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逆流》 第1章 苦别离 浪滔滚卷着徐徐而来,江风里那一缕湿凉再度扑面,钟良稍眯眼帘,收回目光看向端坐在石凳上的贺晨,轻轻抽了抽鼻子,想要说点什么,却是没有开口。 直到江面船帆慢慢被远方的山完全遮挡,贺晨轻微扭动了一下脖颈,徐徐低下了头。 钟良看着一滴又一滴泪花落在石桌上,袍袖中的手不由紧紧捏成了团。 “公子,我们回府吧,若是再不回去,老爷和夫人该担心了。” 贺晨捏起袍袖擦拭眼角,起身再度看向江面,整颗心在阵阵抽痛! 贺晨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良哥,走吧。” 钟良看向石桌上的包袱,贺晨沉默数息之后呼出一口长气:“劳烦良哥将之埋到一棵大树下,就此终结吧。” “公子,李家小姐将公子的信件全都完好保留,将其留下是否更为妥帖?” 贺晨凝视着包袱良久,缓缓摇头:“罢了,李家小姐此去,与我兴许再无相见之日,况且历来只是我一厢情愿,这些书信存留于世,于李小姐声名终是有损,毁去吧。” 贺晨走向两匹啃着青草的骏马,一身棕红毛发的骏马抬起头,随着贺晨靠近,马儿往前两步将头顶到贺晨肩头。 贺晨抬手抚摸着马鬃:“小红马,终归李琳一家还是走了,也不知道她以后是否会想起我这么一个人。” 小红马打了两个响鼻,轻轻晃了晃脑袋,贺晨闭上眼睛,短叹一声。 钟良来到贺晨身前,伸手想要拍拍贺晨的肩,手离贺晨肩膀尺许,终是打消了念头,两人翻身上马缓行,钟良几经挣扎终是开口:“公子,那些信件我已焚毁埋于树下,他日若是公子……” 未等钟良说下去,贺晨出声打断:“良哥,既然已成过往,便让其尘封,虽说自此忘怀是自欺欺人,但此事这般结果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公子,真的决定不跟老爷夫人一同返乡?” 贺晨转头看着钟良,想从钟良的眼里看出些什么,却只从钟良眼中看到浓浓的关怀。贺晨轻夹马腹向前,钟良紧紧跟在一旁。 一刻多之后,两骑在一处平坦的草地上站定,贺晨眺望平江县城徐徐开口:“良哥,虽说当下只是少数的一撮人知道战乱将起,可口耳相传之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世间之人趋利避害乃是本性,看着城中一众富贾纷纷迁移,还有人不明白吗?” 钟良静静看着平江城,没有出声。 贺晨看着城中升起的袅袅炊烟,话语里饱含苦涩:“良哥,当城中和乡里的大多官绅逃离平江县,可以想像自此之后平江县将是一幅怎样的乱态!县尉因病辞世以来,我暂代县尉一职,不论是州府无人愿来,或是已在赴任途中,但凡县尉一职由我暂代一日,当尽职尽责。” “公子,老爷和夫人是不会同意的。” “我会说服爹娘的。倒是良哥真舍得与兰姐分开?” “公子切莫取笑于我,我与兰香清清白白,从未有过任何逾越。兰香深受夫人喜爱,以后夫人必会给兰香寻一个好的夫家。” 贺晨看了钟良数息:“良哥重情重义,我铭记于心。” “公子,若是以后的路,我都没有陪在公子身边,公子将会何等孤单。” 贺晨压下想要升腾的不适,缓缓自鼻腔呼出:“良哥,你刚才说的话,不合适,并且没有一丝感动到我。” “那该怎么说?” “我认为不能用孤单这词,而是大丈夫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公子,你真有放下李家小姐?” 贺晨冷冷盯了钟良一眼:“良哥,我真想把你的嘴给堵上!” 钟良抿了抿唇,没敢再接话。 过了一会,贺晨悠悠开口:“良哥,这么两年多来,信件送了几十封出去,从未得到过回应,本想着兴许金石为开,哪曾想到时不我待。乱局将起,纵是得到回应又能如何!罢了,没有开始,没有结果,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钟良若有所思点头:“公子所想,跟我想的一样。” “走吧。” 贺府,仆从接过缰绳之时,侍女小梅急火火朝正堂跑去,到了正堂外,小梅停下脚步匀了两口气息,迈步跨过门槛,朝着端坐正堂的贺府老爷夫人行礼:“禀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贺阳暗松一口气正待开口,贺夫人便问:“小梅,晨儿他可有异常?” “回夫人,少爷并无异样,婢子看着少爷挺好的。” 听及此处,贺阳夫妇不由对视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小梅,去吩咐厨房快些把饭菜送上来。” 吃饭的过程当中,贺阳夫妇都没有提及李琳半字,贺张氏只是不停往着贺晨碗里夹菜。饭后,贺阳朝贺张氏使了一个眼色:“莹莹,我跟晨儿有话要说,一会你送壶茶到书房来。” “好的,阳哥。” 跟着父亲到了书房落座,贺阳沉默一会后才缓缓开口:“晨儿,请辞县尉一事,你考虑得如何?” 贺晨迎上父亲灼灼的目光,心里一紧!但却不得不开口回应:“父亲,孩儿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先在平江县留一些时日,若是时局动乱,孩儿自会及时抽身而退。” 贺阳眼眶发红,嘴唇微微抽动:“晨儿,你可知你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你可知一旦留下来,便是生死难测!养儿方知父母恩,当家才知柴米贵。你如今已经年满二十,若非为父纵容于你,何至于你弟弟的孩子都已三岁,而你却还没有婚配!你可知,你母亲如何面对那些流言蜚语?你可又知道,你一旦留下来,我与你母亲将寝食难安!” “父亲,孩儿自然明白,虽说孩儿如今暂代县尉一职,可终归是县尉,内中缘由父亲自是深知,若是孩儿抽身退走,孩儿此生难以心安。”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贺张氏端着精致的红木茶盘进了书房,贺晨起身迎上母亲,只见母亲脸上挂满了泪珠。 从母亲手中接过茶盘,取出茶杯斟了三杯茶,扶了擦着泪水的母亲落座,贺晨从发硬的喉头斟字酌句劝慰:“母亲,孩儿已经不是小孩子,这么些年以来,跟着几个师父刻苦习武,孩儿个人的安危自是足可保障,况且这些年来,孩儿手上的护卫腿脚功夫哪个不是以一敌十之辈,护我周全,绝计不会生出意外。” 贺张氏才拿手帕擦去的泪痕,再度爬满脸颊:“晨儿,你是娘的心头肉!但凡你不在娘的跟前,娘终是心头难安!我们贺家纵是舍下平江这些产业,回到庆阳府,一样足够让你们兄妹三人衣食无忧一生,你再想一想,就算是为了娘亲,你再想一想,可好?” 贺晨沉默良久,不敢抬头与父母对视,贺阳夫妇紧紧盯着贺晨一言不发,心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担忧儿子固持己见,担心逼迫儿子过甚。 “父亲,母亲,能否听孩儿细细道来?” 贺张氏捏着手帕的手颤个不停,贺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轻放下:“晨儿,你说,我跟你母亲听着。” “父亲,母亲,孩儿自小文武兼修,自书中得以明事理,知晓天下事,习武健身强体之余,为了帮扶弱小而庆幸。孩儿不敢说匡扶大道,救济苍生,但力之所及之下,若是孩儿不能施展所学,却眼睁睁看着平江百姓受苦受难,孩儿此生将无法心安理得活着。孩儿向你们保证,若是战乱波及平江,孩儿尽县尉职责,尽可能多一些护着百姓逃离动乱之后,便会到庆阳与父亲母亲团聚。” 贺张氏正待张口,贺阳朝贺张氏轻轻摇头:“莹莹,为夫知道你忧心晨儿,为夫对晨儿的担忧跟你一样深重,但晨儿说的也有道理,晨儿自小聪慧,文武全才,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有所作为,能展胸中抱负,扶持弱小,为太平献力,此乃大义!如同晨儿所说,若是我们逼迫晨儿屈从,晨儿此生不但放不下这个结,更有可能一蹶不振。既然晨儿已向我们保证,会审时度势,我们应该相信晨儿。” 贺张氏几欲张口,却终是没有说出半字,只是脸上的泪珠不停滚落。 贺阳起身搀扶妻子:“好啦,晨儿是我们夫妻的骄傲!我们应该相信晨儿,晨儿定会信守承诺,我们明日便启程前往庆阳。” 贺晨送父母到书房门口,看着父母的背影不由红了眼眶,泪水簌簌而落。 昌隆四年七月十九,贺晨跟父母亲一同坐在马车中,听着母亲叮嘱连连点头。 “晨儿,现银和粮食都给你留下了,你父亲说的对,钱财终是身外之物,战乱若是漫延到平江,这些财物散尽,必能让百姓多记你一些恩德,行善之人,终有福报。只是晨儿一定要记得,若势不可逆,可要及时抽身退走,晨儿能够于乱局将起之时,留下履行职责,于皇朝和百姓,你问心无愧,切不能意气用事,留得有用之身,方能大展拳脚,尽展抱负。” “母亲,孩儿谨记。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一定会到庆阳与父亲母亲团聚,请父亲母亲相信孩儿。” “好,为娘自然相信。为娘已经把后院洒扫和饭食诸事安排了可靠的几家长随照顾你们,这样一来,晨儿可安心主持官衙公事,若到紧要之时,记得好生安排他们几家。” “母亲但请放心,孩儿一定会好生安排他们。” 贺阳抬手掀起车帘一角,望着人行稀疏的街道,看着一张张尽显愁苦的脸,心头越发沉重! 马车出了东门,贺阳抬手轻轻拍了拍贺张氏的手:“莹莹,就让晨儿送到这里,让晨儿回衙去办理公务吧。” 贺张氏擦了一把泪:“晨儿,不用担心我们,照顾好自己,一段时日记得给我们来信,弟弟妹妹在庆阳想来已把老宅打理得焕然一新,还不知你没跟我们一起回庆阳,弟弟妹妹将会怎么念你。” “莹莹,我有几句话想跟晨儿交代,你们在前边等我。” 贺晨扶着父亲下车,目送马车向前行去。贺阳转身,抬手揽住贺晨肩膀:“晨儿,为父想了一宿,本不想跟你说接下来想说的话,但为父终是忍不住。” 看着父亲血丝密布的眼睛,贺晨不由红了眼眶。 “记住,为父不反对你留下来,从而成全你心中所愿所想,但你切记,你是为父此生的骄傲!我与你母亲对瑞儿和馨儿的爱,不比你少一分,但你文武双全,为父希望你能尽展所学所长,得展心中抱负,也希望你能光宗耀祖,但为父永远不许你将自己陷于险地!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为父和你母亲都将承受不起!你弟弟自小温和,于经营一道,守成尚可,但要发扬却是极为不易!你妹妹终将外嫁,这个家只有你安安稳稳活着,才能护佑得了贺家!你明白吗?” “父亲,孩儿明白。” 贺阳转脸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继而接着说:“晨儿,你手下的护卫队,受你恩德近十年,若到紧要之时,切莫优柔寡断!你的命,跟他们的命,你当知道该怎么选。” 贺晨沉重地点了点头,贺阳重重拍了拍贺晨肩膀:“这些话,为父说出来,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你活着比他们任何一个活着都更有价值!” 话毕,贺阳转身朝着马车走去,贺晨轻掀衣袍跪地,叩首着地不起。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只见母亲从车窗探出头高举着手。 钟良走到贺晨身旁,自鼻间呼出一口长气:“公子,我们回吧。” “良哥,为何不跟兰姐道一声别?” “公子,等到我们回到庆阳,如果兰香还没有出嫁的话,公子可否帮我向夫人提亲?” 贺晨仰头长叹:“明明喜欢兰姐,可你连向兰姐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却指望我去给你提亲,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公子,夫人待兰香跟亲生闺女一般,要是兰香对我无意,夫人要赶我出贺家怎么办?” 第2章 细谋 回到县衙,钟良斟了茶水递到贺晨手中:“公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县令大人虽说还在衙中,可大人如今举棋不定,心思难料。” 贺晨将茶水一饮而尽,茶杯轻放到桌上,微微凝眉:“我一会去见大人,你先去找刘哥,让他到府里一趟。” “是,公子。” 县衙中堂,桌案之后,县令许唯面色凝重,僚属徐如站在其身侧,面色微沉。听得贺晨走进中堂的脚步声,两人双双抬头看向贺晨,眼中都有着一丝诧异。 “见过大人,见过徐先生。” “免礼,怎么没送令尊和令堂到码头?” “回禀大人,家父让属下回衙听命。” 许唯起身下到堂中,抻手一拂,引着贺晨和徐如移步偏厅:“坐,坐下说。” 许唯坐在左上首位,徐如和贺晨分下首左右落座。衙中仆从斟茶退至偏门外后,许唯端茶轻啜一口放下:“贺晨,以后这称谓当再亲近一些,不必如此拘谨。” 贺晨朝许唯拱手一礼:“谢过大人。可知县尉大人几时能来就任?” 许唯苦笑:“不瞒你,州衙回执中说,新命县尉章同正在病中,尚不知几时能够赶赴平江就任。当然,这不过是说辞罢了,如今战乱将起,称病便在情理当中了。” 贺晨喝了一口茶水,看向许唯恭声问:“大人,那接下来,我们作何安排?” 许唯捻着颔下的一撮不算浓密,但却柔顺的三寸胡须:“当下,城中和乡里的权贵人家大多举家迁离平江,曲江县迁离的人家更是倍于我平江县,安民是首要重务。” “还请大人示下。” 许唯不显痕迹朝徐如扫了一眼,徐如将茶杯放到桌上,稍作沉吟开口:“而今,因批大权贵撤离之举,已致百姓惶恐难安,只有尽可能压制乱态,才有利于组织有效抵抗或是撤离。且如今谷米收割关头,稳住民心,便是首当其冲之要。” 贺晨期待着徐如说下去,对方却是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不再开口。 贺晨看向许唯,许唯微微拧眉:“如今乱象渐生,章同拒绝赴任不说,皇朝何时能够派军前来接防也是未知,本官明日一早便启程前往州府,一是将本县状况向州府各位大人一一报禀,其二便是落实接防大军几时前来,驻防物资粮草等是否作了安排,只有做到心中有数,本官才能制定后续一应举措。” 许唯话音才落,徐如接过话去:“大人,此次大南皇朝来势汹汹,必将是恶战频起,还请大人明日将家人一并带往松州府,如此一来,大人才能心无旁骛带领全县百姓进行抵抗。” “徐如,本县何止一次与你说过,若是本县家眷撤离了平江县,这一县百姓将会如何看待于我?” “大人,下官认为先生所言有理,大人家眷若是陪在大人身边,必会让大人无法安心,毕竟如今县内到处隐藏着不小的隐患,若是防护不周,惊吓到大人家眷,让下官等人如何心安?下官恳请大人明日带上家眷前往州府,安置之后便可一心率领我等抗敌。” 许唯沉默一阵后摇头长叹,继而轻轻点头:“倒是本官迂腐了!贺县尉有抵死抗敌之心,才让家人悉数撤离。既是如此,徐如也将家眷一并带上,到松州府做了安置,你我便是舍了性命,也将与平江县同在!” 听了许唯称自己为县尉,又一通道貌岸然的“激昂”之言,心下暗怒,朝许唯和徐如拱手一礼:“大人,是否需要下官护送?” “不可,现下县内正是用人之际,若是我们都离了平江县,让人钻了空子,岂不生出乱子来,你便留在平江主持大局,等我们回来即可。你只要在本官与先生回来之前,与王涛维持县内稳定,便是大功一件!本官必会上书帝都,为你请功。” “下官谢过大人栽培!必定尽心竭力,不负大人所命。” 贺晨率先跨出县衙,面色很是凝重!钟良向刘哥传话后便到了县衙,见贺晨出了中堂,本想问贺晨,县令都说了什么,但见贺晨眼神里的制止之意,直至两人出衙之后,才跟紧贺晨一步轻声问:“公子,是不是情势不妙?” 贺晨望着空空荡荡的街道,心下不由添了一腔烦闷。 “回府再说。” 回至府中,刘嫂给贺晨和钟良上了茶,贺晨微微一笑:“刘嫂,你先去忙吧。” 刘嫂退出中堂之后,贺晨轻叹:“良哥,县令大人和徐先生明日一早便要将前往松州府,说的是前往禀请,一并前往松州的还有他们的家眷。” 钟良眉头一拧:“公子,县令大人也要撤离?” 贺晨抿唇一笑:“话可不能这么说,县令大人怎么能撤呢?他若是就这般撤了的话,置律令于何地?但若是途中发病或是遇险,那便理所当然了。” 听出贺晨话里的讥讽之意,钟良右手捏拳,沉沉一叹松开:“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若是县令大人无心率众御敌,他们留下来未必是好事,对我们多有掣肘不说,恐怕还将反受其累。” “公子所说不无道理,可公子只是代行县尉一职,诸多政令发布,若是没有县令大人,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论公子于平江县势态有无功绩,事后一旦追究下来,罪责都无可避免。” “良哥,这些都在我考虑当中,要是惧怕,我便不会接下这代县尉一职。我一人之得失,比起这一县百姓性命,自然是百姓为重。退一步讲,纵是时势危殆,我们也足有自保之力不是?” 钟良听了贺晨所言,沉默数息之后方才回话:“公子,话虽如此,可我们在众多乱民面前姑且势单力薄,更何况若是对上敌军,我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贺晨看向钟良,凝视之下,钟良直视贺晨:“公子,我知道我适才所言不对,会让公子心里不舒服,可是留着有用之躯以待来日,不是更好?” “我心中有数,我也明白你是为我着想。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不能冷眼相望而毫无作为。” 钟良重重点头,心头不由泛起一丝苦涩。公子志存高远,胸怀大义,心系百姓,想有一番作为无可厚非,但若是在这平江县有个闪失的话,就太可惜了。 贺晨心头充斥着浓浓的暖意,笑看着钟良:“良哥,我明白的。父亲在城门口嘱咐了我许多,若是事不可为,我会带着你们撤离平江。” 听及此言,钟良心头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公子,那我先下去。刘哥一会便会到府中。” 目送钟良出了中堂,贺晨起身朝着书房而去。 贺晨在书房落座不久,刘嫂自中堂将茶盘端至书房,给贺晨续上了茶水,轻声问:“公子,老刘有事要向公子禀报,我是不是现在叫他过来?” “好,去请刘哥到书房来。” 老刘抱着几本账册到书房,贺晨抬头看向老刘:“刘哥,坐下说。” 有些局促的老刘抱着账册的手不由紧了一紧:“公子,我还是站着吧,主仆有别……” “坐吧,刘哥管理田庄已近六年,跟我已是一家人一般,哪来这么多虚礼。” 老刘黝黑的脸上泛着浓浓的激动神色:“公子,我……我……,老爷昨晚已经吩咐过我,我就把账本给抱过来给公子过目。” 贺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刘哥,家里田庄的庄户有没有逃离的?” “没有,庄户对主家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想着逃离。再说,都是土生土长的平江人,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好!来,账本放下,给我细细说说田庄的状况。” 老刘欠身把账本轻轻放到贺晨面前,又退回两步站定:“公子,田庄原有庄户四百二十一户人,水田有四千二百八十七亩,旱地有三千五百四十七亩。这一个月不到,新增庄户一百六十三户,水田和旱地多了九千三百一十六亩,水田有……有……” 看着急得额头冒出细汗的老刘,贺晨笑了笑:“刘哥,不碍事的,这里里外外,刘哥能够记得这么清楚,已经很不容易了。账本上都有,我一会看看就知道了。” 老刘难得涨红的脸上滴落了汗珠,只能连连“哎哎”应声。 “刘哥,这几日,谷子正是收割关键时期,田庄诸事就要辛苦你了,尽可能将所有庄户都组织好,不能眼看着谷子就要入仓,却落到了地里。” 说及此外,贺晨眼中不由升起一抹悲凉。轻叹地一声之后,贺晨收敛心神:“刘哥,如今库房里的银钱不多,须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接下来但凡有到田庄投奔的百姓,都给安顿下来,工钱虽给不了他们,但是却能让他们活下命来。至于从别家买来的田地,或是暂时交给我们打理的田庄,我会安排人前去管理,收到的谷子还有玉米,除了该给庄户的而外,统统收拢到大弯山粮仓里看管好。” “公子,那么多的百姓,如果都听风聚到我们田庄,那会出大乱子的。” “我知道,刘哥不用过于担心。都是贫苦百姓,就算知道战乱将起,又能到哪里去?如果我们不收容这些百姓,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沟死沟埋,路死插牌。你忍心吗?” “公子,我就算是铁打的心肠,也不忍心。只是公子金贵,我担心公子。” “刘哥,你就照我说的去办就好,这些时日,就要辛苦你们了。” “请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好谷米收割进仓的。” 贺晨到偏院饭厅坐下不久,钟良急急跨进饭厅,迎上贺晨的目光,钟良深深吸了一口气:“公子,听说刘家和高家的庄户都不怎么配合,还有人想要聚众到县衙去找县令大人评理。” “坐下先吃饭,有事吃完饭再说。” 不紧不慢,吃完饭后,两人移步中堂落座,钟良身子朝着贺晨微微前倾:“公子,明日一早县令和徐先生便要前往松州,这王涛作为主簿,搞不好要与公子为难。” 贺晨面色沉稳,朝着天井外看了看:“但愿天公作美,让我们能够顺利把谷子和玉米入仓。至于王涛,也但愿他手不要伸得过长,否则在这战乱将起的平江,一些事纵是发生了,也在情理之中。” 钟良头皮一紧,压低声音:“公子,你不会是想要?” 贺晨眼神很是平静,直勾勾看着钟良:“良哥,比起安稳大局,若有人胆敢挡在大义面前,结果不言而明,何必大惊小怪。” “公子,那意图聚众挑事的百姓怎么办?” “良哥,我们暂代刘高两家管理田庄,是有文书的押印的,那我们代替刘高两家收粮入仓,便是理所当然,王涛无非是想混水摸鱼,先礼后兵吧。若是有百姓想要一条道走到黑,镇压下去便是。” 两人在中堂又商议一番之后,钟良起身:“公子,我去刘家庄园一趟,大人一会前往县衙,便让王腾他们随侍左右。” “好,你去吧。” 街道上行人稀少,不少店门紧闭,纵是开着的铺子,一路走来,鲜有客人,店家或是掌柜,大一些铺子里的小二跑堂,就像是烈日下蔫巴了的苗儿。 贺晨带着王腾四人往县衙的一路,聚集着所有人的目光,那目光中意味纷杂,是审视,是疑惑,是期许,又或是憎恶…… “王腾,李彬往曲江县走了多少时日了?” “公子,有十二日了。” “想来也该回来了。” 贺晨走进县衙正堂时,许唯、徐如、王涛三人不约而同看向贺晨,贺晨向前两步拱手环礼:“见过两位大人和先生。” 许唯微微点头示意:“坐吧。上茶。” 待贺晨落座,许唯敛去笑容:“若非情势危急,本官又不得不往松州,本官实是不愿将重担暂交于你二人肩上,毕竟你们手头公务已然繁重之极。” 王涛正色,拱手朝许唯一礼:“大人,下官与贺县尉必然齐心并力,保平江一方平安至大人请禀归来。” 王涛话毕,看向贺晨:“贺县尉乃平江少有之俊才,王某虽已老朽,然护持一方百姓之心不老,王某人甘愿作为贺县尉的左膀右臂!为贺县尉稳定后方。” “王主簿守土卫民之心,令晚辈感佩!想来在你我携力之下,必不会负了大人重托。” 第3章 哀叹声声几人怜 王涛很是和善地笑了笑:“贺县尉谬赞了,王某相信,在你我齐心协力之下,必能稳住形势,只待大人回来主持大局。” “甚好!甚好!本官与二位各司其责,愿皆能顺遂,保平江百姓逃得此难后见朗朗晴天。” 王涛和贺晨双双前后离开县衙之后,徐如见许唯面色透着些许凝重,起身给许唯续上茶水,落座后徐徐开口:“大人是否还有其他顾虑?” “作为一县父母官,此时离开平江县,这心里终是愧疚难当。” “大人前往松州府,乃公务之需,如今援边大军不曾有只字传来,只有大人亲身前往,得到确切信息,才能制定齐备之策,以保万民安危。” 许唯直视徐如,徐如眼帘低垂,沉声一叹:“大人,十数年沉浮,方得主政一县之地,玉与瓦片共置,战乱之下,碎了便是碎了。” “罢了,出行在即,既然主意已定,那便这般吧。” 许唯起身背剪双手,仰头望向院外?轻喃:“但愿还能回来。” 徐如起身走到许唯身侧:“大人,待时而动,既已谋,何须再作嗟叹。” 贺晨带着王腾四人往着南门前去,看着死气沉沉的街道,心下极为沉重。心思百转之下,想着县令许唯前往州府的真正目的是否是为这一县百姓?想着作为土生土长的平江人王涛,是否会为一己之私枉顾大义法理?若是许唯其本意是为逃离平江县,若是王涛不管不顾任意妄为,该当如何? 离着南门还有两个街口,冯俊急匆匆策马而来,远见贺晨五人身影,轻提马缰缓行一段后跳马迎上贺晨:“公子,四水镇出事了。” 贺晨强压心中的急切,面色一缓:“出了何事?” “公子,四水镇的赖子蒋小武,拉了镇上的七个泼皮,把老张头的儿媳及女儿给……” 贺晨面沉似水:“现下人在哪里?” “蒋小武一众,已被锁拿绑到了镇上的晒场石柱上,而老张头的儿媳和女儿已被接回其家中,左邻右舍的婶子正在陪着。” “去取马来,我们前往四水镇。” 四水镇晒场上的坊门下,蒋小武等一众泼皮被捆缚在石柱上,八人身上的衣衫很是凌乱而脏污,衣衫下摆满是脚印。八人都低垂着头,却不难看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有血污,脸颊、鼻子、眼睛或是嘴唇,都是青紫肿胀一片。小镇的百姓群情汹涌激愤,将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到贺晨六骑来到近前下马,男女老少全都望向贺晨六人,并默默让出一条通道。 贺晨在王腾及冯俊五人护持之下穿过人群,到了坊门下方。 班头宋文光抱拳朝着贺晨一礼:“县尉大人,镇上百姓希望将八个罪徒交由镇上自行处理。” 贺晨环视四周百姓,将百姓那愤怒、惊惧、期许的目光尽收眼底,稍作思虑后,贺晨朝四周百姓一一抱拳行礼:“我是贺晨,受县令大人之命,暂代平江县县尉一职。今日,四水镇蒋小武一众八人为祸四水镇一事,要是从情理上讲,交由四水镇自行处理,并非不可,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东承皇朝由千千万万个小家组成,国法至高无上!依律,蒋小武八人欺辱妇人,可对其八人施以割刑,今日便在这镇口行刑,行刑后由县衙牢房收监,还望四水镇各位父老乡亲支持。” 贺晨话毕,又朝着四周百姓一一行礼。 贺晨看着反应各异的蒋小武八人,听着四周百姓嘈杂的议论声、咒骂声,额头上冒出的细汗已然顺着额头往下流淌。 宋文光靠近贺晨轻声开口:“大人,坊门左侧几位老人家在镇上德高望重,要是几位老人家能够首肯,或许今日便能依照大人所想来办理此案。” 贺晨朝着几位老人站立之处走去,到得几位老人面前,贺晨躬身一揖:“几位老人家,晚辈知道民愤难消,但国法乃立国之本,若以各地之故旧条陈进行处置,终是冒犯国法之威严,不知几位老人家能否支持晚辈?” 几位老人看向四周的百姓,收回目光,几人又相互对视一番后,都不由轻轻点了点头。 贺晨朝宋文光吩咐:“宋班头,蒋小武一众八人为祸四水镇罪行过巨,须在镇口施以割刑以平民愤,以证国法威严,将镇上大夫找来,割刑之后止血收监,行刑之前,从镇上挑出一些人来观刑。” 宋文光深吸一口气:“大人,若是有人扛不住?” “那是他的命。” 贺晨看向蒋小武八人,离着丈余,都能闻到淡淡的酒气,眉头不由一拧。 贺晨转向几位老人:“几位老人家,如今人心惶惶,镇上是否安排了青壮对镇上进行巡防?” 一老人回话:“贺县尉,自从镇上富户大多相继撤离之后,镇上于前两日已经组织了青壮巡防,今日之事实是防不胜防。“ “老人家切莫误会晚辈之意,如今家家户户都在赶着收割庄稼,人力本就不够,才生出这桩惨祸。晚辈之意是,自此以后,让镇上妇幼尽可能与家中青壮待在一起,若是家中缺少青壮,可两三户人家拢往一处,相互帮衬着收割,以避免一些恶毒腌臜之人再兴歹毒心思。” 几位老人听了贺晨所言,都纷纷点头,一发须皆白的老人想了又想开口:“县尉大人,如今乡亲们都担心大南大军打过来,不知县令大人对四水镇百姓作何安排?” “县令大人下令,排在首位的便是将地里的庄稼抢收入仓,至于边地战事,晚辈已经派出三队入过军伍的乡勇前往边地探查,要是两军接战,晚辈会安排百姓退至城中或是城北。” 几位老人和向着贺晨靠拢的百姓听了贺晨的话后,只能是且听且信,至少贺晨没有打着官腔,讲些知乎者也之言。 贺晨温声对着几位老人再度开口:“几位老人家,除了愿意留下观刑的人,要麻烦几位老人家跟乡邻说一下,趁着天气晴好,还是到地里边去吧,早一日把谷子和玉米收回家中,多一些安心。” 贺晨安排好晒场上的一应事务,朝着冯俊招了招手:“你可知道老张家在哪?” 冯俊看了看贺晨回话 :“公子,老张家在四水镇南头,去了问一问便能知道,公子想去老张家?” 贺晨心头很是沉重!女子于名节而言,看得比命还要重,贺晨很难想像,老张家儿媳及女儿是否能够挺得过去。 这一桩惨事,又将对四水镇百姓的心头生出怎样凄惶? 贺晨抬步前行两步,回头看向想要挣扎的蒋小武等人,眼中的冷芒炽烈而森寒。 前往四水镇南头路上,冯俊靠近贺晨轻声开口:“公子,若是蒋小武八人当中,有人捱不过去丧命,是否会对公子不利?” “今日要是不在镇上行刑,激起民愤是必然之事,难道我们要伤害百姓,从而护着这些该死之人?” 冯俊和王腾五人相互对视,都没有说话。 “放心吧,当下暗流涌动,时局动乱,稍不留意,便会捅出祸端,比起难以收拾,这些歹恶之人,早死一日,对平江县的安稳有益无害。相信宋班头会将一应文书办得妥妥当当,那么些观刑之人从旁为证,我们有理有据,不必担忧。” 贺晨一行六人沿着土路走到老张家小院外,透过半人高的土墙,看到一个身着粗布短衫的老汉,靠在小院角落的土墙跟脚,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眼泪一串串向着地上掉落,一条破布绑扎的花白发间,玉米杆上的碎小枝叶穿插了满头,泪痕划断了沟壑里的汗污…… 贺晨走到老张面前蹲下,抓起老张一双黑乎乎的手,紧紧握住老张长满厚厚老茧的手掌:“张大爹,蒋小武那些恶人,已经被统统割了。” 贺晨顿了顿,又紧了紧老张的双手:“张大爹,那八个人就算是捱过去了,他们也要被发配到北边。” 老张抬起头,一双血红而无神的眼睛看了看贺晨,再度垂下头,只见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在泥土里。 贺晨松开老张的手,起身朝冯俊看了一眼,转身朝屋内走去。 冯俊走到老张面前蹲下,学着贺晨一样抓起了老张的手。 贺晨走到堂屋右侧的房间门口,听着房内一个妇人一遍又一遍说着:“小燕,你跟婶子说说话,啊……” 贺晨轻轻掀开草帘走进屋内,妇人转头看向贺晨,眼中满是疑惑,未等妇人开口,贺晨轻声说:“婶子,我是贺晨,暂代平江县的县尉,我来看看她。” 妇人连忙起身,将木墩子让给贺晨坐,自己则是退到床头一旁。 贺晨落座之后,看着泪珠滚滚而落的张燕,轻声吸气吐气数次之后缓缓开口:“张燕,我不知道能跟你说些什么,我要告诉你,那些人都在晒场上被行了刑,能不能活下来,要看他们的造化。你爹很担心你,一直在院墙脚那儿哭。” 贺晨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要怎么说,更怕说错了话。 贺晨起身来朝站在床头一侧的妇人看了看:“大婶,麻烦你好好照顾她,家里的庄稼,我会安排人帮你们收。” 妇人点了点头,嘴里只回应着:“哎,哎。” 贺晨走到堂屋左侧房门的草帘前,透过缝隙朝屋里看到一个男人趴在床头,看着床上的妇人,贺晨没有再进屋去,转身出屋。 贺晨到了冯俊和老张身边,几度想要收回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 “冯俊,这两日你便留在此处,张大爹家,还有过来帮忙的大婶,其家中的庄稼跟大家商量一下,帮着收管好。” “是,公子。我会安排好的。” 到了镇口,晒场上只有两人在用锄头掩盖着血迹,贺晨靠近时,两人向着贺晨见礼:“小人见过大人。” 贺晨点头示意:“宋班头押送罪犯回城去了?” “是的,大人。班头命我两人掩了血迹之后,在此候命。“ “你俩这两日留在四水镇,听命于冯俊行事。” “是,大人。” 贺晨五骑没过多久便追上了押送蒋小武八人的宋文光一行,见两辆马车上面无血色,嘶哑哀嚎的八人,贺晨轻提马缰靠近宋文光:“宋班头,路上颠簸,走慢一些,免得到不了牢中便死了。我会命人备好酒食给你们。” 宋文光朗声回禀:“遵大人令。谢过大人体恤。” “这些人的家人可有阻止行刑?” “有,有三家人想要阻止,都被属下等镇压了。“ 贺晨回到城中,到了县衙,县令外出了。回到府中时,已然是天色渐晚,刘嫂给贺晨端上洗脸水盆,简单擦洗脸和脖子一番后,贺晨一连喝了几杯茶才长舒一口气。 “刘嫂,让灶房准备十个人的吃食,弄好之后交给王腾送到牢房。” “是,公子。” 贺晨与王腾几人匆匆吃过晚饭,贺晨回了后院。进房里抱了一罐酒坐到院中,抬头看着夜空中那轮明月,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烈酒入喉,化作了泪水滚滚而落。 心思百转千结,再度斟满一杯酒饮下。 有挂念,挂念爹娘远行,是否安好?豪情又或是壮志,在爹娘远离之后,这份挂念是这般浓烈! 有思念,思念那个从未给过回应的可心人儿!或许自己跟着父母远离平江,能有希望,可记得李府中人说过,她希望陪伴终生之人显名庙堂。 想着死气沉沉的平江城,要走的和能走的已经走了许多,还留在平江的,要么是还不到走的时候,要么就是那些无处可去,割舍不了的贫苦百姓!和平了十数年的大南皇朝和东承皇朝,真的要打起来吗?但愿以性命作赌的百姓们,不要赌输。 想着四水镇老张家的儿媳和女儿,哀莫过于心死,不知她们是否能够活得下来?想到蒋小武八人似是垂死挣扎一般毁掉了老张一家,想到了代管刘高两家的庄户,不知会不会生出乱端,想到了道貌岸然的王涛,想到了一口仁义道德的县令许唯。 酒似乎是更香更甜了!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王腾进后院向贺晨禀报,蒋小武八人已经收监,并安排好城中巡防诸事,贺晨才起身回屋。 第4章 紧密锣鼓待天时 七月二十天色未亮,王腾来到贺晨屋门外轻轻叩了叩屋门:“公子,刚才县令大人差人来请公子到北门会一面。” “好, 我尽快。” 贺晨带着王腾几人到北门的时候,两辆马车停在北门外数丈之处,在马车前面十数丈,有四人四骑,看去应是许唯的管家和长随。而许唯、王涛和徐如三人成品字形在说着话。 贺晨走近之后,许唯转身朝贺晨笑了笑:“贺老弟,原本想着等天亮再出城,但本官担心被城中很多百姓看到,心里生出太多不必要的想法,所以本官与徐兄商量着早一些出城。” 贺晨心中滋味莫名,却没有表露在脸上,笑着回应:“大人思虑周全,理当如此。大人早一些到松州府,于平江县而言,益处良多。” “正是,正是。” 王涛附和着贺晨接话。 “县里诸务,就要全权仰赖两位了。衙中其他几房主事,都是迟暮之年的老夫子,身子骨都不是那么好,在本县回来之前,多照拂一二。另外便是本官府中的四个婢女,本官此行来回至少二十余日,她四人终是女流,生活上总归有许多不便之处,本官思来想去,若是带着她们前往州府,难免繁重,还将无端耗费不少时间,两位看看,府上是否方便安置?” 贺晨眼角余光瞄向王涛,见王涛老神在在没有表态,一时也不知该要怎么接话。 许唯看了看贺晨和王涛笑问:“怎么?两位府中不方便安置?” 王涛连忙回应:“大人所命,属下哪有不便之理。便让她们住到属下府中便是,属下内人一定会好好照顾。” 许唯爽朗一笑:“本官还担心你们不方便照管她们。” 许唯说话的同时,眼睛看着贺晨,这一幕落到王涛眼中,王涛若有所悟接过话去:“大人,贺老弟的父母带着家人回了庆阳府,府中少了人侍候,依属下看,不如将大人的四个婢女暂时交由贺老弟照看一段时日?四个婢女所需用度便由内人准备一些送到贺老弟府上,毕竟贺老弟府上,现下没有女眷,终是不便。” 许唯笑眯眯看着贺晨没有说话,贺晨只能笑以回应:“两位大人对下官关怀倍至,下官哪有不从之理。” 王涛和贺晨拱手行礼,许唯挥了挥手:“拜托两位了!至于蒋小武等人昨晚不在衙中,倒是错过了贺老弟呈报,你们看着办理便可。” 王涛和贺晨双双点头应:“是。” 马车渐行渐远,王涛转回头看着贺晨:“贺老弟,接下来的时日,可就得仰仗老弟了。” 贺晨有些诧异,王涛笑了笑:“老弟,王某人终是老了,衙中琐碎诸务,王某人勉力为之,而县中各项大的举措,还是得老弟一肩挑着,毕竟岁月可是不饶人呐。” 贺晨听了王涛的一番话,心头不免得烦躁,县令才走,这王涛便这般迫不及待想要体验县令的威风。 两人带了随从往回走,贺晨斟酌一番开口:“大人,刘高两家让我代管的田庄,这几日来,庄户们对于地租缴纳很是抵触,不知大人可否指点迷津?” 王涛心下一个激灵,转脸看了贺晨一眼,见贺晨目光清澈,松了一口气:“老弟,你我终是见外了,你这左一声大人,右一声大人的,是不是太生分了?” “大人执掌平江诸务十数年,乃是晚辈敬重的长者,不可失了礼数。” “哈哈哈哈,罢了,既然如此,便依你吧。至于你所说之事,还是多了解一下,再作计议,若是有需王某之处,王某不会袖手旁观。” “谢过大人。” “这样吧,一会王某到了衙中,便让人送四个婢女到你府上去,至于用度方面,晚些时候我便让内人备好送你府上去。” “大人,关于大人婢女用度一事,下官自会料理妥当,大人接下来诸务缠身,这些琐碎小事,万不可让大人分了心神。” 王涛甚是意满地摆了摆手:“老弟,王某所说也是实情,如今你府中没有女眷,就你家几个长随的女眷,种地厨扫还行,论到准备这女子用度等物,还是交由内人去办,就这么说定了。” “那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另外,下官这就去刘高两家的田庄一趟,回衙之后,再向大人细禀。” 王涛轻轻颔首:“去吧,辛苦贺老弟了。” 与贺晨分别之后,王涛府上管家王重回头看了看才开口:“老爷,这贺家公子前去刘家和高家两处田庄,是否会生出变数来?” “能生出什么变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而已,在这平江县,不论是太平还是战乱将起,我王家终是头面人家, 一些事可以听之任之,一些事别说贺晨,纵是县令大人又能如何?更何况只是小小给他一个提醒而已。” 王涛才回到县衙,牢头王虎急匆匆跑进中堂:“大人,蒋小武、薛荣、段可三人没能捱过去,已经死了。另外五人状态也不好,估摸着也悬。” 王涛眉头一拧:“大惊小怪的,有点出息行不行?不就死了几个泼皮无赖?死了便死了,差人去四水镇通知家属来领尸。” “是,小人这就去办。” 王虎离开之后,王涛朝王重招招手:“待四水镇几家人来领尸时,便说县令大人外出办事,待县令大人回来再说。若是他们不听,便交由贺晨处理。” “明白了,老爷。” 贺晨到了城北外的刘家田庄时,已是辰末,望着庄户们都在忙着割谷子,贺晨心里稍松了一口气,至少庄户们没有因为地租缴纳一事,将收割谷子一事给摞下。 庄户们见进庄的土路上 ,五人五骑径直朝田庄寨子而去,都短暂直起腰,或是停下脚步看向贺晨五人,庄户们也没有过多去想,看了两眼之后,便继续着手上的活计。 贺晨五人进了寨子后,见不少孩童和老人,在自家小院或是路边给谷子脱粒,又或是在拖着谷草晾晒,见到贺晨几人进寨子,不由齐齐望向贺晨五人。 贺晨将小红马交到王腾手中,上前几步走到一个老妇人跟前蹲下问:“大娘,地里的玉米收了多少了?” 老妇人有些打怵,看了看贺晨,又看了看贺晨身后的王腾等人,目光回到贺晨身上时,老妇人犹豫着开口:“地里的玉米还没有动手去掰,想着趁这几天天气好,先把谷子收回来。” 贺晨点了点头,从老妇人面前的一小堆谷粒当中抓了一把搓了搓:“大娘,今年谷子的收成不错,瘪谷子倒是不多。” 老妇人有些惊愕地停下手中活计看着贺晨:“这位公子,没想到像你这种富家公子,还知道这些。” 说完这话,老妇人感觉到好像有些不合适,目光有些闪烁地看着贺晨,生怕惹怒了贺晨。 贺晨笑呵呵看着老妇人:“大娘,我是贺家田庄的贺晨,自小也常常跟爹娘身边耕种,所以还算熟悉。” 老妇人面色一变:“公子,你是贺家的公子?” “是的,大娘。” 老妇人低下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贺晨看着老妇人,想要开口,又将嘴巴闭上,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贺晨开口:“大娘,既然你知道了我是谁,有些话,我也想跟大娘说说。” 见老妇人抬起头来,贺晨接着说:“大娘,刘家把田庄交给我看管,代他家收地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按照你们签立的契约,我只有收到了地租,才能向官府和刘家有个交代是不?” 见老妇人缓缓点头,贺晨才又接往下说:“大娘,我就不打搅你了,等你家里人回来,跟他们说一说。希望大娘放心,我不是那种黑了心的人,我们贺家都不是黑心之人。” 老妇人再次点头。 确实,贺家田庄的庄户在平江县的庄户当中是日子过得最好的,贺家仁厚的名声可是众口皆碑,再结合这贺家公子接人待物温和有礼,想来是不会错的。 老妇人看着贺晨五人朝着寨子深处走去,收回目光,干起活来。 贺晨一行到刘家庄园中心地带的刘家大宅时,钟良也从地间赶到了大宅门前,贺晨见钟良上半身的短打衣衫几乎全湿,脸上满是谷灰草屑,脸上泛起笑容的同时,心头不由升起暖意,良哥办事总是这么踏实。 “良哥,快进屋去洗一洗,换身衣衫后我们再说话。” 钟良引着贺晨走入大宅,让贺晨几人在堂屋落座之后,叫来厨娘奉上茶水,才径直去冲洗。 约莫一刻之后,换洗一番的钟良来到堂屋里,捧起陶碗“咣咣”几口喝下一碗茶,抬起袖口擦了一把嘴和下巴才落座。 “公子,我让厨娘杀了两只鸡,做你喜欢吃囫囵鸡,只是要多等一会才能吃饭。” “好,你安排就好。你怎么跑到地里去干活了?” “公子,昨晚我到刘家田庄之后,索性找到了刘家田庄里威望很高的田洪,一开始,他还不肯说,陪着他把酒喝开了,他才跟我把大家伙的想法说了出来。” 见贺晨很是认真在听,钟良接着往下说:“我为了感谢他直言不讳,所以今天我便去帮他们收割谷子。公子,确实有人给庄户们递了话,无非就是以后的世道还不知怎么样,要是把粮赋和地租按量缴纳之后,战乱起来,终是少了活命的机会。要是大家拧成一股绳,把粮赋尽可能往后拖,地租不交,那样一来,至少大南大军过境,他们可以带着粮食多往松州府逃一段。” 末了,钟良又补了一句:“公子,与其说是庄户有这样的想法,不如说是被人给撺掇了。” 跟贺晨所想的相差不大,在预料之中。 贺晨端起陶碗喝了一口茶,放到桌上,徐徐开口:“你一会出去,把寨子中明一些事理的当家人召集到大宅来,我跟他们说说。” 钟良点了点头,拎起茶壶给贺晨续上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灌下,出门而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二十几个中年人便陆续来到了刘家大宅,堂屋里没有那么椅子给众人坐,贺晨便让众人就着屋檐的条石落坐,王腾几人抱了两摞陶碗,给众人倒上茶水,贺晨走到庭院当中站定朗声开口:“各位大哥,我是贺家田庄的少东家贺晨,同时也暂代平江县的县尉一职,今日我到田庄来,是为了粮赋和地租一事。” 在喝茶的众人都将陶碗轻轻放到自己脚前,抬起头看向贺晨。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我也能理解你们。刘家虽说撤离了平江,但这田庄终归是平江县在管,粮赋不可能不缴;另外,地租一事,我若是不收,那么我对刘家没有交代,并且,要是大南真的打到平江县南门下,你们交的粮赋和地租,兴许将让守城的兵卒,牢牢守住平江县城,就算战事不利,想想你们要往着松州府去逃命,守住平江城的时间越久,你们能够平安的机会是不是越大?” 一众人都陷入了沉思,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向官府缴纳粮赋,向刘家上交地租,历来便是这样,众人还真没想过公然抵抗,只是如同给他们递话的人所说,要是真能免去,哪怕只是暂时的,但凡能够在战乱中带着粮食逃得离松州府更近一些,活命的机会总归是要大许多。 “各位大哥,城北的大弯滩有我们贺家的大粮仓,你们都知道,我们贺家田庄的田地分布在大弯滩边沿,你们也知道,我贺家田庄卡在大弯滩,进一步讲,如果兵丁足够,兴许大南军卒想要跨过大弯滩都极为困难!退一步讲,纵是守不住,你们是不是也能有大弯滩这道天险给你们争取时间。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如果兵卒没有吃的,让他们怎么守?另外,你们是否想过,假如大南军卒过不来,我又收容你们进大弯山,有了粮食的支撑,我们东承的军队便能够战斗下去,打退了敌军,我们家园便能安危无恙。” 这一番说完,一众中年人都沉默了。在抵抗不纳赋租会招致官府抓捕定罪,和配合贺晨拼一场安稳来说,并不难选择。 见一众沉默不语,田洪站起身壮起胆子说:“大人,贺家的名声很好,我们自然是相信的,大人真的会庇护我们吗?” “我们都是平江人,我选择留下来,就是为了平江百姓,只有大家配合我,我才能有足够的信心带着大家活下去。我们的家园,历经十几年才有今天这样的光景,我们必须团结一心来保护它,不让我们家园毁在战乱中,这是我留下来的本心。” 第5章 争一线光阴 贺晨在刘家大宅吃过午饭,带着王腾四人又往着高家田庄去了一趟,很顺利,跟刘家田庄一般无二,庄户们都是一般心思,听到贺晨一番振奋人心的话,大家虽不说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但是至少贺晨答应自己能跟贺家田庄的庄户一起躲避到大弯山里,很大概率来说,活下命来的机会确实大了许多,如果好一些的话,兴许真能活下命来的同时,还能够保住自己辛苦建立的家园。 贺晨回到县衙时,牢头王虎便找了过来,向贺晨细细禀报了蒋小武三人身亡之事,并已通知其家人来领尸,贺晨听后抬手拍了拍王虎:“王头,明日一早他们几家人来了之后,我会到县衙来,如今多事之秋,只要他们安分,莫生事端。” “是,大人。” 贺晨到了中堂,只见王涛正在老神在在坐着看书,抬眼看了抬脚走进中堂的贺晨,放下书本一笑:“贺老弟辛苦了,这一日时间,想必是把刘高两家庄户说服了吧?” “回禀大人,下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下,庄户很是明事理,不负大人所望。” 王涛起身走到贺晨身前,抬手拍了拍贺晨肩膀:“太好了,本官还担心这些庄户猪油蒙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 贺晨听了王涛的话,不由心中一通苦笑,这王涛真是掉官帽里了,一天时间里,从贺县尉,到贺老弟,再到老弟,如今更是摆起了官架子……都有些怀疑给庄户递话之事,到底是不是出自王涛之手了。 “老弟,本官一直在等你回来,如今既然老弟“得胜”而归,那本官也就放心了。县令大人府上的婢女已经送到老弟府上,用度也送过去了。老弟这一整日奔波劳累,快些回府歇息吧。” “大人,那蒋小武几人身亡一事,不知大人可能教我?” “无妨的,老弟。别说他们本就身犯重罪,就事论事来说,受刑没有捱得过去,这谁又能说得准呢。” 王涛又打了几个哈哈,便拉着贺晨的手往着衙外走去。 贺晨回到府上,刘嫂早已等在府门一侧,见到贺晨后,连忙来到贺晨身前行了一礼:“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县令大人府上的婢女来到府上之后,便一直忙活不停,将后院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说,要不是我不让她们进后院的房屋,她们恐怕让各个房屋都焕然一新了。” “刘嫂,这不很好吗?” “哎,公子,终是县令大人府上的人,我这不是怕她们将来给县令递什么不好的话,让公子难做。” “没事的,刘嫂。我们进去吧。” 径直到了饭厅,贺晨一眼便见到几个娇俏身影穿梭在饭厅与灶房之间,四个婢女见到贺晨走进饭厅,连忙将饭菜轻轻放到桌上,齐齐朝着贺晨行礼:“婢女见过大人。” “免礼,都饿了吧?快弄了吃饭。” 四个婢女和刘嫂到灶房抱了碗筷出来,给贺晨几人盛了饭后,便齐齐与厨娘到饭厅一角的桌上坐下吃饭。 其间,四个婢女不时朝着贺晨一桌看了又看,刘嫂看在心里便小声说:“不用担心,贺府的规矩就是这样。饭菜都是做够了的,主家跟我们这些下人都是一起用饭,只有府中来了客人,我们才需要侍候着吃完后用饭。” 四个婢女频频点头,心中不免泛起浓浓的暖意。 因为没有喝酒,贺晨与王腾等人很快便离席去了堂屋喝茶,其中一个婢女想要起身前往堂屋中奉茶,刘嫂本想制止,不过想了想后,也就随她去了。 前往堂屋的婢女才跨进堂屋,贺晨轻声说:“你还没有吃好饭吧,先去吃饭,茶水我们自己会倒。” 婢女听了贺晨的话,不由小脸一白,贺晨见状不由一笑:“不用害怕,我没有怪责你的意思,在这府中,规矩没有那么多。去吧,先去吃饭,吃过饭后,给我备些热水沐浴。” 婢女听到贺晨确无怪责之意,才放下心来,向着贺晨拂了一礼,才转身小步走出堂屋。 “王腾,晚些时候,去统计一下,这两日以来,城中涉及百姓衣食的商货进出状况。另外,叮嘱钱刚他们,城中自此之后将不会再有安稳,四水镇张家一事,更要引以为戒,城中的一众无赖泼皮,一定要盯紧。” “是,公子。” 贺晨看着王腾离开之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深深呼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可想到派往曲江打探敌情的三队退伍老卒未归,想到城中的暗流,想到百姓们无力和无助,其中的错综复杂,千头百绪,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这般静静坐着,直到之前想来奉茶的婢女进了堂屋,贺晨的心绪才收了回来:“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大人。” “以后在府上便称呼我为公子即可,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话,婢女叫尹溪。” “嗯,你带着她们,安心待在府中生活,不用过于拘束。” 尹溪跟在贺晨身后进了后院,贺晨径直走到浴房,见其他的三个婢女正在忙着掺水,见贺晨进屋,都不由紧张起来。 贺晨朝大大的浴桶看了看,朝四人说:“你们都出去吧,等我沐浴之后,你们若是想要沐浴,自行安排即可。” 听到贺晨的话,四女下意识不由都松了一口气,还真怕贺晨要求伺候沐浴。 随着贺晨将屋门上了栓,尹溪带着其他三女来到庭院当中落座,尹溪看着三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小声开口:“看把你们吓的,贺家声名远扬,出了名的仁厚,贺家老爷和夫人更是随和待人,这般仁善人家培育的子弟,怎么会是你们想的那样。” 三个小婢女都点了点头。 “溪姐,你说大人还会回来吗?” 尹溪轻声一叹:“小晴,大人回来或是不回,都不是我们做婢女该问的。记住,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杨晴低下头转声“嗯”了一声,便再没有说 话。 名唤杨雪的婢女怯声声接过话去:“溪姐,你也别怪小晴,我们都担心得不得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心里总是七上八上的。”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高萍重重点了点头,也脆生生看着尹溪。 “不论大人回来与否,我们如今生活在贺府,公子不会不管我们死活的。我们都尽心服侍好公子,公子念在有这几分情面上,纵是哪天要离开平江,想必也会带我们一起。” 贺晨拉开屋门时,尹溪四女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贺晨见四女如此惶急,眼中多了一丝柔色:“尹溪,你们收拾一下,早些歇息。” 四女应了一声,经过贺晨身边时,贺晨再度开口:“你们三人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婢女杨晴。” “婢女杨雪。” “婢女高萍。” “好,去忙吧。” 七月二十一,贺晨听着屋外轻盈的脚步声,坐起身来摇了头,这四个婢女,这半个时辰里里外外,都在忙些什么? 听到叩门声响,贺晨望着屋门出神。 “公子,你起床了吗?” “已经起来了,怎么了?” “婢子服侍公子洗漱更衣。” 听着屋里没了动静,尹溪四女不由脸上泛起了担忧,公子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几人哪做错了?还是说错了话? “进来吧。” 听到贺晨声音从屋里传出,四女很是利索,服侍着贺晨洗过脸和手,高萍便端了脸盆出屋,杨晴则是奉上漱口碗碟。 接过杨晴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尹溪和杨雪便上前给贺晨更衣梳发,束带穿靴。 一阵摆弄之后,贺晨看向四女一笑:“你们还真是细致,周全。辛苦你们了。” 四女都低下了头,尹溪低低回应:“只要公子不嫌弃我们粗手粗脚就好。” 贺晨在前,四个婢女分列两侧在后,贺晨一边往院走,一边心头怪异连连,四个婢女长相都灵动清秀,年龄都约莫在十六七岁,这县令大人跟这四个婢女会不会有什么内里关系,还是普通的女婢?按理说,县令夫人常年跟随在县令身边,若是有内里关系的话,至少该传出些风声才是。 若说,只让尹溪四女无所事事待在府中,四人肯定是度日如年,可四女每日这般服侍自己,还真是不习惯。 尹溪看着迈步朝前的贺晨轻声开口:“公子,房中是否有贵重之物?婢子们想给公子晾晒被褥,收拾房屋。” 贺晨顿住脚步:“屋中没有贵重之物,你们看着收拾吧。” “是,公子。” 饭厅中,贺晨正在喝着稀饭,王腾急匆匆跑进饭厅,贺晨面色一紧:“出了什么事?” 王腾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些后回说:“公子,李彬派人送信回来了,可送信之人在路上从马上摔了下来,两个兄弟正换着背他往府里来。” “别急,先坐下喝碗稀饭。” 过不多久,一精壮汉子背着一人到了院中,贺晨和王腾快步走到院中,将人轻轻放到刘嫂搬来的椅子上。 汉子坐到椅子上,倒吸一口凉气:“大人,两日前大南前军五千多人已经跟戍边军打起来了,几场接战下来,双方各有上千伤亡。如今刘勉将军为减轻粮食负担,下令把曲江县其中的万余老幼撤往平江县这边来了。” 贺晨点了点头,接过刘嫂端来的糖水:“来,先喝一碗糖水。一会大夫来了之后,给你诊治。” “谢过大人。” “刘嫂,你在这里招呼着。” “是,公子。” 贺晨到县衙时,王涛已经端坐中堂,四平八稳端着茶水陶醉其中。 贺晨未等王涛开口,向王涛行了一礼开口:“大人,适才李彬派人传回口信 ,在曲江城外,边军已与大南军接战数场,双方各有千余伤亡。刘勉将军为缓解粮食压力,已向平江这边派送上万老幼妇嬬前来。” 王涛起身急声问:“贺老弟,传口信的人呢?” “回大人,传信之人不幸落马,腿部受伤,被我府上两人背回府上医治。” 王涛点了点头:“那老弟意下当如何?” “当下在于这万余老幼,该何去何从?” 王涛右手握上左手搓了搓:“若是放任这万余人入城朝北而去,必会乱我平江百姓的心神,若是百姓们此时乱起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那大人可有良策?” 王涛双眉紧紧皱成一团,在中堂来回踱步。 贺晨紧紧盯着王涛的身影,见王涛站定面向自己,不由屏住呼吸,静待王涛要说的话。 “老弟,此事实是棘手至极!趁这万余人还未到老柳镇,组织平江县的乡勇当即赶赴老柳镇外,务必将这万余人挡在镇外安置,并且封锁消息,防止平江县动乱。” 贺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王涛居然说出这么一通话来!又不是几十人,这可是上万人!姑且不说千余乡勇是否能够将万余人挡在老柳镇外,光说安置一事,如何展开?还想着不让走露消息,真不知怎么这么敢想! 见贺晨没有反应,王涛盯着贺晨一字一句开口:“老弟,你还在犹豫什么?我们首先要保证的便是平江县哪怕多一日的安稳,如今这平江县处处都在抢着收谷子玉米,一旦平江百姓生乱一哄而散,你知道这将会酿出多大祸事?” “可是,大人是否想过,我平江县不过千余乡勇,如何挡得住这万余人?” “乱世当用重典!若有人不依安排,该抓便抓,该杀便杀!比起平江县收粮重务,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有保证谷子和玉米收进粮仓,不论是边军需要粮食,又或是皇朝大军前来,至少征粮之时,我们能够拿得出来。” 贺晨心中在剧烈挣扎!难道要依从王涛所言行事?不难想像,依照王涛所说来办,必然将要捅破了天!那要是不依王涛,分身乏术之下,王涛必然掣肘于自己。 该当如何抉择? “贺县尉,你在想什么?难道你不认可本官所言?” 见贺晨不言,王涛逼上一步咄咄逼人:“你要知道,县令大人前往州府之后,这平江县以我为首!本官所命,你当遵从!” 贺晨眼中凌厉之色尽显! 第6章 天终不留苦命人 王涛被贺晨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想做什么?你适才举动又是何意?难道你想害我不成?” 贺晨尽力压下心头怒火,将语气平和下来:“大人,若是我们带着千余乡勇将那万余老幼拦阻在老柳镇之外,这手令谁来签发?” 王涛眼珠子转了转:“如今县令大人不在,你我都无权签发手令,你且去召集乡勇在南城门外候命。” “大人,请恕下官难以从命。若依大人所命行事,不日恐将是我丧命之时!不但我性命不保,我贺家数十年的名声都将毁于一旦!还请大人三思。” “你待如何?” “迎接曲江县万余妇孺老幼入城。” 王涛如同被踩到了命根一般,骤然高声怒斥:“你这是胡闹!你若这般举措又将本官置于何地!这万余人进入平江县,无疑将对平江百姓形成致命冲击!万余人逃离意味着什么?平江的百姓会怎么想?平江十数万百姓只会认为前线已然溃败!所有百姓只会随着曲江这万余老幼向北逃离!今秋的谷子玉米将要烂在田地里!另外便是后续必然会酿出的恶果,大量的百姓向北逃离,自平江县到松州府,不过半月时间,将成人间炼狱!” 带着唾沫星子的一通咆哮之后,王涛胸腹剧烈起伏着,眼眶发红! “我告诉你!你只是一个代县尉而已!而我则是实实在在的平江县主簿!一旦依你所言实施下去,我王家上下百余口人,一样将无一人能活!你居心何在?” 贺晨抬手将王涛指着自己的手轻轻压下,扶了王涛落座,又朝王涛深深一揖:“大人,我适才举止冒犯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王涛怒哼一声转过头去。 “大人,我年轻识浅,欠缺考虑,还请大人听我将想法说一说。” 王涛重重吸了两口气,怒气未消:“我且听你有什么话说。” “大人,老柳镇外根本没有地方能够收容万余人,这万余人不说吃喝拉撒,单说这夜间露寒,在没有屋舍和棚子遮风御寒之下,还不知多少人将在老柳镇外丧命,一日两日兴许我平江县的乡勇能够压制,可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大人可曾想过,这些人一定会群起反抗,我们还能对这些人下死手不成?” 王涛听着贺晨的话,平静了不少,抬起头来看了贺晨一眼,又垂下眼帘。 “大人,这万余人在老柳镇外,不到两天,必定将周遭所有能拿来烧火的枯枝、小树,甚至谷草、玉米杆焚烧一空,如此情形之下,没有果腹之物,饥寒交加之下,这些人纵然体弱,为了活命,什么事做不出来?” 王涛别过头去,但贺晨能明显感受王涛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大人,与其惹得天怒人怨,从而招致帝都震怒降罪,我们何不召集乡勇安排这万余人进城?” 王涛抬起头逼视贺晨:“这万余人进城之后,如何安置?” “回大人话,适才大人所言,下官认为是在理的,自曲江向北逃撤之人,现下必然不能让其离开平江县从而祸及子河县,至于是否有少量曲江县百姓进入子河县,不在我们考虑当中。这万余人进入平江城之后,将老弱幼小优先安置到城中各处空置宅院,挑出一些体力较弱的来煮厨洒扫保障吃基本食住;体力尚可之人,统一安排到各大田庄协助谷子和玉米民收割,吃住都在田庄暂时安置下来。这样一来,我们尽了最大的力量保全了百姓,同时也对收割有不小的推动效用。” “这么多人,每日所需食粮数目巨大,就算减少供应,每百人每日哪怕以一石食粮计算,每日便是百余石,从何而来?” “大人,下官认为这是最为稳妥之法,为了保全更多百姓存活,更为大局着想,纵是先行放出部分官粮,下官认为可行。” “你先行召集乡勇到老柳镇,酌情而动。容本官想一想。” 看着王涛说完这句话,再度眼帘低垂,贺晨只能是拱手一礼后退出中堂。 王重看着贺晨出了中堂,才从中堂的侧方小门外走进中堂,王涛看着王重,王重快步走到王涛身侧微躬身子:“老爷,这贺家公子会不会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不得不说,贺晨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具体实施下来会遇多少波折,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老爷之意是,同意贺晨的做法?” “便依他吧。你附耳过来。” 王重俯身将耳朵贴近王涛,王涛小声吩咐着,王重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王重跑到中堂外大声喊:“来人,快来人!” 两个值房衙役匆匆跑到中堂门口,只见王重半蹲在王涛身侧,一边以手掌从王涛胸口自下给王涛顺气,一边焦急叫唤:“老爷,老爷,你感觉怎么样?我已叫了人来,一会便送老爷到医馆。” 两个衙役疾步跑进中堂,王重抬头急声吩咐:“快,将老爷送医馆去。” 两个衙役连忙跑到侧厅抬了一张春凳出来,小心翼翼将王涛放到春凳上,稳稳抬着朝医馆而去。 衙头宋文光赶到南城门,自马背跃下之后,跑到贺晨身前报禀:“大人,现下城中乡勇不过四百之数,需半个时辰之后才能聚齐,各个田庄的乡勇,我已安排人前去召集,各镇的乡勇一时半会难以前来。” 贺晨沉沉叹了一口气,眉头紧拧:“宋头,曲江万余老幼即将入城一事,记得不要大肆通传出去,先行聚集三班衙役,知会城中空置宅院的看守之人,就说县衙将暂时征用空置宅院屋舍,用以安置曲江县撤离的老弱妇嬬。另外,自我前往老柳镇返回之前,南北两门须严加防守,进出人等须严查。如果城中的泼皮无赖胆敢趁机挑事,勿需留手。” “大人,大弯山和码头两地是否需要控管?” 贺晨目光灼灼,宋文光微微低头。 “码头先行控管。至于大弯山,我会派人让田庄那边进行阻断。” “大人,请恕我多言,万余人进城,烧煮所需的柴炭、锅碗、铺盖等物都将是大问题。” 贺晨看着抬起眼眸与自己对视的宋文光,眼中多了些柔和。 “宋头,各座宅院或是屋舍应该存有柴炭等物,至于锅碗铺盖,先行从各家商行及店铺采买,账目一定要记好记实。” 宋文光离去后,贺晨静心等待着乡勇聚集。 到南门外的乡勇虽越来越多,但贺晨依旧很是烦躁,不但因为王腾等人还没到来,还因为乡勇汇集所耗费的时间实在过长。一众乡勇都看着不远处背着双手的贺晨小声议论着,贺晨转头看向众人时,一众乡勇全都抬头挺胸不再言语。 贺晨看着一大堆乡勇自备的被褥散落一片,心头又是一阵发堵。听到自城内传来赶车的吆喝声,贺晨的面色才缓和下来。 看着一长串的马车、骡车走近,贺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王腾骑马到贺晨近前,翻身下马两步并一步到贺晨跟前禀:“公子,行军帐篷及大饼都已备妥,我留下十个人在后边押运粮草。” “好,我带现有人马先行,你在此等后来之人。另外,派人告知宋文光,自田庄汇集的乡勇,可以抽调部分协助衙役进行城中的一应布置。” “是,公子。” 吩咐了王腾一通之后,贺晨率领四百余人的队伍朝着老柳镇进发。 冯俊着急忙慌赶至南门外时,王腾迎了上去,冯俊在离着王腾两丈开外便扯着嗓子问:“老王,公子在哪里?” “公子往着老柳镇去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唉,老张家的儿媳和女儿双双自尽离世了。” 王腾一听,心头犹似被重锤抡了一下一般!还不知道,要是公子知道这事,会怎么样? 王腾沉默了一会询问:“那老张父子怎么样了?” 冯俊眼眶有些发红,涌动了一下发干的喉头:“父子二人像是脱了形,没个人样,我看着心里一阵阵的疼!” “安葬了没?” 冯俊点了点头,用力扭过头去,王腾看着冯俊下巴一颗颗眼泪滴落,紧紧咬住了嘴唇。 冯俊大口大口喘息十数息后,想到王腾刚才所说的话,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问:“公子怎么到老柳镇去了?” “在曲江城下,守军与大南军已经接战数场,各有伤亡千余,刘勉将军为了减轻粮食压力,所以把万余老弱妇嬬撤往平江县这边安置。公子带着四百余乡勇前往接应。” “你们不在公子身边,谁在保护公子?” “放心,有小六他们八人随身保护着公子呢。” “嗯,有小六他们倒也够了,公子身手还好,一般情况下,公子安危无虞。” 王腾点头认同:“老冯,老张父子不会出事吧?” “镇上的几个长者,还有张家的左邻右舍都会多抽时间陪着张家父子,只是,如果张家父子没有活下去的念头,谁也阻止不了。” “老冯,公子带人往东而去,你是去找公子,还是跟我一起押后些再去老柳镇?” “后边还有些什么事需要做?” “公子带着帐篷和干粮先行,我们在后边需要准备造饭的锅碗、粮食,另外担心有百姓缺少铺盖被褥,还得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普通的药物也还要备一些。” 冯俊看着上百人正在整理物品装车,不免有些着急:“老王,照你这么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发?” 王腾很是无奈地摇头:“你急也没用,公子之前也很是闷躁,但是过了十数年来的太平日子,如今面临如此乱状,手忙脚乱在所难免。” 七月二十三申时末,贺晨一行终于赶至老柳镇外,看着一眼看不到边的人群,贺晨紧抿嘴唇,之后呼出一口浊气!来时的路上,一切的设想和谋划都成了空谈。 贺晨从小红马背上下地,召集一众乡勇列队。 “各位兄弟,这两日一直在赶路,吃的吃不好,睡又睡不好,你们辛苦了!” “都看到下方上万的老弱妇孺了,有没有想过,要是他们是我们的家人,你们的心里好受吗?” 贺晨扫视四百余乡勇一圈,提了一口气朗声开口:“你们也知道,我们到老柳镇来,要将曲江县撤出的这些百姓接到平江城去,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做?只因为我们都是东承的子民!因为我们一衣带水!还有,如果我们不管他们,他们当中会有不少人死在去平江的路上,他们去平江的路上,如果没有人管,我们平江的百姓也会恐慌,他们也会想着逃,我们的家园怎么办?地里的庄稼怎么办?那会儿,我们的家人跟他们将一样无依无靠,生死难料。” 看着一众乡勇都看着自己,一些人脸上一片肃然之色,贺晨心头镇定了不少。 “各位兄弟,这十多年来,我们虽然身处边境之地,但得天独厚的条件,让我们安居乐业,不到逼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谁又愿意拖家带口,行乞苟活?只要曲江城不破,我平江县不日之后便能完成收割,边军需要粮食,我们可以送过去,我们大好男儿,上阵杀敌都不怕,稳住平江不生大的动乱,又有何难!” “各位兄弟,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 从一开始数十人喊出“能”,到四百余人都喊出“能”字,山包下方的上万百姓都被吓了一跳! “好!既然兄弟们有信心,便听我安排。” “所有人以十队人来分,每一队人负责一千人,每千人当中,体力孱弱的,病痛缠身的,有幼儿需要照顾的,多帮一把手,其目的,便是让这万余百姓从这里不少一人都能到平江县城去。记住,对饮食、入厕一定要用心,男女有别,一些事尤其要注意避嫌。” “还有,倘若有人毛手毛脚,本官绝对不会轻饶!” 贺晨又扫视众人一圈之后,指向上万百姓:“好了,尽快组织百姓动起来,先把今日的晚饭帮助百姓们做了,明日得早一些赶路。” 第7章 只是想要活着 一众乡勇自行分成了十支小队,贺晨瞧着众人以亲疏远近而组成小队,接着便分散朝着山包下方的百姓而去。 百姓们看着四百多青壮汉子从山包上下来,在人群前端的百姓皆都目露惊恐之色,难道这些青壮汉子是来对付自己的?越来越多的人站起身来,像是疫病传染一般,不多时,所有坐在地上的人都站了起来,且惶恐不安。 当乡勇们走到人群前方,纷纷向百姓说出来意之后,百姓们才逐渐平静下来,之后,便是难以言状的心安。 贺晨走下山包时,已有数十耳聪目明,精神尚可的老者汇集到人群前端,贺晨看了百姓堆里正在井然有序忙碌着的乡勇们,不由松了一口气,照这情形来看,还不算糟。 收回目光,贺晨看向面前的一众老者:“各位老人家,晚辈叫贺晨,暂代平江县县尉一职,老人家们年龄都大了,我们到前边那条埂子上坐下说话。” 一众老者朝贺晨手指的方向看去,心中都不由对贺晨的印象好了许多。贺晨引着一众老者到一条跟板凳一般高的埂子面前:“各位老人家,都请坐吧。晚辈有很多话想跟你们说,你们坐下细细听晚辈说。” 待一众老者都坐下后,贺晨面对坐成一排的老者们笑了笑:“晚辈知道你们心里难受,谁都不想背井离乡,且生死难测。” 一些坐得稍远的老人担心听不清贺晨说话,干脆走到离贺晨较近的地方坐到地上,站立着的贺晨看着仰起头看着自己的一众老者,朝小六吩咐:“小六,去抱个石头来给我坐。” 老者们都没有说话,看着小六将石头抱到贺晨跟前,贺晨坐到石头上,目光才回到贺晨脸上。 “这样就舒服多了。各位老人家,战争无情,才让你们遭受这颠沛流离之苦!我十数日前,往曲江城派出三队人马打探具体情况,得知曲江万余老幼往着平江而来,我就带着人赶过来接应你们。” 众老者有的点头,有的低下头,有的只是静静看着贺晨,都在期待贺晨接下来会怎么说。 “我平江县衙决定,接应你们到平江城里安置,但是要在城中安置这么多人,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县决定,体力弱的,身上带有病痛的,有身孕或是带着小孩的,要尽可能安置在城中生活;而另外的人则需要分开安置到城边各田庄当中,并且安置到各田庄的人,还得力所能及帮忙做些农活。不要担心你们家人会受到欺负,我会安排好一切。” 几个老者同时发问:“你怎么保证,又不是几十上百人。” 贺晨此时倒是心平气和,语气尽可能柔和:“各位老人家,我贺家的田庄在大弯山,这些时日以来,我贺家买下了几处田庄,还接管了刘高两家的田庄,这些田庄都有我亲近的人在管理,安置到田庄的所有人,我会安排妥当,请各位老人家相信我,我很想把每个人都接到平江安置好。” 又有人问:“你们贺家田庄很大吗?” “很大,原来有的,后来买的,帮忙代管的,现在估摸着也有四万多亩。” 众老者听了贺晨的话,都不暗暗咂舌!有四万多亩地,那肯定不会少了吃的,这年轻后生又是县尉,想来说的话,应该是能信的,再说纵然就算不信,又能怎么样呢?民不与官斗,再说人家现在是要接应自己进城。 贺晨看着心思各异的一众老者,想了想后将自己留下来的心思说了出来:“各位老人家,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顾虑,我换做你们,我跟你们一样,所以我理解你们。我的父母一直希望我能跟他们回庆阳府老家,哪怕舍下平江的家业,我们一家都能衣食无忧过一生,但在我坚持之下,我的父母没有再逼我。平江县县尉病故之后,县令大人许唯便让晚辈暂代县尉一职,我既然领了县尉一职,我不想在面对危难之时,就抽身而退,我想做好这个县尉,保护好百姓,就算是万不得已之时,我也希望能保护着大家向松州府撤离。当然,晚辈所说的只是迫不得已,相信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家园毁于大南铁蹄之下。” 众老者听了贺晨这番推心置腹之言,心中原本层层的疑惑和顾虑淡了很多,眼中多了神采和信任。 “请各位老人家来说这些话,我就是想把县衙对应的举措说个明白,也要拜托各位老人家回到自己家人身边之后,把县衙的举措跟相熟的人都细细说一说。目前我只带了四百多人过来,人手有限,需要各位老人家鼎力相助!” 说完这番话,贺晨起身朝着一众老者躬身行了一礼,一众老者见到贺晨行礼这举动,有的拱手还礼,有的站起身不知所措,有的则是下意识想要躲闪。 贺晨再度落座,理了一下思路才接着开口:“各位老人家,还有一事,我想跟你们说个明白。” 迎上众老者期待的目光,贺晨不再顾虑:“如今,曲江城下接战数场之事,平江县的百姓知道的并不多,但曲江万余百姓涌入平江县,很快将会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不知实情的百姓,看到这样的场景,任谁都会惊慌失措,如果这个时候,平江的百姓也抛下家园和田地,那么这地里的庄稼就都得落到地里,更为严重的是,一旦引发这样的恐慌,我们想要制止动乱根本就做不到。每一个人都惜命,都想活着,那么越来越多的人都想往着松州府逃离,如果我说的变成事实,那就像瘟疫一样,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松州府,甚至传遍整个东承皇朝!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将是巨大的灾难!大南的军队还没打过来,我们就自己溃散了,这无疑是大南军队的帮凶,因为单是松州府将有数百万石粮食烂在地里,越来越多的百姓汇拢到了一起,有哪个地方能够养活这么多人?哪里来那么多住的房子?哪来来这么多吃的粮食?天气越来越冷,将有多少人将性命丢在他乡?又有多少人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一众老者越听脸色越是凝重!照着贺晨说的话来想,是实实在在的,很有道理。 “晚辈说了这么多,想来各位老人家都能明白其中道理,现在刘勉将军守在曲江城关,只要坚守,很快就能等来我东承的大军给大南军迎头痛击,这样一来,我们不但能保住家园不被敌军焚毁,还能保住我们家人的性命。而我们多收一粒粮食,就意味能够多活一个人,多让一个兵吃饱。” 贺晨起身再次郑重给一众老者躬身一礼后说:“拜托各位老人家了。” 众老者回到人堆之中后,从四百余乡勇中推选出来的十个门将前后来到贺晨身边向贺晨禀报了解到的情况。 听着十个门将一一禀报之后,贺晨心头悲痛万分!才短短五六日,因病痛或是旧疾死去老幼竟然超过百人!除此之外,还有本已垂暮数十老人在路上或是沉睡之后离世。 贺晨摸了一把发酸的鼻头,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十个门将将贺晨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才压下去的疼痛和悲愤再度浮上心头。 “有没有统计出病痛人数有多少?” 十个门将都摇了摇头。 贺晨也没有责怪,毕竟乱糟糟的万余人,才半个多时辰想要统计身带病痛的人各有多少,确实不大可能。 “无妨,安排人手做饭、捡柴,挑几处下风口搭一些简易茅房,另外便是夜里天气寒凉,尽可能多备一些火堆。” “是,大人。” 一直忙碌到夜色渐深,帐篷才搭建完成,贺晨匆匆扒了饭后,带着小六等人便在人堆里巡视起来,但凡是有病痛的,都被贺晨命人送到帐篷里安置,把普通的常用药草吩咐人煮了几大锅出来,一一给病患服用,虽说不一定对症,但聊胜于无。 听着人堆里不停传来的咳嗽声,呻吟声,儿童的哭闹声,贺晨心头很是沉重!有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也在这一刻,更感无力而渺小!这鲜活的每一条生命,兴许明日,又或是后日,便会消散在这天地间。 如果可以选择,没有人愿意生在这片土地吧? 这片土地虽然得天独厚,物产荗丰,比起东承皇朝那极西和极北之地的黄沙大漠戈壁,算得人间乐土,可在战火袭扰或是吞噬面前,或许很难选择吧?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 想到乡勇从百姓手中匀粮食来煮饭时,那么多的人哭得撕心裂肺,撒泼打滚也要护住粮食;那么多的人说出愿意不吃,就怕没了希望;甚至有人想要脱离人堆,从而保证自己手中的食粮妥数吃到自己肚子里…… 到这一刻,贺晨心头,有了一些释然。 一切,都是为了活着而已。 贺晨没有命人去处罚这些人,但对于人堆当中为了吃的不奉孝道,不顾亲情,不履德品之人,处罚却在所难免。 贺晨站在月光中,看着一堆堆的柴火,听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哭闹声,看着在夜幕下走动的百姓,不免长吁短叹,自己说的那些话,有多少能够兑现,自己有几分底气?十数万的人性命,皆系己身,自己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决定,与这些人的性命息息相关,每往前一步,说是如履薄冰也并不为过。 贺晨沉思之际,一老汉怯懦地跟在小六身后来到贺晨跟前。 “公子,这位大爹找你。” 贺晨看向老汉:“大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下?” “大人,我是来找大人求情的。” “大爹你要为谁求情?” “大人,我为我儿媳杨小花求情。” 小六见老汉说话畏畏缩缩,简单把老汉儿媳从老汉碗中抢去多半的事说给贺晨听。 “大人,我儿媳也是太饿了,她又怀着身孕,所以……” 贺晨点了点头:“小六,去把杨小花带过来。”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儿子在曲江城里搬送石头,帮着守城。” 老汉说到这里,已是哽咽泪流:“大人,搞不好,我儿子……” 贺晨抬手拉着老汉的手,老汉已是泣不成声。 老汉像是没了骨头一样,慢慢蹲到了地上:“要是我儿子……没了,我儿媳肚子……肚子的孩子,那可是我张家的香火。” 杨小花低着头跟在小六后边来到张老汉身前,贺晨起身看着杨小花轻叹:“你有身孕,以后我会叮嘱给你多一些吃的,但要记住孝道,你今日之所作所为,如果以后你的孩子长大,也是这般待你,你会怎么想?我想你一定会后悔。带你公爹回去吧,他年龄大了,好好照顾着。” “是,大人。” 杨小 花小声回话之后,搀扶着张老汉离去。 待张老汉两人走进人堆,贺晨轻声对小六吩咐:“带着弟兄们多巡视几圈,要防止有人对女子毛手毛脚。也多看一看,有没有人没有铺盖。” “是,公子。你帐篷里住了几对母子,你住哪里?” “不用担心,我到另外的帐篷先睡一会,后半夜我替你们一阵。” 次日天色未亮,贺晨将十个门将及小六等人叫醒,开始着手收理帐篷装车,百姓当中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多已经醒来不短时间,见到贺晨一众开始收拾,也将身边众人叫醒。 收拾装车完成之后,十几辆大车在前,百姓跟在后边缓缓走动起来,百姓们当中有少量的独轮车一串地走着稍稍平坦些的路面,大多人却是肩挑手提,不一而足。 贺晨将乡勇分散到人堆当中,凡是百姓当中,有需要搭手的,独轮车走不动需要帮忙推的,哪里需要,乡勇便到哪里。 贺晨骑行一段之后,将小六叫到跟前叮嘱:“你带着弟兄们到途经的村寨去,把实情告诉给百姓,避免他们恐慌。另外,一定要告诉他们,我们有上百个退伍的老卒在不断传信回来,让他们安心收割,但凡情势有变,我们会及时接应他们到城里及大弯山。总之,我们不会让他们面临危险。” 第8章 迟迟不至 有了贺晨带领一众乡勇一路照顾,曲江县万余百姓在七月二十六晚间与从平江县而来的王腾等人汇拢到了一处,更是十日以来吃上了第一顿饱饭。 将百姓都安置睡下之后,王腾、冯俊双双找了贺晨,见冯俊犹豫再三没有说出话来,贺晨问询:“冯俊,有什么事就说。” “公子,四水镇老张家儿媳及女儿双双自尽离世了。” 贺晨仰头看向满天星斗,一声长叹:“出事那日,我就担心她们挺不过来,不曾想,好的期许,往往多半不能如愿。” “公子,那八人都到地府去赔罪了。” 贺晨看向王腾,轻轻点头:“不论是他们是没能捱得下去,又或者惹了天怒,至少对于活着的人而言,他们的死,总归让人出了一口气。只是苦了老张一家。” “公子,之前人多口杂,一直没有合适时机向公子禀报城中情形。” 贺晨心头不由忐忑,看向王腾的目光当中,多了些急切。 “公子,自二十二那日开始,城中的米粮、布匹、盐巴、草药、柴炭,都涨价近两成。还有就是王主簿,自从公子离开县衙之后不久,胸中旧疾复发,先是送到医馆,一番诊断之后,这几日来,一直在府中卧床静养。” 贺晨重重呼吸一口,背负双手往前走去。 王腾和冯俊两人相互对视,没有再说话,默默跟在贺晨身后。 绕着小湖走了一圈,贺晨停下脚步,转身朝王腾两人吩咐:“带人去巡视一番后早些睡下,明日得早一些启程,哪怕晚些,都必须明晚进城。明日启程之后,安排人回城,将饭食提前做好安排。” 王腾和冯俊领命离开之后,贺晨看着静谥的湖面,不由得怔怔出神。 自幼时常跟在父母身边前往田庄,虽说是富户人家出身,但自小对耕作并不陌生的自己,原本以为对普通贫苦百姓的了解和共情已然够深,但数日以来,看在眼里的桩桩件件,点点滴滴犹如江湖倒灌一般,把自己原本固有的认知冲刷得只余下满目疮痍! 还有让贺晨深感无力的局势走向和事态把控,这与初始的想像可谓是天差地别!对于事务的谋求和规划,在现实面前是那般的苍白无力,又是那般的肤浅而无知。 良久,贺晨没能从犹如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反而越往深处想,越是胆颤心惊,纵是微凉的夜风徐徐吹拂之下,后背依旧汗湿,衣衫和背部紧紧粘黏到了一起。 七月二十七,王腾带人率先赶在百姓之前十余里处埋锅造饭,贺晨骑马站在一个山包上看着绵延里余的人流,人流当中穿梭着一众乡勇,虽谈不上井然有序,但总归是平平稳稳在往前走。 贺晨轻夹马腹,小跑着下了山包与人流汇合。 贺晨匆匆用过午饭,对跟在身后的王腾小声吩咐:“接下来便由你全权负责将百姓带入平江城,我先赶回城去,这么多的百姓,吃喝拉撒是棘手的问题,我得回去盯一盯。” 贺晨回到平江城时,已近黄昏,骑着小红马进了城,贺晨入眼能够见到的,没有百姓,只有商贾在奔忙。 贺晨跃下马背,牵着小红马缓缓行走在街道,看着忙里忙外,穿梭不停的店家或是伙计,不由悲从中来,仰起头来看天,又含着热泪看向脚踩的大地,热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落。贺晨回转身,抱住小红马的脖子,脸颊紧紧贴着小红马,双肩剧烈耸动起来。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那么些人,看着特立独行的贺晨,都不由停下了脚步,看着像极了失心疯的贺晨,都不知所措! 良久之后,贺晨脸颊离开小红马的脖子,抬起袍袖将泪痕擦干。再度翻身上马的贺晨,四下看了看犹在看着自己的一众人,摇头惨然一笑,轻夹马腹朝着县衙而去。 贺晨坐在中堂右下首不久之后,宋文光小跑着进了中堂,朝着贺晨行过一礼,朗声禀报:“禀大人,小人已跟城中空置宅院屋舍的看管悉数谈及安置曲江县百姓一事,虽其中部分人起初不同意,但经小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目下已全数同意大人举措。” 贺晨的情绪多少有些低落,抬起犹在发红的双眼看向宋文光,状似自语:“若我的决定是错的,将有多少人因而丧命?” 宋文光感觉不可置信,抬起头来直视贺晨:“大人,小人斗胆相问,大人何出此言?” 贺晨答非所问:“宋头,我这六日以来,见过了生死难测,见过了人性之初!尤其是我进城之时的所见所感,让我万般不真实……” 宋文光的眉头深深皱着,一双虎目直勾勾盯着贺晨:“还请大人明言。” 贺晨起身走到宋文光面前,抬起头看了宋文光一眼,复又低下头,嘴中喃喃:“宋头,我进城之后,没有见到一个百姓,看见的只有王家和一些还未离开平江的商贾在奔忙。” 说到此处,贺晨没有再往下说。宋文光看着萎靡不堪的贺晨,轻咬牙关,之后呼出一口长气:“大人,你是想放手吗?” 贺晨抬头对上宋文光复杂的眼神,心中升起浓浓的不甘,还有宋文光失落眼神中刺向自己的那份疼痛! 贺晨转过身,看向中堂正梁悬挂的“清正为民”四字,低下头的瞬间,再度将头高高仰起:“宋头,一应米粮、柴炭、铺盖,是否安置妥当?” 宋文光弯腰一礼:“大人,小人不负大人所命,城中所有空置宅院屋舍,能用以烧煮的柴炭,夜间御寒的铺盖都已勉强能应付。” 贺晨转身,目光灼灼看着宋文光:“宋头,请教一下,勉强之意是?” 宋文光硬着头皮回禀:“大人,一应用度之物,小人能够调度之量有限,这还是在用上不少威逼恐吓手段之下的结果。” 话毕,宋文光低下头,拱手行礼之举一直保持着不动。 贺晨上前两步,双手将宋文光的手轻轻一抬,抓着其双手缓缓放下:“宋头,放心吧!一切皆是依我之令行事,但凡是宋头都在规矩之内,我定护你周全。” “谢大人。” 贺晨转身欲要伸手去端茶壶,宋文光急行两步,抢在贺晨之前端住茶壶,一边给贺晨的茶杯续上茶水,一边皱眉开口:“大人,小人在衙中一晃已近二十年,毫无建树不说,弟兄们背地都叫我”老好人”,自大人就任县尉一职以来,小人将大人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小人坚信大人是有情有义的大丈夫,是胸怀百姓的好官!以往太平光景之下,小人纵是左右逢源,但凡没有伤害任何一人,小人问心无愧!可现如今战乱将起之时,小人若再是含混度日,小人内心惶恐不安!是以,大人但有所命,小人必定无不应从。” 贺晨看向宋文光布满血丝的双眼,起身拉了宋文光落座:“宋头,你辛苦了!接下来,还得劳你陪我在城中转一转!我之所以提早回城,只因担心城中有人阳奉阴违,耽误了曲江百姓的安置。” “小人遵命!” 一个多时辰之后,贺晨在宋文光的陪伴之下,将平江城所有空置宅院和屋舍都转了一圈,见衙役和一众乡勇有条不紊在进行布置,心头在安心之余,不由对宋文光的才干大为赞赏! 随着衙役和乡勇将曲江万余百姓作了安置,已是夜深人静。 贺晨扒了着碗中米饭,不时从桌上夹一筷子菜入口,没过多会,便吃了个七八分饱。 贺晨到偏厅端起茶杯顺口,王腾端着饭跟了进来:“公子,主簿卧床养病,今日公子安置诸事,是否是往着王大人府上去禀报一番?” 听见外间脚步声,贺晨扫眼看去,见是钟良也进了偏厅,只是静静看着钟良,没有开口应声。 “王腾,难道你没有看出来,主簿大人就是在装病,从而不用面对如今这棘手的局面。倘若公子这会前往王涛府上,能不能见到人都还两说。” 王腾嘴里吞咽着饭,有些含混不清反驳:“老钟,你也知道官字两张嘴,如果公子将曲江万余百姓接到平江,却不向王涛去禀报一二,依王涛的性子,指不定要给公子扣上什么恶名。” 钟良也知道王腾为贺晨好,并且说的一番话有理有据,没有驳斥,只是一边扒着饭,一边看着贺晨。 “王腾所说不无道理,等你们吃完饭之后,便陪我往着王府去一趟。” 果然,当贺晨在钟良、王腾、冯俊十数人相随之下到了王涛府门前,向门子说明来意之后,得到的回复完全在意料当中:主簿大人自从旧疾复发之后,终日卧床不起不说,近日因忧虑平江县诸务未决,病体趋于沉重,目下好不容易入眠,是以不便相见。” 钟良、王腾、冯俊等人俱都看向贺晨,众人脸色俱都阴沉似水,见贺晨四平八稳,倒是没有人敢发于表面。 “走吧,这些时日,大家都很是辛苦,今晚将百姓都安置下来,是该好好休息一晚。” “公子,我不累,城中陡然增加了这万余人,我担心夜间会有闪失,我留下来巡视。” 贺晨摇了摇头:“良哥,既然已经将衙役和乡勇分批作了安排,我们便回府好好休息一晚,接下来的时日,我们还有许多事需要奔忙,要是此时便累倒了,后续的事由谁来做?” 众人都支楞着双眼,在听到贺晨接连提及好好睡一觉,已然像是钻入了温暖的被窝里,精气神都难免弱了几分,听到贺晨一锤定音,心中更是欢喜,恨不得拥着贺晨马上回到贺府。 七月二十八,贺晨早早带着钟良到王涛府门前,请求门子向王涛传话意欲求见,怎么奈门子去而复返回话:“大人,我家老爷昨夜下半夜疼痛难耐,一直到天光微亮才沉沉睡去,实在无法与大人相见,还望大人见谅。” 贺晨只能是拱手朝正门一礼:“有劳了,大人醒来之后,还请相告大人,贺晨有要事相禀。” 门子躬身回礼,语态甚是恭敬:“小人一定谨记大人所言,我家老爷睡醒之后,大人所言,小人必会一字不漏相告。” 贺晨定定看了门子几眼,见对方依旧保持着躬身还礼之态,按下心头不快,转身朝着县衙而去。 离开王涛府门足够远之后,钟良愤愤不平开口:“公子,这王涛分明便是故意避而不见。” “我们都知道王涛之真实意图,思来想去,愤恨又有何用?看来这王涛是打定主意要与县衙诸事撇清关系,我们既是无可奈何,便不再理会即可。” “公子,你是否想过,若是皇朝大军已然来援,为何至今没有只言片语传来?若是半月以后依旧没有我大军来援,不但曲江城必定失守,平江和曲江两县不久将沦为人间炼狱。” 贺晨站定脚步,双眼合上,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良哥,我知道事态危急,更知道一旦曲江失守之后,两县三十余万百姓将不知多少人成为刀下之鬼!又将有多少女子将被凌辱糟塌!更不知这惨绝人寰的桩桩件件,是否有一日将大白于天下!可我说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遇上了,便依从本心吧。” “大人,是否派出一个小队前往松州府进行打探?毕竟能够事先了解大南军的虚实,更能做到知己知彼。” “可以,切记要仔细慎重。” “是,公子。那公子还要去求见王涛否?” “当然,从他府上的门子可见一般!在这平江县,哪家的门子说话这般进退有度?并谦恭有礼?他之所以安排这样的一个人做门子,说白了便是为了应对我,只要撇清了一应关联,不论局势变迁,他认为必定可以富贵绵延,左右逢源!这样的人,我从见他第一面,便知其为王涛心腹之人,否则以他的才干,怎么可能只是一个门子。” 第9章 人心稍定 一日时间转瞬而过,贺晨拖着疲惫至极的躯体走进县衙,值门衙役双双行礼:“见过大人!” 贺晨朝两个衙役微微点头示意:“今日衙中可有人来?” “回禀大人,今日没有人来。” “辛苦你们了,换值之后好生歇息。” 贺晨到中堂落坐,右手顶在耳侧倚在桌上,左手按捏着额头舒缓绷紧的心神。没过多久,听到堂外传来脚步声,端正身姿后的贺晨看向中堂正门,见是班头柳武、董平,还有冯俊、王腾陆续进了中堂。 柳武率先禀报:“按大人所命,已将城中一众老幼妥善安置,小人挑出一些带着幼儿的妇人进行厨扫诸事,留在城中的老人,虽说体力孱弱,但都力所能及帮着做事。” 贺晨看向董平,董平上前一步禀:“大人,明日城中各处安置点的米粮诸物已然悉数准备好,明日一早小人便带人一一送去。” “公子,良哥带人已经将分置各个田庄的人送出城了。虽说不少人有很多担忧,但经过我们细细说明缘由,倒没出什么事端。” 贺晨最后看向王腾,王腾稍作犹豫才禀:“公子,城中的一些二流懒汉,伺机偷摸到几处安置点,对年轻妇人毛手毛脚,我们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有几人被打得比较重,还请公子责罚。” 贺晨眉毛一挑:“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不必放在心上,以后行事注意分寸,不要留下话柄。” “是公子。” “都辛苦了一日,暂且回家吃口热的,稍作歇息一阵,再去换值。” 众人朝贺晨抱拳行礼,贺晨起身看向几人:“如今是多事之秋,平江县的稳定至关重要!难免需要诸位群策群力,日夜辛劳,让兄弟们都咬牙挺一挺。” “小人等不怕劳苦,但请大人吩咐。” 贺晨抬手拍了拍柳武和董平两人肩膀:“两位都是衙中老人,干练持重!又深得手下一众弟兄拥戴,以后不可再以小人自居,莫说本官只是一个代县尉,纵是本官真居县尉一职,也听不惯你们自称小人。” 柳武和董平相互对视一眼,脸上都不由得浮上浓浓的感动。 “大人没有轻视我等,我等感激不尽。” 贺晨爽朗一笑:“我东承皇朝疆域广阔,辖三十六郡,州府近三百之多,论及到县,足有三千之数,每府衙役不下两千之数,东承皇朝之衙役已然逼近十万之众,你们可曾想过,若非这十万衙役,若大东承皇朝,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是以,切不可妄自菲薄,虽不在官籍,然你们的作用却非同小可,并不可或缺。” 柳武和董平两人眼睛睁得老大,双双看着贺晨,董平吞咽了一口唾沫:“大人,皇朝有这么多衙役?”‘ 贺晨点了点头:“当然。所以,你们可以顺着本官适才所说想一想,一县之地诸务之繁杂,皆由你们操办方得实施顺利,足见你们的重要。” 冯俊和王腾两人跟在贺晨身后,一路看着人气多了些的街道,贺晨心中稍安。 “公子,王涛府中门子让公子不必再往王府求见,以后是不是不用去了?” 贺晨叹了一口气:“暂时便不去了,若是过得几日,王主簿还不命人来传话,再作计较。” 贺府,尹溪轻柔给贺晨将脚擦干,给贺晨套上里鞋,端起盆往着屋外而去。贺晨起身走到面对庭院的窗前,看着尹溪背影怔怔出神。尹溪回转后院时,一眼便看到贺晨看着自己,心下一慌,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抬头迎上贺晨目光,莲步轻移进了正堂,端了茶水进到贺晨屋中,小心翼翼斟了一杯端到贺晨身旁:“公子,请用茶。” 贺晨抬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双手抚着茶杯:“尹溪,在府中可还习惯?” “公子,奴婢等人自住到府中以来,刘嫂她们对我们都很是照顾,吃得好,住得好,刘嫂也不多安排我们做事,有些闲得慌。” 贺晨侧头看着身旁微低着头的尹溪,见尹溪清秀的脸蛋微微晕红,轻声询问:“县令大人夫妇离开平江已近十日,也不知是否顺利,可有想念你家夫人?” 尹溪一双小手紧紧交织着,一时不知该要怎么回答才好。见贺晨转过脸去,尹溪有些心慌,咬了咬柔唇,檀口微张:“公子,奴婢想念夫人。只是……” 见贺晨转头看着自己,看了一眼贺晨俊逸的面庞,低垂臻首低语:“只是奴婢更愿意留在贺府。” 见尹溪晶莹的耳垂红了个通透,贺晨抿唇一笑:“不用紧张。看来,你家夫人对你们不错。” 尹溪鼓起勇气看着贺晨侧脸,手心里已然有些湿热。 “公子,奴婢四人都算得是夫人家的远亲,自从我们父母辞世以后,夫人不忍我们流落飘零,才前后将我们安排在身边侍候。” “你家夫人是心善之人!好人想必会有好报的。” “公子,夫人还会回到平江吗?” 贺晨仰头看着明亮的星辰,轻轻摇头:“也许会吧。” 尹溪听了贺晨所言,哪怕早有想过会是这样,但依旧难免心头发苦。 贺晨喝干杯中的茶水,转身看着尹溪:“不用担心,倘若情势危急,我们也能平安撤离。有缘他日自会相见。” 贺晨正待转身,尹溪扑通跪地:“公子,奴婢四人都是苦命之人,也知道自己姿色平庸,但凡公子不弃,奴婢四人都愿意服侍公子,只愿此生追随公子左右为奴为婢。” “起身来,以后不要这样,等战争平息,你们是走是留都可以。你们只要记住,永远以活着放在首位。” 尹溪跪在地上,珠泪滚滚掉落,听着贺晨的话,只是连连点头,却是没有起身。贺晨弯腰伸手拉住尹溪手腕:“起来,不要多想,现在担忧为时过早,兴许大南军连曲江都破不了。回房休息去吧。” 尹溪仰起俏脸,倔强看向贺晨:“公子,奴婢四人的身子很干净,都是完璧。” “好了,回房去吧,待得太平以后,找一个中意之人厮守,和和美美过日子。” 尹溪离开之后,贺晨收起思绪,和衣躺到床榻上,不久便沉沉睡去。迷糊之间,贺晨听到叩门声,依稀听到尹溪的声音传来:“公子,公子,王腾有事报禀。” 听了数声,贺晨睁开双眼,坐起身来:“好了,我知道了。” 贺晨快步出屋,尹溪连忙抱着外袍追上贺晨:“公子,夜深寒凉,奴婢为公子披上。” 贺晨转身接过外袍穿上,尹溪绕到贺晨身前,贴近贺晨,仔细将外袍抻理一番之后,退到贺晨身侧。 出了后院,只见王腾站在廊道尽头,见贺晨走来,连忙迎上贺晨:“公子,我收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噢,是什么样的好消息?” 王腾跟在贺晨身侧,将得到的消息给贺晨说了一遍,两人坐到中堂后,王腾见贺晨陷入沉思,没敢出声,只是静静等待着。 没多会后,尹溪带着另外三女进了中堂,尹溪端着茶盘,杨雪提着铜壶,杨晴和高萍则是一人端了盏烛台。 贺晨看了看四女,眼神中不免多了一丝复杂,见尹溪洗茶,温杯,出茶之后,朝着尹溪笑说:“带着她们去歇着吧,以后若是再有这种情形,不必再如此劳碌。” 尹溪只得听从,一行四人轻步离开中堂。 “可知杨怀武将军所率这一万大军随行粮草是否充裕?” “随行粮草不大看得出来,后续是否还有粮草运往,还不知道。” “这一万大军进入子河县之后,可以从曲江和子河两县之间出击,唯独只怕曲江守军是否能够撑过这五六日。” 王腾眉头紧拧:“公子,我们准备的米粮怎么办?” “明日一早便送往曲江,但愿不会误事。” “公子,这一批米粮送出去,我们自身可就有些紧张了。” 贺晨右手握拳,在桌上摩搓了两下,沉声一叹:“此事不可不为!人吃马嚼之下,曲江阵前的粮草消耗甚巨,不能让军卒饿着肚子守城杀敌。” 王腾呼出了一口粗气:“王涛着实可恨!不思出力抗敌,还连连让各商行涨价捞银子!” “先将手头上一应事务抓紧办妥,王主簿的事先放一放,只要他王家行事不要过激,姑且多作忍让一阵。” 七月三十一早,平江城中一片欢腾,男女老少的脸上都呈现出了喜色,尤其是贺县尉派出大批车队运送米粮往着曲江而去的消息传开,百姓更是口口相传之下,人心安定了不少。 平江县衙,贺晨看向柳武、董平、钟良三人,语气很是凝重:“虽说杨怀武将军率领一万大军赶赴曲江相援,人心稍显安定,但战况并不乐观!首先是曲江守军折损已然过半,能否坚守到杨怀武将军抵达还是未知之数。另外,县内各处田庄、村寨的谷子玉米须加紧收割!” 听着贺晨这一番话说出,柳武三人面色陡然收紧,敛去了之前那一分轻松。 “如今,老宋、王腾和冯俊三人护送米粮前往曲江,衙役、乡勇和我贺家护庄队均抽出近半人力之下,平江城和各田庄巡查诸务,都落在现有兄弟身上,万万不可有一丝懈怠!” “是,大人!” 柳武和董平相继离开之后,贺晨朝钟良走近一步,抬拳轻轻在钟良肩头捶了两下:“良哥,我总是跟你说,要多注意休息,别总是硬撑,你看看自己,这些时日以来,像是老了几岁一般。” 钟良抬手摸了摸鼻子:“公子,我年轻力壮的怕什么,这些时日以来虽然疲累,但是每天在奔忙当中,心里却是开心得很。” 贺晨呵呵一乐:“累了,就好好睡一觉,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有的你忙。” “公子,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王家煤矿若是接下来依旧涨价的话,要不要上些手段?” 贺晨转身落座,抬手张开手指在额头按压,钟良静静等着贺晨下决定。 盏茶时间之后,贺晨看向钟良:“有没有把握做到不显痕迹?” 钟良摇头:“公子,只能是少留痕迹。” “你计划怎么做?” 钟良走到中堂门口四下看了看,转身回到贺晨身旁附到贺晨耳边:“公子,我们护送米粮的人去了那么多,城中守卫力量薄弱便是理所当然,既然王涛不顾百姓,不顾大义,那何不潜入王家取些银钱?” “哪有这么容易,那等隐密所在,想要不惊动王涛,怎么可能得手?” “公子,先弄一把火烧起来,再暗中伺机而动如何?” 贺晨紧紧吸住下唇,十数息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你去安排吧,这倒不失是一个好机会。” 子夜,平江主簿王涛府上伙房火苗窜起,不久之后伙房便燃起了熊熊大火,王家仆役惊醒扑出屋门时,柴房已被波及,一时之间,冲天火焰将杂役所在的庭院映照得通红!乱哄哄的嚎叫和锣声响彻王府,王涛才跑到后院天井,只见廊道已然烧了起来! “来人!来人!快去县衙叫人过来!” 惊慌失措的王家人,衣衫凌乱从屋中跑到院中,两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瘫软在地,两个年龄稍大的妇人哭嚎着,颤抖着!其他一众王家人如同失了心神一般四下乱转,怎生一个乱字了得! 王涛叫着仆从想要将廊道打断以阻火势,哪曾想火势过大,仆从根本不敢靠近,众而无从下手! 只着里衣的王涛猛地想到什么,朝着院中一群哭天喊地,打着摆子的众人嘶喊:“从池子里出去!快!” 如梦初醒的众人争先恐后往着池子走去,王涛上前拉住两个儿子往着中堂跑去。 早候在花园一角的钟良等人,贴着墙身纷纷跟上。 贺晨带着数十衙役,合着王家周边的左邻右舍,一起扑火到达前院时,王家一众人瑟瑟围在一起。看着火光冲天的后院抽泣嚎哭,贺晨跑到王家夫人面前:“王夫人,王大人呢?” 王夫人牙齿在打颤,咯咯作响!哪能回答半字。 贺晨转身又到王重身前:“王管家,王大人呢?” “老爷和两位公子还在后院。” “那还不快去接你老爷他们出来?” 王重颤颤下跪:“大人,我们根本进不去,还请大人快快救家老爷和公子。” 贺晨一把拉起王重,转身朝宋文光喊:“宋头,挑几个身强力壮的兄弟,从那墙身翻过去,将王大人他们救出来。” “大人,那道墙的后边是个池子,水不算深,摸着墙身可以过去。” 王重顺着贺晨的话补上一句。 第10章 赶赴大弯山 王家周边的屋舍被百姓及时阻断火势之后,一众百姓毫无一丝睡意,一是担心火势反复,二是想要看着王家在大火中化为灰烬!贺晨在宋文光及几个衙役陪同下转了一圈回到王府前院,王涛及其两个儿子都已被衙役接了出来,只是几个妇人围跪在三人周边嚎得惊天动地。见贺晨和宋文光现身,一个衙役紧走两步到二人身前行礼小声禀:“大人,宋头,人是接出来了,但已然丢了性命。” 贺晨心下疑惑,出声问询:“你们从哪里将王大人父子接出来的?” “小人等淌着池子到了后院,在中堂外的石阶下发现王大人父子,那会屋檐已然被烧塌,不少瓦片都散落在王大人父子身上及身旁,应是被砸之后,烟熏火燎的,没能挺过去。倒是,王大人父子三人身边翻倒着三只箱子,里边装的是银子。” 贺晨似有所悟:“这么说来,王大人让家里人先从水池逃得了性命,父子三人回去拿银钱,所以丢了性命?” “是的,大人。” 贺晨和宋文光走到一众妇人围住的王涛三人,见三人衣衫被焚去半身,头发更是成了一头焦灰,贺晨心中暗叹之余,朝宋文光吩咐:“让弟兄们多辛苦一下,这火救不了,只能是防止火势向往蔓延,先将王家人带到县衙安置,明日一早再行入殓诸事。” 贺晨话毕,看向跪在地上哭得声音嘶哑的王夫人,向着宋文光吩咐:“宋头,请王夫人过来一下。” 贺晨走到前院一个角落,见宋文光蹲在地上跟王夫人说了几句话,王夫人抬起袍袖擦了擦脸,在宋文光搀扶之下,缓步走到贺晨身前。 “王夫人,还请节哀。我请你过来,是听衙房的兄弟说,王大人与令郎是回屋去搬银子,没能来得及撤离,被烧断的屋檐掉落下来砸中,才不幸丧命。一会我让衙房的兄弟再进去一趟,若无危险,将散落在院中的银子一一收拢后交给你们。” 王夫人听到银子二字之后,原本毫无生气的躯体,强自振作了几分:“大人,屋中还有银子,让人……” 说及此处,王夫人没有再往下说,扭头看向依旧火焰冲天的后院,跌坐在地上。 “王夫人,钱财终是身外之物,屋中的存银,经过这场大火之后,还不知能够找到几许,我会安排衙房兄弟尽力找回。还请王夫人节哀,现下王家需要你,我已跟宋头商议过,王家人先移步到县衙暂作安置,待王大人身后事料理妥当之后,再作打算。” 王夫人只能是有气无力点了点头。 “宋头,这里就劳烦你了。我去周边看一看,让百姓都打起精神,防止火势波及左邻右舍。” 贺晨带着人在城中转了一圈,嘱咐一应巡查人手打起精神,才回到县衙,走近后院,宋文光迎了出来:“大人,小人……” “我跟你们都说过,不可再这样自称。” “是,大人。我已安排了几个妇人对王家一众女眷进行照护,现下我们也不便逗留,我们回吧。” “好,累了一天,便回去好好休息吧。兄弟们换值一事安排好了没有?” “大人请放心,留下十人在王大人府上守着,不影响城中巡视。” “好,原本明日一早本官要往大弯山去一趟,现下发生这样的事,便待明早收殓王大人父子之后再行前往。” “是,大人。” 贺晨回府途中,还能见到三三两两的百姓从王涛家一面返家,听着时高时低的议论声,贺晨心中五味杂陈!王涛一家在平江县城的名声确实糟糕,从之前救火之时,很多百姓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便可见一斑。尤其战乱之时,无所顾忌掠取银钱之行径,更是使得民怨四起!一把火将王家烧了个干净,百姓议论当中,少有同情,更多的是骂王家罪有应得。 贺晨回到府中,不见钟良人影,径自回了后院入眠。 八月初一,天色未亮。尹溪小手碰到贺晨屋门,屋门便小小开了一条缝,尹溪拉住门扣子柔声喊:“公子,公子。” 听到屋里贺晨起身,尹溪本想开门入屋,但害怕贺晨训斥,又在门外柔声禀:“公子,钟良大哥已在中堂等候,兴许有事需要公子定夺。” 贺晨眨眯着眼睛:“进来吧。” 尹溪朝身后三女呶呶嘴后,轻推屋门而入。梳头、洗漱、更衣,四女很快将贺晨梳理一新,跟在贺晨身后一步一趋到了前院中堂。 钟良起身给贺晨斟上茶水,落座后凑近贺晨:“公子,得手了。我们寅正时分才将金银取回府中。” 贺晨正待问一问细节,见尹溪四女端着早食走进中堂,只能是先行压下。 两人草草吃过,便往着钟良等人住的小院而去。进了院门,钟良将门轻轻合上,跟在贺晨身后走进自己屋中。 见钟良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屋门合上,贺晨轻笑:“你这是不是有点后知后觉?” “公子此话何解?” “在自家府中,像是毛贼一般缩手缩脚,我真怀疑夜间你们行藏是否有漏?” 钟良嘿嘿一笑:“公子,你就不要打趣我了。还是猜猜这王家有多少金银吧?” 贺晨不忍拂了钟良兴致,伸出两个手指逗钟良:“二十万两?” 钟良听了贺晨的话,差点就是一个踉跄:“公子,你可真敢想!二十万两银子那得多少人才搬得回来?” 贺晨似笑非笑看着钟良,钟良不再跟贺晨斗嘴,将床上铺盖掀到床沿,朝着床下一指:“公子,这床下的两排箱子里都是银子。” 见贺晨只在点头,钟良半蹲身子仰头:“公子,猜一猜?” 贺晨竖起四根手指,没有说话。 “稍微差了一点,我们回到府中之后,两人守门,其余人都来清点,共有五万四千三百两。” “库房里的箱子都被你拿来装银子了?有没有给弟兄们拿点?” 钟良一边将铺盖放下,一边回话:“没有,弟兄们还是很谨慎的,都说担心漏了出去,说要是打赏的话,留到以后再说。这些箱子空着也是空着,拿来装这些银子不是正合适。” 贺晨听了钟良的话不由连连点头。 贺晨坐到钟良床上,钟良也坐了下来,说起细节来:“公子,王家伙房起火之后,之所以没多久火光冲天,全赖王家几乎塞得满满当当的柴房。王涛父子是被我们打晕在厦子下方的,当时也没有想到,厦子上的梁跟椽子那快就烧断了。” “罢了,人都走了。” 贺晨吐出一口气:“良哥,你们从王家将银子取出来之后,放到了哪里?” “王家后院左侧有车棚,我们将银子藏到了里边。并且取银子时,是在殓车之后不久。” 贺晨听了之后久久无言,在钟良期待的眼神当中,贺晨才悠悠开口:“以后,这样的事尽量不再施为。” 贺晨本想再说几句,但想到自己想说的话若是说出来,良哥及一众兄弟必然会遭受打击,寒了人心,终是无情无义之举。 “逐步将这些金银混在车队运送米粮货品时,转移到大弯山去。有了这笔金银,府中银两倒是可以拿些出来应急。” “公子,府中银两还是暂时不动为好,还不知后续将会如何,万一急用银钱之时却拿不出来,可就只能……” 贺晨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听你的,良哥。我们去县衙吧。” 离着县衙还有数十丈,贺晨两人便见县衙门口的街道中围了很多人,哭天嚎地的声音此起彼伏!两人相视一眼,眼中神色莫名。 “公子,一切都是我和兄弟们做的,公子切不可有负担。” 贺晨抬手在钟良胳膊上抡了一拳:“说什么呢!我们都知道他王家造了多少孽,既然天不收他,我们收了他,让被他王家欺压的百姓出这口气。” 钟良朝贺晨咧嘴一笑:“公子,不可失了仪态,一会可有很多人会看着你。” 贺晨挑了挑眉,紧紧抿唇。 靠近人群,有百姓看到贺晨二人到来,眼睛不由都看向贺晨。 “县尉大人来了。” 贺晨二人从百姓让出的缝隙间走到人圈当中,王夫人、王涛的两房妾室,王涛的两个儿媳不由仰起布满泪痕的脸看向贺晨。 “县尉大人,我家老爷,我儿冤呐!请大人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呐!” “王夫人节哀,请起身说话。” 王夫人起身后,拎起锦帕擦了擦脸。 “大人,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走水,定是有人故意纵火,还请大人明察。” “照夫人这么说,有没有什么线索帮助县衙办案?” 王夫人摇头。 “既然没有,那便先让仵作验尸,再由宋头带人细查。王夫人,如今这乱态之下,我有许多事需要料理,不能亲身勘察,还请见谅。” 贺晨说完这一番话,转向宋文光:“宋头,王大人父子三人搬出的银两可都悉数取回了?” “回禀大人,已然取回放在县衙,待大人与王夫人当面验签之后,便可移交给王家。” 王夫人及跪在王涛父子三人周边的五个女人一听贺晨和宋文光的对话,不由都停止了哭泣。 随着贺晨和宋文光进了县衙,王夫人和王家一众女眷都跟在后边进了县衙。一众围观百姓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些人还摇头咋舌不止,不一会功夫便四散而去。 到了中堂坐定,宋文光将堂中三个打了封条的箱子揭去封条,再将箱盖打开:“王夫人,这便是衙房兄弟从王家后院当中收拢的银两,还请王夫人验过。” 王夫人看着三只箱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迟迟没有移步,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眼角余光扫了贺晨和宋文光两人一眼。 贺晨和宋文光见王夫人迟迟没有动作,不由都看向王夫人,王夫人硬着头皮开口:“县尉大人,我王家库房不只是这么一点银两, 不知大人是否安排了人去查找一番?” 贺晨看向宋文光,宋文光点头:“大人,昨夜的火势那么大,直至现今依然不敢怎么靠近,只能是等到明日,我再带人前往清查。” “好,有劳宋头和一众弟兄。” 贺晨看向王夫人:“王夫人,先将这三箱银子清点移交吧,县衙也不便让王家众人久居,不知王夫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大人,我们可以搬到城北的田庄去住。” 贺晨点了点头:“那好,王夫人如果需要帮衬,便跟宋头说。” “谢大人。” “本官公务甚是繁忙,王家诸事便由宋头多辛劳,本官要到城中各安置处去看看。” 大弯山,贺家田庄内,钟良陪着贺晨走进堂屋,刘哥从侧间小跑出迎:“公子,你来了!” 贺晨朝刘哥一笑:“刘哥,这些时日与刘嫂分离,没有怪我吧?” 刘哥老脸一红:“公子,哪能呢。我这就安排人做公子喜欢的菜。” “好!有劳刘哥了。” 贺晨从地火炉上提了茶壶,钟良摆了两只茶杯:“公子,我来吧。” “我给你倒杯茶怎么了?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钟良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怕累着公子。” 贺晨落座,捧着茶杯感叹:“良哥,还好天公作美!这近半月以来,没有下雨,谷子、玉米、红豆都已经收了个七七八八,想来再有三四日时间,心就可以放到肚子里了。” “公子,这就叫东边不亮西边亮,要是老天再泼两场雨下来的话,那可就是绳子总往细处断啰。” “吃过饭后,我们到大弯山里去看看。” “公子,真的打算公诸于众?” 贺晨沉声一叹:“若非情势所逼,我何尝不想一直捂着。如今皇朝大军迟迟不至之下,大弯山明于众人,已是不得不为之举。” 钟良面色凝重,也只能是频频点头。 “如今屋舍有多少?” “有八百多。如果情势所逼之下,可以容纳万余人。” “砍了堆起来的木材可以建多少房子出来?” “公子怎会有此想?” “能拖一日是一日。” 第11章 石破天惊 曲江城外,大南军帅帐。 “大帅,试探可以结束了吧?” 大南军统帅童南征看向副将章沿:“怎么,沉不住气了?” 章沿迎上童南征的目光:“大帅,开打近半月以来,曲江城如今已是兵将寡薄,以我大南军八万大军,四万民壮,足可一举横推。” 童南征面色沉重:“你所说并非没有道理,东承与我大南十余年不起刀兵,东承的兵力部署我们虽说掌握了个大概,但其战力和军械等情况不明,这些时日以来,曲江城守将刘勉率军抵死拼杀,我方损伤不可谓不重,哪怕对曲江守军同样造成了大量伤亡,但稳重求胜,才是陛下想要的结果。” “大帅,你是担忧两国全面开战之下,我军难以抵挡?” “正是,陛下此次出军,只想取松州府,或者说取松州府大半之地,若是激得东承调集大军,非陛下所愿。” “大帅,我们是否可以换个角度来分析此事?” 童南征目光平静,章沿接着往下说:“以东承福明帝那软懦的性子,若是我们以排山倒海之势拿下曲江城,再直取了平江城,相信子河县和元盘县必是我们囊中之物!我之所以这么计划,一是再往后天气寒冷,我们取下城池,对大军来说有了立足根本;其二是大军粮草补给,可在曲江、平江等地取得,以战养战之下,我们才能久战。” 童南征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近半月来,粮草辎重已陆续到位,漂漂亮亮打一场也未尝不可!” “谢大帅信任!我这就去安排。” 章沿离开之后,童南征长长一叹:若是将东承皇朝彻底激怒,大举反扑之下,将会如何? “大帅,副帅既知此战是帝都有些人想要削弱我军战力的阳谋,为何副帅还力主死战?” “章沿自是深知这一点的,他分析的没有错,打仗无非是为地为人为财,倘若此战我们战绩平平,那些人依旧不会让我们好过。” 童南征的亲卫统领高用点了点头:“末将明白了。” “从军者,戍边或是拓土,本就是天命,至于是阳谋以削弱我军,还重要吗?” 大弯山,纵深绵延据说近六十里,至今能够轻松进入大弯山的入口便是贺家田庄,自从贺晨八岁那年,贺阳与上任县令买下大弯山腹沟用于开垦农田以来,经过十二年伐荒开垦之下,生田逐步变成肥田,又专门在一些平坦的矮小山包上盖上的房屋,俨然形成了一方世外桃源一般。自大弯山腹沟开垦以来,两任县令都有到过,并用每年的粮赋让两任县令的政绩增色不少。 贺晨和钟良两人骑马行至沿水寨,寨口的几个小孩子从一条小溪流里直起身子,看到是贺晨和钟良两人,几个小孩子欢天喜地,赤着小脚便跑到贺晨两人马前。 见几个小孩子有模有样给自己两人行礼,贺晨和钟良不由爽朗一笑。 ”你们在捉鱼?” “是的,公子。我们堵了小坝,今天抓的可多了。” 贺晨下马走到男孩跟前,抬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小轩,寨子里的谷子都收完了?” “是的,公子。这几日我爹娘都在田庄那边帮忙呢。” 贺晨转头看向另外几个小孩,上前都在孩子头揉了揉:“小轩,寨子上边的那个水库你们有没有去过?” 孩子们都连连摇头,李轩仰头:“公子,我爹说了,现在还不能让我们上去,从寨子到那个水库,还有六七里路,现在只是毛路,我爹说会有很多危险,我们要是不听话去了,很可能就再也回不了家。” 贺晨轻轻捏了捏李轩的小脸:“你爹说的对,既然寨子中的大人都这么说,那么你们就要记在心里。等把一些凶狠的大家伙该杀的杀,该赶的赶走,安全了之后再建寨子之后,你们就可以去玩了。” 几个孩子听了贺晨的话,都不由小脸发白,显然他们想到了可怕的所见所闻。 “好了,今天不捉鱼了,带我们进寨子里去看看。” 李轩带着小伙伴跑回小溪边,将裤脚洗了洗,提着竹篓回到贺晨身边。贺晨朝鱼篓一看,不由抿唇笑了。 “公子,是不是抓了好多?” “嗯,你们都很厉害!那鱼你们怎么抓到的?” 李轩伸手在篓里一抓:“公子,这么大的鱼,另外几个篓子里也有,今晚让祖母做给你们吃,好不好?” 贺晨看着几个小家伙把鱼篓都凑到自己跟前,乌溜溜的几双眼睛中,纯净得像一湾清泉!那浓浓的期盼,让贺晨心里暖得像是沐浴着烈阳。 ”好,今晚让你祖母做鱼给我们吃。” 李轩一帮小家伙一听贺晨答应下来,小脸上布满了笑容!看着小家伙们小跑着往寨子里去,贺晨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那是对父母家人的思念!尤记得每一次跟着父母进山,每来一次,都能吃到以往吃不到的肉,更能见到新盖的房子、田地。 李轩拉着贺晨走进小院,一老妇笑呵呵迎了上来:“公子,你可是好久没来了,寨子里的人可都念着你呢。” “大娘,这些时日有些忙。” 老妇人点了点头:“我都听轩儿他爹说了。” 老妇人眼中的担忧尽显,贺晨小声安慰:“大娘,不用担心,我们有船。” 老妇人重重点头:“来,公子,进屋坐。让小轩给你们冲茶,我去做饭。” 贺晨和钟良没有往着屋里去,而是站在厦子下方看着老妇人将几个篓子里的鱼虾、黄鳝、泥鳅、牛蛙等分门别类,两人正看得津津有味之际,院外传来说话声:“李嫂子,我们来帮你。” 四个老妇人带着大小八九个孩子走进院中,贺晨和钟良看向进院的众人,见四个老妇人手中要么是拿了青菜,要么便是提了陶罐,还有一个妇人拿着腊肉,心头又是一阵温暖。 “公子,听孩子说你来了,我们便想着一起来帮着李嫂子做饭,顺带从家里拿点菜来并一桌。” “公子好久没来了。” “也不知老爷和夫人他们到庆阳没有?” 听着几个老妇人暖心的话语,贺晨笑呵呵一一回应。一群孩子都仰着小脑袋看着贺晨和钟良两人。 李轩从堂屋出来:“公子,良叔,我冲好茶了。” 贺晨朝一众妇人笑说:“麻烦各位大娘了,我们到屋里去喝口茶。” 老妇们笑眯眯点着头,李轩的祖母扭头看了看站在石阶上的李轩:“小轩,带着弟弟妹妹在院里玩,别去打扰到公子。” 贺晨端着大碗茶,吹了吹浮着的茶叶,喝了一口放在饭桌上:“良哥,如果大南军攻破曲江,甚至平江,我们将愿意跟随我们的百姓安置在大弯山,是否太过冒险?” 钟良双手端着大碗吹了吹,抿了一口,将大碗端着回话:“公子,一旦百姓撤往松州府,他们能带走多少米粮?又能走出多远?有多少人能到得了松州府城下?” 贺晨注视着钟良,听钟良说完这段话,钟良没有停下来:“这些方面,公子都有深思熟虑过。如同公子说过的一样,曲江、平江、子河、元盘这四县之地得天独厚,水流充沛除外,土地肥沃,松州府其他县,就没有比得过的,那么些人涌到松州府,哪来那么多粮食给百姓吃。” 两人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贺晨端起大碗大大喝了一口,钟良提起壶给贺晨续上水落座:“公子,只有照你所想,才能更多保住百姓的命,我们造了船和大排筏,情势危急之下,我们将百姓尽数往着水库上方的腹沟里藏,我们有粮食,在深沟密林当中,纵是现时砍树平地,搭些窝棚出来暂住,要挺过寒冬并不难。我们护庄队和一众青壮只要守住水库,不让大南军上岸,百姓自是安全无虞。重点在于,到那会,皇朝的大军肯定会到来。”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数万人的性命在我一手,实在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生怕一个疏漏之下,遗恨终生。” “公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没有你这么些年的付出,大弯山怎会发展得这么好?而且,我们贺家护庄队如果全员在水库边拉开阵势与大南军抗衡,不亚于一支千人精锐之军!公子,我很有信心。” 贺晨重重点头! 晚饭吃得很饱,每一道菜,都朴实却充满了家的味道! 饭后,一群小孩子早早睡下之后,寨子中的妇人都三三两两到李虎家来见贺晨,贺晨与钟良吃着炒花生、炒蚕豆,喝着大碗茶与妇人唠嗑,直到李虎母亲到贺晨跟前说热水准备好之后,院中的一众妇人才散去。 “大娘,辛苦你们了。” “公子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是老爷夫人,还有公子,我们这些穷苦人怎么能够过得这么好。我们能够给公子做些吃的,我们开心,贺家对我们像山一样的恩情,我们这辈人,下下辈人都还不清。” 贺晨和钟良劳碌一日,上床之后不久便沉沉睡去。 八月初三一早,贺晨和钟良才起床,李轩便跑进屋中:“公子,洗脸水烧好了,祖母正在熬粥,洗了脸之后,就可以吃了。” 贺晨很喜欢李轩这个小机灵,也不知有没有李轩的名字是贺晨所取的缘故。贺晨伸手摸了摸李轩的头:“长的真快,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贺晨和钟良离开寨子时,寨子里的一众老小都在寨子口相送,贺晨向一众人拱手一礼:“各位大娘,再过两三日,田庄的谷子和玉米就收完了,壮劳力回来之后就好了。寨子里的青壮目下都不在,几位大爹身子骨又不好,不要靠近密林和深水处。” 一众老妇人连连点头,有妇人抓着孙子孙女就是一通训斥:“看吧,公子吩咐不要往着树林里钻,也不要往着深水处去玩!听见没有?” 贺晨和钟良相视一笑,两人朝众人挥了挥手,翻身上马。 贺晨骑着马,一路没有怎么说话,钟良知道,贺晨想家,想父母,想弟弟妹妹了。 看着路两边,一个个山坳里的田埂上晒满谷草,每一片水田里清澈的水面上,成群结队的鸟时而飞起,时而落在田埂的谷草上,贺晨再度长长一叹! “公子,我知道自己没有忧国忧民的胸怀,但我不希望公子这样苦着自己!贺家田庄做的够多,做得已然比天下的田庄都好!公子只是一个代县尉,就算公子身居皇朝宰相之职,很多人和很多事总归是管不到,管不了。” 贺晨回头看着钟良,钟良从贺晨眼底看到了深深的悲凉!钟良心头揪心的疼!公子为什么不像那些富家子弟一样,读书赏景,或是花天酒地?可若公子真是一个不谙农事,不识疾苦,只懂眠花宿柳的无用书生,那自己是否还会跟随?哪怕贺家救了自己一家,哪怕父亲临终之时万般嘱咐自己守护贺晨,想来自己是不会的吧。看着贺晨的背影,钟良摇头苦笑,自己都在想什么呢?弟弟跟在二公子身边,妹妹跟在三小姐身边,好像这是自己的命吧,不好吗?好的很! 贺晨和钟良回到贺府不久,宋文光着急忙慌登门,尹溪引着宋文光到了中堂,未等贺晨出声,宋文光向前一步,单膝跪地:“大人,李彬派人传回战报,曲江城已破!” 贺晨起身抓住宋文光双手:“宋头,起来!” 宋文光就势起身,一双虎目已然泪花滚滚! “几时传来的战报?” “一个时辰之前。” “可传回杨怀武将军所率大军音信?” “杨将军驻扎在老虎关。” 贺晨抬步走到中堂门口,看向南面不断摇头。钟良来到贺晨身后,扯了扯贺晨袖口:“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宋文光和钟良一左一右盯着贺晨侧脸,贺晨转身:“宋头,立刻派出所有衙房兄弟,到各镇各村连夜组织青壮安排百姓转移,留下两百乡勇维持城中安稳,其余乡勇协同衙房兄弟接百姓入城。记住!牛马驴架车运粮,其余猪鸡鸭鹅全部就地杀了取肉。” “良哥,通知北城外所有庄户收拾,尽快撤进大弯山!城北一应田庄里未收的谷子玉米,先放一放,以撤离百姓为主。” 第12章 老虎关奇袭之战 曲江城中,章沿听着一众将领禀报着各路收集米粮的成果,越听越是面色阴沉! 童南征拍了拍章沿:“别生气,这在情理当中,自从两军交战以来,能走的富贵人家早早撤走了,曲江城的百姓,能撤的,可以撤的,同样先走了。至于那些小镇子和村寨,恐怕也早已是人走楼空,就算不敢或是不想往着松州府去的,往着熟悉的山林里一躲,想抓都不见得抓得到。” “大帅,如今在曲江搜集不到多余的粮食,我们的粮草根本撑不住,是不是直扑老虎关,一举将杨怀武挑了!” “可以,先上两万的先锋军,曲江城这边收理一番后,我率军与你汇合。” 老虎关城头,杨怀武和刘勉两位将军并排站在一起。 “老刘,没想到这次大南居然派出近十万大军,并且完全是填命式的打法。” 刘勉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毅的脸庞,紧锁的剑眉,目光锐利地看着曲江城的方向:“杨老弟,天意弄人!若是你的一万大军早到一日,曲江城兴许便不会丢了。” 杨怀武拍拍刘勉:“老刘,我率军几乎是日夜兼程赶来,终是晚了一步。” 刘勉看向杨怀武:“杨老弟,我没有怪你,又怎么会怪你,只是固守曲江城,将卒几乎伤亡殆尽!那可是上万的大好男儿!” 刘勉脸上大颗大颗的热泪滚落,看得杨怀武脖子都硬得像是喘不过气来! “那么多被我强行留下协助守城的民壮乡勇,十不存一!这一笔血债,我刘勉不知还能不能报!” 杨怀武重重搂住刘勉肩头:“有的,会有的!振作起来。你的家眷,让平江的送粮队带到平江先行安置吧。” 刘勉转脸看着杨怀武:“你也没有信心固守老虎关?” 杨怀武摇了摇头,苦涩一笑:“老刘,我们现下总共也就一万五千余人,大南军人数是我军数倍,他们的投石车和驽炮全面排开的话,纵是铁人守在这城上,能顶多久?都是爹生娘养的,有谁不怕死?纵是非要死的话,那也应该出城去跟大南军拼杀!” 刘勉看了看四周的兵卒,压低声音:“杨老弟,为何皇朝大军迟迟不见动静?” 杨怀武咬了咬牙,腮肉跳了跳:“平静了十多年,军纪严明,军备齐整的,除了几路边军,还有多少?各州军犬牙交错,利益纠葛,盼着他们来,得有耐心呐!” 杨怀武沉闷而饱含无奈的一番话,让刘勉听得拳头都快捏碎。 “硬顶着打吧!好在两军交战以来,你硬生生死守半月余,让曲江县百姓四下逃撤一空,连粮食都没给大南军留下几粒,他们粮草不继,于我们而言,是最大的利好。不论如何,死守老虎关城,让平江的百姓带着粮食往后撤,就算是老虎关丢了,不但不留粮草给他们,我们还可以将城关给焚了!” 刘勉双眼死死盯着杨怀武:“连城都要焚了?” 杨怀武看着刘勉几欲喷火的眼睛,迎上刘勉的目光:“老刘,曲江城的房屋留下来,虽有坏处,却也有好处,坏处在于让大南军有了住房,好处在于,他们选择停下整军,给我们有了接战的准备。一旦战情不利于我,我们守到百姓撤离之后,便移守平江城,焚城之后,要么死战!要么他们分散住各个村寨,还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退回曲江城,你说他们会怎么选?” “退回曲江。” “对,寒冬将至,大南军纵是想增发援军,这天能让他们如了意?没有援军的情形之下,他们多半会固守取得的战果以待来年。当然不排除他们猛力攻打平江城,但死伤惨重之下,我方援军反扑之下,他们能走脱多少人?” “杨老弟,如此说来,至少年关之前,平江城内是安稳的?” 杨怀武摇头:“不好说,两军交战,瞬息万变。有一点不会变,老虎关会是一座死城,百姓应尽数尽快撤离。” “那是不是抽出一些战力弱的兄弟组织百姓撤离?” “可行,如今守城物械足够撑两三日,抽些人出来送百姓一段,至少我们能安心对敌。听说平江县县令已前往松州府半月有余?” “是的,说是到松州府请禀。” 杨怀武重重哼了一声:“软骨头!说的好听,其实无非便是贪生怕死!贺晨这个县尉,倒是不错!我东承皇朝的县尉,有一半能做到贺晨所做,那将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刘勉重重点头:“之前,我让城中老幼撤往平江县,贺晨此人不但没有丝毫拒绝之意,反而亲率乡勇来回数日,一路将万余百姓接回平江安置。且贺晨此人沉着冷静,遇事不慌,生生让平江百姓将谷子玉米收了个七七八八,若是再给他几日时间,平江县的庄稼,定能圆满进仓。并且他们贺家在平江县声名极佳,百姓对他们贺家的信服度很高,平江城这些时日来安安稳稳,贺晨居功至伟!” “英雄出少年呐!但愿在他帮助之下,你我这仗能打得轻松一些。” 王腾和冯俊两人在杨怀武亲卫带领之下来到城头,王腾上前一步行礼:“草民王腾见过两位将军!” “草民冯俊见过两位将军!” 杨怀武和刘勉双双看向王腾和冯俊,杨怀武很是欣赏地抬手拍了拍两人:“辛苦你们了!这五千石粮食,足可让我们支撑六日,有了这些粮食,军中弟兄都可以吃饱了上阵杀敌!代本将谢过你们贺大人!” “草民一定把将军的话传达给我家大人。” “听说你们是贺大人护从?” “正是。” “身强体壮,孔武有力,并且功夫底子都很扎实!好好保护你们家大人,贺大人这样的人才,我东承皇朝多有一些就好了。” 刘勉上前一步对王腾和冯俊拱手一礼:“有一事想请两位帮忙。” 王腾和冯俊连忙拱手回礼:“将军请吩咐。” “本将家眷尚在老虎关,请两位将本将家眷顺路带往平江城,并请你家大人稍作照顾,以除本将后顾之忧。” “草民定不负将军所托!” 刘勉在老虎关北城门下将妻子和一双儿女扶上马车:“去吧,到了平江城之后,县尉贺大人会安排好你们的。” 刘林氏伸手抓住丈夫:“夫君,还望夫君多顾念我和孩子。” 刘勉重重点头:“放心,为夫不会鲁莽行事,会留着有用之躯,守土卫民,也守着你们。” 刘勉朝王腾和冯俊两人拱手抱拳:“两位兄弟,拜托了!另外,曲江撤往平江的百姓,代本将谢过你们贺大人!他日相见,本将定与贺大人把酒共醉!” “将军请放心!宋头之所以提前回转平江城,便是为了安排百姓撤离诸事。” 平江城的衙役、乡勇,还有贺家田庄的护庄队,民壮,甚至一些身强体健的妇人都投入到帮助、扶携百姓全面撤往平江城以北的人流当中,而从曲江方向撤往平江的百姓,在杨怀武和刘勉安排兵卒组织之下,有序往着平江城靠近。 平江城,贺府。 钟良和数十庄丁赶着一长串的大车从贺府大门前走过,尹溪、杨晴、杨雪和高萍四女眼睛通红地看着贺晨欲言又止。 “你们跟着良哥进大弯山,良哥会安排好一切的。到了地方之后,多帮着刘嫂她们安顿好百姓。” 尹溪咬着柔唇:“公子,让三个妹妹先去大弯山,奴婢留在公子身边,洗衣做饭,公子总要有人照顾。” “听我的,去吧。接下来,城中留下的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丁,进了大弯山,需要你们做的事很多。” 尹溪抹了一把眼泪:“公子,那我们走了。” “嗯,去吧。” 贺晨站在平江南城门上,看着往来奔忙着的乡勇、衙役、庄丁、城中民壮,神情甚是凝重!经过细致分析,老虎关守住的可能很小很小!贺晨感觉每一息时间都这般难熬! 想着成群结队,扶老携幼,一步一趋朝着平江城而来的百姓,想着百姓在离开自己家时那份彻骨的无奈和惶恐,想着百姓们含泪舍下家中的一物一景,想着肩挑手拿的老老少少,想着哭着对家畜下刀的场景,想着有人在路上不断倒下,想着一路的百姓哭天呛地…… 八月初五晚,章沿带着两万大军在老虎关南门外五里处扎下大营,哨骑一路疾驰到老虎关向杨怀武和刘勉禀报后,杨怀武几番思量之下,一屁股坐到刘勉身边:“老刘,我想趁着大南军正在扎营,防守不及之下前去冲营,你在城头为我掠阵,如何?” “拢共也就六千骑兵,全面出击之下,要是折损过大,于士气不利不说,援军不至之前,我们与敌军骑兵对阵,再无一丝优势。” “可你是否想过,明日一早敌军肯定会大肆猛攻!我们被动防守之下,士气受到影响也是必然。再说,老虎关城墙前方铺不开来对战,敌军的投石车和驽炮攻击之下,我们一样要被动出城以命破坏敌军的器械。听我的,打上一场!” “我不同意,杨老弟!我们得稳扎稳打,要给百姓留出充分的时间来撤离。” “老刘,不拼这么一场,你甘心吗?我并非是贪功冒进,不打乱他们的部署,若是发动猛攻,有谁顶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石块和火团守在城头?” 刘勉一时无言,只在一旁喘着粗气,身躯不自主地颤抖着。 杨怀武一把抓住刘勉双肩:“老刘,与其被动防守中让兄弟们日渐消耗,趁着敌军没有防备冲一波,说不定能够重挫敌军锐气!” 刘勉抬头看着杨怀武,几经挣扎犹豫终是松口:“据哨骑所禀,想来大差不差,将卒加上民壮应该接近三万人,若是敌军已然有所防备,并且布下疑阵引诱我军入套,杨老弟切记及时撤退,从长计议。” 杨怀武率领骑兵才出城南不到一里,两个哨骑疾驰而来,抵近杨怀武所率骑军,压下马速一个轻跃下马,疾跑至杨怀武马前禀:“启禀将军,我军哨骑与敌军哨探已交锋数场,有几个弟兄受了伤,对方也有数人受伤,想要完全压制敌方哨探,从而奇袭敌军大营,已然不及。另外,据察,大南军营右翼多处有辎重堆放迹象。” 杨怀武望向大南军扎营方向:“大南派出的哨探有几拨?” “有六拨哨探在巡游。” “你去通知各支哨骑小队阻断敌军哨骑靠近城关。” “卑下遵命!” 杨怀武抬头看了看天色,朝着远处的山包看了看后下令:“听我将令!距敌军两百步开外转攻敌方大营右翼,冲杀一波之后向东退走。切记不可恋战!违令都斩!” 章沿亲卫跑到章沿跟前急禀:“将军,哨骑传讯,两里外尘土飞扬,有敌来袭!” 章沿轻轻点头:“如我所料,传令左路和中军准备,给他们上一份大礼。” 副将贴近章沿:“将军,敌军皆为骑军,未必会朝中军而来,骑兵是否稍做调动,往着右翼分拨一些过去?” “来不及,不要自乱阵脚。敌方害怕我军明日猛攻,所以才破斧沉舟,试图袭击中军,目下我将骑兵压在左翼,他若直插中军而来,除了四千弓兵攒杀而外,还有长刀阵等着扑杀,保管有来无回。” 铺天盖地的尘土遮蔽了日头,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如同疾风骤雨般敲打在大南军卒心头!短暂的慌乱之后,弓兵阵营悄然严阵以待,长刀阵营紧紧抓牢了刀柄,只待弓兵齐射之后的扑杀,虽说每个人的额头都已冒出一层细汗,但一双双眼睛却死死盯着身边的袍泽,号令一出之下,若是自己未动,不但可能被袍泽冲撞之下受伤,还有可能被扣上怯战的罪名!” 章沿沉着发出一道道指令,锐利的目光看着杨怀武率领的铁流军阵越来越近!便在章沿想着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的景象连连之时,东承皇朝的骑兵无比娴熟地驾驭战马引着铁流拐向右翼冲杀而去! 第13章 恶战 章沿牙关咬紧,自鼻间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传我将令,命骑军一分为二,一路堵住敌军来路,一路自左路向右翼后方迎杀!命弓兵前移堵住右翼前阵!” 滚滚铁流军阵密疏有度,犹似洪潮一般席卷着大南军营右翼疾推,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长刀挥砍劈拉之间,一个个大南军卒或是民壮不断倒下,很多人还未倒地,又被战马撞飞或是踩踏而过!尾端的东承骑兵沉着而冷静,将一个又一个堆积的“小山包”点燃!章沿站在战车上,看着杨怀武所率骑兵一路畅通无阻一般将己方军营右翼刺穿!面色阴冷,一双眼睛通红。损失不可谓不重,好在攻城器械和物资没有放在一处,要不然怎么攻城! 转头往着军营后方看去,见己方骑兵已穿插到了中军后方,章沿右手紧紧握成拳:“逞一时之勇又能如何?我定让你有来无回!” 才是一转眼的功夫,章沿看向杨怀武所率骑军时,一时怔住了!杨怀武率领骑军居然向东疾速远离大营而去! 章沿一声长叹!还是小看了敌军主将,以为对方会乘势扩大战果,未曾想对方如此谨慎而沉着,懂得见好就收的对手,不好应付呐。 章沿果断下令:“传我将令,骑兵回撤,不必再行追赶。扎营布防,防止敌军偷营。” 副将气冲冲跑到章沿面前:“将军,我率骑兵从敌军来路去截杀他们。” 章沿抬手制止:“敌军虚实未知之下,怎知不是诱敌深入之计?倘若真遇敌军伏杀,连连受挫之下,军心必然不稳!当下要务,先行扎营并布防,以防敌军夜袭。” 副将胸口起伏,拱手抱拳:“末将遵令!” 刘勉看着杨怀武率领的骑军由远及近,向着远方看过,确定没有追兵,急忙下令将城门打开。 杨怀武接过刘勉递来的茶水,喝了一杯,又让刘勉续上两杯喝下之后才向刘勉说了战果:“此次突袭,战绩不错!敌军折损的军卒和民壮,料想不会低于三千。辎重和帐篷也被毁了不少。” 刘勉和杨怀武两人又针对防守诸事商量了一阵之后,两名骁骑将军入厅禀报:“禀将军,我部人马有三十四人未归,另有二十二人受伤。” “禀将军,我部有四十一人未归,另有三十七人受伤。” 杨怀武和刘勉两人听了禀报,心下一沉!未归之人十有八九已然丧命,能回来的可能几乎全无。 杨怀武沉声开口:“做好册录,待明日与大南将领讨弟兄们的遗体。” “是,将军。” 两个骁骑将军退下之后,刘勉为杨怀武卸着战甲:“杨老弟,今晚你便好生休息,守城之事交给我。” 杨怀武点了点头:“好,便辛苦你了。” 八月初六,天刚拂晓,杨怀武的亲卫叩响杨怀武屋门:“将军,刘将军有请将军到城头,大南军已逼近南门。” 杨怀武一咕噜翻身下床,麻利穿上衣衫,亲卫帮着披上战甲。 到了城头,刘勉双眼通红看向急步而来的杨怀武,两人并排站立,看着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大南军阵,两人相视一眼,彼此眼中的凝重不言而喻。 “南墙上所有护垛之下,能藏的军卒也就八百之数,再以大盾辅之,能够扛住敌军两波攻势,我们的投石车投射距离比不得敌军,若是敌军突破,并开始近战攻城,我军再予敌军迎头痛击!” “老刘,瓮城这边你先带弟兄们顶一阵,我到城中作些安排,之后及时换你。” 刘勉抬手在杨怀武胸口捶了一下:“好,你去安排吧。” 大南的民壮和军卒喊着号子,一步一趋推拉着沉重的投石车和驽炮向着城池靠近,民壮和军卒推拉着的投攻城器械如同打横的长龙,这条长龙的后边,紧跟着阵列齐整的弓兵,再之后便是严阵以待的轻骑,。 章沿望向城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之后便被满眼的漠然替代。 “传令刀斧两营,敌军若是出城接战,轻骑兵接战之后,刀斧两营结阵扑杀。” “是,将军。” 刘勉亲卫很是焦急:“将军,敌军如此阵势,倘若一直压制我军,让敌军靠近城头,我军可就很难挡住了。” “沉住气,攻方能舍命,我东承军中岂有畏缩之人,更何况我们一人足可换其三五人!” 亲卫没有再敢出声。 “传令下去,都保护好自己!谨听将令,敌军若能靠近一箭之地,展开反击。” 儿臂粗的麻绳在绞盘转动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随着令旗挥舞,石块、火团划出弧线朝着城头方向而去! 城头的垛墙兵仓内,军卒们清晰听到袍泽剧烈的心跳声,细密的汗珠顺着军卒们的额头划落,绷紧的心弦,让城外那投石车的声响格外刺耳! “嘭!嘭!嘭!”声不绝于耳,成年人一抱大小的石块,在投石车的猛力投射之下,不论是落在了护城河内外的土地上,又或是落到护城河当中,伴随着“咚嘭声”,能够感受大地传来的震颤感!当石块投射到城墙上,随着撞击的声音传出,东承军卒的心都仿佛大了数倍,想要撑裂胸口,跳将出来! 浓烟滚滚,少数撞到城墙及砸到城头城内的石块四散飞溅,不时传出军卒的惨呼或是痛哼声! 章沿的脸色多了几分怒意,十之一二的石块和火团抵达城头或是城内,余下全都夯地或是炸出水花,章沿仿佛看到城头敌将在嘲笑自己! 刘勉朝令兵下令:“传我将令,命投石车和驽炮做好准备,敌方投石车及驽炮进入射距之后,以三架之力集中摧毁敌军器械为要。另,传令军卒好 生护我自己,怯退、哄闹都,杀无赦!” “遵将军令!” 战车上的章沿远眺城头,看着城墙之上高高扬起的投石车臂架,章沿不由捏紧了拳头!尽管牙关紧咬,有再多的不甘,章沿也只能压制着心头的怒意,因为攻城,历来总是要以人命去填的道理,为将者深知,而无奈! “传令,投石车和驽炮往前再进十丈!督战队给我压上去!石弹换小一些,死命给我投射!” “遵将军令!” 令旗挥舞之下,盾兵结阵,将投石车及驽炮投射军卒护住,两方的石块、覆草石弹、铁木驽箭、火弹拖着尾焰在交织,绵延数里的天空飘荡着浓烟,痛呼惨叫哀嚎声不断从两军阵地传出! 章沿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老虎关守军的守城意志显然超乎自己想象!这是刘勉率军在一洗前耻,报仇雪恨! 两军你来我往,激战一个多时辰之后,章沿无奈下令鸣金收兵!过犹不及之理,章沿深知。 两军将卒不由长舒一口气,纵使在下一场战斗中死去,能够多活一阵算是一阵,有谁不怕死去呢? 杨怀武走上城头时,受伤的军卒正被袍泽或抬或背着往下走,民壮和乡勇配合着军卒急匆匆补充着石块、石弹等。 “老刘,这场守城之战,儿郎们打得好!” 刘勉吐出一口长气,眼眶发红:“曲江城的每一场血战,儿郎们都抱着拼死之心!自从曲江城失守,我们曲江守军残部退守至老虎关,每个人都在为曲江城的失守痛心!而老虎关之存失,关乎身后几十万百姓的性命,其中就有逝去袍泽的家小,有我们自己的家小!这一场若是再输,我们都知道将意味着什么!” “放心!老刘,我麾下一万将卒,与你们一起,守护老虎关,守护我们的家小百姓!不论如何,都要给贺县尉留下多一些时间。” 大南军帅帐,章沿看着麾下一众将领:“诸位兄弟,敌军拼死守城,足见东承皇朝的援军还在路上,甚至还在调度;其二便是老虎关以北的百姓此时正在惊慌无措地准备逃离;其三,敌军想要将我们扼止在老虎关以外!是以,哪怕付出的代价再沉重,我们都得让敌军疲于应对!要么就是在我军狂风骤雨的攻击之下,摧毁其军心!要么便是逼其出城迎战!” “末将等遵将军令!” 八月初六酉时初,章沿见攻势渐显疲态,果断下令收兵。 刘勉和杨怀武两人看着如同潮水般往后退走的大南军,绷紧的心神才放松了些。 “走吧,让你我的副将来守城,我们都该下去好好吃口热乎的,再饱饱的睡一觉。” 两军你来我往接战四日之后,两军犹如烧沸的油锅一样,一个火星的迸发,都有可能让两军进行死战! 八月初十夜,北风悄至,天色拂晓之时,扬扬洒洒的雨帘将老虎关内外笼罩了个严实,童南征抬手掀开帘门,看着雨帘不由摇头叹息不已,这老天都在帮着东承吗? 老虎关南门城楼上,杨怀武和刘勉分坐方桌两侧,两人端起茶杯向前相敬,一口饮尽,亲卫帮两人续上茶水。 “杨老弟,天公不作美呀!这几日跟敌军斗了这么多场,这大南军将卒恐怕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再斗个两场,兴许我们的军心便能稳压敌军一大截!” “世上哪来双全之法?如今秋雨绵绵,我们安坐城中,补充守城物资是其一,让受伤的兄弟安稳养伤是其二;弟兄们得以安生歇养两日,不是更好?反观大南军,在这秋雨中,不但要考虑夜里御寒,还要考虑烧煮所需的柴炭,这吃不好,住不好,出了帐篷便是一脚烂泥,很难想像,若是这雨真下个两三日,大南军到底是撤回曲江城,还是垂死在城外挣扎?” 刘勉端起茶杯:“来,杨老弟,我敬你一杯!” 平江城,贺晨端坐主位,宋文光、柳武、李彬、李强、高虎五人依次坐于下首。 “诸位,如今秋雨已至,睢这架势,没有两三日,不会停。目前,还没有撤至城北的百姓,兴许会有侥幸之心,希望诸位加以耐心劝导,大南军十余万人犯境,又取得了曲江县,敌军主将不会甘心止步于老虎关,所以两军接下来的战斗厮杀只会更加惨烈!尽快将所有百姓、米粮、大牲口撤至城北,之后回拢本县乡勇、衙役、青壮到城中做好战斗准备。” 李彬率先开口:“大人,刘将军让我们三支小队回到平江,便是让我们率领一众乡勇弟兄为守城做准备。” 贺晨点头轻笑:“这近月以来,李彬、李强、高虎三位牙门将,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给我们送回了诸多重要讯息,辛苦了!” 李彬、李强、高虎三人起身向贺晨抱拳:“谢大人体恤!” “三位请坐,接下来守城物资的筹备诸事,还望三位多加辛劳。” “谢大人信任!” 贺晨看向柳武:“柳头,城北的百姓安置,可有难处?” 柳武点了点头:“大人,有部分百姓没有反对大人的安置之法,毕竟年青力壮的百姓安置于城北一带,纵是战事不利之情形下,要撤入大弯山要容易许多,他们是认同的。然有一部分百姓认为,家小分离,难免日夜牵挂,各种理由层出不穷。” 贺晨很是认同:“对,柳头所说在所难免,毕竟惜命是人之本性,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不坚决实施,一旦战势不利,届时必将一团乱麻!我们知其危害之深,是以当坚决执行安置之法。” 柳武起身抱拳:“请大人放心,卑下一定不负使命!” “坐吧。” 贺晨看向宋文光,宋文光忙开口禀:“大人,城中一应物用,卑下正在清点当中,再有两三日时间,卑下定将册簿交于大人。” “将牢中的一干人犯,都送到煤场去,增派些人手看守,让董头过两日抽一些民壮出来,多脱些土煤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是,大人。” 见宋文光欲言又止,贺晨发问:“宋头,有话但说无妨。” “大人,提及煤场,王夫人不但一直让王重在追问王家库房银两一事,且问煤场获利如何处置一事?” 贺晨端起茶杯,浅饮一口润了润喉:“如今根本没有人手和精力查究王家库房银两一事,着人通知王夫人,县衙可派出衙役守护王家人清理旧宅焚烧物,让衙房弟兄认真记录在册,案宗好生保留。至于煤场一事,告知王夫人得知,每日出产都有衙房笔吏记录,待战局平息之后,县衙自会与王家协商获利之事。” 第14章 来信 贺晨一通吩咐之后,宋文光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诸位,如今县衙吏、户、礼、工四房主事都因各种缘故不在衙房值事,但凡有辛苦诸位之事,哪怕不在职守之内,望诸位多多包涵!” 五人连忙起身,齐齐朝贺晨一礼! “谨听大人吩咐!” 王腾快步入衙,到了中堂之外,见贺晨正与众人议事,便在堂外候着。 宋文光五人出中堂,一一跟王腾点头示意后才离去。 “公子,衙中若无紧要之事处理,是否回府接待一下刘将军的家眷?” “只有刘将军的家眷吗?” “倒也不是,自曲江撤出的将领当中,有不少人的家眷跟随我们一道来了平江,只不过只有刘将军家眷执意要到城中与公子一见。” 贺晨眉头微皱:“可知其来意?” “我没敢问。” “走吧,回府一趟。” 回到贺府,才到正堂院中,便见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在侧厦厢房吩咐着三个婢女忙碌着,老者见到贺晨,连忙快步来到贺晨面前行礼:“刘勉府上管家陆春见过贺大人!” 贺晨拱手回礼:“府中人都已撤到城外,厨扫诸务让陆管家费心了。” “贺大人言重了,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听到院外的说话声,刘勉妻女来到院中,盈盈朝贺晨一礼:“刘勉之妻刘林氏,携小女刘莹见过贺大人!” 贺晨伸手虚抬:“刘夫人和刘小姐不必多礼,府中无人伺候,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刘林氏温婉称赞:“贺大人一心为公,让人敬佩不已,哪来怠慢之处,倒是未经贺大人允许,前来叨扰,还请贺大人勿怪才是。” “夫人言重了,里边请。” 到了中堂,主客落座之后,刘家婢女端了茶盘进屋,分别斟茶之后,退出正堂。 刘夫人见贺晨轻轻吹着茶水,俊逸的面庞,沉着的神情之下,温润如玉,不由在心头暗自赞叹。 “贺大人,之所以到府中叨扰,是想请教大人,我们到了城外之后,是否有我们可做之事?” 贺晨看向刘夫人,见其唇红齿白,鹅蛋俏脸上,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气,面色红润,微笑间一对梨涡甚是好看!尤其刘夫人举止谈吐端庄秀雅,尽显大家闺秀风范。 贺晨稍稍的晃神,反应过来之时,脸上不由泛起一丝愧色。 “刘夫人有如此为民之心,我代百姓谢过刘夫人!到了城外之后,刘夫人可带家人直接到大弯山迭流山庄住下,围绕着迭流山庄上上下下共有村寨近三十,除原有的百姓之外,近些时日以来,撤进大弯山的百姓已近两万之数,多为老人、小孩子,还有便是身带病痛的百姓。” 刘夫人母女两人听着贺晨介绍,都不时看向贺晨。 “村寨中的原有百姓,因是我贺家庄户,都极为温和,新进入大弯山的百姓,难免有不少人不习惯,有着各种各样的担忧和想法,而目下我手中能用之人皆安排在城中或是城南以外,城北至大弯山一带这十数万百姓,各类问题接踵而来,应接不暇,烦请刘夫人到了山庄之后,帮我协调一番,我会命人到山庄接受刘夫人指派,不知刘夫人意下如何?” 刘夫人看向自己女儿刘莹,刘莹得到母亲首肯,鼓起勇气迎上贺晨目光柔声询问:“贺大人,当下大弯山中,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贺晨在与刘莹相视的瞬间,心中赞叹越发浓烈!刘莹之貌美,更甚其母亲一筹,一头乌黑长发,衬得本就吹弹可破的俏脸,更加娇美!眉目间的英气比刘夫人稍弱半分,灵动的双眸清澈明亮,秀外慧中里又带了一分青涩。 贺晨平复绪之后回说:“刘小姐,大弯山内经过这些年百姓的辛苦努力,建起来的屋舍,如果挤一挤,可以容纳两万余人住,超出此数之后,百姓只能用之前积存下来的木头搭建简易的屋舍或是窝棚,什么人住到大一些的房子里,从而不引发百姓之间的矛盾和不满,这是其一;其二便是米粮的问题,难以做到公平,只能尽可能平抑,从而让更多人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 刘夫人母女对视一眼,刘夫人凝视贺晨:“贺大人,此事我们可以答应你,但不敢允诺大人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能够得到刘夫人和刘小姐臂助,我感激不尽。” 一婢女进正堂,到刘夫人身侧禀:“夫人,饭食已经备好。是否要叫醒公子。” 刘夫人朝婢女吩咐:“去把云儿叫醒,洗漱之后,让云儿来见贺大人。” 婢女退下之后,刘夫人向贺晨解释:“贺大人见谅,小儿车途劳累之下,到了贵府之后,便沉沉睡去。待小儿梳洗一番,便让小儿来见贺大人。” 贺晨连忙拱手一礼:“刘夫人礼重了!” 匆匆用过饭食,贺晨便吩咐冯俊将刘夫人一家送往大弯山安置,自己则是往着县衙而去。 刘夫人母女两人在正堂饮茶,刘夫人笑问:“莹儿,你观贺大人如何?” 刘莹恬然一笑:“母亲,贺大人以一己之力将一县之地在战乱动荡当中,维系得这般稳当,其为民为公的胸怀,实不多见;观其人言谈明礼晓事,实干谦逊,可见其才气人品,也属万中无一之俏楚!” 刘夫人呵呵一笑:“莹儿未曾说及一点。” 刘莹看向母亲,一副问求之态,刘夫人见女儿疑惑神态,不由轻笑:“贺大人之俊秀,同样鹤立鸡群。” 刘莹点了点头俏丽的脸蛋上腾起一抹微红,表示认同。 刘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轻放下:“说来,平江县和曲江县的百姓,该庆幸遇到了贺大人,从王腾和冯俊两人口中所知,贺大人自小便聪慧过人,读书习武齐头并进不说,且成就斐然!最为难得之处在于,其家教良好,为人良善,对待穷苦百姓,从不以势压人,还多有大善之举,此等人物,也不知为何至今尚未成家。” 刘莹甚是诧异地看着母亲:“母亲为何发出这般感叹?” 刘夫人只是怜爱地看了看女儿,没有接话。 刘莹也没有追问,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后转了话题:“母亲,父亲若是守不住老虎关,会听母亲之言,撤回平江城吗?” 刘夫人俏脸上浮上一抹愁容,之后脸色很是坚定:“你父亲定会记得为娘之言,况且你父亲并非迂腐之辈,留得有用之身好过愚忠死孝之理,你父亲心中深知。” 刘莹看向正堂外幽幽开口:“母亲,大南不宣而战,难道不顾天下悠悠之口?” “哎!女儿呀!东承皇朝和大南皇朝,近两百年来,针对松州一地,你来我往打了多少次?随意找一个寻常理由开战的例子又不是没有过。只是苦了镇守边关的将士和百姓!” 刘夫人说完这番话后,母女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可能母女两人都想到了镇守老虎关的刘勉和将卒。刘云走进正堂时,见母亲和姐姐两人沉默不言,走到刘夫人身边,一双大眼睛看着刘夫人:“母亲,怎么了?” “云儿,没事。为娘和你姐姐说到你父亲守城之事,想念你父亲,担心他们。” 刘云点了点头,情绪也低落下来。 刘夫人见儿子脸上布满担忧,轻声安慰:“云儿不用担忧,为娘嘱咐过你父亲,老虎关要是守不住,便跟杨将军撤到平江城来,继续与大南军打下去。再过几日,兴许帝都派来的援军就到了,困局自然也就解开了。” 刘夫人又与一双儿女说了一会话,起身走到正堂门外,看到管家和婢女已然收拾妥当,转头招呼一双儿女:“走吧,伙房和饭厅都已收拾好了,我们尽快动身前往大弯山。” 县衙,贺晨拿着许唯自松州传来的信纸看了又看,短短数言里,无用之话一大堆,对于贺晨关心的米粮及援军两事,却是模糊不言,说了等同没说!至于归期一事,更是未及只字片言。 贺晨将信纸折叠塞进信封,交给文书:“收起来吧,县令大人在松州府还要待上一些时日。你一会到各房主事家中将县令大人信中所言知会一番。” 文书双手接过书信:“是,大人。” 贺晨撑着雨伞走在萧索的街道中,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心头如同是压着一块大大的石头,压得贺晨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一路朝着封闭已久的东门走去,路上走了不久之后,宋文光迎面走来,贺晨看着步伐沉稳的宋文光,唇角总算泛出一抹笑容。 “大人,你要到何处去?” “我就随心出来走走。” 宋文光看到贺晨眼中的疲惫,很是关心问询:“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贺晨抬步往前走,宋文光跟在一旁没有说话。 “县令大人来信了,向州府上官禀报了平江县的乱态,还有面临的困境,但州府上官目前没有给出批示和处置之法,甚至援军一事,在县令大人来信之时,没有丝毫讯息。” 宋文光听后,心情比贺晨还要糟!宋文光转脸看着贺晨,犹豫再三才问出心中担忧:“大人,你不会抛下平江百姓吧?” 贺晨停下脚步,看着宋文光焦急的面孔和夹杂着慌乱的眼神:“宋头不用担忧,若是有撤走之心,早在听闻大南军有北来讯息之时,我便与家中弟妹一道回了庆阳。” 宋文光听了贺晨这句话,心下方才大定:“还请大人恕罪,我没有冒犯大人之意,只是大人是平江百姓的依仗,我实在是担心。” 贺晨抬手在宋文光肩头拍了拍,轻声一笑:“我明白,宋头胸中牵挂着平江一众父老,我很欣慰,更敬佩!这些时日以来,宋头带着衙房兄弟城里城外,日夜奔忙!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宋文光一路跟在贺晨身边上了东门,看着河面上悉悉索索的雨幕,贺晨转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宋文光:“宋头,大弯山你有去过四五趟,若是百姓们都进了大弯山,米粮不够的情形之下,我们当要怎么做?” 宋文光思虑一番后才回答:“大人,那么多的百姓,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绵延数十里的深山老林,可食用之物并不少,但也只能是撑得一些时日罢了,倒是这绵延数十里的山谷当中,比外边还要温热几分,是否可以考虑将白薯、蚕豆和芋头种到边缘的一些田地中,至于麦子,如果来得及,我们便在城北种下。” 贺晨点了点头:“大弯山里的大爹大娘跟你说的差不多,便这么办吧。” 宋文光看着贺晨,靠近贺晨一些小声说:“大人,城中那些个烟花女子,真让她们去大弯山?” 贺晨仰头看了看雨蒙蒙的天空,轻叹一声:“宋头,不论她们德行如何,总归没有人生来便想这般度日,她们的遭遇已然够苦,我们不能断了她们的生路。没让她们往着它处去,也是为了她们考虑,而只所以一直将她们留在城中,又是为了大弯山的一众百姓考虑。” 宋文光心底生出几分惭愧,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我也明白你的顾虑,她们性情上难免有些激愤,于大弯山而言,或许还会有事端生出,关于这一点,我会着人进行分别安排,给她们一处安生之地,让她们能够凭力而活,等战乱平息之后,她们作何选择,便随她们好了。” 宋文光没有再继续大弯山的话题,而是转到了城中诸事:“大人,这两日因雨水一直在下,运送守城物资不得不停下来,现下多半人都安排前往城外帮着百姓撤往城北,一部分人留在城中做土煤。一些谷子还需要晒一晒,舂米的进展良好,只是玉米脱粒一事进展缓慢。” “玉米脱粒一事可以暂缓,收上来的玉米,把它挂起来阴干就好,需要的时候,不论是烧着吃,还是煮来吃,能够果腹就是好事。” “大人,草药备下了不少,前些时日还从大弯山送出一批,但因人手不够,现下草药照料方面……” “从这两日进城的百姓当中,挑出一些心细之人,专门负责草药收理晾晒,此事不得耽误。” 第15章 羊肠路上羊肠关 袁小六气急败坏,望着黑压压的百姓无计可施。 “六哥,怎么办?” 小六喘着粗气无可奈何:“公子也没提点我一二,怎么就遇上这种状况呢?” “六哥,公子说不能让百姓往着子河县去,羊肠关的那边,子河县那边有兵卒把守,就算他们过了我们这一关,他们依然不可能出得了羊肠关。” 小六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兄弟:“你说的轻巧,要是这么来办的话,公子肯定会怪责我们的。公子不但是从大局来考虑,同样也为百姓在考虑。” “可是,六哥你说了那么多,他们又听不进去。” 小六抓了抓头,站起身来走到百姓面前大声嘶喊:“你们当中选一些说得上话的,到这里来,我们商量一下这事怎么办。” 过不多久,人黑压压的人群当中,不断走出一些老者或是壮汉,小六一一从出来的这些人身上扫过,粗略一看,居然多达百人。 小六带着一群人走到一处草地上,转过身面对人群:“我叫袁小六,是贺家田庄的庄丁,为什么会是我们来守着这里,之前乱哄哄的,可能你们没有听清楚,现在我再说一遍。” 见对面的百余人都很是配合,没有人出声捣乱,小六的心情不由好了一些。 “我家公子是平江县的县尉,你们一路走来,想必也听过我家公子的很多事,我家公子如今带着平江所有的衙役、乡勇,还有我们贺家庄的大部分庄丁正在城南和城北安置着百姓,所以,这里就没人来守着了,之所以还派我们这十多人守在这里,只想要告诉你们,从这出去,到羊肠关的那一边,这一路十几里的路,你们走了也是白走,因为子河县那边,绝对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听了小六这话,对面的人群当中,不少人不由激动起来!小六见势,立刻出声:“你们先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我们十多人,难道能够挡得住你们不成?” “我家公子说的话,我听懂了。之所以不让你们过去,你们得明白一点,一旦从这里出去之后,生死难料不说 ,就算你们当中有人侥幸活下命来,还能回来吗?你们有没有想过!” 见对面的百余人都安静下来,小六上前两步:“就说这羊肠关,凭借这地势,我们平江县和子河县,配合皇朝大军想要守住,不难吧?往前数几十年来,这羊肠关也就只有一回被大南军攻过去吧?所以,你们听我们安排不会有错的!白白走那么几十里再回来,不累吗?换句话说,就算你们出得去,你们带了多少吃的?能让你们吃多久?又有哪个县府能够接纳你们,这么多人,哪个县府养得起你们?你们带的粮食能让你们到松州吗?有多少人要死在路上?” 小六越说越溜:“所以,我家公子才会把你们分开安置,年老的,年幼的,都会被先接进大弯山里,有劳力的,先在城北的田庄里安置下来,大家一起把谷子和玉米都晒一晒,舂一舂,再将玉米粒给脱下来,有时间的话,把麦子种上,这一切都能让大家以后有的吃不是!要是真的打过来了,往着大弯山里去,我们守住大弯山,你们只管往着深山里去,大南军有多少人?能够奈何得了我们吗?皇朝大军到来之后,不久把大南军打出去,你们不就又可以回家去?” 小六掐着腰,看着对面的百余人:“你们把我的话好好想一想,回去后跟你们的家人和亲友都说一说。” 见百余人没动,小六咽了口唾沫:“你们先回去商量,商量好了之后再说。” 小六看着百余人散到黑压压的数千人当中去后,长长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坐到一个大石头上,看着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内心忐忑不安!要是百姓不同意怎么办?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在小六万分期待和忐忑不安当中,之前出来过的百余人再度到了百姓头前,小六走到众人面前,飞速扫过众人一眼,正待开口之时,一身高体壮的汉子抢先开口:“这位兄弟,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每一句都是真的!” “我们想去大弯山看看,行不行?” 小六很是错愕发问:“你们这几千人都要去?” “不是,我们就去几十人看一看,看过之后我们才放心。我们当中有老有小,我们要确定我们的家人进了大弯山之后,能不能像你说的那样。” 小六听后,松了一口气:“好,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们。一会我就让我这边的一个兄弟到大弯山,由他带着你们进去看一看。” 小六看着浩浩荡荡的几千人调头往着大弯山而去,彻底放下心来。 八月十二,县衙中堂。 贺晨揉了揉发僵的脸,起身来在中堂走了两圈,宋文光、柳武、董平、李彬、李强、高虎、钟良、王腾、钱刚、冯俊一众齐齐看向贺晨。 贺晨停下脚步,看向文书:“你记录,我说完之后,大家有觉得不足之处,再一一补充。” “其一,现下收上来的粮赋,悉数录入官仓,以待后用。” “其二,在城北各大田庄、村寨的百姓,以旧有同镇、同村寨的亲疏关系,挑选出德品能让众人信服之人,帮助官衙管理。人数剧增之下,尤其注意万不可让人借机挑事哄闹,其中对于妇女的安全,更要多花心思,必要之时,手段重一些无妨。” “其三,这么多的人,入厕一事,需要特别留意!据说,现下很多人随意解手,如此下去,处处污秽不堪,哪来的下脚之地?还怎么生活?所以,此事须尽快着手,多建一些茅房出来,急需解决。” 众人齐齐再度抬头看向贺晨,一脸错愕之色,一众人之后便是憋闷得不行!这么一桩事,被大人拿到县衙中堂来说,总感觉怪异。但不得不承认大人所说的很有道理,这到处到是黄白之物,闻着那味,想一想那场景,还真是一言难尽! “其四,煤炭、柴禾一事,大家吩咐下去,除了必要的烧煮之外,不允随意烧火烘暖,我不想一两月后,连烧煮所用找不到不说,城里城外还到处光秃秃的。” 一众不自主伸手挠头或是朝着额头上抹了一把,渐渐都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贺晨看在眼里,脸色凝重:“各位,我知道这很难!但必须去做,如果不加以管制,今日我们还能见到树木,不出一个月,全都要被砍烧个精光!大弯山有很多枯枝腐树,再不济,一些人可以去运出来,至于是置换或是售卖,你们加以留意便可。” “城北的田庄,包括城南的田庄,尽可能组织人手,将麦子种下去,能种多少是多少。” 柳武想要开口,见宋文光向自己轻轻摇头,便没有开口。 贺晨看在眼中,便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知道,在坐诸位,可能有些不理解我的做法,只所以不理解,你们是担心如果战局扩大,今日种下的麦种,也许可以让很多人活命,甚至可能让敌军所得也未必,但诸位可曾想过?大南军能在我东承皇朝的土地上停留多久?难道我们这点信心都不能给自己?这十几万亩地,种上麦子,一旦有了收成,诸位可以想一想,作用何其之大!” 见众人都渐露肯定之色,贺晨接着往下说:“大弯山内的田地,大弯山贺家田庄的田地,都会尽可能将麦子等物种下,这是我下的令!他日若有变数或是遗祸,由我一人承担。” “我要说的最后一条,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条,今日日头已现,明日再晒一日,抽调民壮把南城门外三里内 ,留出中间五丈通道外,每间隔二十丈横向挖出五尺深沟,沟宽不低于五尺,沟长不低于两里!挖沟期间,一应食用,由官仓支出。” 众人不由在心中默算,这需要多少人来挖沟之际,贺晨揭示:“最少不低于三千人,以三千人同时开挖之下,八至九天,可以挖至三里外。” 李彬抬手比划了一下,贺晨看向李彬:“李头,你认为可能完成?” 李彬又认真思量了一会回禀:“大人,若是我去挖的话,我一天应该能挖一丈长的沟。” 贺晨笑了:“我可不能以李头的气力来要求所有人,只要大家每天能挖五尺,便能够在八九天内完成。” 柳武眉头扭到了一块,不得不问:“大人,挖出的土怎么办?” “只能是就地铺平。等沟挖出来之后,将水引到这些沟中,把这两三里地泡软,这样一来,大南军纵是来到城下,一时半会想要开打,也够他们头疼一阵。” 众人恍然大悟! 李强起身朝贺晨一礼:“大人,如此重的体力活,要是没这么多人愿意来怎么办?” “此事当然是自愿前来更好,若是不愿,那便抽替进行,凡是年富力强的民壮,两天一轮换,至挖完为止。” “会不会招致民怨四起?” 贺晨摇头:“此事没有瞻前顾后的余地,必须执行,将大南军挡在城外多一日,百姓能够安然存活下来的希望就会多一分。精干力强,且自发性强者,录册都留下来,城外投石车射距之内,还要密布尖桩,遍挖陷马坑!得让敌军纵是来得城墙之下,也要让敌军脱下一层皮来!” “诸位只要想一想便能明白,我平江城头的投石车和驽炮之利不是虚设之物,但凡敌军能到射距之内,我们便可以全力攻之,只要能够让其损毁十之三四的攻城器械,已足够敌军肉疼!我方守城物资丰沛,打便是了!每往前一步,让其铺着累累尸骨爬行,方能报仇雪恨!” 贺晨环视众人:“诸位记住,城北和大弯山,现下全是密密麻麻的百姓父老,还有我们的家眷,这二十余万人,全都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所有作为,都在牵动着百姓的心!前路纵是再艰难,我们都得咬紧牙关撑下去!” 众人起身朝贺晨抱拳重重一礼:“遵大人令!” “各位可还有疑问,或是建言?” 众人都摇了摇头,宋文光上前一步:“大人,你是我们的主心骨,现下我们也想不到什么,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们再向大人请教。” 众人依令出了县衙,钟良坐到贺晨身旁:“公子,那些银子我已妥善安置在迭流山庄。” 贺晨点了点头:“辛苦良哥了!大弯山的百姓对于安排进去的百姓可有不满?” “当然有,只是百姓总归都是良善之人,设身处地,换作自己处于背井离乡的境地,多有接触下来,慢慢也就释然了许多。” “米粮之事终归是个症结,我们大弯山的百姓都有存余,而撤进大弯山的百姓,有不少人家粮食不多。” 钟良没有往下说,贺晨虽说对此事早有预料,但现在听到钟良说及此事,心头不免忧愁,因为不得不面对这个痼疾。 “再缓几日看,多留意此事,若有人家确实断粮,我们还是得考虑接济。” 钟良点了点头,稍显欣慰说:“还好,都是本实的百姓,除了帮着种大弯山的田地而外,撤进大弯山的百姓们自已搭建窝棚或是住房,到密林边缘地带找些可吃之物,都很是勤快。” 听了钟良所说,贺晨倒是松快了几分。 “良哥,百姓当中,仗势压人,为非作歹,祸害妇人之事,多不多?” “在所难免,并且关于男女之事,也并非只是男人一面的事。” 贺晨稍作思索,便也明白了钟良所说的内里之意,摇头叹息之余,贺晨只能是嘱咐钟良:“良哥,虽说有些事我们也不便过于干涉,但这个方面还是要严加防备,如今这么多的人挤在一起,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心思,又面对着动荡不安,难以估计的将来,万不可让一颗老鼠屎搅坏了一锅汤。” 第16章 人间百态 东承皇朝帝都应城,入眼处一片似锦繁荣,人流交织,奢美的马车往来不息,浓重的烟火气息下,吆喝叫卖声,高谈阔论声,渺渺琴音伴着清音莺啼,充斥在东承皇朝的帝都。 皇宫,辰极殿中,辰光帝凝眉发问:“大军现到何地?” 大监胡林躬身回禀:“回禀吾皇,军中前日已抵近松州府,如今当已离开松州府,往着平江城急行。” 辰光帝走到屏风上挂着的一幅地图前,摇头叹息:“朕之过错!若非朕之退让,何至于让军备如此松驰!边军若非独木难支,何致我曲江一县百姓流离逃散,朝不保夕!何致我曲江一万五千余守军死伤殆尽!” “吾皇,还请保重龙体,木已成舟,若是伤了龙体,偌大东承皇朝怎生是好?” 辰光帝转身看着一脸担忧的胡林:“朕无碍,朕这是在自食苦果。” 胡林扑通跪地:“吾皇,朝中派系之争愈演愈烈,吾皇韬光养晦,只待势成,吾皇万不能伤神。” 辰光帝弯腰扶了一把胡林:“起来吧,朕挺得住。但愿庞印此次出征,能一雪前耻,为曲江城万余守军报此血仇!” “大将军公忠体国,英勇无双,经历大小战役数十场,谙熟兵法韬略,定能大胜而归。” 辰光帝轻轻点头:“此次,与朝中诸臣斗了这么几场,才换得庞印出征,庞印不会让朕失望的。” 胡林重重点头:“吾皇说的极是。” “暗鹰传回的消息,你怎么看?” “吾皇,许唯此人当惩。” 辰光帝一声冷笑:“既然许唯想要待在松州府,便给他由头多待一段时日,免得此等贪生怕死之辈钻了空子。” “老奴遵吾皇旨意。” “王涛一家,既然百姓暗地拍手称快,足以说明王家必是欺凌百姓之辈,这贺晨纵是手段有些过激,事出有因,帮其遮掩一番。” 胡林连连点头将辰光帝的吩咐牢牢记在心中。 ”提及贺晨此子,倒也是个人才,未曾想到一个年方二十的青涩小子,却比一众饱读圣贤书的州县府官更显悲天悯人的胸襟,更显担当气魄!此次暗鹰前往曲江,倒顺带给朕扒出这么一个人才,不错!” “吾皇,我东承皇朝疆域万里,人才济济!像贺晨这样的才俊必是多不胜数,相信不久之后,都将众星拱月一般,来到吾皇身边,为皇朝添砖加瓦。” 辰光帝开怀一笑:“会的!传令暗鹰,若是战事不利,亮明身份,让刘勉和杨怀武须留有用之身,不可蛮战!另,贺晨此人月余以来,所作所为,有功于皇朝,有功于数十万百姓,须好生保护。” “老奴遵吾皇旨意。” “贺家对于大弯山的买卖一事?” “禀吾皇,经过暗鹰多方打探,贺家买卖大弯山符合律条规定,并且每开垦一亩田地,粮赋都如数缴纳。” “如此说来,贺家倒是守法规矩人家。” 相府,东承皇朝首辅瞿随坐于正厅上首,兵部尚书何瑞坐于瞿随下首。 “首辅大人,庞印南征此行,钱粮诸事皆已依照陛下旨意办妥,只是器械辎重粮草,在各州府补充调度一事上,掣肘不小。” 瞿随右手抚着茶杯:“向松州府去文,令松州府各府各县,务必落到实处,须全力保障大军用度!战场上消耗巨大,耗时越多,于州县各府的负担越重,重点在于,我东承大好男儿和大好疆域怎么能承受大南践踏!” 何瑞神色甚是凝重,瞿随一脸期待看着何瑞:“何兄,你我垂暮之躯,身居如今高位,面对敌军铁蹄践踏我国土,杀我将卒百姓,除了守身持正而外,与朝中各路人马相斗,不遗余力支持出征将士,纵死何惧!” “首辅大人,现下最是可悲之处在于,朝中各部的大人们,大多对大南此次来犯不够重视,看轻了大南兵锋,且对庞大将军率军出征,说作是劳师动众!徒耗钱粮!” “安稳日子过久了,骨头也就软了!血性在锦衣玉食,宽宅大院里消弭,面对强敌,弯了膝盖,说成顾念天下苍生,而对弱者,高高在上,趾高气昂,认为理所当然,种种般般,在这帝都,无不体现了个淋漓尽致!沉疴痼疾由来已久,你我帮陛下一二,陛下便能轻松一分。” 何瑞惆怅满腹:“首辅大人,各方利益纠葛之下,俨然是一派市侩气象,还不知我们是否能拨开这迷雾重重。” “与大南军打过这一场之后,朝中一众官员,总归有不少人能够有所警醒,不历苦难,又哪来的蜕变?” 帝都应城,辰光帝和大监胡林,首辅瞿随,兵部尚书何瑞这一帮人对曲江战地尤为关切之际,松州府府尹董健,知州简方这两位官职最高的官员分坐中堂上首左右,州府各房主官、主事、文书、笔吏依次坐于左右下首两排。 董健面沉似水,右拳紧紧握着,看着堂中一众官员沉声发问:“怎么?各位同僚都不想说两句?” 见一众官员都微低着头作沉思之状,董健压住心中怒火:“各位,两国边境太平十余年,此次大南率军突至,衙中各房之不足是不是已然凸显无余了!诸位同僚私下里喜酒贪乐,只要不耽误衙中诸务开展,本官也不会过于苛责,然如今面对敌军来犯,衙中各房的应变之态,诸位须警惕之!” 董健话音落下之后,端起茶杯环视一众官吏,脸上险些绷不住,简方生怕董健下一刻便破口大骂,随即接过话去:“大人还请息怒,切莫伤了身子。如同大人适才所言,因承平日久之下,一众同僚有所疏怠,是下官等人失职。” 董健皱眉瞥了简方一眼:“简兄,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辎重、兵械、粮草、银钱诸事如何筹措为宜。” 简方听着董健稍显冰冷的话语,面上不动声色,胸中却是有一股怒气在升腾,若非隐忍功夫了得,简方真想将一直压在胸中的话给说出来:平素衙里诸务决断,多半都是你一言而决,何曾照顾过我知州的脸面!一州知州,仅仅只是低你半阶而已!这松州府现今遭逢战乱,你还抖官威!抖官威能够解决当下面临的难题?! “大人但有所命,下官必当不遗余力!” 董健双眼当中迸发出一抹冷冽:“简大人,现今局势,当是一众同僚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本官何德何能一言决之。” 堂中一众官吏,眼观鼻,鼻观心,若似老僧入定一般,旁观州府的两位主官呛斗。 简方没有再接话,该说的都已说了。 董健沉声下令:“既然诸位同僚都在等本官决断,那本官也便不推辞了。吏房配合户房,对前线所需米粮钱银尽快进行收缴清点,并尽快送到军中;兵房和工房增募工匠,筹措一应所需材料,务必保证军中所需兵械补充,并将能工巧匠尽快聚集,送往军中,以供大将军调用;本官督促协助吏户两房行事,而简大人,就劳烦督促协助兵工两房行事。” 简方率先直身朝董健行了一礼:“遵大人所命。” 吏房主官毛彬,户房主官高峰,兵房主官李政,工房主官杨明,刑房主官赵品,礼房主官曾潜之后齐齐起身朝董健一礼:“遵大人命。” 董健起身还了一礼:“至于刑礼两房,刑房须多作留意,如今之乱局,人心不稳,维系城内安稳,刑房须不畏辛劳,而礼房之要务,便是召集读书人多多为百姓宣讲,宣讲陛下和朝堂诸公对于松州府的关心,宣讲我东承大军勇猛无双,宣讲大将军智计迭出,历战无数!宣讲我松州府一应举措皆为守土卫民!” 一众官吏再次向着董健行了一礼:“下官等定从大人所命行事。” 董健环视众人:“诸位同僚莫怪本官言语不周,倘若此次为大军提供粮草银钱及兵械一事不能让大将军满意,想来诸位同僚心知无法给陛下和朝堂诸公一个交代,我们现下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中利弊,各位同僚当好生掂量。都去忙吧。” 子河县与平江县交界的羊肠关,两匹快马向着大弯山这边急驰! 酉末,袁小六拦在两匹快马面前,马背上的两个军士满脸疲累,其中一人朝袁小六拱手抱拳:“兄弟,我二人是大将军庞印亲卫营军卒,奉大将军命至老虎关传大将军令!” 说完,自腰间皮袋中取出一令牌丢向小六。 小六虽辨别不了令牌真伪,但见两人举止神态,想来大差不差,再说纵是其身份有假,向公子禀报之后,公子自会辨别清楚。 “两位兄弟,可需要在此进食?” “多谢兄弟好意,我二人须尽早到达老虎关,烦请兄弟给我们将水袋装满即可。另外还要劳烦安排一个兄弟带我们前往平江城。“ 平江城,贺晨在与庞印两名亲卫相见之时,便立即安排人煮了面汤给两人,满满的两大碗面汤端到桌上,贺晨问王腾:“肉食可有准备?” “回禀公子,肉食正在卤煮,再约莫一刻便可出锅。” 贺晨看向“呼噜呼噜”吃着面汤的两个军卒:“还请包涵,长途跋涉之下,吃些汤食对肚腑才好。伙房已在卤煮肉食,今夜便在府中好生歇息,明日一早从我府上换两匹快马前往老虎关。” 八月十八,贺晨站在南城门上,看着庞印的两名亲卫策马飞驰而去,城墙下方不远处,晶莹的白霜,草地是蒸腾着雾气,映在贺晨眼里,这一派静谧之象,却让贺晨本就绷紧的神经,又紧了几分! 贺晨回到城中,紧了紧披在肩上的大氅,快步朝着县衙而去。 午初,王腾快步进了中堂,正在看着册簿的贺晨抬头看向面色冷峻的王腾:“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公子,我在城头看到一早前往老虎关的那两人回来了。所以我才赶紧回衙向公子禀报。” 贺晨放下册簿起身,看向中堂之外,长长一叹:“看来,老虎关失守了。” 贺晨话音才落,庞印的两名亲卫急匆匆跑进县衙,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贺晨跟前,双双一抱拳,其中一人向贺晨禀:“大人,我二人才至半途,便遇上刘杨两位将军派出之人,来人告诉我俩,老虎关在大南军不惜人命,昼夜轮换猛攻之下,已然在昨日晚间失守,刘勉和杨怀武将军率军撤离之际,已然将老虎关焚烧一空,并在往平江撤离路上放置陷阱,挖陷马坑等。” 说完,军卒把刘勉和杨怀武的信件双手递到贺晨手中,贺晨拆开火漆封印,抽出信纸看了看,递给身旁的王腾。 “大将军还需八日才能抵达平江城,刘杨两位将军没有精力和机会在回撤路上与敌军多做周旋,时间上,足有四日之差!” 两个军卒看着贺晨,贺晨朝王腾吩咐:“先将两位兄弟安排到后衙稍作歇息,着人茶点伺候。安置好两位兄弟之后,去将城中的几个门牙将和衙头请到县衙。” 贺晨独坐中堂,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苦涩一笑。也不知自己的书信还要多久才能送到庆阳家中,更不知,自己家人收到自己信件之时,平江城会是什么样子?自己和贺家庄又是个什么模样?心念电转之间,贺晨不由想到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两年余的李家小姐,或许她的选择才是对的吧。若李家小姐选择答应自己,离别苦,若不要离别,自己如何选择?李家小姐又该如何选择? 小半个时辰之后,王腾、宋文光、柳武、李彬、李强、高虎齐聚中堂。 “诸位想来已经知道,老虎关已然失守,我军将士奋勇杀敌,重挫敌军之下,我军将士伤亡惨重!昨晚,老虎关已被刘勉和杨怀武将军焚于一炬,中阻断了敌军步伐,然也不过一日时间!敌军因老虎关被焚,其将士民壮便没有驻兵之所,是以敌军将全力追赶我军,给我们的准备时间很少了。” 第17章 平江接战 “战情已然向诸位说明,各位可有良策?” 众人俱都看着贺晨,宋文光打破短暂的沉静:“大人,请下令吧。” 见众人点头,贺晨朗声开口:“柳头,带兄弟到城北,对百姓再进行一轮筛选,年龄四十以下的男丁悉数暂留城北,这是官令!余者悉数进入大弯山。城北所有米粮不许带往大弯山!若有人反抗,本官许你行使刑责条例。” 柳武起身抱拳:“遵大人命。” 贺晨看向宋文光:“宋头,自今日起,增加人手抓紧挖沟!另安排人手,同时加紧城墙下方陷阱尖桩布置!自今日起,城中、城南众人所需米粮自官仓取用。” 宋文光起身行礼:“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贺晨仰头看着宋文光,眼中若有深意:“宋头,官仓管理多加小心,除了提防不怀好意之人,还须告诫一帮兄弟,生死存亡之际,若还有人中饱私囊,你可以问一问他们,是不是下定了决心,害怕做了饿死之鬼?” 宋文光听了贺晨所言,单膝跪地:“我负了大人重托,我……” 贺晨起身拉起脸色涨得通红,看着眼中已然怒火汹涌的宋文光:“宋头,千人千面,纵是你万般能耐,又哪能面面俱到?宋头无需愤怒,需要冷静处理此事,切勿在此紧要关头,轻致内患。所幸尚算小利贪念,尚可原谅。告诉怀有这般心思之人,过往之事,本官不再追究,但若再有人犯,我定让所有百姓知晓其丑恶行径!想一想,若是世代后人因他牵累,他是否能承受得起!” “是,大人,我会好生处理此事,还请大人拭目以待。” 宋文光离开县衙之后,贺晨回到座上,一连喝下两杯茶水,才压下了心头的沉闷和急切。 “大人,我们呢?” 李彬迫不及待开口讨令。 “李头,城外挖沟布防诸事,李头与宋头多多商议,需的人手和材料,多与宋头谋算。” 李彬重重点头,起身朝贺晨一礼,转身大步而去。 贺晨看着李强和高虎两人,稍作沉吟开口:“本官有一策,李头和高头听了之后,商议一番,谁主城南,谁主老柳庄外?” 两人很是疑惑,双双看向贺晨,贺晨解释:“城南的五尺深沟,你们都已知道,本官有意引水入沟,阻断敌军大举进攻之势。” 李强、高虎、王腾三人连连点头。 “城南深沟要放满水,须待我军进入平江城之后。而引水之事,自然要从外至内,此事须有你们其中一人带手下的兄弟来完成,并且必须做好!有这三里稀泥地阻隔,敌军的攻城器械和骑兵一时想要攻城,便是痴心妄想。而在敌军抵达平江城外之前,本官还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三人眼睛发亮,只听贺晨缓缓道出:“老柳镇外,有两湖相接,位于上方之湖,着人引水灌满,敌军若是在老柳镇外扎营,泻湖而下!淹不死人,但是却能给敌军的大车、轨重造成致命冲击!纵使敌军不在下湖处扎营,也何给他们迎头一击。” 李强和高虎双双起身开口:“我愿前往老柳镇!” 贺晨笑看两人:“此事需要保密!另外,派出精壮、机灵的兄弟,掌握好敌军动态,此策方能生效,并且不宜靠近敌军,只要有个掌握便可。须知,若被敌军探查到,将功亏一溃。” 两人连连点头,便见贺晨起身,拍了拍两人肩膀:“你们谁前往老柳镇外,你们自行商议。” 两人狐疑地看了看对方,心中大致明白了贺晨言下之意。 王腾看着李强和高虎两人离开县衙,一脸不满地不时瞄向贺晨,贺晨转脸与王腾瞄来的目光对上,摇头轻笑:“怎么,感觉这么好的差事,没有交给你,心里不痛快?” 王腾点了点头。 贺晨语重心长:“我们贺家庄的人手,有半数在城北协助衙房的兄弟做事,余下之人一部分在大弯山,你若再将手上的兄弟带走,我在城中孤掌难鸣,这是你要的结果?” 王腾低垂着头起身,一张脸臊得通红! “公子,对不起!我只是想着如何杀敌,却没能想到公子安危,还请公子责罚。” 贺晨走到王腾身边,语气沉重:“冯俊在城北,良哥带人在城南一带撤离最后的一批百姓和米粮,钱刚在大弯山中,你们每个人身上都负有重任。不必自责,我何尝不想去老柳镇外?只是不能去,这城里城外的百姓,可都指着我们活命呢。” 晚间,王腾带着一个衙房小役到了贺府正堂,小役向贺晨禀报了城北百姓再次安置的进展情形。贺晨听到多处田庄都发生百姓跟衙设对峙一事,发紧的额头,不由隐隐发痛。 “你先下去休息。” “是,大人。” 贺晨朝王腾指了指身旁的座椅:“我们说说话。” 王腾落坐之后,贺晨问王腾:“你说,百姓既知大军将至,为何还有人想要逃离?” “公子,如果我说的不对或是不好,你可别生气。” 贺晨无奈点头。 “城北如今各大田庄和村村寨寨,包括这二十余日以来搭建的屋舍和窝棚,挤了近十万人在里边,受冻挨饿的有不少人,但谁也不愿成为挨饿受冻的人,大家都会想,若是逃离出去,哪怕去乞讨,至少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 贺晨抬手重重揉了一把脸:“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你接着说。” “虽说衙役和庄丁人数,只是这近十万百姓的零头,但是衙房的兄弟,包括庄丁代表的是官府,被圈在城北,都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征调到城中,甚至是城头协防守城,谁都怕丢了小命。如果不是百姓互相盯着彼此,逃离的人数绝对超乎公子想象。” 贺晨低头沉思,不时轻轻摇头。 “公子,你也不用过于担心,现在皇朝援军将至,百姓有了盼头,定会依照公子命令来做的。” “明日一早,你去一趟城北,告诉柳武和冯俊,城北百姓住地的周边,让大家都盯紧一些,如今大南敌军朝着平江而来的消息,想来已然传遍城北,有不少人肯定想着逃跑,不能让这样的情形放大,一旦收不住,若是人心不稳之下,哄闹起来,凭衙房和庄里的兄弟,根本无济于事。” “公子,如今安置在周围的百姓,都是相对明事理,且愿意亲近我们的百姓,有他们不时盯着,确实帮了我们不少的忙,可要是真有百姓冒死相抗之下,也有心无力。” “尽量!如若难以控制,留不住的,只能让其离开,至于他们要做流民,或是化身匪盗,但凡只要伤害了百姓,但凡触犯了国法,等待他们的,便不再是好言好语,而是刀枪棍棒!” 王腾给贺晨和自己续上茶水,贺晨饮了一口放下问:“可有另外一些百姓的消息?” “除了之前确认过一些百姓躲进了大山,还有一些应该是翻山越岭到了子河县,但大部分应该是在深山密林里。” 见贺晨眉头紧皱,王腾劝慰:“公子,很多深山里边,都有着不少大大小小的山洞,百姓既然选择进山,必然有自保之力。” 贺晨摇了摇头:“我担心的是,有人占山为王,更担心有人恃强凌弱,你可以想象,官府管不到的地方,有的人化身作了畜生也不为怪,可怜的只是贫苦百姓而已。” 两人坐在正堂,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贺晨长长一叹:“罢了,休息吧。这些时日以来,起早贪黑,昼夜颠倒,回屋休息吧。” 八月十九一早,王腾和柳武派回城的小役离城,贺晨则是依例来到城南城楼之上,望着数千人都在下力挖沟端土,数里以内的场景尽收眼底之下,没有看到人偷懒怠工,贺晨心情好了不少! 贺晨在城头一呆便是一个多时辰,其间刘勉派来传信的军卒告知贺晨,大军已然撤至老柳镇,刘勉和杨怀武信中对贺晨提出请求,需要贺晨尽快将城中适合驻兵的宅院都清理一番,以便军队入城之后快速入驻。 贺晨看向老柳镇方向喃喃:“高虎,看你的了。能否给大南军一个惨痛打击,关乎平江城防守诸务的准备是否能够充足。” 八月二十一,杨怀武和刘勉两人两骑站在贺晨接应百姓时曾经站立的山包之上,杨怀武看着犹如一个大盆的山包下方,看向刘勉:“这地方要是我们兵力再多些,真想在这里向大南军冲杀一场!” 刘勉点头叹息:“可惜!走吧。我们尽快进入平江城,看看贺晨那边的防务是否还有遗漏。” 杨怀武哈哈一笑:“你不用担心,贺晨借势将城外三里泡成稀泥,等童南征和章沿来到平江城外,我们好好看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好!想想都痛快!” 刘勉也不由大笑起来,两人笑了一阵,正待调转马头,亲卫跑上山报禀:“将军,平江乡勇门牙将高虎求见。” 两人看向山包下站着的高虎,杨怀武看向刘勉,刘勉点头:“这高虎我认识,之前被贺晨派往曲江,专程向平江传递军情战报。” 杨怀武点了点头才向亲卫传令:“让他上来。” 高虎小跑到两人马前抱拳:“卑下高虎见过两位将军。” “高虎,此刻你不在平江城,怎么到了这里,可是贺大人有信通传?” “回禀刘将军,我奉大人之命在此伏击大南军。” 刘勉和杨怀武听了高虎之言,错愕无比!刘勉眉头一挑:“你没说错吧?你带了多少人?” “请将军恕罪!卑下一时激动,没把话说清楚。” “快快说来。” “大人命卑下带人到老柳镇上湖引水灌满,但见敌军至下方凹地,若是扎营更好,若敌军不在此扎营,淹其大车辎重。” 杨怀武和刘勉两人双双既惊又喜! 杨怀武笑呵呵指了指刘勉:“看吧!你我两人领兵多年,论及谋划,好像还不及贺大人呢。” 刘勉脸上泛起一抹苦涩:“虽说我们这几日昼夜都在忙着撤离,并给敌军布置陷阱障碍,但论及借势阻杀敌军,还真是贺大人技高一筹啊!” “好啦!江山辈有人才出,我们也不用犯酸,要不是童南征追得急,我们也能想到这计策的。” 刘勉看着杨怀武,尴尬一笑不再言语。 “高虎,你们人手可够?” “禀将军,我们有一百人,足够应付。” 杨怀武略作思索张口:“你们引水开沟,必然劳累不已,要不本将派人换你们下来?” 高虎想了想才回话:“谢将军体恤,虽说有些疲累,但我们对地形很是熟悉,我们开堤之后从原路返回,更加稳妥。” 杨怀武和刘勉双双点头,眼中都对高虎多了一丝赞许之色。 “那好,你便去准备吧。大南军在此扎营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这样的地势对于童南征这样的老将来说,不会选做扎营之地。” 高虎抱拳:“谢将军提点!卑下便待敌军大部行至中间地带便动手。” 杨怀武摇头:“不可!敌军哨探极为机警,且往往多路哨探齐进之下,若是你们被其哨探发现,不但有被敌军轻骑咬住的风险,且可能无法实施水攻之策。你们定要时刻留意敌军哨骑,若事不可为,决堤让下方一片泥沼也可,那样一来,也能阻断敌军步伐一至两日。” “是,遵将军令!” 刘勉和杨怀武双双提马朝着山包而下,追着大军而去,高虎则是返回上湖。 高虎回到上湖边的密林之中,细细回想杨怀武和刘勉嘱咐之言,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亲自率领四人朝着老虎关方向而去。 高虎离去之时,再三嘱咐留在密林中的一众乡勇:“其一,不可妄动,不可生火,纵是要解手,只能往着密林中去,不可到有可能被敌军哨骑看得见的边缘地带;其二,留出五人,轮换死死盯紧高虎等人要去的一座山峰,其山峰上有片地上没有树木,高虎会安排人在那地方,一旦看到人举着小树在晃动,那便是开挖堤坝的信号。” 第18章 洪水泛滥 童南征和章沿骑行在中军重重保护之下,童南征面色很是凝重! “章沿,援军还是没有消息?” 章沿嘴唇和脸颊都有着细小的皴裂,章沿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前日有一封密信传来,袁致庭大将军已然率军抵达天峰岭,但袁大将军说要等粮草辎重抵达,再一并前来。” “理由呢?是不是一旦踏入曲江地界,担忧东承军偷袭?” 章沿听着童南征充斥着愤怒和不甘的话语,握着马鞭的右手,青筋直冒。 童南征摇了摇头:“未曾想过,同朝为将,他袁致庭也为名利,将战争当作排除异己的手段!不知他们可曾想过,我大南成千上万的大好男儿?可有想过,战死沙场的将卒和民壮,那身后一个个残破的家族?” 童南征和章沿双双感觉脖子发硬,两人眼眶都不自主在发红,只是两人都用力克制着,不让泪水往下滴落。 两人身边的一众亲卫刻意把马速控制着,前后的亲卫离两人都保持着丈余距离,一众亲卫目光锐利,注视着童南征和章沿而外的四面八方! “大帅,如果,末将只是说如果,袁大将军执意要消耗我们更多将卒,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 童南征的双眉紧紧拧成一团! “为将从军者,宿命便是如此!我们纵是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万千将卒身后的家族考虑。” 章沿脸上只余满满的无奈,脸颊和嘴唇都在不自主的抖动。 “不论如何,现下我们还有近五万将卒,到了平江城之后,如果能够快速再将平江城拿下,牢牢将羊肠关抓在手中,纵是东承援军抵达,也只能是陡增无奈!” “大帅,敌军是否会从子河县那边翻越山岭?” 童南征很是坚定:“那不可能的,小股敌军翻山越岭还可行,大部人马纵是翻过了山岭,还有几分战力不说,他们拿什么来厮杀?何况,袁致庭率大军在天峰岭以南,我们前后夹击之下,要多少人才够填?” 章沿点了点头:“大帅,平江城若能夺下,待袁大将军到来,我们还要做先锋吗?” 童南征惨然一笑:“羊肠关呐!仅有的两国大战当中,羊肠关填进了多少人的命!袁致庭若是不管不顾,恐怕我们无路可走。” 时至申时正,童南征和章沿双双看着下方犹同巨盆的凹地,童南征望着凹地看了又看,心绪难宁! “传令全军,到凹地对面的高处再选扎营之地。” 高虎带着四个兄弟,往着上湖处狂奔,衣衫哪怕已然湿透,但五人咬牙硬撑着往前跑。跑至湖边之时,高虎忍着胸腑如同火烧的痛感,剧烈喘息着,弓着身躯,却仰起头来看着湖对面正在奋力挖堤的九十六个弟兄。 高虎全身不由在颤抖,心中不免自责起来,要是自己留在湖边,那该多好!自己留在湖边的话,便不用在对岸看着一众兄弟毁堤而有心无力!还有一点便是,高虎害怕,害怕弟兄们在决堤的瞬间因撤离不及,被洪流卷走!高虎还想到,要是弟兄们眼看决堤在即,撤离早了,只是上湖朝着下湖泻水的话,大人的筹划岂不成了泡影! 高虎越往下想,一颗心越是焦急不安! 湖对岸,三个壮汉站在打了两排树桩的堤上,一壮汉看着身旁的兄弟:“告诉他们拉好绳子!一旦决口打开,我们有可能转眼便会往下掉落,我们的性命可就在此一举了。 童南征的一个亲卫轻脸看向上湖方向,依稀见到有三个人影站在一起,紧紧盯着三个人影看了一会之后,亲卫决定把此事向大帅禀报。 “大帅,上方高坡之上,卑下发现有三个人。” 童南征顺着亲卫所指方向望去,左右环视两眼之后,童南征心中猛地升起了不好的念头,随即高声下令:“传令全军,全速行军!快!” 只是,让童南征惊骇的一幕随即发生!只见高坡之上突然有大股水流疾冲而下,隐隐居然响起了沉闷之声! 童南征和章沿双双指节捏得发白!额头上已然见汗! “快!快!” “全速行军!” 犹同倾倒而下的洪流,很快漫过凹地里的小湖,原本平静而清澈的湖面几乎在一转眼间覆盖上了层又一层的夹带着泥土的、杂草、枯枝洪浪! 童南征和章沿才行至凹地中间,齐膝的洪流便翻滚着席卷而过! 几个呼吸之间,洪流便从齐膝升至齐腰! 惊慌失措的大南将卒,几乎在没能回过神来的瞬间,便被洪流冲倒了不知多少!战马,拉车的骡马同样无可幸免!上岸的一部分前军,还未走下缓坡的后军,纷纷呆愣愣看着凹地中被洪水冲击得四零八落的同袍。 随着上方倾泻的洪流减缓,不少将卒、战马、大车、骡马的翻滚之势得以缓解,也有不少兵卒、民壮、物资、器械随着洪流向凹地下方冲去! 