的确是很无聊。 “花朵招你惹你了?” 叶沉苏揪花瓣的手一顿,而后直接把只余下几瓣的孤零零的花扔了出去,“无聊而已。” 沈砚无言以对。 “欢柔那边怎么搞?怎么,又想着招兵买马了。” “她自己尚可,我先将她安排在罗姑的身边了。”沈砚也摘下了一朵花,轻轻地抚摸着柔嫩的花瓣,“如果一段时间内没问题的话,估计就能成为集院的一员了。” “挺好的啊。”把身边所有的花都拔光了,叶沉苏方才心满意足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困了,睡觉去。” “你还没休息?”沈砚还当他已经睡过一觉了,略微有些诧异。 叶沉苏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里,边走边说:“没,现在去睡了。” 这真是…… 沈砚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手中的花沉思了许久。 罢了,罢了。 他一扬手,整一朵花直接落在了池子里头。 休整了三天左右,任务又来了。 叶沉苏这三天就是在睡,每天清醒一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沉浸在梦乡之中。地府的人虽然的确是要睡觉的,但是像叶沉苏这样睡得天昏地暗的却是没几个。 “你真的没问题?”沈砚看着睡了十个时辰还在打呵欠的叶沉苏道。 “没事。”叶沉苏无所谓道:“太累了就睡多点。” 累? 沈砚这才想起,叶沉苏现在身上是没有法力的,并不像他们那样子奔波个几天几夜也不会劳累。 他现在的肉身就如同凡人差不多,甚至因为疏于锻鍊可能还要弱上许多。以前法力撑腰没事,现在…… 沈砚一想东西就容易出神,等到思绪绕了九曲迴肠的一圈,反应过来之后面前出现的是一张大脸,正在幽幽地盯着他。 沈砚歉然:“抱歉,又……” “你这走神的毛病真是这么多年了都没改过。”叶沉苏道。 沈砚笑笑:“你嗜睡的毛病不也这么多年没改过?” “靠。”叶沉苏骂了一句。他以前贪睡是因为懒,现在贪睡是因为真的困好吗! “别提这个了,赶紧说正事,蒋长逸又派了什么鬼给我?”叶沉苏岔开了话题。 说到正题,沈砚也收了开玩笑的心,将事情娓娓道出。 这回的目标名叫公仲卿,方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出身名门望族,自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按照这么长下去,倒也极有可能成为个纨绔。只是生死簿被篡改,竟将他十四岁之后的生平和一同龄小乞丐的生平给调换了! “……直接换回来不就行了?”叶沉苏听罢十分无语。 “难度大,生平太长了。”沈砚道:“蒋长逸说想要调换,先的将两人有问题的生平都抹去,然后再一点点添回去。只是这么做完他也要元气大伤,所以不考虑这个方案。” 叶沉苏狞笑着感嘆:“这傢伙真是比我还要废物啊!” 行吧,这苦差他接了。 “所以要怎么做?”叶沉苏呈大字形瘫在床上,仿若半身不遂。 “他提议去洗掉公仲卿和乞丐常子的记忆。虽然生平换了,但是二人的记忆还都是先前的。将错就错,即可。” 叶沉苏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想来想去就想出这么一个垃圾方案来?” “何出此言?”沈砚不解。 “啧,那公仲卿自小锦衣玉食,可没当乞儿的经歷。就算是讨顿饭,稍有不慎估计就死了。生死簿改了其实没毛病,但何为篡改?不符常理的才能成为篡改!找他这么说,直接任由那些生平被篡改的人自生自灭算了,还要我们这么费劲心思去修正做什么啊!” 叶沉苏话里有着明显的怒意,让沈砚都有惊讶了。要知道他一贯漫不经心,仿佛天塌了都不关他事那样。现在居然会因为这一点而生气,实属稀罕。 叶沉苏又冷笑了一声,“你去跟蒋长逸说,再出这种馊主意我就不干了!做他的自生自灭梦去吧。” 说完这话叶沉苏就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去了还是在假寐。沈砚站了许久,方才默默地退了出去。 经过一番交涉,叶沉苏也不知道沈砚到底说了什么,蒋长逸退了一步。 “他让你自己做主。” “当真?”叶沉苏还是有些怀疑。 沈砚笑了一下,“自然当真。” “那就好。”叶沉苏啧了一声,“赶紧走吧。” 公仲卿的家在京城,上回护送卫彦君进京赶考的时候叶沉苏和沈砚也来过。但是那个时候忙着保护卫彦君,二人也没有精力分心去逛京城。 五百年,对于地府来说并不算多,但是在人间已经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沧海桑田,叶沉苏看着面前的一砖一瓦,只觉陌生中又带着点熟悉。 “京城人又多了。”叶沉苏道:“以前人也多,可没这么拥挤。” 他挺讨厌人多的地方,不过有时候热闹一点也不错。看着车水马龙,心情也会莫名地有些舒畅。 第30页 感慨完毕,见沈砚还没有要走的倾向,叶沉苏有些奇怪了,“还不去找人?” “等一下。”沈砚不慌不忙,目光放在身前。只见下一刻,人群突然像是受了惊的羊一样向两旁匆忙散开,空出中间一条大路。 “都给本少爷让开!”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剧透一下,这个副本会有一位王出场,猜猜是谁呀!猜对有奖! 第21章 少年游(二) 矫健的马儿如长剑出鞘般由远处袭来,势如破竹。马上的少年郎贵气逼人,头髮半束半披,衣着华美。他策马扬鞭,满面的春风得意,“让开!” 叶沉苏目送着这位少年傲然离去,人群方才恢復了方才的熙熙攘攘。他看了一眼沈砚,压低声音道:“啧,这么狂妄,突然有点不想帮他了。” 叶沉苏十分后悔了,他干嘛要来啊!任他自生自灭算了。 沈砚没说话,而是拉着叶沉苏走进了一家茶楼。要了一间上好的包间,把店小二差遣出去,方才道:“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是啊!”在人后叶沉苏向来没个人样,懒懒散散地往后靠着,像是个没骨的般,“啧,接下来要怎么做?” 沈砚:“我还当你接下来是因为想出法子应对了。” “怎么可能。”叶沉苏摇摇头,“是从明天开始吧?后三天都别管他,让他尝点苦头算了。” 沈砚瞥了他一眼,“你不也总是这么狂傲自大的么?” 叶沉苏振振有词,“我那是有狂傲自大的资本!对于这种没家教的小鬼,当然是得好好教训一顿!” 沈砚还能说什么,只能微笑着表示你开心就好。 公仲卿明日方才会有事。叶沉苏美滋滋睡了一觉,再次吐槽了一番卫彦君。 两者对比之下还是公仲卿省心些,毕竟不用全天候看着。 二人早上起来直奔公仲府。名门望族的府邸大得惊人,幸好昨日见着公仲卿的时候沈砚偷偷勾了一根头髮,不然一间间找过去怕是要找个三天三夜。 “里头躺着的人还是公仲卿吗?”叶沉苏问道。 沈砚点了点头,“还是。” 生死簿上的生平并不会点明时辰,只知道是这一天里头会发生的事。叶沉苏和沈砚等了一个时辰,等到公仲卿都快醒了,都还没出事。 “不会要等一天吧?”叶沉苏抱怨道。 “也有可能。”他们是在屋顶上等着的,叶沉苏身体经不得晒。一张脸愈发苍白,还挂满了汗滴。沈砚看着于心不忍,“我先送你回客栈,由我一人看着就行了。” “不必。”叶沉苏摆了摆手,眼睛盯着下方,突然一笑。 “啧,要来了。” 公仲卿向来晚睡,每日基本是日上三竿才起。下人们深知他的脾气,除非是老爷或者夫人吩咐,是绝不敢打扰他的。 但是今日,尚还迷迷煳煳的时候,他突然被人重重地砸了一下肚子。这一下又狠又准,他身子骨弱,当即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揍了出来。紧接着,他被人一把拖下了床,脑袋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整个人摔得都不是自己了。 那个挨千刀的敢对本少爷这么放肆! 无奈前一刻还在睡梦之中,眼下又被这么一顿对待,饶是千方百计想睁眼看看面前究竟是哪个混蛋干的,眼皮子就跟被浆煳煳上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来。只迷迷煳煳听得周围不下三人,正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这死小子不知打哪来的!居然装咱们少爷装了这么久!” “鬼知道是给老爷夫人下了什么迷魂药哪!” “依我看啊,还是赶紧将他扔出去!免得他回过神来了又使法!” …… 一道道声音一字不落地入了公仲卿的耳,他扭曲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满心惶恐。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不容公仲卿那浆煳般的脑袋理清过程,他就觉察到自己又被人给抬了起来。抬他的人动作极为粗暴,手放哪里的都有,有个不知好歹的居然将手放到了他的命根子处。 “嘶——”他忍不住出声。 下一刻,他又飞了出去。就不知是在哪,总之在撞到了一面墙后,公仲卿又失去了意识。 “干的漂亮!”叶沉苏看到公仲卿的下场,笑得眉眼弯弯,“对付纨绔就该这么办!” 沈砚已经懒得提醒叶沉苏在地府的人眼中他也是个纨绔了,对于倒在血泊中的公仲卿,他也只看了一眼就收了回来,“两天足矣,三天他这身子不一定能撑得过去。” “随便了,尝到苦头就行。” “你以前也被这么对待过?”沈砚突然问道。 叶沉苏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给吓了一跳,沉默片刻,他又恢復了愉悦的样子,“啧,怎么可能!” 嘴上这般说道,心里头却是暗骂了一声。 餵!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只不过沈砚对他何等熟悉,光看表情就大致猜到他心里头的想法了。不着痕迹地勾起来嘴角,沈砚心情相当不错。 别说一天了,看公仲卿那个样,可能半天不到就会在大街上躺到断气。 第31页 最后还是沈砚用了法术,治癒了一部分他身上比较重的伤,才令得午时之后公仲卿得以清醒。 “这是……哪里……”此时的公仲卿仍然穿着寝衣,头髮披散,衬着一声伤和叫花子没什么两样。他呆愣了半天,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状况。 “那群贱人活腻了是吧!”他勐地喝道,但因为伤到了喉咙这一句话吼完就止不住地开始咳嗽。等到终于缓过来的时候,他从地上爬起,一瘸一瘸地往前走去。 公仲府的小人们仅仅是将他扔在了大门外罢了,公仲卿走到门前,却被门口的家丁给拦了下来。 “我呸!”公仲卿大喊道:“你们居然敢这样对本少爷!” “少爷?”一名家丁闻言冷笑了一声,看着他仿佛是在看着一个白痴一样,“我家少爷好端端地呆在府里头呢!你是打哪来的疯子,居然敢冒充少爷!” 公仲卿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一把抓过家丁,嘶吼道:“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就是公仲卿!就是这家的少爷!” 家丁却是一把甩开了他,还一脚踩在了他的肚子上,“再在府前发疯,休怪我们不留情面了!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随后他又补了一脚,就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了。公仲卿浑身血污地躺在那儿,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 “就这智商,我怀疑今天都不一定能撑得住。”叶沉苏围观了半天,表示十分失望。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一直紧闭着的公仲府府门打了开来。 第22章 少年游(三)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 来人皮肤略黑,但面容生得倒是俊朗,仔细一看竟不必公仲卿差多少。他十分瘦弱,套一件不太合身的大红衣裳。头髮挺短,也没束起来,就直接披着。 和现在的公仲卿相比起来,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倒在地上的公仲卿挣扎了半天,方才有力气站起身来。他好不容易又睁开了眼,看到来者,蓦然一怒。 “你是谁!怎么穿着我的衣服!”他又惊又怒,活像个手舞足蹈的疯子。 然而来人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好半响才开口,“将他带进来吧。” “是,少爷。” 公仲卿认得他旁边的人,是一直伺候他的管家。少爷,他居然叫这个不知道打哪来的人少爷?这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只不过他刚才被家丁打怕了,现在也不敢放肆撒野,只能忍声吞气地抬头看向那人,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那人也没有理会,而是又说了一声:“进来吧。” “所以现在是什么发展?”叶沉苏看着同坐一桌的公仲卿与常子,感觉已经猜不到接下来的套路了。 当然现在常子已经改名为公仲常,成了公仲府的大少爷。 说实话,叶沉苏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公仲常先前居然会是个叫花子。他长得太标志了,比起一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生得还要好些,气质虽然也不算特别出众的那一种,但他说话也不会低声下气的,非常心平气和。 他先前究竟是个什么出身? 叶沉苏突然对公仲常的身世感兴趣了。 下人斟好茶就退了下去,公仲常和公仲卿面对面坐着。公仲卿端起茶,一口气喝完,十分简单粗暴地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方才抬眼盯着公仲常,“你到底是谁?!明明我才是这儿的少爷!” 公仲常却是面无表情,冷道:“我亦不知,你家的下人今早将我带来这儿,说我是这里的少爷……” “放屁!”公仲卿气得脸都黑了,一下站了起来。然而他身上有伤,这一站重心不稳,又摔到了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也真有够丢人的。 叶沉苏在心里嘲笑道。若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把二人摆在他面前让他选哪个是真正的大少爷,他一定毫无犹豫就选公仲常。这个气度,公仲卿可真是半分都比不上。 默默地看着公仲卿手忙脚乱地从地上起来,公仲常主动为他满上了茶,“事实的确如此,你不信罢了。” 公仲卿心里憋屈得很,他自认为攻势强劲,不料对手却是一团软过头了的棉花,一拳过去任你有什么神力皆被化解为软绵绵。他无处发泄心中的愤恨,只能龇牙咧嘴地又把茶一口喝干。 “他们怎么不打起来呢?”叶沉苏低声念叨道。 沈砚:“为什么要打起来?” “打起来有好戏看啊!” 沈砚闻言闭了嘴。 直到喝光了三壶茶,还是公仲卿先不干了。 他扬手摔了茶杯,另一只手在桌面上一扫,上头的杯壶尽数被他撂倒。而后双手撑在桌子上,拔长了身子凑到公仲常的跟前,恶狠狠地说道:“冒牌货!老老实实将你使的诡计全给本少爷交代出来!” 公仲常一脸平静,“我也不清楚。” 公仲卿一把扯住他的衣襟,二人的脸近到差点儿挨上了,“死鸭子嘴硬!” 话罢一拳过去,虽然公仲卿明摆着的身子虚,但气急之下也用上了全力,力道之大甚至还带上了些劲风。公仲常躲闪不及,眼看着拳头就要打在脸上了,哪知公仲卿就如泄了气一般,在他面前软绵绵地趴了下去。 第32页 “小常。”这一声唿唤脆如银铃,一位女子在茶桌旁现出了形。 屋顶上偷窥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叶沉苏十分不解,“这不是我们负责的人么?” “我亦不知。”沈砚看着与公仲常正交谈的女子,若有所思,“等会儿直接问问。” “多谢毕姐姐。”公仲常朝着女子行了一礼。 女子面挂浅笑,毫不避讳地伸手扶起他,笑道:“和我不必这么客气。” 她样貌端庄,算不得上乘,唇边点着一颗小小的硃砂痣。身上的服饰颜色暗沉了些,鲜少有女子会着黑红白三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竟也不显得老气,反而让她更雍容华贵、庄重大方。她说话慢条斯理,声音悦耳得仿佛在唱小曲儿。 “下次要小心些,他脾气太暴躁了,想和他坐下来好好说话是行不通的。”女子微微蹙眉,有几分忧愁徘徊在眉眼间,“莫要太过善良,这府里处处都有危机。” “是。”公仲常应下,女子的身影瞬间消散。 让下人将公仲卿放到客房里,公仲常又独自一人在茶室里头坐了一会儿,便走出了门。在门缝合起那一剎那,女子又出现了。 她仰脸含笑望向屋顶处,“二位公子在上边呆了这么久也是辛苦了,不如下来喝杯茶润润嗓子?” “嘉禾姐,对我们也这么见外?”叶沉苏探出头,同样笑着说道。 “竟然是你?”毕嘉禾略有些惊讶,但这份诧异只持续了一瞬间不到,就又恢復成了浅浅笑意,“另一位想来就是小砚了吧。” 既然都被发现了,沈砚也不藏着掩着了,从房顶一跃而下,走至毕嘉禾的面前,颔首道:“许久不见,毕王。” “许久不见,怎么就这么疏远了?说了多少次啦,不要叫我毕王,直接叫姐就行。”毕嘉禾说完又抬起头,“小沉苏,怎么还不下来呢?莫不是不想见到我?” 听到那个肉麻的称唿,叶沉苏笑得却是有点惨烈。他幽怨地看了沈砚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这是不想下来吗? 他是下不来好不好!沈砚那个混蛋,下来前也不捎他一把。现在看着地下,叶沉苏毫不怀疑学着沈砚一跃而下的话他会当场摔成个残废!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十王已经出场了一半啦(阎罗王也算出场了的!) —————————— 修改了一下称唿 第23章 少年游(四) 搞了半天,最后还是沈砚搂着他跳下来的。 就算如此,叶沉苏还是觉得腿脚有些发抖。以前仗着法力有多为所欲为,现在就有多担惊受怕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摔死。 迈着虚浮的步子,叶沉苏走到毕嘉禾的面前,又一次喊了一声‘嘉禾姐’。 毕嘉禾笑眯眯地接受了,端上一杯热茶给他,“怎么好久不见,人怂了这么多,莫非真的是开窍了?” “怎么可能!”叶沉苏一口茶差点儿喷了出来。 毕嘉禾笑而不语。 对于叶沉苏来说,毕嘉禾的确是类似长辈一般。她任卞城王一职的时间十分长,除了阎罗王,其余八王可都得恭恭敬敬地朝她喊声‘姐’。饶是叶沉苏,在她面前也放低姿态。 “所以为什么嘉禾姐也会出现在这儿?”东扯西扯扯了许久,叶沉苏方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嘛,是小蒋说你们一下子负责两个人可能忙不过来,所以把我也叫上了。”毕嘉禾道。 叶沉苏想想的确也是,公仲卿与公仲常两人都得好好看着,光凭他们还真有可能忙不过来。不过再加上毕嘉禾,这就不一样了。 以柔克刚,毕嘉禾不能说是十王中最厉害的,她另有她的法子。 “多谢嘉禾姐。”也就只有在面对毕嘉禾叶沉苏才会这么客气了。 “不用。”毕嘉禾笑道,她转头看向沈砚,“小砚,怎么不过来一起坐坐,立在那儿都要生根发芽了。” 沈砚闻言一怔,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茶桌旁坐了下来。 “这就对了嘛。”毕嘉禾给他递了杯茶,“说说你们的想法吧,究竟要怎么处置公仲卿和公仲常?” 叶沉苏将计划全盘道出,毕嘉禾听罢,表情没什么变化。 “小沉苏,你们这计划也太简略了些。前几回莫不成都是靠着个念头,见一步走一步的?” 叶沉苏和沈砚无言以对,貌似他们先前的确都是这么干的。 “计划要更周全些。”虽然是带着些责怪的意味,但毕嘉禾的话不会让人产生任何不快。她说话就是如此,以柔克刚,如一潭春水将所有芒刺化解,“我来说说我的想法吧。其实一开始我也是不贊成小蒋说的自生自灭的,但在看到公仲常的时候,我改变了主意。” “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只要将前因后果找上个合理的藉口,就能接受现状。我认为现在最麻烦的,还是公仲卿。” 叶沉苏想了一下公仲卿的行事风格,不由撇了撇嘴。 想让这个愣头青接受以后的乞丐身份,感觉做梦都不可能! 第33页 “还请嘉禾姐指教一番。”这时开口的是沈砚,就算是坐着,他也是挺直腰板的,和没几下就摊得东倒西歪的叶沉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待公仲常,可以温柔些。”毕嘉禾笑得更开怀了些。 “不过嘛,对待公仲卿,还是刚硬些好。” 公仲卿刚恢復意识,就觉得自己的全身上下仿佛散了架一般。 “好痛啊啊啊啊!”他忍不住□□道。 他声音一出,房门被人推开。一位身穿华服的公子走了进来,正是公仲常。 公仲卿一看见他就止住了□□,整张脸都扭曲了。 “你来干什么!”他毫不客气地说道。 公仲常低垂着眉眼,将手中拎着的食盒往桌上轻轻一放,避开了那个尖锐的问题,“先吃点东西。” 听到他这句话,公仲卿发现自己的确是饿了。从被赶出公仲府大门之际他就没吃过任何东西了,那几杯热茶也仅仅只是能解渴,现在他饿得能够吞下一头牛。 不过东西是这鬼小子拿过来的,谁知道会不会下什么毒手,还是不吃为妙。 公仲卿心里铁骨铮铮,但在看到公仲常打开食盒的那一剎那,他瞬间改变了主意。 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这么没骨气?”叶沉苏看到公仲卿大快朵颐的样子,突然觉得他们的方向错了。 策划这么周全干甚?倒不如去找个好厨子,每天拿顿饭圈着他算了。 “小砚子啊。”他冷不丁开口道。 “嗯?”从方才开始,叶沉苏和毕嘉禾都不知道开始抽什么风,‘小砚子’、‘小砚’此起彼伏。沈砚面无表情,不想适应也得适应。 叶沉苏看了眼公仲卿,“果然还是去找个好厨子吧。” 沈砚:“……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们想多了,还是找个厨子绑住他好了。要想绑住男人的心,那就先绑住他的胃。” 沈砚:…… 他就不该多嘴的。 公仲卿美滋滋地将所有饭菜扫了个遍,方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 府里头厨子做的菜就是好吃啊! 但在余光扫到旁边的公仲常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你你你你你——”公仲卿指着对方,一连说上了好几个你,色厉内荏道:“本少爷警告你啊!别以为一顿饭就能够收买我的身心!做梦!” 公仲常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面对着这么一块木头,公仲卿一下子又萎了。 他现在还能怎么办?公仲卿十分茫然。府里的下人不认他,想来爹娘也不记得他了。张扬了十几年,一朝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给夺了去。现在的他,就算是出去乞讨也得被人欺负吧。 “我没想收买你。”半响,公仲常终于开口了,“如果不愿意呆在这里,你可以出去另谋出路,我不会阻拦。” 公仲卿闻言,恶狠狠地说道:“我不走!本少爷死也不会走的!” 笑话,等他走了,这鬼小子不就名正言顺地成了他! 二人话到这里,突然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吆喝。 “少爷!陈公子和李公子来找您了!” 公仲卿听了大喜。 是李復云和陈鸣!他们居然来找自己了! 就在那声吆喝止住,房门勐地被人粗暴一踹,门外站着两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们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甚是嚣张。 “阿常,赶紧走啦!明明昨天约好了一起去练箭,怎么等了半天都不见你人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估计在凌晨_(:3」∠)_最近卡文卡到生无可恋 第24章 少年游(五) 山脚下的庄子被层层叠叠的翠色掩着,毫不起眼。疾风唿啸而过,捲走一树泛黄的叶片。 京城的少爷们从不缺花样,他们可不会老老实实地一靶子一弓箭地练。公仲卿抬眼望去,眼前十九位穿着一模一样的少女穿梭在空旷的场地上,鹅黄裙摆摇曳,玉足若隐若现。 公仲卿瞬间懂了,拿着弓的手止不住用小指拨弄弓弦。这可是他最擅长的把戏,见过他射箭的人无不称扬他有百步穿杨风范。 只是今日的风有些大了,影响准头。 公仲卿陷入了沉思,手上的弓突然就被人给拿走了。他勐地转头,只见一脸冷静的公仲常正在用一个十分滑稽的姿势拿着弓。 公仲卿疑惑道:“你善射?” “不会。”公仲常一直平静无波的脸终于在此时有了变化,别说擅不擅长了,他根本连弓都没用过,能不能拉开都是个问题。 “那你拿弓做什么?把弓给我。”听到他的回答,公仲卿连忙上去欲将那一把自己最心爱的弓给夺过来。没想到一直温顺的公仲常居然也强硬起来了,抓着弓就是不放。他的力气比想像中的要大上许多,公仲卿那小身板完全奈何不了他。 二人一时争执不下,一旁试完弓的李復云走了过来,有些震惊道:“阿常,怎么连下人都敢抢你的弓了?” 公仲卿闻言险些吐出一口老血:谁他妈是下人了!李復云你小子等我又成了少爷有你好看的! 第34页 趁着他失神的时机,公仲常将弓一把抽了出来,“闹着玩而已。” “你当我瞎?”李復云有些不满地说道,看着公仲卿的目光不怀好意,“对这些不知好歹的下人啊,就应该打一顿教他知道怎么伺候主子。” 李復云,我记住你了! 公仲卿双眼好似能够喷火,气得他直恨自己之前交友不慎。 “今天玩个新颖的。”陈鸣也走了过来,跃跃欲试道。 公仲常问:“怎么玩?” 李復云拉开了弓,对天一挽,箭骤然飞出老远,“是你最爱的十九美啊!” “十九美是什么?” 刚放完箭的李復云:“……你这是脑子被驴踢了?” 公仲卿朝着公仲常讥讽地笑了一下,得意开口道:“十九美便是令十九个美人手持一物,在场地之中摆出各种姿态。只要射中那一物,便可将物与人一併收入囊中。” 公仲常听罢点点头,并不言语,使得公仲卿有些不爽了。 这傢伙是木头吗?惜字如金,挤个半天都挤不出几个字来。 “我昨日晚上摔伤了,现在手脚不太灵活。”过了一会儿,公仲常突然开口,“现在不方便,就让他来代替我吧。” 公仲卿:…… 李復云:“……你在开什么玩笑?脑子真的是被驴给踢了吗?” “不是玩笑,是说真的。”不知为何,公仲常的话十分有说服力。每逢开口,他必定是慢条斯理的,话语平淡,没什么波澜起伏,总能引得人不由自主去相信他话。 但这些人绝对不包括公仲卿,在听闻这句话的那一剎那,他就炸了。 “哎呀,这不是相处得挺好的么。” 毕嘉禾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之上,望向下方的眼里满带笑意,“感觉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你哪只眼看出相处得很好啊! 沈砚和叶沉苏都不由在心里头吐槽道。 “隔着这么远看得不太真切。”沈砚提议道:“倒不如我们下去接近看看。” “好啊好啊!”叶沉苏忙不迭地点头。 沈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欲说些什么,却被毕嘉禾给打断了。她含笑道:“行吧,劳烦你们了。” 她话音刚落,叶沉苏就拉着沈砚跑了,速度快的令人咂舌。 “你这几日谄媚过头了。”一离开毕嘉禾身边,沈砚开口说道。 叶沉苏恢復了惯有的慵懒神色,“你以为我想?不尊敬点她绝对转头就告诉我爹。” “爹?”沈砚有些惊讶,“你爹还在世?” “这么惊讶做什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死了才能来地府吗?”叶沉苏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很难得地对沈砚坦白了些事,“我爹娘在天庭。” 他这么一说,沈砚瞭然了。 地府的确有少部分人从天庭过来的,不过基本都是被贬下来的,要不就是明升暗贬。别看地府十王在地府风光,但是一旦到了天庭,就算是阎罗王那一众神明都看不进眼里。 “别看毕嘉禾柔柔弱弱的,她一肚子坏水。我还没来地府之前,就在天庭见过她一次。就因为没打招唿被她告上了一状,险些被我爹打死。” 沈砚觉得事情貌似有些不对,“她和你爹又是什么关系?” “我爹的姐姐。”叶沉苏道。 沈砚瞬间不想好奇下去了。 只能说,不愧是一家子。 十九位美人或站或立,手里持着的东西皆非凡品。 风有些太大了,吹得衣摆纷飞,有时甚至遮挡住了视线。公仲卿微眯着双眼,心里暗道倒是有点难度。 而公仲常则是默默地坐上了软椅,自顾自地吃着凉果。他是真的对弓箭一窍不通,就算力气大的能拉开弓,也定是瞄不准的。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公仲卿来吧。 吃着吃着,他余光瞥见陈鸣带了两人进来。皆是锦衣华服,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 “阿常,这是叶公子和沈公子。” 公仲常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公仲卿认识的人,还想着要不要赶紧把他叫过来认人,幸好不是。 “公仲公子。”叶沉苏懒洋洋地唤了一声,心里发笑。 这是个什么鬼称唿啊! 二人半路掺和进来,也不突兀。沈砚本不想着要参加这什么‘十九美’的,但一看叶沉苏跃跃欲试的模样,最终改变了主意。 “别玩太过了。”沈砚道。 叶沉苏轻而易举地放出一箭,箭头是经过处理的,正中少女手中的玉簪,稳稳噹噹地粘在上面。姿势随心所欲,却赢得满堂喝彩。手中持着的玉弓看着熠熠生辉,但只有用过的人才知晓这个用起来到底有多困难。 弓箭一道叶沉苏可谓是相当拿手,就算是闭着眼,准头丝毫不差。他放出一箭之后也不停下,从一旁的箭筒里又取出了三支箭,打横持弓,一拉开即放。 动作行云流水,令人不由叫绝。 三支箭朝着三个方向飞去,最让人诧异的是,其中一支居然是朝着他的身后飞去的。而且好巧不巧,那一只箭居然击中了沈砚的玉冠。 第35页 力道太大了,虽然也粘在了玉冠上,却连带着玉冠一块儿摔在了地上,一头如墨般的头髮瞬时散开。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游,意会一下(*/ω\*) 公仲常和公仲卿并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喔 第25章 少年游(六) 糟糕,闯祸了。 叶沉苏赶紧把弓放下,然后又纠结起来了。上前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心里头绕了几百个弯儿才磨蹭着来到沈砚的身边。 沈砚头髮又直又长,这么散下来也不显得难看,反倒有种脆弱的美感。他也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时面前出现了一只手,十分随意地捧着他的玉冠。 “你存心的?”沈砚接过玉冠,袖手翻飞间,便理好了一头乱髮。只是因为身旁现在没有镜子,玉冠戴得稍稍有点歪。 “鬼知道你这玩意儿这么容易掉啊!”叶沉苏是越看越不顺眼,心痒痒手也痒痒,待反应过来一手已经放到了对方的玉冠之上,“歪了。” 沈砚一怔,一时半会儿人没回过神来,由着他给自己弄正。 只不过叶沉苏向来都不是伺候人的那块料,东扯扯西扯扯,力度大得能让沈砚怀疑自己被就秃了。 “你就不能轻点?”沈砚觉得自己真的要秃了。 “你这到底怎么弄的啊?”叶沉苏反倒抱怨,束髮对于他来说难度十分大了,平日里她都是直接披下来管他三七二十一梳顺了就好,“算了,还是你自己搞吧。” 沈砚摘下玉冠,轻嘆了一口气,“罢了。” 但直接散开对他来说总归是有些不适应的,想了想,他还是问侍女要了根髮带将头髮绑上。叶沉苏第一次见他这么弄,十分新奇稀罕。 搞定了这些事,二人才将注意力放回场子上。没想到就在这不到一刻钟里,公仲常和公仲卿居然又争执起来了。 说争执有些不妥当,因为现在的情况是公仲卿单方面歇斯底里,公仲常无动于衷。 “莺莺归我!这可是我射中的!” “不行。” “我艹你大爷!你还讲不讲理了!” …… “怎么回事?”公仲卿的污言秽语就连叶沉苏都听不下去了,赶紧把在一旁看热闹的李復云揪过来询道。 蓦然被人给打断了看热闹,李復云险些发火。然而一看清身后的人时,那张阴沉的脸瞬间由阴转晴,“这不是为了争莺莺嘛……” 叶沉苏掀起眼皮瞄了一眼那个垂首站在公仲卿和公仲常身边的女子,算是模样平平带几分姿色。 至于吗? 对着一块木头撒气,那是越撒越气。公仲卿气得牙痒痒,拉着莺莺的手就往屋里走。 “啊!这位公子……”这么猝不及防的一下令得莺莺有些吃痛,她偏着头,蓄满泪水的眸子望着对边的人。 叶沉苏不为所动,沈砚就更不可能了。也只有公仲常直直地看着他,眼神竟带上了些冷意。 “回来!”他少有地喝道。 但公仲卿怎么会听他的话?拉着莺莺直奔里间,吓得她那叫一个花容失色。沉默了三秒,公仲常大步大步去到了公仲卿的身边。 啪! 一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到了对方的身上,力度之大甚至让他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公仲卿捂着脸,眼睛看上去都快要瞪出来了,“你他妈竟然敢打我!” 他这句话话音刚落,公仲常又是一耳光过去。叶沉苏噗的一下忍不住笑了,颇有兴致看着这一齣好戏。 啧,十分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第二个耳光成功让公仲卿开始怀疑人生,他足足愣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反应过来。莺莺的手还被他攥着,一张脸惨白惨白地仿佛刷了一层墙这么厚的白面粉,在原地腿脚发软不知所措。 “阿常,消消气,消消气。”李復云见状不对,赶紧上来安抚,“不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罢了,值得你这么动怒?赶紧消消气,等会儿咱们几个带你出去找乐子。” 是啊,他现在只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公仲卿两边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站在原地落魄无比。就算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无论由谁来看,真正的公仲少爷都应该是公仲常而不是他。在外人的眼里,说不定他连个下人都不如。 “啧,这么久还没反应过来,不会真的被打傻了吧?”叶沉苏捏了捏手腕上的檀木坠子。这坠子是沈砚交给他的,他自己也有着一串戴在手上,坠子可以作为媒介进行暗中的交谈。 坠子坠在一条十分俗气的红绳之上,雕刻成一枚叶子模样。如果不是因为留着有用,说什么他都不会戴在手上的。 “有些奇怪。” “什么?”叶沉苏挑眉,“说清楚些。” 沈砚却闭口不言了。 好在这时被两巴掌打到怀疑人生的公仲卿终于缓了过来,以一副你死我活的姿态冲到公仲常的面前,而后被公仲常‘如愿以偿’、‘不负众望’地打倒在地。 叶沉苏:…… 李復云:…… 沈砚:…… 参天古树拔地而起,巨大的树干中间被人挖空了至少一大半,可居然还活着。那空心的地别出心裁地放上了几把圆椅,秋高气爽的时节,在里头品茶喝酒别有一番滋味。 第36页 “小砚,小沉苏,这么快就回来啦。”毕嘉禾放下酒盏,笑道。 叶沉苏瞬间变回乖巧状态,“嘉禾姐。” “我有一个问题。”沈砚与毕嘉禾无牵扯,对待她的态度自然不像叶沉苏这么谄媚,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冷漠极了,“卞城王,公仲常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值得你亲自出动?” 沈砚自从看见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心里头就存着这个疑惑了。公仲家往上数三代,都不值得十王中任何一个出动。在得知毕嘉禾为叶沉苏的姑姊时这份疑惑稍稍解去了些,但仍如一片乌云笼罩着心。 本来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现在的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毕嘉禾要是再藏着掩着,最后要是出事了就麻烦大了。 “哎呀,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毕嘉禾起身拉开两把圆椅,示意二人坐下,“你说他是个什么身份啊,毛头小子尔尔。不过呢,他爹可是大有来头。” 怎么又扯到父辈上去了? 对于事态发展,叶沉苏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当然,在毕嘉禾面前他可不敢吐露出心里面的讥讽,不然可有他好果子吃。 小乞丐的确是小乞丐,然而呢,却不是一出生就是小乞丐。 在三岁以前呢,公仲常可还是过上了一段好日子的。家境不算富足,但也能够维持温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只不过其父母在他三岁的时候就亡故了,留下这么一个没人要的孩童。 “他爹姓常,有没有想到些什么?” 叶沉苏与沈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常副官。” 地府官职众多,但重要的也就那几十个。除却最中心的十王外,紧接着是一些大名鼎鼎的人物,例如孟姜女、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等等……再次要一等的,就是十王的副官。 当然,集院主令现在也能算一个。 副官与副判其实是一个意思,全称为副判官。但由于结合着姓起来念不大顺畅,大家先前都是简称副判的,后来又不知怎么的开始叫副官了。据一些小阴差们八卦,是因为天庭那头都叫什么仙官啊神官啊,那‘官’字听起来来头就不小,于是地府不甘示弱,也要凑上个‘官’来。 常副官全名常恙,因为这奇葩的名字,在初入地府的时候就广为人知了。当然人不如其名,正值壮年,仕途顺畅,很快就成了仵官王吕太熙的副官。这吕太熙呢也算是十王里的异类了,作为如今十王中唯二的女子之一,比不得长袖善舞的毕嘉禾,她是十几年都不出来露一次脸,非必要时候,坚决不踏出太和宫一步,基本上所有的公务都交由副官处置。 所以常恙才会这么容易就成了她的副官,因为根本就没人想去当。在常恙上任之前,仵官王副官一职已经空缺了快两千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一部分,还有一章 第26章 少年游(七) 原来如此。 叶沉苏恍然大悟。 地府虽然最近一直忙活着修改生死簿,但不代表他们放弃了追查贼人。叶沉苏不知道地府查到哪一步了,不过定不会一点收穫都没有。 “你们是将自己人也调查了不少遍吧?”叶沉苏开口道,话语中却带着笃定。 毕嘉禾点点头,“那是自然。” 能神不知鬼不觉盗走生死簿,还有那等神通篡改生死簿,一般来说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掌管生死簿的人。只不过蒋长逸方才任秦广王不过几百年,全地府都晓得他压根就没这本事儿,除了少数人还在疑心以外,大部分人都移开了视线。 不过秦广王没什么嫌疑,其余人就不一定了。动作如此娴熟简练,就算不是地府的人,也肯定是对地府一众非常熟悉的。在这个大前提之下,几乎人人都有嫌疑。 “能做出这番举动,王爷说过,无非是两个原因——”毕嘉禾一口气将杯里头的茶水喝光,“掩人耳目,拖延时间。贼人定是存在的,不过不代表只有一人。” “怪不得。”叶沉苏倒不太过惊讶,这些东西他一早就猜到了几分。不过这些事情现在也不归他管,要查的自然有人回去查,他也懒得操这份心,“话说回来,盗贼不止一个吧?” “若一人就由此通天之能,未免也太过骇人了。” 说这话时,毕嘉禾的脸色骤然一变,那份一直挂着的笑意荡然无存。她生得本来就有些锋利尖锐,没了笑容的柔化,令她看上去尤为冷漠严厉。 “更何况,地府已经不復当初。” “此话怎讲?” 莫名来了这么一句,叶沉苏和沈砚一头雾水。 “没什么。”毕嘉禾恢復了先前的神色,笑意盈盈道:“说回这次事件,很显然,小常是得利的那个。当然生死簿被移花接木,不少人生平都一团糟。只不过嘛,你们说,怎么会这么巧呢?” “所以你才怀疑上常恙?”沈砚思索了一番,轻轻摇头,“还是有些太牵强了,事情有可能是真的就这般巧。” 毕嘉禾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所以才需要我亲自来看一看呀。” “嘉禾姐,就算真的是常恙做的,也挑不出差错。”叶沉苏觉得这事纯属扯淡,生平都换完了还能上哪查? 第37页 但他也不由称赞一下选择从这个地方下手的确巧妙,他自打得知生死簿出了事之后就隐隐有这个猜测了。贼人大费周章,生死簿间肯定有值得他做出这番举动的点。 “怎么查我自个儿来就行啦,你们好好看着公仲卿就可以了。”毕嘉禾显然是不想透露出太多,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叶沉苏也不深究了,她这么说自然有她的用意。虽然对她没什么好感,但在办事上,毕嘉禾确实比他厉害得多。 再回到庄子时,李復云和陈鸣已经先行离去,只余下公仲常与公仲卿二人。 虽然他们走时用的理由是家中有事,但叶沉苏觉得八成是这两人看公仲常与公仲卿突然发疯被吓到了赶紧开熘,急得连赢得的美人都没有带回去。 公仲卿现在看起来十分狼狈,全身上下遍布淤青,单是看着叶沉苏就觉得疼了。 公仲常下手也忒重了吧! “叶公子,沈公子。”看到二人过来,公仲常先是一愣,接着赶紧命人过来招唿。 不出片刻,面前摆上了一方小几,茶香悠悠,沁人心脾。 叶沉苏看到又是茶,表情扭曲了一下。 这么细小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沈砚的眼睛,他询问道:“怎么了?茶水不合心意?” 叶沉苏摇摇头,看了公仲常一眼,见他没有注意这边,俯身凑到了沈砚耳朵旁,小声说道:“毕嘉禾这些天天天都在喝茶,搞到我现在闻到茶的味道都不太好了。” 沈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我一直都很怂!”叶沉苏信誓旦旦道。 沈砚:…… 这天被聊死了。 天边的云彩大片大片被染成落霞,将天地镀上了一层柔光,当是夕阳无限好。 毕嘉禾倒茶的手一顿,再一转眼,人就已经到了半空中。 “小恙。”她盈盈一笑,“你怎么来了?” 对面的人一身白衣,外罩着黑袍,眉眼里头积沉着岁月风霜。他看到毕嘉禾,脸上平静无波,并不惊诧,“毕王好。” “怎么今日来这了?”毕嘉禾和颜悦色道。 “听闻小儿命格也被篡改,先前一直在奔波,现在方才有闲暇来看一看。”常恙说话很平静,如果不是身上的服饰,他就和人间那些普通的中年男子没什么两样,“听说毕王接下了小儿的差事,还请您将事情阐述一二。” 这就奇怪了。 毕嘉禾面上仍然带笑,但心下却是波澜起伏。本来按着她的计划,常恙来了,定是能够看出他的马脚来的。结果寥寥数语,常恙都是相当冷静的,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莫非是她想岔了? 毕嘉禾有些不确定地想道。 常恙向下粗粗地扫了一眼,脸色终于展露了些讶异,“沈主令也在下边?” “你不晓得么?这回的事情是由我和小砚一块儿负责的。” “原来如此,此行是私自行动,还望毕王通融一下。”常恙道。 “这个嘛,自然是没问题的。” 叶沉苏不喝茶,沈砚只是嘆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也算是给公仲常一个面子。 “公仲公子,为何要对他下手如此狠重?这位下人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了?”沈砚问道。 公仲常闻言摇了摇头,“一点小事,不劳沈公子费心了。” 小事? 叶沉苏看着公仲卿的模样,觉得公仲常是不是对小事的定义有什么误解。 二人的聊天也就起了个头,就被一阵清脆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来人敲门也不过是走个形式,不待屋子里的人应允,就擅自推门进来了。公仲常看见来人,不由愣住。 “毕姐姐。”他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毕嘉禾稍一颔首,目光就转到了叶沉苏和沈砚的身上,“你们俩呀,在这蹭起茶来也不知会我一声。” 话罢她走到叶沉苏的面前,自顾自端起茶壶给自己沏上一杯热茶。 公仲常发觉事情有点不太对头,迟疑道:“毕姐姐同叶公子还有沈公子认识?” 毕嘉禾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另一个人开口了。 “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叶沉苏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 常恙没叶沉苏能说会道,大多数时候他都喜欢装个哑巴,仔细一想也是他自己方才问的话有点失礼了。便也没问下去,而是转头看向了公仲常。 叶沉苏还当会见着一副感人肺腑的场面,没想到常恙就只是默默地看着,看得人浑身都不自在。 不过两人倒是长得真的不太像,常恙长相普通,完全比不得公仲常的标緻。能把后代的容貌拉得这么高,搞得叶沉苏倒是开始好奇常恙的夫人到底有多貌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中元节的时候更新的,结果_(:3」∠)_ 最近一直在忙忙忙忙不停地忙,so……以后会恢復更新的,要做一个勤奋的小写手(g) 第27章 少年游(八)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常恙就错开了视线。脸上毫无异样,方才的那一凝神恍若错觉。 第38页 公仲常微微张嘴欲问些什么,之后想了想还是住了嘴。 二人心里头都不像是外表那般冷静沉默,一个惊涛骇浪中夹着欣喜,一个一头雾水间混着熟悉。 叶沉苏没工夫看他们上演父子相见的戏码,转过头去看向毕嘉禾。 “嘉禾姐,人都齐了,还不快快将要说的话捡两句出来?” 毕嘉禾唇边的小痣稍稍一牵,公仲常和公仲卿立即就定住了。时间尚在缓缓流淌,凝住的只有他们二人。 常恙表情动了一动,看着毕嘉禾略有些不悦,“毕王,怎么回事?” 眼下能够自主活动的便只有地府四人了。饶是叶沉苏和沈砚事先知晓毕嘉禾的一部分计划,现在也仍是不明就里,不知她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 莫不是要喊人当面来对质一下?真要是这样,那可就好玩了。 叶沉苏巴不得二人掐起来,他最爱看热闹了。若还怀着从前的法力,他是不介意挑战一下。但现在这个弱鸡身体,别说挑事了,看热闹的时候不被人伤及都已经是万幸的了。 “小恙啊。”毕嘉禾唤了一声,这称唿一出来叶沉苏忍不住想笑。 她这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在名前加个小字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叶沉苏十分庆幸自个儿的名还是正常的,换成常恙这个叫法简直要笑死个人了! 还有沈砚也是,小砚听起来仿佛是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婢女似的。还是小砚子好,最起码听起来还是格外与众不同的。 “毕王有话直说便是。”等了半天也没见毕嘉禾接着往下讲,常恙自己开口了。 毕嘉禾笑道:“我只是在想着怎么好听一点儿说出来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纠结了。” “常恙。”她很难得地说了一次全名,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淡了下来“本王怀疑你与窃贼勾结,还请你跟我回地府一趟。” 她话音刚落,袖中勾出一缕白烟。转眼间常恙整个人都被这缕细烟给缠住了,动弹不得。 “毕王,恕下官愚钝。仅仅只是怀疑,空口无凭便叫我束手就擒?”常恙冷笑了一声,显然是生气了。 毕嘉禾却不与他解释过多,朝沈砚和叶沉苏道了句‘告辞’,符纸一烧,二人的身躯化作无数纷扬的纸灰,洋洋洒洒地落下。 “等等!公仲卿和公仲常怎么办!”叶沉苏忙开口道,但已经来不及了。 明明这才是正事啊!毕嘉禾绑了常恙就走倒是潇洒,可剩下的还得他们来善后啊! 而且毕嘉禾一走,法术就失效了。公仲常和公仲卿从凝神之中恢復了常态,朝着四周张望,眼里皆是迷茫。 “走了。”看到二人清醒过来,叶沉苏赶紧拉着沈砚往外走去。 “且慢。”沈砚一开始有些愣神,反应过来之后赶忙挣脱开了叶沉苏的手,“先把事情给处理完成。” 怎么处理? 这话叶沉苏还未来得及问出来,就见沈砚快速给公仲常公仲卿二人分别来了一手刀。 叶沉苏:…… 沈砚打晕了他们后,袖口一甩手中出现了一把纸摺扇。扇面上密密麻麻地列着鬼画符般的小字,扇子一动,就有一群墨字往外飞去。 那群墨字分成两簇,分别隐入了公仲二人的额心里。 “你这方法也太简单粗暴了。”叶沉苏咂咂嘴,“到底加了什么东西?” 沈砚这一手叶沉苏也不是没见过,那纸扇还是他当年送给对方的。纸摺扇唤作‘如梦令’,当中的墨字皆为法力凝成,视持有者的法力高低能发挥出不同层次的效力。到了沈砚的这个境界,一群墨字足以颠覆平常人的记忆。 记忆可以更改,生平却是除生死簿外不可逆转。 “现在的生死簿里,公仲卿后半段的生平十分笼统,我稍微给他们加了点手足之情。” “你确定是稍微?”叶沉苏斜眼。 沈砚:“怎么?你不信?” 信你才有鬼啊。这么多的墨字,怎么看也不是稍微的程度! 不过事情到现在,这个解决方案听着还可以的。毕嘉禾带着常恙走了,这烂摊子还得留下来给他们收拾。 叶沉苏禁不住腹诽,那老女人真是靠不住! 在二人说话的时候,一丝灰雾从窗外钻了进来。如鱼得水一般在屋子里自在地游走,绕了一圈,附在了公仲卿的眼皮上边。 叶沉苏勐地一低头,看向公仲常的脸。他清楚地看到,那上边隐隐覆着一条半透的灰色小蛇。 然而一眨眼过后,小蛇就不见了。他一个箭步走了上去,伸手覆在公仲常的眼皮上,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奇怪。”他收回手,端详了公仲常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怎么了?”沈砚也来到他的身旁,看着陷入沉思的他有些惊讶。 叶沉苏常常都是没个正经的,现在却是若有所思,一扫慵懒于轻狂。这般神色很是少见,沈砚这么久了都没见几次。 且在难得窥见的时候,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叶沉苏思索半天,摇了摇头。 “无事,看花了眼而已。” 匆匆处理完这头的事情,叶沉苏和沈砚决定不再在人间久留,赶回了地府。 第39页 相比于往日的热闹,现在的地府空荡荡的,走好久都不一定能见着一个人,平添了不少阴森的感觉。血月依旧高悬在天,红光遍地,投下朦胧的影子。 二人先是去了毕嘉禾的明晨宫一趟,结果吃了个闭门羹。门外的阴兵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卞城王从未回来过。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回到集院,等待下回的任务。结果刚回到集院没多久,又传来消息说是毕嘉禾请他们去明晨宫一趟。 叶沉苏撇嘴,“这可真是赶巧了。” 早知就在明晨宫多等上一阵子了,集院与明晨宫相距甚远,跑来跑去他都要嫌累得慌。 十王各自的宫殿格局都是一样的,碧瓦朱甍,层楼叠榭,遥遥望着那叫一个古朴大气。 除了秦广王有鬼判殿外,其余八王都得在自己的宫殿中处理事务。又因卞城王这头所处理的罪行大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罪人格外得多,一年到头就没有空闲的时候。 叶沉苏和沈砚轻车熟路地绕过办事的前殿,径直来到了后殿。进到里面一看,不单单只有毕嘉禾一人。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女人。 乍一看她如一位疯婆子,长发凌乱,身上的三色袍子也是乱糟糟的。长得倒是貌美,只是双眼下的乌青和苍白的唇色活生生败掉了这张好脸。 她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看着叶沉苏和沈砚。 “吕王,久违了。”沈砚道。 “沈主令啊,久违。”仵官王吕太熙幽幽开口。 她的声音嘶哑,甚是刺耳。据一些地府的老人说,当年的吕太熙还是有一把好嗓子的,只是可惜她嗜酒如命,喝着喝着就把嗓子给喝坏了。 吕太熙说完这一句,就转脸看向毕嘉禾,“嘉禾,我可不管那些么蛾子。现在太和宫他妈的已经一团糟了,带走了常恙你得再赔一个副官给我!不然我就带走谭玄始,叫你明晨宫也跟着一块儿乱!” 谭玄始是毕嘉禾的副官,她听罢无奈一笑,“小太熙啊,可不是我非要这么做来故意妨碍你。小恙如今在王爷那头,你想要回人也不能搁我这闹啊!” “这我不管,抓人的是你!”吕太熙那副嗓子听起来特别有震慑力,拔高声调的时候喑哑噪杂,叶沉苏听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给堵上。 他先前在任千年之久都鲜少与吕太熙打交道,别说他,其余八王除了毕嘉禾就没一个能和她说上话的。人人皆知仵官王除却好酒之外,还脾气极坏,一点点小事都能让她怒火滔天。 但现在和毕嘉禾闹起来了,叶沉苏是抱着一副看戏的态度听下去的。这么一看二人的姐妹情宛如薄纸,一撕就破。 二人争执许久,最终还是毕嘉禾退了一步。 “我将谭玄始派去太和宫为你处理政务,这总行了吧?” “可以,我先走了,让他快点儿过来。现在太和宫乱,合大地狱也乱了。”吕太熙如愿以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毕嘉禾无奈嘆气,看向叶沉苏和沈砚,“平白让你们等了这么久,让你们见笑了。” 不不不,等了这么久我也乐意。 叶沉苏心想道。 他可是头一回见毕嘉禾这般束手无策的模样,能够看她吃瘪,也是值了。 “毕王邀我们前来,不只是看一场闹剧吧。”沈砚和毕嘉禾关系不熟络,每回见着都是恭恭敬敬的,“还请有话直说。” “小砚,你这样子不近人情,以后可没有姑娘看上你的。”毕嘉禾笑了一笑,脸上的无奈神色褪去,又恢復了以往的笑脸,“不过现在的确还是正事重要一些,但在此之前我要先问一句,公仲常和公仲卿的事情你们处理好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提醒一句,本文的地府和天庭都是大杂烩,一锅乱炖不考究_(:3」∠)_ 第28章 少年游(九) 你还有脸问? 叶沉苏闭口不答,沈砚回道:“简单处理了一下。” 毕嘉禾听完他的叙述,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但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晓得自己突然离开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沈砚这一手算不上高明,但也算是把事情给圆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毕嘉禾又开口:“罢了,就这样吧。” 她揉了揉眉心,叶沉苏这才注意到,她应该是许久都没有休息了,双眼满是疲倦,唇上起皮,但是身上的衣着仍然一丝不苟,挑不出错处来。 无论在什么时候,这个女人都是注意仪容的。能让她露出这番表情,不用多想,她遇上的麻烦只会多不会少。 看来这次生死簿的事情,牵扯到的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深了。 沈砚低头拨了拨腰上配着的檀木坠子,再抬眼看向毕嘉禾,“有事直说,我们的时间也是很要紧的。” “那我也不扯东扯西了,直接跟你们说吧。”毕嘉禾一直在轻轻嘆气,眼里的愁色就没有化开过,“审过一遍常恙了,他一言不发,我们这边一个字都没有问出来。” “你们就没有用些非常规的手段?”沈砚质疑。 “没用的,问不出的。” 回答他的质疑的不是毕嘉禾,而是叶沉苏。 在听见他居然开口的时候,沈砚稍有讶异。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突然就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面纠结。 第40页 叶沉苏却是毫不在意,还很好心地解释了一下:“地府中人并非凡人,就算是王爷也是不能够拿捏记忆的。不然,早早就在失窃那一瞬间就找出人来了,哪还需我们这么忙来忙去麻烦得很。” 他说完还轻笑了一声,态度平和得仿佛是在阐述旁人的事一般。 毕嘉禾也点头,“正是如此。除非他自己打算开口,不然怎么样都奈何不了他。” 也就说了几句话,就又有人匆匆过来给毕嘉禾汇报了。见她这么忙碌,沈砚和叶沉苏也不便久留,直接告辞了。 在回去的路上,叶沉苏很难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首先,地府有卧底,这是肯定的。天庭的探子、妖的细作……林林总总,不胜其数,但都藏得极深。 可十王以及其余在地府执掌的人却不一样啊!比起常有人飞升的天庭,愿意来地府的人极少,而且条件比之天庭更加苛刻。长久以往,地府聚集的都是一帮在外界看来脾气古怪性子阴沉的人,去了天庭也被人看低。 天庭那头不止一次有神请示,要求地府这边归顺天庭,二者都得听命天帝。只是阎罗王一直咬着不松口,这才有现在地府的。 “会不会,我们里面也有……”叶沉苏这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他勐地惊醒过来,才发觉沈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前。 周围的场景一瞬之间变成了集院的后厅,多宝阁上面满满当当的小瓷瓶。沈砚的手很凉,地府之人的身体基本都是冰凉的,按在脸上有种彻骨的寒意。 好一会儿,沈砚才将手松开。 “隔墙有耳,不宜多言。” 字简但精,足以让叶沉苏明白他的意思。 到底是谁?平等王?转轮王?仵官王?太多太多了,若要每个都深究下去,只会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况且别说其余人了,他自己,也不见得有多么清清白白。 叶沉苏突然有些厌倦了。 “这几天我睡一下,别来烦我。”他说的睡并非普通意义上的睡觉,而是歷时相当之长的沉睡。地府法力充裕,沉睡的时候也是一种十分有效的修炼。 除了阎罗王之外,现在大家公认的法力最强的是仵官王吕太熙。她虽然性子慵懒,但是心无旁骛的沉睡能够令得她比起其余人拥有更多的修炼时间,日积月累,自然就越来越厉害了。 只不过现在的叶沉苏已经无法吸收法力了,所谓的沉睡,也只不过是字面意义上的休息罢了。 叶沉苏沉睡后,沈砚独自一人在后院,每日弄花弄草,倒也清闲。 但集院可不安宁。 五日之后,一直无人踏足的后院被扣响了门。 欢柔近些天来处境相当尴尬。 初入集院的她完全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她也就是修为比别的妖厉害一些、活得时间更长一些,这一个馅饼砸下来她就已经七荤八素了,也就一日半的功夫,连连出错,越慌越错。 饶是罗姑这般严格肃穆的人,也不由得无奈了。这欢柔骂不得,打更不得,左右劝了好几次都不是事,束手无策的她只好找上了把这位事儿精招进来的沈砚。 沈砚听罢,有些烦闷地摆了摆手,“这种事情你自己拿捏权衡即可,不必来请示我。若真的出了不可饶恕的错,直接打发了就行。” 一开始罗姑还当欢柔是个什么很是重要的人物,才令得沈砚亲自带进来。现在来看,好像也不尽如此。 当然罗姑也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性子,先前对待欢柔那般客气也只是因为对她的身份存疑而已。沈砚这番话一出,她也知道自己改干什么了。 罗姑行了一礼,而后翩然离去。 结果不出两日,又有人来叨扰沈砚了。 这回来的不是罗姑,乃是欢柔本人。 她还是一副狐媚子相,只不过更加内向了些,说话都不敢抬头看人了。在面对沈砚的时候,更是抖得话都说的有些不利索。 光看她这个模样,谁能料到她可是狐王?说出去都没人信好么! “你来做什么?”沈砚看着她,眼神颇为无奈,隐隐有了些悔意。 早知她是个麻烦精,当初就不敢招揽她进集院了。现在倒好,好事没做成什么,麻烦事倒是带来了一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启新副本【洞仙歌】 第29章 洞仙歌(一) “我……”欢柔就只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倒也不是不敢说,只是一见到沈砚心里就乱成了麻,事先想好的说辞到现在全都给忘了。 沈砚可没那个耐心来引导她,淡然说道:“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走吧。” 他这话一出欢柔倒是慌了,连忙摇头恳求:“请主令听我一言!我真不是故意出错的!之前虽然我是真的做不好,但这些天我保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又如何?做不了事的就别想着留在集院了。” “有人要害我!”欢柔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的。她的神色慌张至极,身上薄汗连连,一双水灵的眼睛瞪得老大,乍一看不似作假。 沈砚闻言,那些冷言冷语被他压下了肚中,脸上的冷色淡去了几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谁要害你?” 第41页 欢柔见他态度好了一些,也多了几分勇气,大着胆子将她这几日遇到的事情及猜测尽数说了出来。 与此同时,沉睡数日的叶沉苏也醒了。 他睡相极差,被褥枕头就不提了,往往是东一块西一个的。衣衫半敞,露出细瘦的身躯,头髮乱糟糟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起来。 腰背那一块儿有点儿疼,八成又是睡觉翻腾的时候磕到什么东西了。他往后面摸了摸,摸出了一条檀木坠子。 “原来是你啊。”这玩意八成是因为他的翻来覆去才从手上脱落的。叶沉苏重新绕在手上,又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方才起身洗漱。 整理好仪容后,他又陷入迷茫之中了。 周围干净整洁,地上还覆了一层很细的灰,看来这些天里沈砚没有踏足过。屋里很大,但叶沉苏就是感受到了一阵没来由的空虚。 只不过硬要说的话,并非空虚而是无聊。他知道还有不少的事情要等着他做,可他就是无聊,像是一只木偶任由人摆布操控,喜怒哀乐都只是做出来给人看的,而非他真正所想着要达成的。 愣了会儿神,他下床走出了门。外面的花草树长势喜人,几日不见的功夫已经花团锦簇,开了一地的奼紫嫣红。叶沉苏惯例吐槽了一下这谜一般的布局,避开石子路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花小草,来到了前院。 前院作为办事的地方,人来人往,乱中有序。叶沉苏扫了一圈,出乎意料竟然没见到沈砚。 “你们主令呢?”他随手揪住一个人问道。 对方微微抬了抬头,含煳地回答:“那一头。” 说完,很敷衍地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之后,又醉心在工作里面了。看到他案上满满当当堆着的卷宗,叶沉苏十分怀疑他看个八百年都看不完。 顺着他给的方向一看,那是集院的会客厅。 有什么人值得沈砚亲自会见?莫非是十王中的一位来了? 叶沉苏虽然很多时候肆意妄为,但眼下还是决定乖乖地坐在一旁等沈砚出来比较好。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在没了狂傲的资本之后,叶沉苏也收敛了许多。 当然这个收敛也只是在外人看来的,在沈砚面前,他还是那般放肆。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到叶沉苏眼皮子都开始上下打架了,沈砚方才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沈砚一出门就见着他,不免有些诧异,“沉睡结束了?” “就只是普通的睡觉,还要睡多长?再睡下去都得成猪了。”叶沉苏伸了个懒腰,眼睛突然瞄到沈砚身后跟着的人,双眼不由一眯,“怎么是你?” 欢柔本来是低着头走出来的,闻言一抬头就看到了叶沉苏。对于叶沉苏她可不陌生,先前就知道对方是个不好惹的人,再加上现在在地府呆了这么久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传说事迹,更心生惧怕与敬畏。 比起那些只有耳闻的,她可是亲眼见证过叶沉苏的行事风格的。纵然现在他已不是秦广王,但传说只会被遗忘,但绝不会消失。 当然她也听了不少关于沈砚和叶沉苏之间的八卦,但那些个爱恨情仇,不提也罢。 “叶大人好。”现在也不知怎么称唿叶沉苏,欢柔直接冠了个大人的名头以示尊重。 叶沉苏没有回话,就低头看了她一眼,拉着沈砚直接离开了。叶沉苏一路把沈砚拉进了会客厅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怎么?”沈砚噙笑。 “老实交代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啊!”叶沉苏舒舒服服靠在软榻之上,全身的骨头都好似散了架一样乱搭。 沈砚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摇起了纸扇,“你不是向来不管他人之事的吗?这一回怎么转了性,非得来质问我了?” “你还说不说了?”叶沉苏很不文雅地白了他一眼。 不过沈砚说的的确没错,换做先前他肯定不屑于管别人的事情。但是现在可不同,欢柔这妖的立场尚不明确,沈砚就将她带来了集院里面。也不知是真的反水,还是装作卧底,在水落石出之日前,以前都还未定。 但叶沉苏知道,沈砚的举动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欢柔不简单,至少,表面上就很不简单。 她身上肯定还藏着许多隐秘之意。面前落下一块饼都不肯上去咬一口试试,这实在不是叶沉苏的风格。他打定主意要查了,就得查的清清白白,半遮半掩得只会教人浑身难受。 “你都开金口问了,我怎么能不说?”沈砚方才的一番话只是想着逗弄他一下而已,现在摇身一变也正经起来了,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先前和欢柔的对话。 欢柔的怀疑并非空口无凭,她作为千年的狐妖,本身就带着预知的能力。据她所言连日在集院遭遇不顺,是一名叫做碧箩的女子在暗中作怪。 “碧箩?这名字我好像有点儿印象。”叶沉苏道。 “她有一回中元节在庆典上献过舞。”沈砚点了一句,叶沉苏恍然大悟。 怪不得呢,原来是那一回中元节,这就难怪一向忘性极大的他能够记得这么清楚了。 那次发生了几件大事,才得以给他留下了些许印象。 “这女人又怎么了?真如欢柔所说的在给她暗中下绊子?” “不清楚,才刚刚说完你就过来了,我哪有时间查?”沈砚笑了笑,“只不过碧箩现在身份有些特殊,就算查到了,也不一定能够对她怎么样。” 第42页 “她现在什么身份?”提到这个叶沉苏又一头雾水了。 沈砚答道:“余元瑛看上了她,即将迎娶她为正妻。” “什么?”叶沉苏惊了。 余元瑛?那个向来以光明正大、清正廉洁而闻名的宋帝王余元瑛?他没听错吧? 这事就算是落在沈砚身上叶沉苏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余元瑛这个人极为特殊。他长得浓眉大眼,威风凛凛气势逼人,比那些个人世间的武将都还浩然正气,犹如关张。叶沉苏当年第一次见到,心下就觉得自己和这个人绝对八字不合。 后来果不其然,叶沉苏和余元瑛关系差的要命。 但这些暂且按下不提,就余元瑛那个形象,叶沉苏是万万想不到他居然会有近女色的一天。要知道这傢伙之前可没少拿他的风流韵事来叱喝他,而且一贯对男女之情嗤之以鼻,没想到现在,他居然也有要成亲的一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30章 洞仙歌(二) “不,我不信。”叶沉苏斩钉截铁,坚定摇头。 余元瑛都他妈成亲去了,那他岂不是连儿孙都有了? 沈砚脸上笑意舒展,“可由不得你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那他和碧箩又是怎么搞上的?那时候庆典上这两人还没看对眼吧?”叶沉苏反问道。 沈砚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收拢的纸扇抵到下巴,作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回答:“这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才怪! 对于沈砚的回答,叶沉苏可是半分都不相信。这傢伙一看就是话中有话,肯定是知道什么内幕消息的,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 算了算了,反正这总的来说也不关他事,按下不提也罢。 于是叶沉苏话锋一转,把话头又转回了欢柔的身上,“碧箩和欢柔又有什么仇?” “据欢柔交代,碧箩曾经是她的下属,也是一只狐妖。”沈砚道:“只不过她运气好些,你也知道庆典前会有人专门去人间找些能够善舞的人来,碧箩就是那时候过来的。” 这个言外之意叶沉苏也知道。当年说是从人间找人,但查得不严,对于一些试图靠着这一场欢庆浑水摸鱼进来的小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碧箩就是靠着这个进来的,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她居然能在庆典上一举夺魁。 “这俩妖又有什么仇?”叶沉苏问。 “具体的欢柔没和我说,但她交代她们两人之间的确有着深仇大恨,足以碧箩如此来针对她。”说实话,沈砚挺烦这种事情的。私仇带入工作上去,害的可不仅仅是欢柔一人,整个集院都因此而遭殃。 换做平时他定不会管,但现在宋帝王的未婚妃插手了集院事物,这个罪名可就大得去了。 沈砚烦躁之际,外面忽地传来一道细音。 “主令,宋帝王大人来访!”这道声音细细软软的,听来年纪不大,像是幼童发出来的一般。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叶沉苏突然乐了,朝沈砚打趣道:“得了,现在人来了,你要不要当面去对峙一下?” “先看看再说。”沈砚答覆完他,接着向外面传音道:“请他进来。”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会客厅的门被人推开。进来的人身材魁梧肤色黝黑,满脸的浩然正气,活生生的一位青天大老爷的模样,看起来要比其余那几王正经个不少。他的身边还依偎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尖脸凤眼,标緻的狐狸精长相。 然而他刚进来还没顾得上开口说话,先前那一道细软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主令,平等王大人来访!” 这一声传来,厅内的四人可都同时愣住了。 今个儿也真是赶巧了,平时十年半载都可难以见到的人,怎么在今日一个接一个赶着过来呢? 叶沉苏心想道。 平等王陆半仙,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中庸。他存在感太薄弱了,法力平平人也平平,在这个位置呆的时间也长但没出过差错也并不出挑,长年累月下来,现在地府不少人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不晓得。 但存在感低,却不代表他不厉害。很多时候,兢兢业业到这种地步,其实也是个传奇了。而且认真追溯起来,陆半仙可是毕嘉禾那一时期的风云人物之一。 眼下他也过来拜访沈砚,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快请进来。”沈砚不假思索直接唤道。 陆半仙很快就进来了,看到厅里头的几人,也不由露出来讶异的表情来。 “我这是打扰到你们了?我要不要先出去迴避一下?”陆半仙说完就想转身离开,却被沈砚出声制止了。 “陆王且慢。”沈砚开口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无需迴避。更何况,眼下可能需要您来做个见证。” “我?见证?”陆半仙更加惊讶了,他看了看沈砚,又看看余元瑛,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这时候余元瑛也跟着开口,嗓音洪亮仿佛能够掀翻整个集院,“沈主令说得对,眼下这事可能的确需要您来做个见证。” 余元瑛都这么说了,陆半仙也只好留下来。只不过他看起来兴致缺缺的样子,看得叶沉苏心里直乐。 第43页 倒也不是陆半仙留下会对叶沉苏有什么好处,纯粹是看戏心态发作看到人吃瘪心里绝觉得痛快和愉悦罢了。 五人分别落座后,余元瑛率先开口:“沈主令,最近阿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是抱歉了。阿箩,给沈主令道歉。” 他身边的碧箩低着头道:“给大人添麻烦了,奴家失礼,还请大人见谅。” 她不仅身段好,还有着一副好嗓子。这一句话说得婉转动听,听入耳中骨头都仿佛酥了一半。 这么一个女妖,虽然姿色的确不能算是极品,但身段和嗓子却是万中无一。寻常人能占其中一样便是难得了,她却两样都占了,难怪人人都称她作天生尤物。 沈砚双目微垂,似是沉思一般。他拨了拨腰上的檀木坠子,在此同时叶沉苏感受到声音在自己的耳中炸开。 “你有什么想法?” “有什么想法?”叶沉苏装傻。 沈砚很轻很轻地嘆了一口气,假装听不出他的装傻充愣,耐心解释道:“对于碧箩还有她的话,你怎么看?” “你就听她使劲编吧。” 抛下那句话,双方都沉默了。幸而此时余元瑛又说话了,才微微打破了这份尴尬。 “沈主令,阿箩她亦是知错了,这一回就看她小女子不懂事还有我的份上,多多见谅。” 扯,你继续扯。 叶沉苏简直要被两人这拙劣的演技给逗笑了。能使出那般下三滥偷鸡摸狗的手段,这哪是不懂事,分明是狠毒到死啊。 沈砚闻言,说话的语气有些冷漠,“余王这也不是第一回来集院了吧?欢柔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终究也是我集院的一份子。眼下你的人不懂事公报私仇暂且不提,但身为纣绝宫的人,却来管集院的事,这手未免也伸的太长了吧?” 这话一出,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沈砚的重点了。 他针对的并非碧箩欺负欢柔这事,重点在于碧箩插手集院这一出。 余元瑛的脸色不见得有什么改变,但他身旁的碧箩眼里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慌乱地神色。 “元瑛,确有此事?”陆半仙此时也开口问道。 余元瑛摇头,“阿箩不过是同交好的集院中人说了两句,并非有意插手集院事务。” 看他还想护着碧箩,沈砚嘴边挂起一丝冷淡的笑意,“余王,地府规诫可是白纸黑字地写着‘十王之间如无王爷准许,万不可插手别宫之事’。虽集院并非十王宫之一,但也不是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随随便便就可以拿捏的。” 沈砚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就差一巴掌直接扇到余元瑛的脸上了。 不过叶沉苏倒是觉得他这样做的没错,若是任由人欺负,就不是沈砚了。对于这种事情,就应该杀鸡儆猴,好好竖起集院的威信来。 “明知故犯是什么后果,想来余王要比我清楚得多。”沈砚抛下这话之后就闭口不言了,厅里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 余元瑛仍然没什么表情,碧箩现在已经有些身子发软,攀着余元瑛的手都不由加大了几分力度。 她垂着头,强作镇静,“沈大人,是奴家不好,这次还请您饶了奴家,下回我定是不会再犯了。” 她捏出最柔最娇的声线,话语间满是恳求之意。 可惜沈砚完全不为所动,冷笑了一声,没有回话。 “行了行了,这回的确是元瑛你做的不好,没有看住身边的人。”陆半仙适时出来打圆场了,“下次记着别再犯了,回去好好给她说说理。还有沈砚,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女子家家的好好给你赔个罪,也别太执着了,就这么过去吧。” “可以。”余元瑛开口,沈砚也冷淡地点了点头,就算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了。 叶沉苏倒是托着下巴开始琢磨,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怪吶! 解决完碧箩的事,余元瑛也不久留。二人告辞之后,陆半仙松了一口气。 方才的气氛那叫一个压抑,天知道夹在双方的中间的他到底有多不好受。 “不知陆王有何要事?”沈砚问。 厅里只剩下三人,不过叶沉苏觉得出了沈砚估计就没人把他当人了。但他也不在意了,自打从狱中出来类似的经歷多的去,对很多人来说他就是透明的,他也乐得当个透明人,呆在一旁看戏。 陆半仙笑了笑,“倒也不算是什么要事,你可知道下回的任务已经定下来了?” 沈砚摇头,“这倒是没人来同我说过。听陆王这话,是已经知晓了?” 在陆半仙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叶沉苏就能够大概猜出他的来意了。 这么看来,他们接下来要接手的人估计跟陆半仙有点儿关系。 果不其然,陆半仙的下一句话就是:“实不相瞒,这次你们要处理的人是我的后人,名叫陆崇。若他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不会这么腼着脸来请求你了。只是陆崇乃是我陆家经歷了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身上带着仙根的,将来成仙的可能性极大。这么一个好苗子,实在是不忍他就这么废了。” “废了?”沈砚疑惑道:“莫非陆王已经知晓他的命格生平被篡改成什么样了?” “是。”陆半仙点头,语气有些紧张和唏嘘,“当然我也知道我这一番请求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若我没记错,你的仙器是纸扇如梦令对吧?” 第44页 沈砚颔首。 “那就错不了了,不知你是否知道,如梦令其实是成套的仙器。除却纸扇如梦令,还有一只名为‘忆仙姿’的笔。” 忆仙姿? 一听到这三个字,叶沉苏勐地抬起了头,直勾勾看向陆半仙。 “这支笔是真的存在的?”他问道。 “是。”陆半仙抬起手,下一刻便有一支笔出现在了掌心。笔的模样并不如何华美精緻,反倒是太过平平无奇了些,比起一般的毛笔更为简陋。 但他一出现,四周充盈的法力瞬间就少了一半。就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吸了进去一般,再也感受不到了。 叶沉苏一看到这支笔,眼睛一亮。他捏了捏腕上的檀木坠子,朝沈砚传音道:“拿下它。”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的重点其实不在陆崇上面喔 第31章 洞仙歌(三) 送走了陆半仙,叶沉苏和沈砚回到了后院中。 “这支笔究竟有什么用?先前我从未听说过如梦令竟是成套的。” 自从拿到手后,叶沉苏就一直紧紧地攥着‘忆仙姿’,那副激动又有些紧张的神色沈砚还是头一回从他的脸上瞧到。 叶沉苏摩挲了一下笔桿,答道:“你没听过是正常的。你那把扇子是之前王爷给我的,他当时就感嘆可惜忆仙姿在天庭那边,不然两者相配起来威力巨大。没想到,陆半仙居然把忆仙姿给拿到手了。” “天庭?”一提到这两个字,沈砚就皱了皱眉,“陆半仙他同天庭交好?”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叶沉苏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现在最想做的是赶紧试试忆仙姿,看看在他的手上能发挥出多大的用途来。 沈砚听出了他的不耐烦,但踌躇半响,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现在不是已经用不出法力了么?忆仙姿在你手上能有什么用?” “用处可大得去了!”叶沉苏驳了一句。紧接着,他转了转手中的笔,没有沾墨的笔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圆,这一道水墨围成的圆缓缓浮起,悬在半空上。 沈砚对于法力的感觉很是敏锐,立即就感受到了这周围萦绕的法力空了不少。而那半空中的圆一浮一沉,似是活物,中间凝聚的法力比起其余地方多得去了。 “忆仙姿对于一些人来说的确没有大用,和如梦令一样能发挥出多大的用处取决于使用者的法力高低。”叶沉苏伸手触了触那一道墨圆,里头的法力随即朝外炸裂开来。 靠! 这里头的法力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更加深厚一些,如此近的距离他躲闪不及,那只来不及抽回的手上瞬间多出了几道深入骨肉的伤痕。 “小心!”沈砚眼疾手快,赶紧闪身到他的身后将他扯到一旁。待到余威散去,一颗心才稳了回去。 “这般可怕的东西你不是心里有数吗?怎么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看着叶沉苏右手上的几道见骨的伤口,沈砚嘆了一口气,轻轻地握住了这一只手。 “嘶!”叶沉苏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刚才反应不过来还不觉得怎么疼,现在沈砚这一握上去,瞬间让他痛不欲生,“啧!你轻点!疼死个人了!” 沈砚皱了皱眉头,“别动。” 他手上光华流转,眨眼间的功夫叶沉苏的右手復原如初。只是法力流淌过身体的滋味着实不太好受,叶沉苏额上挂满了冷汗,疼得恨不得在沈砚身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额上的符咒也亮了一下,接着一股巨大的冲力把二人硬生生分了开来。 流淌的法力戛然而止,叶沉苏重重地喘着气,缓了足足半刻钟才好受了一些。 “没事吧?”沈砚自知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心切才使得对方又疼了一阵。然而当时一看叶沉苏手上的伤他就慌了,一向通透的神智浑然不清,下意识就动了法力去给他疗伤。 “没事,死不了。”叶沉苏没好气地说道。 沈砚听出他的不快之意,老老实实地闭了嘴。叶沉苏弯腰把方才失手掉落在地的忆仙姿给捡起,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中。 一回到屋内,他就支撑不住地往下瘫倒。瘦弱的身躯一点儿气力都提不起来,心口剧痛,疼得他恨不得□□出声。 “啊!”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随即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闭失去了意识。 再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从地上不知何时转移到了床上。身陷绵软的被褥之中,身体还残余着几分倦怠。除此之外,别无大碍。 疼痛已经从体内抽离了,这个时候就算是手脚无力他都觉得是好的。 叶沉苏稍稍偏了偏头,不出意外地在床沿边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啧,你闯进我房里来想干什么?” “听到了一些动静,没想到一进来你就倒在地上了。”沈砚假装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来,将一块方形的玉佩置于叶沉苏的额上,“先别说话,你好好休息休息。” 玉佩一碰上额头,叶沉苏顿觉一股沁心的凉意淌过全身。这不是法力,温和而不刺激,犹如潺潺的溪水般一点一点轻柔地抚平所有的皱褶。 叶沉苏浅浅地唿出了一口气,合上双眼。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皮子下投出阴影,沈砚盯着看了半响,最终也只是效仿他嘆了口气。 第45页 “你唉声嘆气个什么劲?”叶沉苏闭着眼睛说道。 “蒋长逸那边来人了。” 一听这话,叶沉苏刚闭上的双眼立刻又睁了开来。没有看向周围,而是直直地盯着屋顶,“陆半仙的那个后人?” “正是。”沈砚拿扇子点了点身前,一群字如墨般泼洒开来,铺展在二人的眼前。 叶沉苏躺在床上粗粗阅了一遍,嗤笑一声,“怎么?他这回如此上心?” 这句话里含着满满的嘲讽之意。 也不怪叶沉苏这般不爽,先前那几遭,哪一次蒋长逸给的线索生平不是少之又少的?最离谱的时候只有几句话加几个名字,就把他们给打发了。 不过这一回也真是奇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居然也交给了他们。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的还是有什么人要求的。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是挺大的,凡人中有仙缘的寥寥无几,陆家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才出了这么一个,可不就是要上心点么? 叶沉苏瞄了一眼被安置在床头的忆仙姿,想想还是算了,就算是为了这只笔,他也要花点心思了。 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两日,叶沉苏就吵着要下床了。 沈砚也没拦着,他们的确是该去解决这件事了。 “先去哪里?”叶沉苏问道。 陆半仙的意思简洁明了,就是要他们帮忙寻回陆崇的仙缘。但凡是关系到飞升的,就不单单只涉及地府了,还得去天庭一趟朝那边的人请示一下。 想到这里叶沉苏倒也是明白这烫手山芋是怎么被扔到他们的身上来的了。地府的人向来都不喜和天庭的人打交道,双方互看不顺眼,这苦差事估计也没什么人想要去干。 啧。 叶沉苏冷哼了一声。 “先去人间看一趟,再去拜访一下天庭。”沈砚道。 “可以。”叶沉苏点头同意了。 陆家世代扎根京城,还倚着皇城根下。一般来说,能够飞升成仙的其后人命格都是要比寻常人好上一些的,只不过福运的持续时间一般不长,百年左右就散尽了。 陆家现在还能如此家大业大,全凭自己的本事。 叶沉苏二人到了人间,也不急着去探索一番,而是先寻了一家好酒楼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餐,叶沉苏和沈砚惬意地走出了酒楼。 “这家的主菜一般般,点心倒是还不错。”叶沉苏点评道。 “京城东边那头有一家新开的酒楼听说不错,如有机会下回就去那儿吃吧。”沈砚提议道。 二人说话间,听得周围突然起了一阵喧嚣。人群自动分散开来,叶沉苏眯起眼睛,窥见了一顶颇为华美轿子。 轿子其实也算不上特别华贵,但那轿身上刻着的龙凤纹可是大有来头了。 整个和国,能用上这个纹饰的,只有皇家。 目送着轿子从身旁擦过,一阵微风恰好将小窗户的帘子吹起了半边。虽然很快就被里面的人用手给压下去了,但是叶沉苏还是得以瞧见里头的人。 是个模样端正的豆蔻少女。 待到轿子离开,人群恢復了方才的熙熙攘攘。叶沉苏看了一眼沈砚,捏着檀木坠子问道:“她是谁?” 那一阵微风来得那么巧,用头髮丝儿想都知道肯定是沈砚做的手脚。至于为什么沈砚要让他看见其中的少女,这只能让他自己来解答了。 “如今的和国九公主。”