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监察社CTL档案》 第1页 始之章 道士们的情人节 二十一世纪末的某一年,二月。 对于这座位于北半球亚热带,太平洋东海岸的大都市来说,今天的气温明显地不合季节。人类旺盛的热情充斥着整个城市,使人完全忘记了此刻还仍旧是气象学上的”冬季”。把平凡的一天赋予特殊的意义,并且藉此大肆庆祝,从本质上来说节日也不过如此。节日所带来的喜庆与活力就洋溢于这都市的每一个角落,是的,每一个角落。 “这种把四月一日提前一个月零十四天的节日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马鸣望着茶坊里挂着的红色心形花环和特大号”情人节快乐”的喷字,一手搅动着桌前的奶茶,自怨自艾地说道。 “葡萄可不一定是酸的哟,狐狸大人!” 马鸣对面的黑髮青年漫不经心地回敬道。和衣着邋遢、表情懒散的马鸣不同,他是个衣着笔挺,脸孔英俊的年轻人,端着咖啡杯的姿势非常潇洒悠闲,不时吸引着身旁路过少女的倾慕目光和少女男友随之而来的醋酸视线。 此刻正是傍晚时分,位于闹市之中的这家茶坊里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成对而来的情侣们。对于他们来说,情人节的遭遇和马鸣是完全不一样的。仿佛为了响应房间里富有节日气氛的装饰,屋子里祝福声和交谈声响成一片,不时还有拆开礼物的惊喜尖叫,挂满气球和小彩带的茶坊里一派充满幸福爱意的热闹景象。 “该抱怨的是我才对,为什么我要在今天和一个大男人喝茶呢?” 黑髮男子继续义正言辞地质问道。 马鸣冷哼一声,低下头去,继续捏住吸管戳着杯里的泡沫。 马鸣今年二十五岁,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这个人其貌不扬,学歷不高、个子勉强达到一米七,目前失业中,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就是“没有一个企业值得出卖我高贵的灵魂”。 马鸣对面坐着的年轻帅哥名字叫蒋若宁,和马鸣同龄,但看起来却比”老成”的马鸣年轻两岁以上,无论相貌、身高、气质还是家庭存款都不是穷人马鸣所能望其项背的。这两个人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交集,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他们的胸前都戴着一块圆形塑料小牌,背景是阴阳鱼,还镌刻着灵监社三个字母。 看得出他们是属于某一个简称为灵监社的社团。 此刻人群的狂欢已经接近顶峰,音响震得山响,马鸣皱着眉头拍掉落在头上的碎彩纸,把身子探到蒋若宁大声说道: “她差不多该回来了!” 【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一之章 迷宫之林其之一 郑飞现在最痛恨两件事:手电筒和明天的补考。 说来说去都该怪那个该死的林中华,非说什么早起头脑清醒,复习效果好,硬拖着他一大早就爬起来跑到大学西北角的五四林里k书。郑飞昨天晚上玩游戏玩到很晚,一大早根本就没睡醒,他陪着林中华呆了十多分钟,就困的不行了,死活要回家睡个回笼觉,走的时候迷迷煳煳居然把专业课笔记忘在树林里。 到了晚上,翻遍了整个租房和教室都找不到笔记的郑飞才想起来这码事。明天专业考试,若是没有笔记,就别想及格了,郑飞没奈何,只能穿上大衣拿上手电直奔五四林而去,那时候正是十一点多。 祸不单行,才走到一半,手电筒居然坏了,郑飞只好一边骂人一边摸黑走进树林,低着头到处找自己的专业笔记。位于大学西北角的这片树林很偏僻,平时都没什么人来,这会夜间十一点多,树林里一片阴森的死寂,周围都是树木巨大的黑影。没有手电,郑飞看不清楚四周环境,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只能听见自己踩着树叶的声音。 忽然郑飞感觉脚下踩到什么,他俯下身子,发现正是自己丢的那本笔记。他如获至宝,连忙拣起来扑干净土,揣到怀里就往外走。突然,他听见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声音很轻,象是树枝摇动的声音。 郑飞忍不住回过头去,勐然看到就在几米开外,一个黑影正在空中飘荡!不,那不是飘荡,郑飞再仔细一看,发现那人影原来是被一根绳子从树上吊下来的,整个身体随着夜风一摇一摆着……郑飞一下子吓的手脚冰凉,全身僵硬,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候,一阵惨白的雾气悄然聚拢在那人影身边,郑飞恍惚听到无数的低沉呜咽,那人影竟缓缓抬起头来!本来披在脸前的长髮慢慢向两边分开…… 马鸣毕恭毕敬地从一扇枣木色黄铜镶边的檀香木门里退了出来。 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也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分头、金边眼镜、雪白的棉衬衫,脸上写满了”得志”两个字。他翻了翻手里的名单,对马鸣说道: “马先生,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稍后我们大鑫建筑公司会通知你结果的。” “多谢!多谢……” 没容马鸣多说,那白领转过身去对走廊里坐成一排的求职者喊到:”29号,下一个!” 马鸣只能悻悻地把准备好的感谢词收回嘴里,无可奈何地搔搔头,向出口走去。整洁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格外地不协调,与其说是对马鸣的包装,倒还不如说是对他的讽刺。 这是马鸣说不清第几次的求职面试了。当初他在大学里特立独行,因为早操的考勤问题,跟”不知道民间疾苦”(马鸣语)的老师大吵了一顿,愤而退学。这件事让他在学生中着实风光了一把,但是就象歷史上所有为民请命者一样的命运,马鸣同样以悲剧收场。在别人都顺利地四年毕业,工作的工作,考研的考研时,大学却拒绝发给他毕业证书,他只能拿着高中的文凭四处求职,以”和大学本科同等学力”聊以自慰而已。 其实他除了“待业青年”以外,还有另外一个秘密身份,就是“灵异事件监察行动社”的调查员。这个组织最早是叫做”大通智化玄妙真阳门”,专职驱鬼,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驱魔道长。长久以来这个组织一直是在民间秘密地进行驱魔活动, 不管时局如何变动,人间始终有鬼怪的侵扰,当其它无数知名强大的组织社团逐渐消亡的时候,这个小组织却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从东汉一直延续到了二十世纪的今天,在这个物慾横流的大都市反而更加活跃起来。 而马鸣就是这些现代道士中的一员。 刚一出大鑫公司的大楼,马鸣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他刚一打开,就传来一阵揶揄的声音,一点也没因劣质的信号质量而失真。 “喂,悲剧男,这次是否摆脱待业宿命的纠葛呢?” “哼……和你的个性一样拙劣的笑话。” 马鸣反唇相讥,对方是他在灵监社的“同事”蒋若宁,是个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两人搭档已经有两年,花在互相嘲讽上的精力比投在合作除妖上的精力多三倍以上,也算得上是道士中的异数。 第2页 “冯掌门叫咱们去灵监社的道观去一趟,好象有什么事情。” “哦?那颜卿呢?”马鸣问。 “她还没放学呢,今天是周四,她们学校有组织生活,她可是团支部书记。” 他们口中的颜卿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今年高二,也是灵监社前几天刚审查合格的见习道士,被分派到了马鸣一组作实习。 “好的,那我二十分钟后到。” 马鸣看了看自己劣质的地摊表,不大有把握地说。 跟不负责任的武侠片和鬼片不同,马鸣虽然是个道士,但既不会飞天也不会遁地,只能老老实实去挤公共汽车,而且有时候还挤不过人家。 一路上,被”前唿后拥”的马鸣在车上被夹的不能动弹,只好默念道藏真言,与小孩子的哭闹、售票员的叫喊以及中年妇女的吵嘴相唱和。 下了车,马鸣又走了几分钟的路,揉着酸痛的身体来到灵监社的道观——如果能称其为道观的话。 如同马鸣无论怎么看都不象个道士一样,这间建筑怎么看都不象个道观。这是栋普通平凡的火柴盒二层小白楼,二楼挂着几件洗过的衣服,墙上贴满了卫生检查通知啦、治疗性病的妙方啦、”xx是小狗”的粉笔涂鸦啦之类的东西。大门上方还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快感节奏公共计算机屋。”门外自行车十多辆一字排开,屋子里面不时传来兴奋的大唿小叫。 其实灵监社的道观原来是在城市市郊的一处清雅之所,造型也是标准的道教建筑,古香古色。后来几年前文物保护单位宣布此建筑为市级保护文物,无奈的灵监社成员就只好”大隐隐于市”,搬到城里政府给安排的这间两层小楼中来。等到现任掌门接任之后,考虑到经费问题,便开了这家快感节奏网吧,颇能吸引年轻人和年轻道士的兴趣。 马鸣推门走进屋子,里面二十多台计算机前大学生中学生和小学生聚精会神地挪动着滑鼠,墙壁上还挂着经营许可证,非节假日非成年人不得入内的牌子和各种五颜六色的卡通招贴画。只有屋子的尽头,服务台的里面还供奉着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太上老君的牌位,但远不如半裸的时代女郎海报醒目。本门的宗旨”却妖伏魔” 倒是挂在墙壁的正中,只是恐怕来的人首先都会以为是什么三流的国产游戏gg。 “这种把四月一日提前一个月零十四天的节日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马鸣望着网吧里挂着的红色心形花环和特大号”情人节快乐”的喷字,自怨自艾地说道。 “葡萄可不一定是酸的哟,狐狸大人!” 一位坐在旁边沙发上的黑髮青年漫不经心地回敬道。和衣着邋遢、表情懒散的马鸣不同,他是个衣着笔挺,脸孔英俊的年轻人,端着咖啡杯的姿势非常潇洒悠闲,不时吸引着身旁路过少女的倾慕目光和少女男友随之而来的醋酸视线。 他就是马鸣的同事蒋若宁,马鸣问他掌门在哪里,蒋若宁耸耸肩膀,指了指玩家中一个戴着耳机、手里握着滑鼠、脸色紧张的中年人。 “喂!干什么吶!快过来啊,我的老家要被人端啦!!” “这点兵不够,再去多造一个基地!!” 马鸣知道掌门又被游戏迷住了,他摇了摇头,坐到沙发上耐心地等待起来。这时一个头髮斑白的老头走过来,递给他和蒋若宁一人一杯茶。 “喝吧,上好的云雾山茶。” “多谢了,赵老爷子!” 被马鸣称为“赵老爷子”的老人本名叫赵得胜,是灵监社目前资格最老,也是年龄最老的成员,已经有七十多岁了。若以驱鬼的经歷而论,谁也没他的经验丰富,小字辈私下里都称唿他为”魑魅魍魉百科全书”。 赵老爷子瞥了一眼正沉迷于《星际争霸》的掌门,嘆了一口气: “……咳,你们先坐一会吧,掌门他老是这样子,唉。” “是啊,身为掌门,玩心还这么重。”蒋若宁应合着赵老爷子,“这样长时间占着电脑会影响客源的。”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老人拿起一杯茶,用茶盖慢慢拨弄冒着热气的茶水,对于小辈们开的玩笑,他都淡然处之,一本正经地回答,这反而让蒋若宁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掌门的基地很快就被对手的大军攻破,他悻悻退出游戏,对正在恭听赵老爷子训诫的马鸣和蒋若宁两个人挥挥手: “爱与和平的战士们,过来吧,去二楼,有任务啦!” 掌门这个职位总给人以老重持成的感觉,但任何人见了灵监社的现任掌门,这种概念都会被立刻被删改的体无完肤。这是个只有三十几岁的长髮男子,名讳上冯下诤,是歷代掌门中最年轻的一任。此公喜好重金属摇滚和日本卡通,耳机一刻也不离耳边,身上还挂着项鍊和诡异的金属饰物,整个穿戴就像是个嬉皮士,完全没有武侠小说里一派掌门仙风道骨的风范。 自从三年前上一任掌门退位之后,整个道观在第一线作战的道士平均年龄就开始呈现急剧下滑的趋势,象马鸣、蒋若宁和颜卿这样还不到二十五的青年都可以自成一组独立行动,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在道观的年轻化革新方面,掌门的新cháo思维功不可没,这点连保守的灵监社老成员都不得不承认。 三人来到二楼的办公室里坐定,掌门取下耳机,从桌子堆积如山的资料里取出一张纸看了看,抬头对坐在对面一脸轻松的两个人说道: “最近在本市师范大学里有闹鬼的传闻,你们两个去调查一下。” “哦,师范大学吗?那里是盛产美女的地方啊!”蒋若宁睁大眼睛兴奋地说。 “那么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马鸣失恋过一次,所以对美女几乎已经丧失了信心,反而能直接切入到问题的实质。 掌门一边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一边解释: “据说最近有一名叫郑飞的学生半夜在校园里的小树林里撞鬼,还有人看到过一个白衣女子走来走去,不,应该是飘来飘去。盛传当年在这片小树林里有一位叫白杨的女大学生考研失败,上吊死了,那是她的鬼魂作祟……” 马鸣听了之后,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呻吟似的抱怨道: “这都是些什么……这种无聊的情节现在连三流的电影导演都不会用。一定又是那些多愁善感的女生瞎琢磨的,一点新意都没有……” 每年灵监社接收的关于鬼魂的情报传闻,有七成以上其实只是人为的错觉所致,真正和鬼妖有关系的并没多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灵监社大部分的工作只是在判断哪些是真正的闹鬼,哪些只是人在吓唬自己。 “问题是……那自杀的女生漂亮吗?”蒋若宁问。 “这和相貌有什么关系?” “只要是美女,什么都可以原谅呀!” 第3页 “你贯彻博爱的力度还真令人钦佩。” 马鸣冷笑道。 “这个问题你们等一下去和那个鬼魂自己去讨论吧。反正你们组还有个新人,先做些简单的任务积累一下经验也好。” 掌门摆摆手,手上的银链子叮噹做响。 马鸣和蒋若宁同时向掌门伸出了手。 “干嘛?” “打计程车的费用,总不能让我们走路去师范大学。” “去打劫隔壁银行吧,昨天才有现钞运进来哦。” “这个……” “没抢劫银行的魄力吗,那你们还是挤公车吧。” 冯掌门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十块钞票,丢给他俩。马鸣和蒋若宁虽然已经算是灵监社里的异数,但与冯诤正面交锋似乎还稍逊一筹,大概这就是掌门之所以为掌门的缘故。 灵监社自古以来除妖降魔完全是义务性质的,义务也就意味着免费。以道求利者诛”,这是开派祖师所立下的规矩,即使是现任掌门也不敢去废除它。至于经费,以前是靠道观里的香火钱,现在则是靠网吧的收入,都是靠慰籍人的精神挣钱,从本质上说其实是一样的。 至少,不用被别人笑话说“哈哈哈哈,原来鬼怪是你们这些道士的衣食父母啊。” 马鸣和蒋若宁离开网吧,朝着师范大学的方向走去。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所要调查的究竟是何等奇妙的事件。 第二节 迷宫的起点 马鸣和蒋若宁接了调查的任务以后,直接奔师范大学去,在途中蒋若宁用手机给颜卿打了个电话,让她去大学门口等他们。 等马鸣和蒋若宁从公共汽车上下来的时候,迎面就听到一声少女清脆的唿喊: “两位道长,我在这里!” 两个人连忙循声音处看望去,只见一个女孩子头戴猩红贝雷帽,一身橘红色的休闲套装,斜挎着加菲猫的背包,站在车站沖他们挥着手。 马鸣和蒋若宁好不容易才从周围人群诧异的目光里逃出来,狼狈地走到她身边。 “…我说…你能不能不在公共场合叫我们道长……” 马鸣有气无力地跟颜卿说,而蒋若宁还对同车漂亮女生听到”道长”时的嘲笑神情心有余悸。 “知道啦,师傅!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这小姑娘换了一副恶作剧得逞似的表情,歪着头沖两人露出可爱的笑脸。前几天她刚刚通过了灵监社的入籍资格考试,正式成为成员,目前被编列到马鸣和蒋若宁这一组做实习。这位小姐只有十七岁,是灵监社年轻化的一个明证。 马鸣把情况简要地说明了一下,指示当前的任务是搜集第一手线索,三个人分头去打听有关这方面的传闻,三个小时之后来师范大学门口会合。 “你和颜卿去找找那些目击者,我去调查一下那个自杀女生的资料。” “就是说在跟美女们搭讪的余暇,顺便打听一下闹鬼的传闻喽?”蒋若宁道。而颜卿一脸严肃地含着棒棒糖,咕哝着说:“放心吧,道长……不,是师傅,我会尽全力去猎取那些帅哥的供词!” “那么就请两位在猎艷之余尽量地收集情报好吗?” 马鸣看着蒋若宁和颜卿走开,自己也往师范大学的行政楼走去。蒋若宁和颜卿的相貌对大学生来说比较具有亲合力,所以应付学校古董官僚们的事就交给马鸣。一想到自退学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跟学校官方打交道,马鸣心里就诸多感慨。一踏进行政楼,当年豪情万丈为国为民公车上书的回忆就油然而生。 马鸣问了一下路过的老师,得知校长室在三楼。当他刚走出三楼的楼梯时,忽然从走廊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那么晚上请欧阳校长务必光临呀!” “一定!一定!” 马鸣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等他转出楼梯,走进走廊时,发现两个人正站在校长室门口告别,其中一个是戴眼睛的老头,应该就是这所大学的欧阳校长,另外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居然就是今天给马鸣面试的大鑫公司的人。 “奇怪,大鑫公司是做建筑生意的,找师范大学做什么?” 马鸣觉的奇怪,但疑问稍现即逝,除了犯点”有钱人和我们不一样”的酸水以外,他也懒的在这些无关的事情上动脑筋,在马鸣眼中,这种疑问可是比鬼怪妖魔还是头疼的东西。 送走大鑫公司的经理,欧阳校长回身看到了在一旁等候的马鸣,先是一楞,随后问道:”请问您找哪位?” “哦,您就是欧阳校长吧,我是户籍管理所的李军,您好!” 马鸣一边心里暗骂为什么自己要编个这么无聊的名字,一边把手伸给欧阳校长。鑑于保密的原则,灵监社总是利用自古以来人们对官吏的尊崇心理,冒充各类行政部门的人员去执行任务,因为这种冒充并不以行骗讹钱为目的,所以至今还没被告上过法庭。 “户籍管理所……”欧阳校长咀嚼着这几个字,有点莫名其妙,但出于礼貌,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握过手之后,欧阳校长打开办公室的门,对他说:“小李同志,进屋来说吧。” 马鸣走进校长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倒是很朴素,墙上挂着全国地图和本市地图,还有若干锦旗奖状,一张普通的黄木办公桌,旁边大柜子上面堆满了各种纸张试卷,因为窗户的位置适合採光,整间屋子看起来非常明亮干净。 “是这样,欧阳校长,因为一些户籍上的问题,我们想来贵校查阅一下一位学生的档案。” 马鸣心里已经打好了瞎话的腹稿,对于欺骗一个大学的校长,他不仅没有愧疚,反而有种快感,这种程度的復仇就足以满足他小市民的报復心理了。 “哦,你们想查阅谁的资料?” “就是前年贵校因为考研失败而自杀的那位女生。” “哪一个?” 欧阳校长的镜片后闪出一丝不悦和警惕的神色,碰到别人提起自己学校的丑事,任谁都不会愉快的。他把镜架扶了扶,回答说:”您说的是白杨吧。” “没错!”马鸣点点头,轻易就套出了那位女生的名字,户籍管理所的名字魔力可真大。 “哎呀,那可是个好学生啊,是个可造之采,可惜心理素质太差,年纪轻轻就……”欧阳校长摇摇头,嘆息不已。 马鸣对欧阳校长说了几句表示遗憾的话,随后把话头转向正题。 “不知道贵校是否还保留着她的档案?” “哦,有的,我给档案室打个电话,您自己可以去查阅!”欧阳校长说罢拿起电话,播通后说了几句,抬头对马鸣说,”我已经联络好了,档案室就在一楼的拐角那里,您请自便吧。” 马鸣谢过欧阳校长后就去了档案室,里面的工作人员已经将白杨的档案找了出来,他就捧着这本档案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开始看起来。 第4页 档案纸张有点发黄,照片上的女孩子笑的很灿烂,是一位美女,相貌绝不令人讨厌。姓名是白杨,生日是19xx年3月12日。马鸣慢慢翻看着,她是典型的优等生,从小学、初中到高中,年年都是三好学生,两度荣膺市级十佳少年,六年前以全市第三的高分考进这所学校,大四毕业后申请就读研究生,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失败了。档案里的记录就到这里。 马鸣根据学校档案和自己的推理把白杨这个人的官方履歷大致勾勒出来,拿出本子潦糙地做了记录,拿起微型相机翻拍了一张,起身把档案夹合上,自言自语道:“好吧,下面就看他们两个能不能搜集到些个人方面的情报了。” 从行政楼走出来,马鸣抬腕看看表,差不多到时间了,于是就往校门口走去。他这种长相与身材在师范大学的校园里毫不出众,甚至还显得寒酸,好在马鸣也对过往的美女们视而不见,多少保持了一点自己的气节。俗话说,失恋一次,可以让人成为哲学家;失恋两次,可以让人成为圣人,失恋三次的话就可以成佛了。马鸣曾经谈过一次恋爱,初恋是在高二,对方因为看《铁达尼号》太过感动,而马鸣长的又不象莱昂纳多,于是这段感情很简单地就夭折了所以时至今日,马鸣是个哲学家。 马鸣在校门口等了十几分钟后,蒋若宁和颜卿也从不同的方向走来。三人交谈几句,颜卿提议找个地方坐下边喝边谈,于是三个人走出大学,跑到一家附近的红茶坊里。 “泡沫绿茶!谢谢!” “橙汁,要新榨的!” 马鸣等他们两人点完,把菜单合上,对侍应生说。 “白开水一杯……” 等到三杯饮料,不,是两杯饮料和一杯白水端上来之后,灵监社马鸣小组的讨论才正式开始。