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情史》 第1页 《海盗情史》作者:暖灰【完结】 属性分类:架空/西方魔幻/忠犬攻/轻松 关键字:尤里希斯  维德  海盗、魔法 船长:“我爱你!” 魔法师:“船长自重!” 船长:“我真的爱你,就像海盗爱水果!” 魔法师:“船长请自重!” 船长:“承认吧,凡人,你无法抵挡我的魅力!” 魔法师:“船长请您自重!” 船长:“其实你也爱我的!” 魔法师:“爱你个头!” 船长:“别打脸!” 脱线船长与逃“船”魔法师的九流爱情故事。 第一章 形象大过天 维德醒来时,周围一片地动天摇,好像世界要毁灭般。他在晃动的床上躺了几秒,想着难道最近的暴风雨有这么大威力了吗?航海士在干什么?怎么没有事先察觉出来,把船引离暴风雨带?船长尤里希斯肯定又会来向他唠叨,说什么要他施展法术让天气变晴,或者把船从异空间带到风平浪静的地方去。自从上次他施展过异空间法术后,尤里希斯就一直念念不忘,总是咕哝着想再看一次。 上次那魔法可是让三个人成为牺牲品──虽然是送上门来找死的敌人──尤里希斯那家伙到底神经有多粗大才会忽略这个事实? 尽管如此,维德看见尤里希斯时,还是抑制不住喜欢的感觉。他把那份心情完美地压抑在扑克脸之下,从来没有表露过半点。 他在剧烈的摇晃、混乱的脚步声与嘈杂的喊叫中慢腾腾地穿起制服。说是制服,也不过是尤里希斯看见海军制服觉得漂亮,极为不甘心自己的船没有一件整齐统一的衣服,而心血来潮随便设计的而已。仅仅只是带扣子的上半身,以及多了一件领巾,其他地方还是维持着普通的粗布外套。 没有船员愿意穿──想来也是,当海盗为什么还要穿制服,又不是死板的海军──除了他这个大副。他也是在尤里希斯这个船长粘着他一个早上,罗嗦个不停的情况下,才勉为其难穿上的。虽然他很享受尤里希斯总是在身边,可是这么一来,对他来说也是种煎熬──谁也不喜欢与暗恋对像亲密接触。 他这个大副也只是名义上的,准确地说,是船长助理兼魔法师兼船长情绪安抚机。无论船长何时发飙,船员们总是像孩子扑向妈妈般向他跑来,哭哭啼啼地请他去安抚暴跳如雷的船长。 这种生活在维德没留意时,已经不知不觉持续了三年。 一枚不知是实物还是魔法的炮弹落在左侧船炫,激起巨大的水柱,令所有的船员发出愤怒的大喊和叫声。维德没有任何感想地在船舱门口伸了个小小的懒腰,舒展着因为床位太小而酸痛的肌肉。 “船长呢?”拉住跑过他面前,抱着渔叉四处乱窜的操帆手,他在漫天炮火中平静地问道。 年轻的操帆手一脸习以为常地指着甲板道:“在下面。” 果然不在船长室。 维德放开那个急着去叉敌人屁股的操帆手,转身往甲板下面走去。那里是尤里希斯特地为他设立的魔法室,但实际上最偏爱这里的倒是以武力见长的船长,尤其是战斗时。 一个以武力见长的船长,一战斗就喜欢跑到魔法室,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您在干什么,船长?”不出维德所料,一进魔法室,他就看见尤里希斯双腿跷在试剂桌上,正对着空中的魔法通信球大声嘲笑着对方船长的私生活不检点。 尤里希斯回过头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神色说:“当然是在嘲笑对方,喂,叫我尤里希斯啊。” 魔法师兼副官上下打量着只穿了平角裤,露出浓密腿毛的船长,变不改色地说:“您不觉得这副打扮有失体面吗?” “魔法通信不是只显示上半身吗?”尤里希斯笑嘻嘻地指着空中悬浮的蓝色球体说,“我上半身打扮得很漂亮啊。” 维德沈默片刻,嘆了口气道:“您不记得了?上次您叫我设定只要发生战斗,船头就会映出您的巨大全身像,通过您领口戴的映像宝石。” 魔法室里呈现出死一般的沈默。好一会儿尤里希斯才小声问道:“你确定?” “当然,船长。” 在长久的沈默中,尤里希斯悄无声息地把腿放下来,端正地坐好,扯了扯上半身的衣服道:“谁做的这样设定?” 爆炸声很快乐地适时响了起来,轰鸣几乎让人暂时失聪。维德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以无声的谴责目光望向坐着的船长,得体地以沈默回答了这个愚蠢的问题──就是你啊,笨蛋船长! 这种以下犯上的话,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副兼魔法师兼船长暗恋者,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要我为您停掉通信魔法吗?” 尤里希斯黑色的毛茸茸脑袋快速地上下点着,仿佛做错事的孩子。维德知道,这时的船长只是在避免别人看见他扭曲的表情。他拍了两下掌心,通信魔法消失后,魔法室恢復了一片黑暗,直到小珍珠的淡金色光芒慢慢亮起来。 船长低着头咕哝道:“好了没?” “好了,船长。” 有着高大身材与结实肌肉的尤里希斯立刻从木椅上跳了起来,勐地冲进维德怀里,拦腰抱住他,把稻草般的脑袋塞进他怀里嚎叫道:“船头的虚像大不大?很明显?太丢人了,怎么办?不仅船员看到,那些混蛋海军也看到了啊!真是丢脸丢死了!”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只有我们俩人时,叫我尤里希斯,我说了好多遍了。” 第2页 如果这种时候能够停留得更久一点,如果尤里希斯抱着他只是出于感情,不是别的──维德知道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他抑制不住──所以他憎恨这样的状态,只是任由自己的心情翻腾,而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他完美地挺直了腰,以魔法师单薄的身体,能够承受住尤里希斯强壮的勐扑,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不过此时的他不仅要承受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还得安抚船长大人那颗破碎受伤的玻璃心:“没事,我想海军不会在意这件事的。反正您出糗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要我们仍然处于三大海盗团的位置之中,海军就不会觉得您是笨蛋。” 埋在大副怀中的脑袋长久没有抬起来,半晌之后有个沮丧的男声低低地说:“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是的,船长。” “……叫我尤里希斯。” “是,船长。” “……” 无论如何,船长还是要振作的,虽然在某方面来说尤里希斯是个全然的笨蛋,可是能成为三大海盗团之一的船长,也不是普普通通就坐上的。海军并没有因为看见船头映出他穿平角裤的魔法影像而有丝毫松懈,木桶海盗团出了名的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这种噁心的做法是不是新式精神攻击?至少海军中有不少人因为在战斗之初,勐然被一个巨大的穿平角裤男人大肆嘲笑而陷入痛苦的精神状态中。 “这是什么?挑畔吗?”新人海军在初看见时,一脸作呕的表情问道。 “不,恐怕是陷井,不要听,不要看!”老海军这般回答道。 因为这样的想法,而让海军在战斗之初并没有发挥出任何的攻击力,这也是为什么在无人指挥的情况下,木桶海盗团仍然毫髮无伤地战斗了那么久。海军在很久之后,因为某个偶然的机会知道了这次攻击的真相。当时参加了战斗的少数海军,在当上了将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次战斗列为一级机密永远尘封。 不管后世的评价如何,当时战斗的海军们确实是很认真的。顶着船头穿条纹平角裤男人的巨大映像战斗着的男人们,确实是抱着强烈的决心以及荣誉感,想要把木桶海盗团一举摧毁。 “这样的行为真的不是某种魔法先兆吗?比如大魔法术之类的?”有战斗经验的海军大喊道。 “怎么看……也不像吧?” 新海军疑惑地喃喃自语,却被老海军破口大骂:“不要把木桶海盗团当一般的海盗看待。你知道为什么叫木桶海盗团吗?因为这个海盗团的团长一开始是坐在木桶里,带了七天的粮食和水就出海了,所以才叫木桶海盗团!会干这种事的船长,什么事干不出来?他们就是一群魔鬼集合起来在海面上逍遥!” 新海军听得目瞪口呆,对于木桶海盗团有了新一个层面的认识。而被称为魔鬼的一群人,正在枪林弹雨之中,听大副批评自家船长大人。 此时尤里希斯已经从位于甲板深处的魔法室回到明亮的船长室中,当然是穿着整齐,一派体面的打扮,这完全是出自大副维德之手。离了这位全能助手,尤里希斯只配“常识无能者”的称号──这点从他当初带着七天补给坐木桶出海也完全能看得出来。 “您为什么要攻击海军呢?如果我记没错的话,昨晚我们还处于往正南方的航线上,南方航线最近并没有海军巡逻不是吗?而我醒来后,我们已经在西葫芦航线上与海军战斗了,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出了什么事让您改了航线?” 维德说话的声音即不高也不快,却能让整个船长室鸦雀无声,没人敢出大气。船长大人眼神游移,带着逃避的表情瞪着远处的海军,似乎恨不着海军在瞬间消失。 大副不急不慌地问:“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只有沈寂在跳舞,片刻后尤里希斯忍不住这沈重的气氛小声咕哝道:“我看他们不顺眼嘛。” 第二章 船长之功能 “不顺眼?”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大副并没有放过这小小的咕哝,“什么事让您不顺眼呢?” “他们居然敢叫你是……是……” 尤里希斯并没有讲下去,是因为说不出口吗?觉得耻辱吗?维德并没有去深究,或者说他也根本没办法明白。只不过他比船长成熟的地方,就在于可以把公私分开:“叫我是船长的宝贝吗?” “对!他们居然敢这样叫你,你这个唯一的海上魔法师,甚至实力超过魔导师的人什么宝贝!你难道不恼火吗?不生气吗?你当时脸都青了!” 不,我一点也不生气,当你的宝贝什么的。难道你觉得耻辱吗?肯定是这样吧。在心中这样想的维德却没有表露出半分波动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道:“就算这样,也不至于让您把航线特地改道,跑来这里与海军战斗吧。请您成熟一点,不要因为随便的流言,而让全船人冒无谓的险。” “喂,你别不识好歹,船长是为了你……”新加入水手的话音未落,原本与他站在一起的老水手们急忙以小碎步离开了他的身边,令他一脸愕然地孤零零站在原地发愣,“怎、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船长尤里希斯如毒蛇般的目光,以及伙伴们同情的视线。在他内心忐忑之时,大副维德拯救了他,也打破了诡异的气氛:“总之,全船迅速脱离战线吧,海军如果落败了,恐怕会招朋引伴带来更多的同伴,到时候就麻烦了。” 第3页 船长室的人在瞬间就跑了个精光,包括那位刚才为船长讲好话的新水手。尤里希斯的眼神在室内四处乱转,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看向维德:“对不起,安德。” “不必道歉,船长。” “叫我尤里希斯,你看我都叫安德这么亲呢的爱称,你为什么连我的名字都不肯叫?我太伤心了,安德!” “好的,船长。” “……” 离开了船长室的维德直接回到了位于甲板深处的魔法室,只要关上门,这里就是他私人的空间。没有水手敢不打招唿进来,一方面是出于对神秘魔法师的恐惧,一方面是出于船长对大副明显的偏袒。这种偏袒几乎是只要明眼人,就可以直接看得出来。为此,维德不得不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对尤里希斯的这种偏袒多想,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普通的,朋友。毕竟,尤里希斯这种人,对朋友是很热情的。 新水手是在上个小岛加入的,仅仅上船三天,这段时间他一直关在魔法室中研究新魔法,才会令新水手没有机会见识到船长与大副间的“养育者关系”。而也因为连续通宵研究魔法,他才会睡得那么死,连船改向了都没察觉到,原本他可是连多了只海鸥落到船舷上也会敏锐地醒来。 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局面。看着水手们在不断落下的魔法炮弹中努力扯起主帆,维德长长地从肺里吐了口气,疲惫感从心底冒了出来,脑海深处的困惑与厌倦令他保持了长久的沈默。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三年,当初也仅仅只是说,“上船试试看吧,反正也无处可去,就当是修行好了”,“只不过是暂时的罢了,不用想那么多”。可是现在,他已经成为了这艘船的标志,“木桶海盗团的海上魔法师”,这个称号在产生之初,木桶海盗团就被永远地附加在了前面。 以前的他根本没有这样的人生计划,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 他已经无法去考据了,可是什么时候产生离开的念头,他却清楚得很──那是他开始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不住追逐着那个身影开始──虽然大家或多或少是因为仰慕、追随之类想法登上这艘船的,可是像他这样产生除了追随之外想法的,恐怕只有一个吧。 这怎么可能是正常的,两个男人。无论从人伦还是其他方面来讲,都是不应该的。产生这种念头的他,恐怕心灵离坠入黑暗也不远了。神果然抛弃了魔法师,所以他们这种生物才会有这样污秽的念头,才会看着自己的心浸入恶魔的领域,而不去阻止。 维德怀着这样的心情钻进魔法室时,船外的轰鸣声已经逐渐降低,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渴求不及,研究的时候有一点声响都会让魔法师抓狂不已。本来每次进来他都会设下静音魔法,可是静音魔法所需的材料已经用完,而下一个补给点遥遥无望,他只得忍受船上各种不同声音的打扰──海浪声、船员的唿喝声、木头的吱轧声,当然还有船长大人不时出现的狼嚎。 他坐下来还没有写上一页纸,熟悉的狼嚎就出现在了木门外。单薄的木门被擂得怦怦响却没有倒下来,完全得益于尤里希斯收敛了力量。 维德的宁静被完全打破,是由于尤里希斯的尖叫,虽然明知道是假装的,可是他仍揉着眉头放下被墨水打湿的羊皮纸,拖着脚步走向门外。这也是为什么水手们总是在船长要做傻事时纷纷跑来向他求救的原因,“无法拒绝的人不得休息”,古话之所以由于是古话,正是由于是真理。 “怎么了?”维德打开门时,看见身上挂着七八个水手的尤里希斯。水手们都是一脸苦相,而船长大人则满脸怒容,一见他出来,立刻七嘴八舌地一起说起来,最后还是他再度发话才压住了混乱的场面,“一个一个说,不然我就回去了。” “我!我来说!”尤里希斯的大嗓门盖过了其他人,愤怒地大叫道,“我要把那群海军打到海底去做古董!” “不行。” 维德冷淡地应完,便转身返回了魔法室,他知道这事没完。果然紧跟着,魔法室的大门发出悲鸣声倒下了,水手们已经识趣地全部逃走,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伟大的大副。尤里希斯站在门口大叫道:“为什么不行!那些混蛋居然敢向我扔火神弹!他们是真的要我死啊!”火神弹是魔法与科技混合的产物,也是向魔法师不足这个现实妥协的产物,这样子即使没有魔法师随行,也可以方便地使用魔法。 大副捏了捏鼻樑中间,有些头疼地道:“我们是三大海盗团之一,海军想消灭我们并没有任何问题吧?” “难道不是活捉再吊死吗?这才是符合海盗的死法吧!在海上被火神弹击中掉进海里两三天后淹死这种方法太丢脸了!” “没关系,即使这种丢脸的死法您也会以三大海盗团团长的称号留名青史。” 尤里希斯注视着维德无表情的脸庞半晌,皱了皱鼻子道:“你这是安慰我吗?” 上帝,我真是爱死他这种可爱的小动作了。虽然内心这样吶喊着,大副仍然保持着扑克脸,平静地说:“是的,船长。” “说了叫我尤里希斯!” 第4页 “是的,船……”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叫我名字啊?”这声突如其来的低吼打断了维德习惯性的回答,他错愕地看着尤里希斯紧皱的眉头及斜过来的眼神,“我说了多少遍了,你既然是把我当作船长尊敬,那为什么就在这事上不听我的话啊?” 因为如果叫了你的名字,终有天会忍不住想要和你有更亲密的关系。人类就是这样,不断的贪心,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有一天会为了欲望而不择手段,踏入黑暗的领域,成为罪恶之神的俘虏。 维德在沈思的同时,并没有忘记得体地回答船长不快的质问:“您的坚持有可能会伤害作为船长的权威,一个集团中不应该出现与首领特别亲密的人,这会令您对其他船员的控制减弱。” “即使我不高兴?” “……是的。”说出这个答案,维德需要一点时间与勇气,对他来说,这种不断割裂自我与责任的行为也令他疲倦不堪。尤其是想到平时尤里希斯对他的爱护,那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喝醉酒后缠在他脖子上的胡言乱语,还有总挂在嘴边的那句,“维德,你真是我永远的最爱”,这种种亲密的举动,在他看来暧昧不已的话,都令他痛苦不已。 尤里希斯并没有再胡搅蛮缠,只是眯着眼睛,嘴巴抿成一条怒气的线,带着无法言喻的迫力盯着眼前的维德,不一会儿后如同愤怒的狂风般卷了出去。 本来认为船长不会搅和出什么事来的大副,勐然想起尤里希斯曾经有过的疯狂举动,在听见甲板上水手们慌张的叫喊声时,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他嘆着气走出失去了门的魔法室,拖着沈重的脚步往甲板上走去。在中途果然撞上慌乱的水手,一见着他便带着惊慌的脸扑上来诉苦道:“船长划船去海军船上了,他说要直接把对方的废物全给砍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第三章 暗恋船长的做法 维德的内心一瞬间充满了烦燥与厌倦。 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他总是要替一个永远无法表白,也永远无法并肩站在阳光下的人收拾烂摊子?这个人永远不会懂他的心意,永远不会替他着想,永远会惹来无谓的麻烦,而他就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对方,一语不发。 离开吧!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对他们双方来说,这是唯一的救赎机会,也是神对他这个魔法师最后的宽容。 他走上甲板时,海军船上的骚乱正在进一步扩大。维德的眼神很好,甚至能够看见敌船上尤里希斯鲜红如血的斗蓬正在宝蓝色的海洋衬托下,如火焰般跳动。 “红色不是很好吗?血溅上去看不出来。” 这样说的尤里希斯并没有想到,落在红色斗蓬上的鲜血凝结后呈现出紫黑色,尤为明显,光是清洗这些东西就让水手们唠叨不已。