沈砚很快给出了答案。 叶沉苏莫名其妙:“所以这关我什么事?” 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什么九公主的他听都没有听说过好吗! “不关你的事,关陆崇的事。”沈砚耐心地解释道:“九公主的生母是宫中的陆贵妃,陆贵妃是陆崇的姐姐。” “陆家现在居然和皇宫有牵扯?” “牵扯太大了。”沈砚嘆息。 这可就不太妙了啊! 叶沉苏现在很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回给蒋长逸了,顺带忆仙姿也想着还给陆半仙。 天庭、地府、人间三界,各自有主。虽说天庭和地府都算得上是在管理凡间的,但是人间的真正统治者,终究还是皇帝。凡间之主,命格与常人可是大为不同的。 皇家的生平只能由阎罗王和天帝知晓,其余人一概不知。而与皇家牵扯过甚,命格生平也越是扑朔迷离,且很难更改。 陆家现在有个贵妃,还是陆崇的亲姐姐。现在叶沉苏能够庆幸的,也就是这个贵妃幸好不是陆崇本人了,勉强还是能够容易少许的。 但饶是如此,叶沉苏还是忍不住面无表情地骂了一句。 “靠!” 他就知道陆半仙那个老狐狸不安好心! 作者有话要说: 无用小问答,答对没奖。 问:叶沉苏这一章里到底说了多少次‘靠’? 明天也更_(:3」∠)_中秋三天日更,我要试着勤奋起来了 第32章 洞仙歌(四) 知晓了这一层关系,叶沉苏再也没了去看陆崇的兴致。 看了又有什么用?给自己活生生找不痛快吗? 沈砚也不强求,于是二人准备动身前往天庭。 换做平日,从地府去天庭可是个麻烦事。首先要书一封申请信,交由鸟嘴传至天庭。然后天庭那一边还要商讨一番,最终才会下结论是否要开启结界。 第46页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回涉及生死簿还有平等王,天庭那边格外重视了一些。短短半日,沈砚就接到了天庭那边的应允答覆。 “啧。”看着手上的文书,叶沉苏不由啧啧了两声。 “你想何时动身?”他转头又问向沈砚。 “事不宜迟,尽快动身。”沈砚道。 也是,反正现在他俩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了,陆崇这事早点儿解决也好,省得陆半仙那厮三天两头往集院跑,那副焦急的模样像是怕他们把这事给搞砸了一样。 手上的文书被撕成两截,一道精光闪过,二人同时没了身影。 熟料刚落地,就听得身前一声大喝。 “来者为谁?报上名来!” 声音中气十足,一听就是来者不善。 沈砚眸子暗了暗,从袖中取出了如梦令,上前走了一步,“地府集院主令沈砚,受命前来寻九仙君。” “集院主令?”面前的浓雾逐渐散去,露出一个人来。甲冑加身,面相却偏柔美,生得也瘦弱白净,美中不足的是个子有些矮小。 他很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沈砚和叶沉苏一番,没有片刻犹疑,下令道:“带走!先审上一番!”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人就沖了上来,把叶沉苏他们团团围住。沈砚一看这场面,方才还保持着镇定沉稳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然而还未待他发作,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声气息不稳的大喊。 “大胆!” 由远及近,也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一位略显丰腴的圆脸女子就落到了叶沉苏和沈砚的身前。她伸出手将二人护在身后,朝着面前的人道:“官术,你莫要欺人太甚!大帝命人彻查天庭,可不是叫你公报私仇把地府的人也要拦下的!” “再说了,这可是我家仙君的贵客!你拦下他们,是想要和仙君作对么!” 女子看着是一副老实的面相,但说起话来火气十足,一张嘴利索得很,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倒出来一串。 “贵客?有何能够证明他们是贵客?”官术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语气也软了一些,看来女子的话的确让他产生了点忌讳,“乐贞,白册刚刚被盗,现在你放些不明不白的人进来天庭,出了事谁能负责?” “这位是集院主令,什么人我也就不多说了,至于这位……”乐贞看了一眼叶沉苏,脸上突然露出了点笑意,“要不要我去把无命神大人喊来当场认一番?” ‘无命神’三个字一出,沈砚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他对天庭并不特别熟,集院与天庭没什么交集,来往不多,除去那几个重要些的,其余的一概不知。 再看向叶沉苏,他惊奇地发现对方少见的笑容一僵。 很显然,他们关系匪浅。 “无命神是谁?”沈砚传音问道。 叶沉苏撇了撇嘴,很不乐意地回答:“我爹。” “那你自己看着办!出事了别来找我!”还未等沈砚从叶沉苏回答的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官术就背过身气沖沖地离开了。他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也不明就里地跟着他一块儿走了。 “呸,死要面子活受罪!叫你多事!”乐贞朝着官术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随后同沈砚和叶沉苏说道:“别理那傢伙,他向来讨厌地府的人,总要想方设法地给你们找麻烦。” 沈砚摇头:“无妨,是我们唐突,没有第一时间解释来意。” 其实这话也只是给个面子而已,一上来沈砚就和官术说了要见九仙君了。现在叶沉苏对官术的印象已经差到极点了。 居然还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猖狂?! 不可理喻。 “哎呀!被官术那死人头这么一闹,都忘了介绍一下我自己了!”乐贞一拍脑袋,“我乃九仙君座下的女仙,雪华仙子乐贞,直接唤我作乐贞就行。” “雪华仙子。”沈砚拱手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乐贞看起来是个性子直爽的人,连忙摆手,“就一个小小的仙子而已!倒是你,好久不见感觉还是和以前一个样!” 她后面的那一句话显然不是对沈砚说的。 叶沉苏幽幽开口:“你这时候才想起我来了?” “都老熟人了难道还要整上这一套?”乐贞笑嘻嘻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仙君还在等着呢。走吧,我带你们去找仙君!” 成团成团的云块在缓缓地飘,仙雾缭绕。缕缕仙气之间,时不时还能够与仙子还有神君们擦身而过。 曾经没来的时候总听闻人们道天庭怎么怎么好,切身体会到了,也觉得这里和人间或是地府其实差不多。 也有人,只不过是些更厉害的人罢了。也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仍然还存着追名逐利的心。 所谓神仙,其实也不过如此。 乐贞在前头带路,沈砚和叶沉苏落在后头。天庭不需要行走,只需意念驱使,即可到达百里之外。 已经走了老长的一段路了,沈砚这一路上都在等待,等着叶沉苏开口。 可是他没有,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似乎周围的这一切都可以不放在心上那般。 有时候沈砚觉得这样的他很是陌生及虚幻,先前的叶沉苏就是这样的,无论地府天庭,似乎都入不了他的眼。他总是无所谓地活着,随意地享乐办事,什么都是触手可及的,无须他再下功夫。 第47页 沈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了,居然会想着等叶沉苏的一个解释。 他明明早知道的。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雪华仙子。” 不多时,三人就来到了一座很是华美的宫殿面前。大门处的二位仙童见着乐贞,纷纷朝她行礼。 乐贞简单粗暴地一摆手:“行什么虚礼!快快开门,我要去跟仙君通报一声贵客来了!” 两名仙童闻言赶紧把门打开,将三人请了进去。 率先映入眼前的,是一条河。 漂浮于云上细细的一条,如飘带一般,里头的水是活的,不断地流动着。河水清澈,里面有着点点斑驳,仿若洒落了星辰。 河不宽,一脚就能跨过。但不知为何上面还是架了一座玉石小桥,乐贞踏着小桥而过,叶沉苏和沈砚自然也是效仿她的动作从桥面上走过。 他们此次要来找的九仙君仙号业安仙君,乃是天庭十八仙君中的一位,专门司掌仙缘一事的。 “你们现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请仙君出来。”到了一处偏殿的门口,乐贞停下了脚步。 她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头髮花白的男子。按理来说仙人们容颜常能够不老的,一般会保持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这样,也有一些人就喜欢有着容颜老去的模样,并不会可以去维持。 眼前的这位业安仙君估计也是其中的一员,看起来和寻常的男子没什么两样,是那种走在人间都不会有人可以多去看上一眼的。 “见过业安仙君。”沈砚的语气恭敬了不少,虽然名义上他现在的官职已经比眼前的这位仙君要打上一些的,只不过对比官职,天庭更看重的是资歷。 业安仙君位居九仙君一位已经有上千万年了,就算是在天帝面前,也能够算的上是老人家了。 “免礼。”业安仙君笑道,语气很是和蔼。 这个时候,一直假装没事人的叶沉苏也蓦然开口,道出一句:“见过业安仙君。” “是沉苏啊!也是好久不见了。”业安仙君伸手摸了摸叶沉苏的头,沈砚见了别提有多惊诧了。 他很想现在传音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现在遇到的人里除了那个官术以外对待个个都和叶沉苏极为熟络的样子?不过业安仙君法力高深,在这里就算是传音也会被他给听到,沈砚只得硬生生按下了自己的冲动。 业安仙君也就简单地在叶沉苏的头上摸了一把,但这足以让叶沉苏内心天翻地覆了。 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还是这么喜欢摸人头! 要是是个其他的什么人,他现在早就发火了! 简单寒暄几句,沈砚直接说明了来意。业安仙君沉吟半响,竟是摇了摇头。 “抱歉,这个忙现在暂时帮不了。” “为何?”沈砚蹙眉,“先前不是说好了么?” 在来访天庭之前,沈砚已经吩咐罗姑把所有资料都呈交给了天庭这头。生死簿被盗也在天庭引起了轰动,这东西极为重要,因为这个,现在地府的人在天庭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业安仙君嘆气,“沈主令,不是我们不想帮忙,现在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是因为白册被盗了吧。”叶沉苏突然开口道。 他这么一说,沈砚也想起刚才官术的那一番话。里头就提到了天庭现在也不安分,白册被盗了。 “正是。”业安仙君也没问他们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说道:“想要逆转仙缘,我必须在规定好的日子下凡当面找到那个人才行。但现在白册被盗,现在天庭也是一团糟了,大家都不知道何时当值、何日下凡。” 白册被盗,这可不是小事。 神仙们必须在里头规定的日子降临人间,其余时候,不可私自下凡。白册里头事先编撰好了这些东西,大家都是照着里头的规定下凡当值的。 正因为白册的存在,人间才能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没了白册,这一切都会变得混乱起来,天庭也就失了秩序。 虽然白册是由神来编撰的,但基本都要提前个一两百年来写。眼下这个时候想要重新写一本出来,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还请仙君详细说说这事。”沈砚问道:“我虽然知晓白册被盗了,可事件始末还闻所未闻,如若仙君得空,还请您同我们说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 九仙君是我自己编的,之前听人说过好像不能写真实存在的神仙,我就迷个信自己瞎掰出一个天庭好了_(:3」∠)_文里面的地府十王的形象和职能除了一些地方略有参考之外,其实也是编的,没有一个能够和传说对的上号【十王参考的只有姓氏and所居宫殿】,一是为了避讳二是为了剧情发展,一切以文中为准喔 第33章 洞仙歌(五) “告诉你们也无妨,毕竟这事现在在天庭也算不得什么机密了。”业安仙君嘆了口气。 听完业安仙君的陈述,叶沉苏和沈砚不由对视了一眼。 白册被盗的过程,居然与生死簿被盗的时候近乎一模一样!细节上有些许不同,但大体却是差不多的。 看到二人的表情,业安仙君也觉察出了些不对来,试探着问:“怎么了?方才我说的话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第48页 “不,仙君所言没有问题。”沈砚沉声道:“但沈某现在有个请求,若是仙君方便,还请让我们去看一下平时放白册的地方。” 这个请求有点出乎了业安仙君的意料。 “你确定?”他很是疑惑地说。 沈砚点头,十分笃定。 一旁一直装聋扮哑的叶沉苏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了,“麻烦仙伯了。” “你小子这么久没见,竟然也学会尊重人了?”业安仙君笑着摇了摇头,“行吧,我去请示一下,你们稍等。” 话落他就化作一道白光不见踪影,不多时人就回来了,却是满面愁容。 一看就情况不妙啊。 叶沉苏心想道。 果不其然,业安仙君:“沈主令,上头驳回了。” “为何?”沈砚看起来也不怎么惊讶,显然是早已经料到了。 天庭和地府向来不太交好,天庭这边普遍看不起地府的人,地府那一头也总不服天庭这般高高在上,两边谁都看不顺眼。 这一次天庭这么好说话一口答应了地府那边的请求,估计也只是因为生死簿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了,方才这般顺利。现在天庭自己都搞不定白册的事,那还顾得上这一回事。 会遭到拒绝,也是意料之中的。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叶沉苏捏着坠子问。 乍然听到他的传音,沈砚有一瞬间怔住了。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丝讶异隐藏回去,反问了一句,“听你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心里有办法了?” 叶沉苏‘啧’了一声,也不否认,“有是有,但就是……” 他在脑子里头搜颳了一圈,实在是找不到能够描述他所想的词语,干脆就一笔带过,“虽然说不是什么好办法,但肯定有效就是了。” “什么办法?” “找我娘。”叶沉苏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表情都纠结起来了。 沈砚:“……” “你可别沉默啊!我这是正经方法。”叶沉苏赶紧又补充上去,“她么……虽然她人有些问题,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很靠谱的。只要你能坚持住不被她给吓跑,天庭肯定派人乖乖请我们过去看。” 素日波澜不惊坐怀不乱的沈主令,听完哑口无言,内心震惊万分。 这个女人真的靠谱???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叶沉苏才想起来他们这次传音好像是在业安仙君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遭了,这么近的距离他们传音仿佛是公开处刑啊! 勐地一抬头,叶沉苏对上的是业安仙君一张笑眯眯的脸。 果然都被这老傢伙给听到了。 身旁的刚从震惊之中恢復过来的沈砚显然也是刚刚想起这一茬来,叶沉苏和他站一块面对着业安仙君,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现在无地自容。 要你嘴贱!离开了再说也不迟啊! 叶沉苏很想打死刚才急哄哄找沈砚传音的自己了。 “多谢仙君出手相助,眼下事情已经得以解决,沈某就不叨扰仙君了。”别说叶沉苏觉得无地自容了,现在沈砚也是相当尴尬,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业安仙君也没有阻拦,只是在他们踏出大门的时候遥遥说了一句,“近日她对奇花异果尤为喜爱。” 这个她不用点明,叶沉苏都能知道是谁。 老狐狸! 叶沉苏在心里骂了一句。 天庭之南,浮着一座云岛。 说是岛,是因为其除了中心堆积着的云块,四周都是空的,往下一看深不见底,只能看见一片淡青之色,完全不知其通向哪儿。 云岛外围也裹着云雾,白蒙蒙一片,看不清里头的景致。放眼看去,这是一座孤岛,除了飞过去以外,没有任何路可以走。 看到这座云岛,叶沉苏心里不由生出了一些……惧怕和怂。 主要是他亲娘,霍国仙子傅萝夫人,是个狠人。 天庭无人没听过她的传说,就算飞升已久,人间早已沧海桑田,在一些古籍中仍记载着有关她的蛛丝马迹。 相传傅萝一出生,和平稳定数千年的庞大王朝一朝之间分崩离析,人间陷入了无尽的烽火战乱之中。不满周岁父母双亡,三岁之后所有同她有亲缘关系的人陆续死亡,五岁时凡是与她同住一屋的不出一日便会暴毙,等到十岁之际,她身边方圆十米有人一靠近,那人即会当场离世。 那时全天下的人都把她当做瘟神,将所有的倒霉事全都算在她的身上。人们厌恶她,却又惧怕她。有人提出天下大乱是因为她的存在,想弄死她,却又不敢近身。毕竟一靠近就死,无人能够倖免。 束手无策之下,人们渐渐有了每日清晨睁眼第一句,便是辱骂傅萝的习惯。一有不顺心就骂她,反正都这样了,只能够耍嘴皮子功夫来出出气。 然后就在某一日的晚上,雷电交加之际,集天下人怨气与一身、年方二八的傅小姐飞升了。 人间一下子又恢復太平,人们谢天谢地送走了傅萝这位瘟神。还因为害怕信仰不够傅萝被天庭送回人间,人们特意修了几座神祠来祭拜她,免得哪天她又被贬回来祸害人间。 第49页 沈砚在脑海中快速阅完这些资料,对于叶沉苏母亲那叫一个肃然起敬。 见过红颜祸水倾城祸国的,但从未见过一个能把这些词演绎得如此极致的。只能说不愧是叶沉苏的亲娘,一山还有一山高,叶沉苏和她相比简直纯良无比。 也不知道他父亲又是个怎么样的人,才能够把这么一个霍国仙子给收了。 “我们怎么过去?”强压下心中波澜起伏的情绪,沈砚问道。 叶沉苏歪了歪头,目光就是不接触中间的云岛,“等着,会有人过来的。” 沈砚闻言住了口,乖乖地站着和他一起等待。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期间叶沉苏好几次用余光瞥了瞥沈砚,发现他不动如山,脸上表情依旧平淡。 也真是沉得住气。 若换做一个脾气爆点的,等下肯定就有好戏看了。只不过某女子的路数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要把你给放置了,好半天才肯理人。 啧。 半个时辰之后,一直平静无波的云岛终于有了变化。 四周萦绕着的仙雾向着两旁散开,速度飞快,就像是有一把刀直接将它们一分为二那样。视线逐渐变得清晰,隐隐间能看到一道精光飞速朝着这一头掠来。 等到光芒落到身前,沈砚方才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是一只雪白的飞禽,羽毛又大又长,浑身没有一点儿杂色。在它的背上,有一把华丽到能够闪瞎眼的椅子,放眼看去只觉得眼睛都疼。 椅子之上,端坐着一位女子。 红裳配红妆,青丝指尖绕。却不知为何,再怎么凝神都无法看清楚她的具体样貌。 “叶沉苏,滚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一下昨天中秋的小剧场【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看看就好】 —— 很少有人知道,叶沉苏虽然爱好各种美食,但是极为讨厌月饼。 无论什么馅儿,无论什么款儿,甚至一些明确意义上来叫不能被称之为月饼的点心,只要冠上了月饼二字,他都是实力拒绝的。 先前沈砚并不知情,每年八月十五都是在老老实实地准备月饼瓜果,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回,鬼判殿来了个新的小鬼差。 “你叫什么名字?”沈砚问道。 “月饼。” 沈砚:…… 这名字因为太过于清新脱俗了,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鬼判殿。 自然,也是传到了叶沉苏的耳里。 当天夜里,叶沉苏把沈砚叫到跟前,半带警告道:“把那个叫月饼的逐出去。” 沈砚不解:“王爷,他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赶出去。”叶沉苏很不耐烦地挥挥手,“叫什么不行叫个月饼,难听死了。” 沈砚思索了一会儿,悟了。 敢情自家王爷是对月饼这个名字有意见啊! 但月饼是个老实鬼,也没犯什么大错,就这样将人赶出去好像也不太好。既然叶沉苏不喜欢月饼这个名字,那就换一个试试看他反不反对吧。 沈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叶沉苏,后者‘啧’了一声,但没有反对。 沈砚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鬼判殿的时候,身后的人喊了一句。 “小砚子,等等。”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沈砚无奈回过身。 “除了月饼以外,还不能叫蛋黄,也不可以叫莲蓉。” 沈砚:? “五仁不行,豆沙也不行。” 沈砚:?? “云腿、鲜肉、枣泥……总之和月饼有关的一个都不能有!” 沈砚:??? 最后,沈砚还是决定送走了月饼,并衷心祝愿这位小鬼差能遇上个喜欢吃月饼的主人。 第34章 洞仙歌(六) 沈砚目瞪口呆,看着平日素来倨傲的叶沉苏居然怎的灰熘熘地来到了女子的面前。 能有这般能耐的,只有这一人——霍国仙子傅萝罢。 傅萝从飞禽上纵身跃下,往前走上两三步。直到这个时候,沈砚方才看清楚了她的具体样貌。 倒也算不上如何国色天香,不过脸的轮廓和五官和叶沉苏倒是有着五六分相似。 “来到天庭第一件事不是找我而是跑去找那个劳什子业安?”傅萝一手按在了叶沉苏的肩上,眼神极为不善。 面对这么一个亲娘,叶沉苏也是心里苦。 他自认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在爹娘面前怂得一批。 尤其是傅萝。 “娘,这回正事要紧。时间不等人,所以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傅萝给打断了。 “时间紧?”傅萝脸色阴沉,那只放在肩上的手又慢慢移到了叶沉苏的脸上,两根手指捏了捏脸上的肉,“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出狱后你小子一封信都没寄回来过,托凤凰儿警告了你好几回你居然还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真的巨冤啊! 叶沉苏心里现在真是有苦说不出了。虽说他以前确实是不学无术了点儿,但现在他能够对天发誓自己真的是有好好地在为地府办事的好吗! 第50页 至于凤凰儿……这种吃里扒外的驯兽,下回还是直接炖汤吃了吧。 捏完他的脸,傅萝突然咦了一声。葱指从脸颊又移到了额上,长长地指间在额间的红痕一滑,一直隐藏着的古旧符咒乍然现形。 她捻着符咒看了半天,朱唇念着叶沉苏听不懂的细语。她念地很快,声如蚊吶,像是梦中呢喃般。 “这符咒,阎罗王给你贴上的?”傅萝问道。 这个问题,在别人面前叶沉苏或许会浑水摸鱼浑过去,但在自家娘亲面前他还没有这个说瞎话的胆,当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或许是的。” “或许?” “我也不知道是谁贴的,那时候昏过去了,醒来后发现头上多了这么一张符咒,把法力都封印住了。”叶沉苏说道:“不过王爷……阎罗王看了之后倒也没说什么,应该是他或者他授意贴的。” 傅萝松开手,符咒立即又不见踪迹,“下回别让人给你乱贴什么符了,这玩意儿伤身。” 末了又低声骂了一句,“不让人省心的玩意儿!” 看傅萝不再多言,叶沉苏终于想起了正事,打起气将事情缘由和经过都同她说了一遍。 傅萝听了,冷笑了一声,“白册被偷了,这我倒是知道,那帮废物,连本白册都看不好。” 她倒是对这件事不怎么上心。最主要还是她命格太兇了,现在又越来越强大。先前就能够让天下乱成那样,现在要是再下凡,估计整个人间都要玩完。 现在她的生活也只是养养花逗逗鸟,与世隔绝地生活在云岛之上,也乐得清闲。 “仙子……” “叫姐!”叶沉苏赶紧传音道,“别叫她仙子,仙姨更不行!” 沈砚闻言表情扭曲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改口唤了一声‘傅姐’。 傅萝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把来意道明,她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反对,把沈砚晾在一边,又跟叶沉苏说话去了。 “你还想着给那货打白工呢?” 一想到她口中的‘那货’代指的是谁,叶沉苏嘴角抽了抽。 “先不提这件事了,娘,眼下最重要的还是……” “不提?我就偏要提!”傅萝气沖沖地打断了叶沉苏的话,“我儿也是好欺负的?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爬到我头上来了啊!” “停停停!” 眼看着这个话题越跑越偏,叶沉苏赶紧上前去好声好气地劝傅萝。沈砚见他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心里已经毫无波动了。 向来都是日天日地的叶沉苏,估计只有在亲爹亲娘面前才会有这一副模样吧。 他倒没有为自己被冷落而生气,反而还因为见到了与平时不大一样的叶沉苏,暗中还产生了一丝窃喜。 有时候也想看着他低头一次啊…… 好说歹说,叶沉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自己亲娘给哄住了。 傅萝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看,甩了甩手,余光瞥到一旁,终于记起了还有一个被他们母子俩晾在旁边的集院主令。 “拿着这个,善和殿没人敢拦。”她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随手一扔。 金钗的角度刁钻得很,距离沈砚还有老远的一段距离。他脚尖一点,整个人旋着飞身而起,行云流水,轻而易举地接住了这支华丽的金钗。 “要是有人拦,就让他直接来杏花岛找我。”扔下这句话,傅萝一转身又回到了那雪白的飞禽身上。飞禽尖啸一声,载着她重新飞回杏花岛。 人已不见踪影,但她又接着远远补了一句,“还有,等会儿去看看那死男人先,以后没事别来烦我。” 善和殿。 硬要套一个词来形容这座宫殿,那只能用平平无奇了。 不新不旧,不算朴素但绝称不上华美。唯一算得上优势的,也就是地处人来人往的交界处,方便各位神仙们进去查阅。 然而现在,这座小小的宫殿已经被天兵们围了起来,严禁无关人员进入。 凭着傅萝给的金钗,叶沉苏和沈砚果然轻而易举就进到了善和殿里面。只是沈砚有注意到,在看到金钗的那一瞬间,周围天兵们的神色都有一瞬间的凝固。 “感觉也没有什么不一般的。”叶沉苏左看看右看看,又恢復了那一副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性子。 他现在身上一丝法力都没有,就算有问题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才傅萝念咒的时候,他感觉到额上的符咒变得十分炙热。那股热量仿佛能够灼伤万物,一接触就会化成灰烬。 但那也只有一瞬间,接着符咒又恢復了以往的样子。 “先别出声。”沈砚沉声道,语气稍微有些冷淡。 “你要干甚?”叶沉苏性子里逆反的那一部分又上来了,轻轻哼了一声,“别就单单只是看两眼就走啊。” “别说话。”对待叶沉苏沈砚总有着用不完的耐心,这句话相较先前的命令仿佛坚冰化作了暖水,他靠近了叶沉苏,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则是竖了一根手指贴在唇上。 一个小小的噤声动作。 第51页 对此叶沉苏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给了一回面子,老老实实把嘴给闭上了。 善和殿一下子安静下来,静的只剩轻微的风声和淡淡的喘息声。 叶沉苏愣了差不多三秒,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和沈砚的姿势好像有些太过亲密了。 二人面对面站着,沈砚比他高上一些,微微弯了弯腰,基本是脸贴着脸就差整个靠上去了。 “有人来了。” 这一句话,沈砚既没有说出声也没有传音,而是动了动嘴唇,很轻微地做出一个口型。 叶沉苏不明就里。然而下一刻,侧边一个一直紧闭着的门突然被打开,一道颇为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 “大胆何人!”那人冷喝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但在看清楚二人动作的那一刻,他的脚步定住了。 “你……你们……”官术看着两人,目瞪口呆。 那表情不必多说,叶沉苏也能猜到他那颗脑子里头现在在想的是什么了。 挣脱开沈砚的手,叶沉苏气定神闲地望着官术,“你跑进来作什么?” 看他震惊到还一副反应不过来的表情,叶沉苏心里的恶趣味又上来了,嘴角一勾,“怎么,没见过断袖分桃?” “你们二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在善和殿中行这等苟且之事!该当何罪!”官术呆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看着叶沈二人满脸怒容,五官扭曲到了一种狰狞的程度。 叶沉苏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生气,那一副火大的样子就仿佛自己杀了他全家死的,心里反而越来越乐呵。 “你误会了。”沈砚没有要逗弄官术的心思,三言两语把他们的举动解释了一遍,“方才只不过是调查善和殿有无不妥之处罢了。” “调查?调查调查着就抱到一起去了?”官术满脸不信,一张俊脸被怒火扭曲得不成样子。 叶沉苏看得心里直发笑。 上一秒还是轻松惬意,但在下一刻,沈砚倏地动了。他身法极快,失了法力的叶沉苏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沈砚已经稳稳噹噹地立在了善和殿的横樑之上。 “你在做什么!”看到他的举动,官术气得人都快炸了。 “有古怪。”沈砚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紧接着袖手翻飞,如梦令从袖中滑出,招式百出,攻势凌厉。 也就一转眼的时间,就过招了数十回。 这一下,就算是叶沉苏也看清楚了。 有一团白烟,隐隐绕在了沈砚的身侧。 “这他妈又是个什么东西!”官术自然也瞧见了,整个人都快傻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掰着指头数一数这个副本又快要完了,下一个还没纠结完,【风流子】【绿头鸭】【青玉案】,会从这三个里面选 当然这三个副本都会出现的,只是顺序不定而已 第35章 洞仙歌(七) 情况相当不妙。 如梦令唰地被甩开,沈砚扬手一抛,纸扇打着旋儿噼开面前的白烟。 “嗷呜!” 剎那间,叶沉苏听到了一声惨厉的尖叫。 但那一团白烟很快又凝聚在了一起,像牛皮糖般紧紧地黏着在沈砚的身上。如梦令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手上,沈砚把纸扇一合,以扇为笔在空中虚划出一道符来。 见得此景,叶沉苏也反应过来自己要干点什么了。他掏出忆仙姿,一笔一画,速度很慢,在眼前描摹。他的手也在不停地抖,而且越到后面抖动的幅度也就越大。到快要完成的时候,甚至差点儿握不住笔了。 这该死的禁符! 要是他法力还在,一瞬间就能够画完了。 眼看着要前功尽弃,颤抖的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依託这个支撑点,叶沉苏一气呵成,完成了画符。 “不客气。”官术收回了手,语气满带着嫌弃。 叶沉苏奇了,“我有说过要谢你吗?” 官术:…… 早知道他就不帮忙了! 一完成,像是沈砚和官术这样对法力无比敏锐的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变化。 整个大殿的法力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所剩无几。所谓神仙,以法力为本,吸收日月之力淬鍊自身。无论是符亦或是其余招式,处处都离不开法力。 上面的沈砚还和白烟打得不相上下,下方的官术倒是好奇起来了。 “你这虚符除了一瞬间抽空周围法力之外还能不能派上点儿其他用场?” “啧。”叶沉苏嘲了一句,“知识匮乏就别随便开口,省得暴露出你不学无术目光短浅。” “你!”官术气急,正欲反驳回去,就见得那一道捲走了整个善和殿法力的虚符闪出金光,直指白烟。 沈砚比他还早一点发现,当即从横樑上一跃而下,挣脱了白烟的缠绕。再然后,金光穿透了白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连串的尖叫着实骇人。但让人很意外的是,尖叫居然不是白烟发出来的,而是从天庭的某一个距离善和殿并不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沈砚闻声神色一凛,快速冲到叶沉苏身旁将他拦腰抱起,“走!” 风在耳边唿啸而过,几个跳跃之间,二人就到了传出声音的地方来。 第52页 那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楼。 天庭也是有分三六九等的,阶级的色彩浓重,很多在天庭的原住民甚至会排斥新来的人。很多刚刚飞升上来的,除非自身实力相当强劲或者是在天庭有认识的神仙,一开始的生活都会相当难熬。 被排挤、被压榨、被分配苦活累活……这都是常有的事。而且刚开始手头不宽裕,也不会住在什么好的地方。 面前这座毫不起眼的古旧小楼,就是用来安置这些还未在天庭打拼出一片天地的神仙的。放眼过去,这座小楼足足有十层,每一层都住着许多落魄神仙。 这么多人的地方,有些难办啊。 叶沉苏看着这座小楼,一筹莫展。 “怎么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官术。 叶沉苏下意识往后一看。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跟上来的,沈砚的速度就算是在众神仙中也算是快的了,鲜少有人能够跟上来。这个官术既然能跟得上他的速度,显然也是有着两把刷子的。 不过官术可就不如沈砚那般云淡风轻了,现在的形象甚至能够算得上狼狈不堪,髮髻歪了衣服皱了,满脸大汗。 但叶沉苏看得非是他这个人,可是他手中捧着的透明匣子。里头丝丝缕缕的白烟,赫然就是沈砚方才在善和殿中与之相斗的那一团。 “你居然把这东西带来了?”叶沉苏喜出望外,总算是有了主意,“快打他一下!” “你先说声‘谢谢’来给我听。”官术这回又变得不好说话起来了,趾高气扬道。 我去你大爷的! 叶沉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然而现在时间不等人,算了算了,他就暂且低那么一次头,下不为例。 “谢谢。”这两个字轻飘飘地从叶沉苏口中说出。 官术哼了一声,指尖一道光芒流转,击中了匣中的白烟。 “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道尖叫从小楼中响起。这回距离足够近,以沈砚的听力足以找出准确的方位来了。 “啊!” 狭小的房间中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面目狰狞。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袍子,上头全是血污。不只是衣服,现在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向外渗血。 沈砚和叶沉苏破门而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地面上挣扎的人见到他们的到来,小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慌乱,手颤抖着往外伸,结果却是被官术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住了。 “都这副模样了还想跑?”官术冷笑道。 他三下五除二地擒下了这个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然后转头看向叶沉苏和沈砚,“多谢二位相助了,我这就带着他回去好好审讯一番。” 话罢转身就想离开,但没走两步,被沈砚给拦住了。 “且慢。” “敢问沈主令还有何事?”官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叶沉苏慢悠悠地开口道:“你又是哪来的野路子啊!万一你要是和这傢伙一伙的,我们不就是放走了重要线索了吗?”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叶沉苏的话成功挑起了官术的怒火,他的表情又开始扭曲了,他向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意思很清楚了。”面对官术话中的怒意,叶沉苏毫不在意,“人交给我们,你可以走了。” 官术闻言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看向沈砚,“沈主令,你的意思呢?” “一样。”沈砚言简意赅,方才收起来的如梦令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三人开始陷入僵持中。 叶沉苏倒是不慌不忙,看看沈砚又看看官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两人打起来他又不亏呀! 而且到时候还能看到神仙打架,想想就很好玩。 一想到这个,叶沉苏更加盼着这两人打起来了。但最终的结果,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也罢。”官术一把将那个半死不活的小神仙扔在地上,气沖沖地离开了这里。 他居然低头了? 叶沉苏十分意外,再看沈砚,眼里也是带上了些诧异。 “他虽然脾气火爆了些,但也的确是个明白人。”过了一会儿,沈砚开口道了这么一句,然后上前拎起了人,“走吧,去找业安仙君。” 叶沉苏不置可否,摊了摊手。 业安仙君生活闲适舒逸,这些活了这么久的老妖怪,都有了自己独特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神仙其实也只是凡人。有七情六慾,也会心生杂念。 得知了沈砚和叶沉苏再次前来拜访的消息,业安仙君也是有些惊奇。见到二人带来的人之后,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人和白册被盗有关?” 听完沈砚的讲述,业安仙君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这个平平无奇毫不起眼的小仙身上。 “正是。”沈砚点头道,另外还补充了一句:“如若持有怀疑,您也可以去问一下官术。” 这怎么又跟官术扯上关系了? 业安仙君听了丈二摸不着头脑。虽然疑惑,但他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现在更应该重视的事情上面。 “你们稍等一下。” 第53页 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业安仙君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他这一去,没有上回这么快回来。沈砚和叶沉苏等了半天,都没见到他归来的影子,反倒是把官术等来了。 “你来做什么?人已经交给业安仙君了啊,想反悔抢人直接找他去,别来找我。”叶沉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官术闻言好不容易抚平的脸又皱了起来。 不过这回官术显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再过来的,强忍着不让自己发作,甚至还假惺惺地笑了两声,这反而让叶沉苏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这傢伙别是有毛病吧? “没什么。”官术耸了耸肩,很自来熟地坐在了沈砚的对面。稍一扬手,立即有侍女过来为他端上了茶。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叶沉苏盯着他看了好半天,越看越觉得他不对劲。 别是脑子真的被驴给踢了吧? 幸好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业安仙君就回来了。三人之间的谜之气氛瞬间被打破,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业安仙君。 “来迟了,实在抱歉。”业安仙君看起来神色不错。 “怎么样?”第一个开口出声问的居然是官术。 业安仙君道:“有白册的下落了,现在已经派人前去追查,估计很快就能够夺回白册了。” “好!”官术神色有些激动,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叶沉苏和沈砚对视了一眼,表情如释重负。 “这回总行了吧!真是麻烦。”叶沉苏用手指弹了弹腕上的坠子。 说实话,找回白册他倒不像官术那么兴奋。反正这功劳最后肯定是落不在他们头上的。 笑话,天庭的白册被盗,结果被地府的人给找到了,传出去肯定一片譁然。 很大的可能,就是将他们所做的事通通按在官术的身上,然后暗中给地府开一次后门。这样,即保存了天庭的面子,也安抚了地府那一边。 “事成之后,我再带你去一次京城。”沈砚听出他话中的不爽之意,“带你去那一家特别好吃的酒楼,让你吃个够,行么?” “一言为定!” 一听到好吃的,叶沉苏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可还记着这件事情呢! “一言为定。”沈砚很难得的笑了一笑。他和叶沉苏挨得近,这份笑容一点儿不差地落入了叶沉苏的眼中。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这句话在叶沉苏的心中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叶沉苏下意识用了传音,然后—— 叶沉苏:日,忘了 沈砚:随他听去 业安仙君:笑而不语 官术【看着表情不一的三人莫名其妙】:你们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第36章 洞仙歌(八) 有了目标,天庭的调查速度大大加快。半天没到,白册被追回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天庭。 沈砚和叶沉苏没那个资格去看白册,就在业安仙君的仙宫里面等待消息。果不其然,夺回白册的功劳全都给算在了官术的身上,半点没提他们的存在。 “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个天将。”沈砚听罢,对官术稍微高看了一点儿。 天将顾名思义,乃是统治天兵的存在。天庭这儿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大多数情况下天兵只是用来震慑一下外面的妖魔鬼怪罢了。 但是天将可不一样,他们可是能够统率天兵,手里面握着实权的。偌大的天庭现在总共就只有四位天将而已。官术看起来年纪轻轻,就能够做到这个位置,着实不简单。 “就算是天将,也只是个天将中最废物的一个!”乐贞闻言相当不屑,“他呀就是个靠着关系的废物而已!四大天将属他最不要脸了!” 对于乐贞的评价,沈砚不置可否。 又等了一会儿,上边终于又有消息传过来了。这回的传话人并非是随随便便派的一位侍女仙童,而是官术本人。 “你怎么又来了?”叶沉苏一看他就觉得自己浑身不爽。 他对官术现在可是一丁点儿好感都无。 不过官术的神色没有他们想像中的那么意气风发喜不自禁,只是脸上带着隐隐笑意。看着叶沉苏和沈砚,他先是恭恭敬敬地向着他们行了个礼。 这个动作就让叶沉苏和沈砚无比惊讶了。 “多谢二位助天庭夺回白册。”官术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认真,不似作伪或是走个过场。 他这话一出,一旁的乐贞活像是见了鬼,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你这是被夺舍了?!”乐贞脱口而出。 官术听了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取之而代的是他那副熟悉的猖狂神色,“乐贞,你家仙君就没教你怎么说人话吗?” “我啊!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 见着这两人又突然吵起来了,叶沉苏顿觉无趣。看了一眼沈砚,压低了声音抱怨:“这事还得多久才能解决啊!我现在就想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沈砚赶忙低声安抚回去。 好在不多时业安仙君也回来了,他一回来,乐贞立即就住了口。官术得意洋洋地看了她一眼,立即被她默不作声地赏了一记白眼。 第54页 这两人倒也有点意思。 “那边怎么说?”沈砚问道。 “已经改好了。”业安仙君抚须笑道:“沈主令放心,这可是我亲眼见着他们改的,绝不会有一点马虎。” “那就好。” 听闻陆崇仙缘被改回正道,叶沉苏闷闷不乐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喜色。 “这下总可以去吃饭了吧?”他用一种颇具有威胁地眼神看向沈砚,隐隐还带着期待。 沈砚自然是连忙点头。 任务完成,二人如释重负。正欲离开之时,却听得官术喊了一声。 “二位且慢。” “有什么事?”沈砚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叶沉苏心里也是奇怪,这官术现在又是在搞哪一出?前面这么多时间可以开口也不说,非要等到他们都要走了又拦下他们。要是仅仅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耽误了他吃饭,他绝对要好好整这傢伙一回。 啧,能听他说一声‘谢谢’的,至今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官术快步走了上来,很是亲热地看向沈砚,“这回当真是多谢二位相助了,官某不胜感激。邀功一事,并非出于我的本愿。” “然后呢?”沈砚态度颇为冷淡。 对于业安仙君他能低声下气,是因为业安仙君辈分在他之上,德高望重,并且对于地府之人也无偏见歧视。 但是眼前的官术可就不同了。当初是怎么拦住他们的,沈砚和叶沉苏可是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叶沉苏在一旁好整以暇,活脱脱就是在等着看好戏了。 打起来!打起来! 他内心不无恶意地想道。 可惜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官术没有被沈砚冷淡的态度也激到,反而又行了一礼,“先前之事是我莽撞了,给二位带来不便,实在抱歉。” 这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叶沉苏奇了怪了,眼神敏锐地从官术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屈辱和不悦。 啧,这下他懂了。 敢情也是被人逼的啊。 至于被谁逼的……不行,打住,还是不要细想了。 “无所谓。”沈砚三字经贯彻到底,扔下这句话拉着叶沉苏直接就走了。这回一路上都无人阻拦,二人很是顺利地离开了天庭。 周围的环境熟悉至极,正是他们一直以来居住着的集院后院。 叶沉苏脚刚一落地,表情就僵住了。 “怎么了?”沈砚问。 “靠!完蛋了!”叶沉苏咒骂了一声。 他居然直到现在才记起来!他还没去看他爹啊! 完了完了完了! 这回死定了! 叶沉苏懊恼万分,不明真相的沈砚则是一脸莫名其妙。 看着叶沉苏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的样子,沈砚只能轻轻地嘆了口气,回到屋内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再出来时,叶沉苏已然回神。 “现在出发?”沈砚询问道。 面对叶沉苏,他就好像拥有着用不尽的耐心那一般。 外人常道他沉稳冷漠,但是在叶沉苏面前,这些都不復存在。只要有他在,不苟言笑的沈主令就成了沈砚。 叶沉苏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沈砚说的是什么事,当即点头:“当然是现在去!” 走都走了,老爹那头的事就别管了。下回有机会再去天庭的时候再拜访一下他,到时好好道个歉赔个罪装回孙子,矇混过关就行。 这么一想,叶沉苏也释然了。 毕竟没有什么比美味更重要了! 酒楼一看就是有名声有口碑的好酒楼,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等待的队伍老长,完全就望不到尽头。 人们偏偏还乐此不疲,正常情况下一家酒楼满客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另一家。但这家酒楼就大大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魅力,才驱使这么多人排着队来等候。 作为这一家的贵客,叶沉苏和沈砚自然是不用像那些人一样排上许久的队的。和前头的伙计交谈了几句之后,对方就毕恭毕敬地请他们进去了。 平心而论,这酒楼的装潢并不怎么好。叶沉苏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满心的嫌弃。 “莫急。”沈砚看出他脸上所想,“虽然的确比不上那些个打着顶尖噱头的那般华丽,但菜品是一等一的好。” 行吧。 叶沉苏耸了耸肩。 等到菜品一一呈了上来,叶沉苏才发现沈砚所言果然不虚。 卖相佳,香气也引人垂涎三尺。至于滋味,那当真是妙不可言,不可言说只能意会。 每一样都精緻非常,就连毫不起眼的点缀配菜,入了口也是一样的美味。 叶沉苏吃得很是尽兴,每一样他都没有放过。倒是身旁的沈砚,仅仅偶尔动一下筷子,其余时候都是看着他吃,嘴角隐隐带着笑意。 这一餐完毕,叶沉苏伸手揉了揉肚子,“你说的确实不错,这家酒楼算是难得的人间美味了。” “这是自然的。”沈砚解释:“这里的掌柜不是人,而是妖。” “妖?” “正是。这只妖花费上百年搜罗了人间美味,最终决定在京城里面开了这家酒楼。” 叶沉苏托腮,“他这是冲着飞升去的?” 第55页 “大概吧。”沈砚说的极为笼统。 开酒楼这事费时费力,一只妖来开,还是在京城这个地方,别提有多辛苦了。但是真正办起来了,最终得益的也是它。 妖想要飞升,有两个途径,一是渡劫,二是攒善缘。很显然这只妖就是奔着攒善缘来的,他这酒楼客人越多、生意越好,越有利于他飞升,也是一条比较快捷方便的路了。 听沈砚这么一说,叶沉苏产生了些想见见这只特立独行开酒楼的妖的心思。但在听闻伙计说今个儿老闆赶巧不在的时候,也不强求了。 这家酒楼估计还能开挺久的,也不急于一时。 回头又看了一眼上面明晃晃的‘野居’二字招牌,叶沉苏和沈砚回到地府之中。吃饱喝足累极,粗粗洗漱了一番之后,叶沉苏倒头就睡。 这一觉并不安稳。 意识朦胧,眼前像是蒙着一片迷雾,怎么样都拨不开。 在外头叶沉苏是个懒人,梦里面就更不用说的。潜意识里挣扎了一二回就放弃,甩手不干了。 这怎么回事? 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迷雾突然变得稀薄。虽然未完全散开,但叶沉苏还是能够靠着不知打哪儿来的微弱光线,看到眼前有一个影影绰绰的人。 仅仅只能够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其余的都看不清楚了。 “叶沉苏。” 这一道清脆又带着点儿哀伤的声音穿透层层迷雾传来。 不对! 叶沉苏努力想让自己醒来,然而根本做不到。他好像被定格在这个梦境之中了,怎么样都无法挣脱开来。 然后他听见那一道人影嘆了口气。 “不用挣扎了,你现在逃不出去的。” “你谁?”叶沉苏眼见确实没办法挣脱了,自然而然放弃了抵抗。他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但内心已经警觉起来了。 这道声音如此有辨识性,他很肯定自己从来没听过。 不是周围的人。 又或者,是有人伪装出了这个声音。 但无论是那一种,现在的情况都相当的不妙。 那一道人影听了他毫不客气的提问,也不生气,声音依然平静无波。 “我是谁不重要,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声音中带着些引诱。 叶沉苏嗤笑一声,“啧,你这是在做梦呢?第一,你是谁?你们又是谁?第二,平白无故我干嘛要加入你们?莫名其妙。” 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头却是疑虑丛生。 他是谁?他口中的‘我们’又是谁? “这些都不重要。”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但我可以给你展现一下我们的能力。” 什么意思? 叶沉苏还未来得及开口反驳,就见到一缕白烟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他的额前。那一缕白烟顿了一会儿,然后忽地一下钻进了他的额间。 额间隐着的符咒一下子现出了形,叶沉苏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一缕白烟现在居然破坏了一部分的符咒! 这怎么可能! 叶沉苏难以置信,这一回他的震惊完完全全摆在了脸上,可想而知他到底是有多么的惊讶。 这一道符咒能够禁锢他全身的法力,绝对是上古级别的神器了。但这么厉害的东西,都能被面前的这一缕白烟轻轻松松所破坏,这实在是…… 他尝试着运转了一□□内的法力,有一部分已经脱离了封禁。他现在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了,起码有三分之一的法力都能够调动。 “这是我们的诚意。” 这个时候,那一道人影再次开口。 “给你一段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我还会再来找你的。”留下这一句话,那一道人影化为白烟。 随后,烟消云散,梦境不復。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完成了洞仙歌,好了我终于要睡了_(:3」∠)_ 2号开启新副本,但具体写什么我现在真的毫无头绪!不过这几天肯定会开的,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前面的伏笔还有后面的剧情捋一捋哈orz 大家国庆快乐呀! 第37章 风流子(一) 大雪如鹅毛般纷飞,炮竹锣鼓震天响。你来我往,又是新的一年。 玉时英拢了拢身上的皮绒披风,他是个怕冷的,这么冷的天里刚从口中唿出的气都好像会结了霜。他走路很慢,基本上走个六七步就得停一下,眼尖的不难发现,那只墨靴里头裹着的左脚有点儿跛。 这点儿残缺,便如白璧微瑕,令人嘆惋。 玉时英一张脸雌雄莫辩,更偏女气些,但又带着独属男子的一份硬朗俊俏。身上的衣裳用料做工无不讲究,旁人倏地一眼瞧见,便再难以移开眼了。 想来是哪家的公子哥罢? 他们不由心想。 走走停停,一段不长的路愣是叫玉时英磨了半个时辰才走完。 面前的大门极为气派,然而大门紧闭,外头连个守门的人都无。玉时英立着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极不情愿地从手暖中抽出一只手来,哆嗦地握着门环重重扣了扣门。 等了好一阵子,才有人开了门。 “这位公子,您是?”开门的人半个身子掩藏在门后,只余半张脸,眼睛上下打量着玉时英。 第56页 “我是来找师姐的。”玉时英声音明亮清脆,不带一点儿阳刚之气,但也不像是那种娇柔的女声。 开门的人心里极为疑惑:“敢问您的师姐是哪一位哪?” “玉盼桃。” 听得这个名字,开门的人心里有数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门又打开了一点儿,客客气气地道:“原来是玉公子,请进。” 玉时英跟在他的身后走着,也没有欣赏周围摆设的兴致。外头天冷,这里面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还是一样的冷。他缩了缩脖子,小半张脸都藏在了毛领的后面。 还未到地方,他就听见了一道清亮歌声。一直垂着的眸子亮了起来,他加快了脚步,把带路的人甩在了身后。 “玉公子!”身后的人也赶忙追了上去。 一入这厢房,感觉就瞬间不一样了。 寒冷被一道薄薄的门给挡在门外,窗子关得严严实实。屋子里面烧了上好的炭,温暖如春。玉时英进来了一会儿,整个人就大汗淋漓,忙脱下了披风。 “师姐!”他声音里满怀激动。 面前的人姿色过人,鹅蛋脸上嵌着一双凤眼,妆扮得极为妖艷。但比起外头的那些个青楼女子,她的打扮更为雍容华贵些,反倒是少了几分红尘气息。 那唱歌的人就是她,见着玉时英,她停下来喝了口茶,伸手往边上一指,“快坐。” 玉时英听她的话乖乖坐下,琢磨了半天她的神色,喏喏开口:“师姐,实不相瞒,最近也不只是怎么一回事,外边的那些青楼疯了一样在涨价,我……” “又是来找我要钱?”玉盼桃蹙眉,“我不是九天前才给过你一回了么?这么快就花完了?” 玉时英只是腼腆尴尬地笑着,不敢回话。 “你啊,明明自己就是个小倌,怎么总爱往青楼跑。这段时日收敛一些吧,免得李復纬那些狐朋狗友哪天想起你来了给你使坏,到时哭都没地方哭去。” 玉盼桃说完嚼了一口桂花酥,糕点的香气死命往口鼻中窜。她舔了舔唇边的碎屑,“去找诗云拿吧。” “谢谢师姐。”玉时英高高兴兴地从座位上起来,急匆匆地就往外跑去。 见他这副猴急模样,玉盼桃摇摇头,在心里轻轻嘆了口气。 妙春楼。 这名字若是配的是个馆,不少人都得把它当做是一个取‘妙手回春’为名的医馆。但一个春又沾上了一个楼字,这性质顿时就变得旖旎起来了。 这是一处青楼。 胭脂水粉夹杂着瓜果香气,叶沉苏吸了吸鼻子,脸都要皱成一团了。 他颇为嫌弃地摆了摆手,身边的那几位或是清丽或是娇艷的女子们顿时会意,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只余他一人在这偌大的卧房里。 还行,起码有点眼色。 叶沉苏四处看了看,从多宝阁上翻出一盒香随手点燃了。那几支香貌不惊人,但嗅起来有种安神的功效。 等到木香瀰漫开来,叶沉苏感觉总算是好上了一些,鼻子不那么遭罪了。 “啧,怎么还没回来!” 等了快一个时辰,叶沉苏忍不住开口抱怨了。 这回任务依然由他和沈砚一块儿解决,不过初到人间的时候集院那头突然传来有要事需要沈砚回去紧急处理一下。没办法,沈砚只能先将叶沉苏一个人扔在这里,自己匆匆忙忙赶回去处理集院的事情了。 叶沉苏一开始还有那个耐心等待,但等了这么久,他也禁不住开始烦躁起来了。 炭盆时不时噼里啪啦作响,除此之外卧房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叶沉苏闲得无聊闷得慌,捻起一旁的酥饼往嘴里塞。 一边吃着,一边陷入了沉思。 最近这段时日,一闭上眼,他眼前就是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挥之不去的白烟,以及那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形。他所说的话,叶沉苏一字不落全都深深记在了心里。 但最重要的还是最后的那一下。 想到这里,叶沉苏忍不住摸了摸额头。那一道符咒沈砚一直帮他隐藏着,他自己原本倒也是无所谓的,不过现在,他却到了成天都要堤防上头的隐咒有没有失效的地步了。 上回结束那场梦,不,这不是一场梦。 因为他额上的符咒,确确实实毁了一半。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恢復了一半的法力了,不再是法力全无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了。 到底是谁呢? 叶沉苏认真回忆了一下他从小到大所认识的人,然而每一个能够对的上号的。那一道声音太有辨识性了,叶沉苏敢保证他要是之前听过,那绝对是忘不掉的。 这么想着想着,一桌子的糕点在不知不觉中都被他给吃完了。沈砚一来,看到的就是满桌的空盘和一个懒洋洋地半倚在桌边的人。 “就这么躺在地上,你也不嫌脏?”沈砚无语。 叶沉苏闻声勐地一抬头,发散的思绪尽数收了回来,“啧,你还捨得回来啊!” 他这话里带了三分抱怨,沈砚一听就听出来了。 敢情是对他离开太久有所不满啊。 他唇边很不明显地勾了一下,上前伸手将叶沉苏半扶到了床榻之上,“事情有点棘手,所以才迟了这么久。不过我要是再晚来一点,你是准备连盘子桌子都一块吃了?” 第57页 叶沉苏轻轻哼了一声。他嘴边沾了些点心的碎末,这么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沈砚强忍住心中泛起的笑意,拿来一张绢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在对方的唇上,仔仔细细擦掉了这些碎屑。 他这个举动极为认真,动作轻柔得仿佛手下的是什么珍贵的宝物般。叶沉苏任由着他动作,也不觉得别扭。 先前沈砚甚至还伺候过他沐浴嘞!这点儿小事不值一提。 只是沈砚这一回的眼神未免有些太过认真了,叶沉苏被他这么目光如炬地看着,不知为何竟也有了些……不自在的感觉。 自己这是越活越回去了? 叶沉苏有些不确定地想道。 “方才除了解决集院的事,我还顺便去看了看玉时英。”沈砚突然说道。 “哦?看出什么名堂来了没?”涉及正事,叶沉苏心里的其余事情都通通被他给抛开了。 玉时英是他们这一回的目标人物。原本定下的计划是来妙春楼里亲眼看一下这人的所作所为的,但沈砚临时有事离开了,他也不放心叶沉苏独自一人来做这件事。 叶沉苏擅自行动会酿成什么后果……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人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只会朝着越来越偏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就找不着北了。 “一表人才,出手阔绰,颠鸾倒凤。” 叶沉苏:“……你这三个词有什么关联吗?” 沈砚顺手摸出如梦令,摇扇道:“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依我来看,这人其实不值得我们如此兴师动众。” 赶在叶沉苏发飙之前,沈砚赶紧向他解释。 这玉时英啊,说起来,和别人的确大有不同些的。 他一出生便被父母遗弃,而后被人拐子给捡走了。牙婆见他生得冰雪可爱,动了心思,没有将他一时转手卖出去,反倒留他下来好好培养了几年。 随着年岁渐长,长开来的他姿色越来越好。待他十二三岁的时候,牙婆将他高价卖到了南风馆里。 样貌好,嘴儿甜,玉时英一下子便大放光彩,吸引了不少人慕名而来。这其中又以李家的大少爷李復纬最为痴狂,倾家荡产为他赎身,凡是玉时英提出的要求,只要是他能满足的都能成。 玉时英一下子被捧得高高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令得不知多少贪图李氏家业的女子暗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 他也是运气好,遇上了李大少爷这个痴人。六年过去,痴情半分不减,他依然得了万分的宠爱。 最广为人知的是,玉时英有个奇葩爱好,明明自己身为小倌,却总爱逛青楼妓馆,与那些个名妓春风一度。 最神奇的还是李復纬对此一点反对的意见都没有,钱尽管从他口袋里头掏,只要玉时英人还肯呆在他的身边就行。 人人都道这玉时英八成是狐狸精化作专程来克李復纬的,不然为何他会被吃的这么死死的呢? 然而好景不长,玉时英刚加冠之后,而立之年还有大好前程的李復纬居然突发恶疾身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十二点前搞定啦!今天也要夸赞一下勤奋的自己_(:3」∠)_ 第38章 风流子(二) 除了李復纬,李家上下就没有待见玉时英的。等到安葬好了,玉时英立即就被李家的人给赶了出去。 一开始凭着变卖李復纬当年给的那些珍奇玩意儿、锦衣锦缎,玉时英还能撑上个半年。然而东西就这么多,他也不是个精于打算的,卖出去被人坑得亏了不少,不出三个月,玉时英就身无分文了。 走投无路的玉时英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现时的处境,又跑到曾经的南风馆里操起了老本行。只是年岁渐长,人也不復年幼时的那般冰雪玲珑,自是比不上其余的那些个当红的鲜肉们。玉时英心灰意冷,眼见着前途一片灰暗,终于有一人肯出手帮他了。 那个帮他的人,是曾经同被牙婆精心□□的玉盼桃。玉盼桃年长玉时英三岁,但心思细腻,到了青楼里速速攀上了一位贺姓大老爷,不出几日就抬去做了妾。 大夫人姿色平平,手段平平。玉盼桃到了府里风生水起,受尽宠爱。在得知玉时英的遭遇后,她于心不忍,决定出手帮忙。 玉盼桃本意是想着玉时英迷途知返、痛改前非的,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受到了接济的玉时英非但没有转性,反而变本加厉,日日夜夜泡在青楼里头。他生得好,出手又阔绰,青楼里的女子卯足了劲去讨好他,誓要将他溺死在温柔乡里。 劝了三四回都不见效,玉盼桃也无奈了。反正她现在手头有钱,挥霍些也不要紧,便由着玉时英这般去了。 只要人还是健健康康的,就行。 听完沈砚的叙述,叶沉苏啧了两声。 “不错啊。” 沈砚:“你这是羡慕人家了?” “对啊!”叶沉苏理直气壮,“每天吃喝不愁游手好闲,多好!” 哪像他现在,还得白白给地府打工。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面对他这个态度,沈砚竟无法反驳。 他想了想,忽地问道:“那你觉得,他后半生怎么定才算妥当?” “这种废物直接死了不就行了吗?”叶沉苏毫不犹豫答道。 你这态度也转换得太快了!? 第58页 沈砚无语。 但叶沉苏这回可朝地府作证,这绝对是他的真心话。 玉时英之所以会成为他们的目标人物,也是因为他生死簿出了点儿问题。他这个问题也是整本生死簿中最为广泛的,不是被篡改,也不是被移花接木,而是整个后半生都成了空白。 病死之人、意外身亡之人、寿终正寝之人……这些人数都是有着严格而苛刻的规定的。若同一时段病死的人太多,或是意外身亡的人太多,往往容易造成天下大乱,一发不可收拾。 生死簿成了空白,就极容易酿造出这种惨剧来。为了尽快确定人数,这次他们前来并非是寻找最适合的修改法子,而是通过这人的所作所为还有性子来断定他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子。 虽然还没有亲眼见到玉时英这个人,但是光凭着沈砚的话,叶沉苏也能想像出来他的性子了。 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耽于声色……直接横死街头算了。 “再观察个两天吧。”沈砚想了想,最终决定道。 他不像叶沉苏这般做事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凡事必要有了准备才会履行。 叶沉苏不置可否。 然而让他们俩都没有想到的是,不用等两天了,第二天清晨,就出事了。 玉盼桃,死了。 “怎么回事?”得知消息后的沈砚心下一惊。 时间紧迫,他这回也没调查玉时英身边的人,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目标人物的身上。对于玉盼桃,也只当她是个人傻钱多的可怜女子,任由玉时英不断吸血也不反抗。 叶沉苏心里也觉得蹊跷,玉盼桃这死的也太奇怪了。 “怎么死的?”叶沉苏也问了一句。 前来汇报消息的小乌鸦顺了顺自己光洁的羽毛,方才回道:“被毒死的。” “兇手是谁?”沈砚又问。 “不知道呀!”小乌鸦说完这一句,就不见了身影。黑色的羽毛洒了一地,叶沉苏和沈砚脸上俱是万分惊讶。 沉默片刻,还是沈砚率先开口:“直接去现场看看如何?” “随便。” 这才过年第二日呢,如夫人就不明不白地死了,整个贺府上下乱作一团。 大夫人性子软弱无能,这个时候就更靠不住了。贺老爷今年过节还未赶回来,大家看着玉盼桃的尸体,通通不知如何是好。 沈砚这回没有选择光明正大地走进来,而是带着叶沉苏翻了墙头。 “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叶沉苏挑眉。 沈砚没有回话,朝着一个方向径直走去。看着他的背影,叶沉苏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总感觉这时候的沈砚有些不对劲。 叶沉苏忍不住心想道。 然而在看到玉盼桃的尸体之后,叶沉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全都飞了。 下人们没有经验,府里也没有做主的人。大夫人深思熟虑之下,还是决定维持原状,不让下面的人碰玉盼桃的尸体。 “大夫人!”玉盼桃的婢女诗云守在厢房的外面,满脸泪痕,双目通红地看着面前三五成群的人,“夫人她死的不明不白!您就这么想玷污她的名誉吗?” 大夫人是个怯弱性子,躲在人群之后不敢作声。倒是最前方一位人高马大的男子开口了,“这位姑娘,就是因为这个,才需要我们进去啊!我们这里有大夫,且待他进去好好看看,这才能够知道如夫人她到底是为何身亡的。” 诗云却是死活不肯松口:“不!奴婢不信!大夫人,有这个能耐您现在就去请赵大夫来!这大夫不是府上的人,奴婢从未见过,奴婢只相信赵大夫!” 众人簇拥着的大夫人被她这样意有所指,心里也是气急,她动了动口,正欲说道,却被身边的人给拦了下来。 “夫人,您就别顾忌了。”周围人的劝道:“这不过是个小小的婢女,就敢这么嚣张地对您大哄大叫。依我看啊,直接闯进去就得了,理她作甚?” “是啊是啊,夫人莫要太心软了。” …… 周围的人迭声劝道,大夫人听在心里,也有了些底气。沉思片刻,她终于下定决心,吩咐道:“不必理会,直接进去。” 得了她这句话,人群蠢蠢欲动。面前的大汉正想着一把拖开诗云,却突然听得后面传来一阵尖细清亮的叫声。 “住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玉时英拨开周遭的人,费力跑到前头,来到诗云的身边。他皱着眉,毫不惧怕地直视面前那比他高出了一个头的大汉,“你们这是想硬闯女子闺房吗?” “女子闺房?”那大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屑笑道:“那里面的人已经死了!” 死了?! 玉时英闻言,大惊失色。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不顾诗云的阻拦伸手将门打开,第一个沖入了房内。 这房里的摆设与他平日拜访的时候别无一二,空气中还瀰漫着淡淡的脂粉香味。玉时英颤抖着走到中间,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师姐……” “这怎么看都肯定不是自己突发恶疾死的吧?” 凭着隐身咒,叶沉苏毫无顾忌地站在玉盼桃的遗体旁观察。 第59页 地上的女尸衣着干净整洁,一张脸素净得很。她身旁还散落着一盒胭脂,已经在地上碎成几瓣了。想来应该是在想要为自己上妆的时候,突然暴毙的。 “这女人怎么死的?”叶沉苏问。 沈砚看了两眼,“毒发身亡。” “毒?”叶沉苏蹲在地上,伸手蘸了点儿碎胭脂。认真端详了一番,他将手上的胭脂又蹭回了地毯上,“啧,真不入流。” “这毒也是够厉害的,下毒的人是真的恨透了她。”沈砚看着胭脂皱眉。 仅凭着手指尖上蘸了一点点,就足以毒发身亡。这么强的毒性,就算是搁在地府,也太过骇人听闻了。 相较于他的担忧,叶沉苏就显得豁达了。 “走吧,这又不关我俩的事,别平白给我增加工作量了!”叶沉苏伸了个懒腰,方才蹲久了,感觉全身上下都麻了。 啧,没有法力就是麻烦。 想到这个,他悄悄用余光瞥了一下沈砚。 虽然他现在恢復了一半的法力了,但是那个梦着实古怪,这件事叶沉苏根本就没告诉沈砚,对方现在都尚未知情他已恢復了一半法力这一回事。 现在在沈砚的身边,叶沉苏也不敢动用法力,沈砚对于法力极为敏锐,稍有不对,立即就能觉察出来。 “还不走,要等到什么时候?”见沈砚无动于衷,叶沉苏催促道:“走啦走啦,赶紧回去復命!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困死了。” 出乎意料,沈砚轻轻摇头。 “不急,再等等看。” 他话音刚落,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玉时英勐地抬起头。他双眼通红地瞪着大夫人,满腔怒火冲着她去。 “你这个贱女人!你害死了我师姐!你到底想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还是一根勤奋的竹 第39章 风流子(三) “你别血口喷人!” 乍然被玉时英这么一说,大夫人也是气急败坏。她一改先前的软弱性子,颤抖地反驳回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为何要害她!” “你看我师姐如此受老爷宠爱,心里不满,于是以泄私愤!”玉时英说着说着还想冲上来动手,大夫人身边的人见状立即团团将她护在身后。 玉时英细皮嫩肉,不是个擅打架的,还未动手就被人摁在了地上。他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大夫人,双眼好似能喷出火来。 对于这般混乱的场面,叶沉苏并没多大兴致。反正这两人这么对峙着也掐不出个结果来,他一心想着离开。 “你觉得兇手是谁?”沈砚看上去并无立即离开的想法,他站起身,朝叶沉苏问道。 “我哪知道?”叶沉苏没好气地回答道:“反正不是大夫人就对了。” “哦?何出此言?”沈砚又问。 叶沉苏有点奇怪:“你不也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么?怎么这回这么上心?” 据他了解,沈砚的凉薄与他不相上下。正常情况下遇到这些事,定是二话不说直接离开了。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等待一个回答。 叶沉苏撇了撇嘴,随口道:“这毒毒性这么大,绝不是她一个深闺中的妇人可以拿到的。再者,大夫人性子懦弱,这贺府里面玉盼桃也不是一手遮天,二人相安无事了这么久,大夫人怎会早不做晚不做偏偏等到过年的时候下毒?” 叶沉苏说得很是笃定。 退一万步来说,真想神不知鬼不觉弄死玉盼桃,大夫人也绝不会选择下毒这一方法。那一盒胭脂虽有古怪,但是只要问一问玉盼桃身边的人,就能够知道这盒胭脂究竟和谁有关了。 在场的人也有不傻的,制止了玉时英和大夫人之后,突然有人说道:“请大夫进去看看先!” 这一声响起,众人恍然大悟,连忙停止掐架,请大夫入内。 虽然玉盼桃已经身亡,但她不管怎么说还是贺府的妾,这么多男子为在这里也容易引起流言蜚语。大夫人冷静一会儿之后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请众人在外等候,只留自己、大夫和玉时英在里头。 大夫仔细观察了一番,也一下子注意到了散落在地上的那一盒胭脂。 他没有直接上手去碰,而是神色凝重地端详半天,“这胭脂有古怪。” “什么古怪?”玉时英和大夫人异口同声问道。 大夫摇摇头,“我观这位夫人,虽然表面不显,但她身上泛着乌青,显然是身中剧毒毒发而亡。她的手指头上还蘸了一点儿胭脂,应该是在准备上妆的时候身亡的。具体是什么毒,还得容我拿回去推量一番。在此之前,请在座各位都不要再动遗体了。” “诗云!”玉时英也不傻,当即高声发问:“这盒胭脂打哪儿来的?” 诗云原本哭哭啼啼地靠在门边,一听他的话,也是冷不丁楞了一下。目光触及地上的那一盒胭脂的时候,她倒是很快就回想起来的,“我记得这个!这是昨日有人送上门来的!” 送上门来的? 大家面面相觑,大夫人也跟着追问:“谁送来的?” “这个……”诗云颇为为难,“奴婢不知,送过来的人也没有提。只不过在收到这盒胭脂的时候,夫人看上去挺高兴的,应该是什么相熟的人送过来的。” 第60页 她这番话一出,大夫人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玉时英,声音较先前软了几分,“这回你总能信不是我干的了吧?” “诗云,这盒胭脂送来的时候没经过旁人的手吧?”玉时英又道。 “你!” 大夫人气急,这不明摆着还是在怀疑她么! 好在诗云接下来的话打消了她的嫌疑,“没有,绝对没有!对于这盒胭脂夫人可宝贝了,拿到之后就锁在柜子里头了。” “唉,这齣戏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叶沉苏看得有些烦了,伸手拍了拍沈砚的肩,“你到底走不走了?我都要困死了。你要是还想看下去就自己一个人慢慢看吧,我要回去了!” 反正接下来的事情又不关他们的事,真不懂沈砚为何要这么关注。 “走吧。” 叶沉苏:? 这回这么好说话? 不过沈砚所说的走显然和叶沉苏所理解的有些不一样,他们没有直接回地府,沈砚带叶沉苏去的是那家妙春楼。 妙春楼的脂粉香气太过熏人,刚一到,叶沉苏就很不文雅地连打三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满脸莫名其妙:“你又回来这里作甚?” “再观察一段时间。”沈砚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在这儿放置许久,早就凉透了。但就在他倒出去的那一瞬间,冷茶氤氲出了热气,又是一杯热腾腾的茶水,“生平这种东西,还是不能太随意了。” 他们身为地府之人,一句话就能定下一人由生至死的全部。 人心是最为复杂的,无论天庭还是地府,能耐再大的神仙,都无法窥探。每一个人都有着其独到之处,每一个灵魂都与众不同。 叶沉苏心里也明白,他嘴上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算了,爱怎么搞怎么搞,由他自个儿折腾去。 他们没有插手寻找真兇这件事,在这种事情上面过多参与,反而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沈砚说是观察就仅仅的只是观察,静观其变,丝毫没有要帮玉时英的意思。 大夫拿走了一部分胭脂,好好钻研了一番之后,确认了就是因为胭脂带着剧毒,才导致玉盼桃身亡。 这个结果出来之后,大夫人洗清嫌疑,也是松了一口气。说句实话,她虽然心里对于玉盼桃确实颇有微词,但还不至于让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下毒去毒害她。再说玉盼桃身亡之后,贺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堆在她的身上,也让她焦头烂额。 然而同样得知结果的玉时英则是快要疯了。他不停地追问贺府的人,当日给玉盼桃送胭脂的是谁。可整个贺府上下无一人知晓,这个送胭脂的人仿佛不曾出现过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上元佳节。 上元为天官赐福之辰,硬要说的话,中元节才是地官庆祝之时。但是人间盛大的节日,叶沉苏还是不会错过的。一大清早,他就换了一身喜庆的衣服拉着沈砚跑了出去。 出门赏月、燃灯放焰,喜猜灯谜……叶沉苏左看右看,不亦乐乎。 玩累了,二人随便在路边寻了个卖元宵的小摊坐下。当下大多数的元宵不是芝麻馅儿就是花生馅儿,这家小摊则不同,乃是糖桂花馅儿的。 糖桂花中还拌了少许花生碎,不会特别腻,一口要下去只觉满口飘香。叶沉苏没吃过这种馅儿,一口气吃了三四碗,小贩看得都目瞪口呆。 吃着吃着,周围人嘈杂的议论声纷纷飘了过来。在不经意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后,叶沉苏留了个心,悄悄地继续认真听了下去。 “方才我瞧见玉时英了。” “玉时英?那个疯了的玉时英?” “对!就是他。也真是可怜见的,年纪轻轻就被逼疯了!” “此事我略有耳闻,但却不知他究竟是怎么疯了的?” “唉,也是造孽。听说他那个师姐,就那个从青楼被抬到贺府做妾的那个,被人毒害了!自那以后啊,玉时英就疯了一样到处去找兇手,可到现在还是找不到。” “那他也是深情了。” “算了算了,这种晦气事,就别在这时候提了。” …… 叶沉苏又咬了一口元宵,心里倒也有些惊讶。 他竟没看出这玉时英和玉盼桃感情居然如此深厚,想想玉时英那个性子,李復纬死后死性不改,还是天天泡在春楼里头。没想到玉盼桃死了,他居然就疯成了这样。 可悲,可嘆。 他听到的,沈砚也是听到了。沈砚今夜好似没什么食慾般,元宵吃了两个就放下了,全让给了叶沉苏。 他低垂着眸子,头有些低,在五光十色的花灯映照之下,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了许久,他才又抬了抬头,脸上已是一片释然。 这应该是想通了吧? 叶沉苏有些不确定地想道。 他这么想着,脑海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月底的大典,别忘记了。”沈砚说道。 叶沉苏拿勺子的手微微一颤,元宵从勺子上滚了下去。 靠,他还真忘记了! 比起自顾自的地府,天庭那边的神仙可就高调许多了。有个上元节还不算完,非得要在月底也搞一出庆典来。 第61页 这个庆典地府和天庭的神仙们都必须要出席,无要事决不能缺席的。不过一年对于天庭和地府来说未免太快,因此一般百年才搞一次这么隆重而盛大的庆典。 今年刚好,就是轮到了庆典的那一年。以前叶沉苏身为秦广王的时候还能找各种藉口避开,但这一回,他可完全没有避开的理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出门赏月、燃灯放焰,喜猜灯谜】:引用自百度百科,后面其实还有两句:共吃元宵,拉兔子灯。这些都是古代元宵的传统习俗。 原本定的绿头鸭现在打算和风流子并在一起了,也就是说下一个副本现在变成了青玉案 第40章 风流子(四) 过完上元节,沈砚和叶沉苏回到了地府。 刚一回到集院,就有人立即送来了两张请帖。红底金字,俗不可耐,叶沉苏看都没看就扔一边儿去了。 天庭的审美还是那么地令人堪忧。 沈砚也对这份请帖兴致缺缺,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此刻他正提笔写着些什么,叶沉苏凑过去一看,乃是关于玉时英的评点。 “你对他评价这么高?”叶沉苏有些惊讶,“莫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你才这么写的?” “……你想多了。”沈砚面无表情回道。 他这话听起来,好像是生气了? 叶沉苏有些不确定地想道。 这场面着实少见。二人相识已久,现在沈砚已经把他的性子摸地一清二楚了,鲜少会有生气的时候,大多数要不闭口不言,要不就是噎得他无话反驳。 嘛,莫非是他刚才哪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 叶沉苏思来思去,仔仔细细把方才的话回忆了一遍,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说玉时英长得好看的那一句上。 啧,至于吗? 叶沉苏看着沈砚还在写,走上前去把下巴搁在了沈砚的肩膀上。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集中在这一点上了,然而沈砚写字的手依旧稳如泰山,一抖不抖。 “你这是想做什么?”沈砚的话比起先前要冷淡不少,显然是生气了。 “行啦行啦!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叶沉苏又动了动脑袋,嘴停在了沈砚的耳畔旁,“是觉得我正在把你的心揉作一团扔在地上踩?” 当年可是整个地府都知道,沈副官心仪秦广王。 作为当事人的叶沉苏,自然也是知情的。只不过无论二人在怎么亲近,始终有一条线隔着,泾渭分明。 这条线是叶沉苏亲手画下的。他年少风流成性,地府里模样标緻地都少不了被他调戏过,后来眼界越来越高,在外人看来他收敛了些,实际上只是没这么多他看得上亲自去勾搭的人罢了。 但他有一个原则,从不玩弄身边的人。倒不是说他有多高尚,纯粹只是觉得这样子很奇怪而已。 看了太多在一块又分开后的要死要活,叶沉苏更偏向于一次性关系。因此得知沈砚对自己的感情后,他第一反应是惊讶,然后置之不理。 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这小子先前和他就跟八字不合那样。后来乖顺了一点,但也不见得有多看得起他。怎么好端端的,就成这样了呢? 叶沉苏想着想着就出了神。 沈砚写完评点,正欲开口让叶沉苏把头挪开,却在余光瞥见身后人那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之后硬生生地住了口。 叶沉苏很瘦,下巴搁在他肩上硌得疼。但沈砚什么都没说,任由他这么靠着。 他甚至还想着更过分一些。 但他不敢。 当晚,正准备入睡的叶沉苏揽镜一照,蓦然发现他的下巴居然红了一片。 叶沉苏:…… 所以他到底是靠在沈砚肩上走神了多久???这印子居然到现在还没消! 殊不知沈砚入浴时,看着肩上的一片淤青也是这么想的。 正月三十,天庭大庆。 饶是叶沉苏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地换上一身红衣,穿金戴银地出发了。沈砚的衣着比他要隆重些,换得是特意定制的黑白红三色袍子。 地府十王加上他,这可是地府的门面,万万不可马虎的。 为了此次庆典,天帝特意开闢了一座云岛来招待来宾。不过沈砚倒是不用上云岛,他们直接前往天宫即可。 任职集院主令后,沈砚也参加过几次天庭大庆了。他轻车熟路地带叶沉苏前往天宫,不出意外地在门口就被拦下了。 “你带我来天宫做什么?我又进不去。”叶沉苏奇怪道。 沈砚没有答他的话,从怀中掏出请帖。门口的天兵里有个老熟人,一看他们过来,神色顿时变化莫测。 检查完毕,天兵开门放行。叶沉苏和沈砚神色自若地往里走去,擦身而过也当做不知情。 还是对方先沉不住气了,开口喊道:“站住。” “有什么事吗?”沈砚停下脚步,语气里含着淡淡的不悦之意。 官术气唿唿地走上前去,但直到到了二人的身前,他才发现自己无话可讲。只能直愣愣地看着他们,绞尽脑汁找理由。 “这莫不是个傻子吧?”叶沉苏忍不住传音道。 “看起来的确有可能。”沈砚很难得地附和了一声。 看官术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来,他们也懒得等了。直接绕开官术,继续朝天宫里头走去。 第62页 对于许多人来说,天宫绝对是华美非凡的。