马鸣先把自己得到的资料跟他们说了一遍,然后问道:”两位有什么意见吗?” 蒋若宁敲敲桌子,拄起下巴望着窗外来往的学生,说:”现在还没开学,学生来的不是很多。不过总算还有些收穫。那片树林在这个学校也算得上是名气十足,名字是叫”五四林”,不过很多学生私下里管那里叫自杀show专场……” “既不创意也不幽默的名字……难道说每年有很多人在那里自杀吗?” “没错,每年总有那么几起吧,理由则是五花八门,从考试失败、失恋到追随死去的偶像应有尽有……不过目前还没有穷死的案例。”蒋若宁说完,用眼睛斜睨着马鸣。 “那是因为忍受贫穷需要具备更高尚的人格。”马鸣把他的攻击轻轻挡回去,接着说,“既然每年都有那么多人自杀,那干嘛传闻一口咬定是白杨呢?” 颜卿忙不迭地把吸管从嘴里拿出来,抢着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听一个大四的男生说,因为当年白杨在大学里的男朋友叫毕宇,是学生会的会长,后来那会长移情别恋,跟一个叫唐歌的女生好,白杨跟他大吵了一价,当晚就自杀了。这件事情在当时相当轰动哩!” “哦?” 蒋若宁一口气把绿茶喝完,放下杯子说:“我听到的版本则有不同,据一个学生会的女干事说,其实是因为白杨醋劲太大,她男朋友跟别的女生说一句话都不行,结果两人吵了一架,然后她才自杀。” “哎呀哎呀,完全相反的证词,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呢?” “一般就情变这种案子而言,我们还是从不在场证明开始推论吧!” 颜卿爱看漫画《金田一少年事件簿》,蒋若宁则是侠盗罗平的忠实拥趸,马鸣看着这两个傢伙越说越兴奋,”真麻烦”三个字大剌剌地浮现在他的脸上: “你们适可而止吧!我们不是福尔摩斯,也不是风纪委员会的纠察员,灵监社的职责只是抓鬼而已啊,其它的事情交给警察和道学家就够了。” 说到这里,马鸣忽然想起来:”对了,那个撞鬼的男生,你们找到没有?” “还没,只知道他叫郑飞,不过他最近已经两三天没来大学了。” “既然这样……晤,我们还是先确定这究竟是闹鬼还是谣言吧。”马鸣说。 “那要怎么去确定呢?”颜卿问,这是她的第一次任务,所以大为兴奋。 “很简单,蹲点!” 马鸣很干脆地答到,旁边蒋若宁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 第三章 群鬼夜行 时间是当天晚上的十一点半,地点是学校西北角的那片名叫五四林的桦树林。 此刻大学宿舍也已经熄灯,校园里一片静谧。大概是因为传说的原因吧,这片桦树林看起来让人油然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黑漆的微薄雾蔼飘荡在林中,还没张出叶子的树枝伸展成各种古怪的形状,在空中交错盘旋,将树林内部笼罩上一层诡秘的色彩;每当夜风吹过这张木制的蜘蛛网时,都会发出类似女人悲啼的”呜呜”声。树林旁的路灯无精打采地半亮半灭,苍白的灯光不仅无助于照明,反而更衬出树林的阴郁,就连林旁水泥小路上的碎纸随风旋起,都那么地诡异碜人。 “喂,师傅,鬼魂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呀?” “到底有没有鬼,还没确定吶!” “可是……如果没有鬼的话,那可太对不起这种气氛了” “你这么兴奋做什么!加班真值得那么高兴吗?” “这可是人家我第一次出击呢,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两男一女在交换着与周围环境完全不搭调的轻松对话。马鸣、蒋若宁、颜卿三个人为了证实师范大学”五四”林闹鬼的传闻是否确实,埋伏在这片树林中已经一个小时了。就象士兵习惯于硝烟的战场,菜贩子习惯于喧闹的市集一样,对于他们这种职业捉鬼道士来说,这种恐怖气氛再平常不过。 又是一阵风颳过,马鸣张开嘴打了个呵欠,双脚跺了跺,二月份的半夜气温毕竟很冷的;蒋若宁则是一脸的无所谓,满不在乎地端详着自己的手錶;颜卿却睁圆了眼睛,右手抄到怀里握着黄色纸质灵符,仔细看着周围的景象。 忽然,颜卿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嘆,马鸣与蒋若宁同时向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在交错的树枝中间,一团飘忽不定的白气浮在半空,正在缓慢地凝聚成形,树林的温度陡然降低,以气团为中心,周围的夜风逐渐盘捲成旋涡状,树叶也随之沙沙抖动起来。 三个人对视一眼,马鸣轻咳一声,颜卿压低嗓门带着兴奋说道:”交给我吧,师傅!”她从怀里拿出已经焐暖了的灵符,握到手里,嘴里慢慢念叨着什么,双眼紧紧盯住那个仍旧在变化的气团。大概过了十秒钟,颜卿低喝一声”去!”,手腕一颤,手中的灵符破风而出。不料灵符冲到气团附近,勐然一震,随即去势稍微偏离,擦着目标的边缘而去,消失在树林暗处。 第5页 “真讨厌……”颜卿的声音充满了沮丧与失望。 “起手式似乎还是不太稳,腕力没有完全吃住劲。”蒋若宁侧身瞥了一眼气团,用教官的口气评价道。 “我练习很久了呢。” “……这个需要经验。”马鸣搔搔头,从怀里掏出他自己的灵符,习惯性地折了折,然后右手轻轻一抖,黄纸轻快地飞了出去,稳稳地刺中了那团白气的中央。 那团白气勐地收缩了一下,灵符登时燃烧起来,没过多久就化为灰烬,而白气却只是稍微飘散了一一下,不多时,又重新凝结起来,鬼气森森,恍惚一个人形。 “看来是比较难打发的傢伙哩……”蒋若宁语气开始变的严肃起来,寻常鬼魂一张咒符已经足够应付。以马鸣的道术而论,能够吃的住他一击的东西,恐怕只会在”厉鬼”的等级之上吧。 蒋若宁和马鸣互相点点头,两人同时从糙丛中直起身来,分别站在了白气的前方两侧。白气似乎对这个举动完全没有反应,仍旧自顾向着他们飘来,而身形也随着移动而逐渐清晰起来,竟如同是一位妙龄女子。 忽然,蒋若宁脚步快速移动几步,一直握着的右手勐地张开,一把五色的米粒飞扬而出,均匀地洒在女鬼四周的糙地上。马鸣见状,立刻从怀里抽出一根长约半米的桃木棍,一端指向糙地上的五色米粒,轻喊了一声:”檄”! 说时迟,那时快,棍子的一端勐地发出火光,一下子引燃了糙地上的五色米粒,那个女鬼立刻被米粒燃烧所产生的黄色火焰与烟雾所笼罩。她连忙向后面退去,但是这种火焰与烟雾似乎对鬼的体质有特别的伤害作用,她几次企图冲出圈外,都被逼了回来,看起来颇为狼狈,隐约还能听到愤怒的鸣叫声。 蒋若宁与马鸣全神贯注地盯着火焰的动向,将自己的意志——或者叫法力——注入到这个简陋的结界里,极力控制着女鬼的挣扎。 就在这时候,原本蹲在糙丛里的颜卿勐地站起身来,对着马鸣和蒋若宁紧张地喊道: “你……你们快看!” 二人在施法的余暇扭头顺着颜卿的视线向树林深处望去,只见一片阴森的白雾缓缓升起来,流动的雾气中似乎有无数扭曲的人脸,缓慢而又坚定地蔓延到整个树林里来。无数白色的气团,就在这片雾里伸展、变形,透过阴冷的风,一阵阵低沉的呜鸣声传进三个人的耳膜。 原本因为结界而逐渐消失的鬼气,这会以更为庞大的气势汹涌而来。 “……很多鬼耶!” 颜卿的声音激动与恐惧各占一半,她的眼睛睁的更大,而手则开始颤抖起来。马鸣没有做声,他的心里感觉到奇怪,因为鬼气的流向相当清晰规律。 “怎么样?要继续作战吗?”蒋若宁看着逼近的群鬼,不失平静地问道。 “先转进吧……” “转进?” “就是向后转,再前进啊” 马鸣环顾四周,情知以两个训导员和一个见习道士的阵容,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对付这些鬼怪绝无胜算。不想三个人一起殉职的话,那就只能选择逃跑了。 听到要跑,颜卿连忙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把怀里的灵符甩出去,因为慌张,不少灵符还没碰到鬼怪,就掉在半路了。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即使对鬼怪全无畏惧,但是一次面对这么多,毕竟会叫人害怕。 “快跑!绝对不要回头!” 趁鬼雾还没蔓延到林子边缘,蒋若宁拉着颜卿,马鸣断后,三个人飞快地向出口”转进”。 一路上鬼气紧逼,背后的呜鸣声不断。所幸他们很快就看到了路灯,蒋若宁和颜卿一下子跳了出去,马鸣紧随其后,在迈出树林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刚才被结界束缚的女鬼,正站在雾气的最前排,扭曲的面部清晰可见…… 那是一张属于年轻女孩的脸。 驱鬼三人组鎩羽而归 …… “唿,好险吶,逃跑真是件毫无风雅可言的事。”蒋若宁擦擦额头的汗,把长发向后拢了拢,长舒一口气。”我们差点就变成过去式了。” 他们三个人刚刚被群鬼逼出五四林,紧接着又被巡夜的校警揪住,带到保卫科里盘问了半天。幸亏颜卿伶牙俐齿,又表演了一番泫然欲泣,最后保卫科总算把他们三个放了出来。三个人慌慌张张走出校园,站在门口朝西北那片树林方向望去,那股鬼气仍旧漂浮在半空中,用眼睛就能清晰地看到。 这么一片黑压压的鬼云漂浮在师范大学上空,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大学真有一套,居然藏着这么多鬼。”蒋若宁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我还从来没一次见过这么多。” “总会有第一次……”马鸣皱着眉头,看着仍旧在空中漂浮的零星恶灵说,”数量远远超乎想像,这下麻烦了,若任由它们在那里徘徊在这个城市,早晚会出大乱子。” 一旁颜卿扁着嘴嘟囔道。”真是的,人家第一次出击啊,居然就这么狼狈。” “说到这个……”马鸣转过头来,对自己的弟子感嘆,“……颜卿你还真是厉害,刚才在保卫科说哭就能哭出来,一点酝酿过程都不用。” “嘻嘻,我小时候一想要什么东西,就用这招啦,很管用哦。” “无论如何,先回去再研究吧,在这里干站着也没什么帮助。真是的,冻了一夜,居然毫无收穫”蒋若宁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二月的午夜是相当寒冷的。 “不,还是有的。”马鸣认真地回答,”我看到了女鬼的脸,没错,是白杨。” 三个人离开校园,立刻给冯诤冯掌门打了个电话。冯铮得到报告后,觉得很意外,他让马鸣和蒋若宁先回快感节奏网吧。颜卿因为时间太晚,明天还有早自习,先回家睡觉去了,不过她反覆叮嘱马鸣,万一出什么事情,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她。 送走颜卿,马鸣和蒋若宁连夜赶到快感节奏网吧。网吧里还有七八个通宵上网的年轻人,赵老爷子坐在柜檯里看到两个人来了,连忙站起来拉开门,对他们说:”掌门在楼上,你们上去吧。”随后他叮嘱了一下另外一个守夜的道士一声,自己也跟上楼去。 三个人走到楼上办公室,屋子里正放着重金属摇滚音乐,冯诤早等在那里,右手拿着一个二寸见长的法锥,随音乐有节奏地晃动。见到部下回来了,他把音量关小,然后坐正身子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居然也失手了?” “不,不,我们很成功,三个人全都活着回来了。” 马鸣将三个人遭遇群鬼袭击的过程大概叙述了一遍,讲完以后,冯诤陷入沉默。过了半天,他才抬起头,皱着眉头问道: 第6页 “可以确认的鬼魂数量有多少只?” “比道观的蟑螂要少,但多过网吧客人的数量。” “啧啧,真是了不得的数字。”冯诤大声感嘆。 蒋若宁跷起二郎腿,习惯性地把前额头髮向后拨去。冯诤”哼”了一声,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本市地图,摊开在桌子上,用红原珠笔将师范大学的位置标记出来。 “……恩……从地图上看,师范大学是在东区、周围是居民区,还有本市图书馆,距离最近的医院、殡仪馆和火葬场都很远,没什么特别能聚集鬼气的建筑。” “离商业中心却很近。”马鸣半带嘲讽地指着大学旁边的一个标记,“那地方倒是整天充满着怨恨与欺骗,是孕育厉鬼的好地方。” 冯诤转身去问一直听他们说话的赵老爷子。 “老爷子,您有什么意见?” 赵老爷子放下手里端着的热茶,沉吟一下,随即慢条斯理地说:“不用看地图了,那没用,鬼那东西是可以千里追命的……我奇怪的是,你们极可能看到的是大群的厉鬼,但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厉鬼一向都喜欢独来独往,须有很强的冤气凝结,方能聚起这么一大群。” “哦?难道说是白杨的怨念做祟,才引来如此之多的厉鬼?”蒋若宁问,偏头看看一旁的马鸣,后者闻言,没答话,低头若有所思。 “不可能,一个人的精神有限,生前的怨念再重,也断无可能唤来如此规模的鬼群,想必是有其他缘故。” “五四林歷年来自杀的学生不少,也许他们全出来了。” “未必。”赵老爷子喝了口茶,仍旧不慌不忙地讲道,”我以前碰到过几次类似的情况,不过那都是在战乱的时候。一般来说,只有战场那种戾气极大的场所,才有产生大群厉鬼的可能。最近五十年以来就再没有过,和平时代嘛。五四林我没去看过,也不好下结论。不过凭我的经验判断,应该不是自杀学生冤魂不散这么简单。” 马鸣忽然开口说道:”赵老爷子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刚才逃跑的时候,我感觉它们的飘动很有规律性,而且所有的鬼都保持一个步调,随白杨的鬼魂行动,不象是普通的厉鬼能够做到的,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 “真够蹊跷,他们要成立社团不成?”冯诤变了姿势,双手优雅地交叉在一起,支住下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彻底消灭它们?这得动员灵监社全体道士才够用。”蒋若宁的语气里期待大过疑问。 “这样的话,就会演变成两大非法组织的全面对抗了。”“非法组织”之一的一位成员冷冷地回答。 “这可不行!”冯诤一口否决,”现在一切都还不明朗,先别忙下结论。对付鬼魂,最好是找出他们变鬼的原因,然后能超度的就尽量超度,总比让他们魂飞魄散要好。凡事不能太绝,这是大原则。何况贸然行动的话,风险也太大。您看呢,老爷子?” 赵老爷子点点头,那种沉稳持重的神态比掌门人还掌门人。其实最初本该由他来接任掌门之职,但是他却以年纪太大为由,举荐了冯诤,自己只充当顾问的角色。冯诤特别尊重这位掌门级的顾问,决定前总会先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现在来看,调查白杨的死因动机是当务之急。那么,老马你们组就继续负责追查这件事,要尽快。”冯诤对自己的两个部下说,然后转头向赵老爷子。 “不过五四林也不能放任不管,否则哪天日子不对,群鬼日行,大闹市区,灵监社就成了大笑话了。麻烦您知会其他的灵监社成员,让他们也提高警惕。” 蒋若宁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而马鸣也是一脸的无表情,只有赵老爷子很郑重地应承。 冯掌门干净利落地交代完任务,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因为话题的沉重,整个屋子里似乎都蒙了些阴森的味道,漆黑的窗户好象阴曹的入口,那群厉鬼仿佛就聚集在窗外,发着低沉的吼叫。 不过这种感觉——或者说这种错觉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就立刻被另一种气氛侵蚀一空。冯诤站起来打了个响指,轻快地说道:”ok,作战会议结束,下面是rx的时间。”说罢他转身重新将音响打开,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一下子从功放里倾泻出。 三名部下无意迎合顶头上司的品位,他们看到掌门又开始陶醉在摇滚狂cháo中,只好先行告退。走出屋子的时候,蒋若宁拍拍赵老爷子的肩膀,用安慰的口气说: “别太沮丧了,老爷子,人总会有些缺点的。” 第三章 女助教与颓废大学生 小队的再次汇合是在次日下午两点,地点是师范大学门口。这时候临近开学,大学门口煞是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大部分学生们还没从春节寒假的舒适中清醒过来,就被投入繁忙的大学生活,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在他们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三个字。 马鸣和蒋若宁站在大学门口的大树下,看着流动的人群足足等了二十分钟,才见到颜卿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帽子歪到一边也顾不上扶,一张脸喘的通红。 “迟到二十分钟哟,颜卿。”马鸣看看蒋若宁手腕上的表。 “讨厌!女生迟到有什么奇怪嘛,哼!”颜卿沖自己的师傅吐吐舌头,把书包甩到他身边。马鸣一脸无可奈何,旁边蒋若宁还兀自注视着刚走进校园的长裙少女背影。 “师傅,今天过的如何呀?” “没昨天好,但看起来比明天要强一点。”马鸣平静地回应弟子的问候。 “对啦,对啦, 快告诉我,昨天掌门说什么了?”颜卿才刚站住,就迫不及待地问。 “最新的摇滚歌曲排行榜。”蒋若宁总算回过头来,悠然自得地回答,”当然,顺便还有些其他成果:灵监社决定先把五四林控制住,我们的任务是尽快查清闹鬼的原因。” “好呀好呀,那我们从哪里查起呢?” 马鸣掏出一个笔记本,然后伸出两个指头:”目前有两个调查方向,一是白杨这条线,最好能找到她的男朋友或者其他知情人,弄清楚她自杀的原因;二是那晚撞鬼的郑飞,必须向他确认闹鬼的具体情况,更何况……”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他或许还受到威胁,万一是这样,我们必须保护他。” “可惜是位男生……而且不是很英俊。”蒋若宁摊开手,随后看看颜卿。 “切~~那当然啦,怎么能与我家贝克汉姆相比呢。” “你说的是娶了维多利亚小姐的那个金髮小子吗?” 颜卿最喜欢的就是英国的贝克汉姆,而蒋若宁则是辣妹的死忠,两个人一提到这个话题就吵不停。 “……咳……我们尽快展开调查吧,这件事拖的越久就越危险。”从马鸣的表情里,看不出“这件事”究竟是指五四林的鬼群,还是两个部下离题万里的吵架。 第7页 三个人第二次走进师范大学的校园,首先去找那个撞鬼的男生。目击者郑飞是经贸系的二年级学生,自从撞鬼那天开始,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三个人自称是一家保健品公司的调查员,要对参与促销活动的顾客进行访问,向郑飞的同班同学套话,最后在教学楼门口找到了郑飞的死党林中华。 林中华是个身材略宽的胖子,平头,戴副黑框眼镜,唇边还有淡淡的鬍鬚。他听蒋若宁介绍完来意,怀疑地打量这三个人。 “我怎么没听郑飞说过他参加什么促销活动?” “噢,也许是他忘记了吧。您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么?” “这个……”林中华犹豫了一下,”他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病假。” “这样啊,那您知道他的联络方式或者家庭地址吗?” “这是他租的房子的地址,呶。” “多谢,多谢。”蒋若宁接过写着几个字的纸条,对林中华略表谢意,三个人刚要转身,林中华忽然把他们叫住,却欲言又止,表情很不自然。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蒋若宁回过头,微笑着问。比起马鸣的穷酸调查员形象,他更象是一位少年得志的公司总裁。 “这个……”林中华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他不安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对蒋若宁说,”我劝你们不要去找他,听说他在学校里撞鬼了,挺邪的。” 马鸣、蒋若宁、颜卿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蒋若宁装出特别惊奇的样子,也把声音压低:”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中华神色有些古怪,不过最后还是谨慎地说道:”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前天他晚上出去,回来的时候就脸色煞白,说话也结巴,只说撞鬼了。第二天就没来参加补考。所以我说你们最好别找他,惹上什么麻烦就糟糕了。” “哎呀,真可怕,谢谢你提醒……唿,真可怕。”蒋若宁煞有其事地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架。 林中华抬腕看了看手錶,然后对”调查员”们说:好了,我要有事,先再见……那件事,请不要外传……”说罢转身匆忙离去。 “咦?这是什么?”眼尖的颜卿忽然指着地上,那有一张浅绿色的纸,显然是林中华走的匆忙,从口袋里掉出来的。马鸣俯身看了看,用两个指头把它夹起来,递给颜卿:“哦,教授的罪行一览表,真是令人怀念的东西。” 那是一张本学期的课程表,写明了每周的课程名称、时间以及授课老师名字与办公室地点——对于敌视学校的马鸣来说,那的确是教授们的罪行一览表。颜卿也没兴趣对这东西仔细研究,举起手一边晃一边沖林中华走的方向喊,叫他回来,不过林中华走的匆忙,立刻就消失在人流里。 “真是的,亏我喊的如此甜美。”颜卿撇撇嘴,一脸不高兴。 “距离真正的淑女,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她的两位前辈之一这样说道,同时潇洒地甩了甩头髮,引来路过若干女生的视线,而另外一位前辈只是一脸落寞地看着教学楼。 “哼……那这个单子怎么办呀。” “丢掉吧,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可以再去拿一份。”马鸣漫不经心地回答,语气里包含着百分之一的热情与百分之九十九的义务。 “好吧……恩?这个人……”颜卿重新把揉成一团的纸展开,招唿马鸣与蒋若宁过来,”你们看,这个人的名字好熟悉…法律基础课…助教……唐……歌。”