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和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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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和龙》作者：青小雨【完结】

    很久很久以前，王国里住着一头龙，龙很有钱。

    有一天，龙说：要一个公爵头衔。

    国王给他了。

    有一天，龙说：要一个衷心的僕人。

    国王给他了。

    有一天，龙说：要漂亮可爱的小王子。

    小王子：？？？

    ！阅文前注意：假童话，伪养成，he，1v1，文不长。

    ！更新不固定，欢迎收藏。

    ！自娱自乐作品，开心就好，请勿较真。

    第1章

    王国的东边，在那茂密的深山里，有一头龙。

    小王子从小听着那头龙的故事长大，据说它很大，据说它很兇悍，据说它非常有钱。

    龙怎么会很有钱，这让小王子百思不得其解，他坐在天鹅绒的座椅里，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问国王：「龙比父王还有钱吗？」

    国王愁眉苦脸，似乎心事重重，心不在焉道：「是的，我的宝贝，它比父王、比我们王国所有人的财产加起来还要富有。」

    小王子好奇极了，听到自己的哥哥和母后焦急地说：「国王，它要一个爵位，可它是一头龙啊，怎么能要一个爵位？以后我们要如何向百姓解释？」

    国王唉声嘆气，仿佛一下老了十岁，扶了扶头顶沉重的皇冠，说：「没办法，没有办法，我们欠了它太多钱，还不上了。」

    「父王！让我去跟它谈谈！」大王子勇敢地站了出来，他有一头浓密的红棕捲髮，眼睛像最好的祖母绿宝石，闪烁着坚定的光，「我好好跟它谈谈，它可以像以前一样同我们做生意，我们会负责隐藏它的秘密。百姓只会知道一位富豪『龙先生』，永远不会知道它的真实身份。」

    「它太强大了，」国王摇头，「没有人能挑战它的权威，也不敢挑战它的权威。它和我们的许多生意都有往来，一旦它出了什么事……我们承担不了这个后果。现如今，只能按照它的意思办了。」

    国王站了起来，一脸决然：「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给它一个爵位，明日就宣布这个消息。」

    城堡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安静下来，小王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安安心心吃他最喜欢的小羊排，风从皇宫最高的屋顶上拂过，仿佛有乌云遮蔽出巨大的阴影，仔细看，那阴影的形状又有些像是翅膀。

    巨大的影子从城堡上空掠过，随后藏进了云层深处。

    时间一晃而过，十一年后，当年懵懂的小王子迎来了他的十八岁成人礼。

    他是王国里最漂亮的男孩子，有一头火红色的长髮，白皙的肌肤，睫毛浓密纤长，笑起来像故事里最天真单纯的精灵，带着一点俏皮和自傲；水汪汪的眼睛像他的母亲，是一望无尽的海蓝色，仿佛天空和海洋连接在一起，不分彼此，而当它们泛起水雾时，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融化，忍不住想为他献上一切。

    他红润的嘴唇像刚成熟的红果实，饱满甜蜜，他从旋转楼梯上下来，宴会上所有的人都看向他，低低地发出赞嘆。

    他微笑着向所有人致意，端着酒杯，穿着成套的浅蓝色礼服，英姿挺拔的身躯让他显得威风凛凛。

    王后感动地红了眼睛，朝他赞嘆道：「我的宝贝，从今天起，你就是成年的王子了，可我真想再陪着你重新长大一次，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国王揽着王后的肩，轻拍安抚，举杯道：「为了兰西，为了王国。」

    「兰西！」

    众人大喊兰西的名字，举杯狂欢，小王子兰西今日就是最耀眼的主角，他带着少年人的骄傲，站在楼梯前将红酒一饮而尽。

    成人礼快结束的时候，国王和王后先去休息了，由兰西的大哥，大王子兰森招待着宾客们，人群三三两两地散了，只剩下和兰森、兰西关系不错的朋友，年轻的人们聚在一起小声说笑，庭院里的花香浓郁，随风飘散，令人心旷神怡。

    兰西将红髮用一根细带扎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利落明朗，端着酒杯走向自己的哥哥：「哥哥，维姐姐，祝贺你们。」

    兰森的婚礼就在后天，今天他带来了自己的未婚妻，是一位十分有威望的大臣独女，她穿着漂亮的晚礼裙，露出胸口上挂着的紫珍珠项鍊，幸福地依偎在兰森肩膀上。

    「噢小兰西。」维茜抱了抱兰西，亲了他的侧脸，笑道，「谢谢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很开心。」兰西点头，又和自己的哥哥抱了一下，小声道，「我为你们预定了西源河边的红酒坊，请一定要去看一看。」

    「我的弟弟果然长大了。」兰森惊讶地挑眉，「那不是霍辛公爵的红酒坊吗？平常他可不会同意外人去那里。」

    「王室的人，怎么能是外人？」兰西皱眉，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带着诱人的光泽，「放心吧，负责人已经答应了，我一报上名字他们就毕恭毕敬地准备好了最靠近河边的房间，听说西源河上夜里起雾很美，点着小灯在露台品酒，一定是很浪漫的事。」

    兰西举了举酒杯，得意道：「我会让厨师为你们准备好食物，婚礼之后，你们还能去度几天蜜月。」

    「难为你有心。」兰森点头，摸了摸弟弟的头顶，答应下来。

    几人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人传话：「霍辛公爵！公爵送来了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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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只有霍辛公爵没有来参加成人礼，但以他的身份，也无人敢斥责他，就连国王和王后对他的事也向来绝口不提。

    兰西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对方并不会在意这种事——当年哥哥兰森成人礼时，他可没有送过什么礼物。

    今日是怎么了？

    侍卫将礼物送来上来，那居然是一套很漂亮的礼服，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所做，在月色下流动着美丽的光，仿佛衣服是活的一般。

    仔细看，才能看见原来是衣袖、衣襟和腰带的部分似乎是缝有某种奇怪的鳞片，非常美丽。

    「真好看。」兰西很喜欢美丽的东西，瞬间就被吸引住了，他将礼服轻巧地捧在手里，在月色下翻来覆去地欣赏，「天吶，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礼服，这是什么动物的鳞片？」

    兰森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将衣服收了起来令侍卫拿下去。

    「不要穿它，答应我。」兰森脸色严肃，「也许会有某种不好的诅咒。」

    「诅咒？可是公爵……」

    「总之，你答应我。」

    兰西无法，只得点头：「好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开了篇短文，参加佩佩徵文活动。喜欢的话请在本文连载期间多多收藏、评论、海星、玉佩来一发打榜哟。感谢。

    注意：文不长，更新不固定，更新时微博会通知。比心。自娱自乐作品，祝看得开心。

    第2章

    成人礼结束后，兰森带着未婚妻离开了。

    哥哥有属于「大人的时间」，偌大的城堡里除了国王和王后，就只剩下了兰西这个小主人。僕人们尽忠职守，在夜色里小声交谈，深色垂直而下的窗帘像巨大的幕帘，隔开了窗外唿啸的夜风，月色也透不进一丝光来。

    兰西在自己的房间里席地而坐，巨大的落地镜前摆着几盏小灯，他找侍卫要来了被兰森勒令拿走的礼服——那件霍辛公爵送的成人礼物。

    这件礼服真是神奇，兰西对着光细看它的纹理，无论是裁缝的手艺还是镶嵌的鳞片以及缀在衣摆下方的细小碎钻，都带着一种诡异的迷人的吸引力。

    在不同的光线下看，这件衣服仿佛变幻了不同的颜色，是渐变的浅蓝、深蓝，尾部带了点深海的墨蓝，虽然不可思议，但出奇的适合兰西。

    兰西换上礼服，发现无论是肩线、袖口、衣摆长度都刚刚合适，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火红色的长髮披散而下，细软带着光泽，衬着那白皙娇嫩的皮肤，再加上这身带着流光般的礼服——仿佛化身为了深海里的人鱼王子，带着令人惊艷的美。

    剪裁正好的衣摆，正像是人鱼尾巴，兰西爱不释手，弯着嘴角在镜子前左看右看，正这时窗户突然清脆地响了一声，他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只见窗帘微微晃动。

    「谁？」兰西立刻朝床边走去，床头前挂着他的长剑。

    「礼服，喜欢吗？」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在安静的房内响起。

    兰西一时竟无法确定声音的来处，仿佛四面八方都充满了这好听的男声。

    兰西愣住了，有些紧张地取下长剑握在手里，轻轻将剑鞘丢在地毯上。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更明智的方式，比如，先放下武器。」男声悠然道，「你并不擅长使剑，兰西，别伤着你自己。」

    兰西的脸一时涨红起来，他的剑多为装饰用，剑鞘和剑柄上镶满了夺目的宝石，这让剑身变得很重，完全没有半分实用性。

    可是没办法，谁让他喜欢美丽的东西？尤其是闪闪发光的东西。

    「出来！」兰西并未退缩，硬着头皮道，「否则我叫侍卫了！」

    「他们听不见。」男声说话始终不紧不慢，声音婉转仿佛低吟歌唱一般，带着某种奇妙的声线。

    他总算从墙角里走了出来，兰西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是怎么过去的——那里距离窗户还有一段距离，兰西确定自己没有眼瞎，可他也没看见有人当着自己的面，从窗户跑到了衣柜边。

    这太不可思议了！

    「你是谁？」兰西仔细地看着男人，示意他出来一些，「你站在光下，让我看看你！」

    男人轻笑一声，踱步而出，他一身黑衣，领子高高立着挡住了鼻尖，黑色的披风拖在身后，看起来十分有威严。

    他看起来身形高大，身材魁梧，随着男人一步步走到灯光下，兰西总算看清了他的全貌：他有一头乌黑的短髮，乌黑的眉毛和乌黑的眼睛，他的眼瞳也是乌黑的，仿佛透不进光，看得久了，让人有沦陷的错觉。他的皮肤颜色略深，但并不显得脏，反而十分有质感，像是……像是……

    兰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脑子里浮现出了雕塑课老师刻刀下的石雕——对，就像那些石雕，硬朗结实，透着某种张力。

    光线下，也不知是不是兰西眼花，总觉得看到男人脸侧有一道流光滑过，仿佛那张脸上有什么能反光的东西。

    但当他再仔细看去时，又什么也没有了。

    「你不认识我吗？王国里没人不知道我的名字。」男人张开手臂，拉开了高高立起的衣领，露出了整张脸。

    高挺的鼻樑，略显刻薄的薄唇，薄唇的颜色很浅，仿佛没什么气色。他的容貌十分立体深邃，在阴影里有一种骇人的诡异感，但站在光线下，那种诡异感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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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西呆呆地看着他，想：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男人。这种美丽并非单纯指容貌，而是从内到外，某种特殊的，他从未见过的气质。

    他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名字，惊讶道：「霍辛公爵？」

    男人微微笑了起来：「聪明的孩子。」

    兰西震惊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活的」公爵大人！

    霍辛却仿佛很熟悉他，朝他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看看。」

    兰西身为王子，何曾被人如此命令过？他心有不悦，可脚下却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等回过神来，已经乖乖站到了公爵面前。

    兰西的头顶只到霍辛的肩膀，他看上去很高很威严，一双波澜不惊的乌黑瞳孔盯着兰西上下打量，满意道：「我就知道它会适合你的，生日快乐，兰西。」

    兰西蹙眉：「公爵，你该称唿我为王子殿下。」

    霍辛笑了起来：「哪怕是你父王，也不敢这样对我说话。」

    兰西想起来关于霍辛公爵的种种传闻，疑惑道：「就因为你很有钱？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一国之君尊重你，那是他的品行高尚，有容人之量。」

    霍辛有趣地审视兰西的表情，片刻后他微微低头，滚烫的热气喷洒在兰西耳边，道：「让我猜猜，你的父亲，国王陛下从未对你提起过我的事，是吗？你完全不了解我。」

    兰西狐疑：「我为什么要了解你？」

    霍辛挑眉，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我和你的父王早有约定，待你满了十八岁，你就得跟我走。」

    兰西：「……什么？！」

    作者有话说：

    首发两章，喜欢请多多支持本文，感谢。

    第3章

    「来吧，我是来带你走的。」霍辛张开手臂，窗帘无风自动，屋里捲起古怪的旋风，将最后几盏灯也吹灭了。

    四周黑了下来，窗帘被风拉扯开，漏出了皎洁的月光。

    男人就站在月光下，一半的脸暴露在月光里，显得惨白而鬼魅；另一半脸则藏在阴影里，带着令人无法轻视的威慑感。

    兰西先是慢慢摇头，随后清醒过来似的，不断摇头后退：「来人……来人！」

    门外静悄悄的，仿佛城堡里所有人都沉沉睡去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城堡里随时都有人值守，皇家的雄狮侍卫队就在他门外，每两个小时轮值，怎么可能听不到他的声音！

    妖术！

    兰西想起关于霍辛的各种传闻——他有钱，特别有钱，年纪成迷，来歷成迷，至今没有伴侣，也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连国王也不敢慢待于他。

    他从不参加王室和贵族们的聚会，他的爵位还有一个称号叫做：苍夜公爵。

    据说这个称号是他自己取的，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但他做到了。

    苍夜公爵，整个王国仅此一位，代表着他的特殊和高高在上。

    这仅仅只是因为有钱就能买来的吗？

    「妖怪！」兰西登时大叫起来，握着剑胡乱挥舞，边朝门口跑去。

    可他的脚步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仿佛有什么重重地拖着他，他下意识低头去看，黑夜里，他仿佛看到一双绿莹莹的眼珠，还没等他从惊悚里回神，那双绿莹莹的大眼珠就弯起来笑了，随即，满屋子里都出现了绿莹莹的眼珠。

    兰西一声「救命」卡在喉咙里，当场晕了过去。

    窗帘被拉开，温柔的月色洒在兰西身上，仿佛一双洁白的温柔的手轻柔地抚摸他。

    霍辛站在他身前，微微蹙眉，无数双绿莹莹的眼睛仿佛受到惊吓，立刻消失了。

    「抱歉，主人。」空气里飘散开轻柔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敬畏和颤抖。

    「虽然我想让彼此有个美好的夜晚，但是……」霍辛弯腰，轻而易举地抱起少年，仿佛他没有半点重量。他跃上窗台，微微屈膝，黑色的披风被拉扯起来，唿啦啦作响，少年一头美丽的红髮从他的臂弯里流泻而出，仿佛上好的绸缎，带着柔软光泽，令人爱不释手。

    远处传来闷闷的敲钟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霍辛勾起嘴角，接着道：「但是他的生日已经过了，就算我们稍微粗鲁一点将他带走，相信他也能够理解。」

    兰西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还很小，被哥哥兰森带去了西源河边捕鱼。因为天气炎热，王室专门的学校早早放了假，兰森便带着他去林边乘凉打发时间。

    侍卫和僕人等在不远处的岸边，兰森挽着裤腿，手里拿着一个大网，仔细地盯着水面。

    管家铺好了野餐垫，从女僕手里接过可口的糕点，对年纪还小的兰西道：「兰西殿下，您要吃点东西吗？玩了一天，累了吧？」

    「不累！」兰西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缀满了宝石，短短的红髮刚好齐肩，柔顺地贴着脸蛋，尚未长开的面容带着天真的稚气，有些雌雄莫辩，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像个可爱的小公主。

    他挽着袖子，露出雪白的胖乎乎的手臂，他想帮哥哥，但哥哥只让他看，这让他觉得很没有意思。

    太阳这么大，他也想下水玩。

    他小心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慢慢蹭到浅滩处，脱了鞋子，粉嫩的脚尖碰了碰水面。

    水面盪起涟漪，一圈圈绽开，冰凉的水让小王子十分愉悦，他脱了鞋跳下水，还没跑几步就被侍卫提住了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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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殿下，您就在这里玩吧，属下陪着您。」侍卫毕恭毕敬地道。

    兰西皱眉，奶声奶气地指着他：「大胆！」

    侍卫半蹲-下-身，低头。

    兰森回头看了一眼，他那双像极了他们父亲的祖母绿眼睛，在灿烂的日头下反射出晶莹的光，带着一点宠溺和威严，道：「尼尔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不准乱发脾气。」

    兰西觉得委屈极了，踩着水花朝另一头跑去，侍卫连忙跟上。

    正这时有风吹过林间，惊起远处的小鸟。

    兰西抬头看向远处，片刻后他低头，发现水里有「人」。

    兰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水里的「人」看着他，他往左，那人也看向左，他往右，那人也看向右。

    「啊……」兰西觉得好玩，咧嘴笑起来，蹲-下-身拿手拍打水面。

    水下只有浅浅的石堆，小兰西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住在水里的，稀奇极了。对方却眨眨眼，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一时间天地大变，乌云遮天蔽日，水面波动，远处隐隐有巨大的响动传来。

    「怎么回事？」管家警惕地跑了过来，脸色大变，「地动？上游有洪水？不可能啊……」

    「兰森殿下！请立刻回来！」侍卫忙去保护兰森，女僕则想将小兰西抱起来。

    只是短短一瞬的功夫，水面突然暴涨，水流变大且浑浊起来。

    「快走！快！」管家高声唿喊，侍卫护着两位殿下往高处跑，抱着兰西的女僕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尖叫着滑倒，就这么一瞬的功夫，洪水从上方直冲而下，将两人瞬间捲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兰西醒来的时候躺在宽大的柔软床铺里，枕头里塞着柔软的天鹅绒和鲜花瓣，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床前挂着绣工繁复的床帐，边缘垂着细长的流苏，床头一角摆着个小小的金铃铛。

    兰西愣愣地瞪着那陌生的金红床帐看了片刻，发现下方绣着小小的龙，上方有云层、花海、城堡，床顶上则是大片连绵的山。

    这绣得什么东西？

    他房间里有这种床帐吗？

    不对！

    兰西勐地坐了起来，昏迷前的记忆迅速回笼，他一手扶额，感觉自己似乎还梦到了幼年时期的往事，但具体是什么却不太记得清了。

    那些洪水、尖叫，水里奇怪的人影都似隔着一层云雾，在他醒来后便迅速消失，最后只剩一点无法捉摸的浅浅痕迹。

    这都不是最紧要的。

    最紧要的是他被人掳走了！被那个公爵……妖怪！

    兰西勐地想起那双莹绿的眼睛，整个人毛骨悚然，抱着被子转头四顾，随即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床帐往外看去。

    已是白天了，清晨浅灰色的光从巴洛克式的窗户透进来，窗户拱起的圆顶下支撑着科林斯式柱，巨大的幕帘垂坠两侧，绑着金红色的细带，下方缝着奇怪的……类似鳞片一样的装饰品，屋里安安静静，听不到其他动静。

    兰西喉咙动了动，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掳到了霍辛公爵的住所。

    霍辛公爵本人非常神秘，不仅是样貌、年纪、来歷，连他住的地方也甚少有人知晓。有传言说他住在深山里，因为他讨厌人群，所以习惯独居；也有人说他住在一个极其奢侈的，离天神很近的地方，那里有大片四季不败的花园，还有最好的藏酒地和果林，每天他的僕人们都来不及採摘那些熟透的甜腻果实，只能任由果实掉在地上腐烂。

    别的兰西不知道，但霍辛公爵手里的红酒坊是真的很好，一部分藏酒只贡给王室，每年产量极少，其他的酒则按四季，又以上中下三种等级分级，卖给不同的商人，转销全国各地，甚至漂洋过海去往陌生的地方，其价格不菲，名声却愈发显赫。

    霍辛神秘的身份令吟游诗人为他写了许多浪漫美妙的诗歌，其中大部分同酒有关。

    世界上最好的酿酒师只想免费为霍辛终身效力；世界上最美的人愿意付出美貌，只为尝一口霍辛公爵从不公开，连王室成员也得不到的美酒；世界上最有权利的人也为他的酒折腰，贡酒送进王室，会让高高在上的人倍感荣耀。

    而现在，兰西意识到，他就在霍辛神秘的住所里。

    这一刻他竟不知道该亢奋还是该担忧。

    他悄悄地起身，发现自己被换了一身白色的睡袍，睡袍拖地，遮盖住了白皙的脚背。他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手还抱着枕头——这让他觉得有安全感。

    火红的头髮柔顺地披散在背，几缕髮丝落在脸前，衬托得他精緻美丽的小脸更加柔弱娇嫩，显得小巧而惹人怜爱。

    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踮着脚走到窗前往外看——大片的山脉，无穷无尽的山脉，参天大树拔地而起，树干粗壮得二十个成年男人也合抱不下，树冠遮天蔽日，几乎将日光都挡住了。

    兰西想，是不是距离天神最近的地方他不知道，但起码应该是在深山里。

    他趴着窗户看了片刻，完全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只得转头打量四周。床前有一个很大的壁炉，旁边堆着一些码放整齐的干柴，壁炉前有两把摇椅，上面搭着手工刺绣的软垫。

    他摸了摸那柔软的垫子，入手滑软，表面不知用了什么材料非常光滑舒服，很有弹性。

    兰西好奇地摸了一会儿，惊觉自己注意力歪了，放下垫子又绕到另一头查看。床的另一头摆着硕大的衣柜，黑沉沉的，像某种野兽沉默地蹲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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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设计精巧的小架子、书桌、挂在墙上的酒柜、角落还摆着一盆兰西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巴掌大的叶子恣意伸展着，下方垫着一个接水盘，盘子里还放着可爱的石雕小鸭子。

    所有的东西都显示出细緻精巧的美感，不仅十分漂亮大气，还很有沉淀的时光感。

    虽然不想承认，但兰西挺喜欢这些，他摸着书桌走过，拉开一个柜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再看书架，上面摆着一张红色的小卡片，还繫着蝴蝶结。

    兰西好奇地拿起来打开，翻开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字体嚣张肆意，十分潦草大气的墨蓝色钢笔字：「亲爱的兰西，如果你醒了，请按下金铃。」

    兰西想起床头上放着的铃铛，舔了舔嘴唇，将那卡片翻来覆去，却没有其他字了。

    这是霍辛的字吗？

    兰西拿着卡片回了床上，拍了一下金铃。

    铃铛声音很小，兰西蹙眉，怀疑除了自己根本不可能有人听到，可不过眨眼间，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殿下，早饭准备好了。」

    兰西一时愕然，转头时发现刚才还什么也没有的摇椅上，已经放好了衣服。

    绅士的三件套，颜色是兰西喜欢的浅蓝。

    蓝色衬衫，格纹小马甲，蓝色外套，小马甲将腰线束得修长紧窄，西裤显得身材比例极好，合身的剪裁外套，肩线紧贴，显得干净利落。

    兰西站在穿衣镜前左看右看，不得不说，霍辛公爵的眼光还不错。

    软垫上还摆着准备好的首饰：一枚古铜色的尾戒，是一条鱼的造型；一条白、绿、蓝三色不规则格纹的髮带，摸起来细软冰凉。兰西戴上尾戒，将头髮梳好绑上髮带，整个人看起来漂亮极了。

    他穿上系带的皮鞋，注意到皮鞋上也有类似鱼尾的花纹，做好这一切，门就自动被打开了，仿佛有人一直在看着他似的。

    门外没人，兰西谨慎地走上前查看，外面是宽敞的走廊，穹顶高悬，墙壁上挂着金烛台，烛火晃动，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因为外面的参天大树，这屋里光线并不太好，显得较为阴暗。

    四周静悄悄的，兰西小声道：「有人吗？」

    无人应答。

    兰西只得走出门去，顺着走廊往前，尽头是旋转楼梯，往上还有两层。

    这像是个巨大的古堡。

    兰西一边猜测，一边往下走，当他下到一楼时，发现楼梯边又放着一张卡片。

    他打开一看，上面还是同样的字迹，写着：主人饲养期间需遵循三点，一应照顾宠物基本的饮食起居，努力让宠物保持好心情；二不得伤害、虐待宠物，保证宠物基本健康；三接受、适应宠物的任何性格、脾气，容忍他，学会和他和平共处。宠物被饲养期间需遵循三点，一没有主人的命令不得离开城堡；二不得反抗、反对主人指令并同主人为敌，应全力取悦主人；三应将主人视为一切。

    兰西：「？？」

    他有不好的预感，自到现在他没有听到过任何来自动物的动静，也没有人提醒他这里有什么动物存在，而霍辛公爵自然不可能是「被饲养」的那一方。

    所以，宠物是指……自己？

    作者有话说：

    喜欢请多多收藏评论海星玉佩打榜哦。靴靴~

    第5章

    不，这不可能。

    兰西扶额笑了起来，他在想什么，哪怕霍辛公爵胆大妄为到将他私自带离王宫，也不可能将他当做宠物。

    一定有什么误会。

    兰西深唿吸一下，收起了自己惊慌震惊的神情，他是王子殿下，得保持骄傲高贵的礼仪和身份，可不能被一点小事吓倒。

    兰西捏着卡片走出长廊，大片郁郁葱葱的花园毫无防备地涌入视线：不知名的花争相绽放，坠满枝头，压弯了枝条，五颜六色的花海被风一吹掀起「海浪」，花香从窗外飘入，沁人心脾。

    「好美……」兰西怔怔地发呆，只觉得上一秒这里还是阴森阴暗的古堡，下一秒突然就闯入了天神的花园，这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吗？

    兰西对美丽的东西总是无法抵抗，他兴奋地推开玻璃门，走进了花海中，宽敞的花园里视线所及之处满是各色鲜花，繁茂的藤蔓缠绕在柱子、栅栏上，有的则蜿蜒爬向了二楼的窗户，坠下小小的花苞，可爱极了。

    花园中间还有一个喷泉，喷泉下藏着小小的蘑菇，兰西正出神地欣赏，就听身后玻璃门响了一声。

    他像是从美好的梦境里突然被惊醒了——天啊！他在做什么？这可是在霍辛家！

    他忙收回拈着花枝的手，像是被抓包的小孩儿，将手背在身后，竭力镇定地转过头来。

    廊下，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竖着领子遮挡了大半张脸的男人，不是霍辛是谁？

    他仿佛并不喜欢这花园，眉头蹙着，从旁边墙上拿下一把黑色的伞，悠然打开挡住了天光。哦，原来他不是不喜欢花园，而是不喜欢……阳光？

    这更给他神秘的身份增添了不少高深莫测感。

    兰西肩背挺直，优雅高傲地一点头，眼神冰冷带着敌意：「公爵。」

    「哦不，」霍辛上下打量他，略显烦躁的神情在看清他的装扮后露出了满意的样子，眼神和缓下来，似乎这刺目的日光也不那么讨厌了，他在伞下悠然道，「从今天起，我的兰西，你就该改口了。」

 第6页

    想到那张卡片，兰西心神略乱，但很快他镇定下来，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他抿了一下红润的嘴角，道：「请把『你』替换成殿下，公爵，你也该改口了。」

    霍辛愣了一下，随即愉悦地笑了起来：「你真可爱，我的兰西，想来以后的日子我不会无聊了。」

    兰西终于没了耐心，沉着脸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我和你的父王有约，当你满了十八岁就得跟我走。」霍辛并不走进花园，他看着站在花丛里的少年，像是欣赏着一件艺术品。兰西太适合这身衣服，也太适合这个花园了，他应该马上找一位画家，将这一幕画下来，然后挂在大厅的走廊里。

    霍辛一边打量他，一边道：「我已经派人将你接来的事告知你父王了，这是我们早年定下的约定，他不能拒绝。而你，兰西，从今天起就是我的所有物了。」

    「所有物？！」兰西瞪圆了眼睛，脸色因为怒气涨得发红，「你放肆！我命令你马上送我回去！」

    「恐怕不行。」霍辛道，「你看见我放的卡片了吗？宠物饲养规则里写着呢，没有主人的允许，宠物不能离开城堡。」

    霍辛张开手，示意兰西注意看周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我的宝贝。」

    兰西倒抽了一口气，宠物两个字狠狠戳中了他的骄傲的自尊心：「你怎么敢！」

    「放心，做我的宠物，我不会亏待你。」霍辛道，「所以宝贝，以后请叫我主人。若是惹我生气了……相信我，你不会真的想惹我生气的。」

    兰西几乎要气笑了，不想惹对方生气？真是抱歉，他现在就很生气了！

    「我不是什么宠物！该死的！你是疯了吗？！」兰西一气之下一把揪下了手边的一捧花，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脆弱的尖叫声，是错觉吗？

    「放开她。」霍辛眯眼，脸色沉了下来，「你伤着她了。」

    兰西被霍辛冰冷的注视吓着了，仿佛他拽下的不是花，而是什么人的脑袋。

    他茫然地松了手，但随即就意识到自己居然害怕了，他立刻又挺直了腰背：「你不能命令我！公爵，我需要见父王！现在！」

    「我不想浪费时间再和你聊这个。」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好吧。」霍辛冷冷道，「首先，我们得让你学会叫主人，然后再说其他。」

    兰西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突然就被什么捆住了。

    他茫然低头，就见方才还只有草地的地面，突然不知从哪儿探来了手臂粗的藤蔓，迅速将他的脚踝捆了起来。

    然后，他又看到了那双眼睛，绿莹莹的，因为感觉到兰西的注视，它甚至笑了起来，弯成了小小的月牙。

    兰西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妖……妖……」

    「介绍一下你的新家人。」霍辛不等他再次晕过去就干脆道，「这是以后负责照顾你起居的科利尔。」

    那双绿莹莹的眼睛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身体也逐渐变化——这时候兰西才发现，并不是对方只有一双眼睛，它有身体，但……矮小得像是传说中的地精。