金银玉器全都加之于其上,一砖一瓦都很是讲究。 但实际上,天宫甚至比一些神仙的宫殿看起来还要寒酸些。从外观上看去,整座天宫都是泛着光泽的白,没有一点儿杂色。光华流转,如玉般质地。 比起那些镶金银珠宝的宫殿,它要显得更为大气庄重。抬眼望去,如若庞然大物盘踞一方,连绵不断,一望无际。 叶沉苏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惊讶,沈砚亦是如此。二人踏入主宫中,立即有仙子上来引着他们落座。 现在来的人还不是很多,天庭那边来了几位神仙,反观地府这边,竟还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倒是成了地府中最早来的了。 叶沉苏很不在意地扫了一圈在场的神仙,在看到其中一个身影的时候,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要跑路。 “啧。” 他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但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就算只做个口型,也像是靠在他们耳边说话的那样。 因此叶沉苏这一声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叶沉苏。” 威严的男声似是能穿透一切,伴随着声音落下,就一转眼的功夫,一名男子出现在了沈砚和叶沉苏的眼前。 沈砚不认得他,不过看叶沉苏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人不简单了。 尤其是在仔细瞧上两眼之后,能发现男人和叶沉苏有着一样的紫眸。但除了发色和眸色之外,二人也没其余的相似之处了。 “爹。”叶沉苏弱弱唤了一声。 无命神叶绝闻言眉头紧皱,“你这怂样又是跟谁学的?六百多年不见你倒是更没出息了。” 沈砚听罢心里忍不住吐槽:叶沉苏估计也就在父母面前才是这个样子了,换做平时,肯定目中无人理直气壮,完完全全不可能像现在这么怂。 对于叶绝的话,叶沉苏根本不敢反驳,他又中气十足地唤了一声‘爹’,叶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对父子,有点意思啊。 看到这幅场面,在场的神仙都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知道叶绝和叶沉苏的开始扒起了陈年往事,不知道的赶忙问知情之人,势必要掌握第一手八卦。 无命神的八卦啊! 这可是极为难得的。 “听她说上次你去看过她了?”叶绝问道。 叶沉苏反应极快,立即从这无头无尾的话里面提炼出了那个‘她’指的是谁,“上回时间紧凑,而且是因为有要事处理必须得找娘来帮忙的,所以没来得及拜访你……” 嘴上无比恭敬,内心却是有一万句话想要骂出声。 比起傅萝来说,叶绝对于叶沉苏来说更不好对付。娘那边顺着她的心意讨好她就行了,但到了老爹这边,休想能够矇混过关。 死板、苛刻、严格……众神们对他的印象大都如此。叶绝为人不苟言笑,开个玩笑都仿佛是在侮辱他那样。因此在得知他和霍国仙子傅萝在一块儿了之后,整个天庭大跌眼镜,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公事要紧。”叶绝话不多,看起来也没有要和叶沉苏进行过多交谈的意思。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回到原本的座位上去了。 叶沉苏趁他转身那一瞬间,暗地里长唿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 也不怪叶沉苏怂。叶绝教子之道相当简单粗暴——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被打出心理阴影来的叶沉苏表示自己怂的理直气壮。 天庭那边陆陆续续有人来了,地府这边叶沉苏等来等去,还是只有他和沈砚。 他很想开口和沈砚吐槽一下,但刚才出的丑让他欲言又止。开口说话肯定不成了,这里头的神仙们交头接耳都得拿法力布屏障才能防止被别的人听见的,他现在在沈砚眼里还是个法力全无的废柴,这法子行不通。 至于传音,在场的人法力高深,这个时候传音相当于公开处刑。 可要一直憋着不说话,真的很难受! 叶沉苏暴躁了,他伸手扯了扯沈砚的袖子。沈砚转头看了他一眼,法力构筑出屏障,“怎么了?” “行了。”终于能够毫无顾忌地开口说话了,叶沉苏心满意足,“没事,就是想找你说说话。” 沈砚:“……你有病吗?找我说话扯我袖子做什么?” “没有。”叶沉苏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这不是身上没法力嘛!一开口肯定又被那些老傢伙听了去。” 行吧。 沈砚只能微笑着接受了他这个理由。 等等,这话题好像拉得有点远了。 叶沉苏赶紧把话题拉回自己最开始所想的问题之上,“那帮傢伙怎么还没来?不会是打算集体翘掉这场庆典但是忘记通知你了吧?” “不是。”沈砚摇摇头,“我方才问过了,他们现在正在商议一些事情,需要晚点再来。” “哦。” “怎么?你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沈砚挑眉。 叶沉苏很失落。 要是地府真的准备翘掉这次庆典就好了,天知道他根本就不想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页 过渡章_(:3」∠)_ 第41章 风流子(五) 可十王聚一块商议,这事也是极为难得的。 地府十王之间关系也不怎么密切,例如仵官王吕太熙,除了毕嘉禾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外,其余人鲜少能够见到她。还有都市王黄子明,性格乖僻,大家也不愿和他常打交道。 除非像是上回生死簿被盗那件大事,很少能够惊动十王一起商议。叶沉苏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了,地府这是又出了什么事? 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只差天帝以及地府十王。 “怎么还不来?”叶沉苏随手拿过一只蟠桃放到沈砚面前,沈砚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用法力帮他把皮削了。 又等了许久,十王终于过来了。他们是在同一时刻来的,除了阎罗王没有用真身,其余人清一色的黑白红三色袍,这一亮相乍一看颇有震慑力。 “小沉苏,小砚。”毕嘉禾在叶沉苏的身边落座,笑眯眯地朝他们打了个招唿。 “嘉禾姐。”叶沉苏说完朝叶绝那边努努嘴,“你不去打个招唿?” 毕嘉禾摇摇头,“这个么就不必了,等会儿再说吧。” 刚才还没看出来,但现在定睛一看,叶沉苏发现毕嘉禾的精神状态并不怎么好。 再观其余八王,也是神色各异。薛本初和余元瑛仍是一脸严肃,黄子明、吕太熙以及厉豫倒是脸色平静,但陆半仙和蒋长逸脸上明明白白地带着愁色。 接着刚才设下的屏障,叶沉苏朝沈砚问道:“地府又出事了?” 沈砚摇摇头,“不知,他们没和我提。”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是把你从地府给开除了吗” “来了。” 听了沈砚这句话,叶沉苏赶紧坐直了身子。他身边的人也一样,不约而同地转向殿门处。 由远及近走来了一人,准确来说,是飘进来的。他不似人间所公认的天帝那般魁梧雄壮,反倒是仙风道骨,风度翩翩,年纪看起来不大,一身华裳,犹如哪家的公子般。 他的模样很是年轻,看起来也就是二十上下。乍一进门,天庭的神仙们异口同声:“参见天帝!” 天帝帝衍摆了摆手,语气柔和,“免礼罢。” 天帝一职换代极为缓慢,几千万年都不见得会换一任。帝衍继位不过千年上下,这样的年纪在天庭,说实话,和三岁稚童差不多。 接下来的流程叶沉苏倒背如流,天帝先来一回祝词,接着阎罗王也说一番。等二位都发完言了就欣赏一下仙乐歌舞,歌舞完了仙君神君什么的依次送祝福……这么折腾下来,起码得弄个一天才能结束。 头几回参加还是挺新鲜的,但回回都是这个套路,叶沉苏已经腻歪了。 这哪是大庆啊!分明就是在受罪! 叶沉苏已经暗自在心里打定主意等阎罗王说完就让沈砚弄个障眼法美美地睡觉去好了。 帝衍想来也是知道大家对发言这种事不怎么感兴趣,择了两句好话说了一下就把话头传给阎罗王了。 “不知阎王对于此回大庆有何要说的?”帝衍脸上一直带着浅笑,显得很是温润。 可这笑容在叶沉苏那边看来仅仅只是皮笑肉不笑,看着还有些怪渗人的。 “免了。”阎罗王声音听着有些冷淡,“直接开始即可。” 他的冷漠显得极为不给面子,天庭那边立即有神仙黑了脸。 地府这边都不以为意,显然是习惯了。 “也好。”帝衍轻笑了一声,下头一直候着的仙子们会意,从左右两边鱼贯而出,翩翩起舞。 叶沉苏无心看歌舞,也没去睡觉,他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帝衍和阎罗王的关系,越来越差了啊。 他还记得上任天帝的时候,地府和天庭虽然也有不和,但阎罗王和天帝关系却是极为密切,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的。结果帝衍继位后,不知怎么一回事,开始处处针对地府。 起初地府这边还能容忍,可谁料到了后来,天帝变本加厉,几乎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了。他这边这般无理取闹,忍了几回地府也不忍了。现在两边但凡有一点儿交涉,基本上都是在互相挑刺互相针对,绝不会和和气气地相安无事下去。 为何帝衍会如此针对地府? 谁也不知情,天帝的心思极为难猜。 但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这个梁子实实在在地结下了。现在地府里面一提到帝衍,大家第一句说得基本都是‘呸’。 歌舞精彩却不惊艷,叶沉苏看着看着,眼皮子上下开始打架了。 他偷偷地动了动口:“你掩护我一下,我睡一会儿。” 说完也不管沈砚同意与否,一手撑着脸,闭上了双眼。 沈砚看他这样子颇有些头疼,但他也没去弄醒他。这里头坐着的人里面的睡觉的不止叶沉苏一个,吕太熙和黄子明这二位光明正大地趴在桌子上直接睡了,十分不给天帝面子。毕嘉禾眼神飘忽,一看就是心思不在歌舞上。 余元瑛身边倚着碧箩,二人正切切私语;泰山王董熹平大快朵颐中,全副注意力都贡献给了案上的食物;厉豫工作狂本性难移,直接拿出纸笔开始处理起公务…… 第64页 相比之下,叶沉苏这还能装个样子的已经算好的了。 然而他也就眯了一会儿,就被一阵惊唿声给吵醒了。 不只是他,其余王那边也被惊动了,停下了手中的事,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在了大殿的中央处。 那里站着两名女子,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但她们的气质和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相反的,明明穿着同样的衣裳,却是一个清纯,一个妖艷。 这种对比太过古怪了。 “怎么回事?这两人谁啊?”叶沉苏低声问了一句。 “不知。”沈砚看向对面,不知为何,天庭那边的人神色都有些难看。 有古怪。 “天帝。”资歷颇深的令凡神君直接站起了身,目光如炬,“天庭大庆是天庭与地府的庆典,为何您要请两只妖过来?这不合规矩。” 她倒是胆大,居然敢当众这么质问帝衍。 只不过这对姐妹花居然是妖,这是叶沉苏没想到的。天庭大庆,请两只妖过来,帝衍这是要做什么? 叶沉苏顿时睡意全无,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好戏。 “令凡神君,吾不过是看这大庆略有些枯燥,方才想着请芸雅同芸琴来助阵罢了。”帝衍面色不改,笑吟吟地回道。 令凡神君脸色着实难看,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姐妹花的厌恶,“天帝,您这样做,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四字她灌了法力加了重音,一字一字地击在众人耳里。 这个时候,飞泠仙君也站起了身,开口道:“天庭大庆,除众神仙外,不可再请他人。” 帝衍闻言,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一些。他看着飞泠仙君和令凡神君道:“二位这是拿着上古的腐规朽令来同吾说教?” 他这话一出,就连叶沉苏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他知道帝衍存了些反叛的心思,不热衷于遵守那些个条条框框。但这可是天庭大庆,这也敢无视规令,未免也太嚣张了些。 令凡神君和飞泠仙君听了这话,也知他们跳出来反对引得帝衍生气了。 然而就算是被帝衍记恨,他们也得说。 “我等绝无冒犯之意!”令凡神君走到了大殿的正中央,直面帝衍,“天帝,这样做不妥。” “令凡神君是不想继续看下去?官术,麻烦你请她出去。”帝衍似是厌烦了一样,将视线转向了姐妹花身上,“开始演奏吧。” 突然天降一任务,还是把向来直言直语十分难缠的令凡神君给请出去,官术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可天帝下的任务他又不可能不执行,只能苦着脸带着几名天兵走到令凡神君的身边,好声好气地劝对方出去。 看惯了官术仗势凌人的样子,叶沉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低声下气的模样,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令凡神君并不买帐,站在大殿中央就是不肯挪动半步。而她身后的芸雅芸琴已经拿出了一张琴与一张琵琶,准备开始演奏了。 主位上的帝衍不耐烦了,声音又冷了几度,“官术。” “是。” 无奈之下,官术只好用了个瞬移术,把令凡神君给强制瞬移走了。这回令凡神君倒是没有反抗,但叶沉苏能清楚看到,她最后张嘴朝着帝衍做了个口型,脸上的表情满带愤怒与无奈。 再看其余神仙,表情各异。 看起来,这几百年里天庭发生了不少事啊。 叶沉苏不由开始好奇,帝衍到底做了什么了? 看到令凡神君都被请出去了,飞泠仙君虽然还是气不顺,但也暂时低了头,坐回了原位。 大殿中央,芸雅和芸琴的演奏也开始了。 本来叶沉苏以为她们会是单纯的演奏罢了,没想到并非如此。清纯些那位怀抱着琵琶,翩翩起舞,而妖艷的女子则直接站在了琴上,用脚拨动琴弦,奏出妙音的同时,身体也在舞动。 叶沉苏第一次瞧见这么新颖的演奏方式,禁不住聚精会神看了起来。 二女虽然是妖,但这模样身段真的没得挑。也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妖,才能如此曼妙动人。 人美,舞美,乐音动听。 相比之下,方才登场的那些仙子简直贻笑大方。 然而就在这场演奏将完之际,变故骤生。 只见那位拨弄琵琶的清纯女子手腕一番,手上亮出了一把通体黝黑的匕首。她仍抱着琵琶,整个人飞跃而起,直指帝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会比较晚,请大家见谅_(:3」∠)_ 第42章 风流子(六) 这变故来得太过于突然,天帝身边的天兵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看着女子步步逼近。 再接着只听见‘哐当’一声,女子突然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啊!” 众神瞧见天帝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修长苍白的手,很是轻巧地握住了那一把匕首。女子那一只方才持刀的手从小臂以下已经全部消失了,犹如被人干净利索地一刀切下那般。 这一切都太快了,叶沉苏就算目不转睛,也完全跟不上事情发展的速度。 “还不快将她拿下?”阎罗王淡淡说道。 这一语惊醒了还未反应过来的帝衍,他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而后很快就恢復如初,抬手示意,“天兵天将,将这对大胆妖女拿下。” 第65页 不对! 叶沉苏勐然觉察到了奇怪之处。 清纯女子已经暴露出来了,那妖艷些的那个呢?现在她在干什么? 他忙转头看向大殿中央,只见对方已经停下了舞蹈。她除下了臂上挽着的纱,改用手持住。再然后,莲步轻移,一转眼就来到了叶沉苏的面前。 不行! 叶沉苏反应极快,冒着暴露的危险下意识想着要动用法力。可面前的女子在一瞬间,居然变了一张哭脸出来。 对方的泪水大滴大滴往下掉,叶沉苏觉得自己喉咙仿佛被什么人给掐住了一般,连唿吸都不顺畅了。 好……难受…… 方才凝聚的法力瞬间消散,已经来不及了。 也就一晃眼的功夫,纱缠绕在了他的脖颈上,叶沉苏最后的意识消散,只在模模煳煳中听见沈砚很不顾形象地大喊了一句—— “沉苏!” 按理来说,他该是陷入沉睡的。 可不知怎么一回事,叶沉苏现在无比清醒。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乏力,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他了,想动一下手指头,难度都堪比登天。 他索性放弃了这个念头,任由自己躺着。 他有些累了。 意识混混沌沌,他有时无比清醒,有时又一片煳涂。交错之下,他脑子一片混乱。 突然间,遮挡在眼前的黑色渐渐散去。他又看到了一片白雾,和上回一样的白雾。 “现在感觉如何?” 是那道声音! 和上回,叶沉苏在梦里听到的一模一样的那个声音! 叶沉苏突然清醒过来,他尝试着动了动口,还好,这里并非实体,他还是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的。 “是你派人过来刺杀我?”叶沉苏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怎么可能?”对方似是觉得这句话有些好笑,压着声音笑了一声,“若我真想杀了你,比弄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叶沉苏闻言冷哼一声,“你还没这个能耐!” 这人真是好大的口气! 可对于他的话,叶沉苏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面前的人可是能把上古的法器都给毁掉一半的,就算是在法力全盛时期,叶沉苏自认也没这个本事。 他到底是谁? 白雾带着些寒意,叶沉苏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他回过神了,不再去过多发散,而是把心思都放在了面前的人身上。 这个人实力很强,毋庸置疑。 “有没有这个能耐,可不由你说了算。”对方这回心情不错,说的话也多了起来,“我过来只是想问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这是在拐骗三岁小孩呢?”叶沉苏觉得十分好笑,“我现在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样还妄图拉我进去?” “无界。” “什么?”叶沉苏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暂时只能透露这么多了。你只需要知道,加入我们对你来说有好处就行。”对方的声音逐渐变得虚幻起来,“下一次,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意识逐渐朦胧,他最后一句话叶沉苏仅仅挺了一半,就再次失去了意识。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天庭大庆,居然有妖敢在天宫当众行兇,这一消息传出,整个天庭都震惊了。 不过在得知受伤的是地府的人之后,天庭这边幸灾乐祸的多过为此担忧的,大家都在等着看地府的好戏。 那两只妖受了盛怒的天帝的一击,当场灰飞烟灭。 杏花岛。 这个终年被仙雾缭绕的小岛实际上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大,上面仅有一间二层的小楼,一汪清泉,一座亭子,几棵老树,在偌大的天庭之中,甚至可以说是小得可怜了。 天庭温暖如春,但杏花岛上此时细雪飘扬。入眼处皆覆盖着一层细白的雪,颇有些萧条肃杀之意。 沈砚站在那一口结了薄冰的池子旁,垂首看着冰面出神。 “每天都站着这儿看,能看出天机?”遥遥传来一道骂骂咧咧的女声,下一刻,傅萝就出现在了沈砚的身后,“有那个空倒不如回你的集院去好好工作!别成天来我这蹭吃蹭喝蹭住!” 她每句话都蕴含着暴躁,若换做其他人听了不生气也觉得憋屈。可沈砚听完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还是愣愣地看着冰面,仿佛一座雕塑一般。 傅萝也拿他这木头一样的性子没办法,又骂了几句之后甩袖离开了。 他们的心情都很糟糕,因为自从上回天庭大庆上叶沉苏遇刺之后,已经过了一年有余了,叶沉苏都还未醒来。 他没有死,只是陷入了昏迷。可这仙人之躯不似人身,里头的玄妙晦涩深奥,无人能够探索清楚。就算是阎罗王和帝衍,也仅仅只能保证叶沉苏没有死亡,至于他什么时候能够清醒过来,无人知晓。 将他送去其余的地方沈砚也不放心,斗胆来求了一下傅萝。傅萝倒是很快就同意了,她没有去参加天庭大庆,一看到自己儿子居然变成了这副样子,气得恨不得直接去找帝衍算帐。 骂归骂,但她还是为叶沉苏好的。将他安置在杏花岛里后,原本沈砚是被拒之门外的。可他就是不肯离开,傅萝拒绝放他进来,他就在杏花岛外面等。 第66页 一等就是十几天,十几天里他根本就没离开过。 恰好叶绝过来探望叶沉苏了,看到等在一旁的沈砚,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离开后,上回载着傅萝出来的那只雪白飞禽也飞了出来,来到沈砚的面前。 登上杏花岛,沈砚第一时间去看了叶沉苏。不过他什么都没做,也不是天天在叶沉苏的床边守着,大多数的时候,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发呆,整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情况如何。” 今日难得有空,叶绝又过来看了一眼叶沉苏。 “还不是那样!”傅萝没好气地说道:“躺在这儿就跟躺尸似的,还占地!” 叶绝已经习惯她这暴躁的性子了,看着床上的叶沉苏,他突然道:“这件事太蹊跷了。按理来说,不应当有人会来针对他的。” “我当然知道啊!可这有有什么用?”傅萝哼了一声。 当时天宫殿里头这么多人,偏偏就将矛头对准了叶沉苏,这也太过于奇怪了。 傅萝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幕后主使是知道以前那件事的。” “什么?”叶绝听罢,眉头紧锁,“你好好照看他,别让人趁机而入了。那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去暗中查一查。” “你小心一些,可别也被人暗中给阴了!”傅萝说完就不再看叶绝了。 “我知晓分寸。” 叶绝离去之后,傅萝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们说的那件事,是什么?” “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不要偷听别人说话吗?”傅萝嘲道。 身后的沈砚现出身形,对于她话中带着的嘲讽之意无动于衷。 叶绝神力与他不相上下,方才叶绝没有出声点出他,想来也是有意让他听到了。 他稍微有点在意。 那件事到底是指什么? “无意冒犯傅姐。”沈砚神色冷峻,他在外人面前的形象一向是不苟言笑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告诉我一下。这件事牵扯颇深,我跟从了他许久,您说出来说不定我也知道一点,有助于早日揪出幕后之人。” “老娘爱说不说!我现在就偏不想说了!” 傅萝看起来心情是相当地不好,说话也极为不客气。 沈砚则是嘆了口气,“是眼泪,对么?” “你怎知道?!”傅萝闻言甚是惊诧,而后又反应过来,“哼,是我忘了,你当时就坐在他身边,能够注意到这件事也不奇怪。” “眼泪到底有什么问题?”他当时的确是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的。叶沉苏那时候的反应太过奇怪了,他明明觉察到了,也能够做出反击,而偏偏在看到对方掉下眼泪的时候,他居然迟疑了。 再联想到先前也曾经有这么一次,叶沉苏看到泪水之后整个人都失控了。他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叶沉苏见不得眼泪。 但他从来没开口问过,叶沉苏不想说,那他就不问。 可是现在,这个死穴被人给利用了。他突然开始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了。 “是他幼时发生的一件事。” 嗯? 原本沈砚已经做好了傅萝不会回答的准备了,没想到她居然开口解释了。 傅萝嘆息一声,“是我疏忽了,这件事解决后就应该弄死所有相关的人,不然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了。叶沉苏幼时,被妖那边绑架过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早八点就爬起来码字了,终于赶完了_(:3」∠)_等会儿还有课,先去苦逼兮兮地准备上课了 第43章 风流子(七) “绑架?” 沈砚难得地流露出了一分惊愕来。 据他所知,叶沉苏应该是从小就生在天庭里面的。在天庭里头也能被绑架,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谁也不知道那妖怎么混进天庭来的,当时照顾他的人十分不尽责,在他被妖偷走的第二日我们方才知晓。”傅萝回忆起来的时候,脸色还有些难看。 这也难怪,自己儿子在天庭居然被妖给偷走了,这活像是被人一巴掌扇到脸上,火辣辣地疼。对于傅萝和叶绝来说,这更是奇耻大辱。 这件事他们没有声张,直接就去找了天帝。天帝知晓之后却让他们暂且按下心来,说叶沉苏现在暂时还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二人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足足十日之后,方才有消息传到了天庭。那只绑走叶沉苏的妖要求他们拿神器去换,心切的傅萝自然是一口答应了。 趁着交易的功夫,他们带着天帝派下的天兵,一举擒获了这只胆大包天的妖。但他们在找到叶沉苏之后,却是如坠冰窟,心遭到了狠狠地一击。 “那时候他已经被折磨得看不出人形来了,仅凭着神仙之躯还能够吊着那么一口气。鬼知道那挨千刀的妖在那些天里到底对他都做了些什么!”傅萝说到这些的时候,神色十分狠厉,显然是气急了,“我们将他带回来后,也不敢请别的仙君神君给他治疗。这件事太过骇人听闻了,我们也不想声张出去坏了他以后的声誉,最后只能找略懂些医术的嘉禾给他治一治了。” “足足养了十年,他的伤才算是稳定下来了。可自那以后,他就落下了见不得眼泪的毛病。” 第67页 虽然没有经歷过这件事,但光听着傅萝的描述,沈砚也能想像出当时有多么惊心动魄。 他到底都遭受过些什么? 沈砚低头看向叶沉苏,对方眉头紧皱。他忍不住伸手去抚平眉间的细纹,在将要触及的那一剎那感觉到了不对。 等等! “你醒了?”沈砚试探地问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眼看着装不下去了,叶沉苏只好睁开眼。因为躺了太久,他面部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了,好半天才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来。 嗓子有点疼,他还是不出声好了。 但这点动作就足以让沈砚欣喜若狂了,他一把抓住了叶沉苏的手,如同珍贵的东西失而復得一般紧紧地攥住。他用的力道很大,叶沉苏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咳咳咳。” 身后倏地传来几声干咳,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骂声,“你小子早醒了也不吱一声?真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啊!” 这一声令得沈砚如梦初醒,立马松开了手,并将手负在身后装作无事发生。 傅萝啧了两声,也走到了叶沉苏的床边。一上来,她就一巴掌拍在了叶沉苏的床沿边上。 整张床都为之一颤。 沈砚:…… 叶沉苏:…… 他的个亲娘诶! 这一巴掌幸好不是冲着他来的,不然刚醒过来没多久的他估计就得当场去世了。 当然傅萝心里也是有分寸的,这一掌只是在发泄这么久以来心中的怒意罢了。拍完之后她就转身走人了,只留下沈砚陪在叶沉苏的身旁。 “她是真的生气了啊。”叶沉苏试着开口道。出乎意料,除了喉咙有点儿干涩以至于声音有些沙哑意外,他没感觉到任何的身体不适。 那一份一直缠绕着他的痛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是自然的。”沈砚说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不错,没什么大碍。”叶沉苏一边说着一边还试图下床走一走,沈砚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先别动!” 他很是紧张,这句话几乎是下意识吼出来的。 被他这么一吼,叶沉苏愣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砚沉默了一会儿,半响挤出一句:“抱歉。” 小砚子这个状态,有点太过一惊一乍了啊…… 叶沉苏心想道。 不过联想到先前他和傅萝的谈话,他倒是能够理解一点了。沈砚却是总是一心牵挂着他的,这点他从不否认。 可他这样子,会不会有些太敏感了? 叶沉苏没经歷过这些事,自然不会知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他就算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很不正常。 自打从狱里出来后,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沈砚上哪儿都要带上他,而他因为没有自保之力,也乐得跟在他的身边受着他的庇佑。不过现在看来,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相处之道! 话说回来,他额上的符咒怎么样了来着? 叶沉苏看了沈砚一眼,很自然地手抚上了额头。符咒还在,他用手粗略地丈量了一下,果然,还是缺了那一半。 “你都看到了吧。”他突然有些厌烦。 沈砚颔首。 算了,告诉他也无妨。 叶沉苏将那两个稀奇古怪的梦和那个神秘的人都同沈砚说了,沈砚听得很认真。等他说完后,还给他沏了一杯蜜水。 叶沉苏接过一饮而尽。 “你说的那个人,很不简单。”沈砚道:“话说回来,我刚才和你娘的话,你听了多少?” 叶沉苏:??? 怎么又扯到这个上来了?他们上一秒还不是正谈论着梦吗?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叶沉苏还是如实说了,“老爹一走我就清醒了,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所以这和我要说的有关系吗?” “没关系。”沈砚这个回答让叶沉苏几欲吐血。 没关系你还问?! “但是我想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沈砚正色道:“我觉得这和我要查的事情有关联。” “能有什么关联?”叶沉苏一脸莫名其妙。 “暂时还不能说。” 靠! “你这是在逗我?”叶沉苏满脸不信。 沈砚无奈地笑了笑。 “算了,你自己看吧。”叶沉苏摊了摊手,“时间久了我都有些不记得了。” “嗯?”沈砚没想到叶沉苏这回竟然这么好说话,不由有点惊奇。 说起来,自从醒转之后叶沉苏就变得沉稳许多了,不像先前那样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整个人都正常起来了。 这是被那妖女给勒坏脑子了? 沈砚一边无厘头地想着,一边将手搭上了叶沉苏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持着如梦令,口中则在低声念咒。 过了一会儿,如梦令的扇面上出现了一副画面。定眼一瞧,那画面居然在缓缓地动! 这是叶沉苏曾经的记忆。 画面有些模煳。时间过得太久了,估计叶沉苏自己都要将这件事忘却。 有些时候还会中断或者完全看不清楚,叶沉苏不记得的,如梦令上面也是呈现不出来的。它所能够转述的,只有叶沉苏自己记得的片段。 第68页 一开始沈砚只看到了一片漆黑,因为这是叶沉苏的视角,他并不能够看到叶沉苏当时是什么模样。 这段漆黑持续的时间有些长,如果不是因为上面有亮红色的光点在浮动,他都要当做这是叶沉苏忘记的事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光点一开始还很少,慢慢地,一点一点开始变多。到了后面,几乎整片漆黑都被这一片红给占据了。 又等了许久,终于有光投了进来。 沈砚这才看清楚,这些光点到底是什么。 他宁愿自己不要看清楚。 是蜘蛛,密密麻麻的蜘蛛。那亮红色的点,是他们的眼睛。 这些蜘蛛都在看着叶沉苏,虎视眈眈,蠢蠢欲动。他们离的有些远,但这并不妨碍被他们给噁心到。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蜘蛛在这里? 借着那一缕光,沈砚勉强认出了叶沉苏应该是在一个昏暗的洞穴里头。可惜回溯只能看到画面,并不能听到声音,不然还能凭着周围的一些声音来判断一下他现在的状况。 突然间,那群蜘蛛疯了一样往两边挤。它们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限制住了,无法往前进,因为数量太多也很难往后退。这么记着记着,不少蜘蛛被挤爆了。流出的浆液黑漆漆的很是噁心,光看着这样的场面,沈砚就有些不适了。 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当时叶沉苏眼睁睁看着发生的,他现在看到的画面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蜘蛛们空出了中间的一条路,那一抹光突然变强了一点,让沈砚能够看得更清楚些了。他看到有一道曼妙的人影,一步一步朝着叶沉苏走来。 走过蜘蛛身边的时候,这道人影停了一下。然后,洞中火把突然燃起,照得整个洞穴灯火通明,里头的景象一览无遗。 这时候画面闪了几下,一开始沈砚还以为叶沉苏这是在眨眼。但随着画面变得模煳朦胧他,他惊觉这并非眨眼。 叶沉苏在哭。 那一道身影也摇身一变,四肢逐渐伸长,头髮飘起。她的下身开始不断膨胀,最终成了一个巨形的蜘蛛。 但她的上半身还是人形。 化身成这副模样的时候,一转眼,她就勐地出现在了叶沉苏的面前。她的脸几乎是贴在叶沉苏的脸上的,一张脸骤然放大,单单这么看着,仅仅一眼,沈砚就萌生出了强烈的反胃之意。 第44章 风流子(八) 那一张方才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脸此时就如同一张脸皮贴在一块木头上似的,死气沉沉,扭曲得可怕。唇鲜红到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赤色的双眼紧紧盯着叶沉苏。 她的脸皮上还有缝合的痕迹,针脚稀疏,歪歪扭扭地。在脸上还有一块被扯烂了的皮,皮下翻出腐烂的肉,噁心至极。 她应该是在说话,可沈砚没办法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这只妖说话没有用嘴,而是用法力传播的。 过了一会儿,妖慢慢往后退了几步。丑陋而臃肿的下半身实在是不堪入目,沈砚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继续看了下去。 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只见面前的蜘蛛女妖赤色的双眼流下一行清泪,她就保持着这么一个哭泣的表情,唇微微一张,吐出一条黏煳煳的蛛丝。这条蛛丝直指叶沉苏,下一刻,如梦令上的画面就消失了。 “啊啊啊!”床上的叶沉苏叫道。他的脸上、身上全是汗,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扭曲,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病态了。 沈砚赶紧切断了回溯,紧张兮兮地看着叶沉苏。 将近一刻钟,叶沉苏方才渐渐冷静下来。然而纵然如此,他还是蜷缩起了身子,侧身躺在床上双手抱住腿,整个人缩作一团茧,做出防卫的姿态。 “不要怕,是我。”沈砚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能够感觉到,手下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不用怕。”他又说了一遍。 随着他的安抚,叶沉苏渐渐放松下来了。半响之后,他才睁开双目,先是用眼睛把周围给打量了一遍,然后才松开手,直挺挺地瘫在床上。 方才的回忆,他完全不想再经歷第二遍了。 就算很不想,他也必须得承认这是他终生的噩梦。 房间里一片寂静。这是杏花岛小楼的第二层,从窗子往外看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树。细雪已经停了,光秃秃的树枝上积压了一层厚厚的雪,看着有些刺眼。 叶沉苏突然开口说道:“哭儿姬。” “什么?” “她叫哭儿姬,你应该听说过的。”叶沉苏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窗外,背对着沈砚,“那十天里头她一直变着法子折磨我,她就是个神经病。” 哭儿姬。 这个名号实在是太过响亮了。 就算是过了这么久,沈砚也常常听说过。 哭儿姬本体乃是一只蜘蛛,她法力高强,在那个时候也是妖中的最强者之一。而让她臭名远扬的则是她的一个癖好,她特别喜欢掳走男童,并且用各种各样的法子去折磨和虐待。有人粗略记过,死于她手上的男童至少有千名。 这么一个心思歹毒的女妖,当时的记载是说她胡作非为,天庭都无法容忍。天庭派下天将,将她给消灭了。 不过结合傅萝的说法,沈砚倒是能知道当时天庭动作为何如此迅速了。 第69页 一般对于那些总在人间胡作非为为非作歹的妖天庭总是睁只眼闭只眼的,鲜少会主动去招惹。毕竟妖又不属于天庭管辖范围之内,一般这种事情最后都是算在地府的头上的。 当初听闻这个事件的时候沈砚还惊讶过为何天庭那一回的行动如此迅速,比哭儿姬更过分的妖也不是没有,但就偏偏是她,居然还惊动天帝亲自将其给弄死了,实在奇怪。现在想来,估计也是因为哭儿姬招惹到了傅萝和叶绝,方才死得这么快的。 砚想像不出叶沉苏那几日,在她手下到底经歷了什么。 火烧至皮露骨、用针在皮肤上刺绣……光他所知道的手段就已经如此残忍了,估计若不是因为叶沉苏生来就是神仙之躯,定是早早就死在哭儿姬的手下了。 “她总在哭。”好一会儿,叶沉苏又道:“边哭边笑……” “别说了!”沈砚打断了他的话。 乍然被打断,叶沉苏有些茫然。他一只手还被沈砚紧紧握住,另一只手则抓着被子。光滑的绸被他给抓出了褶皱,半破不破的。 这件事的具体,他甚至没和傅萝说过。 不想说,不愿说。傅萝也生怕他想起不好的回忆,也不寻根问底,只要人还安好就足够了。 曾经的伤疤被他藏在心底的最深处,一直笑嘻嘻地掩饰着心中的不安。他其实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许多人觉得他总随心所欲,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上心,殊不知他不是不想上心,只不过是不敢上心罢了。 现在,他将从未给别人看过的伤疤,主动地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摆给了沈砚看。 为什么呢? 叶沉苏有些搞不懂自己的心了。 沈砚看着一脸迷茫的叶沉苏,心里嘆了口气。他主动放开了手,并将叶沉苏那只紧紧抓住被子的手给一点点掰开。将他整个身子摆好,沈砚给他掖好了被子,说道:“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叶沉苏仍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自那之后,他们又在杏花岛待了一个多月。 杏花岛的天气变化莫测,直到冰雪消融,春意悄悄爬来,沈砚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乃是因为傅萝喜怒无常。 杏花岛的天气与季节,是同傅萝的心情有关的。心情好时春暖花开,天清气朗,心情差时暴风骤雨连着来。 “终于要走了?”傅萝站在亭子给白鸟疗伤,看都没看下面站着的二人,“走了好!省得成天赖在我这儿蹭吃蹭喝!杏花岛迟早被你们给吃穷!” “多谢傅姐这么久以来的照料了。”沈砚闻言一丝火气都没有,语气十分恭敬。 他甚至还俯身行了一礼,以他的身份,这一礼可太大了。 傅萝没有任何反应。 叶沉苏就站在沈砚的身旁,他换了一袭低调的白衣,比起他之前的那些装扮可谓是素到极致了。 当然,这根本不是他自己想要穿的! 只是傅萝和叶绝不知怎么一回事,非得认定是他总打扮地太过花枝招展才到处惹祸端。这一回说什么都不肯听,强行让他换上了一身素到不能再素的衣服,长发也被无情地用同色的髮带给全束了起来,理由是这样看着精神。 ……他还能说什么呢?! 离开杏花岛,叶沉苏和沈砚又去拜会了一下叶绝。只不过叶绝那时已经不在天庭上了,他的工作比起傅萝要繁忙得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人间的。 托人转告了一声,沈砚和叶沉苏回到了久别的地府。 “罗姑。”回到集院,沈砚将叶沉苏安置在了后院,自己去找了一趟罗姑。 罗姑看起来没什么大变化,依然是一脸严肃。她看着沈砚,先是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主令’,而后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 话里话外,都是对沈砚这一回离开太过长久的意见。沈砚深谙她这副较真的性子,也知她这么数落也是为了自己好,也乖乖地认真听进去了。 说到最后,罗姑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阎王爷过来传过一次话,说您要是回来了,带上叶公子,先去一趟纠伦宫。” “我知晓了,你且去忙罢。”沈砚点头道。 “王爷找我?”叶沉苏有点惊讶,但并不意外。 这回在天庭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而且还是阎罗王亲眼看着的。现在他伤好回来了,肯定要去拜访他一趟的。 只不过居然是直接邀请去纠伦宫,这也太……受宠若惊了! 纠伦宫不像是其余九王的宫殿,就单单只是阎罗王一人的寝宫。阎罗王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请入纠伦宫这个待遇,沈砚和叶沉苏还是头一回。 “现在去么?”沈砚问道。 叶沉苏快速答道:“当然!” 纠伦宫。 从外表上看,它和其余九座宫殿一模一样。但不知为何,看着同样的大门,叶沉苏心里就是萌发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算外表相同,内在也是不一样的。 他和沈砚走近大门,一直合着的门自动向两旁打开。里头的布局也是一样的,叶沉苏早已走惯,但这个时候,他和沈砚的步子都极为缓慢。 如果不是因为怕太过明显,他恨不得走一步停一步,把周围的景象都牢牢记在心中。 第70页 再长的路只要开始走都会走到尽头,叶沉苏和沈砚进入主殿之中,停下了脚步。 主殿空无一物,周围干净整洁到似乎一粒灰都没有。 “沉苏,沈砚。”熟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响起,它不是从特定的方向传过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传入耳中,没有特定的方位。 “王爷。”叶沉苏和沈砚异口同声道。 对方似是轻笑了一声,心情有些不错的样子。 “最近身体好些了么?”这句话显然是在问叶沉苏的。 叶沉苏毫不迟疑地答道:“已经完全好了,没什么大碍。只是我娘怕我又出事,硬要我留在天庭继续休养一番,所以耽搁了许久。” 沈砚早就适应叶沉苏这变脸的速度了。他一直觉得对于叶沉苏来说这世上就只分三种人,阎罗王,爹娘还有其他人。 他很主动地把自己归为了其他人的行列之中。 “她向来就是这么个性子的。”阎罗王一直平缓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居然有了些变化,听在叶沉苏耳中,竟隐隐让他感觉到了一些温柔? 不,一定是他听错了! 一定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写得慢了些 第45章 风流子(九) 阎罗王将他们叫到纠伦宫来,自然不单单只是话家常的。 寒暄了两三句话,他直切要点,“这回的事情,天庭那边怎么和你说的?” 叶沉苏摇摇头,“他们没和我提起这个。” 沈砚也是如此说道。 说实话,在阎罗王提起这个之前,他们还真没想到要找天庭要个说法。对于沈砚来说,叶沉苏平安无事即可。而对于叶沉苏本人来说,他是真忘了这一茬。 啧,亏大了! 下来前应该去敲诈帝衍一笔的! 阎罗王沉吟半响,“这样子么……这件事牵扯有些大,我本不欲同你们提起的。只是现在看来,沉苏,你已经成为他们的目标了。为了以后的安全着想,我可以透露一些消息,但是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你们切记,一句都不可说出去。” “我们明白。” 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自混沌之初始,天地分三界,人间、地府和天庭。三界各司其职,方才维持稳定。” “然而,这不是绝对的。就在千年前,天庭发现了在三界交界处,诞生了一方新界。” “新界?”叶沉苏很是震惊。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那个梦中人提到的‘无界’。 这二者之间,会存在什么关联吗? “正是。”阎罗王声音有些低沉,“然而很可惜,无论我们用什么手段,都无法探查这一方新界。它犹如封闭的一样,无法打开,谁也不知道它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叶沉苏听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道人影。 他禁不住转头看向一旁的沈砚,对方的脸色和表情比他要坦然多了,见他突然看过来,伸出一指朝他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口型和手势。 主殿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逃不过阎罗王的眼睛的,沈砚和叶沉苏的举动尽数落在了他的眼底,“怎么了?沉苏,有话直说即可。” 叶沉苏犹豫了一会儿。 他有些纠结,是否要开口,将他那个梦境说出。 阎罗王也不催他,主殿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叶沉苏想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 听完叶沉苏的讲述,阎罗王久久没有回话。因为他没有现出本体,叶沉苏和沈砚也无法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什么态度。 “此事莫要和其余人再提了。”过了许久,阎罗王才说道:“沉苏,地府已经不是以前的地府了。” 这句话让叶沉苏心头一震。 先前他在毕嘉禾那里也听过同样的话,当时他没有太过上心。而现在,阎罗王再次重复了一遍。 很显然,他心里估计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 “我明白,多谢王爷。”叶沉苏道。 “不必这般客气,你们现在,谁也不要相信。”阎罗王声音愈发低沉,一字一句都像是直接敲在叶沉苏和沈砚心中那般,“谁都不要。” 离开纠伦宫回到集院后院,叶沉苏瘫在床上,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他合上眼睛,闭着眼说道:“现在生死簿修復了多少了?” 沈砚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问题来,一时楞了一下,然后才道:“也就十分之一不到吧。” 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地府之人尽出,却连十分之一都还没完成。 估计要花费数年,方才能够解决这件事吧。 “对了。”叶沉苏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现在生死簿还是蒋长逸和厉豫保管着么?” “不。现在生死簿放在了纠伦宫,由王爷亲自看管。” 叶沉苏闻言略为惊讶,“什么时候放过去的?” “在你昏迷的时候。”沈砚道。 阎罗王居然把生死簿放在了纠伦宫,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可就有些大了。 联想到他今日所说过的话,叶沉苏很自然而然就开始想,阎罗王是否开始怀疑起十王来了。更准确地来讲,是开始怀疑蒋长逸。 第71页 蒋长逸此人,叶沉苏那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从头看到尾都挑不出点出彩的地方来。能力一般般,法力一般般,当初知道自己的继任者居然是他的时候,叶沉苏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将这样的一个人安排在十王里面,王爷到底在想些什么? 叶沉苏不得而知,但他相信阎罗王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用意的。 眼下地府仍然处于混乱中,元气大伤,人心惶惶,也不知何时才能够恢復。也罢,他现在仅仅是一介在普通不过的仙罢了,这些事情,由着他们去吧。他就呆在一旁,静观其变即可。 过了五六日,沈砚给叶沉苏带回了一个任务。 “绿兰?”这名字倒是有些有趣,叶沉苏快速扫了一眼那一张小笺,将上边的字句全都记在了心里。 “说起来,她和玉时英有些关联。”沈砚突然开口道。 “玉时英?”虽然过去了一年多,但是对于这个名字叶沉苏并不陌生,“这又怎么和他扯上关联了?” 他还记得回地府復命前,玉时英为了找出毒害玉盼桃的兇手,已经半疯了。也不知道现在,他还有没有好好地活着。 “绿兰是妙春楼的名妓,玉盼桃在进入贺府前也是妙春楼的。二人义结金兰,是非常要好的密友。”沈砚说的很是详细,这些并非秦广王那边给的,而是他通过自己的路子查到的。 鬼判殿那头总有各种理由拒绝透露详细的消息,沈砚和叶沉苏也懒得和他们闹了。叶沉苏还身为秦广王的时候,同其余王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其中,楚江王厉豫和宋帝王余元瑛,关系尤其恶劣。厉豫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就是看他不顺眼,而余元瑛则是纯粹的风格不和,以至于两看相厌罢了。 当然现在除了这二人,还得加上一个秦广王蒋长逸和转轮王薛本初。前者和厉豫交好,又是他的继任者,顺其自然地对他心怀不满。至于后者…… 算了,不提也罢。 都是孽缘。 许久都没去过人间了,叶沉苏可是相当怀念那一家名叫‘野居’的酒楼。接了任务,反正现在留在地府也没什么事情做了,他们干脆准备速战速决,早早来到人间解决绿兰这一档子事。 她倒是和玉时英一样,后半生的生平一片空白。叶沉苏和沈砚现在要做的,只是看看如何给她定性。 京城时值春季,雪融了大半,光秃秃的枝头抽出了新芽。还未到翠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时候,但早春也有早春的妙,春欲来,街上人们的吆喝声都愈发中气十足。 很不巧,叶沉苏他们一来,就开始下起了小雨。 沈砚寻觅了一圈,从一旁的小摊上随意买了一把油纸伞。买的时候没注意看,撑开了才发现,伞上面绘着的居然是一副鸳鸯戏水图。 叶沉苏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挑的也太随意了吧?” 这图真的又丑又俗,难看至极! 沈砚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无奈道:“这我还真没注意看,没办法,先将就用着吧。等雨停了就扔,之后再买把新的。” 叶沉苏无所谓。 两个大男人在街上同撑着一把这么清新脱俗不拘一格的伞,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走了一小段路,沈砚就浑身不自在了。 幸好野居离这边不远,一到地方,沈砚直接毫不留情地把这把丑得惨绝人寰的伞给扔到了一边。 “绿兰姑娘。” 婢女拨开珠帘,朝着梳妆檯前的女子说道:“有人来找您。” “谁?”绿兰姿色一般般,相比于其余青楼女子来说,她年纪已经有些大了,如今也不復早年那般的盛名。 再艷的妆,也难以掩饰年华老去。绿兰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有些后悔。 她当年怎就不像玉盼桃那般,攀一户人家呢?就算是做妾,成日被大房排挤,也总好过现在一点一点被人遗忘。 “他自称玉时英。” 啪嗒! 绿兰手上的玉簪摔在了地上。 “真是巧得很吶!”叶沉苏望着水盆中的场景,啧啧道。 得了,他们刚准备来好好研究一下绿兰,结果居然就撞到了玉时英来找她的时候。 “你说,玉时英现在来找她做什么?”叶沉苏饶有兴致问道。 “估计是发现了吧。”沈砚夹了一只鸡腿放在叶沉苏碗中,自己倒没这么有食慾,吃了几口就停下筷子了。 说起来,沈砚好像对人间的食物一向没什么兴趣啊。 叶沉苏回想起之前好多回同他一块儿吃饭的时候,沈砚也是不怎么吃东西的。 “发现了什么?” “绿兰毒害了玉盼桃的事情。” “噗!”叶沉苏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咳,咳咳咳!” “你悠着点。”沈砚赶紧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然后伸手拍他的背。 叶沉苏好不容易咳完了,脸上却还是满面震惊的神色,“毒害玉盼桃的那个人,居然是她?!” “正是。”沈砚摊摊手,“绿兰对于玉盼桃进了贺府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心生妒忌,精心盘算过后,终究还是咽不下那一口气。她同玉盼桃表面还是那么交好,常常送她胭脂水粉之物。玉盼桃对她信任有加,对于她送来的东西一向爱不释手。” 第72页 叶沉苏听罢有些无语,“你什么都调查清楚了,还带我来人间作甚?” “看热闹啊!”沈砚促狭地笑了一笑。 叶沉苏:…… 这傢伙居然也开始皮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难得皮了一回。 风流子还没完,会交代完玉时英和绿兰的恩怨情仇的。其实绿兰当初是想着另闢一个副本【绿头鸭】的,想想还是合併在风流子里了。 下一个副本【青玉案】也快要来啦! 第46章 风流子(十) “开个玩笑。”沈砚收起了笑容,如梦令在水盆上一挥,水面盪起涟漪,上面的画面顿时消失。 “走吧,直接去现场看看。” “这位公子,绿兰姑娘说不见。”婢女低头说道。 她面前的人一声不吭,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婢女大着胆子飞快地用余光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衣物有些老旧但不杂乱,样貌极好,可惜因不修边幅而显得有些邋遢。 玉时英的大名,现在已经快要被新鲜事接连不断的京城给遗忘了。婢女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现在,才突然想起来这人的来歷。 可他不是疯了吗?怎么现在看起来还好端端的? “公子。”婢女以为他方才没听到,又提高声调重复了一声,“绿兰姑娘现在不见人。” 玉时英闻言,缓缓地抬起了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婢女,眼神凌厉。 被他这么看着,婢女心中一惊。 “公子……”她有些为难,想要请他出去。没想到下一刻,玉时英竟直接站起身,绕过她往身后走去。 “公子!”婢女赶紧上前去拦他,但她一介弱女子,轻而易举就被玉时英给甩开了。 玉时英加快了脚步,又快又准地避开了所有试图拦下他挡住他的人,一路横冲直撞,最后居然让他成功闯入了绿兰的闺房中。 “什么人?!”绿兰看清来人之后,惊叫一声,“啊!你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过来?”玉时英声音早已不復当时的清脆,现在听来沙哑又难听。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绿兰,拔高声音吼道:“我师姐哪里对不住你,让你这般害她!” 绿兰吓得直往后退,一路退到了窗边。她哆哆嗦嗦地看着眼前的玉时英,贝齿一咬,在这危急关头内心的情绪冲破了口,“她就是对不住我!” “明明当初约好了的!等到了时候,就一起出去!可她走了!踩着我上位走了!”绿兰豁出去了,她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地朝着面前的玉时英大吼:“她就是该死!她就是该死!成天成日享受着荣华富贵,我却只能独自一人天天在青楼里阿谀奉承!凭什么?凭什么!” “你!”玉时英看着她,双目欲喷出火来。他一手撑着头,只觉得自己现在心里乱做了一团。 他现在还能干什么? 他不知道。 然而为等他做出反应,面前发生的事让他瞪大了眼睛。 只见绿兰突然一笑,紧接着整个人向后倒去。她人原本就在窗边,妙春楼不高,但这也是二楼,摔下去也不是闹着玩的。 鲜血迸了一地。 叶沉苏和沈砚用了隐身咒,就在二人的不远处,看着这场闹剧的发生直到结束。 “啧,无趣。”叶沉苏撇了撇嘴。 绿兰摔下去肯定不会死,生死簿残缺,是死是活还由不得她自己。 沈砚看完事情的经过,也是相当淡定。对他们来说,绿兰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已经不由他们说了算了。他们所要做的,仅仅只是将这一切整理好,然后交由专门的人来判定。 欢柔近日忙碌得很。 没了碧箩时不时的骚扰,她现在已经在集院混得风生水起了。集院女官极少,当初大家都碍于碧箩的面子而不与她亲近。现在没了这个困扰,大家都乐意与她打好关系。 虽然还未做出什么名头来,但是欢柔现在每日都干劲十足,势必要在集院混出名堂。 只不过今日她刚准备埋首于工作之间,突然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谁来了?”欢柔放下书卷,一脸疑惑。 前来向她禀报的人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他勉强地笑了笑,“这个,欢柔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莫名其妙。 欢柔放下手中的工作,一头雾水地来到了集院的会客厅中。一进去,欢柔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了。 “你你你你你——”她一连说了五个‘你’字,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见了鬼一般, “你怎么过来了?!” “姐姐。”里头的人本来是坐着的,只是一看见她进来了,立即就站起了身。 能够令得欢柔如此惊讶的,除了碧箩,再无旁人了。 但现在的碧箩满脸愁容,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股子娇柔。她眸中带着泪光,看着欢柔,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欢柔察觉到了不对。她纠结了一会儿,决定暂时抛下心中的芥蒂,慢慢走到了碧箩的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姐姐……”碧箩终于忍受不住了,她直接整个人靠在了欢柔的身上,竟直接开始大哭起来了。 第73页 她这么一哭,更让欢柔慌了。她赶紧扶着对方坐下,很是别扭地开始安慰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碧箩才止住了泪。 “你先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了?”欢柔递了一张帕子过去,声音放得柔和了些。 虽然刚才因为碧箩哭得太厉害使她按下了心中的疑惑,但要叫她完全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在她看来,自己现在和碧箩毫无瓜葛了,怎么偏偏就找上了她来了呢? 这也真是太奇怪了。 碧箩接过帕子,胡乱的擦了擦泪水。她抬头看着欢柔,“姐姐,现在也只有你能够帮我了。” “王爷他,背叛了地府。”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个副本终于结束啦! 第47章 青玉案(一) 奈何桥。 这座分隔阴阳的桥甚是老旧,孟姜女很是随意地坐在地上,为来来往往的人端上一碗孟婆汤。 她对人类没什么兴趣,这只是工作罢了。从最初的兴致盎然到后来的索然无味,现在的她已经能够静下心来,熬好每一锅汤,呈给每一个亡魂了。 “孟姜女。”突然,有人遥遥唤了一声。 孟姜女呈汤的手顿了一下,她放下汤勺,素手拨开幂篱上的纱,皱着眉头打量来人,“你怎地就过来了?”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来这里是要通知你一件事的,王爷有令,请您到鬼判殿一趟。” “鬼判殿?让我去那儿做什么喏?”孟姜女疑惑道。 “我也不知,总之你过去就是了。” “行喏。”孟姜女暂时封了奈何桥,跟着那人匆忙离去了。在她转身的那一剎那,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朝着未完全封上的奈何桥掠去,闪入了另一头中。 搞定了绿兰的事情,沈砚去和阎罗王以叶沉苏身体不适的缘由求来了个长假。接下来的半年,他们二人都不用再去费心思搞生死簿的事情了。 这假期能求来也是因为他们二人现在身上都有法力了,叶沉苏不再是沈砚的拖油瓶,去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异于杀鸡使牛刀。阎罗王自打上次得知叶沉苏额上封印被破的事情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多加小心,要是那人再次入梦,要立即去禀报给他。 叶沉苏自然是满口答应。 “你打算做什么?”叶沉苏问沈砚。 沈砚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下一本书,翻阅了两眼,“处理一下之前那一年积压下来的事务吧。” 叶沉苏啧啧两声,“至于这么拼么?” 沈砚沉默不语。 不过叶沉苏也就是感嘆两声而已,沈砚的性子他还能不知道?这傢伙对工作极为认真,凡是应丞下来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最好。现在他既然已经是集院主令了,自然不能让别人给看轻。 要知道他当初刚上任的时候,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那时叶沉苏入了狱,他身边无人能庇佑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可以说是他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然而二人都没想到,这所谓的半年长假方才过去一个月,阎罗王那边又有音讯传来了。 “什么事情?”叶沉苏这一个月都颓在集院后院中,一步都没走出去过。他是个慵懒性子,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所谓假期,就是让他闲成一个废人的。 突然当头一棒来了个任务,他心里极为不爽。 说好的半年长假呢?这才过去一个月啊喂! 沈砚也看出他的不爽来,但他还是要如实说道:“不要太激动,这次的事情和生死簿并无瓜葛。王爷让我们去找一个人。” “找人?”叶沉苏莫名其妙,“让我们找人做什么?找人这种事情让鸟嘴去不就得了!他手下那么多鸟随便派一群出去就算是躲在天涯海角都能扯出来。” “你冷静些。”沈砚安抚道。 “有话直说行不行?”叶沉苏烦了,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爆炸了。 沈砚这才将事情一一道来。 他们这回要前去找的人,名叫蓝清怡。 乍听名字没什么不一般的,但是她的身份可就有大来头了。其父名为厉清玉,乃是数千年前一个国家的国师,而母亲,则是一只牡丹花妖。 他这么一说,叶沉苏就想起来了。 “双方都是半仙,结果因为妖与人结合以至于仙缘被斩,最终双双堕入凡尘,是这个吗?” “正是。” 提到这个,叶沉苏就不由得想起来了一个人。 妖皇,裴天纪。 说实话,虽然他只和裴天纪打过一次交道,但也能看出这人野心极大。妖蛰伏于人间已久,近些年来都没有闹出过什么大的灾祸,这很不寻常。 有人在把原本一盘散沙的妖给聚集起来。 “找她做什么?”叶沉苏还是不解。 沈砚道:“王爷让我们将她带到地府来,具体什么事情也没明说。” “行吧。” 既然是阎罗王的吩咐,叶沉苏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他还是要去做的。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来求见。 “谁?”沈砚问了一句。 “是我,欢柔。”外面的人恭敬答道。 欢柔? 叶沉苏倒还没忘记这只狐妖,虽然现在欢柔已经是沈砚的手下了,但他好久都见不到她一回。上回解决完她和碧箩的事情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第74页 “进来吧。”沈砚看叶沉苏没什么反应,于是说道。 欢柔推门而入,在看到叶沉苏也在场后明显地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即恭敬地朝着二人行礼,“见过沈主令,叶公子好。” “有何事?”沈砚直接问道。 欢柔闻声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紧张的神色一览无遗。 叶沉苏眯起了眼睛。 有古怪啊。 “怎么了?”她这个反应沈砚自然也注意到了。 “没什么。”欢柔下意识地说道,接着她又低下了头,小声地说了一句:“那个,主令,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她话来没有说完,沈砚直接扬了扬手,开着的窗子立即全部都关了起来。叶沉苏瞬间就能够感受到,符阵将这一整座屋子给笼罩起来了。 “你说吧,不会再有第四个人听到了。”沈砚道。 “是。”欢柔这才放松了一点,她唯唯诺诺地开口说道:“碧箩上回来找我了。” “碧箩?”叶沉苏和沈砚对视了一眼。 他们对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陌生。 在叶沉苏还昏迷着的时候,余元瑛和碧箩完婚了。现在碧箩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宋帝王妃,在地府的地位十分高。不过说实话,这种王妃的名头其实也并没什么用,这又不是人间,顶多就是吃穿用度这些比其余人好一点而已,自身没有实力的话,也只是虚有这么一个名头而已。 “你们二人不是向来都不和么?她怎么会来找上你?”沈砚疑惑道。 欢柔也苦笑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当时跑来找我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但在听完她所说的事情之后,我纠结许久,还是决定来和主令您说一声。” “她说什么了?” “她说,余王爷背叛了地府。” “什么?!”欢柔这话一出口,叶沉苏和沈砚都惊了。 尤其是叶沉苏,第一反应就是质问欢柔,“此话当真?” 他们的反应太大,把本来就很紧张兮兮地欢柔给吓得都有些不敢出声了,她强撑着,硬着头皮说下去:“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她给我说了一件事……” “你不要太紧张了。”沈砚比叶沉苏冷静一些,现在已经能够恢復先前的稳重了。他看着欢柔,神色如常,“慢慢说,我们都听着。至于真假暂且按下不论,你只需要将她同你说的话如实告诉我们即可。” “好的。” 有了沈砚的这一句安抚,欢柔表情轻松了许多,声音也没这么抖了。 正式大婚后,碧箩就一直住在纣绝宫中,鲜少出门。 地府的日子对她来说,无聊得很。以前还只是未婚妻的时候她还能找机会偷偷跑去人间玩一下,但现在她已经正式地成为了宋帝王妃了,再这般不知礼数容易落下话柄。余元瑛也三令五申,没办法,她只能成天成日呆在纣绝宫中,度日如年。 表面看着风光,实际上也只有自己能懂这份不自由的辛酸。 时间久了,她也认了。余元瑛事务繁忙,她只能自己每日在纣绝宫中弄弄花逗逗草,权当是在消磨时间罢了。 那一日她从寝卧中出来,正准备去给庭中的花儿浇水,突然听到了一道很不寻常的声音。 狐妖的听力和嗅觉都是十分之灵敏的,除了这道声音外,她还闻到了一丝很难以形容的气味。她仔细研究后发现,这丝气味以及那道声音居然是从余元瑛的书房中散发出来的。 奇怪,太奇怪了。 余元瑛是个很公私分明的人,他的书房是从不允许除他之外的任何人踏足的,就连碧箩都没进去瞧过。 然而现在,这个书房居然有了其他人的气息,这让碧箩没办法不好奇。 她站了许久,都没见书房中的人出来。一直压抑着的好奇心到最后占了上风,她动了个大胆的念头,决定去偷窥一下是哪路神仙得以让余元瑛允许他进入书房之中。 没想到这一瞧,差点儿吓得她半死不活。 “她说她看到和余元瑛说话的,是妖皇陛下,啊不,是裴天纪。”欢柔说这句话的时候,牙齿都在发抖。 “等一下,她看到了是谁暂且不论。”叶沉苏打断了她的话,“她的妖力很深厚吗?都已经到了能够看见的距离了,裴天纪和余元瑛没理由没发现她吧?” 欢柔摇摇头,“叶公子有所不知,碧箩现在妖力硬要说的话是在我之上的。但她一直隐藏了实力,先前也是因为她来到了地府,我才得以成为狐王的。” 听完她的话,叶沉苏倒是能够理解了。碧箩既然是趁着地府寻人的时候来到地府的,那当时她展现出来的实力就不能太高。实力过于强劲,地府这边只会怀疑她是想过来搞事情的。 再加上余元瑛向来喜欢的都是柔柔弱弱的女子,太过强大估计也入不了她的眼。碧箩隐藏实力这件事,倒也能够说得通。 作者有话要说: 先走一下主线_(:3」∠)_清怡妹子还没这么快出来 第48章 青玉案(二) “此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叶沉苏问道。 欢柔说完之后,沈砚就让她离开了。这件事太过骇人听闻,他们都不似表面这般平静,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75页 余元瑛居然和裴天纪有牵连? 这话若是之前跟叶沉苏说,叶沉苏九成不信。但是现在,除了阎罗王之外的人他都在心里留了一份怀疑。 “告诉王爷。”沈砚如实道,“莫非你有更好的主意?” “没有。”叶沉苏摊了摊手,沈砚所说的算是眼下最好的处理方法了。 是否和裴天纪有牵扯,由不得他们一张空口说了算。倒不如老老实实告诉给阎罗王听,怎么定夺就交给对方处理吧。 “先去找到蓝清怡,然后带她见王爷的时候提一提。”沈砚一言锤定。 说时容易做时难,本以为找个人轻而易举,没想到到了正式要找的时候居然难如登天。 叶沉苏站在一间茅舍旁,看着四周的荒山野岭,无语凝噎。 “鸟嘴没把具体的位置告诉你吗?”这周围荒无人烟,还脏不拉几的,叶沉苏隐隐还能闻到一些极为难闻的气味。 这可真是要命了。 沈砚也很是无奈道:“他说蓝清怡懂点儿法术,平日常隐藏踪迹,就算是地府的手段,也只是大致确定一下范围,而不能给出具体方位。” “那还要它有何用!”叶沉苏气极。 骤然来到这荒山野岭已经让他无比烦躁了,现在还告诉他要自己去找,叶沉苏心里十分绝望。 然而骂归骂,找人还是得去找的。纵然叶沉苏心里有一万句去他妈的想说出口,但还是得乖乖地跟着沈砚一起寻人去了。 这里的地势不大平缓,叶沉苏走了几步就觉察到了不妥。 这里头荒凉的也有些太不寻常了。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明明正值春季,却不见一点翠意。残枝荒草,触目惊心。 走了一段路后,沈砚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些不对。”他这次没有直接开口说话,而是用上了传音。 现在叶沉苏也有了法力,不需要再依赖檀木坠子这个媒介来进行传音了,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捏了捏坠子,“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脚下的枯草突然疯狂摆动,一阵劲风朝着他们袭来。 “小心!”沈砚反手就抽出了如梦令,叶沉苏也从袖中掏出忆仙姿。 有了法力之后,忆仙姿的用途也更加广泛了。叶沉苏向来以画符着名,手稳稳地在眼前一挡,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虚空中平白多了一团诡谲的图案。 沈砚认得这是个同召唤有关的,他手中的如梦令向外一挥,反方向扇来一阵飓风。 叶沉苏赶在两风相撞前避开了中心,那一团诡谲的图案从黑化为了赤色,黑色的烟雾瀰漫开来,沈砚眼神一凛。 “你竟把它给召唤出来了!” 叶沉苏现在已经说不了话了,他感觉自己的全身上下都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给紧紧地握住了一般,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忆仙姿还在微微地抖动,他还在画。 图案此时又发生了变化。那些墨迹仿佛活的一般,竟开始缓缓游动。而从线条简单勾勒的图案中,慢慢地浮现出了一道黑影。 它十分巨大,近乎笼罩了半边的天。乍一出现,一直唿啸的风骤然停下。风不吹草不动,天地一片静默。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充满违和的声音,“沈主令,沉苏,别来无恙。” 闻言,沈砚勐地抬头。他死死盯着前方,看着那张妖艷的脸,脱口而出:“裴天纪!” 对方朗朗一笑,也不隐藏身形了。他往前走了几步,黑髮赤眼,正是妖皇裴天纪。 “沉苏也是你能叫的?”叶沉苏不满了。 裴天纪笑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称唿较为亲近些。” 叶沉苏心里表示完全不想和他这么亲近! “你来做什么?”沈砚脸上的神色极为严肃,“若是只是碰巧,你不觉得这也巧得太过了么?” 裴天纪笑而不语。 叶沉苏总觉得他的笑容让人心里发毛,裴天纪和毕嘉禾不同,他完全就是在皮笑肉不笑,虽然面相柔美妖艷,但配上这么一副笑容,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当然沈砚也不指望能从裴天纪这里得到回答了,他毫不惧怕地看着对方,眼神冰冷,“你再不让开,我就动手了。” “沈主令,性子太过急切可不是什么好事。”裴天纪笑着说道:“许久未见,不先坐下来喝喝茶好好聊一聊?” “和我坐下来聊?你现在还没这个资格!”沈砚说完就欲动手,却被叶沉苏给阻止了。 叶沉苏的手握住了沈砚的手腕,不需多么费劲,就轻而易举地制止住了沈砚。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裴天纪道:“小裴子,这个拖时间的手段可一点儿都不高明。” 他这话一出,面前的裴天纪脸色瞬间有了一丝变化。平静的四周再次盪起了风的涟漪,比起之前那次,还要强上许多。 叶沉苏早有防备,持笔一挥泼出一团浓墨。再接着,那头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黑色巨兽发出了一阵响彻天地的咆哮。 “没想到地府居然豢养着黑龙。”裴天纪抬头看了一眼,眼里有些冷意。 叶沉苏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只说明了你的孤陋寡闻。小黑子,上啊!咬他!” 第76页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头上的巨龙勐地朝裴天纪冲去。裴天纪本体就是人龙混血,对于龙的战斗力有多么高强自然有所认识。 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也不是不能够解决。但眼下他本就不欲与叶沉苏和沈砚起冲突,若真打起来了,也只会是两败俱伤。 想清楚了这一点后,裴天纪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罢了,时间估计也已经差不多了。 “叶沉苏,再次会见,却一言不合便动手,这可不似君子作风。”裴天纪周身出现了一团水雾,将他快速地包裹了起来。很快,水雾倏地散去,只余一片空白以及一道迴响不断的余音。 “下次相见,可不要这般急切暴躁了。” 啧,谁还想着与你相见哦! 叶沉苏在心里吐糟道。 裴天纪一走,周围立刻变了一个模样。荒山野岭有了翠色,在目光可及的地方,还能看见几户人家。 这个时候叶沉苏才突然记起来身边还站着个沈砚。 奇怪,怎么刚才沈砚突然就静默无声了? 他好奇地朝身边的人望去。只见沈砚垂着头,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的集院主令形象已不復存在。现在他的这副模样,就像是……遭遇了挫折一蹶不振的人一般。 叶沉苏心里一惊,该不会是刚才被裴天纪用什么手段打傻了吧? “喂喂喂,你有事吗?”他赶紧伸手拍了拍沈砚的脸。 突然被这么一只手攀到脸上,沈砚的第一反应是勐地向后退了两三步,甩开了叶沉苏的手。再然后,过了差不多五六秒他才反应过来,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叶沉苏。 叶沉苏被他这么看着心里发毛,赶紧扭开了头。 这傢伙别真是被裴天纪给弄傻了吧?! 事实上,沈砚没傻,也不是中了裴天纪的法术,他只是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过来。 云淡风轻、袖手翻飞间能翻天覆地……对沈砚来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的叶沉苏了。 自信,高傲,强大。 他仿佛又成了那个只能在一旁瞻仰他的少年一般,看着这样的叶沉苏,他心里只剩下了自卑。 叶沉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沈砚现在失神的罪魁祸首,他催促道:“快点走啦!再不去可能就得出事了!” “哦……哦!”沈砚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行,他要调整一下状态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任务,这些复杂的情感暂且放在一边些。 想到这里,他快速地调整好了情绪。不过几个唿吸间,他便将这些愁绪尽数放在了自己的心底处,平静地回复叶沉苏:“走吧。” 等他们赶到那几座房子处的时候,他们才真正明白了裴天纪为何要拖延时间了。 入眼之处,尽是鲜血。 “我靠!”叶沉苏惊呆了,“这群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以他的眼力,能看出地上的鲜血大部分都是妖的,偶然也夹杂着一些人类的。 这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疑惑着,忽闻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打斗声。二人对视一言,飞身而起,直接朝着声音所在处掠去。 乍一到达,他们看见的就是一副极为血腥而暴力的场面。 足足有二三十名不同种的妖,正在围攻一名青衣女子。女子被他们团团围在中间,手持一把散发着冰雾的弓,尾指一勾就放出一道虚箭。她放箭的速度极快,令人目不暇接,一眨眼的功夫就放出了五六支箭。 她的神色从容不迫,可她现在的处境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云淡风轻。因为身着素色的衣裙,叶沉苏一眼就能够看到她小腿处被什么东西给抓伤了一般,露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那一大片裙摆都已经被鲜血给染红了。 实在是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小科普:十王的姓氏都是参考传说的,楚江王厉、秦广王蒋、转轮王薛、宋帝王余……本文的设定是成为十王之后就要改姓,比如毕嘉禾,作为叶绝的姐姐原本是姓叶的,但是因为成为了卞城王所以改姓为毕。 至于叶沉苏没有改姓是因为他是个例外,这不是bug,具体原因后文会提 第49章 青玉案(三) 眼看着她将要支撑不住了,叶沉苏赶紧儿掏出几张从沈砚那儿顺过来的符咒。沈砚则是从袖中扯出了数根红线,弹指一抛,红线便如同长了眼般将那一个正乱斗着的圈子给围了起来。 叶沉苏的符咒分散地贴在红线之上,下一刻,阵法开,顷刻间那一块儿的云化作墨色,倾盆大雨从中灌下。 最奇特的是,那雨水竟是黑色的。那些躲闪不及沾染到雨水的妖发出了悽惨的叫声,无能倖免的,仅有那名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的青衣女子毫髮无伤。 她忽然站直了身子,抬头朝叶沉苏和沈砚所在的这一片看来,拱手行礼,“多谢二位出手相救。” 声音清清冷冷的,带着疏离之意。 叶沉苏从房顶上纵身跳下,但许久没用过法力了,一时间没找准落脚点,险些摔了个狗啃泥。还是身边的沈砚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使得他避免了装世外高人不成反丢脸。 “咳咳。”叶沉苏干咳两声,手肘撞了撞沈砚的腰,低声催促道:“还是你来说吧。” 第77页 算了算了,这种出风头的事暂时还是交给沈砚吧。 沈砚没有回答,转头直视蓝清怡,开口道:“方才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蓝姑娘可有大碍?” “无妨。”蓝清怡手腕一抬,手上的弓就不见了踪影。她脸色太过苍白,素色的衣裙染着血看起来尤为可怖。 沈砚见她不欲多说,想了想改口道:“我这里有些疗伤的药物,若姑娘不嫌弃可先用着止一下血。” 这回蓝清怡没有这么拒人千里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接过了沈砚递去的伤药。 地府中用着的伤药,其效果之好自然不必多说。就一会儿的功夫,她腿上那道狰狞的伤痕就痊癒了大半。 伤口止住了血,蓝清怡的脸色也好了一些。沉默了良久,她终于再度开口:“二位是特意过来找蓝某的?不用急着否定,你刚才称唿我为‘蓝姑娘’,显然是对我有所了解。况且能够一举击退如此多妖人,想来二位定不是寻常人物吧。” 叶沉苏方才还以为她是个少言寡语的性子,乍一听如此思路分明的一番话,不由得高看了她一些。 能以一敌百面色不改,虽说自己也深受重伤,但还是能够保持如此冷静的状态。这个女子,倒是不一般。 她都这么开口说了,沈砚干脆直接道明了他们的来意,“我们皆为地府阎罗王所派来,专程请蓝姑娘到地府走一趟的。” “为何?”蓝清怡扶着墙,很随意地坐在一个小角落里。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带妆,干干净净素面朝天,一张脸白得吓人。 叶沉苏见过许多自诩素颜更甚的人,但在他看来,入眼后满脸都过于憔悴。但蓝清怡不同,她生得不算特别出色,但就是让人感觉到这张脸不施脂粉才是最美的。若上了妆,反而还显得逊色了。 不过说到为何,叶沉苏自己都懵了。 王爷就说了让他们将人带去地府,什么理由什么原因通通没说明。这下好了,人家问起来了要怎么答啊! 叶沉苏决定把这个难题交给沈砚。他饶有兴致地转头看着沈砚,想要知道他到底会怎么回答。 却不料还没等到沈砚开口,一道叽叽喳喳的女声凭空响起,打断了他们三人间的平和气氛。 “阎罗王?哪个阎罗王?是那个阎罗王吗?!我要看我要看!”说话之人尤其激动,一连串说下来都不带喘的。 这时叶沉苏看到蓝清怡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脸终于动了一下,她低声喝了一句:“住嘴!” 对方根本就不听,又接着说道:“快带我去看阎罗王!我都还没去过地府呢!啊啊啊啊啊好想知道地府是什么样子的啊!还有阎罗王,他长什么样子?好不好看?” 蓝清怡忍无可忍,伸手拔下了头上插着的一朵蓝色的花。她一手拿着花,一手掐着其中的一片花瓣,“再乱说话我就拔了你的花瓣!” 她这句狠话一出,对方立即噤声。叶沉苏这才发现,刚刚一直在叽叽喳喳的居然就是这朵蓝花。 见到花终于住了嘴,蓝清怡才嘆了一口气,略带歉意地对沈砚和叶沉苏说道:“家母许久未见外人,这回见到二位因此才过于激动。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家母?! 叶沉苏立即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她手中那朵小小的蓝色花朵上面,满脸不可置信。 这就是那个原本有了半仙修为,结果因为和另一位半仙修为的人类相恋且诞下一女,导致自己修为尽废的花妖?! 不仅是叶沉苏反应这么大,就连沈砚也露出了些许讶异的神色来。 光看着他们两个的这般反应,蓝清怡心里头倒是一片清明,她也不忌讳往事,淡淡说道:“从我出生起,家母就是这副模样了。先前一直受限于修为不够不能开口,可能是因为那时憋坏了,这几年能说话后一天赛一天话多,一见到外人就说个不停。” 沈砚和叶沉苏完全不知怎么接她这话,只能很是尴尬地假意笑了两声,然后继续陷入沉默之中。 不过这对母女的关系,倒是挺耐人寻味的。 蓝清怡拂去花上几乎微不可见的灰尘,将它又插回了髮髻之上,神色又恢復了先前的清冷,“去一趟地府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还有个问题,请问二位真的是地府中人么?” 她这话说的直白无比,不过沈砚倒是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令牌,递给蓝清怡看。 蓝清怡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后,方才还给沈砚,“是我多虑了,抱歉。” “蓝姑娘不必如此,是我们失礼,没有先自证身份。”