童南征和章沿在一众亲卫的环卫之下,虽然跌落马背,但所幸只是滑落之时,手臂或是腰腿被拉伤,在一众亲卫搀扶之下,两人四下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凹地,看着慢慢三三两两搀扶着站起身的将卒,站起来的将士围着卧在泥水中起不了身的骡马,不知是谁“哇”一声哭了起来! 童南征陡然一声大喊:“住口!谁要是胆敢再哭一声,本帅立斩不赦!” “全军听令!所有人马迅速离开此地!” 随着一众亲卫齐声将童南征的帅令大声传出,一些几近崩溃的兵卒,纵是眼中泪水滚滚而落,但硬生生闭紧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童南征和章沿拖着一身泥水走上北边的小高坡之后,童南征嫌恶地看了看自己一身泥泞,咬牙命令:“传令,尽快让所有人到北坡这边来汇集,让民壮沿着洪流搜寻将士遗体。传我令!将一干死去的骡马让伙头营就地宰杀取肉下锅,所有将卒汇集之后,迅速扎营,并随时戒备敌军偷袭。” 童南征和章沿的一众亲卫很快为两位主将搭好帐篷,一时取不到清水,几个亲卫只能是取了些泥水让两位主将简单洗了洗,童南征和章沿两人换过一身衣衫之后,分别从帐篷出来。 童南征唤过亲卫统领:“可派人到前方寻水?” “禀大帅,已在前方不远处找到一条小河,并且已给一匹受伤的骡子喂过水,确定水中无毒。卑下已经安排人手到小河上游进行把守。” 章沿走到童南征身边:“大帅,前军已派出十支哨骑小队朝北探查。” 童南征看向泥沼里,还有很多将卒正在清理物资、器械等物,而向下看往洪流冲淌的下流区域,民壮们正将一具具将卒遗体自泥地里摇摇晃晃抬到干燥的地上摆放。 章沿的脸色很是难看,童南征看了章沿一眼:“好了,生气只是徒劳,只会伤了身子。当下之际,要忙统计出折损了多少人马及物资器械。此次负责前哨的偏将许辽,解除其军职!” 章沿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许辽是自己一手提拔,但此次哨骑营没有把凹地上方有一湖探报到帅帐,致使遭逢敌军水攻之下损伤不小,没有被斩杀,已然是童南征网开一面。 “章沿,急行军追赶刘勉和杨怀武所率残军,有所疏忽之下情有可原,军报如实来写,我们两人担其主责即可。” 章沿重重点头:“谢过大帅饶过哨骑营一众将士一命。” “都是军中好儿郎,再说让敌军的水攻之策得手,本帅责无旁贷。” 章沿沉沉一叹:“大帅,末将此时感觉前方迷雾重重,甚至……” 童南征语报凌厉:“住口!身为一军副帅,你可知你的一言一行都背负着数万将卒性命!” 章沿脸色一白:“请大帅责罚!末将知错!” 童南征抬手拍了拍章沿肩膀:“别多想。到了平江城之后,我们审时度势,仔细商议一番之后再行定夺。” 章沿很是激动,眼中不复怅然之色,多了几分神采。 “攻打曲江和老虎关,我军将士勇猛无畏,忠君爱国!夺下这两关,我军折损十之其四,再盲目凭借我们现下的兵马强行攻夺平江城,纵是能够达成,恐怕我们的将士也将是十存一二之局!要是攻取不下,我们镇北大军也就算是虚有其名,名存而实亡了!” 章沿只差给童南征跪了!我的大帅呐!你终于妥协了,妥协了好啊!要是真把镇北军悉数给填到平江城的夺取当中,军功不知道能不能有,但镇北军的一众将卒的家小肯定将是在凄风苦雨中度日如年! 次日,安稳度过一夜的大南将卒,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分批轮换取水好生梳洗了一番,仿若昨日在泥水当中翻滚浸泡的余悸减轻了不少。 童南征看着统计上来的折损清单,禁不住长长一叹:“这是不可轻视的对手!稍有疏忽,便给我们沉痛一击,且对方还全身而退。” 章沿接过童南征递过来的清单,看完之后心中满满的苦涩! “将卒在洪流中丧生两千七百三十八人,乱态当中受伤人数高达一千九百四十三人,战马和拉车的骡马死四百六十一匹,伤九十二匹,粮草损失两千八百五十五石,攻城器械及兵械折损三千余……” 八月二十二酉正,童南征和章沿率领一众将领对着犹如一座山包的大墓焚香祭礼,童南征向大墓躬身三礼,挺直腰身大声喊:“儿郎们!安息吧!这是从军者之宿命!你们是我大南的英雄!大南不会忘记你们,镇北军也不会忘记你们!你们的家小,大南皇朝会照顾,镇北军也会照顾!” 童南征和章沿两人来到一个小山峰上,章沿抬手指着平江城方向:“大帅,据旧图显示,此地距平江城不足三十里,且哨骑营传回消息说刘勉和杨怀武率军直接朝平江城而去,没有再布置陷阱或是埋伏。” 童南征脸色甚是平静,只是注视着远方起伏的大小山岭:“东承皇朝的大军未至,而刘勉和杨怀武所率残部不过六千余人,他们不敢再冒险,或者说他们不能再承受将卒死伤,毕竟平江城一旦有失,他们对东承皇帝无法交代,更对东承的百姓无法交代!这也是他们即便知道水攻之策得手,依旧没有采取转身一战的原因。” 章沿看了看童南征波澜不惊的脸,又转头看向远方:“大帅,如今只是我们两人,大帅对以后如何计划?” “为将帅者,哪一步没有累累白骨垫脚?一路走来,血雨腥风不说,跟在其身后的弟兄,哪一个没有家小亲朋?这就好比开弓没有回头箭一般。” “大帅之意是,接下来我们将尽可能保持现有兵马?” 童南征转脸看着章沿:“若是袁大将军布置公允,我们自然不能拖了同袍后腿。” 章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八月二十三,童南征和章沿在距离平江城还有十里不到,听了哨骑禀报之后,童南征和章沿目瞪口呆! 平江城外三里,逾三十条深宽各五尺的沟渠横亘排布!且看地面表层,已然被水浸泡得稀松! 童南征口中苦涩,随即又是神色一松。 “传我帅令,在前方坳口上扎营!” 章沿跟在童南征之后,策马向前冲去。两骑并行至坳口,童南征看向八里余外的平江城,唇角不由勾了勾,这神态落在章沿眼中,章沿试探着问:“大帅,如此一来,是否我们便可名正言顺扎下大营不动?” 童南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大帅,可我们的粮草已然支撑不了半月。” “无妨,安排快马向袁大将军求援。” “那末将这便去安排。” 章沿离开之后,童南征一人一骑独自在坳口上,就那么静静看着平江城,时而点头,时而摇头苦笑! 显然,童南征想到了!东承皇朝的援军还没到,要不然这沟渠布阵,不但阻断了大南军大举攻城的可能,同样让东承皇朝的大军出不了城! 第19章 暂时的宁静 八月二十四,平江城。 杨怀武和刘勉,看向煮茶的贺晨,又不时望向城外,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两位将军,请喝茶!” 贺晨也朝城外那密布的沟渠看了一眼:“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将敌军阻拦在三里地之外,若是敌军想要越过城西南的山岭,并非做不到,只是必须轻装简行,只要他们的行踪暴露,想来能够从容回撤的可能极小。” 刘勉和杨怀武双双饮下茶水,点了点头。 刘勉从一只竹筐中拿了一个核桃,随手一捏,自顾剥壳吃了起来。 杨怀武端起茶杯又饮下一杯:“贺大人,如今城外这三里地,泡了个稀软,敌军过不来,我们也出不去,庞大将军率军抵达平江城之后,若是想在寒冬来临之前,与大南军分出高下,有个了结,当要如何?” “目下,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策可行。” 刘勉放下核桃,杨怀武目光灼灼皆看向贺晨,只听贺晨抿了一口茶:“自城北到四水镇有一山间小道,能供一匹马通过,我们可以征集民壮,配合我军将士把兵械等物送过去,倘若能够分批越岭千余骑兵,只截或毁敌军粮草,这样一来,敌军数万兵马,自可不攻自破。老虎关被焚之下,周边村落驻扎大军显然无法满足,敌军纵是留下小部人马驻守老虎关,我军足可歼之,敌军大部人马退守曲江城,届时我军与敌军在曲江城决一死战!” 刘勉和杨怀武脸色黯然,虽久经沙场,但每一场战役,鲜活的一条条生命在眼前长眠不起,不论是己军,又或是敌军,何人身后没有家小亲朋!与大南军决一死战在所难免,可月余以来每每梦回,堆积如山的尸身和血海,无时不刻不在煎熬着参与到战争中的每一个人! “听两位将军叙述,大南军攻夺曲江城和老虎关,折损兵马、民壮近五万,敌军取得两个城关,必然快马飞报大南帝都,敌军援军可能已快抵达,如此一来,两军之间的恶战或许不日即至。两位将军是否想过敌军将采用何法破解城外僵局?” 杨怀武想了想才开口:“自从进了平江城之后,我一直在想贺大人适才提及之破局一事,以石块夯填是其一;以木头捆绑成排铺于地面则是其二。然这两法,与坚实的地面支撑相比,攻击力度及准度,自然会大打折扣。我军坚守即可,尽量避免我军伤亡是唯一要决。当然,具体该如何开展,还是庞大将军到来之后,听庞大将军所令行事。” 贺晨和刘勉双双点头。 贺晨回到府中,钟良、王腾、冯俊和钱刚四人已然等在正堂,见贺晨走进正堂,钟良起身给贺晨倒了一杯茶,王腾三人则是起身迎了贺晨落座。 “城中及城北,刘杨两位将军已然派军接过管防诸务,粮食、柴炭可都已悉数移交?” 钟良回禀:“公子,一应交接已然完成,我们庄中一应弟兄皆已撤至贺家田庄。” “刘杨两位将军所率将卒可有胡作非为之举?” 钟良四人都低下了头,脸上皆有愤愤之色。 “怎么,你们都不想说?” 钟良硬着头皮回话:“公子,有那么一小撮将卒,对于城北没有撤离的百姓女眷,目光甚至言谈多有不敬之处,倒是不曾有过分动作。” 贺晨眼中多了一丝怒色:“明日,我便带领衙房兄弟及庄丁到城北一趟。早些下去休息,这些时日都辛苦了。” “公子,你是想将城北的妇人及女子全数撤往大弯山?” 钟良此话说出,王腾、冯俊和钱刚都看向了贺晨。 “怎么,你们认为不妥?” 贺晨一一看向钟良四人。 王腾不无担忧开口:“公子,一旦我们无故将城北妇人女子全数撤到大弯山,刘杨两位将军麾下将卒是否会记恨公子?” “如今城中全是男人,城北的妇人女子也不多,既然从一开始便是这般计划的,不如执行到底!等到庞大将军所率大军前来,谁敢担保这些妇人或是女子不会遭受不好之事?” 钟良本待再行劝说两句,但转念一想之后,决定坚定支持公子的做法。 翌日清晨,贺晨带着宋文光、柳武两人到县衙商议一通之后,朝着刘勉和杨怀武驻兵之所而去。 兵所内,杨怀武拿帕子擦了把脸,将帕子挂起来之后,坐到上首端起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贺大人,这么早便来兵所,不知所为何事?” “如今城中防守诸务,皆已移交到两位将军手中,我今日要到城北将一众妇人和女子移至大弯山内,是以特来告知两位将军。” 刘勉和杨怀武两人都不由眉头轻皱,杨怀武性格豪放,不拘小节,于是直率相问:“贺大人,恕本将直言,是否是城北布置的将卒对妇人及女子有所不敬?” 贺晨倒也没有隐瞒:“正是,据衙房和庄丁禀报,有将卒言语粗俗相向,且目光中全是色欲。” 刘勉和杨怀武脸色不大好看,贺晨见状一笑:“两位将军,我能够理解军中兄弟,但不能接受这类事件的发生,防患于未然之下,我才想着今日将城北妇人及女子迁进大弯山,还请两位将军支持。” 刘勉重重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本将今日亲自陪你前往。” “也好,有刘将军亲自去一趟,自可无虞!毕竟,虽说军法森严,但若因疏忽,致使某个妇人或是待嫁女子受了伤害,于全军而言,都是耻辱!更将让百姓对我们边军生出怨隙。” 到了贺家田庄之后不久,刘勉的一众亲卫已然将分布在各田庄的将领引至庄内。 刘勉与贺晨相互推辞数番之后,刘勉坐在了正堂左首位,贺晨坐在了右首位上,一众将领和钟良等人坐于下首。 刘勉开门见山:“今日传诸位齐聚贺家田庄只为一事!本将听禀,自我军将士到了城北以来,不少弟兄已然忘了军规森严,口中言词污秽不堪入耳!本将试问诸位,若是你们的家眷受此侮辱,你们是否咽得下这口气?” 一众将领俱都面色大变,坐立难安! “诸位当中,有的是我曲江守军旧部,有的是杨将军麾下将士,本将一视同仁,幸好没有实质之事发生,否则本将当依军规处置,不论是谁!杨将军在本将出城之时嘱咐过,若是有人不服本将管制,可到平江城内向杨将军呈禀。” 刘勉一双虎目扫视在座的一众将领冷冷开口:“将卒者,守土卫民是天命!若有欺压百姓者,比来犯之敌更为可恶可恨!试问这样的人在军中,指望他以命护卫国土和子民,岂不可笑之极!百姓乃官吏将卒之衣食父母,一个伤害衣食父母之人,是否还能留在军中?是否还有脸面存活于世?” 一众将领都低下了头。 “你们军中将领,抛开职级高低不论,本将问诸位一句,一旦我们对欺压凌辱百姓之事不重视,做不到防微杜渐,百姓一旦对皇朝的军队没有任何的信任和亲近,吃的米粮从何而来?所需的军饷从何而来?军服军靴从何而来?兵械辎重从何而来?谁来协助押运粮草辎重及器械?谁来协助搬运守城所需物料?谁来帮忙运送受伤的将卒?重点在于,歪风斜气一旦助长,失了民心的军队,莫说仗怎么打了?百姓没有帮着敌军就算不错了!” 一众将领听了刘勉犹如当头棒喝的一通激愤之言,大都将头埋得更低,甚至个别人已然臊得满脸通红! 刘勉收回逼视一众将领的目光,语气柔和了下来:“诸位,所幸还没有恶事发生,本将与杨将军决定不予追究前事,诸位回营之后,管好自己营中军卒,把本将适才所言,哪怕揉碎了,都得讲给他们听明白!” 一众将领齐齐起身,向着刘勉抱着行礼:“遵将军令!” “坐!” 见一众将领落坐之后,刘勉抬手向众将领介绍贺晨:“这位是平江县的代县尉贺晨,适才之所以没向诸位介绍贺大人,本将委实按捺不住心头怒火,更怕你们这些自认为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悍将看轻了贺大人!” 一众将领向贺晨抱拳一礼,贺晨拱手回了一礼。 “贺大人在县令去了松州府向上官禀请,主簿因家中走水抢保财物丧生,衙中各房主事垂垂老矣闭门不出之际,一肩挑起全县安稳还收割了秋粮,将我曲江第一批撤离百姓悉心安顿无忧,将全县大部分百姓安置得妥妥当当,无大批流民往县外逃生,这桩桩件件,比起我们与敌军浴血厮杀,贺大人之智勇,可堪歌咏?” 一众军中汉子起身,郑重朝贺晨行了一礼! 贺晨连忙起身回礼:“诸位都是军中豪勇之士,我十分敬佩!职责不同,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 刘勉端起茶杯喝干,贺晨为其续上,刘勉朝贺晨微笑示意之后正色开口:“想必诸位都知道老柳镇外水淹大南军之壮举,不损一兵一人,使得大南军折损颇多不说,还让大南军不得不在老柳镇外整顿两日之久,我军得以从容撤进平江城,此策乃贺大人所出!说到此,想必诸位已然明白,平江城南门外的三里稀泥地,同样出自贺大人之手。” 贺晨朝着刘勉微微点头示意,心中甚是感激刘勉为自己所做的这一番铺垫。 “接下来,大南的援军和我东承的援军都抵达平江城,恶战将起之际,贺大人爱惜城北一众妇人和女子,将在今明两日,分批将其撤进大弯山中,还望诸位予以配合!本将丑言在先,若有将卒胆敢生事,本将必当严惩!” 一众将领退出正堂之后,刘勉举杯:“来,这一杯要感谢贺大人安置我家眷之恩情!” 贺晨端起茶杯回敬:“刘将军言重了!自从尊夫人和令嫒入住大弯山的迭流山庄之后,山中三十余村寨纷杂诸务,全得尊夫人和令媛出手相助,才得以平稳陆续安置,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哪来的恩情之说。” 刘勉抬手指着贺晨哈哈大笑:“贺大人真是合我性情,坦率诚恳,智勇双全!” “将军赞誉了!” 刘勉将茶杯握在掌心轻轻摩挲:“说来,贺大人撤离城北妇人之举,本将倒是极为认同,本将和杨将军麾下将士尚好,毕竟知根知底之人甚多,军令既出,生不出乱子。但庞印大将军此次所率大军,由多部人马组成,难免会有色欲熏心,胆大妄为之辈!若是生出欺辱百姓之事来,难免会给大军扣上恶名!而受辱之人所受的伤害,却将伴其一生。” 贺晨不由想起四水镇老张的儿媳和女儿,沉叹一声之后,将其与刘勉简单说出,刘勉也不免叹息:“此类惨事,本将听过不少,更在战乱之地见过不少比这更加惨烈之事,可本将每每听及,心中都不免激愤!是以,在曲江之时,两军接战之后不久,本将便逐渐将老弱妇孺撤离。只是战乱之下,难免还是有很多百姓丢了性命!若是曲江县衙的官吏能有及得贺大人一半智勇之人,那该多好!” “刘将军,曲江县的张县令?” 刘勉眼中浓浓的不屑之色毫不掩饰:“那软骨头,本想着撤离,奈何身子骨早被掏空,惊骇交加之下,一病不起,没几日功夫便撒手人寰,更为可悲的是,其家眷在其长子带领之下,要翻越山岭前往子河县,也不知能够活下来几人?” 贺晨心头不胜嘘唏!只是摇了摇头。 “好了,贺大人便在此安心处置撤离妇人诸事,本将先行回城。到了大弯山之后,向拙荆及一双儿女告一声罪,待打退敌军之后,再与她们相聚。” 贺晨送着刘勉到了庄外,刘勉在一众亲卫拥护之下,策马而去。 贺晨走在田庄的田埂上,看着耕作的百姓,蹲下身子,揪起田埂上的青草喃喃: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平静? 第20章 进大弯山 钟良若无其事靠近贺晨,蹲到贺晨身边,拔起一根草芯含到嘴里,咀嚼两下之后,咽了一口有些微甜的草汁。 “怎么跑这儿来了?” “公子,我现在可以确定有人盯上了公子。” 贺晨不动声色:“能不能确定是敌是友?” “据我看来,不像是对公子有歹意。” 贺晨点了点头:“再看看吧。” 钟良跟在贺晨身侧向田庄住所走去,贺晨微不可察侧头朝着一棵树后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小声朝钟良一笑:“良哥,他们混在百姓之间,之前对百姓没有伤害之举,我们接下来将要进大弯山,他们没有理由再跟进去。” 钟良想了想,继而摇头:“公子,这也没有办法,若是让他们混进去,反而可能引起他们警觉。” “既是如此,坦诚见一面?” 钟良点了点头,贺晨转身面对相距百丈之外的大树,伸出右手勾了勾。树后的汉子略一思索,从树后走出,径直往着贺晨这边走来。 贺晨静静看着汉子不断靠近,钟良则是全神戒备。 待汉子走到跟前,贺晨仔细打量汉子:“近些时日以来,我三次出城,都有察觉有人尾随,不知好汉能否为我解惑?” 汉子眼中精光一闪笑着回应:“贺大人不必担忧,在下古沛,来自应城,隶属暗鹰,受大监统领,为陛下暗察诸地官吏及驻军。” 贺晨迎上汉子坚毅的目光,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古大人,还请庄中一叙。” “好,贺大人请。” 到了正堂落座,钟良麻溜冲了一壶茶,送到正堂之后斟上便退至院中。 古沛也不拘礼,端起茶杯灌下一杯,继而连着自斟自酎四杯之后,前倾身子给贺晨续上,再给自己也倒上茶水,身子往椅背轻轻一靠:“贺大人还请别见怪,这些时日以来,吃不好,睡不好,连带一口热茶都没怎么喝上。” 贺晨眼中全是笑意,对这个率直的汉子,多了几分好感。 “古大人,你到平江城多久了?” 古沛咽了一口唾沫:“贺大人,不知可备有糕点,或是果腹之物?” 贺晨起身走到门口朝钟良吩咐:“良哥,取些糕点来,顺便告诉伙房,尽快把饭食端上来。” 古沛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咧嘴一笑:“确实饿了。” 贺晨哈哈一笑:“古大人这豪爽个性,让人不免想要多亲近一些。” 古沛也是哈哈一笑:“贺大人,我带着一帮兄弟起初到的是曲江,记得是七月二十七。两军接战以来,曲江守城将士和县衙官吏,乃至大户富绅的所作所为,我们都一一上奏了帝都。” 古沛眼中满是赞赏:“而贺大人是曲江和平江两县官吏当中为数不多着墨甚重之人!” 说至此处,古沛不免伤怀:“可惜!像贺大人这样实干敢担的好官也就区区数人而已,其中尤以贺大人为最!若是在朝官将多有一些贺大人这样的人,大南哪来胆子举兵来攻?又哪来两县百姓流离四散,朝不保夕!看着很多百姓在逃离路上不断倒下,看着一幕幕人间丑态横生,我更加佩服大人!” 贺晨看着古沛说至动情处,已然眼含泪光,沉沉一叹:“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便是当下的曲江和平江吧。” “贺大人之所作所为,陛下已然知晓,且对贺大人多有赞许,陛下特授意我等,在曲江和平江两县期间,除将两军交战实情据实奏报之外,还有一事便是保护大人周全。” 贺晨起身理抻衣袍,古沛见状连忙起身闪到一侧。贺晨朝正堂贡桌恭敬一拜:“微臣贺晨谢过吾皇陛下圣恩!” 待贺晨拜毕,古沛才与贺晨双双落坐。 “贺大人,关于我们暗奉鹰小队一事,切勿外传!” “这是自然,其中之利害,我明白的。院中之人与我一同长大,绝对是可信之人。” “我知道。以后,若有事要联系大人,我们暗鹰小队会与钟良相见,由他转呈大人。” 钟良陪着贺晨走进迭流山庄,尹溪、杨晴、杨雪、高萍四女跟在刘夫人和一双儿女身后迎了出来。 贺晨上前朝刘夫人行了一礼:“刘夫人!在庄中可还习惯?” “贺大人有心了,庄中衣食不缺,且庄里庄外的人都和善待人。” 刘夫人笑呵呵看着贺晨,贺晨看向刘莹:“见过刘小姐。” 刘莹盈盈一礼:“刘莹见过贺大人。” 刘云有板有眼也朝贺晨行了一礼:“刘云见过贺大人。” 贺晨朝刘云一笑:“庄中饭食,小公子可还喜欢?” 刘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重重点了点头:“回贺大人话,跟家里的饭食一样好吃。” 陆春和尹溪四女见机上前向贺晨见礼:“见过大人。” 众人进了正堂落座,贺晨朝着满脸焦急的刘夫人和其一对儿女将刘勉到了平江,平江目下的情形作了叙述之后,刘夫人和刘莹姐弟才放下心来。 ”贺大人,如此说来,接下来的一些时日,两军可能不会交战?” “刘夫人,这不好说,兴许庞大将军到来之后,几位将军相商之下,会有奇策也难说。但据目前的情形来讲,大南已经没有了优势,甚至在粮草后援方面来说,大南军与我军相比,处于绝对劣势,所以,只有到了我军反攻夺取曲江城时,才是两军决战之时。” 刘莹想了想问:“贺大人,你在平江城外布下三里沟渠横旦在大南军面前,是否意味着纵是敌军意欲攻取平江城,极有可能要待到严冬到来?” 贺晨稍加思索才开口:“这也要取决于大南军是否能够撑到严冬到来,毕竟距离严冬尚有四十余日,大南现有兵马,加上后援的敌军,最低不会少于十余万人,人吃马嚼之下,巨量的粮草将是最大的难题,更何况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单说烧煮所需柴炭,敌军都解决不了。” 听了贺晨说的这通话,厅中众人安心不少。 在正堂坐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尹溪进正堂,轻移莲步走到贺晨身边:“公子,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公子移步后院。” 贺晨起身朝刘夫人及刘莹姐弟歉然一笑:“路途疲累,我去梳洗一下,失陪。” 刘夫人母女看着贺晨离开的背影,心思各异。刘夫人收回目光看向女儿:“莹儿,娘亲跟你说过的话,可有记在心上?” 刘莹恬静一笑:“母亲,匆匆两面而已,怎可如此草率。” 刘夫人复又看向正堂门外,轻声一叹,未再言语。 浴房中,尹溪四女将贺晨的换洗衣物、靴袜放置在搁衣架上,有些不知所措。 贺晨看着四女:“你们到外边等候,我洗好之后再进来收拾即可。” 尹溪四女听了贺晨这话之后,四女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上前,四女在贺晨错愕之间上下其手就要 为贺晨宽衣。 贺晨往后退了两步:“你们听我说,我不习惯这样,还有便是我不希望你们如此轻率,将来你们会有夫君,如果需要的话,我会给你们安排。你们不希望你们的夫君知道曾经服侍我沐浴,你们将来的夫君更加不会希望发生过此事。” 尹溪四女泪眼通红着从浴房走出,刘夫人母女入院正好看见这一幕,母女两人神色各有不同。 刘夫人走近四女柔声问询:“怎么了,是不是被你家公子训斥了?” 四女齐齐摇头。 刘夫人轻轻皱起秀眉,尹溪见状连忙开口:“我们想要服侍公子沐浴,但公子不愿我们服侍。” 刘夫人一听尹溪所说,秀眉瞬时舒展开来:“都是傻丫头!你们公子在乎你们的名节和声誉,这不好吗?” 尹溪四女都低垂着头,俏丽的脸蛋上,挂满了泪珠。 “好了,别哭了,你们也不想惹你们公子生气吧?你们哭哭啼啼的,让你们公子怎么想?” 四女只能是连连点头。 贺晨用过晚饭之后,扎进书房再也没有出来,尹溪往着书房换了壶茶水,正待出屋之时被贺晨叫住:“尹溪,你们可有想过在大弯山里安家?” 尹溪走到贺晨对面:“公子,奴婢想在大弯山安家。” 贺晨看着尹溪泪珠掉个不停,心里有些发堵:“坐,坐下陪我说说话。” 尹溪抹了一把眼泪,只听贺晨柔声开口:“我并非不明白你们的心思,可是你们心里明白,纵然你们跟了我,除了衣食上富贵一些而外,相濡以沫,夫唱妇随,你们女子心心念念想要的,我都给不了你们。” 尹溪抬头看着贺晨,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 “贺家田庄里有很多青年小伙,自幼便与我一起长大,都在庄中学堂跟着先生读书识字,学识虽说比起富户人家的子弟定是不及,但相较之下,已然比东承皇朝的大多人要好,开智明礼晓事知法。” “大人,奴婢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奴婢愿意听从公子安排,自此之后便住在迭流山庄,只要公子不嫌弃,不论公子安排奴婢做任何事,奴婢都将尽力去做好。” 贺晨注视着尹溪秀丽的脸蛋,感受到尹溪出于骨子里的倔强,贺晨点了点头。 尹溪端着茶盘走出书房,贺晨缓缓扭动了一下脖子,闭上眼睛自嘲一笑。 次日一早,尹溪进屋帮着贺晨梳洗,杨晴、杨雪和高萍三女则是带着些许惧怕一般,没敢像往常一样靠近贺晨。 吃过早食,钟良已将马匹牵到庄外等候。贺晨快步朝着庄外走去,刘夫人朝着刘莹又是挑眉,又是努嘴,刘莹却是假装视而不见。 尹溪顿了一顿,轻提裙摆追了出去。 贺晨正待上马,尹溪小跑着到马前,贺晨看向轻轻喘息的尹溪:“还有事?” “奴婢想跟在公子身边。” “我与良哥骑马,并没有备了马车,再说带上你的话,一路上难免会有延误。” “公子,你昨晚允许奴婢自此住在庄中,奴婢想跟着公子去各个村寨看一看,以便日后公子若有吩咐奴婢前去办事,村寨中的人才能接受我。” 贺晨定定看了尹溪一阵,尹溪仰着一张俏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满含期待。 贺晨转头看向钟良:“良哥,到马厩去牵一匹马来。” 尹溪一双小手绞到了一起,怯生生嗫嚅:“公子,奴婢不会骑马。” 贺晨抿紧嘴唇,呼出一口气,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低垂臻首的尹溪:“你是跟良哥共乘一骑,还是?” 未等贺晨说完后边的话,尹溪脱口而出:“奴婢与公子共乘一骑。” 贺晨向尹溪伸出手,尹溪将小手递到贺晨手中。 “我扶你上马。” 尹溪背靠贺晨宽阔的胸膛上,一双小手紧紧抓着鞍桥扶把,随着红马奔跑起来之后,尹溪倒是放松了下来,哪怕与贺晨贴近了些,也少了之前的紧张和害怕。 随着贺晨将马速压了下来,两匹骏马站在路边,任由马儿啃着路边的青草。 “良哥,好些屋舍都是老工匠带人盖起来的?” “是的,公子。盖屋舍的时候已经把积雪还有大雨这些可能对屋舍造成冲击的可能考虑在内了。” 贺晨点了点头,转脸看向钟良:“良哥辛苦了!看了这么几个村寨,倒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钟良咧嘴一笑:“公子,这些百姓至少要在大弯山里住到过年之后,所以我让闲下来的人在开垦荒地。” 贺晨看着明显有了不小变化的村寨, 指着高大山岭脚下的密林:“良哥,告诉百姓,开垦地林子边上就好了,再往上的话,就算开垦出来,劳时费力不说,地里种出的庄稼收成也不会好。再说,我们平江县,地那么多,也不用非要去开垦那些陡坡,人闲下来也无妨。” 尹溪感受着贺晨强而有力的心跳,鬼使神差转头,柔唇居然一口亲到身子前倾的贺晨脸上! 钟良目瞪口呆看着尹溪,尹溪却羞红着脸,臻首低垂着,一双小手抓着鞍桥扶手不知所措。 贺晨收回指着路边小河水面的手,看着钟良,而钟良张着一双明亮至极的大眼睛与贺晨对视。 “你没看到小河里那条鱼?” 第21章 援军至 钟良的眼睛朝着河面瞄了又瞄:“公子,你是不是想吃鱼了?” 贺晨饶有意味看着钟良,钟良不敢再贫嘴:“公子,你看到的鱼有多大?” “约莫一尺半那么长。别说,还真想把它抓上来煮汤。” 钟良再度看向小河:“公子,现在的水可有些凉,再说纵然我们去抓它,也不一定能够抓到。” 贺晨没好气摇了摇头:“我也就那么一说而已,走吧。” 到了上八寨,贺晨三人走到村当头的一个院子外,钟良朝着半人高的竹子围墙里看去,便见院中二十多个汉子,还有一群小孩子正在院中。院中人的一众汉子看到钟良,汉子们脸上立时布满笑容迎了出来。 贺晨笑眯眯看着一众汉子,汉子们朝着贺晨连声招呼着进院。 在院中小板凳上落坐,一众汉子围绕着贺晨身边也坐了下来。尹溪挨着贺晨,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一群孩子则是一脸惊喜地在贺晨三人脸上转来转去。 “今天让大家到刘二哥家里相见,是想跟大家多了解新住到大弯山的百姓,跟大家伙处得怎么样?” 刘墩是个壮实汉子,朴实的脸上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公子,其实乡里乡亲的,倒也没有什么,只是现在他们到处都在垦荒,我们都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以后就要住下来了?” 贺晨微微拧眉:“刘二哥,说说你们的想法,你们是不是很排斥他们住下来?” 刘墩的头往下低了一些:“公子,我们就是在想,大弯山也就这么大,要是他们住下来的话,那以后这些孩子长大,田地都不够种。” 贺晨点了点头:“这个你们可以放心,等到战争结束,他们是要回到家乡去的。你们要想一想,大弯山以外,那么多的地,要是这些人都住到了大弯山,曲江县那么多的地谁来种,一个没有多少人的县衙,县令大人坐在堂上,都会感觉不是那么个味,对吧?” 一众汉子哄然大笑起来,气氛活络了许多之后,众人的话才多了起来。 “公子,他们开垦出来的田地,以后怎么办?” 贺晨看着汉子:“等他们撤走之后,家中种得过来的,可以再种一些,余下的可以在大家伙忙完之后,再行耕种,至于收成呢,我们一起来分就可以了。” “那倒不用,公子。我们哪怕是累一些,也不会让田地闲下来的。” 贺晨想到每个村落新盖的屋舍,看了看一众汉子笑问:“这些屋子呢?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一众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贺晨见状,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至少这些百姓还没有想到这个方面。 “这些屋舍,虽说都是以木头为主盖起来的,但我看着倒也结实,以后空置下来之后,大家可以用粮食或是银钱,把屋舍买下来,当然每一个村子,都需要将全村人叫到一起商量,要做到大家伙心服口服。” 众人连连点头。 “我身边这位姑娘叫尹溪,是庄上的一个管事,以后大弯山里的部分事务会交给她来做,你们若是有事要找我,或者良哥,但我们不在的话,先到庄上找尹溪,尹溪若是做不了主,她会告诉我们。” 尹溪站起身来,朝着一众汉子盈盈一礼:“各位大叔大哥,有事尽管到庄上找我,我能办好的,一定会尽力去办,我办不了的事,我会尽快向公子禀报。” 一众汉子面对尹溪,显得有些木愣,贺晨见状,招呼尹溪落座。 “撤进大弯山的百姓,基本都是老人,妇人和孩子,盖房子和照顾他们生活,我知道我们大弯山的人都下了不少功夫,也花了不少心思,这一点,我很感谢你们!你们可能不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帮了我很大的忙!” 一众汉子听了贺晨的话,都很是好奇,纷纷聚精会神看着贺晨,想听听贺晨接下来要说的话。 “其实你们能想到一多半的,如果有很多百姓汇拢到一起朝着松州府或是别的县逃亡,你们也知道,会有不少人因为饥饿,还有病痛死在路上!更有不少人会遭遇到一些心思不善的人,结伙欺压、抢夺。大家都有听过,很多女人在以往的战争当中,都遭受了什么罪,也听过卖儿卖女……” 说到这里,贺晨沉默了下来,一众汉子都低下了头。 尹溪两眼发红,将大碗茶递到贺晨手中。 “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作为代县尉,肯定是要担受罪责的。还有一个重点,一旦有大批的人逃离平江县,那么便会引大家恐慌,大家一旦胡思乱想,哪怕我们给你们说再多,你们会相信吗?你们是不会相信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只愿意相信自己,哪怕你们心里没一点底气。那要一来,我们的很多庄稼将要烂在地里发芽!就不会有我们现在谷子玉米都堆进了家中,更不用说我们种下的小麦都冒了芽。” 一众汉子听了都连连点头。 “虽然敌军就在城外,但是你们也知道,我们的援军已经快要到了。这次我到大弯山来,带进来了三千多妇人,有不少待嫁之女,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一众汉子都明白了大概,只是没有人接话。 “现在大弯山外边的城中、城北都是男人,即将到来的大军更是有八万之众!我害怕四水镇老张家那桩祸事再发生,所以我一意孤行这么做。我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人这么做过,但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贺晨喝干大碗里的茶,尹溪给续上热水,贺晨面色凝重:“现在我不敢推测战争的走向会怎么样?我想告诉你们,如果情势紧张,我希望你们都能挺身而出!保护我们的家,保护我们的家小。” 气氛的再度沉重,让一群小孩子都沉静了下来。贺晨看着一群孩子微笑,总算让一群小孩子脸上多了一丝笑模样。 “住到大弯山的人已经接近五万,对于一些没有男丁的家庭,你们让家里的多照顾一些,同时,你们要告诫村里的男人,别犯浑,更别犯傻!有些事一旦做了,大弯山也就这么大,名声没了,日子可不好过。” 贺晨三人回到山庄时,天色已然擦黑,匆匆用过晚饭,贺晨独自到后院的一块菜地边上,一站就是半个多时辰,尹溪找贺晨两圈,直到绕着屋墙转了一圈,才看到贺晨。 “公子,该沐浴了。” “今天骑了一天的马,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我们等公子沐浴之后再睡。” 在大弯山又过了一日,贺晨走马观花一般将大弯山上下转了一圈,比前一日早一些回到庄上,还没来得及沐浴,钟良找到尹溪:“尹溪,去向公子禀报,小六来了。” 经过厢房的厦子下方,见小六正端着一大碗饭在不停扒拉着。小六抬头看着贺晨,嘴巴撑得鼓鼓的!贺晨指了指小六:“慢点吃,我在正堂等着你。” 小六一边咽着饭,一边连连点头。 杨雪和杨晴双双到了正堂,贺晨接过杨雪递来的茶杯问:“刘夫人可睡下了?” “公子,刘夫人她们今天去了两个村子,想来也是累了,沐浴之后不久就睡下了。” 小六到了正堂,规规矩矩朝贺晨行礼:“公子,援军已经到了。公子明日一早便得赶回城中去了。” 贺晨仰头:“你这说的让我有些不明白,援军到哪儿了?” “呃!在羊肠关里的那块平地上扎营呢。” 贺晨起身拍了拍小六:“去休息吧。明日我们等刘将军他们到了之后一起去羊肠关接引大军。” 钟良听了贺晨和小六的谈话之后,插话说:“公子,既是这样的话,那我这就往着城里通知刘杨将军准备迎接庞大将军。” “好的,良哥,那就麻烦你跑一趟,走慢一些,一定要注意安全。” “请公子放心,我一定会注意安全的。” 八月二十六一早,刘勉和杨怀武率领亲卫营抵达大弯山外的贺家田庄时,贺晨已然等候好一会。 杨怀武翻身下马,走到贺晨身前:“还是贺大人舒坦,这庄中可比城中过得舒心。” 贺晨从钟良手中接过茶碗递到杨怀武和刘勉手中:“两位将军一大早动身赶来,辛苦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刘勉和杨怀武两人哈哈一笑,接过茶碗就是“咣咣”两口喝干! “畅快!贺大人就是通透!甚合本将心意!” 钟良给杨怀武和刘勉续上茶水,待两人再度喝干想要续上时,杨怀武摆了摆手:“不喝了,这两碗茶下肚,可舒服多了。” 众人翻身上马,提马扬鞭往着羊肠关行去,骑行不到一个时辰,离着羊肠关还不到两里,贺晨一行便看见远处行来的东承援军,杨怀武和刘勉两马当先往前又走了一段便双双翻身下马在路边等候。 庞印听了亲卫营禀报,说杨怀武和刘勉两人亲自前来迎接自己,心中生出几分暖意:“跟我上前与杨刘两位将军相见,大军缓行。” “是,大将军!” 庞印策马来到杨怀武和刘勉近前,杨怀武和刘勉两人连忙急行数步上前:“末将杨怀武(刘勉)见过大将军!” 庞印翻身下马上前,笑呵呵一边打量杨怀武和刘勉,一边伸手将两人扶起,心中不免暗赞杨怀武和刘勉不单是两员虎将,满身凛然正气,更是让庞印心生好感! 杨怀武和刘勉两人面对军中这位战绩无双的猛帅,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让庞印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看向庞印,只见庞印脸如满月,气色红润,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鼻正唇厚,身形高大而健壮,颔下短须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杨怀武往着侧边退了一步,让贺晨出现在庞印眼前,贺晨上前一步一礼:“晚辈平江代县尉贺晨见过庞大将军。” 庞印对贺晨自称晚辈很是好奇,细细打量贺晨一番之后,上前往着贺晨肩上拍了拍:“好男儿!没想到,本将此次南征之行,居然同时认识三个文武双全、满身正气的好男儿!好!真是不虚此行!” 庞印的大手捏了捏贺晨肩膀,眼中赞赏之意更浓:“不错,身体强健有力,武功底子更是不弱,好啊!” 庞印收回手的同时,贺晨连忙再施一礼:“谢过大将军赞誉。” 庞印看了看身后的大军,向着亲卫吩咐:“向龙将军传本将令,由他节制全军前往平江城,本将先行前往看看城中布置。” 亲卫正待出声劝阻,庞印摆手:“如今距离平江城不过十五里路,能够生出何事?” 亲卫只能是拿了将令往着中军而去。 往着平江城前去的一路,大多由贺晨在为庞印介绍平江县的方方面面筹备及百姓安置情形。 庞印听了一路,越发对贺晨好感倍增:“贺大人,可有想法到军中来?” 见贺晨一时没有回答,庞印倒也没有介意,只是脸色有些黯然,杨怀武和刘勉双双看向贺晨,想要开口劝贺晨赶紧应允,只见庞印摆了摆手,长叹一声:“想必诸位都知道,如今朝中对老夫多有排挤,此次若是多方角力,且陛下和首辅竭力周旋,老夫依旧将会赋闲在家。” 贺晨看了庞印的黯然神色,心中生出几分愧意:“大将军,晚辈不知帝都之复杂形势,更不知大将军之处境,晚辈只是于军事一道少有涉及,担心负了大将军期望。” 庞印听了贺晨所言,心情好了许多:“此言差矣!贺大人目光如炬,胸有沟壑,才情惊艳,且还胸怀百姓,于一军而言,已是将帅之姿!” 杨怀武和刘勉看着一老一少两人相谈甚欢,两人都不由替贺晨高兴,尤其是听到庞印居然对贺晨赞不绝口,杨刘两人为贺晨高兴之余,又有些羡慕贺晨的好运气!毕竟有多少人能够得到庞印这般赞许! 第22章 庞印坐镇平江城 贺府,庞印、庞印的副将龙飞、杨怀武、刘勉和贺晨五人围坐一桌,酒至半酣,众人都减缓了下筷子的速度,频频举杯。 “贺大人呐,老夫带着八万大军到平江城来,结果你这沟渠大阵让我与敌军主帅隔阵相望,好生无奈呀!” 龙飞微眯着眼看向贺晨,想要看看贺晨怎么回答。 “大将军,下官当时出此下策,完全是出于无奈,毕竟当时战情不明之下,人心不稳,下官当时只是在想,若是杨将军和刘将军撤至平江城的话,终是兵力有限,是以才想以此策阻挡敌军步伐。” 庞印笑着看向贺晨,眼角余光瞟向龙飞,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贺大人,其实说来这沟渠大阵也是神来之笔!” 龙飞、杨怀武和刘勉都看向端着酒怀的庞印,只听庞印继续说出自己的看法:“这便是贺大人的高明之处,能够借着地势水利布下此阵虽说不少人能够想到这般来做,但动用数千人只花区区七日便挖下这些沟渠,不得不说贺大人甚得民心!本将之所以说是神来之笔,不单是城外的沟渠阵,还有老柳镇外的水淹敌军之策!这连环计策,缺少对地形地势的熟悉,和缺少百姓的支持,哪怕谋划和实施差了那么一丝,实际形成的结果,都大为不同。” 龙飞呵呵一笑:“大将军,这话说来对杨怀武和刘勉两位将军多少有些偏颇,毕竟刘勉将军先有率军死守曲江城,损伤过半之下无奈撤守老虎关,后有杨怀武将军率军急援之下,在老虎关更是让敌军屡屡受挫之下损兵折将,若是没有两位将军珠玉在前,贺大人哪来后边怀璧其后,本将说的对吧,贺大人?” 贺晨看着笑眯眯看着自己的龙飞:“龙将军所言极是,若非刘将军和杨将军竭力与敌军死战,下官根本没有时间布置后续的这一切。” 庞印看着酒杯中的酒,未动声色,而刘勉和杨怀武则是端起酒杯给龙飞敬酒。 杨怀武语气凝重,神色哀伤:“龙将军所言极是,若是我部能够早一些到达曲江相助刘将军守城,曲江城可能便不会丢了。” 刘勉眨了眨眼帘:“有庞将军和龙将军认可末将守城当中的艰辛和付出,末将和杨将军感激不尽。” 庞印嘴角轻轻一勾:“龙将军所言极是,老夫对贺大人确实青睐有加,言词不周之处,还望两位将军莫要生了嫌隙。” 杨怀武举杯:“大将军,贺大人确实是文武全才,智珠在握,忧国忧民,公忠体国!并且算无遗策,民心可用!” 杨怀武似是喝多了一般,打了一个酒嗝后又接着胡咧咧:“总之,我是很佩服贺大人的。” 刘勉抬眼扫了杨怀武一眼,心中暗赞,这个杨老弟不错嘛!装得可是真像! 庞印脸色稍稍一板:“军规森严,本不该饮酒的,因有沟渠大阵横一亘在敌军面前,又是才驻扎平江城,今日破例,下不为例!本将看诸位都已有醉意,今日便饮宴至此吧。” 龙飞迅即起身,伸手扶了一把庞印,庞印笑看龙飞:“岁月不饶人呐!不胜酒力啰。” 贺晨、杨怀武和刘勉跟在庞印和龙飞两人身后走出两步,龙飞轻轻拉了拉庞印,之后转过身来看着贺晨:“贺大人,城中和城北不见一个妇人,这是何故?接下来将士的浆洗诸务可有安排?” 贺晨上前两步拱手一礼:“禀龙将军得知,七月十九,四水镇出了一桩惨案,八个泼皮无赖糟塌了一对姑嫂,第二天这对姑嫂实在承受不住打击,双双自尽身亡,是以下官甚是害怕这等祸事再有发生,就将一众妇人和未嫁女子都撤进了大弯山中。” 龙飞脸色冷了两分,话语里已然带着怪责之意:“那明知大将军率军将至之时,将城北的数千妇人再度撤入大弯山,是否是不相信皇朝大军,又或是不相信大将军治军之名?” 庞印转身假意盯着贺晨,杨怀武和刘勉两人静静看着龙飞,眼中隐隐已有怒气。 “下官绝无此意,还请各位将军明察,据衙役和庄丁禀报,因城北青壮男子已然逼近十万之众,妇人或是待嫁之女偶有遭受言语污扰,下官担忧生出事端,所以才出此下策。” 龙飞轻轻自口中“噢”了一声:“原来如此,那大弯山里可能确保这些妇人周全?” “下官已然安排衙役和庄丁日夜巡守,就是要杜绝此类祸事再有发生。” 庞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贺大人倒也没有不相信皇朝大军的品行,也没有不信任本将治军森严之名。既然贺大人有此安排,本将也给你一个承诺,但凡军中有人胆敢欺负百姓,凌辱妇人,本将定当严惩。好了,贺大人今日款待之情,老夫谢过了!” 贺晨送着四位将军出了府门,目送其亲卫护着渐行渐远,才转身回府。到了府中正堂,钟良已经煮了一壶茶等候。 “公子,我感觉龙将军好像对你有看法。” “这不都在我们预料之中?” “那怎么办?” 贺晨端起茶水小口小口喝着,心思全在龙飞此人酒宴之中的言词和过激的举止。钟良静静坐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公子会如何应对此事。 “良哥,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在保护百姓不是吗?既然是我们的本心是为了大义,那龙飞的责难,则是站到了大义的对立面!见招拆招吧,大将军和刘杨将军难道还压不住龙飞?再说,古大人他们也在平江,此间一应生出影响的事,古大人必会奏报帝都,是以是福是祸言之过早。” 钟良听了默默点头。 龙飞回到贺晨给安排的宅院,几个心腹将领已经在正堂等候龙飞。 龙飞进了正堂,扫了一众心腹一眼,大喇喇坐到主位,抬手接过一将领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之后,将茶杯重重放到桌上。 一众心腹爱将都低下头,大气不敢出。龙飞一看座下一众将领的样子,怒意更甚!重重“哼”了一声,扫了空了的茶杯一眼。 挨得近的蒋勇连忙起身给龙飞将茶水续上,小心翼翼将身子前倾:“将军,谁惹你生气了?末将等去把他抓来给将军出气。” “本官在烦恼的是,这城里城外近九万将士的脏污衣衫浆洗一事。” “是啊,将军!城中别说妇人,连个母的都见不着。这浆洗、洒扫杂务谁来完成?”一将领话音才落,另一个将领接着投其所好。 “将军日夜操劳,千头万绪的,回府之后连个伺候梳洗更衣的奴婢都没有,这平江城的官员不知都是干什么吃的?” 龙飞冷笑:“官员!平江城哪里还有官员!县令在松州府摔断了腿,主簿死了,几房主事都是老朽,现下唯有代县尉在这平江城。” 龙飞差点想说只有贺晨这个代县尉只手遮天,但话到嘴边,连忙吞回肚里,毕竟这话还真不好随便说,一旦说出来的话,一众下属冒冲冲去打闹一通的话,自己难逃罪责,再者说来,这些个管不住嘴的下属到处胡吹乱说一通,被庞印抓住把柄可就大大不妙了。 蒋勇沉思片刻,看着余怒未消的龙飞:“将军,要不末将明日到外边去请几个小娘子回来,不管怎么说,洒扫厨浴这些总要有人服侍将军不是?” 龙飞抬眼看了一眼蒋勇:“既然是请,工钱得给够,别给本将留下污名。” 蒋勇心虚地看了龙飞一眼,接着微低着头:“将军但请放心,末将定会办好此事。” 其它几个将领眼见蒋勇这么一招便让龙飞多了亲近之意,纷纷在心里打起了主意来!素闻龙将军喜悦女色,府中年轻貌美的奴婢不下三十。既然如此,那我去挑几个貌美的小娘子送到将军宅院,将军收下谁挑来的女子,必然会另眼相看。 庞印回到贺晨给安排的宅院之后,唤来亲卫统领:“专程安排一队精锐,自明日起保护好贺大人,并且贺大人但有所命,遵从行事。” “是,将军。” 亲卫统领退下之后,庞印摩挲着茶杯陷入沉思当中,贺晨将所有妇人撤进大弯山的举动,肯定会惹怒军中的一些将士,历来行军在外,但凡当地的一些女子因为生活困苦之故,接些浆洗洒扫的活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在浆洗和洒扫之余,还将发生些什么,都心知肚明。甚至一些妇人专门在自己家中接各种活也是屡见不鲜!如今贺晨不说开了先河,将城中和城北的妇人女眷悉数撤进了大弯山,连城中的烟柳女子都一并撤走,其用意不可谓不明。还好,贺晨对于因何采取这般方法行事给出了合理的解释,但将卒有怨气却是必然。 念及此处,庞印呵呵一笑,虽说贺晨的做法确实特立独行了些,但却很合自己心意不是!仔细想来便有了比较,以往因迫于生活困苦,那些妇人‘行差踏错’算是情有可原,但之后呢?之后就是,唾弃于众人之口,要么活不下去,要么孤苦一生,又或者将错就错!比起那一桩又一桩惨事,贺晨这般作为,可谓是功德无量!更何况曲江和平江及周边几个县,历来盛产谷米,种啥得啥,能够保证百姓有的吃,为何还要让那些悲惨之事发生! 而另一边,杨怀武和刘勉还在坐着喝茶。 “老刘,不曾想这龙飞居然是这么一个肚量狭小之人!席间字字句句夹枪带棒,无一不在针对贺晨!且还挑拨离间,试图挑动我们敌视贺晨!” 刘勉面色很是凝重:“我们得提防此人从中使坏,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个阴暗小人若是一门心思只想着暗箭伤人,贺晨那边防不胜防。幸好有大将军在,想来龙飞纵是有什么坏心思,也不敢明目张胆。” “如今平江就是一座兵城,我们还是要谨慎对待此事,贺晨在百姓当中民望甚高,若是贺晨有任何闪失,城北和大弯山这近二十万百姓将生出怎样的乱子,无法想象!” “那我们挑出些老兄弟暗中保护贺晨?” “这是一个办法,且得尽早实施,明日一早我们便向大将军请令。” “好,明日一早我们便先把此事办了。” 八月二十八一早,庞印端坐县衙大堂下方左首,龙飞坐在右首。其他一众将领满满当当面对庞印和龙飞而坐。 庞印率先开口:“诸位,两军如今在沟渠大阵前对峙,各位有何建言献策,都说说。” 龙飞朝下方坐着的一众将领环视一圈,蒋勇对上龙飞目光之时,以为龙飞要让自己先说说,于是站起身来朝上首两位主将抱拳一礼:“末将蒋勇见过两位将军,末将认为应当派出一支骑兵出城袭击敌军大营。” 龙飞脸色瞬时冷了下来! 庞印微微挑眉:“你所说的骑军出城,作战的目的是什么?” 蒋勇站在原地有些忐忑,这该怎么回答? “禀将军,这作战的目的,目的就是为了击杀敌军,消耗其兵马。” 庞印点了点头:“你先坐下,你所提之策,容后再议。” 蒋勇面现激动神色,眼睛瞄了龙飞一眼,像似在说,将军,你看庞大将军说容后再议。 龙飞端起茶杯之际,抬眼瞟了一眼蒋勇,心中已然将蒋勇骂了不知多少遍! 刘勉起身行礼:“末将刘勉见过两位将军,敌军目前援军未至,末将建议在蒋将军适才所提之策上稍加变动,使用疑兵之计,我们每夜可在城中鼓操一番,派出骑兵袭扰,数次之后看是否能够在敌军麻痹大意之下进行偷营?” 庞印未动声色:“嗯,容后待议。” 刘勉落座之后,杨怀武起身:“两位将军,末将听贺县尉说过,自城北的山岭间有一隐秘小径可翻越到四水镇,末将想着是否出一支奇兵,到敌军身后。” 第23章 战策 庞印朝着杨怀武点了点头:“好,先坐,容后再议。” 杨怀武落座之后,庞印扫视堂中一众将领:“除了适才蒋勇、刘勉、杨怀武三位将军所提之策而外,余下诸位将军可有建言?” “将军,末将认为敌军数万人马驻扎在城南,每日消耗之粮草是敌军巨大的负担,东面有人迹罕至的密林沼泽,敌军没有近路可抄,粮草供给困难之下,是否静待敌军粮草告急而不攻自破?” 庞印爱将陈策说完这番话后,堂中众人都陷入沉思。 沉默当中,龙飞的心腹之一梅猛起身:“禀两位将军,末将有事提禀。” 龙飞看着突然起身的梅猛,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而庞印则是目光平淡:“你说。” “各位将军今日讨论战策,末将本不该提及战策而外之事,但末将认为今日众将齐聚一堂,正好有一事需要诸位将军共议,是以斗胆提禀。” 龙飞压下不耐:“说说看。” “军中惯例,行军在外,以往浆洗都有当地妇人来做,将士付些工钱出去也是情愿,然现在的平江城,不但城中,连城北都不见一个妇人,此事是否与当地官员进行通报,进而让其尽快解决此事?” 龙飞眼角余光瞟向庞印,见庞印依旧平淡如水,随即扫视堂中众人,气氛更加显得沉闷了。 就在堂中众将已然能够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生怕堂中的沉闷继续从而承受不住时,庞印打破了沉默:“此事,昨晚在贺县尉府中议事时,贺县尉已经做了说明,之所以会如此,实是出于无奈!七月十九那日,四水镇有八个泼皮污了一对姑嫂的身子,第二日这对姑嫂双双自尽!这家人姓张,张老头的儿媳和女儿遭此大难,张老头父子至今形同行尸走肉!哪怕那八个泼皮受了割刑,最终都没有挺过去,但纵是这八人死一千回,能换回老张家那两个女娃的命吗?能让老张父子振作起来,像是无事人一样吗?老张家为什么会遭受这个劫难?” 起初,庞印开口说话之时,堂下一众将领都长长松了一口气,毕竟那落针可闻的沉闷,给众人的压力实在过大了些。可听完庞印说了老张一家之事后,一众将领都低下头!这一刻,心里的沉重是因为老张一家的厄运! “想必自进城之后,诸位将军已经知道,平江县县令七月二十前往松州府至今未归,主簿因家中走水,舍不得钱财,跑回屋中去取,厦子烧塌砸中其父子三人,因而丧生。县衙各房其他主事,已然年迈,自从敌军来犯的消息传开,便告假在家休养,一县之地,只有贺县尉一肩担着,诸位将军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四水镇这样的事再发生,百姓会是什么反应?一旦百姓对贺县尉的信任少了,你们可曾想过,这十几万百姓乱起来会怎样?可又曾想过,一县之地的谷子玉米烂在地里将会如何?可又曾想过,若是十几万百姓纷纷外逃,子河县那边真挡得住吗?这些百姓一旦逃窜四散,必然引发其余各县百姓恐慌,流言四起之下,逃亡的百姓像滚雪球一样壮大起来,诸位不妨想一想,可能松州府都乱了!如果如本将所说,我们的八万大军,恐怕得先平乱民之后,才能赶赴平江这边来与敌军厮杀!” 庞印微眯着眼睛,扫视着堂中将领:“军中将士的衣衫自己洗一洗,可不可以?城中这么多的民壮,付给他们工钱,让他们帮着洗一洗,你们便穿不上身了?此一时彼一时,以往因生活没有着落,一些妇人揽些浆洗活计换点工钱买吃的,生活所逼迫之下无可厚非,本将不想多予评价,然其今日之平江城,虽说城外战云密布,但百姓家中是有粮的。” 说及此处,庞印没有再往下说,庞印相信一点,听懂的必然已经听明白,更懂得要收敛而不再奢想,如果有人听不进去,执意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么庞印已然下定了决心,执行军法好像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龙飞左思右想之下才开口:“诸位将军,大将军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一通,想必各位已然明白,贺大人代理县尉一职期间,确实劳苦功高,平江城今日之局势,贺县尉功不可没!我们大军至此,理应与当地官府密切配合,不能给当地官府增加负担,是以,梅将军适才所提,不必再议!我们还是继续讨论战策为宜。” “那就请龙将军先说一说看法。” 龙飞听出了庞印话语里的怨责之意,压着顶撞回去的冲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蒋勇所提之策,本将认为当在刘勉将军疑兵之策之后再行实施为妙。” 一众将领听了之后,不少点头认同了龙飞所说观点。 “至于杨将军所言,本将认为当派出一支小队先行走一趟为好,那样一来,人马配比,兵械米粮,藏身何处等,才能确保无虞。” “至于陈将军之拖敌之策,本将认为是多策当中,最末的选择。” 说完这句,龙飞看向庞印:“大将军,末将想说的说完了,还请大将军提点。” 庞印朝龙飞哈哈一笑:“龙将军客气了,龙将军说的句句在理!本将再补充一点,曲江县自第一批百姓由刘勉将军签令撤往平江城之后,陆陆续续不少百姓自四面八方向平江城及平江城北汇聚,据大概估算,前前后后有曲江的百姓汇入平江县足有六万余人!这些人因撤离时间相对充足,是以家中粮米已然搬拿一空,而逃至深山密林的百姓也不在少数,可以说,曲江县几乎没给敌军留下粮食,这样一来,敌军的粮草完全依靠自身运送补给,若是敌军粮草告急之下,我们得想一个可能,敌军退至老虎关一线,部分兵力驻守老虎关,部分兵力驻守曲江城,如此一来,我们要夺回这两关,便转化为敌守我攻之态,我军需要付出的代价将以倍增。” 堂中诸将都顺着庞印所说在思考,确如大将军所说一般,一旦两军攻守互换之下,己方将有多少将士要为攻夺老虎关和曲江城丧命! “目下,趁敌军援军未至,且按军不动,诸位将军与麾下军卒都好生休整,操训不可停!至于作战之策,本将再作思虑一番之后下达。” 庞印说完这句,看了看堂中诸将:“各位将军可还有事需要商议?” 见庞印看向自己,杨怀武心头一喜,起身禀:“将军,末将有一事请将军定夺。” “杨将军请说。” “禀将军,当下两军都按兵不动之际,末将担心有敌军细作潜入平江城,贺大人身负百姓重望,末将担忧敌军细作对贺大人下手,是以,末将请将军给贺大人派出精锐老卒随身保护。” 龙飞拧着眉头,微低着头深思起来,杨怀武此举是否是庞印授意而为? 庞印若有所悟点头:“杨将军思虑周全,这一点本将险些疏忽了,如今平江城中的官员,只有贺大人在主理诸事,其安危确实不可大意!好,本将同意。至于人选,便由杨将军操办如何?” “遵将军令!” 庞印朝堂侧的亲卫统领孔航吩咐:“孔航,从本将亲卫当中挑出十名老卒随身保护贺大人,军中诸多将领没有见过贺大人,本将亲卫持有令牌一面跟随在贺大人身边,以便避免军中将士不识贺大人从而闹出误会。” “遵大将军令!” 龙飞眉头深锁!但庞印所做安排却又合情合理,自己还真说不了什么反对之词。 “今日议事便至此,诸位将军各自回营去吧。刘勉和杨怀武两位将军再留一下。” 孔航叫来一队亲卫将堂中的长条板凳收走,庞印、龙飞、刘勉和杨怀武四人重新落座之后,庞印说:“贺大人昨晚曾说,今日要将官仓交由军队看守并管理,你们认为如何?” 龙飞假装思索数息之后抢先开口:“将军,末将认为合适。毕竟衙役数量实在太少,粮仓是重中之重,交由我军看守,可保万无一失。” 庞印点了点头:“两位将军以为如何?” 刘勉和杨怀武双双点头认可。 龙飞嘴角一勾,看来刘勉和杨怀武这两人因为昨晚在贺府,自己为他两人说话的缘故,投桃报李之下认同了自己,这两人倒是心思机敏! “既是如此,本将便将看管粮仓的要务交给刘将军和杨将军来安排。” 正满心欢喜端着茶杯喝茶的龙飞听到庞印的话,差点呛岔了气!庞大将军为何没有考虑我这一系的人?没有考虑我这一系的人看管粮仓,为何也不考虑自己的人? 庞印将龙飞的窘态看在眼中,却是未作理会:“两位将军麾下将士历经曲江和老虎关大小苦战三十余场,不少袍泽更是带伤坚守在军中,将这些袍泽挑出来看管粮仓,是本将能为他们尽的绵薄之力。但两位将军切记,一定要跟一众袍泽说明,粮仓事关全军十余万人口腹,不得有任何一丝闪失!另,在派粮领粮当中,若有人胆敢克扣、索贿,别怪本将不讲情面!” 刘勉和杨怀武两人起身,斩钉截铁向庞印保证:“若有错失,末将愿担罪责!” “好!军中无戏言,两位切记!” 贺晨到县衙之时,庞印笑呵呵拉着贺晨走到大堂外的天井中,指着站成一排的十个精壮老卒:“贺大人,这十个老兄弟,跟随本将已经十年有余,勇武过人,忠心耿耿!是在本将亲卫当中精挑细选出来,专门保护贺大人的。” 贺晨看向十个精壮汉子,周身散发的铁血彪悍气息之浓郁,让贺晨为之暗自咋舌! “他们十六七岁从军,跟随老夫已然十年余,他们的家室都在松州府,自此之后让他们便跟在你身边了,希望贺大人善待他们。” 贺晨心中感激万分!这样的百战老卒,能够存活下来,本就表明在各方面都很出色,而其家眷都在松州府,足见庞大将军之细致,足可体现之用心良苦! 贺晨退后两步,躬身朝庞印深深一礼:“晚辈谢过大将军悉心相护!此恩此情,晚辈感激不尽!” 庞印伸出双手扶住贺晨:“陛下在帝都誓军之时有过嘱咐,说平江代县尉贺晨是可造之才!让老夫到了平江之后,帮着陛下再进一步看看贺大人的人品才情,贺大人没有让老夫失望!如你这般一心为国,人品才情俱佳的后辈,我们这些老家伙怎不好生看护?” 贺晨重重点头,转而面对十个老卒躬身一礼:“以后,就要劳烦诸位大哥了!” 十个汉子在被挑选之后,已由庞印亲自将贺晨所作所为一一细说,本就对贺晨敬佩不已,现下听闻庞印透露,贺晨已然被皇帝所知,且感观不俗!不论从归附的情感而言,或是于自身前途来讲,皆可谓是两全其美之事!如今,贺晨作为自己跟随之人,居然对自己行此大礼,十个壮汉心血沸腾的同时,眼中充斥着炽烈和坚定! 十个壮汉愣神足有十数息,贺晨一动未动,庞印只是笑眯眯看着眼前的一幕。 下一刻,十个壮汉齐齐单膝跪地:“我等谢过大人!” “诸位大哥免礼!” 十个壮汉没有起身,正在贺晨向庞印求教之际,只听十个壮汉朝庞印齐齐抱拳一礼:“谢大将军栽培!” 庞印笑看贺晨,一个眼神示意之后,两人上前伸手将十个壮汉一一扶了起来。 “老夫还真舍不得你们,但是你们家大人需要你们!你们大人胸怀沟壑,心怀天下黎民百姓,怜惜天下苍生之苦楚,老夫相信,跟在你们大人身边,你们的前途会更加光明,你们的家小也会因你们而荣耀!” 庞印停顿数息之后,看向贺晨:“一会便让他们搬到你府中去,切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他们在,老夫才放心。另外,除了他们而外,但凡你在城中办理公务,还是到城外,刘将军和杨将军都会安排老卒在明里暗里护你周全!十几万百姓心系你一人,你之安危堪比老夫呐!” 说完此话,庞印哈哈大笑起来! 第24章 招募 冯俊刚从茅房出来,走到小河边就看见一只牛娃,正待要动手,便听到不远处一年轻男子喊:“俊哥,俊哥!” 冯俊转脸看向年轻男子咬牙,又转回头来,身子前倾着一通找寻,继而一阵摇头叹息。 年轻男子将冯俊的一连串反应看在眼里,知道自己刚才的一嗓子肯定是坏了冯俊好事,虽说心头多少有点害怕冯俊给自己后脑勺来一下,但还是小跑着迎上冯俊:“俊哥,外边来了一队军卒。” 心里还埋怨年轻男子抢先开口,想要避开“责打”,听到年轻男子的话正色问:“米华,他们有没有说来干什么?” 米华连连摇头,语气里还透着怨气:“好些人鼻孔朝天,都不带搭理人的,只想叫你过去。” “他们认识我?” “不是不是,是他们当头的说,让你们头过来说话。” 冯俊和米华来到大弯山寨门前,便见约莫二十骑兵端坐马背上,果然是半仰着头,眼睛朝守在寨门边上的几个庄丁扫来扫去。 冯俊眉头紧了紧,接着快步走到当头一骑马前:“不知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你是这里的头?” “回将军话,我是贺家庄的庄丁小队长。” “本将奉命到大弯山各村寨中招募一批妇人到城中浆洗洒扫,请带我们前往。” 冯俊想了想抬头问:“不知将军可有军中令条?” 马上的门牙小将瞬时冷下了脸:“你们大弯山我们还去不得了?需要什么令条?” 冯俊怔在原地,低头琢磨数息又抬头:“将军,如果没有令条,我们不敢让将军带人进大弯山,否则我家公子会责罚我们的。” 门牙小将听了冯俊所说,扬起马鞭便朝冯俊抽来,冯俊见势侧身躲过,接着向后退了数步,双眼之中已然满是冷冽! “这位将军!我家公子命令我们守住寨门,向各位索看令条,并无不可,将军这般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打我,是何缘故?” 一鞭抽空的门牙小将,坐直身子,已然是怒火熊熊! 门牙小将咬牙切齿:“今日你若走过来,让本将抽完十鞭还罢,若你不从,本将便挑了这寨门!” 冯俊朝靠拢到自己身边的几个兄弟摇了摇头:“你们退后。” 米华几人退后两步之后,冯俊毫不畏惧迎上门牙小将蔑视的目光:“将军,我们虽是庄丁,但也是奉命守着这寨门,你们如何证明你们的身份?我们拦下你们又有什么错?我们也是为了大弯山里的数万百姓!” 门牙小将正待提马上前,却见从大弯山里急驰出来上百骑!门牙小将把手中马鞭握得更紧了一些,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在快速靠近的上百骑。 冯俊听到马蹄声轰鸣着由远及近,朝着几个兄弟一甩头:“退回去。” 很快,钱刚和王腾率领着上百庄丁已然扑到寨门外,收缰勒马,上百马匹将寨门堵了严严实实。 门牙小将强自镇定将手轻放到扶手上:“怎么?你们贺家庄这是想要造反?” 王腾抱拳朝门牙小将行了一礼:“这位将军,我们贺家的庄丁,自曲江城外大南敌军犯边以来,一直在我家公子带领之下帮助百姓撤离,护送粮草到老虎关,接应一批又一批的百姓到城北,到大弯山里安置,将军给我们安的这个罪名,我们可承受不起!” “本将再说一遍,今日奉命到大弯山各村寨招募妇人到城中浆洗洒扫,你们为何阻拦本将前往?今日不给本将一个说法,本将之前说要挑了你们这寨门,本将说到做到!” “将军要进大弯山,可有军中签发的令条?” 门牙小将抬手指着王腾:“本将给你们脸了是吧!来呀!冲散他们!死伤不论!” 王腾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弟兄们,怕不怕?” “不怕!” 门牙小将眼中全是狠厉,显然,被其视为泥腿子的这群贱民,彻底激怒了他!便在两方人马心快提到嗓子眼,冲突一触即发之际,再度传来马蹄的轰隆声! 门牙小将扭身看去,便见身着轻甲的一队骑军正在急速靠近,门牙小将失望之余,心中更是升腾起了无奈! 王腾在看所来骑军的同时,敏锐从门牙小将的反应中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眉头不由舒展了不少。 后来的这队骑军径直行至对峙的两方人马中间站定,门牙小将及带来之人俱都翻身下马:“卑下宋朗见过将军!” 随着宋朗下马的同时,王腾一众也下了马来,来将看了一眼宋朗及其身后众军卒:“免礼!” 来将转脸看向王腾众人,王腾迅即走到马前抱拳:“贺家田庄庄丁王腾见过将军!” “如果本将没有看错,你们适才在对峙?” 宋朗指着王腾及王腾身后的百余人:“将军,这些庄丁骄横无礼,眼中对我等行伍之人没有丝毫敬意!” 来将目光淡然注视宋朗:“本将问你,你到此所为何事?” “回禀将军,末将奉命到大弯山招募妇人到城中浆洗洒扫。” “你奉何人所命?可有令条?” “令条被末将不小心弄丢了。” “既然丢了令条,不回营中领罚,还执意到此,你不把军规放眼里?” “末将不敢!” 宋朗身后的一众军卒已然额头见汗!但回想起之前险些爆发的冲突,一众人又暗自庆幸,毕竟若与一众庄丁发生冲撞,其罪便轻不了!如今只是回营领几军棍的事,养几天的伤也就好了。 来将看向宋朗身后一众军卒:“若是你们主将命令你们向贺有田庄的庄丁发起冲锋,你们会如何?” 一众军卒愣在了当场,迎上来将凌厉的目光,一军卒回禀:“将军,卑下等只能冲锋。” 来将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置可否,转头看向王腾:“王腾,本将郑唐,大将军麾下巡营!你来说说今日之事。” “将军,我也是后边才赶到,今日寨门值守由冯俊带人负责,请将军准允冯俊代禀。” 冯俊走到王腾身边向郑唐一礼:“贺家田庄庄丁冯俊见过将军!” 郑唐轻轻点头:“冯俊,你来说说今日之事始末。” 宋朗微低着头,眼睛里的警告之意被冯俊和王腾等人看得清清楚楚! “将军,这位宋将军带人前来,我上前问宋将军所为何事,他说奉命到大弯山中招募妇人浆洗洒扫,我问宋将军可带有军中签发令条,宋将军回说大弯山他怎么进不得,需要什么令条,我执意不让宋将军进,宋将军扬起马鞭便要打我,被我躲开之后,宋将军威胁我走到他马前给他打,否则他要带兵挑了寨门。之后,我们庄中的弟兄便来了。” 王腾在冯俊之后,接着开口将之后的事又如实说了一遍之后,郑唐饶有意味看着宋朗:“宋牙将,丢了令条不回营,反而私自带兵到大弯山,是私自出营之罪!欺凌百姓,给贺家庄丁扣造反之名,你的胆子真的够大!” 宋朗单膝跪地:“请将军恕罪!末将确实奉命而来。” 郑唐冷哼:“听你所言之意,你连令条都没有便带兵出营?” 宋朗慌了!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之际便听到郑唐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本将会到你们营中核实,若是你没令条私自带兵出营,你身后的一众袍泽,可就被你害惨了!” 宋朗方寸大乱!钱将军不是说龙将军对于从大弯山带些妇人到城中浆洗洒扫是默许的吗?为什么巡营将军会来? 宋朗抬头看着郑唐,眼里全是哀求之色! “起身来吧。不要试图动别样的心思!” “遵将军令。” 郑唐转头看向王腾和冯俊:“你们做的很好!自从大南军犯边以来,你们跟着贺大人所有做的一切,本将都知道!城北及大弯山的百姓有你们这些热血男儿护着,是他们的幸运!记住,若是再有人胆敢到大弯山来胡作非为,便擂鼓示警!离你们最近的军营,本将会跟其营将进行说明,他们会及时到来。” “谢将军!” 郑唐一行到了营门外,四个军卒接过马缰,宋朗跟在郑唐之后入营。 钱磊听到禀报,说巡营将军郑唐带着宋朗入营求见,微微一怔后,便将可能发生的事情想了大概,心下打定主意之后,起身走出正堂,大步迎了上去:“郑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郑唐看着一脸笑意的钱磊,回以一笑:“钱将军,你营中门牙将宋朗无令带兵出营,说是奉命到大弯山招募妇人到城中浆洗洒扫,且意欲强闯寨门,与守寨门的庄丁剑拔弩张,差点刀兵相见。本将前来,便是向钱将军求证,可知宋朗奉的何人之命?令条可有?” 钱磊心中暗骂宋朗愚蠢,居然有胆强闯,且差点伤人! 钱磊看向宋朗:“宋朗!本将给了你令条,让你到大弯山发布招募一事,工钱日结,为何郑将军说你无令带兵出营?” 宋朗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丝,生怕钱磊矢口否认,那自己无令带兵出营便可定罪! “回禀将军,因末将疏忽,将令条弄丢了。” 说完,一脸自责地低下了头,郑唐看着钱磊和宋朗一唱一和,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明悟!毕竟宋朗看向钱磊的眼神里,跟之前哀求自己的眼神相比更甚! 钱磊重重冷哼:“如此毛躁,何以成事!令条都能弄丢,不对你加以惩戒,日后你怎知谨慎?” 话毕,钱磊向身后亲卫下令:“将宋朗拖到营门口,杖责十下!以儆效尤!” 郑唐抬手制止:“钱将军,还请稍待,宋朗还有两罪未论!其一令条丢失之后,不立即回营禀报,反而执意前往大弯山,此未论罪一;其二,宋朗面对守寨庄丁,言词高高在上不说,还欲动手伤人,若非本将赶至,今日宋朗一干人等必将伤害到一众庄丁,此罪乃其二。是以,钱将军,本将意欲将宋朗等人带往平江城中,面见两位主将,让两位主将定夺此事。” 钱磊面色一僵,咬了咬牙:“郑将军,此事本将一定严惩,还请郑将军网开一面,我向郑将军保证,以后不会再往大弯山派一兵一卒。” 郑唐沉默,钱磊和宋朗都低着头,就在钱磊快要绷不住时,郑唐缓缓开口:“希望钱将军记住今日对本将的承诺。” 钱磊和宋朗双双长出一口气,向着郑唐再次一礼。 “郑将军,还请屋里坐,从帝都带了一包茶叶过来,请郑将军品品一下。” 郑唐会心一笑:“钱将军盛情相邀,本将却之不恭了。” 钱磊转头:“将宋朗拖至营门口行刑。” 郑唐看了一眼宋朗,收回目光,与钱磊一道往着正堂而去。 两人进了正堂,钱磊很是熟练暖杯斟茶:“郑将军请坐。” “还真是好茶!清香扑鼻,入口甘润。” “果然,郑将军也是爱茶之人。若是不嫌弃,一会匀些带走。” “那就多谢钱将军割爱了。” “区区小事,郑将军客气了。今日承蒙将军高抬贵手,钱某感激不尽!” “无妨,钱将军已然允诺,此事便就此结过。” 钱磊哈哈大笑:“甚是!甚是!郑将军请用茶。” 郑唐啜了半杯,搁下茶杯,看着钱磊给自己斟茶:“钱将军,此次到平江来,才明白平江和周边数县富饶之名由来不虚。” “噢,钱某不是太明白,还请郑将军解惑。” “以往总是听闻‘疆土若半似平江,天下承平即平常’。便说平江及周边数县水系之发达,堪称皇朝少有,土地肥沃,种啥得啥!可惜,任何一场战争都会让曲江和平江这些县的百姓四下逃离,苦不堪言!人丁的恢复更是旷日持久!若是持久太平,单说这数县之地凭借先决条件如此丰厚,能够减少的人丁,岂只是现今之数?” 钱磊脸上的神情逐渐严肃,目光灼灼看向郑唐:“郑将军忧国忧民之心令钱某佩服!” 第25章 压制 郑唐摇头苦笑,长长叹了一声:“钱将军,从曲江城到老虎关,足有三万余军民为守城而丧生,这些年来,我东承皇朝各边境之地,与各国敌军接战近百场,小的数百人的战斗,规模大到今日南境之战,丧生的这三万余军民,是这么些年来我国最大的伤痛!” 钱磊一双拳头已然捏得‘咯咯’作响! “现今,近十万大军驻守平江,每日粮草柴炭都在巨量消耗着,虽有松州府全境各县不断将粮草送来,但早日还平江和曲江两县太平,是本将之愿,更是我十万大军之愿才是。” 钱磊定定看着郑唐,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因为钱磊不知道自己能够说点什么。 郑唐对上钱磊的目光状似淡然一笑:“让钱将军见笑了,本将这便告辞了!” 钱磊匆忙起身,找来两张宣纸,包了一些茶叶递到郑唐手中:“郑将军,钱某听了将军一番话,深受打动!今日之事,是钱某人糊涂,郑将军有拳拳爱国之心,钱某人虽比不得将军,但也是磊落汉子!大将军但有所指,钱某必定兵锋所至!” 郑唐左手搂着茶叶,抬起右手在钱磊肩上拍了拍:“期待与钱将军并肩作战!” 郑唐离开之后,宋朗忍痛来到正堂,见钱磊腰身挺直端坐,心头发紧,朝前挪了两步,正待咬牙行单膝跪礼,钱磊起身扶住宋朗:“你才受了杖刑,不必行礼,只所以没有让你回营房休息,是有几句话要交代于你。” “请将军示下。” “今日之事本将承你之情,以后行事不可骄横跋扈,更不可目中无人!你永远不会知道,撂倒你的人,兴许便是你从未放在眼中之人。郑将军行事公正,眼中容不得沙子,就算是本将今日换作是你,郑将军同样不会退让一分,之所以今日高抬贵手,全是没有造成恶劣后果的缘故,是以,下去之后好生休养,不可怀恨在心,否则别怪本将没有劝过你。” “是,末将谨记将军嘱咐。” “去吧。” 宋朗退出正堂之后,钱磊坐回座上,端起茶杯一口饮尽,心思逐渐坚定起来。 夜色降临,庞印、龙飞、刘勉、杨怀武及贺晨等人都知道了大弯山寨门口发生之事。 庞印静静坐在院中,孔航来到近前:“老爷,还在想大弯山发生的事?” 庞印点了点头,却是答非所问:“不得不想呐,此次南来大军当中,龙飞所部人马虽说同样是各地拼凑而来,但显然龙飞背靠次辅张鸿平,让其部下一众将领多有闻风骑墙之心,令大军暗中分属两个阵营,这样的情形之下,对敌军展开的任何一次攻击,都不得不防自己袍泽拖后腿,这是何等悲哀之事?” “老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非这些年来新军编练不被重视,何致于今日境地。” “如此富饶之地,转瞬之间人烟寂寥,哎!承平太久之下,太多人的骨头显然已经软了!大弯山今日发生之事,便是龙飞作出的一次试探。” “老爷,此事真的不再追究?” “郑唐处理此事算得中规中矩,重点在于,郑唐点到为止的妙处,没有激化与钱磊所部之矛盾,这便已经很好!毕竟一旦对立的话,就意味着将钱磊推向了龙飞一边。” 孔航点了点头:“老爷,类似试探之举恐怕不会消停。难道就任由他们上窜下跳?” “见招拆招,兵来将挡吧。只要龙飞一众不要过分,为了大局,老夫该忍的要忍才是,否则便要辜负陛下和首辅大人。可知贺晨今日在做什么?” “贺大人今日陪着刘勉和杨怀武两位将军去了粮仓一趟,之后又跟衙房的班头对民壮的布置作了安排,最后与乡勇军的三个牙将议事。” 庞印点头微笑:“真是一个脚踏实地的年轻人!多好啊!” 庞印接过孔航递来的茶水,一口喝干之后朝孔航吩咐:“明日命人到城北传令给郑唐,城北巡查军纪、伙食、营房诸务,遇事可依法处置,若遇事不决,须快马报至城中。一会,我写下手令,明早一并带给郑唐。” “是,老爷。休息吧?” “是该休息了,这一路长途跋涉,身子骨还真有些受不住了。” 孔航跟在庞印身后,眼眶不自觉间已然发红。 转眼又是两日过去,城北又传出小队军卒与城北百姓发生冲突,都被郑唐以迅捷之势处置之后,龙飞与一众亲近心腹不免怨气日重! “将军,郑唐此人如此不近人情,专门针对我等,是不是该还以颜色?” 龙飞一拍桌案:“糊涂!自己手下人马军纪松弛,不知反思,反而还要与军巡将军直面硬顶,谁给你的胆子?嫌闹的笑话还不够多?嫌丢的脸还不够?” 一众将领被龙飞这三言两语训得全都低头不语!原本的一腔怨言,都死死压了下来。 “接下来都给本将安分一些!若是闲不住,操训时多下力,不是更好!都回吧!记住本将所说。” 龙飞看着众人退出正堂,禁不住摇头,都是些什么人!尽是一些不动脑子的蠢笨之人? 大南军营,童南征面沉似水:“袁致庭是真想把我镇北军耗死在平江城外!” 章沿气得双眼通红:“大帅,怎么办?我们派出那么多的袍泽四面八方去搜集粮食,但收获可谓是微乎其微。” “他要逼我向他低头。” 章沿嘴唇都在发抖!霍地站起身来,两拳紧紧握着,身躯都不由颤动着。 童南征起身将手放到章沿肩上,不轻不重捏了捏:“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再说纵是再生气又有何用?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当下局势吧。” 章沿万分不甘落座,一双通红的眼里隐隐已泛着泪光。童南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胸中的苦涩和不甘比之章沿更甚,只是童南征此时不得不保持理智和冷静,若是乱了分寸,只会让局势越发糟糕,且极有可能将镇北军推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派去探路的军卒可有进展?” “没有,能够前往的路都去探了一番,但想要深入并不容易,且敌军布防的哨探很是严密,双方经过几个回合的交手,我们都是吃亏的一方。” “如此说来,东承皇朝的援军已然到了平江城,只是不知其援军的数量有多少。东承大军按兵不动,要等的或许便是我军粮草告急自乱。” “大帅,如果袁致庭依旧不把粮草送过来,我们是否是退守老虎关或是曲江城?” 童南征思索片刻:“如果我们真退守老虎关,等待我们的将是陛下和朝堂诸公的斥责,甚至你我将被押解回帝都入狱都不意外。” “这进退两难的感受,太难受了。” “放心吧,我们大营当中有袁致庭的喉舌,虽不能说对军中粮草的情况了如指掌,但也被对方掌握了个七七八八,袁致庭极尽压制我们,逼迫我们向其低头若是行不通,他也不敢做的太过,毕竟若激起兵变的后果,不是他袁致庭能够承担得起的。” “袁致庭素有将才,难道是虚有其名?” “你跟他没怎么打过交道,此人带兵打仗确实是个人物,但其心胸不够,始终觉得我压他一头,且这一头一压便是十数年,若能恶心羞辱到我,他便乐此不疲,若是能够逼迫我向他低头,那兴许是他心心梦梦之念!重点在于,他对朝中此次南征的期许和目的,只能说并不了解!” 童南征在袁致庭拖延行军速度时,只以为对方出口气也就罢了,可这几日细想之下,对方若有机置自己于死地,绝对不会手软。 “真如大帅曾经分析过的一般?” 童南征笑看着章沿:“你呀,就是一个太过纯粹的行伍之人!如果你细心去想,你会明白其中这一切的。” 童南征不能把话说得太透,如同其对章沿适才的评价一样,章沿是一个极为纯粹的行伍之人,所以章沿对大南的福明帝为什么发动这场战争,朝中一众高官和权贵又抱有的目的和期许,从未想过去深思!章沿一门心思在谋划的只是能够打下东承多少城池,如何更加有效对敌军构成伤害!这样的人,若是把话说的太透,不但会动摇其战斗的决心和勇猛无畏,最可怕莫过于对战策的制定和把握。如果再把名利纠葛中的勾心斗角揉进其心中,于大局而言不但无益,还极有可能适得其反,从而在其不知觉间成为他人手中刺向自己的刀! “大帅,平江城我们根本没有多少可能拿得下来,纵然袁大将军到来,末将仍然这般认为,既是如此,至少在过年前,我们应该做的便是巩固我们现在攻占的土地。” 童南征点了点头:“袁致庭也许想的是打到大弯山去,若是能够打通羊肠关,那自然是大功一件,若能将羊肠关以南牢牢抓在手中,也够他在朝堂上扬名的了。” “其关键还在于,若是我们镇北军能够冲破平江关,袁致庭便能一举两得且不费自己所部的一兵一卒!” 童南征不知是该欣慰,还是难过!章沿的这番话,毫无疑问表明,章沿明白了其中的龌龊和阴暗一面,所以并非章沿看不明白,只是之前没有去想,或者不敢往着这个方面来想罢了。如今章沿三言两语点透了其中本质之后,童南征只能是默默苦笑。 “陛下和朝堂诸位重臣都知道凭借现在的军力,想要打通羊肠关难如登天。所以袁致庭才会这般稳扎稳打行军,纵是帝都责问,他在正常行军,一纸军报便可说的明明白白,挑不出大的疏漏来。更何况除了你我一众身在战地的将领而外,其中关切,又有多少人能够明白。” “要是按照袁致庭的行军速度,六日之后方能至此,他们带的粮草又能撑多久?” “所以,他这些时日才竭力在巩固曲江县及老虎关。” 平江城县衙,庞印端坐左首,龙飞坐于右首,堂中坐着一众军将。 “诸位将军,经过这四日以来的休整和探索,现对各部人马发布作战命令!” 一众军将齐齐起身。 “由龙将军所部精心挑选勇武军士三千,带三千民壮一同翻越城东南的弯沟山岭,民壮将兵械粮草送至四水镇一面的小弯沟山即回撤城北。三千骑兵之攻击目的,重在劫毁敌军粮草。明日卯正必须入山。” 龙飞朝庞印行礼:“末将遵令!” “杨怀武听令!” “末将在!” “命你部派出五千军卒配合一千轻骑出城袭扰敌军!步卒每十人配八尺木梯铺出军卒通道,回撤之时,若敌军未追击,取回木梯。” ”末将遵令!” “刘勉听令!” “末将在!” “本将调拨三千轻骑给你,自今夜起,分批袭扰敌军!切记!不得深入。” 一众将领领命而出之后,庞印闭目端坐堂中,良久之后,庞印睁开双眼,一双虎目当中精光连连。据哨探回禀得知大南援军按兵不动,以巩固曲江和老虎关城防为主之后,庞印决定以正面疑兵袭扰,让敌军日夜疲于应对,一支轻骑迂回穿插敌军后方,劫毁敌军粮草,彻底推动敌军陷入粮草不继的危局! 若是敌军发动攻势则见招拆招,若是敌军退守老虎关,则敌退我进!在粮草和辎重源源不断的供给之下,在老柳镇扎下大营,稳扎稳打前推。 只要彻底压制住敌军气势,此长彼消之下,挫败敌军指日可待! 庞印倒了两杯茶喝下,走到大堂门外,抬头望着天空,心中默默祈祷,但愿天公作美,不要遇到天气突变! 贺晨跨进大堂外的天井时,庞印笑呵呵迎上:“怎么,贺大人今日终于有闲来陪老夫喝茶了?” 贺晨恭敬朝庞印行了一礼:“见过大将军!” “免礼,我们到堂中用茶。” 两人落座之后,贺晨未待庞印寒暄,正色开口:“大将军,下官有一策,请大将军定夺。” “快快讲来。” “城东的大林江,自东城门往下三里余有一处手肘湾,船只自东门出,行至手肘湾处船只可靠东岸,若我们出一支精锐到敌军大营西面,发动奇袭,想来能够有奇效。” 第26章 童南征的无奈 庞印眉头一扬:“以前可曾有人驾船这样走过?” “有过几次,但都在春季及冬季,至于夏秋两季,没人敢试。” 庞印点头:“水流过急,对于驾船之人的娴熟要求极高,要送军卒前往,有那么多的人手?” “我庄中可出庄丁百人以上来驾船。” “你的意思是,这百余条船一去不返?” “是的,大将军。船到了手肘弯之后,纵然串连绑成一片,但也只能是赌一赌,能不能留得住。” “你庄中有百人可熟练操船?且能上阵杀敌?” “是的。” “好!此策密而不宣,留待有用之时。” 九月初二子时正,已然陷入沉睡的大南军营突然锣声阵阵,一声急过一声! 童南征翻身下床:“来人!” 亲卫跑进帐中,童南征让亲卫一边给自己披甲,一边问:“可知敌军来了多少人?” “禀元帅,尚还不知。” 童南征提着长枪出了大帐,只见各个营帐都在忙着披挂。不一会后,一哨兵跑到童南征身前禀:“禀元帅,敌军出城袭营,骑军约莫千余,另有步卒约三千。” “步卒?” “正是,敌军城下的沟渠阵上火把密密麻麻,粗略一看约有三四千。” 童南征朝亲卫下令:“火速前往长枪营,令其排阵拒敌!” 童南征带着亲卫营往着大营北面而去,一边走着一边下令:“去传我帅令,命章沿集结骑兵压阵。” “遵令!” 离营北还有半里多,一军卒快步朝童南征跑来,气喘吁吁的军卒到了童南征面前,重重喘息数息之后禀:“禀元帅,敌军撤了。” “嗯?撤了?” 童南征摇了摇头,果然,东承皇朝的援军不但到了,且已休整好了,如今采用的是疑兵之计,问题是虚虚实实之间,怎知哪次是虚?又怎知哪次是实? “传我帅令,长枪大阵排于阵前,轻骑军按兵不动。” 平江城,陈策带所率兵马回城之后便直接回了营房入睡。庞印麾下另一部兵马在李隆率领之下于寅时正出城袭扰。 童南征披甲带着亲卫营同样未至营北尽头,便接到禀报,东承军已然回撤!童南征无可奈何,带着亲卫营返回大帐。 睡意全无的童南征索性坐了下来,命人煮茶喝了起来。 章沿到了帐外,帐外值守的亲卫向章沿见礼:“见过副帅!大帅在帐中等你。” 章沿朝亲卫点了点头,走进帐中:“末将见过大帅。” “过来坐,瞌睡都被扰没了,坐下来喝几杯茶。” 章沿喝下一杯茶苦笑:“大帅,这也太恶心了,打又不打,钝刀子割肉的感觉,真不好!” “哎!多少年了,这疲兵之计,没用过,也没受过。这乍一感受,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章沿看着童南征:“大帅,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看不出来我这是苦笑?虚虚实实之间,怎知敌军哪次要来真的?营中现在听到锣声,都快有阴影了!” “大帅,明日我们还是派人去挖陷马坑吧,要不然这也太恶心人了。” “一直挖到沟渠阵边上?” “又不是不可以,离着三里地呢,等敌军出来,我们的兵早就跑没影了。真想去把他们留下供骑军往来的道路尽头给挖断!” “那就去挖吧,反正一时半会,我们肯定去不了平江城下,让敌军轻骑过不来,可以让弟兄们睡安稳些。” “是,大帅。” 九月初三一早,城头的哨兵跑到县衙向庞印禀报:“大将军,敌军正在挖正对着城门留下来的那条骑军通道。” “好,先退下吧。” 庞印呵呵一笑:“孔航,是不是感觉有点意思?” 孔航一笑:“大将军,末将只是觉得贺大人因势利导之下,引水筑成这沟渠大阵,不但阻断了敌军攻击,同时也把我们给困住了。这样打仗,末将还真有点怪怪的感觉。” 庞印哈哈大笑:“这有什么,曲江城和老虎关丢了,已成事实,想要夺回来极不容易,能够利用天然的地势和水利条件把大南敌军阻于城外,比什么都强。” “是的,大将军,末将只是没经历过这样打仗的方式。” “敌军至少要挖两丈宽的断口,否则我们架上木头一样可以让骑兵过去。只是敌军用出这么一招,倒是让我们的疲兵之计不得不终止,可惜了。” “大将军,现在只能是等着翻越弯沟山的三千骑军发现敌军运送粮草的队伍动手之后,我们配合他们进行攻击。” “暂时便这样吧。” 贺晨和钟良走到南门前的街道口,面对着敞开着的南城门,两人对视一眼后走到城门口。 “良哥,这感觉好怪!” “公子,我也觉得好怪!” “这城门哪怕昼夜都开着,大南的探子也不敢往着这边来,要去也是弯沟山那边,可是就算过来几个探子,也很容易被揪出来,大将军自不用说,敌军主将童南征声名远播,非泛泛之辈!” “希望战争能够早点结束,往常热火朝天的忙碌场景一去不返,如今死气沉沉,看着都难受。” “谁都希望战争早些结束。可曲江城和老虎关,想要从大南军手中夺回来,还不知要以多少人命去拼!” “公子,如果劫毁粮草成功,敌军会不会殊死相搏?” “不会,大型的攻城器械铺展不开,单纯以骑兵和步兵攻城的话,除非敌军将领没有脑子。而若想将大型攻城器械铺开,只有等到冰封之时,可是敌军拿什么来撑到冰封!粮草一旦被毁,敌军要么就是前往四水镇一带搜查我军踪迹,要么就是直接退守老虎关,一旦敌军退守老虎关,两军之间唯一存在的最大变数便是粮草的供应。” “公子,我们是否可以向大将军建言埋伏一支骑军在大山之中?” “小股兵马,对敌军能造成的伤害不大,且还有被敌军围剿的危险!我们若要派出一支五千的骑军埋伏到大山中,这五千人的粮草供给根本无法解决。” 钟良陷入了沉默。 两人在城门口看了约莫一刻时间,贺晨指向城外三里处:“挖断了骑军通道之后,便不能再往敌军一面进行袭扰了,接下来便看大将军他们的了。” 九月初六,自老柳镇外传回消息,大南军的运粮队已在老柳镇外十里处,大车足足绵延三里余! 钱磊听了哨探禀报,琢磨一阵后才开口:“这么说来,大车至少有两百之数,不过千余石粮,他们每天都在往着童南征的军营中送粮不成?” “将军,这确实不符常理。就算敌军屯了部分粮草在老虎关,老虎关到平江城近五十里路,每天要送两趟才勉强能撑一天,他们为何要这样做?会不会有诈?” 钱磊看着一脸担忧的副将徐奎:“不会!敌军的哨骑尚未发现我们。可是为了千石粮食暴露我们自身,这太不值当了。” “将军之意是放他们过去?” “传我将令,让哨探营的兄弟潜藏好,千万不能露了踪迹,再观察一日。” 九月初七,同样是约两百张大车在运送粮食,这一情形彻底让钱磊及手下一众将领陷入了久久的沉思!良久之后,徐奎看向钱磊:“将军,我们还要按兵不动吗?或许敌军就是怕大量运送粮食遭受袭击呢?” “你们说,童南征营中还有多少粮食?” 一众小将都有些发懵,将军你问这个问题,我们怎么回答得了呢? 只听钱磊自顾接着分析:“要么就是童南征营中还有不少的粮食,他们的运粮队每日一趟,还能够让童南征支撑多日,可这可能吗?” 一众小将都直勾勾盯着钱磊,有几人甚至微眯起了眼睛,显然被钱磊的话说得有些迷糊。 钱磊看了众人一眼:“你们都没想到这是个问题吗?” 众人摇头! “你们想呐!据刘勉将军和杨怀武将军所说,童南征在曲江城外之时,将卒加上民壮、战马、骡子等,喘气的超过了十三万的话,都快两个月了,这得多少粮食才够吃?至少也是二十万石!二十万石粮食,在他们打下曲江城前,至少消耗了近一半,曲江城破之后至今,已然过了三十四天,在敌军攻打老虎关之前,能喘气的还有七万余,这么说来的话,童南征营中的粮食已然告急!” 一众小将俱都满眼疑惑,钱磊环视众人一圈训斥:”别质疑本将!本将认为,这便是真相!叫你们多读点书,你们总是不听,本将已然说得这么明白,你们仍然像是在听天书!” 一众小将尴尬得想要找缝来钻,一个个臊得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听我将令!” 一众小将起身,昂首挺胸! “今晚酉时末,徐奎率领五百人潜入老柳镇,若有童南征派出接粮之人,如果人数不多,尽快解决!如果对方人多,你们潜伏不动,派人传信给我们,我们围而歼之!总之要胜得漂亮,不能走漏风声,今日这批粮食将其留在老柳镇,我们能拿走多少是多少,若是明日还能再劫一批的话,我们便潜至老虎关以北伺机下手。” “遵令!” “另外,派出一个小队,今夜便将这个消息传到山中,争取明日能够让大将军知悉此事。” 如同钱磊分析的一样,童南征在营帐中已然是按捺不住的暴怒!是的,就是暴怒! “袁致庭欺人太甚!不当人子!视国事为儿戏!视我镇北军数万人命为草芥!” 帐中一众将领噤若寒蝉,一个个义愤填膺,却不敢轻易张口接话,谁也不知接了话后,大帅会不会将怒火倾倒在自己身上。 便在此时,亲卫进帐禀:“禀元帅,运粮队送了两百车粮食到来。” “带押粮之人前来见本帅。” 没让童南征等多久,亲卫带着运粮官走进大帐。 “末将冯德见过元帅。” 童南征面无表情逼视冯德:“冯将军,你今日押送了多少粮食至此?” “回禀元帅,总计一千石。” 看着冯德额头上的汗珠涔涔在冒,童南征心中的怒意更甚! “本帅问你,你何时接到军令往本帅军中送粮?” “昨晚接到袁大将军军令,命末将送粮一千石到大帅军中。” “为何只是一千石粮?” “回禀元帅,末将不知,末将只是奉命运粮。” “明日呢?” “据末将所知,明日跟今日一样。” 章沿已经按捺不住心头怒火,一拍小几:“难道不知大帅军中一日所需粮食几何否?” 冯德被吓了一跳,抬手擦了一把汗,站直身子回禀:“回将军话,袁大将军说粮食正在调集当中,现下曲江城的守军和老虎关守军的粮食都在扣减着用。” 童南征凌厉的目光盯着冯德:“下去交接吧!” “遵令,末将告退。” 冯德转身之际,心头念头闪动,又转身面对童南征:“禀元帅,袁大将军有令,交接之后即刻返回。” 童南征眉头深锁:“如今天色将黑,你们确定要连夜赶路?” “袁大将军担心运粮人手有限误事,是以才有此令。” “交接签收之后,你们自行安排即可。” “末将遵令。” 冯德出了大帐之后,抬起手来又擦了一把汗珠,吞咽了一口唾沫,庆幸不已!好在自己机灵,诓说袁大将军命令交接了粮食之后连夜返程,要是留在童南征军中,要是被人夜间抹了脖子,找谁哭去!至于诓了童南征,料想凭借自己与袁大将军的亲戚关系,纵是被揭露出来,无非打几个板子就能了事,相比之下还是小命重要。 童南征看向一个将领:“军中还有多少粮食?” “禀元帅,至多还能支撑两日。” “章沿听令!” “末将在!” “明日一早,你前往老虎关面见袁大将军。其一,当面向袁大将军细说平江城两军对阵详情;其二,确定接下来的粮食供给;其三,征求袁大将军对战计策。” “大帅!” 帐中一众将领齐齐起身单膝跪地! “诸位将军请起!本帅的脸面比起让袍泽吃饱算不得什么。” 第27章 粮食 九月初七酉时末后,徐奎带着五百军卒埋伏到了老柳镇东头的一个个宅院当中。 负责粮食押运的王平快步走到院中三块石头成品字的土灶面前,盯着锅中“咕嘟咕嘟”发出声响的铁锅,铁锅另一面的一个民壮有些怯懦地看着王平:“王将军,再等差不多一刻时间饭就好了。” 王平的脸在不远处火把的映照下,透着的不耐让煮饭的汉子战战兢兢! 王平冷哼一声:“饭熟之后,舀一大碗,多放些酱豆送我房中来。” “是,王将军。” 押送粮食的人近五百,卯时初便到粮仓将粮食装上大车,匆匆啃了两个饼,一走就是一天,到了老柳镇之后,吃了热喷喷的饭,轮到上半夜睡觉的人都已沉沉睡去,而被分到值守的人则是靠着墙壁几乎都已进了梦乡。 徐奎带着军卒从镇东头摸了上来之后,只能见到零星的火把劈啪噼啪烧着,一些碎小的炭块掉到地上,溅得火星四射!值守的一个军卒被突然四溅的火星晃了一下,猛地睁开双眼之际,便见脖间被刀锋划过! 一个又一个军卒和民壮在睡梦中被抹了脖子,又或是脖子直接被扭断!王平在屋门被推开的瞬间,一咕噜从床上翻身了地,正待往着床头一侧躲去,却是晚了一步!一柄短刀自腰间没入,穿透了肚子! 徐奎聚拢一众军卒,借着火把的亮光,徐奎在一个个军卒的脸上扫过,看到不少军卒脸色和眼神都不对劲,徐奎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弟兄们!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我能够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我希望你们明白!哪怕对方是敌军征召而来的民壮搬夫!若是他们大声叫喊!若是他们四下逃散!你们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你们好好想想!后果将会怎样!有可能我们这些人要死伤大半!你们告诉我!他们死,跟我们自家弟兄受伤甚至死掉,你们不会不知道该怎么选吧?嗯!” 面对徐奎一通又吼又骂,五百军卒可谓是醍醐灌顶!战场的无情和血腥,在这一刻,才让这些军卒明白其真正的含义。一些军卒已然在后悔,后悔自己在动手的时候,数度手软,甚至动了打晕敌军的念头。若是稍有一个不慎之下,有人大声叫喊,甚至四下逃窜的话,可以想象得到,自己的袍泽必定会有人受伤,甚至死去。很多军卒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却不自知。 “好了!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不想让人把你装在土罐里送回家中,收起你们的仁慈!你们要搞清楚!仁慈要留给我们的家人,留给我们新朋!留给守卫作战的袍泽兄弟!留给我们守护的东承百姓!” “明白没有!” “明白!” “令兵何在?” “卑下在!” “去向将军禀报战况,请将军派人来协助我们将粮食运走。” “得令!” “听我将令,驾车。” 钱磊派来的一千军卒很快与徐奎等人会合之后,护着粮车往着老柳镇东北面而去。 钱磊看着大车里的粮食笑呵呵走到徐奎面前,一拳打在徐奎肩头:“不错!翻山以来的第一仗,打得漂亮!你们的军功,本将都已记下!” “谢将军!” “听我将令!火速将粮食搬到准备妥当的各个地方去。粮食搬完之后,除徐奎今晚所率的弟兄而外,驾车去把敌军的尸体送到镇北的大落塘里去。” “遵令!” 九月初八,钱磊皱着眉,不耐地看着小弯沟方向的山脚。 徐奎上前:“将军,不用担心,马庆他们应该快要回来了。” 果然,徐奎的话说完不久之后,山脚的密林中钻出一队军卒,出了密林之后的马庆等人,看到钱磊一众都在看向自己这边,顾不得脸上的汗渍或是草屑枯叶,一队军卒忍着疲惫,跨步朝着钱磊这边跑来。 “禀将军!已经将骡马赶到山中交给了山里弟兄看管。” 钱磊伸手帮着马庆理了理脸上的草屑枯叶:“辛苦你们了!本将留在此地等候你们到来,就是要交代你们两件事。其一是敌军若到老柳镇来,你们都给我窝在密林里不要露面!若是敌军想要上山,你们便火速去找山中的弟兄,按照原计策行事,务必将路道掩盖!其二,若是后日午间本将没有带军归来,便先返回平江城,将我部翻山至今一应举动,一一向庞印大将军禀报。” “是!将军!” 马庆带着人往着密林方向走去之后,钱磊正待带军前往老柳镇将一应痕迹清理一番,便见一哨骑飞驰而来,哨探在离着钱磊还有三丈开外翻时下了马,快步走到钱磊面前:“将军,从童南征大营方向来了一队兵马,人数约有五百,军容齐整,甲胄齐备,可能是敌军某个职级很高的将军。” 钱磊点了点头,微微眯起眼睛沉思起来。 转身之际,迎上一众将领的期待的目光,钱磊的眼睛眯得更紧了些:“你们说,是不是冲着老柳镇的粮食而来?” 徐奎想了想回话:“末将认为不是,职级那么高的将军,不会带人前来接应送粮队。” 唐进也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将军,末将认为对方极有可能要到老虎关去办事。” 钱磊连连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们埋伏下来,看一看到底是多大的人物。” 章沿此时正在气头上!听着亲卫的禀报,章沿牙关紧咬:“袁致庭根本没有下令让冯德连夜返回,为什么冯德要以军令在身为由连夜离营?” “副帅,要不要末将去把他抓来?” 章沿抬手制止:“不用,既然他们在我们后方,我们便到老虎关等他,看他面对袁致庭时还有话何说。” “是,将军。” 章沿带着亲卫营朝着老虎关不疾不缓行去,哨探一来一回多次均禀报一路未见异样,章沿下令:“马速提快一些,再赶一阵路后休息一阵,刚好避过正午的日头。” 章沿派出的哨骑到老柳镇转了一圈,确认安全之后便回转马头,奔向章沿一行。也就在一队哨骑离开之后,从各个宅院的隐密之处走出一个又一个刀弓齐备的东承军卒。 一刻多后,章沿带兵进入老柳镇,章沿看着寂静的各座宅院,眉头不由拧到了一起!莫名之下,居然心头在一阵阵的发慌,章沿一边在看着路道两边的屋舍,一边凝眉思索着。不会有埋伏吧? “嗖!嗖嗖嗖嗖嗖!” 箭矢的破空声撕破了寂静!章沿大声高呼:“有埋伏!下马!” 紧接着,便听到章沿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嘭一声响,章沿重重跌落马下,战马前颈被射中多箭,狂暴地朝着前方急奔!章沿弯腰侧卧在地,狰狞的脸上已然冷汗涔涔直冒! 章沿翻身想要起身,用力之下,肚腹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章沿的心沉至谷底!今日可能将要交代在此了!好不容易平躺在地,喘着粗气向前看去,便见前军已然乱成一团,七零八落的亲卫营军卒躺了一地,三三两两的箭矢插在军卒的身上,一片片的血花是那样的刺眼!正待扭头看向后军,便见数匹战马嘶呛着朝着自己奔来! 钱磊大声下令:“让骑军追击!两百骑往着北追,两百骑往着南追!不得让一人活着传信给童南征和老虎关的敌军!” “是!” 章沿脸色寡白!,胸腹部大口大口喘息着,听着那刀锋划过自己同袍脖子传来的划拉声,章沿想要张口大喊,却怎么也办不到! 钱磊看着章沿:“你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章沿口中吐出,剧烈的抽动之下,两口鲜血吐出之时,悉数灌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钱磊沉叹一声:“看来,纵然你想说,你也说不出来了。” 钱磊走到章沿身侧,伸手探向章沿的侧袋,章沿想要伸手阻拦,却被钱磊一把抓住,扯下侧袋,打开看着名牌,钱磊一阵恍惚,这家伙居然真是一个大人物! 钱磊看着眼睛睁得老大的章沿:“本将钱磊,敬你是英雄!一会我们会好生收殓你们。” 半个时辰之后,一骑兵策马找到钱磊:“将军,昨日送粮的队伍正在朝着这边而来。” 钱磊吸溜了一下嘴唇,舌头往着唇上扫了扫:“这是他们的命呐!儿郎们!杀吧,杀干净之后,赶紧收拾。” 童南征很是突然地将茶杯放下:“运粮队还没到?” “元帅,还没有。” 童南征霍地起身走向帐外,看向老虎关方向,心中的不安,眼中的焦虑,看得亲卫暗自心惊!很少见到童南征这般乱了分寸。 童南征回到帐中,定定坐着,一坐便是一刻多,亲卫看着童南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更是不敢开口。 难道章沿出事了?不可能!章沿不可能那么容易出事呢? 运粮队为什么还没到?难道又是袁致庭授意而为?若是袁致庭授意这般做,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恶心自己? 章沿在路上与送粮队相遇,之后盛怒之下教训了送粮队一顿?可纵是章沿这般做了,送粮队不是更该加速送粮到营中? 难道袁致庭没有派出送粮队? “传我帅令!着一千骑军出营,前往老柳镇外接应送粮队。” “是!大帅。” 童南征派出的一千骑军抵达老柳镇时,北风中夹杂的血腥味仍然浓烈!齐诚查几处民宅之后,果断召骑军回撤。 “大帅,末将担忧老柳镇有埋伏,是以率军撤了回来。” “确定战斗是在你们到前不久结束的?” “正是,多处血渍还未透。” 童南征的心不断在往下沉!可以断定,有敌军的一支军队摸到了老柳镇一带,粮食被劫,送粮的人肯定已经被杀,童南征最关心的是,章沿呢?若是章沿也被截杀,那么敌军至少来了千人以上,重点是,章沿会出事吗?童南征不愿相信章沿出事,更不敢相信章沿出事!一时之间,童南征陷入了沉默,心有些乱了。 童南征看向齐诚:“先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遵令!” 钱磊自从齐诚带着骑兵回撤之后,果断派出五十人撒到老柳镇北面,盯死了敌军大营的方向,若是有敌军来袭,以便向钱磊示警。 “我们得将粮食赶紧安置好,那些挑出来的屋舍,记住一定要先垫高一些,再把粮食堆在上面,最后才是让屋舍倒塌下来。切记,粮食不能堆多了,免得还要去掩盖,反倒可能漏了相。” “将军,我们也就找了三十多处破败的房屋,这一夜之间都倒塌了,会不会反倒给了敌军提醒?” “不管了!只能希望敌军进老柳镇时没有太过在意这些屋舍,再说这些屋舍都是快要倒塌的,如果被发现了,只能说童南征运气好!堆不下的粮食就搬到山里去藏起来。” 一众小将只得连连应声。 “还有一点!尽快将粮食安置之后,我们得转移到付家村南面去!只有到了那个地方,才能避开敌军明日对我们的搜剿,同时我们得冒险再试一把!” 钱磊凌厉的目光扫过一众小将:“别怂!童南征纵是派出大军搜剿我们,其范围暂时会在老柳镇周边展开,我们可以连夜赶至付家村以南,约莫还可以休息两个时辰,若是能够将敌军的粮食再劫下一批,童南征的军中可就无粮下锅了!” 童南征大帐中,童南征脸上很是平静!一众将领都期期看着童南征。 “诸位,镇北军在风雨里矗立数十年!我们多少将士埋骨大南北境!七月出征以来,将士用命相搏,夺下了曲江城,取得了老虎关,我们镇北军如今只余五万不到!足有近四万人长眠地下。” “军中粮食已断!” 一众不知情的将领哗然!却没敢反应过大。 “本帅不知袁大将军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形,但是明日吃一顿之后,我们不得不撤军,只有我们撤到老虎关内,才有粮食。” 童南征的话里透着无尽的悲凉!何曾想过,同殿为臣,只为排除异己,却以粮食作刀! 第28章 童南征撤军 “诸位都知道,章副帅今日一早奉命前往老虎关去见袁大将军,但章副帅在老柳镇遇险,有可能被俘,也有可能已然阵亡!” 此言一出,更让一众将领惊骇交加,章沿勇猛过人,且机智谨慎,领军多年,作战经验极为丰富,怎么可能! “由此证明,敌军至少有千人以上的精锐摸到了我们的背后,明日一早,李鼎率领五千骑军到老柳镇搜剿,若不见敌军踪迹,便作开路先锋。本帅带大军尾随在后。明日午间,将驮马挑一些出来。” 众将听了童南征的话,胸中已然怒火滔天!而对粮食告急一事早已知悉的一部分将领则是双眼发红,静静看着童南征,一个征战一生的将军,杀马取肉之事,怎么忍心?可知大帅下发这样的命令,心里是何等的心痛和悲凉! 童南征悲痛看向一众将领,一颗心疼得像是被生生撕裂一般!从一众将领起初的愤怒到平静下来,一双双眼睛再也不复锐利,取而代之多了失望、迷茫、苦涩、落寞…… 童南征强自镇定:“诸位,下去准备吧。” 一众将领离开之后,童南征静静坐在帐中,良久,良久! 童南征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今时今日这般境地!童南征甚至想到了让他万分不愿意面对的一种可能,若是童南征所想是真,那么,不敢想象!这些年都在追求的是什么! 九月初九,童南征双眼通红,哪怕甲胄披挂得齐齐整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可略显苍白的脸色,让人一看不由想到,大帅定然是一夜未眠! 童南征在亲卫陪同下,骑马伫立在一个小山包上,看着六里余外的平江城,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 何曾想过,征战一生,脚下所站的土地,竟然是自己征途的最远! 何曾想过,历经百战,这一战是这样的稀里糊涂! 又何曾想过,自己身后数万镇北军将士,会承受这样的结局! 想到了以后的种种,童南征一声长叹! 童南征坐在一辆马车上,亲卫拱卫着徐徐前行。李鼎带领的五千骑兵早早埋锅造饭吃下,抵达老柳镇时,天也才蒙蒙亮,只是让李鼎失望的是,查遍了老柳镇,却未能见到东承一兵一卒!确定了老柳镇的敌军已然撤往了密林方向,李鼎只能是向令兵嘱咐一番,寥寥数言的书信交到令兵手中,带着五千骑兵作为先锋开道,往着老虎关而去。 平江城,庞印、龙飞、刘勉、杨怀武和贺晨一众站在城头,看着乌泱泱撤走的大南军,众人心中滋味莫名! 童南征带着人撤回老虎关,平江城的危局便确定已经解除。可童南征的撤走,其背后的本因是什么,却让城头上站着的这一众人都各有所思。 龙飞显得志得意满!虽说钱磊算不得自己心腹,但其总归是自己从应城调拨而来,其带领三千骑兵艰难翻越弯沟山岭之后三战三捷,着实让龙飞风光了一把!单说击杀了童南征帐下副帅章沿,便让庞印着实夸赞了一番!战报已经着快马飞报去了帝都,待得战报送进皇宫,可以想象,陛下和朝堂一干重臣,不会忘记我龙飞的选将之能! 龙飞看了看杨怀武身旁的贺晨,微叹一声,这小子确实是个人才,可奈何他却跟庞印走得那么近!虽说庞印上奏帝都的战报上,对贺晨这个小小的代县尉,可谓是极尽赞美肯定,贺晨所做的桩桩件件一一细述不说,尤其对贺晨两番以水击敌之策极尽赞赏,其用意不言而喻!但陛下和朝堂诸公,真会把这个小小代县尉记在心上?龙飞是不相信的!甚至在龙飞心中,庞印的这番推波助澜,或许适得其反呢? 庞印背着双手,一个又一个念头在心中掠过,收回思绪之后,庞印指着城下:“贺大人,敌军如今撤回了老虎关,这沟渠大阵本将想着,还是先留着,明日劳烦贺大人安排城中民壮将通道拼宽一些,让我军的辎重器械可以快一些运出城去。” “是,下官一会就召集人手,明日一早便办。” 庞印笑呵呵看着众人:“我们便到城楼上一边喝茶,一边商议一下如何攻打老虎关吧。” 贺晨率先走上城楼内煮茶,庞印等人尾随于后。 “诸位都畅所欲言吧,集思广益之下,想来老虎关的夺回指日可待。” 庞印话音才落,龙飞率先开口:“大将军,如今军中儿郎们休整了这些时日,早已是摩拳擦掌,想要杀敌建功。我们有备而来,依末将之意,不若将我军中所剩的两万骑兵悉数作为先锋派出,在老虎关外的四道口扎下大营,用钱磊劫下的三千石粮食可撑三日,加之自带之干粮,足可撑过五日时间,有这五日时间,我大军在民壮配合之下,一应辎重器械一道便可随大军抵达四道口。一旦我军齐至之后,集全军之力发动猛攻,若能在一两日内将老虎关夺回,那我们此次南征,便功成半数。” 庞印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龙将军所言极是,本将甚是认同!” 不得不说,龙飞这番部署,前后兼顾,没有贪功冒进,稳中求胜,四平八稳! 看到刘勉、杨怀武和贺晨都连连点头,龙飞心头也很是高兴,毕竟虽说在个别方面与在座几人都有些不那么对付,但是在对待战事的关切点来说,总体的追求是一致的。 “贺大人,这二十余日以来,本将看你准备了不少被褥,是否在为出征准备?” “回禀大将军,正有此意。下官不但准备了数量不小的被褥,也准备了不少军衣军靴,寒冬将至,将士扎营在露天野地中,让将士们穿暖睡好,才有更好的战力。” 庞印、龙飞、刘勉和杨怀武心中都很暖!很感动!衣靴被褥虽比不得粮食那么紧要,可是在寒风当中,穿的暖,睡得好,不但能够减少将士因风寒倒下,更为重要的是,战力确实能够加强不少! “这样一来,本将便放心了。刘勉将军先行将松州府送来的衣靴被褥分发下去,不够的从贺大人处取用,只不过,一应所用数目要详细记录在册奏报帝都。” “是,大将军。” “杨将军,松州府运来的粮食及精料便要劳烦你多加费心了!龙将军带着两万骑军先抵四道口后,后续的供给可就全权仰仗你们了。” “是,大将军!” 龙飞面色一僵,却又发作不得,庞印作此安排,也倒合情合理,毕竟两万骑兵,除了庞印亲领而外,有资格领军之人非自己莫属!只是,总觉得庞印在提防着自己!罢了,姑且忍耐着吧。 “贺大人,还有一事便是柴炭及土煤一应烧煮烘烤所需,大军离城之后,贺大人可充分组织百姓动起来,我会留下一部人马供你调度,一应供给数量军中文书会做好造册诸事,且每过五日会有一份奏报发往帝都,这样一来,待战事平息之后,陛下和朝堂诸公自会酌情考量行赏免赋等措施。” “下官定不负大将军所命!” 龙飞、刘勉和杨怀武离开城楼之后,庞印抬手抚着贺晨肩膀:“贺晨,接下来就靠你了!” “大将军此言何意?” “首先我们来说大南军中令我们想不通的异动。” 贺晨给庞印续上茶水之后静静听着庞印分析:“根据钱磊送回来的消息,可以肯定童南征跟援军主将之间不和,甚至大南的援军主将恨不得置童南征于死地。” 贺晨听到庞印的这个结论,虽说童南征作为敌军主帅,但依旧为其感到不值,甚至同情对方。 “如同钱磊作出的分析,老夫很是认同,童南征军中粮草已然告急之下,援军主将发往童南征军中的粮食却透着阴谋的味道!” 庞印重重一叹:“可远在边关发生的一切,大南援军主将有足够多合情合理的说辞,来摆脱因粮草掣肘导致童南征南撤可能引发的责难。其实大南援军主将并不想让童南征南撤老虎关,童南征也不相信对方会过分至斯,其中唯一的变数,便是钱磊所带的这支骑军!但凡童南征军中再多两日粮食,局面都将大变!” “大将军之意是,童南征与敌军来援主将之间,哪怕再不合,两边都会争取在粮草运送上达成一致?” “对,童南征所部能够抵近平江城何其难得,如今一下退守五十里外的老虎关,何其可惜!” 贺晨重重点头,庞印喝下一杯茶,眼中的期许越发浓烈:“贺晨,之所以老夫适才说接下来更多要靠你,你当明白老夫言下之意。” 贺晨心头沉重,却也咬了咬牙关允诺:“我一定全力以赴!” 庞印很是欣慰:“打仗无非打的是钱银粮草!粮草方面,从目前来看,老夫不甚担忧,毕竟松州府之富饶,在东承都位居前列,只要州府官吏不要胡作非为,粮草的供给老夫便安心无忧,再说,纵是情急之下,你也能解老夫燃眉之急,对吧?” “晚辈可以向大将军保证。” 庞印哈哈大笑:“痛快!军衣军靴被褥,还有帐篷,目前缺口不算大,严寒到来之前,想来能够补足。最大的担忧便是烧煮所需的柴炭和土煤,这一点,你一定多做准备,早做筹划。” 贺晨见庞印再三提及柴炭和土煤,心中也对此事更加认真和慎重。 “还有一点便是,军中虽说也带了不少草药,但你也要备留一些,到时连带粮草一并送到军中。” “好的,大将军。” “至于随军的民壮搬夫,自然是从曲江县的百姓里边征集为好,他们更想早一日回到家乡的土地上去,他们跟在大军后边,让他们运送粮食、柴炭、衣靴被褥及草药,哪怕多有一些人也并非不可,总是窝在城北各大田庄和村寨当中,也并非好事,毕竟大军悉数赶赴老虎关之后,管理那些百姓也非易事,还不如充分调动起来。” “当然,城北还会闲下来的人,拿出些麦种、白薯种下去,能成六成以上就好,至少老虎关以北,都可以种上,年景若好,来年收小春之时,也能让百姓多一些口粮。” 贺晨端起茶杯喝下一口,细细琢磨着庞印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平江城外的各大田庄不是种下去了很多小麦?如今平江城的威胁解除,这些地来年保收已成定局!何不胆子再大一些,若是平江县撂荒的地都给种上的话,粮种总该不会折吧!要是能够达到往年收成五六成的话,百姓们不就不必发愁了。 当将卒、衙役敲锣打鼓把大南敌军已撤守老虎关的消息传遍平江城内外之时,城内外一片欢腾!大弯山中更是欢声笑语不断,仿若寒冬已然过去,春天已至! 沉闷的心情得以舒展之后,大弯山尤其热闹,家家户户都在精心备着菜肴,三家两户相约一起搭起了桌子,从外边撤进大弯山的百姓更是受到热情相邀!一群群小孩子撒着欢,再也不用担心家中大人责备训斥。 刘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尹溪四女跟在后边,一路看着这片黑云散尽的天空,感觉吸入胸腔的每一口气,都是那么的甜!又是那么的润! 刘莹看着清澈见底的小河,面上的忧愁被刘夫人看在眼里,刘夫人拉上女儿的手:“莹儿,在担心你父亲?” 刘莹轻点臻首:“母亲,敌军退守老虎关自然是好,可这样一来,父亲却又得率军打回去了。” 刘夫人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尹溪四女,稍稍压低了些声音安慰着女儿:“莹儿,你父亲已经是军中的中高级别将领,纵是他率军去夺关取城,你父亲亲身上阵的可能已然很小很小,不必担忧。” 刘莹展颜一笑:“女儿知道了,母亲。” “莹儿,你对贺晨到底有没有欢喜之意?” 刘莹摇了摇头:“母亲,女儿也说不上来。” 第29章 老虎关之战 刘夫人笑容不减,却是摇了摇头:“莹儿,怎么就说不好了呢?” “终归是少了父亲那种勇武。” 刘夫人笑容一顿:“那母亲以后就不提此事了?” 见女儿点了点头,刘夫人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看尹溪四女,继续朝前走去。 九月十二,龙飞率领两万骑军朝着老虎关急驰而去,有钱磊的三千骑兵撒在老虎关以北的数十里路上,龙飞倒是不担忧路上会有埋伏,甚至据钱磊传信中说,童南征率军撤回老虎关之后,老虎关北门之外,大南军的哨探都悉数撤回了城中,毕竟整整六十支骑军小队,每队五十骑撒了欢地在老虎关外虎视眈眈,哨骑出关,只能是给东承送菜不是。 九月十三,庞印率领步卒及数万民壮带着绵延十余里的大车浩浩荡荡往南进发。陈策站在贺晨身旁,有些失落,一双眼睛望着远去的军队怔怔出神! “委屈陈将军了。” 陈策讪讪一笑:“让贺大人见笑了。说委屈二字过于言重了,本将只是不能上阵杀敌,心中有些遗憾。” 陈策很是认真地看着贺晨:“贺大人,其实不用上阵杀敌,就避开折剑沉沙的危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从贺晨脸上没有看到丝毫的轻视或是不满,陈策对贺晨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陈将军,每一个将卒,都是其父母含辛茹苦养育成人,若是没有战争,娶妻生子,孝养老人,哪怕生活过得贫苦一些,加以时日总会得到改善。任何一场战争,成千上万的将卒民壮长眠战地,血染大地,为了国家和百姓,他们的英勇,当得名留后世,然其家中老父母,成了家的还有妻儿,这些人的日子却将痛苦很长很长的岁月!” 陈策面色凝重:“如此说来,贺大人很是厌恶战争?” “有谁真正喜欢战争呢?战争就意味着死亡,纵是一个喜欢战场的人,他也不敢说他勇猛无敌不死。” 贺晨没有去看陈策微变的脸色:“战争其本质,当是守土卫民,不容任何一寸疆土被他国侵占,不容任何一个子民被他国欺辱!不论是扞卫,或是守护,这才是战争本该触发的点。” 贺晨这番话说出来之后,陈策的脸色才逐渐转好,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贺晨所说,至情至性。 “陈将军,有你在城中鼎力相助之下,大将军的后顾之忧,相信都能迎刃而解。” 陈策朝贺晨微微一笑:“贺大人这般抬爱于本将,让本将压力陡增呀!” “城中诸务,我安排一番之后,得让陈将军多加费心,城南以外的几十里地,我得带着百姓尽可能去把麦子种下地去。” “真要种那么多?” “陈将军不用担心,松州府全境才收了秋粮,既然陛下已经下旨,松州府乃至毗邻的南陵府、并州府,合三大州府之力,粮食、帐篷、衣靴这些,将会源源不断运抵老虎关。曲江和平江两县遭受大南敌军侵袭之下,如若不尽快自救,这山高路远的,若需赈济,终是担忧鞭长不及。” 陈策只能是默默点了点头,贺晨只差将话挑明了,战争平息之后,如果曲江县和平江县的百姓缺粮,向松州府求助,松州府只会上书帝都,转一圈回来之后,还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好,贺大人尽管放手施为,本将即刻命人快马前往松州府讨要粮食。” 贺晨转头看着陈策,陈策很是不忿地盯着贺晨:“贺大人,虽说本将是战场上的厮杀汉子,但对百姓死活的关心,不会比贺大人少。” 贺晨哈哈大笑起来! 陈策抬手就给贺晨一拳:“看不起本将不是?” 贺晨假装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状,陈策挑眉:“别装了!你的武功绝计不在本将之下。” 陈策又抬手在贺晨肩上一拍:“放心吧,本将让副将前往松州府,除了第二批粮食而外,大将军发往帝都禀请给一应民壮的口粮,本将保证统统给你拉回来,信与不信?” 贺晨抿嘴直乐!陈策板下脸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陈将军,曲江城和老虎关的失守,死伤那么多的将卒民壮,陛下盛怒,没人不怕项上人头不保。” “不跟你贫了,本将先安排军务。” 九月十六,随着贺晨紧锣密鼓的安排,衙中三班衙役,连带着千余乡勇和庄丁都被贺晨撒了出去,带着数万的壮劳力,热火朝天开始种小麦。 县衙大堂中,贺晨看着宋文光一张嘴,上下嘴皮翻飞之间,全是苦水,听了好一阵之后,贺晨起身给宋文光倒了一杯茶水:“宋头,先喝杯茶水。慢慢说,不急。” 宋文光端起茶杯,一口干了,把茶杯往着贺晨一推,贺晨连忙给倒上。这时的宋文光才反应过来,‘嗖’一下腾地起身向着贺晨便是躬身一个大礼:“大人,我刚才不是有意的,还请大人恕罪。” 贺晨扶了宋文光落座:“宋头,如果再有百姓跟你嚷嚷要先种谁家的麦子,你直接告诉他,他可以回到城北安心待着,等老虎关夺回之后,自己带着家小去种。” “我说了呀,大人!可百姓都不听。” “挑几个嚷嚷得起劲的,让他们去拉犁!你看他们还敢不敢。” 宋文光着急忙慌跑了,只要贺大人下了令,这事不就好办了!一个个的,这场仗打的,这些人像是走亲串戚一样!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些‘刁’民。 钟良跑到县衙时,贺晨正在收洗着茶盘和茶具,扭头看着钟良一笑:“良哥怎么来了?” 钟良蹲在贺晨身旁:“公子,大弯山里的那些后边撤进去的百姓,都在想着要回自己家中。” “你没告诉她们得等老虎关夺回之后才安全吗?” “我跟她们说了,刘夫人她们都出面一一去说了,可是不听呐!” 贺晨端着茶盘进了侧厅:“要喝茶自己冲。” 钟良起身看了看贺晨,一边将铜壶提来冲茶,一边倒着苦水:“公子,你说她们怎么突然就不怕了呢?大南军没撤之前,一个个一天天绷得紧紧的,这大南军才撤走,就好像是大南敌军已经被撵出曲江城了一样。” 贺晨接过钟良递来的茶水:“再压几日,至少要等老虎关被夺回。只有老虎关到了我们手中之后,才能将百姓放回家去。” “公子,你是不知道,那些妇人,那嘴一张,根本停不下来!并且我觉得她们都不怕我们。” 贺晨疲惫地眨了眨眼睛:“把寨门守住,难道她们还敢冲撞不成。就那么几日而已,压一压就过了。” “弟兄们人本就少,现在都怕了那些妇人了。” “多拿几包茶叶出来,煮一大锅放着。” 钟良接不了话了!公子这是让弟兄们跟妇人唇枪舌战,要是口干了,有茶! “良哥,大弯山那边你自己想办法稳住。我这边很忙,这一早,你知不知道,柳武、董平、宋文光、李彬、李强、高虎,还有军中的一些人,都来了!我要处理的事情很多,等我理顺了,我再到大弯山去。” 钟良摇了摇头:“公子,你这说跟没说一样。” 贺晨瞪了钟良一眼:“要不我们换一下?” 钟良看了堂外一眼:“公子,可别乱说,被有心的人听了去,治你一个蔑视皇朝之罪!” “告诉大弯山里的那些人,想要回城或是回家,确实得等老虎关夺回到我们手上再说,要不然会有隐忧的。” 钟良明白贺晨所言是有道理的,谁能保证能万无一失?百姓对边军和庞印有信心是一回事,可这审时度势又是另一回事。 “公子,县令大人摔断了双腿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天一日不归,这县中诸务?” “等!老虎关一旦夺回,赶紧把那几房的主事请出来!拿着银子不办事,真是让人羡慕。” 钟良咧嘴一笑:“公子,你说这县令一职会不会直接落在你头上?” “良哥,坐。” 钟良有些诧异地看了贺晨一眼,依言落座。 “这近两月来,每日脑子里都有想不完的事,很多时候想到一些场景,在梦中都会惊醒!没有一天安安稳稳睡过个囫囵觉,之前,把做官想简单了。” 钟良瞪大一双眼睛看着贺晨:“公子,你这是不想做官了?” 贺晨抬手揉了一把脸:“也倒不是!这两个月,经历那么多事,情形实是特殊,是以感觉疲累实属正常,等战事平息之后,我得好好歇息一段时日。” “说来,公子,尹溪她们你打算怎么安排?” “我跟她们说过,等战事平息之后,只要她们想,她们的契书发还她们,让她们落籍平江便是。我希望她们找人家嫁了,相夫教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若是她们想要待在府中或是等许大人,也可以。” “那四个小妮子的心思,公子不考虑考虑?” 见贺晨只是摇了摇头,钟良没有再提及这个话题。 九月十九,童南征看着老虎关排成两排的大型投石车,心中满满全是苦涩!东承皇朝的底蕴哪像朝中众臣议论的那般不堪!倘若让那些身居朝堂之人来城头看一看,不知他们会不会吓得屎尿齐飞!童南征眼眶发红,心绪极为复杂!庞印带着大军到了四道口之后,足足用了两日时间完善部署,这上百架的投石车,自己看着都心里发怵,更何况是其他守关的将卒。 这一战是自己的最后一战吗? 龙飞在庞印身边悄声发问:“大将军,贺晨所说这野麻藤,真有那种奇效?”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看着庞印发笑,龙飞也咧嘴一笑:“倒也是,纵使没有奇效,单说这上千的野麻藤火团呼呼砸到城头和城里,瞬时漫天浓烟滚滚之下,敌军肯定会慌了手脚!” “传令!攻击!” “咯吱咯吱咯吱”的声响此起彼伏之下,一个个火把将野麻藤点燃,随着令旗挥舞,每架投石车里的八个野麻藤火团拖着浓浓的黑烟朝着城头飞去! 童南征看向天空,大声下令:“速速躲闪!” “嘭嘭”声不绝于耳,城头及城里,如雨点一般落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火团,在空中熊熊燃烧的火团,落地之后,火焰很快小了许多,接着便是阵阵的浓烟弥漫了整个城头,城里更是乱成了一团! 庞印看着黑烟滚滚升空的老虎关哈哈大笑:“北风好啊!上石弹!往着城头砸!” 一阵接一阵的颤动传来,童南征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看着城头的慌乱,看着城里已然乱成了一团,童南征一声长叹!东承大军接下来便要攻上城楼了! 沉闷的鼓点声传遍了军阵!如浪潮一般的叫喊声一阵胜过一阵!足足三丈余,如同一座楼房的攻城车徐徐在号子声中靠近!数千军卒扛着圆木朝着城墙靠近,身体健壮的千余军卒全身甲胄护得严严实实,不断将一个个坑,一条条沟迅速填埋! “放箭!放箭!” 城头的箭矢在浓烟的干扰之下,发挥失常十之五六!最让童南征感到恐惧的是,很多军卒看其神情举止,像是疲累不堪,又像是喝多了酒,比起往常的勇猛,哪哪都透着怪异! 那散发浓烟的火团!对!就是那火团。童南征明白了!可是明白了能够怎么样呢?眼睁睁看着东承的军卒一个接一个扑杀上了城头! 城门被强行冲开的那一刻,童南征知道完了!那犹同雷鸣一般的马蹄声阵阵传来之际,童南征看向逼近自己那一撮蒙着帕子的东承军卒,仰头看向天空,一行热泪滚落。 “童大帅!请放下兵器。” 童南征凝视着东承的一众军卒,又看了看倒了一地的亲卫徐徐开口:“不用你们动手,本帅自我了断!只请留我体面。” 李隆抬手:“童大帅!庞印大将军素来仰慕大帅,不希望大帅饮恨于此!” 童南征一声长叹:“本帅身为镇北军主帅!岂能苟且偷生!” 李隆急声开口:“童大帅!纵是你在此自我了断,你的家小就真能存活得了?” 童南征缓缓摇头:“本帅绝不负大南!” 童南征嘶声吼:“本帅绝不负大南!” “绝不!” 第30章 捷报频传 童南征的嘶声吼叫,不但让李隆一众动容,更让李隆一众敬佩不已!城内的李鼎坐在马背上双肩耸动不止,泪痕布满双颊的一张冷峻面庞,满满全是悲愤! 李鼎想起童南征曾经的交代,双唇一阵抖动之后大声叫喊:“撤!” 在顾鼎率领之下,大南军卒如潮水一般逐渐退出老虎关,径直朝着曲江城而去。 两匹快马尾随追出,当一军卒到李鼎面前禀报时,李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军卒:“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军卒眼含热泪:”是的,他们说一会便将大帅遗体送过来。” 李鼎朝齐诚下令:“由你节制全军前行,本将在此接大帅遗体归国。” 李鼎带着五百骑兵候在原地,看着一支骑兵护着一辆马车向自己而来。 李鼎下令:“本将前去接大帅遗体,你们便待在此地。” “将军不可,若是敌军心怀叵测!” 李鼎抬手:“不用担心!” 李鼎策马与李隆相对,看了一眼李隆身后的马车,李鼎翻身下马,躬身朝李隆一礼:“谢将军送我军大帅归来。” 李隆下马还过一礼,沉沉一叹:“庞印大将军素来敬佩童帅,本想让童帅留下有用之躯,奈何童帅心存死志……” 李鼎朝李隆再度抱拳,走到马车旁,掀开帘子,看着静静躺在车中的童南征,看着这个往日温和儒雅的长者,现在却是面无一丝血色,眼睛紧紧闭着,李鼎噗通跪地,嚎啕大哭! 李隆翻身上马,率领骑军返回老虎关,而李鼎泪涕横流:“大帅,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呐!朝中纵是容不得你,难道还不能寻一处僻静之所过活?大帅!大帅!我镇北军何过?我镇北军何过?若是朝堂上的那些人,纵是大帅你已身死,却依旧不愿放过我镇北军,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一队骑兵尽快入城,跪地向袁致庭禀报老虎关失守,且童南征战败自尽一事之后,把头压得很低很低!袁致庭背过身去,一张脸上已是一片寡白!双眼里更是泪光朦胧! 袁致庭清涕滴落而不自知,从发硬的喉间发出一言:“退下吧。” 袁致庭走进书房捶胸痛哭! 童南征呐!童南征!何至于此?何至于此?纵使你已看透其中内情,何必自我了断!你正值壮年,为何不留下有用之躯,坐待来时! 我妒你帅才,妒你勇猛,可怨你处处压我一头,可我未曾想过害你性命呐! 童帅!你这一去,镇北军的一应将士自是无虞,可这些人却恐此生无心无力再上战场!你这一去,大南百万军中,我袁致庭声名狼藉已是必然! 袁致庭哭了一阵,用帕子洗了脸,拉开书房门走到正堂:“来人!” “在。” “传我将令!全军全面防守。无事别来打搅本将。” “是,将军。” 九月二十,袁致庭率领一众军将迎出两里,亲自护送着童南征的灵车入城。 镇北军一众军将看向袁致庭的目光,全是浓浓的恨意!而袁致庭手下的一众军将见状则是全都怒目相视! 袁致庭盯着手下一众部将:“记住,童大帅乃我大南军中不可多得的帅才!童帅饮恨于此,本将痛心疾首,同为军中袍泽,收起你们的怒气!” 九月二十二,军中一众军将兵卒瞻仰童南征遗容之后,在曲江外的一处山岭间,袁致庭率领数百军将为童南征垒下大墓,向童南征一一敬献酒水,上香之后返城。 自从童南征战没,镇北军将士进入曲江城之后,镇北军全营死气沉沉,俱都无精打采,再无精锐之师的一丝神采。 袁致庭的大将军府。 袁致庭端坐首位,堂中还坐了四个心腹之人。 “诸位,未曾想过本将一番谋划都成了空。镇北军素来悍战无畏,童帅更是治军严明,若非粮草一事出了疏漏,何至于童帅回撤!” 刘方低垂着头,心中六神无主! “刘林,事已至此,过往之事本将不再深究。” 刘林起身:“大将军,末将也是始料未及,本想等第二批粮草送来,便足量往着童帅营中运送,哪料童帅也未将其营中所余粮草实情告之。” “好了,也并非过失全在你身,毕竟东承那支骑军迂回到了童帅大军后方,才是其中关键。可惜了!童帅若能再下平江城,羊肠关以南自此便能牢牢抓在我们手中!而今先机尽失之下,只余一个曲江城在我军手中,还只是一座空城,眼看着寒冬将至,粮草若悉数从国内运来,不说对我国内是不小的负担,仅只是运粮所需的车马人力,那都是不可轻视的开支!今日请诸位到此议事,便是针对接下来的战事如何你们都作何想?” 何义琢磨再三开口:“大将军,末将斗胆之言,若有不敬之处,请大将军恕罪!” “但说无妨!” “大将军,适才大将军所言,末将认为很是有理,粮草若是不继,我们如何与敌军厮杀?朝堂上的重臣,只想到了曲江和平江诸县富饶,一旦打下曲江之后,粮草危机自可迎刃而解,谁又能想到,东承边军一如既往的悍勇,且在其百姓有序撤离之下,让我军几乎找不来粮食,如此情形之下,如若我军在此坚守,一旦粮食中断,我军便面临不攻自破之险。” “依你所言,撤军?” “正是,这便是末将所想。” 袁致庭看向黄林、刘方、曾涛三人:“你们都说一说自己的看法。” 黄林见何义提出撤军一策,大将军都没有发怒,那么便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吧。 “大将军,末将仔细向镇北军中的多位军将了解过,此次庞印所率大军攻城之时,除了石弹而外,用了一种藤类包裹石块投送的火弹,此藤据说不易燃,燃烧过程浓烟熏天,更为厉害之处在于,此藤燃烧散发的烟,闻后不到盏茶时间,会使人产生疲劳、举止变慢,如同喝酒后似醉未醉的那种状态。在东承军攻城过程中,这种火弹让我军瞬间陷入慌乱,之后敌军上百架的大型投石车铺天盖地紧接投射石弹,我军城头的战力,几乎就是两刻之间便被摧毁!另外,此次东承大军带着很多能工巧匠,物料准备也非常充足,如此一来,我军几乎全无优势,而敌军却是志在必得。” 袁致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两个爱将都在打退堂鼓,且两人所说有理有据,难道真要撤军不成? 见袁致庭向自己看来,曾涛不再保持沉默:“大将军,显然朝堂诸公对东承皇朝的国力及军力分析有误!虽说童帅在攻取曲江和老虎关之时,东承皇朝的援军来的确实够慢,但不可否认的是,最终由庞印领军来战,可见东承皇朝的一众决策者并没有昏庸到只知固守自身利益,相互掣肘扯皮的境地,又从其粮草、轨重、兵械物料、衣靴帐篷的供给来看,东承皇朝对各州府的统治力度依旧很大!通过这些方面来分析之下,末将也支持撤军。” “如若我军撤走,而庞印率军攻入我国又当如何?” 刘方接过了袁致许的话:“大将军,庞印想要攻打我国,首先必然要向他们的皇帝请旨,一来一回之下,严冬已至。再有便是,东承皇朝内部的诸多问题是事实存在的,若是要向我国出兵,我们今时面临的一众困局,将变成他们来承受。” “好,此事待本将再细细思量一番。” 九月二十七,议政大殿。 辰光帝端坐龙案之后,听着首辅瞿随念完快马通传而来的战报龙颜大悦! “甚好!我边军将士悍不畏死,死战守城,朕心甚慰!若非我边军将士数万人付出生命,如今的松州府当是何等场景!着户部一月以内将伤亡将士的抚恤银钱备妥,着兵部左侍郎洪景辉和隆章将军陈振前往曲江把抚恤落实到伤亡将士家中。” 户部尚书左朋策面色一僵,心念电转之下压下心头疑惑,巍然站在原地,只是双袖的双手不自觉间轻轻颤了颤。 “此次指派洪景辉和陈振前往曲江前线,有代朕巡边之意!十数年来,此次曲江城和老虎关的守城将士伤亡人数,是朕自登基以来之最!朕不能亲往,望两位爱卿将朕之痛心和抚慰带到伤亡将士家中。同时,对有功之将士官吏予以褒奖,也是此次两位爱卿之要务!朕感谢南境战地的将士和州县官吏在勇拒外敌当中的英勇无畏,感谢他们的守土卫民的意志和决心!两位爱卿到了南境之后,告诉我东承皇朝的将士,朕等着他们凯旋,等着与他们把酒言欢!” 洪景辉和陈振两人双双出列:“遵陛下旨意!” 辰光帝一一从殿中朝臣脸上扫过,十数息之后缓缓开口:“接下来,议一议,大南此次无端进犯我南境,如今平江城无虞,老虎关已然被我军夺回,曲江城之取回指日可待!朕想问一问各位爱卿,大军继续南征,还是搬军?” 左朋策率先出列:“禀陛下,老臣以为当驻军在曲江城,与大南谈判赔偿我东承事宜。” 兵部尚书何瑞出列:“左大人,若我大军驻军曲江城,而非乘胜追击,大南怎肯来找我军谈判?” “何大人,兵锋所向之下,大南为避免战端扩大,常理来讲,必会找我东承和谈。” “左大人,你适才所说之常理,说得也只是常理而已,兵事本就多变,不能以常理来论。如同此次我三千骑军克服困苦艰险,翻越弯沟山,迂回至敌军后方,予其沉痛一击,致使章沿催粮被歼,致使童南征无心再战,从而饮恨老虎关,左大人认为这些是常理吗?若是我军夺回曲江城后按兵不动,大南一方认为我东承无力南征,从而压根没有了谈判的念头,左大人认为有没有这可能?” 左朋策轻哼一声,转而朝辰光帝恭恭敬敬禀:“陛下,我朝国力二楼正处升腾之时,若是扩大战端南征,源源不断的钱粮、辎重、兵械、衣靴被褥、烧煮所需柴炭等等,耗费之巨,让臣夜不能寐。更何况南征之战一旦开启,我军需要征用的民壮搬夫要以数万来计,我攻敌守之下,必然是此消彼长之势,国库和百姓是否能够承受,还望陛下三思。” “左大人,若非这些年来我东承新军编练疏怠,大南此次进犯曲江之事,极大可能便不会发生!若我东承再不还以颜色,大南还以为我东承可欺,错误评判我东承守土卫民之决心,屡屡来犯之下,岂非消耗更巨?再说!为何我东承就要忍受?打疼大南,震慑周边各国,同样可保我东承太平,到那时,民生恢复不是更快更稳?” 次辅张鸿平瞟了一眼瞿随之后出列:“禀陛下,老臣以为左大人所说有理,眼下寒冬将至,我大军将士露天野地扎营,难保冻寒袭体,若是有所闪失之下,平白折损将士性命不说,还可能给敌军可趁之机,且左大人说的极为明白,眼下大军所需,已然征集松州府各县粮赋,更何况还从国库划拨了大笔银两作为军饷,加上大军所需的兵械衣靴被褥柴炭药物,已然是一个沉重的负担,算上民壮搬夫消耗,实是负担过巨。” 瞿随不得不出列禀:“陛下,老臣认为何大人说的在理,若不还以大南颜色,大南只会以为我东承皇朝惯于忍耐,对和平爱惜过甚!又或者大南认为我东承无力承担南征消耗所需,若是我东承给了大南这样固有的认知之下,来年再行进犯,我东承再征调大军对战,打出去,又待下一次来了再打,两相比较之下,到底哪一种消耗更多,想来殿中诸位大人心如明镜。” 次辅罗翼在瞿随说完之后出列禀:“陛下,老臣认为若是要打便要速战速决,至少在严冬之前,看能否拿下大南的一两处关城,严冬之后,纵是敌军反扑,我军也有驻军之所,严防死守之下,留待来年。” 第31章 兵推接天岭 东承帝都朝堂正在热议要不要打过大南边境之时,庞印已经率军抵达接天岭清水关城下。 “龙将军,这清水关怎么打?” “大将军,如今士气正盛,老虎关一役之后,证明了这些投石车结实耐用,工匠都随军来了,末将认为铺开了轰一阵。” “那就专门安排二十架投石车,专门朝着城门楼子轰!” “好!末将领骑兵乘机冲锋,若是能够取下此关,请大将军为末将请功如何?” 庞印笑看龙飞:“本将答应你。” 五十面大鼓同时擂响!沉闷鼓声带着节点响遍山谷。 庞印看着清水关两侧的入云山岭,面色凝重。 清水关城楼上,袁致庭黑着一张脸咆哮:“帝都的这些个书呆子误我!” 话音才落,两个亲卫架着袁致庭便往甬道跑,再不跑的话,铺天盖地的火团砸下,难保大将军不被伤害到。 庞印看着一架架投石车不断起落之下,火团石弹齐齐飞向清水关城墙和城内!龙飞眼见城墙上的箭矢零零散散,毫无阵势可言,果断朝着破城营下令:“儿郎们!撞倒清水关城门!我们杀进去!” 未到半日时间,当庞印率领大军进驻清水关时,孔航来报:“禀大将军,龙将军率领骑兵追击敌军而去!” 庞印面色阴沉,浓眉深锁!这龙飞!也不怕贪功冒进之下,落入敌军圈套。但龙飞已然追击而去,纵是派出令兵快马去追,龙飞未必听得进去。约二十五里外是接天岭中的第二座城池跑鹿关,此关据说与清水关大小相差不多,如此说来,既然龙飞已然追击而去,那便配合他打这一场! “刘勉、杨怀武听令!” “在!” “命你两人各率骑兵一万追击敌军!注意,自大南军中缴获的战马,因新编骑军磨合时日不够,让其缀行后军。” “遵令!” “另,追击敌军不可穷追猛打,一些散落敌军姑且不用去管,我会派出兵马清剿。如有机会配合龙将军兵压跑鹿关更好!” 跑鹿关守将周鹏日前放镇北军入关之后,长吁短叹不止!不曾想威名远扬的童南征大帅居然饮恨于东承的老虎关!更让周鹏痛心的是,镇北军不复从前的军容齐整,锐气风发,而是形同散兵游勇,军容涣散。 就在刚才,清水关来信,东承大军兵临清水关城下,两军大战一触即发!看着天色渐暗,周鹏担忧地望向清水关方向喃喃:若是清水关守不住,我跑鹿关将会怎样?” 龙飞率领着骑兵杀疯了!眼睛也杀红了!袁致庭带领的大军则是四下溃逃,呼天喊地!袁致庭多次组织抗击均被冲破之后,只能咬牙带着精锐径直往着跑鹿关逃去,留下大部人马,要么是成了东承骑军的刀下亡魂,要么成了俘虏。 三支骑军合兵一处时,已是十月初三清晨。 只差一刻的时间,龙飞在跑鹿关城下懊恼不已!扯着战马不断转着圈,很是不甘看着已然紧紧合上的跑鹿关城门! “龙将军,接下来该如何?” 龙飞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情绪:“刘将军,杨将军,你们将各自所率骑军分成若干,以跑鹿关以北为线,其一拉开大网阻杀大南溃军!其二,一应百姓不允其逃往关内。” “遵令!” “两位将军切记,约束麾下将士,不得对百姓轻启杀戮。” “是!” 十月初四申时末,跑鹿关城破!龙飞再度率领两万五千骑兵追击南逃的袁致庭二十余里,袁致庭和周鹏率领残兵终是得以逃脱,龙飞没有再行追击,想到庞印嘱咐,果断下令:“两万五千骑兵以每千人一队,分二十五队撒往跑鹿关以南,目的便是将方圆二十里内的人丁、钱粮、牲畜悉数带往跑鹿关以北。” 庞印将步卒派出足有两万出关配合骑兵之后,带着一众亲卫便在跑鹿关南城上来回巡视。一步一步丈量细看,一一在心中琢磨之后,庞印心头已然有了计较。 十月初五未时末,庞印坐在上首左位,龙飞坐于右首位,刘勉、杨怀武一众将领分坐堂中。 “诸位将军,想来已然知晓本将之意,南征至此,至少在过年前不会再往南一步,接下来我军要务有以下三点。其一,两座城关所辖百姓安置,我们都拿个章程出来;其二,尽全力将跑鹿关南城墙拓宽加高!要求便是能够将大型投石车架设其上使用,以待敌军反扑予以沉痛打击之!其三,巩固清水及跑鹿两座关城通连隘口,务必力争挡住敌军反扑,将两座城关牢牢抓在我们手中。” 身在曲江的贺晨听到传报之后,长长松了一口气!大将军张驰有度,四平八稳,果然不负柱石美誉! 随着东承大军连下大南两座关城的消息在曲江传开,再传往平江,两县百姓的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以皇朝大军这势如破竹的气势,百姓不知道皇朝大军会打到大南的哪里?但知道自己的安危可以彻底放心了。 贺晨这些时日以来,带着庞印配给自己的十个老卒一直在老虎关、曲江城内外不停穿梭着,将大弯山、城北田庄的壮劳力带到被战争耽误了的土地上,不论是老虎关建房,还是一应土地种下冬芋、白薯都在如火如荼进行。 董向飞走到贺晨身旁:“公子,早点歇息吧,自从我们来到你身边,从未见你一刻清闲,哪怕公子坐着喝茶之时,时常能见到公子走神,我们不能帮助公子分担些什么,所以请公子务必保重身体!两县之地,现下只有公子带着衙役、乡勇和庄中兄弟奔忙,这么大的地方,纵是一些方面有所疏漏,也不会有人责怨公子的。” 饶强也开口劝说:“公子,向飞说的是,公子要注意身体。那么多的事,纵是公子有三头六臂,都无法面面俱到,终是需要皇朝派出官吏来协助公子,所以,公子千万不要逼自己太紧了。” “好,我听你们的。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是,公子。我们就在外间,有事便叫我们。” “好。两位大哥可安心入睡,现下敌军已被撵到跑鹿关以南,想来无事。” 董向飞和饶强退出里屋之后,贺晨起身走到床榻边上落坐,摇了摇闷沉沉的头,躺到床上。 十月十五,议政殿。 辰光帝嘴角微勾,看着精神矍铄的瞿随:“瞿老,你说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跳脚?” 瞿随哈哈一笑:“陛下,如果能看到他们跳脚的一幕,老臣倒是乐意之至!” “没想到啊!庞印果然不负朕之重托,不愧是我东承皇朝的柱石之一!如今我大军驻扎在跑鹿关,就看大南的福明帝要拿出多少金银来赎回那近两万五千将士!” “陛下,在我大军的手中的跑鹿关,在庞大将军的加建之下,恐怕大南军想要攻夺,得磞碎他们一口大牙!” 辰光帝哈哈一阵大笑:“瞿老,这不是我们期盼多年的夙愿吗?” 见瞿随眼眶发红,辰光帝换了一个话题:“瞿老,龙飞此人不是跟张次辅他们走得比较近吗?此次为何不见其在军中与庞大将军对着干?” “陛下,此人喜好女色之事,是朝中皆知之事,但此人虽喜女色,其带兵打仗却有真才实学!庞印素来持正平和,且其威名早播,一些小节上,龙飞此人会有逾越出格之举,但对于来犯之敌的态度,两人却是一致的。” “此次南征,龙飞的功劳不小!瞿老可多关注一番。” “是,老臣记下了。” “瞿老,倒是贺晨此子,该当如何封赏?” “陛下想重用贺晨?” 辰光帝朝瞿随苦笑:“瞿老,朕历来求贤若渴!此子在南境一应表现,可称之是惊才绝艳!虽称不上才高八斗,但此子自小熟知农耕,于百姓治理更是谙熟于胸,难能可贵的是,此子对于贫苦百姓有着深深的怜悯之情,又是富贵出身,胸中有公理法义,朕确有重用之意。” “陛下,可贺晨终归还年轻,若是骤然高升重用,老臣担忧拔苗助长。” 辰光帝摇了摇头:“瞿老,你误会朕了。朕并没有想过让此子到应城来,应城就是一个浑浊的泥潭,他目前还不适宜进来。” “那陛下之意是?” “朕在想,曲江和平江两县官府可谓是名存实亡!如今我大军又取得了清水、跑鹿两座城池,自羊肠关到跑鹿关,长两百四十余里,宽近六十里,这两百余里,东南方是大林江,大林江西南大川泥沼,百余年来,这长逾五百里,宽近四百里之地鲜有人烟,又有湍急的大林江为天然屏障,西南方向无忧,曲江以东有同光皇朝,两国之间数条山岭分隔,仅有四个关口,两国各有城池建于必经通道之上。瞿老,若是这四县之地让贺晨统领政务,可妥?” “权柄是否过重?” 辰光帝笑呵呵看着瞿随:“瞿老,朕之气量,难道瞿老不知?” 瞿随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辰光帝给瞿随递了一杯茶水,瞿随连忙躬身双手接过:“谢陛下!” “比贺晨不如者,有多少高居府尹知州?哪一州不比这四县大过两三倍?既然贺晨这般忠君爱国,爱惜百姓,朕许他半州之地治理,以他的功绩而言,还稍显亏负了他。” “陛下,那军将呢?” 庞印大将军暂时肯定要留在南境坐镇,在新的边军正式全面接手南境防务之前,庞印得一直留在南境。从庞印来信当中不难看出,庞印对贺晨很是另眼相看,且贺晨此子文武兼修,庞印对贺晨的武功评价还不低,结合贺晨此子庄中庄丁的训练有加,再到两次水攻之策皆获成功,瞿老你可以想像,庞印对贺晨悉心教导之后,我东承皇朝再多一位帅才岂不更好!再说,好不容易重新起用庞印,可不能让他回到应城来再度赋闲。” “陛下这一箭双雕之策甚好!” “瞿老,关于往南境补充官吏一事,便由瞿老多加费心了。” “陛下,半州之地,这官吏架构如何决定?” “半州之地也是州,只是小一点的州而已。” “老臣明白。” “瞿老,明日朝堂之上,可就得看瞿老的了。” “老臣遵旨。” 十月十六,议政殿。 近一个时辰的诸事朝议之后,辰光帝脸色不是很好!桩桩件件的事务朝议下来,自己与朝臣之间往来较劲,费心!每每辰光帝怒气想往上涌之时,辰光帝便提醒自己:南境大捷!让你们蹦!一会朕看你们如何跳脚? 辰光帝扫视殿中一众朝臣一圈,意味深长:“诸位爱卿,昨日晚间又收到南境传来捷报,本想着今日朝会开始之初便跟众爱卿分享,奈何众爱卿都专于国事,朕不忍打扰,朕见众爱卿都已疲累,索性将这份捷报与众爱卿即刻分享,以解众爱卿疲乏。” 殿中众朝臣中不少人在暗自腹诽辰光帝,皇帝真会吊人胃口!说这么一长串,不就是在炫耀吗? “曲江已经被我军夺回,准确来说敌军是被东承征南大军吓退!” 说及此处,辰光帝自龙案之后站起身来,大手一挥:“就是吓退!敌军主将袁致庭,在童南征自尽于老虎关之后,经过多方了解,我军准备之充分!我军器械之锋锐!我军士气之昂扬!我军将士上下之齐心协力!无一不让敌军胆寒腿颤!是以,袁致庭率军弃城而逃。” 辰光帝复又坐回龙案之后,环视一众朝臣的嘴脸,下唇紧紧吸附于上唇,龙须都在轻轻上扬,那俯视众朝臣的模样,瞿随看着就是想笑!但得忍住!忍不住也得忍! 一众朝臣呼拉拉跪了一地齐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众爱卿平身!” 待一众朝臣起身之后,辰光帝朗声开口:“庞印不负朕之重托!出征之时朕许他临断之权,若有机可趁,朕允其便宜行事。” 第32章 名扬 一众朝臣听出了不对劲,俱都仰头看了辰光帝一眼,随即赶紧将头低下。 “庞大将军乘势追击!于十月初四我南征大军攻破跑鹿关。众爱卿当中可有人知道跑鹿关?” 何瑞连忙出列:“禀陛下,老臣知道一二。” 朝中一众大臣心里都在问:怎么就打出去了?之前不是还在商议取回曲江城之后该当如何吗?这庞印虽说受了陛下旨意有临断之权,可就这么打出去了,是不是可以挑点刺?这跑鹿在哪? “何爱卿给众爱卿说说这跑鹿关。” “老臣遵旨!诸位大人,这跑鹿关是自我东承曲江城通往大南的第二座城关,第一座城关是清水关,距离曲江城约六十里,曲江县与大南的清水县之间有数道关隘,但都比曲江城关和清水关要小不少。跑鹿关距离清水关约二十五里,跑鹿关位于鹿县以北,清水县和鹿县都属于西南到东北方向较为狭长的县。从跑鹿关向南五十五里左右,便是大南北端最大的雄关,关城北城墙立于两座大山之间,因而得名两峰关,此关城墙高逾四丈!一应布防堪称军事重垒! 辰光帝听完何瑞一番讲述,予以了何瑞肯定和赞扬,何瑞乐呵呵退回班列。 庞印上禀,因大南两峰关乃大南军事重镇!是以决定不再冒然前推,且严冬将至之际,庞印率大军已然着手加固跑鹿关及周边一应关隘,据庞印所奏,计划在过年前完成城防加建,誓死守住我大军取得的成果!” “陛下,臣有奏。” 辰光帝看着次辅张鸿平:“爱卿请讲。” “陛下,我军连取大南两县之地,纵是过年前得以安稳加建城池,开春之后大南军必然大举反攻,如此一来,两国积怨过深,是否将会陷入久战不决?若是两国之间久战不息,我东承皇朝必然累及国本,伤到民生。” 辰光帝点了点头。 瞿随出列:“陛下,老臣对于张大人所言,实是不敢苟同!” 张鸿平极为诧异地看着瞿随,多少年瞿随没有这般针对自己了? “上次朝会关于南征一事便有过讨论,若我大军夺回曲江,便驻军不前,如何告慰因战殒落的将士和百姓?我东承便是这般软弱可欺?战事平息之后,大南想要息事宁人,拿出一点金银便可了事,我东承将士和百姓的命就这般不值钱!这涉及我东承皇朝之国格国威!国格国威可以不要了吗?张大人,你来告诉本官,你是这么理解的吗?” 张鸿平被瞿随这一番说的无言以对!若是还要强自辩解的话,指不定瞿随要给自己扣上什么帽子。 辰光端坐龙案之后,老神在在看着两人,期待瞿随接下来的表现。 “大南屡屡犯我南境,可谓是反复无常,背信弃义之典范!有哪个国家如同大南这般?若不趁势打痛大南,对方只会无休无止!庞大将军此举可谓是一劳永逸,打得大南缩着不敢冒头,永久将这两县之地纳入我东承版图,才是对大南最好的回敬!若大南还敢兴兵反扑,相信庞大将军必会审时度势,若能再进一步,难道我东承皇朝还嫌疆土过多?” 好吧,殿中一众朝臣都选择了沉默,谁都不愿再冒头,毕竟自家的军队打了大胜仗,如果还敢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皇帝不让你走出议政殿,理由完全足够充分!说你里通外敌都算轻的!殿中这一干朝臣,哪一家没有几十口人,多的几百口人,人家皇帝是在国土和百姓遭受了侵犯之后,发动的反击,难不成你还能给皇帝安一个穷兵黩武的骂名不成? “瞿公,道理跟爱卿说明白了就好,爱卿们都是国之栋梁,一点即透!接下来,商议一下对于曲江和平江两县官吏任用一事。” 瞿随躬身行了一礼:“遵陛下旨意。陛下,对于曲江和平江两县的官吏任用一事,老臣昨夜冥思苦想之后,认为由平江县代县尉贺晨领两县之地政务。” “陛下,老臣认为曲江县和平江县经历此次战乱,县衙官吏几乎是被打没了,如今贺晨日夜辗转在平江和曲江两县奔忙,除了对老虎关的屋舍重建之外,两县所有地亩均在有序耕种当中,既是如此,两县并做一县,官吏人员也比原本两个县衙要少,重点还在于贺晨这三月以来在两县百姓心中积累了不低的名望,便于政务展开。” 辰光帝还未开口,吏部左侍郎高朗星出列:“陛下,臣有奏。” “高爱卿请讲。” “臣认为首辅大人建言将两县并一县不妥,规制不可擅改,若开此先例,臣恐以后尾大难收。” 辰光帝轻轻颔首:“高爱卿说的也有道理,那依高爱卿之意是?” “禀陛下,臣以为平江县县令许唯任间,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赋粮每年悉数上缴,在民间声望同样不俗,平江县令仍让许唯担任为妥。” 高朗星不提许唯还罢,辰光帝一听许唯名字,心中怒气立时升腾起来:“高爱卿!许唯此人爱卿不提朕倒差点把他忘了!此人在大南军陈兵曲江城外之时,便起心到松州府,名为禀请,实则是逃避!此人到了松州府,往着州衙例行公事走了一趟,之后便每日想着宴请上官,附势攀爬之脸嘴,朕失望至极!” 高朗星听完辰光帝的一番话,犹如晴天一个霹雳,身躯一抖,额头上已然见了汗!真是该死!这些个该死之人,居然敢诓骗于我!看我如何跟你秋后算账!高朗星暗恨,自己也太不小心了,不该拿的银子,以后还是得擦亮眼睛。 高朗星“扑通”跪地:“陛下,臣观许唯历年政评不俗,是以臣主观认为上有了过失,请陛下恕罪。” 辰光帝倒也没有朝高朗星发火:“起来吧,我皇朝官吏众多,难免有所疏漏,往后切记慎察慎用!” “谢陛下宽宥。” 高朗星退回班列,悄摸摸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心还在“噗通噗通“剧烈跳个不停! “许唯此人着其到北境苦寒之地再以磨砺一番,以观后效,若有悔悟,能够为民主事,再行起用。” 吏部尚书佟广快步出列:“遵陛下旨意,臣往后定力求知人善用,慎察慎用。” 辰光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辰光帝眉头一挑:“瞿公,你适才所提将两县并为一县,由贺晨担任县令一事,可行性多高?” “陛下,在这三个月当中,贺晨率领衙房、乡勇和贺家的庄丁,对两县百姓撤离、安置、耕种,甚至地亩赋粮等都有深入了解和掌握,既然如此,何不给贺晨一个机会,一是为陛下选拔年轻俊才;其二基于贺晨在两县百姓心中的名望和凝聚力,老臣认为贺晨具备让两县尽早恢复民生的能力。” “吏部对此有何意见?” 吏部尚书连忙出列:“禀陛下,老臣对贺晨近三月以来在平江和曲江两县所作所为多有耳闻,贺晨此人确实如同首辅大人所说,确属可造之才,平江和曲江两县才遭历战乱,贺晨在百姓当中的名望和其出色的治政能力,老臣认为贺晨乃不二人选。” 辰光帝眉头动了动,这些个老狐狸!偏不明说是否认同两县合并一县之事。 “好!朕允了。既然平江和曲江两县县令一职已定,各房官吏便由吏部着手拟定任用人员名单,名单拟出之后交由瞿公过目。” “老臣遵旨。” 辰光帝抿了一口茶润唇:“众爱卿,我东承大军既然拿下了清水县和鹿县,两县百姓也自愿留下来,如今急需处理的政务纷杂繁乱,两县府衙官吏任用之事,众爱卿议一议。” 一众朝臣心思各异,之前提及到平江和曲江两县官吏任用,众朝臣就没多大心思,只因才经历战乱,那虽不能说是一个火坑,但棘手的问题定是堆积如山!谁都不大愿意举荐自己的故旧或是后辈。如今皇帝提及的这两县之地官吏任用,一众朝臣乍一听到,心头的第一反应几乎一致,紧紧闭上嘴巴,低头看向自己脚面,带着耳朵听就行了。 有少部分朝臣在权衡,到底要不要向陛下举荐。 辰光帝有些不悦:”瞿公,你的意见是?” 瞿随向辰光帝一礼:“陛下,如今清水县和鹿县,在我军手中,是否由大军先行代政?” 礼部尚书庞溪出列:“陛下,老臣有奏。” “庞爱卿请讲。” “首辅大人适才建言不合礼制,自开朝以来,兵政向来各有分属,若政兵相织之下,遗祸无穷。” 瞿随连忙请罪:“陛下,老臣并非不知礼制,而是提议由军队代管一段时日。请陛下降罪。” “瞿公言重了!你也是为国为民,言词不周之处,朕不予计较。” “谢陛下宽宏大量。” 辰光帝扫视着殿中一众朝臣,将茶杯端起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之时,自龙案之上传来一声轻响,一众朝臣的心都来了一哆嗦!一众朝臣明白,这是陛下不满了!陛下在故意提醒朝臣的沉默。 “瞿公。” “陛下,老臣……” 辰光帝语气当中,带了一丝不耐:“瞿公有话但说无妨,不论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瞿随咽了一口唾沫:“陛下,大南与我东承之间,最迟过年之后,必然会有恶战发生,清水县和鹿县的百姓在战事期间很难得以妥善管理。” 瞿随越往下说,声音越是压得低,但还是被辰光帝听了个清楚,一众朝臣也都勉强听清瞿随所说。 辰光帝轻哼一声:“既是如此,便由贺晨领四县之地政务!既然为朕选拔年轻一代俊才,不妨给他肩上的担子重一些。” 一众朝臣惊愣在了当场! 瞿随有些不敢置信:“陛下,四县之地已近半州之地,一个县令治理偌大一个地方,是不是?” 张鸿平正待想要出列,却听辰光帝再度轻哼一声:“数县之地的官吏任用小事,在这议政殿中却悬而不决!既是如此,四县之地并为一州,由贺晨代领,此州便名为南州!擢升贺晨为南州代府尹,以三年为期,若是贺晨虚有其名,瞿公识才之名恐将有污!” “陛下,老臣定当多多照看南州。” “拟旨尽快发往南境,并将南州一众官吏任用名单商定呈给朕。” “老臣遵旨。” 反应不及的一众朝臣多少有些懊恼!而之前权衡再三的一小撮朝臣则是暗自腹诽辰光帝和瞿随唱双簧欺骗了众人!结果现今大局已定之下,想要进言已然是自找不快!好在,战乱之地,结果难料,倒给了一众朝臣些许安慰。再有便是,纵是明白了皇帝在暗度陈仓又能如何,庞印执掌大军坐镇南境,纵是自己举荐之人到了南境上任,若是庞印不时挑个刺,自己举荐之人绝对扛不住!罢了!罢了! 只有张鸿平和左朋策为首的一些朝臣心情难免沉重!大南大军犯境之时,几经周旋之下,无奈让赋闲的庞印得到起用,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对于丢地失人的罪名,不论是次辅还是户部尚书这样的朝堂重臣,不是说背就能背得起的!更何况,一旦这样的罪名压到头上来,不单只是自己,自己身后的家族都要受到牵连,墙倒众人推这样的事,世人历来是闻腥而来,更何况众人要推的墙往往都是腐朽至极!张鸿平和左朋策捏着鼻子认下败退的一局,如今这四县之地恐怕很难插得进去人手,让两人愤闷不已!此消彼长之下,这平衡还怎么保持? 一众朝臣陆陆续续退出议政大殿,庞溪慢悠悠走着,等瞿随走近身旁才笑问:“老瞿,今日是否让你满意了?” 瞿随轻叹:“我说你呀!就算今日你不帮我说话,难道你真忍心让陛下为难?不就是酒吗?今晚管够。” 庞溪得意一笑:“你我垂垂老矣!这酒是喝一顿少一顿呐。” 看着庞溪摇头晃脑的样子,瞿随也是摇头轻笑不止。 第33章 一声声叹 庞溪跟着瞿随一路往外走着,瞿随饶有意味看着庞溪:“庞兄,若说吃晚饭的话,现在为时尚早,可若说吃午饭,我家中可没有准备。” “瞿兄,你还不了解我?你我这么多年来,几时见我挑剔过?” 瞿随无言以对,庞溪说的不错,其家中本非权贵之家,父母对其家教又很是严厉,从来没有见过庞溪对吃食和穿衣挑剔讲究过。 瞿随眼中毫无掩饰的赞赏和敬佩,让庞溪心里也很是暖和,两人同殿为臣多年以来,性情相近,惺惺相惜! “庞兄,晚饭想要什么菜来下酒,一会回到府中,我好吩咐管家去采买。” 庞溪呵呵一笑:“没那么多讲究,买条鱼回来煮一锅,配上你府上的大酱,汤里煮豆腐和白菜,嗯,还有芋头(土豆),撒上葱花、芫荽,简直是绝配!还有便是让你府上厨娘卤上猪头肉,顺带卤点猪大肠。” 瞿随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听着庞溪点菜。 “瞿兄,你府上养的老母鸡煮一只囫囵的,像往常一样,手撕兑着清汤端上来。我再想想,长生果(花生)炸一盘,就这些。” “好,都给你备上。” 宫中大监胡林笑呵呵向辰光帝禀报着:“吾皇陛下,瞿公和庞公肯定又凑一块去喝酒去了。” 辰光帝似笑非笑看向胡林:“你呀,今日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我们去了,他们始终放不开。其实朕对他俩总凑一块喝酒,谈天说地很是羡慕。” 胡林眼中泛起浓浓的心痛,辰光帝从成年至今,很多时候自己都陪着辰光帝,辰光帝羡慕瞿随和庞溪两人有着高洁淡雅的友情,可以随性吃喝说话!辰光帝想像普通人一样感受烟火气息,想做一个征战四方的将军,带领千军万马看遍大好山河!可是,辰光皇帝往往只能是低仰头望着天空去想像。 张鸿平府中,换上常服之后,坐到偏厅之中足有丈长的茶桌主位上,大管家亲自提着铜壶放到一块洁白的帕子上。 张鸿平提起铜壶,往着茶壶里慢条斯理冲着滚烫的热水,洗茶,暖杯,又洗了一遍,之后倒了一杯凑到鼻间轻轻嗅了嗅。 轻轻朝着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一脸惬意! 张鸿平品了约莫一刻时间的茶,大管家引着左朋策到了茶桌一面。 “朋策,请坐。” 张鸿平语气很是柔和,目光平静。 给左朋策倒上茶水:“尝尝,老夫下朝之后,总喜欢自己冲一壶茶,慢饮细品。政务纷杂,应接不暇之下,能够静下心来品茶,未尝不是好事。” 左朋策笑着点头:“张兄所言有理,朋策受教了。” 张鸿平笑呵呵摇了摇头:“谈不上的,朋策。” 左朋策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张鸿平待左朋策放下茶杯,微微前倾身子要给左朋策倒茶,左朋策连忙端起茶杯凑到茶壶水嘴之下。 “朋策历来都是这么细致。” “张兄赞誉了,朋策比之张兄,相差甚远,还需要张兄多多提点。” 张鸿平摆了摆手:“朋策过谦了,朋策执掌户部,户部在你主理之下,井井有条,偌大皇朝,千头万绪的,若非国之大才,难以胜任!” “都是仰仗张兄提携,朋策铭记于心。” “为东承和陛下选才,也是老夫本分,朋策没有让老夫失望,且增光不少。” “朋策惶恐!” “今日邀朋策过府一叙,倒也没有重要之事,老夫日前听说,令郎与朝中几位大人的公子在海州意欲染指铁矿?” 左朋策听了张鸿平的话,瞬时全身绷得紧紧的,额头已然冒出细汗。 张鸿平平静注视着左朋策的反应:“朋策,我们过着的生活,已是皇朝当中最为顶尖的那一小部分,家中后辈只要不出现大的行差踏错,足可稳稳当当在各部衙门谋得一官半职,金银钱财,虽说能够让生活更加奢华,但是,却也要防着被钱财迷了心智。” 左朋策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胆敢染指铁矿,并且还被次辅大人得知,当下只能是连连向张鸿平保证:“张兄,此事朋策确实不知,都是家中那逆子胡作非为,朋策一会回府之后便让府中下人前往海州,纵是绑也要将那逆子绑回应城,还望张兄救我一家性命。” 张鸿平四平八稳:“既然邀你过府相叙,自然便是要在事情未到不可挽回之际,将令郎,还有其他几位大人的公子从这漩涡当中摘出来,朋策不必过于忧心,如同适才你所说一般,一会回府之后,让人赶紧去海州处理此事。” “是,张兄。感谢张兄再造之恩!朋策这便告退了。” “去吧。” 左朋策离开之后,大管家返回到偏厅。 “德良,你安排之人,让其离海州越远越好!就算他们想要查证,届时只会是这几家的公子,中了别人圈套,所以,你该知道这事万不可有疏漏。” “是,老爷。” 张鸿平挑了挑眉:“让庆安来一趟。” “是,老爷。” 张鸿平的长子张庆安恭恭敬敬朝着张鸿平施了一礼:“父亲,不知传唤孩儿,有何吩咐?” 张鸿平指了指左朋策坐过的椅子:“坐下说话。” “是,父亲。” “那女子是否依为父之意作了安排?” 张庆安重重点了点头:“孩儿已经按照父亲之意安排妥当。” 张鸿平轻叹:“段清自为你产下一女,虽再无所出,但你要明白,段清端庄贤淑,明晓事理,情爱之事,当多顾虑段清感受,更何况你那礼部右侍郎的岳父,若非碍于情面,早就到府中来问责于你了!” “是,孩儿糊涂!谢父亲宽宥。” “你终是我张家嫡长子,你弟弟一心扑在军中,张家里里外外的这么多人和事,总归要你操持,当家的主母,不但出身要尊贵,其人品心性和处事才能同样重要!段清便是最好的人选!所以,你自己当明白分寸该如何把握。若是段清与你能有男丁降生,不论是张家,还是段家,都将皆大欢喜!是否明白为父之意?” “孩儿明白了。” “去多陪陪段清,你那两房妾室,告诉她们最好安分一些。至于薛梅那边,吩咐几个老婆子好生照顾着,等产子之后,再议她后续如何安排一事。” “是,父亲。” 大管家再次来到偏厅,快步来到张鸿平对面禀报:“老爷,庆妃派人送来信件。” 说完,大管家杨德海从袍袖中抽出一封书信双手递往张鸿平手中。 张鸿平展开信件打量几眼,将信件放到身旁的炭炉里焚成灰烬:“饭后我再回信给思儿。” “是,老爷。我去招呼宫中来人。” 张鸿平眉头深锁,自己这个外孙,终是还年轻,沉不住气!如今皇帝已然将平江、曲江、清水、跑鹿四县命名南州,其用意已然明明白白,庞印名正言顺在南境将会编练一支新军,庞印在军中可再续辉煌十年,皇帝多了一个庞印辅佐,几个皇子可争取的助力,自然便少了一个。吏治方面,皇帝给出的示意更是再明显不过,瞿随是皇帝的铁杆支持者,其在朝堂的影响力,无与伦比!南州官吏的任命名单中,都将是皇帝的人!此时,自己的这个外孙,东承的二皇子景浩却想着让外公尽力安插自己人进去,终是急躁了些。 十月十七,自宫中出来三个太监,三人虽谈不上壮硕,但举止步伐透出的矫健,可以看出这三人并非普通太监那般文弱。 三个太监与暗鹰的一支小队会合之后,策马扬鞭出城而去。 袁致庭率着残部在两峰关休整了四日之后,灰溜溜率军往着自己原来的驻地返去,袁致庭在短短两月间,可谓是眼睛看得见的在衰老!日日夜夜苦思冥想之下,始终不能找到一个理由,洗脱自己的罪名!童南征率领镇北军已然攻下东承的两座城关,自己带着援军加入之后,情势急转直下,不但被东承将两座城关又抢了回去不说,镇北军的两位大帅还饮恨西归,最要命的是,清水和跑鹿两关居然被攻夺,十数年来,从未有过的败绩,都发生在自己身上,让袁致庭每每闭眼,不久后便从梦中惊醒! 大南帝都宣城,快马飞传入殿的战报,让福明帝眼前一黑,随即晕倒在了龙案之后的软垫上。 福明帝已经六十有二,长年累月的操劳,福明帝已然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本想着让倾向于二儿子的童南征率军北征,从而顺利将太子扶上皇位,哪曾想到!这么一战,损兵折将数万不说,童南征和章沿这两位镇北军的主帅双双饮恨西归,更让福明帝难以接受的是,清水关和跑鹿关落进了东承大军手中! 史书将如何书写自己?自己英明神武的一生,居然画上这么一个败笔!福明帝万分悲愤!福明帝万分不甘!可以预见,镇北军已然算是彻头彻尾的废了!这罪名终将落在自己头上!本来的大好局面,已下东承两城之地,若非袁致庭从中搅局掣肘,何至于此?何至于此!福明帝从未想过让童南征和章沿死,福明帝更是不愿相信,一众大臣口口声声说东承辰光帝软弱无能,国事朝政皆已被一众重臣分权在手,吏治腐败,军纪涣散…… 福明帝在看着战报的同时,万千忿念同时涌上心头,再也不能承受之下晕了过去! 一众朝臣吓得两股颤颤!全都跪伏在地高呼:“陛下!陛下!陛下!” 大南首辅林章及一众朝臣目送福明帝被放到御辇上送往后宫,林章强自镇定着将战报告知了两位次辅,六部尚书。 “诸位同僚,未曾想局势居然恶化至此,如今事态已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诸位都说一说应对之策。” 次辅陶东阳一脸沉重:“东承大军在大肆加固跑鹿关的城墙,其意图已明,作好应对我大军反扑的万全准备!退一步讲,纵使东承无意再往南下,我军想要夺回跑鹿关所需付出的代价将极其沉重!严冬已至,纵是要战也是过年开春以后,我们目前必须决策的事,便是还能不能战的问题。” 次辅王其兴一听陶东阳所言,脸色越变越差:“陶大人!何为能不能战?” 陶东阳眉头一挑,已显不耐:“王大人!我之所言有错否?我朝中有多少重臣误判了东承之国力和军力?如今陛下龙体欠安,朝中形势更是不容乐观!你告诉我,哪头轻?哪头重?” 王其兴重重哼了一声,坐到椅子上扭过头去。 六部尚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敢插话。 林章徐徐开口:“王大人,陶大人所言并非全无道理!虽说言词之中多少有些消极,但却是不争的事实!陛下恢复安康之前,我们首要之务,须以维系朝中稳定为重中之重!是以,此等情形之下,战与不战确实须谨慎看待。” “我也只是接受不了我军战败之事实,尤其童南征和章沿两位大帅魂断东承!” “此战,我军折损太过,镇北军哪怕回撤了近三万人,但明显这三万人已经废了,镇北军也算得是废了。” 兵部尚书郭华这话说出之后,众人脸色一变再变! 林章沉沉一叹:“本官意见是先停战议和吧。” 林章此言一出,九人当中除了王其兴而外,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只要林章说出这句话就好,毕竟这话换做别人来说,后果是不一样的。 王其兴攥紧了手不甘问:“林公认为和谈派何人前往?” “本官意见是兵部和礼部各出一位侍郎。” 王其兴和其余人都认同林章提议。 “先到宫中为陛下祈福吧。” 三大辅臣,六部尚书往着皇宫而去之时,皇宫内外已然暗流汹涌。袁致庭要是知道战报致使福明帝晕厥,他绝对不会安排残部回驻地之后,便急匆匆往着宣城赶赴。 第34章 和谈 福明帝寝殿,老太监来到锦和门外:“各位大人,陛下已经醒来,请各位入内。” 福明帝靠在一中年太监身上,看着跪在地上的九人:“朕这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恐时日已然不多,朕未曾想到,临了临了,朕不但痛失近十万大南大好儿郎,还错失了两名爱将!” “陛下!保重龙体要紧,国事纷繁,还需要陛下圣心明断呐!” “林爱卿,朕知道,都知道你们担心朕,可人终有那一日不是?” 福明帝长长一叹,这一声叹中,饱含了多少的不甘和不舍! ”事已至此,错了便是错了,便由朕一力承担即可。” “不可啊!陛下。” “不必规劝于朕,朕意已决!各位爱卿都是大南的股肱之臣,不可因朕之行差踏错而受累。” 一众老臣涕泪横流!这一刻真被福明帝感动到了!作为君王,不论其用心到底如何,在一言可以决定一人甚至一个家族生死而保全帝王圣明面前,这个君王将一切罪责尽揽己身背负,九位大南重臣的感动若是不真,还真说不过去! “朕身子已然羸弱不堪,长话短说,林爱卿拟旨吧。” 林章走到一张矮几面前,提笔以待。 在福明帝数度停顿之下,林章奋力压住心中悲痛,将福明帝传位太子的圣旨写就,捧着圣旨跪到福明帝龙榻边上,双手捧着圣旨,福明帝逐字看完,点了点头,老太监捧出玉玺,跪到龙榻边上,捧着玉玺呈向林章。 林章用印之后,福明帝长舒一口气:“好了,朕甚感疲累,诸位爱卿,国事就劳烦你们多加费心了。待朕将养一段时日,朕再与你们欢聚。” 十月二十六,大南太子腾赋登基为帝,是为景佑帝。 十月二十八,经过大南一干朝臣唾沫横飞间数度鏖战之下,兵部左侍郎孟行方和礼部左侍郎高志奇带着随行人等往着两峰关方向而去。 大南皇朝老皇帝将养在深宫当中,还能挺多久,太医就算知道,也不敢说不是。 景佑皇帝才登基为帝,正是需要稳定朝堂的关键时期,不论是老皇帝还是新帝,再到朝堂上的一众朝臣,都有一个共识,对于大南北境丢失的两座城关,留待年后再行商议,当下之急,先将两国和谈摆上桌面,先谈上几个回合,相互摸一摸对方的底。 东承皇朝,辰光帝与一干重臣合计一番之后,早在十月十八便下了旨意,着东承全境州县向百姓公告南境战报,以提振民心军心!公告当中将曲江县驻守边军将士悍勇无畏杀敌、平江县尉贺晨妥善撤离安置百姓,杨怀武率军急援恶战老虎关,庞印奉旨南征,打得大南节节败退,歼敌数万之余,更让大南镇北军两位主帅身殒,已从敌军手中夺回老虎关,吓退大南援军献出曲江城,庞印率大军乘胜追击之下,将大南清水县和鹿县多半收入东承版图!合并平江县、曲江县、清水县、鹿县这四县之地为南州,贺晨因妥善安置两县百姓,见缝插针间组织百姓完成绝大部分秋粮入仓,力主小麦播种,两次献策水攻敌军,进献火藤弹等,有功于皇朝,有功于社稷,特擢平江县原代县尉秀才贺晨为南州代府尹一职。 庆阳州府所在墩平城贺府。 贺瑞疯一般跑进府中正厅,贺阳皱紧眉头看着气喘吁吁的次子:“已为人父,怎么还是这般毛躁!” 贺瑞微低着下头,鼻间喘着粗气,脸上却满是兴奋之色。 贺母看在眼里,朝贺阳嗔怒:“阳哥,若是晨儿这般,你怕不会这样斥责吧?都是你我生的,怎能区别对待?” 贺阳露出一个谄笑:“夫人哪里话,扬儿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总归该要稳重些才是。我这不是为瑞儿好吗?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都心疼。” 贺母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瑞儿,你这着急忙慌的,也难怪你父亲责斥于你,以后要稳重些。” 贺瑞微微一笑,眼里泛起一抹狡黠:“孩儿明白了。” 贺父贺母双双点了点头。 贺瑞上前两步,拿起杯子倒了茶水,一连喝了两杯之后,感觉气喘匀了,便在母亲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得贺父贺母都微眯起了眼睛。 贺阳搓着手指:“瑞儿,长大之后为父没有责打于你,想回味一番?” 贺母也看向贺瑞,眼中威胁之意尽显! “父亲,母亲!大喜事呀!” 贺父和贺母被突然蹦起来的贺瑞吓了一跳! 贺阳蹭地起身,扬起手来:“说!” 看着父亲咬牙切齿的样子,贺瑞不敢再挑衅自己父母亲:“父亲 ,母亲!大喜呀!大哥当上府尹了!” 贺夫人也蹭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贺瑞耳朵:“瑞儿,为娘看你是真的讨打了!” 贺馨陪着二嫂刚好来到正厅之外,姑嫂两人听到正厅当中动静不小,连忙双双跑进厅中,见贺瑞正被母亲揪着耳朵,父亲和母亲两人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贺馨赶紧上前抱住母亲左手撒起娇来:“母亲,二哥是不是犯什么错了?别生气,先坐下来,有话好好说。” 贺瑞的妻子顾璃满脸忧色看着公婆和丈夫。 贺瑞见状赶紧求饶:“母亲,孩儿说的是真的!你松开孩儿,孩儿细细跟你们说。” 贺母看在儿媳面上,松开贺瑞:“为娘与你父亲倒要听你好好说说。” 贺瑞上前拉着妻子坐下之后,贺瑞身子前倾,语气又激动起来:“父亲,母亲!刚才孩儿说的全是真的!大南军曾打了平江城下……” 贺阳夫妇及贺馨姑嫂听到大南军打到了平江城下,一时脸色都变了!全都坐直了身子看向贺瑞。 听到贺瑞接下来的话,几人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大哥将曲江和平江两县百姓悉数撤至平江城北和大弯山之后,一策是在老柳镇外一处大山坳里,水淹敌军!然后又将平江城南门外三里地挖出了沟渠大阵,沟里引满水后,大南军足足在城外数里处扎营七八日,毫无对策。” 喝下妻子递来的茶水,贺瑞又将公告后续所说一一说给了家里人听。 看着呆愣当场的父母,还有妹妹和妻子,贺瑞满脸全是自豪:“是不是大喜事?” 贺阳夫妇和贺馨姑嫂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置信地全都看向贺瑞。 “瑞儿,你确定是州衙发布的公告?” “父亲,孩儿万分确定!孩儿怎敢拿此事信口开河。” 贺阳抬手揉了一把脸,随即起身:“我得亲自去看看。” 贺瑞一副委屈模样看着自己父亲,贺夫人则是眼中噙着泪水,双手紧紧攥着。 也就一刻多之后,贺阳大步流星跨进府门,朝着家丁吩咐:“快将府门关上。” 府门关上之后,贺阳小跑着往正厅而去。 厅中坐着的贺夫人,贺瑞夫妇还有贺馨,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纷纷看向门口,一脸潮红,喘着粗气的贺阳跑进厅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是真的!瑞儿说的是真的!快!快!准备准备,赶紧给祖宗上香,要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贺家列祖列宗!” 贺阳夫妇带着儿孙恭恭敬敬朝着祖宗牌位上香、敬酒、敬茶,带领着一家老小恭恭敬敬向着祖宗牌位三拜九叩! “阳哥,我们要不要到平江去找晨儿?” 贺瑞夫妇、贺馨,甚至贺瑞的一双儿女一时都看向贺阳。 “目前我觉得不适合到平江去,锋儿和蕊儿都还年幼,不适宜长途跋涉,另外便是平江和曲江当下正是百废待兴之际,我们一家现在去跟晨儿团聚,一家人团团圆圆固然开心,但也要考虑是否对晨儿是否产生不好的风评。” 听着贺阳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一家人都认为很有道理。 “还有一个方面,我们不得不考虑,两国之间经过这场大战之后,大南对于落在我们东承手中的清水县和鹿县,年后两国之间是否还将争夺,谁也不知道,我们去了平江的话,反而会让晨儿分心。如今晨儿统领南州,他的安全算是有了足够保障,我们倒也不用过于担忧,我们打理好家中这一应营生,在晨儿需要帮衬之时,我们拿得出来,不是更好。” 贺夫人听了频频点头:“只是苦了晨儿一人在平江,也没个贴心的人照顾他。” “莹莹,晨儿长大了,现在更是一州府尹,你还怕他缺人照顾?” “阳哥,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贴心的人哪有那么好找。” 贺阳点头:“有钟良他们在,我倒也放心,至于你操心的贴心人,现在显然我们想操心也够不着。” 贺夫人轻声一叹:“那我们便好生在庆阳这边把家业顾持好,等晨儿那边安定以后再说。” 漫天的风雪让孟行方和高志奇一行苦不堪言!若非奉旨到两峰关,哪怕两人办的是另外的公务,想来两人都将在一路的驿站和经过的城池一路拖沓个够!但奉旨前去鹿县和谈这事,关系实在过大,前往和谈的一行人,纵是饱经风霜,但凡能够往着两峰山赶路,一行人都只能咬牙撑着。 平江县衙后院,尹溪提着炭篓,用火钳将炭一块块加到炉子里。 杨雪将炉子的封门给盖上,从尹溪手中接过炭篓放到角落。 “溪姐,你跟大人说了没?” 尹溪洗着手,听了杨雪的话微微一笑:“雪妹,放心吧,我跟大人说了。” “那大人答应了没有?” 尹溪拿了帕子擦着手:“雪妹,那要是大人不答应怎么办呢?” 杨雪轻轻摇头:“溪姐,我不知道。” 尹溪走到杨雪跟前,抬手帮杨雪顺了顺耳边长发:“你不想那么早成婚,就好生待在大人身边,好生服侍大人就好,大人还能赶你走不成?” 贺晨抬步走进屋内,尹溪和杨雪被吓了一跳,慌了神的两人迎上两步:“奴婢见过大人。” 贺晨点了点头:“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两女小脸发白,低垂着头,杨雪的身躯在微微发颤。 “杨雪,不用害怕,就像尹溪所说,既然你现下还不想成婚,便在府中住下,只是如同我之前跟你们说的,这样一来,对你们的名节而言,难免会有不好的传言流出,你们可要想好了。” 杨雪抬起头很是认真看着贺晨:“大人,奴婢在这世上已然是孤零零一人,如果离开大人的庇护,奴婢不知道以后会是怎样,只要大人许我留在府中,奴婢再无他求。” 贺晨看了尹溪一眼:“你也是这般担忧以后?” 尹溪摇头后又点头。 贺晨走到炉子边坐下,伸手烘了烘:“杨晴和高萍不是过得很好,贺家田庄的儿郎,还是很好的。” 尹溪和杨雪两人都走到贺晨身边,尹溪鼓起勇气才开了口:“大人,便容奴婢两人先待在府中,若是奴婢哪天想要嫁人,奴婢便跟大人说。” 贺晨仰头看着两女:“你们俩都是这么想的?” “是,大人。” “好吧,我答应你们。现在平江和曲江已然安定下来,原来的生活该怎么过,以后还会怎么过。府中就有劳你们好生照管。” “是,大人。“ 贺晨看向欲言又止的尹溪:“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大人,许大人和夫人他们?” 贺晨轻叹:“在松州府养好伤之后,许大人他们便要赶赴北边,具体去哪儿目前还不得知,陛下这般处置许大人,其实已经是格外开恩,若是你们跟在许大人身边,你们恐怕也难逃北上。” 两女连连点头,尹溪眼中一串泪珠滚落:“夫人待我们不错,不但很少责罚我们,还教我们读书,识了不少字,如今却是这般处境,真不知夫人心里有多苦。” “烧两壶茶送到正堂来。” “是,大人。” 贺晨回到正堂时,钟良、王腾、冯俊三人正搓着手跟董向飞等人说笑,见贺晨走来,董向飞将腰背挺得板直:“大人,都是他们三人总往我这边凑。” 贺晨指了指董向飞:“董大哥,这里都是我们自家兄弟,别那么拘束。再说他们三个的脾气秉性,处了这段时日以来,你还没有发现?他们三个就是看不得你们这一身周正气魄。” 钟良拉了拉贺晨衣袖:“公子,可不能这样埋汰人,我们与董大哥商量过了,以后我们便跟着董大哥一起操练,肯定能让公子刮目相看!” 王腾和冯俊听了钟良的话,很是认真,连连点着头。 第35章 冬寒 不多会,柳武、宋文光、董平、李彬、李强、高虎六人联袂而至。 尹溪和杨雪给六人倒上热茶,六人捧起茶碗吹了吹,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弟兄们都回来了吧?” 宋文光把手放在茶碗边上暖着手:“大人,弟兄们都回来了,此次我们一并连带着曲江县那边巡看,要不是大人派出庄里的兄弟帮忙,我们这时肯定还在各村寨转悠呢。” “辛苦你们了!没想到这两场雪都这么大,好不容易从战乱中活下命来,若是被大雪压塌房子而丢了命,那就太可惜了。” 正堂中的众人脸色都有些黯然,虽然战乱已经过去,但一幕又一幕依旧那么清晰犹在眼前。 “粮食呢?” “回大人话,经过我们这一次排查,百姓家中的粮食基本都能够撑到开春,只有少部分人家提出借粮。” 听了柳武的话,贺晨心中大定:“既是如此,那我就放心多了!还真是福祸相依,老话说来不错。” 贺晨叹了一声:“犹记得六年前,我跟师父往着北境去了一趟,记忆犹新的是,百姓家中几乎没有多少存粮,穷苦人家的人个个面黄饥瘦,走路看上去没有神采,摇摇摆摆!那会我才体会,父母和师父他们提及饥荒的场景,他们以前说的饿饿殍遍地,易子而食,人比狗贱我一直不怎么相信,亲眼见过了,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 “曲江那边,等大雪过了之后,带着弟兄们再去走一遍,没了官府,一些人难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一旦弟兄们发现了端倪,不必操之过急,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再作动手不迟,我不想任何一个兄弟从战乱里走过来,却在维系稳定当中受伤或是出事。” 一众人连连称是。 “今日把你们请来,一是了解这些时日排查情形如何,二是弟兄们辛劳么久,我想给弟兄们发些钱粮过冬。” 宋文光一听有些着急:“大人,我们的日子还过得去,如今大人只是代县尉,若是落人口实,让大人受了牵累,我们心中怎能过意得去。” 贺晨摆了摆手,制止了其他众人开口:“你们考虑到的,我都考虑过了。弟兄们这四月以来,确实很是辛苦!往常还能帮着家中做一些事,这几个月以来,全然将家中诸事抛开,若是在钱粮上还不能予以一些补助,我这心里才是过意不去。放心吧,松州府得天独厚,粮食不缺!大将军临行之前,已经把县衙之前支出的粮食都给补上了。” 听贺晨这么说了,众人也就没有再执意规劝。 “我是这么想的,每个弟兄领五两银子,粮食领三石回家去,好好让家里过个冬。至于诸位头,每人领二十两,粮食六石,如何?” 李彬涨红了脸:“大人,我觉得银钱给多了。” 贺晨点头轻笑:“都不容易!你们殚精竭虑,昼夜操碌,才让平江和曲江两县之地这么快平稳下来,这是你们应得的!放心领用便可。等王家煤矿扎过账目之后,再拉些煤炭回去。” 堂中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心中感动之余,有回想这几月以来的艰辛劳苦,也有庆幸有贺晨这样的上官! 堂中只剩下贺晨和自己庄中几人之后,贺晨笑呵呵看着钟良:“良哥,庄中弟兄都依照衙房的标准来发放。” 钟良点头。 王腾和冯俊笑眯眯望向贺晨,贺晨笑骂:“你二人这笑,很是谄媚!是不是想多要点银两?” 王腾和冯俊齐齐摇头,王腾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的样子让冯俊看不下去了,索性壮着胆子开口:“公子,我们俩想把媳妇那边的家人迁进大弯山,想求公子出手。” 贺晨稍作思索也就答应了下来,虽说论下来,此举并不符合官府管理条例,但王腾和冯俊作为自己心腹之人,破一次例是有必要的。 “记住,对外你们只能说主要是接老人家接到身边赡养。你们俩的小舅子都必须进庄丁队里来,否则我不好交代。曲江县经过此战,本就少了不少人丁,要是很多人都想着往平江这边迁移,那曲江的官府那边,我如何交代?” 王腾和冯俊脸上都面现愧色! “公子,我没有想到这么多,还是不迁了。” 贺晨抬手拍了拍冯俊:“你们都算我的左膀右臂,经常奔波在外,老人家是该有人照顾是其一,有家人陪着嫂子和孩子,对大家都好。” 王腾和冯俊两人只能是连连点头。 钟良陪在贺晨身边,漫步走在铺满积雪的街道上,钟良转脸看向贺晨:“公子,已经确定要留下尹溪和杨雪?” 贺晨轻轻叹了一声:“良哥,她俩目前没有中意之人,让其先住在府中吧,洒扫煮洗确实需要人手,另外,此时若不收容她们,让她们去哪?” “公子身边侍奉之人,哪怕从庄户中去挑几个也不是难事,重要的是庄中之人,都是可靠之人。” 贺晨摇了摇头:“良哥,放她们出去,固然可以在大弯山给她们房子和田地,但是她们未必能够活得下去,她们现在对到府外生活还有所畏惧,先待着吧,等两国之间彻底安稳下来之后,她们或许会自己提出来的。” 钟良没有再言语。 “良哥,这几个月我们所做的这一切,想来我能够正式接任县尉一职,良哥可想到县衙中来?” 钟良面现喜色:“我听公子安排。” 冬月二十三,贺晨在院中习武,尹溪跨过院门到了贺晨丈余开外:“公子,王重来访。” “去端热水来。” “是,公子。” 王重迎上目光灼灼的贺晨,赶忙低下头:“大人,我家夫人感念大人这几月以来的照拂之恩,特命小人前来,一是备了些许薄礼,请大人笑纳!二是我家夫人想请大人到城北庄中用宴,夫人想问大人何时能往,好做准备。” 贺晨起身走到一堆礼品面前,弯腰将一提茶叶提起:“本官顾念王家骤变之下诸多不易,留下茶叶即可,余下之物劳烦王管家带回庄中去。” “大人,这……” 贺晨摆了摆手:“你家夫人的好意,本官已然知悉,一大家子人维系不易,便依本官之意来办,可好?” 王重连连点头。 “大人,赴宴一事?” “也倒不用多做准备,便今日吧。” “好的,大人,那小人这就回去向我家夫人禀报。” 钟良听了贺晨要到城北王家田庄赴宴,心中不免担忧:“公子,前往王家田庄,一定要带上董大哥他们。” “好,我们一起前往。” 贺晨一行十二骑到王家田庄大门外,没等多会,王夫人在管家王重陪同下迎了出来。 “贺大人赏脸前来敝庄赴宴,老身感激不尽!贺大人里边请。” “王夫人言重了,请!” 入了正堂,王夫人再三邀请贺晨到主位落座,贺晨都婉言拒绝,无奈之下,主位只能空了下来。 “这三月以来,有贺大人照拂,王家煤矿和城中一应店铺才得以保全,王家上下都感念大人恩重!老身早就想宴请大人,但贺大人公务繁杂,是以才一推再推。” “我与王大人同僚一场,些许方便理所当然,王夫人不必挂怀。” 两人一阵寒喧之后,王重进了正堂:“夫人,饭菜已经上桌,请夫人和大人移步饭厅。” 贺晨与王夫人一道走出正堂之时,王重随后又到偏厅请了钟良等人。 到了饭厅落座之后,王夫人给贺晨斟上一杯酒,笑呵呵坐到了主位。王重将钟良等人安排到了厅中西南一角落座之后,贺晨便见王家一众陆续进厅,一众人进厅之后,王涛的两房妾室带着五个孩子坐了一桌,王涛的两个儿媳则是坐到了贺晨这一桌来。 贺晨看向王夫人:“王夫人,何不让几个孩子也坐到这桌来?” “孩子难免有不知礼数的地方,要是冒犯了大人,老身一家上下可如何是好。” 贺晨看了一眼明显精心打扮过的王家两个儿媳,心里多少有些不自然。 “大人,我家老爷福薄了些,本当是含饴弄孙,安度晚年之际,却不想飞来横祸,钱财本身外之物,可临了他还带着老身的两个儿子就这么去了。王家如今这一家子,全是孤儿寡母的,还望贺大人念在与我家老爷同僚一场份上,以后多多照料,要不然这一家子人,都不知道以后怎么过。” 王夫人举起酒杯,王家两个儿媳也连忙举起酒杯。 “大人,老身孩儿还小,我们三个妇人逾礼敬大人一杯!” 贺晨举杯向三人示意,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顿饭吃了也就两刻时间,王夫人与贺晨一道出厅之后,王重才带着一众王家下人进饭厅。 重新到了正堂落座,王夫人朝尾随而来的两个儿媳使了个眼色。 王家大儿媳会意,上前来给贺晨和王夫人斟上茶水,自顾站到王夫人身后。王家二儿媳不久便抱来一只木盒交到王夫人手中。 王夫人将木盒轻轻放到贺晨手中:“大人,这是老身一点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贺晨将木盒推回王夫人一边:“夫人不必如此,王管家到我府中之时,我便与王管家说过,王家上下几十口人维系不易,王家的心意我心领了。以后有需要帮忙之处,王夫人让王管家尽管找我便好,但凡我能帮的,绝不推辞。” 王夫人重重一叹:“大人,老身见识浅薄,一个妇道人家,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人多包涵。” “夫人知书达理,持家有道,礼数周全,怎是一般人,夫人自谦了。” “大人,这盒子里装的是王家矿山的地契,王家现下实在无力打理,交到大人手中,老身认为正合适。老身之所以拿出矿山地契交给大人,老身有事相求。” “夫人请讲。” 王夫人再度将盒子推到贺晨手边:“大人,老身孙儿年幼,老身恳求大人在任平江期间,护我王家周全。” 没等贺晨开口,王夫人看了两个儿媳一眼:“老身这两个儿媳顾念儿女,不愿再嫁,一心想把儿女养大成人,还请大人念在她俩一片苦心份上,答应老身。若是大人不嫌弃,老身斗胆托大,大人选老身孙儿做为义子可好?” 贺晨正待开口,便见王家儿媳双双跪到自己膝前。 王家大儿媳拉住贺晨衣袖:“大人,可怜可怜我王家吧。大人若能护我王家,我们愿意为奴为婢!” “两位请起,这般大礼我实在受不起。请起吧。” 两人慢慢起身,走到贺晨一边站定。 “王夫人,我答应之事,绝非敷衍之词,我再重申一遍,但凡我力所能及之事,王夫人开口便是。至于适才夫人所提收令孙为义子一事,恕我不能答应。一是我尚未婚配,并不适合;其二是此事若不经得我父母同意,不敢应允。” 王夫人恍然大悟一般脸现愧色:“哎!老身真是老糊涂了!这都没有想到,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关于矿山地契,请夫人收回!据我所知,矿山本是夫人娘家所有,夫人应当好生经营才是。” “哎!老身的弟弟若非此矿,也不会触怒上任县令,纵是我家老爷到松州府求人,也终是落得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贺晨端起茶杯喝着茶水,只听王夫人又是一叹:“我家老爷若非松州府有故交力保,恐怕那会我王家也将一同遭难!是以,老身很是担忧,不得不向大人求助。” “王夫人,衙房中的一众兄弟历来辛苦,王夫人何不每月送些煤炭给他们,这样一来,衙房中的一众兄弟必定感念王家恩义。” 王夫人一听贺晨所说,眼前一亮! “大人,老身谢过大人提点。” “夫人言重了!我代衙房一众弟兄谢过夫人体恤才是。时辰已然不早,我便告辞了。” 贺晨起身施礼之际,王夫人犹豫再三开口:“大人,天色已晚,加之天气寒凉!不如便在庄中留宿?” 第36章 狠辣 “谢夫人美意,庄中多为女眷,留宿实是多有不便之处。骑马缓行之下,不过两刻便能回城。” 王夫人带着两个儿媳目送贺晨一行走远,转身之际沉声一叹!两个儿媳低着头,一左一右搀着婆婆回到正堂。 “把门关上,为娘跟你们说说话。” “都坐吧。” 待得两个儿媳落座,王夫人眼中满是疲惫:“你们也不要怪做娘的心狠!不让你们改嫁,一是战乱才平息下来,除了嫁离平江和曲江两县,你们的日子才有个盼头,可你们应该都想过,你们现在纵然改嫁,能嫁什么好人家?嫁个庄稼汉,每日粗茶淡饭?下地种田,收扫煮饭生孩子?你们过得了吗?就算你们想要改嫁,你们的家人恐怕都不会同意。” 见两个儿媳都低着头,王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 “为娘操持这个家近三十年!经历过的事太多,一些事在你们看来,觉得下贱可耻!可为了王家,为了几个孩子,哪怕你们当中一人能与贺晨一夜欢好,我们王家便有了一座靠山!贺晨虽口口声声答应会照拂王家,可人家帮或者不帮,全凭人家心意罢了。” 见两个儿媳低垂着头,没有回应自己,王夫人摇了摇头:“好了,为娘便不说了。你们去带孩子吧。” 王夫人独自坐在正堂,烘了烘手,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将茶杯轻轻放下。 “夫人,夜间寒凉,小心身子。” “王重,你探查的事怎么样了?” “夫人,那些衙役当中,我都暗中查了一遍,没有哪家明显这三月来有什么大笔开销。” “那些人若是手上有了银子,照理说是忍不住的,难道另有其人?” 王重面现难色,王夫人抬头看着王重:“有什么话就说。” “虽然找银子时,我们王家有人在场,但是衙役还有外边调来的民壮,串连起来做些手脚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们自知这些银子烫手,想着多捂一些时日,甚至几年之后再拿出来用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夫人沉沉一叹:“我王家这么些年的积累,就这么付诸一炬,若非庄中存了部分,这王家几十口人,真不知怎么活。对于老王头你可想好怎么做了?” “夫人,是不是再缓一缓?” 王夫人抬眼冷冷盯着王重:“若非他喝酒误事!灶里的柴禾怎会掉落,又怎会把伙房烧了!” 王重低垂着头,听着王夫人呜呜哭泣。 “他就该偿命!” “是,夫人。” “还有一事,那王冲也留不得。我王家还有三个孙子呢!” 王重心下一凛!夫人这狠辣劲,越来越像老爷。不过,这王冲也确实狗胆包天,居然想打两个少夫人的主意,用屁股想都知道,王冲想要的是整个王家。 “做事一定要隐密。” “是,夫人。” 冬月二十八,宋文光着急忙慌跑进县衙,深一脚浅一脚的,靴子已然被雪水打湿。 贺晨看着宋文光:“宋头,怎么这般慌急?快到这边来烘一烘?” “大人!王家管家王重求见。” “你慌什么?” 宋文光压低声音:“王重说王家田庄的老王头和王冲昨夜酒后无故死亡。” 贺晨垂眉想了想:“让他进来。” 王重到了大堂,见到贺晨坐在炭盆边上烘着火,连忙行礼:“大人,伙房老王头和庄丁王冲昨夜相约在王冲房中喝酒,今日一早发现两人身亡,小人特来官衙报禀。” “宋头,带上仵作到王家田庄一趟,查究死因,尽快给死者亲属一个交代。” “是,大人。” 未时正,宋文光带着仵作回到县衙。 “大人,小人已将老王头和王冲的死因查明,两人共饮酒两坛,饮酒过量是其一,两人口腔均有呕吐物堵塞,丧失活动能力的两人因呕吐物塞堵而亡。” 贺晨点了点头:“既然死因已经查明,着其收殓入土结案。” 宋文光和仵作双双就此退出大堂。 贺晨回到府中之后,钟良后脚便来到正堂:“公子,王家这两人死的有些蹊跷。” 贺晨微微一笑:“我们应该想到一处了。