马鸣摸着下巴,皱着眉头沉思,旁边蒋若宁敲敲头,说:“这不是那个介入白杨和他男朋友的那个第三者唐歌么?” “你记女生的名字还真是有一套……”马鸣也想起来了。 顺着课程表的指示,蒋若宁和马鸣很容易就找到了唐歌的办公室。他们二人走到门口时,里面一位年轻女子正坐在办公桌旁整理文件。 “请问唐歌小姐在这里吗?” 调查对象为女性时,马鸣一般就会自动后退一步,让蒋若宁打头阵。 “啊,我就是,您两位是……” 年轻女子闻言站起身来答到,绑在头后的黑髮一下子直垂到腰际,戴着金边眼镜的白皙脸孔透着一丝妩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位美女。马鸣如此感嘆道,同时暗自嘆了口气。 “哦,我们是市刑警大队的,有些事情希望找您了解。” 蒋若宁尽量温和地说道,他知道这个头衔对普通市民的冲击力。马鸣忽然想起来,算上昨天他冒充户籍民警来查挡案,这已经是他两天内第三次在这所大学里变身了。 唐歌听到”市刑警大队”几个字,笑容一瞬间停滞在脸上,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那姿势就好象是在真空中吶喊一样。 “请不要害怕。”蒋若宁笑着伸出手解释,“我们只是向您询问一些事情而已,别紧张,别紧张。”唐歌这才恢復常态,红着脸把两个人请进屋来,拖过两把椅子请他们坐下。颜卿因为年龄无论如何也不象是警察,所以就留在办公楼外。 “好吧,你们想了解些什么?” 唐歌给两人泡了两杯茶递过去,然后问道。 “是这样,关于白杨和毕宇这两个人,您还有印象吧?”蒋若宁单刀直入。 唐歌听到这两个名字,表情一下子变的灰暗起来,她嗫嚅了一下嘴唇,只是点了点头。 “关于白杨的那起事件,请问您都知道些什么?因为据说您也牵涉进其中。” 马鸣觉得蒋若宁的提问方式未免太粗暴了一点,他刚要张嘴,却被后者的眼神阻止。 “白杨,她不是自杀的吗?”唐歌问。 “对,是自杀,但是其中仍旧存在一些疑点,所以我们警方需要做进一步的了解。” 蒋若宁把“警方”的虎皮扯的大大的,他知道越是权威性的神秘组织,越有威慑力。果然唐歌两只手不安地绞着衣角,沉默了半天,然后缓缓地说道: “是这样的,三年前我当时正在读研究生。毕宇是我的朋友,我们关系……恩,还算不错,那时候我知道他和白杨是情侣。后来有一天,毕宇忽然给我写了一封信,说要约我在校园西北的五四林见面,他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于是我也没多想,就去了,结果到了那里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见到我就说了些奇怪的话,还主动拉我的手。正好被白杨看见,我想她是误会了什么,非常生气,一句话没说就跑开了。我觉得挺尴尬的,也没继续和他说话就离开了。第二天,我就听说白杨在那片树林里自缢而死……” 说完这些,唐歌把头低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马鸣忽然觉得她很可怜。 “那么,毕宇那封信能否给我们看一下?”蒋若宁还是面无表情,与真正的公安人员毫无二致。 第8页 唐歌犹豫了一下,转身打开办公桌的第二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马鸣在一旁看到信封里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与一张照片。 蒋若宁接过信封,先从里面拿出信纸,展开一看,上面用钢笔写着几行字,字体很潇洒: 唐歌如晤,我是毕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请在明天晚上八点到五四林,我会在那里等你。真的,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当面跟你说。还有,这件事请不要告诉别人。 宇 蒋若宁和马鸣读完之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那张照片是一个男生的独照,他大约一米八左右,五官端正,相貌英俊,很有男子气概,穿着一身牛仔服斜靠在师范大学门口,对着镜头在笑。 “这个人就是毕宇吗?” 马鸣指着照片问道,唐歌点了点头。马鸣捏着照片凑到阳光底下想看清楚一点,唐歌见状急忙说道:对不起,警察先生,请小心一点,别弄坏他的遗物。” “遗物?” 马鸣和蒋若宁惊讶地同时转过头来。 “你的意思是,毕宇已经去世了吗?” “啊……是的,就在白杨自杀后的一周,他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们,毕宇想对你说的话是什么?” 这一次发问的是马鸣。 “我也很想知道,他只是拉着我的手,还没等说,白杨就出现了……”唐歌带着一丝苦笑回答说。 “……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马鸣有点歉意地说,同时搔了搔头。 调查到此就告一段落,马鸣和蒋若宁礼貌地感谢她的合作,然后退出了办公室。下楼的时候,蒋若宁忽然问道: “你觉得如何?” “光从目前的线索来看,似乎只是个普通的三角恋爱事件,不过……唐歌似乎对毕宇余情未了。” “嘿嘿,你观察的可真仔细啊。” 两个人一边交换着意见一边走出办公楼,在外面早等的不耐烦了的颜卿一步迎了上来: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快告诉我啦!” “……咳,还好,目前还只是三流言情剧的范畴。” 马鸣晃晃手指,旁边蒋若宁一脸的见怪不怪。 根据他们三个人的推测,这次事件很可能是因为毕宇的移情别恋而导致白杨的自杀,结果白杨的鬼魂因为怨气太重而不能升天,反而因为某种原因控制住了大批的鬼气。三角恋爱不是灵监社的业务范围,但如果哪一只怨灵膨胀到危及社会安全,他们就不得不出手了。 尽管如此,这起鬼怪事件实在是缺乏创意,就象是抄袭鬼故事杂志一样,对于惟恐天下不乱的灵监社三人组来说,士气多少受到点打击。 “就是说,我们的任务就是尽快查明白杨到底是怎么获得这么大的力量,然后对症下药。” 马鸣对着两名部下说道,此时他们三人正在182路公共汽车上,按照林中华给的地址去找郑飞——那个遭遇了白杨的学生。 “可是毕宇的事我们就不管了吗?” 颜卿不太甘心地问道。 “那个傢伙不是得到应有的惩罚了么?车祸当场死亡,这么惨差不多也能赎罪了。”蒋若宁嚼着口香糖,语调里没多少同情的成分。 “可是……” “只要毕宇的鬼魂没出来做祟,就用不着咱们来操心了。咱们灵监社只管鬼,不管人吶。” 马鸣板起师长的脸开始说教,颜卿立刻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同时沖他吐出舌头。 下了公共汽车,三个人按照字条给出的地址一路走进一处家属院的五号楼。这是一栋典型的旧式家属楼,红砖结构,一共六层,四四方方象是火柴盒;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灰暗破败;楼道里横七竖八地摆着自行车和杂物,一排铁制信箱已经绣成了暗红色。 郑飞租的房子在六楼,他们走到门口,蒋若宁侧开身子,沖颜卿做了个请的手势。 “干嘛?” “现在是你发挥的场合了,小同学。” “哎?我吗?为什么?” “你如果当过大学男生,就会明白了。” 马鸣一边嘟囔着一边把颜卿推到前面。她用手叩响了木门,等了十几秒钟,门那边传来踢趿的拖鞋声,随后门镜被一只眼睛挡住,一个很警觉的声音问道: “你们找谁?” “请问是郑飞同学吗?” 颜卿笑咪咪地问道,声音尽可能地温柔。果然,那边的人立刻丧失了警惕性,吱呀一声拉开大门。当他发现旁边还站着两名奇怪的男子时,再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 “别紧张,我们只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蒋若宁和马鸣同时靠近郑飞的两边,和蔼地说道,颜卿还是一副笑容可掬,但郑飞的表情已经开始僵硬了。 三个人就这么半硬半软地进了郑飞的屋子。这房间里一片狼籍,袜子半搭在易拉罐上;象棋子三五成群地摆到沙发后面;仅有的一台电脑四周到处都是菸头、塑胶袋、稿纸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书刊杂志。颜卿有点厌恶地掩住鼻子,倒是马鸣和蒋若宁露出怀念的表情,说明他们两个是经歷过类似的歷史时期。 “……呃……你们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郑飞紧张地问道,想看颜卿又不好意思,又不敢直视马鸣和蒋若宁,眼光飘忽不定。 “是这样的,你能不能把你五天以前在师范大学五四林中遭遇的事讲给我们听。” 马鸣问道,郑飞一听就面色大变,向后退去,几乎要倒在地上。蒋若宁悄悄拉了一下颜卿的衣袖,小声道: “这是你学习的好机会,看到他的印堂了吧?” “好黑啊,而且发青。” “这是撞鬼最明显的特徵之一,严重的话,手腕和脖颈处还会有灰红色的痕迹。” “真的哎!你看,他的头顶也好灰啊。” “对,这是鬼气贯顶,一般只有厉鬼才能残留这么强烈的症状。” “他的眼睛也红了呢。” “……呃……哦,那是他通宵玩游戏玩的……” 这边上着课,那边马鸣已经沖了过去。他先将郑飞的头向前压去,又撸开了他的袖子,两处都发现了灰红色的细长痕迹。郑飞有点失控地大叫起来,眼睛血红,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马鸣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事先写好的符纸贴到他额头,接着又拿出一个玻璃瓶,回头对颜卿说: “快,去倒一杯水来。” 颜卿飞快地跑去厨房倒了一杯自来水,递给马鸣,马鸣从玻璃瓶拿出一片棕黑色的药片,塞到郑飞嘴里和水吞下去。这是含有柳枝、大蒜、榕艾苦糙、水菖蒲、金铃子、吴茱萸等辟邪植物的浓缩药剂,算是灵监社因应现代生活需求而开发出来的新式道具————毕竟这年头谁也不会去喝不卫生的香灰水。 第9页 过了两分钟,郑飞总算恢復了平静,喘着粗气睁开眼睛,脸色稍微好了点。马鸣把他扶到床上,让他休息了一会。 “你……你们到底是谁啊?” 郑飞的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点,马鸣回答道:“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那天究竟见到了什么,这关系很大。” “就是啊,你说出来的话,可以救到很多人呢。”颜卿也在一旁附和着说。 不知道是被马鸣感动还是被颜卿蛊惑,郑飞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说起那天晚上他的遭遇。 “……后来我吓的魂不附体,拼了命跑出五四林,连补考都没参加……” 郑飞回忆完当时的情况,蒋若宁从口袋里掏出白杨的照片,问道: “你确定看到的是她吗?” 郑飞象是触电了一样惊恐地缩了回去,拼命点头。 “那你可曾看到其他奇怪的事情呢?” 郑飞捧着头想了半天,然后不大确定地说:“我好象听到什么钟声……很奇怪的钟声,有点象寺院里的钟,但感觉更加怪异……哦,对了,还有小孩子的哭泣声。” “……钟声……小孩子的哭泣声……” 灵监社的三个人都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思,看来事件并不象想像中那么简单。 “你确定你听到的是钟声和小孩子的哭泣声吗?” “恩,反正这两个声音听起来都鬼气森森的。” “好,多谢你了,不耽误你时间,多休息休息吧。” 马鸣站起身来,拍拍尘土,他刚才坐的椅子上灰尘可不少。接着他又拿出三枚药片递给郑飞:“记得每天吃一片,三天以后就能恢復正常了。平时多晒晒太阳,吸收点阳气……哦,每天记得要洗脸……“ 郑飞一脸诧异地端详着这三个奇怪的人,接过药片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这是他今天第三遍问这个问题。 “我们啊……是正义的使者。” 走到门口的马鸣回头笑了笑,说道。 “那,再见喽,郑飞同学。”颜卿也挥挥手,傻呆呆的郑飞不由自主地也举起手挥动,看着她离开,有点怅然若失。 离开了郑飞的家,颜卿在路上忽然感慨道: “啊,所有的男生宿舍都是那样子吗?” “对,至少80%以上都是。”蒋若宁耸耸肩,“当然不包括我,我大学是走读,住在整洁舒适的家里。” “……男人真可怕。”颜卿瞪大了眼睛。 “就大部分男人来说,你的评价很公允。”蒋若宁露出迷人的微笑,将视线投向另外一位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 马鸣装做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掏出一个笔记本来。 “咱们抽空说点工作上的事吧。根据现在的调查结果,这件事绝对不那么简单;整个事件似乎和钟声与小孩子哭泣声有关,那么就从这两点着手吧。” “你的意思是去调查本市所有的寺院、道观和幼儿园吗?” “好象没别的选择吧?” 灵监社的三人都露出听天由命的表情。 颜卿要先回学校,蒋若宁有约会要去参加,于是三个人就在公共汽车站分开,各自离开。马鸣一个人前往快感节奏网吧向掌门汇报情况,顺便谘询一下赵老爷子。走到半路,他忽然想起来,自己面试的结果也是今天下来,于是决定先去大鑫公司一趟。 于是马鸣自己转乘另外一路公共汽车,一手抓着横杆一手揣到兜里,恢復成昏昏欲睡的待业青年形象。公共汽车开过好几站去,车上的人有上有下;等到了大鑫公司附近的一站,马鸣朝车门挤去,准备下车。但是,当他刚迈腿要朝下走的时候,整个人瞬间象是被强力的胶水凝固住了,楞在了车门前一动不动。 他看到白杨擦过他身边,从容走下车去。 第四章 已死的活人或活着的死人。 白杨? 马鸣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公共汽车上碰到早已经死去并在五四林成为厉鬼的白杨,而且还是活生生的。 就算是再怎么经验丰富的人,碰到这样的事也足以让他一瞬间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直到后面下车的人不耐烦地催促,马鸣才如梦初醒,跳下车去。 他下车后第一个反应就是看那个“白杨”究竟朝哪里走去了。左右张望了一圈,还好,她并没凭空消失,而是朝着北边走去,婀娜的背影衬着白裙,显得既新cháo又妩媚。不过马鸣现在可没欣赏美女的余力,他尾随而行,同时在心里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行动。 究竟这个女人是不是白杨,马鸣还没有确定,毕竟他只见过她的照片和已经成鬼的白杨。刚才的擦肩而过时间太过短促,难以做出定论。于是他故意快走几步,超过“白杨”,然后装出忽然忘记了什么东西的样子勐然转身,面对着“白杨”走过去。两个人再度擦肩而过,这一次马鸣看的很清楚。 “太象了……” 马鸣暗自发出惊嘆,她与照片上的白杨简直就是如出一辙。他正在想着,“白杨”转身走进了一栋建筑物,马鸣看了一楞,原来这正是大鑫公司的所在地。 “不会这么巧合吧,难道我是被一家鬼开的公司招聘了……” 马鸣嘟囔了一句,跟着“白杨”走进大鑫公司。正巧电梯刚刚打开,白杨走了进去,他一边嚷着“等一下”一边三步并两步也踏进电梯间,随后电梯门悄无声息地合上,整个电梯里只有“白杨”和“马鸣”两个人。 “唿,好险吶,差一点就赶不上电梯了,还得等下一趟,哈哈哈。” 马鸣笑着对“白杨”说道,表情有点做作,本来向女性搭讪这样的事就不是他所擅长的,否则他也不会单身至今。 “白杨”看了他一眼,美丽的面孔保持着沉默。马鸣见气氛不对,又改变了话题,说道: “您是这公司里的职员吗?” “白杨”点点头 “是这样,我前几天来贵公司面试,不过现在还没拿到面试结果,您知道去哪里能问到?” 马鸣面不改色心不跳,因为这本来也是实话。 “三楼,人力资源部。” “白杨”终于说了一句话,声音很正常,里面饱含着白领高层对一个求职者的轻蔑与不耐烦。她的皮肤很白,不过没什么光泽,想必是加班加的很多。马鸣的前任女友就总念叨说缺乏睡眠对皮肤不好。 马鸣还想再问两句,这时候电梯开了,“白杨”头也不回去走了出去,迎面走进电梯的一名职员连忙点头问候:“谭秘书您好。”她也没有理睬。 “那位潭秘书是谁啊?” 电梯关上以后,马鸣对那一名职员又问道。这个人看起来比较健谈,看看四下无人,回答说: 第10页 “她呀,是毕总的秘书,姓潭,叫潭子清。别看人家是个秘书,我们公司里除了毕总,就属她最有权了。” “挺漂亮的,大美人呢。” 马鸣露出点坏笑,把语调说的很轻佻。他知道这是最容易挑起话题的手法,说来很不幸,他对男人心理的掌握远超过对女性心理的理解。 职员看起来也开始兴奋:“是啊是啊,可惜是个冰山美人,自从我进公司以来,还从来没见她笑过吶,平时里甭管冬夏都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毕总有这样的秘书,也够辛苦的了。” “嘿嘿,是啊,我估计他也是很‘辛苦’的……”那个职员一脸地暧昧。 “对了,你们毕总叫什么名字啊?”马鸣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个问题。 “毕建国。” 从电梯里走出来,马鸣直接去了人力资源部。在那里他先陪着笑脸问了自己的面试结果,结果负责人先板着脸说了一通“应该等电话或者书面通知”的训斥,然后从一大卷档案中找出马鸣的表格,冷冰冰的语调好象在冰箱里雪藏了几个世纪: “您的学歷与本公司的条件不符,而且面试的结果也不能达到本公司的要求,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是潭秘书介绍来的,我是她亲戚,您忘了吗?两年前她来应聘的时候还是我送她来的呢。” “您想骗谁呀。”负责人再次露出冷笑,“潭秘书三年前就进本公司了,想耍这小心眼,去别处吧,在这小心我叫110来说你诈骗。” “对……对不起,我这就走,这就走。” 马鸣一边陪着不是一边慌慌张张转身离去,当他转过身的时候,惊慌的脸上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快感节奏“网吧的生意最近开始火爆起来,因为各个学校都陆续开学了,这里经常挤满了大学生。对于这些大学生来说,只有逃课出来打游戏才有意义,假期时间太宝贵了,不能浪费到这上面。马鸣来到网吧的时候,正赶上高峰,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挤上二楼。 冯诤正悠然自得地靠着椅子听音乐,两条腿搭到桌子上,桌子上摆着《cd圣经》和《太上三洞神咒》,上面还搁着几张盗版游戏碟。 看到马鸣进来,冯诤把身体坐正,打了个招唿。 “哟,回来了?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有件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 “我应聘又失败了。” “哦,真可怜啊,那么你说的重要事情是什么?” 没营养的开场寒暄结束后,就进入了正题。马鸣将今天在师范大学、郑飞家和大鑫公司的发现汇报给冯诤,后者也皱起了眉头。 “照你这么说的话,这件事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是的。”马鸣点点头,“五四林何以忽然群鬼横行,此其疑问一;白杨不过是个普通的缢死鬼,如何可以操控群鬼,这是疑问二;那个和白杨一模一样的潭子清恰好是三年前也就是白杨自杀前后出现在大鑫公司,而大鑫公司的总裁居然姓毕,这是疑问三;还有就是郑飞撞鬼的时候,听到的钟声和婴儿哭声究竟是什么,这是疑问四。” “看来,整个事件还得从毕宇开始调查,才能有突破。” “可惜那个人在三年前已经死了,掌门,我们在公安局内部有人手吗?我想不通过公安局的话,很难了解到三年前的真相。” “恩,我设法帮你安排吧。”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马鸣忽然想起来了,“我去师范大学的时候,看到校长刚刚送走大鑫公司的人,似乎双方做过什么会谈。不知道和这次事件有无联繫。” 冯诤换了个姿势,轻松地回答: “千头万绪,一条一条慢慢查,反正你现在时间多的是。” “哼,我算看透了,灵监社没有年终分红与职工福利,只有不体恤下属的上司。” “放心,我们全体灵监社成员都在你的背后做为坚强后盾,尽量放手去做吧。”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傢伙做后盾,我才不放心啊。” 这是马鸣对自己所在组织最痛切的抨击,不过他一想到还要报销调查经费,最后还是把嘴闭上了。 忙了一整天,马鸣也觉得很累,于是告别了掌门后就直接回了家。那是他和蒋若宁合租的一套房子,两室一厅,九十多平米, 在这个城市的平民房里也算是条件不错。 一打开房门,一股马铭所熟悉的陈旧味道扑鼻而来,屋子里还是一如既往里凌乱,略带矜持与颓废的灰色笼罩四周,这让马鸣本人产生类似于同病相怜的强烈归属感。蒋若宁还没回来,这傢伙的约会项目看来还包括了晚餐。 马鸣于是把买来的盒饭搁到桌子上,随手将塞在门fèng里的小gg揉成一团,丢进纸篓;他又把手伸进裤子兜里,看有无废纸车票什么的需要扔掉,结果他的手指触到了一团略微发硬的纸片。 他把纸片拿出来打开一看,原来就是那张在师范大学找到的课程表,今天早上颜卿给他的时候,他随手放裤兜里了。他注意到上面标记了唐歌的办公室和住宅电话。 现在的时间是差一刻八点,现在唐歌也许已经回家了。马鸣拿起了话筒,先犹豫了一下,停顿了几秒钟,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打这通电话,他这才开始按键。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接通的声音,有点心浮气燥。 “餵?” 话筒里传来唐歌柔软的声音。 “啊……我是今天去打扰您的那名警察,还记得吗?” 马鸣有点结巴地说道。