    它有大大的头和眼睛，比例和身材十分不协调，个头只到兰西的小腿，鼻子的位置是两个气孔，有一双蝴蝶翅膀般的大耳朵。

    它能随着周围的环境改变自身颜色，就像变色龙，因此兰西才没有注意到它。

    此时它走了出来，身上原本贴合花园的颜色一点点消失，露出了本来面目。

    「主人。」它恭敬地对霍辛和兰西行礼。

    兰西已经快窒息了。

    「唿吸，兰西，」霍辛道，「不要大惊小怪。」

    兰西：「？？」不要大惊小怪？你再说一遍？

    「这是城堡的管家，娜娜莉。」霍辛继续介绍。

    从他的身后，再次走出一个地精，它原来跟玻璃、长廊下的颜色融为了一体，它在那儿多久了？兰西不由的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这是厨师长……」霍辛挨个介绍，但兰西谁也不认得，不是他太过害怕眼睛出了问题，而是这些地精……都长得一个样子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眼前的一切在兰西的意料之外，但又似乎在意料之内。

    霍辛神秘的身份连国王也说不出个一二三，若是不将他当做人类看待，似乎一切就说得通了。

    兰西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眶红了，脑子里浮现出可怕的念头：「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你……」

    他哆嗦着嘴唇，几乎要哭出来了，额头布满了细汗，胸膛剧烈起伏：「是不是，是不是想吃了我？」

    科利尔和娜娜莉互相对视一眼，识趣地隐去了身形——其实就是融进了周边的颜色里，看起来仿佛是不存在了。

    兰西吓得打了个嗝。

    霍辛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到底，到底是什么？」兰西不敢乱动，还一心期望着父王和大哥会来救自己，他不能就这么死掉，他要拖延时间！

    霍辛却仿佛看穿了他心之所想，拉开了一点衣领，露出略显锋利的淡色薄唇，无奈道：「不，我不会吃了你，也不会让你死。」

    他抬了抬手，捆着兰西的藤蔓就悄然褪去了，兰西浑身僵硬站得笔直，膝窝都酸疼了，惊恐地看着霍辛。

 第7页

    霍辛比了个「请」的手势，率先朝客厅走去，道：「我不喜欢日光，进来说话吧。」

    他侧头见兰西还没动，又道：「还是要让科利尔扛你过来？」

    科利尔绿莹莹的眼睛现了出来，带着一点笑意。

    兰西忙道：「不用了！」

    他硬撑着一步一步跟着霍辛回了客厅，大片的花园前是復古的落地玻璃，迴廊下支撑着石柱，整个客厅正对着花园，景色好极了。

    略显空旷的客厅里摆着简单的家居，金色的**灯坠在半空，墙角里从左往右依次挂着画像，都是霍辛一个人的自画像。

    这些画像的背景都不相同，霍辛的穿着也不相同，但面容几乎没有改变。

    看画法和背景、穿着，像是隔着不同的年代，带出一些穿越时间的诡异感。

    「坐吧。」霍辛坐进壁炉前高大的椅子里，巨大的椅背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仔细看能发现在雕花的部分裹着金箔，光线一照，反射出雅致高贵的色调。

    兰西坐进对面的长沙发里，座椅柔软，垫着手工的软垫，他刚坐下，科利尔就现出身形，往他腿上搭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兰西吓了一跳，科利尔却已经掩去了身形。

    「科利尔负责照顾你的日常起居，你要习惯它。」霍辛双手合十放在小腹前，柔和地看着他，「我准许你每个月可以回王宫一次，这也是我跟你父王约定好的。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有这样的约定，你只需要遵守并牢记这里的规矩。」

    兰西总觉得霍辛对待自己的态度很古怪，此时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在日光下霍辛的瞳孔颜色很浅，他又打着伞，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此时在屋内，他的瞳孔颜色便深了不少，接近于黑色，兰西也终于看清了他柔和平淡的表情下，实则是无机质的漠然。

    他嘴里说着「我的兰西，宝贝」，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仿佛是念着一段违和的台词，他的眼神空洞，看着自己时却仿佛在遥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他到底是什么？他想要什么？

    兰西一头雾水，但被霍辛三番五次提醒「不要多问」，只得压下了内心的疑惑。

    「去用餐吧。」霍辛见他终于愿意安静下来，满意地点头，站起身道，「晚饭时我们再见。」

    说罢，霍辛居然就这么走了，留下了他一个人。

    餐厅在客厅后方，长长的餐桌只有兰西一人用餐，金制的小推车摆在椅边，七八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地精正在为他上菜。

    兰西迟疑了一下，才大着胆子走上前，地精们看到他，先是好奇地窃窃私语，见他走近了便瞪大了眼睛，似乎诧异于他的勇气，随后恭敬地行礼。

    「殿下。」一个地精道，「请用餐。」

    兰西动了动喉咙，以为会看到什么奇怪的食物——比如眼珠、舌头、血淋淋的心脏。

    但餐桌上只有普通的菜餚，火鸡香气扑鼻，炸过的肉丸圆滚金黄，土豆泥上浇着甜美的酱汁，他最爱的煎羊排洒着迷迭香，旁边摆着小碗浓汤，金色的刀叉工整排放，丝毫没有奇怪的地方。

    兰西确实饿了，坐下来喝了口汤，浓烈的鲜香纠缠着舌尖，令人瞬间心都化了。

    「好吃！」兰西瞪圆了眼睛，地精们开心地看着他，帮他布菜。

    兰西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不饿了之后才犹豫地看着地精们，试探着道：「你们都是他的僕人吗？你们是……是什么？」

    「是的殿下，」地精们似乎很难有和外人交流的机会，被他一问，立刻兴奋起来，七嘴八舌道，「我们是主人忠实的僕人，是这片土地的精灵。」

    「我们存在很久很久了，年纪和这片森林一样大。」

    「我们热爱这里，热爱主人，热爱人类。」

    「只是人类不喜欢看见我们。」

    地精们叽叽喳喳，沮丧地耷拉下大大的耳朵，兰西见他们如此可怜兮兮，慢慢地不怕了，道：「世界上真的有精灵？」

    「当然！」地精们道，「人类不是唯一的智慧生物，但绝对是第一自负的生物！」

    「最狂妄自大的！」

    「最邪恶的！」

    「但我们依然热爱人类，因为我们就是这样的精灵，我们热爱所有的生命。」

    兰西顿时被震撼了，片刻才道：「那，那霍辛呢？他是什么？」

    「哦，这可不能说。」

    「这是秘密。」

    「主人会生气的……」

    兰西抿唇，掰了小篮子里甜甜的面包，分给地精们，道：「跟我多说一点吧，我不了解他，我不想惹他生气。」

    地精们第一次被人类分享食物，开心极了，一边吃一边道：「只要听主人的话，就不会惹他生气。」

    「主人其实很好的。」

    「只是他年纪大了，他很寂寞。」

    「是啊是啊，他很寂寞。」

    「你是个好人。」地精们互相讨论了一下，仰头看着小王子，「你陪着他吧，一直陪着他吧。」

    兰西顺水推舟地问：「他年纪很大了？看不出来呀。」

    「哦，他年纪很大了，比我们还大。」

    兰西心里一抖——比精灵们还大？精灵们说，它们的年纪和这片森林一样大，那霍辛……

    兰西脸色顿时惨白。

    作者有话说：

 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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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古堡的地下室里，整个屋内只有一张十分巨大的床，没有其他家具。

    屋内连只蜡烛也没有，只有朝北的墙面顶端有一排气孔，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门窗了。

    几乎占据了整间屋子的超级大床上，床帘半遮半掩，隐约露出床上人的「身躯」——垂在床沿边的巨大黑色尾巴，鳞片在动作中互相摩擦，发出诡异刺耳的声音，精灵娜娜莉从门外进来，推着小小的餐车，撩起一边的床帘恭敬道：「主人，用餐吧。」

    「他怎么样？」床帘里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殿下用完餐去书房了，」娜娜莉道，「他很喜欢主人为他点的菜单，又同其他精灵们聊了许多，大家都很喜欢他。」

    「嗯。」床帘微微颤动，从里头探出一颗巨大的龙头，他立起的上半身几乎顶到了穹顶，通体漆黑，连尖锐的长角也黑得发亮，像上古的黑铁剑，带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漆黑的竖瞳在暗色的光线下犀利又恐怖，喷出的热气足以将精灵掀翻过去。娜娜莉显然早就习惯了，紧紧地握着床头边的扶手，稳住了身形，将餐车上的食物推到龙头下方。

    如果兰西看见了，定然要将刚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餐车上摆着几个巨大的碗盘，上面堆着新鲜的还淌着血的肉块。

    有鱼、有野猪、有砍掉了一半脑袋的羚羊，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精灵们是热爱生命的生物，哪怕娜娜莉已经服侍了这条巨龙许多年，每每到对方用餐时，它依然有些不适。

    巨龙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巨大的眼珠像颗精美的琉璃球，瞟了眼食物，开口道：「退下吧。」

    娜娜莉松了口气，躬身行礼，又想起什么，迟疑道：「主人，您不告诉殿下关于您接他来城堡的原因吗？我怕他因为不能信任您，无法帮到您。」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巨龙道，「人类很复杂，你我都得谨慎一些。」

    「可是。」娜娜莉有些不安，粗大的手指纠结地抠在一起，道，「您能维持人形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了，对日光也越发敏感，再这样下去……万一让人类国王发现了您的弱点，您会有危险。」

    巨龙拥有人类无法想像的巨额财富，在这古堡的地下，埋藏着无数奇珍异宝和被诅咒的金币，不夸张地说，这座山实则是真正的「金山」。

    巨龙生性贪婪，又因为被金币上的诅咒侵袭而无法离开自己的宝藏，只能在宝藏上方修建大型的古堡，年復一年地盘旋在上，守护着宝藏们。

    时间流逝，巨龙一天比一天虚弱，终有一日他会被掩藏在地底的宝藏害死。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开诅咒——那就是找到能够代替宝藏的，对于巨龙来说无法替代的珍宝。只有他心甘情愿地放弃这座「金山」，诅咒才会解除。

    这么多年，巨龙混入人类世界，投资生意、收购各种稀罕宝物，但从未找到能替代诅咒之物的珍宝。

    无可奈何下，巨龙去找了守护这片土地的山神。

    山神告诉他，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就在人类身上，人类心中拥有的宝物，才是这世间最完美也是最遗憾的珍宝——它太过完美，集世间的财富也无法买到，它也太过遗憾，轻而易举就会被捏碎，甚至会化为利剑，将拥有宝物的人毫不留情地杀死。

    巨龙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宝物，为了寻找它，巨龙曾经差点杀死一个人，只为了挖开他的胸腔，找寻他心脏里藏着的「宝物」。

    关键时刻还是山神拦住了他。

    「古伊尔说过了，宝物必须由人类心甘情愿地交出来，否则没有用。」巨龙沉声道。

    古伊尔就是山神的名字，它和这片土地同生同长，学识渊博，通晓万物。

    娜娜莉点点头：「原来如此。」

    「去吧。」巨龙低头嗅闻带着血块的食物，瞳孔竖成细细的一条线，「照顾好他，但也不要太纵容他。」

    娜娜莉低头：「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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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晚饭霍辛果然准时到场，他依然是那身黑衣，衣领放了下来，露出形状优美的下颚线条。

    兰西偷偷地打量他，但实在看不出他的具体年纪——霍辛黑髮、黑瞳、皮肤颜色略深，怎么看也不过二十多虽的年纪，只是他性格沉郁又有威严，算他三十岁好了，但实在不像活了许多许多年的样子。

    兰西想：这就是个老妖精啊，难道长生不老的秘诀，就是吃人？吃年轻的人？

    兰西脑补的哆嗦了一下，坐在长桌另一头，觉得自己有点食欲不振——虽然晚餐十分美味，比中午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一想到霍辛的年纪和他的身份，就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听说你下午一直在我的书房里。」霍辛慢慢喝着红酒，他的肉只煎了两层熟，看着血淋淋的，好在长桌够长，两人离得很远，兰西并看不清。

    兰西嗯了一声：「是你说我哪儿都可以去的。」

    「不能出城堡。」霍辛补充了一句，道：「地下室也不能随便去。」

    兰西还没发现有个地下室，被对方一说反而有些好奇：「地下室里有什么？不会关着和我一样的人吧？呵呵。」

 第9页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类。」霍辛知道他问了精灵们什么，索性也不装了，但也没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道，「好奇心是人类为数不多的良好又讨人嫌的品质，还想看什么书可以告诉科利尔或者娜娜莉，它们会帮你找来。」

    兰西：「……」

    兰西喝着红酒，将意面捲起来塞进嘴里，小声咕哝道：「非人类还非出优越感了？老妖精。」

    霍辛抬眼，白日显得有些浅淡的黑色，此时却十分深邃，盯着兰西道：「我只是在说事实。优越感这种东西，只有当你比别人厉害一点的时候才容易出现，当你们不在一个层级时——譬如你和蚂蚁，你会对蚂蚁有优越感吗？」

    兰西：「……」

    霍辛打击够了自己的宠物王子，吃完饭优雅地擦了擦嘴，准备来和兰西培养感情了。

    这是不太容易的事，霍辛对任何事物都不太亲近，这是龙的本性使然，但既然要人类心甘情愿奉上他的宝物，自然得培养感情，增强信任。

    霍辛想了想，觉得自己这回应该没理解错。

    他让兰西坐到花园里，科利尔给兰西盖上薄毯——山里的夜晚很冷，怕他感冒。

    篝火在墙角燃起，藤蔓和精灵们沐浴着月光出现，开始为庆祝兰西的到来而歌唱舞蹈。

    这是一幅神奇的画面，至少对兰西来说。

    藤蔓扭动，不时形成各种形状，有爱心，有花朵，还在半空组成了兰西王子的模样。角落里不知名的花争相绽放，花香扑鼻，月色下萤火虫腾飞，仿佛天上的星星落了满地，形成了壮阔又缥缈的画面。

    精灵们手拉手唱歌，歌词兰西听不懂，只觉得十分悠扬好听，仿佛某种古老的咒语，令人沉迷。

    等到夜深了，节目才终于结束，霍辛一脸无聊地撑着额角，始终观察着兰西的神情，兰西看得十分新奇开心，忍不住道：「这太美了！」

    霍辛看着他的笑容，挑眉：「你喜欢就好。」

    兰西这才恍然自己放低了戒心，居然主动和霍辛说话，登时扬起下颚，收敛了笑容，骄傲道：「公爵有心了。」

    霍辛漆黑的瞳孔在月色下显出竖瞳来，但很快又恢復了，不满道：「叫主人。」

    兰西不说话，霍辛不想破坏了这一夜得来不易的好气氛，只得暂且饶过他：「去睡吧，时间不早了。」

    兰西站起身，跟着霍辛回了客厅，再回头时：篝火消失了，夜风将树影吹出可怕的沙沙声，藤蔓缠绕在栅栏和石柱上，仿佛从未离开过，角落里绽开的花朵凋谢了，花瓣洒了一地，什么地精、萤火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他只是喝多了，做了一夜荒诞的梦。

    霍辛亲自将兰西送到卧室前，兰西道：「晚安，公爵。」

    霍辛忽略掉公爵两个字，俯身在兰西额头上吻了吻：「晚安。」

    兰西吓了一跳，捂着额头往后退了两步，霍辛蹙眉：「你们人类不都这样做吗？」

    兰西：「……」

    霍辛见他避之不及的模样，心里不满：「过来。」

    兰西摇头。

    霍辛往前一步，兰西便后退一步，霍辛干脆进了兰西的卧室，目光扫过书桌，原本空荡的书桌上放着几本书，正是兰西从霍辛的书房里拿出来的。

    那几本书封面古旧，书页早就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正是记载着黑魔法、精灵传说和古老生物的古籍。

    如果是以前，兰西也就当传说故事来看，可现在，他是在书本里寻找着真相。

    还不算笨。

    霍辛眯了眯眼，手指轻轻翻过书页，视线落到描写龙的部分。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除开那些让我厌烦的问题，你可以来问我。」霍辛将书合上，道，「讲故事我也挺拿手的。」

    他想了想，回头看了眼兰西睡的大床：「我听说人类会讲睡前故事，你需要吗？」

    兰西只觉得惊骇不已，睡前故事？是睡前恐怖故事吗？

    他忙摇头：「不，不用了，我成年了，那是讲给小孩子听的。」

    「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孩子。」霍辛无所谓道，「那么，晚安。」

    兰西躲到床柱后，见霍辛离开了才松了口气，随即神情复杂地摸了摸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了一些触感，他吻得太突然了，兰西毫无防备，居然没能躲过。

    他的嘴唇很凉，兰西想，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仿佛是海又仿佛是清晨林中的风的味道，很好闻。

    兰西洗漱之后换了睡衣，爬上床时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却不想困意汹涌而来，令他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夜色渐深，小王子发出轻微的鼾声，霍辛无声无息出现在兰西的床前。

    他高大的身子微微俯下，一手牵起兰西火红的长髮，在手指尖把玩，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兰西年轻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

    咚咚——

    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那里到底藏着什么宝物？霍辛有些迫不及待想得到它。

    他的手指温柔拂过兰西的脸颊，低头再次亲吻了他的额头，仿佛这样就能加强他们之间的羁绊。少年在梦中咕哝一声，翻了个身，睫毛浓密在眼下形成阴影，睡得十分香甜。

    霍辛看着他的睡颜，突然也觉得有些困了，黑色的长袍散开，房间里瀰漫起雾气，原本的公爵大人化为了一头不大不小的黑龙，盘起身子窝在兰西床铺的另一头，同他挤在一起睡了。

 第10页

    好温暖。

    霍辛睡着前，默默地想。

    作者有话说：

    假期愉快。

    第9章

    兰西醒来时感觉腿有点麻，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很长时间，但他睡觉一向很沉，中途竟丝毫没有醒来的机会，直到自然醒了才觉得小腿有些酸涨难受。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直到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才意识到自己不在王宫，前夜的回忆迅速回笼，令他心情复杂纠结，又狠狠捏了捏自己的手背，感觉到了疼，才终于接受了自己不是在做梦的残酷现实。

    他被一个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妖怪当做了宠物，困在了古堡里，没有对方的允许他不能随意离开，虽然他坚信父王和哥哥会来救他，但霍辛信誓旦旦提到过的和父王之间的「约定」，又让他的这份笃信有些动摇。

    别的不说，这古堡可能藏于某处深山，父王和大哥就算想救他，也许也很难找到他在哪里。

    更别提这些奇怪的精灵，虽然看上去很平和热情，但毕竟是受霍辛控制的，很难说会不会用什么奇特的办法阻挡父王搜寻他的计划，也许，也许还会令父王和大哥受伤。

    兰西长长地嘆了口气，下床洗漱，漂亮的衣服在他洗漱结束后就自动放在了椅子上，估计是科利尔做得好事吧。

    兰西左右张望，道：「科利尔？」

    壁炉前空气仿佛扭曲了一下，隐形的科利尔显出身形来，圆圆大大的眼睛带着莹绿的光，小心翼翼又讨好地看着他：「殿下？有什么事吗？」

    兰西道：「你一直在这里？」

    「科利尔负责照顾您，会一直陪在您身边。」小精灵恭敬地道。

    「不，你不需要这样。」兰西因为平时看不见它，感觉有些被窥探了隐私般的不舒服，「以后我进了屋子，只要我没叫你，你就不要擅自进来，好吗？」

    科利尔有些为难：「可主人说……」

    「既然你是被派来照顾我的，你就得尊重我的意愿。」兰西摆出了王子不容拒绝的语气，骨子里的贵气和压迫感虽比不得霍辛，却也是很难得了——要知道若是寻常人，被关在这里又和奇怪的生物相处，或许早就疯了。

    科利尔只好点头：「遵命殿下。」

    兰西露出满意的神色，脱下睡袍换上了科利尔准备好的衣服——今日的衣服是白衬衫，优雅的钢琴褶领口，袖口有些宽松，配着细细的红色领带和酒红色格子马甲，外套是休闲又不失绅士格调的短风衣，腰带松松一系，勾勒出兰西王子劲瘦的腰身和比例修长美好的身躯。

    长裤加短靴，还配了宽宽的深色髮带和一只挂在腰上镶满了宝石的短匕首配饰。正是兰西王子最喜欢的闪亮亮的，毫无实际作用的配饰。

    兰西坐进椅子里，科利尔主动出现帮他梳理头髮。他火红的长髮仿佛永不熄灭的热情之火，带着无与伦比的旺盛生命力。

    科利尔帮他梳好了头髮，仔细地用髮带束好，赞美道：「我的殿下，您真美。」

    兰西看了看镜子，几缕髮丝落在肩前，鬓角处的髮丝微微捲曲，显得恬静又美好，他白皙的小脸虽不见笑容，但眼神却澄澈坚定，带着王族天生的骄傲。

    兰西满意地站起来，跟着科利尔去了楼下餐厅，早餐依然只有他一个人用餐：烤香肠、土豆泥、鸡肉蔬菜卷和煎得金黄香喷喷的鸡蛋，还有一杯新鲜的果汁。

    它们装在金制的美丽餐具里，刀叉同样是金制的，果汁杯是復古雕花的水晶杯，缠着丝绸的篮子里摆满了新鲜的水果，餐厅花瓶里的鲜花换了新颜色，一切都彰显着霍辛的奢侈和高贵，比王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有客人来。」娜娜莉出现在餐厅一角，恭敬道，「主人让殿下帮他接待客人。」

    「我？」兰西吃饱喝足，拿科利尔递上的毛巾擦了擦嘴，「什么客人？我认识吗？」

    「您不认识。」娜娜莉道，「但主人今日不方便，您已经是这里的一份子，有义务帮助主人料理日常事务。」

    兰西冷笑：「他真是好大的胆子，竟让我做他的秘书？」

    娜娜莉低头不语。

    兰西磨了磨牙，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点头：「好吧，客人什么时候到？」

    「就快到了。」娜娜莉道，「一共两位客人，他们分别是布鲁斯先生和豪德先生。」

    听起来怪怪的。

    兰西眯了眯眼，心说：不会是和霍辛一样，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老妖怪吧？

    很快，未知的妖怪就出现在了古堡花园里——兰西根本没看见他们是从哪儿进来的。

    他们两人个头都很高大，比霍辛还高大一些，膀大腰圆，肩宽背厚，没有霍辛绅士斯文的模样，显得很有攻击性。

    布鲁斯眼睛、头髮都是蓝色，皮肤上还有奇怪的蓝色纹理，皮肤颜色则苍白得要命，仿佛下一秒就要猝死了，这跟他结实健硕的身躯完全不符合；豪德则是一头红髮、红眼睛，皮肤颜色比小麦色略深，长着尖牙和长长的指甲，穿一身火红的长袍，脖子上挂着奇怪的装饰物——有些像是某种鳞片。

    这两人站在花园里看了兰西片刻，惊道：「我的妈呀，是个人类？！」

    「我还以为他说笑呢，竟然真找来一个人？」

 第11页

    「他看起来很好吃。」豪德流下了口水。

    兰西下意识后退一步，一手扶在腰侧的短匕首上：「欢迎光临，我是兰西，兰西.泰勒。」

    「泰勒？」两位客人想起了什么，「当今国王就姓泰勒对吗？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泰勒国王的小儿子。」兰西脸色不佳，这二人说话的语气明显对国王丝毫尊重也无，他们跟霍辛一样，并不在乎人类！

    「噢，天哪。」豪德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太用力，有火星从他头髮里冒出，随即落在草地上，差点引燃一场大火，好在娜娜莉早有准备，用喷泉里的水将其熄灭了。

    豪德毫不在意自己差点成了纵-火-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居然是个王子，王子！你听见了吗布鲁斯？霍辛这傢伙太厉害了！」

    布鲁斯冷着脸，站得离豪德远了些，语气毫无起伏地道：「霍辛呢？」

    「据说他不方便见客。」兰西冷冷道，「你们是要进来喝杯茶？还是回去？」

    布鲁斯上下打量了兰西一眼，径直绕过他进了客厅：「娜娜莉，我要水。」

    「好的先生，请稍等。」

    兰西以为他要喝水，但很快娜娜莉和几个精灵一起，搬来了一个硕大看起来很沉重的水缸，那水缸能让兰西蹲下一半的身子，里面装满了水。

    兰西瞠目结舌，就见布鲁斯轻松抱起水缸放在膝上，然后将头……埋了进去。

    兰西：「……」

    豪德进了客厅，将大衣脱下丢给精灵，道：「不用理他，他不喜欢离开水，那会让他变得干燥焦虑，有水的地方会让他放松一些。」

    兰西古怪地看着他们，竭力让自己不要大惊小怪，坐在沙发对面端起咖啡杯——正常地喝水。

    豪德长着尖牙，一笑就露了出来，他眼睛弯弯的又很大，眼瞳是火红色，发色也比兰西的热烈鲜艷，他的身体温度似乎也很高，客厅里没一会儿就热起来了。

    兰西裹着大衣，额头冒出汗来，准备去换件衣服，他刚走，豪德就笑了起来：「他是个有趣的人类。你看见了吗？他其实很害怕，但却装出什么也不怕的样子……唔，勇气可嘉，但我不太喜欢。」

    布鲁斯对豪德残酷的性格早就习惯了，在水里闷闷地道：「那是霍辛的东西，不要惹麻烦。」

    「他应该要害怕我们，我喜欢人类尖叫。」豪德舔了舔嘴角，「我觉得他对霍辛不太忠诚，也许我能帮忙管教一下，想来霍辛不会怪罪我。」

    布鲁斯懒得搭理他，埋头在水里仿佛完全不用唿吸，吐着泡泡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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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兰西在卧室里换了身衣服，不是很想下去招待客人，于是熘去了隔壁书房躲着。

    他直觉那什么豪德和布鲁斯都不是正经人，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人，兰西不想和他们久待，在书房里找了几本关于上古遗蹟的书翻开，在窗户边坐下看了起来。

    这本书兰西从未在外头见过，黑色的硬壳子，内里的书页泛黄陈旧，甚至有的部分还缺了页，上面的字迹不像是印上去的，更像是谁用羽毛笔写上去的，笔锋苍劲有力，带着肆无忌惮的随性感，整本书没有目录，没有页码，其中偶尔夹带着一些插画，画面看上去阴暗沉重，令人不大舒服。

    兰西好奇极了，不知不觉就深陷在书里，甚至忘了楼下还有客人。

    「圣特安文森林。」兰西手指抚过插画，下面有一串小小的註解，写着「最古老的森林之一。」

    兰西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就是王宫里的舆图也从未标註过这个森林。

    插画上树丛茂密，各色动物聚集在一起朝某个方向做出臣服的姿态，在森林的最边缘，有一座黑漆漆的「高山」。

    那山通体漆黑，几乎占满了整幅插画的上半截位置，下方的树丛、藤蔓、各色花卉仿佛也在这威压下颤抖，连鸟儿们也站在地上，不敢飞翔。

    兰西奇怪地看了这幅画好一会儿，随即继续往下翻，又看到了「托克海湾」、「塔尔拓尔火山」等几个从未听说过的地方，插画下的註解则是「最古老的海湾之一」、「最古老的火山之一」等等。

    插画里，托克海湾宽阔碧蓝，仿佛和天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又像是个巨大的镜面，将天空完全映照在海面上。在画面的最远处，同样是占据了插画最上方的位置，有一座高高的苍蓝色的「山脉」，它太大了，大得仿佛要挤破整幅画，看起来有些违和。

    而火山的插画则涌出了浓烈明亮的岩浆，火山灰漫天汹涌，隐约能看见山的另一头有一个巨大的黑影矗立，比火山还要高大，比岩浆的颜色还要明艷，竟是穿透了火山灰，露出金桔色的色块，像是有人从云端上打下了一束光似的。

    兰西手指抚摸过这三幅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没等他想个清楚，就听身后的窗户突然响了一声。

    兰西吓了一跳，忙合上书站了起来，他以为是霍辛来了，飞快地道：「我只是看看书，你说过我可以……」

    但窗户前站着的人并不是霍辛，而是应该在楼下喝茶的豪德。

    豪德火红色的长袍下摆因为他翻窗的动作轻轻扬起又落下，他胸前挂着的首饰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声音十分银铃动听。

 第12页

    他一笑就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那对于人类来说，实在是尖利得有些过分了，感觉不小心就能戳破嘴唇。

    「嗨，小王子。」豪德道，「你不在我们很寂寞，这好像不应该是王子殿下的待客之道？」

    「我没有招待你们的义务。」兰西对这个人十分牴触，仿佛直觉到不安全，拿着书往后退了退，「身为客人，你也不应该随意翻窗进入书房，这是不对的。」

    「这是不对的？」豪德学着小王子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捧腹大笑起来，「天哪，这是不对的！哈哈哈哈——」

    兰西感觉被冒犯了，一手扶着腰侧的匕首：「请你出去。」

    「哦不。」豪德用食指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笑嘻嘻地看着他，「霍辛让你招待我们，你就得招待我们。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霍辛就是心太软了，让我来帮帮他吧。」