只是不知这王冲为何会被王夫人除掉?” “公子,我有一个大胆猜想。” “说说看。” “公子曾经夸过王冲其人,当日公子上门探望王涛,这王冲临时作为门子两次将公子拒于门外,公子曾说这王冲必是王涛心腹之一,王家走水之后,王涛父子三人丧生,王家孙儿年幼,掌事的是几个女人,这王冲定是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贺晨听了连连点头:“当是如此。” 钟良一脸玩味看着贺晨:“公子,王家那两个儿媳,虽说都已是二十六七年纪,但其容貌身段可真是没得说,公子那日赴宴之时,就未曾起个一点心思?” 贺晨饶有意味静静看着钟良,就这么看了钟良十数息之后,钟良慌了! “公子,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请公子恕罪。” “良哥,我在思考!要不要我去找王夫人为你说媒。” 钟良一下蹦了起来:“公子!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那王夫人都多少岁了!我钟家可还等着我传宗接代呢。” 贺晨仰起头来,抿嘴看着钟良直乐:“良哥,你还真敢想!我要说的是人家儿媳。” “呃,公子,不兴这样吓人。” 看着脸色发白的钟良,贺晨终于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钟良看向笑得肆无忌惮的贺晨,转过身背对贺晨:“公子,你若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贺晨上前一把搂住钟良挑了挑眉:“良哥,是你想差了,还不准我笑?” 钟良无奈,拨开贺晨的手,转回茶桌旁,斟上两杯茶,递了一杯到贺晨手中:“公子,那老王头定是被王家认定为王家走水的元凶了。” 贺晨抿了一口茶:“这王家呀!一个伙房的下人,居然为老不尊,时常对婢女毛手毛脚!哎!” “公子,这王家以后不会打着公子名头作威作福吧?” “要是王夫人会这么做的话,她如何能够稳稳当当做这王家主母二三十年,不过还是要多加留意。至少王家另外这些人是没有罪的,没有必要赶尽杀绝不是。” “老爷会不会到平江来?” 贺晨一撮牙花子:“良哥,你这天马行空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敢情是想兰姐了?” 钟良的脸罕见一阵通红! 贺晨指向天井:“又下大雪了。” 钟良看向贺晨的脸,尤其是那一对紧紧皱起的眉,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刚才还捧腹大笑的公子,转眼功夫间,已是忧思满腹!做官真不一定是好事! 贺晨走出正堂,站在厦子上的走檐条石上,伸出手将一片片雪花接到手心。贺晨仰头看着洋洋洒洒,越飘越密的鹅毛大雪,长长一叹! “公子,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的小麦肯定会有好收成。” 贺晨吐出一口长气:“我在野外住过两夜,百姓的房子遮闭多半不严实,这样的寒冬,也不知有多少人撑不过去。我再想到那些家中有儿郎战没的家庭,本就没了顶梁柱,这一片冰天雪地里,哪个角落能让他们感受温暖!” 尹溪和杨雪两女站在西厢房一角,看着贺晨下颌那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滴落,两女再也忍耐不住,匆匆跑回各自屋中,扑到床上,紧紧抱着被褥痛哭不止。 钟良将尹溪和杨雪两女的反应看在眼里,看贺晨依旧伸着手在接雪,手掌的温度将手心的雪花融化,一滴一滴雪水滴落着,而这一滴滴的雪水犹同落在钟良心头,每一滴都让钟良感到彻骨的疼! 大雪偶有停断,一连便是四日。 腊月初三,县衙后院书房,贺晨一手拿着书,一手端起茶杯小口小口抿着。 董向飞到书房门轻咳一声,见贺晨抬眼朝自己看来,走进书房:“公子,裴家小姐求见。” “她不是在大弯山吗?何时回的城中?” 董向飞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在正堂中,是否让她到书房中来?” “大堂就别过去了,那边着实冷了些,让她到书房来。” 董向飞很快便将裴书瑶带到书房。 “民女裴书瑶见过大人。” “裴小姐免礼,请坐。” 贺晨看向裴书瑶,只见裴书瑶那张清丽脱俗的鹅蛋脸瘦削了几分,丰润的唇瓣有着两道皴裂,那尤其明亮的一双大眼睛,更是少了往日神采。 贺晨给裴书瑶倒了一杯茶,裴书瑶双手接过,抿了抿唇后,才将茶杯凑近唇边小口喝了起来。 贺晨看向书房外的董向飞:“董大哥,再去拎一个炭盆来,匀一些炭给裴小姐烘一烘。” 裴书瑶看向贺晨,没有说话,眼中却饱含浓浓的感激!裴书瑶一连喝了两杯茶水,又将一双玉手烘了烘,起身朝贺晨行礼:“大人,民女此次前来,是请大人为我主持公道来的。” “裴小姐坐下说,不用拘礼。” 却见裴书瑶眼中已然噙满泪水,裴书瑶抽了抽鼻子:“大人想必知道,三年前民女与城东孟家大公子孟林江定了婚约,之后孟林江前往同州府投在其父一故交门下潜学,本欲取了功名便与民女成婚,奈何孟林江屡试不中,婚期一推再推,我父亲在世之时,曾多次催促,孟家一直好言告罪,软语相求,民女父亲心软念旧,也就一直让此婚约存续,哪料民女父亲命薄……” 裴书瑶所说之事,贺晨是知道的,虽说贺晨对孟家的做法有所不满,但两家你情我愿,也不便做些什么,看着裴书瑶这般神情,想来是事情有了变化,贺晨只是给裴书瑶续上茶水,静待裴书瑶后续之语。 裴书瑶用锦帕擦了一把泪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轻将茶杯放下才接着说起来:“大人,约莫半月前孟家得到消息,孟林江屡试不中之下,时常买醉,一个多月前,在一个小酒馆中喝酒,酒意迷乱之下,与店中饮酒的另一桌人起了争执,他先发手打伤一人之后,被人围殴之下伤重不治而亡。” 说及此处,裴书瑶连连抽噎不止,挺翘的琼鼻和一双大眼睛,都已是通红。 贺晨微微拧眉,却又不便出口打断,只能是端起茶杯来抿了口茶。 “孟家往同州去了信,让其故交先行收殓孟林江,待年后再行前往同州。孟家于九日前着人到大弯山告知民女此事时,同时让民女准备与孟家次子孟林河成婚。” 裴书瑶说到此处时,再也不能压住心中悲愤,失声痛哭:“民女与那孟林江也就在家父五十寿辰之日,有过一面之缘,两家定下婚约,民女本就不喜欢,可父母之命不可违抗,民女与孟林江成婚一事,民女咬牙也就认了!如今孟家又要这般逼迫于民女,民女自是万般不愿,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在贺晨注视之下,只见裴书瑶起身扑通跪地,香肩抖动不停:“大人若是不能为民女做主,民女便没有活路了。” 贺晨起身绕过炭盆,走到裴书瑶近前,弯腰正待去扶裴书瑶起身,想了想后又缩回手:“裴小姐但请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理,起来吧。” 裴书瑶就要给贺晨磕头,贺晨赶忙伸手去阻止,一把探出,手却落在了裴书瑶俏脸上。 贺晨后退一步:“实在抱歉!裴小姐,我想拦你,并非想要轻薄于你。” 裴书瑶仰起俏脸,看着贺晨一脸正色,眼中愧意十足,左手更是不自然握着,俏脸上升起一抹绯红:“民女相信大人。” 裴书瑶重新落座之后,用锦帕擦了擦手心沁出的细汗:“大人,孟家此举,别有用心,民女父亲留下的布庄和染房,如今风雨飘摇,而今我裴家只余民女和一起长大的婢女裴玉,再有便是老管家昌伯,孟家对裴家的布庄和染坊想来觊觎已久,是以才如此逼迫民女。” “裴小姐但请放心,明日我便传孟家到衙,若是裴小姐所言俱都属实,我为你做主!” “谢大人!” 第37章 难看的吃相 “今日裴小姐情绪不稳,且现在的妆容并不适宜与孟家人相见。董大哥,端些热水来让裴小姐洗洗脸。” 裴书瑶俏脸又是通红一片!有了贺晨的承诺,裴书瑶眼中的神采,让贺晨再看之下,真可谓是赏心悦目! 裴书瑶洗过脸,又接过贺晨递过的棉帕捂着脸,贺晨退回落座,看着温婉可人的裴书瑶。 裴书瑶转过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贺晨,低垂臻首,柔声再度向贺晨道谢。 “裴小姐不必客气,每见裴小姐一次,裴小姐总是郑重道谢,实是有些不大习惯。” “于大人而言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于民女而言,不论是大人收容民女主仆住进大弯山,还是之后把军衣军靴交到民女手中缝制,都是天高地厚之恩!” “裴小姐请坐。” “裴小姐巾帼不让须眉,雷厉风行,做事更是一丝不苟!我若不将军衣和军靴缝制交给你,岂不是识人不明?” 裴书瑶唇角一勾:“大人如此抬爱民女,民女实不敢当。” “好了,裴小姐妆容已然跟平常一样,便先回府吧,稍后我便派人前往孟府,当然也会到贵府传唤。” 裴书瑶抬起俏脸,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欢实! 迎上贺晨的目光,裴书瑶低声问:“大人,民女是不是说错话了?民女适才不是那个意思。” 贺晨摆手微笑:“裴小姐不用担忧,你没有说错话。你府中管家和婢女还等外间,比不得这里暖和。” 裴书瑶眼中更显柔和:“原来大人是在为民女考虑,倒是民女疏漏了。民女再次谢过大人。” 腊月初四辰时正之后不久,孟康全带着次子孟林河来到县衙,看到裴书瑶的马车已然停在县衙大门一侧,闷哼一声上前:“两位差官,昨日接到贺大人传唤,特地一早到衙中来拜见贺大人。” “大人已有令下,孟老爷请随我来。” 到了衙中偏厅,衙役上前一步:“禀大人,孟老爷和孟公子带到。” 贺晨起身伸手一引:“孟老爷和孟二公子请坐。” 孟家父子落座,看了看裴书瑶主仆,才将目光转回贺晨一边。 董向飞上前给孟家父子倒上茶水退下,贺晨看向孟康全:“孟老爷,昨日裴小姐来到县衙,请求本官为其做主,起因是孟老爷长子孟林江与裴书瑶小姐三年前定下婚约, 孟老爷长子孟林江不幸身故之后,孟老爷想让次子孟林河与裴书瑶小姐续行婚约并成婚,可有此事?” 孟康全朝贺晨一抱拳:“贺大人,此事乃孟裴两家家事,大人过问此事,不知何意?” 贺晨敛去笑容:“孟老爷这么说来,但凡是孟老爷的家事,官府都不得过问?” “贺大人,草民并非此意。” “孟老爷,你孟家长子孟林江若未英年早逝,要跟裴书瑶小姐履行婚约,说不得本官也会到你府中讨一杯喜酒喝,但孟家大公子已然辞世,其与裴书瑶小姐的婚约自当中断作废!纵是孟老爷实是看中裴书瑶小姐知书达理,做事干练,想要配婚于次子,是否应当征得裴书瑶小姐本人同意?” “古来婚配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来便是如此,大人难道不知?” 贺晨脸色渐冷:“孟老爷是否以为本官已然昏聩,或是不学无术!裴家与你孟家有过的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指的是裴书瑶小姐和你孟家孟林江,而非孟林河!如此胡搅蛮缠,牙尖口利!是将本官不放眼中?” 孟康全见贺晨脸色一变再变,言词更是锋锐如刀,连忙拉着次子起身:“贺大人海涵!草民并无冲撞大人之意。” “本官传唤你们过来,其一是为了当面问清楚是否确有此事,其二便是希望孟老爷与已故裴老爷情份不断!是故本官笑脸相迎,良言善语!请孟老爷不要误判了形势!” 孟康全连连吞咽口水:“大人教训的是!草民知错了。” 贺晨再无之前温和姿态,冷冰冰开口:“坐。” 孟家父子落座,贺晨目光灼灼看向两父子:“本官适才所问,可都属实?” “大人所说属实,只是大人有所不知,裴老爷病中卧榻之时,曾说要草民待书瑶如同自家女儿一般,草民允诺之下,自然不能对不住老友,要是草民违背诺言,裴老爷地下有知,恐怕也会骂草民背信弃义。” “你之所言如何能够作数?裴书瑶小姐未曾当面之下,无论作何说词,还不是你孟老爷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今日本官当你两家之面所问询诸事,与公堂无异!裴书瑶小姐,本官问你,孟家告知你孟家长子孟林江亡故一事之时,可曾带上媒凭商讨孟家欲要你婚配孟家次子孟林河?” “回禀大人,未曾。” “那你是否愿意与孟家次子孟林河结成连理?” “回禀大人,民女不愿!” 贺晨看向孟康全:“孟老爷,既无媒凭,裴家老爷和夫人又已双双离世,且裴书瑶小姐并不愿意与你孟家次子孟林河结成连理,你还有何话想说?” 孟康全面色一片冰寒,碍于贺晨代县尉的身份,不敢发作之下,沉默不言。 贺晨饶有意味看着摆了一张臭脸的孟康全:“孟老爷,据本官所知,许县令在任期间,与孟老爷算得上熟识,想来孟老爷对于老友归期很是关心,恰好本官知道许县令近况,许县令避战前往松州府,到了松州府之后,除第一日求见了州衙上官之后,一连多日宴请相熟官吏,意欲向上钻营,此事已被陛下和朝堂诸公得知!待许县令摔断的双腿养好之后,会被派至北地边关磨砺心性。” 贺晨直勾勾看着孟康全,孟康全喉头连连滑动,脑门上已然出了一层细汗。 “大人,草民愚昧,草民只是想着书瑶侄女现今只余主仆三人,孤苦无依,之前又与犬子有着婚约,为续两家之好,又能照顾书瑶侄女,所以草民才发出此想,草民愚昧,还请大人宽恕。” “此事既已言明,并有定断,本官在此令断如下!” 裴书瑶、孟家父子连忙起身。 “裴家小姐裴书瑶与孟家长子孟林江之婚约,因孟家长子孟林江身故,自此作废中止!孟家有意让次子孟林河与裴家小姐裴书瑶另立婚约,因裴书瑶本人不同意,孟家自此断除此想念,若再行任何逼迫裴书瑶举止,本官必将严惩不贷!” 文书将写就的民约契书递到贺晨手中,贺晨看了一遍递到孟康全手中:“你们两家人都看一看,确定无误签字后摁上手印。” 孟家父子和裴书瑶都签字并摁了手印,文书交了一份给裴书瑶,又交了一份给孟康全,留存一份之后,裴孟两家婚约一事从此了断。 孟康全拿着契书,左思右想之下,咬牙开口:“大人,我孟家和裴家自此之后形同路人,然裴老爷过世之后,草民对裴家布庄和染坊出力颇多,丁壮在裴家布庄和染坊忙碌之时更是派出不少协助,草民想要裴家侄女给予草民补偿,请大人定夺。” 贺晨看向裴书瑶,只见裴书瑶气愤不已,一张俏脸气得通红! “孟伯伯!孟家派出不少庄丁曾协助我裴家布庄和染坊干活不假,可孟家派出的每一个庄丁,我裴家都一一记录在册,并悉数按牙行工价付过工钱,孟伯伯如此这般,真能对得起我地下的爹娘?” “侄女,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孟家店铺和田庄派出这些人之后,势必要影响到我孟家,若非念及是一家人,我孟家何至于此?” 裴书瑶两眼含泪:“孟伯伯,哪一次不是孟家庄丁闲下来,才往我裴家布庄和染坊送人?孟伯伯如此颠倒黑白,真让我刮目相看!” 贺晨端起茶杯大大喝了一口:“裴小姐,你说孟家派出的每一个庄丁都有给过工钱,可有结据?工钱是结给了孟家还是庄丁本人?” “禀大人,结给了孟家。没有结据。” 贺晨看向气得娇躯颤抖的裴书瑶:“裴小姐,古言有说先小人后君子,古言还说亲兄弟明算账!裴小姐付了工钱,却未曾写下收条,这事不好办!不过,既然关联不小,纵是难办也得办。” 贺晨看向裴书瑶和孟家父子:“你们要不商量一下,谁要告谁?” 孟家父子和裴书瑶都愣在了当场。 “怎么?你们都不想做原告?” 裴书瑶银牙一咬:“大人,我告孟家收了我裴家工钱,还要勒索我裴家!” 孟康全闷哼一声:“大人,适才草民被气昏了头,口不择言,还请大人恕罪。草民收回适才所说之话。” “裴小姐,孟老爷终是长者,气头上说了不当之言,既然孟老爷已然知错,不如裴小姐敬老退让,将此事揭过?” 裴书瑶对上贺晨似笑非笑的眼睛:“民女遵从大人吩咐。” “好,既是如此,劳烦文书再写契书一份,便写孟家以往派到裴家布庄和染坊做工的一应人等工钱已然悉数结清,让两家签字摁下手印。” 孟家父子出厅之后,裴书瑶主仆三人扑通跪到地上,贺晨连忙起身避开:“裴小姐,以后能不能不要动辄便跪,快快请起!” 裴玉和裴书瑶扶着管家昌伯起身,泪眼欲泣看着贺晨。 贺晨走到昌伯身前:“昌伯,适才你老这一跪,晚辈可要折寿呀!” 昌伯诚惶诚恐:“大人,若不是有大人照顾裴家,小姐都不知撑不撑得过来。小老儿给大人一跪,是代老爷夫人谢过大人恩情呐。” “昌伯言重了,快快请坐。” 裴书瑶走到偏厅角落的小板凳上抱起一个包袱,走到贺晨跟前,往着贺晨怀里一塞:“民女给大人做了一身衣衫,还有一身袍服,想来合身的,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贺晨抱着包袱,看向已然臻首低垂,满面桃红的裴书瑶:“裴小姐有心了,我便收下了。” 裴书瑶轻声喃喃:“大人,民女这就告辞了。” “好,裴小姐慢走。” 午间,县衙后院书房。 “大人,孟家确实不是善类!不但派人夜间往着裴家房上扔石块,还往裴家丢死猫!” “可曾抓到人?” “请大人责罚!让人给跑了。” 贺晨连连摇头:“这孟家也真是下作!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大人,这事还真让人头疼!” “增派人手暗中布置,抓住人就好办了。” “是,大人。” 宋文光前脚离开县衙,董向飞就进了书房:“公子,裴小姐求见。” 贺晨皱眉,随怒起身:“请裴小姐进来。” 披了一身白色大氅的裴书瑶才到书房门口,看见贺晨的瞬间,泪珠已然绷不住直往下掉! “裴小姐请进。” 裴书瑶上前两步,扑到贺晨怀中,紧紧环住贺晨腰部:“大人,我养的大黄狗也被他们毒死了!大人,我好害怕。” 董向飞径直走出后院,轻轻将院门拉上。 贺晨轻轻搂住裴书瑶:“裴小姐,本官已经作了安排,不日便能抓到行凶之人,本官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裴书瑶像是孩童在暗夜里找到母亲的怀抱一般,环住贺晨的双臂箍得紧紧的,泣不成声。 贺晨身子绷着,两手轻轻拍着裴书瑶后背,良久!良久! 裴书瑶哭了好一阵,在贺晨怀中蹭了蹭,仰起俏脸,一双通红的大眼睛看着贺晨:“大人,民女并非放浪之人。” 贺晨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待后退,裴书瑶双手一搂,柔唇贴上。 盏茶时间之后,贺晨将茶水递上裴书瑶手中:“裴小姐,请用茶。” 裴书瑶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一颗心依旧剧烈跳个不停!晶莹的两只玉耳更是红了个通透。 “大人,你不会怪我吧?” 贺晨微微一笑:“我怎么会怪你呢?只是你如此草率,不担心所托非人?” 裴书瑶双手端着茶杯,浅浅喝了一口,抬头看着贺晨:“我与大人这两三年里见过很多次的。” 贺晨怔怔看着裴书瑶:“不应该呀!为何我没有印象?” 第38章 缘定 裴书瑶抿了抿唇:“我每次与大人相见,我都在马车上,大人带着护卫买纸笔或是家用之物,我在马车中就远一些看着。” 贺晨看着一脸柔情的裴书瑶:“怪不得。我就说裴小姐这般清丽脱俗之人,若是得见,怎会没有印象。” “大人,适才那般……” 见裴书瑶声音越说越小,贺晨不由身子前倾。 羞得满脸通红的裴书瑶正好抬头,又羞又恼之下,眼中又泛起水雾:“大人,适才那般是我娘亲在世之时所教。” 贺晨见裴书瑶大有哭出来的架势,连忙伸手抓住裴书瑶一双玉手:“书瑶,莫急,我相信你。” 任由双手被贺晨握着,裴书瑶一双大眼睛静静看着贺晨,一颗心倒是慢慢平复了下来。 “大人,若是你想要书瑶身子,书瑶任何时候都可以。” 贺晨喘了一口粗气吐出,索性起身裴书瑶身前,一把将裴书瑶抱到怀中:“书瑶,不要再叫我大人,叫我名字即可。” 裴书瑶臻首靠在贺晨胸膛:“贺晨,我比你大两岁,你会不会嫌弃我?” “书瑶肯定会特别心疼我。” 裴书瑶轻轻点头:“书瑶肯定会心疼你一辈子!” 裴书瑶仰脸看着贺晨:“贺晨,外间都在传我克死了孟林江,你不会多想吧?” “完全是无稽之谈,不用理会。” 看着贺晨真挚而坚定的目光,裴书瑶再度投入贺晨怀中:“贺晨,我不奢望你娶我做妻,想来家中二老必然也不会同意,只求你能够给我一个名分,我此生便已足够。” 贺晨凝眉:“我们的婚事,自是要向父母亲禀报,不必担忧!我会尽量说服父母亲。” 裴书瑶再度离开贺晨怀中:“贺晨,我不要你去为难父母亲,贺家门楣比我裴家高了不少,更何况你还有官身,我曾有过婚约,孟林江又身故他乡,如今风言风语之下,只要父母亲能够容我服侍于你,我便没有他求,答应我,好不好?” “此事我自有计较,你不必费神。” 裴书瑶见劝不了贺晨,只能暂时压下心念,裴书瑶柔唇贴到贺晨耳边喃喃一阵,说完之时,已是如同全身力气被抽空了一般。 酉正,董向飞频频张起耳朵听着院内,听到院中传来脚步声,董向飞长长松了一口气,好在将裴玉安置到了偏厅烘着火,还好今日没人有急事到衙中来寻公子,要不然真不知道这后院的门到底是开,还是不开。 院门拉开,贺晨只见董向飞坚实的背部面对着自己:“董大哥,辛苦你了。” 董向飞转身咧嘴一笑:“守护公子,本就是我的职责。” “还有一事需要劳烦董大哥去办。” “公子但请吩咐。” “你带着裴玉到裴家,先将一应重要物件搬到府中去,顺带把昌伯一并接到府中。” 董向飞朝着后院瞄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公子,这么做怕是不合适吧。这样做,于大人和裴小姐声名都会不利的。” “不考虑那么多了,孟家很是下作,全是见不得人的手段,就裴小姐主仆三人,我实在不放心。若是因为世俗的目光,让裴小姐主仆受到伤害,那才是不智。” 董向飞听了点了点头:“公子所说很有道理,是我迂腐了。” 贺晨轻叹一声:“董大哥所说也有道理,毕竟声名事重!可她们孤苦无依却是事实。” “我这便去办。” 贺晨回到后院卧房,裴书瑶坐在床沿,见到贺晨进屋,起身走到贺晨身前,一把又将贺晨抱住:“贺晨,我真能到你府上去住吗?” 贺晨轻轻抚着裴书瑶脸颊:“书瑶都放得开,我为什么反而放不开?再说,书瑶已经把自己全部交给了我,怎么还能住在贺府之外?” 裴书瑶紧紧抱着贺晨:“这几日我都不敢睡踏实。” “自今晚起,你便可以安稳入眠。以后,有我保护你。” 贺晨带着裴书瑶来到贺府,拉着裴书瑶走进正堂不久,尹溪和杨雪两女便到了正堂来奉茶,两女看向裴书瑶时,裴书瑶也看着两女,之久收回目光看向贺晨。 “书瑶,这是尹溪,这是杨雪,之前是县令大人府上的人,现在是贺府中人。” “尹溪、杨雪,这是我的夫人裴书瑶,自此之后,便是贺府的女主人。” 尹溪和杨雪愣了一下,之后两女恭恭敬敬上前给裴书瑶行了大礼。 “婢女尹溪见过夫人。” “婢女杨雪见过夫人。” 裴书瑶上前一步拉住尹溪和杨雪:“快快免礼。” 贺晨看着尹溪和杨雪两女扶了裴书瑶落座,而裴书瑶一脸柔情看向自己,贺晨笑呵呵看着三女:“尹溪、杨雪,书瑶双亲已经离世,只有一个一起长大的婢女和老管家相伴,都需要伴,以后你们便跟在书瑶身边。” “是,公子。” “公子,我们下去帮刘嫂她们做饭。” “不用,在你们卧房边上,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一会裴玉过来之后,你们多亲近亲近。另外,再到外院收拾一间屋子给昌伯住,就住良哥他们的那个小院。” “是,公子。” 尹溪和杨雪退下之后,裴书瑶拉住贺晨的手:“贺晨,县令大人府上这两个婢女长得可真够清秀的,她们适才听你介绍我之后,我发现她们多少有些不自然。” 贺晨环住裴书瑶:“我给不了她们什么,纵是她们跟在我身边,无非是吃穿用度上好一些罢了,我曾跟她们说过,等到战乱的影响彻底消除之后,她们可以自行离开。忘了告诉你,起初许县令离开之时,一共留下的四个人,其中两人已然跟庄中的兄弟成了婚。” 裴书瑶用光洁的额头蹭了蹭贺晨的脸,娇俏打趣:“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三妻四妾吗?她们生得都那么好,你就起没有动过念头?” “要说没有动过,那是自欺欺人,可若是见一个爱一个,这天下生得好看的女子何其之多!” 裴书瑶微张檀口,轻轻在贺晨肩上咬了一口嗔怒:“那你说说,你要娶多少个?” 却见贺晨在裴书瑶额头亲了一口:“若是父母亲能够同意,此生有你一人便够了。” 裴书瑶一双剪水秋眸迎上贺晨的目光,看到贺晨目光中有一丝落寞,还有一丝悲凉!裴书瑶心间一疼:“贺晨,我不是在吃醋……” “走,我带你去看我们住的地方。” 裴书瑶跟在贺晨身边,一路打量着贺家这座宅院:“贺晨,都说你们贺家富有,要不是亲身走进府中,还真是不敢想,我们裴家跟你们贺家,根本就比不了。” 贺晨站定身子,转身看着裴书瑶:“书瑶,这都是父母亲操持有方,从老家庆阳到平江起初,你也知道那时土地并不贵,母亲那会就说,要盖宅院就盖大一些,不用多么精致,但要考虑庄丁们若是往着城中送粮,或是庄里有人到了城中,贺府有足够的房子住才好。” “婆婆真是宅心仁厚!这才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书瑶,这么快便叫上婆婆了?若是母亲听到你这么夸扬她,肯定开心得不得了!” 裴书瑶一把拉住贺晨:“怎么?你可别想丢下我,自从父亲也离世之后,我过得很苦,好不容易来到你身边,你可不能不要我。” 贺晨抬手轻轻在裴书瑶琼鼻上刮了一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怎么会舍得不要你?” “嗯,我不在乎世人如何看轻于我,我只在乎你。” 两人进了贺晨卧房,见屋中被收理很是整洁,裴书瑶不由对尹溪和杨雪多了几分好感。 “贺晨,你这衣柜还真大!以后这边一半是不是我来用?” 贺晨哭笑不得:“你不用,谁来用?” 裴书瑶走到床榻边,弯腰将脸贴近被褥嗅了嗅,贺晨眉眼里全是笑意,上前一步,朝着裴书瑶翘臀便是一拍:“你在做什么?” 裴书瑶俏脸羞得通红:“我就是闻一闻,有没有别的女子在这睡过。” 见贺晨又往前靠上来,裴书瑶护住自己:“今日才把自己交给你,怎么才过一会就舍得打我?” 贺晨抿了抿嘴唇,看向气鼓鼓的裴书瑶:“总是贺晨贺晨的叫,母亲没有教过你,要叫夫君?” 裴书瑶瞪了一眼贺晨!刚才还在欺负自己,现在一本正经让自己叫他相公,怎么变脸这么快呢! “我之前看到的你,是不是你的伪装?” 贺晨很是疑惑看着裴书瑶。 “之前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现在总是欺负我。” 贺晨听后乐得呵呵直笑,裴书瑶上前一步,探手伸往贺晨腰间。 贺晨双手一张,将裴书瑶抱在怀中:“好了,我不欺负你,你还指望着我去欺负别人?” 贺晨感受着裴书瑶一双玉手轻轻在腰间捏了捏,心间涌起阵阵暖流!她居然连用力都舍不得。 贺晨轻拍着裴书瑶后背:“书瑶,以后安心待在府中即可,布庄和染坊我会派人前去打理,若是在府中觉得闷了,我陪你。” 裴书瑶合上一双秋瞳,将臻首贴在贺晨肩膀,紧紧抱着贺晨:“夫君,你知道吗?我现在只感觉自己在梦中,自从两年多前你到布行来买布之后,我就好想再与你相见,每次与你相遇,哪怕能多靠近你一些,听听你的声音,看看你温和与人交谈的样子,我都好喜欢!每每想到婚约,我就难受,心里的愁苦却没有人可以诉说。” 感受到脖间流淌的热泪,贺晨不由搂紧裴书瑶:“还好没有错过。” 贺家饭厅,厨娘刘嫂和林嫂见到裴书瑶时,两人眼前不由一亮!好美的女子!尤其是裴书瑶那柔和温婉的性子,让刘嫂和林嫂这两个朴实的妇人更是不自觉间想要亲近。 “书瑶,这十位大哥,便让他们自己报一下家门与你认识,府里府外的周全,都是大哥们的功劳。” “夫人,我是董向飞,松州府子河县人。” “夫人,我是饶强,松州府子河县人。” 随着徐同光、张大洪、庞双、李正、周义平、郭鼎、赵喜、高永章一一向裴书瑶自报家门之后,裴书瑶都一一福礼致意。 “夫人,庄中还有不少的好兄弟,等他们回庄之后,我再一一给你介绍,到时候庄中可就热闹了。” “好的,夫君。” 贺晨又将昌伯和裴玉给众人介绍之后,两桌人便落座开始用饭。席间,裴书瑶起身给董向飞十人敬酒:“各位大哥,书瑶是个苦命人,父母都已离世,只有昌伯和玉儿陪伴,原本以为此生将注定凄苦,未曾想,我心心念念的贺大人垂怜于我,让我有幸成贺家人,我这个新进的贺家人敬各位大哥一杯酒。” 董向飞十人听完裴书瑶的一番话,对裴书瑶的知书达理和平易近人顿时好感丛生! 董向飞十人高举酒杯:“谢夫人!” 裴书瑶又给刘嫂、林嫂、尹溪、杨雪四女敬了一杯之后,才坐回贺晨身边。贺晨盛了一碗汤递给裴书瑶:“夫人,喝碗汤压一压。” 裴书瑶接过汤碗,小口小口喝了起来,每喝一口,都有一阵暖流在裴书瑶心间流淌。 腊月初九,孟康全一家听到裴书瑶不顾名节廉耻直接住进贺府,一家人在正堂都气愤不已!孟家两房妾室倒不是与孟家父子二人一般心思,只是未曾跟着孟家父子咒骂裴书瑶,从而被孟康全的妻子孟伍氏一通喝斥之下气愤! 发了一通气的孟康全冷静下来之后,抓起茶杯灌了一杯,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记住了!裴书瑶全然不顾名节廉耻进了贺府,摆明了只想要一个贺晨妾室的身份保全自己和她裴家!她做到这一步,也是被你们逼的!” 孟妻回瞪孟康全:“难道不是同意的?” 孟康全指着孟妻:“反了天了!还说不得了?若非往着裴家丢石头、丢死猫,再把裴家养的狗弄死,会吓得裴书瑶这般去做!” 见正堂中妻妾儿女闷不作声,孟康全沉沉一叹:“都给我记住,裴书瑶既然已经住进贺府,所有人都收起小心思。贺晨这几月以来做的一切,在百姓间的声名很高!说不得接下来就要把做稳县尉一职,甚至还有可能坐上县令都难说!如果不想孟家被针对,不想孟家以后寸步难行,都动动脑子!听见没有?” 正堂中一众孟家人只得低头耷脑应声。 第39章 一个好年 也就在腊月初九这一日,平江城中传遍了一件事,裴家布庄的大小姐裴书瑶不要名分,不顾名节,住进了贺府。 随着此事越传越开之后,内里的情由也被统统扒了出来!当百姓知道孟家长子定下婚约后三年在外读书赴考都未取得功名,一直拖着裴家小姐不说,还在其长子身故他乡之后,想要次子与裴书瑶再立婚约,百姓们都骂孟家欺负裴家无人!骂孟家黑了心,摆明了是冲着裴家家产去的!尤其是听到,裴书瑶与孟家到县衙解除了婚约,之后便发生夜间被人往房上丢石头、往院中丢死猫,甚至毒杀裴书瑶养的大黄狗,百姓们可谓是将孟家骂得一无是处,都在暗下决心,以后如无必要,再也不去孟家的店铺。 裴书瑶环住贺晨脖子:“夫君,谢谢你!” 说完,裴书瑶凑近,在贺晨唇上一啄,哪料才待离开,却被贺晨逮了个正着。 看着媚眼如丝的裴书瑶,贺晨嘴角噙笑:“夫人总是这么甜!” 裴书瑶抿了抿唇:“夫君,这孟家如今该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自作自受!若不是他孟家下作,怎么让百姓如此厌恶孟家?他孟家如今如同过街老鼠一般,有他受的。” 趴在贺晨怀中的裴书瑶笑颜如花:“夫君,你为书瑶做的已经够多了,书瑶此生有你,也不知积攒了几辈子的运气。” 贺晨轻轻拍了拍裴书瑶:“好了,该起了。我得去安排一些公务,这冰天雪地的,不要再往外跑,有什么事交给裴玉带上饶强他们去办即可。这孟家虽说不敢放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可不想你有任何危险。” 裴书瑶温柔而细致地为贺晨将衣袍穿搭妥当,自后抱住贺晨:“夫君,衙中终是寒凉了些,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待到书房当中要暖和些。” “放心吧,书瑶,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贺晨用过早食离府,裴玉在裴书瑶耳边轻语:“小姐,大人已经走远了。” 裴书瑶转脸瞪了一眼裴玉:“你个小妮子,竟然敢取笑我,等哪天你有了心上人,看你会不会跟我一样。” 裴玉俏脸一红:“小姐可不能乱说,玉儿要一辈子跟着小姐身边。” 裴书瑶饶有意味看了看一起长大的这个小姐妹:“玉儿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要不我跟夫君说说,让夫君把你收入房中?” 裴玉低头:“小姐莫要取笑玉儿,像玉儿这样的孤儿,大人是看不上的。” 裴书瑶沉沉一叹,搂过裴玉:“玉儿,有哪个女子不想自己的夫君只爱自己一人,我深爱夫君,可我发现夫君胸中有一抹化不开的愁苦,我有过婚约,那人还身故他乡,世间的风言风语,注定我不可能独自拥有夫君,更不可能做夫君的正妻,不过如同我跟夫君所说,峰回路转之下,能够得到夫君垂爱,守着自己所爱之人,我何其有幸!你却不同,虽说没有出身于高门大户,但出身清白,人又长得这般娇俏,找一个相爱之人厮守一生,白头到老未尝不可。” 裴玉朝裴书瑶温婉一笑:“小姐,我知道你为我好。我想多陪陪小姐,若有一日玉儿有心属之人,我会跟小姐说的。小姐,尹溪和杨雪,她们看大人的眼神不一样。” 裴书瑶拉着裴玉的手:“走,我们回房去说话。” “玉儿,她们也是苦命人,经历跟你差不多,都是自幼便失去了父母,有幸得县令夫人收留并养大,按照尹溪所说,县令夫人虽说对她们四人也算不错,但县令夫妇的用心,可能在她们四人一天天长大之后,便起了变化。” 裴玉有些惊愕:“小姐,她们难道?” 裴书瑶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县令夫妇见她四人容貌不俗,便开始悉心培养,若无大南来犯的话,兴许她们四人的命运会是某一日送到某人府中,起到许唯想要往着上爬的作用。” 裴玉听后,心中莫名有些心酸。 “杨晴和高萍成了婚,而尹溪和杨雪则是留在夫君身边,谁还不盼望有个好夫君呢?夫君年轻有为,温文尔雅,文武双全,在大南敌军来犯这三月多来,夫君做的每一桩每一件,都值得平江和曲江的所有百姓感念一生!夫君这样的好官,这样一个胸怀家国百姓的伟丈夫,又有哪个少女不爱呢?” “那要是她们跟大人?” 裴书瑶抿嘴一笑:“这就是夫君可贵的地方,他承认动过心思,但他却没有跟尹溪和杨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兴许夫君也对你动过心思,等哪天我问问夫君?” 裴玉俏脸一片羞红:“小姐,正经说着话,怎么突然就取笑玉儿。” “好了,不逗你了。好好跟府中每个人相处,夫君肩负万民生计安危,切莫让夫君分心在家事上。” “我明白的,小姐。要不是大人垂怜,还不知我们要面对孟家多少下作手段,再说,大人是做大事的人,若是让大人为家事分心,我们是不是太无用了些。” 裴书瑶笑而不语,看着面含羞涩的裴玉。心下却是一叹,之前每一次与夫君相见,玉儿都有陪着自己,两年多下来,若说玉儿心头对夫君好感,怎么可能? 贺晨坐在大堂桌案下首,吏房主事卓同,教谕夏庭宇,刑房主事谢良宇,工房主事骆鹏,衙头宋文光、柳武、董平及衙中几个书办分坐堂中。 贺晨看着围坐在几个炭盆边上烘着火的众人,尤其是看到几个将自己裹成一大团的几房主事,心里实在堵得慌,几位长者也实在不易,拖着羸弱的身躯,唉! “诸位同僚,今日天气稍稍回暖了一些,所以请诸位到衙中来议一议来年诸务的开展。因关乎平江县民生大计,是以辛苦诸位了。” 贺晨说话的时候,多是看着围着一处的四位主事。这客气话一定得说,如今县衙没有县令,也没有主簿,哪怕这四位长者不来县衙,每日窝在家中,追究下来,也没什么事,可自己派人去请,四个老人家还是赏脸前来了不是。 卓同率先回了话:“谢过大人体恤,我等几个老朽身子羸弱了些,战乱期间,不但有劳县尉大人把我们几把老骨头收容到了大弯山,还一力扛下了全县诸务,说来这几把老骨头,惭愧呐!大人有话说,我们都会听在心里。” 卓同的话,倒是让堂中一众人都点头认同。 贺晨看向几个老主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端起茶杯喝了一杯,放下杯子开口:“首先,二月下旬,我县就该着手撒秧育苗,之所以提及到撒秧一事,是因为曲江县在此次战乱当中丧失人丁不少,未来这月余来,定然是冰天雪地,纵是帝都派出新任官员赶赴平江和曲江,到任之后,必然已经过了时节,是以,我才将此事首先提出来。我的想法是,我县尽力往前赶,我县的谷种撒下之后,全面将谷草盖上,留下一些人来负责给秧田保水,之后便发动百姓赶往曲江县,帮助曲江县尽快把谷种撒到秧里。至于到了栽秧那会,曲江的官吏必然已经齐齐赴任,我们也就不必操心了。” 骆鹏点了点头:“大人,老夫认为可行。至多抽出半月时间,足够帮着曲江那边把谷种撒完,并且回到县内来,刚好接着到小麦地里除草。” 夏庭宇见没有再接着说话,想了想还是开口:“大人,曲江那边的谷种是否已经备下?” 贺晨看向柳武:“柳头,谷种之事进展如何?” “禀大人,自从城北和大弯山聚集起大量百姓之后,谷种的筛选就逐步在开始做,只是之后敌军退出老虎关和曲江城,百姓大量往着曲江县去种小麦,所以目前还差四成左右。”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等天气转暖一些,加把劲。” “是,大人。” 谢良宇心头疑惑,但又不得不提醒贺晨:“大人,一县所需的谷种可不少,大人没有经过官衙正式交接,就把谷种给曲江县撒上,万一以后跟曲江那边交涉不利的话,于大人可不利。” 贺晨点了点头:“谢主事不必担心,因各位主事身体抱恙,从大弯山出来之后又逢严寒之下,一些状况你们尚不了解,自松州府运来的粮食当中,足够曲江县所有的谷种。” “那就好,那就好。” “这几月以来,历经战乱之下,曲江县那边死伤数万之众,大家心头都极为沉重!逝者已矣,生者还当继续!年后,涉及农耕的水牛、犁,经过这数月以来的摸查,县内已然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依照之前决议,撤走的多家田庄,将会匀出一些来交由各村寨暂用,有一点须跟百姓说清楚,一定用妥善管理好。这一点,我认为要知悉几位主事知晓。” 四位老主事一边拱着手,一边沉思起来。 “大人,说下来,各家田庄撤走之时,据老夫所知,有几家是卖给你们贺家,但有几家只是由你代管,若是其间出点什么错差,老夫担忧大人到时有嘴也说不清呀。” “关于夏教谕所说,我也曾有考虑过,百姓都是良善之人,必会好生管理妥贴,至于如果真有差错,由我一肩担着便好,只是需要在座诸位一会在文书上签字以证明我并非胡作非为即可。” 听了贺晨所说,众人连连点头之余,对贺晨的敬佩更是多了几分!毕竟贺家虽富有,但像贺晨这样愿意为了百姓而担责的人,不多。 “诸位都知道,往往到了秧苗要移栽到水田里的时候,我们平江和曲江,雨水很是充沛!致使我们平江和曲江乃至周边数县,时常会有山洪爆发,造成的损伤不可估量!除了撒秧之外的重中之重便是防涝排洪。” 众人再次点头。并且对对于贺晨的布置很有信心,只因为贺晨在百姓之中累积下来的声名和威望前无古人,试想贺晨振臂一呼之下,整修沟渠一事必然不会像往年那般阻力重重。 骆鹏作为工房主事,听到贺晨如此重视防涝排洪一事,很是激动:“有大人这样为民办实事的好官,真是我们平江县的幸事!老夫年后必定带着工房一众兄弟好生把这一摊子事给管起来。” “好,有骆主事这番话,我就放心了!只是骆主事统揽整修诸务即可,毕竟岁月不饶人。” 骆鹏长长一叹:“是呀!老夫已然老迈,要是再年轻五岁,必然能够跟随大人再为百姓做出不少实事。” “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虽说各位主事已然临近花甲之年,但平江城数十年中的风风雨雨当中,诸位积累下来的治理经验心得,却能够让我们这些后辈得益非浅,且要少历许多波折。所以,各位主事更要好生保重身体,有各位督导提点之下,我们这些后辈才能更好为百姓生计而尽心尽力。” 四位主事脸上都布满了笑容,这话听着实在舒坦极了!四人对于贺晨这个后生,打从心里就很满意,如今贺晨对四人恭敬有加,四人实实在在像看自家后辈一样对待贺晨。 “还有一事,这几月以来,在我们衙房一众弟兄和乡勇、庄丁迁离百姓过程当中,对百姓住屋做过一次相对全面的排查,有一些房屋已然歪斜,年后栽秧时节,连天的雨水之下,这些住屋极大可能面临倒塌,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形,必然会造成人员伤亡,所以,天气回暖之后,我的意见是着手进一步排查,对于住在危房里的百姓,如何安置一事,诸位都说一说看法。” 柳武显得忧虑重重,见贺晨看向自己,柳武索性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大人,之所以有这些危房,很大程度上,跟住危房的百姓有关,很少因为天灾人祸及病痛导致修缮不了房子,大多都是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之辈。” 第40章 头痛的政务 贺晨听了柳武所言很是认同,又将目光看向宋文光和董平,宋文光硬着头皮开口:“大人,我觉得这事很棘手!如同柳头所说,一旦官府介入,住在危房里的这些百姓,极有可能将死皮赖脸讹上官府。” 夏庭宇适时插话:“大人,宋头说的不错,虽说许县令,还有前任县令未曾像大人这般关注过危房这个问题,但老夫相信他们至少想过,只不过确如宋头所说,一旦官府介入进去,这些百姓肯定便会想着官府不会撒手不管,如此一来,试图让他们从危房里边搬出来,恐怕都办不到,总不能把这些百姓抓起来吧?” 卓同沉声一叹:“是啊大人,就像老夏说的,这些人呐,就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官府一旦插了手,想要抽身可就难了!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不管的话,若是出了事,州府压下来,没有罪也将变成有罪。” “大人,是否能说一说你的想法?” 贺晨看向发问的谢良宇:“谢主事,我有一个初略的想法,危房必然是不能让这些人再住的,毕竟人命关天。每一户危房,不论如何,必须将其推倒!关于这些百姓的安置,一种是将其安排到矿上做工,有了住处,其安危便有了保障,至于他们做工的工钱,当然是帮他们存着用于建房!其二便是安排其统一进行恳荒耕种,其土地所出积累下来,同样用于建房。差别只在于,这是官府强压着百姓在做事。” 堂中坐着的诸人听了可谓是瞠目结舌!大人呐,你这天马行空的想法,你知道实施起来有多难吗?你可知道若是一个不当,极有可能引发暴乱! 贺晨未待堂中众人从震惊当中醒来接着开口:“若有百姓死活不同意从危房中搬出来的话,那只能采取强制手段,先把人带到城中集中看管起来,再图一一说服。” 夏庭宇心中虽说并不认同贺晨的想法,但是如同贺晨所说,终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一旦出了人命,有理无理终得三扁担不是! 贺晨环顾堂中众人,见大家都要么点头,要么就是给了自己肯定的目光,起身朝宋文光和柳武三人吩咐:“劳烦三位将四位主事送回府上。” 说完,又朝四位主事一揖:“四位主事,便由宋头和柳头他们送你们回府,天寒地冻的,劳烦四位主事前来议事,晚辈这边感激不尽!” 四位老者在宋文光和柳武等人搀扶之下起身,向贺晨还了一礼。 贺晨送着四位主事出了大堂,目送着宋文光等人搀扶着四位主事出衙之后方才转身。 几个书办将大堂收理之后,贺晨召几人到近前吩咐:“今日议案文书妥当收理存放好,这几日将谷种危房数量,每户危房所住人丁按村寨所属划分造册出来。” “是,大人。” “数月以来,你们很辛苦,我都看在眼里,等到闭衙年休之时,你们记着弄个马车,领些粮和炭回家。另外,到时本官会另加八两银钱给你们好好过年。” 几个书办全是满脸激动,喜笑颜开!连连向贺晨道谢。 书办离开大堂之后,董向飞来到大堂:“大人,我已将一个炭盆移至书房,并备好了茶水,请大人移步书房。” “董大哥有心了。” 董向飞咧嘴一笑:“大人,这都是夫人交代的。” 贺晨笑呵呵跨进书房,回头看向董向飞:“董大哥,你也坐。” 董向飞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倒也干脆,给贺晨和自己倒了茶水,在书桌一面坐了下来。 “董大哥,对于今日所议之事,可有什么看法?” 董向飞一听贺晨所问,居然是关于政务,立时端正坐姿:“大人,我说说我的看法,大人听一听,如果不中听,大人也别往心里去。” “好,你说,我听。” “大人所提撒秧一事,单论平江这边的百姓去曲江县帮忙,吃的住的就不说了,无非是多用心,好生管理筹划,但需要帮忙的农户,要么便是孤儿寡母在家,要么就是老弱带着孙辈,这样的情形之下,被安排到曲江去帮忙的这些男丁便要仔细作出安排,一旦有所疏漏,惹出事端的话,大人必然会被累及。” 贺晨捧着茶杯,眉头微皱:“你的担忧很有道理,并且尤其要提防丧失丈夫的妇人,有些妇人迫于生计,作出一些令人费解的举动,屡见不鲜。” “大人,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清官难断家务事,大人一心扑在民生大计之上,令我们很是佩服,但是我们在大将军帐下之时,见过不少令人同情,但不容于情理之事,所以,大人行事需要三思而后行。” “那危房老屋一事呢?” “大人,如同几位老主事担忧的一样,大人如果视而不见,若在夜晚的大雨之中,有人因房屋倒塌而丧命,不排除有百姓会到县衙来,哪怕只是因为贫穷,想要得到官府一点点的帮衬,这个先例一旦打开,百姓当中将有不少人生出一些坏的心思。最担忧的一方面,是大人考虑到的那个方面,一旦有人将事捅到松州府,甚至捅到帝都,那大人必然会极为被动。” “那你认为我们强制将不愿搬走的百姓集中进行看管安置,此法如何?” 董向飞摇了摇头:“大人,这一点我说不好,如果大人执意要这么去办,我支持大人。” “根据前往各村寨接应百姓迁离的弟兄们回禀的数目及危旧老屋状况,我多日细看分析之下,情形并不乐观!去年平江县因雨倒塌房屋多达二十余户,还好那场大雨是在白天,百姓都到了同村亲友家中暂住,没有出现人丁伤亡,年后,若是那样的大雨突发于夜间,会有什么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大人,兴许过年之后,新任县令便来了呢?” “董大哥,我也希望新任县令早日到来,可是不得不未雨绸缪,要是等不来新任县令,雨水连天连夜的下怎么办?” “大人,关键在于,很多百姓除了他的房子在他自己判断有可能倒塌之时,他根本不愿相信,因为他们要是有钱修建新房,有谁愿意住在破旧的老屋里。” 贺晨放下茶杯起身:“先按照预定的思路来办理吧。” 贺府,饶强带着一众兄弟正将积雪和冰块用独轮板车往着府外运送,贺晨下了马车,看向忙得热火朝天的九人:“各位大哥,也不急于一时,等积雪自己融化就好。” 饶强大步走到贺晨面前:“公子,我们一早用过早食,操训一番下来,闲着发慌,顺手也就做了。” 贺晨抬手捶了饶强一下:“好,我让伙房做一锅大肉。” 饶强嘿嘿直乐:“谢公子体恤!” 贺晨走进饭厅,裴书瑶从伙房里走出:“夫君,快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贺晨上前看着裴书瑶红润的脸蛋,容光焕发,笑眯眯上下扫视。 裴书瑶回头看了伙房一眼,伸出玉手握住贺晨的手:“夫君,怎么不把手衣带上?” “手衣才脱下,不用担心。” 贺晨握着裴书瑶柔弱无骨的玉手:“今天做了什么菜?” “从池塘里捞了一条草鱼煮汤,腊肉炖着萝卜,还有便是酸菜炒芋头。” 贺晨点了点头:“还真盼着良哥他们赶紧到来,拖几车白菜和梅干菜这些过来。” 裴书瑶仰起俏脸:“夫君,府中这日子还真是富足呢!” “听夫人这话,之前十冬腊月,你们也少有菜吃?” 裴书瑶语气俏皮:“夫君,平江能有几家比得过贺家?” “那你不早过来?” 裴书瑶飞快瞄了伙房一眼,小嘴一张便在贺晨肩膀咬了一口:“那会要是我来贺府,你敢收留我吗?” “那肯定得敢呀!” “净捡好听的说。” 陆陆续续又下了几场雪后,已然临近年关,闭衙之后的贺晨整日待在府中,裴书瑶欢喜得不得了,要不是担忧打扰到贺晨读书及处理事务,恨不得时时黏在贺晨身边。 随着钟良、王腾、冯俊等人将田庄及大弯山里的诸事安排妥当陆续返回贺府,往日显得冷清的贺府一时热闹起来。 腊月二十八,贺府正堂。 贺晨笑呵呵看着钟良:“良哥,明日一早杀猪的话,一会可得赶紧着人去跟三位班头和衙中书办都说一声,冯俊去邀请三位门牙将,明日大家伙好好吃一顿!顺带给他们带些猪肉回家。” 正堂的众人百感交集! 贺晨看向董向飞等人:“各位大哥,可惜冰雪封路,要不然将家里人都接过来,大家团团圆圆在一起过年就好了。” 说到团团圆圆时,贺晨心里不由一酸!虽然庆阳老家的父母和弟弟妹妹,过年不会显得冷清,但是不论自己对庆阳的家人,还是家人对自己,肯定都有沉甸甸的思念! “大人,等到了年后,我们抽出五个兄弟专程往老家去一趟,将家人都接到平江来。” “好。” 便在此时,裴书瑶、裴玉、尹溪、杨雪,后边还跟着王腾和冯俊的妻子,端着茶水、干炒长生果等物进了正堂。 “夫君,茶水来了。” 坐在正堂的众人连忙起身向裴书瑶见礼。 “各位都是夫君的左膀右臂,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贺晨笑眯眯看着,接过裴书瑶递来的茶杯:“夫人,坐。” 众人面前都摆上茶水,一个个小竹篓装了长生果和炒蚕豆隔两三人面前摆一篓后,裴玉、尹溪和杨雪回到裴书瑶身边,而王腾和冯俊的妻子才要转身出去,便听到贺晨说:“两位嫂子不用回避,坐到你们各家男人身边。” “是,公子。” “刘嫂和林嫂怎么还没有过来?” “夫君,两位大嫂正在把煮好的米,放到甑子里蒸,想来快要来了。” 话音才落,刘嫂和林嫂已经走进正堂,两人看向贺晨,刘嫂问:“公子,我们来了。不知叫我们来,是不是有事交代?” “刘嫂,林嫂,你们找个地方坐。” “如同夫人刚才所说,我们是一家人,今天把大家召到一起来,着重想要说一下年后田庄的规划。其一,之前交给我们托管的几家大小农庄,年后他们必然会回来,至多到小麦收割时节,那么我们必须先行考虑的,便是这几个农庄的小麦收割要优先完成进行交割,这样一来可以让这几家田庄便于着手栽秧或是种包谷;其二在收割过程当中,为了避免这几家田庄插手收割、晾晒称重从而引发矛盾。” 钟良在一旁做着记录,而刘哥则是在钟良身边不时提醒补充。 “刘哥,记着在年后安排一些人手好生收理一下要交还回去的田庄,至少要保证交到人家手里时,不要很乱很脏,毕竟这些田地,人家可是让我们白种了一季。” 堂中众人听了贺晨所说,不免哄堂大笑起来。 见裴书瑶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期求地看着自己,贺晨给了裴书瑶一个安心的眼神。 “田庄中的一应事务开展和推进,以后刘哥和林哥多向夫人汇报拿不定主意的,多向夫人请示即可。” 裴书瑶一听贺晨所言,眼中全是惊喜!原本只是想着让贺晨给自己也安排一些事情处理,哪想到贺晨给予的,居然是贺家田庄女主人才有的权利。喜滋滋的裴书瑶,看向贺晨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柔情和爱意。 “在衙中之时,我曾有过提议,将水牛匀出一些来给村村寨寨农忙时节用,原本想的是把我们托管的几家田庄养的水牛匀出去用一段时日,但几位主事当时给我提过建议,让我三思而后行,后来我所想的是,我们田庄用这几家田庄的水牛,而我们自己养的水牛,匀出去给百姓们用一段时日,只有这样,才能尽快完成撒秧、盖粪、盖草。平江这边撒秧完成之后,我们要安排些壮劳力到曲江那边帮着撒秧,必须确保这两县之地的秧苗都能栽下去。所以,年后我需要你们鼎力支持我做好撒秧、收割小麦,那么前提便是我们自己的田庄和大弯山里所有田地的耕种,得尽早完成。” 第41章 欢乐 “我知道,我的用意,你们都能够领会得到,但是百姓们却不一定能够明白,这样一来,需要县衙的衙役,县里的乡勇,还有我们贺家田庄协心同力,哪怕需要我们拿出一些粮食来做贴补,我们都必须将这桩事情办成并办好。一年之计在于春,小麦收上来,再把秧苗栽下去,确保两县百姓都有饭吃,这也是为我们平江县好!毕竟曲江县内,有我们平江县很多百姓的亲戚朋友,倘若曲江县的百姓普遍都缺少米粮,曲江县的亲朋来投,百姓们要不要收留?倘若亲朋前来借粮,百姓们借不借?而最令我担忧的是,倘若太多人粮米不继之下,大量百姓会往着哪里去?肯定是我们平江县。若到那个时候,大家可以想一想,为了活下去,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如果之前有人还不太明白,想不透彻,听了贺晨的话之后,全都明白了。 “还有一事,我们贺家田庄和大弯山,所有的沟渠年后要进行全面检查,所有坍塌的,泥沙堆堵的,要及时清挖出来,此事必须在撒秧之前完成!我们贺家田庄和大弯山必须做个表率。” 贺晨环顾众人:“能不能做到?” 王腾爽朗一笑:“公子,你放心。我们贺家田庄和大弯山,肯定能够完成好。至于其他地方,我不敢应。” 贺晨看向刘哥,见刘哥的眼神在躲闪,贺晨会心一笑:“好,你们先确保贺家田庄和大弯山率先完成好。” “是,公子。” 贺晨瞄向院内,见几个小家伙猫着身子在往正堂里边看,贺晨朝刘嫂和林嫂吩咐:“刘嫂,林嫂,你们去做饭吧,我看小家伙们都饿了。” 众人齐齐扭头看向院内,不由都面露笑容,大大小小七八个小孩子都睁大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正堂里边。 “都先散了吧,下去把带来的干肉和菜都收理一下。顺带把蚕豆和长生果拿些去给孩子们吃。” 裴书瑶挽着贺晨:“夫君,几个小家伙好可爱!” 贺晨看向裴书瑶,见裴书瑶俏脸发红,抬手在裴书瑶吹弹可破的脸蛋上轻轻一捏:“夫人,你这是在向我暗示,尽快要个孩子?” 裴书瑶很是期待地看着贺晨:“是又怎么了?我都二十二了,比起那些十六七岁生孩子的女子,已经晚了六七年了。” “顺其自然,该有的时候也就来了。” 裴书瑶心花怒放! “夫君说的可是真的?真的允许我这会怀上孩子?” 贺晨又是心疼,又是好气:“夫人,我几时跟你说过不允你此时怀上孩子?” 裴书瑶摇头:“没有,只是我不知道若是此时怀上孩子,以后会不会让父母亲难办。” “放心,小弟都有两个孩子了,你认为我们有了孩子,父母亲会如何看待?” 裴书瑶只是满怀期许地看着贺晨,贺晨见状无奈一笑:“记住,我不想纳妾。” 裴书瑶眼眶发红,不断摇头:“夫君,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不能不识好歹,更不能不识大体,那样一来,不但会让夫君为难,更有可能让父母亲与夫君之间生出矛盾,我不要!” 贺晨深吸一口气,正色劝慰:“夫人,有过婚约不是你的错!孟林江亡故是其命薄!不要胡思乱想,一切有我。你只要记住,若是怀上孩子,安心养胎,将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就好。” 裴书瑶含泪点头。 腊月二十九,正在沉睡中的贺晨连连耸动着鼻子,耸动几下之后睁开双眼,见裴书瑶侧趴在自己胸膛,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怎么不多睡一会?” “想去看杀猪。” 贺晨“噗嗤”一笑:“所以就用头发挠我?” 裴书瑶抿着柔唇,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贺晨抬手将裴书瑶紧紧搂在怀中,嘴唇自顾贴了上去。 贺晨拉着裴书瑶走向拱门时,裴书瑶伸手挽住贺晨胳膊:“夫君,你说他们会不会笑话我?” “我们不是起得很早的吗?” 裴书瑶一脸幽怨:“还说,要不是你使坏,怎么会耽误这么久。” 两人抬步走出拱门,老远便看见刘嫂和林嫂两人在教尹溪和杨雪做豆腐,裴书瑶一双眼睛亮晶晶朝着几人方向看着,贺晨捏了捏裴书瑶的玉手:“夫人,如果想去看看她们是怎么做的豆腐,就去吧。” 裴书瑶连连点头,朝贺晨甜甜一笑后,朝着刘嫂几人方向而去。 裴玉在西厢饭厅远远看见贺晨和裴书瑶两人,转回厅中将稀饭盛了出来,再到门口时,却见自家小姐去看刘嫂做豆腐,而贺晨径直想要往着正堂而去,裴玉抬脚往外走,靠近一些后开口叫唤:“大人,该用早食了,奴婢都准备好了。” 贺晨转身朝裴玉点了点头:“好,你去叫夫人过来先用早食。” “是,大人。” 贺晨舀了一勺切碎的萝卜丝放到碗里,搅拌之后,一勺一勺正吃得正香之时,便听裴玉声音传来:“小姐,要看也要先吃些早食,刘嫂她们一时半会又弄不好。” “刘嫂她们正在教尹溪和杨雪点卤呢,这个很难掌握的,错过了就可惜了。” 贺晨端着稀饭来到门口,笑呵呵看着迎面走来的两女。 裴书瑶上前两步,凑到贺晨碗边,盯着碗里看。贺晨见状,舀了一勺:“来,尝尝。” 裴书瑶俏脸绯红,轻张檀口。 裴玉站在一旁,低垂臻首,粉嫩嫩的脸蛋跟裴书瑶如出一辙。 看着裴书瑶小口小口把稀饭吃完,贺晨起身:“走,良哥他们看来是要动手了。” 裴书瑶听着高亢的猪叫声,伸出舌头往唇上抿了一圈,跟在贺晨身边往着外院而去。裴玉端着碗,看着急匆匆朝外院而去的两人,轻笑出声。 贺府外院,东南角的空地上,用土基垒砌的五个大灶,火焰顺着锅底熊熊燃烧着,五口大锅都冒着腾腾热气! 往着灶里添着柴块的袁六眨巴着挂着泪水的眼睛:“公子,夫人,你们来了。” 贺晨见袁小六一边说话,一边还吸溜两下鼻子,不由打趣:“你小子,要是不知你的底,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烧个火还烧成这样。” 袁小六嘿嘿一笑:“公子你是不知道,刚才刮了一阵乱风,烟熏火燎之下不就这样了。” 贺晨走近已然翻滚的锅内:“良哥他们不是在抓猪了吗?” “捆好两头了,正在抓最后一头。” 贺晨和裴书瑶走近北面的一座院落,听着院里嘈杂而热闹的说笑声,贺晨和裴书瑶禁不住凑近院门,两人都往着门缝里看,只见董向飞和钟良两人刚把一头黑毛猪摁倒在地,王腾和冯俊几人拿了麻绳上前开始捆绑。 贺晨拉着裴书瑶往后退了两步:“我们退后一些,一会他们就要扛着猪出来。” 院门打开,昌伯一眼看到贺晨和裴书瑶,笑眯眯朝两人说:“大人,小姐,你们去火边上烘着火,我们一会就把猪弄到外面来杀。” “好的,昌伯。王叔他们呢?” “他们在南面小院带着一群小家伙,那些小家伙皮得很,担心他们跑出来,又是灶火又是大锅在烧水,怕一个招呼不到,伤到孩子。” 贺晨和裴书瑶相视一笑,双双朝大灶那边走去。 贺晨和裴书瑶到了大灶边上不久,便见四人一伙,董向飞和钟良两人肩上扛了一根木棒,木棒上吊着黑毛肥猪,饶强揪着猪耳朵,周义平薅着猪尾巴,任凭肥猪嚎叫,径自往着空地走来。 徐同虎提着一把尖刀尾随而出,之后便是张大洪几人,有人端着大陶盆,有人手里拿着砍刀,还有人手里拎着两个大铜壶。 裴书瑶静静看着空地上的一众人,贺晨捏捏裴书瑶小手:“怎么了?” 裴书瑶轻声一笑:“夫君,你知道吗?自从父亲也离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杀猪的场景了。” “走,我们过去。” 董向飞和钟良两人将肥猪扛了放到几块很是平整拼铺起来的石板地上,董向飞扭头:“公子,夫人,你们稍离远一些,免得一会猪犟起来后,猪血甩到你们身上了。” “好,你们小心一些。” “放心吧,公子。” 董向飞以膝顶住猪的肩颈处,一手将猪的前蹄牢牢抓住,一手死死抓着猪耳朵;钟良则是以膝顶住猪的腰背处,一手死死抓住猪的后蹄。饶强解了绳子之后,打了一个活扣,将猪的另一只后蹄拴住往后一拉。 董向飞喘了两口气:“大洪,可以动手了。” “好的。” “小双,把装干辣子的盆拿来准备接猪血。” “来了来了。” 随着大洪麻溜用智绳将猪嘴一勒,往后一扯之后,尖刀往着猪的心口处便是一捅到底!肥猪尖锐的嘶叫声!转变成闷哼着,声音越来越低,挣扎也越来越轻,猪血已然淌了半盆之多! 贺晨转脸看着裴书瑶:“走吧,我们回去。” 裴书瑶摇头:“我们再看会好不好?” 看着裴书瑶饱含期待的眼神,贺晨微笑着点头:“好,若是感觉冷了就回去。” 众人七手八脚正忙着舀水端往猪身上淋浇时,李彬、李强和高虎三人笑容灿烂往着这边走来。 贺晨和裴书瑶迎上两步,李彬三人朝贺晨两人行礼。 “大人,夫人!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哪里来晚了,走,我们到堂中去坐。” 李强摇头:“大人,我们早早赶来,是要来帮忙的。” 高虎接过话去:“是呀,大人,我们原本是想来帮着杀猪的,虽然没有赶上抓猪,但我们可以帮着刮毛、烧猪头四脚、翻洗猪肠和猪肚。” “是是是,大人和夫人还是回去吧,我们这就过去帮忙弄。” 没过多会,宋文光、柳武和董平也相约而至。三人急步走向相迎而来的贺晨和裴书瑶,连忙见礼:“见过大人和夫人。” “不必多礼!随我到堂中去喝茶。” 宋文光朝着正在拾掇肥猪的众人看了看:“大人,我们也去帮把手,听说要杀三头大猪,人多力量大,动起手来,说说笑笑间也就弄完了。” 贺晨朝自己的衣袍看了看:“唉,早知道我就换一身出来,跟你们一起去搭上一把手。” 柳武开口大笑:“大人,现在去换还是来得及的。” 贺晨抬手一拳:“柳头,现在去换一身的话,身上怪冷的。我看着你们弄就好。” 几人谈笑着走到众人身边,大洪已经给大猪开了剖,随着大猪内脏被提了出来,众人开始各自忙活起来。 “夫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晚吃猪杂的味道。” 裴书瑶用手肘顶了一下贺晨:“夫君,那一会吃什么?” 贺晨似笑非笑看着裴书瑶:“夫人,一会我让良哥把脊肉给剔出来爆炒,再来一盆干辣子和生姜爆炒猪肝,剔一幅排骨出来做个汤,煮上白菜和豆腐,怎么样?” 裴书瑶听了轻轻吞咽了一口口水:“夫君,被你说得我都饿了。” “走吧,我们去南边小院去看一看。” 进了南院,只见王腾的父亲正在给一群小孩子讲着故事,见到贺晨和裴书瑶进院,连忙起身来:“公子,夫人,快来这边坐。快给公子和夫人行礼。” 一群小孩子恭恭敬敬朝着贺晨和裴书瑶行了一礼。 “王伯,这群小家伙是不是不好管?” 王伯哈哈一笑:“主要是担心这些皮猴子跑到外边去,天气冷,他们又不会好好烘火,还总喜欢乱跑,万一摔倒了可就不好了。” 贺晨点了点头:“你们想去外边看怎么杀猪?” 王腾的儿子王昆仰头脆生生回说:“公子, 我们都想去看,但是祖父不给去。” 贺晨看着大大小小的一群孩子:“你们想要出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听祖父的话,不可以乱跑,听到没有?” 一群小孩子听了连连点头,王伯正待说话,只听贺晨说:“王伯,你老就带着他们到外边,在空地上堆个火起来,让孩子们看一看怎么摁猪,怎么杀猪,怎么烫猪刮毛,再进行后续的一应处理,对他们有好处。” 第42章 过年 王伯见贺晨发了这样的话,欣然答应了下来,其实担心一群小孩子摔倒或是发生别的意外,虽说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一群小孩子若是笑闹或是乱跑乱跳,一旦惹得贺晨或是裴书瑶不喜,这才是根本原因所在。 “王伯,另外的人呢?” “他们把这些皮猴子交给我,到伙房去帮忙去了,毕竟今天这么多人要吃饭。” 贺晨和裴书瑶到内院中晃了一圈,裴书瑶贴近贺晨:“夫君,衙里来的人都在外边帮忙,我们俩就这么晃来晃去不好,你去外边跟他们说说话,我去伙房帮帮忙。” “好,去吧。” 高永章、李正、赵喜、庞双四人正在大灶边上切着午饭要吃的猪肝、猪肉,周义平则是在另一边砍着排骨。 贺晨背着手走到几人身边,几人都抬头朝贺晨笑了笑,叫了一声公子之后,复又埋头梭刀。 钟良把最后一头猪的猪肝给送了过来,到了贺晨身前:“公子,一会要不再露一手?” 贺晨摇头,摊开双手:“你看看我这一身,适合露一手?” 钟良将猪肝分别交到高永章和李正手上:“你们是不知道,公子炒菜和做饭可是一绝!庄里做了很多年饭的老嫂子们对公子的手艺都赞不绝口!” 在切肉和砍着排骨的高永章五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齐齐看向贺晨,眼神里全是浓浓的不可思议和疑惑,五人又齐齐转头看向钟良,一脸问询之意,仿佛在说,你是在跟公子开玩笑呢?还是说的是真的? 钟良往着装了热水的木桶里洗了手,往着灶褂上擦了一把:“瞧你们这眼神,就是不相信公子身怀绝技!我跟你们说,公子自小便喜欢鼓捣吃食,有幸吃过公子做的饭的人,可都期盼着尽早再能吃到。” 贺晨笑呵呵看着钟良:“良哥,过会去伙房给我取一件新灶褂来,今日我便负责把小炒里脊和爆炒猪肝做了。” 钟良嘿嘿直乐:“公子,要不顺手把排骨也炒了,公子你兑好汤,再放好味道,交由我看着煮,要不然闲着也是闲着呀。” 高永章几人呵呵直乐!这良哥还真是有趣!看着煮排骨?用得着看着吗?难不成这么多人在场,还能把汤给煮干?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钟良已然小跑着往着伙房而去。 不久之后,钟良便又出现在外院门处,身后还跟着裴书瑶和裴玉两女,只见钟良不但左手拿了一件灶褂,右手还端着一个小木盆乐呵呵走来。 裴书瑶和裴玉两手都拿着一些佐料,同样一脸雀跃。 “夫君,听说你要亲自炒菜?” “我这一早上都在溜达,也该做点事情,要不然一会怕良哥挤兑我。” 高永章几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出声。 不远处正切割猪肉和处理猪内脏的一众人和围观的孩子都不由朝着贺晨这边看来,贺晨检查了一下一应提早备好的佐料,点了点头:“小六,来来来。把这口锅里的水舀出来,顺带着把锅洗干净,火加大一些。” 袁小六应声快步而来,麻溜依照贺晨吩咐做起事来。 大铁锅中的水气干了之后,候在一边的饶强将切好的肥肉往着锅里倒,不多会功夫,贺晨将油渣捞出来装在一个大碗里:“裴玉,把这油渣端去给孩子们先解解馋。” 裴玉依言接过而去,贺晨又从周义平切下的瘦肉里抓了几条放到油锅里,将肉条炸了个金黄之后,出锅洒上一点点盐,将碗递到裴书瑶手中:“吃吧。” 裴书瑶一脸喜滋滋,俏脸微红着看了身边众人一眼,伸出玉手将碗接过。凑近嗅了嗅,好香!吞了一口口水的裴书瑶也顾不得再矜持,拿起肉条放进檀口。 “好吃吗?” 裴书瑶连连点头,小嘴上刁着肉,拿起一条肉块塞到贺晨嘴中。 贺晨朝裴书瑶使了一个眼色,裴书瑶会意,端着碗朝一群孩子走去。 “高大哥,去把猪五花切一些来,炸一锅出来大家都尝一嘴,肥瘦相间吃着又软又香!” 晚饭足足摆了七桌,猪头四脚,配上猪心猪肺猪肚猪大肠,每桌一大盆在桌上最为耀眼!干辣子放在灶灰里烘了出来揉碎之后弥漫的香辣味,薄荷特有的清香味,让桌上的众人不停吞咽着口水! 贺晨脱下灶褂,来到靠近正堂的一桌:“诸位伯伯大娘!诸位哥哥嫂嫂!诸位兄弟!还有可爱的侄儿们!这几个月来,你们都辛苦了!今天劳碌了一天,天气又冷!这猪杂大烩得趁热吃!开饭!” 看着七桌人,筷子像是打梿枷一般一下接一下往着嘴里塞着猪杂大烩,嘴角冒出的汤汁,大多左手手背往着嘴边一擦了事,接着加入“大战”当中! 贺晨将一片猪肺放到嘴中咀嚼着,心里有一半是欢喜,另外一半却是感伤! 贺晨一直没有动酒碗,因为大家吃得如此欢快,自己若是慢一些的话,恐怕今天下锅的猪杂自己吃不到多少。 吃了七分饱之后,钟良伸手擦了擦嘴,环顾桌上的其他人:“我没有骗你们吧?公子这手艺如何?比酒楼里边那些个大厨也丝毫不让吧?” 一众人连连点头!董向飞更是嘴巴几下晃动,将一个猪蹄骨吐出:“公子这手艺确实没得说!明天也让公子主厨如何?” 贺晨未待桌上其他人回应,端起酒碗:“来,兄弟们!喝酒!” 贺晨这一嗓子,让桌上倒了酒的人都端起了碗敬向贺晨! 贺晨一边喝酒,一边心下暗自侥幸。这些家伙,明天要不要再掌厨呢? 夜幕降临,坐了四桌的男人们终于酒足饭饱!一众女眷开始手脚利落收拢着剩菜剩饭和碗筷。 贺晨朝钟良吩咐:“良哥,把分割出来的猪肉让大家别忘了带回家去,另外便是安排人往四位主事家中送肉。” “是,公子。” 因天气寒冷,天色已黑的缘故,贺晨没有挽留外来的一众人喝茶,看着众人都提上了自己送的肉,送着众人出府后才转身回府。 贺晨回到外院空地,走到王腾身边:“王哥,把猪肉妥善收一收,一应家什归整一下,就着火烧些水你们洗一洗早点睡。” “好的,公子。” 回到卧房,裴书瑶正在房中转着圈。 “夫人,你这是?” 裴书瑶上前两步,一把搂住贺晨:“夫君,没有想到夫君居然会做饭,并且还做的这么好吃,我都担心夫君会不会嫌我没用?” 贺晨抬手抚摸着裴书瑶的脸蛋:“你呀!我不明白如你这般美丽,为何却这般患得患失?” 裴书瑶搂着贺晨腰上的双手紧了紧:“夫君,你不知道定了婚约之后我有多难受!如果没有遇到过你,或许不会那么痛苦。如今能够陪在夫君身边,我何其之幸运,可夫君这般优秀,我总觉得配不上夫君。” “夫人天生丽质,容貌绝美,婀娜多姿,至情至性,且知书达理,才情不凡,有哪一点配不上我了?何况夫人平和待人,善良温婉,世间有多少女子比得上你?” 裴书瑶泪眼迷朦:“夫君,你说的是真的吗?” 贺晨在裴书瑶唇上亲了一口:“真的!今晚酒有些多,有没有准备热水?” “早就准备好了。” 年三十,贺晨跟庄中众人欢天喜地在正堂热热闹闹吃着年夜饭时,应城隆和殿中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辰光帝微眯着眼看完飞马快传而来的边关急报,放在案几之下的左手已然咯咯作响!很快平静下来的辰光帝,将急报递给胡林:“拿给朕的爱卿们都看看。” 辰光帝锐利的目光看过一个又一个看完急报的大臣。 “诸位爱卿,振昌皇朝犯境,已攻占我两座关隘,杀我四千余军民!爱卿们都说说,为今之计当如何?” 瞿随起身走到殿中央:“陛下,老臣建议调集大军,给予振昌沉痛打击!” 辰光帝目沉似水,静静看着瞿随:“瞿公,大军从何处调集?” 张鸿平和左朋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本想要寻机进言的左朋策暂时静观事态发展。两人都在偷偷观察着辰光帝的表情,从辰光帝的表情来看,辰光帝到底是主战还是想要退让一步,两人还不敢确定。 “陛下,老臣认为从北陵调集两万大军直接对振昌皇朝的西流州发动攻击!” 隆章殿卫将军齐轩和虎威将军雷昂两人相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辰光帝看向瞿随:“瞿公所说有理,爱卿们是否都认同瞿公所言?” 张鸿平轻提衣袍来到殿中央:“陛下,瞿公谏言虽说有理,但臣有不同看法。” “张爱卿请讲。” “陛下,振昌皇朝得知我军与大南军开战,才对我武梅州四延县发动攻击!犯我边关,屠我军民,此等血海深仇如不予以还击,难平军心民心!然现下国库根本承担不起两线作战所需。臣最为担心之处在于,若是周边几国都相继逼压甚至来犯之下,我东承恐双拳难敌四手。是以,臣请陛下三思。” 左朋策眼见张鸿平起身奏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只待合适时机。 辰光帝眉头微微挑了挑,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张爱卿所言也有道理,众爱卿可还有其他看法?” 罗翼起身来到殿中央,站到张鸿平身侧:“陛下,老臣主战!我东承若是退了这一步,不但先机尽失,还会让周边几国认为我东承软弱可欺,如此一来,周边几国误判之下,更不利于我东承。” 张鸿平眉头深锁:“罗大人,如若我东承调集大军与振昌皇朝开战,抛开两线同时作战之钱粮辎重不谈,罗大人是否有考虑过,一旦我东承稍有不慎落于下风,不但将面临进退两难之困局,更可能招致西明、北洪、北宇三国一同举兵来犯。” 罗翼转脸看着张鸿平:“张大人,西明、北洪和北宇三国以何缘由对我东承发兵?” 张鸿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隐隐升腾的怒意:“罗大人,我东承与大南、振昌两国同时开战之下,西明、北洪和北宇三国认为有机可趁,乘机发兵咬我东承一口,这并非没有可能,试问罗大人,若是局势真如本官所言发展,我东承将面临何等危状?届时又当如何应对?” 辰光帝四平八稳静静注视着张鸿平和罗翼之余,不时扫视殿中一众朝臣。 “张大人,本官知你忧国忧民,担心我东承陷入战争泥沼不能自拔,从而致使国库空虚,民生艰难,可张大人是想过,不论是大南还是振昌,无端宣战,举兵来犯,侵我城池,屠我军民,若不还以迎头痛击,让其为我东承死伤军民偿命,让其付出沉重代价,两国之狼子野心只会越发肆无忌惮!我东承每退让一步,敌国只会更进一步,甚至数步!若是这般,西明、北洪、北宇三国见势才会乘势而起!” “陛下,臣有奏!” 左朋策见张鸿平和罗翼两位次辅相持不下,虽说言词举止极为克制,但剑拔弩张之势已然一目了然。 “左爱卿请讲。” 左朋策连忙起身站到张鸿平左侧:“陛下,老臣认为张大人和罗大人说的都有道理,但老臣主理户部,更知国库实际情形,倘若两线作战之下,开春之后皇朝一应既定支出都将搁置不说,若不增收赋税,根本无力维持,是以,老臣认为张次辅所言甚是,还请陛下三思。” 殿中一众重臣,虽说各有心思,但无非便是对振昌皇朝战或不战的问题。此时,三大辅臣和户部尚书四人,各持己见之下,发表个人意见便尤为重要了! “得失利弊既然明了,诸位爱卿不妨各抒己见,今日便将是否对振昌皇朝开战一事议定。” 殿中诸臣听了辰光帝的话,纵是想要回避已然不能。 何瑞率先起身:“陛下,老臣主战!面对侵犯欺凌之来敌,若我东承退让,我东承数亿子民之脊梁何在?若我东承的脊梁丧失,往后是否将任由他国予取予求,任意凌压!” 第43章 拥战 辰光帝未作言语,目光扫视着殿中朝臣。 隆章殿卫将军齐轩起身:“陛下,老臣主战!” 虎威将军雷昂起身:“陛下,老臣主战!” 同平将军凌拱起身:“陛下,老臣主战!” 镇国大将军姚和起身:“陛下,老臣主战!” 随着东承皇朝在殿中四个位高权重的武将纷纷出言主战之下,张鸿平和左朋策的心不禁在往下沉,两人之前一心在扶持自己一系人马,如今能够与殿中四位武将相抗衡的自己一系人马都在皇朝西南和西北驻守,力量悬殊之下,这一局得输! 殿中各部重臣不再犹豫,纷纷起身上奏主战! 辰光帝心里此时可谓是苦涩至极!为何?以张鸿平和左朋策一系,近几年大力扶持自己一系人马在朝堂和军中身居要职,致使辰光帝编练新军屡屡受挫!日思夜想破局之策,哪曾想会在敌国来袭,以死伤数千军民的情形之下从而获得突围! “好!既然众志同心主战!姚和听旨!” “臣在!” “朕封你为镇南大将军,统率三万新军前往四延县!剿杀一切来敌!” 姚和面色潮红,激动不已:“臣遵旨!” “左朋策听旨!” “臣在。” “着户部自明日起着手准备一应钱粮所需。” “臣遵旨。” “何瑞、佟广、钱恒智听旨!” “臣在!” “着兵部明日起准备轨重兵械、军衣军靴帐篷等一应所需!着吏部明日起调拨随军各级书办前往姚大将军帐下听令行事!着工部紧密配合兵部进行一应筹备事宜!” “臣遵旨!” 随着兵部尚书何瑞,吏部尚书佟广,工部尚书钱恒智三人齐声应旨,辰光帝点了点头:“诸位爱卿都坐吧,继续饮宴。” 宴毕,辰光帝在胡林陪同返回御书房。 “胡林,庞印那边进展如何?” “禀吾皇,据暗鹰回禀,庞大将军率军已将跑鹿关城墙加厚近三丈,加高也近两丈,目下在瓮城以外的城墙之上,已能满足大型投石车及弩炮迎敌。” “倒是辛苦一众将士了!大南从未想过我东承皇朝能够打进他大南城池,给了我军可趁之机,若非天寒地冻,我军再下他几座城池也并无不可!” “陛下,大南的两峰关也在加固加建,但其见效要比我军差上一截。” “情理之中。他大南妄动刀兵,屡屡犯我边境,若非大南北地百姓无处可去,这大南北地恐怕早是人丁稀薄之景,如今我大军压境之下,两峰关以南的大南富户权贵十之八九必是已然撤往南面,有能力撤走的百姓,同样不会坐以待毙!试问此待情形之下,人力物力何来?” 胡林连连点头,辰光帝看着胡林:“曲江和平江两县之现状,暗鹰可有回禀?” “禀吾皇,最近一封回禀便是贺晨组织两县百姓已将小麦和早芋种了个七七八八,且已将开春之后撒秧的粪土在全力筹备。” 辰光帝听后微微点头,继而长叹一声:“哎!若是贺晨这般忠心为国,一心为民的官员再多一些,那该多好!” 辰光帝背着双手,袍袖中的右手手指不断捻动:“其安危可有隐患?” “庞大将军调拨给贺晨十个悍战老卒分作两队,日夜守卫之下,安危倒是无虞。” 辰光帝面色稍显凝重:“不可大意。若非曲江之战,贺晨一个代县尉不可能进入朝堂各部重臣视线当中,更不可能被朕关注。然贺晨此时无疑已被各方密切关注,有人希望他安好,更有人希望他夭折!南州虽只是四县之地,然其关联过巨,若非贺晨在两军接战以来,在百姓之中积累的名望深厚,朕怎会将南州政务放心交付于他?说到底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理政经验浅薄,思虑则难免不够周全,关乎七八十万人生计,朕无异于在豪赌!” 胡林不敢接话,也不知该要怎么接话,只能是微躬身子,侍立一旁。 “治理一县之地,于贺晨的能力而言,朕并不担忧,其堆积的名望,曲江和平江两县百姓必然拥戴,但愿贺晨能给朕带来意外之喜!贺晨获封南州府尹,实可谓是一飞冲天!巨大的名利权力笼罩之下,很快便能看出贺晨到底有几分才干,是否能够对得住朕之重用。胡林!” “老奴在。” “着人知会瞿公,让其建言为贺晨请爵。” 胡林面现惊愕之色,一时忘了应声,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扑通”跪地:“请吾皇降罪!” “起来吧!” 胡林起身,便听辰光帝话声传来:“不要惊讶,朕能赏赐贺晨官爵,若其难以胜任或是辜负朕之厚望,同样一言即可收回。” “老奴遵旨。” 正月初六,议政大殿。 辰光帝听着一众朝臣奏禀近一个时辰,脸色平淡,虽说对户部、吏部、工部、礼部对筹备大军开拔所需进展稍有不满,却也没有责备之意,毕竟比起以往来说,已然算是高效。 “众爱卿辛苦了!本该好好与家人过年,奈何战事骤起之下,也只能是委屈众爱卿了!” “臣等惶恐!” 辰光帝环视殿中众臣:“众爱卿可还有奏?” 瞿随出列:“老臣有奏。” “瞿公请讲。” “南州府尹贺晨在初雪降临之前,不畏艰难困苦,更是不辞劳苦,辗转奔波,带领百姓完成两县小麦耕种,更将开春之后撒秧的筹备事宜开展得井井有条,如此一来,在陛下减免南州三年赋税之隆恩之下,南州平稳无疑将更加坚实!同时,更为我征南大军构成厚实无比之后盾!贺晨再立新功,为彰勉功勋,提振战地军心民心,老臣特为贺晨请功,请陛下为贺晨赐爵。” 瞿随话音方落,张鸿平沉声禀:“陛下,瞿公所数贺晨之功劳固然不假,然得我东承之爵位赏封者,无不创立盖世之功勋,与之相比之下,贺晨之功勋显然远远不够!若开此先例,以后我东承之爵位岂不轻易可取?” 罗翼再三思量后出列:“陛下,老臣认为赏封贺晨县男一爵合适。” 张鸿平不敢置信地看向罗翼:“罗大人,若是爵位这般轻易便能获封,不知罗大人是否想过,他日我东承获爵之人越来越多?又将对政务军事构成多大困扰?” 罗翼轻笑:“张大人此言差矣!细数我东承近百年中,战地之百姓迁离并能稳定如同曲江和平江两县者有几人?能将局势和时机把握得丝丝入扣,把两县之地秋粮尽收入仓,并种下小麦,此等人才和功绩获陛下封赏县男一爵有何不可?” 张鸿平被罗翼一通驳斥之下如鲠在喉,哑口无言之下,面现不甘神色。 辰光帝端坐御阶之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微勾之下看向其他众臣,见无人出班再奏,索性直接下旨:“瞿公陈述贺晨之功绩,朕尤感欣慰!张爱卿所言虽说有理,然曲江之战中,贺晨之一干举措确实功勋不小!诸位爱卿试想,若是两县百姓崩逃之下,曲江和平江之战将会如何?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无法假设两县之地由另外的官员主政将会如何?但贺晨之功绩确实是众所周知之事实。特事特办,瞿公此请,朕允了!” 一众朝臣见辰光帝已然一口而决,虽说心中多有不甘者众,但显然已成定局。 “瞿公,平江县的大弯山由贺家向县衙买下恳荒屯寨,目前可知近况如何?” “老臣惶恐!老臣只知大弯山是两条山岭之间的一个荒沟。” 辰光帝看向左朋策:“左爱卿可知大弯山现下村寨及人丁?” 左朋策心中瞬时一团乱麻,陛下呀!那么一个山旮旯,我如何得知。 “老臣惶恐!老臣不知。” 辰光帝手指轻点御案:“封贺晨为县男,食邑之地便定于大弯山,着其可在大弯山开府,并暂领府兵五百。” 朝臣一听辰光帝所说,瞬时间脑壳都在嗡嗡作响!封县男也就罢了,反正大弯山那种山旮旯,一是贺家出了银子去垦的荒,要往户部缴纳粮赋;其二,食邑三百户虽说殿中众臣都羡慕得双眼发红,但一想到是他贺家所开的荒,心里倒稍好受了一些!只是这领府兵五百一事,陛下难道都不考虑后果的吗? 未等一众朝臣进言,辰光帝开口解释:“南州之地尚处战乱,贺晨身为一州府尹,身系七八十万人生计!同时,年后若是大南举军反扑之下,南州作为大军后方,稳定至关重要!着其暂领府兵五百,钱粮由南州府调拨。” 瞿随听完辰光帝的一番解释,依然硬着头皮谏言:“陛下,老臣虽为贺晨请封爵位,但陛下着其领府兵五百一事,老臣请陛下三思。” 张鸿平听得瞿随出言劝阻辰光帝,反对辰光帝着贺晨领兵府兵五百,心头长松一口气的同时接着开口:“陛下,老臣附议!” “老臣附议!” “老臣附议!” “臣附议!” 辰光帝起身走下御阶,来到三大辅臣面前,目光从三大辅臣脸上扫过,又环顾殿中一众朝臣:“诸位爱卿!朕之所以命其领府兵五百,其原因为何?贺晨在两县百姓心中,名望甚高!说句抬举贺晨的话,南州府尹一职,除了朝堂上的诸位爱卿前往担任而外,试问有几人前往担任府尹一职,能够一呼百应?这便是贺晨的优势!可诸位爱卿是否想过,哪怕从各军中任意调出一营人马前去受贺晨统领,领军的将军是否对贺晨服气?军士又有多少人甘心情愿受贺晨辖领?战地局势瞬时多变,诸位爱卿自是深知!贺晨下发之政令举措,若是有人阳奉阴违当如何?若有紧急状况发生又当如何?南州与大南和振昌两国皆为交界,试问诸位爱卿,两线作战之下,南州平稳之重要性是否不言而喻?若是大南或是振昌两国派出精锐对贺晨进行刺杀暗害得逞,其结果将如何?南州是两线作战是否得以顺利的根本之一,众爱卿告诉朕,朕是否能够大意?我东承皇朝,除皇室外,享有爵位者不过三十人,县男本就可领府兵五百,在太平之地或者应城,府兵领或不领于自身安危并无差别,可南州呢?” 瞿随自顾低着头咧嘴一笑,张鸿平一系人则是腹诽辰光帝偏心! 为什么说辰光帝偏心呢?辰光帝说的话虽然是对的,县男可领兵五百,县子、县伯、县侯、县公依例为六百、八百、九百、一千!可现今皇朝得享爵位者,谁敢领对应的府兵?府兵所需的钱粮兵械、马匹营房哪来?按照惯例的三月一查之下,若不能说明养兵钱粮来源,丢爵丢官事小,人命给你玩没了,你还领府兵吗?可为何贺晨的府兵,钱粮兵械可由南州府自筹?这不明显是偏心嘛! 虽说有偏心的嫌疑,但皇帝可说了:那是战乱之地!并且领府兵的旨意当中,不是还带了一个暂字嘛! 已然坐回龙案之后的辰光帝微眯着眼环视着殿中一众朝臣,心中也在自语,朕就是故意的!你们总是不听朕的话!总是一堆谏言,这不准那不能的约束着朕!若非左右权衡利弊,何至于新军编练拖沓延误至此?何至于今日面对大南和振昌的犯境,朕居然无兵可调!朕倒要看看,朕今日一言而决之下,你们到底是何反应?又将如何应对? 罗翼朗声禀:“陛下,老臣有奏。” 辰光帝笑看罗翼:“罗爱卿请讲。” “陛下对老臣一众推心置腹,将事态之关联一一剖析给老臣一众听,老臣感念陛下宽仁!老臣听了陛下之剖析,可谓醍醐灌顶!想来殿中的诸位大人也有老臣之感佩!是以,臣当竭力拥护陛下旨意。” 瞿随接上罗翼的话:“老臣竭力拥护陛下旨意!” “老臣竭力拥护陛下旨意!” 随着一众朝臣纷纷高呼拥护辰光帝旨意,张鸿平只能是捏着鼻子也得跟随一众朝臣。 第44章 令人吃惊的圣旨 次辅张鸿平府上,张鸿平几番深深吸气,将烦闷的心情稍稍抚平了一些。 “张兄,这贺晨是不是有什么背景为我们所不知?” 张鸿平摇头:“贺晨根本没有隐瞒出身的必要,所以你的疑问是不存在的。” “张兄,这贺晨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多少人十年寒窗苦读,纵是过五关斩六将之下取得功名,十之八九苦熬半生也无法取得他今时今日之官位权力!” 张鸿平苦笑:“这也不全然是运气,实事求是来讲,我东承所有的县尉,若是换在贺晨身处之地,换其所历之事来比较,有几人能够比得过贺晨?从此可见,贺晨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否则,陛下以什么名头和缘由把一州之地的领政之权交予贺晨?” 左朋策连连点头之余,将原本想好的说辞只能压在心中,如果适才说贺晨运气傍身才飞黄腾达,但凡张鸿平有哪怕一丝认同之意表露,说不得可以提一提如何来压制贺晨一事。 张鸿平似是看透了左朋策的心思一般:“朋策,锦衣玉食和安稳太平,其根基建立于东承局势平稳之上。争权也好,夺利也罢,该要遵行的原则一定要有。” 左朋策心下一凛!原本以为张次辅觉察不到自己藏于心底的用意,哪料自己的心思却被人家琢磨得一清二楚。 “朋策,我们互为臂助,有些话自是不遮不掩,还望朋策莫往心里去。” 左朋策语态柔和而谦逊:“承蒙张兄提点,感激不尽!” 张鸿平抬手往下一压:“朋策,贺晨此人虽说只掌半州之地,但其名显朝堂,且与南境战事密切相关联,陛下对其之关注以后只增不减之下,若能与我们亲近自然最好,纵是不能,也须南境平稳之后再作计较。” “是,朋策谨记张兄之言。” “在我东承与大南未有定论之前,如同陛下所想一般,贺晨于曲江和平江两县之稳定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从战事方面来讲,国力和军力若是相差不大,都知道极容易陷入胶着之境,于敌我双方都苦不堪言!所以,我们只能配合大的决策来行事,任何一个疏忽和错漏,都会有一连串的影响藏在暗里,此消彼长之下,其结果往往天差地别!倘若皇朝处于动荡不安当中,纵然我们拥有权力或是财富又有何义?” “张兄,朋策明白了。” “还有一点你要谨记!陛下先是起用庞印,如今又是起用姚和,一些事你当明白其中之变化。” 左朋策错愕地看着张鸿平,问出心中疑惑:“张兄之意是暂缓我们的脚步?” “我们的展望一直都在,并且会一直持续下去,但并不矛盾。” “张兄,朋策不是太明白,还请张兄提点一二。” “时也命也!陛下作为皇朝掌控者,本就是天命所归!况且我们的陛下雄才大略!若非陛下碍于我们根深蒂固,又在朝堂和军方皆有不可忽视的力量,你认为我们这几年中频频拦阻陛下编练新军并安插我们的人马,单这一点就够我们喝一壶!” 左朋策点了点头:“张兄所言甚是!” “陛下之所以未立太子,其一是陛下正值壮年;其二,作为东承皇朝未来的皇帝,陛下当然希望选出最为合适的继承人。所以,哪怕我们在一些事上并未顺从陛下之意,但总归我们的言词能够站得住脚!纵是陛下心有不快,却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凡我们不要过分,陛下权衡全局之下,与其说听之任之,不若说旁观者清,从而对全局洞若观火!说到底, 我们只是棋盘上的棋子,执棋之人永远是陛下一人。” “张兄,倘若我们放缓脚步,此消彼长之下,我们离那一步是否会越来越远?” “这一步我们必须退让,这也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张兄,朋策明白了。” “其他人,朋策你多费心,将老夫之意给他们说明白,不该有的心思不能有,不该伸的手给老夫规规矩矩放好。老夫虽与瞿随、罗翼一众政见有所不融,但大是大非这一点,老夫与他们一般无二。” “是,张兄所命,朋策定当不负重望。” “朋策,告诉他们记住一个点,不要尝试往着南州安插人手,陛下的目光现下盯着南境战地,暗鹰不知派出了多少分布其中,倘若让陛下知道我们染指,陛下不会对我们一直忍耐而坐视不管!” “是,张兄。” 正月二十午间,平江县衙。 贺晨看着裤腿上满是泥泞的李彬:“李头以身作则,率领百姓从早到晚运送粪料到秧田,还跟百姓一起理秧墒,我们平江有你们这些一心为民的带头人,是平江之幸!” 李彬满脸堆笑,笑容里还有一丝不自然:“大人谬赞了!若非大人运筹帷幄,我们也难有作为。只盼以后一直能在大人麾下效力!” “李头言重了!照弟兄们这般夜以继日齐头并进,想来我们预定的时日还能提前一些。” 李彬连连点头。 便在这时,一衙役急匆匆跑进大堂:“大人,衙外有钦差到来,请大人移步衙外迎接。” “好。本官这就来。“ 贺晨到了衙外,只见两队披甲执锐的军士拱卫在三人身边。贺晨连忙上前两步:“平江县代县尉贺晨见过三位钦差,还请衙中奉茶!” 陈振看向身旁的传旨太监柯寒:“内侍大人,请!” 柯寒上前一步伸手扶贺晨直起身来:“贺大人,免礼!” “贺晨谢过侍官大人。” “贺大人,来!这位是兵部左侍郎洪景辉大人。” “下官见过洪大人!” 洪景辉上前一步拱手:“贺大人免礼!若非天寒地冻难以前行,早就想到平江来见一见贺大人。” “下官惶恐!” 柯寒又将手伸向陈振:“贺大人,这位是隆章将军陈振。” “下官见过将军!” 陈振上前一把扶住贺晨:“好!果然英雄出少年!哈哈哈哈!” 贺晨将柯寒、洪景辉、陈振迎入大堂,董向飞奉茶之后退至门外。 柯寒笑眯眯看着贺晨:“贺大人接旨。” 贺晨一撩衣袍跪于大堂中央,柯寒捧着圣旨站到大堂书案之下朗声念起圣旨来,贺晨听着圣旨内容,越听越是震惊!自己在平江和曲江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虽说在圣旨中只是寥寥数言概括,但却实实在在是说了个遍,当听到陛下将平江县、曲江县、清水县、鹿县合为一州,命名南州,并命自己为南州府尹时,贺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不可思议了!本想着能够任职平江县尉,获得一些赏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哪曾想到一步登天! 贺晨恭恭敬敬接过圣旨:“贺晨谢陛下隆恩!” 柯寒弯腰扶起贺晨:“贺大人,请坐。” 四人落座之后,柯寒笑呵呵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贺大人,此来一路之上,看到平江里里外外一派太平景象,百姓有条不紊耕作,城中更是不见一丝一毫战后的萎靡,足见贺大人能力出众,务实勤恳!” “谢内侍大人对下官的肯定。” 柯寒点了点头:“此次与洪大人和陈将军到半途被风雪滞留,才一道前来。我之差事已然办完。接下来便由洪大人和陈将军与贺大人叙话。” “是,大人。” 贺晨看向洪景辉,这个气宇不凡的中年人也看向自己:“贺大人,此次陛下命本官和陈将军到东承南境来,其目的便是对有功将士进行奖赏,将战没将士的抚恤落实到每家每户。” 贺晨正色点头,剑眉微拧:“下官每每到伤兵营中看望一众受伤将士,心中都疼痛难忍!而今大人和将军奉陛下旨意联袂而来,嘉奖有功将士,抚恤战没英烈,必令前线将士誓死悍卫东承,也能让英灵安眠!” 柯寒、洪景辉、陈振三人看着神情悲痛的贺晨,都不由心情沉重! 柯寒沉沉一叹:“陛下不能亲至边境,特命洪大人和陈将军前往代君巡查,虽说不能抚慰英灵家属痛失至亲,但英勇的东承儿郎将铭记于史册!” 陈振伸手拍了拍贺晨的手:“贺大人,为将从军者,以守土卫民为己任!外敌入侵之下,我东承军将儿郎们,能够以身殉国,也算得是死得其所!贺大人才干出众,悲天悯人,胸怀天下苍生,我东承就需要贺大人这般俊才,为一地百姓抒危解困,伸张正义,给一地百姓生计安稳,逐步富足,当东承百姓丰衣足食,我东承军力将必然节节攀升,届时,一切来犯之地,铁血手段予以痛击,尽斩来犯之敌于关外,试问还有人敢冒犯我东承天威?” 贺晨看向一身正气的陈振,心中升腾起无限豪情!陛下如此恩厚,若不将南州治理好,如何回报陛下! “谢将军提点!三位上官一路劳苦,下官已备下薄宴,还请三位上官移步。” 醉香楼中,掌柜很是欣喜地张罗着,过年之后的生意可谓是淡到了极点!如今贺大人带着京城来的大官到店照顾生意,可比捡到了元宝还要激动! 进了包厢,贺晨招呼着三位上官落座,又从小二手中接过茶壶,很是麻溜地洗过杯子斟茶。 陈振端着茶杯浅浅一口:“贺大人,送到营中的饭食简单一些即可,今日在城中休整一晚,明日我们便要赶往鹿县。” “都是依照将军所命来操办,还请将军放心。” 柯寒笑说:“贺大人,洪大人和陈将军都是持身端正之人,深受陛下器重!平江和曲江刚经战乱,都不想给贺大人增添负担。” “多谢三位上官体恤。” 柯寒摆了摆手:“贺大人,我看衙中只有区区数人,其余人等去了哪里?” “回侍官话,平江和曲江开春以后历来雨水很是充沛,有时一连会下几天之久,如今两县除了竭力在为撒秧做着准备而外,对一应大小沟渠都在清修当中,衙中的几位主事和书办吏员,还有衙中三班衙役,平江的上千乡勇都在城外各地为此事奔忙。” 柯寒看贺晨的目光越发柔和:“好!贺大人果然勤政爱民,更是治下有方,陛下予以贺大人重任,贺大人必不会辜负了陛下!” 洪景辉端着茶杯朝贺晨示意:“来,本官敬贺大人一杯。南州有贺大人主政,本官相信不久以后必能焕发勃勃生机!” 贺晨连忙双手举杯与洪景辉轻轻一碰:“谢大人!” 柯寒看着上桌的酒菜,心中对贺晨不由又高看两分!到过不少州府传旨办差的柯寒,识人本领自有一套,其他的官员无不挖空心思接待巴结,恨不得将天下美味都搜罗过来给自己品尝,但贺晨吩咐上桌的酒菜,谈不上精致,说不上稀有,但却透着浓浓的烟火气! 或许因为菜品都是些寻常之物,反而让洪景辉、柯寒和陈振三人食欲大动,且没有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大快朵颐之下,三人皆是无比满足! 陈振抚着肚子:“贺大人,这一路走来,珍馐美味跟着内侍大人吃过不少,但比起贺大人安排的酒菜,总感觉差点意思。是吧,内侍大人?” 柯寒呵呵一笑:“陈将军,你这话要是被一路接待我们的官员听到,必然会痛心疾首!” 洪景辉看着两人不由哈哈大笑:“你们呀!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洪大人,得陛下厚爱,我到各州县办了不少趟差事,你说人家好心好意招待,若是不领情自是不合适,可能还会招致别人猜忌,只要别过分,我都欣然应允,更何况品尝我东承各地美食,也是乐趣无穷不是。” “三位上官,春寒料峭之际,无法让三位上官品尝平江美食,下官惭愧。” 柯寒三人俱都笑了起来,洪景辉指了指贺晨:“贺大人不可多想,平江才经战乱,若我们还惦念着口腹之欲,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陛下?” 第45章 蛇蝎心肠 贺晨陪着柯寒三人在醉香楼吃饭同时,孟林河急火火赶回家中。 孟康全凝眉看着三步并做两步跨进正堂的儿子:“着急忙慌的,出了什么事?” “父亲,孩儿看到贺晨在醉香楼招待三个人,看那架势像是从帝都来的。” 孟康全抬头盯着儿子那隐隐有些兴奋的神情问:“你想做什么?” 孟林河上前两步俯身凑近孟康全:“父亲,因为裴书瑶那个小贱人,贺晨肯定会找我们翻旧账,孩儿在想,能不能打探一下这几人的来路,若是能够探明这三人到平江的目的,兴许可以作些文章。” 孟康全垂眉思索了一阵,看着还在俯着身子的儿子:“坐下说。” 孟林河心下暗喜,落座之后静静看着脸色平静的孟康全。 “林河,你细细跟为父说说你所见到的一切。” “是,父亲。此事是张武跟孩儿说的,他亲眼看着三个人带着上百军士到的县衙外,贺晨迎出来之后,寥寥数言之后便请那三人进了县衙,之后不久,一个衙役出衙带着大部分军士往着营房那边去,只留了十个军士守在县衙,也就半个时辰左右,贺晨便带着那三人去了醉香楼。” “你没有轻举妄动吧?” 孟林河连连摇头:“孩儿不敢擅作主张,所以才回家向父亲禀告。” 孟康全微微点头:“为父心中有数,你再到外边去看一看,有没有对我们有用的消息。” “父亲的意思是去盯着?” 孟康全眼神凛冽:“不想活了!侧面去问一问听一听就好!” “是,父亲。孩儿明白了。” 孟林河出了正堂之后,孟康全也起身朝着后院而去。 正在小憩的孟妻听到开门声便睁开了眼睛,见是丈夫进屋,自顾坐起身来:“老爷,可是有什么事?” 孟康全坐到床沿:“夫人,刚才林河回家跟我说帝都来了三个人,还带着不少军士。” 孟妻疑惑地看向孟康全:“老爷,你是担心会对我们不利?” 孟康全点了点头:“现下还不知来人是什么身份,更不知其所来目的,所以我在想着能不能去拜会一番。” 孟妻眉头拧到了一起,心中极为忐忑:“老爷,如果真是帝都来的大官,人家怎么可能会见老爷你?万一?” 孟康全抓住孟妻的手:“夫人不必担心,伸手还不打笑脸人是吧?贺晨肯定会找我们翻旧账,如果我们奉上金银去探得虚实,想来起码不至于束手待毙。” 孟妻紧了紧抓着丈夫的手:“老爷,人家能看上我们送的那点金银?” “夫人,我琢磨着送两千两过去,最不济想来能够得到一句好话,只要人家能够帮着我们家说几句话,贺晨一个县尉还敢不听?” “那贺家家大业大的,人家不会送?” “夫人,不论贺晨送或不送,我们不得不走这一步。前几日我们到贺家,名为看望裴书瑶,实则是去赔罪,倘若贺晨将金子收下,现在自不必如此,可他只是收了那些寻常之物,足就说明贺晨和裴书瑶根本就没有原谅我孟家。” 孟妻叹了一声:“那老爷你去办便是了。” 贺晨陪着柯寒三人用过午饭,随行保护的一队军士早就在酒楼外等候。 贺晨和柯寒一道送着洪景辉和陈振出了门,洪景辉和陈振转身朝柯寒和贺晨拱手一礼:“内侍大人便有劳贺大人安顿好,本官与陈将军到营中歇息一阵。” 柯寒笑呵呵还了一礼,目送洪景辉两人离去。 贺晨见洪景辉和陈振走远,转身朝柯寒再次相邀:“内侍大人,府中总归要比外边舒适一些,便到府中去住吧?” “贺大人好意我心领了,前去贵府住下实是多有不便。” 贺晨只能是点头应了下来。 “李掌柜,小院可收拾妥当?” 李掌柜满脸笑容走了过来:“大人,小院已经洒扫妥当,请大人移步。” 到了小院,柯寒定身看着贺晨:“贺大人,你公务繁忙,去忙吧。一路劳顾之下,我还真得好好歇息歇息。” “好的,内侍大人好生歇息,下官到晚饭之时再来。” 柯寒摆了摆手:“我这一觉也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贺大人不必劳心,明日一早我到县衙与贺大人相见便是。” “好的,内侍大人。” 说完,柯寒朝跟到小院的四名军士招了招手:“你们自行找房间歇息。给我备一些热水过来。” “李掌柜,热水可备下了?” 李掌柜一边陪着贺晨朝外走一边回说:“大人,热水一会便可送过来,但请大人放心。” “好好接待,银钱等之后一并结付。” “好的,大人。” 贺晨回到县衙门口,两个衙房门值身躯一挺:“大人!” “吃过饭没有?” “回大人话,我们交替着用过饭了。” “辛苦了,再撑一些时日。” “是,大人。” 贺晨在衙中整理着书办交回来的一应春耕条呈,直到日头偏西,贺晨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连连晃动着双腿双手朝着衙外走去。 到了醉香楼,才进门,李掌柜便迎了过来:“大人,营中的饭菜已经送过去了。住在店里的这几位,小院门一直关着,我们没敢前去打搅。” “好,那就劳李掌柜多费心,先把菜给准备好,院里的几位起来之后,现做也倒来得及。” “是的,大人。我也是这般想的。” “那好,这里便有劳掌柜了。” “大人,要不要在店里吃一口?” “不了,我回家去吃。” 贺晨离去不久,孟康全和孟林河便进了醉香楼。 “孟老爷,孟公子!里边请。” 李掌柜很是热情地向孟家父子招呼着。 “李掌柜,今日店中可有鲜鱼?” 李掌柜笑呵呵拍掌:“唉呀!还真是巧了!今儿一早,送来了几条。做个清汤鱼还是?” “那是自然,我就好你家这口清汤鱼。” “今日就孟老爷和公子两人?” “对,我们在你店里吃,你做好之后匀一些出来我带回去。” “好嘞!一会你二位吃好,我让小二给你们送回去。” “那敢情好!” 孟家父子坐着喝了一盏茶,孟康全不时瞄向酒楼侧门。 孟林河扔了一颗长生果到嘴里咀嚼:“父亲,要是我们用完饭,要等的人还不出来怎么办?” 孟康全将手中的长生果放回竹篓:“要有耐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话音才落,自侧门走出一青年,李掌柜见到青年走出,连忙上前很是恭敬问:“军爷,可是将饭菜送到小院?” “已经做好了吗?” “还没有,我担心做好放着不好吃,一会功夫就能做好。” 青年点了点头:“那你便吩咐赶紧做。” “好!劳你们稍待。” 掌柜去了后厨,青年先是四周看了看,又走到酒楼门口朝着街道上看了看才转身。 孟康全一咬牙上前:“军爷,小民有要事求见帝都来的大人,还请军爷代为通报一声,小民感激不尽。” 说完,连忙掏了一个银锭递到青年手中。 青年细细打量着孟康全:“你是谁?怎知有大人住在此间?” “小民孟康全,便是这平江城人,经营着几家铺子,小民确有要事求见大人。” “等着。” “是,军爷。” 青年返回小院,到柯寒屋外禀:“总管,小的有事要禀。” “进来吧。” 青年进到屋中,双手将银锭递向柯寒:“总管,适才小的到外间吩咐掌柜准备饭菜,平江本地一个叫孟康全的人说有事求见总管。” 柯寒摆手:“银子自己收着吧。去把人带进来。” “是,总管。” 孟康全父子跟着青年进了小院,李掌柜看着三人背影不由心犯嘀咕:难道孟家父子专程来酒楼就是为了找机会求见院中之人? 突然,李掌柜一个激灵!难道孟家父子因为裴家小姐一事?若真是这样,得赶快告知贺大人知晓此事才行。 李掌柜叫过一个店小二,将店小二拉到自己近前,小声对着店小二吩咐了几句,店小二出了酒楼,抬脚往着贺府跑去。 孟康全父子二人进了柯寒屋内,两父子“扑通”一声跪地,恭恭敬敬朝着柯寒便磕头。 柯寒四平八稳坐着:“见我有何事?” “大人,小民孟康全,是土生土长的平江人,在城外有家田庄,城内经营着几间铺子,前些时日与本县县尉贺大人有些许小矛盾,小民前几日到贺府赔罪,但小民觉着贺大人不肯原谅小民,特来向大人求救。” 说完,孟康全奉上银票。 柯寒接过银票扫了一眼,将银票放到手边的小几上:“孟老爷请起。” “是。谢大人。” 孟家父子起身后,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孟老爷不妨细细说说,什么样的矛盾值得一千两银子让我作说客,如果贺大人以势压人的话,你也可以说出来,我自会为你作主。” 孟康全再度跪地,又将愣愣还在站着的孟林河一把拉了跪在自己身边:“大人,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小民是知道的,此事全因小民长子命薄,与小民长子有婚约之人叫裴书瑶,乃小民一老友之女,奈何小民长子不离世之后,小民才知裴书瑶原来心系贺大人……” 说及此处,孟康全抬头看了一眼柯寒,见柯寒直勾勾盯着自己,连忙将头埋得更低。 柯寒嘴角一勾,未待孟康全继续往下说便出声问:“孟老爷,听你之意这贺大人不但以势压人,还色令智昏?” 孟康全心思百转,到底该要如何回答! “也倒不是这样,大人。小民长子离世之后,小民本想让小民这次子与裴书瑶再续婚约,奈何裴书瑶不愿,是以小民这次子有些不忿,命人往着裴家丢了石块和死猫,还将裴书瑶养的一条狗给弄死了,所以惊扰了裴书瑶。” “那裴书瑶与贺晨现在是什么关系?” “回大人话,那裴书瑶不顾名节,已然搬去了贺府住下。” 柯寒一拍桌几:“这与强抢民女有何区别!” 孟康全父子被吓了一跳,父子两人抬头看着柯寒,只见柯寒满脸怒意!孟康全眼珠子一转:“大人,这事倒也不是贺大人强抢了裴书瑶。” 柯寒大手一挥:“你父子勿需害怕!这贺晨以为平江远离帝都便可为所欲为,完全是痴人说梦!你父子但可放心将此中实情一一道来!有我为你们担着,怕什么?” “大人,小民只想与贺大人化解此前的恩怨,只要大人保下小民一家,小民还有百两金子奉上。” 柯寒摇了摇头,伸手虚扶了一把孟康全:“起来说话,不必害怕。” 孟康全父子再度起身,只听柯寒轻哼:“也不瞒你父子,我乃宫内外事太监总管!贺晨但有为非作歹之事,可悉数告知本总管!有本总管在,小小一个贺晨翻不了天!哪怕这平江县尉一职,若是你孟家想做,本总管无非一句话便可办好!” 孟康全一听柯寒的话,全身不由一阵哆嗦! “大人,小民真能做这县尉?” “本总管说能,自然便能。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将这贺晨的罪行一一给本总管说出来。” 孟康全心一横:“总管大人,只要小民能够做得这平江县尉,以后每年给大人的孝敬自然少不了。之前不知大人秉持公正,小民不敢说,那贺晨在平江可谓是一手遮天,作威作福,但凡有人不听其令,动辄便是命人打骂,要不便是将人抓到矿上做工!还强行将城中一应买卖的物价压下来,其目的其实只为他自己从中牟利!” 柯寒饶有意味看着孟康全,便听孟康全越说越是离谱:“总管大人,这贺家家大业大,在这平江很是跋扈!贺家田庄的庄丁足有四百多,皆是训练有素!假以时日,这平江可能都要变成他贺家的了!” 柯寒轻叹:“看来,贺家确实无法无天!难道松州府的官员都不知此事?” “总管大人,那必是贺晨欺上瞒下,善于伪装!所以州府上官才没能发现。” 第46章 柯寒送礼 柯寒听了连连点头:“想来便是如此了。这样吧,我们到外间去边吃边聊。” “好,大人请。” 醉香楼的小二向贺晨禀报了孟家父子进了柯寒几人所住小院一事,贺晨并未放在心上,让裴书瑶赏了店小二,才让店小二回醉香楼。 “夫君,这孟家父子还真是贼心不死!要是他们在内侍大人面前无中生有,岂不闹出误会来?” “夫人不必忧心,你也说了,要是他们无中生有,那总归是假的,再说内侍大人身为陛下亲近之人,岂是孟家父子能够糊弄得了的?” “夫君所说倒也有理,那夫君是否要去一趟醉香楼?” “要去。我得去看看这孟家父子到底能够玩出多少花样来。” 醉香楼内,孟康全父子站在桌旁,柯寒笑说:“坐吧。不用担心,本总管只是吩咐人去将另外两位大人叫来,总得有人旁证不是。” 孟康全连连点头:“总管大人说的是。” 柯寒看向一脸忧色的李掌柜:“掌柜的,贺大人为官期间,你是否知道可有贪赃枉法,欺压良善之举?” 李掌柜“扑通”跪地:“禀大人,贺大人自任职平江县尉以来,勤于政务,凡事都为秋收、撤离百姓、保卫平江在奔忙,小人从未听到贺大人有过贪赃枉法和欺压良善之事。” 柯寒伸手扶起李掌柜:“起来说话。这孟老爷父子口口声声说贺大人压制城中富绅,屡屡霸人田庄,为非作歹,只差无恶不作,你们说的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孟康全父子眉头深锁,觉着这情势不对劲,父子两人双双跪地:“总管大人,必是这李掌柜企图巴结贺晨,想要贺晨以后多多照拂他家酒楼,是以才替贺晨说话。” 李掌柜气得浑身发抖:“孟老爷你胡说八道!你还有没有良心?要不是贺大人,曲江县和平江县要死多少人?说话要讲良心!就因为裴家小姐不愿与你家次子再立婚约,你孟家不但下作无耻,夜里往人家屋顶扔石块,还毒死人家的狗!对只有主仆三人的裴家如此下作不说,如今更是血口喷人,想要往着贺大人身上泼脏水!你孟家还真是黑了心的畜生!” 孟康全气得双眼通红,指着李掌柜:“你!你竟然如此辱骂于我!你!” 李掌柜全然不顾孟康全父子想要杀人的目光:“你们这对畜生!要是曲江和平江两县的百姓,知道你们如此恩将仇报,想要害贺大人,我告诉你!一人一口唾沫都不愁把你孟家给淹了!” 李掌柜转身欲要给柯寒下跪,被柯寒一把抬住:“李掌柜骂得好!” 李掌柜和孟家两父子惊愣愣看着柯寒。 “听,有人来了。” 几人齐齐看向街道,只见洪景辉、陈振联袂而来,身后还跟了两队军士。 洪景辉和陈振两人走到门外便站定身子看向对面,只见贺晨已然走近。 柯寒起身走到门口笑说:“打搅两位大人歇息,还请莫怪。” 说完又朝贺晨一笑:“贺大人,原本想明日再到衙中找你,未曾想有人偏要将我们聚到一块来,里边请。” 贺晨见状,放下心来。抬手一引:“两位大人请。” 洪景辉和陈振进门便看到跪在地上的孟家父子,只听陈振呵呵一笑:“内侍大人,就是这对父子?” “正是。请坐。” 几人落座之后,柯寒看向李掌柜:“掌柜的是个好人!不像这对父子人面兽心!烦劳掌柜去准备一桌酒菜来。” “好的,大人。小人这便去准备。” 此时的孟家父子已然抖如筛糠一般,大滴大滴的汗水“嗒嗒”往下掉落。 柯寒笑看贺晨:“贺大人,你之仁义往往有些时候换来的不是息事宁人!就如同这对父子,我稍加引诱之下,哪怕让他们杀人放火,他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更何况只是让他们诬陷于你!倘若我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你可曾想过会给你带来什么?” 贺晨正色起身一揖:“谢内侍大人护佑!” 柯寒将贺晨拉了坐下:“不必如此,你肩负一州之地,任重而道远!这对父子居然有胆语诬陷皇朝官员,那本总管说不得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总管大人饶命!总管大人饶命!小民再也不敢了!” “住嘴!” 孟康全父子身躯几乎贴在地上,抖成一团。 洪景辉和陈振饶有意味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笑。 柯寒转脸朝贺晨发笑:“我说贺大人,如今衙中无人办差,锁拿这对父子,你只能向陈将军求助了。” 陈振哈哈一笑:“哪用贺大人开口。来人,将这对狗胆包天,诬告皇朝重臣的父子拘到大牢里去。” “是,将军。” 眼看着瘫软一团的孟家父子被四名军士提走,洪景辉朝贺晨一笑:“贺大人,内侍大人谙熟皇朝律法,胸怀公义,且疾恶如仇!能让内侍大人大动干戈,殊为不易!一会可要好好敬内侍大人两杯。” “下官再次谢过内侍大人护持之恩。也感谢洪大人提点之情。” 柯寒摇头苦笑:“贺大人别听洪大人的,不论是洪大人,还是陈将军,要是孟家父子找的是他们,他孟家的下场只会更惨。” 四人交谈之际,李掌柜与两个小二端着酒菜走近了来:“四位大人久等了。” “无妨。” 柯寒三人打量着上桌的一道道菜,陈振笑指桌上的腊肉:”掌柜的,这腊肉味道甚是美味,一会再多上一盘。” “大人只要喜欢,上几盘都行。” 贺晨起身斟酒,闻到酒香的柯寒三人不由吸了吸鼻子,洪景辉看向冒着酒花的酒碗:“这些时日一直在赶路,都没能好好喝一顿!看到这酒香,闻着这酒香,我觉得我能喝它一坛!” 陈振斜睨洪景辉:“明日还要早早动身赶往鹿县,纵是你酒虫都要往外窜,你也得忍一忍。” 洪景辉抬手朝陈振一拳:“总是坏人兴致!我就不信你不馋!” 柯寒看着两人笑闹:“贺大人不必惊讶,这两位都是好酒之人,且同朝为官十数年,相处久了,你就习以为常了。” 贺晨端起酒碗与柯寒在三人轻轻一碰:“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三位大人见谅。” “客气了!来,喝酒。” 一碗酒下肚,柯寒抬手拍了拍贺晨:“贺大人,我到平江宣旨,领圣意而来,这孟家心思歹毒,我便代你处置,贺大人不会怪我吧?” “谢大人。” 贺晨虽想问柯寒如何处置,却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端起酒碗与柯寒一碰。 陈振和洪景辉齐齐看着柯寒和贺晨,陈振饮下一口酒问:“贺大人,我与洪大人都还不知你与这孟家恩怨,可否细细说说。” 贺晨见三人都看向自己,放下酒碗,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完贺晨叙述,陈振不免摇头:“这便是人心!倘若内侍大人出言试探之时,孟家父子依旧坚持想要化解矛盾,也不会落此下场。” 洪景辉饶有意味看着贺晨:“贺大人,你也不要心怀愧意。这样的人,但凡有合适的时机,背后捅你一刀再正常不过。有一事还没告诉你,孟家已被抄拿。这也是内侍大人之意。” 柯寒笑眯眯看着贺晨:“我到平江一趟,算是我送你的礼物。震慑一些宵小之辈,利于贺大人之后安心治理南州,这也是陛下的期望。” “陛下之望,内侍大人所言,下官谨记于心。” 酒至微醺,洪景辉抬手制止陈振:“适才谁说明日要早早动身?怎么还要倒酒?” 陈振面不红心不跳:“那是你的酒量,这点酒对我来说算得什么。你要是不喝,我喝便是。” 洪景辉将陈振的酒碗拿到自己跟前:“我不喝,你也不能再喝。想喝的话,等回转之后,再与贺大人畅饮,如何?” 陈振有些不甘地抱着酒坛深深一嗅:“罢了,便依你!” 次日,平江城城东的街市口,孟家一众皆被锁在一排木桩上,柯寒望着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大声开口:“诸位平江父老!我自应城而来,我乃宫中外事主管,特奉陛下之命到平江宣旨!贺晨贺大人,自代行平江县尉职权以来,在秋粮抢收,安置百姓和抵抗大南敌军过程当中,屡立大功!陛下已将平江县、曲江县、清水县、鹿县并为南州,陛下已命贺晨贺大人为南州府尹!” 街市口的一众百姓听到皇朝将四县并为一州,并命名南州,还任命贺晨为南州府尹,立时一阵叫好声不断! 柯寒抬手一压:“我从进入平江地界,看到百姓都在忙着撒秧修沟修渠,所有人干劲十足,脸上都布满了笑容!我由衷为南州有贺大人这样的一位府尹大人高兴!当我到了县衙,只看到两个上了年纪的衙役在守着县衙大门,衙中只有贺大人,还有一个双脚沾满泥巴的乡勇门牙将,我为南州有这样的一位父母官感到欣慰!我相信,南州百姓必能在贺大人带领之下丰衣足食!” 围观百姓听到此处,不由连连叫好!一些人脸上已然流下热泪。 “昨日,这孟家父子找到我,在我试探之下,居然诬陷贺大人在平江一手遮天,为非作歹并贪赃枉法!诸位,今日我拿下孟家一众,可有人认为不公?” “孟家该拿!” “孟家该办!” 听着一众百姓纷纷怒骂起孟家一众来,柯寒看向如丧考妣的孟家人,脸上一片漠然! “来人!” “在!” “将孟家父子发送鹿县充入工营修筑城防!其余孟家一众送至城北,自孟家原有田庄划出五十亩地由其耕种!孟家一应店铺、房产地亩收归县衙。” 贺晨上前一步:“遵内侍大人令!” 柯寒扶了贺晨一把,轻声朝贺晨说:“贺大人,今日以后,在百姓口口相传之下,哪怕有人心中藏了一些心思,也当要仔细掂量。” “谢大人栽培!” 柯寒拍了拍贺晨肩膀,转而面向百姓:“诸位,今日之所以请诸位到此,只为让诸位做个见证!免得有人非议我处事不公!大家都很忙碌,便各自去忙吧。” 待百姓散去,柯寒朝贺晨一拱手:“贺大人,接下来几日,还要劳烦贺大人带我到曲江和平江两县都转一转,看一看。这样一来,回宫之后,我才好向陛下回禀。” “下官遵命!” “走,回衙再说。” 到了衙中书房,贺晨与柯寒落座之后,柯寒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贺大人,此次奉命南来宣旨而外,陛下命我到南州四县都看一看,对四县的民生、地亩、城防、住屋、水利都仔细查看一番,以便皇朝对南州增加了解,等吏部任命的一众官吏抵达南州,南州政务在贺大人治下必能焕发生机,这一点陛下和首辅大人有信心!只是,于军防而言,大南是否会大举反扑?我军是否能够阻敌于跑鹿关外?清水和鹿县百姓是否能够归心?还望贺大人在倾力南州政务的同时,将我适才所提多作筹划安排。” “内侍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柯寒点头:“这是陛下对你的期盼!也是首辅大人对你的期盼!自从曲江城外两军开战以来,你的所作所为都由暗鹰一一向帝都作了禀报!你的表现和能力,陛下和首辅大人都极为赞赏!南州的将来,全系你身,可别让陛下失望。” 贺晨重重点头。 “有一事,首辅大人在我出宫之时另有交代。” “大人请讲。” “大人切记,大人乃皇朝之臣,身系南州百万人生计!倘有人到南州亲近于贺大人,贺大人当知如何应对。” 贺晨迎上柯寒的目光:“大人,下官乃皇朝之命官,只能是忠于皇朝!忠于百姓!” “我东承皇朝三十五州,疆域万里!人丁亿万之数,陛下纵是天纵之才,雄图大略,可终归人力有穷尽呐!” 第47章 和谈使团 虽然柯寒只是说了只言片语,但贺晨也听出了柯寒的弦外之音,贺晨没有冒然接话,只听柯寒沉声一叹:“曲江和老虎关之失,乃陛下锥心之痛!若非编练新军受阻,何至于曲江城和老虎关被破!虽然两座城关失而复得,大南镇北军更是殒落两位主帅,歼敌也有数万之众,然我东承将士和民壮同样有数万人长眠战地!陛下励精图治,想要天下承平,想让东承百姓丰衣足食,可陛下难呐!如今武梅州四延县再起战端之下,陛下更是忧心如焚呐!” 贺晨惊声问:“振昌出兵进犯四延县?” “正是,我们在赶往平江路上,听到了这个消息,还不知远在帝都的陛下和首辅大人该有多难!” “内侍大人,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但说无妨。” “我东承军力到底如何?” 柯寒沉声一叹:“收拾振昌皇朝不在话下,这一点贺大人不必忧心!只不过要看皇朝将派何人挂帅来援。倘若虎威将军雷昂,或是同平将军凌拱其中一人挂帅来援,那自是可高枕无忧!若是镇国大将军姚和挂帅,那将一点悬念都不会有!指定能让振昌敌军闻风而逃!” 说及此处,贺晨已然明白了许多内情。 柯寒抬手拍了拍贺晨肩膀:“贺大人年轻一辈中之俊才翘楚,值此皇朝两线抗敌之际,南州之稳定,关乎与大南战事胜负,贺大人!有劳了!” 正月二十二,跑鹿关。 庞印听完亲卫禀报之后,起身踱步间下令:“将大南和谈使团迎进来。” “遵令!” 龙飞引着大南使团进入鹿县县衙,庞印迎向众人:“里边请!” 孟行方和高志奇脸色有些不自然,双双在庞印相请之下跨进大堂。 庞印大马金刀落座:“两位请坐。” 高志奇闷哼一声:“庞大将军是否失了礼数!两国和谈,庞大将军端坐高堂,蔑视我大南至此?” 庞印面无表情盯着高志奇:“你是?” 孟行方压着心头怒火介绍:“我乃大南兵部左侍郎孟行方,这位是大南礼部左侍郎高志奇。” “堂堂礼部左侍郎,明知大南无端犯我边境,屠我军民,抢我城池在先!被我军打败溃逃在后,我看你们不像来和谈,反而是来兴师问罪!你们大南的皇帝便是这般交代的你们?” 高志奇正待说话,孟行方一把拉住:“庞大将军,两国开战至今,互有折损是实,我皇体恤天下苍生,欲意还两国太平,特命我等前来和谈,还望大将军莫要意气行事。” 庞印一拍桌案:“谁给你的胆子来此胡言乱语!大南若是没有明白人,尔等便等本将带兵直取宣城之后再行定夺!” 孟行方和高志奇双双怒而起身指着庞印,却见龙飞“唰”一下抽出腰间长剑怒喝:“大胆!信不信老子剁了你们!” 孟行方和高志奇气得脸色铁青,奈何形势比人强,两人只得一拂袍袖再度落座。 庞印朝龙飞一努嘴:“龙将军将剑收起来,若是他们不想和谈,好好把他们送出去便是。” 龙飞收剑回鞘,缓缓落座。 大堂之中一时陷入沉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之下,只听孟行方和高志奇粗重的喘息声。 孟行方几经平复率先打破沉静:“庞大将军,不知要如何才能退兵?” 庞印剑眉深锁:“退兵?退去哪?你们不会是想让我们将鹿县和清水县还给你们吧?” 孟行方眉头也扭到了一块:“难道庞大将军便要这般占去我大南两县之地?” 庞印摇头叹息:“真不知道谁给你们的底气,居然这般与我军和谈!若是没有明晓事理之人,你们还是回去吧!顺带告诉两峰山守军,不日本将便提兵攻取两峰山!” “如此说来,庞大将军便是无意和谈了?” “是,本将无意与你们和谈!请吧!” 庞印的强势让孟行方和高志奇被架到了火上来烤!进退两难之际,庞印已经起身。 孟行方连忙开口:“庞大将军还请留步!” “还待如何?” 孟行方咬牙:“庞大将军,不知要怎样,才能退兵?” “本将明确告知于你,我东承既然来了便不会退去!想要我东承不再南进,拿出千万两白银即可。” 高志奇怒了! “你简直是痴人说梦!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怎可如此猖狂!” 庞印撇了撇嘴:“不同意是吧!你们可以走了。” 孟行方再度一把拉住高志奇:“庞大将军,待我们回去商议一番如何?” 高志奇不可置信看着孟行方:“你怎可如此?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庞印嘴角一勾,朝着后衙走去。 庞印快要走到侧门处时转头:“尽快给我东承一个答复!十日内我若看不到千万白银,本将视你大南没有和谈之意,而是在用缓兵之计!” 高志奇和孟行方气得咬牙,却是无计可施。 两峰关内,高志奇将桌案拍得“嘭嘭”作响:“孟行方!说好的你唱白脸,就是这么唱的?” 孟行方定定只顾看着门外,高志奇发了一通脾气,见孟行方根本不理自己,坐到孟行方身边:“你倒是说话呀!” “要我说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庞印根本不想跟我们和谈?” “既然你明白,还发这么大的脾气?要不是念在同朝为官二十余载的情分,我定要跟你……” 高志奇一把搂住孟行方肩膀:“你就说吧,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不能拖下去了,尽快将备好的银子送过去。银子送过去之时,跟庞印谈判,力求用粮食充抵一部分银子,余下的我们便说做不了主,得回宣城交旨,由陛下和朝臣进行商议之后再行回复。” 正月二十六,四百四十辆大车犹如一条长龙一般缓缓入城,庞印站在街口巍然不动。 高志奇与孟行方双双上前,两人只见庞印眼神冷漠,盯着自己两人,犹同一条毒蛇一般吐着信子。 “庞大将军,此次运银车辆共计四百四十车!一共八十八万两白银,另有金锭折银五十万两!请庞大将军验收。” “本将已安排好人验收金银,两位随本将到衙中歇息。” 大堂内,庞印没有再咄咄逼人,提着茶壶给孟行方和高志奇上了茶。 “两位,尝一尝。这是清水县特产,本将到了鹿县之后,最喜欢的便是这茶。” 孟行方和高志奇端起茶杯,皱着眉头饮下茶水。 “庞大将军,金银册目已经交给龙飞将军,今日除了送这批金银过来,还有一事要跟庞大将军商量。” 庞印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喝着,点了点头:“请说。” 高志奇一脸为难:“庞大将军,实不相瞒,目前送来的这批金银,已经将两个州府的银钱都搜拢完了。这一批金银已到我和孟侍郎能作主的极限,接下来希望庞大将军宽限一些时日,待我们回宣城奏禀我皇。” 庞印不置可否,端着茶杯把玩。 孟行方数度凝眉:“庞大将军,如此无视我等,怕是不妥吧?” “若是你们是战胜的一方,恐怕会比本将更过分吧?细数这三十余年来,你大南屡屡犯我边境,一次打过羊肠关,一次打破老虎关,这次打到平江城,哪一次不是你大南无端发兵?你们想打便打?你们想停战便能停得了?” 孟行方和高志奇双双哑口无言! “那庞大将军意欲如何?” “开战!本将已经准备好了!” 高志奇手肘轻撞孟行方:“庞大将军,我们用粮食折抵银钱可行吧?” 庞印斜睨两人:“可以,如何定价?” “一石定价八百文。” 庞印摇头:“至多一石三百文!” “庞大将军,你们东承的米粮一石只卖三百文?” “我东承米粮一石五百文,怎么了?” “那便以五百文一石来定?” “只能定在三百文一石。” 孟行方提起茶壶给庞印续上,又给自己续了一杯:“庞大将军!三百文一石的价格,我与高侍郎确实不敢定,四百文一石如何?” 庞印将茶水含在嘴里滚了滚咽下:“你们准备用多少米粮折抵银钱?” “五百万石。” “折抵银钱两百万两。多久能将这批米粮送完?” 高志奇提起茶壶给自己续上茶水喝下,想了想后却是答非所问:“庞大将军,在米粮送过来之前,我们想将我国的军士带一万回去!” “想什么呢?你们爱送不送。” 高志奇死死盯着庞印:“庞大将军,不要欺人太甚!” 庞印老神在在缓缓开口:“你还真说对了!我庞印这不打过来了吗?既然能够欺你大南,为什么要留余地?” 孟行方重重呼出一口气:“庞大将军,两个月!两个月内我大南必将五百万石米粮送到跑鹿关。” “每天送四百五十车左右。雨水快要来了,你们这说法有漏洞!每天给本将送一千车过来,奉劝你们一句,不要试图在米粮里边做手脚,一旦事发,本将提兵必取两峰关!一旦两峰关被本将拿下,你们也明白将意味着什么。” “三日之后开始往跑鹿关送粮,也希望庞大将军信守承诺!送粮过半之后,我们要求放回一万军士。” “好!” 二月十三,庞印、龙飞、刘勉、杨怀武、洪景辉、陈振、柯寒、贺晨欢聚一堂! 庞印将酒碗放下,呼出一口酒气:“姚大将军率军接战,四延县要不了多久便能收回,大南福明帝驾崩,新帝登基,这天下将生大变呐。” 龙飞大大喝了一口酒:“大将军,大南至今送来米粮三百二十万石,已有三日没有动静,是不是大南已经知道我东承在四延县与振昌开战?” “想来必是如此。” “那大将军接下来如何部署?” “得打一场!趁着大南君臣正在商议应对之策,我们得狠狠打一场!打掉他们的幻想!大南朝堂现下必是波云诡谲,暗流涌动!不趁此时狠狠咬上一口,等大南朝堂稳定下来,时机便过了。你说呢?景辉。” 洪景辉微笑点头:“大将军所提,正合下官心意。陛下赐予大将军临断之权,便在这酒桌上来议一议。” 龙飞极为兴奋:“大将军,末将早就按捺不住,骨头都松了!” 刘勉和杨怀武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末将同意!” “末将同意!” 陈振笑呵呵一握拳头:“本将同意!没想到本将奉旨到南境一趟,还能打上一场!痛快!” 一众武将齐齐将目光看向柯寒,只见柯寒将目光投向贺晨:“我与贺大人便在军中掠阵即可!贺大人以为如何?” “听凭大人安排。” “好!明日一早整军,给两峰山松松骨!” 二月十六,两峰关外。 两峰关主将孔检面色极为沉重!望着城下铺天盖地而来东承大军,手心里全是汗! 副将往着孔检身边靠近了一些:“大将军,敌军的投石车怎会这么多?” “传令下去,敌军展开投射之后,保护好自己!敌军攻城车靠近之后再行反击!” “是!” 战鼓“轰轰”响起! 上千的野麻火弹朝着城头飞去! 两峰关城头立时黑烟熊熊升腾,瓮城更是被黑烟笼罩!孔检将副将拉到身边:“让弟兄们都沉住气!敌军的火弹不可能大量筹备!捂好口鼻,待烟雾散尽之后,静待敌军来攻即可。” 柯寒看着如同黑云压顶的两峰关城,凑近贺晨一些:“贺大人,你这野麻火弹还真是令敌军防不胜防呐!” 庞印呵呵大笑:“内侍大人可得看好了,敌军以为我军没有多少野麻火弹,实则不然!” 令旗挥舞间,两百余投石车齐排排一次次投射之下,两峰关城内外已然犹同暗夜一般伸手不见五指!出于恐惧支配之下,不少守城将士不断从城垛内涌出,哀嚎惨叫声瞬时连连响起! 孔检大声吼叫:“不要乱跑!不要乱跑!躲到护垛内!躲到护垛内!” 第48章 两峰关 副将吴九拉住孔检衣袖:“将军,待末将率领骑兵冲出去,将敌军投石车给他毁去!” “疯了!敌军布阵严明,投石车之后排布有弓弩阵,弓弩阵之后又是敌军精锐骑兵,你们还未靠近敌军投石车,敌军便可射杀我军大半!” “那怎么办?” “死也要给本将顶住!敌军不可能无休无止投射!等着敌军攻城。敌军一旦停下投射,将城头的弟兄换下去。” 刘勉策马跑到中军战车旁禀:“大将军,野麻火弹已经消耗近半。” “传我将令!弓弩大阵前移八十步!投石车大阵前移五十步!弩炮营对准城门!” “是!” 吴九和孔检目眦欲裂!只见城下东承弓弩大阵向前稳步前移,随后便是上百军士拉推着一架架巨大的投石车在缓慢移动着。 整齐的号子声阵阵传上城头,一声又一声如同重锤一般,敲击着孔检和吴九的心! “将军!末将请战!” “准战!” 一刻多后,城门徐徐打开!大南骑兵鱼贯而出。 令旗挥舞,弩炮阵营前方和骑兵往着两侧闪开,一支支成人手臂粗的铁木划破了喧嚣,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便见城门处爆开一篷篷的血雨! “嘣!”“啾!”声声不绝之下,大南骑军已然是乱成了一团!一根根铁木尖矢,动辄将一个接一个大南骑兵洞穿!一个个身体上被瞬间穿出大洞的骑兵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便齐齐栽倒于马下,一些铁木尖矢自战马身体洞穿之后,余势不减!而被射穿的战马,或是被尖矢瞬间击断了马腿的战马,悲鸣着侧翻或是四下乱撞!一时之间,城门内外已然血流成河! 庞印一直紧紧盯着城门处,纵是身经百战的庞印,在目睹那一篷篷炸开的血雾之时,都不免心头发颤! 庞印捏着长枪的右手骨节发白,牙关紧紧咬在一起。 贺晨和柯寒双双面色发白!两人想将目光移开,却不想向自己认输! 庞印嘶声朝旗令兵大喊:“命所有投石车再度发射野麻火弹!打完之后换石弹!” 浓烟才渐渐显淡的两峰关城,在孔检惊骇的目光当中,再度迎来一轮又一轮野麻火弹! 瓮城内的骑兵本就被拥堵着进退不得之际,如雨点一般的火弹砸落,让孔检的心沉到了谷底! 大南骑兵不断跌落战马被踩踏着,嚎叫着,哀啕着! “后军变前军,撤出瓮城!” 碗口大小的石块“噼噼啪啪”砸落到城头及瓮城之中,孔检缩在城楼的一个角落里,拉了一张桌子将自己护住的孔检嘴唇都在止不住的哆嗦! 战马的悲嘶,将士们那戛然而止的哀嚎,让孔检的每一滴血都不由感到发冷! “传我将令!投石车再进一百步!” “传我将令!骑兵大阵准备冲锋!” “传我将令!令后军火速补充石块!” 二月十六戌时正,东承骑军杀入两峰关!两峰关城内,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大南军且战且退撤出了两峰关城池,而龙飞率领的骑军火速将南门封锁。 八万余东承军卒入城,立即着手清理战场,对死伤者、死伤的战马进行甄别运送之外,庞印还命刘勉和杨怀武带军维系城内治安。 直至二月十七,具体伤亡数目才呈到庞印面前。 收拢的大南将士尸体共计九千四百三十具;大南轻重伤将士一千六百八十五人;大南战马死伤四千五百二十三匹…… 东承将士战没两千三百四十二人;轻重伤四百五十三人;战马折损两百九十八匹…… 刘勉凑近庞印硬着头皮轻声禀:“大将军,末将办事不力,有九百七十四名妇女……” 庞印面色冰寒:“犯事将士都抓了没有?” “都抓了。有不少人抵抗,但都被镇压了。” “每人二十军棍!去执行吧。” 众人见庞印脸色很是不好,纷纷退了出去。 到了将军府外院,陈振拉住正待往外走的刘勉:“刘将军,且留步。我有话对你说。” “将军请讲。” “执行军棍时,让弟兄下手轻一些。” “末将明白。” “将那些妇人及其家人都召集到一起,挑出那些意图反抗的将士放在前面两排,后边便由俘虏代替,当面处决一批人,能够化解多少仇怨看天。” 陈振说完,放下指着天的手指,往着正堂而去。 二月十八,陈振到正堂找庞印,见庞印端坐着一动不动,陈振上前缓缓落座。 “庞兄,犯事的一众将士该斩的已经斩了。” 庞印抬起头盯着陈振:“你认为这有用?” 陈振轻叹一声:“庞兄,总不可能把这些军卒都给斩了。当着那些百姓的面斩杀近六百人,不论是震住了他们,还是能让大南的百姓多少散去一些仇怨,至少我们用过心。” 庞印闭上双眼,长长吐出一口气:“罢了!战争本就如此!有多少妇人轻生?” “已然过百。” “给这些人家送些银两过去。放这些人出关去吧。” “好。” “安民告示都张贴没有?” “贴了。安民告示一贴,感觉这城中死气沉沉的。” 庞印一咋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攻下了两峰关,如果没有百姓的话,要这座城池做什么?在乎的只是,如何来施政,让这些百姓能够尽快定下心来而已。” “庞兄,你认为贺晨真能治理好这半州之地?” “事在人为!拭目以待吧。贺晨在做什么?” “我派了五十军士保护柯内侍和贺晨,他俩正在城里巡查呢。说来,贺晨确实有过人之处,弱冠之龄面对战场的惨烈厮杀和血肉成堆,能够安然不惊,实是少见。” 庞印轻叹:“他的心很柔软!他绝非生性凉薄冷血之人,他只是深刻明白战争因何而起,明白战争的本质,明白仁慈应当施予给自己的百姓!” 两峰关城城东街市口,柯寒目光深邃地望着贺晨:“你确定要这么做?” “如今都是我们治下的百姓,尝试之后如果依旧改变不了什么,至少我们去做了。” 柯寒点了点头:“行,依你吧。” 随着三三两两的百姓汇聚而来,贺晨环视一众百姓,看着很多百姓眼中冒着的凶光,看着很多百姓眼神中的无奈和畏惧,看着很多百姓迷茫中透着浓浓的悲伤! 贺晨上前对着军士吩咐:“把那些妇人聚到前面来。” 一阵混乱之后,一个又一个女子被带到人群前面。 一小将上前朝贺晨禀:“大人,能够带来的都已经带来了。有一百余人已经自尽,有一部分纵死不愿前来。” 贺晨点了点头:“挑出二十嗓音洪亮的兄弟,将我说的话一字不漏说给百姓听。” 小将看了看贺晨,小声提醒:“大人,我们这般做,会不会被大将军责罚?” 贺晨正色说:“放心吧!如果此事会让大将军生气的话,一切罪责由我承担。” 小将讪讪一笑,前去挑人。 “两峰山的父老兄弟姊妹!我叫贺晨!” “清水县和鹿县将与曲江县、平江县,四县并为南州!” “如今要加上两峰关这座城池!自此之后,你们都将成为我东承的子民!而我将是南州的第一任府尹!” “战争是无情的,是残酷的!古往今来,想必你们也听说过战败被屠城的惨例!人丁牲畜不留活口!血流成河,百里之内人烟全无!” “大南军曾三次攻入我东承城池,我东承百姓和将士死伤无数!前后共计两万余女子被凌辱,有近四千多的女子受辱之后选择了自尽!我之所以提到以往的疮疤,只是想要告诉你们,战争就是这样的无情!就是这样的残酷!如果说到报仇雪恨,你们的生命,你们的清白都不可能保留!” 贺晨看着一双双愤怒充血的眼睛:“我知道!你们恨不得撕了我!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几十年来,是大南一直在无端杀入我东承!杀人放火,抢人抢粮抢钱!无恶不作!丧尽天良!” “我东承理当遭受大南欺压?我东承理当遭受大南侵犯?大南的将士是人,大南的百姓是人,我东承的将士和百姓就不是人吗?” “哪来这样的道理!” “我东承将士和百姓希望过太平日子!我们怨恨战争!所以我们对于大南将士和百姓的死亡同样痛心!所以两峰关城受到伤害的妇人女子,我们同样心疼!” “我们承认我们管理不周!所以我们将给你们造成伤害的将士执行军法!虽然弥补不了对你们造成的伤害,但我们从心里憎恶这样的事发生!” “我在此向你们承诺!以后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受到伤害的妇人女子,包括你们的家人,若是想要出关到大南那边去,本官允许你们离开!并且会给你们一些银两作为弥补!” “有一点请记住!这些受到伤害的妇人女子,她们是无辜的!有的人已经选择了轻生,我希望这样的事不再发生!” “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你们还有亲人!你们还有子女!若是你们一时冲动选择轻生,是否想过你们在世的亲人?是否想过你们遗留在世的子女?” “你们作为我治下的子民!但凡两峰关这座城池一日在东承治下,本官向你们承诺,纵使你的家人嫌弃你们,有本官为你们作主!本官会给你们安排一条活路!你们是无辜的!凭什么你们受到了伤害,还要选择轻生来惩罚你们自己!你们活着!有一天你们的家人会感到惭愧内疚!你们活着,能够知道你们的家人过得好或不好!” “最为重要的是!若是你已经有了子女,你活着!你的子女,不会孤苦无依!” “记住!今天在场的所有男人!她们是受到伤害的一方!但凡让本官知道你们辱骂责打她们,本官誓不轻饶!” “本官之前所说请你们记住!如果在你们的家中实在没有立足之地,尽管来找官府,官府会庇佑你们,会给你们一条活路!” 贺晨说完之后,数百妇人久久不敢离开。 柯寒上前凑近贺晨:“你很多话实在不应该说。你可知道,你的很多话根本不能兑现。还有便是,这将给庞大将军带去很大的困扰。” 贺晨眉头深深锁在一起:“我知道。我知道数万人涌入城中,这样的事根本避免不了,若非庞大将军治军严明,这座城已是人间炼狱。可对于百姓和这些受辱的女子来说,安抚他们是我必须要做的事,哪怕有些话只是善意的一个谎言。” “这些女子十有八九都会留下来,你信不信?” “我信。” 果然,除了少数的妇人随着家人离开,绝大多数的妇人或是未嫁的女子选择留了下来。 小将看着如同行尸走肉的数百女子,硬着头皮走近贺晨:“贺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贺晨看向柯寒,柯寒连连摇头:“我没有碰过这样的情况,你自己作的决定,你自己说出去的话,你得自己处理。” 贺晨提了一口气上前,先是躬身朝着数百女子行了一礼! “谢谢你们信任我!我之前到城东的晒场上走了一圈,那里的地方足够大,有很多房子可以供你们住,我想把你们暂时安置到那里,你们的吃穿用度我会立马进行安排,你们愿意吗?” 数百女子当中,大部分人都抬起了头,直愣愣看着贺晨。随着当中有人点头答应下来,接二连三之下,一众女子算得都答应下来。 “不用担心有人还敢欺负你们!我会安排人守在外围,但凡有人胆敢放肆,我定斩不饶!另外,我会安排汤药给你们!你们休养几日之后,我会安排活计给你们做,会给你们工钱。跟我来吧。” 亲卫将贺晨在城东的一言一行向庞印禀报之后,庞印挥退亲卫,看着陈振苦笑:“你看,这小子是不是出人意料?” “这样做也好!如果他真能说到做到,至少这些妇人的命能够保下,另外他的那些话虽然放到面上不合适,但话糙理却不糙!至少对于他安民这一块是有好处的。” 第49章 两峰关外 “我们得去看看,这小子还需要些什么。” 陈振有些惊讶,庞印看在眼里:“年轻一辈当中,贺晨算是很优秀的那一小撮人当中之一,只要他一心为国为民,我们这些老家伙为他们铺一铺路,值得且有重大意义。” “走吧。” 庞印和陈振两人到贺晨安置一众女子的晒场,一小卒上前行礼:“见过两位将军!” “贺大人呢?” “贺大人正带着兄弟们打扫库房。” 庞印和陈振对视一眼,双双在小卒引领之下朝着库房而去。 走到库房门口时,映入庞印和陈振眼帘的是一副热火朝天洒扫的场景。大部分女子依旧面无表情,甚至个别的一些女子双眼空洞无神,如同站立的一具躯壳没有了灵魂!只有少数一些女子在跟着一众军士在洒扫。 贺晨放下水桶,走向庞印和陈振:“下官见过两位将军!” 庞印伸手扶向贺晨:“免礼!你对这些女子的安置,我很满意!” “给大将军造成了一些困扰,还请大将军见谅。” 庞印假装板起脸来:“你还知道给我造成了很大困扰?” 贺晨迎上庞印审视的目光:“大将军,只是一些困扰,不至于很大。” “哟!还跟老夫咬文嚼字?你真不觉得困扰很大?” 贺晨赔笑:“很大,很大!只是我没认识到而已。” 庞印转眼看向陈振:“你看这小子的脸皮是不是很厚?” 陈振饶有其事点头:“是,我也认为很厚。” 庞印看着贺晨向自己投来了求饶的眼神,眼里全是笑意:“老夫过来看一看,你这里还需要些什么?” “大将军,下官需要被褥、米粮、锅碗、布匹等。” “你计划让她们在这里待多久?” “下官认为至少是一个月,一个月中,总该有一部分会被其家里人接回。” “你小子,老夫一会便着人送过来。” “谢大将军。” 庞印拉了一把贺晨,自个走出库房门外,贺晨和陈振跟出来之后,庞印看了一眼库房里边的一众女子:“贺晨,这些女子暂时算是保下来了,老夫会派出一队军卒来保护她们,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你小子的心思,老夫也能猜到一二,她们既然要暂住在此,除了做一些浆洗活计之外,老夫还会安排她们做一些军衣军靴,做一段时间下来,她们手头上也会有些银钱傍身。” 见贺晨眼神中意味莫名,庞印抬脚便踹! 贺晨闪躲开了之后,庞印抬手指着贺晨佯怒:“你小子皮子痒了不是?老夫是你想的那种人吗?你大可放心,但凡有人胆敢往这里打主意,老夫一定把他的头给砍下来!倒是你小子,一州府尹,你这一走便是二十多日,就算你已经把一切事务安排妥当,你也该尽快返回主持政务。” “小子不是在等柯寒大人嘛。” 庞印眉头一挑:“柯寒现在铁定是走不开的!你小子想要扯虎皮好办事,你以为老夫不想!柯寒可是陛下宫内近臣,这两峰关、跑鹿关和清水关,若是让柯寒再好好走走看看,待他回宫之后,向陛下细细一番禀奏,不但对于这三座城关的防备军力和器械会有调整,对你小子执政也有天大的好处。” “就我一人回去?” 陈振被一老一少的对话场景给逗乐了!这两人相识也就数月,可从这两人的相处来看,无疑是多年的故交一般。 庞印咧嘴一叹:“说来也是,你小子也够可怜!堂堂一州府尹,回程若真是只身一人,想想都凄惨!” “陈兄,给贺晨两百轻骑吧,毕竟贺晨身系一州之地。” “原本想着给这小子五十轻骑,既然陈将军开口,想来陈将军会将缘由跟柯内侍一一说明。” “大将军这是在说我什么事呢?” 庞印、陈振和贺晨转身看向迎面而来的柯寒,庞印上前一步:“内侍大人,适才老夫说派出五十骑护送贺府尹返回平江,陈将军思虑比老夫周全一些,他说贺府尹身系一州之地,怎么着也要派出两百骑进行护送,内侍大人你看?” 柯寒正色点头:“两位将军思虑甚是周全!我也认为派出两百骑才合适。跑鹿关和清水关才归入我东承版图不久,难免有人心怀恨意,保护好贺府尹才能确保南州之平稳!我看如今两峰关内战马充盈,不如让贺府尹带走一批?” “也对,那便让贺府尹带一批回平江去。” “好,这事我便做主了,等我回宫之后,我会向陛下禀奏此事。” 便在这时,一小卒急火火跑到庞印几人身前禀:“大将军!右卫军一队军卒大门口闹事,守门的弟兄们快要扛不住了。” “走,去看看。” 庞印阔步前行,离着大门处十几丈便听到有人在高声怒吼:“让开!再不让开我便下令将你们都绑了!” “这位将军,贺大人下了严令,除了守卫这座库房的人,没有得到贺大人允许,不准进入!” “谁知道他在里边做什么!保不齐正在左拥右抱!难道只许他贺晨尽享齐人之福!我们舍生忘死,浴血拼杀,到头来连个女人都不让碰!哪有这样的道理!弟兄们!将这些人给本将拿下!” 一触即发之际,只听一声怒喝传来:“有胆往前一步,看本将能斩尔人头否!” 正在对峙的两方军士纷纷看向发声之人,见是一脸怒容的庞印,纷纷单膝跪地! 庞印跨过守门军士,走到叫嚣的小将面前怒声发问:“你是谁?” “禀大将军,末将……末将韩初,右卫军……” “你们右卫军主将霍东肯定不知道你这般无视军令!今日,本将给你一个机会,自己回营领罪!别让本将动手!” 韩初冷汗直冒,说话已然结结巴巴:“是,末……将,这……这就去。” 韩初带人离开之后,陈振、柯寒和贺晨都不由看向庞印,只见庞印朝守门的营将下令:“记住!这座库房和晒场,没有本将同意或是手令,不允你营人马外的任何人进入!若是有人强闯,哪怕杀至一兵一卒,后退者斩!” “遵大将军令!” “另外!如果你营有人胆敢监守自盗,罪加一等!” “遵令!” 庞印转身往内走,走出一段之后,才放慢脚步:“你们都在疑惑老夫为何没有责罚刚才那些人?其实很简单,如同贺晨之前在城东的街市口所说的一样,历来战争不但充斥着残酷、无情和冷血,还弥漫着肮脏和无耻!” 陈振深感意外!以前的庞印,眼中揉不得沙子,见不得这些龌龊下流之事!可沉寂数年后的庞印似乎妥协了! 庞印对上陈振的眼神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夫绝不允许所率军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步一步来吧。” 晚间,庞印将陈振、洪景辉、柯寒、龙飞、杨怀武及刘勉送到府门处:“诸位早点歇息。城中一应事务劳烦诸位费心了。” 众人齐齐朝着庞印拱手回礼。 贺晨恭恭敬敬朝着陈振一众行礼:“下官明日一早便返回平江,在此恭祝各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众人再度朝着贺晨回了一礼,各自散去。 贺晨随庞印转回府中正堂落座,庞印呼出一口酒气:“贺晨,你认为是否还有必要对大南的分流关施加压力?” “大将军,晚辈见识浅薄,不到之处还望大将军海涵。” 庞印眼神不善地盯着贺晨:“你小子再跟我打马虎眼,信不信老夫抽你?” 贺晨面色一僵:“晚辈认为不宜再往分流关进兵,大南福明帝已然驾崩一事,在晚辈看来十之八九,否则大南此次和谈使团绝对不会这般快便妥协。在我们不能明确掌握到大南帝都的形势之下,冒然进兵,抛开我们自身的军力能否稳压大南军不说,倘若目前对我东承的大好形势一去不返,晚辈认为向大南索取大笔钱粮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庞印很是欣慰,长长吐出一口气:“好!一针见血!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言不虚!我们行伍之人大多还看不了你这么透彻。老夫跟你的想法一样,倘若我军继续往着分流关进发,极有可能招致大南军集结重兵疯狂反扑!一旦两军陷入胶着对战状态,恐怕三年五载都不会有个结果。” “大将军,还有便是四延县与振昌皇朝对战一事,不得不慎重对待,我们与大南这条战线如果稳住的话,对于四延县那边来说,至关重要。” “那两峰关你怎么看待?” “两峰关我们吞不下。” 庞印心思有些复杂,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咽下,将茶杯轻轻放下:“你说说。” “大将军,多轮的和谈之后,哪怕我们得到很多的钱银粮草,可让出两峰关,全军将士不会有任何一人甘心,并不单只因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将士的生命,更因为取得这座雄关和这片土地所代表的功勋和荣誉!已经吃到嘴里的这块肥肉,要吐出来确实不甘心。可是,两峰关的失守,若是在大南新帝手中丢失的,不论对于大南新帝个人,又或是大南军民怎般看待两峰关之失,于大南新帝而言,于大南朝堂而言,都很难接受。所以,晚辈才想,若最终的谈判以我军让出两峰关,从中获取大量的米粮和银钱为结果,可以让大南新帝和朝堂挽回了一定声名,更能让我东承在让出两峰关之前将大南赔付的米粮和银钱抓到手中。这一笔赔付,让大南伤筋动骨的同时,使得我东承的国库得以充实,有钱有粮编练新军。在大南和我东承未来之战当中,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二月二十,庞印送着贺晨出两峰关北门。庞印嘱咐了贺晨一番之后,转脸看向营将谷雨:“谷雨,该交代的,本将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你要记住,贺晨之安危关联甚巨!自今日起,你飞骑营上下,必须也只能以贺晨马首是瞻!永远要将贺晨之安危放在首位,你们的将来与贺晨牢牢捆绑在了一起,贺晨安好,你们便能一片坦途!至于陛下和兵部,我会上书陈述,你们安心便可。” 谷雨眼眶通红大喊:“飞骑营听令!拜别大将军!” 飞骑营全员单膝跪地,面向庞印! 庞印翻身上马,抬起马鞭挥了挥,一提马缰朝着城门而去。 贺晨朝着庞印策马而去的背影躬身一礼。 “大人,我们该动身了。” “好!不必赶得太急,照料好战马为重。” “是,大人。” 谷雨凑近贺晨:“大人,那两万两黄金是否需要分一部分到各个兄弟马上?” “好,你安排。” 谷雨提到黄金,让贺晨心中有难以言喻的感动!庞印将这两万两黄金交给自己时,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一州府尹,要用到银钱的地方很多!老夫期待看到南州欣欣向荣!这两万两黄金,来路清明,反正都是大南那边来的。” 自二月二十二起,庞印再度将巨量的人力物力投入到巩固两峰关南城墙当中!龙飞罕见认同庞印的一应策略,没有再嚷嚷着要出战,只是派出哨探不断游弋在分流关外,给大南一方造成了东承大军欲要大举进兵的假象。龙飞紧紧盯着城墙拓宽和加固,每落下的一块石头,庞大将军说了,都将让大南出银子来买! 三月初三,宣城。 景佑帝脸色阴沉!放在大腿的手猛力一抓之下,额头上都冒出一层细汗! “众位爱卿,两峰关失守,接下来当如何应对?” 林章胸中满是苦涩:“陛下,老臣认为当尽快派出和谈使团,将之前议定之钱银米粮给东承那边送过去,毕竟他们断粮之下,只会更加疯狂地用兵。” 殿中落针可闻,林章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没人愿意再行禀奏,林首辅都睁眼说瞎话了,还奏禀?脑子有病才奏。景佑帝看向林章的目光,有着感动,有着不忍,有着疼痛! “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次辅陶东阳禀奏:“陛下,此次和谈,东承缺粮少银是真,但我大南也不富余,老臣认为我们给东承一些钱粮并非不行,但必须将两峰关和另外两座关城还回。” 随着一众朝臣附议声不绝之下,景佑帝只能点头应允下来。 第50章 各方反应 退朝之后,林章跟在景佑帝身后回到御书房。 “林公,如果东承不愿交还两峰山当如何?” “陛下才登帝位,两峰关纵是多付出一些代价也要拿回来,否则朝中风向可能生变。至于鹿县和清水只能留待以后从长计议。” 景佑帝无奈点头:“今日委屈林公了。” “陛下,老臣已是风烛残躯,些许骂名于老臣而言微不足道,只要能够让陛下稳住朝中各系人马,老臣纵死无悔。” 景佑帝上前拉住林章双手:“朕谢过林公!林公一片赤诚为国为民,朕终生不忘!” “谢陛下!陛下,袁致庭不能留了。” 景佑帝沉沉一叹:“可惜了!袁将军因朕而亡呐!” “陛下,袁致庭曲解了先帝之意,导致北征半途而废,更令镇北军两位主帅饮恨的同时,彻底将镇北军葬送!这是不可饶恕的!所以,陛下大可不必自责。” 景佑帝沉沉一叹没有开口。 振昌皇朝,昌明帝重重将茶杯砸到地面:“没有想到景佑帝如此无能!不敢大举进兵反扑夺回丢失城关,还将两峰关也弄丢!殊不知如此一来,钝刀子割肉之下,比断臂求生的结局要更加凄凉!” 昌明帝深吸一口气后,沉声发问:“四延县战况如何?” “陛下,姚和率领新军已到四延县,并与我军接战数场,虽说姚和所率军队是三万新军,但其作战能力却不可小视!这支新军训练有素,经过数场接战之下,其战力及韧劲提升很大。” “如此说来,姚和到了四延县之后,我军再无寸进?” “正是。两军已然陷入胶着对战当中。” “虽说辰光帝这些年来隐忍不发,但东承新军编练受到掣肘却是事实,大南与东承在曲江、老虎关和平江对战当中,损耗不小,庞印带兵夺回两座关城,再到如今共夺取三座大南关城之下,我们便跟东承好好较一把劲!探一探东承的底也好。” “陛下是否想过,若是大南抵挡不住东承,赔付大笔的钱粮给东承,这样一来,东承不但有钱有粮,更有可能将怒火彻底转向我振昌。” 昌明帝凝眉看向首辅黄霖:“你认为辰光帝会压得住开疆拓土带来的天下名扬?须知辰光帝韬光养晦多年,为的是什么?能够提振军心民心,且让东承军民歌咏铭记,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一个帝王着迷?” “陛下,这只是一种可能,另外一种可能是,景佑帝为稳固朝堂,会赔付东承钱粮,但在两峰关这座关城的归属上,哪怕多赔钱粮,景佑帝也是愿意的。而东承同样会想到这一点,倘若继续进兵,极可能招致景佑帝及大南一众朝臣集聚重兵反击,这对于东承皇朝来说,得不偿失且不符合东承的利益。” 昌明帝缓缓点头:“那便在四延县再与姚和碰碰看,我振昌皇朝的将士也该在战场见见血。” 这一次,黄霖倒是没有再开口。 辰光帝微眯着眼,稍撇着嘴角看完庞印飞马传回的奏报,随意将奏报递给胡林:“拿去给朕的爱卿们看一看。” 奏报在议政殿中的一众重臣手中转了一圈回到御案之上。 左朋策出列:“陛下,老臣认为当派出户部官吏前往两峰关参与谈判,并对大南赔付的钱粮进行点检入库。” 瞿随脸上浮现一丝失望出列:“陛下,左大人提议点检入库一事,老臣认为不妥。” “噢,瞿公请讲。” “如今大南究竟如何打算尚未可知,一旦将赔付钱粮点检入库押送回京,若大南贼心不死,卷土重来,不论是钱粮和兵马调动,都将可能重蹈覆辙之下致使先机丢尽。” 张鸿平紧随其后:“陛下,老臣认为瞿公所言甚是!” 辰光帝点头:“其他一众爱卿如何看待此事?” 一众朝臣大多附和将大南赔付钱粮就地造册留用之后,纵是部分朝臣以国库空虚,政务军事民生方方面面都需大量银钱为由,想争取部分赔付钱粮运回帝都,终被瞿随以南境需两线作战为由一一驳斥。 “众爱卿,接下来我们议一议两峰关是留是还。” 罗翼出列:“陛下,老臣以为庞大将军所言甚是有理,我东承该让。” “罗爱卿仔细说说。” “陛下,景佑帝初登帝位,清水关和跑鹿关的失守,景佑帝及一众大南朝臣心中有数,想要拿回的方式只有一个,那便是与我东承开战,在大南镇北军名存实亡,连丢两县之地的败笔上,袁致庭必须背负这个罪名!景佑帝才登帝位不久,两峰关失守,景佑帝很难接受得了,大南的一众朝臣同样接受不了!大南虽只有我东承一半左右的领土,但其领土内耕地肥沃,水流充沛,气候更是适宜耕种,米粮充足之下,大南养兵要比我东承容易。基于此,倘若我东承继续往分流关进兵之下,极可能让景佑帝及他的一众朝臣抱成一团,从而抱有与我东承不分高低誓不罢手之决心!一旦局势发展到这一步,众狼环伺之下,于我东承而言极为不利!” 辰光帝对罗翼的一番话很是赞赏:“罗爱卿所言很有道理,爱卿为国之心拳拳,朕心甚慰!” “谢陛下赞誉!” “爱卿们可有其他看法?” “老臣附议!” “老臣附议!” 罗翼已经说的够明白,重要还在于陛下很是赞赏罗次辅的分析。 朝会结束,御书房。 “胡林,庞印从不徇私,此次调拨两百轻骑交由贺晨统领,还将两万两黄金交给贺晨,足以说明贺晨的人品和才干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好。” “吾皇,这是好事啊。贺晨并不属于任何派系,这样的官员历来是吾皇在找寻的。庞大将军给了贺晨两万两黄金,这样也就可以看一看贺晨会将金子用到什么地方。” 辰光帝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让朕更为惊喜的是,贺晨在战略方面的眼光同样独到。今日朝堂当中至少有一部分朝臣想要进言继续向大南挺进,毕竟每下一个城池,对应的钱粮自然会滚滚而来,殊不知,抢掠无异于杀鸡取卵,不但不利于统治,更有可能激起原有百姓激烈抗争!贺晨虽主张在大南给出足够钱粮之后退出两峰关,但其迁民之策也是一绝!在我军让出两峰关时,将两峰关周边可迁走的百姓统统带回我东承境内,这一下多了近十万的百姓,哎!虽说名声有些不好,但两国之间相比之下,作为东承子民该是要比大南子民的日子好过一些。” 胡林在一旁呵呵笑着。 “派往南州的官员应该到了吧?” “目下老奴还未收到暗鹰回禀。” “终是可用之才太少!哎!” 三月初八,贺晨率领着两百轻骑,带着近两千战马回到平江城。贺晨将谷雨及一众轻骑安置到城南军营中后,骑着小红马火急火燎赶回贺府。 裴书瑶死死抱着贺晨久久不愿撒手,俏脸贴在贺晨胸膛喃喃:“夫君,你这一走便是月余,我每天都在盼着夫君回来。” “官做大了也不好,要是将南州都转一遍,一年能见夫君两次恐怕都是难事。” 裴书瑶稍稍抬起俏脸,见贺晨双眸紧闭,已然沉沉入梦,复又将俏脸贴到贺晨胸膛,安心入眠。 贺晨从一个很美很美的梦中醒来! 贺晨捏了捏裴书瑶的脸:“夫人,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裴书瑶光洁的额头香汗涔涔,贺晨伸手从枕头下边摸出帕子,很是轻柔帮着裴书瑶将香汗细心擦拭:“累了吧?让为夫来。” 裴书瑶轻点臻首。 正堂,裴书瑶小嘴不停说着布庄和田庄近期事务的安排及进展。 贺晨听得很是认真,不时微笑着问一问疑惑或是自己关心的方面。 “尹溪和杨雪都能适应吧?” “嗯,她们自小跟在许夫人身边读书识字,很是机灵,布庄和田庄中的很多事,她们上手都很快。” “这就好。良哥和董大哥他们是否回来过?” “回来过一趟,但来去匆匆,看着他们那么忙碌,我觉得我们整日待在府中,什么事都做不了。” 贺晨很是宠溺地看着裴书瑶:“贺府的女主人,难道还要每天外出去操劳?府中诸务谁来料理?” 裴书瑶一脸喜滋滋,一双美眸里满满的柔情春水! 裴玉快步来到正堂:“大人,谷雨将军求见。谷雨将军还带来了几辆大车。” “裴玉,你将几辆大车带到后院,让军士把车上拉的金锭放入库房。” 裴玉小嘴微张,裴书瑶也是一脸吃惊看着贺晨。 “有两万两的金锭,是庞大将军交给我带回来用于南州政务方面。” “夫君,这么多金锭放在库房,合适吗?“ “没办法,现下县衙的库房肯定是不能放的,哪天万一有个闪失可就不好了。” 裴玉转身离开正堂之后,贺晨径直出正堂走向外院。 “谷将军,可曾歇息了一会?” “大人,末将等休息好了,这才将金锭送到府中来。” “到正堂请茶。” 等在正堂门口的裴书瑶,看着贺晨和谷雨前来,跨出门槛行礼:“见过将军!” 谷雨看向裴书瑶,一晃神后连忙见礼:“末将谷雨见过夫人!” 贺晨和谷雨落座,裴书瑶给两人斟上茶水,坐到贺晨身边。 “大人,接下来对于营中兄弟如何安排?” “先行休整两日,等帝都派来的官员到了平江,将平江县一应官吏安排上任之后,我们赶往曲江,南州州衙以后便设在曲江。” “一切听大人安排。” 三月初九,李润坐着马车来到平江县衙外,驾车的老仆下车朝门值行了一礼:“我家老爷李润奉命前来南州赴任,劳烦兄弟向府尹大人通禀一声。” “好,劳烦在此稍待。” 不久,贺晨走出衙门,看向年约三十多岁的青年:“阁下便是李润大人?” 李润快行两步上前一揖:“下官李润见过府尹大人。” 贺晨伸手扶住李润:“终于把你们盼来了,里边请。” “大人稍等,让下官内人和犬子先行拜见大人。” 李家老仆挑开车帘,一秀丽端庄的妇人先行下车,之后便是一个八九岁的男童从车上走了下来。 “夫人,默儿,快来参见府尹大人。” “李武氏携小儿李默见过府尹大人。” 贺晨抬手虚扶:“李夫人和李公子免礼。” 贺晨伸手摸了摸李默的小脑袋:“小公子机灵聪慧,李大人育子有方,令人好生羡慕。” 贺晨牵着李默往着县衙内走,李润夫妇紧跟其后。 到了大堂偏厅落座,贺晨为李润一家斟上茶水:“请用茶。” 李润夫妇两人惊讶之余,可谓是受宠若惊! 贺晨笑呵呵看着李默:“李大人,一路跋山涉水,辛苦你们了。” “哪里,南州一应政务全都压在了大人肩上,下官等人却未能尽早前来赴任,大人辛苦才是。” 李润从老仆手中接过吏部用印的赴任文书双手递给贺晨:“大人,这是下官的赴任文书,请大人过目。” 贺晨仔细看过文书:“李大人,鹿县距此约一百六十余里,一会我用印之后,安排你们先行住下,在平江休整几日,待另外的一众同僚到来之后,我们一道前往。” “大人之意是要送下官到鹿县赴任?” “南州府衙设在曲江,等一众同僚聚齐,我将平江县政务安排之后,我要前往曲江。到了曲江之后,我再安排一队轻骑送你们到鹿县赴任。” 李润夫妇大喜!从帝都到平江一路,只有一家子知道经历了多少艰难困阻!这也算是贺晨对李润一家发于真心的照顾。 李润到平江赴任,只带了妻儿及一个老仆,足以看出李润持身端正,至于说李润一家可能囊中银钱不多倒是被贺晨排除在外,毕竟从李润一家的衣着及谈吐举止来看,绝对不是。这点眼神,贺晨还是有的。 第51章 南州官吏齐聚 贺府,饭后。裴书瑶带着李夫人及李默前往厢房,裴玉和尹溪、杨雪三女正在收拾着客房。 正堂,李润喝下两杯茶之后,终是忍不住出声:“大人,下官实是好奇,为何县衙和府中用人都这么少?” “不瞒李大人,无人可用。自从把清水县和鹿县都收入我东承版图之后,这四县之地撒秧、修沟渠堤坝、收割小麦、梨水田、再等下雨之后种包谷!” 贺晨摇了摇头:“李大人,你是不知道!四县之地,我只能将曲江和平江两县可用的人都给撒出去,今年必须由我们带领着将清水县和鹿县的这些农耕活计都理顺了,要不然会出大乱子。” 李润听着贺晨所说的话,连连点头之余,崇拜之情难以言表!原本想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上官,虽说在大南军进犯期间一应作为确实鲜有人能够与之比肩,可真真切切听着贺晨一番简单叙述,结合着自进入平江地界所见,李润发自内心觉得,这个上官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大人,你到过鹿县,关于鹿县治理方面,还请大人给下官提点一二。” “李大人,我把自己对鹿县的了解跟你说一说。鹿县的人丁约有十二万余,东南两面人丁较为密集,人丁密集的五个小镇几乎占了六成,鹿县城中人丁约四万余,余下的人丁分布于西北面,正西面便是绵延数百里的蛮荒密林沼泽。总体来说,鹿县和清水两县这二十余年来,较为平稳,虽说以往数场战争当中,征集的民壮和米粮有不少出自这两县,但房屋、地亩比曲江和平江两县还要稍强一些。自我军攻占这两县之后,在庞印大将军治理之下,县衙的一应官吏都被处理了个七七八八,留下的都是能为百姓一心办实事的人,待李大人上任之后,想来能够尽快平稳接手各项政务。” 李润心中很是忐忑!一听贺晨说及原有鹿县官吏被庞大将军处理了个七七八八,李润便想到了鹿县是否已被大军搜刮了一遍又一遍!自己到了鹿县之后,要多久才能将一县之地恢复生气? “李大人不用担心,对于鹿县和清水县,大将军之所以大刀阔斧进行整肃,全因鹿县和清水两县的官吏着实是一帮蛆虫!所谓是山高皇帝远,两县官吏可算是把这句话表述得淋漓尽致!只手遮天与当地富户权绅相勾结,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大肆敛财,无恶不做,说这两县百姓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并不为过!” 李润看着贺晨一脸肃杀,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这上官怎么跟军中那些战将一样有着森寒杀气? “当他们不择手段欺凌百姓,当他们巧立名目从百姓身上榨取钱财,当他们互相勾结漠视人命,当被他们杀害的那些人,森森白骨被翻出来时,你知道吗?” 迎上贺晨冰冷的目光,李润心中不由一寒! “我认为庞大将军处置他们的方式便宜他们了!” “所以,李大人到鹿县赴任之后,尽快整肃吏治,让百姓归心!” “是,下官谨记。” 三月十五,平江县衙大堂偏厅之中。 贺晨端坐主位,知州周启,州衙户房主官韩都,州衙吏房主官孟廉,州衙兵房主官谷雨,州衙刑房主官吕华,州衙工房主官彭扬,州衙礼房主官谷清坐于贺晨对面首排。 鹿县县令李润、清水县县令朱良栋、平江和曲江两县合并为安平县的县令秦诚三人与州衙各房主事官吏坐于贺晨第三和第四两排。 鹿县主薄齐华,清水县主薄郑宣,安平县主薄霍放,鹿县县尉宋文光,清水县县尉柳武,安平县县尉董平六人和三县另外各房主事坐于第五六两排。 “诸位同僚,历经三月余,跋山涉水,舟车劳顿之下,我们今日齐聚平江。今晚,本官已在醉香楼备下薄宴,为诸位同僚接风洗尘。” “谢大人!” 贺晨环视坐于偏厅的一众官吏,心想不错嘛!一看都是被官场熏陶过的。 “这些天以来,提前几日来到平江的同僚,不约而同都有问过本官,对于南州接下来的政务总领都有哪些?本官这几日细细琢磨过,便跟诸位同僚说说。在说之前,本官得向各位同僚说几句贴心话,诸位同僚都知道,本官原本只是平江县一个代县尉,并且年纪尚轻,领政经验及政务开展方面有所欠缺是必然,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本官对于政务及政令的颁布和开展,若有不到之处,希望诸位同僚能够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只要是对政务及民生有利好的,本官会认真考虑并采纳。” 周启率先将贺晨的话接了过去:“大人能够与跟下官等人如此推心置腹,下官等感佩有加!下官等人定会竭尽全力辅佐大人将南州政务和生计治理妥贴,让南州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随着作为知州的周启表了态,厅中一众官吏纷纷极力表忠! “本官先行谢过诸位同僚对本官的鼎力支持和帮扶!本官接下来将对南州接下来的政务政令进行阐述,请书办进行册录。” “是,大人。” “其一,诸位同僚当中,不在本县本地任职的,由州衙及县衙依据官阶职级安排宅院,所需宅院所需租银由州衙及县衙度支,南州所有官吏若在南州添置宅院,不再享有州衙及县衙负担租银的宅院使用,诸位同僚可有异议?” 一众官吏皆表示没有异议,通过第一条议案之后,贺晨接着说第二条:“执行公务期间,州衙及县衙均设置伙房统应早食和中饭,若有加急处理公务需要延迟下值,衙中伙房会提前统计供饭人数进行准备,度支同样将由州衙及县衙度支,诸位同僚可有异议?” 周启面色有些凝重:“大人,据下官所知,帝都因人丁及城池的缘故,各部衙门才置备了伙房,而各州府至今未有衙中置办伙房先例,大人此举是否需要上书帝都奏禀?” 贺晨朝周启点了点头:“周大人所言,本官也知道,谢周大人提醒。各位同僚是否还有其他看法?” 作为户房主官的韩都硬着头皮开口:“大人,适才周大人所言是一方面,另外的一方面大人应该有考虑过,伙房所需煤炭、米粮肉菜、油盐酱醋和人力等等的开支,于皇朝而言,如果我南州州衙据实上报,难免招致其他州府及朝中重臣责难,而若是我南州州衙自行度支,终归纸包不住火,如此一来可谓是里外难以做人。还请大人三思。” 贺晨凝眉开口:“周大人和韩大人说的都在理。本官也说说个人见解。其一,州衙及县衙的官吏和差役,每月所得俸银,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若官衙能够提供早食和午饭,能够减轻其不少负担;其二,如若在官府任职的官吏差役连一个家庭的温饱都不能够保证,难免滋生别样的诸多心思,从这一方面来考虑之下,此举志在规避违法索拿之乱象;其三,每日往返家中吃饭往返所需时间若是用来小憩,比起点名未至或是精力不济来说,也是一大利好。至于其开支银钱,由我南州州衙调拨即可。本官之所以如此笃定力求推行,基于本官信任我南州所有官吏差役,在众志成城、齐心协力一心为民之下,这部分支出我南州能够轻松应对。诸位同僚,还有一点,陛下恩准我南州免赋三年,至少我南州可以用这三年试行此议案,如何?” 一众官吏都纷纷同意之后,厅中书办奋笔疾书,将这一利好录册。对于贺晨所提各衙置办伙房这一议案,厅中大部分官吏若不是因为自身职级低,早就拍手叫好,双手双脚认同下来!确如贺晨所言,大部分的官吏,尤其是衙差,凭着每月的所得银粮来说,确实是捉襟见肘!如今每月所得银粮未减,还能在衙中吃到早食和午饭,这大部分人怎会不认同! “本官要说的第三条议案,涉及南州所有官吏差役衣靴,同样由我南州来试行,由每年春冬两套增至四套,支出所需银两同样由我南州州衙调拨。” 随着贺晨逐字逐句说出这第三打议案,厅中一众官吏反应明显处于两个极端,周启和韩都已然是如坐针毡!而其他的一众官吏则是心中暗喜!其原因跟统一供应饭食一样,试问那些本就贫寒的州县,对于南州统一供应饭食及增加每年衣靴,这根本想都不敢去想!如此一来,让贫寒的那些州县的官吏差役如何自持?如何甘心?如何平衡? 可,统一供饭这一议案已经获得支持并通过,难道在这第三条议案将其卡住并否定?进退两难呐!认同吧!贺晨作为南州府尹,府尹所提议案,纵是招致责难,按照个高的首当其冲,扛大头也是贺晨不是。 随着周启认同议案之后,一众官吏再度在暗自欢喜当中纷纷认同下来。 “本官要说的第四条议案便是出行一事,众所周知,南州有草场,有多个马场,且此次还从两峰关带回战马近两千匹!本官会从中挑出一千两百匹战马组建府军,另外的八百匹便分拨至州衙及下辖三县,接下来诸位来议一议是否均分?” 厅中一人出声:“大人,下官认为安平县由曲江和平江两县合并而来,马匹是否能够多分一些?” 贺晨看向安平县县令秦诚,见其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微微一笑:“诸位同僚还请畅所欲言。” 南州州衙刑房主官吕华将目光看向谷雨,见谷雨坐得四平八稳,好似是事不关己一般,吕华如同猫抓一般的心只能是慢慢平静下来,人家谷雨作为府尹大人亲随,且任的是州衙兵房主官都未开口,自己冒然开口之下,恐招致不知轻重之恶感! 依旧还是周启打破沉静:“大人,下官认为秦大人所言有道理,下官斗胆提议,安平县调拨两百四十匹,州衙留下两百匹,余下三百六十匹,便由清水县和鹿县均分。” 周启的提议,一众官吏心中思量之后,也倒没有反对,第四条议案也顺利得到通过。 “本官提案其五,各县吏员、书办、差役任命招募,一要快,二要任命招募有才实干之人,本官不喜欢任人唯亲,更不喜欢滥竽充数,从而引发吏治腐坏!” “其六,民以食为天,南州刚历战乱,诸务待兴!本官这三月以来,将曲江和平江两县可用人手悉数撒在南州各地各村各寨,其目的,对百姓住房的隐患进行排查,着手对危患住房进行清理并新建,这一点之后再行商议具体细则。沟渠堤坝、道路进行修固,各地地亩耕种监管,本官希望诸位同僚与本官上下用心!让百姓丰衣足食这一愿景不要成为空话!” 随着贺晨将第六条说出,厅中所有人在振奋之余,更多的是沉重!如果府尹大人不是在空谈阔论,那么在府尹大人治下做官,恐怕想过舒爽日子完全就是梦!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一众官吏又极为振奋!倘若府尹大人真能以身作则,将政令一一落到实处的话,南州在拥有众多优势之情形下,政通民和,让百姓丰衣足食并非难以实现,而一旦达成,泼天之功指日可待!比绝大多数人用更少时间得到升迁,众人甘之如饴!让众官吏心动的还有一个方面,贺晨以代县尉之身,一跃成为一州府尹,虽只是五品官,但其一步登天,足见其能力才干非凡,且三月十三帝都再至恩封圣旨,贺晨圣恩正隆,获封县男已是数十年中之唯一,已经让一众官吏羡慕得发狂,在得知贺晨能领府兵五百之时,哪怕之前有官吏对贺晨有轻视之心,在三月十三之后,一众官吏有的只余下了敬重和畏惧! 第52章 政令 “诸位同僚,我东承与大南接下来将战或是和谈,其结果难以预判!政令通达,吏治清明,立志为百姓谋求福祉!只有南州稳定,军民同心,我南州作为征南大军之后方,坚定不移,方能让我东承大军攻无不克!” 一众官吏纷纷看向贺晨,此时的贺晨已然满面肃穆之色,一众官吏一时俱都感到无形威压笼罩而下!这一刻,对贺晨的认知又深刻了几分!没有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上官,在温文尔雅的面目背后,居然有着军将独有的杀伐果断!众官吏心下不由一凛,纷纷不由想到陛下因何赐爵于贺晨,又因何独宠贺晨领府兵五百!无外乎便是南州尚处战争边缘,无外乎便是暗中许了贺晨临断专权,无外乎便是豪赌重用贺晨这个非权贵,却不遵偱旧有一些礼制的年青人,想让贺晨在战乱之地尽情挥洒,成则皆大欢喜,败则重提轻放,毕竟终是战乱之地! 众官吏虽说喜忧参半,但贺晨一身正气,如同初升朝阳!忠君为国之意拳拳,赤诚可见!一言一行当中,处处皆是以人为本,这样的上官,兴许真能让南州这片土地自此焕发勃勃生机! “诸位同僚,南州虽比起我东承众多州府只是半州之地,百姓近八十万!待得之前撤离的一众人回迁之后,欣欣向荣之景指日可待!我南州土地肥沃,气候适宜耕种,且水源充沛无比,用心治理之下,让百姓丰衣足食易如反掌!在如此优厚的先决条件之下,只要我们保障政令通达,吏治清明,那么百姓必然归心,一意拥戴之下,商贸繁荣必然随之而来,试问诸位同僚,如若我们将南州治理好了,诸位之将来是否可期?” 贺晨环顾厅中一众同僚,见自己这一番话都被听进了心里,心中暗暗点头欢喜! “本官今日所说第七条,宅院、统一供饭、衣靴加倍供给、出行公差马匹,本官都有承诺在先,本官在此再许一诺,对南州所有官吏差役分三个等级贴补米粮五石、四石、三石。” 未等一众官吏压下心头激动,贺晨语气转冷:“诸位同僚,南州官吏差役在俸银不减之情形下,有了本官的一应承诺,本官正告所有南州上下同僚,欺凌索拿,欺上瞒下巧立名目,违法逆纲,一旦纠察核实,本官不会顾念任何情分!不论其出身如何,也不论其才干如何,本官都将一究到底!” 厅中官吏面色都不大好看,贺晨这般当面措辞,实是让一众官吏出乎意料! “本官知道,也想过刚才这番话会让诸位同僚心里不舒服,但请诸位同僚能够多予理解!所谓君子当面重责为宽!本官不希望他日伤失情份!” 随着贺晨后边的这番话说出,厅中不少人眼中神采纷飞!虽说贺晨的言词不够圆润,但却有初生牛犊的那股悍锐!再说贺晨圣眷正隆,手中不但有领政之权,更具府军护持之下,若不展露锋锐反而说不过去。 “南州所有商税、矿税、粮赋等,一律以我东承律令为依据,任何横生枝节之举,自州衙到县衙再到治下各地,有一起查纠一起!” “第八条议案,诸位同僚一同展望!工房的同僚,对于之前本官提及整个南州所有危患住房,接下来的粮赋缴纳期间,再进行一次细致排查录册;人丁集中的村寨之间,小镇与小镇之间,小镇与县城之间,县城连接的官道,之前提及到的沟渠河流堤坝,将是以后公务的重中之重;户吏两房之前本官所提已然都有涉及,在此不再赘述;兵房今日暂且不作细议;刑房须树新立名,南州三县积案在以后的半年内,本官希望悉数破消,兵刑两房对南州治内存留的匪盗霸恶须快速肃清;礼教方面,本官提议在南州境内铺设必须的书院和私塾,读、医、工须重点进行规划!关于礼教诸务,后续进行具体商议。” “诸位同僚,今日本官要提议案暂时便是这些,不知诸位可有补充?” “大人,各县县衙是否需要进行修缮或是扩建?” 一众官吏看向率直进言的韩都,心中佩服之余,又为韩都捏着一把汗。 “本官看过曲江、清水、鹿县的衙署,与平江县衙相差不大,暂时不进行修缮或是扩建。曲江设为南州州衙所在,平江县衙改作安平县衙,老虎关修建已近尾声,以后将作为南州府兵、乡勇的驻兵城池,同时也作为本官府兵操训及驻兵之所。待各位同僚赴任就职之后,根据实际情形,若有实际需求,书呈之后具体商议,诸位同僚以为如何?” 贺晨一一人厅中众人面上环视:“既然诸位同僚暂时没有提案,那今日便先行议事结束?” “遵大人命。” “好,诸位稍待,本官与几位大人签署留档之后,我们一同前往醉香楼。” “是,大人。” 醉香楼二楼,贺晨带着一众官吏军将落座不久,一众跑堂小二及后厨不过一刻时间,就将八桌酒菜抬上了桌。上完菜之后,掌柜亲自到一楼楼梯口候着,方便听到二楼的官老爷们但有所需之时,能够随叫随到。 贺晨对醉香楼很是满意!每道菜不但份量足,色香味同样不俗外,酒菜的价格也适中。八桌菜品在贺晨一众落座之后开始上,一刻时间便能上齐,足见醉香楼确实用心,更为难得的是,几道需要趁热吃的菜品,时间安排上很是精准! 贺晨双手举起酒杯,随着所有人都随即起身后开口:“诸位同僚,早春时节,菜品实在有限,还请见谅!几道爆炒热菜需要趁热吃才够味道,本官话不多说,共饮此杯后我们便开宴!” 虽说菜品普通了些,但胜在味道确实不错,且荤素冷热的搭配及上菜时间把控都极为精准之下,一众人倒也吃得欢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掌柜左思右想之下端着一壶酒上楼,贺晨见掌柜陪笑着穿过两张酒桌,往着自己而来,微笑着看向掌柜。 “府尹大人,各位大人的接风宴能交给醉香楼来办,小民万分感谢大人信任!小民斗胆来敬各位大人一杯酒,还请各位大人不要怪罪。” “掌柜的,今日的菜品,我们很满意!辛苦你们了!” “谢大人抬爱!小民先干为敬!” 跟贺晨同桌的众人见贺晨抬起杯子一口饮尽,纷纷举杯将酒喝干。掌柜眼见贺晨没有摆半点架子,还给足了自己脸面,心中欢喜之余,满满全是感激! 掌柜恭恭敬敬朝贺晨一桌行礼之后,又一一到各桌敬酒之后才下楼。 席间推杯换盏,酒意慢慢上涌之下,好不热闹!贺晨刻意没有与一众官员谈论任何有关政务之事,倒让频频前来敬酒的一众官吏尽兴而归! 席散,贺晨居中,钟良、王腾、钱刚、冯俊四人各站一角将贺晨护在中间前行。 董向飞带着五个老兄弟则是排成两队护在五人两侧,看似笑谈前行,实则算得是小型护阵。 贺晨才到正堂门外,裴书瑶、裴玉、尹溪和杨雪四女便上前扶住贺晨:“夫君,回后院吧?” “好,良哥,你们也去歇息吧。” “是,公子。” 裴书瑶和裴玉一左一右扶着贺晨躺到床上,贺晨不断长长呼出酒气,两女闻着贺晨呼出的浓浓酒气,两女俏脸上满满全是担忧。 “玉儿,快去将醒酒汤端来。” “是,小姐。” 裴玉转身之际,裴书瑶又吩咐:“玉儿,调一碗葛根粉。” “好的,小姐。” 裴书瑶看着贺晨在不断呼出酒气同时,数度连连翻身,坐到床沿伸手在贺晨两鬓摁压起来。 “夫君,玉儿一会就把醒酒汤和葛根粉端来,喝下之后会舒服许多。” 贺晨又长长吐出一口酒气:“受苦了,夫人。今日为衙中一众同僚接风,不好驳人脸面,以后就不会了。” 裴书瑶听贺晨口齿清晰,只是酒气很重,倒是放心不少。 “夫君,以后还是要注意身子,我看着夫君好生难受。” “好,为夫记住了。” 尹溪和杨雪一人端着热水,一人提了一桶热水进到屋中。之后,裴玉也端着一个木盘进屋。 裴书瑶爬上床:“你们来帮我将夫君扶了坐起来。” 贺晨探手抓住裴书瑶:“我来。” 贺晨抬腿坐到床沿,长长又呼出一口酒气,在床边站了起来。 裴书瑶爬到贺晨背后,防着贺晨仰倒:“你们扶好夫君,帮夫君宽衣后,帮着夫君擦擦脸和脖子,再给夫君洗手洗脚。” 尹溪和杨雪一左一右轻轻柔柔为贺晨将外袍脱下,只着里衣的贺晨坐到床沿,裴书瑶往里挪了挪,身子贴近贺晨,让贺晨靠在自己身上:“夫君,先喝醒酒汤,还是先擦一擦?” 贺晨轻轻甩了甩沉闷的头:“先喝醒酒汤。” 裴玉端着醒酒汤想要喂贺晨喝,贺晨抬手接过,大口大口将醒酒汤喝下。醒酒汤才下肚,原就额头冒汗的贺晨,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滴。 尹溪从装了热水的盆中拧了热帕子递给裴书瑶,裴书瑶将贺晨的身子扶正了一些:“你给夫君擦。” 尹溪轻嗯一声,靠近贺晨,抬手细心给贺晨擦脸和脖子。 “夫人,你们都去睡吧,我想躺着。” “那我扶你躺下。” 贺晨平躺到床上,腹中立时一阵翻滚,贺晨紧紧捏了捏拳头,长长吐出一口酒气:“夫人,去吧,你去跟裴玉睡。我能照顾自己。” 裴玉从尹溪手中接过帕子:“你们先去睡吧。” 尹溪和杨雪看了看贺晨,两人转身出屋。 “小姐,我留下来吧。” “好吧。” 迷迷糊糊间,贺晨不断在翻身,一会往左侧卧,一会往右侧卧,裴书瑶和裴玉两女,只能是一人不断给贺晨擦着脸上的汗水,一人不停给贺晨摁着太阳穴和额头。直至近一个时辰之后,贺晨才算睡了个踏实。 “玉儿,你回屋去睡吧。” 裴玉摇了摇头:“小姐,我还是留在房中吧,万一大人想要起夜,或是想要吐的话,小姐你一人伺候不好。” 裴书瑶想了想,裴玉说的也有道理,虽说贺晨身强体壮,但以贺晨的酒量,今晚醉成这个样子,要是起夜,可能路都走不稳。 裴书瑶扯了扯被褥:“玉儿,去柜子里再抱一床被褥出来。” “好的,小姐。” 裴玉抱了一床被褥放到床上,裴书瑶挨着贺晨躺下:“玉儿,你就在夫君边上将就一宿。” “小姐,我。” “上来睡吧,夜里终究还是寒凉,要是你病倒了怎么办?” 裴玉站在床边心绪起伏,裴书瑶闭上双眼没有再开口。 不一会,裴玉脱下外袍,轻轻上床拉过被褥,躺到贺晨身侧。 鸟儿唧唧喳喳叫个不停,贺晨张开双眼翻身,触碰到裴玉娇躯的瞬间,裴玉一个侧身玉手环到贺晨腰间。 贺晨手肘撑着身子,看着贴靠在自己胸前的一张俏脸,继而扭头看向身后正在沉睡的裴书瑶。 贺晨伸手轻轻捏了捏裴书瑶的小手,裴书瑶头美眸策张:“夫君,我再睡会。” 贺晨又捏了捏裴书瑶,裴书瑶支着身子起身,脑中立时清明的裴书瑶明白了过来:“夫君,昨晚你醉得很厉害,我们担心你要是起夜或是想要吐的话,万一走路不稳,我一个照顾不好你,所以……” 贺晨听到醉字,腹中禁不住又是一阵翻腾,听到说话声醒来的裴玉,俏脸红透,随即小手“嗖”一下从贺晨腰间缩回:“大人,奴婢……” “裴玉,你先让一下,我得去一下。” 裴书瑶抿嘴一笑,裴玉低垂臻首坐到床沿,贺晨连忙跪行两步下地。 “大人,等一下,奴婢给你把外袍披上。” 看着匆匆忙忙跑出屋门的贺晨,裴书瑶和裴玉两女不自觉间双双娇笑出声。 第53章 南州 “玉儿,睡在夫君怀抱里是不是特别踏实?” 裴玉俏丽的脸蛋一时羞得血红,惊愣愣睁大一双美眸看着裴书瑶! 裴书瑶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我担心夫君,夜里醒来过一次,你那会像只小猫一样窝在夫君怀里。” 裴玉双手捂脸,裴书瑶紧紧抿唇,奋力压住想笑的冲动!少许的那抹黯然在心头一晃即逝。 裴书瑶伸手在裴玉肩膀摇了摇:“好啦,我们姐妹两人今生今世永不分离不好吗?” 裴玉抬头与裴书瑶对视:“小姐,玉儿从来不敢有过那样的奢望。” 裴书瑶拉住裴玉的手:“玉儿,我们都是苦命人,能够遇到夫君这样的好男儿,是我们的福气!我们的心气都高,一般的男人纵是能够让我们衣食无忧,但我们只会是笼中的金丝雀一般!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只能是靠你自己。” 三月十七,平江城南门。 贺晨扶住秦诚:“秦大人,安平县就拜托了!” “是,大人!下官必不负大人重托!” 贺晨又朝县衙一众官吏一揖:“拜托诸位了。” 安平县一众官吏感动得无以复加!齐齐还礼:“下官等必不负大人重望!” 董平上前一步躬身一礼:“谢大人栽培之恩!” “好,在秦大人带领之下,本官相信你们能让安平县越来越好!” 三月二十三,一路缓行,平江到曲江数十里地间收割栽种巡查一番之后,曲江州衙当中,南州州衙及清水县、鹿县的一众官吏团团围坐着。 众人心头都有着深深的感慨!一路走来,贺晨跟田间地头劳作的百姓唠家常一般相谈甚欢,数度让众人扪心自问,若是自己,能够做到贺晨这般受百姓喜爱吗?众人更感自惭形秽的是,贺晨年纪虽轻,却才华横溢,儒雅温和,难得的是作为个富家子弟,却能够对农事了如指掌!一幕又一幕仿若就在众人眼前一般,给众人无比震撼的同时,又感觉那般的虚幻!众人看着贺晨,不由想到东承绝大多数的读书人和权贵子弟,除了满口道德文章外,完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更何谈春去冬来间大地万物之变幻? “数日以来,行行走走间风餐露宿,都累了,今晚我们便吃些粗茶淡饭吧。” 周启笑呵呵接上:“是,大人说的是。这几日以来,确实疲累,是该用些粗茶淡饭后早点歇息。” “诸位,这一路走来,对于收割小麦及栽种,可还有好的建言?” 韩都想了想才开口:“大人,收割栽种事宜,大人之安排妥善至极。下官认为我们南州既然有那么好的草场,是否可以考虑多开几家牛场?” “此事本官之前有想过,大牲口还是少了些,若能多有几个大的牛场,小牛犊一旦多起来,让更多百姓家中有了大牲口用,犁田耙地就要轻松许多了。” 彭扬端着茶杯小口小口抿了两次,落在贺晨眼中,不由发问:“彭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大人,下官这一路看了今年修固的这些沟渠,有的河段垮塌,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用石头挡墙彻底加固?” “此事彭大人可在年内勘查一应路道、屋舍、河堤之时,细细量算一番,哪怕银钱暂时无力修建之下,我们至少能够一点一点来。” 彭扬点了点头:“大人,那下官接下来便带工房的一应同僚前往各地勘查,不知先往哪县?” “过一些时日再说,近些时日先在曲江城中,前些天这场雨还不算大,等连绵的栽秧雨下了之后再说,这样一来,也便于你们勘查之时有个较为直观的结果。” “大人说的是,那下官暂且先留城中,将安平县一应卷宗先归理收录。” “好,有劳彭大人了。” “大人言重了。” “韩大人,这几日先将安平县一应卷宗档案收录好,之后再到清水县和鹿县,这两县之地的收录,希望年内能够悉数完成。” “大人,下官尽量提前盘查收录完成,请大人放心。” “诸位同僚,南州一应事务才扬帆起航,需要我们群策群力!有劳了!” 贺晨看向谷雨:“谷将军,明日一早派出两队轻骑护送李大人和朱大人前往两县赴任。” “是,大人。城中布防一事末将已然安置,各位大人府上是否需要守卫?” 贺晨没有开口,环顾众人。 周启笑说:“大人,我们南州民风淳朴,下官认为不需要军中兄弟辛劳了。” 周启的话让贺晨很满意!如果清县和鹿县,需要人守卫一些时日,贺晨认为很有必要,但在曲江和平江,贺晨认为没有必要。但若有人提出来,贺晨也会认同下来。 其他一众官吏都纷纷表示不用军士守护之后,谷雨先行退出去了军营。 贺晨与衙中一众官吏围绕政务开展继续进行商议。 “大人,老虎关那边府兵操训预期多久?” “目前,招募对象面对的是我贺家田庄的护庄队,收割小麦和栽秧在近几日能够完成,完成之后聚集到老虎关开始操训。为期至少是两个月,周大人此问为何?” “大人,如今各衙衙差员额还差不少,尤其是清水县和鹿县,是从当地招募,还是从安平县招募过去?” “先行在当地进行招募,这样有利于推动政务政令实施,只有当地无法满足员额,再行考虑从安平县招募。” 吕华也适时开口:“周大人,下官认为大人说的很有道理,毕竟我南州新开衙门,单说州衙差役都有不小的缺口。曲江和平江合并为安平县,衙差缺额足六十四人,在安平县内招募县衙和州衙所需衙役,员额就需近两百六十人。” 贺晨不全住点头:“周大人适才提及府兵操训时长一事,是否是想要府兵去办一些差事?” 周启笑呵呵回应:“大人慧眼,下官正有此想。” “现下,我们南州有陛下特许的府兵五百,三县乡勇总计可用四千人,州衙和县衙总计衙差五百四十人,确实是有些不够用。” “大人,不是还有两百轻骑?” 贺晨笑看孟廉:“孟大人,谷将军虽说暂代我们南州兵房主官,麾下出也有两百轻骑,可别忘了这只是庞大将军暂时借调给南州一段时日,哪天庞大将军来了调令,我们没有理由留人家的。” 谷清提起茶壶给众人续了一杯茶:“大人,陛下对大人如此器重,兴许庞大将军调拨谷将军到南州,本就是陛下授意而为之。” 贺晨很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陛下隆恩,本官纵是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谷将军所率轻骑营能够在南州镇守多久,一切听凭陛下和庞大将军所命。关于衙差人手不够一事,我们后边再行商议吧,暂时要考虑的只能是将田地里的收种紧锣密鼓开展好。” 韩都听着贺晨说话,越听这心里越是舒坦!上官能够将农事摆在首位,百姓家中有粮,官仓里也能堆得满满当当!只有仓中有粮,这户房主官心中才不会慌! “大人所言甚是!” 众人看向俯首贴耳的韩都,眼中和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韩都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因前半生近二十年间,虽说从小吏做起,官至六品上,但自从来到南州,时日虽多,却如同畅游在大海的鱼儿一般自由而欢快,其根本原因便是贺晨这个上官,桩桩件件想着的都是利国利民!最为重要的是,贺晨对民间疾苦,商贸营收,田间农桑几乎都有很深了解,这样一来,贺晨所思所想,每一条政务及政令的提议颁布,贴合实际不说,更为让人欣喜的是量力而行这一点。 贺晨看着众官吏,心中很是感慨!感慨在于,吏部此次派到南州赴任的一应官吏,绝大部分都经过首辅瞿随复审,其品行才干必是得到了瞿随和陛下首肯的。如此可见,陛下和首辅对于南州抱有的期待何其厚重! “诸位,不早了,我们先去用饭,之后回家把家中安顿一番。” 曲江城贺府,贺晨回到府中时,裴书瑶正带着府中众人冲洗着庭院。 裴书瑶迎上贺晨:“夫君,在衙中可吃好了?” “吃好了。你们用过饭没?” “都吃过了。大家都说饭后劳作一番再去洗漱。” “大家都累了,今日便这样吧。良哥,收了洗漱去吧。” “好的,公子。” 三月二十六,南州州衙。 州衙东南一角的公房内,贺晨手中捧着韩都递上的统计册录,面现苦涩:“还真是头疼!需要多少银子?” 韩都伸出两根手指:“一万四千两是官吏衙差俸银,另外马匹、衣靴、煤炭、米油菜品、纸笔茶等杂品约需七千两,宅院租金六百五十两左右。总计两万一千六百五十两。” “行,一会韩大人安排车辆到本官府中去拉五万两入库。” “大人先行垫支五万两?” “这银子是庞大将军清剿清水县和鹿县时截留下来的。” 韩都极为惊喜:“大人,庞大将军截留了多少?” “账册在本官府中,韩大人前往本官府中时,本官着人移交给你。” “好好好!下官一会便去安排。” 周启看着贺晨和韩都两人谈妥了银钱一事,出声问:“大人,如今老虎关和曲江的米粮已然不多,接下来是否先向安平县调拨一部分?” “还能支撑多少时日?” “估摸至多二十日。” “本官从两峰关回平江之时,庞大将军答应调拨一百万石粮食,应该快要到了吧。” “大人,你跟庞大将军对粮食这番处置,是否也是陛下授意?” 贺晨摇头:“庞大将军对本官说过,他会向陛下奏禀。毕竟曲江和平江遭受战争荼毒,钱粮不继之下,从大南赔付的钱粮当中调出一部分来,理所当然。” 周启呲嘴:“大人,你有没有计划什么时候再去两峰关?” 韩都闷哼一声,刚喝进口中的茶水险些没能包住便要往外喷,韩都连忙抬手捂住嘴,将嘴角和下巴上的茶水搂住,贺晨和周启定定看着韩都,韩都索性牵起袍袖擦了擦:“那个,没忍住。” 周启轻咳一声:“韩大人,是什么让你没忍住?” 见周启一本正经发问,韩都则是一脸尴尬当中带了一抹幽怨,贺晨扭过头,抿紧了唇。 “周大人,过几日本官倒是有计划往着两峰关再去一趟,在从两峰关回来之前,本官与庞大将军曾有过商议,要将两峰关的百姓迁到安平县这边来。” 周启和韩都两人陡然间眼光灼灼!周启甚至声音里带了一丝颤音:“大人说的真能实现?” 贺晨看着两人满怀期待的眼神点头:“本官与庞大将军分析过,能够达成的可能在于我们南州给这些百姓怎样的承诺,从而让这些百姓心甘情愿迁到安平。” 周启深以为然:“大人说的是,两峰关如今在我们东承手上,那些百姓其实纵是不想迁,也不得不迁,但如同大人所说,若能争取让这些百姓心甘情愿迁离,与军队逼迫着他们迁离,于管理这些百姓之难易,天差地别。” “为何要迁走两峰关的百姓?难道?” 贺晨和周启双双看向多少有些后知后觉的韩都,韩都恍然大悟:“我们没打算将两峰关收入东承版图对吧?” 见贺晨点头,韩都一声叹息:“可惜了!一县之地呐。” 贺晨微微一笑:“韩大人,只能勉强算得半县之地,两峰关再往南,是大南的分流关,分流关比之两峰关的厚重高墙,差距甚大!据俘虏口中所知,往南的数座关城,与分流关并无不同。” “大人,那为何不一鼓作气往南推进?两峰关这样的城池都被我军轻易夺取,往南的那些个小城关不是唾手可得?” “大南景佑帝才登帝位不久,便丢失两峰关,对于暗流涌动的大南朝堂,本就充满变数,我们不得不考虑两个重点,一是弄巧成拙之下,将大南文武群臣逼着齐心对外与我军死战!二是武梅州四延县战事不能因大南这边生出任何变数。所以,两峰关总归得还给大南。” 第54章 南州政务一二事 周启眼巴巴看着贺晨:“大人计划过几日前往两峰关,也要参与到和谈当中?” “曲江和平江两县四十余万百姓经受战乱之后,曲江城和老虎关虽不说十室九空,但损伤巨大却是不假!” 周启和韩都两人心中总有怪异之感!贺府尹的瞎话张嘴就来!除了老虎关被焚之一炬外,米粮钱财不是被百姓都带走了吗? 见两人神情,贺晨语气沉重,长长一叹:“两位大人有所不知,曲江和平江两县虽比不得东承那些上州富饶,但战争未临之时,两县县衙库房中的钱粮还是有不少的。” 周启和韩都不得不点头,虽说两人心中都同时腹诽着贺晨的不诚实! “本官前往两峰关,除了去跟庞大将军商议钱粮,重点还在于百姓迁离一事。” “大人,州衙一应事务如此繁杂,大人这一走至少也是月余时间,下官等人有恐政务难以顺利开展。” 贺晨目光里透着真诚:“周大人作为知州,本官离开曲江城期间,南州一应政务悉数由周大人统领即可,只要按照我们之前议案来实施便可。” 周启感动之余,心中极为忐忑!贺大人如此信任,若不殚精竭虑报之,岂非忘恩负义?可大人不该多说一句,若遇重大事务不决,快马传报或是留待我归来再议? 像是看懂了周启心中所想一般,只听贺晨说:“若说此次两峰关之行,自然非周大人更为合适前往,只是本官与庞大将军相熟数月以来,接洽一应事务要更为容易一些,是以,此行便由本官代劳,周大人坐镇州衙安心处理政务吧。” “遵大人命!” “两位大人接下来都琢磨琢磨,南州有不少山岭间的盆地,水草丰美,可张贴布告下去,鼓励南州的富户筹建马场、牛场,租约如何形成,先将议案多议一议,并安排人手实地勘测一番,待本官回来之后着手启动。” “是,大人。” “老虎关的新建和修缮近期完成之后,让没有搬回老虎关的百姓都搬回去,一应帐篷悉数回收造册收理,曲江这边空置的宅院全面由州衙接管过来,待其主家回来之后,再行交割。” “大人,接管这些空置宅院,其租金如何来定?” “以市价一半进行租约,这一半里包含商税。” “这样一来,他们会不会到州衙来哄闹?” 贺晨眉头一挑:“是他们背弃了生养他们的土地!这些宅院和田地,有州衙帮他们代管,他们理应感激官府,毕竟他们的宅院完好,田地没有被侵吞,已是万幸。” 周启和韩都听了贺晨所言,虽说也认为贺晨说的有道理,但始终还是顾虑重重。 “不用担心,他们若是接受则罢,若是有人胆敢哄闹,以市价给了他又有何妨?官府管理的一应人力物力,官府难道不该细细跟他们算个清楚?” 两人心尖一颤! 贺府,裴书瑶将拜帖递到贺晨手中:“夫君,刘勉将军的夫人将这处府宅让与我们,人家可是帮了我们大忙,没能邀请人家过府用宴已是我们失了礼数,如今人家递了拜帖宴请,你可不能推诿不去。” “夫人说的是,着人去到刘将军府上回话,就说今晚我们会前往刘府赴宴。” 裴书瑶眨了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夫君,那安排几人随护夫君前往?” 贺晨捧住裴书瑶的俏脸揉了揉:“为夫自然是要带你一同前往!” 裴书瑶抿了抿丰润的唇瓣,眉眼中全是笑意。 刘勉府上,管家陆春急火火跑进正堂:“夫人,贺大人来了,距府门不过半里地了。” “快,我们出府去迎接。” 贺晨踩着凳子下了马车,笑呵呵上前行礼:“刘夫人,未能及时邀请刘夫人过府饮宴,还请恕罪。” 刘夫人和一双儿女回了一礼。 “贺大人初掌南州,政务繁忙,能够于百忙当中前来赴宴,刘府上下幸甚!” 裴玉扶了裴书瑶走下马车,贺晨转身:“刘夫人,这是贱内裴书瑶。夫人,这是刘夫人,刘小姐和刘公子。” “书瑶见过夫人,见过刘小姐和刘公子。” 刘林氏上前一步,眼中的一抹黯然一晃而逝:”书瑶生得如此貌美,且秀外慧中,难怪能与贺大人这般俊才共结连理。贺大人,书瑶,里边请。” 众人到了府中落座,刘府婢女上前奉茶退下之后,刘夫人温婉一笑:“贺大人能够到府中赴宴,刘府已是篷筚生辉,贺大人还备了这般厚礼,叫我怎生敢收?” “刘夫人言重了,我们初到曲江城,诸多方面都要仰仗刘夫人,我们住的宅院也幸得刘夫人费心操持,诸般恩情,早该到府中拜访才是。” “贺大人,实不相瞒,今日邀请大人过府饮宴,除感谢大人护我刘府上下周全之恩而外,便是曲江中的一些个故旧有求于大人,但奈何不敢冒然前往大人府上拜见,是以让我代为通禀于大人。” “不知刘夫人所言的这些故旧可曾透露事由?” “大人,他们都是曲江城中的商往之人,两军开战前夕,这些人本有能耐撤往松州或是别的县,但其祖祖辈辈世居于此,不忍离去,是以便留了下来。