毕竟是王爷指定要请的人,而且她之前的表现也让沈砚有些佩服,对待蓝清怡他还是十分客气的。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定了下来。 然而蓝清怡没有立刻跟着他们走,而是提出要在人间逗留一天,说是要收拾一下屋子。 “家中凌乱,还请见谅。” 叶沉苏觉得自打见到她以来,怎么感觉从她口中听到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见谅’。 不过他们也不是很急切,逗留几天也是不要紧的。对叶沉苏来说,最大的问题是——这里又破又旧他根本就住不下去啊! 一个小院子,几间平房,一目了然。房中的家具少得可怜,全加起来都不知道能不能超过十件。 第78页 叶沉苏难以想像,蓝清怡这样清新脱俗的女子居然就住在这种地方?而且看样子,这住的时间还已经很长了。 他的表情现在一言难尽,沈砚自然也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趁着蓝清怡收拾地空当,他传音道:“你若住不惯,可以先回一下地府,我来守着就行。” “谁说我住不惯了!”叶沉苏最讨厌被质疑了,立刻反驳道。 不就是破了点,也没什么不好的!能挡风挡雨,勉强还能接受。 大不了自己从集院寝卧那儿用法术运张床来,窝在床里躺一晚也不要紧。 叶沉苏心里这么想着,余光突然瞥见沈砚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心里的那丝得意立即就没了。 靠!被算计了! 蓝清怡给他们特意收拾出了两间空屋子来,她手脚很麻利,一片狼藉的院子不过一下午的时间就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 至于她头上一直簪着的那朵花,估计就像是蓝清怡说的那样是因为这么久以来都没怎么见过外人了,一逮住机会就要和叶沉苏和沈砚说话,蓝清怡拦都拦不住。到最后叶沉苏和沈砚都心累了,她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啊对了忘了跟你们说我的名字!我叫蓝田玉啦!没什么特殊含义纯粹是因为我这种类型的牡丹花叫做蓝田玉我当时又当了一段时间妖皇懒得想名字所以顺其自然就叫做蓝田玉……”蓝田玉话痨到极致,一直说着根本停不下来。 叶沉苏干脆用法力封住了自己的听力。 真的,太烦人了! 收拾整洁之后,虽然还是很破旧,但叶沉苏也能够勉强接受了。躺在狭小的床上,叶沉苏毫无睡意。 辗转反侧,他又坐起来披上了衣服,走到了房间的外面。 小村落人烟稀少,至少叶沉苏放眼望去这周围都见不到其余的人家了。月辉耀大地,竟也令得这儿不点灯也亮如白昼。 站了许久,忽闻身后传来一道嘆息。 “怎么还不睡?” 回头一看,正是沈砚。也不知他在那儿站了多久,叶沉苏沉默了一下,摇摇头,“睡不着。” 这话是真的。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毫无睡意。 一闭上眼睛,就感觉有一团乱麻覆在眼前,剪不断理还乱。他越是想要拆开,就越心烦。 无界、裴天纪、内奸…… 每一个都像是一块巨石,一块又一块地压在他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别想太多了。”沈砚看着叶沉苏因为愁绪而皱起的眉头,鬼使神差地伸手覆了上去。直到指尖触碰到了一点冰凉,他才倏然反应过来。 等等。 他到底在干什么?! 第50章 青玉案(四)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就连叶沉苏都愣了。 双方的体温都冷,但沈砚指尖触及眉间的感觉又是如此鲜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的沈砚忙不迭把手收了回来,接着背过身去,不叫叶沉苏看清楚表情。 叶沉苏呆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现在的沈砚,有点可爱? 这词用的可能不太妥当,但叶沉苏好久没见到这个模样的沈砚的。当年刚刚跟在他身边的时候,沈砚脸皮子薄得很,稍一逗弄就炸。时间长了他也习惯了,叶沉苏还常常心下可惜当年的羞涩少年长大了后居然越来越面无表情。 他这一笑倒是化解了几分尴尬。过了不久,沈砚又转过身来,脸色已恢復最初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的窘相来。 “早点睡。”沈砚沉思许久才挤出这一句话来。刚一说完,他就转身回了房间。叶沉苏看着他的背影,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啧,口是心非。 他们在人间享受悠闲与宁静的时候,地府却是暗流涌动。 欢柔等了许久,一看到人终于出来了,立刻迎了上去。 “罗大人,主令他还没回来吗?”她焦急地问道。 罗姑摇摇头,“主令至今未归,我现在也无法联繫上他。你最近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么?若可以的话,可以先告知我再由我代为转达。” 欢柔有些绝望。 可以个头啊!这事除了沈砚完全不能够告知其他人啊! 继上回碧箩找她倾诉一回之后,昨日她又来找了她一回。虽然面对欢柔,碧箩一直在竭力掩饰着,但好歹曾经也是多年的好友,一路相互扶持着走上去的,欢柔自然而然能看出她心底的不安。 “我要疯了!我真的要疯了!” 碧箩歇斯底里的吶喊还萦绕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直扣心扉。 这些日子以来碧箩仿佛换了一个人,她已经快要崩溃了。好奇心太重的后果就是越查越触目惊心,越陷越深,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早已陷入泥沼之中,再也出不来了。 不行! 欢柔虽然早已和碧箩决裂,但如今看着对方这般模样,她还是动恻隐之心了。 她必须赶紧将这件事告诉沈砚! 叶沉苏在外面熘达了一圈又回去躺下了,这一回睡得颇为安稳,一觉睡到了天亮。 一起床,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沈砚。没想到来到对方房间却发现床是空的,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奇怪,大清早他去哪儿了呢? 第79页 叶沉苏离开房间。院子不大,走了一会儿,他就见到了沈砚的身影。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叶沉苏起初还以为是蓝清怡。然而走近一看,居然是欢柔。 “你怎么来了?”叶沉苏奇怪地问道。 闻言,沈砚和欢柔停下了交谈。他看向叶沉苏,朝他说道:“是碧箩的事。” “她又出什么事了?”叶沉苏问。 沈砚没说话,欢柔于是又将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叶沉苏听完,伸了个懒腰,“你让她将搜集到的证据交给你不就得了?这种事有什么好紧张的,余元瑛若发现了她的这些小动作,她连找你通风报信的机会都是没有的。现在她尚且安好,就让她再忍耐一阵子,别轻易暴露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欢柔心下都要哭出声了。 说的容易,但做起来难啊! 她们这等小妖,乍然被卷进这种地府的纷争里面,怎么可能还能够保持冷静?碧箩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她都觉得很厉害了,若换做自己,还不一定能够做到这么多日了都不露出破绽。 “就先这样子吧。”沈砚倒是觉得叶沉苏说的在理,对欢柔吩咐道:“你们再忍些日子,这几日我还有要事需要处理。” “……是。”欢柔只得应下。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蓝清怡也出来了。不过她就远远地看着他们,并没有靠近。 见他们结束了谈话,她方才走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熟悉的念叨就又来了。 “啊呀啊呀你是狐妖吗?哇啊啊啊啊真的是狐妖诶?你现在在地府做事吗?那里怎么样啊?能给我说一下你现在是做什么的吗?我真的好想知道妖在地府能够……” “蓝田玉,住嘴!”蓝清怡伸手一掐头上的花,蓝田玉立即消音了。 欢柔尴尬的笑了笑,完全不知道怎么应答。 “行了,你回去吧。这几日多注意着些。” 听了沈砚这话,欢柔又应了一声底气不足的‘是’,而后便离去了。 “你们准备何时动身?”欢柔一走,蓝清怡开口问道。 “哦?”沈砚有些讶异,“你不是说需要再逗留几天么?” “不必了,院子已经收拾好了。”蓝清怡摇摇头,脸上的表情除了在蓝田玉叽叽喳喳的时候有过变化之外,其余时候一直都是一个模样,“虽然我不知道集院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不过想来你们二位的地位肯定不低。若白白耽搁几日在我身上,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沈砚听罢,颔首道:“也好,既然蓝姑娘已经做好了准备,那我们也不磨蹭了。现在出发可否?” 蓝清怡轻轻一点头,算是同意了。 沈砚和叶沉苏也不磨唧了,直接开出通道,引着蓝清怡来到地府。 奈何桥。 这是进入地府的必经之路,除却十王之外,任何人想要进入地府就必须走过奈何桥。 “哼!”孟姜女一抬头看到叶沉苏,当场赏了他一个冷笑。 她又看到叶沉苏身后跟着的蓝清怡,不由‘咦’了一声。 “又上哪儿沾花惹草去了喏?” 叶沉苏听到她这话,脚步一顿,“我说老孟啊,你别见到一个女的就开始怀疑我和……” 他话还没说完,孟姜女就抄着大勺沖了上来。 叶沉苏赶紧用法力去挡,谁料用力过勐,神仙打架殃及池鱼。汤勺倒是挡住了,然而那一锅刚刚煮好的汤也被震得撒了一地。 看到此情此景,孟姜女大怒。 “叶!沉!苏!” 糟糕!真生气了! 见势不妙,叶沉苏赶紧拉着沈砚开熘。但他忘了自己身后跟着的还有一个蓝清怡,孟姜女这一下用了十足地力气,一时半会儿也收不回来。 眼看着汤勺就要招唿到蓝清怡的头上,周围的人全吓了一跳。 然而预料中的惨案并没有发生。 叶沉苏终于想起来身后的蓝清怡,勐地回头一看。只见蓝清怡的手中多了一把冰蓝色的弓,正是他们那日在与妖作战的时候所见过的那一把。冰弓一看就不是凡物,仅仅用一只手握着,就挡下了孟姜女的全力一击。 “啊!”孟姜女的手臂被反力震得有些疼,她往后倒退了两三步,捂着一只手,低头朝蓝清怡道:“是我失态了,还请姑娘见谅。” “无事。” 蓝清怡手腕一震,那冰弓又凭空消失了。由始至终,她的脸色就没发生过任何变化,平静地如同一池子水,一点涟漪都盪不起来。 叶沉苏也灰熘熘地走到蓝清怡的身边,心虚道:“这个……” 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好说辞,他该说些什么?叶沉苏心里一点头绪都没有,倒是蓝清怡自己开口了:“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她看起来倒是真的不介怀。 叶沉苏心里对她有了一丝钦佩。 他接触过许多人类,阴险的、狡诈的、懦弱的、正直的……蓝清怡比起他见过的一些神仙还要像神仙,不知道是不是妖与人混血的缘故。这般风度,钟鼎之家也不一定能够养的出来。 话说回来,蓝田玉那种聒噪又不靠谱的性格是怎么生出蓝清怡这种女儿来的啊? 第80页 叶沉苏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段小插曲被蓝清怡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叶沉苏和沈砚也不多说什么。 阎罗王当初是让沈砚将蓝清怡带到地府来,叶沉苏还当只是带到地府来就完事了。没想到这个带到地府,居然指的是带去纠伦宫。 这倒是让叶沉苏又好奇起来了。 蓝清怡身上难不成藏着什么秘密么?能令得她让王爷这般另眼相看? 将蓝清怡送至纠伦宫外,沈砚和叶沉苏就停下了脚步。但就在此时,从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声音:“沉苏和沈砚也进来吧。” “是。” 有了阎罗王的准许,沈砚和叶沉苏也跟着蓝清怡一同走了进去。走至主殿,出乎意料的是,迎接他们的不再是空荡荡的一座大殿,在那其中,居然立着一名男子。 见他们进来,一直背对着的男子也转过了身。他模样很是出挑,身材修长,眉目俊朗,乍一看很是惊艷。不过仔细再看,便会发现他的双目居然是异色的。 左边是如火般的红,右眼却是灰色的。并非深灰,而是乳白中混了点灰的那种感觉。 看着他,叶沉苏睁大了眼睛。 “你们来了。”男子看到他们,笑了一声,然后又转头看向叶沉苏,“也是许久没有同你用这副模样见过面了,沉苏。” 第51章 青玉案(五) 阎罗王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叶沉苏一直是这样以为的。这句话似是约定俗成,流传于众人心间。这也是叶沉苏第一次见到阎罗王的真面目,但实际上,他早就见过这个人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他? 叶沉苏难得一次控制不住心中的滔天巨浪,所有的震惊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到了脸上。沈砚看他这副模样,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忧。 “往事不必追忆。”阎罗王说完这句话,就将目光移到了蓝清怡的身上,“蓝田玉,许久未见了。” “啊啊啊啊啊!”蓝田玉先是嚷嚷了一会儿,被忍无可忍的蓝清怡掐了一把后才冷静下来,“见什么见啊我又没见过你本体!啧啧啧这么多年了你现在终于肯露出原身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当年……” “蓝田玉。”阎罗王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叶沉苏的错觉,他总觉得这话里暗含着威胁之意。 这两人又是怎么回事? 叶沉苏已经完全不知哪儿跟哪儿了。自从看见阎罗王的本体开始,他就心头巨震,完全凝不住神。再怎么强迫自己,心思仍然抑制不住地往外散。 “好吧好吧。” 伴随着这一句话,众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朦胧的身影。女子身着蓝紫的衣裙,和蓝清怡长得十分相似。只不过她现在一副气鼓鼓地模样,双手抱胸看着阎罗王:“我说你啊长得又不丑,怎么就非得不肯以真身见人了呢?停停停,别打我。说正事,说正事。” 面对阎罗王抬起的一只手,蓝田玉当场怂了。 这一击过来可不是开玩笑的,打在身上分分钟魂飞魄散。 你也还记得正事啊? 强迫自己冷静了许久,叶沉苏终于平静些了。 “王爷。”沈砚轻咳了一声。 阎罗王收回手,有些歉然道:“故人许久未相见,有些失态。对了,我听说沈砚说你们遇到裴天纪了?” “裴天纪?”蓝田玉有些莫名其妙,“这人谁啊?” “现任妖皇,你的接班人。” 听到这句话,沈砚和叶沉苏内心都小小的惊了一下。 等等,这不就是说蓝田玉以前曾是妖皇吗? 蓝田玉,妖皇…… 不!叶沉苏表示不信。 这花妖怎么看都不和妖皇能够沾上边吧?话说回来先前蓝田玉好像有一回念叨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个,不过当时叶沉苏完全就只当她是在没话找话乱说一通而已。 但现在就连阎罗王都这么说了,那代表这事绝对是真的。 “哦,这样啊。”蓝田玉听了很失望,“我还当是什么厉害人物呢!话说这小子不厚道啊!居然还叫了一堆妖来围攻清怡,妈的虽然姑奶奶我已经不是妖皇了但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对不对!幸好清怡法力过人硬是强撑到了这两小帅哥过来,不然我都要没命见你了!好不容易现出一次真身我却见不到那得多亏啊啊啊……” “行了,停下。”面对蓝田玉,阎罗王也颇为头疼,“你这话痨性子什么时候能够改改?除了厉青义也没人能够忍受得了了吧?” “谁说没有!”蓝田玉不服,还想来篇长篇大论反驳一下,“我明明……” 只不过才说了三个字,她便戛然而止了。 不是因为她突然开窍,事实是阎罗王抬起了手,蓝清怡则直接将那朵本体花从头上摘了下来,并且一手扯住了一把花瓣。 叶沉苏和沈砚虽然表面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但他们在心里已经偷偷地想着要不要暂时先把自己的听觉给封上了。 感受到自己被嫌弃了的蓝田玉只好灰熘熘地住嘴。 看她终于停下来了,阎罗王也是嘆了口气,转而问向蓝清怡,“可以同我说说最近的事么?” 第81页 蓝清怡点点头。 她说话不急不缓,条理清晰,从容不迫。声音虽然清冷,但听起来也极为舒服。 这对母女真是,除了长相以外就没一个地方像的。 叶沉苏默默地在心里道。 听完蓝清怡的陈述,阎罗王久久未应。 在场之人除了蓝田玉都不是聒噪的性子,阎罗王不出声,他们也不会打破这一份静谧。表面上都在默默等待,实则心中所想之事都不一。 叶沉苏又开始发散思绪了。 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以前那个时候的事情。 都已经是好几千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才十一二岁,这个年纪在天庭中,真的是太小太小了。 叶绝忙于公务,傅萝又不管事。二人就很随意地把叶沉苏放置在天庭里面,由着他到处乱窜随便玩耍。 天庭广阔,处处暗藏着桃源。叶沉苏小时候性子特别野,每天到处乱跑精力十足。原本是有女仙跟在他身边看着的,但后来女仙看他自己也能玩得不亦乐乎,便也偷了懒,让他自己到处窜去了。 叶沉苏每天在天庭跑来跑去,倒也找到了几个偏僻但又好玩的地方。其中他最喜爱的是一处仙果林,位置难觅,可其中不少有新鲜奇特的果子,他尤其爱吃,常常在这里一呆就是一整日。 结果今次他乍一到入口处,就发现平时一个人都没的仙果林中居然站了一个人。身材修长,容貌昳丽,正望着一株果树出神。 叶沉苏心里立即就开始不满起来了。仙果林平时除了他就没神仙会来,在他心里早就把这里划成了他自个儿的地盘。结果今日闯入了外人,他下意识地就大喊了一句:“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方闻声转过头来,在看到叉着腰、神气十足的叶沉苏的时候,很明显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没回话,而是走到了叶沉苏的面前,弯下腰来问他:“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对方说话的声音倒是很好听。 叶沉苏自幼就对长得好看的人特别信任。天庭神仙基本崇白或浅色的衣裳,但面前的人不一样,一身黑衣,但气度仍然出众。不过他的双眼,居然是异色的,叶沉苏从未见过,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被他这么死死盯着,身前的人也不生气,反倒笑着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叶沉苏!”叶沉苏脱口而出,然而他说完就后悔了。 他今天是着魔了吗?怎么就对着生人说出自己真名来了? “叶沉苏么……”对方咀嚼片刻,眸光涣散,显然是在出神。 叶沉苏不满他的出神,跑上前去扯了扯对方的头髮,“餵!我已经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作为回报,你也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我的名字吗?嗯……洛言。” “哪个洛哪个言?”叶沉苏又继续问。 “水各洛,口出狂言的言。”洛言很耐心地解释道。 面对这么小的小孩子,他从头至尾就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烦来。 嗯,看起来是个好人。 叶沉苏在心里想道。 仙果林这一初见之后,二人从此便认识了。 那一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叶沉苏只要去仙果林,洛言就必定在那里等着。叶沉苏一度怀疑洛言是直接住在了仙果林里了,不过那时候他年纪还小,也懒得求证洛言到底是谁。 对他来说,只要有人肯陪他玩,而且对方还是个有趣的人就行了。 二人每日就是聊聊天、吃吃果子、爬爬树……叶沉苏精力充沛到处乱窜,洛言则是仅仅在旁边看着他,偶尔说上或者点评上一两句。他知道的东西很多,小孩子的想像力丰富得很,但怎么问洛言都能够回答出来。 “你干嘛总是来仙果林啊?你不用工作的吗?”叶沉苏坐在树枝上,一边啃着果子一边问。 洛言闻言,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一眼这根树枝,下一刻,整个人出现在了叶沉苏的身边,也和叶沉苏一样坐在树枝上。 叶沉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了一跳,手中啃了半边的果子都吓掉了。 “餵!你干嘛也跑上来?这树枝会断掉的!”眼睁睁地看着美味的仙果被摔在地上,叶沉苏顿时怒了,气急败坏道。 洛言笑了一笑,“最近闲下来了,仙果林这边不错,过来散散心。” 一听这话,叶沉苏就立即忘记了刚才仙果掉地上的不快,连忙竖起了耳朵。 “你散什么心啊?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啊?我老是听到大家都称唿对方什么仙君神君的,你又是哪个神君?还有,你的宫殿在哪里?我下次可以直接去你的宫殿找你玩吗?”他这一连串问题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 他早就觉得奇怪了,洛言虽然经常和他一起玩耍,但他从来都不会说自己的事。大多数情况都是叶沉苏说一大堆,然后洛言在旁边安静地听。 这可是洛言第一次提起有关他自己的事情,叶沉苏连忙借着这次机会,把自己藏在心中已久的疑问一次性全都给问了出来。 洛言听罢,并未回答,反倒是大笑起来了。 叶沉苏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他在笑什么。 “你快说啊!别想矇混过去!”叶沉苏挪到他的身边,伸手用力摇着他的胳膊,气鼓鼓地央求道。 第82页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这次下次问可就没机会了! 叶沉苏打定主意,今天无论怎样都得逼着洛言开口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洛言笑够了,终于停了下来。他方才笑得极为畅怀,这一下子,就连眼睛都沾了笑意,“我来天庭,是为了追求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青玉案之后的副本暂定为【满江红】,【满江红】回忆杀将会占大量的篇幅,一下没交代的曾经暗示过的往事也将一一揭开 这一章是19号的更新,20号还有更新的! 第52章 青玉案(六) “追求一个人?谁啊?”叶沉苏一听这个理由,两只眼睛盯着洛言不放,满脸写着好奇。 虽然年纪还小,但这些情情爱爱的事他也听了不少。对于这种八卦之事,他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洛言摇了摇头,“这倒是不能告诉你。” “切!”叶沉苏失落道:“算了算了,你继续说吧。管她是谁呢!我只想听之后的故事。” “哪有这么多的故事。”洛言失笑道:“她嫁给别人了,连孩子都有了。” “啊!怎么这样!”叶沉苏还以为会十分跌宕起伏并充满恩怨情仇,结果……就这么简单???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这理由你是随口编出来骗小孩吗?!”叶沉苏越想越觉得不对,想要继续缠着洛言说下去。然而再一抬头,身边的人却已失了踪迹。 粗壮的树枝上,只留下了一人茫然。 自那以后,叶沉苏就再也没有见过洛言了。 天庭神仙众多,小孩子小时候事情记得很牢。只是时间过得飞快,慢慢地,这个身影也被他藏在了心里头最深处,再也没有翻出来过。 只是阎罗王这一现身,以为早已忘却的曾经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这些回忆,他从未忘记。 洛言,阎罗王。 靠!就是倒过来了一下而已,他怎么当初就没想到呢? 叶沉苏这一出神仿佛灵魂出窍一般,他一旦陷入沉思,就很难回过神来。还是沈砚看不过去了,当着阎罗王的面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腰。 这一点疼痛立即把叶沉苏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给拉了回来。 “咳咳。”叶沉苏尴尬地咳嗽了一下。 丢脸丢大发了! 他怎么就在纠伦宫里头走神了啊啊啊! “裴天纪居然会派妖来攻击你们,这我也是没想到的。”阎罗王摇了摇头,“我此番找你前来,是想要了解一下。蓝姑娘,你身为人与妖的混血,身体或是法力与常人比起来,可有感觉到什么不同吗?还有,你是否有妖身?” 蓝清怡答道:“倒也没什么特别明显的不同之处,但寿命并无局限,法力倒是比常人强上一些。但我没有妖身,身体方面和常人还是一样的。” “这样么……”阎罗王喃喃道:“这就有些说不清了。” 人与妖的混血,由古至今,屈指可数。 至少叶沉苏现在也就知道两个,蓝清怡和裴天纪。除了这两人之外,他就再也没听说过其他的了。 倒也不是没有在一起的人和妖,但是他们基本都生不了。蓝清怡是因为双方当时都有了半仙修为,身体素质极为强悍。但为了生下她,蓝田玉法力瞬间消散,厉青义也因为天谴而失去飞升资格。 不过说起来,蓝田玉和厉青义因为相恋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裴天纪的母亲仅仅是一介普通的人类女子,较之蓝清怡来说,能生下他也未免太奇怪了。 据叶沉苏所知,裴天纪是绝对有妖身的。可那女子明明是凡人之躯,怎会生下一位如此强悍的妖来? 这根本就说不通。 “我都生不出有妖身的孩子来!还有谁能生出来!”蓝田玉的声音又冒出来了。 不过她这回学乖了,没有像先前那样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也不知道是屈服于阎罗王,还是怂在了蓝清怡的素手之下。 阎罗王:“裴天纪便是有妖身的。” “什么?!这不可能!”蓝田玉惊了,淡淡的身影在大殿中飘来飘去,口里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说起来,裴天纪的来歷真的太古怪了。”沈砚突然开口道:“我去查过一回,现在能知道的只有他是龙与人混血这一件事。至于他出生后经歷了什么,完全不知情。中间的那些年仿佛被人强行抹去了一般,然后某一日,突然被前任妖皇指作了继任者。” “沈砚,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阎罗王背过身去,迈开步子往里头走,“跟我来。”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叶沉苏迟疑了一下,深唿吸了一口气,跟在了阎罗王的身后。 他们离开了主殿,一路往纠伦宫的深处走。 明明外面的格局是大体相似的,但这在后边,已经和其余九王的宫殿是完全不一样的格局了。无花无草,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周围空荡荡的,空气中带着阴冷的气息。 叶沉苏只觉得周围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而且越往前走,还让他有了些不太好的感觉。 蓝田玉突然道:“我和清怡跟过来不打紧么?” 第83页 “不要紧。”阎罗王头也不回地说道:“到了。” 随着这一声落下,叶沉苏惊讶地发现,面前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 明明刚才面前还是空旷的路,这扇门犹如凭空出现的一般,突然的就在这里了。叶沉苏抬头仰望,脖子都要断了,都看不出这扇门有多高。 华美,诡谲。 他屏住了唿吸。 身边的沈砚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他的眼里满是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这扇门,给了他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阎罗王上前一步,手都不用伸出去,面前的大门就自动朝着两边打开了。 等看清楚里头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叶沉苏怔住了。 不是因为震撼,而是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 他曾在这里待过五百年。 沈砚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他盯着阎罗王,欲言又止。双手紧紧握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什么地方?”蓝田玉和蓝清怡是第一次见,现在都有些好奇。 “狱。”阎罗王言简意赅。 这个字一出来,蓝清怡还不明就里,但蓝田玉却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什么?!狱?你带我们来狱干什么?”蓝田玉双眼瞪得老大,整个人飘到了阎罗王的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喂喂喂,我警告你啊!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这么多年以来人和妖在一起已经是合法的了,你休想把我关进去!” “谁说要把你关进去了?”阎罗王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说!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蓝清怡没什么反应,纯粹是因为她对狱毫无概念。但蓝田玉不同,作为一个活了这么久的老妖怪,大名鼎鼎的狱意味着什么,她可是一清二楚的。但凡有点常识的妖,是绝不愿意同狱沾上一点儿关系的。 这就是个吃妖不吐骨头的地方,进去了,基本就没了再出来的机会了。 看她这么大的反应,阎罗王思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了,“我这回带你们来狱中,是为了让你们见一个人。” “谁?”蓝田玉孜孜不倦地追问道。 沈砚闻言,则是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看他这个神情,叶沉苏在心里搜罗了一番,也有了点儿想法。 “常恙。”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记得常恙是谁的话倒回去看看少年游 下一个副本【满江红】,然后是【忆王孙】和【琵琶仙】,其实还有四个副本,但最后一个副本名字涉及严重剧透就暂时不透露先啦!等到写到那个时候大家就会知道了_(:3」∠)_ 第53章 青玉案(七) 常恙。 曾为仵官王吕太熙副官的他自从上回被毕嘉禾给擒获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后来毕嘉禾仅仅是在三言两语中透露了一回常恙已经被审过一次了,却根本审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又一次听闻他的名字,叶沉苏不是不惊讶的。 只是,阎罗王带他们来见常恙又是要做什么? 狱里是什么模样的,叶沉苏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他倒是平静,但一旁的沈砚脸色却一直都不怎么好看。 他好几次都想开口说话,却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反覆几回,他自己也泄了气,只能在心里暗自咬牙切齿。 “狱中关押的人较多,需要走上一阵子了。”一行人安静了许久,终是最前头的阎罗王出声打破了这一份诡异的沉默。 走了约莫三刻钟的功夫,他们总算是到了。 狱虽然说是牢狱,但这一路走来,蓝清怡和蓝田玉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妥。中有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长道,两旁齐齐整整地列着一排的门。这一路走下来,除了有些诡异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扇门普普通通,就是一扇小小的木门,看上去朴素脆弱。只不过在这扇门的上面,贴着一张符纸。 像是沈砚和蓝清怡这种法力高强的,能很清楚地瞧见以符纸为中心,有数条淡红的线往外延伸开来,将整扇门给捆住了。 阎罗王伸手按在符纸之上,这些线又凭空消失了。轻轻一推,门便打开,露出了一间小室。 “你们过来做什么?” 还未入其中,就听得一道虚弱的声音由墙角传来。说话的人中气不足,但吐字还算是清晰。 叶沉苏循声望去,只见墙角处倚着一个人。他半靠着坐在上面,身上的衣裳完好,也不见得有什么大伤。脸却一直向着地上,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阎罗王走到他的面前,沉声问道:“常恙,你还是不肯交代么?” 他语气带上了些轻柔,但听在叶沉苏耳中,竟不由感到了几分毛骨悚然。 常恙头也不抬,整个人蜷缩在那儿一言不发。就在这个时候,蓝清怡突然咦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立即汇聚在了她的身上。 “怎么了?”阎罗王问道。 蓝清怡目光定在常恙的身上,道:“他身上带着些妖的气息,不过我也不太确定。” 妖? 一听这话,叶沉苏发现一直死气沉沉的常恙居然抖了一下。他勐地抬起头来,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看出来的!?” 第84页 蓝清怡再次开口,却不是回他的话,而是向阎罗王还有叶沉苏他们解释,“我虽没有妖身,但却有一项与生俱来的天赋。但凡与妖沾上点儿关系的,我都能看得出来。这个人虽然有妖的气息,但妖血不多,有点儿像是人与妖的混血……” 说到后面,她有些迟疑。 她说得平静,可听者皆是一脸震惊。沈砚往前横跨一步,直逼常恙的跟前,居高临下地质问道:“常恙!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砚鲜少会如此失态,他这话一出,叶沉苏都吓了一跳。 不过随即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沈砚和常恙的关系,好像是挺不错的。沈砚曾为秦广王副官,在这方面的经验比起常恙来说可要丰富多了。叶沉苏曾听闻,常恙能够将太和宫管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其中少不了沈砚的暗中提拔之意。 沈砚很少会多管闲事,能够让他出手相助的人寥寥无几。这么一想,他当时听闻常恙有嫌疑的时候脸上的神色确实是过于震惊了。 当初如此看好,现在却让他这么失望。 沈砚的失态,叶沉苏倒是也能够理解一二分了。 “常恙,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说出实话来?”阎罗王也开口,比起沈砚来说他要冷静得多了,“我无鉴妖的能力,当初也仅仅只是对你有所怀疑。但是现在,你该好好交代一下了。你身上的妖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愿牵连你的家人,然而若是你再不坦言,地府也只能朝你的后人……” “你敢!”一提到后人二字,就仿佛触及了常恙的逆鳞。他一张脸表情狰狞非常,全然没了往日的那股沉着冷静,“王爷!你自诩公正无私,就算我罪该万死,后人都是无辜的!” “是,他是无辜的。”沈砚开口道,话里带上了火气,“可你不是!常恙,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背叛地府?还有身上妖的气息,你又想怎么解释?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的确罪该万死!若你不坦言,我们走投无路之下除了要挟你儿子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等一下!你们都别吵了!” 叶沉苏突然大喊了一句,正在争执中的二人终于停下了互相咆哮。一同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 叶沉苏突然被所有人这么注目着,其中还有一位是阎罗王,他瞬间又有点不想说出口了。 啧,干嘛要多嘴啊! “沉苏,但说无妨。”阎罗王道。 有了他这句话,叶沉苏也不藏着掩着了,他直接说道:“以前我曾听闻过一个法子,能让人身上也带上妖的特性。常副官,你曾经是人,这的确没错吧?不过除了与妖相爱能诞下混血外,将人身上的骨头抽出,浸泡于纯妖血之中,这样人也能带上妖的特性。只不过这个方法由于成功率太低,而且牺牲了妖血的妖也会立即死亡,因此才未流传下来。” 听完他这句话,沈砚直接摁住常恙,伸手撩开了他的衣袍。 当肉身裸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肌肤上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而在每一段骨头的连接处,都有一道粗大的疤痕。 这一场面太过触目惊心了,叶沉苏看着都有些反胃。 这得有多疼啊! 想他当年看到这方法的时候还在内心吐槽过一回怎么可能,人身脆弱,若想要一段段骨头抽出来,这人也早就没命了,又怎么可能忍到泡完妖血的时候呢? 但是现在,常恙真是刷新了他的三观。 “沈砚,去查。”阎罗王道;“这样的方法定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去查他的过往有哪一段日子是悄无声息没了踪迹的。” “不用了。”常恙突然开口道,声音虚弱颓废,“不用了,我说。” “这回多谢你了,蓝清怡。” 从狱中出来,阎罗王朝着蓝清怡颔首道。 蓝田玉不满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清怡有这能力才将她给请过来的?呸,不要脸!还想着让我们白给你干活是吧!” 蓝田玉说话特别不客气,就算是在阎罗王的面前也是毫无禁忌的。 叶沉苏无比佩服她这一点,如此心直口快,他是绝对做不到的。虽然很多时候叶沉苏自己也是口无遮拦,但在该怂的人面前他还是会怂。 比如阎罗王,又比如傅萝和叶绝,在这些人面前,他都是夹紧尾巴当孙子的。 不过刚才常恙所说的那一番话,却是让他久久无法忘怀。 一开始,常恙的确是人,是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人了。 进入地府后,他也兢兢业业。但就在某一回处理事务的时候,他被一只妖给掳走了。据他所言,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身在妖穴之中了。 和他在同一处的不止他一个人,起码还有二三十人。这其中,有些是普通人,还有一部分,居然是天庭或者地府的人!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妖们的能力再大,按理来说也不会凌驾于他们这群人之上的。 再接下来,常恙经歷了叶沉苏所说的那一个法子。那一段时间他当真是生不如死,但还硬是坚持下来了。他说,跟他在一起的当时三十九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两人。 其余的人,都因为这残酷的法子而没了命。 第85页 经歷过了这番折磨,常恙已经失去了半条命。再然后,他突然离开了那一个能让他做一辈子噩梦的地方,被传送到了一处大殿里面。 大殿华美非常,可他全无欣赏的心思。当时的他,真的就差一点点就坚持不下去了。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灌入了他耳中。 “欢迎来到无界。” 这一声入耳,他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整个人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脚踏实地的那种感觉,如同被风托起了一般。 他看见面前有一道朦胧的人影,但并不能看清这道人影的真实样貌。 对方告诉他,从此之后,他就成为了无界的子民。他身上带上了妖血,只需他意念一动,便可让常恙粉身碎骨。 话音刚落,他就当场让常恙体验了一回这种感觉。全身上下无一处是不痛的,想死也死不了,自己的命,完全掌握在对方的手里了。 常恙心智还算是坚定的,这么折磨下来,也没有精神失常,对方又说了一句,“你是我见过这么多人之中,我最满意的一个了。” 再然后,因为有这个把柄在那人手中,对于他的吩咐,常恙不敢不从。也是从一刻开始,他就背叛了地府。 “生死簿不是我盗的。” 常恙最后的一句话是:“但我知道是谁盗的,是……” 不由他说完最后的话,他突然间一张脸变得青紫。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这般模样,等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常恙已经爆体而亡,粉身碎骨。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到爆炸了,这几天我要好好顺一下剧情_(:3」∠)_ 这一章写的其实不太满意,后期修文的时候再改改 第54章 青玉案(八) 无界。 叶沉苏又一次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已经麻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他从狱中出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无界还有妖有关。 首先是生死簿,生死簿被盗,本来他还毫无头绪。但刚才听了常恙的一番话,他终于能够确定了。 生死簿是无界盗的。 再然后,在天庭大庆上被妖袭击。虽然那神秘的梦中人说这与无界无关,但是毋庸置疑绝对与裴天纪有关。 裴天纪,还有无界,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而且他最想不通的一点就是,刚才常恙说到最后爆体而亡,看来对方是能够知晓这一边发生的事情的。不过说起来,无界完全可以早早抛弃常恙这个无关紧要的棋子,根本不必留他到现在啊!更何况他刚刚还说了这么多的消息出来,无界那一边却等到最后才动手。 这到底是为什么? 叶沉苏越想越头疼,想来想去,突然又觉得自己干嘛要想这些事情。 啊啊啊啊真的烦死人了! 这群人到底要干什么! 等他从一头雾水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和沈砚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回了集院。蓝清怡和蓝田玉阎罗王说会给她们好好安排一下,所以他就和沈砚先走了。 回过神来之后,叶沉苏很惊奇的发现,沈砚居然也在云游中。 啧,这可真是不可多得的场面啊! 沈砚眉头紧皱,自从进入狱中,他就一直是一副严肃的神色了。叶沉苏想不通他为何会对狱抱有这么大的恨意,莫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沈砚也蹲过狱? “醒醒,要撞柱子了!”叶沉苏伸手拉了一下沈砚的衣领。这话并非开玩笑,沈砚现在完全不在状态,眼看着真真要撞上柱子了,叶沉苏赶紧拉了他一把。 这一拉也把沈砚的神智给拉了回来,他终于回过神来了。 二人走入后院的内室中,叶沉苏毫无坐姿地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整个人犹如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一样瘫在上面,“这么多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具体哪件?”沈砚也坐了下来。 “随便,你爱说哪件说哪件。”叶沉苏道。 沈砚认真地想了想后,嘆了口气:“先说生死簿吧。” “啊啊这个啊,你觉得会是谁偷的?” “不知道,但听常恙的语气,绝对是地府中人了。”沈砚道。 叶沉苏也是这么想的。 按照常恙的说法,地府绝对出了内奸。而且大胆一些去猜,这内奸定是十王里边的。 提到十王,叶沉苏突然想起了一回事:“靠!忘了提一下余元瑛那档子事了!” 沈砚被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不由扶额。 先前就算一人忘了,另一人也还会记着的。这一回也算是难得了,他们二人都将这码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也不能怪他们记性差,一开始的确是还记着的。但常恙那一连串的话让他们太过震撼了,这一来二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忘记了这一件事。 “等会儿再说吧。”沈砚牢牢将其记在心中。 可不能再忘记了。 “行吧。”叶沉苏并无异议,“继续说说生死簿。我倒是觉得吧,蒋长逸那小子挺有问题的。” 沈砚:“理由?” 叶沉苏:“看他不爽。” 沈砚:“……你这算是什么理由?” “有理有据啊!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叶沉苏信誓旦旦道:“我一直都觉得他还有问题了。你难道不觉得,在排挤我们这一方面,这小子有点用力过勐了么?就好像和他有杀父之仇似的。” 第86页 “他和厉豫走得近,厉豫不喜我们。”沈砚冷静分析道。 叶沉苏:“这的确能算是一个,可我还是觉得他很有问题。” 得了,这一来二去,最后还是绕在了直觉的上面。 沈砚也拿叶沉苏没办法,也就由着他去了。 算了,你开心就好。 “对了。”沈砚突然想起来一回事,“上次你被妖袭击的那一回事,有眉目了。” “什么?快说快说!”叶沉苏总是忘记这件事,毕竟到了最后他也只是躺了一年多,身体方面没什么大碍,所以也干脆懒得管了。 而且那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清不楚透露着诡异,还可能与哭儿姬有关……打住!他一点儿都不想回想起来了。 沈砚站起身来,许是感到有些燥热,他将外袍脱了下来。他衣服不多,每天雷打不动穿着黑白红的三色袍子,一点儿新意都没有。从前他也是这样,有什么穿什么,从来不挑。 叶沉苏还记得有一次恶趣味从心起,给了他一件十分透的纱衣,然后把他其余的衣裳都藏起来了。拿到纱衣的沈砚没有生气,当时周围的人叶沉苏都打过交道,决不允许他们给他送衣服。结果是沈砚愣是穿着本来的衣服穿了一个月,最后倒是叶沉苏自己受不了了,把他的衣服都还了回去。 这么想来,类似的恶作剧他还真是干了不少呢…… 叶沉苏有点庆倖幸好沈砚不记仇,不然换做其他人,比如薛本初那样的,他估计早就死了几万遍了吧。 沈砚道:“官术说,那两个妖女跟哭儿姬没什么关系,但是跟裴天纪有关。” 叶沉苏:“裴天纪这是跟我有仇呢?怎么总想着要弄死我?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吗?” 他也是无奈了。 这人还是处处都跟他不合啊!怪不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很讨厌。 “然后呢?”他又问道。 沈砚:“没有什么然后,天庭说他们会处理。不过么,我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傅姐,她偷偷跟我提了一句这件事跟帝衍还有点牵连。” 听见这句话,叶沉苏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那两个妖女可是帝衍硬要放进来的,若说与他无关,傻子都不信好吗? 不过说起来,帝衍在这方面一向十分暧昧。和地府关系不好,但是又和妖走得这么近,难免让人想多。 现在别说地府,就连天庭里头也是流言四起,也不知帝衍会怎么做。是想法设法压下去,还是另寻手段? 叶沉苏不得而知。 纠伦宫。 比起其余九宫,这里显得太过冷清了一些。除了阎罗王之外,就再无其余的人了。 连侍女都没一个,孤零零的尤为瘆人。 “你现在睡,我出去一会儿!”阎罗王将蓝田玉和蓝清怡安排在了纠伦宫的偏殿,这倒是让二人有些受宠若惊。蓝田玉一边感嘆一边走完了整个偏殿之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扔下蓝清怡风风火火地飘荡出去了。 对于自家亲娘的不靠谱,蓝清怡早已领会。反正是在阎罗王的寝宫中,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就由着她去了。 蓝田玉穿过中庭,一直来到了阎罗王的寝殿中,毫不客气地在外面喊道:“开门!我过来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露出一张略有些无奈的脸。 “你这性子可要好好改一改了。”阎罗王将门又打开了些,放蓝田玉进去后再把门锁上。 “改什么改!这样不就挺好的么!”蓝田玉继续嚷嚷,“我说你这闷骚性子才是需要改改呢!啧,暗恋来暗恋去就是不敢开口,让你上你还支支吾吾,结果怎样?到最后被人给横刀夺爱了,该!” 提及往事,阎罗王也不恼,“命该如此,的确不是我能够掌控得了的。他们现在也是一对璧人,蓝田玉,这番往事,莫要再提了。” 他的手在案几上一挥,原本空无一物的桌上立即出现了一壶热茶与几盘点心。蓝田玉在人间是没那个法力保持实体的,她现在的法力还是太微弱了,想要恢復巅峰时期,须得等上个几十万年才行。 不过来到地府后,地府法力浓厚,对她这种妖来说是极好的修炼场所。有了源源不断的法力支持,她也能够维持一下人身了。 好久都没吃过食物了,蓝田玉自然不会客气,拿起就往嘴里塞,毫无形象可言,一边吃还一边说话:“这就是你死活都不肯再给旁人露出真容的理由?” 上了年纪的妖啊神啊都是知道的,阎罗王以前可总是露真身的。可突然从某一天起,他就再也不以真面目示人了。 个中缘由,仅有少数人知道。 “你和厉青义不也如此?”阎罗王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这么多年了,你也不是一样不愿意去看他的转世么?” 蓝田玉给自己灌上一杯热茶,随手抹了一把嘴上的碎屑,“那怎么能一样呢!转世是转世,又不是他,我可不像那些哭哭啼啼的小情人,说上些什么‘下一世再见’‘来生再做恋人’这些肉麻的鬼话。” “转世了之后,就再也不是他了。”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桌上的点心已经被蓝田玉给吃完了。她捧着茶杯,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盯着杯中的茶水出神。 第87页 就算转世了,也怎么能一样呢? 她心里清楚得很。 她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你可曾后悔过?”阎罗王又问。 蓝田玉并没有回答,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说没后悔,她自己都不会信。不过要是再回到那个时候,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至于曾经的那一份短暂回忆,就永远藏匿于心。反覆咀嚼,无论过了多久都不失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后续: 蓝田玉从纠伦宫回去之后,整整拉了一天的肚子,本体都蔫了。苦思冥想之后,方才想起来纠伦宫的那一顿点心。 蓝田玉:“沃日你大爷!至于这么记仇吗!” 第55章 青玉案(九) 又是那个梦。 经歷了前两次,叶沉苏已经能够做到处变不惊了。 自从额上的符纸被毁了半边之后,他的法力也在渐渐恢復。到了现在,已经恢復得同他从前差不多了,甚至可能还更胜一筹。 “你是第一个让我这么三番四次屈尊俯就来求的人。” 身影未现,话先传到了耳边。叶沉苏将鬓髮拨至耳后,他是个不喜束髮的,一头乌髮常常直接散在脑后。对别人来说这般做可能会显得阴沉、宛如疯人,但他这么披散着却是极为和谐。 叶沉苏道:“你就算是跪着求几万遍都没用。” 他心里也是觉得好笑。 这位仁兄究竟是哪方面出了问题?就算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个正常人听了一番虎头虎脑的话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而不是立即同意的好么? 对方还未自报家门,叶沉苏已经暗自给他贴上了个三字标籤——‘神经病’。 他的狂话没有让对方动怒,那头的人影安静沉默了片刻,方才又开口道:“你还记得薛骁吗?” “你究竟是谁!” 一直心态悠哉的叶沉苏在听得那个名字后脸上的悠闲神色荡然无存,他想绕过这团白雾往前走去,却怎么走都只能在原地徘徊。身边白雾缭绕,好像在拉着他不让他往前行走般。 叶沉苏见行不通,干脆放弃了。但他脸上常年带着的玩味已经无迹可寻,取之而代的是一股难得的严肃正经,“你和薛骁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对方声音依旧温和,“只不过觉得他真是可怜罢了,被平生最信任的好友给一刀刺死,而这位好友呢,现在却还能锦衣玉食,唉,真是惨啊。” 他每说一句话,叶沉苏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一字一句,如最尖锐的针般一点点刺入叶沉苏的心。他低下了头,放在心口的手几乎要将自己的衣裳扯到变形。 看他这副气急的模样,对方居然还笑了出来。 “叶沉苏,你看啊!”声音满含笑意,面前的白雾向两旁消散,露出一副叶沉苏熟悉到不能够再熟悉的画面。 那里面有两个人,皆身着黑白红的三色袍。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嬉皮笑脸。 再紧接着,画面骤然一变,其中一人手中的长刀刺入另一人的身体里。这一刀极为刁钻,直指人身上最薄弱的地方,被刺中的人连话都来不及说上一句,就没了声息。 这幅画面,叶沉苏看过许多回了。 自那日后的日日夜夜,他一直沉浸在这份悲痛里面。然而那一刀还是无比坚决,毫不犹豫地就刺了进去。 “是你搞的鬼?” 沉默良久,叶沉苏终于轻声开口问道。 对方一直在笑,听到这话后才止住了笑声,“才不是,我可不屑于同你一样啊!叶沉苏,加入我们吧。加入我们,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反正你的手已经染上血了,若我将这件事散布出去,地府和天庭可都没你的容身之处了。” “来无界吧,无界就是用来收容我们这些人的。” 循循善诱对叶沉苏没有丝毫影响,他只是死死看着那一道身影,眸子里一片暗色。 他是扎在他心里最尖锐的一根刺。现在被活生生□□,心里的血潺潺流动,又红又艷,触目惊心。 “滚!”最终,他哑着嗓子嘶吼道:“滚出去!” 看到他这个反应,对方略觉无趣。 走开! 都走开! 叶沉苏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虚幻,他虽然不能动,但在心里逃离的情绪越扩越大。渐渐的,周围的一切再度模煳起来、 都给我滚开! 随着他这一声嘶吼落下,白雾没了,人影没了。周围空荡荡的,又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看着眉头紧皱浑身大汗淋漓的叶沉苏,沈砚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是被叶沉苏的一声怒吼给惊动的,下意识就觉得对方出了事。然而赶过来一看,却发现对方只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沉苏这个状态,他也不敢离开,就在他的床边一直守着。这一守,就是好几个时辰。 沈砚已经没了睡意,一直看着叶沉苏的脸。看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忍不住伸手碰了一碰。 这一碰过去,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不是躲闪,而是顺势在他的手上蹭了一蹭。 这…… 沈砚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手下的触感有些冰凉,使他贪恋。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拿开手,而是就直接轻轻地放在叶沉苏的额上,从中汲取一些凉意。 第88页 只是这份凉意非但没有浇灭他心中的火,反而还使得原本微弱的火苗越燃越烈。心火燎原,他甘之如饴。 覆着的眼皮突然动了一动,叶沉苏睁开了眼。 搞什么啊? 刚从梦魇中挣脱的叶沉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被人用手给蒙住了眼,他反应有些迟缓,还在消化方才的一切。沈砚比他反应快多了,在他睁眼的那一剎那,呆愣了四五秒后立即松开了手。 “醒了?”他佯装若无其事地问道,实则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幸好反应快。 他在心里头庆幸道。 叶沉苏眨了好几下眼才确认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原本迷迷煳煳的脑子在听到沈砚问出的那一声后,他又僵住了。 薛骁。 这两个字是比方才更可怕的梦境。不,不是梦,这是事实。 “怎么了?”看叶沉苏又拧紧了眉,沈砚立即问道。 然而叶沉苏并未回答他,一言不发地翻身下了床。沈砚想要拦下他,却被叶沉苏那一张阴沉地要滴水的脸给硬生生逼得他缩回了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砚还在莫名其妙,叶沉苏已经披上外袍,走出了寝卧。 清澈的池水中几尾小鱼在追逐嬉戏,没有鸟语但闻花香。四周静悄悄的,唯有露水从叶片上滑入池子的滴咚声。 叶沉苏站在池子边上,看着池水沉默不语。 池子映出他的一张脸,额上的符纸虽已损坏,可那一道二指长的红痕还在。其状无比狰狞,这是他的曾犯下的罪的痕迹。 有些事他不愿去回忆,也不愿去解释。 还能解释什么呢?亲手捅刀的人的确是他,这是事实。他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直到现在,他还在后悔。 为何当初要这么眼高手低,倨傲至极,坚信自己是最正确的,只愿相信自己看到的。他甚至没想到过去求证一下,就已经行动了。 鲜血泼了他一身,直到那时他才反应过来,追悔莫及。 但已经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了一天实在抱歉,昨天发烧了,现在还是十分难受。这一章是挣扎着码出来的,字数不多,因为是这一个小副本的结尾了。 下一个副本乃是【满江红】 第56章 满江红(一) “王爷,碧真宫那边又送来了些新人,您要不要瞧瞧去?” “新人?”叶沉苏手中的判笔顿了一下,两指挟着比转上了几圈。笔尖的墨点将溅不溅,妥妥地维持在那一个度上。 明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但前来传话的鬼差就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地府常道秦广王对于法力的掌控是最为精妙绝伦的,现在看来,果然不一般!像是都市王黄子明,法力的确深不可测,较之其余王都强出一大截。但要他来控制这么小的细节,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叶沉苏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还在傻愣着,语气略加持了些不悦,“在想什么呢?” “啊,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鬼差反应过来的时候冷汗淋漓。 天啊,他刚才居然在秦广王面前走神了? 这可真是大不敬啊! 听闻秦广王除去法力妙以外,还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他性子桀骜,又因背景深厚,虽然做事多有出格,但阎罗王总能保下他来。起初大家的举报如同雪花般堆在纠伦宫的案头,不过渐渐地,大家也懒得反映了。 再怎么投诉,秦广王依旧屹立不倒。他们也只能动些嘴皮子功夫,眼不见为净罢。 听得鬼差这般前言不搭后语的回话,叶沉苏嘲弄一笑,“啧,都说黄子明教人有方,可我看啊,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啊!” “属下不敬,罪该万死!”鬼差越听越瑟瑟发抖。 叶沉苏将手上的笔往空中一抛,判笔转上了三两圈后又稳当地落回了他的掌心,“得了,回去吧!告诉黄子明,我等会儿就去看看。” “是!” 鬼差得了这句话,终于能在心中长唿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刚走到门口,身后的人又忽然说道:“哎!等等。” 鬼差身影一顿。 “再多加一句,长得丑的就不要拿出来给我看了,免得瞎眼。” 鬼差听完只想在心里骂街。 是是是,知道您老是个貌若天仙的人物。这地府谁不知秦广王只爱美人呢?长得不够像模像样的,绝对要被他给嫌弃到死。 碧真宫。 都市王黄子明性子古怪,一般都不怎么会出面。不过选人这种事情其余的王都不屑于多看一眼给自己平白无故增加工作量的,就他一个每到这时都自告奋勇地接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黄子明倒也不见得是多么有责任心事业心,他只是很纯粹地喜欢和人打交道罢了。 这些虽然都已是亡魂了,但距离他们逝世也没多久。他深爱着人间的一切,对人间有着莫名的狂热和偏执。 “关观,沈九八,等会儿叶沉苏会过来,你俩是这一批中模样最好的二人,给我表现的好一些。”黄子明阴恻恻地笑了一笑,看起来尤为可怖。 但这倒不是他故意做出来吓唬人的表情,而是生来如此的。黄子明全身肌肤都是纯白的,不带一点儿血色,仿佛白玉塑的雕像似的,看着就很可怕。这样的一个人,无论是笑是哭,旁人都只觉得毛骨悚然。 第89页 他这一番话是朝面前站着的两名少年说的。这两名少年一看就非凡人,不但资质上乘,而且样貌也生得一等一的好。 唉,只是可惜不能留为己用,就看谁有那个眼缘能被叶沉苏给挑中了。挑剩的那一个,还需得送去其余王那儿。 “九八,把脸上的冷淡神色收一收。”见黄子明心思没放在他们的身上,其中个子较高、身材比较壮硕的那一个用手肘撞了撞一旁的少年,“等会儿让人见到了,观感不好。而且总是皱着眉头,可就不好看了。” “这又关我何事?”沈九八冷冷道,话里话外都带着刺。 换做其他人,好心提醒却被反泼冷水后是绝对不会再想着去理会他了。可关观就是个热心肠的,一看沈九八居然还如此倔强,忙又劝道:“你小心些,我这几日听鬼差们说那秦广王可不是个好惹的。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若惹得他不悦了,怕不是连命都得丢在这儿!” 他们可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能又得这一重活的机会,必须得好好把握! 可惜,关观的一颗好心被沈九八给当做了耳边风。 他也不是没听进去,只是心早已凉透了。经歷了一次死亡,原本的所有情感都成了坚冰,硬如铁石,任凭外人如何费劲都移不开一点儿。 被自己的生父生母那般对待,他已经绝望了。 于是听完关观的劝说,沈九八也只是冷冷回道:“你也这样天真?我之前可听说那劳什子秦广王男女不忌,凡长得好看的一个都逃不过他的魔爪,你就这么想要把自己送到他的床上?哼,不过又是一个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罢了!” 关观听罢,嘴张大到都合不上了。 他的个乖乖啊!这话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这么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他的小祖宗诶!面前可还站着一个都市王啊! “九八!你可不要乱……” “哟呵,啧啧啧,黄子明啊黄子明,一来就骂我是狗东西,这也忒不厚道了点儿吧?” 遭了! 关观闻声如遭雷噼,一旁的沈九八脸色也在一瞬间里变得尤为精彩。 叶沉苏处理完公务就跑过来了,他现在身边的确有些人手不足。自打上任以来,副官这一职一直空着,谁叫下面的人不是能力不足、就是颜值配不上能力呢? 久而久之,空着也就空着了,反正对他来说也不是特别碍事。不过时间长了,有个副官还是好的。 于是这一回他突发奇想,干脆另闢蹊径得了。直接从黄子明这边找一株好苗子,好好培养个几百年。时间久了,就算是烂泥也能扶得上墙……吧? 不过就算资质不行也没事,出了这山还有另一山,总能等到让他满意的。 但叶沉苏万万没想到,刚踏进碧真宫,就听到了一番豪言壮志。 这是指着他鼻子在骂啊! 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叶沉苏平静的心成功被提起来了。 “这话怎会是我说的?”黄子明不满了,“得了,认识这么久连我的声音都还认不出来?” 叶沉苏嬉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他自然也是知道这话如此稚嫩,肯定不是出自黄子明之口。方才也只是为了图个口舌之快,眼下兴致勃勃朝四周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了黄子明面前的两名少年身上。 高一点那个,长得还行,不说特别好看但也还过得去。就是身材有点太壮了,他喜欢纤细些的。只不过嘛,一脸如遭雷噼的神色,这么看倒是失了格。 至于另一个,黑髮黑眸,唇红齿白,面容还很稚嫩,一看年纪就不大,还没长开。如若大一些,这容貌也足够让现在的他也经验一下了。 然而他一张脸冷冰冰的,就跟薛骁那冷面王爷一个样,这可有点不好办啊。再看他脸上掩饰不住的一点尴尬,叶沉苏心里有底了。 “刚才就是你骂我狗东西的?”他走到对方面前,刚好今日他带了一把摺扇来,顺手就用它挑起了那少年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纵然满脸满心都是不情愿,但沈九八还是老老实实答了:“是,沈九八。” 他也是头一回见到叶沉苏,虽然在人世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没人,但叶沉苏的模样还是让他心勐地一跳。 不是心动,就是见到美人的那一瞬间的惊艷与讶异。 让这么一张脸生在面前这个人身上,老天爷是瞎了眼了么? 沈九八忍不住在心里默默道。 他年纪还是太轻,叶沉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里想法,嗤笑道:“怎么?还在心里面骂我呢?” 这小子是真的不怕死啊! 接着叶沉苏高声道:“黄子明,这人我就带回玄冥宫了啊!” “随便。”黄子明兴致缺缺,不过在看到他挑了沈九八后,心里还是有些惋惜的。 可惜啊可惜啊,这么好的苗子就被叶沉苏这老狐狸给要走了! 回到玄冥宫,叶沉苏直接就将人带去了寝殿。 玄冥宫的摆设装饰无不奢华精緻,沈九八头一回见到这么华美的宫殿,险些被闪瞎了眼。 这秦广王也太有钱了吧?相较之下,碧真宫就太过渺小可怜了。 想到这点,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这么多的金银珠宝,都不知道上哪儿坑蒙拐骗来的! 第90页 叶沉苏虽然吃穿用度都极为讲究,但他身边倒是不常跟着服侍的人。这倒不是因为他大发慈悲,仅仅只是因为他嫌弃这些人跟着身边麻烦地要死罢了。 所以现在,整个寝殿里边,只有沈九八和叶沉苏俩人。 沈九八越往里走,心里就越没底。 这狗东西是怎么回事?他想把自己带到哪里去?这个地方,看起来像是寝殿啊。 嗯?等等,寝……殿? 一想到这个,沈九八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给冒出来了。 不,绝对不可能! 不行,绝对不行! 想到那个可能性,沈九八整个人都要炸了。 他忍不住高声喊道:“别想碰我!”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一下虫,原来定的小名居然被屏蔽了【捂脸】 第57章 满江红(二) 扯完这一嗓子,沈九八就后悔了。 叶沉苏听了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惊得愣了几秒,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看在沈九八的眼里活像个失了智的智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九八被他这笑给弄得手足无措无地自容。 他怎么就一时心直口快说出来了呢? 好一会儿后,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的叶沉苏脸上的笑还是拉不下去,一边笑一边说道:“啧啧啧,你这是当自己有多貌若仙人哪?就一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我可还不屑于下手。” 嘴上这么说着,但对叶沉苏来说最直白的理由还是后头那个。 他虽然以前是疯了点儿,但后来也清心寡欲了。沈九八虽然的确挺对他胃口,可这孩子……按着人世的年龄来算都不一定及冠了吧? 不过倒也是天真得可爱。 这一通刻薄话一出,沈九八立即从手足无措变成了恼羞成怒。他涨红了脸,不服输地看着叶沉苏,“你就是个坏人!谁知道你到底要想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叶沉苏突然收住了笑,嘴角往上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个头比沈九八要高许多,这时他弯下腰,突然凑到了沈九八的跟前,“嘛,仔细打量了一下你这张脸还的确是不错的,要不……” “你想都别想!”沈□□想也不想地反驳道。 可惜他这倾注了满腔怒火的话压根半点儿都传达不到叶沉苏那儿,在叶沉苏听来,心里涌出的却是‘可爱’二字。 虽然脾气不好,但这点还是蛮好玩的。 叶沉苏心想道。 嘛,那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沈九八顺理成章地留在了玄冥宫中。 叶沉苏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名。 “名字这么难听,说出去真是丢人。”叶沉苏的嫌弃让沈九八火冒三丈。 “名字这种事有什么重要的?说得好像你的名字很好听那样!”沈九八冷声说道。 在玄冥宫待了两天,他也渐渐适应了这边的环境。只是有一点不一样,别人都对叶沉苏毕恭毕敬的,就他一个,敢胆朝叶沉苏大吼大叫,外人看了都暗自称奇。 这些私下议论也不是没传到沈九八的耳中,不过他听罢都只是冷然一笑。 哼!对这种人要什么好态度? 但沈九八嘴上说着不重要,心里也是在纠结的。他自己也不满意九八这个毫无新意纯用生辰来命名的名字,可这提议是叶沉苏提出来的,他是绝对不会附和他任何一句话的。 叶沉苏看出了他的纠结,‘啧’了一声:“沉苏肯定是比你那九八要好听多了。得了,你赶紧动用你那小脑瓜子想一想,自己要是想不出来,那本王就勉为其难地帮你想一想好了。” “谁要你帮忙!”沈九八气势汹汹地反驳。 他就要自己想! 看沈九八绞尽脑汁在思考,叶沉苏啧啧两声之后干脆动手处理公务去了。拿起判笔后余光瞥见了案上的那一方砚台,心里突然就有了主意。 “行了,就叫沈砚吧。”他道。 沈九八一听就不满了,“你不是让我自己想吗?!” “我刚刚给过你思考的时间了,谁叫你不好好把握住机会的?”叶沉苏心里对这个名字极为满意,满心欢喜,手中的判笔本欲划下的字,点勾撇捺之后愣是成了‘沈砚’。 沈九八满肚子火,气沖沖地摔门离去。 叶沉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嘴里道:“唉,现在的小孩子脾气真不好。” 不管他情不情愿,沈砚这个名字註定要陪伴他一生了。 但这新名字起了还没两日,叶沉苏又找到了新的乐子。 “小砚子!”远远看到他,叶沉苏伸手招唿道。 初闻这个称唿的沈砚险些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小砚子是什么鬼称唿?宫里的太监么?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砚子!”正在扫地的沈砚气得头髮都要竖起来了,他把扫把往地上一甩,出乎意料的是,这扫把突然就像是粘在了他的手上一样,怎么使劲都拿不下去。 再看叶沉苏一张笑嘻嘻的脸,沈砚不用猜都知道是他搞的鬼。 “这扫把可金贵了。”叶沉苏走到沈砚的跟前,由于身高差太过明显,他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小砚子啊小砚子,你这暴脾气可得好好改改了!” 第91页 “谁要你管!”沈砚心情烦躁得很,赌气得直接往地上一坐。 叶沉苏笑得都想在地上打滚了。 这孩子真可爱! 当然,他这想法若是让现在气在心头的沈砚给知道了,定是又要嘶吼起来了。 这人是对可爱二字有什么误解吗? “不成体统。”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略有些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时候,沈砚才发现叶沉苏并非是独自前来的。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比自己年长一些的少年,看起来年纪倒也不大,只是不知为何,头髮居然是深灰色的,一双眸子也是灰色点就,这一看过去,不像是常人。 少年见沈砚在打量他,嘴角又扯出一个刻薄的弧度,“不知礼数,毫无教养。” “你是谁?”沈砚也冷冷地回问他。 沈砚也不是个天生的狂躁性子,他也就是在叶沉苏面前才会如此狂妄放肆。而别的大多时候,他都是安静地躲在一边,一言不发,冷眼打量着周围的世界。 两少年这一对上,冷言冷语,直教人打颤。 还未待对方回击,叶沉苏就开口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气氛,“小砚子,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叶本初,以后就跟你一块儿生活了啊!本初,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沈砚。” 他姓叶? 沈砚第一反应叶本初是叶沉苏的什么亲戚,但两人看起来没一丁点儿相似之处。 叶本初虽然对沈砚冷漠,但是对于叶沉苏却是无比的尊敬,“王爷,为何要让我同他一块儿生活?我现在虽然学艺不精,可也对地府公务有一点儿了解了。我想跟在您的身边。” 这傢伙是叶沉苏养的狗吗?怎么这么听他的话? 沈砚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和叶本初一比,自己就跟个无理取闹不懂事的小孩似的。 仔细想想,他在玄冥宫这些日子好像就真的没接触过什么事。天天做的都是些端茶倒水打扫卫生的杂活儿,那些要事他根本就碰不到,更别说学习了。 叶沉苏伸手拍了拍叶本初的肩,不知道是沈砚的错觉还是他多想了,总觉得叶沉苏对待叶本初有些太过温柔,“你还小,还没必要接触这些东西,就别来我身边碍手碍脚了啊!” 叶本初听罢点点头,坚定道:“好的,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争取成为您的副官!”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叶沉苏才想起身边还有个沈砚,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沈砚的脑袋,这一回出乎意料,居然被躲开了。 叶沉苏挑了挑眉。 “小砚子,胆肥了不少啊?” “我不要扫地了!”沈砚直视着他,大声喊道。 “哦?”叶沉苏奇道:“你不要扫地了,你想要干什么?” “我要学习!我要学习怎么处理地府公务!”沈砚握紧了拳。 不行,绝对不能被这个新来的给比下去! 他也要在玄冥宫有一席之地! 沈砚本以为自己这一番豪言壮语定会引得叶沉苏发笑,毕竟这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泼人冷水。没想到这一次,他竟很温柔的将手搭在了他的头上。 叶沉苏的手骨节分明,比起一般的成人来说更加瘦弱些。他整个人都瘦,日常华衣华服层层叠叠掩饰之下才能看起来正常些,如果只是披着单衣,仿佛风一吹整个人都会散了。 “可以。”半响后,叶沉苏收回了手,缓缓说出了这两个字。 “真的?”沈砚欣喜若狂,不敢置信他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当然是真的。”叶沉苏道,心里忍不住开始嘀咕:我让你来玄冥宫不就是想找个人培养成副官的,不让你学还怎么当副官啊? 话说回来,怎么感觉今天的小砚子,好像有些不太对? 还未等叶沉苏想出个所以然来,身旁的叶本初就拉了拉他的衣袖,“王爷,我不想住在这里。” “不行!”一提到这个,叶沉苏斩钉截铁的回绝了。 叶本初闻言略有些低落,“为何?” 没了你怎么让人监督顺便激励小砚子啊! 当然这话叶沉苏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他想了想,随便找了个还过得去的理由敷衍了一下,“玄冥宫现在没什么空房了,你们必须生活在一块儿。” “好的。”就算是空口说瞎话,叶本初也乖乖地应承下来了。 “行了,就这样决定了!”终于搞定这事,叶沉苏在心里松了口气。 要知道这几日为了那未来的副官,他可是头疼了许久。养孩子这事对他来说真是太难了,他小时候也不是在地府长大的,也不知道这边这么搞,天庭那一套又不可能照搬过来。 算了算了,由着他们随便长吧。 只要别长歪了就好了。至于以后谁会成为他的副官,就看这两小子的造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满江红内容还是挺多的,最近病快好了,尽量更新勤快些_(:3」∠)_ 第58章 满江红(三) 天庭有天庭大庆,地府中元节也是有庆典的。 当然,这绝不是在中元节当日举行的,而是隔几日才来弄。毕竟中元节这日大家都忙得很,谁也没这个心思来搞这些东西。 第92页 中元节的庆典一般是交由十王轮流来办,这一回,刚好就轮到了叶沉苏。 “为什么我要搞这个?”叶沉苏看着手上的文书,撇了撇嘴。 他身前的薛骁平静道:“因为今次轮到你了。” “我不想搞,谁爱搞谁去。” “不行。”薛骁斩钉截铁,“你必须得办好这事。” “行行行,那帮老狐狸,就是算好了才让你来通知我的吧!”叶沉苏很是嫌弃地把文书往案上大力一扔,“烦死了!” 面对如此任性的叶沉苏,地府里大多数人都是束手无策,只能迁就。但在这其中,也是有例外的。 譬如转轮王薛骁,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外。也只有他,敢胆反驳叶沉苏,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认定了的事九匹马都拉不回来。这种不近人情的倔强性子,叶沉苏明明是最讨厌的,结果一来二去,二人居然成了好友。 真是交友不慎! 叶沉苏强烈谴责了一番自己。 “中元庆典可不容马虎,你须得时刻把关。”薛骁又道。 叶沉苏:“好好好。” 薛骁:“你是首次办这事,若有模煳之处,也可以向我询问。” 叶沉苏:“行行行。” 薛骁无奈:“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 叶沉苏:“没问题!啊不对,当然有听啊!” 他这个反应,薛骁心里也是着实服气的。 睁眼说瞎话这本事,叶沉苏修炼地炉火纯青。 “就这样吧,我先走一步了。”薛骁虽然很不放心,但这事还是得叶沉苏自己拿定主意,他所能够做的,也不过是指点一二罢了。 转身欲走那刻,身后的叶沉苏突然叫住了他。 “你等等,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叶沉苏一拍脑袋,怎么刚才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 薛骁闻声停下脚步,又折了回来,有些惊奇道:“何事需要同我商量?” “去把叶本初那小子给我叫过来。”叶沉苏朝着身边的侍女吩咐了一声,才看向薛骁:“你先前不是也在找副官么?我这里倒是有个好苗子,那性子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头印出来的。” 等了片刻,侍女把人给带来了。叶本初看着叶沉苏,又看了看薛骁,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王爷为何突然把我叫到这里来? 他心里忐忑不安,下一刻叶沉苏的话更是泼了他满头冷水,“你看他如何?资质上乘,好好培养一下做你的副官那可是绰绰有余了!若再过个几百年几千年,估计继承你的衣钵也是没问题的。” 这……这是要把他送去给别人吗? 叶本初惊慌失措,薛骁很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的确是不错的。” 他又问道:“你愿意来肃英宫吗?” 叶本初心有些乱,他很无助地看着叶沉苏,可叶沉苏那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反倒是看着薛骁这副姿态有些好笑,“老薛啊!你这样子跟人拐子似的。” “可比不得你。”薛骁回道,看叶本初还是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心下嘆了口气,“你给个准话就好,不愿意的话拒绝也是没问题的。” 这孩子,还是不够果断。 不过资质却是不错,将来有出息的话也不是不能像叶沉苏说的那样,继承他的衣钵。只是现在看来,可能要有缘无分了。 出乎意料,在叶本初犹豫半响终于下定决心后,说出来的却是:“我愿意。” 这三个字仿佛要了他极大的决心,几乎是闭着眼睛大声喊出来的。字眼咬得无比清晰,话语铿锵有力,十分果决。 薛骁问:“你当真是想好了?” 他本以为这孩子应该还是会选择留在叶沉苏的身边的,没想到最后的答案居然是这个。 这实在是,有些出人所料了。 “想好了!”叶本初坚定答道。 他的确是想好了。 现在的确是可以拒绝然后继续留在叶沉苏的身边,可他现在还有一个沈砚作为竞争对手。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不得不承认在法力这一方面,沈砚的天分在他之上。叶沉苏擅长的东西,沈砚一学就会,而他要练习好久,才能熟练掌握。 虽然此前他没见过薛骁,但刚才听他说了肃英宫,叶本初也猜出了他的身份来。转轮王薛骁,这个名头也是极为响亮的。常有人称他为‘小阎王’,就是因为他那可怕的手段。 相信跟在这个人身边,他能学到更多适合他的东西。而且听叶沉苏的话,如果他争气一些,将来很有可能能够继承转轮王这个位置。 到那时候,和叶沉苏,是不是也能像薛骁这样亲近了? “行了老薛,人给你了,赶紧走!”叶沉苏摆了摆手,毫不留情地逐客,“我这还得忙活那什么庆典,别来烦我了!” 沈砚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心情很是复杂。 他同叶本初一块儿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但二人的关系就从未转好过。抬头不见低头见,躲是躲不开,不过大多时候一天都不一定能够说上一句话。 他为此主动找上了叶沉苏。 在玄冥宫这些日子,沈砚总算是找回了之前的心性。主要是叶沉苏这人你反应越大他就越上瘾,摸清楚这一点的沈砚决定向薛骁学习,无论叶沉苏怎么激他都摆出一副死人脸,处变不惊,就连被叫小砚子也一脸冷漠。 第93页 久而久之,叶沉苏自己也觉得无趣起来了,减少了逗弄他的次数。 唉,小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就变得不可爱了。 “你来干甚?”叶沉苏正苦思冥想着那该死的庆典要怎么搞呢,沈砚就找过来了。一看见沈砚那冷漠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一上来就挨了计冷枪的沈砚觉得自己十分无辜。 他这是吃了□□呢?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沈砚搞不懂,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叶本初是去了薛王爷的麾下了吗?” “是啊!你有什么问题吗?”叶沉苏满脸莫名其妙。 这小子到底要问什么就不能一口气说出来吗?藏着掩着不明着说是要干嘛? “听说他在那边已经开始歷练了,我也想去人间歷练一回。”沈砚道。 所谓歷练,即是指正式开始着手地府事务。现在他在玄冥宫里只不过是学习阵法画符咒术之类的东西,还未触及过地府公务。 沈砚觉得叶本初既然都开始歷练了,他绝不承认自己比叶本初差,也想开始歷练。 “不行。” 听了沈砚的话,叶沉苏一口回绝。 “为何?”这个拒绝又快又冷硬,沈砚强行按下心中的不快,冷静道:“我不比叶本初差,我也可以开始歷练了。” “就凭你?”叶沉苏轻蔑地笑了一声,他泼起冷水来极为不留情面,那是直接将人往深渊最低处打去,“可别了吧,到时要是一招就被那些个妖魔鬼怪给解决了,旁人还得笑话我玄冥宫尽出窝囊废呢!” 叶沉苏嘴上刻薄,心里还是清楚的。沈砚资质时候,但现在,还为时尚早。 歷练,可不单单就只是说说而已。薛骁那个疯子把叶本初这么早就送出去,这令得叶沉苏都有些意外了,不过叶本初现在也不是他这边的人了,要做什么他也不会去插手,顶多让薛骁多多注意着些。 但沈砚的天赋可随着这些日子渐渐开始展露出来,这么好的苗子么,他还暂时不捨得放出去送死。最起码,还得等上个几百年。 等到他真正能够融会贯通了才可以,不然说句矫情的,他自己心里也不放心。 心意是好的,只是指望叶沉苏好好说话是不可能的。他就爱泼冷水,有多刻薄说多刻薄,心里想的到了嘴边又成了嘲讽。 那一番嘲弄令得沈砚握紧了拳,力度之大仿佛指甲都要陷进肉里了,青筋直跳,却还在强行保持冷静:“我要去。” “做梦!”叶沉苏也冷冷回道。 这小子居然还倔上了??? 反正他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同意的。 只不过这两个字似乎伤透了沈砚的心,他不再逗留,转身就跑了出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叶沉苏啧了一声,自言自语:“养孩子就是麻烦啊!” 算了,随便他好了。放他两天,估计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叶沉苏摇摇头,不以为然,继续头疼他的庆典去了。 结果不出三天,就出事了。 “王爷!大事不好了!”侍女急急忙忙地奔到了鬼判殿去,一张脸仓皇失措,哭得梨花带雨,“沈公子他去太和宫那边接了任务,下到人间去了!” “噗——” 正品着茶的叶沉苏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昔日优雅从容的形象顿时全无。 