    兰西察觉出危险，转身想跑，书房里却陡然捲起了巨大的风——这风很热，很烫，从身上拂过仿佛是被开水从头淋到脚般，兰西顿时惨叫出声，跌倒在地，白皙的皮肤上瞬间烫出了晶莹剔透的小泡。

    浑身剧痛，仿佛皮肤即刻就要化为灰烬，兰西手指抽筋地在地上扒拉，痛得甚至喊不出声音来，他浑身冒冷汗，侧头看去，就见豪德悠闲地一步一步靠近，黑色的皮靴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欢迎来到火之地狱。」豪德露齿一笑，蹲下-身手指戳破了兰西身上的一个小泡，兰西瞬间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泪，尖叫出声，烫伤的泡被戳破，流出了泛黄的血水来。

    「啧啧，这么美丽的身体，可惜了。」豪德道，「不过没关系，他需要的也不是你的身体，是……」

    「豪——德——！」

    威严低沉带着愤怒的咆哮突然从门外传来，厚重的门应声而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科利尔眨巴着水汪汪的绿色眼睛，跟着霍辛出现在书房门口，它担忧地看着地上的小王子，双手不断互相抠着，磕磕巴巴道：「主、主人，殿下伤得很严重，请，请帮帮他！」

    科利尔很喜欢这位小殿下，他有王子的尊严和气度，但又不过于盛气凌人，他看起来那么美，那么尊贵，让精灵们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他并不像其他人类一样惧怕它们的存在，他有勇气，有胆量，接触得越久，就越喜欢他。

    豪德一进书房，隐藏在角落的科利尔就知道事情不对，立刻去找霍辛求救，幸亏他反应机敏，才让霍辛能及时赶到——虽然兰西依然受了伤，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娜娜莉也赶了过来，它和其他精灵提着古堡里专用的药材，冲进门内为兰西紧急疗伤。

    霍辛看了眼趴在地上半昏迷的人，一股怒火从脚底瞬间烧到了头顶，他的双目变得漆黑，几乎没有了眼白的部分，浑身透着可怕的黑气，气势凌人，看不见的黑风暴席捲了整个书房，压得精灵们和豪德都透不过气来。

    「嘿！」豪德被压得半跪下去，一手在地上撑住了，费力抬头道，「我只是帮你教训教训他，他不听你的话，我做错了什么？」

    「我的人，用不着你来管！豪德，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霍辛半句废话没有，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从门口闪到了豪德面前。他居高临下看着半跪在地的豪德，余光瞄到因为疼痛浑身发抖的小东西，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豪德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抬手比了个「停」的手势，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听「咔哒」一声——这声音很古怪，像是骨头髮出的声音，又像什么东西碰撞发出的声音，总之很难描述。

    豪德的视线一片血红，回过神时，他看见了自己还半跪在地上的身体，一手微微往上抬，做了个「停」的手势，但是脖子上的头已经不见了。

    速度太快，红绿色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片刻才后知后觉汹涌而出。

    豪德的脑袋咕噜噜滚在地上，一双细长单眼皮的眼睛盯着兰西，兰西一和他对视，登时脸色惨白，一声不响地彻底晕了。

    豪德嘆气，费力地转动眼珠看着霍辛：「你为了一个人类，居然伤了我一条命！我只剩两条命了！」

    霍辛化身为龙，浑身漆黑的鳞片在地毯上摩擦，发出沉闷阴冷的「悉索」声。

    他的龙尾轻柔地将兰西卷了起来，令他趴在自己的背上，古堡里的药很好，只是片刻功夫，烫出的泡和溃烂的皮肤就都开始恢復了，冰凉的鳞片很好地起到了降温作用，兰西在昏迷里下意识抱住了龙身，将脸贴上鳞片，舒服地嘆了口气。

    霍辛被他抓着鳞片，浑身窜过奇怪的感觉，有些痒又有些说不出的麻，尾巴尖不由左右晃了两下，一双金黑色的竖瞳盯着地上的脑袋，道：「再有下一次，你就保不住你最后两条命了。」

    豪德不敢吭声了，论武力和暴躁值，他和布鲁斯加起来也敌不过霍辛。

    没有头颅的身体缓慢僵直地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娜娜莉捧着豪德的脑袋接上了身体，霍辛驮着自己的小宠物，快速从书房游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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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兰西感觉自己趴在什么冰凉的东西上晃来晃去，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令他在昏迷中又回到了那个久远的梦境里。

 第13页

    或许那并非梦境，而是幼年时期某个被遗忘的记忆，最近也不知怎么的，总是频频出现在梦中，仿佛潜意识在不安地提醒着他什么。

    梦里幼年的小兰西被突然从山上直冲而下的洪水捲走，管家和大哥惊惶地来抓他，他的手和大哥的手指一触而过，兰森没能抓到他，被侍卫拦腰抱住，跪倒在山石上哀叫出声。

    小兰西呛了很多水，一开始还紧紧抓着他的侍女也很快被大水捲走，他惊慌失措地扑腾了几下，短短胖胖的小手在湍急的水面上茫然地挥动，随即沉了下去。

    他的脑袋、小腿撞上水底不平的石块，柔嫩的肌肤被划出伤痕，他在水中睁着眼睛闭着气，水底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很快他就无法唿吸了，张嘴无声地大喊，大概是哭了，也可能没有，他看见自己吐出许多气泡，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冰凉的水托着飘荡，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来回撞上山壁，模煳中眼皮上方透过了一丝光线，他的睫毛动了动，浑身无力，被打捞了起来。

    「是个小傢伙。」有人的声音说，「主人，您要他吗？」

    「就他了。」被称唿为主人的声音低沉却悦耳，道，「死了吗？带他过来。」

    「还有唿吸。」抱着兰西的声音十分恭敬，小心翼翼道，「可是主人，他太小了……也许，也许我们可以换一个人，比如罪大恶极的死刑犯？」

    「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心脏里会藏着宝物吗？」低沉的声音冷傲道，「古伊尔说了，人类的心脏里藏着无可替代的宝物，它纯真完美还有我们不能理解的遗憾。我不认为死刑犯的心脏里会有这种东西。」

    抱着兰西的人犹豫不决，但很快还是妥协了，将兰西放在冰凉湿润的大石头上。

    小兰西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可听不太清，也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他脑袋昏沉，喉咙和胸口因为之前呛水而火辣辣的疼，他想睁开眼睛，想动一下，却仿佛被魇住了似的完全无法动弹。

    他在哪儿？是谁救了他？

    小兰西有些害怕，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令他轻微地发抖。

    「他真可爱，不是吗？」低沉的声音靠近了，几乎是贴着小兰西的鼻尖在说话，「白皙的皮肤，火红的头髮，他是这个国家的小王子，我相信他拥有普通人不会拥有的东西。」

    「他是个王子？」旁人惊讶道，「主人，我们不能伤害一个王子，这是我们和老国王的约定……」

    「约定？约定救不了我的命。我为这个国家带去了对我来说微不足道的财富，为他们平息了战火，帮助他们的王站上人类的顶端，实现他们可怜的野心。但那是有条件的。」

    低沉的声音远离了兰西，在四周飘荡，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仿佛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又到了右边，一会儿在上面，一会儿又紧贴地面。

    兰西觉得大概是自己昏了头，还没清醒，又可能是自己还在做梦。

    「这个条件是我拥有无尽的寿命，可现在不同了，我就快死了。」低沉的声音突然变得愤怒失望，「该死的诅咒，它偷走了我的龙力，让我一天比一天虚弱。我必须找到能消除诅咒的宝物，就是他了，这个国家的小王子，他一定能救我。」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一种不安的令人窒息的气氛在四周蔓延，哪怕小兰西还深陷在梦魇中，也感觉到了这种不安。

    他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低沉的声音靠近了，发出哄劝的声音：「嘘……很快就结束了。我同你约定，兰西.泰勒，只要你救了我，我会让你的国家更加强大富有，让你的父王母后还有你的哥哥健康长寿，这是值得的，不是吗？」

    小兰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昏昏沉沉，感觉那声音时而模煳遥远，时而就在耳边。

    片刻后，他的衣服被解开，露出平坦白皙柔弱的胸膛，有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从他的胸膛上划过，那速度太快了，片刻后他才感觉到了痛。

    他受伤了，有什么利器划开了他的胸口！

    小兰西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生命垂危，但他醒不过来，他连痛唿都做不到。

    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沾满了胸口，缓缓浸润进衣服，贴着皮肤蔓延，小兰西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他身体冰凉血液的温度就更显滚烫。

    他的手臂、手指似乎被血液黏在了地上，疼痛在远离他，意识和唿吸也是。

    他要死了。

    小兰西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件事，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有什么东西刺进了他的胸腔，他听到了血肉挤压的声音，意识的最后，他听到了一声咆哮，那声音不属于人类，像是某种巨大的野兽。

    「住手！」有远古沧桑的声音突兀响起，兰西突然又能唿吸了。

    「古伊尔，不要阻拦我！」

    「你在做什么蠢事！完美的宝物不能见血，你若是伤了他，你永远也无法解开诅咒！」

    小兰西失去了意识，他以为自己会就此死掉，苍白的小脸上泪水沿着柔软的轮廓滑下，从鬓角线滴落进了血液里。

    痛……

    好痛……

    但疼痛在减轻，唿吸似乎也顺畅了起来。

    兰西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床顶上繁复的绣纹，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大床上，他愣愣地盯着那些绣纹片刻，昏迷前的记忆回笼，他勐地坐了起来。

 第14页

    他穿着白色的睡袍，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那滚烫剧痛的烧伤仿佛只是一场恶梦。

    这是怎么回事？

    他来不及多想，赤脚跳下床往门外跑去，走廊上安安静静，他沿着旋转楼梯快速跑下，一手提着长袍下摆免得被绊倒，等他冲进客厅，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小精灵们在打扫卫生。

    他茫然地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人呢？」

    「殿下，您醒了！」小精灵们担忧地上前将他围在中间，「您还好吗？还有哪儿会痛吗？您饿了吗？」

    兰西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饿……不对，豪德和布鲁斯呢？」

    「他们已经走了。」小精灵道，「主人生了很大的气，豪德大人居然伤了您，真是太过分了！」

    「走了？」兰西一手扶额，满脑子都是问号。

    他清楚的记得，他看见豪德的脑袋被砍了下来，那画面太可怕了。

    「豪德没事？他和布鲁斯一起走了？」

    「是呀。」小精灵们道，「您放心，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来了，主人警告了他们。」

    「豪德大人伤了您，主人为您报仇了。」

    兰西整个人都很乱，一时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他想起了昏迷时做的梦，胸腔内似乎隐隐作疼，仿佛真的被人打开过。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扯开衣领往里看，平坦白皙的胸口什么伤痕也没有，肌肤光滑如初。

    他记不清梦境的具体内容，但那种可怕的感觉记忆犹新，竟和被豪德烫伤时的恐惧重合在了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西拽着衣领茫然失措，片刻后他提着衣摆又朝楼上跑去：「叫霍辛来见我！」

    小精灵们面面相觑：天哪，敢叫主人去见他的人，这世上恐怕只有兰西殿下一个！

    作者有话说：

    喜欢本文请多多助力打榜哦，本文在参加长佩「谁是最可爱的人」徵文活动，收藏评论玉佩海星都很重要嗷。比心。

    第12章

    霍辛还是去见了小王子，他认为自己已经是个相当宽容的饲主了。他依然穿着那一身黑衣，竖着领子遮住了小半张脸。

    他走进书房里，将窗帘都放了下来，遮住了日光，屋里一下陷入了黑暗，娜娜莉从角落现出身形，点燃了书桌上的油灯，又将墙上用金托盘挂着的蜡烛点亮了。

    大白天的，气氛却显得很是诡异。

    兰西坐在宽大的沙发里看着霍辛：「给我一个解释。」

    霍辛上下打量他，坐进书桌后，随手翻了翻书：「最近看了什么书？我听科利尔说，你将我这里的书都翻遍了。」

    「不要转移话题！」兰西坐直了，指着之前自己晕倒的地方，「豪德的脑袋是怎么回事？我看见你砍了他的脑袋！他怎么没死？」

    「你想他死？」霍辛抬眼，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兰西，带出无边的压迫力。

    兰西梗着脖子道：「当然不想，但他伤了我……」

    兰西想起来霍辛好歹是救了他，又替他报了仇，强硬的语气顿住了，片刻才磨了磨牙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不过如果不是你非要让我去接待他们，也不会出这种事。」

    霍辛不置可否，合上书本，道：「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你不用担心。至于其他的事，不是你该关心的。」

    「他们不是人类，对吗？你也不是。」兰西打断霍辛的话，道，「你们是某种古老又神秘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你们的寿命很长，拥有人类无法了解的神奇能力，对吗？」

    「人类将它称之为魔法。」霍辛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看他，「说说看，你还猜到了什么？」

    「他们是你的同伴，但显然你的力量比他们更强，他们不敢挑战你的权威。」兰西眯了眯眼，将这些天自己搜集的资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

    他拿过在豪德来前他正在看的书，翻开插画给霍辛看：「这几个地方，森林、火山、海洋……这几个地点王宫里最大的舆图也没有标明，这要么是古早的叫法，现在换了名字，要么就是人类去不了的地方。」

    兰西指了指他之前一直不明白的，占据了插画上半截的巨大黑影——森林里的黑影看起来像山，但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山」，还有大海尽头的山脉、火山灰里隐藏的橘色红光。

    兰西大开脑洞，道：「这些影子是不是某种神秘的生物，很巨大，动物们也会为之臣服？这是不是你和豪德、布鲁斯他们？就算不是你们，也应该和你们有关系。」

    霍辛没说话，嘴角在衣领下勾起，眼底带出一点欣赏来。

    他站起身：「我不能告诉你，但你可以随意猜测。」

    「是龙！」兰西站在他身后，握紧了拳头，「是传说中神秘的龙，对吗？」

    王国里一直流传着古老的故事，没人能证明这故事的真假，但小王子也是听着传说长大的。

    故事里有一头巨大的神秘的龙，他拥有常人无法想像的财富，在王国里霸占了最好的土地，修建了巨大的城堡，和自己的龙奴生活在那里。

    他会吃人，喜欢小孩儿，贪财且性-淫。

    他脾气不好，性格狡猾且恶劣，他能上天入地，刀枪不入，如果直视它的眼睛会变成石头，他能喷火，拥有无穷的力量，他是这世间最邪恶的存在。

 第15页

    这时候兰西想起来了，父王和大哥并非从未对他提起过关于同霍辛约定的事，只是因为称唿不对，被他一再地忽略了。

    父王在闲聊时对他说过：龙是狡猾且残忍的动物，如果遇见，一定要躲开，不要答应他的任何条件，无论他如何唿唤你的名字，不要回应。

    大哥也说过：龙拥有诅咒的力量，不要被他迷惑，不要相信他说的任何话。

    现在想来，他们看似闲聊般的语气里，其实都透露着紧张和不安。

    只是兰西从未深想过。

    「你们是龙。」兰西一字一句道，「传说龙和泰勒一世国王曾做过约定，此生不会伤害皇家血统，不会干涉政治，不会控制国王和军队。」

    霍辛停了下来，转头看他：「那是很早的事了，并且我们只有口头约定而已，算不得数。」

    承认了！他承认了！

    兰西瞬间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这些古怪的事情，还有自己倒霉的命运，原来都是因为这条狡猾、邪恶、说话不算话的卑鄙的龙造成的！

    「你们做过君子之约！」兰西愤怒道，「你不能带走我，不能伤害我！」

    「我没有伤害你，我甚至救了你。」霍辛眼底带出冷光，「既然你猜到了我的身份，就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你该学会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兰西.泰勒，不要总是在同样的问题上纠缠不休！」

    兰西.泰勒。

    这是霍辛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这语气、语调、声音，莫名熟悉。

    好像他前不久才听见过，哦不对，是在梦里，在久远的不知道是遗落的记忆、还是古怪的梦里，他听过相似的声音唿唤他的名字。

    ——兰西.泰勒，只要你救了我，我会让你的国家更加强大富有，让你的父王母后还有你的哥哥健康长寿，这是值得的，不是吗？

    兰西如遭雷击，一手捂着额头，脚下踉跄。

    是谁在说话？是谁？

    他抬起头，只觉得那空洞无情的声音和霍辛的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心脏深处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霍辛大概是觉得自己太兇狠了，软下了声音，道：「不要想太多，你只要好好地待在这里，谁也不能伤害你。我保证。」

    兰西脸色惨白，他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可怕的秘密。

    霍辛见他不再说话，迟疑一下，转身走了回来：「你脸色很难看，是哪里还会痛吗？」

    兰西下意识后退，躲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霍辛眯了眯眼，放下手冷冷看着他。

    「你……」兰西想说什么，可他想起来的片段太模煳，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辛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道：「你想说什么？」

    「不，没什么。」

    「那么，你有想送给我的东西吗？」

    「什么？」

    「我照顾了你这么久，还救了你，你没有想送给我的东西吗？对你来说很珍贵的……什么东西？」

    兰西莫名其妙，摇了摇头：「我被你带来这里时除了一身衣服，什么也没带，哪里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如果真有的话，那就只有我这个人而已了。我无可替代。」

    霍辛眼底流露出一点烦躁和失望，冷淡地点点头：「我让娜娜莉给你送点吃的去卧室，回去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比心~

    第13章

    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科利尔小心地趴着床沿同兰西讲话。

    兰西背对他躺在宽大柔软的床铺上，已经三天了，他不出门也不怎么吃东西，霍辛想见他也被他拒绝了。

    他本是光芒万丈的小王子，却突然失去了耀眼的光芒，缩在被单里令人同情，科利尔一直陪着他，好在兰西没有赶他走。

    「殿下，」科利尔看着新换的吃食，道，「您吃点东西吧，主人命人做了您喜欢的甜点，如果您再不吃一些，主人会生气了。」

    三天时间，兰西对霍辛不理不睬，霍辛却忍耐着没发怒，这已经破了记录了。

    再这样下去，哪天霍辛不愿忍耐了，倒霉的就是兰西了。

    人类有很多，不一定非得是兰西不可。如果兰西始终不配合，霍辛完全可以杀了他去找别人。

    比如说温柔的王后，比如说勇敢的兰森王子，可科利尔不能告诉兰西实情，它只能暗暗着急。

    兰西没有说话，科利尔有些急了，绕到另一端的床沿看他，道：「殿下？殿下您醒着吗？您吃点东西吧，保持体力您才能等到离开的一天，请不要放弃。」

    兰西终于动了动，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睛，看着科利尔：「你们是精灵，是最热爱生命的精灵，那为什么要帮着一头恶龙折磨我？你放我走可以吗？」

    科利尔嘆气：「殿下，主人在很久以前救过我们，我们和他有契约，我们不能违抗他。」

    兰西失望地闭上眼。

    科利尔道：「殿下，龙也是生命和世间万物的生命没有区别。您就这么讨厌他吗？主人，主人也是迫不得已。」

    「别为他说话，否则我连你也赶出去。」兰西沉默了一会儿，坐起来，火红的头髮披散在背，白色的睡袍衬得他脸色更白，他看起来很不好。

    科利尔有些心疼，帮他端了托盘过来，将看起来漂亮的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

 第16页

    兰西这三天只是在思考，他在努力回忆梦境里的画面，却始终想不起来，但霍辛带给他的恐惧感挥之不去，甚至一想到他心口就会发疼，寒毛直竖，浑身都像被冻住了似的，隐隐发寒。

    他在害怕，他潜意识里害怕那头龙，他不敢面对那头龙。

    他想：他一定在哪儿见过霍辛，这不是霍辛第一次带走他。他到底要什么？可霍辛是不会告诉他的，他一直纠结这件事也没有任何用处。

    他等了这么久，父王、大哥还有他的护卫队都没有找来，也许这地方人类根本进不来，也许霍辛有什么办法，让父王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无论如何，等待救援是没有希望了。

    他得自己想办法离开。

    兰西慢吞吞地吃着点心，科利尔见他愿意吃饭了，松了口气。

    他温和地道：「主人只是脾气不大好，你多跟他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你会喜欢他的。」

    兰西转着手里的金勺子，不置可否，想了想问：「世上还有多少像他那样的龙？」

    「主人是最强悍的陆地龙。」科利尔道，「其他的龙可比不上他，他的咆哮能将山推倒，他的翅膀能捲起海啸。」

    科利尔双眼发光：「当年天外来敌，引起森林大火，死伤无数。我们的家园也被毁了，是主人带着我们逃出来，帮我们扑灭了大火。」

    兰西神色有些稀奇：「他还会做这种好事？」

    科利尔想起霍辛对兰西做过什么，一时惭愧无言，不知该如何辩解。

    「世上还有很多龙，」科利尔只好转移话题，「布鲁斯大人是海龙，豪德大人是火龙，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他们都比不上主人。大部分的龙都听命于主人。」

    兰西有些惊讶，没料到这头恶龙居然还是老大。

    可世上还有这么多龙……那人类岂不是很危险？

    兰西皱眉思考，又觉得古怪，这么多年，这些龙也隐藏得太好了吧？

    科利尔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龙不喜欢群居，也不喜欢和人类待在一起。就像你们人类，会在意蚂蚁的死活吗？对龙来说，人类只是低等的弱小生物，犯不着特意欺负。而且龙都有领地意识，一般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领地。」

    兰西握着勺子，有些尴尬：这意思，是人类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科利尔道：「所以殿下请放心，龙不会随意袭击人类，也不会威胁到人类。他们并不关心人类世界。」

    兰西还能说什么呢？只得点点头，吃完了甜点终于打开了胃口，将其他的饭菜也都吃掉了。

    科利尔高兴起来，让兰西好好休息，推着餐车离开了房间。

    走廊外，霍辛正和娜娜莉说着什么，见门打开，齐齐转头看来。

    科利尔蹦蹦跳跳地推着小车到了霍辛面前，献宝似地道：「主人，殿下今天有食慾了，都吃掉了。」

    霍辛看了一眼，眼底的冰冷缓和了一些，道：「他还要在屋里待多久？」

    科利尔愣了愣，想起自己忘记劝殿下出来晒晒太阳了，顿时敛去了开心的神色，不安道：「抱歉主人，我，我不知道。」

    霍辛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他要实在不愿意，就让他走吧，另外找人来，我没有时间了。」

    娜娜莉抬头看着主人：「主人想找谁？」

    「也许能从喜欢传说故事的人下手，」霍辛道，「喜欢龙的故事，崇拜龙的人，或许没有这么麻烦。」

    娜娜莉觉得有道理，早知道一开始就该找这样的人。

    「我马上去办。」娜娜莉话音落，身形消失了。

    科利尔有些捨不得小王子，又怕主人生气会将小王子杀掉：「我会尽量劝劝殿下的。」

    「不必劝了。」霍辛往楼下走去，「收拾一下他的东西，等娜娜莉回来，就让他离开。」

    可是到了傍晚，兰西一反常态，换了衣服下楼来了。

    霍辛晚餐是会在餐厅吃的，见了他，微微挑了挑眉毛。

    兰西穿着一身復古宫廷装，袖口和衣摆都有荷叶边，火红的长髮编成了辫子，斜斜戴了顶羽毛帽。

    他碧蓝的眼睛瞅了眼餐桌对面的恶龙，拉开椅子坐下来，道：「我想清楚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不跟你闹了。」

    霍辛垂下目光，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饭，并不搭理他。

    霍辛收回了对他的耐心，整个人看起来冰冷无情，兰西将帽子摘下来由科利尔拿着，自顾自吃起饭来。

    餐桌上很安静，气氛有些诡异，精灵们都跑了，兰西几次想说话，却发现霍辛并不搭理他。

    他知道，这回他是真的惹霍辛生气了。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

    他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未遇到过这么离奇危险的事情。他直觉霍辛有危险，却无法摆脱他，他不像大哥勇敢聪明，能同一头恶龙讨价还价，他只能避而不见。

    他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这时候他终于后悔当年不好好学剑术和弓箭，佩戴的长剑也是装饰为主，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实在难以勇斗恶龙。

    兰西吃完饭，坐到了花园里。

    藤蔓们在夕阳下舒展身体，仿佛刚刚睡醒，扭着身子蔓延过来，亲昵地缠上兰西的脚腕，仿佛在同他撒娇。

    这感觉有些新奇，仿佛是养了什么宠物般。

 第17页

    霍辛也出来了，坐在花园里吹着晚风，手边摆了一本书。

    他仿佛看不见兰西，自顾自看起书来，兰西注意到他的瞳孔变为了竖瞳，像蛇一般，忍不住道：「天黑了，你看得见字吗？」

    霍辛没理他。

    兰西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一头龙相处。」

    霍辛看着书页，慢条斯理道：「我就该知道如何和一个人相处？」

    兰西：「……」

    「你挑战了我的底线和耐心，兰西。」霍辛道，「你是人类的王子，不是我的，聪明的话，你就该摆正你的态度。」

    霍辛抬头看了兰西一眼，语带讽刺：「可惜，你并不聪明。」

    兰西抿了下红润的唇，眼底带着些不安和倔强：「换做是你被突然绑走，还得知对方是异类，你又如何？」

    「没有谁能将我绑走。」霍辛低头继续看书，风将他的黑髮吹起，侧脸十分清冷俊美，「你的问题不成立。至于异类，非人类就是异类吗？不管过去多久，人类的自负也永远没有改变呢。」

    兰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花园。

    娜娜莉突然出现，恭敬地行礼，道：「主人，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类。」

    「哦？」霍辛抬眼，目光里露出了一点兴趣。

    娜娜莉道：「是一位被人类国王驱逐的巫师，他宣扬世上有龙，并对龙十分狂热，因散布谣言威胁人民安全，被驱赶进了一处林子里，一直独自在那里生活。」

    「巫师？」兰西倒是知道这件事，坐直了身体道，「他不是好人，他抢过孩子，骗过老人，他做得药毒死过求救的病人。他是个骗子。」

    霍辛道：「那为什么只是驱逐流放呢？」

    兰西皱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霍辛若有所悟：「看来这个人身上有不少秘密，连国王也不敢随意处置他。」

    娜娜莉听懂了霍辛的意思，道：「我这就去带他来。」

    兰西看着霍辛：「你这是什么意思？」

    「等他来了，我就放你走。」霍辛道，「你不愿意和异类相处，我也不愿意。」

    兰西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连对方话语里的讽刺也顾不上了，惊讶地看着他：「真的吗？」

    霍辛收起书本，见兰西眼底带着惊喜，面颊激动得泛起了好看的红晕，微微眯眼，心底蔓延过不舒服的感觉，转身离开：「开心吗殿下，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霍辛的地下卧室里，他化为一条通体漆黑，长着长角的龙趴在大床里休息。

    专属于他的冰凉的有些微硬的被褥，让他能睡得很舒服，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被褥下裹着许多金银宝石，龙尾轻轻一甩，随意甩出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龙贪财，喜欢金灿灿的东西，这一点倒是和小王子兰西不谋而合。

    卧室里没有点灯，黑龙的唿吸声很大，仿佛遥远的地方响起了闷雷。

    片刻的安静后，娜娜莉敲门而入，恭敬道：「主人，巫师带回来了，暂时安排在客房里。」

    霍辛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黑暗中竖瞳微微放大，变成好看的椭圆，从上往下睨了娜娜莉一眼：「兰西呢？」

    「他跟精灵们道别，还送了它们花瓣做得书籤。」

    霍辛鼻子喷出一口热气：「他倒是高兴。」

    娜娜莉犹豫一下，走到床前小心道：「您真要放他离开吗？他是您最中意的人选，自从当年您抓到他之后……」

    霍辛重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当年他为寻找解除诅咒的办法来到了人类世界。

    他已经多年没有回来过了，自从同泰勒一世约定后——那已经是近两百年前的事了，泰勒一世本是个小兵，国家分裂的战争令所有人生不如死。

    国难当头，家破人亡的百姓遍地都是，他们无法耕种，无法正常生活，只能不断地逃亡，没有吃的没有家，还得时刻小心着落到头上的炮火。

    那是最黑暗的时候。

    泰勒一世在前线经歷了残酷的战争，同样参与战斗的兄弟接连去世，泰勒家只剩了他一个，按照规定，他可以从前线回来了。

    他失去了一条胳膊，从前线回来后却找不到曾经的家，原先的住地被炸出了坑洞，辗转半年他才循着线索找到了流浪的家人。

    全家只剩了他和老父亲，以及两位伯父和他们的孩子。

    他悲愤交加，在难民堆里挣扎了一年多，决然地加入了革-命-军，为了国家的统一而四处奔走。在一次意外中，他本该大难临头，却幸运地遇到了传说中的巨龙。

    那头龙正是霍辛。

    霍辛发现一座山下埋着无数金银财宝，便以割据林地，人类永世不能打扰为条件，帮助泰勒平息了战争，同他约定龙不干涉人类，人类也不能追寻龙的痕迹，彼此互不相干。

    那之后，霍辛守着自己的金山，却慢慢被诅咒腐蚀，等到回过神来，已经为时晚矣。

    他答应过泰勒一世，不伤害王室成员，不同王室作对，不能控制国王干涉政治。但他命悬一线，无可奈何，便从自己的领地离开，两百多年来第一次踏入了人类的世界。

    泰勒王室将国家发展得很好，外面的世界已经大变样了。

    他搜寻无数珍宝却无法解开诅咒，直到古伊尔提醒他人类能救他，随后他在林中发现了出来游玩的泰勒兄弟，那个胖胖的小王子在水的倒影里看见了霍辛——那是龙的「眼睛」，透过林中的水面，龙能看见许多东西。