大南敌军退出曲江之后,这些人在大人放归第一批百姓之中,对曲江城也算是稍有功劳,不知大人是否认可这说法?” “刘夫人所言有理。” “大人,他们想要求见大人,一是为了曲江城中那些无主的房子,二是想知道能否暂代行使盐铁诸物之售卖权?” “刘夫人,售卖权一事关联甚巨,劳烦刘夫人命人告知他们,到衙中一见之后再行定夺。” 贺晨看向刘夫人,见刘夫人没有不悦之色,心中对其印象倒是又好了两分。 刘夫人笑看裴书瑶:“书瑶,你与我家芝莹儿年龄应是相当,以后你们年轻人可以多多走动。” “夫人所提正是书瑶所想,只是怕叨扰到刘小姐。” 刘莹娇俏的脸蛋上浮上一抹微笑:“姐姐多虑了,妹妹在府中大多时候都在花心思怎么消磨时间呢。” 刘莹说完这句话,看了一眼贺晨之后将目光收回,心里那抹苦涩却是挥之不去! 刘夫人将女儿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不免暗叹,终是错过了。 贺晨到刘府赴宴,因刘勉不在的缘故,席间只是浅饮了数杯,宴席也就两刻时间不到就结束,贺晨婉拒了再到正堂喝茶的邀请,携裴书瑶和裴玉告辞离开刘府。 刘夫人携一双儿女送贺晨夫妇离府,转回正堂之后落座:“莹儿,莫怪为娘啰嗦,等你父亲回府之后,让你父亲将军中一众年轻且未曾婚配的军将请到府中来吃顿饭吧。” 刘莹左手握成拳,脸上有着一丝不自然之色。 “母亲,莹儿今年也才十九岁,难道母亲不愿让女儿服侍了?” “哎!你这孩子,为娘恨不得你一直陪在为娘身边,可女大当嫁,若是再不着手张罗你的婚事,耽误了可怎么是好?” “母亲,怎么可能耽误呢?女儿长得不丑,也能识文断字,要找一个夫君还不是易如反掌。” “莹儿说的这是为娘自然知道,终是可惜了。” “母亲,怎么又提他。” 刘夫人看着自己女儿有些烦躁,没有再往下说,只是轻声一叹:“莹儿,回屋歇息吧。” 三月二十七,贺晨用过早食之后不久,在谷雨、周启陪同下,三人身着常服往着府外而去。贺晨和周启一路慢行在街道中,看着虽说人流稀疏的街道,但六七成的大小店铺都已开门迎客,两人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少。谷雨没有心思去看行人和店铺营生,一双锐利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四周,身着常服的十个军士或远或近看似随意或前或后与贺晨三人保持着一定距离闲逛着。 贺晨朝着落后自己半个身位的周启轻声开口:“周大人,衙中开办伙房一事,本官到这街市看了之后有所感,城中这些吃食店铺,少了州衙光顾,生意看着实是淡了些。” 周启若有所悟:“大人之意是?” “衙中操办早食,与街市中来采买,两相比较之下,支出应与衙中操办相当或稍低,且还能时常换换口味,周大人以为如何?” 周启眼中神采更浓:“大人宅心仁厚,思虑周全!下官佩服!” “如此一来,衙中伙房厨工,一早买菜,做了午饭之后收洗之后便可回家中帮忙。” “是的,大人。下官会安排精明之人与城中做早食的百姓细致磋谈,力求兼顾到两方。” “好,有劳周大人费心。” “大人言重了!下官职责所在。” “周大人,我们得尽快物色几支商队,南州盛产茶叶和丝织品,茶叶和丝织品只有卖出去换成银子,才有利于我南州发展。” “大人,下官自到南州以来,翻阅以往留档卷宗,将茶叶和丝织品送出松州府,路途之上并不平静,屡屡丢了货物不说,商队不时还有死伤。” “此事本官考虑过,不论是府兵还是乡勇,送着货物出松州地界不难。” “大人,虽然我们可以动用府兵和乡勇将茶叶和丝织品安全送出松州地界,但也不能明目张胆。” 贺晨听了周启所言,立时反应过来:“周大人提醒的是!既然如此,从军中挑出一些退役老卒,再从乡勇当中挑一些胆大且身手强悍之人组成几支镖队如何?” 周启笑而不语,心中却在感叹,老师识人之明,果然令人难以企及! 贺晨一耸肩膀,周启身子轻轻一晃,不由苦笑,府尹大人举止,是对自己多了一分认同的意思吧? “大人,据下官所知,南州境内铜矿和铁矿有好几座,不知大人是否想过重新开采?” 贺晨沉默着往前走了数步才开口:“周大人,铜矿和铁矿的重新开采并非不可,上书朝堂之后,由庞大将军派出军卒及书吏进行看管,也能缓和我南州所需铜铁使用。” “那下官明日便着手起草奏折上书朝堂?” “好。此事便由周大人来办。” “采矿之人呢?” “满打满算,我们可以从百姓当中挑出青壮来进行开采八到九个月,夏种秋收之季,必须停止采矿,以满足收种。” “大人,之前铜矿和铁矿为什么关停?” 贺晨停下脚步,凑近周启:“那些官老爷想从中牟利,刘勉将军派出的军卒尽忠职守,一言不合之下不就停了。” 周启脸色如常,眼中的一丝怒气却被贺晨看在眼中:“周大人,有些为官者,不思为国尽忠,不思为民做主,满心只有金银佳肴美人酒色!这样的官,东承要之何用?” 周启面色有些沉重:“大人,还请徐徐图之,官场鱼龙混杂,谨防隔墙有耳。” 贺晨摇头:“周大人,若非大南敌军进犯,攻破曲江和老虎关,本官兴许代行县尉一职不过一段时日之后,便会做个闲散商贾,逍遥自在岂不更好?如今不说前无古人,却实可谓是一步登天!为何有此殊荣?周大人难道不知其中缘故?” 周启迎上贺晨坚定的目光,数度欲要张口,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只言片语。 贺晨抿了抿稍显发干的唇:“周大人,这些时日以来,本官想过很多!陛下和首辅大人对我恩重如山,让本官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担任一州府尹之重任,本官若不能尽忠报国,何不就此辞去这府尹一职,就此隐入红尘!” “大人,下官空长大人十六载!心性与大人居然相差如此之远!大人今日一番言语,令下官茅塞顿开!谢过大人提点栽培之恩!” 贺晨抬手扶住周启:“周大人想必与瞿公关系匪浅吧?” 周启低头再度一揖:“大人,下官并非有意隐瞒,下官是首辅大人的学生。” “周大人快快免礼,有周大人相助,对于南州治理,本官信心倍增。” 第55章 巡视 “下官能与大人共克时艰,共图南州繁荣,下官荣幸之至!” “昨日刘勉将军的夫人邀本官过府饮宴,刘夫人一是为了叙旧,二是为刘勉将军一帮故旧牵线?” “不知所牵何线?” “曲江接战当中,有不少人家已然无人存留于世,当街的一些宅院,自然便让这些人闻香而来。” “大人,如此不妥吧,纵是这些人家无人存留,但其族亲总还有人吧?若是州衙插手此事,恐招致百姓非议。” “这也是本官未敢答应刘夫人的原因,本官认为州衙应当及时统计这些宅院,评定市价,以免百姓受损。” “如此一来大人与刘府是否会生出嫌隙?” “刘夫人聪慧过人,未尝没有提醒本官之意在其中,只是碍于这些人与刘勉将军有旧,随意一说罢了。” “此事下官办理之时会多加思虑,尽可能避免大人与刘府之间生出嫌隙。” “好。刘夫人提及之其二便是这些人想要官府管控物品之售卖凭证。” 周启看向贺晨:“大人对此如何考量?” “盐铁及酒曲都事关国库盈亏,其中之弯弯绕绕那么多,此事须得慎重对待!既然我们南州新立,新人自然当有新气象不是。” “下官明白了。下官绝对不会让大人失望!” “大人,我们加大酒曲管控力度,是否在想要将米粮屯起来向外售卖?” “正是,上天赐予我们南州得天独厚的条件,之前各县难以有效进行组织,南州新立之后,若不加以利用岂不可惜?” “说来也是,若能好生加以引导之下,加大垦荒力度,多产出米粮,官府引导进行售卖,要不了几年,百姓将富贵一截。” 贺晨摇头:“周大人,贺家是商贾中的一员,商贾逐利乃是天性使然!最为稳妥的方法,同样需要我们扶持粮商,纵是不将粮食送出去售卖,也要在南州境内完成收购,唯一需要把握的只在于定价的问题。” “下官明白了,跟官粮有异曲同工之效用。” “走了这么久,周大人是否发现一个问题?” 周启见贺晨抽了抽鼻子,立时反应过来:“大人所说是城中一应污秽之物?” “正是,这也是本官数月以来在思考的一个重点。” “下官洗耳恭听。” “平江城与曲江城有何不同?” 周启心念电转间面露欣喜之色:“下官想起来了,平江城不像这般不时便能闻到臭味。” “对。本官在平江城特意增加了八十个年老或是贫苦之人专门负责清理茅房和恭桶,由他们将污秽送到城外,城外有多个粪坑,这些人一段时间会割一些蒿子沤到粪坑当中。” 周启脸上一片惊喜:“大人,下官明白了,沤了粪水之后是不是就挑到地间去做了肥料?”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个方面便是田间地头的茅草,一些山谷间搂来的青苔腐叶松毛,还有多余的麦杆、谷草、包谷杆,都可以挑一些粪水去沤泡,在粪堆上盖上一层土,两三个月便能作为肥料,种菜、种芋头、撒秧、种包谷都可以。重点在于,城中干净了!城里的人得出银钱,到粪坑挑粪水也是需要银钱的,虽说收得很少,但积少成多,同样不可小看。” 周启一脸怪异!脑门上已是冷汗涔涔!贺大人是不是做的太过了,在这上边扣银子?是不是太失体统? 贺晨指着路过的食肆:“周大人请看,这此污水污物乱泼乱淌之下,这食肆里的吃食你下得去嘴?路过这食肆,你心头舒坦?” 周启连连摇头。 “所以,衙中的衙差兄弟,这一块得管起来。哪怕每日收他家一文钱,一个月算下来是多少钱?这城中这么多家食肆酒楼又是多少银钱?酒楼还能以一文钱来收吗?那么多的茅房和恭桶,官府安排专人去收拾之下收些银钱是不是很合理?统一将瓜果小菜归置到指定地方售卖,再由这些专人洒扫,周大人想一想,城中景象是不是焕然一新,对于每一个生活在城中的人来说,谁不愿意?再说到城外的大粪坑,没有这些专人往着里边送污秽之物,不往着里边沤蒿子,纵然离得再远,恐怕那味道想想都糟心对吧?重点在于,这些沤过的粪水挑去沤粪之后,放到地里,这庄稼长势和收成那可要好许多!” “大人,下官感觉白活了。” 贺晨看着深受打击的周启:“周大人切莫如此自贬,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本官自小被父母亲带在身边时常劳作,那会本官的父母是想本官接手家中田庄,若是麦韮稻稗不分,迟早要将家业给败光。” “大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下官今日受教了!” “平江城北的贺家田庄中,有一个老人家,在本官小的时候,跟在父母身边到庄中去,蛮多时候都会跟在老人家身后。本官一直记得,老人家对他耕种的土地,如同对待自己心爱之物一般,起早贪黑地侍弄着,天干的时候,老人家一趟又一趟往着地里挑水去浇,地里长了杂草,老人家总会将之拨得干干净净,背回家里喂鸡鸭;老人家总把地里的墒沟挖得比别人家直,比别人家深,雨水过后,别人地里淹满了水,他的地里总是第一个流完,每一棵苗长歪了,老人家都会小心翼翼扒土扶正,老人家每挖一锄地翻起来的土垡头,老人家一锄又一锄总要将其捣得细碎!” 周启听了贺晨的这番话,有些疑惑,也不知贺晨话中是否另有深意,琢磨不透之下,周启没敢冒然接话。 “老人家种的庄稼,在整个贺家庄,他若排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地里的第一棵庄稼,都要比别人家的长得高,长得壮!只因为老人家舍得苦,深深爱着每一寸土地!本官小那会跟着他,他一趟又一趟将臭烘烘的粪水挑到粪地上,把杂草、蒿子、谷草、麦草、包谷杆都用铡刀铡碎之后沤泡盖土,老人家挑着粪水一瓢一瓢浇到庄稼或是小菜的根部,本官至今依旧记得,他从来好像不嫌脏,从来好像不嫌臭!经过两年以后,庄里的人都琢磨出其中奥妙,都跟着老人家学着种地,所以贺家庄的庄稼产出总比其他庄上要多。可惜,老人家前几年去了,要不然,老人家定能教会本官更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周启和谷雨听得心头直发酸!对贺晨口中的那位老人和贺晨都升起了浓浓的敬意! “走吧,本官触景生情,还请见谅。我们再转一转。” “是,大人。” 三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见有十数人围成一个圈在你一言我一语谈笑,贺晨抬步上前。 “哎!这刘二家里人也真是的,干活的时候可劲使唤,快要吃饭了,就把刘二赶出来。” “刘二这身衣衫怕是穿了有两年了吧,你看脏成那样,在一起吃饭的话,你吃得进去?” “话也不能这么说呀!这刘二每天被使唤得团团转,帮着家里干了多少活!明明知道刘二呆傻,为什么就不给他做几身新衣衫?你看刘二那头乱篷篷的头发!都粘结成了什么样了!他哥他嫂真是不像话,也不怕遭报应!” “你可别说了!要是刘大听到你这么说他,他肯定要找你麻烦。” “哼!” 一妇人凑近了些,看了看刘二头上,一声惊呼:”哎呀!刘二头上好多虱子!” 另一妇人脸上一阵不自然:“好了,别说了,哪家没有虱子。怪只怪刘大夫妻实在是不像话!” 刘二蹲在墙根脚,一双沾满泥污的双手放在双膝上,缩着脖子仰着一张像是数年未洗的脸,不时呵呵一笑望着众人。 “刘二,想不想吃包子?” “想,想,呵呵。” 贺晨胸中发闷发苦!静静看着刘二那充满乞求的眼神,还有不停呵呵发出的笑声。 “走,去给刘二买几个包子。” “走吧,往常刘二也帮我们干过活。看他这个样子,这心里真是不忍。” “你们还是不要去了,你们给刘二买了包子,刘二肯定不会吃完,并且留着包子拿回家去!要是刘大夫妇知道,以后更不会管刘二。” “那也不行呀,一顿两顿不吃还行,要是总这样,刘二什么时候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一众百姓都低头没再说话。 之前提出要给刘二买包子的妇人想了想,拉着另一个妇人:“走,还是去给刘二买几个包子,我们守着他,让他就在这里吃完。” “那好,这样也行。” 贺晨往前一步:“麻烦让一让。” 一众百姓见贺晨三人衣袍华贵,气度非凡,都连忙朝着两边退开数步。 贺晨搂住衣袍下摆蹲下,看着定定看着自己的刘二:“你叫刘二?” “嗯,我叫……刘二。” “你大哥会不会打你?” 刘二低下头,身子缩了缩。 “你大嫂有没有打你?” 刘二歪着头,将身子缩得更紧! 贺晨起身面对百姓:“这刘二从小就是这样吗?” “是的,刘二小小一天就是这样。” “刘二干活会不会出错?” 一众百姓摇头,其中一年约五十的男子说:“刘二从小挑挑砍砍,做习惯了,他哥跟他大嫂让他做什么,他都能做好,从来不会偷懒,从来不会喊累。” “听你们刚才说,你们也会找刘二帮你们干活?” “嗯,有的时候看刘二在外边转悠,叫刘二到家中,给他一些吃的,也叫刘二帮着干活。” “刘二在他家,睡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知道呀!就在他们家猪圈里边,他们家有两间小猪圈,猪睡一间,刘二睡一间。” 周启右手将左手手指捏得发白,牙关紧紧咬着。谷雨目光森寒,盯着刘二一身又脏又破的衣衫! 贺晨靠近周启:“我们今日便到这里吧,你看请两个刘二信任的男人,帮刘二好好洗一洗,给他换身衣衫,给他一双靴子,衙中给他安排活路,如何?” 周启重重点头! 贺晨转身面向一众百姓:“有没有大哥愿意给刘二好好洗一洗?洗好之后,每人我给三十文钱。”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刘二,我想给刘二好好洗一洗,给他换一身衣衫,换一双靴子。” 一妇人很是警惕地看向贺晨三人:“你们不会是想将刘二弄到什么地方去吧?” 妇人话音才落,一众百姓俱都面露警惕之色,往后退了一步。 贺晨微微一笑:“你们不用担心,我叫贺晨,是南州的府尹。这位是知州周启大人,这位是南州兵房主官谷雨将军。” 一众百姓倒吸一口气,吞咽了一口唾沫!纷纷看向贺晨,见贺晨衣袍华贵,英俊儒雅,之前听说府尹大人很年轻,不由都信了几分。 “你们都是刘二熟悉的邻里,只有你们才能让刘二跟你们走,给刘二洗过澡,换了衣靴之后,我们想带刘二回州衙,看一看能不能给刘二安排一些活干,以后刘二就自食其力,州衙会管他吃喝住宿。” “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们要是不信,一会你们可以跟着我们回州衙去。” “好。我们去烧水给刘二洗澡。” 贺晨年向谷雨:“安排人去给刘二买身衣衫,买一双靴过来。” “是,大人。” 两个妇人买了包子回来,场中的两个妇人将买包子的两个妇人拉到一边,凑近说了一通话,买包子的两个妇人怯生生看向贺晨三人。 贺晨抬手指着妇人手中用芭蕉芋叶子包着的包子:“刘二手上有些脏,要么教他就裹着叶子吃包子,要么等给他洗澡后再吃。” “好的。” 贺晨静静看着刘二狼吞虎咽吃着包子,眼中已然泛起泪花,贺晨眼睛眨呀眨,将眼泪忍了下去。 一众百姓抬头看了看贺晨,又很快将头低下,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喘。 刘二将四个包子吃完,又将叶子上沾染的汤汁舔了又舔,围在刘二周边的众人纷纷红了眼眶! 第56章 唇枪舌战 州衙,贺晨、周启和谷雨进了偏厅,二十几个百姓忐忑不安地陆续进厅,换洗一新的刘二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蜷缩着身子。 一书办提着茶壶进厅,给贺晨三人斟茶之后,在贺晨授意之下,又去抱了两摞陶碗给一众百姓上了茶。 “都坐,不用紧张,都是一个头,两只耳朵,一张嘴。” 百姓们听了贺晨的话,有几个胆子大的没忍住笑出声来,众人见贺晨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微微笑着,百姓们提着的心慢慢放到了肚子里。 “都坐,一会刘大夫妻被带到堂上以后,还要劳烦你们做个见证。” 百姓们很是拘谨地落座,喘气都不敢大出声,捧着陶碗小口小口喝着。 刘大夫妇被带着往州衙的一路,街道两面店铺里的人和街道上的行人都小声议论着指指点点。 “之前刘二被洗漱一新,换了新衣新靴,据说是府尹大人看不下去,带到府衙去了,这会又把刘大两口子带往府衙,不会是要收拾刘大两口子吧?” “哼!就没见过刘大两口子这样丧良心的!自己家的亲胞兄弟,就算是刘二呆傻,也不该这样对待,更何况他们家脏的重的活计,哪样不是刘二在干?你看看他们两口子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是,府尹大人是该好好教训一下刘大两口子!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刘二那身衣裳,几年来就没换过!还让刘二睡猪圈!” “这都还不止!经常不让刘二吃饭,给吃的都是些馊汤冷饭!要不是左邻右舍都会给刘二吃的,刘二早就死了。” “是!刘家老大两口子真不是人!气不顺就拿着刘二非打则骂!“ 刘大夫妇一路走,一路听着街道上的人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在骂早死早好,在骂要下十八层地狱等等,两口子抖如筛糠,大颗大颗的汗珠扑簌簌往下滴! 刘大两口子被带进偏厅,两个军士一声闷喝:“跪下!” 刘大两口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两个军士抬腿便是两脚蹬出,两人扑通跪倒在地! 贺晨一直在看着刘二,从刘大夫妇被带进偏厅,再到刘大夫妇被踢倒跪地,刘二的目光一直呆愣愣看着刘大夫妇。 “刘大,刘大媳妇!刘二是不是你们的兄弟?” “是……是。” 全身抖得像是打摆子的刘大,说话已经不利索!一众百姓看着刘大夫妇两人,眼里情绪很是复杂,有憎恶,还有同情。 “你们经常打骂刘二,总不给刘二吃饭,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刘二在干,是不是?” 刘大趴在地上“呜呜”哭出声来! “闭嘴!” 听到两个衙役的闷喝,刘大两口子吓得一个激灵!刘大连连磕头! “你们也有孩子,刘二是你的亲胞兄弟,他在家里干的都是脏活重活,结果你们夫妇几年不给他一身新衣裳!从来没有给他洗个澡!心情好了才会给他吃点馊汤冷饭,还让刘二住在猪圈!你们做的这些,哪一桩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你两口子就等着吧!等你们的孩子长大了,等你们老了,你们的孩子想来也会像你们对待刘二这样对待你们!因为你们的孩子从小小的一天,看到你们对待刘二的点点滴滴,孩子认为以后就应该这样对你们!” 贺晨目光中满满全是厌恶地看着刘大夫妇:“你们如此虐待刘二,今天有你们的这些左邻右舍做见证,如果不责罚你们,皇朝的律法不容!头顶上这清汪汪的天也看不下去!来人,将刘大两口子拖到衙门口外绑在树上,每人鞭罚十下!” 刘大两口子吓得魂不附体,牙齿都在打颤,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记住,自此以后,刘二与你们再无瓜葛,本官怕刘二回到你们家中活不下去!拖出去执刑!” “是!大人。” 四个衙役像拖麻袋一般将瘫软一团的刘大两口子拖了出去。 “各位,邻里之间就该像你们这样相互关爱,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哪家都有需要帮衬的时候,只有相亲相敬,哪怕只是邻里,也会像一家人一样!你们都是善良之人,刘二虽然呆傻,但他听话肯干活,虽然呆傻,但他想活着,也想吃饱穿暖,别人对他笑,他也会对着你笑,别人伤心了,他也会默默站在你的身边陪伴!人的命运不同,有的人生来就在富贵人家,健康聪明!有的人虽生来贫苦,苦苦挣扎着只是想要吃饱穿暖!这些我们选择不了!但我们有双手双脚,只要不懒,日子总会一天一天变好!我们东承有陛下和上下官员心心念念在想着让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虽然有些脏官,但大部分是好的!我们有百万大军在守着我们每一寸土地和每一个百姓,哪怕丢了性命,身体的血都淌干,我们的绝大部分将士没有后退半步!所以,你们要记住,南州是一个崭新的南州!有陛下的关爱,有南州的所有官吏为你们做主,你们遇到的不公不平,都可以找官衙!就像刘大两口子一样,虽然管教他两口子,本该是刘家宗老的责任,但官衙同样可以管!” 贺晨目光环视一众百姓自顾点了点头:“你们回去吧,记住本官说的话,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只要你们勤劳肯吃苦,本官代表南州所有官吏向你们保证,你们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百姓们满心激动离开州衙之后,周启上前为贺晨续上茶水:“大人,今日责罚刘大两口子这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曲江城!大人为我们南州府衙树立一个清明持正的好名声!下官实在佩服!” 贺晨将茶杯放下,看向刘二:“周大人,你认为如何安排刘二适合?” 周启想了想:“大人,下官建议将刘二安排在衙门外这条街道上洒扫怎么样,至于吃住便跟打更的更夫安排在一起,这样一来,让他们也教一教刘二,看他能不能学着照顾自己。” “好,便依周大人所想来办。另外告诉几个更夫,若是能够教会刘二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本官每人赏三两银子!” 周启笑着点头:“听大人的!这样一来,他们会更加上心。大人,你什么时候启程前往两峰关?” 贺晨似笑非笑看着周启:“周大人,那可说好了,衙中事务你得一肩担着,本官出去捞些钱粮回来。” 周启很是警惕地看着贺晨,迎上贺晨清澈的目光,不由发问:“大人,你这话里是不是暗藏玄机?” “周大人你想多了,哪来那么多的玄机?以你的资历和经验,能在你面前暗藏玄机的人有多少?至少没有本官在列,对吧?” 周启点了点头:“下官在大人前往两峰关期间,一定会兢兢业业将大人一干政令实施好!” 贺晨抬手想要拍周启的肩膀,见周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将手掌轻轻放到周启肩头蹭了一下后连忙收回。 “周大人,明日本官便赶往两峰关,就让谷雨调拨二十骑随本官前往,谷将军留在曲江帮你。” “大人,还是末将随你前往吧?要不然末将不放心。” “谷将军说的是,便让谷将军随大人前往,要不然下官也不放心。二十骑少了些,让谷将军带五十骑随大人前往才稳妥。” 谷雨点头认同周启所言。 “好,便依你们安排。” “大人,那今日刘夫人牵线要见的那些人?” “周大人全权处理便是,本官就不掺和了。” 贺府,裴书瑶紧紧贴着贺晨撒娇:“夫君,才到曲江三日时间,你又要前往两峰关,今日哪都别去了。” “夫人,我不都说了要顺其自然,怎么这么心急?” “夫君,很快我就二十三岁了,我能不急吗?” “你不累吗?” “不累。” “那行,你来吧。” “我来就我来。” 看着睡梦中的裴书瑶,贺晨一个翻身,一瞬间,裴书瑶自睡梦中被拽了出来!睡眼惺忪的裴书瑶嘟起柔唇:“夫君,我再也不敢了。” 三月二十八,贺晨和谷雨率领五十轻骑往着两峰关而去。 也是三月二十八这一天,两峰关城内的县衙当中,孟行方和高志奇两人都被庞印气得嘴唇直哆嗦! “怎么?难道你们大南还想试一试?别以为本将不知道!你们的福明帝之所以卑鄙无耻地派童南征率军对我东承发动战争,不就是想将童南征及镇北军一并除掉,以便扶持当今景佑帝顺利登基!你们朝堂之上斗得不可开交,皇权摇摇欲坠之下,居然还敢在本将面前大言不惭!” 庞印摇了摇头,撇了撇嘴,端起茶杯浅饮,不再理会孟行方和高志奇。 “既然庞大将军对我大南朝堂的局势了如指掌,庞大将军可知我大南若被逼急了,玉石俱焚也并非不可!” 庞印盯着孟行方:“把你大南大军拉到两峰关外来试试!如果本将此生能够打穿你大南,本将青史留名自然求之不得!” “庞大将军,我大南自北征以来死伤无数,钱粮也消耗巨大,庞大将军如此咄咄逼人,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庞印转眼看向高志奇:“高大人,你认为本将过分?你大南不宣而战就不过分?说心里话,本将实在不知你们的福明帝为何出了这样的昏招!” “庞大将军还请口下留德!先帝已然殡天,逝者为大!莫污了庞大将军贤名!” “贤不贤名的,本将不在乎!我东承的赔偿条件摆在这儿,你们答应就赶紧办,不答应的话回去调集大军过来练一练!” “庞大将军之前答应放还我大南一万将士并没信守承诺,叫我们如何相信于你?” “你们居然有脸跟本将提承诺二字!你们承诺本将的五百万石米粮,你们送了多少过来?本将放回一万俘虏,你们不给米粮怎么办?本将除了出兵接着打,还能怎么样?本将按兵不动,已经足够有耐心了吧?你们竟然不知好歹!哼!” 高志奇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庞印一脸鄙夷:“怎么!高大人要与本将战斗一场?” 孟行方心乱如麻!这老匹夫,没脸没皮不说,还又臭又硬! “庞大将军,我们言归正传,只要东承将两峰关、跑鹿关、清水关归还我大南,十日内必将九百万石米粮及三百六十万两金银送抵两峰关。” 庞印摇头:“其实你们应该多找找理由,推了到两峰关和谈这差事!孟大人说的赔付钱粮,谈判地是在鹿县!现在呢?” “庞大将军不要贪得无厌!” “记住!两峰关要拿回去并非不可以,五百万两!至于鹿县和清水县,自此之后便是我东承的了。本将建议你们商量一下,做不了主便赶紧回去向景佑帝复命,本将呢,带着大军再往南走一走。” 孟行方怒了!正待愤而起身怒斥,高志奇一把拉住孟行方:“庞大将军,便这么定了!一个月内我大南将一千又八十万石米粮,八百五十万两金银送至两峰关!希望庞大将军不要言而无信!退出两峰关,自此两国休战。” “是八百六十万两,高大人少算了十万两。” 龙飞送走孟行方和高志奇,回到大堂,满脸兴奋地看着庞印:“大将军,退兵之后是不是直接调兵赶赴四延县?” 庞印提起茶壶给龙飞续上茶水:“龙将军先喝杯茶。” “龙将军,切莫心急,大南虽然答应了和谈条件,但怎知不是大南的缓兵之计,只有钱粮到了我们手中,才算得尘埃落定。” 龙飞点了点头:“大将军,陛下对赔付的钱粮作何安排?” “此次曲江和老虎关折损很大,南州新立之下,百废待兴,跑鹿关和清水关及两县一应关隘,还要持续加固,陛下之意是,米粮悉数留在南州,一半放在清水县和鹿县作为战备储粮,一半交给南州府充实官仓;金银需押送六百万两回帝都交给户部外,余下四成交给南州府,六成留作镇南大军军饷及采买支出。” 第57章 与庞印的谈话 龙飞陷入了沉默。 庞印将龙飞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发问:“怎么,龙将军是不是觉得陛下如此决断不妥?” 龙飞苦笑:“大将军,你就不要打趣末将了。末将虽说行止有些不端,但却不失作为东承一个军将该有的忠诚和血性。” 庞印轻叹:“龙将军,你的行止已经不是不端了,你该有所收敛,等你押送大南赔付的银两到帝都时,别被别人以此狭击你。” 龙飞有些惊愕:“大将军,你要让末将前往帝都?” 庞印起身:“龙将军,你骁勇善战!若是能够在那个方面有所收敛,必然能够以重用!老夫终是老了,若能够镇守南境几年,让百姓安居乐业,民生恢复活力,老夫肩上的重任也就完成了。” “大将军,起初到平江之时,末将数次冒犯大将军,大将军不怨末将?” 庞印抬手拍了拍龙飞的肩膀:“那些都是彼此之间不了解而已,再说那些许小事,若老夫将其放在心上,老夫的肚量是不是太小了。你是难得的勇将,忠于陛下,忠于东承就足够了!” 龙飞单膝跪地:“谢大将军栽培之恩!末将为之前对大将军的冒犯之举向大将军道歉!” 庞印弯腰将龙飞扶起:“不必如此,原本老夫以为此生再无机会上阵杀敌,如今心愿得偿,余生足矣!将来的东承还要靠你们年轻一辈。” “大将军之恩情,末将此生铭记于心!大将军排兵布阵之时,对末将信任有加,大将军的胸怀令末将敬佩!” 龙飞离开之后,柯寒便从后堂走出:“大将军,你认为龙将军此次是否算得归心?” “内侍大人,老夫不敢断言呐,但愿吧。” 柯寒呵呵苦笑:“庞大将军也会打哈哈了。” “内侍大人,老夫若是早学会了打哈哈,何至于此?龙飞此人确实勇猛无畏。” “大将军适才对龙将军的提点,若是他能记在心里,相信会有所改变的吧。” 庞印呵呵一笑:“只要龙将军不记恨老夫,老夫就很欣慰了。” “当是不至于的,大将军。” “内侍大人整理鹿县和清水县的山川地势进展如何?” “再有十日功夫,想来能够完成。” “这些时日让内侍大人跟着老夫到处奔忙,内侍大人也该好好歇息两日。” “为陛下办事,是下官这荣耀!” “内侍大人回朝之后,可要帮老夫多多美言几句!” 柯寒极为惊愕地看着庞印:“大将军这可折煞下官了!大将军在南境日夜操劳,无时不刻不在为边境安危殚精竭虑,下官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老夫先行谢过内侍大人!” 柯寒上前一步赶紧扶住向自己行礼的庞印:“大将军,你可要保重身体!既然陛下让大将军镇守南境,东承南门的安危就交到了大将军手上。等南境彻底平定之时,大将军回归朝堂荣升镇国大帅指日可待!” “那可是我等武官毕其一生的追求!若真能有那么一日,也是陛下宏恩所至!” “大将军,走吧。都饿了,今日大将军虎威凛凛,让大南两位侍郎毫无招架之力,当以美酒相贺!” “也是,这酒得畅快地喝两顿!再过些时日贺晨那小子来了之后,又要跟我叨叨。” “大将军,贺晨跟你叨叨什么?” “那小子没当府尹之前,还能跟我们把酒畅饮,上次到两峰关来,这小子就明里暗里劝老夫少喝酒,你可知道为何?” 柯寒会心一笑:“唉!大将军,贺大人这也是没有办法不是。” 庞印挑眉看着柯寒:“你看看,说出来之后呀,喝酒都不是那么香了。” “大将军,兴许两三年之后,美酒任你敞开了喝也不一定呢。” 庞印砸吧砸吧嘴:“内侍大人说的也有道理,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贺晨这小子掌南州政务,州衙县衙都没银子来开支,确实够为难的!” 柯寒正色点头:“是呀!两县之地,富贵人家走了个十之七八,大军接战到百姓迁离,桩桩件件都要花银子,确实够为难他的。” “不过陛下此次力排众议,恩眷南州!能够给这个新立州府留下这么多钱粮,陛下还真是宠爱这小子。” “要不说陛下胸怀四海呢!东承能有陛下这般雄才大略的英主,是东承皇朝之福,更是东承百姓之福。” “唉!怕就怕到时户部派人前来核点造册之时,净给人添堵。” “大将军应付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走吧,兵来将挡。今日先好好喝一顿!等贺晨来了,他想要钱粮,让他再请我们喝一顿!” 四月初五,贺晨一行抵达两峰关。走在街道上,庞印凑近贺晨:“你小子,弄那么些人到曲江去,可别生出乱子来。” “不会的,大将军。大将军深知大南官吏之腐坏,就拿鹿县和清水两县来说,现如今在我东承治下的百姓,百姓由内自外散发的欢喜,是人都能感受得到。” “你有信心就好,这几万人迁过去之后,要是能够让他们归心东承的话,这可是大功一件!” “功不功的晚辈倒是不那么在意,南州要是能够再有四十万百姓的话,每年的产出那得有多少。” “你小子还真敢想!要不是南州得天独厚的条件,一县能有十万人就不错了!南州现在有多少年轻夫妻,就算你让他们每家每年生一个,十年能不能让你愿望得偿都是未知之数。” 贺晨看着街道禁不住叹息:“你老就不能说点让晚辈开心的话?” 庞印用肩膀顶了一下贺晨:“你小子偷着乐吧!这次陛下对你可是开了先河,不但留了大军所需的米粮银钱,还给你小子留了那么多!” “你老可不能这么说,那是南州百姓的,不是我的。” 庞印撇嘴:“看在老夫这次得你小子帮衬不小的份上,老夫再给你点?” 贺晨转脸静静盯着庞印,庞印冷冷一笑:“你小子要不要?” “要。” “这还差不多,到时候老夫会安排人送你府上,老夫可警告你,可别再傻乎乎往外掏!那是你应得的。” 贺晨只能是无奈点了点头。 庞印又顶了一下贺晨:“你小子呀,有此事该看淡些!军中将士浴血厮杀都为了什么?守土卫民是大义,是使命!但是人就得活着,就有家人,就有七情六欲!能够在破城之后勒令将士们少伤人命已然是正义之师了。” 贺晨剑眉深锁,鲜有地避开了庞印投来的目光。 “小子,我们找个地方坐会?” 贺晨重新迎上庞印的目光点了点头。 庞印和贺晨走上城楼后,庞印叫过亲卫:“老夫要与贺大人有要事商议,五十步不允有人靠近。” “是,将军!” 贺晨接过庞印一个亲卫手中的茶壶,斟了两杯茶水,将一杯茶水递到庞印手中。 庞印一口喝干,又将茶杯递到贺晨面前。 等茶水斟到七分,贺晨放下茶壶:“小子,坐下说。” “老夫知道今天所说的这些话对你冲击不小。是不是心中对老夫的印象都变了不少?” 贺晨摇头:“大将军,晚辈没有那么迂腐,只是没有经历罢了。” 庞印听了贺晨的话,心里轻松了不少,同时心中又极为欣慰!至少,从贺晨眼中能够看出贺晨的真诚! “老夫祖上便是武将,自小熏陶磨砺之下,第一次上战场,猛冲猛打好不威武,直至那场战斗结束之后,老夫的叔父将老夫绑在帐门外抽鞭子后,老夫才知道,那一战里,因为保护老夫,府中长随死了四人,伤了六人!” 庞印长长一声叹息:“那一次,老夫冲着叔父大吼大叫!很是放肆地闹了一通!被老夫叔父狠狠揍了两次,关了几天,老夫依旧不能原谅自己!府中那十个长随,每一个都比老夫年龄大,他们都有了妻小,却在那一战中,十个家庭几乎被老夫毁掉!” 庞印虎目中落下泪水,将茶杯端起来一口一口喝完。 “自那之后,老夫回了帝都,足足两年之后老夫才有勇气再上战场。叔父两年之后再见到老夫便问,想通了没有,老夫摇头!叔父又把两年前说的话又跟我说了一遍。你知道老夫的叔父说的是什么吗?” 贺晨将茶杯递到庞印手中:“晚辈不知。” “他说,府中的长随若是怯战抛下我,那么,那些长随都要死!他们的家人也会被连累!并且还会被耻笑!死了的,伤了的,有荣耀在身,有抚恤,妻儿能够得到很好照顾!这就是命!” 庞印一双虎目依旧通红!看着贺晨的眼神中有着些许自嘲! “大将军,晚辈懂你。” 庞印点头:“自那以后,老夫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再冲动,因为老夫从来就不是一个兵,而是将。注定总要有人挡在老夫前面。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老夫必须勤学苦练,刻苦钻研!只有让自己率领的将士尽可能减少伤亡,才不负替老夫死去的那些英烈!” 贺晨端起茶水小口小口抿着,每咽一口都是沉重! “小子,老夫终生难忘的一战,已经过去了二十年!那一战,我军四千五百人,与北宇敌军鏖战四日,敌军援军到来的时候,我们只剩下两百一十三人!我们突围之时,敌军主将之子立功心切,追我们太紧,被我军射杀!我们逃回城中之后,城外的十四个村子!” 庞印虎目一闭,两行热泪滚滚而落!嘴巴半张头歪向一边一声极力压制的哀啕自庞印口中传出! 贺晨看着热泪滚滚,拳头捏得咯咯响的庞印,想要起身到庞印身边,却见庞印转过一张泪眼婆娑的脸看着贺晨,满含泪水的一双虎目里全是哀凄! “十四个村子,足足五千四百三十二人,所有男丁的头颅在第二日一早便被一车车拉来扔到城土墙下方!” 庞印深吸的一口气都带着颤音! “很多人至死闭不上眼!那些老人花白的胡须被血渍凝成了的一捋一捋的!那些才来到人世的幼儿!老夫至今仍觉就在昨日!” “而所有的女性,就在城墙下,北宇两万大军!生生四日!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生不如死当中走完她们最后一程!” “到我东承大军来援之时,城中生生疯魔的将士足足有四十二人!” 贺晨泪水哗哗在淌!庞印逐渐平复下来之后,抬手擦了擦泪水:“贺晨,这些事,老夫这些年来没有跟人提及过,老夫今日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战争不是两个人之间起了争端那么简单!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一旦打了,所有投入的人力物力钱粮都要有来处!” “晚辈明白了,大将军!晚辈以后会收起妇人之仁。” “小子,是收起不必要的妇人之仁!清水关和跑鹿关,我军的一应举止已经算得仁义之师!而两峰关之事,已然把一些人逼到了边缘!好在这场战争,随着福明帝殡天,已经算得是尘埃落地!否则,有些事终究得做。” 贺晨只能是认同地不断点头。 “小子,老夫很看好你!你有才干,也有气运!老夫老了,偌大的庞家,待老夫归了天,还望你小子该出手的时候拉上一把。” 贺晨看向庞印,只见庞印仿若一下老了十岁一般。贺晨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但这个对自己关爱有加的老将军,哪怕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做到,却是不忍拒绝! “大将军,晚辈答应你!” “好!老夫没有看错你!清水县和鹿县的钱粮,老夫都给你留下了一些,能帮你一点是一点。还有就是两峰关这边,老夫会尽可能帮你!你在南州取得的成就越大,你在陛下心中才能留下更好的印象。” 贺晨起身深深朝庞印一礼! “坐下说!不要有负担,老夫家中一众后辈,也算得良善之辈。” “这一点晚辈自然明白。以大将军之品性为人,家风怎么可能不正。” 第58章 东承 “庞家家风正,在帝都算得有口皆碑,老夫有两子一女,老大庞常在吏部为官,老二庞平在兵部为官,三女庞菲夫婿在工部为官,他们虽无大才,但好在为官中正,务实尽职。老夫现在还能护着他们,等老夫交出军权,对头若是得势,轻则对他们使些绊子,重则对他们出手,这些都是常事!所以,老夫欣赏你是真!老夫交好你存有私心也是真!” 贺晨再次点头。 庞印老脸上多少有些尴尬:“小子,不会厌嫌老夫吧?” “大将军,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大将军坦率相告,更显大将军豪爽!” 庞印勉强一笑:“小子,陛下登基十五年,陛下不容易呐!陛下登基前十年国号昌明,之后这五年国号昌隆,寓意便是要东承国富军强,百姓丰衣足食,能够安居乐业!先帝在位之时,仕家大族屡屡相助先帝平定多次内乱,数度出粮出钱襄助先帝驱逐外敌,才得保风雨飘摇中的东承皇朝逐渐稳定下来,先帝育有五子,早夭一人,两子在大战当中殉国,皇室血脉除了陛下,还有先帝第五子慧王,慧王同样在大战中受过重伤,身子骨很是孱弱,若是慧王没有受伤,以陛下和慧王的感情,以慧王的才干,必能帮到陛下很多!陛下也就不会那么累!” “小子,陛下累呐!十五年呕心沥血,励精图治!东承得以安稳发展十五年,陛下在朝堂派系之间的权衡取舍,平衡各方利益上操碎了心!陛下为东承,为百姓,忍让十五年,兢兢业业当中,一应利国惠民的举措总能在一轮又一轮的博弈之下得以实施,很多人认为陛下过于平和,过于忍让,少了帝王该有的杀伐果断,可又有多少人懂得陛下心中之苦!任何一分的偏差,伤及的百姓都将是数百上千万计!陛下在十年前便有编练新军的计划,奈何钱粮、人才在犬牙交错的利益网中说是处处受制也不为过!世人皆为名利而来,于名利而言,不能分善恶,于国而言,却得分!皇朝的仕家大族根深蒂固,产业遍布东承各州,其财富虽说不上富可敌国,积累其极其深厚!重点还在于这些仕家大族,因其积累的财富和产业哺育之下,家族人丁兴旺,人才辈出,想要依附这些仕家大族的人更如过江之鲫!先帝在位之时,这些仕家大族已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陛下登基之后,仕家大族崛起之势更是锐不可挡!朝堂及地方官场,军中将领,仕家大族之后辈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冒头,名与利的驱使之下,在一个个重大抉择面前,这些人往往家在前,国在后,如此大的隐患,足见陛下是何等忧虑!” “老夫之前说及你小子,人品好,有才干,为人谦逊平和,能想百姓之所想,能忧百姓之所忧,曲江战起之后,你小子才干得以显现,让陛下得知在东承的偏远南境有你这么一个年轻俊才,时也命也!大南屡屡犯我边境,让曲江和平江这两县像是孤悬之地一般,不论是官府,又或是边军,对比而言,还是干净!陛下因势利导之下,将赋闲帝都六年之久的老夫起复,又将你小子推上南州府尹高位,这一步棋,陛下寄予着厚望!若是依照惯例,大南赔付之钱粮,能留两成给南州就算是朝堂一众重臣们大发善心了!可如今倒好,留在南州的米粮就有七百万石之多,金银更是高达一百三十六万两!陛下对你的恩宠真是让人艳羡呐!” 庞印抬手在贺晨眼前晃了晃:“你小子发什么愣呢?快给老夫倒茶,老夫跟你说这么多,嗓子都冒火了!” 贺晨一边给庞印倒茶,一边致歉:“实在抱歉!大将军说的这些,让晚辈听入迷了。” “说来你小子还真是不着调,老夫听说你有了一个叫裴书瑶的女人?” “大将军,晚辈确实有了妻子,只是晚辈父母远在庆阳,还没有办喜宴。” 庞印摇头:“你小子糊涂!你已身在局中,只能奋力往上攀爬。在攀爬的过程当中,你可知道若有一个名门出身的妻子相助于你,能让你如虎添翼的同时,更能让你攀爬路上的拦路虎不得不认真掂量权衡!” 贺晨有些招架不住,却又避不开这个话题:“大将军,我贺家在平江和庆阳府虽说薄有家业,相比之下也只算得小门小户,大将军说的道理晚辈不是不懂,可门不当户不对的,晚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庞印抬手点着贺晨:“你小子确定不是在诓老夫!老夫一听,你便在跟老夫打哈哈,老夫还不知道你小子,在你心中根本不以为然是不是?” “大将军误会晚辈了,大将军所说道理,晚辈真觉得很有道理。” 庞印挑了挑眼帘:“你小子少跟老夫耍滑头!等老夫这一两日捋一捋看,帝都哪家的闰女适合你小子。老庞家要是有适婚女子多好!” 贺晨听着庞印说的前几句已然心头狂跳,听到庞印像似呢喃的最后一句,贺晨脸上又是惊讶,又是感动。 “你小子感动也没用!老夫的孙女和外孙女,最大的也才八岁,要不你等一等?” 贺晨额头都快冒出汗来:“大将军,晚辈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庞印嘿嘿直乐:“你小子!这事便这么定了,等老夫好好想一想,想到之后老夫便修书一封回帝都为你保媒。” 贺晨连连摆手:“大将军,此事先不忙着张罗,晚辈如今一心想的全是南州政务,再说婚配一事,晚辈父母不在身边,晚辈不敢擅自允诺。” 庞印像是没有听到贺晨说话一般:“不要妄自菲薄, 如今你小子既是南州府尹,更是皇朝十几年来唯一的荣获爵位的年轻一辈!老夫敢断定,帝都现下不知有多少权贵人家想着要不要与你小子联姻。” “嗯,大将军,我们之前商议百姓迁离一事,几时作出安排合适?” “在城中已经放了两军即将发生恶战的风出去,很多百姓已经开始在商议着退往鹿县。” “那再过几日我们再将鹿县和清水两县布政的一应举措也给透露出去?” 庞印捻了捻颌下短须:“依照你的计划实施即可,老夫这边只管配合好你就行。” “那三日之后请大将军张贴告示出去可好?” “依你。” 四月初八,两峰关全城的大街小巷都张贴了一张告示:“大南皇朝在二十八年间,无端向我东承皇朝出兵六次,其中三次攻破我东承曲江城、老虎关、平江城,此次我东承忍无可忍之下率兵反攻!上天看不过大南福明帝残暴好战,致使东承和大南军民在六次战争当中死伤数十万,更让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是以福明帝于年前殡天!两峰关即将有恶战来临,东承辰光帝陛下顾念两峰关城苍生疾苦!特允准两峰关城百姓全部迁入曲江以北!以免被战乱殃及!曲江城以北,老虎关以南,有足够房屋和田地能让两峰关城的百姓有屋住,有地耕种。自四月初十开始,两峰关北城门可供百姓自由出城,将有军士分批护送百姓至曲江,南州州衙对百姓安置的筹备已然完成。” 随着一个个识文断字的百姓将告示内容给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念了数遍之后,一个接一个百姓忧心忡忡往着家里急步而去。 庞印、龙飞、陈振、洪景辉、柯寒、刘勉、杨怀武、贺晨正在县衙大堂议事之时,陈策快步进入大堂:“大将军,衙外来了数百老者要求见大将军。” 庞印点头微笑:“陈策,先将一众老者请到衙西街市口上,火速命人烧几锅水冲茶,另外带一营军士搬土基和床板连成长条供一众老者坐。” “末将遵令!” 陈策退出大堂之后,庞印脸上的笑容依旧:“诸位,两峰关城的百姓们着急了,我们可以启动百姓迁离一事了。” 堂中众人脸上都泛起笑容。 “贺晨,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 “是,大将军。” 一队队的军士抱着土基在近五百老者注视下,很快每间隔三尺,将土基放成一排又一排,土基摆放完成之后,军士们又很快将一条条寸余厚,六尺余长的床板搬到街市口担放到土基上,所有的老者到了这会都明白了这些军士在做什么。老者们三三两两相互对视或是小声交谈着,一个个老者心中虽有一些担忧,但见这些军士特意给自己等人搭了“长条板凳”,心中的担忧和害怕倒是减少了许多。 陈策带着两队军士极有礼貌将数百老者请到长条板凳上依次落坐之后不久,又有数队军士到来。数百老者纷纷扭头看向两队军士,只见一队军士手中都提着热气腾腾的大木桶,另几队军士手中都抱着一摞陶碗。 老者们很快闻到了茶汤的清香,心中又暖了几分。 老者们手中或是脚前都有了一碗茶之后,贺晨步伐稳健站上陈策命人用四张木桌拼成的台上。 迎着近五百老者齐齐投来的目光,贺晨朝着一众老者深深躬身一礼! 一众老者被贺晨的举动惊愣住了,老者们都明白,能够站到那个台子上的人来头肯定不小,这样的人给自己行这么一个大礼,确实一众老者预料不到。眼力还好的老者们能够看清贺晨的容貌,小声对身边的老者们形容着贺晨如何丰神俊朗,如何的儒雅温和。 “各位老人家,晚辈姓贺,单名一个晨字,平江县人,之前是平江县的代县尉。在大南发兵攻打曲江城时,我接到守城将军刘勉的书信,刘勉将军让我接收曲江的百姓到平江进行安置,刘勉将军率领曲江守城的边军和青壮舍命守城!在两军接战期间,平江县一直在抢收谷子和包谷,曲江一批又一批百姓撤进平江城和平江城北的各大田庄妥善安置之后,平江县的谷子和包谷已经基本收完,并且平江的百姓也逐渐退到了城北和大弯山。大南镇北军的童南征大元帅,率军打到平江城下,被我们提前布置的大阵拦了下来,一直扎营在城南八里外,因大南二路军主将袁致庭故意拖延粮草,童南征大元帅最终不得不率领大军回撤老虎关!之后在我东承大军乘势追击之下,童南征大元帅悲愤交加!在老虎关城头上想要自尽之时,我东承大将军庞印素来敬佩童元帅,想劝童元帅留下可用之躯,奈何童元帅之心已死!最终童元帅城楼上挥剑自尽!庞印大将军伤痛不已,亲自收殓了童元帅,将童元帅的遗体送还给大南骑军主将李鼎将军,童元帅安藏在曲江以东,那座山我们现在改名为童帅山!” 说到此处,贺晨的脸上已然泪流不止!一众老者在贺晨说到童南征时,便听贺晨语气里满是悲痛,如今再听到身边眼力好的老弟兄说贺晨泪流满面,很多老者老泪滂沱,更有不少老者泣不成声! “各位老人家,虽然大南屡屡无端进犯我东承!虽然童南征元帅是我东承敌对方的元帅,但童南征大帅治军严明,哪怕攻占了城池,童南征大帅严厉约束军中将士,让我东承将士在这个方面极为敬重他的为人!” “我跟各位老人家之所以要说童元帅,是因为大南的福明帝要扶持大南当今皇帝登基,而童元帅只因朝中有人说他不支持当今景佑帝,所以被福明帝下旨令童元帅带兵攻打我东承!这样一来,福明帝扶持景佑帝的阻力就要小了不少!福明帝应是从未想过要让童元帅和章副帅饮恨沙场!但大南朝中就有人恨不得他们死!恨不得大南镇北军彻底消亡!事实证明,他们的目的达到了!童元帅和章副帅,连带大南的镇北军在这次战当中,都不在了!” 随着一些老者仰头嚎啕大哭!一时之间,数百老者无不潸然泪下! 第59章 百姓迁离 庞印、龙飞、陈振、洪景辉、刘勉、杨怀武和柯寒一众看着老者们全都哭得伤痛欲绝,心下有些不落忍的同时,不由全都看向站在台上的贺晨。 “这小子,说得老夫都险些绷不住!” “各位老人家!各位老人家!还请注意身子!这些年来,每每大南攻打我东承一次,两峰关、鹿县、清水县首当其冲受到伤害!抓人抓丁,摊粮摊银钱!大南军攻打我东承,我东承所有死伤军民的家人亲朋,心中的伤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只有我东承皇帝陛下和东承子民知道!你们呢!你们也在痛!你们被抓走的亲人回来了几人?你们被摊派的钱粮还回来没有?清水县和鹿县被我东承大军取得之后,百姓们找庞印大将军告状叫冤的,你们知道有多少吗?就如同庞大将军率军进入两峰关这座城池之后一样,这三县的官府官吏衙差伙同那些丧良心的富贵人家贪脏枉法,只手遮天,无恶不做,天怒人怨!” 随着贺晨一句句铿锵之言出口,一众老者抬头齐齐看着贺晨。 “接下来若是开战!我东承大军不敢担保留在城里的百姓能够安然无忧!我东承大军也不可能有人手来保护城中的百姓!若是放你们往着南边而去,我东承的皇帝陛下实在不忍心!因为那会让很多百姓枉死!因为大南的官府根本不会管你们的死活!往南的一座座城关里那些官吏和富人,他们只会顾着他们自己!所以,才有今日的告示张贴出来!” “曲江和平江近三十万百姓安然无恙,平江县不但将所有的谷子和包谷收进粮仓,更是将小麦和早芋头种下了地!大南军队退出曲江之后,我发动所有百姓相互帮衬,在大雪降下之前,曲江和平江两县的小麦和早芋头都种了地!我东承皇帝陛下认为我立了大功,所以重重封赏了我!陛下把平江、曲江、清水、鹿县这四个县合并成一州,陛下命名叫作南州!陛下封我做了第一任南州府尹!” 老者当中,有人若有所思!大部分老者纷纷惊愕地看着台上的贺晨! 这年轻人真的在战乱中把两县的百姓保护得那么好?这么年轻就做上这么大的官! “各位老人家!我们南州,不会允许任何官吏衙差欺压百姓,一旦有人状告或是被发现,罪名落实之后,我绝不轻饶!该杀头的得杀,该丢官的必丢,该责打的任何人求情都不管用!我们南州,不允许任何官吏衙差设立东承官府征收赋税以外的任何名头税收!但凡有人状告或是被官府巡检查到,罪不可恕!我三月十五在平江城跟南州所有官吏议事之时就说过,我们南州的官员,自外地来的由官府租宅院给他,早食和午饭在衙里吃,官服每年增加两套,俸银不变!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跟他们说,如果南州州衙的这些举措之下,依然有人胆敢欺压百姓,祸害百姓,压榨百姓,那我定要判他丢官或是下狱!我说到做到!哪怕有一日我因此招人记恨丢了官,还有陛下赐我的县男爵位!纵是爵位也丢了,我依旧愿为陛下,为东承,为百姓出力尽心!” 庞印一众人长长舒出一口气,看向贺晨的目光里各有所思! “各位老人家!跟你们说这么多,就是想要告诉你们,但凡想要迁往曲江城那边的,收拾好家中能带走的物品,将由军中和官府提供的马车、牛车和驴车送着你们前往!我们军中的将士和南州所有的衙差乡勇会一路接应你们!到了曲江那边之后,南州州衙会分给你们房屋和田地!你们吃的米粮,在今年谷子和包谷收上来之前,全部由官府提供给你们!我们东承的大军自此之后将会死守脚下这条线!大南如果有本事将我们这支大军打败,我们东承大军将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南州的百姓都会安全的往着松州府而去,我在最后!若要死!我死在南州百姓之前!但是我坚信,我东承大军训练有素,悍勇无畏,为守土卫民而死战之下,这天下谁人能敌!” 远远站在外围的军士,听着贺晨的这番话语,个个激昂而亢奋!热血不禁往上在涌! 庞印不断咋舌:“这小子真敢说!老夫怎么从来没发现呢?” 柯寒笑呵呵看着贺晨:“各位将军,贺大人这一通大白话下来,下官认为两峰关的这些百姓,至少十之六七能够放下戒心,期望着往曲江迁移。” “就大南这三县的这些官吏,烂透了!百姓又不傻!” 贺晨接过陈策递来的一碗茶,“咣咣咣”数口喝干,将碗递回陈策手中,再度面向一众老者。 “各位老人家,我知道你们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接下来我来解答你们心中的疑惑。” “第一,不想往曲江那边迁移的百姓,我们不可能让他们往大南那边去,我们不允许任何情报的泄露!不想迁移的百姓,只能留在城中直待战后!” “其二,鹿县以南,两峰关以北这两座城池之间,除了躲藏在深山里的百姓而外,两座城池之间,我们不允许有百姓流窜,任何可能对我们东承大军作战计划构成隐患的可能,我们不允许存在!” “其三,鹿县和清水县,都是被我东承大军一个回合之下取得,除了被误伤的百姓和被处置的贪官污吏等,两县百姓只是从大南的百姓,转变成我东承的子民,两峰关这座城里的百姓不论是鹿县,还是清水县都无法安置,所以只能迁进曲江城以北。” “其四,从明日开始,我军将士对全城派出将士挨家挨户进行统计,首先要把想迁移的百姓分别进行记录。之后便是要分别记录,哪些人家青壮劳力多,哪些人家老弱多,这样一来才便于进行安排。从明日开始的记录当中,请各位老人家转告城中百姓,但凡有任何将士胆敢欺负百姓,胆敢向百姓伸手,尽管来告!众口悠悠之下,纸是包不住火的!在迁移过程当中,年老体弱的长者,年龄还小的幼儿,都可以坐到拉送物品的车上。年轻力壮的男女,一路上需要帮着将士做些活计,保证所有人安安好好低达曲江,这些话希望各位老人家转告所有的百姓!” “最后,我还想跟各位老人家说几句!有些百姓可能想不清楚一些事情!你们年岁大,经历的事情多!人世间的很多道理你们都要比他们懂得多!两国战争当中,有些军队无恶不做,百姓只能暗暗忍受伤痛!我记得西边有个国家攻进城池之后,要将百姓掳回去做牛做马,所有财物被抢个精光不说,一个个被绑缚双手往回赶的屡见不鲜!若是撑不下去的,沟死沟埋,路死插牌都是好的,随意往着路边一扔的比比皆是!所以,我诚心想要护着两峰关的所有百姓,如果不接受我的好意,我也没有办法。” 庞印低垂着头,脸扭往一边:“这小子引诱一通之后,最后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柯寒呵呵直发笑:“大将军,贺大人这也是为了打消一些百姓心存侥幸之心!下官觉得很好!” 洪景辉也开口接话:“是呀!战争本就冷血而无情!我们所做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两峰关的这些百姓若真不愿迁往曲江,有些事哪怕是不想做,也得做。” 庞印几人频频点头。 “走吧,这些老者回去之后必会跟城中百姓分说清楚,我们把军中明日要派往城中记录的将士作好安排,将小子制定的后续一应计划一一执行到位。” 随着老者们有序四散而去,一队队军卒回到场中开始收拾,一个个军卒不时往着依旧站在台子上的贺晨看,如同那些离开之前纷纷回头看向贺晨的老者。 陈策陪在贺晨身边,见贺晨情绪不高便开口打破沉静:“大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末将认为大人已经做得足够好,两峰关的百姓当是会明白大人苦心的。” 贺晨点了点头,又朝陈策微微一笑:“谢过将军开导。” “大人言重了,末将岂能开导于大人。” “当得!将军长年陪伴大将军左右,耳濡目染之下,于许多事的见解必有独到之处。” “当不得大人如此赞誉!末将能够识得大人这般俊才,才是末将等人之幸!” 贺晨才进大堂,庞印起身哈哈大笑:“来来来!你小子委实不错!今日可是让老夫和几位将军大开眼界!虽不能说是巧舌如簧,但今日跟一众老者的一席话软硬兼施间更是进退有度,这权衡利弊之间说得分毫不差!” 柯寒给贺晨斟上茶水:“来,贺大人,今日辛苦了!陛下若是能见到今日这场景,必能开怀大慰!” 贺晨连忙向柯寒行了一礼:“内侍大人过誉了,下官经验浅薄,措辞言谈还有诸多错漏之处,还要请各位将军和大人提点下官才是。” 庞印拉了贺晨入座:“好了!不用这般诚惶诚恐,内侍大人和老夫同几位将军,可是全程都有在听你讲话,老夫活到这把年纪,自认为换了老夫站到那台上,肯定说不得你这般好。” 大堂中又寒暄一阵之后,庞印将话题收归正事:“贺晨,你在曲江那边安排妥当了吧?” “回大将军,安排妥当了。此次大将军命人送往曲江的粮食,下官已经嘱咐周启大人,其中三十万石米粮用于安置两峰关迁移过去的百姓食用。” “嗯,民以食为天!百姓只有吃饱了,才能安心耕作事产,待得秋收之后,经过数月证实南州官府清正为民,日子过着有盼头,这些百姓才能彻底归心。毕竟近七万人,若是一个不当之下,生出乱子来,谁也担当不起。” 柯寒抿了一口茶:“贺大人,这些时日以来,两峰关、鹿县、清水县、曲江都安排不少工匠赶制车架,一旦大南的米粮钱银送到两峰关,我们必须尽快转移到鹿县以北去。接下来这三个多月,雨水频繁之下,此事更要尤其慎重计划好。” 堂中众人听了柯寒所说,俱都面色凝重!米粮不能受潮众所皆知,雨水频繁之下的路道,泥泞自是必然!要将上千万石米粮分散至南州各地,需要动用的车辆及人力,一众人想想都觉得沉重!但两军阵前瞬时多变之下,将到手的米粮和银钱尽快分散到南州各地是重中之重! “下官经过清水和鹿县之时,已跟朱良栋和李润两位大人嘱咐过此事,除了两县工匠尽力赶造大车外,年富力强的青壮年将有不少应征而来,这些青壮前来两峰关接应米粮金银,饭管饱,每日可得工钱八十文!” 众人纷纷看向贺晨,接着便是连连点头!贺晨这般做了安排之后,可以肯定的是,两峰关这边的压力骤然之间便减轻了许多! “小子,你这做法很好!善待这些青壮,给你的下属传令下去,一定要说到做到!两县征召而来的这些民壮在能吃饱的同时,又依约领到了工银,能够让这两县百姓对于东承的归附脚步加快。” “大将军,下官受教了。” 庞印抬手点着贺晨:“你小子虚头巴脑的!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小子的手段。” “雨水频繁期间,只要能将大部分钱粮分散到清水城和曲江城,我们便可高枕无忧了!” “对,陈将军所言,正是老夫心中所想。我们的大军退回鹿县之后,凭借现今鹿县的城关防守,大南若是有寻衅之心,定叫他叫苦连天!” “大将军,末将认为在两峰关百姓迁离之后,我们得尽早在鹿县南城门外布置多道拦阻的防线。” 庞印看向龙飞:“龙将军所言甚是!兴许未来几年两国这条边界线将再无人烟。多作几手准备,未雨绸缪很有必要。” 堂中众人俱都点头认可。 第60章 庞印的怒火 四月初九,洪佳骂骂咧咧:“韩初,你几个给老子闪开!这些刁民不识好歹,瞎耽误老子功夫!” 洪佳上前两步,抬脚正待踹向一户百姓的院门,韩初上前一把抱住洪佳:“将军,可不能这样,可不能这样呀!” 洪佳腰身一晃,把韩初甩开,洪佳转身指着踉跄着横窜出两步开外的韩初:“怎么!你小子也敢管老子?” 韩初上前一步垂着头认错:“将军,末将怎么敢管着将军,只是大将军严令不得惊扰百姓,若是将军踹门的话,难免会出事端。” “事端?哼!” 洪佳一把将面前的韩初推开:“老子前来是给他们做登记,是在保他们的狗命!他们不给老子开门,老子踹门怎么了!” 韩初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想要上前再行阻拦,又怕洪佳惹恼输银急了眼的洪佳,万一洪佳朝自己撒气,暴打自己一顿,就凭洪佳是右卫军主将霍东小舅子这层身份,自己挨了打也只能是暗忍暗受,可若是不加以阻拦的话,瞧洪佳这架势,今日肯定不能善了! 只听得“嘭”一声闷响传出,院门晃了晃,并没有被踹开!洪佳胸口剧烈起伏着,退后数步后一个猛烈前冲横腿踹出! 院门的门闩在“嘭”一声闷响之后应声而断!两扇院门“咣”一声猛地砸到院墙,顺势抬脚跨进门槛的洪佳只见眼前一黑,一扇被院墙弹回的院门“嘭”一声响后,洪佳直挺挺被砸晕倒地! 韩初见状,上前一步蹲身伸手搂向洪佳脖子,将洪佳搂了坐起身来急声喊:“将军,将军!” 韩初看向另外的几个军卒:“快把将军送回去,避着些人。” 三个军卒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将已然昏迷的洪佳扶起身来,一人俯身弯腰,在两个军卒帮助之下背起洪佳往着右军军营而去。 韩初抬步入院,大小走到堂屋门前喊:“本将知道你们在里边,我们将军适才之所以踢门,是因为家中来信,提及家人染病,所以才失了分寸。一会本将离开之后,你们先到别人家中去呆会。” 韩初说完话,在门口站了一小会,轻叹一声抬腿往着院外而去,韩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赶紧回右卫军营中将事情始末向霍将军禀报,只有霍将军才能够妥善解决此事!一旦让洪佳醒来之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院门被踹的百姓一家,听到韩初确实已经离开,一男子走到堂屋门后,朝门缝向外看了看,见院外没有人守着,转身朝妻儿招手:“快,我们先到外边去避一避。” 男子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悄悄出院,四下打量之后,见巷子前后没人,一家人急匆匆闪过小巷拐角,往着县衙方向而去。 韩初原路返回军营路上,一抬头见到脑门上顶着一个青紫大包的洪佳怒气冲冲大步而来,韩初心里打怵,手心里直冒汗,心乱如麻! 正在想着该要怎么向洪佳说些软和话时,只见洪佳已经抬腿一脚踹来! 韩初猝不及防之下,被一脚踹翻,后背结结实实砸到地上,背下几个小石块硌得韩初蜷缩成了一团,一张脸涨紫一片! 洪佳犹不解气,上前朝着韩初屁股和大腿就是一顿猛踹! 贺晨在一牙将陪同着还未到巷口,便听到有人怒吼:“老子踹死你!老子踹死你!让你不听老子的!让你不听老子的!” 贺晨两人快步转过巷口,便见一军将正在出脚猛踹着一牙将!嘴里不停怒骂着! “住手!” 洪佳听到有人叫自己住手,停脚抬头喘息着,眼睛里冒着凶兆,直勾勾盯着向自己走来的贺晨两人。 待得贺晨两人走到近前,确认并非军中的高阶将领,且确定从未见过,张口一口唾沫吐出:“怎么!你们也想管老子的事?” 贺晨看向脸色一片酱紫的韩初似是见过,抬眼看向洪佳:“何故痛打同袍?” 洪佳又是一脚踹在韩初胸口:“老子打了又如何?” 贺晨胸中怒火中烧,压制着怒意看向洪佳:“你是谁?” “老子右卫军洪佳!怎么?” 贺晨看向洪佳身后的三个军卒:“让他们先将此人火速送往营中救治吧,以免事情闹大。” 洪佳抬脚踩到韩初肩膀上,挑衅地看向贺晨:“你算什么东西!敢向老子发号施令!没有老子的命令,你看看他们敢不敢动!” 贺晨身边的牙将看了看地上的韩初,又抬眼看了看贺晨,正待向洪佳说明贺晨的身份之时,只见贺晨上前一步欲要去扶韩初,洪佳抬脚便向贺晨踹出,贺晨右腿如风般扫出,一脚便将洪佳踢飞丈许!洪佳的身躯重重砸到墙上,顺着墙身跌坐在地! 脸色发白的洪佳,双手死死捂着肚子,瞬时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的汗珠不一会已是布满脑门! 贺晨眼中目光冰寒:“火速将此人送至营中救治!” 三个军卒回头看了看洪佳,又看了看贺晨,三人上前扶起韩初就走。 贺晨身边的牙将贴近贺晨:“大人,洪佳是右卫军主将霍东的小舅子。此人仗着其姐夫威势,在右卫军中横行霸道惯了。” 贺晨凝眉看向洪佳,走到洪佳面前,只见洪佳抬眼死死盯着贺晨,眼神中的阴狠毒辣,让贺晨和牙将都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 “洪佳,如果我记得不错,被你痛打之人是右卫军中的韩初吧?” 洪佳眼中多了一些凝重,却是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你既是韩初的主将,对手下这般下毒手,完全不把军规放眼中,谁给你的胆子?” “你们是谁?” 听着洪佳哼哧着发问,贺晨身边的牙将出声向洪佳介绍:“洪将军,这位是南州府尹贺大人!” 洪佳重重喘息数下,左手用力捂住肚子,右手撑着地缓缓起身,靠着墙身将身子站直:“贺大人!你这一脚我洪佳铭记于心,我一定会记得这个教训!” “倘若洪将军因为本官这一脚,以后遵纪守规,善待手下将士,本官也算是诲人不倦!” “好个诲人不倦!” 板着一张脸的霍东带着一队军士大步而来! 霍东来到近前,上下扫了一眼洪佳,上前冷冰冰向贺晨行礼:“贺大人!” 贺晨还了一礼:“见过将军!” 霍东眼中全是冷意:“贺大人,没想到居然是文武全才!霍某人还真是眼拙得很!贺大人是否了解事情始末,便对本将妻弟下如此毒手?” “霍将军这么说倒是冤枉下官了,洪将军举止言词实是轻狂至极!右卫军中的韩初,已被洪将军打倒在地,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洪将军依旧不依不饶,在本官出声制止之后,依然我行我素,张口一个老子,闭口一个老子,变本加厉之下依旧痛打韩初!本官欲要上前去扶韩初,洪将军出腿便向本官踹来,本官才施予反击。霍将军,洪将军如此藐视军中律规,该不该责罚?” 霍东冷冷一笑:“贺大人,先不说贺大人无权插手军中事务,单说我们浴血奋战,将性命置之度外厮杀,贺大人可知都便宜了谁?更何况贺大人所言的反击,便是将本将妻弟踹成重伤?妻弟虽不成器,但也有军功在身,贺大人作为一州之父母官,如此对待有功军将,不知若是传扬出去的话,将会寒了多少人的心!” “霍将军说得也有道理,本官出脚稍重了些,虽说为了救人,避免将事情闹大,但本官也有错!他日本官设宴相邀霍将军与洪将军再行赔罪如何?” 霍东听了贺晨所言,倒是云淡风轻起来:“贺大人,同殿为臣,本将也无意把事弄得太僵了。不知本将想求贺大人将城东大粮仓改个名儿,贺大人是否愿意?” 贺晨眉头一挑:”霍将军所指可是安置了数百女子之所?” “正是。” “敢问霍将军所言之改名所为何?意欲改为何名?” 霍东若有深意看着贺晨:“怎么,两峰关是驻军之地,并非南州治下,贺大人难道从来没有反思过手伸得太长了?” 贺晨眉头皱得更紧:“霍将军,本官之前受大将军所托出面处理那次风波,不存在将军所言之插手军务。今日洪将军无视军中律规毒打下属,本官好意阻止,本官认为并无不妥之处!本官敬重将军,愿意设宴相请两位将军,霍将军提出如此要求,实是强人所难,恕本官不能如将军之意。” “贺大人,南州在贺大人治下不错!我右卫军将在南州驻防同样不假!贺大人如此强势,全然不顾一众浴血将士的脸面,贺大人没有强人所难?” 便在这时,一群人自巷口拐角处走出。庞印实在听不下去,怒火中烧! “霍将军!浴血将士的脸面便是霍将军这般作为便能顾得下来?” 霍东抬眼看向来人,倨傲神态立时消散,转变成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上前:“末将见过大将军!” “霍将军,你知道你小舅子犯了什么罪吗?” 霍东心下一个咯噔,难道洪佳犯下了什么大罪? “末将不知。” “你的小舅子好生威风!让其带人前往百姓家中登记迁离,他呢!登记了五户人家,向两户人家索要银钱,向两户人家的女眷动手动脚!到第六家之时,百姓害怕之下没有开门,抬脚踹开人家的院门,如果不是被院门反弹回来砸昏在地,他洪将军还不知将会如何对待这家子人!” “大将军,末将对此毫不知情,还请大将军恕罪!” 庞印眼中有的只是冰寒! “霍将军!本将便与你说说!你的小舅子就因那韩初屡次劝阻他踹门,又被院门反弹砸昏,醒来之后便匆匆回赶,你知道你小舅子想要做什么?遇上韩初,出手毒打,贺大人出言阻止之下,言词粗鄙,还对一州府尹出手!本将想问霍将军一句,你小舅子是兵还是匪?” “大将军,末将一定严加管束!” “贺大人奉旨安抚两峰关百姓,想方设法让两峰关百姓归心,让这些百姓对陛下隆恩铭记于心!你们倒好!藐视军中律规,忤逆陛下!本将想问你一句?霍将军是否认罪?” 霍东一个踉跄!退后一步抬手颤声指着庞印:“庞印!你居然如此恶毒!便因些许小事,不顾军中同袍情义,屡屡袒护于贺晨不说,如今更是小题大作之下,编织如此重的罪名污蔑于我!我不服!我不服!你庞印切莫得意,这军中并非你一人便能伸手遮天!” 霍东心绪大乱,言谈无状浑然不觉,看到庞印身边的柯寒,便要上前,庞印的两个亲卫上前一步拦住霍东。 “内侍大人!末将无意冲撞!还请内侍大人为末将说句话。” 柯寒伸手将庞印的两个亲卫轻轻拨开上前一步:“霍将军,两峰关城破之日,本总管也在!右卫军中一些将士不遵军法,致使城中近千女子受辱,大将军只将首恶之人斩首示众,还说大将军不顾同袍情义?霍将军统领的右卫军,屡屡有人聚众耍钱,且霍将军屡屡参与其中,霍将军以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霍将军!你小舅子仗着你威势在军中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你有一次责罚惩戒?不问青红皂白,替小舅子张目,威胁一州府尹!怎么?你想将那数百女子充做营妓?你想让陛下圣名毁于两峰关?” “末将绝无此意!还请大将军和内侍大人恕罪!” 柯寒冷笑:“适才嚣张跋扈的难道不是你霍将军?辱骂冲撞上官的不是你霍将军?本总管的奏折应该到帝都了,霍将军!你的这个小舅子,还真是好的很!” 洪佳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靠坐在墙根脚,身子颤抖个不停! 霍东不敢置信地看向柯寒,又转眼看向庞印,呆立当场! “来人!将霍东和洪佳拿下!” 霍东的亲卫看向霍东,只见霍东仍旧没能回过神来,正不知所措之际,只听庞印一声暴喝:“你们想要抗令!” 第61章 右卫军换将 霍东被庞印的暴喝震得一个激灵,转脸看向自己的一众亲卫:“解下刀兵。” 随着霍东带头将腰间长剑交到庞印亲卫手中,霍东的一众亲卫也将刀剑交出。 “绑了,带到中军大营关起来。” 霍东看向庞印:“大将军,末将一时糊涂,还望大将军手下留情。” 庞印未置可否,摆了摆手。一众亲卫将霍东、洪佳带走之后,柯寒上前一步:“大将军,下官先行前往右卫军中,大将军到中军中静待即可。” 庞印面色凝重:“贺晨,院门被踹的那户人家此时便在县衙,你回县衙将今日洪佳带人登记的六户人安排在明日出城的名单当中。” 贺晨点头:“大将军,右卫军一事?” 庞印一声长叹:“右卫军换将一事宜早不宜迟,你不用担心,老夫会将此事处理妥帖。” 柯寒到了城南右卫军营中不久,右卫军副将腾奕匆匆前来:“见过内侍大人!” 柯寒扶了腾奕一把:“霍东已被大将军拿下,掌控右卫军是否有把握?” “末将有把握。” “好,带营将以上军将前往中军,大将军在中军等你。” “内侍大人,这些军将?” “陛下密旨中有言,一旦真到右卫军换将之时,着你便宜行事权。” “末将谢陛下隆恩!” 中军卫署,庞印大马金刀端坐于首位,左右分别坐着柯寒、陈振、洪景辉、杨怀武、刘勉,陈策站在庞印身后。 下首以腾奕为首,坐着足足三十三人,其中云麾将军八人,骁骑将军十六人。 “今日请诸位将军前来,是因右卫军主将霍东屡犯军规,藐视军律,为一己之私纵容下属掠夺凌辱百姓,中饱私囊,指使下属冲击受辱妇人安置点,军中饮酒作乐寻欢,致死妇人六人并毁尸灭迹!如今已被本将收监,特向诸位将军通报,对霍东一应罪行,诸位将军是否有驳议?” 腾奕率先起身:“大将军,末将无驳议!但末将有事禀请。” “腾将军请讲。” “大将军,右卫军素来也是勇悍之师,历来在战阵之上勇猛无畏,浴血杀敌!若有右卫军将士因受霍东威迫犯了错,望大将军及诸位将军网开一面,只惩首恶。” 腾奕话音才落,右卫军一众军将心下哗然! 终究还是来了!右卫军要变天了! 素来与霍东有所亲近的部分军将之前忐忑不安的心则是稍显安定,毕竟若是细究之下,以往因情势所逼之下犯的错,纵是论不及斩首,但拼了十数年才有军职和财富必然一朝烟消云散! “腾将军请坐,腾将军所请,陛下早有决断!右卫军素来操训刻苦,数次历战当中勇猛杀敌,陛下宽宏仁厚,前事不予追究,望以后谨记忠君爱国,遵规守纪,以报君恩,以报百姓!” 右卫军一众军将离开中军之时,恍如隔世! 庞印起身走到腾奕身前:“腾将军,右卫军中尚有一些不得不做之事,自此之后便交由将军处置了。” 腾奕重重点头:“大将军请放心,末将这就回营,一应当诛之人,末将不会心慈手软!定不负各位将军所望,更不会辜负陛下信任。” 四月初九夜,右卫军中火烛通明,直近卯正,营中才彻底寂静下来。 四月初十大清早,腾奕率领着两队军卒抱着多只木箱走进中军卫署。 腾奕才落座不久,侧门外便传来庞印爽朗笑声。 腾奕正了衣冠起身:“末将见过大将军!” 庞印看着眼中布满血丝的双眼及一张稍显菜色的脸:“昨夜辛苦腾将军了!” “末将惭愧!” 庞印抬手拍在腾奕肩头:“自霍东执掌右卫军以来,腾将军不负圣恩,屡屡与霍东斗智斗勇!若非腾将军钳制,还不知右卫军将被霍东祸害成什么样子!如今帝都那边对霍东及其一家的清查已经定案,昨夜腾将军把右卫军里那些害群之马一一摘除,本将期望腾将军所率右卫真正成为一支铁战之师!” “末将定不负大将军所望。” 庞印看向堂中的二十个木箱:“这些都是供录文书?” 腾奕脸色一暗:“正是。” “去伙房吃早食,本将已吩咐人做好了。” “是,大将军。” 庞印和腾奕来到北城门时,柯寒、陈振、洪景辉、贺晨四人正在城门忙碌个不停。 只见四人分站人流两旁,眼睛不断在迁往曲江方向的百姓身上扫视着,不时对着百姓嘱咐着,也向走过的军卒们交代着。 庞印和腾奕两人站在城门一侧的城墙下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起一分满足和自豪。 “大将军,这些百姓迁移到曲江之后,曲江荒置的地亩恐将不够耕种,且曲江很快将呈现一派繁荣热闹之景。” “这些年来,曲江和平江两县因大南不停的进犯,导致不少地亩要么无人耕种,要么被一些百姓勉力耕管着,一直以来人丁是困扰这两县发展唯一阻力!自此之后,两峰关与跑鹿关之间这近三十余里地,将成为我东承与大南两国之间小规模拉锯战的阵地,两峰关的这些百姓与其留在大南生不如死,还不如到我东承去享福。” 腾奕呵呵直乐,庞印虎目一瞪:“怎么?你认为本将说的不对?” 腾奕瞬时一脸正色:“末将不敢。大将军说的自然是对的。” “明日你右卫军护送百姓的将士们,你要交代他们,切不可对这些百姓无礼!虽然分属两国已近两百年,但终归是一衣带水,血脉相连!此次迁移两峰关的这些百姓,陛下很是期待能够借此提振我东承仁义之师的美名,任何疏忽都可能功亏一篑。” “请大将军放心,末将一会便回营仔细进行安排,定不让大将军费心。” “还有一事须要切记,派往曲江护送百姓的将士,不但要用你的嫡系亲近之人,且在与南州官员交接过程当中,一定要多予配合!南州之稳定至关重要,只有南州稳定,才能让我镇南大军安安稳稳在南境驻扎。” “末将懂得其中关切,请大将军放心。” “去吧。” 腾奕离开之后,庞印走到正在一心嘱咐着百姓的贺晨身后,只听贺晨拉着一个壮汉:“大哥,如今大车数量有限,老伯和你的子女走一段之后,如果体力吃不消,你可以找护送你们的将士,协调大车让他们坐一段车歇一歇。不用担心护送的将士会不理睬你们,更不用担心他们会找你们收取银钱,东承大军算仁义之师,庞大将军也再三下过严令的。” 壮汉连连点头之下,带着一家老小跟在一台大车之后随着人流而去。 庞印轻咳一声,贺晨转身见礼:“见过大将军。” “见到这样的场景,老夫感慨颇多!陛下日以继夜十五年勤于政事,如今国力蒸蒸日上,军力虽说提升不显,但南州这半年多以来,却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今日计划护送多少人出城?” “一千五百户。” “计划是否完备?” “时至午间,想来今日要迁出的百姓能够悉数出城。” “好,尽量查遗补缺,老夫这边会尽力配合好你。” “谢大将军!” “你小子不用跟老夫客套,这些时日多辛苦些是值得的,等柯寒、陈振和洪景辉回到帝都一一将南境和南州诸务向陛下和一众朝臣细述之后,你小子虽说身不在朝堂,声名却将响震帝都!” 贺晨摇头苦笑:“大将军,其实晚辈这数月以来一人独处之时,时时都在反思过往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晚辈提笔不能写就锦绣文章,上马不能驱敌安邦!晚辈实是不知骤然占此高位到底是对是错。” 庞印一把将贺晨拉到远离人流的城墙下方,面色很是凝重地盯着贺晨:“你小子这是怎么了?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从你未随令尊一道返回庆阳府开始,你所有做的桩桩件件,于国于民都有大功!虽说你年纪尚轻,对官场里的头头道道一知半解,可只要你遵从东承律法,心中常念陛下恩宠,一心为国为民尽忠,自有仁人志士佐助于你铺展南州政务,这近百万人若在你治下安居乐业,日子越过越好,让南境安平无乱,这将是何等功名,这将是多少男儿毕生难以追逐之宏愿!” 贺晨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将军,晚辈明白了。” 庞印沉沉一叹:“小子,老夫知道在你这个年纪,肩上就担负了四县之地近百万人的管理,南州历经战乱之后政务诸事之铺展如同一团乱麻,可纵是他有千头万绪,一步一步来,总有梳理清晰之时。” 贺晨重重点头。 庞印重重往着贺晨肩膀抡了两下:“好了,老夫回城安排一些事务,这边便由你们盯着。” “好的,大将军。” 庞印与柯寒、陈振和洪景辉一一寒暄数句之后回城,柯寒咂吧两下嘴:“贺大人,到里边歇会,喝杯茶去,喉咙都快冒烟了。” 洪景辉和陈振两人也凑了过来,两人都吞咽着口水。 四人回到内城守城公房内落座,贺晨接过牙将递来的茶水两口喝干,将茶杯递到牙将面前:“有劳了。” 牙将恭恭敬敬给四人斟着茶水,虽说有些拘谨,但脸上却满是激动神色! 洪景辉手指轻叩着桌面:“贺大人,看这天气,若是降下大雨,下一批百姓迁离至少要等十余日,这样一来会不会生出变数?” “此次备了大量的毡布分发下去,只要不遇大雨连天的下,晾晒几个时辰之后便能行走,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鹿县和清水两县的乡勇和衙役协助之下,一路上能够顺遂许多。” “有三县之地的百姓在路上为百姓和护送将士做好饭食,供应汤药,并且对于破损的大车进行更换,牛马也有备换之下,想来能够顺利完成这次百姓迁移。” 四月十三,如期而至的大雨像是天破了口子一般下个没完没了!贺晨背手看着瓦沟水哗哗落地,天井小院积水已超两寸还多,贺晨抬手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雨水,心情像是阴雨的天一般。 贺晨想着雨后到右卫军中去看一看,但想到军中事务有其特殊性,冒然前往不但会招致军中将领的不满,也可能让庞印觉得自己不知轻重。 贺晨转身,门前的两个军士垂目。 “一会雨停了之后,我们出去走走。” “是,大人。” 未时正,热烘烘的太阳高挂天空,闷热的气息充斥着整座城池,贺晨带着两个军士漫步在街道上。 途经一户开着院门的百姓家,贺晨看见一对中年夫妇正在院中舀着积水,贺晨抬步走到院门口笑问:“大哥,是否方便到家中要碗水喝?” 中年夫妇将手中的木瓢放到木桶中,在短打衣摆上来回擦了擦手才来到贺晨三四步开外。 中年男子见贺晨带了两个随从,且两个随从一看便是行伍中人,心中便能肯定贺晨至少是军中一个小将,中年妇人挨在丈夫身边没敢吭声,双手虚握成拳状。 “三位军爷里边请。” 贺晨笑着点头示意,跟在中年夫妇身后抬脚走上厦子后跨过门槛,进了堂屋之后,中年汉子小声交代妻子:“快将茶叶找来泡给三位军爷喝。” 汉子连忙抱过三个草墩摆开:“三位军爷请坐。” 说完,汉子连忙到伙房抱了几个才洗过的陶碗来到堂屋。 “大哥,你也坐。今天下了雨,事不多,所以我们出来走走看一看。” 汉子连连点着头,抱了一个草墩并膝坐到地火炉一侧。 “大哥,你们分在哪批迁往曲江?” 汉子低着头:“回军爷话,分在第二批。” 汉子见妻子泡好了茶,连忙起身跟妻子一起将桌子搬到贺晨旁边。 “军爷,请喝茶。” “你们都坐。不要害怕。” 中年夫妇坐下之后,贺晨端起陶碗吹了吹放下:“大哥,大嫂!你们要收拾的东西都收好了吧?” 虽然不知道贺晨为什么问到这个,但中年汉子仍然老老实实回答:“都收拾好了。” 第62章 放还俘虏 “军中可安排了大车给你们拉粮食和家什?” “安排了的,我们四户人家共用一个大车。” “你们的孩子呢? 中年夫妇对视一眼,抬眼看了看贺晨后才开口:“两个儿子正在屋里睡觉。” 贺晨点了点头:“不用害怕,我是南州府尹贺晨,今日下雨,事情不多,所以我们出来走走。看到你们家开着院门,所以想来跟你们说说话。” 中年夫妇一听贺晨居然是南州的府尹大人,双双就要起身。 “别起身,不用这样。我们坐着说话就好了。” 两夫妻依言又坐到草墩上。 “大哥,大嫂,能不能跟我说说,把你们迁到曲江去,你们心里都怎么想的?” 两夫妻都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我知道,让你们离开生活几十年的地方,心里肯定是万分舍不得,另外就是不知道到了曲江之后到底会怎么样? 对吧?” 贺晨尽可能语气柔和,虽然问出的问题,这对夫妇不一定会开口说出心中所想,但贺晨确实想听一听百姓心中真实的想法。 汉子见贺晨说完话,端着陶碗吹了吹后喝了一大口,汉子想了又想后小声回答:“大人,你刚才说的,城里的很多人都在担忧。” 贺晨既有惊讶,也很开心!原本以为这对夫妇不会开口,却不想汉子却是开了口。 “曲江和平江这两个县,因为大南军队数次进犯,有不少田地闲着,所以这一次我们才想着要把你们迁过去,那边有不少空置的房子和宅院,你们过去之后不但有住的地方,也有你们耕种的田地,将要分到你们手中的田地,等你们安顿下来之后,谷子就要交给你们去收了。” 两夫妇一听贺晨这样说,两人眼里全是欣喜之色,要是真像府尹大人说的这样,那还担心什么呢。原本城中各姓族老回来将贺晨所说的话都大概转述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心中那挥不去的担忧,在这一刻,又减少了几分。 “两峰关以后难免大小战事不断,大南北边的这些县,官府着实腐败得紧!若是放你们往南而去,抛开大将军不会同意,没有官府为两峰关全城百姓做主的话,你们的性命都难以保证,更别说你们的日子能不能过好了。” 两夫妇听着贺晨的这番话,倒是极为认同的,贺晨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很真! “所以,迁你们到曲江,你们以后会知道,这是多么幸运的事。自此之后,我们东承的大军将会驻扎下来,这些加宽加高的城墙,大南军队想要攻破,很难很难!” 贺晨和两个军士将陶碗里的茶水喝了个干净,汉子要起身添水,贺晨先一步起身:“不了,大哥。我们还想出去走走,你们忙吧。” 两夫妻送着贺晨三人出了院门,看着贺晨三人走远,中年夫妇才转身回了院中。 贺晨带着两个军士在城中一直转到酉末才回到小院,两个军士看着贺晨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虽说有些疲累,但精神头却是很足! 贺晨与两个军士用着饭时,城中百姓间正在热火朝天地串着门,有幸被贺晨登门的百姓们,绘声绘色正跟左右邻里转述着贺晨说过的话。 这样的情形很快传报到庞印及一众高阶将领耳中,明白了缘由之后的一众将领很快传达了将令:该巡逻的依旧巡逻便可,若是遇到百姓,记得避让着一些。 四月十四,第二批迁离百姓如愿展开,寅时才过,街道当中明火执仗,喧闹非常!一辆辆大车排在街道上,一户户百姓有序将粮食和家什整齐往着大车上码放,百姓们望着自己住了多年的房舍,虽说心头有着万分的不舍,但战乱之下,能够活下命来,且东承的将士如此温和帮着搬家且护送,百姓们心中对将来到曲江的生活充满着期待! 一些老人或是背抱着幼儿的妇人,默默流下眼泪之时,家中总有人小声劝说:“赶紧把眼泪擦一擦,要是让军爷误会的话,都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哭闹着的孩子,家中大人都会及时抱在怀中柔声哄着,生怕因为孩子的哭闹声惹恼了将士! 直至四月二十一,又迎来一场大雨。两峰关这座城池,百姓已经迁离过半! 贺晨脸色冷峻:“老谷,照我批示去办,另外便是派兄弟将我的批示快马传给李润、朱良栋及周启三位大人。” “大人,是否等百姓迁离完成再行惩办?” “不!及时去办!有胆子朝米粮伸手之人,罪不容恕!这些蛀虫若不及时剪除,危害无穷!” “是,大人。那军中是否需要末将向大将军禀述?” “不必,你去安排弟兄们依令行事。大将军那边便由我去说。” “是,大人。” 谷雨上前凑近贺晨:“大人,大将军送给大人的礼物已经交给夫人收管。” 贺晨点了点头:“给弟兄们的贴补银钱都发了没有?” “都发了,弟兄们都很是感念大人的恩情。” “南州一应事务头绪纷杂,弟兄们常被借调到协助一应事务办理,辛劳之下的些许贴补是应该的。骑军操训进展如何?” 提及新军操训一事,谷雨脸上不由泛起笑容:“大人,庄中的那些弟兄,因为有底子,所以进展很是可喜,末将以为,到今日深冬便可成军。” 贺晨起身来看向院内:“我还以为要等到明年年中,既然有如此进展,想来一些事务的筹划可以再提前一些。” 贺晨长长呼出一口气:“坐,喝盏茶再去办事。” “是,大人。” “老谷,可知那些粮商来自哪里?” “大人,虽然他们谨小慎微,尚未表露来头,但依末将经验来看,来头不小。” “这些人闻味而来,本事倒是不小!接触过的人可有动静?” 谷雨摇头:“大人,南州的一众官吏,依末将看,大多都经过挑选而来,想着佐助大人成就一番功绩上升,这是一众官吏的共识,纵有人心中有些许别样心思,目下形势尚不明朗之下,这一小撮人都在暗里观望。换言之,这些人都想看大人会怎么做。” “先晾一晾!现下首要之事,便是安安稳稳将百姓迁到曲江安置好!此事圆满完成之后,这些事情再作计较。” “是,大人。” 贺晨到中军卫署之时,庞印正拿着一份文书仔细看着。见贺晨在陈策陪同之下进屋,庞印将文书放到案头起身:“你小子,这两日都不见你人影,又跑百姓家中去了?” 贺晨笑呵呵随着庞印到茶桌旁落座,贺晨从火炉上提过茶壶冲茶。 “大将军,晚辈除了到百姓家中多去坐一坐,跟百姓说说话,余下的全是军务,晚辈可不敢胡乱伸手。” 庞印端起茶杯呲溜一口:“你小子,故意拿话来膈应老夫不是!早在平江之时,老夫便有意让你到军中来,你小子怎么回答的老夫?” “大将军,晚辈认为多往百姓家中去串一串门子,用处还是很大的。” 庞印瞪了一眼贺晨,之后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这还用说!你小子办事,我们这些个老家伙可是很放心的!百姓们都喜欢听你说话,这么大个官,能见到已是不易,还能到其家中坐着,一边喝茶,一边唠嗑,有你登门的百姓,这一辈子都将津津乐道!家家户户恨不得大开院门,迎你贺大人入屋一叙!不过你小子还真有一套,陛下没看错人呐!这些时日以来,陛下的圣名,在百姓心间可都生下了根,等柯寒他们回到帝都之后,将百姓对陛下感激和拥戴,一一说给陛下听之后,你小子在陛下心中,可又将深刻一分!” 贺晨一边给庞印续着茶水,一边在斟酌怎么向庞印开口之际,早已洞悉贺晨心思的庞印率先诸住贺晨的话头:“你小子别往老夫脸上吐口水!对于护送百姓途中,一些将士玩忽职守,言行不端,喝骂百姓之举,老夫自会给百姓一个交代!” 贺晨悻悻闭上嘴,拿眼偷瞄向庞印。 庞印给贺晨作了“交代”之后便将话题转向大南一方:“小子,此次放还一万俘虏一事,你说能不能再从大南身上咬一口肉下来?” 贺晨想了想才慎重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大将军,晚辈以为不能逼迫太过。依照前几次议事来看,我们的推测都应是得到了验证。两峰关归还给大南,这是大南的底线。大南对于我东承提出的钱粮赔偿,下官认为同样到了极限。倘若我方再提新的要求,孟行方和高志奇必然要向大南帝都奏禀,一来一回之间,既定的钱粮赔付可能生出变数不说,还可能会彻底扭转现有的和谈结果。再说,这两万多战俘,留在我们手中,不能赶他们去干活不说,还要耗费大量军士去看守之余,徒费米粮。” 庞印捻了捻短须:“那还是罢了,老夫总想着大南轻易答应这么大笔的钱粮赔付,想来还能咬上一口肉下来,兴许真是老夫想当然了。” “晚辈的分析不一定对,初步估算来看,大南每年钱粮合计收纳应在亿万两之上,这些年来福明帝用于养军的钱粮必然逐年有所增长,如此一来积累未必如我们所想那般丰厚,此次赔付我方的钱粮折价总计一千五百万两,大南君臣必然已是焦头烂额,况且我们得了两县之地,晚辈觉得见好就收才好。” “嗯!行!老夫听你的,贪得嚼不烂的道理老夫懂。此次大南送来钱粮之后,老夫先将留于南州的钱粮先行调拨给你,你呢,先行押送着这些钱粮回曲江去。” “大将军,若是这般处置之下,一旦生出变故,恐将给大将军惹来事端。” 庞印一声闷哼:“是一州百姓及政务平稳开展重要,还是将钱粮压在跑鹿关闲置重要?这个道理若是有人不懂的话,让他到鹿县来与老夫理论一番!” 贺晨心中充满了浓浓的感动!对于这个老者,这个叱咤疆场的大将军,只有满腔的敬重! 四月二十四,孟行方和高志奇率领长长的车队第四次送着钱粮进入两峰关,与前三次不同的是,车子前往大营的一路之上,东承的将士五步一岗,让孟行方和高志奇甚感诧异的同时,隐隐感觉到将有大事要发生。 大堂中,庞印端着茶杯呲溜作响!听在孟行方和高志奇两人耳中,就是庞印在以另外一种方式在嘲讽着自己。 “庞大将军,今日岗哨如此严密不知所为何事?” “两峰关归还在即,本将担忧你大南朝堂中有人拎不清形势,好了伤疤若是忘了疼可就不好了!” 听着庞印的阴阳怪气,孟行方和高志奇两人气得牙根都在痒,却发作不得。 孟行方眉头一挑:“庞大将军,保不齐是庞大将军虚张声势也未必!振昌皇朝在四延县与贵国战得难分难解,不会是贵国四面树敌之下,情势危急了吧?” 庞印舌头在口中顶了顶,将一片茶叶“噗”一声吐出:“唉!居然被你说中了!要不,和约作废?本将便在两峰关摆开架势静候贵军来战?” 高志奇闭眼深吸一口气:“大将军,不必逞此口舌之利,大将军答应今日便放还我军一万将士,请大将军现下便下令吧。” “看看,还是高大人一语中的!今日放还一万俘虏,本将可不敢轻心大意!万一俘虏当中有人不愿跟随你们回去,从营中到南城门这一路,足够的将士才能万无一失!” 孟行方黑脸!重重哼了一声,将头扭往一边。 庞印老神在在喝了一口茶,将茶杯小心翼翼放到桌上:“适才孟侍郎与本将商讨之事,到底如何?给本将一个准话。” 孟行方险些被气得跳将起来,拳头捏得脆响,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还请大将军海涵!适才本官所言未经考虑,两国和谈依旧有效。” 第63章 空城两峰关 孟行方和高志奇两人揣着一肚子火率领一溜大车出城,才出城门高志奇便将孟行方拉到一边:“等等,一万将士还有一半没有出城,我们在此等将士全部出城再走。” 孟行方压制着胸中怒火随着高志奇退到城墙一边。 “好了,我二人这数月以来,受的气还不够多?气大伤身,不值当!我们还是想想回到宣城以后将面对什么吧?” “什么意思?” 高志奇苦笑:“孟兄何必假装糊涂?此次两国停战契约达成之后,我们的仕途也就到了尽头,至于能不能到清水衙门安度余生,就要看陛下和朝堂诸公的心意了。” 孟行方抬头看了看城头,又朝无精打采只着单衣出城的大南将士看了看:“高兄,前路既然已定,说与不说又有何差别?充斥着争斗的那个朝堂,我们回去与否,又有何差别?待得此间事了,我们能做那闲云野鹤已是万幸!” “孟兄,今日庞印将进城的一路严防死守,岗哨严密,孟兄猜测为何故?” “没听扮做车夫民壮的军士说吗,纵使他们进了各座大营之后,东承将士的防守严密了数倍,此等情形之下,我们完全探不到任何消息。之前绕路前往鹿县的几支哨探并没有带回有价值的消息,现在只能等前几日复又前往鹿县的哨探能否带回有用的消息了。” 四月二十八,孟行方和高志奇押送着最后一批钱粮到了城门下,庞印已在候在门下。 孟行方和高志奇两人轻夹马腹上前,两人看着全身甲胄的庞印,心里不由狐疑,庞印这是为何?难道他要在城门口进行交割? “两位大人,让车辆进城吧,我们呢,便在此进行交割押印。” 高志奇微眯双眼:“庞大将军,如此草率怕是不妥?” 庞印一声短叹:“高大人有所不知,这两峰关南城墙,老夫率军近两月,加高加宽!” 说及此处,庞印扭头看向高耸的城墙,满心不甘数度喘息:“已在我军手中的两峰关,却要这般还给你们!本将实是不甘心!” 高志奇和孟行方心里急得不行,生怕庞印再出什么幺蛾子! 孟行方注视着庞印的表情和眼睛,心中总觉得事有蹊跷,却一时想不出个门道来。 孟行方试探:“庞大将军不会在城中设下圈套或是陷阱吧?” “本将不屑为之!若是大南背弃契约,再行挑衅之事,本将率军重新夺下两峰关,何乐而不为!到那会,想要赎回两峰关的话,两位大人自是知道价码,不过!哎!前来和谈的人,在本将来看,应该不会是两位大人了,说来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想来本将对两位大人定然是有思念的!” “你!庞大将军贵为东承柱国大将,居然如同市井泼妇般喜欢逞口舌之利,庞大将军全然不顾贵国声名了吗?” 庞印看着陆续进城的车流:“此次钱粮数量不会出错吧?” “哼!我大南守信重诺,不用庞大将军置疑!” 庞印抬手掏了掏耳朵:“大南这些年间无端宣战又不是一次两次。来人,将桌子摆开。” 庞印翻身下马,陈策端来一把椅子,庞印落座之后朝陈策吩咐:“快给两位大人看座,上茶。” 孟行方翻身下马,上前两步拱手:“庞大将军,我方不同意在此签定契约。” 庞印迫不及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瞒你们,本将大军已然撤至城外,你们的钱粮连带大车将悉数被我军接收,签定契约之后,本将押着最后一台大车出北城门之后,两峰关便是你们的了。” “休想!” “高大人!本将认为你不适合任职礼部,反倒是兵部更适合你。本将一直忘了一个事,两万余俘虏白吃白喝这么久,这得多少钱粮?拿那些车马相抵,不论哪边吃亏,此事终是有了一个好的结果不是?” 高志奇眼中全是怒火,庞印挑眉看着高志奇:“怎么?是不是有把本将留在此地的冲动?” 高志奇快被庞印气懵了!老匹夫!这个老匹夫!如此厚颜无耻,没想到堂堂一国柱石大将,居然是这么一个混不吝! 孟行方坐到庞印对面伸手:“拿印来!” 相互用印之后,庞印将契约递给陈策:“孟大人,契约等用过吾皇大印之后送还至跑鹿关城下,期待与两位大人再次相见!” “契约已成,不知庞大将军能否为我二人解惑?” “看在两位大人很是配合的份上,但有所问,本将斟酌应答。” 高志奇额头已然冒汗,颓然落座,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罢了,跟这老货置气,太亏! “四月二十四,大将军把进城一路布下重兵,不知所为何故?” “实不相瞒!全是应城中百姓所请。” 孟行方和高志奇双双凝眉看着庞印,只听庞印悠悠开口:“你们大南吏治腐坏!本将率军进入清水县、鹿县和两峰关,不查不知道,一查吓本将一跳!三县的官吏衙差,与富户乡绅之间,往来错综复杂,各种蝇营狗苟实是触目惊心呐!两峰关的百姓听说了和谈内容之后,万民请愿!” 听到此处,孟行方和高志奇两人感觉天地都要塌陷一般,眉头禁住地剧烈在跳动! 庞印迎上两人像是要吃人的目光,语重心长:“两位大人都是大南栋梁之才!当知百姓乃官军吏役之衣食父母!倘若一味只知欺压百姓,不将百姓当人看,试想百姓怎肯拿血汗来养白眼狼?” 孟行方双眼血红:“庞大将军,你将两峰关的百姓都掳走了?” 庞印一拍桌子:“孟大人!适才本将已经说得很明白!万民请愿!自愿迁移!近七万百姓,百姓要是不愿走,城中哪来那么大的东承将士?” “庞大将军如此欺我大南,难道不考虑自身安危?” 庞印很是鄙夷地看向孟行方:“不怕告诉你实话!本将早就想死了!如果你们真能让本将饮命于此门之下,信不信吾皇将追封本将,兴许本将还有望升一级爵位!” 孟行方和高志奇两人双双起身看向车流,孟行方大声喊:“快一点!快一点!” 庞印和陈策双双走到孟行方和高志奇两人身旁,庞印看着看不到尽头的车流:“是得快一点。鹿县那边可是备下了酒宴等本将回去呢。” 庞印对上孟行方和高志奇冰冷的目光:“本将一直留意着你们呢!就算你派人前去让你大南大军前来同样无济于事!那只会让我大军回防两峰关!” 孟行方摇头:“庞大将军请放心!既然已成定局,本官承认技不如人!” “那就坐下喝茶吧。” 庞印没有再刺激孟行方和高志奇,坐在椅子上居然打起盹来,孟行方和高志奇两人索性眼不见为净,双双转向车流坐着,时不时大声催促着车流入城。 庞印时不时抬一下眼皮,不住撇嘴!没胆子跟老夫打嘴仗,居然破坏老夫打盹! 直至日头偏西,随着最后一辆大车出了北城门的庞印勒转马身:“孟大人,高大人!别送了!有缘自会相见!” 两人没有回应庞印,只是看着庞印及一众亲卫在大军护持之下渐行渐远。 “孟兄,真想砍杀了这老匹夫!” “罢了,高兄。交接事了我们便回宣城吧。” 四月三十,鹿县县衙。 庞印、柯寒、龙飞、陈振、洪景辉、杨怀武、刘勉等一众军将围坐在一起。 “大将军,末将此次押送六百万两的金银返回帝都,运送金银至少需要车马一百五十架才够用,军士需要两千人,米粮怎么办?” “人吃马嚼的,一路至少要走三个月,米粮消耗至少需要九千余石!这样吧,车马再带上三百架,这四百五十架车马自鹿县到羊肠关这一段,一百架车马运着米粮走,南州境内每到一县就地补给,出了南州地界之后,本官派出将士先行到每县让官府采办进行补给,我们装粮之后与当地官府进行银钱交割。” 庞印点了点头:“也好!这样一来,能够减短时日抵达帝都。一路的米粮消耗所需银两,便在鹿县折成银两一并带上。” “就依大将军安排。” 庞印笑呵呵看着龙飞:“龙将军,此次押送金银回帝都这一路,雨水频繁,就要辛苦你了。” “大将军言重了,行伍中人哪谈辛苦。再说此次还有内侍大人、洪大人及陈将军跟末将同行呢。” “洪大人,押送霍东这一路,有劳大人费心了。” “大将军,这是下官职责之事。倒是南境防务诸事,就全权仰仗大将军了!” “好了,我说你们这诉说别离的方式还真是别致!待得大家在帝都团聚之时,再图一醉不是畅快!” 众军将一阵大笑,笑过之后,洪景辉看向杨怀武:“杨将军,此次可与我们一道回驻地?” 杨怀武脸色黯然:“末将所部,现下全是骑军了,末将先行一步,早一日将儿郎们遗物送回他们的家中去。” 虽说都见惯了生死场面,但杨怀武的话说完之后,众人不由陷入沉痛当中!东承此次南境与大南的战争当中,曲江边军战损最重,十去其七;其后便是杨怀武所部折损近半之数! “也是,兵部虽未在调令中强调具体回防驻地的日子,让本将定,但也该回去了,兵员的补充也该提上日程了。” 庞印伸手拍了拍杨怀武,又拍了拍刘勉:“刘将军,接下来你也着手补充兵员吧。” “是,大将军。” 另一边,贺晨和李润,还有县衙的几房主事正在一个两条山岭合抱而成的一个水库上。 “大人,如果要考虑加坝的话,哪怕到枯水季节,这个水库的水位比之现在也降不了多少,据当地的老人说,比之现在也就能够下去一丈又两尺左右。” 贺晨看向脚下这个平坦的山头摇了摇头:“加坝的话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南州并不缺水,我们没有必要投入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来加高水坝,还不如在下边的大涝塘加筑堤坝来得容易。” 李润转身朝贺晨所指的方向看去:“大人的意思是下边作为一个泄水湖来用?” “正是,以往之所以周边近十里地在雨季常常被淹,无外乎是没有将河道打通而已。” “大人,若是依大人之策而行,涝塘加筑水坝,加上将河道打通,所投入的人力和物力对县衙来说,同样难以承受。” “李大人,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你很清楚。我们脚下的这个山头,长约一里,一旦进行加高,势必要从这座山的山脚进行堆砌,这座山约莫十二三丈高,以石头堆砌加高的话,护坝的石脚至少得二十丈余,收拢到顶差不多能拼宽六丈余,垒高上去至多不超过四丈!” 一众官员随着贺晨的话去设想着,只听贺晨沉沉一叹:“不稳妥!水位一旦增高四丈,我们垒高的护坝不一定能够承受得了!不妥,不妥!” 众人纷纷看向工房主官庞洁,庞洁正在沉思当中。 “庞主事,本官适才所说,你说说自己的看法。” 庞洁听到贺晨问话,梳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口:“大人,下官认为加坝一事确实不妥。我们脚下的这座山自古就有,水满自溢自是无碍,然若我们加坝的话,如同大人适才所言一般,太冒险了!加高四丈的话,水库蓄满水,一旦溃坝……” 庞洁没有往下说,众人却不由想到了溃坝的场景,众人的心不由都是一颤!那场景实在不敢去想。 “要想稳妥,除非从下方那个凹口开始堆砌上来。” 庞洁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倒吸一口气!这不开玩笑嘛!那得有六七十丈开外了吧!这跟堆起一座石山来有什么差别。 “工房便以本官之前所提方案来,发出通告去,自下方的大涝塘开始,一直到老樱峰口,这十几里的河道全面进行整修。” 第64章 鹿县河道 贺晨带着衙中一众官员骑马走在河埂上,到了老樱峰口,也不过两个时辰。 “庞主事,估摸这段河道有多长?” “回大人话,这段河道据下官初步测算,应该有十七里左右。” 贺晨点头:“十七里,根据当地老人所说,这些年来洪涝最为严重时,洪水漫过河埂约三尺!我们一路看下来,至少有二十处河道泥沙堆积很是严重!另外便是河道两岸的河埂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整修清挖,这就导致了河道中很多地方同样水流受阻,且河道的水位被抬高,如此堆积下来,洪涝才会这么严重。” 李润皱眉看着四丈余宽的河道:“大人,这段时间雨水虽然频繁,但是大暴雨还没有下过,如今这河水若是再上三尺就漫过河埂,若是大暴雨连续降下的话,今年的洪涝同样避免不了。这通告怎么发?” 贺晨转身四顾大大小小的山丘:“诸位同僚想一想,如果我们用两个月的时间从周边就近的山岳砍伐比碗口粗的树,锯成一丈长短削尖一头,向内倾一点砸进河埂中一半,之后再以泥土堆填,先将河埂提高五尺,把今年的雨水季节先度过,到了秋后水位下落,再进行河道泥沙清理,局部可以考虑将河道拓宽或是改道,再将塌垮的河埂挖掉,把土继续进行堆高。” “大人,这样一来,这十七里左右的河道必然能够安然无虞!而河道两岸的田地也将不再面临洪涝,两岸的田地收成上来之后,造福至少也是数万的百姓呐!大人!” “庞主事,如此实施可行?” “行,肯定行,大人。只是需要的人手肯定要上万人才行。” 贺晨想了想,朝书办招了招手:“来,进行册录。” “其一,这十七里河道两岸的十里内的村落,每户征召一个壮劳力进行河道整修,若是家中没有青壮年的,老人或是妇女出来一人做饭、送饭,其中要考虑有个别人家若是只有妇人带着幼儿,或是只有孤寡老人的,可不予征召。” “其二,以河道为中心的这二十里地的这些村落,依照籍册进行细分所需负责河段,若有特殊情形,李大人可酌情进行调整。” “其三,对于整修河道所需要的树木砍伐,不能成片的砍,要有间隔!茂密的区域可以多砍一些,注意保护小的树和苗。” “其四,砍树、扛木头、运送木头的尽量挑选壮劳力来做,不得做均摊。” “其五,所有参与整修河道的人,除早食自备而外,午饭和晚饭由官衙调拨粮食,从各村农户家中采买小菜。” “其六,多向当地老人家求教,若在整修加堤过程当中,某一河段进展缓慢,首要力求所有河段河埂整体上升,以免暴雨来时涝灾难免!” “其七,米粮调拨、整修河道征召、整修民壮管理当中若有人胆敢以权谋私,行欺压之事,一旦查实,绝不轻饶!” “其八,若有人家不愿出人,以三两银子代工。以地亩作为依据征召民壮,拥有田庄的富户若有人不从或是推诿,以律执行即可。” “其九,将以上河道整修政令通告全城,三日内着县衙书办和衙差将通告发布至全县。” 县衙一众主官听了贺晨一口气说了一串,脸上都很是凝重!府尹大人还真是雷厉风行,重要的是,对于供给民壮两顿饭的举措,简直就是大手笔!众人心里虽说有些打怵,但在这样的上官带领之下,政绩应该是不愁挣了! “我们先回县衙。” 贺晨带着一众官吏骑马顺着原路返回之后,河道两岸百姓的目光追随着贺晨一行人飘出很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回到县衙,匆匆用过饭后,贺晨再度将衙中一众主官聚到偏厅。 “本官明日还能在这里待一天,本官需要河道两岸十里内的百姓户数,有多少人家不能出壮劳力,有多少富户乡绅及其拥有的地亩,民壮总计征召多少人,预计多少时日完成整修加固,需要的钱粮是多少等等。” 一众主官在贺晨交代一番之后,连忙又与县令李润进行了一阵沟通,各自忙了起来。 晚间,庞印率领一众军将到县衙与鹿县一众官吏进行离别之前的宴聚,贺晨特意让人准备了不少当地特色美味款待之下,一众军将和官吏可谓是宾主尽欢!到了宴散之时,一个个喝得舌头都大了! 五月初一,鹿县北城门外,庞印和刘勉作为驻军代表,贺晨和李润作为官府代表为龙飞、柯寒、陈振、洪景辉、杨怀武一行人送行。 一阵离别相叙之后,庞印、刘勉、贺晨、李润四人并肩站在城外看着数千人及数百车马远去。 四人转身向城中走去,庞印看向走在身边的贺晨:“你小子还真不愧是初生牛犊!这么大的举动,有魄力啊!” “有大将军坐镇鹿县,晚辈还真不担心会有错漏。” 刘勉和李润在一边走着,闭紧嘴巴,心里却是乐得不行!在南州这片土地上,恐怕也只有贺大人能跟大将军这么随意的说话了吧! 庞印很是无奈地看着贺晨:“你小子是赖上老夫了,是吧?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小子在扯虎皮!不过,你小子该是失算了!你认为鹿县的那些富户敢跟县衙较劲?” “大将军,不论他们有没有胆子跟县衙较劲,晚辈只知道有大将军坐镇的南境,铁定没有敢捋虎须的。” 庞印头往上仰一些:“就冲你小子专捡老夫喜欢的说,但凡你小子的举措利国利民,老夫允许你扯一扯虎皮。” “晚辈谢过大将军!到衙中喝碗粥,再喝盏茶?” 庞印摇头:“不去了,老夫这一把年纪,卯时不到便起来忙碌,昨晚还喝了个烂醉,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老夫得回府去歇一歇。” “大将军,那末将这边?” 庞印转向刘勉:“刘将军今日到你驻守的两个隘口去将防务布置一番,贺晨明日要回曲江,你们结伴前往吧。” “是,大将军。” 贺晨和李润与庞印一行分开之后,带着谷雨一行也往着县衙而去。 才进县衙,户房主事郭明生迎上了来:“见过大人!” “郭大人这是有事?” “禀大人,一早将通告张贴全城之后,富户们先后都来了县衙,说要求见大人。” 贺晨看向李润:“应该是要见你,李大人。” 李润脸色不自然地点了点头:“那下官先去见他们,看看这些人有什么目的。” “嗯,本官先到公房里等你。” 李润到了大堂左侧的偏厅时,鹿县的一众富户连忙起身来齐齐向李润和郭明生几人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请坐。” 李润和郭明生落座之后,书吏在李润身侧坐了下来。 富户们落座之后,一个杂役给李润奉茶后退到一边。 “诸位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朝李润拱手:“大人,小民们都是看了通告之后,才到县衙来求见大人的。” “嗯,不知诸位有何指教?” “指教可不敢当呐,大人。葫芦水库在雨水大的时候下来的洪水,这些年一直让方圆二十余里的百姓受尽了磨难!洪水只要漫过河埂,庄稼能够有个三四分的收成就算不错了,奈何之前在大南治下,贪官污吏横行霸道,只知道以权谋私捞好处,捞了银子又不为百姓谋求福祉,只知道饮酒作乐,不停给自己后院添女人。我们这些有些许田地的人,虽说比百姓宽裕一些,但想要全面整修落樱河,却也是做不到,只能是各管各家的田地,尽可能把自己家的地围高起来,才能少一些损失。” 李润端起茶杯吹了吹,小口小口啜着,心里却骂开了!说正题! 中年男人将李润的表情看在眼里,赶紧将众人的来意说了出来:“大人,小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鹿县人,也想为整修河道尽一分力,我们各家庄中都存有一些木头,另外便是整修河道的民壮饭食一事,小民们想着一两天便从官仓运粮到各个村落,徒增人力物力不说,也耽误了整修河道的进度。小民们想,是否能够作个价,小民们将存有的木材给用在河埂上,然后民壮们的饭食也由小民们先行开办着,若是庄中米粮不够了,小民们再从庄中派出车马到官仓来拉。” 李润不动声色,手中摩挲着茶杯,眼睛环顾着一众富户,似乎是想明白了富户的心思,眼中不由闪过一抹狡黠。 “你们的木材如何作价呢?” “回大人话,小民还不知木材对长短粗细的要求。” “长一丈,要求大陶碗一般粗。” “大人,这样长短粗细的木材,作价三十文如何?” 李润正要回答,却听一声轻咳自侧门处传来,李润起身迎上:“下官见过大人。” 一众富户看到李润起身的一瞬就大抵明白了贺晨的身份,也都起身来向贺晨见礼。贺晨看向李润的眼神中有着笑意,李润将贺晨迎到主位落座,自己则在右首位坐了下来。 “李大人,适才你们商讨木材一事,恰好本官也听到了,本官说几句话,还望李大人不要介意。” 李润眼中有着浓浓的感激之色:“大人折煞下官了。” 贺晨看向富态中年人:“本官想知道你们各庄的木材都是什么树木?另外是否适合用于打桩到河埂上?” 李润目光灼灼看着富态中年人,不但要听中年人如何回答,更想从富态中年人的眼睛和脸上的表情来分析中年人的话,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中年人脸上的慌乱,眼中的失望,让李润很是失望!甚至心中已经对这些人有了厌恶! “回大人话,大人不是要临时加固河埂吗?” 贺晨脸上展露笑容:“诸位误会了,此次加固河堤并非只是临时性的。在洪水面前,本官不敢疏忽,樱落河此名充满了诗情画意,它应该名副其实。倘若只是临时加固河堤,本官担心洪汛到来之时,洪涝依旧肆虐,若是那样的情形再度发生的话,本官难辞其咎!樱落河两岸数万百姓的口粮,本官不得不慎重!但凡不够紧实的木头,是不能上河堤的,本官想要的,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完成樱落河两岸河堤加固加高,必须让洪水顺河泄往老樱峰!两岸不受洪涝肆虐,以保两岸地亩丰收!” 听着贺晨斩钉截铁,铿锵有力的这番话说出,一众富户都低下了头,心中更是有了惧怕之意。这个年轻的南州府尹,虽然话里话外没有怪责之意,但众人可以肯定,府尹大人肯定看穿了自己这些人在打的是什么主意。 “诸位有意为整修河道防洪献一分力的善举,本官代表南州一众官吏及百姓感谢你们!你们适才提出的价格本官也同意,但有一点,各位庄中的木材自行甄选一番,木材必须紧实,不能是那种虫眼遍布腐坏的,你们有人力和财力将自己的田地围护起来,但百姓们却是做不到。” 贺晨这话说出来,一众富户脸色都不由变了,这位年轻的府尹大人确实看透了自己一众心里打的主意。 一众富户连连点头。 “至于米粮一事,此次大南赔付了不少,对于官仓而言,也需要出陈换新,所以诸位的好意,本官只能是在此谢过诸位了。” 此言一出,李润更是眼睛不停在一众富户脸上扫来扫去,结果自是不言而喻!又被自己猜中了!这些富户确实在打着将仓中陈粮借此机会拿出来给百姓吃掉的主意!只是李润不明白贺晨为什么说出陈换新,大南此次赔付的米粮,大将军可是有严格要求不能有腐坏的,之前大南有一些米粮被查出以次充好,大南一方可是生生被大将军又咬下一口肉来的! “不过,有一事倒是可以跟诸位谈一谈,不知诸位庄中是否有因一些管理不善,生了虫的米粮,若有的话,接下来拉车的牛马倒是可以添一些精粮。” 第65章 南州新政 李润明白了!这是大人在敲打这些富户,当李润将一众富户的脸色尽收眼底之后,心头的怒火险些压抑不住!没曾想到这些人用心居然如此险恶!若非大人一针见血,将这些富户的心思挑破,兴许自己真会着了道也难说。 贺晨看着脸色一变再变的一众富户似笑非笑:“关于本官适才所说,如果各位庄中真有这种被虫糟塌了的米粮,可以跟李大人聊一聊如何定价一事,毕竟若是将这些粮食拿来喂猪鸡,未免可惜了些。” 李润适时接过话来:“是啊,各位回去之后可以让庄中人都清理一番看,这样的米粮官府这边可以用来给拉车的牛马食用,毕竟它们接下来是要出大力的。” “李大人,此事后边你们具体再议,今日县中各位善人们前来,本官正好有事相谈。” 李润拱手一礼:“大人请讲,还请大人恕罪。” “诸位,河堤加固加高此举,如同本官适才所言,并非是临时之举!在五月内,刚好趁着百姓有闲暇将它完成,等秋收之后,还将全面整修河道,整修河道之后,本官相信未来很多年内,只要每年秋收之后依例进行一些清挖整修,便能保障不再遭受洪涝肆虐!不论对于各位善人,还是对于两岸的数万百姓,都有百利而无一害!而此次整修河道,每尺均分三根木桩锤到河堤里之后,河道两岸的车马路自然要外扩,沿河两岸的田地,不论是占到谁家的地,在此本官先说明,不会存在任何补偿或是置换。李大人,这一点要跟百姓们说清楚。” 一众富户心下有些着急起来!这得占得少? “各位不用着急,所占不会多,不超一丈。” 一众富户险些就要跳将起来,但想到人家是一州府尹,立马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虽说官府通告说南州府尹发布了一系列的新政措施及政令,但众人心里很清楚,清水县和鹿县可是被人家的军队给打下来的!别说惹怒了人家,就算人家随便找个理由让你家破人亡,也不是多大个事。 一富户抓住机会开口:“大人,小民们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大人力推河道整修,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以往每年落樱河两岸的田地因受洪涝的肆虐之下,收成往往只是十之三四!而之前县衙的官吏不做人事,不论是我们这些薄有家产的人,还是一众百姓,守着肥沃的土地,却只能是勉强度日,一旦河道整修完成,粮食的产量必定大幅上涨,如此一来,占些许田地,我们怎么会不同意呢。” 一众富户听完这番话之后,立时争先恐后附和起来。虽说之前确实抱有侥幸之心,但在贺晨一番话语之后,一众富户不得不承认的是,人家对自己这些人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更何况鹿县驻着数万的精兵!纵然有将苟连之下的利益让出过半的觉悟,但瞧人家这架势,铁定是看不上的! 一众富户离开之后,贺晨笑呵呵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李润:“李大人,这些人还真是敏锐!” 李润脸上有些尴尬:“若非大人慧眼如炬,下官怕是被他们算计之后还要感激他们。” 贺晨摇头:“李大人,本官也就是因为自小浸于商贾的缘故,所以明白他们的秉性罢了。李大人已经做得很好了。” “通过此事之后,想必他们不敢再生出这些龌龊心思了吧!” 贺晨再度摇头:“李大人,于政务一道,李大人当比本官要老练而精通!这些人但凡是有利可图,有机可趁,他们就像是猫儿一样,总能闻腥而来的。但是没有他们也不行,毕竟这城里城外的,一应买卖可离不开他们不是。” 李润深以为然。 “其实他们也有被逼无奈的成分在里边。” “大人何出此言?” “以往在大南治下之时,吏治实是腐败至极!就拿今日他们提及到的木材和米粮来说,一根木材定价三十文,他们可以从庄中搜罗出许多只能拿来劈柴来烧的木材充数!米粮的话就更让人糟心了,定是那些没有收管好,且被虫吃过的米粮拿出来做给百姓吃!他们与官吏之间,都能从中分得一杯羹。” 李润脸上很是不好看! 贺晨看着李润:“类似这样的事,太多太多!本官自小跟着好几位师父练习武艺,他们走南闯北,甚至周游各国,见过的,听过的,太多!所以师父们讲过很多见闻给我听。尤其是这人性本就贪婪,一旦贪婪的门打开,想要再关上,很难很难!” “谢大人提点!” 贺晨笑着搂了搂李润的肩膀:“李大人,本官年轻,有些时候说话办事不够柔和,若有不敬之处,还望李大人切勿放在心上。” 李润很是认真盯着贺晨的眼睛:“达者为师!大人一心为民,纵是大人当着人臭骂下官,下官也能受得住。” 贺晨哈哈大笑:“那可不敢!李大人终究比本官年岁大,本官可不想落个不敬尊长的坏名声。” 李润一耸肩膀,轻轻顶了顶贺晨腋下,撇了撇嘴,心情却是舒爽无比!上官对自己这般亲近,且话里话外,都在透露若因言谈举止不周,要自己多包涵的意思,自己作为下属,要是还不知足的话,那可就是自己不识好歹了! 两人说笑着回到偏厅落座:“李大人,尊夫人和令郎到了鹿县之后可还习惯?” “挺好的,大人。贱内还念叨,想宴请大人呢。” “尊夫人秀外慧中,想来能烧得一手好菜,只可惜现下手头事务繁忙,只能待以后有闲时再与李大人把酒畅谈了。” “好,那就等大人下次到鹿县来,下官让贱内好好烧一桌子菜给大人品尝。” “令郎入学一事如何了?” “已经拜了夫子了,下官谢过大人关怀。” 贺晨饮了一口茶:“李大人,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落樱河加固加高之后,可将大涝塘筑坝一事提前进行筹备,虽说落樱河加固之后,百姓今年的收成定然比起往年要翻番,但大涝塘筑坝时,一样可采取供给百姓饭食的举措,这样做有助于让百姓尽快归心我东承,且百姓得了实实在在善待之后,对官府的信任才会与日剧增,有利于李大人布政施令。适才本官已经看过郭大人递上来的一应物料的估算,很是详尽!尽快着手实施,再有半个月,据当地老人们的经验,必然会有大雨降下。” “半个月,下官会尽可能在大雨降下之前将河埂加高两尺。” “好!加高两尺之后,纵是大雨降下,只要顺着河道流走之后,这一季的包谷和谷子也就保收了。” “大人,松州府那边来的粮商怎么应对?” “不用理睬他们,若是找到你,好生应付过去就是。就他们给出的价格,真把我们南州的官员当作傻子来看待了。南州盛产粮食,是改变百姓贫寒的根本所在,凭什么让他们富得流油,百姓却十数年间贫寒依旧!以往的官吏跟他们臭味相投之下,附在百姓身上吸食血肉,现下的南州却是我们在统领政务,若是依旧跟以往一样,何以回报陛下隆恩!若非本官之前投递无门,百姓也不至于这般!” 李润若有深意看向贺晨:“大人还是要多加留意,听其言语的弦外之音,真正的话事人在兴许在帝都。” “好,本官会多加小心。李大人在鹿县放手施为即可,民心但凡可用之下,其话事人纵在帝都有不俗背景又能如何?他还能与数十万百姓相抗衡不成?” “下官明白了。” 五月初二,鹿县北城门外,庞印拉着贺晨走到一边:“回去之后,放心作为便是!有老夫领兵坐镇南州,只要你小子行事为国为民,没有人胆敢胡作非为针对于你!倒是你昨晚提及组建粮庄和镖队一事,让古沛奏报帝都才稳妥!另外便是你南州的粮庄往外运粮,一旦出了南州,你我插手并不容易,所以护送粮食的人手可要仔细甄选才行。” “晚辈明白了。” 庞印压低了些声音:“你小子有空闲了就来跑鹿关看看老夫!别有了媳妇就忘了老夫!” 贺晨嘴角狠狠一扯!这老爷子! “老夫可跟你讲,老夫写了书信给陈振带回帝都,关于老夫之前跟你提及的正妻一事,你小子给老夫好好掂量一番。人家回信之后,老夫叫人通知你。” “大将军,晚辈始终觉得不妥,人家是帝都高高在上的权贵之女,晚辈这样的出身,不会合适的。” 庞印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贺晨:“你小子胸中那中那股傲气别以为老夫不知!总之呢,等老夫的信。” “是,晚辈明白了。” 贺晨和刘勉双双向庞印率领的一众军将和县衙一众官吏拱手行礼辞别,庞印和李润为首的政军两方人员目送贺晨和刘勉一行人走远。县衙一干官吏陪着庞印进城之后,庞印在分别的街口站定:“李大人,贺大人跟老夫说了接下来你们即将整修河道一事,也细细跟本将说了落樱河的状况,此乃关乎数万人粮食收成之大事,若是有需要本将调兵协助之时,只管到大营中来找老夫。” 李润和县衙的一众官吏一听皆是大喜!连忙向庞印躬身行礼致谢不已! “不必多礼!为官为将皆是为国为民。好了,你们便去忙吧。” “是,大将军!下官等人告退。” 贺晨和刘勉一行总共百骑,轻装简行之下,也就辰正时分便来到了清水关南城门下。守城军将远远看到了贺晨和刘勉一行,已经到了城门口迎接。 “见过将军!见过大人!” “哈哈哈!你小子!这些时日来日子过得不错嘛,脸上这血色好了许多!伤都好了?” “回将军,都好了。” “走吧。我们进城。” 一行人进了城中,刘勉将马缰递到亲卫手中:“贺大人,本将军中有事也要安排,我们便明日一早回曲江,如何?” “好的,刘将军。” 刘勉带着八十骑往着城中大营而去,贺晨带了随行的二十骑则是往着县衙而去。 到了清水县县衙,衙役带着谷林所领的十九骑前往马棚安置战马,贺晨在另一衙役陪同之下往衙里去。 “朱大人可在衙中?” “禀大人,朱大人不在衙中,一早便跟工房主事出城去了,听说是有两段河道垮塌,需要疏通。” 贺晨点了点头。 到了衙中偏厅落座不一会,主簿郑宣快步来见:“下官见过大人。” “郑大人,请坐。” 郑宣落座之后,贺晨忧心河堤垮塌一事便问:“郑大人可知垮塌河道的具体情形?” “回大人,有两处山体滑坡,导致河道被截断了半数。” “夜间发生的吗?” “正是。” “可知距此多远?” “约七八里地。” “郑大人,派人带本官前往。” “是,大人。” 贺晨一行远远看见数百人在来回搬送着泥土,贺晨仔细找寻之下,朱良栋、柳武等人只着里衣也在人群当中。 朱良栋和柳武等衙中主官见贺晨前来,连忙高一脚浅一脚来到贺晨面前。 贺晨摆手制止了朱良栋等人行礼之举:“朱大人,多久能够疏通?” “回大人,估摸至少还得两个时辰。” “可知此处水深?” “约莫一丈又四尺许。” 贺晨看向垮塌的山体:“上游水流没有漫堤吧?” “回大人话,没有。” “安排人到山坡上细细看过没有?” “看过了,未见裂缝或是明显痕迹。” “张大人,安排人从垮塌的顶部采土,像台阶一样拖至坡脚,可能避免此类情形再度发生?” “可以的,大人。但要从根本上解决,还得将这个小山包先以大人之法拖出几道台阶,之后再栽上树。” “辛苦你们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除了衙中的差役而外,另外的百姓是自发前来的吗?” “是的,大人。都是周边的几个村落的青壮。” “好!将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每人给他们发一百文钱做为奖励。” 第66章 周启的急切 朱良栋凑近贺晨,面现焦急神色:“大人,虽说这两百多民壮也就二十余两银子,但下官担忧以后若是再遇这类情形之下,百姓不再自发前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贺晨略作思索:“朱大人,你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但县衙初领清水县,总该让百姓感受到我们东承跟大南有着很大差别。奖励自发前来清理泥沙这些民壮胸中有公义,若是以后再有类似情形,想必会有更多人自发前往,这并非坏事,更何况这样的突发情形并不多见不是。重点在于,我们清水县衙奖惩分明,也便于清水县的百姓在心中树立对东承律令的信任。” “大人高瞻远瞩,是下官短视了。” “切不可妄自菲薄,考虑事务的角度不同罢了。朱大人,跟张大人商议一下,安排一些民壮爬到垮塌的坡头上去,最好看看往里挖进去一些,平出几个台阶下来,既要清理隐患,就清理得彻底一些。” “是,大人。” 朱良栋离开之后不久,急匆匆又跑回到贺晨身前:“大人,下官还有一事禀报。” “朱大人请讲。” “大人,此次松州府那边的粮商到来一事,想必大人已经知晓了吧?” “本官已经知道了,怎么?难道他们有什么重大举措?” “据衙上一个衙差禀报,昨日盘桓在清水县的这些粮商分作两拨人去了县里地亩较多的几家田庄一一进行拜访。” “走,到那边去说。将其他几位大人叫过来商议一下。” 一阵很是激昂欢快的吼叫声传来,贺晨和朱良栋转身向民壮和衙差聚集一起正在清挖搬送泥土的人堆望去,只见众人已经欢天喜地重新卖力地干起活来。 “朱大人,回城之后,拿些银钱出来给衙中这些兄弟买些肉食,让他们带回家去吃。虽说他们每月都有月钱,但能够如此卖力做事的人,给些优待是应该的。” 朱良栋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朱良栋回到人堆当中,凑近柳武耳边说了几句,柳武朝贺晨这边看来,抱拳行了一礼后走进人堆。 不久后,朱良栋、柳武、张应、冯程及梁晨来到贺晨身边。 “各位大人,适才朱大人跟本官说及松州府来的粮食昨日分作两头拜访县中各大田庄主人家一事,各位想一想,他们想做什么?” 朱良栋率先说了自己的想法:“大人,下官认为无非便是强强联合,意欲将粮价往下压。” 其他几人点头认同了朱良栋的说法。 “那你们认为我们当如何应对?” “大人,下官认为他们之间如何协商粮价都无妨,我们要考虑的,应该是百姓手中的粮食怎么阻止被他们低价收了去。” 贺晨看向冯程,目光中有着赞许:“冯大人所言一语中的!他们想要趴在百姓身上吸食血肉,我们官府定然是要阻止的,至于如何阻止一事,本官心中已经有了构想。如同冯大人所言,他们与各大田庄如何定价,我们姑且不去管他,百姓这边我们县衙一定要扎住这个口子。本官与周启大人商议过此事,由我们南州本地的粮商出面收购百姓手中的粮食,而最终定价一事自然便由我们官府与我们本地的粮商进行磋商,想来本地的粮商会配合我们南州官府的吧。” 众人齐齐眼睛一亮! “大人,我们南州本地粮商能够盘下这么多的粮食?” 贺晨瞥了一眼柳武,柳武立时心领神会!柳武心中暗骂自己脑子太笨,居然没有听明白大人的弦外之音!大人既知本地的那些大的商号都已离开,且返回之日尚是未知之数,还如此说,大人必然胸有成竹! 贺晨稍作沉思脱口而出:“我们本地粮商在曲江之时已与周大人有过接触,初步暂定粮价为包谷两百二十文一石,谷子每石两百六十文,实际收购之时不会低于此价。” 一众官吏倒吸一口凉气!众官吏到了清水县之后,对清水县历年的粮价进行过案宗调阅,其价格只是贺晨适才所言之一半,甚至有几年连一半都不到,此时听到贺晨对包谷和谷子的初步定价,众官吏心中极为振奋! “这样的利好,本官急匆匆自鹿县赶来相告,便是想让百姓们尽早知道!柳大人,过会便命人将这个消息告知全县各镇各村。” 柳武重重点头:“是!下官立刻着手安排。” 朱良栋若有所思。 “朱大人,另一处垮塌的河段在何处?” “大人,便在距此不远的上游约莫两里地处,已然疏通好了。” “陪本官去看看。” “是,大人。” 县衙兵房主事钱兵听到贺晨和朱良栋要往上游去看看,立马朝着垮塌处快步而去。 钱兵气喘吁吁跑到人堆边上:“停一下,府尹大人和县令大人要到上边那处垮塌处看一看,大家让往两边,不平的泥土赶紧抓一下,可别让大人绊到了。” 一众人一听两位大人要从土坡半腰上过,立时挥起锄头将窄小和不平的地方连连一通抓摊! 钱兵看着朱良栋引着贺晨已经靠近,看了看土坡半腰已经平出一条小路来,又朝着坡上方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和遗漏,抬脚把几处凸起的土垡头踩了又踩,朝身边的一众民壮吩咐:“你们先退往宽敞的地方去。” 谷林将二十个军士分作两队,一队在前,一队跟在贺晨身后。 贺晨经过一众民壮时,停步向一众民壮拱手一礼:“辛苦你们了!” 一众民壮目光灼灼看着贺晨,目光随着贺晨和身影移动着,一众民壮没有人开口说话,脸上都是难掩的激动神色! 绕过垮塌的土坡,到了土坡的另一面,贺晨又向一众民壮拱手:“辛苦你们了!” 直至贺晨在朱良栋陪同下走远,一众民壮才收回目光重新投入到挖土搬动当中,钱兵看着一个个民壮和衙役像是神兵附身一般,干活比之任何时候都显气力,不由脸上泛起笑容! 贺晨一边往前走,一边轻声慢语:“朱大人,回衙之后与张大人细细商议一番污秽处理事宜,此前本官从曲江赶赴两峰关之时,在曲江城曾与周大人着重商议过城中污秽处置一事,不知朱大人可记得平江城街道风貌及气味?” “下官倒是在平江城内外细细走过看过,这也是下官近些时日正在推进之要事之一。” 贺晨点了点头,将一些侧重点与朱良栋又解说了一番,朱良栋听了连连点头不止。 “提及此事,是涉及到另外的一个方面。现下百姓家中所养之猪羊鸡鸭的垫圈草及沤粪所需的草料,官府要加以管制。” 朱良栋思虑不一会后还是选择开口请教:“大人,下官适才想了想,但下官愚笨,没能想明白其中关切,还请大人指点。” “百姓家中的谷草、包谷杆上的叶子、麦草都被官府要求收整起来喂养牛马,尤其是战马所需草料之量不小!包谷杆被百姓剔了叶子,包谷杆便用来烧火!那百姓可用以沤粪的无非红豆杆和豌豆杆,另外便是蒿子杂草。本官适才所提及的这些,要么是田地里所出,要么便是田埂荒坡上便可以割到,但这些还满足不了百姓沤粪所需,像本官封地大弯山的百姓,他们就会到山林间去搂松毛、青苔、枯叶,更多的是到一些山坳间去收集腐土层拿回家中沤粪,没到三年时间,本官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被百姓将山林间表层的草草毛毛一搂而空之后,每一阵大雨都能将山林表层的泥沙冲涮不少到山脚,甚至是沟河里边。” 朱良栋听了贺晨一番话后,恍然大悟! “大人,如此说来,下官就明白了,有些山体出现滑坡,是因为土质的关系,而有一些则是大人适才所说导致的。” 贺晨点头:“这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百姓如果不进行提前沤下几堆粪撒到田里,庄稼的长势和收成铁定会有很大差别!可任由百姓无节制去山林间收理这些表层的草草毛毛和腐土层,要不了几年功夫,百姓就要大吃苦头!所以本官在想,必须告诉百姓明白其中的道理,每个村寨前一年在那些山上收捡,后一年就得换到别的地方来进行,且要收捡有度!还有一事,不少百姓借着到山中捡柴烧火,或是收割草草毛毛,总会偷着砍树,这也是导致今日之事发生的另一原因所在。” 朱良栋沉沉一叹:“大人这么说,下官就明白了。深山老林中,百姓哪怕偷偷砍了树,搬扛出山都要累个半死!而在靠近路边这些山上则要省力不少。” “对,你看今日的山坡便知道,根本没有树木在山坡上,只有那些杂草和小杂木,根本固不住山坡上的土层。” “大人,下官记住了,回衙之后下官便尽快与衙中各位同僚商议具体实施的细节,下官会尽快推出政令通告全县。” “有一点朱大人务必切记,实施这项政令不可粗暴,有可能的话,将全县分作十数个片区,将各村各寨的村正聚集到一起,揉碎了让他们听明白,才有利于这项政令的推展!每个村的村正都是村中农耕方面的好手,这些道理想来还是比较容易说通透的。” “下官明白了。” 贺晨和朱良栋到了垮塌河段近前,贺晨细细看了一阵后才开口:“清水县这近十里河道,沙质是要重一些,这样的土质,就像我们之前所商议一样,最好的方式还是将山坡滑塌的原因跟百姓说清楚,另外便是将陡立和凸立的土包土层干脆挖掉,拖出几个平台来栽上树木,几年之后想来必能避免此类垮塌的发生。” “大人,下官有想过到秋季之后大力整修河道,不知是否可行?” “自然是可行,鹿县那边有一段河道,其水量比这边要大不少!之前每年都要遭受洪涝,只是灾情轻重有所差别而已,那段河道自当地一个名叫葫芦的水库往下足有十七里左右,流出鹿县的终点是一个名叫老樱峰的地方,河道自下到老樱峰坡度不小!就因为前些年间河道一直未作清修,导致河道两岸的田地收成往往只有十之三四,甚至更低!本月李大人就要进行整修,动用民壮约在万余,采用之法是丈余木桩打进河埂一半之后填土夯实,一应民壮征召虽说同样是强行征召,但差别在于本官决定供给民壮午饭和晚饭。” 朱良栋一听大喜:“大人之意是,下官倘若整修这段河道同样可以供给民壮饭食?” “正是。秋季水位下降,整修河道具体采取什么方法,你们自行商议定夺,本官只有一个要求,一次整修,至少得维持四到五年再行整修。” “这是自然!大人但请放心,下官绝不让大人失望。” 朱良栋陪着贺晨往回走着,默默将贺晨说过的话梳理了一遍。 “朱大人,之前本官跟你说到粮食定价一事,要重视起来,百姓对于南州之外粮价丝毫不知,万不可让那些粮商钻了空子,以微末的小利与百姓之间达成契约。 朱良栋有些惊诧地看向贺晨,只听贺晨长叹:“不得不防!这些人如此大张旗鼓而来,定然不甘心空手而归!只有我们防患于未然,方能据理力争!” 朱良栋郑重点头。 “另外一事便是回衙之后,本官将修书一封,你着人快马送给李大人!既然清水县这边他们已经着手布棋,那么鹿县和安平县必然同步在布置。” “是,大人。” 因有要事需要急于处理的缘故,朱良栋、柳武两人随着贺晨返回了县衙。贺晨匆匆用过午饭,修书将粮商有可能暗里布局一事告知李润多作提防,还告知李润有南州本地粮商承诺的粮食定价一事细细跟李润说了一番,最后要求李润收到信后及时派人通告全县! 将信交给李润之后,贺晨想了想,离开清水县之前,必须到大营找刘勉商议一番。贺晨这边正往着大营赶去之时,周启在州衙内急得团团转! 第67章 威胁 贺晨将关于松州府粮食一事细细跟刘勉说了之后,刘勉右手轻轻将左手手指一根根压得一声声脆响:“没想过跟他们好好谈一谈?” 刘勉平静的目光看着贺晨。 贺晨放了一颗长生豆到嘴里咀嚼着:“如果有的谈,我肯定是想谈的。” “那你放心去做。但凡需要军中兄弟出力,让朱大人到营中来,不过这营门并不好进。” “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朱大人不会登门。”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军中事务要安排一番。” 贺晨起身,只听刘勉又添了一句:“你为国为民之心我很欣赏!边军兄弟最看不得浴血拼杀换来这太平光景下的骄阳似火,被那些魑魅魍魉的阴风阵阵遮破!” 贺晨躬身一礼:“谢过将军!” 五月初四,贺晨和刘勉才进曲江城,刘勉看着离别近半年曲江城不禁连连点头,粗重喘了几口气,眼眶微红的刘勉看向贺晨:“不错!大将军从大弯山到平江城路上欲招你入军中,你拒绝时我还觉得可惜,但这些时日以来,一点一滴看在眼中,你更适合为官一方。好!以往看着那些个尸位素餐的无能蛀虫,心中总有郁结不得舒展,如今骄阳似火,锦团花簇只待时!” 贺晨看着刘勉腰背挺直策马而去。 贺晨才到府门外,董向飞、徐同虎一众便急步迎了出来。 “见过公子。” “诸位大哥,家中都安置好了?” “早安置好了,公子。要不是知道公子这一两日就回,我们都要到清水县寻公子了。” 董向飞几人跟在贺晨身边说着话往府里走。 “诸位大哥的情义,我铭记于心!良哥他们操训进展如何?” “公子给他们打下的底子很是扎实!谷将军挑出的教头对他们喜爱得紧!” “那就好!家里人到了曲江这边可都习惯?” “公子,老人家难免念旧。时日长了也就好了。” 才进二院,裴书瑶和裴玉两人便迎了上来,两女盈盈一礼:“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董向飞几人很是识趣退了下去。 裴玉羞红着脸跑回屋中,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小姐也真是的,什么话都当着大人说。 尹溪和杨雪,将几个精致小菜和汤羹摆上桌后,裴玉微低着头走进小厅当中。 “玉姐,大人跟夫人呢?” “我们先把饭菜拿去温着,大人和夫人还要好会才能出来。” 贺晨匆匆用过饭后赶往州衙,裴书瑶带着裴玉正在收理着铺盖被褥。裴玉的俏脸一直通红通红的,裴书瑶一把将裴玉压到床上:“小妮子!你敢笑我!等我让夫君给我出气!” 裴玉连连告饶:“小姐,我不敢了!” 裴书瑶挠着裴玉细腰:“小妮子,你就等着吧。晚上我便让夫君把你这小妖精给收了。” 裴玉抱着被褥跑出屋,裴书瑶看着其慌乱的背影咯咯笑个不停。 州衙,贺晨缓步进入偏厅,周启悄摸摸从侧门而入:“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贺晨看着压低声音说话的周启微策挑眉:“周大人,你这是在衙里藏了人?” 周启凑近贺晨:“大人就别打趣下官了,旁陵州路家三公子这几日每日都到下官公房当中纠缠下官。” 贺晨眉间紧锁:“也是为了粮食而来?” “大人,路家这三公子路豪跟松州府的李康本就是一家?” 周启抬手一引:“大人请坐,容下官细细跟大人禀报。” 两人隔着一张小几而坐,周启咽下一口茶水:“大人,旁陵府的路家是贵戚,陛下于十年前纳了路家小女路芊,也就是当今的莹嫔,路豪是莹嫔嫡长大哥的三子,而松州府李家次女李轩嫁给了路豪的二哥路永。” “这几日他来了都说些什么?” “每次来,每一句话就问大人什么时候返回州衙,再有就是说诚心要与下官交友,每日来了之后,约莫就是坐盏茶功夫便离开,今日该是要离开了。” “请这路三公子过来见一见,总让他每日往着州衙进进出出的算个什么事。” “下官这就去。” 不多会,周启引着一年约二十许的路豪进了偏厅,贺晨抬眼看向路豪的同时,路豪也在打量着贺晨。 贺晨起身相迎,路豪一脸笑意拱手:“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将贺大人给盼回来了。在下路豪,旁陵州路家三子。当今宫中路嫔乃是在下小姑姑。” “路公子有礼了!请坐。” 路豪大咧咧落座:“都说贺大人年轻有为,没曾想贺大人还生得如此俊朗!” 贺晨微微蹙眉:“谢路公子夸奖,论及俊秀,路公子也是其中翘楚!不知路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路豪一瞬的惊愕之后哈哈大笑:“贺大人果然与众不同!甚好!甚好!” 周启将热气腾腾的茶水分别送到贺晨和路豪面前:“大人请用茶,路公子请用茶。” 路豪看着如同琥珀般的茶汤,端起茶杯嗅了嗅:“好茶!真是好茶!“ 路豪轻轻吹了吹,啜了一小口,将茶杯放下:“贺大人快人快语,在下也不想遮遮掩掩,贺大人想必知道,这些年来曲江和平江的粮食,一直都是松州府李家,或者说是我路家在收,如今夏粮收割已近尾声,在下特地前来与贺大人续订契约。” 贺晨将空了的茶杯推往周启面前:“路公子,契约签订自无不可,只是米粮如何定价?” “定价自然是依偱之前的契约。” 贺晨目光平静看着路豪:“路公子,安平县已属南州治下,再依偱之前契约的定价,并不合适。” 路豪若有深意看着贺晨,十数息之后,路豪又看向周启:“也好,今日南州官衙两位主官都在,在下开门见山,米粮定价依照这前契约来办,分成从原来的两成提至三成,至于两位大人如何分配,两位大人自便。噢!忘了说,曲江和平江并为一县在南州治下,清水县和鹿县也一并签订,想来贺大人有听说李家商行的人到了清水县和鹿县一事吧?” 贺晨答非所问:“路公子,关于李家商行独家在南州收购米粮一事,本官无法答应你,事关南州百姓的福祉,本官不可能一言决之。” 路豪眉头一挑:“贺大人,听说南州本地的粮商通过各县县衙大肆传播他们购买米粮的底价为包谷两百文,谷子为两百六十文?” “本官也是昨日才听说此事,没想到路公子消息如此灵通。既然现下有粮商出了价,本官作为一地父母官,自然不能损害百姓利益,否则本官无法向陛下交代,也无法向南州八十万百姓交代。当然,如果路公子出价能比南州的粮商高,本官倒是可以敦促百姓跟李家商行签订这个契约。” 路豪嘬着嘴长长呼出一口气:“贺大人有所不知,这米粮贩卖,首先得有一个稳定的买方能够吃得下这么多的粮食;其次,粮食的贩运可不简单,支出的相当一部分是在车马人力及仓储转运这些环节之上!贺大人可以想一想,南州本地的粮商,纵是将粮食运出了南州,出了南州之后可以运去哪里呢?他们能够那么容易找到吃得下这么大批米粮的粮商?” 贺晨也是沉沉一叹:“这个方面本官倒是未曾想过,等本官有空了请他们过来问一问。” 路豪眉头深锁:“贺大人,是在下适才没有说清楚?还是大人没有听清楚?” “路公子所指是?” 路豪连连轻哼:“贺大人于南州有功不假,战乱之地无人愿来主领南州政务也不假!贺大人如今在南州一言可决人生死,这等权势贺大人可谓是春风得意!” 贺晨身子微微前倾:“路公子可是听说了什么?” “贺大人,每一棵大树下边的花草,长得都很茁壮,开得也娇艳!这种场景,贺大人以往长时间掌理农庄来说,不会陌生吧?” 贺晨点了点头:“想不到路公子生于富贵人家,对于花草树木和生长也有涉猎!路公子还真是博学多才。” 路豪左手握紧又轻轻松开:“贺大人莫非认为主政南州自此便可高枕无忧?” “路公子莫非有良策教本官?” “没有。在下只是不希望贺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仕途不顺。” “路公子,只要本官一心在为百姓谋求福祉,便不愧于陛下隆恩,更不负这身官服和南州百姓。我们言归正传,路公子若想从南州采买米粮,本官认为还是斟酌一下粮价如何来定。” “好,贺大人都这么说了,在下肯定是听到心里的。那就等在下再细细斟酌斟酌。” 路豪起身,注视着起身来的贺晨:“贺大人,在下代表李氏粮行再给两位涨半成如何?” 贺晨摇了摇头:“路公子,不论是两成三成,还是三成半,本官知道路公子是在开玩笑。毕竟路公子乃贵戚之家,自然是深知陛下呕心沥血只为让百姓日子过得富足!作为贵戚,帮着陛下分忧更是责无旁贷!今日路公子提点之情,本官铭记于心,将把一心为民谋福践行到实处。” 路豪一脸意味莫名:“好!贺大人高风亮节令在下极为佩服!南州既然有大善之人襄助南州百姓,给百姓发银子,在下感慨之余自是乐见其成,在下也会略尽绵薄,尽力为南州粮商找一找买家。” 贺晨拱手:“在此先行谢过路公子了!若路公子能帮到南州百姓,本官他日定与路公子把酒言欢!” 路豪转身走出两步站定:“贺大人,听说令尊在庆阳府的买卖做的不错!等在下得闲了,会专程到庆阳府看一看,能不能与令尊达成一些生意上的往来,这样一来,在下与贺大人之间,不就更加亲近了。” 贺晨看着路豪大步而去,眼中的森冷慢慢收敛。 周启送了路豪出衙回到偏厅之时,只见贺晨正拿着一只茶杯端详。 周启坐到贺晨对面:“大人,是否修书一封到庆阳去?这些纨绔子弟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大人不可不防。” 贺晨抿了抿唇:“周大人有心了,一会本官便写信送往庆阳。” “大人,下官认为南州既已稳定,何不让家人到南州来团聚?” 贺晨看向周启:“此事本官也在思量,之前本官二弟次女尚在襁褓当中,不宜长途跋涉,现下倒是可以远行,只是近来雨水频多,再等一等吧。” “大人,下官认为该把路豪在南州的所作所为通过暗鹰传信回帝都,至少要让首辅大人知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好,向首辅大人禀报此事便由周大人劳心操办。这些时日间对于往常数年里李氏商行抑制平江和曲江粮价一事,也都据实报给瞿公。” “大人之意是通过此事,将南州往年粮食、茶叶、丝绸的内里龌龊大白于天下?” “正是,别人都欺到府门来了,我们若是忍气吞声,南州一应政务几时能够放开手脚!路豪也说了,大树底下好乘凉,正因之前自上而下的一些官员有心攀附路家,又认为有路家庇护,所以他们抑制平江和曲江的粮价,陛下和瞿公根本不知情。” 五月初十,瞿随进宫找到大监胡林:“大监,老夫这里收到南州那边的暗鹰飞鸽来信,特来跟大监对一对。” 胡林拿出书信:“瞿公所说的便是这封书信吧?没想到呐!贵戚们极尽恩宠之下,不思回报皇恩,反倒贪婪无度。” “大监,不知旁陵府那边?” “旁陵那边,明面是官府,暗里有暗鹰,一些事陛下不愿计较。” “那南州这事?” 胡林呵呵一笑:“瞿公,路家这三公子实是猖獗过了头了,有些官员也是胆大包天呐。走吧,瞿公,此事请陛下定夺吧。” 辰光帝将书信细细看了一遍,眯着眼盯着书信:“都说天高皇帝远,此言果真不虚呐!朕从未想过,朕管不过来的事,他们都帮着朕给管了。瞿公,查一查,都有哪些官员跟这李氏商行有勾连?也查一查路家这些年从平江和曲江的百姓头上吸食了多少民脂民膏。” “老臣遵旨。” “有劳瞿公盯一盯这事。胡林,摆驾莹嫔行宫。” 第68章 手别伸太长 “莹嫔,政务繁忙之下,多日未曾来陪你,可曾怪朕?” 莹嫔柔柔弱弱抬眸:“陛下日理万机,肩负天下苍生黎民生计,妾身只叹不能服侍陛下万全,哪会有一丝怨念?” “一应用度可有短缺?” 莹嫔连连摇头:“陛下,一应用度极是周全,妾身谢过陛下关怀。” 辰光帝缓缓落座:“莹嫔,你也坐。” 莹嫔挨着辰光帝坐下,将茶水奉到辰光帝唇边。 辰光帝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家中可又有孝敬送至宫中?” 莹嫔心下一咯噔:“陛下,妾身在宫中用度无一短缺,妾身跟家中也屡次说过,不要再往宫中送孝敬。” 辰光帝手指轻敲桌面:“送些孝敬倒也无妨,毕竟与娘家人多有些来往也是好事。” 莹嫔心下暗自思量,陛下今日前来这一番言语必有所指!难道家里人做事太过张扬?已经招致陛下反感不成? 心念至此,莹嫔急忙起身退后两步跪地:“陛下,若是路家有人做事触犯了国法律令,陛下但请禀公处置,路家能得陛下垂怜,已是恩宠至极,路家不思回报皇恩,实非妾身所愿。” 辰光帝起身扶起莹嫔:“那朕便让刑部查一查?” 莹嫔娇躯一颤:“全凭陛下圣裁。” “好,念在莹嫔面上,纵若路家真有违法触律之举,朕自当手下留情。” 莹嫔再度跪地:“谢陛下垂怜!” 辰光帝再度弯腰扶起莹嫔:“嗯,着人备膳吧。” 莹嫔大喜,连忙亲自前往张罗去了。 五月十一早朝,辰光帝端坐龙案之后。 “左爱卿,承河、中平两州洪涝如此严重为何至今才禀奏朝堂?” “回禀陛下,洪涝乃是天灾,实属难以预料。” 辰光帝看着左朋策冷冷开口:“朕记得两月前户部和工部联名上书,承河和中平两州提请整修河道,银钱米粮均已调拨之下,洪涝依旧发生,为何?” “禀陛下,实是因连绵数场大雨之下,难以有效推进。“ “那调拨之米粮钱银还余几何?” 左朋策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吞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禀陛下,已消耗过半。” “钱爱卿,你工部可有话说?” 钱恒智出列,一咬牙禀:“陛下,据老臣所知,两州州衙均对工部所提计划及方案置之不理,只对历年发生险情的河段进行局部疏通清挖,相反将人力物力大量投入到了扩湖建楼当中。” 辰光帝牙关一紧,深呼一口气:“梁爱卿,你监察院可有什么要说?” 梁勇丰赶紧出列:“禀陛下,监察院一直对整修河道一事进行监察,承河、中平两州一应民壮车马征召且上工人数等都有详细册录,此事陶大人亲自在督办,老臣知之不多。” 陶光林连忙出列:“陛下,老臣对一应册录都有细细查阅,老臣并未发现疏漏。” 辰光帝轻哼出声:“疏漏!他们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呐!阳奉阴违的本事不小!张爱卿,你刑部于二十多日前着人前往承河、中平两州进行调查,可有进展?” 殿中一众朝臣心下不由一凛,陛下派了刑部前往两州调查,难道出了大案? 张谦快步出列禀:“禀陛下,昨日已收到回执文书,两州各衙均有查出重大贪墨、强征致死、玩忽职守等官吏若干。” 说完,张谦将奏折双手举过头顶。 胡林走下御阶,微微躬身双手接过奏折呈给辰光帝。辰光帝打开奏折细细看了一遍,递还胡林:“拿去给朕的各位爱卿看一看。” 殿中已有不少朝臣身子僵直,更有甚者身躯微颤!糟了!这是要有大事发生! 辰光帝目光森冷环视着殿中一众朝臣,不时端起茶杯抿上一口,直至一众朝臣三五扎堆将奏折看了个遍,辰光帝见奏折被胡林收回才轻咳一声! “诸位爱卿,看过奏折之后都有何感想?这些官员是我东承的官员吧?两州百姓沿河而居足有四十余万人!水患频发之下,皇朝每年调拨银钱米粮,结果年年遭灾!朕一直认为是天灾,哪曾想到却是人祸!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些官吏享受万民供养,不思为民谋福,反倒趴俯在百姓身上吸血!” 辰光帝长长一声叹:“他们认为我东承皇朝国法律令为无物,可悲!实是可悲!” “郎爱卿!梁爱卿!张爱卿!” “老臣在!” “着刑部、监察院、殿直司彻查承河、中平两州!一应涉案人员,不论是谁!一律严办!” 辰光帝锐利的目光盯着殿中朝臣:“诸位爱卿,好好等着看吧!看看这些蛀虫摁倒在太阳暴晒之时,他们的模样将是怎生丑陋!” “陛下,老臣有奏。” “噢,瞿公请讲。” “陛下,四延县战况胶着,老臣认为当再出一支大军,予振昌皇朝重击!” 张鸿平万分不甘心!想要出言反驳却是不敢,承河和中平两州这个烂摊子让陛下已然大为光火,若在这关头,自己出言阻止的话,还不知辰光帝会不会将怒火彻底向自己宣泄一通! “昌明帝的野心还真是不小!既然他想打,那我东承不接着,倒显得我东承将士少了血性!瞿公,派何人带军增援四延县?” “老臣举荐陈振。” “张爱卿,你认为陈振是否适合带兵增援四延县?” “禀陛下,老臣认为合适。” “罗爱卿,意下如何?” “禀陛下,若有陈振将军带兵前往增援,我东承必能十拿九稳!” “众爱卿可有异议?” 一众朝臣此时哪敢出言反对,全都出言附议。 “好,瞿公拟旨,着陈振自南陵和万流两州调两万新军驰援四延县,姚和节制全军,陈振为副将。” “老臣遵旨!” “诸位爱卿,可还有奏?” “陛下,老臣有奏。” 一众朝臣看向监察副监刘信,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不消停? “刘爱卿请讲。” “南州府上书言,过往七年,松州府李周的李氏粮行压抑曲江、平江两县粮价,但凡曲江和平江两县米粮外运出售,只有李家独营,包谷定价百文一石,谷子定价一百二十文每石!南州新设府衙不久,松州府李氏粮行已到南州意欲与南州州衙商谈购粮一事……” “嗯!爱卿适才说李氏粮行到南州州衙商讨粮食定价?” “禀陛下,正是。” “李氏粮行凭什么与南州府衙去商讨?” “老臣不知。” “爱卿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刘信将头压得更低:“禀陛下,据老臣所知,李氏粮行当家人李周育有两子一女,其女嫁给了旁陵路家长房次子。” 辰光帝若有所悟:“如此说来,路家也参与购粮一事?” “禀陛下,据南州知州周启上书,路家长房三子路豪在曲江州衙盘桓数日,每日均往州衙一趟,在周启公房一坐便是半个时辰,据说专程等贺府尹回衙。贺府尹回衙之后,路豪向贺府尹和周启坦言,粮价照往年定,分三成给贺府尹和周启。” 辰光帝一声冷笑将刘信的话打断:“谁给这路豪胆子?居然跑到我东承一州衙门贿赂官员压抑粮价!” 一众朝臣一个哆嗦! “刘爱卿,你接着说。” “贺府尹跟路豪直言,南州本地粮商已经放言,今年收粮底价为包谷每石两百文,谷子每石两百六十文,若是路豪能够承诺以这个价格收粮,官府不会干涉。” 一众朝臣暗吸一口气!这贺晨胆子还真够大! “帝都现下粮价几何?” 瞿随出列:“禀陛下,昨日老臣与管家才到粮铺转了转,包谷每石五百八十文,小麦每石七百二十文,小米和谷子每石七百九十文。” 众臣再度暗惊! “好啊!百姓辛苦一年,自己紧衣节食贫苦度日,反倒是肥了这些胆大包天之人的钱袋子!何其讽刺!” “陛下,老臣有奏。” 辰光帝很是诧异看向刑部左侍郎徐承峰:“徐爱卿何事要奏?” 徐承峰稍稍沉稳气息:“陛下,帝都本就是我东承皇朝之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富人云集!粮价稍高自是必然,而粮食贩运,涉及运粮车马人力仓储等一干环节,是以老臣认为还需仔细核算之后,再有定论为妥。” 徐承峰说完之后,一颗心跳得更加欢快!应该是赌对了!此事涉及到莹嫔娘家人,陛下当会重拿轻放!此时说出这番话来,陛下应该会记我一功的吧? “徐爱卿退下吧。” 听到辰光帝这句轻飘飘的话,心下凉了半截!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的后悔! “哪个爱卿给朕算一算这笔账?” “陛下,老臣有初略算过,一石粮食通常的售卖距离不会超过八百里,通常在四到六百里之间,每架车以六石来计,运送到卸粮地, 车马人力约需耗费一两二钱。也就是每石粮车马转运加上人力约需两百文。” “如此说来,这其间的利益还真是不少!最苦的还是百姓!彻查!” “老臣遵旨!” 随着刑部和监察院应了下来,一众朝臣的手心都沁着一层汗水! “提及南州,政务开展如何?” 高朗星见机出列:“禀陛下,老臣弹劾南州府尹贺晨不遵礼制,肆意妄为!” 辰光帝眉头轻挑:“高爱卿细细讲来。” “南州新设州衙的第一次议政,贺晨力推南州外赶赴南州任职的官员由衙中出银租用宅院,州衙到县衙置办伙房供应官吏衙差早食和午饭,一应官服官靴由每年供给两套增至四套,按品级对官吏衙差发放米粮。” 殿中一时可谓是鸦雀无声,这胆是不是太肥了?除了帝都各部衙门,谁听说州衙和县衙置办伙房供应饭食的?这贺晨怎么敢的? “瞿公,这事你怎么看?” 瞿随朝辰光帝行了一礼:“陛下,老臣有话想问高大人。” “准。” “高大人,贺府尹上书当中是否阐明为何推行这些政令?” “呃,倒是有阐明说及。公银租房是不想官员有攀比之心下购置大宅;官员往返家中用饭之后再返回官衙上值,耗费时间过多且精力不济,从而影响公务处理,是衙中置办伙房的缘由;两套官服差服增为四套是因为磨损过重之下,官吏衙差身着破损有损皇朝形象;而米粮贴补之后则是让官吏衙差家眷的生活用度上宽松一些。” 见高朗星停了下来,瞿随接着问:“高大人说完了没有?” 高朗星只能是硬着头皮接着往下禀:“贺府尹明令,在住房、衣食及米粮贴补都极大改善之后,若有南州官吏衙差胆敢以权谋私,欺压百姓,贪赃枉法,一经查实,必将严惩不贷。” 辰光帝微微颔首:“既然贺晨已将施行这几项政令的缘由说明,便让南州施行至明年再议此事!南州布政当中对民生的改善、赋税、积案、百姓对官衙的评价,至明年都要一一核评。” “臣等遵旨。” “高爱卿,南州可推行了其他政令?” 高朗星见弹劾贺晨被辰光帝轻飘飘揭了过去,马上调整了心态和语态:“禀陛下,据南州上书,南州州衙及县衙施政以来,安平县、清水县、鹿县政务平稳!一应地亩的早芋头、小麦、豌豆、谷子都在有条不紊收种当中,收成与往年相比,只增不减;另外便是历年的积案,在三县县衙及州衙推动当中,已经结案了八成;施政以来,南州各地在百姓收种之余,大量组织人手及车马对路道、水库坝堤、河道沟渠进行修整,各县目前上书累计在八月秋收之前预计完成库湖堤坝修整加固二十五座,路道整修四百八十余里,河流沟渠七十八里余。南州还大力施行统一收理各城池污秽……” 辰光帝听着听着来了兴致,乍一听到南州统一收理污秽之物不由发问:“收理污秽之物?” “禀陛下,正是。” 辰光帝和一众朝臣纷纷以怪异的眼神看向高朗星。 “南州各衙,将一些孤寡贫寒之人安排对城中一应污秽之物进行统一收理运送出城,在城外的菜园地、各田庄等处,挖有不少大粪塘,污秽之物拉至粪塘,再以蒿子、茅草等物放到塘中沤肥,很是利于庄稼成长。” 第69章 一查到底 辰光帝和一众朝臣终于听完了高朗星的叙述。在众人的沉思当中,辰光帝开口了:“众爱卿,这贺晨虽说年轻,州衙和县衙开办伙房一事确实步子迈得大了些,但终究其目的也是为了百姓。南州便算是一个试行贺晨所提政令的州府。至于贺晨在南州铺修路道、整修库湖堤坝及河道沟渠的一应事务,户部、吏部、工部都着人仔细整理呈递上来的文书,加以总结,既做到查遗补缺,也汲取南州的经验。另外,南州收理污秽一事,帝都虽然也在做,但南州的处理方法更显健全,此事也可以好好议一议。” “臣等遵旨!” 退朝之后,御书房中的辰光帝将暗鹰呈上的信又看了一遍:“胡林,这路家实是膨胀了些!也不知另外的贵戚们都是个什么样子。” 胡林心下一惊:“吾皇陛下,老奴这就安排暗鹰对一应贵戚都留意一番。” 辰光帝微微颔首:“吩咐暗鹰盯紧一些,贺晨初涉官场,不懂官场规矩,且年轻气盛,切莫让他着了别人的道。庞印调拨到南州州衙的两百轻骑,若有人再上书要求撤走,便以刚历战乱为由挡回去。” “老奴遵旨。” “彻查承河、中平、南州,你不时也去盯一盯。” “老奴遵旨。” 五月十三,贺晨正在衙中跟刘勉商议着曲江城之外的几个关隘的布防,一书吏匆匆跑进偏厅:“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出了何事?” “路豪和李康在迎宾楼喝酒闹事,巡街的一队衙差上前阻止,被两人所带护卫全部打倒在地,巡街的两支衙役赶了过去,双方正在对峙。” 贺晨和刘勉双双起身:“贺大人,本将先行回府去带人,你先去稳住局面。” “好,有劳将军。” 贺晨策马接近迎宾楼,远远便见两帮人正在举械对峙。 衙中衙差听到马蹄声,见是贺晨赶到,一衙差赶紧上前牵了马缰。 贺晨上前看了二十余个路豪及李康的护卫,又看向倒在地上哀嚎不已的八个衙役:“来人,去将受伤的弟兄赶紧送往医馆。” “我们公子没有下令之前,谁都不能走!” 贺晨眉头一挑,疑惑地看向一众护卫,这些人是不是头脑不够用?对抗衙差,并将衙差打伤,身着五品官服的自己居然不被人家看在眼里,怎么想都感觉怪异! 贺晨朝身后的董向飞五人吩咐:“让他们都感受一下打倒在地起不了身的滋味。” “是,大人!” 路李两家的护卫全都凶狠地看向董向飞五人,董向飞五人向前一大步,一众护卫退后一大步,贺晨向一众衙差下令:”快将一众兄弟送往医馆医治。” “是,大人。” 护卫们相互对视之后,眼中凶光大冒!董向飞五人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眼中的不屑毫不掩饰!打斗一触即发!董向飞五人作为身经大小百战的厮杀汉子,一招一式皆是杀招!贺晨才抬腿跨进迎宾楼的门槛,路李两家的护卫已经躺了一地! 听着大堂后边伙房传来惊叫声,贺晨脚下发力,数息之间便到了伙房门口,看着伙房中的场景,贺晨双眼当中的森寒杀意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伙房中躺着三个小厮及两个伙房杂工,五人不断发出痛苦的闷哼声,而酒楼老板和厨子正攥着菜刀将一少女护在放着一口大水缸的角落里。 路豪状若疯癫,两手挥舞着:“老东西!别不识好歹!今天若乖乖将你女儿交出来给本公子享用还罢!要是不从,你这酒楼里的人谁都别想全须全尾过活!尤其你的女儿,不但本公子和一众护从得享用,本公子还将卖她去……” “路豪!李康!” 路豪、李康及一个体形魁梧的壮硕护卫同时转过身来,壮汉将路豪和李康护到身后,双眼死死盯着贺晨! 路豪满脸通红,脚步有些踉跄地拨开壮汉:“嘿嘿嘿嘿!贺晨!怎么!区区一个管着三个县的府尹,本公子之前给你脸了是吧?明知本公子来路,居然有胆不给本公子颜面!今日本公子当你面将与这小女子成双成对,你能如何?你有胆子将本公子如何?识相的给本公子立刻滚!否则本公子让你丢官下狱!” 壮汉皱了皱眉,再度上前一步将路豪拦在身后,因为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董向飞五人不仅将外边一众护卫悉数放倒,还将一众护卫的长衫扒下,将一众人捆了个结实!捆了一众护卫之后,见贺晨一直站在伙房门外没有动,五人立时朝着贺晨这边扑了过来。 壮汉很是警惕,扭头低声朝路豪禀报:“公子,来的几人身手不俗,先离开这里。” 路豪一双眼睛通红,伸出头来朝着贺晨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本公子适才所说你没听见?本公子要收拾你如同摁死一只蚂蚁!” “你如此护着这两个畜生,良心不会痛吗?这样的事做过不少了吧?如果你的父母妻儿被这两个畜生这般欺辱,你是不是依旧这样麻木不仁!” 壮汉听了贺晨一番训斥,微微低头之后复又抬起头看着贺晨几人。 贺晨摇了摇头:“无可救药!你比这两个畜生更让人厌恶!今日之情形你当看得清楚,你们重伤百姓,意图欺辱少女,对抗并打伤衙差,羞辱皇朝命官,大放厥词藐视皇朝法度!真不知路家三公子顶不顶得住!” 壮汉转头看了看两个拽着自己的公子哥,继而看向贺晨:“贺府尹,今日之事便当没有发生过如何?毕竟你们也打伤路家那么多人!” 贺晨不敢置信地看着壮汉:“你认为路家三公子能够凌驾于皇朝法度之上?本官劝你不要自误!带着那两人出来,莫要耽误了救人。” “我适才说了,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去,路家承你一个人情!” 贺晨动了!一个闪身扑到壮汉身前,在壮汉惊愣当中,一把扣住壮汉裆下,一把揪住壮汉衣领便是一抛! 董向飞率先向后退了一步,只听“嘭”一声响!壮汉被重重砸到院里凹凸不平的石板,壮汉瞬时弓缩起了身了,一张脸涨得青紫! 路豪和李康没了壮汉倚仗,两人双双前扑之际,贺晨两记手刀砍在两人脖颈处! 董向飞五人瞪大眼睛看着贺晨,只听贺晨冷声喝斥:“将人捆了!赶紧着人送人到医馆去。” 董向飞五人连连点头称是,手脚麻利地忙了起来。 “掌柜的,到外间来跟本官说说事情始末。” 如梦惊醒的掌柜父女及厨子哆哆嗦嗦跟在贺晨身后来到大堂,二十多个衙役跑入大堂,班头上前朝贺晨见礼:“见过大人,卑下来迟了,请大人恕罪。” “怪不得你们,将酒楼的人送往医馆救治,另外将院中的三个罪犯带回去收监!” 贺晨看向惊魂未定的掌柜父女及厨子:“今日的营生是做不成了,随本官到衙中将事情仔细说一遍,以便本官给这些人定罪。” 看着掌柜面露难色,贺晨目光一凛:“掌柜,你得清楚,若是你们不到衙中告发这些人,本官纵是能拿办他们,终是不大站得住脚。怎么,你们真认为就这些不学无术的纨绔能将皇朝一个府尹说下便下?” 掌柜三人只能是不断点头。 贺晨起身快步走出大堂,到了街道上,贺晨环视一众围观百姓,稍作思索之后,贺晨拱手朝一众百姓行了一礼:“诸位,今日迎宾酒楼闹事之人已被官府悉数拿下,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牢狱里去忏悔!诸位应该有不少人目睹了事情的整个过程,本官需要人指证这些人的罪行,不知诸位能不能随本官前往州衙?” 一众百姓倒是没有犹豫,纷纷回应贺晨:“我们愿意!我们愿意!” 州衙大堂,贺晨让书吏将衙中一众主官都请到了大堂安坐。随着贺晨到州衙的百姓将大堂外围得水泄不通! “来人,将侧门悉数打开!” “是,大人!” 大堂中,壮汉咬着牙跪在地上,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脸颊不停往下掉落着。 “将路豪和李康弄醒!” 两个衙役到天井的水缸当中提来两桶水,往着路豪和李康两人脸上不断浇下,两人一个激灵双双前后醒来。 路豪和李康睁眼便感觉自己被绑着,衣衫更是湿漉漉,好不狼狈!尤其连连扭动之下,华丽的衣袍浸染了石板上的水,路豪越看越是怒火烧心! “杂碎!快将本公子放了!” “掌嘴!” 董向飞上前便是“啪啪”两巴掌! 被董向飞扇了两掌的路豪嘴唇发麻,鼻血横流,一时愣在了当场!他居然敢打我?他就不考虑后果的吗?不过,事情这样发展,更合自己心意!一个半州之地的府尹跟皇宫中的嫔妃掰腕子!要不了多久,你会知道后果将有多严重! “让他跪好!” “是,大人。” 衙中一众主官面色很是复杂!大人这样做,无疑跟路家要彻底撕破脸皮!要不要劝一劝大人? 李康望着路豪的惨态,身子不住地哆嗦,额头上的水珠和汗水哗哗在往下淌。不对呀!路豪不是说贺晨不敢动手的吗!充其量只是做个样子给百姓看而已,如今这形势根本不是路豪说的那样! “医馆那边怎么说?” “回大人,八人皆为重伤,没有半年的将养,下地都困难。迎宾酒楼三人重伤,两人稍轻一些,但都得将养四月以上。“ 贺晨点了点头:“掌柜,你来说说事情始末。” 掌柜在女儿搀扶下上前两步:“大人,这两位客官到店里吃饭,点了三桌酒菜,午间店里也有几桌客官在吃饭,上菜实是慢了些,那两位公子的护卫用力拍打桌子叫骂不停,小人上前赔罪之后,连忙安排伙房上菜,小女本在后院刺绣,见我们忙不赢之下,停了手中活计出来大堂帮忙,结果那两位公子便要拉着小女陪酒,小女受惊之下挣脱跑进了后院,他们便全都起身来要往着后院扑去!小人上前阻拦,被踹了一脚倒地,之后店里的小厮护着小人到了伙房,那两位公子口中污言秽语不断,还吩咐他们的护卫将吃饭的客官都赶了出去,之后巡街的差官便跟那些护卫打了起来,而小人护着小女被围到伙房里后,店里小厮和伙房杂工上前拦阻,都被打倒在地,之后大人便来了。” 嘴唇肿得老高的路豪喘着粗气瞪着贺晨!此时的路豪完全被贺晨气懵了,也被贺晨给镇住了!要是再叫嚣的话,还不知这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府尹将会怎么收拾自己! 贺晨向堂外的百姓:“诸位父老,适才掌柜说一众护卫到了街道上,衙中的衙差是上前直接开打,还是有说过些什么?” “大人,小人当时就在大堂吃饭,那些护卫不但赶我们出来,在出门的时候,还踹了我们,小人被踹了扑倒在地,膝盖都磕青了!现在疼得不得了!” “你进来验伤。” 一中年男子一拐一拐进了大堂,掀起衣摆,整个左膝盖乌紫一片! 贺晨看向四个书吏,书吏连连下笔。 “来人,送他到医馆去。” “谢大人!” “谁目睹了街道上的场景?” 一瘦小男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大人,小人看到了。” “好,你说说。” “当时那些护卫从酒楼里把人赶出来,除了刚才那人被踹翻而外,还有好几人被推翻倒地,巡街的衙差赶过来之后,把被那些人推倒踹翻的人都扶了起来,领头的衙差大哥上前拦住那些人,结果那些人实在太蛮横了!一言不发,就围上八个衙差打了起来!” 贺晨点头,收回目光看向路豪和李康:“你们可有话说。” 路豪目光阴冷地盯着贺晨,路豪目光中夹杂着一丝戏谑,被贺晨捕捉! 李康低着头一言不发。 贺晨饶有深意看着路豪:“路豪,就你今日的罪行,本官足够将你发配北边!” 路豪死命捏起拳头,贺晨却不再理会路豪,贺晨转眼看向壮汉:“学了一身本领,甘作歹人爪牙,本官真的很想知道,如果你的家人被这两个恶棍欺负,你到底有没有血性阻止他们?不过,如果你有家人的话,本官说的下场也快了!” 壮汉怒目圆睁,瞪了一眼贺晨之后垂下头去不再理会。 “你们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牢狱是免不了的!来人,先将此三人杖责二十!” “你敢!” 路豪、李康和壮汉俱都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贺晨!路豪更是抬手指着贺晨“呜呜”叫嚣! “话都说不清楚,就别强撑了!打!” 第70章 杳无音信 百姓看着大板一下又一下重重落在路豪三人身上,连连叫好声不绝! 二十杖打完,路豪和李康早已昏迷了过去,壮汉努力抬起头,眼中饱含深意地看着贺晨。 贺晨朝衙役吩咐:“收监吧,给他们上些药,打伤衙中兄弟还有迎宾楼五人的伤药赔付,等他们家人来给银子之后,送他们去北边。” 周启等一众衙中主官见贺晨没把事做绝,不由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贺晨笑呵呵从书案后走出:“诸位,是不是很担心本官?” 周启一众讪讪一笑。 “诸位同僚,今日之事所幸弟兄们处理得及时,本官赶到迎宾楼之时,掌柜之女还未遭受欺辱,若是掌柜之女不幸受辱的话,今日说不得本官会将两个畜生割了!” 周启等人一听贺晨所言,不禁感到腿窝间一阵的寒凉! “今日杖责三人之事,不可不为!” 听到贺晨语气很是严肃,不由都齐齐看向贺晨。 “倘若今日本官不杖责他三人,百姓将如何看待南州州衙,百姓只会认为南州州衙跟他们印象中的官府一样,一样的官官相护,一样的欺软怕硬,一样的道貌岸然!若是这样的话,我们之前所有的付出和对将来所有的期许,或许将无从谈起!因为百姓不信任我们。” “大人,下官等将坚定拥护大人!” “好,在此本官先行谢过了!你们忙吧。” 贺晨朝周启递了一个眼色,周启会意,跟在贺晨身后走出大堂。 偏厅中,贺晨轻轻捏开一个五月桃,贺晨看着黄心黄肉的五月桃:“周大人,这五月桃虽然长不到红心大桃那般大,也没有红心大桃那般汁多,但五月桃酸酸甜甜,本官最是喜欢。” 周启眉头紧蹙:“大人这番言词可有深意?” 贺晨将另一半桃肉放到嘴里,两口咽下,又拿了一个五月桃掰开,将桃核放在桌上,两半桃肉递到周启手中:“尝一尝,这五月桃若放在帝都的话,因它品相的缘故,或许权贵家中,从来不会摆上桌吧。它的味道是真的好!从成熟到凋落也就个把月。” 周启默默接过桃肉往着嘴里塞,咀嚼着酸酸甜甜的桃肉,确实好吃!可心里为何这么闷!如果贺晨说到这里,周启还不明白贺晨的弦外之音,周启也就不配作为瞿随的学生了。 周启咽下桃肉,斟酌十数息后,看着又塞了一半桃肉到嘴中的贺晨:“大人,你都权衡好了?” 贺晨将桃核放到桌上:“为民伸张正义,主持公道,是为官之重中之重!如果百姓连公道和正义都不配拥有,日子未免过得太过阴凉!今日路豪和李康等人,与其说是挑衅了迎宾楼,不如说他们是在挑衅南州府!” 周启脸色很是凝重!收回了要去拿桃的手。 贺晨慢条斯理拿起一个个头大的五月桃掰开递给周启:“路豪这类人,虽说心中或许从未想过公正为何物,从未正经对待过皇朝法令律条,可自小长在深府大院,倘若真是一个草包纨绔,路家不会真放心让他出来走南闯北!虽说目中无人,嚣张跋扈是真,可如同他们心中所想一般,单凭他在宫中的小姑姑,别说区区一个府尹,就算是帝都的重臣,或许都不敢拂逆。” 周启越往下听,眉头皱得越紧:“大人,就算另外的同僚只是嘴上敷衍,下官必跟大人同进退。” 贺晨笑呵呵看着周启:“谢了!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无非便是丢官去爵的后果罢了!但你还在,本官今日烧这一把火,百姓对官府的信心只涨不折,值得!就如同之前本官所说,倘若今日让他们得逞,我们站到了他们一边,甚至只是做样子给百姓看的话,狼进来了,猛虎肯定也会来,若南州成了虎狼环伺之地,南州的百姓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 周启摇头苦笑:“大人不必如此悲观!公道自在人心,当今陛下夜以继日,励精图治!为的便是百姓的日子能越过越好,下官一会便修书一封送往帝都。” “陛下和瞿公会不会觉着我们太没用?” “大人,这路家毕竟非同小可,更何况多少关乎陛下家事。” 贺晨微笑点头:“也倒是。” 周启看向贺晨,脸上狐疑之色渐浓:“大人,其实你心中并不是很担忧,是吧?” “本官怎么可能不担忧,只是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再来一次,本官依旧将秉公执法。” “下官怎么觉得大人其实对府尹一职并不那么热衷呢?” 贺晨微眯着眼看向周启:“周大人,你怎么可以这么看待本官?本官兢兢业业一心为民,一应事务开展周大人可都看在眼中的。” 周启看着贺晨信步走向衙外的背影,越发笃定自己心中猜测:大人应该就是嫌弃府尹这官职小了,不足以展现自己的抱负!所以才把衙中一应政务尽可能推给自己。 周启越往下想,心头越是感觉哭笑不得!别人都在争权夺势,怎么到府尹大人这里却是一个劲往外推呢?哪哪都显得那样的怪异! 松州铜城李家,李周端坐上首,路永夫妇分坐侧下方。 “父亲,小弟和我小叔子去南州都有个多月了吧?” 李周微微点头:“有一个多月了。” “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路永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开口:“能出什么事,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毛头小子,一帮不受重用的寒酸,凑到一块之后,无非便是一帮不上台面的穷酸罢了!就算是多要几两银子,给了不就是了!难不成他们还有胆拒绝不成?除了路家,还有李家能到南州去收粮,有谁敢去掺合?” 李周面色有一瞬不悦,之后立时恢复如常:“对,贤婿所言甚是!谅他贺晨区区一个半州府尹不敢不识抬举,娘娘深得陛下宠爱,让他丢官去爵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李轩嗔怪地看了一眼李周:“父亲,小心隔墙有耳。” 路永摆了摆手:“轩妹不必如此,岳父大人说的极是,再说在自己家中,说几句心里话而已。” 李周哈哈大笑:“多谢贤婿!” 五月十八,松州府衙。 董健烦闷地合上双目,沉沉一声长叹:“简大人,来者不善呐!” 简方略作沉吟:“大人,既然是帝都下了旨意,我们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话虽如此,可这李家与路家终是姻亲,宫里那位若是发怒,对帝都的那些大员或许无能为力,可你我这样的,哎!” “大人,难道我们还能抗旨不成?” 董健看着眉头紧锁的简方:“慎言呐!简大人!本官之意是想一想有没有周全之法?” 简方在心中暗自叹息,你在想什么呢?何为周全之策?帝都派出刑部和监察院的人联袂而来,这意味还不够明了?这必然是陛下首肯了的,倘若后宫中的路家女,有胆吹枕边风的话,兴许这路家女的下场也不会好到那里去!皇帝的女人那么多,一个路家女若是能够让陛下改了主意的话,那陛下的雄才大略算什么呢? “你倒是说话呀,简大人,你我风雨同舟这几年,如今大事临头,说说你的看法。” 简方沉沉一叹:“大人,帝都来人,松州府不配合办案行吗?” 董健点了点头:“本官也是慌了神了!唉,你说这贺晨一步登天就罢了,如今更是跟路家和李家往着死里较劲,这贺府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简方深吸一口气:“大人,这也是下官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按理说这贺晨从代县尉做起,骤然身居高位之下,必然要费尽心思稳固府尹一职,再尽心尽力操持政务,争取核评优等之后往上爬才对呀!难道贺晨与庞大将军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董健摇头:“罢了,不去想了,你适才一番言语让本官耳清目明,帝都和南州两拨人马先后到来,皇命不可违,我们还是着手安排吧。” 李府管家气喘吁吁跑进正厅,双手拄在双膝上,连连吞咽两口唾沫:“老爷,不好了!官兵将府邸给围了!” 因管家着急忙慌跑进正厅,惊怒交加的李周腾地起身:“官兵围了府邸?何人带兵前来?” “老爷,小人看到兵房李政和刑房赵品两位大人陪在一中年官员身边,那中年官员小人不认得。” 李周听到李政和赵品双双前来,瞬时脊背发寒!完了!这是怎么了?怎么那两位大人双双带人前来围府? “快!快去请姑爷。老爷我先去迎接。” 未等李周跑到二院门口,便见李政和赵品一左一右陪在一中年官员身边大步朝着门口而来。 李周小跑几步上前行礼:“小民李周见过三位大人。三位大人请厅中奉茶。” 中年官员似笑非笑看着李周没有说话,信步朝着三进院而去。 李周一路微躬着身子在一旁引路,李政和赵品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跟在中年官员身后。 三院正厅廊道下,路永见自己岳父卑微地躬着身子引路,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后迎了上去:“在下旁陵路家次子路永见过三位大人。” 中年官员拱手回了一礼,依旧没有说话。 路永面色一僵,又满脸笑容:“请,里边奉茶。” 到了厅中落座,路永抢先一步提起瓷壶:“岳父也坐,小婿来就好。” 路永一一斟茶之后落座,端起茶杯给中年官员及李政、赵品敬茶:“在下敬三位大人一杯。” 见中年官员浅抿一口茶水,便将茶杯放到桌几上,路永又是拱手一礼:“不知大人尊讳?” “本官刑部一司主事陆素,协同监察司到松州府李氏粮行对平江县和曲江县粮价垄断一案进行调查!” 李周才听完陆素的话,身子骨瞬时塌软下来,路永瞟了一眼李周,本就方寸大乱的路永更显烦躁! “陆大人,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南州州衙往帝都上了奏折告御状,状告旁陵路家三公子路豪和松州府李家三公子李康在之前数年间强买曲江和平江两县米粮,定价远低于东承各州购粮价格,陛下龙颜大怒之下,下旨命刑部和监察司两部人马到松州府进行彻查,路公子若是认为其间有误会,请路公子前往帝都进行自证。另外还有一事,今日有封公文自南州送至松州府,事关路家三公子和李家三公子,其间详情便由赵大人向路公子述说。” 陆素说完之后端起茶杯细细品饮起来,仿若厅中之事与自己再无一丝关联。 路永面色凝重,只听赵品朗声开始详述:“五月十三,犯人路豪、李康两人带着随行护卫一众到曲江城迎宾楼用饭,席间因嫌店家上菜慢,一众护卫屡屡拍桌怒骂店掌柜及跑堂小厮,酒楼掌柜上前赔罪并吩咐伙房加紧上菜,其间,酒楼掌柜女儿从后院到大堂帮忙上菜,路豪及李康两人见酒楼掌柜女儿生得貌美,欲行不轨之事,路豪和李康吩咐其一众护卫将店中用饭的其他顾客推搡出店,推倒踹翻多人!曲江城巡街衙差前来阻止,路豪和李康的一众护卫二话不说便将八个巡街衙差重伤倒地!在这同时,路豪的随身护卫傅一已将酒楼的跑堂小厮和伙房杂工打倒五人在地,路豪和李康仗着傅一的身手,也将掌柜父女及厨子逼到了伙房一角!幸得贺府尹带人及时赶到酒楼,将路豪、李康两人及一众护卫悉数捉拿归案。” 路永脸色已然铁青一片!满心的怒火几欲要冲破胸腔而出! “经曲江医馆诊断,南州州衙八个衙差均为重伤,肋骨、大腿、小腿、手臂每人都多处骨折骨裂,至少卧床将养半年以上,伤好之后,这八人还能不能继续在州衙当差不敢定论;酒楼被重伤的五人同样多处骨折骨裂,卧床将养时日也近半年之久,伤好之后是否还能进行重体力劳作,同样不敢定论。路豪和李康的一众护卫,在与州衙官军对抗当中,皆有伤在身,已被南州收监!路豪、李康、傅一三人当堂杖责二十收监,今日收到南州府发往松州府协同办案公文,公文内容之一是详述案情始末,二是让松州府通知李家到南州赔偿苦主并结案。” 第71章 断尾 路永竭力平复纷乱的心绪:“陆大人,不知能否撤了围府官兵?” 陆素摇头:“路公子还请不要为难本官,奉旨彻查李氏粮行事关重大。” “陆大人,不论返回路家向家父禀报此事,还是家父前往帝都,都需要一定时间,不知在此期间,可否宽待我岳丈一家?” 李周和路永双双看向陆素,只见陆素缓缓点头:“只要李家配合接下来的一应调查,本官会向李大人和赵大人讨这个人情。” 李政和赵品两人见陆素看向自己两人,都微微点了点头。 路永轻舒一口气:“岳父大人,那就好好配合几位大人调查,小婿即刻起身赶回家中向家父禀报。” “好!好!有劳贤婿跟亲家公了。” 李轩一直在正厅外的拐角处听着厅内众人谈话,惊慌失措的李轩听到路永要即刻赶回路家,向后两步背靠在廊道的一根柱子上,双手止不住在颤个不停! 路永大步走近之时,李轩上前一步抓住路永的手:“夫君,我好害怕。” 路永拉着李轩的手快步返回四进东南角的小院,关上院门之后,路永将李轩扶了坐下:“轩妹,记住了,针对到平江和曲江两县购粮一事的彻查非同小可!要不然不会惊动陛下,刑部和监察院此来绝不会轻易罢休的,一会你找岳丈,转告他一句,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李康身上。” 李轩双目通红盯着路永:“夫君,这怎么可以?三弟怎么可能一人扛下所有罪责?” 路永握住李轩的一双柔荑:“轩妹,适才我便说了,陛下为何下旨让刑部和监察院前来松州?这绝非只是走个过程来装装样子!刑部和监察院的人,怎么可能空手而回!倘若他们空手而回的话,显得他们将是何等的无能!” “夫君,是不是要舍弃李家?” 面对李轩的质问,路永沉声一叹:“轩妹,你理智一些可好!莫说罪责全都推到三弟身上,李康也罪不致死!更何况还有路家,还有小姑姑!” 李轩扑到路永怀中,紧紧环住路永的腰:“夫君,我在这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快去快回。” 路永轻轻拍着李轩后背:“放心吧,轩妹。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他们不敢把李家怎么样的。“ 路永前脚离开李府,李轩后脚便进了正厅:“李轩见过三位大人。” 陆素、李政、赵品三人微微颔首。 “父亲,母亲听说小弟在南州犯了事,适才都昏迷了,父亲还是去安慰一下母亲吧。” 李周迎上女儿的目光,心神清明了一些,起身朝陆素三人行了一礼:“三位大人稍坐,让小女先行代为奉茶,小民去去就来。” “尊夫人身子不适,李老爷自便。” 李周离开正厅之后,李轩提着瓷壶给陆素三人续上茶水。 陆素见李轩一双手不禁在颤抖,看了厅外一眼低叹:“路夫人,想必你家小叔和三弟在南州所犯之事,尊夫都一一跟你说了,令尊及令兄要留在松州府配合查证,到南州对一干苦主进行赔偿,并对路豪和李康所犯之案进行具结,恐怕此时最为适合前往之人便是路夫人了,不知路夫人意下如何?” 李轩看向陆素,只见陆素目光平淡至极地看着自己。 “大人,我一妇道人家前往南州,怕是不妥,毕竟两地之间数百里,我一弱质女流,这路上也怕不太平。” 李政和赵品心下都在叹息,这李轩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陆大人已经帮衬到这一步,怎么还想着留在李家呢? 陆素看向李政:“李大人不知可有良策?” 李政避无可避:“回陆大人话,下官认为可派出一个十人小队护送路夫人前往南州。” “不知路夫人意下如何?” 李轩紧抿下唇数息之后,终是妥协:“三位大人思虑周全,在此先行谢过。只是还请三位大人给我家夫君一些时日。” 陆素、李政和赵品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陆素端起茶杯又喝下一口后起身:“就这样吧,李大人即时安排护送路夫人前往南州的人手,路夫人也去跟令尊令堂道个别。” 李轩起身向陆素三人又行了一礼:“还请三位大人厅中稍待,家父很快便回。” 李轩坐上马车离府之后,陆素看着李周和从外间赶回来的李存:“李老爷,李大公子,接下来请两位及家眷安稳待在府中。” 大队官兵和衙差很快将李府一众仆从下人带离,李周和李存呆呆站在厅中,父子二人嘴唇发白,微颤着身躯,面如死灰。 陆素看了看李周父子,抬步出厅。 赵品朝厅外的十个衙差下令:“看紧了。” “是,大人。” 李周父子软倒坐地,完了! 五月二十二,松州府李家男女老少总计八十九口人全被下狱,曲江和平江两县在七年间,被李氏粮行以低价强行收购米粮高达近千万石!李氏粮行从平江和曲江两县在七年间总计攫取钱银上百万两之巨! 陆素拿着联合署名的奏折叹气:“实是难以想象,两县之地七年间居然被李氏粮行压榨了这么多的银钱!更不曾想到两县之地养活着数十万百姓而外,居然能够出产这么多的粮食。” 松州府及监察院的一众主官俱都看向陆素,只听陆素微低着头似在回忆:“本官刚入仕之时,在西北阜县任主簿,那地方呐,丘岭纵横,却多是砂砾地,山岭之上连高大的树木都没有,只有稀松的一些杂木和草丛!那地方以小麦、包谷、芋头为主食,一年到头,百姓能够勉强活下来已是不易,赋税每年都是靠着百姓们做工、打猎、挖药才勉强能够凑到七八成!每年都有挂欠之下,各位可以想一想,在那地方做官能呆多久!县令换了一任又一任,直到出了几座铁矿之后,状况才有所改善。我们东承皇朝,有近三成的疆域粮食产量低下,若非像松州、南陵、旁陵、庆阳、万流、同州、广流、东梁这些州府盛产米粮,很难想象我东承百姓将会何等艰难!谁能想到!一个李氏粮行,居然胆大至此!” 监察院二司主事黄昭同样感慨不已:“陆大人忧国忧民,实在令我等感佩不已!既然奏折联名已然签署,这便发往帝都吧。” “好!发吧。” 董健笑呵呵接话:“两位大人,如今案白天下,这些时日来在两位大人筹划之下,方得如此顺利,今晚便由我松州府衙的诸位同僚宴请各位自帝都来的上官可好?” 陆素和黄昭双双看向董健,笑呵呵都先后应了下来,松州府一众主官见此情形,心中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亥时,陆素和黄昭带着一众下属婉拒以董健为首的松州府主官一众的热情相邀,没有再往他处寻欢。 陆素和黄昭一众回到官驿后不久,陆素敲开了黄昭房门。 两人落座之后,陆素开门见山:“黄兄,今晚他们一个劲往我们手上塞银票,黄兄认为他们与李氏粮行牵涉有多深?” “适才我数了数,足有近两万银票!此事怕是不简单呐。” “我这里收到的银票数目与黄兄相当,我也觉着此事不简单,所以才来叨扰黄兄。” “你我同僚二十余载,自当是多通有无才是。此间事关联太大,这银票烫手!” “黄兄之意我甚是认同,那我们怎么办?” “上报我们各部的主官吧,至于他们上边怎么处理,再不关你我的事。” “好,那就明儿一早联络暗鹰将公文送往帝都。” 五月二十三一早,陆素、黄昭两人率领一众下属押着五辆囚车出西门,董健率领一众衙中主官相送。 “两位大人,若非公务耽误不得,真想多留两位大人一些时日,自两位大人到松州府以来,每日都在为彻查李氏粮行而奔忙,松州名胜美食都未曾请两位大人一一品鉴,我等实是惭愧!” “来日方长!这些时日里,承蒙各位大人悉心照顾,我们不胜感激!他日各位大人到了帝都,一定要让我二人一敬地主之谊!” 众人在欢声笑语中拱手道别!依依不舍之情,令人禁不住感慨不已! 五月二十四,松州府六桥县鹰嘴峡,距离松州府六十余里。陆素和黄昭一行紧赶慢赶,到了鹰嘴峡时,已近申时。 “黄兄,听闻这鹰嘴峡有强人盘踞,不知是真是假?” 黄昭轻提马缰:“陆兄,这鹰嘴峡地势险峻异常,为六桥县和定屯县之交界,据说多年前倒是有强人盘踞在此剪径,近几年中已经没了踪影。” “是被剿了?” 黄昭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怎么?陆兄是担心?” 陆素看着雄奇巍然的鹰嘴峰:“说来惭愧,今日一早我便总感觉心神不宁,也不知是多日奔忙,未曾得到好好歇息的缘故,还是其他。” 黄昭面色有些凝重:“不瞒陆兄,并非只是陆兄有此异感,我也有。” 陆素心下一凛,难道真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不成? 陆素轻提马缰站定:“黄兄,既是如此,我们是否暂停赶路?” 黄昭往后看了看随行一众:“我们一行十六人,除了陆兄几个手下有武艺在身,其余人都是寻常人,若是碰上歹人的话,恐怕真会遭遇不测!” “那我们怎么决断?” “我们便退回去先住下,仔细商议一番再行决断。” 两人心情都难免沉重,调转马头跟各自下属随意说了一个由头,一行十六人往着六桥县而行。 行出两里不到,陆素和黄昭一同勒住马缰,两人对视,脸上已双双现出焦急神色!只因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相向而来。 “黄兄,是否找地方躲一躲?” 黄昭摇头:“来不及了!我们只能提高警惕,若对方真为我们而来,我们除了往六桥县求一条生路,别无他法。” 陆素点了点头,转头朝身后一众下属吩咐:“见机行事!如果形势不妙,径直往着六桥县去,兴许能有一条活路。” 一行十六人紧紧抓住马缰,身躯僵直,手心已然冒汗全然不自知。 小跑着前行的饶强一行,见到十数骑横亘路上,且俱都盯着自己一行人,睢其两臂微收,双腿都夹紧马腹,饶强抬手:“你们在此,我一人上前。” “强子,我跟你一起。” “不用,我看他们只有七人带了兵刃,应该不是冲着我们而来。” 高永章又扫了陆素一行人一眼之后才点头:“那你千万小心。” “好。” 饶强轻夹马腹上前,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陆素等人,见无人异动,一直走到距离陆素和黄昭四丈开外站定:“诸位,拦下我等去路,不知所为何事?” 陆素和黄昭对视一眼,陆素率先开口:“你们不是来追我们的?” “不是!我们有事要前往庆阳。” 陆素提马往前走了两丈:“实不相瞒,我们乃是官府中人,到松州府公干,公务已经办完,本待回帝都复命,但担忧前面鹰嘴峡不太平,是以想要赶回六桥县再作打算。” “鹰嘴峡有强人出没?” “只是听说。” “既是官府中人,各位为何身着常服?” “早上淋了一阵雨,官服都湿了,是以才换了常服。” 饶强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请诸位让开路来让我等过去。” 陆素心念一动,看了看远在二十余丈的高永章等人:“好汉!我看你们并非寻常人,是否能护我们一程?” “好说!我们便结伴而行。” 饶强抬手一招,高永章一众徐行而来。 “好汉,我观你们像是军中之人?” “算是。” 陆素虽说想问饶强为何如此回答,但又怕惹恼饶强等人,只能是压下心头疑惑。 饶强看着陆素:“你们跟在我们后边。” “好!” 鹰嘴峡中一处缓坡一侧的密林中,蒙了面的三十多个汉子手中都拿着短刀,正或坐或蹲看着官道。 第72章 善缘 “六哥,他们怎么还不来?不该这么慢呀。” “别急,这些官老爷哪经得住长途劳累,走慢一些才正常。” “也倒是。” “记住了!一会动起手来,不要留手!切莫坏了事。” “放心吧,六哥。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来了!咦!怎么多了这么多人!” “六哥, 不是说只有十六人吗?怎么那十六人走在后边?前边这二十人好像不简单。” “六哥,要不要动手?” “六哥……” “等他们靠近上来,我们猛地扑杀出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杀光来人之后,将马匹和银钱悉数带走!记住了!” “是!” 饶强、高永章、周义平、郭鼎、赵喜五人并排齐行,五人面上有说有笑,暗中却是绷紧了心神! “告诉后边的弟兄和那十六人,前面有人埋伏,多加小心!” “另外,马速再放慢些。” 众心会意之下,刻意又将马速放慢了一些上坡。 “动手!” 密林间的一众蒙面汉子起身之际,饶强五人翻身下马! “下马迎敌!” 随着饶强一声暴喝,饶强五人身后的十五人,陆素一方的七人,提刀而上。 仅是一个照面之下,蒙面的一众汉子便已被砍翻一片!后边的蒙面人眼见六哥等人一个照面便被抹了脖子,并且自己一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杀,后边还没有接战的十余人呆愣愣站在当场,随着一个蒙面人丢下刀“扑通”跪地连声求饶,活着的十四个蒙面人纷纷丢下刀,跪地连连出声求饶! 饶强森冷的目光盯着一众抖如筛糠的蒙面人:“你们是什么人?” “好汉饶命!我们只是鹰嘴峡上的强盗。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饶我们一命。” 饶强上前一步,将刀架到一人脖子上:“说实话!你们是什么人?” 一股尿骚味传来,饶强蹙眉:“怂蛋!就你们这样的,还强盗呢!说是不说!” “我说,我说!” 陆素和黄昭走上前来,强忍着胸中不适出口:“饶壮士,不如先把他们绑了?” 饶强点头:“绑了!” 随着饶强的一声令下,十四个蒙面人很快便被绑了个结实。 陆素拉了饶强到一边:“饶壮士救了我等性命,大恩不言谢!我观壮士等人身手了得,杀伐果断,必是百战之将!将军难道是庞大将军麾下?” 饶强摇了摇头:“大人,这些人应该是冲你们来的吧?” 陆素没有否认,沉沉一叹:“对,他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如若不是将军护了我们周全,我们一行十六人今日哪怕安然得返六桥县,恐怕也没命再回帝都。” “大人,不知接下来如何计划?” 陆素面露难色:“将军要前往庆阳,不知是否能容我等继续相伴前行?” “大人是想带上这十四人?” “正是,这十四人一并带往帝都,揪出其身后之人。” “大人,恕我直言,倘若等大人回了帝都,过审这十四人之后,其身后之人或许早就抹了痕迹,或是逃之夭夭。” “将军,实不相瞒!从鹰嘴峡到帝都这一路,根本不敢提审这些人过堂。” 饶强点了点头:“为今之计先审问一番,再作计议如何?” “有劳了。” 