但眼下这个时候,形象什么的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这小子是想造反吗! 第59章 满江红(四) 沈砚这番离宫出走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预谋的。 虽然他一向是个闷骚性子,心思基本藏在心里头谁也摸不清,但这个想法却是早就刻骨铭心,怎么抹都抹不掉。 既然叶沉苏不肯让他歷练,那他就自己出去闯荡一番! 被压抑许久的少年心性在这个时候激情澎湃起来了,他看着面前这条小河流,内心有点紧张不安,但更多的,还是初来人世的兴奋。 人间他熟悉得很,毕竟在这里沈砚少说也生活了十来年。可一别多年,再来时,早已物是人非。 那些个恩怨情仇,也变淡了。 这回他接的任务是来猎杀一只滥杀无辜的长妖女。因为刚开始歷练,他打算先接个简单的任务练练手。 当然,简单归简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还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也不知道叶本初现在在哪里歷练。”沈砚嘀咕了一句,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小河之中。 小河不宽,甚浅,一般来说这种小河流是不会诞生长妖女的。但不知为何,偏偏就有一只长妖女常年驻守于此。 要说一般的长妖女,偶尔劫个人也不会谋命,仅仅留下来充当玩物罢了。可这儿的长妖女很是古怪,误入者皆惨遭毒手,且死状极为悽惨。长妖女往往群居,这里只有一只,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避水符一用,沈砚身边的水立即被一道透明的屏障给隔绝开来。这里的河水并不清澈,十分污浊,还隐隐有着恶臭,令人作呕。 这长妖女是有病吗?这种鬼地方真的能生活下去? 沈砚捂住口鼻,他现在身上法力不是很强,还是得省着点用,免得遇上妖后法力用尽使不出招数。 第94页 河水不深,不一会儿他就到了河底。他是在大白天潜入其中的,现在还有几缕日光照耀四周,沈砚也就不浪费法力点火了,直接朝四周寻了起来。 叶沉苏还没有赐他武器,沈砚手上拿着的是一把地府人人都有的小匕首。这种小匕首貌不惊人,不过因为用途大而被鬼差阴使们广为使用。 在哪里? 找了好一会儿,他都没见着长妖女的身影。别说长妖女了,除了河水这四周就什么东西都没了。 不对! 沈砚突然觉察到了一丝不妥。 这周围的河水,也太干净了吧?明明方才还是污浊的,怎么这会儿就清澈起来了? 他心中警铃大作,顿时惊醒,停住脚步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地打量四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肩头突然多了一丝冰凉的触感。沈砚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缓缓低头,只见自己的肩上,居然被搭上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 这只手几乎没一处是完整的,上面还嵌着一些鱼鳞状的东西,皮肉外翻,露出了里面的骨头。沈砚只看一眼,就一阵反胃作呕。 他下意识想闪避,但整个人仿佛都被这只手给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逃跑了。 “想跑?”这声音近在咫尺,空灵悦耳,但在沈砚听来却如同索命之音,内心的惶恐已经要溢出来了。 他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把自己包裹起来了,只是现在脖子不能动,他根本就没法低头去看那是什么东西。等到它们漂浮到自己眼前了,他才看清楚这居然全是头髮丝。 一团又一团,密密麻麻,沈砚更加难受了,几欲作呕。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肩上的手这时脱离开来,一直依附在身后的身影渐渐往前游去。它的动作十分缓慢,因而一举一动沈砚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只半边身子都没有了的长妖女,剩下的半边也开始腐烂。它的面目并不像人们所描绘的那样美貌,反倒是狰狞非常,丑恶不堪。 只消一眼,沈砚就不想再看下去了。 对方望着他,仅剩的一只眼中满是疼爱与怜惜的神色,头髮不断在他身上游走,沈砚浑身都在发抖。 “你,想干什么……”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几个字来。 一听这话,长妖女凑近了一些:“公子,留下来……留下来陪我玩啊……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寂寞啊……” 她的声音很好听,其中暗含引诱成分。沈砚现在身上的法力都被封印住了,仅仅一介凡人之躯,完全抵御不了。 不! 不行! 沈砚拼命压抑住自己的顺从之情,开始拼命反抗起来。 他不能死在这里! 只是意识渐渐开始变得模煳,长妖女看他如此挣扎也不心急,“没关系的,小公子……我们,可还有好长一段呢……” 她说话断断续续的,还有些语无伦次。 沈砚的反抗和挣扎逐渐变得微弱。 他就要这么屈辱地死在这里了吗? 还没来得及做出一番成就,还未成功当上副官,还有好多的事情,他还没来的及做。 在将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剎那,身上束缚得越来越紧的头髮突然松开了。手脚顿时自由,法力也回来了。 视线逐渐清明,沈砚怀疑自己眼花了。 不可能吧? 他眨眨眼,看着面前的人影,满脸不可置信。 黑白红三色的袍子十分夺目,黑髮飘逸,紫眸仿佛能够摄人心魂。全身上下满是珠翠,光彩夺目,耀眼非凡。 那是—— 叶沉苏! 来人的确是叶沉苏。 在得知自己养了许多年的未来副官居然擅自离宫出走了,叶沉苏两眼一黑,恨不得把沈砚狠狠打一天一夜。 这小子是不要命了吗?真以为他那三脚猫功夫能去歷练? 心急如焚的叶沉苏马不蹄停杀到了太和宫去,直接把沉睡中的吕太熙给惊醒了。二人打了一架后被薛骁劝开,开始协力寻找沈砚的下落。 认真查了一番之后,沈砚所接的任务一字不差转入了叶沉苏的手中。得到了消息的叶沉苏自然是要多快有多快地来到人间,找到了这个地方。 结果刚一赶来,就看到自己那不成器的熊孩子被头髮捆绑住了,叶沉苏气得差点儿破口大骂。 “闪一边去!”叶沉苏喝了一声,分心将沈砚往后推了一把。 “你……”长妖女被坏了好事,原本愉悦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半边脸上满是怒火,显然是气得不轻,“坏我好事……你,该死……” 话音刚落,那些散落的头髮犹如长了眼睛一样像叶沉苏袭来。叶沉苏冷哼一声,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 “不自量力!”他手中倏地多了一面镜子,样式普通,也见不出其中的特别之处。 然而周围的河水随着这面镜子的出现,开始躁动起来了。沈砚忙用刚刚恢復的一点法力给自己弄出个避水咒,将汹涌的河水隔绝开来。 叶沉苏根本就没有用避水咒,但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寸地方被河水浸湿。那些朝他袭去的长髮到了他的面前像被一只大手拧成了一条,齐齐整整没入他手中的小镜子里。 第95页 “不,这不可能!” 一直自信的长妖女看到这一场面,惊声叫了起来。 叶沉苏垂着眼,神色桀骜,看着长妖女仿佛是在看一只蝼蚁,“就凭你这点本事,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手中的镜子在吞没了长发之后转瞬不见,取之而代的是一把嵌满珠玉的金扇。这把扇子看着华丽无双,打开之后更让人惊艷。 不像是武器,倒更像是工艺品。在叶沉苏的手上,倒是与他的打扮相得益彰。 扇子一开,他嘴角扯出了一个弧度。手轻轻一抬,扇子中突然飞出了几根针来。看在长妖女眼中,这针的速度太慢太慢,慢到她忍不住发笑。 “呵……”只需轻轻一闪身,她就能够绕过这几根针,“也不过,如此嘛……” 闪过了针,长妖女又朝着叶沉苏进攻。可她这回还未前进一步,就感受到了不妥。 往后一看,那几根针居然改了方向,反着扎进了她的身上。 “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长妖女嘴中喃喃,突然变得狂躁起来。 一直信步闲庭的叶沉苏心底一沉。 不好,她是要以命相搏了。 这个方向,是朝着沈砚! 沈砚在一旁观战久了,心里也逐渐变得麻木。 让他束手无策的长妖女,现在却被叶沉苏玩的团团转,他的心里很是挫败。 都怪他实力太弱,才落得这个境地。这下好了,明明初衷是让叶沉苏刮目相看,经歷了这一档子事,他脸都丢没了。 沈砚自怨自艾,全然没注意到长妖女换了个攻势。 “滚开!”叶沉苏紧忙赶来,沈砚眼看着是躲不开了,他咬紧牙关。 不管了! 一个移位,他挡在了沈砚的面前,硬生生替他挨下了这一计。 “王爷!”沈砚看他这个样子,整个人都吓呆了。 “滚开。”叶沉苏身受重伤,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狠厉起来,他抹了一下嘴角溢出的血,一双紫眸中光芒大作,“很好。” 这不是夸赞。 这是他认真起来的前兆。 第60章 满江红(五) 胸口的伤口血淋淋的,看着触目惊心。鲜血染红了他的大片衣衫,又因为是在水中,丝丝缕缕往外争相散去。 叶沉苏完全没有理会这个看上去尤为可怖的伤口,反倒放声大笑。 此时又不知从哪儿传出了一阵箫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一眨眼的功夫,叶沉苏身边就多了一个沈砚极为熟悉的身影。 “你先去好生休养一番。”薛骁将一张符纸拍在了叶沉苏的胸口处。精光大放,那个狰狞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开始癒合起来。 但这只是修补身躯罢了,受了这一击的叶沉苏元气大伤,估计得休养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復。 他没有依薛骁言退下,反倒是冷笑连连,看着那蓄势待发的长妖女眼神一片狂热,“不用,你在旁看着就好,这妖孽,该由我来送她上路。” 薛骁深知他的性子,眼下颇为无奈,往后退了两步。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举动,一旦有不妥之处,能够立即上前。 叶沉苏一把扯下薛骁方才贴在他身上的符纸,不仅如此,他还脱去了那件染血的外袍,只留一身单薄的里衣。手中的金扇化作一把长刀,亦是金光闪闪,珠光宝气,其间光华流转,一见就不是凡品。 噙着一抹冷笑,叶沉苏发起了攻势。 长刀破水,原本缓缓流淌的河水被搅得风起云涌。水势湍急,连带沈砚都差点儿稳不住身形,被这河水给带走。 薛骁瞧见他的异样,多加了几个咒术在他的身上,这才稳住了沈砚的身形。 长妖女亦是不甘示弱,没有眼白的眼睛突然流出一行血泪。明明无口无鼻,却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啸,震得人耳膜生疼。 “啊啊啊啊啊啊!” 长妖女从身上的那一团腐肉中拔出一截断骨,这骨头一看就大有来歷,一端截面凹凸不平,另一端却是尖锐至极。断骨撞上叶沉苏的长刀,一时间难分上下。 叶沉苏可不满于这般僵持,砍了两回皆奈何不了断骨之后,直接捨弃了这个目标,专挑薄弱处下手。他出刀很快,往往唿吸间就能挥出三四刀了,如此凌厉密集的攻势之下,长妖女身中数刀,那一头飘扬的乌髮也被斩断了不少。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般自傲强大的叶沉苏,沈砚还是头一回见。他连眼都捨不得眨了,就怕一眨眼错过一段精彩。 和叶沉苏一比,自己那一手功夫,当真是…… 沈砚一直坚定的心突然碎了一瓣,心头里流淌出滚烫的液体。他不敢细想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他目不转睛,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欲牢牢刻在自己脑海中。 水越来越急了,到后来沈砚都看不见叶沉苏的身影了。薛骁见无法插手这场打斗,干脆来到沈砚的身边将他看紧了,免得再出事。 当然他也没有闲着,手中的竹萧抵至唇边,吹出一段哀愁婉转的曲调。沈砚不善乐艺,听不出其中的门道,但他能够感受到,长妖女的动作貌似开始慢了下来。 “薛骁,别吹你那破箫了!都说了由我来解决!”熟悉的谩骂声从那处急流中传至二人耳边。 第96页 薛骁没有停下,沈砚却忍不住在心里发笑。 置身于这等险境中还能破口大骂,就冲着这一点来看就异于常人了。 这场打斗并没有持续多久。 也是叶沉苏一开始轻敌大意了,结果替沈砚挡了一下才拖了这么久。不然以他的法力,早便解决掉这只长妖女了。 长刀直直刺入长妖女的眼睛里面,再一抽出,鲜血四溅,将这周围的清水都染成了血色。叶沉苏离她最近,几乎整个人都被这血水给染红了。 “脏死了!”叶沉苏嫌弃道。 他方才全神贯注在长妖女身上,本来也不忘隔水的。结果后来被长妖女那一伤弄得咒术失效,现在他浑身都浸在了水里,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看他无事,薛骁停下了吹奏,把竹萧收回。他迎了上去,“死绝了?” “死透了!”叶沉苏没好气地说道,突然想起来这儿还有个沈砚,立马又精神了,“你小子给我滚过来!” 真是,一想到沈砚,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眼下这一番兴师动众舟车劳顿还是为了谁?不就是因为沈砚这毛头小子擅作主张偷跑出来,才使得他急忙赶来结果反而还承了长妖女一击。 必须得狠狠教训一番才行! 沈砚自知理亏,也不顶嘴了,灰熘熘地来到叶沉苏的面前。他将因叶沉苏而起的狂热全隐在了心底,表面上一言不发,实则心里已经萌生出了一个念头。 十分隐秘,与痴心妄想无异。 叶沉苏看着面前的沈砚,第一反应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一耳光原本是朝着沈砚的脸上招唿的,但就在快要挨上的那一刻,又硬生生转了方向,打在了沈砚的肩上。 “唔。” 沈砚闷哼一声。 这一掌力道极大,触及身上就连骨头都似乎要被震碎了。沈砚没有用法力去反抗,肉身硬接了这一重。 “以后再擅自行事,我就打断你的腿!”叶沉苏恶狠狠地放话。 沈砚喉中漫上了些血腥气,他紧紧闭着口,将这一团涌上来的鲜血活生生咽了回去。 这副隐忍的表情落在叶沉苏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叶沉苏还当他在倔,气得还想给他来一巴掌。但考虑到对方身体本就有伤,再来一掌可能得出大问题,这才作罢。 妈的! 叶沉苏气极,嘴上不想说话,心里已经将沈砚叶本初连带着薛骁都骂了一轮。 等回到玄冥宫,有他好看! 三人回到地府,薛骁中途先告辞了。叶沉苏和沈砚径直回到玄冥宫中,路过的人都觉察到了一丝微妙气氛。 关上宫门,叶沉苏也懒得装模作样了。身上的伤太重,刚才死要面子活受罪,愣是又浪费了大部分法力弄干净了衣服和头髮,还得在众人面前维持一个傲人的王爷形象。眼下回到自己寝宫,他当即吐出了一口老血。 这一口血甚是骇人,一直默默低头思考的沈砚见了也是大惊失色。 “没事吧?”他一急,竟是直接将心中的担忧给说了出来。 “有没有事你自己没长眼睛不会看?”叶沉苏嘲道。 沈砚被他一说又恢復了沉默,只不过这一次他没干坐着,而是转身离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竹篮。 竹篮子里满满当当地灵丹妙药,他犹豫了一下,直接将整个篮子放到了叶沉苏的身边,“王爷,需要我给您餵点儿药么?” 啧,长进了啊! 叶沉苏不由在心里头感嘆道。要知道沈砚先前可从不会这么恭恭敬敬地喊他王爷的,每到要唤他的时候,都是直接你来你去的,放肆到没边了。 当然在这方面叶沉苏也很少纠结,他自个儿就常常这么干的。眼下的诧异,只不过是针对沈砚这回居然转性了而已。 “随便。”叶沉苏懒洋洋地倚在墙上,毫无形象地坐在青石板上。反正整个玄冥宫都是他的,也不会有人来指指点点他这样坐不合礼数不合规矩。 沈砚不再犹豫,直接拿起一个瓷瓶,数出几粒药丸,配以方才一併带过来的灵泉,侍奉着叶沉苏服下。 叶沉苏手脚就跟废了一样瘫软在那里,沈砚是直接餵到他嘴边去的。他餵什么叶沉苏就吃什么,这些药大多都是甘甜的,少数又苦又辛,叶沉苏含着简直受罪。 吃完了一大堆补药,沈砚开始动手扒叶沉苏的衣领。 “啧,想非礼我?”叶沉苏挑眉道。 沈砚反问:“伤势如何?” 这可真是见鬼了! 叶沉苏非但不觉得受宠若惊,反而还毛骨悚然,这小子该不是被那长妖女给刺激得狠了,疯了傻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砚。沈砚一开头还能佯装不在意,可到了后边,这目光越发放肆,他也有些忍无可忍了起来。 “王爷为何这般看我?”他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第一回见了。 叶沉苏:“今日的你特别小心翼翼啊,怎么,终于学会如何尊师重道了?啧,还是说我战斗时那一番卓越的身姿引得你性子大变?” 这都什么话?! 沈砚一直压抑着的本性这回终于畅快淋漓地释放出来了,他一把掀开叶沉苏的领子,嘴上说道:“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死而已!” 第97页 口是心非。 叶沉苏听了倒也不生气,反倒是笑意盈盈,心里道:行了,这回正常了。 还是他那个不叫人省心的暴躁未来副官。 胸口伤势已经长好了,可因为是符咒催化下强行癒合的,长得都只是死肉,看上去死气沉沉并无生气。还要过上好一段时日,这胸口的伤方才可以彻底恢復。 “别看了,小伤。”叶沉苏毫不在意地拉上衣襟,“倒是你,有没有叫那丑妖给伤着了?有伤早说,别死鸭子嘴硬撑着,免得到时候你死了我才发现那可亏大发了。” 他这么一说,沈砚这才想起自己也是承受了不少长妖女的攻势的。 遭了,方才真是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叶沉苏上了,压根就没注意自己到底怎么样。 只是现在当着叶沉苏的面……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砚咬咬牙,当着叶沉苏的面就褪下了半边衣裳。这一脱露出了半边少年人的精壮躯体,只见白皙的肌肤上,竟出现了几道粗细不一的黑线,因为白肌的衬托,看着极为瘆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能赶上十二点前更新,这是29号的更新,30号还有更新的,最近事情又多又杂,更新时间不稳定,请大家见谅_(:3」∠)_ 第61章 满江红(六) 叶沉苏看得很仔细,指尖顺着黑线一寸一寸描摹下去。 这些线的排布一点儿都不齐整,杂乱无章地缠绕在沈砚的嵴背与胸膛上。叶沉苏顺着划了一圈,发现它们居然是首尾相连的。 他心里有数了。 “诅咒。”叶沉苏收回手,轻声说道。 “那是什么?”方才对方冰凉的手按在身上的时候,沈砚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而后的动作更是让他觉得有些酥麻,心底仿佛被蚁虫啃噬般,百般忍耐才未当场表露出抗拒来。 可这指尖放开那一霎,他又突然有些捨不得了。 “鬼知道那妖给你下了什么诅咒,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对了。”叶沉苏打了个呵欠,有些乏累。 这也是正常的,他原本就不是法力深厚的人,经歷过一场大战后也不可能快速恢復。这个时候,好好沉睡一番比任何灵丹妙药的效果都要好。 看他这样,沈砚当机立断,“我送你回房休息。” “不必了。”叶沉苏翻出一张移步符来,二指挟着一燃,整个人即不见踪迹,只余一句话飘荡在半空中,“你等会儿自己去找一趟薛骁,让他给你解,没什么重要事情就别来烦我了。” 薛骁精通咒术,不一会儿就解开了沈砚身上的诅咒。 解决了这一件事,沈砚正欲告辞,转头却瞧见了刚好归来的叶本初。 叶本初浑身上下很是狼狈,与他一贯傲然的气质全然不符。身上的衣衫还染了好几团血污,在左半边脸上,还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他看也不看沈砚,直奔薛骁面前。 “王爷,本初不负所托,已成功完成了歷练。”他说话的时候喘气声极为粗重,好似下一刻就要体力不支而昏倒在地一样。 都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了,怎么还不为自己医治一下? 沈砚十分不解。 “一场歷练罢了,就弄了一身伤。”薛骁在对待叶本初的时候,语气极为冷漠。这般冷漠和打击不是叶沉苏那种显而易见的玩笑话,而是确确实实地冷水泼心。 这样的薛骁,才是众人口中的那个‘冷面王爷’。 相比之下,平时的那个态度都能算的是破天荒的极为温和了。 沈砚还是好奇这两人到底是怎么相处的,但这里毕竟不是玄冥宫,他诅咒已解,再赖着不走就有些说不过去的。因此纵然满心好奇,他还是只能够推门离去。 回到寝卧,沈砚合上门,整个人陷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又多又乱,一张张画面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快速闪过。 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好像都没什么成长。与薛骁那种毁灭式的教导相比,叶沉苏对他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宠溺了,累了可以不练,许多时候适可而止就行,不必太过拼命。 直到现在,看到叶本初那般蜕变之后,沈砚方才意识到了自己和他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不知不觉之中,原本比他还略逊一筹的叶本初甚至可以通过歷练,独当一面了。 而他,连个长妖女都搞不定,还连累叶沉苏身受重伤。 若说心里没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与此同时,鬼判殿中却是一片鬼哭狼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叶沉苏还没睡够一刻钟就被厉豫等人给拖了起来,他现在心情糟糕透顶,“别再拿这种事来烦我了!刚解决完长妖女连睡个觉都不行么?” 他如此声嘶力竭地质问之下,厉豫和陆半仙只当是耳边风。 “庆典将至,叶王却至今都拿不出方案来,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厉豫道。 陆半仙也在旁边劝:“不是我们不近人情,但这庆典可是大事,容不得马虎。” 说实话,如果不是定死了要轮着办,他们也不会将这活交到叶沉苏的手上。他那任性且不靠谱的名头闻名地府,不少人得知这回是他负责,专程等着看笑话的。 第98页 那些人可以等着看笑话,十王却不行。 庆典若出了问题,就等着被天庭嘲笑几百年吧。 “你们谁爱弄谁去!”叶沉苏啪的一下把判笔摔在了案上。 厉豫和陆半仙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眼里尽是无奈的神色。 幸好这时,薛骁来了。一见到他,厉豫和陆半仙就仿佛看到了就行,忙不迭迎上去,声泪俱下开始控诉叶沉苏的行径。 薛骁默默听了一会儿后,直接走到叶沉苏面前,“王爷的命令。” “什么?”叶沉苏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说的是什么。 “他说你既然不想办,那就由我们九人来一併协同你。” 这话一出,不单只是叶沉苏,厉豫和陆半仙也惊了。 “薛王,此话当真?”厉豫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就差当场发作了。 叶沉苏是十王中资歷最浅的那一位,一般来说,新王上任,当是毕恭毕敬,尊师重道。可他目中无人,我行我素如此之久,则是因为阎罗王为他撑腰。 厉豫清楚叶沉苏的身份,无命神叶绝与霍国仙子傅萝之子,不说他,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一般来说这种身份是不会来到地府做事的,就算地府的人再怎么不想承认,天庭在许多地方都是高地府一等的。可叶沉苏偏偏就来了,还成了十王之一,这叫他们如何不难受眼红? 阎罗王力排众议,无论叶沉苏多么出格,都帮着他。厉豫完全不明白阎罗王为何要这样子做,明明他的身份也无需讨好无命神那种人,怎就这般偏颇呢? 就像眼下,阎罗王的命令,分明是因为叶沉苏不想干活,才让大家帮着他一起搞。 “厉豫。”身边的陆半仙见他将欲发作,忙传音劝道:“稍安勿躁。” 厉豫忍了再忍,终是将一腔怒火死死藏在心中,他看着薛骁,只说了一句话就转身离去了,“我不愿。” “厉豫!”陆半仙又喊了一声,可厉豫这回再也没回头了,径直离开了鬼判殿。 “他不想干就算了呗。”叶沉苏却是无所谓道:“这庆典办来办去也就那个样,倒不如别办了。” 年年都是如此,一点儿新意也没有,办来做甚? 何况据他了解,这庆典原本就是用来和天庭大庆槓的。这种次品,不要也罢。 陆半仙闻言,嘆了半天的气,也学着厉豫那样转身离去了。 鬼判殿只余叶沉苏与薛骁二人。 “王爷待你极好。”薛骁道。 叶沉苏也纳闷:“我也总觉得他对我有点好的过分了?难不成我不是我爹娘所出,而是他的孩子?” 薛骁无语,极为佩服叶沉苏这天马行空的想像力。 可眼下不是探讨这些的时候,薛骁又道:“王爷这个命令,会引得旁人不满,你准备作何打算?” 阎罗王这个命令吧,说是帮叶沉苏也说不上。十王性子大有不同,像厉豫这样的,甩手离去不肯协同的定会有不少。最起码,那些平日和叶沉苏关系就不好的,这一次是绝对不会遵令的。 叶沉苏自己心里也清楚。 除了卞城王毕嘉禾以外,掐指算算好像真没人会站他这方了。 可既然是阎罗王的命令,如此帮他……算了,这回他就再累上一阵子吧。 “我办,我现在开始办。”叶沉苏将脑袋搁在了案几上,认命道:“这总行了吧!” 薛骁没有答话,心里却是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 叶沉苏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王爷该不会是拿准了这一点,方才下达那个命令的吧? 叶沉苏要么就干脆不办,一旦接下了,还是在这么个场景中接下的,那必须得将这回的庆典办得漂漂亮亮,叫旁人挑不出错处。 “你也来琢磨琢磨!” 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放过沈砚的,美名其曰‘提前接触地府公务’,叶沉苏直接把沈砚拎过来做苦力。换做先前沈砚肯定会嫌弃这种事情浪费时间,不能让强化法力,但经过那一回败得一塌煳涂的私自歷练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仅不与叶沉苏顶嘴了,反而还变得无比顺从,指东绝不往西走,说什么都听,什么吩咐都不拒。就连叶沉苏调戏他,他也只是沉默寡言,绝不回话反驳。 一点都不可爱! 明明听话了,叶沉苏却在心中开始暗自惋惜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有事,更新晚了字数也少了一些,明天终于能喘口气了,争取明天多写一点 第62章 满江红(七) 那一次庆典,惊艷到了许多人。 不单单出了碧箩这么一个令人痴迷沉醉的狐妖,新颖却不失传统礼数,整场下来,大家都没有像先前那些千篇一律的庆典那样看到打瞌睡,而是精神抖擞,意犹未尽。 在得知这绝大部分是由玄冥宫的沈砚出的力的时候,这个名字悄悄地从大家口中传起来了。 一直被养在玄冥宫的沈砚头一回享受到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心里有些忐忑紧张,面上却是宠辱不惊,无论是夸赞还是诋毁通通一笑置之。 叶沉苏也看中了沈砚这方面的能力,今后凡是轮到他主办庆典,统统都扔给沈砚一手操办。而他自己,甩手掌柜当的极为清闲。 第99页 一年又一年地过去,沈砚如愿以偿,成了叶沉苏的副官。 “又轮到我?”那文书叶沉苏只看了一眼,就推给沈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砚接过来看了一眼,应了下来。 又是庆典,这活他都要干到麻木了。 叶沉苏伸了伸懒腰,末了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最近奈河那边有些不大太平,明日我得和薛骁出去察看一趟。明天你留在鬼判殿看着,我得走个好几日。” “是。”沈砚应道。 奈河作为地府最最重要的一条界限,是不容有任何异样的。 分隔阴阳,由生入死必经之道。奈河没有尽头,绵延不断。 叶沉苏和薛骁一併循着奈河往下走,血月映在奈河中央,死水染上了血色,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暗红之色。 “走了这么久,腿都麻了!”叶沉苏抱怨了一句,“这哪有什么异样?” 薛骁没有接话,目光一直锁在奈河上。叶沉苏撇撇嘴,自顾自说下去,“还得往前走?再走就太远了吧?” 倒也不是没有人试过沿着奈河走,但从未有人走到尽头。其中最厉害的一个,足足走了百年,还是有法术加持的情况下,最终也是无为而返。 有不少人询问过那人路途中可有看到什么特殊景象,那人只答了两个字。 虚无。 奈河没有尽头,永远走不到尽头。地府以奈河为界,亦是无穷无尽。 “似乎宽了些。”突然,薛骁说道。 叶沉苏先是愣了一下,一头雾水,“什么宽了些?” “奈河。”薛骁言简意赅。 奈河? 叶沉苏下意识看了一眼映着血月的奈河,今日的血月又圆又亮,使得视线都明晰了不少。比起刚开始的那一段奈河来说,这一边的确是宽上了不少。 “这很奇怪么?”叶沉苏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薛骁严肃道:“不,的确很奇怪。我们平日常见到的奈河虽然也不是一样宽的,但大致也就在某个范围里变动。现在这里,宽出太多了。” 不过他自己心里虽然奇怪的,但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道:“再走走看看吧。” 叶沉苏不置可否,却也暗自留了个心眼。 薛骁在这方面很是细心,他既然都觉得不妥了,那定是有什么问题的。 不过这次任务倒来得有些稀奇了,叶沉苏自始至终都不太明白。奈河有异样,为何要派二位王来察看?而且这命令下来的时候仅仅只是三言两语,根本就没什么具体的内容。 真是,由头到尾都透露着古怪。 二人继续循着奈河往下走,刚才叶沉苏没注意,现在注意到了,还真发现有些不对劲来了。 越走越是宽阔,到后来,已经比平时能瞧见的宽上个四五倍了。 “等一等。”薛骁突然开口道。 叶沉苏停了下来,“怎么了?” “走了这么久了,休息一下。”薛骁这话一出,叶沉苏不仅没有大松一口气,反倒是大惊失色,“老薛,你这是变了个人?” 以冷酷闻名的冷面王爷也会有如此体恤的时候? 这不可能! 叶沉苏的目光太过惊悚,薛骁却是平静,“不要再走了,休息一下。” 不对! 这句话让叶沉苏一下子就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眉头颦蹙,心下隐隐有了各种猜测。 薛骁的确不是这样的人,可他为何又说出这话来? 抬眼看去前方,地府多雾,常常雾气缭绕,时黑时白,变化莫测。眼前的视野被雾挡去了七分,剩下三分影影绰绰,看得不太真切。 叶沉苏又看了一下薛骁,只见一向镇定自若的他,广袖中半掩的手居然握成了拳。 各种猜测涌上心头,叶沉苏脑子有点儿乱,但面上还是做出吊儿郎当毫不在意的模样,“行吧,你说了算,就听你的。” 止住了前行的脚步,叶沉苏心越来越沉。 不仅薛骁有些奇怪,他自己也变得有些奇怪了。 再想想这次古怪的任务,他更是头疼欲裂。思及前后,叶沉苏决定暗自联繫一下阎罗王。 谜团太多了。 指甲往腕上轻轻一划,出现了一道小豁口。渗出的血被血玉镯子给尽数吸收,他放下袖子,将那一道亮起的光给掩藏住。同时又使了个小法术,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薛骁毫无察觉。 “沉苏,如何?”阎罗王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王爷。”叶沉苏鲜少会如此严肃,他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次的任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遇上了什么事,说来听听。”阎罗王避而不答,将话题往别的地方引去。 叶沉苏固然满心好奇,在阎罗王的面前却是从不敢造次。他心里也是清楚得很,阎罗王帮了他太多,只好将他们现在遇上的事和薛骁的异样,一字不落地告诉给了阎罗王听。 阎罗王听罢,没有什么表态,“我知晓了。此番任务无比兇险,你务必小心。” “这……”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叶沉苏心里有点儿憋屈。 这还不是什么都没说嘛。 第100页 “薛骁在你旁边听着?”阎罗王突然问道。 “没有。”叶沉苏如实回道:“我用了法术隔绝,他听不到。” “你是在怀疑他么?”阎罗王又问。 叶沉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吓得差点儿露馅,他连忙看了一眼薛骁,见对方还在闭目养神之中,心里立刻松了口气。 末了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一连串举动简直是傻到不能再傻了,忙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冷静! 千万要冷静! 叶沉苏沉默了良久,方才復道:“王爷也是在怀疑薛骁?” 阎罗王:“是。” 他答的十分果断。 “为何?”叶沉苏不解,“薛骁是犯了什么事么?还是说他……” “这些你不必理会,好好小心即可。”阎罗王打断了他的话,“必要时候,按着自己的想法行事。我相信你的判断,沉苏。” 这一番话说得叶沉苏云里雾里。 但他再迟钝,也能从中窥到一丝不妥。正想着再问多几句,蓦然发现另一头的阎罗王已经切断了联繫。 血玉镯子又恢復了本色,安安静静地围在细瘦的手腕上。叶沉苏摩挲了许久,血玉镯子从冰凉到染上温度,他都还在沉思。 所谓休息一下,足足休息了三个时辰。 叶沉苏本不是个闲的下来的人,可这一回,他破天荒的也在原地站了三个时辰。面上不显,心里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走吧。”薛骁一直在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来,看上去与平时无异。 十天。 他们走了十天。 这些天里,叶沉苏和薛骁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叶沉苏没有抱怨,薛骁也没开口,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沉默得可怕。 奈河越来越宽,宽到后来,完全看不到对岸了。叶沉苏也不去量了,他知道其中有古怪,但他不想去追究这些事。 这么多天以来,是他这辈子最麻木的时光。越往下走,心就越沉,到后来,已经毫无想法了。 再往下走又是什么?他不知道。 薛骁想要干什么?他不想知道。 他只想一直走下去。 “真是熟悉啊。” 身旁的人,突如其来地发出了一声感嘆。 叶沉苏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对方。 薛骁神色依旧冷淡严肃,叶沉苏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笑容。这个人好似天生不会笑那样,成天成日端着一张脸,叶本初在他手下这么久也染上了这个毛病,越发越不苟言笑起来,整个人冷得像是一块冰。 薛骁这一声感嘆不像是说给叶沉苏听的,不等身边的人回话,薛骁又继续说了下去。 “和诞生我的地方,一模一样。” 这句话一出,叶沉苏一直麻木的心像是被人割开了一道口子。疼痛感让他瞬间清醒,心里的倦怠一扫而空。 不!很不对劲! 这一切,都不对! 他怎么了?薛骁又怎么了?一向眼高于顶的他怎么就这么顺从了?薛骁这番话又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在干什么?! 一声声质问自心底直击脑海,他头疼到爆炸,忍不住用手扶住了额头。 身边的薛骁身影变得虚幻起来,若有若无,他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地传入叶沉苏耳中。 “太熟悉了。”薛骁感嘆,他的脸上在这个时候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许久未笑过,这一笑竟然有几分惊艷,“我就是属于这里的啊。” “你……”叶沉苏扶着头,有些站不稳了。他死死地定住身形,想要维持清醒。可薛骁的话语如同一只手,拽着他整个人往下陷。 时而清明,时而混沌。 叶沉苏从未有过这般难耐的惊艷,被折磨得心神不宁。那片刻的清醒碎了又恢復,反反覆覆,搅得他更难受了。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心一横,手中金扇一现,五根针齐齐飞出,扎在了他的指尖之上。 冥火亦现,鲜血汩汩,疼痛交织之下,他终于得以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可能有些混乱,之后会解开谜团的_(:3」∠)_ 第63章 满江红(八) 周围不知从何时开始,没了血月,也没了奈河。 全是雾,黑色的雾缭绕四周,将他们环在其中。叶沉苏手中那把金光闪闪的扇子,倒成了唯一一个发着亮的东西。 “薛骁,你到底想做什么?”手疼到将近麻木,叶沉苏死死盯着薛骁,紫目中满是复杂神色。 薛骁没有回答,依然是那副如痴如醉的样子。 叶沉苏又问:“你还是薛骁么?” 这和他所认识的薛骁大相迳庭,自他头一回听说这人开始,大家对薛骁的印象不外乎是冷酷无情。后来二人相识为友,薛骁那一份冷漠化去了一些,但纵使是叶沉苏,也没见他曾笑过。 这人似乎天生不会笑般,所以现在看到薛骁露出这副着了魔般的神情,叶沉苏才会如此问道。 “当然还是。”薛骁低低笑了两声,笑声使人毛骨悚然。 叶沉苏身形又有些不稳了,这四周的雾气不知是什么东西,直直往他口鼻中钻去。就算叶沉苏用法力隔绝了,也免不了受其影响。 第101页 但他现在必须要保持清醒。 叶沉苏毫无犹豫,金扇化作金刀,直接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了好大的一道口子。这种时候,唯有疼痛能让他保持片刻的清醒了。 强忍着不去用法力给自己疗伤,叶沉苏抓紧时间,继续问道:“你和妖有什么关系?” “无关。”薛骁这回倒是答了,可答案同叶沉苏预想中的却是完全不一样。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薛骁继续道:“不过,我的确是薛骁,却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薛骁。他么,确实是一厢情愿为地府做事的,而我,则和他不同了。” 这话旁人听了多会觉得煳涂,可听在叶沉苏耳中,却让他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总算是拨云见雾,捋顺了一些谜团了。 叶沉苏问:“你们是二魂一体?” “为何我要回答你?”薛骁脸上带着一丝轻蔑而又诡异的笑,叶沉苏看多了也习惯了。 他并未把面前的人当做是真正的薛骁,于他而言,这不过是另一个人罢了。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面前这个占了薛骁身子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叶沉苏还欲询问下去,薛骁却突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反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五官扭曲狰狞。 这异状来的突然,还未待叶沉苏反应过来,就见薛骁另一只手从身上拿出了竹萧。他的竹萧比起一般的箫要长上一点儿,叶沉苏是知道其中暗藏玄机的。 他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可那些黑雾纠缠着他不放,叫他一步都走不得。 “妈的!” 反抗半响,叶沉苏低低骂了一声。眼看着薛骁取出了竹箫中的细剑,叶沉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就在薛骁走到叶沉苏的面前的时候,以叶沉苏的视力已经能瞧清出他脸上的每一滴汗了。冷汗连连,那只手还在掐着他自己的脖子。这个行为很是古怪,但一瞧见薛骁右眼中那熟悉的神色,叶沉苏忽然悟了。 对方的唇艰难地动了动,动作很轻微,可叶沉苏就是看清楚了,双眼睁的极大。 细剑还在颤颤巍巍朝着叶沉苏袭来。 叶沉苏还在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 “必要时候,按着自己的想法行事。” 内心苦苦受着煎熬之际,阎罗王的话直击心房。 叶沉苏心里有了选择,他一咬舌尖,疼痛传遍了全身。这一下嘴极为用力,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都咬下来了。 趁着现在全身上下都有力气了,叶沉苏双眼一闭。下一刻,用力地将刀刺入了面前的人的胸口处。 鲜血溅了他一身。 这血烫极了,将他全身上下都灼伤了个遍。 明明说话了几日后归来,结果足足过了半个月,叶沉苏杳无音信。 庆典的事情沈砚一手操办,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没了叶沉苏也不碍事,反正现在整个鬼判殿和玄冥宫上下都将他当做未来的秦广王来看了。 “调令?”沈砚乍然收到一纸调令,惊得声音都变调了。 他是又犯了什么错? 前来禀报的人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想岔了,连忙赔笑道:“沈大人,不是贬职。阎王爷近日拟办了一个新地方,唤作集院,司掌生魂收集方面的事。王爷择了又择,最终选定沈大人您来出任这集院的主令。” 那人说完之后,见四周无人,又悄悄补上了一句:“王爷还说,这集院主令位同十王,小的提前恭喜一下沈主令了。” 但沈砚註定让他失望了。 拿到这纸调令,沈砚摇了摇头,“我不想做什么集院主令。” 那人的笑容定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拱手道:“小的只是来传递消息的,若大人有其他的想法,可去请教一下阎王爷。”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嘀咕:这玄冥宫真是尽出怪人,秦广王那等任性性子就不必说了,就连这沈大人也是个稀奇古怪的。乍然升了职还满脸不悦,就好像当这个集院主令是要他死那样。 他心里不免萌生了些妒忌的情绪,脸上还是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这人一走,沈砚就将那一纸调令放在了一旁。 他最近隐隐有些头疼,叶沉苏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担忧得很。 好不容易得了个清静,他摇了摇头,继续着手公务。可那人走了不到一会儿,鬼判殿的门又被叩响了。 来者用力大得很,仿佛要将整扇门给砸了一般。沈砚还能听到,外面居然传来了一阵争执不下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 他皱着眉起身,快步走到门外,冷不丁瞧见了一个熟人。 “叶本初?你过来做什么?”沈砚冷声问道。 他和叶本初关系这么多年来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还疏离淡漠了。二人性格有些相像,但不知为何,沈砚就是看不惯叶本初,叶本初也看不上沈砚。 此时此刻,叶本初面色阴沉得可怕,上有狂风暴雨,若不是鬼差拦着,他恨不得直接冲上来将沈砚碎尸万段。 “你还好意思问我过来做什么!”叶本初怒吼道,沈砚第一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当即怔在了原地,连如何回话都不知道,任由叶本初冲着他发泄,“叶沉苏杀了王爷!” 第102页 他这一言既出,四面八方的人都静下来了。 沈砚听到后更是不可置信,一直平淡冷静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惊慌神色。 他道:“这不可能……” 叶本初伺机从鬼差手上挣脱开来,冲到了沈砚的面前。他的脸色难看而可怕,一手抓着沈砚的领子,二话不说便想着动手。 “且慢!” 一句高声从身后传来,但已经晚了,沈砚结结实实挨了叶本初一拳。因为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叶本初又出了全力,沈砚喉中涌上血腥气,一口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 “咳咳。”沈砚咳嗽了两声,还是没从现在的情况中缓过神来。 不可能,叶沉苏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他虽然平时张狂又自大,但在大事面前还是拎得清的。沈砚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也知道他很多时候就图个嘴上痛快,该要做的事他还是会乖乖做好,顶多添点儿小乱子,发发任性脾气。 叶本初还想着继续打,好在这时来人及时赶到了二人中间,将他们给分了开来。 沈砚浑浑噩噩,好半天了才反应过来赶到的人到底是谁。 黄子明、陆半仙、毕嘉禾、余元瑛…… 一眼看下去,貌似除叶沉苏、阎罗王还有薛骁之外,十王齐了。 沈砚心神巨震,他缓了许久,方才动手扯了扯离他最近的黄子明的袖子,慢慢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这句话很轻很轻。 沈砚觉得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煳,但就在这模煳的视野中,他见到黄子明点了点头。 一瞬间,天崩地裂。 因涉嫌杀害转轮王薛骁,叶沉苏被剥夺秦广王身份,打入狱中。 秦广王一职空缺,阎罗王并未让时任秦广王副官的沈砚接任秦广王一职,反倒是让其成了集院主令,赐其与十王相当的黑白红三色袍。 叶本初改姓为薛,继任转轮王一职。 “薛王,王爷有请。” 这一道轻声唿唤,将薛本初发散的思绪给唤了回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冷声回道:“稍等片刻。” 又出神了。 薛本初以前是没这毛病的,大家最常夸的就是他十分专注,基本不会为外界所动。他也一直引以为傲,对于走神向来嗤之以鼻,却不料,现在自己反倒是越来越经常出神了。 经歷过许多事情,他才明白,能够专注是因为心还不乱。一旦心乱了碎了,心事多了,就再也没法稳住心神了。 薛本初从窗边站起,整了整皱了一点儿的衣裳,最后看了一眼血月,便朝外走去。 叶沉苏和沈砚又被请到了纠伦宫中。 不知道是不是叶沉苏的错觉,他总觉得阎罗王最近变化有些大。 真身不掩藏了,就连纠伦宫,也不再是什么神秘地界,近些天里光叶沉苏知道的,就有不下十人被请到了纠伦宫中。 有些山雨欲来的倾向。 只不过这回倒让他们有些惊讶,阎罗王并非单独照见他与沈砚。在他们到来之前,已经有一人身姿挺拔立在了主殿之中。 那一头显眼的灰发,叫人不想一眼认出来都难。 叶沉苏心里奇怪,嘴上勾起一抹笑,很是自来熟地打了声招唿,“啧,本初啊!” 对方一声都不回应,连哼都不哼上一声,完全当他这声招唿是耳旁风。 叶沉苏也不在意,习惯了。 第64章 满江红(九) “王爷。” 阎罗王立在大殿中,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此番找你们三人前来,有件紧急事想让你们去处理一下。” 紧急事? 叶沉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薛本初,什么紧急事需要让他们三人一块儿行动的?他和薛本初的间隙阎罗王又不是不知道,上回共事已经足以让他惊讶了,怎么这回还来? 不仅叶沉苏,沈砚和薛本初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阎罗王自然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继续道:“莫要置气,这回确确实实只能找你们三人去处理了。” 个中缘由,他没有多提。但叶沉苏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件事。 叛徒。 地府中一直藏着卧底,直到现在也才揪出了个常恙来,至于那些更深的,现在连马脚都没露出来。 除了一个余元瑛还能怀疑一下以外,其余的人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卧底。 阎罗王对自己的信任叶沉苏是知道的,沈砚和薛本初阎罗王也是知根知底的。若要让叶沉苏来挑,估计也是只能挑出这两人最清清白白。 “生死簿的影响还未消除,地府大半主力都派了出去。这回事情有点棘手,涉及到了皇家。”阎罗王道。 “皇家?”沈砚蹙眉,“先前不是已经排查过一回了么?我记着当时是没有皇家的人受影响的。” 篡改生死簿麻烦,至于想要篡改皇室之人的生平,那更是难上加难。 阎罗王没有答话,手中多了一本薄薄的册子。这册子叶沉苏可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不是生死簿又是什么? 这不是在蒋长逸那儿吗?怎么又到了阎罗王的手上去了。 在场三人皆露出了疑惑神色,阎罗王却是坦然道:“放在外人手里,我终究不大放心,便让蒋长逸将生死簿放在了我这儿。拿到生死簿后,我又亲自仔细排查了一遍,发现皇室之人的生平都被人动过手脚了。” 第103页 “什么?!” 三人皆是难以置信。 叶沉苏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阎罗王也不卖关子了,开口道:“蒋长逸,厉豫,余元瑛,这三人,皆有身为奸细的嫌疑。” “王爷,这也太过于骇人听闻了。”叶沉苏忍不住道。 但他心下也很清楚,由始至终,蒋长逸嫌疑最大,与他交好的厉豫自然也逃不脱。至于余元瑛,这就更不用说了。自上回欢柔同他说了那件事之后,他嘴上不提,心里早已信服。 “你们三人,是我仅相信的三人了。”阎罗王道:“有些事不便同你们交代,只能说,奸细远不止这已暴露出来的三人。” “地府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地府了,天庭更不用提。这回你们去一趟人间,并非让你们修正生平,而是去调查一下皇室之人和那无界是否有关。” “沉苏,沈砚,薛本初。”阎罗王唤了一声他们各自的名字,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感嘆:“不要让我失望。” 京城骤雨初歇,夏日的雨总是大得惊人,如一盆大水从天而降,来得突然,猝不及防。 雨声停了,可雷声还在。一道接一道的惊雷在空中炸开,满城乌云中夹着电光火石,颇为壮丽。 这般雷雨交加的天中,皇宫迎来了三位客人。 用‘迎’字有些不准确,因为这三位客人是翻墙进来了。 “皇宫里头有道行高的人,为免麻烦,滋生事端,暂时不要用法力了。”沈砚说道。 薛本初点了点头,叶沉苏不置可否。 又是三人行,薛本初自知自己号令不动叶沉苏,也不想去号令他。至于叶沉苏很有自知之明,反正他说什么沈砚和薛本初都不一定会听的,倒不如由着靠谱点儿的沈砚来当那个吩咐的人。 至少薛本初虽然看不惯沈砚,但在这方面还是不会和他过不去的。 三人隐藏着身形,在皇宫里行走起来。 据阎罗王所说,生死簿之后发生的改动极大,皇室之人,除了皇帝以外,命数生平多多少少都有了变化。 有向着好的去的,也有一塌煳涂的。篡改之人随心所欲,叫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但这个一点都不容马虎,皇室同整个人间的气运是捆绑在一块儿。皇室一乱,天下必定大乱,人间乱了,地府和天庭也不好过。 叶沉苏倒是愈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篡改之人,这般随心所欲是为了拖住地府的步伐。再结合先前天庭白册被盗的事情,他有七成的把握能肯定,背后主使就是想着让三界乱起来。 皇宫极大,三人也不是毫无目的地走。 他们要去见的是皇帝。当然,说是见,其实只不过是到皇帝的跟前亲眼看看他现况如何而已。皇宫不似人间其他地方,这里头有上古就布下的封印,那时候的人间皇帝还是可以同阎罗王天帝一同并肩的存在,只不过慢慢的变成了如今的境界,空有皇帝之名,却再无当年那等只手遮天的能力。 皇帝本人倒是不难找,兜兜转转,一行人就找着了皇帝的寝宫。当今年号为燕元,因此常唤当今圣上为燕元帝。 燕元帝不算昏君,但也算不上是什么明君。有志向,能力不足,做过实业,也干过不少昏庸的事。叶沉苏三人偷偷进入寝宫中,然而一入其中,原本黑灯瞎火的宫殿突然变得灯火通明,将他们的行踪尽数显露出来了。 叶沉苏不惊慌,沈砚和薛本初也是一脸淡然。 他们抬眼看着前方,只见那其中走出了一名身子佝偻、鬓髮如雪的老人,看着这三名不速之客,那老人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 “在下乃国师袁显,不知三位地府来客,今日到访皇宫,是为何意?”不等他们发问,老者先行自报家门。 听他说他是国师,叶沉苏心下瞭然。 如今皇帝的确是没了那等高深莫测的法力,但为了留一个能与地府和天庭交涉的途径,进而衍生出了国师这一职位。蓝清怡之父厉青义当年便为国师,如果不是因为同蓝田玉相恋,国师在阳寿已尽之后是可以飞升进入天庭位列仙尊的。 袁显身为国师,法力自然高强。能算出他们今时今日到访皇宫,也不意外。 “集院主令沈砚,转轮王薛本初,奉阎罗王之命前来见燕元帝。”沈砚道。 听沈砚报的名号,袁显心下一惊。 他是知道地府十王以及集院主令的分量是有多重的,这等大人物居然一同前来皇宫,由此可见,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剩下的那位沈砚虽然没有介绍,但在袁显的心中,已经将叶沉苏放在与他们等同的位置上了。他压根就没想过,现在的叶沉苏在地府只是个无名之辈,连鬼差都算不上。 “三位大人请稍等片刻,陛下正在商议要事。”袁显恭敬道,思来想去,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出声问道:“若有冒犯,还请大人见谅。三位这次前来,是同人间的命数及气运有关?” “是。”沈砚点头。 袁显也能发现,这是正常的。 现在人间别说袁显了,但凡在法力上有点修为的,都能感受到不对。 生死簿被篡改的影响越来越大了,地府之人都快要被累的半死了,都还是无力乏天。随着时间推移,人间的气运只会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各种天灾人祸,也会越来越多。 第104页 整个人间,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完。 袁显又道:“在下修为尚浅,还不能窥见天机。只是看现在的卦象,近年的奇闻怪事愈来愈多,是与生死簿有关。在下斗胆问一句,生死簿是否出岔子了?” 久久无人回话。 生死簿这事,也不知能藏多久。若人间的修士得知一切都是生死簿被盗引起的,那真的是得变天了。 叶沉苏心想道。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掉皇家这档子事。不然再怎么累死累活,人间大乱都只是早和晚的区别罢了。 广阔的大殿中一片死寂,幸好在这个时候,燕元帝终于姗姗来迟。 “陛下万安。”一见燕元帝,袁显立即行礼。 叶沉苏他们倒是不动如山,以他们的身份,还不必像一个人间的皇帝行礼。以前的人皇倒还有那个资格,不过现在么…… 燕元帝年过不惑,正值壮年,身宽体胖,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中长起来,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的人物。因为袁显早些时候向他提过了,见到沈砚三人非但没有斥责他们不知礼数,还反过来朝他们行了一礼。 都是神仙人物,可不能得罪了。 他虽贵为九五之尊,但又是个谨慎胆小的性子。面对鬼神之事,自然是恭恭敬敬的,生怕得罪了对方。 沈砚稍一颔首,就当是回礼了。 “不知几位神仙今日过来见朕,是为何事?”燕元帝心里有些紧张,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自打他成为帝皇以来,这还是头一回接触这些人物。之前虽然也有行过祭拜等事,但却从未亲眼瞧过。只在袁显的一些话中,听闻过他们的风姿。 想像和现实总归是有些不同的,燕元帝本以为神仙都是仙风道骨的,可眼下亲眼瞧过了,心里着实被颠覆了一下。 灰发那位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身边和他穿同样黑白红三色袍子的也是,冰冰冷冷。三人都年轻得很,模样俊俏。最让燕元帝惊讶的是那个紫目的人,一脸轻浮神色,看起来比京城的那些个富家公子还要放浪不羁。 只能说不愧是神仙?一个比一个奇怪得很。 第65章 忆王孙(一) 看见燕元帝的第一眼,叶沉苏就觉察到了不妥了。 帝王将相,总有些非凡独特之处。燕元帝身上的龙气已然稀薄,若全淡去,则是薨逝之际。 以袁显的能耐想来早便知道了这一点,但这种事情总归是不好提起的。直到这个时候,叶沉苏才真正的深刻认识到了这事究竟有多么地刻不容缓。 龙气不可能凭空消失,燕元帝这头稀了,肯定是到了另一人身上了。不过叶沉苏所知燕元帝此时并未立有太子,膝下有差不多九位皇子。皇室人多,一个个排查需要的时间也多。按着燕元帝这肉眼可见的龙气淡去程度,也不知能不能撑到他们找出那个人来。 “你准备怎么做?”叶沉苏乐得当个背景板,向沈砚传音问道。 沈砚回覆:“等一下。” 这个回答让叶沉苏有些意外。 “皇帝理应知晓最近人间不大太平的吧。”沈砚道:“具体缘由不便多提,但不出三年,人间必会出现大乱。” 他神色严肃,无一点儿说笑的意思。 燕元帝一听他这话,顿时冷汗连连。 “这该当何解?是朕这皇帝做的不称职,亦或是——” “皇帝不必惊慌。”沈砚打断了他的话,摇了摇头,“此番前来,除了给你提个醒外,我们还想在皇宫中转一圈看看,不知是否可以?” “可以,当然可以!”燕元帝答应地比谁都快。 刚才沈砚那一番话可让他内心极度惶恐不安起来了,身为皇帝,谁想在自己在位之际天下出现大乱?对于三人的身份他毫不怀疑,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燕元帝自然也是想都没想就信了。 得到了燕元帝的首肯,在袁显的带领之下,三人开始于皇宫中巡游。 原本燕元帝也想跟着他们一块儿,但沈砚表示这样太过张扬了,不便于他们隐藏身份,燕元帝只好作罢。 天色阴沉,潮湿之气扑鼻而来。叶沉苏放眼望去,皇宫虽华美,但基本只是空有一个华美的壳子。近些年来天灾频发,百姓生活艰苦,连带着宫里的吃穿用度都缩减了。至少如今的宫殿,和千年前他知道的那个皇宫完全没法比较。 薛本初不愿同他们并肩而行,主动放慢了脚步,跟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袁显在最前面,虽然身子骨已经老去,但步伐依然稳健。沈砚和叶沉苏倒是并肩而行,嘴上没说什么,却一直在互相传音。 叶沉苏抱怨:“这里都没点儿得趣的。” 沈砚:“任务你还想着能有多有趣?” 叶沉苏:“你说等会儿能蹭顿饭不?啧,御膳总该特殊些吧。” “最近燕元帝以身作则,顿顿茹素。你若想着常一顿全素宴,我没意见。”沈砚知他那无肉不欢的性子,将最残忍的一点直接点明了。 叶沉苏期待落空,心里头更加失望了。 现在的皇家,真的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居然连顿好饭都吃不起! 三人兜兜转转,路上见了好几位皇子皇孙。今朝有个特殊的规矩,皇子皇孙必须居在皇宫之中,无特殊情况不可出京城。因此皇宫修的极大,京城也是极为宽阔。 第105页 叶沉苏只需一眼即可看出他们身上的龙气,无一例外,他们身上的龙气都极为淡薄。原本叶沉苏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看了好几位之后,他心里开始奇怪了。 他朝沈砚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来?” “这些皇子们身上的龙气,太淡了。”沈砚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个问题。 正常来说,一般的皇子们身上龙气的确会比较淡,而太子身上的龙气则要浓些。天子聚龙气于一体,更是明显。 但叶沉苏一路走来,燕元帝的龙气稀薄也就算了,可皇子们身上的龙气已经到了若有若无的地步了。龙气不会凭空消失,唯一的可能,则是转移至了某个人的身上。 “如今皇室有多少人?”叶沉苏问道。 沈砚思索了一下,不大确定地回道:“延续至今,和皇家有关联的估计有上千人。” 一听这个人数,叶沉苏心累。 啧,几千人,这让他哪有空去查?而且龙气又不一定会出现在皇家的人的身上,他们仅仅只是可能性较大而已,任何一个百姓,都有可能龙气缭绕,直冲云霄,成为九五之尊。 “淡成这样,洛家的江山可能要保不住了。”沈砚又道。 二人私底下聊天聊得有些忘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薛本初不一会儿就发现了。深灰的眸子看了看叶沉苏,又看了看沈砚,心里满是复杂情绪。 叶沉苏。 这个名字曾是他的信仰,他给予了自己重生,却又亲手粉碎了他的梦。 当年的仰慕因为那一痛击化作了愤恨,无助过绝望过憎恨过。但作为阎罗王亲自关押起来的人,薛本初并无那个权力去审问他。那几百年里他无数次想过等有机会审问他了,他要做些什么问些什么,可等到人出来了,他却发现自己早就变得麻木了。 还能问什么?什么都问不出。还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看到叶沉苏那丝毫没有悔过之心的脸,薛本初觉得那个一厢情愿的自己可笑得很。 这人自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怎会在意旁人的心思?别说他,就连沈砚,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他帮他宠他,也不见他有丝毫动心。 他一时想得出神,待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一行人不知什么时候集体停了脚步,都在定定地看着他。 饶是薛本初再怎么心如铁石,在这个时候也做不到不动如山。他脸色又冰冷了些,若无其事道:“有事?” 叶沉苏伸手在他脸前摆了摆:“你这是被人下蛊了?叫你你都不应。啧,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分享出来给大家听听啊!” 薛本初脸冷得仿佛能够结霜。 叶沉苏赶紧收回了手。 啧啧啧,明明走神的是他自己,这么凶干嘛? “薛王若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即可。”这时沈砚开口了。比起专门搅混水、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叶沉苏来说,他可要靠谱多了。 是以薛本初虽然心里也看不惯他的行事风格,但一旦涉及正事,他还是能够按下心中的私怨以正事为重的。 “无事。”薛本初刚才还真是出神了,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沈砚暗道一声可惜。 绕了大半天,天色愈发暗沉。明明还是白天,却黑压压地犹如夜晚。宫中太大,也不是处处都有宫灯的,沈砚干脆掏出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来,随手用了个悬空咒使其漂浮在几人头上照明。 不过他们还能走,袁显却已经感到十分疲倦了。强撑了一会儿,见三人还未有停下修歇的念头,袁显只好自己开口请示道:“大人,老父身子骨弱,只怕是没那个精力能陪同大人一块儿巡游下去了。” “既然如此,你就回去休息一下。”沈砚道:“皇宫虽大,我们也不是稚童,兜兜转转还是能找到路的。” 袁显道了一声告辞,先行离开。 只剩叶沉苏三人,继续这无用之功。 “这么走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啊!”袁显离开了,叶沉苏也不再私下用传音交流,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我也有些累了,去野居吃一顿再回来找。” “你当我和你一样游手好闲?”薛本初冷声道:“你累了就滚回去休息,我和沈砚继续巡。” 啧,看看这语气。 叶沉苏在内心痛心疾首:明明小时候还那么可爱,结果长大了就成了这个模样。薛本初是这样,沈砚也是这样,他那么活泼外向的一个人,是怎么教出了两尊冰山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倾盆大雨银河倒泻。三人忙动用起避水符来,但因为雨来得太过突然,免不得被淋湿了一点。 叶沉苏许久未用法力,一时间差点儿忘了避水符要怎么用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身旁的沈砚早已将他所站着地方纳入避水符的范围之中,替他挡了风雨。 黑髮上沾了水汽,叶沉苏难受得慌。这回他不用自己动手,沈砚自然而然地抬手放到叶沉苏的头上,下一刻,水汽消散,头髮纹丝不乱。 这一套动作极为娴熟,仿佛演练过上千上万遍似的。 叶沉苏一时有些发愣。 身后突然来了一行人,抬着一顶软轿。轿子是无篷的,雨势太大,他们放慢了前行的脚步。轿子旁有一位宫女撑着一柄伞,替轿中的华服女子遮挡风雨。 第106页 “这什么天气!”华服女子神色烦躁,秀眉颦蹙,口中低声骂了一句,“说下雨就下雨。” 身旁的宫女赶紧安慰她:“娘娘莫要太生气,雨天路滑,奴婢为您撑着伞,咱们谨慎些,很快就能回到宫中了。” 华服女子哼了一声。 这一行人里叶沉苏他们愈发近了。 一直沉默的沈砚突然给叶沉苏传音:“是陆贵妃。” “什么?”叶沉苏莫名其妙。 这人谁啊?他认识吗? “陆崇的姐姐。”沈砚又补充道。 这下叶沉苏可反应过来了。 不是吧,这么巧? 作者有话要说: 陆贵妃之前提过一句的,在洞仙歌那个副本里面。 现在快要收尾了,明天停一天整理一下思路,后天再更新啦! 以及谢谢那位给我打营养液的妹子,谢谢你的支持呀!难得收到营养液我好开心 第66章 忆王孙(二) 时隔已久,但这件事较为特殊,因此叶沉苏还印象深刻。 陆崇作为平等王陆半仙的后人,能和皇家攀上关系倒让叶沉苏颇为意外。不过这和眼下无关,陆贵妃容貌也不算是特别出彩,但叶沉苏看上一眼,就定住了。 不仅是他,沈砚和薛本初也是同样的反应。 明明只是一介后宫妇人,陆贵妃身上的龙气,竟要比那几位皇子身上的还要浓郁得多。 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经过三人身边时,对于他们的注目陆贵妃并无斥责,仅仅冷艷地娇哼一声。她年纪不小,可一张脸还是水嫩光滑,不比那些二八少女差。 等她走远了,叶沉苏才收回目光。 “啧,你们怎么看?”叶沉苏随口问道。 薛本初一言不发,当然叶沉苏也不求他会回答自己。沈砚思索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她身上有问题。” 这答案险些让叶沉苏一口老血喷出来。 废话!他当然知道陆贵妃肯定有问题啊! “你们就打算站在这雨中讨论?”一直沉默的薛本初突然开口道。 叶沉苏这才发现他们还站在大雨之中,而且还是在没有用隐身咒的情况下。难怪刚刚陆贵妃一行人经过,那宫女看他们的眼神这么奇怪,八成是把他们当做大雨滂沱还站在路边淋雨的傻子了吧…… 经薛本初这一提醒,三人自然不会继续傻站着了。沈砚没有过多犹豫,眼看天色愈发暗沉,干脆直接出宫。 目的地自然是叶沉苏再熟悉不过的野居。 原本薛本初是不打算动筷的,他对食物不如叶沉苏那般讲究。不过在尝了一口之后,佳肴勾起了他的食慾,不自主地就跟着叶沉苏和沈砚一块儿吃了起来。 饱腹过后,沈砚放下筷子,开口问道:“薛王怎么看?” 薛本初知道他问的是刚才陆贵妃的事,不过先前陆崇那件事他没插手,有些细节他也不知晓,“比起这个,沈主令倒不如先说说陆贵妃是什么身份?那陆崇又是何人?” “肃英宫神通广大,薛王直接让下边的人去查查不就知道了?”沈砚道。 这二人说起话来客气得很,但中间又隐隐夹杂着火气。 “停停停!要吵回去吵,要槓回去槓,你们现在先好好聊一下正事行不行?”叶沉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赶紧出声制止了这互相下绊子的二人。 没想到还有他来劝和的一天。 不过换做是平时,叶沉苏不仅不会劝,反而还要火上浇油。可这回事情真的太严重了,依着薛本初和沈砚这么相互绊下去,等到整个人间都完蛋了估计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一出声,沈砚没表态,薛本初也没回应。不过二人倒是没继续阴阳怪气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后,沈砚先开口了。 陆崇的事三言两语告诉给了薛本初。薛本初听罢,也陷入了沉思。 “陆贵妃身上龙气如此丰沛,那人关系与她定是极为密切的。她膝下有二位公主二位皇子,我们就先从这方面着手。”集院最擅长的便是收集信息,沈砚很快就得到了下边的反馈。他毫不吝啬,下人朝他汇报的时候顺便分享给了叶沉苏和薛本初, 会是谁呢? 既然决定了目标,三人也不迟疑。 时间紧迫,早日找出聚龙气与一身的人,起码还有点把握。 陆贵妃颇为受宠,大皇子、三皇子、四公主和九公主皆是她所出。叶沉苏与九公主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倒是也就是擦肩而过的地步,再加上他当时法力全失,并不能看到九公主身上的龙气如何。 不过硬要说起来,这事其实是不归地府管的。天庭有专门负责记录这方面的神仙,这也是叶沉苏一直在心里觉得奇怪的地方。 一是阎罗王为何要他们来调查皇家,二是龙气都成这样了,天庭那边怎么还没有开始行动? 整件事情,处处透露着诡异。而他现在,所能够做的也就只是依着阎罗王的吩咐办事而已。 再深的一层,迷雾重重。若要琢磨下去,怕不是一个不慎就晕头转向了。 叶沉苏决定,暂时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 人数不多,三人决定分开行动。薛本初去查大皇子与三皇子,叶沉苏和沈砚去看九公主与四公主。 第107页 不多时,三人重新聚集在了野居。 “四公主和九公主身上龙气不相上下。”一进去,沈砚就道。 与他们神色想法,薛本初一直冷漠的神色居然产生了一丝变化。光看他的这个表情,叶沉苏就知道他那边定是查处了什么来了。 “三皇子。”薛本初道:“龙气都在三皇子的身上。” 三皇子? 叶沉苏与沈砚对视一眼,眼中皆带着几分讶异。 叶沉苏还当有问题的会是大皇子,没想到居然是三皇子。 但让他们更加意外的,还是薛本初的下一句话:“三皇子身边,有一只妖。” “什么?” 叶沉苏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可就不得了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些啊!”薛本初这一个消息一个消息慢慢往外蹦的速度让叶沉苏心急了,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他都快急死了好吗!有事一句话说清楚不行吗! 薛本初淡淡瞥了一眼心急如焚的他,已经明显有了些不安的沈砚,心情莫名有些愉悦。 不过这份愉悦转瞬即逝,看够了之后,他也不藏着掩着了,“临出发前王爷给了我一只新的镯子,可在瞬间辨认是人是妖。方才离开前我试了试,不仅三皇子身边有妖,大皇子身边也有。” 妖。 怎么又是妖? 一提到妖,叶沉苏就想到裴天纪。他自认也活了一把年纪了,看人的本领还是有一点的。可裴天纪,打了几次交道他都看不清这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以往每年都会出些妖魔鬼怪,可这些年里,妖活动的越来越少了。它们仿佛被什么东西统一约束了般,安分守己,不作妖不生事,静的让人不可思议。 可越是平静,叶沉苏越是不安。 指望妖良心大发是不存在的,最有可能的,还是它们现在正在谋划什么。 就在这时,薛本初身上的血玉镯子突然发出了一道亮光。其光芒之耀眼,广袖都无法盖住。 “薛本初。”镯子传来的是阎罗王的声音,然而这一道平日里比谁都要稳重的声音此刻却带着一丝焦灼情绪,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激烈的打斗声,“速回地府……” 这四个字刚刚说话,所有的声音一同消失了。 血玉镯子的光芒暗了下去,下一刻,整只镯子竟是直接化作了碎片。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叶沉苏和沈砚眼睁睁看着镯子破碎。薛本初满脸的稳重已成了愕然,二话不说,他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了。 “靠!”叶沉苏也反应过来,朝沈砚喊道:“我们也赶紧回去看看!” 沈砚神色凝重,四周燃起了三团火焰。 叶沉苏一开始还当是他放出来的,正想骂一句这是在干嘛呢,就见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模样十分年轻的人走了进来。 “沈大人。”那位不速之客脸上挂着一抹油滑的笑容,也许是年纪太轻的缘故,浑身上下给人一种轻浮不靠谱的感觉。他看着沈砚,摇头道:“怕是要请你继续在野居等上一会儿了。” 语气很是熟络,叶沉苏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谁啊?” 对方没有回应,沈砚倒是开口了,“华映,你这是准备着同我翻脸了?” 华映:“怎么会呢?只是请沈大人稍等一下,不要这么心急罢了。哦对了,这位是叶公子吧?初次见面,在下野居掌柜华映。” 华映笑语盈盈,一本正经地说起话来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严肃的神色。他给人的感觉十分随和,再怎么正经都正经不起来的那一种。 一说到野居掌柜,叶沉苏心下瞭然。 沈砚曾经说过,野居掌柜乃是一只妖。当初他还动过见上一面的念头,可惜当时华映并不在,便也一直都没机会见。 却没想到,头一回见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真是可笑。 叶沉苏现在没有半点想要与华映继续寒暄下去的念头,方才薛本初的话还歷歷在目,可沈砚至今还没行动,他忍不住传音催促:“快回地府!” “不是我不想回,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回不去了。”沈砚很快就给了他答覆,让叶沉苏的心沉入了谷底。 怎么可能?! 他完全不敢置信。 再看华映那副笑语盈盈胸有成竹的样子,叶沉苏心下一惊,“是你搞的鬼?” “叶公子这番指责有些莫名其妙了,华映不过是想请二位吃顿好的而已,并没有为非作歹。”看着叶沉苏和沈砚的表情,华映脸上的笑更浓了一些,他看着空了一半的桌面,‘啊’了一声:“这菜已经冷掉了,我这就给你们重新上一桌。” “不必了。” 沈砚忍了许久,直接撕破脸皮,“华映,你执意要同我作对,那我也没办法了。” 话音刚落,如梦令现。疾风唿啸,一眨眼的功夫,华映与沈砚就在这小小包间中打了起来。 第67章 忆王孙(三) 包间狭小,二人法力高深,这一打可不得了。 叶沉苏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手持忆仙姿,加入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里。 “真是的,明明好声好气劝你们吃饭,为什么不听呢?”华映的语气带着些嗔怪,叶沉苏听了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第108页 如果是个娇软一些的少女或者少年说出来可能还会显得可爱,可从华映口中说出来,这话……要多肉麻有多肉麻。 “裴天纪让你这么做的?”沈砚左手如梦令,右手长剑。如梦令如盾,替他挡了大部分的攻势,而长剑则总在不经意间点出。 饶是华映有所防备,也免不得被他这毫无章法的出招给伤到了。只不过都是些皮肉小伤,妖的自愈能力很强,也就看起来可怕了些,实际上无伤大雅。 叶沉苏只是在旁边打个下手,他许久未同人交战过了,一时间也帮不上什么忙。他现在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四周那三团火焰上面。 这三团火焰不是普通的火,亦不是冥火,白中带着鲜红,耀眼夺目,应该是妖火的一种。 沈砚刚才说他回不去,八成是这诡异的火搞的鬼了。 叶沉苏并不想恋战,看得出沈砚也是急切想赶回去的。华映的目的倒很简单,估计就是要把他们拖在这里。 “沈大人,我也不想的啊。”华映语气轻佻,慢条斯理道:“不过嘛,既然有人求到我头上了,还出了大价钱,说什么我都得把事情办妥了不是么?” 他说的轻巧,叶沉苏心都沉入谷底了。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叶沉苏不敢想像现在地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连阎罗王都招架不住。他只知道,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是赶紧摆脱华映的纠缠,想法设法早点回到地府。 没办法了。 现在对法力操控还没以前这么精细,可他必须要用。早点回去,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对叶沉苏来说,地府可以出事,但阎罗王不行。在他心里,阎罗王是同傅萝叶绝是同等地位的,他必须回去看看。 他毫不犹豫用忆仙姿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豁口。 鲜血瞬间喷薄而出,深可见骨。 法力催发,那一截露出的骨头一瞬间现出了点金黄颜色。叶沉苏额上因为疼痛挂满了冷汗,平时极为怕疼的他这时候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紧咬着牙,脸上一瞬间失去了血色。 骨头表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一般,速度极慢。叶沉苏疼得不能自拔,可一旦坚持不下去了,那就前功尽弃了。 强忍着剧痛,过了好一会儿,那流出来的液体凝作了一把小小的金扇。叶沉苏拼了好大的力气拿稳金扇,指节白得刺眼。 虚虚往那三团火焰所在的方向一点,火焰瞬间熄灭。 “怎么可能!”一直云淡风轻的华映满脸笑意无影无踪,他方才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沈砚身上,倒是忽略了叶沉苏这边的动作。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虚空一指,竟如此简单就将他辛辛苦苦布下的阵法给破了。 沈砚抓住这个机会,长剑直接刺向的头。华映反应也算及时,往侧一避,但他速度还是慢了一些,长剑直直刺入了他的锁骨。 再补上几招华映就得半死不活了,但就在这个时候,沈砚放弃了。 不是因为他心善不忍,而是那头的叶沉苏很是虚弱地朝他喊了一句:“可以了,快走……” 沈砚闻言不再恋战,冲去抱起已经瘫倒在地上的叶沉苏。咒术生效,二人的身影立即化作一缕薄烟,转眼即逝。 为了突破阵法,叶沉苏几乎拼了老命。 金扇是叶绝给予他的法器,自出生起就刻在骨骼中的封印。后来成了秦广王后,金扇已经同他融为了一体,成了最称手的法器。 然而五百年里,法力被封印,金扇也因为没有法力的滋养而又融入了他的体内。现在法力虽然恢復了,可还需许久才能让金扇恢復以往的模样。方才叶沉苏强行逼出了金扇,完全是在赌命。 沈砚看他失血过多将要晕厥的模样,心急如焚。但他又不是十王,想要进入地府回集院必须经过奈何桥。饶是心里再怎么焦急,也得按部就班的来。 然而一到奈何桥,沈砚风驰电掣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 这一条进入地府的必经之道,如今居然被一团不知从何处来的白烟所包围了。常年盘坐在桥边的孟姜女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盛满汤的巨大瓦罐。而在古朴狭小的桥上,一眼望去,满地半涸的鲜血。 血腥气扑鼻而来,无孔不入。空中的血月也被一团黑雾给遮住了,一向人来人往的奈何桥空无一人,四周安静得很,只剩奈河缓缓流淌的声音。 叶沉苏已经昏了过去,瘦弱的身子蜷缩在沈砚的臂弯中,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沈砚瞳孔微缩,唿吸骤然间变得有些急促。 心像是被一只手揪着,上下不得,浑身在钻心地疼痛。 他现在虽然有些慌乱,但脑子还是清醒着的,一下便明白这情况不寻常。唿吸急促、浑身乏力,再联想到临走前恍惚中看见的华映的那个诡异的笑…… 这是,中毒的徵兆。 “咳!” 沈砚咳出一口血。 他还是被华映给算计了! 这毒想来是早早就下在了饭菜里面的,他早该想到的。也怪他之前对于华映太过信任,万万没有想到,这回多年挚友居然背叛了他。 刚开始毒发,毒性还不算是很强。只是能让沈砚都觉察不出来的毒药,绝不止这个效果。 不行! 肌肤仿佛在被蚁虫啃噬,这点疼痛沈砚还能忍着。他怀里还有叶沉苏,这个时候决不能就这么倒下了。 第109页 简单粗暴地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沈砚抱着叶沉苏的手愈发用力了些,手上的青筋都跳了出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迈开沉重地步子,一步一步走上了奈何桥。 孟姜女不知所踪,奈何桥满地鲜血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前路危机重重,但他还是要向前走去。 沈砚从未想过奈何桥会是这么长的一段路,一步一步走着,脑子昏昏沉沉,额上冷汗连连,大滴大滴落下遮挡住了视线。双手逐渐变得疲软无力,为了防止自己失手摔了叶沉苏,他干脆将腰上佩檀木坠子的绳给扯断了,将叶沉苏绑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一举动将叶沉苏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沈砚身上。叶沉苏虽然的确瘦,但作为一个成年男子,还是有一定重量的。这么捆在身上,沈砚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短短一段路,平日只需一炷香的功夫就可以走完。可这一回,他好似走上了十年的光景。 每一寸骨头都在散发着疼痛,每一滴血都在叫嚣燃烧。沈砚不管不顾,心里装满的是怀中紧紧靠着他的那个人。 在看见挂着集院牌匾的门后,他再也撑不住了,往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唔……” 叶沉苏发出一声呻吟,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目。 入眼是一片漆黑,空无一物的黑,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沉苏第一反应:他这是瞎了? 但再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一醒转,身上的疼痛如潮水般向他袭来,疼得他龇牙咧嘴,恨不得当场骂街。 靠靠靠靠靠靠! 疼死他了! 叶沉苏又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等到这疼痛逝了化作麻木,又试着起身。这回有了刚才的铺垫,倒也没有疼到让他瞬间失去意识的地步,咬着牙坚持了一下,骤然发力,他勐地坐了起来。 “唿……唿……” 叶沉苏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晃了晃头,又睁开眼睛。这一回面前仍然一片漆黑,但在依稀中还能见到几个不大明显的光点。 还成,起码没变成一个瞎子。 缓了好一阵子,叶沉苏才想起沈砚来。他低头一看,自己现在正坐在沈砚的身上,二人的腰是被一条绳子捆在一块儿的,上面还染上了些血迹。仔细一瞧,他胸口也有被绳子捆绑过的痕迹,只是不知怎么回事,现在绳子已经断掉了,不然他一时半会儿还起不了身。 这场景…… 叶沉苏用没伤的那只手撑住额头,默默地从沈砚身上挪了开来。 看来这回还真是对不住小砚子了,回头好好犒劳他一顿再说。 也不知是为何,没有回地府前叶沉苏心急如焚,现在回到地府,他反而不慌了。冷静下来一想,阎罗王都不能够解决的事情他好像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贸然闯过去说不定还要给他添乱。 所以自己干嘛这么拼啊? 叶沉苏心里暗骂了一下自己的冲动,转眼又认真观察起倒在地上沈砚来。 方才没仔细看,眼下定睛一瞧,沈砚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紫,嘴唇也苍白到了一种极为吓人的地步。叶沉苏皱起眉头,费劲地将手搭在了沈砚的手腕上,脸色倏地一变。 大事不妙,这是中毒了啊! “沈砚、小砚子、阿砚、砚砚……”叶沉苏唤了他几声,对方毫无反应,他也只得作罢。 这可糟糕了。 强行使出金扇之后,叶沉苏身上的法力仿佛被一瞬间抽空了,现在法力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唯一一个靠谱战力沈砚中了毒,现在意识都还没恢復。 一个中毒一个失去法力,又病又残。 哦豁,完蛋。 叶沉苏恨不得再躺回去得了,这清醒过来还不如继续装死呢。 第68章 忆王孙(四) 叶沉苏浑身无力,四周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唤醒沈砚,这毒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这么由着它继续发散,保不准命都没了。 叶沉苏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锦囊,他鲜少会有东西带在身上。锦囊里头放着的是先前傅萝给他的一些药,据说是天庭专精医术的仙师专门配的。可惜当时他并没认真听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有什么鬼用,现在药到用时方后悔。 指腹无意识摩挲了半天小瓷瓶,叶沉苏踌躇半响。 反正都是能治疗的药,都吃进去也不打紧的吧? 而且沈砚现在这副样子,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叶沉苏成功用毫无依据的理由和想法说服了自己,将药丸倒在手心,小瓷瓶功成名就,随手就被他扔在了地上。 