 第18页

    霍辛觉得这是命运。

    他要找合适的人类，就遇到了泰勒家的人，还看见了这么可爱的小王子。他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圆乎乎的小脸，嘴唇像新鲜的果子红润可口，火红的短髮茂密柔软，发尾微微翘着，他笑起来那么灿烂天真，眼神澄澈，浑身带着干净的气息。

    如果要说谁能拥有解除诅咒的宝物，那就只能是他了。

    龙选择了小王子，召来洪水捲走了他。

    他毫不留情地剖开了小王子的胸膛，想找到宝物，却被及时赶来的山神古伊尔拦住了。

    古伊尔说，如果他杀了小王子，他永远也无法解开诅咒。宝物必须是人类心甘情愿地奉上才有用。

    霍辛很不耐烦，但他没有办法，于是他将小王子送了回去并告诉国王他要带走小王子。

    国王自然不愿答应，但霍辛是龙，是帮助过泰勒家族的龙，他不能也无法拒绝。

    王后哭着哀求他，至少等到孩子成年，让他们一家多相处一些时间，霍辛看着还在昏迷的小王子，视线在他胸口前转悠一圈，一时心软答应了。

    那之后，他换了身份留在了王国里，成了富可敌国的商人。

    他一边搜集各种宝物，一边悄悄看着小王子长大。

    他知道兰西喜欢金灿灿的东西，这很好，一定跟他合得来；他知道兰西不喜欢那些小姑娘，这很好，免得要带走他时还多一个累赘。

    他知道兰西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知道他的一切小秘密。

    在无数的夜晚，他巨大的龙身盘旋在小王子的窗外，巨大的龙眼看着小王子甜美的睡颜，他期待着，期待着兰西会给他惊喜，会救他的命。

    他知道兰西后来喜欢一个侍卫，对方是男人，长得帅气英武，他便带着钱同侍卫老家的亲人做了生意，侍卫的家人很快富裕起来，并且有资格同当地一位千金小姐提亲。

    这是多么好的改变命运的机会！侍卫的父亲亲自写信将他召唤回去，迎娶那位小姐，自此侍卫离开了王宫，成了一位成功的商人。

    他亲手斩断了小兰西的初恋，看着小王子难过地在花园里捏着侍卫的信流泪。

    他很开心，他一点都不难过，也不愧疚。

    他的小王子干净纯粹，天真可爱，拥有最完美的宝物，不能让任何人抢走他。他只能属于自己。

    「当年……」霍辛慢慢道，「我不该答应他的父亲，将他留在王宫里。」

    若是直接带回来，从小养大，小兰西就会亲近他，会喜欢他，会信赖他，会将独一无二的宝物送给他。

    想到兰西如今抗拒的，恐惧的神情，霍辛心头不是滋味。他喷出一口热气，不再说话。

    娜娜莉道：「如果巫师身上没有宝物……」

    霍辛道：「古伊尔说，人类身上都有，但有些一旦使用过就无效了。」

    娜娜莉担忧不已：「您的时间不多了，要不暂时将殿下和巫师都留在古堡里，以防万一。」

    霍辛一想到兰西的眼神和下意识躲避的动作，就十分提不起劲，尖利的爪子张开，勾起床下一只金光灿灿的水壶，上面镶嵌着耀眼夺目的宝石，照亮了一小圈黑暗的空间。他将那水壶勾在爪子上摆弄，道：「不，让他走。」

    娜娜莉只得点头，转身出去了。

    兰西等精灵们都走了，才抬头看了眼楼上的客房。

    巫师就在那间房里，而他明天就可以离开了。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兰西觉得霍辛也不是不讲人情，心里稍微松快了一些。

    只是……霍辛的目的是什么呢？感觉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还没想清楚，就见客房门轻轻被拉开了。

    巫师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在走廊上四处查看，兰西下意识就躲在了石柱后。

    他侧头看去，见巫师朝楼上走去，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显得肚子鼓鼓囊囊的。

    兰西皱眉，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比心

    第15章

    夜里的古堡显得安静又阴森，小精灵们都离开了，兰西不知道它们平日住在哪儿，但夜里的古堡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连唿吸都错觉带着回声。

    他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个巫师身后，见对方挨个房门推开查看，每一次出来，肚子就显得更大了一些，到了这一刻，就算觉得匪夷所思，小王子也忍不住猜测：这是个……小偷？

    他还是第一次见着，有胆子在龙的城堡里偷东西的傢伙。

    当然了，这位「巫师」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兰西虽然不喜欢霍辛，甚至有些怕他，恨不能生出翅膀立刻离开这儿，但对方遭遇这么胆大妄为的小偷，兰西也不能坐视不管。

    他躲在石柱后，趁着「巫师」进入最后一个房间，轻声道：「科利尔，你在吗？」

    科利尔立刻从角落里现出身形，这还是殿下第一次唿唤它，它十分开心：「我在殿下，有什么吩咐？」

    兰西看着它兴致勃勃的样子，无言地指了指走廊：「你也看见他了吧？娜娜莉呢？」

    「娜娜莉在厨房。」科利尔动了动大大尖尖的耳朵，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要我叫它来吗？」

    「哦……不了。」兰西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你们家进了小偷，你和娜娜莉就这么看着？」

 第19页

    「小偷？」科利尔惊讶地竖起了耳朵，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像两颗绿莹莹的灯泡。如果它身上有厚厚的毛髮，估计此刻已经炸开了。

    「哪儿呢？小偷？」科利尔绕着石柱转了一圈，显然没发现重点。

    兰西指了指从最后一个房间出来，正吃力地捧着「大肚子」的「巫师」：「我们一直跟着他，你就没看出什么不对？」

    「？」科利尔歪了下脑袋，「巫师先生？我以为他在散步。」

    兰西眉头皱出一个川字，正想让科利尔警惕一些，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

    在巨龙的古堡里，或许这里的精灵从未想过有人敢来偷东西吧？也许它们从未见过小偷，自然不知道「小偷」会有什么行为。

    看科利尔这惊吓的表情，或许「小偷」在它们眼里看来又是另一种「传说中」的生物。

    兰西只得解释道：「看见他的肚子了吗？他藏了东西。」

    科利尔惊讶之后顿时生气了：「他怎么能这样！」

    它说着就沖了出去，兰西甚至没来得及拦一下，科利尔平时看着存在感极低，又很小心翼翼，但那是对着小王子，对于不识好歹的外人，它可没那么友好。

    就算是热爱生命的精灵，也是有脾气的。

    科利尔如同一颗小炮弹，眨眼间就出现在了「巫师」面前，当然这位也不是什么「巫师」，他不过是个老骗子。

    他正喜笑颜开地摸着自己怀里藏的宝贝——这古堡的主人很有钱，所有的装饰品，哪怕是不起眼的小玩意也都金光灿灿，镶满了宝石，他简直是掉进了大金库里。

    就算是皇宫，也不过如此了。

    他看着走廊墙上挂着的金制蜡烛台，正贪婪地想摸一摸，肚子就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一下力气极大，老骗子怀里的东西唿啦啦落了一地，他整个人也跟着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哀嚎着滑了下来。

    他的手臂骨折了，躺在地上不能动，科利尔立着大耳朵尖叫：「我们好心招待你！你怎么能偷东西？你是个坏傢伙！」

    兰西：「……」

    小精灵撞起人来不含煳，骂起人来却这么温柔呢。

    兰西走上前，捡起掉了满地的金银宝贝，有不起眼的小首饰、镶金的小闹钟、顶端镶嵌了夜明珠的钢笔，还有一些上好珍珠所制的小玩意儿。

    零零碎碎一大堆，随便捡一个卖出去也能让这老骗子活够半辈子了。

    兰西拿起一个镂空镶金边缘用水晶点缀的发箍，在手心里掂着走到骗子身前，蹲下-身道：「我知道你，亚克.索罗斯。」

    亚克头髮花白，脸上也满是皱纹，穿着灰扑扑的长袍，瞪着眼睛看他：「您，您是……」

    王国里没有谁不认识小王子，亚克惊讶极了，抖着手道：「是您！殿下！噢看看我都做了什么？！抱歉，实在抱歉，我不知道我是被您接来……」

    亚克以为这里是小王子的某座行宫，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也顾不得疼了，吃力地爬起来下跪道歉：「殿下，我仁慈的殿下，您仁慈之名在外，就再为我这个罪人破一次例吧。」

    「恐怕不行。」兰西眯眼打量他，「这里不是我的地盘，你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我，我一觉睡醒就在这里了。」亚克不敢撒谎，额头贴着地板道，「没人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叫了很多声也没人应，我就自己出来看看。」

    发现这里没有守卫，没有侍从，也无人看管他，亚克的胆子大起来，准备偷点东西就离开。

    他并不知道，除非霍辛放行，否则这辈子他也离不开古堡。

    「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却敢偷东西，你胆子倒是很大。」兰西道，「这里的主人不是我，他脾气可不大好，你就等着倒霉吧。」

    兰西侧了下头：「科利尔，将他关起来。」

    「是！殿下！」

    亚克一直没注意到科利尔，等对方从黑暗里走出来，他惊惧的眼瞳颤抖，浑身都哆嗦起来。

    「这是，这是……」

    科利尔恨恨道：「贪婪的人类，好好反省吧！」他又暗自嘀咕，「你不是主人要的人。」

    它偷眼看了看小王子，对方已经回身去将散落一地的东西收起来，姿态从容不迫，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透出几分无奈。他明明不喜欢这里，明明讨厌主人，却还是帮主人抓住了坏傢伙。

    科利尔想：殿下才是主人要找的那个人。

    亚克被科利尔抓起来，小精灵看着个头矮，力气却很大，几乎是将亚克举着往楼下走。

    亚克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大叫道：「是精灵！精灵！天哪！传说居然是真的！」

    娜娜莉听到动静也上楼来了，兰西蹙眉，拦住了科利尔：「等等。」

    他又看亚克：「你说什么传说？」

    娜娜莉本想上前阻止，但想了想，又躲进了黑暗里，小心地偷听。

    亚克激动亢奋又恐惧地道：「我爷爷的爷爷，曾经是个很厉害的巫师！他留下了一本手札，里面记录着远古时代的传说。」

    亚克舔了舔嘴皮，道：「据说精灵在的地方就有巨龙。它通体漆黑，连眼珠子也是黑的，鳞片比成人手掌还大，角比生长百年的古木还粗。」

    科利尔呸道：「哪儿有那么夸张？」

    兰西看了科利尔一眼。

 第20页

    亚克道：「这么说，这么说都是真的？」

    兰西倒是意外另一件事：「你家真的出过巫师？」

    「出过！但我没有那个能力，我们家早就衰败了……」亚克哭丧着脸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龙，是龙甦醒了吗？它要吃了我？」

    兰西疑惑道：「甦醒？」

    「传说巨龙沉睡了百年，从不干涉人间事，它，它醒来了吗？」亚克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蚊子音似地道，「它吃人吗？」

    兰西关于霍辛的线索太少了，就算在霍辛的书房里待了这么些天，也只猜出了霍辛的身份。恐怕就算回了王宫，他也安心不下。毕竟王国里住着这么一头巨龙，随时可能带来危险。能多了解霍辛一些也是好的。

    兰西看了眼时间，距离第二天还早，他给科利尔示意：「先将他关到我的卧室里去，我有话要问他。」

    作者有话说：

    喜欢请多多支持哦，比心~

    第16章

    亚克.索罗斯是个骗子，他谎称自己是巫师，有不外传的秘法，骗了许多人的钱财——他为他们做了许多奇怪的药物，声称可以治疗绝症、断腿也能接回去、能让无法怀孕的女人生个大胖小子，还能让无法同房的男人重振雄风。

    他好像什么都能治，但其实他什么也不会，还因此治死过病人。

    他不是什么好人，性格卑劣狡猾，自私自利，但让兰西没想到得是，他的祖上居然真的出过巫师。

    若是放在以前，兰西是不会相信什么巫师的，但眼下龙、精灵他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

    卧室里，窗外的冷风吹得亚克一个激灵——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他不敢撒谎，兰西问什么就答什么，汗如雨下。

    「是，我爷爷的爷爷，据说曾是个白巫师。噢，我也不知道白巫师是什么，可能只是一种称谓……」亚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他游歷四方，留下了一本很厚的手札，据说最后死在了一只双头犬的利齿下。」

    亚克虚弱地笑了笑：「殿下，我当初是不相信这件事的，哪儿有什么双头犬……可现在，我不得不信。」

    他小声道：「殿下您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哪里？」

    兰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指敲了敲桌子：「现在是我问你。」

    亚克低头：「是，是小人冒犯了。」

    兰西道：「说说那本手札，你记得的都要告诉我。」

    亚克自小不爱读书，连自己祖宗的手札也没怎么看过，倒是表哥当年很喜欢看这些古籍，选了些故事讲给他听，所以他才知道其中一部分。

    他竭尽全力地回忆道：「我爷爷的爷爷，就叫他老索罗斯吧，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自小声称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为此家里人带他去过很多地方看病，但都没有用。后来他离开了家，自己出去闯荡，只带了一块黑面包和一袋酒囊，还有一双鞋子。」

    亚克一直跪在地板上，双膝痛得麻木了，偷偷看了眼兰西，见他听得出神，便小心地盘腿坐下，见兰西没有阻止，这才放了心继续道：「他记录下了游歷时的所见所闻，有比房子还高的巨人，也有能钻进兔子洞的矮人，其中最奇特的就是精灵和人鱼。」

    老索罗斯靠卖货为生，他走得都是很偏僻的小地方，那些地方对外不通路，对外界知之甚少，生活也十分淳朴简单。他便背着行囊，先买上一些小玩意，也有生活用品，到一个小山村便撑开一把伞，在伞下坐着兜售货物，等卖光了，他又从老乡们手里买一些手工艺品、特产等等，再去下一个地方兜售。

    到后来，他买卖的东西越来越奇怪——有据说在满月时点亮就会看见狼人的油灯；有必须挂在没有屋檐的窗下，在春季第一场雨来临时会听见海妖哭泣的风铃；有放在玫瑰花园里，当所有的玫瑰一齐开放时，会见到花仙子的金茶壶。

    也有小的装饰品：什么独角兽尾巴上最软的毛，狮鹫背上的羽毛，龙的鳞片，狼人的利齿，巨人的指甲盖，美人鱼亲手做的贝壳项鍊等。

    无人得知真假，但噱头是有了，老索罗斯因此成为了当时最出名的游商。

    在他越来越有钱，售卖的东西也越发奇怪时，来找他交易的人也变得神秘起来。

    等他走遍了山河，找到了心爱的人，便在一处半山腰的小房子里住了下来。他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员工只有他和他的爱人。

    山下的居民后来有流言，说去他店里的人都不是「人」。

    渐渐的，他的名声也变得神秘莫测起来，再后来，便有人称他为巫师。

    「当时他有很多别人没有的药材，」亚克道，「真的能治好绝症，还能召唤奇蹟。于是巫师的名头就越发响亮，甚至盖过了他商人的头衔。」

    「但好景不长，可能是他太过古怪的言行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有人开始反抗他，并对外宣扬他是个恶毒的巫师，他会招来灾祸。」

    老索罗斯一生走遍山川大河，看过人世百态，对这样的恶言恶语并无所谓。但他害怕家人受到伤害，便带着妻儿离开了安逸的小村庄。

    那之后，再没人见过他们。

    「关于龙的传说，我也只知道这一条，是和老索罗斯有些关系。」亚克舔了舔发干的嘴皮，道，「他离开村庄后不久，那里就发了洪水，大部分的人都死掉了。后来有人传是他降下了诅咒，索罗斯家族的名声也愈发恶劣，再后来家里人都改了姓名，或者隐居避世，我们家就这样衰败了。老索罗斯是在洪水暴发的第三年才在手札里写下了这件事，说他搬家其实不是因为被恶言相对，当然也不是因为预知到了洪水，更不是降下了什么诅咒，而是他受到了巨龙的威胁。」

 第21页

    兰西瞪大眼睛：「什么威胁？」

    「他卖得东西很多，有一次因为贩卖一只火精灵被巨龙发现，巨龙要他为贪婪付出代价。」亚克道，「老索罗斯道歉了，告诉巨龙这只火精灵也是别人卖给自己的，但巨龙非常愤怒。那只龙通体漆黑，长着巨大的角，他赶走了老索罗斯一家，并没收了他的所有财产——当然也包括老索罗斯收藏的各种收藏品以及神秘的货物们。」

    兰西：「……」

    这不就是找了个藉口抢劫吗？

    「老索罗斯离开之后，听说了洪水的事，他起了疑心便开始调查。」亚克道，「没想到真被他查到了一些线索，巨龙赶走他之后带走了他的所有货物，没多久村子里发生洪水，水面上涨，整个村庄都被淹没，自那之后那里成了无人区。」

    一直到第三年，老索罗斯才敢肯定，巨龙不仅是要他的货物，还要那个村庄。

    赶走了所有人类后，那里成为了人类无法进入的地方，又许多年后，水面渐渐消退，形成巨大的湖泊，地理位置也产生了变化，老索罗斯带着儿子去查看过，却再也找不到进村的路。

    也是在那里，老索罗斯遭遇了双头犬，意外去世。

    老索罗斯的长子写下了他和父亲的猜测：那地方从此归巨龙所有，老索罗斯所有的货物和金钱都被埋在了湖泊之下。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座山下似乎藏着神秘的东西，有双头犬和许多精灵看守，那才是巨龙真正想要的。

    亚克说完，眼珠子一转，道：「殿下，我们现在会不会就在……」他比了个手势，暗示这里或许是那个早已无人居住，甚至连人类都去不了的神秘村庄。

    兰西站起身，拉开窗帘看着外面。巨大的古木遮挡了太多视线，他无法分辨，但这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能去到高处，看看有没有巨大的椭圆形湖泊，也许就能确定了。」亚克道，「但如果真是这里，那我们就出不去了。」

    手札里写得很清楚，这森林里到处都是危险——脾气不好的火精灵，有自我意识的植物，攻击性很强的双头犬以及双头响尾蛇等等。

    亚克一直注意着兰西的神情，道：「如果真是那里，也许，也许古堡里藏着许多宝贝。我是说，有我索罗斯家族的宝贝，还有藏在山下的神秘宝贝。」

    兰西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还想偷？」

    亚克低头：「不，不敢。」

    兰西想：就算知道这里是哪里，就算知道这里藏有宝物又如何呢？他对那些宝物并不感兴趣。但是霍辛为了这些宝物会做到什么地步呢？赶走人类，霸占土地，那又带他和亚克来这里做什么？

    「我还听过一个传闻，」亚克的眼珠子滴熘熘地打转，道，「洪水之后，这里死去的人类带着极大的怨念，他们诅咒了巨龙，巨龙离不开这里。」

    「诅咒？」兰西心头突然一跳。

    作者有话说：

    比心~

    第17章

    王国里多多少少流传过各种各样奇怪的传说故事，兰西小时候也不是没听过。此时被亚克一提醒，他才隐约记起很久以前，他从歷史课老师那儿听说过一则小故事。

    那是课间休息的时候，老师被他纠缠不休磨得没办法了，才挑了几个传说故事讲，还一再强调这些是没有证据的民间传闻，殿下不能当真。

    他记得……确实是有一个关于诅咒的故事，讲得是龙和勇士。

    王国里的勇士被召集到一起，国王承诺谁能赶走占据山头的恶龙，便将美丽的公主嫁给他。很多勇士都接受了挑战，但他们都没有回来。

    传说他们大多数死在了幽暗森林里，被各种怪物分食殆尽，还有的则被恶龙打败，尸体埋在金山之下，血染红了金山，鲜血的诅咒让恶龙无法离开并且越来越虚弱。

    终于有一天，一位勇士打败了恶龙，除了赢得数不尽的宝藏之外，他还迎娶了美丽的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这只是传说的其中一部分。」歷史老师神秘地说，「还有一种传说，勇士获得了宝藏之后再也没回来，他没有迎娶公主，而是失踪了。后来恶龙復活，再也没有勇士能打败他。」

    小兰西奇怪道：「恶龙不是被打败了吗？为什么会復活？」

    老师说：「大家都猜测，那头恶龙其实不是復活了，而是新生的。勇士就是那头恶龙。」

    小兰西想不通其中的逻辑，老师却不再讲了，并一再强调：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兰西看着亚克低垂的头颅，心头咚咚直跳。

    他不知道哪个故事才是真的，围绕龙的传说太多了，真要讲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诅咒也许是唯一的线索。

    亚克知道诅咒，他也听过诅咒的故事，而霍辛无缘无故抓了人来，总不能真是为了养着好玩。这说不通。

    也许……也许他找到了霍辛的弱点。

    小王子有些激动起来，背着手在屋里来迴转悠。

    亚克还不甘心，不停地小声怂恿道：「殿下，我的殿下，王国里所有的财产都应该属于您和您的父王。这是泰勒家的土地，谁也不能霸占它。」

    「殿下，如果您同意，让我去寻找巨龙藏起来的宝物。这里还有我索罗斯家的宝物，殿下，那可都是巨龙抢走的，我应该将它们找回来。」

 第22页

    兰西侧头看了亚克一眼，亚克显然不知道「巨龙」就住在城堡里，否则他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但留着亚克有一个好处，能让他帮忙去找那些传说中被诅咒的宝物。

    如果真有那种东西……兰西觉得自己疯了，但他不得不去相信。如果真有那种东西，如果霍辛真的被诅咒了，也许那就是唯一打败「恶龙」的办法。

    兰西觉得自己得担负起这个责任来，无论是父王还是大哥，一定都会为他骄傲的。

    他是泰勒家的人，他不会退缩！

    兰西深吸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儿，道：「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

    亚克兴奋道：「殿下的意思是？」

    「我为你拖延时间，你想办法找到那些宝物。」兰西道，「我要知道霍……咳，那头龙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亚克深深地给兰西行了一礼，压下自己亢奋的情绪，道：「放心吧我的殿下。」

    翌日，娜娜莉来找亚克的时候，兰西请亚克共进早餐，并道：「我决定留下来，如果公爵不反对的话。」

    娜娜莉有些惊讶，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餐厅后有人低沉的声音道：「是什么让殿下决定留下来？」

    霍辛公爵很少出现在人前，亚克并不认识他。他误以为这位大人是龙的侍者，忙站起身行礼，神情有些紧张。

    兰西并没有说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但想来应该和诅咒脱不开关系。

    亚克的小脑瓜转得飞快，嘴上却十分殷勤恭敬，道：「大人，早安。」

    霍辛看着他：「在别人的地盘上偷东西，真是好胆量。」

    「请原谅，大人。」亚克哭丧着脸，情真意切道，「我很久没有吃饱过饭了，我想拿点东西去卖钱，为了能活下去。看在殿下的份上，大人，请原谅我这一次。」

    霍辛冷哼道：「满嘴谎言的骗子，你没有资格待在这里。」

    「等等。」兰西站起身，优雅地按了按嘴角，道，「我留在这里的唯一要求，就是有一个人类能陪陪我。」

    霍辛看着他，不说话。

    科利尔有些伤心，自顾自地想：噢，殿下果然还是更喜欢人类一些。是我长得太难看了吗？我会吓到殿下吗？可我觉得我的大耳朵很可爱呀。

    兰西有些紧张，但他知道霍辛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他在赌，赌霍辛不会再去找别人——虽然他不知道霍辛找人的条件是什么，但显然，这个合适的人选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的。

    否则他何必非得等自己成年？

    果然，霍辛很久没说话，片刻后阴沉着脸道：「人类，你们打得什么主意？算了，不管你们打得什么主意都不可能成真。」

    他又看向兰西，道：「记住你的话，这次是你自己要留下来的。」

    兰西点头：「是我自己决定的，不会反悔。」

    「最好如此。」霍辛转身就走，他对白日的光线真是厌烦透了，那让他很不舒服。

    他朝楼上书房走去，兰西几步跟了上去，他要为亚克争取时间，自然得牵制霍辛。

    「公爵。」兰西叫他，「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霍辛头也不回，道：「我想和你好好谈谈的时候你不愿意，现在晚了。」

    兰西：「……」

    霍辛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冷笑：「殿下，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是白费心机，不过……」

    不过什么，霍辛没说完。

    他想要兰西亲手将宝物送给他，他期待对方给他惊喜。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愿意纵容这位过于任性，不自量力的小王子。

    于是霍辛将后面讥讽的话吞了回去，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兰西：「我要出一趟远门，你得跟我一起去。」

    兰西一愣，随即想到霍辛不在家，亚克正好探查宝物位置，于是干脆点头：「好。」

    霍辛笑了，慢慢道：「记得你说的话，当宠物就要有当宠物的样子。」

    兰西磨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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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这是这么久以来，兰西第一次踏出古堡。

    他被蒙住了眼睛，并未看到古堡的门在哪里，等被允许摘下眼罩后，他已经坐在一辆马车里，奔驰在幽暗茂密的森林中了。

    拉扯的两匹大马一黑一白，比普通的马匹高大多了，皮毛油亮，鬃毛被风拉扯着往后翻飞。它们的速度极快，也不是普通马匹能相比的。

    兰西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差点就被手臂粗的树枝撞到脑袋，被霍辛眼疾手快地拉住衣领拖了回来，兰西惊魂未定，脸上还有被巴掌大的树叶「扇了一耳光」的触感，霍辛不悦道：「你是故意的吗？」

    兰西：「？」

    「总惹麻烦，故意要让我时时刻刻看着你，守着你？」霍辛勾起嘴角，「你就这么想得到我的宠爱？」

    兰西：「……」

    龙高傲、自恋、贪婪、性-淫……最后一个兰西不知道，但前面三个感觉都非常准。

    兰西指了指前面拉车的马：「那是什么马？感觉和普通的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那不是马。」霍辛哼笑一声，仿佛在嘲笑兰西贫瘠的知识量，「那是独角兽幼崽，还未成年。」

    兰西：「！！」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的独角兽，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第23页

    同那些传说里卑劣的动物不同，独角兽向来象徵和平纯洁和善良，小孩子总是对独角兽有下意识亲近的好感，兰西虽然不小了，但也没什么不同。

    他本质上还是那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王子，见了美好的东西，自然心生嚮往。

    「独角兽！」兰西被巨大的惊喜砸中，激动道，「我，我能摸摸它们吗？」

    「你喜欢它们？」霍辛看着兰西亮晶晶的眼睛和灿烂笑容，心情扬了起来，他大方道，「这两只就送给你了。」

    马车外的独角兽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了新主人，发出了尖锐的声音。那声音和马不一样，和鸟儿也不一样，仿佛是从人的大脑内发出的，非常震撼。

    兰西像是被大人送了礼物的孩子，红润的嘴角勾起甜美的笑容，还没来得及道谢，又想起两人之间的关系，登时尴尬了一下。

    「谢谢。」兰西忙收起愉悦的心情，尽量稳重道，「心意我领了，但我，我不能要。」

    霍辛看他一眼：「为什么？因为你是人类？」

    「不是……」兰西低头。他想：如果自己回去了，必定无法带走它们。这些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动物一旦去了人类的世界只会被当做异类，恐怕会被当做参观、实验的对象，那样太可怜了。

    霍辛探究地看了兰西一眼，没再劝说，兰西还是个小孩子，总会改变主意的。在那之前，他替他养着就是了。

    想着，霍辛又觉得有趣起来，兰西不同他针锋相对时还是很可爱的。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马车穿过茂密的森林，巨大的树冠遮挡了阳光，偶尔有大鸟被惊飞，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藤蔓和苔藓，若不是独角兽带路，根本连路在哪里都找不到。

    兰西小心地看着窗外，放弃了和亚克逃出来的想法——别说他们逃不出来，就是逃出来了，他们也无法活着走出这座森林。

    马车的速度很快，但依然走了很久。从早上走到了傍晚。

    中午他们在马车外随便铺了餐垫吃过午饭，霍辛离小王子远远的，独自吃了生腥的内脏，嘴角带着一点血丝，看着格外邪魅。

    小王子坐在一截树桩上，科利尔为他准备好了丰富的午饭，满满铺了一地，兰西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变出来的。

    趁着休息，兰西去认识了一下两只独角兽。

    仔细看能发现它们并非纯黑、纯白，而是夹杂着某种偏光色，跟马几乎长得一样的脑袋上，隐隐冒出一个小角，圆圆的很光滑，看着让人很想摸一摸。

    霍辛站在他身后，道：「它们是你的了，想摸就摸吧。」

    白色的独角兽主动走了上来，拿脑袋蹭了蹭兰西的手。

    兰西努力维持的镇定表情顿时绷不住了，心软成了一滩泥，抱着独角兽摸了摸它光滑的皮毛，那短短的小角外面包裹着软软的东西，摸起来凉凉的，很舒服。

    黑色的独角兽不甘示弱，也过来蹭兰西，大大的鼻子在兰西脸侧蹭过，像一个吻，兰西被痒得笑了起来。

    这是这么久以来，兰西第一次发自真心的大笑，霍辛看着他，忍不住将人拉过来，令两只独角兽退开。

    霍辛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兰西的侧脸，不悦道：「别让它们随便亲昵你，你是我的。」