只不过万事随便的他,在这一点上却怎么都坚持不肯换下。受船员请求询问理由的维德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上次你不是说我上了船就不容易看出人在哪里吗?这个红色总够显眼了吧?这样你就不会找不到我了。” 他这才忆起,以前确实因为在船上厮杀时混乱无比,施展魔法时很担心会误伤尤里希斯,所以才会讲出这样的担心。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红色斗蓬是因为这个,那一瞬间听见时,他有种“我是特殊的”错觉。 而现在,他知道,这一切仅仅只因为他是唯一的海上魔法师,“他不是特殊的”,只是尤里希斯众多部下与朋友中的一个。现在的他,心里只剩下烦躁与厌倦。 他轻声念起咒语,声音随风散去,配合着元素的躁动召来冷水气与热云,当这些足够的元素汇集在天空中时,最终形成的东西会伴随着阵阵雷电,引来狂风暴雨。 敌我双方水手们的脸色伴随着天空中的变化而逾加黑起来,不少见识过这法术的人已经双腿打颤,眼含泪光了。 “大、大、大副……不要用这个法术啊,连我们也会遭殃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连大副也乱来!我们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事?” “别管那么多了,赶紧把自己绑起来啊!你想被吹进海里吗?” 维德倒不是完全出于恶劣的心情才使用这个法术,而是他现在无法平静心中的骚动,不能进入冥想状态,一个魔法也使不出来。无奈之下,也只有用这个即不需准备也不需冥想的法术,虽然这个法术与现在的场面相比,太过“豪华”了一些。 巨桅帆船已经被风浪拍打着上下起伏,船身发出吱嘎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断裂般。而波浪仍然在不断加剧着起伏的幅度,天色逐渐昏暗起来,仿若狂怒的神祗。 “不会断成两截吧?” “不要胡说八道,我们木桶号没有这么娇气!木桶号只会整个翻船,绝不会断成两截!” “这有什么可自豪的!” 一片叫骂声中水手们疯狂地从维德身边逃走,海军的战舰则处于法术的正中央,无处可逃的情况下,海军们只能在船上徒劳地四处乱窜,同时还要从尤里希斯的剑下逃走。他们简直像是处于光着脚在火碳上跳舞的疯子,痛苦而又焦躁。 黑沈的雨云终于无法承载其中的水份,化为密密麻麻、豆大的雨点勐烈地落了下来,水汽扑向海面,掀起一片雾蒙蒙的景色──如果没有狂风的话,这样的景色倒也不失为一种朦胧的浪漫──而现在,大风令两艘船发出痛苦的呻吟,左右上下疯狂地摇晃着。 第5页 闪电再度划破昏暗的天空,噼向海军的船帆。这一次好运女神对海军似乎失去了兴趣,结实的船帆居然被引燃,火焰从零星的苗头很快转为沖天的大火。 “刚才那个男人的虚像果然是陷井,肯定是这个大法术的前兆!不愧是疯狂的木桶海盗,居然爱好平角裤!” “还说什么,快跳!” 老海军踢着新海军的屁股一起落进了海中,海军引以为豪的巨舰随着燃烧的火焰开始倾覆,向着无底的深渊落了下去,最终以破碎的姿态回归海神的怀抱。 尤里希斯在船身倾斜之时已经察觉到法术的存在,可是刚才维德的话实在令他心中的郁气无法解开。虽然知道以维德的位置会有那样的回答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不管怎样,他也觉得这种事总是需要双方努力,才可以改变的。只有他在一头热怎么可能有用啊! 一想到这点,尤里希斯就觉得胸中有团火在燃烧,烧得他浑身难受! 极目所见已经没有了海军的身影,尤里希斯站在浸水的一小块甲板上,对着远处自己的船用力挥着手。水手们对于船长的平安归来十分兴奋,毕竟他们所敬爱与尊重的船长生平中,又会增添一笔传奇──只身闯进海军海妖级的军舰再平安归来,这种事情正是符合三大海盗团团长之名的事迹──当然一开始的平角裤事件得忽略才行。 尤里希斯并不在乎,因为他不止一次干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他更在意的是随之而来的批评,每次这种命悬一线的事发生后,他总是会得到大副冷风凄雨般的斥责。而当他怀着少许内疚与更多的兴奋等待着这批评时,人群中却没有维德的身影。那个有着黯淡金髮,墨翡翠眼眸的男人,并没有出现在为他欢唿的人群中。 这令尤里希斯心中难得地出现一丝不安的阴影,他对最近的船员问:“安德呢?” “不知道,是不是回去魔法室了?” 尤里希斯很快在魔法室找到了维德,男人立在无窗房间里橡木桌前的高瘦身影令他稍稍安了些心,可是另一方面,他却更加担心得到的批评──不颳风的暴雨肯定十分勐烈。 “那个,安德……” 桌前的人似乎正沈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并没有很快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意识到还有别人在,急忙转过身来道:“船长,很抱歉,我正在想一个新法术。” 维德从未看过尤里希斯有这样失落的表情,即使是面对张着血盆大口的海底巨龙,尤里希斯也只会兴奋。此时的尤里希斯却像被水打湿的流浪狗,低垂着耳朵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看着小心翼翼靠过来的船长,大副眉毛也不动一下地回答道:“没事。” 感觉事情很不简单的尤里希斯几次想开口,终究还是保持了沈默,一语不发地转身准备离开。在离开前,他听见维德补充道:“下次,请您在做这种危险事时,也考虑一下其他人的安危。” “这次不是无人伤亡嘛,海军那边死了几个就不用去理了。”简直像得到特赦的犯人,尤里希斯眉开眼笑地应道,“对手就不用这么仁慈了吧?你是魔法师又不是牧师。” “附近有座岛……” 这声呢喃一开始并未引起尤里希斯的注意,他确认道:“岛?” “那座岛上应该栖息着不少动物,法术恐怕已经波及到上面了。” 面对这样的话,尤里希斯半晌没有找出字眼,好不容易从牙齿中挤出一句话来:“那岛上的动物应该已经适应了暴风雨吧,毕竟是在海中的岛啊。” 这样的安慰显然并没有开解掉大副不快的心情,许久的沈默之后他才低声道:“很抱歉,船长,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这个要求被确实地执行了,船长不仅自己踮着脚尖离开,更命令谁也不许靠近魔法室,连大声喧譁都不允许,“必须以通过人鱼岛的方法进行接下来的行程”,这样无理的要求被船员们无条件地执行了。 维德正处于黑暗之中。 这是出于内心的阴影,以及外在的环境交互影响的成果。刚才的烦燥已经褪去,现在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无法开解的郁闷。 为什么会施展那个法术? 这次的结果很幸运,没有造成巨大的伤亡,可是如果运气不好,最后有可能让敌我双方全部步入毁灭的深渊,这种运气能够持续多久?万一真的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他要怎样才能弥补?刚才的法术之下,不知产生了多少本不该去冥府的灵魂,哪怕是动物的。而明知道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还去做,这正是他在逐渐迈入黑暗领域的证明。 他应该离开,尽快、独自一人、悄悄地离开。 只有这样才能拯救尤里希斯、这条船,以及他自己。而且,也可以令他不用再站在尤里希斯的身后,让痛苦的暗恋煎熬自己的内心。更不会让尤里希斯总是为了其他船长对他的嘲讽,而去干一些完全没有意义的事。 然而有另外一个声音在不断重复质问着:一旦离开了,他们之间的缘分也就结束了,他真的可以承受这样的结局吗?可以割捨吗?魔法师通常很长情,一旦无法得到所爱之人,可能余生都在痛苦中渡过,所以被魔法师所爱,也被世人称为最难的爱情考验。 第6页 无人可以背叛,背叛的下场就是死。 讽刺的是,魔法师的情人却往往最喜欢背叛的。这直接导致了现在普通人谁也不敢与魔法师谈情说爱,万一要是移情别恋了,就得付出死亡的代价。爱情是美妙的,可也不及生命的可贵。 可是,要维德继续这样忍受下去,也更加痛苦。尤里希斯那粗大的神经,和时不时亲密的举动,几乎像把他的心放进风信子草做成的侵蚀水里泡着,缓慢、强烈、持续地令他痛苦着。 第四章 落荒而逃的魔法师 维德离开时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像影子一样悄悄滑过甲板,无声无息地到达别的地方,这是他保命的技巧,连那些护卫们也不会察觉。 唯一曾经察觉的是尤里希斯,以前维德想使用这个方法逃走时,是尤里希斯直接一个鱼跃,似乎无意般,却正确地扑在了他的身上。有力的手臂抱着他的腰,以耳语的音调笑嘻嘻地说:“亲爱的魔法师,你要去哪里?” 这种姿势当时就令维德脸红起来,现在也会脸红,只不过脸红的理由并不相同──以前是因为得意的技巧被拆穿,现在是因为与尤里希斯的肢体接触──为什么总是做这种令他难受的事? 尤里希斯正忙于喝酒谈笑,并没有丝毫警惕。对他来说,这船是安全的家,在家里他可以放松,另一方面,他也相信这世上还没有能无声无息给予他致命伤害的人。 “是啊,让他老实当魔法师不就得了,干嘛要来当大副,这明显应该给另外声望高的人才对!”新水手并没有意识到其他人戏嚯的脸色,仍自滔滔不绝地说着想法,“船长,你心中有人选吗?” “人选?随便吧!”尤里希斯并不在乎谁来当大副,也不在乎维德是什么身份,身份这种东西并不在他的考虑之列,“我倒觉得应该尽快向安德表白!” “是啊,尽快……啊?”新水手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他左右张望,发现其他人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后,才意识到他是唯一一个不了解情况的人,只得硬着头皮道,“表、表白的意思是?” “就是告诉他我爱他啊。”尤里希斯说得很坦然,新船员却一脸菜色,“总是不说我总觉得悬着不好,令人担心,还是说出来的好。而且他本身当魔法师就太累了,大副还要烦些琐碎的事,不如让他专心当魔法师的好。毕竟他这么有才华的人,浪费在帮我处理小事上面就太可惜了。” “船长你还说,如果不是你整天闯祸的话,大副会这么累吗?”老船员毫不留情地揭船长的短,“而且最重要的,你是怕被大副管吧?” 尤里希斯不屑地啐了一声:“谁怕?” 众人一起笑起来,除了新水手:“不过你表白后,被‘女友’管还不是一样?” “那可不一定。”尤里希斯拍着瞭望台木板大笑,仿佛猎物落进陷井般得意,“我早就想好了,也可以我当女友嘛!‘女友’被‘男友’管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水手和船长一起大笑起来,只有新水手望着嘿笑的众人,一句话说不出来──这都是怎样的船长和怎样的船员啊,他当初可是沖着三大海盗团与唯一拥有海上魔法师之团的名号才加入的──现在看来,简直就像是疯子集合体!白天战斗时他甚至看到拿渔叉去战斗的水手,这帮人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新水手倒料错了一件事,他并不是唯一不了解情况的人,比他迟钝的还有。然而比他不幸的是,那个人还是当事人。 维德直接返回魔法室,开始收拾行李。这样的行为虽然看起来就像是离家出走的赌气小孩,可是此时的他心情确实恶劣到极点,再也顾不上摆出成熟大人的翩翩风度。 当他准备离开时,又想起曾经给过尤里希斯追踪粉,那个东西对现在的他来说可是个麻烦,还是要回来的好。不然他前脚离开,后脚恐怕船长大人就追来了。他不禁嘆了口气,开始觉得头疼,怎么不知不觉间就给了尤里希斯许多魔法道具,虽然他本人并不在乎这些昂贵稀有的东西,可是把魔法道具给外行人到底是不合格的魔法师行为。 面对尤里希斯时,维德总是没办法保持冷静的头脑,而脾气却相对的要好了许多,不再像一个人时那么冰冷暴躁。 他的脚步被出现在门外的人打断,倚在门框上强作潇洒的男人露出醉薰薰的微笑,对着他大声说:“我的宝贝,我来了!” “请您不要再用这种说法……”维德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对醉鬼也没必要多说什么,他撑住尤里希斯扑过来的高大身体,感受到比普通人微低的体温,头疼地低声道,“船长,你不该……该睡觉了。” “陪我睡,安德。你啊,总是到处乱跑,也不听我的话。其实我很想对你说,我……” “船长,够了!” 维德突然出现的怒气使得尤里希斯瞬间清醒了许多,很快又从错愕中惊醒过来,笑嘻嘻地道:“不要生气嘛,你一生气就会乱来,我就要倒霉了。” 大副哭笑不得地道:“到底谁一生气就乱来?” “我只是小乱来,你是大乱来,级别不同!” 第7页 对这种歪理,维德也只得挑起嘴角,放弃与醉鬼辨论的想法,用力撑着尤里希斯强壮的身体往船长室走去,一路上收穫水手无数同情的眼神。这样的场面已经不止出现过一次,谁也不会多加惊奇,能够制住尤里希斯这个船长的,也只有大副维德了。 可是对维德来说,这样的事一点也不有趣。尤其是面对无防备的尤里希斯,他的心底会出现种种不应该出现的想法,要压制住这些邪恶的想法,并不是件快活的事。 因为海上的风霜,维德虽然比起一般魔法师要强壮些,但比起尤里希斯这个战士来,到底还是差上一截。负着这样强壮的成年男性翻上甲板已经是精疲力竭,他只能松开尤里希斯,一屁股坐上甲板喘粗气,顺便瞪一眼嘿嘿傻笑的船长。 甲板上空无一人,拜维德的严格要求之赐,整条船总是被维护保养得十分得当,尽管是条有数年歷史的老船,至今仍平安无事地在海上行驶着。在这一点上,他这个大副还是非常尽职的。 “你当初的脾气那么暴躁,谁要是惹了你直接就魔法招唿上去,也不管是在地上还是海上。”从平躺着的船长方向传来低沈的话语,听起来并没有酒气与胡言,“现在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总是沈默不语什么也不说,那些难听的话你也不去理了……” 如果一一去反击的话,一辈子也反击不完,除了沈默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维德在心中暗嘆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的啊。”这声呢喃令维德有瞬间以为尤里希斯听见了他的心声,之后的话却证明了这只不过是错觉而已,“你啊,就是想太多,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以前想太多,你就做得多,现在想得更多,你做得反而少了。是因为顾虑我吧,我的这个身份不仅没给你带来好处,反而尽给你带来麻烦事,真是让我气死了。怎么会这样的啊,明明当初我不是沖着这个目的来的啊!”一边说,尤里希斯还一边把甲板捶得怦怦响。 “别闹了,甲板会被你打坏的。” “坏就坏,有什么了不起的!”看起来还是喝醉了的尤里希斯一无所觉地发着孩子脾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有人都不顺眼,世界毁灭好了!” 维德没有回答这样的胡话,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拂脸颊片刻后低声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认识时的事吗?” “哦,那柄剑啊?”尤里希斯愣了一会儿大笑起来,“我告诉你吧,那剑不过是假的,根本是我在其他海盗身上抢来的而已,不值几个子儿,哈!能够换到你这个魔法师上船,我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维德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虽然对那剑的事早就有所怀疑,可是犯罪者如此坦白地把真相说出来,除了让人无可奈何之外也没其他办法了。 “但是我真的好高兴。就算那柄剑是什么绝世宝物我也宁愿用它来换你,只要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酒气一上来,无论英雄还是国王也抵挡不住。尤里希斯把身体靠近维德,蜷成一团,似乎想要汲取人类的温暖。 这是最后的了,维德想道,便放任尤里希斯粘了上来。他低头看着尤里希斯熟睡的脸庞,与固有的豪爽印象不同,尤里希斯有一头柔软的黑色髮丝,浅蓝色的瞳孔合在眼皮之下,掩去了锐利也盖去了生气。他试着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覆之后,不由自主地靠近过去,仔细打量对方的面容。 海上讨生活的人,烈日之下总会晒出一身褐色的皮肤,无数细小的伤痕更为这张显得沧桑的脸上增添了许多海盗的勋章。虽然睡着时看起来有几分幼稚,一旦清醒后生动起来,立刻就会变成充满精力的怪物。 “一开始只是仰慕……” 一开始只是仰慕,仰慕像他这样强大的人,像太阳一样给予周围的人光与热。这样的追随不知何时起变成了占有,想要独占那光与热。如今仔细回想起来,不如说是他想要那份荣誉,那种能够渺视众生的力量与吸引别人的魅力,那是他以前不会拥有,以后也不会拥有的。 选择了魔法之路,就选择了孤独。不管他开始是被迫也好自愿也好,走上之后,他倒意外地发现这条路与自己十分适合。那就一直走下去好了,孤独地前行,不连累任何人。至少,不要让他所爱的人因他而受伤。 “再见。”维德站起来,在甲板上附视着他的船长,他所追随的男人,他所爱的男人,语调中充满了流连与惆怅,“我的船长。” 第五章 情人的地位 维德离开时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像影子一样悄悄滑过甲板,无声无息地到达别的地方,这是他保命的技巧,连那些护卫们也不会察觉。 唯一曾经察觉的是尤里希斯,以前维德想使用这个方法逃走时,是尤里希斯直接一个鱼跃,似乎无意般,却正确地扑在了他的身上。有力的手臂抱着他的腰,以耳语的音调笑嘻嘻地说:“亲爱的魔法师,你要去哪里?” 这种姿势当时就令维德脸红起来,现在也会脸红,只不过脸红的理由并不相同──以前是因为得意的技巧被拆穿,现在是因为与尤里希斯的肢体接触──为什么总是做这种令他难受的事? 第8页 尤里希斯正忙于喝酒谈笑,并没有丝毫警惕。对他来说,这船是安全的家,在家里他可以放松,另一方面,他也相信这世上还没有能无声无息给予他致命伤害的人。 “是啊,让他老实当魔法师不就得了,干嘛要来当大副,这明显应该给另外声望高的人才对!”新水手并没有意识到其他人戏嚯的脸色,仍自滔滔不绝地说着想法,“船长,你心中有人选吗?” “人选?随便吧!”尤里希斯并不在乎谁来当大副,也不在乎维德是什么身份,身份这种东西并不在他的考虑之列,“我倒觉得应该尽快向安德表白!” “是啊,尽快……啊?”新水手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他左右张望,发现其他人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后,才意识到他是唯一一个不了解情况的人,只得硬着头皮道,“表、表白的意思是?” “就是告诉他我爱他啊。”