话筒那边沉寂了两秒钟,然后说: “那么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呢?” “哦,是这样,我们还有个问题想请问您一下。” “请讲。” “您今天说毕宇在三年前出车祸去世对吧,请问你还记得具体时间和经过吗?” “时间啊,应该是三年前的三月十二日,具体经过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不在现场。” “这样啊,真是谢谢你了。” “那么请问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哦哦,没有了,没有了,不打扰您休息。” “再见。” 那边很干脆地挂线了,这多少让马鸣有点失望。但事实上是他自己主动先结束交谈的,所以不能怪别人。 蒋若宁回来的时间是晚上十点,表情神清气慡,显然大有斩获。他一进门,看到马鸣正躺在沙发上,不断按着手里的遥控器,电视画面换来换去,桌上扔着半盒没吃完的盒饭。 “今天你后来去哪里了?”蒋若宁问道 “去见白杨了。” “哦,有没有变成恐龙把你吃……”蒋若宁说到一半,忽然剎住,转过头来看着马鸣,“你说你看到了谁??” 第11页 “白杨。” 马鸣仍旧一脸无聊地盯着电视,头也不回。他把今天下午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蒋若宁听,后者听完之后,也微微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会是孪生姐妹什么的吧?” “不可能,我查过白杨的档案,她是独生子女。”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或者世界上真有两个毫无血缘却相貌完全一样的人?” “就算有,那才多少分之一的概率?这都被我碰到的话,我立刻就去买体育彩票……” “那会不会是白杨诈尸?” “不可能,我碰到她的时候可是下午阳气正旺的时候,哪个殭尸敢那时候出来活动……总之头疼死了,看明天去公安局查能有什么结果吧。” 蒋若宁打开一罐啤酒,递给马鸣。 “来,喝一杯吧,一罐啤酒下肚,一块钱会变成两块,两个美女会变成四个哦。” 蒋若宁的笑话这次没奏效,马鸣只是含煳答应了一句,接过啤酒一饮而尽。他刚刚错过了一位美女。这是他心情郁闷的根源所在,这种心情比五四林事件的谜团还要令人感到难受。 第四章 绝对零度 第二天一大早,冯诤打了电话过来,说灵监社在公安系统有一名法医熟人,表示可以通过非正式的途径帮助他们调查。他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和地点,让马鸣和蒋若宁立刻赶过去。 对方约的是在市公安局附近的一家星巴克会面,蒋若宁挺高兴,马鸣却哀声嘆气,因为“卡布其诺”这个音他总是发不准,而这是星巴克里唯一一种他知道的咖啡名称。颜卿是高中生,还得上课,何况这样的场合也不方便她出席,于是马鸣和蒋若宁也没通知她,所以只有他们两个人去。 一进星巴克,马鸣和蒋若宁朝四周望去,发觉在这一片闲雅舒适的气氛之中,却有一个人格格不入。这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男性,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目光非常锐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坐在角落,全身散发着强烈的冷峻气息。这种气息恐怕连鬼怪都不敢近身。 “你们两个迟到了四分钟。” 他对刚到的蒋若宁和马鸣冷冷说道,好象从嘴里流泻出来的不是声音而是液氮。 “啊,实在对不起,因为堵车了。哦,对了,我叫马鸣,这位是蒋若宁,是冯诤的朋友,请问您贵姓。” 马鸣赶紧自我介绍道,然后把手伸过去。对方简单地握了一下,做了个手势叫他们坐下。 “我叫周泽楷,是本市公安总局法医鑑定所的法医官。我可以帮你们查阅你们想知道的资料,但是因为这不符合法律程序,所以你们不得把资料的来源泄露出去。” “这个请您放心。” “把你们想要调查的相关资料给我。” 周泽楷真是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不要说马鸣,就连蒋若宁都象见到天敌一样缩起了脖子。 “我们想查的人名字叫毕宇,男性,师范大学学生,24岁,死亡时间是三年前的三月十二日,死因是车祸。” “就这些吗?” “对了,能不能顺便再帮我们查一下另外一个人。名字是白杨,也是师范大学学生,23岁,死亡时间不太清楚,估计是三年前的三月六日左右,死因是自缢。” “好,了解了,下午四点在这里等我。” 说完这些,周泽楷站起身来,黑色的大衣一抖,阔步走出星巴克。这时候蒋若宁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还没点。 “这傢伙真可怕,冯掌门居然还认识这样的人物啊……” 马鸣确定那个人走了以后,不禁大发感嘆,而蒋若宁则感觉刚才仿佛被窒息了一样,他捏着脖子摇头说道: “真想见识一下,如果冯掌门和他碰到一起,那会是怎么一番景象。” 两个人脑海里都冒出一个蹦蹦达达的嘻皮士与一个严肃的法医坐在一起的场景,不约而同地露出混杂着苦笑与期待的表情。 星巴克里很幽静,隔着临街的玻璃看过去外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屋子里就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一样。两个人点了两杯卡布奇诺,一边等着周泽楷的消息一边闲聊。 “哎,有时候想想,做个普通道士可是要比在灵监社打工清省多了。 蒋若宁用吸管撇着杯口的泡沫。 “怎么说?”马鸣侧过头。 “要是按照一般的做法,早就派上一大票人马杀到五四林,直接跟白杨单挑,哪儿用这么费事。” “咱们可是讲究鬼权的,可不能学那种古惑仔式的行为。” “是啊,好是好,就是累了点,谁叫我们是正义使者和英俊的正义使者呢……” 蒋若宁虽然是对着马鸣说,但脸却沖路过的服务员小姐露出微笑。 灵监社并非一个普通的驱鬼组织,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风格。化冤比灭鬼更重要,因此即使是一件小鬼怪事件,也得先调查清楚前因后果,看是否有化解的办法。从这一点来说,灵监社与警察很象,经过充分的调查和证据后才会採取行动。这样对于无辜的鬼魂来说自然是好事,不过对于灵监社的成员却很辛苦…… 两个人正聊着,忽然马鸣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颜卿打过来的。 “喂,师傅,你们两个跑哪里去了?!” “我们在调查,因为你有课,所以没叫上你。” “可恶,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把我丢下偷偷跑出去查案!” “好好,下次我们会光明正大地丢下你……你在哪里?” 马鸣开了一句玩笑,随即赶紧转换掉话题。 “我啊,我在师范大学,下了课我就跑来了,有个新发现!” “哦?是什么?” 手机那边传来一阵翻动纸页的声音,然后颜卿说:“今天正好是师范大学的校报出版,所以我拿了一份。在里面有这么一条新闻,我念给你听啊……” “我说……这可是手机……您大致说说就得了。”马鸣恳求道。 “哼,刚才有人说会光明正大地丢下我……” “算我错了还不行吗?快说吧。” “大概内容就是学校为了准备四十年校庆,打算对校园要做一番形象整治。其中五四林是第一项工程,校方宣称已经和大鑫建筑公司合作,将对五四林做改造工程。” 又是大鑫公司! 听完颜卿的话,马鸣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蹊跷了,这个大鑫公司和白杨、毕宇以及五四林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模煳但却确实存在的关系。 他和蒋若宁感觉手里拿着无数的拼图碎片,但却没有一个图案样本可资参考。 下午四点整,周泽楷踩着时间再度出现,分秒不差。他的装束和刚才一样,只是手里多了一个大文件袋。 第12页 照例没有寒暄和开场白,他坐到椅子上后,就立刻开口说道: “你们想找的资料我已经查过了。首先是毕宇,这个人确实是在三年前的三月十二日死于车祸。当时的情形根据警方的记录:时间是在当天晚上十一点半,毕宇骑着自行车在位于市区西边的福寿路口逆行,结果与迎面开过来的一辆八吨重东风牌货车发生碰撞,毕宇当场死亡。事后经交警部门认定,毕宇负主要责任,货车司机负次要责任。” “那么,有个冒昧的问题,可以100%确定毕宇死亡吗?” 马鸣问到,周泽楷眉毛一立,好象对这个问题很不满。他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来递给马鸣。 “这是事发后勘察人员在现场拍摄的照片。” 摄影者以极端冷静客观的视角忠实地反应出了事发现场的惨状:照片的中心是一具血肉模煳的尸体,触目惊心,但头部还能看清,与唐歌手里毕宇的照片长的基本一致。奇怪的是,尸体的表情似乎很平静,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笑意,让马鸣和蒋若宁看了有点不寒而慄。 “死者右侧颞部开放性骨折,大出血,脑组织损伤,为致命伤;右锁骨开放性骨折,锁骨下动静脉破裂。” 周泽楷平静地对照片加以解说,虽然马鸣听不懂专业术语,但至少知道这个人是必死无疑了。 “那么,最后这具尸体是如何处置了?” “因为是意外交通事故,而且又是当场死亡,所以尸体并没送交公安部门的法医,而是由家属领回去自行火化。档案里只有一份死亡鑑定单。” 马鸣接过死亡鑑定单,上面潦糙地写着“巨大暴力钝性作用与身体正面,并从右侧经过。结合现场,推测死于车祸。”几个字。 蒋若宁在一旁想起来了什么,他连忙问周泽楷: “那么家属领回尸体时,按正常程序也需要填一张收执单子吧?” “对,在这里。”周泽楷又抽出一张纸,“这些文件你们只能看,不能复制,也不能抄录。” 蒋若宁“恩”了一声,接过收执单仔细看了看,眼睛一亮,不由得“啪”地 用手指弹了一下纸张,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说过了,你们只能看,不要损坏这些东西。” 周泽楷皱起眉头,蒋若宁道了个歉,斜靠过身子去把单子递给马鸣,马鸣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这张遗体收执单的收领人姓名写的是毕建国,“与死者关系”一栏填的是“叔叔”。 拼图的一角似乎开始凸显出来了,两个人都露出兴奋的神情。 “那么,接下来是白杨。”周泽楷对两人的表情一点也不好奇,从他们手里把文件抽回来,重新放进袋子,又拿出另外一份文件。 “白杨是死于三年前的三月六日晚,死因是自缢。根据现场勘察,自杀这一点没什么疑问,因此警方并没有立案。不过在法医解剖后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马鸣精神一振。 “白杨的尸体在解剖后第二天失踪了。不过死者家属并没有追究,法医内部也做了调查,都没头绪,所以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被人偷了吗?” “我想是的。” “那么,白杨的死亡也是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喽?” “当然,因为当时负责解剖的就是我。”周泽楷不动声色地说道,“没有中毒的迹象,没有外部暴力伤痕,死因非常单纯,就是因绳索压迫唿吸道闭塞而引发的窒息。” “尸体完全没异常吗?” “有一点,死者的子宫有一条胎盘,但死者却是处女。” 一听到周泽楷这么说,马鸣和蒋若宁都大吃一惊。白杨居然是处女怀胎?这件事可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难道是圣母玛莉娅再世……”蒋若宁把眼睛抬上天花板,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星巴克的音乐依然流泻着,在座的三个人都陷入表情不同的沉默之中。 看来这一片五四林以及牵扯到的人物之中,谜团越来越多了。 第五章 危险的一夜情 大鑫建筑公司在三月十二日这一天接待了一位奇怪的客人,这名客人大约二十四岁左右,长发,相貌英俊,温文儒雅,手里还持着一束白花。他说希望能见毕建国总裁,那种彬彬有礼的态度让前台接待小姐受宠若惊。 “毕总问您是什么人,找他什么事。”前台小姐拿起电话,问道。这名客人把手放在额头想了一下,然后笑着说: “就说是毕总侄子的朋友吧。” 前台小姐再度把耳朵贴近电话,然后抬起头说:“毕总说请您去他的办公室。” “多谢了,大鑫公司有这么漂亮能干的员工,真让人羡慕。”客人沖她点了点头,让她面色有点泛红。 由接待小姐带路,这位客人来到了位于五楼的总裁办公室。 门打开了,客人看到在一张硕大的深红枣木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中年人,大约四十岁左右,主席式的大背头梳的一丝不苟,宽阔的鼻翼向脸的两边伸展开来,两条重眉之下是一双商人特有的眼睛,带着笑容但暗藏尖锐。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位女性秘书,她穿着浅灰公务套装,容貌俏丽,皮肤白皙,但却少了一些生动。 “您好,我是令侄生前的朋友,我叫蒋若宁。” 客人一进门就主动做了自我介绍。毕建国站起身来很热情地迎了过去。 “啊,你好你好,幸会。” “今天是令侄的祭日,所以我特意前来拜祭一下,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毕宇的墓在哪里?” 毕建国看了一眼潭子清,对蒋若宁说: “小宇的遗骨已经运回他家乡句容和他早逝的父母合葬了,十分感谢你有这份心意。” “应该的,应该的,毕宇是我生前好友,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我也很难过。” “小宇在天之灵如果知道你这么挂念他,一定很欣慰。” 毕建国的表情忽然变的很沧桑,感嘆着说道。蒋若宁把手里的白花递给潭子清,说:“那么就请拜託您将这束花代我献到毕宇的坟前。” “一定一定。”这次回答的是潭子清,她接过蒋若宁手里的花,转身将其插进一个花瓶里,又倒了些水进去。蒋若宁交花的时候乘机摸了一下潭子清的手,后者用眼角的余光过了回应。 又寒暄了一些家常话,蒋若宁站起身来说: “那么,我就告辞了,不打扰您工作。” “我让小潭送送你吧。”毕建国也不挽留,朝潭子清挥手示意。 潭子清和蒋若宁两个人走出总裁办公室,进了电梯,恰好电梯间里没有别人。蒋若宁转过头去,发现潭子清也在看着他,两个人同时张开嘴,又同时闭上。 “啊,请您先说吧。”潭子清说。 第13页 “那我就不客气了,潭小姐,可否赏光晚上陪我吃顿饭呢。” 蒋若宁直截了当地发出了邀请,如果被大鑫公司的职员们看到这一幕,绝对会大吃不惊心想这小子不想活了。但是,对于这份殷勤的邀请,潭子清并没有拒绝,而是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好巧呢,我也是想说一样的话。” 当天晚上,蒋若宁和潭子清来到了一家法国餐厅吃了烛光晚餐,然后又去了爵士乐酒吧坐了坐,接下来蒋若宁提出送潭子清回公寓,他顺理成章地留在了那里。就好象所有的都市白领言情小说走过的程序一样。 蒋若宁半靠在床上,蔡琴的歌声慢慢溶解在空气里,就在最后一个音符消失的同时,浴室的门哗啦一声打开,只围着浴巾的潭子清缓步走了出来。氤氲的香气飘扬她的身体四周,修长白皙的双腿和圆润肩头显露无余,曼妙的身段隐藏在浴巾下若隐若现,这番景色确实相当诱人。 但是蒋若宁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做为一位经验老道的青年,他闻的出那股香气是纯粹的香波味道,而不是混杂着女性体香的柔软感觉,这两者之间有着微妙的差别。 潭子清冲着他羞涩地笑了一下,走到床前,随手把檯灯调暗。蒋若宁拉着她的手臂抚摩,手掌接触到的是一片冰凉,似乎刚才的淋浴丝毫没有效果。潭子清把头低下,长发垂到蒋若宁的肩膀,她张开红唇,在蒋若宁耳边说道: “你到底是谁!” “一个想和你共渡一夜的男人。”蒋若宁笑着回答。 窗外忽然吹进一阵阴风,浪漫的气氛瞬间被潭子清狰狞的表情所粉碎,她勐地张开嘴,朝蒋若宁咬去,同时浴巾掉落在地上,里面藏着一把锋利的尖刀。 蒋若宁对此早就有了防范,他向后仰去,躲过潭子清的利齿,随即灵巧地跳下床去,调整好自己的姿势。 这时候潭子清握着尖刀,一双阴毒的眼睛扭曲的颇为恐怖,全身赤裸着直面蒋若宁。 蒋若宁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倒不是被她浴巾掉落后的裸体所吸引,也不是被她手里的武器所吓到;他看到的是,从潭子清的小腹处到她的脖颈有一道长长的刀口痕迹;而从肋骨的正下方,朝着两胁的方向也各自延伸出一道同样的痕迹,形成一个y字形。 这是法医解剖尸体时候的标准切割模式。 更为恐怖的是,虽然那三处刀口用线fèng过,但是很明显可以看到两边的皮肤并没有癒合,而是勉强被线扯到了一起。随着身体的运动,能看到刀口忽张忽合,内部深黑色的组织器官清晰可见。 换句话说,现在站在屋子之中的这位女性,实际上是曾经被解剖过的尸体。 蒋若宁不禁苦笑,这是他所经歷过的最诡异的一夜情。 狂性大发的潭子清已经举着刀子沖了过来。蒋若宁抬手挡开了她的冲刺,斜身靠着墙壁躲了过去。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灵符,握成扇形,啪啪啪啪一一弹she出去。 灵符飞到半路,猝然停止运动,悬浮在空中,开始燃烧起来。 “潭小姐……啊,不,也许我该称唿你为白小姐才对。” 蒋若宁还是不改那一脸的悠闲,但手底下却不敢怠慢。那四道定尸咒的效果并不清楚,出于谨慎,他又暗扣了两张天雷咒。说实话,他很不喜欢这几个符咒的名字,太俗气了,但是现在俗气地活着比风雅着死去更好。 潭子清或者白杨看着漂浮的符咒,嘴角裂开一道冰冷的笑意。她竟然迈步走进符咒所布成了小结界,而那些符咒对她全无反应,似乎她并非一个客观的存在。她的赤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地声音,每一步都撩拨起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 这种凌厉的寒意切割着屋子里有限的空间,蒋若宁看到定尸咒没有效果,立刻将手中的天雷符she出去,他不指望这两张能有什么特别的效果,只要能阻碍她一段时间就足够了。 天雷符在白杨身前爆炸,闪出的眩目的光芒仿佛小当量的tnt炸药。一阵烟雾闪过之后,白杨停顿了一下,三四秒钟之后又开始继续逼近蒋若宁。 蒋若宁面色有点僵硬,面前的邪恶似乎远远超出了他所预计的难度。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惶惑,右手想再掏出什么法器,对方却不打算再给他这个时间。白杨加快速度冲到了蒋若宁的面前,浓厚的异味自她的刀口里散发出来,把他熏的几乎睁不开眼睛。 “不管你是哪里来的野道士,总之给我死吧!” 听到这一句话,蒋若宁本来惊慌的脸忽然笑了,他勐地张开双臂将白杨抱住,身上的衬衫忽地闪起红光来。原来他的宝石龙衬衫内部早就写完了密密麻麻的道藏真言,刚才的慌张,只是为了消除白杨的戒心让她放心地靠过来的演技。 一瞬间被真言衬衫包围住的白杨终于发出痛苦的叫声,抱着她的蒋若宁看到她本来深邃的双眸起了大变化,两个眼球骨碌碌地转动了一会,很快瞳孔就在旋转中消失在眼帘之后,眼睛里很快充满了眼白。 “可惜了,小姐,虽然你很漂亮,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吶。” 蒋若宁拍拍白杨的肩膀,从衬衫里褪出身体来,将它包住,轻松地说道。白杨瘫倒在地,很快就一动不动了,两只眼睛泛出可怖的白色。 侥倖得手的蒋若宁刚一转身,形势第三度起了变化。 在整个屋子里,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妖气。这妖气是如此强大,以至于蒋若宁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单独是不可能战胜这个敌人的。 白杨此时又缓缓地站起身来,头颅半耷在胸前,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睥睨着他,一步一步走来。那股勐烈的妖气,就是自她的身体背后升起, “这下子可麻烦了。” 蒋若宁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朝后退去。当他退到窗边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荷荷荷……” 白杨张开嘴,森白的牙齿闪耀着冰冷的光芒,摆出尸体特有的僵硬笑容。 蒋若宁二话没说,第一时间用双臂护住脸部,转身直接从窗户跳出了公寓。他从天而降的时候,恰好在半路因堵车被甩掉的马鸣和颜卿刚刚赶到公寓楼的下面。 第六章 医院中的福尔摩斯 蒋若宁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然后是马鸣和颜卿焦急的脸孔。 “如果这是天堂的话,你们不应该出现才对啊。” 这是他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昨天晚上他从白杨的公寓里为了逃生,自四楼一跃而下,先落到路旁小店的棚子上,又滚落到水泥路面。结果很幸运地只摔伤了右腿和左手,脑部受了点轻伤,而面部则是毫髮无损。马鸣和颜卿立刻把他送到了医院。 蒋若宁回忆起那股强烈的妖气,仍旧是一阵后怕。假如他没当机立断从楼上跳下来的话,现在恐怕已经挂掉了。身为灵监社的第一线战斗人员,他对于敌我实力的判断是非常准确的。 马鸣趁颜卿出去打水,对蒋若宁语重心长地说道。 第14页 “这件事告诉我们,一夜情是多么危险的东西。” 被调侃的人想挥手反驳,却发现手脚都被固定住了,于是放弃了努力,只是在嘴里吐出一句话: “只可惜在做之前她就变身了,真遗憾。” “这么说你也没检验出来她到底是不是如周泽楷所说是个处女? ” 马鸣的语调“揶揄”和“暧昧”的成分各占一半。 