    兰西一愣抬头看他，霍辛补充道：「我的宠物。」

    兰西不自在地推开霍辛，自己擦了擦脸，耳朵尖有些发红。

    霍辛的身体很温暖，带着淡淡的草木和阳光的香味，就像是……这座森林里的味道，令人很舒服。

    他想：霍辛对自己好的时候，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令人嫌恶的。

    他别开视线，道：「我休息好了，继续走吧。」

    霍辛的目光在他收敛的嘴角和微红的耳尖上看了片刻，又看向那两只独角兽，总觉得自己吃亏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伪童话故事，不必较真，看得开心就好。w

    第19章

    傍晚的时候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兰西没想到这座不知名的森林有这么大，从天亮走到天黑，居然仍旧看不见森林的边界。

    四周都是参天古木，不时有小动物从马车一侧跑过，远处的小山坡上有野兽发出咆哮声，但见了马车，又小心地躲开了。

    马车在一处开阔地停了下来，周围明显有人打理的痕迹，茂密的树林里空出一块圆地，留着几个树桩，之间开坑了一片蔬菜地，中间则矗立着一座……房子？

    兰西很难界定眼前的建筑是个什么东西，像是石洞，又像是石屋，还像粗手粗脚的巨人玩什么游戏似地搬了几块石头随意地堆叠在一起，看起来摇摇欲坠但又奇蹟地稳住了。

    石屋顶上布满幽绿的苔藓，显然已经存在许久，屋前则围着篱笆，门口随意地挂着一盏小灯，一只缺了门的邮箱，还有一把干花。

    霍辛拉着兰西从马车上下来，科利尔去卸了马车，独角兽上前蹭了蹭新主人，随即欢快地跑进森林里不见了。

    石屋的窗口里亮着晕黄的灯光，走近了兰西才发现门前的小灯是一只小小的网，里面装着不知名的小虫，有人靠近，小虫们便在网里四处飞舞，头部亮起光来，照亮了脚下小小的一圈。

    兰西好奇地盯着小虫子看，霍辛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这是『视明虫』，看久了会被蛊惑，会失明的。」

 第24页

    兰西吓了一跳，忙低下头，霍辛恶作剧似地道：「看见它们头上的小灯了吗？据说那都是被它们挖下来的眼睛。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

    兰西浑身鸡皮疙瘩直冒，不知道霍辛把他带到什么地方来了。科利尔上前敲门，门应声而开，从屋里传来了热闹的喧譁声。

    石屋从外面看不大，走进去却别有洞天，除开客厅、厨房、拐角的楼梯之外，还有一个朝下的楼梯直通地下。地下像个迷宫，石壁上布满了各种奇怪的房间，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小灯，都是「视明虫」。

    兰西不敢多看，霍辛拉着他往里走，很快有人迎了上来。

    「大人！」一个穿着红色长袍，胖得像坨肉泥在地上蠕动似的傢伙走了过来，搓着手兴奋道，「您终于到了！大家都等着您吶！」

    兰西看了霍辛一眼，霍辛冷着脸点头：「带路吧。」

    「噢，这位就是……」怪人打量兰西，眼睛亮着，兴奋道，「欢迎你来，快请快请。」

    兰西一头雾水，在迷宫般的地下走了几圈就晕头转向，连来路也找不到了。

    怪人将他们迎进了一个大房间里，里面已经站满了人，各自端着碗盘、酒杯吃喝聊天，一股血腥味混合着地下的霉味传来，令兰西差点吐出来。

    霍辛不悦道：「把东西都放下。」

    「快把东西放下！大人来了！」怪人忙喊着，又让人帮忙将碗盘都收起来。霍辛打了个响指，一阵飓风在地下通道里捲起，将血腥味带着泥土吹出了地洞。还有人甚至被卷了起来，重重摔在石壁上。

    兰西吓了一跳，霍辛拧眉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你这地下该开个气窗。」

    「这……」怪人为难地笑了笑，偷瞄了兰西一眼，脸像是挤成了肉包子，「是，您说得是。」

    怪人拍了拍手，众人安静下来，随即齐齐低头行礼，十分恭敬。连摔在石壁上的人也毫无怨言，爬起来行礼：「大人！」

    「好久不见。开始吧。」霍辛抬了下手，又让兰西走到自己右边去，免得被其他人碰到。

    兰西有些紧张，昏暗的地下虽然有一点光，但光线太弱了，他看不清人群，但直觉这应该都不是人类。

    他下意识靠近了一些霍辛，伸手揪住了霍辛的衣摆。

    霍辛满意地笑了，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拉着他走到了最前面去。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多少年了？」霍辛看着众人，慢声道，「和人类的寿命不同，我们的生命漫长得有些无趣了。让我看看，你们之中有哪些人依旧不愿参与人类的世界？」

    陆续有人举起手来，兰西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一个人举起了六只手，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去时，对方已经将手放下来了。

    「比上次少了一些人。」霍辛扫了一眼，道，「为什么？」

    「人类急剧**，」有人道，「他们再容不下别人和他们共享土地了，我们不能再避世不见。」

    「我们的寿命比他们漫长得多，所以我们总觉得不用和他们计较。」有人道，「就当看着一个小婴儿瞎折腾，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已经换了几代人。可我们以为的和平从未到来。」

    「一代又一代，他们只继承了野心和贪婪，无论他们生存的技术如何进步，他们的心却停滞不前，甚至比前人更糟糕。」

    兰西听着他们细数人类的不是，一开始还心有不满，但渐渐却懵懂地明白了什么，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就是在人类之中，也能区分三六九等，歧视数不胜数，凭什么别的物种不能同样歧视人类呢？

    没有限制地**领地，有害的统统消灭，贪婪地索取却从不珍惜，因为恐惧未知而将无法理解的事物直接归为异类，以偏概全，将愚蠢奉为常识，将麻木和盲从视为伟大。

    人类是最有智慧的物种之一，却也因这「智慧」而限制自我，随意践踏他人和事物。

    兰西听着众人的控诉，仿佛看到了大片的森林倒塌，河流干涸，洪灾遍地，战争燃起的烟火裹着浓雾，将美丽的山河覆盖，尸横遍野。

    明明是生活在血泊之中，人类却可以视而不见，擅自标榜美丽和纯洁。

    多么可笑。

    兰西抿着唇不说话，霍辛等众人说完，抬手做了个向下按的手势，示意众人冷静。

    「你们的怨恨我已经了解了。」霍辛道，「上一次我们聚会，是为了和平，这次依然是。泰勒一族曾向我们承诺，他们要权利，给我们和平，可他们并没有做到。这一次，我应该满足谁的愿望呢？」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关于龙的传说有千千万，恶龙能毁灭一切，神龙能实现愿望，贪财的巨龙守着宝藏，古老又神秘的龙族在众神的花园尽忠职守，代表着绝对的权威。

    它们在人类的故事里时而仁慈威严，代表正义；时而狡猾，代表贪婪和邪恶；时而又突发奇想，愿意满足人类的愿望。

    究其根本，不过都是人类在自说自话罢了。

    兰西突然在想：霍辛到底是谁？到底代表什么？又或者，他从来只代表他自己。

    所有的想像，都是人类自作多情，所有的童话，都是虚妄。

    就像现在，站在这些非人类的族群中，他——兰西.泰勒，才是那个最大的反派。

 第25页

    「大人！」除了那几个不参与人类事的，其他众人都跪下了，「上一次您站在人类那一边，我们请求您，这一次听听我们的愿望吧。」

    霍辛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为首一人大概是代表，抬起头道：「将人类从我们的地盘上赶出去，像他们对待我们那样，划清界限，禁止他们再踏入我们的领地。」

    兰西惊了一跳，厉声道：「不行！你们要将……他们赶去哪儿？」

    兰西想说「我们」，但他看了霍辛一眼，还是改了称唿。

    霍辛对他的识相非常满意，主动解释道：「去往没有其他生灵生活的地方，流放他们。」

    「不行！」兰西惊恐极了，「人类有很多人，有……很多无辜的人，他们不想伤害任何人，包括动物植物非人类……总之什么都好，他们是无辜的。」

    「没有任何人是无辜的。」霍辛看着兰西的眼睛。

    「我们就不无辜吗！」众人道，「众神离去后，我们的家园被占领，我们被归为异类从此离开人类世界。人类天性狡猾、卑劣、贪婪、暴戾，这是无法更改的。众神的离去也是因为对人类极其失望。他们早就该被放逐！」

    兰西咬紧了牙关，脸色惨白。他无法劝诫众人冷静，不要迁怒无辜的人类。就像对方所说，没有人是绝对无辜的，对于这些生灵而言，人类的存在只代表着邪恶。

    兰西握紧了拳头，但就算如此，他也必须站在人类一边。

    他站了出来，低头道歉：「我也是人类，我代表的是人类至高无上的权利。我们做错了事，我承认，我……我来替他们赎罪。」

    霍辛微妙地看了兰西一眼：「你是我的，你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你没有资格提这样的要求。」

    兰西第一次恳求地看着霍辛：「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就像你们被归为异类会觉得可恨一样，人类也是形形色色，有坏人，自然也有好人。你们这样……会连累无辜的人类。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们不能被代表。」

    「没有任何一个人无辜。」霍辛道，「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沉默的大多数，同样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都不做，不发表任何意见，保持绝对中立，同样是加害方。

    霍辛眸子深沉，低声道：「殿下，走下你的王位，仔细看看这片土地，听听他们的心声。不是只听人类——虽然你们连绝大多数人类的声音也听不见。你还得听听风、雨、大山、江河、还有这些生灵们的声音。」

    兰西第一次认真地打量霍辛，同他对视，那一瞬间他仿佛窥见了一点真正的霍辛。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感觉，霍辛转开了视线，再次恢復了冷漠。

    「人类想占领所有，想成为绝对的王者。但那是不可能的。真正的王从来不占有，而是给与，给与他的民众成就他们自己的自由。」

    兰西听得似懂非懂，他还太年轻，经验太少，他能感到许多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但暂时还无法分辨其中的不同。

    「你的父王集结了军队在全境搜寻你的下落。」霍辛道，「很快他们就要找到这里来了，但他们进不来，这里是大多数生灵们最后的栖息地。外围有人类无法通过的结界。可你的父王和大哥不会放弃，他们爱你如自己的生命。」

    兰西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突然如此愤怒。

    他道：「让我出去，我会阻止他们。」

    「你的父王不遵守约定。」霍辛摇头，遗憾嘆息，「等你过了成人礼就是属于我的，你的父王和母后都答应了，可现在他们却反悔了。你的大哥，那个适合继承王位的男人，比你的父王更兇狠，更心狠手辣。就算现在放你走，我们也得不到和平。」

    在兰西的记忆中，父王仁慈和蔼，母后温柔善良，大哥细心体贴，尤其宠溺他。

    虽然小时候两人总打架，但大哥总会让着他，哪怕嘴里埋怨，却也会把最好吃的蛋糕留给他吃。

    王宫里的所有人都是温柔亲切的，他们热情好客，笑颜如花，他们每个人都如太阳一样光明，如王宫花园里的百花柔软美丽，他们在兰西的心中，都是最好的人。

    可在霍辛和这些生灵的眼中，他们却是另一幅面孔。

    兰西终于明白了，霍辛要带自己来参加集会的理由。

    霍辛想让他知道，他以为的「正义」并非绝对，而他以为的「异类和邪恶」也同样是相对的。没有人是无辜的。

    兰西怔怔地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束手无策，霍辛大手一挥，沉声宣布：「我们热爱和平，厌恶战争，多年来我们避世不出，不是我们怕了人类，而是认为没有必要。可我们的一退再退，只是给了他们自作多情的胜利错觉，令他们的野心和贪婪愈发膨胀。」

    「而现在，是时候让他们知道真相了。」

    「嗷——！」地下迷宫里，众人欢唿，震动山林。

    山林里的野兽仿佛也知道即将到来的争端，狼群仰天长啸，声音悠远，一直传到了森林边界。

    在边界的重重迷雾之外，是人类的土地。

    开阔的草地上驻满了营地，篝火像天边的星星般蔓延。

    山坳下，国王和王子齐齐抬头，看向林中被惊飞的鸟群。在他们的眼里，这只是一座黑压压的密林，完全想不到内部有多么庞大。

 第26页

    兰森沉着脸，道：「只要能穿过迷雾，我们就离传说中的『龙堡』很近了。」

    「可是从来没有人能穿过迷雾。」当地的嚮导忧愁道，「殿下，这太危险了。这附近的居民都很清楚，那里是众神留下的人类禁地，一旦踏入是会被诅咒的。」

    「人类禁地？」泰勒国王身着铠甲，威严地看向他，「这里也是泰勒一族的领地，没有国王不能去的地方。」

    「是，我尊贵的陛下。」嚮导慌忙低头行礼，敬畏道，「王的领地蔓延数万里，首起太阳升起之地，尾至太阳落下之处。」

    「去想办法。」国王眼下有浓浓的黑眼圈，他的头髮花白，年岁已经大了，却依然不怒自威，不显半分疲态。谁也不能带走他的儿子，龙不能，就是神也不能！

    「我要在明天太阳下山之前，找到进密林的路。」

    「是。」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晚上睡觉的时候，兰西被理所当然地分到了和霍辛一个卧室。

    留给霍辛的卧室是最大的一间，在地洞深处，不会被打扰。门是圆形的深色木门，上面还缠着一点小花，门后则是另一翻天地。

    宽大的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张大床，另一头还有一个气窗，从下面往上看，能看到密林里的景象。

    屋内挂着一些奇怪的装饰，兰西连名字也说不上来，除此之外，餐边柜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食物，点心水果和酒应有尽有，看着十分诱人。

    看得出来，这家的主人并不太在乎居住人的舒适感，只在乎吃——也可能只是他们的习惯和人类不同。

    没有卫生间没有浴室，没有衣帽间和铺着天鹅绒的椅子。地板是普通的石壁，坑坑洼洼，没有手工编织的繁复地毯，大床上也没有遮挡的床罩。

    按照小王子的眼光来看，比起霍辛的古堡，这里粗糙随意太多了。

    兰西站在原地突然愣了一下，心说：看先前那些人对霍辛的态度，没道理会这么随便啊？也许这才是这些非人类本来的样子，他们没有人类那么多的需求，自然不会在意这种细节。

    那霍辛呢？

    霍辛自然也是一样的，可古堡的设计却很符合兰西的喜好，难道是……特意为他做的？

    这个认知令兰西吓了一跳，他偷眼去看霍辛。

    住在洞穴里的霍辛显然比在古堡和地面上自在许多，面色也缓和了下来。他轻轻一弹响指，披风便自动滑落，仿佛有灵魂似的自己找了个地方挂起来。

    霍辛四处看了看，解开衣领，侧头看兰西：「你要是住不惯，就去楼上吧。地洞里有些干燥，也没有浴室。」

    兰西摇了摇头，他打定主意要好好观察霍辛，观察非人类的生活，努力摒弃内心的成见，学着接纳和自己不同的事物。

    「没关系。」兰西道，「我可以的。」

    他又抿着唇道：「你们，真的要和我父王开战吗？」

    「开战？不。」霍辛笑了，「那算不上是开战，你们比自己所能想像的还要脆弱。」

    「有别的办法吗？不如，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会劝父王……」

    霍辛没说话，拍了拍床沿让兰西过来坐下。

    兰西踌躇了一会儿，没办法只得走了过去，只是刚走到霍辛身边，就被人一把拉了下去。

    柔软的床铺带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兰西吓了一跳，还没回神就被霍辛裹在了被子里，道：「早点睡吧。」

    「人类的事从此和你无关。」

    「记住，你是我的。」

    低沉带着威严的声音令兰西心跳加速，他看着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慢慢地仿佛是被蛊惑了，明明有一堆话想说，一堆事得做，困意却席捲而来。

    他无法反抗地睡了过去，地洞里很温暖，片刻功夫小王子脸上就睡出了好看的红晕。

    霍辛低头看了他很久，手指抚摸过王子的脸侧，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就像很多年前，他亲手挖开小王子的胸腔，触碰到那跳动的火热心脏一样。

    他还记得那香甜的鲜血味道，令人无法放手，只想让他属于自己。

    霍辛的黑瞳慢慢竖成细线，视明虫也沉睡了不再发光，四周暗了下来，只有月光从气窗漏出几缕光线，在地面上打出细长的光束。

    尘埃在光束里沉浮，洞穴里掀起一阵风，将它们勐地推远，飘飘荡荡落不着地。

    等风停了，床上便多出一条黑龙，长着长长的黑角，盘在小王子身边，他喷出一口热气，小王子咕哝着翻身，被热出了一身汗，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搭在了龙的鳞片上。

    冰冰凉凉，好舒服。

    小王子贴近过去，睡得香甜。

    霍辛的尾巴在小王子摸上来的时候惊得立了起来，像猫炸开的尾巴毛，脖颈两侧的鳞片也竖了起来，他静止片刻，感受这陌生的类似「拥抱」一样的触感，尾巴慢慢耷下来，垂在床尾，眼神也温柔下来，任由小王子靠着自己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兰西醒来时看见气窗外透进晨光，金灿灿的光线在地上晃出好看的光晕。他迷煳了片刻才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转身时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霍辛以人形姿态圈抱着他，此刻已经醒了，一手撑了头看他：「醒了？」

    兰西愣了愣，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近霍辛，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长长的睫毛，漆黑的眼睛，皮肤上的纹理都能看清。

 第27页

    他慌忙坐起，连蹦带跳地下了床，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霍辛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不满，觉得睡着的小王子可爱多了，「我有那么可怕吗？不愿意和我睡一起？」

    「没有……」兰西揉了揉鼻子，转移话题，「我，我饿了。」

    霍辛对餵饱小王子还是很感兴趣的，他一挥手，桌上的美食飘到兰西眼前，酒壶还主动倒了一杯葡萄酒。

    兰西已经开始对所有魔法、非人类等事物习惯了，并未大惊小怪，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想办法，此时脑子里亮起一盏小灯泡，迫不及待道：「我，我有一个提议。」

    霍辛对人类的食物没什么兴趣，他想吃肉，带着血的那种。

    他无聊地把玩一只酒盏，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什么？」

    「我们打个赌吧？」兰西道，「设置一个考验，如果有十个人能通过考验，我就赢了。我能证明不是所有人类都那么贪婪。」

    霍辛毫无兴趣：「我为什么要和你赌？」

    兰西鼓起勇气，道：「如果，如果我赢了，你们就放弃开战，我会去劝说父王和大哥；如果你赢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霍辛把玩酒盏的手停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现在要你做什么也可以，你无法拒绝我。」

    「但我不会是心甘情愿的！」兰西道。

    心甘情愿四个字打动了霍辛，他眼睛一亮，凑近了小王子：「心甘情愿？」

    「是。」兰西往后躲了躲，觉得霍辛的情绪有些不对。

    霍辛动摇了，满脑子都是心甘情愿四个字，还有古伊尔说过的话——只有人类心甘情愿，才能解开诅咒。

    其实小王子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霍辛将自己从人类世界带走，必然是要从自己身上图谋什么的。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试探了霍辛，也算是赌了一把。

    没想到霍辛居然真的答应了。

    霍辛沉吟片刻后爽快点头：「好，成交。」

    考验是小王子设定的，霍辛亲自监督，也徵得了其他生灵的同意——当然，他们认定了人类根本无法通过考验，小王子必输无疑。

    他们找了一处人类的村庄，在必经的路上放上两样东西，一样是被捕兽夹困住的，受伤的猎物，一样是滚落在小路边的庄稼地里，放满了金币的小木盒。

    这两样东西都是变出来的幻象，但非常真实。

    小王子蹲在远处，说：「随机通过这条路的十个人里，只要超过一半的人救起猎物，或者寻找金币的主人，就算我赢。」

    霍辛在他身边，勾了勾嘴角，觉得这游戏还挺有趣。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小村庄人不多，从上午蹲到下午，小王子累了，霍辛便打了个响指，附近的藤蔓从地底钻出来，轻而易举搭了只带椅背的藤椅将小王子託了上去。

    只是小王子脸色依然不好看，原因很简单：第一个路人抱走了猎物；第二个路人杀掉了猎物；第三个路人原地剥了猎物的皮，还顺带带走了捕兽夹，他去路边清洗手上血迹的时候，发现了滚落在田地里的木盒，发现里面有金币后，欣喜地带走了盒子。

    霍辛冷笑道：「还赌吗？」

    小王子咬牙：「我还没输！」

    霍辛摇头：「你对人类一点都不了解。」

    小王子不回答。

    第四个人是个小姑娘，她背着一筐刚採摘回来的蔬菜，发现猎物后打开捕兽夹将对方放走了。小王子露出了笑容，可还没等放下心来，她又发现了田地边装满了金币的木盒。她犹豫了，抱着盒子的手微微发抖。

    小王子紧张地看着她，下意识抓住了霍辛的手，霍辛低头看了一眼，眼里透出几分愉悦。

    小姑娘犹豫了很久，还是带走了木盒。

    小王子不服气，霍辛便带着他跟上了姑娘，发现那姑娘家境十分困难，家里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屋里躺着瘫痪的老母亲，奄奄一息。

    家中的米缸空着，只有一些蔬菜伴着野果吃，姑娘涨红了一张脸，回到家中紧张地对母亲道：「我、我们有钱了，妈妈，我这就去给您买药，您会好起来的。」

    「求求您了妈妈，不要丢下我们，您再坚持一下，求求您了。」

    作为长女的她一哭，全家都跟着哭起来，躺在床上的母亲费力道：「你，你哪儿来的钱？万一被发现了……」

    「我会小心的，如果将来遇到了丢失盒子的人，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小姑娘抱着盒子，像是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别让我把它还回去，求您了妈妈。」

    母亲看着自己床前的孩子们，无奈地闭上眼，默认了这件事。

    小王子看着姑娘抱着木盒去找大夫，还想给弟妹们买新衣服，买肉吃。可无论是金币还是猎物本身就是一个幻象，小姑娘急匆匆地找到大夫，打开盒子，却发现里面装满了石头，那一瞬间姑娘惨叫起来，崩溃地晕了过去。

    小王子不忍心地别开头，又气愤地抓住霍辛的衣领：「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她？」

    「本来就是假的。」霍辛有趣地看他，「你还打算让她再骗其他人吗？」

    「可是……」

    「这是第四个了，殿下。」霍辛打断他，道，「有空担心别人，不如担心你自己？」

 第28页

    兰西咬紧了牙关，回头看那晕过去的姑娘，想到她家中的情景，一时悲从中来。

    「这个不算。」兰西道，「她是有原因的。」

    「噢这可不行。」霍辛笑道，「我们的赌局只关于钱和食物，其他条件不在其中。更何况，人类本身就是复杂的动物，无论是哪种『欲望』都好，殿下你输了就是输了。」

    「我还没有输！」兰西怒道，「那你们呢？你们不也是一样？你们想要和平地活下去，这也是『欲望』！」

    「当然，我们可没有否认这一点。」霍辛比了个「嘘」的手势，拉着兰西回到了小路上，「可人类的『欲望』是没有底线的，不是吗？」

    兰西觉得霍辛根本是在说歪理，愤恨地锤了藤蔓椅子一下，藤蔓枝头无辜地开出一朵小花，颤颤巍巍地想逗兰西开心。

    第五个人，没有带走猎物，没有放走猎物，也没有发现田地里的木盒。

    因为他本就是个猎人，身上挂着很多猎物，而且很有钱。他对路边瘦弱的小猎物并不感兴趣。

    他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

    「你看，」霍辛道，「当一部分欲望被满足时，大多数人就会事不关己。」

    「你们也一样。」兰西不客气道，「始终不参与人类世界的那些傢伙，不就是吗？」

    霍辛看他一眼，没说话。

    第六个人没有要猎物，但捡走了田地里的木盒。

    兰西输了。

    霍辛愉悦道：「愿赌服输，你要心甘情愿听我的一切吩咐。」

    兰西低头不语，握紧了拳头。

    霍辛看着他：「对人类失望了吗？」

    藤蔓却立起身体，卷着兰西的手腕，将他往某个方向拉扯。霍辛抬头看了一眼，带着兰西往藤蔓所指的方向行去，很快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可怜的姑娘家中。

    就见第六个捡走木盒的青年，小心地躲在门后，将那装满了金币的木盒放在了姑娘的窗口上，然后离开了。

    兰西眼底带出光来，突然就释然了，点头道：「我输了，但人类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你说得没错，人类是复杂的动物，无论是哪种『欲望』都好，永远没有停止的那一刻，也不知满足。」

    「但就像姑娘无论如何想挽救重病的母亲，青年也愿意帮助她一样，这些『欲望』本身并没有什么错。」

    「爱能让人勇敢，也能让人软弱，能让人高尚，也能让人卑劣。」兰西道，「重点只是怎么选择而已。」

    霍辛看了眼兰西，无所谓道：「你说服不了我，殿下。重点是你输了，我只需要知道这个结果就够了。」

    兰西深唿吸一下，点头：「是，我输了。」

    霍辛凑近了看他，一双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小王子倔强又坚毅的面容：「记住你的话，你现在是心甘情愿吗？」

    「当然。」兰西肯定道。

    「那么，将你最宝贵的东西送给我吧。」霍辛压制着内心的兴奋，伸手戳了戳兰西的心脏位置，「我要你心里最宝贵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兰西愣愣地看着他，随后，一张脸慢慢红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小王子：咦？绕这么大圈子，原来是要跟我告白？

    第23章

    兰西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脸色涨红，偷偷地瞄霍辛的脸色，表情古怪。

    霍辛：「？」

    霍辛不悦地竖眉：「不愿意？」

    「你……」兰西有些紧张，觉得这画面实在诡异得厉害，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可按着霍辛的逻辑去想，似乎也不是说不通。

    这样一来，倒是能解释为什么霍辛非得要他不可了。原来，原来不是图谋什么啊？是这样啊。

    兰西自认为自己懂了，脸颊浮起红晕，不好意思道：「你，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有这种想法的？」

    霍辛不解地看他，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理所当然道：「从你小时候起。」

    兰西：「！！」

    传说里总说龙性.淫原来是真的啊。

    兰西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小时候？是多小？」

    霍辛有些不耐烦：「大概四、五岁？不记得了。」

    兰西：「！！！」

    兰西转身就走，脸颊气得鼓鼓的，因为强烈的羞耻甚至窘迫恼怒起来。

    霍辛几步跟上去，抓住小王子的手腕：「你走什么？愿赌服输，你自己说了是心甘情愿的！」

    兰西想起这个赌局，顿时暗骂自己太傻了，没想到霍辛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强迫自己喜欢他。龙真是霸道又不讲道理的生物！

    没错，小王子理所当然地想歪了，在不了解诅咒、不明白霍辛所图之时，任何人听到霍辛那样的话，都只会当做是在表白。

    ——我要你心里最宝贵，独一无二的东西。那不就是爱吗！

    龙的求爱方式也太奇怪了吧！居然为了这个把他关起来，还和他打赌？他一直以为霍辛对自己，对王室有所企图，简直像个傻瓜一样！

    「这是两码事，你骗我。」兰西道，「你不能用这种手段来逼迫我，我……我……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霍辛脸色一沉，将小王子一把拉了过来，搂进怀里，一手捏着他的下颚让他仰头看着自己，「愿赌服输，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得心甘情愿地把你最宝贵的东西交给我，你以为我为了得到它等了你多少年？」

 第29页

    兰西心头一震，有些疑惑又好奇地看他：「为什么是我？」

    「没有为什么，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霍辛自信道，「你在我眼中是最好的。」

    霍辛看兰西的脸色，确认了人类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个宝物。他喜出望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看起来小王子的宝物还很完整，这真是太好了。

    他凑近了，鼻尖动了动，嗅到小王子身上的气味。这些天他们一直在一起，他已经熟悉了这个味道，再没有人类比他的小王子更好闻，更美味了。

    如果不是为了宝物，他早就想一口吃了他。

    霍辛耐下性子，对着满脸通红，震惊看着他的小王子道：「我陪着你长大，兰西，以前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其实一直都在。你是我早就选定的人，是我的命定之人，明白吗？」

    兰西羞耻得不知说什么好，他从未遭遇过这么热烈直接的告白，天哪，这还是他认识的那头恶龙吗？

    又或者，自己从一开始就带着偏见，所以才没能真正地了解他？

    这样一想，之前种种似乎也有迹可循。

    霍辛早早跟父母定下约定，成年就带他离开，这不就是求婚吗？

    还有在古堡里时，霍辛也问过他，有没有什么东西要送给他，那也是在暗示告白吗？

    古堡里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连食物也很合胃口，但宠物又是怎么回事？

    等等，他还打算放自己离开，打算找其他人。

    那个骗子巫师？兰西眼神古怪起来，那个老头哪里比得上自己了？为什么要找他来代替自己？这也差太多了吧？

    可自己执意不肯留下，也许伤了对方的心？哪怕是头龙，面对感情没有回应时，可能也会自暴自弃吧？

    兰西又有些同情起霍辛来了。

    霍辛盯着兰西的眼睛，道：「你在看什么？」

    兰西犹豫一下，说：「一直以来，你很孤独吧？」

    霍辛：「？？？」

    兰西咬了下唇瓣，有些犹豫，但愿赌服输确实是自己说的，而且……如果接受霍辛，能换来人类的和平呢？

    他希望父王和大哥能够安全。

    「也，也不是不行。」兰西低下头，睫毛颤动，不好意思道，「但，但我有一个条件。」

    霍辛高兴极了，自从被诅咒后，今天是他最高兴的一天。

    「你说。」霍辛大方道，「无论是什么我都会为你实现它。」

    天哪，兰西心想：这真是他所知道过的最热烈的感情了。

    兰西心脏砰砰直跳，他道：「我希望你们能暂停对人类发起的战争，这是我唯一的条件。我会想办法劝说父王，我会尽我所能，让我们彼此找到一个平衡点，共同生存下去，可以吗？」