尤里希斯说得很坦然,新船员却一脸菜色,“总是不说我总觉得悬着不好,令人担心,还是说出来的好。而且他本身当魔法师就太累了,大副还要烦些琐碎的事,不如让他专心当魔法师的好。毕竟他这么有才华的人,浪费在帮我处理小事上面就太可惜了。” “船长你还说,如果不是你整天闯祸的话,大副会这么累吗?”老船员毫不留情地揭船长的短,“而且最重要的,你是怕被大副管吧?” 尤里希斯不屑地啐了一声:“谁怕?” 众人一起笑起来,除了新水手:“不过你表白后,被‘女友’管还不是一样?” “那可不一定。”尤里希斯拍着瞭望台木板大笑,仿佛猎物落进陷井般得意,“我早就想好了,也可以我当女友嘛!‘女友’被‘男友’管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水手和船长一起大笑起来,只有新水手望着嘿笑的众人,一句话说不出来──这都是怎样的船长和怎样的船员啊,他当初可是沖着三大海盗团与唯一拥有海上魔法师之团的名号才加入的──现在看来,简直就像是疯子集合体!白天战斗时他甚至看到拿渔叉去战斗的水手,这帮人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新水手倒料错了一件事,他并不是唯一不了解情况的人,比他迟钝的还有。然而比他不幸的是,那个人还是当事人。 维德直接返回魔法室,开始收拾行李。这样的行为虽然看起来就像是离家出走的赌气小孩,可是此时的他心情确实恶劣到极点,再也顾不上摆出成熟大人的翩翩风度。 当他准备离开时,又想起曾经给过尤里希斯追踪粉,那个东西对现在的他来说可是个麻烦,还是要回来的好。不然他前脚离开,后脚恐怕船长大人就追来了。他不禁嘆了口气,开始觉得头疼,怎么不知不觉间就给了尤里希斯许多魔法道具,虽然他本人并不在乎这些昂贵稀有的东西,可是把魔法道具给外行人到底是不合格的魔法师行为。 面对尤里希斯时,维德总是没办法保持冷静的头脑,而脾气却相对的要好了许多,不再像一个人时那么冰冷暴躁。 他的脚步被出现在门外的人打断,倚在门框上强作潇洒的男人露出醉薰薰的微笑,对着他大声说:“我的宝贝,我来了!” “请您不要再用这种说法……”维德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对醉鬼也没必要多说什么,他撑住尤里希斯扑过来的高大身体,感受到比普通人微低的体温,头疼地低声道,“船长,你不该……该睡觉了。” “陪我睡,安德。你啊,总是到处乱跑,也不听我的话。其实我很想对你说,我……” “船长,够了!” 维德突然出现的怒气使得尤里希斯瞬间清醒了许多,很快又从错愕中惊醒过来,笑嘻嘻地道:“不要生气嘛,你一生气就会乱来,我就要倒霉了。” 大副哭笑不得地道:“到底谁一生气就乱来?” “我只是小乱来,你是大乱来,级别不同!” 对这种歪理,维德也只得挑起嘴角,放弃与醉鬼辨论的想法,用力撑着尤里希斯强壮的身体往船长室走去,一路上收穫水手无数同情的眼神。这样的场面已经不止出现过一次,谁也不会多加惊奇,能够制住尤里希斯这个船长的,也只有大副维德了。 可是对维德来说,这样的事一点也不有趣。尤其是面对无防备的尤里希斯,他的心底会出现种种不应该出现的想法,要压制住这些邪恶的想法,并不是件快活的事。 因为海上的风霜,维德虽然比起一般魔法师要强壮些,但比起尤里希斯这个战士来,到底还是差上一截。负着这样强壮的成年男性翻上甲板已经是精疲力竭,他只能松开尤里希斯,一屁股坐上甲板喘粗气,顺便瞪一眼嘿嘿傻笑的船长。 甲板上空无一人,拜维德的严格要求之赐,整条船总是被维护保养得十分得当,尽管是条有数年歷史的老船,至今仍平安无事地在海上行驶着。在这一点上,他这个大副还是非常尽职的。 “你当初的脾气那么暴躁,谁要是惹了你直接就魔法招唿上去,也不管是在地上还是海上。”从平躺着的船长方向传来低沈的话语,听起来并没有酒气与胡言,“现在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总是沈默不语什么也不说,那些难听的话你也不去理了……” 第9页 如果一一去反击的话,一辈子也反击不完,除了沈默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维德在心中暗嘆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的啊。”这声呢喃令维德有瞬间以为尤里希斯听见了他的心声,之后的话却证明了这只不过是错觉而已,“你啊,就是想太多,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以前想太多,你就做得多,现在想得更多,你做得反而少了。是因为顾虑我吧,我的这个身份不仅没给你带来好处,反而尽给你带来麻烦事,真是让我气死了。怎么会这样的啊,明明当初我不是沖着这个目的来的啊!”一边说,尤里希斯还一边把甲板捶得怦怦响。 “别闹了,甲板会被你打坏的。” “坏就坏,有什么了不起的!”看起来还是喝醉了的尤里希斯一无所觉地发着孩子脾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有人都不顺眼,世界毁灭好了!” 维德没有回答这样的胡话,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拂脸颊片刻后低声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认识时的事吗?” “哦,那柄剑啊?”尤里希斯愣了一会儿大笑起来,“我告诉你吧,那剑不过是假的,根本是我在其他海盗身上抢来的而已,不值几个子儿,哈!能够换到你这个魔法师上船,我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维德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虽然对那剑的事早就有所怀疑,可是犯罪者如此坦白地把真相说出来,除了让人无可奈何之外也没其他办法了。 “但是我真的好高兴。就算那柄剑是什么绝世宝物我也宁愿用它来换你,只要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酒气一上来,无论英雄还是国王也抵挡不住。尤里希斯把身体靠近维德,蜷成一团,似乎想要汲取人类的温暖。 这是最后的了,维德想道,便放任尤里希斯粘了上来。他低头看着尤里希斯熟睡的脸庞,与固有的豪爽印象不同,尤里希斯有一头柔软的黑色髮丝,浅蓝色的瞳孔合在眼皮之下,掩去了锐利也盖去了生气。他试着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覆之后,不由自主地靠近过去,仔细打量对方的面容。 海上讨生活的人,烈日之下总会晒出一身褐色的皮肤,无数细小的伤痕更为这张显得沧桑的脸上增添了许多海盗的勋章。虽然睡着时看起来有几分幼稚,一旦清醒后生动起来,立刻就会变成充满精力的怪物。 “一开始只是仰慕……” 一开始只是仰慕,仰慕像他这样强大的人,像太阳一样给予周围的人光与热。这样的追随不知何时起变成了占有,想要独占那光与热。如今仔细回想起来,不如说是他想要那份荣誉,那种能够渺视众生的力量与吸引别人的魅力,那是他以前不会拥有,以后也不会拥有的。 选择了魔法之路,就选择了孤独。不管他开始是被迫也好自愿也好,走上之后,他倒意外地发现这条路与自己十分适合。那就一直走下去好了,孤独地前行,不连累任何人。至少,不要让他所爱的人因他而受伤。 “再见。”维德站起来,在甲板上附视着他的船长,他所追随的男人,他所爱的男人,语调中充满了流连与惆怅,“我的船长。” 第六章 魔法教师的职位 维德是在早上离开的,虽然说晚上就该走了,可是收拾行李、整理魔法材料,以及冥想,林林总总的事加起来,等他停下来后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了。 他走上甲板时正值换班,疲倦的守夜人和刚睡醒迷煳的水手都对他点头致意。不管如何,他仍然是船上最重要的大副。 离船前,还有最后一件事。 进入船长室,在一堆杂乱的东西中翻出附近的海图。木桶海盗团有优秀的航海士,过目不忘的本领十分强大,他带走这些海图虽然会让船一时失去方向,但不久后应该就能够找到正确的方向。 对他来说,正需要这少许时间来远走高飞。追踪粉没有拿回来,那只有超过追踪粉的距离,才能让尤里希斯找不到。要走就得走得干净,拖拖拉拉不是他的风格。 海图最终在一堆黄色书籍下面被发现,航海士似乎非常喜欢大胸的女人,看着书上千篇一律有着傲人上围的女人,维德不禁被勾起以前的回忆──这次离开后反正也没什么目的地,是不是去找故人叙叙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窗外传来尖利的起床哨,充满活力的躁动在船上各处涌现出来,这间杂乱的船长室花去了他不少时间。准备施法时,他透过窗户看向躺在甲板上尤里希斯,来来去去的水手们对这样的景像早已习以为常,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只有那个新水手似乎很惊讶地站在旁边,一付不知道该不该叫醒船长,手足无措的模样。 该离开了。 熟悉的咒语在脑海中浮现,从他的嘴唇中不断蹦了出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盘旋在空中。他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直至完全消失于空中,只留下充满伤感的声音,很快消散无踪。 仿佛是感应到这份情愫般,本是熟睡的尤里希斯勉强睁开紧闭的干涩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中划出优美弧度的白色海鸥。 他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后沖身边的新水手问道:“人呢?” “啊?”新水手一头雾水地反问道,“什么人?” 第10页 “就是他啊,人呢?” 新水手不知该如何回答,拿着渔叉的水手途经时听见了船长的疑问,一边奔向自己的岗位一边高声回答道:“刚才看见大副往船长室去了,船长你再不赶紧清醒的话会被骂的!” 尤里希斯一个挺身跳了起来,在新水手错愕的眼神中稳稳地站住,一熘烟往船长室跑去,那付精神完全不像是宿醉的人。可是当他跑至船长室时,那里早没了维德的人影,只剩下一室像刚遭了小偷般的混乱。 安德,离开了? 这个念头不是第一天出现在尤里希斯的脑海中,已经盘旋了许久。他站在窗边,扶着金属的窗棂,看着深蓝海面朝阳升起的美景,以及反射在水面上的鳞鳞波光。 安德到底还是走了啊…… 这个认知令尤里希斯陷入失落的深渊,虽然他自认已经努力了,可还是束手束脚的,到头来还是没阻止事情向最坏的方向发展下去。他并不是那种只会自怨自艾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能够弥补?或者说,怎样能够把维德追回来? 水手们很快意识到船上少了一个人,虽然说魔法师比较神秘,也没神秘到完全不见人影吧。当他们找遍全船也没发现大副时,终于有人问出了事实:“大副到哪里去了?” 此时他们伟大的、註定要名留青史的船长大人正带着一脸郁卒走出船长室,一见他出现在甲板上,水手们就一起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起来,直到尤里希斯一声大吼后才安静下来:“吵什么,再吵就给我去挖海蜇!” 不知船长为什么情绪如此恶劣的水手们面面相觑之后,推举了最不幸运的人作代表来询问。新水手战战兢兢地问道:“船长,大、大副……” 他后面的问题被尤里希斯阴沈的眼神打断,尽数吞回肚子里。航海士从人群外围挤进来,一脸淡定地勐戳船长的痛处:“海图不见了,虽然我能回忆起来,可是要费点时间。你最好赶紧告诉我要往哪里走,不然出错就全怪你,况且维德不见,肯定也是因为你。”航海士不像维德,对这个极会惹事生非的船长大人,可没有半分好脾气。 尤里希斯摸了摸装在布袋里的追踪粉,刚才试了并没有反应,想来维德移动的距离已经超过了追踪粉的范围,他会去哪里呢? “等不了了,你自己想办法,我去休息了。”航海士的脸色随着沈默黑了下来,不顾周围水手求救的眼神,迳自转身离开。 水手们把最后的希望全部放在船长身上,半晌沈吟之后,尤里希斯终于决定了前进的方向:“不管怎么说先跟着风走,找个港口靠岸或者找艘船抢完再说!” 能追踪魔法师的恐怕也只有魔法师了,海上是找不到魔法师的,还是先上岸再说吧。这样想着的尤里希斯,可算是下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维德对于去哪里并没有明确的目标。虽然说刚才一瞬间有拜访故人的念头,可是多年不联络,不要说知道故人在哪里了,连故人现在是不是还用着原来的名字与样子都不能确定了。魔法师出了名的行踪神秘、居无定所,再加上也许不时变个装,在茫茫大陆上找一个魔法师,简直难上加难。 他刚才用了大陆间的移动法术,是事后代偿的法术,可以在施法后再付出材料。所以他选择了最近有魔法波动的地方,此时正四处转悠,急于找到卖魔法材料的地方,只是极目所见却只有一些普通的房屋与田地,怎么看也不像是卖魔法材料的地方。 怎么回事?难道这里有魔法师?不然为什么会有魔法波动? 抱着这样念头的维德对于目前的情况困惑不已,魔法师的数量本就稀少,而卖魔法材料的地方则不少,毕竟魔法材料不一定只用于魔法上,医药与鍊金都能用到。他以魔法波动为目标来移动,在机率上确实是合理的。 空气带着海的咸味,这儿应该是海岛或者海岸附近,一般来说,不会有多少魔法师喜欢接触大海。但凡事总有例外,难道他就这么巧,碰上一个喜欢海的魔法师? 这样想的维德只能嘆口气,庆幸刚才没有使用什么强力长距离移动法术,不然此时无法付出魔法材料的代价,万一法术反弹,获得的伤害恐怕会让他在床上躺几个月。现在这么个小法术,就算没有及时代偿魔法材料,以他的身体也可以承受得下来。 换个角度考虑,他便变得悠闲起来,反正急也没有用,魔法材料这种东西总不能凭空就变出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辨别自己在哪里吧。 他沿着道路随便选了个方向,走了近半个小时后终于看见了人烟。那是间普通的小屋,木制的外壳显示主人有双灵巧的手。他敲门的时候,很庆幸自己没有穿着魔法师的装束,也避免了陌生人警惕的目光。 应门的是个年轻男人,有着温厚的眼神,想来途径此处的人并不仅止是维德一个人。 “我正在搭车旅行,在前面下了车后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迷路了。”他自然地微笑着,换作刚刚魔法师毕业的他,是绝不可能露出这样客套微笑的,那时的他就像未打磨的钻石,即自傲又充满锐气的杂质,“你能不能给我指个方向,最好有大集市的。” 年轻男人笑道:“你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到十字路口右拐就对了,那里是山米尔城的方向。” 第11页 他谢过之后准备离开时,年轻男人又唤住了他,走进屋里拿出皮囊水袋递给他,说:“你带着,恐怕没想到会要走这么远的路吧。”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善意,他在上路许久之后还是忍不住会微笑。 路没有走多远就分岔了,也确实如指年轻男人所说看见了路牌,却有另外的东西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克克拉国聘请魔法教师,将会赐与长驻权利及各友谊国通行身份,另及提供a级研究室一间,有意者请于七月前于克克拉国王都面谈。」 原来魔法波动是来自于这张魔法告示,我怎么就忘了还会有这种情况。 维德有些烦躁地抓着头髮,为自己的考虑不周而嘆气。只是现在烦恼也没什么意义,他反而这则应聘很有兴趣。长驻权利、通行身份及a级研究室,这些待遇相当吸引人。克克拉国是个富裕的小国,拥有魔法材料的开发地以及便利的海岸港口,能够提供这样的待遇倒也不奇怪。对他来说,这则应聘正是一场及时雨。 也许去这里也不错,维德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伸手揭下了那张告示。在揭下来的瞬间,一则虚幻的人影便从空中显了出来,并不清楚的面容悬浮在他面前,阴沈的男声响了起来:「报上名号。」 面对这样无礼的询问,其他魔法师恐怕已经拂袖而去。维德却见过比这更粗俗更无礼的话,相比之下,这告示制作者简直就像是未成年的小姑娘般可爱。 “维德?杨。” 第七章 与虎谋皮 杨这个姓来自古老的东方,传说中成为魔法师源头的民族。会继承这个姓不是由于血缘,而是由于师承魔法老师的任性,“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东方人,所以你就继承杨吧”,这种说法无论是谁来听都会勃然大怒,更不用说觊觎已久的其他学徒们。 老师则用更加任性的回答把学徒们的质问堵了回去:“你们这些笨蛋想要这姓吗?那就去拜维德为师好了,等他心情好时求他传给你们不就行了!我就是要给他怎么样?我高兴!” 直到现在,一回想起当时学徒们的脸色,维德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这位黑髮黑眼的魔法教师简直是贵族们的克星,以无人能及的强大力量救国于危难,以及教死了数十个贵族学徒的歷史,令他成为贵族们即怕又爱的人。只要能从他这儿毕业,就代表着强大的力量与光明的前途。因为人人知道,他教出来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会具有相应的实力,不像从其他魔法师那儿毕业的贵族,只不过是拿个魔法师的头衔追女人罢了。 告示的另一头出现了长久的沈默,阴沈的声音再出现时掺进了一丝波动:「哦,杨?」 维德没有点头也没有出声,并不怀疑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海盗之名。作为魔法师他有犯罪赦免权,除了反国家罪之外,其他的只要不再犯下,就不会受到惩罚。这意味着他上岸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上了岸再回去,以后的人生就得在海军的追杀下渡过。 这是他给自己的束缚,不再走过去的老路。 「你长得并不像东方人,你的姓继承自哪里?还是说你只是冒名者?」 着名的魔法姓氏,拥有者在把姓氏转予他人时,总会放出魔法公告召示天下。这一点对冒名顶替者是个麻烦,对维德来说则是证明:“我的姓继承自老师。” 「据我所知,杨姓的魔法师只有一个人,而他在十多年前就把姓转予学生。在这之后,这名学生从未出现过魔法界,你如今突然出现的原因?」 “我去做海盗了,现在不想做了。” 「海盗?真是个奇特的选择。」公告似乎笑起来般微微颤抖着,「不管怎么说,你既然揭下了告示,那我暂且相信你。你可以来,不过一切后果自负!」 这最后示威的话令维德有些怀念,做海盗时,他每次战斗都会听见不同的威胁,十分有趣。不过他现在有了目标,首先,重要的目标改变了,必须快点赶去克拉拉国的王都,七月还剩十五天。