另一只手掐住了沈砚的脸,勐地一用力,一下子居然没弄开。 这可麻烦了啊! 有药还不行,这也还得沈砚能吃下去啊!叶沉苏又开始犯愁了,可无论他怎么拍脸动手捏鼻子,对方就是不肯乖乖把嘴张开。 这一番动作下来,叶沉苏自己又累又疼,大汗淋漓,沈砚躺在地上,不动如山,之前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烦死人了!”叶沉苏累得都想趴回去了,顺势往下一坐,一不小心又坐到了沈砚的身上。 遭了! 他赶紧又爬了起来,可别把人给坐怀了。 就在这时,一直都没反应的沈砚居然张口咳嗽了两声。声音微弱,但却让叶沉苏欣喜起来了。 第110页 总算是张口了! 他趁着这人还没完全闭上嘴,立刻趴下去将手指伸进沈砚的口中,用力不让他将嘴合上。一直置于掌心的药丸也趁着这个时候尽数塞了进去,眼看着沈砚艰难地吞了下去下去,叶沉苏这才松了一口气。 却没想到这口气松到一半,一个不留神减缓了手上施加的力气,沈砚就紧紧闭上了嘴。叶沉苏这时两根手指还没抽出来,活生生被沈砚的牙给咬紧了。 “嘶——” 叶沉苏觉得自己手指都要被咬断了。 至于这么用力吗! 他试着抽了抽,完全抽不出来。沈砚的牙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力度极大,死活都不肯松口。 又试了二三回后,叶沉苏无奈,只能任他继续咬下去了。 身处一片黑暗之中,时间的流逝仿佛也变得极为缓慢。 叶沉苏又累又疼,但整个人却是莫名的精神,怎么样都睡不着。药都餵给了沈砚,自己手腕上那一道狰狞的伤口还未痊癒。 仙人之躯,好处便是伤口这种东西往往只是看着狰狞而已。不会发脓,不会腐烂,只不过现在他身上法力不足,癒合速度会减慢许多罢了。纵然如此,还是一天好过一天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过了这么久,都没人过来打扰。 叶沉苏没有算具体的天数,他也算不了。他在这黑暗中等了许久,没有丝毫沉睡的欲望。 被沈砚咬着的手也不疼了,相反失去的是触觉。那两根手指仿佛不属于他了一般,不疼不痒,无关紧要。 “唿……” 一直安静的四周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唿吸声。 叶沉苏的睫毛动了一下,微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呆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发出声音的是身旁躺着的沈砚。 他低下了头,只见沈砚脸上的青紫消去了不少,一张脸还是惨白惨白的,让叶沉苏一下子想到了黄子明。 “醒了?”好久都没张口说话了,一出声,嘶哑的声音把叶沉苏自己都吓了一跳。 沈砚没有回话,但是眼睛动了一动。下一刻,他勐睁开了眼,一个翻身直接从地上跃了起来。 “靠!” 绕是叶沉苏再怎么反应不及,这回总算是及时骂了句街。 不是因为沈砚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而是——他妈的他的手指还被这货咬着呢!这一跃起连带着都快把他手也给拽下去了! 沈砚还是一副尚未回魂的模样,站着一动不动。双目迷茫,盯着叶沉苏看了许久,差不多将他给看穿了,方才勐地回过了神。 这是哪? 叶沉苏干了什么? 他对叶沉苏干了什么? 回忆如潮水般涌进了脑海之中,沈砚终于回想起了先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的庆幸,正相反,他还觉得倒不如不想起来。 “松口……”叶沉苏觉得自己手像是要被从肩膀上撕下来一般,火辣辣地疼。他现在是半跪在了沈砚的面前,心里早已把他问候了上千上万遍。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砚连忙张口,那两根被他咬了许多天的手指这时候才从他口中滑出。没了这个借力点,叶沉苏噗通一下,这回是整个人都跪下去了。 他娘的! 叶沉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在心里狂骂。沈砚看他这副模样心里焦急得很,欲伸手扶他一把,可惜自己的身体现在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刚才那反射性的一跃差不多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这一拉,没把叶沉苏拉起来,反而就连自己也躺下去了。 好巧不巧,刚好倒在的是叶沉苏的身上。一波未平又来一击,叶沉苏觉得自己可以当场去世了。 二人拉拉扯扯了好半天,沈砚勉勉强强还能支起身子来,至于叶沉苏,这回成了那个躺回去的人了。 风水轮流转。 叶沉苏信了。 沈砚看着地上的叶沉苏,目光触及他的手的时候,神色颇为尴尬。 虽说他没什么印象,但由那一圈明晃晃的牙印可知他下嘴有多狠的。叶沉苏的控诉每一句他都无法反驳,只能闭嘴,任他随意差使。 他体内的毒还在,不过好似被什么东西给抑制住了一样。现在也没过多时间来追究这些东西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方设法带着叶沉苏一起回集院去。 说到这个,沈砚忽然想到自己倒下的时候应该是倒在集院的门口才对的啊,眼下这个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集院附近。 心里疑云骤生,沈砚从身上找了找,从袖中翻出了一枚火摺子来。 地上的叶沉苏见了,忍不住开口调侃了一句:“你居然随身带着这个?” “先前看你用过,觉得用处挺多,便也寻了一枚带在身上了。”沈砚道。 叶沉苏思索许久,才模模煳煳想起来许久之前下络河那一回自己的确在沈砚面前用过一回火摺子。不过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啊!这傢伙居然还一直记在心上? 轻轻一吹,火光乍现。火摺子虽然火光不大,但在这一片漆黑之中,已经足够了。 这一照亮,沈砚的表情忽地一边,一瞬间尤为可怖。 叶沉苏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他还躺着,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只能吃力地问道。 第111页 “无事。”沈砚佯装镇静,声线平稳,“我再去四周看看,你别乱跑。” “废话!我这身子还能跑得动吗?”四肢无力的叶沉苏没好气地说道。 沈砚露出了一丝略为勉强的笑容,没有说话。他身子现在也不行,只能慢慢地走着,犹如老人家一般。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才又回到了叶沉苏的身边。 虽然眼下叶沉苏起不来看不了四周,但听着声音他也知道沈砚并没有走多远。他一回来,叶沉苏便问道:“这儿到底是哪里?” “不知道。”沈砚摇了摇头,“不是在外头,这里,有屏障包裹着我们。” “屏障?”叶沉苏懵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现在居然是在屏障里头? 但重点还不是这个,屏障是要有人来设置的。叶沉苏百分百确定这绝不是自己设下的屏障,看沈砚这表情也不可能是他,那么问题来了,这屏障是谁给设下的? “就是屏障。”沈砚笃定道:“而且是很高级的屏障,外头的人无论如何都是破坏不了的,只有里面的人才能破开。” 听他这话,叶沉苏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起初他以为这屏障也许是用来困住他们的,但现在看来,这更有可能是某人设下来保护他们的。 到底是谁? 只不过现在没这么多时间探讨这个了,当务之急,还是先从这里出去再说。叶沉苏浑身无力,他勾了勾手指,朝沈砚道:“扶我一把。” 沈砚弯腰,本想抓起他的手,然而叶沉苏现在两只手都有伤,一边是先前野居弄得,一边是被他那一咬给搞得……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选择托住叶沉苏的腰,将他给拦腰抱了起来。 他手在剧烈地颤抖着,但力度却不小,几乎要陷入叶沉苏的骨头里去了。 “喂喂餵!轻点儿!”叶沉苏疼得表情都扭曲了。他现在深受重伤,这小子还用这么大的力气,是想他死吗? 沈砚闻言赶紧放松了手,结果一个不慎,自己也被叶沉苏连着带了倒了下去。 第二回被压倒在地上的叶沉苏欲哭无泪。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不能乱立g,双更凉了,明天有事,过两天看看_(:3」∠)_ 第69章 忆王孙(五) 手一触到屏障边缘,暗无边际的屏障瞬间支离破碎。 有丝丝光线窜入眼中,叶沉苏眯起了眼,好半天才适应了这亮堂的环境。 四周熟悉得很。 正是在集院的门口处。周围没人,空荡荡孤零零的,然而空气中瀰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让人略有些作呕。 叶沉苏低头看了一下,满地暗色。他伸了伸手,往地上一指,“地上的是血么?” 方才那一下摔得有些狠了,二人成功伤上加伤。当然,沈砚有叶沉苏在下边垫着,伤势还是比他轻上一些的。眼下他们可都不敢再重复刚才的高难度动作了,互相搀扶着,亦步亦趋地往前走去。 沈砚弯腰,仔细看了看,“是血。” “怎么这么多血?”叶沉苏皱眉,目光所及之处,满地皆是干涸的血。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的血腥气都发酵了,这股味道叶沉苏闻上一会儿就觉得浑身难受了。 沈砚轻轻摇头:“不知,我印象中奈何桥也是这样的,从回来那时候开始就没见到有其他人了,连孟姜女都不知所踪。” 看样子,地府是经歷了一场浩劫了。 叶沉苏心里沉了沉。 沈砚不再多言,和叶沉苏互相搀扶着慢慢往集院门口走去。他伸手推了推门,出乎意料,大门居然落了锁。 “需要敲个门不?”叶沉苏突发奇想道。 沈砚:“不必。” 话音刚落,他从腰上扯下令牌。令牌与大门相贴,‘哒’地一声,大门自动朝两边打开了。 “主令!” “沈大人!” 这门一开,瞬间响起了几道欣喜若狂的声音。叶沉苏费力睁眼看了看,应该是沈砚的那一帮子集院手下。 见到沈砚,他们迫不及待迎了上来。二人许久未见天日,一下子被人这么团团围住,居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了。 “先让我进去。”沈砚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的话对集院之人来说就是金科玉律,这话一出,大家又齐刷刷火速给他们让了一条路出来。在路的尽头,叶沉苏这回总算见到两个自己认识的人了。 “大人。”罗姑走来扶住沈砚,欢柔则搀着叶沉苏,将他们扶到了集院前院的厢房中。 他们一进去,叶沉苏注意到集院大门又被人给推上了。不单单是合上,他还见到罗姑伸手给门加了个禁制。 这个举动…… 叶沉苏皱了皱眉,事情比想像中的可能更加严峻。 许久没碰过床了,一挨到柔软的被褥,叶沉苏觉得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软下来了,恨不得后半生都陷在这床上一动也不动。一旁的沈砚也不例外,不过话说起来,集院房间这么多,罗姑干嘛让他们二人躺到一张床上去? 但现在叶沉苏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他连张口都懒得张,也懒得费口沫来纠结这种无伤大雅的问题。 第112页 看他们疲惫不堪的模样,罗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呆站着的欢柔。欢柔会意,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不出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上多了两份吃食。 罗姑看了颇为无奈:“我是让你去打盆热水来给大人和叶公子擦擦身。” 欢柔尴尬笑道:“啊!我想着大人可能是饿了。” 说完趁着罗姑还未发怒她赶紧又熘了出去,这回回来后,手上拿着的终于是热水了。 罗姑拧了一把毛巾,开始为沈砚仔细地擦起身子来。她动作十分细緻,每一寸肌肤都不肯放过,只不过方才擦了一只手,沈砚就开口道:“罗姑,不必了。” “大人,这是我该做的。”罗姑手上动作不停。 沈砚却执意拒绝,“你我男女有别,这种事情不必由你来做了。” 话罢他翻了个身,面朝叶沉苏,“你帮我擦一下。” “这种事为什么要我来做?”叶沉苏不满了。 他刚刚躺下,还想好好休息一会儿呢! 沈砚道:“你帮我擦完我再帮你擦,这很公平不是么?” 是你个大头鬼啊!他才不要做这种事! 叶沉苏哼了哼,“不是,这种事情分什么男女有别,不就擦个身而已,让欢柔罗姑来也是……” 戛然而止。 房间里原本站着人的地方现在空荡荡的,哪还有欢柔和罗姑的身影。 叶沉苏目瞪口呆,那两人什么时候出去的,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身边的沈砚还在直勾勾地看着他,一脸平静,眼中却带着几分期盼神色。叶沉苏看了看自己浑身脏污的身子,又看了看沈砚,最终还是认命地从床上挣扎爬起,挽上袖子拎起毛巾,“说好的啊,等会儿你也得帮我擦干净。” “嗯。”沈砚点点头,他修长的身躯此时蜷缩着躺在床下,配着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居然多了一丝柔弱。这么静静躺着,也有些别样的乖巧可爱。 叶沉苏看着心软了几分,说话的语气也放轻了一些,“你把衣服都脱了,反正现在这屋子就只剩下我们俩了,没有外人。” “你帮我一下,我现在有点动不了。”沈砚道。 这傢伙居然还得寸进尺了!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沉苏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放下毛巾,慢吞吞地把他脱衣服。黑白红三色袍的穿法叶沉苏再清楚不过了,但因为沈砚是躺着的,这脱起来有着诸多不便。 叶沉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满头大汗才将外袍给脱了下来。他气喘吁吁地半躺在床上,“你就不能自己动一动吗!” “动不了。”沈砚说动不了就真的一动都不动了,倒在床上用极为无辜的眼神看着叶沉苏。 叶沉苏恨得牙痒痒,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一艘贼船。 故意的,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他把那件脏不拉几的外袍扔到地上,自己也躺了回去,“我不干了,你自个儿擦去吧。” 见他真的生气了,沈砚心里暗道一声可惜。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慢慢地从床上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道:“方才是我不对,我自己脱总行了吧?还是按着刚才说过的话,你帮完我,我帮回你,如何?” 话落也不等叶沉苏回应,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脱好了,速度快到叶沉苏都没看清,下一刻再抬眼就是一具不着寸缕的肉体。 这速度,说出去谁信是重伤之人能做到的? 叶沉苏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就这么盯着沈砚的身体看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沈砚也没叫醒他,坦坦荡荡地站在他的眼前,丝毫不觉得羞赧。 半刻钟后叶沉苏终于反应过来了,心情极为复杂。他默默地从床上起来,拧好毛巾,长长嘆了一口气之后,开始认真帮他擦起了身子。 沈砚的身上并不是光洁无暇的,恰恰相反,后背、胸膛、双足……在一些平日看不到的地方,这上面尽是疤痕。 有些叶沉苏很熟悉,是以前在他手下的练习的时候弄出来的。但这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叶沉苏闻所未闻,从未见过。想来都是后来一次次出去完成任务的时候,所弄伤的。 其中最明显的还是那几道凌乱的灰线,几乎贯穿了沈砚整个上半身。这是诅咒的手笔,虽然诅咒已消,可这几道痕迹却是永远留在了这具躯体之上。 叶沉苏触及灰线,下意识顺着往下划,等到回到原点时,他‘咦’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些东西。 “这不是长妖女那回留的诅咒?不是让你去找薛……那个谁消了吗?怎么还有痕迹?” “这个么。”沈砚微垂着眼,半低头看着地下,“当时时间赶,消完诅咒来不及消这上面的痕迹了。” “你是在骗鬼?”叶沉苏无情戳穿了他的鬼话,“你当我这么多年白混的,连这诅咒的痕迹为什么留着也不晓得?”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以沈砚现在的能力,随手即可抹去这些痕迹。 可他没有,反倒是任其留在了身上,密密麻麻遍布着。 沈砚没有回话了,他沉默着任叶沉苏帮他擦好身子。那换下的衣服都脏了破了自然不能够再穿,叶沉苏本想开口喊外边的人给他们拿一件进来,身边的沈砚却道:“不用,旁边的箱子里有衣服。” 第113页 叶沉苏过去一看,里头果然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套衣裳。拿出来比划了一下,刚好是沈砚的身量。 等等。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这间厢房,房间不大,里边装饰也很是平常,和后院差多了。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以外,简简单单,一点都不起眼。 “这谁的房间?” “自然是我的。”沈砚道。 “你房间不是后院那个吗?”叶沉苏奇了,他一直以为后院他现在住的那个华美的房间是沈砚的,然后被他给鸠占鹊巢了。这么看来,这么个朴素至极的小房子,方才是沈砚经常呆的地方。 这么说起来,那个房间,更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叶沉苏想到这个,在给沈砚递衣服的空当,又趁机瞄了一眼他身上的那些伤疤,觉得自己隐隐中好像抓到了些什么。 第70章 忆王孙(六) 擦干净身,叶沉苏将就着换上了沈砚的衣服。 他比沈砚瘦一些,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很是松垮,勉强还是合身的。整理好仪容,二人推门而出。 罗姑和欢柔没有走远,一直在房门外面候着。叶沉苏对罗姑并不是很熟悉,这副上了年纪的尊容在地府也是极少见到的,人皆有爱美之心,多数人都会选择用法力将自己的容貌维持在巅峰时期。 自狱中出来,叶沉苏也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传闻。这个不苟言笑女子手腕高超,沈砚不在的时候也能把集院管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出身成谜,至少叶沉苏从未打听到她到底是什么来歷。 四人来到集院的会客厅处,锁好门后,分别落座。 “将发生的事都详细说一遍吧。”沈砚揉了揉眉心,朝罗姑道。 罗姑坐的极为笔挺,坐姿一板一眼比那些画像上的都还标緻,“从大人您离开那时候说起么?” “可以。” 得了吩咐,罗姑将事情缓缓道来。她条理清晰,轻重有别,一件一件地尽数道出,而不显得混乱。 沈砚和叶沉苏不在的这段时间,地府的确是发生了很多事。其中最首要的,便是阎罗王失踪了。 “失踪?怎么回事?”沈砚蹙眉。 “不清楚,这是毕王那头传过来的消息。”罗姑道:“毕王传出消息后,陆王、黄王、余王,三人一同去纠伦宫请示过,最终确定了阎王爷的确是失踪了。” 沈砚问:“这个消息什么时候传来的?” 罗姑:“六月初四。” 六月初四。 刚刚好就是他们去野居的那日,也是在那时候,薛本初的血玉镯出现异象,阎罗王让他们速回地府。 罗姑继续道:“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平等王、宋帝王、秦广王及楚江王这四人一同判出地府的消息……” 这消息一传出,整个地府譁然。几人开闢了通道,成千上万的妖瞬间进入了地府之中,奈何桥也被攻破。这变故来得极为突然,地府死了不少人。罗姑得知消息后当机立断,封锁集院,把众人留在这儿,一封锁就是半个月。 “中途鸟嘴传过一回消息,说是那四人占据了一半地府,占山为王。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了,我们亦不敢贸然出去。”罗姑道。 听完罗姑的话,叶沉苏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这事说得如此轻巧,光凭想像还有外面那一地干涸的血都能知道当日情况究竟有多惨烈。 地府自上古混沌之初至今,头一回被妖如此有组织有纪律的入侵,不用多想,其中肯定有裴天纪的手笔。不过说起来,蒋长逸他们居然敢胆这么义无反顾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可见绝对是有恃无恐。 又联想到天庭一贯的暧昧态度,叶沉苏心更沉了。 这场浩劫,地府凶多吉少。 “其余人呢?毕王、黄王、吕王、董王,还有薛王,这几人有什么表态吗?”沈砚又问。 “不知。”罗姑摇头。 她心里有些猜测,可事情没有十成把握的时候,猜测只是猜测,只能放在心里,而不会说出来。 她不说,叶沉苏和沈砚也能猜到几分。 厉豫和余元瑛那一伙人目的是整个地府,现在地府还能撑住一半,其中应该有九成都是毕嘉禾他们的功劳。薛本初当日也匆匆赶了回来,只是现在集院封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成了什么情况了。 叶沉苏还想起了一件事。 “你们确定没人出去过吗?”他开口问道。 罗姑笃定道:“没有,所有人都是好好待在了集院里面的。” 这就奇了怪了。 起初他还当也许是罗姑他们设下的屏障,但现在看来,倒不大确定了。设屏障的人法力高深,能有这能力的在地府绝对是排的上号的。 到底会是谁呢? 总不能是妖来给他们设下的吧? 叶沉苏思索无果,也不为难自己了。沈砚遣退了罗姑与欢柔,带着叶沉苏回到了久别的集院后院。 回到熟悉的环境之中,叶沉苏这才真正放松了些。这些天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精力被挥霍得所剩无几。 “陆半仙果然也是和他们一伙儿的。”沈砚嘆道。 “我就知道他有问题。”叶沉苏倒是没这么意外。 第114页 沈砚惊奇:“哦?莫非你早就发现了?” 叶沉苏斜眼看他:“别装傻,我不信你没发现。” 自改仙缘的那一回开始,叶沉苏心里就已经怀疑起陆半仙来了。 一个后人,居然值得他用忆仙姿这等神仙法器来换,这对叶沉苏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当初叶沉苏想来想去都想不通,现在反倒明白了。 那陆崇想必是陆家的重要一环,陆氏后人既然出了真龙天子,陆崇命格被改很容易就成了不稳定因素。这极有可能导致人间又出现异变,如此看来,这忆仙姿倒算不得贵重了。 可这样又有点说不通了。陆半仙若真和生死簿被篡改一事有关的话,为何会任由对方篡改自己这位前途无量的后人的生平和命格? 叶沉苏想来想去,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答案。 陆半仙不是一开始就和他们是一伙儿,他极有可能,是在生死簿被盗了之后才上了对方的贼船。 这样说来,就说得通了。最初陆半仙的确没有参与这件事,生死簿被盗被篡改也确实与他无关。但在陆崇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陆半仙已经被说服开始叛变了。这么一想,天庭白册那件事也颇为蹊跷,可惜地府与天庭关系不和睦,事后究竟是怎么处理的,叶沉苏和沈砚没得到半点儿风声。 “蒋长逸和厉豫你怎么看?”沈砚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这两人么?”叶沉苏想了想,“蒋长逸上任不久,联繫一下他之前的古怪,我倒觉得他极有可能一开始就是那边安插过来的奸细。至于厉豫,这就有点难说了,还有余元瑛我就更不晓得了。 不对,等一下,真的就只有他们四个而已吗?” 叶沉苏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陆半仙、厉豫、蒋长逸和余元瑛,这四人从一开始就是值得怀疑的对象,先前阎罗王也说了这四人有问题。可谁能保证暗处还没有其他的人呢? 吕太熙、黄子明、董熹平、薛本初,甚至是毕嘉禾,这几人身上也不是没有嫌疑的。现在明面上的都是先前被怀疑过的,叶沉苏有强烈的预感——他们之中还有藏得更深的叛徒,只不过现在暂时还没有露出马脚而已。 光是想想,他就冷汗连连了。 地府到底有多少人是叛徒? “罢了,现在也没这么多时间深思这种事了。”沈砚适时开口制止了他的发散,“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在确切的证据出来前,我们也不能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想想该怎么同外边取得联繫。” 成天成日封锁在集院也不是办法,叶沉苏思索了一会儿,“离集院这头最近的是玄冥宫是吧?” 沈砚点头,忽然扶额自言自语了一句,“失策了。” “嗯?”叶沉苏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失策了?” 沈砚摆手:“无事,只是想起来一点小事而已。” 这怎么看都不是无事的样子。 叶沉苏腹诽道。不过既然沈砚不肯说,那他也只能略过去了,“玄冥宫旁边是谁的宫殿来着?” 沈砚很快给出了答覆:“是碧真宫。” 这也真是够巧的。 都市王黄子明,叶沉苏在入狱前同他关系还是可以的。不过自打从狱中出来之后他就基本没见过黄子明了,一般来说十王很少会有交集,头一次见着,还是在天庭大庆那时候。不过当时场面太过尴尬,黄子明也没能有和叶沉苏单独相处的机会。 叶沉苏:“你觉得,现在蒋长逸会在玄冥宫么?” 沈砚摇头:“应该不太可能,八成是在鬼判殿中。” 叶沉苏深以为然,点头同意。他好说歹说也是做过一阵子秦广王,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呆在鬼判殿中,而并非玄冥宫。 如果蒋长逸是在鬼判殿,那就比较好办了。但最怕的,还是那四人都聚在一块儿了,如果所在的还是玄冥宫,那就更头疼了。 想到这个,叶沉苏突然又想起来了一件事。 “等等,你的毒解了吗?”方才一直忙前忙后,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叶沉苏的伤源自法力的消耗,再等上一段日子,加以药物调养,便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沈砚不同,那些药物所能做到的只是压抑毒性,而非解毒。 沈砚算是集院法力最强的了,若失去他这个战力,那就难办了。 沈砚踌躇片刻,淡淡说道:“毒还在,不过不碍事。” “不碍事?”叶沉苏满脸不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沈砚的手,二指搭上了他的手腕。 凝神片刻,他眉头紧皱。 “胡说八道,这也叫不碍事?我看你是想不要命了吗?” 脉象紊乱,里头有一股支离破碎的法力在流窜。这对身体会造成极大的痛苦,偏偏沈砚一脸平淡,就跟个没事人似的,连眉都不皱上一下,仿佛那个中毒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行,你不能去!”这句话,叶沉苏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血玉镯【非卖品】:上古神器,十王专属,地府官方指定通讯手镯,只有一个作用——与阎罗王通讯。每联繫一次收费十滴血,材质不明,防火防水防摔防盗,还能根据手腕调整大小,是一只成了精的手镯。 第115页 卖家评价: 叶沉苏【漫不经心】:啧,收费太黑了。每联繫一次就得割一次腕,手都要被割断了。 沈砚【明明没用过为什么把我分到卖家里面】:没用过。 毕嘉禾【一脸微笑】:样式太朴素,希望能推出新款。 薛本初【冷漠】:无所谓,有用就行。 难得写一回小剧场,小剧场与正文毫无关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1章 忆王孙(七) “我不去的话,你现在要是路上撞见了蒋长逸,能奈何得了他?”沈砚收回手,若无其事道。 叶沉苏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看他这样子就来气。 沈砚和他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比如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往上沖一冲直到头破血流才肯罢休。但理解和接受是两码事,叶沉苏不能任由还身中剧毒的沈砚这么不要命的过去。 “这么多天都等过来了,实在不行,等上一段时间看看你身体怎么样再说。”这已经是叶沉苏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谁知沈砚还是不领情,摇头道:“一同。” 见叶沉苏又要发作,他抢先一步开口,解释道:“事态紧急,现在时间不等人,越早与黄子明他们取得联繫也好。再说了,我们不一定要正面同他们交战,遇上了之后打不过还可以跑。” 这话说得到还有些道理。 叶沉苏有些动摇,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想拉下脸来。沈砚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的想法了,自己给他搭了个台阶,“那我就这样擅自决定了。” 叶沉苏哼了衣裳,并不言语。 作出决定之后,沈砚唤来了罗姑,将自己的计划与她说了。罗姑听罢,权衡过后方才开口:“一切都凭大人决定,不过我有个提议,仅凭你们二人有些太少了,若可以的话,不妨带上欢柔一起。” “我?”一旁的欢柔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料到这也居然能够扯到自己的身上去。 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狐妖,跟上去能派上什么用场?遇见敌方当炮灰拖延时间吗? 沈不加思考,点头同意,“也行。” 于是欢柔就这么被安排上了,她在心里泪流满面:怎么就没人来问一下她的意见?鬼差不是人吗?好吧,严格意义上说她的确不是人。 计划定下来了,几人一拍即合,决定次日就出发。 时间不等人,这事情,还真是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他们现在还是两眼一抹黑,连当今地府具体是个什么形势都不知道。此番前去,不是为了正面交战,而是要理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立场。 罗姑自觉地退出了他们的商议,房中仅剩叶沉苏、沈砚以及欢柔。欢柔一声不吭,默默地坐在一旁听着叶沉苏和沈砚谈话,十分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说着说着,这话题又不知怎么又扯到她身上去了。 沈砚停下与叶沉苏的交谈,走到欢柔的面前,欢柔一直是坐着的,恨不得整个人都在圈椅上缩作一团。沈砚这么站在她的跟前,居高临下道:“裴天纪之后来找过你了?” 一听到那三个字,欢柔惊得直接从圈椅上蹦了起来。 “这这这这……这个我可以解释的!”欢柔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瑟瑟发抖地看着沈砚,心里一直在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解释。 沈砚看着她,淡漠道:“你慌什么,我又没说你和裴天纪勾结了。只是有点好奇,他来找你到底都说了什么。” 他说的如此冷静,叶沉苏在心里都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 瞎话也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叶沉苏觉得自己是该夸一下他天赋异禀了。 这个结论,是先前他们聊天的时候探讨出来的。没有确切证据,也没有发现异常。 欢柔现在虽已投靠地府,在集院任职,可她狐王这个身份也是相当有力的。在妖里头,凡是能算的上‘王’的,实力极为强劲。叶沉苏认为,裴天纪不会错过欢柔这么好的棋子。 很大可能,他会亲自与欢柔接触,劝她做妖安插在地府的卧底。 欢柔越想越紧张,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想到越这样想心里越是混乱。 算了算了!一股脑把实话说出来就行了! 这么想着,欢柔倒是冷静了一点儿。她还是不敢再正视沈砚的脸,低着头小声说道:“他的确来找过我了,就在您和叶公子离开前不久的时候。” 所有的谈话内容,欢柔都老老实实交代出来了。 裴天纪找上欢柔的时候,欢柔颇为意外。她还是妖王的时候,见着裴天纪的次数也不多。 妖族想来都是松散的,极少会有聚在一块儿的时候。甚至好些时候,都不一定会听妖皇的吩咐,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欢柔亦是如此,身为狐王,她先前就不怎么服管教。 在裴天纪之前,妖皇形同虚设,如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在裴天纪面前,她却不敢如此放肆了。不为其他,裴天纪实力太过强劲,在所有妖中,无可匹敌。他成为妖皇的时候,短短三天杀了二十多位妖王,自此再无妖敢忤逆他,成功使裴天纪在妖中树立起了他的威严。 “他没有威胁我,而是好声好气地劝了我一番。我当时也不敢反抗他,只能说我考虑一下,不过之后他就再也没来找过我了,应该是放弃我了吧。”欢柔唯唯诺诺地说道。 第116页 这番话说出来,她很怕叶沉苏和沈砚不信。毕竟空口无凭,这些话谁都能说,保不准嘴上这么说着,私下里却是另一番举动。 她紧张兮兮地抬头看了一眼沈砚,有飞快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吱声。 沈砚没说话,过了许久,他才道:“他当日来找你的时候,是怎么找的?是用的□□,还是直接来到了你的面前。” “不知。”欢柔摇了摇头,有些自嘲道:“他的妖力可比我厉害多了,就算用□□我也看不出来啊。不过他的确是直接找到我面前的,我当时还吓了一大跳,怎么这么容易就进入地府来了。” 看样子也从欢柔这边问不出什么来了,沈砚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面上不显,私底下却非如此平静。 沈砚:“她说的话可信度高么?” 叶沉苏:“谁知道呢。你还准备带着她一起吗?” 沈砚:“带着。” 叶沉苏也同意带着。欢柔如果真有问题的话是很难藏住的,带上她还能好好观察观察。 这次的行动没有告知其余人,集院的手下沈砚也不是全都信任的,谁知道里面有多少卧底。为了更隐秘的行动,三人足矣。 他们没有走集院的大门,而是从后院的小门出去的。 这个门原本是为了方便叶沉苏开的,结果建好后叶沉苏就没用过几回,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呆在房里不出门的,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派上了用场。 外面那一股难闻窒息的气味淡去了一些,可还是令人作呕。叶沉苏很有先见之明,早早用法力封住了自己的嗅觉,欢柔还是头一遭闻到,整个人都不好了,差点儿直接就吐出来。 沈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欢柔立刻收敛了自己那如吞黄连的神色。 地上的血同土融在一块儿,难以分辨出来了。欢柔的脸色更加苍白,叶沉苏和沈砚的神色也颇为凝重。 好在都是陈血,没有新鲜的,这里之后并未再发生惨案。 他们此回运气不错,成功绕过了玄冥宫,来到了碧真宫前。只不过看着这巍峨古朴的宫殿,三人又开始犯难了。 “黄子明在里面么?”十王宫殿格局一样,如果是在人间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叶沉苏他们尚且还能够硬闯进去。只是十王宫从上古流传下来,叶沉苏住过这么久自然也是知道其中的的不一般,除了正门,其余地方皆是无法进入的。 “敲一下门看看?”欢柔提议。 “你去。”叶沉苏朝她说道。 欢柔瞬间苦了脸,“这……” “去敲个门就行,又不是让你去送死。”这种事情叶沉苏才不会亲力亲为,眼下刚好有个欢柔在身边,她不去谁去? 沈砚也看向了欢柔,眼神中所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自己的顶头上司都这么发话了,欢柔哪敢不从。她悄悄地靠近了碧真宫大门,视死如归地伸手,抓住门环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一叩完她就赶紧闪到了一边。 ‘吱呀。’ 门下一刻就被人给打开了,待看清楚开门之人的脸,叶沉苏脸上露出了些欣喜神色来。 “嘉禾姐。” “你们居然来了?”毕嘉禾看到沈砚和叶沉苏,愣了一下。她面上惯有的浅浅笑意眼下淡去了不少,整个人衣着如常,可不知为何,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疲惫。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进来罢。” 毕嘉禾将门开大了一些,让沈砚和叶沉苏二人进去,欢柔也赶紧从角落中闪了出来,跟着二人一同进了碧真宫中。 三人一入门,毕嘉禾立即关严了大门。她带着几人来到主殿,在那之中,叶沉苏居然见到了不少平时都聚不到一块儿去的人。 吕太熙,黄子明,董熹平,还有薛本初。 再加上毕嘉禾,这可是除庆典外,难以瞧见的五王相聚一起的场景。 他们见到沈砚和叶沉苏的到来,面色有些讶异,不过没人发问,只是在心里开始琢磨。叶沉苏进来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开口说话,而是观察了一圈他们的手腕。 除了薛本初,其余人的血玉镯尚在腕上。 第72章 忆王孙(八) 殿中气氛极为压抑。 众人一言不发,都在静静地等待他人开口。这种安静的气氛让欢柔浑身难受,当然,事实上让她紧张的不是这令人窒息的静谧,而是这在座的人。 这可是地府十王其中的五人啊!她头一回见到这么多大人物聚在一起! 如果不是因为场合不对,她现在心里头绝对是喜悦而非紧张的。 最终,还是一向长袖善舞的毕嘉禾率先开口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你们都清楚么?”她问沈砚。 沈砚摇摇头,“中途有些变故,我们回到地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现在对于发生了什么尚还是一头雾水。” “我来同你说一说吧。” 毕嘉禾看了薛本初他们一眼,向黄子明问道:“黄王,借一间房用一下。” “随意。”黄子明道。 于是毕嘉禾带着叶沉苏他们三人来到了就近的一个里间,分别落座之后,毕嘉禾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尽数转为了一抹愁容。 第117页 她嘆了一口气,“你们知道多少了?” 沈砚摇头,“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叶沉苏心想他们一来就一病一残地在外头露天躺了半个月,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那才是奇了。 “那我从头开始说了。” 事情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复杂,变故来得突如其然,就在那一瞬间,骤见分晓。 毕嘉禾发现阎罗王失踪后,便立即将消息告诉给了其余王。可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只是传递给十王间的消息居然被泄露出去了,并在短短时间里传遍了整个地府。 这一消息传出,整个地府都开始乱了。对地府之人来说,阎罗王可是堪比天帝的存在,在他们心中代表着无所不能。连阎罗王都能失踪,人心惶惶,不少人心里惴惴不安。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陆半仙、余元瑛、蒋长逸、厉豫,四王领着一众在地府有职位之人宣告叛变。 “你们有所不知,连谭玄始也是他们的人。”毕嘉禾苦笑道。 谭玄始是毕嘉禾的副官,一直深受她的倚重与信任。 连他都叛了,也难怪毕嘉禾现在神色如此失落。 “他在先前就没表现出过什么不妥来么?”沈砚问道。 毕嘉禾摆头:“毫无疑点,他向来是兢兢业业的,全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万万没想到,他却是那一边的人。” 见毕嘉禾脸上露出了伤心神色,沈砚也不继续问下去了,继续听她阐述起事件经过。 这一轰轰烈烈的宣告之后,随即而来的是地府结界破裂,大量妖兽涌入地府之中。许多人还未来得及躲避,正面迎上了这妖兽大军。 不出一刻钟,场面变得无比混乱。血月被黑雾掩盖,地府没了血月的照耀而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双方实力悬殊,这些妖实力并不如何强劲,仅仅只是数量多而已,负隅抵抗后,总算将这些妖兽给解决了大半,但地府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死了很多人,有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没了气息。”毕嘉禾勉强维持着惯常的镇静,她的叙述很平常,没有过多渲染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但就算如此,叶沉苏还是能感受到这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 寥寥数语,毛骨悚然。 “幸好当时我还在鸟嘴的府上,便赶紧托他给其他人传信。这个时候若还分散着是最为致命的,几番思量之下,我们选择了就近的碧真宫,方便大家能够及时赶去。”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第一时间里头赶过去的,像是吕太熙,事发的时候还在沉睡之中。不过地府经歷这般大的浩劫,亦是硬生生将她从沉睡的状态中惊醒了,清醒之后她才匆匆赶来了碧真宫。 薛本初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浑身是血出现在众人面前,将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那个模样极为可怖,仿佛从血海中走了一遭似的。但他的性子你们也知道,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回答,只是冷着一张脸默默地坐在那里不动如山。”提起薛本初,毕嘉禾也是颇为无奈,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明明是你一手带大的人,怎么和你一点都不像呢小沉苏?” 叶沉苏道:“嘉禾姐,笑不出来就别勉强自己了。” 他又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这笑容太丑了,看不下去。 当然,这话他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别看毕嘉禾现在这么消沉,要是戳到她的痛处,照样能教你做人。 毕嘉禾脸上的笑瞬间淡去,瞥了一旁的沈砚一眼,继续道:“我们聚集了之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能单单在宫殿里做缩头乌龟,还得出来主持大局。草草商议了一通之后,小太熙和小子明留在宫里,而我则和小熹平还有小本初出来,与蒋长逸他们交涉。” 每个名字都加个小字,就不嫌烦的么? 但后头的蒋长逸却是喊得全名,叶沉苏知道这算是毕嘉禾的一个习惯了。亲昵的称唿只会对自己人喊,至于那些外人,则都是直唿全名的。 具体交涉的过程毕嘉禾亦是没提,双方并未达成共识。无论他们这边提出什么条件,蒋长逸那头通通都拒绝了。 叶沉苏心想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都有能力占据地府半边天了,除了将整个地府拱手让人之外也没什么能让他们动心了吧? 他们心里也都清楚,现在双方势均力敌,隐隐之中毕嘉禾这一边占据下风。 已经失去了平等谈判的资格,对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怎会就此罢休。 谈判失败,毕嘉禾三人回归碧真宫。这半个多月以来,地府处于僵持的状态之中,趁着这个喘息的功夫黄子明他们除了整顿了一下剩下的还能聚在一起的人以外,还顺便揪出了几个隐藏于其间的卧底来。 可没了阎罗王的地府,现在就是一盘散沙。对方显然也是知道这个事实的,这么多天都不採取行动,八成就是在等待毕嘉禾这边撑不下去了,继续做出更大的让步来。 “他们有提过什么条件吗?”沈砚突然问道。 毕嘉禾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他说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只要我们离开地府,他们就不会赶尽杀绝。” 这话好生狂妄! 叶沉苏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还真是有恃无恐、狂傲自大啊!说这话前,还真以为他们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第118页 “嘉禾姐,你们与天庭联繫过了没?” “联繫过了,对方并未给我们答覆。”毕嘉禾继续苦笑。 叶沉苏则是直直看着他,继续问道:“你联繫了谁?” 毕嘉禾:“这……小沉苏,你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令她略有些不解,脸上带了点莫名其妙的神色。 叶沉苏不依不挠:“嘉禾姐,我再问一次,你联繫了谁?” 谈话至此,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毕嘉禾脸上又泛起了一丝笑意,她看着叶沉苏,轻轻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懂你这话的意思了啊。” “算了。”叶沉苏嘀咕了一句,接着就住嘴了。 他心里开始有了些猜测。不说有十足的把握,但其中一定有问题。 大致了解了情况后,三人又折回了方才的主殿之中。 薛本初一直在闭目养神,吕太熙和董熹平已不见踪迹,想来是回房休息去了。还能进行正常交流的,仅剩一个黄子明了。 一见到他们过来,他立马迎了上去。 “怎么样了?” “他们比我们更不知情。”毕嘉禾道。 “这样啊。”黄子明脸上显而易见地露出了失落。 这也难怪,在碧真宫束手无策了大半个月,他比谁都要着急。在这些人之中,最有责任心的莫属黄子明同毕嘉禾了。 董熹平性子随和,吕太熙则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至于薛本初,不开口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与他们相较之下,陆半仙、厉豫、余元瑛,除了蒋长逸之外,都是些狠厉角色,办事果断,懂得取捨。 叶沉苏都忍不住在心里开始怀疑对方不来招揽吕太熙等人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靠不住了,肆意妄为,甚是任性,怎么想也都是招揽不来的人。 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薛本初突然睁开了双眼,朝叶沉苏这一边走来。 “我有事要和你们说。”经过叶沉苏身侧的时候,他说了这么一句,就径直往房里走去了。 这个‘你们’。 叶沉苏看向沈砚,恰好沈砚也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跟过去。 达成共识。 二人极有默契地一同转身,连告别也不说,就追着薛本初方才的身影去了。 “你想说什么?”开口的是沈砚。 他们进门之后,除了关紧门以外,还用法力封锁了这整间屋子。 先前阎罗王的话叶沉苏可还牢牢记着。 他说,能信任的只有他们三人了。 薛本初是叶沉苏一手带大的,虽然之后交由薛骁抚养,但他的性子叶沉苏了如指掌,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倔强,固执地像头牛。在这一方面,不单单是薛本初,沈砚也亦是如此。 这样的一个人,若也背叛了地府,与狼共舞,那叶沉苏觉得自己应该去死一死了。 第73章 忆王孙(九) “我问过其余人,除了我之外,都没收到王爷的讯息。”薛本初开口道:“也只有我这里的血玉镯子碎了,其余人的还安好。陆半仙那边我也打过照面,就连他们都还带着血玉镯。” 也就是说,阎罗王只给薛本初传递了消息。 叶沉苏摸了摸下巴。 是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传递给他人了吗?还是说,得他信任的,唯有薛本初一人? 叶沉苏沉思着,眼前突然多了一只锦囊。他抬了抬眼,就见薛本初很是生硬地对他说道:“拿着。” “什么东西?”叶沉苏好奇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血玉镯子的碎片。 不,不能说是碎片,这都碎成了一堆粉末了。放在眼前他都不敢大口唿吸,就怕将这堆粉末给吹飞了一星半点儿。 “当时情况这么紧急,亏你还记着要收好这玩意儿。”叶沉苏伸手捻了捻这堆粉末,细腻光滑,仿佛是有人细细将其研磨了几十年那般,没有一点儿碎片。 突然,他顿住了。 半响之后,叶沉苏抽开了手指,说道:“这应该是王爷有意将其弄坏的。” “有意?” 他这话一出,沈砚和薛本初不由一愣。 “你们只知道血玉镯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器,但不知道它其实还有另一个作用。”叶沉苏垂眸道:“它同时,也是一个禁制,是为了防止十王权势滔天,为所欲为,方才加上的一道枷锁。只不过这个目的被有意隐瞒,渐渐的就不为人知了。” 叶沉苏还是藏下了一些事。 例如有意隐瞒这个禁制的不是旁人,正是天帝。地府从来就没有和天庭分庭抗礼过,一直以来,仍然还是天庭高地府一等,更胜一筹。 听他这么说完,沈砚和薛本初的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这下倒是能够大胆确定,血玉镯的破碎是阎罗王有意为之的了。帝衍什么样的态度大家都是知晓的,阎罗王有意弄碎了薛本初腕上的血玉镯,估摸着也是为了解开这上面的禁制。 三人沉默间,房门蓦然被敲响。 “谁?”沈砚高声问道。 “沈主令,有贵客来访,王爷让你们过去一趟。”外头的人道。 贵客? 第119页 三人面面相觑,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客人过来?且还是能够称得上是贵客的? 他们推开门,折回主殿之中。一见来人,叶沉苏眼前一亮。 “爹,娘!”他情不自禁喊道。 叶沉苏万万没想到,来的竟是傅萝和叶绝。 二人相较于之前都没什么变化,两人都冷着脸。只不过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冷得更狂傲不羁一些。这么一看,傅萝真不愧是叶沉苏的亲娘,这神情如出一辙。 毕嘉禾也来了,但她站得有些远,脸上挂上惯常的微笑,静静地看着叶绝和傅萝。 叶沉苏是知道个中缘由的,见沈砚有些疑惑的神色,拉了拉他的衣袖,传音道:“他们不合。” 沈砚瞭然。 “看不出来啊,居然没死在那场浩劫里面。”傅萝上下打量着叶沉苏,嘴上刻薄非常,美眸中却流露出了一丝关心来。 她打量完叶沉苏,又转头看向叶绝,“死男人,你也说两句行不行?说句话就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这个语气。 在场之人颇为汗颜,看向叶绝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 叶绝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还是维持着他那一张坚如磐石的冷脸,不过竟真的很赏面子地开口说了一句:“还行。” 什么还行?哪里还行? 众人一头雾水。 “你们怎么来了?”寒暄完毕,叶沉苏紧接着问道。 “我们怎么来了,这你得去看看帝衍那小子都干了些什么!”一提到这个,傅萝脸上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我就说那小子一开始就不安好心,勾结妖族,连自己人都坑,那个废物!” “等一等等一等。”叶沉苏赶紧制止了傅萝那还未说出口的一连串谩骂,将话题又引回去,“你们那头具体都发生了什么娘你先仔细给我们说说,我们这头还丈二摸不着头脑呢。” 再不制止任傅萝继续自顾自骂下去,都不知道要说到何年何月去了。 沈砚看着叶沉苏这两边都得去讨好的样子,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在场的其余人也是,除了毕嘉禾,谁都没想到以前倨傲任性的叶沉苏竟然也会有这个时候,心里顿时舒畅起来了。 傅萝在叶沉苏的连声劝说之下,总算是不情不愿收了声,开始告诉他们这段时间里面,天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六月初四前一日,帝衍在天庭下令,正式与地府恩断义绝,从此不再往来。 这道指令一传下去,瞬间在整个天庭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神仙们也不是都听从帝衍的,仙君神君之中,还是有不少同地府交好的存在。他这令一下,立即就将地府摆在了敌对的地位上。 就算是原本对地府持有偏见的,也觉得他做的太绝了。天庭地府人间三界自古以来就是不可分割紧密相连的,人间的管理不能只依靠天庭,还需地府协助。他这么一弄下来,人间必出大乱。 结果还没等天庭闹出个所以然来,第二天又传来了新的消息,且更惊涛骇浪。 天庭同妖以及无界合作,攻占了半个地府。 “无界?”听到这里,叶沉苏忍不住出声了。 这不是他头一回听见这两个字了,恰恰相反,这个名称他再熟悉不过了。 最初从那个梦中人那里听到,再然后,阎罗王提起了三界之外诞生了一方新界。虽然还没确切证据表明这便是那个所谓的‘无界’,但在叶沉苏心中,已经将二者画上了等号。 无界,又是无界。 这到底是个什么存在?从生死簿被盗开始,所有离奇的事情背后好像都有这一方新界的身影。层层叠叠的云雾掩着无界,看不清,触不到,却又能笃定它的的确确是存在着的。 乍然被叶沉苏打断,傅萝冷哼了一声,阴恻恻道:“你小子最近胆子也大了啊?怎么,法力恢復了皮厚了不怕打了?要不要出去打一架试试?” 叶沉苏背后一凉,连忙摆手,“不不不娘你听我说,我真的只是好奇!一时好奇!” 好在傅萝这回显然也是知道分寸,正事要紧。发了句牢骚之后,又继续讲了起来。 一听是和妖合作,这回整个天庭都沸腾了。 向来极为排外的天庭,是做不到像地府这般包容的。同出一源的地府之人他们都能排挤,更别论还是不同族的妖了。从上回天庭大庆帝衍硬要塞妖进来都遭到众神仙反对也能看出,这些观念是刻在他们骨子里头的。 与地府对立,可以,只要你有这个本事。可要与妖合作,一众神仙顿时就不想干了。 在他们看来,这是对他们的侮辱。 帝衍这两个巨大的石子一投下去,溅起的水花可就收不住了。 傅萝得知消息之后,赶忙去找叶绝。二人说实话,对天庭并无特别深的眷恋之情,尤其是傅萝,早就看不爽帝衍很久了。借着这个缘由,二人干净利落地抛下了天庭的职务,直接跑来了地府找亲儿子来了。 “不只有我们,还有一些人,譬如业安,也跟着我们一块儿来了。”傅萝说到这里免不得开始幸灾乐祸起来了,“那小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哪?除了这等事情,不知多少人开始筹划如何跑路了。依我看,天庭迟早被他给作死。话说你们一个个神色怎么这么奇怪,吃错东西了吗?” 第120页 众人神色各异,实在精彩得很。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到叶沉苏亲娘这般模样,大家突然就明白他为什么会养出那么一个性子了。 沈砚早已见识过傅萝,此时倒也不如其余人那般惊讶。他伫立在叶沉苏身旁,心里想着是其他的事。 眼下傅萝和叶绝倒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地府现在并不是孤立无援的,这么多年下来,也不一定所有神仙都对地府抱着敌意。据沈砚所知,上回天庭大庆冲撞过帝衍的那一位令凡神君是与地府交好的。这回帝衍如此干脆地撕破脸皮,也算是在变相地筛选与逼迫了。 那些平日对地府抱有好意的,要不就选择想傅萝和叶绝这般直接同天庭决裂,要不就老老实实低头,听从帝衍吩咐。若是左右摇摆而不直接表明态度,以帝衍的那个性格,绝对是要拿他们第一个开刀的。 几番权衡,几番踌躇,总得有因有果。 听到这时,一直默默地站在略远处的毕嘉禾忽然开口道:“你们不是向来都看不起我们这些地府小人么?怎么这回突然就改了口,急匆匆跑来投奔地府了?” 她的话一出口,黄子明等人突然又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 傅萝神采飞扬的脸忽然露出一丝冷厉,但又在下一刻被她活生生压制下去了。倒是叶绝一手按住她的肩,抬头望向毕嘉禾。 “嘉禾,你这话过分了。”他道。 “过分?”毕嘉禾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笑了出来,“你连你自己当初说的话是都记不得了?天庭这般排外,也少不得你那位贤妻的功劳。” “毕嘉禾。”傅萝从不是个隐忍的性子,一听这话当即就要发作。叶绝放在她肩上的手更用力了,且一边还将她整个身子都隐在自己的身后,做出一个防护的姿态来。 叶沉苏一看这场面就觉得头好疼。 都什么时候了,这几人还又想要吵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断更了真是抱歉_(:3」∠)_ 第74章 忆王孙(十) 叶沉苏又是好说歹说一通劝,低声下气把傅萝和叶绝支到房间里头。至于毕嘉禾,看着他们默不作声,但脸上的那一丝笑怎么看怎么嘲讽。 将傅萝叶绝请到了房间中,叶沉苏合上房门,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吓我一跳!下回出声前先打个招唿行么!”叶沉苏被沈砚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得差点儿真的就跳起来了,方才松的那一口气又一点儿不落地被他给吸回肚里去了。 沈砚没再说话,黑漆漆的眼睛就一直定定地看着叶沉苏。叶沉苏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你怎么回事?” 他之前也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啊! 沈砚道:“只是好奇。” “啧,看不出原来你也会好奇这种事情。”叶沉苏忽然笑了笑,很顽劣地凑近沈砚的耳旁,小声地一字一字说道:“偏、不、告、诉、你。” 说完这五个字,他高兴地扬长而去。沈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因为傅萝和毕嘉禾的那一出,这一整日众人都没聚在一起过。各自呆在黄子明提供给他们的寝房之中,足不出户,互不相扰。 第二日,又有人来了,还是叶沉苏和沈砚的老熟人。 “官术?”看到来人,叶沉苏饶有兴致地唤了一声。 黄子明不认识官术,但他听过官术的名头。四大天将之中年纪最轻的一位,深得帝衍的赏识。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也离开了天庭来投奔地府?该不会是帝衍派来的细作吧? 不单单是他这么想,其余知道官术身份的看他的眼神也各含深意。 官术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慌乱,他并非独自前来的,身边还跟着两名女子。一名叶沉苏也认得,业安仙君座下的女仙,雪华仙子乐贞。而另一位,他就从未见过了。 那一位女子手抱一把五弦琵琶,螓首蛾眉、仪态万方。人生得娇小玲珑,气质较之乐贞还要略胜一筹。 但她也算不得绝色,对叶沉苏这种以貌取人的人来说,正常情况下是绝不会多看一眼的那一种。只不过么,现在官术既然将她带在身边,这也算是在变相地说明这个女子的身份不一般。 “沈主令,叶公子,许久不见。”官术朝叶沉苏和沈砚道。 “你来做什么?”沈砚毫不客气问道。 官术也不计较他这冷淡的语气,淡然回道:“这个时候过来,自然是来助地府一臂之力的。” “就这样抛下你的天将之位过来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官术的脸色显而易见突然就变冷了些。 叶沉苏眼里又带上了些探究意味来。 据他所知,官术的确是帝衍一手提拔上来的。官术手段凌厉,行事风格极不近人情,天庭那头不少人都暗讽他是帝衍养的狗,指哪儿咬哪儿。 这么一个深得帝衍信任的人,会因为这点事就抛下高高在上的天将之位来到地府? 叶沉苏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心里十分好奇,就看官术肯不肯说出来了。 “还不是因为分赃不均谈崩了呗!还能有什么其他理由。”代官术回答的是他身边的乐贞。 第121页 “谁跟你说我跟他是那等关系的?”乐贞这话点炸了官术的暴脾气,他气势汹汹地道:“我扔下职务离开天庭,单纯是因为看不惯他近日的行事风格罢了。与妖狼狈为奸,与魔共舞,先前为他办事只不过是想着肃清门庭,但现在帝衍所做的一切完全与我所奉行的道义相悖。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痛痛快快离开。” 他难得说上这么长的一段话,情绪甚是激动,眉飞色舞。乐贞被他这番话震了一震,过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就随便说说,你也当真了啊!”她哈哈大笑,官术脸色铁青。 “这种事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当然可以!” “你!” …… 二人吵吵闹闹,不知不觉倒是让殿中的气氛柔和了些许。叶沉苏看得兴致勃勃,沈砚却没理会这两个陷入争吵中的人,而是走到了那一位一直安安静静待在原地的女子面前,出声询问:“这位姑娘是?” “啊!都忘了给你们介绍了!”一听到沈砚的询问,乐贞立即抛下气在头上的官术,转而凑上前来,“这位是琵琶仙,姓甚名谁不重要,直接叫她琵琶仙就行了。” 琵琶仙很轻地点点头,算是认了她这番话。 琵琶仙…… 叶沉苏颇为好奇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微眯起了双目。 这个女人不简单。 他心里很奇怪地就冒出了这个结论。不知为何,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个女人很有问题。倒不是说她是细作什么的,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来看,叶沉苏总觉得她身上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琵琶仙安安分分抱着自己的琵琶,任凭众人上下打量。乐贞简单介绍过后又继续和官术斗嘴,不过二人的话题已经从一开始的胡说八道衍生到了业安仙君的日常起居,叶沉苏毫不怀疑再任由这两人吵下去他们能把天庭的一众神君仙君都数落一遍。 一边怀着对琵琶仙的疑惑,叶沉苏离开了大殿。沈砚看他离去,也同黄子明说了一声,快步跟上了他。 “你又跟过来做什么?” 叶沉苏扶额。 沈砚最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虽然以前他也是这么个性子,但这几天却是愈发变本加厉起来了。问他他也不答,整个人站着就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也是古怪。 沈砚忽然问道:“你觉得琵琶仙有问题?” “倒不是说她有问题,就觉得她有些奇怪。”叶沉苏按了按眉心,“乐贞没说全,官术绝不会带着一个无用之人过来的。这女人是个哑巴,我这正准备着去问一下爹娘有关她的事情,你也要一块儿跟过来?” 沈砚点头。 若非要事,叶沉苏才不想着去叨扰叶绝和傅萝。 和这两尊大神打起交道来,他觉得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当然,不好也不行,不然叶绝绝对会打着‘教导’的名义,将他狠狠训斥一顿。 这个训斥可不单是指口头的。叶沉苏一想起叶绝以前的那些手段,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是夹起尾巴装孙子吧。 “琵琶仙?”傅萝摇头,“我没听说过这个人,你听过吗?” 她问的是叶绝。叶绝沉默片刻,没有表示,倒是反问了一句叶沉苏,“你从哪里听来这个名字的?” “官术刚才带着两个女人过来了,一个是业安仙君座下的女仙雪华仙子,另一位是一名怀抱着琵琶的女子,乐贞说是琵琶仙,但没明说她是什么人,我觉得她有些古怪,就想着来问问爹娘你们知不知道这么一个人。”叶沉苏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毕竟在叶绝和傅萝面前,他想不老实也不行。 “官术把她带来了?”叶绝闻言,眉头一皱。 嗯,这个表情。 叶沉苏心里暗自道,果然,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 “她到底是什么人?”叶沉苏追问道。 “琵琶仙,说是神仙,但并没有什么人承认她这个名号。她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硬要说来,她最大的倚仗是上任天帝,她曾是他的人。”叶绝的用词很是委婉,不过这个‘他的人’,显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看那么简单的。 叶沉苏和沈砚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同一个方向去。 琵琶仙是上任天帝的枕边人。 但这又有什么奇怪的?人有七情六慾,神仙也有。只不过有人能做到压下自己的世俗之心,有人做不到罢了。像是帝衍,他不照样宠幸妖女么?对于天帝来说,身边有几个男人女人,并不奇怪。 叶绝看出他们的疑惑,继续慢吞吞地说下去,“这的确算不上奇怪,可琵琶仙在被看上的时候,还不是仙子,仅仅是一介凡人。而且,她还是个哑女。” 他这么一说,叶沉苏瞭然了。 怪不得呢。 天庭那一帮子老古板,连地府的人都看不惯,凡人对他们来说更是卑微如蝼蚁,天生就该仰视他们的。琵琶仙这样的出身居然被天帝看上,还带到了天庭之中,不被嘲讽那才是奇怪的呢。 看叶绝的表情,显然还有更重要的话没说出口。叶沉苏忍不住腹诽,他这亲爹说话吞吞吐吐,非得一点一点挤出来,真是急死个人了。 第122页 “在离开天庭的时候,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叶绝慢悠悠说道:“有传闻说,琵琶仙和裴天纪有点关联。” 这话一出,叶沉苏与沈砚皆是一震。 这传闻,可真是不得了了啊! “此话当真?”沈砚忍不住出声道。 “传闻而已。”叶绝表情一直都很震惊,反倒是一直在他旁边听着的傅萝冷静不下来了,用力的一掌拍到了他的右肩上,咬牙切齿道:“有话一次性说出来不行吗死男人?还有什么消息给我全吐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她最气的,还是叶绝说的这些事情她居然全都不知道!全都不知道! 这怎么能忍!她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怎么这传闻她一点都不知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副本就叫琵琶仙,更新晚了不好意思_(:3」∠)_ 第75章 琵琶仙(一) 那一掌可是结结实实招唿在叶绝身上的,一听这闷响便知力道之重。 叶绝不动如山,定定地站在原地,面上没有任何不耐的神色。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叶沉苏也看腻了,心平气和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没了。”叶绝张口就道。 傅萝、叶沉苏、沈砚:??? 三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个结尾给弄得猝不及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傅萝气上心头,挥舞着拳头直直往叶绝的身上招唿。 “死男人你给我去死啊!” 趁着叶绝和傅萝打起来的功夫,叶沉苏眼疾手快捞上沈砚,忙不迭逃出了这个房间。 他就知道这两人靠不住! 如果不是跑得快,等会儿他们绝对会从互殴变成两人联合在一块儿打他。 沈砚倒没什么意外表情,被叶沉苏拉扯出来之后还很冷静地理了一下自己有些皱起来的衣领。整理完毕之后,他抬头看向叶沉苏,说道:“接下来你想要做什么?” 叶沉苏没有回话,又一把抓住了沈砚的手,半拖半拉地将他拉扯进了一间空房中。锁好门后,他的背抵在门后,像是要阻止沈砚逃离那样,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你最近变得有些奇怪了。”叶沉苏开口道:“是发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是说,你有事瞒着我?” “哦?”沈砚嘴角勾起了一点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沉苏,“你就因为这个原因来质问我?” 不知为何,看着沈砚的这个笑容,叶沉苏莫名打了个寒颤。 绝对有古怪!绝对! 沈砚突然凑了上来,脸骤然在叶沉苏面前放大。他伸出一只手按在门上,二人身体一下子挨得极近。 “你在想什么呢?”沈砚低声说道,声音放得很轻,似是在蛊惑人心。 叶沉苏却是一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抓住沈砚那一只抵在门上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当然,他也就只有一瞬间的不适,这份无所适从下一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跟他来这一套? 叶沉苏也学着他挑起了一抹笑,缓缓往前凑去。原本二人的距离就挨得极近了,又再往前靠了一些之后几乎都要贴在一块儿。 这时候,叶沉苏很清晰地看到了沈砚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 呵呵。 叶沉苏心里乐了。 啧,果然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而已啊!跟他相比还嫩了点。 “下回想撩拨我的时候请再自然些,总是冷着张脸真是太浪费了,记得多笑一笑。”叶沉苏也轻声回道。说完之后,他正欲挣脱开沈砚的钳制,万万没想到身后的门居然被人从外边推了一下。 !!! 叶沉苏心里现在有一万句骂街的话想说出口。 但他说不出。 因为好死不死,他整个人被门一撞直接贴在沈砚身上了,并且还是嘴对嘴贴上去的! “啊,这门怎么这么重!”外面的人居然还发出了一声不满的抱怨。 叶沉苏此刻真的是杀人的心都有了,然而脆弱的身子骨被这么勐地一撞此时浑身发麻,也使不出力来。他整个人都瘫在沈砚身上,所幸沈砚虽然一开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搞懵了,但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倒退了两三步,那只原本撑在门上的手顺势搂住了叶沉苏,才使得两个人没被这突然的一下给带到地上去。 门大开,外面露出了两张错愕的脸。 “打扰了!” 见势不妙,董熹平和黄子明对视一眼后,脚底抹油赶紧开熘,走前还不忘带上了门。 董熹平!黄子明! 你们给我等着! 叶沉苏气得脸都扭曲了,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着要出门找董熹平算帐。然而沈砚的手一直搂着就是不松,令他挣脱不得。 “放手!”叶沉苏恶狠狠道。 沈砚闻言,很是顺从地松开了手。他一脸被无辜波及的模样,令得叶沉苏心里觉得朝他发火都好像是在无理取闹一般。 算了,冷静。 亲一下而已,又不是头一回了。 叶沉苏这么一想反倒觉得自己不亏了,只不过方才那一下撞得有些狠了,几乎连牙齿都撞上了。叶沉苏下意识地想从怀中掏镜子出来看看,但在手摸了个空之后勐地反应过来,他身上已经没有镜子了。 第123页 这时,一枚相当眼熟的镜子递到了他的眼前。 叶沉苏也不客气,直接拿来就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唇上微微肿起来了些,还泛着一丝不正常的血红。 “妈的!”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脏话,叶沉苏这回真是有着想弄死董熹平的心了。 主殿难得齐人一次。 黄子明、毕嘉禾、董熹平、薛本初与吕太熙五王,叶绝、傅萝、官术、乐贞和琵琶仙五神仙,再加上姗姗来迟的叶沉苏和沈砚,这么多天以来,他们头一回聚齐在一块儿。 “你们这是?”乐贞与叶沉苏和沈砚离得近,一眼就看到了二人不是很正常的脸色,再加上他们唇上可疑的痕迹…… 啊!难道是—— 乐贞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阵脸红心跳。 其余人表现的不像她这般明显,但同样脸色各异,精彩纷呈。尤其是董熹平和黄子明,这二人毫无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每隔一会儿余光都要往这边瞥一下,其中所含意味不言而喻。 叶沉苏碍着叶绝和傅萝在场,不好发作,只能脸色铁青地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他忍! 但偏偏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你俩怎么回事?”一声惊唿响起。 “没事,开始谈正事吧。” 叶沉苏维持着表面的笑意,那‘没事’两个字仿佛是从牙缝中拼死拼活搜刮出来的一样,咬牙切齿,勉强至极。 没办法,谁叫那一惊一乍的人是他亲娘呢。 傅萝心里有数,却也免不得好奇一番。正欲继续追问,就被毕嘉禾冷不丁地出声打断了,“这不是用来叙旧和寒暄的时候,想聊天自己去屋子里关上门聊,我可没兴趣听。” 这一瓢泼瞬间打消了傅萝的询问之意,她白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嘉禾姐,干得好! 叶沉苏头一回觉得毕嘉禾真是个好人。 “先给各位介绍一下。”官术突然开口道:“这位是琵琶仙,想必在座一部分人早有耳闻了。这回她过来,是来替地府向妖皇裴天纪谈判的。” “谈判?” 听完官术的话,黄子明疑惑道:“我们为何要向妖族谈判?它们毁地府毁成这个样子,现在还有什么谈判的余地么?” “是向裴天纪,而非妖族。”官术纠正了一下。 “这又有什么不同?”吕太熙算是这其中心态最好的一个了,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喝酒,随身必定要携带一个小酒壶。她一边喝酒一边说道,相当快活,羡煞旁人。 “自然是不同的。现在你们有所不知,妖族之中裴天纪几乎成了一言堂,凡是他说的,妖族必然听。换而言之,只要说服裴天纪,这一回地府有极大的可能能平安避过此劫。”官术道。 距离陆半仙他们说的一月之限已经不剩多少天了,这些天里必须想好对策。不然再经歷过一回同样的劫难,地府真的就在劫难逃了。 “说服?你说的倒是轻巧。”黄子明摇了摇头,显然不是非常认可这个提议。 裴天纪可不是什么傻子,若没有实际利益,单凭你说出花来他都是不会高看一眼的。就连叶沉苏心里都有些疑惑,官术凭什么这么自信,能够说服裴天纪的…… 等等!叶沉苏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人,勐地看向了琵琶仙。 琵琶仙依然人淡如菊,若不加以注意,很容易就被身边的人给盖过了风头。她静静地站在官术的身边,甘做陪衬一般。 “所以说,我们需要琵琶仙。”官术提高了声音,“诸位有所不知,裴天纪幼时父母双亡,流落在外时期,正是由这位抚育成人的。”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不约而同将视线尽数放在了原本默默无闻的琵琶仙身上。 琵琶仙低垂着头,令人有些看不清表情。 “此话当真?”董熹平问。 官术信誓旦旦:“自然当真。琵琶仙,将你先前告知我的事情再重复一遍吧,免得有些人不相信。” “你——”这个‘有些人’显然是有指向的,董熹平被他这一说气得想要发作。 他当自己是谁了?说话如此心高气傲? 官术没理会他,而是继续催促琵琶仙,“说吧,没关系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琵琶仙居然摇了摇头。与此同时,她也慢慢做出了个口型。 虽然没发出一点声音,但众人中有不少懂得唇语的,再加上她刻意放慢了速度,稍微一猜也能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我不想再说一遍了。 她无声地说道。 “这……”官术显然没有料到这一遭,一时愣住了。 当然琵琶仙也并非是想让他骑虎难下,而是饱含歉意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做出口型道:你将我先前讲过的话和大家重复一遍吧,我累了,想要去休息了。 说完这话,也不管这回大家有没有看清她的口型,琵琶仙直接转身离去。 第76章 琵琶仙(二) 琵琶仙如此不给面子拂袖而去,官术骑虎难下,尴尬得很。 他也是个暴躁的人,可这时硬生生抑住了自己的脾气,将心里的那股烦躁压下,“那就由我来阐述吧。” 第124页 啧。 叶沉苏愉悦地笑了一下。 看到他吃瘪,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裴天纪的身世并非绝密,人妖相恋,诞下子嗣。其母在他出生那一刻就去了,其父悲伤过度,也跟着殉情。可以说,自打出世,裴天纪就成了孤儿。 叶沉苏和沈砚先前就做过猜测,一介手无缚鸡之力、不谙世事的孩童,是如何平安长大的。眼下看来,其中果然有蹊跷。 个中缘由琵琶仙并未细细道明,她对官术的说辞很是粗略。琵琶仙只道是有人将尚是襁褓婴儿的裴天纪交于她手上,让她将其抚养成人。她在天庭照料了裴天纪数百年,直至他长大,又送了出去。之后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这番说词,有几分可信?” 听他这么简单地说明,众人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有人提出了质疑。 毕竟这一切都是琵琶仙自说自话,又无什么实际之证。若不证实一下,等到面对裴天纪了那真的就丢脸丢大发了。 “这种事情,琵琶仙还不至于说笑。”官术又道:“她也说了,诸位若不信,可以去直接看她的回忆。” 直接看回忆,一般来说,在面对自己极为信任的人才会做出这种让步。 琵琶仙既然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由不得众人不信了。毕竟回忆是不可能造假的,她能说出这种话,这方面的自信也打消了他们的质疑。 “裴天纪会听她的么?”吕太熙问道。 “是啊,就算她对裴天纪有照料之恩,只不过像那等妖物,心里会惦记着他人的好?”黄子明也道。 官术:“这我就不知了,但你们现在难不成还有更好的办法?” 他这一反问,众人又噤声了。 确实,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们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对方的人对于地府太熟悉了,甚至比他们还要熟悉得多,早早将地府的方方面面都给摸清了,想要绝地反击,难上加难。 琵琶仙这一个突破点,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其余人还有异议么?”官术环视一圈,无人再开口提出质疑,“那就这样定下了。” 经过商议,因为时不待人,大家一致同意次日便去找裴天纪。 当晚,又有两位叶沉苏的老熟人来了。 不过这两位么,严格意义来说,并不能算是‘人’。 “蓝姑娘?”沈砚略有些惊讶。 蓝清怡依旧清新脱俗,一身素裙摇曳,髮髻上端端正正地插着蓝牡丹。见了沈砚和叶沉苏微颔首,“沈主令,叶公子。” “你怎么来了?”叶沉苏记着他们将蓝清怡和蓝田玉带来地府送到纠伦宫之后就没什么消息了,二人行事低调,再加上又是阎罗王特意嘱咐让他们寻来的,想必其中定有他的用意。 许久不见,地府却已不復先前风光,也是令人唏嘘。 她髮髻上的蓝田玉现出了一道薄薄的身影,若有若无,叶沉苏看着比先前那一回还要淡了一些。 “啊啊啊啊终于见到你们了真是太不容易了!我都以为我活不到这个时候了好可怕啊啊啊啊!” 蓝田玉一出来就是一阵鬼哭狼嚎,这熟悉的惨叫叶沉苏听得头都痛了。 “你安静点!”蓝清怡忍无可忍地拔下了蓝田玉,一手掐住了花瓣。 这一下宛如掐住了蓝田玉的命脉,她立刻收声。 “抱歉。”蓝清怡道。对于蓝田玉这聒噪的性子,她也很是头疼。 “无妨。”沈砚并不在意,他心里想着是蓝田玉刚才的那番话中透露出的信息 ,“蓝姑娘可是遇上什么危险了?” “危险算不上,一点小麻烦而已。”蓝清怡沉声道:“只不过,王爷遇上的麻烦要比我们的棘手多了。” 王爷。 她口中说的王爷,除了阎罗王,不会有他人了。 叶沉苏一听这话,忍不住开口了,“王爷现在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冷静一些。”沈砚赶紧拉了拉叶沉苏,示意他小声一点。 叶沉苏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还在谈厅中,人虽不多,但个个都是人精,难保其中不会有细作。他鲜少这么不冷静,这也是因为涉及到阎罗王了,才如此失态。 阎罗王,自从那一次给薛本初传递完消息之后,他就杳无音信了。据毕嘉禾他们所言,阎罗王失踪的消息传出来了之后,大家反应不一。有人说他是被裴天纪和陆半仙他们联手害了,也有人说他是因为早就料到地府会有此一劫而提前离开了……众说纷纭,妖风四起,什么猜测都有。 然而在叶沉苏眼中,阎罗王绝不是那等小人。定是遇上了什么困难,才导致他分身乏术,无力回天的。 蓝清怡和蓝田玉一直是在纠伦宫中居住的,整个地府中唯二能近距离接触阎罗王的二人。说不定,她们知道阎罗王失踪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蓝清怡没有说话,而是看了周围一眼,摇了摇头。 沈砚瞭然,将二人请至屋内,且一进去就好好检查了一番,并花力气布下了阵法,确保他们的谈话不会再被别人给听到。 搞定了这一切,蓝清怡方才再度开口:“具体事由我也不大清楚,但事情的大致经过,我还是略知一二的。我和娘只是见到裴天纪还有一位器宇轩昂气度不凡的男子来了纠伦宫,再然后,我们就被一堆不知哪来的妖和妖雾追杀了,费了一点儿功夫解决后,就发现纠伦宫无人了。” 第125页 “男子?”叶沉苏追问道:“那男子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蓝清怡:“没什么特殊之处,一身华裳,模样不错,也就这些了。” 叶沉苏看了一眼沈砚,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沈砚拿出如梦令,打开扇子,空白的扇面上忽地现出了一张人脸,他将如梦令摊到蓝清怡的面前,问道:“是他么?” 蓝清怡认真仔细端详了一番,而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人。” 果然。 叶沉苏胸中升起了一股郁气,脸上却露出了一抹饱含嘲弄的笑容。 果然是帝衍。 “多谢蓝姑娘。”沈砚拱手道了句谢,蓝清怡摆摆手,“小事一桩罢了。二位也是曾救过我一命的人,算是蓝某的恩人了。地府现在既然有难,恩人有难岂有不来助一臂之力的道理?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蓝清怡这种清冷性子,难得会说这种发自肺腑的话。叶沉苏也很敬重地回了一礼,破天荒的正经道:“多谢。” 想要联繫上裴天纪,这并不困难。 现在在碧真宫的,多多少少都是有着两把刷子的人。不多时,就传来了音讯。 “裴天纪同意了!” 接到消息,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居然真的有效!看来琵琶仙这方面并未欺瞒他们。 不过对此事大家还是并未抱太大的希望,一方面,裴天纪要是和琵琶仙如此情深,也不会成那样的一副性子了。另一方面,裴天纪也并非对方的主使之人。 叶沉苏再三踌躇,还是将无界的消息放了出去。出乎意料,这个消息已经不新鲜了。 “十王都是知道的。”董熹平道:“先前天庭大庆那一回,我们不是姗姗来迟了吗?那一次开会,就是说新界的那一件事。这次事情,绝对有那一方新界在其中插手,这也是大家一致认定的。” “所以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出方法来。”黄子明摊手,“我们太被动了,困在这儿束手无策什么都干不了。不能再这么干等着下去了,天庭那边是不能指望了,现在能做的只是自己就自己,要不然,就跑去跪舔那一帮叛徒呗。” 他说的有些偏激,但事实的确如此。 他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裴天纪是独自前来的。 他甚至还颇有闲心地敲了一下门,开门的人在看清外边的人到底是谁后,差点儿没直接吓晕过去。 “请我过来,就是这么迎接我的?”裴天纪环视一圈,看着满脸戒备的众人,嘴角挑起一抹妖异的笑。 他面相本就妖艷阴柔,这一笑起来,说不清的诡异。 “言重了,只是为了防止产生事端罢了。”官术冷冷说道,丝毫不给情面。 其余人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了一些,看着裴天纪或多或少都有些神色不善。他们可还记着的,地府如今这个模样,面前的人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况且他今日居然只身前来,鬼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裴天纪没有理会他们,甚至在环视一圈之后,就再也没正眼瞧过其余人了。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那个女子,赤色的双目闪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真没想到啊。”