    霍辛皱眉，但很快他就释然了。

    他是狡猾的、卑劣的龙，现在答应兰西，只要解除了诅咒，他有得是其他机会。再说了，人类的寿命对他们来说十分短暂，等到国王去世，亦或者兰西去世，他们再发动战争也完全可以。

    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霍辛大方点头：「好。」

    兰西激动道：「真的吗？」

    霍辛大手一挥，对他承诺道：「我用我的龙角起誓，在国王和兰西.泰勒在世时，暂时停止流放人类计划。」

    兰西得了保证，勐地松了口气，他的嘴角不由自主扬起笑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霍辛凑近了，一手放在他的心口上，眼里带着期待：「我答应了你的条件，轮到你了。」

    兰西近距离地看着霍辛，恶龙英俊，眼神深邃且神秘，他身上带着强大的力量，令人不由自主为之臣服。

    还有谁能比他更霸道、不讲理、莫名其妙的温柔又莫名其妙的残忍吗？

    他矛盾、冷酷、小气却又带着理所当然的威严和从容。他是最兇勐的战士，也是最有威望的王。

    兰西深吸口气，反手按住了霍辛压在自己心口上的手。

    霍辛：「？」

    兰西踮起脚，另一只手拉住了霍辛的衣领，闭上眼凑了过去。

    霍辛有生之年中还从未这么茫然过，不过是一瞬的吃惊，就被兰西吻在了唇角上。

    带着些凉意的唇微微颤抖，霍辛感觉到了手下剧烈的心跳。

    仿佛有某种奇怪的感染力和蛊惑般，霍辛感觉自己的心跳也突然加快了。

    砰砰，砰砰。

    霍辛觉得有些吵，但这种感觉太奇妙，近在咫尺的小王子有些紧张的样子被他深深烙印在脑海里，这应该是他漫长生命里最奇特，最古怪，也是最难以忘怀的画面。

    但神奇的是，一直以来冰凉的，虚弱的身体里突然充满了力量，那股力量温暖、泛着微微的酸涩，蔓延进四肢百骸，令他像张开了所有鳞片，泡在山泉之中，又像是翱翔在云端之上，沐浴着朝阳。

    诅咒的力量在减弱，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确实有效。

    霍辛激动之下，主动搂住了兰西，一手按在小王子的后脑勺上，深深地回吻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啊哈。

    第24章

    原来诅咒是这么解的吗？

    霍辛觉得人类的宝物实在太神奇了，难怪古伊尔再三叮嘱必须要心甘情愿。

    霍辛吻过一次还不够，将兰西抱在怀里不让对方躲避，捏着下颚再次亲吻过去。这感觉太舒服了，令霍辛完全不想停下来，他像是在享受自己应得的奖励，贪婪地索取，自学成才地探入舌尖，想汲取更多的宝物，兰西面红耳赤，两手推在霍辛肩头，喉咙里发出无法唿吸的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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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辛不悦地放开他，舔了舔嘴角：「干什么？」

    兰西一手捂住嘴，结巴道：「你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小王子本意只是轻轻地碰一下，没想到恶龙如此嚣张，竟然就……就……

    兰西不敢回想，捂住脸羞耻得不行：「够，够了！」

    霍辛皱眉：「不够，够不够是我说了算。」

    兰西：「……」

    太过分了！兰西瞪大眼从指缝里看他，果然不是人类，这种毫无底线没有廉耻的傢伙，真是，真是……

    兰西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嘴唇被吻得微微发肿，看上去更加红润光泽，带着诱人的甜蜜，将霍辛吸引过去。

    「你得听我的。」霍辛摩挲兰西的嘴唇，十分满意，「我说不够就不够，我说不能停就不能停。」

    他说罢，将兰西抱起来召来独角兽，两人窝进车厢里，独角兽嘶鸣着奔驰，小王子被压在座位里吻得一塌煳涂。

    他头晕目眩，因为缺氧眼神迷离，眼眶微微发红，带了点生理性的眼泪。

    霍辛感受着体内的温暖，还有渐渐减轻的痛楚，一种无法言喻的愉悦和亢奋在血液里崩腾，像是品尝到了绝佳美味的食物，他渴望小王子，情不自禁地吻落到脖侧，感受着那里跳动的心率和血液流动的感觉。

    想一口咬下去，想吃了他。

    霍辛压制渴望，抬起头来深唿吸，手下不由自主将兰西揉在怀里，满足地嘆了口气。

    虽然身体感觉舒服了许多，但诅咒还未完全解除，在那之前，兰西绝不能离开自己。霍辛就此打定了主意。

    霍辛说服了森林里的生灵们，带着兰西返回古堡。

    半路他们接到消息，据说人类国王找到了某种久远的神器，好像能打开通往森林的结界。兰西担心父王和大哥有危险，主动道：「让我写封信给他们，他们认得我的字。」

    霍辛答应了他，兰西写了一封长信，诉说自己平安无事，并希望父亲和大哥不要再进攻森林，回去好好生活。

    「总有一日，我们会再见的。」兰西落款，「爱你们的，兰西。」

    他写完信，剪了自己一小撮红髮同信一起封起来，霍辛招来林中的大鸟，鸟儿抓住信封，朝森林边境飞去。

    霍辛摸了摸小王子的头髮，不悦道：「你是我的，你的头髮也是我的，谁允许你私自剪掉？」

    兰西现在对着霍辛胆子大了许多，被喜欢的人总是带着几分得意的，不在意道：「只是一点，很快能长出来。」

    霍辛嗅着小王子发间的清香，勾了勾嘴角，没有再为难他。

    等回到古堡，骗子亚克乖乖地来迎接他们，他看起来被精灵们整得很惨，脸色难看，衣服也乱糟糟的，头髮和鬍子都被拔光了。

    兰西一眼看见，噗嗤笑出了声，霍辛嫌弃道：「太丑了，头髮长出来之前别出门。」

    于是亚克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精灵们抬腿的抬腿，抬脚的抬脚，架回了卧室里。

    兰西想找机会去见亚克，他觉得这是个误会，不用亚克再找什么了。

    可霍辛没给他这个机会，时时刻刻将人带在身边，因为霍辛身体好了许多，也不再惧怕白日的阳光，只是有些不适而已。他每日陪着小王子吃饭，看书，让精灵们跳舞给小王子看，满足他的宠物王子一切愿望。

    到了夜里，他会抱着小王子一起睡觉，就睡在小王子的卧室里。

    每天夜里入睡前，他都会同兰西接吻，霍辛的吻技越来越好了，他将兰西压在被褥里，月光照在二人纠缠的发上，带出淡淡的萤光。

    尘埃里似乎浮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酸酸甜甜的，像果木尚未成熟前的气息。

    霍辛每次吻兰西，都会觉得很舒服。

    心脏像是泡在温软的水里，令人忍不住浑身发软。

    他下意识揉搓小王子的脖侧，感受那里流动的血液，这令他兴奋——像是抓住了独属于他的猎物。他长出尖牙，黑暗里他的脸侧浮现出漆黑的鳞片，一闪而逝，眼瞳竖起，冰凉的尖牙蹭过脖颈，令兰西微微发颤。

    每当兰西晕晕乎乎，不自觉回吻他时，霍辛喉咙里会发出愉悦的闷哼。他的背上会展开巨大的翅膀，兰西被他用手遮住了眼睛，所以看不见。

    每天清晨，兰西都在霍辛怀里醒来，男人黑髮黑眼，眉眼深邃，鼻樑高挺，睡着时显出无害的感觉，但兰西清楚恶龙醒来后，会是怎样的霸道嚣张。

    但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

    这头龙真的喜欢他。

    兰西想着，这样的相处也并不如想像中的难过，甚至有些……轻松愉快。

    当他放下人类的身份，努力去学习他们，接纳他们时，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色。

    他学会了和精灵们一起玩，懂一点精灵特有的语言，他会帮精灵一起做饭，精灵喜欢甜食，他会教它们人类世界里好吃的蛋糕和小饼干。

    他在花园里和藤蔓们一起猜谜，为花朵浇水，还用藤蔓及枝丫拼凑了一个霍辛的样子，摆在花园的草地上，可等霍辛来时，藤蔓们太过紧张，枝丫断了一截，帅气的霍辛便成了歪眼睛秃头的霍辛，好笑极了。

    霍辛嘴角抽了抽，将笑得眼泪直流的小王子抱起来，低声道：「到时间了。」

    这像是某种讯号，小王子立刻面红耳赤，收了笑声，双手扶在霍辛肩膀上，看了看周围好奇的精灵们，不好意思道：「你当这是吃饭吗？还定时定点……别在外面……唔……」

 第31页

    霍辛才不管小王子怎么说，捏着他的下颚亲了过去。

    花园里的花瞬间都开了，藤蔓们惊讶地弯曲，草地上歪眼睛秃头的「霍辛」就变成了惊讶的o型嘴「霍辛」。

    精灵们纷纷捂住眼睛，但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挤在一起嘻嘻哈哈。

    连天上的鸟儿也羞涩地停在花园院墙上，将头埋进了翅膀里，不敢细看。

    兰西面颊绯红，手指揪紧了霍辛的衣领，这些日子他也习惯了霍辛的亲吻。下意识地回应，便被霍辛叼住了舌尖，气氛火热，花朵害羞地往后藏，将绿叶都竖了起来，像是花朵们穿了高领衣。

    精灵们也纷纷逃开了，兰西一个没站稳被霍辛压倒在草地上，霍辛在他脖侧留下一个吻痕，抬起头来，就见花园的喷泉上方现出了小小的彩虹，兰西眼睛里带着光，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美丽极了。

    霍辛隐约觉得，自己的诅咒似乎快好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徵文活动就要结束啦，喜欢小王子和龙的大家请多多支持打榜啊。感谢。

    第25章

    霍辛从没觉得日子有这么快活过，漫长的记忆里只有冰凉的孤单和寂寞，他不怕孤单，但寂寞却像幽林中的迷障，混合着诅咒一起侵蚀他身上每一寸肌肤，深入骨髓，在每个夜晚犹如某种看不见的牢笼，将强大的龙困在其中，无法挣扎，无法抵抗。

    但有了兰西，这一切痛苦就受得值得。

    自从确定了兰西是自己的「解药」，他便多了一份寄託和期望，每日偷偷去王宫看他的小王子，像呵护花园中脆弱的玫瑰，每每在窗外看见他沉睡的脸，内心的渴望就无法抑制地翻涌上来，令他焦虑，令他急不可待。

    他日日希望小王子快点长大，他一直期待着他的十八岁成人礼。

    可真到了那一天，小王子的冷漠疏离和敌视却令他愤怒，令他悲伤。

    悲伤？

    龙是不会承认自己脆弱的，他没什么可悲伤的，他只是太孤单了，他希望能早日解开诅咒。这一切都是诅咒的错。

    好在，他的小王子如他所期待的那样，心甘情愿地奉上了宝物，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像是站在山崖的一头朝另一头唿喊，中间隔着巨大的深渊，迷雾翻腾，什么也看不见。本不寄希望于对面会有回应——仿佛这里本就只有他一个。

    可在他失望之时，迷雾的另一端却有了回声。

    不是他的错觉，不是什么幻象，是真的有人回应了他，拨开迷雾，朝他走来。

    再低头看时，脚下的山崖间便多了一座桥，用藤蔓裹覆，开着不知名的野花，鸟儿停在藤蔓上高歌，那人走到了桥中间，终于露出了那张脸。

    兰西.泰勒对他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霍辛勐地睁开眼睛，盯着床帐顶急促唿吸。

    他的瞳孔竖成了两条细细的线，像蛇似的，但很快又恢復了人类的眼眸。

    他转过头，清晨的日光下小王子在他臂弯里睡得很香甜，对方的脖颈上落满了吻痕，睡袍因为动作微微滑开，露出雪白的胸膛和肌肤娇嫩圆润的肩膀。

    霍辛在那肩膀上吻了一下，兰西咕哝着翻了个身，被霍辛从背后搂住了。

    「嗯……几时了？」兰西迷煳地醒了过来，感觉到身后龙的滚烫温度，脸红了。

    霍辛声音沙哑道：「再睡一会儿。」

    小王子作息规律，醒来就再睡不着了，昨晚的记忆慢慢回笼，他想起了什么事情。

    「我能再看看吗？」他小声地问。

    霍辛挑眉：「看什么？」他刻意动了动身体，暗示道，「你不服？人类可没法和龙比。」

    小王子迷茫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顿时面红耳赤，连身体都跟着发红了，恼道：「不是那个！我是说……翅膀。」

    小王子昨夜睡前同霍辛接吻，像往常一样。

    可在迷离中，他仿佛看到了霍辛背上展开了巨大的翅膀，只一瞬就消失了。

    霍辛每回在睡前同他亲昵，总会灭了灯，屋里很黑，看不清什么。但昨夜月色皎洁，透过窗帘缝漏出一些光来，让他看了个正着。

    他当时就想问，却被霍辛给催眠了，一夜无梦，倒是睡了个好觉。

    霍辛无奈：「怎么还记得？」

    小王子最近胆子忒大，不怕霍辛了，耍赖道：「我想看！给我看吧！」

    霍辛不喜欢在人前显露自己原本的模样，他翻身坐起，穿好黑袍，黑髮顺滑地披肩而下，嘴角不悦地向下抿着，试图转移话题：「没什么可看的。该用早餐了。」

    「可是我想看，你还没让我看过你真正的模样。」兰西坐起来，雪白的睡袍和霍辛黑色的长袍形成鲜明对比。两人一黑一白，一个黑得彻底，仿佛深渊下窥探的恶魔；一个雪白得仿佛要发光，像天使一样。

    如果兰西的头髮是金色，恐怕就真会被误认成是天使了。

    霍辛当做没听到，兰西气鼓鼓地看他，霍辛耐下性子道：「今日娜娜莉让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煎饼和蜂蜜蛋糕，不想吃吗？还是想吃南瓜羹？最近天气冷了，那东西能让你暖和些。」

    龙不怕寒冷，也不怕酷热，他昂起头颅，高傲又霸道地命令：「起来洗漱。兰西，最近我是不是太宠你了？你的王子礼仪呢？」

 第32页

    兰西比了个鬼脸，半分不怕他，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洗漱，又坐到镜前梳头。

    科利尔从角落冒了出来，接过梳子兴高采烈要为小王子梳头——他每日最期待的就是这个环节了。

    可还没碰到头髮，梳子就被霍辛夺了过去。

    霍辛看了看镜子里小王子佯装不快的模样，明知道对方是装的，但他不喜欢看见他的小王子不开心。他放缓了声音，妥协道：「你要是听话，就给你看。」

    兰西开心地笑起来：「真的？」

    霍辛的心情随着小王子的表情起伏，见他又眉开眼笑，嘴角陷出小小酒窝，也跟着笑了一下：「说话算话，今日一整天，你得乖乖的。」

    「好！」小王子兴奋道，「可我哪日不乖了？只能待在城堡里，我又不能做别的什么。」

    霍辛梳头的手一顿，看了小王子一眼：「不愿一直待在这里吗？」

    小王子在镜中和他对视，想到两人的约定，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霍辛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他，可他却拿父王、大哥的安危作为条件。

    兰西低头抠了抠桌角，不答话，霍辛也不问了，心情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糟糕。他为兰西梳好头后亲手给他扎了好看的髮带，转身离开。

    这些日子他总是保持人身，诅咒尚未完全解开，他有些累了。

    回到古堡的地下，他专属的卧室里，还未进门他就化为了一条黑龙，长角顶在门上，发出「砰」地响声。

    他太过烦躁，满脑子都是小王子失落的表情，因此没留神通往地下的密室被人熘了进来。

    亚克大气不敢出，躲在楼梯拐角下，待厚重的卧室门关上，才捂着嘴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看到了那头黑龙，那头和传说里一样的黑龙。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想偷点好东西，现在就只想着保命了。他将手揣进衣兜里，捏着几枚刚从地下室里偷出来的金币——那不知是什么时候的古币，上面刻着看不懂的文字和奇怪的花纹，看起来十分有收藏价值。

    在地下，这样的古币居然到处都是，宝箱里、地上，四周都是金灿灿的，能迷花眼睛。

    这一定是手札里提过的，山下埋藏的宝物！

    亚克激动极了，他决定晚上找一个口袋，再下来装上满满一袋，然后让小王子放自己离开。他摸了摸自己还没长出毛来的脑袋，想：反正黑龙现在有王子殿下就够了，根本用不着自己。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他的手摸着那些金币，只觉得血液沸腾，眼前仿佛能看见自己未来挥金如土的奢侈模样：他要住大宫殿，还要去买个爵位来玩玩，他要成为人人皆知的富豪，手下管着几家酒庄，每日用牛奶洗澡，夜里用葡萄汁洗脚；他要住在山顶的城堡里，从此以后无忧无虑，女僕如云，妻妾成群……

    他想着想着，眼底发出暗暗的红光，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匆忙上楼，在花园里找到了小王子，精灵们笑话他：「哦！没有毛！没有毛！光秃秃！」

    若是以往，亚克会由着它们打趣，不敢反抗，甚至会跟着一起笑几声，再讨点食物吃。

    可今日亚克却恶狠狠回头，瞪了精灵们一眼，恶声恶气道：「闭嘴！」

    精灵们吓了一跳，互相看看——它们生性不喜争斗，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亚克如何，因此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撇撇嘴挤在一起离开了。

    花园里只剩下还在晒太阳的小王子，兰西胸口上扣着一本书，闭目养神，红髮柔顺地落在肩头，令人想单膝下跪，拉着他的手落下忠诚的一吻。

    亚克久久地看着他，想：凭什么只因为出身不同，人的境遇就会如此不一样？若我也是王子，我是国王，这些事是否就不会发生？

    谁敢拔光我的头髮？谁敢流放我？还有古堡下埋葬的宝物，指不定就是索罗斯家族的，本来就是我该继承的！

    该死的龙，该死的……

    亚克愤愤地想着，越想越是愤怒，他渴望那些金币，想留在这里一直和它们在一起。他想睡在金币之上，用金币筑床，用金币造碗，无论是灯盏、汤勺……哪怕是拖鞋，都得是金币所造！

    那是他的。

    都是他的。

    亚克将衣兜里的金币摸出来，在阳光下痴痴看着，口水流了出来也不自知。

    兰西慢慢醒了过来，侧头看见亚克的动作，目光落在他手里金灿灿的东西上。

    他拿着什么？兰西狐疑地想。

    他坐起来，左右看看，发现花园里无人，霍辛也不在，想着这是个跟亚克说清楚的好机会，便朝对方走去。

    亚克警惕地看他，握住了手里的金币。

    兰西道：「你拿着什么？」

    「没什么。」

    「你又偷东西了？拿出来。」

    「不！这本来就是我的！」

    兰西蹙眉：「拿出来，别让我说第三次。」

    亚克不理他，仿佛已经忘了为什么要出来找兰西，他转头要走，兰西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一捏，压在亚克手肘的麻筋上，亚克不由自主松开手，金币落了下来。

    「叮——」

    落在草地上见了光的金币，发出了轻微的共振声。像是沉睡的什么可怕东西甦醒了。

    地下卧室里，黑龙勐然睁开了眼睛。

    亚克大吼一声：「别碰它！」

 第33页

    兰西却已经蹲下捡起了金币，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紧紧地勾住了他的心神，令他移不开视线。他痴迷地看着那枚金币，在手里小心捧着，喃喃：「好美啊。」

    作者有话说：

    更啦~

    第26章

    黑龙从卧室里冲出，巨大的翅膀打在石壁上，瞬间划出了长长的划痕。

    他在离开地下室的瞬间化身为人，黑袍在身后扬起弧度，整个人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娜娜莉惊恐地出现在他身边，道：「是金币，是被诅咒的金币。它们应该都在地下，怎么会出现在外面？」

    科利尔急匆匆从外头跑了进来，大叫道：「主人！不好了！殿下他……！」

    霍辛抬眼去看，花园里两个人类显然都陷入了诅咒之中。

    这些埋葬在山下的古币拥有连龙都无法解开的强大诅咒之力，一枚小小的古币无法侵蚀强大的龙，但如同小山一般埋葬在地下的无数古币却能，且是在长年累月中神不知鬼不觉让龙着了道。

    可人类不同，人类太过脆弱，野心和欲望强烈，一枚古币就足够了。

    霍辛沖了出去，一把抓住兰西的手腕，直视小王子的眼睛：「兰西？」

    兰西看也不看他，只盯着手里的金币，仿佛那是世上最美的东西，眼神痴迷，不断地喃喃：「好美，太美了。」

    旁边的亚克还想抢金币：「那是我的！还给我！」

    霍辛头也不回，抬手一挥，巨大的风将亚克卷了起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亚克摔得头晕眼花，浑身骨头仿佛断了，霍辛沉声道：「搜他的身！」

    娜娜莉立刻和其他的精灵们一起沖了上去，七手八脚将人按住，从亚克的衣兜里摸出了几枚古币。

    「是你！」娜娜莉怒气沖沖，「我们没有苛待过你！你却要偷我们的东西！可恶的人类！」

    科利尔也愤怒道：「不是你，殿下不会变成这样！」

    「把他关起来。」霍辛抱起小王子往屋里走去，「没有我的允许，他哪儿也不能去。」

    「是！」

    霍辛毫不在意亚克的死活，他抱着小王子匆匆去了地下室，进了他那不见光的卧室里。

    受到诅咒的生灵会分三个步骤逐渐变得虚弱：一是陷入幻觉，兴致高昂，精神极佳；二是野心膨胀，任何细小的事情也会被无限放大，将所有人视为仇人，内心阴暗面不断**；三是慢慢不能见光，喜欢黑暗，喜欢在夜里出没，情绪反覆无常，身体开始虚弱无力，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龙的力量很强大，寿命长久，因此这么多年，他艰难地抵挡着诅咒的侵蚀，一直到现在才开始畏光。而同兰西接吻后，他畏光的反应已逐渐好转了。

    他开始畏光之后，古伊尔送了他一样东西，那是众神离开人间前留在世间的唯一一件神物：那是一把竖琴，无风自响，能清醒生灵的心智，保持平和之心。

    他便将那把竖琴放在卧室的角落里，当杀戮之心暴涨时，这把琴能阻止他犯下大错。

    小王子是人类，这三个步骤只会来势汹汹，他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霍辛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将兰西带进了卧室里，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解药」，可对方就要死了。小王子能救自己，可谁能救小王子呢？

    霍辛感到一头乱麻，心里某处慌得像是被挖了个空洞，风从中间唿唿穿过，从脚底到头顶都凉透了。

    兰西坐在床沿边，喜滋滋地看着手里的金币，霍辛尝试拿走，兰西立刻怒目相对：「你做什么？！」

    霍辛单膝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腕，轻声道：「把它给我，听话。」

    「不行！它是我的！」

    「你不是想看我真正的模样吗？你把它给我，我给你看。」

    诅咒会放大人内心的执念和欲望，兰西想看龙很久了，被这么一说，登时有些激动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看霍辛变龙，但又不捨得放开金币。

    小王子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可脑子里浑浑噩噩，想不清楚，只觉得自己特别开心，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开心得他控制不住地一直笑，内心汹涌着无数欲望，涨得他的心都快炸开了。

    他甚至想将金币吞进肚子里，这样谁也抢不走了。

    他打定主意就要这样做，霍辛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同时捂住他的嘴：「你要是敢吞下去，我就再也不会让你看见我真实的模样。你想清楚了。」

    兰西为难地眨了眨眼。

    「给我，听话。」霍辛耐心地拉开兰西的手，哄他道，「我就看看，一会儿就还给你。」

    兰西急出了一头汗，在霍辛不容拒绝的注视下终于妥协，他忍耐着想将金币抢回来的冲动，坐立不安地抠着手指催促道：「那、那你快点！」

    霍辛拿回金币，后退几步，蛊惑小王子道：「龙是很美丽的生物，大多数龙都有蛊惑的能力，你准备好了吗？」

    兰西点点头，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霍辛嘆气一声，感觉自己像哄小孩儿似的。兰西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见霍辛不见了，原地出现了一头黑龙，刚刚好挤满了房间，巨大的龙尾搭在衣柜上，翅膀收在背上，龙头上有巨大的龙角，他低下头颅，靠近了兰西，喷出热气，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咆哮。

 第34页

    兰西惊呆了，他小心地伸手摸了摸黑龙的鼻子，触感冰凉坚硬，他浑身包括脸部都覆盖着厚厚的鳞片，只喉咙的位置有巴掌大的逆鳞，长得和其他地方的鳞片不同，是月牙形，呈淡淡的浅灰色。

    「霍辛？」兰西小声喊他。

    黑龙舔了小王子一下，张开翅膀，扫掉了一盏油灯。

    「我原本的样子比这大很多，只是这里装不下。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天上飞，好吗？」黑龙看着他，声音低沉，仿佛是从地底传来的，「喜欢我这个样子吗？害怕吗？」

    「不怕！我很喜欢！」兰西来了精神，兴致勃勃，「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太美了！原来黑龙真的就是全身黑啊！这是你的角吗？它有什么用？」

    小王子活泼得有些过头，摸着黑龙的鼻子，又去摸黑龙的角。

    这已经是被诅咒后的第一步反应了，霍辛眼神微沉，巨大的瞳孔里倒映着小王子兴奋的脸庞，因为太过激动，脸颊甚至浮出了红晕。

    黑龙尝试蛊惑他，看着小王子的眼睛，催眠道：「你喜欢我吗？你很喜欢我，对不对？」

    他想试着用自己的蛊惑之力，让小王子忘记金币的事。

    可金币的力量太强大了，蛊惑之力没有起作用。

    小王子摸着黑龙冰凉粗大的长角，心说：这若是砍下来做成剑鞘，不知该有多好看。

    他的眼里带着贪婪的光，动了动喉咙，目光又移到黑龙的身上：这眼睛真好看，带着一点萤光似的，可以挖出来做成装饰品；他的鳞片真美丽，漆黑坚硬，刀枪不入，扒下来做成盔甲，世上就再无人能伤害他。

    恶意伴着诅咒在小王子的内心蔓延，他的手背上慢慢浮现出奇怪的红纹，这在龙的身上是没有出现过的。

    霍辛叼开他的衣袖，仔细看着，发现那红纹同古币上的花纹很像，红纹像是压在小王子的手上，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再一点点让它陷进皮肤中，逐渐让小王子的手流出了血来。

    血流过红纹，便让那纹路显得更加妖娆诡异，令人心里不安。

    霍辛舔过小王子的血，舌尖品尝到自己一直渴望的属于兰西的血液，却没有最初的期待和兴奋。那仿佛是什么毒药般，令霍辛心脏剧痛，差点让他惨叫出声。

    哪怕是被诅咒，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痛过。

    兰西仿佛完全没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什么东西，只是流血的时候有些委屈和迷茫，看着霍辛道：「疼。」

    霍辛只觉心头一抖，仿佛有人拿刀狠狠戳了他一下。他化为人形，将小王子抱进怀里，哄道：「很快就不痛了，我去想办法。」

    他得抓紧时间，他得找到能救小王子的那个人。

    那是只有人类才拥有的宝物，他无能为力，他只能去找别人。这让霍辛第一次感到了挫败和沮丧。

    一想到小王子得和别人接吻，和别人睡在一起，霍辛的心里就汹涌出能焚毁一切的怒火，但他只能妥协。

    他没有办法。

    「在这里等我回来。」霍辛拉起他的手，在手心里印下一个吻。

    小王子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我的金币呢？」

    霍辛没回答他，将小王子关在卧室里，如一阵风般卷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霍辛飞去了王宫，王宫里人心惶惶，大家纷纷传言恶龙绑走了小王子，拿小王子的命要挟国王和大王子，他们不耻恶龙的做法，一个个说得义愤填膺：

    「陛下应该攻进去！若是放过那头龙，以后谁知道它还会做出什么事？！」

    「大王子都瘦了，好可怜。」

    「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陛下这么好的人，居然会遭遇这种事！恶龙不得好死！」

    「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我这就去向陛下请旨，我要去对付恶龙！」

    「我也去！」

    「对！我也去！」

    霍辛一身黑袍，突然出现在王宫里令众人吓了一跳，有认识霍辛的，立刻出来恭敬道：「公爵大人，您怎么来了？」

    旁人一听是霍辛公爵，立刻双眼放光，道：「大人，您也是听说了恶龙的事，想来为陛下分忧吗？」

    霍辛冷眼看过几人，懒得跟他们废话：「我要见陛下。」

    几人面面相觑，道：「大人，陛下还没回来。」

    距离小王子写出那封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国王和大王子却并没有回到王宫。霍辛眉头一皱，又朝王宫外急急走去，有胆大的追上来，热血道：「大人，属下听说您的家族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宝物，其中还有神器？若是真的，可否借出让陛下对付恶龙？」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觉得这个办法非常好。