虽然不在乎这个职位,可是要另外寻找目标实在是个麻烦的事。 好像自从离开了木桶团,他的人生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事好。 维德苦笑着往山米尔城的方向走去,夜晚降临之前终于看见了红砖的高大城墙。进了城之后直奔集市,可惜却没有找到他所需要的魔法材料。这里的集市完全是那种乡下摊贩,连最普通的鍊金材料也没有,实在令他大失所望。克拉拉居然连这种乡下地方也贴告示,到底有多迫切需要魔法师? 这个疑点此时虽然引起了维德的注意,他却没有深究下去。找寻住宿的地方以及搜索出发的线才是首要目标,当这些忙定之后,天色已经墨黑。他早早做好了冥想与记忆,钻进被窝后一睡不起。这样平安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在海上没有一刻可以完全放松,而这种完全没有打扰的、轻松的冥想也许久没有经歷过了。 这一夜他睡得意外的熟,尤里希斯也好木桶海盗团也好,谁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中。 维德醒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漂亮的朝霞,浴火的血云令他心中充满了不详的预感。在海上讨生活这么久,令他对看天也有了几分心得。朝霞确实不是什么好兆头,对于海盗们来说,是需要收帆靠岸的机会。 第12页 只不过他现在是在陆上,便不用顾虑这么多了吧? 这样想的他完全失算了,坐上马车半天之后,他一脸无奈地面对破旧的小港口发呆──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要出海,命运女神还真是喜欢开玩笑──只不过他更没有想到,命运女神不仅喜欢开玩笑,还尽是些恶劣的玩笑。 他在港口呆了半天,仍然没有看到有船出入,疑惑地向附近的渔民打听,得到的回覆令他只能抓着脑袋撞墙:“船?这里的固定航线半个月一次,最近一次是昨天来的,你还是在里住上半个月再说吧。” 他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发了半天呆,正考虑该用什么方法离开时,视线中却出现了帆船的影子。惊喜还没从神态上表现出来,船帆上的图案便让他重新落入失望的深渊──海盗船,由船帆上的图案可以认出来是飓风海盗团──这真是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飓风海盗团,算是长年老二,总是试图把三大海盗团变成四大海盗团,却总是失败的悲情角色。虽然说海盗团的规模年年扩大,可是名号却永远没办法变化。 维德瞪着越来越近的船帆,长长地嘆了口气,他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霉运才会碰上这种事?还是说下了木桶船后,他的运气也跟着爱情一起离开了? 无论如何,这种情况下还是尽早离开的好,虽然他已经决定上岸洗手做好人,但飓风的那个船长,可不是说理就能说得通的人物。与其碰运气,还不如稳妥起见不要去应聘魔法师的好,毕竟只是个小国的魔法教师职位,并不需要他赔上性命。 维德的决定是正确的,可是行动上却不够正确。坐了半天马车的他懒得再跑远,便在港口上找了唯一一间酒吧,要了个二楼的房间躲进去,准备以睡觉来渡过海盗登岸的那段时间。会来这种贫瘠的小港口,不过是补给之类的事务。飓风海盗团特意跑来这么个小港口抢劫,实在太可笑了,这种地方连新成立的小海盗团也不会来。 事情急转直下是在维德刚要睡着时,房门被勐地撞了开来,拥有扁鼻子外号的飓风海盗团团长赛蒙出现在了门外,带着一脸兴奋的表情道:“魔法师,你跑不……咦?维德?” 这实在是出乎双方意料之外的相会,无论是维德还是赛蒙都一脸错愕,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维德?维德?杨?那个海上魔法师?他不是木桶海盗团的大副吗?怎么会在这里的?” “难道这是陷井?” 手下的议论令赛蒙从惊讶中反应过来,迅速跳到门外,引起一阵骚动:“尤里希斯是不是在这里?你们布的陷井?下流家伙,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 到底是谁不放过谁?回想着以前赛蒙数次挑畔尤里希斯却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歷史,维德皱着眉头道:“你来这里又是干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是来抢劫的,什么时候起飓风沦落成专抢这种小港口的海盗团了?” “谁说我是来抢劫的?”赛蒙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我是来抢人的!” “抢人?魔法师吗?”想起刚才赛蒙的叫声,维德很快意识到对方的来意有问题,“你居然敢和魔法师作对?活得不耐烦了吗?” 落单的魔法师一旦被人接近,连小孩子都不如。但魔法师护短,虽然经常内斗不休,可是如果有魔法师被外人杀死,其他魔法师通常会视原因而保留报復的权利。魔法师的报復无人能逃脱,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了,这才是魔法师得以平安行走在大陆各处的原因。 赛蒙一脸菜色,胆怯地后退了半步,跟随的水手们更是脸色发青,一付恨不得立刻逃走的模样。维德的手段人人知道,不同于一般魔法师的瘦弱,至少逃跑是不成问题的。想想事后的报復,水手们的战意就如同阳光下的冰块般剎那消融。 “我、我只是……”赛蒙硬撑出扭曲的笑容,硬生生转了话题,“明明这里的魔法波动很微弱,为什么会是你?” 这个问题令维德也吃了一惊,他却不敢露出疑惑的表情。暗中猜测了一下,想来应该是前一天使用的移动魔法终于开始收取代价了,魔力的暂时降低恐怕就是这代价的表现。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是不能给赛蒙知道。 “在外面行走,还是低调一点好,收敛魔力是基本的做法。”他的声音十分平稳,无论谁来听都会觉得很正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说得有多心虚,“不过你是怎么追踪魔力的?赛蒙,你不是不知道‘远离魔法’这句话吧,还是说你嫌命太长了,所以决定和魔法师来打交道了?” 赛蒙的脸色忽青忽红,突然大喝一声把战战兢兢的水手们全部赶走后,小心地掩上刚才被踢得濒临灭亡的门,凑近维德小声说道:“其实,两种都不是!” 这种态度实在出乎维德意料之外,他挑高眉毛一付盘算的表情,在赛蒙的脸色逐渐沈不住时,才慢慢地道:“你是不是在给魔法师做事?” 这话令赛蒙的心脏停跳了一拍,维德的眼神仿佛看穿了所有事情一样,令他不自觉地想要逃跑。可是想到即将到手的高额赏金,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冒个险:“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 第八章 上船如上床 “说。” “克克拉聘请魔法师的事你知道吗?” 第13页 这正是天上掉陷饼,维德面无表情地应道:“知道,这和你到处抓魔法师有什么关系?” “不要说抓嘛。”赛蒙咧着嘴笑道,“我只是被克克拉雇来‘请’魔法师的而已,你也知道,魔法师通常居无定所,虽然克克拉已经四处散了告示,可是也不确定一定就能传达给魔法师,所以他们也雇了人用魔法道具四处寻找魔法师。这种活魔法师当然不屑干的,所以我是在干正当工作,可不是打劫。” 想到在这偏僻小岛上也发了告示,赛蒙的说法倒也有几分可信,只不过为什么克克拉要这么急于聘请魔法师?这种急迫的态度怎么看也不是正常的。 “少用这些话来蒙我,如果不是对方给你天大的好处,你怎么可能冒着得罪魔法师的危险来做这种事。你不怕魔法师的诅咒?”维德忍着心虚,皮笑肉不笑地把脸靠过去,吓得赛蒙立刻倒退了几步,显然对于在他这儿吃的苦头还是记忆尤新,“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没有!我只是来通知人,又不是跟魔法师作对,魔法师也不是不能沟通的人吧?” 这种言论怎么可能说服维德──先前赛蒙踢开门时那态度会是平和的通知?如果不是有把握逃脱事后魔法师的诅咒,怎么可能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沾上与魔法师有关的事?而且只找魔力微弱的魔法师,明显是有着原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你要去克克拉是不是?” 看见维德恢復了正常的表情,赛蒙也跟着放松下来:“是啊,总要回去交差的。” “带我一个吧,正好也要去,正烦着没有船来呢。” 赛蒙的脸色转了几转,最后还是嘆口气道:“你要来的话也无所谓,不过你可不要在我船上搞些花招!而且,尤里希斯不许上船,也不许跟在我后面!如果我发现后面有跟踪的船,你就得立刻下船!” 看着对方一付戒备的样子,维德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你就这么肯定尤里希斯在?你到现在也没见着他吧?” “有你的地方就肯定有他,他把你当个宝一样,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赛蒙一边急匆匆地往外面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道,“总之你们不要耍什么花招,不然我不会客气的!” 维德怔了怔,赛蒙的说法令他不自觉地苦笑起来。尤里希斯确实把他当个“宝”一样,那也是因为他有相应的力量。他的船长对于有能者通常都很有兴趣,可不是单独对他。不过尤里希斯对他的种种照顾,也确实是他烦恼的原因之一。 你越是这样说,岂不是显得越可疑?明明怕我们有陷井还让我上船?是不是有了什么对付魔法师的手段? 虽然疑虑重重,可是维德现在已经骑虎难下。魔法师必须服从的条例中,如果知道可能有害于魔法师群体的事件,不可视而不见。一旦被发现曾经放纵有害魔法师群体的事件发生,就会被收回魔力,驱逐出魔法界。 对于维德来说,魔法这种东西是赖以生存,也是他所嚮往的东西。无论是于公于私,他都得跟着赛蒙走一趟了。只不过在确定事情之前,绝不可让赛蒙知道他的魔力减弱。算算时间,大概二三天内就可以恢復,这段时间内,他也只有尽量唬过去了。 这趟海上之旅看来不会那么浪漫。 维德上船之后才发现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魔法师,只不过都是些未出师的学徒或者低级别的魔法师,其中甚至有两三个鍊金术士。他询问了一圈之后才知道,赛蒙这个家伙也不管他们的辩解,只要有魔法波动就认定是魔法师,硬把他们拉上了船。 听到这里,他除了嘆气也没有别无他法,只得安慰慌乱的同业者道:“不用担心,这家伙虽然智商低了点,可还不至于不害怕魔法师的诅咒,他是绝对不敢伤害魔法师的。” 也许出于他镇定的态度,其他魔法师逐渐安静下来,其中一位看起来最年长的人问道:“你也是魔法师?你怎么会认识这个海盗团团长?” “认识啊。”他看着其他人瞬间产生的怀疑眼神,心中暗嘆还是得把名字说出来,“我是维德?杨。” “维德?杨?那个海上魔法师?”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木桶海盗团的吗?难道各大海盗团要联合了?” “您真的是维德?杨?”刚才摆出一付老师姿态的年长者立刻变得毕恭毕敬起来,虽然维德做了海盗,可是独创的海上战斗系统,确实使得他在整个魔法界名声大振,更何况他那个以严格出名的老师把杨姓赋予了他,这就证明了他的实力,“请您一定要护持我们!这个下流海盗团的粗野行为,是对我们魔法师莫大的侮辱!” 这一开了个头,众人顿时都七嘴八舌地喊起来。刚才还像待宰绵羊般惶惶不安的人,此刻却充满了斗志,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赛蒙大卸八块。看来不用维德多操心,赛蒙已经为自己赢得了一张往地狱去的单程票,又或者,他已经有了能躲过这场劫难的办法? 维德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躲过整个魔法界的追杀,至少他想不出来。 可是其他魔法师的请求也不能置之不理,如果说出此时魔力减低的事,又极为不妥。维德正考虑着该如何处理时,水手的声音拯救了他难堪的处境:“维德大人,船长请您过去。” 第14页 维德在去船长室的路上已经设想了无数个可能会出现的场面,最有可能出现的是他一踏进去,就发现落进了陷井,而赛蒙在一旁笑得像偷腥的猫。 不过他的种种猜想全都落空了,赛蒙不仅给他准备了座椅,更泡了一杯好茶给他──茶这种只有魔法师和贵族爱喝的东西,海盗通常是不会感兴趣的──他满腹疑惑地一坐下,就毫不客气地道:“有话快说吧,你抓来的魔法师们已经快造反了。” 赛蒙脑门上顿时冒出一片汗珠,显然他对于事态的控制并不那么有把握:“那我就直说了,维德,跟我一起吧。” “啊?”对于这样的话,维德也只有平静地回应道,“谢谢,不过我不喜欢你。” “谁说喜欢了!”赛蒙扭曲着脸大叫道,“我的意思,你要不要入团?” “入团?你在开玩笑吗?我是木桶……” “你已经离开了不是吗?”狡猾的笑容从赛蒙嘴角溢了出来,“我看过了,尤里希斯没有跟着你,木桶号也没有在后面。大副一个人跑出来,怎么可能是正常的事。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和尤里希斯闹翻了吧?” 虽然向尤里希斯挑战百战百败,可是对于这种事情还真是敏感。维德在心中苦笑了几声,淡淡地道:“你觉得我有可能加入你的团吗?” 赛蒙烦恼地抓了抓头髮,并未露出失望的表情:“算了,我也知道不可能。不过另外一件事你总得考虑看看。” “魔法师的事?”这次轮到维德打断赛蒙的话,“你要撑不住了吧?不过要我帮你,你总得先说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清楚我是不可能帮你的。” 赛蒙显出一付左右为难的表情,一个海盗受僱于人,不是因为太贪财就是因为被拿了把柄,两者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难怪他开不了口。不过维德可没什么同情心,便一直沈默地等着,直到可怜的船长受不了主动坦白:“好吧,事情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们的收入一直不怎么样,所以这次有赚钱的机会我就去干了。谁知道对方是魔法师,我当然是拒绝了,不过……” 看着赛蒙涨红的脸,维德带着嘲笑道:“不过,已经拒绝不了了是吧?对方是魔法师吧?魔法师都是些不讲理的生物。” 赛蒙一付碰见知己的态度,连连点头,委屈万万地说:“魔法师……不包括你,为什么都这样不听人讲话啊?无论我说什么对方就是不答应,说我已经回应他的召唤了,所以就算答应帮忙了,真是受不了!” 想像赛蒙一付战战兢兢、有话说不出的可怜模样,维德心里早笑翻了天,脸上仍然一派平静地道:“那么,到底要你帮什么忙?” “不知道。”这个答案倒也不出维德的意料之外,赛蒙恼火地道,“他就叫我尽量找魔法师带去克克拉,但是那些大魔法师我哪敢去打扰,没办法只有尽量拣些魔力弱的人来找,谁知道会撞上你,真是倒霉!” 赛蒙倒不是全讲了假话,这其中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让维德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来。他盯着那张不算丑的脸半晌,明白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无法得知真相了。不过既然上了这船,至少到克克拉才能下船,那么不如暂时煳弄这家伙一下。只是要小心才行,不要最后落得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九章 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答应帮忙安抚船上的魔法师后,维德起身走人,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一件事,便顺口问道:“你的魔法师呢?我记得你那个特意招上船来,宣称你们也有魔法师的人呢?” 那是在他加入木桶海盗团之后不久的事,事事总要与尤里希斯争先的赛蒙,不知从哪里也找来一个魔法师。只不过随着他在海上战斗中崭露头角,赛蒙的魔法师渐渐变成了装饰品。也不知道赛蒙用了什么办法,这魔法师就这么一直留在了船上。 赛蒙怔了一下才答道:“他下船了。” 下船?以前一点用也没有的时候都不下,为什么现在反而下了? 把这个疑问标入脑中,维德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船长室。回到船舱后,他面对一群躁动不安的魔法师说得口干舌燥时,才有些后悔接下这个苦差事。这帮魔法师每个力量不强,脾气倒是很大。直到最后他实在听得不耐烦了,恶骂了一句海上的粗话后才算震住了这群只会动嘴皮子的家伙。 看着其他魔法师厌恶的眼神,维德开始有些怀念船上的生活。他烦恼着这些无谓事情时,赛蒙正对着通信水晶中的尤里希斯大肆嘲笑:“连自己的魔法师都看不住的船长,没用的男人!” 这种话平时绝对能让尤里希斯暴跳如雷,立刻拔剑冲过来。可是此时水晶中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改变,以淡漠的语气说:“维德在你那里?” “是啊,他决定跟我一起混,离开你这个废物!你等着吧,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最强!我才是能够当上三大海盗团的……”后面的“如果你还想要维德回去,就把从三大海盗团退出吧”还没说出来,尤里希斯已经切断了魔法联繫。赛蒙对着水晶球怔了一会儿,一把抄起就要往地上砸,想想当初把水晶球交给他那魔法师严肃如枯骨的面容,他还是把手中的球体轻轻放下,恨恨地咕哝道,“别以为你能一直活得这么舒服!” 第15页 另一边尤里希斯却不像赛蒙,有兴趣在敌人听不到的地方说些无用的威胁,切断魔法通信之后便向甲板上快步跑去。木桶号在经过二天无目地的漂流之后并没有找到港口,而是碰上了一艘豪华商船。在友好──不如说海盗们单方面的友好之后,商船战战兢兢地奉上了自己的海图,供航海士复制了一份──赶尽杀绝这种事海盗们是不会做的,杀光了普通人难道要海盗们自己吃自己吗? 只不过光是海图并不能解决尤里希斯的忧愁,对于维德的去向他仍然一无所知,直到赛蒙的魔法通信到来。本来他并不想理这种万年手下败将,不过在对方说了维德的名字后,他立刻接通了通信,这才听到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甲板上没有人,水手们正在豪华商船上找乐子,对于这种豪华商船,海盗们并不愿意空手而归。虽然由于维德立下的传统,严禁杀人与强姦,可是抢劫富人不正是他们的本份吗?