他突然感嘆了一声,“你不是从不掺和这些事情的么?怎么现在突然反悔,又跑过来插手了?” 琵琶仙没说话,她也不能说话。芊芊素手置在五弦琵琶之上,倏地一弹拨,流泻出一道婉转动人的旋律来。 第77章 琵琶仙(三) 足足有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过后,裴天纪与琵琶仙方才从内室里出来。二人的表情都很是自然,坦坦荡荡,进去什么样出来就是什么样,没有丝毫变化。 众人几乎是眼巴巴地盯着他们出来的,结果让人很是失望。 这谈判真的能有用? 裴天纪脚步忽然顿了一下,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后,又迈开步子扬长而去,毫无要解释之意。 这又是个什么展开? 眼见着裴天纪那头估计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众人忙将目光移向琵琶仙,试图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成了。 樱红的唇轻启,无声吐露出了两字。 一直焦急等待的人们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不负众望。官术这法子,大家一开始也就试试而已,没想到居然真的行得通。 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众人又不免开始无端揣测起来了。 琵琶仙与那妖皇裴天纪,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居然能劝说这个行事随心的妖孽改变主意,琵琶仙能耐不小啊。 裴天纪一走,叶沉苏就拉着沈砚回到了屋中。 他心里也有多方面的猜测,尤其是刚刚不经意间瞥到的那一下,更是让他心里疑窦丛生。 “怎么了?”沈砚这几日话极少,声音清冷淡漠,听起来有些陌生。 叶沉苏陷在软椅上,一手撑着脸,“你说裴天纪和琵琶仙,到底怎么谈成的呢?” “我怎么知道。”沈砚道。 “话虽如此,难不成你就不好奇了?”叶沉苏看向沈砚,视线却非落在他脸上,而是定定地看着他的手。 沈砚一直拿着如梦令,眼下被他这么看着,不由将如梦令往袖子中收了收。 第126页 “啧啧。”叶沉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跳到沈砚的面前,一手搭在他的身上,“别藏了,你不也同样好奇是么?那屋里你做了手脚,快将里头的场景放出来给我看看。” “别急着否认,做了手脚的又不止你一人。”叶沉苏心情愉悦,加快了语速,“嘛,我不信黄子明他们不好奇,就放出来看看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小砚子,连这点要求你都不肯满足我么?” 后面那一句话他忽地提高了声调,声线又娇又柔,宛若少女撒娇。 沈砚听得头皮发麻,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被他这一句话给噁心出来了,“你再用这么噁心的语气说话,就别想看了。” “行行行,不说了说了!”一见沈砚同意了,叶沉苏答应得比谁都快。 说来也是一把泪,若不是金扇现在还不能使用,他也不至于要蹭沈砚的。 见他恢復正常了,沈砚身上的寒毛方才又软和下去了。他打开如梦令,低声念出了一串咒语来,不多时,扇上显露出了一副略有些朦胧的画面。 “裴天纪修为太高,要是太明显了容易被他发现。”沈砚解释。 叶沉苏不在意,对他来说能看到就行了。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能看到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这两人交流的方式真是不走寻常路啊!琵琶仙居然是用弹拨琵琶的方式来与裴天纪交谈的。 叶沉苏一脸懵逼,“你看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么?” 沈砚摇头,“听不懂。” 随后二人又看了一阵子,发现实在是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了,也就断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 “失算了,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沈砚收起如梦令,摇了摇头。 何止是他,估计谁都没想到。难怪裴天纪如此光明磊落,敢情一早就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明白这商议的内容究竟是什么的。 “一早也能猜到了。”叶沉苏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太过失望,“话说回来,我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事情哦,你想听么?” “何事?”沈砚神色如常,没有丝毫迫切之色。 “你求一下我,我就告诉你。”叶沉苏的恶趣味又上来了,看着沈砚顽劣地笑道。 沈砚不语,定定地看了他半响,方才又开口:“那就算了。” 叶沉苏撇撇嘴,心里觉得无趣,“啧,你就不能假装顺应一下我么?” “可以。” “嗯?”叶沉苏觉得自己出现幻听了。 “没听清就算了。”沈砚道,转身就欲离去。 叶沉苏赶紧拉住了他,“别别别,我说我说。” 果然是随着年纪增长路数也多了,以前这种屡试不爽的撩拨现在居然也成了无用功。叶沉苏一边心里感嘆,一边嘴上说道:“你觉得毕嘉禾有没有问题?” “她?”乍然一听这个名字,沈砚愣了一下。他思索片刻,点点头道:“有没有问题我不清楚,但之前我总觉得她瞒下了一点事情。” “哦?为什么?”叶沉苏追问道。 “你在问这个之前,是不是应该把你瞒下的事情给交代一下?” 叶沉苏有点煳涂了,“我瞒下什么了?” 沈砚提醒道:“毕嘉禾和令尊令堂。” “哦,这个啊,你不提我都要忘了。”叶沉苏还当是什么大事,没想到沈砚居然会对这个耿耿于怀。 他也不像是这么八卦的人啊,至于吗? 不过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但这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也无需藏着掩着。换做其余人可能会对家长里短缄默三口,不愿家丑外扬,但在叶沉苏这里可没这个顾虑,某些时候他甚至还恨不得宣扬地全天下都知道。 说白了,就是说与不说,全看他心情。 “也没什么特别的,具体内情我也不大清楚。反正大概就是当时我爹反对她来地府,然后刚好就是我爹刚娶了我娘的时候。总之因为这件事他们闹崩了,之后也没有怎么联繫过了。” 这种事情放在人间大逆不道,但在天庭地府却不稀奇。生在天庭,血脉关系十分淡薄,多是形同陌路的。叶沉苏对于他们为何后来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清楚,他只知道毕嘉禾好像把所有怨气都撒在傅萝身上了,对于叶绝倒是没什么恨意。 不过这些事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叶沉苏当时也还没出生呢,箇中是否还有什么内情,他也不大清楚。 “我说完了,你也该把你的猜测说出来了吧?”三言两语叙述完了毕嘉禾和傅萝的恩怨情仇,叶沉苏就迫不及待地催促沈砚,“快说!” 他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明知有问题,定要一探究竟。 “毕嘉禾和琵琶仙,她们应该是认识的。”沈砚道。 “啧。”叶沉苏有些失望,“我还当你发现了什么,敢情就只是这个啊!” 沈砚看他失望的神情,眼里竟泛起了一丝笑意,“难不成你发现的也是这个?那真是巧了。” “是啊,太巧了。” 叶沉苏没好气地说道。 早知如此他干嘛还费口沫来将毕嘉禾和傅萝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啊,直接说出来不就得了,反正都是一样的。 第127页 虽然心里有些不爽,但这商讨还是得继续下去的。叶沉苏按下失望,又问道:“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毕嘉禾第一次见到琵琶仙的时候,手握成了拳。虽然只是个很微小的举动,不过官术和乐贞她都是见过的,尚还不至于让她有如此下意识的反应。唯有琵琶仙,头一回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你还漏了一点。”叶沉苏补充:“当时琵琶仙一直垂着头,只有毕嘉禾出现的时候,才抬眼看了一下。” 这两点虽都极为渺小,但结合起来看,其中隐含的信息量可就大的去了。 至少这都说明了一点。 琵琶仙和毕嘉禾曾经见过面,而且,二人绝对有问题。 不然是不会做出这种下意识的举动的。 “话说回来了,你觉得毕嘉禾到底是哪一方的。”叶沉苏又问。 “她不是你姑母么?怎么,连她你都怀疑。”沈砚道。 叶沉苏冷哼一声,不屑一笑:“这碧真宫所有人我都怀疑。” “我也在这所有人中?” 这话一出,叶沉苏倒是噎住了。 气氛很微妙地凝滞了一会儿,半响之后,叶沉苏才又开口,却是很生硬地绕过了这个问题:“总之毕嘉禾身上一定有问题。” 信誓旦旦,理直气壮。 叶沉苏说得轻巧,却见身前的人走近了几步,直勾勾望着他。 “连我你也怀疑?”沈砚幽幽道。 叶沉苏:……这要他怎么回答? 话题转移不了了,沈砚又这么压迫性地看着他。叶沉苏天生反骨,越是让他屈服让他怂,他偏不想顺着对方的意。 开什么玩笑!他是那种会害怕的人吗! 但这回他真有点怂了,却还得死鸭子嘴硬不肯回答,继续试图扭转话题,把话头往另一个方向上面引,“琵琶仙和毕嘉禾这两人是该好好去查一下了,她们两个身上带着的疑点……”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沈砚又靠近了一步。再然后,竟直直往他身上倒来。 叶沉苏措手不及,好在现在的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了。这么重的一道身躯撞在身上硬生生逼得他往后退了五六步,整个人都退到了墙上。他手忙脚乱地稳住沈砚的身体,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他落在地上与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靠! 什么情况?!? 稳住了身形,叶沉苏捏着沈砚的下巴抬起来一看,只见一张白皙的脸上此刻隐隐泛着不正常的青紫之色。 遭了!这么多天没有发作,竟然叫他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给忘了。 沈砚身上的毒,可还没解开呢! 第78章 琵琶仙(四) 叶沉苏扶着沈砚,第一时间去找傅萝和叶绝。 “怎么回事?”傅萝原本都准备好好休息一下了,乍然被人催命那般敲响了房门怒从心起,气沖沖地冲过来开门后却一下子就愣住了。 叶沉苏气喘吁吁,“没时间解释了,娘,你先帮他看看。” “死男人!过来!”事情紧急,傅萝压下了心中的火气,手忙脚乱地和叶沉苏一起把沈砚给拖进了屋子里去。 沈砚这回毒发来势汹汹。这些天来压制得太过了,聚在身体里头的毒素一直都得不到缓解,反而还变本加厉,愈发愈剧烈起来了。一个控制不住,势如破竹般地蔓延开来。 傅萝虽为神仙,但她法力并不高深。现在屋里头修为最高的是叶绝,沈砚现在这般境地,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 倒不是说黄子明董熹平他们不擅长,毕嘉禾对毒和医术也是有研究的。只不过现在叶沉苏心里已经开始怀疑起毕嘉禾来了,自然是要避开着点,免得她趁机下毒手。 “这毒有多久了?”叶绝点了沈砚的穴道,一边沉声问道。 “将近一个月了吧。” 叶绝探了探脉,半响后摇头,“不行,这毒来歷古怪,很不寻常。先前他应该是用灵药压制了一下,才使得没这么快毒发。只是这一压制更使得这毒愈发厉害,现在唯一的根治法子,是去寻到解药。” 解药。 这两字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实施起来何其困难。 “没有别的方法了?”叶沉苏问。 叶绝摇头,“有是有,但现在毒已经融入他身体里了,想要强行用外力根治,会对他的修为造成损伤。更严重一点,法力尽失恢復凡身也是有可能的。” 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样啊! 叶沉苏急得团团转,恨不得返回几日前将那个无所谓的自己和沈砚给打上一顿。 ‘无妨’他个头啊!这么大的事还说没事!还有自己也是,居然就这么把沈砚的话当了真,这小子从前也没少忽悠他好吗! 当然,内心焦急,但叶沉苏还是保持着一份理智与清醒的。 思来想去,也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我去找解药。”他道:“我知道解药在哪里,我现在去找。” 沈砚先前和他提过,正是野居掌柜华映下的毒。既然如此,按理来说他手上也是有解药的。 这么特殊的时候,他也只能想出这个办法来了。 叶绝和傅萝异口同声:“不可!” 第128页 尤其是傅萝,更是整个人都要炸了,“你去找解药?你上哪儿去找解药?你自己现在法力刚回来,遇上个小妖就够你喝一壶了,金扇也不能用人也蠢得可以,别解药没找到反而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现在叶沉苏呆在这里方才是最安全的,而且这个时候想要去人间,路上危机重重。 “那要怎么办!”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叶沉苏烦躁得要死。 叶绝和傅萝都停下了手上的举动,看着他。傅萝貌美的脸上除了怒气之外,还隐隐带上了些痛心的神色。 一刻钟过后,叶绝开口了。 “你执意要去?” “没错!”叶沉苏毫不犹豫。 “那你就去吧。”叶绝嘆了口气,竟是没有阻拦。 傅萝气得脸上都带了青黑,“不行!你不能去!死男人,你是想他去送命吗?那帮疯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那帮疯子? 叶沉苏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心里忽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那帮疯子,是指谁?”他问道。 傅萝好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闭上了嘴,不再出声。 但叶沉苏是不会放过这个时候的,他又重复问了一句,“那帮疯子,是谁?” 应该不是陆半仙他们,这群人虽然判出地府,但还不至于让傅萝称之为疯子。裴天纪已同琵琶仙谈妥,妖族不再插手地府内事,更不可能是他了。 从始至终,这件事就没有他们所听闻的那么简单。地府血流成河,阴使鬼差虽说不都是法力高深之辈,但也不至于如此措手不及。能让地府短短时间里丧失优势,敌方定是有其他的倚仗。 先前叶沉苏没有仔细追究,仅仅是懒得探讨而已。现在傅萝既然说起了,他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刨根问底。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极为凝重,屋内站着的三人都默不作声。 傅萝不开口,叶沉苏也不让步。他端着一张脸沉默着的时候,脸上惯有的轻浮与傲慢神色通通不见,甚至还暗含了些压迫之意。 最终,还是傅萝做出了让步。 “哼!”她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行吧,听了之后可别怂到不敢去啊!” 叶沉苏脸上浮上了些喜色。 真相比之道听途说还要可怕万倍。 此番行动,明面上说是蒋长逸及厉豫他们背叛了地府,实则不然。除了中途反水的陆半仙之外,蒋长逸、厉豫、余元瑛,这三人皆是无界出身。 无界即是那一方新界,这个已经确定下来了。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无界就在有意识地渗透地府以及天庭了。根据傅萝得到的消息看来,帝衍只不过是无界扶持上来的一枚棋子罢了。 “无界界主,无人知晓他什么模样,姓甚名谁,他自称‘安公子’,于是就这么称唿上了。”傅萝道。 越听下去,叶沉苏越觉得自己真是孤陋寡闻。 怎么她说的这些事情他一丁点儿都没听说过???他这是与世隔绝了吗? 作为叶沉苏的亲娘,一看叶沉苏的脸色和表情傅萝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当即嗤笑一声:“呵,这些可都是相当隐秘的消息,我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方才搜集来的。本来也只当是看个乐子罢了,没想到居然有用上的一天。” 看个乐子罢了…… 叶沉苏无言以对,赶紧打断了她的自夸,“然后呢?” “天庭和地府都是一帮孬种,小孩子过家家而已,根本不足为患。倒是那劳什子无界和安公子,才是最有病的。” 叶沉苏敏锐地觉察到,说到无界和安公子的时候傅萝虽然在竭力掩饰,但也能感受到她其中暗含着的顾忌。 是什么样的角色,才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霍国仙子如此顾虑? 叶沉苏隐隐觉得,事情的发展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糟糕许多。 “你以为无界这么腥风血雨到处掺和是为了什么?那帮疯子想做的,是把三界和他们的那一方新界融合起来,而他们,妄想成为这新界的主宰。”傅萝没好气地说道。 “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饶是叶沉苏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来由地被这豪言壮语给惊了一下。 他千算万算,完全没想到对方所贪图的居然是这一个结果。 无界野心之大,实在是大到出乎他的意料了。而且那什么安公子,叶沉苏虽然是第一次听闻,但在他心里,已经将他同之前的那个梦中人给联想起来了。 梦中人循循善诱,不断地劝说他加入无界。 他还说,那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现在再仔细一想,当真是毛骨悚然。 对方到底潜伏了多久?他们的目的,真的就只像是傅萝说得那样吗?这说不通。 “异想天开?”傅萝呸了一声,“若真是异想天开还好,可现下他们已经做出实际行动了。你当他们杀这么多人是为了做什么?还有你们那个生死簿,就是为了三界融合奠基!” 叶沉苏脑中电光火石之间,忽地想通了一个答案。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道。 他明白了,他终于想明白了。 对方为何要盗生死簿,以及篡改生死簿所想掩盖的东西。他们眼光太过狭隘,只当对方是在拖延时间,殊不知,他们所谋求的,比之庞大百倍。 第129页 是自己失算了,万万没料到,生死簿被篡改,掩饰的居然是那少去的人。除了篡改生平命格外,生死簿还有另一个一直隐藏着的作用,一个谁都没有料到的作用——抹杀。 撕去相应的那一页,那人就从生死簿被除名了。他不再是人,也不是什么其他的生物,不受天地局限,但也不会人间蒸发。他还活着,可却是没有身份的活着。 叶沉苏自责的是,他好说歹说也是曾经做过秦广王的人,居然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环。 “你若落到他们手中,就等着被拿去祭天吧!你当我们这么多人逃离天庭是为了什么?就是因为帝衍那个疯子,拿了不少低位的神仙送去给无界!”傅萝既然撕开了冰山一角,也不想再藏下去了。先前一直不同叶沉苏说,也是因为这些事情都太过于骇人听闻,毛骨悚然了。 他们为人父母,的确做得不够。可在这一点上,一直是相通的——无论如何,安全至上。人还安好,其余一切,他们都能挡着。 叶绝就更不会说了,全程静默无言,完全肯定了傅萝所说的话。 傅萝:“总之现在,你们还能抱着点希望,至少阎罗王不是他们那一边的。他还在的话,地府就多了一份希望。” “等一等。”叶沉苏打断了她的话,“王爷不是已经失踪了么?他……” “你别担心他,那货可没这么容易出事!”傅萝极为笃定,“他命大,你们放一百个心好了。总而言之,你们现在好好聚在一块儿呆在地府才是最安全的。据我所知,无界虽然能耐挺大,但是他们人不多,齐心协力的情况下,这里绝对能够抵挡他们的进攻。” 傅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以前的他们,可从来没这么上心过。 叶沉苏沉默了许久,下定决心。 “我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不打算更新了,想想还是拼着秃头的危险生死时速把更新码完了_(:3」∠)_ 第79章 琵琶仙(五) 在固执这一方面,傅萝、叶绝和叶沉苏简直如出一辙。 幽闭的房门被勐地踹开,还未待外面的人反应过来,就见半开的门中飞出来了一个人形。 足足滚了四五圈,直至撞到墙上了,叶沉苏才停了下来。 “啧,疼死人了!” 虽然全身的骨头都像是碎了一般,但叶沉苏还是极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开玩笑,他才不要被人围观自己出洋相。 理了一下衣服,叶沉苏趁着里头的叶绝和傅萝来不及出来补上拳脚,赶忙主动跑了出去。 “你要出碧真宫?”黄子明听了叶沉苏的请求之后,很是不解,“你出去干嘛?” “去人间。” “你不要命了?”黄子明一脸难以置信,看叶沉苏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药物一般。 这个关键时候,不好好呆在安全的地方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去人间? 要知道奈何桥现在都毁了大半,这个时候出去,那可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我必须得去。”叶沉苏又强调了一次,却不打算把沈砚的事情告诉他。 沈砚身中剧毒这事现在也就只有叶绝和傅萝知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暂时不要告知太多人为妙。 黄子明扶额,“行吧,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也不会阻拦。虽然不晓得你非得挑这个时候是想要做什么,但还是祝你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那是自然。” 得了黄子明的应允,在其他人都不知情的时候,叶沉苏悄悄离开了碧真宫。 外头黑漆漆的一片,若没有手上的夜明珠照耀,连路都看不真切。 叶沉苏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放眼望去,四下无人,也不像是藏着什么危机。他略放下戒心,加快了行走的脚步。 不过说来,这是他自出狱以来,第一次离了沈砚单独行动。这么想来,往日如此没心没肺也少不了沈砚的功劳。 真的是,身份在出狱后就完全反过来了。 以前是他护着沈砚,现在倒成了沈砚护着他。而且这么久以来,他居然也对沈砚产生了些依赖感。 独自一人的时候,叶沉苏面上不显,但心里总会不自主地想很多。不过现下,那些个无界天庭什么的尽数被他置于脑后,心里牵挂着的唯有沈砚身上的毒。 也不知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别没等到自己把解药给他寻回来,沈砚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心里反倒是放松了不少。其余人总觉得叶沉苏古古怪怪,不过他也不在意,奇葩就奇葩,总好过千篇一律隐匿于茫茫人海之中。他偏偏就爱特立独行,反其道而行之。 四周静悄悄的,突然,叶沉苏停下了脚步,屏气凝神。 已经到玄冥宫的附近了。 “谁?”叶沉苏出声喝道。 黑暗中忽地显现出了一道人影来,却只有轮廓,教人看不清脸。对方没有说话,而是一言不发,一团黑雾直直朝叶沉苏袭来。 “雕虫小技。”叶沉苏看也不看,伸手一挡,手上的纸扇自动帮他挡下了这一击。 黑雾瞬间溃散,连带着消失得还有那一道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影。 第130页 叶沉苏收回扇子,神色间略带疑惑。 那纸扇并非新法器,正是沈砚向来不离身不离手的如梦令。叶沉苏现在身上除了忆仙姿以外就没别的仙器了,金扇尚不能使用,于是临走前他顺手顺走了沈砚的如梦令。 如梦令当初还是叶沉苏赏给沈砚的,本来他也以为如梦令认了主,便不可归他所用了。没想到沈砚根本没将他从前刻下的印记给抹去,这下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让叶沉苏有了一件还算是趁手的法器。 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那道黑影的的确确离开了,叶沉苏方才又迈开了脚步,往奈何桥的方向走去。 心下细想,方才那道黑影着实有些奇怪。 那样的攻击方式,非是寻常地府之人的手笔。现在一想到的雾,不论黑雾白雾,叶沉苏都只想到一样。 无界。 梦中人白雾缭绕,还有那独特的雾气攻击,想想也都是出自无界之人的手中的。 刚才那人攻击方式虽然独特,但叶沉苏一眼便瞧出对方并无什么实力。想想也是为何他撤退得如此之快的缘故,不然真打起来,叶沉苏有自信直接秒杀了对方。 也是他现在懒得追究这些杂鱼,相比这些琐事,还是赶紧去人间找华映让他交出解药来才是最重要的。 一路上,除了头一次遇见的那道黑影之外,叶沉苏就再也没遇上什么麻烦了。短短一刻钟,他便抵达了奈何桥。 走上奈何桥,渡过奈河,便是人间。 野居尚在开门迎客,宾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只是最近皇宫的风雨有些大,不少人私下云云,都道京城快要变天了。 当今圣上散出的枝叶太多,秘云笼罩之下,谁也猜不准会变成什么样。人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算计,有人嘆有人喜有人愁。 但不管怎么说,该来的还是会来,再害怕再忧心也是阻止不了的。当不如拿起碗筷多吃点儿,能苟且活着一天,就惜这一天的命。后来之事,以后再说。 叶沉苏很从容地直接找到小二,直言道:“将你家掌柜叫出来。” 他这回没有做伪装,紫眸乌髮,身上还带着一种不似凡人的神仙气。野居既然掌柜都是妖了,其中的小二也自然不是凡物,一看他这模样,立即就禀报去了。 没等多久,小二又回来了,朝叶沉苏恭敬道:“客官请。” 话罢主动在前头带起路来,走了许久,将叶沉苏带至一间上好内间中,方才退了出去。 内间不大,装饰却十分精细讲究。四周摆着不少奇怪的东西,琳琅满目,一眼看去颇有几分瘆人。 “你总算来了。”还未见到人,先闻其声。叶沉苏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华映好端端地端坐在内间之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比起先前看到的模样,华映浑身上下流露出几分迟暮之气来。叶沉苏毫不客气地走到他面前坐下,与他面对着面。 “解药。”如果是平日,他倒是很乐意与这位开了野居的奇妖好好扯一番嘴皮子。但现在叶沉苏完全没这样的心思,他心里的目标明确得很,此番行动就是为了得到解药,其余的一切,都得靠边儿站去。 华映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是他实在是太过虚弱了,这一笑,竟显得十分凄凉。偏偏其中又夹了几分嘲弄,叫叶沉苏看了心生不爽。 啧,明明是华映先出手才还得他自己变成这般模样的,为何眼下看来就好像是自己欺负他了似的。 不爽,十分不爽,心情更差了。 差到想再打他一顿。 “解药。”叶沉苏也没想着能轻而易举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毫不犹豫掏出了如梦令。如梦令化作无色的长剑,剑指华映。 华映见了,摆了摆头,“又不是说不给你,怎么说着说着好端端地就动起手来了?叶公子,恕我直言,你这脾气得改。” “你这废话性子是跟裴天纪学的?”叶沉苏维持着举剑的姿势,紫目这时闪过了几分妖异神色。 “能与妖皇并列,这是华映的荣幸。”华映将这当作对自己的称赞,仍是笑意盈盈。只是这笑似笑非笑,看得叶沉苏更恼了。 “再废话一句我就刺过去了。”叶沉苏哼了一声,手中的剑也往前送了一截。 见他要动真格了,华映总算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容貌虽年轻得不像话,但端着一张脸的时候,倒真有几分野居掌柜的风度。 华映道:“解药可以给你。” 叶沉苏挑眉。 华映也不废话了,伸出手来。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朵素色小花,貌不惊人,看着和路旁的小野花没什么不同,“这便是解药。” “你这是在说笑还是在蒙我呢?”叶沉苏摆明不信。 最起码他从这小花上头没感受到一点儿法力的痕迹。 “真的是解药,信不信由你。”华映本不欲过多解释,但看到叶沉苏那张黑得似墨的脸后又赶紧改了主意,他嘆了口气:“阿砚中的毒是我亲自调配的,从此花中来,解药也在此花中。服食一朵为毒,二朵则是以毒攻毒,二者相抵消,即可解毒。” 他这回解释细,叶沉苏也信了一半。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解药唯有华映有。至于是不是真的,干脆带回去之后再让叶绝和傅萝他们检验一下。 第131页 于是叶沉苏伸出手去,欲取小花。没想到手刚刚伸过去,华映居然又把手缩回去了。 他抓了个空,脸色又沉下来了,“你又想做什么?” 他忍得够辛苦了,华映真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挑战他的下限。换做往常,他早早就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上一架再说。 只不过现在不同,他必须得忍下来。 “没什么。”胜券在握,华映脸色也好看了不少,“只是想单纯地问叶公子几个问题罢了,你要是都答出来了,我便将解药给你。” “问!” 得到肯定答覆,华映斟酌一番后,出声问道:“叶公子,敢问你对阿砚,到底有着什么想法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了两天真的十分抱歉,前两天实在太忙太忙了,为了防止自己猝死也不敢再修仙,结果拖到今天才有空更新,对不起_(:3」∠)_ 明天能更!绝对会更!我保证啊啊啊! 第80章 琵琶仙(六) 京城正值盛夏,窗外知了就没有停歇的时候。风和日丽,日头高悬,闷热得很。 明明屋里头摆了冰盆,但叶沉苏就是觉得燥热得慌。心里仿若有着一团无名之火,烘烤着他身子的每一处。 “我……”他刚张口,却又被华映给打断了。 “人人都道叶公子一张嘴灵巧利索,语不惊死人不休,但还请在我面前,您还是稍微客气一点为好,毕竟么。”他留了半截话,晃了晃手上的那一朵小花。 什么话都被他给说尽了,叶沉苏继续忍气吞声,盯了他好一会儿,方才再度开口,“朋友而已。” 天知道这四个字,他说来真是毫无底气。 华映哦了一声,“朋友?” “对。”叶沉苏也是豁出去了,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话说回来你废话这么多想干什么?就一两个字的功夫,给,还是不给。” 他觉得自己这回真是极富有耐心了,居然捨得陪华映废话这么久。 “可悲啊。”华映却是自顾自感嘆了一声,脸上又露出了那带着几分嘲弄的笑容来,“别误会,我只是替阿砚感到不值而已。如此全心全意的爱着一个人,对方却连承认都不肯。” 叶沉苏:“我们之间的事,还用不着外人来操心。” 华映掩唇,继续低声道:“你真对他毫无心意么?” 叶沉苏不语。 华映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叶沉苏的回答,他忽地转头看向窗外。天空闪过一道惊雷,毫无预兆,不知从何处聚了一团硕大的乌云来,方才还风和日丽的天瞬间变得阴云密布,电闪雷鸣,风雨欲来。 “我初次遇见他的时候,他还是秦广王身边的副官。那时我刚开了这间野居,也不懂得生意的门道,每天客人也就固定的那三两位,不能再多了。” 当时他也不过是个小妖,生意如此冷清,眼看着就要做不下去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沈砚。 华映一眼便认出对方来歷不凡,专程做了一桌子好饭好菜来招待他。这客人一直冷着一张脸,吃了饭菜后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但就在解决完一桌子吃食之后,对方忽地问了他一句:“这儿客人怎的这般少?” 华映是个善谈的,一听这问题满腔的憋屈委屈立即像是放开了闸似的,一股脑地朝对方倾诉了去。这客人听他说了如此之多的废话,竟也没直接起身离开,而是在听完之后,嘆了一声,“你这样不行。” “如何才可以?”华映忙问。 而这之后,沈砚手把手教他做起了生意来。野居饭菜可口,仅仅只是因为华映不懂得经营生意的门道方才如此没落。有了贵人相助,野居的生意蒸蒸日上,渐渐的在京城有了名气。 沈砚常来野居,但华映一直都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直到后来的一次偶然,方才知晓对方竟是地府中人。 “掌柜的,沈公子来了。” “好。”一听沈砚前来,华映立即放下手中事,兴沖沖地朝外走去。没想到一出去,所见到的竟是沈砚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砚。一直冰冷却又矜持自傲的脸上全然没了昔日的风采,黯然失色,死气沉沉。华映一见他这模样,就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将他请入了野居之中。 然而不管他怎么问,沈砚也不肯说一句话。素来节制的他那一回几乎喝空了野居的酒窖,那副不要命的模样让华映惊呆了。这一消沉便是半年,因着沈砚于华映有恩,华映也处处顺着他,日日伴在他身旁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半年之后,沈砚方才再次开口。他说得极慢,似是倾诉,又仿佛在自言自语,向华映吐露了他从未剖开的那一颗心。 叶沉苏。 这名字华映可不陌生,十王之中的秦广王,但在半年前,因涉嫌谋杀转轮王薛骁一事,被剥夺了秦广王之职,发至狱中。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沈砚这么一个看起来无欲无求、清心寡欲之人,心尖上居然还放着一个人。 “相识许久,我倒是觉得,我对阿砚比之你来说了解还要深上许多。”华映念完那一段往事,再看叶沉苏,怎么看都替沈砚感到不值和憋屈。 第132页 叶沉苏不语。不是故意不想开口,而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细想来,沈砚真的是待他极好了。无论是入狱前,还是出狱后,沈砚从未过问他那件事的动机和缘由,凡是有事,定都站在他的身边。甚至于已经位尊集院主令了,还如此顺着他护着他。 明明没必要的,明明不关他事的。 他只是一个纨绔公子,不值得旁人对他这般好。做事全凭心情喜好,无法无天为所欲为,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但就有这么一个人,硬是想着在他冷硬的心肠里开拓出一个位置来。 “解药给你,你可以走了。”久久的沉默之后,华映再度伸出了手。这一次他没再将手收回去了,任叶沉苏拿走了那株柔弱的小花。 只不过,那只抓过花去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拿到解药,叶沉苏看也不看华映,转身就走。他这一走相当仓促,近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不大稳的背影,华映又想起了些东西来,提高声音道:“此番之事,是华映对不住阿砚。如此一来,一刀两断罢,日后可不要再相见了。” 不过就算不说,他心里也清楚得很。 沈砚是再也不会来野居了。上回那事,的的确确是他背叛了多年的好友。 那一点苦衷苍白无力,说出来也只是徒劳。 解药他给了,曾经的心意也偿还回去了。 既然如此,就算是两清罢。 叶沉苏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地府,回到集院的。 等看到那高悬‘集院’二字牌匾的大门,他才勐地反应过来。 怎么就下意识走到这里来了? 叶沉苏自嘲地笑了一笑,转身正欲离开,就见那紧闭着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露出了一张错愕的脸。 “叶公子?您怎么过来了?”欢柔一见叶沉苏,赶紧请他进去。 叶沉苏本来还想着解释一下,但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跟着欢柔进去了。 有些事情,他想亲自确认一下。 集院和先前倒是没什么两样,除了这些天来揪出了几个无界细作以外,还是如先前一般祥和。 叶沉苏拒绝了欢柔带他去休息的提议,反倒是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罗姑?”欢柔恍然大悟,“这就去帮您找她过来!” 她看起来就像是这几日在集院里头闷坏了一样,放下沏好的茶就马不停蹄赶去找罗姑了。不一会儿,这个颇具威严的女子就来到了叶沉苏的面前。 无论怎么看,这个女人在地府都不算是出众的那一类。但叶沉苏还能勉强地记得,沈砚还在他身边的时候,不知何时就隐隐有着这个女人的身影了。 不过叶沉苏向来不过问这种事情,玄冥宫鬼判殿有多少人他心里是没数的。以前有专门的人替他管事,等沈砚成了副官之后,这些事情又自然而然地压在了他的身上。这么一想,比起不成器的他来,沈砚更像是秦广王。 “叶公子,沈大人现在如何了?”罗姑突然问道。 叶沉苏摇摇头,没有回答,反倒是开口问道:“你跟在小……沈砚身边有多久了。” “六百七十三年四个月零九天。”罗姑毫不犹豫地答道。 叶沉苏惊讶:“你倒是记得很牢。” “我这条命是大人捡回来的,对于他曾给予的恩情,我永生难忘。”罗姑答得坚定,“叶公子,他是否出了什么事了?” “这个果然还是瞒不住么。” 罗姑摇头:“光听您的语气,以及又是只身前来的这一点,我也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了。毕竟,沈大人和你可是从来都形影不离的。” 叶沉苏哑然。 他倒是没想过,自己和沈砚在外人眼中早就是一块儿的了。 想想也是,哪一回他们不是成双成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就算真没什么,也早就被传得面目全非了。更别说,他们的关系还是如此暧昧的情况之下。 沈砚心意一直都很露骨,唯有他在一直逃避罢了。 不愿承认。 “那,我入狱之后,他做了什么?”叶沉苏又问,声音略带上了些沙哑。 罗姑没有说话。 叶沉苏也不再开口,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这一等极为漫长,在地府里时间好似永远都不会流逝。没有日月交替,活得久了,当真是会让人产生一些时间太过漫长的错觉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罗姑终于又出声了。她那一张严肃至极的冷脸很难得地嘆了一口气,“叶公子,沈大人三令五申不准同你透露一点儿风声,但在我这个老婆子的心里,还是有些替他感到不平的。既然你问了,那我也好好回答你。” “您入狱后,沈大人先是去纠轮宫面前大闹了一场。平时这么冷静的人,那个时候却跟疯了一样,整个地府都在看他的笑话,没人出手帮他,也没人敢去劝他。他足足在纠伦宫前跪了一个月,直到身体耐不住昏迷了,我们才敢将他带回玄冥宫。” “结果第二日,刚恢復意识,他又不见了。孟姜女说他出了地府,我们这些下人没有得令的时候是不能自由出入地府的,内心再怎么焦急,也只能日復一日地等待他主动回来。他性子冷淡,在这地府中又没一个知心的人,失踪了足足半年,都没人想过要去寻他回来。我们苦苦等待了半年,才等到他自己回来。” 第133页 说到这里,罗姑向来平稳的语气中,居然带上了一丝惆怅和悲愤。 她直直地看着叶沉苏,很快又恢復了惯常的冷静神色,“方才失态了,还请叶公子见谅。他是个不会说好话的,心里再怎么欢喜,都还是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苦的甜的都团在一块儿,最终吐露出来的都不过是冰山一角。” “叶公子,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81章 琵琶仙(七) 又一个来问他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 叶沉苏自己都不确定。往事随风散,有些东西是既定了的,于他而言,听过也罢。 于是他不言不语,拂袖离去。 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什么别的缘故,这一路一帆风顺,除了那一道莫名其妙来歷不明的黑影之外,什么都没遇上。 那株小花很是有用,混着水一同给沈砚服下之后,脸上的青紫之色即刻被抹了去。 “怎么一直苦着一张脸,吃黄连了?”傅萝皱眉。 叶沉苏脸色很不好看,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平日里脸皮厚如城墙,任凭旁人怎么说道都不动如山。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这张脸终于破了功,开始泛出些苦楚来。 他也不知道为何,就是嫌累了,懒得装下去了。 云淡风轻也好,桀骜不羁也罢。沈砚同他一样,并非心里无七情六慾,只不过是懂得如何伪装自己,才使得看上去这般风流或是冰冷而已。 “这样就可以了吧。”叶沉苏踌躇半响,也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傅萝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心想这小子真是莫名其妙。 不出半天,沈砚便清醒过来了。 他缓缓睁开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清醒过来,第一反应便是往四周看去。 身子还有点虚,不过好在还使得上劲,好不艰难才从床上直起身来。这一番动静颇大,惊动了外头的叶绝和傅萝。 但第一个冲进来的,还是叶沉苏。 “你醒了?”刚下意识说完这句话,叶沉苏第一反应却是自己先前天庭大庆被人刺杀那回。他记着,好像自己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也是沈砚的‘你醒了’。 风水轮流转,这回换他来说了。 沈砚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他看起来还有些难受。叶沉苏想让他再躺回去休息一下,可不知为何,看着沈砚他就是说不出口。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时间,叶沉苏陷入了极度纠结的状态之中。 沈砚不知他心里头的那些小九九,一直扶着脑袋。好在这时叶绝和傅萝也赶过来了,这两人一进来,屋里头的尴尬无形中化去了几分。 叶绝问:“感觉如何?” 沈砚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挺好的,身体里的毒好似也都化解了。” “哼!”傅萝这时哼了一声,还是那惯常的刻薄语气,“这你得感谢一下叶沉苏这臭小子了,非得去人间给你找解药,拦都拦不住!” “娘!”叶沉苏赶紧打断傅萝的话,想让她别再继续说下去了。但傅萝因为他执意要离开碧真宫去人间这事气了好些时间了,又如何肯听他的,自然是趁着这个机会通通发泄到‘罪魁祸首’沈砚身上。 “怎么?你自己干的蠢事还不让我说出来了?还是灰头土脸苦着一张脸回来的,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若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会是这么一副样子吗!”傅萝的话语一连串都不带个停歇了,叶沉苏听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蓝田玉来,心里嘟哝:做了母亲的都是这般多话的么? 然而话说回来,他还真不是因为华映才沉着脸的啊!在这方面,他真的巨冤! 但是真实缘由他更不能也不敢说出来了,这种事情以后再慢慢说也行,现在该要上心的,还是沈砚的身体。 叶绝仍是那般冷静木讷,他好像根本听不到傅萝的话一样,默默地给还在床上一脸讶异的沈砚检查了一番。等到傅萝将心里的话通通说完之后,才从容不迫地开口:“确实无什么大碍了。” “多谢……”沈砚刚想感谢一下,结果说了两个字就卡壳了。 他为难地看着叶沉苏,叶沉苏居然也立刻会意了,动了动口型示意:随便称唿。 沈砚心里有数了。 “多谢神君。” 叶绝淡淡嗯了一声,看不出什么情绪。 傅萝此时却不满了,这一屋子的人居然没一个在听她说话,岂有此理!霍国仙子的执拗脾气人尽皆知,越是气上心头话就越多。于是一屋子的人被迫听了她半天的说教,苦不堪言。 “唿。” 终于离开了傅萝的房间,叶沉苏松了口气。 他娘在说教和骂人这方面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唾沫横飞,都不带个停歇的。 沈砚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已经比方才好上许多了。他步履有些不稳,走得极慢,叶沉苏下意识地想出声催促,却又在将要说出口的时候硬生生憋回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相对无言。 回到先前黄子明特意给他们张罗出的房间,沈砚带上门,沉默良久,终是出声,“你去找华映要解药了。” “对啊。”叶沉苏懒洋洋地回应了一句。 第134页 殊不知,这份轻松愉悦的神色也不过是他装出来的罢了。现在这个时候,他还不想在沈砚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纠结来。 沈砚:“你有同他打起来么?” “这倒是没有。”叶沉苏心想你能别问下去了行吗,再问下去他都要装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砚听出了他的心声,他真的就没再问下去了。沈砚看来还是有点疲倦,直接坐在了床榻上,半倚着床头,神色淡淡的,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 叶沉苏站着也难受,也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去。这些日子心里一直悬着,直到如今方才慢慢落下。精神一放松,他竟直接就在椅子上一歪头,睡着了。 白雾氤氲。 真是,睡觉的时候也不让他安稳么。 叶沉苏看向前方,四周的雾气不知为何,比起以前还要弄上许多。一伸手,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了。 突然,身前的雾散去了一些,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在了其中。 叶沉苏看了一会儿,忽地勾起嘴角,“安公子,是么?” “真是可惜。”对方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还当能再隐藏身份隐藏得久一些的。” “你三番四次将我引入这梦境之中,意欲何为?”确认了面前就是地府这一连串祸事的罪魁祸首,叶沉苏反倒是冷静了一些,语气从容。 到了他这种境界,都感知不出安公子的实力。对方能够不经他批准便可随意将他引入梦中,这般手段,三界能做到的也就寥寥几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技不如人,他也不急着逃离。前几回安公子都没想着伤他,仔细想来,要不是安公子本身不想伤他,要不就是他伤不得他。 “好不容易遇见个有趣的人,想多聊上几句而已。”安公子的身影加深了些,不再是影影绰绰的一个轮廓,变得更清楚了,“这三界之中,无趣无聊的行尸走肉太多太多了,每日就为了一些零碎又卑微的感情四处奔波,孤苦一生,可怜得很。” “所以你认为他们无用?”叶沉苏挑眉。 安公子摇头:“不,恰恰相反,他们有着自己的用处。而我的存在,即是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明路。” 一派胡言。 叶沉苏心里想道,却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你那所谓的明路,便是让他们为你那融合三界的大业所丧命,融合了三界,又能对你有什么好处?” 到了这个问题,安公子却不肯回答了。 他沉默片刻,忽地一笑。那雾在这一阵轻笑中加快了消散的速度,薄薄的人影成了人形。 那是一位浑身雪白的男子,一张脸雌雄莫辩,但还勉强能看出几点男子的痕迹来。这般容貌,饶是见惯了美人的叶沉苏看了,也不免被惊艷了一下。 在他所见过的人中,这人的容貌可问鼎前三了。面对长得好看的,他素来是宽容的。 在安公子面前,亦不例外。虽然心里还满是不屑,但比起先前,好歹也少了一些。 “叶沉苏,想套我话,不必这般迂迴。”安公子唇边含笑,面目慈祥可亲,举止真有着几分睥睨天下的风度,“能说的我自然会说,那些不能说的,你怎么问我也是不会答的。” 看来这招是行不通了。 叶沉苏暗道可惜,他还想着能从安公子这边再套点情报出来呢。没想到对方如此精明,一言就道破了他的目的。 既然如此,那他就换个方向。 “这些事情,你们谋划了不少年啊。”叶沉苏道:“让我猜猜,从哭儿姬那时候开始,你们就已经在盘算了吧?” “你猜地太小心了,哭儿姬那一次说起来,也是歪打正着了。当时只想着随便找个天庭之人震慑一下天庭罢了,没想到这么巧,居然抓的是你。”安公子语速比常人要慢上一些,但听者并不觉得心切。这般天籁之音,听多少次都不会腻烦,“她那些个手段,也亏你能忍耐。” 叶沉苏内心啧了一声,不欲过多在这个话题上面纠缠,“话说回来,裴天纪也是你们的手笔吧。” 这回安公子没否认,很坦然地点头:“是。” 叶沉苏眯起双眼:“这么说来,琵琶仙,应该也是你们安插在天庭的一枚棋子吧。” “是。”安公子爽快地承认了,“只不过啊,这两人明明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却又在这紧要关头,双双背叛了我,这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第82章 琵琶仙(八) “背叛?”叶沉苏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 安公子却是看起来不想要多提到这两人的模样,嘴角勾起了一个有些轻蔑的弧度。方才叶沉苏还觉得他与毕嘉禾有些相似,常年嘴角挂笑,偏偏这笑又假得可以。 这丝轻蔑,倒让他看出了安公子身上与众不同的一面。 心里竟是这般的自负么?这么看来,倒也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角儿。 是人,心怀七情六慾,那便有弱点。 叶沉苏捏着自己的手腕,转念又道:“毕嘉禾和你有什么关系?” “毕嘉禾啊。”安公子脸上的那一丝轻蔑无影无踪,脸上爬上了一抹更有深意的笑。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到叶沉苏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方才听到答覆:“毫无关系。” 第135页 叶沉苏心里有数了。 他这么说,也算是变相承认了。安公子,和毕嘉禾之间绝对是有瓜葛的。 问完那个问题之后,叶沉苏没再开过口了。安公子也不是那等会主动提问之人,两人静默许久,安公子笑道:“梦中见过不少面,然而现实中我们却从未相会过。叶沉苏,再等上一段日子,我们便可真正见一次面了。” 话至如此,叶沉苏视线开始模煳起来。 “等等!”他突然喊道。 “嗯?”安公子微微一愣,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一僵,再也笑不出来了。 叶沉苏手持金刀,突然暴起。转瞬间,即到了安公子的面前。安公子此时分明只是个虚体,可一触及他那把金刀,竟是被硬生生斩去了一臂。 他脸色本就是苍白的,这一臂被斩,并无鲜血流出。可他此时的脸色却是狰狞非常,看着就相当痛苦的模样。那双眼睛直勾勾恶狠狠地盯着叶沉苏,仿佛要将他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叶沉苏!”他嘶哑着嗓子喊出了这蕴满怒意的一声。 叶沉苏也没见得有多好,为了逼出金扇来,失血过多先不提了。能把金扇变成这金刀模样,更是耗光了他全身的法力。此时的他精血气全无,一根手指都能将他戳破。 看着安公子费力挣扎的模样,他虚弱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满带嘲弄的笑。再然后,梦境骤然破碎,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再无意识。 全力一击,叶沉苏付出的代价很是沉重。 他又陷入昏迷的状态中了,这次还比较麻烦。入梦非他本意,但他觉得这次机会难得。安公子可是一切源头,地府危急存亡之际,想要反败为胜,最简单快捷的方法就是直接搞定安公子。 这一击差点儿就要了他的老命,只是可惜,还是不够,仅仅伤了对方的一条手臂罢了。不过看安公子的表情,这对他来说也是极为要命的。 如此一抵消,倒也不显得亏了。 昏迷了不知多久,叶沉苏终于恢復了意识。 当然,眼皮子还是沉重得很,死活都睁不开来。挣扎了一会儿他就放弃了,因为,实在是太累了,累到他根本都不想动。 最先恢復的是听觉,周围一直有窸窸窣窣的琐碎声音,吵得他不得安宁。叶沉苏尝试着去听清楚一些,一开始只能听到声音,但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来。渐渐的,也能听清几句话了。 唉,惆怅。 叶沉苏觉得自己昏睡了起码好几年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总算能睁眼的时候,叶沉苏原本脑子还是一团乱麻的。结果一看清天花板,整个人顿时清醒了。 靠!他怎么还在碧真宫! 地府完了吗?还是安公子那边完了? 叶沉苏煳涂了。 等了半天,也没见人进来。叶沉苏寻思着该不会是自己醒来的动静不够大,没有吸引到旁人的注意力? 行吧。 他费力地翻了个身,原本只想着伸手去旁边拿些东西什么的弄出点儿动静来,没想到这床太窄,一翻身就翻到了地上去。 身子骨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这动静够大了,外边的人听到了声响,马上沖了进来。叶沉苏勉强地用余光看了一眼,还好,是沈砚。 “你做什么了?被梦魇住了?”沈砚问道。 叶沉苏:??? 等等,这个问题跟他想像中的有点不对。 “我……”他试着动了动口,还好,能够说出声来,“我晕过去多久了?” “晕过去?”沈砚一怔,微微皱眉,“你先前劳累过度,直接在椅子上睡过去了。睡了差不多三个时辰,哪有晕过去?” 不是,就三个时辰??!??!! 叶沉苏一脸懵逼。 他明明感觉到自己仿佛睡了上百年之久啊喂! “真的是三个时辰?”叶沉苏忍不住反覆追问,“你莫不是驴我的?” “驴你作什么?”沈砚也是莫名其妙,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你别是睡了一觉脑子出问题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话可就过分了啊! 叶沉苏躺在地上缓了好一阵子,都还回不过神来。不过仔细一看,自己身上好像真的没什么不适,手腕齐齐整整,没有任何痕迹。 那,他那个难不成真的是梦? 叶沉苏的一脸迷茫尽数落到了沈砚的眼中,他也从对方话中觉察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来,便试探着问:“方才你经歷什么了?” 在沈砚面前,叶沉苏倒没什么好隐瞒的。将方才的梦如实与他一说,沈砚也陷入了沉思。 二人沉默良久,叶沉苏觉得这地板又凉又硌,躺在上面成何体统。手略微用了点力,就轻而易举地直起身来了。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丝都不放过地把自己验视了一遍,很好,什么问题都没有。 “你确定不是梦?” “不是!”叶沉苏斩钉截铁,“绝对不是!哪有梦这么真实!” 沈砚冷静道:“对于梦中人来说,每个梦都是真实的。” “我说不是就不是!”叶沉苏气唿唿道,发挥出了他一贯的无理取闹来。不过这回事态不同,他勉为其难又解释了一句,“现在我法力已经恢復了,若这样都分辨不出来是不是梦,我可以现在去死一死了。” 第136页 “你冷静一下。”沈砚无奈,“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只是想再好好确认一遍罢了。” 叶沉苏哼了一声,不予回应,不置可否。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了些什么,开口道:“说起来,要验证是不是真实的,有一个最简便的法子。” “什么法子?” “直接找安公子啊!”叶沉苏脱口而出。 沈砚无言以对,盯着叶沉苏久久都不再开口。 叶沉苏显然也是知道这个方法是绝对行不通的,纯粹就是图个嘴快说出来捉弄沈砚一下而已。不过话说回来,毕嘉禾现在的立场,挺耐人寻味的啊。 “话说回来,毕嘉禾那头,你有没有查到些什么?”叶沉苏问。 乍然转移话题,沈砚也不意外,他摇了摇头,“毕嘉禾人脉太广,地府中信任她的人不胜其数。况且她又是地府的老人了,想要从头查起何等艰难。以我来看,这方面不大能够行得通。” 个中难处,叶沉苏也能理解。 作为他的亲姑母,叶沉苏先前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是在看见琵琶仙后,毕嘉禾特殊的表现让他生疑而已。 这个女人的能耐,他也是好好领教过的。这件事上不可操之过急,但是眼下的状况,又让他们必须急切起来。 “说真的,有些事情,当面对质的确也不失是个好方法。”沈砚突然道。 叶沉苏无语,“你这是自己打自己脸了?明明前头才说过不行的。” “我没说不行,只是安公子神不知鬼不觉,你我都未在现实中见过他一面,就算你想去对峙,也得先找到人才行。但毕嘉禾就不同了,现在除了你我,还有令堂令尊,这二人相比于我们对她的了解更深,只要他们也在场,情急之下,毕嘉禾露出破绽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沈砚解释。 叶沉苏一听,这方法还真有其行得通的地方。 当面对质,真是,想想都刺激好嘛。 尤其是对方还是那个总假笑的毕嘉禾,叶沉苏看她不爽很久了,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一直都不敢造次。眼下看来,风水轮流转,总算让他也等到这么一天了。 想想叶沉苏就觉得兴奋。 “我觉得可以。”他强烈贊同道。 他恨不得现在就跑去问好么! 定好了方案,紧接着问题又来了——该怎么去和傅萝还有叶绝解释,他们怀疑毕嘉禾这件事? 叶沉苏和沈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你去吧。”叶沉苏大义凛然道:“你是外人,理应你去解释,毕竟我总不好去怀疑姑母嘛。” “我去就我去。”沈砚倒是无所谓,这让叶沉苏松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他的小砚子最靠谱了! 结果沈砚的下一句话就让叶沉苏后悔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我会告诉令尊令堂,这一切都是天生奇才聪明绝顶足智多谋神机妙算的令郎想到的。”沈砚轻飘飘地说道。 第83章 琵琶仙(九) 叶沉苏猝不及防地被他这话给呛了一下。 “你。” “要不你自己去,要不我陪你去,你选一样吧。”沈砚道。 “你陪我!”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得痛快些。 叶沉苏没有过多纠结,当即就做出了选择来。 血月当空,只是被层层叠叠的云雾所遮挡住了。依稀间有一点红光冒出,但很快,又被那云雾所填补上了。 琵琶仙抱着那一把她从不离手的五弦琵琶,半倚在栏杆之上,抬首望月。她的神色冷淡,一脸漠然,眼底一片寂静,平静无破。 这个女人,比蓝清怡先前见过的所有神仙都更像神仙。 蓝清怡就站在她的不远处,碧真宫有不少地方值得走动。这些天里闲得无聊,她也会偶尔出来四处看看。没想到今日居然这么巧,竟遇上了琵琶仙。 琵琶仙望着看不见的月,蓝清怡则是定定看着前方。二人皆不言语,静默许久,那栏杆处的女子忽然伸手,拨弄了弦。 弦音清脆明亮,大珠小珠落玉盘。 蓝清怡一直清冷的神色一动,就见一直望月的女子忽然收回了目光,转头望向了她。又是一道悠扬旋律,如切切私语,将心中的秘密朝眼前之人倾诉。 叶沉苏一开始的确是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的。 从他记事起,就记住了自家姑母是个狠角色这回事。毕嘉禾总是笑语盈盈,看起来比谁都亲切,实际上,她也是个要多记仇有多记仇的。幼时叶沉苏性子非常顽劣,却从没在毕嘉禾的身上讨过好。 他之于毕嘉禾,那丝血脉之情愈发淡却。天庭的人本就薄情,叶绝和傅萝也不见得如何同他亲近,更远一层的毕嘉禾就更不用说了。 没想到叶绝和傅萝听完,不但没有骂他,反而还点了点头。 “我们早就觉察到了的。”看他不解,傅萝很难得地解释了一次,“她……算了,那些个恩怨情仇你们这些小辈也无需知情。” “娘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她越这么说叶沉苏就越好奇,“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啊?” 傅萝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耳朵,“怎么和你娘说话的呢?你这小子,一天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越胆大妄为了是不是?” 第137页 叶沉苏被他这一拧得生疼,一边低声求饶一边给沈砚使眼色。 沈砚好端端站在旁边,蓦然接到他这颜色也是颇为头疼。思索了一番,他还是开口问了一下叶绝,“您准备如何处置?” 叶绝没有回话,连带着傅萝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沈砚和叶沉苏察觉到了他们的为难,在心底嘆了口气。 他们只不过是局外人,但也能感受到事情的棘手。叶绝傅萝与毕嘉禾之间的间隙也只有零碎的捕风捉影,具体如何,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可现在这事,并不止关乎于他们三人而已。牵扯地再深一些,说得再严重些,三界命运都绕在了这其中。 沈砚和叶沉苏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这些事情,还需得他们自己去想通。 “蓝姑娘。” 蓝清怡行走的脚步一顿,看着眼前人薄唇轻启,“卞城王找我,是为何事?” “偶然见了,打个招唿罢了。”毕嘉禾的笑容像是浸了蜜,她总是善于笑的。唇边的小痣也不显得突兀,反倒是让她看着还更年轻了些,“我看蓝姑娘方才笑了一笑,是遇上了什么好事么?” 她这话一落下,蓝清怡秀眉微蹙,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深沉。 “蓝姑娘莫要露出这么为难厌恶的神色来,只是偶然瞥见罢了。”毕嘉禾着重强调了一下那‘偶然’二字,然而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愈是加以强调,愈是让蓝清怡心下生厌。 她很少会厌恶一个人。 尤其是还没在和对方建立过深的交情之下。旁人的那些个爱恨纠葛,通通与她无关。大多时候她都选择做一个局外人,看清局中局,置身事外,无悲无喜。 但毕嘉禾做到了,两三句话,就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喜的印记。 “没什么。”半响之后,蓝清怡方才回应。 她迈开步子,绕过毕嘉禾继续向前走去。但才走了四五布,便听得毕嘉禾再度开口:“蓝姑娘若有急事,我也不强求你陪我说说闲话。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罢,琵琶仙,可是在前头?” “是。”蓝清怡并没停下,给予了这么一个简单的答覆后,便径直走出了迴廊。 这一天註定不会太过平静。 次日,便是蒋长逸他们给出的最后时限。 是做出让步,还是坚持到底,这已不成问题。两方选择,凡是地府之人,都不会纠结。 可就在这一晚,碧真宫却出了事。 琵琶仙昏迷了。 得到消息的叶沉苏和沈砚几乎是立刻就赶去了主殿,原本偌大的厅室中人群涌动。叶沉苏粗略扫上一眼,差不多整个碧真宫的活人都赶过来了。 “怎么回事?”沈砚带着叶沉苏径直走到中间,单刀直入地问。 “我也不知道啊!”黄子明脸色很不好看,他伸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琵琶仙。一看清楚她的模样,叶沉苏和沈砚脸色也变了。 “这是……中毒?!”随后赶来的叶绝和傅萝一看,亦是被这场景给惊了一惊。 这么多天来都是好好的,怎么就偏偏在这时候出了事? 沈砚紧抿着唇,他下意识看了一圈周围。出乎意料,并没有找到那个想找的身影。 “怎么了?”一旁的叶沉苏低声问道。 沈砚摇摇头。 不是不能说,是不能在这里说。 叶沉苏会意,也不急着追问了。看着琵琶仙这副模样,这么多人之中,就数官术的脸色最为难看。 琵琶仙是他带着过来了,却发生了这种事情。 比起可怜琵琶仙,更多人心中是在后怕,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这一出事,碧真宫中有叛徒这一事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女声传至了沈砚和叶沉苏耳中。 “跟我来。” 叶沉苏和沈砚对视一眼,悄悄地退到了人群之外。趁着人人居安思危之时,没有惊扰任何人便离开了主殿。 二人来到了一间小小的内室。 蓝清怡站在其中,那模样仿佛是恭候已久了。看到他们的到来,她开口道:“琵琶仙这事,我有怀疑的对象。” “谁?”叶沉苏问道,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蓝清怡也不犹豫,张口便来:“卞城王。” 果然。 听到这个名字,叶沉苏和沈砚并不意外。二人如此沉着冷静,蓝清怡倒也很快反应过来了,自嘲地摇了摇头,“看来你们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我这一点破倒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蓝姑娘不必如此。”沈砚道:“不知可否同我们说说,你究竟是为何会怀疑上她的呢?” 蓝清怡也不隐瞒,将那日在迴廊下遇到琵琶仙以及毕嘉禾的事简单阐述了出来。听完她的叙述,叶沉苏觉得有些奇怪。 “毕嘉禾这么大张旗鼓,就像是生怕别人怀疑不上她来似的。”叶沉苏对沈砚道。 沈砚也是这么想的,“我倒觉得,她是早就知我们怀疑上她了。” 是的了。 叶沉苏心道。 毕嘉禾又不是傻子,自己露出的诸多破绽一开始可能浑然不觉,但到了后来想想也是能觉察到的。想来也是这段时间他们太过明显了,才导致毕嘉禾干脆鱼死网破,索性将脸彻底撕破了。 第138页 “话说回来,我刚才并没有见到她。”沈砚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开口说道。 叶沉苏思索了一会儿,“这么说来,我也好像没看到她啊。” 蓝清怡也摇摇头:“我方才一到便仔细看了一圈,亦未见到她。” 遭了。 叶沉苏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赶紧去她卧房看看!” 沈砚显然也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叶沉苏话音未落,他立即就动了身。二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毕嘉禾的卧房之中,门是掩着的。叶沉苏推了推,没推开。 “让开一点。”沈砚说完,一掌破开了门。 不出所料,卧房空无一人。里头干净整洁,别说人了,桌上柜上什么东西都没了。 “她还真的跑了啊。”叶沉苏和沈砚认认真真地查验完了这个卧房,都没见着什么东西。这里就跟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似的,空得都有些不像话了。 破门的动静大了些,将外面的人都给引过来了。 “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毕嘉禾的对门便是吕太熙,被这一惊扰吓得差点儿酒壶都掉了。她一脸不悦地走了进来,却在进来的那一瞬间,脸上的不悦顿时化作目瞪口呆,“这不是嘉禾姐的卧房么,你们怎么?” 叶沉苏和沈砚懒得向她解释了,找完了整个房间,一寸一寸搜寻下去,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些东西。 “你来看看。”沈砚突然道。 叶沉苏一听,赶快凑了过去。沈砚面前是一堵再普通不过的墙,白惨惨的,光滑洁白。 沈砚伸出手,下意识想拿出如梦令来。没想到伸手一捞,居然捞了个空。 沈砚:??? 他的扇子呢? 看他的动作,叶沉苏立马想起了如梦令还在他身上。上回沈砚中毒的时候拿去用了一下,后来就忘了还了。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这一回事来。 把如梦令交还沈砚,看到如梦令的模样,沈砚一张总平静无破的脸差点儿破了功。 “怎么搞得这么皱?”沈砚眉头一皱。 如梦令雪白的扇面此刻却是皱巴巴的,原本是个光滑无暇的纸扇,眼下看来,就仿佛是从垃圾堆里头捡回来的一样。 叶沉苏自知理亏,很没底气地解释了一下,“上回时间有点儿紧,收扇子的时候就没仔细看。嘛,都怪华映。” 对,一切都是华映的错。 叶沉苏理直气壮地把锅都推到了华映的身上。沈砚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皱巴巴的如梦令抚平,按在了墙上。 霎时间,雪白的墙壁突然露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色。这些血是直接从墙上渗出的,首尾相续,拼成了一个诡谲的图案。 第84章 琵琶仙(十) “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面前巨大的血色图案,叶沉苏喃喃道。 不怪他如此震惊,实在是这么一副不知所谓的画,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血色并非是暗红的,而是那种十分新鲜的血红色。乍一看去,就好像刚刚完成没多久的那样。 沈砚凑近了看,甚至还伸手去触碰了一下。整个图案突然就发出了一道亮光,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内。 下一刻,叶沉苏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这股力量好生强劲霸道,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给撕碎了。拼着命拿体内的法力去相抗抵挡,方才致使自己并未被拉扯进去。 屋子里有三人,沈砚和叶沉苏一开始便做好了准备的。唯有突然乱入的吕太熙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差点儿就被拖到了这面墙上。 到底还是十王之一,虽然反应不够快,但也在快撞上的那一瞬当机立断将身上的仙器给拿了出来。吕太熙的仙器颇为与众不同,是一把粗大的剪子。她也不用玩什么花样,剪子往地上一插,手紧紧抓住,愣是维持了自己的身形不倒。 这一道力量持续的时间不长,来得快去的也快,剎那间又无影无踪。 吸力一撤去,屋内人皆是狼狈不堪。沈砚的发冠都被吹歪了,一直喜爱披头散髮的叶沉苏更惨,头髮吹得满脸都是,叫人分不清正反。 吕太熙收回法器,没去找这两人秋后算帐,而是走进了那一面墙。墙上的痕迹依旧鲜明,只不过看上去比刚才要淡了一些。 “到底怎么回事?”吕太熙哑着嗓子问道。 她表情很是凝重,视线都被吸附到了面前对着的图案上。 叶沉苏不明所以,小声问了一句一旁的沈砚:“要说吗?” “……这话你该问你自己。” “你说。”叶沉苏毫不犹豫将这差事推到了沈砚身上。 沈砚并没将事情缘由全盘托出,只将其中的一些重要的点给道了出来。 吕太熙安静听完,也没什么特别惊诧或是讶异的表现。她的关注点好像都放在了墙面那个图案上了,在听沈砚讲述的时候还在时不时往墙那头看上一眼。 这举动自然逃不过叶沉苏的眼睛,他无所事事,也跟着往墙上看去,试图从中研究出些什么来。 如果是别的什么方面,他可能还看不出什么门道了。但凡涉及法力符篆这一方面的,他可就精通得多了。要知道当年年少成名,叶沉苏便是靠着符篆与法术这两样的闻名地府的。 第139页 就算是十分厌恶他的人,也不得不的承认这方面叶沉苏是当之无愧的前几人之一。 那团图案粗看看不出什么,但顺着边界细看下来,也能看出些不寻常来了。 这是一个上古的阵法,所用文字早已失传。饶是叶沉苏,也只能看懂一两个,再多的也是一头雾水了。凭着那几个字,他倒是能猜出这应该是与传送有些关联的阵法了。 “传送?” 听完叶沉苏的猜测,沈砚问:“传送到哪里去的?” “我怎么知道!”叶沉苏摊手,“再深奥的我也看不明白了。” 说完他踱着步子到了吕太熙身侧,张口就问:“你看得懂这阵法么?” 沈砚赶紧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别胡闹。 吕太熙脾气古怪,人也诡异,整个地府都是知道的。平时没什么事,大家是绝不愿意招惹这位姑奶奶的。翻脸比翻书还快,人还总乱糟糟的,看着就糟心,见着都要绕路走。 但叶沉苏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呢? 更别说这一回,吕太熙居然破天荒地回答了,“血祭用的传送阵。” 短短七个字,便让沈砚和叶沉苏脸色骤变。 本就不怎么大的房间,一下子挤满了人。 刚才还在看着琵琶仙的众人现在又团团聚在了毕嘉禾的屋内,直到亲眼见到了那个墙上的巨大法阵,心里才有点开始相信沈砚和叶沉苏的话。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大多数人见着这图案,都是一脸茫然,完全看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 当然当中也不乏有对阵法有点研究的,仔细看一下也看出点不对劲来了。 但要说最清楚的,还得是吕太熙了。 “你确定?”傅萝问。 “千真万确。”吕太熙的音色太过沙哑了,初次听见的人能发自内心产生不适,严重一点儿的甚至会觉得浑身发麻,恨不得堵着耳朵不听。然而纵然如此,大多数人还是硬着头皮听她继续说下去。 谁叫这中间能看懂这破阵法的只有她了呢。 “但血祭阵法为何要画在墙上?嘉禾姐这是有什么用意?”黄子明道。虽然已清楚毕嘉禾的背叛了,他还是下意识给予对方那最亲近的称唿,说到底,这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我说血祭用的,并非单单只有血祭能用。”吕太熙解释道:“此阵法乃是以血祭为媒,献祭到了一定程度后,才能连通两界。想在界与界之间打开通道是没我们想像中的那么简单,就如现在我们已知的三界,之所以能互通也是因为上古大能所留下的阵法。” 她这一说,大家倒能明白许多了。 就如地府与人间,虽然地府之人从人间每一个地方都能回到地府,可那仅仅是回到奈何桥处。想要出入,还需经过奈何桥这一媒介。 吕太熙所说的这个血祭阵法则类似于生魂开道,这两种方法本质上差不多,都是用上了魂魄和血祭的手段,迫使通道打开。只是这一个显然比生魂开道要残忍得多,那可是将活生生的人直接投入其中,也不知多少人,才能够令得这个阵法完成。 联想到先前所听说的安公子的目的,在叶沉苏看来,形势是更加严峻了。 “这阵法,若我没猜错,应该是与无界相连的。”吕太熙又道。 她这一说,大家心里更震惊了。 “那,我们能通过这阵法去无界吗?”董熹平连忙追问。 “可以。”吕太熙相当笃定,她忽地看向了叶沉苏和沈砚,“方才那股巨大的吸力,便是阵法开始运作了。若我们不这么负隅顽抗,不出意外的话将会被传送到无界中去。这个阵法还很崭新,虽然如果没有源源不断的生魂支撑将会随着时间慢慢失去效力,但在现在,用上几十次是没有问题的了。” 叶沉苏回想了一下方才的那一番场面,确实,这阵法当时就好像是要将他们吸到里面似的。况且毕嘉禾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把这个阵法画到这个地方,肯定是想着方便自己行动的。 如此看来,毕嘉禾八成是借着这个阵无声无息跑到无界去了。 但让众人如此震惊的,还是这个阵法现在还能运转这一件事。要知道他们先前如此束手无策,还不是碍于无界无法探索,没人知道无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一方新界隐藏得太好了,饶是他们想要研究一番,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更别说去到无界了。 而现在,通往无界的道路就这么在他们的面前打开了。 是去,还是不去。 众人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这份沉默在这个时候显得极为压抑。 “琵琶仙怎么样了?”沈砚突然开口问道。 乍然又提起这个名字,众人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最后回答沈砚这个问题的居然是向来沉默寡言鲜少开口的叶绝,“说是中毒,但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毒解了,好好休息一阵子就差不多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叶沉苏的意料了。 原本他还想着是毕嘉禾解决完琵琶仙,趁着众人还没怀疑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连忙跑路了。但现在看到,她也没下狠手,琵琶仙也无大碍,这就有些奇怪了啊。 不过叶沉苏也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和恩怨情仇,既然人没事了,也不过多的将注意力放在这些找不着北的事情上面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想一想该如何解决明日的事,以及现在,面前的这个传送阵。 第140页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勐地被人从外边推开,一名小阴差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上接不接下气,很是莽撞地冲到了黄子明的面前。 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个人,大家勐地从自己的想法中回过神来,纷纷看向这边。 “怎么了?”面对着自己这个如此不知礼数的下属,黄子明脸色有些阴沉。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脾气。大家都等着看看,这个时候还跑进来的小阴差到底会说些什么。 小阴差满脸都是汗,气喘吁吁道:“王、王爷、王爷回……” 他这话说得七零八落,可众人愣是从中听出了一份不寻常来。叶沉苏的脸色最先有了变化,他微微张大了口,一脸被震惊到了的模样。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亲切但又不是威严的声音。一个人影从方才被推开的门中走了进来,由远及近,吸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说道:“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了三天啊啊啊!真是不好意思! 第85章 安公子(一) 雾如纱,层层叠叠裹在一块儿。却又不会给人太过厚重窒息的感觉,轻盈且还是流动的,似是一条河,又若一面帘,将里头的场景笼罩着,一眼望去尽是似是而非。 她走过很多次这一条路了,每一次往前走去,心里的欢喜便多添一分。前方的路对她来说是通向希冀的阶梯,走到后头,心里头的欢唿雀跃再也掩藏不住,远远就吐露了这一份心悦:“公子!” 她明明是一副老成的姿态打扮,但那少女的仪容出现在身上竟也不显得突兀。这一声喊去满是惊喜,尽头的那一道人影听了,缓缓转过了身子。 对方一身白衣,浑身上下都是一尘不染的。面容俊美,美中不足的是全身的肌肤不带一点儿血色,苍白得吓人。可就算如此,也不让他逊色半分,反而更让他有了几分别样的美感。 “你怎么来了?” 她眉眼弯弯地回道:“自然是来彻彻底底投奔你了!事先说好,这回我是彻底暴露了,你可不能把我再给赶回去了。” 对方神色有些无奈,但是是那种带着宠溺、仿佛拿情人的戏语气话没有半点儿办法的那种无奈之色。他伸出手,放置在她的头上,“这回你又做了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 “才没有!”她每次说话都会牵动唇边的那一粒小痣,神采奕奕,“有一件事我得事先同你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你说。” 他这么一说,却让她突然有些小情绪上心了,“话说回来,从见了面到现在,你可都没喊过我的名字呢!” “你先说。”他熟练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话语仍是平静非常,没有一点儿情绪起伏。说得不好听些,声音太过生硬,其中没有糅杂进任何波澜。 她撇了撇嘴,还是先说了:“我有些气急了,给那个老女人下了点毒。不过你放心,不伤身的,只是让她难受一阵子而已。” “禾儿。”他看着她道:“以后莫在这样做了。” “我明白的。”她有些委屈,垂下了头,“你就是这么看重她。” 没想到,这番话竟引得对方失笑。她颇有不解,只见对方开口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已经是叛徒了,我是在笑你太天真了。叛徒是不值得留下来的,你对琵琶仙做什么,我都不会心疼。禾儿,你太心软了。” 主殿的人从来都没这么齐过。 从来都没有。 叶沉苏敢用自己的贞操来担保。 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人,就算刚才琵琶仙中毒所营造出的骚乱,也不及现在场面的壮观。 阎罗王位于主位之上,在场大多数人都是头一回看见他的真身,心下极为讶异。叶沉苏和沈砚早已见过,现在倒是挺冷静淡定的。 叶沉苏忍不住看了一眼傅萝和叶绝,二人神色也很是镇定,向来应该早就见过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阎罗王半睁着异色双目,语气平缓,从容不迫。他看着倒与先前无太大的区别,那份气度仪态仍是如此从容。 这句话,他是看着黄子明他们说的。 “没能护住地府,是我无用,还请王爷责罚。”黄子明却是摇摇头,半跪了下来谢罪。 只是在跪下去的那一瞬间,一道力量拖住了他,不让他跪下去。阎罗王哑然失笑,“黄子明,我并无责罚你的意思。大难当头,你们做的很不错了。董熹平,吕太熙,薛本初,你们也是辛苦了。” 接着都是些寒暄之语。大殿里头人实在太多了,阎罗王干脆将众人差遣出去,只留董熹平、吕太熙、黄子明和薛本初四人,就连叶沉苏和沈砚,都得在外面等候。 一出到外头,傅萝就好生不客气地数落起来了,“成天成日摆这么大的架子是想做什么啊!” 众人闻言皆是汗颜,敢在地府里头如此光明正大地数落阎罗王的,也就霍国仙子一人了。 叶绝依旧冷着脸,不发表任何言论。 叶沉苏则是好奇地往主殿里头看了一眼,阎罗王的这个架势,倒像是要好好询问一下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 第141页 “你说,王爷这段时间到底去哪儿了?”叶沉苏用手肘捅了捅沈砚,低声问道。 沈砚看了他一眼:“我何以得知?” “猜一下又不会死。”叶沉苏不依不饶了起来。 沈砚摇头,冷淡道:“不知。” 行吧。 叶沉苏顿觉无趣,他怎么就忘了这傢伙的性子了呢?问谁不好问他做什么啊! 只不过现在周围都是些陌生人,先前见都没见过的。唯一能算上老熟人的也就他爹娘还有蓝清怡蓝田玉,然而这几位都不是什么健谈的性子。傅萝倒是健谈,可叶沉苏哪敢去问她啊。 还能有什么办法? 憋着咯。 不多时,主殿的门打开,薛本初四人走了出来。 他们走至叶沉苏和沈砚的身旁,黄子明低声道:“王爷让你们进去。” 这番话沈砚和叶沉苏早已料到,也不觉得突兀。朝黄子明一颔首,二人便越过众人,走入了主殿之中。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碧真宫主殿,可当里头的人不同时,给人的感觉就完全都不一样了。 叶沉苏一步步往前走去,居然叫他有了一点走在纠伦宫中的感觉。 “沉苏,沈砚。”还未走至主殿中央,他们就听到了阎罗王的唿唤。 抬头一看,面前的男子不等他们走上前去,便自己从主位上下来了。仅仅二三步,就到了二人的面前。 “王爷。”沈砚与叶沉苏皆是恭敬道。 “不必拘礼。”阎罗王摇了摇头,双目中多了几分亲切神色。他看着叶沉苏,满是关切,“你动用了金扇的力量,身体可无大碍?” 他都还没开口说呢!居然一眼就看出自己用过金扇? 叶沉苏很是惊讶,但理智让他暂时按下了自己的好奇心,不去管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先回答了阎罗王:“并无大碍。” “这就好。”阎罗王问完这个,突然嘆了口气,“这些日子来,也是让你们受苦了。” “受苦算不上,这是整个地府的浩劫。保护好地府,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沈砚道:“只是王爷,这些日子来,您到底去哪里了?” 喂喂餵。 叶沉苏听到这里,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沈砚。 这话也问得太直白了些。 按理来说,沈砚也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性子啊。怎么这一回,直接就这么问了出来呢? 沈砚神色平静,看着也没什么变化。他定定地看着阎罗王,似是想从他身上看出答案来。 阎罗王听罢,也没斥责他的无礼,而是背过身去,长嘆了一口气,“这个说来话长了。我本不欲同你们说起,便是黄子明他们问起也没答。然而,沉苏,沈砚,你们算是我在这地府最信得过的那几个人了。既然你问起,那我便好好说一说。” 听到这个回答,叶沉苏和沈砚皆是眼睛一亮。 和他们所想的所差无几,阎罗王并非是失踪,而是被人给缠住了。 安公子和裴天纪、帝衍联手,设局引他。虽然阎罗王先前早有准备,可还是着了这三人的道,被困于其中,抽不开身来。 