    霍辛转身，他内心的戾气在兰西出事后便一直竭力压抑，如今终于爆发，冷笑一声原地化为一头巨龙，翅膀展开比王宫还大，长长的尾巴撞塌了王宫外围的城墙。

    他一脚将花园踩得面目全非，地面因承受不了他的重量陡然裂开，巨大的烟尘令众人咳嗽不止。

    黑龙仰头咆哮，发出怒吼：「对付恶龙？我看谁敢？！」

    王宫守卫团团围了过来，方才还兴致勃勃的众人吓得双腿发软，奋力将自己藏进人群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恶龙嘴下的点心。

    看看这体型，他们这群人还不够塞牙缝的。

 第35页

    巨大的身体遮天蔽日，连阳光也阴暗了下来。

    守卫们大着胆子拔出剑来，外围是举着盾牌的士兵，城堡上露出了弓箭手。

    「放箭——！」守卫队长扯破了嗓子大喊。

    「吼——！」黑龙一跃而起，翅膀扇起飓风，箭矢尚未抵达已被掀飞。黑龙愤怒地喷出火焰，令大半王宫陷入了火海之中。

    「救火！！」

    「王后！！王后还在里面！」

    黑龙转身离去，听到众人唿唤王后，本想一走了之，可不知为何却狠不下这个心。一想到等小王子清醒，若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他心里就烦躁得不行。

    鼻孔里喷出热气，黑龙不得不转身，一爪子踢飞了城堡屋顶，巨大的石块落下，下面的人纷纷尖叫躲避。

    在霍辛的角度从上往下看，这城堡就像是个玩具。

    他掀了屋顶，很快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的王后，将王后叼了出来，扔在地上。有大着胆子的士兵拿着剑沖他挥来，差点就刺到他的眼睛，霍辛只喷了一下热气，就将对方烫得原地打滚，脸侧冒起了烫伤的小泡。

    王后心有余悸，抬头呆呆看着黑龙。

    霍辛威严地看着她，声音仿佛是从地下传来，浑厚低沉道：「泰勒家的王后，我助泰勒一世坐上王位，又同你们来往贸易，在你们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你们无数次。十几年前南方洪灾，北方干旱，国库空虚你们的财政大臣拿不出钱来，是谁来请求我的帮助？是谁从我这里借走了钱，却根本还不上？」

    王后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人类，你们为了王室的尊严和稳固，不惜低头向一头龙借钱，我欣赏你们的勇气和胆量，但我也并非被利用的傻瓜。你们转头就对我喊打喊杀，当我真不知道吗？我们做下过约定，兰西.泰勒十八岁后就属于我，你们凭什么出尔反尔，不仅没有信守承诺，还围攻我的森林？」

    众人并不知这些事，闻言面面相觑，又去看王后。

    王后被人小心地扶起来，道：「你也是住在王国里的一员，帮，帮助泰勒的人民理当……」

    「笑话！」黑龙勃然大怒，「泰勒的王国和我有什么关系！天空之主何时向人类低头称臣了？！」

    王后无法反驳，她捏紧了拳头，小声却执着地道：「霍辛……公爵，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但请将我的儿子还回来。我需要他，他的父亲、哥哥，他的人民需要他。」

    「我也需要他。」霍辛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又愣住了。

    这一刻他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但他来不及多想。阴鸷的目光扫过王后火红的长髮，那是同小王子一样的发色，那么火热灿烂，像燃烧不尽的生命力。

    「兰西早就给他的父亲和大哥写过信，他在我那儿很安全。让你们的人即刻撤离！」霍辛留下这一句，再不想废话，腾空而去。

    他飞行的速度极快，像是一大团黑云挡在天空上，城中的百姓见了一开始还不敢置信，后来则大唿小叫起来。

    「快看啊！那是什么！」

    「龙？！」

    「真的是龙？！」

    「天哪！」

    甚至有人当场跪了下来，口中喃喃，祈求风调雨顺，明年能有个好收成。

    霍辛穿过城镇，人类的速度要走好几天才能抵达森林，他却在眨眼间便到了。

    远远的，又有两个巨大的身形飞了过来。一团火红色，像是火烧云般；一团海蓝色，像是何处的海浪卷了过来。

    「嘿！霍辛！我听说你要和人类开战了？这怎么能少了我！」许久不见的豪德在空中转了个圈，飞到霍辛身边。他的人形比霍辛健壮高大，但龙型却比霍辛略小一点，尾巴粗且宽，尾尖长着倒刺，无比锋利。他天生好斗，残忍，喜爱战争，在远古时期，人类将他画进故事里，写作了「战争之神」。

    另一个跟来的正是布鲁斯，他跟人形时一样不爱说话，懒洋洋的，仿佛永远睡不醒。

    他浑身是深蓝和浅蓝的渐变色，像融合了海洋一般，带着淡淡的腥气；尾巴细且短，腹部有鳍，有六只爪子，两双眼睛，睫毛很长，龙角像两只弯月，洁白无瑕，十分漂亮。

    此时，布鲁斯只睁着一双眼睛，另一双眼睛则并排在旁边闭着。

    「没有开战。」霍辛看了两人一眼，这二人……二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了。

    「那你闹这么大阵仗做什么？不是不想表露身份吗？」

    「有事。」

    豪德好奇极了，左看右看：「你的小宠物呢？」

    布鲁斯看了霍辛一眼，意识到什么，沖豪德喷了口热气，道：「豪德，闭嘴。」

    霍辛在森林边境四周找了一圈，王宫临时驻扎的营地并没有撤掉，但没有找到国王和大王子。他怀疑他们用什么办法进了森林。

    霍辛挂念自家小王子，派了林中的鸟儿去找人，自己则回了城堡——他觉得眼下能救小王子的，不是泰勒国王，就是那位大王子。

    落地化人，城堡里已是一片狼藉，花园里的花被摘了一地，精灵们惊慌失措，一见主人回来立刻道：「主人！殿下情况不太好……」

    豪德和布鲁斯也落地化为人身，布鲁斯皱眉，言简意赅：「你是为了他？」

    豪德脑子转了两圈才明白过来：「你那小宠物怎么了？居然让你化了原形去找人类麻烦？」

 第36页

    霍辛急匆匆往里走，只见小王子正在厨房里将金色包装的巧克力和各种圆形的金色糖果翻找出来，怒气沖沖道：「我的金币呢？骗子！都是骗子！」

    他见霍辛回来了，立刻冲上前：「把金币还给我！」

    霍辛抱住他，揉了揉他手上更加明显的红纹，不过短短一会儿的时间，小王子就已经开始进入第二步骤了。

    兰西整个人显得十分阴郁急躁，脸上灿烂的笑容也没有了，见什么砸什么，认为所有人都是故意针对他，根本无法清醒地思考。

    「我的金币！还给我！你这个骗子！」他大叫着，平时梳理得整齐的红髮乱了也不管，身上还被泼上了牛奶和其他的污渍。

    爱漂亮，爱干净的小王子，可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霍辛亲了亲他的额头，又去亲他的眼睛，被兰西愤愤地躲开了。

    霍辛哄他道：「没有金币，你记错了，你看我们来了客人，我们招待客人好吗？让娜娜莉做好吃的东西。想吃什么？黄金鸭怎么样？」

    「谁要吃那种东西。」豪德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看了眼兰西的样子，立刻明白了。

    「他怎么也中了诅咒？」

    「出了一些意外。」

    「我就让你埋深一点了。」豪德摇头。

    布鲁斯道：「霍辛也被诅咒了，他无法离金币太远。那么多金币要埋起来得花不少功夫，若是让精灵们埋得太深，精灵们长期接触那些东西，哪怕它们体质特殊不容易被诅咒，接触久了也不好说。」

    精灵是世间最纯洁的生灵之一，纯洁之气能令黑魔法难以近身，还有一种生灵不容易被诅咒，就是独角兽。

    豪德想了想，幸灾乐祸道：「是啊，若是埋得太深了你受不了，日日睡觉前都得数一数金币，那不是又得挖出来？太麻烦了哈哈哈——」

    龙和人类不同，别指望他们有同情心，就算这一刻是朋友，若是霍辛死了，豪德和布鲁斯为了争夺这块森林的归属地，估计还得打一架。

    弱肉强食，是所有生灵的规则。

    小王子注意到了豪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一时竟忘了找金币的事。

    豪德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邪气：「怎么的？是本龙太帅了吗？」

    兰西揪着霍辛的衣服，突然大叫起来：「是他！他欺负我！」

    霍辛：「……」

    兰西喊道：「给我杀了他！把他的皮剥下来给我做衣服！拔掉他的牙给我做首饰！我要用他的龙爪做灯盏，用他的龙角做剑鞘！」

    豪德：「……」

    布鲁斯：「……」

    活这么久，还从未见过有人敢这么当着龙的面说话。

    霍辛挡住兰西，慢条斯理却带着威胁地看向豪德。

    豪德背嵴一凉：「……喂，你不会为了他真的杀了我吧？」

    杀倒是不至于，但惩罚他一下，满足小王子的心愿是可以的。

    豪德：「……」靠！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个童话故事，虽然是不太梦幻的假童话（笑）。故事不复杂，也没啥虐的，放心看就行啦。

    第28章

    豪德被头朝下倒吊在花园里的树上，火红的长髮披散在地，双手抱臂脸臭得不行。

    布鲁斯坐在花园里的椅子上，抱着一缸水晒太阳，觉得浑身发干时就将脑袋埋进水里，咕噜噜吐几个泡泡，再抬头滴着水地看一眼豪德。

    小王子蹲在豪德面前，手里拿着把剪刀，一手扒拉豪德的头髮，嘴里嘀咕：「角呢？龙角呢？」

    霍辛坐在小王子身边，无聊地玩着一根藤蔓，藤蔓十分羞涩，一会儿卷着花献给主人，一会儿又扭捏地在地上拼出一个love，一会儿又像动物似地，偷摸着蹭蹭霍辛的手，激动起来时藤蔓上的叶子剧烈颤抖，显得十分情绪化。

    豪德用杀人的目光看着小王子：「你敢动我的角？」

    「为什么不敢？」小王子仇恨地看他，鼓着腮帮子，显得奶凶奶凶的，「我先剃了你的头髮！再砍你的角！」

    说着，就用剪刀咔嚓剪掉了豪德一大撮红髮。

    豪德瞪大了眼睛，布鲁斯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肩膀颤抖。

    豪德大喊：「布鲁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还不过来帮忙？！」

    布鲁斯当做没听到，又吐了几个泡泡。

    霍辛看了豪德一眼：「剪你点头髮怎么了？不痛不痒，一会儿就长出来了。」

    「我又没同意！这孩子怎么回事？把他拉走！」

    兰西不依不饶：「我要扒你的皮！」

    跟小王子砍龙角之前要先剃髮的逻辑一样，同样的，要扒皮之前得先扒光衣服。

    兰西拿着剪刀剪掉了豪德的衣服扣子，刚把外套扯开，豪德就打了个响指，邪笑道：「来来，这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本来衣服就是幻化的，豪德一打响指，衣服就直接消失了，露出了男人结实健壮的身躯，肌肉鼓起，显得十分有力量感。

    龙没有人类的羞耻心，并不觉得不穿衣服怎么了，因此他直接奔放地裸了。

    小王子一呆，还没看清豪德的身体就被霍辛一把捂住了眼睛。

    「你就在这里吊一天吧。」霍辛面无表情道，一把抱起小王子走了。

    布鲁斯抬起头来，脸上滴滴答答地落着水，十分感兴趣地看着豪德的身体。

 第37页

    豪德耀武扬威地叉腰，扭了扭屁股，毫不在意被人看光，得意道：「怎么样？棒吧？」

    布鲁斯舔了舔嘴角，不知想起了什么，总是懒洋洋的神情上难得露出了一些兴趣：「棒。」

    兰西在霍辛的怀里挣扎：「我要砍了他！」

    「砍，砍，等晚上吃了晚饭再砍。」霍辛敷衍地哄他，将小王子抱去了地下室放在床上，单膝跪地拉着他的手看他的眼睛。

    「兰西，看着我。」他摸出金币，在兰西面前晃了晃，「告诉我看见了什么？」

    「金币！」兰西一下忘了豪德，兴奋道，「给我！」

    「除了金币，还有呢？」

    兰西眨也不眨地看着金币，似乎注意力很难集中，费力道：「金……金币，没有了。」

    「再想想。」霍辛想知道他内心的欲望是什么，想从中找到能满足兰西愿望的东西，以此来拖延一下恶化的时间。

    「……龙。」

    霍辛一愣：「龙？」

    「霍辛。」兰西直勾勾地看着金币，舔了舔嘴角，道，「霍辛今天没亲我。」

    霍辛心头一动，手指揉了揉兰西的嘴唇，声音带着诱惑：「想霍辛亲你？喜欢他亲你？」

    「喜欢。」兰西这一刻十分坦率，完全没有遮掩欲望的意思，「想亲霍辛，想抱抱。」

    兰西又一歪头，不开心地道：「不喜欢霍辛，讨厌他。」

    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

    霍辛心头火热，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如兰西亲他时一样让他的诅咒瞬间减轻许多。

    真奇怪，霍辛想：难道并非只有亲吻才能解除诅咒？

    他感受着这种古怪的感觉，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想将小王子抱在怀里一辈子不放开，一想到对方现在被诅咒着，他的心又跟着痛苦起来，带着焦虑和茫然，患得患失，复杂极了。

    霍辛想不通这是什么，他拉着兰西的手亲了亲又将人抱进怀里，吻了过去。

    只是一个普通的吻，却让兰西突然瞪大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他的脑子突然清明起来，甚至清楚地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他感到十分诧异，同时内心被各种欲望、仇恨纠缠的感觉一下减轻了许多，许多事似乎都不在意了。

    他下意识搂紧了霍辛，主动亲吻过去，柔软的舌尖被霍辛含在嘴里，头皮瞬间发麻。

    骨头里似乎痒痒的。

    心里似乎也痒痒的。

    兰西着迷地感受着这种感觉，不知不觉两人就倒进了床铺中，霍辛的诅咒感在减轻，兰西也一样，这种互相救赎一般的感觉拉扯着他们，不舍分开。

    仿佛他们天生就该纠缠在一起，本就不该分离。仿佛他们上一世是开在一株枝干上的花，彼此早就有了默契，只是现在才找到了归属。

    等回过神时，霍辛压在小王子身上，扯开了对方的衣领，在锁骨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牙印。

    霍辛撑起身子喘了口气，脸色发红，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他很熟悉这种感觉，龙也是自然界的生灵之一，发。情期和所有生灵一样，但他向来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数千年来动情的次数甚少。相较其他龙喜淫，他则更喜欢各种闪亮的财宝。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类动情了。

    霍辛的手指摸过小王子的脸，兰西傻呆呆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面红耳赤地喘着气，无意识地舔了舔被吻肿的嘴唇。

    霍辛想：真是滑稽，我居然在兰西被诅咒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喜欢他？

    可能解咒之人却得是另一个人类，霍辛眼底压下噬人的怒火，捏紧了拳头，不甘心地将属于自己的「宝物」紧紧揽进怀里。像是生怕被谁抢了去。

    作者有话说：

    傻龙还没发现真正的重点，不过快了，啊哈哈。→_→

    第29章

    豪德在花园里挂满了一日，快风干成龙干了才被允许放下来。小精灵们嘻嘻哈哈推着豪德去屋里，又给他拿吃的，豪德饿了一天，双眼发红，看着被霍辛抱在怀里餵饭，仿佛全身瘫痪似的娇气小王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做什么？」豪德边兇狠地吃肉边道，「人类总是要比我们先死的，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兰西开始进入了第三阶段，整个人阴气沉沉的，昨日还精神地要復仇，今日就像什么也不感兴趣了，懒洋洋地窝在霍辛怀里吃饭，听见豪德说话，也只是睨了对方一眼。

    布鲁斯在桌子底下踩了豪德一脚，豪德嗷了一声，布鲁斯趁机将一大块带着血丝的肉塞进他嘴里，并且快速地使了个眼色。

    豪德：「？」

    豪德这个毫无同情心，毫无眼色的人疑惑地看了布鲁斯半天，费力地吞下肉，拿手背粗鲁地抹了下嘴道：「你做什么？你也想学霍辛？我可不用你餵。」

    他想了想，又笑起来：「还是被我性感的身体吸引了？我可告诉你，本龙在塔尔拓尔可是最受欢迎的龙没有之一。多少女妖想爬本龙的床呢。」

    布鲁斯朝他身下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吃饭，没有回答。

    霍辛道：「我最近很忙，没功夫招待你们，吃完就回去吧。」

    「别啊。」豪德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激动道，「不是说你们要和人类开战吗？也加我一份！好多年没有大战一场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多少年前？唉，人类的时间对我们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有两百年吗？」

 第38页

    布鲁斯言简意赅地划重点：「索罗斯家族。」

    「对！最近的一次大战就是跟索罗斯家族，那个可恶的白巫师是我见过最讨厌，最狡猾的人类！」豪德说起来就火气很大，仿佛事情于他而言就发生在昨天，甚至气得摔了刀叉。

    布鲁斯懒洋洋道：「难道不是因为他打赌赢了你，所以你才讨厌他？」

    豪德：「……」

    布鲁斯和豪德聊起了过去的事，霍辛可没这个心情，他派出去找泰勒国王和大王子的鸟还没回来，这有些不正常。

    按理说，哪怕他们藏起来了，人类也躲不过飞鸟的监视。

    他朝外看了一眼，想带小王子回地下室去，兰西开始有些畏光了，哪怕是在屋里，都戴着大大的遮阳帽，将可爱的小脸藏在了帽檐下。

    霍辛忍不住亲了亲他，捏着他的手道：「吃饱了吗？」

    也不知是人类大战，还是索罗斯几个字触动了兰西，兰西突然来了点精神，看着豪德：「然后呢？」

    「哟，你想听故事？」豪德得意道，「不告诉你！」

    兰西就去看霍辛，霍辛不用兰西开口就威胁地看着豪德：「说。」

    豪德：「……」

    豪德气道：「你别太过分了啊，虽然我不是你的对手，这也是你的地盘，但也不代表我不能跟你一战！大不了两败俱伤……」

    兰西听闻微微皱眉，伸手拉住了霍辛的衣襟，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霍辛心里某个地方瞬间被戳中了，小王子担忧的，疑惑的，有些迷茫的眼神看来时，像初生的小兽，对霍辛全心全意地信赖着。霍辛的心尖几乎要软成一滩泥，安慰他道：「不怕，我不会输。」

    豪德：「……」

    布鲁斯饶有兴趣地看着一龙一人互动，等霍辛再抬头，他才突然道：「霍辛，你喜欢他？」

    豪德：「？？？」

    龙喜欢上人？这简直不可能。

    豪德无法理解，茫然地看看布鲁斯，又看霍辛，再想想最近霍辛的举动，终于后知后觉：「我的天！霍辛你疯了？！」

    兰西脸蛋红扑扑的，从帽檐下瞄霍辛。

    霍辛忍不住捏了捏那小巧的鼻樑，又揉了一下那双红润的薄唇，道：「是又怎么了？」

    他又问小王子：「兰西喜欢谁？」

    兰西小声道：「父王、母后、大哥。」顿了顿又道，「鲁鲁，科利尔、娜娜莉。」

    鲁鲁是小王子从小养大的一匹黑色小马，是矮脚马，尾巴大大的，鬃毛遮挡了眼睛，很可爱。

    兰西又道：「独角兽，小精灵……」

    眼见霍辛脸色越来越沉，兰西才虚弱地笑起来道：「霍辛。」

    霍辛瞬间阴转晴天，嘴角不由自主勾起笑容，眼里的情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豪德肉麻地哆嗦了一下。

    霍辛威胁地看向豪德，一脸「就是这样」的神情，又道：「还有什么不服的吗？」

    他的瞳孔瞬间缩成蛇的竖瞳，脸侧闪过黑色的鳞片，雪白的尖牙刺破嘴唇露了出来。

    血丝从被刺破的嘴唇滑下，兰西抬手帮他抹掉，霍辛抓着他的手指放进嘴里，轻轻舔掉了那点血迹。

    豪德肉麻地哆嗦了两下，又被布鲁斯在桌下踩了一脚。

    豪德耸肩，抬手举起表示认输，一脸「懒得跟你见识」的表情，道：「索罗斯家族，是这片陆地上曾经非常有名有权的大家族，家族里多巫师，从等级低的灰巫师到等级高的白巫师，几乎大半出自他们家。」

    「索罗斯因为巫师的身份，备受当时的人们信赖。他们帮人类囚禁邪恶的恶魔，关押来自地狱的烈火使者——传说那是可以烧毁人类灵魂的怪物。帮助人们抓捕蛊惑人心的女妖，还有……龙。」

    豪德想吓唬兰西，语气阴阳怪气的：「索罗斯家族里诞生了一支厉害的骑士队，被称为龙骑士。他们降服龙，杀死龙，小龙作为坐骑养大，长大就去协助人类捕杀其他的龙。那时候他们用龙筋做鞭子，龙鳞做甲，龙角做盾牌，龙爪做武器。还将龙头斩下来挂在城门前，龙死亡的血腥气能震慑周边百里的魔物不敢靠近。」

    「那是龙最黑暗的年代，血流成河啊……」豪德嗷地嚎叫一声，惊得兰西往后一缩，被霍辛抱住了。

    霍辛瞪了豪德一眼，豪德嘚瑟地笑起来，吊儿郎当道：「其实人没有多厉害，只是因为龙喜欢单独行动，不像人喜欢以多欺少；龙还总喜欢跟人打一些莫名其妙的赌，论狡猾，谁能比过人类？所以龙总是输。」

    「死伤的龙多了，人类便自以为自己厉害了，再后来，他们捲入了人类的政权纷争中，多么可笑，他们有钱有权，自称地面之王，最后却自相残杀，索罗斯一族因此牺牲了许多优秀的龙骑士和白巫师，甚至差点绝后。最后，他们反被人类追杀，不得不收拾包袱东躲西藏，成了街头老鼠。」

    兰西记得亚克跟自己讲过索罗斯家的故事，可和豪德所说的全然不同。

    兰西忍不住发出疑问，豪德听了不由大笑，连布鲁斯也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有一点他倒是没说错。」豪德哼哼道，「索罗斯因为优秀的龙骑士和巫师被杀光，后继无人，慢慢变为了普通人，但优秀的基因还在。你说那个谁？亚克？好吧随便他叫什么，他的祖先可能刚好继承了难得的巫师血统，因此才和旁人不同。」

 第39页

    「他或许是用这种方法重新积攒了钱财，但相信我殿下，这座森林里没有任何索罗斯家族的财宝，那都是假的。」豪德不屑道，「不过我倒记得是有这么一个古怪的生意人。那小子是索罗斯的后人吗？我倒是没注意。」

    豪德看了眼霍辛和布鲁斯，耸了耸肩。

    霍辛道：「我也不知道他是索罗斯的后人，当年……」

    霍辛见小王子好奇，便向他解释：「当初我、豪德和布鲁斯都发现了这座森林，都想在这里居住下来，按照我们的规矩，谁赢了这里的地盘归谁，所以我们打了起来。」

    没有什么先知和神秘的缘由，也并非针对索罗斯的后人。这就是一个为了争夺领地的故事。

    三头巨龙打了个天翻地覆，豪德更是喜欢边打边骂人，嘴里叨叨不停，闹得霍辛心烦。

    很早很早以前，已经久远得连霍辛自己都想不起来的以前，他曾在大火里救过一群无辜的生灵，那只是一个意外，但后来被人类记录下来，胡编乱造了一些故事，说得神乎其神。

    霍辛的书房里，现在还有那本编撰的「故事书」。

    事实上，不过是霍辛一觉睡醒，发现居住的森林燃起大火，因为他身躯庞大，冲出火中时自然而然地开闢出了一条新路，跟在他身后跑出来的生灵们感恩戴德，将他当做了救命恩人。

    其中，就有爱好和平，十分天真活泼，被誉为生灵界最纯洁高尚的生灵之一——精灵。

    精灵们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便同黑龙定下了契约，世世代代奉黑龙为主，照顾他直至他的生命尽头。

    但对当时的霍辛来说，这群小傢伙完全是来拖累他的。可他拒绝也没用，精灵是固执且信守承诺的，于是无论霍辛去哪儿，它们也跟去哪儿，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传的，就成了黑龙是众生灵的守护者，于是追随霍辛的生灵就更多了。

    「家人」多了，原先居住的地方就不够了，霍辛不得已只能出来找新家。

    对霍辛来说，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而豪德，他更喜欢热的地方，其实森林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可霍辛那么想要，豪德就来了兴致，非得跟对方抢一抢。

    至于布鲁斯，根本是来瞎凑热闹的。

    所以有些真相，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三头龙哪怕打得不够认真，那也是惊天动地。霍辛更是被豪德一路唠叨生出了真正的杀气，恨不能将豪德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于是三头龙打了几天几夜，布鲁斯又能控水，这山头便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雨。

    这也是洪水袭来的真正原因。

    霍辛和豪德发觉不好，他们虽不在意人类的生死，但也不想无端伤害无辜生命。于是两龙分头赶走山里的人，霍辛就刚好遇见了索罗斯一族的后人，也就是亚克所谓留下手札的那位先祖。

    按照亚克的说法，他的先祖赚了大钱隐居在山里，后被黑龙赶走，被霸占了各种财宝。再之后洪水爆发，捲走了许多人，连带那些财宝也被埋在了水底。

    但其实霍辛和豪德不过是粗暴地赶人离开，霍辛也没有发现什么财宝，倒是因为山洪爆发，沖刷出了埋葬在山下的金币。

    大量的金币、珠宝，这是霍辛最喜欢的，于是他更铁了心要在这里生活。

    再之后，便慢慢被金币诅咒了。

    「所以说，贪财有什么好的？」豪德耸肩，「还是像我这样，喜欢美人更安全。」

    兰西万万没想到故事的真相是这样，他现在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进入第三阶段后，他的精神差了不少，之前热血沸腾的感觉没有了，总觉得累，还怕光。

    这时候他终于能摒除杂念，想到一些事了。

    「金币……」他想到了亚克带出来的金币。

    兰西问霍辛：「你非要带我回来，就是因为被金币诅咒了对吗？我能帮到你？」

    隐瞒许久的秘密终于曝光，霍辛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点头：「是，你是我唯一的解药。但现在……我得帮你找到你的解药。」

    布鲁斯突然道：「他的解药难道不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才怪咧。

    霍辛牢记古伊尔当初的解释——人类心中拥有的宝物，是这世间最完美也是最遗憾的珍宝。也是唯一能解除他诅咒的宝物。

    解咒是人类才能做到的事，虽然霍辛一度觉得这挺不公平，但古伊尔从来不说谎，同时他也是最知识渊博的人，霍辛还是选择相信他。

    事实证明，小王子确实能救他。

    因此霍辛十分严肃地摇头：「不，我不是。」

    布鲁斯：「……」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兰西不知内情，抓着霍辛虚弱道：「为什么我是你的……解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因为霍辛……喜欢他？才将他留下来的吗？

    霍辛简单说了一下金币的事，兰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实在太虚弱了，一时脑子煳涂，也没想清楚这里头的问题。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霍辛，发现自己似乎是搞了个大乌龙。

    他脸色更加惨白了，额头冒出细汗来，眼神里带着可怜巴巴的委屈。

    豪德道：「所以你打算找谁？」

    霍辛说：「泰勒国王或者那位大王子。」

 第40页

    「噢，」豪德想了想，觉得霍辛的逻辑是没问题的，「小王子能解咒，皇室的人一定也可以。尤其是他的父王和那位叫兰森的大王子……等等，你为什么不直接带王后来？」

    「泰勒才是皇族的血统。」霍辛理所当然地回答。

    布鲁斯：「……」

    豪德佩服地鼓掌：「不愧是你，想得真周到。」

    布鲁斯：「……」

    布鲁斯不是很想说话。

    霍辛带了小王子去休息，进了地下室，兰西显得舒服了许多，脸也没有那么惨白了。他摘了帽子，坐在宽大的床铺里，霍辛给他端来百花蜂蜜茶，拿了勺子温柔地餵他喝。兰西定定地看着他，心里难过极了，小声道：「你怕我死了，就不能给你解咒了吗？」

    霍辛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他：「是，也不是。」

    除了人类，其他的生灵其实并不会掩藏自己的欲望，因此他们也不屑于说谎。

    只有人类，用奇怪的「道德」束缚自我，重视他人的评价，却又不甘于活在别人的目光里，于是才有各种虚伪的面具。

    因此霍辛诚实地道：「我不想就这么死去，所以我需要你。但我也不想你死去。」

    兰西抿了抿唇，他柔软娇嫩的红唇，如最鲜艷饱满的红果实，但如今却发白干裂，令人心疼。

    他不确定地道：「为什么不想我死？你解开了诅咒，就不需要我了对吗？」

    「因为我喜欢你。」霍辛拉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不想你离开我，不想看不见你。如果你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原本孤单漫长的生命，在被诅咒后才稍微有了一些活着的价值——幸福是因为世间有痛苦，快乐是因为有悲伤，绝望是因为有希望。