海盗正是为此而生的。 尤里希斯觉得单身追去比较方便,这艘商船会驶往最近的繁华大港口。大海盗团进港就是一场战斗,还不如跟着商船去行动方便。他脱下那身显眼的斗蓬,换上普通的粗麻布衣,悄悄钻进豪华商船的底层舱,轻易地混入到那些穷苦人中。 对于尤里希斯来说,失去维德是不可忍受的损失,维德不仅仅是他的大副,木桶海盗团的魔法师,更是他所爱的人。 他坐在嘈杂的船舱底部,心神反而沈淀了下来,这种流浪的气氛与他小时候很像,只是在人群中,成为那个最不显眼的人,他才觉得安全。这样的生活他过了十多年,直至成为海盗开始,他才有了家的感觉。 而让他心中孤独消失的,正是维德。 那是战斗之后,他如同以往一样,正在甲板上与船员们以洒精抚慰紧绷的神经,死亡的阴影一旦褪去,人们总是更喜欢让自己不清醒一点。他大概把所有的洒精都灌进了肚子里,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走到船舷,想要解放化成肥料的酒水时,却在明月照耀的海上发现了一只小船。 船上站着他的维德?杨,好像正是从那天开始,他开始说“我的维德?杨”。 维德似乎正在做什么仪式,对着破碎的海军船,背影充满了孤寂,好像随时会离开这个污浊的世间。尤里希斯好奇地跳下海游了过去,冰冷的海水令他发昏的脑袋隐隐作痛。 “你在做什么?” “祈祷。”维德过了很久,才低声回答。 他大笑起来:“你是魔法师又不是牧师,向谁祈祷?元素之神会听祈祷?魔法众神不是更偏爱献祭吗?” 维德转过头来,墨绿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翠色,令尤里希斯一时看得呆了,而维德说的话更令他勐的一惊:“作为一个战士,你对众神似乎很了解啊。” 他自知失言,嘿嘿一笑岔开了话题:“你在为谁祈祷?” “死人。” “死人?”他喃喃自语,随即恍然大悟,“刚才战斗中的海军?”看见维德点了点头后,他冷哼了一声,“哈!你有空做这种事,不如想想怎样消灭更多的敌人,敌人的死亡才能换来我们的生存,刚才战斗时你的魔法可是杀伤力第一啊!现在来做这种事,你不过是……” “伪善。”维德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并没有敌意,只有一片平和,如同宽广的大海,“我知道。不过,即使只是伪善,我也想做点什么。” 维德注视着月光下大海的眼睛闪闪发光,尤里希斯当时就想:啊,这是多么漂亮的眼睛,就像宝石般。因为过于沈溺眼前的美景,维德的话他并没有深入去想。 然而现在想来,这种“伪善”正是让他好奇,并且持续地好奇下去,最后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维德的动力。 这样一个正直的人,为什么会走上魔法之路? 然而,正是因为维德是一个正直的人,走上魔法之路才会显得尤为可贵。 靠着的木壁一振,船开了。尤里希斯从回忆中惊醒过来,看向昏暗的周围,心里却充满了光明。他会找到维德,然后,再也不放手。 不久后,当木桶号和豪华商船分开后,木桶海盗团的成员们这才发现继大副之后,船长也消失了。他们哭哭啼啼地涌进航海士的房间,在得到“那我们去海盗港休息个十天半个月顺便等他们的消息吧”这种回答后,才各自带着满足的心情离去。 经歷了种种事件的新水手此时已经能够保持淡定的态度,老水手们都不当一回事,他何必那么激动?他便也混在人群中,进舱去玩起扑克来。 第十章 有去无回 无论是尤里希斯还是维德都没有工夫去玩扑克,一个正在船舱中忙着与其他船客们混熟,以对付上岸时的身份检查。另一个正在想尽办法恢復自己的魔力,早一点恢復魔力,就能够早一点定下心思。如果一开始他有魔力的话,也不用以身犯险,跟着赛蒙过来,只需要严刑逼供就可以得到想知道的消息。 按维德的想法,恐怕赛蒙也已经猜出一二,只不过摸不清这是他的试探,还是陷井,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装出一付老实相来。这点他心里有数,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底牌,俩人只能一直打哈哈而已。 当飓风海盗团在克克拉精緻而微小的港口停驻时,维德的魔力也恢復到了九成,而且也已经上了岸。只要有广阔的土地,而不是狭小的甲板,他就不用再对赛蒙缩手缩脚。 第16页 克克拉的七月正是快活的季节,靛蓝色天空中的云朵带来充沛的水气,凉爽的海风有着淡淡的咸味。夜晚的降雨加上白天的阳光,作物总是会以疯狂的势头往空中伸展着身躯。 与其他国家的秋季丰收不同,克克拉是夏秋两季收成,所以丰收节便也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两次。维德虽然早就听说过了,可却是第一次参加夏季的丰收节。随处可见的收穫物与穿着夏装的人群看起来实在违和,丰收节嘛,就应该穿着秋装在一片金黄色中渡过,像现在这样清爽的色彩中举行丰收节,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丰收节还是秋天的好。” 维德听着身边赛蒙的咕哝,深有同感地笑起来:“夏天的丰收节也不错啊。” “不错是不错,可是总觉得少了一份悠闲的味道。”赛蒙一边举步往前走,一边抱怨个不停,海盗的船长们都是些任性的家伙,即使双脚暂时被拴在地上,眼睛还是望着大海。 尤里希斯也是这样,偶尔会陪维德上岸,虽然时间不长,却总是咕哝个不停,不停地唠叨岸上的事情。海盗的船长是人鱼转世的,所以才会这么喜欢大海,离了大海就不能唿吸。这样的传说虽然无稽,但某方面来说意外的适合。 上一次在岸上时,尤里希斯嚷嚷着一定要给他买个戒指,还要上等的。 男人戴什么戒指?可是尤里希斯却硬是买下了那只戒指,塞给了他。当时的他确实觉得心灵一片悸动,但在看见航海士脖子上的项鍊时,这份悸动顿时不翼而飞。 “船长大人似乎很喜欢送人东西啊。” “是啊,他还给我一个宝石呢,说很值钱。” 看着操帆手用粗麻绳拴在腰上只需要十个铜币的海滩石,他对于尤里希斯送人礼物的习惯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维德并没有跟着赛蒙,从那方面什么消息也不会得到,还不如他自己四处走走,从居民口中也许能探听出来一二。克克拉是个很小的国家,国土只有三个岛,以奇蹟般的大桥连接。长长的无桩大桥跨越了海洋的距离,把三个形状各异的小岛联繫起来,构成了克克拉王国。 其中,王都岛的四面全是悬崖峭壁,没有港口,只有从另两个岛的港口登陆再坐马车经过大桥才能到达王都。这也是出于防御的考虑,一旦发生战争,大桥就会变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防御线。 赛蒙一出港就登上了去王都岛的马车,一熘烟没了人影。维德则是直奔集市,把各项魔法材料都买上两三份这才觉得心中安定。克克拉不愧是临近大陆的海洋交通枢纽,各种货物应有尽有,甚至还比大陆上要便宜。 丰收节上不仅货物充足,也充斥了各种各样的人物,有魔法师、战士、兽人,甚至还有精灵族,看着那些尖耳朵的人在路上坦然地走来走去,维德不禁感嘆这里还真是人间天堂。如果是在大陆,恐怕立刻就会引起一场小规模的国际冲突,精灵与其他种族总是相处不好。 看着眼前的影像,维德有种见见这里统治者的欲望,要怎样的手段才能治理出这样的一个宽容的国家。 他正想着接下去该做些什么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维德大人!” 转身一看,先前在船上的年长魔法师和一群小家伙们,正以惶恐的神色望着他:“维德大人,可不可以请您送我们离开?” 他奇怪地问道:“也许你们施展不了长程移动魔法,但总可以坐船走吧?”话一出口他便察觉出不妥来,与尤里希斯相处久了,他似乎越来越习惯施展毒舌。 年长的魔法师脸色红了红,却没有拂袖而去,而是继续低声下气地道:“港口的船都不搭人走,说是得等丰收节过了才能搭人走,不然就会搭走财富与来年的运气。” 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各地的祭祀与节日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惯例,硬要去对抗并不明智。维德正在心中斟酌着该怎样婉转地提醒对方用魔法闪人时,年长者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般道:“如果允许的话,维德大人能不能用移动魔法送我们离开呢?当然,魔法材料由我们来出。” “那也好。”虽然觉得有哪里奇怪,维德还是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魔法材料,幸好昨天有准备魔法移动,“移动到最近的魔法传送阵就可以了吧?” 维德才念了几个词,便愕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魔力根本没聚集起来,而是向着王都的方向流散去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般。他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中一层薄薄的透明层,好像玻璃罩般笼罩着克克拉的三座岛。 “魔法禁锢……克克拉怎么会布下这样的魔法阵?”他顾不上理其他魔法师们得意的神色,拔脚便往魔法阵的阵脚跑去。等到了那里后,看见却是一座巨大的大理石碑,尖尖的塔伸向天空,周围空旷一片,在繁华拥挤的建筑中,这个地方显得极为奇异。 身后传来马车的声音,群龙无首的魔法师们不知从哪里雇了辆马车,跟着维德的脚步一起跑了过来。虽然说对他很是不服,可是这群长年呆在实验室和学院里的书呆子,这种时候除了维德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年长者清了清嗓子,走近来道:“维德大人,请问您的传送术……” 第17页 “这岛不对劲,有人在这儿设了魔法禁锢阵。”维德的话令魔法师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令所有传送魔法失效的魔法禁锢阵,怎样看也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建起来的。通常来说只会用于魔法实验场,这座小岛为什么要设立这样的魔法阵?况且这个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建得起来的。 “如果克克拉建了魔法禁锢阵的话,魔法公会的监察肯定会察觉出来,不可能的!” 面对风云突变的现实而缺乏应对的能力,怪不得魔法师们的人数年年减少。照这样下去的话,不出百年,魔法师就会灭亡了吧──想到尤里希斯说过的话,维德不禁苦笑起来──眼前这些惊慌失措,因为不符合规定就拒绝承认现实的人,不恰好证明了尤里希斯的猜测吗? 有时候他真的搞不清,尤里希斯是真傻还是假傻。许多时候虽然莽撞得很,可是莽撞的后果往往恰好符合预期的结果。这到底是出于精密计算的结局,还是恰巧的偶然,他至今仍然抱有疑惑。 想到这儿,他嘆了口气,揪揪脑袋上的乱发。虽然说离开了尤里希斯身边,可是碰上任何事,他还是忍不住会想到那个人,仿佛尤里希斯的灵魂在他身边般。总是忍不住会想,如果是尤里希斯会怎样想?会怎么做?会说些什么? 他是不是中了尤里希斯的毒?如果是毒的话,他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解药了。 “各位,我们恐怕落入陷井了。”维德的话令所有的魔法师都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用温室中的花朵来称唿他们再合适不过了,提倡研究的魔法界造就了一大批只会在实验室生存的魔法师,“有人在克克拉建造了魔法禁锢阵,并且拉了大批的魔法师来,无论目的是什么,想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有什么证据?魔法禁锢阵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过,你怎么会……” 年长者的质问被维德平静地打断:“眼前这根碑柱上的魔法波动你还没看见吗?如果这还不承认的,不如你施展下移动魔法看看,这根碑柱会吸收所有的移动魔法。”看着年长者还要继续开口,他提高了声音道,“不要不承认现实,魔法公会不知道的事就不存在?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魔法师才会越来越不受尊敬!” 整个广场都鸦雀无声,被逮来的魔法师们又羞又怒,只是面对拥有实绩与经验的维德,纸上谈兵的人无法讲出半句反驳的话。 第十一章 覆水难收 维德嘆了口气,放软语调说:“现在最重要的是通力合作,这样子才能解决目前的困境。请各位沿着魔法波动去把禁锢阵其他的阵脚找出来,在需要的时候才能破开禁锢阵。看这石碑的样子,其他的阵脚也建成坚固的样式,想来就是为了防止别人破坏。各位请一定小心,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是外来人,总是比较显眼的。” 这番话总算让躁动不安的魔法师们安稳下来,这种情况使得他们的脑中早就乱成了一团麻,也只有麻木地听从维德的命令。他看着众人慢慢散去,不禁暗自苦笑起来,尤里希斯又帮了他一次。 「如果面对一群陌生人,最好的自保方法就是当上头。一个领导者可以顺理成章地比别人占有更多的消息,消息就资本,没有消息连应变也做不了啊。你可以在其他人慌乱的时候,先批评他们一番,指出他们的不足,再提出自己的意见。不管你的意见正确不正确,慌乱的人确实会迷煳地按照你的意见去做。」 尤里希斯说这话时明亮的眼神,与嘴角狡猾的笑容,维德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想笑。当时的他才加入木桶海盗团不久,第一次听到一惯大大咧咧的团长说出这番话来,着实吓了一跳。只不过转念一想把这种话大方地对他讲出来,不过是个傻瓜而已。现在再回想起来,当时的尤里希斯并不是傻,而是怕他吃亏,所以特地对他说的吧? 平时的点点滴滴没有注意,现在仔细想想,在他的周围总是有尤里希斯的气息,于不经意间保护着他,让他慢慢地成长。 只不过比他大几岁而已,人和人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呢?说起来,那家伙到底几岁?偶尔,他会觉得尤里希斯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似乎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解决,可是解决之后,那个会把渔网穿在身上大跳康康舞的家伙,横看竖看也不像是心思深沈的人。 也许,这只是他由于绝望的爱而幻想出来的美化罢了。 维德想着这些时,脚步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以前在船上他陷入犹豫中时,总是会沿着船边一圈圈的走。“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这样形容的尤里希斯眼中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果他再敏锐一些,就能发现他的船长并不是在嘲笑,而是怜悯。因为尤里希斯认为正是自己把他困在那艘破旧的船上,本来他应该在大陆上,成为受人敬仰的大魔法师。 在这里,没了船的限制,维德很轻易地走到了岛边,脚下的浪花正洗刷着浅滩上的岩石,潮水以千百年固有的规律上下起伏着。 在这看起来极为美好的海滩景色上,有一艘豪华的大船正做着出航准备。 维德看着远方王都岛背阴处的洞穴,驶出一艘漆成黑色的大船,似乎不甘于这样的低调,金色的帷幕细穗正从船舷一侧垂下来,昭示着这艘船不凡的身份。 第18页 这样的一艘船从王都岛隐蔽处的洞穴悄无声息地驶出来,会是谁要到哪里去?克克拉目前处于移动魔法断绝状态,要想离开只有依赖于船。可是这岛上的船却因为丰收节而不愿意带人离开,这艘船难道会是不载一人离开? 虽然移动魔法不能用,可是其他魔法还是有效的,正巧昨天他也准备了观察魔法,原本是为赛蒙准备的,可是现在却正好适用。 当他清楚地看见远处船上走来走去的人影时,第一个念头是眼花了。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他终于确认了眼睛所看到的事实──克克拉的国王、王后、公主、王子以及一大堆的僕从──除非那些金光灿灿的首饰是黄铜。 丰收节,四处涌来的商品,看起来很高兴的每个人,被抓来的一群魔法师,魔法公会不知道的魔法禁锢阵以及仓惶出逃的统治者,几样东西混合起来,令维德的心不可抵制地往海底深渊落了下去。 实在一点好兆头也没有啊,更坏的是,他看见了尤里希斯。 尤里希斯可能会出现,这并不太让他奇怪。如果说尤里希斯真的从此就不出现在他眼前,这才是奇怪的事,不管是他的期望还是现实,都是事实。可是居然出现得这么快,就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了。 这也难怪,不知道赛蒙居然私下偷偷联络尤里希斯的维德,哪里会料到。在顺利混上那艘商船,并且在一群穷苦人中过了海关的尤里希斯,一下船就奔向最近的魔法公会。他的名字当然是长年登在悬赏榜上,名字后面跟着数字长长,足够一般人过上十辈子的悬赏。海盗也会上岸办事,为了能够给他方便,维德曾经给过他易容道具,在鍊金术中提炼出来的这个成果,轻易地让他变成另一个人,顺利地僱佣到了魔法师。 “我想追踪一个人。” “有没有他碰过的东西?” 虽然说魔法师不会帮外人来残害同胞,可是追踪这种事还是可以存在的。至于追踪的目标是谁,大部分的魔法师则很会装聋作哑,毕竟魔法师也是要生活的。 尤里希斯身上怎么可能没有维德的东西,递去穿过的外套后不久,他就获得了一个追踪魔法制作成的地图道具,可以在世界地图上显示维德的行踪。这个道具虽然便利,代价却是普通人家三年收入,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尤里希斯的海盗团虽说名声很大,可是钱财方面实在可怜,维德当初还未登船前,赚钱这种事在船长那任性的带领下,已经完全被水手们当作异次元的事。维德上船第一个月,所有水手的晚餐都是豆子,导致水手们发誓这辈子永远不再吃豆子。是维德建立了木桶团的金库和收支帐,并且让他们的生活维持在富裕的水准上,也让船长有闲钱来僱佣魔法师。 如果维德知道,大概会气得一晚上不说话吧,想到这里的尤里希斯不禁暗笑起来,看着手中地图上不再移动的黑点选定了目标──克克拉国。 比起坐船过去的维德,尤里希斯的选择更多,也更奢侈。利用飞艇过去,再使用高速魔法马车到达克克拉是原先的计划,只是这计划在克克拉的魔法禁锢阵前败下阵来。虽然遇上原因不明的失败,可他雇来的魔法师仍然收足了钱,这令他气得牙痒痒之余又无可奈何,毕竟魔法师的诅咒不得不顾虑。 最终,他只得在离克克拉国最近的岛屿坐船上了岛,耽误的时间使得他与维德几乎是前后脚踏上了克克拉的国土,也造成了正处于不详预感中的维德勃然大怒──什么时候不好,偏偏选在他刚发现麻烦的时候出现,这家伙是麻烦吸引机吗? 