饶强往着一众蒙面人而去之后,黄昭上前来:“陆兄,如何?” “黄兄,我没有开口,纵是开了口,想要人家护送我们回帝都,估计不成。” “我们坦诚相告,总得试一试,倘若请不动的话,再作他议。” “不知他们底细来路,若是冒然和盘托出,万一弄巧成拙,可就悔之不及呐。” “孤注一掷吧!陆兄可曾想过,被杀的十六个蒙面人如何处理,松州府那边很快便会得到消息。” 陆素重重点头:“罢了,便依黄兄之言。” 陆素和黄昭双双上前,将饶强请到一边。 “将军,可曾问出什么?” “说是松州府李氏粮行雇了他们。” 陆素和黄昭双双静默下来,不多会,陆素摇头:“不可能是李家,李家所有人都已被下狱,哪来这么大笔银子雇人。” “李家所有人被下狱?” “将军不知?” “我们自南州而来,并未途经松州城。” “将军果然从南州而来!不瞒将军,我乃刑部一司主事陆素,这位是监察院二司主事黄昭,我和黄大人奉旨到松州,为的便是曲江和平江两县在过去的七年中,低价强买两县粮米一案,如今将李家满门拿办下狱,一众仆从下人留在松州府进行处置,而李家一众则是交由松州府驻于六桥的一营兵马押送入京。” “老卒饶强见过两位大人!” 陆素和黄昭两人一人一手扶了饶强一把。 黄昭看了陆素一眼:“饶将军,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黄大人请说。” “从定屯县到帝都一路,恐有人还会对我们下手,不知饶将军能否一路护送我们到帝都?” 见饶强面露难色,黄昭不免心急:“饶将军,难道有军务在身?” “不瞒两位大人,我们已不在军中服役,现下是贺大人随身护从,此次前往庆阳府,是为南州米粮一事。” “可是寻找粮商?” “正是。” 黄昭一拍手:“巧了!我在南陵有一好友,姓张名四达,是南陵首屈一指的粮商!其人精于商道,又极重信义,贺大人与其想着陆路运粮,何不考虑水路?” “大从之意是海运?” “正是,张家有一支强大的船队!若从清水县装船,运往南陵之后,张家将粮食运往武梅、保平、广沿、北陵这些州,不是更好?” “若能如此,大人可是帮了我家大人的大忙,保护两位大人到帝都乃小事一桩!” “好!那此事便这么定下,今晚住下之后,我就修书一封,你派两个弟兄送到南陵。” “那我代我家大人先行谢过大人了。” “哎!言重了!若不得饶将军及一众兄弟,我与陆兄生死难料,活命之恩与这点小事相比,何足挂齿。” 五月二十六,买了十四匹马给十个歹徒骑乘,陆素、黄昭和饶强一行四十八人离开定屯县往着帝都而去。 南州州衙,李轩立于堂中:“大人,赔付一应苦主的银钱,我李家一概应下了,不知贺大人能否对路豪和李康一众网开一面?” 贺晨朝周启吩咐:“周大人,将松州府发来的结案通告给路夫人看一看。” “结案通告?” 李轩俏丽的脸蛋上一片惊色! 周启起身从案头将结案通告递到李轩手中,李轩很快将通告看完,泪花扑簌簌往下掉!周启上前一步从李轩手中将通告接过放回案头。 李轩呆愣着,终是想明白为何陆素为何提醒自己前来南州之用意,原来是让自己得以脱身。路家的名头也没能保下李家,这说明什么?李轩踉跄后退两步:“贺大人,不知几时可以结案?” “路夫人,路豪和李康一众藐视皇朝乃是重罪!重伤衙差,挑衅官衙之举,按律将重责四十大板,之后自北发配两千里。” “贺大人,网开一面结一份善缘,于贺大人而言并非难事,陆素大人之所以让我前来南州结案,不就是一个明示吗?” “路夫人,本官已就此事向帝都奏报,毕竟兹事体大,本官不敢轻决。” “你!你这是要跟路家不死不休吗?” “路夫人,本官知道路家势大,但路豪和李康一众藐视皇朝,挑衅官衙之举,若陛下和朝堂诸公轻判,本官必定依旨行事。” 李轩冷冷一笑:“贺大人果然为官清正,只是不知贺大人可知蚍蜉撼树,实是不自量力!路家乃是皇亲国戚,贺大人真认为李家和路家会有事?” 贺晨置若罔闻:“路夫人,还是先将赔付银钱具结了吧,苦主的家眷还等着回家照顾重伤的家人。” 李轩向随从一努嘴,随即将头扭往一边。 随从将银锭从木箱中一一取出,户房书办上前一一难看无误禀:“禀大人,银钱验看无误。” “好,带苦主家眷上前一一签收摁下手印。” “是,大人。” 李轩捺着性子,待书办与一众伤者家眷完成赔付银钱的一应手续,上前两步:“贺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贺晨摇头:“路夫人,有话便在这堂上说,我南州州衙一众同僚俱在,若是有事需要商议,集思广益不是更好。” 李轩冰冷的目光盯着贺晨数息:“那我今日便先告辞了,帝都有了回执之后,我会再来。” “路夫人请便。” 南州大牢,路豪和李康萎靡地坐在墙角处,两人不时伸手往着身上各处又抓又挠!蓬头垢面的两人不时还得互换着为对方抓挠或是捉找虱子! 李康为路豪找了一个圆滚滚虱子,淌着眼泪用指甲搓死! “快找啊!哭什么哭!一天只知道哭!除了哭你还能干点什么?” 李康将沾了一丝丝血迹的两个指甲在衣摆上擦了擦:“三公子,为何这么多天过去,家中还没人来救我们出去?” 路豪挪了挪身子,肚腹及胯下依旧瘙痒得苦不堪言! “再耐心等等,想来快要来了!你得明白,这贺晨只是管着三县之地的一个代府尹罢了!清水县和鹿县虽说在东承手中,可哪天要是丢了的话,他还是府尹吗?有管着一个县的府尹?就这么一个毫无根基的穷酸,你李家都未必放他在眼里,更何况我路家。” “可,可这牢里太折磨人了!我都担心自己能不能撑得下去。” “妈的,继续给我挠背!你就看着吧,等我出去了,看我怎么弄死他!” “三公子,我也痒得受不了,你能不能先帮我一下?” “先忍耐一下,我一会再帮你。你先帮我弄。” “三公子,你这一招引蛇出洞到底行不行?” “闭嘴!哪曾想到贺晨真敢打我们!你就看好吧!” 贺府门口,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外,八个随从分立马车两侧,车中端坐着李轩。 李轩敲了敲车厢:“再去叫门。” “是,夫人。” 昌伯将门打开一线:“我家夫人身子不适,不便见客,还请回吧。” 随从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之际,庞双上前将昌伯扶到一边:“昌伯,让我来。” 庞双看向随从捏紧的拳头,一声冷笑:“你信不信,胆敢再放肆,定让你后悔做人!” 随从向后退了一步,闷哼一声转头下了台阶。 “夫人,贺府依旧不见客。” 李轩没有说话,随从只能回到车厢一旁站立。 谷林、董向飞一众分立府门两侧,贺晨正待抬步进府,李轩掀开车帘探出头:“贺大人,我诚意在此等贺大人一个多时辰,贺大人就不请我入府一坐。” “路夫人,如果今日本官请路夫人进府,南州百姓将会如何看待?本官不想横生枝节,路夫人还是请回吧。” “贺大人说的这些,并非没有道理!只是还请贺大人多包涵才是,毕竟对于家人的关心,我一点不比贺大人少。” 贺晨锐利的目光盯着李轩:“路夫人的话,本官都记下了。路夫人请回吧。” 李轩轻轻放下车帘,咬牙切齿!一双美眸中泪水像是珠子一般往下掉个不停!贺晨,你安敢欺我至此!你便等着吧! 松州城,董健府中。 “大人,后续我们该当如何?” 董健凝眉沉叹:“未曾想,这李家和路家如此贪婪,上百万两银钱,我们只得区区一成,却将我们拖入了这等泥沼之中!” “大人,老六既然身死,他召集的那些人根本不知真相所在,且他们本就是强盗,纵是余下十四人被带到帝都,想来应牵连不到我们吧?” 董健点了点头:“劫杀陆素和黄昭等人,本官并不担心,李周心知他及长子必死无疑,李周为保他李家三子这根血脉,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会认下买凶一事!本官是担心他们揪着我们给他们银票一事不放。他们派人联络之人可曾查到其身份?” “未曾,租住那座小院的人,还不到一个月,下官派人前往之时,租住小院之人已然退租离去,说是要到西北去贩货。” 第73章 人心人性 “此事必有蹊跷!本官怀疑那伙人是帝都的暗鹰。” 李政一听董健的分析,心下不由一凛!如果对方真是陛下手中的利刃暗鹰,此事想要遮盖下去,绝非易事! “大人,若真是暗鹰,那当如何?” 董健长长呼出一口气:“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如果陆素和黄昭真将我们贿赂一事据实上禀,我松州府一众官员可就危矣!”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若陆素和黄昭已通过暗鹰将贿赂一事奏呈帝都,此事岂非是无解?” “其一,必须弃车保帅;其二,火速派人进京前去打点。” “大人之意是将下官手下经办之人?” 李政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董健面露不忍之色:“本官也不想这般凉薄,只是他们如若不吞下这一切,遭殃的便是我们。他们去了之后,好生善待他们的家人。” 董健只是静静坐着,看着茶桌一端的兰草。 良久,李政沉沉一叹:“大人,下官会安排好此事。到京都找李侍郎?” 董健依旧看着兰草:“此次不能再去劳烦李大人,得找瞿公。” 李政一惊:“瞿公素来公正清明,我们这般做岂非是自投罗网?” “我们未曾犯下过大错不是,李侍郎不会出手的概率很大!瞿公却是不同,牵一而动全身,一旦瞿公出手,以后我们就得转一转性子。” “大人之意是?” 董健朝李政点了点头,没有让李政把话说完。 “并且此次得备足厚礼前往。” “大人,瞿公清正之名妇孺皆知,是否会适得其反?” 董健摇头:“以后你自会知晓。你记得告诉知会他们,动作要快!” “是,大人。” 旁陵路家,路永将马缰丢给随从之后匆忙往着府里跑去。一众家仆下人纷纷给路永行礼,只见路永状如未见。 进了四进院,老管家迎上路永:“二公子!小人给你去准备热水?” “不急,我父亲可在府中?” “禀二公子,老爷正在书房。” 管家看着路永着急忙慌快步走向书房,不由皱眉,难道要出大事?要不然二公子怎么这般焦急! “父亲。孩儿回来了。” 路庄松抬头看向书房门口,凝眉看着风尘仆仆的次子:“永儿,为何这般狼狈?” “禀父亲,小弟出事了。” 路庄松双手撑着书桌腾地起身:“豪儿出了何事?” 路永很快将路豪和李康在南州所作所为,再到陆素和黄昭带着官兵围了李府说了一遍。路庄松“啪”一声重拍书桌:“愚蠢至极!居然想以这般粗鄙的手段逼贺晨就范!脑子里装的都是糠吗?” “父亲息怒,切莫伤了身子,当务之急,还要父亲拿个主意,如何将三弟捞出来。” 便在此时,路夫人在两个小婢扶着走到书房门口,路永上前:“母亲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出了什么事?” “你们退下。” 两个小婢听命拉了书房门离开之后,路永简要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老爷!这贺晨怎么敢的!居然敢打豪儿!老爷,你倒是赶紧拿主意呀!” “够了!” 路庄松一脸不耐:“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豪儿他们可是当街重伤衙差,这是藐视皇朝!往大了说,这是死罪!陛下纵是要斩了豪儿也是理所当然!” 路梁氏一听丈夫所言,立时脸色苍白哀嚎:“老爷!豪儿可不能死呀!要是豪儿死了,你叫我还怎么活呀!” 路庄松本就心烦意乱,喘着粗气起身:“扶你母亲下去休息!容为父细细想想。” “是,父亲。” 路梁氏一看丈夫脸色很是阴沉,没敢再给丈夫添堵,在路永搀扶之下离开书房。 路永和路梁氏走到书房门口,路庄松朝路永吩咐:“永儿,让管家请你二叔过来。” “是,父亲。” 路庄贤匆匆赶到路庄松书房:“大哥,出了何事?” 听完大哥说了事情始末,脸上的担忧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大哥,你认为此事当如何应对?” “贺晨此人能够从一代县尉一跃成为五品府尹,且获赐爵位,这足以说明其在陛下心中是有一定地位的,再就是与大南虽已和谈停了战,但说不得两国之间什么时候又将掀起战端,毕竟对于大南来说,丢了两县之地,又赔了大笔钱粮,这口气,不论是景佑帝还是一众朝臣都很难咽得下去!加之庞印坐镇南境,虽说南州偏远,可时不时陛下就会想到南州,如此一来,想要压下此事难呐!现在我最担忧的是这些年低价购买曲江和平江两县米粮一事,陛下龙颜大怒之下,将会如何处置路家。” 路庄贤眉头紧锁:“大哥,如此说来,这李家恐怕不得不舍弃了。” “正是,李家这些年来依附我们路家,在松州府富商当中的地位可是水涨船高!得了路家的好,富贵日子也享受了,如今事发,也是他们时运不济。” 路庄贤默默点头:“那豪儿呢?” “这也是我请你过来的原因。不论是启儿,还是永儿,他们前往南州的话,对上贺晨总归是差些火候,二弟你若能前往的话,我就可以安心前往帝都了。” “大哥,小弟前往南州自是当仁不让,只是大哥可有计划?” “二弟,贺晨此人虽只管半州之地,但其年纪轻轻便得陛下如此恩宠,难说此人将来高位于朝堂的可能!若能化解这桩恩怨最好,纵是不能,切记不能再加深怨隙。” “大哥是否过虑了?” “此一时彼一时,不论是陛下之前对我路家行事有意宽待,还是各地官员惧于路家皇亲国戚之身份未有奏禀,现已事发,陛下再无宽待路家的理由。” “大哥之意是?” “为了不让小妹在宫中得难,更为了路家得以安稳度过此劫,此次我到帝都不但要向陛下请罪,还要将家财奉上大半。” “大哥,这般真能得到陛下宽恕?” 路庄松无奈点头:“这一步不得不走!皇亲国戚那么多,路家主动向陛下请罪,且奉上大半家财之举,不但保全了陛下颜面,且能起到敲山震虎之效用,想来陛下会高抬贵手,放过路家这一次。唉!悔之晚矣!世事无常,此间道理居然到了这个关头才通彻大悟!” “那小弟明日一早便赶往南州。要是贺晨执意要依法严办豪儿怎么办?” “豪儿罪不至死,你到南州之后见机行事吧。另外经过松州府时,跟州衙报备,便说永儿在回旁陵之前,已休了李轩。” “好的,大哥。” 六月初四,辰光帝端坐御案之后将奏折递给胡林:“拿去给朕的爱卿们好好看看!” 殿中一众朝臣暗暗心惊!陛下这是怎么了?谁又触怒了陛下? 不多会,奏折回到辰光帝手中:“众位爱卿,什么缘故居然让人攫取两县百姓血汗七年之久,朝堂却一无所知?” 殿中一时寂静,瞿随出列:“陛下,老臣有罪。” 殿中随即响起一片请罪声,辰光帝冷冷看着殿中朝臣:“怎么?让朕将一众爱卿都责罚一遍?此案须追查,前十年的两县官员都须追查!此事只有两县官员绝计不能得以顺利实施,松州府一应官员给朕严查一番,朕倒了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尸位素餐,贪赃枉法!” 刑部尚书张谦和监察院院正梁勇丰两人出列:“老臣遵旨!” “传朕旨意到南州,李康其人贪婪无度,祸害两县百姓罪不可恕,斩首以平民愤;松州府李家没其全部家财充入国库,李家一众押抵帝都后斩首示众;路豪助纣为虐,祸害百姓不浅,本当与李康同罪,念其父昨日入宫为其请罪,并禀请承担宫中一应殿宇修缮之资,判其流放千里!” “诸位爱卿,引以为戒,我东承各州县若再出现此类伤民恶行,岂不叫百姓寒心!防微杜渐,禁于未然,政局方能稳定!” “臣等遵旨!” “可还有奏?” “老臣有奏。” 辰光帝看向张谦:“张爱卿请讲。” “禀陛下,刑部一司主事陆素,监察院二司主事黄昭联名上书,一是状告松州府一众主官总计贿赂两位主事逾五万两之多;二是其回程途经鹰嘴峡遭遇买凶劫杀,幸得南州府尹贺晨的护卫队结伴而行之下,免遭毒害,凶犯当场被扑杀十六人,生擒十四人,据凶犯招供,买凶之人是李家李周所为,不日便能押抵帝都受审。” 殿中众臣俱都暗暗心惊!这胆子太大了!居然胆敢劫杀皇朝重臣!这李家还真是丧心病狂,死到临头还要拉上两个四品官!还真是狗胆包天!可李家不是都被拿办下狱了吗?行凶之人不会拿了银钱便一走了之?纵是拿了定金想来也有不少银子了吧?还是说买凶者另有其人?如果是另有其人,到底是路家,还是松州府的官员?等李家一众及凶犯押送到帝都,真相兴许将能揭开。 辰光帝重重一声闷哼:“真是好胆!劫杀皇朝官员!严查!” “老臣遵旨!” 御书房中,辰光帝数度合目沉默。 瞿随、胡林、张谦和梁勇丰四人侍立一旁。 “看座,奉茶。” “联手李家操弄平江和曲江两县粮价的官员悬梁自尽,留下认罪书这事,几位爱卿怎么看?” “陛下,松州府呈递上来的一应文书都是真实凭证。可以确定这四名官员确系参与其中。” 张谦话毕,辰光帝点了点头。 “再往深里摸查一下。” “老臣遵旨。” “瞿公,四延县可有新的战情传来?” “陛下,自前日来了一封战报之后,尚无。不过陛下大可宽心,将振昌大军击败指日可待!” “此次打败振昌,顺势下他几座城池之后再行和谈!” 瞿随几人面面相觑,陛下这劲很大啊! 辰光帝笑看着瞿随几人:“怎么,你们不希望国库多一些钱粮?” “老臣等自然希望国库充盈,多多益善。” 辰光帝哈哈大笑:“昌明帝野心还真是不小!他做梦可能都想着开疆拓土,可他却不知我东承十年磨剑,同样需要鲜血来淬炼!罗公昨日上书,建言扩军十五万,今日几位爱卿说说看法。” 瞿随几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十五万大军,每年钱粮衣靴器械至少得支出一千三百万两! “陛下,如此大的支出,老臣担忧皇朝怕是难以负担。” 辰光帝呵呵一笑:“这宫内殿宇,捡着破旧的稍加修缮即可。旁陵路家之事,此次给朕一个警示,这么多的皇亲国戚,防微杜渐很有必要!” 张谦微低下头:“老臣需要监察院协同摸查。” 梁勇丰一听急了:“张大人,监察院公务堆积日重,哪有人手来配合刑部?” 辰光帝乐呵呵看着两人:“梁爱卿呐,此事便答应张爱卿吧,有你监察院协同之下,必能事半功倍。” “老臣遵旨。” 瞿随笑看梁勇丰:“梁大人,这可是大功一件。” 梁勇丰听了瞿随之言,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向辰光帝谢恩。 “几位爱卿,你们说十五万新军能不能有着落?” 瞿随几人俱都心尖一抽!陛下下手可真黑! “其实,朕也是被逼无奈呐!群狼环伺之下,此消彼长,不论哪一头狼扑上来,若是拳头不够硬的话,狼可不会嘴下留情。” 瞿随几人听了辰光帝所言,俱都正色点头。 “瞿公留一下,两位爱卿先行回去吧。” 张谦和梁勇丰退下之后,辰光帝看向瞿随:“瞿公还有事说?” 瞿随连忙掏出一叠银票:“陛下,这是松州府一众主官送给老臣的。老臣一家用度不多,特呈交陛下定夺。” 辰光帝笑眯眯接过银票:“哟!大通银庄的银票!有多少?” “足有一百三十万两。” 辰光帝眉头一挑:“这么多?” “陛下,松州府这一众主官,少了几分实干,说到贪赃枉法方面,倒是算得清醒,此次因受李路两家牵连,索性才找到老臣。” 第74章 如火如荼 “瞿公之意是留用?” “禀陛下,老臣是这么认为的。自此之后,董健一干人等必将全力理政,以求得陛下宽容不责;同时,也不用担忧他们胆敢行贪枉之举。” “好,此事便交由瞿公全权处置。松州府一众主官既然主动认罪,朕允许他们戴罪立功,着松州府往南州迁移六万百姓过去,其中须出一万五千府兵!命其于八月底完成,另下旨给贺晨,尽快规划这六万百姓的安置事务。” “府兵,老臣不太明白。” “贺晨有意往着大林江以南挺进,朕自当支持。” “一万五千府兵,老臣担心一众大臣怕会抵死劝柬的。” “此事三位辅公和八部重臣知悉即可,贺晨在清水县以南着人勘测过,有河段能够满足建桥之条件,那片蛮荒大沼足有一州之地,大林江以东大南定有百姓生活,至于大林江以北当是我东承的国土才是。” “要让贺晨这个年轻人一心扎到蛮荒中去,怕是性子还收不住吧。” “年轻人嘛,锐意风发,自当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再说,这不是他小子提出来的吗?朕也是顺了他的意罢了。” 瞿随笑着附和:“老臣接下来便着手去办。” 庆阳府贺家,贺阳看过贺晨来信,长长一叹:“晨儿这官倒是做大了,可这信两个月才来一封,哎!” 贺母“噗嗤”一笑:“之前是谁说大丈夫立世,当以功业为重?” 贺阳一脸愁苦:“夫人,你就不想晨儿吗?” “怎么可能不想!不过,比起晨儿,我倒是更想见一见书瑶,哎!这孩子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呢?” “他俩聚少离多的,也在所难免。” 贺母瞪了贺阳一眼:“阳哥,要不我们去找晨儿吧?” “要是我们去了南州,庆阳这边的生意怎么办?” “阳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书瑶哪怕不能做晨儿的正妻,但书瑶这个儿媳我可是很喜欢的!我相信晨儿也不会慢待了书瑶。” “也不知庞大将军到底给晨儿保了哪家的媒?” 说到这里,贺母反倒是一脸忧色:“阳哥,其实我觉得晨儿想的也对,那些个高门大户家的小姐,想来怕是不好伺候,真若是进了家门,真不知是好是坏。” 贺阳也是沉沉一叹:“晨儿说的不错,贺家虽有晨儿光大了门楣,可终归根基浅薄了些,门不当户不对的,哎!” 贺母凑近贺阳:“阳哥,要不你再纳一房吧?” 贺阳一听妻子的话,吓了一跳:“莹妹,可不敢这么说了。为夫已然年近五旬,哪来那么多的心思?” “阳哥,自从华妹辞世以后,我知道你的苦。” 贺阳握住贺母的手:“莹妹,是华妹福薄,不提这事了。我们都老了!守着晨儿兄妹三人,再帮着他们带一带孙儿多好。” 贺母点了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南州?” “真想去的话,宜早不宜迟,瑞儿留在庆阳,有二弟照料着,应是无事!倒是要把馨儿带上,要不然这提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踩没了。” 并州李府,小婢女娟儿站在李琳身后:“小姐,贺公子如今贵不可言,何不给贺公子去信一封?” 李琳淡然一笑:“娟儿,若我此时给贺公子去信,贺公子将如何看我?贺家又将如何看我?这世人又将如何看我?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以后莫要再提。” “可是,小姐真要与那方家公子?” 李琳没有说话,娟儿没有再敢开口相劝。 六月初八,南州州衙。贺晨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将一份份公文细细看了一遍,并一一批示,看着案头没有批示的公文摇了摇头起身走出公房。 书办姜新上前:“大人,可需要再换一壶茶?” “不用,本官走走,透透气。” 姜新跟在贺晨身后,很是恭敬。 “姜新,周大人可说几时能归?” “禀大人,周大人倒是说过会在午饭前赶回衙中。” 贺晨点了点头:“衙中午饭一应涉及采办,可曾细细统筹过?” “统筹好了的,大人。就放大人案头,经过卑下分析,让肉菜供方一月到衙中结一次银钱,此法可行。” “你多盯一盯,饭食本就来之不易,若再发生往着带饭食一事,让其不必再来。” “是,大人。” 未正,南州州衙偏厅,贺晨在偏厅各个角落间转了转:“这些个烧歪的大陶罐倒是派上了用场,这些绿植都是周大人寻来的?” 周启挑了挑眉:“不知大人喜不喜欢?” “这是当然,周大人不觉得有了这几盆绿植之后,哪怕公务繁重之下,到这边来转一圈后,心情都要好上几分。” “亏得大人提醒下官,如今这衙中到处一派生机盎然之景,衙中各位同僚都搜些歪歪斜斜的陶盆或是陶罐来栽上自己喜欢的野花野草。并且城中大有盛行之势。” “适时还是要留意一下文墨古玩店铺,陶冶情操是好事,但若过头便是玩物丧志。” “下官记住了。” 随着衙中各房主官及书吏到齐,贺晨坐到主位开始又一次政务议事。 “彭大人,你先说一说。” “是,大人。计划当中要修整加固的水库湖泊已完成的有十四座,还有十一座因为雨水的缘故,需要的石料、石灰、黄沙供应不上,下官预计能于月底完成。修筑河道目下完成约有五十余里,在前一场大雨当中,发生溃塌十六处,所幸民壮们齐心协力之下,及时堵住了缺口,对谷地的损伤很小。修整路道一事已经全部完成,全得了南州百姓!” 彭扬说及此处,很是激动:“大人,下官这么些年来,就数在南州期间,总有使不完的劲。” 贺晨看着精神抖擞,却黑瘦了一大圈的彭扬:“彭大人辛苦了!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你赴任不到三月,整整瘦了一圈,尊夫人也不知有没有指责本官不体恤同僚。” 彭扬和衙中一众官吏俱都哈哈一阵大笑。 “诸位同僚,依本官看,这官服呐,恐怕还得增加两套呀!大家这近三月以来,都风里来,雨里去的,衙里衙外忙得团团转,这身上的官服实是老旧的厉害!” 贺晨说及此处,衙中一众官吏不由鼻头发酸!如同彭扬所说,大家都从未想过,百姓能够这样配合官府进行一应整修,不得不说,但凡参与到整修路道、河道、湖库堤坝的民壮都有官府供给饭食起到很大的作用!百姓俱都感恩戴德!百姓本就良善,官府实打实在为百姓办事谋福,更供给饭食,除了被征召的青壮而外,更有数倍于征召青壮的百姓但凡田间地头忙完之后,都自发参与到整修当中,虽说米粮也多了很大支出,可于整修进度而言,那可是一天一个样。 “韩大人,你这愁容满面的,就因为本官刚才提到官服增加一事?” 厅中一众官员纷纷笑喷! 韩都抹了一把脸诉苦:“大人,下官哪敢呐,就是户房这边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彭大人这边又每日都往户房递条呈,下官是一个头两个大。” “韩大人,万事开头难,只能是再辛苦数月。” 韩都爽朗一笑:“大人,下官也就那么一说,在大人治理下的南州政通人和,诸业正兴,下官及一众同僚同样有着使不完的劲!” “地亩复量及税赋等盘查得如何?” “禀大人,下官有信心在秋收之前完成。” 贺晨重重点头! “大人,我南州今年因河道湖库整修得力,丰收已成定局,各地粮仓修缮加固刻不容缓。” “对,此事便劳烦彭大人提前规划一番。” “好的,大人。下官尽快将章程书写出来呈给大人。” “好。韩大人接着说。” “依照大人所命,对于各村各寨山间搂取松毛、青苔和腐土一事,百姓们不大理解,所以实施下来效果不大显着。” “对于此事,诸位同僚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周启看没人说话,率先开口:“大人,下官以为若等百姓理解大人的苦心,恐怕悔之将晚!不若颁布律条下去,虽说百姓可能会有些许怨言,但却能规避诸多隐患。” 刑房主事吕华也接着附和:“大人,下官认为周大人所言甚是有理,下官派出衙差到各地试图说服百姓,但收效甚微。” “也是,哪家都不想跑远,哪怕能近一步都好!便依周大人所言来办,但一定要思虑周且,免得下边有人借机从中牟取私利。” “是,大人。” “周大人,各大草场进展如何?” “禀大人,南州境内总计二十四处大小草场,均已物色到资财匹配之人打理,倒是养猪进展不利。” “这是何故?” 周启犹豫再三开口:“庞大将军如今在军中也在养猪,且数量还在不断增长。” 贺晨摇头苦笑:“庞大将军真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军中肉食缺口很大,庞大将军此举倒也无可厚非,此事待本官给庞大将军去信一封商议一番,还是要留一些猪仔给我们才行。短期内,小猪繁衍肯定是供不应求,我们南州不妨先转变一下思路,将羊和鸡鸭蓄养的数量往上提一提,我们卖一些鸡鸭羊到军中,也可以从军中买些小猪出来繁育。” 见众人都同意了自己的意见,贺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吕大人,还有多少积案?” “下官正在全力破获,相信至多不过年底便能悉数结案。” “注意休息,吕大人带着衙中一众兄弟,不但维系着曲江城的治安,又要不时派出人手配合各房办差,更对南州的悬案进行追查具结,如此奔忙操劳,本官委实不忍。” “谢大人体恤!大人不敢一日懈怠,下官等人怎敢磋磨。” “众同僚众志成城之下,南州之繁荣指日可待!来!本官以茶代酒,敬众同僚一杯!” 众人笑谈一阵后,孟廉开口禀:“大人,吏房对南州所有官吏符牌册录已经完成,空缺员额还有百余,还请大人示下何时补录?” “本官意见是宁缺勿滥,与其让能力平平的一些人进来,拿着月钱办不成多少事,还不如再等等,毕竟随着南州政务平稳开展,之前撤离南州的很多人必将回归是其一,有志有识之士到南州来奔一个前程也是必然。” 众人又针对一应政务商议了半个时辰,到了午饭时间,伙房厨子老梁朝守在厅外的两个衙差比划了个扒饭的动作,衙差朝老梁点了点头。 贺晨正待端起汤碗喝一口,一衙差跑进饭厅禀:“大人,衙外有旁陵路家二爷路庄贤求见。” “好,本官知道了。” 贺晨朝周启一笑:“周大人可是用好饭了?” “待下官也喝口汤。” 贺晨和周启双双才到衙外,路庄贤便迎上两人行礼:“路庄贤见过两位大人!” 贺晨和周启两人赶忙还了一礼:“见过国舅。” “两位大人年轻有为!进入南州这一路,百姓安居乐业,耕种井然间欢声笑语不断,实是不敢相信这是初平战乱之地。” “国舅过誉了!请到衙中奉茶。” “两位大人,现下已到下衙时间,寻一酒楼先填饱肚子如何?” “国舅,实不相瞒,衙中开办有伙房,下官等人适才正在用饭,若不嫌弃到衙中将就一顿如何?” “衙中居然开办了伙房,那得尝尝,两位大人请!” 贺晨和周启交换了一个眼神,陪在路庄贤身边往着饭厅而去。路庄贤的十个护从随行其后。 到了饭厅,贺晨朝厅中正在用饭的众人招呼:“诸位,这位是路国舅,快来拜见!” 一众人连忙起身来恭恭敬敬给路庄贤行了一礼,路庄贤正色朝众人回了一礼:“诸位有礼了!我那不成器的侄儿给诸位添麻烦了!诸位回座用饭,不用拘束。” 贺晨给路庄贤舀了一碗饭,周启则是端了几个小菜及一碟咸菜摆到桌上。 第75章 人情世故 贺晨将米饭递到路庄贤手中时,朝着姜新使了一个眼色,姜新心领神会,匆匆出衙而去。 路庄贤许是饿极了,端起米饭就着菜呼呼吃了起来,吃了大半碗饭后,端起南瓜汤三两口便喝个精光。贺晨和周启眼眸低垂,慢条斯理吃着。 贺晨见姜新回衙,看到姜新抱着的木甑,朝饭厅一角正在吃饭的一众护从方向递了一个眼色。姜新轻轻点了点头。 贺晨收回目光之时,正好迎上路庄贤的目光:“国舅,衙中每日因人数而定饭菜的量,菜倒是够吃,但饭却是不够。” 路庄贤脸上稍显尴尬:“实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想来另外几位大人及衙中众人怕是没能吃饱吧?” “国舅言重了!下官等人没能及时安排酒宴给国舅接风,才要向国舅请罪。” “贺大人,这话可就见外了。” 路庄贤打了一个饱嗝,脸上一红。周启起身又给路庄贤舀来一碗汤,路庄贤“咣咣”两口之后长舒一口气:“有劳周大人,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贺晨和周启连声说着:“不敢,不敢。” 路庄贤三两口将碗中米饭吃完,稍显一丝不自然地抬手抹了一把嘴:“别说,好久没有这么爽口的吃过饭了。幼时总听家祖忆及穷苦之时,饥寒交迫十之五六,每一粒米粮都不舍得糟塌,有了些许家业之后,也时常有训导我们这些儿孙要勤恳节俭,谦恭待人。哪曾想家业传到我们一辈之后,对后辈疏于管教之下,路豪这逆子居然在曲江和平江犯下如此滔天之罪行!家兄听闻此事之后,气得头疾都犯了,但大错已经铸成,家兄悔恨之余,将我召了过去细致一番吩咐,除了尽快赶到南州代表路家向南州官衙请罪之外,还要向一众被路李两家打伤的人进行赔付。家兄嘱咐了南州之事后,他也急着到帝都向陛下请罪去了。” “国舅,被伤及的衙役及酒楼帮工,路夫人已经按律赔了银子。” “噢!说到李轩,两位大人有所不知,前些时日我那二侄路永之所以在松州,其实在与李家商议解除姻亲一事。” 见贺晨和周启都看着自己,路庄贤只能是硬着头皮往下说:“这李家的贪婪委实超乎我路家想象!李轩此女更是不识进退,本意是指着她到南州来了之后,诚心实意向南州州衙请罪,好生向一应苦主赔罪并赔付银子,哪料此女仗着路家些许名头,反倒令两位大人生厌。一会我便与她将话说清楚,绝计不让她再对大人会有一丝不敬。” 贺晨朝路庄贤的一众护卫看去,见一众护卫都放下了碗筷,起身相邀:“国舅,请移步偏厅奉茶。” 路庄贤笑呵呵起身:“请!” 偏厅落座奉茶后不久,路庄贤选择开门见山:“两位大人,不知我那不成器的侄儿现下可好?” 贺晨沉沉一叹:“回国舅话,令侄并无大碍,当日因令侄之行径实是太过,不得已之下杖责了令侄,杖责之后下官及时让大夫去上了药,现下已经爽利许多。” “这便好!这便好啊!哎!我那不成器的侄儿自小没怎么吃过苦,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不识百姓之疾苦,被人利用却还不自知,实在是缺了管教!此次大人让他吃些苦头,让他明白皇朝法令森严,皇朝天威不容一丝轻慢,以后他该是会懂得遵纪守法,谨言慎行!所以,他挨了这顿板子,倒是好事。” 贺晨和周启尽可能平复着心绪,双双点了点头。 “国舅,实不相瞒,下官等人这些时日以来也在反思,对三公子的责罚是不是过于草率,听了国舅适才这一番言语,下官这心也就落到肚子里了。” 路庄贤哈哈一笑:“南州执法严明,应当应分!路家得陛下恩宠,得浴皇恩,本当以身作则,谨守皇朝律令,作天下人之表率,何曾想!哎!家兄此次到帝都向陛下请罪的同时,幡然醒悟之下,痛哭流涕!家兄痛心陛下为国为民日夜操劳,纵是皇宫不少殿宇年久未修,但凡有了银钱都用于政务民生!家兄更痛心我路家沐浴在皇恩之下得享富贵却未时时怀有回报皇恩之心!是以,此次家兄痛彻大悟,若非家兄要赶往帝都,家兄本是要亲自到南州来的。” “国舅忠君之心,令下官等人钦佩!” 贺晨端起茶壶给路庄贤续上茶水,将竹篓里的五月桃推得离路庄贤近了些:“国舅,这桃味道不错,饭后消食正好。” 路庄贤放下茶杯:“谢过贺大人,我没有饭后食用鲜果的习惯,盖因肚腹承受不住。” “国舅还请恕罪,下官孟浪了。” “无妨,不知者无罪。” “国舅,要不要去跟三公子见一面?” “不用,让我这侄儿好生在牢里吃些苦头,让他长长记性。” 说完,路庄贤朝站在身后的随从手中接过一只木盒:“两位大人切莫误会,这里有些许金银,要劳烦两位大人吩咐下边人一声,让我那侄儿在牢中稍好过一些。” 贺晨用脚轻轻触碰了周启一下,周启接过木盒打开扫了一眼:“国舅,纵使要让三公子在里边多感受几日,也用不上这么些银钱,下官便取其一便好。” 路庄贤笑呵呵伸出手放到盒盖上:“周大人此言差矣,衙中上上下下一众人忙里忙外的,我也不方便一一去打招呼,此事还要劳烦两位大人多费心。” “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了,既然事情都说开了,我便先去跟李家次女把话说清楚,免得再生出误会来。” 贺晨和周启送着路庄贤出了州衙,一直到路庄贤的马车拐过街口,两人才返回偏厅。 贺晨拿过一个桃子咬下一口:“还真是没有想到,居然是路家二爷亲自赶到南州来。” 周启看着贺晨吃得欢,伸手也拿了一个桃:“大人,下官心里有些没底。” 贺晨咽下桃肉,抬眼静静看着周启。 “大人,若说李家有胆子将贩卖粮食所得大头截留,下官是绝计不信的!而说路豪参与到垄断平江和曲江两县粮价一事当中他路家不知,那下官就更不会信了!” “对。如今李家一众被押送帝都受审,一众仆从下人由松州府衙查办处置,这就意味着李家将背下这桩重罪!路家将罪责推到路豪身上,说路豪受了李康蛊惑,一时行差踏错,减轻一些罪责也就水到渠成了。” “大人,路家二爷说路二公子在李家被拿办之前,在李家是为了与李轩解除姻亲关系,分明就是撇清与李家的所有关联。” 周启摇着头不由感慨:“世事无常,真是无情又冷血!” 贺晨抿唇一笑:“周大人,李轩那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姿态,足可见其人品性!一饮一啄,有因自然有果。” 周启轻笑:“大人所说有理。只是路豪逃过此劫之后,到底会不会收敛一些?” “路家大爷拿得起放得下,倒是一个清醒之人!上百万两的米粮银钱被攫取,陛下必然不可能轻饶!路家舍了李家求得一线生机,双管齐下,让路庄贤压低姿态到南州求得缓和,路家大爷到帝都一是向陛下请罪,二是向陛下进献大笔银钱,如此一来,陛下纵是看在莹嫔面上,也将重提轻放。最为关键的一点还在于,路家大爷此举,必将给另外的皇亲国戚足够警示!” 周启面色凝重:“大人,路家缓过神来之后,会不会秋后算账?” “此事如何说得清呢?” 沉默一会之后,贺晨仰头长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南州官衙为百姓主持公道,护百姓周全,凭的是皇朝律令,凭的是公正清平!夜色再暗,还能遮得住朝阳?倒是不能流放路豪和李康两千里,可惜了!” “可惜的何止只是这个,百姓七年间被攫取上百万两银钱,再也回不到百姓手中。” 贺晨很是惊讶地看着周启:“周大人,这话可不敢随便说。” 周启心头也是一惊:“大人,下官就是愤慨之下随口一言,还请大人包涵。” “你所说的未尝不是我之所想!可事关两县百姓数十万百姓,又历经七年之久,纵是要还,怎么来还?这得多少人来办这桩事?更何况这事根本就办不好。” 周启无奈点头:“大人,这路豪和李康纵是不能流放两千里,就不能再从中使把劲?” “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一切依照陛下或是刑部所命行事即可。” 路庄贤找了客栈安顿洗漱后不久,李轩便找到客栈来。 路庄贤听了护从禀报之后,在房中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带她过来。” 李轩进到路庄贤房中恭恭敬敬行礼:“侄媳见过二叔。” 路庄贤指了指椅子:“坐吧。” 待李轩落座,路庄贤看了一眼眼眶通红的李轩,想了又想后一叹:“你父母兄长一事,你都得知了吧?” 泪花咕噜咕噜顺着李轩的俏脸不停在流淌,李轩只是点了点头。 “平江和曲江两县,七年间粮食被压价贱卖一事,陛下大怒!李家保不住,路家此次同样身陷危境!我大哥到帝都请罪的同时,变卖不少家产带至帝都进献于陛下,只为乞求陛下轻责路家。” 李轩呆呆看着路庄贤,路庄贤避开李轩的目光:“事到如今,希望你能明白,路家若再与李家有一丝关联,永儿都将可能受到重责。” 李轩呆愣愣坐着一动不动! “我带了一笔银钱给你,离开南州,找个地方安稳度日吧。” 南州州衙,吕华坐在贺晨对面,等着贺晨的吩咐。 “照你这么说,路二爷已将路家休了李轩一事依实相告了?” “是的,大人。尤其是李轩从客栈离开之时,面如死灰,她的婢子抱着一个木箱,据手下禀报,必是金银无疑。” “也就是说,路家要告诉世人,路家与李轩彻底再无关联,且还给了李轩一笔银钱安生。” 吕华点头。 “派几个机灵的兄弟盯好路二爷和李轩。” “是,大人。” 董向飞走进偏厅之时,见贺晨正在沉思当中,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之际,贺晨抬眼看来:“董大哥,可是有事?” “公子,该下衙了,公子莫不是忘了答应夫人早些回去吃饭一事?” 贺晨摇头苦笑:“董大哥若不提醒,还真险些把这事忘了。走吧。” 两人大步向外走:“董大哥,饶大哥他们应是要到帝都了吧?” “该是差不多了。” “未曾想饶大哥他们此次出行,不但跟两位四品大员结下善缘,又有黄大人引荐张东家得解粮米外售之喜,诸位大哥还真是小弟的福星!” 董向飞受宠若惊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 贺晨看着一脸不自然的董向飞不由得哈哈大笑:“董大哥居然还不好意思起来,倒是有趣!” 董向飞率领徐同虎、张大洪、李正、庞双极有章法将贺晨护在中间回到贺府,裴书瑶带着裴玉、尹溪、杨雪三女很快将一桌饭菜上了桌。 贺晨才落座,裴书瑶一脸欢喜地抱着一罐酒走到贺晨身边:“夫君,我给你倒酒。” 贺晨感受着裴书瑶的温软娇躯贴靠着自己,抬眼看着裴书瑶吹弹可破的俏脸,看着笑意就要溢出来的那双剪水秋瞳,不由伸手环住裴书瑶的柳腰。 裴书瑶咬着丰润的唇瓣嗔哼:“玉儿她们就要出来了,她们要是看到了,还不得笑话我。” 贺晨微微一笑:“今天是不是有大喜之事?” 裴书瑶贴坐到贺晨身边,伸手环住贺晨手臂,俏脸仰起:“夫君,书瑶怀上了夫君的孩子。” 贺晨伸手抚在裴书瑶脸蛋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满脸全是喜悦的裴书瑶:“大夫可有交待了些什么?” “大夫说孩儿很是强健,让我不要碰重物,注意休息,在府中多走动就好。” 贺晨在裴书瑶唇上一吻:“要听大夫的话,听到没有。” 裴书瑶贴近贺晨:“夫君,大夫还说,还说……” “我知道,我都明白的。” 裴书瑶轻点臻首:“所以,夫君可要记得答应我的事。三个丫头,夫君都可以的。” 第76章 心思 贺晨宠溺地轻轻刮了刮裴书瑶挺翘的琼鼻:“我们不说这些,当下你只要记住好好的照顾好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儿。” 裴书瑶美眸泛红,飞快在贺晨唇上一啄:“夫君,我知道夫君对我的好,但是夫君可曾想过,我的难处?” “好了,我都知道,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见贺晨回避自己想谈论的事,裴书瑶也没有再坚持。 饭后,裴书瑶拖着贺晨在后院转了半个多时辰,直到裴玉上前:“公子,可以沐浴了。” 裴书瑶拉起裴玉的手:“玉儿,我现在有了身孕,以后服侍夫君就要靠你了。” 裴玉轻轻点头之后抬眼看了贺晨一眼,又飞快低了下去。 裴书瑶挽着贺晨:“夫君,走吧,你在衙中忙碌了一天,让玉儿服侍你沐浴。” 贺晨微微一笑,揽着裴书瑶回后院小厅。 坐在浴桶中的贺晨,闭着眼睛,任由腾腾的热气包裹着,想到裴书瑶自内而外的欣喜,想到十月之后躺在自己怀中的娇儿,嘴角不由轻轻勾起。 裴玉、尹溪、杨雪三女轻步走进浴房,贺晨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有些拘谨的三女,再度闭上了眼睛。 杨雪将贺晨的里衣外袍一件件挂到置衣架上,一双小手不停在外袍上轻轻拉抻抚平。 尹溪看向裴玉的同时,裴玉也看向尹溪,两女相互间鼓励彼此之后,双双走向浴桶。 “公子,奴婢服侍你沐浴。” 贺晨睁开惺忪双眼:“泡在热水里很舒服,都快要睡着了。” “那是公子每日的公务都那么繁重,太累了。” 裴玉轻柔解开贺晨的发髻:“公子,往上一点,奴婢给你洗发。” 贺晨伸腿,将身子贴靠到浴桶上。 尹溪上前一步伸出玉臂搂住贺晨的后脑:“公子,要不要再加些热水?” “不用,现在水温正好。” “好的,公子。请公子闭上眼睛。” 裴玉试了试木桶里的水后,拿起瓢缓缓将贺晨的头发打湿。 “雪儿,再来搓一搓皂角。” “好的,玉姐。” 任由三双小手为自己洗着头发的贺晨,尽力让思绪放到政务上,想要自己的呼吸尽可能的平缓。 “雪儿,把盆拿来。” 随着两只小手轻轻捂住耳朵,贺晨闭紧眼睛。 “公子,奴婢会小心的,不用担心水会淌到眼睛里。” 贺晨轻嗯了两声。 三女围着大大的浴桶,一人搓背,两人分别搓着贺晨的手臂和肩。裴书瑶站在门口看了看,对上裴玉三女的目光,裴书瑶朝三女点点头后,离开浴房。 “公子,可以起身了。“ “我再泡会,你们再去烧些水来。“ “公子,我们烧了不少水,需要现在换吗?“ “噢,我是在想,你们一会也要用热水。” 三女都看了看彼此,围在浴桶边上,都没有动。 盏茶时间过去,裴玉三女俏脸羞得通红,像是三只小鹌鹑急步出了屋去,贺晨两手握住桶沿起身,飞快擦了擦身子,穿上衣袍往着卧房而去。 裴书瑶一双玉手抓着贺晨的手:“夫君,你都不让玉儿她们服侍你更衣,这样让她们的颜面往哪搁?” 贺晨侧身:“夫人,这些事,我心里有数。时机成熟了再说。” 裴书瑶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气苦,钻到贺晨怀中:“夫君,我困了。” 六月初九,贺晨刚放下汤碗,抬头看见董向飞快步而来,起身迎了上去:“董大哥,早食可用过?” “公子,我吃过了。刚才衙里兄弟来禀,李轩主仆两人卯正才过便双双跪在衙门口,他们劝说无果,不言又不语的。” 厅中四女纷纷抬起头来,贺晨转头朝四女一笑:“你们慢用,我去上衙。” 裴书瑶看着贺晨背影:“三个小妮子,有没有听到我们家大人刚才是怎么说的?” 裴玉、尹溪、杨雪三人放下汤匙看着裴书瑶,裴书瑶也把汤匙放下:“夫君并不是不喜欢你们,就像夫君曾经说过,他不是圣人,对你们的美色,夫君也很动心,只不过夫君要的,是要你们想清楚而已。” 裴书瑶舀了一匙汤喝下:“别胡思乱想了,你们自己决定,想清楚了,胆气得再大些。” 南州州衙门口,李轩主仆两人跪在大门一侧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贺晨在董向飞五人陪同之下来到李轩主仆跟前:“李氏,你跪于府门口不知有何冤屈?” 李轩抬起头来惨然一笑:“贺大人也没有想到路家居然绝情如此吧?罪妇主仆跪在此处,并非有冤屈要大人做主,而是罪妇有事相求。” “即是有事相求,便请起来说话。” 周启一众官员听到衙役报禀,贺晨已到州衙,连忙快步来到衙门口,却见贺晨朝一众官员摇了摇头,一众官员只得站在衙门内看着场中。 “若是大人不能答应罪妇的请求,罪妇主仆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罪妇主仆宁愿跪死在此。” 贺晨看了看围观百姓,轻呼一口气:“李氏,你先说说你的请求是什么?” “罪妇自知我李家犯下了死罪,可我李家的几个幼儿是无辜的!如今除罪妇及三弟李康身在南州外,李家另外的一众老幼皆已被押往帝都,罪妇明白,他们不可能会有活路!罪妇不想看我松州李氏一脉断绝,罪妇愿意一死,只求大人让罪妇的贴身侍婢为李家延续血脉。” “李氏,李康犯下的罪行,本官已上书帝都,如何定罪李康,得等刑部回执,至于你的请求,本官不能做主。” 李轩银牙一咬,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贺大人何必如此心狠!就不怕罪妇将大人之龌龊事抖露出来?” 贺晨眉头一凝:“李氏,你此言何意?” “呵呵!我李家是从南州低价买了七年米粮,从中确实获取了上百万两的银钱!” 贺晨平静看着李轩,只见李轩转向围观的一众百姓提高了说话声:“皇朝会将这些银钱补回给曲江和平江两县百姓!不知你贺大人会不会将这百万银钱还给百姓,又或是你贺大人将与南州一众官吏分了这些银钱!” 贺晨微眯着眼,数度眨动之后转而面向百姓:“诸位父老,本官说句心里话,照理来说,曲江和平江两县的百姓,在过去七年中低价卖出的米粮折价确实有上百万两银钱,这些银钱也确该还到百姓手中!” 贺晨看向直勾勾看着自己的一众百姓:“可是,诸位父老应该知道,与李氏粮行相勾结分利的不单有曲江和平江以往的一些官吏,还有松州府的一些官吏!对这些贪官的侦查,刑部与监察院已经在进行!从来皇朝律法对于抄获贪官家财的处理只有一种,那便是充入国库!充入国库的这些银钱,陛下将用在政务、养军、赈灾这些方面。本官也希望有朝一日,皇朝能够新订一条律法,这条律法便是从查抄贪官污吏的家财当中将本是百姓的那部分还给百姓!但是,这很难!牵涉到几十万的百姓,需要多少官吏才能把该还给百姓的银钱算清楚?不论是李氏粮行还是百姓,都没有凭证来证实七年中,哪一家百姓每年卖了多少米粮?这是一笔糊涂账!你们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本官不妨再跟你们说句心里话,就算是皇朝把这上百万两银钱发回南州州衙,让南州州衙还到百姓手中,本官都没有办法把这件事给办好!如同本官刚才说的,一户百姓家中的几口人,记得七年中卖了多少米粮吗?一家人里,可能说出的数目都不一样,这样一来,我们曲江和平江有多少户百姓卖了米粮,就相当于州衙接了多少状子!” 李轩听着贺晨的字字句句,通红的一双眼睛看着百姓从狐疑到逐渐平静,再到一众百姓叹着气连连点头,万分的不甘让李轩的一张俏脸变得狰狞! 贺晨看了一眼李轩,又看向一众百姓:“跪在地上的李氏,就因为本官不答应她的请求,她便信口雌黄!李氏之用心可谓是毒辣到了极点!一旦我们南州百姓信以为真的话,诸位可以想一想,南州州衙以后再颁布的任何一条政令,你们还会发自内心来遵行吗?时间一长,本官和南州的这些官吏若是不能让南州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结果只有一个,本官会被问责!” 围观百姓听到此处都明白了过来,纷纷看向李轩主仆! “太歹毒了!这人的心是不是黑的!” “我瞧着这女人,就像看着竹叶青一样!” “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太毒了!” “这样的女人不论嫁给哪一家都不会太平!” “这个女人不知道生孩子会不会有……” 李轩听着一众百姓的七嘴八舌,气得娇躯乱颤!青葱玉指颤抖着指向一众百姓:“你们给我闭嘴!给我闭嘴!你们这些穷鬼,竟然敢骂我!” “李氏污蔑皇朝命官,用心恶毒!意图挑动百姓对南州州衙及县衙进行围困!此罪等同谋逆!拿下!” 贺晨话音才落,便听得人群外一男人的声音传来:“大人,还请手下留情。” 场中众人俱都看向说话之人,百姓让出一条道后,路庄贤连忙来到贺晨身前:“贺大人,念在这李氏曾经是我路家儿媳,且念其是遭逢家中巨变之后才口不择言,还望贺大人多加海涵!逐她主仆出南州可好?” 贺晨逼视路庄贤:“国舅!李氏所犯之罪形同谋反!不知国舅是否认同?” “呃!这……” “国舅,倘若李氏的一番言词说出之后,本官不能跟在场的父老解释清楚其中关键和内里,不知情的百姓在听到这番说词之后,必然会不断往着县衙和州衙汇聚!如若处置不当,极有可能引发百姓攻击县衙和州衙!下官斗胆再问国舅一句,国舅真想为意图谋反的李氏求情?” 路庄贤盯着贺晨,数息之后眼帘低垂:“贺大人还请见谅,适才情急之下,只顾念李氏曾是路家儿媳,却未往深处想,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国舅顾念旧有情分,本官能够理解!在刑部回执到来之前,还请国舅静待即可,免得本官找不到国舅,延误了令侄一案的具结。” 路庄贤额头青筋直跳!险些崩不住! 贺晨却是未作答理:“将李氏主仆杖责二十!便在此地行刑!” “是!” 李轩主仆两人一听贺晨所言,反应大相径庭!婢女直接瘫倒在地的同时,李轩却张牙舞爪想要起身,口里嘶喊着:“贺晨!我是路家儿媳!你不能打我!你若胆敢打我,你不会有好下场!二叔,还请救我!救我呀!二叔!” 八个衙役将李轩主仆压住手脚趴在地上,只见李轩的婢女已然晕了过去!而李轩状若疯癫:“好个无情无义的路家!卖粮所得银钱路家得了大半,事到临头却将李家推出来顶罪!路家不得好死!路家人都不得好死!” 李轩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气急败坏的路庄贤上前欲要阻止,却被董向飞拦了下来。 “贺大人!这疯女人胡言乱语,污的可是国舅府的声名!快快杖毙了她!” “国舅还请息怒,还请国舅不要干预南州政务。” 一句话噎得路庄贤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回头怒视着董向飞,状若想要将董向飞生吞活剥! “执刑!” 还在怒骂着路家和贺晨的李轩随着棍子打在身上,立时由怒骂转变成痛嚎! 随着一棍又一棍打在李轩主仆身上,两女只余沉闷的痛哼声和告饶声! “贺大人,我是真没想到,这李氏居然如此恶毒!竟然生了这么一副蛇蝎心肠!若不是贺大人慧眼如炬,我路家上下一众还以为她是只见识短浅!” “国舅过誉了!这人藏得深呐,很多时候确实难以辨别。现在知道其本性,也还不算晚。” “贺大人说的是。我代路家上下谢过贺大人。” “国舅言重了,这是下官职内之事。” 第77章 张四达 “贺大人,这李轩身带我家侄儿送她的一贵重之物,我想去她住的客栈将其收回,还请大人允准。” 贺晨朝衙门内的吕华吩咐:“吕大人,安排一队衙差跟随国舅前往李轩主仆投宿客栈,犯妇李轩主仆所住房屋须细细搜查一番,莫要漏了重要罪证。” 吕华朗声领命! 路庄贤一听贺晨的安排,如同吞了苍蝇一般难受!李轩没有按照自己期许那般先行离开南州,再行报复贺晨,让路庄贤已然如鲠在喉!如今本想到李轩住处看看能不能拿回银钱,不料贺晨仿若知道自己的心思一般,一队衙差虎视眈眈之下,那还有任何一丝机会? “国舅,下官已经作了安排,下官因有公务急需处理,不能陪国舅前往,还请国舅莫要怪责下官。” “岂敢!岂敢!贺大人公务繁忙,哪能耽误大人。” 周启几人出衙向路庄贤纷纷行礼之后,路庄贤带着护从和一队衙差离去。 贺晨朝围观百姓拱手行礼:“各位父老街坊!本官对以往七年里,你们遭受到的欺压深表同情!六年前本官还是一个学子之时,便向县衙和州衙上书痛此粮商压榨两县百姓一事,但那会不但没有起到一丝作用,还险些将自己给折进去!要不是家父全力周旋,实在不敢去想会是一个什么后果。如同本官之前所说,本官希望皇朝尽快新颁一道律文,但本官位卑言轻,只能尽力为之!但在南州,本官却可以向诸位保证,此类事将再不发生!” 百姓散去之后,周启及府衙一众主官纷纷围了上来,眼中俱都饱含担忧之色。 “诸位同僚,本官知道你们心意!这些话本官知道不该说的,可是!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不但取信不了百姓,更可能将适得其反!” 周启几人无奈点头。 “大人,李轩主仆如何处置?就凭今日她之所为,当场杖杀了她,帝都想来也不会降罪。” 贺晨摇头:“韩大人快人快语,但我们却不得不提防,本民不否认李轩所犯之重罪当杀,可此时杀她却可能给我们南州州衙带来祸患。” “大人,下官思虑不周,请大人莫怪。” 贺晨摆了摆手:“韩大人不必如此。吕大人,先将其收监,将此事上书帝都等刑部批示吧。” “是,大人。” “大人,今日是否前往老虎关?” “此事暂缓。” “是,大人。” 姜新退出贺晨公房不久,董向飞在门口禀:“公子,吕大人求见。” “请吕大人进来吧。” 吕华进屋,贺晨笑呵呵起身:“请坐。” “大人先请。” 两人落座,贺晨斟上一杯茶送到吕华面前:“吕大人前来不知何事?” “大人,随着南州逐步平稳下来,外来的商旅也在逐步增多,随着城中热闹起来之后,衙中差役维护城中安稳渐有力不从心之状。” “吕大人可有对策?” “大人,下官想再招募一批衙差。” 见贺晨沉默,吕华作出保证:“请大人放心,下官招募之人一定会保证其出身清白,品性周正!” 贺晨眼中饱含深义:“吕大人你也知道,本官之所以严格要求南州州衙一应吏员衙差之出身品性要清白周正,就是不想让心性不良之人将南州这大好的开端损伤或是毁坏!本官也知道这很难,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吏治是否清明,关系我们南州近百万百姓的日子是否能在数年以后变一个样!这是我们南州所有官员的宏愿!本官年纪轻轻身居府尹高位,陛下隆恩比天高比地厚!本官若不竭力相报于陛下,无颜面对自己!而你们,哪个不是寒窗苦读十数载?又有哪个不是数度官场浮沉不得志?何其有幸让我们同聚于南州这片初历战乱之地,百废待兴之时,吏员衙差这一块又事关南州繁荣与否的基石,我们不得不慎重对待!” “下官明白大人用心良苦,下官也必不负大人期望!下官计划招募衙差之举,并非单纯只为应对现下曲江城逐渐繁重的治安诸事,下官在招募这些衙差之后,先要对这些衙差进行至少三月的培训,若不能满足要求,下官会果断将其剔除。” “吕大人自掌控南州刑房以来,对于南州一应悬案的具结及治安,对于配合各房公务的开展建树颇丰,本官看在眼里,更记在心里!本官很是钦佩吕大人为国为民的公忠之心!既然吕大人已有周全之策,吕大人放手施为即可,若有需要本官协助之处,但请不要跟本官客气。” “谢大人!下官为能在大人治下效命而深感荣幸!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下官定不负大人信任!” “坐,坐下说。衙中一众衙差贴补的米粮都悉数下发了吧?” “回禀大人,都已经全部发放到了各位兄弟家中。” “本官说过的话,都不想让其成为空谈。弟兄们风里来雨来去,三个月以来,他们的辛苦我们看在眼里,该他们得的不能短了他们。” 吕华重重点头! “吕大人,在你治下的这些衙差兄弟,要吩咐他们的头,对他们的家眷也要有所了解,同为南州的将来出力,若是家中出了难以抵挡之事,要及时报至刑房,一起群策群力之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是,大人!下官明白了。” 吕华很是恭敬地捧起茶壶给贺晨续上茶水:“大人,请喝茶。” “如今米粮方面已有妥善举措确保百姓利益,也相信他们能够站在百姓的角度来做事,米粮这个方面上,我们暂时得以喘一口气。当下要务当中,要摆在首位的便是盯紧外来的流民。” “大人之意是?” “南州丰饶之名由来已久,在此之前,数度战乱之下,南州这片土地,并不足以吸引州外的百姓,但自此之后,因大将军坐镇我东承南境,又因南州长治久安,一些百姓闻名而来,不足为怪。” 贺晨抿了一口茶水:“如此一来,对于流民的到来,我们如何进行安置,关联深远!不论有没有户籍文书在手,只要是良善百姓,我们南州州衙理应悉数全收,并妥善安置。” “大人是想将人丁买卖杜绝?” 贺晨静静看着吕华的双眼:“吕大人,你认为我们是否能够做到?” “下官以大人马首是瞻!” “我们南州哪怕再养一倍的人也不在话下!人丁兴旺,南州才能真正繁荣!而随着南州人丁逐渐增多,我们南州才有更多的人才同我们一道共建南州,同样,南州州衙的吏员衙差才会逐渐壮大。” “下官定会竭尽所能协助大人完成胸中宏愿!” “好!我们携手共赴南州繁荣!” 贺晨与吕华一通畅谈之后,送了吕华出公房,在衙中转了一圈,正待要回公房,董向飞快步寻来,一脸喜色:“公子,大喜事呀!南陵张四达张老爷求见。” “快将张老爷请至偏厅来。” “是,大人。” 贺晨正在偏厅冲洗茶叶,便见董向飞引着一年约四旬,中等身材,面色红润,宽额圆脸的中年跨进偏厅。 贺晨起身之际,便见中年连忙向贺晨见礼:“小民张四达见过府尹大人!” 贺晨抬手:“张老爷免礼!请坐。” 张四达落座,贺晨笑呵呵将茶水送到张四达面前:“本官还在想,可能要再过几日才能见到张老爷,不曾想张老爷这么快便抵达南州。张老爷一路辛苦了!请用茶。” 张四达拘谨一笑:“小民正是担忧让大人久等,是以接到黄大人收信之后,便急忙赶来南州拜见大人。” “张老爷万不可这般拘礼,南州盛产米粮,奈何之前七年里因李氏作恶之故,致使南州百姓受损颇重!如今南州急需公义粮商前来慰哺百姓,张老爷急公好义前来,让本官感佩颇深!” “大人为国为民之心,我东承皇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民能够得以在大人治下行商,实乃小民之福!更是张氏商行之福!但凡小民力所能及之事,还请大人示下,小民无不应从。” “张老爷,眼看已至用饭时间,便由本官为张老爷接风洗尘如何?” 张四达心情极为舒畅,自从见到贺晨的第一眼,贺晨的一言一行,都让张四达感到与以往官吏全然不同的随和!略作停顿之后又向贺晨拱手一礼:“大人,小民听大人的两名护从说起南州衙里置办了伙房,小民想在衙里的伙房用饭,还请大人应允。” 贺晨微微一笑:“自无不可!本官倒是担心张老爷要是吃不惯衙中粗茶淡饭,万一弃我南州百姓百去,那本官可就罪行深重了。” 张四达连忙起身:“大人乃皇朝重臣,年轻一辈当中少有之才俊!大人甘之如饴,小民区区一行商,怎可能会吃不惯。” “好,走吧。张老爷的随从也一并前往。” 张四达一听贺晨所言,更是心神俱震!没想到贺大人居然如此心细,能够想到仆从之流! 张四达跟在贺晨身侧才至院中,衙中一众主官陆续走了出来,贺晨一脸笑意站定,待周启等人来到近前,抬手为张四达介绍:“张老爷,本官为你介绍州衙的几位大人。” 贺晨一一为张四达介绍了一众官员后,众人有说有笑朝着伙房而去。 到了宽大的饭厅,当值的官吏衙差井然有序都端了个大陶碗,从大木甑中舀了饭后,八人围成一桌便吃了起来。 张四达被贺晨拉到衙中主官一桌落座,周启见张四达很是拘束,索性拿起汤勺先为贺晨打了两勺大红豆汤,之后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张四达:“张老爷,可吃得这红豆汤?” 张四达吞咽一口口水:“不瞒大人,小民幼时家中贫寒,能有红豆汤泡饭,便已无比满足,小民自小便喜欢。” “那便好,来!本官给你舀两勺。” 张四达本想起身告罪,但刚想抬起屁股,立时反应过来,惊出一身冷汗!饭厅当中的方桌,配的是长条的板凳,两人同坐一条板凳之上,若是自己起身的话,周大人便会翻倒在地,若是真发生这样的事,恐怕自己将是第一个有幸跟一州知州大人同坐一条板凳吃饭却招致获罪之人! “周大人,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 贺晨笑呵呵摆手:“张老爷,本官都说了,不必拘束。你看这厅中一众人,哪来分得那般清?” 张四达只能是连连点头! 周启一一给一众人都舀了红豆汤,自己将盆里剩余的红豆汤一股脑倒进自己碗里。 韩都挑了腐乳正在碗中搅拌,见周启又将红豆汤独占了去,忿忿不平向贺晨告状:“大人,周大人总是这样!你也不管管他!下官原本还想再吃半碗,可红豆却被周大人一锅给端了。” 贺晨夹了一筷子豆芽菜放到碗里才开口:“韩大人,看破不说破,周大人也是喜欢吃这红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多多谅解吧。” 周启一脸委屈:“大人,下官虽说确实喜欢红豆,但大人比下官有过之而无不及吧。再说了,下官为各位大人辛劳,难道不该赞扬一番吗?” 贺晨一边往着嘴里扒着红豆饭,一边瞄着陶盆里的豆腐块。贺晨下筷子的同时,周启也伸了出去。 “大人,你都吃了好几块了,这块豆腐就让给下官可好?” 贺晨悻悻将筷子伸向爆炒猪肝:“今日这猪肝炒得极为滑嫩,怎么你们都不怎么吃?” 吕华压低声音:“大人,下官认为这猪肝炒得稍欠火候。” 彭扬伸出舌头扫了一圈嘴唇:“吕大人,有话就直说,什么时候居然学会委婉了?” 贺晨夹起一筷子苦菜,将陶碗内壁的饭粒一一收拢,两口吃下,倒了小半碗苦菜汤喝下,摸了摸肚子:“本官吃饱了。你们不就是想让本官宴请你们吗?快了!耐心再等等。” 第78章 售粮议事 饭后,贺晨、周启、韩都、孟廉、谷雨、吕华、彭扬、谷清一众衙中主官围坐在偏厅茶桌周边,张四达稍显拘谨坐于贺晨对面。 谷清进厅之后便主动请缨担起泡茶的重任,一番行云流水伺弄之后,将一杯杯茶水送到各人面前。 张四达自从进入南州之后,让其目瞪口呆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吏治清明,田间地头街市路道,处处散发着盎然生机!百姓脸上洋溢着的欢笑,让张四达恍如梦中一般,战后的南州,短短几月时间,居然改变至此,本就让张四达对贺晨的印象极好,进了府衙之后,贺晨的一言一行里透着亲和,饭厅里其乐融融,更让张四达对南州此行充满了信心和期待! “张老爷,请用茶。” 贺晨端起茶杯跟张四达隔空互敬之后,抿了一口:“据本官所知,南陵那边虽有茶叶,但茶园规模不大,其产出远远不能满足南陵官商百姓需求,今日除了米粮而外,若是张老爷对茶叶有兴趣,我们也可以谈一谈。” 张四达大喜过望!连连出声,感激之词不绝。 “张老爷客气了,南州州衙新立,诸多政务正处梳理克艰之时,急需张老爷这样的有德商贾相助!” “小民再次谢过大人抬爱!” “张老爷,之前你说此次自水路而来,米粮运往南陵是否也考虑海运?” “大人所言甚是!走水路比起陆路,人手车马方面可以节省过半,且路程也可缩减多半。” “这么说来,南州这边只需负责将米粮运送至清水县的海边交付即可?” “正是。” “对于拟定的价格,张老爷认为如何?” “大人,米粮定价一事,小民是这么认为的,小民在海边码头接收米粮并结付银钱。谷子三百八十文每石,麦子每石三百三十文,包谷三百文每石,不知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贺晨看向衙中一众主官:“各位同僚意下如何?” 一众主官在心中飞快默算了一下,纷纷面带喜色朝着贺晨点头。 “张老爷给出的价格,南州州衙同意了,一会便让南州这边负责米粮收购运送的粮行与张老爷签订契约。” “谨凭大人安排。不知茶叶如何作价?” “本官看张老爷也是爱茶之人,张老爷精于商道,不若依旧由张老爷开价如何?” 张四达略作思索之后回话:“大人,小民开价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勿怪。” “张老爷但说无妨。” “顶级的茶叶另议,在顶级茶叶之外,小民将茶叶分三个等级,一级的茶叶定价为每斤一两银钱,第二级的茶叶定价为每斤五百文,第三级的茶叶定价每斤三百文。至于差一些的茶叶,南陵那边也有,并且小民的商行目前还没有考虑贩卖。” 关于茶叶一事,贺晨又向周启等人问询意见之后便定了下来。 周启见贺晨定下茶叶一事之后接过话去:“张老爷,本官有几话需说在明面上。” “周大人请示下。” “南州州衙与张老爷洽谈米粮及茶叶售卖定价一事,并不意味着南州将米粮和茶叶悉数交由四达商行买卖,一旦有人比张老爷出价更高,南州府衙不会出面干预百姓。” 见张四达面现焦急之色,周启抬手:“张老爷不必着急,本官话还没有说完。” “大人请说,小民失态了。” “米粮及茶叶的定价,并非一成不变,这一点张老爷是否认同?” “小民认同。” 周启点头:“每年一议定价一事,倘若有人恶意破坏南州米粮及茶叶售卖,南州州衙承诺,绝对不会轻饶,在同等定价之下,南州州衙应诺四达商行优先具备购买权。” 周启说完这番话后看向贺晨:“大人,下官所说没有错漏吧?” 贺晨笑着点头:“周大人所言很是周详!几位大人可有另外的意见?” 见韩都等人纷纷摇头,贺晨朝书吏吩咐:“将今日关于米粮和茶叶定价一事详录存档,另将通关文书尽快交给张老爷。” “是,大人。” 张四达离开府衙之后,韩都朝贺晨拱手一礼:“大人,四达商行这般定价,茶农和百姓若有人带头拒卖,意欲哄抬价格当如何?” 贺晨轻轻捻开一长生豆的壳,扔了两颗长生豆到嘴里:“若是这般不知足的话,便让他们自行处理便是,南州粮行依照定价收购即可。” “那税如何收取?” “这需要做个调节,安平县的粮食依量留用,自清水县和鹿县出粮售卖给四达商行即可。” “大人之意是安平县百姓售出的米粮,悉数由南州粮行购进之后入仓备用?” “对。这样一来,自清水县和鹿县购粮之后运往码头,人手车马可节省不少。” “下官明白了。” “这样调节之后,税银在南州粮行这一步来收取即可。” 韩都思虑再三问:“大人,收几许?” “依皇朝律取一成半。” “是,大人。” “诸位同僚,还请约束各房下属,政令推行容不得贪墨索扣!到了年底盘录账目之时,本官会有相应安排,总之不会亏待辛苦奔忙的所有人。” 见一众主官面色凝重,贺晨提起茶壶给众人续上茶水。 “南州一应举措开展至今以来,收效显着,这一点我们有目共睹!南州各级公职人等,乃至衙中各班衙差,目前来看,生活上富足已然得以确保之下,全赖于百姓奉养!已然高人一等或是数等,理当知恩。” 一众主官连连点头之后暗暗下了决心。 “吕大人,明日由刑房往南州全境颁发征检文书,南州所有官吏衙差,在公务当中但凡有欺压、索扣、贪墨之举,任何人皆可检举!一经查实,赏银最低一两,视情形而定,至高可获奖赏五百两!” 周启一众听了贺晨所言,齐齐惊呼出声! “另外,征检文书需要特别说明一点,若有人行诬告之举,一经查实,罪行双重!” “是,大人!” 各房主事相继离开偏厅之后,周启轻叹一声。 贺晨看向周启:“周大人,这是怎么了?” “大人,下官想到张四达今日给出的粮价保证,不免联想到前边的七年当中,两县百姓是何等的可怜。” “百姓们很少人到过州外,接触不到外边的粮价,只当是粮价本就如此,再说百姓大多算不出贩粮的成本几何,相反李氏粮行罪行被揭发之后,百姓才体会到被割肉的锥心之痛!那上百万银钱本当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奈何这些事你我皆无力改变分毫。” “大人,如同你之前所说,纵是这百万两银钱发还南州进行处理,我们南州府衙恐怕真处理不好。” “人性本就复杂,要想让南州所有百姓满意,这本就不可能。” “大人,四达商行对米粮和茶叶开出这样的价格,是不是南陵那边粮价要高许多?” 贺晨笑看周启:“周大人,这话要是张四达听到,会把他吓到的,在粮价上,他给的价格已经足够公道,纵是海运省去不少人手车马方面的成本,他能获得的利润并没有我们想像那么高,他之所以这么痛快,其一真正所图是茶叶;其二则是投桃报李。” 周启听着贺晨的分析缓缓点头:“大人,下官有些明白了。” “商贾逐利乃天性使然,张四达对南州茶叶的定价也算公道,至于他运到南陵之后利润几何,我们勿需关心。反倒是我们南州盛产茶叶,可以匀出一些上品茶叶来交给南州镖局来做。” “运送茶叶所需车马不多,护送人手足够精悍就足够,这事可以做。大人,既然有想法把上等的茶叶交给南州镖局来做,何不再将丝织品也一并规划在内?” “对,这也在本官考量之内。” “大人,那下官找时间跟李朝细细说说?” “好,你多费心。” “大人言重了,下官职责所在。” 周启离开之后,贺晨起身朝着衙外走去。 董向飞快步走到偏厅一角的一间屋子轻敲屋门:“大人要外出,快跟上来。” “公子,要去哪里?” “我们出城去看看。” 一行六骑出了南城门之后,贺晨轻夹马腹,小红马会意,逐渐奔跑起来! “大人,小红马这些日子没得出来遛一遛,都憋坏了!” “哈哈!让它们好好跑一阵!” 跑出近两里之后,贺晨将马速减了下来,任由小红马信步往前,看着路道两旁一望无垠的谷地,闻着沁人心脾的清香,不由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起来。 “大人,再过几天,谷子就要抽穗了。” “是啊!今年想来会是个丰收年!” 董向飞目光一凛,上前一步将贺晨护在身后,董向飞突然间的举动,让贺晨顿生警觉:“董大哥,可是发现异常?” 董向飞没有回头:“大人,我发现前面百丈开外的路边草沟里似是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 贺晨凝眉:“不应该是针对我们吧?毕竟我们是临时起意出城。再说谷子地里这么多百姓在薅秧。” “大人,我敢断定此人必是躲到了沟里,沟边的野草长势旺盛,藏个人很是容易。大人,你便待在此处,我带人上前一探究竟。” 董向飞和徐同虎两人策马上前,没过多久,贺晨便见董向飞和徐同虎两人翻身下马面对路边的草沟,接着一个人影自沟中站起身来。 贺晨看着董向飞和徐同虎带着人靠近,见是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儿,也就放下心来。 董向飞上前禀:“公子,是一个小乞儿,问她话也不回,我们就把她带过来了。” 贺晨看向小乞儿,小乞儿也抬起头来,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像是好多天没有洗过,烈日之下被汗渍打湿的脸蛋,看上去很是可喜!可待贺晨对上小乞儿的双眼时,不由感叹,小乞儿双眼又大又圆,且明亮异常!只是让贺晨不解的是,小乞儿的双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贺晨正待发问,只见小乞儿扑通一声跪地:“贺大人,请为小女子做主!” “你认得本官?” 未听到小乞儿回话,却见小乞儿身子歪斜着倒在地上。 贺晨连忙上前伸手去探小乞儿鼻息,得知小乞儿只是昏迷了过去,贺晨不由松了一口气。 “拿水来。” 贺晨将小乞儿扶着坐起来靠在自己臂弯,伸手轻轻捏住小乞儿两颊,将小乞儿的嘴捏开一些之后,董向飞往着小乞儿嘴里倒了一口水,连续给小乞儿喂了几口水后,小乞儿悠悠转醒,睁开双眼看见自己躲靠在贺晨怀里,一双大眼睛无力张合数次之后,歪在贺晨怀中睡了过去。 “大人,她应该是好几天没有吃东西,并且一直没能好好睡一觉,已然很是虚弱才会这样。” “先带她回去,得赶紧让她醒来。” 贺晨让小乞儿靠在自己怀中,控制着马速快要进城时,小乞儿再度醒来,仰脸看见贺晨,张了张嘴,粗喘了一口气。 贺晨见小乞儿醒来,但见小乞儿紧紧闭着嘴,额头上和汗水已是密密一层! “你再坚持一下,你现在很虚弱,到府上之后,郎中也该到了。” 小乞儿很是虚弱,皱了皱眉又闭上眼睛。 贺府,贺晨和董向飞几人在正厅坐着喝茶,约莫过了近一个时辰,杨雪到厅中来请贺晨:“公子,那姑娘醒了,她要见你。” “董大哥,你们坐着喝会茶。我去看看。” 到了客房,裴玉和尹溪坐在床边,换洗一新的小乞儿靠在床头。见贺晨进屋,裴玉和尹溪双双向贺晨见礼。 “免礼。” 贺晨见小乞儿欲要下床,连忙开口:“姑娘身子虚弱, 不用下地行礼。” 裴玉搬了椅子给贺晨坐下,站在贺晨身后。 “姑娘从哪里来?有何事要本官为你做主?” “回大人话,小女子名唤乔芷,从半雨坡村来。” 两句话不到,乔芷已然泣不成声! 第79章 府兵 贺晨向尹溪递了一个眼色,尹溪坐到床头搂住乔芷轻声安慰:“妹妹,你得先跟大人说你的冤屈,大人才好为你做主。” 乔芷顿了顿,平复了些心绪缓缓讲述:“大人,我的父亲是半雨坡的一个猎人,打到猎物总往着贺家庄送,去年我父亲送猎物到贺家庄,被贺家庄的贺老爷留在庄中吃酒,我父亲吃多了些,很晚没有回家,我母亲便到贺家庄去寻,哪料贺老爷自打见了我母亲之后,隔三差五便到我家中找我父亲,每每贺老爷到我家去,看我母亲和我的眼神,都让我们很是害怕!我母亲跟我父亲说过好几次,我父亲认为贺老爷不敢怎么样,大南军打过来之后,都顾着逃命,倒是安生了数月,哪料六日前,贺老爷找到我父亲,让我父亲带着他家的两个庄丁进山打猎,说是为他办寿做些准备,我父亲进山当晚,贺老爷就带人来我们家里,我母亲当时在院中,一看贺老爷带人前来,便将我藏到楼梯一旁的隔层里,在我母亲将木板扣上时有交代我,让我见机逃跑,并说如果能够找到贺大人,就能救出我的父母亲。” 裴玉冲了一碗蜂蜜水递给乔芷,乔芷喝了两大口后接着讲述:“贺老爷进了我家之后便问我母亲我为何不在家,我母亲说我一早便去了亲戚家里,之后贺老爷说我父亲进山之后不久受了伤,现下正在贺家庄诊治,让我母亲赶紧跟他前往,我母亲无奈之下跟着贺老爷走了,我到后半夜才逃了出来。” 贺晨听了乔芷所言,双眉紧锁!乔芷在洗换一新之后,贺晨见到乔芷的一瞬,很是惊讶!未曾想到乔芷居然貌美无比!满头秀发乌黑发亮,俏脸粉嫩白晰,纤纤秀眉下一双美眸清澈明亮,玉鼻挺翘,丰润的唇瓣下还有一个小唇窝尤是可爱!一个出身乡野的姑娘,这般天生丽质,可以想像得到,乔芷的母亲必是极为貌美之人!而乔芷虽说是农家姑娘,但言谈举止却带有书香气,可见其母亲出身想来非普通农家。由此可见,乔芷口中的贺老爷不但盯上了乔芷母女,且乔芷父亲极可能已经遭了毒手! 贺晨起身:“乔姑娘,你先在府中住下,本官这就安排人前去救你母亲出来。你父亲母亲叫什么名字?” “我父亲叫乔安,我母亲叫徐兰。” “好,你好生休息。” 乔芷就要翻身下地,贺晨抬手制止:“好好休息。玉儿,你们好生照顾乔姑娘。” “是,公子。” 贺晨走进正厅,将乔芷所说跟董向飞五人说了一遍,接着吩咐董向飞:“董大哥,你们五人先行赶往贺家庄,摸一摸情形,我到衙中之后,让吕大人派出两队衙役协助你们,但愿还来得及。” 贺家庄,贺长明家中,贺妻朝着贺长明连连冷笑:“贺长明!出息了!还把人给带回家来了!怎么,找了几天,小的没找到,老的不敢下手,你的心是不是像猫抓挠着,难受得不得了?” 贺长明将脸扭往一边一言不发! “怎么?安生日子不想过了?你别忘了,南州这片天可变了!家中几个女人都腻了?这是想把整个家都拖向火坑?” 贺长明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够了!” 贺妻被吓了一跳,粗重喘息之后,很快又平静下来:“怎么?还说不得了?要是想玩就不能正正经经再纳一房?至于这么下作!就算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难道还不怕官府?” 贺长明腾地起身!贺妻不甘示弱起身上前两步,仰头怒视贺长明:“怎么!实在看不惯,将我杀了!杀了我之后,没人再敢忤逆你,你不就可以为所欲为!来呀!与其这般死乞百赖活着没有丁点盼头,死了未尝不是解脱!” 贺长明怒哼一声,一甩袍袖出了正堂。 小婢女上前扶住贺妻:“夫人。” 贺妻抬手摸着水上婢女的脑袋:“别怕!你们还是要盯紧厢房那边,老爷若是想要做点什么,速速向我禀报。” 小婢女只能是连连点头。 贺长明越想越气!越想越是悔恨不已!怎么就把人带回了家中,要是安置在别处,早就得手了不是!尤其是想到妻子处处针对自己,贺长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的贺长明朝着第三房小妾所住的小院奔了过去! 夜色笼罩整个贺家庄之后,董向飞悄悄潜入贺家庄内院,董向飞窝在一处墙角许久之后,终于看到一个小婢女往着自己这边走来,董向飞瞅准时机上前,一手将小婢女揽住,一手捂住小婢女的嘴:“你们家老爷抓来的女人关在哪里?” 小婢女险些被吓晕过去,在董向飞怀中瑟瑟抖个不停! “只要你告诉我那个女人关在哪里,我不会伤害你。” 小婢女伸手轻轻拉了拉董向飞捂住自己嘴唇的手,董向飞警告:“你要是胆敢出声示警,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小婢女又是一个哆嗦,连忙点头! 董向飞将手移开一线,只听小婢女轻轻喘了两口气后压低声音:“那人在厢房里。” “带我过去。” 小婢女把董向飞带到乔芷母亲徐兰所住的厢房,朝屋里指了指:“她就住在里边。” 董向飞转头看了看院中,见没有人出来,上前一步轻轻敲了敲门,没听到屋中有动静,董向飞压低声音:“徐兰,你女儿已在府尹大人府中,府尹大人命我前来救你出去。” 只听脚步声传来,“吱呀”一声,门从里边打开一条缝。 “徐兰,快随我走。” 董向飞带着徐兰和小婢女悄摸摸到了外院,徐同虎四人从树荫之下出来,董向飞上前:“先将人送出府外,再行计议。” 小婢女很是惊讶,小声问:“那两条大狗怎么不出声?” 徐同虎看了小婢女一眼:“就那么两条狗而已,早被杀了。” 到了贺家大宅外的一片竹林里,二十个衙差悄悄围上来,董向飞朝衙差吩咐:“分出两人护住她们往着庄外拴马的地方,我们带人进庄控制贺长明!待天亮之后,吕大人还会派人前来锁人回城。” 州衙大牢,贺长明软趴趴像是一条死狗一般,趴在一层薄薄的谷草上,在自己妻子被衙差带走之后,他知道自己该是要完蛋了! 大堂,贺晨看向贺长明的妻子:“贺长明所犯之事,你是否悉数知情?” “回大人,民妇都知道,但民妇阻止不了他,民妇愿意交代贺长明一应罪行,只求大人对贺家无关之人网开一面。” 贺晨点了点头:“贺夫人若能将贺长明罪行悉数揭发,本官答应对贺家无关人等不予追究。” 听完贺妻揭发贺长明的累累罪行之后,贺晨、周启、吕华三人相视之下,脸色都极为凝重!贺长明在十余年间,通过借给百姓高息银钱,趁火打劫,投井下石,不但兼并了数千亩良田,还逼迫上百户百姓沦为最低等的佃农!十数年间,加上乔安,总共背负着四条人命! 贺妻跪在地上,满脸泪水! “大人,贺家库房中,有银钱一万五千余两,民妇愿意捐出一万三千两。官府今年在整修官道、湖库堤坝,需要大量银钱,民妇捐出这些银钱,为贺家曾经犯下的罪孽,救赎一点是一点。” 贺晨和周启、吕华两人对了对眼神,贺晨看向贺妻:“贺夫人,贺长明罪行深重,贺家的九个庄丁为虎作伥,作恶多端,依皇朝律,当斩!贺家妻妾子嗣受贺张氏教导,未曾参与作恶,留其自有庄园田产过活,着贺家半月内退还百姓田地!望贺家以后良善持家,宽厚待人。” 贺妻一听贺晨所言,连连磕头不停! 贺妻被带下去之后,贺晨从书案后下到堂中:“吕大人,尽快对贺家一众再进行一次甄别,无罪之人尽早放还回去伺弄庄稼,至于贺长明及其爪牙,火速将判决文书送至帝都请批。” “是,大人。” 贺晨背手看向府衙外的街道:“未曾想到一个小小田庄的庄主如此胆大妄为!无恶不作,为祸乡邻,视人命为草菅!南州衙差不到八百人,数月下来忙得脚不沾地,想要让贺家田庄这种法外之地不再重现惨案,吕大人一直心心念念扩充衙差员额一事,刻不容缓!” “ 是的,大人。南州设府到政务铺展开来之后,虽说日新月异,但仍旧有不少地方是官府目前触及不着的。” “本官有一想法,我们议一议是否可行?” 贺晨转过身来,平静注视着两人:“到秋收之前,尚有近两月时间,本官计划将府兵悉数派出,撒至南州各村寨去走一趟,一是扮做粮行之人对各地的庄稼进行一次概略统查,二可扮做货郎对民情民事进行一次暗访!其间,全府四衙衙差、府军联动起来,对南州境内那些为富不仁的恶霸清洗一番!” 周启和吕华听到自贺晨口中嘣出“清洗”两字,两人心尖不由一颤!但两人对贺晨的决定很是认同,贺家田庄一事绝对不是个例,这些害群之马不除,南州就没有一片清汪汪的天! 贺晨回到府中,裴书瑶瞅着裴玉三女都在忙碌,轻轻贴到贺晨怀中,踮起脚吻了一下贺晨的脸颊。 贺晨看着娇羞无限的裴书瑶,将裴书瑶揽在怀中:“夫人,老夫老妻,还这么害羞?” 裴书瑶水润美眸似嗔似怨:“夫君就知道欺负我。” 贺晨看着裴书瑶半仰着的娇俏脸蛋,在裴书瑶柔嫩丰润的唇瓣上香了两口:“你可要听话,不要想着去干活,让裴玉多陪你走走就好。” “夫君再香我两口,我才答应。” 裴书瑶轻轻捶了贺晨两下:“夫君还让不让我喘息了?” 贺晨嘿嘿直乐! 裴书瑶抿了抿唇:“夫君,乔芷母女你打算怎么安置?” “贺长明及其一众爪牙已被拿办,她们母女回村之后,想来贺长明的妻子会多加照拂,夫人不用担心。” 裴书瑶摇了摇头:“夫君,我看到她们母女,不由就想到自己。都说红颜薄命,夫君可曾想过,以乔芷母女的美貌,若是回到村中,兴许恶运并不会远离她们。” 贺晨沉默数息:“夫人,我已决定让府兵前往南州各村各寨进行一次暗访,两月以内,一干为富不仁的富绅及那些为祸乡里的恶霸,誓必要好生清洗一番!如此一来,她们母女的将来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裴书瑶抬起双手捧住贺晨脸颊:“夫君,算我求你了,我们贺府家大业大,养她们母女在府中不费吹灰之力,这样一对母女没了乔猎户,我实在担心。再说,乔芷的母亲知书达理,为人勤快,又爱干净,伙房被她打理井井有条,反正也就添两副碗筷,我们府邸这么大,终是太空了些。” “夫人,容我再想一想好吗?” 裴书瑶见贺晨松了口,心下暗暗长舒一口气!裴书瑶知道,将乔芷母女留在府中于贺晨声名可能会有不利,但裴书瑶自乔芷母女到了府中之后,确实从心里担忧这对母女若是离开贺府,命运将会走向何方。 尹溪陪着贺晨来到客房,乔芷母女连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府里不必过多拘于礼数。” 贺晨看向乔芷,通过两日调养下来,乔芷气色好了很多。 “乔姑娘可还感到有哪里不适?” 乔芷糯糯回话:“小芷很好,谢大人帮小芷报了大仇。” 见乔芷母女眼眶瞬时通红,贺晨轻叹:“还望你们节哀,衙差已将乔芷父亲收殓并安葬,你们在府中再调养几日,想去拜祭的话,提前知会本官即可。” 乔芷母女连连点头。 徐兰双手在袖中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暗自咬牙之后出声:“尹溪姑娘,能不能先带芷儿到外间走走,我有事想跟大人说。” 尹溪心里狐疑,见贺晨点头,才上前拉着乔芷走出客房。 第80章 帝都来人 贺晨拉过椅子坐下:“乔夫人请坐。” 徐兰摇了摇头跪在贺晨膝前,贺晨正待起身避开,徐兰伸手拉住贺晨靴尖:“大人,民妇实是有事相求,妇人希望这一跪,大人能够应允妇人所求。” 贺晨面色很是凝重,盯着徐兰:“为何本官听你语气,像是对活着没有多少眷恋一般?” 徐兰抬起头,一行热泪自娇美的脸蛋滑落! 贺晨避开徐兰一双噙满泪水的美眸,伸手托住徐兰:“起来吧,坐下说。” 徐兰倔强摇头:“大人,民妇跪着才心安一些。只希望大人能够答应民妇所求。” 贺晨收回双手:“你说吧。” “民妇想求大人收芷儿为婢,让芷儿此生跟随大人身边,护她一世周全。” “本官必会妥善安排你们母女,你先起身来吧。” “大人是否能够答应民妇?” “本官答应你,但本官有个条件,也希望你能答应。” 徐兰抬起头:“大人请讲。” “你跟本官说实话,你是不是将乔芷托付于本官之后,有轻生之念?” 徐兰缓缓低下头,低头一瞬那一双美眸里的黯然,贺晨看在了眼里。 徐兰沉默不言,贺晨起身一把将徐兰拉了站起身来,徐兰起身的一瞬,只觉双膝麻木,就要软倒之时,贺晨伸手一揽,将徐兰环住,一个转身将徐兰放到椅子上:“乔夫人,适才失礼之处,请别放在心上。” 徐兰发僵的娇躯缓缓放松下来:“民妇怎会不识好歹,刚才民妇双膝发麻,站立不稳,大人是在救民妇。” 贺晨看向微低着头的徐兰:“本官答应了你之所求,本官的条件便是你也要留在贺府!” 徐兰一双美眸怔怔看着贺晨,只听贺晨又是一声轻叹:“不论以往你的生活是怎样苦痛,乔芷已经失去父亲,如果乔芷再失去你,你是否想过乔芷会怎样?乔芷若是承受不住怎么办?你把她带来世间一趟,就想这么离她而去,你认为对她而言是不是太过残忍!” 徐兰捂脸痛哭起来:“我的父母就因我而死,好不容易逃亡山中遇到老乔,本以为能够安稳一生,却不想老乔又因我而死!” 贺晨心头沉重!转身看向屋外,听着徐兰的痛哭声,仰头一声长叹! 贺晨转过身:“自此之后,你们母女安心留在府中就好,没有人会欺负你们。” 徐兰扑通跪在地上:“谢过大人活命之恩!” “起来吧。” 贺晨出屋而去,徐兰缓缓从地上起身:“谢过大人!” 六月十三,董向飞走进公房:“公子,帝都成宜侯府外事管事求见。” “成宜侯府?对方可曾说明来意?” 董向飞摇头:“我问了,来人说只能说与公子知晓。” “可知这成宜侯的来头?” “公子,成宜侯是陛下表兄,老侯爷立下不少战功,子承父爵。” “请他进来。” 不久,一年约四十许的清瘦男子与董向飞一道进了贺晨公房。 贺晨抬眼看向清瘦男子,相貌端正,眼神透亮,衣着光鲜,让贺晨感到不适的是清瘦男子审视的目光。 贺晨起身伸手:“请坐。” 清瘦男子拱手一礼:“府尹大人,在下骆擎,乃成宜侯府外事管事。” 贺晨送了一杯茶水到骆擎面前:“骆管事用茶。” 骆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点了点头:“都说南州茶叶声名远扬,果然不错!” 骆擎看了一眼董向飞:“可否请回避一下?” 见贺晨点头,董向飞退出公房。 “骆管事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骆擎看着贺晨给自己续上茶水:“府尹大人乃年轻一辈中不可多得之俊才!帝都声名不斐,在下有幸得见,实乃幸事!” “骆管事谬赞,东承皇朝疆域万里,人丁数亿计,本官有幸得陛下隆恩,一切归功于陛下。” 骆擎微微一笑:“听闻庞大将军修书一封回帝都,欲让其长子庞常大人为府尹大人张罗一门亲事,我家侯爷对府尹大人之才干品行极为赞赏喜爱,我家二小姐待字闺中,同样对府尹大人爱慕有加!是以,在下奉侯爷和二小姐之命赶赴南州,为玉成府尹大人与二小姐金玉良缘做些铺垫。” “骆管事,本官出身低微,根基浅薄,与侯府门楣结亲实属高攀!本官实是不敢有此奢想。” 骆擎点了点头:“这倒与侯爷和二小姐所料不差,府尹大人所说俱是事实,但侯爷念在府尹大人人才难得,细枝末节不作理会。且二小姐也有话让在下带给府尹大人。” “噢,骆管事请讲。” “二小姐对府尹大人有两点要求,其一是府尹大人须在明年内多做些功绩出来,以便侯爷向陛下为府尹大人请功迁职帝都;其二,二小姐素来仰慕帝都六才子之首齐轩墨之文采风流,希望府尹大人不必介意。” 贺晨端起茶水饮下一口平复着翻涌的心绪:“骆管事,本官已有妻室一事侯爷可知?” “知道,侯爷和二小姐说了,府尹大人府中的女人,待大人迁职帝都之时,可随大人到帝都,但只能是另择宅院安置,且大人须得二小姐同意之后方能前往外宅。” “可陛下命本官代南州府尹三年,侯爷也不便运作吧?” “此事府尹大人不必担心,侯爷自有手段。” “骆管事,本官有一疑惑,既然二小姐爱慕齐大才子,为何不与齐大才子共结连理?” 骆擎轻叹摇头:“齐轩墨运势稍欠,现在只是区区九品闲职。” 贺晨强压心头想要喷涌的怒意:“骆管事,结亲一事,本官须请得父母之命,而本官父母远在庆阳,还请骆管事回禀侯你和二小姐,本官小门小户出身,实是不敢高攀。” 骆擎挑了挑眉:“无妨,二小姐说了,像贺大人这般才俊,有傲气才正常!但比起能让大人仕途平坦,一路高升,甚至位列三公之位,成宜侯府是大人最佳之选。在下便在曲江城等大人几日,若是大人想通了,也便于大人将见面礼让在下带回成宜侯府。” 贺晨转身回到公房,长长吐出几口浊气之后,心绪才平稳下来。 “公子,来人所为何事?” “结亲,并提出要求,要本官明年内做出足够的功绩迁职帝都,再就是成宜侯府的二小姐芳心甚至身子已经给了别人,让本官不要介意。” 董向飞先是怒意汹涌,之后一脸怪异看着贺晨! “若是想笑,你便笑出来,我不怪你。” 董向飞转身以头顶着墙壁,抬手擂墙,双肩耸动不停! 贺晨数度张口,看着董向飞笑得那般肆无忌惮,嘴角连连抽动之下,自己也“噗嗤”笑出声来! 处理了一日公务的贺晨回到府中,转头看着一脸正色的董向飞:“几位大哥,你们够了啊!都笑一路了!” “公子,我就是在想,这事要是跟夫人说了之后,夫人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你们不要这样没心没肺的可好!这事后续可能还有不小麻烦,你们就一点不担心我?” “公子,我只知道陛下恩宠于你,国舅在公子这里讨不到好,想来此次也是一样的结果。” 贺晨摆了摆手:“你们回院去吧。” 董向飞五人笑呵呵往着自己所住的几座院落而去。 才进内院,裴玉便端着热水来到厦子上放好:“公子,擦擦脸。” 贺晨接过冒着腾腾热气的帕子,擦了擦脸和脖子。裴玉接过帕子,贺晨弯腰洗了洗手,从裴玉手中接过帕子洗搓两把,把帕子扭干将手擦干:“夫人呢?” “夫人带着芷儿母女去了菜园地那边,夫人想吃苦菜,顺便走走。” “尹溪和杨雪呢?” “尹溪陪在夫人身边,杨雪在伙房看着炖汤。” “好,你去忙吧,我去看看。” 菜园地里,贺晨走出院门,便见裴书瑶站在菜地田埂边上,尹溪、徐兰母女正在弯腰掀着青菜叶子。裴书瑶转头看向贺晨,迎上两步笑颜如花:“夫君,累了吧?” 贺晨柔声吩咐:“外出每走一步可都得看实在了再走。” 裴书瑶咯咯娇笑:“夫君,才一个月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可不能大意,郎中可是说了,得多加小心。” 裴书瑶一脸欢悦嘟了嘟嘴:“好,我都听夫君的。” 尹溪、徐兰母女抱着菜叶来到贺晨面前,才要行礼,只见贺晨摆手:“不用施礼了,回去吧。” 到了正厅落座,贺晨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将成宜侯家欲要跟自己结亲一事说了一遍,裴书瑶听完之后脸色已是一片苍白:“夫君,那我们怎么办?” 贺晨抓起裴书瑶的玉手:“你呀!真是个小傻瓜!路家与这陶家半斤八两,路家我们不怕,这陶家我们又有何惧?再说你觉得这陶家二小姐说的是人话吗?” 裴书瑶回想了一下,“噗嗤”笑了出来。 贺晨抬手在裴书瑶俏脸上轻轻捏了捏:“你跟董大哥他们一样,还笑话我。” 裴书瑶将脸蛋贴在贺晨手上:“夫君,你强硬拒绝成宜侯府,肯定会招致忌恨甚至针对,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有,只是要委屈你。” “夫君请说,我受再大的委屈都愿意。” 贺晨起身将裴书瑶揽到怀里:“我得请姓骆的到府上吃顿饭,需要裴玉、尹溪和杨雪她们配合。” 裴书瑶一听便明白了过来:“这个办法兴许真能管用,我支持夫君这么做。若是夫君觉得不够的话,芷儿也是可以的。” 贺晨伸手轻轻揉了揉裴书瑶的俏脸:“你都在想些什么,芷儿的父亲才出事。” 裴书瑶一脸羞愧,仰起头来:“夫君,我把这事给忽略了。” 贺晨将裴书瑶搂在怀里:“我是真怕你心里委屈!未曾想到,庞大将军意欲安排之人还没回信,成宜侯府却先跳将出来。若能借姓骆的将话传回帝都,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夫君,你这么做,更多是为了不让庞大将军难做吧?” 贺晨蹲下身子,凑近裴书瑶:“夫人,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姐,实是不敢想像其为人品性会如何,有些权势的人家三妻四妾是平常之事,但不得不说,其间的隐患和烦扰却将与生俱来,无法避免!你可明白我的心思?” 迎上贺晨清澈的目光,裴书瑶眼含热泪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了。夫君但请放心,不论将来我们贺家有多少孩儿,我定都将视如己出!” 贺晨在裴书瑶唇上吸了一口:“夫人好甜!” 裴书瑶媚眼如丝,回敬了贺晨一大口! ”夫人,此事你得细细跟她们说明白,她们但凡有一丝不愿,都不要再提。” 裴书瑶重重点头。 六月十四,刑部下了李氏粮行垄断曲江和平江两县粮食价格的一干犯人定罪回执,着南州府对李家姐弟实施斩刑!着南州府对路豪发配千里! 路庄贤来到府衙之时滋味莫名!李家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原本还抱有一丝指望,但刑部下此回执无疑表明了辰光帝的态度!看来,此次纵是送了大笔财物进宫,也仅只换来路豪少发配千里罢了!看来,以后的路家是该夹起尾巴来做人,否则一不留神某一日路家可能就飞灰烟灭了。 路庄贤没有在南州多呆,跟州衙隐晦确定路豪的发配之地,并奉上不菲的一笔银钱之后匆匆赶往松州府,路庄贤必须提前赶往发配地安排一些事,否则路豪到了发配地之后,能熬出来的概率很小。 送路庄贤离开之后,贺晨回到衙内偏厅:“董大哥,良哥他们该要到了吧?” “公子,兴许良哥他们想着赶上晚饭就行呢。” 贺晨把玩着茶杯:“良哥要是知道你这般说他,兴许他会跟你急!” “我能怕他!” “哎,董大哥,骆管事都在做什么?” “城中盐铁发售,茶肆酒楼杂货铺,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贺晨双眼微眯:“看来成宜侯府这是想着吃定我了?已经着手布局南州了?” 第81章 宴请 贺府,贺晨及州衙一众主官、骆擎围坐一桌,钟良、王腾、钱刚、冯俊、袁小六等贺家田庄的家丁领队围坐一桌,董向飞五人和骆擎带来的六人坐了一桌。 桌上鸡鸭鱼羊等肉菜摆得满满当当! 贺晨于席间可谓是春风得意,凡是有人前来敬酒,可谓是杯到酒干,那叫一个酣畅淋漓!频频与州衙一众主官畅饮之余,更是不忘将前来添菜奉茶的裴玉、尹溪、杨雪三女搂到怀中嬉戏!裴玉三女逆来顺受,满面羞红着逃了出去之后,贺晨立时端起酒杯敬向众人。 骆擎将周启一众主官的反应一一收在眼中,席间数度皱眉,欲要提醒贺晨几句,终是压了下去。 周启等一众主官虽说对贺晨的一反常态很是疑惑,但想到骆擎之时,虽说想不到其中原委,但周启等人隐约都明白,大人肯定是在骆擎面前故意这般施为。 酒宴散去之后,贺晨亲自送着骆擎一行出府,在府门处又是一通寒喧之后,目送一众宾客离去。 “公子,如果骆擎回到帝都将今晚所见据实向成宜侯及那个二小姐禀报之后,成宜侯府依旧坚持要与公子结亲该怎么办?” 贺晨长长吐出一口酒气晃了晃脑袋:“这成宜侯府的二小姐让骆擎转告我,可容得书瑶,但须另置宅院,且征得她同意才能与书瑶相见,足见其人之倨傲!若真像良哥你所说这般,再有下次的话,将话挑明了便是!” 贺晨打了一个酒嗝:“不用担心,成宜侯府之所以让骆擎口述,而非带着书信前来,可见跟我结亲这事也不是那么在意。” 钟良和董向飞一众十五人点了点头。 “都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 后院,裴书瑶看着低垂着头的裴玉三女:“怎么,都不想跨出这一步?” 裴玉三女没有回话。 “夫君今晚喝了不少的酒,若不趁着今晚这好时机再进一步,你们认为以夫君的自制力,你们下一次机会将在什么时候?听我的,一会放开一些,好好服侍夫君沐浴。” 裴玉三女玉面绯红着点了点头。 “好了,那我可就要栓门了。” 裴玉、尹溪、杨雪被赶了出来之后,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裴玉和尹溪最终对了对眼神之后,双双暗暗点头,义无反顾朝着院外走去,杨雪鼓足勇气跟在两人身后。 三女穿过廊道,走到正厅拐角处,裴玉张开双臂将尹溪和杨雪拦住,三女探出头看向端坐院中的贺晨。 “尹溪,雪儿,公子哪来的酒?” 尹溪看了看杨雪,摇了摇头:“玉姐,我们都没有拿酒给公子。” 三女看着贺晨捧着酒罐一连往着嘴里倒了几口,裴玉再也按捺不住,急步穿过厦子,迈步走到贺晨身旁,伸手便将贺晨手中的酒罐接了过来递到杨雪手中。 贺晨仰头看向裴玉,接着看向尹溪、杨雪,感觉肚腹都在火烧火燎的贺晨指了指自己所坐的椅子旁边:“你们去抬三把椅子来陪我坐会。” 裴玉点了点头,从杨雪手中将酒罐接过放到厦子脚,抬步跨上厦子,进屋给茶壶里倒上热水,一手提着茶壶,一手端着茶盘来到院中。 杨雪将一个小板凳放到贺晨右侧,两个板凳放到贺晨左侧,裴玉坐到贺晨右侧,倒了一杯茶水,凑到唇边抿了一口后递到贺晨嘴边:“公子,喝茶。” 贺晨从裴玉接过茶杯,仰头将茶水喝干,紧紧闭上眼睛,鼻孔间长长呼出气息。 尹溪俏脸已挂满泪水,起身到贺晨身后,将肚子贴在贺晨后脑,伸手给贺晨摁着额头。 裴玉仰头看向泪流满面的尹溪,看向杨雪:“雪儿,去端盆热水过来给公子擦擦脸。” 贺晨探出左手,抓住杨雪的手臂:“不用,我酒吃得不多,你们不用担心。夫人睡下了没?” 裴玉装饰贺晨右手紧紧抓在怀中:“公子,小姐睡下了,小姐吩咐我们好好服侍公子。” 贺晨轻轻从裴玉怀中抽出右手:“玉儿再给我一杯茶。” 贺晨将茶水一饮而尽之后,抬手握住尹溪的玉手:“尹溪,已经累了一天了,坐会,陪我说说话。” 饭厅,乔芷靠在徐兰身旁:“母亲,公子是不是醉了?” 徐兰搂住乔芷:“公子或许是醉了,但又好像没有醉。” 乔芷看着母亲:“ 那要不要给公子送葛根粉过去?” “你给公子送过去吧,公子喝了不少酒,喝碗葛根粉,要好受些。” 贺晨拍了拍杨雪的手臂:“雪儿,把酒给我。” 杨雪看了看裴玉,又看向尹溪,见两人点了点头,杨雪捧着小酒罐递到贺晨手中。 贺晨接过酒罐,“咕嘟咕嘟”往着嘴里倒了一通,直到酒罐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贺晨将酒罐递给杨雪:“将酒罐收起来吧。” 贺晨连打两个酒嗝,又长长吐出一口酒气:“你们去休息吧,今天都累了。” 贺晨双手垂到椅背上,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没有再言语。 裴玉起身看向尹溪和杨雪:“我们先去准备香汤吧。” 三女起身,看向迎面走来的徐兰母女,裴玉点了点头后,带着尹溪和杨雪向后院而去。 徐兰上前看着贺晨,月光下的贺晨张合着嘴唇,不时长长吐出一口酒气。 徐兰上前:“芷儿,喂公子吃葛根粉。” 乔芷将小板凳挪开,站到贺晨身前,舀了一勺葛根粉凑到贺晨唇边:“公子,张嘴,小芷服侍你吃葛根粉,吃下这碗葛根粉,就好受些了。” 乔芷将一碗葛根粉喂给贺晨之后,送着碗往饭厅而去。贺晨见乔芷走远了一些才开口:“乔夫人,住在贺府于你母女名节有损,实非我所愿!” 徐兰看着贺晨:“大人,我们母女能得大人收容,名节比起能够好好活着,如同大人所说,显然是活着更为重要。” “想通了就好,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贺晨双手捏住椅子扶手起身,朝着后院而去。 贺晨走到卧房门口,轻轻敲敲门:“夫人,睡下没有?” 屋中没有动静,裴书瑶像是已然沉睡,贺晨转身走后院厅内,将烛台抬到一张桌几上放下,正待吹灭之时,尹溪自厅外走到贺晨身前:“公子,奴婢已经准备好了香汤,还请公子前往浴房。” 贺晨起身甩了甩头:“尹溪,我今晚不能沐浴了,你们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 裴玉吸了吸鼻子,快步走到贺晨跟前,钻到贺晨身下,一把搂住贺晨的腰:“尹溪,我们架着公子去浴房。” 浴房,裴玉拉过身边的杨雪:“来,托住公子。” 裴玉跨进浴桶,站到浴桶壁边:“扶公子过来。” 一刻多钟之后,裴玉将贺晨搂在怀中:“尹溪,雪儿,你们都进来吧,得给公子洗一洗头发,你们在外边,我在浴桶里边,服侍不了公子。” 六月十五,贺晨醒来之时,感觉头很是疼痛。左右转头看了看,又仰起头看了看,缓慢躺下。原来自己被安置在了浴房, 裴玉、尹溪、杨雪三女在贺晨醒来之后,很快端着热水,抱着贺晨的换洗衣袍进屋服侍梳洗。 饭厅,贺晨走到厅门外时,裴书瑶迎了上来:“夫君,怎么不多睡会?” 贺晨拉着裴书瑶走到饭桌旁落座,贺晨端起汤碗:“来,我喂你。” 裴书瑶微张檀口咽下一口汤:“夫君,玉儿她们呢?” 贺晨又舀了一勺汤喂给裴书瑶:“她们一会就到了。” 裴书瑶娇俏一笑,凑近贺晨耳边说了几句,贺晨又舀起一勺汤喂给裴书瑶:“昨夜吃了不少的酒,玉儿和尹溪架着我去的浴房我知道,怎么沐浴,沐浴了多久,怎么从浴桶里出来,这些我都不知道。” 裴书瑶抿唇一笑:“夫君,给你三个娇滴滴的小美人,你居然睡过去了。” 徐兰端着托盘放到桌上:“大人,请用早食。” “一起坐下来吃,府中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徐兰只是摇了摇头:“大人,我们作为府中仆从,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贺晨看着徐兰往着伙房而去,摇头苦笑。 “夫君,总要给她们一些时间。” “夫人,你记着给裴玉、尹溪、杨雪三人每人十两银子,昨晚之事代我向她们致歉。” 裴书瑶听了贺晨的话,俏脸一白:“夫君,她们昨晚被你又是抱又是亲的,你依旧不愿接受她们?如果给她们银子,还不知她们会怎么想呢?” 贺晨一笑:“当是奖励吧。” 六月十五,贺晨到州衙时,姜新迎了上来:“大人,骆管事正在偏厅喝茶,来了有一会了,脸色不大好。” 贺晨朝姜新点了点头,往着偏厅走去。 骆擎见贺晨进厅,起身拱手一礼:“府尹大人昨夜可谓是量如江海!若非亲眼所见,实是不敢相信。” 贺晨尴尬一笑,走到茶桌主位落座:“骆主事,昨夜实在是难以自制,若有失礼之处,还请骆主事见谅。” 骆擎皮笑肉不笑:“没有想到府尹大人府中一众女眷都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府尹大人尽享齐人之福,还真是令人羡慕!” 贺晨为骆擎续上茶水,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骆主事就别打趣本官了,自南州政务开展以来,像昨晚那般开怀畅饮尚属第一次,是以多贪了几杯。” 骆擎抬眼看向贺晨:“不知府尹大人希望在下回到帝都之后如何复命?” 贺晨思索再三,压低声音凑向骆擎一边:“骆主事,实不相瞒,南州一应政务开展初始之际,如今缺的便是银钱,本官希望骆主事回到帝都之后,能不能向二小姐替本官多多美言。” 骆擎似笑非笑看着贺晨:“府尹大人,听说你还将一对貌美无比的母女收容在府中,可有此事?” 贺晨点了点头,将乔芷母女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骆擎听了之后,径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贺晨为自己续上茶水,没有再看贺晨,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盯着茶杯。 贺晨几乎趴到茶桌上,尽可能凑近骆擎:“骆主事,适才本官所说,你认为怎么样?” 骆擎只是静静看着贺晨,贺晨皱眉之后舒展开来:“骆主事,若是能够在二小姐面前为本官多多美言,本官定不会让骆主事失望的。” 说完,贺晨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推到骆擎面前,骆擎抬眼瞄向银票,看清银票面额之后,骆擎伸手将银票收了起来:“府尹大人,在下回到帝都之后,自当将在下所见所感向侯爷和二小姐细细禀报,奉劝府尹大人一句,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该放下的便放下吧,踏踏实实主政南州,一步一步来未尝不是好事。” 贺晨郑重点头:“骆管事提点之情,本官在此谢过了。” 骆擎带人于六月十五离开了曲江,贺晨将骆擎送到北城门,目送着远去的车驾连连挥手,看着骆擎连连摇头不已!还真是一只狐狸! 贺府,裴书瑶看着裴玉三女低头抹着眼泪,轻叹一声:“夫君说了,这是他给你们的奖励,你们收起来吧。” 三女连连摇头,接着便是跪到了地上。 裴书瑶缓缓起身将三女拉了起来:“收着吧,你们公子还是很心疼你们的。” 说完,将银锭一一放到裴玉、尹溪和杨雪手中。 “今日府中事务不多,你们可以到街市去逛一逛,买些配饰,或是添些衣物。我回屋歇会。” 裴玉和尹溪双双上前扶着裴书瑶,杨雪跟在一旁往着卧房而去。 裴玉三女失魂落魄走进伙房,正在择菜的徐兰母女双双抬头看向三女,见三女默不作声蹲下来一起择菜,徐兰忍不住开口问:“是不是被夫人训斥了?” 裴玉抬起头来:“徐姨,小姐没有训斥我们。” “那你们怎么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公子给了我们一人十两赏钱。” 徐兰听后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才又开口:“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第82章 府兵出击 府衙偏厅,周启凑近贺晨:“大人,昨晚大人一反常态便是为了应付骆擎?” 贺晨将成宜侯府的结亲打算跟周启说了一遍,听得周启连连摇头:“这成宜侯府的二小姐还真不把我们南州府尹放在眼中!那样的品行居然有想与大人结亲的想法,还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罢了,骆擎是个明白人,他在平江和曲江两座城中进行过细致走访调查,想来他知道怎么跟成宜侯和他家二小姐回话。” 董向飞走进偏厅,朝贺晨和周启行了一礼后禀:“两位大人,谷大人和一众府兵军将已在议事大厅等候。” 贺晨和周启双双出现在议事大厅,谷雨、钟良一众面向两人行礼:“参见大人!” “免礼!” 贺晨和周启分坐上首左右两席。 “诸位,今日相邀诸位齐聚议事厅,有一紧要之事公布,需要诸位全力配合去完成!” 谷雨和钟良双双起身抱拳:“请大人示下!” “军录官记录!” “是!” “南州州衙设立以来,南州所有官吏衙差均一心扑在田地耕种,河库堤坝、官道、乡道一应整修之上,南州一应庄堡、人口集中的小市镇及村寨数月以来尚未触及管治。此次半雨坡村乔猎户被贺家田庄庄主贺长明谋害一案发生以来,衙中一众主官忧心忡忡!我们不敢去想,在我们管治不到的这些地方,有多少人在遭受欺压迫害!是以,经过与衙中各位主官商议,州衙决定由州衙府军分兵安平县、清水县、鹿县,每县五十骑,曲江州衙由谷大人率军坐镇!你们要做的,就是配合衙差对作恶之人进行缉捕!本官担心有些人仗着财势,身边爪牙凶恶,伤及缉捕公人,是以,但凡需要府军和衙差联合缉捕的人犯,希望你们仔细制定行动方案之后再行动手!” 谷雨、钟良等人认真在听,军录官在奋笔疾书! “钟良所率府兵,即日起分兵四队,每队一百二十五人,三队分别前往安平县、清水县、鹿县,一队坐镇同江州衙!四队府兵即日起扮作粮行长工或是货郎,对南州全境进行走访暗查。记住,每个百人队分为若干小队,层级分明,逐层梳理之后,由府军、府兵、衙差三方决议之后再行动手!” 谷雨、钟良一众齐齐起身,身姿挺拔! “切记,此次清剿南州一应为富不仁的富户乡绅、恶霸,本官限时为一个半月,前半程进行暗访调查,后半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铺展缉拿。本官在此有三点要求!” “请大人示下!” “其一,但凡有人泄露要密,一经查证之后,流放罪进行处置!” “其二,所有参与人等,务必留意自身安危!须知你们自身为人子、为人父!不可一时血热或是立功心切,置自己安危于不顾!” “其三,走访暗查当中之证物须尽快呈递上官,证人若需要进行保护,经商议之后再依实际情形进行布置。” “是,大人!” 贺晨走到谷雨和钟良身前拱手一礼:“此事便交给你们了!” 偏厅,周启面容愁苦:“大人,你又要去哪儿?” 贺晨看着周启的愁苦模样就想笑:“周大人经吏子集不一不精,才高八斗!本官相信,在周大人领导之下,接下来两个月里,南州必将海宴河清!” “大人,下官得先将成宜侯府欲与大人结亲一事完整向首辅大人禀报,关于此事,大人要不再斟酌斟酌?” “本官还有另外的事务须认真规划一番,此事便交给周大人了,吕大人经验丰富,能力出众!需要周大人的地方想来必是重大案件难以把握分寸,这样的事不会多,再说周大人向来思虑周全缜密,周大人手到擒来而已。” 见事态无可更改,周启也不再坚持。 看着周启低头陷入沉思,贺晨疑惑:“周大人,有心事?” “大人,城中一干富户多次表达想要宴请大人,都说想要聆听大人教诲。” 贺晨漫不经心咂巴几下唇:“周大人,你们赴了他们几次宴请,酒菜如何?有没有奉些孝敬?” 周启“噗”一声,刚喝到口中的茶水因周启及时闭紧嘴唇,却仍旧自嘴角呲出一些来,周启一张脸胀得通红,抬起袍袖擦了擦嘴。 “至于这么大反应吗?瞧你这反应,是不是奉上的孝敬还不少?” 周启拿过帕子,将茶桌擦了擦:“从大人颁下一系列政令以来,南州富户商贾都传遍了,说大人清正廉明,容不得贪赃枉法。是以,下官等人虽说赴宴多次,收到了几件银饰或是小小一个金佛什么的。” “那饮宴之间可曾表露了出意愿或是诉求?” “都在捡着漂亮话在恭维大人。” 贺晨指着自己:“恭维本官?” “嗯。绕来绕去的,也就说的这些。” “那你们以后也少去,都精着呢!南州新设府衙,他们无疑是在试探。再赴宴几次,要是他们狐假虎威的话,不值当。” “那他们要是求见大人,下官如何回应?” “约他们到府衙见面。” 午饭后,州衙偏厅,四个大腹便便,衣着华丽的中年人与贺晨、周启、韩都相向而坐。 吴昌林笑眯眯双手捧起茶杯:“大人,小民等人日思夜盼能够得到大人教诲,不曾想大人公务实是繁忙,小民等人感佩大人勤政爱民之余,心中又满是遗憾。小民以茶代酒,敬大人。” 贺晨将茶杯稍抬:“吴掌柜客气了!” 刘明义、付常顺、黄行三人也有样学样双手捧着茶杯,恭恭敬敬朝贺晨敬茶。 “南州府衙新立,公务繁重之下,怠慢了四位掌柜,还望四位不要介意才是。” “大人言重了!小民等人万万承担不起!大人执掌南州,政通人和,百姓日子安乐祥和,作为南州百姓,无不对大人感激涕零!” “本官听几位大人说四位掌柜有事与本官相商,还请四位掌柜直抒来意。” 吴昌林朝贺晨拱手一礼:“自从大人提议将城中街市进行统一布置以来,小民几人就在想着能否添一分力,是以才前来求见。” 贺晨看向刘明义、付常顺和黄行三人:“三位掌柜皆有此意?” 刘明义三人连连点头! “大人提议当中说及对曲江城划分四个片区进行规置,是以小民四人在想,能否让小民四人一家负责一角?” 贺晨轻点桌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而在吴昌林四人脸上扫过:“四位掌柜请说说,若是交由你们实施,细则必然已经有了眉目了吧?” 吴昌林尽量让自己气息平稳之后开口:“不敢有瞒于大人,小民四人倒是有过商议,若在四门外进行规置集市,小民四人愿尽绵薄之力。“ 贺晨看着吴昌林,微微点头示意对方接着说。 “大人,依照目前曲江城中各个大集市的规模来看,若考虑长远发展,城外这四个集市,每一个占地应是不小于十亩地,小民四人斗胆向大人进言,若能将这四个集市交由小民四人建造,小民四家只需州衙提供这四十亩土地给小民四家,小民四家负责建造,建成之后的集市交由小民四家运营,运营分成州衙可提取三成。” “看来诸位对南州州衙银钱短缺甚是了解?” “大人还请恕罪!小民岂敢窥探州衙银钱之盈缺,只是小民四人确实想为南州繁荣尽一分心力。” 贺晨状似无意勾了勾嘴角:“关于此事,四位掌柜来慢了一步。” 吴昌林四人俱是抬头看着贺晨,只听贺晨笑说:“州衙已经决定四个集市将由州衙自行建造并运营。” 吴昌林情急之下接着开口:“大人,些许小事何不交给小民等人处理,身为南州一分子,小民等人理当为南州出一分力。” “你们很想为州衙分忧?” “是的,大人。” 贺晨和周启一众官员看着对面的四人,心头不由升起厌恶之感!贪婪无度的内心,嘴上却是满口的冠冕堂皇! 贺晨面色微冷:“首先,四十亩地不可能给你们!你们自己算一算,这四十亩地值多少银子?” 吴昌林满脸堆笑:“大人,每个集市十亩地,夯平铺镇砂石,建盖屋舍围栏,投入人力物力进行后续的管理经营等,花费甚巨,是以小民等人才斗胆向大人提出由州衙提供十亩地的请求。” 贺晨笑看吴昌林:“吴掌柜,十亩地以当下地价值多少银钱?” “回大人话,约莫四十两银子。” “几年之后,倘若曲江城建外城,这四个集市的地价又当如何?” 吴昌林、刘明义、付常顺、黄行四人心头一紧!四人额头上已然隐隐冒汗!这全然不对呀!府尹大人如此年轻,为何眼光如此毒辣?比起自己这些行商之人还要敏锐!看来今日想要通过府尹大人这一关怕是难了。 吴昌林喉头数度涌动,只能是硬着头皮回话:“若是依大人所言,届时的地价至少能翻四倍之多。” 贺晨脸上笑意渐浓:“不错!吴掌柜说的很是中肯。” 如果吴昌林的回答上贺晨不满意的话,贺晨再与其闲聊两句之后便会借故离去,也就意味着此事终止。但吴昌林的回答,让贺晨对吴昌林高看了几分。 “数年之后,也许这四十亩地,将由一千六百两银钱变成六千四百两!单说这四十亩地,四位掌柜便永处不败之地,试问四位掌柜,对州衙来讲意味着什么?” “这……大人!小民等哪有大人这般深谋远虑,是小民等人浅薄了,还请大人恕罪。” 贺晨看向刘明义:“无妨,理不辩不明。所以,这地不能由州衙提供给你们,地依旧是州衙的!” “这是自然,大人所言甚是!” “其次便是集市建造一事,经过州衙工房核算之后,十亩的集市建造约需两千两银子,运营得当的话,三至五年便可收回本钱。” 吴昌林四人听了贺晨所言,一起呆愣当场!四人只觉天都黑了!这还怎么弄?府尹大人说出的建造成本,与己方核算出来的建造成本几乎一致!这还怎么从中牟利? “四位掌柜是否还有意参与四个集市之建造铺展?” 吴昌林四人正色思考数息之后先后重重点头。 贺晨嘴角笑意更甚! “甚好!既然四位掌柜诚意满满,州衙自是欢喜倍至!接下来一应细则便由周大人与四位掌柜具体商议。” 周启拱手一礼:“下官遵命!” 董向飞五人陪着贺晨身边信步走着,贺晨脚步稍顿:“董大哥,曲江城这四个集市做起来之后,有没有想过让家中做点营生?” 董向飞呵呵一笑:“公子若是让做,我便让家学着做。” 贺晨扭头看着董向飞轻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滑了?” 董向飞五人只是笑而不语。 “等开市了,你们都让家里人挑些营生做一做。” “谢公子!” “公子,适才在衙中,我看到那四家的掌柜被公子深深折服,我很是不解公子怎么会?” 贺晨一边往前走,一边像是沉浸在了回忆当中:“现在想来,我很感激父亲和母亲!还有便是贺家田庄的叔伯兄弟婶娘!父母亲、夫子、师父,自小教我读书也好,习武也罢,从来都贴近于生活!庄里庄外,田产地头,修河修沟,堤坝修筑,所需钱粮石木砂土,十之八九经我之手记账,不但得自己盯着做,大多时候还得亲自上阵,长年累月下来,该会的也就会有,并且是刻在了骨子里。” 董向飞五人相视一笑,看向贺晨都不由又增几分敬意! “向来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事生产者比比皆是,若只是将经史子集流于表面,政务民生本是多艰,这样的人为官一方,可以想像得到,其治下将是怎么一番情景!啼笑皆非之事屡屡发生也在情理当中!” 第83章 恰逢其时 贺晨突然站定脚步,董向飞五人瞬时全身绷紧,锐利的目光朝着街市的四面八方投去。 “不用紧张,并非是有何异动。” 听到贺晨的话,董向飞五人才放松下来。 “我适才说了这些话,突然心中有感,麻烦董大哥到府衙请谷清大人前来,便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是,公子!” 董向飞跟徐同虎四人交换眼神之后回衙,贺晨在徐同虎四人陪同之下继续往前走。 不久之后,州衙礼房主官谷清和董向飞来到贺晨身边。 “大人,不知传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适才忽有所感,事关南州各学院,是以特请谷大人前来相商。” “谨遵大人所命。” 贺晨看着面相儒雅清正的谷清:“我们先往曲江书院去看看。” 曲江书院,位于州衙往北面第三条街口处,贺晨一行人在一刻多后到了曲江书院门口。 董向飞上前叩门数下,又等了十数息之后,门内传来声音:“稍等,就来。” “吱呀”一声,随着院门打开,一发须花白的老者站在门内,朝着门外一众看了看后跨出门槛行礼:“不知诸位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贺晨上前扶住老者:“老人家不必拘礼,不知院长可在?” “回大人,院中正在授课,还请大人院中先行奉茶稍待。” 沿着石阶而上,贺晨看着石阶两侧古树参天,郁郁葱葱,形状各异的石块,铺就的蜿蜒盘迭,更有或大或小的石块围砌而成的花池里花草争艳! 见贺晨站在石阶上看得出神,陪同的一众人屏气凝神,静立以待。 贺晨指着树林花草间错落摆放的石桌石凳:“谷大人,曲江书院的学子好福气呀!天气晴朗之时,三三两两围坐探讨,想来必是事半功倍。” 谷清缓缓点头:“如此清幽之所在,确实适合勤学用功。” 贺晨、谷清坐在书院正厅喝茶,院长刘广奇正跟两个学子交代着什么。不久之后,刘广奇快步入厅向着贺晨和谷清见礼:“两位大人有礼了。” 贺晨和谷清双双起身来扶了刘广奇就坐。 “两位大人前来,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贺晨拱手一礼:“今日衙中事务稍显轻闲,特来书院看看,叨扰之处望院长勿怪才是。” “岂敢!岂敢!” “刘院长,现在书院学子有多少人?” “回大人,共有学子一百七十四人,经过府试的有十八人。其余的等待县试。” “授课之余可有安排外出做些实事?” 刘广奇一脸不解看着贺晨:“大人之意是?” 贺晨稍加斟酌才开口:“本官之意是书院学子,在授课之余是否有到田间地头、家中铺产去贴近民生?” 刘广奇听了贺晨的话一时陷入沉默,眉头紧锁!过了足有数十息之后才抬眼看向贺晨:“大人是提议书院这般施行?还是作为一项政令即将颁布?” 贺晨眼帘轻挑:“不知刘院长如何看待?” 刘广奇缓缓摇头:“大人,老夫对于大人所言不甚认同。学子日以继日研读圣贤书,为的便是一朝金榜题名位列朝班,为国为民纾困解难!为的便是为君分忧,为民做主!引领我东承皇朝繁荣鼎盛!若依大人之言施为,无疑于本末倒置,登高抽梯!且圣贤弟子因世俗诸事受扰,几时能真正为民做主?几时方能为君分忧?” “刘院长此言失之偏颇!为官一方,若是麦韭稻稗不分,几时翻田待种,几时堆肥除草,几时需要加深田沟排水,几时可以收割,收成几何?粮赋又将如何?刘院长认为这些不重要吗?” 刘院长脸色很是不快:“大人,恕老夫直言,若依大人所说,是否是任何一个农人都可以到官府任职?” 谷清心下直叹气!这刘广奇还真是酸儒一个!什么话都敢说呀! 贺晨捧起茶壶给刘广奇续上茶水:“刘院长,本官这些话有所冒犯,还请刘院长莫放心上!适才本官所说,于书院学子来说,纵然难以接受,但也请刘院长稍加斟酌。” 刘广奇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迎上贺晨诚挚而清澈的目光:“老夫记下了,改日老夫到衙中求见大人。” “好,还请刘院长带我们到院中走走。” “这边请,大人。” 贺晨和谷清跟随刘广奇走进一间讲堂,刘广奇径直走到讲堂上首:“诸位学子,这两位乃是府尹贺大人和礼房谷大人!” 一众学子齐齐朝贺晨和谷清躬身一礼:“见过大人!” 刘广奇抬手:“还请大人给众学子训话。” 刘广奇站到一侧之后,贺晨站到讲堂上首中央朝一众学子拱手一礼:“诸位学子有礼了!请坐。” 一众学子纷纷落座,独有一人依然站立,贺晨看向站立之人,只见站立之人再度躬身一礼:“大人,学生杨毅有一疑惑想要请教大人。” 谷清转眼看了刘广奇一眼,心中怒气渐生! “请讲。” “大人为官清正爱民,半雨坡贺家田庄贺长明残害乔猎户一案,南州州衙自上而下反应神速,曲江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可乔猎户妻女本该在半雨坡守孝,据说至今仍滞留大人府中,不知大人出于何种考量?” “其一,乔猎户妻女不日即将前往半雨坡祭奠,之所以是祭奠,全因乔猎户尸首分离,且其面部遭受野兽啃食之下,府衙担忧乔猎户妻女受到惊吓,所以已由衙差将其下葬;其二,乔猎户之妻再三乞求留其母女两人在本官府中做工过活,且护其母女周全,本官的夫人宅心仁厚,再三替其求情,本官便应允了,不知本官的解释是否合乎情理?” 杨毅再度一礼:“大人身系南州万民福祉,大人之一言一行更是万民行止守则之榜样!大人难道不考虑瓜田李下之嫌?” “本官有憾,憾于乔猎户命丧歹人之手,致使一个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你口中的考量,所谓的瓜田李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本官已经应允乔猎户之女乔芷成为本官贴身侍婢,应人以诺,自不更改!攸关人命,与本官可能承受的闲言碎语相比较之下,熟读圣贤书的你,也定知该当如何。” “正因乔猎户一案,给南州府衙及三县县衙的官吏、衙差、府军、府兵、乡勇,乃至你们一众学子发出了警示!相较于曲江、平江、清水、鹿县这四座城池及各县一应关隘城堡之安平清明,我南州一应小集镇堡村寨,因人力受限之故,百姓迫切希望官府为其伸张正义公道!这当中需要你们!” “本官想问你们?这城中污秽归置,于饱读圣贤书的我们来讲,是不是本不屑于说及?但不说能行吗?一座城池处处污水横流,蚊蝇遍地,臭气熏天,诸位试着想一想,为官者不提不说行吗?” 一众学子都低垂着头陷入了沉思。 “诸位学子,污秽归置收取三五铜钱一事,起初之时可谓是民怨四起,本官再问诸位学子一句,负责收纳运送污秽物出城的这些人,其生来便该是这般?皇朝律令哪一条指定的?这些人需要生活,需要养活家人!诸位学子可知城外的一个又一个大粪塘之效用?田地里的每一棵庄稼、每一棵菜苗,都因大粪塘里那一瓢瓢的粪水而茁壮成长!” 贺晨看着一众学子紧闭嘴唇,喉头不住涌动,轻叹! “诸位学子可知州衙为何耗费巨大人力财力整修路道堤坝河库沟渠?” 刘广奇看向一众学子,见没有一人胆敢起身应答,脸色很是难看地将脸扭往一边。 “诸位学子定然是在深思此间关切,便以此为题,本官期待诸位学子之真知灼见!刘院长,三日后将众学子之文章交上谷大人过目,可否?” “老夫遵命!” 贺晨和谷清一行人离开曲江书院之后,刘广奇将自己关进书房,摇头叹息不止! “大人,下官办事不力,还请大人恕罪。” 贺晨伸手阻止谷清:“谷大人这三个多月以来,勤勤恳恳,尽职尽责,书院、公学、私塾复学已然十之七八,此等功绩非常人所能及,本官心知肚明。根深蒂固的贵贱之分,岂是一朝一夕间能有转变?” “大人,这些学子当中能过府试者寥寥无几,更遑论前往帝都选考!难道全都置之不理?” “那自是不能,十数年苦读,莫说光阴无价,单说其支出银钱,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 “大人可是已有对策?” “谷大人,这些学子若不再坚持举试,那州衙便给他们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吏选应试,都可以收进来,为期三月,各房都挑一些练一练。” 谷清猛地看向贺晨:“大人,这恐怕招致一众学子联合反对,若一个处理不当,可能还会招致帝都责难。” “无妨,只知之乎者也的人为官为吏,于政务民生一窍不通,肆意枉为之下,比天灾更甚!” 谷清重重点头! “大人,若真有那么一日,下官必与大人共担之!” “好!能得谷大人肝胆相照,本官还有何惧!” “大人今日传唤下官出衙,到书院只是抛砖之举吧?” “也倒不能这么说。到书院走一走,除了看了看曲江书院一众学子品学如何之外,更多是想让谷大人看一看,听一听。” “谷大人 ,接下来的数年,我们还是多加精力去开办公学吧。” 谷清站定脚步面前贺晨,吓得贺晨往后退了一步:“谷大人这是?” 谷清暗骂自己反应过激,赶忙退后一步行礼:“大人,下官实是过于激动,是以惊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不必过于拘礼,谷大人。适才本官所说,谷大人以为如何?” “大人所说的公学开办,一县能有几座?” 贺晨缓步往前:“不能这么来限定公学开办,要针对百姓户数、各村寨远近、孩童数量来进行多方核议。此事任重道远,几年之内恐难见其效!” “大人,下官不惧任何阻难!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期!” 看着谷清激动得满脸通红,身躯都在微微发颤,贺晨点了点头:“谷大人,此事只能徐徐图之!读书识字于普通百姓而言,对银钱支出说畏之如虎也并不为过!笔墨纸砚之支出,一家人一年大半的收入填进去都不见得够!这一点谷大人是否想过?” “下官明白!还请大人示下!” “对于启蒙的孩童而言,笔墨纸砚重在实惠!要让南州的大部分百姓舍得将孩子送入公学,就必须有足够价廉的纸笔墨砚!” 谷清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莫非想由州衙开办纸笔砚墨作坊?” “正是。上品有上品之去处,州衙开办的作坊,只求保本,谷大人,此事若由礼房牵头,工房配合之下,谷大人可有信心?” “大人但请放心,下官纵是拼了这条命,也必定竭力办成此事!” “大可不必!本官作为南州府尹,一切后果自有本官一肩承担!谷大人只需全力施为即可。” “是,大人!请大人拭目以待!” “公学起始的规模自是小一些,私塾授课的夫子是个大难题呐!” 谷清搓了一把短须:“大人,此事便交给下官了!下官今晚便给一众同窗写信,凭着下官几分薄面,此事想来能够解决。” 贺晨一听大喜:“好!谷大人一众同窗若能前来襄助,粮钱至少与衙中书办等同,住房便与公学一并建造,其家眷都可一并接到南州,但凡在南州期间,十亩地供其耕种。” 谷清定定看着贺晨:“大人是不是早有设想?” 贺晨倒也没有否认:“谷大人认为如何?” “大人思虑周全,下官佩服!” 贺晨忍住想要发笑的冲动:“另外,让入公学启蒙的孩童家中可备沙池一个,勤加练习之下,也能够省一些笔墨。” “大人,真能压得住那些人?” 第84章 谈判 “先接触了看,为了南州的将来,无论是何等的艰辛,总得义无反顾往前。” 饭后,衙中偏厅当中,贾陶、冯勋、蔡修涯、雷广鸣、包新华、苟毅五人面色很是凝重!吴昌林及刘明义四人早间到府衙与贺府尹商议集市建造一事,虽还不知商议细节,但城中一些百姓在传,说吴昌林四人出衙之时无精打采,想来是并未如愿。 贺晨、周启两人与谷清并排坐于贾陶六人对面,贺晨剥着一颗炒蚕豆:“各位掌柜是南州纸笔墨砚制作售卖之龙头,今日州衙邀请各位掌柜前来,有一不情之请相商。” 冯勋右手盖在左手上,轻提一口气息:“请大人示下。” 贺晨将炒蚕豆放到口中:“此事乃周大人之提议,便由周大人与各位掌柜细说。” 周启正欲去抓蚕豆的手僵住了!大人如此果决,事先也不通个气。 周启收回右手端起茶杯,浅抿一口咽下:“府尹大人有意在南州各县设立公学,以供适学孩童启蒙,初步预计每县设立公学十处,如此一来,南州三县设立公学总计三十处,每处公学据统计应有启蒙孩童一百至一百五十人,是以,今日请各位掌柜前来,为的便是这数千孩童所用笔墨纸砚一事。” 贾陶六人每听周启说一句,心里就不由沉重一分!州衙不会想要自己六家供应这数千孩童读书写字所需吧? 贺晨见贾陶六人额头见汗,紧张得止不住在吞咽着口水,将手中的蚕豆放到竹篓里拍了拍手:“各位掌柜不用紧张,之所以请各位前来,是想请各位出谋划策,看一看这数千孩童所需书笔墨砚以什么办法既可满足使用,又能将价格降至最低。” 贾陶六人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纷纷低头举袖擦拭。 “各位掌柜若有难处还请直言,隔行如隔山,诸位掌柜家传渊源,深谙其道,有难处便说出来,一起议一议便是。” 贾陶举袖抹一把汗:“不知大人所说将价格压到最低,低到什么程度?” “毛笔十文一支,尺许见方纸张五文十张,启蒙开智书本二十五文每本。” “大人,这根本就办不到,还请大人开恩呐。” 见贾陶等人就要起身下跪,贺晨连忙伸手:“不可,诸位掌柜切不可如此!州衙绝无强压诸位掌柜之意,适才本官说过,请诸位前来,为的是集思广益,为的是需要诸位献计出策。本官所想,其一为提让这数千孩童家中尽可能减轻负担,其二便是这些孩童哪怕所用纸笔品相差一些都无妨,总不能让这些孩童总在沙池上写字,结果到纸上写字时无法适应。” “大人,小民等人并非不愿为州衙分忧,只是一旦如此施为,让小民等人如何向一众主顾交代?” 贺晨一声长叹点头:“本官明白,也能理解你们。诸位掌柜,本官有一想法,还请诸位掌柜指正。” “大人折煞小民了。请大人示下。” “州衙礼房携工房建立工坊,纸笔墨砚书本均以最为普通的品级进行制作生产,一应出产只在公学供应,州衙需要各位掌柜派出匠人进行指导,如何?” 见贾陶六人俱都满脸难色,贺晨起身给六人续上茶水:“诸位掌柜是否想过?你们店铺的主顾并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反而将有极大利好!” 贾陶六人纷纷抬头看着贺晨,只见贺晨走回主位落座:“诸位掌柜可曾想过,数千孩童成长起来,又或许在一两年之后,其中一些孩童便不时会光顾你们的生意?” 贾陶六人听了贺晨所言,若有所悟之下,俱都面露喜色! 贾陶激奋起身:“大人,小民等人目光短浅,经大人一番点拨,真是顿时像开了窍一般!小民愿意派出匠人供各位大人差遣,且小民愿意提供一千孩童入学所需纸笔书本墨砚。” 冯勋等人也从梦中惊醒过来,纷纷起身保证,且一一承担了一千孩童入学所需纸笔书本墨砚。 “诸位深明大义,忠君爱国!本官代表南州百姓谢过诸位!届时,本官将吩咐公学的夫子们宣扬诸位义举!” 贾陶六人大喜过望!这完全是惊喜呀!若能在南州百姓心中留下义商的美名,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期待的呢? 看着贾陶六人在陪在谷清身边往着公房而去,周启凑近贺晨:“大人,真要为他们扬名?” “这是自然,每家承担一千孩童入学所需,这可是近百两银钱的善举!” 周启嘟嚷:“大人,他们怎么可能给孩童提供品相好的纸笔,算来可能也就几十两而已。” “这得看他们怎么权衡,若是给一些残次品也无妨,毕竟礼房设立的工坊,以后出产肯定还不及人家的残次品。” “这么说,大人希望他们给孩童用残次品?” 贺晨“嘎嘣嘎嘣”嚼着蚕豆,像是没有听到周启的话。 周启用手肘碰了碰贺晨:“大人,你这是蔑视下属!” 贺晨左手托住下颌,声音含混不清:“磕到了!” 周启大惊失色,连忙又凑近贺晨几分:“让下官看看磕到哪啦?” “别离本官这么近,本官不喜男风!” 周启瞥了一眼贺晨:“大人,你想得真美!” 贺晨回瞪周启一眼:“周大人才识卓绝,本官是极为欣赏周大人的。” “大人,对于百姓而言,孩童但凡到了五六岁,都能帮衬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之家务,扫扫屋舍院心,烧火煮米到蒸饭,或是简单做几个家常菜,这些都是极为平常之事;百姓家的孩童,烧了火之后再到房前屋后或是田间地头找些猪草,捡些干柴,这也寻常;忙收忙种之时,可能挖不动地,但帮着大人施放种子,甚至丢粪土到塘里,帮着搬搬拿拿,已然不亚于一个劳动力。如此一来,对于大人想要推行适学孩童启蒙一事,兴许百姓根本接受不了。” “周大人,本官对于这个方面有过考虑。本官承认周大人适才所说皆是实情,但本官相信为人父母者,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儿女目不识丁。作为官员,作为读书人当中之一,享受百姓信奉和仰慕的同时,本官对于目不识丁的百姓也有着同情和怜悯!如果在我们努力之下,让南州的孩童都能识得一些字,至少这些孩童长大之后,纵是走南闯北的,至少识得他在哪里?官府颁布的政令,皇朝的律令条例,他们能够识得!劳苦之余,若是手中有本书,可以看一看,对于百姓而言,兴许才是真正的富足!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识得一些字的这些孩童成了家,有了孩子之后,他们会把自己所学所识教给孩子,这些人对于读书识字将不再抵触,而是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孩子多读书!十年,又或是二十年之后,倘若南州的百姓都能识得一些字,周大人可以想一想那样的场景。” 周启眼眶发红,喉头重重涌动数下:“大人,皇朝的权贵豪富,并不希望那么多的人识文断字,大人此举无疑在与他们对立,大人虽深受陛下恩宠,但大人可曾想过,若是朝堂上的一些人想要对付大人,不费吹灰之力!” 贺晨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周启:“周大人,南州才经过战乱半年不到,哪怕有不少人对南州感兴趣,但对于南州时局并没有十分信心,且陛下和瞿公如今对南州可谓是关注颇深,我们借此时机奋力施为,不负南州百姓,不负陛下,不负东承!南州是东承的南州,是陛下的南州!” 周启一吸鼻子,一行热泪奔流而下:“大人,下官能与大人在南州共事,是下官的荣幸!” 贺晨起身拍了拍周启肩膀:“周大人可不能如此煽情,本官也忍不住的。麦子可在运送了?” 周启举着袍袖擦了一把眼泪:“三县都已在全力运送当中。” “庞大将军那边可有回信?” “大人还请放心!庞大将军专门抽调数支精骑巡边侦查,绝对不会出岔子。” “好!有庞大将军护持,足可高枕无忧。该下衙了,我们走吧。” 贺府二进院,董向飞跟在贺晨身后,犹豫再三之后才开口:“公子,今日在书院,那个名叫杨毅的学子说的那番话,未必没有道理。” 贺晨拉住一支桂花枝嗅了嗅,深深吸一口桂花香:“董大哥,这棵桂花好香!” 董向飞伸手扯住桂花树枝:“大人,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贺晨坐到桂花树下的大石头上,拍了拍身旁:“董大哥请坐。” 董向飞依言落坐,贺晨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你的顾虑。两峰关那座城池被我军攻破,遭受右卫军凌辱的那上千妇人,等迁到老虎关之后只剩下六百三十四人!依照旧时,这些妇人应当是充作军妓,哪日若死了,也就解脱了!她们很幸运,碰到了陛下这样的明主,碰到了庞大将军这样的名将,否则我一个府尹出手干涉军中事务,哪日被取了性命也是寻常之事罢了。陛下、瞿公和庞大将军一心想要打造一个不同于东承三十六州固有吏治的南州,我们若不抓住这个机遇,岂不辜负了陛下和瞿公?岂不辜负了庞大将军和驻守南境的数万边军!乔芷母女的遭遇虽不同于那些妇人,但别她们更加可悲可怜!这对母女貌美如花,乔猎户已遭毒手之下,这对母女不论放其回到半雨坡村,又或是任其到府外过活,谁敢断言能保障其母女不受欺辱?徐兰跪在我面前苦苦乞求,求的是要我护乔芷一世,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求一条活路?这对母女品性纯善,勤劳踏实,够着了我,够上这身后这块安生之地,能够活着,舒心一些地活着,这是她们仅有的愿望!世人说我喜好美色,世人说我不顾礼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主政南州久一些,重要的是,遭受了绝望的乔芷母女能够好好活着。” 董向飞一把抓住贺晨:“公子为什么说希望主政南州久一些?” 贺晨深深嗅了一大口桂花的香味,咧嘴一笑:“都说董大哥粗中有细,庞大将军让你们到我身边之时满是不舍,果真不是没有道理。” 见董向飞面色凝重,贺晨脸色一正:“董大哥,南州之得天独厚,自从董大哥到平江以来,想来深有感触吧?” “是的,公子。我们跟随大将军征战南北,走过不少州府,但像我们南州这般土地肥沃,且水流充沛之地,很少见到。” “董大哥,如今的南州,只要大南不要疯魔,再有两年时间,百姓达成富足之愿,绝非难事!这样一块容易获得功绩的土地,将有多少人眼红?这人呐,如若不在同一阵营,这样一块肥美的肉,怎么甘心让我们享用?陛下执掌东承三十七州,多少百姓尚在饥寒当中咬牙苦撑,若非两国战端,陛下的目光又能放在南州多久?让两峰关那些妇人做纺织,做军衣军靴,是我能够为她们做的,让乔芷母女留在府中,未尝不是如此!当然其母女貌美也是原因之一。” “大人,这样一来,若是大将军挚友当中真有适婚贵女有意公子,乔芷母女岂不成了阻碍?” “董大哥,门户之见是有道理的。自小生活用度,所见所感所知所悟,对人对事的点点滴滴,若是差距过大,纵是结合到一起,也避不开日积月累的矛盾和隔阂,这样的矛盾和隔阂根深蒂固。” “这么说来,公子之所以将乔芷母女留在府中,不单是因公子宅心仁厚,也不单只是因其母女貌美?” “大将军明白我,想来一些人也希望我喜欢乔芷母女的美貌。” “以公子现在的权势,府中女眷实是少得可怜!帝都那些官员,哪怕比起公子弱了不止数筹,美貌侍婢哪个不是成群养在府中。只是公子这般施为到底可值得?” 第85章 迁民圣旨 贺府,三进院正厅,裴书瑶捧起茶壶倒了茶水递到贺晨手中,到贺晨身旁落座。 “你们三个还不跪下向夫君请罪?” 在贺晨惊讶的目光当中,裴玉、尹溪、杨雪三女扑通跪地! 贺晨凝眉看向裴书瑶:“夫人,她们犯了何错?” “她们没能好好服侍夫君,我自当该要处罚她们。” 贺晨沉声一叹:“昨夜我实是吃酒过多,怨不得她们。你们起来吧。” “是,公子。” 贺晨看向徐兰和乔芷:“你们不要害怕,夫人仁厚亲和,时间长了你们自会知晓。” 徐兰轻声回话:“夫人待我们母女极好,我们怎会曲解夫人呢。” 裴书瑶看向裴玉、尹溪、杨雪:“你们可知错?” 裴玉、尹溪和杨雪低垂臻首:“奴婢知错了。” “知错便好,这一次我饶过你们,下去布置饭菜吧。” “是,夫人。” 五女离开之后,贺晨拉起裴书瑶的小手:“夫人这是?” “夫君不觉得这三个妮子越来越是没有规矩?昨晚居然让夫君一人睡在浴房,想到这事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可别气坏了身子,这本就是小事,昨夜吃了那么多酒,她们三人不是铺了被褥给我了吗?” “夫君,可不能任由着她们性子,夫君堂堂一州府尹,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被人非议?” “好了,该用饭了。你不饿,孩儿都该饿了不是?” 裴书瑶挽住贺晨:“夫君净胡说,孩儿怎么可能会饿着。” 六月十八,徐同虎带人护送乔芷母女前往半雨坡村后山祭奠乔猎户,贺晨嘱咐一番后往着州衙而去。 才到州衙,周启迎了上来:“大人,造纸作坊及制笔作坊都已选定了地方,是否前去看看?” “不用,有工房和礼房吏员操持,过一些时日再行前去。城外集市着人盯紧一些。” “是,大人。盐巴一事如何处理?” “海盐比盐井里的盐便宜多少?” 周启一把将贺晨拽到偏厅,又朝厅门外看了又看:“大人,小心隔墙有耳。” 贺晨一屁股坐到茶桌前:“周大人,七八十万人要吃盐,如今官仓的盐巴一个月都撑不到,他范家随便就能说出一堆理由来,纵然我们上书帝都,同样奈何不了他!可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是百姓汹涌的怒意!是百姓对官府深深的失望!我们南州清水县、鹿县已经拥有上百里的海岸线,却偏偏离不得他范家!” “大人,海盐每斤要比范家供的井盐足足便宜十五文,若是能够避开范家供的盐,那百姓能够得到的实惠可是不小。” “范明睿对此事怎么说的?” “他说正在紧急调运当中。并且已经数次提出想要求见大人。”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够运到?” “他说定然会在官仓储盐售罄之前抵达。” “派人去请他过来。” 约半个时辰后,周启引着范明睿进入偏厅,贺晨起身相迎,范明睿快步迎上贺晨行礼:“府尹大人公务繁忙,在下多次求见均未能如愿,今日得府尹大人召见,在下荣幸之至!” 贺晨和周启听着范明睿阴阳怪气的一番话语,不由皱了皱眉头。 “范公子请坐。” 三人落座之后,贺晨推了一杯茶到范明睿面前:“范公子,南州新立,诸务实是纷杂,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范明睿端着茶杯嗅了嗅:“贺大人享用的茶叶果然与众不同!清香扑鼻,润甜无比!” “若是范公子喜欢,本官命人装一些给范公子品尝。” “那自然是好!能够与府尹大人享用同一品级的茶,与有荣焉!” “范公子谬赞!州衙所用茶叶论品级,与范公子平常所享茶叶肯定还有不小差距,范公子能够赏脸,是本官荣幸。” 范明睿若有深意看着贺晨:“府尹大人,在下此次南州之行,身边带了一对双胞胎姊妹,姊妹二人生得极为貌美,身段更是柔美妩媚至极!在下听说府尹大人府中侍婢甚少,意欲将其送给大人,以解大人疲乏,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不知范公子从何得知?” “府尹大人可不要误会,城中百姓都有在传府尹大人为官清廉,府中侍婢只有区区数人,大人偌大的府邸,区区数名侍婢,照顾不好大人生活起居不说,这名头排面都难以跟大人匹配不是?” “范公子,本官府中虽说侍婢不多,但本官一应生活起居却也舒适,范公子好意,本官心领了。” 范明睿若无其事摇了摇头:“府尹大人,在下也不是白白送出这对姊妹花侍婢。在下听说府尹大人在府中养着一对母女,且城中流言四起,于大人声名有损,是以在下想与大人进行置换,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贺晨面色发冷,周启见状赶忙出声:“范公子当是误会了,自乔猎户被贺长明命人残害之后,其妻徐兰跪求大人收留在其府中做事,大人怜其母女孤苦无依,便答应了下来,但徐兰母女并非大人府中奴婢。倘若大人与公子置换,于法理不合。” “噢,这样啊!在下记得府尹大人府中还有两女,年龄都在二十出头,身段高挑,且美貌如花!若此二女是府尹大人侍婢,与在下身边那对姊妹置换也是可以的。” 周启将拳头捏得发白,没有再开口圆话,因为范明睿说的是裴书瑶主仆!裴书瑶虽与贺晨没有成亲,但衙中一众官吏及至衙差,谁人不知贺晨心中视裴书瑶为妻!范明睿如此挑衅贺晨,若是自己再出来圆场,贺晨必将自己视为敌对一方! 果然,只见贺晨平静盯着范明睿:“范公子,南州官仓盐巴至多再有十五日便售罄!十五日内,若范家不能将盐巴装进南州盐仓,本官必与庞大将军联名上书帝都状告你范家恶意断我南州盐巴,意欲催发民怨,引发南州动荡!予以大南可趁之机!” 范明睿眯着双眼“贺大人还真是伶牙俐齿!更擅长给人罗织罪名!南州几个小盐矿,数场大雨之下,坍塌严重,若是强行采盐的话,盐工的命难道不是命?自其他州将盐巴运来,瓢泼大雨,路道被山洪冲毁,盐车在高低不平的泥泞路上,车轮车架屡屡受损呐!哎!这运盐的车夫,风里来雨里去,哪一年没有数十人伤寒不治!是以,贺大人呐,并非我范家不心疼南州百姓,实是困难重重之下力有不逮呀。” “范公子所言,本官自会着人进行细查,南州百姓若因缺盐而生怨,但愿范公子能够承担。” “贺大人也不必以势来压在下,我范家主理四州盐务,数十年间为皇朝兢兢业业,忠于职守!陛下极尽赞赏,纵是贺大人朝帝都递上奏折,陛下恐怕只会告知贺大人,我范家劳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范公子与其在此向本官诉说范家功劳,不如回去加紧安排盐巴入仓一事。请吧,范公子!” “好,贺大人请留步。” 周启脸色非常难看!看着范明睿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大人,范明睿欺人太甚!下官这就上书瞿公!如此辱及大人家眷,下官实不能忍!” “好,有劳周大人。” 贺晨一直静静坐在偏厅,一动未动!范明睿的言谈举止让贺晨每每回想,胸中怒气翻腾!董向飞小心翼翼走进厅中:“公子,还请息怒。我今晚便可让其上路。” 贺晨抬起头朝董向飞摇头:“不,董大哥不能如此,我们不可冒然行事,否则遗祸无穷。南州好不容易有了今日之局面,我们的日子才安定下来,不值当。” “公子,如此欺辱,我实是!” 贺晨抬手:“此人若胆敢胡来,我会让他感到疼痛的!府中防守加紧一些,切莫给人可趁之机。” “是,公子。” 贺晨看着虎目通红的董向飞:“饶大哥应该快要回来了吧?” “公子是不是担心府中护卫力量薄弱?” “是,范明睿这样的人,比起路豪更加无法无天!” “能不能从府军中抽调一个小队驻守府中?” “可以,董大哥拿我手令去办吧。” “是,公子。” 申正,端坐公房正在写写画画的贺晨听到公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由抬头向屋门外看去,只见姜新已至门口:“大人,宫中有圣旨到,请大人前往大堂接旨。” 贺晨一听,立时起身正了衣冠,大步朝着大堂而去。 一众衙中主官书吏与贺晨前后脚进入大堂,只见身着锦袍的三个宫中内侍站在公案之前,居中一人年约四旬,体形微胖,面色红润,虽经长途跋涉之下,锦袍有许些脏污褶皱,虽面色平和,但极具威严! 贺晨及衙中众人轻提袍服下摆跪地,贺晨郎声开口:“南州府尹贺晨率衙中官吏接旨!” “昌隆十五年六月初四诏曰!经查,松州府李家、旁陵府路家七年当中自平江和曲江两县攫取银钱地百万!念南州初历战乱,百姓亟需休养生息!共免南州赋税五年!另,南州地亩良多,自松州府迁百姓一万五千户至清水县及鹿县以南,着南州府尹贺晨即日起统筹安置,钦此!” 贺晨双手举过头顶,自宣旨内侍手中接过圣旨。 “陛下另有口谕给南州府尹贺晨,余下众人先行退下。” 众人退出大堂之后,宣旨内侍上前两步扶起贺晨:“贺大人,陛下口谕便不用跪接了。” “谢陛下隆恩!” 宣旨内侍点了点头:“贺大人,这一万五千户百姓当中,能组成一支一万五千人的大军,这一万五千大军将由贺大人统领!贺大人对大林江以西的蛮荒大泽心心念念,陛下希望贺大人率领大军将那片蛮荒之地收归东承版图。陛下还说,只要贺大人往西推进五十里,陛下将再往南州迁民十万。还有便是,陛下想问贺大人,若将帝都东南各州要犯重犯悉数发配南州,不知贺大人有没有信心治理得好?” 见贺晨恭恭敬敬聆听着,宣旨内侍笑呵呵说:“贺大人,陛下口谕已经宣完,劳烦贺大人拿些茶点来充饥解乏。” “下官怠慢之处,还请内侍大人恕罪!” “无妨,贺大人请!” 贺晨在偏厅与宣旨内侍寒暄一阵之后提议:“内侍大人,晚间便到城中酒楼尝尝南州风味如何?” “贺大人看着安排便是,万不可铺张,一饭一食皆有来处,人一世草一秋,温饱就好。” 贺晨抬眼看着黄品良:“内侍大人一言道尽人生真谛,下官受教了。” 黄品良笑眯眯看着贺晨:“贺大人主政南州,从初历战乱到处处祥和安定,其中渐显荣兴景象,陛下慧眼识英才,贺大人更是才干非凡,某家很是期待贺大人治下的南州欣欣向荣,让陛下不再忧心我东承南境安危。” “下官定会尽心竭力以报陛下隆恩!内侍大人,衙中后院已备下热汤供内侍大人沐浴,是否现在前往?” 黄品良轻舒一口气:“自是现下前往,贺大人实是周全至极!一路跋涉,天气又炎热,一身的汗,真是浑身不得劲!” 姜新引着黄品良三人前往后院之后不久,周启找到贺晨:“大人,黄内侍在宫中很受陛下倚重,跟柯内侍齐名,宫中大多重要旨意皆由这两位内侍大人带人前往!” “周大人之意是将盐巴一事向内侍大人透露,还是求助?” “至少可以将事情始末让内侍大人知晓,这样一来,等内侍大人回到帝都据实向陛下奏禀之后,陛下对范家盐运诸务也有个直观印象。” “等晚间酒宴结束之后再行定夺要稳妥些。” 周启点了点头:“大人,书信下官已经写好,也等今晚酒宴之后一并定夺是否送出?” “好,通知另位几位大人,晚间好好为内侍大人接风洗尘。” “菜品要不要多准备一些?” “不用,内侍大人山珍海味吃过不知凡几,酒楼那边只要将代表南州特色的拿手好菜摆上桌就好。” 第86章 菌之味 曲江城的路道小巷自建城初始,从规划上就采取了平正布局之法,城中主道均横竖笔直,纵是城中每四条主道之间的住宅片区间的小巷也跟主道呈平行之势! 黄品良与贺晨并行,身后跟着衙中一众主官,再往后便是黄品良的一众随行。 “贺大人,某家进入南州地界之后,一路感慨可谓是与日俱增!说松州及南州之间,让某家最深的感触莫过于百姓身上的气息,这种气息比某家走过他州的百姓不一样,感觉多了些生气,多了活性,也多了灵性!这很微妙!不知贺大人能不能理解某家所说?” “内侍大人所说,是南州百姓在陛下庇佑之下,很快从战乱当中安稳下来,在陛下隆恩普照之下,先是免了三年税赋,之后得以迅速恢复耕种生产,百姓有了活的希望,精气神自然要好一些!如今陛下和朝堂诸公体恤百姓被李路两家压榨,再免两年税赋,百姓知道陛下再施隆恩,南州必然举州欢腾!为身为东承子民而欢呼!为东承有陛下这等英明神武的圣主而欢呼!” 黄品良深深看了贺晨一眼:“贺大人知恩识重,不愧为陛下赏识的干才!走在这南州大地上,某每吸一口气都感觉清新而舒泰!” 黄品良指着主道两侧的一座宅院及一间间铺店:“比起整洁清爽干净,帝都很多街道都比不得南州呐!看看我们脚下踩的石板路道,别的地方不但各种各样的弃物遍地,更有牛马牲口的排泄物,路道两侧的排水沟不是黑臭熏人,就是蚊蝇成群!每每到了雨天,如若没有车驾的话,真不知怎么出门!贺大人和南州一众官吏差役,是下了苦功夫的!某家此行不虚!百闻不如一见,待某家回宫之后,必要向陛下细细陈禀南州见闻!” “下官多谢内侍大人首肯!” 黄品良爽朗一笑:“贺大人,都说南州是块宝地,看城中的这些宅院便可见一斑!青砖灰瓦,朴实厚重,实用不重娇奢,好啊!” “内侍大人,请!这便是城中饮宴的好所在,食材极为新鲜考究,厨子在南州久负盛名,更因其依照食客人数来配菜品,很受赞誉。” 黄品良抬头看向扁牌:“难得!题字之人功底深厚,堪称大师!” “内侍大人,此扁乃百余年前一游方学士所题,那时遭受强人抢掠,万幸活得命来,到了曲江城之后,酒楼掌柜祖上怜其遭遇,不但供其饭食住屋调养未收银钱,离开之时还赠予盘缠!游方学士在店中帮着收拾酒扫,最后挥毫写就这“迎宾楼”回赠。” “好!掌柜祖上有悲天悯人之胸怀,好人自有好报!迎宾楼名虽朴实,却让食客有宾至如归之感,难得!难得!” 黄品良才进厅中,看着厅中一应桌椅梁柱,连连点头:“百年老店,其蕴味果然厚重古朴!檐台上点缀着的这些花花草草,犹如一方净地!莫说在此间饮宴,就说在此品上一壶茶,也是人生一快事!” 掌柜见贺晨陪着黄品良往着楼上而去,连忙带上自己女儿端上茶壶上楼。 到了三楼雅间,黄品良走至窗前不免感慨:“登高望远,屋舍宅院,城外山峦均尽收眼底,赏心悦目之余,望着城中古树翠竹成景,远山葱绿青幽,嗯!酒能多饮两杯,肚能多装一盏茶。” 掌柜父女小心翼翼斟上茶水:“各位大人,请用茶,小民下去后便可安排上菜。” “有劳掌柜,二楼的三桌宴席也要一并上菜。” “是,大人。” 掌柜父女退出雅间,掌柜下楼之时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暗暗在想,贺大人陪同之人来头必然不小!贺大人虽和善亲民,但万不可怠慢了,否则,万一让贺大人的宾客不满,对不住贺大人不说,自己可承受不起。 四个小二跟在掌柜身后,很快将三楼雅间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 一只大陶罐里,热气腾腾,一时间香气四溢! “内侍大人,今日恰巧有猎户送来狍子一只,索性便黄焖之后煨煮,大人尝一尝。” 贺晨舀了一碗汤,又盛了几块狍子前腿肉放到黄品良面前。 黄品良将狍子肉夹到嘴中,连连点头称赞:“香!真香!” 贺晨又将冒着热气的爆炒猪肝、清蒸河鲜、鸡脯炖笋、八珍豆腐、凉拌鸡丝等菜给黄品良一一布了些,黄品良每道菜都一一品尝,又给贺晨布了一些菜:“来该喝酒了,贺大人刚才都忙着给某布菜,你却没吃到几口,快吃一些,我们好好喝几杯!” “谢内侍大人!一会还有一盘山珍要请大人品鉴。” “噢,不知是什么菜?” 贺晨与衙中一众主官敬了黄品良一杯酒,又喝下一口茶后,拿了一方小棉帐擦了擦嘴:“内侍大人,此菜我们南州称为菌中仙,经过了数十年不断品尝完善,自山中采来各种菌子经过仔细清洗,放至筲箕里滤了水后,加青辣子、大蒜、花椒进行翻炒,菌子当中的汤汁炒出来之后,盖上锅盖焖至半刻,途中揭锅盖三四次翻一翻,各种菌的味道揉和在一块之后,其味鲜香无比,对身体还有一定补益。” “某在其他州府也有吃过山菌,但都是各自分类来炒,贺大人说的这吃法倒是从未尝过,之前一些州府有人食山菌中毒丢了性命,贺大人可知为何?” 贺晨微作思索回话:“内侍大人,之前平江县也有不少人吃菌中毒,甚至丢了性命,全是因为其对菌子认识不全,有些不能吃的菌也捡回家中来炒的缘故。南州自进四月以来,由礼房画师专门画出山中可食菌子共二十余种,并做了详尽品相说明,且对全州下了通令,对于自己不认识的菌子,万不可食用!堵不如疏,数十万百姓都会不时到山中去采药、采集一些野菜,尤其五月到九月底,山中各种菌子层出不穷之下,百姓劳作之余,都喜欢到山中去捡菌子,下官等人能做的只能是向百姓介绍可食菌类,并告知其烹饪方法要领,尽可能避免百姓误食有毒菌类。” “某家明白了,贺大人之意是没有经年累月去山上捡找菌子,认明白哪一种菌子能吃,最好不要杂到一起炒?” “内侍大人说的极是,虽说不一定非要到山上捡找菌子,但对菌子确实得有深刻的认识,否则若是其中掺杂了有毒的菌子,是会危及生命的!” 话及此处,掌柜端着一个大陶碗走进雅间放到餐桌中间后退了一步:“各位大人,今日店中收到一窝极为肥美的鸡枞!菌种类也比较全,这盘菌中仙包含鸡枞、青头菇、金黄老人头、见手青、羊岗石老人头、黄见手青、小黄菌、小黑菌、红奶浆菌、黑奶浆菌、铜绿菌、麦草菌、鸡枞花、米汤菌、骨头菌、拱土菌、干巴菌,还难得掺到几朵谷黄菌。” 贺晨一众深深吸了一口菌香,贺晨看着浅橙色的谷黄菌笑说:“不错!虽说谷黄菌现在还出的少,但这是不是意味着南州今年谷米丰收?” 黄品良及衙中一众主官满脸笑意,掌柜悄悄退了出去! 贺晨看向黄品良:“内侍大人,下官给你挑一些?” “好!有劳贺大人。” 贺晨拿了一只未曾用过的瓷碗,将各种菌都挑了几块放到碗中,放到黄品良面前:“内侍大人还请趁热吃。” 黄品良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直到吃了半碗之后长长舒出一口气:“果然!贺大人所言非虚!鲜香滑脆,鸡纵的清香之间带着微甜,实是美味无比呐!” 说完,黄品良用筷子指着碗中的两类菌问:“贺大人,这两类菌叫何名?” “内侍大人,黄色的我们叫它小黄菌,菌帽灰黑色的我们叫它小黑菌,有的百姓称小黄菌为黄荞面菌,称小黑菌为黑泥岗菌,也有一些百姓称这两种菌为松树菌。” “说实话,某吃下来呀,这松树菌比鸡枞的味道更好!” 贺晨哈哈一笑:“不瞒大人,下官等人跟大人有同感。” “就说嘛!这松树菌比鸡枞更具嚼感,清香味更浓!” “大人,这菌汤才是精华所在!近二十种菌子揉和一起炒出来的汤拌饭,味道也是一绝!” 见黄品良双眼放光,周启赶忙拿起个瓷碗盛饭舀汤,恭恭敬敬递到黄品良手中。 黄品良也不矫情,接过饭碗之后,拿起汤匙没多会就将一碗饭吃完! “好!实是不虚此行!畅快!你们也吃,要趁热!” 衙中一众主官见黄品良没有端着架子,也都放松了些,既然内侍大人都已用饭了,那也就不再讲究,纷纷盛饭吃了一碗。 贺晨率先又敬了黄品良一杯酒之后,衙中一众主官纷纷各显神通轮着向黄品良敬酒,可谓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又因众人席间吃下不少菜,又吃下一碗饭的缘故,众人俱都感到自己酒量好像大了不少! 便在此时,自门口处传来一声笑语:“哟!相请不如偶遇,州衙的各位大人都在呢,在下敬各位大人一杯!” 黄品良看向贺晨,贺晨凑近黄品良简单介绍了范明睿来历。 范明睿见没有一人起身,面上一僵:“怎么?在下身份够不上向各位大人敬酒?” 贺晨右手举杯:“范公子也在此间饮宴,倒是巧了!范公子请!” 贺晨仰头一饮而尽,范明睿笑呵呵将酒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便停下。见状,不但是衙中一众主官,就连黄品良都冷下脸来! 范明睿状似未见:“怎么,贺大人不打算邀请在下坐下来喝几杯?” 谷雨冷冷开口:“范公子,还请自重!” 范明睿上前一步,将酒杯放到谷清杯盏旁,若无其事拿起棉帕擦了擦手:“谷将军!又或是谷大人!你认为自己做得了此间的主?” 贺晨压住胸中怒火平静开口:“范公子,此宴实是不便与范公子同饮,还请见谅!改日再行宴请范公子如何?” “适才在下就说相请不如偶遇,贺大人怎忍拒人于千里之外?难道南州官仓盐巴即将告罄一事不比此宴重要?” 黄品良眉头紧皱!怎么都想不通,这么个权贵家的子弟怎么就没点眼力劲!如此嚣张跋扈,将皇朝一州府尹及衙中一众主官不放眼中,这样目中无人,真觉着无人能治? 贺晨看向黄品良,见黄品良一张脸绷着,抬眼看向范明睿:“范公子,今日本官宴请贵客,还请范公子明礼知节,请吧!” 范明睿伸手从菜碟中抓了一把长生豆,丢了几颗到嘴中咀嚼:“不会是跑私盐的吧?” “谷大人,劳烦请范公子出去。” 谷雨领命起身,范明睿将手中长生豆往着门外一扔:“怎么!本公子敬酒有错!想要以势压人!你们可要考虑清楚后果!” 不待范明睿再叫嚣,谷雨一把扣住范明睿锁骨,连提带推将范明睿带出雅间。 范明睿的一众随从见主子被人拎了出来,且主子疼得呲牙咧嘴,脸部扭曲!自楼梯口便要朝着谷雨就扑了上来。 谷雨手上往移,一把掐住范明睿的脖子低叱:“若是不想死,让你的人给本将滚!否则本将捏断你的脖子!” 听到谷雨冰冷的语气,范明睿浑身一颤!一个激灵之下,连忙忍痛抬手:“别过来!下去!快下去!” 黄品良朝贺晨一笑:“贺大人,我们也走吧,本想再与各位大人喝两圈,不想被人搅了雅兴!不过,今日酒足饭饱,某很是开心!下去看一看。” 黄品良的随行侍从一个个目光森冷,盯着从楼梯退下去的一众范家护从! “贺大人,不用担心,某带在身边的人可能比不得谷将军这样的战场悍将,但对付范家区区这些家丁护从,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下官总归有失职之处!还请内侍大人恕罪。” (特别注明:各位书友,本章节中关于野生菌食用描写,望各位书友不要采纳尝试!本人自五六岁开始便在村子后山拾菌,对于各种菌有极深了解,且本人生活的县份及周边很多县,历来都吃杂菌,除了对菌子有很深了解,烹饪的方法,是否炒透煮熟等都有很好掌握!是以,本章节中才有对应描述。) 第87章 夜话 黄品良凑近贺晨:“贺大人不必自责!陛下对这种目无王法的权贵子弟很是厌恶!陛下时常感慨,世家权贵底蕴深厚,有的世家权贵子弟才品俱佳,温润如玉!可同样有不少人,像路家子弟,像这范家子弟,污了祖上忠烈英名,更将毁掉得来不易的权势富贵!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呀!” “内侍大人,下官已将宅院安置妥当,这就前往吧?” 黄品良点了点头:“时辰尚早,不若各位大人到某下榻之所喝两杯茶解酒?” “谨遵大人所命!” 范明睿被谷雨一路掐着拎到一楼大厅,酒楼掌柜及一干小二站在柜台不远处不知所措,而在大厅中吃饭喝酒的宾客则是纷纷躲到大厅一角,想离对峙的两方人远一些,出于想要一探究竟的心理,并没有想过要离开迎宾酒楼。 黄品良和贺晨一行缓步到一楼,范明睿朝谷雨轻声求饶:“你放开我,我即刻带人离开。” “现在不是你说了能算的。之前路家和李家两个公子哥到南州一事,你不知道?” 范明睿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的是,就他俩能跟我比吗? 黄品良率先走到范明睿身前,看着像掐小鸡一般被掐得狼狈不堪的范明睿:“范公子,你既无官职在身,也无爵位,谁给你的底气这么嚣张跋扈?” “这位大人,难道在下到你们雅间敬酒有错?” “你有那个资格?雅间里坐得都是皇朝官员,未经允许便进雅间无礼冒犯,你说治你一个什么罪名?” “今日之事是在下不对!在下向诸位大人赔罪!还请各位大人念在我祖父面上饶恕在下这一次。” “国公爷要是知道你在外边目无王法,胡作非为,不知国公爷将会如何惩治于你?” “敢问大人尊讳?就职何处?” “枉费这些个心机作甚?劝你一句,识相的尽快离开南州,南州一派祥和之景,不容你在此放肆!谷将军,放了他吧。” 谷雨松开手,一把将范明睿推开两步。 黄品良眼帘微垂:“范公子,听说你意欲用身边侍婢与贺大人进行置换?” 范明睿面色凝重地看了看黄品良,又转眼看向贺晨,眼中意味莫测! 黄品良呵呵直笑:“奉劝你一句,回到国公爷身边安生侍奉,让国公爷多教一教你如何为人处事,切莫给国公爷找麻烦!” “在下受教了。” 范明睿带着一众护从离开酒楼,黄品良摇了摇头径自朝外走去。 黄品良和贺晨一行数十人离开迎宾酒楼之后,在大厅饮宴的众人复又坐了回去,不一会功夫,厅中再度喧闹起来。 离州衙不远的一座三进宅院,南州府衙设立之初,经过州衙一众主官商议以七百五十两的实惠价格买下,作为州衙专门接待帝都到南州的上官。 贺晨一众陪在黄品良身边踏入外院大门,看着干净的地面及回廊边上成排的花草树木不由连连点头:“诸位大人有心了!这人上了年纪之后,官驿总觉着睡不踏实。某在此谢过了!” 贺晨一众连忙回了一礼! 经过二进院,见院中回廊上已然掌灯,黄品良四下看去,石块垒砌的小河环抱着一座小石山,小石山对面是一座凉亭矗立在一个小湖之上。 “贺大人有心了!这样的宅院,住上一晚必能尽解疲累。哈哈哈哈!” 正堂,两个小吏很快将茶水冲泡好呈至堂中。 “贺大人,南州之条件确实得天独厚!这茶喝着就是舒服。” “等内侍大人回帝都之时,下官备些给大人。” 黄品良哈哈大笑:“某也不跟你客气,贺大人相送之茶,更具韵味不是!” 正堂中立时响起一阵欢笑声! 黄品良放下茶杯:“之所以请诸位到此一叙,是因某在出宫之前,陛下有过交代!自南州府衙设立以来,南州之变化,让陛下很是欢喜!陛下对诸位在南州的一应表现及功绩记在了心里,陛下希望诸位大人在南州再接再励,陛下不会忘记有功之臣!” 贺晨跟衙中一众主官起身向着正堂供桌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算是向辰光帝谢了恩。 黄品良待贺晨一众行过礼之后才回主位落坐:“都坐,自大南派军进犯我东承以来,暗鹰一直都在留意着南州,暗鹰作为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剑,对于路李两家,乃至范家的一些举动,都会如实向帝都奏禀,是以,诸位大人不必担忧,尽管各展其才为南州兴盛出谋划策便是。” 贺晨及南州一众主官,欣喜之余难免也有忌惮!毕竟暗鹰能够对南州了解日深,也就意味着自己等人的举止同样也在暗鹰监视当中,众人心中往深里一想之后也就很快释然,只要自己尽心竭力做好份内之事,对暗鹰又有何惧? 黄品良很是满意贺晨一众的反应,对帝都的敬畏和忌惮必须一直放在心上!否则以南州之先决条件而言,若是府尹及州衙一众主官阳奉阴违,轻则对百姓而言是一场灾难,重则对皇朝也是一场灾难! “贺大人,范国公辅佐先皇有功,是以陛下厚格恩赏四州盐营之权,四州之地之盐营权足以让范家富贵绵长,若是再加上一个南州,那更加贵不可言呐。你说呢,贺大人。” 贺晨朝黄品良拱手郑重一礼:“谢内侍大人提点。” 黄品良微微点头:“南州接下来将要接收松州府六万百姓,陛下也将逐渐把发配之人尽数指往南州而来,人丁多起来之后,各位大人肩上的担子更重!需要各位大人付出更多心力,才能不负陛下苦心和重望。好在诸位大人都是年富力强的青年才俊!完全担负得起陛下之期望!” “下官等人必不负陛下厚望!” 黄品良目光灼灼看着贺晨:“贺大人,某在南州会呆上一段时日,待贺大人将南州政务安顿一番之后,某便随贺大人前往清水县及鹿县交接的道人坡山岭,某不是不放心贺大人能顺利挺进蛮荒大泽,更不是担忧贺大人不能妥善安置迁来的六万百姓,而是陛下要透过某这双眼睛好好看看道人坡这个起点。” “下官遵命!” “在此,某也跟各位讲句掏心窝的话,黄白之物不必费心,某乃无亲无故之人,南州背负陛下重望,某会欣然接受各位大人相赠茶叶,但绝不想从南州带走任何黄白之物。” 贺晨及衙中一众主官齐齐起身朝着黄品良躬身一礼! 黄品良起身扶了贺晨一把:“诸位大人不必如此,南州一行确实给某很深震撼,所见所闻皆让某耳一新!南州不同于东承的任何一州,欣欣向荣之景让某身心都像是被洗涤过一般。” 众人又欢谈一阵之后,贺晨率领衙中众人向黄品良辞别:“内侍大人,初到南州,难免疲累,下官等不便再多打扰,下官这便告辞了。” 黄品良笑呵呵点了点头:“好,各位大人也早些回去歇息。” 贺晨回到贺府之时,三进院的正堂中,裴书瑶等一众女眷都在翘首以盼。贺晨走进正堂,裴书瑶起身迎上:“夫君,我们备了热茶和葛根粉,夫君先坐,玉儿快去端上来。” 贺晨扶了裴书瑶落座:“夫人,胃口可好?” 裴书瑶轻轻点头:“夫君放心,我的胃口很好。” “今日让你久等了。” 裴玉端了葛根粉进正堂,裴书瑶接过递到贺晨手中:“夫君,今日也喝了不少,吃完葛根粉身子会好受些。” 贺晨依言接过,一勺勺吃着:“夫人,有没有什么想要吃的菜?” 裴书瑶一脸喜悦:“夫君,府中都有,若是我想要吃的菜府中没有的话,我会让昌伯去买。” “明日一早我让徐大哥去看一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河鱼。” “嗯,夫君安排就好。” 贺晨将空碗递给裴玉:“玉儿,去备些水我一会泡一泡。” “是,公子。” 裴玉带着尹溪和杨雪两女离开正堂之后,贺晨将裴书瑶一双玉手拉到手中:“夫人,本该好好陪伴你,奈何衙中事务不断。” “夫君,不用担心我,府中不但有玉儿和昌伯,还有尹溪和杨雪照顾着我呢,夫君安心处理衙中公务,我如今衣食无忧,吃得好,睡得好,又有夫君这样的好男儿陪伴,我已经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走吧,时辰不早了,回屋早些歇息。” “嗯。” 回到屋中,贺晨搂着裴书瑶走到床边,轻柔扶着裴书瑶坐到床上,蹲下身子为裴书瑶脱去平靴,裴书瑶满眼全是贺晨,心眼里全是爱意! 贺晨扶了裴书瑶躺下,侧卧身子也躺到裴书瑶身边,裴书瑶一双秋水剪瞳里满满映着贺晨,贺晨伸手顺了顺裴书瑶鬓间秀发,在裴书瑶丰润的樱唇上吻了一口:“夫人,安心睡,我去浴房泡一下这一身酒气。” “夫君,玉儿准备好了,今晚你便成全她吧,她们面皮都薄,若是夫君不给她们一些甜头,她们可就要患得患失了。” 贺晨将手从裴书瑶玉颈穿过,轻柔把裴书瑶搂进怀中:“夫人,我实是不愿伤你的心。家中虽说已是难得的和睦,可二叔,还有我听过的一些妻妾交锋,我真不想你委屈自己。” 裴书瑶往着贺晨怀里拱了拱:“夫君能够为我这么想,我已经满足了,不瞒夫君,说心里没有不舒服,那是在自欺,可是夫君明白,不论是玉儿、尹溪和杨雪,甚至是芷儿,在贺府内院住着,世人的眼中,在名义上就是夫君的人,就算夫君有意放她们出府,她们愿意吗?我们贺家是富贵人家,如今夫君更是贵为一州府尹,都知夫君得了陛下赞赏和信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比起出府寻一平常人家嫁作人妇,她们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再说,夫君英武非凡,外间有多少女子想给夫君做妾而不得,她们近水楼台,若说她们有一点心思想要离府,我万万不信。夫君,你想过没有,若你执意想着哪日送她们出府,你就是拿走了她们的命!你让她们怎么活?抱着美玉不要?却去捡一块瓦片当宝吗?在夫君身边锦衣玉食,富贵惬意,比起嫁作寻常人妇,每日浆洗劳作,操劳忙碌半生没有多少盼头,你不是在剜她们的心吗?还有根本性的一面,夫君将来必然会位居朝堂高位,若是子嗣单薄,不说父母亲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只有我们贺家人丁兴旺,富贵和荣耀才更有可能延续!贺家的富贵权势,足以蕴育更多优秀的子孙来光大贺家门楣,这是父母亲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只有贺家足够壮大,才不致于让松州府李家那样的家族有胆在夫君面前放肆。” 贺晨将裴书瑶搂得紧了一些,裴书瑶在贺晨长着胡茬子的下巴轻轻一吻:“夫君,她们都是苦命人,幸得夫君收留,她们才得以脱离悲惨的境遇,若是夫君有意,夫君安置在老虎关那边的数百女子,没有一人不愿为夫君诞下子嗣!” 贺晨在裴书瑶翘臀上轻轻一拍:“你把夫君当成了什么了?” 裴书瑶咯咯娇笑:“夫君,我也就打个比方而已,若真让你去,莫说我舍不得,铁打的身子骨也经不住。” 被轻轻又拍了一巴掌的裴书瑶在贺晨怀里扭了扭娇躯:“夫君,我不敢了。夫君,你还记得吧,十一年前大南犯境之时,那些官员的无能,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死无葬身之地!真是人命贱如狗,面貌姣好的女子,一石粗粮便能换得,若是面貌一般的,能够有口吃的,巴之不得被人带走,莫说交出身子,就算是被肆意打骂,但凡只要能活着,什么样的事没有。如同夫君所说,人生本就如同逆流,夫君一路走来,还有回头的余地吗?莫说陛下或许不会放手,单说你费尽心力才让南州有了今日光景,若你放手,你放得下吗?你放心吗?还有对你寄予着厚望的同僚、下属、弟兄袍泽!夫君从代理平江县尉一日起,已然身系数十万百姓之生计安危,如今更是近百万人指着夫君让他们能过上安稳日子,能让日子有盼头,夫君若不光大贺家,这一切从何谈起?” 第88章 道人坡 “夫人,你说的我都明白,我都明白的。” 裴书瑶心里忍不住的疼痛!只能是将贺晨抱得更紧了些。 直至被贺晨盖住樱唇,裴书瑶才从疼痛里惊醒过来。 被香了盏茶时间的裴书瑶媚眼如丝,嗔怨:“夫君,快去沐浴,我要睡了,你这一身酒气,也不知会不会让孩儿给沾了去。” “好,睡吧,我再陪你一会。” 裴书瑶合上美眸,气息渐渐平稳下来,贺晨轻轻下了地,离开卧房之后,裴书瑶才睁开双眼,将贺晨才枕过的枕头抱进怀中。 贺晨走到院中,回廊拐角处站着裴玉三女,贺晨走近三女:“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去歇着吧,明天一早还要早起。” “公子,我们白天活也不多,现在还不困,让我们服侍公子沐浴吧。” 贺晨上前伸出双手,将三女揽入怀中:“听话,早点歇着。我今晚酒不算多,只是简单洗一洗一身酒气就好。” 裴玉、尹溪、杨雪三女手足无措地靠在贺晨身上,趴在贺晨怀中的裴玉一个激灵之后,轻轻伸手环住贺晨的腰:“公子,就让我们服侍公子吧。” 贺晨双手在尹溪和杨雪香肩上轻轻拍了拍:“好了,像三只小鹌鹑一样。给我去准备一壶茶,再调一碗葛根粉给我。” 尹溪和杨雪羞红着脸朝伙房而去。 贺晨环住裴玉纤腰:“怎么,还舍不得出来?” 裴玉鼓足勇气抬头,樱唇在贺晨嘴角吻了一下:“公子,玉儿好喜欢。” 裴玉跟在贺晨身后走进浴房,贺晨径直走到衣挂面前,裴玉上前帮着贺晨宽衣,看着贴在身前的裴玉比以往稍显笨拙,贺晨一把紧紧将其搂住,封住裴玉樱唇! 直到浴房外传来尹溪和杨雪的说话声,贺晨才不舍地松开裴玉。裴玉一双小手自贺晨腰间缓缓松开,手心已然冒汗的裴玉周身无力,双手紧紧握了握之后才定下心神继续为贺晨宽衣。 宽衣之后的贺晨跨进浴桶坐下,杨雪给蜡烛剪去一截卷曲的烛芯之后,端起葛根粉一勺一勺喂给贺晨。尹溪轻柔至极为贺晨将一头长发浸进木盆清洗,裴玉则是为贺晨按捏着手臂。 尹溪为贺晨洗好头发,轻声凑到贺晨耳边:“公子,我跟雪儿先去睡了,让玉姐服侍公子沐浴。” 两女低着头离开浴房,裴玉右手将左手死死捏了捏之后宽衣,贺晨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裴玉进了浴桶,坐到身边。 贺晨在浴桶里转了个身,背朝裴玉:“玉儿,给我搓搓背。” 丑时末,贺晨轻轻抽出手臂,裴玉惊醒过来:“公子,时辰还早,是要起夜吗?” “你怎么也醒了?” “奴婢觉有些浅,公子是不是要起夜?” “你安心睡,我自己去。” 贺晨回到卧房上床,钻进被窝之后,裴玉钻到贺晨怀中,樱唇凑近贺晨耳边低语。 约莫卯时两刻许,贺晨轻柔地帮着裴玉捋了捋鬓间汗湿的秀发:“玉儿,睡吧。” 裴玉合上美眸在贺晨臂弯沉沉睡去之后不久,贺晨心下一黯,轻轻抬手枕头放到裴玉颈下,轻手轻脚下床合上屋门。 辰正时分,裴书瑶俏皮地用发梢挠着贺晨,贺晨醒来之后,将裴书瑶揽入怀中:“不多睡会?” “夫君可是很少起得这么晚哟,往日早早便在练功,今日这是累坏了?” 贺晨在裴书瑶额头一吻:“明知故问。” “夫君,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的,玉儿彻底成了夫君的人,理当给她一个完整的夜。” “玉儿担忧你睡不踏实,又怀着孩儿,让我来陪你。” “夫君,你得加把劲,我们贺家虽比不上那些高门大户,但养一些孩儿却是轻而易举,有夫君教导孩儿们,待得夫君壮年,孩儿们就能替夫君分忧,更能光大我们贺家!” 贺晨以肘撑着身子,宠溺看着渐显圆润,娇美不可方物的裴书瑶:“夫人,未曾想过,我能有你为妻!” “夫君可不能乱来,三个小妮子,还有两个盼着你呢。” 贺晨抬手轻轻捏了捏裴书瑶粉嫩的桃腮:“你呀!” 见贺晨平躺下去,又传来一声轻叹,裴书瑶心里一慌,翻身趴到贺晨胸膛:“夫君,是不是生气了?” “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你这么好,又有什么地方会让我生气,昨日宫中来了圣旨,即将自松州迁一万五千户百姓到清水县和鹿县交接处的道人坡。” “夫君在担忧什么?” “松州府对迁到南州的这些百姓的房屋及地里庄稼会进行估价,将银钱发放到百姓手中,所以道人坡这条山岭,很快便能热闹非常,贩售百姓一应所需的商行和店铺,将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边军将有上万人轮调至道人坡为百姓建土基房,我将亲自前往道人坡统领诸务。” “我是否能随夫君前往道人坡?” “道人坡一应建造一旦展开,尘土漫天不说,喧闹非凡是必然!你若去了,吃不好睡不好,不论是你,还是我们的孩儿,我都舍不得。” 裴书瑶咬了咬唇,继而点头:“我听夫君的话。那你把玉儿带上,总得带个贴身之人服侍才行。” “玉儿与你自小长大,姐妹情深!有她在你身边,我才放心。有董大哥他们在我身边就好,这方面你不用担心,再说了,道人坡接下来的个多月中,全是汉子,我带着女眷不但会让军卒们心中不忿,长远的影响才是最为可怕的。” “嗯,夫君决定就好,只是我有一请求。” “我们夫妻,怎么能说请求这两字呢?” “在夫君前往道人坡之前,给尹溪和杨雪吃下定心丸。” 贺晨沉默,裴书瑶伸手抚着贺晨的脸:“夫君,并非我想逼迫夫君,她们患得患失的模样我实在心疼,尤其是她们已经被夫君拒绝过不止一次。她们勤劳肯吃苦,聪慧伶俐,识得大体,懂得轻重进退,这样的侍妾,你真舍得放过?” “此事我会斟酌,我得赶去衙里商议百姓安置一事,我让她们来陪你。” “嗯,记得吃早食。” “好。” 拐角回廊处,裴玉、尹溪和杨雪眼见贺晨自屋中走出,上前行礼:“见过公子。” 贺晨上前将三人小手拉到手中:“该改口了,得叫夫君。” 三女羞得俏脸红透,抬起美眸看了贺晨一眼,又齐齐低下。 “玉儿,先叫声夫君我听听。” 裴玉抬眼咬了咬唇:“夫君。” “嗯,好!今日注意休息。” 裴玉从贺晨手中抽出手:“夫君,我去陪小姐。” 尹溪和杨雪看着裴玉逃也似地跑向屋内,刚待抽手,双双被贺晨搂进怀中! 两女一同抿着唇,感受着适才贺晨的霸道,稀里糊涂被贺晨牵着小手往餐厅而去。 两女一左一右站在贺晨身后,贺晨喝完杂粮粥,接过尹溪递来的一方棉帕擦了擦嘴:“自今日起,你们纵是想要出府都不成了,晚上记得备水,好好给我搓搓背。” 没听到两女回应,贺晨起身看向两女,只见两女的小手都紧紧绞着。 贺晨上前伸手揽住两女:“看看你们,像两只小鹌鹑一样。” 见两女鬓间已现细汗,伸手在两女翘臀上轻轻一拍:“好了,我得去上衙了。” 直至贺晨身影消失在拱门外,两女才走向餐桌收拾,尹溪抬手捏了捏杨雪的俏脸:“雪儿,刚才嘴角都淌蜜了!” 杨雪连忙抿了抿唇:“溪姐,哪有?” “我说的是公子……” 杨雪一听羞急!伸手便往着尹溪腰间挠去。 两女闹腾了一会,将碗碟收进伙房清洗起来。 “溪姐,公子今晚是不是?” “雪儿,往常不是问这问那的,怎么现在倒是扭捏起来了?” 杨雪小手漫不经心洗着碟子:“我就是好奇,还有些害怕。” 尹溪擦了擦手:“怕什么,比我们小几岁的女子,成亲生娃的比比皆是。再说了,我们这样的苦命人,能得公子垂怜,陪在公子身边,不是我们心心梦梦的事吗?公子可是说了,今晚便由你服侍公子吧。” “不不不,今晚还是溪姐服侍公子。” 裴书瑶轻咳一声,尹溪和杨雪转身正待开口,只听裴书瑶轻笑:“你们呀,夫君不在府中之时,恨不得夫君早些回府,夫君现在开了口,倒是惧怕起来了,要是怕,问一问你们的玉儿姐姐。” 裴玉挽着裴书瑶的手轻轻摇了摇:“小姐,你也取笑我。” 裴书瑶抬手点了一下裴玉的额头:“你个小妮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夫君怜惜你,以夫君能力,今日你能下床才怪。” 裴玉将臻首缩到裴书瑶肩后,羞得都不敢抬头。 “好了,都是自家姐妹,端粥上来吧。对了,叫了徐姨和芷儿没?” “夫人,还没有,徐姨她们昨晚回城较晚,想着让她们多睡会。” 裴书瑶坐到餐桌前:“徐姨是明白事理的,纵是疲累也要当日赶回府中,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端了粥放到桌上,拉了板凳坐下来的裴玉三女纷纷看向裴书瑶,裴书瑶端起鸡汤喝了一口:“徐姨跪求夫君收容芷儿,夫君答应了之后,徐姨便不允许任何风言风语让夫君对芷儿生出嫌隙。” 三女若有所悟! “我之所以跟你们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们,夫君在这东承都算得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们作为夫君的女人,绝计不能给夫君脸上抹上任何一点点黑!自夫君就任府尹一职以来,为何对于任何到府求见之人,一律让昌伯挡了回去,全是因为夫君眼里揉不得任何一粒沙子!我们贺府单凭夫君俸?和食邑都足以衣食无忧,更何况还有偌大家业。” 见裴书瑶抬眼望向厅门处,裴玉三女转而看向门外,只见徐兰和乔芷正站在门外不知该进该退。 “徐姨,芷儿,刚才还说要去叫你们,你们昨晚回来的晚,想着让你们多睡会的。” 尹溪和杨雪离座去伙房端粥,徐兰母女正待跟去,裴书瑶笑说:“徐姨,都是家里人,快来坐下,让她们端上来。” 等尹溪和杨雪回到餐桌面前坐下,裴书瑶放下勺子:“适才我所说的,无非便是要告诉你们,以后外出,做什么,说什么,都要先仔细想一想,夫君贵为一州府尹,又有爵位在身,很多人挖空心思想要巴结攀附,同样也有不少居心叵测之人,对夫君有加害之心,我们作为夫君家眷,也就注定会被有心人盯上,你们可明白?” 裴玉、尹溪、杨雪、徐兰和乔芷五女均是重重点头! “夫君不日即将动身前往清水县,这次前往清水县,少则月余,多则两三月兴许抽不开身,大弯山一应地租,平江那边的布庄染坊,依旧由尹溪和杨雪管理账目,一定要仔细些。” “是,夫人。” “至于曲江这边的布庄染坊,包括酒坊、粮店一应产业,都是我们贺家固有的家业,我们得守好!要不然公爹和婆婆回到府中,我们可不好交代。徐姨和芷儿从今天起,便帮着玉儿把这摊子事给管起来。” “是,夫人。” 州衙,贺晨和黄品良两人端坐上首左右,衙中各房主官依次而座。 “谷大人,范明睿一大早带领一众护从离开曲江城,可见其作了什么安排?” “没有,想来是之后获悉内侍大人身份,惊惧之下才会有这般反应。” 黄品良沉沉一叹:“英雄迟暮呐!范老国公英雄一世,子孙却是这般糊涂度日,若是范老国公知道范明睿到了曲江,每日都到花楼胡混,真不知将会何等失望!不提他了,既然他已离开曲江,便随他去吧。南州盐营一事,贺大人还要尽早安排,等松州那六万百姓来到南州,又有源源不断的流囚到来之下,盐巴可是重中之重!” “内侍大人,对皇朝固有盐营构成的冲击?” 黄品良朝身后太监伸手,只见对方双手将一个令牌放到黄品良手中,黄品良将令牌递给贺晨:“南州盐营一事,陛下着你便宜行事之权。” 第89章 议大林江以西 贺晨双手接过令牌收好:“内侍大人,不知陛下是否还有其他旨意?” “某只知道陛下对贺大人很是信任,陛下既然允了贺大人便宜行事之权,相信贺大人能够让陛下满意。” “陛下对下官恩重如山,下官纵是肝脑涂地也难报陛下之万一!” “好!我们商讨一下道人坡迁民一事吧。” “请内侍大人示下。” “贺大人此言差矣,某这些年来虽说得陛下一丝赏识,经常出宫驰骋于各州,但于政务如何筹划并开展,某可是门外汉,可不敢搬门弄斧。” 贺晨和衙中一众主官纷纷苦笑不迭!内侍大人好像打定主意只带耳朵听就行。 “内侍大人,下官斗胆抛砖引玉了。” 黄品良端着茶杯,点了点头后啜了一口。 “诸位同僚,本官在前往两峰关期间,去过道人坡。道人坡自远处看,尤似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道人坡这名字的由来已有数百年之久。在道人坡脚下,有近三里余的一段河道河水平缓,能够满足造桥的条件,当时一路随行的有清水县工房的一众官吏及十几个经验极为丰富的匠人,经过细细推算,到了枯水季节之后,水位下降之后,借助河流当中数处陆地着力,打造大型浮筏,在来年雨水降下之前,能够完成造桥。” “大人,是否要等造桥完成之后,再行往着蛮荒大泽挺进?” “时不我待,一旦搭起一条索道,就得将民壮安排过去。” 周启点了点头:“住屋一事如何计划?” “两万人到大林江对岸,只能先建木屋居住,有了见方十数里的安全区域可供百姓生活,我们便要进行第二次迁民,这些百姓到了对岸之后,再行建造土基房,至于青砖灰瓦的屋舍,那就只能交给百姓了。” “那道人坡的屋舍是否就可以简单一些?” “我是这么来想的,陛下旨意当中提及边军在道人坡建房一事,那就意味着道人坡的屋舍,将来会供给一批又一批的人作过度之用,与其现下规划之初简单就用,还不如以粘土夯墙或是土基墙建房,至少这样的屋舍能够用数十年,物尽其用便是如此。” 黄品良听着贺晨与州衙主官的讨论,连连点头!陛下和瞿公安排南州这一众官吏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以南州作为契点也许真能起到奇效! “彭大人你来说说,一万五千户人家进行安置规划,是否是规划一座城池?” “回大人话,下官认为没有必要在道人坡修建城池,纵使要修也不急于一时,下官认为当集中人力物力尽快建造可供这一万五千户百姓安家所需的屋舍。” 见贺晨和黄品良都不住点头,彭扬接着往下说:“下官认为,选址完成之后,集中人力统一将屋舍地基先平整出来,一层的屋舍,一旦挖至本土,基沟只要在三到四尺深,至多两尺宽即可承受。天气若是良好的情形之下,粘土掺上铡短的稻草充分进行踩踏,做出土基,至多七天时间便可进行垒砌,分工得当的话,两万所屋舍两月之内便能完成,当然这其间还要用到上万民壮工匠配合。” 贺晨略作沉吟当即表态:“可以,清水县和鹿县抽出上万民壮及匠人不是难事,这些匠人及民壮可得一两五钱至二两五钱的工银每月,在此期间,若有妇人愿意前往道人坡煮饭送饭,可得一两工银每月,至于边军及一应匠人民壮、妇人均由州衙提供其饭食。” “大人,这般大的消耗,由州衙承担的话,压力不小!” 众人齐齐看向韩都,韩都端起茶杯低头浅饮,装着看不见。 偏厅中一时陷入寂静,贺晨也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几口。 “诸位,南州三县之地单论小麦产出,已然逼近八十万石,依照今年谷子的长势来看,突破一百八十万石应不是难事。如此一来,从中抽调三万石谷米粗粮,足够应对。” 韩都腮帮抖了抖:“大人,工银支出也要四万两左右,再将木料和瓦片算上的话,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彭大人,若以每户百姓一间堂屋,四间卧房,一间伙房来算,木料和瓦片所需钱银几何?” 彭扬想了想起身:“大人,容下官到公房去算一算。” “好,有劳彭大人。” 彭扬离开之后,谷清看向贺晨:“大人,灰瓦烧制如若赶不及,何不采用麦杆或是稻草来编压屋顶?” 贺晨轻砸一下舌:“谷大人,本官也有想过,不论采用麦草和稻草,甚至山间茅草编压做屋顶,这么多的草料汇集同样不易,另外便是其使用年限比起瓦片实是不占优势,每年的大雪天,也是本官担忧的一个方面。以道人坡为中心,清水县、鹿县、曲江往南的地域,只要离道人坡近一些的砖瓦窑,供应两万所屋舍瓦片,四到五个月应是赶得出来。” 偏厅中一众人正在热议之际,彭扬拿了一张印有笔迹的纸走进偏厅,双手递给贺晨:“大人,据下官仔细算了一番,按大人所说的屋舍,需要瓦片约一万七千五百片,需要银钱五两二钱;柱子十五根、梁条三十六根、椽子八百根上下,需要银钱四两三钱,累加之下,每所屋舍所需瓦片木料总计九两五钱,两万所屋舍总共需要银子十九万两左右。” “既然供给州衙所用,商税刨除之后,也还要花十六万一千五百两是吧?” 韩都连忙回应:“是的,大人。” “这样算来,这两万所屋舍,怎么着也要二十余万两银子才能建成,若是算上边军的军饷,再加上另外的一些支出,总计要到二十五万两银子!” 韩都、彭扬连连点头! “一所屋舍建造所需十二两五钱,住一日以三十文钱计,一个月得九百文,一年下来满打满算也就十两八钱银子。其中各种营生所用屋舍若以两千所来算,貌似也涨不了多少。” 黄品良和周启等一众看着贺晨皱眉在算着账,一个个脸色是越来越怪异! “内侍大人,还有诸位同僚这是怎么了?” 黄品良急声问:“贺大人想要收租?” “是啊,州衙建的屋舍,那些商行前来租用,做仓库做门脸,总得给银子呀!以后那些流徒罪犯到了道人坡之后,住进这些屋舍,一日收三十文不过分呀!要不然州衙支出这么大笔银钱的窟窿怎么填?” “这……贺大人,你这收了租银,又收商税?” “内侍大人,做营生是该收商税,难道陛下有所交代?” “这倒是没有。不过也对,商贾在城中租用门脸同样要出租金,也要交商税。那迁来的百姓呢?” “迁来的百姓自然不用交租银。” 黄品良微皱的眉头缓缓展开之后,周启等人也放下心来。 “周大人,安排人将一众售卖木料及灰瓦的掌柜约来商谈一番,争取将其供应的木料和灰瓦所涉银两谈一谈给付方式,年底保证给付到五成,上限不要超过六成,到明年年中给他们结清银钱。” 周启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贺晨所提给付方式,在官衙与商贾的银货来往当中,贺晨能答应在年底给付到六成,已算仁厚之举。有很多官衙只给到三成,多一点无非再加半成,你可以选择拒绝,但官衙回头想要收拾商贾,手段可谓层出不穷!再有便是,有很多官衙虽说给出期限结清银钱,但往往是作不得数的,其中的学问很多! “周大人和韩大人负责最终议定此事,让供应州衙木料和来瓦的掌柜们放心,南州州衙绝对不会做出食而言肥,过河拆桥之举!” “是,大人。” “大人,道人坡这些屋舍建成之后,虽说没有城墙和城门,没有防守建筑,但其所容纳的人口规模,不是城池也胜似城池,一应管理官吏差衙配备也得提上议程。” “嗯,周大人所言甚是!此事便由周大人携同孟大人商议安排即可。” 周启心中苦涩渐浓!门牙重重刮过下唇的举动被黄品良看在眼中,不由忍俊不禁! 见一众州衙官员面面相觑,黄品良咳了两声:“周大人,你就偷着乐吧!某见过太多争权夺势,像贺大人这般,对跟自己搭手的知州及各房主官信任有加,放权自流的胸怀,某实是少见!” “内侍大人,我们大人就是太过放权,是以下官等人心里感觉苦呐。” 看着州衙一众主官全都一脸苦色,黄品良越发来了兴致:“都跟某说说,某很想听一听其中曲折。” “内侍大人,我们大人是放权不放责,让下官等人放手施为,但其间所虑所恼,却是实实在在的。” 黄品良哈哈大笑:“你们呀!某算是听明白了!你们这是变相在拍你们府尹大人的马屁呢!无非便是想让某回宫之后多向陛下给你们府尹大人多美言几句是不是?” 众人一阵尴尬! 黄品良轻叹:“不错!很是不错!有你们主政的南州,不久之后必然是欢声笑语充斥南州家家户户!你们的功绩和辛劳,你们忠君爱国之心,某会一一禀奏陛下!言归正传,你们继续。” “诸位同僚,索道一旦完成之后,自松州迁至南州的一万五千青壮将逐步向西推进,在推进过程当中,药物的储备是重中之重!猛兽毒虫遍布的蛮荒大泽,危险无处不在,稍不留神我们南州的这些青壮便有丧命之险,是以驱赶毒虫及防备风寒、解毒等药物多多益善!其次便是蛮荒大泽当中药草必定不少,自南州境内招募郎中随往也要同时进行,从蛮荒大泽如果实现自给自足,不但能带出万人粗识医术及药草,还可能为南州带来丰厚的药草售卖回报!” 众人顺着贺晨的思路往下想,一个个眼神都在放光!要是真如贺晨所言,那南州急需的大笔银钱又能得到部分解决。 “一旦往西推进到二十里外,需要的人丁便将成倍增加!方圆二十里的一块地,足以容纳十数万人生活无忧!而这十数万人丁所需的衣食住用,各类作坊营生便得随后逐步建立,如此规划之下,三至五年之内,这片蛮荒大泽,纵是我东承不能全部吃下,想来所剩不会有多少。” “贺大人,松州府迁来的一万五千青壮,陛下本意是兵!一旦扎下立足之地之后,何不一路推进?” “内侍大人,下官是担忧伤亡人数。” 贺晨的话才落下,黄品良及其余人都沉默了下来,虽说是兵,但终究跟上阵阻敌杀敌终是不同,若是伤亡人数过多,辰光帝和皇朝一众重臣,铁定要问罪于贺晨,乃至南州州衙一众主官都将被一同问罪也不是没有可能! 黄品良也是磊落之人,连连点头之下,更是向贺晨赔罪:“贺大人还请恕罪!某终是思虑不周,险些犯下大错!” “内侍大人也是开疆扩土心切,下官与大人有着同样的心思,只是下官对于南州的了解要比内侍大人多一点而已。下官是这么想的,一万五千新兵到了大林江对岸之后,稳扎稳打推进,建立安全的车马通道排在首位,我们顺着大林江流向先行划定我东承防守界线,建立中小型军寨、军堡,赶在大南应对举措实施之前,能抢占多少地域算多少。” “蛮荒大泽这片无主之地的抢占,说白了比拼的是国力和军力!两国之前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其一是权衡自身力量的结果,其二便是大林江两岸山势奇险,河流过于湍急凶险之故,纵是有人已在其间生活,恐怕数量也必是少之又少!是以,某认为贺大人之策可行,但某建议贺大人在建立军寨及军堡的选址一事上,以隐密行藏为好,免得将大南景佑帝及一众重臣的神经给扯紧了。” “下官遵命!在推进过程当中,下官一定牢记行藏隐密。” 第90章 家人至 黄品良在州衙伙房吃过饭后,带着人便朝着衙外而去,跟贺晨说的是要到城外去看看庄稼长势,待在衙中听着贺晨跟各房主官商讨各项政务细节,脑子总感觉嗡嗡作响! 贺晨跟衙中一众主官一直针对一应筹备事务讨论至酉末,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才下衙回府。 六月二十六,贺晨正在衙中批阅公文,越往下看,贺晨的眉头皱得越深! 周启惴惴不安迎上贺晨的目光:“大人,可是有不妥之处?” 贺晨将公文放到书案上,起身端起茶壶给周启续上茶水,自己倒了一杯喝下之后问:“周大人,说说你对此事的看法?” “下官认为一众富商的提议并非不可行,只是如何管理一事需仔细商讨之后才能确定下来。” 贺晨摇了摇头:“周大人,本官有不同的看法,道人坡这两万屋舍,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座城池的建立,道人坡的地是属于官府毋庸置疑,道人坡规划要建造的两万屋舍属于官府不能动摇!这两万所屋舍,不论是全部交给这些富商,还是部分交给富商建造,对于往后官府对道人坡的管理都将是一个巨大的陷患!因为从根源上来讲,官府便失了先机。一旦大林江以西推进顺利,大林江这片沃土,陛下必定会想方设法迁来更多百姓,对这片沃土牢牢进行彻底占领!这样一来,道人坡就如同聚宝盆一般,源源不断的人和货都将经过道人坡,商旅往来如此繁荣之地,怎么能够交给商贾来把控?商贾逐利是本性,而人的本性就是贪婪!贪欲无度之下的举措,往往近乎于偏执和疯狂!” 周启听了贺晨所言之后,喉头禁不住连连滑动!脑门上更是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若是自己没有向贺晨禀报,将引发的后果实是不可想像! “本官明白你们迫于银钱压力,才会往着富商的提议稍作考虑,本官不会怪你们。本官之所以斩钉截铁给出保证,在明年年中给他们结清银钱,其一是州衙一应税赋足够应对,且绰绰有余!以往的官吏上行下效,无一不贪拿索扣,致使县衙财政犹如一团乱麻,且往往入不敷出!我们南州州衙设立以来,虽说贪拿索扣之举依然存在,但比起以往有着很大差别!并且我们还在逐步对这些害群之马进行侦查缉办,本官相信南州吏治只会越来越好!陛下胸怀四海,怜悯平江和曲江两县惨遭战乱之苦痛,将南州上交皇朝的那部分税赋免除三年,这次又因路李两家欺压两县百姓低价买粮,再次免除两年,倘若我们南州州衙仍然入不敷出,以南州的庄稼收成和商税收入,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比以住那此官员更贪!