当然,他也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在被困着的时候也是想法设法地破局,但三位同他实力相当的人布下的局,又岂是这么好破的?在其中徘徊许久,他也不得要领,知道某日,这个稳固的局,居然自己露出了破绽来。 “等一下!”叶沉苏突然焦急地开口出声打断了阎罗王的叙述,沈砚与阎罗王很是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阎罗王倒也还是那么好声好气,看着他道。 叶沉苏皱起眉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神色,“那一日是什么时候?” 阎罗王回道:“约莫五日前。” “那就对了!”叶沉苏脸上突然绽放出了一丝欣喜来。 果然,那一日不单单是梦。 他是真的伤了安公子!虽然不一定是伤了手,但那既然是安公子缔造出的梦境,作为梦境之主他自然须得承受更多的伤害。 看阎罗王脸上带着不解的模样,叶沉苏赶忙将那一日的事情向他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听完他的话,阎罗王明了,“那一日是你伤了他?难怪,我便说他当时为何突然发怒,大局不稳,方才使我有机会从中脱离,回到地府中来。” “可为何他负伤了,我却毫髮无损?”叶沉苏又提出了一个疑问来。 阎罗王沉吟半响,“安公子这一引人入梦的手段,太过霸道。这种逆天的法子一般来说是会伴有薄弱点的,他作为主导之人,在梦中要承受住的可要比被动入梦的多。” 虽然有些牵强,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叶沉苏的异状了。 叶沉苏心想道。 不过这倒也不赖,最起码,他们现在终于掌握到了一个安公子的弱点了。等下回要是安公子再引他入梦,那他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得去搏一搏,好将对方的最强战力给削弱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学校,没时间码更新了,先爬上来请一天假。 要开始收尾了,还有九章左右应该就要完结啦 第86章 安公子(二) “现在这种场面,王爷有何打算?” 第142页 还未待叶沉苏从中回过神来,沈砚又开口道。 这小子,怎么感觉愈发急切起来了? 叶沉苏忍不住多看了沈砚两眼,但见对方依然冷静淡漠,仿佛往日般。一看他这模样,叶沉苏真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先发制人。” 哦? 这个答覆,令沈砚和叶沉苏都很是惊奇。 沈砚道:“王爷的意思是,我们要直接同无界撕破脸,主动出击么?” 阎罗王颔首:“正是如此。” 沈砚沉默片刻,方又道:“可如今我们尚未探明对方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劲,这样贸然行动,保不准会造成惨痛的损失。” “沈砚,这话不像是会从你口中说出来的。”阎罗王微微一笑,看着沈砚神情很是亲和温煦,“不过在我看来,与其说你是为地府着想,倒不如说,你是为了沉苏。” 听到这话,沈砚一反常态地闭了嘴,不再接话。 阎罗王继续道:“你是不想他受伤,或者说是去送死。” 等一等,等一等。 身为话题中心的叶沉苏一脸茫然,这话头怎么又扯到他身上去了?不是好好地在探讨着如何解决无界吗?引到他身上来又是怎么一回事?! 就不能继续说说怎么搞定无界吗! 沈砚没有答话,这份沉默看在阎罗王眼中,形同默认了。 阎罗王心下嘆了口气,脸上却不显,他道:“沈砚,我也能明白,人是自私的,神仙也亦然。没有谁能够捨弃七情六慾,无欲无求,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包括我。” 叶沉苏闻言,心里一连串的吐槽戛然而止,也一反常态地冷静了下来。 他想起了阎罗王以洛言的身份与他接触的时候,所同他说过的那些话。以前他还浑然不知,只当他在讲故事。可如今,他也能隐隐猜到阎罗王当时所说的人是谁了。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这份情感,叶沉苏难以体会。但偏偏,却在面前这两人的身上领悟到了同样的情绪。 殿中静默许久,好半天,叶沉苏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他们这话题都偏到哪儿去了啊! 眼看面前二人都不再吱声,没办法,叶沉苏只好当了那个打破沉默的人,开口提醒道:“无界要怎么办?” 他这一开口,偏离话题的二人总算又绕回来了。阎罗王态度坚决,直言道:“先发制人,主动出击。我们现在太过被动了,好不容易找出了安公子的一个缺陷来,须得好好利用上。” 他说话后,直直看向了沈砚。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叶沉苏自然是对阎罗王的决定无条件贊同的。现在最大的问题,反倒是成了沈砚。 沈砚不愿叶沉苏以身试险。这个叶沉苏自己都没想过的情况,居然成了现在最大的阻碍,也是奇了。 叶沉苏还挺想亲身上阵劝一下沈砚的,然而现在身旁还有个阎罗王,传音等同直接出声说话。但这些事情外人在的时候总归是不大方便说的,兜兜转转,叶沉苏还是选择住了嘴。 实在不行,等离开主殿后再好好同沈砚说教一番了。 想到这里,叶沉苏其实内心也是有点复杂的。 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如此听沈砚的话了呢?以前还能嬉闹过去,但是现在,他已经没办法煳弄过去了。 不知不觉中,他越来越依赖沈砚了。这种情况对叶沉苏来说是相当不妙的,他是谁啊?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的叶少爷诶!怎么如今,居然到了会听从一个比自己年纪小得多的人的意见了?而且很多时候,居然还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的靠山。 心里再不愿意承认,他也得直面现实。 他承认自己,有些动心了。 不是一见钟情,也非什么轰轰烈烈地爱得你死我活。明明一开始内心无感,无动于衷,可在这番好几百年的细水长流之下,就算是铁石,也慢慢地被磨平了稜角。 更别说一颗活生生的心了。 叶沉苏什么段数没见过,到头来,居然栽在了最简单的那一段上。 真丢人。 叶沉苏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沉苏,你先出去一下。”又是一阵沉默过后,阎罗王对叶沉苏说道。 这一句话也让叶沉苏从魂不守舍的状态中瞬间归位,眼神复杂地望了沈砚一眼,他很是顺从地转过了身,朝殿外走去。 叶沉苏离去之后,殿里只剩沈砚与阎罗王。 平心而论,沈砚还是头一回独自面对着阎罗王。先前叶沉苏还在,气氛尚好。可现在只剩他们两人了,沈砚顿时就感觉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威压。 好歹也是一界之主,就算再怎么收敛,那一份压迫感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出。 “沈砚。”阎罗王嘆气,“我亦是没想到,现在他居然会如此依赖你。” “王爷,您对他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关心了。”沈砚没否认阎罗王的话,而是如此回道。 阎罗王很是淡然地一点头:“我一直都视沉苏如我亲儿的。” 这个回答让沈砚十分意外了。 他忍不住抬起头来,完全没想到阎罗王居然会这么回答他,话里话外竟毫不否认自己对于叶沉苏的关心。 第143页 难怪。 全地府都是知道的,阎罗王对于叶沉苏那一份不同寻常的态度。 “让他按自己的想法来吧。”阎罗王看着沈砚,“你我都无资格左右他的想法。” 沈砚不语。 阎罗王也不再多言了,二人沉默许久,最终沈砚转身离去,仍是一言不发。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沈砚一出来,叶沉苏就迎了上去。 他在外面无所事事了好长一段时间,都快要开始怀疑人生了,沈砚这傢伙才出来。不过叶沉苏在这方面还是有点眼力的,一眼就看出了沈砚脸色不是很好。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啊! 叶沉苏更加好奇了。 但沈砚丝毫没有要分享的意思,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话语刚落,迈开步子就欲离开。 “餵!”叶沉苏赶紧下意识拉了沈砚一把,心里更加奇怪了,“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无事。”沈砚被他扯着袖子,也就不再强行离开了。他停下脚步,顿了一下,又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餵!” 这一次沈砚挣脱开叶沉苏的手,两三步就远离了他的身侧。眼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叶沉苏心里莫名其妙得很。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沈砚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这是……同意了?”叶沉苏品味半天,很是犹疑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回到厅室,人群还未散去。地府没什么天色可言,想知道时间,唯一的方法是用法术算。 现在已经到时间了,也算是第二日。 人群开始骚动,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大多数都极为惴惴不安,也有少数勉强能保持冷静。叶沉苏扫了一眼,见罗姑和欢柔等集院之人居然也来了,此刻正同沈砚交谈中。 想了想,他还是没上去打扰他们。 正无所事事中,肩膀勐地被人从身后用力拍了一拍。 “那货和你都说了什么东西!?”傅萝道。 叶沉苏吓了一跳,捂着肩膀龇牙咧嘴:“娘,下回打招唿能轻点儿么?” “快老实交代,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傅萝双手抱胸,毫无反省之心,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叶沉苏,仿佛要将他给看穿一般。 叶沉苏心下开始奇怪了。 她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好端端又问起这个来了? 当然,在傅萝面前叶沉苏一般都不敢隐瞒,看她脸色又变了,忙将方才所交谈的话都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吐露出来。 听完后,傅萝皱起眉来,张口欲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叶绝给按住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直面叶沉苏,开口道:“你可想好了?” 叶沉苏点头:“想好了。” “这样便可。”叶绝道:“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既然下定决心了,就依着本心去做。” “是。” 父子二人的交谈很是短暂,就这一下便结束了。傅萝三番四次地想说些什么,却又自己硬生生憋了回去,到头来还是什么没说。 可能是劝说,也可能是担心。 但叶沉苏能肯定,绝不是要阻拦他。傅萝和叶绝虽然很多时候都不怎么靠谱,但他们从不阻拦自己做下的决定。只会跟他说,莫要后悔自己的选择。 人群渐渐骚乱,众人脸上写满了不安。 外边的雾越来越浓厚了,任谁都能看出,这并不是个什么好的预兆。 突然,一道黑雾从中窜起来了。 不,不是黑雾。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这一道黑色在雾中很是鲜明,凑近了瞪大眼看去,才知这哪是什么黑雾,分明是一大群乌鸦。 “鸟嘴!”人群中有人欣喜地唤了一声。 能驱动这么多的乌鸦,只有四大阴帅中的鸟嘴了。 说到四大阴帅,叶沉苏在碧真宫还没见到过他们其中一人的身影。先前也没有那个心思问,现在乍然看到了,才突然想起了这一茬子事来。 那一大片乌鸦原本凝在一团,下一刻,又同时往外分散了去,四处逃窜。到底是鸟嘴亲自养着的,那速度非同一般。一瞬间的功夫,就到了碧真宫上。 “帝衍死了!帝衍死了!” 他们一直在吵闹,重复的也是同一句话。 听到这话的人,皆是睁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叶沉苏亦不例外。 天帝帝衍,居然死了!? 第87章 安公子(三) 乌鸦的叫声,近乎响彻了整个地府。 这样的盛景,叶沉苏从未见过。那四个字一直萦绕在耳畔,久久不绝。 “帝衍死了?!”听到这话,反应最大的莫过于天庭的那些个神仙了。地府这边虽说也知道天帝强大,但他们方才是同帝衍打过数次交道的,对于帝衍实力究竟有多强劲,心里是有数的。 眼下这个消息传来,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官术愣愣地看着半空那群到处乱飞的乌鸦,脸上的表情要多震惊有多震惊。 躺在床上的琵琶仙初一醒转,便听到了这道声音。她神色倒是镇定,只不过眸子中快速地闪过了一丝异彩。 “怎么回事?”傅萝惊讶极了,下意识就朝叶绝问道。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第144页 惊讶过后,众人也勉强冷静下来一点了。 最惨的莫过于黄子明和董熹平了,薛本初和吕太熙一个生人勿近,一个疯疯癫癫,二人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黄子明虽然也生了一副奇异皮相,不过作为这碧真宫的主人,大家遇上什么不懂的都下意识跑来问他。而总一脸笑呵呵的董熹平,就更加不用说了,二人一下子被人团团围住,根本就抽不开身。 “怎么回事啊?” “是啊,鸟嘴怎么会传这样的消息过来?” …… 一堆人围着他们,当真是苦不堪言。 叶沉苏惊讶过后,很快冷静下来了。他不假思索,直接来到了沈砚身边。 都不用开口,眼神一交流,便明白了对方和自己抱着同样的念头。 “直接去?” “走啊!” 二人打定主意,趁着周围的人都还没注意,悄然离去。他们的目标极为明确,出碧真宫,直接去刚刚乌鸦冲起来了的地方。 不能拖拉,时间再浪费下去,很有可能就错失良机了。 沈砚和叶沉苏现在皆是巅峰的实力。经过了这么久的休养,叶沉苏也勉强能召唤出金扇来了。沈砚则更不用说了,单纯从法力来看,他不输十王。 二人加起来,有着双王的战力,也不担心路上遇到什么事情。 全力之下,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在鸟嘴的府邸,还未接近,叶沉苏就嗅到了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 “什么味道?”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用法力暂时封住了自己的嗅觉。 沈砚驻足远眺,“有许多乌鸦的尸体。” 他这么一说,叶沉苏总算明白这味道是什么、从哪儿来的了。 放眼望去,越接近方才乌鸦一跃而上的那个地方,禽类的尸体就越多,密密麻麻一大片,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而且这些乌鸦死状极为悽惨,叶沉苏看上一眼,头皮发麻,只想着赶快离开。 费了好大的气力稳住身形,他和沈砚继续往前走去。 终于到了中央。 脚下全是乌鸦的尸体,叶沉苏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好选择和沈砚一同用法力将身形稳在半空中,脚不沾地。而在尸堆的正中央,同样也是最高处,有着一具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尸体。 鸟嘴。 作为四大阴帅之一,居然死在了这里。 比起那一群死状悽惨的乌鸦来说,他尸体还算是体面的。周身完好无损,沈砚观察了好一阵,嘆道:“他是自尽的。” “怎么可能?”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了叶沉苏的意料。 但他自己观察完之后,也不得不承认了,鸟嘴的确是自尽的。他身上一点外伤都没有,死的很是安详,嘴角居然还隐隐挂上了一个莫名的笑容。在这尸堆的映衬之下,当真是颇为骇人。 “回去吧。”在这四周徘徊了好半天,二人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打道回府。 “叶沉苏!你是活腻烦了吗!” 乍一进门,面前勐然冲出了一道人影。对方径直来到了叶沉苏的面前,还未待他反应过来,耳朵就被芊芊素手给毫不留情地拧了一把。 “嘶——”叶沉苏疼得龇牙咧嘴,忙不迭低声下气地求饶,“娘!你先松手!我给你解释!你听我说啊!我现在就给你解释!” 傅萝冷哼一声,置若罔闻,又狠狠拧了一圈。直到叶沉苏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被拧掉了,方才松了手。 “这个时候乱跑什么!我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叶沉苏捂着耳朵,委屈得很。眼看傅萝又要动手,吓得他一个激灵,赶忙将方才的所作所为尽数道出,一点儿都不敢隐瞒。 没办法,平日能作威作福,在亲娘面前也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 听完后,傅萝总算是消了一点气了。虽然对于叶沉苏这种未经商量就擅自乱跑的行为还是给予了强烈的谴责,但在知道他们一路上没遇上什么麻烦后,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能放下来了。 傅萝关心的是叶沉苏,但身边的其余人却是对叶沉苏方才的话更感兴趣。 “鸟嘴死了?”黄子明喃喃道,满脸愕然。 “正是。”沈砚点头道。 董熹平又追问:“你们这一路上,就没旁的发现了么?” 沈砚摇头:“并无。” 董熹平有些失望,其余的人听了这答覆亦是如此。 “四大阴帅亡其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黄子明神色带上了几分严肃。 他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四大阴帅不是地府十王,少一个还有旁的顶上。可现在的局面,虽然阎罗王业已归来,但却是显得更加不容乐观了。 当真是,地府该亡么? 那些好不容易燃起希冀神色的人又黯淡下去了,叶沉苏和沈砚置于其中,也免不得受到了些影响。 正发着丧,一直候在主殿中的阎罗王突然就走了出来。只消一眼,便将众人的颓丧神色尽收眼底。 心里亦有些戚戚然,但作为地府现在的顶樑柱,他是最不能将这份心情表现出来的那一人。 “沉苏,沈砚,薛本初,黄子明,董熹平,吕太熙,你们过来一下。”踌躇半响,他开口道。一口气点了好几人,也不停歇,双目扫在了叶绝和傅萝的身上,其中所暗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第145页 傅萝‘啧’了一声,还是拉着叶绝跟着叶沉苏他们进去了。 主殿还有旁的人。叶沉苏随意扫了一眼,尽是熟人。 蓝清怡、官术,最最让他讶异的是,这其中居然还有琵琶仙。 看来毕嘉禾的确是留了手了,不然以她的能耐,定是能让琵琶仙直接归西的。也不知这二人究竟有过什么恩怨情仇,如此看来,也太过于扑朔迷离了些。 不待众人开口询问,阎罗王率先出声了,“方才的事情我询问过官术了,他与天庭那头的人取得了联繫。帝衍,的确是亡了。”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众人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懂到底怎么一回事。 见大家这副模样,官术开口道:“天庭不满帝衍的独断,这些日子一直积怨下去,最终彻底撕破脸皮了。以令凡神君等神仙为首,再加上……妖族那一头的协助,成功战胜了帝衍。现在天庭无主,暂且由帝后来协管。对于地府如今的境地,帝后深表歉意,表示会与地府一同协作,共渡难关。” 他说到妖族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有几分阴晴不定。 在场的众人显然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下意识地不约而同看向了沉默地站在一侧的琵琶仙。 她的神色如常,依旧是那般仿佛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模样。 见看不出什么来,叶沉苏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心里却对琵琶仙与裴天纪的关系更加好奇了。 若是普通的养育之恩,哪会值得裴天纪做到这个份上? 妖族能够和天庭合作,这其中一定少不了琵琶仙的功劳。甚至再大胆一些去揣测,裴天纪这般的所作所为,皆是依着琵琶仙的吩咐来的。 “如此甚好。”叶绝没别的人那么八卦,纯粹对于帝后能给予地府支持这事感到高兴。 阎罗王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特意将你们召集起来,是有一事急着与你们商榷。” 一听这话,众人发散的心思立即收了回去。叶沉苏也不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了,竖起耳朵往下听去。 只听阎罗王道:“安公子真身不可离开无界,想要一劳永逸,一击解决后患,我们须得亲自去跑一趟无界。现在妖族与无界分道扬镳,转投天庭,对方一时半会儿还没这么快反应过来。我便想着趁着这个时候,去一趟无界,亲自会一会安公子。” “大家意下如何?” 他这番话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足足一刻钟过去,都没有人再开口。 对于阎罗王的这个决定,叶沉苏并不意外,早早边料到了,也做好了准备。可事到如今,真真正正摆在眼前了,就算是无所谓如他,都不免感到了一丝紧张。 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情绪都用了上来。混作一团,脑子里乱得很。 他握紧了手,视线不自主地看向了身侧的沈砚。对方面色不显,可薄唇紧抿,亦是投出了少许心底的不安。 看着他这般模样,叶沉苏心里紧绷的弦,倏然就松开了。 “皆听王爷吩咐。”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叶沉苏突然开口,大声说道。 他的话一出,连带着众人也从自己的想法中惊醒过来。身旁的沈砚紧随其后,也重复了一声:“皆听王爷吩咐。” 这两声,让众人下定了决心。纷纷喊道:“皆听王爷吩咐!” 这一站,既然在所难免。 那只好挺身而出了。 第88章 安公子(四) 刚一踏入传送阵,叶沉苏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要散架了。 那一股吸力实在是太过强大,下一刻,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给紧紧地攥住。不用看,他也知道这手是谁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占便宜呢! 叶沉苏不由腹诽,但还是没有挣脱开对方的手,甚至反握了回去,握得更紧了些。 这通道显然不是很完善,紊乱感强烈又明显,不一会儿叶沉苏就觉得头昏脑涨,几欲作呕。 好在时间没多长,也就一会儿的功夫,这股外力就乍然卸去。叶沉苏失重的身子也站到了实地之上,虽然还是极其不适,但等了一阵后总算是缓了回来了。 费力睁开眼看,眼前白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叶沉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还被人给紧紧握住,转头一看,果然是沈砚。 不过也只剩下沈砚了。其余的人,早已不见踪影,也不知道被传送到哪里去了。 “感觉如何?”沈砚问道,话语中不由自主带上了些关切。 叶沉苏试图松开手来,对方却还用着好大的力气,令他完全挣脱不得,“还行。” 等了一阵,见沈砚丝毫没有松手的意图,他努了努嘴,示意道:“能放开我了吧?” “一时忘了。”沈砚一本正经地道,淡然自若地松开了手。 这也能忘? 信你的大头鬼! 叶沉苏心想道。 不过眼下时间不多,也不能将其浪费在别的事上了。叶沉苏环顾一周,只见四处都是雾气缭绕,完全看不清前方的路,就连身旁的沈砚,也被雾气晕染得有些朦胧。 “这周围什么情况?”叶沉苏问道。 沈砚用法力凝神探查了一番,“不清楚,完全看不清。” 第146页 叶沉苏也亲自试了一下,法力在这儿仿佛失效了一般,怎么样都无法看清前路。他又问:“你能感受到其余人么?我这儿完全联繫不上他们了。” 沈砚摇头。 叶沉苏不免有些失望,不过也并未太过颓丧。这种情况,也是他们来时早就预料过得了。眼下只是情况有些糟糕而已,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最起码,沈砚还在他的身边。幸而进入传送阵的时候沈砚拉住了他的手,不然想来也得被分散开来了。 眼见探查无果,他们决定直接往前走去。 只能够见机行事了。 这一回行动,阎罗王并未让太多人跟来。毕竟地府还有几个棘手的背叛者,总归是要有人去做主,顾全大局的。 黄子明,董熹平,薛本初,这三人被阎罗王留在了地府。薛本初原本是不情愿的,但阎罗王说了,他一走,地府又要失了定心丸。这三人也算是地府里大名鼎鼎的人了,尤其薛本初,虽然性子冰冷不好相处,但实力强劲又是大家都认可的,留他们在,也算是让众人不那么担心,镇住地府防止流言四起。 此番跟随阎罗王一同前来的,除了叶沉苏和沈砚外,还有傅萝叶绝这对夫妻、蓝田玉蓝清怡母女、官术、吕太熙以及琵琶仙。仅有十人,人虽不多,但势在必得。 散开行动也未必不好,不过前路危机重重,还不知隐藏着些什么风险,还是要小心为妙。 叶沉苏和沈砚一路走走停停,倒也发现了许多有意思的东西。 这无界,还真就是一方新界,里头并不稳定。阴阳失衡,正常人是很难在其中存活下来的。这也导致了能从无界出来的,实力註定要比一般的人要强上许多,因为那些实力不够强劲的,一开始就被淘汰掉了。 叶沉苏走着走着,突然发觉周围的雾,好像越来越浓厚了? “你有没有觉得……”他下意识开口道,却勐的发现身旁已经没有人了,“小砚子?小砚子?” 他连唤了两声,冷不丁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声音,“我在。” 是沈砚。 叶沉苏这才松了口气,可别走着走着都能走散了啊。确认了身边的人还在,只不过是被雾气给挡住了,他继续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头的雾越来越浓郁了?” “发现了。”身边的人往他这里靠近了一些,叶沉苏终于能勉强瞥见对方那熟悉的黑白红三色袍,“雾气的确越来越浓,应该是快要靠近岛中心了。” 听了他这话,叶沉苏愣了一下。 而后,他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沈砚。叶沉苏脸上突然带上了一丝玩味,他上下打量着沈砚:“你谁?” 对方好似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惊奇的‘咦’了一声,“连我是谁都不认得了?你脑子是坏了么?” “别装了,你不是沈砚。”叶沉苏很是笃定道,紫眸中染上了点点冷意,“破绽这么多,你这假装也真是太过失败了。” 闻言,对方嘆了一口气,失笑道:“我还当能够装上一阵子,没想到竟这么快就给你给看穿了。” 这个声音! 叶沉苏表情惊疑不定,这个声音,他最最熟悉不过了。 那独特的韵味,那别致的声线。 “安、公、子。”他一字一顿地道。 千算万算,叶沉苏万万算不到,他居然这时候就对上了安公子。叶沉苏勉强稳住心神,将心中的震惊尽数按下,用惯有轻浮的语气说道:“从一来到无界开始,你就发现我们了?” “整个无界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一花一草一木,我都能捕捉到它的动静。”安公子轻笑一声,似是在嘲笑他的天真,“你们这么光明正大地闯入别人家中,未免也太过失礼了。” 叶沉苏没有回话。 虽然他脸上还是镇定自若的,实则手心早已冷汗连连。 现在不是在梦中,不能再用那种孤注一掷的方式了。纵然叶沉苏再怎么不愿认输,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和安公子比起来,实力还是差了一截的。 安公子可是可以同阎罗王比肩的人物,在它面前,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倒是有几分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我非沈砚的?”突然,安公子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叶沉苏不自禁地笑了出声,轻快回道:“一是感觉,回回我称他为小砚子,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总会有一瞬间的沉默,脸上也会带有意思不爽的。二是你的下一句话,我们只知道无界是一方新界,可从不知,这里居然还是个岛。单凭这个字眼,你肯定不是沈砚,也不是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原来如此。”安公子恍然,那一头飘逸的白髮随着白衣无风自动。他看着柔柔弱弱,但叶沉苏可不会真的就把他当做是一介病夫,“是我失策了。” 叶沉苏想了想,又问道:“既然我们的行动都已被你看穿了,接下来你又有着怎样的目的?” “我的目的一贯明确得很,是你们太过不自量力了而已。”安公子嘲道:“不过是一统三界,合併四界罢。若不是你们三番四次的阻挠,我早便达成这夙愿了。”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语气终于有了些情绪起伏。 第147页 叶沉苏听了,心里觉得很是伤脑筋。 说实话,他可真不想再继续与安公子交涉下去了。经过这么多次交涉,他早早就摸清了眼前这人虽然表面文弱,可心中无比的偏执与疯狂。同这样的人说理,是说不清的。 但现在这个时候,他走也走不了。唯有不断拖延下去,才能苟延残喘一会儿。毕竟谁也不知道,安公子什么时候就会发疯向他下手。 叶沉苏正苦恼着该寻些什么样的话题来拖延一下时间,就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道银铃般的清脆声音。 “公子,何须再怎么浪费口沫下去。他所图的就只是拖延时间,想着等待众人聚齐。” 叶沉苏回首一看,果不其然,是毕嘉禾。 她褪去了那三色袍,换上了一套桃粉的衣裙,一张平日不施粉黛的脸蛋还上了一个精緻的妆容。这般看去,倒像是二八少女般天真无邪。 目的被一语道破,叶沉苏也不慌乱。他看着毕嘉禾一路走至安公子的身旁,很是亲昵地依偎着对方,忍不住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了。 怪不得毕嘉禾背叛了地府,原来是这样。真的是,平日再怎么聪慧的女人,一到感情这事上,完全就拎不清了。 他冷眼打量着亲昵的二人,但笑不语。安公子一手拥着毕嘉禾,目光还是放在叶沉苏的身上,突然嘆道:“我本是十分欣赏你这性子的,只可惜,你一心繫在地府上,终不得我所用。我倒是开始有些后悔解开了你身上的封印了,也罢。” 他喃喃道,像是在自言自语,“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也只好一併除去了。” 话音刚落,叶沉苏就出了手。速度之快,叫人看都看不清。 安公子只是浅浅一笑,那笑容毫无温度。他只轻飘飘拍出一掌,不费吹灰之力,就挡下了叶沉苏精心酝酿出的全力一击。 一击不中,叶沉苏也不恋战。他对二人的实力差距有着清晰的认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成,那就只好逃了。 然而只往后退了三步,他便惊愕的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再看安公子,云淡风轻。而靠在他身上的毕嘉禾则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安公子的身上。 “你逃不出的。”安公子道。 叶沉苏一咬牙,伸手拿出金扇。正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跟对方拼了,眼前一闪,一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三色袍衣袂纷飞,明明也不是多壮硕的身影,却让叶沉苏的心一下子安定了。 “安公子,我来同你一会。”沈砚面无表情,话语中尽是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请假忘了说,我错了_(:3」∠)_ 第89章 安公子(五) “就凭你?”安公子笑了笑,脸上也无嘲弄之意,只是一脸同情。 他看着沈砚,就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一般。实际亦是如此,更别说安公子身旁还有一个实力和他们不相上下的毕嘉禾,这才是叶沉苏最忌惮的。 毕嘉禾实力有多强,他是早有领会的。以前碍于辈分的关系也没怎么比试过,可作为叶绝的妹妹,叶沉苏可曾听闻过,毕嘉禾实力是不亚于叶绝的。 这一场战斗,实力悬殊。 但不管如何,叶沉苏都要继续战下去。 沈砚手持如梦令化作的无色长剑,叶沉苏也拿起了金扇。终究是法力跟不上,金扇化不成刀,仅化作了一把貌不惊人的小匕首。 还能怎么办呢?将就着用吧。 叶沉苏持着匕首,紧随沈砚的身影之后。四周缓缓流动的白雾霎时间纠缠上来,似是实体。叶沉苏转腕挥刀,雾被斩开,又往其间一点,浓雾炸开,辟出了一片清明。 “唿。”短时间大量的法力运转,对叶沉苏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沈砚就着他噼开的路迳往前冲去,剑指安公子。 一边往前跃去,他也没停下。空手上下翻飞,竟是直接在虚空中画出了一道符咒来。 符咒定,剑雨起。密密麻麻,无处可躲。 安公子仍是定定站在那儿,一手搂着毕嘉禾,连指尖都不动一下。那剑雨临至,没入他身,就失了踪影。 叶沉苏手上的匕首恢復成金扇,金光一闪,中有金针掠了出去。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安公子的面前。 只见一脸少女怀春的毕嘉禾在这时突然睁开了微眯的双眼,瞳孔中水光流转,熠熠生辉。那金针竟然直接成了粉末,纷纷扬扬在眼前洒下。 “叶沉苏,你这一招还是从我手上学的呢。”她倏地笑了一笑,模样可人。但这一笑,却让叶沉苏的心沉至了谷底。 这样下去不行。 安公子从始至终都没出过手,就已经很难缠了。光是一个毕嘉禾,就能挡下他们的攻势。 怎么办? 叶沉苏在脑中急寻着出路,实在不成,也只能用上那一招了。 他正苦苦思索,沈砚也不停下。就在这时,云淡风轻不动声色的安公子表情发生了些变动,他目光眺望远处,口中喃喃道:“要来了。” 什么? 叶沉苏尚还不解他这话中所含的意味,就见一直作壁上观的安公子竟出手了。双手结印,白雾翻涌。霎时间,竟让叶沉苏感觉到了一丝天将崩地欲裂的恐惧。 第148页 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倒海,仅仅几个唿吸,就让叶沉苏喷出了一口血来。 身体好似都不由自己控制了。 叶沉苏觉察到,这一回,安公子是真正动了杀意了。 这个时候,他也无暇顾及沈砚了。虽然不知道安公子怎么就突然转了性,但叶沉苏决不能让自己就这么死在这里了。 没办法,只好提前用上了。 叶沉苏勐地一咬舌尖,让处于浑浑噩噩状态之中的自己瞬间清醒。下一刻,他使上瞬移术,一下子就来到了安公子的身边。 还未待安公子疑惑他这一举动的意义,叶沉苏口中吐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符纸。符纸通体血红,浸满了叶沉苏的血。趁着安公子还没反应过来,叶沉苏嘴边勾起一个悽然又嘲弄的笑,一把将那一张符纸拍在了安公子的身上。 最后的清醒,是看到了沈砚脸上的一脸惊慌。 是梦。 叶沉苏浑身还残余着方才留下的疼痛,但他不能就此倒下。 这后面,才是重头戏。 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叶沉苏抬起头来,目光望向远处。在他的身前,有一道苍白的身影。 是安公子。 只是现在安公子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被他那素白的脸衬得更骇人了。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无影无踪,看着四周,他冷然道:“我还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掌握了这入梦之术。” 叶沉苏苍然一笑,“莫非只准你一人懂得不成?但凡法术,皆同出本源。既然如此,认真研究一番,还是能有收穫的。” 他舌尖方才咬得太用力了,现在一说话就疼得慌。然而叶沉苏在沈砚面前能撒泼打滚,在安公子面前却是万万不会怎么做的,就算拼上命来,也得死命做出一副不拘一格的神情来。 在这方面,他可是极为注重形象的。 安公子那鱼白的眼珠子定定盯着叶沉苏,盯了许久,才收了回去。 他又笑了,“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这入梦之术的缺陷罢?其余人是虚体,可这梦主,却是实体。上回我也是大意了,方才让你得逞。不过这一次,你还能往哪儿逃去?” ……不好意思他还真不知道。 叶沉苏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脸上仍然轻佻,“怎么?上回那一臂还没叫你长记性?” 提及那一截断臂,安公子终于笑不出来了。他脸上的笑容冷却下来,冷冷道:“我这人,是最睚眦必报的。上回你断我一臂,看在赏识你的份上没追究。可这一次,你註定要死在这里了。” 一边说着,安公子一边慢慢向叶沉苏走近。 他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很讲究。 叶沉苏还在笑。 这笑容让安公子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他却想不通是什么原因。二人越来越近,到后来,安公子的身子都快贴到叶沉苏的身上去了。 “永别了。”安公子轻启薄唇,下一刻,手就抚上了叶沉苏的脖颈。 就在这个时候,叶沉苏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 “这句话,该是我来同你说才对。” 什么?! 安公子突然感受到身体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他苍白的身子中,肚子上竟是直接开出了一个洞来。 没有鲜血,只有丝丝缕缕的白雾从中流泻而出。还未待他回过神来,叶沉苏又一挥金扇,直接斩下了他的头。 明明一刀砍尽砍绝了,安公子头和身子分离了一小段距离。源源不断的白雾从中间流出,看着极为骇人。 “怎么……可能……”安公子整张脸惊诧万分,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叶沉苏收起金扇,往后倒了几步。他看着也没比安公子好到哪里去,体力不支,脸色愈发苍白。 看到安公子现在的样子,他就很想笑。实际上他的确笑了出来,笑容张扬又肆意,“谁说只有梦主才是实体的?安公子,在阵法这一道你还是死后再多琢磨琢磨吧!” 说完这番话,他哈哈大笑起来,尽是嘲讽。 啧,总算是成功了。 不枉他不夜不休地研究了这么久,头都快炸了。 只是这么一来,自己也不一定活得下去了。上古秘术这种东西,最是霸道。为了让二人都为实体,他完全就是拿自己的命来构筑出这个梦来。 回望这一生,还真是,遗憾啊。 叶沉苏在心里感嘆,面前的安公子却还没死绝。身首分离,安公子痛苦非常。看着向来桀骜不羁的叶沉苏,他突然也勉强露出一丝笑来。 “你还真是可怜……” “可怜?”叶沉苏听了,不屑道:“活得像你这样不人不鬼,方才是可怜的。” 安公子不予理会他话中的嘲讽之意,继续道:“薛骁也是,自作多情……” 一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叶沉苏神色一凛,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定定看着安公子,“你什么意思?”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在众人眼中,叶沉苏向来轻浮,不拘于泥。然而冷静下来的叶沉苏,却犹如变了一个人一样。 安公子被那一双满是冷意的紫眸看着,心情却愈发愉快。反正他也活不下去了,也不介意多给叶沉苏找上些不快来。 第149页 “他么,本来就是一枚弃子。”安公子断断续续地道:“我早便知道了,你这人面上看来不靠谱,实际上心细如髮,心里比谁都清楚。生死簿在我的计划中,可是极为重要的一环,却掌握在你的手上,这可让我难做啊。” “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让我杀了薛骁的么?”叶沉苏道。 安公子笑了,笑容极为狰狞,让那本来俊逸的脸也变得丑恶起来,“对啊,是我下的令,叫他引你失手杀了他。这是将你从秦广王之位上拉下来最简便的法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错了。”听完安公子的话,叶沉苏却是摇摇头。 安公子生命在流逝,他的命格也在破碎。 时间,不长了。 但他还是得说,看着安公子错愕的脸,叶沉苏莫名感到了一丝快意,他轻声道:“我早就知道,薛骁是故意的了。” 薛骁临死前的脸上,已经将所有真相清清白白地告诉他了。 懊悔、难过、失落、愧疚……叶沉苏第一次看到人的脸上居然能够堆积如此之多的复杂神色,那个人,终是告诉了他他的身不由已。 但这又如何? 他的确是杀了薛骁,叶沉苏从不为自己辩解。 没什么不好的,五百年而已。薛骁于他,值得的。大不了,就当这五百年是他用来偿还薛骁曾经给予过他的帮助。 口中又喷出了血来。 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叶沉苏双目微沉,他清楚,终于撑不下去了。梦境在坍塌,身为实体的他,也会和安公子一样随着梦境消去。 但心里,还是有着不甘心啊。 迷迷煳煳间,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身影,孤高冷静。三色袍从不离身,黑髮黑瞳又是再普通不过的了。 就这么撒手人寰了,最对不起的也就沈砚了。 一开始商议这个法子的时候,叶沉苏瞒下了自己也会一同死去这件事。也不知消灭无界之后,沈砚要是得知自己也没了,会露出怎样的神情来? 失望吗?痛苦吗?他是恨他的隐瞒吗? 叶沉苏不知道,他已经疼到受不了了。 啧,也罢。 若有来生,就答应他好了吧。 想来再也遇不到一个能这么真心爱着他的人了。 最后一句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叶沉苏失去了意识。 第90章 安公子(六) 本以为自己会就此陷入长眠,然而令叶沉苏没想到的是,经歷了一阵眩晕之后,他居然还保持着清醒。 缓缓睁开双眼,待看清眼前现在的场景,吓得他立刻就清醒了。 傅萝一手持剑,架在了阎罗王的脖子之上,脸上带着悲痛的神色。她身后的叶绝也没加以阻拦,以一种同样冰冷的神色看着阎罗王。 官术、琵琶仙、吕太熙……叶沉苏勉强撑着眼皮子,一个一个扫过去辨认。最终发现,人都近乎齐了,唯独少了沈砚。 沈砚…… 沈砚去哪儿了? 叶沉苏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躺在地上了,费力地想支起身子来。好半天才发觉出不妥,现在的他,好像触不到实体? 再仔细感受一下,他意念一动,整个身子都腾了起来,飘荡在半空之中。视线往下一看,哪还有什么身子啊! 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敢情自己现在是成了游魂了。这一缕薄魂估计也命不久矣,没有肉身的维持,没几刻就得消散了。 嘛,也就这样了。 叶沉苏也不是什么会钻牛角尖的性子,这方面他向来是逆来顺受的。眼下时间无多了,他也乐得清闲,四处找起沈砚来。 在半空中视野广阔,不过多久,他就看到了沈砚。 还是那般一丝不苟的表情,他紧紧抱着叶沉苏那没了魂魄的躯壳,很是用力。明明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可叶沉苏这么看去,硬是从他眼中看到了不亚于傅萝那写满整张脸的悲痛神色。 仔细说来,自己还是有些对不住他的。 这个计划,叶沉苏只同阎罗王商议过。所有人都被他瞒在鼓里,包括沈砚。 这么想着,他漂浮到沈砚的面前,头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他也算是眼睁睁看着沈砚长大的,从小到大这傢伙倒是变化不大,只是实力愈发强大,人也越来越沉默寡言。地府风气开放,身边也从不缺追求者。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是有着怎样的魅力,引得这小子一直念念不忘? 他虽然自认老子天下第一风流倜傥无人可敌,但心里也是有点数的。起初只当玩笑,后发觉沈砚是真动了心,叶沉苏必须承认,他当时的确不知所措了。 嘴上刻薄,对沈砚的关怀倒是从不缺少过。他是真心当他为孩子养的,虽然方式实在是太过与众不同了点。天知道这小子不走寻常路,‘我把你当儿子,你却想上了我。’ 魂魄越来越淡薄,叶沉苏知自己时日不多了。 他端详着沈砚的脸,心里终是忍不住嘆了口气。 “还是忘了我吧。”他无声地说道。在身形快要完全消散的那一刻,唇印上了对方的额头,留下一个微不可查的吻。 “公子!公子!” 毕嘉禾梨花带雨,悲痛万分。 她眼睁睁地看着安公子化作雾气,从此消散,那一张满是柔情的脸再也绷不住了,当即哭喊出声来。 第150页 没有人理会她的悲痛,她的四周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无暇顾及于她。 毕嘉禾擦了一把泪,眸子中倏地闪过一丝冷厉神色。趁着所有人沉浸在叶沉苏死亡的悲痛之中,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琵琶仙的身边。 这速度太快了,谁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见那只细嫩的手掐上了琵琶仙的脖颈。 在场之人,不约而同呆住了。 “毕嘉禾,你想做什么?”官术皱起眉头,大声喝道。 “我想做什么?”毕嘉禾冷笑一声,手上多用了几分力气,“自然是让她给公子陪葬!琵琶仙,你这个贱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子!背叛公子不说,还玩弄公子的真心!不知廉耻!” 琵琶仙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神色。 她微微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毕嘉禾!”官术又喊了一声。可现在毕嘉禾显然已经是陷入疯狂之中了,任外人怎么说也不听。琵琶仙脸上的表情愈发难受,眼看着就要归西。 突然,毕嘉禾的手停住了。 “松手。” 这一道蓦然出现的声音悦耳中带着点儿诡异,毕嘉禾余光一瞥,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妖皇啊!” 裴天纪听着她这充满讽刺的语气,但笑不语。毕嘉禾看他这幅样子心底更是烦躁气恼,嘴上的话愈发难听,“真是好一段感人肺腑的感情啊!琵琶仙,勾引了公子还不够,还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养子身上。” 她一边说着,手抚上了琵琶仙的脸。她的手在轻轻颤抖,仿佛酝酿着什么。看着这张脸,她脸上的厌恶更甚,“你说,明明也不是什么好看的脸,怎么就有这么多的男人为了你奋不顾身呢?” 琵琶仙自然是说不出话来的,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清冷,仿佛这周身一切都与她无关。 说时迟那时快。 也就一转眼的功夫,毕嘉禾胸口中冒出了一柄利刃。 她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低头看着那一柄还沾着血的剑。这一把剑她再熟悉不过了,上面的每一寸花纹都那么栩栩如生,美不可言。 “你……”她费劲地扭过头去,看着身后的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与他相比,叶绝刚毅坚定。他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剑旋了一下,血喷涌而出,甚至飞溅到了毕嘉禾身前的琵琶仙身上。 对于这个妹妹,叶绝自认已经做出了许多让步了。 然而,背叛三界,投身敌营,甚至以身饲魔……条条罪行,罪不容恕。叶绝在这方面向来是大公无私的,错了就是错了,决不能容忍。 “嘉禾。”毕嘉禾生机已逝,叶绝很难得地开口了,他看着这张写满难以置信的脸,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永别了。” 掐在琵琶仙脖颈上的手自然也松了开来,琵琶仙一动不动,反倒是裴天纪走上前来,将她与毕嘉禾拉了开来。 鲜血几乎溅了她满身,但琵琶仙脸上丝毫没有嫌弃。突然,素手放在了那把从不离手的琵琶之上,轻捻慢拢,奏出一段婉转的旋律来。 裴天纪眉头一动,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惊讶。 琵琶仙轻轻一颔首,裴天纪復又开口,朝毕嘉禾道:“你错了,她从未与安公子有过过深的牵连。非但如此,安公子还曾对她起过杀意,若非我所救,她早便死了。” “你真当安公子是全心全意爱着你的?别傻了,那怪物眼里只有他自己。”裴天纪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怀不屑,“仅仅因为这薄情的爱,就如此奋不顾身,毕嘉禾,你真是傻的可以。” 毕嘉禾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她听到了,可她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以命为代价,偿还了这场爱。 这个聪慧了一辈子的女子,到头来,还是为这虚无缥缈的感情做出了牺牲。 “真好。” 低低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几乎让叶沉苏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等等,他不是死了吗?! 叶沉苏惊恐地一睁眼,看到了一片白茫茫。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心里乱得很,就见下一刻,一张好看得有些过分的脸凑了上来。唇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想都不用想,叶沉苏都知道对方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吻激烈得很,沈砚尽情地掠夺着他,那兇狠的模样一反常态。叶沉苏浑身都使不上劲,再加上这一时半会人也没能反应过来,只能任由对方摆布。 这一个吻下来,叶沉苏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这小子,至于么? 叶沉苏腹诽,就跟几百年没开过荤似的。 “怎么回事?”等到沈砚终于肯放过他了,叶沉苏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会儿气,方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迭声问道。 沈砚显然没有要回答他的兴致,双手搂着他,甚是用力。叶沉苏毫不怀疑,再久一点儿自己会被沈砚给弄死。 这头的疑问还没搞清,变故又生。 白雾剧烈飘动,一瞬间,地动山摇,在场之人,皆是脸色骤变。 沈砚也心道不好,可搂着叶沉苏的手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倒是叶沉苏急了起来,赶忙说道:“快走,无界怕不是要崩塌了!” 第151页 安公子已经死透了,如果他没猜错,无界能维持至今,绝对是因为安公子的存在。三界之所以能维持稳定,是因为上古大能所设下的种种禁制。但无界不同,安公子生于无界,整个无界几乎是靠着他一人的力量来维持的。 这也就意味着安公子亡,无界,也得跟着完蛋。 再不走,他们也得在这无界陪葬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短短时间叶沉苏死了又生生了又死,这大起大落反反覆覆他都快要习惯了。但现在既然还没死,就得让自己好生活着,寻求出路。 至于那些疑惑,保住了命,以后再慢慢问沈砚也无妨。 听了他焦急的话,沈砚方才松开了一点。可既然来时是靠着毕嘉禾留下的阵法,这时回去,又成了一个难题了。 “怎么走?!”傅萝大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吕太熙那一沙哑的嗓子十分有辨识性,理直气壮地让众人几欲吐血。 阎罗王亦是满脸严肃,但他并不焦急。目光一扫,没了安公子的阻挠,轻而易举的将整个无界地形观察了个遍。 他道:“去边界,跳出岛外。”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便自发行动起来了,速度飞快,不相上下。 叶沉苏现在还控制不了身体,完全是由着沈砚抱着他走的。沈砚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边界。 这无界的确如安公子先前说漏嘴的那一样,乃是一座岛。到了边界,四周皆是云海,仿佛置身天庭一般。 一眼看下去,深不见底。 “跳吧。”叶沉苏说道。沈砚也不再犹豫,抱着叶沉苏,纵身一跃,便直直往那云海的下方坠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式表白 第91章 安公子(七) 这一坠落,时间长到让叶沉苏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凛冽的风从脸颊上刮过,刺骨冰冷,令得方才恢復了些知觉的身体又开始麻木了。他被沈砚紧紧地搂在怀中,身前的人将大多数的风都挡在了身外。 “你——” 叶沉苏的声音被风无限放大,一开口就觉得有无数的风灌入口中。他只得闭嘴,屏气凝神,选择传音来沟通。 只是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这身躯显然还没恢復到足够用来传音的法力。一时间,他想起了些什么来,目光移向了腕子上的那一粒檀木坠子。 小小的坠子倒成了这一刻最大的希望。 然而叶沉苏突然想起,先前回地府的时候,沈砚身上的檀木坠子好像已经用来当绳子捆人去了。想到这里,叶沉苏很是无奈,但目光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沈砚的腰间。 只见腰侧上,那颗熟悉至极的檀木坠子仍好端端地挂在那儿。 这怎么可能? 叶沉苏难以置信,都快要怀疑自己这是出现幻觉了。 他连忙出声试了一下,“小砚子?小砚子?能听到我说话么?” “可以。”清冷的声音在脑海之中绽开,叶沉苏惊喜万分。 有了这个,交流起来便简单多了。然而媒介有了,叶沉苏却卡壳了。 该死,现在应该说些什么? 说对不起?还是解释一下自己的举动?无论哪个,对叶沉苏来说都是难以启齿的。 想做便做了,为何还需徵得他人的同意。然而在沈砚面前,一贯自傲的叶沉苏莫名感到了一阵心虚。就如捣蛋的稚童被长辈给当场抓包了那样,无处遁形的那种内疚羞愧感愈发强烈。 真是要命。 叶沉苏心里纠结的很,沈砚也不说话。明明心念一动就能说出的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份沉默中化为了尘埃。 最终,反倒是沈砚先开口了。 “你没事,真好。” 这五个字如琼浆玉液,润物细雨,霎时间破开了叶沉苏的心房。 叶沉苏再也等不下去了,他现在就要开口,尽数缴械。心中有一簇花,开满了整个心田。 “我……” 但就只说了这么一个字,他就又说不下去了。 二人下坠了老长一段时间,就在这时,居然突破虚空,坠入了水中。四周再也不是那苍白的一片,而是黑得吓人,伸手不见五指。 幸好入水的那一瞬间,沈砚便用了避水符,令他们避免了溺水。水本身带着些浮力,二人又急速下降了一段距离,下落的速度愈发缓慢。再加上沈砚的刻意为之,总算是能够稳下身形来了。 叶沉苏休整片刻,好说歹说也恢復了些体力。虽然他现在心里已经满肚子疑惑了,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离开这里。 至于其余的那些事,等离开了再说也不迟。 四周漆黑寂静,沈砚点燃一团冥火,却不料,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灭了。 叶沉苏:…… 沈砚又点了一团,依然是很快就灭了。 这场面怎么莫名地有种熟悉感? 叶沉苏很快就想起来了,开口道:“先前络河那一回……” 他欲言又止,但沈砚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识放了出去,不消片刻的功夫,他嘆道:“我们现在就是在奈河里面。” 什么?! 这让叶沉苏着实吃了一惊。 万万没想到,奈河竟然是同无界连通的。 第152页 怪不得,怪不得这儿的水会是死水,且如此诡异。再联想到络河上面,叶沉苏很快就想通了。 原来如此。 这么看来,奈河和络河相通互换之事,八成也是安公子他们做的手脚了。生魂开道,这种残忍的法子被无界利用地淋漓尽致。 “这里不可久待。”叶沉苏道,“得尽快离开。” 沈砚也是这么想的,可想从奈河的河底里离开,何等艰难?这其中危机重重,保不准等一会让就碰上了些什么了。 叶沉苏现在形同废人,根本出不上力,全靠沈砚在前边撑着。现在沈砚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以叶沉苏对他的熟悉,一眼就看出他亦是有些疲软了。 若真遇上什么了,沈砚估计得自顾不暇,那还顾得及他。 想到这里,叶沉苏心里不由有些焦急。 先前想开了,是因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现在既然有存活的希望,他是绝不要再经歷一回那种束手无策的绝望的。 他可还有许多的话,想要同沈砚说! 说时迟那时快,叶沉苏心里想什么,身体也跟着做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凑上前去,给了沈砚一个兇狠粗暴的吻。 这完全不像是个吻,倒更像是仇人相见了那样。沈砚猝不及防被他这一拉,牙齿都撞在了一块儿,薄唇渗出了血珠子,向来没什么血色的脸染上这抹艷色后,竟添了几分旖旎。 什么技巧,什么暧昧。 通通都被叶沉苏抛在了脑后。 他现在只想让眼前的人知道自己的心。既然说不出口,那就直接做出来吧。 这一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开始主动权还在叶沉苏那儿,不过沈砚不愧是叶沉苏一手带出来的,摸索清楚套路后,霎时间反客为主,以下克上,将主动权牢牢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沈砚松开叶沉苏的那一瞬间,叶沉苏差点儿就滑倒下去了。 还是因为对方一只手牢牢撑着自己,才不至于出洋相。 “……你先松手。”静默了好一会儿,叶沉苏出声道。 他难得这般温和,沈砚等上了好一阵子,方才松开了他。 叶沉苏一连往后退了三步,沈砚眼疾手快又把他拉住,“别退,要出范围之外了。” 叶沉苏这才想起他们现在置身于奈河地下。 回想到刚刚那放肆一吻,叶沉苏心里也有些后怕。 若真有什么危险趁着那时候来了,那他们可真成一对苦命鸳鸯,得一同葬身在奈河底了。 四周黑灯瞎火的,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清。沈砚思索了一阵,运起法力,二人随即向上浮去。 这浮起的速度极快,不多时,就快到岸面上了。 破开水面的那一霎那,叶沉苏愣住了。就连沈砚,也有了一瞬间的愣神。 四周的景色他们并不陌生。这并非是奈河沿畔,他们居然是在络河的河中央。 叶沉苏与沈砚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敢情那帮傢伙还没来搞定这条通道啊。”叶沉苏跟着沈砚上了岸,一边说道。 沈砚摇头,“不一定是没解决。” 这话乍一听没头没尾的,但叶沉苏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也是,既然与无界相通,其中肯定是有着无界那帮人的手笔的。想来上回地府的人应该是来解决了一回,但不多时又被无界的人给重新破开了。 方才黑得看不清楚,现在就着月光,叶沉苏总算看清沈砚的容颜了。只见对方的薄唇破开了几道小口子,染上几分血色,这一看去,竟有着几分妖艷。 叶沉苏心虚了。 他可没忘了,自己是造成他这样的罪魁祸首。沈砚都这副样子了,自己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明明都是老身子骨了,怎么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奋不顾身就冲上去了?这下好了,搞得两人都光荣‘负伤’,实在丢人。 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什么地方可去。二人找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落脚在上回住过的那一座客栈之中。 店小二收了一大笔银子,也不管合不合规矩,直接安排上了最好的套房。忙活了这么久,叶沉苏一沾到床,整副身子骨都瘫软下来了。 伴着安神的薰香,眼皮子忍不住地上下打架,不一会儿,他就直接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叶沉苏躺了许久,才捨得从床上下来。 回顾先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如幻如梦。 这一起床,他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怎么身上突然变得这么重? 叶沉苏僵硬地转头看向身侧,沈砚睁着一双墨染就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醒了?”沈砚也起了身,若无其事收回了横在他身上的手。 叶沉苏继续僵硬着,看着沈砚,心里突然打了个颤。 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妙? 他还在傻坐着,沈砚也停止了翻身下床的动作。看着叶沉苏这副神情,沈砚在心底嘆了口气,附身到对方的耳侧,轻声说道:“你答应了的。” 叶沉苏:我答应什么了??? “叶沉苏。”沈砚鲜少这般连名带姓地喊他,这一声说出来,含着满满的珍重。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了叶沉苏的心上,令他动弹不得,“吾至爱汝。” 第153页 灼热的鼻息打在叶沉苏的鬓髮处。 叶沉苏心倏地一下,就软了。 他勾起一个惯常的笑,三分轻浮三分玩味,神采飞扬,熠熠生辉。 好一个桀骜不羁! 他自认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来,表达爱意,自然要用最简洁的话语和最简洁的行动。那些个含蓄的诗词,怎么样也比不得行动的。 于是他说道:“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再交代一下后续就完结了。 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捨不得的,这篇文写了差不多半年,跨度太长。一开始的确兴致勃勃,写的很开心,但中途就疲软下来了。时间越长,兴趣也跟着消减,到后来,完全是不想留坑的信念支撑着自己一直写下去的。 没写大纲,放飞自我,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不满意的地方也不少,以后要是有机会就找个时间修一修,头一回写这么长的文,对自己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下一本就不这么为难我的智商了,轻松小短文,现耽《辗转三年》,有兴趣可以收藏一下呀!十二月底或者一月份就开了。作者坑品有保障,绝不轻易弃坑! 谢谢坚持看到了这里的你! 第92章 安公子(八) 几经周折,还是回到了地府。 无界崩塌,再也不復存在。没了安公子在身后支持,阎罗王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以陆半仙、蒋长逸、余元瑛、厉豫四人为首的一众叛徒。 有不少人在得知安公子已亡那一刻,明白大势已去,他们再也难以掀起波澜来,便自寻了断了。这其中就包括了蒋长逸和厉豫,二人甚是疯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陆半仙倒是这死人中意志最不坚定的那一个,乖乖将所有事情一字不落地给交代出来了。正如叶沉苏他们先前所猜测的那样,陆半仙的确是中途倒戈的,安公子以陆家要挟,使得陆半仙不得不从。 这个公正了这么久的平等王,将家族繁荣看得比天还重。阎罗王谅他先前在地府的勤勉,施加了些刑罚,剥夺其平等王之位后,便不再问责。 终究还是给他留下了一条命。 而余元瑛,则因碧箩的种种举证,最终还是阎罗王亲自出手,神魂俱散。他的下场,也算是给整个地府的一个告诫。 虽然危机已过,但地府现在完全处于半瘫痪的状态了。十王少了将近一半,许多职位也在虚位以待,距离恢復以往的秩序,还有很漫长的道路。 相较地府,天庭还算是好得多。帝衍被众神仙联手灭了,天帝不同于地府,是代代传承下去的。小天帝尚还年幼,现在天庭的大多数事务,还是由着帝后经受的。 叶沉苏对帝衍了解甚少,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方才得知帝衍与帝后向来不和睦。甚至于帝衍之死,都与帝后脱不开关系的。 三界之中,受这次无界影响最大的莫过于人间了。 地府天庭一乱,最直白的体现便是人间大乱。生灵涂炭,天灾不断。皇室亦是如此,陆半仙的下场也间接影响到了陆家,为了斩草除根,陆家人再也不可能与皇家沾上关系了。那叶沉苏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陆贵妃,也在某日自尽。 这场混乱,还要持续很久一段时间。 他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鞠躬尽瘁,尽自己的本分,让这场大乱结束地更快一些。 “不要!谁爱当谁当,我可不想做了!” 叶沉苏严词拒绝,沈砚很是头疼。 “如今地府处处缺人,你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先暂且当上一阵子。等到人手不这么紧张了,再扔出去也不迟。”沈砚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 叶沉苏还是严词拒绝,并表示你想都不用想。 先前做秦广王的时候,多苦多累他可是好生感受过了。但这不同于其他职务,不是说不当就不当的。于是当时叶沉苏纵然有着再多的抱怨,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下去。 出狱之后,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无官一身轻。眼下再想让他继续那忙碌的生活,他才不肯依。 不当秦广王多好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随心所欲也不会被人天天骂。 叶沉苏固执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不仅自己不准备当了,还反过来劝沈砚干脆也将那集院主令一职给辞了。 为了增加说服力,叶沉苏亲力亲为,奉献出了自我。沈砚吃干抹净后翻脸不认人,并找来了叶绝和傅萝。 在亲爹亲娘的威胁下,叶沉苏迫不得已,接下了秦广王这个烫手山芋来。 好了,兜兜转转几百年,他又成了秦广王叶沉苏。 回到鬼判殿,叶沉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阎罗王拿回了生死簿。 看着手中那一本薄薄的册子,心里感慨万千。 叶沉苏可还记着,一切的缘由,便是由着本册子所引起的。直到如今,生死簿仍然千疮百孔。 他这个秦广王啊,还得奋斗上老长的一段时间。 地府,鬼判殿。 “真是的,连歇口气的功夫没有。”叶沉苏在鬼判殿主位上伸了个懒腰,继续认命地忙碌下去。 身旁的副官欢柔悄悄打量了一眼他,目光触及对方脖颈上那一个明显又可疑的浅红印记,忍不住将头埋在书堆中捂着嘴偷乐。 人间,野居。 虽然京城大乱,但野居依然屹立不倒,在这乱世中顽强生存着。 第154页 比起先前来说,来来往往的客人少了许多。沈砚刚走进门,就见着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请不起小二,都得自己来看店了?”沈砚挑眉道。 华映眉眼弯弯,脸上没有一点愁容,笑嘻嘻道:“我还当你不会再踏入野居一步了呢。” 沈砚脸上的笑意淡去了几分,华映不以为然,依然笑着把他往里面请。 端详了他好一阵,华映恍然大悟,“我就说你今日的心情为何这样的好,怎么,终于拥上佳人了啊!” “不是佳人。”沈砚反驳道。 “行行行。”华映由着他,突然来了一阵感嘆,“我还当他那般跳脱的人,只会一味躲着你,把你给晾一辈子的呢。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实交代,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令得对方乖乖屈服,也同我分享一下呗?” 沈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华映,你活腻烦了?” 嘿,得了,这就生气了。 华映耸耸肩,默默地退出了包间,准备上菜去了。 天庭。 傅萝和琵琶仙这两个女人也不知怎么一回事,明明性子天差地别,截然相反,可经歷了无界那一回,居然就这么混在一起去了。 二人成了知己,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当然琵琶仙自然是说不出话来的,不过再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傅萝习得了如何听懂琵琶仙旋律的法子,两个女子天天混在一起。 叶绝撞见过几回,不过当发现这两女人居然在谈沈砚和叶沉苏的八卦之后,就再也不在她们混在一块儿的时候过来了。 官术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将,那些在帝衍独断时期逃亡在外的神仙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终于处理好了今日的公务,叶沉苏伸了个懒腰,浑身懒散。 他整个人都快废了! 怎么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处理啊啊啊啊啊! 心里的吐槽不断地再堆积,在即将爆发的那一刻,鬼判殿来人了。 对方一身三色袍,黑髮黑眸,那般冷漠镇静的神情,一如当年尚为副官时,那般模样。 叶沉苏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了。 他没个样子地坐在主位上,看着对方一步一步靠近。 在沈砚眼中,四处景色与当年无异。主位上的那个人,也是锦衣华服,穿金戴银,一如既往地张扬肆意。 只有一点不大一样了。 沈砚突然笑了一声,快步走至叶沉苏的身前。不带任何犹豫,他俯下身来,在眼前人的额头上烙下一个轻吻。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岁月流逝,最是无情。 好在还有一个人,一如既往在身侧陪伴。 一同携手,共度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了,接下来会有一些番外。重点先介绍一下裴天纪那件事,然后是沈砚见家长,应该就这两个番外了。 第93章 【番外一:西江月】 裴天纪出生的时候,是没有姓名的。 世人皆道妖人混血,天地不容。其实不然,他自打出生起,就是有神智的。或许正因为这般聪慧,才引得大家所不悦吧。 裴天纪看着母亲硬生生地痛死,无动于衷。 他只是个婴儿罢了,什么都做不到。 与传闻所不同的是,他的父亲,并非是自杀而亡的。 出生的那一刻,身边除了产婆外,还有一道苍白虚无的身影。这一道身影与周围格格不入,裴天纪记得很是清楚。 他出生地不是人间,也不是三界中的一界。 他是在无界中出生的。而那一位龙王,则是被安公子给亲手弄死的。 说来也是可笑。 方一出生就成了孤儿,还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死的。 安公子可不会抚养稚童,他身边的毕嘉禾更不情愿。这个女人实力很强,可在安公子的身边,天天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裴天纪讨厌她讨厌得紧,连带着一开始对琵琶仙也没什么好感。 自己无法抚养,但又想将裴天纪养成自己的棋子,安公子将他带去了天庭,交给了琵琶仙。为了能够顺利地进入天庭不被觉察,与他一同的还有哭儿姬。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那明面上的骚动,只是用来掩饰安公子的踪迹罢了。 就这样,裴天纪被留在了琵琶仙的身边。 这个女人也不怎么会带孩子,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弹弹琵琶,更多的时候,就是倚在各种地方发呆。裴天纪从来都没搞懂过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聊,这天庭的神仙吧,也是有着七情六慾的。 可这女人就是与众不同,裴天纪一开始还很疑惑,到后来也习惯了。 反正也只是苟活着。 自从出生起,他的命就不只是他自己的,安公子在他面前从不掩饰,譬如龙王和郡主哪有什么爱,不过是一次次实验,而他刚好是那个成功品而已。又譬如那蓬勃的野心,一同三界,自立为王。 这一切,裴天纪根本就不感兴趣。 琵琶仙也是如此。也正因如此,裴天纪根本搞不懂她这样的人是怎么和安公子扯上关联的。 有一回他终于按耐不住,跑去问了。结果琵琶仙听完他的疑问,没有回答,反倒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第155页 裴天纪第一次看见她笑,显而易见的是嘲笑,他气得不轻,朝她吼道:“那女人说你和安公子有一腿,是真的吗?” 听了这话,琵琶仙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她嘆了口气,指尖抚上琵琶。音色婉转清脆,是给裴天纪的答覆,“假的,我和安公子指尖并没有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裴天纪不依不饶,誓要问出个缘由来。 琵琶仙这会儿又闭嘴了。任凭裴天纪怎么闹,都不肯再开口。 直到最后,裴天纪都没问出答案来。 他长大了,实力愈发强劲。安公子又出现了,将他带到了迟暮垂危的妖皇面前,逼着对方将他立为了下一任妖皇。 “琵琶仙呢?”在安公子临走之际,裴天纪冷不丁地问道。 蓦然听了这个名字,安公子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突然微妙起来。 不知为何,裴天纪的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的事你不必再去理会。”抛下这句话,安公子即刻离去。裴天纪心里愈发不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决定要去天庭一趟。 他要去亲眼看看,琵琶仙到底怎么样了。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琵琶仙如此狼狈的模样,映在裴天纪的眼中,令他久久不能忘怀。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拼了命出手救她。 那般疯狂,那般不假思索。幸好,最终还是救回了琵琶仙。 也是从这件事之后,他总算看清楚安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心灰意冷之下,他觉得那个一直跟在安公子身侧为他忙前忙后的女子是多么的愚蠢而可笑。 她还真当是两情相悦,却不知安公子心里头装着的只有自己。 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也就毕嘉禾这般愚蠢,居然会相信了安公子那所谓的情意。 从那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裴天纪当上了妖皇,而琵琶仙依旧在天庭的一处小院中蹉跎。 二人都没料到,再次见面时,居然是在那般处境之下。 接到地府和谈消息的裴天纪原本是不予理会的,可在得知请他一会的是琵琶仙的时候,他坐不住了。没有踌躇犹豫,他慨然赴约。 琵琶仙依然没什么变化,这个女子一直都是这一副模样。 “你想做什么?”裴天纪问她。 琵琶仙也只回了一句话,“离开安公子吧。” 没有让他帮天庭,也没有让他帮地府。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裴天纪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虽然嘴上从未说过,但琵琶仙的话,他一直都是听的。 她想让他做什么,他便去做什么。 这一点一直都不曾变过。 第94章 【番外二:长相思】 叶沉苏发觉,沈砚好像在瞒着自己捣鼓着什么。 没察觉的时候还好,一旦发现了蛛丝马迹,叶沉苏就抑制不住自己的那一颗寻根问底的心。他第一反应是直接找到沈砚,大大方方地问出来了。可这小子居然回答他什么都没有,一脸冷静,除了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慌乱。 这么一看,更加证明了他心里有鬼了。 到底是什么呢? 叶沉苏苦思冥想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些天里也没什么大事要发生,他到底在忙活些什么呢? 想着想着,欢柔适时进来给他端上了一盏茶。比起沈砚来说,欢柔心思细腻,但不及他那般谨慎。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沈砚是绝不可能再来做他的副官了,叶沉苏也懒得再去挑人欢柔的话,勉强也能胜任一下这个位置,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些天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叶沉苏突然开口问道,把正欲退下的欢柔给吓了一跳。 上司这么问了,欢柔也只能停下脚步,开始思索起来,“除了公务外,三日后您得上天庭一趟。” 对啊! 敢情是这个啊! 叶沉苏茅塞顿开,终于想到沈砚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了。 天庭他们去了很多回,可这回格外不同些。 二人终于确认了关系,这一回除了去天庭处理一下该处理的事情之外,还要拜访一趟叶绝和傅萝。 原本叶沉苏是不情愿的,于他而言,这种事情自己决定就好了,叶绝和傅萝那边根本不必去告知。但沈砚很是坚持,表示一定得亲自拜访一下他们二位。 沈砚性子有多固执叶沉苏是确确实实地感受过了的,他这么坚持,叶沉苏也只得同意了。就这样,二人定下了此行的这一环。 事到临头,别说沈砚,叶沉苏都开始紧张起来了。 他是谈个恋爱把脑子也谈没了吗?怎么当初就同意了沈砚这个荒唐的提议了?搞得现在他每夜入睡之前,脑海中都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一副画面。 肯定会被嘲笑死的啊啊啊! 这几晚都如此,到了临行的那一天,叶沉苏眼底挂上了一圈淡淡的乌青。 再看身旁的沈砚,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所以他们是干嘛要这么折磨自己? 叶沉苏头一次,产生了如此庞大的悔意。 可来都来了,再打退堂鼓,也是行不通了。 谁叫沈砚自作主张,在来前居然还给傅萝和叶绝递了张帖子。叶沉苏在得知这一出的时候,差点儿吐血吐到身亡。 第156页 “你这是把退路都给堵死了啊!”叶沉苏生无可恋道。 沈砚勉强还能保持着一丝镇定,“没事。” 没事? 叶沉苏看了一眼沈砚正在发颤的手,觉得当初同意这件事的自己绝对是脑子进了水,还是奈河的死水。 行了,终究还是躲不过。 杏花岛景色宜人,满岛春意盎然,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亭子中早已有二人候着他们的到来。一见二人的身影,傅萝人还没看清,声音就先传过来了,“走快点儿行不行?慢吞吞地像什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脚瘸了呢!” 被傅萝这么当头一喝,叶沉苏很想转身就走。 但身旁的沈砚死死拉住了他,半拖半拉地将他成功带到了叶绝和傅萝的面前。 沈砚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傅姐……” “停停停。”傅萝豪爽地一摆手,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砚,“都什么时候了还叫傅姐。” 沈砚:? 叶沉苏:? 傅萝恨铁不成钢地道:“乖,叫一声娘来听听。” 她这话一说,沈砚恍然大悟。 “娘。”说完又看向叶绝,“爹。” 叶绝点点头,脸上依然冷若冰霜。倒是傅萝听了这称唿笑得极欢,仿佛一个好不容易把儿子嫁出去了的老母亲。 叶沉苏觉得这个发展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沈砚平日里如此冷淡的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却变着花样逗傅萝开心。傅萝与他相谈甚欢,一直到了许久之后才肯放人。叶绝虽然嘴上没说,但在二人离开的时候,从手上取下了一根红绳,递与沈砚。 “哎呀,我都忘了这个了!”傅萝一拍脑袋,也忙从自己手上取下一根款式一致的红绳来,塞到叶沉苏手上,“带上。” 这是什么东西,叶沉苏不用问也能看出来了。 他将其端端正正地带在自己的手腕上,再看沈砚,也是带上了这么一条简单而朴素的红绳。 “这是叶家人的传统。”叶绝说道。 叶沉苏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了。 他知自个儿脸皮子厚如城墙,可在这个时候,怎么就觉得脸颊要烧起来了? 不行,这很不对劲! 叶沉苏低着头想到。 得赶紧离开这儿! 与二人辞别之后,他们也不久留了,直接回到了地府之中。 沈砚和叶沉苏都喝了不少酒,叶沉苏皮肤白,酒虽然不算是烈酒,但喝了这么多也有点上脸,感觉唿出的鼻息仿佛都带上了酒气。 “幸好。”一回到集院,沈砚长松了一口气,“出发前,我还当他们可能不乐意见我。” “怎么可能!”叶沉苏道:“你这就想多了,我跟你说,娘房间里还存了我和你的小册子。” “咳!” 听见叶沉苏这句话,沈砚猝不及防地被呛到了。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方才缓过神来,一脸不可置信,“那些东西怎么会传到天庭去?!” “早传过去了。”叶沉苏无所谓道。难得见到沈砚这么丰富的表情,他乐得多看上几眼。 叶沉苏口中的小册子,是地府流传的一些八卦小料的合集。地府有些人无所事事久了,也得寻些乐子出来,便将各种道听途说的小料搜集起来,编成了一本册子,也算是茶余饭后的一点儿谈资。 现在大家议论的最火烈的,便是集院主令终于如愿以偿,成功怀抱秦广王。 沈砚平时不注意这些,他忙得很,从不看这种八卦册子。但叶沉苏就不同了,回回必看,这些天的也不例外。看着大家八卦他和沈砚,他也乐了。 想到这里,叶沉苏突然又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东西来,凑近了沈砚,“我跟你讲啊,这里头出了那些捕风捉影的见闻以外,还有编故事的,说得就跟真的似的。啧,沈主令,像那什么金枪不倒,一夜七回什么的……” 他越说到后面,越是得劲。 身旁的沈砚则是脸颊发热,不想再听下去了。 偏偏叶沉苏还不肯停了,越说越起劲,还寻了一本最新的过来说是要亲自念给沈砚听。 被迫听了半本小黄书的沈砚到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以身作则,亲自给叶沉苏演示了一番真正的沈主令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就到这里吧,至此为止本文就正式完结了 后记: 要我自己来说的话,对这本书其实是不大满意的。刚开文的时候还好,八月份和九月份加起来,差不多断更了两个月,实在惭愧。中途心态崩过一回,但是后来发现,自己原来还是割捨不下,立志要日更(虽然还是没做到),但能够完结,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还原生死簿一开始框架太大,我必须承认我的文笔真的无法驾驭,没有大纲,野马脱缰。写到中间的时候,那一段日子真的很艰难,越写越不满意,甚至萌生出了干脆删掉重来了(直觉告诉我删掉后我就不会再想写下去了,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但到了后来,我也释然了,再怎么说我也就是一个才写了几十万字的新人,一切都还很稚嫩,纵使留有遗憾,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没有其他大大的天赋和文笔,也学不来这么勤奋,最终能选择的不过是做好自己,给自己一个交代,这就已经足够了。 第157页 在创作这本书的过程中,最感谢的是两位给我灌了营养液的妹子。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给了我继续创作的动力,几度想要放弃,但在得知还有人在关注本书之后又硬生生坚持下来了。幸好,完结了,总算是完结了。 话有点多,而且还说得语无伦次的_(:3」∠)_嘛,不管如何,结局还是好的。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一直看到这里的你。如果还有缘分的话,我们就下一本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