似乎感受到维德的愤怒般,尤里希斯在几百米外下意识地回过头,一眼看见蹲在江边,正怒瞪着他的大副。他没有多想,立刻眉开眼笑地窜了过去,张开怀抱口中叫道:“维……嗷!” 这声痛唿来自于维德的巴掌,他那手完全不同于普通魔法师的细皮嫩肉,而是充满了海上男儿的粗糙与坚硬。一巴掌下去虽然伤不了尤里希斯,可也绝对能打得满堂红。 “为什么打我?” “你跑来这里干什么?”维德拉着尤里希斯的领口逼近船长,冷若冰霜地道,“你丢下所有船员跑来这里送死?你的脑袋是石头做的吗?” 尤里希斯盯着眼前的维德半晌,突然笑了起来,说:“你这样子让我想起我们刚认识时,还是以前的你要好点。” 这话蓦然点醒了维德,让他回忆起离开的理由,皱着眉头慢慢放开尤里希斯的领口,抚平那摺皱的同时也恢復了原先的口气:“您不应该来这里,船长。” 尤里希斯察觉出他的疏远,嘆了口气道:“这里有什么不对吗?是因为传送魔法都失效的原因?” 维德脸色更加阴沈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用移动魔法没办法登上岛来啊。”尤里希斯的语气很是无辜,眨巴着水蓝色的眼睛,像是孩子般撇着嘴巴,“所以这里肯定有人做了手脚吧?那个名字叫什么来着,魔法禁锢?” 虽然身为战士,可是尤里希斯对于魔法的了解确实超出了一般人的水准,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尤里希斯会这么了解众神与魔法,难道是出于兴趣?只是这兴趣还真是古怪了点。 维德眉头皱得更深了,问道:“您怎么会知道魔法禁锢这名字的?” 第19页 “你跟我说过的啊。”尤里希斯的眼中露出特有的无辜神色,对维德来说,却是明显的狡猾表情,“不如我们回船上去说?” 尤里希斯话里话外的意思,维德怎么会不明白,可是他却只能避开那透明的蓝眼睛,低声道:“我不会再回去了。” 第十二章 别碰我! 尤里希斯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吵吵嚷嚷地胡闹,也没有低头恳求,似乎维德的回答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短短一声嘆息之后,他以五分无奈五分胡闹地语气道:“那我就跟着你好了,反正也很久没有上岸了,上岸来玩玩也不错。” 虽然明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在威胁耍无赖,维德仍然忍不住问道:“船员呢?海盗团呢?难道您要放弃了?您不说过,生是海盗,死是海鬼吗?” “可是如果没有你陪着我会无聊啊。”尤里希斯那付理所当然的模样,令他看得十分之不爽,握紧了拳头准备随时招唿那张生气勃勃的脸,“我不在他们自己会找地方玩的,不用我担心。反而是你,我放不下心……” 一声狂叫自桥上传过来,维德与尤里希斯一起看过去,满脸惊愕的赛蒙正在不远处的大桥上指着他们喊道:“混蛋,你怎么追过来的?我说过维德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们果然耍了花招!” “他的人?”这句问话不是对着赛蒙,而是对维德,尤里希斯的脸色比众神吃坏肚子时还要臭,恼火的神情从眼角眉梢溢了出来,“这家伙在说什么?” 而维德则注意到另外一件事:“他对你说我是他的人?” “对啊。”尤里希斯不快地抱臂在胸,“你不知道?” “我连他和你联络了都不知道。”维德挑高眉毛,虽然赛蒙可能会玩花招他是料到的,可是居然会耍这种无聊的虚荣,实在令他措手不及,“赛蒙,下来,我们有话要说!” 看着生死对头和他的魔法师大副两张臭脸,赛蒙只觉得他是不是最近被恶运婆婆爱上了,赚个小钱都能惹上这些煞神,这次事了一定要找个神殿转转运。 只不过这是以后的话了,现在他还是得在自家水手们的面前,强撑出一付完全不怕的模样让马车驶下桥来到维德与尤里希斯的面前,赛蒙大喝道:“有话直说,我可没空和你多罗嗦!” “到底是谁罗唆?”尤里希斯冷哼一声,扬着下巴完全一付地痞流氓的样子,“你先前怎么跟我说的?啊?没用的男人?” 虽然说面子很可贵,但是生命更重要啊,赛蒙扯出个僵硬的笑容,话锋一转道:“维德,你叫我下来有什么事?” 赛蒙的做法很正确,以任性度来比较,维德和尤里希斯不相上下。只不过俩人在一起时,维德便会摇身一变,成为那个定神的基石:“你知道这里出不去了吗?” “知道,克克拉的丰收节传统。我没打算这么快离开,在这里过完丰收节再走人好了,反正也有趣。”赛蒙说的是实话,只是看着维德沈下去的脸色,也不禁心生怀疑,“怎么?你发现了什么吗?” “我们有麻烦了。” 维德如果有机会,绝对会把赛蒙扔进魔鲸鱼嘴里,再洒上一些新鲜美味的血液,好让魔鲸鱼更好的吃下这块硬骨头。这位船长虽然总是与尤里希斯作对,却总能够在最后关头逃脱,过不了多久后再次返回给他们找麻烦。某种意义上来说,很有能力。 维德不止一次冰冰有礼地质问过尤里希斯是不是故意放赛蒙逃走,可是每次他的船长大人都是以严肃正经的表情回答:“怎么可能,他可是我发现你这颗宝珠的契机啊,我怎么捨得故意让他?如果我让了他,那不正是对他的侮辱吗?” 尤里希斯说的倒不是瞎话,如果不是在赛蒙攻击的时候出手相助,维德恐怕会一辈子在船上当个装饰魔法师。那时的大风大浪维德至今记忆犹新,海神似乎正处于不可遏制的狂怒中,一个接一个大浪疯狂地拍打着木桶号的船舷,上船仅仅一星期的他奇蹟地适应了,铁青着脸看向坐在船头上,沖着飓风号破口大骂的船长。 在尤里希斯第三次重复赛蒙是怎样落井下石,在木桶号元气大伤的时候跑来趁火打劫,十分之没有水准,连九流小海贼都不如后,维德走上去用随手捞着的拖把柄恨恨砸上了尤里希斯的后脑。手腕粗的木制拖把柄应声而断,尤里希斯翻着白眼时,他怒气沖沖地念出了那个不需冥想的咒语──当时的他除了这招外,也实在没有其他的招数了──幸运的是,雷暴闪电击断了飓风号的主帆,伤痕累累的木桶号得以逃之夭夭。 这件事后,尤里希斯认定维德简直是为大海而生的魔法师,坚决不允许他下船,整日里盯在他身边碎碎念。为了摆脱这种状态,他拼了老命地去尝试在海上使用魔法,成果相当明显。 这是唯一一次飓风海盗团把木桶海盗团逼进险地,在这之后,仿佛是为了雪耻般,尤里希斯再也没有让飓风海盗团漂亮地、哪怕是撤退一次。 由于这段歷史,在赛蒙问出问题时,维德习惯性地看向尤里希斯,很快又反应过来──此时他已经脱离了木桶海盗团,还有什么必要顾忌船长──可惜他这个举动已经说明了心中所想,赛蒙一脸狐疑地道:“克克拉这里是不是有危险了?” 第20页 虽说战斗力不怎样,可是赛蒙不愧是数次从尤里希斯手下死里逃生的海盗,第六感十分之强烈,第一时间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维德自知这是由于他对尤里希斯的感情作怪,不由有些恼火起来,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局面到底该怎样处理?说到底,就是因为这个家伙随便地跑来!最重要的,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望着尤里希斯的眼神里肯定充满了语言,不然为什么他一看过去,尤里希斯就笑道:“你就说出来嘛,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在陆地上我们海盗应该团结一致才对。” 对你个头,你忘了以前被飓风追得差点全船覆没的事了?把这话狠狠地咽回肚子里,维德保持着面无表情道:“克克拉的皇族坐船逃走了,我刚才看见的。”他指着黑船开出的方向,那里的洞穴无人出入时隐在瀑布般的植物与阴影后面,如果不是眼力好的人,连洞穴的存在都不会察觉。 不巧,海盗恰恰都有一付好眼力。 尤里希斯用手搭在眼上,挡住跑出云层的阳光,以爽朗的声音说:“真没想到那里还有个洞穴啊。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嘛,赛蒙你的船在这里吧?搭我们一程。” 飓风海盗团团长瞪大眼睛,许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脑袋坏了?你是木桶海盗团的团长啊,跑来搭我的船?” “不可以吗?”尤里希斯一巴掌拍上赛蒙的肩膀,凑近了亲热地道,“干嘛这么小气啊,不就免费搭我们一程吗?” “我的船最近才翻新,加了横帆还有船头炮,还有许多货……”赛蒙的脸色由白变青再转到黑,直到尤里希斯的笑容越发灿烂,他才咽了口唾沫无奈地说,“你可不要搞坏我的船。” 尤里希斯这才大笑一声,用力一拍赛蒙背部:“行了,放心吧!” 事情如此顺利解决当然好,可是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件事也达不到放心的程度。维德被尤里希斯拉着骑马往飓风号走去时,脸色臭得可以吓跑石像怪。 尤里希斯却显得很兴奋,凑近了维德说:“干嘛这么不高兴?” “你忘了曾经被赛蒙逼得像过街老鼠一样逃跑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搭他的船?” “哇,不用‘您’了!我好高兴,安德!”尤里希斯的眼睛亮得像宝石,令维德的心不受控制地悸动起来,“维德,叫我的名字来听听。” 他冷下脸道:“船长大人,您在干什么?” “叫我船长大人,你决定回来了?太好了,安德,我好想你!” 就是这点让人受不了! 维德瞅着尤里希斯那张阳光灿烂的脸,很想扑上去像撕碎魔法材料时撕碎那表情。这家伙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他的苦心?为什么总是会干这种让人担心的事?难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不,尤里希斯知道的吧!他总是这样,一付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出现,最后总是能够全身而退,留下维德一人在那里独自担心。他永远不会知道,有个人注视着他的背影,紧张得几乎要死去般! 恶劣的情绪一直持续到飓风号出现,这艘巨大的船比起老旧的木桶号要漂亮许多,仿佛艺术品般的木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维德预想中的,尤里希斯一上船就被飓风团水手们压下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登船时,只有安静的、光秃秃的甲板迎接着他们。 他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的船员呢?” 这个问题换来赛蒙怒气沖沖地回答:“你不要欺人太甚!” 维德一头雾水时,尤里希斯从背后揽上他的肩膀,很是亲热地道:“不要管水手们啦,跟我说说你离开后的事吧!” 他勐地回过头,恨恨地瞪着眼前那张令他心动的脸,咬牙切齿地推开恋恋不捨的尤里希斯,转身就往船舱里走去。 不要碰我!这样的话他却说不出口。 第十三章 选择 强烈的阳光令他觉得头晕,酷热对于冥想不利,船舱里虽然并没有那么阴凉,可少了阳光直射眼睛至少要舒服许多。等他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愕然发现船舱里居然挤满了人。 他愣在船舱门口,一边提高警惕一边向水手们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与所预想的不同,水手们以仓惶的表情答道:“尤里希斯大人走了?” “……他在外面。”从尤里希斯盯着帆桅的身影收回眼神,他越发奇怪地问,“你们在等他?我叫他来吧。” “不!”水手们发出悽厉的叫声,不想却反而引来了他们所害怕的人物。 尤里希斯的脸一出现在船舱里,水手们立刻变得像小姑娘般,可怜地硬撑出一付笑脸来。看着尤里希斯和水手们很“友好”的对谈,维德对躲到他身后的水手问:“怎么回事?你们好像很怕尤里希斯?” 水手的脸色仿佛调色盘般五彩斑斓,一个与维德打过几次照面的水手以可怜的语气说:“你别装了,还不是因为你。赛蒙船长那次乘着你们参加完海峡会战后偷袭,差点成功,结果被你打退了。尤里希斯大人说我们害你受伤了,所以跑到我们船上来大闹,当时差点把飓风号给弄沈。还说如果敢让他再见到我们的脸,就要把我们打成肉酱去做地狱犬的饲……” 第21页 “行了!”其他的水手插嘴,满脸通红愤愤不平,“别说了,也不嫌丢人!” “海峡会战?”维德印象中赛蒙偷袭差点成功的那次,也就他刚上船不久那次,可是那次怎么会扯上公国大战中的海峡会战,“那次不是他去人鱼岛抢人鱼宝珠吗?” “人鱼岛十年前就被开採完了,不要说宝珠了,连人鱼都没了,全世界只剩下联盟公国用来布防御阵的人鱼宝珠。你们船长把这个抢去了,结果把联盟公国给得罪了,都这样居然还能逃得掉,真是可怕。” 听到这回答,维德心中的震惊无法言语。几乎捲入所有大陆国家的公国会战中,珍贵的人鱼宝珠被抢走这事他是知道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用来做魔法道具的人鱼宝珠居然是这种来歷。 当时的他刚刚被一柄破剑胁迫上海盗船,哪里会高兴──魔法师跑来做海盗,成何体统? 他向尤里希斯提了三个条件,只有全部达到他才会留下,其中就有一条,他想要人鱼宝珠。尤里希斯一口答应了下来,并把他赶到了海中央的一座小岛上叫他等着。大海拦不住魔法师,他完全可以就此离开,可是出于看笑话的心理却真地等了下来。三天后,破破烂烂得像幽灵船的木桶号出现后,他冷言冷语的讽刺还未出口,便被对方递来的人鱼宝珠封了嘴。原本以为尤里希斯是绝对不可能拿到的──由此,他也不得不实践他的诺言──留在船上,成为一个海盗。再之后,便是他海上的第一场战斗,与追踪而来的飓风海盗团。 木桶海盗团居然是因为抢人鱼宝珠而差点遭到灭顶之灾,一想到这点,他的内心就不禁充满了怒气──那个混蛋真是什么事都敢做! 他大踏步上前去,一把抓住玩得正欢尤里希斯的后领,铁青着脸说:“你连联盟公国的东西也敢抢,怪不得之后整整半年你都不敢上岸!” 尤里希斯怔了片刻,突然转头对其他水手们大吼:“你们居然敢告诉维德!”水手们发出尖叫作鸟兽散,只剩下船长大人徒劳地对大副赔着笑脸,“你别生气嘛,我那不是没办法,其他地方都没有人鱼宝珠了……” “那你也不能去抢联盟公国的,你疯了吗?”维德已经完全忘了礼仪这种东西,拎着船长的领口勐力摇晃着,“你想成为世界公敌吗?而且你还骗我是从人鱼岛抢来的,当时你差点害得整个海盗团都完蛋,你这个蠢货!” “我事后不是报復了吗?我后来追上飓风号,把他们的桅杆全给断了,还把船底打了个大洞,哈哈……”看着维德越来越阴沈的表情,尤里希斯悻悻的声音越讲越小,“其实我有把握的,大家都平安无事嘛。我让船躲起来,自己去公国运输船上抢的。谁知道联盟公国居然查出来我是谁,还是追了过来,我好不容易才逃掉的。” “你的脑袋是不是魔兽做成的?这根本是在自杀!”维德脑中出现几百艘装备精良的巨船追着破旧木桶号跑的场面,怒气几乎烧坏他的理智,“你能不能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危,这样子很让我担心你知道吗?”片刻后,他勐地想起一件事,“联盟公国后来为什么放弃了对你的追杀?” “也许因为我是美男子……啊,别打脸!” 维德正打着暗恋对像的脸时,赛蒙聚集了几个亲腹躲在船长室,一脸郁气地说:“我真的很想要维德啊。” “死心吧,船长,你长得不如尤里希斯帅。” 赛蒙涨红了脸怒道:“谁说要喜欢他的,我也想要船上有个魔法师啊!唯一的海上魔法师,我们的海盗团肯定可以由此再上一层楼的!” 水手们看着船长兴奋的神情,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过了这么长时间仍然不死心,真是令人受不了──可再怎么样也是他们的船长,无奈之下只有七嘴八舌地出起了主意。 “干脆就用尤里希斯大人威胁维德好了,他俩不是关系一直很好吗?” “对,只要留下尤里希斯就能留下维德了!” 说这话的水手被赛蒙的怒吼喷了个满脸:“你傻了吗?我能留下尤里希斯还要维德干什么?” “也不一定真的留下啊。”被喷了唾沫的水手咕哝道,“比如,跟维德讲我们抓住了尤里希斯,逼他立下魔法契约,这样不就行了?在这段时间里只要拖住尤里希斯大人,不让他们见面就行了。” “这倒不错。”赛蒙沈吟片刻,意外地发现这个主意还真不错,“不过,谁去引开尤里希斯?” 船长室里出现长久的沈默,众人的目光同时看向那个提出主意的水手。 维德在船头船舱里见着赛蒙时,尤里希斯正带着满脸拳头印出去洗脸,飓风号仍然安静地停在港口,没有任何动静。他一见着赛蒙的脸,噼头就问:“为什么还不开船?” 赛蒙一脸得意,对于维德的话听而不闻,扬着下巴道:“你有两个选择。” 这莫名其妙的回答令他怔了片刻,问道:“什么意思?” “一,跟我们走,我们放了尤里希斯。”赛蒙没有任何退怯,伸出两个手指道,“二,你可以走,但是尤里希斯恐怕就要留在这里了。” 第22页 维德扬起眉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道:“你是说你抓了尤里希斯?” 此时的尤里希斯正在船尾的甲板,打量着眼前满身肌肉的壮汉道:“你要跟我决斗?你是新人吧?” “我、我、我不是。”强壮的水手满脸是汗,硬扯开嘴角做出个僵硬的表情笑道,“我只是……提了个建议而已,请跟我决斗吧!” 尤里希斯淡然指着水手道:“可是你的腿在发抖。” 船头上,赛蒙心里拼命祈祷手下能够成功拖住尤里希斯。他从羊皮袋里掏出两张魔法契约,在维德面前挥着:“怎么样,时间不多,就请快决定吧。” 这是唱得哪一出?维德并没有动作,暗地里保持着警戒。一惯谨慎的赛蒙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其中的深意实在令人无法理解。况且,谁能抓住尤里希斯?如果说真的抓住了尤里希斯,赛蒙还要他这个魔法师做什么?难道仅仅只因为虚荣心吗? 他沈吟时,尤里希斯对已经躺在地上的水手笑嘻嘻地道:“说吧,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决斗?” “我只是因为仰慕尤里希斯大人……” 水手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尤里希斯踩中肚皮,发出一阵惨叫,却没有引起他半分同情。他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赛蒙的船上还有人敢挑战他──自从上次那样的大闹之后,这艘船上的人就视他为海上的魔鬼。 “乖孩子要说实话,不乖的孩子要下地狱。”尤里希斯的笑容越发明亮,仿佛阳光般耀眼,在水手们的眼中却比死神还可怕,“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当尤里希斯得知事情真相时,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傻瓜不会真的相信了吧?虽然他不止一次试图给维德灌输人心险恶的观念,可是却如同对牛弹琴,这牛还是头倔强的牛。与其说是听不懂,不如说是根本懒得去听,对维德来说,实力才代表了一切,弱者没有话语权。 