    万事万物都因为有对立，才显得独一无二。

    漫长的生命，因为有了死亡才显得珍贵，这才让他找到了小王子，看着他长大，让他的内心拥有了期待和渴望。

    这些复杂的感情，才让他像是「活着」。

    他不想再回到毫无期盼的，如同死水一般的生命里。那样的生命，同死了并无区别。

    这竟然让他感到恐惧——除了失去翅膀不能在天空飞翔以外，他从未惧怕什么。可现在他害怕失去自己的小王子。

    在这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兰西.泰勒了。

    霍辛看着小王子的眼睛：「所以待在我身边，好吗？」

    兰西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日子霍辛待他很好，他刚刚还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误解，霍辛其实只是要他做解药。可似乎又不是这样。

    如此跌宕起伏的心绪，早已代替他做出了决定。

    他也喜欢霍辛，不仅是喜欢他的拥抱和亲吻，也喜欢别的。譬如这个时候，黑龙温柔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原本让他觉得害怕，可现在那里面只映出他一人身影，那么深情。

    兰西点了点头，小声道：「好。」

    如果他能活下去的话。

    而在餐厅里，布鲁斯若有所思，端着水歪着头道：「你还记得古伊尔对他说过什么吗？」

    「嗯？」豪德没心没肺，显然没有被霍辛和人类的感情所打动，茫然道，「他不是说了吗？人类才有那什么珍贵的宝物，可以解咒……」

    「不，前面还有别的。当初我们是一起去见得古伊尔，记得吗？」

    豪德灿烂一笑：「不记得。」

    布鲁斯：「……」

    布鲁斯提醒道：「古伊尔说过，得找到能够代替宝藏的，对于巨龙来说无法替代的珍宝。只有他心甘情愿地放弃这座『金山』时，诅咒才会解除。」

    豪德哦了一声，依旧茫然地看着布鲁斯。

    布鲁斯嘆气，懒得再说下去了。

    如果他想得没错，古伊尔的意思其实是……让霍辛寻找比财宝更有意义的东西吧？那东西必须得让霍辛战胜他的贪婪。

    也许，当他将小王子视为心头唯一的珍宝时，诅咒就能彻底解除了——毕竟对于龙来说，放弃财宝和美人无论哪边都不太容易。

    可真正的爱，能战胜一切。

    布鲁斯看时间差不多了，揪着豪德起身：「行了，这里不需要我们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豪德：「？？？」

    傍晚时，娜娜莉出现在了地下室里。

    它额头冒着冷汗，道：「主人，泰勒国王和大王子进了森林，已经到了城堡门口，暂时还没找到入口。」

    「他们倒是有本事。」霍辛道，「怎么进来的？」

    「据说他们有神器。」娜娜莉道，「那神器引领他们来这里，我们没能拦住他们。」

    事实上，那神器的血腥气太强，带着浓重的煞气——说是神器，不如说是魔器。纯洁如精灵，是受不了高阶魔器的。

    「魔器大概是感应到了神器。」娜娜莉看了眼地下室里的竖琴，「所以引他们找了过来。」

    魔器和神器天生互相排斥，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并想尽办法毁掉对方。

    竖琴是古伊尔送给霍辛的，当时就说过，这是世间唯一的神器。

    因此，泰勒国王手里的很可能就是魔器了。

    神器世间仅此一件，但魔器却有许多，后来又被人类制作成各种武器，出现在各种战场里。

    魔器天生带有蛊惑的能力，会吞噬人的理智，使人想要杀戮，使人的野心会不断膨胀。

 第41页

    霍辛起身，道：「让他们进来吧。」

    娜娜莉低头：「是。」

    作者有话说：

    快结局啦。

    第31章

    「父王，我四处都看过了，没有找到入口。」

    「霍辛！你出来！」泰勒国王非常愤怒，手里拿着一把发着暗光的魔剑，在遮天蔽日的树荫下大喊，「霍辛！我是泰勒！你出来！」

    兰森也大喊：「霍辛公爵，如果你愿意将我弟弟放回来，我们万事好商量！但你若执意不放人，我们泰勒一族也不会退让一步！」

    轰——

    古堡的墙壁上突兀地出现一扇大门，厚重的大门上雕刻着龙的浮雕，门环以金子铸造，大门缓缓往两边打开，露出了内部宽大的花园。

    藤蔓化作武器的模样，从花园内部刺探而出，悬浮在半空，虎视眈眈地向着泰勒国王。

    娜娜莉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道：「远道而来的客人，主人仁慈，请你们进来说话。」

    兰森被大头、尖耳朵、绿眼睛的「小矮人」吓了一跳，一把抽出腰间长剑：「你是个什么东西？！」

    花园里的藤蔓仿佛被这句话给激怒了，叶片颤抖着绽放出尖刺来，一阵「针雨」唰唰下在门口，准准地落在大王子脚前。

    兰森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冷汗顺着额头滑下——幸而对方只是警告，否则这针雨落在身上，能将人扎成马蜂窝。

    泰勒伸手阻拦了一下兰森，目光探究地打量娜娜莉，礼貌却不失威严地道：「请带路吧。」

    娜娜莉心里道：不愧是人类国王，面不改色，宠辱不惊，倒是个人物。相比之下旁边年轻的大王子就显得有些浮躁了。

    娜娜莉转身带路，藤蔓化作的武器始终悬在半空，对准了二人。

    待穿过花园，经过了兰西平日喜欢晒太阳的地方，国王看了一眼草地上摆着的遮阳伞和躺椅，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几本打开的书，还有一只精緻的小茶壶；躺椅上整齐地叠着薄毯，看样子这条龙平日还挺会享受。

    国王收回视线，握紧了手里的剑，两人刚到客厅门廊前，娜娜莉比了个手势。

    一排精灵站在房屋两侧，各自肃穆地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绿色的眼睛带着萤光，在傍晚的夕阳下显得有些诡异。

    「请放下武器。」娜娜莉伸出手，示意二人交出武器。

    兰森握住腰间的剑，道：「公爵还怕人类的武器吗？」

    娜娜莉看他一眼：「这代表你们前来的态度以及基本的礼仪。难道人类去王宫觐见国王，也不需要除掉武器吗？」

    言下之意，在这个地方，霍辛就是唯一的王和主人。前来的客人自然是要遵守规矩的。

    兰森看了眼父亲，泰勒国王握着剑没有放，扬起下颚道：「我们是来谈条件的，请公爵出来一见吧，否则我们若是除了武器，你们反悔怎么办？」

    泰勒国王拍了拍长剑：「并非我不信任公爵，但前提条件是，公爵得拿出让我信任的证据来。」

    娜娜莉转动大大的眼睛，扫了眼泰勒拿在手里的魔剑。

    这么近的距离，魔剑上的杀气已经很重了，在场的精灵都很不舒服。

    两方正僵持，就听客厅里传来虚弱的声音：「父王？皇兄？」

    兰森眼睛一亮，握着剑冲进门廊，推开了娜娜莉：「兰西！」

    兰西披着长袍，对兰森微微一笑，碧蓝的眸子里带起浓浓的思念：「皇兄！」

    泰勒国王再也忍不住，顾不上什么礼仪和王者尊严，几步跟着沖了进去，眼里满是焦急：「兰西！我的孩子！」

    「父王！」兰西赤脚跑来，被泰勒和兰森紧紧拥住。霍辛慢慢踱步而来，黑色长袍遮住了他的下颚，只露出一双沉郁的眼睛。

    「陛下，大王子。」霍辛点了下头就当做打了招唿，「兰西的信你们没有收到吗？」

    「收到了。」兰森拔剑挡在弟弟和父亲身前，道，「公爵大概是没有亲人，不会了解我们的感受。没有亲眼看见他安然无恙，我们是无法放心的。」

    「那你们现在看见了，他很好。」霍辛道。

    「孩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天哪，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国王的心都要碎了，父爱战胜了一切恐惧，他用魔剑指着霍辛，「今天我必须带他走，你若不放人，我们就决斗吧！哪怕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让兰西留在这里！」

    「人类果然不会信守承诺。」霍辛脸色阴沉，对兰西伸出手，「兰西，过来，到我这儿来。」

    兰西身体虚弱，精疲力尽，只是走这几步路便气喘吁吁。

    他被诅咒影响得很深，心里的欲望完全无法遮掩——他喜欢霍辛，也思念家人。他哪边都不愿意放手。

    他犹豫不决，脑子又昏沉起来，拉着父亲的手喃喃：「不要吵架，你们……不要吵架。」

    「我的孩子……」国王见他痴痴的模样，眼眶湿润了悲从中来道，「霍辛！看看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霍辛皱眉：「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诅咒确实是跟自己有关，若不是他让亚克进了地下室，也不会让兰西碰到那些东西。

    霍辛焦虑道：「这件事很复杂。」

    「你闭嘴！」兰森怒气沖沖，眼底一片通红，「你这头恶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第42页

    霍辛眯眼：「注意你的言辞，大王子。看在你是兰西大哥的份上，我只原谅你这一次。」

    兰森「啊」地喝出声来，拔剑沖向霍辛，霍辛轻而易举地闪开，并绕到兰森背后，只一根手指探出尖锐指甲，抵在了兰森的后脖颈上。

    他沉声道：「别动，兰森.泰勒，我耐心不是很好。」

    他尖锐的指甲贴在兰森脖颈后，兰森整个人都僵住了，感觉到霍辛靠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很久没吃人肉了，如果我不高兴了，就从这里……」指甲在脖颈的嫩肉上绕了一圈，意有所指，「从这里穿透过去，你不会马上死，但会一点点的窒息，感觉到自己的血喷薄而出，然后我再挖出你的心脏……你不会懂，人类的心脏有多好吃。」

    「混帐！」兰森浑身发抖，但竭力控制住了恐惧，吼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当初将兰西带走，还想剖开他的心脏生吃了他！又哪里有后来的约定？！」

    「明明是你欺人在先！却要我们拿他的命来向你报恩！这是什么道理！」

    「恶龙就是恶龙！死性不改！你们只配一辈子活在暗不见天日的阴沟里！」兰森口不择言地骂道。

    兰西浑身一颤，眼神清明了一瞬，看向霍辛：「你想……吃了我？」

    「不是……」霍辛皱眉。

    兰森趁机道：「我们都知道了！当年你想吃了他，却不知什么原因又放弃了，后来又将他送回来，以救了他的命为由让我们定下报恩的约定。你这头恶龙！不得好死！」

    兰西在诅咒之下，负面情绪原本就更容易被放大，他想起来了之前的那些梦境。本是朦朦胧胧，断断续续的，却在此时无比清晰起来。

    他记起了在河边玩耍，被大水捲走。

    他记起了被人救上岸，却浑身无法动弹，听见了一些对话。

    他记起了胸膛被剖开时的可怕感觉，幸亏有人赶来阻止，否则自己早就该死了。

    「霍辛！」兰西眼睛通红，一手捂着心口，只觉得那里很痛很痛，「你骗我！」

    「没有！」霍辛顾不上兰森，回头去看兰西，张开手臂道，「我没有要吃了你，这不是真的。你过来，来我这里，我全部解释给你听。」

    「我都记得！你还狡辩！」兰西抱着脑袋，尖叫出声，只觉得脑海里全是復仇的呢喃声——好痛啊，心好痛啊。他想吃了我，他骗我。霍辛……混帐，杀了他，剖开他的心，吃了他的心！

    兰西大喝一声，眼里流出血泪来，这几日的温存一幕幕全被撕碎，最后定格在金灿灿的金币上。

    那些金币很美，美到他完全不想离开这里。

    父亲、大哥、霍辛……娜娜莉、科利尔，都得死。没有人能抢夺这些金币，他会守着这些金币，然后他就什么都有了。再没人能欺骗他，也再没人会来烦他。

    是的，他就什么都有了。

    心绪崩溃的瞬间，兰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眼睛通红，嘴角也流出血来，脸颊却浮起诱人的红晕，眼底灿烂若星辰，若是忽略他眼睛、嘴角的血，看起来真是健康得不得了。

    那是濒死之兆。

    霍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剧烈跳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兰西！」他顾不得兰森和泰勒国王，黑袍一卷，将兰西直接卷了过来抱进怀里。

    兰西带着仇恨的眼神看他，机械地重复：「你骗我……」

    「我没有，我不是要吃你。」霍辛急急道，「当时我想要用你来解除诅咒，我是……」

    话音未落，霍辛余光瞄见有东西突然从侧面刺了过来，他怕误伤到兰西，下意识转身护住了怀中人，将整个后背毫无遮挡地露了出去。

    魔剑深深地刺入了霍辛的背嵴，握剑的人也没想到会如此容易，震惊地忘记了松开手。

    娜娜莉尖叫一声沖了上去，藤蔓撞破玻璃疯狂捲入客厅中，将国王和兰森一把捲起来倒吊在半空，藤蔓上长出倒刺，深深地刺入了两人的脚踝、膝盖以及腰腹里。

    「啊——！」两人惨叫出声，惊醒了兰西的神智。

    魔剑感受到强大的力量，开始疯狂地吸收霍辛的血液。

    精灵们握住剑柄往外拔，浓重的魔气侵蚀它们的皮肤，灼伤了它们。

    兰西怔怔地看着霍辛抱着自己，紧闭着眼睛，心跳都快停止了。

    他都干了什么？

    不……不！这是怎么了？！

    兰西勐地抓住霍辛的手臂，侧身看见了剑柄。精灵们的皮肤几乎都被烧烂了，它们拔不出来，魔剑牢牢地将霍辛钉住了，像是要长在他的身体上。

    「主人！」娜娜莉痛苦地哭了起来。

    兰西咬牙，一把推开霍辛抓住了魔剑——一瞬间，无数血腥、充满杀气和膨胀的野心充斥着他的内心，他眼底浮现出黑雾，额头青筋暴起，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鲜血流出，他忍痛抓住剑柄，大喝一声将它拔了出来。

    魔剑带着霍辛的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挣动一下，慢慢又变回了普通的剑。

    兰西急促唿吸，双膝发软，跪了下来。

    他心里有无数的念头，混乱且毫无逻辑——杀了这里的人，宝物从此归自己所有。这是个好机会，还在迟疑什么？杀了这头恶龙！杀了国王！你就是下一任的国王！

 第43页

    霍辛骗了他，骗了他，不可原谅。

    还有兰森，若不是兰森当年带他出去玩，他也不会被河水捲走，兰森也该死，都该死！

    兰西抱住头，痛苦地呻吟出声。他觉得内心有无数的仇恨，几乎要满溢而出，只有杀光这里的人才能消除这种痛苦，才能让他透过气来。

    他抬头，见霍辛还跪坐在地，男人脸上不时闪现出黑色的鳞片，渐渐越来越多，他的身躯开始变化，无力地趴伏在地，衣袍如蒸汽消散在空中，原地化为了一头奄奄一息的黑龙。

    黑龙无力地甩着尾巴，翅膀耷在身体两侧，巨大的龙头朝兰西靠过来，漆黑的眼眸担忧地看他。

    他拿大大的鼻子蹭兰西的脸，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兰西眼底翻着猩红的血气和被魔剑干扰的黑雾，眼神复杂，脸色几度变幻。

    黑龙柔软的舌头舔过小王子的脸，喉咙里发出无力地闷哼。

    兰西抬手摸上他的脸，摸过那光滑坚硬的鳞片，又摸到他喉咙上的逆鳞。那是龙最脆弱的地方，只要他刺下去，霍辛必死无疑。

    他的手颤抖着，内心几股可怕的力量互相拉扯，正摇摆不定时，黑龙拿鼻子蹭过他的鼻尖，虚弱地道：「我当时想要拿你解除诅咒，古伊尔告诉我，那是不对的，所以我放弃了。」

    「他们说得对，是我要杀了你，却拿你要挟他们，让他们和我定下了约定。」

    「我向你道歉，兰西，这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

    兰西心神一动，呆呆地看他。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他喘了口气，道，「我爱你，兰西。」

    兰西浑身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注入了身体里，黑龙嘴角也流出血来，他吻了吻兰西的嘴唇，兰西尝到了血腥味。

    「我爱你。」黑龙无力地闭上眼，再说不出别的来，只会重复这一句，「我……爱你。」

    霍辛这时候才终于想通了古伊尔说过的话：找到能够代替宝藏的，对于巨龙来说无法替代的珍宝。只有他心甘情愿地放弃这座「金山」，诅咒才会解除。

    在魔剑刺来的瞬间，他没有想过自己，没有想过满山的宝物，只想要保护兰西。

    这就是唯一的，无可替代的，对他而言最重要的珍宝。

    哪怕为此付出性命，他都不会有怨言。

    兰西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诅咒的效果正在散去，他感到力气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满心的仇恨不断消散，像是从未出现过。

    他怔怔地看着黑龙，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撑住！霍辛！撑住！」兰西抱住霍辛无力垂下的头，深深地吻了过去，眼泪混合着两人的血融进了吻中，带着血腥气和一点淡淡的咸味。

    「我爱你，我也爱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兰西哭着亲吻霍辛的嘴、鼻子和眼睛，抱着他的头不断喊着，「我也爱你，我愿意留在这里，永不回人间。只要你好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下章大结局，嗷。

    第32章

    泰勒国王和兰森愣愣地看着兰西，连身上的疼痛也因为震惊而无视了。

    兰森不敢置信道：「兰西？你在说什么？你被他蛊惑了！」

    国王道：「这是好机会，孩子，快杀死他！」

    科利尔抱着药箱冲上来，藤蔓温柔地捲起黑龙的身体，科利尔和娜娜莉为黑龙疗伤，魔剑吸收了黑龙太多的力量，伤痕很深，皮肉翻开，能看见森森白骨。

    兰西忍不住地颤抖起来，紧紧握着黑龙的爪子，他哭泣着抬头看向自己的亲人，神情痛苦：「父王、皇兄，我没有被他蛊惑，你们相信我，他并没有伤害我。」

    曾经他确实差点死于霍辛之手，若不是有人来救，他早已死了。

    他无法保证黑龙是善良、正义的，他也不是人类口中的「好龙」，但他是霍辛，是为自己解除了诅咒的霍辛。

    对于小王子而言，这就足够了。

    若还有剖心之仇无法释怀，那么霍辛挡下的这一剑也足够抵消了。

    「你说你爱他？你爱上了一头龙？噢天哪……」国王身上还滴着血，神情狰狞，「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你是王国的王子，你爱上了一头龙？！」

    「这是我的选择，父王。」兰西低下头，难过道，「请遵守您和他的约定吧，从此以后我会留在他身边，如果母后想念我了，我会去见她。」

    「你……你！」国王的心都碎了，看着自己美丽的小儿子，痛苦道，「你怎么保证他不会伤害你！」

    小王子沉默了片刻：「无法保证。」

    「你！」

    「父王，如果他未来会伤害我，那就当我自作自受吧。」

    娜娜莉召唤来大鸟，抓着国王和兰森王子离开古堡，古堡外参天大树仿佛突然活了过来，纷纷让路，很快两人就被送到了森林的边境外。

    「陛下！」众人纷纷上前，惊唿着为二人疗伤。

    兰森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国王则气急败坏，沖远去的大鸟怒吼。

    「父王。」兰森道，「这是兰西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他。」

    「他是被蛊惑了！」

    「父王，」兰森冷静下来，想起之前种种，劝慰国王道，「若霍辛不在意兰西，又怎么会轻易被您重伤？」

    国王嘴唇抖了几下，想反驳，却没能说出话来。

 第44页

    二人沉默地坐在篝火前，遥望黑漆漆的森林，相视无言。

    古堡中，天地间突然发出「噼咔——」的巨大声音，仿佛是山崩地裂，又仿佛是有人拿了斧头，将参天古木噼砍倒地。

    兰西震惊地站起来，娜娜莉安慰他：「不要怕，是古伊尔来了。」

    兰西：「？？」

    古伊尔，伟大的山神。

    传说他与天地同寿，活了不知多久，知识渊博，早已看透世间万物的本质。

    兰西以为他会披着晚霞，踩着云彩，浑身发光地前来，却哪料本人只是很普通地从花园走了进来，他穿着白袍，白鬍子白眉毛白头髮白瞳，连皮肤也快白得透明了，隐隐透出青筋。

    他一进门就张开手臂大笑：「啊哈哈哈——恭喜恭喜！霍辛，这么多年你终于领悟到了爱的真谛，愿意为他人奉献，不再自私自利，嚣张跋扈，学会了畏惧，学会了向脆弱低头。这是好事啊！」

    兰西：「……」

    古伊尔进了门，眨眨眼，一双白瞳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黑龙，茫然道：「呃，这是怎么了？」

    娜娜莉上前道：「古伊尔，您快看看霍辛吧，他被魔剑刺中了！」

    「噢魔剑……」古伊尔摸了摸鬍鬚，摆手，「他皮糙肉厚地不打紧，只要解开了诅咒，其他的伤对他来说都是小事。」

    兰西：「……」

    兰西低头看向「奄奄一息」的黑龙，对方还在装死，一动不动，龙爪倒是紧紧握着兰西的手不松开。

    兰西疑惑地眯眼，将手从黑龙爪子里抽回来。

    黑龙可疑地抖了两下，又伸爪子将他的手抓住了。

    兰西：「……」

    古伊尔蹲在黑龙面前，拿手指戳了戳龙角：「嘿霍辛，终于解除诅咒了，开心吗？当年我说什么来着？只有你真正放弃『金山』找到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珍宝时就能解开诅咒，我没骗你吧？」

    「噢是你！」古伊尔又看旁边的小王子，笑着道，「那个小孩儿，还好我去得及时，否则这头蠢龙就把你……」

    霍辛终于装不下去了，翅膀一抖挡住了古伊尔的嘴，睁开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小王子。

    兰西抽回手，抱臂坐在沙发上，一脸「你给我解释」的神情。

    霍辛瞪了古伊尔一眼，爬起来变回了人形——这么快就恢復了力量，这说明他的诅咒确实解开了，原本压抑的力量也都回来了。

    诅咒虽对霍辛没有对人类那么强的作用，但嗜杀、暴戾、阴暗的负面情绪还是会影响到霍辛。力量越强，当诅咒发作时，压抑杀戮和復仇的冲动也会越艰难。

    因此霍辛封印了自己大部分的力量，如今他终于拿回了全部的力量，魔剑的伤不过是小事一桩。

    他抖了抖翅膀，背部的伤口肉眼可见的缓慢癒合。

    小王子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他道：「你又骗我！」

    「不不，这当然不是骗你。」霍辛干咳一声，镇定道，「你看，你越爱我，我的诅咒不是好得越快吗？」

    兰西脸上一红，古伊尔适时插话：「哦不不，是你越爱他，你的诅咒才好得越快。」

    霍辛：「？？？」

    古伊尔笑道：「你从未爱上过谁，自私自利，贪婪霸道，这些东西让诅咒根深蒂固。别人对你的爱很难撼动诅咒，只有你发自内心的爱上别人，才能解开它。」

    霍辛：「……为什么不早说？」

    「噢，天机不可泄露。」古伊尔道，「若是我告诉你，你得爱上一个人才能解咒，你会怎么做？」

    霍辛想了想：找很多人尝试着爱他们？这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可是越是要让他去爱上谁，恐怕他越不知道该怎么做。

    因为他并不懂得爱是什么。

    至于为什么古伊尔非得提「人类」这个条件，想来也是同种族有关。

    龙族好淫贪财，自私自利，其他生灵则对感情没有人类那样的道德感，对爱情的诠释也完全不同，对于霍辛来说，难度会增加。

    综合来看，人类是最好的选择。

    霍辛转头看向兰西，眼眸深邃，这一刻他明白了——爱一个人是希望他幸福，但也自私地想永远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更希望给他幸福的人就是自己。

    爱不是占有，是给予，但爱也是自私的。它复杂、不完美、甚至有很多瑕疵，但它却是世上最完美的宝物。

    霍辛终于理解了古伊尔当初说的话，恍然大悟，整个人都释然了。

    但他反应过来，脸又刷得黑了：「什么？是因为我很爱他，所以我才解开了诅咒？那他呢？」

    等等！难道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噢，爱情是个可恨又可爱的小东西。」古伊尔神秘一笑，并不回答，只道，「若不是兰西突然被诅咒了，我也不会去刺激泰勒国王和兰森王子，让他们来助你一臂之力。幸好是赶上了。人类这样脆弱的生物，可不像你能背着诅咒活得似王八一样长久。」

    霍辛：「……」

    兰西惊讶道：「是你……？」兰西反应过来，不敢置信道，「是你交给他们魔剑！是你带他们进了森林！是你告诉他们……」

    古伊尔点头：「是我化作吟游诗人，将你差点被杀，又被带回王宫的故事唱给了他们听。我的故事写得不错，你要听吗？现在外面的小孩儿很喜欢传唱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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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古伊尔就自顾自唱起来——在那阴暗的尽头，黑龙不再隐藏，他寻到珍贵的宝藏，噢，那是美丽善良的王子……

    霍辛忍无可忍打断他：「闭嘴！原来是你将他们引来的！」

    「你在生气？」古伊尔不解，「要不是我，你们还要拖拉到什么时候？自古以来所有的故事都是这样，总得有点催化剂。」

    霍辛：「……」

    兰西扶额，一时竟无言以对。

    霍辛道：「兰西差点就受伤了！」

    「噢我的老伙计，」古伊尔摆了下手，「如果你放任他受伤也不管不顾，说明你依然没有学会爱。那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不过是他死，你再继续背着诅咒去寻找下一个能解咒的人而已。」

    古伊尔活得太久，看得太多，早已对生命的本质有了和别人不同的理解。

    在他的眼里，生生死死都不是什么大事，他说得随意，兰西却是一头冷汗。

    如果他们真的就这么错过了……

    兰西忍不住去看霍辛，霍辛也想到了同样的事，转头看向兰西。

    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动容和不容怀疑的深情。

    到底是谁更爱谁，谁为谁解开了诅咒，谁更重视谁一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霍辛苦笑一下，拿古伊尔一点办法也没有，古伊尔还在唱着他自己写得歌，还挺得意，娜娜莉和科利尔将他送了出去，屋里的小精灵们也自动退避了。

    两人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

    可一时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对视片刻，小王子先捧腹大笑起来。霍辛无奈，将他一把抱了起来，道：「你自己说的，只要我好起来，你会留下陪我。永远。」

    兰西笑起来，主动凑过去亲了亲霍辛的脸颊，红着耳朵道：「嗯。」

    霍辛平生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简单的笑容而浑身发热，无法自控，他喉咙不由自主吞咽一下，凑过去讨了个热烈的亲吻，然后抱着小王子进了地下室。

    柔软的床铺上，火红的长髮铺开，被褥被踢到床下，衣服也一件件被丢在地上。美好的「吟唱」在房间里时高时低地迴响，黑龙的翅膀不能自控地张开，几乎***空间，将小王子牢牢地禁锢在怀里，永不打算放开。

    「我爱你。」霍辛低低地在小王子耳边道，「还有，谢谢你。」

    兰西紧紧搂住贪婪的恶龙，预感到未来的自己可能有得受了。

    代替地下的无数财宝被禁锢在这古堡中，日日夜夜，他都不会再有「自由」。

    依然被诅咒着的亚克被众人彻底遗忘了。

    他被关在房间里，痴迷地抱着椅子，以为那是索罗斯家族的财宝，留着口水做着美梦。

    幽暗的森林里多了一位新主人，众生灵欢唿雀跃，送上真诚的祝福。

    可惜被祝福的当事人始终没能离开古堡。因为恶龙的贪婪和独占欲，真是格外吓人。

    一直到三天后，兰西才骑着独角兽出现在了森林里。

    据说那日的天特别好看，阳光斑驳在那一头红髮上，勾勒出毛茸茸的光晕，让他像是从林中走出的天神，身后还跟着一只警惕环伺的黑龙。

    很久很久以后，人们依然在传唱。边境的森林中有一头恶龙，他被美丽的天神捕获，从此远离人间，同天神过着幸福的生活。

    至于天神是从哪儿来的，有人说是很久以前王宫里的小王子，有人说是被遗落在人间的最后一位天神，他可怜地被关在了神界的大门后，无法离开人间。

    也有人说，他是恶龙的另一个身份，他们本就是一个人。只是他们一个代表爱，一个代表恶。

    甚至有人说，那是恶龙抢走的一位龙骑士，古老职业的最后继承人，最终被恶龙带走，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后面的几种说法广为人知，慢慢地，倒是没人记得曾经王宫里可爱美丽的小王子了。

    毕竟，一位普通的小王子俘获了一头龙的故事——哪怕据说他生得十分美丽。但故事实在太过简单，反倒显得不可信了。

    所以，人类啊，真相往往本就是如此简单，只是人多了，心思多了，简单质朴反而就变得可疑起来。

    这是一种悲哀。

    不过不管人间如何变幻，森林却依旧守护着唯一的童话。他们对人类在想什么，从来就不感兴趣。

    在月亮落下，太阳升起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