可贪或不贪,我们还不清楚?” 周启点了点头。 “放心吧,你们的担心不会成为现实的。” “是,大人。下官明白怎么处理了。” 周启离开贺晨的公房不久,董向飞快步走到公房门口:“公子!有大喜事!” 贺晨抬眼:“董大哥,什么样的大喜事?” “守城的门牙将派人来禀,老爷和夫人进城了。” “快,我们赶快回府去。” “是,公子。” 贺晨走到周启公房门口伸手叩门,周启抬头看来,见是贺晨到来,连忙起身相迎:“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贺晨难掩满脸喜色:“周大人,本官双亲到来,本官得回府拜见双亲,衙中诸务还请周大人和一众同僚多多操劳。” “大人双亲到来,下官理当前往拜见,不如携下官前往如何?” “改日,改日本官再行宴请诸位同僚到府中,届时向各位同僚介绍家父家母。” “好,下官谨听大人吩咐。” 贺晨一行五人快步朝着贺府赶去,不到一刻便到了贺府大门外,看见大门敞开,裴书瑶、昌伯、裴玉、尹溪、杨雪、徐兰母女、董向飞一众护卫的家眷均已恭恭敬敬候着,先是朝董向飞低语:“董大哥,快将伯伯和伯母他们请到三院正厅去,我的父母看见这一幕,可是会责罚我的。” 董向飞五人心头一暖! “公子,莫论我们是公子身边护卫,单论老爷和夫人回府,向老爷的夫人见礼若都不让我们做,是不是生分了?” 贺晨点了点头。 上前两步走到裴书瑶众女面前,见众女脸色都有些发紧,不由笑说:“老爷和夫人都是和善之人,不必紧张。” 贺晨走向董向飞等人的家人柔声开口:“各位伯伯和伯母,还有各位大嫂都跟家里人一样,你们在这里并非是迎接我的父母家人,而是相互之间第一次会面。” 说完,贺晨朝一群老人深深一礼! 董向飞五人相互看了看,眼眶不觉有些发红!公子将自己一众看作家人!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传来,贺晨转身拉住裴书瑶:“父母亲来了,一会你就别跪了,听到没?” 裴书瑶抓着贺晨的手有些发紧:“不行,第一次见父母,礼数不可缺。” 饶强几人翻身下马,当首的马车门帘便从里掀开,贺阳看向拉着裴书瑶迎上来的贺晨连连点头,比之前黑了一点,但更结实沉稳了。 第二辆马车帘子也从里掀开,贺母眼含热泪呆呆看着贺晨。 贺晨上前挽扶贺阳:“父亲,孩儿扶你下车。” 贺阳紧紧抿住唇角,眼窝里已然噙着泪花:“好,我们一起去接你母亲和你妹妹。” 贺阳下了马车,看向裴书瑶:“书瑶,我们一起去接你母亲和妹妹。” “是,父亲。” 贺母颤抖的手抓着贺馨,贺馨有些吃疼,但看了母亲泪水盈盈,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咬唇看着父亲和哥哥嫂嫂走来。 贺晨伸手架住母亲手臂:“母亲,孩儿接你来了。” 贺母在贺阳父子搀扶着下了马车,伸手将贺晨脸上的泪水擦了擦:“多大人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接着,贺母看向站在贺晨身侧的裴书瑶,看着珠圆玉润,娇美如花的裴书瑶,眼里的喜爱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尤其是看到裴书瑶双手护着小腹,巨大的喜悦更让贺母激动万分! “书瑶,辛苦你了!” 被贺母搂在怀中,裴书瑶娇躯微颤:“母亲!” “好了,不哭不哭,不哭了啊,以后为娘会将你照顾得好好的。” 贺母将捧着裴书瑶的俏脸,为裴书瑶轻轻擦着泪水:“不哭了,啊。” 贺馨嘟着嘴挽住贺晨:“哥,是不是差点就把妹妹给忘了?” 贺晨抬手轻轻刮了刮贺馨的琼鼻:“我怎么可能忘了妹妹呢,一路上辛苦了。” “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话才说完,贺馨松开贺晨,两步走到裴书瑶跟前,一把挽住裴书瑶手臂:“嫂子,我可见到你了。” 贺母轻轻拉了拉贺馨:“你个妮子,别乍乍乎乎的,跟你嫂子在一起,说话的声音都要轻柔些,听见没?” 贺馨一双大眼睛陡然一亮:“母亲,嫂子是不是?” 贺母满脸笑意地点了点头:“书瑶,我们回府。” ”是,母亲。” 贺晨看向饶强:“饶大哥,一路辛苦了!” 贺阳夫妇走进大门,贺晨走在贺阳身侧,见董向飞一众的父母待要行大礼,赶紧上前拦住:“不可,万万不可!” “父亲,母亲!一众伯伯和伯母,乃是用命护了孩儿周全的一众大哥的父母。” 贺阳夫妇连忙上前,在贺晨的介绍之下,贺阳夫妇一一跟董向飞等人双亲寒暄。 热络一番之后,贺晨搀过昌伯:“父亲,母亲,这位便是昌伯。” 贺阳上前抓住昌伯的手:“你辛苦了!这么几年以来,若不是你,书瑶她们可就吃了大苦头了。” “老爷,这些都是老奴该做的。” 贺母看向裴玉五女,五女正待下跪,贺母上前伸手:“不可,府中没有那么些规矩。” “是,老夫人。” “董大哥,安排下去,今日便在二院好好摆几桌。等嫂子她们回府,我们再开席。” “是,公子。” “记得多做些孩子们喜欢吃的菜。” “公子,不能总是惯着那些小家伙!” “听我的,今日也要让小家伙们好好吃一顿!” 贺府三进院正厅,沐浴更衣之后的贺阳夫妇端坐上首,兰香和小梅扶着裴书瑶跪地,从裴玉端着的茶盘中端起一盏茶双手奉向贺阳:“父亲请喝茶。” 贺阳双手接过:“好!书瑶辛苦了!” 裴书瑶又端起一盏茶奉向贺母:“母亲请喝茶。” 贺母双手接过茶喝了一口后轻轻放下,起身弯腰:“快快起来。来这坐下。” 贺母转身落座,笑呵呵看向裴玉、尹溪和杨雪三女:“都是晨儿的人,这茶就一并敬了,老爷以为如何?” 贺阳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是,我们贺府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你们都愿意跟着晨儿,就都是贺家人,只要你们以后相敬相亲,我们作为父母,只等含饴弄孙就好。” 裴玉、尹溪、杨雪三女奉茶之后,贺母看向徐兰和乔芷母女,见徐兰母女两人有些拘谨,贺母看了一眼坐在贺阳下首的贺晨之后起身,走到徐兰面前:“你们的遭遇我都听说了,以后好好在府中生活,过去的便让过去,过日子总要往前看。” 徐兰重重点头:“是,老夫人。” 贺母看向乔芷:“芷儿生得貌美,不一定非要在贺家为婢,若有一日想要出府,我可为芷儿做主,会给芷儿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 芷儿也是一个机灵的,扑通跪地:“老夫人,芷儿此生只愿服侍公子,还请老夫人成全芷儿。” 听乔芷话里已带着哭腔,贺母伸手拉起乔芷:“傻孩子,这又是何苦呢。罢了,既然你有此心意,我也就不拦你了。” 贺府二院,足足摆了十二桌,宴间充满着欢声笑语! 贺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晨儿,为父实是不敢想像,一年不到的时间当中,你在南州做了这么多,更将平江和曲江治理得这么好!” 贺母夹了一块排骨到贺阳碗中:“晨儿的艰辛你怎么不说说,就知道晨儿给你长脸。” 贺阳乐呵呵夹起排骨:“夫人,这不都是你的功劳。” 贺母嗔怪地看了贺阳一眼:“快吃你的,什么话都说。” 贺馨坐在裴书瑶身边,频频给裴书瑶夹着菜:“嫂子,多吃点,把侄儿养得白白胖胖的。” 裴书瑶听了哭笑不得:“馨儿,你也吃。” 贺阳一直很开心!数度找几个老哥哥喝酒,董向飞等人眼见自己的父亲跟贺父喝得欢,频频看向贺晨,贺晨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 直至裴书瑶、贺馨陪着贺母回了后宅北院,贺父等一众老弟兄还在边喝边聊,贺晨和董向飞十人被撵到角落一桌喝着茶水,好不羡慕! “公子,此次前往道人坡,不打算带钟良他们前往?” “他们现在所办的事很重要,跟道人坡那边即将要办的事一样重要!只有他们将南州的一众蛇虫鼠蚁都挖出来,放到烈阳下暴晒成灰,南州才能真正安稳,没有南州的安稳,道人坡想要稳步前推便是痴人说梦。” “我明白了,公子。” “在我们赶往南州之前,家中诸事都要仔细安排好,到了道人坡之后,想要抽身回曲江城极是不易!” “是,公子。” 贺晨看向一众忙碌当中的女人:“嫂子们全面交由我母亲进行安排,两老前来曲江,一时半会不会再回庆阳,一应产业让我母亲带一带嫂子她们,能学多少,只能看嫂子她们的天分了。” 董向飞十人齐齐向贺晨抱拳一礼! “公子,此次前往道人坡,向大将军再要一支轻骑到身边吧?” 提到庞印,贺晨心下微颤:“此事大将军怕是协调不易,毕竟这会落人口实的。” “大人,大将军虽说有意让大人与帝都某家贵女联亲,但我觉得公子的想法才是对的。” 第91章 心念纷杂 “董大哥,还有一事,明日安排人跟着家父到城中转一转。” “是,公子。” 见贺晨避开了话题,董向飞若有所思,贺晨见状终是开口:“各位大哥是否想过,帝都权贵人家的女子,若是与我成亲,成亲之后就要面临抉择,是继续留在南州,又或是通过运作前往帝都?” 董向飞一众纷纷垂眼沉思起来。 “若是前往帝都,帝都作为东承之权要汇集之地,朝堂重臣,世家功勋遍地都是,每日若要把心思都花在迎来奉往之上,人生岂不太过无趣了些。” “留在南州,至少可以尽我们心力为百姓,为这片土地多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 董向飞压低声音:“公子,大将军想来能够明白大人心意,我适才所言,我认为很有必要!大人身系整个南州,古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东承有人想对大人不利,大南乃至振昌又何尝不会派人潜来南州。钟良他们所率的爵爷府府兵被大人撒到了南州各地,州府府军又在各地配合行事之下,只有我们十人贴身护卫在公子身边,并不能够确保公子安危。” “有上万边军在道人坡,什么人有胆子靠近。” “公子,还请慎思!边军每日有繁重的体力活要做,我担心他们根本无暇他顾。” “容我再想想。” 子夜,贺晨轻轻翻身下床,借着朦胧月光,为裴书瑶将被子拉抻盖好。披上外袍走到院中,抬眼看向天空星斗。听到卧房门打开的声音,连忙转身迎上:“夫人醒了,是不是要去恭房?” 裴书瑶挽住贺晨:“夫君这几日睡不安稳,可是忧心道人坡一事?” 贺晨揽住裴书瑶:“走,我们回屋去说会话,夜里已在下露,你的身子重要。” 两人回到床榻躺下,裴书瑶钻到贺晨怀中:“夫君,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夫君的聪明才智,必然是难不到夫君的。” 贺晨搂着裴书瑶的手臂加紧了一分:“我知道,凡事急不得,得一步一步走。想的更多的无非是六万百姓迁过来,其中一万五千人往西过大林江,蛮荒大泽当中,凶险可谓无处不在。” 裴书瑶听过之后,沉默了!任谁处于贺晨的角度,忧心都是在所难免! “夫君这些时日以来,都在为西进作准备,夫君忧心忡忡不但于事无补,还会伤了身子,我们都会心疼的。” “夫人,我们把婚事办了吧?” 裴书瑶仰起俏脸:“夫君心中有我,我就满足了。母亲今晚也提到此事,我婉拒了。” 贺晨长长一声叹:“你们把事情总想得那么复杂做什么?难道我们成亲还碍了谁不成?” 裴书瑶将唇印在贺晨唇上,唇分之后,裴书瑶捧着贺晨的脸:“夫君,该有的我都有了,玉儿、尹溪和雪儿也达成了心愿,我们能够安安稳稳围绕在夫君身边,就足够了。再等一等,等到蛮荒大泽那边有所进展之后,我们再来商议此事可好?” “好。夫人,我们睡吧。” 裴书瑶正待从贺晨胸前离开,贺晨轻轻侧身,让裴书瑶平躺下来:“睡吧。” 六月二十七一大早,贺晨打磨武艺之后,任由裴玉服侍着擦洗一番之后,兰香来禀:“公子,老爷有请。” “好,你去告知父亲,我一会便来。” 裴玉快速为贺晨将衣袍穿戴之后,贺晨抱了抱裴玉:“玉儿,辛苦了。” 看着贺晨离开的背影,裴玉抿唇一笑。 三院正厅,贺阳夫妇见贺晨进厅,贺母看着健硕挺拔的贺晨笑颜逐开:“晨儿,一早把你找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金铺若是开到曲江城,适不适合?” “金银配饰本是我贺家的产业板块之一,开到曲江城并无不妥,唯独需要在意的,要比以往更加仔细周全些,落人口实的话,终是得不偿失。” “晨儿,要不我们就别做了。我们可不想因为家中营生影响到你。” “父亲、母亲,这大可不必,我贺家本就是商贾出身,不论是陛下还是朝中众臣都知道,再说我贺家历来以诚信为本,取利有度,身正不怕影子斜。” 贺阳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沉吟良久才看向贺晨:“晨儿,你身居高位,陛下和朝中重臣要是因此对你怀有成见,是否会认为我们贺家不知进退?” “在平江之时,我贺家屡屡出银出粮,在迁离安置百姓的过程当中,功绩是明摆着的,这一点,陛下是知道的,就如同孩儿适才所说,我贺家本就是商贾之家,若因我一人,停断贺家所有营生,那我岂不是贺家的罪人?” “晨儿,话可不能这么说!贺家因你门楣得以光耀,贺家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每日必然欢声笑语不断!怎能说是罪人呢!” 听着母亲的话,贺晨不由一笑:“母亲,孩儿也就那么一说。我贺家营商数十年来,声誉不浅,比起很多同道中人已然是良善之家!陛下一日不曾提及,家中营生做着便是,唯独如孩儿之前所说,一应贺家所用之人都需谨慎甄选,只要与我这一房有一定阻断就好。再说,若孩儿需要助力之时,还要父亲和母亲大力支持呢。” 贺父瞥了一眼贺晨:“晨儿,这恐怕才是你真正的用意吧?” “怎么说话呢!晨儿若是需要银钱,难道你不愿拿?” “哎呀!夫人!怎么可能不拿呢?全部身家都拿出来给晨儿,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看着父母斗嘴,贺晨不由舒心不已! “好了,别让晨儿笑话。其实晨儿说的也对,州衙到县衙,哪个官吏家没个营生,纵是不在自己名下,明眼人谁还看不穿其中缘由。我们贺家行得端正,本本实实做营生,也给同行们打个样,这也是我们贺家对官衙的一分助力不是?” “夫人说的是!既然此事定下了,那我们着手张罗便是,晨儿,快去用过早食上衙。” “等等,我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呢,再说离上衙还有好会呢。晨儿,书瑶不同意成亲,此事你怎么想的?” “昨晚孩儿还跟书瑶提到成亲一事,但她依旧顾虑重重,她一直认为自己有过婚约,且婚约一方还命丧他乡,又因书瑶父母亲都已不在人世,所以她一直认为自己不配正妻之位;另外便是她一直都在琢磨,将正妻之位留给出身显赫的权贵之女。” “晨,重点只在于你自己如何看待?” “父亲,孩儿并无攀附权贵之念!若非际遇转折,孩儿或许不一定会做官,纵是做官,兴许一县县令也就到顶了!现在,不但是一州府尹,还得了爵位,每每一人静思之时,仿若置身梦中一般。所以,孩儿现下只想尽展自己胸中抱负,只想多为百姓做一些实事,至于官职能不能再往上升,孩儿现在并不在意。” “那为娘再跟书瑶说一说这事?” “母亲不用再跟书瑶去说这事,免得让她心生烦扰,姑且顺其自然吧,昨晚她说等到道人坡那边事务有所进展之后再说,便依她吧。人在贺府,且还有了我的孩儿,足以说明一切了。” 贺晨坐在公房,轻叹!入了官场以来,心事多了,再也不能像以往一般畅所欲言,再也不能把所思所虑所忧所感都与人倾诉!一些事,哪怕自幼陪在自己身边的钟良等人都无法说了!说了,只会让他们为自己操心之余,反倒于事不利!最亲密的人莫过于家人和枕边人,但一些事说了,只会让他们心忧顾虑!衙中一众官员,因陛下和瞿公精心甄选之故,总体算得志同道合,但无非建立于自己的政见政令贴合着民生,纵然有所阻挠之下,终是得以协商之后转而妥协!人心隔肚皮,不能全交一片心!董向飞十人作为大将军交托给自己的贴身护从,忠心勇武都不缺,却需要更多磨合和培养。 “公子,内侍大人在偏厅,让我请公子过去。” 董向飞陪在贺晨身边走进偏厅,黄品良起身相迎:“贺大人,快来尝尝某在民间寻到的陈茶。” 两人落座,黄品良的随行内侍给贺晨奉上香茗,贺晨端起茶杯凑近一嗅,连声赞叹:“内侍大人何处寻来这极品陈茶?” 黄品良不无得意挑眉:“某跟你说,某可是跟在那老伯身边伺弄了一天茶地,又是翻地,又是薅草,那老伯见某确是爱茶之人,割爱给了一些。” 贺晨品着茶香浓郁,汤色沁红的茶汤,看向黄品良的目光中异彩连连!作为陛下身边人,能够亲自翻地薅草,着实让贺晨刮目相看! “看来内侍大人遇到茶中高人了!” 黄品良连连点头:“某深以为然!” “下官意欲请这位老人家教授制茶储茶之道,内侍大人意下如何?” 黄品良稍加思索后才开口:“贺大人在百姓心间威望极高,官声极佳!那老伯虽性子有些冷,但对南州当下的吏治却是赞不绝口!想来贺大人相请之下,那老伯不会拒绝。” “那老伯家居何处?” “曲江城西南二十余里外的牛首山,老伯姓洪,名长山。” “好,谢过内侍大人,让下官得识这样一能人,若能请来老人家,定能让南州的茶叶更上一层楼。可惜下官没有时间再亲往相请,也不知老人家会不会介意?” “贺大人若亲书一封着人前去相邀,想来洪老伯定会前来的。” “嗯,下官一会便修书一封着人前往牛首山。” “贺大人,听说令尊令堂已到曲江?” “正是,也不知内侍大人是否有闲到府中饮宴?” 黄品良哈哈大笑:“你呀!某自然要到府中去拜见一番,能够培养出贺大人这般俊才,某若是不去拜见,岂不失了礼数。” 贺府,黄品良恭恭敬敬朝贺阳夫妇行了一礼:“某今日在衙中还跟贺大人说及,能够培养出贺大人这般俊才的父母,某若不来拜见,将是一大憾事!果然,两位尊长一看便是知书达理,良善周端之人,循循善诱,以身作则之下,才有贺大人之青出于蓝胜于蓝!” 贺阳赶忙还了一礼:“大人过誉了!大人能到屈尊到驾府饮宴,贺府实是蓬荜生辉!” “尊长这就折煞某了,某虽比贺大人长了十数载,但也算得是同辈,前来拜见理所当然。” “大人快快请坐。” 厅中寒喧一阵之后,兰香便到厅中相请移步餐厅饮宴,席间,黄品良和贺阳、贺晨频频相敬之下,宾主尽欢! 酒宴之后,贺阳以不胜酒力为由辞别黄品良回了后宅,厅中只剩贺晨和黄品良品茶。 “内侍大人,府中厢房已收拾一新,便在府中住下如何?” “自是恭敬不如从命!许久没有畅快喝一顿了!今日府中倒是遂了愿了。” “内侍大人请!” “贺大人,某离开曲江这几日,经过不少村寨,贺大人及南州的诸位大人确实用心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能够感念陛下皇恩普照,陛下若能到南州一观,必然会龙颜大悦!” “内侍大人,南州还有许多贫苦百姓需要官府给他们安定,更有很多百姓期待官府给他们公正和公道,下官在很多方面还有疏漏缺失。” 黄品良静静看着贺晨:“贺大人,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贺大人万不可妄自菲薄,相比之下,南州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是某肺腑之言。” “内侍大人,下官有一事相问,路嫔娘家那边?” 黄品良抿嘴浅笑:“不用担心,路家咎由自取,怨不得人!陛下历来对皇亲国戚之欺辱榨取行径很是憎恶!陛下给的已经足够其锦衣玉食,可这些皇亲国戚,多是贪得无厌之辈,横行枉法惯了,也就变得肆无忌惮!路庄松若不亲往帝都请罪,并奉上大笔银钱,路家的下场可以预见。此事发生之后,朝中刮起整肃之风,一众皇亲国戚总算得清醒之人不少,国库充盈了不少,皇亲国戚的一众爪牙,该砍的砍,该切的切,倒是给陛下递了一把好刀。” 第92章 前往道人坡 “陛下英明神武,实乃东承之福!” 黄品良听了连连点头。 “贺大人,说句题外话,成宜侯府的骆擎回到帝都之后可是将贺大人好一番贬低,说贺大人与府中侍婢打情骂俏,还说贺大人见色起意,收留一对美貌母女在府中,用心不良,不知贺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贺晨面现尴尬,犹豫再三迎上黄品良的目光:“黄大人,下官终是血气方刚,府中几个侍婢人比花娇,她们也对下官有意,所以失了分寸。” 只听黄品良一阵大笑:“贺大人不必如此,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更何况贺大人玉树临风,才识非凡!南州历经数次战乱之下,迎来贺大人这样一位敢于担当,一心为民的好官!哪个少女不喜欢呢?再说数次战乱下来,南州女子本就充盈,贺大人府中侍婢若不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恐怕也进不了贺府。倒是骆擎回到帝都大肆为贺大人传扬这一番之后,不但成宜侯父女断绝了与贺大人结亲之念,一些之前有意与贺大人结亲的权贵之家,都打消了这个念头,也不知对于贺大人而言,此事是好是坏?” “此事不瞒内侍大人,下官出身于商贾之家,于官场而言,可谓是毫无根基,若是冒然与帝都权贵之家结亲,未必能入其眼不说,单说下官之底蕴,确实难以匹配。” 黄品良脸含笑意,微微点头后端起茶杯。 “贺大人可知陛下对贺大人之婚事也曾有问及?” 贺是心头一惊,刚端起的茶杯自手中滑落才惊觉! “还请内侍大人恕罪,下官失礼了。” 黄品良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无妨,某认为贺大人之真性情未必就不好!某自幼家贫,早早进了宫中,若是某还是一个真男人,某何尝不想娶得十个八个如花美娇娘,养一堆儿女,传承了香火,有儿孙环绕于膝下!某去过很多地方,富商或是大族哪家没有养着娇娘数十!更不要说那些顶级的权贵之家,看得让人眼花缭乱,都忘了咋舌感叹!再说了,贺大人主政南州,以至今以来的政绩而言,不就是喜欢娇美娥吗?这算得什么?兴许哪天陛下念贺大人功绩显着,赏贺大人十个八个宫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贺晨头皮一阵发麻!连忙赔笑:“内侍大人可得帮下官稍微挡一挡。” 黄品良饶有意味看着贺晨:“这是何等的恩宠?怎么贺大人还想让某帮着挡一挡呢?” “内侍大人,宫中女子所见所用皆非民俗可比,若是到这南境来,所见所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下官可担待不起。” “某也就这么一说,贺大人也就那么一听。纵是陛下真赏赐下来,贺大人也理应高兴才是!毕竟这等恩宠殊荣,朝中重臣也没几个能得到。你想一想,能够进宫的哪有品貌不端的?” 贺晨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听这意思,陛下真有可能这么做?还是说,黄品良是在暗示自己?陛下这么做的原因难道是出于防范之心? 见贺晨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黄品良轻笑:“贺大人,想什么呢?不用多想,陛下若是真赏赐宫娥给你,好生安置下来便是,她们也不容易,只要贺大人给了她们子嗣,于她们的人生而言,也算得美满了。” 贺晨只感觉自己发间头皮上已经冒出细汗来,黄品良的话已经算得挑明了!陛下必然已经作了决定!并且有可能来人已在路上都未定。 “好了,时辰不早了,某酒劲上涌,该去歇着了。” 贺晨亲自安置了黄品良,缓缓朝着后院走去,远远看到回廊拐角处有道身影,走近一些后,见是乔芷迎了上来:“公子,奴婢备下了热水,今晚让奴婢服侍公子沐浴。” 贺晨本想问裴玉几女为何不在,但想了想之后便点了点头。 脱去外袍,贺晨阻止乔芷:“你先下去歇着吧,我自己洗就好。” “公子这几日间心事重重,奴婢能够做的,也只能是洒扫洗煮,奴婢今晚好不容易求得玉儿姐她们同意,便由奴婢服侍公子沐浴,奴婢再帮公子按摩一番去去乏。”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奴婢知道,奴婢本就是个苦命人,幸得公子相救,更得公子收容在府中有一安生之所,奴婢此生再无他求,只求公子让奴婢一生一世服侍公子。” “乔芷,你就没有想过寻一中意之人?” 乔芷只是摇头,没有再说话。而是伸手帮贺晨宽解里衣。 东承帝都应城,皇宫御书房。 “胡林,你认为朕给贺晨赏下四个侍妾之举,贺晨会怎么想?” “吾皇,贺晨其人老奴未曾见过,老奴说不好。” “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说,朕不会怪责于你。” “陛下,南州距帝都近两千五百里之遥,贺晨掌一州之地,民望渐隆,西进蛮荒大泽,陛下又允其带军一万五千,虽说这一万五千人算不得正规军士,但如同朝堂诸公所虑一般,权柄确实过重。” “这么说来,朕之决意有些草率了?” 胡林扑通跪地:“吾皇恕罪,老奴说错话了。” “你呀!朕已经说过不会怪责于你,起来吧。贺晨自主政南州以来,其治政能力和为民之心,确实难得!尤其贺晨出身商贾,布政施令往往有其独到之处!如此一个年青的官员,好好栽培之下,必定能在东承的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赏赐给他的四个侍妾,一是好让各股势力明白,南州不许别人花别样的心思!二是让贺晨明白朕对他的期望!” “吾皇,贺晨以自污之策断绝成宜侯府抛出的橄榄枝,想来贺晨能够明白陛下的苦心。” 辰光帝冷哼一声:“成宜侯府一代不如一代!其女更是恬不知耻!面对堂堂一州府尹,她居然有胆提出那样的要求!真给成宜侯府长脸!” “吾皇,此事传扬开来之后,一众朝臣对贺晨的印象大打折扣!尤其是现下帝都在传贺晨连那徐兰都已收进了房中。” 辰光帝一声闷哼:“贺晨此举完全是出的昏招!正妻不立,频繁纳妾,摆明了是在跟帝都一众权贵拉大距离!” 辰光帝语气虽含有怒意,心里却又觉得贺晨的做法,是在向自己表忠! “吾皇,那侍妾人选如何定夺?” “挑四个剑侍赐给贺晨吧。” 胡林暗自心惊!看来,陛下确实看重贺晨这个年轻人!剑侍都来自战乱之后的孤儿群体,都经过了精心挑选并自小培养,通常护卫于后宫当中,深得陛下信任。 “便选甲等剑侍四人赐给贺晨。” 胡林顾不得再度袭来的惊讶连忙应声:“老奴遵旨。” “怎么,是不是在为赏赐贺晨四名甲等剑侍感到惊讶?” “吾皇,甲等剑侍无一不是百里挑一之精尖,吾皇一下便赐给贺晨四人,老奴确实有些惊讶。” “正因为百里挑一,到了贺晨身边,贺晨的安全才多了保障!同时,也因为百里挑一,贺晨才更能体会朕对他的期望!” “老奴明白了。” 六月三十,贺府一进院落当中,贺府所有人齐聚院中,四辆马车装得满满当当,都盖上了油毡并捆得结结实实! 贺阳夫妇再三叮嘱贺晨之后,才退到一边,让贺晨跟一众女眷话别。另一边是董向飞一众护从在跟家人话别。 “夫君,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非我们不便追随夫君前往道人坡,不论是我,还是几个妹妹,只要有人在夫君身边,都要好许多。”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夫人在府中切记照顾好自己和孩儿。” 裴书瑶重重点头! 贺晨看向另外几女,眼中除了歉意,更有一丝感伤! “你们都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父亲和母亲。” 众女齐齐点头。 贺晨转身朝小红马走去,一个翻身上马,待董向飞等人都齐齐上马之后,贺晨转身朝众人挥了挥手,轻提马缰出府。 贺阳看着四辆马车出府而去,走到董向飞父亲跟前:“董老哥,如今孩子们都前往了道人坡,若有用度短缺了,一定要跟我说。” 董父一众纷纷点头道谢! “都是一家人,哪用说谢。” 贺母看着众女强颜欢笑:“好了,我们回去吧,待晨儿将道人坡那边安排顺当一些之后,他就会回府来呆几天的。” 贺母拉着裴书瑶走在前,裴玉等众女跟在其后往着内宅而去后,贺阳又嘱咐了外院的众人一番,才往着内宅而去。 曲江城南城门外,南州州衙各房主官齐齐向着黄品良和贺晨行礼! 贺晨和黄品良双双回礼! “各位同僚,州衙诸事有劳了!” 周启等人心思很是微妙!贺晨前往道人坡后,各自负责的政务,没有贺晨坐镇之后,难免有些忐忑,而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没有贺晨坐镇之后,一应各自负责的政务自己可以尽情施展,或许能够让人眼前一亮呢! 贺晨和黄品良一路缓行,于七月初二抵达道人坡,接近道人坡坡脚,刘勉率领百骑迎了上来! “末将见过内侍大人!” 之后又朝贺晨抱拳:“见过贺大人!早就盼着贺大人前来统领大局,终于把贺大人给盼来了。” 黄品良和贺晨两人回过一礼之后,刘勉转身朝亲卫统领吩咐:“先将两位大人的随行马车接往驻地。” “是,将军!” 董向飞吩咐徐同虎带人驾车离开,随后回到贺晨等人身后。 刘勉指着道人坡半山腰:“两位大人,那处半山腰经清水县工房张应大人前来勘测之后确定为建造屋舍之最佳地点。现下,张应大人正在工地上带领着边军兄弟进行地面平整。” “张应大人在工造一道造诣非凡,兢兢业业,很有才干。上一次与我一道前来道人坡,短短两日相处之间,让下官受益匪浅!” 黄品良乐呵呵点头:“好啊!南州上下一心,何愁功业不成!刘将军,现下边军兄弟都还住帐中?” “禀内侍大人,末将率军于五日前抵达道人坡,运上山的木头,只能盖出三十间屋舍暂供指挥部署等所用。目下末将已安排五千人在做土基晾晒,要不了多少时日,边军兄弟便能全部住进土基房中。” “随着天气夜里逐渐转凉并下露,边军兄弟能住到土基房中,能尽可能避免边军兄弟们得风寒。” 刘勉郑重朝黄品良行了一礼:“末将代边军众兄弟谢过内侍大人关爱!” 贺晨看了看天色:“但愿天公能作美!内侍大人,刘将军,我们上山去吧。” “好。” 骑行近两刻之后,贺晨一行人抵达一片木屋处。 “两位大人,条件实是简陋了些,还请两位大人多多担待。” “刘将军言重了,比起边军兄弟,我们若还不知足,岂不让边军兄弟寒心?” “两位大人请!” 刘勉带领黄品良和贺晨爬上一座小山包,小山包四周树木被留了下来,山包中央矗立着着两所木屋,两所木屋与农家普通住宅布局一般,三间正屋,一间耳房。 刘勉飞快瞄了一眼正在观看木屋的贺晨和黄品良:“两位大人,这两所木屋是末将专门为两位大人建造,其一是因两位大人身份尊贵,需要将一众随从安排到两位大人身边进行保护;其二便是这两所屋舍盖在这个小山包上,周边有屋舍环绕,相互之间又有十数丈空隔,不但能有效保护两位大人,也要清静一些。” 贺晨和黄品良朝着刘勉郑重行了一礼! “那刘将军居所在哪?” 刘勉指向小山包下一座木屋:“那便是末将所住屋舍,环绕两位大人住所的这些屋舍都是军中将领在住,纵是有危险,只有突破了末将等人这道防线,才能靠近两位大人。” “某谢过刘将军,将军有心了。我们到工地上去看看,让他们先行收拾铺垫。” 第93章 左朋策倒台 贺晨、黄品良、刘勉三人一边往前走一边看着边军正说说笑笑间挖土、端土装车。 黄品良不由感慨:“天地雄奇,这道人坡还真是鬼斧神工!尤其贺大人选中的这块地方实在是妙呀!远远看,要建的两万屋舍犹如在一只巨大的手掌当中。” “内侍大人说的极是!道人坡上,适宜建造屋舍的缓坡地有好几处,贺大人选的这一块是最大的一处,也是最为适合的一处。这处缓坡长超九里,宽近三里,按张应大人制定的预案,把这片缓坡分为两个台,高的一边将树木砍去,约需往下挖两尺便是本土。” 刘勉指向缓坡下方的一处凹塘:“大人,下边的那处凹塘,依照大人曾经有过的交代,在挖土之前,我已吩咐军中兄弟,表层的腐土枯叶,都有专人进行收拢送往凹塘里准备沤粪。” 贺晨看着见方约八十丈的一块地上堆填起了三四尺厚的黑土,数十辆牛车正在弯曲的坡路上来来往往,点了点头:“刘将军,牛马车辆现下有多少?” “稍少了些,只有四百余。” “确实少了些,不久之后就要秋收,牛马往来也要数日时间,实是不便再从远一些的地方征调,离得近一些的村寨,牛马驴车还有几日能到?” “自从大人政令发布以后,这几日间陆续有百姓赶车到来,据末将向到来的百姓问询得知,应该还有近两百车马能够前来。连人带车每日百文,很多百姓推算一下,只要影响不到秋收,都愿意前来。” 贺晨听了刘勉所言,心头不由放松了不少:“那就好,有劳刘将军了。” 刘勉踌躇满志:“贺大人,末将对现下的南州很满意!现在的南州可以说是充满了希望。辛苦一些算得什么。倒是贺大人对南州进行整肃一事,若是需要军中兄弟搭把手的地方,还请贺大人不要见外。” 贺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黄品良,只见黄品良似是有所感应一般迎上贺晨的目光:“贺大人,刘将军既然当某之面将话摆上明面来说了,某若不表明立场,难免寒了两位忠君爱国护民之心!只要证据确凿,放手施为即可!不少人以往与那些斯文败类串连一气,对百姓极尽欺凌压榨,南州新立州衙,是该还给百姓一片明朗的天,也让南州成为东承吏治清明的表率,给东承各州效仿南州累积一些经验。” 刘勉听着黄品良的前两句话,心头有些激昂,可听到后边几句话之后,心头不由苦得发酸!刘勉朝贺晨投去一个歉疚的眼神,因为自以为是的一个小聪明,反倒让贺晨的处境很是敏感起来!贺晨微不可察朝刘勉摇头,表示自己并未有怪责之意。 贺晨不论如何也不该有怪责刘勉之心,刘勉算是比较纯粹的边军将领,比起文官群体,武将之间的尔虞我诈,总归是少一些。辰光帝下旨命自己主政南州开始,自己已然是出头之鸟!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哪怕辰光帝明面上将品性清正,且忠心耿耿的庞印、刘勉等武将置于南州,将具备巡查暗访职事的暗鹰同样布置到了南州,于自己的安危而言,唇光帝算得是布置周全,但正因为辰光帝的这般布置,更将自己凸显在一众文官武将面前!要想安稳无虞,只有硬着头皮往前撞去。 黄品良抓起一把土捏了捏:“贺大人,你们选定的这片建屋之地倒是合适,瞧这土质,屋舍建成之后,倒不担心塌陷。” 贺晨看向卖力在挖着基沟的边军士卒连连点头:“内侍大人所言甚是。倒是要用于砌筑屋舍石脚的石头有些难办。” “贺大人,周边山上表层的大小石头都在搜罗当中,另外末将从边军当中挑出来数百曾经做过石匠的兄弟,一些大一些的石头需要锤开或是上楔子剖小,有些石头埋土里不深便将其挖出来一截上楔子剖开再解成小一些的石块,虽然慢了一些,但相信能够供得上使用。” 贺晨在心中默默算了一番,不由感觉头疼!单是石脚基坑所需用到的石头都是不得了的一个数目! 见贺晨面色很是凝重,刘勉不由发问:“贺大人在担忧石头不够用?” “在建房的这片土地上,是否概算出来能收拢多少石头?” “张应大人在上次大人离开此地之后,倒是仔细有过估算,就地取材能够五成上下。再从山腰往上的山林间能够开采或是收拢的应该相差很小。” “如果能够就地取材是最好,毕竟四十余万立方的石头,若是从其他地方用车辆运来,所需的人力车马支出可就多了。张应大人在哪里?” 刘勉向一士卒问询:“可知工房的张应大人现在何处?” “回将军话,约莫半个时辰以前张大人带人来量尺复述,之后便往前边去了。” “那我们再往前去找张大人吧。” 贺晨三人一边往前走,一边不时朝着一处处开挖基坑的士卒看去。与道人坡热火朝天的劳作的场景不同,东承帝都应城议政大殿中此时气氛沉重至极! “左爱卿,你不想辩解几句?” 跪在地上的左朋策汗如雨下:“陛下,老臣教子无方,犯下滔天大罪,老臣只求陛下开恩。” 张鸿平数度挣扎之后咬了咬牙出列班:“陛下,左大人之子所犯资敌之罪,按律本当抄没并诛杀以儆效尤,然念左大人兢兢业业主掌户部,于皇朝有功,还请陛下开恩。” 辰光帝看向殿中一众朝臣,来回扫视两圈之后,见没有人再出来为左朋策求情后缓缓开口:“依张爱卿之意,如何处置此案?” “禀陛下,老臣认为左大人之子将兵器及铁锭卖往西明皇朝,一应主犯罪不容赦当斩,左家抄没其家财,念左大人恪尽职守掌理户部有功,着其告老还乡。” 辰光帝思虑良久,来回又扫视站于前排的一众皇朝重臣,见瞿随及罗翼都没有出列奏陈的打算,沉沉一叹:“朕非薄情寡义之人,左朋策之子资敌本当诛其满门,念左朋策有功于皇朝,一干主犯斩立决,免除左朋策一应官职,无旨不得出应城,左家余下人等发配南境。” 张鸿平本欲还想为左朋策求情,在迎上辰光帝凌厉的目光之时,连忙低头闭嘴。张鸿平心中暗自叹息,留下了左朋策性命,留下了左朋策家眷性命,已是最好的结果!若是自己还想得寸进尺,恐怕只会招致辰光帝盛怒。 张鸿平看向面如死灰的左朋策,默默收回目光。心里纵是有着滔天的怒意,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从来未曾想过,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居然背刺了自己!瞒天过海之下,本该已被灭口的人,悄无声息便被带到帝都指认了左家及几家附庸左家的官员。 “ 诸位爱卿,议一议户部尚书一职由哪位爱卿接任一事吧。” 颤巍巍的李琏出班率先禀奏:“陛下,老臣有奏。” “李爱卿请讲。” “陛下,老臣举荐户部右侍郎秦大人接任户部尚书一职。” 秦政一听李琏所言,连忙出班禀:“陛下,老臣有奏。” 辰光帝脸含笑意:“秦爱卿请讲。” “陛下,老臣举荐户部左侍郎李大人接任户部尚书一职。” “噢,两位爱卿相互举荐,倒是让朕有些好奇。” “禀陛下,老臣年事已高,且身子骨远不如秦大人硬朗,实是难以胜任户部尚书一职。是以才举荐秦大人。” 辰光帝看向秦政:“秦爱卿,你说说。” 秦政一听,定下心来:“陛下,老臣认为李大人不论是品德才干,还是经验学识都明显优于老臣,是以老臣举荐李大人。” 辰光帝点点头:“诸位爱卿有何建言?” 瞿随出班禀:“陛下,老臣认为秦大人所言有理,论治理户部的经验,李大人确实比秦大人要厚实一些,老臣与李大人年龄相当,李大人主理户部,秦大人竭力协助之下,户部诸多事务必能安稳无忧。” 辰光帝看向殿中众臣,只见一众朝臣纷纷出言附议,随即,辰光帝作了决定:“好!李爱卿、秦爱卿接旨。” “老臣接旨。” “擢李琏任户部尚书一职,秦政任户部左侍郎。尽快将户部右侍郎人选呈报至辅堂。” “臣遵陛下旨意。” “诸位爱卿,我东承大军半月前已将四延县彻底夺回,如今大军已经拿下振昌皇朝的两座关隘,今日诸位爱卿请各抒己见,是固守成果,还是继续挺进振昌腹地?” 罗翼在辰光帝话落之后便出班:“陛下,老臣认为就固守现有战果。” 辰光帝看向一众朝臣,只见张鸿平出班禀:“陛下,老臣赞同罗次辅所言。” 殿中一众朝臣纷纷在心中想着要不要出班禀奏之时,兵部右侍郎吴敬禀:“陛下,老臣认为该乘胜追击!振昌皇朝趁我东承与大南开战之际,不宣而战,若不还予痛击,振昌一面兴许还将误判形势。” 何瑞也在此时出班:“陛下,老臣赞同吴大人所言,此时若是停兵以待振昌求和,不但不能让振昌皇朝甘愿赔偿我大军损伤用度,还极有可能给振昌皇朝错觉,认为我东承皇朝无力继续东进。” 众朝臣原本跃跃欲试的心逐渐平复下来,还是带着耳朵仔细听听再说。 就在众朝臣纷纷看向瞿随之际,只见瞿随果然不负众望:“陛下,老臣认为振昌确实该敲打!无故进犯我东承,本就不可轻饶!现下至少还有三个多月适合东进,我军每往振昌腹地压进一步,振昌的气势才会萎顿一分。” 辰光帝再次点头:“瞿公所言有理,诸位爱卿还请畅所欲言。” 洪景辉禀:“陛下,振昌皇朝不宣而战,我东承理当给其一个惨痛教训!如同瞿公所言,再往前压一步,迫使振昌靠近战地的百姓往着振昌腹地逃跑,我军就势获取粮草,如此一来,以战养战之下,将战果进一步扩大,届时若是两国进行和谈,我东承才能拿到足够的赔偿。” 辰光帝听了之后轻舒一口气!新任的户部尚书李琏出班禀:“陛下,老臣赞同洪大人所言。振昌皇朝的昌明帝近年来狂妄自负,理应让其认识到振昌皇朝与我东承之间的差距!” 辰光帝心里很是舒坦!李琏不错!很懂朕的心思。 接下来,殿中众臣顺了辰光帝的意,各部尚书侍郎纷纷出班建言,赞成继续往着振昌皇朝腹地挺进! 道人坡,张应陪在贺晨、黄品良和刘勉身边,不断为三人介绍着工地上的方方面面。 “张大人,本官一路走来,出恭的屋棚还是少了,得尽快再安排人手建一些,坑池可以挖大一些,以后都会用得上。再者便是随着来道人坡的人越来越多,清洁方面一定要重视起来。” 张应身边的小吏赶紧将贺晨所言记录下来。 贺晨看着汗如雨下的士卒,朝身边的刘勉笑问:“刘将军,边军每日所饮之水是否都已煮过?” 刘勉心有余悸回说:“贺大人还请放心,自之前士卒鼻中发现蚂蝗之后,军中已安排年龄稍大的老卒们专门煮水给士卒饮用。” 黄品良连连吞咽了数口口水:“贺大人,蚂蝗在鼻子里?” 听着黄品良嗓音有些发干,刘勉开口解释:“禀内侍大人,之前军中发现多个士卒长期在流鼻血,军医经过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其鼻中有蚂蝗,其原因便是在山林或溪流中饮水时过急,趴地直接凑到水中饮用之故,自此之后,庞大将军严令全军,不论是在军营还是行军在外,但凡有条件煮水,一定要饮用煮过的水。” 黄品良听了连连点头:“此法可报呈兵部?” “大将军已经将此法详尽写下报往兵部。” “那便好!这样一来,我东承军卒无故折损便会少一些。” 第94章 屋舍开建 直至天色将暗,贺晨一行才回到住地。 众人匆匆用饭之后,董向飞便带人到伙房开始烧水。 黄品良一连喝了两杯茶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舒坦!自从听了你们之前所说,某以后绝不再喝未经煮开的水。” 刘勉听了一笑:“内侍大人,其实那事也就是个别事例,毕竟以往行军当中,什么样的事未曾经历过,再说百姓在田间地头劳作,溪流小河,田间地头山间的龙潭,双手捧起水来就喝比比皆是,也倒不用过于忧心。” 黄品良连连摇头:“那该是体魄强健的缘故,某已不再年轻,且身子骨可比不得边军士卒。” 贺晨听后,点了点头:“内侍大人所说甚是有理!干净的水还好些,一些龙潭里的水最好还是煮开来喝稳妥。” 贺晨喝下一杯茶,看了看挑水进伙房的徐同虎,转而看向刘勉:“刘将军,这段时间边军兄弟清洗身子到溪流里解决就行,再过两个多月以后,是否想过烧些热水?” “有想过,但也只能是每人舀几瓢擦擦,要不然那么多的人,根本烧不出那么多热水。” 贺晨面色一黯:“告诉边军兄弟们,州衙将给他们备两身粗布衣衫。” 黄品良和刘勉都不由惊愕地看向贺晨,贺晨轻叹:“今日看到边军衣着,本官心有感触,算是本官代表州衙力所能及对他们的辛劳进行奖励,再有就是,两峰关城破之时受辱的那些妇人,给她们多一些事情做。此事本官会上书帝都禀明缘由。” 黄品良听了贺晨的话以后,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懂得向帝都奏报,若你不懂得奏禀,有心人往陛下案头上一道奏折,够你好好喝一壶! 黄品良送了一杯茶到口中滚了滚咽下:“这样也好,某还想着自作主张上一道奏折替贺大人请功呢。” 刘勉端起一杯茶:“贺大人,末将代边军一众军卒谢过大人!” 贺晨端起茶杯与刘勉轻轻一碰:“刘将军言重了!还请将军提供本官各衣号的数量,以便本官安排制衣工坊缝制。” “这是自然,明日便可交到大人手上。” “好,有劳将军了。” 黄品良将茶杯里的茶水喝下:“不喝了,某累了,得去洗漱歇息。” “那末将与内侍大人一起,都累了一天,都早些洗漱歇着。” 直至七月初五,贺晨、黄品良在刘勉和张应陪同之下,在工地上对土质基坑、石料木料、水源、柴炭、粮仓、军卒所住帐篷、各个煮饭的临时伙房、茅房等全面查看了一圈。 晚饭前,接到刘勉的军中一众将领聚到贺晨和黄品良两所木屋前的空地上,刘勉亲卫营早早抬了圆木放在地上排了数排以供人坐。 一众将领落坐之后,黄品良的一众随从很快给一众将领发了一只大陶碗,董向飞带人提着木桶给一众将领上茶水。 刘勉端坐中间,贺晨和黄品良分左右而坐。 “诸位弟兄都是军中的老兄弟了!今日请你们前来,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本将要说些什么,本将说话向来率直,不会给你们留情面!若本将说错的地方,你们可以找本将辩理,若是本将说的对,你们就给本将执行到位!” “是!” 刘勉看向黄品良:“内侍大人,先给末将带领的这一帮下属说几句?” “贺大人之前就有说过,既然是在军中,只能由刘将军来主持。刘将军可不要为难于某。” 刘勉端正身姿朗声开口:“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有几桩事得重点再跟诸位说一说!” “其一,这些时日以来,不少人拉肚子是为什么?根据军医调查走访之后,得出结论便是有的军卒喝不惯煮开的水!宁愿去喝溪流里的冷水,甚至是不干净的水!你们自己好好回想一下,自己营中有多少人拉肚子?有的人已经拉脱了形!比起丢了性命,那煮开的水是砒霜吗?有不少人完全没当一回事!总是想着自小长大喝的都是冷水,不照样没事!若非军医医术了得,若非贺大人早早命人备下大量药材,本将看,有不少人会活活拉死!从军之人,没有战死沙场,反倒是死在自己的麻痹大意上,想一想!如何对得住自己的家人?如何面对那些战死于沙场的袍泽!记住!再有人胆敢违背,鞭责十下!听到没有?” “是!” 刘勉端起陶碗“咣咣”两口喝下一碗:“其二!茅房在这几日间新盖了不少出来,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草草找个地方就能蹲得下去!军中足有上万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刘勉眉头紧紧皱到一起!看向面对自己的一从将领:“本将针对出恭一事再说一遍!再发现有人随地解决,同样处以十鞭责罚!各营第一要保证粪池当中有足够的水,再就是将要保证苦蒿的覆盖及浸泡,石灰每日都必须洒一遍!此事本将反复在说,本将不想重复将精力心思放在这事上!哪营人马但有不遵,本将便把这重任交到他们手上!” 黄品良和贺晨都不由抿紧着嘴唇!而听训的一众军将则是全都憋得满脸通红! “其三,告诉你们各自营中军卒!洗澡之时再有人污言秽语,甚至动手动脚,本将会吊他三日!听见没有!” “是!将军!” 刘勉双眼通红!每每想起这几日通报到案头的桩桩件件,气得刘勉腮帮子一阵一阵疼! “其四!一些喜欢偷奸耍滑的人,下去之后告诉他们,本将会派人盯着他们,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别人都看不出来,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要是哪天本将罚他们专门挑送大粪,别怪本将不讲情面!” 一众军将脸上火辣辣的,都不由低着头,头皮感觉到一阵阵的发紧! “其五,南州州衙提供了足够的米粮给军中食用!百姓们吃的是什么?百姓舍得这么吃吗?居然嫌这嫌那的!贺大人顾念我边军辛劳,安排送来的米粮你们知道值多少银两吗?传本将军令下去!再有人在军中或是伙房出言不逊,以祸乱军心论罪!当斩!” 一众军将齐齐抬头看向刘勉,目光中既有震惊,也有一丝不解! “不要以为本将在吓唬你们!军令如山,本将言出必行!” “是!” “最后一条,山野当中的猛兽虽已被吓得远离我们的营地,但毒蛇毒虫一类依旧防不胜防,白天那么多的人在干活走动之下,相互照料着自然无事,但个别军卒仗着自己有一些捕猎经验或是身手,夜晚偷偷上山狩猎,本将今日严令你们今晚回营之后传令下去,再有发现有人偷偷离开营帐去捕猎,以逃营罪论处!” “是!” 训完话的刘勉看向黄品良:“内侍大人,还请给军中一众将领提点几句。” 黄品良点了点头:“诸位将军想必都知道,在道人坡上平整这大片土地并建造屋舍的目的,此乃陛下日夜牵挂之事!早一日将两万所屋舍建成,便能早一日让迁来的百姓安居于此,更为重要的是,让西过大林江的一万五千人没有后顾之忧!你们的功劳,庞大将军会记上一笔,南州州衙会记上一笔,陛下也会给你们记上一笔!是以,适才刘将军所言,不论你们当中是否全都明白理解,你们只要记住,你们是东承的将士,是陛下的勇武之军!陛下希望因你们的辛劳,让你们守护的南州和南州百姓太平安乐!” 黄品良停下之后,刘勉率先起身面向黄品良:“末将等人定不负陛下期望!” 一众军将齐齐起身高喊:“末将等人定不负陛下期望!” “贺大人主政南州,本当贺大人先行训示,某跟刘将军抛砖引玉在前,还望贺大人不要怪责。” 贺晨笑看黄品良,行了一礼:“内侍大人,下官末学后进,在内侍大人和刘将军面前,哪敢搬门弄斧。” 刘勉正色开口:“贺大人,还请给一众军将提点一番。” 贺晨上前两步,面对一众身姿挺拔的军将:“诸位将军!不日衙中还将送来一批肉食,米粮和肉食会让边军兄弟吃饱!你们的辛劳,内侍大人看在眼中,会为诸位将军和边军万余兄弟向陛下请功!与来犯外敌搏命厮杀,驱离来犯之敌是建功立业,今日在道人坡建造屋舍,披荆斩棘,移山劈石,同样是建功立业!道人坡两万屋舍一旦建成,虽说没有城墙要隘,但不是城池,却胜似城池!诸位将军可以想像,他日此地的一片繁荣,全经诸位之手,与杀敌立功相比,有着同等重要的意义!有话说,宁为盛世狗,不做乱世人!我们陛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如今的南境,陛下命庞大将军驻守,本官相信未来的南境必是太平安乐之地!南州的太平安乐,我们在场诸位,道人坡上每一个人都有功劳!内侍大人不远两千余里赶来,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内侍大人能把南州及道人坡的一切在回到帝都之后,一一禀给陛下听,这是何等的殊荣!我东承各边地边军数十万计,试问有多少能够获此殊荣!” 见一众军将眼中神采熠熠,不少人脸上更是通红一片,贺晨见好就收:“诸位将军辛苦了!本官便不再多说,今日由内侍大人提议,备了一些饭菜,淡薄了些,还望各位将军笑纳。” 七月初八,迎来了一场大雨,工地不得不停了下来,上万边军及民壮难得倒头饱睡!到了午后,天空黑云散去之后不久,烈日当空!很多军卒纷纷想要外出透透气,却接到各营传下军令来,说毒蛇毒虫在雨后大量出没,不得外出,纵是要到茅房,也要结伴多作观察之后再行前往。 军中虽下了严令,但依旧有人出了营帐之后久久未归,多个营帐在发现离帐之人久久未归之后,发动人手开始四下寻找,不久之后陆续找到人时,有十数人已然被带有剧毒的蛇咬伤而人事不省!刘勉、黄品良和贺良一行踩着粘黏的泥巴来到汇集了不少人的营门口时,俱都脸色不善! 十几个营将见刘勉一行到来,一个接一个扑通跪在泥地里。 一众军医上前行过礼,刘勉看着排一排的伤兵:“可还有救?” 一众军医纷纷摇头不语。 刘勉拳头捏得咯吱响,转身想要发泄胸中怒火,正欲抬起的脚强自忍了下来! “给他们沐浴更衣无妨吧?” “倒是无妨,只是得将洗浴的水倒往坡下去。” “去堆柴吧!” 黄品良扯了扯刘勉衣袖,刘勉跟在黄品良身后往外走了几步。 “刘将军,责罚那些营将于事无补,经过此事之后,军卒不会再轻视军令,屋舍建造与战场不同,难免有人麻痹大意不当一回事!再往军中下令,想来能令行如山。” 刘勉躬身一礼:“谢过内侍大人!” 黄品良伸手一抬:“好了,处理后续事务吧。” 刘勉离开之后,黄品良与贺晨退到一角。 “贺大人,对民间郎中的征集还要加大力度才行,今日之事让某对挺进大林江以西担忧重重!刘勉将军安排严密之下都还出了这样的事,到了大林江以西那没有人烟的蛮荒中去,还不知将是怎样的凶险。” 贺晨点了点头,看向躺在泥地上的十三人不由沉沉一叹! “内侍大人,下官在挺进大林江以西之前,必定细细再作筹划,将一应筹备事务尽可能完善。” 黄品良凑近贺晨压低声音:“凡事尽心尽力之后,纵是有所意外也是难免之事。” 迎上黄品良饶有深意的目光,贺晨只能是轻轻点了点头。 十三人遭受毒蛇咬伤不治身亡一事,迅速在一座座帐篷中传开之后,所军将士都沉默了下来!没有想过仅只是来道人坡建造屋舍,居然有人会丢了性命! 第95章 铁链过江 刘勉慎重思考之后,来到黄品良和贺晨跟前:“两位大人,末将想把柴堆放到下边的那块坡地上,让边军兄弟都能目送他们最后这一程。” 黄品良和贺晨一听便明白刘勉暗里的另一层意思,双双点了点头。 刘勉、黄品良、贺晨一众朝着柴堆躬身一礼后,一兵卒上前将一个个柴堆引燃。 转回头朝坡上看去,只见黑压压的兵卒们定定看着十三个已然火焰汹涌的柴堆。 刘勉陪着黄品良和贺晨一路往着住屋走去,兵卒们面色哀凄,一些兵卒泫然欲泣,刘勉朝着一个个军将递去眼神,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贺晨回到住屋中后,径自进了卧房合衣躺到床上,辗转反侧良久才沉沉睡去。 天色擦黑之时,徐同虎小声问董向飞:“飞哥,该叫公子用饭了。” 董向飞面现犹豫:“公子这些时日以来都没怎么睡好,再让公子睡会吧。” “飞哥,公子身强体壮,比之我们也丝毫不弱,公子快睡了一个时辰了,再不叫醒公子用饭,夜里公子怎么入睡?” 董向飞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就把饭菜端上桌来,我去叫公子。” “公子,天色已晚,该起来用饭了。” 贺晨翻身坐起,弯腰穿着靴子:“董大哥,黄大人和刘勉将军有没有来过?” “公子,我看刘勉将军进进出出两趟,至今还没有回来。黄大人倒是着人来请公子过去用饭,我们告知公子正在睡觉之后,黄大人想来已经用过饭了。” 匆匆用过晚饭,徐同虎等人手脚麻利地收拾了饭菜碗筷,董向飞冲泡好了茶水:“公子,请用茶。” 贺晨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董大哥,晚上警醒一些,万一今日不幸丧生那十三人的相熟之人情绪不稳,也能及时应对。” “是,公子。我们会安排好的。” 七月十一,刘勉带了亲卫营护着黄品良、贺晨和张应历时近一个时辰来到道人坡背面的大林江滩边。黄品良接过随侍小太监递上的棉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喘了几口粗气,气息逐渐平复下来之后,又接过小太监递来的水喝下。 “哎!终是比不得你们,这一路把某累的够呛呐。” 贺晨将葫芦递给董向飞,走近黄品良:“内侍大人,这便是下官计划造桥的地方。” “此处河水有多深?” “最深的地方不超十尺,最是难得的是河道间多处巨石足以托得住底。” 黄品良看着河面不禁担忧:“贺大人,某看这河面恐宽逾二十丈,贺大人计划造怎样的桥?” “张大人,劳烦你来向内侍大人细细禀报。” 张应朝贺晨投去感激的眼神之后,走到黄品良一旁:“内侍大人,经过下官与几位老猎户打听,我们现在能看到的石头,再有一个月左右,水位再往下降四尺,这石头足足能有见方一丈有余那么大,而整个河道之上,枯水季之后能露出的石头足有六处,如此一来,下官据此推测,此段河道的河床基底应是坚硬无比,下官计划自上游放大型木排二十架,将铁链放于木排上顺流而下渡过河对岸去,只要能将铁链连通河两岸,露出水面的六处石头便能用以固定铁链,之后以铁链及六处生根的大石头作为依托之下,我们就能将木排架铺于河面之上,木排能稳定下来之后,每间隔三五尺自木排两侧斜脚探至河底以粗绳和大抓钩进行固定,待六处生根大石头经过石匠先行凿打平整再往下凿打成坑之后,就可以用经过石匠凿打的条石进行支砌。” “也就是说,今年未必能够完成?” “回禀大人,这得取决于八个桥墩能否顺利砌筑。桥墩一旦顺利能够砌筑,我们便能搭起廊桥来进行翻拱。” “翻拱可有把握?” 张应稍作沉吟之后回禀:“禀大人,若以一人环抱的圆木作为支撑,翻拱架支之时仔细并慎重进行,应是可行。” 黄品良长长一叹摇了摇头:“某不大懂得造桥,某只知大量的条石重压之下,这难度可非同小可!更何况,桥拱一应顶撑着脚点是在水里。” 听了黄品良的话,在场所有人心头都升起了浓浓的担忧! “张大人,动工之前再细细筹谋一番,尽可能做到查遗补漏。” “是,大人。” 一行人回到住所,全都疲累到了极点!黄品良嫌茶杯小,直接用陶碗倒了温热的茶水仰头猛灌! 灌了一肚子茶水的黄品良,额头上很快沁出汗水不停顺着脸颊往下淌着,小太监递上帕子,黄品良一边擦着汗,一边叹气:“总算是活过来了,唉!某经历的事不算少,但西过大林江确实不易,某会把其间困苦如实禀奏陛下。” “谢过内侍大人!” “好了,都一身的汗,某就不留贺大人和刘将军了,都各自回去洗一洗。” 转眼又是十数日过去,道人坡上建屋诸事进展很是顺利,且经过十三人蛇口丧生一事后,工地上的万余人都小心谨慎地按照管理条例在进行各自手中的活计,倒是没有再发生令人痛心之事。 经过晾晒的土基,被兵卒一车车拉到在建的屋舍四周,兵卒协同着工匠们垒砌着一座座住所的墙体。 一座又一座的屋舍上梁条铺了椽子之后,一摞又一摞的瓦片被吊上屋顶面开始捡铺,自下往上铺了底瓦,又将盖瓦依次铺上,一座又一座的屋舍在堆放脊瓦之后,也就完成了! 随着搬进土基瓦房的士卒越来越多,屋舍周边的排水沟也就着手开始挖土,挖土之后便是收理屋舍周边散落着的大小石头进行支砌。 七月二十八,黄品良走在硬实的土路上忍不住感慨:“没有想到,这道人坡短短也就一月时间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某虽然没有亲手盖起来一间,但某也是盖个房子的人了。” 随行左右的贺晨和刘勉一行,都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黄品良停下脚步:“就说这万余兵卒,等道人坡这两万屋舍全部盖好之后,纵然与那些工匠还有些差距,但也算得上半个工匠了吧?如此一来,南州能盖房子的人可就多了上万人呐。” “内侍大人,贺大人掌管南州以来,对官道及乡道进行铺修,对河道沟渠进行整修,如今更在南州各地建造学堂集市等,这南州仿若在一夜之间变了模样一般。” 黄品良连连点头,眼眶有些湿润:“离别在即,某居然有些不舍!但愿某还有再来南州的机会,再来看一看南州的变化。” 贺晨受黄品良影响,难免心里也有惆怅之感!望着斜阳余辉,黄品良看向刘勉等人:“诸位先行一步,某与贺大人随后就来。” 待刘勉等人离得远了一些,黄品良沉声一叹:“贺大人,此次潜入南州的北洪细作,可谓来势汹汹!实是未曾料到,他们居然把目光放到了南州,明日某带这些人返回帝都,某离开之后,贺大人切记,你命府兵搜集到的罪证,一旦得到核实,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惩办,哪怕人手不够的情形之下,可以向庞大将军求援,南州作为东承南境,需要的是稳定!稳定大于一切!从北洪派出细作潜至南州的举动来看,北洪所谋不小呐!一应汇集上来的罪证,某回到帝都,也会向陛下详禀。” 用过晚饭,黄品良请贺晨、刘勉到了自己住屋,贺晨主动坐下泡茶,黄品良朝随侍小太监吩咐:“你到外边守好,不要让人来打扰。” “是。” 贺晨将奉了两杯茶到黄品良和刘勉面前,黄品良端起茶杯来嗅了一口:“刘将军,道人坡建房诸事暂且就要将军一肩承担了。” 刘勉放下茶杯看向黄品良:“内侍大人之意是?” “刘将军也知道贺大人派出府兵和府军,协助南州衙差对南州一众贪赃枉法、为富不仁、横行霸道的罪恶之徒进行全面清查一事。” 见刘勉点头,黄品良继续往下说:“随着一份又一份罪证经核实递到道人坡以来,经过贺大人整理的案文,某也细细看过,这些人现下已然是惊弓之鸟,随着抓捕人犯的发动,贺大人必须回南州坐镇才行,某原本计划明日一早押送北洪细作赶往帝都,但某细细思量之下,某也得随贺大人回曲江城,有某在的话,贺大人足可放开手脚去办!最为重要的是,某虽给庞大将军去了书信,但有某守在南州,一些事在某的见证之下时行,纵是朝中有人欲要借此向贺大人和庞大将军发难,某能将南州实情一五一十禀陈陛下。” 刘勉重重点头!心里也不由长长舒出一口气,有黄品良亲身参与,纵是铲除南州一众罪恶的阵仗和动静再大,亲信之人总归能够将实情奏禀给陛下。这样一来,于贺晨和庞大将军而言,绝对是最好的保护! “贺大人,某要说的说完了,你跟刘将军对接吧。” 刘勉将茶杯推向贺晨:“有劳贺大人。” 贺晨看向刘勉:“刘将军,本官纵是不在道人坡,将军也能将建房诸事开展得井井有条,本官唯一担心之事只有一桩,接下来几日铁链渡江一事中兵卒的安危。” 刘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末将明白,到张应大人安排铁链渡江之时,末将会把建房诸事交给副将全权安排,末将亲身前往河滩盯着。” 贺晨点了点头:“只要第一只木排能够顺利抵达对岸,纵是中间的那些木排全部损毁都无妨,士卒跳下木排,精通水性之人应当能够顺利渡到对岸去。” “还请大人放心,末将必会安排周全。” 看着贺晨愁眉不展,刘勉开口问:“贺大人,不知是否还有其它吩咐?” “刘将军,还有一事便是粮食的存储和保护。自松州府迁来的六万百姓,至多再有半月便能到达道人坡,他们到来之后便能吃上热饭,还需将军费心操持。” 刘勉重重点头。 七月二十九,天还未亮,黄品良和贺晨与刘勉一众道别,翻身上马之后往着道人坡下而去。 刘勉看着贺晨和黄品良一行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目光!贺晨一行到了清水县衙,朱良栋已恭候在衙门口:“下官朱良栋见过两位大人!” 贺晨扶住朱良栋:“辛苦了!内侍大人只带了一百轻骑入城,还有九百骑候在城外,将一干人犯从牢里提出,本官与内侍大人得赶往州衙。” 朱良栋让开一小步,柳武上前向贺晨和黄品良见礼:“清水县县尉柳武见过两位大人。” 黄品良点了点头,贺晨扶了一把柳武:“柳头,带这位将军前去提人。” “是,大人。” “大人,到牢中提人出来,得有一刻多时间,还请到衙中奉茶。” 贺晨看向黄品良,黄品良哈哈一笑:“贺大人请!虽说急着赶路,但朱大人盛情相邀,若我们过门而不入,朱大人岂不委屈?” 贺晨抬手:“内侍大人请。” 衙中偏房坐定之后,朱良栋给黄品良和贺晨奉上热茶,也不敢开口说话,只见黄品良端着茶杯嗅了嗅:“好茶!” 一口喝完杯中茶水,未等朱良栋起身,黄品良将茶杯递了过去:“朱大人,可有为难之事?” 朱良栋面露难色:“回禀内侍大人,清水县的一些故吏富绅让下官有些举棋不定。” 朱良栋说完之后,看向贺晨,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黄品良也看向贺晨:“贺大人,你意下如何?” “内侍大人,下官认为不必忌惮,清水县乃东承国土,东承不缺人才。” 黄品良点头:“朱大人,贺大人已经说的够明白,不论他们如何盘根错节,更不论他们如何的根深蒂固,在清水县衙和边军面前,还没有他们横行的道理,终归他们只是小小一撮人而已。” “内侍大人说的对!只要证据确凿,百姓只会拍手称快。” 第96章 那一把野火 朱良栋左思右想之下,长长一叹:“两位大人,非是下官不知轻重,现下衙中有一事下官不敢轻决,衙中各房有吏员七人伙同本地富绅十一家犯下过一桩惨案。” 黄品良和贺晨听了朱良栋的话,不由看向朱良栋,眉头深锁!七个吏员伙同富绅十一家!什么样的事让这么多的人联合一起?值得这么些人联合在一起? “朱大人细细说来。” “县城北面约二十五里处,有条山岭叫金柳岭,金柳岭盛产煤炭,山岭上有一村落名为小柏村,有二十三户人家,这个村落的下方富含煤炭,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村落东边的一处山体滑坡之后露了端倪,被一老管事刚好看在眼中,发现煤炭之人很快将这事报给了一众富绅,经过一众富绅商议,假借修路之名,拉来了数十车煤的荒渣掩盖,之后便派出煤矿管事,到小柏村与全村百姓谈,说的是他们要在村西面平一个堆煤的场地出来,因要的地块不小,是以想在金柳山岭脚下帮小柏村建新房,让全村人都搬到山下去住,除了给每户人家都盖新房而外,每户人家还给十两银子安家,至于田地,矿主老爷会跟县衙报具,在山脚买对等的田地给百姓。” 朱良栋说的嘴中有些发干,端起茶来喝下了杯:“村里一众老人都不同意,因为要论适合堆煤的地方,在小柏村周边,还有不少地方适合;再一方面就是,生活了几十年的村落,还有便是种熟了的田地,都让村里的百姓舍不下。僵持下来之后,老管事采取了分化之策,专门挑了两户家中老人过世的百姓进行劝说,在多给了五两银子之后,这两户人家便顺从地搬到了山脚。这两户人家的新房都还没有建好,结果山上便起了一场大火,大火整整烧了一夜!” 黄品良和贺晨脸色冰寒,心里发堵!有种呼吸不通畅之感。 “一场大火将村里的一百三十四人活活烧死,只有一人到山林间下套子得以逃脱,这人名叫戚明,为人还算机灵,想到有可能是人为纵火焚村之后,索性隐藏在了深山当中,若非此次大人派出府兵暗查,此案将记作意外失火了事。六日前此事经府军报至下官手中,下官不敢声张,嘱咐柳头着手查办,两日前,柳头带人将林家老管事在其返回金柳岭煤矿的路上拿获,经过一夜一日讯问之下,真相才得以大白。” 黄品良眯起眼睛:“真相既然大白,为什么不进行抓捕?” 朱良栋咽了一口唾沫:“内侍大人,下官之所以举棋不定,全因一旦抓捕,要抓的人近一千五百人之多。下官若非知道两位大人今日要来县衙,下官早就赶往道人坡求见两位大人了。” 黄品良看向贺晨,贺晨捏着茶杯的手不由抖了抖,手掌将茶杯松开之后,贺晨只觉口中干涩无比! 贺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内侍大人,我们依旧押送人犯离开清水县,今夜寅正进行抓捕。” 黄品良赞许地点了点头:“好,便依贺大人之计施行。” 朱良栋听了贺晨所言,心中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要贺大人别把这么大的事压到自己肩上就好!毕竟自己一个部署不当,有漏网之鱼逃了出去还算事小,要是引发暴动的话,自己的仕途不保还算好的结局,一不留神之下丢了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武大步进屋,见黄品良当前,贺晨和朱良栋一左一右正待往外走,不由一愣! “柳头,事务紧急,交割之后本官便要陪内侍大人赶往曲江城。” “是,下官遵命。” 黄品良当先朝外走,柳武跟到贺晨身侧之际,只听贺晨笑呵呵看了看柳武,继而压低声音:“安排兄弟守好四门,寅正本官带军进北门,金柳岭涉案人等家宅着人离远一些盯住了,安排好人给军士带路。” 柳武激动之下正待回应,贺晨伸肘顶了一下柳武。 清水县城以北七里处的罗家村外,里正罗方亮小跑着来到黄品良和贺晨面前,扑通跪地:“小人罗方亮见过大人!” 董向飞上前扶起罗方亮:“老人家,这位是帝都来的黄大人,这位是南州府尹贺大人。” 罗方亮抬起手肘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正着急不知说什么之时,贺晨将马缰递到饶强手中上前:“老人家,我们从清水县城出来,想在村外扎营住一晚,担心惊扰了村中百姓,所以才找你来说明白。” “村子里没有那么多的房屋,要不然小民倒是很想请大人们进村住下。” “里正有心了,本官此次所带人马上千,莫说村中住不下,纵是住得下也多有不便之处。劳烦里正在村中给黄大人和本官安排房屋住一晚便是。” 里正一听只是黄品良和贺晨进村住下,心里倒是松了一大口气!毕竟上千人马进村,要是出个什么事的话,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陈将军,便在这座山包处扎营埋锅造饭,一应防守不得一丝松懈!” 陈克明上前抱拳行礼:“是,大人!” 董向飞一众陪护着黄品良和贺晨跟在里正身后进村,弯弯转转也就走了两百余丈便到了一所土基墙身,灰瓦铺顶的房子面前:“两位大人,这是小民家,村中也就小民家要宽敞些,两位大人可不要嫌弃。” 贺晨呵呵一笑:“里正能够给本官腾出两间卧房,已经打扰了你们不少,怎么还会嫌弃。” 里正带着黄品良一行人进了木质院门,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领着一对年轻夫妇,身后还躲了三个小孩子,三双乌溜溜的眼睛从其父母身后探出来。 贺晨看着迎候在院中的里正家人,上前两步笑说:“你们不用紧张,本官等人在你们家中借住一晚之后就会离开。” 里正走到自己妻子身旁吩咐:“快去抓三只鸡杀了,罗宏,去帮你娘。” 黄品良看向贺晨,贺晨只是笑了笑,陪在黄品良身旁,与里正前后脚进了堂屋。 里正从地火炉上的铁锅里舀了热水冲茶,脸上饱含愧色:“两位大人,小民家中贫寒,也拿不出像样的茶叶招待。” 贺晨和黄品良接过土碗放到方桌上,贺晨看向里正:“里正,坐下来说说话。” 里正依言而坐,双手扶在膝盖上,显得有些拘谨。 “里正,本官看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今年的收成算是稳了。” “是的,大人。今年肯定要比去年好。” “里正有没有估算过,交了粮给官府之后,粮食够不够吃?” “够的,大人。扣除以往要交到帝都的那份,足够了。还有就是,以往大南收的粮钱要比现在多。” “那就好,陛下体恤百姓们劳苦,所以前后一共免除了五年交往帝都的粮钱,陛下就是希望百姓能够过上太平日子。” 里正连连点头:“我们罗家村所有人都念着陛下的恩情呢!原本以为,我们这些人会遭受欺负打骂,不把我们当人看,但是这小半年以来,我们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里正也知道,我们同宗同祖,我们陛下仁慈爱广,怎么忍心让百姓受苦受难!若非一些人存有好战之心,南州百姓又怎么因战乱一直贫苦。” 黄品良一直看着、听着贺晨和罗方亮唠着家常,时不时啜上一口茶,一派悠然自得之余,嘴角不时微微挑起。 贺晨见原本守在院外的董向飞进了院里,并大步朝堂屋走来,不由抬眼看着董向飞。董向飞来到堂屋门口禀报:“大人,里正家院外来了一些百姓,手里都拿了腊肉、鸡蛋和小菜这些。” 里正和黄品良都不由看向贺晨,只见贺晨点了点头:“内侍大人,百姓们盛情难却,我们出去见一见百姓如何?” “自是当然,贺大人请。” 罗方亮跟在贺晨和黄品良身后来到院外的土路上,见来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贺晨上前一步朝一众老人行了一礼:“各位老人家,本官因有急事赶往曲江,到村中借住一晚,本来无意打扰你们的,感谢各位老人家了!” 一众老人家见贺晨这个府尹向自己行礼,都难免有些惊愕,心头充斥了浓浓的感动之余,心头的大石头更是放了下来。 里正上前带头朝贺晨还了一礼之后:“我家中有招待大人饭菜,你们拿回去吧。” 贺晨扫了一眼一众老人后上前一步:“里正,既然村中长者一片心意,就收下吧。里正,村中共有多少户人家?” “大人,村中共有一百四十三户人。” 贺晨转向董向飞:“董大哥,到营中取三石盐来,每户人家分发两斤,余下的留给里正家,就当是我们在里正家吃晚饭的回礼。” “大人,这怎么使得!就一顿家常便饭,大人赏脸能在小民家中吃饭,是小民的福气!” 贺晨抬手拍了拍里正肩膀:“好了,都不容易!收着就好,等以后大家日子都过好了,本官再来吃的时候,也就不给回礼了。” 里正听了贺晨的话后,呐呐无言,只能上前去收一众老人手上的肉蛋,徐同虎等人收到贺晨递来的眼神,上前笑呵呵帮着里正拿肉和菜。 “各位老人家但请安心,也告诉村里的其它人,军队不会进村打扰到你们的。” 一众老人各自回家散去,黄品良凑近贺晨一些:“贺大人爱民如子之声名果然不虚!某从贺大人眼中看不到哪怕一丝矫揉做作!陛下有贺大人这般才俊主政南州,是陛下慧眼如炬,更是南州百姓之福!” “内侍大人,下官感念陛下之隆恩,若不竭力以治回报陛下,怎生为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敢奢望青史留名,只求没有在这人世枉走一遭。” 黄品良笑呵呵抬步往前:“走吧,某都闻到鸡汤的香味了。” 月色明亮,星辰满天!八百轻骑悄悄出营往着清水县城而去。 寅正,陈克明率领的八百轻骑军依时抵达清水县城北门,柳武带了四十衙差恭候在城门内侧。 柳武上前见礼:“陈将军,另外三门已然紧闭,且暗中增布了人手防卫,按大人吩咐,对城中熟悉的一众衙差皆已聚集于此。” 陈克明回了一礼:“柳大人,本将率领八百骑进城实施抓捕,分兵十五队,每队五十人,这位是本将副将宋策,宋将军协助柳大人实施对东半城一干人等的抓捕,而本将负责带人抓捕西半城一众人犯,争取在天明之前结束抓捕。大人有过命令,但凡遇到反抗,格杀勿论!” “是!” “点火把!速战速决!” 清水城的百姓都在沉睡当中之际,骤然的马蹄声轰隆,一时惊得城中到处犬声鼎沸,家家户户一时惊颤交加之下,顶门藏躲! 一干在抓捕名单上的人家,虽说在慌乱当中,府中很快便灯火通明,但破门而入的军卒,依旧很快将局势控制在手!有狠厉之人想要反抗,也有人想要趁乱外逃,在布置严密的抓捕之下,无一不被射手一箭治服! 直至天光微明,一串又一串的男女老少皆被绳索绑缚着往城东的大校场而去。城中的百姓虽说胆颤心惊了小半夜,可直至天光微明,没有人进家冒犯一丝一毫之下,提着的心倒也慢慢放了下来!尤其在听了衙差鸣锣宣告之后,百姓们才算明白过来,原来抓的是那些对城中往日不干人事,对城中百姓多有欺榨凌辱的吏员富户时,更是在心中暗暗欢喜不已!报应呐!这些黑了心的豺狼,终于有人来收拾他们了! 随着百姓们口口相传,胆大好事的百姓纷纷三五成群朝着城东大校场而去!都想看一看,到底城中为非作歹的那些人都被抓干净没有?更想看看这些人会被怎么处置。 第97章 第一刀 黄品良和贺晨在董向飞一众护从保护下来到大校场,朱良栋快步上前:“下官见过两位大人!” 贺晨上前扶了一把:“朱大人当是彻夜未眠,辛苦你了。” 朱良栋抬头看向贺晨和黄品良:“两位大人辗转二十余里,身心俱疲,比下官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位大人请坐。” 黄品良看向木头搭建的一个两尺余高的台子:“朱大人请!” 朱良栋待黄品良和贺晨落座,朝柳武下令:“柳大人,带人犯。” 随着被抓捕的十五家主家男丁被带至台下,小声交耳的百姓们都停下交谈,目不转睛看向台上的贺晨三人和台下一众人犯! 贺晨朝朱良栋点头之后,朱良栋带着二十个衙差径直走到百姓们对面,朱良栋轻咳两声,咽了咽唾沫:“各位清水父老!” 二十衙差整齐划一地重复了一遍朱良栋的话。 “天光才亮之时,想必大家都听到被抓的那些人当中有人高喊,说是官府为了他们的家产,胡乱扣罪名抓拿他们!要是没有证据,官府怎么可能抓人?被抓的十五家人,串连在一起开办着金柳岭的煤山,金柳岭上有一村子叫做小柏村,年前连天的雨水导致小柏村东面滑了坡,煤山上的管事前往查看路道,无意当中发现小柏村下方有着很多煤,于是将此事报给了主家,这十五家人商量之后,先是诓骗小柏村的百姓,需要小柏村这片地来堆煤……” 朱良栋说上一两句便停顿下来,好让二十个衙差将自己的话吼给百姓听,当百姓听到管事招供,其带人趁着小柏村百姓抢收玉米疲累之下,半夜出动了十余人点了小柏村!在点了小柏村之后,管事将带来的人分散在小柏村四周,但凡有人侥幸逃出,便会被打翻之后再往火场里丢! 听到这里,大校场上的百姓沉默了下来!无不感到全身在发寒! 朱良栋声音已然有些嘶哑:“各位父老!你们回头想一想!这十五家人往前的多年里边,你们知道的,你们遭受过的,他们是良善之人吗?他们之前嚷嚷说官府会一步步来伤害你们!你们信吗?” 前排的百姓们都直勾勾看着朱良栋,后边一些的百姓更是从缝隙里探出头来看向朱良栋! “我们本就同宗同祖!自从本官奉皇命来到清水县做县令起,官府所有颁发的政令,可比大南皇朝要好?官府对于诉状案判可有不公不明?这些人用心歹毒,无非就是想要挑动你们敌视官府,甚至哄闹起来!” 朱良栋环视着一众百姓:“从今日起,被拿办的这十五家人,以往对你们的恶毒,你们都可向官府上告,自有官府为你们做主,官府一定会还给你们公道。” “各位父老都回家去吧。官府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罪恶之人!被拿办的这十五家人自上而下,接下来官府将一一甄别,无罪的将释放。官府将一应案情审理之后,将会全城进行通告。” 黄品良看着陆续离开大校场的百姓,微微点头:“贺大人,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南州有望呐!” 朱良栋回到台子下禀:“两位大人,还请移步县衙奉茶。” “不了,朱大人,本官要陪内侍大人赶往曲江。” 朱良栋一听就急了:“大人,现下上千人被扣押在大校场,若是两位大人不在衙中坐镇,下官如何能办好这么大摊事?” 黄品良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指着朱良栋:“朱大人呐!你这样跟上官说话,还真让某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 朱良栋脸上一红:“内侍大人,还请恕下官无礼之罪。” “无妨,哪来的失礼之罪。贺大人,朱大人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涉及上千人,一旦我们带着人离开,朱大人能用的人手实是少了些。” 贺晨看向台下跪着的上百人,只见一众老少俱都抬头看向台上的自己几人,眼中除了一脸的乞求之外,还有着深深的恐惧。 七个吏员脸上都流淌着大颗大颗的汗珠,贺晨眼神淡漠扫视一圈之后陪在黄品良身边下了台子。 就在贺晨两人走下台子,就待转身之际,一老者颤声大喊:“三位大人还请留步。” 黄品良和贺晨双双转身看向开口的老者,只见老者声泪俱下:“三位大人,我们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还请三位大人念在我们这些人家的儿孙一辈毫不知情之下,放他们一条生路。” 老者说完便磕头顶地不起,嘴中连连哭喊:“请三位大人高抬贵手!放我无罪家人一条生路。” 因为老者的开口,一众年长者皆开口求饶不止。 “朱大人,将一干主犯带至营中议事处来。” 朱良栋吩咐柳武一通之后,引着贺晨和黄品良朝着营议事厅走去。 议事厅中,十五家主事人依旧被下令跪在厅中一侧,衙中两个吏员很快提来热水,又冲泡了茶水才退了出去。 “各位,本官也不想祸及无辜,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本官只想问你们一句,金柳岭上的小柏村纵火一案,是否经过你们商议下的决定?” 起初开口向贺晨求情的老者开口:“不敢隐瞒大人,确实是经过我们十五家共同商议决定的。” 随着老者承认下来,其余一众想着狡辩之人都被噎住了!都恨恨看向老者,贺晨见状:“各位不必心怀侥幸!被抓捕的谢家管事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清楚,单说你们决定火烧小柏村,夺走一百三十四条人命,你们十五家的主事人就注定无一能够逃脱皇朝律法的裁决!本官实是难以理解,凭各位积累的家财产业,足以富贵一生,为何能对上百人命淡漠至此!你们十五家人,拥有了金柳岭上四处煤山,每年源源不断的金银居然依旧无法满足你们的贪婪!” 贺晨沉沉一叹:“但愿你们的后辈人中,少一些作恶之人,否则!铁律无情。本官给你们指条明路,悉数交代你们的罪行,本官如实禀奏帝都,但凡你们心中牵挂后辈,你们理当知道该怎么做。另外,你们积累一生的家财产业,自此之后能留下几分,同样也要看你们自己。” 一众人犯被带下去之后,黄品良沉吟良久发问:“贺大人在想的是只诛首恶之人?” 贺晨点了点头:“十五户人家一应家小仆从,由朱大人仔细甄别审查,若是作恶不深,留其有用之躯未尝不可。” “发配蛮荒大泽中去?” “正是。” 七月三十晚,风尘仆仆的朱良栋急步走进衙中偏厅,见黄品良和贺晨都在看着案宗,不由身形一顿。 黄品良和贺晨双双抬头,两人同时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朱大人,就等你回来用饭呢。” 朱良栋一听贺晨的调笑,上前行礼:“两位大人,下官已将这十五家人的家财悉数登记在册,请大人过目。” 贺晨接过册目,转而递向黄品良:“内侍大人请过目。” 黄品良伸手一挡:“贺大人,某曾说过,黄白之物某够用,此话并非只是说说而已。这十五家人的家财,不论有是多或少,陛下不会要求南州上交分毫,南州正值急需大笔银钱之际,贺大人尽管自行安排便是。” 贺晨一听黄品良所言,只能是将册录打开看了起来。 “没有想到,这十五家人居然积累了这么多银钱!足足一百三十六万八千三百四十五两!” 贺晨合上账册递给朱良栋:“册录中的藏品字画等物,详细造册,待案情告一段落之后,发卖出去。至于其宅院铺产田地,认真清查之后先行封存。” “是,大人。” 三人到饭厅匆匆用过晚饭,又回到偏厅落座。 “朱大人,明日从集市多采购些肉食送到东大营,此次若没有一千轻骑鼎力相帮,单凭官衙还真无力控制局面,另外便是拿些银钱出来奖赏将士和衙差。” 朱良栋听了贺晨所言,不禁连连点头应承下来。 “大人,不知将士和衙差赏银怎么定?” 贺晨略作思索之后:“将士衙差皆以五两银子以作奖赏,至于将官便以十两银子奖赏下去即可。” 贺晨说完之后,看向黄品良:“内侍大人,下官这般定赏不知是否妥当?” 黄品良摇头轻笑:“你呀!在某面前大可不必如此谨小慎微。要想马儿跑,马儿腹中必有料,否则谁愿冒着死伤的危险冲锋陷阵,奋勇当先?” “是,内侍大人,下官受教了。” 黄品良端起茶杯小口饮着:“此次你府中的府兵还有州衙的官军在南州全境潜查暗访,可都算得是将生死抛在了脑后!也许大多人没有经历生死之局面时,未必明白其中凶险,但凶险却无处不在!但愿他们都能有惊无险吧。所以,他们的奖赏切不可忘,更不可薄待。” 贺晨和朱良栋齐齐看向黄品良,两人不约而同朝黄品良郑重行了一礼! 黄品良看向面色凝重的贺晨:“贺大人也不必过于忧心,自从贺大人安排府兵和府军成队对南州全境进行探访之时前,想来贺大人已然深思熟虑!人性本善,同样也带着恶!小到一个村落,对于为恶之人,尤其是为富不仁的那些人,百姓大多心知肚明,可奈何身单力薄,有几人有胆量去碰撞?一个村落的富户尚有三五攀附之人,更何况那些有一定权势之人!哪家不是爪牙数十,乃至上百!贺大人,任重而道远呐!” 见贺晨连连点头,黄品良心中很是欣慰! 在黄品良心中,贺晨是一块璞玉!相处这一段时日以来,贺晨的人品心性,让黄品良很是欣赏,这也是黄品良愿意把一些心里话说出来的根本原因。 黄品良将杯中茶水喝完:“某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你们有事,就再商议一番。” 贺晨和朱良栋送着黄品良出屋,衙中小吏带着黄品良离去之后,两人复又回到偏厅。 “大人,清水县此番剿除这些恶人,固然让人拍手称快!但后续的影响也不可不防呐,大人。” 贺晨长长一叹:“各方利益纠葛,姻亲师友相连之下,此番这般大的举动,后续可能的反扑是必然。可若是放任不管之下,官府立于何地?更别谈及百姓如何过活了。水至清则无鱼,我们时常挂在口边的海宴河清虽说美好,从古至今却从未实现过。” 朱良栋目光灼灼看着贺晨,却见贺晨起身面向院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每一个为官之人的心愿,区别只在于,受不受不得住钱财美色的诱惑!也在于,陷于钱财美色的程度有多深而已。” 朱良栋心头震骇不已!贺大人这般直言不讳,究竟为何?是别有深意,还是感慨率性之言? “朱大人,本官明白!此次府兵和府军当中,有兄弟,甚至不在少数将再也不能回来!” 朱良栋缓步走到贺晨身侧,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最终只是一声轻叹! “南州,若在短期之内再历战乱,想要恢复民生,恐难比登天!大南、振昌、北洪、北宇、西明、同光,这些个国家,无不对我东承皇朝虎视眈眈!南州若是生乱,生出大乱,对于这些国家而言,便是天赐良机!清水县和鹿县,铲除为富不仁的这些人,势在必行!” 朱良栋听了贺晨不急不缓的这番言词,心头震颤不已! “只有让百姓感受到,官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在意公正和律法,都在意百姓的日子过得是否比以往要好,才能让百姓愿意紧紧依附。” 贺晨转身看着朱良栋:“明日便向全城通报,拿办的一干人犯,悉数发往蛮荒大泽中去。” 朱良栋迎上贺晨的目光,轻声发问:“大人之意是?悉数服役?” 贺晨点了点头:“蛮荒大泽缺人,缺很多的人!” “下官明白了。” 第98章 暗流 贺晨转回落座,朱良栋为贺晨斟上热的茶汤:“大人,自陛下登基以来,于一些事反感,我们若是这般决策,是否会招致陛下责备?” “本官明白,这些事大家心知即可。俗成之例虽有不齿之陋,然事实面前,不可否认其效用。” 朱良栋面色凝重,轻叹一声点头:“下官遵命。” 八月初四,贺晨与黄品良在众骑护拥之下来到曲江城南门外,周启率领一众衙中主官恭候于城门口,匆忙迎上贺晨和黄品良的一众衙中主官向着贺晨和黄品良行礼之后,贺晨一一扶了周启等人一把:“诸位同僚辛苦了!本官离开衙中月余,诸般事务都落在了诸位同僚肩上,本官在此谢过诸位同僚!” 黄品良静静注视着贺晨与衙中一众主官,眼中的赞赏丝毫未加掩饰。 贺晨朝黄品良招手一引:“内侍大人请入城。” 黄品良笑呵呵与贺晨一同入城,转眼瞄了一眼脸带忧色的周启,又看了一眼信步朝前走着的贺晨,只是暗中深深吸了一口气跟上贺晨脚步。 州衙偏厅,两个吏员奉上茶水退出之后,周启眼眶瞬时通红,扑通跪地:“内侍大人,大人!下官职事不力,致使府兵和府军至今已有三十七人遇难或是失去踪影,请大人降罪!” 贺晨连忙起身一把将周启扶起:“周大人万不可这般痛责自己!对南州全境进行彻查,是本官颁下的政令,若说担责一事,应由本官一肩担负。” 贺晨扶了周启落座:“周大人,你细细说说。” 见贺晨落座之后,周启朝面色冷厉的黄品良先行一礼,又朝双眼通红的贺晨行了一礼:“禀两位大人,自半月前第一宗探查人员被刺身亡之后,各地被抓捕富绅或是望族多有对抗之举,至今已有府兵十二人,府军七人在对战当中丧生,另有府兵九人,府军八人经多方查找无果,想来已被人暗害。” 贺晨抓起茶杯灌了一口,轻轻将茶杯放下:“涉案当捕之人,还有多少人未曾抓捕到案?” “禀大人,已近完成,但这两三日来,曲江书院在院正刘广奇带领之下在各街道对州衙举措横加指责,说州衙要挖仕族的根,断读书人的脊梁!” “百姓们都有何反应?” “百姓看热闹的居多,衙差出面劝退书院教谕和学子,大多都一哄而散。” 贺晨望向黄品良,黄品良轻轻点头。 “自明日一早起,衙中全力将案情已然明朗清晰的案犯罪行逐一向全城百姓通告;选址建造墓园,将殉国的兵士好生安葬,全力找寻失踪兵士,对殉国兵士进行嘉奖和抚恤,抚恤银两定为三百两一人;北洪一干细作投入大牢,留下五十军士仔细看守,余下九百五十军卒悉数派出对尚未抓捕归案之人等进行清剿抓捕;曲江书院及城中另外书院一干教谕及学子若是好言劝退无果,可实施抓捕。” 贺晨将心中决策一品气说完之后看向黄品良,只见黄品良摩挲着茶杯缓声开口:“某认为贺大人一应决策甚是有理!一众宵小之辈享受着富贵日子尚不知足,既然这么喜欢作威作福,都那么享受欺压他人,这是全然罔顾我东承还有律令法条!全然不知生活在东承的土地上!无君无父之人,存留于这世间,显然于道德相悖离!” 厅中众人听黄品良一番话,不由都长长暗中舒了一口气!只要内侍大人一锤定音,便不担心帝都有人歪曲事实并借题发挥! 有了黄品良和贺晨两人的定策,周启悬着的心彻底放回到了肚子里:“内侍大人和大人车途劳顿,必是疲累不已,衙中诸事下官等人必将依两位大人所令来办,还请两位大人移驾回府,洗一洗一身疲乏。” 黄品良和贺晨相视一笑,双双点了点头。 “一连两日都在赶路,确实甚感疲乏!某会命人传令一千轻骑,接下来全权由周启大人调度指挥!贺大人与某知之不详,就不再指手划脚给你们添乱了。” 衙中一众主官听了黄品良的话,不由得赶紧起身向黄品良行礼齐呼:“内侍大人折煞下官了!” 周启等一众衙中主官送着黄品良和贺晨出府,待得黄品良和贺晨上马,在一众护卫护拥之下走远,才返回衙中安排公务。 黄品良才回到州衙安排的宅院,古沛便在黄品良随侍人员的带领之下到了书房。 古沛向着黄品良行了一礼禀:“大人,鹰卫传信来禀,帝都出来的四剑侍在羊肠关内遭遇伏击,并全部阵亡。” 黄品良腾地起身,锐利和目光望向窗外:“此事有几人知晓?” “禀大人,目前只有属下所率的三队知晓。” 黄品良缓缓坐回椅中:“可有线索指向?” “被四剑侍斩杀的十四人,属下均细细查验过,可以肯定的是都是练家子,只是这些人均无法探查到来自哪股势力。” “手法如此拙劣!其目的难道只是针对贺晨?” 古沛眉心不由一跳:“大人之意是,有人想以此让陛下对贺晨生出恶感?”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目的吗?” “如此明目张胆行事,陛下怎么可能?” “陛下乃是英主!岂会看不出,可终归四剑侍乃陛下赏赐给贺晨之人。” 古沛哑口无言! “尽快向帝都奏禀此事,某也会将贺晨月余以来的举止细细呈禀陛下。” “是,大人。” 见黄品良眉头深锁,古沛不由轻声发问:“大人因何担忧?” 黄品良为古沛斟上一杯茶:“坐下说。” 古沛依言落坐:“谢过大人。” 黄品良一声长叹:“古沛,你我幼时皆为孤苦之人,若非陛下,你我或许早成一捧黄土,陛下这么些年以来沤心沥血,夜以继日,只为让百姓过得好一些,安稳一些,传言都说陛下过于柔和,殊不知陛下全为了东承百姓!南州数十年来战乱不休,让这片得天独厚之地屡屡险些断绝生机,这与我们幼年的境遇是何其要似!贺晨虽说年轻,些许举止也难免轻擅,但其一颗为国为民之心,却让人不得不为之感叹!南州稳定繁荣之重要性,很多人心知肚明,可为了自身所牵系之利益,纵使明白其中之利害,其作为又往往南辕北辙。” “大人,还有一事属下实是担忧不已。” 黄品良眉头皱得更紧:“何事?” “贺大人府上的尹溪和杨雪前往平江城打理布庄及染坊等贺家产业,往常早已返回,此次已有十余日,仍未见两女归来。” 黄品良闷声一叹,一颗心不由往下沉!贺晨府上这两名女眷极有可能出事了。 但愿自己的感觉是错的! “查了没有?” “属下刻意查了,两女离开平江城之后,径直往着大弯山而去,但两女却没有出现在大弯山。” 黄品良面上再度一沉:“贺府其他人是否有外出?” “没有。” “有没有将贺府两女一事告知秦诚?” “有,属下已将此事单独向秦诚说了,秦诚已派出董平在调查。” 黄品良心下暗叹,若是贺晨将府兵留下一部分拱卫贺府及贺府之人,此事便不会发生。 “古沛,现在有一千轻骑将在曲江城周边撒开,某会命令其进行探查,你带人前往平江,务必将尹杨两女踪迹探明。” “是,大人。” 贺府,贺晨恭恭敬敬向父母行礼,贺母上前抓住贺晨双手:“晨儿,你这一走便是月余,可把为娘担心了个够。” 贺晨扶了母亲落座:“母亲,孩儿在外不但有董大哥他们贴身保护,更有万余边军的保护,不论是吃住或是安危,都极为妥善的。” 贺母点了点头,又细细打量了贺晨一会,才展颜一笑。 贺晨看向父亲:“父亲,没因生意上事劳累吧?” 贺父抿了一口茶:“不必担忧为父,生意上的事,现在省心太多,为父只要考虑好不给你添麻烦即可。” 贺晨轻笑点头:“父亲母亲劳苦半生,该是享福的时候了,生意上的事,安排人去照料便好。” 贺母抬手拍了拍贺晨:“晨儿,去陪书瑶她们说说话,可别冷落了她们。” 贺晨正待说话,贺母打断:“去,听为娘的。” 贺晨离开正堂之后,贺母看向贺父:“阳哥,你说尹溪和杨雪会不会真出事了?” “此事先不要声张,待明日再跟晨儿说。” 贺晨才到后院廊门,便见裴书瑶、裴玉、徐兰母女四人俏生生站在小院当中,在见到贺晨的瞬间,四女眼神不由一亮! 贺晨快走几步,走到裴书瑶身前,伸手握住裴书瑶的一双玉手:“夫人,辛苦你了。” 裴书瑶仰起俏脸看着贺晨,细细打量之后:“夫君在外风餐露宿,政务繁忙,我们帮不上夫君分毫,哪谈得上辛苦。” 贺晨朝裴玉和徐兰母女微微一笑:“这些时日,你们也辛苦了。” 裴玉和徐兰母女朝贺晨行了一礼,抬头看了一眼贺晨,又低下了头。 “尹溪和杨雪呢?” “夫君,两位妹妹去平江那边了。” 八月初五一早,裴书瑶趴在贺晨胸膛,樱唇在贺晨唇上吻了两口:“夫君,该起床陪父亲和母亲用早食了。” 贺晨以肘轻轻撑起身子,在裴书瑶唇上一吻:“好,让玉儿来帮你梳洗,我先去陪父亲母亲说说话。” 三院正堂,贺父将茶水递到贺晨手中:“晨儿,按说你李叔他们长年伺弄车马,路途之上断然不会出什么岔子,可距今已近半月,尹溪杨雪和你李叔他们不但没有回转曲江,且没个口信捎来,为父担忧她们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贺晨浅抿一口茶水,轻轻将茶杯放下,看向父亲一脸担忧神色,不由心绪有些烦乱。 “原本昨晚就想跟你说此事,但想到你才回到府中,提及之后怕你心绪不宁。” “父亲但请放心,应该是被生意上的事务给耽误了吧。现下的南州,不但有重兵驻守,州衙到县衙的衙差近于满编之下,不论是敌国细作,又或是南州的权富之家,不经仔细掂量权衡,不至于对尹溪和杨雪下手。” 贺父一声轻叹:“晨儿,话虽如此,但意外往往总是来得令人猝不及防!陛下恩重于你,赐你爵位,允你麾下有五百府兵,待钟良他们回到曲江之后,你还是得作一些布置,须知府中安定同样重要。” “是,父亲,孩儿知道了,待良哥他们回来之后,府中护卫布置诸事,孩儿会详加考虑。” 贺父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杯,抬眼看向贺晨:“晨儿,一会你还是安排向飞他们其中几人往平江去一趟,尽快探查到尹溪杨雪她们的踪迹为要!这两个女娃,虽说出身普通了些,但品性周正,且一心扑在你身上,她们为人孝顺,不争不抢,若能为你诞下一儿半女,未尝不能纳之为妾。” “是,父亲。孩儿一会便安排董大哥他们,同时也会从州衙抽出一队人马前往平江协查。” “如此便好,但愿是为父多虑了。” 贺府二进外院正堂,当贺晨将贺父担忧尹溪和杨雪出事的想法说给董向飞众人听了之后,董向飞一众人不免俱都眉头皱起! “公子,老爷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以公子在南州的威望和权势,地方势力有胆量下手的可能性很小,在平江范围内,其他州府的势力同样没有理由对尹溪她们下手,若说尹溪她们真要出事的话,动手之人很大可能会是敌国细作。” 贺晨看向董向飞,董向飞迎上贺晨目光:“公子,我带几个兄弟即刻一人双马往平江一趟,公子在曲江城中还请多加留意自身安危,我建议公子调五十军卒专门护卫大人及府邸。” 饶强脸上很是凝重:“公子,前往平江城探查尹溪她们踪迹一事,交由董大哥自可放心。” 第99章 克制 州衙,贺晨前脚才进公房落座,饶强快步行至公房门口:“公子,黄大人已至偏厅,让我来请公子前往。” 贺晨将还未来得及润的毛笔挂到笔架上,抬步往着偏厅而去。 偏厅,黄品良正在洗茶,见贺晨进厅,抬头轻笑:“还以为你会在府中多待一会,未曾想也来这么早。” “内侍大人,要不下官来泡茶?” “不必客气,坐下说话。” 黄品良冲洗了两只茶杯,抬眼看向门外:“没某吩咐,不允任何人靠近。” 侍立在门外的小太监低声回应:“是,大人。” 迎上贺晨探寻的目光,黄品良为贺晨斟上茶,继而闷声一叹:“昨晚某才到府中,古沛便到府中与某会面,古沛向某禀报一事,陛下赏赐给你的四个甲级剑侍在羊肠关内遭遇恶战,在斩杀十四人之后不敌,均已殒命羊肠关内。” 贺晨眉头紧锁:“古大人可有凶手线索?” 黄品良注视着贺晨摇头:“古沛到交战现场做过勘查,难以判定动手之人的来路,且已对周边山路进行过排查,均无所获,据古沛判断,兴许对四剑侍动手的,也就十四人!” “内侍大人,知道陛下赏赐下官四剑侍一事的人不会多,且大抵身在帝都,其目的为何?” “难道你还想不出来吗?羊肠关内四剑侍被杀,勿论守备布置规划,只说四剑侍殒命羊肠关内,便有人借此向庞大将军发难,此其一;其二,羊肠关乃南州治下,你作为南州府尹,哪怕只让陛下想到四剑侍殒命于南州,你想一想其中利害;其三,若有人捕风捉影,在陛下面前怀疑你不满陛下赐给你四剑侍,又当如何?” 贺晨眼中一片森寒,又夹杂着一抹无奈!紧抿着嘴唇,长长叹了一口气。 “暗中之人虽说此局布置得并不高明,但哪怕让陛下对南州生出一丝不悦,其目的便已算得达成。” “内侍大人所言甚是!下官受教了。” “某已让古沛一早前往平江,一是与暗鹰另外一队人马汇合,但愿四剑侍遇刺一事能有进展,另外便是你府上两个婢女及随行人等踪迹一事,若是四剑侍与你府上婢女被串连在一块的话,此事恐怕情势不妙。” “对下官府中两个婢女下手,其目的又是为何?” 黄品良摇了摇头:“耐心等待吧,如今曲江城中形势同样不容乐观,你得以国事为重。” 贺晨点了点头:“是,大人。下官省得。” “某便待在衙中,若有遇事不决,某自会出面。” 贺晨起身一礼:“谢过内侍大人。” 黄品良起身抬住贺晨双手:“贺大人是某这些年中仅见之年青才俊之一,某欣赏贺大人之才干品格,是以借陛下一丝天威,以助贺大人整肃南州,还望贺大人莫要辜负了陛下之期许。” 贺晨重重点头! 平田村以西,一座小山包上,满身泥泞的尹溪和杨雪往着数丈高的断崖下看了一眼,两女不由离崖边远了又远了一步。 四个身着劲装短打的汉子逼视着尹溪和杨雪,汉子当中为首的中年人轻声开口:“两位姑娘花容月貌,真就甘心这样离开人世?我们并没有伤害你们之意,若是不信,你们可以跟我们到不远处的山坳里去看,你们的车夫及随行人等,我们都没有加害,只是把他们绑了而已。” 汗水夹杂着泥水顺着尹溪脸颊不断流淌,尹溪抬起手臂一擦,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面的四个汉子,纵使两女抖个不停,却倔强地相互搀扶着,没有开口。 中年汉子伸开双手侧头朝另外三个汉子吩咐:“你们往后退,不要吓到她们。” 三个汉子依言后退了几步,中年汉子语气尽可能柔和:“两位姑娘,若非我家老爷被你家大人逼得没有退路,我家老爷万万不敢出此下策,我家老爷只有一个请求,那便是希望你家大人能够给条活路而已,我家老爷答应将所有家财铺产田地都敬献给你家老爷,只求一条活路,姑娘只要跟我们回去,不论你们其中任何一人回曲江传话给你家大人都可以,只要你家大人高抬贵手,我们绝计不会伤害你们分毫。” 中年男人双眼微眯,注视着尹溪和杨雪两女,见尹溪和杨雪两人都思索了起来,不由又往后退了一步:“凭两位姑娘之美貌,想必不要多久便能得到你家大人垂爱,想一想,凭借你家大人在南州的地位和权势,荣华富贵指日可待,而我家老爷仅只是需要一条活路而已。两位姑娘,为表诚意,我们在山脚等你们,如何?” 说完,中年汉子转身:“走,我们到山脚下等两位姑娘。” 尹溪和杨雪注视着四个汉子往着山坡走下,尹溪转头往着断崖又看了一眼,杨雪连忙轻轻拉着尹溪又远离断崖一步:“溪姐,我们该怎么办?” “你相信李叔他们真的只是被他们绑起来了吗?” 杨雪想了想摇头:“溪姐,我不知道。” 尹溪朝着山下看去,只见四个汉子果然在山脚下等着自己两人,转头看向杨雪:“雪儿,我不大相信他们的话,李叔他们定然已经遭了毒手,他们肯定有另外的企图。重要的是,若是我们真落到他们手中,我们除了任由他们摆布而外,别无选择。” 杨雪顺着尹溪的话想了想,不由抖得更加厉害! “公子对我们那么好,我们又成了公子的女人,如果说能够好好活着,固然是好的,可是若因我们致使公子受到伤害,却是万万不能,也是万万不愿的。” 杨雪抽了抽鼻子,任由泪水滚滚滑落:“溪姐,我听……你的。” 便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响,两女都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却见是一男子抓着崖边一棵小树,未待惊愣的两女出声,只听男子轻声快速开口:“两位姑娘不要害怕,我是古大人手下的暗鹰,现在你们听我说,你们假意走到半山坡拖住他们片刻,让我们能够顺利伏击他们。” 尹溪和杨雪对视一眼之后,双双朝男子点头。 山脚下,一汉子不耐开口:“想要活捉她们,我们不妨假装离开,哪怕我们走出一里地,谅她们也不敢冒然下山来。” “我也这么认为,就她俩目前的状态,纵使让她们跑一阵又能如何?她们手无缚鸡之力,还又累又饿之下,能跑多远?” 中年汉子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个汉子:“你们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你们得知道,好不容易把她们找到,还把她们堵到了山头的断崖边,单说她们一身泥泞,凭她们的身子骨能撑多久?若是我们再远离一些,要是出什么纰漏,我们如何交代?带上她们的话,至少我们能够回去有所交代。” 一直没开口的汉了嘿嘿一笑:“说到底,她们都是瓮中之鳖,等抓到她们,我们是不是得好好招待她们一番,嗯。” 听了汉子的话,中年汉子和其他两人均是眼睛一亮!嘴角都不由勾了起来。 中年汉子抬眼往着山坡看去,脸色一板嘴角轻启:“她们要下来了,都不要说话。你们再往后退。” 三个汉子不着痕迹往着山坡扫了一眼之后,齐齐转身又与中年汉子保持了十余步的距离。 “两位姑娘,我们真的无意伤害你们,你家大人可是南州的天,贺大人一声令下,根本没有我们容身之所,所以我们怎么可能自绝生路?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上有父母,下有妻儿,若非迫不得已,我们万万不敢如此冒犯。想来两位姑娘已然疲累至极,加之两位姑娘衣衫尽湿,还请两位姑娘相信在下。” 尹溪尽可能平稳气息:“刚才你说,李叔他们只是被你们绑了起来,你们如何证明?” 中年汉子眉头微皱,心念一转:“姑娘,这倒让在下为难到了。要不我们前去把他们接到这里来?” “李叔他们离这里有多远?” 中年汉子转身随意指向一个山坳:“约莫也就两里地,要是姑娘实在不信,我们便去把他们接来,如何?” 尹溪和杨雪对视一眼,双双看向中年汉子,只见半仰着头的中年汉子接着开口:“两位姑娘,我们这便去把他们接到这里来,山坡上迎着风,你们还是走下来一些,免得受了风寒。” 未等尹溪和杨雪回话,中年汉子转身朝着三个汉子而去:“走,我们去把那四人接到此处来。” 三个汉子轻声回应之后,四人沿着草地间踩出一条小路而去。 尹溪看着四人离去的背影,正不知该该开口说点什么之际,只听“嗖嗖嗖嗖”声不绝,在沉闷的痛呼声中,四个汉子纷纷倒地哀嚎不止! 在尹溪和杨雪惊愕的目光当中,五个男子端着弩从左右两方奔向哀嚎倒地的四个汉子。 很快,四个汉子便被绑了个结结实实。之前与尹溪和杨雪说过话的男子朝山坡喊:“两位姑娘,下来吧。” 见尹溪和杨雪犹豫未动,男子想了想仰头:“两位姑娘是否记得在平江城时,古大人从贺府拿过两大包茶叶!大包茶叶里边,每包里边又有一个小包的茶叶。” 尹溪和杨雪听到这里,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两女搀扶着走下山坡,男子上前两步一礼:“两位姑娘,还请随我们到就近的平田村,尽快找两身衣衫换一换,要不然你们的身子骨可能扛不住的。” 尹溪和杨雪还了一礼之后,才跟在男子身后离开。 平田村村头的一户农家,看到腿上肩上插了箭矢并流着血的四个汉子,农家夫妇吓得面如土色,妇人更是把三个孩子护到了身后,领头男子掏出一两碎银递到农家汉子手上:“大哥,不要害怕,我们是官府中人,这两位姑娘是府尹大人府上之人,因遭这四个歹人追杀,我们费尽必力才救了下来,这两位姑娘需要换身衫,还请大嫂给找两身干净衣衫。” 妇人抬眼看向尹溪和杨雪,见两女满身泥泞,且还颤抖个不停,轻轻点了点头:“两位姑娘请跟我进屋来。” 半个多时辰之后,简单擦洗一番后的尹溪和杨雪,换上妇人的两身干净衣衫,围在地火炉边上烤了一阵,面色才稍稍红润了些。 院落中,付洪揭开草编锅盖看了看:“军爷,玉米可以吃了。” “付大哥,拿碗来给屋里的两位姑娘送几包进去。” “好,我这就去。军爷,冷饭也热了,等我媳妇烩一锅青红豆出来就可以吃了。”‘ “好的,大哥,麻烦你们了。” 付洪进屋之后,袁成看向窝在院墙一角的四个汉子:“,小豪,绑扎之后,血止住了吧?” “成哥,放心吧,死不了。” 袁成呵呵一笑:“你小子,下手越来越黑了!” “成哥,虽说咬舌头死不了人,但总归得防着他们咬掉自己舌头,既然他们不配合,那肯定得大嘴巴收拾。” 袁成大口啃着玉米,含混不清打趣:“你小子可算长大了。这一次能够活捉这四人,兴许能从他们口中的撬出很多重要线索。” “成哥,你也不叫他们从城中带些酒肉来。” 看着黄豪一脸惋惜的模样,袁成不由瞥了一眼黄豪:“你小子呀,到哪都忘不了酒肉。他们三个回城调人调车,哪有时间去操办这些,忍一忍吧,等回到平江城之后,酒肉管够。” 黄豪看着付洪端着两大碗饭出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大哥,我来我来。” 黄豪从付洪接过青辣子烩过和青红豆泡饭,重重咽了一口口水,捧起碗贴近碗口喝下一口汤后感叹:“太香了!” 袁成起身从付洪手上接过另外一碗红豆泡饭,同样抑制不住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麻烦你了,付大哥。” “军爷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家中的鸡一般都在园子里,抓不到,要不然的话,该杀鸡招待军爷的。” “已经够好了!大哥!你不知道,我们也有好长时间没有吃到青红豆泡饭了。” 第100章 茶话会 平江城县衙正堂,古沛、秦诚、董平、董向飞俱都面色凝重! “此次帝都来的人遭遇袭杀一事,事关巨大,诸位当知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免得祸从口出。” 古沛话音落下之际,秦诚、董平、董向飞均是重重点头。 见秦诚面含忧色看向自己,古沛出声安慰:“秦大人,北洪派出细作,且胁迫我东承边民编入其中行事,本就防不胜防,此事待我返回曲江之后,会向内侍大人和贺大人详细说明,秦大人不必担忧。只是尹杨两位姑娘的四名随行人员,要劳烦秦大人好生安置养伤。” “这是自然,下官定会安排妥当。” 古沛看向董向飞:“董兄弟,既然此间事了,我们结伴返回曲江如何?” “自是求之不得。” 古沛起身之后,走出两步顿住身形转身,朝董平肩上拍了拍:“董大人,北洪派出的这四名刺客,可得好生看管,待得内侍大人途经平江之后,肩上的重担才得松解。” 董平重重抱拳:“大人但请放心,下官衣不解带也会将人给看牢。” 古沛跨出正堂门槛,又朝身侧的秦诚轻声提醒:“此间始末呈奏帝都之后,必然将掀起不小风波!贺大人之前曾有提及悬赏甄别敌国细作一事,建议秦大人发布悬赏至安平县全境,依靠边军、衙差终究人单力薄,难免会有疏漏,若是通过百姓来甄别,势将事半功倍。” 秦诚朝古沛一礼:“谢大人提点。” 一行四人朝着衙外走去,古沛轻叹:“南州多历战乱,如今在贺大人带领之下,渐现兴荣之态,好不容易堆砌的稳定繁荣,需要我们同心协力来维系。” “是,大人,下官明白。” 董向飞看向古沛,古沛回了董向飞一个微笑,继而两人跨上衙前的骏马。 “秦大人,董大人,告辞了。” 随着古沛、董向飞率先策马缓行,一辆马车跟在古沛一行人后缓缓转动了车轮。 出了平江南城门,古沛朝董向飞看去:“董兄弟是否在疑惑我对秦大人说的话?” 董向飞略有一丝尴尬:“正是,还请古大人解惑?” “秦大人是个好官,政务民生开展得井井有条,之所以我会对他说那一番话,只因秦大人少了直面地方权贵人家的那一分决心。” 见董向飞若有所悟,古沛没有再往下说,有些话贺晨目下没有机会,或许不适宜对秦诚说,但古沛可以说,毕竟古沛可以算得代表着皇家。 随着马车颠簸,尹溪和杨雪不由握紧了扶手,尹溪看着杨雪额头布满了细密汗水,抬手为杨雪擦了擦:“雪儿,是不是哪不舒服?” 杨雪摇了摇头:“溪姐,之前没有胃口,感觉有点晕。我没事的,溪姐。” 尹溪轻柔将杨雪揽了靠在自己肩上:“如果要歇一会就跟我说。” 杨雪轻轻应了一声。 曲江州衙西厅,黄品良和贺晨端坐主位左右,州衙一众主官依次坐于两边,与黄品良和贺晨对面相坐的是曲江城及原曲江县地界上一众权贵人家话事人,西厅是州衙最大的一个厅,此刻也坐了个满满当当。 衙中一众书办吏员一一给厅中众人奉上茶水之后退至西厅一角,书吏们端坐于书案之后,等待着记录。 黄品良端起茶壶给贺晨续上茶水:“贺大人,今日某旁听一番,还望贺大人不要介意。” “内侍大人言重了,下官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内侍大人多作提点。” 两人对话,一字不漏传进厅中所有人耳中,一众话事人心下不由一个激灵!这内侍大人代表着帝都,甚至可以说代表的是辰光皇帝!如今听此人短短的举止言谈,无不透露着与贺晨的亲近之意! 贺晨身板挺直,坐姿端正,一众话事人静息以待。 “诸位,本官出身商贾之家,想来已然周知。这些时日以来,曲江城中甚嚣尘上,公然与州衙一应政令呈对抗之势,虽说尚停留于争论阶段,但诸位想必也在担忧,若是一个管控不当,将会发生之局面!诸位,州衙的府军和本官府上的府兵,十九人被刺身亡,十七人至今踪影全无,一人重伤垂危!试问诸位,府军和府兵代表着什么?” 贺晨刚毅的面庞上压制着怒意,眼神中的冷厉,一抹悲意却犹如冰锥一般,刺进了厅中众人心头! “府军和府兵,都是皇朝的军卒!都是陛下的军卒!试问,不论是你们的亲友,还是你们的生意伙伴,又或是你的姻亲,他们如此胆大包天,问过你们没有?犯下这般重罪,据实告知你们没有?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们这般罪行,跟造反有何差别?” 贺晨此言一出,厅中众人大多面无血色!确如贺晨所言,厅中很多人并不知道府军和府兵有这般重大的伤亡!更如贺晨所言,打杀府军和府兵,跟造反确实没有任何差别! 贺晨看向厅中前排的一个老者:“黄家家主,黄家行商百年,家大业大!在曲江城说是首屈一指也并不为过,可黄家主是否知道,你的小女婿为祸乡里,肆无忌惮草菅人命足五人?你的女儿女婿肯定没敢告诉你这些事吧?” 面对贺晨灼灼的目光,黄姓老者嘴唇不住哆嗦:“贺大人所言可真?” 贺晨沉沉一叹:“千真万确!一应证据齐全。” 黄姓老者扑通跪地:“诸位大人,老夫从未想过那孽障居然如此丧尽天良!我黄家确实与之无关,还请大人明察呐!” 贺晨起身走向黄姓老者,弯腰伸出双手扶起黄姓老者:“黄家家主,若非念在黄家多次在战乱中捐银捐物,且黄家主为人谦和,素有善名,本官早已命人缉办黄家满门!” 黄姓老者一听贺晨此言,额前的汗珠已然禁不住滑落! 贺晨转身落座:“黄家主,不论在这些时日当中,黄家都做了什么,本官既往不咎,也请黄家主能够深明大义,将是非辨明。” 黄姓老者捏起袍袖将汗水擦了一把起身:“贺大人但请放心,老夫定然不会再执迷不悟。” 贺晨看向黄姓老者,心下不由暗叹,这黄家家主,一句不会再执迷不悟,将他想说的都说了个透! “好,本官相信黄家主。黄家主请坐。” 待黄姓老者落座,厅中一时陷入沉静,黄品良及衙中一众主官都看向厅中一众权贵人家的话事人,而一众话事人心中则是心思百转。 贺晨先挑了黄家说事,固然有黄家能代表曲江一众商贾的原因,但是否也在向众人传递另外的一层意思? 黄家做过的一些事,厅中众人几乎都知晓!贺晨对黄家家主的允诺,是不是意味着,但凡没有涉及命案,州衙都会网开一面? 贺晨环视厅中一众话事人一圈后:“诸位的家族,要么是积累数代的富贵人家,要么便是清贵!当中更有不少深谙于营商。有一点诸位都深知,安定繁荣之重要性!” 贺晨端起茶杯浅饮一口:“我们南州雨水充沛,河库密布,土地肥沃,不像西北之地贫瘠,更不像北方不少地方苦寒!虽说没少经受洪涝袭扰,但事在人为,随着一辈又一辈人治水,至少我们没有再经历过洪水肆虐。正因为我们南州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纵使这数十年间屡遭战乱荼毒,纵使哀鸿遍野,数度堪比人间炼狱,但战争停息之后,南州很快便能焕发生机,这或许也是大南,还有振昌一直对我南州心存觊觎的根本所在!诸位至少都经历过三到四次南境战乱,那必然对战争的残酷血腥历历在目!横尸遍地,血流成河的惨状,诸位必然深深刻在心里!本官想问一问,那炼狱一般的惨景,是否能够触动所有人的心?” 贺晨轻轻将茶杯放下:“每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战争中丧失,幸存的家人无不经受锥心之痛!更遑论那些在战争中饱受欺辱的女子,还有便是那些孩童及幼儿,在面对敌军的铁蹄及屠刀时,本官时常在想,这是何等的无奈,又是何等的惨烈!” “没有强盛的皇朝,没有强大的军队,南州经受过的战乱,才平息下来的四延县之战,便不会停止!诸位的家族在南州都有头有脸,有财有势,可在以往的多次战乱当中,你们的族人亲朋,有多少人死于战乱当中?归根究底,强大的东承皇朝,强大的东承军队,才是我们所有人的依靠!对于那些屡屡欺压百姓,为祸一方,且沾染着人命的人,皇朝的律条绝计不会放过!在座的诸位,本官提醒你们一句,不论你们对族人及亲朋的罪行知不知情,本官希望你们都如黄家主一样深明大义,明辨是非,以免祸及更多的人!” 贺晨逼视着厅中一众话事人,只见一老者起身:“贺大人,老夫有话要说。” “原来是杨家家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贺大人也说了大人出身于商贾,如今又高居南州府尹,其中诸多事务之本质,想来大人心知肚明,不知大人意欲如何处置?” 厅中一众话事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杨家还真够虎的,这话居然就这么问了出来!不过,众人却在庆幸之余很是期待,期待贺晨接下来的回答。 “杨家主请坐。” 黄品良嘴角微勾,帮着贺晨续上一杯茶水后看向贺晨。 “在回答杨家主的问题之前,本官再跟诸位说说一直装在本官心中的话。本官曾多次跟随几个师父游历多地,本官对很多所见景象记忆犹新!长年赤脚,衣不遮体,在很多地方比比皆是,长年吃不饱饭,一年也未必能够吃上一顿肉的更不在少数!在座的诸位锦衣玉食惯了,一部分人更是鲜有踏足乡间,是不是会觉得本官所言不实?一家七八口人挤在两间,甚至一间低矮的茅草做顶的土房里,兴许有些人更是不相信吧?” 贺晨的目光一一在一众话事人的脸上掠过,看到一众商贾起家的话事人都面色沉重,心头稍感一丝安慰。 “东承还有很多百姓长年能穿的也就一身粗布衣衫,还是补丁加补丁的!饥饿长伴之下,脸上难见一丝血色!如果诸位当中有人未曾得见,本官倒是建议去看一看。同样生而为人,一些人自小锦衣玉食,甚至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而太多人却仅只为了活着,纵是劳苦一生,也做不到!” 贺晨缓缓起身:“诸位,当你们或是你们的家人给家中猫狗所吃,都让很多人可望不可及,当你们或是你们的家人亲朋将很多人赖以为生的田地以各种手段占据,当你们的家人或是亲朋肆意欺压贫苦百姓,甚至强抢女子淫乐,逼迫贫苦百姓卖儿卖女求得生路之时,你们可曾想过后果?若是皇朝律条不管,若是州衙不管,当这些人当中的大部分没有生计着落之时,他们能够化身为虎狼,抢空你们的一切财物,占据你们所有的家产田地,更将把你们施予他们的苦难加倍还给你们!或许你们及你们的亲朋,沦为他们锅中的肉食,也将理所当然!” 随着贺晨的话一句句传入耳中,厅中一众主事人都已是头皮发紧,脸色发白,喉头发干,甚至感觉到嘴唇都在发麻!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法和家规是为了维系国家与家庭的伦理纲常,是为了维护人活在这世间应有的尊严和公义!过往如何,本官在此向诸位承诺,但凡未曾沾染人命,没有对皇朝公律有过大的冒犯,前尘诸事,该揭过的,州衙会网开一面。但有一点,南州的民生需要恢复,需要尽早尽快恢复,本官希望南州的有识之士相助一程。” 厅中一众主事人听到贺晨的明示之言,全都低头沉思起来。 贺晨看向刘广奇,只见对方也在看着自己,贺晨向西厅南面移步:“刘院正不知有何话说?” 第101章 涤荡 刘广奇轻提袍摆,继而顺手一掸衣袍,拱手一礼:“大人,老夫确有话想对诸位说。” 贺晨伸手一抬:“刘院正请。” “大人,今日厅中所坐,无不关联南州百姓之衣食住行,说厅中一众各家话事人乃南州的一块基石也不为过,不知诸位大人是否认可老夫所言?” 贺晨轻轻点头,而黄品良一众则是静静注视着刘广奇。 “既是积弊,大人当知自是日深年久,大人纵有经天纬地之才,纵使有着涤荡浊世之志,须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之道理。” 贺晨抬手:“刘院正,恕本官无礼。本官认同刘院正的说法,但本官之前说过,州衙会视情形而定,网开一面并非空口之说辞。积弊深久,本官及一众同僚并非不知,但并不能因积弊深久之故,便将前尘旧事一概不理不究。本官不否认厅中各家家主是南州的一块基石,但坚如磐石的基石,跟一块欲将碎裂的基石,如何抉择,厅中所有人不会不明白其间利害。” 刘院正眉头紧皱,一众话事人则是将头压得更低!心头更是五味杂陈! “诸位都知道疮毒之害,若不清疮上药,试问结果如何?” 众人再度心下一凛! “若是任由不公之事风行,试问朗朗青天不会被凄风苦雨所替代?还是说让南州官衙上下文武皆长出食人之心肠犬牙?” 刘广奇悻悻落座,嘴唇止不住在哆嗦! “刘院正教授学子以圣人学识,不知因何嫌恶南州学子增多?” 刘广奇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贺晨:“大人何出此言?老夫几时嫌恶南州学子增多?” 贺晨以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刘广奇:“刘院正,州衙意欲在南州全境施行公学,为全州适龄孩童进行启蒙,这般造福南州百姓之事,刘院正数度批驳州衙倒行逆施,意欲挖读书人的根,本官今日想要向刘院正讨教,其中曲直或是要义在何?” 刘广奇硬着头皮起身一礼:“大人是南州学子当中之佼佼者,才情非等闲可比!难道大人不知读书耗费几何?莫说普通农家,纵是城中的一些做着小买卖的商贩想要负担读书所需银钱,也多半力所不及,大人强行推行之下,大人是否想过将有多少人家因此将愈加贫寒?甚至还不知多少人家可能因此支离破碎!” “院正此言本官不敢苟同,一地之兴盛繁荣,想必院正深知,能够识文断字之人的多寡,乃其中关键。读书识字,启蒙开智,识天地雄奇,知礼义廉耻,明处世之深义,懂为人之进退!重点还在于,知君父亲长,识国法律令,能自书中明白存活之道!再往后说,治国理政,军事攻守,商营农产,皆不离开智读书。” 刘广奇怔怔看着贺晨,只见贺晨看着自己的目光依旧平静。 贺晨朝刘广奇拱的回了一礼:“院正,南州当下人丁近百万,识文断字者有几何?区区数千而已。百姓间往往人云亦云,时常贻笑者众,听之任之之下,若发生本官适才所言的一些事,院正稍加思索之下,必能联想到其结果将何其惨烈。三年五载之后,南州读书识字者如雨后春笋,口口相传之下,又将是何等一番景象?万人,十万人,比十万更多的人能识文断字之下,南州繁荣指日可待!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南州百姓多有几身衣裳,顿顿能吃饱饭,肉食隔三差五能吃到,都能住上砖瓦屋舍,在座的诸位有没有想过那样的场景?” 厅中所有人都不由齐齐看着贺晨,愣愣出神间全然将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在座的诸位话事人当中,不少人深谙商道,自然明白本官适才让所描述之景象若是呈现将意味着什么。而对于今日在厅中的所有人,又将意味着什么。如今城外集市筹建事宜已近尾声,各县及庄镇之公学也在如火如荼建造,待得先生们齐聚南州,农忙之后便能着手第一批蒙学孩童入学。至于所需书本笔墨,之前便有五家行商自愿慷慨以助,差别只在于跟书院所用之笔墨在品质上无法相比而已,但足以能够满足启蒙所需,且古有沙池练写,启蒙的孩童大可在沙池进行勤加习练,州衙及县衙的工坊,不限民间作坊都可以进行笔墨之产出,其目的便是让普通农家也能够用得起笔墨。” 厅中的各家话事人听了贺晨对于笔墨的解说,也倒勉为其难能够接受,毕竟品质有所差别,且只需满足蒙学所用,心里各种各样的心思倒是平衡了不少。 “本官适才所说品质有所差别,也有要求!营商作坊生产,若是无利自是不能持久,同样也悖离了商营之道,在有微利的情形之下,减轻普通农家的负担,这才是要点所在。这个方面,贾家、包家、冯家、蔡家、雷家、苟家就做得很是不错!” 被点名的六家话事人连忙起身,纷纷按压着心头的激动朝着贺晨郑重行礼致谢! “六位家主请坐,院正也请坐,本官言词不周,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院正不要放在心上!” 刘广奇前一瞬面色还有些难看,听了贺晨当着厅中众人之面说出让自己下台阶的话后,面现笑容:“大人言重了!老夫迂腐呐,大人胸怀天下万民,心有沟壑锦绣,老夫敬服不已。公学诸务繁重,若有用到老夫之处,老夫虽垂迈,却有满腔热血!但有所命,老夫不敢不从。” 厅中一众话事人听了刘广奇所言,不由暗暗叹服,刘院正不愧是饱学之士!也许之前诸番愤慨之言,只因担心贺晨年轻气盛之下倒行逆施,胡乱作为之故吧!如今贺晨之言谈举止,给足了刘广奇尊重,又详加解说心志,才甘愿受其驱使。 “本官代南州万民,代南州州衙及县谢过院正!” 说完,贺晨很是郑重地朝刘广奇行了一礼。 黄品良左右看了看周启等一众衙中主官,嘴角再度勾了勾。 “给诸位话事人上茶。” 一众吏员捧着茶壶续上茶水,贺晨回到主位坐下:“诸位若有疑问,还请直言。” 一众话事人微低着头,目光左右探寻,一时厅中又陷入沉寂,贺晨若无其事端起茶杯浅浅抿着。 黄姓老者起身:“大人,老夫抛砖引玉,有事陈禀。” “黄老还请坐下说话。” “谢大人!” 黄姓老者落座之后,心下一横:“老夫三子一女,因发妻亡故早了些,老夫回顾过往,难免有骄纵之处,老夫以黄家向大人保证,老夫子女未曾害过人命,且日后老夫定严加管教家中子孙,谨守国法律条!另外,南州才历战乱,百废待兴,黄家特向州衙捐银十万两,捐粮两万石,以求南州繁荣尽早到来。” “好!有黄家主这样的仁善之人相助,何愁南州不兴!州衙不会忘记黄老之善举,南州百姓也不会忘记黄老之善举!黄家之善举,州衙、县衙都将立碑刻传,彰其善举,以示后人。” 黄姓老者一听贺晨所言,瞬时激动不已!本想着破财免灾,未曾想到居然能够传世留名!如何能不激动? 黄姓老者在心头又急速一番考量,复又起身拱手一礼:“大人能为我等富绅之流立碑传名,老夫感激涕零,为报答大人礼遇恩重,老夫愿将体己银钱悉数捐给州衙,老夫记得应有五万余两,老夫便再捐五万两吧。” 贺晨起身朝黄姓老者深深一礼:“多谢黄老!黄老之深明大义,令本官感佩!黄老快快请坐。” 有了黄姓老者这一番投桃报李之举,厅中一众话事人再也坐不住,纷纷起身许捐!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精明之辈,审时度势的功夫自不必说! 书吏们纷纷极为谦和走到一众话事人当中进行着记录,黄品良则是靠近贺晨轻声笑语:“贺大人今日还真让某大开了眼界!张驰有度,游刃有余,言谈间便将一场风雨化于无形,某佩服之至!今日得一众富绅大族慷慨解囊相助,为表谢意,你是不是得摆宴答谢一番?” “这是自然!今晚下官陪内侍大人喝个尽兴,如何?” 黄品良拍了拍贺晨肩膀:“某等的便是你的这句话!” 听闻贺晨将在酒楼设宴以作答谢,依旧是黄姓老者率先向贺晨提出请示:“大人往日政务繁忙,家中晚辈纵是有心拜见大人,也是求而不得,今日不知大人能否给家中晚辈一些教诲?” 一众话事人都眼巴巴望着贺晨,只见贺晨笑着点头:“言重了,都是各家俊杰,难得有机会欢宴相聚,便劳烦各位家主把各家参宴人数说给府中书办官记下好作安排。” “谢大人!” “谢过大人!” 此时,一众话事人对黄姓老者之前的抛砖引玉割肉之举的愤恨不由轻减了两分。 酒楼一楼大厅,贺晨和黄品良共坐,陪席之人除了刘广奇而外,另外陪席之人,专门挑出年长者凑到一桌。 其他的衙中主官,分别坐于厅中各桌,一时间厅中欢声笑语不断,甚是热闹! 贺晨没有起身,气运丹田发声:“诸位,本官在饮宴之前说两句!今日请各家话事人到衙中议事,一坐便是近两个时辰,本官年富力强,都甚觉疲饿,各家话事人都年长于本官,疲累之感应与本官相当,现下菜已上齐,我们不如先祭一下肚腹,之后再作畅饮如何?” 厅中众人听了贺晨所言,俱都深感惊愕!往往这样的酒宴,不都是长篇大论一筐,待得摆上桌面的菜肴都冷了才有得吃!府尹大人这别开生面的举动,特立独行之外,让人耳目一新之余,心头都不由一暖! 随着黄品良和贺晨率先动了筷子给身边的长者夹菜之后,酒宴便正式开始。 席间,厅中众人渐渐也放开了,都吃个半饱之后,才开始推杯换盏畅饮起来,众人虽说有心单独上前给黄品良和贺晨敬酒,但显然不可能,于是心照不宣之下,只能在各桌主官带领之下前往敬酒。 一轮敬酒之后,黄品良和贺晨双双夹了几筷子菜吃下,又喝下一碗汤之后,两人逐一向各桌回敬了一圈。这么多人参宴,若说要在酒宴当中要说点正事,那基本不可能,所以,厅中一众只能各自怀揣着心思应对,只要在酒宴当中不出错便好,若是能够让贺晨及衙中一众主官留下一些印象,那就更圆满了! 贺晨回到府中,贺母上前扶着贺晨:“晨儿,怎么喝这么多的酒?” 贺晨安慰母亲:“母亲不必担忧孩儿,孩儿自幼追随几位师父习武,身骨强健,再说孩儿自知能喝多少,绝计不会酗酒的。” 贺母挽着贺晨落座,贺父端了茶水放到贺晨手中:“喝杯茶。虽说你身骨强健,但酒喝多了,依旧会头疼心翻,这为父还不清楚?” “父亲所言甚是,孩儿记下了,以后定会好生克制。” “你父亲也是心疼你,倒也不必如此刻意。要不要吃碗葛根粉?” “母亲不必操劳了,晚宴开始并没有喝酒,大家都是吃个半饱之后才喝的酒。” 贺母坐到贺晨身边,拿着锦帕给贺晨擦了擦额头的汗:“晨儿,可不能再与书瑶同床,听到没?” 贺晨迎上母亲的目光,只能是轻轻点头。 ”兰儿,掌灯送晨儿去找少夫人。” “是,夫人。” 兰香掌灯在前,贺晨跟在其身后,吐出一口酒气后,贺晨开口:“兰姐,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与良哥的事什么时候办?” 兰香身子一顿转身:“公子,奴婢听公子安排。” “好,明日我便与母亲说这事,等良哥回来之后,挑个吉日给你们完婚。” 兰香俏脸微热,臻首微点之后“嗯”了一声。 长廊拐角处,徐兰见兰香引着贺晨前来,连忙上前两步一礼:“公子,夫人困倦已然睡下,吩咐奴婢在此候着公子。” 第102章 黄平章教子 兰香向徐兰点头示意之后,掌灯自行离去。 徐兰上前一步双手搀住贺晨左臂:“公子,奴婢备下了香汤,简单擦洗一番再歇息可好?” “玉儿跟乔芷呢?” “老夫人今日往夫人房中摆了一张床榻,芷儿还未从老虎关归来。” 贺晨一听,不由脸上发热,母亲怎么就不相信自己呢?贺晨心中暗叹,看向身边微低臻首的徐兰:“徐兰,我自己去吧,你早些去休息。” 徐兰搀着贺晨的双手紧了下,接着又放松:“公子,服侍公子是奴婢该做的,更是奴婢愿意做的事。” 进了浴房,徐兰为贺晨脱下外袍:“公子,里衣一会脱到浴桶旁的木盆里,奴婢明日会收洗。” 说完,徐兰往着屋外而去。 贺晨坐在浴桶中,双手放在浴桶边缘上,头往后枕到木头垫枕上,闭上眼睛,回想白天衙中的茶话会。 浴房门轻轻开启,婀娜多姿的身影进了浴房,继而关上了浴房门。 贺晨看着向浴桶走来的徐兰,数度想要张口说点什么,终是一个字没有吐出。 徐兰唇角微扬,一手抓在贺晨手臂,一手拿起胰子给贺晨涂抹着:“公子,一会要不要奴婢为你烫一碗葛根粉?” 热气蒸腾之下的贺晨,额头上汗珠密布,徐兰放下胰子,双手在浴桶边的水桶里洗了手后,拿起棉帕细致为贺晨擦拭。 贺晨抓着浴桶壁的双手不由又加紧了两分:“徐兰,要不让我自己来?” 两人的脸间隔不过一尺,徐兰迎上贺晨的目光,依旧轻柔地为贺晨擦拭额头再度冒出的汗珠:“公子,奴婢一介弱质女流,此生唯有的心愿便是和小芷能够在一起好好活着,贺府是我们母女最好的归宿,奴婢身无所长,服侍好公子和夫人,便是奴婢能做的,若是这些公子都不让奴婢做,奴婢有何颜面待在贺府。” 说完,徐兰平静注视着贺晨:“公子,奴婢别无所求,只求能在贺府好生服侍公子和夫人,不要让奴婢母女飘零不知归途。” “先为我洗发吧。” “是,公子。” 贺晨躺到榻上不久,徐兰轻步进屋,倒了一杯茶走到榻边:“公子,喝一杯热茶再入眠。” 贺晨坐起身来接过茶杯,一杯茶下肚,不多会功夫,脸上的汗珠再度滚落。 徐兰接过贺晨递来的茶杯,转身放到小几上,拿起竹扇复又转回榻边,贺晨抓着被子的双手往着身下扯了扯。 徐兰轻轻坐到榻边,手中的棉帕轻柔在贺晨脸上擦拭之后低语:“公子,你躺下,近来天气闷热,到下半夜才会转凉些,奴婢为你扇凉,待公子睡熟之后,奴婢再离开。” 徐兰一边轻摇着竹扇,一边不时为贺晨擦着汗水,不久之后,贺晨沉沉睡去。 徐兰伸手摸了摸贺晨胸前,没有摸到汗湿,才起身将烛火吹灭。 八月初七一早,徐兰仔细为贺晨梳理发髻之后,看着镜中的贺晨不由抿唇一笑。贺晨转回头看着徐兰:“徐兰,昨夜夜间你是不是又到过我卧房?” “是的,公子。奴婢想看看公子是不是仍然很热,奴婢为公子又摇了一会扇之后才离开。” “还有呢?” 看着贺晨灼灼的目光,徐兰两只手紧紧攥到了一起,俏脸一时变得苍白,一双美眸已然噙满泪水,退后一步扑通跪在贺晨跟前:“公子,还请公子恕罪。奴婢伸手抚摸过公子里衣,奴婢只是担心公子发汗若是湿了里衣,睡得可能不舒服。” 贺晨看着徐兰娇俏的脸上泪珠滚滚,伸手为徐兰递去一方棉帕,继而柔声安慰:“别哭了,我没有怪责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这么委屈自己。” 徐兰缓缓摇头:“公子,奴婢没有感到委屈,奴婢心里是愿意的。” 贺晨心中一阵发酸!伸手托起徐兰,继而拉住徐兰双手,贺晨看着徐兰的双手:“贺府本就是你们的家,不要什么重活累活都抢着去做。后院本就没有多少事,不要总想着你一人把活都揽在身上。” 徐兰轻轻收起双手:“公子不用担心奴婢,奴婢做这些多年,已经习惯了。” 贺晨起身,轻叹一声:“不要为难了自己。” 徐兰只能轻轻点头。 “小芷那边……” 未等贺晨把话往下说,便被徐兰把话接了过去,徐兰不想让贺晨把话说出口,因为徐兰从贺晨眼神中猜出贺晨想要说什么。 “公子,老夫人很喜欢小芷她们,这月余以来一直在悉心教着她们如何管理生意上的事务,小芷很用心!我们只求公子能给小芷一儿半女,让奴婢母女将来有个依托就好。” 看着徐兰哀求的目光,贺晨心头五味杂陈! “公子千万不要多想,奴婢已历半生,年华易老,奴婢再无他求,还请公子成全。” 贺晨感觉心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般,这徐兰惠质兰心,总在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之后,堵自己的话,贺晨抬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身:“用度若有短缺,跟我说。” 徐兰噙着泪连连点头。 贺晨心情很是复杂!南州,再到整个东承皇朝,像徐兰母女这样活得谨小慎微,又战战兢兢的人有多少! 贺晨走近自己的卧房,便听到裴书瑶和裴玉银铃般的笑声自屋中传出,贺晨轻咳一声,屋中两女笑声瞬时停止,随着脚步声传来,便见裴玉迎出屋门:“夫君昨晚回府之时,奴婢跟小姐已经睡下,没能服侍夫君沐浴,夫君不会怪责玉儿吧?” 贺晨笑着伸手轻轻在裴玉俏丽的脸蛋上捏了捏:“你说呢?” 裴玉挽住贺晨:“小姐一早起来就念着夫君呢。” 裴书瑶对着镜子,将珠钗插好,又仔细看了看,转头看向进屋的贺晨:“夫君,我们去陪父母亲用早食吧。” 贺晨走到裴书瑶身旁,把裴书瑶揽进怀中:“昨晚宴请一众大族富户话事人,宾客散去之后,又陪内侍大人多喝了几杯,回来晚了。” 裴书瑶环着贺晨:“夫君,昨日有宴请,是不是他们如了夫君的意?” 贺晨在裴书瑶丰润的唇瓣上吻了一口:“夫人冰雪聪明!大抵能如我意。” 裴书瑶贴近贺晨耳边:“夫君,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玉儿对夫君可是思念得紧。” “好,我知道了。走吧,去陪父母亲用早食。” 三院正堂,贺父数度犹豫后还是开口:“晨儿,凡事切记不可操之过急,过犹不及的道理,你是知道的。” 贺晨点了点头:“父亲但请放心,孩儿有分寸。此次府兵及府军联合衙差对南州全境进行巡查暗访,若非一些人的罪行着实深重,孩儿并不想弄得南州人心惶惶。” 贺父关切的目光极为浓烈:“晨儿,一定要多加留意自己的安危,这些时日,府中除了必须的采买而外,为父会让府中所有人尽量减少外出,是以,家中你不必担心。” 贺母拉着裴书瑶的手:“晨儿,听你父亲的,在外一定要留意自己安危,书瑶在府中,有为娘在,你尽可放心。” 贺晨向父亲母亲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带着饶强等人往州衙而去。 黄平章府上,黄平章一拍茶桌:“都给我住口!鼠目寸光,妇人之见!捐出这十五万两银子及两万石粮,能换得黄家安稳无忧!若是命都没有,我偌大黄家纵是钱财千万有何用?留给谁?” 见黄平章震怒,三个儿子及儿媳瞬时闭嘴不敢再出只言片语。 黄平章重重喘息几下之后,语气平和了些:“若你们只看到眼前捐出的这些钱粮,却看不到危机四伏,看不到来日繁盛,为父真悔恨捐得还不够多!” 黄平章话音才落,便见三个儿子及儿媳齐刷刷向自己投来了不敢置信的目光! “怎么?以为我老糊涂了?” “不敢,孩儿怎敢有此想。” 黄平章重重一哼:“陛下雄才大略,乃圣明英主!贺大人深受陛下器重,以二十有二的年龄任一州府尹,这在东承有史以来属第一人!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黄平章极具威压的目光从三个儿子及儿媳的脸上扫过:“知道吗?” 见三个儿子及儿媳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黄平章轻声一叹:“既然都已想到,为什么不敢肯定呢?你们想的是对的!触犯国法律条的事我们黄家没少做,要不然会有黄家的今日?随着家财铺产田地增多,你们做过的一些事,为父心里清楚,你们心里更清楚!贺大人已经说了,除了沾染人命这样的深重罪行,其他的可以网开一面,这就说明贺大人并非想要把事情做绝,州衙能够让步至此,若是我们不识好歹,不知进退,那就意味着公然与州衙和国法相抗!莫说我黄家,那路家贵为皇亲,可曾在贺大人手中讨了便宜,还不是灰溜溜来,又灰溜溜返去,后边的范家又如何?纵是祖上贵为国公,结果怎么样,你们都知道,在南州地界,比路家和范家更显赫的人家有吗?我们黄家能与路范两家相比?” 黄平章的三个儿子儿媳都不由低下了头! “若真能依照贺大人规划那般,不久之后的南州定是一幅繁荣兴盛之景,我们若能此时交好贺大人,我黄家便能在这繁荣兴盛中占有一席之地!纵是不能交好贺大人,至少不能让贺大人对我黄家再生出恶感来。小四接下来能保住性命即可,至于她的婆家人,看造化吧,记住了!不要试图帮你们小妹夫家任何一点!那狗东西居然有胆草菅人命,这样的人不死,迟早会祸连黄家!” “父亲,如此一来,小妹会生怨的。” 黄平章怒目逼视着大儿子:“你要为父怎么说你才明白!你们对小四再多呵护有何用?你们保护得了吗?你们昨晚没看到吗?陛下信任的内监黄大人,跟贺大人亲如兄弟呐!” 黄平章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叩着茶几低吼:“足见陛下那怕远在帝都,对贺晨都是极为在心的,懂不懂?内侍黄大人那般对待贺晨,足见两人之间情谊,但凡内侍黄大人在宫中,哪怕偶尔在陛下耳边提一句贺大人的好,这贺大人前途无量!知道吗?” 黄平章看向二儿子那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抓起茶杯险些便要砸过去!虽说及时收手,却把二儿子吓了个半死! “怎么,你觉着为父软弱?哼!你觉着为父在家中都左一个贺大人,右一个贺大人的,你认为是软弱吗?” 看着黄平章欲要喷火的眼神,黄家老二重重低下了头:“父亲,孩儿知错了。” “我们必须尊敬贺大人!贺大人值得我们尊敬!贺大人贵为南州府尹,我们黄家敢不尊敬?” 见三个儿子及儿媳都连连点头,黄平章心绪才安稳了些。接过大儿子递来的茶水,一口饮尽,将茶杯放到茶几上:“贺大人代平江县县尉期间,在百姓心中的名望已然很高,任府尹以来,政令清明通达,官吏衙差前所未有的清廉奉法,贺大人在百姓心中,说敬若神明恐怕都不为过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方面又意味着什么?今日之南州,再也不同以往了!再给贺大人一到两年时间,南州兴许数十年都不会再遭受战乱之苦,知道吗?这样的太平盛世,你们不想要?我黄家后人不想要?庞大将军对贺大人的喜爱,很多人都知道,庞大将军对贺大人,就像对自己的子侄一般,庞大将军手握雄军近十万,这便是贺大人最大的依仗!南州百姓和远在帝都的陛下,是贺大人最大的靠山!明白了吗?莫说我黄家,帝都的权贵碰到贺大人,非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开罪如日中天的贺大人!明白了吗?” “孩儿明白了。” 见三个儿子儿媳的眼神和表情,确实听明白了,黄平章语气又柔和了些:“以后切记管好自己的言行举止,心中多存良善,不要骄横跋扈,宽以待人,才有福报。为父昨日在州衙,纵然知道率先表态捐银捐粮,之后又多捐五万两,会让很多人对为父生出愤恨之心,但依旧义无反顾,无非便是希望贺大人念为父这一分识进退上,饶过小四,若能多念我黄家一分好,照拂一二也并非没有可能。” 第103章 观望 黄平章见三个儿子目光变得清明,长长舒出一口气:“你们能够明白最好,为父将这些掰碎来说给你们听,都是为了我们黄家,但愿我们黄家能够免于这场祸乱。” “父亲,难道我们黄家捐了这么多钱粮,贺大人依然会对黄家出手?” 黄平章眉头一挑:“有些人肯定像是被割肉一般,疼痛万分!甚至万分的不甘心!他们虽然没有胆子聚到一块谋算,但彼此观望却是肯定的。” “那我们怎么办,父亲?” 黄平章看了一眼三个儿子,下定了决心:“聪明人可不少!有些人肯定在昨日为父抛砖引玉之时,就在暗恼自己出手慢了!立刻着手准备钱粮,金锭准备一些,小银锭准备一些,铜钱也得准备一些。” “父亲,铜钱那得拉多少车?” “听为父的,衙中也需要大量铜钱,难道你还要让州衙去换吗?” 一听黄平章道出其中原委,黄平章的三个儿子不由发自内心感叹父亲思虑之周全! “好了,分头赶紧去办,可别让他人抢了先机!” 看着儿子儿媳分头去忙活,黄平章再度长长舒出一口气:“一下捐出三成家产,但愿贺大人能念我黄家这一分好吧。” 曲江城的一众大族富户,跟黄家一样,一大早就在针对捐出银粮一事进行商议或是争吵,虽说不少话事人一怒之下掀了桌子,但权衡的结果只有一个,答应的钱粮,必须得捐!与性命相比,钱粮捐出之后,能够得到州衙高抬贵手,这笔买卖很划算!肉疼是肯定的,近半大族富户的当家主母或是妾室,晕过去的,心疼得卧床不起的,像被抽走筋骨的,不一而足。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在观望!期待会有转机!但是没人敢试图联合进行谋划,都明白一个道理,若是踏出那一步的话,州衙兴许将毫不犹豫举起屠刀! 至午间,曲江全城逐渐开始张贴通告,对于曲江、平江、清水、鹿县各地的富户大族,平民百姓,沾染人命,或是罪行深重的,进行公布!对于城内外大多百姓不识字这一问题,州衙、各县衙都大力募集识字之人带着厚厚一叠的官衙公告进行着口述! 与此同时,随着黄家往着州衙送银粮,另外的一些大族富户不甘落于人后相继往州衙送去钱粮,在观望的那些人只能是怅然一声叹息,着急忙慌准备起来!更有大族富户家中不时传出,主家子侄或是妇人被大义灭亲扭送到州衙! 八月初八,贺晨陪着黄品良巡视老虎关,黄品良看着焕然一新的老虎关:“不错,防务乃有备无患,待得此次秋收之后,百姓们闲了下来,将南州一应大小关隘统统加厚加高,加上我东承这些百战精兵悍将,固若金汤不远矣!” “但愿南州不会再有战乱发生,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一步一步来,你的宏愿会实现的。” 贺晨感受到黄品良眼中浓浓的期许,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制衣作坊。” 乔芷默默跟在贺晨及黄品良身后走下城墙,一行人径自往着制衣作坊而去。 贺晨看向坐在马背上略显紧张的乔芷:“小芷不要害怕,放松即可,你骑的马性情极为温顺,多骑行之后就会习惯的。” “是,公子,小芷会学会的。” 贺晨一旁,端坐马背的黄品良不由打趣:“你也是,小芷姑娘没有经过练习,就让她直接上手,你的小红马虽不能说是千里良驹,但也是千里挑一,且正值壮年,你先让小芷与你共乘一骑,熟悉之后再让小芷单乘一骑不就好了。” 乔芷俏生生的脸蛋上爬上一抹绯红,眼神里却是无比期待地看向贺晨。 贺晨一笑:“内侍大人,我们骑慢一些,小芷既然有心想要学骑马,这是一个好机会。” 乔芷俏脸上一黯,微低下了头。 “走吧。” 走走停停间,骑行了近半个时辰,到了制衣作坊,贺晨翻身上马,将马缰递给饶强,走到乔芷的马旁:“来,我扶你下来。” 乔芷手心全是汗:“公子,奴婢双腿感觉使不上力。” 黄品良向站在身旁的饶强等人一笑:“你们看看,你们贺大人这事办的,一点不懂怜花惜玉,这下好了,乔芷姑娘今日能不能走路还两说呢。” 饶强等人低着头,想笑却是不敢笑出来。 “小芷,来,我抱你下来吧。” 乔芷被贺晨抱下马背,却一时离不开贺晨的怀抱,贺晨只能任由乔芷适应双脚落在地面之后,再陪着黄品良往制衣作坊内走去。 制衣作坊的两个主事,匆匆忙忙迎了出来,一见贺晨,快步上前便要行跪礼,贺晨急忙伸手托住两女:“万万不可!本官受不得如此重礼。” 两女无奈,只能恭恭敬敬向贺晨拂了一礼。 “来,这位是帝都来的黄大人。” 蔡青和童慧两女向黄品良见礼之后,黄品良上前一步看向两女:“某奉陛下旨意出宫宣旨,特到制衣作坊来看一看,有所了解之后,回到帝都一一向陛下呈禀。” “带我们看一看。” 一圈转下来,黄品良和贺晨对制衣作坊的现状都极为满意!不论是纺织、染坊、成衣裁缝都被管理得井井有条! 到了正堂落座,黄品良和贺晨四下看了看,贺晨看向蔡青:“制衣作坊现下共有多少人?” “回大人,共有一千四百五十六人。” “这几月以来,又多了六百多人?” “是的,大人。其实不少妇人都想到制衣作坊做衣裳,但因要照顾家中,只能选择带了裁剪好的面料回家缝制补贴家用。” “坐下说,童慧也坐下。” 两女很是拘谨地坐到长条板凳上,乔芷端了两杯茶水给两女,让两女受宠若惊。 “从作坊拿布料回家缝制的人有多少?” “回大人话,共有七百四十八人。” “她们往返路上是否有不便之处?又或者她们有没有跟你们说及在家中是否受到责斥?” “这倒是没有,大多时候,一个村子会派出两辆马车或是牛车来拉。” 贺晨和黄品良听后都点了点头。 “这两月以来,被接回家的有多少人?” 蔡青和童慧双双低下了头,继而两人都摇头。 “有没有人意图靠近制衣作坊行不轨之事?” 蔡青敛去悲容:“有过,但被打杀几人之后,倒出没有人再敢来送命。” 贺晨会心一笑:“那说明你们的护卫队还是很有成效的。” 提及到护卫队,蔡青倒是来了兴致:“大人有所不知,自从制衣作坊护卫队的姐妹归来之后,一众姐妹早晚都会一起操练,现在的制衣作坊,说是全民皆兵也不为过。” 贺晨和黄品良都不由露出了讶异神色!黄品良眼中异采连连:“未曾想到,南州居然多了一支女兵!不错!不错呐!待某回到宫中,将此事呈禀陛下,陛下定然会龙颜大悦!” 贺晨高兴之余,心头又是沉甸甸的,这些女子在战乱当中受到伤害,成了家的再也回不去,未成家的也不容易找到夫家,战争!哎! 贺晨默默喝着茶水,一连喝了两杯之后才问:“本官有意给你们发起一场相亲,你们意下如何?” 蔡青和童慧都不由摇头:“大人,现在的制衣作坊当中,有些姐妹到坊中做工,她们的家里人都怪话连篇,更何况若是我们再次成亲,要是以后的夫家不待见,叫我们怎么活?” 贺晨皱眉轻叹:“你们大好的年华,总不能就在制衣作坊了却一生,女子总归有个家才好,有儿女绕膝的晚年,难道你们不想要吗?” 蔡青和童慧眼中的泪珠仿若断线的珠子一般掉落,泣不成声! “好了,容本官再想想。你们可以把本官的想法给你们一众姐妹说一说,听听她们的想法,至于你们适才所提的担忧,本官会着重考虑。” “是,大人。” “本官看你们还开垦了不少田地,且庄稼和菜园里的菜,长势都是极好,辛苦你们了。” “大人,我们就想尽可能为大人减轻负担,那么多的荒地能够开垦,种出庄稼我们的口粮便可以自给自足,至于菜地,我们自己种出来自己吃,省得都要去买。” 贺晨看向童慧:“不错,很好!你们这里倒是让本官很是省心,养了猪羊鸡鸭,全都靠你们自己。” “若非大人给我们这条活路,我们兴许早就成了一捧黄土,我们一众姐妹都想着为大人做点什么,以报答大人。” “这都是陛下的恩典,陛下乃英明圣主,不忍看天下黎民受苦受难,所以才有本官这一系列的政令。相信,会好起来的。” “是,大人。” 饶强来到正堂外,贺晨看着饶强走进堂屋:“何事?” “禀公子,古大人和董向飞带了尹溪和杨雪在坊外求见。” 贺晨和黄品良一听尹溪和杨雪安然归来,都不由长舒一口气! “快快有请。” 贺晨、黄品良、乔芷、蔡青、童慧五人站在正堂门外,见古沛一行人前来,便迎了上去,相互见礼一番之后,众人回到正堂落座。 蔡青引着贺晨几人进了正堂后的小院,待贺晨等人落座,蔡青靠近贺晨一步:“大人,奴婢去端些茶水进来。” “好,你去吧。” 听了古沛将尹溪和杨雪获救过程仔细说了之后,黄品良面色凝重:“没想到,北洪还舍得下本,手段更是下作!” “内侍大人,北洪这样做,还真让人防不胜防!抓我东承边民家眷,胁迫我东承边民加入他们探查及暗杀!该回敬北洪,让北洪肉疼!” 黄品良眼中寒意如芒:“待回到帝都再议吧。” 众人留在制衣作坊吃过午饭,蔡青来到贺晨身边:“大人,奴婢知道大人政务繁忙,不能在作坊久待,姐妹们想见一见大人。” 贺晨看着蔡青,蔡青鼓足勇气:“大人虽说在作坊各处看了一遍,但有不少姐妹都没有得见大人,大人从筹建之时来过之后,这么久才抽身前来……” “好,本官去见见她们。” 贺晨到黄品良身旁一说,黄品良也同意下来,两人在蔡青身后来到一块空旷的场地上,只见上千妇女被分列两边,俱都在看到贺晨第一眼齐齐把目光放到贺晨身上。 贺晨和黄品良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走着,左右看着。 “蔡青,童慧,此间诸事,便有劳你们了。” 两女齐齐下拜:“奴婢定然不负大人期望!” 老虎关,黄品良笑呵呵拍着贺晨肩膀:“看着制衣作坊中那一双双眼睛,你贺大人还真是魅力无穷呐!” “内侍大人就不要取笑下官了,下官还真担心有那么一些人,真会发自内心抵触成家。” 黄品良收敛笑容:“纵是那般,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那么多的女子,若是一个不当,引发的后果往往很严重,你一定要慎重。哪怕真有人不愿成家,制衣作坊的田地及制衣,足够她们衣食无忧。再有便是,你完全可以挑出一些精干之人组成一支护卫队放到府中去。” 黄品良没有再把话题往下细说,因为贺晨能明白话中深层的含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有一支忠心耿耿的卫队护卫内宅,总归能让贺晨安心许多! “待年后再说吧,目下诸多事务繁重。” 黄品良语重心长:“接下来你往大林江以西拓展,没有这样的一支卫队,很多方面不见得是好事。某建议你可以现在便着手选出一支卫队,待你前往大林江,便将这支卫队带上。” 贺晨认真思量之后,还是点头认同下来。 “好了,某累了,得去歇息了。” 黄品良离开之后不一会,尹溪、杨雪、乔芷三女便来到贺晨房中,贺晨上前将尹溪和杨雪揽入怀中:“这次是不是被吓坏了?” 尹溪仰起俏脸:“公子,我与雪儿当时都想好了,若真没有一丝转机,我们宁愿跳崖,也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第104章 再颁政令 贺晨心情很是沉重,想要告诉尹溪和杨雪那种情形之下,留得有用之身,但转念一想,于两女而言,或许跳崖以保清白,才是她们最想要的。最终,贺晨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紧紧拥抱了两女一会后松开:“好在有惊无险!此次得亏了李叔他们以命相搏之下,换得你们逃离险境,待他们伤愈回府之后,对他们多照顾些。” 两女重重点头! 尹溪和杨雪又陪在贺晨身边说了一会话,对了一个眼神,两女以劳累为由出屋而去,贺晨见乔芷没有起身,正待开口之际,只见乔芷往前扑进贺晨怀中:“公子,小芷想要服侍公子,还请公子不要赶小芷走。” 感受着怀中乔芷娇躯轻颤,贺晨没有阻止乔芷。或许对于徐兰母女来说,这是最想要的结果。 八月十五,贺晨赶回曲江城与父母共度中秋,才到三进院,贺馨快步迎了上来:“大哥,前几日回府,也不让人传话给我,你是不是都不想我?” 贺晨抬手刮了刮小妹鼻尖:“既然居士喜欢你,愿意教导于你,自然要好生待在居士身边,再说我这不是赶回来了吗?” 贺馨挽住贺晨:“大哥,你能不能帮居士修缮一下宅院,居士所住的宅院实是破旧了些。” “此事大哥不便出面,小妹支取银钱自行安排了便是。” 贺馨想了想,点了点头:“大哥,那你给安排几个老实的工匠总可能吧?” “好,大哥来安排此事。小妹,你此次回来,能待多久?” 贺馨“嘻嘻”一笑:“大哥,你万万想不到,居士已被我请回府中,等宅院翻新之后,我们再回去。” “好,那你要好好照顾好居士。” 贺馨仰着俏脸:“大哥,晚饭还有一会才好,你先去找父亲和母亲,我跟尹溪她们说会话。” 正堂,贺晨抬步入堂,只见父母及裴书瑶正陪着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女子说话,几人见贺晨入堂,齐齐看向贺晨。 “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 贺母起身抓着贺晨手臂:“回来就好,来,为娘给你引见,这便是柳居士。” 贺晨朝柳居士一礼:“感谢居士不弃我小妹顽劣,将我小妹收入门墙悉心教导!” 柳浅还了一礼:“谢过大人赞誉,听闻大人治理下的南州焕发勃勃生机,特到南州这方宝地来觅一清修之地,还望大人允准。” “居士请坐。” 柳浅和贺母落座之后,贺晨走近裴书瑶:“夫人,这几日身子可安泰?” 裴书瑶笑容娇柔:“夫君放心,我很好,适才居士给我把脉之后,说我和孩儿都极为康健,只要不是下重力,忌一些吃食即可。” 贺晨朝柳浅再度一礼:“多谢居士为我夫人诊脉。”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大人胸怀苍生之苦,以一举之力使得数十万百姓免遭战乱之苦痛,短短一年光景,又让南州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处处焕发着无限生机,如此功德,足以青史留名。” 贺晨端茶为父母、柳浅续上茶水,坐到裴书瑶一旁:“居士于医道也有很深造诣?” “与大人所说定然有不小差距,但我祖上便世代行医,于医道,倒也尽得了真传。” “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居士应允。” “大人但说无妨。” “我所说之言,若让居士为难,权当一听。历来医者多为男子,致使女子看诊多有不便,我若在曲江开设医学一所,让居士全权掌理,专收女子教导医学,不知居士能否应允?” 柳浅清秀的脸上极为激动,起身看着贺晨目光炽烈:“大人所言当真?” “自然是真,我从不轻言。” “不知大人能开办多大的一所医学院?” “这得看居士,如果居士只想招收一些女子教授医学,居士能带多少学医之人,我们据人数进行全面规划;依我设想,既然要开办,不妨往大开办一所,请医道一途的一些名家来授学,只是将男女分开教授即可。” “好,我听大人安排,大人但有驱策,柳浅定然全力以赴!” “好好好!原本开办医学院就在我设想当中,如今有居士相助,此事必然能够顺利实施!偿我一大心愿。” 贺阳捻着胡须,看向贺晨的目光满满的喜意掩不住! 便在此时,董向飞大步跨上厦子:“公子,谷雨将军前来求见?” 贺晨朝父亲、柳浅及裴书瑶告罪一声,和董向飞一道往着院外而去。 “董大哥,谷将军不在营中与将士共度中秋佳节,却来了府中可知为何?” “公子,谷将军说一晃月余不见公子,特意到府中跟公子共度中秋,顺便痛饮一番。” 贺晨呵呵一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良哥他们呢?” “他们把弟兄们安顿好之后,便回来。” 二进院正堂,谷雨恭恭敬敬向贺晨行礼之后,清澈的目光看向贺晨:“大人,下官有幸此生追随大人,乃下官之荣幸!” 贺晨拉了谷雨落坐:“你我形同兄弟,切莫见外!南州诸般事务繁杂沉重,千头万绪的,若没你们鼎力相助,我如何能坐稳这府尹一职?” 谷雨甚是郑重:“大人言重了,南州之兴衰繁荣,全系大人一身!若无大人持身清正,哪来南州上下齐心?若无大人目光深远,又胸怀百姓,哪来百姓归心依附?大人一言一行对南州官吏兵丁影响甚巨!我们有幸能在大人麾下效命,是我们的福分!” “你这专捡着光鲜的说,让我可是如坐针毡呐。” “大人,下官全是肺腑之言,还请大人明鉴!” “我就开个玩笑,切莫当真。说来,几时把家人接到南州来?” “快了,下官已经安排可靠的兄弟前去接家人到曲江,再有半个月,应是能到曲江。” “那便好!要不然总是两地相思,实是煎熬!” 两人在堂中说着话,听到一阵说话声传来,两人起身走出正堂,便见钟良一众迎面走来。 钟良、王腾、钱刚、冯俊、袁小六一众齐齐上前向贺晨一礼:“公子,我们回来了。” 贺晨面容一肃:“辛苦你们了!都回来就好!营中的兄弟都安排妥当了?” 钟良一抽鼻子:“公子但请放心,营中兄弟今晚的酒和饭菜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 “好,明日我们再去跟他们共饮一番!晚饭也好了,我们把桌凳都给拉开吧。” 府中一众男女老少,一片欢腾景象,贺父贺母陪着柳浅,还有裴书瑶、裴玉、尹溪等一众女眷在二院正堂坐了两桌。 贺晨谷雨则是坐到了院中,院中足足摆了十四桌,随着酒意浓烈,贺晨和谷雨连番被敬酒之下抵挡不过,索性将三张桌子拼接起来,董向飞为首的十人护卫队,钟良为首府兵十人队,加上贺晨和谷雨捉对拼杀起来! 谷雨看着院中热闹的场景:“大人,要是东承处处都是这样的欢声笑语,该有多好!” 贺晨长长吐出一口酒气:“是呀!为官为将者,要是都有此愿,那该多好。” “下官看着董大哥,王腾大哥他们的父母,此刻笑得是这样的开心!来,下官敬大人一杯!” “我们去敬老人家他们一杯!” 两人起身走向也将桌子拼到一块的一众老人家:“各位伯伯,父亲!我们敬你们一杯!” 一众老人待要起身,贺晨赶紧阻止:“我们是晚辈,各位伯伯坐着就好。” 一听贺晨此言,众老人家倒也没有再坚持,都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各位伯伯,要是菜凉了,让嫂子们再给热一热,今晚可要我喝点。” 贺父抬手轻拍在贺晨腿上:“还得加一句,你各位伯伯年龄可都大了,还是要适量才是。” 一众老人家听后,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去吧,你们年轻人多喝点!” 孩童都聚到一块,两张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甜点,核桃、长生豆等更是让一众孩童你抢我夺!一众妇人围在孩童周边,看着院中场景,三三两两说着笑着。 八月十六一早,贺父和贺母凑在一起说话:“阳哥,如今晨儿既然收了芷儿入房,徐兰这边?” 贺父压低声音:“其遭遇让她们母女战战兢兢,她们住在东院单独的一侧,若是将徐兰安排到他处,也非妥当之举。徐兰勤快爱干净,随她吧,东院有她在,一众女娃你也少操不少心。” 贺母虽说依旧担忧不已,但贺父所言也有一定道理,尤其想到之前隐晦向徐兰提及婚嫁,徐兰沉默了好几天一事,贺母也感到极是为难。 贺父又凑近了些:“莹妹,徐兰母女自从进了贺府,各种不利于她母女的声名早就传开了,晨儿不是说过,帝都都有人大肆在宣扬此事,相信晨儿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 贺母点了点头:“徐兰曾说,小芷之后她再无产出,郞中看过不少,虽说辞不一,但都在表明一点,那便是她自身身体之故。” 贺父朝堂外看了一眼:“罢了,虽说于晨儿声名有损,但未必没有好处。” “正因考虑到了方方面面,我才没有强行拦阻。阳哥,你得私下提醒晨儿一声。” 见贺阳怔怔看着自己,贺母无奈:“我并非那个意思,同为女人,我不至于铁石心肠。” 曲江城北大营,贺晨闻着飘进厅内的阵阵羊肉香:“这怎么还饿了呢?” 黄品良、周启、韩都、孟廉、谷雨、吕华、彭扬、谷清、钟良、王腾、钱刚、冯俊、袁小六等一众文武俱是抿紧嘴唇,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看你们一个个,还学会了矜持!” 贺晨吞咽了一口口水:“此次对南州全境的巡查暗访,至此圆满!剿获、获捐银钱共四百九十八万两余,米粮一百一十六万石余!对于收剿府宅铺产田地,城外一应发卖,所得银钱于十月内必须有详情上呈,至于古董字画也是一样,发卖之后详情上呈,并奏禀帝都!” “城中一应府宅铺产收归官衙,充做公产,配给给官员使用,若使用官员想要买下,可享受八折让利。田地古董字画等,发卖后详情上呈。” “接下来,秋收完成之后,本官将前往道人坡,全力推进大林江以西诸事,本官对接下来的南州政务颁发以下政令!” 贺晨看了一眼奋笔疾书的几个书吏:“此次剿获、获捐银钱米粮首要用于南州大小关隘加固加厚加高所需!秋收之后招募民壮,月工钱二两五钱,妇人洗煮月工钱一两五钱,一日三餐皆由官府供给!” “巡查南州全境水库、河道,赶在严冬到来之前,之前提案改道、加筑加固、清沙清淤,路道新修、拓宽铺填须全面铺展,全境须进行统筹规划人力投入,采取就近招募民壮之准则!” “巡查南州全境所有矿山矿洞、作坊、窑场窑洞,但凡查实有东主欺压工匠,重责!对于存在隐患的矿场矿洞,一律以人为重,关停采取措施之后方可继续采产!” “令全境里正察看各地百姓住屋,若有经受不住冰雪的住屋,须依照之前所定策进行处置!” “海盐产出继续扩大晒场,争取明年年年中实现产出翻倍!” “谷大人前往鹿县与大将军商议水军造船、操训诸事之推进!” “自曲江城中选址建行医学院一所,容纳学员按五百人建造!通告全州,有志于医学一道者可至医学院报名,其中柳浅居士愿意将家传医学倾囊相授,首批招收女学员一百人!” “自南州府衙设立至今,州衙、县衙的一众同僚顶风冒雨、日以继夜为南州操劳,本官说过,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人!奖赏分为三个等级,一等奖银一百五十两,领米粮十石;二等奖银一百两,领米粮十石;三等奖银七十两,领米粮十石!同时,将抚恤钱粮如实依规发放下去!” 一众主官全都看向黄品良,只见黄品良一笑:“诸位大人不用担忧,贺大人此举除了会让其他州府县衙的官员衙差发酸而外,陛下不会怪罪的,若有人不服气,将政务治理向南州看齐即可。” 众人听了黄品良所言,心中担忧尽散之余,则是满心的欢喜! “再记一条!本官有功必赏,但若有贪拿索扣之举,一经查实,依律罪加一等!今日本官所颁政令全数通告南州全境!另,将此次大族富户所有捐银捐粮之善举及数目立碑刻传,通传南州全境!” 第105章 离别 大校场上,当贺晨简短一番激励,将奖银奖粮一事通告下去之后,大校场上沸腾了! 大盆大盆的肉食被将士围坐着大块朵颐,酒香混着肉香飘荡在大校场上空,大有传遍全城之势。 黄品良揽着贺晨,一张脸红扑扑的,大口吐着酒气:“我说你呀!我虽说之前在厅中说过那样的话,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陛下不会把我押解进京吧?” “这会怕了?你这是在打东承所有官员的脸呐!陛下要想护着你吧,如何面对满朝重臣和天下官员?” “可不这么做,我岂非失信于人?” “哎!头疼呐!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只要往深处去想想就能明白,你办这事跟地龙翻身也不差丝毫了。” “那不是还有大人你吗?” 黄品良双眼一瞪:“叫大哥!怎么,还是看不上我这个大哥?” “哪敢呐!小弟这也是没有办法,还望大哥在陛下面前多替小弟美言几句。” “这自不必说,大哥会尽全力的。” “大哥,你真不要金银?” 黄品良又贴近贺晨几分:“大哥要那么多金银做什么?在陛下身边,钱财多了并非好事。再说,大哥的财钱够用。你呀,还是留下几分,知道吗?到处都要用到银钱,要是急需用到银钱,却是拿不出来,我看你怎么办?还用老一套威逼利诱?显然不行,于你声名有损,实在不值当。” 贺晨重重点了点头:“那我挑出那些古董字画,大哥你总要收下吧?” 黄品良呵呵一笑:“大哥悉数收下便是,但大哥只要一两件即可,其他的嘛,陛下、瞿公这些清正的重臣,得孝敬一二才是。” “还有,你南州那顶级茶叶,多备一些给大哥带回帝都,陛下和瞿公他们肯定喜欢。你呀,还真舍得,那一千轻骑,你大手一挥,十数万两银子呐!你是不是对他们有想法?” “那能呢,这根本不合规矩,但他们这半月多来,配合抓捕缉拿确实有大功于南州,该奖。” 黄品良拍了拍贺晨肩膀:“还真舍不得离开南州!但终有一别呐!我得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才有精神赶路。” 八月十八,贺晨率州衙一众官员相送,黄品良朝贺晨及一众官员一拱手:“诸位大人!感谢近两月以来悉心照料,某这就启程告辞了!” 贺晨及州衙一众主官齐齐拱手还礼:“恭送内侍大人!” “期待看到诸位大人再创佳绩!” 回到州衙,韩都和周启两人跟在贺晨身后跨进偏厅:“大人,真要把奖银和米粮下发出去?” 贺晨抬手:“坐下说。” 贺晨一番行云流水冲泡茶水,将茶水递到周启和韩都两人面前:“先喝杯茶。” 贺晨三人才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孟廉、吕华、彭扬、谷清和谷雨联袂进厅,贺晨放下茶杯,又洗了五只茶杯,一一斟上茶水:“怎么都来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吕华开口:“大人,奖银和米粮真要发吗?” 贺晨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诸位同僚,当着内侍大人公布奖励的钱粮数目,内侍大人明白本官之用意,诸位同僚也明白。本官知道,这般行事,未事先请旨先斩后奏,往重了说是欺君,但是只有我们南州全体官吏衙差明白,近半年以来,我们的辛劳和付出!我们将所有剿获捐献数目据实奏禀帝都,所有钱粮用度一一详禀,一应作为光明正大!想来陛下和满朝重臣不会为难南州。” 周启嘴唇张合数度,终是开口:“大人,一旦帝都降责,大人不但有可能官位不保,大人的爵位会被褫夺,还有可能获罪,还请大人三思!” 一众官员起身齐齐躬身朝贺晨一礼:“大人,还请再作思量此事。” 贺晨抬手一摆:“诸位同僚的好意本官领了,但诸位同僚是否想过,有功不赏是为不公,我们南州上下官员衙差、府军、府兵谁还肯用力效命?我们南州设立之初便有说,一应俸银、米粮、官衣官靴、炭耗等悉数有明确,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杜绝贪拿索扣之举,百姓奉养着官衙官军,享受着俸养,享受着百姓仰望,若是依旧贪拿索扣,那我们南州的官场将暗黑依旧,百姓应有的公义将只是空口白牙,百姓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暗无天日,我们读的圣贤之书还有何用武之地?我们心中的抱负体现在何处?我们南州敢为人先!南州逐步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得享太平,我们身为官员,日以继日间顶风披霜,风餐露宿也是常事,如此辛劳之下,不奖难平人心!人无信而不立,我们南州州衙承担得起!依照本官所命行事即可,尽快将奖励的钱粮落实下去。” 一众官员听了贺晨所言,没有人再相劝,反而在心中都有了计较,倘若帝都真的降下罪责,那便陪着贺晨一同扛下便是!有这样的上官,能走这么一程,虽说时日短了些,但此生已然不负! 贺晨抿了一口茶一笑:“诸位同僚,本官在此先说好,纵有罪责降下,本官一人扛下即可,我们共聚南州是缘,哪怕本官离任,有你们在,南州依旧能够蓬勃发展。再说,兴许是我们杞人忧天呢?若是吏治足够清明,诸位何致于被处处压制,诸位皆是有志俊才,南州上任半年以来,诸位负责之政务通达,大事小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足可见诸位若是早年得志,恐怕都在帝都担任了要职!我们南州敢为天下先,趟水过河,未必不是陛下和朝堂诸公想见。” 周启等人齐齐重重点头! “好了,诸位同僚各自去忙政务吧,本官得去看看百姓们收庄稼的盛景。” 周启等人齐齐深深看了贺晨一眼,有心想再说点什么,却只能是轻轻再点头之后离开偏厅。 八月二十四,清水县樱落河旁,贺晨看着河道两岸收割谷子的百姓:“稳了!再有几日,谷子收割便能完成,丰收年呐!” 尹溪上前拉了拉贺晨:“公子,可别再往谷子地里去了,这次公子所带衣袍也就那么几身,都不够公子换的。” 董向飞憋住笑:“公子,要不我们还是启程赶往鹿县吧?” 贺晨看了董向飞一眼:“你们都怕了,谷芒把你们折腾怕了。” 钟良和王腾等人把头扭往一边,想笑却硬硬憋住了。 “雪儿,其实你溪姐就是舍不得再给我备下几身衣袍,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杨雪低垂臻首:“奴婢只是不想公子那么劳累。” 朱良栋上前一步:“大人,下官晚间便给大人再备几身衣袍,也是下官疏忽了此事,大人亲自到谷地里收割……” 贺晨抬手轻捶朱良栋胸膛:“朱大人也伙同他们取笑本官,这可不妥。” 朱良栋讪讪一笑:“大人,下官是真有此想。” 贺晨摸了摸下巴:“也行,朱大人给我备几身吧,普通的衣袍即可。” 朱良栋一听大喜! 回转清水县城路上,贺晨和朱良栋两马当先缓行:“朱大人,依照政令进行一应加建修整,钱粮支出是否能够应付?” “回大人,据下官与同僚细细核算过,足够了!库房还能留下不少。” “一应支出从根源上要把控好,政令通达并清明是其一,其二便是反哺于百姓以获民心贴附。南州之地位犹为特殊,南州稳定则东承南境自是安稳无虞,若是另外几国对东承起了不善之心,我们南州是否稳定至关重要!” 朱良栋满脸凝重:“大人之意是周边几国有联合之势?” 贺晨看着一望无际的谷地,看着沉甸甸低垂的谷穗:“陛下经过这么多年沤心沥血操持之下,我东承皇朝已然呈现鼎兴之势头,以大南来说,福明帝崩逝,致使本就派系林立的各方人马急不可耐,景佑帝登基到今,最为紧要之事无非便是稳定皇位,景佑帝稳定皇位,必然引发一场场的血雨腥风,这也是陛下命我等急速将大林江以西收入东承版图之根本原因所在!一旦景佑帝稳定了皇位之后,纵使单凭大南国力军力,未必敢发动战争,但若景佑帝联合振昌皇朝呢?” 朱良栋点了点头:“大人所言极是,丢掉两县之地的骂名,景佑帝不背也得背,这骂名犹同附骨之蛆!恐怕景佑帝终此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将鹿县和清水县收回去。” “对,一旦本官的假设成立,大南和振昌同时对我东承发动攻击,那么北洪、北宇、西明、甚至同光皇朝,兴许都会不宣而战!” 朱良栋眉头深锁:“大人所想是否过于深重了些?我东承并非好战狠辣之国,怎么可能同时招致这么几国攻战?” “这也是本官之前所说之根本所在,谁都不希望自己的邻国比自己强盛太多,这便是人性!其中考量的唯一是能得到什么!东承之地理位置,注定了的!” 朱良栋沉默良久,看向贺晨,只见贺晨目光直视着前方,也没有再言语。 “大人,照你这么说,是有担忧若是大南对我东承再次发动战争,鹿县和清水县的百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两县百姓两比较之下,在我东承治下跟在大南治下并无多大差别,那么这些百姓就会对东承构成威胁。” “下官明白了。” “我们任重而道远!一应关隘加厚加高,军械齐备,守城物资充足,将士勇于用命拼杀,再有百姓作为军队坚强的后盾,南州稳矣。” 一行人到了城外,贺晨轻扯马缰,将马速降下来:“朱大人,让他们先行回衙,我们一会步行入城,在城中转一转如何?” “如此一来,大人安危如何能够确保?” “无妨,留下一队人前后照应着,不离远了即可。” 朱良栋一想,也就答应了下来。 董向飞和钟良等人一前一后共八人一路提前排查着有可能存在的隐患,贺晨一路看着听着,走了约莫一刻多后,贺晨在一家金银饰品铺前停下脚步:“饰品的生意可好?” “据说还可以,这两月以来,外来的行商有不少,在这条街道新开的店铺有不少。” 贺晨观察了一会后,抬步往前:“一应商贾前来营商自是好事,这足以说明清水城县的治安良好,商贾不担心投入的银钱打了水漂,更不担心有性命之忧!但有一点,一定要衙中官吏衙差仔细甄别,千万不要让敌国细作混了进来。” “下官遵命!但请大人放心。” “此次新颁政令,要仔细实施,一应奖励钱粮、抚恤一定要监督到位!尤其在丰厚奖励之下,对于胆敢贪拿索扣之人,重办严办!” “是,大人!” 朱良栋一路看着街道两侧,生怕有污水或是倾倒物映入眼帘,贺晨见状一笑:“朱大人不必如此,你肩负一县政务,纵是分身有术,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朱良栋讪讪一笑:“大人教训得是。” 贺晨笑得更加欢实:“朱大人还真是较真,这哪说得上教训。” 贺晨抬头看着街道右侧一家面馆:“朱大人,我们进去吃碗汤面如何?” “好,下官还真饿了。” 贺晨和朱良栋进了面馆,中年店家笑呵呵迎上两步:“两位想吃什么面?” “酱肉面来两碗。” 贺晨跟店家点了面后,朱良栋连忙拉开长条板凳:“公子请坐。” 两人落座之后不久,一妇人端了两碗汤上来,轻轻放到贺晨两人面前:“两位请喝汤。” 贺晨笑呵呵问:“这绿豆汤是不收钱的?” “是的,来小店吃面的都是熟客,天气热了,我们就想着熬锅汤分给大家喝。” “谢了。” “两位慢用。” 贺晨一边喝着汤,一边四下打量着面馆,干净清爽是给贺晨印象最深的地方,对于酱肉面也更加期待起来! 不多会,两碗面端上桌来,贺晨一看,果然不负所望! 第106章 展望 看着酱肉汤冒着油花,翠绿的芫荽及葱花点缀之下,让贺晨和朱良栋都不由口舌生津!两人将面条轻轻拌匀,挑了一筷子吃下,不由双眼放光! 贺晨抬头看向店家:“大哥店里这面条筋道很好!味道更好!” 店家双手搭于腹下:“两位客官喜欢就好,这酱肉和面条是家父传下来的。” “大哥不忙的话,坐下来说说话,歇一歇。” 店家朝忙活着的妻子看了看,店家拉了板凳坐下:“两位客官怎么这会才来吃面?” 贺晨咽下面条,端起碗喝了一口面条汤:“从曲江那边来,刚进城,走在街道上看着大哥的面馆收拾得干干净净,就想着进店吃一碗。” “那就来对了,虽说城中有不少面馆,但论面条的筋道和味道,我做的面条算是好的。” 贺晨看向店家:“大哥话里的意思是城中还有人做面条做的比大哥还要好?” 店家讪讪一笑:“千人千味,可不敢说自己做的最好。” 贺晨点了点头,看向店家的眼神又多了一分欣赏。 “大哥,我想来清水城中做个营生,这城中官差?” 店家期待着贺晨下边的话,见贺晨没有再往下说,稍作思索才反应过来:“客官是想问城中官差好不好是吧?” 见贺晨点头,店家轻声一叹,这一声叹,差点让朱良栋刚喝进嘴的一口面条汤给喷出来!难道有人暗地里向店家索要银钱?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那自己真被坑死了! “要说清水县之前属于大南那会,来清水做营生,我会劝你不要来,因为官差都吃人不吐骨头,泼皮无赖成群,总吃白食不说,还总恶心到店里吃面的客官,不拿些铜钱出来孝敬,连营生都做不下去。” 说到此处,店家眼睛都红了!店家抽了抽鼻子呵呵一笑:“但现在不同了,自从鹿县和清水县划归东承之后,府尹大人连连颁发出很多对老百姓好的政令,又把那些黑了心的官差统统抓起来,砍的砍,流放的流放!那些泼皮无赖只要犯了事的,都被扒出来,治罪的治罪,服劳役的服劳役,我们从来没过,好日子还是让我们给盼来了。” 店家脸上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贺晨和朱良栋默默将面条吃完,又喝了几口面汤,店家才平复情绪:“让你们见笑了。” 说完,转头看向妻子:“擦擦眼泪到后院去看看大宝和小宝。” “大哥,孩子都多大了?” 店家咧嘴一笑:“大的九岁,小的七岁。自从县衙要求街道和店铺要干净清爽之后,这店里店外,都是我家两个小子在洒扫!别说,这城里呀,现在是真好!” “那孩子入学没有?” 店家一听入学一事,脸上更是激动无比:“客官你有所不知,我们府尹大人和县令大人那可是好官!学堂听说快建造好了!我家大宝小宝就快能入学了!我想想都激动!每天干活这全身都是气力,使都使不完!” 贺晨看了对面的朱良栋一眼,面露微笑。抬眼看向晃荡在街道上的董向和钟良等人,不由忍俊不禁:“你看,他们也饿坏了!故意在店门前晃荡了不止一圈呢。” 朱良栋也没忍住笑出声来!只有店家讪讪看着贺晨和朱良栋,脸上讪讪挂着笑容。 “大哥,再给我们煮八碗面条,外边有我们的八个兄弟也没吃呢。” 店家一听,连声说好,起身去忙活起来。 董向飞和钟良八人进了店中,全都讪讪看向贺晨。 贺晨左手支着下巴乐不可支! 董向飞一屁股坐到贺晨身边,伸头往着贺晨碗里看了一眼又一眼:“公子,我看着这面条甚是好吃呐!” 一边说,一边吞咽着口水,朱良栋抹了一把眼角泪水,起身朝店家走去。 正在煮面的店家夫妻看向朱良栋:“客官想要什么?” “多给加点酱肉,该加的银钱加上去就好。” 店家连连摆手:“不用,你们能够光顾小店,是我们的福气。” 朱良栋听了店家的话有些发愣,难道说店家认识自己? 董向飞及钟良八人真可谓是一通风卷残云,一会功夫便将面条和汤都装进了肚子里! “要不要再给你添一碗?” 董向飞等人连连摇头:“不用,我们也吃饱了,只因店家做这面条味道太好。” “店家,多少银钱?” 店家伸出一根手指:“一百文。” 钟良待要起身,朱良栋连忙按住钟良:“我来,让我来。” 朱良栋付过面钱,转身之际,店外走进一人:“小民见过县令大人!大人也来吃面?” 店家夫妇惊愣当场,朱良栋飞快看了贺晨一眼,脸上泛起笑容:“姚掌柜这是?” 姚和抿了抿嘴唇:“这不之前店里一直有人,错过了午饭,来吃碗面条。” 朱良栋点点头:“那姚掌柜慢用,本官吃好了。” 姚和连忙避让一步:“大人慢走。” 姚和走到贺晨身旁,待贺晨起身,才跟在贺晨身后向面馆外走去。 店中,姚和看向店家夫妇,见店家夫妇直愣愣看着贺晨一行人离开,不由一笑:“你们还真是深藏不露,县令大人与你们是旧识?” 店家夫妇连摇头:“县令大人今日第一次来店里吃面。” 姚和猛地转身走到门口,看着贺晨一行人渐行渐远,眼中惊讶之色渐浓! 待姚和转身来,店家好奇发问:“姚掌柜刚才这是?” 姚和朝煮面的妇人看了一眼,拉着店家落坐,凑近店家,又把声音压低:“可不得了呐!你知道刚才除了县令大人,另外那人是谁?” “你说那年轻的公子?” 姚和重重点头:“你注意到没有?县令大人对那公子很是尊敬,那公子身边几人肯定是护卫,单看那些护卫孔武有力的健壮体格,你想一想,能是谁?” 店家睁大眼睛:“你是说,府尹大人?” 姚和轻轻点头:“可别往外说,两位大人身着便服前来,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店家重重点头,继而恍然大悟!原来是府尹大人,好在自己没说错过话,要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不把县令大人给坑了。 店家心中灵光一闪,起身将贺晨和朱良栋吃过面条的碗小心翼翼端走,姚和微张着嘴,轻嘶一声喃喃:可真够精的!这两个碗恐怕得当传家宝一样藏起来! 一路缓行,看着田地间百姓收割的欢悦场景,贺晨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心中对辰光帝及瞿随的感激之情愈发深厚起来!从州衙到县衙的一众官吏的安排,都很是花了一番心思的!若非如此,要是选派一些政见不合,或是贪婪之人前来南州就任,自己纵有三头六臂,今日之场景,怎么可能呈现? 九月初四,庞印、贺晨、李润、陈策及鹿县一众主官围桌而坐。 庞印一口将杯中酒饮尽:“你小子,晃晃荡荡居然在路上磨蹭,老夫天天盼着你来,你倒好,吊足了老夫的胃口。” “还请大将军恕罪,我也就走走停停间,看看各地的收成。” 庞印夹了一筷子菜吃下:“今日若非你来,桌上的几位大人,都没空陪老夫喝酒,哎!瞿公派往南州的官员,是真花了心思呐!老夫看着南州日新月异,百姓间欢声笑语不断,这都多少年了,这些场景以前总出现在老夫梦中,今日却是睁眼可见!” 说完,庞印端起酒杯:“来,老夫敬你们!” 众人都一饮而尽之后,庞印笑看李润:“李大人,军中从城外收回的粮食,今日当着贺晨的面,我们便来分一分如何?” 李润连忙摇头:“大将军此言,可是折煞下官了,城外的谷子,县衙颗粒不取。” 庞印大手一挥:“该分的一定要分!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贺晨给庞印倒上酒:“大将军,收了多少上来?” “六万石总是有的。” 贺晨很是惊讶:“大南那边没来捣乱?” 庞印哼了一声:“再给他两个胆子,他也未必敢来!老夫把地都快种到两峰关城下,他们也只能是看一看,但凡他敢出城捣乱,老夫便提兵杀过去!” 一众人想笑不敢笑,只能连连点头。 “你们想笑便笑出来,说实话,老夫其实是在试探,倘若大南敢出兵捣乱,那至少能够证明一点,景佑帝掌控大南朝堂又深了几分,相反!我们跑到城外栽秧,都快栽到两峰关,大南选择忍气吞声,这便足以说明,景佑帝日子可不好过呐!几道奏折上去,景佑帝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就默认了跑鹿关到两峰关之间的田地,我们可以种!原本老夫还想再试探一番,但想了想,若是再行拭探之下,挑起争端就非老夫所愿了。” “大将军是想建造哨堡?” 庞印眉毛一挑:“你小子,总能跟老夫想到一块!不过,不能操之过急,得一步一步来才行。” 庞印府中,庞印看着煮茶洗杯的贺晨重重一叹:“你小子到底怎么想的?成宜侯洪烈及其次女洪蕊,你挡回去倒也在情理当中,怎么还听说你居然将一对母女收入房中呢?” “大将军,没有这样的事,乔芷被我收入房中是事实,其母徐兰完全是子虚乌有之事,此事之所以传得帝都沸沸扬扬,是有心人借机抹黑于我。” 庞印直勾勾盯着贺晨:“你小子跟我说实话,徐兰安置在你府中后院,是否有意为之?” 贺晨脸上泛现一丝尴尬神色,庞印看在眼中,微微点头:“帝都比你出格,比你更加惹人津津乐道的事很多!只是这样一来,几乎将老夫原本所想堵得死死的,哎!” 庞印默默喝了一杯茶下肚:“或许也并非坏事吧,总不能因谣言四起,就把人给迁出府邸。话说,你小子对全州官差将士大肆奖赏,你难道不知此举有可能给你引来灭顶之灾?” 贺晨被庞印的话吓了一大跳! “大将军,真可能这么严重?” 庞印看到贺晨从未有过的惊慌模样,不由心头一乐!叫你小子胡来,这会知道怕了? 庞印敛去笑容:“所有册目你们都记录得极为详尽,当呈禀到御案之上后,陛下自然是安心之余,龙颜大悦!陛下对于实干之臣,历来都是极为喜爱的,可你也在给陛下和瞿公出难题,且是天大的难题!东承三十六州,你想一想,像南州这般清明之地,本就屈指可数,结果你小子大肆奖赏!你知道这将让多少东承官员颜面扫地?还有便是两相对比之下,东承多少官员心里全是酸涩?一些苦寒之地的官员,并非不想让治下之地繁荣,但贫苦之地自然有其根深蒂固的原因!在苦寒之地为官之人,苦守多年挣不到一分政绩不说,俸养都时有不济,你说说,你想想。” 见贺晨陷入沉思,庞印给贺晨续上茶水:“不过,你也别想那么多,实干兴邦!南州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如今你颁下政令,大小学堂、城防、湖库、道路、百姓住屋、矿产作坊、农桑茶棉、牲畜蓄养、窑场等各行各业一派欣兴向荣!单说这些功绩,你足可跟天下这所有府尹比上一比!贪拿索扣之举敢说是这天下最低,这样的通达盛世,你有没有想过,陛下纵是力排众议之下,也会保你无忧!放心吧,只不过你小子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一定不要让有心人找到纰漏。” 贺晨重重点了点头。 “不过,你小子跟我透个底,你这么率性而为,是否也有试探之意?” 贺晨连忙摇头,摇得状似波浪鼓一般!这可万万不能承认!虽说确有这么一分心思,但是绝计不能承认! “大将军,我怎敢有这样的心思,有没有人会借此对我发难?” 庞印摇头:“不会!但有人可能会引喻。但若是有人引喻,也未必是坏事!” 庞印逼视贺晨:“若是陛下免你官职,你要怎么办?” 第107章 大发雷霆 九月初九,庞印贺晨两人站在海边的一处崖边,数尺高的海浪不断翻涌而来,重重拍击在崖壁上! “五千大军驻守在近两百里的海岸边,捕获二十四批意欲从海岸边潜入的敌国细作之后,没敢再往南州这边派出细作,得益于南州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且你开出天价赏银,这细作身无可藏,南州能够安稳一段了。” “大将军,水军推进如何?” “这些时日以来,又选出好几个适合水军操训的军港,不出一年,现下的水军定能迸发强悍的战力!” 庞印拍了拍贺晨肩膀:“放心吧,自从拿下清水和鹿县,从一万四千多人当中甄选出如今的五千水军,又经过半年多苦练操训,只待你的大船下水之后,单说这五千水军,也足以震慑大南、振昌和同光三国!他们若想要从清水和两县撕开口子,那就得长有吞下这五千水军的肚子!” “大将军请放心,秋收已经快要结束,我已在全州发出招募船匠的文书,若再招募一些木匠和船匠,严冬到来之前,想必能够完成。” “辛苦你了!南州虽只是半州之地,但同时铺开这么多的举措,殊为不易呐!” “大将军谬赞了,这是州衙到县衙,上上下下的官吏差役,齐心协力的结果。” “居功而不自傲,好!走吧,一眨眼你已在鹿县和海边足有五日,别的府尹一年到头未必出城一两次,名义上是深居简出,实际上是心中装满的只有金银美色!你小子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常时间奔忙在外,接下来,大林江以西,你一头扎进去之后,恐怕便要到年后去了吧?” 贺晨抬眼看向远方的海面:“大将军,大林江以西收入我东承版图之后,南州才完整。” “好,南州军务在老夫手上,你但可放心,至于你所提之策,老夫想来,陛下必能应允!有一万五千新军,再加两万五千边军,一路横推过去,把大林江以南这片蛮荒之地实控我东承手中,指日可待!” 两人豪情万丈! “说来,你小子在大山当中,野物可是不少,可一定要当心!” “大将军请放心,郎中和药物早早筹备之下,极为充分!” 九月十五,御书房中的辰光帝看完厚厚一本账册:“品良,南州各地桩桩件件的大小案件,都有法可依?” “禀陛下,均有法可依,一应的证物证都很全面,历时月余搜集之下,虽说有一部分案情还需深挖地行梳理,但当下南州确实处处透着勃发之势。” 辰光帝又将目光落在一应剿获及捐献钱粮之上:“贺晨同时铺展这么多的事务,钱粮真有细细核算过?” 瞿随捧着茶杯,气定神闲,张鸿平则是目光紧紧盯着黄品良,一眨不眨。 罗翼摩挲着茶杯,细细揣摩着话里话外。 辰光帝抿了一口茶:“瞿公,贺晨不会给我们弄出一个烂摊子吧?” 瞿随爽朗一笑:“老臣认为陛下足可安心,半年多来,不论是南州呈禀的奏折,又或是暗鹰的呈奏,贺晨治政的能力已然得到证实,确实非常出众!再有便是陛下派往南州的一应官吏,都很是出色,贺晨治理下的南州,破格选拔有才干之人充入干吏队伍,一应收入及支出,有专门的人才队伍,又有近一年各大举措实施的经验积累,他们必然心中有数。” 听了瞿随的一番解说,辰光帝才放下心来,随即哈哈大笑:“如此说来,这贺晨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惊喜!广建学堂,甚至专门建造医学院,还分了女子医学!更对湖库、道路进行大力加筑整修,这任何一项,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呐!” 说及此处,辰光帝锐利的目光望向御书房外:“待今年到明年上半年,南州一应关隘完成加厚加高加固,南州之稳定,又往前了一大步!好!” 罗翼左思右想之下进言:“陛下,贺晨在南州加大晒盐产出,且水军造大船诸事也将大力推进,权柄过重之下,难免于皇朝有不利之势。” 辰光皱眉思索,黄品良心在不停打鼓! 张鸿平抬眼偷偷瞄了一眼辰光帝,只见辰光帝哈哈一笑:“像贺晨这样的实干之臣,朕若缚住其手脚,难免让其寒了心!” 辰光帝拿起厚厚一摞的奏折及账册:“几位爱卿仔细想想,我东承三十六州,奏折附加账册,还记录得如此详尽的有没有?贺晨敢为天下先,这一切还不足以说明其忠君爱国之心?朕也明白爱卿担忧极有道理,但南州设立以来,吏治清明,政令通达,南州百姓对皇朝拥护之心空前高涨,百姓安居乐业,各行各业更是迸发勃勃生机,若是我东承三十六州,都是这样的官员,朕偏爱几分又能如何?诸位爱卿都有过长时间治理地方的经历,举步维艰十有八九,若是那时,你们能有贺晨所得到的支持,我东承至少能提前十年便有今日之国力!贺晨之所操切如此,无外乎是他明白南州稳定之重要性!南州稳,东承南境便能稳如山岳!过半的百姓从大南移入我东承治下,若没有贺晨如今大力整治南州,如何让这些百姓彻底归心?” 辰光帝起身,背剪双手踱步:“南州全力恢复农桑茶棉,又鼓励百姓规划内开垦荒地,鼓励百姓蓄养牲畜,尤其是牛马这类大牲口!政通人和,朕真是期待,南州将还会给朕怎样的惊喜!” “陛下,暗鹰通传其他三十五州,不少府尹纷纷上书一事?” 辰光帝嘴角一撇,眼中怒意炽烈:“着吏部细细考核一番,若在任上确实没有作为,且贪婪喜奢之人,着暗鹰再查一查,若是无法功成身退者,监察院该去走一走。” 九月十八,辰光帝在议政大殿大发雷霆:“恬不知耻!高居一州府尹一职,不思如何整治吏治,不思给百姓伸张公义,让官衙在百姓心中形同虚设,还有脸上奏请辞,以胁迫朕降罪南州!好胆!狗胆包天!” 殿中一众朝臣立时齐齐下跪高呼:“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辰光帝抬步走下御阶:“众爱卿平身!” 众臣起身之后,辰光帝看向梁勇丰:“监察司正使梁勇丰听旨!” “臣在!” “着监察司对上书请辞的八州进行彻查!” “臣遵旨!” “殿直司凌拱听旨!” “臣在!” “着殿直司协同监察司查办八州!” “何瑞听旨!” “臣在!” “兵部下文,八州之地但凡有人胆敢反抗阻挠,兵部可先行拿办下狱!” “臣遵旨!” 随着辰光帝一道又道旨意降下,罗翼和张鸿平,还有便是六部当中的一些重臣不由心痛难忍!完了,这一波彻查之下,那些人锒铛下狱的结局已然注定!还真是高看了他们,若是收敛一些,多做些利于民生的实事,何至于此?到了罗翼和张鸿平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位,固然于财物喜爱方面没有那么强烈,但自己曾经提拔之人被拿下不少,单从识人方面,与瞿随立时高下立判! 重点还在于,贺晨大肆奖励全州官吏差役及官兵之举,令帝都官员及其他州府官员都脸上无光,甚至无异于像是被抽了个大嘴巴!但人家南州确确实实把积案梳清了个七七八八,且证据翔实!抄家也抄得光明正大,有理有据,甚至那些地方上的大族富绅,哪怕捐献大笔家财,也没有人往着帝都递上诉状。最为让人无奈的是,暗鹰是辰光帝的死忠,又有深受辰光帝信任的黄品良,所有对于南州的呈禀,无一不在叙述并赞扬南州日新月异的美好景象!本想着以贺晨肆意妄为,未经请旨便对南州上下大肆奖赏,有收买人心,遮蔽天恩之用心,但辰光帝盛怒之下,若是时运不济,弹劾不成,反倒惹怒辰光帝,丢官也许是轻的,丢了性命的话,可就太不值了! 辰光帝走回御案之后,语调变得平和:“朕知道,有些爱卿对贺晨未经请旨便将奖赏发了下去,若往重了说贺晨欺君,也并非不可,但众爱卿是否想过?贺晨是以朕的名义发放的奖赏?南州设立之初,南州州衙为革除贪拿索扣之风,一系列政令颁布,不但受到官衙上下一致拥护,向民间公布一应政令之后,更让百姓期待万分!如今已见成效,百姓对官衙,对皇朝之拥护空前,这样的功绩之下,让朕揪着贺晨先斩后奏之举降罪,冷了的不止是南州上下官吏的心,寒的更是南州近百万百姓的心!朕把话放在这里,我东承州府,但凡能够做到像南州这般吏治清明,政通人和,对官吏差役及官军的奖赏,朕不会吝啬!但基于贺晨未经请旨,擅专奖赏,朕会下密旨训斥!另外,南州此次通查全境一应剿获及捐献,基于南州迫切需要恢复民生,且南州呈报上来的一系列建设铺展均是利国利民之举,特许南州留用自处,待来年开春,由户部、吏部、监察司前往南州核审!” 辰光帝一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满殿朝臣纵有不甘,也只能是打碎牙往着肚里吞! 御书房,辰光帝细细端详着一幅字画,悠悠一声长叹:“品良,贺晨可有扣留一些财物?” 黄品良扑通跪地:“陛下,贺晨未曾扣留,不过奴婢倒是提醒过他。” 辰光帝转身:“起来吧。你说说,为何要提醒于他?” “贺晨出身于商贾之家,其父母于商营一道四平八稳,庄户心中颇有名望,贺晨的父母识得进退,相较于大多商贾而言,重于诚信,是以家业算得殷实,是故其花销方面并不指着俸银。还有便是贺晨从未现身于烟柳之地,除了政务处置,读书习武,陪伴家人,鲜有大笔支出。奴婢之所以提醒他留两分,皆因贺晨于民生及建设方面极为在意,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若遇一些棘手之事,捉襟见肘……“ 辰光帝静静听着黄品良叙说,并没有表露出不奈之意,胡林在一旁暗暗心惊,生怕黄品良一番赘述使得陛下发怒。 “军备防备方面呢?” “禀陛下,边军操训极为刻苦,每日都在操训,操训之余,对于城防加固,军田恳种方面也极为在心。” “之前你说鹿县到两峰关之间的良田,不但在我军实控,且收成颇丰?” “正是,奴婢曾随庞大将军一路察看,到两峰关三四里地处才回转,所有田地都有栽着谷子,种了玉米。” 辰光帝坐到书案后,端起茶喝了一杯:“不错!南州的茶叶如今是水涨船高,拿着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 “陛下,宫中所用茶叶是否由南州供给?” 辰光帝抬手:“不可,南州数次遭历战乱,若非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还不知南州百姓将是何等艰难困苦,一旦宫中用茶由南州供给,难免一些利益纠葛纷扰!让贺晨每年进贡五石茶,也不枉朕对他的偏爱有加。” “遵陛下旨意。” “南州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黄品良连连点头,正待开口赞扬一番,辰光帝笑呵呵打断:“好了,朕都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贺晨接下来要进驻大林江以西?” “是的,陛下。贺晨颁布接下来半年的政令举措,为的便是亲身进驻大林江。” 辰光帝一声轻叹:“朕快有五年未出帝都了吧?” 胡林一听就是一哆嗦:“吾皇是想前往南州?” “朕是不是应该出去走一走了?” 迎上辰光帝慑人的目光,胡林低下了头:“朕是该出去看一看了。” “宣瞿随、张鸿平、罗翼、雷昂入宫!另宣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也进宫来。” 胡林离开之后,辰光帝看向黄品良:“品良,贺晨若是调任其他州府,你觉着他是否能够胜任?” 第108章 皇帝南巡 “禀陛下,奴婢认为贺晨无法胜任。” 辰光帝抬眼看向黄品良,眼中充满了好奇之色:“为何?” “禀陛下,贺晨年轻气盛,面对被打乱的平江和曲江,还有新纳入我东承版图的清水和鹿县,贺晨大力整治吏治,要容易得多,重要在于陛下大力的支持和包容,选派南州的官员多为抑抑不得志的有才之人,是以才有今日南州之大好现象。若将贺晨调往其他州府,奴婢恐贺晨有心无力。” 辰光帝若有深意笑看黄品良:“难得!你是怕贺晨早夭,对吧?” 黄品良扑通跪倒在地:“陛下,贺晨确是难得之俊才,但其过于纯粹。” “朕并没有怪责于你,起身来吧。” “谢陛下。” “朕也就这么一问,南州好不容易有今日之大好局面,南州民生恢复还需不短时日,且贺晨于南州有不可替代的大用!整顿吏治方面需要贺晨带领的南州排前进行摸索,海盐逐步流进千家万户,水军建设,大林江以西的蛮荒大泽收入版图,南州全境展开蒙学,大小各个关隘加筑,湖库、道路等整修,哪一项放到另外的人肩上,朕都觉得比不得贺晨合适。” 未从宣召太监口中探只言片语的众人,陆续汇聚到御书房。 黄品良配合着胡林将茶水奉到众人手中。 辰光帝啜了一口茶:“宣诸位爱卿和几个皇子前来,只为朕将南巡一事。” 辰光帝此言一出,于众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怎么就突然想着南巡了?偌大皇朝,每日多少军国大事需要批示定夺?这是不是太过儿戏? 瞿随不得不起身:“陛下因何想要南巡?” “朕呕心沥血十数载!是该出去看一看,朕与诸位爱卿这十数年来治下的东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诸位爱卿但可放心,不论是东境还是南境,如今都有强军镇守,朕之安危万无一失!