这时候颜卿从门外拎了暖瓶走进来,马鸣立刻偏转到了稍微正经点的话题上。 “这么说来,你看到的,确实是白杨?” “不会错的,而且是被解剖后的白杨又復活了。” “从技术角度来说,这可能吗?虽然操纵尸体是有可能,但是让一具尸体在人间混上三年还不露一点破绽,这个就有点天方夜潭了。” “法术博大精深吶……我想起来了,今天听毕建国提到,毕宇的遗体被送去句容和他早逝的父母合葬了。句容,那地方不就是茅山吗?” 茅山有叫句曲山、地肺山,位于江苏省句容市东南24公里,是除魔界茅山一派的大本营。不过那个流派因为行事有些偏激狠毒,与灵监社的理念不合,彼此都看不惯。 “你是说搞不好他们和茅山派有牵连?”马鸣的语气不那么友好。“你感觉到的那股妖气,很可能就是隐藏在幕后的大魔头。” “也许正是毕宇。既然白杨可以復活,那毕宇说不定也活着呢,谁也没见过他的尸体被火化啊。”蒋若宁盯着远处自己脚上的绷带,张嘴吃下去一片苹果,然后继续说,“今天我去的时候自称是毕宇的朋友。然后他们就打算要把我干掉,这说明我的伪装被识破了;而唯一能知道我撒谎的人,就只有毕宇自己而已,他很可能和白杨一样就隐藏在大鑫建筑公司里面。” “……而且拖着已经尸化了的身体。” 马鸣加了一句不必要的形容词。 一想到有两具復活的尸体和他们一起生活在这城市里,三个人就觉得病房里冷嗖嗖的。 颜卿削好另外一个苹果递给蒋若宁,然后说: “那也不对啊……如果白杨一直潜伏在大鑫公司的话,我们在五四林里碰到的那个是谁?” “难不成白杨每天在大鑫上班,晚上回五四林休息?”蒋若宁自己也很煳涂。 “看来有必要设法抓住白杨,才能搞清楚这一切。”马鸣顿了一下,忽然故意把声音提高,“……说实话,直接把他们全干掉就全解决了。这件事拖到现在还没搞定完全要归咎于上级领导部门的唐僧心肠。” “哦呀,背地里批评上级是不好的行为哟。” 一个声音从马鸣背后传来,大家转头去看,原来是冯诤。他还是一副嘻皮士的打扮,护士和病人都绕着他走。他的身后跟着赵老爷子,手里提着一袋水果。 “听说小蒋受了伤,我们来看看你。怎么样,还好吧?” 赵老爷子笑呵呵地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蒋若宁点了点头。赵老爷子走到他身边,伸出手从肩膀细细摸下去,四肢都察过一遍,又把了一下脉,说: “行,没大毛病,休息个七八天就能好。” “多谢老爷子关心。” 接着他们把目前调查的进度和昨天晚上的遭遇告诉冯诤和赵老爷子。讲完之后,马鸣问道 “掌门,赵老爷子,你们觉得有可能让一具经过解剖甚至已经出过车祸的尸体重新復活,并象平常人一样生活吗?” “不可能,死过的人,绝对不可能復活,一具尸体不可能拥有自己的意志。再强的法术,也不可逆这个原则……”赵老爷子慢慢说,“除非……” “除非什么?”马鸣、蒋若宁还有颜卿三个人一起追问。 “除非活动的不是那尸体,而是有人象遥控汽车一样遥控,湘西的赶尸之术就是那样的东西。” “这个也不大可能啊……三年啊,足足遥控了三年时间?”颜卿第一个提出疑问,赵老爷子还没回答,冯诤在一旁没来由地插了一句话: “你们都看过福尔摩斯和波洛吧。” 三个人有点莫名其妙,都点了点头。 “在破案的过程中,寻找什么是最重要的?” “动机。”马鸣回答。 冯诤想点起一支烟,却被路过的护士狠狠瞪了一眼,悻悻放回烟盒里,继续说道: “对啦,动机。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动机而发生的,只要找到它,就能推导出整个案件。” “无论人还是鬼,白杨也罢、毕宇也罢,做事总有他们的目的。把目的找出来,一切也就应刃而解了。” “看来还是要从五四林着手。” “我看也是,大鑫建设公司那边,暂时先不要深入调查了。没弄明白那股妖气的来源之前,贸然行动对你们太危险。马鸣你和若宁身份都已经暴露,我会另外派人去调查……”正当三个人为掌门突如其来的关心所感动时,冯诤又加了一句,“……重新培养新人花费太大了。” 蒋若宁在医院里继续养伤,马鸣和颜卿两个人在掌门建议下,决定再去一趟师范大学。当然,这一次是刻意挑选了中午阳气最盛的时候,以策安全。 这会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师范大学校门外人群川流不息。学生们三五成群地捧着盒饭饭盒进出,喧闹无比,人气十足。 马鸣和颜卿并肩走在这一群人里,显得格格不入。马鸣的相貌老了点,而颜卿则是太年轻了。 “我说颜卿吶,我已经脱离苦海了,不过你却是要即将进来。” “师傅你是指灵监社还是大学呀?” “……当然是后者……” “嘿嘿,怎么说呢。师傅你要听一个少女的心声还是一个见习道士的意见?” “这个嘛,先听少女的心声好了。” “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充满了未知的乐趣,在那里我们拥有青春、了解青春,而且能享受青春。大学的校园,是一群有着成熟智慧以及一颗童心的人的世界。” “你是不是又去买《萌芽》了?” 马鸣把脖子缩起来,双手插进兜里,斜着眼睛看着她。他当年也曾经当过一阵文学青年,所以染上了所有文学青年的毛病,对大众读物都没好感。 “嘻嘻,被看出来,其实那杂志很好看啊。” 颜卿晃着头说。今天她穿了一身米黄色的绒线装,沿途不断吸引男生们的注目礼。 “算了算了,那么做为灵监社见习道士的意见呢?” “那还用问,大学里的鬼怪多呗。现在网上好多大学背景的鬼故事,师傅你不上网都不知道……师傅?” 颜卿说着说着,发现马鸣没答话,她诧异地转过头,发现马鸣正盯着另外一个方向。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唐歌正站在教学楼前,一手抱着教案一手撩着耳边的髮丝。 第15页 “喂,师傅,你不会是……”颜卿刚说到一半,马鸣推推她肩膀,示意走过去。 两个人走到唐歌面前,打了声招唿。唐歌一看是马鸣,先是一楞,然后礼貌地微鞠了一躬。 “唐老师下课了啊。” 这是一句废话,马鸣的口才在这样的场合下总是缺乏应有的创意。 “恩,下课了,警官您是来办案的?另外一位呢?” “哦,不是不是,今天放假,我带着我妹妹来看看校园环境,她明年就高考了。” 马鸣一边说着一边把颜卿朝前推去,示意她配合。颜卿反应还算快,赶紧应和着点点头。 “这样啊,那很不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唐歌摸摸颜卿的头,笑着说。颜卿别回头去,瞪了马鸣一眼,然后转回来,仍旧一副可爱的笑容。 “呵呵,不用麻烦了,就是随便转转……唐老师,你今天这对耳环挺漂亮的嘛。” “呵呵,过奖了,这是昨天朋友送的生日礼物。” “对了,唐老师有时间吗,一起吃个午饭?” “这个啊……”唐歌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还得去准备下午的课,实在很抱歉。” “啊,没事没事,您去忙您的吧。”马鸣搔搔头,想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么我先告辞了。”唐歌似乎无心聊天,说完以后抱着教案就离开了。 “师傅,你这样很失败哎。” 在场的少女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事情的本质。 “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问问关于毕宇的事。” 当事人之一仍旧在顽抗。 “切,当我是瞎子,没事你请人家吃饭干什么?” “当……当然是出于礼貌。” “师傅,鼻子变长了哦。我们来师范大学之前刚吃过午饭了。” “……罗嗦!我又饿了行不行!” 这师徒二人正在没大没小地争吵,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唐歌又折了回来。 “唐老师?”马鸣有点惊喜地看着她,暗自期待她是忽然饿了所以返回来找他们一起去吃饭。 “我刚才想起来一些关于毕宇和白杨的事,不知道对你们的调查有无帮助?” “好呀好呀,哥哥你不是正在发愁吗?” 颜卿用胳膊肘子捅了捅马鸣,后者赶紧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唐歌扶了扶眼镜,对马鸣说道。 “据她的同学说,白杨在出事前的一年,脾气变的特别不好,而且身体也很虚弱,动辄就会晕倒,几乎每个月都会请病假。结果就有传闻说她是怀孕了,后来虽然去医院鑑定后证明那是谣传,但在校园里这个丑闻还是影响很大。” “就这些?”马鸣问。 “对啊,我也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啊啊,谢谢谢谢,任何蛛丝马迹对我们的调查都是很有意义的,以后如果您想起来什么,欢迎和我们联繫,这是我的电话。” 唐歌接过电话号码,随手夹进书里,转身告辞。 “这些情报,似乎没什么用嘛。” 颜卿看唐歌走远了,不甘心地说道。马鸣皱着眉头,捏着下巴,一言不发,不知道是真的若有所思,还是为了掩饰唐歌离开的失望。 第七章 小鬼瓮 告别了唐歌,马鸣和颜卿穿过教学区和办公区,绕过操场与一个小湖,第二次来到五四林的边缘。 这时候是中午,艷阳高照,来这里的学生——尤其是学生情侣——并不多。不过当他们走近树林的时候,发现林边小路附近停着数辆卡车,卡车车身上都写着大鑫建筑公司的字样,一群工人坐在卡车的阴影里吃着盒饭。五四林里立着几根桩子,看来工程已经开始了。 马鸣让颜卿站到树林边上,然后自己走进去。上一次群鬼横行的痕迹已经不见了,现在的五四林就和普通的树林没什么两样。他仔细观察落满叶子和松针的地面,也没什么异常。马鸣回忆起当时白杨鬼魂出现的位置,扶着树木伸过来的枝桠走过去。 很快他就确定了那个位置。那是一小块空地。虽然地面落满了枯叶,上空又被树木枝条遮蔽,表面看很普通;但仔细观察后就会发现,叶子是别的树落下来的,树枝也是从旁边树木那里伸过来的,这块地方本身的地面上却什么也没长。 马鸣站在那边地上闭上眼,明显感觉到一股力量在自己的脚下涌动。他蹲下身子,攥起一把土放到手心,一点一点搓。大约过了一分钟,他把土丢掉,拍拍手,站了起来。现在可以确定这块空地肯定隐藏着什么东西,而且与白杨、毕宇的目的有着直接的联繫。但是马鸣没有挖掘,这里的鬼气太盛了,凭他一个人和颜卿根本不能保证安全。 “目前就这样就好,到时候让掌门多派些人手来。” 马鸣自言自语,然后朝树林外走去。大约走出十几步,他一楞,眼前赫然立着一根金属柱子。这根柱子大约一人多高,材质似乎是钢,泛白,柱子的顶端还架了一个灯座。柱子底下接着几根五颜六色的电线头,几把铁锹和工具散落在旁边,显然是施工到一半。 他敲敲柱子,发觉里面是空的,估计是用来走电线的。柱子本身没什么奇怪的地方,马鸣也觉察不到什么异样的气息;但当他抬头环视四周,却发现别的地方也竖立着类似的柱子,算上已经挖好了坑但还没安装柱子的位置,一共有14根。 最奇怪的是,这14根柱子的位置,恰好是围绕着那块空地的。 马鸣从树林里走出来,有点等的不耐烦的颜卿迎上去问他有什么发现,他没正面回答,而是指指那边休息的工人。 “咱们先过去那边问问看。” 工人们仍旧在吃饭,看到两个学生模样的人走过来,都放下筷子看着他们。 “几位师傅,大热天的,辛苦你们了。”马鸣挥挥手,他的口才现在又恢復正常水准了,“我们是学生会的记者,请问你们几个关于工程的问题。” “哦,工头在那边的,姓赵,你们去问他吧。” 其中一个工人指指卡车驾驶室,马鸣和颜卿谢过以后,走了过去。在他们身后,几个工人开始嘀咕起来。 “现在的大学生可不怎么不年轻哟。” “哪儿啊,我看够小的,我看也就跟老王家上初中的闺女差不多大。” “你到底说的谁啊?!我是说那个男的,日。” 在驾驶室里坐着休息的是一个中年人,穿的比那几名工人稍微好一点。马鸣过去敲敲窗户,他睁开眼睛摇下车窗。 “对不起,赵先生,我们是校报的记者,您有时间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吗?” “哦,中,没问题,没问题。” 赵工头很慡快地答应了,他拉开车门下来,和他们两个人走到一处台阶坐下。马鸣掏出个笔记本和笔,煞有其事地问道: 第16页 “能谈谈这个五四林工程的情况吗?” “嗨,这个好说。这项工程是你们学校和我们大鑫公司的合作项目,投资是五万元。主要就是对五四林进行改造,在不损坏树木的情况下加装十四根落地式8仞瓦彩灯柱。嘿,到时候校庆的时候就好看啦,晚上只要灯一开,就看唰唰唰十四道彩光朝上面照过去,还带摇摆,就跟两道彩虹似的,甭提多好看了……” 赵工头开始还说的很“公文”,到了后来却讲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跟说评书似的。 “哦,那这个创意设计,是谁想出来的呢?” “毕总,就是我们公司的总裁。人家到底是当经理的,想的就是比咱们高一层次。要说这毕总也是个认真的人,就这么个小工程,还亲自来监工哩。” “毕总他每天都来吗?” “也不是,就是运这十几根柱子材料的时候他跟车来过,好象对这几根灯柱特别尽心,反覆嘱咐我们不要弄坏弄丢。”赵工头随手指指车子旁边的麻袋,袋子上写着“黑灰”二字,“你看,连这点东西总裁都亲自交代,你们学校算找对人了。” “呵呵,是啊是啊,赵师傅你也在大鑫公司呆了不短时间了吧?这么了解。” “不是吹牛啊,打这公司开业,我就在那工作了。新总裁见了我,还得叫声前辈呢。” “新总裁?” “对呀,我们公司本来是现在总裁的哥哥毕建军的,前两年他得癌症死了,他儿子也出车祸死了,于是就被他弟弟毕建国接管,这哥俩都挺能干的。” 出了师范大学,马鸣把在树林里的发现告诉颜卿。颜卿说既然柱子的排列这么有规律,那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也许是阵法什么的。马鸣“晤”了一声,毕建国亲自监管这处工程,绝对是别有用心:这处工程的地点是白杨出没的五四林,而白杨本人就在他身边当秘书;毕建国的侄子毕宇又是白杨的男朋友,两个人都先后离奇死亡又离奇復活…… 他觉得自己逐渐迷失在一个不知尽头的迷宫之中。 两个人朝学校外面走去,半路上颜卿忽然开口说道: “师傅啊,我老觉得有一点不对劲。” “是什么?” “就是白杨自杀事件啊,按照正常的女性心理,如果发现自己的男朋友有外遇,第一个反应应该是大吵大闹吧;再怎么也不至于到自杀的程度。” “也许白杨个性太偏执吧。” “总觉得怪怪的,要是我,就直接买硫酸去泼那个花心汉,才不会自己自杀那么傻。” “……” 马鸣眉毛轻挑,心想要不要把那段话转述给蒋若宁那个花花公子。 “刚才唐歌说白杨在事发前一年就老是得病,会不会这也有关系啊?” “现在时间还早,我有白杨家的地址,要不要去看看?”马鸣看看手錶,“尽量多搜集点情报吧,现在的真相挖掘程度还是一团糟。” “放心啦,真相,就只有一个!” 颜卿举起右手,严肃地指向马鸣。 上次马鸣在查阅档案的时候,顺便抄录下来白杨家的地址,那是在城区的另外一端,所以路上花了四十多分钟。马鸣顺便打了电话给掌门与赵老爷子,把五四林里奇怪柱子的发现告诉他们。 白杨的家比郑飞的家更加古老,是在一栋半木半砖石结构的三层楼房中,从房子的样式看恐怕是民国时期的作品了。马鸣和颜卿上楼梯的时候,木板就在脚下吱呀吱呀地响,楼道狭窄而且黑。 到了门口,马鸣敲敲门,过了半天门才开,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头髮花白,神色枯藁。 “你们找谁?” “我们是白杨以前的同学。” 那女人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回答说:“我女儿去世都三年多了……” “我们已经听说了,伯母您请节哀顺便。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拜祭一下她。” 听到马鸣这么说,白杨的母亲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打开门把他们请进来。客厅不大,家具都很老,唯一醒目的是在一个木橱上放着白杨的照片,照片前还插着几根香与一盘水果。马鸣和颜卿坐定,白杨的母亲端来两杯茶。 “请问白杨安葬在哪里?” “哦,我女儿安葬在很远的地方,两位的心意我心领了。” 马鸣和颜卿的嘴唇同时微微上翘,白杨的尸体解剖后就被偷走了。这个人显然是在说谎,而一个人说谎必然是为了掩盖另外的真相。他们两个感觉到这屋子里很有不祥的味道,彼此心照不宣。 马鸣一口气把杯里的茶喝完,然后说伯母能不能再给我倒一杯。白杨的母亲接过杯子进了厨房,他趁机起身左右张望,客厅里面就是卧室,马鸣朝那边走过去,悄悄打开门。 “你!你在干什么!” 刚出厨房的白杨的妈妈发出尖叫,茶杯噹啷一声摔到了地上。颜卿跳起来,挡在马鸣和她之间。 “快住手!” 白杨妈妈有点歇斯底里地喊道,同时推开颜卿,冲到卧室门口,但是这已经太迟了。 马鸣看到一个约五十厘米高的瓦瓮摆在床边,瓮口被绣着金线的红布覆着,瓮体泛黑。他一看到这个瓮,面色大变,大喊一声“颜卿你快退后”,然后朝前大迈一步,用手掌罩住瓮口,另外一只手伸进怀里去掏符纸。 “这是什么?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马鸣声色俱厉地喝道。 “不用怕,它已经死了。” 白杨的妈妈站在门口颓然说道。 “这个是什么啊……” 颜卿看着那个瓮,心里涌现出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不是恐惧,而是厌恶。她不禁退后一步,摆出防御的姿势。 “这个东西,叫做小鬼瓮”。马鸣的脸色时候始终没有好转,显然这个东西是非常邪毒的。“颜卿你入门不久,还没接触过这类东西……” 马鸣一言不发,拿起瓮来摇了摇,拿开了覆在瓮口的红布,对颜卿说,语气前所未有地严肃:“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颜卿从来没见过马鸣用这么严肃的口气说过话。 马鸣将瓮放倒,朝桌上倒去。先倒出来的是一些类似肠子形状的黑红色东西,接着就听“砰”的一声,一个很大的东西从瓮口掉到桌面上。这竟然是一具婴儿的遗骸!虽然遗骸因时间久远而腐烂了,但还能分辨出头、四肢和身体,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皮肤黑中泛暗红,甚至还有一只眼睛半睁,看上去异常骇人。 颜卿张开嘴,却发不出来声音,两只眼睛睁的圆圆,一动也不敢动,被这东西震慑住了。 “这个叫做小鬼瓮,是蛊术和法术的边缘产物,极其阴毒。施法者取刚生下来即夭折的婴儿尸骸,不取下胎盘,放到瓮中,餵活血食。小鬼的鬼魂就会被养起来,这叫做‘鬼殖’。养起来的小鬼会为主人带来荣华富贵;但是小鬼也会逐渐成长,当‘鬼殖’到一定程度,变成暴戾的小鬼就会反噬主人……” 第17页 “那白杨……” “白杨稍微有点不同。她年纪还小,不可能自己来养。小鬼瓮还有另外一种施法方式,就是将刚做成的小鬼的胎盘餵给别人吃,那么吃下去的人就会让胎盘长在体内,成为小鬼默认的血食饲主。”马鸣看着白杨的妈妈,“所以才会有她怀孕了的传言,所以解剖的时候才会把她的体内发现属于别人的胎盘。” “你们……究竟是谁?”白杨的妈妈颤抖着声音问道。 “对你女儿死亡有兴趣的人。” 马鸣的语调里充满了嫌恶。颜卿看着眼前的小鬼尸,想起白杨从小学到大学一连串的光辉履歷,原来这都是小鬼在暗中作祟,心底不禁一阵恶寒。她本人学习成绩相当好,这是靠的聪明;也有的人学习好是靠的努力;她怎么也没想到还有人为了好成绩而用这样的东西。 白杨的妈妈象是被什么击垮了一样,隐藏多年的秘密被发觉,让她受了很大打击。 “对不起,请问你能不能把这件事详细讲给我们听。”颜卿把她扶回沙发,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道。马鸣在一旁抱臂靠着墙,冷冷地看着白杨的妈妈。 大概是颜卿的声音唤起了她对自己女儿的回忆,白杨的妈妈终于开始一字一句讲起来由。 “白杨他爸爸在她出生后的几天后就去世了,从小我和她相依为命。家里穷,我们娘俩都吃了不少苦,所以我发誓一定要让白杨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可是白杨这孩子不太聪明,在幼儿园的时候总比别人慢半拍……” “所以你就想了这么个办法?”马鸣的语气带着嘲讽与愤怒。 “……我也没办法,我不能让我女儿受苦,不出人头地不行……我们老家祖传下来小鬼瓮的制法,于是我……不过我真的没有杀过人,我是去医院里买来的弃婴……” “然后你就如法炮制,让白杨当上了小鬼的血饲主?你难道不知道这东西的反噬有多大吗?难道你就甘心让你女儿冒这样的危险?” “我知道,我知道……”说到这里白杨的妈妈变的痛苦万分,用手把脸捂住,“我是想,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就把小鬼瓮毁掉,结果我和白杨总是想再多坚持一会再多拿一个学位,于是……” “在白杨大四那年,小鬼的力量开始反噬,结果她考研不成,反而死去。” 白杨的妈妈点点头。 “毕宇这个人你认识吗?”颜卿看她被马鸣逼的太紧了,好心换了一个话题。 “白杨的男朋友,我见过几次。” “他知道小鬼瓮的事情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会告诉外人,不过白杨自己跟他说没说就不晓得了。” “你刚才骗我们说白杨的遗体已经被安葬,其实她的遗体已经失踪了对吧。” 马鸣又忽然插进一句。 “……是,她自杀的第三天,公安局就来人说她的遗体失踪了。那是小鬼做的祟,我没敢去,也没让警察继续寻找……人都死了……” “毕建国,唐歌,这两个人你认识么?” 白杨的妈妈摇摇头,垂下头继续抽泣:“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是真心希望我女儿能够有一个好的将来,不要象我一样……我以为会没事,可是……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是报应啊……唉唉……” “您也别太难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三年了。”颜卿痛惜地抚着她的背,温言宽慰。 从白杨家里出来,马鸣和颜卿两个人都心事重重。颜卿眼圈发红,大概是刚才触情生情的缘故;而马鸣一直皱着眉头,表情不太高兴。 