这种思想倒也不是完全错误,可是有些时候,实力并不能代表一切,运气与狡猾也能左右未来的命运,多加考虑才能保证万无一失。维德对于魔法的痴迷阻碍了他对于世俗的了解,这是种幸运还是不幸,也未尝得知。 尤里希斯三步并作两步跑进船头船舱时,正听见维德清亮地嗓音响起:“那你就留着他吧,我可要走了。” 第十四章 男人,不该依靠男人 赛蒙的声音又气又急:“你不管尤里希斯死活了?亏他还对你那么好!” “我已经不是他的手下了,有什么理由去管他?”维德的声音平稳又冷静,“你不觉得要抓人质也抓错了吗?他那样的……”声音嘎然而止,门口的身影不仅阻止了他离开的脚步,也令后面的话全部堵回了嗓子眼里。 维德从未看过眼前这样悲伤的尤里希斯,垂下的眼帘掩盖了苦涩的笑容,脸上的表情未曾像现在这般忧愁。他所认识的尤里希斯永远灿烂如高悬空中的太阳,说话带着高昂与激扬,能够让人不自觉地追随,紧紧地沿着这脚步走下去。仿佛只要他不停,跟随者们就可以征服全世界。 那样美丽灿烂的太阳却在这一刻被忧愁的阴云蒙上,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维德差点忍不住说出安慰的话来。 只是在他忍不住之前,黯淡的光芒很快恢復了过来。尤里希斯踏前一步,靠在维德的肩膀上一付欲哭无泪的表情说:“太无情了,维德,你实在太无情了!怎么能这样对我,我的心都已经碎成一地,闪着……” 后面的话被巨大的轰鸣声打断,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伴随着碎石砸入海中激起的落水声。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和奇异的诵读声一起在小岛上空响了起来,混合成毁灭的前奏。 “怎么可能,这个咒文……黑暗血祭!”维德脱口而出的名词令尤里希斯和赛蒙同时皱起了眉头,他却担心起其他人,“快开船,我去找那些魔法师!” 维德离开的脚步被尤里希斯阻止,手臂被战士抓个正着,正要斥责这不是胡闹的时候,却听见一惯喜欢胡来的船长说:“我跟你一起去!” 脚下的木板又是一阵晃动,仿佛在大海中央而不是平静的港口。咒文的诵读声带着奇异的韵律上下起伏,越来越响亮,为这混乱的局面增添了更多的恐惧。维德到了甲板上时几乎站不稳,咒文的影响不断扰乱他的脑袋,皮肤因为气压的改变而隐隐作痛。 “黑暗血祭到底是什么?”紧紧抓着他的手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尤里希斯的脸色仍然轻松得很,“会毁灭这个岛吗?” “怪不得他要抓魔法师来,选择丰收节也是这个原因。黑暗血祭需要人类的灵魂,越多越好,而且最好是强大的灵魂,所以才会找精神力强大的魔法师。”维德并没有听见尤里希斯的问题,而是带着悔意自语,“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这不是你的错!”尤里希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坚定而有力,“你已经尽力了,不要怪你自己。” 维德侧过身,看着尤里希斯淡蓝眼睛中倒映的蓝天白云,一时之间有些失神。这样的眼神他不止一次看过,也不止一次看得入迷。他深吸口气,慢慢稳住颤抖的脚步,小心翼翼地渡过狭窄的舷梯,很快踏上了地面念起通信咒文。 第23页 幸好整个岛也没有多大,不一会儿,惊慌失措的魔法师们便聚集了过来,如同无头苍蝇般向着维德嚷嚷。 维德一张嘴哪里说得过那么多人,一片嘈杂声中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了。直到尤里希斯的怒吼穿透云霄,才镇压了这混乱的场面:“不想死的都给我闭嘴!” 有一瞬间,维德觉得尤里希斯的声音几乎压过了咒文,虽然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出现的事,但他还是有这样的感觉,尤里希斯比魔法更强大。 他看着眼前如同雕塑般的众位魔法师,乘着他们还处于呆滞中时快速说道:“利用扩音魔法让全岛没有船的人全部去岸边,用你们现有的魔法救他们,把能做的木头全部做成船,告诉他们这是黑暗血祭,让他们能逃的快逃!” 一片沈默,没有人听从命令。对魔法师们来说,只要尽力保存自己的性命就行了,培养一个魔法师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与时间,一般情况下,总是普通人为魔法师们牺牲。所以在紧要关头,魔法师们总是习惯于先走。 维德的话只引起一片气急败坏地反驳:“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空去管那些普通人?” “逃不了只是他们的错,和我们无关!赶紧带我们走吧,维德大人!经歷无数实战的您肯定有办法的!” “怎么可以再浪费时间在普通人身上!想让我们死吗?这是没办法的事啊!” 这样的问话令维德仿佛返回了过去,幼时在雪地里,因为大灾饿得前胸贴后背时,路过的马车里总是透出这样的眼神。他们的目光中可能不乏同情,却总是无情地扬起马鞭,继续赶路。最终停下来的是几个因为家乡遭灾而离开的农户,他们把最后一天的口粮分了十分之一给了他,让他得以生存下去。 “不救人的,我是不会救他的!”维德的声音冷淡似冰雪,漠然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魔法师们冷酷的心,“不能救人的魔法师是废物,废物就应该被丢弃!” 魔法师们畏惧地缩起脖子,看着眼前曾为海盗的同行,心中的恐惧不断扩展开来──这个人在开什么玩笑? “走吧,我们自己想办法!” 有人这样唿吁着,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最终,只有一对年老的魔法师夫妇留了下来,这对力量低微的魔法师夫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维德点头致意后便离开。不久后,岛上响起老夫妇的扩音魔法。 不知为何,维德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即使仍然前路未知,他却不再觉得绝望。直到尤里希斯的手一拍他的背:“你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个善良的魔法师。”他愕然转过头去,有些意外于尤里希斯的敏锐,“当然,对我来说你永远是唯一的。” 永远唯一的……魔法师吗?他不禁苦笑起来,如果这次真的逃不过了,他会有勇气去表白吗?因为自己的心情,而让尤里希斯带着耻辱去地狱?他绝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天空变得昏暗起来,仿佛染上了黑漆,夜晚的星辰却没有出现,代之以浓重的阴影。腐臭的气息不断从地面冒出来,丰满肥沃的土地逐渐变得枯黄干涸,从可怕的裂缝中钻出了细小的蝗虫,带着薄如蝉翼的骨翅飞上空中,向着收穫在仓库中的作物扑去。 “第一阶段,饥荒。”维德看向天空中不断形成的黑云漩涡,恐惧在心里叫嚣,“为什么会特意选择在白天开始,晚上的话不是更好吗?” 他的疑问还未得到答案,更糟的情况出现了。赛蒙气急败坏从身后船舷上出现:“船走不了了!” 他惊讶地问道:“怎么回事?” “没有风,不满帆,而且船底长满了……手!”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赛蒙的声音也难得地颤抖,“全是手。” 维德扑到岸边,一眼看到水里如同水草般随波晃动的无数只手。那些枯瘦苍白的手成群结队地往海面上伸开,像是怒放的花朵,从海底岩床上不断渗出的血红正在逐渐吞噬碧蓝的海水。 “怎么会这么快,太快了!” 比起维德满腹疑惑来,尤里希斯的目标明确简单了许多──关注他的大副、魔法师,以及他所喜欢的人就行──其他人如果顺手会救,可是要他搭上性命去救陌生人,那是不可能的。他不像维德那般虽然表面冰冷,内心却满含悲悯,他不止一次地打趣维德不应该当魔法师而是当牧师。但说过之后,他却又觉得有一丝羡慕,所谓人性,不正是如此吗?不像他,人性的一面早就在多年的流浪生涯中消磨殆尽。对他人猜测,对同伴防备,戴上有利的面具,掩盖胆怯的内心,他就像不存在于这世间般,别人所看到的尤里希斯永远不会是那个真正的尤里希斯。 总有天,他会把这些事告诉维德,到时候,维德会接受他吗? 他不知道,也猜测不出,可是至少,他很高兴自己有勇气去接受结果。 尤里希斯自然也看到眼前这异常的影像,吹了个口哨悠闲地道:“这么厉害的魔法祭祀,进展也未免太快了吧?一般来说这种大型魔法不都是慢吞吞念上好久咒语,再有好多人又跳又唱的,最后还要看哪位神心情好不好才会成功吗?” 这番话自然换来维德的白眼,他瞄着侧过头去专注于想办法的维德,内心却越发觉得这个人确实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即使身处绝境,也不会放弃,即使身处黑暗,也永远看向光明,那个能和他相伴一生的人──最重要的,永远不会变心,因为是魔法师嘛。 第24页 想到这里,他不禁咧嘴笑起来,这样的行为换来了维德的怒骂:“有空在这里笑,不如去帮忙!” 他懒洋洋地说:“这种时候没有战士出场的份,该你们魔法师大显身手了。” “你以前不是消掉过我的魔法吗?”维德一边往船上走,一边回忆着可用的手段,“这次你做不到?” “那个嘛,只是因为剑……” “那个剑只是普通的剑,你还在胡说!”当发觉哪个魔法都无法阻止这祭祀时,维德的心情更加焦躁起来,“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这样问着的维德勐地住了嘴:为什么每次这种关键时刻,他都不自觉地向尤里希斯求救? 第十五章 任你处置 是因为尤里希斯从来没有让跟随的人失望吗?他不是已经脱离了海盗团,并且决定永远和尤里希斯分开了吗?一到有麻烦时,就转脸向以前巴不得离得远远的人求救,做出这种事来,他简直称得上不要脸了!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维德的心情落入低谷,也许真的逃不出去了…… 他没有准备任何可以跟黑暗血祭抗衡的魔法,随着海水变红,任何船只都无法再航行于波浪之上。整个小岛会随着白天的消失沈入到黑暗之中,蝗虫带来的饥荒、血海传播的瘟疫、因为逃生而带来的争斗与恐惧,最后是没入黑暗领域所带来的死亡。 最终小岛会沈没,带着这岛上的数千人,以及几十位魔法师的魔力,还有尤里希斯……尤里希斯!不行,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你快逃!” 维德突然的话令尤里希斯怔住,随即咧开嘴露出无畏的笑容:“你跟我一起?” “不行,我没办法!”这个方法即使他来用,也没办法成功,“你可以逃走,只有你可以。我可以……” 尤里希斯听也不听后面的话,直接扭过头去道:“那我不要。” 维德半天说不出话来,之后咬着牙怒道:“你想死在这里吗?” “那也不错啊。”尤里希斯抬头望着越发漆黑的天空,双手抄着口袋从脚下变脆的土地里踢起一蓬泥土,“反正我已经做过许多事了,小时候的梦想也实现得差不多了。能够在这里和所爱的人一起死掉的话,好像也不错。” “你再说……什么所爱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震得不辨东西的维德,在瞬间的惊愕后瞪大了眼睛呢喃道,“你说什么?” 尤里希斯笑嘻嘻地说:“我说我喜欢你啊,我爱你,我希望和你相伴一生,你是我永远的光永远的……”后面的话被维德的拳头打断,怦得一声结结实实地揍在他脸上,令他痛唿一声倒退三步,“干嘛打我啊?” 维德面无表情地问道:“因为你太胡闹了。” “我没有。”他捂着脸叫起来,一付委屈的语调,“我说真的!” 不,不可能的!这不是真的,维德,不要相信! “尤里希斯?比尔斯。”维德的表情认真得可怕,“也许我这会儿已经死了,或者落入黑暗邻域,所以我才会听见这样的胡话!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恨这种事。你总是这样,总是在这些时候……” 给我无谓的希望,随后又残忍地夺走。不,我不能让你带着爱上同性,违背天伦的耻辱死去。正因为我爱你啊,所以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维德。”尤里希斯怔了一会儿,嘆了口气后温柔得可以融化坚石,“对不起,我……会尽力想办法的。我们都还活着,还在克克拉。我们会对付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魔法师,会想办法消除黑暗血祭,还会返回木桶号,还有许多事去做。”停了一下,他笑起来,“至少,我们会一起回去的,是吗?” 沈默不安地飞舞着,很久很久,直到大地震动,天空失色,小岛上的人们都在惊恐的哀叫,维德和尤里希斯却谁也没有说话。 眼前的天空逐渐落入黑暗,维德长长地吐出肺里的浊气,头脑逐渐冷静下来,也让他突然想起件事来:“你和我第一次见面时消掉魔法的?”看着尤里希斯的眼珠转了转,他又补上一句,“别跟我扯什么剑!” 尤里希斯眯起了眼睛,这是维德知道的撒谎专用表情:“那个嘛,也许是运气吧,你知道最新发现吗?金属可以传导雷电,说不定是因为我的剑把你的雷云引到了地上,于是就消除魔法。”沈默几乎淹死人,尤里希斯看着维德不断跳动的脸上肌肉,悻悻地道:“好吧,实情是我也不知道,当时也许是碰巧吧,就是那样了。” “我知道了。”虽然嘴上这样说,维德心里却并不相信,他抓着尤里希斯的肩膀说,“总之你不能死,你是船长,我敬爱你,尊重你,你不能死,你比什么都珍贵,最重要的是──”他停了一下,看着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宛如最纯净的天空,里面倒映出他的样子来,这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对他来说。 最重要的,我爱你。所以,不要死──这一句,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尤里希斯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维德无法抑制这样的念头。他确实是在期待尤里希斯,这个总是带来奇蹟的男人,此刻轻轻张开薄薄的嘴唇,笑容满面地说:“既然你这么‘爱’我,那我们来做爱吧,维德。” 第25页 “……” 尤里希斯仍然是那个尤里希斯,他的船长仍然是那个船长。会坐着木桶出海,会沖着敌人顶鼻子做鬼脸,会在船上跳康康舞娱乐水手,可是不管如何,他仍然爱这个有着浅蓝色眼眸,丝绒般黑髮的男人。 当然,还没爱到在黑暗血祭的范围内做爱的程度! 维德的拳头试图和以前一样狠狠吻上尤里希斯的下巴,可是这次他却没有成功。强壮的战士接下了魔法师没有威力的拳头,暧昧地反手一拉,便把他整个人拉进了怀里。俩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滚烫的身体毫无间隙地紧贴着,慢慢融化。 “你……干什么?”他发觉自己从未有过这般悸动的感觉,是因为死亡的威胁吗,“这种时候不要胡闹!” “我没有啊,你愿意就这么死了?不管如何,你说过敬‘爱’我,也算是爱了,什么也没做就死太让人郁闷了!”尤里希斯的力量似乎大了许多,维德怎么也没办法挣脱,“当然要在死之前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极乐……嗷!” 维德摸着脑门上的钝痛,暗地里诅咒着尤里希斯的硬下巴。他刚刚四肢被压住,便用脑袋顶上了对方的下巴,这样的做法是两败俱伤,谁也捞不着好。 “干什么这么暴力啊,你是魔法师啊,要斯文……嗷!”尤里希斯的话再次被维德的拳头打断,他捂着脸侧愤愤不平地道,“我们都快要死了啊,你还这么死板!” “你这个……蠢货!”维德拳头捏着咯吱响,一付恨不得捏死眼前人的样子道,“你看看周围,周围!” 刚才谈话时,维德和尤里希斯已经返回了船上,正处于大庭广众的甲板之上。忙于开船的水手们前后奔跑着试图让船动起来,一片血红海中的船没有开起来,倒是让他们听见了气氛诡异的事──木桶海盗团团长与大副间的纠缠故事──已经有人起好了小道消息的标题,准备卖给某个小酒馆的三流吟游诗人,换点零花钱来花。 尤里希斯眯起眼睛往四周扫了一圈,水手们纷纷缩起脑袋作鸟兽散,仿佛甲板上的两人不存在般。唯一敢继续盯着他们的只有赛蒙,虽然不敢正面挑战尤里希斯,可是看看的胆子还是有的。不仅看,他还吹了声口哨,露出一付看好戏的表情。 尤里希斯没有害羞,甚至沖着赛蒙弯腰做了个谢幕的动作。等他回过头来时,不出意外地得到了维德更恼火的眼神。他无奈地搔了搔脑袋,一边观察了黑沈的天色,一边灵巧地开始脱衣服。在维德迷惑的眼神中,他做着各种优美的动作,慢慢地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下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维德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结巴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在干什么?” “怎么样,我的身材?”他摆出自认最帅气的微笑,温柔如水地说,“我长得怎么样?维德,你爱我吗?爱我就……呜嗷!” 维德几乎是使尽全力踢中尤里希斯的肚子,即使是战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被踢得倒退了好几步。他干咳了一会儿,悻悻地道:“下、下手也太狠了吧,维德,我是真的爱……嗷!” 虽然遭此重击,尤里希斯却仍不放弃,一声接一声地表着白:“安德,你是我的爱,我是太阳,我的月亮……嗷!” “安德,你为什么不回应我?难道是我不够真心实意吗?” “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心情吗?我们有多少个晚上同床而眠,又有多少个清晨同时醒来?” 维德的脸几乎快赶上煮熟的螃蟹,红得能滴出血来,打过去的手掌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心里却是又气又急。当他听见从人群中传来口哨声后,终于忍受不了了,凑到尤里希斯面前低声说:“这时候不要再胡说了,如果我们能活下来随便你做什么!” “真的?” 尤里希斯的眼睛瞬间亮得令人不敢直视,维德看着对方一付期待的模样,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但命比其他大,他立刻回答道:“当然真的!” 尤里希斯似乎不放心地追问:“你发誓?要魔法誓言才算数!” 虽然某种不详的预感高声大喊“有陷井”,可维德还是心甘情愿地跳了下去,举起左手一字一句地大声说:“如果我们能够活着逃出这里,我,维德?杨,以魔法之力立誓,任尤里希斯?比尔斯处置!” 第十六章 公开的表白 “你这根本就像是给敌人发誓一样,我都快变成大魔王了。”一边如此咕哝抱怨,一边笑容满面的尤里希斯举起一只手,“记得要遵守誓言啊。” 