倒是朕离京之后,四剑侍被杀之事,朕希望有个结果。“ “臣遵旨!” 瞿随、张鸿平、罗翼几人一听辰光帝所言,便知陛下主意已定,再有一个便是,确如辰光帝所言,一晃五年有余,辰光一心扑在国事上,想要出去转一转,实是理所当然! 辰光帝看向罗翼:“罗公,之前刑部上呈之物证,都验证过了?” “已经过验证,确系伪造。” 辰光帝闷哼一声:“诸位爱卿,还有朕的四位皇子,你们是否想过,不论是什么人伪造庞印手书行此毒计,若非庞常和庞平忠君爱国,直接将手书呈递给了瞿公,你们都能想到,此计若成,我东承极有可能损失庞印这位智勇双全的帅才!帅才可遇不可求!百年间能有多少人堪称帅才?一边派人对四剑侍进行袭杀,一边试图唆吓庞家人逃离帝都,一环扣一环,真是好算计!” 瞿随等人微低着头沉思,心里不由哀叹,更多的是担忧!辰光帝离京之前,之所以说出这番话,对于四剑侍被截杀一事之脉络恐怕已然掌握,甚至有皇子的身影在其间也未必!之所以辰光帝选择此时离京,其主要目的,是不想亲手处置此事。 “朕离京之后,大皇子景辰监国,国事军事由三公辅佐议决!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上朝议政。京畿守备防务均由雷昂负责。” “臣等遵旨!” “朕南巡一事,不得事先通知各级官衙,朕不喜被人蒙蔽双眼,还望诸位切记!” “陛下,此次南巡何人随驾?” “同平将军凌拱,隆章将军齐轩。另六部侍郎选一随驾。” 九月二十,大林江以西山头上,贺晨转身往下看去,不由热泪喷涌!刘勉胸口犹如被压上一块巨石! “合拱才过半,便有四十八人丢了性命,那接下来这一半呢?” 刘勉指着大林江江面:“大人,落入水中丧生的弟兄只有六人,皆因那会无法实施及时搭救,现下桥墩均已完成,每个桥墩外围都搭了木架,近二十余日以来,再也没有人遇险。另外一部分,有的是劳累之下受了伤寒不治,有的是拉送石头不慎被砸倒,还有便是自己疏忽大意被毒蛇毒虫咬到。” 听了刘勉说到二十余日来再无人伤亡,贺晨脸色才好了不少。 贺晨看向上山的路:“此处便有劳将军操劳了,我得抓紧时间上山。” “大人,我的副将张宏已在山那边安置妥当,张宏会以大人之命行事。另外,一应米粮,我会安排兵卒不断运送。” “好,有劳了。” 贺晨带着董向飞一众跨上战马,向着蜿蜒的山路上行去。 足有一个时辰多后,贺晨一行追上前方大队人马,新军、民壮及府兵见贺晨一行人靠近,纷纷都起身站在路边迎候。 冯俊迎上贺晨:“公子,再往前行两里余,就要开始下山了。” “你去前方看过了?” 冯俊点头:“我去前边看了,有一个很大的山间平地,据我看,长可能有十余里呢。” “是否看到兵寨?” “还没有,大家都累了,停下来吃些干粮,喝点水。” “有没有交代不要往着林子里钻?” “都有交代了的,并且有兄弟们看管着呢。” “好,你在后边,我们先上前去。” 当贺晨一行骑行到手肘弯处时,众人不由眼前一亮,胸中更是有豁然开朗之感!之前听冯俊说有一山间平地,真正出现在眼帘当中,众人才生出不虚此行之感! “公子,单说这一块平地,容纳几万百姓没有问题。” 贺晨指向山间平地南方的山脉:“董大哥,我们的足迹应该在那条山岭上。” 董向飞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绵延山岭,心中生出无限豪情的同时,也生出浓浓的无力之感!单说映入眼帘的山岭,恐怕都有几十里,一路砍伐着过去,单说开出一条马车路来,得需要多少人?得干多久?随着进驻大林江以西的人越来越多,米粮的供应都是大问题,想想就头皮发麻! “怎么,怕了?” 董向飞和钟良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问:“你怕了?” 贺晨笑着两人:“万里之行,始于足下!诸事虽然繁杂,但梳理之下也就顺了。你们想一想,当我们抵达山岭西面的时候,就意味着这片富饶的土地,真正成了我东承的土地。” “此生愿追随公子!” “时辰不早了,我们得启程去往兵寨了。” 浩浩荡荡的人马车流沿着层层叠叠的山路,过了一弯又一弯!终于在天色将晚之时抵达兵寨上方的山头,前来迎接贺晨的张宏指着兵寨:“大人,我们共有六千五百人到了山这边,下方是末将挑选的第一个兵寨,末将带着弟兄们花了半个月时间,打造了简易木屋两千间。” 加晨顺着目光看去,成排的木屋绵延约里余,袅袅的炊烟交织,恍如世外桃源一般! 张宏一直陪在贺晨身边骑行,骑行一路,将这些概况一一向贺晨作着介绍。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贺晨一行骑着马走下缓坡,看着眼前的木屋,贺晨翻身下马上前:“张将军,没有想到,弟兄们半月时间居然建造出来这么多的屋子!” “大人,实在时间过于紧急,要不然末将是想把屋子盖得更耐用一些的。” “已经很好了!这样的木屋,勤加修缮的话,用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至于迁居至此的百姓住屋,只能是一步一步来。” 张宏陪着贺晨围着木屋转着:“大人,每座木屋四周,末将在平整土地时,都吩咐工匠和边军兄弟挖出水沟来,到了雨水天,不至于发生木屋里被水淹;在完成木屋建盖之后,末将吩咐人将木屋里填起五尺高的土来夯实,这样一来,不论是防水淹,还是蛇虫想要打洞,都能起到一定防备作用。” 贺晨打开门,走进木屋:“不错,一间足够六人睡,从山间收集茅草铺垫,再铺上垫布,屋门关上之后,倒也不会冷。” “大人所言极是,到山这边以来,末将发现这四面环山的山坳里边,哪怕到了夜间也没有在江那边冷。” 贺晨听了张宏的话,很是惊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担忧入冬之后难熬,恐怕会好许多。 张宏陪在贺晨身边一路走,一路说话,一刻多后,两人及身后亲随来到山边。 “大人,下方驻扎有一千五百人,末将不知道百姓什么时候开始进驻,是以刘将军吩咐末将分兵一千五百下去先平一片适宜居住建村的场地出来。” “从这里到下边驻扎地需要多久?” “骑马约需一个时辰。” “这里有多少人驻扎?” “现在只有一千人,今明两日安顿好大人带来这一万五千人之后,末将要带他们前往西南面。” 贺晨朝张宏指向的山岭,心中不由对刘勉和张宏生出浓浓的感佩之情!本想,或许只是平出一两处兵寨,哪曾想到,张宏已然开辟出了多个兵寨。 “大人曾说过,要集中军力往西南面的山岭推过去,所以末将进驻以后,便依照大人计策实施了。” “将军做的很好!超出本官预期很多!辛苦了!” “谢过大人!目前我边军前锋军已然在第四个山头开外,现在天色渐暗之下,看不到开出的路来。” “这么说来,你们已经开出十余里的路?” “正是,目前末将开出的路宽近一丈,随着山势地形,挑着易于砍伐的林间在推进。边军兄弟因长时间下重力,怕兄弟们身体扛不住,末将特意采取了轮换,砍树、挖土这些重体力活,干两天之后,抽调去前方放火、撒些药,又或者在后边将树木的枝干给砍下来,挑出可以做成围栏的枝杆,打入地下,这样一来,以后在路上的牛车马车或是骑行等,不担心一些猛兽突然发动的攻击。” 贺晨越往下听,越是满意! “将军思虑周全,本官佩服!” 张宏脸上一红:“这些都是大人的构想,末将率军进山以后,时常想一想大人的这些构想加以完善就好,说来都是大人深谋远虑之功!” “将军言重了!将军和边军兄弟面对的凶险和艰难险阻,只有将军和边军兄弟知道!这一点本官很清楚。” 两人转身看着疲累的一万五千民壮被军卒分派到各间木屋,两人的心都轻快了不少。 “大人,你的住屋在那个小山包后面。请随末将来。” 又走了约一刻之后,一行人来到小山包之后,张宏头前带路:“大人,这所木屋便是大人的临时住屋,一应使用物具都齐备。” 张宏推开院门:“大人,左右两排屋子,是大人的随行人等所用。” 贺晨看着吊脚楼,拱手一礼:“将军有心了!本官在此谢过。” “大人万不可如此,末将承受不起,大人身系南州军民,让大人住得舒适一些,是末将能做的,也是末将想做的。大人,周边屋舍,均为末将亲近的兄弟,绝对可靠!” “有心了,将军!” 不久之后,董向飞和钟良一众赶着一串马车进了小院,众人看着被圆木围得严实的小院,看着这所吊脚楼木屋,都对张宏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水源处是否有人值守?” “有的,大人。任何一个驻地的水源处,末将都盖了屋舍,命人日夜守护着。” “甚好!将军如此细致周全,本官省心太多了!” “大人,饭食都备好了,还请大人移步。” 贺晨一行人往外走去,贺晨靠近张宏问:“运送到这边的米粮,照现在的人数,够吃几天?” 张宏思量了一番才回答:“五天。米粮方面从前日起,刘将军已增加运送车马人手,米粮一事上,末将会派人专门管控对接。” “好,我们先去吃饭。” 当一堆堆火燃起来之后,贺晨站在小山包上看向成排的木屋:“命令兄弟们,对他们好一些!离乡背井,与家人分离,难免心里会难受。” 第109章 西南推进 九月二十一,贺晨早早和钟良及董向飞一众打磨过功夫,简单以一盆热水洗擦了一番。 吃着大锅煮的面汤,额头上不多会便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张宏见状,咽下面汤开口:“大人是不是不太能吃辣?” 贺晨轻吸两口气:“倒也不是,吃上一两顿也就习惯了。将军,这面条汤里的油?” 张宏脸上有着一丝无奈:“大人,实在是没有办法,油一直是个难题。若不是进山以来,不时能够捕到一些猎物,吃的这口油,将会更艰难。” 贺晨轻叹一声:“对,对于下重力的人来说,油荤若是跟不上,身上定然没有多少气力,不耐饿,饭量还大。” 张宏喝了一口面汤:“大人说的极是,前些时日,天气比现在热,弟兄们每天都要出好几身汗,身体底子稍差一些的,到吃饭的时候,胃口都不好,多吃辣,才能多吃饭,要不然这一天下来,根本扛不住。” “再克服几日。让军需官将剩余的油统计一下,若是能够加一点,便加一点。走水路而来的猪油及菜籽油不日便到。” 张宏立时大喜:“太好了!大人!你有所不知,末将派出数百有捕猎经验的兄弟每日围猎之下,要供数千人,实是力有不逮。” “进山围猎的弟兄,可有伤亡?” 张宏摇头:“大人,末将不敢有丝毫大意,每一队都足有五十人,足以能够应对得好。” “坝心里那大湖有没有靠近过?” “有去过,捕过两次鱼,收获极为不错!且个头都不小。” “鱼很多?” “特别多!一段时间若是没有人靠近湖边,水浅一些的地方,黑压压全是鱼。” 众人吃完面汤,聚到山包下方的空地上,张宏为首的一众军中将领及贺晨所率部众齐齐排成数排。 “我们长话短说,昨日新来的一万五千人需要时间适应,本官计划十日内由这一万五千人配合坝心里的边军兄弟举全力进行木屋建造,根据张将军详细讲述,坝心大湖在雨季时,湖水上涨的水位往外推一里适合建盖屋舍,但经本官与张将军商议,建造屋舍须再往外推,其目的便是杜绝茅房的粪水有可能流入大湖。大家想一想,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场中众人略一思索,都明白了这个道理,若是真出现那般场景,那大湖的水还怎么饮用? “张将军依旧节制原部人马,若需要抽调民壮加入车马队,张将军尽可开口。” 张宏听后,连连点头。 贺晨看向钟良、董向飞:“按照原有规划,前去点检你们的人马。” 钟良和董向飞一众齐齐抱拳:“遵令!” 一众将领散去,张宏上前:“大人,末将带你去看看开路状况?” “好,我们走吧。” 一行十余骑一路骑行,张宏除了详细向贺晨讲述而外,不时看向贺晨。 “将军做的很好!没有想到将军不但骁勇善战,于民生一道同样手到擒来!” “大人过誉了!在大人面前,末将能做的实是浅薄。” “如今人手足够,一应路边的围栏可以再做结实些。” “大人之意是就地取材,把一些小的围栏枝杆都给换成差不多大小的?” “正是此意,我们全力向西南推进的过程当中,这些围栏牢固与否,决定着以后车马和骑军的安全。毕竟蛮荒之地,蛇虫猛兽遍布,现今有成千上万的军民涌入之下,猛兽一类迁离是其一,蛇虫一类开始躲冬是其二,待得以后逐步有百姓建村立寨,这些围栏能够抵御的时间越长越好。待得五六年之后,若这些围栏枝杆腐朽,换下来做柴烧也不错。” 又往前走了一段,贺晨看往马蹄踩出的松软蹄印:“将军,我们适才走过的这段路,在以后开路当中,宁愿多耗费一些人力,把硬的半边再往下挖一些下去,不要采取填土的方式,雨季来了之后,有的地方别说车马行走,就算只是骑马通行都难。” “是,大人!是末将思虑不周,末将这便传令下去。” 九月二十五,旁陵州宁隆县官道。 一辆推车徐徐而来,钱节看向身着粗布短打的拉车少年,又看向车身一旁一边推着车一边低声哭泣着的妇人,目光又看向躺在车上的中年男人,钱节眉间微皱,轻夹马腹迎了上去。 随着钱节接近推车,拉车的母子抬头看向骑马而来的钱节,同时看到钱节身后的威武骑兵,母子两人一时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反应之下,连忙将推车尽量靠到路边之后,深深低下了头。 钱节在距离推车三丈余外翻身下马,凝神警惕之下抬步走近推车,又细细打量过三人,目光最终落在躺在车上低声呻吟的中年男人身上,当钱节看到中年男人脸上布满血污,几处青紫处已然肿胀,一只腿微微蜷缩,似是不敢动弹。 “车上之人怎么了?” 拉车的母子双双抬头,眼中的惊畏之色迎上钱节锐利的审视眼神,妇人尽可能稳住身形,颤声回话:“军爷,我们是竹香村的,今日一早拉着秋粮去缴,我男人不小心惹到了官爷,被打了一顿。” 钱节再度将目光从母子二人及中年男人身上扫过,正待开口说话之际,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钱节连忙转身,见是辰光帝在凌拱及胡林,还有一众侍郎拱卫之下前来,赶紧迎上见礼:“末将参见陛下,见过各位大人!” “此间何事?” “禀陛下,此三人是竹香村的村民,一家三口一早拉了秋粮进城去交,不知何故惹怒了县衙官吏,被打伤了。” “让御医上前医治。” “遵旨!” 一队军卒上前,将拉车的母子隔到路边,四个军卒在中年男人身上一通摸索之后,御医才上前进行医治。 瑟瑟发抖的母子两人抖如筛糠,辰光帝上前:“你们不要害怕,把事情始末跟朕详细说说。” 凌拱上前一步:“皇帝陛下问你们话,把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说说。” 两母子一听凌拱的话,连忙扑通跪地,以头抵地不敢再动。 车上的中年男人扭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妻子和儿子,正待开口,御医一把将中年男人的头扶正:“不要惊扰了陛下,有陛下给你们做主,你还担心什么?不要动,配合老夫看诊就好。” 凌拱上前弯腰将跪地的母子两人扶了起来:“不要怕,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妇人微微抬起头:“今日一早我们送粮进城去交,在进城的时候,守城的人就左右翻着检查,愣是不让我们进城,我男人被逼无奈,给了十文钱后才让我们进了城,哪料到了称粮的时候,说我们的粮食没晒干,让我们去晒场上再晒半天,我们也知道是想要钱,可我们实在没有钱了,我们一家三口给他们跪下了,还是不收我们的粮食,我男人气不过争了两句,结果就被打了。” 辰光帝看向御医,御医抬步上前:“禀陛下,腿上被人用棍棒打伤两处骨折,肋骨也有两根断了。” 辰光帝看了躺在车上痛吟的中年男人一眼,又看向低声抽泣的妇人那一串串摔碎在地的泪珠:“就地进行医治。” “遵旨!” “凌拱,带五百人入城,将城门都守好,将城中官吏衙差统统召集到县衙等朕。” “遵旨!” “胡林,取吃食和水来。” 辰光帝端坐在锦凳上,看着狼吞虎咽的一对母子,又看向奋力咽着肉食的中年男人,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从后军赶至的齐轩和胡林,六部侍郎皆是恭恭敬敬站在辰光帝身后噤若寒蝉! 终于,辰光帝吐出一口气:“诸位爱卿,朕实是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有人如此胆大妄为!进城收钱一事,居然在朕治理下的东承大行其道!百姓辛辛苦苦种地,不给好处,不收粮不说,还大打出手!这是要逼朕的子民造朕的反呐!” 辰光帝此言一出,身后的众人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胡林,暗鹰的眼睛有疾?” 胡林上前扑通跪地:“吾皇息怒,老奴有罪。” 辰光帝眼帘一抬:“起身吧,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吧?” “老奴谢过吾皇不杀之恩!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嗯。” 城门打开,凌拱一声令下:“拿下!” 随着三支骑兵往着余下的三道城门急驰而去,凌拱看向被绑缚的衙差:“将他们带至县衙。” “是!将军!” 凌拱带兵进入县令的府邸之时,一众仆从婢女吓得纷纷跪地,更有人被吓得湿了衣摆。 洪非和妻妾子女齐齐起身看向进厅的凌拱,一时脸色大变,洪非上前拱手:“不知将军何人?缘何无故带军擅闯下官府邸?” 凌拱上前一步看向桌上的菜肴:“不错嘛!洪县令这日子过得堪比神仙呐!这一桌菜品下来,三两银子恐怕不够吧?” “洪县令艳福更是不浅,众女眷这一身打扮个个不凡!” 凌拱注视洪非:“洪大人,陛下很快就到县衙,随本官前去见驾吧。” 洪非一听辰光帝亲临,扑通跪地上前两步,磕头连连:“将军!将军!还请将军高抬贵手,下官愿意奉上金银五万!只求将军在陛下面前为下官开罪一二。” 凌拱朝身后军士下令:“带洪大人前往县衙。” 被架起的洪非连连出声:“将军,下官愿意再多加三万两!将军……” 迎上凌拱森寒的目光,洪非没敢再开口,只听凌拱轻斥:“洪大人,陛下在等你!” 洪非被架出偏厅,凌拱看向呆愣当场,脸色惨白的洪家家眷:“两人为一组,将洪家人分别审一审。” 在洪家众人被军士纷纷带往厅门之际,凌拱的声音再度响起:“要想少受痛苦,减轻罪责,把你们知道的都如实招供出来。” 九月二十六,宁隆县衙,辰光帝端坐正堂案后,看着公堂左边跪成一片的衙中官吏:“不错!宁隆县不错!一天的功夫,你们的罪行这书案都摆不下了!” 辰光帝看向堂中右边跪着的官吏:“你们起身来吧,你们没有随波逐流,尽忠职守,没有忘记你们是东承的官员,没有忘记百姓需要公义,让朕的心不那么疼痛。接下来的衙中一应政务,便由你们全面接手,直至帝都任命下达。” “遵旨!” 辰光帝走至堂中,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官吏:“十数年寒窗苦读,十数年磨砺,全然忘记了入仕之本心,贪婪无度,极尽作威作福!今日便向百姓请罪吧。” 辰光帝看着一个个颤抖不止,脑门贴地汗湿大片的官吏挑了挑眉:“带出去游街示众!让百姓好好看看这些贪官污吏的嘴脸!” 一众官吏被拖出正堂之后,辰光帝返回书案之后落座:“诸位爱卿,朕不想在宁隆县多呆,还想多看一看其他地方是个什么样子。” 一众官将迎上辰光帝的目光,齐齐起身:“臣遵旨!” “都说说,怎么办?” 刑部右侍郎庞振义进言:“陛下,老臣认为可留下刑部一主事在宁隆梳理一应案情,老臣恳请吏部、户部均留一主事一并处置宁隆县一应事宜。” 辰光帝微微颔首:“可!朕明日启程,晚间朕需知晓衙中主官在宁隆都犯下多少天怒人怨之事。” “臣等遵旨!” 不到一个时辰,庞振义求见辰光帝,辰光帝看着低垂着头的庞振义:“怎么,宁隆县衙的这几个主官是不是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庞振义干涩的喉头不由滚动了一下:“禀陛下,老臣有罪!” 辰光帝摆了摆手:“说说。” “陛下,洪非与衙中县尉、户工礼三房串通一气,在宁隆县已然横行四年之久!四年间与地方富绅豪强交往密切,为其张目敛财,甚至知道地方富绅豪强罗织罪名只为达成私利私欲,只要金银足够,都足有二十四桩之多。” 第110章 监察难题 辰光帝看着奋力压制怒意的庞振义:“坐下喝杯茶。” “谢陛下!” 庞振义接过胡林递来的茶杯之后落座。 “接着说。” “洪非一众在数年中,染指盐铁粮油及各类矿产,上行下效,宁隆县很多吏员衙差极尽盘剥之能事。罗列名目之多,臣未曾见闻。” 辰光帝看着眼中含泪的庞振义:“将奏折留下,待朕后阅。” 辰光帝待庞振义离开之后,拿起厚厚案录文书一目十行看了一遍:“胡林,这宁隆县算得是烂透了,着暗鹰增加人手到旁陵府详查,宁隆县这样的乱状暴政,政绩考评中都写了什么?尽可能阻断试图往着旁陵州送去的信件。” “老奴遵旨!” 晚间,庞振义一众再度求见辰光帝,辰光帝将手中文书放下:“有何进展?” “官吏与商贾相勾结,衣食住行之各行业可谓是无孔不入进行敛财是其一;生活极致糜烂,买卖或强抢良家在宁隆已然天怒人怨是其二;罗织安扣罪名排除异己,宁隆县已被洪非等人只手遮天是其三。” 辰光帝看向庞振义抱着的案宗:“明日一早,朕将启程,留在宁隆处置此间事务之人,必要时候可就近调集驻军,既然宁隆已被这些畜生祸害成了地狱,那就让鲜血来洗涤!” 一众文臣武将听着辰光帝饱含杀意的话语,全都大气不敢出,恭恭敬敬朝辰光帝行礼:“臣等遵旨!” 辰光帝扫视众人:“记住,若有人试图送出信件或是口信,朕希望不要被逮住!若被逮住,朕夷其三族!” “臣等万死不敢!” 辰光帝微微颔首:“好了,都下去休息吧。” 一众文臣武将退下之后,胡林捧起羹汤:“吾皇,请用膳。” 胡林看着辰光帝将羹汤吃了个干净,脸上不由露出笑容,辰光帝看向胡林:“你呀!偌大的东承,国事军事繁重,朕的身子,朕自懂得好生爱惜。” 胡林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接过羹盅放到小太监端着的托盘中,又挥了挥手。 辰光帝拿起一份案宗,又丢到一边:“胡林,有些人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思皇恩浩荡,反而把手伸得那么长,想把东承大好的局面搅乱,真不知他们在图什么?” 胡林微低着的头不由又低下两分,辰光帝看着胡林的举止,轻叹:“不敢说?还是不想说?” “禀吾皇,老奴只是不知该知怎么说。” “你就说贺晨把南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真如供述上所言?” 胡林犹豫再三,深知不得不开口:“吾皇,不论是确有其事,又或是有人居心叵测,意图暗算贺晨,老奴认为细查之下,必有结果。” 辰光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你安排暗鹰尽快查清此事。” “老奴遵旨!” 九月二十七,辰光帝在文武群臣拱卫之下离开宁隆。 “陛下,要不还是回到龙辇吧?” 辰光帝斜了一眼凌拱:“怎么?只许你凌拱策马奔腾?” “老臣担忧陛下长时间骑马不适。” 辰光帝又看了看凌拱:“看在你一片忠心份上,朕便让你一次。” 胡林朝凌拱施礼:“谢将军!” “大监言重了,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关爱陛下是为臣的职责。” 胡林点了点头,连忙随辰光帝而去。 十月十七,并州府衙。辰光帝脸色有些阴沉!一众文武皆是冷汗直冒! “不错!很不错!一个宁隆县,大族富绅居然勾连一气,意图造反!” 辰光帝说着说着,不由笑了起来!笑声里的悲痛、嘲讽、心酸和无奈,听得一众文武滋味莫名! “若朕是昏君,宁隆造反一事,兴许能裹挟百姓成几分气候也说不定。” 一众文武齐齐跪地:“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辰光帝长长一叹:“众爱卿起身吧,朕只是多些感伤罢了。一州知州几乎将府尹架空,连带提拔的一个县令,险些酿成大祸!若非百姓良善,若非还有很多忠心耿耿的官员和有识之士,朕此次南巡,史书会不会写下这么一笔,说朕为了充实国库,逼反了大族富绅?” 辰光帝抬手制止了又要下跪的一众文武:“众爱卿都是朕的股肱之臣,朕这一路走来,拿办下狱的大小官员虽说不少,但终归只是东承官员中的少数,经过这段时日以来的各类案件,朕和众爱卿自然会汲取教训。朕得想一想,如何更好去做东承的皇帝,众爱卿也想想,如何更好去做一个好官。” “臣等遵旨!定不负陛下厚望。” “诸位爱卿都坐吧,胡林,上茶。” 辰光帝抿了一口茶,看向并州府尹万骏松:“万爱卿,朕一路南巡,十之三四的官吏毫无作为不说,贪赃枉法倒是一桩不落,你说说,是不是皇朝对于地方的监察力度不够?” 万骏松的太阳穴一阵跳动!陛下这是何意?是对自己主政并州不满,还是试探自己?但万骏松可不敢迟疑,只是稍作思索之后便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禀陛下,老臣认为监察力度确实不够。老臣建言在东承各州增设监察一房。” 一众文武静息以听,只听辰光帝轻嗯一声:“万爱卿此言,倒与朕之设想不谋而合。各州衙新设一房之后,这监察一房官吏之俸?如何解决?”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把想法都表明了,再遮遮掩掩显然会招致辰光帝不满! “陛下,老臣以为南州这近八个月以来诸项政令极有借鉴意义。” 辰光抬眼定定看着万骏松:“噢,细细说来听听。” “老臣认为,各州各县,有贪拿索扣之举的官员不在少数,州衙增设监察一房,与南州对于遏制贪赃枉法所颁政令在本质上如出一辙。虽说贺大人未经陛下批谕便进行大肆奖赏,实是不妥,但比起让官衙上下齐心用力,老臣认为一本万利;且吏治清明之下,百姓对皇朝及官衙的依附信服空前之下,百姓民生及商营都一派和煦欢腾,是以,增设一房的投入,比起能起到的效用,实是微不足道。” 辰光帝很是满意,继而目光从一众文武脸上一一扫过。 并州知州钱怀礼左思右想之下,实在不愿放弃在辰光帝面前露脸的机会,轻微扯拉一下官袍起身:“陛下,老臣有奏。” “钱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老臣认为既然州衙增设监察一房,县衙也应依制增设。” 辰光帝若有深意看着钱怀礼:“钱爱卿细细说来,议一议。” “州衙增设监察一房,一应官吏在员额不变的情形之下,自州衙至县衙之变化,可调整为在州府上值到安排官吏直接坐镇县衙。” 辰光帝点了点头:“钱爱卿所言有理!增设一房在州衙,跟分别安排官吏直接坐镇一县,职级分明,于监察之效用定是事半功倍,官吏之员额必然有所增加,否则,恐怕依旧力有不逮。” 万骏松一直听着钱怀礼说的每句话,听辰光帝肯定了钱怀礼的进言,暗自咬了咬牙开口:“陛下,老臣下去之后便细致将奏呈梳理之后呈禀。” “好!那便将你的提案发往帝都,让三位辅公和六部臣工仔细议一议。” 厅中一众文武若是之前还有一丝侥幸,那随着辰光帝的话音落下,文武官员哪还不明白,陛下抛砖引玉之下,为的无非就是利用南巡一路不断被拿办的贪官污吏迫使朝堂重臣答应州衙一级增设监察一房,如今钱怀礼提议监察一房增设至县衙,更符合辰光帝心意!虽说监察一房增设至县衙,难免会增设官吏,论及整个东承大地,恐要以万计,但如同万骏松所说,增设监察一房官吏涉及的俸?,与贪官污吏贪墨的金银财宝,与官吏监管不当或是官商勾连对皇朝造成的损伤而言,说九牛一毛也并不为过。事已至此,除了好好配合辰光帝唱好这出戏,别无他选! 见一众文武都陆续起身奏请要上书帝都,辰光帝很是满意:“好!众爱卿不愧是我东承之股肱之臣,忠君体国之心,朕深感欣慰!都坐吧。” 辰光帝敛去笑容,看向胡林:“胡林,朕命你所查之事可有进展?” “禀吾皇,老奴让暗鹰明查走访半月多来,自旁陵到并州均有流言在传散,且越是接近南州,流言传散越多越广。追究流言根源,都指向行商,要追查的难度很大。” 辰光帝看向一众文武:“众爱卿对此事如何看待?” 凌拱率先开口:“禀陛下,如同大监所言,流言散播于行商之口,口口相传之下,想要追根溯源确实难度很大,不过,老臣认为纵使难度再大,也要查下去,否则贺大人之清白难以洗脱。” 万骏松抬眼瞄了辰光帝一眼也随即开口:“陛下,老臣附议!老臣虽然没有去过南州,但南州经历大战才一年余,不但恢复了民生,贺大人整顿吏治之下,自行商口中也得知,如今的南州不但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且各行各业都焕发出勃勃生机,如此能臣,若因流言获罪,难免让天下人认为我东承律法不严不公,且如此年轻才俊因流言获罪,难免将是我东承的损失。” 辰光帝及一众文武都将目光投向万骏松,脸上多少都有难以置信之神色,毕竟当着皇帝的面,如此直言不讳,且用词措辞不含一丝委婉!万骏松感受到辰光帝和一众文武的目光,一颗心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不错,万爱卿所言有理!胡林,传朕旨意给暗鹰,务必查清流言出处。另,传旨旁陵、并州同州、庆阳、松州,着其全力追究根源!另!若有人胆敢借此事旁生枝节,罪加一等!” “遵旨!” 李府,李琳的贴身侍女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你细细说说此事的来龙去脉。” “小姐,就是前些时日方家二小姐来府上找小姐那次,奴婢与紫儿提及到贺公子,不料方家二小姐的侍女悄无声息来到我们身后,我们都没有觉察到。还请小姐责罚!” 李琳美眸通红:“事已至此,责罚于你有何用?未曾想到这方家居然借此攻讦贺晨。” “现在该怎么办?小姐。” “起来吧。容我想想。” 娟儿抽泣着起身站到李琳身后,只见李琳轻叹一声起身走至窗前,望着皎洁的月光:“娟儿,若让你前往府衙,你怕吗?” 娟儿抬起头,擦了一把泪,想了想后咬牙开口:“我不怕,请小姐吩咐。” “你不用多想,既然方家攻讦贺晨因我而起,你只需去府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即可,至于有没有用,只能是听天由命!至少贺晨没有因为我们李家受到责难就好。” 正在正厅议事的辰光帝及文武群臣听了值守军将禀报,不由都望向门外:“传。” 听到辰光帝下旨通传,军将躬身一礼前往通传。 李琳、娟儿两女跨进正厅跪拜:“民女李琳(李娟)叩见陛下。” “起身吧。你们主仆所说是否属实?” “民女所说句句属实。” 辰光帝笑呵呵看着李琳:“贺晨写了数十书信给你,却未能获得你的芳心,为何如今却不惜背负骂名替贺晨澄清?” “回陛下,那是民女有眼无珠。因民女侍女之故,招致方家怨恨贺大人,在并州府听了流言之后,未经证实便大肆传播,民女不愿因流言让贺大人蒙受不白之冤名。” 辰光帝嘴角含笑:“你可曾想过,方家因此可能没落?” “想过,但民女不悔。” “没能与贺晨结成连理,是否后悔?” 李琳低下头,不知如何开口。 “贺晨身边如今莺莺燕燕不少,若朕为你们赐婚,你是否愿意?” 李琳芳心大乱! “你是否又想过,朕一旦下令彻查方家,你将承受千夫所指。以后想要再寻夫家将极难。” “回陛下,民女不愿意。” 一众文武都抬眼看向李琳,脸上的神情更是精彩纷呈! 第111章 辰光帝至南州 辰光帝饶有意味看了看李琳:“好,朕不勉强于你。你们奏陈所言,朕会命人彻查,退下吧。” 李琳主仆退出主厅之后,辰光帝朝凌拱吩咐:“凌爱卿,带人严查方家。” “臣遵旨!” “并州诸务,州衙的各位爱卿多多辛劳,天气渐寒,朕需赶往南州。” 以万骏松为首一众州衙主官连忙起身行礼:“臣等遵旨!” 坐在车中的李琳指节发白!银牙紧咬之下,俏丽的脸蛋少了几分柔美!娟儿大气不敢出,低垂臻首,生怕惹怒自家小姐。 “胡林,这李家小姐倒有几分心机,可惜呀!一山望着一山高,实非贺晨良配。” “陛下真有为贺大人赐婚之意?” 辰光帝眉头一挑,胡林吓得就要下跪之际,辰光帝抬手:“好了,朕并未生气。倘若这李琳心思再纯澈一些,朕倒想成全这桩姻缘,毕竟贺晨一片痴心于此女,朕推一把也并非不可,然此女试图以退为进,虚虚实实间想谋求更多,那便实是无趣了些。且贺晨乃中正良才,有着这等心机的女子入主贺家,不妥!实是不妥!” “如此一来,如同吾皇如言,这李琳以后想再寻心仪的夫家,恐将知难万难。” 辰光帝呵呵一笑:“一啄一饮皆有定数。贺晨这小子若是知道在自己贵为一州府尹,且身享爵位之下,苦苦心恋之人依旧不许芳心,不知这小子当作何想?” 见胡林嘴角含笑,辰光帝抬指:“你呀!可不能笑话那小子,仅只是惊鸿一瞥之下,李家女之姿容气质,确实万里挑一!但若让贺晨与李家女有共处之机,恐怕那小子将悔不当初!” 胡林深以为然! “这小子犯了众怒,虽自知却小看了带来的危害,为何这么多人口口相传?除了从根源处的好奇心,便只剩下暗中有不少人在推波助澜。” 胡林的脸上的忧色一晃而逝,却被辰光帝看在眼里:“胡林,如若不是暗鹰和州县官衙及时出手,一旦流言四起之下,还不知有多少人将在暗中出手,其目的却只有一个,致贺晨死地而不休!” “贺晨终是还年轻。” 辰光帝摇头轻笑:“是啊,贺晨终是年轻气盛。不过这小子对于借力打力这一招,可谓是用到了极致!借着朕对他的恩宠,借着与庞印亲密,又借着一众主官均为有志难舒之辈,索性大刀阔斧整治!有了民心,有了政绩,又身处偏远南境之故,一些人哪怕想要动些手段,却是鞭长不及!” “吾皇,贺大人虽说年轻,但确实有欠考虑,否则也不能让吾皇费神。” 辰光帝再度抬手指了指胡林:“比起南州兴盛,区区一些小事,朕岂会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吾皇胸怀四海,哪能将区区小事放在心上。” 辰光帝挑眉看着胡林:“看来得让那小子挪一挪窝。” 胡林一听,心头一跳,却没敢接话。 “既然是一块璞玉,不该细细雕琢?” “吾皇之前不是言及南州暂时不宜换人?” “此一时彼一时,待到南州之后看吧。” 李府,李秉忠盛怒之下,将茶杯摔得粉碎!手指颤抖着指着李琳:“实在混账至极!愚笨至极!若在平江之时,与贺晨定下婚约,何至于此?陛下南巡,若是方家有罪,纵使你们不出面澄清,方家也会被降罪!你呢!既然跨出了这一步,陛下有意赐婚,你居然胆敢拒绝!” 李秉忠重重喘息之后,被妻子扶着落座:“老爷,事已至此,你就算盛怒难消也于事无补,切莫伤了身子。” 李秉忠摇头苦笑:“哼!能得陛下赐婚,这天下能有几人?琳儿既然得见天颜,既然注定将被千夫所指,既然已向世人剖明心迹,为何呀!为何要拒绝赐婚?就因为顾忌世人笑话,笑话我李家不识英才?笑话我李家反复无常?到了这一步,这些还重要吗?难道指望贺晨在见到陛下之后求赐婚旨意?” 李琳静静跪着,泪水哗哗流个不停!李秉忠沉沉一叹:“罢了!罢了!你们母女说说话吧。” 李琳母妇和娟儿三人看着李秉忠落寞的背影出厅而去,心里俱都异常凝重。 李母起身拉起李琳:“为娘知道你向来心思玲珑,可女儿呀,你这一步,哎!” 李琳靠近母亲怀中,泪水像是决堤一般流淌着,心中的苦涩和不甘,愣是找不到人可以诉说。 十月二十五,辰光帝掀开车帘,望着皑皑白雪:“未曾想,紧赶慢赶,还是与这场大雪不期而遇。” “吾皇,要不还是到松州暂且停一停?” “崔时既然说能在风雪之间赶至南州,边走边看即可,若是在松州府停留,恐怕想要到南州过年的愿望就要落空了。” “吾皇,这雨雪风霜的,老奴实在心疼吾皇。” “朕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这点风霜若是都经受不住,岂不愧对那些沙场殒命的有功将士?朕这些年得享荣华太平,再经历雨雪风霜,另有一番滋味!这让朕想到驰骋沙场的那些岁月。” 胡林眼眶泛红,心中也回想起陪在辰光帝身边拼杀边关的年月。 辰光帝笑看着胡林:“仿若是眨眼功夫,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诸事纷杂繁重,此次南境之行返京之后,朕是否还能出京犹未可知呐。” “吾皇想要出京,老奴都会陪着陛下的。” 辰光帝哈哈大笑:“你呀!自然是要你陪朕。你侄儿历练在外历练足有六年了吧?” 提到侄儿胡辉,胡林不由眼中泛起泪花! “让他返京吧,这几年这小子立功不少,让他回到帝都多陪陪你。等这小子回到帝都,张罗一门亲事,你也该多享享清福了。” 胡林扑通跪地:“吾皇,是不是老奴哪里出了差错,还请吾皇责罚,只求让老奴留在吾皇身边。” 辰光帝探出手抬了胡林一把:“你陪在朕身边三十余年,就算你想离开朕,朕也不会允准,怎么可能让你离开?朕也是心疼你。” 胡林泪如泉涌:“吓死老奴了,老奴谢吾皇隆恩!” “好了,擦擦眼泪。” 胡林嗯嗯两声,掏出锦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胡林,你说老二布置这些事,为了什么?” “老奴不敢说。” “说,不论你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胡林抬起头:“吾皇,二殿下急切了些。” 辰光帝轻叹:“他们都在我们眼皮子下长大,虽说朕国事繁忙,对于子女管教不算多,但知子莫若父!可以争,但出手过于狠辣,且全然没有大局意识,这可要不得。” “吾皇,不能再给二殿下悔过机会吗?” 辰光帝摇头:“这过他还真悔不了,南州若是生乱,基石便不稳!庞印率领雄兵又能如何?没有坚实的后盾,若再与大南开战,可知我大南将士有多少人将饮恨沙场?攻防守备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要争并没有错,但千不该万不该出手如此狠辣而下作!他的这番作为,与叛国投敌有何差别?他这是在毁我东承根基!” 胡林被辰光帝的一声怒吼吓了一跳! “启用飞鹰传书回帝都,让瞿随、张鸿平、罗翼全权代为处置。” 胡林还待开口,迎上辰光帝冰冷的目光,吞咽一下之后低下了头。 “老奴遵旨!” 松州府南城门外,知州简方靠近董健一步:“大人,真要?” 董健凝眉看着简方:“简兄,你还不明白?我们还有转圜余地?” “可牵连实在太广了呀!” “那能如何?这些人既然有胆子四处散播流言,又四下“杀人灭口”意欲栽赃陷害贺晨和庞印,就得有被抄家灭族的准备!” “可一旦……” 董健盯着简方:“简兄,之前路李两家之事,我们虽说沾染算不得深,但能逃过一劫,已是陛下开恩护持,陛下昨日龙颜大怒,金口圣断之下,若我们留有余力,单说尾随在暗处的暗鹰,我们能遮掩得住?此事不论是帝都哪一位的手笔,我们的心都只能贴在陛下身上。” “可是这么一番腥风血雨之下,松州府无疑将伤筋动骨。” 董健迎着简方不甘的目光:“简兄,这些人被拿办,松州动荡在所难免,关于这一点来说,我很清楚!但我只问你一句,我们能忤逆陛下吗?不破不立,南州能有今日局面,哪怕受天下官员声斥,又如何?南州近百万的百姓爱戴,青史留名!这不是我们曾经的志言?今时今日,这局面已然明朗,再想两头讨好,实非明智之举。” 简方逐渐低下了头,继而沉沉一叹,点了点头:“好,便听大人的。” 羊肠关,辰光帝抬头看向两侧刀削斧凿的峭壁陡峰不由感叹:“天地雄奇,实是鬼斧神工!难怪大南这些年间纵是跨过平江城,在面对羊肠关时只能是望关难以寸进!” “报!大将军庞印、南州府尹贺晨前来接驾!” 辰光帝看向来路:“不错嘛!居然跑到羊肠关来迎候于朕。” 庞印和贺晨距离辰光帝尚有五十丈开外,两人翻身下马踏步往前,随着辰光帝亲军闪往两侧,龙辇徐徐行出。 “老臣庞印,微臣贺晨叩见陛下!” 庞印带来的一百精骑齐齐单膝跪地:“叩见陛下!叩见陛下!叩见陛下!” 辰光帝快步上前弯腰伸手:“两位爱卿快快请起!” 辰光帝定定看着庞印,泛红的目光中渐渐布满喜意:“好啊!朕的大将军又回来了!” “老臣谢过陛下!” 辰光帝双手压在庞印手上:“南境有大将军镇守,朕高枕无忧!快让将士起身!” 庞印转身传令:“陛下命尔等起身!” 一百精骑再度齐齐高呼:“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辰光帝看向起身的一百精骑,满眼欢喜:“好一支虎狼精骑!好!” 贺晨抬眼瞄了瞄辰光帝,见辰光帝朝自己看来,连忙低下头。 辰光帝眉毛一挑:“贺爱卿,朕原本以为你天生异相,才敢为天下先,不曾想让朕倒是看到年轻时的几分风采,朕很是好奇,爱卿的胆子怎么那么大呢?” 贺晨赶紧退后一步扑通跪地,胡林在一旁看着,抿紧着唇,想笑又不敢笑。 “你说说,东承三十六州,官吏衙役数十万计,你在南州一声令下,俸银、粮米、官衣官靴、炭用、住宅硬生生被你拔高一大截,你可知道朕当这天下之主,何其难?” 贺晨把头埋得很低:“微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你倒好!抄家没产,接受地方大族富绅捐银捐粮,先斩后奏!不经朕批谕,以朕的名义便赏发了下去!这没个声响间,几百万两的银钱,就被你散到了南州大地之上!你知不知罪?” “微臣知罪,请陛下降罪。” “哼!待朕好好看看你治下的南州,若是言过其实,看朕怎么收拾你!” 一众文武心里的那个酸,寒冬里都被酸得发出一身汗来!辰光帝看似一通严厉斥责,实则是不痛不痒便将贺晨高高拎起,又轻轻放了下来。 庞印抬脚轻轻碰了碰贺晨:“还不谢过陛下隆恩。” “微臣谢陛下隆恩!” 待贺晨起身,辰光帝又细细打量了贺晨一番,撇了撇嘴:“胡林,你说今晚去哪就寝合适?” 胡林眼帘挑动两下回:“吾皇,贺爵爷的府邸据说便在不远的大弯山里,吾皇车马劳顿,老奴认为贺大人府邸正合适。” 迎上辰光帝审视的目光,贺晨连忙进言:“大监所言甚是!南州的百姓若能得见陛下龙颜,那可是几世才能修来的福气。” 辰光帝老神在在轻嗯一声:“好,那便启程吧。朕想透透气,将朕的小宝驹带出来。” “老奴遵旨!” 辰光帝牵过小宝驹翻身上马:“两位爱卿,临时起意今晚住到大弯山,一应吃住可能安排妥当?” 庞印看向贺晨,只听贺晨禀:“陛下,微臣已经作了安排。” 第112章 连连赞赏 辰光帝轻夹马腹,庞印带来接驾的一百精骑齐齐翻身上马闪往两侧! 庞印叫来陈策:“带一队人火速赶往大弯山将膳食住屋进行安排。” “末将遵命!” 看着陈策带队一溜烟远去,辰光帝笑看庞印:“看来陈策在爱卿身边是尽得了爱卿之真传呐。” “陛下,儿郎们都盼着为陛下建立功勋!” 辰光帝轻轻点头:“会有机会的。” “贺晨。” “微臣在。” “大将军没告诉你微臣不适合你?” “回禀陛下,大将军对微臣教导颇多。” 未待贺晨再往下说,辰光帝指着官道:“我说你小子还真够滑头的,修路铺填,你就不能再往羊肠关里再进十来里路?” 贺晨一脸苦色:“陛下,两州交界的界碑立在那里,微臣不敢。” “要朕来说,你小子就是舍不得!朕力排众难,留下多少钱粮在南州?你小子就是不想分润分毫给松州,你小子但凡往着松州府那边铺填几十里路过去,朕这腰背也能少受些罪不是。” 庞印和胡林紧闭嘴唇,直视前方! “陛下降旨,微臣年后就着手铺填。” 辰光帝嘴角一勾:“南州的官道都铺填成了这般?” “禀陛下,有少部分如不得,八成以上是这样。” 辰光帝连连点头:“能有八成就极为不错了!” 走出羊肠关,眼前豁然开朗之下,辰光帝看着一望无垠的麦绿点缀在皑皑白雪之间,看着成片的村落上空炊烟袅袅,转头看向贺晨:“小子,朕倒是很期待南州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约莫近一个时辰,贺晨一直陪伴在辰光帝身边,细细讲述着大南进犯期间,一路走过的田庄村落安置百姓的场景,随着贺晨的讲述,辰光帝听的很是认真仔细。 辰光帝在大弯山营门口勒住马缰:“你小子也不嫌寒碜!堂堂爵爷封地的营门,倒跟一个小庄子一般!” 一众文武都饶有意味地看向贺晨,都想听听贺晨将如何作答。 “禀陛下,南境一应关隘,有我东承雄兵驻守,微臣封地营门仅只是防备居心不良之辈而已,是以未曾在这上边耗费银钱。” 爵爷府外大片空旷的场地上,辰光帝看着忙碌穿梭不停的男女老幼,看着热气升腾的几十个土基大灶上那一口口大锅,看着身着棉袍的孩童们一群又一群嘻笑玩乐,看着田地里的麦苗青菜不由感叹:“都说南州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若不亲见,还真是难以想像!东承大地上,凛冬里能够吃得上青菜的地方真好!” 文武众臣打心眼儿里认同辰光帝所说,南州确实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同时,对于贺晨治下的南州,有了切身的感受之后,看向贺晨的目光,都变得柔和了不少!一路走来的官道,路边田地里的庄稼,映入眼帘的村落和百姓,没有人不惊讶!都惊讶于战乱之后的南州居然这么快便恢复了民生,更惊讶于南州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景象! “朕看晚饭还得一些时间才能好,我们再往上走一走。” 一众文武陪护着辰光帝才往上走了半里余,迎面走来了许多百姓,凌拱和齐轩对视一眼之后就待上前之际,贺晨连忙出声:“两位将军稍待,百姓们应是知道了陛下驾临,是以都拿了家中肉菜前来。” 辰光帝双眼定定看向走来的百姓,只见百姓们或端或拿,且已经停下了脚步。 “陛下,微臣让百姓们回去?” 辰光帝摇头,接着翻身下马,两眼再度看向百姓,眼眶已然有些泛红:“贺晨,让百姓们过来。” 一众文武下了马,两队军卒上前将马牵往一边,只见贺晨已带着百姓走来。 看着一个个百姓眼里的欣喜,还有着浓浓的敬畏,辰光帝上前两步,还未待辰光帝开口,贺晨已经带领百姓跪了下去! “叩见陛下!” 辰光帝又往前走了两步:“贺爱卿,快快让百姓们起身!” 百姓们起身之后,辰光帝看向前排的几个老人:“老人家,朕早就想来南州看看,来看看你们!大南敌兵进犯,让你们受苦了!” 相距不远的百姓都能清晰听到辰光帝所说的话,一时不由热泪盈眶! “你们今年的庄稼都丰收了吧?” 一老人上前一步:“陛下,大丰收!没想到老汉能够得见陛下。” 老人数度哽咽,老泪纵横! 辰光帝抓住老人的手:“老人家,苦了你们了!” “不苦,不苦!贺大人都跟我们说了,大南敌军来的时候,陛下调运粮食,让我们有的吃,又派来大军把大南狗兵赶了出去,免了我们粮赋,我们现在吃得饱,穿的暖,一点都不苦!” 辰光帝听了老人的话,心里很是开心:“贺晨,大弯山有多少百姓?” “禀陛下,有四千六百五十八人。” “朕看着百姓们还在不断赶来,朕得好好招待一番,你看?” “微臣遵旨。” 辰光帝虎目一瞪:“怎么,你小子是不是有些不情愿?” “陛下,微臣欢喜都不及,怎么可能不情愿。” 辰光帝转头看向老者:“朕跟这小子说好了,今晚朕与大弯山的所有百姓同乐!” 贺晨贴近庞印:“大将军得帮帮我。” “怎么帮?” “让军中兄弟跑一趟,上边几个村落便在各自村中摆酒宴,要不然哪来那么多桌椅碗筷,再说吃完饭之后,小十里地呢。” “好,老夫帮你。” 百姓们恋恋不舍分列路两侧,注视着辰光帝在一众文武官员陪护之下从路中间走过。 “好了,各位父老!你们去爵爷府外等着,朕再往上走走看看。” 辰光帝上马之际朝凌拱吩咐:“凌爱卿,上前跟赶来的百姓说,见到朕就不要跪拜了,要不然一个时辰也未必能走出几里地。” “老臣遵旨!” 又往前走了两里余,辰光帝指着一排排木屋:“你小子呀,很多百姓的屋子比起你命人盖起来的这些木屋大大不如,这些木屋却空置着没人住!” 说完又是连连摇头:“哎!真是!” 贺晨还不敢随意接话了,这总不能出去强拉一些人进来吧。 “山水如画,恬静成诗!比起一路走来朕看到一些破败污流的村落,这大弯山还真算得世外之地了。若是东承大地都是这般,朕足慰此生!” 因为自行前来想要一睹龙颜的百姓太多,一队队的军卒不得不跟着相近几个村子的百姓返家去抬来桌椅碗筷,辰光帝一行回到爵爷府外的场地上时,人声鼎沸的场景,让辰光帝再度红了眼眶!而一众文武群臣则是五味杂陈! 辰光帝没有选择到爵爷府里用膳,反倒命贺晨在场地的中心区域摆开三张桌子:“贺晨,朕就在这里用膳,百姓们冒着严寒前来,朕要陪着百姓们吃这一顿饭,还要跟百姓们共饮!” 说完,眼睛瞟向贺晨:“小子,酒应该够吧?” “禀陛下,说来惭愧,百姓们都有从家里带了些酒水来。” 辰光帝抬手指着贺晨:“你小子!百姓们还真是善良呐!” 不多会后,煮羊肉、腊鱼、腊肉、黄焖狍子、辣兔、清蒸鱼、酱鸭、卤鹅陆续上桌,辰光帝端坐首位,拿起筷子夹了羊肉在蘸水里一滚,放到口中咀嚼一番,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分列桌子两边的一众文武官员:“这味道!朕多少年没吃到了。” 看着一个个不断轻咽口水的官员,辰光帝哈哈一笑:“还是得等一等,喏,几个凉菜,还有淡煮苦菜还没上来呢。” 一侧身子,又望两个大灶看去:“嗯,开始要爆炒杀猪菜了!快了快了。再耐心等等。” 一众文武群臣确实馋了!天气这么冷,看着热乎乎的菜,怎能不心急!单说闻着这浓郁的香味,这也忍不住呐!尤其是看着陛下,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狍子肉,文武众人当中不少人都不由伸出舌头抿了抿嘴唇。 “不错!实在不错!就是这个味!” 一嘴吃了油汪汪的辰光帝看向弯腰轻声劝言的胡林小声回:“都在你眼皮底下做出来的菜,有什么好担心的。看管好了就行。” 凉菜、煮淡苦菜及长生果等菜品上桌后,辰光帝起身看了看:“着人赶紧出菜,大家一起吃起来才香。” 众人抿唇直乐!陛下是真开心!也真饿了。 酒菜上齐之后,辰光帝端着酒杯起身,看了看围坐在里三层的一众老人:“各位老人家,天下孝为先,朕敬各位老人家!今日这么晚才开宴,让你们都受饿了!这一杯之后,大家各自开席,先填饱肚子,再喝酒!” 文武群臣在辰光帝仰头饮尽杯中酒之后,各自朝着面对自己的一众老者双手举杯! 辰光帝喝下小半碗苦采汤后轻轻放下碗:“贺晨,朕很欣慰!单看大弯山这一派和熙的景象,朕能联想到南州百姓确实安居乐业!好!” 见辰光帝端起酒杯,贺晨赶紧双手托杯敬向辰光帝! 辰光帝乐呵呵将酒喝干:“你小子,杯口放那么低,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甚至一丝情面不讲,要不是朕的爱妃大度,肯定要记恨你小子!” 贺晨起身恭恭敬敬为辰光帝斟满酒,又给庞印斟满才落座。一众文武看着贺晨的目光要是能化作刀剑,贺晨早已满身伤痕!多少年了,除了在战场上,陛下多少年没有跟臣下挨得这么近用膳了?并且这小子还独得圣宠! 辰光帝见一众文武夹菜的筷子都停了下来,拿起锦帕擦了擦嘴:“诸位爱卿,百姓如此良善,不该前去与民同乐?” 一听辰光帝此言,文武一众连忙起身:“这是自然,多谢陛下赐予臣等与民同乐的机会!” 辰光帝一把抓住正待起身的贺晨:“你小子一会再去。朕且问你,那李琳你可还记得?” 贺晨心下一咯噔:“陛下怎么提及李琳?莫非是陛下途经并州见过?” “微臣记得。” 辰光帝接过贺晨奉来的茶杯,饮了一口:“在并州之时,李琳主仆揭举方家,朕本打算赐婚于你们,奈何李琳确实无意于你。” “微臣谢陛下隆恩!” 辰光帝摆了摆手:“此女心机倒有几分,但明显不适合你。” 贺晨再度点头:“陛下提点,微臣谨记。” “嗯,你小子也不赖,莺莺燕燕围绕在身边,感受如何?” 贺晨低下头,没敢接话。 辰光帝看了看贺晨,转而笑看庞印:“来,朕跟爱卿喝。” 贺晨吩咐青壮照顾好一众老者返家事宜,才回到府中,见庞印正跟辰光帝细禀军防诸事,待要转身之际,辰光帝声音传来:“进来吧。” “若是照你所说,在明年大春之前,南州大小关隘便能完成加筑?” “是的,陛下。” “很好!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能完成这么多的事!贺晨,大林江那边如何了?” “禀陛下,一万五千户人家已经悉数迁离道人坡,目前近七万人分为四座小城规划安置,开垦了来的田地都已撒下麦子。” “按你所说,焚烧的草木灰及林间长年积腐施放在地间,肥力可够?” “明年的小麦收成肯定要差一些,一些区域担心毒虫毒蛇及猛兽伤到百姓,所以微臣下过严令,先由青壮组成的探索队驱赶之后再行涉足。那么多人,沤肥之后,百姓们往着地间挑去泼洒,能起到一些作用。” “军务方面呢?” “微臣自大林江西南出来之时,已推进有百里余的车道,营房哨所都从林间采木完成建造,相应要快许多,据微臣估算,到明年年中,大林江西南山岭我军可全面布防。” “若将西南这条山岭的军务布防建造全权交由刘勉实施是否可行?” 庞印和贺晨听了辰光帝的话,不由心头一惊! 辰光帝将两人神情尽收眼底:“从旁陵到并州,从并州到南州,四起的流言都因贺晨而起,这些时日以来,死于非命的行商、大族中人已然近百,这一切同样指向贺晨。” 第113章 定计 辰光帝灼灼的目光看着庞印和贺晨:“暗鹰、驻军、衙差全力缉查之下,这只手已然确定,来自帝都。” 辰光帝说完此言,沉沉长叹一声! 辰光帝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朕在帝都之时已然有所怀疑,南州遭逢战乱,贺晨主政之后,南州焕发勃勃生机,朕想来看一看是其一;朕不想出手去砍那只手是其二。朕跟你们说这些,只因朕的大将军坐镇南州,朕放心!” “朕的大将军坐镇南州,远的不说,十年内南境无战乱之忧是必然!所以那只手不论是受人蛊惑,又或是他自己本有此想,对大将军的污蔑,对大将军的家眷进行胁迫,均被朕斩于腹中!贺晨在南州的一应作为,在送呈到帝都给朕的奏呈里,朕已然明了!但贺晨这一应政令及治政手段,确实让东承的很多官员忿恨在心是事实!不招人妒是庸才!可治政手段稍显过激!” 贺晨重重点头!庞印则是面色凝重! “大将军,你对贺晨的军事谋略作何评价?” 庞印眉心一跳,按捺住心头狂喜!这是要贺晨从军?于是说出自己对贺晨的评价:“有将帅之姿,可堪大用!” 辰光帝笑看贺晨:“有没有信心?” “请陛下明示。” “庆丰州府尹张开年事已高,早些年还有两分锐气,近几年来不但没有任何作为,反倒日渐消沉,政务懈怠,唯爱茶酒,这样的主官,于民于国乃两害!而长平州这些年来屡屡遭受北宇袭扰,府尹周同景胆小怯懦,满口道德文章,只知纸上谈兵!这两州之地的百姓积苦久矣!重症当下猛药,乱世得用重典!你年轻气锐,胸有抱负,那两州之地正好适合你大展拳脚!” 贺晨被吓到了!庞印也被惊到了。 辰光帝看着贺晨:“怎么,吓到了?那两州之地你若敢接,朕就将两州并为一州,命名永丰!朕信任你,许你军政大权在手,可敢接?” 贺晨倒吸凉气!怔在了当场。 庞印见势连忙开口:“陛下,贺晨虽有才干,忠君爱国,心有百姓,可终究还需不少时日磨砺方能成器候,两州之地一旦合并,其大小堪比腹地大州,又与北洪和北宇两国相接,长年摩擦接战不断……” 辰光帝依旧定定看着贺晨,抬手制止庞印往下说:“正因如此,朕才有此意!所谓不破不立,便是这个道理。贺晨到北地之后,除弊陈新,展开拳脚,大有可为!时不我待,既是俊才,必能吸引有才之人依附,两州合并之下,两衙当中一些不为人臣的官吏该免则免,该杀则杀!这不是最好的磨砺?” 贺晨左思右想之下,起身跪地:“微臣接旨。” 辰光帝俯身扶起贺晨:“好!没让朕失望。坐下说。” 贺晨落座之后,庞印看向贺晨的目光很是复杂,有震惊,有关切,更有不安! “贺晨,你离任南州之后,由谁接任合适?” “微臣举荐周启。周启才情非凡,实干稳成,忠君爱国且关爱万民。” 辰光帝点了点头:“周启作为瞿公之得意弟子,其才干心性朕深知,重点还在于,周启作为你的左膀右臂,最有可能延续你们的新政!朕可不想换一个人来把南州这大好局面毁坏!” 辰光帝手指轻叩桌面:“贺晨,在你离任之前,还得委屈你一段时日。朕想看一看,还有多少人会跳出来。” “微臣遵旨!” “记住,除了你的父母,朕不想让任何人得知其中真相。” 贺晨沉重点头。 “明日一早,你便返回大林江去,朕巡视南州之后会到大林江来。年后冰雪融化,你便启程前往。” 冬月十四一早,贺晨率领着二十骑赶赴大林江。 贺晨没有在队伍之中,除了胡林和庞印事先得知而外,一众文武官员俱都心神震荡!贺晨为何不在陛下身边?难道先行前往平江城作布置?不对呀,陛下对贺晨那份恩宠可是实实在在的!一时间,众人心头疑云四起,但不论好奇心有多重,都讳莫如深! 辰光帝在庞印众人陪护下走在村间路上,走了一路,辰光帝顿住身形:“庞印,朕是不是决策错了?” 庞印看了看数丈开外的文武官员:“陛下,老臣只是觉得贺晨确实年轻了些,还有便是出于老臣私心来讲,若是贺晨折损,着实可惜。” 辰光帝注视着庞印:“你可知道,现在着手培养他,几年以后,贺晨便足以独当一面,护着他成长并非不可,但如朕昨日所说,时不我待呐。若朕再强硬一些,何至于让你、姚和、陈振、凌拱这些忠君之臣蹉跎帝都数年之久?何至于让敌国屡屡挑衅袭扰而忍气吞声?如今军中青壮将领不缺短,但我们都深知,将帅之才却是可遇不可求!从政人才同样如此,若是我们不将步子跨大一点,你是否想过会有什么结果?“ 庞印点了点头,算得认同了辰光帝所言。 “换个地方再炼一炼这小子,兴许这小子会给我们惊喜也说不定。各州年轻一辈才俊辈出,这小子不是他们当中最优秀的,才情比不得那些声名响亮的才子,但这小子的成长经历,却极为独特!在涛涛洪流当中,支撑他脱颖而出的与其说是撞了大运,倒不如说天时地利人和的结合。更为可贵的是,这小子有颗比太多人纯粹的心!” “陛下,让他军政一把抓,这是否冒险了些?” “这是朕深思熟虑的结果,那两州之地,若非黄承明和汪全,以官吏之不作为,只知贪欢享乐!让他军政一把抓,这小子做起事来才能得心应手!再不下猛药,朕实在担忧哪天这两州便被北洪和北宇抢走!若这两州丢了,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至于你的另外一层顾虑,很有道理,但暗鹰和监察司会在这小子行差踏错之时提醒于他。” 庞印心下暗叹,却又无可奈何。 “记住,只许将真相告知贺晨的父母,其父母能有今日成就,足以说明识得进退,且是极聪明之人,也让他看看人性和人心。” 庞印深知辰光帝说的是至理名言,再度重重点头。 “朕真的很欣慰!这小子理政确实是个人才!这些时日以来,从平江到老虎关,走了这么些小镇村落田庄,与他奏呈上所写都极是吻合!这也更加坚定了朕让他治理永丰的念头。以贺晨这小子的冲劲和血性,朕很期待呐。” 庞印半天憋出一句:“陛下期待贺晨将庆丰和长平两州捣碎?” 辰光帝瞪着庞印:“就算你再中意那小子,也该明白朕对他的安排才是最合适的!再说了,你、陈振、柯寒、黄品良俱都对贺晨赞不绝口,朕会让他赤手空拳去?在你军中挑出五千人跟他前往永丰,朕再下旨让暗鹰护好他,还不行?你呀!要是有个女儿适婚于那小子,是不是早就想着当人家岳父?” “陛下,回吧。天气严寒,可得注意身子。” “冬月二十一了,但愿顶着风雪能赶到跑鹿关去。” “陛下,如此严寒之下,若是……” 辰光帝抬手:“此次南巡,轻装简行,当是练军吧。帝都诸事,朕虽避开了,但朕也得巡视南州之后尽早赶回。” “陛下日理万机,如今披霜冒雪赶路,老臣实在心疼陛下!” “好了,肩负万里山河,哪能轻省得了。你本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不依旧为皇朝镇守一方?” 冬月二十四一早,辰光帝听完州衙各房主官详禀一应政务时,已至午饭时辰,州衙一众官吏虽说对辰光帝极为敬畏,但能与辰光帝同坐一堂吃一顿饭,足以光宗耀祖!哪怕打着颤去饭堂里坐一坐,在所不惜! 只是,没能见到府尹大人,众官吏心头难免装满了一团疑云! 午后,圣旨下,贬贺晨往北地,年后即启程赴任!擢周启任南州府尹! 一石惊起千层浪!一时间,众说纷纭。 于普通百姓而言,贺晨被贬一事传开之后,纷纷四下打探贺晨为何被贬?当听到贺晨因未请圣旨,便提升官吏衙差俸?,且大肆奖赏官吏官军衙差被贬,百姓们只能是摇头叹息不止!贺大人这样的好官,可惜了!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多百姓也无法深入去想其中关切,只知道若换个角度想家中事务,若儿女不经当家人同意做一些事,也是不被接受和理解的!摇头叹息之余,百姓只希望继任的周府尹能像贺大人一样。 最为开心的自然是南州地界的一众大族富绅!迫于贺晨的权势声名,哪怕面对明抢一般被逼捐的钱粮咬碎了牙齿,但也只能是掺血往着肚里咽!如今好了!恶有恶报呐!圣旨上可是说了,贬到庆丰还是长平都未定,足见贺晨确实惹恼了辰光帝! 南州的官吏衙差官军,绝大多数的人最为担心的是贺晨提升的俸?会不会被降回原样!近一年的时间里,到手的俸?,加上一些不可避免的人情往来,日子过得坦坦荡荡且舒适,还有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你不看那些自作聪明之辈,不但祸及家人,还遗臭一方! 冬月二十五,几座书院的一些学子最终还是选择汇聚到州衙请求辰光帝扬清去浊,请求辰光帝为其家人伸冤昭雪! 州衙正堂,辰光帝破例升堂! 一众学子恭恭敬敬给辰光帝行跪礼,辰光帝扫视一众学子:“众学子起身来吧!说说吧,有何冤屈?“ 学子杨富全恭恭敬敬拱手一礼:“陛下,贺大人以权势相逼,迫使南州一众大族富绅捐银捐粮乃罪其一;罪其二是鼓动百姓大肆建营作坊及做工建房;罪其三是大肆建造学舍劳民伤财;罪其四是奉行以工代役;罪其五是设立女子医学;罪其六是鼓动百姓大肆蓄养;罪其七是大肆打压关停一应老店营生;罪其八是鼓动百姓诬告攀咬主家;罪其九是清理污浊物层层盘剥;罪其十便是欺君忤逆。” 辰光帝一边听着杨富全申诉,一边看着诉状,待杨富全申诉结束,辰光帝合上诉状:“你说贺晨逼迫你们捐银捐粮,为何不向帝都发诉?” 杨富全皱眉:“禀陛下,民家不敢与官衙相抗。” “朕且问你,南州州衙所列各家所犯罪案是否属实?” 杨富全喉头涌动:“陛下,大多属实。” “是大多属实,还是全部属实?” 辰光帝虽语气平和,但杨富全等众人却感受到无尽威压袭来! “禀陛下,俱都属实。” “那就说明并无冤假之案,贺晨对尔等网开一面,允准你们以钱粮赎罪,对外宣称你们仁义爱国为民,立碑为你们宣扬,你们没有心怀感激,反倒出口伤人,书中所学就这些?” 一众学子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出一言。 “朕想听一听,鼓动百姓大肆设立作坊,投入到建房当中去做工赚取银钱,何罪之有?” 一学子见杨富全支支吾吾没一句囫囵话,上前一步行礼:“禀陛下,若百姓都投入商营当中,长此以往必致农产荒芜,民以食为天,若百姓饥无所食,恐将生出乱态。” 辰光帝看向周启:“对此州衙可有相应对策?” “禀陛下,颁布政令之初,对应人丁需要缴纳的粮赋就定有数额,是以田地不存在撂荒一说。” 辰光帝看向一众学子:“你们都没有细细研读州衙政令?” “学生等认为这不过是州衙的一面之辞而已。” 辰光帝眼中寒光一闪即逝:“说说建造学舍劳民伤财何来?” “禀陛下,历来求学耗费甚巨众所周知,寻常百姓勉强度日还可,哪能支撑十年苦读所需银钱?若每个农家的孩童都求学,对农产一窍不通,长此以往,何人来种地产粮?迫于官衙威压,百姓不得不送孩童蒙学,结果自是不言而喻,百姓徒耗钱银,官衙大肆建造的学舍荒置。” “照你所说,就该优胜劣汰?” “陛下所言甚是!” 辰光帝压下心头怒火:“这以工代役何罪之有?” “陛下,我东承三十六州,没几个州能拿出银钱米粮以工代劳役。贺大人如此施行,必然招致其他州的百姓纷纷效仿之!如此一来,官府但有劳役,试问将如何处置?” 第114章 苦雨凄风 辰光帝看向辩言的学子:“你们家可有服过劳役?” 学子眼珠子转了转才迟疑开口:“禀陛下,未曾。” 辰光帝轻叹:“女子不能学医吗?” “学生认为不能,女子本当居家浆洗洒扫,调侍羹汤,相夫教子,孝敬父母。” “贺晨所提女医方便医诊女子一事,你们如何看待?” 见无人作答,辰光帝心头越发失望! “蓄养牲畜有罪又作何解?” “陛下,人尚且短食,更何况牲畜?这岂非本末倒置?” 辰光帝摇头。 “何为老店营生?” “就是,就是烟柳赌坊。” 辰光帝端起茶抿了一口,看向周启:“周爱卿,有没有话跟一众学子说。” “微臣遵旨。” 周启轻提衣袍走到堂中,先朝辰光帝施了一礼,又朝大堂左右的一众文武施了一礼:“诸位学子,贺大人对于陈年旧案的明查暗访,结果足以证明,成效斐然!贺大人不想在南州掀起腥风血雨,是以只对涉命重案等依法严办,州衙几时逼捐?那是各家话事人真心在忏悔,为自己或是自己家人犯下的一些错事赎罪!” “手上有一门手艺,自家开个小作坊贴补家用,并未荒置田地!农忙之余,三三两两外出做工或是建房,不比闲下来强?不比耍钱强?不比耍酒疯强?不比打媳妇强?不比偷鸡摸狗强?” “贺大人希望所有人都能开智,都能入学,都能翻开书本识字!何错之有?贺大人主建纸笔工坊,提供普通农家廉价纸笔,百姓如何不能承担?百姓都以自家有识字之人为荣,都明白识了字便有更多可能和希望,在你们眼中,就变成了劳民伤财!你们有没有走出去看过?南州大大小小的孩童农忙之后都进了学舍!这代表着什么?难道你们能读书便是天经地义!” “南州战火才息,陛下关爱万民,体恤南州百姓,免赋税,更留了不少钱粮助力南州尽早恢复民生,贺大人大刀阔斧力推南州兴修水利、整修湖库、修路建桥、加固城防、建造屋舍,供吃食,给工银,为的是什么?只为南州百姓的福祉!经历战火后的百姓,还让百姓服劳役?百姓缺衣少食,重压之下怨声载道!置陛下于何地?置天下苍生于何地?” “女子求诊,民间历来闹出的流言蜚语还少?闹出人命的事件还少?” “贺大人总说让你们这些学子多走出去看一看,多到田间地头去看一看!你们去看了吗?就因为你们排斥州衙颁布系列政令,只知道闭门造车,谷稗韭麦不分,孰不知鸡鸭牛羊猪鹅,田间的青草就能养活!” “老店?为何不便直说,反而说成老店?你们知道州衙为何打压,为何关停?赌档蓄养打手,坑害百姓,放高息银钱,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因为还不上银子寻了短见?多少人的妻女被强行拖走,为奴为仆,非打即骂!纵是身死一张草席一收,往着荒山一埋!若是你的妻女有这般遭遇,你待如何?又有多少人的妻女被卖进青楼妓院?你的妻女若是遭遇这等事,你又待如何?你们可又知道,以往每年多少年轻妇人和少女失踪?这些人去了哪里?还用本官说吗?读着圣贤书,满心满脑都在想的什么?不该反思吗?” “诬告攀咬主家,你们听到过哪家被判了冤假之案?欺凌佃户,极尽压榨,不把佃户当人看,花尽心思只为把佃农变成可打可杀的奴隶!你们饱读圣贤书,为的便是替这样的人张目?” “大族富商,多到一家数百人,少的也有几十人吧!按户收取清理污物银钱?你们怎么不去收?” 一众学子一个个低垂着头,脸上火辣辣的痛!辰光帝注视着周启身影,眼中赞赏之色渐浓! 周启转身扑通跪地:“陛下,微臣口不择言,言词若有冲撞之处,请陛下降罪。” “起身吧。” 辰光帝看向一众学子:“你们可还有话说?” 见一众学子纷纷摇头,辰光帝语重心长:“有书可读,是你们的幸运!比起战乱中丢掉性命的人而言,活着的人都很幸运!贺晨是有功的!你们能够活下来,有贺晨的功劳在里边!” 一众学子把头埋得更低了! “周大人已经逐一对你们所提贺晨之罪名作了解答,若是没有话说,就退下去吧。如同贺晨所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不妥!” 一众学子离开之后,辰光帝看向南州一众主官:“都说说,贺晨在执政当中,给你们印象都有什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孟廉率先起身:“陛下,微臣不否认贺大人有才干,但微臣认为贺大人过于强势而霸道。诸多政令颁布,本该经过商议,但往往贺大人以一己之力主推!对于提高官吏衙差俸?,微臣也是获利者,但微臣始终认为必须呈奏陛下批示,尤其是对官吏衙差官军重赏一事,微臣始终觉得贺大人过于武断。” 辰光帝点了点头,目光又在其他人脸上扫过,只见吕华起身:“陛下,微臣也认同孟大人所言。在微臣看来,一应刑案,既然有罪,就该依法处置!然贺大人只论重罪,余者皆以钱粮抵赎之举,微臣一直以来都不赞同。” “其他爱卿是否还有话说?” 工房主事彭扬起身:“陛下,贺大人一应政令虽有出格之处,但罪不及欺君。微臣掌理南州工房以来,贺大人力推之所有整修加筑,速度和品质都是微臣前所未见!是以,微臣恳请陛下从轻发落。” 辰光帝点点头:“好,各位爱卿所言,朕都记下了。容朕思量。” 贺府,贺阳端着茶杯的手久久未动! “阳哥,我们该怎么办?” “陛下旨意说的很明了,你我只能待在南州,好在晨儿的爵位还在,我们便在曲江等候晨儿佳音吧。” “阳哥,要不我们劝一劝晨儿,就别做官了。” 贺阳摇头:“陛下旨意已下,再说晨儿也不会听我们的呀。” 贺阳看向厅中众人:“书瑶,你怎么想?” 裴书瑶思虑一会之后才缓缓开口:“父亲,我想孩儿大一些后前往北地,但裴家的一应产业得有人打理,我想让昌伯和玉儿返回平江城去,不知父亲母亲意下如何?” 贺阳沉思良久,贺母轻咳一声:“书瑶,裴家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产业着实不易,你父母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愿裴家产业在你手中破败下去。你的身子不便跟随晨儿前往北地,便在曲江待产,生产之后,不论你作何选择,我们会同意的。” 裴书瑶不可置信看向张莹:“母亲,我如何舍得离开夫君?我既然已成贺家人,不论生死,我都是贺家人。” 张莹起身走到裴书瑶身前,将裴书瑶揽入怀中:“书瑶,晨儿将来到底如何实是难测!听为娘的,倘若裴家家业兴旺,你和晨儿的孩子就有退路。” 裴书瑶擦了一把泪,摇了摇头:“母亲,我不会离开这个家的。” 张莹点了点头。 张莹转身落座,抬眼看向尹溪、杨雪、徐兰母女:“你们呢?作何打算?” 徐兰看了看尹溪和杨雪没有动作,牵起乔芷的手上前两步:“芷儿,跪下。” 母女两人在张莹跟前跪地,张莹轻叹,之后点了点头。 “夫人,若非公子搭救,奴婢早已不在人世,若非公子,芷儿的父亲只能沉冤地下,公子对奴婢母女有天高地厚之恩!奴婢母女誓死追随公子左右!就算哪日公子要奴婢母女去死,奴婢母女两人也甘心情愿!” “芷儿,你抬起头来告诉我,你母亲所说的,也是你心中所想的吗?” 乔芷抬起头迎上张莹的目光:“夫人,小芷是公子的人,只要能够陪在公子身边,不论去哪,小芷都愿意。” 张莹沉叹:“好,那你们便随晨儿前去吧。晨儿有你们照顾,我们也放心。” 尹溪和杨雪如梦初醒般双双扑通跪地,却是一言不发。 张莹等了十数息,见两女都没有开口,低头又是一声轻叹:“尹溪杨雪,你二人自从跟了晨儿以后,就是自由之身,到账房去领一百两银子傍身吧,我会在曲江城为你二人置办两个小院,田地我也会给你们置办妥当。” 尹溪和杨雪对视一眼之后,轻轻点头。 张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晨儿虽说要离任,但与州衙一众官员交情还算不错,在晨儿离开南州之前,我会吩咐晨儿让人照拂你们的。好了,都下去吧。” 众女离开之后,贺馨起身走到母亲跟前,张莹看着女儿气呼呼的样子,抬手拉住女儿:“馨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这是人之常情。” “母亲,嫂子她怎么能这样?” “裴家家业终是她的心头肉,书瑶曾有提及,希望一子继承裴家香火,她有此想,为娘能够理解的。” “那尹溪和杨雪呢?如果不是我哥的话,她们哪有今日?” “傻孩子!良禽择木而栖,你哥前往北地,走陆路跨越六州之地!并且是贬,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她们是自由之身,随她们吧。” “莹妹,确定她们都没身孕?” “柳浅给她们把过脉的,不用担心。” 看着依旧双眼通红的贺馨,张莹朝兰香吩咐:“兰香,陪馨儿去走走。” “阳哥,不忍心了?” “没有,还是要把这些事细细告知晨儿。” “此事对于晨儿,未必是坏事。” 大林江西南,张宏站在贺晨身侧:“大人,明日又可以让兄弟们动起来了。” “多给弟兄们一些休息时间,天气本就严寒,虽说戴了粗布手衣,但该给弟兄们的保护还是要做到。” “放心吧,大人!每日烧着那么多堆柴火,兄弟们都可以时不时暖一暖的。” “此次军中送来的肉食不少,多供应一些也无妨。” “是!大人。” 贺晨笑看张宏:“将军一口一个大人,还真让我不习惯。” 张宏哈哈大笑:“大人说笑了,末将最敬佩的就是大人!不论大人迁职何处,官位高低,末将对大人的敬佩都不会有一丝改变。军中兄弟都是率直汉子,哪怕知道大人即将离任,大人可见哪个兄弟敢对大人生出一丝不敬?” “辛苦他们了!若非情势所逼,何至于让他们冒着严寒伐木修路。” “大人,这一点弟兄们都明白,这可是开疆拓土!比起战场上浴血杀敌,弟兄们巴之不得多有几块土地让我们这般去拓取。” 一眨眼就是腊月十六,贺晨看着简短的书信,难免生出感伤! “公子,夫人她?” 贺晨把书信递给钟良,钟良一目十行看过:“公子,夫人这般作出抉择,小公子以后怎么办?” 贺晨心情极为凝重:“这也是我在考虑的问题,若是放在她身边,父母亲肯定不依,若事态不如意,假如她再嫁,孩子肯定不宜在她身边成长。可孩子长久与她分离,孩子长大以后,难免心生怨气。” “公子,等回曲江之后,还是与夫人好好说说吧。” 贺晨看向钟良:“良哥,纵使书瑶愿意随我前往,也得是孩子半岁多以后的事了。世事难料呐。” 钟良点了点头。 “告诉送信来的兄弟,转告父母亲,尹溪和杨雪,还是要多多照料。” “公子,你真舍得放下夫人她们?” “前路祸福难测,她们留在南州是好事。书瑶心心念念需要一个男孩继承裴家香火,她肚里的孩子父母亲不会同意留在她的身边,那么另外选择一人,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钟良看着贺晨的侧颜,心中也在一阵抽疼!钟良对贺晨的了解很深,贺晨知晓裴书瑶作出的抉择,足足在山头静静伫立了近一个时辰,已经足以说明裴书瑶在贺晨心头的份量有多重!贺晨看似平静,实则心头满满全是苦涩! “陛下不日即到,此间事了,便回曲江吧。” “是,公子。” 第115章 夜语 腊月二十二,历经五日时间,辰光帝在一众文武官员陪同之下一一走过初显轮廓的四座小城及一应军寨哨所 “刘勉,年后军寨及哨所诸务就尽交于你掌理,大林县年后设立官衙,一应官吏会从南州官员当中挑选,在官吏衙差赴职之前,一定要维系好安稳!另,发配至大林县的一应罪犯,由边军全权管理。” “末将遵旨!” 辰光帝遥指目光所及的一座高峰:“春暖花开之后,边军即可将路修至那座山峰处,那座山峰也是大林县的最西边,那座山峰之后应该就是那片汪洋!多进行勘测,再看看,若是大林县地域足够大,未尝不能再编练出一支水军。” 庞印和刘勉暗自点头。 腊月二十五晚间,胡林来到贺晨小院外,董向飞赶忙迎上:“大监有何吩咐?” “某奉陛下旨意,前来请贺大人前往。” 贺晨和胡林一路往着辰光帝所住院落走去:“大监,家中的茶叶可还有?” “某谢过贺大人关爱,自从某喝上贺大人送的茶叶之后,别的茶喝起来还真差点意思。” “那此次大监返还帝都,再带些回去。” “贺大人,哪怕你去了永丰,某的这口茶可不能断,要不然某兴许会跑到永丰去找你。” “这是自然,下官万不敢忘。” 辰光帝见胡林带着贺晨进屋,指了指脚边的板凳:“来,坐下说话。” “微臣不敢!” “让你坐,你便坐,这是朕的旨意!” “微臣遵旨。” 贺晨落座之后,胡林端了一杯茶递给贺晨:“吾皇,老奴在外边守着。” 辰光帝点头之后,胡林便走了出去。 “说实话,朕还真有些舍不得让你去北地。” 辰光帝抿了一口茶:“朕去清水县,鹿县走了一遍之后,朕不得不说你确实做的不错!朕每到一地,朕能从百姓眼中看到喜悦和希望!这比千人万人说你好要来得实在!百姓发自内心感到我东承比大南好,并且好很多,让朕很是欣慰!朕很想看看,若让你再执掌南州几年,南州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贺晨没敢接话,辰光帝也没在意,继续开口:“此次针对庞大将军和你的人,据查是朕之二子景浩门下所为,景浩生母已被朕褫夺贵妃之位!此事便自此了结。” 贺晨正待下跪,辰光帝一把将贺晨托住:“大将军和你在此事中都是受害者,朕之家事牵连到你们,你们心中没有怨气就好了。” “陛下,微臣岂敢!” 辰光帝点了点头:“坐,你被贬的旨意一出,那些大族富绅便唆使一些旁支学子出来挑事,无非便是试探朕。都是精明之辈呐,万不可掉以轻心!” 贺晨重重点头:“谢陛下提点。” “你前往永丰,之前在你身边的人,至此你也能够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了吧?” “回陛下,微臣看清楚了。” 辰光帝看着贺晨:“看清楚了就好。这就是你不给人家名分的结果,但凡你给人家一个结果,怀了你孩子的裴书瑶会想着另找退路?” 看着贺晨脸上泛起苦涩之色,辰光帝话锋一转:“但你发现没有,她们并不适合做你的正妻?” “陛下之意是?” “她们的目光和远见,还要朕再往下说?” 贺晨摇摇头:“微臣明白了。” “东承之东南有大南、同光,东北有振昌、北洪,北有北宇,西有西明,哪一国不对我东承存有觊觎之心?大南、同光、振昌三国,将来数年内,应是安稳无虞,可北境,却是朕之心头患!常敬忠于军事一道,算得有勇有谋,但在与张开、周同景交锋当中,往往有心无力!朕本欲派两个老成的官员将张周两人替换,但朕见到你之后,改变了主意!庆丰和长平两州合并之后,朕允你专擅之权,但切记法理证据一定要齐全!过了度的话,纵是朕想要睁只眼闭只眼,也是做不到的。” 腊月二十九,贺府。 裴书瑶紧紧抱着贺晨泪流满面:“夫君,还请原谅我。” 贺晨轻轻摸着裴书瑶秀发:“夫人,我并没有怪你,北地凶险,北洪和北宇屡屡过境抢掠,相比现下的南州,南州无异于世外之桃源。生下孩儿之后,不论是想搬回平江,又或是留在曲江,父母亲都会视你做儿媳的。” 裴书瑶抑起俏脸,重重吻向贺晨,良久唇分:“夫君,哪怕父亲母亲赶我,我也不会走的,等孩儿大一些了,我会到北地找你的。” “好,快歇着。” “夫君,去找玉儿吧。” 贺晨只是摇了摇头:“睡吧。” 裴书瑶心里很慌,但见贺晨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只能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入梦。 子时末,贺晨给裴书瑶盖好被子下床,披上大氅轻上出屋,静静坐在枯叶落尽的树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轻声一叹! 对着明月,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如果可以说,多想告诉身边这些最亲近的人,自己被贬并非真相,可是,告诉自己亲近之人真相,倘若来路凶险,岂不害了这些人!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兴许不久之后的某日,将成他人之枕边妻!泪水止不住长流,贺晨禁不住缩起双肩,再也没能忍住! 腊月三十,贺晨醒得很早! 到了三院正堂,贺父正自斟自饮,见贺晨走进正堂:“来,来陪为父喝一杯。” 贺晨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贺阳拉了一把贺晨:“快坐。” 贺阳一边斟茶,一边看向正堂外,轻叹一声:“晨儿,为父实在舍不得。” 贺晨看着父亲瞬时通红的双眼,伸出右手盖在父亲手背:“父亲,孩儿会好好爱惜自己的。” 贺父自顾摇头:“晨儿,北地凶险,纵是你贵为两州之地的府尹,又如何?为父后悔了,后悔让你涉足官途!光耀六楣纵然是好,可现在为父想要的,只希望我的孩儿平平安安!自从为父带着你母亲离开平江,你可知道?我和你母亲日夜担惊受怕!” 贺晨紧紧抿住嘴唇,右手上加上一分力:“父亲,此次前往北地,孩儿有五千精兵随行,父亲认为孩儿军政在手,还护不住孩儿?” 贺父直勾勾看着贺晨:“为父知道,圣意难违!哪怕你选择辞官,我们家的路也被堵死了!” 贺父双手紧紧握住贺晨的手:“晨儿,我和你母亲行商多年,尔虞吾诈的事经历了不少,但真要论及生死存亡,并不多。晨儿,凡事尽心即可,人力有穷时,事不可为,万不可强求!如今,整个贺家兴衰多系你一身,其中关键,你比为父还要明了。” 贺晨重重点头。 贺父不舍地收回双手,续上茶水:“来,我们父子干一杯。” “晨儿,书瑶、玉儿,还有尹溪、杨雪她们,不要怪她们,前路吉凶未明,她们的选择都出于人之本性,你没有给她们名分,若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只能走到这里,该放下的,便放下吧。” “父亲,孩儿明白。孩儿从来没有怪过她们,孩儿想过,若是孩儿张口,让她们跟我前往北地,她们不会拒绝,但如同父亲适才所说,孩儿多久能在北地站稳脚根,还是未定之数,一旦带她们前去,终是有些担忧她们。” 贺父眉头皱得更紧,贺晨见状,捧起茶壶给父亲斟上茶水:“南州大部分官吏,想来都不会憎恶孩儿,父亲母亲安心待在曲江即可,生意上的事,又或是家中诸事,他们都会给孩儿几分薄面。至于尹溪和杨雪她们,能帮衬照料的地方,多照拂几分。” “这是自然,这方面晨儿不必担心,我和你母亲都知道怎么做。” “父亲,徐兰母女一事,孩儿希望她们暂时留在南州,待孩儿在北地掌握局势,再让她们前往。” 贺父摇头:“书瑶和玉儿放不下裴家生意,且书瑶有孕在身不宜随你前去,属情非得已!尹溪和杨雪担心前路凶险,不想再担惊受怕,不想颠沛流离,人之常情!但徐兰母女,说她们至情至性也好,说她们性格倔强也罢,总之,若你不把她们带往北地,我和你母亲,真不知道她们从心底会怎么看待此事,所以,把她们带上,她们才会安心。” “父亲,孩儿还是再劝一劝她们,如果她们下定决心要跟孩儿前往,那也只能是依了她们。至于书瑶,孩儿明白她,她是裴家独苗,自小她的父母亲时常念叨裴家没有男丁,这让书瑶自小心里便有一股执念,让裴家血脉延续的执念。孩儿过世的岳父母历经千难万苦,积攒下了如今这份产业,她放不下,孩儿能够理解。” 贺阳摇头:“晨儿,书瑶品性温良,知书达理,我和你母亲是很喜欢这个儿媳的,但正因为你适才说到书瑶的执念,让我和你母亲对书瑶有些失望。” 贺阳眼里有着一丝忧色:“晨儿,圣命难违!陛下有口谕,不允我们透露半点真相,一旦透露再被查证,陛下治我们贺家一个欺君之罪,我们贺家将遭受灭顶之灾!是以,哪怕我和你母亲对她们几人都喜欢,但纵然是暗示,我们都不敢生出一丝念头!所谓人心,哎!” 贺晨听着父亲的话,突然一个激灵!人心,人性!陛下曾提及过这方面,虽然隐晦,但是贺晨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了陛下所指。贺晨反常的举止,额头上瞬时密布的一层细汗,让贺父极为不安:“晨儿,刚才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贺晨脸色极为凝重,抬眼看向门外:“父亲,在大林县时,陛下曾提及书瑶眼光不够长远,那就意味着陛下知道了书瑶她们的选择。” 贺父目光一凛,也抬眼看向门外,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晨儿,如此一来,以后行事可得多加小心。” 贺晨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父亲。” 因为贺晨被贬的缘故,州衙的一众官吏没有人到贺府拜访,别说辰光帝就在曲江城过年,就算辰光帝不在曲江,也没有人敢前往贺府。 贺府二进院,贺晨看着沉默不言的钟良和董向飞等人,眼神一一从二十人脸上扫过,只能是沉声开口:“良哥,你与兰姐新婚燕尔,若你跟我前往北地,兰姐怎么办?你是否想过兰姐的感受?” 钟良低下了头,两道剑眉皱成一团。 “良哥,我知道你的情义,我知道弟兄们的情义!可我不得不去想!弟兄们足足奔忙了一年多!与家人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若接下来陪我赶赴北地,我不忍心这么做。你们应该多陪陪家人。再说,有你们在南州,贺府和大弯山,我才能放心。” 看着二十个汉子,都把头扭往一边,贺晨轻呼出一口气:“府兵,还有大林县,都需要你们,一步一个脚印,路才走得稳当,等我在北地立稳足根,再聚不迟。” 董向飞抬起头,通红的双眼看向贺晨:“公子,我们在军中有了官职,都拜公子所赐!公子前往北地,正是用人之际,却让我们留在南州,你让我们怎么过心里的这个坎?” 众人都纷纷点头,贺晨摇了摇头:“董大哥,家里人怎么办?我们前往北地之后,两三年能不能回南州与家人团聚一次都是未必,我实在不忍心。” “公子,你呢?公子难道就舍得?没有贴心之人在你身边,你让我们这些兄弟怎么放心?男儿志在四方,公子前往北地,我们坚信公子被贬只是短暂的境遇,公子必定会有再被重用之时!我们弟兄不敢奢求高官厚?,但我们却相信,公子不会薄待我们。” “公子!我们这些军中的厮杀汉,说白了就是粗人一个,自从跟了公子,家人衣食无忧,住屋田地不缺,这一切,都是公子给的!比起军中太多人,好太多了!董哥刚才说了,在公子用人之际,如果我们知恩不报,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大林县军中带兵?” 第116章 再别离 饶强梗着脖子又出声:“再说,公子用人之际我们没有陪着公子拼杀,等公子再次被皇朝重用,哪还有我们的位置?” 贺晨看着脸红脖子粗的饶强,不由笑了!笑着笑着,眼里的泪水轱辘轱辘流个不停! 过了一会,贺晨抹去脸上的泪,双眼再度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迎上一双双期待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 众人脸上都转忧为喜,一个个抽了抽鼻子后,脸上都泛起了笑容。 “良哥,请柳院正帮兰姐切脉没有?” 钟良一张脸瞬时通红,低着头瞅了瞅看向自己的一众兄弟,好一会后,抬头看向贺晨:“我一会就去请柳院正。” 众人哈哈大笑!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 正月初六,裴书瑶将大氅披到贺晨身上,轻柔地给贺晨系上:“夫君,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会一直待在贺府,等我们的孩儿大一些,我跟孩儿来北地找你。” 贺晨给裴书瑶将裘袍拢了拢:“一定要听柳院正的嘱咐,凡事不必心忧,此次有三百弟兄随我前往北地,安危自然无虞。帮着父母亲照顾好全府上下。我会记住,事不可为而不强求之理,放心吧。” 贺晨朝父母恭恭敬敬行礼:“父亲,母亲,馨儿,还有各位伯伯大娘,各位嫂嫂,各位侄儿!好好照顾好自己!” 贺府众人目送贺晨一行拐过街角,心里虽有万分不舍,但只能全都化作期盼和祝愿! 贺晨一行骑马缓行在街道当中,街道两侧站满了百姓,有不少人眼含泪水,有人静静注视,有人想要抬手挥舞,有人背转身去抹着眼泪! 南城门,周启一众衙中主官挺直身板,看着骑行而来的贺晨,贺晨翻身下马,迎上一众向自己走来的官吏:“劳烦诸位前来相送!感激不尽!” 周启率先朝贺晨躬身一礼!衙中一众官吏有样学样,俱都向着贺晨躬身施礼! 贺晨连忙伸手一一相扶:“怎能受得这般大礼!快快请起!” 一众官吏有想过送别贺晨,该说些什么,但真到了离别之时,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 “大人,下官有幸辅助大人治理南州,下官受益匪浅!下官终身不忘!” 贺晨回了周启一礼,又朝一众官吏行了一礼:“贺某在此谢过诸位同僚!” 周启牵着贺晨的马走了一段,仰头看向贺晨:“大人,北地路远,还请大人多多保重!制衣作坊及衙中另外的几个工坊,下官等人将大人的敬润已安排送往码头,下官等人希望大人在北地大展拳脚!” 见贺晨欲言又止,周启一笑:“大人但请放心,下官绝对没有触犯国法律条,再说大人实实在在投入了银子的。另外,请大人放心,府中上下,在下官心中,就跟家人一样!” 贺晨再度向周启拱手一礼:“这份情义,我记下了,周兄!” 周启一听,重重点头,将马缰递到贺晨手中:“一路多多保重!” 南门城楼,辰光帝看着贺晨一行远去的背影:“胡林,着手安排明日启程返京。记住,永丰不比南州,朕对贺晨寄予着厚望!他的安危,肩系庆丰和长平两州之将来!两州合并,由贺晨任永丰府尹的圣旨,待贺晨抵达之后再行宣旨。” “老奴遵旨!” 凌拱在十余丈外便站定身形,辰光帝见了,朝胡林点了点头。胡林微微低头伸手,凌拱阔步走近辰光帝:“禀陛下,周启求见。” “宣。” 不一会后,周启快步而来:“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贺晨对于治理南州的一系列政令,周爱卿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周启未作犹豫:“禀陛下,贺大人一系列政令,皆是利国利民之举,微臣将延续贺大人的所有政令。” 胡林,凌拱听了周启所言,眉头都不由紧了紧!有些惊愕于周启说出的话! 辰光帝定定审视着周启,眼中赞赏之色渐浓! “天下官员在朕面前无不壮志豪情,言词激昂!恨不得剖开胸膛,让朕能够看清其才干及忠心!爱卿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回禀陛下,一旦调整或是改变,好不容易取得的吏治逐步清明将毁于一旦,其次便是好不容易积累的民心也将溃散,还有便是所有投入的人力财力同样将付诸东流。微臣想做一个有功于皇朝的官员,不想背负历史骂名。” 辰光帝嘴角泛起微笑:“好!很好!爱卿果然不负瞿公悉心栽培!朕这就放心了。爱卿,北地粮食历来总有不小缺口,爱卿和贺晨既然惺惺相惜,该帮衬的,得帮衬一把。” 周启抬起头足足与辰光帝对视数息才反应过来,扑通跪地:“微臣冒犯天颜,请陛下治罪。” “起来吧,此事爱卿知晓即可,不可外传一字。” “微臣遵旨!” “切不可会错了意,南州需要稳定发展,帮衬也得有个度,爱卿是否明白?” “微臣明白,南州全境自用米粮而外,可悉数发卖北地。” 辰光帝很是满意:“朕到清水和鹿县的海边码头去看过,很好!” “微臣明白。” 清水码头,十余艘大船已然装载几近完成,庞印抬手拍了拍贺晨:“小子,记住了!南州是你的家,是你仕途的起点!在北地万万切记不可草率行事,北地比不得南州!南州军民护你,到了北地之后,要让军民都如同南州军民一般肯护你之时,才能逐步铺展。” “晚辈记下了!谢过大将军!” “这些米粮和金银,虽帮不了你多少,但也是陛下的心意!也是边军兄弟的心意!” 贺晨重重点头!这份情义不可谓不重! 庞印长长呼出一口气,看向大船上忙碌的两道身影:“未曾想到,这母女两人虽出身乡野,却是重情重义之人!虽说她们自己感觉像是浮萍,跟着你身边的决心那么坚决,但是她们明明知道去了北地有可能丢命,留在南州却足以衣食无忧的情形之下,依旧做出这样的选择,可要善待她们!” 贺晨一揖到底,庞印泰然受了贺晨这一礼之后,伸手扶起贺晨:“周启是值得深交之人,又有谷雨率领着府军,你的家人,还有封地,你都不用担心!” 贺晨率直一笑:“有大将军,晚辈哪有一丝担忧?” 庞印哈哈大笑! 正月十三,贺晨看着俏脸苍白的乔芷,心疼至极!抚摸着乔芷少了血色的唇,贺晨只能将乔芷搂到怀中,尽可能平稳着自己的身体,乔芷从起初紧皱双眉,到慢慢陷入沉睡当中,贺晨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看着沉睡当中的乔芷,贺晨正待小憩片刻,隔壁屋中却传来痛苦的干呕声!贺晨眉头不由深锁,轻轻将乔芷的枕头垫稳,见乔芷没有醒来,走到门口又看了看熟睡中的乔芷,才轻轻合上屋门。 推开徐兰的屋门,只见徐兰趴在床沿,干呕不停,美眸里全是泪水!一张俏丽的脸蛋比之乔芷更显苍白! 见是贺晨进屋,徐兰慌忙想要起身,却是力不从心之下,重重趴倒在床上。 贺晨两个大步跨坐到床沿,一把将徐兰抱了靠在身上,伸手轻轻拍打徐兰背部。 徐兰紧紧抓住贺晨腰间衣袍,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瓣轻启:“公子,芷儿怎么样?” 贺晨轻轻拍着徐兰的背部:“放心,小芷已经睡熟了。” “公子,放开奴婢,奴婢去把污物清理一下。” “好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徐兰咬紧牙关,两只小手将贺晨的衣袍揪得更紧! “公子,奴婢可能撑不下去了,还请公子多怜惜芷儿一点。” 贺晨抓起棉帕,给徐兰擦了擦:“不要胡思乱想,只是晕船而已,习惯了也就好了。好好睡一觉。” “公子,奴婢真的好难受!感觉就要死了。” 贺晨又将徐兰搂紧了两分,勾住床脚的腿上又加了两分力:“你不会有事的,既然跟着我出来了,你得想一想,我们到了北地之后,我教你们骑马,教你们射箭。” “公子,可以再抱紧奴婢一些吗?” “好。” 夜色渐深,贺晨看着病恹恹的徐兰母女:“睡了一觉,是不是感觉好了许多?” 徐兰母女微微点了点头。 “来,我特意让人熬了白粥,吃一点。” 徐兰母女轻轻摇头,贺晨一笑:“别说你们,好多个壮得像小牛的汉子,不一样晕得找不着北,你们是没得见,好些个汉子,哭天抹地那样子!” 徐兰母女一听贺晨所言,都嘴角一弯!被贺晨这么一说,倒是感觉又清爽了两分。 在贺晨的陪同之下,徐兰母女小口小口终于喝下一碗白粥,贺晨见状,心里不由又松了一口气。 “我小那会,比你们晕得厉害!被师傅两巴掌往着屁股一甩,别说,真有用!” 徐兰母女苍白的俏脸上都爬上一抹红晕!公子这是想打? “坐船,尽可能不要盯着波浪看,要盯着远方的陆地,或是岛屿看,再不行你看天上的云彩,都会好上许多。” 贺晨抱了乔芷回屋,将乔芷放到床上:“怎么样?感觉好些没有?” 乔芷伸手握住贺晨的手:“公子,本该小芷服侍公子,却不想让公子来服侍小芷和娘亲,还让公子端那污物……” 贺晨坐到床沿:“别想那么多,你们都这样了,照顾你们是理所当然。睡吧。” 乔芷闭上双眼,抓着贺晨的手却是不想松开,过了好一会,贺晨看着乔芷微颤的眼帘轻笑:“小芷,是睡不着?还是难受?” 乔芷张开双眼,清澈而明亮的双眸里透着怯意:“公子,小芷已经好多了,但是小芷看着娘亲还是很难受,公子能不能?” 说到这里,乔芷再也不能接着往下说,贺晨抬手抚着乔芷脸颊:“我知道,安心睡吧。” 贺晨回到徐兰房中,见徐兰反手紧紧抓着床头,心里不由一疼! 徐兰看着贺晨坐到床沿,一双美眸里已然泛起水雾,贺晨脱了靴上床,将徐兰扶坐起来,靠到床头上后,将徐兰揽入怀中:“这样是不是感觉舒服些?” 徐兰一张脸通红,嗫嗫开口:“公子,让奴婢自生自灭吧。” 贺晨没有说话。 “奴婢毁了公子声誉,奴婢死一万次,也赎不清这罪!” 贺晨沉声一叹,徐兰心头一颤!徐兰正待开口,便听贺晨声斥责:“我的声名是声名,你的不是?死固然容易,但能够活着,就要好好去活着。你们母女相依为命,小芷若是失去你,她该怎么办?你忍心让小芷孤零零一人?” 良久,徐兰没有再开口,只是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慢慢在贺晨的怀里入梦。 正月十六,徐兰母女站在船头处,两人定定看着远方的群山,时不时抬起手指向群山。贺晨走到乔芷身边:“怎么样?挺过来是不是感觉还是活着更好?” 徐兰玉脸绯红,瞟了一眼贺晨后默默点了点头。 “再有几日,我们的大船便能抵达北岭府的码头,所以,这几日,你们可得趁机多看看这雄浑的景致。” “公子,今日董大哥他们没有捕到鱼?” 贺晨抬手刮了刮乔芷的琼鼻:“喜欢上了?” 乔芷连连点头。 徐兰看着贺晨对女儿那宠溺的目光,抿了抿唇,继而抬头看向天上的云。 又是夜深,贺晨看着给自己擦着脚的徐兰:“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徐兰鼓足勇气迎上贺晨的目光:“公子是不是觉得奴婢没脸没皮?” 看着徐兰泫然欲泣,定定看着徐兰:“我只是不想委屈了你。” 徐兰轻舒一口气:“服侍公子本就是奴婢喜欢做的事。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 “路途之上,小芷不宜有孕。” “好,我明白。你也早些休息。” 徐兰点点头,端着水出屋。 正月二十二,北岭码头,董向飞带着饶强几人将快船停靠好上岸,便见两个粗壮汉子迎了上来,董向飞拱手一礼:“不知两位有何见教?” 第117章 北岭行 颌下有着一蓬浓密胡须的粗壮汉子随意还过一礼,眼睛瞄向两里外的十余艘大船,一边看一边连连点头:“贵客从哪里来?” 董向飞眼帘微微一敛:“自南州来。” “往哪去?” 董向飞眼睛微眯:“两位还请说明来意?” 汉子拇指向后点了点:“这码头上都是苦哈哈的汉子,自然是想在贵客手下讨口饭吃。” 董向飞稍作思索才开口:“不知工银几何?” “我看你们的大船足有十二艘,我们也是实在人,每艘收工银十两。” 董向飞看着对面的两个汉子,两人眼中那一抹戏谑,让董向飞等人不由眉头皱了起来! 胡须大汉见状,眼珠子转动:“贵客千万不要误会,贵客还请看一看这码头停靠着的大小船只。” 董向飞顺着胡须大汉指着的大小船只转了一圈:“何意?” “贵客还请听我细细道来,这些船只不挪走,你们那么些大船怎么停靠?可这大大小小的船只,想要全部挪开,那得发动多少弟兄去找人?这一条条的船,哪家不是有头有面的人?弟兄们前往,未必能够请得来呀!” “如此说来,每船十两银子,能将船停靠下来?” 胡须大汉哈哈大笑之后伸出大拇指:“看来贵客对我们这里的行道也是清楚的,如此一来,那就好谈了,等船停靠之后,我身后的这帮兄弟,会好好将船上的货物小心仔细地搬下船来,当然,这得取决于有多少货物,如何?” “你是此间管事?” 大汉摇头:“我不是管事,但这码头上的事务,多半都是我说了算。” “官船又怎么算?” 胡须大汉敛去笑容,直勾勾盯着董向飞几人:“官船?行文条呈呢?” “官船停靠也是你说了算?” 胡须大汉想了想,又往一溜大船细细看了看,继而挑眼看着董向飞:“我去请我们管事的。” “岂敢劳你们管事前来,我们当去拜会才是。” 两条粗壮汉子都细细打量了董向飞几人几眼后,才引着董向飞一行往着一排木屋走去。 来到一排木屋近前,胡须大汉抬手:“请!” 居中的一间木屋里摆了一张茶桌,一精瘦男子正斜倚在一把椅子上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后,汉子张开惺忪睡眼,坐直身姿之后,又挺了挺腰身,继而闭上双眼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才将目光看向进屋的众人。 胡须大汉微收双肩,轻抬脚步上前:“刑管事,这几位贵客自称来自南州官衙,大船共有十二艘。” 刑管事起身上前两步:“不知南州哪位大人驾临?” 董向飞取出行文条呈:“刑管事请过目。” 刑管事接过行文打开,细细看过:“贺大人,前往庆丰?” 刑管事合上行文条呈递还董向飞:“贺大人前往庆丰府赴任?” “正是。” “不知赴任何职?为何贺大人还能提调五千大军?” 董向飞收起行文条呈:“此行文条呈不但押有南州州衙印,且用了庞大将军之印,还请刑管事莫要寻根问底。” 刑管事面色凝重,沉思数息之后抬头:“我区区泊司一管事,不敢定夺,这就向县衙报禀,还请诸位随我前往县衙。” 董向飞及饶强等人跟在刑管事身后,不住皱眉!频频看向污秽横流的路道两侧水沟,董向飞几人连连摇头!若非天气还冷,实难想像热天里那味道是何等磨人! 岭东县衙,崔涛捻着胡须正摇头晃脑欣赏着一话本,一书吏进厅:“大人,刑管事求见。” 崔涛将话本放下,拿起火钳加了两块炭:“只是刑管事一人?” “刑管事带了六人前来,面生得紧。” 崔涛起身前往公堂,书吏跟在身后一步一趋。 跨进公堂,崔涛看向刑管事,接着瞟了董向飞几人一眼,又抬步向前。 刑管事等崔涛坐到书案之后,上前两步:“禀大人,现有南州贺大人带有行文条呈前往庆丰府,但提兵足五千,本次足一千五百人。” 董向飞取出行文条呈奉上,崔涛接过细细看过,将行文条呈轻轻放在书案上起身:“贺大人还在船上?” “回大人话,正是。” “下官这就前往码头迎候贺大人!刑管事,劳烦火速将码头船只挪开,以供贺大人船只停靠。” 说完,崔涛又对书吏吩咐:“让崔刘两位捕头今日多辛苦些。” 书吏一听崔涛所言,立时明白崔涛言外之意:“是,大人。” “多备几辆马车候在码头。” “是,大人。” 崔涛和刑管事两人当前走着,刑管事贴近崔涛:“大人何故如此兴师动众?” 崔涛压低声音:“这贺晨可是南州府尹,且深受陛下器重,如今要前往庆丰府,行文条呈又准其提兵五千,若是城中有不开眼的惹到贺大人,本官可承受不起。” 刑管事微一凝眉:“大人之意是贺大人调任庆丰府?” 崔涛摇头:“尚未可知之事,你我不必揣度,小心应对即可。” 刑管事心头有些不舒服!那可是十二艘大船!若非官船,那可是数百两银子呐。偏偏还不挂官号! 一刻多时间,崔涛一行抵达码头,崔涛朝董向飞一笑:“董老弟,我们这便乘坐快船前去迎接贺大人如何?” 董向飞拱手一礼:“有劳崔大人。” 刑管事看着快船破浪而去,朝身后胡须大汉吩咐:“快叫人把这些船只挪开!” 胡须大汉凑近刑管事:“大人,对方来头很大?” 刑管事心头本就有气,不耐地冷了胡须大汉一眼:“来头很大!仔细了!别找不自在。” “是是是,还请大人放心。” 快船抵近大船,绳索固稳之后,自大船上放下木梯,董向飞率先上了大船,崔涛随后。 董向飞笑呵呵看着袁小六:“小六,麻烦向公子通禀,岭东县崔大人来访。” “见过崔大人,还请崔大人稍候。” 崔涛在董向飞和袁小六陪同下才进小厅,贺晨笑脸相迎:“崔大人亲身前来,不胜荣幸!请!” 崔涛落座后细细打量贺晨:“大人不愧是陛下器重之俊才!不但才干非凡,外貌又是如此俊朗,让下官好生羡慕!” “崔大人谬赞了!来,尝一尝南州的茶。” 崔涛浅浅品了两口,眼放精光:“南州茶叶声名远播,不曾想下官居然有幸得尝!下官谢过大人!” “海风乍寒肆虐,崔大人多喝几杯驱驱寒。” 崔涛连连点头,喝过几杯茶水才又开口:“大人自南州而来,首经岭东县,还望大人多在岭东盘桓几日,好让下官能多向大人请教。” “崔大人言重了!本官年轻识浅,政务诸事要向崔大人这样的前辈讨教才是。” “大人此言可是折煞下官了,下官万万承受不起呀!” 又寒暄一阵之后,崔涛向贺晨拱手一礼:“大人,想来此时,码头已然挪出船只停靠空位,请大人移步岭东县,好让下官一尽地主之谊。” “好,有劳崔大人。” 贺晨所乘大船居中,两条运兵大船先行靠停,一列列轻甲府兵军容齐整,有序下船之后,继而一列列将整个码头偌大空地围护在内。 崔涛抬手:“大人请!” 两人下船之后,书吏上前:“见过两位大人!” “将马车牵过来。” 崔涛吩咐书吏之后转而看向贺晨:“大人,下官斗胆跟大人同乘,大人女眷跟在大人车后可否?” “好,崔大人请。” 贺晨和崔涛走近马车,刑管事凑了上来:“下官见过两位大人!不知卸船之后,是否径直前往东大营进行安置?” 贺晨看向崔涛,崔涛笑容满面:“还请大人定夺。” “这位是?” 崔涛一拍脑门:“下官失礼了,这位是泊司管事刑荣。” “有劳刑管事了!” 刑荣连忙拱手回礼:“下官份内之事,大人满意就好。” 贺晨细细打量刑荣两眼:“还要劳烦刑管事安排卸工装车安置一番。” “这是自然,还请大人放心。” “小六,此间事务悉心安排好。” “是,大人。” 马车在岭东城内最大的酒楼门口停稳,崔涛掀开车帘下车,往前靠了一步抬高车帘:“大人请!” 崔涛微收双肩,引着贺晨走进酒楼,酒楼掌柜快步迎来:“小民见过两位大人!两位大人楼上请,雅间已然备好。” 一顿饭下来,可谓宾主尽欢!崔涛本欲想安排贺晨到自家住下,奈何贺晨执意不肯打扰,无奈之下,只能让酒楼掌柜安排一个清静院落供贺晨一行下榻。 贺晨看着清静而干净的院落,很是满意!崔涛和掌柜陪着贺晨转了一圈后,见贺晨笑容不减,才放下心来。 “大人舟车劳顿,下官这就告辞了,大人若有所需,吩咐掌柜即可。” 正月二十三一早,崔涛早早来到酒楼,掌柜迎上崔涛:“大人也这么早?” “贺大人也起来了?” “贺大人一早就起来了。” 崔涛陪着贺晨用过早食,见崔涛欲言又止数次,贺晨笑看崔涛:“崔大人有话但讲无妨。” “下官,下官想请大人多在岭东住上两日,下官确有一些困惑想向大人请教。” “崔大人,在船上本官所言,确非虚言,本官从一书生代行县尉一职,到卸任南州府尹,不过年余,说来惭愧。” 崔涛脸上有些不自然!但贺晨话已至此,也倒不好再行相求。 “崔大人,感谢盛情款待!昨日一应肉菜本官已着人兑付,本官此行带了一些南州的茶叶,就赠两包给崔大人以作回礼,还望崔大人莫要嫌弃。” “这如何使得!大人驾临岭东,是下官和岭东百姓之福,怎能让大人兑付银钱?” “好了,民政多艰,安心收录即可,要不然本官心难安呐。” 见贺晨神情极是诚挚,崔涛稍作犹豫也就答应了下来。 “大人,是否在城中走走?” “不了,本官这便启程了,他日有闲再来叨扰崔大人。” “那下官送大人一程。” 岭东北城门,沐益风快步迎上贺晨:“将军!一应车马已然齐备,由骁骑将军段锦朋率队已然启程。” “好,辛苦了。” 说完,转向崔涛和县衙几个主官:“诸位大人,再次感谢盛情款待!本官告辞了。” “恭送大人!” 直至车马及护阵骑军渐行渐远,崔涛一众才折返回城,刑荣扯了扯崔涛衣袖:“崔大人,这贺大人前往庆丰府,难道是赴任府尹一职?” 崔涛摇头:“南州和庞大将军都用了印,我们能做的便是用心接待好,用印任其出关。” “下官看大人与贺大人相谈甚欢,难道贺大人没有透露只言片语?” 崔涛再度摇头:“本官想留贺大人多停留两日,都被贺大人婉拒,贺大人又怎么可能透露口风?” 刑荣撇了撇嘴,未再言语。 崔涛边往前行边嘱咐刑荣:“刑管事,陆续从南州还将运送数千兵马抵达岭东码头,但凡大船抵达,切记知会本官知晓。” “下官明白。” 半个多时辰之后,贺晨勒转马头,在一个山头上站定,俯视岭东城。 沐益风轻夹马腹上前两步:“大人,可是有不妥之处?” “并非有不妥之处,只是有些感触罢了。” 便在这时,徐兰母女也下了车来到贺晨马旁,贺晨翻身下马,袁小六连忙下马接过马缰,拉着往一旁,从马背上捧出豆子喂食小红马。 贺晨静静看了岭东城一阵:“可惜,面朝大海,岭东县民生却是如此多艰!” 董向飞出声附和:“我也觉得可惜,看城中那些宅院,大富人家不少,可更多的是低矮的百姓住屋,整座城池污物污水横流,到了热天,真不敢想。” 徐兰母女听了董向飞所言,顺着话头一想,不由面色变了变,继而看向贺晨,眼中更添一丝柔情! “一路走来,地里的庄稼照管得稀里糊涂,看这些田地也算得肥沃,可惜了!” 第118章 烂醉如泥 让徐兰母女在山包上歇过一会,再度启程,又往前走了有二十余里,日头已然偏西。哨骑前来禀报,前军已然择地安营做饭。 贺晨一众又往前走了里余,袁小六策马行来禀:“公子,前方路边树下躺着一男子,满口酒气,烂醉如泥!” “之前没有发现,那就是周边村寨里的人,走,上前看看。” 袁小六引着贺晨走近醉酒男子,只见男子鼾声如雷,斜靠一棵大树根窝里睡得正香,男子面目清秀,一缕长须沾结,看上去稍显邋遢,看男子身上的棉袍,家境应算得殷实。 “把他叫醒来,这样睡一觉醒来,身子未必扛得住。” 袁小六上前两步,探手抚上男子肩膀摇了摇:“哎!醒醒!” 袁小六摇了又摇,男子睁开惺忪双目,四下打量围成一圈的贺晨等人,一时酒意消了大半,连忙坐起身来:“各位不知有何事?” “见你沉醉睡在此地,担心你受凉生病,是以才把你叫醒来。” 男子长长吐出一口酒气:“让大人见笑了,学生实是全身无力,还请大人恕罪。” 贺晨点了点头:“既是学子,为何嗜酒至此?” 男子瞬时泪目,连连摇头,继而趴俯在隆起的树根上痛哭不止。 贺晨微微皱眉,董向飞和沐益风则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往前,一个往后,带了两队人往着路道两边进行排查。 贺晨任由男子哭了一阵,见男子复又坐起身来,提了袍袖擦了擦脸,继而端正身姿跪地:“学生姜桓见过大人,失礼之处,还请大人恕罪。” “无妨,未到伤心处,不会这般心伤,起身来吧。” 姜桓起身,身子一晃,连忙伸手顶在树杆上。 “你家在何处,本官着人送你回家去。” 姜桓摇头,重重吐出一口酒气:“学生不想回去,便让学生在此,学生谢过大人。” “既然不想回去,也应知会家人一声,否则你家人岂不为你担惊受怕?” 姜桓惨然一笑摇头:“她岂会为我担惊受怕!她兴许巴之不得我死在外边。” 贺晨轻叹:“小六,将他带至扎营处醒酒,酒醒之后我有话问他。” “是,公子。” 主帐,贺晨一边吹着带皮煮的芋头,一边剥着皮,徐兰母女在一旁看了又看,只能是埋头剥起芋头皮。 贺晨拿起筷子,挑了酱抹到芋头上,张嘴咬了一小口,嘴里咝着气连连嚼动。 徐兰剥好芋头皮,檀口微张,小口小口吹着,抬眼看着贺晨,不由轻笑出声。 “芋头就要趁热吃,凉了之后就没有那个味了。” 徐兰看着贺晨几口吃完手上的芋头,把手中的芋头递到贺晨手中:“公子吃吧。” “嗯,好,你也剥了吃。” 贺晨吃了三个芋头,袁小六在帐外禀:“公子,那姜桓醒了,想见公子。” “好,带他过来。” 徐兰母女双双起身,去了隔壁帐中不久,袁小六带着简单收洗后姜桓走进帐中。姜桓相着芋头咽了咽口水,贺晨拿了一个:“来,有事待会再说,先吃芋头。” 袁小六抓了一个芋头到帐门处,姜桓接过芋头剥着皮。 待姜桓吃下两个芋头停下,贺晨才开口:“说说,你为何不想回家?” 姜桓沉默了数息才张口:“回禀大人,学生家在田心村,薄有田产家业,五年前学生娶了隔壁村胡氏为妻,胡氏进门不到一年,家父家母相继辞世,学生本想着与胡氏好生过活,奈何胡氏自进家门开始,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屋舍洒扫、洗衣做饭,都出钱请村中妇人来做,还称救济贫苦,每日除了吃睡打扮,便是出村晃荡一圈,学生心灰意冷之下,与之商量和离,哪知胡氏叫来胞兄弟,对学生就是一通打!将养半月余,学生方才下得床来。每年但凡收了粮食,胡氏娘家人便频频前来,留下自家吃的粮食,都被其娘家拉去卖了。学生这日子过得着实没有盼头,数次到县衙想要县令大人给做主,都被胡氏在县衙当差的表兄给拦了回来,回来之后又要遭受一顿打骂!” 姜桓生无可恋的神情,让贺晨不由轻轻摇头,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是没有开口。 姜桓抬眼看向贺晨:“大人,是不是学生惹你生气了?” “没有,这几年来如何过活?” “学生也下地劳作,闲时在村中教孩童识字读书。” 姜桓的话引发贺晨的兴致:“你在村中教了多少孩童?” “大大小小共有二十七个。” “孩童束修怎么收取的?” 姜桓连连摆手:“学生并未收取束修,倒是村里人都是善良之辈,有肉食或是果子青菜,送一些给学生。” “怎么想到教孩子们启蒙?” “学生看村中孩童对读书识字很是渴求,但又交不起束修,学生闲着也是闲着,也就动了这个心思。” “为何不去考取功名?” 姜桓脸色晦暗:“自家父家母相继辞世,学生一应花销几乎都被胡氏给断了。” “本官看岭东土地肥沃,为何一些田地荒芜,而一些田地则是杂草丛生,像是没人耕种一般?” “不知大人是?” “你生不如死,还怕什么?” 姜桓低下头,过了一会又抬起头:“主因是劳役惹的祸,其次的便是一些乡绅伙同官吏巧取豪夺的结果。” “细细说说。” “有钱的人家,拿些银两交到官府,要么直接可以免除劳役,要么纵是服劳役也能捞到轻巧活计,普通百姓只能是咬牙苦撑,越是贫苦的人家,脏活累活越是找上身来,不少人服劳役过程受伤,也有一些人是被牛车马车给送回村的,更有甚者直接死在了外边,层层盘剥之下,有不少人服完劳役之后,还会欠下一些银钱。总之,从里正到衙差,再到官吏,串连一气,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崔涛其人如何?” “据说崔涛这人也是想为民做主的,可其势单力薄,到任之后不久,便被完全架空了。” “如果你是岭东县令,你会怎么做?” 姜桓先是摇头,后又咬牙开口:“若能将那些贪官污吏都拿办下狱,将那些个恶绅豪强都抓起来,整肃吏治,让百姓看到盼头,一步一步走,百姓的日子才能好起来。” “与其在此整天醉生梦死,不如随本官前往庆丰如何?” 姜桓两眼放光:“大人之意是学生可以跟着大人?” “先从小吏做起,你若有真知实干,必有你出头之日。” “可学生家事?” “你家有多少田地?” “回大人,学生家有水田二十四亩,旱地两百七十余亩。” “如此说来,每年倒也能有些收成。本官可以护你周全,就看你想怎么处理家事?” “大人,学生只想跟胡氏和离,家中田地可以交给村中叔伯们耕种。” 贺晨点了点头:“若胡氏想要一些银钱,你有何打算?” “给胡氏一些银钱,学生倒也愿意。” “那本官到你村中一走。” “谢大人为学生做主。” 正月二十四,田心村,当贺晨率领五十精骑抵近村口时,不多会功夫,原本在村子路上的孩童及百姓跑了个没影!在姜桓指引下,贺晨一行来到姜桓宅院门口,贺晨抬头看了看姜家宅院:“进去吧。” 姜桓上前叩门,好一会后,院门才被打开,正待开口咒骂姜桓的胡氏乍一眼看到披甲的骑军,险些软倒在地! 姜桓上前将大门打开:“大人请进。” 贺晨翻身下马,抬步跨上石阶,经过胡氏面前,瞟了一眼胡氏,瑟瑟发抖的胡氏不自主又往后退了一步。 姜桓引着贺晨走进正堂,拿过帕子将主位擦了又擦:“大人请坐,学生这就去烧茶。” “你不必忙活,带路去将胡氏家人请到你家中来。” “小六,带人跟姜桓去一趟。” “是,公子。” “冯俊,把胡氏叫进来。” 一脑门汗的胡氏被带至正堂,扑通跪倒在地,抖缩着双肩,汗珠从额头不断往下滑落。 “胡氏,听你丈夫说,你自嫁进姜家以来,整天无所事事,这是为何?” “民女,民女不会。” “不会,也不想学,是吧?” 胡氏先是摇头,后又点头,两手紧紧掐着衣摆。 “你丈夫想与你和离,被你胞兄和胞弟打过两次?” 胡氏全身一颤:“那不是我的主意,不是我的主意。” “谁的主意?” “民女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弟弟。” “在你心中,有把姜桓看作丈夫没有?” 胡氏将头埋得更低,不敢应声! “胡氏,你娘家人每年从姜家拉走的粮食,都是你同意的?” 胡氏点了点头。 贺晨摇头轻叹,朝门口处的冯俊吩咐:“去村中请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前来姜家。” 胡氏又是全身一颤,大滴大滴的汗珠冲涮着胡氏脸上的脂粉,看得贺晨直皱眉! 贺晨时不时瞟胡氏一眼,却是没有再说一句话,胡氏跪地双膝酸疼,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约莫又等了一刻时间,大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贺晨抬眼向外看去,只见老老少少十余人被带往正堂而来。 贺晨起身出屋,袁小六伸手一拦:“便在此处。” 贺晨站在厦子上,沐益风搬了椅子放到贺晨身后:“大人请坐。” 贺晨朝沐益风微微一笑,轻提衣摆落座:“将胡氏带出来。” 看着跪了一地的胡家人,贺晨审视了两眼,伸手接过董向飞递来的茶水。 便在此时,冯俊带着五个老者走进院中。 “小六,搬五把椅子给五位老人家。” 未待五个老人施礼,贺晨起身引了五位老者落座,五位老者虽有些忐忑,却只能依着贺晨。 董向飞和饶强分别给五位老者奉上茶水,贺晨笑呵呵端起茶杯:“各位老人家,晚辈敬你们一杯!” 五位老者双手捧着茶杯,因敬了贺晨一下,将茶杯凑近唇边。 “各位老人家,昨日在村外的官道上,姜桓醉得人事不省,睡在一棵树根上,晚辈发现姜桓之后,把姜桓带至大营安置,姜桓酒醒之后,将这几年的遭遇跟晚辈细细说了,今日请各位老人家前来,一是想向老人家求证姜桓所说是不是属实,二来想请各位老人家做个见证。” 五位老者倒也都将贺晨的话听了个明白,先后点了点头。 “姜桓说他的妻子胡氏自嫁进姜家,收屋洒扫,洗衣做饭,从来都没有做过,此事是否属实?” 五位老者不约而同点头! “姜桓妻子的娘家人数次痛殴打姜桓,此事是否属实?” 见五位老者毫不犹豫点头,贺晨看向胡家人的目光又冷了两分! “胡家人这三四年以来,从姜家拉走不少粮食一事是否属实?” 五位老者再度齐齐点头。 “晚辈还有一事相问,姜桓在村中教一众孩童识字读书,从未收取银钱是否属实?” 随着五位老者重重点头,贺晨看向姜桓的目光当中,多了一丝欣赏。 “胡氏,姜桓想要与你和离,你是否同意?” 在贺晨的威压之下,胡氏只能点头:“民女愿意。” 贺晨看向五位老者:“各位老人家,姜桓今日与胡氏和离,是否有不妥之处?” “大人,姜桓这几年受的苦够够的了!要不是胡家人蛮横不讲道理,我们早就想劝姜桓跟胡氏和离了!” 贺晨看向胡氏父母:“胡家父母,你们是否同意你女儿与姜桓和离?” “我们同意。” “好,姜桓,你来写和离书。” “是,大人。” 贺晨抬头看向院外,见是村中的一些民壮聚在院墙外,贺晨向冯俊吩咐:“请百姓到院中来。” 数十民壮被请到院中,贺晨起身:“诸位,姜桓今日与胡氏和离,胡家人今日便将胡氏接回,不得再到田心村纠缠姜家任何事务!不日,姜桓将随本官前往庆丰府,姜桓感念村中人恩义,所以决定把姜家水田和旱地交给村中耕种,如何组织耕种收割,由村中人共同商议决定,收成由村中人商量进行分配,诸位请切记两点!其一,姜家田地任何人不得挪占侵吞!其二,姜家这宅院由村中照管洒收!你们若是愿意,本官让姜桓立下契书!” 第119章 权势 五位老者相互看了看,一老者看向贺晨:“大人,里正不在村中,若是有里正签押,要好些。” “里正去了哪里?” “里正一家在城中有宅院,只有农忙时节才会回到村中住上一些时日。” “放心吧,里正既然不在村中,本官命人带着契书前往岭东县衙签押即可。” 几位老者及村中一众民壮听到贺晨将命人直接前往县衙进行签押,哪还有一丝不放心,都纷纷点头。 “诸位,姜家一应田地,既然交由村中耕管,具体事宜还是由姜桓跟各位说一说。” 姜桓向贺晨投去感激的眼神,上前两步,先向五位老者行了一礼,又朝村中一众民壮行了一礼:“各位叔伯弟兄,我家田地交给村里耕管,有劳各位了!” 姜桓心绪有些复杂,稍作停顿才又开口:“地租以两成来收,收取的地租放一年,村中如果有哪家没有口粮,就从地租里先借出来用,放一年之后把地租卖出去,买牛马牲口来养,相信不久之后,村子里的大牲口就能让村里省下不少劳动力,这些牲口村中可以用,但是我姜家的,你们可同意?” 贺晨眼中又多了一丝赞赏之色,贺晨扫视村中众人,见众人都极为欢喜,才点了点头:“还请诸位记住,姜家田地任何人要是有胆子打主意,本官绝不轻饶!适才姜桓说的,相信大家都听清楚了,地租收的极低,这是仁义!用地租接济贫苦人家,这是情义!用地租买大牲口来养,这是恩情!本官希望田心村的老老少少都记着这份恩情!好生照管好姜家宅院田地。” 村中众人诚惶诚恐! 贺晨看向跪成一片的胡家人:“胡家当家的抬起头来。” 胡永双手拄地,抬起了头,豆大的汗珠滚落。 “过去的事,便让其过去,姜桓不愿追究你们,本官也尊重姜桓的选择!以往几年里,你们胡家从姜家拿走的,姜桓也不打算讨回,当作姜桓给胡氏再嫁之资!你们是否明白?” 胡永连连点头,胡刘氏却在此时开口:“大人,你高高在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老百姓自然不敢反抗,可我女儿嫁入姜家五年多,以后还怎么嫁?” 胡永急得连连去扯胡刘氏的袖口,胡刘氏却浑不在意。 贺晨冷冷看向胡刘氏:“你女儿自嫁进姜家的所作所为,你不知道?你两个儿子屡屡殴打姜桓,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未经姜桓同意,你胡家拉走姜家多少粮食?又从姜家拿走多少钱财?你真希望把你两个儿子拿办下狱?真希望细细来算一算你们要还给姜家多少钱粮?” 胡刘氏低下头,一时不知该要怎么回答。 胡家的儿子和儿媳听了贺晨的话,急得齐齐伸手去拉扯胡刘氏,感受着四只手一左一右拉扯自己,胡刘氏不敢再说话。 “若不是姜桓仁善,依照国法,胡氏与姜桓,不可能是和离,而是逐出!而你胡家两个儿子,不但要下大狱,还要悉数还回本属姜家的钱粮!再不识好歹,本官便依法办了你们胡家!带上胡氏,即刻离开姜家!” 跪了一阵的胡家人,相互扶了一把才站起身来,胡刘氏和胡氏待要往着屋里去,冯俊和袁小六双双上前拦住! “带她俩进屋,除了胡氏衣物而外,不允她带走屋中任何一物!” “是!” 这一刻,姜桓心中的郁结尽散!这一刻,姜桓深深明白,权势的魅力! “姜桓,尽快把契书写好,让冯俊和小六带你前往县衙,尽早将后续事宜办妥。” 姜桓领命进屋之后,一老者挤出一个笑容:“大人难得来田心村,能不能在村中吃顿饭?” 看着几位老者和一众民壮期盼的眼神,贺晨点了点头。 见贺晨同意留在村中吃饭,五位老者相继起身走到一众青壮跟前,向众人开始安排。 贺晨带着董向飞和沐益风在村中转悠,一军士跑来禀:“大人,岭东县县令崔大人求见!” 贺晨深感诧异!这崔涛怎么还跑到田心村来了? 姜家正堂,崔涛连连喝下四杯茶水,才看向贺晨,见贺晨眉头紧皱,想要开口,却又怕惹得贺晨不悦。 “崔大人,这刑荣背后之人是谁?” “禀大人,刑荣乃是北岭府衙兵房主官孔红林,孔家是北岭大族,在北岭,手伸得很长,且还跟北洪有着不少生意往来。” “青山岭设伏,杀人劫财这样的事,刑荣做了多少?” “不下十余次。” “可有罪证?” “下官搜罗了刑荣的一些罪证,可拿下刑荣,下官担心打草惊蛇。” “崔大人,现在说这话为时已晚。” 崔涛尴尬一笑:“下官鲁莽了,请大人海涵。” “你就任岭东县令这几年,不单只是搜罗了刑荣的罪证吧?” 崔涛双眼放光:“刑荣一干飞羽翼的罪证,下官手中都有其罪证,且极为详实。” 贺晨饶有意味看着崔涛,崔涛心虚地低下头:“大人,下官并非想要利用大人,再给下官几个胆,下官也不敢!只是事关大人安危,下官若是隐而不报,实难心安。” “你不怕?” 崔涛紧抿双唇,眼神逐渐坚定:“大人为官一任,造福了一方百姓,下官才干虽不及大人十之其一,但下官也想做个好官,也想在这世上留个好名声!岭东面朝大海,土地肥沃,百姓良善,却不能让百姓丰衣足食,下官每每想及,心如刀绞!只要能够将岭东这些毒害清除,下官纵是身死,也再无遗憾!” “崔大人,稍坐歇息一会,容本官想一想。” “是,大人。” 一刻多后,一中年男子在王腾带领之下走进姜桓书房:“付然见过大人!” “付大人请坐,请大人前来,是有一棘手之事需要跟付大人商议。” “请大人示下。” 贺晨将崔涛命人截获的书信递给付然,付然一目十行看过:“大人,不知崔大人是否将送信之人抓获?” “送信之人被看押在一处山林之中。” “不知大人意待如何?” “青山涧埋伏一事如果属实,其牵涉之大,足以震惊朝堂!与其被动应对,不如主动出击!孔家在暗,若是一路被动应对,变数太大,本官不愿。重中之重在于,孔家若与北洪往来密切,这孔家不得不查!“ “请大人示下。” “将此事火速向陛下禀奏,联络北岭布置的暗鹰,暗中尽快将对孔家启动调查!至于岭东县诸事,待本官查实崔涛手中关于刑荣一干人之罪证后,全面封锁岭东县与北岭府之间的联系!” 付然一路跟随贺晨从南州到岭东,两地之间的差距可谓是历历在目,一番权衡之后,付然下定决心:“大人,待下官提审送信之人之后,再行禀奏帝都如何?” “这是自然,有劳付大人了。” 付然拱手一礼:“下官这就前往,可有人为下官带路?” “我们去见崔大人。” 岭东县城刑府,刑荣捏了捏眉心:“送信之人为何还未回来?” 岭东县兵房主事刘佳摸了摸鼻子:“想来快了,如今天气回暖,路上难免湿滑。” 吏房主事田芳一言不发,拇指在杯口转着圈。 “田兄为何心不在焉?” 田芳微叹:“我总感觉心有不安。” “田兄过虑了!这贺晨在南州再有权势又能如何?一州府尹上任一年便被调离,这其中虽有隐秘,但我认为并不能掀起多大风浪来。我们没有伤他性命之意,只想将他那些钱财留下而已,试问他任职府尹一年,足足数十万钱财何来?劫了他,挫挫他的锐气,让他明白在这北岭谁拳头大!他带来的那些钱财必定来路不明,他只能哑巴吃暗亏,暗忍暗受!” “要是被他发现青山涧有埋伏,从而扎下大营,等待他所率大军齐聚,该当如何?” 刑荣和刘佳双双皱眉,过了一会,刑荣眉头舒展:“若说贺晨想等大军齐聚,为何不在城中驻扎?这就说明他们要急着赶往庆丰。” “那就静候青山涧传来佳音吧。” “崔涛真病了?” 刘佳嗤笑:“这呆子还以为贺晨是贵人!巴结不成,不就病倒了!又或者是没脸上衙吧。” 刑荣和田芳都摇头一笑。 “这呆子识时务则罢,若是不识进退,茫茫大海中失足,将是他的归宿!” 崔涛在忐忑万分当中终于把贺晨给盼来了,在看到贺晨身边的中年人时,心头不由生起几分担忧,但转念一想,以贺晨的声名,当不至于会将自己卖了。 “下官崔涛见过两位大人。” 付然讶异地看向崔涛,继而微微一笑。 “崔大人,本官给你介绍,这位是暗鹰卫的付然大人。本官已将你禀呈之事悉数跟付大人说了,付大人接下来要提审送信之人,证实之后急奏于陛下。” 崔涛听完贺晨的话,一颗心像是要从胸膛里崩出来一般!暗鹰卫呐!这可是陛下手中的利刃!这可是悬在天下官员头上的一把刀!有了暗鹰的介入,是否意味着盘踞在北岭作威作福的孔家兴许将被连根拔起,再不济也将元气大伤!崔涛越想越是兴奋,都忘了回话。 思绪转回之际,迎上贺晨和付然审视的目光,连忙赔罪:“还请两位大人恕罪!下官失态了。” “劳烦崔大人安排人带本官前往看押处。” “是,大人,下官这就安排。” 崔涛转回正堂,贺晨未等崔涛说话便起身:“崔大人,刑荣一干人的罪证在何处?” 崔涛怔怔看着贺晨,贺晨微微凝眉:“事不宜迟,送信之人迟迟未归,刑荣一干人必起疑心,本官一旦证实罪证属实,将即刻协助你进行抓捕,以免夜长梦多!” “可一旦对刑荣一干人进行抓捕,那岂不是打草惊蛇?若孔家心生警觉,想要查办孔家可就难了。” 贺晨背起双手踱至门口:“拿下刑荣一干人后,本官将切断岭东县与外界联系,暗鹰对孔家罪证进行搜集的同时,第二批将士也将抵达岭东。” 崔涛边听边点头,见贺晨没有再往下说,不由轻声提醒:“大人,既然由付大人禀奏帝都,那我们擅自行动,是否会让大人招致责罚?” “事急从权,纵使陛下会降罪,跟剪除一干贪官污吏相比,值得!” 贺晨都这般说了,崔涛也不再犹豫:“大人,此次下官抱着破釜沉舟之决心而来,一应罪证就在外边,下官这便去取来。” 贺晨一一看过罪证,姜桓轻步走进正堂:“大人,饭菜都已备妥,是否可以开席?” 贺晨点了点头:“走,先吃饭。” 天色黑沉,明月清寒!沐益风见崔涛坐在马背上焦躁不安,笑看崔涛:“崔大人,不必心急,只要你安排之人打开城门,局势便定。” 崔涛点点头:“将军所言甚是,下官未曾经历这些事,让将军见笑了。” 听了崔涛的话,沐益风对崔涛的印象倒是好了几分!在沐益风的印象当中,不少文官嘴上功夫极是了得,纵是惧怕之下,也得说得大义凛然之状,让人心生厌恶不说,往往还发作不得。 岭东北城门徐徐打开,一只火把在门洞里摇晃着。 “崔大人,你便在此等候佳音,烤烤火,免得身子受不住夜间的寒凉。” “好,下官便不去给将军添乱了。” 刑荣、刘佳、田芳一众,都在睡梦中被拖下床绑了个结实,面对披甲的精锐军士,刑荣等人只能是忍气吞声,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都在想着等自己脱困之后,以牙还牙! 岭东县城的百姓,后半夜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嘈杂的马蹄声,哭喊声,惊叫声直至天色将亮才停息,百姓们待得彻底平静下来,才试探着走出院门,确定动乱已然平息,百姓纷纷扎堆相互探寻起来。直到被拿办之人周边人家绘声绘色讲述一番之后,城里的百姓很快都知道了动乱的真相! 第120章 触目惊心 随着全城百姓知道被拿办的是哪些人家,城中不少人跪地叩拜苍天!都在感谢老天终于开了眼,终于让祸害岭东的这些恶人遭了报应! 崔涛进城之后,第一时间便是寻求与沐益风商议后续事宜,崔涛见到沐益风时,只见沐益风正大剌剌坐在刑府正厅主位,啜着茶汤,好不自在。 沐益风没有起身,抬手虚引:“崔大人请坐,本将刚坐下不多会,冲一壶茶解解渴,来,尝尝。” 崔涛拱手一礼:“将军辛苦了!” 崔涛落座,接过沐益风递来的茶:“谢将军!” 沐益风打了一个哈欠,眨了眨疲乏的眼睛:“大人在城外是否小憩了一阵?” “下官倒是想小憩一会,奈何心里实在牵挂着城里事态,想睡却是睡不着。” “那接下来大人是有的忙了,贺大人在南州清查贪官污吏及恶绅霸徒,阵仗比这大得多,派出千人暗查月余,一应人证物证详实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拿办!一干人犯到案之后,即刻进行审问,接着就是向百姓广发布告,公告犯人一应罪行,如此一来,受到欺压迫害的百姓,有了胆气一一站出来指控,可以说没有漏网之鱼的同时,也起到了安定民心之效用!待得一应案状一一依法查办惩处,得了民心,整肃了吏治,清除了坏水毒害,上得陛下赞许,下得声望大涨!民心可用之下,有志有识之人自然愿意投效,一步步往下走,是不是走出了陷足泥沼?” 崔涛越往下听,眼里的光芒越盛! “还请将军多多教我!” 沐益风摇了摇头:“岂敢!南州所见所闻,可谓历历在目!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崔大人有才识,也有胆略,放手施为即可,何心畏手畏脚?” 崔涛直勾勾看着沐益风:“将军能全力助下官施为?” “大人在田心村静等后续大军前来,说不得本将得在城中多叨扰几日。” 崔涛一听大喜!这么说来,心里可就有底了!只要贺大人全力支持,还怕什么呢? 崔涛心下大定,眼中全是兴奋之色,抬眼看着厅外堆了一片的箱子:“将军,这些剿获若是让孔家得知,下官恐难以承受其怒火,还请将军再护下官一程。” 沐益风看向崔涛,只见崔涛巴巴看着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下才缓缓开口:“大人赏罚分明,大人任职南州府尹之初,发布政令之侧重便是确保并提高官吏衙差俸?,按大人所言,为官吏者,本就享受百姓仰慕,若衣食丰足,依旧贪索,那么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官为吏!且在衣食丰足之情形下,若有贪索被查实,罪责加倍。” 崔涛听得连连点头,但却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不是自己表达不够明白? “贺大人在南州一通彻查之后,对全州官吏官兵衙差,还有贺大人的府兵,包括后来协助抓捕的边军,都悉数发放了奖励。” 崔涛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却是被吓得不轻:“将军,大人未经请旨,擅自提高俸银衣粮,且还发放奖励,这可都是欺君之罪,难道?” “所以贺大人这不就被贬北地啦。” 崔涛被沐益风的话吓得脸色发白!一时手足无措,呆在当场! 沐益风饶有兴致地看着崔涛,倒是想看看这崔县令最终作何选择。 崔涛脸上稍显苦涩:“将军切莫诓吓下官,若是贬官,贺大人怎么还率领五千大军前往庆丰?就算是一州府尹赴任,哪有率领大军前往的先例?” “陛下南巡,本将有幸得到陛下检阅,陛下在南州下的圣旨,此事千真万确。” 崔涛眉头深锁,脸上数度抽动:“下官坚信贺大人这样的好官必能得到重用!下官这就安排刑房对一干人犯进行审讯,然后将众人罪行一一公之于众。” 崔涛走出两步又转身:“将军,大军开动,钱粮耗费不是小数目,待得下官梳理一番之后,会向贺大人禀请此事。” “崔大人先行一步,本将待刑家查抄结束后便回县衙跟大人交接。” 一听此言,崔涛倒不急着走了,转身落座选择直言:“将军,依下官看,单说这刑家查抄出来的金银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据实呈奏,下官必然将是孔家眼中钉,军需钱粮耗费不小,还请将军周旋一二。” “那就在城中补充一些米粮去大营,一应数目本将会据实报禀给贺大人,贺大人如何奖励将士,本将相信贺大人自有主张。” “那是,那是。北行路途遥远,轻省些最好。”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忙活了起来。 田心村,贺晨看着王腾送来的文书,沉声一叹,将文书丢进炭盆烧焚一空。 “公子,从城中补充的米粮都已跟军需官进行了交接,另外的那部分已由钱刚收录在册。” “银锭待将士返回大营,即时奖发下去。” “是,公子。没有想到,这岭东一县之地,这些官吏恶绅居然如此贪婪。” “这崔涛倒是个机灵人,他当是猜到了一些内里,要不然不至于这么大手笔送出金银。” “公子,其实崔大人想的也不错,此次借了公子之手铲除城中贪官恶绅,之后肯定能在岭东有一番作为,尤其是经此一事之后,崔大人声名必能在帝都落个响,崔大人并不亏。” “一应账目细细记录,换个说法向帝都禀奏。” 王腾没有及时回话,贺晨笑看王腾:“腾哥,我们从平江默默无闻之下一路走来,今非昔比,都有官职在身,要想走得更远更稳,务必要居安思危!崔涛送来的这些金银,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不小助力,既然我们用在正途,为何要给自己留有隐患?若是朝堂上有人借此攻讦于我,至少陛下知道事情始末。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王腾一听之下豁然开朗:“公子说的极是,我明白了。” 徐兰来到书房门口:“公子,该用饭了。” 贺晨起身一拍王腾:“走,先去吃饭。” 到了饭堂外,两桌府兵已然端坐等候,贺晨未等府兵有所动作,抬手制止:“不必多礼,都是自家兄弟,趁热吃。行军在外,不能喝酒,都忍着些。” 一众府兵连连点头,都满脸笑容看着贺晨,等贺晨进了饭堂,才动筷开吃。 贺晨落座之后,乔芷舀了汤端上饭桌,贺晨和王腾径自端了汤吹着喝。 “徐兰,小芷,过来坐,趁热吃。” 徐兰和乔芷看向饭堂外,贺晨轻笑:“不用计较那些,都是庄中弟兄,快来坐。” 徐兰和乔芷落座,贺晨放下汤碗:“你们熬的鸡汤还真是鲜美!这二十余日以来,这一顿最是舒坦。” “公子要是喜欢,奴婢到村中再去买几只来。” “不用你们去,安排一个兄弟到村中去买就好。” 徐兰一听就明白了贺晨言下之意,低头细语:“是奴婢思虑不周,奴婢以后会多加注意。” 贺晨笑着点了点头:“这姜桓非要跑到城中去,我们都有鸠占鹊巢之味了。” “公子,姜桓能到城中去学着处理一些事,肯定是想到了北地之后尽早一些上手,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公子知遇之恩。” “是不是可塑之才,还言之过早。” 正月二十八,贺晨看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案宗,胸中怒火熊熊!崔涛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崔大人,这些人罪恶滔天,若不让岭东百姓看着他们人头落地,恐难息民怨!不知崔大人可敢砍下这些人的头?” “下官敢!” “好,命人通告全城,但凡想到码头监刑的百姓,都可前往,但切记锁好自家屋门,另外便是严禁哄挤!” “是,下官这便去办。行刑定于今日?” “今日午时三刻行刑。” 码头,说是人山人海,并不为过!来的稍晚的百姓,只能爬到半山坡上远远观望。 午时一刻,崔涛走到一百壮卒面前:“各位,今日有劳了!劳烦各位把本官说的每句话吼给百姓们听清楚!本官说完一句,会稍作停顿。事后,本官有赏。” “谢大人!” 崔涛被突然的震吼声吓了一跳!双耳嗡嗡作响!定了定心神,还得大声夸赞:“好!就这样吼!让百姓们都听见。” “诸位岭东父老!本官愧对你们!今日才将岭东贪官恶绅一举拿办!” “泊司管事刑荣、兵房主事刘佳、吏房主事田芳……这些人罪恶滔天,天怒人怨!这些人若还留他们在世上,无法向岭东父老交代!无法向陛下交代!无法向国法交代!” “刑荣、刘佳、田芳伙同城中张刘田李这些恶绅,近十年以来,与北洪勾结,在青山涧设下埋伏,杀人劫财劫货十四次!被杀行商之人高达两百余十七人!” “这些个贪官污吏恶绅把持城中各商行店肆,欺凌压迫百姓,强买强卖,逼是二十三家户人家家破人亡!放出高息银钱,赌档做手脚,更是逼得城中两成百姓背上还不完的债!” “贪官污吏恶绅恶霸相互串连勾结,强抢田地祖产,罗织罪名,栽赃陷害,草菅人命九十三人!” “近十年间,刑荣等人伙同几家恶绅,在岭东县把持矿场开采,压榨民工工钱,毒打民工致残致死三百四十五人!” “近十年间,岭东县年轻妇人、少女失踪,都是这些贪官恶绅所为!有被这些人秘密关押凌辱致死的,更多的是被这些畜生卖到了北洪!” 随着崔涛将一条条罪行公布,不少百姓已是痛哭失声!若不是有军士围住刑台,不少百姓已然冲向刑台! 崔涛念到最后,泣不成声!跪地呛嚎拍地! 贺晨双眼噙泪,看着跪了一大片的一众罪犯,眼里满满全是杀意! “去把崔大人请回来!” 王腾领命上前,扶了崔涛起身:“大人,百姓们还在等待着这些畜生人头落地!” 崔涛擦了擦泪水,回到监刑台上,朝贺晨行了一礼:“大人,下官实难自控!请大人恕罪。” “请一些百姓上前验明正身!” 崔涛抽了抽鼻子:“是,大人。” 经过数百百姓上前一一辩认,确认所有罪犯不曾调包之后,崔涛走到行刑台下:“今日本官要看着你们这些畜生一个个人头落地!” 刑荣一众一直被堵住了嘴,辩认之时,军卒扯掉破布,未等其出言不逊,军卒左右开弓就是重重几个巴掌!一些罪犯惊吓之下已然失了魂神,更有甚者像是已然疯癫! 所有百姓目不转睛,只想看着刑荣一众人头落地! 刀光挥动间,一颗又一颗人头滚落,一腔腔热血喷洒着,所有的百姓都静静看着,这样的场景让百姓惊惧!杀头的场景,跟想象当中完全不一样! 看着刑台周边的百姓寂静无声,贺晨起身走到一百传话的精卒面前:“把本官的话传达给百姓们听清楚!” 一百精壮军卒齐齐应声:“是!” “各位父老!岭东的这些贪官恶人,如果不当着你们的面斩下他们的头,你们相信他们真的死了吗?” 随着一百精卒将贺晨的话传了出去,怔怔惊愣当场的百姓们才惊醒过来! “这些人若是押往州衙,兴许会被无罪释放!兴许会被人花银调包!这些人犯下了滔天的罪!死在他们手上的人命,谁来赔命?” “今日要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砍下他们的头,只是想告诉你们!以后的岭东,有好官,有清官为你们做主!” “以后的岭东,官衙会给你们做主!官衙只会想着让你们日子越过越好!” “岭东的事,已经写了奏折报往帝都,陛下爱民如子,陛下知道你们所受的苦,知道你们所受的罪之后,陛下也会拍手称快!陛下只会说,这些贪官恶绅该死!” “诸位父老!陛下希望你们丰衣足食,希望你们安居乐业!这些人触犯国法,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第121章 辰光帝震怒 “当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响彻码头之时,崔涛一众才幡然醒悟!若非贺晨及时出来说话,今日百姓看到这血淋淋的场景,还不知是好是坏!贺晨的一番话,至少让很多百姓对血淋淋砍头场景所产生的惊惧将减弱许多! 崔涛面含愧色走到贺晨面前:“多谢大人力挽狂澜!” “崔大人言重了,南州遭逢战乱,见多了生死场面,有一些经验而已。虽说刑荣等人罪该万死,但从国法律条而言,隐患不小!接下来的时日里,万万不可懈怠,要将一应人证和物证悉数再进行梳理,之后急奏帝都。另外,眼看即将撒秧,如何将罚没的田地归还苦主,如何将所有田地耕种起来,是重中之重!” 崔涛听得连连点头,直至贺晨没有说话好一会,崔涛才抬头看向贺晨。 贺晨微微皱眉:“崔大人适才在想什么?” “没,下官适才又将大人说的在心里默记了一遍。” 贺晨眨了眨眼,这崔涛在任上都没有督办春耕吗? 见贺晨满脸疑惑之色,崔涛连忙赔笑:“还请大人见谅,下官这几年以来虽然有心做些实事,但他们把下官盯得很紧,是以……” “崔大人这几年里,哪些人可用,哪些人能用,心里都有数吧?” “有的,大人。” “接下来诸多事务需要衙中上下人等马不停蹄奔忙劳碌,该发放的俸?、衣粮等,要有专人来实施彻底,才不会让崔大人受到掣肘。” 一晃又是五日,城中百姓对码头砍杀一众人犯之事的热议终于慢慢平息下来,崔涛大力任用实干之人,衙中一应事务总算逐渐有了顺利之势。 贺晨看着崔涛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姜桓跟在崔涛身后也乐在其中,闲来无事之下,只能将在南州颁布的一干政令,查遗补漏后的一些措施,都详尽进行了记录。 庆阳府,辰光帝重重将茶杯放到桌上,胡林、凌拱、齐轩及六部侍郎俱都低头躬身! “诸位爱卿都说说,孔家在北地如此胡作非为,北岭府掩而不报,是孔家在北岭府已然只手遮天?还是北岭府已经变成了孔家所有!” “吾皇息怒。” “一县之地,商贾百姓被残害上千人!足见这岭东县足可与人间地狱比肩!岭东县如此,那北岭府另外九县呢?” “凌拱听旨!” “老臣在。” “着凌拱前往北岭府,节制北岭边军,命蒋连宏回帝都述职。但凡北岭孔家有任何异动,配合暗鹰全力缉办!” 庞振义左思右想之下劝谏:“陛下,老臣以为不妥,毕竟以军队干预地方政务,恐招致军队管制混乱。” “混乱!岭东县区区一泊司主事有胆与北洪勾结,这是叛国!难道朕要眼睁睁看着北岭被孔家拱手送给北洪?之后才发兵?” “陛下息怒,老臣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凌爱卿!到了北岭之后,一路开道让贺晨尽早赶赴庆丰!” “陛下还请息怒,若非刑荣等人勾结北洪,意图对贺晨下手,贺晨也不会冒然插手岭东政务。” 辰光帝抬眼注视秦政:“少给贺晨求情,他贺晨就是胆大包天!插手他地政务,本就是大罪!若非念在事出有因份上,朕定要治他的罪!” “陛下所言极是,等凌将军到了北岭之后,让凌将军好好训斥贺晨一顿!” 辰光帝摇头一笑:“就依爱卿所言便是。” 六部侍郎和凌拱、齐轩一众退下之后,辰光帝端着茶杯怔怔出神。 “胡林,孔家数次想要攀附景浩,有些事吧?” “回吾皇,有此事,孔家曾四次到帝都拜访二皇子,不但敬献了不少财物,且给二皇子送去了六个女子。” 辰光帝不断摇头:“没想到啊!居然如此不堪!声色犬马,还自视清高!张嫔近来如何?” 胡林悄悄瞄了辰光帝一眼,却见辰光帝玩味的眼神也看向胡林,胡林赶忙收回目光:“请吾皇恕罪。” “不要耍小聪明,照实说。” “自从被降为嫔之后,张嫔整日无精打采,愁容满面。” “景浩呢?” “二皇子将自己关在王府,整日饮酒作乐。” “朽木!” “张鸿平呢?” “张次辅要比以往更加勤政,且政见主张上,与瞿公他们多有商量。” 辰光帝颌首轻叹:“吩咐暗鹰再往北地增派人手,北岭府孔家及一干羽翼须尽早尽快处置,以免生变。” “老奴遵旨。” 青山涧以北十里处,北洪大泽县边军主将相林浓眉倒立:“贺晨所率军队依旧还在田心村驻扎?” “是的,将军。” “这刑荣自从正月二十三从水路送了信来,为何这十多天以来,没有再送信来通报情形?” “将军,刑荣会不会说谎?” “说谎?刑荣为何说谎?” “末将只是觉得,贺晨虽是南州府尹,但刑荣说贺晨此行带有数十万两金银,末将实在不敢相信,毕竟如此明目张胆,不会是陷阱吧?”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刑荣跟贺晨之间有恩怨,继而想借本将之手除掉贺晨?” 副将且兵点了点头:“末将正是这般认为的。” “财物总是真的吧?” 且兵不解地看向相林:“将军,就算有恐怕也只是几万两吧。” 相林冷笑:“不论刑荣出于哪种目的,也不论贺晨带了多少金银,确定了贺晨来到岭东,并且要从青山涧经过就够了。你想一想,大南与东承开战期间,这贺晨算得上扭转战局的重要人物之一!此人如此年轻,确实是难得的俊才!若是我们在青山涧将其伏杀,这将是怎样的功劳?对于辰光帝而言,足够让他心痛了吧!” 且兵顺着相林的话一想,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再修书一封急报帝都,贺晨此来庆丰,来者不善!具体如何应对,还是要等军部下令。” “将军适才不是说筹划埋伏?” 相林摇头:“此事非同小可,筹划布置是一回事,真正动手又是一回事,伏杀贺晨关联不小,一不小心若挑起两国大战,本将兜不住。” “从水路派出打探的弟兄应该明日便能返回营中,是否等一等,看岭东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作定夺。” “也好,便等一等。” 二月初四,且兵派往岭东打探的五人小队回到营中,当细细将所见所闻向相林和且兵禀报之后,相林点头:“下去好生歇息。” “谢将军!” “贺晨和崔涛如此大张旗鼓将刑荣等人斩首于码头,是不是警告我们?” “警告?警告我们什么?” “刑荣一众当众被斩首,足够证明刑荣等人的罪名,让贺晨和崔涛宁愿冒着欺慢律法的风险去行刑,那这罪名是什么呢?极有可能是刑荣以往跟我们往来的一些信物!” “若是这么说,兴许刑荣在正月二十三之后,有给我们送过信,但被截获了。” 相林面色逐渐凝重:“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若是如此,我们更该谨慎对待。贺晨提军数千前往庆丰,难道辰光帝要让贺晨主政庆丰府?” 且兵被相林的猜测吓了一跳:“将军,听说贺晨好像只有二十二岁吧?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之前任南州府尹,不过半州之地,又有庞印所领的大军镇压,想要治理好,并不难,可庆丰这样的州府若让贺晨主政,是不是太儿戏了?” 相林听了且兵的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一县县令,通常都在三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任一县县令者要么是贵不可言,要么便是天纵之才,这贺晨被辰光帝破格擢升掌理南州,一是念其功劳甚巨,其次便是贺晨其人确实才干非凡,可若说这么一个年轻人主政庆丰府,确实太过儿戏!难道东承无人了?这显然不可能! “将军,末将认为将军昨日之策于我北洪而言乃是上策!” “说来听听。” “不论贺晨到庆丰赴任何职,其中处处透着蹊跷和隐秘是确凿无疑之事,既是如此,我们直捣阵心,管他有多少奥妙在其中,不都得溃散。” 相林深吸一口气:“好!姑且不论帝都如何决策,我们依计行事便可。” 二月初七,孔府大管家孔章快步进厅,北岭兵房主官孔红林正与两个胞弟品茶,见孔章神色匆急,抬眼凝视:“何事?” 孔章拿出一支信筒,双手递给孔红林:“那边来的。” 孔红林眼中精芒一闪,接过信筒,抽出密信:“刑荣殁于南州贺晨之手,除!” 孔红江和孔红河正襟危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孔红林。孔红林将密信递给孔红江,孔红河凑到二哥孔红江身旁,短短一句话映入眼帘,令两人都不由心神一颤! “大哥,这贺晨为何会出现在岭东县?” “自然是奉旨而来,否则如何解释其插手岭东事务一事。” “大哥之意是贺晨调任北岭府?” “十有八九便是这般。” 孔红江见大哥面色极为凝重,心里也很为忐忑:“大哥,难道贺晨将顶替白致辉任北岭府尹?” 孔红林闷哼一声:“陛下会让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任北岭府府尹!又不是孩童过家家。” 孔红江和孔红河两兄弟双双点头,两人都觉得荒谬!这怎么可能呢! “大哥,这贺晨才到岭东便对刑荣下手,难道是冲着我们孔家来的?” 孔红林搓着手指:“贺晨盯上我们孔家已是必然!他在岭东便斩杀刑荣,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那边让我们除掉贺晨,我们真要这么做?” 孔红林冷冷一笑:“他们掌握的消息绝对不止是刑荣被杀一事,只是他们不想告诉我们,想让我们自乱阵脚!想要逼着我们对贺晨下手!” “他们掐准我们必然会将岭东发生的事调查清楚,那我们势必将与贺晨直面碰撞,如此一来,我们不想与贺晨成为死敌都不可能了。” 孔红江的话说完,孔红林点了点头:“这便是他们的阳谋!” “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即刻着手去办两件事,红江前往鸣山县求见蒋连宏,告诉他贺晨将到北岭府搅动风云,看看蒋连宏是何态度。多带些金银前往,若是蒋连宏不识抬举,见机行事。” “大哥之意是试探蒋连宏通关一事,若蒋连宏不应,除之?” 孔红林如刀的目光盯得孔红江心下一凛! “我明白了,大哥。” “三弟,即刻带人赶往岭东,尽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楚!我会让孔平、孔辉随你前往,若是事态于我孔家有垂危之势,让贺晨永远留在岭东!” “是,大哥!小弟记住了。” “去准备吧。” 孔红江和孔红河离开之后,孔红林朝门口的孔章招手。 “老爷,有何吩咐?” “安排公子和小姐们前往普云寺祈福,没有传信不得回府。” “是,老爷。” “让孔新来见我。” “是,老爷。” “等等,你的儿孙缓两天再送往普云寺。” “是,老爷。” 没多会,孔新来到厅中,孔红林抬眼看着孔新:“孔新,让你的妻儿跟随公子和小姐前往普云寺,你带人看死白致辉的家人,但有所需,将白致辉的家人都给我抓起来。” 孔新惊愣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你不愿?” 孔新扑通跪地:“老爷但有所命,死不足惜!” “把跟那边有过接触的人都看死了,若是发现异动,杀!” 孔新脚底生寒,连忙应声:“是,老爷!” 鸣山县边军大营卫署,蒋连宏浓眉几乎倒竖:“付大人所说这一切太过突然,本将得进行查实,方能进行对应部署。” “将军,刑荣派出送信之人被拦截,本官经过青山涧时,已然察觉北洪边军确有异动,照此分析,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刑荣被拦截的这封信,肯定是第二封!第一封信必然走的是水路。” 蒋连宏眉头舒展:“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可贺大人冒然插手岭东政务,此事又做何解释?” 第122章 风云动 “将军,贺大人和崔大人此举实属无奈,崔大人破釜沉舟,已然牵动全局,若贺大人和崔大人不采取先发制人,一旦刑荣等人察觉,崔大人家眷,乃至城中一众清流,都极有可能遭到屠戮!只因为刑荣众人深知自己所犯罪行,纵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孔家盘踞北岭百年,说孔家有叛国之念,是否太过武断?须知孔红林掌一州兵事,一举不慎之下,北岭府将生发动乱!后果和罪责谁来承担?” 付然心下暗叹,这蒋连宏实在是少了些变通!难道都分辨不出自己是好意吗? “将军,刑荣的后台是孔红林,刑荣与北洪屡屡勾连,在青山涧伏杀行商,劫财劫货铁证如山!凭刑荣本身,他能有这个胆子?刑荣每年贪索劫取的财物,送了多少到孔家?如今刑荣东窗事发之下,相信孔家不久之后必定会收到消息,孔家人若到营中求见将军,那么便能证实孔家确实勾连北洪!将军需要布置之事,无非是加紧边境巡防探查及防备孔家下黑手。” 蒋连宏心情很是烦闷!甚至可以说是心乱如麻!妻子和儿女长年在帝都,在自己不知情下收受了孔家财物,之后自己也收了一些,如今恍然大悟,收的那些财物,肯定有着青山涧刑荣一众劫掠所得! 怎么办?该怎么办? “将军,暗鹰已在对孔家全面展开调查,孔家收买的暗鹰卫均已落网,其中几人是幡然醒悟之下主动领罪,一些人负隅顽抗之下已被诛杀!被诛杀的这些人原本是想叛逃北洪,若不是陛下早在年前就增派了不少人手到岭北,恐怕这些人已然抵达北洪。” 蒋连宏心头巨震!付然言语当中的透出的隐秘太多了!陛下年前就往北岭增派了人手,那是否意味着孔家所作所为已被陛下察觉?那自己的那点事,岂不也有可能被陛下知晓? 付然心里也在打鼓!今日蒋连宏的态度耐人寻味,本想先稳住蒋连宏,但转念一想之后,索性挑破了它! “看来我是老了,居然在我眼皮底下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却浑然不觉。” 说完,蒋连宏起身:“大人稍待片刻。” 不多会,蒋连宏捧着兵符走出,付然起身直视蒋连宏:“将军这是何意?” “边境巡防,我会下令加紧巡查刺探,兵符便先由大人保管。” 付然抬手将兵符推回:“将军,一些事本就众所周知,将军驻守北境,劳苦功高!陛下从未怪责将军。” 蒋连宏抬起头:“陛下当真不曾怪责于我?” 付然看着老泪纵横的蒋连宏:“陛下多次感叹与几位将军浴血疆场的那些岁月,生死与共,高谈畅饮!” 蒋连宏将兵符抱紧,重重点头:“我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大人请放心,我会配合好大人的一切行动。孔家人真要来见我?” “千真万确,孔红江已经在路上。孔家那帮公子小姐,在前往竹台县普云寺的路上。” 蒋连宏眼中精光大冒:“大人之意是,孔红林已经在着手安排退路?” “对,孔红林一旦发现事态不对,他会安排人将孔家后人送往北洪。” “那孔红江此来便是要说服我放他们出关?” “十有八九。” “那我直接将他们扣下?” “将军何不将计就计?” 蒋连宏想了想后连连点头:“好,就依大人之策行事。” 北岭府,府尹白致辉端坐正厅,摩挲着一个木雕:“如此说来,孔红河亲往岭东,是冲着贺晨?” “是的,大人。” “此事就当府衙不知即可。” “大人,如果贺晨在岭东遭遇不测或是受伤,恐难逃陛下罪责。” 白致辉打量着北岭府衙刑房主官邝云生:“贺晨带领的兵马将岭东跟长泽之间的通路切断,是他们有意隐瞒,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顺水推舟?有贺晨这股外力搅动北岭,我们隔岸观火,何乐而不为?” “孔家此次在劫难逃?” 白致辉重重吸了一口气:“虽然还不知道贺晨为何前往庆丰,但从暗鹰近日的举动来看,孔家此次很悬!云生,暗鹰那边的联系该断了。” 邝云生迎上白致辉深邃的目光,不由微微垂下了眼帘。 “跟暗鹰之间关联并不密切,再说我们并没有窥探机密,跟他们之间的联络一旦中断,他们必然能够明白其中利害,或许他们也乐得暂时与我们中断一切关联呢?” 邝云生沉沉一叹之后呼出一口气:“下官明白了。” “如今暗鹰大量增派人手到北岭府,做贼心虚之人自然将自乱阵脚!贺晨提领大军而来,到底是前往庆丰,又或是为了北岭而来,虚虚实实之间,我们静观其变才是稳妥之举。” “大人担忧贺晨是陛下派来北岭搅动风云之人?” “不好说,但我希望贺晨是为了北岭而来。孔红林一系盘踞北岭多年,借此时机若能一一清除,针对北岭的一应政令才能得到实施。” 孔府,孔红林猩红双眼圆瞪,逼视着孔章:“可知孔新逃往了何处?” “往着竹台县方向而去。” 孔红林又看向一脑门汗的孔章:“你的儿孙呢?” 孔章心头巨震,喉头滚动之下,强自镇定下来:“老爷,被孔新劫持而去。” 孔红林怒拍桌案:“竖子误我!” 焦躁不安的孔红林,呲了呲牙,将生疼的手掌缓缓收拢:“去通传伍重来见我。” 半个时辰不到,孔章和伍重双双进厅:“见过大人。” 孔红林朝孔章挥了挥手,孔章退出正厅,又把厅门轻轻合上,继而往着廊道而去。 孔红林指了指身旁座椅:“坐。” 伍重依言落座,孔红林给伍重倒了一杯茶:“伍重,北岭我们待不下去了。” 伍重端着茶杯的右手不由一颤,轻轻放下茶杯:“大人有何指示?” “派出亲信之人前往城外庄子,将庄内财物连夜运往竹台。” “大人之意是要出关?” 孔红林眼中透着浓浓的不甘!又夹杂着几分癫狂!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另外的出路吗?” “带多少人走?” “除了亲信之人,其余人等悉数派往小长湖去剿匪!” “大人,白大人那边?” “你自去安排便可。” “是,大人。” 北岭州衙,书吏轻轻叩门,公房传来白致辉轻语:“进。” “大人,孔大人求见。” 白致辉眉头轻皱:“时近下衙,孔大人可说因何事要见本官?” “孔大人未曾提及。” “请孔大人进来。” 孔红林走进公房,朝着白致辉行了一礼:“大人,下官适才接到千湖县传来急报,盘踞小长湖的匪徒再次犯案,劫掠了下马村,被杀百姓足有百人!匪徒正往上马村而去。” “急报何在?” “禀大人,急报文书还在路上,因事态过于紧急,一衙差快马来寻官军前往驰援。” 白致辉眉头紧锁:“孔大人计划如何行事?” “大人,下官提请即刻发兵。” 白致辉起身在公房来回踱步,孔红林微低着头,目光却是不离白致辉。 “好,本官命你即刻带兵前往上马村剿灭匪徒!” 孔红林拿着用印的调兵文书离开府衙,嘴上的一抹讥笑一闪而失。 孔红林前脚离开公房,白致辉便安排书吏:“火带前往官驿,将千湖县送来急报的衙差接到衙中。” “是,大人。” 邝云生才进白致辉公房,白致辉便起身迎上:“事态紧急,我们长话短说。命人盯住城门,一旦孔红林带兵出城之后,紧闭四门,加紧巡防。” “出了何事?” “孔红林刚才来报,小长湖匪徒劫掠了一个叫下马村的村庄,被杀百姓足百!且正往上马村而去。” “大人,送急报之人在哪里?” “急报之人到了驿站之后便累倒了,被安置在驿站,我已安排人前去接人。” “是否有诈?” 白致辉脸色一僵:“有诈?孔红林目的何在?” “带兵投敌?” 白致辉连连摇头:“不可能!若孔红林带兵投敌,守关边军……” 白致辉脸色发白,嘴唇轻颤:“你是说,孔红林有可能买通了边军?” 邝云生额头已然见汗:“大人,官军足有千骑之多!若被孔红林带出北岭,此罪我们万万承担不起!” “快!” 邝云生诧异地看向只吐出一个快字,又回到书案之后落座的白致辉:“大人?” 白致辉强自镇定:“莫慌,待我想想。” 邝云生只能是静息以待,白致辉搁在腿上的手,松开又收拢,收拢再松开,手心里不多会就沁出了薄汗! “我们若是要强留孔红林,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说完,白致辉抬起头:“孔红林经营多年,府军中心腹众多,我们若要强留,情势实是不利于我。” “大人担心孔红林鱼死网破?” 白致辉沉叹点头:“已然足够明了,照我之前所说来办吧。” 白府侧院后门,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处,车夫不时附耳在院门上听着院内动静。 白府正厅,白夫人及儿子儿媳惊失措地看着一队军士,一小将再度上前一步:“夫人,还请早作决断!” “家夫未曾传来口信,又无信物,叫我怎么信你?” “夫人,大人正跟孔大人城头议事,到了城门处,夫人自然便能见到大人。” “既是要撤离,总得待我们一家收拾一二,还请到府处稍候。” 小将眼中犹豫再三,朝白夫人行了一礼:“夫人,得罪了!” “你们要做什么?” “带走!” 不到盏茶功夫,白致辉的妻儿老小被强行带到了马车上往北城门而去,惊恐万分的白家人,口里都被塞上了帛布,呜呜作响声被马蹄和车轴声淹没。 府内,军卒在关起屋门时沉声警告:“安安静静待着,若是试图逃跑,你们可以试一试!” 天色擦黑,孔红林带着最后的百骑出城,衙差将城门关上后,孔红林调转马头,抬头看着城门楼轻声一叹! 白致辉听了书吏禀报之后,内心的不安越发加剧! “邝大人回来没有?” “禀大人,还没有。” “快到本官府上云通报一声,府门紧闭,府中人不得出门!” “是,大人。” 白致辉从公房到衙中正厅坐定,才想着冲壶茶定定神,知州林星,户房主官郑印非,吏房主官张天雷,工房主官霍桐,礼房主官莫匡一起涌入厅中,白致辉停下手中动作:“各位大人何故如此惊慌?” 衙中一众主官齐齐向白致辉施了一礼,林星上前一步:“大人,下官想知道孔红林何故调兵出城?” 白致辉的目光一一从衙中主官脸上扫过:“各位大人请坐,孔红林调兵一事,待本官与各位大人细说。” 一众主官压着性子落座,白致辉将茶壶推到一边:“孔红林一个多时辰之前到衙中报禀,千湖县小长湖的匪徒洗劫了下马村,屠杀百姓近百!洗劫下马村之后,这股匪徒又往着上马村而去!千湖县一衙差冒死飞马来报,孔红林向本官禀报原话是将累倒的报信衙差安置在了驿站。本官从未想过孔红林有胆戏弄州衙!因为本官在签了调令之后,命书吏前往驿站接人到州衙安置,结果是驿站并没有千湖县的衙差到来。”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孔红林为何如此施为?其目的是什么?” 白致辉摇头:“本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各位大人是否有建言建策?” 林星面色阴沉:“大人,如今孔红林已然带兵出了城,州衙当下需要决断的是,是否派人追回府军?” 白致辉沉沉一叹:“林大人所言甚是!本官身为北岭府府尹,值此动荡之际,坐镇府衙,本官当仁不让!追回府军一事,就有劳林大人了。” 面对白致辉抬手向自己的一礼,回念着白致辉才落下的话音,林星打落了一口的牙和血往下咽! 白致辉眼中冷芒一闪而逝! 第123章 一团乱麻 林星捧着一张调令疾步出厅,郑印非、张天雷、霍桐和莫匡面面相觑,往常面上春风和煦的府尹和知州两位大人这是撕破脸了? “各位大人是否还有良策?” 剩下的四位主官纷纷摇头,白致辉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各位大人还请及时留意各房动态向,维系城中安稳。” 郑印非硬着头皮发声:“大人,孔红林是不是别有他图?” “不可妄自揣度,目前还不知千湖县遭遇匪徒一事之真假,本官心系百姓,未经证实签发调令,已令本官追悔不及,如今只待林大人能够及时截下官军,以待求证千湖县遭匪一事之虚实。” “大人,若是孔红林确有另图该当如何才好?” 白致辉心里暗骂!如此不识进退,难道看不出来本官如坐针毡?如此咄咄逼人,本官颜面何存! 见白致辉脸色冷峻,郑印非自知失言,脸上堆起一抹笑意:“大人还请恕罪,下官实是乱了阵脚,是以才请示大人后续事务之处理要点。” 白致辉微微颌首,面色稍缓:“孔红林欺瞒本官,谎报军情赚了调令而去,好在始末未在城中传开,各位大人坐镇各房,以免动态升级为宜。” 衙中四位主官只得是施礼应命! 便在此时,邝云生疾步跨入厅中,白致辉和四位衙中主官纷纷朝邝云生投去目光,邝云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人,下官有事禀报。” 白致辉无视邝云生频频递来的眼色:“但说无妨。” 邝云生一咬牙,不再顾及影响:“大人,衙差禀报,夫人和公子,还有少夫人及小公子等被挟持出城。” 白致辉腾地起身:“何人挟持了本官家眷?” “孔红林派出的官军。” “可有派人出城拦截?” “下官已经派出衙差出城拦截,但衙差是否能够追上边军,下官实在没有把握。” 衙中另外的四房主官心情很是沉重!糟了!北岭要捅破天了!如今已经确定无疑,孔红林叛逃了! 白致辉气得胸膛在剧烈起伏,两手握成拳顶在桌面:“各位大人,本官家眷遭受孔贼劫持,本官必须前往营救!城中诸务暂由郑大人代理。” 郑印非一听,立刻起身一礼:“大人心系家眷,下官等人感同身受,更是恨不得能有通天之力,为大人将家人救回,但下官请大人冷静!孔红林之所以将大人家眷请出城,下官以为,孔红林并无伤害大人家眷之意,反倒是想借大人对家眷情深而顺利脱逃。” “以郑大人之见,如何应对?” “大人请坐。” “本官如何坐得下去!” “大人,林大人已然出城前云拦截,纵是大人此时前往,恐也于事无益,下官认为大人不如坐镇府衙,静待林大人佳音。” 白致辉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缓缓落座:“本官失态了,还望各位大人体谅本官心系家人之苦心。” 一众主官不敢再出一言,纷纷将目光往下,不知在各自思量着什么。白致辉则是脑门的汗冒个不停,心中更是怒意滔天!万万想不到孔红林居然如此下作而无耻!白致辉心头早把孔红林剁杀了千遍万遍! 城外十余里处一处山林边上,孔红林走近车厢中蜷缩一团的白夫人一家:“白夫人,该喝水,该吃干粮,得吃才是,你们得知道,这是在行军路上,此时若是不吃,等你们饿了或是渴了,可别指望本官会将就你们。” 白夫人注视着孔红林:“孔大人,我家夫君这几年间未曾与大人交恶,大人挟持老身及儿孙,是不是罔顾了道义?” 孔红林啃了一嘴卤肉咀嚼着:“白夫人,这也是本官不得已而之,有了白夫人及白大人的儿孙护送本官出关,把握总归要大些不是。” 白夫人面色剧变,话音里已然不再平静:“你要出关投敌?” 孔红林咽下卤肉,接过一碗茶水仰头喝下:“你看,本官何时这么狼狈过?像不像那丧家犬?本官只想好好活着,所以,白夫人还是劝一劝家里人,该吃的,该喝的,抓紧时间。” 说完,孔红林转身而去。 孔红林走进林间,孔章紧随其后,孔红林撩开衣摆方便:“孔章,等天亮之后,将白家人找个村落安置,命人前往岭东告诉我三弟,不论成事与否,自岭东前往北洪。” “白夫人一家是不是再带着前行一段?” 孔红林双肩抖了抖:“不用,之所以将白家人带出城来,无非便是不想白致辉没有忌惮,既然当下出了城,带着白家人便成了累赘,若是处置了白家人,难免使得白致辉失了理智,不利于我。” “是,老爷。” 孔红林转身,见孔章还在发愣,不由上前一步:“你在想什么?” “老爷,老奴在想,另外两位大人的家眷为何不一并带走?” 孔红林摇头冷哼:“浅薄!让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进退两难不是更好!若同时抓走三家人,败事的可能将几率大增!我们抓走白家人,同样能够达成目的,为何还要徒增风险?” “老奴愚钝。” “明日一早,我们径自前往竹台,带出来的官军自去千湖即可。” 孔章跟在孔红林身后不由发问:“老爷,这些军士不用保护老爷前往竹台?” 孔红林顿住身形:“你怎么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这七百官军若是命他们随我前往边境尚可,可我们若要出关,这些人会跟我们走?这些人不会截杀我们于边境?你得知道,他们的家人都还在北岭!就算你告诉他们出境之后可享荣华富贵,又有多少人愿意投往北洪?” 孔红林摇了摇头,往前走去,孔章一步一趋,心事重重! 丑时末,孔章点燃火把在一个山头不断摇晃,莫常朝身边的林星一笑:“林大人,孔红林已然被拿下,我们这便前往他们扎营处。” 林星一把拉住莫常:“莫大人在军中作了安排?” 莫常抬手揭开林星的手:“林大人,我们暗鹰没有在府军当中安排眼线,孔府大管家悬崖勒马,深明大义!还望林大人事后为孔章仗义直言。” 林星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林星和莫常带着上百衙差靠近大营,巡夜的军士立即出声阻吓:“来者何人!速速下马,否则以闯营罪论处!” 林星扬声高喊:“本官林星,北岭府知州!孔红林假传千湖县遭匪,诓骗府尹大人签发调令,实乃为掩护孔红林叛逃北洪之举!府尹大人签发调令在此,还请值巡将军上前查验。” 说完,林星翻身下马,双手捧着调令独自上前:“本官北岭知州林星,未带兵刃!手持府尹调令上前,请值巡将军上前查验。” 火把映照之下,巡夜军士见林星果然一人上前,一队正上前两步:“林大人还请止步,待卑下向营将禀明。” 林星依言站定,不多会后,负责巡夜的营将走出人群,与身边护从军士径直来到林星对面,见来人确实是知州林星,连忙上前一礼:“末将徐能见过大人。” 林星将调令往前一送:“请将军过目。” 来将在火光映照下细细看过调令后点头:“大人,调令确认无疑。林大人请!” “府尹大人家眷可在军中?” “有数辆马车随行至此,还待前去查看后才能确定。” 林星转身:“莫大人,还请入营。” 林星接着压低声音:“徐将军,来者是暗鹰卫的大人,切莫失礼。” 徐能虎躯一震:“谢大人提点。” 莫常将马缰丢给下属,大步来到林星跟前,徐能赶紧抱拳一礼:“末将徐能见过大人。” 莫常抬手一扶:“徐将军免礼。孔府大管家孔章已将孔红林擒下,请徐将军带路。” 徐能再度一惊! “两位大人请!” 盏茶路程之后,众人行至搭在一个土台上的主帐跟前,孔章掀开帐帘又看了一眼被紧紧绑缚的孔红林,才快步迎上林星一众:“小人见过各位大人。” 莫常上前一步:“不必多礼!你生擒孔红林有大功,本官已向知州林大人为你请功!” “谢林大人,谢莫大人!” 林星多少有些不悦,莫常前后两次提及孔章一事,是对自己不信任否? 孔章掀开帐帘,徐能率先入帐,确认孔红林被绑缚得很结实,且人已陷入昏迷当中,才转身回禀:“禀两位大人,孔红林已然昏迷,且绑得很是结实。” 林星和莫常才双双上前,借着火光,明显看到孔红林头部有一闷包肿得老高!林星不由看向孔章:“孔红林头上是你打的?” 孔章扑通跪地:“回大人话,是小人所为,孔红林武艺不凡,小民年老体弱,若非如此,小民这样的,纵是再来十人,恐怕也伤不了孔红林。” 莫常咧嘴轻笑,林星点了点头:“府尹大人家眷在何处?” “各位大人请随小民来。” 莫常朝徐能吩咐:“请徐将军将孔红林拘押,务必不能有任何纰漏。” “但请大人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众人行至白夫人一家马车前,徐能上前掀开车帘,白夫人一家俱都满眼惊惧看向一众来人,林星赶紧上前行礼:“夫人,下官来迟了!” 白夫人一家长长松了一口气,白夫人更是珠泪滚滚:“老身多谢林大人赶来搭救!大恩不言谢!” “夫人言重了!快给夫人及公子松绑。” 白家人平安无事,让林星一众都轻松不少,林星叫来衙头:“火速回城向大人禀报,大人家眷平安无事!孔红林已被拘拿。另外,请大人示下,府军下一步该当如何?” “是,大人。” 团团被围护主帐中,孔红林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死死紧盯着孔章:“为何!你这条老狗!为何背叛于我?” 林星和莫常双双看向孔章,孔章也看向两人,只听莫常一笑:“孔章,但说无妨!孔红林叛国投敌,铁证如山!” “是,大人。” 孔章看向孔红林,咽了咽喉头:“老爷!我自认对孔家忠心耿耿!可这些年来,孔家人可曾宽待我和我的家人半分?” 孔红林冷冷一笑:“若不是我,你早死了!你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老爷,当年之事难道不是老爷设下的局?” 孔红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孔章看在眼里,眼里的恨意更浓! “老爷!我的女儿被二公子玷污,你们给了五十两银子!最终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还被迫与二公子行苟且之事,不从之下,二公子以我一家人性命相逼,老爷可曾为我说过一句话?” 孔章老泪纵横!抬起手,颤着手指指向孔红林:“老爷说允我家人延后两日前往竹台,老爷却是暗中安排孔新意欲杀光我的家人!孔红林!你不是东西!你才是人面兽心的畜生!” “老狗,你不得好死!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 莫常抬手:“孔章,你不必多虑!林大人会为你请功!林大人可保你无忧!” “谢林大人!谢莫大人!” “孔红林,说说吧!除了孔红江前往了鸣山边军大营意欲叩开关门,孔红河前往岭东,孔家直系悉数逃往了竹台县普云寺,伍重拉了财物赶往竹台之外,可还有其他安排?” 孔红林一脸怨毒盯着孔章!喘着粗气,嘴唇抖个不停! “你以为蒋连宏将军能跟你孔家串连一气?你还真是小瞧了蒋连宏将军!蒋连宏将军与陛下浴血疆场数年之久,忠君爱国之心拳拳,岂是你这等狼子野心之人可比!” 孔红林瞪着一双血红眼瞳,莫常唇角泛起一抹讥讽:“怎么?你不信?你命孔红江带往鸣山的人和财物,都没了!你孔家所有人和财物,都将在通关之际被人赃并获!” 孔红林疯狂呐喊,不住摇头!状若疯癫!完了,全完了!照莫常这么说来,孔家所有人都得死!都得死呐! 第124章 孔家灭 孔红林就这么被气晕了!林星和莫常对了对眼神,摇了摇头。 林星朝身旁站着的徐能下令:“孔红林身手不错,万不可大意!天亮之后赶紧押送回城,将其投进大牢关押。” “是,大人。” 白致辉听到家人安全被救下,长长松了一口气:“云生,动手吧!尽快让城中安稳下来。” 见邝云生有些不解地看向自己,白致辉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云生,此一时彼一时,孔红林有胆挟持本官家眷,一方面是想借本官家人脱逃,一方面是本官给他的固有印象过于软弱了。既是如此,我们得去改变他们的固有印象是其一;其二便是我们若依旧按兵不动的话,陛下降旨责罚在所难免!” 岭东县城,崔涛很是恭敬地给贺晨续上茶水:“大人,要不还是回避一下,要是大人被刺客所伤,下官如何向陛下交代?” 贺晨伸手端起茶杯凑近唇边抿了一口:“不必担心,沐将军他们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孔三爷率众前来。” “大人,还请听下官一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贺晨看着崔涛一脸真诚,收起笑容:“那崔大人认为如何安排更好?” “找一个身形跟大人相近,且身手好的人留守厅中,黑灯瞎火之下,刺客哪有功夫详加分辨。到时候大人只要在衙内处晃两圈,让刺客确定大人在衙中便好。” “那好,便依崔大人之策行事。” 子夜时分,四个衙役悄悄将城门打开,孔红河率领着孔平和孔辉一众孔家护院陆续进城,孔红河看着尾随而来的四个衙役:“弟兄们都辛苦了,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你们分一分。记住了,将城门守好,我们出城之时,还有重赏。” 衙役接过银子连连称谢不停! 孔红河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身形:“今日城中仍然只有衙差值守?” “是的,三爷。那贺晨将军士都调往了青山涧,据说先行前往部署,等到下一批将士到来之后,就要对盘踞在青山涧的匪徒进行剿杀。” 孔红林一听,才彻底放下心来!虽说昨日看着千余将士浩浩荡荡往着青山涧而去,也一直安排人看守沿路,虽说确实没有发现有将士返回城中,但如今从衙差口中确定了没有将士返回,于是才放心大胆往着县衙而去。” 孔红河率领着百余黑衣人靠近县衙,正待破门冲衙,“嗖嗖嗖嗖嗖嗖嗖”的箭弩破空声不断传来,箭弩刺入身体的沉闷声不绝!一个接一个黑衣刺客痛呼着倒地哀嚎不止! 这一刻,孔红林、孔平和孔辉慌了!面对四面八方不断疾射而来的箭矢,还没有决定从哪个方向逃走,已被射中十数箭! 崔涛陪在贺晨身边从案宗收管室走出:“大人,刺客都被解决了?” “对,无一人幸免。” 两人来到厅中,饶强连忙迎上:“公子,刺客已悉数伏诛。” “可有人逃脱出去?” “没有,孔家人分成四拨人合围县衙,正好都在我们铺天盖地箭阵当中。” “也是,上万只箭矢的殊荣,对得住他们了。” 崔涛下唇不由抖了抖,在战力强劲的边军面前,世家大族还真是不够看!尤其是贺大人此次带领的将士当中,劲弩至少配备了千支有余! 鸣山大营,孔红江慢条斯理吃过早食,到了营卫署求见蒋连宏。 “孔老弟,快快请坐!军中吃食比不得城中,还请老弟多多担待。” “小弟历来最是佩服蒋兄这等英雄!蒋兄吃得,小弟怎么就吃不得?” “老弟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孔红江注视着蒋连宏:“蒋兄可知之前任职南州府尹的贺晨到了岭东一事?” “此事为兄知晓,贺晨所提兵马驻扎田心村,为兄帐下已经上禀,怎么了?” “贺晨未经请旨擅杀泊司主事及县衙官吏,还有城中富绅,总计有百人之多。” 蒋连宏一脸诧异:“贺晨如此胆大妄为?还是贺晨奉有圣旨前来?” “据家兄所知,贺晨只是奉旨前往庆丰府,具体赴任何职,陛下并未言明。” 蒋连宏眉头深深皱起,手都不由自主在轻颤着,孔红江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蒋兄,家兄此次命我前来求见,就是想向蒋兄请教,这贺晨有没有可能是冲着北岭而来?” 蒋连宏拢掌成拳:“冲着北岭而来?何以见得?” “蒋兄,若贺晨不是冲着北岭而来,为何才踏上北岭,便对岭东县高举屠刀?岭东县被拿办斩杀一众,其罪证定已悉数被掌握,那接下来,贺晨以岭东为契机,将北岭搅得天翻地覆将是板上钉钉之事。” 蒋连宏不住点头:“很有道理!那孔大人何意?” 孔红江凑近蒋连宏:“蒋兄,实不相瞒,二皇子生母已被陛下贬谪为嫔,二皇子更是整日饮酒作乐,再无往日雄心壮志。” 蒋连宏面色剧变!端茶的手都难以抑制地抖个不停! “蒋兄不必惊慌,小弟已经吩咐了帝都友人,尽快将蒋兄家眷送往北境来。” 蒋连宏双眼圆瞪,好一会才回过神,起身朝孔红江施了一礼:“老弟大恩,为兄实是不知该要怎么报了。” 孔红江也起身扶住蒋连宏:“蒋兄言重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我孔家还想在北岭立足已成奢望,还请蒋兄帮我们孔家度此劫难!” 说完,孔红江就要下跪,蒋连宏连忙搀住:“老弟这是做什么?这不是在折煞为兄吗?老弟你说,需要为兄做什么,但凡为兄能够做到,绝不推辞。” 孔红江把蒋连宏扶了落座,恭恭敬敬朝蒋连宏行过一礼:“家兄之意是,请蒋兄帮我们孔家人出关去?” 蒋连宏满脸惊色:“你们已经安排好了?” “蒋兄,虽然没有安排妥当,但以家兄之才,想必到了北洪之后,也会受到器重的。” “可是,可是……” 孔红江看着面露难色的蒋连宏:“蒋兄不必担忧,待我们过了境,很快便能安置妥当,蒋兄不论何时想要过境,还不是轻而易举。” 蒋连宏思索再三之后才点了点头:“那令兄他们几时能到?有多少人?” “家兄之意是蒋兄若能助我孔家通关,小弟便先带家人出关,这样一来,也便于蒋兄安排。” “对,若人数过多,必然过于显眼,毕竟军中并非铁板一块。” “蒋兄所言正是!” 二月十三,孔红江与孔家后人一众齐聚,蒋连宏上前:“老弟,怎么这么多人?” “蒋兄,从各处聚拢而来,都是孔家嫡系血亲,不会让蒋兄为难吧?” “不会,你们几时出关?” “蒋兄,自是越快越好。小弟留下一车金银,蒋兄也方便安排。” “好,为兄这便去安排。” 蒋连宏离开不到盏茶时间,四面响起的马蹄声让孔红江及一众孔家人面色大变! 孔红江看着逼近的骑兵,连连转着身子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直到孔家人被骑军团团围住,孔红江朝身着银盔亮甲的一个将军走去:“将军,不知蒋将军在何处?” “不用找我们将军了,孔家二爷此时应该明白,投敌叛国乃灭族重罪!” 孔红江身子剧烈颤抖,孔家人更是大多跌坐在了地上,像是被抽走了筋骨! “蒋连宏,蒋连宏!你出来!” “都给本将绑了!试图反抗之人,杀!” 孔红江被两个军士锁住双臂,口里还待叫嚷,一个军士甩掌重击,孔红江唇齿相撞,嘴角渗出血水,只能呜呜作响。 “孔红林已被投进大牢,孔红河冲撞岭东县衙,已被就地诛杀!” 孔红江有一众孔家人,任由军士捆缚押送前行,长串的马车调转车头,让相林和且兵注定要失望! “将军,照说这孔家也该出关了呀?” 相林摇头苦叹:“我们可能要失望了!从东承边军加紧了巡防开始,这个结果我们应该就想到了才是。” “将军之意是,孔家并没有真正控制了蒋连宏?” “对,叛国之罪,一般人承受不起的。” “那贺晨那边?” “暂停吧。除非帝都有意向东承开战。” 岭东县,贺晨笑眯眯看着崔涛:“崔大人对如今的岭东可还满意?” 崔涛满脸尴尬:“还请大人恕罪,下官实是迫不得已。” “按照律令,本官无权插手岭东政务,崔大人抓住时机,让帝都纵是有意斥责之下,也得考虑再三,不得不说,崔大人算无遗策!” 崔涛起身一揖到底:“大人,下官确实想在任上有一番作为,留下薄名少许在世间。” 贺晨起身相扶:“好了,刑荣目中无人,意欲劫杀官军,可谓是自取灭亡!愿崔大人壮志得舒,更愿岭东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贺晨翻身上马,轻提马缰:“崔大人,最后一批将士来到岭东,还请大人照料一二,本官告辞了。” “恭送大人。” 青山涧,沐益风与一将领策马来到贺晨马前:“大人,骁骑将军徐一前来相迎。” 徐一抱拳:“末将见过大人!受蒋连宏将军所命,末将特在此迎候大人。” “有劳将军!青山涧现下是何情形?” “请大人放心,早在四日前,青山涧一带已被末将肃清。” “好,有劳徐将军了。” 二月十七,鸣山大营往北十里处,蒋连宏指着连绵的丘岭:“贺大人,这二十余里宽的地带便是我东承皇朝和北洪皇朝的缓冲地带,近些年间两国大小冲突不断,致使两国百姓都不敢踏入这一片。” 贺晨点了点头:“这一带,埋葬了多少英烈忠魂!若是能让英烈静眠于此,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大人真作此想?” 贺晨平静注视着蒋连宏:“将军莫非也以为晚辈将要留在北岭?” 蒋连宏目光灼灼:“难道不是?” “明日一早,晚辈便要启程往着竹台而去。” 蒋连宏脸上不由显现一丝黯色:“我还以为,你将会留在北岭。” 说完,蒋连宏怔怔看向绵延的丘岭,眼帘不断眨动。 “大人能够高看我这个即将回帝都养老的老兵,我甚是感激!可我身后的这些将士……” 贺晨沉默了,关于蒋连宏,付然跟贺晨吐露了一些,原本,以蒋连宏曾在辰光帝身边冲锋陷阵数十次,蒋连宏和蒋家必然会沐浴皇恩数代人,可蒋连宏镇守北岭,单说孔家与北洪之间的往来,就让辰光帝有足够理由命蒋连宏回帝都,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跟回帝都领一闲职相比较,贺晨实在不知可以说点什么。 “贺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将军请说。” “北岭和庆丰相距不过数百里,若我身后的兄弟危急关头,若能够施予援手,还请帮一帮他们。” “若是力有所及,晚辈不会推辞。” “我在此谢过了!” 二月二十五,白致辉听着邝云生禀报了贺晨的行踪之后,连声沉叹! “大人,之前我们所有的猜测都成空了。贺晨一行现下应该过了庆丰府的长岭县了。” “真是没有想到,贺晨居然专门沿着边境行军,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留。” “大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既然不能借力,那只能由我们亲举屠刀,否则北岭地界出了这么些事,如何向帝都交代?” “是,大人。” 长岭县四台山,沐益风又交代了段锦朋一番,跟随贺晨往着长岭县城而去。 一路缓行,山川溪流,路道田地村庄,贺晨一一刻进心里。 “公子,若要进城,还得加紧一些。” “可惜,这长岭县的百姓本该过得富足一些的。” “公子?” 贺晨朝董向飞笑了笑:“走吧,进城去看看。” 城门口,衙差远远看见数十骑朝城门而来,立时腰背挺直,待得贺晨一行翻身下了马,一衙差迎上:“各位从哪里来?” 饶强笑呵呵一拱手:“我们从竹台而来,听说你们长岭今年油菜籽收成不错,特意来看一看。” 第125章 竹梅小院 衙差微收着肩,眼睛在贺晨一行人脸上扫视了一圈,脸上堆满了笑容:“麻烦出示一下路条?” 饶强将路条递给衙差,衙差仔细看了看之后,双手奉还给饶强:“各位请。” 贺晨看着城中的宅院路道,看着一石一木,看着土墙灰瓦,董向飞、沐益风两人紧紧护在贺晨左右。 “公子,这武县令是不是知道我们要来?” “肯定是知道了。” “这表面功夫真是太敷衍了。” 贺晨笑呵呵看着董向飞:“还好会做些表面功夫。” 四水酒楼前,贺晨抬眼朝酒楼里看去,只见五桌客人正在饮宴,董向飞正要抬步而上,胖乎乎的店家小跑出来:“各位贵客吃饭还是住店?” “先吃饭。” 店家招呼来小厮:“快带贵客们安顿马匹。” “好的。” 乌央央一下涌入酒楼四五十人,大厅里正在喝酒吃饭的众人不由都抬眼看向贺晨一众,接着便是尽可能将声音压低了下来。 贺晨一众落座,整个大厅当中几乎就客满了,店掌柜带着两个小厮乐呵呵上着茶水。 贺晨正待端起茶杯,酒楼门口闪现几道人影,看着几人身形摇晃,步伐不稳,一个个脸上通红,不用去想都知道,几人喝了不少酒。看了几人一眼的贺晨,端起茶杯吹了吹,正待饮上一口,眼中余光发现沐益风及董向飞等人居然都定定看着酒楼门口,贺晨放下茶杯,抬眼看去,不由眉头紧皱! 酒楼门口居然又多了两个人,总共八人排了一排,几乎将酒楼门口堵了个严实,更为过分的是,八人齐齐撩掀起衣袍下摆,作势要往着酒楼石阶撒尿! 酒楼掌柜低头弯腰,连连作揖乞求,却被其中一褐衣青年一把推得险些跌倒在地! 沐益风和董向飞双双看向贺晨,见贺晨点头,身着便衣的八个军士起身大步朝着酒楼门口而去。 褐衣青年一边撒尿,一边不停在抖着,掌柜衣袍下摆被打湿,却是敢怒不敢言,甚至是想挪动,在缩动不过寸许时,又将脚放回原地。 贺晨环视酒楼大厅中的另外几桌食客,见一众食客都低垂着头,不声不响,既不吃菜,也不喝酒,贺晨索性起身走到酒楼门口:“让他们以身上的衣袍把石阶沾染干净。” 酒楼掌柜还未开口,褐衣青年仰头看着贺晨:“外地来的?” 贺晨俯视褐衣青年:“是外地来的,如何?” 褐衣青年张口吐出两大口酒气,喉头涌动:“你不会认为你带的人多,你就能在这说了算吧?” 褐衣青年一边说话,一边指着地下,褐衣青年话音才落,其余七个青年皆都仰脸看向贺晨,眼中的戏谑毫不掩饰! “你就没有想过,我能动动手指就将你们摁倒在地?” 八个青年捧腹大笑,一个个笑得直不起腰,甚至有人笑得咳个不停之余,还呕了一口又一口! 酒楼掌柜上前一步,连连朝着贺晨作揖,又连连摇头,满脸全是乞求。 “让他们以衣袍沾染干净,若是谁胆敢反抗或是逃跑,打断一条腿。” “是!” 随着贺晨转身,酒楼门口接着响起惊呼之声,八个青年被一众军士扣住双肩,以胸腹或是背部紧紧贴在石阶上开始摩擦,不论八个青年如何叫嚣或是愤怒,面对身强力壮的军士,除了一下又一下被强压着以身体各处的衣袍沾染着石阶,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客官,还是让他们放手吧,这些人在城中为非作歹惯了,我们忍一忍也就过了,要是因为这事,让你们遭受报复,让我们这心里怎么过得去。” 贺晨顿住脚步,转头看着酒楼掌柜:“照理说,开这么一家酒楼,总归有那么两个能说上话的朋友,怎么还要这般忍气吞声?” 酒楼掌柜哀叹一声:“客官有所不知,其中几人来头不小,哪怕他们胡作非为一些,我们忍一忍其实也就过去了。” 贺晨点了点头:“快去吩咐后厨上菜,我既然敢管这事,那说明我的来头更大,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掌柜抬头看了看贺晨,关切神色未减一丝,朝贺晨又行一礼之后,朝后厨走去。 狼狈至极的八个青年,或躺或卧在石阶上,经受过军士一番调教之后,八人都消停了下来,在酒楼门口受此奇耻大辱,至多不过一刻时间,家中必然将赶来搭救,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一时风平浪静。 酒菜陆续端上了桌,一营门将到酒楼门口传令:“先吃饭,让他们便躺在这里,他们要是有胆子起身,打断他们的腿!” 以褐衣青年为首的,八人都不由低垂着头,哪怕怒火烧心,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只能是耐心等待着家人前来。 酒楼中除了贺晨众人而外的几桌食客,哪怕已经是酒足饭饱,也不想离开,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夹着碟中为数不多的菜肴,都想看一看,那八人与贺晨之间将会如何了结这份仇怨。 很快,褐衣青年府中的管家气喘吁吁带着一帮护院便赶到了酒楼门口。 管家两步化作一步上前,弯腰扶向自家主子:“公子,可有伤到哪里?” 随着褐衣青年被扶着起身,其余七人也都站起身来。 “我父亲呢?” “老爷很快就到。公子可有伤到?” 褐衣青年哼哼两声冷笑,没有回答管家的话,而是怒目圆睁地看着贺晨,尤其是看着贺晨慢条斯理夹着菜,褐衣青年胸膛起伏更显剧烈! 随着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原本想要看一看热闹的一帮食客不由心生悔意,要是两帮人拼杀起来,被误伤到岂不冤死?可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酒楼门口,想走却是一丝缝都没有。 骆府管家看着骆常前来,连忙拉了拉褐衣青年:“公子,老爷来了。” 骆斑狠狠盯了一眼贺晨,转身朝着自人群外走来的骆常礼一礼:“还请父亲为孩儿做主。” 骆常礼狠厉瞟了一眼骆斑:“不成器的东西!” 骆斑没敢再出声,往后退了一步低垂着头。骆常礼看向曹逢和张横:“曹兄和张兄也来了。” 曹逢和张横双双拱手一礼:“骆兄。” 骆常礼抬步跨上石阶,眼睛在酒楼大厅飞快扫了一眼,归后将目光定在贺晨身上,径直朝着贺晨走去,曹逢和张横两人跟在骆常礼身后一步一趋。 骆常礼每走一步,心情便多了一分沉重!贺晨一脸云淡风轻,四平八稳,一众精壮的年轻人虎视眈眈,骆常礼袍袖中的双手数度握紧成拳又松开。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犬子纵是有错,稍加训斥骆某人感激,但阁下出手不留情面,是不是过了?” “你是?” “骆某乃长岭县县尉。” 贺晨放下筷子,抬眼看向络常礼:“骆大人自到酒楼门口,没有问一句事情始末,反倒是上来便兴师问罪,骆大人往常公务都是这般处理?” “不知阁下所率哪支边军?” “不论是边军还是府军,都无权干涉地方政务是吧?” 骆常礼眼中多了一分戾色:“本官以礼相待,还请阁下明示身份。” 贺晨起身,目光转冷:“本官问你,令郎在城中为非作歹,你知情还是不知?” 面对着贺晨凌厉的目光及杀气腾腾厅中众人,骆常礼眉头皱起:“犬子年少,若有冲撞之处,还请海涵。” “益风,带人将那八人拿下!” “你们敢!” 沐益风抬手一把将骆常礼推开:“谁给你的胆子叫嚣?” 酒楼门口的各家护院家丁纷纷对视,一脸肃杀的一众军士已然来到酒楼门口,董向飞一声大吼:“无干人等速退,违令者杀!” 骆常礼看着贺晨,曹逢和张横看着骆常礼。 “阁下真不给本官一丝情面?” “你让本官很是失望!直到此刻,你都不想了解一下,你的儿子做了什么?” 随着酒楼门口传来几声痛呼吵嚷,骆常礼、曹逢和张横都纷纷看向酒楼门口,见自己的儿子已被扭住臂膀动弹不得,看着自家护院躲闪的目光,骆常礼脸色阴沉! 贺晨朝酒楼掌柜一笑:“劳烦将饭菜撤下去,再送一壶茶上来。” 掌柜只得连连点头,带着小厮上前开始收拾。 “长岭县城并不大,武县令这是不在城中?不知骆大人可知武县令人在何处?” 骆常礼看了被押到近前的骆斑一众,又看向贺晨:“阁下不打算出示文书?若是阁下没有文书,阁下可知假冒皇朝官员是死罪?还是阁下认为能凭厅中这几十人与官府相抗?” “本官的文书,过会武县令到了之后,自然会给你看个清楚,本官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本官!” “不论阁下来自边军,又或者是哪一位官员,阁下总该知道无权插手他地政务吧?” “来人,将这八个为非作歹的恶徒提到后院进行审讯!” 沐益风大声回应之后,一挥手,一众军士提着骆斑八人前去后院。 酒楼掌柜朝身旁的一个中年人使了一个眼色,见中年人呆呆看着自己,脸上不由泛起一丝急色,拉了拉中年人的袖子,两人往着后厨走去。 “掌柜的,刚才是?” 掌柜压低声音,步伐未变:“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位年轻的大人来头肯定不小,一丝情面都不给骆常礼留,你家妮子的事。” 中年人眼中眼神放光:“掌柜的,那公子真能帮到我?” 酒楼掌柜心里也在打鼓,犹豫再三之后,掌柜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那我怎么跟那位公子说?” “去给那位公子跪下,把你家妮子的事说给他听。” 中年人双拳捏紧,眼神逐渐坚定:“掌柜的,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家那口子和我儿子,还请掌柜多加照料。我儿子虽然现在还不能掌勺,但再有几个,肯定可以。” 掌柜只能是再度重重点头。 骆常礼低垂着头,心乱如麻!举棋不定之间,贺晨却是饶有意味地暗自观察着骆常礼。 中年人和掌柜双双折返,在贺晨的注视下,只见中年人扑通一声跪地:“大人,小民有冤情,请大人为小民做主。” 骆常礼一双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发现贺晨看向自己,连忙别过脸去。 “起来回话。” 中年人一个劲在磕头,贺晨朝董向飞看了一眼,董向飞上前一步扶起中年人:“大人让你起身回话,你就站着把你的冤情出来就好。” 中年人双眼噙满泪水:“大人,小民叫李成,是四水酒楼的厨子,小民有一女儿,年方十五又四个月,正月初九,小女到菜集来买豆腐,买了豆腐回家路上被歹人劫走,至今没有任何音信。” 李成说完,恨恨看了骆常礼一眼,接着收回目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李成,可有报给县衙?” “报了的,大人,可一直不摇不动,小民去县衙多次,都被轰了出来。” 贺晨看向骆常礼:“骆大人,此案你可知晓?” 骆常礼将头扭往一边,闷哼一声。 沐益风目光冰冷,正待上前,贺晨抬手:“李成,街邻四舍可有人见到歹徒?” “有!” 李成抬手指向骆常礼:“就是骆大人的儿子骆斑劫走了我的女儿。” 骆常礼眼中杀意涌动,抬眼看向酒楼门口,呼出一口气来,将握紧的拳头松开。 贺晨将骆常礼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沐将军,去问一问骆斑,人是不是他掠走的?” 沐益风应命而去,骆常礼转身怒视贺晨:“阁下太过了吧?私自动刑问讯,全然不将国法放在眼中,难道这东承就没人治得了阁下?” “骆大人稍安毋躁,若是令郎真犯下此事,骆大人该知道国法森森!” 