在等公共汽车的时候,马鸣对颜卿说: “看来总算澄清了两个疑点:郑飞听到的小孩子哭泣,很可能就是随着白杨的小鬼;而白杨尸体内的脐带,也知道原因了。” “好可怜啊,白杨的妈妈,大家都死了,只剩下她……” 颜卿揉揉眼睛,马鸣冷哼了一声:“哼,如果她不用这么噁心的蛊术,也许她和她女儿会象普通人一样生活着……看她的神情,似乎与白杨的接触只是到三年前三月六日白杨自杀时为止,后面的事包括毕宇和毕建国的事,她都不知情。” “不过这样子一来,白杨自杀的事就可以解释了。毕宇移情别恋,于是本来就恍惚的她被小鬼反噬,以致精神失常跑去自杀,这也说的通。 “然后那小鬼千里索命,把罪魁祸首的毕宇也害死了?总觉得这样解释实在是勉强……”马鸣狠狠砸了一下站牌柱子,恼火地说,“……本来指望来这里可以把谜底揭开,想不到带来更多的疑点。” “不着急啦,师傅,总会有办法的。不过哎,师傅,怎么提到小鬼瓮,你的脾气就那么大啊,是不是以前发生过什么?” 马鸣的表情变成阴沉起来,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以前我才加入灵监社的时候,也曾经目睹过小鬼瓮。那是一家本来很幸福的家庭,结果做父亲的偷偷豢养了小鬼瓮,把才生下来的双胞胎中的女儿活活掐死当成材料,为了保佑另外一个儿子的幸福,结果……当时连负责处理这件事的道士们都对这东西厌恶到了极点……” “真可怕……那他们毁掉那个瓮不就好了吗?” 马鸣轻轻摇了摇头:“那家人也罢,白杨的妈妈也罢,全都是外行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小鬼的遗骸绝对不能毁掉,遗骸一破,小鬼的躯体虽然灭了,但小鬼的魂魄会没了束缚,变的更加兇恶,立刻就会要了饲主的命。那一家人就是毁了瓮想救儿子,结果一家人全都被双胞胎姐姐害死。” “天吶,那不是无论怎么都逃不脱。” “也不是没有,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找一个与自己八字相同的人做替死鬼……不过那样就更卑鄙……总之这个法术就是完全的邪恶,会拖着人一步步丧失自己的人性。” 正说着,忽然马鸣腰间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接通,里面传来掌门的声音。 “喂,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刚去调查白杨的妈妈了,有了个重大发现……” “先别管这个,你们立刻赶回网吧,赵老爷子说要有大事发生了。” 马鸣放下电话,正要对颜卿讲,就听颜卿忽然大喊道:“师傅,快看!” 不光是他们两个,就连路上的行人都纷纷朝着师范大学的方向看去:只见十四道五彩斑斓的光柱划破夜空,傲然屹立在这座都市上空,仿佛是被时间凝固住了的一般,以华丽之姿睥睨着凡间渺小的人类, 五四林的灯柱工程已经完成了。 第八章 三魂聚锢阵 马鸣与颜卿赶到快感节奏网吧兼灵监社总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本来马鸣让颜卿早点回家免得家里面担心,但是颜卿死活都一定要跟着来,她说这么重大的事情没我参与怎么可以。最后颜卿打电话回家说今天晚上在朋友家过夜,接着两个人来到快感节奏网吧。 第18页 今天的网吧一反常态,早早就关了门,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业主有事,暂停营业。马鸣他们赶到的时候,还能看到有很多学生懊丧地从门前骑着自行车离开。 一进门,就看到掌门冯诤叼着烟和赵老爷子在讲话。比起平常不太正经的气氛,现在的网吧难得变的如此严肃。 马鸣朝掌门挥了挥手,冯诤点点头,把烟按到菸灰缸里。 “好,人到齐了,同志们,咱们开会。” 四个人各自找了椅子坐下,赵老爷子照例泡了四杯云雾茶端出来。 “咱们直接进入正题吧。”冯诤把耳机摘掉,“你今天在五四林里发现的那十四根柱子,赵老爷子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家全把目光投向赵老爷子。老人微微一笑,先啜了口茶,然后慢慢说道: “小马,你看到的柱子,是不是以那个空地为圆心摆成一个圆圈,每一根灯柱到空地的距离都一样长?” “是,虽然没量过,不过我目测一向很准。” “柱子是空的?” “对,不过我以为那是连接电线用的。” “柱子那么粗,如果只是为了连通电线,没必要弄成完全中空。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里面还有其他东西,那才是重点。” 颜卿举起手:“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好象赵工头今天提到过什么黑灰,赵爷爷是不是指的那个?” “黑灰吗?”赵老爷子沉吟了一下,撸了撸鬍鬚,“看来我猜的不错了……那黑灰只是掩人耳目,其实里面搀杂的是骨灰。” 屋子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降低到了零点,颜卿和马鸣的脸色都变了,冯诤继续在手里玩着法锤,墨镜后的眼神看不出是什么样子。 “我今天仔细地翻阅了一下资料,已经大概已经知道详情了。这个叫做十四骨柱尸解阵,在茅山派里也算是禁忌的阵法。” “十四骨柱尸解阵,这名字好难听。” 马鸣和冯诤都暗自嘟囔着,但谁也没打断赵老爷子的话。 “这个阵的布法,就和五四林的灯柱差不多。只不过正规的方法是用人的大腿骨为柱,而五四林则採取了变通的做法,用金属灯柱里面加进骨灰。” “那这个阵的作用呢?”颜卿急切地问。 “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尸解,也就是将尸体解掉,利用十四这个大凶之数,以尸体为媒介,将魂魄都吸收到施术者本人身上,成为其灵力的一部分。所以以前很多无良的道士会用这个办法搜集魂魄,增强自己的力量,并且为此甚至滥杀无辜,也让孤鬼不得安宁…正经的道派是绝对禁止用这个阵的…不过。这个阵仅仅是完成式的最后一个环节。” “啊,这是怎么说?” “这个阵的功能,是把魂魄之力通过尸体为媒介,移灵到施法者身上。但是在这之前,必须要有另外一个阵将魂魄搜集并禁锢起来。” “哦,就是说,在听cd之前一定要先灌唱片。”冯诤做了符合他自己风格的註脚。 “可以这么说吧。而且那另外一个阵必须要维持足够长的时间,才能搜集到足够的魂魄用来转灵。那个阵的名字是叫三魂聚锢阵。根据记载,正规的程序是,先设好三魂聚锢阵,花上一段时间搜集鬼魂,接着再以三魂聚锢阵为中心,在周围铺设十四骨柱尸解阵,进行移灵。所以这是一套系统的两个环节。” “……也就是说,那片五四林中的空地,就是三魂聚锢阵的所在?” “我没亲眼见到,不好下结论,但是从目前的情报反推回去的话,应该错不了。那个阵又叫做招魂钟,意思就是那阵能鸣出鬼钟之声将附近的鬼魂全数招来,加以禁锢。” 马铭听到这里,一拍大腿:“我说郑飞为什么会听到钟声和小孩子哭,这下子就清楚了。” “小孩子的哭声你也弄清楚了?”冯诤一楞。 于是马鸣就将今天在白杨家里的调查结果也讲给他们听。听完以后,冯诤半是抱怨地说道: “我本来还以为是个普通的灵异事件,想不到会牵涉这么广。” “这句话该我说,真正辛苦在第一线的可是我们吶。”马鸣不满地晃了晃手腕,“对了,赵老爷子,我们回来的时候,那些灯柱已经安装完毕,开始试灯了,会不会是设阵之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应该不是,此阵初成,还需要十四天让十四根骨柱完全楔入,才能使用。如果是今天完成的话,那么起码要等两星期之后,才会真正发动。” “晤……”听完赵老爷子的说明,马鸣抱着胳膊陷入沉思,过了两分多钟,他抬起头来,“我想我知道元兇是谁了。” 他这一说,在座的冯诤、赵老爷子和颜卿都是一惊,异口同声地问道:“是谁?” “毕建国。” 马鸣平静地回答,仿佛所有的拼图都被他放到了正确的位置。他把身体前倾,然后辅以手势开始说明。 “整理一下目前调查的思路。首先是白杨,她在三年前因男朋友毕宇移情别恋,加上小鬼索命,于五四林中自缢;就在这个时候,毕建国很可能就想到了这个聚魂阵和尸解阵——要知道,毕建国也是句容人,对茅山道术很可能了解颇深——于是他在五四林中布下聚魂阵,禁锢白杨的魂魄,并偷了白杨的尸体以便日后做尸解之用。这就是为什么白杨尸体会成为毕建国的秘书潭子清,形影不离,因为那是他在操纵她的肉身。” “可是,那毕宇呢?和整件事有什么关系?”颜卿大惑不解地问道。马鸣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别忘了,要想在五四林完成第二个环节尸解阵,单评个人力量是很难做到的,那是个大工程。而唯一能够在众目暌暌之下进行布阵工程又不被怀疑的办法,就只有通过大鑫建筑公司。根据那位赵工头的话,大鑫公司本是他哥哥毕建军的,毕建军死后,合法的继承人是毕宇;而且毕宇又是白杨的男朋友,因此毕建国必须要除掉他,于是就有了那一起意外车祸。这样一来,毕建国便光明正大地接管大鑫公司,并开始逐渐实现自己的计划。” “难怪那个工头今天说毕总裁一直特别关心这么一处小工程,原来有这么深的用意。” 颜卿惊唿,马鸣点点头,他反覆思考了自己刚才的推理,与每一处细节都严丝合fèng,并没什么不合逻辑的地方。果然如掌门所说,只要动机一明确,其他的疑点就可以应刃而解了。 不过,小蒋不是说过,毕宇也可能活着吗?” 冯诤拿着法锤抵住下巴,问道。马鸣已经拼完了最后一块拼图,胸有成竹:“既然毕建国有能力把白杨变成活尸自己操纵,那么把毕宇变成活尸也不奇怪。拿两具尸体尸解总比一具要保险一点……别忘了,毕宇的尸体是毕建国领走的,怎么处置那就随他高兴了。” 第19页 四个人正在讨论的热闹,忽然网吧门打开了,一个年轻人沖了进来,一脸紧张。马鸣回头一看,这个人他认识,他是灵监社另外一个行动组的成员,以前跟马鸣共事过。 一进门,这个人就慌张地说,甚至有点结巴: “负……负责大鑫公司监视组有消息进来!” “是什么?” 冯诤摘下墨镜,示意叫他冷静下来,慢慢说。 “毕建国和潭子清失踪了。” 这个消息一方面给在座的人相当的冲击,一方面,也让他们豁然开朗:果然是毕建国策划了这一切的事情。 “这个傢伙早晚要去五四林的阵中的,要不我们立刻去把阵给毁掉。” 马鸣建议,不过赵老爷子摇了摇头。 “阵不能动,如果随便将骨柱毁掉的话,阵中禁锢的鬼怪收束不住,全跑出来就麻烦大了。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守株待兔,只要能制住布阵者,就好办了。你说对吧,掌门?” 冯诤听到赵老爷子问自己,坐直了身子,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为难是可以理解的。灵监社是个驱鬼降妖的组织,人类不归他们制裁。灵监社可以杀鬼,但不能杀人。假如一个人类已经获得了邪恶的力量,那对于灵监社来说远比厉鬼勐鬼还要难以应付。比如毕建国,灵监社不能杀他,因为这与道规不符;也不能禁锢、拘留或者伤残他,因为这与法律不容。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类才是守护人类的灵监社的最大敌人,这真是一个讽刺。 “现在的人啊,都爱好‘非暴力不合作’。既然不能杀他,那就把他按住揍一顿,然后逼他自己破了阵,就得了。” 马鸣看出掌门的为难,撸了噜袖子,做出一个准备打架的姿势。从高中时代起,他就不是一个完全的和平主义者。 “非暴力不合作?那不是甘地提倡的吗?” 颜卿的歷史成绩是全年级前三名。 “非暴力不合作嘛,就是说你要是不用暴力,我就不跟你合作。说白了就是两个字,欠揍。”她的师傅如此解释说。 “好吧好吧,我了解了……到时候我会安排些体格健壮的组员去的……”冯诤看着干瘦的马鸣和可爱的颜卿,大有深意地捏了捏下巴。 “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毕建国现在未必知道我们已经觉察到了那个阵,所以不能贸然接近那里打糙惊蛇,我会派人在那附近进行监视,但保持一定距离。这两周内,你们就尽量追查这傢伙的下落,能直接抓到他最好;如果找不到他,两周后我会调派四到五组人员去五四林,等他入阵的时候抓他一个现行。” 冯诤把任务一一分配好,然后拍了拍手。马鸣知道他想干什么,站起身来对颜卿说:“你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去吧。” “哎,别着急走,听完这首上榜新歌再走嘛,格拉斯·君特的纯实验性钢管乐哟。”掌门不满地说道。 “就是知道这个我才急着走……”马鸣推着没机会说话的颜卿离开了网吧。身为灵监社的从业人员,他们可以忍受上司的压榨,却不能容忍上司的品位。 从网吧出来,颜卿站在马路边上,伸开双手,深深吸了一口空气。 “好清新吶!”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这条路很安静,汽车和行人都少了许多,空气也比平常新鲜一点。马鸣站在她身后,好象有什么心事,等她唿吸完新鲜空气,对她说: “怎么样,现在送你回去吧。” “不要,难得夜不归宿啊,家里都说好了,我们去哪里玩通宵好不好?” “……你明天不打算上课了吗?” “怕什么,明天是我考勤,嘿嘿。” “那好,咱们去医院陪那个花花公子,那傢伙自己在医院一定闲的都长毛了。” “好呀好呀!” 于是两个人搭乘上最后一班去蒋若宁医院的公共汽车。车上除了司机和售票员以外,就他们两个人,非常安静。在路上,马鸣忽然犹犹豫豫地说道: “哎,颜卿啊,问你个问题。” “恩?是什么?”颜卿一边就着路灯的光欣赏自己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这个……呃……就是如果说吧,如果你们班有男生追你,你会怎么办?” 颜卿眉毛一挑:“当然是一脚踢开喽,高中生怎么能和不帅的男生谈恋爱!” “不是这个意思……这么说吧。有个男生,你不是很喜欢,也不是很讨厌,比如说,请你看电影,你会怎么办?” “这样啊……”颜卿歪着头想了一下,“那就直接说有别的事拒绝掉呗” “就是说,就算被拒绝,也不代表是讨厌对方是吧。” “我说师傅啊,今天你说话怎么好象绕着圈子一样的。” “没事,随便问问而已……随便问问。”马鸣忙不迭地把头缩回去,靠着座位闭上眼睛。这时候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嘿嘿,师傅啊,你不把这种见势不妙就退缩的个性改一改,人家会跑掉的哦。” 马鸣眯起眼睛,望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路灯发呆。他知道,颜卿指的不是毕建国…… 两个人到了医院,还没进蒋若宁的病房,就立刻听到一阵笑闹声从房间里传来。等他们打开房门时,两个人都楞住了那里。只见蒋若宁躺在床上,嘴里叼着一串荔枝,头上顶着苹果,脸上还贴着纸条,旁边坐着三位都可以归类到“美女”的人类,四个人笑的正欢。 “师傅啊,我们来错时间了呢” “那个不知道民间疾苦的混蛋……” 第九章 无尽的迷宫 周泽楷站在水池旁,仔细地用消毒肥皂把手洗了又洗。两个新分配到法医鑑定所的菜鸟就站在他背后,宁可等他洗完也不敢用他旁边的池子。 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在鑑定所他一直被人叫做“绝对零度”,意思是冷酷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事实上,周泽楷对这个外号还是很欣赏的,只可惜一直没有人敢于当面这么称唿他,包括鑑定所的所长。 今天需要解剖的尸体是由市南公安分局送来的,那里没有尸检能力,所以死因不明的尸体都会送来这里进行解剖;这一次似乎是涉及到刑事案件,因为有一名刑警也将参与解剖工作。 周泽楷走进解剖室,解剖室的水槽水龙头已经打开,白色的消毒水哗哗地流出来,在安静的解剖室里这水声显得特别大。助手已经围在尸体旁边做好了准备,他走上前去掀开尸布,这具已经失去了生命力的人类遗骸一下子展现在他面前。 这是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身体中胖,腹部堆满脂肪,皮肤很明显被水泡的发胀,泛起尸白,皮脂层脱落。死者表情很惊恐,似乎在死前受到过巨大的惊吓,这种情绪甚至残留到了死后的脸上。 第20页 周泽楷皱了皱眉头,转过头去问那名随同的刑警: “这具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今天凌晨一点二十分,一群加完班的公司职员在南区大桥的堤岸处发现的。据我们初步估计,尸体是被cháo水推到岸边的,落水的地点还不清楚。 “死者的相关资料呢?” 周泽楷的话永远只有疑问和陈述两种句型,这名刑警早已习惯了,立刻从旁边拿起一张表格交给他。他接过单子仔细看了一下,死者的名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毕建国,男性,四十二岁……” “对,我们在死者身边发现了他的钱包,里面有他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 毕建国…… 周泽楷飞快地在脑子里进行检索,他想起来了,前两天那两个爱迟到的年轻人请他偷偷调查的解剖资料里,确实提到过这么一个人,似乎是其中一名调查对象的叔叔。 他飞快地在单子上签了字,然后拿起了手术刀。 “我们开始吧。” 自从那天晚上确定了灵监社下阶段的行动方针后,马鸣小组就陷入了难以名状的难受处境。五四林那里已经被禁止接近,而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出毕建国的踪迹。 “我们是道士,去跟鬼怪玩法术大战是本份。为什么寻人这样的工作也要做啊,那不是警察的职责吗?” 马鸣坐在一家拉面馆里,一边吹着面条的热气,一边对着自己唯一的部下抱怨道。这一周以来,他仔细分析了毕建国可能停留的地点、路线,调查了他的交友关系,甚至还冒险潜进大鑫公司进行调查,即使是公安局的侦察员也不能做的比他更专业了。可惜的是这一切努力都徒劳无功,毕建国和白杨两个人——不,一个人和一具活尸——就象是彻底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要是蒸发反而好了!现在他们搞不好就躲藏在哪个阴暗角落嘲笑我们。” “师傅,吃饭呢,吃完再说。” 颜卿看看两边投来诧异目光的客人,低声提醒他。蒋若宁仍旧留在医院里,每天有络绎不绝的女性朋友去探望,暂时不用担心。马鸣的行动组除了组长马鸣以外,目前就只有她一个人;也就是说,万一她再有什么闪失,那么马鸣行动组就等于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力。 其实蒋若宁强烈要求出战,但是因为伤势的缘故他最后放弃了;但是他说如果十四天后还是找不到毕建国的话,那五四林的决战就算是坐轮椅他也要去。 正唏唏熘熘吃着面,马鸣腰间的手机忽然响了,原来是冯诤发来的简讯:下午两点到市公安局附近星巴克,有人要见你。 “……” 马鸣看完简讯,立刻胃口全无。颜卿问他怎么了,他放下筷子,用无可奈何的口气回答: “我说颜卿吶,你喜欢不喜欢过冬天?” 这一次,马鸣没敢再迟到,提前了半小时就到了那里,和颜卿一人要了一杯咖啡,拣了一个阳光最盛的座位坐下。 “这是为什么啊,难道等一下会见鬼不成?” “要是见鬼反而好了……”马鸣苦笑着说,“这是比鬼还有高中政治老师还要可怕的存在。” 当店门口的液晶钟刚刚跳到两点,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准时出现在马鸣和颜卿面前。 “啊,周先生,你好你好,上次多谢您的资料。” 马鸣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伸手过去,周泽楷没理会,他对马鸣选择的这个位置很不满,但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椅子朝阴影里挪了挪。颜卿暗自吐了吐舌头,赶紧把头低下专心喝泡沫。 “毕建国,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典型的周氏风格,开门见山。听到他忽然问这么一句,马鸣和颜卿都惊讶到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您知道他的下落?” “知道。” 周泽楷的表情有如大理石一样的坚固,几乎看不到变化,语调也是。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抽出一张照片给他们看。 这是在尸体解剖前拍的挡案照,马鸣和颜卿并没有见过毕建国,但根据蒋若宁的描述,确实就是他没错。 “他……他已经死了?!” 马鸣看到这张照片,大吃一惊,他这三天来辛辛苦苦找的人,居然已经死掉了。 “这是昨天由市南分局送来的尸体,被发现于南区大桥右侧堤岸旁边,很明显尸体是被cháo水冲去那里的。据解剖的结果,死者已经死亡至少七天。” “七天……和尸解阵完成的时间基本吻合……”马鸣心想,同时想自己不会这么幸运吧,如果这个人就这么淹死,那这件事可以说就算是了结了。 不过周泽楷下面的话把他的幻想彻底打破。 “死者的状况很奇怪,如果是溺死的话,口中稍带水渍,瞳孔放大,且有出血现象在眼黏膜上耳膜也会因水压而造成破裂引起出血……” “您把技术细节省略,直接说结果吧……” “就是说,死者并非是溺死,而是死后被人投入江中,而且似乎生前受到过极大的惊吓。” 周泽楷的话让马鸣和颜卿都陷入了沉默。他们最初以为毕建国就是整个事件的幕后黑手,但是他现在却死了,而且是被离奇杀害。这说明马鸣的推测错了,兇手另有其人。而最可能的人选,就只有“活尸”白杨和还不曾露面的毕宇,但是已经确认死亡的他们,可能会復活吗? “那么,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请问一下,毕建国的落水地点,警察已经知道了吗?” 马鸣抱着一线希望,如果能知道他的落水地点,说不定还能推测出白杨的下落。 “基本不可能,根据对尸体上的附着物和死者咽、肺和胃部残余物的分析,他的落水可能地点超过三百处。” 马鸣失望地靠到椅背上,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的线索,就这样忽然沉没。而且毕建国的死亡从根本上推翻了他那一套本以为天衣无fèng的推理,强烈的挫折感侵蚀了他的信心。 “公安局对此事已经开始立案侦察,一个月内应该就可以出结果。” 周泽楷难得地说了一句宽慰的话,虽然还是那么冷冰冰的。马鸣听了,仍旧难以高兴;一个月,再过一周尸解阵就要发动了,时间怎么也赶不及。 看着两个人郁闷的神情,如果是一般人,应该会好奇地问一句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周泽楷似乎对他们所调查的东西丝毫没有兴趣。见马鸣不再问话,他从桌子上把那张照片放回文件袋里,站起身来。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走了。” “啊,您走好,谢谢帮忙。”颜卿见马鸣还呆在原地没反应,连忙起身告别,同时狠狠踩了马鸣一脚。马鸣这才如梦初醒,连连道歉说自己刚才在想事情没听见。 周泽楷略点了一下头,随即转身离开。黑色大衣所到之处,客人和服务员都纷纷让开一条通路。 第21页 他走了以后,颜卿这才松了一口气,“哎哟”一声如释重任地坐回到椅子上。刚才会面的时候她就感觉对面是一位严厉的长辈,逼得自己不得不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马鸣那句“你喜欢不喜欢过冬”的意思,她总算是明白了。 马鸣还在沉思,他手里已经没有多少牌了,现在就算重建推理逻辑,也难以查出白杨的下落。他甚至连活尸究竟是怎样一种法术、究竟有什么样的习性、吃不吃人、怕不怕日光都不知道。 总之就是一句话,前功尽弃。 其实并非完全的前功尽弃,至少他们已经觉察到了尸解阵的存在。 马鸣立刻给冯诤打了电话,把毕建国的死讯汇报给他。电话那边想了一下,说既然如此,那寻找毕建国的工作就暂时停止,随时注意警方的调查进度,说不定他们能找到活尸白杨或者毕宇在哪里。 “这些事情警方的熟人会随时告诉我们的,你这段时间也够累的了,趁还有一周时间调养一下吧。万一到时候爆发大决战,还用的着你。” “警方的熟人啊……”马鸣咀嚼着掌门的这个称唿,苦笑着放下电话。 “这个……周叔叔怎么会跟咱们灵监社有牵连吶?” 颜卿觉得很不可思议,灵监社的风气散漫随性,怎么也联繫不到周泽楷那种古板严苛的个性上去,就好象是让安东尼·霍普金斯去演周星驰的搞笑片一样。 “去问掌门吧,我也很奇怪呢,不过说起来,他倒是蒋若宁的天敌呢。” “啊,那位前辈现在每天生活在鲜花丛中呀。” 颜卿的感嘆倒是提醒了马鸣一件事。 “反正这一星期掌门给放了假,就好好调养一下吧。”马鸣心里暗自想到,同时揣揣不安起来。 马鸣很久没这么用心地打扮过。不过做为一个单身男性,他所谓的“用心打扮”也无非是好好洗了把脸,换了件新衣服,把自己那双沾满了尘土的皮鞋擦了擦,还顺便剃了鬍子。如果蒋若宁在的话,也许会给他一些比较有建设性的建议,但是前者如今在医院里享着齐人之乐,马鸣也实在不想在这方面问他讨教。 不是谦虚不谦虚的问题,而是面子上过不去。 颜卿那天晚上在车上的那句话对他触动很大,马鸣决定也是搏一把试试看。他对自己说有必要将最近调查的结果向唐歌说明一下,因此需要见上她一面;但是他没对自己解释,为什么去向别人通报情况还要带上两张电影票。 颜卿回学校上课去了,蒋若宁还在医院里。孤家寡人的马鸣自己把电影票揣到兜里,心中一边盘算着等一会该如何自然地提出邀请、如果被拒绝后又该如何自然地找到台阶,一边走出家门。 这是马鸣第三次来到师范大学,他前两次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此时是下午2点左右,正是上课的时候,校园里人比较少。他迈进校园,先下意识地朝五四林的方向望去,那边的天空仍旧笼罩着肉眼看不到的浓厚鬼气,但还没有爆发的迹象。两名学生模样的人在不同的位置也注视着那里,马鸣知道那是灵监社负责监视的人,不过他没过去打招唿,现在他在放假,暂时不谈公事。 唐歌的办公室里没人,这时候她应该在上课,马鸣决定在办公楼前等她一会。很快,下课铃响起,大批学生陆续从教学楼里涌出来。马鸣忽然想是不是到办公室门口等更好,免得被她的学生看到尴尬,于是他又转进了办公楼。 正当他转到楼梯的拐角处时,一转身,一下子和从背后冲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马鸣只觉得几根头髮甩到脸上,一丝清香在他脸颊边散发开来。夹杂着髮丝的急促喘息气流痒痒地从耳边掠过,那种温润的感觉让他心里一阵荡漾。 “唐歌?” “马先生?” 摔倒的两个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马鸣先站起来,赶忙把唐歌拉起来,连声道歉。唐歌的表情却是非常怪异,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大的刺激,镜片后的双眸充满了恐惧与惶惑。 “你没事吧?” 马鸣诧异地望着唐歌。唐歌弯下腰去拣教案,手却颤抖得难以控制,马鸣帮她把东西拿起来,关切地问了一句: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唐歌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扯出了马鸣的袖子,小声说道:我……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说到后来竟似要哭出来一声。 “没关系,告诉我,我看有什么能帮你的。” 马鸣只觉得气血上升,胸中涌出一股“护花使者”的豪情,唐歌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松开了他的袖子。 接着两个人回到了唐歌的办公室,唐歌倒了杯水给他,然后打开教案夹,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来。 “这是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我教案里的东西。” 唐歌用两根指头夹着纸条,似乎对其惧怕之极。马鸣接过纸条,只见这张纸条三寸见方,是从普通记录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用流利潇洒的笔迹写道: 唐歌如晤,我是毕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请在下周四晚上八点到五四林,我会在那里等你。真的,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当面跟你说。还有,这件事请不要告诉别人。 宇 第十章 来自地府的便条 这张纸条对马鸣的冲击,不亚于给唐歌带来的震惊。 毕宇这个人一直以来都在灵监社的调查中若隐若现,生死难定,甚至一度被当成被毕建国杀害的无辜受害者。但是现在这个人——或者说这只鬼——却勐然跳到了前台,展现在这些业余侦探眼前,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能一样。 “你……可以确定这确实是毕宇写的吗?” 马鸣勉强控制住自己内心的翻腾,问道。唐歌打开抽屉,将三年前毕宇给她的那张便条拿出来,也递给马鸣。 毫无疑问,两张便条上的笔迹完全相同,的确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而且最新的那张墨水看起来比较新,是最近才写的。 “怎么办?” 唐歌的声音发颤,用乞求的眼神地望着正在沉思的马鸣。这不能怪她,一个本来在三年前就该死去的人,忽然给她写了一张便条,任谁也会失了方寸;何况那个人还是她所一直爱恋着的,这更加剧了唐歌心情的混乱。 对于唐歌的问题,马鸣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毕建国的死和毕宇的再度出现将他的设想彻底推翻。 “让我想一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马鸣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光是身为灵监社道士的责任感,还有唐歌的恳求驱使他一定要查出真相,他不想让她失望。 下周四,那恰好就是尸解阵完成的那一天,毕宇叫唐歌去那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拿唐歌当媒介移灵吗?没这个必要啊,他大可以利用毕建国或者白杨的尸体,何必这么麻烦把唐歌叫出去。 第22页 “这样吧,这张纸条我先拿回去研究,等有了进一步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的。”马鸣缓声劝慰道,“别想太多,没事的。” “可是……” 听了马鸣的话,唐歌还是一脸的恐惧,清秀的眼睛里噙着泪光。马鸣真想留下来一直守护在她身边,但是他不能。 “我这里有一瓶药,把它留给你,每天三粒。”马鸣从怀里拿出那瓶辟邪的浓缩药片,还有几张黄纸,“这是三张护身符,你记得把它贴到胸、背还有腹部,洗澡的时候才能摘下来。” 唐歌接过这些古怪的东西,莫名其妙的望着马鸣,她实在不明白一个公安人员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些玩意。 “这都是防备万一用的,万一毕宇来了,他也伤不了你。”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听到唐歌这么问起,已经走到门口的马鸣回过头来,露出温和自信的笑容。 “我们啊……是正义的使者呀。” “快感节奏”网吧的常客们气愤地发现,这间网吧今天又关门了。这是两星期以来的第二次,实在是很过份。更过分的是,网吧门口明明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却有很多人进出,一些老客人却被拒之门外。 如果他们知道网吧关门的原因以及牵涉到的事情,别说愤愤不平,恐怕以后他们都没胆色再接近这里。 网吧里如今大约有十几个人,都是灵监社各行动组的干部,今天掌门冯诤发布了紧急召集命令,于是他们都纷纷以最快速度抵达了这里。 “以上就是马鸣的发现。” 赵老爷子坐在冯诤旁边,从一开始马鸣的小组去五四林调查遇鬼开始讲起,一直讲到现在毕宇神秘出现的整个过程。在座的每一位道士都纷纷露出困惑、震惊或者煳涂的神色,都觉得整件事实在古怪。 赵老爷子在讲述的过程中,马鸣一直坐在旁边闭着眼睛思考。从唐歌那里离开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停过,殚精竭虑,把所有的情报重新过滤,整理并再连接到一起。忽然之间,毕宇车祸的那张死亡照片电光火石般地划过脑海,那尸体躺在地上的神秘笑容,一下子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是他,是毕宇。” 马鸣忽然大叫道,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赵老爷子转向他,问道:小马,是不是你又发现了什么?” “我们之前都被假象骗了,毕宇并没有死!” “可是,公安局确实有尸检报告和照片啊。” “不错,但真正看过毕宇死亡的都是谁?是肇事司机、交警与法医,他们并不认识毕宇,所以只能从身份证上予以确认。唯一与毕宇尸体有过接触又认识毕宇的,就只有毕建国一个人。而他很可能对警方撒谎。” “你怎么这么肯定呢?”冯诤问道。 “我是反推回来的,那张纸条,就是毕宇还活着的最确凿证据。最初在五四林中设下三魂聚锢阵的人,不是毕建国,而是毕宇。别忘记了,他也是句容人,也懂得茅山道术。” “那他伪造车祸的用意是什么?” “这个我还不清楚,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下周四去五四林移灵开阵的人,一定是毕宇。” “可是唐歌的事又怎么解释?还有,白杨呢?” “……”马鸣回答不出来,他有点到极限了。 冯诤看着他,轻摇了摇头,对台下的众人严肃地说道: “这些疑问姑且搁置一边,等真兇露面就能解答了。无论如何,必须要阻止移灵这种事情发生。五四林的鬼气相当兇勐,那个十四骨柱尸解阵的威力也不明,所以我决定动员十个组的道士,请大家回去做好准备,周四下午到这里集合。” 道士们都站了起来,齐声道:“得令。” 赵老爷子走到马鸣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马啊,不要太钻了牛角尖,有些时候,真相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查知的。既然追无可追,不如顺其自然,这才是道家的精髓。无论是做道士还是做和尚,就忌一个‘执‘字吶” 马鸣勉强笑了笑。 “那,真如师傅你推测的那样,是毕宇干的吗?” 颜卿问道,此时他们两个都在蒋若宁的病房里,蒋若宁的女朋友们都被他赶回去了。 马鸣低下头,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一半是推理,一半是直觉。我现在还有两个疑点没搞懂,一是毕宇的那场车祸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二是为什么要叫唐歌去五四林。” “别想那么多了,事到如今,下周四的五四林一战不可避免,还是节约一下精力,攒些法力吧。”蒋若宁攥着啤酒,笑着对一脸难受的马鸣说,他已经在病床上躺着将近两周时间,肉体上的恢復姑且不论,属于精神范畴的法力确实已经洋溢在他全身。 “所以啊,如果周四我不出战的话,那实在是对人才的浪费,白杨小姐也会哭泣的。” 蒋若宁满不在乎的说道,好象已经忘记了究竟是谁让他送进了医院。 “你们两个先聊着,我出去打个电话。” 马鸣站起身来,把手里的苹果搁到桌子上,走出病房去。蒋若宁问颜卿那傢伙到底怎么了,颜卿嘿嘿一笑,眨眨眼睛,把两个食指对到了一起。 医院的公用电话是投币式的,于是马鸣跑去外面换了一大堆硬币,然后拨通了唐歌家里的电话。 “喂,您好。” 唐歌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疲惫,但精神似乎还好。 “喂,是我啊,我是马鸣。怎么样,最近还好?” 还好,托您的福……” “那就好,那就好。”马鸣说到这里,变换了一下声调,“你下周四,会去赴约吗?” “……恩。” 果然唐歌对毕宇仍旧留存着一份感情,马鸣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失落。他有把整个事情都告诉唐歌的冲动,但是一则灵监社一般不允许将这些事泄露给普通人;二则他自己也对自己的推理没什么自信,觉得这样就告诉别人是不负责任的行动。 “餵?” 对面传来唐歌的疑问,马鸣这才注意到自己陷入沉思,竟然忘记了是在讲电话。他犹豫了一下,对着话筒说道:“那么,你害怕吗?” “……是的,可是我还是想去。” “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马鸣郑重地下了保证,他暗自希望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也能通过电线传达到通话的另一端。 放下电话,他楞了楞,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他走回病房,跟颜卿和蒋若宁说了一声要出去一下,然后匆忙离开,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从早晨开始,天色就一直阴沉着,仿佛老天爷也知道今天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浓郁的阴云在整个城市上空郁结着,气压很低,虽然还没下雨,但那种沉重的氛围已经足以消解掉人类欢喜与快乐的情绪。 第23页 太阳不到六点就落山了,整个师范大学最先进入黑暗的就是五四林。五四林四外黑压压一片,漂着若有若无的一层薄雾,附近的建筑都一片模煳,只有路灯无精打采地散she着苍白的光芒。到了快八点的时候,雾似乎更浓郁一些了,五四林的树木安静地矗立着,看上去好象是无数的黑影。 唐歌忐忑不安地朝着这里走来,两只手紧紧抓住手袋,不时紧张地朝着四周望去。三年前的记忆,逐渐苏生过来。她还记得,那时候她一到这里,毕宇就抓住了她的手,他欣喜的眼神和手掌的温热怎么也无法忘却。接着,她就看到了在毕宇身后的白杨,还有白杨那双充满了怨毒的双眼。 想到这里,唐歌不禁一阵哆嗦,全身冰凉。她下意识地抬头朝着那边看去,看到在雾中的路灯下面,隐约立着一个人。 毕宇? 她的心里又惊又怕,但是仍旧朝着那边走过去。等到距离稍微拉的近了一点,她看到那个人影并不高,而且还留着长发,似乎是一位女性。 那名女性听到唐歌的脚步声传来,她缓缓地把头转了过来,在苍白的路灯之下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白杨?!” 唐歌停住了,巨大的恐怖感攫住了她的神经。 “你来了,呵呵。” 白杨笑了,那种笑容不象是来自活生生的人类,更象是一具被捏出这么一副表情的尸体。唐歌全身开始瑟瑟发抖,惊恐地望着白杨,她想跑,但双腿却忘记了移动。 “别怕,到我这里来。”白杨的声音干瘪生涩,她慢慢靠进唐歌,伸出了自己的两只手,唐歌清楚地看到她的腋下那两道醒目的解剖刀口。 “啊~~~~~~” 唐歌大叫道,这是恐怖超越极限的情感宣洩,白杨一步迈上,十只手指弯曲成爪子的模样钳住了她的两个肩膀,尸体的浓重味道熏的唐歌简直透不过来气。 然而当白杨的爪子接触到唐歌的肌肤时,却仿佛被火烫了一下,一下子缩了回去。 “可……可恶……你到底做了什么?” 白杨捂着手,对着唐歌恶狠狠地吼道。 “只是简单的道家六丁辟易咒。” 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马鸣从雾里慢慢走了出来。唐歌的两个肩头裸露出来,上面写满了字符。 “原来是你!” 白杨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哎哟,白杨小姐,还有我呢,你怎么可以忘记呢。” 接着是蒋若宁悠然自得地走出来,看起来他伤势已经痊癒了。紧接着是颜卿,还有赵老爷子也陆续出现;而在更外围,影影绰绰地还有很多人影将这里逐渐包围起来。 “白杨,你已经逃不掉了,快叫毕宇出来!” 马鸣上前一步,大喊道。唐歌躲在马鸣的背后,眼神里半是恐惧半是期待。 第十一章 五四林大决战(上) “你们想见毕宇是吗?” 白杨听到这里,爆发出一阵凄绝的大笑声,笑声的刀刃切割着整个五四林的空间,每一个人听了都不寒而慄。笑罢之后,她对着周围围成一圈阵势的道士们恶狠狠地叫道,“好吧!那我就让你们见见他!” 只见白杨忽然又象与蒋若宁那晚一样,两个眼球飞快地骨碌碌地转动,瞳孔就在旋转中消失,眼睛里很快充满了眼白。一股强烈的鬼气自她的身体里升起,雾中一下子充满了险恶的气息。蒋若宁不禁变了脸色,这正是那一晚他所感受到的那股气息。 “呵呵呵呵,你们这群愚蠢的道士,枉费了那么长时间去追查,我才是毕宇!” 眼睛翻白的“白杨”嘴里发出声音,这一次,却是典型的男声,她的头顶升腾起宛如黑玉一样的鬼气,翻卷的雾气逐渐形成一个男子的形状,那正是毕宇的容貌。 “……一直操纵着白杨尸体的人,就是你!”马鸣抽动一下嘴角,“这三年来一直操纵着白杨以潭子清身份生活的,就是你!” “哈哈哈哈,不错,你在电梯里看到的,陪那个色狼吃饭的,其实都是我!白杨就是毕宇,毕宇就是白杨,这三年来,我就一直居住在这副躯壳之内,等待着今天的到来。” 白杨的尸体和她头顶的毕宇同时开口闭口,男声和女声一高一低诉说着同一个事实。 “那你的躯体,又在哪里?死于车祸的,又是谁?”马鸣的声音逐渐提高了。 “死于车祸的,就是我!而我的躯体,就在此地!” 话音刚落,鬼气一下子升高数十丈,在一片混沌之中毕宇的声音传来:今天你们谁也别想阻止我!”风势陡然增大,所有的道士都被吹的东倒西歪。 “结阵!念咒!” 赵老爷子大喝一声,和马鸣、颜卿、蒋若宁还有其他三名道士站成北斗七星的方位,而唐歌则被保护在阵中“璇玑”的位置,那里是马鸣的站位。 七个人同时念动道家真言,很快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传来同样的声音,其他三个阵也结成了。四道白光从四个方向刺向那团鬼气,白色与黑色纠葛在一起,形成一个又一个旋涡,五四林中的树木似乎也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纷纷随着罡风飘摇起来。 在一瞬间,白光似乎将黑雾全数吞噬;但那似乎只是错觉,黑雾翻腾几圈,又将白光压制住。这样来回拉锯了几个回合,阵中的道士都拼尽全力,才能维持一个平手的局面。 “赵老爷子,有点不对劲啊,我们这里有二十八名道士,它怎么可能抗的住?” 蒋若宁一边勉力支撑,一边大声对赵老爷子说。他的判断真是英明,倾灵监社全力都难以制住的鬼气,如果那天晚上他打算自己单挑的话,恐怕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糟糕,它是借了三魂聚锢阵的力量!” 赵老爷子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五四林中漂出一道黑气接到毕宇周围的迷雾中来,隐约可以听雾中孤鬼叫喊。这个三魂聚锢阵足足吸收了三年的鬼怪魂魄,其力量自然是充沛的很。 “刚才毕宇说他的躯体就在此处,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还有他本尊的肉体藏在这儿?” 颜卿年纪小,法力也弱,一张口说话,就有点支持不住了,幸亏赵老爷子一手维持着北斗白光,一手给颜卿过力。马鸣和蒋若宁在旁边看到,都很佩服,全灵监社也只有赵老爷子一个人能有这份功力。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马鸣面色阴沉地回答。仿佛要替他回答这个问题一样,只听见“砰砰砰砰” 五四林中传来数声巨响,然后几根粗长的黑影破空飞出,切割着空气朝着北斗阵唿啸而来。为了躲避撞击,道士们不得不跳开,这一下子阵势散乱,白光登时被黑雾压制住了。 “那骨柱里装的,正是毕宇尸体的骨灰啊……难怪这傢伙可以操纵自如。” 马鸣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晚了。 第24页 “怕什么,一共也只有十四根,我们全躲过去,再来收拾它。”蒋若宁不甘心地嚷道,同时在虚空以手指划了一道神印,“喝”一声拍到毕宇的身边,勐然炸裂开来,黑雾稍微退了退。 正如蒋若宁所说,骨柱一共只有十四根,就算毕宇可以凭藉自己的骨灰让柱子飞起来一下,但那也只够一时之攻,无法从根本上扭转局势。 十四根柱子很快就扔完了,道士们立刻重新结好阵势,一步一步朝着毕宇的黑气紧逼而去,白光又开始占据上风。 马鸣忽然发觉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对赵老爷子说: “这骨柱被他自己破坏了,尸解阵还能发动的了吗?” “如果尸解阵已经发动了的话,那柱子破坏与否就没什么关系了……” “奇怪,可是毕宇还没踏进五四林去移灵,难道他在等什么?”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如果让聚锢阵里聚集的魂魄都被他移到自己体内的话,那就真的谁也制他不住了。” 白黑又互相对峙了将近十分钟,毕宇的声音又从雾中瀰漫出来。 “时候差不多到了,你们这些个道士就去当烤猪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五四林的地面泛起数条火花,噼啪走响,转瞬间就引燃了糙坪和低矮的树木,火借着风势立刻扩大开来,好象数条火蛇游动在林中。 原来毕宇丢出骨柱,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真正要的,是骨柱里连着的高压电线摊在糙坪上面。每天九点,师范大学会开启彩灯亮一个小时,而现在如果工作人员将彩灯电闸拉启的话,那势必会造成高压电线的短路,引发大火,这才是真正的陷阱所在。 不畏惧妖魔鬼怪的道士们却不得不在火势面前退让三分,为了闪避,整个七星阵又被迫解散,鬼雾重新取得了主动权,灵监社的众人陷入各自为战的局面。 马鸣只觉得自己面前的压力陡然增大,阴风直接吹过自己的面门,生疼生疼。他暗暗念动一个说度酆都咒,同时向后跃去,嘴里咬破舌头,就着血吐出一道金光,撕裂了重重的黑幕。 “唐歌,我们快走!” 马鸣拉着唐歌的手就走,快走了三步,忽然发觉不对劲,手中传来一阵寒入骨髓的冰冷。他扭头一看,却看到自己原来握着的却是白杨。 “呜……” 眼睛泛白的白杨扑了过来,按住马鸣的脖子就要咬。情急之下,马鸣也顾不得许多,将手伸进白杨的衣服中去,沿着她右胁下的解剖刀口勐地一撕,只听“唰”的一下,那刀口竟然被他撕开一大片,白杨的内脏器官都露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唐歌的尖叫声。 “可恶!被调虎离山了!” 马鸣推开白杨,飞快地循着声音奔跑过去。一路上他也顾不得火势和黑雾重重,只是埋头勐冲,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 当他看到唐歌的时候,她已经昏厥过去,正在被毕宇的黑雾托着来到一处空地。地面微微隆起,形成一个钟形,那里正是三魂聚锢阵的核心。 “住手!” 马鸣怒喝道,同时一道灵符飞过去,可惜一接触到毕宇的黑雾,就立刻粉碎掉了。 “没用了,蠢道士,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就能打败我吗?还是乖乖地看我完成仪式吧。” 毕宇冷笑道,马鸣看到唐歌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气的破口大骂: “你……你这个混蛋,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要牺牲两个爱着你的女人!” “你说什么?” 毕宇停止了动作,转过头来看着马鸣。 “我是说,你为了自己能得到移灵的力量,竟然牺牲掉白杨和唐歌。” 毕宇听到马鸣的话,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笑声极大,到了最后,竟似哭泣一般。他也不理马鸣,转过脸去,念动法咒,那隆起的大钟又抬高了三寸,从土地的fèng隙中开始咝咝冒出烟来,这些烟在空中慢慢聚集成了一个女人的形象,正是马鸣当日在五四林中所见到的白杨的鬼魂。 “白杨,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白杨的面容还是那么美丽,虽然多了一份飘渺的悽苦,但比起她的尸身却生动的多。她看到毕宇,只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毕宇看着白杨,表情柔和了许多,他用指头勾了勾,白杨的尸身一步一步从树林里走了过来,被马鸣撕开的那条口子还兀自淌着水和组织液。 毕宇看到这情景,一下子暴怒起来,他把目光都凝固在马鸣身上。 “是你干的?” 马鸣点点头,神色坦然。 “等一下我会叫你付出代价!”毕宇狠狠地说道,他目光一凝,马鸣被一股巨大的压力一下子推出几米远,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毕宇想把白杨的尸身伤口重新覆好,但自己是魂魄,却难以实现。于是他便只好放弃,把白杨的尸体横放在土包之上,接着又把唐歌放到白杨的尸体旁边。马鸣趴在地上,难以动弹,只能抬头徒劳地看着这一切。 移灵的仪式正式开始,大钟发出一阵震颤,周围十四道光柱依次点亮,无数鬼嘶魂叫,却都游不出这光柱的范围,白杨的魂魄就站在中间看着毕宇,表情悽然。 “接下来该尸解了吧……” 马鸣想。他猜对了,但是只猜对了一半。毕宇选择的媒介,不是白杨的尸体,却是还在昏迷中的唐歌。而毕宇本身,则又一次附到了白杨的尸体之上。 只见一道血气笼罩在唐歌周身,接着又分出两枝,慢慢伸向大钟与毕宇(白杨尸体),形成一个三角。血色的东西开始在三者之间循环,大钟内的鬼气开始逐渐通过唐歌流向毕宇。 “就是现在!” 马鸣勐然叫道,咬破中指,勐地一挥,他的血溅到了唐歌的身上。“啪啪啪”就听到三声暴响,唐歌贴在胸、腹和背部隐藏着的护身符起了响应。整个移灵的循环立刻被破坏,没了节制的鬼气勐地涌出来,身为承受者的毕宇的魂魄一下子受到了惨重打击,被震出白杨的尸体,狼狈地漂浮在空中。 “不要小看了我们灵监社的道士们。” 马鸣冷笑道,但是他很快就发觉不对劲,毕宇居然在笑。他的魂魄飘飘悠悠来到马鸣的面前,瞪着通红的眼睛裂开嘴说道: “愚蠢的道士啊,你又一次猜错了。” 第十二章 五四林大决战 (下) “愚蠢的道士啊,你又一次猜错了!” 马鸣听到毕宇这么说,冷笑着摆开进攻的架势,说道:“你害死了这么多人,还有什么想辩解的吗?!” “你错了!!你完全错了!!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她!” 毕宇一边守护着移灵,一边有点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白杨?” 马鸣心里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不错!你以为我是为了得到力量才移灵的吗?你们都错了!我是为了能让白杨的魂魄,再度进入到她的身体里!” 第25页 毕宇的表情开始扭曲,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委屈。 “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白杨復活而设置的这个阵的?” 毕宇扭头去看,鬼气依旧连绵不断地从唐歌身上传去白杨的尸身,白杨的魂魄已经有一半深入到了身体里去。 “不错!”毕宇大声回答,同时一挥手,一阵勐烈的罡气直扑马鸣,只听到“啊”的一声,马鸣猝不及防,被震的倒退了五步,蹲在地上动弹不得 “好吧,我就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马鸣全身酸疼,只能静静地捂着胳膊半蹲在地上, 听着毕宇开始讲述。 “……这一切都要怪那个该死的小鬼瓮……三年前,我和白杨彼此相爱,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得知了白杨养小鬼的事,就觉得这很危险,决心要想个办法破掉这个蛊,不能让她受到伤害。当她考研失败的时候,我明白这是小鬼的力量开始反噬了,因此我不得不尽快解决,为此我查遍了我父亲的茅山法术典籍,终于被我找到了办法……” “找和白杨八字相同的人来当替死鬼吗? “不错,最后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个……” “唐歌……” 马鸣的怒气已经快压抑不住了。他想起与唐歌第二次回面时,唐歌说昨天朋友送了一副耳环当生日礼物,算起来,那个日子正是蒋若宁去大鑫公司拜祭毕宇的3月12日,而这正是白杨在档案上记录的生日日期,马鸣痛骂自己怎么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就是说,三年前,你是为了找唐歌当白杨的替死鬼,才把她约去五四林的?” “虽然唐歌是个好女孩,但是为了白杨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可惜……”毕宇说到这里,表情变的极其沉痛,甚至有些疯狂,“都怪我!都怪我!没事先跟白杨说清楚,就自己偷偷跑去见了唐歌。结果被白杨误会,她考研失败本来精神就不稳,被我这么一刺激,被小鬼趁虚而入,她就这么上吊死在了五四林中……呜呜……本来事情是可以很完美的……不……” 马鸣冷冷地看着抱着头髮狂的毕宇,什么也没说。 “我看到她死了,难过的几乎发了狂。就在她死的那天夜里,我又找来父亲的茅山道藏,看是否有让死人復活的办法,于是被我发现了三魂聚锢阵和十四骨柱尸解阵的存在。我想,如果可以把白杨的魂魄困在五四林里三年,不致魂飞魄散。等到灵力聚集够了,她就可以通过移灵的方式重新回到她的肉体,这不就可以復活了吗?” “但是她的尸体却难以处置,是吧。” 随着毕宇的回忆,马鸣也逐渐开始了解到了他一直被蒙蔽的真相。 “不错,她的魂魄可以困住三年,但是她的肉体却坚持不了那么久。冷藏的尸体不知道能否重新接受魂魄的注入,我不能冒险,于是我想到……假如我死了,把我的魂魄附在她的肉体之上,那么就可以在三年后还给她一个健康完美的身体,她就能復活如常了…只要她能够幸福,我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里,毕宇本来有点陶醉的表情又变的暴怒:“可是你!还是那个给她身体解剖的混蛋,把这么美丽的身体弄成了什么样子!居然把她割开!你们简直不可饶恕!” 马鸣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毫不畏惧地看着这个曾经是人类的厉鬼。毕宇继续说: “我先去五四林布好三魂聚锢阵,锁住白杨的魂魄;再从警察那里偷来了尸体;接下来,我就找到了我的叔父——那个一直想侵吞我父亲公司的垃圾——以公司为代价让他帮我在白杨头七那天制造了一起意外车祸,并准备好了招魂仪式,让我的魂魄顺利附在了白杨的身上。而我的尸体则被火化,骨灰留下来放进尸解阵的柱子里。接下来的三年,我就一直以潭子清的名义守护着白杨的身体,等待着三年后今天的到来。” “毕建国胆子倒真大,居然会帮你完成这样的计划。” “哼,那个人,只要有利益,什么他不会做?” “这么说,他也是你杀的?” “对!等到十四骨柱阵完成之后,他就没有用处了,我就杀了他,把他推到河里去。这是他的报应!知道吗?这三年期间,他甚至想侵犯白杨的身体,我怎么能饶恕他!还有那个企图和白杨上床的花花公子道士,他也要死!”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马鸣最初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感情灵异事件,没想到这其中还隐藏着这么多曲折,这么多心思,还有这么强韧甚至到了极度偏执的爱意。他确实被震惊到了,毕宇对于白杨的用情之深,竟然甘愿自己化成鬼来守护爱人的尸体,真是爱到了一个可怕的境界。 “你们这些道士虽然愚蠢,倒也不十分白痴,能够追查到这一步,也真有你们的。可惜你们全被偏见迷住了眼睛,以为这人间就只有自私的卑鄙者,以为我是为了自己获得力量才布下阵势。我全是为了白杨了,我的爱人。你们这些不了解爱情伟大的白痴,活该会遭到失败!!” 毕宇狂喊道,虽然他刚才说是要让马鸣死个明白,但看起来他自己却陶醉在自己的故事之中,也许他这三年以来,一直默默地忍受着一切,所以才想把这份痛苦的心情倾诉给别人,让别人也能够理解他的苦心。 很可惜的是,马鸣虽然明白他的苦心,但却只有嫌恶与怨恨。 那唐歌呢?你为什么又找她来当牺牲品?” “她和白杨八字相同,以她来做媒介移灵,会更加效果好。”毕宇的脸上淌着泪,却大笑起来,“你刚才的一击,确实成功迫出了我的魂魄,但也加速让白杨重新回到她的身体之内。你的计谋,反而帮了我的大忙。再过几分钟,白杨的魂魄就会全部回到她的体内,而唐歌的精力,也会全部进入白杨那里,再加上我的魂魄,我们就可以在同一个躯体内幸福的永远生活下去了!” “啐!” “怎么样,难道你不感动吗?!”毕宇又变成了完全亢奋的状态,他回过头去,白杨的魂魄已经基本完全进入了她的尸体,现在大钟内部的魂魄基本都“移灵”完毕,接下来就是唐歌的生灵…… 马鸣这时候,表情却异乎寻常地平静。他环顾了四周一圈逐渐蔓延过来的火势,拼尽全力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你准备好受死了吗?” 毕宇自己的魂魄也慢慢退到白杨的尸体旁边,也开始朝里面融合,留在外面的头部对着马鸣恶狠狠地说。 “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我们一直以来都被你耍的团团转。甚至到了最后,你也用尽头花招,让我们连续上了好几次当。” 明明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但马鸣还是不急不忙地说着话,谁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第26页 “我对你的爱情故事也很感动,能爱一个人爱到这种程度,也算得上海枯石烂了,但是……”本来他不急不徐的语调忽然提高,平静的表情也被愤怒所取代,“如果爱一个人是要以伤害另外一个人做为代价的话,我只能说你这个人实在是太自私!你就和那些人间自私的人类没什么区别!” “你的遗言就这么多吗?!” 毕宇有点恼羞成怒。马鸣笑了笑,恢復了平常那种庸懒随性的表情。他慢慢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我最初只是想预防个万一,想不到真的用上了。我上了你多少次的当,请你也中我一次计吧。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整个事件的根源————那具小鬼的遗骸。这是他从医院给唐歌打完电话后,特意去白杨家里取来的。 “你也曾经是学道之人,该知道如果小鬼遗骸一破,该有什么后果。” 马鸣这么说着,一边用手“喀吧”一下,将那个小鬼的躯体从中间撅成了两截,丢进了身边的火里。 “不————!!!” 毕宇神情一下子变的惊慌起来。 “呵呵,你以为白杨已死,那小鬼也就没用,所以才没从她家里取走瓮是吗?可惜你没料到,聚锢阵禁锢的不光是白杨的魂魄,连那小鬼的魂魄也一併镇住了。” “可恶……”毕宇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那小鬼恐怕也已经通过移灵之式一併注入白杨的体内。如果这个节骨眼上遗骸被毁的话……就算他有再强的法力,也对付不了那失控的小鬼。 不是如果,小鬼躯体已经确实地被马鸣毁掉了。就在一瞬间,它的魂魄失去了束缚,白杨体内本来就充盈着鬼气,这一下子全成为了小鬼吞噬的对象,就连白杨和毕宇的魂魄,也被张牙舞爪的小鬼一口口地被吃掉。空气中一下子充满了悽厉的叫声与咀嚼声。 “啊……不要啊,不要……我差一点就成功了,不能就这样死掉……” 此时风势与火势都大了起来,小鬼在白杨的体内肆虐着,毕宇的惨叫从白杨的身体中传出来,马鸣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他被小鬼逐渐吞噬……接着是白杨……马鸣这时候却有点不忍,毕竟白杨才是这其中受害最惨的一个人,但是一切已经太晚了,她也慢慢消失在小鬼的口中,不过她眼中的忧伤与悽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坦然的、期待着什么的平静…… “也许这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和解脱吧。” 马鸣有些黯然地想着。 吃掉了饲主的小鬼也不能存活,他们本就是一体的。在白杨被吃掉之后,小鬼终于惨叫一声,唿地一下整个爆裂开去,它所吃下去的鬼魂全都消解在了空气之中,形成久久难以散去的阴霾云雾。这是它们留在人世间最后的痕迹。 一切都自这只小鬼开始,一切也都到这只小鬼结束。恰在此时,郁结在天空的阴云终于开始淅淅沥沥地降下雨来。 马鸣长出了一口气,被火势和鬼气燎伤的皮肤总算感觉到一丝惬意的凉意。他拖着遍体鳞伤走到仍旧昏迷不醒的唐歌身边,把她抱了起来,朝外面走去。 “我会保护你的,放心吧……” 马鸣大声对着怀里的女性说。 十二章 一切都结束了 “各位灵监社的指战员们、辛苦了。在过去一段日子里,你们不畏辛劳,顽强拼搏,表现出了坚强的意志和在与敌人做斗争的时候打出了士气,打出了威风,打出了我们灵监社应有的水准。在此我代表太上老君、张鲁、葛洪等革命老前辈和全市人民向你们表示由衷的感谢,并……” 冯诤才拿着话筒讲了几句话,就被台下的道士们用一次性纸杯和易拉罐砸下了台。一个年轻的道士跳到台上,开始学着周杰伦演唱《双节棍》,下面传来一阵欢唿和口哨声。 “既然太新cháo的摇滚接受不了,我还以为他们会稍微喜欢一点老古董的风格……现在的年轻人啊,他们以为灵监社里谁最辛苦……” 黯然下台的冯诤回到自己的座位,对赵老爷子、蒋若宁和颜卿发表自己的不满,同时把红卫兵的军装脱下来扔到一边去。 这是白杨事件解决后的第二天周末,由“快感节奏“网吧出资,所有参与了战斗的灵监社成员都前往本市最大的ktv包厢庆功。大家先向太上老君和祖师爷的牌位上了香,接着就涌到台上去轮番大唱大嚷,尽情狂欢。 冯诤看了一圈,问正在剥瓜子吃的颜卿: “你们组那位英雄呢?就是那位勇救公主的骑士。” 颜卿“咯咯”地笑了,回答说:“那个人啊,总算鼓起那么一点点勇气,去做一些早就该做的事情了。” 看冯诤还不太明白,蒋若宁补充道:“就是说那个人捨弃了与他生死与共的诸位同事,和异性去恳谈了。” “啧,啧!”冯诤显然是有点醉意了,他拉着蒋若宁大声说道,“重色轻友啊,这么容易就把你们这些好兄弟给抛弃。” “哎,也不能这么说嘛,冯掌门。”蒋若宁优雅地交叉起手指,眯着眼睛说,“俗话说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咱们都见过缺胳膊断腿的,可没见过不穿衣服的,对吧。” 颜卿听了,“切“了一声,把脸别过去,问赵老爷子:“对了对了,赵爷爷,那个什么周泽楷,和掌门是怎么认识的,能不能给讲讲?” “哦?”赵老爷子眉头一扬,“想知道这个啊,呵呵,这个说来可就话长喽……” “喂喂……你们两个,灵监社可是有门规不得妄议掌门……” …… 马鸣和唐歌并肩站在月台上面,一个旅行箱放在两个人之间。月台清冷的空气让人感觉到一丝惬意,但冷清的空间却让尴尬没有掩饰的余地。 “后来他就这样死掉了?” 唐歌率先打破了沉默,双目平视着前往的铁轨。 “哦……是的,他和白杨都消失了。” 马鸣偏过头去回答,他看到了唐歌的侧影;虽然在灯光照she下她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但优美曲线勾勒出的妩媚韵味仍旧让他为之怦然心动,他甚至闻的到她长发一缕幽幽的淡香。 唐歌唿了一口气,背着手朝前走了几步,站到月台边缘回头对马鸣笑着说: “这样也好,我可以放下这个三年的包袱,重新开始了。” “所以你才要离开这个城市?” “恩,重新开始,事业也是,心情也是。” 马鸣不知道接下去说什么好,他甚至希望颜卿或者蒋若宁能在身边给他一些指导。那件事情过后,马鸣把毕宇企图拿她来当替死鬼的事实隐瞒下来,没告诉唐歌;他怕她因此而伤心,所以只是简单地告诉她毕宇和白杨都消失了。 第27页 感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这胜过任何一种法术,无论是人还是鬼都难以挣脱它的羁绊。毕宇就是如此,马鸣如今也是。 远方传来一阵汽笛声,列车进站的广播响起。 “多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呢。”唐歌对马鸣伸出手,“不过我该怎么称唿你,马警官?还是马道长?” “叫我马鸣就得了。”马鸣也伸出手去,慢慢感受着对方的柔软、细腻和温暖。 火车进站了,马鸣帮着唐歌把行李拿上车,然后下了车,唐歌把他送到车厢门口。一直到现在,马鸣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哦,对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来着。” 唐歌站在车厢门口,对马鸣说。 “是什么?” 马鸣站到月台上,抬头望着她。 “我其实一直都清醒着,只是全身都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 “什么?”马鸣一惊,“你一直都是清醒的吗?” “对呀,一直到最后,都是。” 三年前,一个静谧的午后,和煦的微风穿越整个五四林,把阵阵清香吹拂到两个人的脸上。 “……我可能就快死了……” “别傻了,怎么可能。” “ 如果我真的遭遇了危险,你会不会来救我?”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放心吧。” 毕宇把白杨揽入怀中,白杨笑了,她闭上眼睛,仰起头,四片嘴唇合到了一起,透过五四林茂盛的树枝,落日的余晖将两个人的身影逐渐融合成了一个…… 【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