沐益风大踏步来到贺晨身前禀:“大人,骆斑招了,人确实是被骆斑所掠,现在被关在竹梅小院。” 骆常礼身形微晃,再度将目光看向酒楼门口,见县令武亭带着一众衙役分开人群,跨步踏进酒楼。 第126章 威慑 酒楼门口的军士伸手拦住武亭,武亭朝着贺晨看来,贺晨一挥手,军士让武亭进入酒楼,一众衙役却被拦在了门口。 武亭转头看了一眼军士,继而朝一众衙役下令:“你们在此待命。” “是,大人。” 武亭大步上前,到了贺晨丈外站定:“下官长岭县县令武亭见过大人。” “免礼。董将军,将文书拿给武大人查验。” “是,大人。” 武亭双手接过文书,骆常礼待要伸长脖子凑前,武亭却将捧着文书的手偏了偏。 武亭双手奉还文书,再次朝贺晨行礼:“下官未曾恭迎,还请大人恕罪。” “武大人,请坐。” 武亭依令拉了椅子坐下,却是诚惶诚恐,极是不自然!脑门上已隐隐冒出一层细汗。 “武大人可知竹梅小院?” 迎上贺晨逼视而来的目光,武亭连忙低垂眼帘:“回禀大人,下官不知。” “去把骆斑带来。” 骆斑颤巍巍被两个军士提到贺晨对面一丈开外,只听“砰砰”两声,骆斑膝弯处被踢,扑通跪倒在地! 骆常礼胸膛剧烈起伏,武亭如刀的目光让骆常礼的心不断往坠。 贺晨笑看骆常礼:“骆大人,令郎被吓尿了,要不要回家去取一身衣袍?” “你!” 武亭起身怒斥:“骆常礼,你大胆!” 骆常礼怒火冲顶:“武大人!此人究竟何人?有何权力插手我长岭事务!” “放肆!你给我闭嘴!” 贺晨放下茶杯:“武大人,坐。” 武亭只得依言落座,贺晨看向抖个不停的骆斑:“骆斑,竹梅小院在哪?” 骆斑欲要抬头,右侧的军士抬手往着骆斑头上就是一巴掌! “仔细回话!” 贺晨逼视着络常礼:“骆斑,本官给你机会,你要珍惜!竹梅小院在哪?” “城,城东柏树坡下的独座院落。” “骆大人,你家的宅院?” 武亭连忙接过话去:“禀大人,那所宅院之前是个道观。老道过世之后,被骆大人买了下来。” “既然武大人熟悉,便由武大人前去将关押在竹梅小院的人都给解救出来,一应罪证记得详加记录。” “是,大人。” 武亭前脚才走,贺晨看了看骆斑,又看向骆常礼:“骆常礼,你是不是在想着,要不要动手?” 骆常礼没有答话,脸上的汗珠不断在滑落着。 “本官今日带的人也就这么多,要是想动手就尽早。” 骆常礼闭眼吐出一口长气,转身缓缓下跪:“下官知罪,还请大人明察,下官家人当中,多属不知情。” “本官奉旨主政庆丰,踏上庆丰的第一脚,便遇上你儿子在朝着酒楼撒尿!如此肆无忌惮,这样的胆大妄为,你维护一方治安,对得起你身上的官袍?” “明知自己的儿子抢掠良家女子,没有依法惩办,反倒纵容其为恶!去后院,交代自己的一应罪行!本官答应你,若你的家人真有不知情者,本官会酎情处置,倘若你心存侥幸,意图欺瞒,罪加一等。” 董向飞带人将骆家父子带往后院之后,贺晨看着曹逢和张横:“跪了那么久,你们不想说点什么?” “下官愿意交待罪行。” “小民愿意交待罪行。” 竹梅小院,衙役引着武亭走进一间屋舍,武亭看向被铁链锁住的少女,心里的悔恨难以言表!抬头看向衙役:“去把钥匙找来,若是他不肯说出钥匙在哪里,放手施为。” “是,大人。” 武亭忍耐着屋中浓重的馊臭味上前:“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蜷缩成一团,将头深深缩在双膝之间,武亭转身:“细细搜查,实在不行,先去找几个妇人来,把她们带往县衙。” 县衙,李成的妻子搂着陷入沉睡的女儿,眼泪扑簌簌如雨点。 贺晨站在门口看一阵,抬脚走向公堂一侧的偏厅。 见贺晨进厅,县衙一众主官连忙起身见礼。 贺晨端坐主位:“都坐吧。” “各位,本官来到长岭县两日,衙中主官因罪下狱三人,吏员和衙役多达六十余人!诸位是否想过,为什么两日时间,被拿办之人的罪证能够如同落叶一般汇集?” 武亭一众县衙官吏俱都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本官理解你们的难处,骆常礼这一众,盘踞长岭县多年,犬牙交错,且横行无忌,不论是官吏还是衙差,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关头,退缩并不可耻,毕竟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个家庭需要你们支撑,但你们不但退缩了,居然还冷眼相望之下听之任之,你们有没有想过,百姓指着官衙伸张正义公理,如果官衙不能做到这一点,百姓缴纳粮赋的意义在何处?” 武亭众人脸上火辣辣的疼!简直是无地自容! “想一想竹梅小院的那几个女子,如果是你们的妻女遭受那样的凌辱,你们是否能够泰然处之?” 贺晨看着一个个脸色铁青,双拳握紧的衙中官吏:“作为一个父亲,如果让李成看到他的女儿不着寸缕被锁住,随时可能受到的凌辱,你们是否想过李成的心会疼成什么样子!” 贺晨怒哼,继而吐出一口闷气:“骆斑这些畜生,在城中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别告诉本官你们不知情!你们再作忍耐,不远的将来,你们的妻女,包括你们自己,都将被骆斑这些人骑在头上!” “记住了,城中有本官留下的监察官员,接下来长岭县的整肃,如果你们不能让本官满意,那本官自会让能干的人来办这些事!查抄骆常礼等一众罪犯的家产,留在县衙自用之,衙差若是不能维系一县安定,哪怕打碎了重新招募也在所不惜!不得拖延官吏和衙差俸?,若是官吏衙差的俸?都按时按量发放,还有人胆敢贪拿索扣,罪加一等!不能为民做事之人,可以自行请辞!” 贺晨起身,武亭一众连忙跟着站起身来,贺晨转身,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你们是否想过,长岭县若再不剜疮削肉,某日若是百姓对官衙再无一丝依附之心,你们首当其冲,将是百姓泄愤的对象!” 说完,贺晨大步出厅而去,县衙一众官吏皆都惊愣当场,直至贺晨走出五六丈开外,武亭等人才惊醒,连忙急急追了出去。 武亭等人追上贺晨,贺晨已然端坐马上,诚惶诚恐的武亭众人齐齐向贺晨行礼:“不知大人接下来意往何处?下官好作安排。” 贺晨语气平淡:“本官即刻将启程前往永平州府,县衙诸务望各位牢记于心,不要让本官失望。” “大人驾临长岭,都未尝一尝长岭美食,下官实是惭愧至极!” “好了,待得他日长岭吏治清明,百姓安于耕作之时,本官自会再到长岭。” “是,大人!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望。” “记住你对本官的承诺。” “是,大人。” 三月初八,明川县黄土坡,惠及玉手捻长须:“冷老弟,听为兄一句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冷川望着滚滚而流的九鸣江:“惠兄,事关数百弟兄性命,小弟实是难以抉择。” 惠及玉锐利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转脸盯着冷川:“冷老弟,若非边军无暇顾及,你认为你带的这六百多弟兄真能一直盘踞在这黄土坡?” 冷川脸色一黯:“惠兄所言,小弟自是知晓的。” “若不是日子难以为继,谁愿意落草为寇?但官匪乃是死对头,之前庆丰府不作为,迫不得已而为之,但不容于皇朝却是事实,如今既然有了转机,若不抓牢,以后恐怕将只有死路一条!” 冷川脸色越发凝重,接着低下头看着脚下那葱绿青草陷入沉思。 惠及玉轻声一叹,未再言语。若是冷川犹豫不决,自己只能离开,虽说冷川对自己有收容搭救重恩,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转机在眼前溜走,哪怕自己离开有失义气,但比起走向死路,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惠兄,贺大人真能斗得过他们?” 惠及玉心下暗暗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冷川做出了抉择。 “冷老弟,贺大人昌隆四年入仕,曲江战起之时,临危受命代理县尉一职,至今,昌隆六年三月初八,贺大人自南州转赴庆丰府,我们不妨大胆去作猜想,若是贺大人将主政庆丰,你想一想,以贺大人的才干,以贺大人对贪恶之人的仇恶之心,我们归附贺大人,敢为贺大人效死,或许算不得雪中送炭,但贺大人却将给我们小小的一席之地。” 虽然惠及玉答非所问,但冷川顺着惠及玉的话想了想,极为认同。 “至于盘踞在庆丰府的大族豪绅,与贺大人之间必然将是你死我活之局!我们不愿助纣为虐,我们却能够助贺大人一臂之力!若是,若是贺大人不敌,我们至少没有枉来这人世一遭。” 惠及玉面色肃然,眼里充斥着满满的悲壮! “惠兄,若是贺大人愿意收容我们,把这条命给了贺大人又有何妨!比起背负匪名一生,能够留下一点好的声名,于我们而言已然足够!” “走吧,既然主意已定,我们尽早前去拜见贺大人。” 董向飞大步走到贺晨跟前:“大人,牛头山匪首冷川前来求见。” 贺晨脸上泛起一抹喜色:“带他过来。” 冷川和惠及玉看着正在操训的一队队军士,两人都极为震撼!贺大人带了这样一支强军前来,试图对付贺晨的那些人,真能讨得好去? 冷川和惠及玉跟在董向飞身后走近贺晨,董向飞错开身形,冷川和惠及玉连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礼:“罪民冷川见过大人。” “罪民惠及玉见过大人。” 贺晨抬手虚扶:“两位免礼。两位来的正好,适才生了炉火,正在煮茶,坐下来边喝边聊。” 冷川和惠及玉对贺晨观感大好,心头不由轻松了两分,双双再度向贺晨行礼,待贺晨落座之后,两人在小板凳上并膝坐下。 “九鸣江哺育庆丰和长平两府,雄浑浩荡!取九鸣江水煮茶,想来必是另有一番风味。” 看着贺晨一番行云流水出茶洗杯,两人不由间看得怔怔出神!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淡定从容间透着儒雅,和熙浅笑挂在唇角,让人免不得生出亲近之意。 “来,喝茶。” 看着冷川和惠及玉双手托杯小口抿着,贺晨一笑:“两位不必拘谨,放开一些。” 冷川和惠及玉哪里放得开,纵是想要放开,面对贺晨摄人的目光,如何能够轻易说放就能放得了。 冷川给了惠及玉一个眼色,惠及玉轻轻点头:“大人,罪民两人落草黄土坡,实是逼不得已之举,听闻贺大人前来,是故前来请罪。” “本官对黄土坡的冷川和惠及玉有所耳闻,虽说聚集了六百多人扎寨,但确实是迫不得已,另外,你们在黄土坡开垦荒地,自食其力,偶尔劫个财,也挑着那些为富不仁,手上沾了血腥之人下手,且还留有余地,单从这几个方面来说,本官恕黄土坡全寨人无罪。” 冷川和惠及玉一听贺晨一锤定音,免去黄土坡全寨人的罪责,两人扑通跪地,感激涕零:“大人对我们恩同再造!罪民谢过大人!” 贺晨看着两人脸上似是决堤流淌的泪水,心里五味杂陈!起身扶起两人:“坐,陛下命本官前来庆丰,一路看着百姓日子艰难,官吏多不作为,与地方大族富绅串连一气,本官心里极为沉重!你们放心,本官既然来到庆丰,本官自会为民做主,你们黄土坡全寨可以暂时维持现状,待本官梳理一番之后,你们便能回家去耕种自家田地,安心过日子。” 惠及玉重重再度跪地,冷川也跟着跪地! “大人,黄土坡全寨,近八成人已然是孤孑一身,身上无不背负着仇恨,还请大人将小民等人收容,小民等人虽比不得大人亲军,但皆舍得以命效死!” 贺晨看着冷川和惠及玉伏地不起,沉吟数息之后起身将两人扶起。 第127章 暗流涌动 贺晨定定看着两人,冷川和惠及玉泪痕未干,看着两人热切的目光,贺晨唇角抿了抿张口:“两位应该知道,本官之前路坎坷,且满是荆棘!你们身上背负的仇怨,本官会给你们一个交待,安心耕种,娶妻生子,平安度日不是更好。” 冷川和惠及玉双双摇头,冷川迎上贺晨的目光:“大人,小民祖上也是边军将领,家传武学一日未曾落下苦练,小民想要祖上荣光再现,恳请大人给小民一个机会!” 贺晨看着冷川坚定而热切的目光,轻轻点头:“好,本官答应你。” 继而贺晨将目光看向惠及玉,只见惠及玉一整衣袍,长揖一礼:“大人,小民家中数代耕读,小民虽说不上才干不凡,但小民也有为民谋福之愿!请大人也给小民一个机会。” 贺晨在见到冷川和惠及玉时,看到两人面相端正,目光清澈,言谈举止之间有礼有据,率真而不矫揉,且不卑不亢,早有招揽之心,如今见两人投效之心诚挚,心下极为欢喜! “好,本官答应你们。坐下说话。” 三人再度落座:“寨中之人若想回家安生过日子的,好生安排,钱粮上若有需要帮衬之处,跟本官直言即可。” “禀大人,小民前来求见大人之前,已经向全寨人说明此事,全寨共有六百一十三人,有一百八十七人想要回家,余下的都愿追随大人。” “好,那你们便自成一营,本官有重要事务需要你们处理。” 冷川和惠及玉一听,双双大喜!心中对贺晨的敬重越发深沉!贺大人没有将自己的弟兄打散重编,表明着贺大人对自己两人的信任!这样的胸襟,值得追随。 “大人,小民有事向大人禀报,关于四叉山的匪人郎之年。” “郎之年,本官听闻此人凶残狠辣,盘踞于四叉山,可谓是无恶不作!难道此人想对本官不利?” “是的,大人。郎之年聚集了两千余人盘踞于四叉山,这两千余人当中,大多是为恶乡里,好逸恶劳之辈!这些人好勇斗狠,作恶多端,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心里想的是有今日可以没有来日,正因如此,大人此次北来,庆丰府大族之一的贺家,早在七日之前,便派出嫡系贺家人到四叉山与郎之年一众密商,据小民等人探查得知,贺家不但给了四叉山五千多石米粮,还给了郎之年一众不少钱财,四叉山近日以来往着两县交界的密山箐派出不下上千人,小民担心他们是冲着大人来的。” “你认为他们想要剿杀本官?” 惠及玉摇头:“是否如大人所言,小民不敢断言,但至少他们想给大人一个下马威。” 贺晨自鼻间呼出一口长气:“他们必然是冲着除掉本官而来,这一点本官可以确定。清泉县牛头山的吴琼林你们作何评价?” 冷川想了又想才开口:“大人,吴琼林文武双全,为人豪爽,很讲义气,其家底不俗,奈何其未婚妻一家为了攀上高枝,毁弃婚约不说,还以下作手段买通吴府管家,栽赃陷害吴府,致使吴府上下下狱人数近六十,若非事前有人告知吴琼林得以脱逃,吴府将无一人幸免!大人若是能给吴琼林一个机会,相信吴琼林必能以命报效大人。” “听你话中之意,你与吴琼林相熟?” “是的,大人,小民有跟吴琼林喝过几次酒。” “若本官让你前往天云县与吴琼林相谈,你是否有把握让吴琼林率众下山?” “大人,不知是否愿意收容他们?” “自无不可。” 冷川起身行礼:“大人,小民愿往。” 贺晨抬手:“坐。既然四叉山一众不知进退,公然对抗皇朝,那本官便在此逗留几日,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大人,若小民说动吴琼林,后续该当如何?” “其一,你们本营人马,撒出去一些人,将永平城与明川县和清泉县之间给本官盯死!永平城一众大族豪绅若有意图与四叉山往来,必须阻断!” “其二,本官所部兵马,将分两路,一路攻伐密山菁的匪徒,另一路人马将直取四叉山。在这期间,你们本营人马及吴琼林所带人马,协同本官所部兵马完成剿杀。” “大人,小民斗胆相问,大人的安危?” 贺晨看着小心翼翼的惠及玉:“先生不必这般拘谨的,本官坐镇此地,并有兵马会负责本官安全。” “大人,像贺良平这类人,不但狠辣歹毒,且不择手段,大人切不可大意。” 见惠及玉情真意切,贺晨心头生出几分感动! “你们放心,本官不会置自己于险地。” “大人,小民在逃难期间,对明川、清泉两县的另外几个小山头也有所接触,请大人给小民一个机会前往游说,小人有把握能够说服他们率众来降。” 贺晨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迎上惠及玉热切的目光,贺晨点了点头:“好,本官可以答应你,本官自军中挑出十人随你前往,以护你周全,切记!若事不可为,你们自身的安危要放在首位!” 惠及玉起身,两行清泪滚落,嘴唇不停抖动,数十息之后,抽了抽鼻子:“大人知遇之恩,小民至死不忘!” 董向飞送走冷川和惠及玉,返回大帐中时,沐益风、段锦朋、代思明、匡成、铁相武、闵飞、郑千山、房彬、姜智等一众武将已然分两列端坐。 “董将军,快来坐。” 董向飞看向贺晨,见贺晨点头,董向飞才拿了小板凳坐到大帐边角处。 “沐将军,可以开始了。” 沐益风起身,抱拳朝贺晨一礼,走到帐中挂立的地图面前:“各位将军,本将受虎威将军命,布置清剿明川县四叉山匪徒,请各部兄弟竭力相助,本将感激不尽!” 一众武将先是起身向贺晨行礼:“末将见过虎威将军!” 之后又朝沐益风行了一礼:“听凭将军差遣!” 贺晨笑呵呵点了点头:“辛苦诸位将军!请坐。” 沐益风待一众武将落坐,抬手指向永平城与明川县、清泉县之间的两条官道,又指向另外的几条路道:“本将刚才所指的各处路道,由段将军所率左卫军调出五百人进行值巡,但凡发现可疑人员意图往着大营而来,悉数擒拿,若遇反抗,格杀勿论!另外,左卫军将有黄土坡的冷川,牛头山的吴琼林率众协从对密山箐匪众进行剿杀。” 段锦朋起身:“遵将军令!” 沐益风点头示意,接着指向四叉山:“四叉山,郎之年的这个老巢,由代将军所率右卫军全权进行清剿!有两点须切记!一是谨防郎之年率众逃往北洪,二是不得让郎之年与密山箐的匪徒汇合。” 代思明起身:“遵将军令!” “本将所部中军,除留下五百人驻守大营外,本将亲率一千两百人前往明川县与北洪通平县边境陈兵驻防!” 代思明见沐益风退回落座,起身向贺晨进言:“大将军,末将有一事不明。” “代将军请讲。” “庆丰府边军就驻扎在明川与通平的边境上,为何我军还要分出有限兵力前去驻防?” “代将军请坐,如今本官任命圣旨未达,本官想要借调边军的可能微乎其微,如此一来,在避免打草惊蛇的情形之下,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代思明脸色凝重地点头:“末将明白了!” 贺晨环视帐中一众武将,心头也是沉重万分!此次北行赴任,庞印精挑细选出五千精兵强将随行,皆是军中翘楚不说,近八成军士年龄不过二十二岁!此次若非四叉山郎之年奔着除掉贺晨而来,贺晨并不想大动刀兵。这些将士,将有多少人埋骨此地? 贺晨起身走到地图前站定:“诸位将军,黄土坡的冷川和惠及玉分头前往明川和清泉两县各大小山头进行招降,我们的部署还需要进一步完善,本将只有一个要求!剿匪固然重要,但切记贪功冒进,切记护好我们每一个军中儿郎!” “本官的府兵,加上中军五百将士驻防在大营四周,只要四叉山匪徒没有发动攻击,我军所有人马不得妄动!” “是,谨遵大将军令!” 一众武将退出大帐之后,沐益风为贺晨斟上茶水:“大人,请喝茶。” 贺晨接过茶杯,目光却看向帐外,沐益风看向贺晨:“大人,末将知道你爱惜将士,但若让郎之年布置妥当,于我军恐将不利。” 贺晨摇头:“益风兄所言,并非我不明白,但是我实在过不了这个坎!你们不但是南境边军精锐,更是一个个家庭的顶梁柱,虽说四叉山匪徒作恶多端,但终归都是我东承皇朝的子民!” 沐益风侧身往前一步:“大人,你可不能妇人之仁!若是大人有这样的想法,那便是拿军中兄弟的命去填呐!” 贺晨抬手压在沐益风肩上:“益风兄误会了!该按部署进行的围剿不会松懈分毫!四叉山的匪徒,若有人弃械投降,本官会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但若他们负隅抵抗,那只能说他们的命便是这般,本官疼惜的!是我军所有将士的命!” 沐益风重重点头:“末将明白!末将会与军中诸位将军再行细细商议部署。” “好,有劳益风兄。” “大人,冷川和惠及玉游说各山头,至少需要三五日时间才有音讯传回,是否请莫大人前往边军驻所探一探口风?” “好,便由你前往城中去请莫大人来军中一趟。” 贺晨回到自己营帐时,天色已然擦黑,掀开帐帘之后,身着军衣的徐兰母女双双行礼:“见过公子。” 贺晨看着对自己行抱拳礼的母女两人,不由一笑:“我看你们是越来越有军卒的样子了。” 徐兰上前接过贺晨外袍:“公子,晚饭已经备好,请公子净手用饭吧。” “好,以后若是我回帐晚了,你们自行先用饭,不用等我。” 徐兰将外袍挂好转身,将盖着菜的碟子一一揭去,为贺晨舀了一碗汤捧给贺晨。 贺晨看着母女两人依旧拘谨,大口喝了碗中的汤:“我跟你们说过多次,既然是一家人,就要放开一些。这些日子都得驻扎在此,你们不能外出走动,多忍耐一段时间。” 徐兰母女轻轻点头,小口小口吃着饭菜。 饭后,徐兰母女回到自己的帐篷当中,徐兰搂过乔芷:“芷儿,公子这段时间都没有碰你?” 乔芷羞涩点头:“是的。公子也担忧我若是有了身孕,怕在路上有危险。” 母女两人坐到床上,乔芷躺靠在徐兰怀中:“娘,你是不是有心事?” 徐兰抚摸着乔芷的秀发:“芷儿,等公子到了地方安定下来,娘想搬出去。” 乔芷直起身来,一脸惶恐地看着徐兰:“娘,为什么?你为什么想要搬出去?” 徐兰很是难为情地别过脸,两行珠泪从玉脸划落:“芷儿,还记得在大船上那些时日吗?” 乔芷点了点头,一双美眸泛起了水雾。 徐兰一把将乔芷揽在怀中,搂得紧紧的:“有那么两夜,为娘都是在公子怀里睡过去的,虽然为娘知道公子也是迫于无奈才那么做,否则为娘兴许活不下来,但是为娘终究是没脸去面对。” 乔芷环住徐兰纤腰喃喃:“娘,若是你想搬出去,那女儿也跟你搬出去便是。” 徐兰将乔芷扶了坐起身来,盯着乔芷:“芷儿,你!你是不是要气死为娘?” 乔芷伸手帮着徐兰擦着眼泪:“娘,我不想跟你分开,娘亲不想再嫁,我们便跟着公子,公子是人中龙凤,不会亏待了我们母女的。” “可是,你知道你将承受多少人指责,你将承受多少人背地里骂你吗?” 乔芷摇头:“娘亲,我们母女的声名在南州那会不就已经败坏了吗?公子都没说什么,我们何必给公子添堵。” 第128章 北岭变天 北岭府所在的长峰城南门,白致辉、林星等一众州衙主官都抬眼望官道尽头。 邝云生轻声问:“大人,凌拱将军是不是被什么事给耽误了?” “不论如何,我们都得等。” 邝云生看了看林星及另外几个衙中主官,收回目光静静等待。 白致辉心里也非常憋屈,自己堂堂四品大员,主政一州之地,这凌拱虽是皇帝亲军,极受恩宠,但迟迟不至,让州衙一众主官一等便是一个时辰,更为可气的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林星捻着颌下长须,凑近白致辉:“大人,凌拱将军来了。” 白致辉和另外几个官吏皆都抬眼望去,果然是凌拱来了! 白致辉看着一官吏整理官袍,眼帘数次挑动,唉!一个个,凌拱没来的时候,心里也不知都在怎么骂,如今来了吧,一个个的齐齐换了一副嘴脸!接着,自己也开始整理起了衣袍。 凌拱在离着城门尚有十余丈外翻身下了马,大步朝城门走去,而白致辉一众也迎了上来。 凌拱在离白致辉一众数步外抱拳行礼:“诸位大人还请恕罪,路上因事耽误了,让诸位在此久等,本将在此向诸位大人请罪。” 白致辉上前:“将军言重了!将军为皇朝边防不远千里前来北岭,哪怕让州衙一众官吏再等一天一夜,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凌拱挑了挑眉:“白大人此言,让本将倒是更加惭愧了!本将紧赶慢赶,不知可误了事?” 白致辉连忙开口打着圆场:“将军此言重矣!哪能误事?将军请!” 凌拱朝身后一招:“白大人且慢,本将此来,其一是接管北岭边军,其二便是带了圣旨前来,待本将宣旨之后,再入城不迟。” 白致辉心下一惊!隐隐有一丝不妙之感,却也只能是等着宣旨。 凌拱接过亲卫捧来的圣旨展开,短短数言,让白致辉和邝云生两人怔在了原地!为什么?为什么好不容易等到孔家被剪除,正想着展开拳脚大展抱负一番,却是等来圣旨将自己调回帝都! “两位大人,接旨吧。” 白致辉上前一步双手接过圣旨,满脸全是落寞!邝云生站在白致辉身旁,低垂着头,脸上再无一丝神采。其他一众州衙主官无不眉头深锁,脸色凝重!没有想到,迎候凌拱,迎来的是北岭一下就变了天。 凌拱看着州衙一众主官开口:“诸位大人,自孔红林意欲叛逃到孔家覆灭,陛下对北岭诸事了如指掌!陛下希望白大人和邝大人尽早启程前往帝都履新。” 白致辉和邝云生双双应声:“老臣遵旨。” 知州林星、户房主官郑印非、吏房主官张天雷都眼巴巴看着凌拱,只见凌拱自亲卫手中取过另一道圣旨宣读起来,当林星听到由自己担任北岭府尹一职时,激动得全身都抖个不停!终于等到了! “诸位大人还请起身吧。” 待一众官吏起身,凌拱将圣旨捧给林星:“林大人,陛下对大人寄予厚望,还请大人以北岭子民福祉为念!” “是!老臣绝不负陛下重望!将军请入城!” 州衙,凌拱被林星让到主位落坐,自己坐于右首位上。 “将军,如今刑、工、礼等衙中主官缺位,不知陛下可有圣谕?” “林大人再辛苦一些时日,不需多少时日,帝都任职的各房官吏将至北岭赴任。” 林星点了点头。 “林大人,工房和礼房皆与孔家一同被拿办,如今白大人和邝大人又被调离北岭,林大人对北岭政务开展,是否还有掣肘之处?” 林星重重一叹:“将军,老夫惭愧!到北岭四年之久,苦于被白致辉和孔家双重压制,毫无作为!荒废了四年呐!” 凌拱看着林星浊泪横流,也重重一叹:“自帝都那一醉之后,一眨眼便是十六年!想那时,你志存高远,心心念念全是天下苍生!说来,不会气短了吧?” 林星抹了一把老泪:“不!正当其时!我要让北岭的百姓,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有将军节制边军,我大可放手施为。” 凌拱笑呵呵看着林星:“你可不能出了格,在陛下眼中,能臣固然重要,但凡事也要有理有据。” 林星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来,陛下怎么舍得让你到北境来?” 凌拱盯着林星:“多少年了,自从跟随陛下平定战乱之后,都窝在帝都,早就想出来舒展一下筋骨,奈何陛下总说我勇猛有余,谋略不足。” 林星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指着凌拱:“你呀!还这么喜欢正话反说。陛下亲军需要你,如今陛下让你到北境来,陛下对你的恩宠,真是让人羡慕!” 凌拱微眯起眼:“皇恩厚重,是以本将纵死无悔!” 听了凌拱的话,林星收敛笑容:“将军,此次前来北地,难道是?” “孔家之所以在北岭府多县只手遮天,与边军有着莫大关联!你认为呢?” 林星点头:“与官衙也有很大关系。” 凌拱看向一脸严肃的林星:“你能有此想最好,陛下不想北地生乱。” 凌拱的这一句话,让林星似是明白了许多:“将军但请放心,于边军布防诸务,我将全力配合。” “孔家覆灭,多县遭受牵连之人多达千人!此次府衙当将是库房全满了吧?” 林星倒也没有避讳或是隐瞒:“是,难以想像孔家一系这些年中在北岭和积累居然如此丰厚。” “陛下在我赶赴北岭之前曾有口谕,北岭这些年间被祸害得不成个样子,百姓深受苦难,陛下希望你将这些钱粮用到实处!” 听着凌拱很是严肃的话语,林星心头不由一颤!林星在心头不由告诫自己,一定要管理并使用好收剿到的这些钱粮!否则自己很快将是下一个白致辉! “林兄,白致辉并非没有才干,否则他也不可能做到一州府尹,只不过,他所谓的明哲保身,让陛下极为失望!此次白致辉回到帝都,能够在清不衙门养老,已是最好的结果!林兄若想要在百姓心头,和史书上留下一笔,有许多事需要你去做!另外,我给你透露一点,北地以后的几年,边军插手地方政务也并非没有可能。” 林星眉心一跳:“将军之意是,地方政务若是遇到阻难,可以向边军求援?” 凌拱咧嘴一笑:“林兄还是一如往常的敏锐!” “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长峰城乃至各县,大族富绅手中掌握的私丁力量不可小觑!单纯只靠府军和衙役,想要办成一些事,无异是痴人说梦。白大人若非受此掣肘……” 凌拱抬手打断林星:“林兄,话不是这么说的,白致辉的不作为,导致孔家坐大,单说这一点,受到孔家压迫和欺凌的百姓有多少?这些受苦的百姓对官衙是什么样的看法?对皇朝又是什么样的看法?若是北洪来犯,这些百姓会是什么反应?” 林星一听凌拱所言,沉默了下来,确如凌拱所说,受到孔家欺压的百姓,对官衙和皇朝定是失望至极!百姓所需无非只是温饱,连争求温饱的希望都被无情打断,还求告无门,可以想像得到,若是北洪进犯之下,这些百姓甚至巴不得北岭被北洪占去! “所以此次本将前来,整治边军刻不容缓,不论是何人想要站出来发难,终将被撕碎!” 林星迎上凌拱饱含杀气的锐利目光,心里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这凌拱今日一通说辞,让林星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要想保住官位,要想保住声名,必须全力改善民生! 三月十二,凌拱率领亲卫军抵达鸣山大营,蒋连宏大步迎上:“凌将军,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凌拱上前一把抱住蒋连宏:“蒋兄,见外了。” 蒋连宏百感交集,眼眶通红:“没有想到,为兄留下的烂摊子,要老弟前来收拾。” 凌拱拍了拍蒋连宏的后背:“交接之后便启程回帝都,陛下在帝都等你,此次孔家覆灭,蒋兄功不可没!不必担心前路。” 蒋连宏看着凌拱,激动得老泪纵横! “陛下真能恕我之罪?” 凌拱重重点头:“放心吧,陛下仁义,蒋兄在北地这么多年,虽说有一些过失,但是并无大错!嫂夫人可在帝都盼着你呢。” 蒋连宏重重抱住凌拱:“老弟,在为兄前往帝都之前,容为兄……” 凌拱捏了一把蒋连宏双肩:“这个恶人便由小弟来做。” 迎上凌拱坚定的目光,蒋连宏只能是点了点头。 大校场上,凌拱接过将印高高双手举起!大校场上立时一通山呼海啸:“边军威武!边军威武!边军威武!” 凌拱把将印轻轻放在亲卫端着的托盘上,朝着令兵传命:“带上来!” 随着传令兵通传,自大校场后方被陆续押出数百人,大校场上的两万余将士都不由定定看向高台之上单膝跪地数百人。 凌拱左手握住刀柄,向前两步朗声开口:“这些人,你们当中一些人很熟悉!因为他们要么是你们的主将,要么是你们的同袍!” 随着传令兵阵将凌拱的话传遍全军,还在混杂议论着的将士纷纷闭踊张耳倾听。 “军中有令,吃空晌者棍责五十!” “军中有令,聚众饮酒赌乐众棍责三十!” “军中有令,欺压同袍者棍责二十!” “军中有令,克扣军粮者棍责四十!” “军中有令,收受财物让人通关者斩!” 随着一条条军规从凌拱品中复述出来,将士们都已明白了过来,自己的主将或是同袍,此次恐怕真要遭罪了! “从军,为的是保家卫国!今日!你们扪心自问,若是外敌进犯,你们是否有舍命拼杀之决心和勇气!” “从军,为的是护民安疆!今日!你们扪心自问,这数年以来,你们都做了什么?” “今日,本将正告全军将士!自今日起,每日都必须操训!每日饭食管饱!每月军晌绝不拖扣!有谁若是不服本将,本将允许你们离开大营,本将绝不追究!” “留下之人,切记本将所言!军法无情,胆敢违令者,本将绝不姑息!” “现在开始计数,一柱香内,不愿继续从军之人出列!” 大校场上静得可怕!所有的将士都在目不转睛看着台上的凌拱!都不敢左右去看身边的同袍或是主将。 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将士的脸颊划落,随着第一个壮着胆子出列,一个又一个将士自阵列中走出,径直走到了高台之下最前方。 随着一柱香燃尽,凌拱转头看向亲卫:“有多少人?” ”禀将军,共有一千四百五十六人。” “命令下去,每人五两银子,让其回家。” 随着传令兵将凌拱的话传达全军,将士们不由都松了一口气,生怕凌拱突然翻脸! “本将再给诸位一柱香时间考虑!本将要的将士,当是血性精兵,当是敢舍命拼杀的好儿郎!想要回家的,出列!” 随着陆续又有八百二十三人出列之后,大校场上再无一人出列,直至香灰落尽,凌拱下令:“来人,将银子抬上来!发完银子之后,收回军衣军靴刀枪,责令今日离营!” “是,将军。” 足足近半个时辰,两千两百七十九人领过银子,被军士带往营房开始收拾。 凌拱转身看向早已大汗淋漓跪在高台上的将士:“本将且问你们,是否还愿留在军中?” 见只有少数人连连点头,凌拱叹了口气:“好!愿意继续留在军中的,起身站近前来!” 凌拱一个个数着起身走来的将士,只有六十二人! 凌拱大手一挥:“依照军令执行军法!军法执行之后,逐出军营!愿意留下的执行军法后抬问营去。” “是,将军!” 蒋连宏沉沉一叹喃喃:“果然,老夫不如也!” 凌拱将自愿离营归家之人都给放出大营,此时执行军法,大校场上的将士自然是乐得看热闹,同时更想看一看,这凌将军是否言出如山! 第129章 夜语九鸣江 随着鸣山大营执行完军法,凌拱挥了挥手,数百军士上前将高台上收拾一空,受了棍刑的军士被抬走,高台上的血污也被数十军士不多会功夫冲洗了干干净净! “接下来,本将补齐你们前几个月拖欠的军饷!记住了,本将言出必行,军法如山,既然你们选择留下来,本将会待你们亲如兄弟,但若有人胆敢触犯军法,本将不会跟任何人讲一丝情面!”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鸣山大营外,蒋连宏笑着拍了拍凌拱:“好!为兄算是真正放下心来了,说来惭愧,为兄险些毁了这支边军。” 凌拱重重抱了抱蒋连宏:“一路多多保重,帝都那边就要劳烦蒋兄多加照应了。” 蒋连宏往着凌拱胸膛上抡了一拳:“以前为兄的家眷有你照应,大恩不言谢!为兄知道怎么做。” 凌拱目送蒋连宏率领亲卫渐行渐远,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吧,我们回营操训。” 九鸣江大营北面,陡峭的岩壁下滚滚的九鸣江奔流不息,贺晨背负双手:“腾哥,刚哥他们在城中是否有危险?” 王腾笑嘻嘻回话:“公子请放心,经过这一年多以来苦学勤练,不论是武艺还是刺探敌情的本事,我们可都有不小的成长。这一次刚哥他们带到城里的弟兄,都是庄子里的老兄弟,机灵着呢。” “总之,一定要万分小心!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在大弯山时,我们就说过要把日子越过越好,如今我身居高位,我不希望我们这些弟兄再有折损,我面对不了庄子里的叔伯婶娘。” 王腾重重点头:“公子都给了我们官职,如今都算得是光宗耀祖了!大好的日子还等着我们,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 “对于城中一众官吏和大族富绅的刺探,并不急于一时,过犹不及的道理大家都应该明白,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好,公子,我记下了。” “还有,万万不可大意,任何一个官吏,甚至衙役,没几分本事,是坐不稳的!还有那些大族富绅,更非易与之辈!否则不可能屹立数十上百年而不衰!” 王腾再度重重点头! “公子,那我便回城去了,公子在大营中虽说有重兵保护,但请公子多加小心。” 贺晨抬手拍了拍王腾的肩:“放心,我从不曾懈怠,寻常情况下,一般人伤不了我,再说身边的将士都信得过。” 未时末,贺晨终于等到了惠及玉,望着风尘仆仆的惠及玉,贺晨迎上两步:“惠先生辛苦了!” 惠及玉眼中神采飞扬:“小民不负大人所望,明川大小山头的当家人,小民都将他们请来了。” 贺晨笑着点头:“好。小六,安排人给惠先生端水净面。” “是,大人。” 惠及玉受宠若惊:“大人,这如何使得?” “惠先生此行功劳甚巨!受得起。小六,去请各位当家的进帐来。” 不多会,小六带了五个壮汉入帐,贺晨在五个壮汉脸上一一扫过,不由嘴角泛起一抹笑容!不错,健壮有力,相貌端正,眼中神采奕奕,目光清澈! 惠及玉擦了手来到五个壮汉身旁:“各位,你们面前这位便是贺大人!” 五个壮汉齐齐单膝跪地:“见过大人!” 贺晨弯腰伸手一一相扶:“今日有幸与五位壮士相聚,是一桩大喜事!请坐,奉茶。” 待贺晨落座之后,惠及玉一众纷纷落座。 “有劳各位星夜前来,辛苦了!本官敬你们一杯。” 众人赶忙双手举杯回敬。 “大人,容小民给大人介绍一下各位当家的。” “嗯,好。” 待惠及玉将雷重、伍飞、张同、高见、卢庆五人简单作了介绍,贺晨连连点头:“甚好!有诸位壮士相助,明川和清泉两县很快便能安稳下来。” “大人,过去几年,我们屡屡与官府有过冲突,虽说都是迫不得已,也事出有因,但终究落了个匪名,不知大人将如何处置我们及一帮兄弟?” 贺晨看着雷重,眼里多了两分赞许:“雷壮士问的好!本官也有一问,你们五寨,是否有伤过无辜之人性命?” 五人齐齐摇头。 “大人,这些年来,若非官府不管不问,任由衙差和恶绅勾连之下欺压我们,我们也不会被逼得落草,虽说我们落了草,但我们从未欺压过弱小,我们只想安生过日子。” “既然没有伤过无辜人性命,本官向你们承诺,前事既往不咎!此次协助本官清剿四叉山的郎之年之后,你们若有意回家耕田种地,本官会安做好安排。” 伍飞也是率直之人,看着贺晨温和的笑张口:“大人,寨中不少弟兄都是苦哈哈的百姓,此次跟着大人清剿郎之年一众,其实大多人只能是在外围帮衬一二。” 贺晨笑容更盛!不错,宅心仁厚之人,没有想着拿人命换取功劳。 “各位但请放心,短兵相接自有将士前往,你们的弟兄对地形很是熟悉,发挥你们的长处,盯住四叉山那些人,在山中林间的小道上布置一些套子或是陷阱就好。都是东承子民,若不是形势所迫,本官也不想对自己的子民动刀枪。” 雷重、伍飞、张同、高见、卢庆相继起身恭恭敬敬朝贺晨郑重行了一个大礼:“谢大人体恤。” 贺晨起身还了一礼,继而一声沉叹:“说来,是皇朝和庆丰的官员对不住你们!身为东承子民,官府没有给你们主持公理,没有护持你们安心过日子,是官府的失职!本官自岭东县登岸以来,一路所见,让本官痛心北地百姓生活多艰!这一路,本官处置拿办官吏恶绅恶霸不下于两千人!为的,只想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为的只是让北洪和北宇不敢生出觊觎之心!” 惠及玉双眼当中激色难掩!贺大人适才所言,难道?惠及玉越往下想越是激动,恨不得跳起来吼上几声! 贺晨看着双拳握紧的惠及玉,眉头轻挑之后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缓缓摇头一笑:“都坐,随意一些。你们各寨有多少弟兄?” 雷重率先开口:“禀大人,我们寨中有三百四十二人。” 随着五人将自己寨子里的人数都向贺晨禀报之后,贺晨点了点头:“好,你们各寨人手固守你们各自的寨子而外,派出精干之人守住各自地盘的路道,你们只需在外围死死给本官盯住四叉山逃散之人即可。” 卢庆看了看雷重四人:“大人,虽说我们各寨的战力确实比不过冷寨主和吴寨主他们,但也能够抽出一些人手来对四叉山匪人进行清剿。” 贺晨想了想:“各位,本官没有他意,若有从军之愿,待此次清剿四叉山之后,有的是机会,但须经过严格的军中操训方可!你们当中每一个人,本官做不到让你们去送死!” 贺晨的话虽说有些糙,但听在雷重一众耳中,却是没有不舒服,反倒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们也不必感到失落,纵是你们当中有身怀不俗武艺之人,但有人你们镇守寨子,你们寨中的弟兄才有主心骨,本官不想四叉山那些人在慌乱逃生之下,趁虚而入占了你们的寨子。” 众人不由恍然大悟,确实如贺晨所言,各个山寨都有各自的地盘,对地形路道的熟悉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虽说战力低下,但借着这一优势,难说能够起到奇效也未定。 “待此次清剿四叉山之后,若有意从军,本官自会安排将官好好操训你们,传授你们行军打仗的本领,待你们成为一支强军之后,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指日可待。相反,人在这世上走一遭,若本官让你们参与到拼杀当中,固然有一定战力,但折损过大,对士气不利不说,如此漠视生命,本官做不出来。” 惠及玉和雷重五人起身朝贺晨长身一揖:“谢大人!” “坐,你们各寨的粮食可有短缺?” 见五人都摇了摇头,贺晨也就放下心来:“那好,今晚便在军中住下,明日一早便各自回寨进行部署,待冷寨主那边回到黄土坡之后,对四叉山的清剿便可发动。” 晚间,大营北面,惠及玉跟着小六来到贺晨身边,在满天星斗的映照下,朦胧的山岳如同一幅画一般。 “大人,传小民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惠先生,四叉山营寨坡高林密,此次四叉山信心十足,殊不知对上的训练有素的精兵悍将,本官实是想不明白,郎之年的底气在哪?” “大人,小民认为郎之年是穷途末路之下想要垂死挣扎。” 贺晨点了点头,惠及玉所言倒与自己的判断一般无二。 “大人,郎之年本就凶残暴戾!盘踞在两县交界的四叉山这些年间,杀人劫财的事数不胜数!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他带的寨众多是穷凶极恶之徒,蛇鼠一窝,可谓是臭气相投。自知是死罪,如今贺良平给了他们大笔钱粮,殊死一搏也就算得理所当然了。” “这些人对两县安定的破坏实在过甚,这也是本官扎营于此的目的!不将这伙贼人拿办,本官如何继续前行?惠先生对四叉山可熟悉?” “回禀大人,他们的营寨小民没有去过,但对四叉山周边倒是算得熟悉。” “那你明日去找代思明将军,代将军负责对四叉山营寨进行清剿,你熟悉地形,多给代将军出谋划策!本官只有一点要求,不得上山进行强攻,若能让郎之年率众下山接战最好,若是郎之年不愿下山,那就围而不打,待密山菁的匪人被剿灭之后,再行商议。” “是,大人。” 贺晨回到帐中,徐兰拎了热水来到床前:“公子,奴婢给你洗脚。” “小芷好些没有?” “小芷好多了,喝下姜糖水之后,才睡下不久。” “徐兰,按理说小芷跟了我,却让你做这些,实在不合适。” 徐兰一双玉手轻轻给贺晨搓着脚丫:“公子,只要公子不认为奴婢没脸没皮,奴婢就心满意足了。我们母女在这世上,公子是我们唯一的依靠,我们母女不论为公子做什么,我们都心甘情愿。” 徐兰往着膝上铺上棉帕,将贺晨的脚抬到膝上轻柔擦拭着:“公子,奴婢给你按按脚吧。” “好。” “徐兰,等安定下来,想不想做个营生?” “公子想给我们母女一个依傍?” “对。” 徐兰手上动作不停,一双美眸看着贺晨:“公子,奴婢不想,若是公子放心奴婢,奴婢给公子洒扫后宅,服侍好公子膳食穿衣就好。” 贺晨想了想,继而点了点头:“也好,接下来的一两年,行走在外未必安全,待在府中也好。” 徐兰倒了水回帐,继而倒水洗了手,又收理了一番才回到床边:“公子,奴婢想给你松松肩背。” 贺晨目光灼灼看向徐兰:“徐兰,你每日如此忙碌,很是疲累,也早点去歇着吧。” 徐兰抿了抿红润的唇瓣:“公子,奴婢不累。” 说完,径自爬上床,跪坐在贺晨身后,伸出玉手给贺晨捏肩。 听着耳边徐兰那稍沉的喘息声,贺晨伸手把徐兰的玉手抓在手中,伸出拇指摩挲着徐兰手心的茧:“待安定下来之后,繁重的家务就不要亲手做了。” 徐兰轻轻贴到贺晨背上:“为公子煲汤做羹,为公子穿衣束发,每日能看着公子神气清爽处理政务,为百姓谋求福祉,奴婢心里是满满的欢喜。公子像是天上降世的星宿,奴婢纵是受天下人唾骂,只要公子不赶奴婢走,奴婢至死都会守在公子身边。” 三月十三,徐兰满心满眼全是柔情,轻柔而细心地为贺晨束好发髻,又给贺晨披上外袍,环住贺晨的腰,红润的唇凑近贺晨轻语。 贺晨看着徐兰离帐,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惠及玉来到大帐之时,贺晨正在煮茶洗杯。 第130章 四叉山 郎之年喝下一口酒,吐了一口长气:“你说这贺晨到北地到底是治政还是治军?” 孟明摇头:“大哥,小弟实在想不通,兴许贺家知道内情,但他们不愿告诉我们。” 郎之年眉头深锁:“你说他到北地做官,他怎么带来一支军队?你说他来北地领军,他一个文官,从南州府尹转为治军,这怎么也说不通。” 孟明也喝下一口酒:“大哥,有没有想过若是刺杀贺晨失败,恐怕东承就不会再有我们立足之地了。” 郎之年抓起一只鸡腿啃了一嘴,说的话有些含混不清:“等着吧。” 郎之年三两嘴把鸡腿吃下肚:“我们本无意跟官军死磕,老三只要照我吩咐,伺机只对贺晨下手,只要除掉贺晨,余下的自有贺良平去操心。” “大哥,难道你不觉得不对劲?” “我知道!如今我们的人撒不出去,探查不到密山箐和外边的消息,但老三带的粮食还能坚持几天,等老三他们的粮食吃完,如果贺晨依旧扎营不动,老三撤回营寨不就得了。我就不信他贺晨会领兵打上来!再说,他打得上来吗?” “大哥,我现在担心的是老三会不会被人家一口吞了?” 郎之年两眼放着凶光:“高山密林的,怎么吞?” “大哥,我就这么一说,毕竟老三带了半数人前往,若是被吞,或是被打散了,对营寨的打击可就大了。” “再派人出去打探!我就不信了,官军真能将四叉山围个水泄不通!” 密山箐,应老三一脚将一汉子踹翻:“你个狗娘养的!让你跑远一些,说了让你跑远一些!让老子踩你的屎!” 应老三暴跳如雷,在一棵大树下转着圈圈,见汉子爬起身来,越看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又往汉子身上踹去! 应老三的几个心腹想到应老三踩屎的场景,心里一阵恶心,怒气上涌之下,围着汉子猛踹起来! 汉子抱住头,不停翻滚着,应老三和一众心腹出了心头恶气,骂骂咧咧向着山洞走去。 等应老三一众走远,从林子里才探出两个头来,往着应老三一众的背影看了看,才快步跑到汉子身边:“猛子,有没有伤到要害处?” 猛子疼得直吸凉气,坐起身来靠到大树上:“我没事,应该没有伤到要害。” “猛子,你还是离三当家他们远一些,这两日吃食快完了,三当家他们本就窝着气,要是你再让他们盯上的话,你可能被他们活活打死的。” “是啊,猛子,别说在这,就算是在营寨里边,你就是被打死,拖到后山一埋,也就了事了。” 猛子吐出口血水:“我怎么知道他会去那里解手。” 说着,眼里淌着眼泪。 “好了,你在这里歇会,我们先回山洞,我们去帮你听着点。” 猛子点了点头,望着山洞的方向,眼里的仇怨浓烈而炽热! 深夜,应老三吐着浓重的酒气,垂下石板的右手吓得猛子差点惊叫出声,见眼前的手没有动,猛子慢慢挪动身子贴近,眼见应老三的脸离自己近在咫尺,猛子心下一横抬起右手,将匕首直直刺进应老三脖子! 应老三抬手去抓猛子的手,猛子往前一扑,双手死死握紧匕首将应老三的脖子刺了个对穿! 状若癫狂的猛子哪怕脸上被应老三抓伤多处,依旧只顾死死压住应老三的头,直至应老三再无动静。 猛子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终于躲到了一个很深的夹缝里,没有吃到晚饭,又整整一夜未眠,猛子早就疲累至极,钻到夹缝最深处,很快便睡了过去。 山洞里,应老三的心腹看着脖子快被切断的应老三,呆愣在了当场!怎么会这样?什么人干的?怎么没人察觉?该怎么办? 几个心腹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好一阵,几人转身看向将山洞挤得满满当当的众人。 “赖猛子呢?” 山洞里的人相互看了看,纷纷摇头的摇头,说没有见到。 蒋龙转头看了看躺在血泊里的应老三,强忍心里的不适:“三当家遭了毒手!我怀疑是赖猛子干的!你们赶紧出去召集所有的弟兄,给我将赖猛子找来!” 待众人散去之后,蒋龙看向另外几人:“现在怎么办?三哥死了,粮食剩下不多,都说说,该怎么办?” “龙哥,我们拼杀出去!三哥带着我们出来,为的就是杀掉贺晨,贺晨派了上千官军包围着我们,那些软骨头又降了贺晨,协助官军想要围死我们,我们若是突袭贺晨大营,也许能够杀掉贺晨!这样一来,不但帮着三哥完成了遗愿,还能助龙哥做上三当家的宝座。” 连平脸上的刀疤抖了抖:“胡永,怕不是这么简单吧!现在我们的粮食就够吃上一天,如果出去就被围住,外边的官军和另外山头的几伙人,围住我们就好了,我们除了等死,没有另外的路。” 胡永怒哼:“不要阴阳怪气的!你有什么好法子就说出来!” 蒋龙看着两人争执,脸上很是不耐:“够了!赶紧想办法!要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撤吧,我认为撤回营寨才是最好的选择。” 蒋龙、胡永和连平都看向闵四,闵四眉头深锁:“还得尽快,三哥我们是带不回去了,只能就地埋了。早饭吃过以后,我们就得撤走,否则弟兄们闹将起来,我们根本就收不住。” 睡梦中的赖猛被说话声惊醒,张起耳朵听着外边说话声渐行渐远,在夹缝中又待了盏茶时间之后,慢慢挪动身子来到夹缝口处,摒住气息听了一阵,没有听见声响,将一棵连根拔起放置在夹缝口遮掩的小树提开,到了夹缝外边,又将小树放回原位,才悄悄往着山谷外猫腰逃去。 也就走出不到两里,正在小溪边捧水喝的赖猛子被两张强弓瞄准:“站起身来!” 赖猛子张开双手缓缓起身,两个军士上前扣住赖猛子,赖猛子尽量放松身子,不做抵抗。 “你是什么人?” “回军爷话,小人赖猛子,是四叉山三当家手下的人。” “你为什么在这里?” “小人杀了应老三,不得已逃下山来。” 见五个军士审视的目光齐齐看着自己,赖猛子将山上的人员数量,粮食所剩情形,自己如何得罪应老三等情形都细细说了一遍之后,五个军士才信了几分。 赖猛子被紧紧绑着带到段锦朋面前,又将对五个军士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段锦朋沉思了一阵果断下令:“火速传我将令,命冷川和吴琼林埋伏在四叉山匪徒回撤之路的左面,本将率军劫取他们右面,争取将他们全歼!” 密山箐北面山谷,胡永伏身来到蒋龙身边:“龙哥,那此软骨头胆小如鼠!见我们的弟兄靠上去,逃得比兔子还快!” 蒋龙点了点头:“我们要尽快走出山谷,趁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能让他们合围上来。” 蒋龙带着千余人着急忙慌走出山谷,看着头上的烈日,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蒋龙没有停下脚步,不断让身边人催促着匪众前行,走出两里余之后,千余匪徒无不汗流浃背!大颗大颗的汗珠不断掉落着,一个个大口大口喘着气,双脚都如同拖着两块石头一样,沉重至极! 行经开阔的一处平地,蒋龙四下看了看,转身朝胡永几人吩咐:“快,让他们都跟上来!” 话音才落,箭矢破空的“嗖嗖”声不绝于耳,密集的箭矢如雨点一般落下,惊叫声、痛呼声、怒骂声、哭喊声交织! 四下逃窜的匪徒纷纷倒地,吴琼林和冷川相互对视:“冷兄,这才是精兵!如果我们东承的将士都这般精悍,外敌纵是想要来犯,也要掂量有多少人命才够填!” 冷川受到的震撼,被引发的热血,丝毫不亚于吴琼林! “吴兄,若有一日,我们能够带领这样的强军对敌厮杀,纵死无憾!” 冷川和吴琼林两人所带的部众,大多脸色发白!虽然落草为匪,但这样血腥的杀戮场面,别说见过,做梦都未曾梦到过!接着,冷川和吴琼林便听到身后的一众弟兄捂着嘴干呕!在冷川和吴琼林想要杀人的目光当中,身后的山林当中,到处有呕吐的声音传来! 段锦朋喉头数度涌动,嫌弃地看向山林当中,抬手揪了揪耳朵。 “将军,我们这些弟兄都没怎么见过血,还请将军多海涵。” 段锦朋挑了挑眉头:“说来本将也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人,唉。” 冷川和吴琼林耷拉着脸,是真有些臊得慌呀! “两位,不见血是无法上阵杀敌的!大将军有令,四叉山的匪徒,若能弃械投降,可饶其性命,余者格杀勿论!” 冷川和吴琼林强忍着心头不适,两人同时转身:“跟我下去杀敌!刀子上不沾血,以后就不要跟着我了!” 段锦朋听着两人软绵绵的话语,抬眼看向四下逃窜的匪徒:“下令,弃械者不杀!” “弃械者不杀!” “弃械者不杀!” “弃械者不杀!” 众匪徒听了官军喊话,有一部分人正待依从,蒋龙高声大喊:“不要中计!我们手上都有人命!就算是投降,也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必须合力,才有可能逃出去!” 胡永、连平等人也高声喊了起来,胡永还顺手将跑到自己身边的匪徒一刀砍翻! “不听号令,就是这样的下场!随我杀出去!” 段锦朋将蒋龙和胡永几人的举动都看在眼里,见匪徒们都靠拢在一处,试图强行逃窜出去,段锦朋抬手:“攒射!” 蒋龙一众本以为官军的箭袋空了,但事实却出乎了预料! 随着官军和冷吴两人寨众逐步合围而上,蒋龙和胡永对视一眼,眼中是无尽的憋屈!太憋屈了! 段锦朋看了跟在自己左右的冷川和吴琼林:“两位,大将军有令,竭尽可能不要将自己的同袍置于险地!传我将令,再行攒射!” 冷川和吴琼林双双看向段锦朋,见段锦朋面无表情,两人又看向不断倒地的四叉匪徒! “在面对外敌入侵的拼杀当中,比这惨烈多了!如果你们要做大将军的兵,这一关必须过。收起你们心里的仁慈之念!你们的每一分仁慈,都可能让自己和弟兄丧命!” 冷川和吴琼林看着倒了一地还在哀嚎着四叉山匪徒,点了点头。 “传本将令,结队上前查看活口。” 冷川和吴琼林正待上前,段锦朋张开双臂一拦:“你们看着就好。” 只见端着长枪的军士成排上前,以枪尖顶住一个个尚在哀嚎的匪徒,有匪徒想要垂死挣扎进行反击,让冷川和吴琼林都心下一颤! “他们都背负了人命,自知就算放弃抵抗,依旧难逃一死,是以若能在垂死之前杀掉一个官军,他们认为他们就赚到了。活着的这些人,才是穷凶极恶之人!攒射之时,他们都极尽可能将身边人拉在自己身边遮挡箭矢,他们死不足惜!一会解除威胁之后,你们带人去结果他们!” 冷川和吴琼林双长长吐出一口气,径自带人往着场内走去。 段锦朋转脸向亲卫下令:“一会结束之后,带人收集柴棒。” 打扫完战场,冷川和吴琼林拖着带血的长刀来到段锦朋身前,将刀往地上一插,双双抱拳:“谢将军提点!” “吩咐弟兄们去山林间拖柴棒,之后将尸体都搬到架好的柴堆上,这最后一程得送他们走。” “是,将军!” 贺晨听完哨骑禀报完密山菁匪徒已被歼灭的全过程,点了点头:“下去好生歇息。” 徐兰走进大帐,将帐帘放下,来到贺晨身前:“公子,是不是身子不适?” 脸色发白的贺晨摇了摇头:“徐兰,我终究还是踏出这一步。” 徐兰仰起俏脸,眼里的疼惜之色化成水雾,贺晨抬手抚着徐兰的俏脸:“我无意杀戮的,可若是不剿杀他们,如何向北地百姓交待?” 第130章 郎之年 徐兰上前一把抱住贺晨,抬起一双玉手抚摸着贺晨的脸颊:“公子顶天立地,为北地百姓福祉而剿杀这些恶徒,上天不会怪责公子的。” 贺晨紧紧将徐兰抱在怀中,良久才缓缓松开:“谢谢你,徐兰。” 四叉山营寨,孟明快步踏入正堂,郎之年捏着椅把的手青筋直冒:“如何?” 孟明语气很是沉重:“大哥,已经确定,老三和弟兄们都被杀了。” 郎之年两眼血红,起身一脚将一张小木桌踹飞:“该死!贺晨真是该死!” 孟明上前两步:“大哥,情势非常不利!大哥当早作打算。” 郎之年死死盯着孟明:“你此言何意?” “大哥,虽说有冷川和吴琼林这些人助阵,但其仅只是旁观而已,据出去探查的弟兄回报,老三和一众弟兄根本就没有与官军短兵相接的机会,都是被官军强弓射杀!” 郎之年颓然坐下:“你的意思,我们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是的,大哥。贺晨派出精兵驻扎在边关,无非便是防止我们逃窜去北洪!如今大大小小的山头,都已投降了贺晨,数千精兵强将合围之下,我们没有丝毫的胜算。” 郎之年脸上阴沉至极,阴冷的目光盯着茶杯一眨不眨! 孟明不再言语,等着郎之年下决定。 好一会后,郎之年缓缓呼出一口长气:“这两天的雨水一直下个不停,我们纵是想要下山都极是不易,这种天气下山,要是得了伤寒,不用官军来,我们自己交代在哪都不知道。” 孟明脸色同样凝重!因为郎之年说的是对的!纵是披上蓑衣,绵绵雨水之下,下山的路泥泞至极!衣裳一旦被雨水打湿,还真可能受了风寒之后得不到医治而死! “官军想要攻上山来也不可能!” 孟明摇头:“大哥,小弟最为担心的是,若是等雨水停了,恐怕官军和各个山头的人早把营寨围了个严严实实。到那会,我们插翅都难逃。” 郎之年盯着孟明:“有话就说!” “小弟还担心营寨中的这些弟兄,有粮食有银子,可以亲如兄弟,但现下知道营寨被官军围住,且老三带出去的人被官军全部杀了,小弟担心一些人生出歹心来。” “你知道了些什么?” 孟明避开郎之年逼视的目光:“大哥,长猴撺掇弟兄想要对我们不利。” 郎之年唇角歪向一边:“好!好的很!想要擒下我们去投官军!” “依小弟看来,长猴未必有这心思,再说若不是大哥收容长猴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兴许早被官府抓到了。” 郎之年微眯着眼,直勾勾看着孟明:“怎么,你想替他们求情?” “不是的,大哥,小弟只是听小宝他们说的,或许小宝他们听错了。” 郎之年瞥了一眼孟明:“去把小宝他们找来,注意避着人。” “是,大哥。” 不久,方小宝和刘长柱被孟明带到正堂当中:“老二,你去外边守着。” 孟明点了点头:“是,大哥。” 孟明出了正堂,郎之年指了指木桌:“你们把这只鸡分着吃,我有话问你们。” 方小宝和刘长柱双双咽了咽口水连连点头。 “你们在哪里听到长猴的事?” 方小宝和刘长柱赶紧低下头,郎之年一声冷哼:“怎么,不敢说,还是不想说?” 方小宝很是紧张,磕磕巴巴开口:“大,大当家,我们在后山林中下套子,下起雨来之后,我跟长柱躲到了一个小山洞里,也不知道长猴怎么会到后山去,他们一共四个人,听声音除了长猴而外,还有吴勇、李超还有马大志。他们商量,商量说营寨被官军围了,打不过,又逃不出去,要是,要是能把大当家抓起来……” 郎之年一拍椅把:“够了!” 方小宝和刘长柱双双抬头,满眼畏惧! “你们把那只鸡分着吃吧。” 郎之年在方小宝和刘长柱不知所措之间,起身大步走到正堂门口,一把将正堂门拉开,看向孟明:“老二,生死关头,既然他们不仁,也就别怪我们不义!” 迎上朗之年打量着自己的目光,孟明随意往着营寨西南方看了一眼:“大哥有令,小弟无不应从。” “先下手为强!” “大哥之意是直接召集弟兄杀进去?” “难道还要让长猴他们有了准备才动手?” 孟明避开郎之年森寒的眼神,点了点头。 四叉山营寨西南面,一精瘦汉子抬手叩门:“猴哥!” “进来。” 精瘦汉子很是急切推门进屋:“猴哥,寨中确有异动!” 长猴猛地起身,狭长的眼眸不由地抖了抖:“还等什么!难道等他们将我们包围起来全都杀了!” 说完,长猴朝精瘦汉子瞟了一眼,精瘦汉子会意,朝着楼梯奔去。 二十余匪徒将郎之年围护在中间,其余的近四百人将长猴一众的住屋团团围了起来! 长猴上前两步:“大当家,这架势不知是什么意思?” 朗之年阴冷的目光盯着长猴:“不要装傻充愣,没劲!都是把头扣在腰间过日子的人,你既然想要出手对付我,藏头露尾显得小家子气!” 长猴冷哼:“大当家,我带上山的这近三百弟兄,哪个不对大当家收容大恩牢记在心!我不知道大当家是不是受了小人挑唆,还请大当家明查才是。” “怎么!你是想告诉我,你近三百弟兄就能够抗衡于我?” “小弟绝无此意!如果没有大当家收容,我们这些人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呢。” 郎之年点了点头:“好!别说我不够仁义,你带上吴勇、李超和马大志跟我走,澄清误会之后,我们还是生死相依的兄弟!” “大当家,我们可以跟你走,但让围住我们的弟兄退下去。” 郎之年冷冷一笑:“若是你心中没鬼,为何要让弟兄们退去?” “小弟怎么知道,我们跟大当家走了之后,弟兄们会不会动手?” “你有的选吗?乖乖跟我走,误会解除了,大家相安无事!” “大当家何必咄咄逼人!难道大当家宁愿自斩一臂,也不愿弟兄们一起冲杀下山?” 郎之年摇头:“我怕!怕你背后捅刀子!” 长猴抬手指向朗之年:“大当家,你让人退去,我带我的弟兄冲杀下山,全当还了大当家恩情!”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投了官军,你们若是夺了寨门,帮着官军对付我们,我没你想的那么傻!” 长猴手指一勾,“嗖嗖嗖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响起! 朗之年死死捂住胸口:“杀!杀!杀光他们!” 孟明早在长猴抬手的时候,已经全身绷紧,在长猴勾动手指的时候,孟明身形往着上侧方倒去,险险避开了箭矢,接着便是手脚并用之下,窜到了屋角。 朗之年至死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这么死去!胸口和肚子中箭,让朗之年愤怒到了极点!朗之年声嘶力竭喊出两声杀,犹如惊雷一般,让本就一触即发的对峙两方拼杀到了一起! 长猴一声沉叹:“杀,杀出一条血路!” 孟明带着方小宝和刘长柱朝着寨门而去,凡是遇到人,孟明便以二当家的身份下令:“快,长猴造反!快去帮大当家!” 没有人拦阻,孟明三人也就一刻多之后来到寨门处,守门的匪徒三三两两窝在一起烘着火,孟明上前一声大吼:“长猴反了!快去帮大当家!” “二当家,我们去了,这寨门怎么办?” “这样的雨水天,官军上得了山吗?” 众匪徒只能是点头应命,孟明看向一众匪徒:“大当家带了四百多弟兄在身边,你们上去之后埋伏下来,但凡长猴的人逃出来,你们将人给我抓起来!” “是,二当家!” 孟明看着面露喜色的众匪徒离去,朝方小宝和刘长柱两人高声吩咐:“你俩往着寨门两侧去找余下的弟兄!” 直至守寨门的众匪徒没了身影,孟明才招手:“快!来把寨门打开,我们下山去。” 孟明三人一身泥泞,无比狼狈地到了山脚,两队军士围了上来,孟明率先跪地,接着抬起双手,方小宝和刘长柱有样学样,跪地抬起双手。 帐中,代思明、段锦朋、惠及玉、冷川一众围着一个炭盆坐着,孟明三人被带进帐中,冷川和吴琼林双双站起身来。 两人定定看着孟明,孟明扑通跪地:“罪民孟明见过各位将军!” 冷川和吴琼林落座,代思明起身:“四叉山二当家孟明?” “回禀将军,正是罪民。” “你为何会在此地?” “营寨内发生内讧,朗之年已被长猴提前安排的箭手射杀,现在两方人马正在拼杀!” 帐中众人无不惊愣在了当场!代思明在帐中踱了几步停下:“你要什么?” “罪民自知罪无可恕,罪民早在十一年前便与家中断绝关系,此次罪民所作所为,只希望不要累及我的家人。” 代思明深深看了全身衣衫沾满泥巴,连头发都淋着泥水的孟明:“这么说来,四叉山内讧一事,与你有很大关联?” 孟明点了点头,之后抬头:“将军,罪民先是向手下有近三百手下的长猴放出谣言,说郎之年有意想要除掉他,而除掉他的办法就是命他带人与官军进行首战,之后罪民又向郎之年告密,说长猴为了活命,想将郎之年生擒,交给官军换命。罪民之所以能够成功,皆因郎之年一直以来都在拉拢长猴带上山的人,并且没有停止分化他们,长猴为了自保,更仇恨郎之年的所作所为,在官军合围了四叉山的情形之下,罪民的计策才得以顺利实施。” 帐中众人听了孟明一番话,倒是相信了孟明六七成。 “目前营寨中伤亡状况未知,你可有好的建言?” “罪民愿意带人上山破寨。” 代思明看向帐外,继而点了点头:“好,看天气,明日应是晴天。” “谢将军信任!” “来人,带他们三人下去洗一洗,换一身干净衣裳。” “谢将军!” 孟明三人被带出帐后,代思明坐回炭盆边上:“如果孟明所言属实,倒是大功一件。惠先生及两位壮士,对孟明此人可有了解?” 吴琼林率先开口:“回禀将军,孟明此人算得是四叉山三位当家人当中最为聪明之人,手上沾的血腥不多,对营寨中的众人,算得是最好的了。” 冷川接过话去:“我没有跟孟明打过交道,都是传言,跟吴兄所言相差不多。” 代思明和段锦朋双双看向惠及玉:“两位将军,小民逃亡之初,有想过上四叉山,但听闻四叉山多做的是无本买卖,是以小民也了解的不多。” 段锦朋思虑一会后开口:“代兄,不如派出军中最为精悍的探卒前往山寨外去探查一番再作打算?” “好,依段兄所言。” 时至子夜,一队衣衫尽湿的探卒回到大营,代思明和段锦朋一听探卒回营,即刻在帐中听了探卒的禀报,当听到营寨下方的水沟和山坡上都出现大量血水,且经过探卒接近营寨,发现营寨几乎是无人巡守的状态之后,两人都不由大喜! 既然孟明所言是真,那么四叉山破除在望! “快去换衣衫,好好歇息。本将会向大将军为你们请功。” 三月十七,孟明带人上了四叉山,不久之后一队军卒回到寨门口禀:“将军,营寨内都尸体,孟明正带人去搜查活口。” 代思明一挥手:“弓兵阵在前,长刀阵压阵,进!” 经过半日时间,孟明回到正堂:“禀将军,营寨中的妇人和孩童大多活了下来,有一小部分逃往了山里,一应钱粮都已在搬运当中。” 便在这时,方小宝跟在两个军士身后来到正堂门外,一军士禀:“将军,方小宝找到了受伤的长猴。” “让方小宝进来。” 方小宝进了正堂,来到孟明身旁正待下跪,代思明抬手:“不用跪!听孟明说,你和刘长柱都是被孟明救上山的,手上没有害过人命?” 第131章 庆马县 “是的,将军。” 代思明点了点头:“你们的功劳,本将会向大将军据实禀报,你们随本将回去见大将军。” 三月二十,九鸣江大营,主帐外的草地上,十数张桌子排成一字,贺晨端起酒杯:“诸位兄弟,此次清剿四叉山得以顺利告捷,全仰仗诸位兄弟以命相搏!本将在此谢过了!” 说完,贺晨仰头饮尽! 一众将士全都一饮而尽杯中酒,沐益风、段锦朋、代思明等人看着贺晨,眼中尽是期待。 贺晨左右看了看:“你们都这么看着本将做什么?虽说天气不冷,但这些菜冷了可就不好吃了。先吃菜,吃个半饱之后我们再喝酒!虽说有两营人马今晚值巡,但我们可都不能醉!” 众人大笑! 酒足饭饱之后,大帐中只留了沐益风、段锦朋和代思明三人,贺晨伺弄着茶汤冲洗茶杯:“你们觉得惠及玉此人如何?” 沐益风接过贺晨递来的茶杯:“大人,末将认为惠及玉此人才干不俗,值得一用。” 贺晨又往段锦朋和代思明手中递了一杯茶:“你们也说说。” 段锦朋一口将茶水喝干:“大人,末将在黄土坡一众寨中人口中倒是听到不少对惠及玉此人很是敬重!为人平和,心有公义,寨中上下对惠及玉很是敬服。” 代思明抿了一口茶水,将茶杯捏在手心中转着圈:“大人,末将认为惠及玉此人很有抱负,胸中也有谋略,若是大人给他机会,想来会成为大人的一大助力。” “比起姜桓如何?” “大人,姜桓终是经验少了些,如同大人所言,姜桓若是一块璞玉,这惠及玉就是经过雕琢的美玉,最为可贵的地方在于,身在匪人中间数年,气节品行未折损半分。” 贺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川、吴琼林、雷重、伍飞、张同、高见和卢庆,都是响当当的汉子!你们多费心,将他们都好生操训一番。” “是,大人!” 沐益风三人离开主帐后不久,袁小六带了孟明进帐,孟明扑通跪倒:“罪民见过大人!” 贺晨抬手:“起身来坐,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孟明起身,拘谨地坐到贺晨对面,贺晨将一杯茶递到孟明手中,孟明双手接过茶杯,小口小口喝着。 “孟明,照皇朝律,你本该是死罪,但四叉山营寨自内部瓦解,是你的功劳,本官思来想去,决定赦免你的死罪,准你戴罪立功,你可愿意?” 孟明呆住了,双手捧着茶杯,两行泪水流进茶杯却是浑然不觉。 过了数十息之后,孟明如梦初醒:“大人,还请恕罪!罪民刚才失神了。” “无妨。你可愿意?” 孟明连连点头! 贺晨从孟明手中拿过茶杯,以茶汤洗过杯子,重新倒了一杯递上孟明手中:“你机智而冷静,很适合进行刺探,本官初到庆丰,需要人帮着本官去探明一些暗情!以便本官找到突破的口子,并做到师出有名。” “大人之意是让罪民做一个暗桩?” 贺晨摇头:“不单只是你,本官需要你带上一帮兄弟,专门进行暗查。可有信心接下这个担子?” 孟明斩钉截铁:“能!” “记住,不论是你,还是你带的兄弟,本官不允许你们任何人暗中进行贪索之举!本官也不允许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更不允许看轻人命!” 孟明重重点头:“罪民明白。” “北岭府的岭东、长泽、鸣山、竹台,庆丰府的长岭、六崖、明川、清泉,长平府的庆马、追岭、千峰,这些县从岭东到清泉,八县之地与北洪交接,另外便是庆马、追岭及千峰三县与北宇交接,这十一县,如今本官还有四县踏足,边地百姓日子过得苦!其主因在于,官吏之不作为,官吏贪拿索扣成风!与各地大族富绅相互勾连,沆瀣一气,致使百姓苦不堪言!” 贺晨给孟明续上一杯茶:“官军寻常之下,无权干预插手地方政务,官衙衙差大多时候有心无力,甚至惧怕之下倒戈也是常事!” “大人,罪民明白了!纵是要罪民去死,罪民也心甘情愿!” 贺晨摇头苦笑:“不要轻言生死!四叉山死去的人,若是没有落草,而是安心耕种度日,可以想象得到,每年能够产出多少粮食,北地三府疆域辽阔,人丁却是远远不够的,若非他们犯下死罪,本官不想轻启杀戮。” 沉默不多会后,贺晨起身:“明日一早你便前往长平,去摸一摸,探一探,长平城里的官员、大族富绅,哪些人是人面兽心之辈。” 孟明重重抱拳:“是,大人!” “本官会命人支领三千两银子给你,去吧。” 三月二十三,庆马县最大的水库边上,袁小六和沐益风两人各率百人往着南北两面而去,贺晨和徐兰母女静静望着水面。 小芷挽住贺晨:“公子,这里好美!” 贺晨嘴角含笑:“等以后安定一些,我们可以多到这里来看看。” 徐兰站在贺晨左后方半步,一双美眸看着贺晨溺爱地对芷说着话,眼里的柔情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贺晨转脸看向徐兰:“这两月多以来,辛苦你们了。” 徐兰仰起俏脸看着贺晨:“公子,行军途中能够带着我们,我们已经给公子添了大麻烦,哪来的辛苦。” 贺晨正待说话,袁小六急步跑来:“公子,有不明形迹之人正在上山,请公子移步到那个山头上。” “对方有多少人?” “有十四人,看对方上山步伐不但沉稳,还显得很轻快,是练家子。” 贺晨点了点头,拉起徐兰母女往着袁小六指向的小山头而去。 贺晨三人不多会走上小山头,袁小六布置的五十亲卫已经分作两层,将贺晨三人围护到了中间。 盏茶时间过去,沐益风押着一十八九岁的女子贺晨跟前:“大人,此女说上山那十四人是为追捕她而来。” 贺晨看向女子,只见女子眉目如画,肌肤细腻,虽然比不得徐兰母女吹弹可破的肌肤,但女子微微透着一抹红的鹅蛋脸,却颇显英气!尤其是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像是夜晚的星辰一般! “姑娘是否可以说说,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女子抿了抿略干的唇瓣:“回大人话,只因他们主子想要我臣服,抓了我的父母威胁于我,我的父亲不愿我受此屈辱,是以命我务必逃出来远走他乡!” 女子一边述说,一边珠泪滚滚。 贺晨皱眉轻叹! 乔芷轻轻紧了紧挽着贺晨的双手:“公子,帮帮这位姐姐吧。” “自然要帮。” 贺晨看向女子:“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林娟。” 贺晨点了点头:“林小姐不必担心,如果你所说属实,本官会为你主持公道。” “谢大人!” 贺晨看向小山脚下,只见上山的十四人已被军士绑了双手背剪着走上山梁:“走,去看看。” 贺晨一行来到小山脚下的山梁上时,上山的十四人已被军士压了跪在地上,贺晨走到跪成一排的汉子丈外站定:“林小姐,他们是哪家的护院?” “回大人,他们是贺良辰的护院。” 贺晨再度皱眉,又是贺家! “这贺良辰跟贺良平是什么关系?” 林娟心下一凛,却是据实回话:“贺良辰是贺良平的堂弟。” 贺晨扭头看向一脸复杂之色的林娟,目光从林娟脸上移开:“林娟的父母在你们手上?” 贺家一护院抬头看着贺晨:“这位大人,林娟的父母确实在贺家做客,若是大人不嫌弃,还请到贺家庄做客,我家老爷素来与官衙各位老爷交情匪浅。” “林娟说,你家老爷抓了她父母,为的就是逼迫林娟屈服于你家老爷?” “不,林娟所说不真,我家老爷对林娟朝思暮想,怎么可能抓了她父母胁迫她呢?她父母分明就是自愿到庄上去做客的。” 贺晨点了点头,眼中的冷厉之色渐浓! 沐益风上前:“大人,此人狗胆包天,末将让他清醒清醒?” “这里山青水秀,犹似人间仙境一般,怎么忍心呢?是吧?” “是,大人。” “走吧,既然贺家诚意十足,我们便到贺家去做客吧。” “大人,扎营一事?” “贺家盛情难却,我们一并前往才算是礼尚往来。” 贺家庄,贺良辰打着酒嗝步入正堂:“你看看你们!办的都是什么事?这可是老爷我的岳父岳母!你们怎么可以这般无礼?” 林虎双眼通红死死盯着贺良辰:“贺良辰,你会遭报应的!” 贺良辰凑近陈琳:“岳母大人,岳父大人这脾气可是不小呐!小婿希望岳母大人多劝劝我这岳父大人!要不然,小婿跟娟儿成亲之后,还不鸡飞狗跳?” 陈琳一言不发,眼中的怒意像是要将贺良辰焚化一般! 贺良辰凌到陈琳耳边:“岳母,跟着岳父受苦了!等小婿跟娟儿成亲之后,小婿一定让岳母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说完,重重的酒气全都吐到了陈琳俏脸上! 贺良辰直起身,张狂大笑!笑了一阵再度吐了一口酒气:“娟儿跟我有缘呐!要不然为何才回庆马,就能与我相遇?哈哈哈哈!” 林虎气得浑身都在抖,陈琳朝林虎摇了摇头。 贺良辰转身,戏谑地看着林虎夫妇:“你们认为娟儿能逃出去?那是不可能的!小婿派出的全是庄内好手!娟儿虽说身负武艺,可终究是女子不是?终究是得服侍夫婿不是?终究得为我贺家开枝散叶不是?” “老爷,庄外来了上千官军,说是要到庄上住一晚。” 贺良辰酒意立时消了七八成:“上千官军?哪来的?” 管家摇头:“老奴不知,他们已经进庄了。” “为何不拦住?怎么就让他们进来了?” 贺良辰话音才落,沐益风带着军士已经走至正堂外的院中,见沐益风率领军士向着正堂而来,贺良辰往着林虎夫妇一看,扭头快步迎上:“将军大驾光临敝庄,贺某未曾远迎,还请将军见谅!” 沐益风朝正堂看去,见林虎夫妇安然无恙,心下松了一口气:“贺庄主,本将行军至此,借你庄中一住,不知可否?” 贺良辰躬身抬手:“将军请,贺某求之不得。” 贺良辰说话的同时,朝管家使了一个眼色,管家正待抽身,沐益风冷冷开口:“贺庄主,本将所率将士众多,庄中管家需要操劳之事甚多,还是一并进厅的好。” 沐益风朝身旁军士吩咐:“请大人进庄。” “是,将军!” 沐益风一边抬步往着正堂走去,一边笑着开口:“贺庄主,行军在外,凡事皆需谨慎!庄中巡查值守将由军中将士接手。” 贺良辰跟在沐益风身后踏入正堂,看向林虎夫妇:“贺庄主,这两位是?” “回将军话,这两人是在下友人,在下好心留他们庄中做客,不料这两人却恩将仇报,盗取庄中财物。来人,将这两人带下去,不要坏了将军兴致!” 沐益风抬手:“既是如此,本将理当问个清楚!不知贺庄主意下如何?” “这怎么使得?将军,庄内杂事怎么能有劳将军呢。” 沐益风在主位落座:“贺庄主,坐,一会陪本将迎接贺大人。” “贺大人?不知将军所说的大人是?” “前南州府尹贺晨贺大人。” 贺良辰连连点头:“噢,贺大人!还是在下本家,敝庄还真是荣幸之至!” 林虎夫妇很想开口说话,但在不知沐益风来路的情形之下,夫妇两人只能是静静注视着。 贺晨携徐兰母女和林娟穿过拱门,沐益风起身:“贺庄主,走吧!” 贺良辰看向沐益风,后背禁不住一阵寒凉袭来! 贺良辰跟在沐益风身旁走到正堂门外:“见过大人!” “小民贺良辰见过大人!” 林娟看到被紧紧绑缚的父母,抬步朝正堂内跑去:“父亲,母亲!” “娟儿!娟儿!” 第132章 贺家庄 林娟很快给自己父母解去绑缚在身上的麻绳,林父林母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正堂门外,眼里满是问询之意,林娟缓缓摇头,拉了父母来到正堂门口。 贺晨轻轻点头,抬步跨入正堂,径直走到正堂左侧首位落座,徐兰母女分立贺晨身后。 “大人,快快请上主座。” 贺晨抬手:“贺庄主请坐,本官是客,贺庄主才是此间主人。” 贺良辰咽了咽唾沫,轻轻坐到主位,沐益风嘴角动了动,看向贺晨:“大人,是否让贺良辰庄主将庄中人都召来?” “不用,让庄里的人带着将士们转一转,今晚既然借住于此,总得熟悉一番。” 贺良辰伸了伸脖子:“大人,小民这就安排人准备晚饭?” “不用,此行将士近两千人,单凭贵庄人手,显然力有不逮。” 贺晨说完,看向林娟一家:“林姑娘,如今当着本官的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细说说。” 贺良辰坐立不安,脸现焦急之色,却不敢插口,只能是眼珠子在贺晨和林家人身上扫来扫去。 “父亲,母亲,快来参拜贺大人。” 受了林家三人一礼,袁小六端着茶盘跨入正堂,沐益风帮着袁小六将茶水斟好,跟袁小六一道出了正堂。 乔芷送了三杯茶水到林家人手中,林娟先于林父林母喝了两小口,将茶杯捧在手中:“大人,民女状告贺良辰,屡次命人到民女家恐吓胁迫,并打伤民女父亲,试图要民女委身于他!昨晚更是强闯民女家中,抓了民女父母,以行强迫之事!” 贺晨看向贺良辰,贺良辰起身走到堂中,朝着贺晨一礼:“大人,小民承认小民做法有些过激,但小民确实对林娟一见钟情!自从见了林娟之后,小民可谓是茶不思饭不想,都快落下病了,是以心急了些,小民愿意接受处置。” “噢,贺庄主倒是识趣得紧,既然认下罪名,那本官便秉公决断!受贺良辰指使诸人,每人杖责二十,收监一月;贺良辰指使庄中护院强闯民宅行胁迫之事,且殴打林家人,抓林氏夫妇到贺家庄,指使护院欲对林娟进行迫害,数罪关罚,杖三十,罚银百两!贺庄主是否服判?” 贺良辰抬眼看了一眼贺晨:“贺大人,此间案事隶属庆马县管,大人越权插手,若是小民认判之后,庆马县县衙再行惩处,小民岂不冤枉?” 贺晨似笑非笑地看着贺良辰:“贺庄主,听说你庄中豢养护院近三百人,是否属实?” 贺良辰连连否认:“大人,这绝对是有人刻意诬陷小民!豢养三百护院,且不说有违皇朝律令,更何况小民哪来那么多的钱粮养这么多护院,还请大人明查!” “贺庄主不必急于否认,结果很快便能水落石出,按皇朝律令,豢养超过二十护院,须向官衙报备,不知贺庄主豢养了多少护院?” 贺良辰眉头皱得更深,难道这贺大人有意要帮我? “大人,小民豢养的护院绝对未超过二十之数!其他都是庄丁,农忙之余,这些庄丁眼馋庄内护院会几手把式,所以跟着护院时常练一练,也就是强身健体罢了。” 贺晨吞了一口茶水在口中滚了滚咽下:“贺庄主,事实胜于雄辩,庄中有多少护院,取决于刀枪数量和衣靴是否进行了配给,你说对不对?” 贺良辰心下一突!又抬眼看了贺晨一眼,这贺大人究竟是何意?提醒我赶紧处理刀枪衣靴? 看着贺良辰脑门冒出的汗珠,贺晨轻咳一声:“贺庄主,坐吧。” “大人,小民这便去将百两银子取来交给林家?” “银子不急,贺庄主请坐。” “大人,要不让小民的管家带人将庄中米、油菜品这些准备一番?” “不用。” 说完,贺晨看向林娟一家:“林小姐,你跟令尊令堂是先行回家,还是暂住贺家庄一晚?” 林娟看了看父母才回话:“回大人,民女想在贺家庄暂住一晚。” 林父林母看了女儿一眼,又看向贺晨,想问一问女儿,又不方便开口。 “沐将军?” 沐益风大步跨入堂中:“大人有何吩咐?” “劳烦将军带林小姐一家找间屋子先行安置。” “是,大人。” 贺晨朝沐益风一笑:“带小芷她们也去歇息一会。” “是,大人。” 贺良辰见正堂当中只剩了贺晨和自己主仆,眉头舒展开来:“大人,小民薄有家资,行军在外,钱粮为首,小民愿尽绵薄之力。” 贺晨笑眯眯看着贺良辰:“贺庄主仁义!不知贺庄主愿意拿出多少钱粮?” 贺良辰垂下眼帘思忖数息:“大人,小民愿意拿出五千石粮,两万银钱。” 贺晨漫不经心轻叹:“照理来说,贺庄主这笔钱粮倒也不少,但比起贺庄主的家财来说,是不是少了些?” 贺良辰眉头一挑:“贺大人,我们可是本家,既然贺大人有难处,那小民再出三千两如何?” 贺晨指了指正堂外:“贺庄主,你听,贺家庄内是不是喧闹得很?” 贺良辰深深吸了一口气:“贺大人,小民斗胆一问,不知贺大人官居何职?” 贺晨自行斟上一杯茶喝下:“你堂兄贺良平见了本官,是不会问这个问题的。” 贺良辰被噎得不轻! “贺大人,不妨说个数,若是小民拿不出来,小民也好向堂兄去借。” “贺庄主是不是很想派人到县衙去请人?” 贺良辰眼睛定定看着贺晨,一言不发。 “贺庄主,你贺家庄方圆数里,有本官所率千余将士在明查走访,但凡是被你贺家欺凌迫害过的百姓,很快就会聚集到贺家庄来!还有,现下庄内千余将士正在搜查,贺家庄豢养了多少护院,很快便能报至此处。” 贺良辰腾地起身,见门口军士抽刀进堂,一屁股又坐了回去:“贺大人,我从未得罪大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贺晨将茶杯轻轻放下:“贺庄主自知死罪难逃?” “你!” 贺晨冷冷看着贺良辰的手指:“贺庄主胆子不小呐!如此藐视本官?” 贺良辰再无一比沉稳之色,满脑门全是汗珠,贺晨看向贺家庄管家:“老管家,贺家庄阴暗下作之事,你都很清楚吧?若你愿意揭举贺良辰罪证,本官能考虑对你网开一面。” 贺洪身子微颤,看了一眼贺良辰,继而低下头,不发一言。 “看来老管家对贺家庄忠心耿耿呐!既是如此,老管家下去好好思量思量吧。来人,带老管家下去。” 贺洪被两个军士架走,贺良辰滑坐地上,继而跪向贺晨:“大人,小民愿意将家财全部献给大人,只请大人能饶过小民一命。” “你的意思是,你的家人就不管了?” 贺良辰抬头,伸手提着袍袖抹了一把汗:“大人,小民家人都是良善之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有一事不知你可知道?” “何事?” “你的堂兄给了四叉山匪寨大笔钱粮,意图劫杀本官,这其中你有没有参与?” 贺良辰连连摇头:“大人明鉴呐!小民对此事毫不知情!” 贺晨注视着贺良辰,贺良辰胖乎乎的脸上汗如雨下,一双眼里全是乞求和惊惧! “贺良平与本官从未谋面,却对本官有毒害之心!本官百思不得其解!你能不能为本官解惑?” 贺良辰低下头,两手撑着青砖地面轻轻在发抖。 “大人,小民知道贺良平曾经犯下的几桩事,若是小民说了,大人能不能饶过小民?”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贺良辰仰起脸看向贺晨,见贺晨目光平静,又低下了头。 “来人,传惠及玉来见本官。” “是,大人。” 用过晚饭,天色已黑。 正堂当中,沐益风、惠及玉、姜桓一众齐聚,贺晨将一份份供述看完,抬手捏了捏眉心:“区区一个贺家庄,豢养护院居然超过三百!寻常一县之衙差杂役都没这么多!足见贺家这些护院往日何等横行无忌!” 惠及玉心情很是沉重:“大人,未曾想过,贺家庄累累罪行居然如此触目惊心!若是任其这般发展下去,民不聊生之下,恐生巨变。” 贺晨拿起厚厚的供述又放下:“断人财路,于他们而言,形同杀其父母,你们可怕?” 沐益风、惠及玉和姜桓面色很是凝重,都沉沉一叹之后,抬起头来看着贺晨,只见贺晨起身:“自岭东到庆马,途经九县,所见所感,终生难忘!北地局势若不扭转,不远的他日,恐将生出大乱!贺良平作为一地富绅,有胆出钱出粮买凶劫杀本官,若说其身后无人指使,三岁小儿也不会信!庆丰和长平两府总计十八县,我们走过五县之地,乱态横生!本官意在清泉和庆马交界的五柳镇设府,以便节制边军,北洪和北宇若是提兵过境,迎头痛击之!” 沐益风、姜桓、惠及玉一众齐齐起身施礼:“谨遵大人所命!” “坐。” “本官奉陛下旨意,至北地任庆丰、长平两府之府尹,今至庆马,方知北地民情及局势危急!本官新设府衙于边境,其目的便是为了阻断乱态漫延!有本官一日,北地边境不能生乱!” “是,大人!” 惠及玉本待进言,但见贺晨神色坚定,心下一叹,贺大人这样的天之骄子尚不惜命,追随贺大人若能完成此壮举,纵是身死又有何惜呢! 贺晨这边踌躇满志之际,宣旨特使却是苦笑不迭! “何老弟,贺大人天马行空,行踪不定,如今身在庆马,不论是庆丰府尹张开,还是长平府尹周同景,恐怕都是一头雾水吧。” 何慧摇头苦笑:“吕兄,你在陛下身边服侍多年,也时常出宫宣旨,贺大人这样的想来第一次见吧?” 吕施哈哈一笑:“某确实生平仅见!但不得不说贺大人行事还真人难以琢磨呀!” “吕兄,那这圣旨?” “据暗鹰传报,贺大人命段锦朋和代思明赶赴追岭和千峰两县,其目的恐怕也是想着兵贵神速吧,北地吏治确实形同一团乱麻,且北地这些官吏,胆大妄为至极,北地乌烟瘴气,民不聊生,是陛下心病!虽说贺大人手段过激凌厉,不过重症需下猛药!陛下听禀贺大人一路北行所作所为之后,未加阻止斥责,那我们便得适时帮一帮贺大人才是。” 何慧点头:“小弟也很想看看,北地这两府在贺大人手中,将焕发怎样的光彩。” 三月二十五午后,张开正在软榻上安睡,书吏轻轻叩门,张开极为不悦,张开惺忪的昏花老眼沉声斥责:“何事来扰?” 书吏心下一颤:“大人,帝都来了宣旨特使,在厅中等候大人前往接旨。” 张开原本待要合上的双眼陡然张开,一个翻身坐到床沿:“快帮本官整理官袍!” “是,大人。” 张开急匆匆来到厅中,扫眼望去,见知州伏明,户房主官郭谦,吏房主官焦宏程,刑房主官李致星,兵房主官梅康,工房主官左逢,礼房主官高建章及衙上一众主事皆已齐聚,不由狠狠朝着书吏看了一眼。 恭恭敬敬走到吕施和何慧五步开外,张开施礼:“庆丰府尹张开率府衙官吏拜见特使!” 吕施笑呵呵看着张开:“张大人,容某给你介绍,某身旁这位乃宫卫四军之首的何慧将军!” 张开心下一凛,这是何意?为何这传旨太监先介绍的是何慧? 何慧瞄了瞄张开:“张大人,本将身旁这位是陛下身边的四大内监之一吕内侍吕大人。” 张开心下更显凝重! 吕施双手将圣旨捧给张开:“张大人,接旨吧。” 张开错愕当场,都不用宣读?这是何意?张开扑通跪地:“张开接旨。” 待吕施宣读圣旨完毕,张开、郭谦、左逢和高建章都像是抽走了筋骨一般,软趴趴跪伏着一动不动! 为何?这是为何?怎么就宣召到帝都述职了呢?这一去还能回到庆丰? 第133章 北地剧变 “张开、郭谦、左逢、高建章,遵陛下旨意,尔等四人须于后日一早启程赶赴帝都。” 一众官吏听了何慧的话无不惊愕万分!一天能做什么?作为州衙的主官,莫说房产地亩,就算想将金银财物收拾妥当都不可能!这意味着张开一众回到帝都之后的下场将如何。 张开及郭谦四人抬头看向吕施和何慧,见两人脸色冷漠,不显喜悲。张开几人心不由在往下沉! 伏明悄悄看向何慧和吕施,心下暗自在揣摩,这事到底应该如何去处理才好?如今张开离任,自己理当将接任府尹一职了吧,可却不可能终老任上,如果自己下手太狠,说不得张开一众今日的下场,便是自己的他日。 似是有所感应一般,吕施似笑非笑也看向伏明,伏明陡然一惊,讪讪一笑,避开吕施的目光,低头沉思。 “哎,内侍大人,黄承明将军允诺今日会到城中与我们相聚,会不会是路上有事耽误了,要不我们先行入城?” 众人一听又是一惊!身为庆丰府边军主将的黄承明,为何到来?其来意已然明了!张开等人心下都长长一叹,罢了!罢了!相信能够带走一些财物,也够余生富足了,这或许也是陛下用意吧,若自己等人强自为之,招致杀身之祸,得不偿失! 伏明一众官吏迎着何慧和吕施进了官衙,盏茶时间不到,门值衙役急匆匆跑到正厅外禀:“禀各位大人,黄将军已抵达衙门口。” 伏明率先起身:“内侍大人,何将军,黄将军到来,我们外出相迎吧。” 便在此时,正厅外已传来一阵爽朗笑声:“诸位大人不必相迎,本将已经到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健壮身影大步跨入厅中:“诸位大人,本将有礼了!” 吕施、何慧及伏明一众赶忙还礼! 黄承明花白的鬓间发丝微乱,脸上汗渍痕迹未干,神情却是极为欢悦,书吏才将茶水斟上,黄承明迫不及待端起来一口饮尽:“再来两杯,这一路上可把本将渴了个够呛。” 吕施等人笑呵呵看着黄承明,都在静待黄承明。 黄承明一连喝下五杯茶,抬手擦了一把嘴:“活过来了,终于活过来了。各位大人还请见谅!” 吕施一众都抬手一礼,脸上笑容不断。 “黄将军,此次某跟何将军奉旨前来庆丰,有劳将军日夜兼程赶来,辛苦将军了!” “内侍大人言重了,都是陛下的臣子,内侍大人和何将军不远千里前来庆丰,本将区区数百里路程,实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吕施微微一笑,自随身小太监手中接过一道圣旨,双手捧着递向黄承明:“将军,陛下的旨意,下官不便宣读。” 黄承明敛去笑意,大步到厅中一角的盆中净过手,一脸严肃接过圣旨,双手捧了圣旨到正厅,恭恭敬敬放到贡桌上,继而行了跪拜大礼之后,才起身展开圣旨。 十数息之后,将圣旨放回贡桌上,转回落座:“内侍大人,但凡需要本将配合之处,但请大人吩咐。” 吕施收起笑容,扫视厅中众人:“诸位皆是陛下倚重之重臣,某不想藏着掖着,张开、郭谦、左逢、高建章几位大人,主政庆丰期间,少有作为!陛下很是失望!” 吕施话及此处,语气已很是严厉! “庆丰府有四县之地与北洪交界!整六年,庆丰百姓的日子未见变好,反倒是愈发艰难!作为东承的北境门户,陛下极是看重!庆丰府若是再由张开等人执掌,陛下很是担忧,担忧庆丰府在不久的将来,易于北洪之手!” 伏明、焦宏程、李致星、梅康瞬时额头见汗!起身来跪伏在地连连请罪! “各位大人请起!今日某不妨向各位透露一二,庆丰府和长平府将并为一府,陛下命名新府为永丰!” 伏明四人起身,未敢再落座,倒是听了吕施之言,心思都不由活泛开来!未等四人酝酿过深,吕施的话犹同一道霹雳将四人震得惊愣在当场:“南州府尹贺晨将任职第一任永丰府尹!且同时执掌永丰府边军!” 见四人久久不能回神,吕施面现不喜之色:“四位大人,请坐!” 待伏明四人落座,吕施看向黄承明:“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黄承明很是郑重:“内侍大人,本将对贺大人神往已久!尤其是贺大人在南境战乱期间所作所为,更让本将敬佩不已!再到贺大人整治南州,令南州在短短不到一年时间里政通民和,据说处处显露了勃勃生机!本将很是期待,也将鼎力支持贺大人在永丰府的所有举措!” 吕施会心一笑,端起茶杯与黄承明轻轻一碰。 “各位大人都胸有大才,这也是陛下对各位大人留任永丰府的根本所在!某与何将军明日一早将赶赴长平府宣旨,少有作为的官吏同样将回帝都述职。” 伏明四人听了此言,不由眼神放光!照这么说来,两府并作一府,虽说官职未变,但管理的事务及地域却是多了一倍!这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吕施、何慧、黄承明均以长途跋涉疲累为由,匆匆用过晚饭,便住进了官衙安排的酒楼。 吕施房中,才煮好茶,何慧和黄承明前后脚进了屋中落座。 分了茶,吕施静静注视黄承明:“将军,府上一切安好,还请将军放心。” 黄承明点了点头:“谢过内侍大人!大人有心了。大人,本将已六十有五,若非军中后辈还接不了本将肩上重担,本将何尝不想回帝都含饴弄孙?” 吕施轻叹:“是啊!将军陪着陛下驰骋疆场多年,于东承皇朝有擎天之功呐!陛下每每念及将军,无不感慨不已!” 黄承明紧抿着唇,抽了抽鼻子:“陛下恩重,本将纵死无悔!如今有贺大人这般天纵之才执掌北地,本将放心了。” 吕施一阵苦笑:“将军对于贺大人的踪迹了如指掌吧?” 黄承明呵呵一笑:“那是自然,不瞒内侍大人,虽说贺大人派人递了行条呈文照会本将,但只知道贺大人奉旨来了北地,却不知贺大人来北地所为何事,本将终是有些不放心,是以派了哨骑尾随其后,而贺大人也知道本将派了人,没有任何反应,想来贺大人是乐见的。” 吕施一声轻叹:“贺大人一路走过九县之地,可谓是一路腥风血雨!手段这般激烈,还不知是福是祸。” 黄承明面色一整:“内侍大人,贺大人每走一步,一应证据确凿翔实!说实话,对于本将这样直来直去的武将而言,多少有些力所不及。” “将军,既然陛下棋子已落,还望将军能够多帮衬贺大人维系北地安稳,以便贺大人能够一心整肃吏治。” 黄承明重重点头:“这是自然,内侍大人但请放心。北地安稳于我东承皇朝至关重要!孰轻孰重,本将明白。倒是伏明一众若是与贺大人为难?” 吕施不置可否:“贺大人历来极为睿智冷静,就算他把永丰府官衙全面打散,某也不会觉得惊讶。再说都是聪明人,某不信伏明一众看不清形势。” 黄承明笑着点头:“也是,贺大人手握精锐大军,一路望风而降的各座山头当家人,林林总总已过两千之众!重点还在于,贺大人派出近千人撒往永丰府全境,很多人会谋划如何针对贺大人,却不知他们的罪行、罪证兴许早就呈报到了贺大人案头。贺大人声名远扬,这也是各座山寨当家人对贺大人信任有贺的根本所在!这老百姓呐,平平实实过日子,通过自己的劳作,能吃饱,能穿暖,他们就能心满意足!若是官吏衙差不欺负他们,若是富绅恶霸没有一些官员撑腰张目,百姓就谢天谢地了!贺大人在北境一路前行,数千人一直没有停止搜罗各地欺压不法的人和事,但凡罪证确凿之下,贺大人都公正严明地进行处置,如今的北境边地这九县,贺大人的声名如日中天呐!” 黄承明说及此处不由沉沉一叹,目光中已然通红:“内侍大人!贺大人处事虽然少了圆和,但是重症需下猛药的道理我们都懂!贺大人一路树敌,全然不留后路,若是贺大人他日有难,还望内侍大人和何将军施以援手!” 说完,黄承明起身深深一揖! 吕施和何慧心情同样沉重!起身来向黄承明还了一礼! “老将军放心,某记下了。” “贺大人一心为国为民,就凭贺大人有颗纯粹的心,末将也不会失了本心!” 黄承明眼中滑下两行热泪:“何将军所言,也正是本将想说的话!东承官吏数百万之众,像贺大人这样的官,却少之又少!之前在南州也好,如今到了北地也罢,若非陛下给了贺大人足以自保的亲军力量,贺大人兴许……” 吕施极是认同:“将军所言极是,南州有庞将军镇守,而今北岭府有凌将军,武梅及广流府有姚将军,如今永丰府有将军和汪将军再助贺大人一臂之力,我东承安稳十数年,想来不难!” 黄承明满脸缅色:“是呀!来之不易呐!陛下忍辱负重,一步一步布局,历经十数年才有今日之局面,陛下苦啊!” 见黄承明双肩耸动,泪如雨下!吕施和何慧也不由泪流满面! 黄承明抽了抽鼻子:“好不容易北地等来了贺大人,本将虽已年迈,但余力犹在!有本将和汪老将军在,永丰府乱不了!贺大人想要大展拳脚,本将和汪老将军会为贺大人保驾护航!” 五柳镇,当两千大军在五柳镇以北扎下大营之后,五柳镇百姓人心惶惶,生怕大军强闯镇里作恶,直至惠及玉带人在五柳镇发布公告之后,百姓们稍稍安心。 三月二十九,农田里开始有胆子大些的百姓在干农活,见官军确实秋毫无犯之后,百姓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五柳镇北面最高的一个山头上,贺晨、沐益风、惠及玉、袁小六一众数十人看着起伏连绵的山岭,都不免心生感慨!天地雄浑,在这一刻,众人仿若新生! “五柳镇乃军事重镇,边军在五柳镇以北十五里处设有重兵布防,再往外推,便是两国交界,近三十里荒无人烟!五柳镇南通长平城,西有连绵山岭险峰,东有环山抱腹,这五柳镇是最适合建府之地。” 沐益风点头认同:“大人所言极是,只怕州衙的一些官吏恐怕没胆子来坐衙。” 众人哄堂大笑,贺晨抬手点了点沐益风:“话可不能乱说,你这么说,会招人恨的。” 沐益风倒也不在意:“大人,若在五柳镇建府,五柳镇北面这近十里低矮小山包便是我们城墙的基底,只不过所需人力物力可是不小。” 贺晨一众顺着沐益风所提的一条低矮山岭看了看,收回目光都看向贺晨。 “益风兄所言不错,好在离着九鸣江近,工匠师傅做过仔细勘察,我们可以就地挖取粘土来烧砖,挖出一个大湖来蓄水,同时建这十里城墙来御敌,一举两得。至于所需耗费的钱粮,我们这近三个月以来缴获所得拿出一部分来就够了。” “大人,在建造城墙之前,是不是得先把兵营先建起来?” “将州衙和兵营同时开建!栽秧之后,会有大量百姓闲下来,趁秋收之前的四个月时间,能完成很多事。” “是,大人。” 贺晨回到五柳镇外一处庄园,正在加筑围墙的一众亲军纷纷看向贺晨,贺晨笑呵呵走近:“我已吩咐你们小六哥去买猪羊,今晚可以饱饱吃一顿肉!” “谢公子!谢过公子。” 跨进院门,徐兰母女和林娟三女迎上贺晨,盈盈下拜。 “免礼。” 三女跟在贺晨身后走进正堂,徐兰母女端水的端水,拿棉帕的拿棉帕,不多会,贺晨洗面净手,坐到主位,接过林娟捧上的茶杯。 第134章 南州来信 “林娟,你父母舍得让你留在这边?” 林娟抿了抿樱唇:“大人,我母亲说,与其回家,不如留在大人身边,与其回去再遭遇之前的事,留在大人身边才最稳妥。” “那你父母是想再回你舅舅那边?” 林娟摇头:“我父亲想在庆马开家武馆度日。” “既是如此,徐兰母女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林娟心下一喜:“谢大人!我一定会保护好乔小姐她们。” 乔芷倒了水回到正堂,擦了手后来到贺晨身边:“公子,奴婢给你煨了鸡汤。奴婢给公子端一碗来?” 贺晨一脸宠溺地笑看乔芷:“也好,爬了一趟山,刚好有些饿了。” 乔芷离开不多会,母女两人返回正堂,徐兰提了一口陶罐,乔芷端了个托盘。 贺晨吃了几块手撕鸡肉,喝下一碗汤,轻舒一口气:“不错!舒服多了。” 小口小口喝着鸡汤的三女都不由抬起美眸看向贺晨,浅浅一笑,又低垂臻首喝汤。 “你们慢用,我到前院去走走。” 贺晨一路走到前院北面,抬步走进菜园,看着远处连绵的山岭,看着忙碌不停的兵营,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徐兰徐步来到贺晨身后:“公子是不是在想曲江城的家人?” 贺晨转脸看着满脸关切的徐兰,轻轻点了点头:“想,父亲母亲虽说身体康健,但这两年以来聚少离多,让二老忧思牵挂,而书瑶那边该是诞下幼儿了。” 徐兰往前半步,贴近贺晨:“公子,夫人或许再过半年,就能到北地与公子团聚了。” “但愿吧。” 徐兰正待说话,见贺晨转脸望向前院,徐兰先是退后一步,才顺着贺晨目光看去,见是袁小六,提着的心才舒缓下来。 “公子,夫人。” 徐兰低垂臻首,俏脸红得像是初升的朝阳一般! 贺晨抬了抬眼帘:“什么事?” “庆马县令刘检求见。” 贺晨剑眉一挑,抬步朝着前院走去,徐兰一步一趋跟在贺晨身后。 贺晨才从前院北角的石板小路现身,刘检急步上前深揖一礼:“下官刘检见过贺大人!” 贺晨拱手还过一礼:“刘大人,请正堂用茶。小六带刘大人随行人等用些茶点。” “是,大人。” “刘大人请!” 刘检微微收肩:“大人请。” 到了正堂落座,林娟和乔芷奉上香茶,贺晨打量刘检:“刘大人,不知此来所为何事?” 刘检两道浓密的剑眉微微一凝:“下官此来,一是物来拜见大人,二是大人在五柳镇处扎营建房,下官特来听命于大人。” 贺晨注视着刘检:“刘大人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刘检连忙起身:“还请大人恕罪!下官前几日前往长平府面见府尹大人,想从州衙调拨一批农具,下官回到县衙之后,马不停蹄便来求见大人了。” “刘大人,坐。农具一事,州衙可有确切回复?” 刘检缓缓落座,继而摇头:“下官在长平城等了两日,只是见了户房一位主事,便被挡回来了。” 看着刘检灰败而落寞的神情,贺晨心头直感堵得慌:“理由是什么?” “户房的段主事说,说庆马县粮赋尚未补足,是以才……” “庆马县的粮赋因何欠缴?” 刘检面现苦涩:“这些年以来,庆马县大族富绅不断坐大,除了层出不穷的手段逃避税赋而外,还在不断兼并着百姓的土地,县衙有组织衙差和乡勇意欲收缴,但总受到来自州衙的阻挠。” 贺晨扶在椅把上的手紧紧握着:“当下有多少流民?” “林林总总应该超过两千。” “衙差和乡勇有多少可用之人?” 刘检迎上贺晨的目光,不由自主有些逃避:“大人,不到六成。” 贺晨心下不由一沉,不到六成,那就意味着这些人不能用于这个关头之上。 “本官有一事需要你办。” “大人请吩咐。” “将流民悉数带到五柳镇来,五柳镇外正需人手筑造城墙,妇女可以做饭煮水,男丁筑墙,至于孩童,本将会给他们安排先生。” 刘检吃惊地看着贺晨,见贺晨目光坚定,重重点了点头:“大人,下官有一问。” “请说。” “大人此次前来庆丰府,且在五柳镇外建造城墙,大人将任何职?” “先去办本官吩咐你的事,不日你会知晓本官将任何职。” 刘检只能是再度点了点头。 刘检辞别之后,贺晨将袁小六传进正堂:“小六,刘县令回县衙之后,将安排人手收拢县内流民到五柳镇,等流民逐步来到这里,安排弟兄们进行查访,既然我们要在此地建府,庆马县便是我们要砍下的第一刀!但这一刀要砍得又准又狠才行,这些流民失去家中田地甚至屋产,都饱含血泪!”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公子。” “你到兵营一趟,把沐将军、惠及玉他们请过来。” “是,公子。” 沐益风一众来到贺晨住的宅院时,刚好赶上了晚饭,饱饱吃过一顿酒肉,姜桓泡茶,贺晨、沐益风等人围坐在椿树板的茶桌四周。 “今日庆马县令刘检来见了本官,本官与刘县令议定一事,需要诸位鼎力配合。” “请大人下令。” “庆马县长期以来,官吏衙差、大族富绅恶霸巧取豪夺,兼并土地,侵占屋产,流民已超两千!单是流民就超过两千之数,那么被充做仆役的百姓又会是多少?即将成为流民,即将成为仆役的百姓又将有多少?我们虽然派出上千人对庆丰和长平进行暗访探查,但分到各个县也不过六十人,想要取得大的成果,显然不易。刘县令这几日会逐批将流民送到五柳镇,送过来的百姓,本官希望诸位逐一进行问询,想必这两千余百姓,会给我们提供足够的罪证,让庆马的天变得清亮!” 惠及玉看向贺晨,目光在贺晨坚毅的面庞上停留数息之后,微微垂首。 “惠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是,大人。下官想知道,大人是否想要斩草除根?” 正堂中一众人俱都心下一凛!都很想知道贺晨将会怎么回答。 “此事没有绝对一说,法理之外尚有人情,本官权衡之要点在于,手上沾染人命的,肯定要依法严办,致人严重伤残者,同样须严办!” “大人,州衙和县衙的官员,大多晓法知理,可不少主事及吏员,衙役,再到乡村里正,这些人往往盘根错杂,眼里乡俗古礼是大过法理的。” 惠及玉看了看正堂中的众人,没有将话再往下说。 “惠先生所言,本官是知晓的。正因如此,本次整治清理的侧重点,便是县衙往下,把有真才实干,把有心为民办事的人聚拢,尽可能让百姓活得轻松一些。” 众人听了贺晨的话,心里都有些沉闷!从贺晨的话里,能够听得出来,对于北地政军各面,贺晨并没有十足把握。 “大人,想要办成此事,最大的依仗必须是两府边军。” 贺晨重重点头:“益风所言极是!陛下让益风提军五千随本官北行,其一是为本官安危,其二便是方便本官拿办贪官恶绅。” 贺晨的话说到这里,众人的心里也就明白了。 四月初一,贺晨站在前院屋檐下看着自己的府兵操练,袁小六时不时看一眼贺晨。 “小六,担心我不满意?” 袁小六点了点头。 “挺好的!经过这一年多来的苦练,弟兄们跟军中精锐已经不相上下!” “真的,公子?” 看着袁小六满脸欣喜的模样,贺晨笑呵呵看着袁小六:“小六,虽说你带兵有方,操训也很辛苦,但切忌不能懈怠!庆丰和长平两府,盯着我的人不少,盯着我的这些人当中,多半想要我的命。” 袁小六敛去笑容,一脸肃杀之气! “公子,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你,必须先从我……” 贺晨抬手一把抓住袁小六的肩:“小六,我们一起长大,庄子里的这些弟兄,跟我们情同手足!你们对我的好,我知道。所以,你们要严加苦练,好好打磨身体,只有这样,紧急关头上,才能具备强悍战力!有强悍战力,才有自保之力!南州暗访期间我们失去的兄弟,是我心头抹不去的疼痛!叔伯婶娘们看着我们长大,我……” 袁小六重重点头:“公子,小六一定会好好跟弟兄一起操练!保护好公子的同时,也保护好我们自己。” 贺晨重重在袁小六肩上拍了拍:“好!弓弩方面要多下功夫!” “是,公子。” “箭矢、长弓、连弩、长刀,若是需要补换,去找沐将军即可。” 林娟和乔芷双双前来,贺晨转身:“我想喝茶,会回后院,你们不必专门前来。” 乔芷从林娟手上的托盘中斟了一杯递给贺晨:“公子,我们也想出来看看。” 林娟看着府兵齐排排端着连弩攒射,杏眸里的向往之色很是炽烈! 林娟将目光投向贺晨,终是鼓足勇气开口:“公子,奴婢想要一把连弩。” 贺晨转脸看着抿着樱唇,俏脸上满是期待的林娟不由一笑:“林小姐,你自称奴婢一事不妥。” 林娟俏脸微怔,继而勇敢迎上贺晨的目光:“大人,若非大人相救,奴婢一家兴许已是家破人亡,不但奴婢父母同意,奴婢自己更是甘心情愿在大人身边。” 乔芷一双美眸不断在林娟和贺晨脸上打量,贺晨看着林娟坚定而期待的目光,微微点头:“你先留下,小芷母女有你在身边,也好。” 林娟听了展颜一笑:“谢大人!” 见贺晨又转身看向训练当中的府军,粉润的唇瓣动了又动:“大人,奴婢想要一把连弩这事?” 贺晨转身面对林娟:“可以。你跟乔芷她们在一起,可以教她们一些拳脚功夫,另外你们一起练习连弩射击。” 两女对视一眼,眼里满是欢喜!朝着贺晨盈盈一礼! 袁小六和一中年男子快步自院外走来,贺晨抬步走下石阶:“公子,全慎大人来访。” 全慎向着贺晨一礼:“下官全慎见过大人。” “全大人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请入正堂奉茶。” “大人请。” 到了正堂,全慎快速净面洗手,又朝乔芷和林娟道谢之后落座。 徐兰奉上茶水,跟乔芷和林娟退出正堂。 全慎净面洗手之后,感觉舒爽了不少,心里对贺晨多了两分亲近:“大人,下官此行,一是向大人禀报府内的一些情势,另外便是大人府上的近况。” 贺晨轻轻放下茶杯:“全大人请说。” “首先,下官要恭喜大人于三月初九喜得贵子,夫人和小公子都很好!老爷和老夫人这几个月以来,都在府上盼着小公子降生,身体康健,欢声笑语不断。大林县诸事顺遂,因陛下巡视之故,如今大林县人丁已超十五万之众!大南皇朝在发现我东承皇朝已在大林县扎根之时,曾派出使团到跑鹿关与大将军谈判,被大将军怒斥一通之后,灰溜溜回了大南,据暗探传回的密信,景佑帝跟朝臣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派出使团也不过是在强撑脸面而已。” 贺晨脸上激色难掩!看在全慎眼中,全慎不由停了下来。贺晨抬眼看向全慎,全慎笑眯眯相视:“大人为国为民,远赴北地,未能与夫人和小公子共享欢乐,下官敬佩之至!” 贺晨收回思绪:“大林县既然已被我东承牢牢抓在手中,大南也只能无可奈何。” “大人但请放心,虽说现下我东承兵强马壮,战力非常,又有大将军坐镇南境,但大人对南州的规划和布局,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周大人和大将军他们都很在意大人的策言。” “南州小春的产出如何?” 全慎一脸兴奋:“大人,小春的产出比之去年还要好上两成不止!经过大人及周大人持续对南州河道堤坝及水库路道的加筑兴修,南州可谓是风调雨顺!再加之南州吏治清明,政通人和之下,如今已渐呈繁兴之姿!” 第135章 乌风暴雨 “太好了!” “大人,南州百姓都在念着你!并且,都在牵挂着大人的近况。不久以后,等大人任职永丰府尹一事在南州传开,百姓们肯定会为大人欢呼相庆!” “全大人,另外几女如何?” 见贺晨面色呈现一丝黯然,全慎轻声一叹:“大人,她们能陪着大人走过曾经那么一段时光,是她们的福分。裴玉小姐如今全身心放到了裴家的布庄和染坊之上,因百姓的日子绝大多数都有了好转之下,南州各行各业蒸蒸日上,是以裴玉很是忙碌;尹溪和杨雪两位小姐,已跟外地来的商贾结了亲,不过是填房。” 贺晨默默点了点头。 全慎起身为贺晨斟上茶水,又给自己杯中续上后落座:“大人,她们终归与大人算得无缘。” 贺晨静静看着全慎,再度点头。 “大人请恕下官口直心快之罪,在大人的府中,她们显然很难站得住脚。她们选择与普通人结亲,也许更适合她们。” “本官明白,谢谢你,全大人。” “大人言重了!下官身为暗鹰,见过太多的阴暗,见过太多人的悲苦,大人身怀一颗纯粹的心,满身全是浩然正气!下官不愿看到大人因家事伤怀。” “好。南州水军现下如何?” 说及水军,全慎很是兴奋:“大人,在南州钱粮充足的供应之下,如今南州水军已有很强的战力,在南州水军巡防水域,不论是大南还是振昌,都避之不及。” 贺晨看着有些失态的全慎,不由笑出声来,全慎讪讪一笑:“大人,下官失态了。这么些年以来,下官一直期待着南州这样的盛景!下官时常在想,如若我东承三十六州都如同南州一般,可以想像,我东承周边的所有国家,岂敢造次?”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得一步一步来。适才全大人提及本官任职永丰府尹一事,是不是圣旨已经抵达庆丰?” “正是,内侍吕施大人,还有陛下亲军卫何慧将军一同前来庆丰府宣旨,张开、郭谦、左逢、高建章奉旨已然赶赴帝都,边军主将黄老将军这几日都在永平城中坐镇,原永丰府知州伏明正在配合黄老将军对一些官吏和富绅进行查办,想来再有一两日,长平府也将接到圣旨。” 贺晨陷入了沉思,按全慎所说,张开等庆丰府主官被宣召回帝都,留下的主官将成为自己在永丰府的同僚,庆丰府如此,那想来长平府也当如此!陛下还真是用心良苦! “大人,张开这些官员在北地经营数年,如今黯然离任之下,带走的财物不到其家财的三成,心中的不甘,自是极重!是以,近几日以来,暗鹰中的兄弟发现不少人蠢蠢欲动,像是要搅风弄雨。” “有没有具体一些的情形?” “大人,下官猜测这些人当是想在粮食上下手。” “制造粮荒?” “是的,大人。” 贺晨将目光看向院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良久,贺晨收回目光:“全大人,城中断粮的后果,我们都深知!此事还需全大人鼎力相助。” “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万万担不起!下官所率暗鹰,奉陛下之命到永丰府,本就是全力协助大人行事,大人但有所命,下官莫敢不从。” “全大人请吩咐暗鹰在永丰府的所有兄弟,全府境内所有大族富绅的粮库粮仓都摸摸地点在哪,如果能够探查粮食储备了多少更好。” 全慎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大人,这可得慎重!一旦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影响太大了。” 贺晨深深看了全慎一眼:“本官知道其严重性。本官会仔细斟酌此事该如何应对。” 贺晨送了全慎离开之后,独自返回正堂落座,喝着茶水,不由落下了眼泪,眼泪混到茶水中,也一并被贺晨送入口中。 在正堂平复了心绪,又来到前院的菜园地边,定定望着东南方许久。 袁小六来到贺晨身后:“公子,是不是家中来信了?” 贺晨叹了一口气:“是,家里边都很好,不用担心。” 袁小六点了点头:“公子,夫人是不是?” 贺晨转身看着小六:“小六,书瑶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志襄。” 看着贺晨发红的眼眶:“公子,要不写信给良哥,让他把夫人和小公子送到北地来?” “不,北地接下来并不安宁,还有便是此时远行,不论对于书瑶还是小志襄,身子都撑不住的。” 袁小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静静陪在贺晨身边,也将目光投向东南方向。 两人待了一会,听到急速而来的脚步声,两人转过身,看着来人。 “公子,长平城有急报传来。” 贺晨接过打开快速阅过后递到小六手中。 小六一目十行看过,神情很是凝重地看向贺晨:“公子,该怎么办?” “留五十人驻守这里,余下的一百五十人随我去长平。另外,火速前往兵营,请沐益风带两百人前来。” 也就不过半个时辰,沐益风和惠及玉带了两百精骑前来。 贺晨开门见山:“惠先生,本官前往长平城期间,兵营周边的营房建造全权交付于你督造!另,规划部署好接收流民进行安置!” “是,大人!下官必定全力以赴!” “还有一事,此间防卫要布置好。” “是,大人。” 贺晨交待了一番,正待往外走,徐兰急匆匆走进正堂,朝着沐益风和惠及玉见了一礼后走向贺晨:“公子,奴婢忘了这个。” 贺晨接过布包点了点头:“益风兄稍待。” “大人请便。” 进了侧间书房,徐兰帮着贺晨褪下衣袍,将一幅软甲给贺晨穿上樱唇凑近贺晨耳边:“公子,千万要小心。” 贺晨搂住徐兰,轻轻拍了拍徐兰的背:“放心,我知道。” 贺晨和沐益风并排骑行,见沐益风不时便转脸来看着自己,贺晨挑眉一笑:“在南州之时,大将军特意让军中巧匠花了不少气力,给我做了一件软甲护身。” 沐益风用手指了指自己胸口:“末将也有一件,只不过肯定比不得大人的。“ 看着沐益风嘻嘻直笑,贺晨摇了摇头:“少贫,赶紧些。” 官道两边在水田里忙碌着的百姓,直起身来注视着官道上骑着高头大马的数百人,目送着贺晨率军走远,田间的百姓才敢三三两两靠拢小声议论起来。 沐益风一直留意不断看着官道两边水田的贺晨,终是忍不住开口:“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贺晨指着五头水牛在不断转圈犁地的大片水田:“你看,有钱有势的人家,庄丁成群!水牛这样的大牲口哪家没有几头,甚至是几十头!你再看那边,那板田收了蚕豆之后,纵是放水泡上三天五天,一锄一锄翻挖,两相比较之下,差距一目了然。” 贺晨收回目光看着沐益风,见沐益风也一脸严肃,若有所思。 “不敢奢望家家户户都能养得起水牛,可就算五家八家百姓能够共养一头水牛,有没有想过?水牛这样的大牲口,不但能够犁田耙地,还能拉车造粪,这将节省多少人力?” 沐益风抬手摸了摸胡茬子,一脸为难之色,贺晨见状打趣:“怎么,在想如何让永丰府全境的百姓都养上牛?” 沐益风听了贺晨的话,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贺晨:“大人,这玩笑可开不得,末将只是行军打仗的糙汉子。” 贺晨嘿嘿直笑:“益风兄乃将门之后,家学不凡!若是令尊听到你说自己只是糙汉子,看他老人家会不会拿起棍棒打你。” 看着贺晨满脸笑意,沐益风正色朝贺晨求饶:“大人,陛下是命末将保护大人,且听命大人对一些胡作非为之人进行拿办,大人万万不能生出让末将去办他务的心思。” “好了,看把你吓的!这那是一朝一夕的事,庆丰府九个县,长平府九个县,十八县合成的永丰府,百姓已然过千万之众,不说多的,就说永丰府养一百万头牛,牛从哪来?这些牛每天要吃多少草料?又从哪来?” 沐益风连连点头:“大人所言极是!但末将相信大人治理下的永丰府铁定会越来越好。” 贺晨看向沐益风的眼神透着羡慕,沐益风是明白人,这一点贺晨很清楚!只不过沐益风不想去搭理这些事。 日头西垂之际,贺晨一行抵达庆马县北城门外,值守的衙差远远看见长串的精壮骑兵朝着城门而来,一衙差急忙忙朝着县衙奔去。沐益风骑行至城门口,翻身下马取出将令:“本将随贺大人将前往长平城,今晚将在城中留宿,请通传刘县令。” 衙役没敢伸手去接将令,只是凑近些把将令看了个清楚之后见礼:“卑下见过将军!还请将军稍待片刻,已有人奔往县衙禀报。” 沐益风点了点头,返身回到贺晨跟前:“大人,已有衙役前往县衙通报,还请大人稍待。” 贺晨点了点头,抬眼向巍峨的城墙看去:“这刘县令对于城防倒是上了心的。” 沐益风很是认同:“是的,大人。一路走来,就数这庆马县的城墙不显破败,尤其是修葺的痕迹还很显眼。” 贺晨转身又看向官道两侧延伸而去的田地:“再过些时日,秧苗栽下去之后,雨水天也就来了,这三里余官道旁的水沟,若是不加深的话,若遇长时间的大雨,可是要遭涝的。” 没让贺晨多等,刘检急匆匆带着在衙的官员跑出城门口时,贺晨微微皱了皱眉,之后很快舒展开来迎了上去。 刘检和衙中官吏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在离着贺晨丈外站定身形,齐齐朝贺晨见礼:“见过大人!” “免礼!” 接着贺晨向对面的一众官吏还了一礼:“本官来的匆忙,未曾想过要惊扰各位!让各位匆急前来,还请多包涵!” 刘检一众连连出声:“岂敢!岂敢!” “大人折煞下官了。” “先顺顺气。” “是,大人。” 刘检拎了袍袖擦了擦满脸的汗,粗粗喘了一阵,抬眼看了贺晨一眼,微低下头,虽说依旧汗浸浸的,心里却是感觉很舒服!只因自己之前冒然求见贺晨,贺晨并没有责怪自己不晓礼法,反而是耐心听了自己想讲的话之后,并让自己收拢流民。虽说贺晨身在庆马县五柳镇,且在筑建兵营,自己作为县令,前往进行查看也说得过去,但贺晨的平易近人,却少有上官能够做到。 如今,贺晨虽说没有事前通传,让自己一众跑到城门口来相迎,但贺晨能向自己一众表达歉意,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跟刘检有同样感受的人不少,也像刘检一样,偷偷抬眼看了贺晨不止一眼。 “大人,请入城。” “刘大人,城中兵房可能安置随本官前来的五百将士?” “回大人,兵房足够供各位将士使用。下官已命人准备饭食。” “行军在外,不可准备酒水。” 刘检身形微顿:“是,大人。下官命人将酒水撤下。” 贺晨看向刘检汗浸浸的侧脸:“来日若能饮酒之时,本官不会跟刘大人客气的。” 刘检一听贺晨所言,心下一喜!自己的回话没有惹怒贺大人就好! 进了瓮城,刘检紧跟贺晨半步:“大人,下官在城中酒楼备了酒宴,还请大人移驾。” 未待贺晨回应,沐益风便径自开口:“刘大人,城中安防可作了布置?” 刘检喉头动了动:“回将军,下官作了布置,但为了万无一失,还请将军详加布防。” 沐益风盯着刘检看了一会转身:“小六,安排六十人跟随大人前往。” “是,将军!” 刘检一众在沐益风出言之时,心弦一紧,待得沐益风作了安排之后,一众官吏倒是将心放下了大半。 “卢主事,再去加备宴席。” “是,大人。” 袁小六率领二十长刀手跑到前方,街道上的路人连忙闪避开来,刘检小心翼翼陪在贺晨身旁前行。 第136章 酝酿 贺晨一边前行,时左时右看向静立街道两旁的百姓和店铺,刘检一众大气不敢出,一步一趋跟在贺晨身后。 贺晨凑近刘检两分:“刘大人,今晚所备酒宴花销不高吧?” 刘检心下一紧,一时不知该要怎么回答。 “刘大人,照实说。” “大人,衙中不宽裕,下官备下的酒宴很是普通。” “嗯,这般便好。” 经过粮铺,贺晨驻足将目光投向粮铺内,将米粮牌价大字看在眼中:“刘大人,米粮的价格一直如此?” 刘检摇了摇头:“近半月以来,长了近两成。” 贺晨抬步往前:“除了米粮涨价而外,其他货品是否都在涨?” “是的,大人。下官会尽快平衡。” 贺晨边往前走,一边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刘检,刘检对上贺晨目光的一瞬避了开去:“大人,下官能力平平,兴许达不到大人期望,但下官会竭尽全力施为。” 贺晨收回目光,转头看了一眼一步一趋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众官吏,继而目视前方,大步往前走去。 在酒楼掌柜没有间断的笑容当中,贺晨及县衙一众主官被迎进二楼的厢房当中坐定。 刘检在腰间的手轻轻挥了挥,掌柜识趣离去,刘检双手捧着茶壶给贺晨斟上一杯茶,紧挨着刘检的户房主官胡垂不着痕迹从刘检捧过茶壶,先给沐益风和袁小六斟上,之后才是刘检。 刘检朝胡垂会心一笑,双手举杯:“大人,下官安排不周,先以茶赔罪。” 沐益风和袁小六对视一眼之后,目不转睛看着刘检将茶水一饮而尽。 贺晨笑呵呵端着茶杯:“刘大人言重了!坐。” 刘检依言落座,沐益风笑看刘检:“刘大人,在饮宴之前,本将当着大人的面得把话说清楚,除了大人之前所令不许备酒之外,所备菜品只能是寻常饭菜,将士若是能吃上一顿肉自然是好,但切记大肆操办!” 刘检一众县衙主官先是都将目光放在沐益风脸上,之后又看向贺晨,见两人面色如常,才齐齐点头。 依旧是刘检回话:“大人,将军,还请放心,下官一定依令操办。” 县衙一众主官都双手捧着茶杯喝下一杯,贺晨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厢房中你来我往说了一会客套话,桌上的菜口已然上齐,见确实都是寻常菜肴,贺晨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刘检及县衙一众主官见贺晨笑容诚挚,都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 推杯换盏当中,贺晨来者不拒,儒雅谦和深入人心!不知不觉间,克制而拘谨的酒桌上,逐渐多了几分热闹。 刘检引着贺晨下楼,掌柜早就笑容满面迎候在楼梯口,待贺晨和刘检到了一楼,胡垂拉着掌柜前往柜台。 贺晨状似无意端详着一楼一应布置,待得胡垂跟掌柜结清银钱,贺晨才在众星拱月当中踏着月光前行。 “大人,下官府中还算是清静,且下官家眷已另作安置,还请大人赏脸移驾。” “好,诸位大人回去早些歇息。” 县衙一众官吏一一跟贺晨施礼道别,贺晨在刘检陪同之下往着刘府走去。 刘府中,贺晨拉住刘检:“给本官安排你府上的客房即可。” “大人,客房终是简陋了些,被褥都是下官换过的。” “好了,就依本官说的来办。” 刘检不敢再作坚持,带着贺晨向客房走去。 “刘大人,这三进的院子是自置,还是?” “回大人,这宅院是下官买下来的,买入之时花了三百一十两。” “宅院倒也不错,只是这院中怎么都没有景观亭台?反倒是栽了那么多的菜?” “大人,拙荆喜静,在家中大多靠菜园子来消磨时光。” 贺晨进了客房,刘府老管家带了两个军士端着热水便进了屋中。 “大人先净面,再泡泡脚,下官这就去安排一众将士住屋。” “好,跟沐将军交接即可。” “是,大人。” 约莫一刻多后,屋门外传来刘检的声音:“将军,不知大人歇下没有?” 袁小六看向跟刘检身后的女子:“刘大人,这位是?” “将军,夜里还有些寒凉,是以下官安排妻妹过来,好听大人吩咐。” 屋门自内拉开,贺晨看向刘检和女子:“进来吧。” 袁小六不可置信地看向贺晨,却见贺晨已转身坐到木桌旁。 刘检带了女子进屋,贺晨先是扫了一眼刘检,又看向女子,见女子低垂臻首,略显紧张。一双丹凤美眸在贺晨注视的目光中,一碰即收,看向自己脚尖。 “大人,这是下官妻妹……” 贺晨玩味地看着刘检:“刘大人,这真是你的妻妹?” 刘检心下一慌:“大人,确实是下官妻妹。” 贺晨淡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转而看向女子:“这位姑娘真是刘检大人妻妹?” 女子盈盈一礼:“正是。” 贺晨嘴角笑容愈发浓烈:“刘大人,不必让这位姑娘为难,让她下去吧。” 见刘检和女子都没动,贺晨语气稍冷:“刘大人,如果夜晚本官留下这位姑娘,我将如何看待本官?又或者说,因为今晚本官留下这位姑娘之后,你接下来将如何治理庆马县?” 刘检深施一礼:“大人请恕下官冒犯之罪!这位姑娘并非下官妻妹,是阁里的头牌姑娘。” “把这位姑娘送回去。” “是,大人。” 刘检带着女子退出屋外,袁小六将房门合上。 四月初二一早,刘检早早带着老管家来到贺晨屋外:“小兄弟,大人可醒了?” 田辉朝刘检笑着点头:“请刘大人稍待。” 说着,从老管家手中接过热水。 二院正堂,贺晨扫视着堂中简洁的陈设:“刘大人,过了一夜,是不是该给本官一个解释?” “大人,若是大人让那姑娘服侍过夜,下官今日便会向大人请辞。” 贺晨饶有意味盯着刘检:“刘大人,明人不说暗话!皇朝律法并未禁止官员狎妓。” “大人丰神俊朗,官居高位!要什么样的女子不得?若是大人昨夜留那女子过夜,只能说明大人……” 见刘检再也说不下去,贺晨接过话去:“刘大人胆量也不怎么样嘛!何不直言呢?无非便是色中饿鬼一类的说辞罢了。” 刘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脑门上已然见汗。 “刘大人,本官让你收拢流民一事,进展如何?” “禀大人,正在收拢当中,在送往五柳镇之前,下官除了造册,还要请郎中为流民诊治。” 贺晨点了点头:“五柳镇那边,本官已作了安排。” “下官明白。” “本官还要赶往长平,庆马县诸务还望刘大人加紧处置。” 见贺晨待要起身,刘检急声开口:“大人稍待,下官搜罗了不少人的罪证,但仅凭衙中差役,下官不敢冒然抓人,还请大人助下官一臂之力。” “好,你小心筹备妥当之后,前往五柳镇去找惠及玉。” “大人前往长平城,敢问是要赴任长平府尹否?” “如若不是呢?” “下官没有任何不敬之意,只是不想大人师出无名从而招致灾祸。” 见刘检言词诚挚,贺晨站起身来:“刘大人,官仓的粮食能够维系多久?” “至少两月。” “对县中一众粮食大户储粮状况可有大致了解?” 刘检听到贺晨的话,不由头皮发麻!以探寻的目光看向贺晨:“大人是想对他们下手?” “但凡有能力做恶之人,有多少出自贫苦人家?既然有人想要凭空生乱,不应该把他们的钱粮拿出来安抚百姓?” “大人,一个处置不当,引发的后果,就算是大人,恐怕也承担不起。” 贺晨转身面对刘检:“本官观你是一心想为民办事的好官,是以有些话,本官不想避着你!衙中一些官吏衙差,不论他出自哪一家!但凡触犯国法,就该让其伏法领罪!而不是考虑其家族在地方的影响有多大!地方上的大族富户,安分守己,守法经营则罢了,若是依仗着家族势力,干的都是不法之举,取的都是不义之财,这样的祸患,要留到几时?难不成留到将庆马一县祸害到县将不县的境地?” “大人,北地不比南境,南境经历了战争之后,地方大族多因战乱之故元气大伤,又有大军驻守,是以大人占尽先机,庆马县与北洪和北宇均有接界,若有一个察之下,敌国趋乱而入,我们将成东承的罪人!” 贺晨看着刘检丝毫不加闪避的目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本官节制庆丰和长平两府军政,若在这些人面前示弱以图缓之,北地百姓几时才能真正享受安宁?北洪和北宇为何有胆进犯我东承北地三府?因吏治不清,因北地三府有着数目不小的贪官污吏!官衙中太多人不正不清不明不察!致使皇朝律法成了某家某人之私法!致使百姓如同这些人蓄养之农奴!予取予拿,肆意妄为!北地,若再不进行扭转,满心满腹饱含了血泪的百姓为何还要忠于东承皇朝?内乱如同山火漫山之时,外患必将接踵而至!刘大人!徐徐图之,并不合适!” 刘检怔在了当场!贺晨的一番话,对刘检的冲击太大了!大到刘检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北洪和北宇本就对东承的北地三府心存觊觎,北地所有的贪官污吏,所有的恶绅毒霸,比之北洪和北宇,本官更恨三分!” “下民明白了!大人既然决心已下,下官纵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不日之后,庆丰和长平两府十八县都将迎来通传,庆丰和长平合并设立新府,陛下赐名永丰!本官出任永丰府尹,领衔虎威大将军!节制永丰府军政!” 刘检奋务压住胸中的惊骇退后两步,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庆马县县令刘检见过府尹大人!” “免礼,事急从权!火速将流民聚拢,妥善送到五柳镇去,他们如今居无住所,无地无粮,千万不要让有心人利用了。到了五柳镇之后,你命人协助安置好百姓,有病痛在身的,给予治疗,身子无恙且有劳动力的百姓,安排其协助建造,五柳镇那边会给他们安排食宿诸事,待县中梳理一番之后,将他们的房屋田地一一发还!” “是,大人!” 目送着贺晨翻身上马,在一众精锐将士层层拱卫之下远去,刘检压抑着胸中激昂,不动声色与衙中一众官吏折返县衙。 “大人,这刘大人真能办成此事?” “益风兄,不论是他本人前往五柳镇,又或是命人前往,一应罪证都须经过查实,给了他军力相助,一县之地若他依旧没有能力清查干净,那他的县令一职也就可以换人了。” 沐益风点了点头。 四月初三午间,贺晨一行正在官道旁的林中纳凉,一哨骑快马回禀:“大人,宣旨内侍吕施,宣旨将军何慧,黄承明的汪全两位老将军与州衙众主官已在出城迎候路上。” 贺晨和沐益风对视一眼,走向马匹。 随着贺晨和沐益夹马前行,五百余人的骑军浩浩荡荡往着长平城而去。 长平城外,吕施一众看着渐行渐近的贺晨一行,相互对视之后,吕施笑看黄承明和汪全:“两位老将军,某请两位前行几步?” “本将正有此意!” “内侍大人请!” 贺晨轻提马缰,下马将马缰递到袁小六手中,快步迎上:“贺晨见过内侍大人,见过两位大将军!” 吕施还了一礼:“贺大人果然是俊才!可惜的是某今日方才得见!来,某为贺大人介绍我东承的两位柱国!” 黄承明和汪全在贺晨和吕施说话间隙,都在细细打量着贺晨,见贺晨相貌俊逸,自内向外透着儒雅,两道剑眉之下的一双眼睛更是神采飞扬,目光中透着的刚毅和坚定,让两位老将军不由连连点头。 “这位是黄承明老将军!” “晚辈贺晨见过黄老将军!” 一双大手重重拍在贺晨双肩,黄承明哈哈大笑:“你小子!” 第137章 坐镇长平 贺晨身形四平八稳,黄承明和汪全都是笑哈哈看着贺晨,而吕施多少有些错愕! 一晃神之后,吕施为贺晨介绍汪全:“这位是汪全老将军!” 汪全挑了挑眉:“内侍大人,庞印这老小子特意给我们来信,说贺大人年轻气盛,锐意十足,让我们这两个老头子多担待一些,照老夫来看呐,庞印可是把贺大人看轻了!贺大人一身武艺不俗,治政有方,我们这两老头子想来很快便能回到帝都含饴弄孙了,是不是,贺大人?” 吕施、黄承明、汪全三人俱都笑看着贺晨,贺晨笑对汪全:“老将军,晚辈确实年轻孟浪了些。本该早早跟随内侍大人一路前往庆丰再到长平,早早拜会两位老将军的。” 黄承明和汪全就那么笑眯眯看着贺晨,贺晨嘴角轻轻一勾:“不过,晚辈一路自长岭到庆马,民生多艰,历历在目,是以才自作主张,还请内侍大人和两位老将军恕罪。” 汪全收敛笑意,抬手拍了拍贺晨肩膀:“你小子一路所作所为,内侍大人知之甚深,且我们两个老头子又怎么可能不知?你小子今晚得陪我们多喝几杯!你一路披荆斩棘,无往不利,你小子别告诉老夫,你的人没有发现我们也做了不少事。” 贺晨朝黄承明和汪全深施一礼:“晚辈谢过两位老将军!” 黄承明和汪全双双扶住贺晨! “谢过内侍大人令暗鹰全力襄助于贺晨。” 吕施伸手抓住贺晨双腕:“贺大人,陛下对永丰府牵持甚深,对贺大人更是饱含期望!” 贺晨重重点头! “在接到你即将前来长平的通报之后,长平府已为你备了一座府邸,足可容纳百人。一众将士入城之后,跟随何慧将军前往兵房即可,兵房离你府邸不远。” 贺晨很是感激:“谢过内侍大人。沐将军,快来见过内侍大人和两位老将军。” 待得沐益风一一向三人见礼之后,吕施笑看贺晨:“好了,他们也该等急了。” 见吕施一众转身朝自己这边走来,长平府户房主官雷宏、吏房主官江远志、刑房主官隋光全一众赶紧迎上。飞速朝着贺晨看了一眼之后,全都微微低头走来。 吕施笑呵呵闪避到贺晨一侧:“各位大人,某身旁这位,便是永丰府府尹贺大人!” “下官见过府尹大人!” 贺晨向着一众州衙官吏还过一礼:“有劳诸位同僚出城相迎,本官在此谢过!” 吕施伸手一引:“贺大人,请入城!” 吕施和贺晨并行,黄承明和汪全随后,余下官吏井然有序跟随其后入城。 城中已然戒严,带甲将士早把城门口到州衙的主街把守得密不透风!贺晨看着身姿挺直,军容齐整的军士,昂首阔步朝前行去! 街道左右的各类营生铺子当中,店家伙计或是顾客,都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看向街面上,见当首的贺晨,都不由伸长脖子想要看得再清楚些,但却没有人胆敢迈步,毕竟对面军士锐利的目光如同猛兽一样在盯着众人! 随着贺晨一行走远,边军将士依序列队沿着街道两侧随后护行。 州衙正厅,贺晨居左于主位落座,吕施居右,黄承明和汪全坐于左右两下首,再往下便是文武官员。 “贺大人,如今原长平府州衙有几位主官已然在回帝都路上,下面便让大人属官与大人熟悉一下。” 话落,雷宏起身:“下官原长平府户房主官雷宏见过大人。” “雷大人免礼,请坐。” 随着一众官吏一一跟贺晨正式照过面,吕施才看向贺晨:“贺大人,原庆丰府府尹张开,户房主官郭谦,工房主官左逢、礼房主官高建章,均已在回帝都路上,某与黄老将军前来长平之时,原庆丰府知州伏明正率一众官吏处理一些事务,想来再有几日将抵达长平城来拜见贺大人。” “内侍大人辛苦!” “都在为陛下分忧,贺大人谬赞了。” “今日便由本官设宴,聊表本官谢意,雷大人为本官推荐一家酒楼。” 雷宏稍作沉吟回话:“禀大人,城中品味阁菜肴酒水很是不错,花费相对算是适中,下官认为倒是适合。” 雷宏说的小心翼翼,眼神更是朝贺晨脸上快速扫过两眼,生怕自己的话语惹怒贺晨。 “好,便依雷大人所言,劳烦雷大人命人前往品味阁知会酒楼掌柜着手准备。” “是,大人。” 吕施身子往左倾了两分:“贺大人一路风尘仆仆,衙中诸事有各位大人打理,不如先行回府沐浴更衣,也便稍作歇息。” 贺晨爽快应了下来,与吕施双双起身。 “两位大将军,各位大人,本官回府洗一洗这一身疲乏,酉时三刻许,本官在品味阁敬候诸位。” 贺晨先朝黄承明和汪全施了一礼,又朝厅中一众官员施了一礼,与吕施一同离衙。 长平西城,一座五进大宅四院正厅,骆氏当家人骆磊长捻花白长须缓声开口:“江儿,说说你的看法。” 骆江作为骆氏长子,被骆磊悉心教导数十年,若在以往,必是对答如流,淡定自若,只是此刻的骆江却甚是犹豫,深吸两口气后,骆江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把茶杯轻轻放下:“父亲,孩儿认为此次我骆家不但不能参与进去,反倒应该顺势而为。虽说官衙不会强压粮商开仓售粮,可但凡大族富绅,有哪一家敢说自己清清白白?若是官衙有心探查之下,有哪一家有胆气跟官衙相抗衡?” 骆磊缓缓点头:“你们大哥所说,山儿和河儿可有异议?” 骆山面上布满担忧:“父亲,孩儿认同大哥所言,我们骆家在长平府九县都有粮店,在永丰府边境四县有粮店,此次他们试图哄抬粮价,无非便是想要激起民怨,甚至引发民乱!此举无非是想混水摸鱼,配合一些人对新上任府尹大人进行痛击之余,赌的便是自己一方能赢。孩儿虽说认同大哥所言,但在如何顺势一事上,孩儿有所补充,其一在什么情形之下顺势?其二便是顺势到什么程度更适合我们骆家。” 骆磊脸色淡然,只是轻轻点头看向三子骆河:“河儿,你也说说。” “是,父亲。孩儿认为我们骆家此次应竭尽全力助力官衙平稳粮价!” 骆河简短一言,让厅中一众骆家人的目光俱都汇聚到骆河身上。 骆磊微微皱眉看向骆河:“河儿,细细说说。” 骆河端起茶杯一口饮尽,平复了一下心绪:“父亲,大哥,二哥,小妹,还有一众子侄!我知道我所说过于突兀,并不符合我们骆家历来持重之风,但这月余以来,庆丰府和长平府,边军在不断换防一事,很多人或许认为这是寻常举动,但经过我细致了解分析,边军换防一事,其中必定藏有隐秘之事!” 骆河心绪很不平静,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每座县城,少则两三百,多则六七百人,十八个县,换防回乡的边军虽说总兵力兴许在八千人上下,但这八千人已然将各县牢牢割据!另外,有不少生面孔涌入各县,乃至一些庄镇之上。之所以我们骆家能察觉此事,全赖于我们骆家遍布两府的粮店和各县贩运米粮的骆家商队禀报上来很多看似寻常,却细思之下令人头皮发麻的一桩桩小事。” “这些生面孔都在若有若无探询各县各庄镇的粮米出产、贩卖、储粮等。” 骆家人听到这里,面色也全都凝重起来。 骆河看向骆静:“静儿,这些方面,你掌握的情形比我还要熟悉两分,你也说说。” “是,三叔。祖父,三叔适才所言都在这月余时间里频频被商队和店铺掌柜禀报上来,这些生面孔甚至有不少人以货郎或是赤脚郎中走坊到了各个村寨当中,这些人对于地方的大族富绅和乡间富户的家事尤其感兴趣!孙儿无意听了两家掌柜报禀之后,还特别留意了一下此事,确实有不少人在探查。” 骆磊嘴唇紧紧闭着,自鼻间呼出一口长气:“如此说来,必是不假!这些人还在查访?” 骆静摇头:“祖父,这些人行踪很是诡秘不定,几乎都是居无定所,孙儿派出的伙计曾见到了街上恶霸围堵一个赤脚郎中,赤脚郎中出手极是狠辣,打翻两人之后便遁走。” 厅外,骆府管家大步跨上石阶,进厅之后朝骆磊禀:“老太爷,刚才贺大人入城了。” “贺大人带了多少兵马?” “足足五百精兵!五百人皆是骑兵,五百余战马雄壮有力,全部带甲,强弓手、长刀兵各近半,连弩人手皆备!且皆是军中上等精品!军容齐整,一眼看去,肃杀之气很是浓烈!” 管家喘匀了气抬眼看了一眼端坐主位的骆磊:“老太爷,自帝都来的传旨大人,亲自带了黄老将军、汪老将军及衙中主官前往城外迎接贺大人入城,城中主街更由何将军亲自布防。” 骆磊点了点头:“城中另外一些家族可都派了人去查看?” “回老太爷,都有派了人的。” “好,你先下去吧。” “贺大人此来,北地真要变天了。此次将你们从各地召回家中,皆因担忧你们身在各地不知自持之下惹祸上身!” 骆磊目光缓缓在厅中一众儿孙脸上扫过,语重心长:“据说贺大人如今年方二十三,在南境战乱之前,任平江县代县尉一职,收拢难民,维系安稳立下大功!之后更是在平江城外布下两个大阵,致使大南敌军在平江城下不得寸进!大南军屡屡受挫之下,童南征和章沿更是饮恨我东承南境!袁致庭屡战屡败之下,我东承大军势如破竹,连下大南清水关和跑鹿关,一举将清水县和鹿县收归我东承版图!这是近二十年以来的大胜呐,陛下独断乾坤,慧眼识英才,把平江、曲江、清水、鹿县新设一州,任年纪轻轻的贺晨为南州府尹!不得了啊!短短一年不到,南州吏治清明,上到府尹,下到差役,上下齐心,让南州兴兴向荣之余,更是政通民和!都在说,再给南州几年时间,其富庶将堪比东承上等州府。” 骆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可否认,贺晨因在战乱当中安置了大量百姓,深受百姓爱戴,使其声望如日中天,又有大军坐镇南境,大将军庞印更是视其为子侄一般疼爱,有这些外力襄助之下,不成事都难,但其自身才干及德品,绝对是万中无一之存在!是以,贺大人到北地任永丰府尹,挥起的第一刀,必然将整肃吏治!这也是陛下默许之事,足见陛下对贺大人抱着何等期望!五千精锐大军自南州随行,说白了就是贺大人亲军,这份恩宠与赏识,说是独一无二并不为过!五千精锐亲军重重保护,又有自己带在身边的府军,有多少人胆敢悖逆之?是以,在这风起云涌之际,我骆家人切记将谦逊良善之家风铭记于心!处世交友皆须带眼识人!接下来骆家一众孙儿,除非必需,否则,都给我呆在府中读书识字!” 厅中一众孙辈齐齐起身,躬身向骆磊施礼:“孙儿记下了。” “静儿,航儿,清儿、华儿和彬儿留下,其他人先行退下。” “是,祖父。” 骆磊看了看留在厅中的骆家人:“我很欣慰!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德才兼备!一众孙儿总计十五人,没有像其他有些人家,出了些无才无德,胡作非为之不肖子孙!我终是老了,以后的骆家要靠你们来撑持,家中诸事诸人,切记一定多留心,多上心!骆家家大业大,总有不少人在虎视眈眈!一个不慎不察,再大的家业,衰败起来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厅中一众骆家人脸上都很是凝重! “树大分枝,这是亘古不变之理,对于你们我不担心,可家中一些人一些事,我不说,你们心中也明白得很!接下来的永丰府乌风暴雨将至,一定要万分小心!” 第138章 民乱四起 “父亲还请放心,孩儿会仔细叮嘱他们的。” 骆山和骆河两人也接着向骆磊保证会管好自己家小,骆磊沉沉一叹:“仔细叮嘱若有用,固然是好,可若是无用呢?” 骆江、骆山、骆河看着父亲脸上的黯然神情,不由得心里也很是沉闷!可家里诸人诸事,不同于买卖一般,单纯只是买或不买。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不想给你们添堵!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你们留下来,还有一事,既然我骆家有心向贺大人表忠,那宜早不宜迟!你们想一想,要不要今日就递上拜帖?” 骆兰听了父亲所言提及表忠二字,心下不由一动,美眸看向父亲,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骆兰的犹豫虽说只是一晃而过,但坐在骆兰身边的骆静却是看在了眼里。 骆兰咽下了想说的话,骆磊却是问了出来:“兰儿,公行可有提及他的看法?” 骆兰飞快扫过三个哥哥一眼:“父亲,公行倒是有提及,稳妥起见是稍作观望。” 骆磊眉头轻轻一挑,嘴角微微一动,未置可否。 骆江三兄弟心如明镜,见父亲心有不悦,忙开口:“父亲,我们骆家近半月以来没有跟风上涨粮价,已然与其他粮商阵脚分明,如同父亲所言,既然决定向贺大人表忠,我们当及早递上拜帖。” 骆山和骆河连声附和,骆磊点头:“嗯!静儿、航儿、清儿、华儿和彬儿,你们可有异议?” “禀祖父,孙儿认同。” 随着长孙女骆静表示认同之后,骆静胞弟骆航,骆山长子骆清,骆河长子骆华,骆兰长子代彬均认同应及早递上拜帖。 “好,那便由江儿亲自前去递上拜帖。” 骆静右手紧紧握了握左手玉指:“祖父,孙儿想陪父亲一同前往。” 骆静此言一出,厅中人俱都看向了骆静!骆磊嘴角挂上浅笑:“也好,静儿便陪你父亲前去,回来之后跟祖父细细说说贺大人的风采。” 骆静俏脸上爬上一抹晕红,轻轻点了点头:“是,祖父。” 雷宏陪着骆江父女来到城南贺晨居所,雷宏上前两步:“本官原长平府户房主事雷宏,劳烦向府尹大人通传一声,骆氏粮行当家人骆江父女求见。” 门值府军向雷宏和骆家父女还过一礼,匆匆进院向袁小六禀报,袁小六很快听命快行至府门口:“雷大人,骆老爷,骆小姐请!” 四院正厅,身着天蓝色锦袍的贺晨听到院中传来脚步声,起身出厅相迎:“雷大人,骆老爷,骆小姐,里边请。” 雷宏、骆家父女恭恭敬敬向贺晨行礼,贺晨伸手扶了雷宏和骆江,又向着骆静虚抬双手:“免礼,请入厅奉茶。” 进了厅中,贺晨抬手:“请坐。” 贺晨绕过茶桌,坐到雷宏三人对面,提起铜壶冲泡茶汤,干净利落。 以茶汤冲洗茶杯之后,一一斟上茶汤,递到雷宏三人面前:“请,这是本官从南州带来的茶。” 雷宏和骆江在贺晨冲泡茶叶之时,早被四下飘溢的茶香勾得心痒难耐,贺晨话音才落,两人已然伸手捧起茶杯凑到唇间轻吸茶香! 骆静看着父亲和雷宏的举止,唇角微微一弯,伸出一双玉手将茶杯捧到丰润的唇瓣间轻轻嗅着。 待三人浅浅抿过两口,放下茶杯,贺晨笑看骆江:“骆老爷,本官还想着向骆老太爷递上拜帖,前往府中拜访,不曾想骆老爷倒是携骆小姐抢了个先。” 骆江赶紧拱手一礼:“岂敢!岂敢!大人身负永丰府千万人生计,政务繁重,得以拜见大人,已是我骆氏粮行之幸!” 骆静在父亲与贺晨笑谈之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就没从贺晨脸上移开过,见贺晨目光看向自己,赶紧伸手捧起茶杯。 贺晨为三人续上茶汤:“不知骆老爷前来所为何事?” “大人,永丰府现下各县粮店米粮价格涨了两成不止,骆某奉父亲之命前来求见大人,是想向大人禀报骆氏粮行现存的米粮数量,但凡大人有命,骆氏粮行所有米粮可悉数交由大人安排。” 贺晨面色一正:“骆老爷,本官先代永丰府千万百姓谢过骆氏粮行!” 话落,贺晨起身向骆江深深一礼! 骆江父女和雷宏都反应不及,直到贺晨行个礼,骆江和骆静才慌忙起身回礼,雷宏则是起身扶了骆江落座。 贺晨满含敬意看向骆江:“骆老爷,骆氏粮行行此大义之举,本官会向陛下奏禀!以彰骆家忠义!” 骆江、骆静和雷宏都被惊到了!贺大人居然如此大气! 骆江强压着欣喜连连向贺晨道谢! “这是骆氏粮行应得的。在接受骆氏粮行帮助之前,本官想问骆老爷一句,米粮的定价?” “大人,骆某认为以月前未涨价之时的粮价来定,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是自然,本此再次谢过骆氏粮行!” “不过,骆某得代家父向大人致歉!原本家父想来,但担忧大人公务繁忙,家父年事已高,终有诸多不便,是以家父特意交代骆某向大人传达歉意之余,也向大人表达敬意!大人一心为民,公正清明,如今执掌永丰府,骆家奉上一份贺礼,自此之后,骆氏粮行每年向边军提供米粮五万石,由骆氏粮行直接送到军营门口。” 雷宏一颗心感觉像是被捏了一下一般!这骆家乃是北地首屈一指的粮商,其生意经营涉及到百姓生计的多个方面,财富声望在大族富绅当中,有着无比深厚的影响!这是打算彻底靠上贺大人?也不知贺大人会不会接受? 见贺晨犹豫,雷宏及骆家父女都很是期待地看向贺晨。 “照理说,骆家如此鼎力资助边军度过难关,本官当是欣然接受才对,但今日当着雷大人面,本官想问骆老爷一句,骆氏想要本官回馈些什么?” “大人,骆氏绝无此想!家父对大人在南州一应举措如数家珍,听闻大人将到北地任职,家父激动得热泪盈眶,骆家祖训,骆家有幸能在北地有这一份基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是骆家人根植于心的训条。” 贺晨定定看着骆江,像是要把骆江看透一般,骆江说出心中所想,倒也淡然与贺晨相对视。 贺晨收回目光,为三人又斟上一杯茶:“本官代边军谢过骆氏粮行!此事本官也会一并奏禀帝都,一应米粮收受使用,本官保证将落到边军手中。” 此言一出,雷宏、骆江和骆静心下巨震!莫说贺晨现在是两府合并的府尹,就算贺晨只是其中一府府尹,主政一方,那也是封疆大吏!更何况贺晨还是执掌两府合并后的政军大权!居然向一介商贾承诺,保证捐献粮草将落到实处!这是何等度量?又是何等心性! 骆静两只玉手交织,用力捏在一起而不自觉! “骆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见贺晨眼里的关切,骆静赶紧松开桌子下的双手,又去捧茶杯:“谢大人关心,民女只是想事出神了。” 贺晨轻轻点头之后移开目光。 雷宏和骆江也将目光自骆静脸上收回,心里却是在嘀咕不已。 雷宏嘴角轻轻一勾,好像是明白了过来!难怪骆江带着女儿前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不过,以骆静的貌美,骆家生出这样的心思,倒是说得过去,毕竟在长平城,骆静的美貌,在权贵富贾阶层当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再有便是骆静聪慧又极富才名,能作为骆江的左膀右臂,足见骆静的精明才干,同样得到了骆氏老太爷及一众骆家人的认同!这个才貌俱佳的美人,历来上门求亲之人很多,一一被拒之后,求亲之人不减反增,照今日看来,足见骆家小姐眼光之高! 骆江心下有些担忧!自己女儿对以往上门求亲之人向来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今日主动要求跟随自己前来,看女儿自从见到贺晨以后的神态举止,显然是有意!若是州衙某家主事,甚至州衙其他主官,跟骆家结亲,未必不可,但贺大人年纪轻轻已然身居高位,女儿如果真一心扑上去,真不知结果会是如何! 短暂沉默之后,贺晨换过茶叶,浓郁的茶香不由将雷宏三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骆江暂且放下担忧,笑容满面看着贺晨:“大人,接下来骆氏粮行米粮的具体安排,由小女依照大人部署来执行,这一块小女比骆家任何人更合适。” 骆静吹弹可破的俏脸上罩上一层红晕,连晶莹剔透的耳垂也有着一抹晕红。 骆江心下一叹,女儿呀!为父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但愿你不要深陷进去。 袁小六快步入厅:“大人,黄老将军和汪老将军求见!” 贺晨眼中精光一闪,以袁小六对自己的了解,没有紧要之事,不会这般焦急入厅! 贺晨正待起身,黄承明和汪全已经跨进厅中! 茶桌上的贺晨四人连忙都起身相迎,黄承明抱拳一礼:“末将见过虎威大将军!” 汪全也是抱拳一礼:“末将见过虎威大将军!” 贺晨心下不由一凛,上前扶了两位老将军:“折煞晚辈了!两位老将军请坐。” 黄承明和汪全再次心头一暖!两人都追随辰光帝数十年,大小百战幸存下来,方得手握一地重兵!贺晨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不说,还一手执政,一手领军!要说心中没有酸涩,谁都不信!但贺晨在南州的所作所为,让两人由衷佩服!深受辰光帝器重和宠爱的贺晨,自从见到自己两人的第一眼,贺晨由内自外透露的尊重却是实实在在的!自己两人年事已高,理应护持后辈一程是其一,两人想安生回转帝都颐养天年是其二,交好贺晨是其三! 黄承明和汪全还了雷宏三人一礼之后落座。 雷宏在贺晨为黄承明和汪全斟茶之间,小心翼翼看着贺晨:“大人,下官跟骆老爷就先行告辞了。” “不急。想来是米粮上的事,都听一听无妨。” “是,大人。” “两位老将军请尝一尝,这是晚辈从南州带来的。” 黄承明端起茶杯狠狠嗅了嗅,吹了两口后一饮而尽:“庞印这老小子不地道啊!” 汪全细细感受一番之后也点了点头,看向黄承明:“等见到这老小子,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贺晨抿嘴一笑:“晚辈这里还有一些,晚辈早想着一会就给两位老将军包一些过去。” 黄承明和汪全双双抬手指了指贺晨:“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可没有逼你。”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贺晨为五人续上茶水,黄承明面色一正:“大将军,永丰府十八县,有七县传信报禀,因粮价上涨,不少百姓聚集县衙,与衙中差役动了手!抓了不少起来之后,哄闹的百姓越来越多。” “可有人伤亡?” “目前无人伤亡。” 贺晨点了点头:“脚疼自然是医脚,枝丫长歪了,先将枝丫剪除,自然也就能够发现枝干有没有长歪,若是枝干也长歪了,那就得看什么时候方便砍去。” 黄承明和汪全再度相视一笑! “好,大将军所言,正合老夫心意!” “既然大将军与老夫两人不谋而合,那便布置下去?” “有劳两位老将军!晚辈今日有一喜事向两位老将军报禀,这位是骆氏粮行的骆老爷,这位是骆小姐,今日骆氏粮行雪中送炭,承诺将骆氏粮行所有米粮交由官衙安排,并每年向永丰府边军捐献五万石米粮!” 黄承明和汪全听后不由都收起浅笑,郑重向骆家父女重重抱拳! 继而两人捧起茶杯向骆江父女点头示意! 贺晨笑眯眯看着四人饮尽杯中茶水,给四人续上。 “农家百姓一般都有些存粮,要解决的无非便是城中百姓的米粮,事务紧急,有劳骆老爷今日便向有骆家粮行的各县定量出售米粮,本官会向各县衙下令予以配合,本官需要十日时间。” 第139章 所谓的民乱 骆江重重点头答应了下来!十日时间,骆氏粮行咬牙也得撑住! “大人,两位老将军!雷大人,那我们便回府着手安排,各县的粮食总量都有账目,近半月所收,我们也会尽快安排人进行统计。” “好,有劳了!县衙会派人依照册薄配合粮行售粮,不必担忧粮行安危,每县都有衙差和边军,不但会保护好骆氏粮店,也会保护好粮店里的人。” “谢大人!” 骆家父女离开之后,贺晨四人又商议一番后,起身径直朝着品味阁而去。 品味阁,吕昌忐忑不安,一会上楼,一会又下楼来,里里外外不停打量着。四个军士从雷宏到品味阁定下酒宴,一直便盯着后厨,取菜、取水、调料等都在军士眼皮底下。 随着品味阁陆续有食客前来,吕昌更是忧心!原本在雷宏来定酒宴之时,就想不接待其他食客,但雷宏可不敢这么做!吕昌一边迎着食客进店,一边心里在想,三楼早早来了人把守,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心下稍稍安定了一些。但一想到来的是贺府尹,吕昌放松一丝的心又提了起来!这可是北地的天呐! 看到孔武有力的八人出现,眼尖的吕昌一眼便看出来这些人出自军中,连忙走到酒楼门口:“吕某是品味阁当家,特来迎候大人。” 在八人锐利的目光当中走下石阶,站到了酒楼石阶一角。 贺晨、黄承明、汪全和雷宏迎面而来,吕昌身前的八人一字排开,将街道一面挡住。 雷宏上前一步:“大人,这位是品味阁当家人吕昌。” “小民吕昌见过大人。” “免礼!今日有劳了。” “不敢! 不敢!是小民之幸。” 说完,吕昌轻快移步:“大人请。” 贺晨抬手一引:“两位老将军,请!” 黄承明和汪全双双拥着贺晨:“我们一起!” 品味阁三楼,贺晨一行落座后不久,吕昌亲自端了茶盘进入厢房布茶。 沐益风一直在吕昌身旁,将茶水一一放到贺晨等人面前。 “益风兄请坐。” “是,大人。” 不多会,吕施、何慧一众也到了三楼,贺晨一众起身迎到厢房外,吕施快步上前:“下官来迟了,请大人见谅!” 贺晨一把拉住吕施的手:“内侍大人言重了!本该前往大人住所相邀才是。” 两人率先走进厢房,一番推托不过,吕施坐到了主位。 吕施、贺晨、黄承明、汪全、何慧、沐益风、雷宏、江远志、隋光全一一落座之后,流水般的菜肴不多会便上了满满一桌,两坛泥封的陈酿打开来,厢房内一时酒香四溢! 吕昌很是激动!为贺晨一桌九人倒了美酒出了厢房,脸上都还洋溢着浓浓的激动神色! 深吸一口气,吕昌又到另外五间厢房布酒,不得不让吕昌万分小心侍候,在永丰府地界上,今日三楼的每一位客人,自己都得万般小心侍候好!州衙各房的任何一位主事,要让自己难受,只是一句话的事! 贺晨看了看吕施,又看了看黄承明和汪全,嘴角一弯:“内侍大人,两位老将军,你们都不发话,今日这酒不好开杯呀。” “大人此言差矣,大人做东是其一,大人执掌永丰府是其二,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开酒令都理当由大人来。” 吕施话音落下,黄承明和汪全都认可地点了点头,又笑呵呵地看向贺晨。 “内侍大人不远千里赶赴北地,对北地更是关怀倍至!这开酒令,理应由大人来!” 吕施笑眯眯端起酒杯:“大人,两位老将军,依某之见,不如我们四人共同来行使这开酒令吧。要不然,贺大人要某行使这开酒令不得,又要请两位老将军了。” 厢房中一阵爽朗笑声传遍三楼,另外五间厢房里的一众官员脸上都布满了浓浓的艳羡! 随着酒碗轻轻碰撞声响起,酒宴正式开始。 推杯换盏之间,桌上众人可谓是杯到酒干,好不畅快! 快至酒足饭饱,雷宏出了厢房一趟之后,另外五间厢房的官员才结群而来敬酒。 没有人在贺晨所在厢房多停留,都是一口饮尽杯中酒后赶紧退出厢房。 宴散,一众官员下楼,不论是到了二楼,还是走下一楼,高谈阔论的食客也好,喝令行拳的酒客也罢,俱都噤若寒蝉!吕昌咕咚咽了一口唾沫,生怕惹怒一群官老爷! 贺晨笑呵呵抬手拍了拍吕昌:“不用担心,今晚的菜品很好,酒也醇香可口!都是品味阁的食客,这才是人生百态。一会本官亲卫结付银钱,照常收取,不能多收,也不能少收。” 吕昌快要哭了!真能这么做? 沐益风、何慧、及黄承明和汪全的亲卫统领早早进行布置,雷宏等一众官员,恭敬目送贺晨几人翻身上马,被亲卫护卫着离开。 袁小六拉过吕昌:“吕当家的,结账。” 吕昌求助的目光投向雷宏,雷宏想了想上前一步:“将军,能否能让本官来结这银钱?本官跟衙中同僚一起来出。” 袁小六笑着摇头:“雷大人,可不能为难我,我家公子宴请各位大人,理当由我家公子出银子,至于以后各位大人请我家公子赴宴,再由各位大人结付银钱便是,如何?” 雷宏和一众官员见状,只能是同意下来,才跟府尹大人接触,还真不敢自作主张!要是先去结付了银钱,拍错了马屁,反倒被府尹大人问责!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袁小六结过账,雷宏等一众官员才陆续在护卫拱卫下离开品味阁,吕昌抹着额头的汗走回酒楼,长长呼出一口气,回到柜台,倒上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喝下,又长长呼了一口气出来。 贺晨回到府邸,本想到吕施府上拜访,但一想今晚都喝了不少酒,索性压下了想法。 “小六,备了热水没有?” “自然是备了的,公子。我这就去端来。” “好。” 永安县,位于永丰府东面,与宁平府交界。 王腾捏住手中的树枝,一把从树干上将树枝折断下来!胸口犹如被一团火堵住! “腾哥,怎么办?要不要杀出去?” “不用,再往后撤。” “腾哥,怕什么!难道他们还能敌得过我们手中的连弩不成?” “你懂什么!引他们到山林深处去!等弟兄们都靠拢过来,只要他们敢追来!既然要动手,就得全歼!” 王明点了点头,脸上讪讪一笑:“腾哥别生气,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心急之下才胡说一通。” 王腾狠狠瞪了五明一眼:“少说话,往后退。” 曾林抬手擦一把汗:“停一下!” 喘了两口气,曾林望向缓坡上方:“这山谷里有没有出口?” “没有出口,林哥。再往前至多还有五里便到山谷尽头了。并且这山谷两侧都是陡坡,他们上百匹马,根本没有第二条路给他们逃。” 曾林又深深吸了两口气吐出:“那就走!” 永安城南一座二进院中,谢语逢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确定能够万无一失?” 钱志勉嘴角含笑:“先生但请放心,此次下官派出的都是庄中护院,那些人一定会永远留在深山之中。” “此次事务关联太大!不容有失,否则别说你我,就是我们身后之人都难逃。” 随着谢逢话落,钱志勉不由收起笑容,两眼微微眯起,看向谢逢:“先生,不知大公子几时能到?” 谢逢愁眉不展,数度挑眉:“大公子照理早该到了才是。” “这几日也没有下大雨,会不会被什么事给耽误了?” 突然,谢逢脸皮禁不住抽动,脸色也瞬时发白!钱志勉看在眼内,不由心下也慌乱起来:“先生可是想到了什么?” 谢逢没有回答钱志勉,失魂落魄地起身来,向着门口走了几步,扶住门框喃喃自语:“我该是明白了。” 钱志勉走到谢逢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谢逢:“先生,是不是大公子不会来了?” 谢逢点了点头,额头上已经布满细汗! 钱志勉往后退了一步:“先生之意是,大公子置身事外,鼓动百姓围堵县衙闹事,这罪责只能是我们来背?” 谢逢半个身子靠到了门框上,默默无言。 钱志勉走到小茶桌边上坐下,抬眼看向谢逢:“先生,我们就这么认命了?” 听着钱志勉满含怒气的质询,谢逢转脸看着钱志勉,眼中满是悲凉:“难道我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有,趁着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之前收手!既然大公子可以不仁,我们为何还要守义?” 谢逢摇头苦笑:“若是真能这么简单,那就好了!你我暗地里办的那些事,哪一桩哪一件能够放到面上来?有什么证据来洗脱我们的罪行?” 钱志勉气得胸口都在剧烈起伏,捏紧的拳头重重砸到桌面上,茶壶和茶杯倾倒!谢逢看着气急败坏的钱志勉幽幽一叹:“有因必有果,这是我们的选择,不是吗?” 钱志勉朝谢逢冷笑:“先生,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你我身后还有家人和亲朋!我们做下的那些事,哪一桩哪一件最大受益者是我们自己?凭什么?凭什么一切罪责要让我们来背负!” 钱志勉说到后边,已然是在嘶吼! 谢逢双眼直直看着钱志勉:“大人你想怎么做?” 钱志勉起身冷哼一声:“他们以为自己很聪明?他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当中?殊不知这人世间的人,除了自娘胎带来的痴傻而外,谁比谁能聪明多少?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谁若是认为他们愚不可及,愚不可及的人反倒是他自己!孟大公子认为能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他也太过高看了自己!受益的大头被他拿走了,如今需要人顶罪来了断首尾,就毫不犹豫将先生和本官推出来!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谢逢听了冷汗直冒!但转念一想,钱志勉所言,何尝不是自己内心所想? “大人,你想怎么应对此事?” “贺大人在南州之时便声名鹊起,是个清正的好官!本官可以认罪,可以受死!但谁都知道,北地谁说了算!贺大人军政大权在握,我们要是要贺大人领罪,供述自己的罪行,先生认为贺大人会不会对我们的家人手下留情?” 谢逢点了点头:“大人所言是对的。大公子不仁义,断尾求生,为了掩人口鼻,未必会放过我们的家人!” 突然,钱志勉大惊失色!就要朝外跑,谢逢一把拉住:“大人这是何故?” 钱志勉一脸焦急:“糟了!本官派出去的人要是将贺大人派来的人杀了,一切可就完了!先生你在此处等本官消息,本官得赶去阻止!” 谢逢看着疾冲而去的钱志勉,转回茶桌上抓起帕子拧了拧水,收拾起茶桌。 沙冲沟,曾林靠在一棵老松上乘凉,长长喘出一口气:“我们就这么追进去,你们说要是他们有埋伏的话,我们有没有胜算?” 围在曾林身边的一众人都没敢接话,低头的,擦汗的,都将目光避了开去。 曾林打量着一众弟兄:“你们想过没有,对方人数跟我们差不多,且一个个体格健壮有力,一对一打起来的话,恐怕我们并非人家的对手!我们就这样愣头愣脑往上冲,要是全断送在这,冤不冤?” “林哥,你说的都对,你拿主意吧,林哥,我们都听你的。” 便在这时,“哆”一声响,吓得曾林一众全都蹲到了地上,往着老松树上一看,全都惊出一身冷汗来!只见树干上插着一支弩矢,入木三分!曾林一众纷纷手脚并用之下躲到树后,一时没能找到树木或是躲避处的人,只能是尽可能护住头部或跪或趴在地上。 曾林从树后探出一只眼睛,朝着弩矢射来的方向看去,却不见一个人影!曾林一众听着身边弟兄粗重的喘息声,甚至能听到彼此吞咽唾沫的声音!就在曾林一众紧绷的心弦快要崩裂时,山坡上传来一人的说话声。 第140章 波云诡谲 “曾当家!既然你们能够追踪我们到这里来,想必我们的身份,你已知晓!我只问你一句!就算你们能打得过我们,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将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王腾的这一番话,犹如重锤一般落到了曾林一众的心头! “劫杀官府中人,无论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你们死了也倒罢了,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家人?就凭你们劫杀官衙中人,你们的家人能够安生?” 这一刻,曾林所带的人都不由看向曾林,曾林望着山坡上大喊:“不要放箭!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说完,曾林高举双手,从老松树后站起来,往前两步之后,整个人出现在王腾视线当中。 王腾也从一棵大树背后走出,与曾林对视:“你们当中所有人都在我们连弩射杀范围内!任何人都不要耍小心思!若是真想将你们全都射杀在这里,就不会跟你们啰嗦半句!” 曾林举着双手大声下令:“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接着,曾林看向王腾:“我们之所以没有往前,也是不想把路走绝!我们就此退去,能不能就此放过我们?” 王腾想了想:“可以,将你们的刀收拢放到老松树下,你们便可以下山去。” 曾林没过多犹豫便下令:“去把刀收来这里。” 不多会,所有的刀都被收拢到老松树下。 “好了,你们可以下山去了!记住,若是胆敢再生恶念,格杀勿论!另外,今日之事,不得外传一句!” “好!” 曾林率众到了山谷外,刚好遇上急匆匆赶来的钱志勉及随从,曾林硬着头皮迎上:“大人,小人无能,请大人责罚。” 钱志勉看着曾林身后的百人,没有人身上沾有血渍,甚至都不见衣衫有凌乱,心下一松:“没有跟对方遇上?” 接着钱志勉又问出心中疑惑:“你们的刀呢?” 曾林满面愧色:“回大人话,对方有连弩在手,我们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就被缴了刀去。” 钱志勉心下长舒一口气:“嗯,事情有变,我们先去山脚。” 曾林一众见钱志勉没有生气,都面面相觑之下,心里很放松了不少,跟在钱志勉身后,往着山脚而去。 王明喘着粗气来到王腾身前:“腾哥,怪事!那些人现在聚在了山脚处,也没有埋伏,像是等我们下山去。” 王腾点了点头,稍作思量下令:“你们跟在我们身后,距我们有个百丈距离即可。” “是,腾哥。” 王腾、王明带了十人朝着山脚走去,钱志勉看到王腾等人,移步迎上。 王腾看着钱志勉一人迎面而来,轻声朝身边人吩咐:“都不要轻举妄动,来人是永安县县尉钱志勉,且看他要做什么。” 钱志勉在距离王腾丈外站定,拱手一礼:“本官钱志勉,永安县县尉,有紧要事向贺大人禀报,不知尊驾能否代为通传?” “钱大人,明人不说暗话,这些时日以来永安县城中的一应动乱是否出自钱大人之手?” 钱志勉摇头:“并非本官信不过尊驾,只因事关重大!曾林等人确实受本官这命到此,但本官出现在此地,也确是想阻止事态发展。” “那钱大人是想面见我家大人?” 钱志勉面露喜色:“若是能面见贺大人,自是最好!” “那永安县城?” “本官回城之后,便会着手恢复粮价,且会将一应犯事人缉拿。” “我凭什么信你?” “此事策划人之一是孟家孟建义的门客谢逢,照计划,孟建义要亲自到永安主持事务开展,但我们未曾想到的是,孟建义背信弃义!想断尾求生,将谢逢和我推出来顶罪。” 王腾甚是不解:“孟建义想要得到什么呢?” “孟建义派出自己的两个门客,谢逢到了永安县,另一人到了九河县,哄抬粮价,制造百姓恐慌,若能引导百姓攻击哄抢粮店,进而将县衙和百姓拖入对立死局,再死上一些人,帝都必然降罪贺大人。” 王腾脸色一僵!真是狠辣! “照你这么说,你们并没有证据来证明孟建义参与其中?” “是的,这也是本官和谢逢才想明白孟建义用心,所以急匆匆赶来的原因。” “谢逢呢?他是否有证据指证孟建义?” “依本官看,谢逢手上也没有证据。” 王腾摇了摇头:“实话告诉你!如果今日曾林没有生出退意,他们都将藏身谷内!你们认为你们胜算有望,殊不知!我家大人早已布阵以待!” 钱志勉面色大变! 见钱志勉的反应,王腾笑看钱志勉:“钱大人是不是想到了?” “尊驾说的是回乡探亲的边军?” 王腾点头,钱志勉惨然一笑:“原来如此!那就是说本官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钱大人既然能到这里来,想必已把后果想得清清楚楚,负隅抵抗之下,极有可能罪及家眷,若钱大人能够指证与孟建义之瓜连,那将有利于梳理孟建义一干罪行,将功赎罪之下,我家大人自有公断。” 钱志勉朝王腾再施一礼:“好,那便依从尊驾所命。” “既然钱大人主意已定,那我们便入城吧。” 钱志勉沉声一叹:“为表诚意,尊驾可率人入住我府中。” “好!钱大人也不必担心,我家大人御下极严,我们纵是进了贵府,对贵府家眷人等不会有丝毫冒犯!” “不知尊驾高姓大名?” “王腾,乃爵爷府府军副将!” 钱志勉点了点头:“幸会!将军可能答应我一事?” “钱大人但说无妨。” “若我家人有难,请将军护持一二。” 看着钱志勉深揖到底,王腾脸上呈现复杂之色:“我答应你会尽力而为。” “谢将军!” 永安县城,章同之长吁短叹,不断在公堂当中踱着步,户房主事数度张口,最终又紧紧闭上了嘴巴! “如果依旧没有解决之法,必然将生乱子,官仓中的粮米还够几日?” “大人,一月之数是够的,可是一旦再度开仓,围住县衙的这些人过不了一两日,还会围上来的。” “好一个钱志勉,好一个孟家!如此歹毒,就不怕皇朝律法森森!” “大人,急报已然送出,只是不知府尹大人几时才能收到县里的急报。” 章同之又是一声长叹:“也是,都不知府尹大人现下到底身在何处?若是乱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要不请钱大人坐下来开门见山谈一谈,这孟家想必也不想跟贺大人撕破脸的。” 章同之摇头苦笑:“你好好想一想,孟家使出这样的毒计,跟贺大人之间已然是不死不休之局!再说,怎么可能只有孟家!照这两日传来的消息,九河县、长岭县、六崖县、永平县、五柳县、南邱县跟我们永安县几乎一般无二!单单只是一个孟家,能办成?” “要不把这几百人先控制起来?” “如何控制?这可是几百人!以什么名义来控制?” “可是,大人!这些人是照名册买过粮的呀,那些粮哪怕被催债的人收走,他们也不能再到县衙来闹呀!” 章同之摊开双手,极是无奈:“你所说,本官何尝不明白?他们的目的难道你不知道?无非便是想把事情尽可能闹大!如果要是死一些人,他们更开心!那些个泼皮无赖,还有那些个滥赌鬼!哪来的钱买粮?还不是幕后之人给的!” “可是大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便这般坐以待毙?” “衙差当中成半数的人听令不办事,靠剩下的几十人能成事?本官倒想跟他们干一场,可是干得过人家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呼呼坐下,双双端起冷透的茶水喝下。 衙门口,衙差老郑虎目圆睁,怒气腾腾瞪着柏老五:“柏老五,你也不要没皮没脸瞎起哄!五日前县令大人才开了官仓,你们家中几口人,衙中会不知道!怎么可能就把米粮吃完了?” 柏老五呲着牙:“老郑!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每顿饭油汪汪的,自然吃不了那么多米粮!我们呢!没一点油花!每顿饭不吃个七碗八碗的,根本顶不住!你们说是不是?” 老郑寸步不让:“今儿说大天,你也不能进去扰了大人们处理公务!我郑大头今儿把话撂这!想要进去,踩着我郑大头的尸体过去!” 话音才落下,拳头大的土块砸到了老郑胸口上!老郑被砸得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死死捂住胸口,一张脸憋得涨红!老郑身旁的几个衙差连忙将老郑护在身后,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老郑深深吸了两口气,胸口疼痛舒缓了不少,伸手将身前的两个衙中弟兄拨拉开高声喊:“你们自己想一想!你们认为法不责众是吧!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事情闹大了,等待你们的只有一条路!蹲大狱!发配!你们想好了!我郑大头刚才说的话依旧算数!有本事,朝这里砸!” 说完,老郑指着自己面门!凶狠的样子,让老郑对面的柏老五一众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人群当中,一汉子正待再度扬手之际,一只大手一把探出,将汉子的手抓个正着,手拿石块的汉子惊慌之下想要挣扎,却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周遭的人立时避了开去,瞬时两人周边空了一圈,汉子手中的石块被挤进人圈的一个壮汉拿走:“你还真是狗胆包天!你可知这石块要是砸到衙差脸上,你犯的便是杀人罪!” 壮汉话音落下,猛地一脚踢出! 一声痛呼声之后,暗中使坏的汉子被踢倒在地! 壮汉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一众人:“我乃边军营将段松!奉黄大将军命协助县衙办差!胆敢再行搅事者,一律拿办!” 随着段松暴吼出声,街道两头不断涌出一个个孔武有力的身形朝着县衙逼近! “逼迫你们的人,很快将被抓到此处!你们睁大眼睛看好!” “老老实实待着,若有人胆敢妄动!杀!” 段松一个“杀”字出口,两头围上的边军齐声高喊:“胆敢妄动者杀!” 公堂内的章同之两人,乍一听到喊杀声传来,两人头皮发麻!坏了!坏事了!两人不约而同往着衙外跑,两人跑到门口,看到段松脚下踩着一个人,看到围堵县衙的百姓都低头耷脑,大气不敢喘,长长舒了一口气,来到段松面前:“敢问尊驾是?” 段松朗声回话:“本将黄承明大将军麾下营将段松!奉命回乡协助县衙办差。” 章同之满脸激动神色,眼眶发红:“大将军厚恩,下官谨记在心!段将军,大恩不言谢!” 段松一脚踢在地上汉子的侧脸上,汉子又是一声惨叫! “绑了!” “是,将军!” 段松抱拳一礼:“章大人,此人适才藏在人堆中,朝着老郑丢土块,还想丢石块时,被我的人拿住!这样的人得重责!” 章同看向段松自身旁军士手中接过的石块,心下不由一寒!这么一块石头,要是被砸中的话,必然将重伤!若是朝着头脸砸的话,有可能致命!好毒辣的心肠!衙差一旦与百姓发生打斗,有心人布置之下,肯定有人下死手,章同之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喉头被堵得难受! 章同之转身看向郑大头的胸口,伸手摸去:“感觉有没有伤到脏腑?快去医馆找郎中给看看。” 老郑点了点头:“是,大人。” 段松看着老郑离去的背影不断点头:“章大人,这老郑好样的!尽职尽责,有胆气!有血性!” “段将军有所不知,郑班头忠诚可靠!精明能干!帮着本官解决了不少难题。段将军,接下来怎么办?” “大人不用担心!本将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人,钱志勉迷途知返,现下正带人抓捕城中一干作乱幕后人等,永安县乱局即将结束。” 第141章 辰光帝与群臣角力 东承皇朝帝都应城,皇宫辰极殿,辰光帝端坐龙案之后,面庞微仰,眼帘微微低垂:“众爱卿昨日跪了一个多时辰!今日又跪了近一个时辰!为的便是让朕收回圣旨,朕且问诸位爱卿,朕命贺晨任永丰府府尹,悖逆的是那条国法?” 罗翼奏禀:“陛下,前有南境四县之地,陛下一言而决设立南州!已然不符祖制!以国计民生为念,便于南境政军两道令命通达,是以臣等未加拦阻,事实证明,陛下英明神武!高瞻远瞩!然现今之北地庆丰府和长平府合并,老臣万望陛下三思!” 见辰光帝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罗翼连忙低下头:“陛下,庆丰和长平两府皆为我东承大州,官衙架构成熟平稳,一旦合并之下,府尹手中的权力实是过巨,更何况陛下还将军权也一并交由贺晨掌理,这跟一地诸侯已然一般无二!陛下!尾大不掉之事,历来并不少见!还望陛下三思!” “罗爱卿,可还记得多年前北地那场惨败?” “老臣记得。” “北洪和北宇每年都会犯边,多年以来,要么就是从庆马,要么便是从清泉进兵,两府府尹互相推托之下,让两府边军主将进退不得!这样的事,朕不想再发生!你们只知道跪谏于朕!可知北地三府都成了什么样子!你们要朕降罪贺晨,贺晨固然有错失,区区一县之地船泊司主事有胆勾结北洪,意欲劫杀贺晨,贺晨向边军求援?向帝都禀奏?来得及吗?区区一个船泊司主事,伙同敌国屡屡对行商下手,杀人劫货劫财!致使一县之地犹同人间炼狱!这便是朕的爱卿们所言之平稳安泰?北岭府兵房主官孔红林,爪牙遍布!与敌国勾连,在北岭府作威作福,其所作所为天怒人怨!买通边军中层将领,险些让北岭府边军形同虚设!” 辰光帝长身而起,沉步走下御阶:“贺晨自北岭府岭东县登岸以后,一路沿着北境走过岭东、长泽、鸣山、竹台、长岭、六崖、明川、清泉、庆马!查办贪官恶绅恶霸共计两千余人!来人,抬上来!” 在胡林带领下,五只大木箱被抬到殿中,殿中一众文武群臣纷纷将目光投向五只大木箱! “众爱卿起身来,都从箱中拿一些案录看一看!看一看,我东承北地的官员都做了什么。” 听着辰光帝沉闷而悲痛的声音,殿中群臣俱是心下一凛! 辰光帝转身背对群臣,胡林一众太监目不转睛盯着殿中群臣。 足足近半个时辰之后,辰光帝入殿,看着面色灰暗的殿中一众臣子,抬步走上御阶,坐回龙案之后。 “众爱卿,你们看了案录之后,心情是不是跟朕一样的沮丧,一样的悲痛!” 辰极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辰光帝扫视群臣:“县衙的吏员,一个书吏,给百姓所写的每一份文书,多则一两银子,少则数百文!拿不出钱来,必须以财物相抵!甚至向百姓家中的妇人或是少女进行轻薄之后才办公务!这样的吏员在北地比比皆是!哎!” 听着辰光帝这沉沉一叹,殿中群臣俱是心下一紧! “吏员、衙役,无所不用其极,欺凌朕的子民!进城要银钱,摆个小菜摊要银钱,城中一应店铺,能伸手都在伸手,银子、铜钱、布料、粮米、药材,但凡是挡手的就拿,拿的理直气壮,拿得明目张胆!白吃白喝白嫖,司空见惯!连上坟的纸钱香烛都有脸白拿!村村寨寨,要么就是里正,要么就是里正族人或亲朋,在村中横行霸道,放高息银钱!若有村民得了病,或是办红白事,但凡借了银钱的,不久之后,田地没了,住屋没了!多了奴隶,多了流民!看上哪家的田地,想方设法下套,也要弄到手!看上哪家媳妇或是女儿,手段更是层出不穷!甚至可以杀人!杀了阻拦他们的人,一个孤苦的女子在这世上,那还不任人欺凌!这样的北地,百姓的日子怎么过?做营生的怎么做?北地的官员们都在做什么呢?” 辰光帝再度一叹,摇头一阵苦笑:“我东承北地的官员,朕知道起初都是想做些事情的!可是遇到了阻难之后呢?很快同流合污了!吏员衙差在城中街巷、乡里村落跟富户或是地方旺族串连一气!官员呢?” 辰光帝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两行热泪滚落! 群臣听到辰光帝哀伤的一声叹,都抬头看向辰光帝,当看见辰光帝脸上的两行热泪之时,扑通扑通全都跪地沉呼:“陛下!臣有罪!臣有罪!请陛下保重龙体!” 辰光帝声音轻颤:“粮商、矿场、珠宝饰物、酒楼妓院、建造修葺、钱庄、当铺、制衣染坊、笔墨纸砚、陶制品、砖瓦、石木料场、造船、牙行、乐器坊、油铺、车行、石灰窑、兵器……我们北地的官员生财有道!盘根错杂,千丝万缕的关系交错其间!抽丝剥茧之下,触目惊心!” “都烂了!烂透了!爱卿们,若不是北地有蒋连庆、黄承明和汪全,你们可以尝试着去想一想,还有多久,北地的百姓将对东承皇朝恨之入骨?又将再过多久,北地百姓恨不得敌国铁蹄踏碎北地!” 辰光帝看向罗翼:“罗爱卿,贺晨将永丰府设于五柳镇外,距离边境不过五十里地!” 殿中群臣听了不由心下一抽!五十里!快马加鞭之下,不过两个时辰便能抵达 “贺晨确实行事做官上有些跳脱,可是皇朝礼制之下按部就班,真能挽永丰府之糜颓?贺晨率领五千精骑踏足北地,原庆丰府一富贾贺良平,居然送银送粮给四叉山匪徒,意欲劫杀之!足见北地的一些人,心目当中,哪里还有朕?哪里还有东承皇朝?俨然已将自己当作一方土皇帝了吧!” 罗冀重重叩首:“陛下,老臣有罪!” 辰光帝走下御阶,伸手扶起罗冀:“众爱卿都起身吧。” 辰光帝抬手拍了拍罗冀肩膀:“爱卿,永丰府千万百姓,你该知道,若是不能及时让百姓知道他们是东承的子民,让他们知道朕是他们的皇帝陛下,朕实在担忧呐!担忧不久后的某一天,北地被别人给抢了去!” “陛下,老臣罪该万死!” “好了,众爱卿之辛苦,朕何尝不知,有所疏漏是在所难免之事。” “你们的顾虑和担忧,完全没有必要!贺晨一路所作所为,一应查办之人的案录,这殿中的五只木箱,不过是十之其一罢了!其他的都还在来的路上。暗鹰卫总计两部人马在永丰府地界上,朕相信,他们很快能还给东承一个安宁祥和的永丰府。” 群臣听了心中再次一颤!暗鹰两部人马,足足近三千人在永丰府!既是贺晨的助力,同样也将贺晨的举动尽收眼中! “诸位爱卿,朕在此有这么一问,贺晨任职永丰府尹一事,可还有异议?” 殿中群臣半数以上可以说万分不甘!不但因为永丰府与自己之间那千丝万缕的关联,也因为贺晨以二十三岁的年龄达到了自己穷尽半生努力才有的权势!如果有机会摁死贺晨,殿中群臣绝对有超过七成的人会毫不犹豫出手! 辰光帝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哪怕群臣当中,只是以瞿随为代表的众臣遵从了辰光帝旨意,但辰光帝依旧再次发问:“诸位爱卿,有话还请直言。” 面对辰光帝的逼问,张鸿出班:“陛下,老臣没有异议!” 随着张鸿光表态之后,陆陆续续有官员出班附议,关于贺晨任职永丰府尹,且手握军政大权一事终是成了事实! 辰光帝回到龙案之后坐定,端起热茶喝了一口:“众爱卿,永丰府呈递上来的案录及收缴,各部都要细细加以录册留档!朕之前有言,贺晨代南州府尹,着户、吏、工、礼四房进行稽查,贺晨离任南州,朕刚好南巡,历历在目,经过各部侍郎稽查,贺晨在南州任上,功绩耀眼!朕明白诸位爱卿兴许对朕破格提拔贺晨心有不忿,但诸位爱卿是否想过?对于一心为国为民的功臣,朕几时吝啬于赏赐和提拔?朕一直在说,东承官员,但凡有实在的功绩,高官厚?,朕绝不虚言!” “谢陛下!” 曲江城贺府,裴书瑶抱着粉嘟嘟的贺志襄,樱唇凑到小志襄脸上亲了两口,与小志襄清澈明亮的眼睛对视,笑得柳眉弯成一双月牙! 张莹看着裴书瑶母子,满脸宠溺:“你呀!该放他去睡床上,还是得让他睡,抱习惯了后,我怕小家伙时时刻刻要粘着你。” 裴书瑶笑着点头:“母亲,孩儿知道了。” 说完,将小志襄轻轻放到张莹怀中,看着小志襄被张莹抱走,心里一时空落落的。 “小姐,老夫人说的对,虽说我也恨不得时时将志襄抱在怀里。” 更具丰腴柔美的裴书瑶拉住裴玉的手:“玉儿,你说你怎么就没有怀上呢?” 裴玉微低臻首,抿了抿唇,俏脸上泛起一抹晕红:“小姐,夫君每天那么忙。” 裴书瑶眼里有着浓浓的思念和牵挂:“玉儿,你说夫君会不会瘦了?听说北地很乱,夫君他是不是每日都心力憔悴?” “小姐,夫君才干非凡,经过南州任上的那么些事,想来公子不会太过劳累的。倒是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忧思过甚,待志襄再大一些,就可以去找夫君了。” “玉儿,你说夫君会不会怪我们?” 裴玉俏脸上也不由一片黯然之色:“小姐,夫君想来是能理解小姐的。” 裴书瑶摇头:“我知道夫君的心思,他不想逼我们,可我们终是夹杂了一些本不该有的心思。” “小姐,尹溪和杨雪?” 裴书瑶沉沉一叹:“其实府中每月给她们的银子,已经够多了,更何况夫君给她们的衣袍饰物,她们收受财物之时,兴许就没有想过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一些人的眼皮底下。其实这样的事再平常不过,可偏偏她们是夫君的人!更何况,那会陛下南巡之际,暗鹰报将上去,纵是夫君不说不提不理,可她们却不可能再做贺家人。你得想,我们贺家的家风,怎么可能容得了她们。” “小姐,其实我们都把事情看重了。” 裴书瑶轻轻点头:“对,我们以为布庄和染坊的经营,总得自己多上心才稳妥,殊不知在这南州,单凭夫君的名头,在我们眼中万分看重之事,居然那么简单。所以,没有经历过,一些道理始终明白不了。” 裴玉连连点头。 “玉儿,夫君知道有了志襄,也不知道他会有多欢喜?” 裴玉笑眼弯弯:“志襄那么可爱,夫君肯定抱在怀中就舍不得放开。” 裴书瑶眼中全是向往! 两女见小梅自外走来,笑看着小梅走上石阶:“小梅,是不是志襄在哭闹?” “少夫人,周大人来访,老夫人让奴婢来请少夫人前往。” 裴书瑶和裴玉来到三院正堂,周启起身:“弟妹,愚兄本该待志襄满月之后再来看望,奈何今日收到一天大喜讯,特来相告!” 裴书瑶和裴玉双双盈盈一礼! 众人落座,周启满脸喜色:“贺叔,婶娘!弟妹!陛下下旨,庆丰府和长平府合并为永丰府,命贺老弟为永丰府府尹,且节制永丰府边军!” 裴书瑶、裴玉、兰香和小梅都面现惊愕之色!继而便是满心的欢喜,怔怔呆愣当场。 贺阳拍着椅把,双目含泪,连声说好! 张莹看着丈夫,不由也是泪花盈盈! “贺叔,婶娘,弟妹!贺老弟得展宏图壮志,我也替他高兴!若是可以,还真想去永丰府,跟他一道为永丰府百姓谋福!” “周大人,南州可离不开你!” 周启点头:“贺叔说得对!我在南州,跟贺老弟遥遥相望也好!” 说完,周启自怀中掏出一锦囊:“弟妹,这是一块玉佩,给志襄的见面礼。” 第142章 如坐针毡 裴书瑶连忙起身接过,连声道谢! “弟妹不必如此客气!小小的见面礼而已!” 周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贺阳虽盛情挽留,但周启事务确实繁忙,贺阳只能是留待他日再行宴请周启。 东承帝都应城,跟南州一众官吏大多欣喜之余还有骄傲不同,帝都权贵圈中,像是在湖面投下了万斤巨石一般,波澜迟迟不退不消! 显然,贺晨崛起的势头实在太过凶猛!让所有人都觉得如在梦中,不可思议的情形之下,贺晨已然成了东承最大一州的府尹!可以说,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不论对贺晨有好感,还是恶感的所有人,都隐隐生出了退避之念! 从贺晨为官处世来看,贺晨紧紧依附到了辰光帝身边!紧紧依附到了百姓身边!若是贺晨一步一步往上攀爬,不少帝都,州衙官吏或是地方望族大富,都有能耐及机会挫伤甚至铲除贺晨!但贺晨短短两步,跃居东承最大州府府尹,足见辰光帝对贺晨的宠信有多浓!足见辰光帝对贺晨的赞赏有多深!圣眷正浓的贺晨,若有人设计针对,一不留神就会将自己折在贺晨前边!至于玩阴招,一些人才冒出一丝想法,就赶忙将念头给生生掐灭!贺晨领有府军日夜护卫,衣食住行皆被重重防护着,还有自南州一路跟随在贺晨身边那五千精锐铁骑!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的永丰府,不知有多少人挤破头皮想要为贺晨效命!而贺晨作为永丰府军政主官,俨然是一方诸侯!一众官将必须依附贺晨,贴近贺晨,才有更多机会受到提拔重用!那么,剩下的只能是贺晨自己犯下大错!犯下重罪!墙倒众人推! 帝都的高门大户里,不时传出的鞭子抽打追逐,屡见不鲜!好像只有这般狠狠教训子侄之后,一众权贵的心绪才稍稍得到一丝慰藉! 瞿随和庞溪坐在一棵梨树下饮着酒,庞溪抓了一把长生豆放手心,一颗一颗往着嘴里放。 “庞兄,贺晨这小子锋芒太锐,终不是好事呐。” 庞溪看着脸带愁容的瞿随沉沉一叹:“瞿兄,时势造英雄,也许他能淌出一条路来呢?再说,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小子的治政的理念,说白了刻在了骨子里!” 瞿随摇头苦叹:“话是这么说,可如此秉性的有才之人,若是折了,就太可惜了!” 庞溪端起酒杯与瞿随一碰:“瞿兄,时也!命也!贺晨的路,你我的路,天下百姓的路,何尝不是如同光阴一般有去无回?北地送到帝都的那些罪证供述及案宗,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确实糜烂透底了!可陛下为什么就选了贺晨呢?东承皇朝比贺晨有才干的不少吧?能将北地治理好的人也不少吧?可贺晨偏偏在南境崭露头角,偏偏是贺晨入了陛下的眼中,偏偏陛下选中了贺晨!这一切就不能以常理来论,因为照常理来说,应该我们这个年龄的老头子去任永丰府尹!可贺晨二十二岁任南州府尹,任期不到一年,小子确实做得非常不错!这陛下南巡一圈回来,还真发现,南州与其他州府处处透着不同,处处焕发着勃勃生机!尤其是贺晨在南州也好,到了北地之后也罢,查处贪官污吏,整肃地方豪强恶霸及大族富绅,乃至剿灭匪徒,有人弹劾他不守礼制, 有人弹劾他不尊上官,有人弹劾他专横恃强,可这小子总能拿出切实证据奏报帝都!陛下不喜欢也不行呀!你看这小子,奏报像是纸片一般一路上漫天的飞!他的所作所为,犹如陛下亲历亲见,不得不说,这也是本事!你再想想,多少州衙的主官军将,好不容易上一封奏报到帝都来,不痛不痒,报的都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极尽歌功颂德,陛下一眼看去就冒火!高下立判呐!” 瞿随抚额,锐利如鹰的目光盯着庞溪:“庞兄啊!难道你真不担心这么一个好苗子英年早逝?” 庞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轻轻将酒碗放到桌上:“瞿兄,关心则乱!我也很看好这小子!可你能将贺晨调离永丰府吗?就算你把他调离永丰府,你把他安置到哪里去?还能让这小子心念通达?有陛下宠着,有暗鹰两部人马辅助兼保护,有府军三百昼夜守卫,有庞印亲自挑出的五千精锐护卫调用,倘若!老夫只是说倘若,这小子在这样的力量护卫当中还折了,那只能说天妒英才!” 瞿随气得连连吹胡子瞪眼,大口大口酒气吹得桌面上的长生豆皮乱飞! “好了!这小子能在南州和北地活蹦乱跳这么久,你真当他只知一个劲往前撞?虚虚实实,软硬兼施一道,这小子可精着呢!” 瞿随一拍桌面:“你就给老夫一句准话!” 庞溪哈哈大笑!笑得长生豆的碎沫都喷到了瞿随脸上! 看着瞿随伸手抹着脸,庞溪柔和一叹:“你说的对,这小子是个好苗子!你放心吧,但凡这小子捅了娄子,我绝对跟你站一块力保他!不气了吧?” 瞿随嘿嘿一笑:“老夫还以为你不明白老夫今日邀你喝酒的用意呢!一天天就知道装腔拿调!” 庞溪挑眉一笑:“我说瞿兄,我们都老了,找个乐子不易呐!” 张鸿平静静注视着对席而坐的罗冀:“罗老弟,朝上朝下,衙内衙外,我们政见及处世确实有诸多不同,但北地三府,贺晨这么一趟下来,折损都不小,这是事实吧?” 罗冀直勾勾盯着张鸿平:“张兄,如果你今日约我便是为了说这些,我看就不必再往下说了。” 张鸿平呵呵一笑:“那罗兄是否能够指教一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言用在那些被拿办的人身上,更合适!” 张鸿平紧抿嘴唇,挑了挑眉,继而点头。 罗冀见状语气稍缓:“家国天下事,在你理解当中,家在前吧?” 张鸿平抿嘴一笑:“罗老弟,先治家,后安天下,谁都明白!可我要说的是,你我的家是那个家吗?” “是那个家!没有那个家,我们何来?没了那个家,我们生之何意?不过,北地,南境,东边,西边,任何一角塌陷,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张鸿平轻笑点头:“老弟之意是,毒疮腐肉本就不该存留,我们还该感激他?” 罗冀没有再说话,径自起身离去。张鸿平喃喃自语:只要你是这般想,我也就放心了。 长平城外映月山庄中,孟福明、夏清源、晏沛、苗锦培四人围坐一方茶桌四面。 “事情发展超乎预设太多!我布置的两股人马几乎被全部抓拿,如今连这些人被关在哪里都探查不到!” 夏清源轻轻咬着牙,左脸颊轻轻一抽:“孟兄,不单只是布置的人,我们布置出去的人,遭遇都差不多!” 宴沛抿了一口茶:“事到如今,足以证明,人家早就有所防备,张开了口子,只等我们的人往里钻!” “对,贺晨绝计不可能预先布置得如此周全!据快马飞传,两府十八县,同时放回边军探亲,这本就不寻常!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两府之变会来得这么突然,又是这么剧烈!” “如今,我们得想一想,如何应对当下之局?” “孟兄可有良策?” 孟福明摇头:“我也没有头绪,所以才聚拢兄弟来商议。” 晏沛将空茶杯放到桌面上:“此事家中必然都已知晓,我认为我们应该向家中据实相告,这一关太险恶,稍不留意,不单只是我们自个,还将累及家族!” 孟福明、夏清源和苗培听了都点了点头。 “这倒不难,起初操办相关事务,都得到了家中支持,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同样超出家中长辈预料!今日我们得好好想一想,纵然这些人都声称受我们指使,或是帮我们做事,是否有证据在他们手中?这才是至关重要的关键!” “孟兄但请放心,这一点,从一开始,我们就有所提防的。” 孟福明一一从夏清源、宴沛和苗培脸上扫过:“只要没有证物证据,就算凭借这些人的供述,至多衙中官吏通传我们问话而已!捡着一些能说的说一些,再一口咬定被抓的这些人架着我们的名头犯下这些事,官衙纵使知晓我们才是幕后推手,也将碍于我们家族而不得不息事宁人!” “福明,话是这么说,若是我们派出去的门客将我们供出来,凭借他们知晓的太多内情,官衙顺藤摸瓜之下,只在于官衙想把案子办到什么程度。” 孟福明心下一凛! “这也才是我费尽心力想要打探到关押所在的目的!如果找不到他们,就递不了话给他们,我们便无计可施!” “凭借他们的聪慧机智,有没有可能得以逃脱,只是目下还不敢露面?” 苗培话音才落,孟福明、夏清源和宴沛不约而同瞪向苗培! “就算有人逃出?那就有人被抓住!这些人在我们身边几年,许多事都是知晓的。” “不论如何,先将其家人给抓起来!” 苗培说完,看向其他三人,只见三人面上都泛上了焦急之色!却没有一人回应他的话。 “既然彼此的情况都有了了解,我认为我们还是赶紧回府,据实报给家中,早定主意,免得误事。” 四人初步议定,分别钻进自己的马车回城。 孟福明所坐马车离着城门处还有一段距离时,孟祥听到自家公子吩咐:“孟祥,一会你去一趟谢逢家中,把他的家人都请到府中,记得捂严实了!去了你便说谢逢到永安县办事遭遇匪徒,受了伤,要见他们。” 孟祥听着孟福明的吩咐,心里直打鼓,嘴里却在应着:“是,公子。” 孟福明回到府中,老管家匆匆迎上:“公子,老爷有事找你,之前就吩咐老奴找了公子一趟,老爷特意吩咐,公子回府之后便去见老爷。” 孟福明脸色一紧:“好,知道了。” 孟家正厅,孟建义听到脚步声,将手中书本放到贡桌一头,继而转身看着进厅的孟福明。 孟福明见父亲盯着自己,硬着头皮上前:“父亲,孩儿听管家说你找我?” 孟建义指了指椅子:“坐下。” 两父子落座,孟建义皱眉问:“福明,指使人围闹县衙一事,谁的主意?” “回父亲,是柳湘原的主意。” 孟建义凌厉的目光当中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为何就没有学会多动动脑子!抬高粮价一事,为父曾与你说过,适可而止!你都当了耳旁风不成!” “父亲,当时孩儿也只是想着小打小闹一番,哪曾想不过一个早上之后,会聚拢了数百人。” 孟建义咬着牙,眼里的血丝让孟福明看着心下一颤! “被别人当了刀子使还不自知!真是可悲!可知这柳湘原是何来路?” “父亲,孩儿只知柳湘原此人素有才名,张府尹在任之时,柳湘原到府衙拜见过张府尹两次,且听说张府尹对柳湘原颇有几分欣赏之意。” 孟建义双眉紧紧皱到了一起:“不可能的!一个柳湘原,纵使张大人对其有一两分欣赏之情,他为何在张大人离任庆丰之后还策划这些事?” 孟福明低着头没敢回话!因为孟福明四人在映月山庄之时,已然想到了这一层! “谢逢和蒋振能不能确定都被抓了?” “父亲,虽然没有确切消息,但依孩儿看,应是八九不离十。” “有没有把握让他们认下所有罪责?” “孩儿已让孟祥去请谢逢家人到府上,蒋振的家人孩儿正要安排。” 孟建义一拍茶几,茶杯歪斜! 孟福明吓得站起身来,孟建义抬手指着孟福明:“愚蠢!府上是他们能来的吗?” 孟福明身形一颤,冷汗直冒! “赶紧将人悉数送到城外去!在我没有探明情形之前,不要私自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