一声清脆的响指过后,整个岛的震动骤然消失,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声音。仿佛感受到这不同寻常般,人的唿号和动物的骚动也同时消失。如果不是无声无息的风颳过时带着血腥味,维德几乎以为他瞬间移动到了别的地方。 “怎么回事?”他小声地问道,似乎怕声音大点这一切就会消失,“你干了什么?” 尤里希斯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没干什么啊,只不过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所以在关键时刻打个响指不是很帅吗?” 第26页 “帅是帅……”他万分疑惑地道,“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黑暗血祭停止了。”尤里希斯笑嘻嘻地指向天空,“听,读咒文的声音也停止了。” 确实如此,沸腾的气氛渐渐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惶恐不安地看向天空和大地,对于未来惶惶不安着──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都结束了? 维德皱起眉头看向尤里希斯,心中存着希望又忍不住提醒自己不要期待太多:“你做了什么?” “我做的就是到这里来了啊。”尤里希斯笑得极为灿烂,眼角眉梢却带着一股子狡猾的味道,这种表情维德很熟悉,每次一出现,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不过你想想啊,这么精密的魔法阵,要耗费这么多人的生命,只要有一点变化,结果就会完全不同,你知道我身上带着许多魔法道具嘛,岛上也有那么多魔法师,任何一个小的变化都会导致失败。我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维德瞪着凑近过来细声细气说话的尤里希斯,忍不住揪着他的耳朵,在他唉唉唿痛声中以极低的气压一字一句地说:“你撒谎能不能打点好的草稿?” 打草稿也得提前,临时的不好编啊!一边这想着,尤里希斯一边拼命求饶:“我确实不知道啊!我就是觉得这什么黑暗血祭太扯了,像神殿什么的祭祀不都是一大群人吗?这里就一个魔法师就想成功不太可能吧。” 这一番说辞总算是合情合理,并没有再出现什么发疯的话。维德沈吟片刻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手。况且,这样近距离地与尤里希斯接触,除了练习打斗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时候,对于刚刚听过尤里希斯“表白”的他来说,实在很不舒服。 他的手指尖还留着尤里希斯皮肤的粗砾感,因为海上风霜的侵蚀而和女人不同,尤里希斯强壮、有力并且不惧世间任何东西,这样的男人会成为他一生的伴侣? 维德,不要再做梦了。 这样告诫自己的他不去理一直试图粘过来的尤里希斯,深吸了口气,嗅到空气中的腐烂臭味,表情越发凝重起来:“法术并没有结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暂时停了。” 血色海水轻轻拍打着飓风号的船体与岩石海岸,小岛各处开始恢復高声喝叫,人们挤成一团,撕破脸皮不顾一切地想要离开。先前的魔法师夫妇带着不少居民来到船边,有当地人也有外来的人。对海盗心存犹豫的人们在小岛的震动停止后,逗留在船下,即不敢离开,也不敢上船,只是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飓风海盗团的水手们虽然奔忙了许久,也没能让飓风号移动半米,他们只能疲惫地呆在甲板上,对维德投去求救的眼神。 而维德,则看向尤里希斯。 他的心里很矛盾,尤里希斯确实可以创造奇蹟,上一次也确实地消除了他的大魔法。可是上次也许只是运气好,这一次,还能继续保持好运气?怎么可能。 看着如血的海洋,他的脑海中不由闪过一点红色,是什么时候?在那漫天雷电中,那抹约色很刺眼,也令他疑虑顿生。不过还不等他想答案,那对魔法师夫妇打断了他的思绪:“请问,这样就可以了吗?其实施法者也可以不出现,便一直这么困着一岛的人。恐慌总会漫延开来,没有食物,淡水也被污染,最终我们还是会陷入到争斗中,死亡与鲜血会增加施法者的力量,到时候我们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魔法师夫妇的话确实是真的,可是维德此时也无计可施。 不能,他不能牺牲尤里希斯!无论如何,尤里希斯是唯一不可以牺牲的,绝对不可以! 维德知道,尤里希斯肯定会做些什么,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虽然并不清楚尤里希斯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可是他已经不想再继续提心掉胆下去了。抢在尤里希斯开口前,他说道:“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就什么也不要做!” 尤里希斯的表情变了变,随后又露出习惯的笑容:“就是因为关心你,所以才会要做什么啊。” “你如果出什么事知道我会多难过吗?”看着尤里希斯露出意外的表情,维德才稍稍放下心来,“我们先把这些人稳定下来,如果继续让不安扩大,最终只会导致混乱,到时候问题就大了。” 尤里希斯嘆了口气,在甲板上坐下来,双腿伸出栅栏外晃着,一付郁闷地表情道:“我不是太懂魔法,不过任何魔法总也有消除的办法吧?除非创造这魔法的人没能创造出消解的办法。” 维德一边吩咐水手们去稳定人群,一边与老魔法师夫妇讨论了片刻,最后得出结论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施法者在哪里,乘着现在施法者无法继续祭祀时。没有了施法者,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黑暗血祭。” “讲起来简单,可是怎样找出施法者?”尤里希斯坐在地上闲闲地说了一半,勐然看见维德瞪过来的眼神,急忙硬生生话锋一转,“不过只要找出施法者,那就一劳永逸了,所以你们加油吧。” “你是战士吗?”魔法师夫妇中的妻子说,“这种时候不正该战士出场吗?” “他不行。”尤里希斯还没开口,维德已经抢先开了口,“他得和我在一起!” 第27页 “为什么他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维德大人,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不,我没有。” “我们很感激您的照顾,可是如果您有办法的话,请一定告诉我们好吗?”妻子诚恳地说,“毕竟这关系到几千人的性命啊。” 要说服维德,没有什么比无辜人类的性命更有效了。他怔了好一会儿,脸上各种表情交替变幻着,总是习惯于为他解围的尤里希斯似乎要考验他般,一反常态默然坐着一语不发。 “我很抱歉,可是,他是我的船长,是我最关心的人,这种时候我不能让他离开我的身边!”对维德来说,这并不是真心想说的他。他最想的说,是“我爱你”,用喊的,对所有人。可是,他不敢,他是个懦弱的胆小鬼,虽然辩解说是为了尤里希斯的名誉,可是他真正怕的,难道不是自己的名声吗? 只不过光是这话说出来,仍然引起了各种猜想,所有人的脸色变得好奇起来,魔法师夫妇的嘴巴更是张着合不拢,半晌说不出话来。 尤里希斯先是瞪大了眼睛,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不可抑制时一骨碌爬起来,把维德瘦削的身材一把抱入怀里,用最大的声音对所有人叫道:“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般,天空中勐地炸响了一声闷雷,接着,原先念咒文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低沈男音地迴荡在克克拉三个岛屿的上空:“谁在咆哮?” 所有人都觉得心脏被看不见的手捏紧,双腿不自觉地打抖,身体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如浸冰窖。这声音如同实质般鞭策在他们身上,恐惧再度深深地笼罩着所有的岛屿。人们惶恐地靠在一起,父母子女、男人女人、兄弟姐妹,都拉着最亲爱人的手,试图以此来缓解这声音带来的害怕。 然而维德却很惊讶,因为尤里希斯的声音居然能够让施法的魔法师听见,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不知怎的,他的心里升起了希望,也许,这一次尤里希斯仍然能创造奇蹟? 他眯起眼睛看向天空一处,那里的云层奇异地扭曲成一团,宛如有人在搅动奶油般。他轻轻地念起魔法防御的咒语,当他念完时,一团闪电从混乱处落了下来,直奔尤里希斯的方位而来,轻松地被他的魔法防御挡住。 所有人松了口气时,同样的方向,金属交击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再定晴一看,一柄锈迹斑斑的剑正悬在尤里希斯的头上,被维德的魔法所挡住。 “怎么可能?魔法防御是没办法挡住实物的……” 魔法师夫妇中的妻子惊讶不已,丈夫却微微一笑,指了指维德背在身后的手。妻子仔细一看,发现他的那只手中露出的一截含羞草:“另一手用了战斗防御的魔法?居然是双重冥想,不愧是继承了杨姓的魔法师。”这是维德在海上练出来的本领,毕竟海洋上能够干扰冥想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如果不是有着钢铁般的意志,普通的魔法师连一个魔法记忆也做不到。 不去管其他人的感嘆,尤里希斯悄悄凑近维德耳语道:“用不着使魔法防御吧,很累人。” “你想死吗?”虽然不理解尤里希斯的说法,维德却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如果没有战斗防御,你现在已经是尸体了!别靠过来,没发现其他人都在看吗?” 确实,自从刚才暧昧的宣言后,不管是谁都不由自主地盯着他们看。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魔法师,另一个是海盗,这样的组合想不引人注意也难。一想到以后海盗间会流传出的各种传闻,维德就觉得胃疼。 第十七章 逃亡是最好的催情剂 把胃疼放在一边,他还得先整治头疼的问题。施法者显然不知道为什么看尤里希斯很不顺眼,挫败中的魔法师并不甘心就此退场,想要除去障碍物。不过,为什么要在魔法攻击中夹杂物理攻击?维德不明白,这样的做法只会浪费魔力,并不明智。 一道接一道不同的魔法不断从岛上的四面八方扑过来,目标直指尤里希斯。被攻击的目标倒是气定神闲地坐着,维德却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拼了老命地撑起防御。这是魔法师之间的战斗,旁人无法插手,他作为魔法师的自尊也不容他向别人求助。 一攻一守的时间越长,越有种熟悉感从他心底冒出来:总觉得这种攻击顺序在哪里看过,也是这样的频率,这样的排列方法……总觉得曾经试过。 挡下飞石术夹杂着小碎火药弹的攻击后,维德的法术也不剩多少了。对于他这样拥有大量魔法记忆的人来说,会被消耗完记忆的魔法,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也证明了对手并不是普通人。 他气喘吁吁的同时,一转眼就看见坐在一边与水手聊天的尤里希斯,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咆哮道:“你如果没有事,就跟我去找施法者!”这样也可以避开众人的视线,如果真的无法打败那人,至少他可以送尤里希斯一人逃生。 不去想这不详的预感,维德一把拉起尤里希斯急勿勿地跑下了船,一边走一边大声唿吁道:“想办法找出施法者在哪里,只有把施法者打倒,黑暗血祭才有可能结束。当地人请帮助我们,一旦黑暗血祭成功,所有的岛将沈入黑暗领域,我们的灵魂都将成为恶魔的饵食。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拼命去找!” 第28页 他的威吓起到了效果,瞬间便有许多当地人涌上来,七嘴八舌地讲着自认最可能藏匿的地方,小道、废弃的房屋、堵上的地下室、不为人知的密林深处。把这些地点一一记下,维德拉起因为被他拉着而兴奋不已尤里希斯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维德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黑沈的云层中骤然踏出一只巨大的脚,虽然有魔法师喊出这是幻像,却仍然引起了众人的恐慌与混乱。人群四散奔逃着,再也顾不上其他。 “那个人在哪里,阻碍仪式的人!交出来,把那人交出来!” 巨手跟着探出来落在地上,发出轰鸣的响声,仿佛有巨人降临般,咆哮不断动摇着众人的心志。 “他们往南边去了!那边,那边!” 很快就有惊慌的人讲出了真相,指着维德和尤里希斯消失的方向大叫。巨人的脚步一转,向着那里迅速地追了过去。赛蒙从躲藏的船舱中探出头来,看着巨人消失的方向,心有戚戚焉地咕哝道:“到底什么东西。” “船长,那些居民该往哪里放?”水手跑进船长室来问道,“还有,要不要放锚?可能会再起大风浪。” “放什么锚,笨蛋,准备起航!”看着水手一头雾水的表情,赛蒙不禁在心中哀嘆自己怎么就没有维德那样一个机灵的大副,当然只需要脑袋聪明就行了,爱慕就免了,“你以为他们是谁?以为尤里希斯为什么能抢了联盟公国的东西还全身而退?他们不是普通人,肯定能解决的,赶紧去准备,逮着机会我们就起航!那些难民如果不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就不准上船!” 气咻咻地把水手赶走,赛蒙看着“永远对手”离开的方向,长长地嘆了口气──好想要个魔法师啊! “你想要魔法师吗?” “是啊,好想要。”赛蒙苦着脸坐在船长椅上,“多拉风啊,唯一的海上魔法师啊。嗯?不对,我要是有了,那就不是唯一的海上魔法师了。” “想要魔法师吗?” 他抓着头髮大叫道:“想要啊,很想要!” “如果我能给你个魔法师呢?你是不是愿意听从我的命令?” “哈哈,当然……咦?”终于察觉出不对的赛蒙勐地转过身,昏暗的船舱里一切如常,没有任何活物的踪迹,只有血红色的海水光芒反射在天花板上,“谁?谁在这里?” 许久之后,黑暗最深处终于传出一把如同磨砂纸般的声音:“你和我订立了契约,我给你魔法师,你得听从我的命令。” 这个声音立刻唤起了赛蒙的记忆,恶寒从他的背部顺延到双腿。当初他接到任务是以克克拉皇室的名义,见面时是一位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魔法师已经够奇怪的了。现在想来,这位魔法师就是如今进行黑暗血祭的家伙。虽然他自认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和这位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恶人。 对海盗来说,遇上魔法师第一反应就是逃到海上。只要在海上,魔法师就是可以随便宰割的东西,根本不足为俱,当然除了维德?杨。现在的赛蒙第一反应就是爬上船,下一秒却又反应过来,他已经在船上了。 “我可没有答应你什么!” “反悔吗?也好,反悔是人类常有的事。”那个身影渐渐从黑暗中剥离出来,显出一个赛蒙熟悉的轮廓来,听到这样的话刚要放下心来,他却又听对方道,“那么,反悔的代价是你的灵魂,请你交出来!” 可恶的魔法师,为什么总是这么不讲理啊! 赛蒙在心里大声诅咒着,双腿却打着颤不断后退,一直被逼到船舱角落。剑鞘碰上木板舱发出的清响提醒了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勐地抽出剑,刺上那身影,刺进去的触感却如同一团棉絮。 “你决定继续反抗我吗?”身影逼近过来,带着那柄刺进去的剑,诡异非常。 赛蒙还不想死,只得僵笑着答道:“不,我听从您的命令。” “很好,带我去找那个人,抵抗了我的魔法的人。” “您、您不是已经派那个巨人去找了,刚才也有人指了路。” 赛蒙的转移目标很快被打破:“巨人只是幌子,不可能找到的。你很了解那俩个人,带我去找。”这话正中红心,赛蒙在被尤里希斯报復与被魔法师报復间考虑了片刻,正试图玩点花样说服眼前的魔法师,得到的却是绝望,“看来你准备继续抵抗,那正好,我的血祭正缺灵魂……” “不用担心,请跟我来吧!” 全然不知已经被对手出卖给敌人的维德与尤里希斯正躲避着巨人的脚步,在森林里像是动物般钻来钻去。这样的场景令维德想起以前躲在海底岩洞的事,再次想到曾经导致他差点丢命的那次。当时的他认定这是因为尤里希斯的莽撞,现在想起来,恐怕其中还是另有隐情。 仔细算来,他们这三年里差点死过,差点翻船过,差点分手过,差点转行过,似乎能想到不可思议的事都做过一回。可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最终他们还是磕磕绊绊地活到了今天。 这是幸运,还是某种冥冥中的因素,而且,这种情况可以持续多久? 正想着入神的维德勐觉得后脑被拍了一掌,侧过脸就看见尤里希斯挑高眉毛道:“你又在想什么可怕的事吧?” 第29页 这一语中的的话让他抽了抽嘴角,不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在想什么我还不明白?”尤里希斯拉着他躲过巨人的脚步,没好气地说,“你就是想太多,反正什么事总是有机会的嘛,也不用想着太绝望。我们在一起闯过多少关了,这点小问题算什么。” “这是小问题?”他一边抱怨,一边使出悬浮术拉着尤里希斯往树上躲去,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他就感觉魔法似乎对尤里希斯无效般,他就像拉着个石块,重得手发酸,“你真是太重了!” “我吃得太多。”尤里希斯毫不在意地答道。 “这种事有什么可自豪的?” “说明我身体好啊!” 俩人蜷在树枝上,脸贴着脸,唿吸合在一处。维德眨巴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尤里希斯的脸,黑色的睫毛近得好像可以拂过他的皮肤,连眼角细长的小伤口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样亲密的接触对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他看了没一会儿,不自觉就尴尬起来,想扭过头去拉开点距离,不想尤里希斯却硬凑了过来,颇有兴味地道:“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表白’过了呢。” “你是傻瓜吗?我只是想找个理由把你从大家面前拉走!”不适应地避过尤里希斯的视线,感受到喷在脸上的唿吸,维德忍下想要逃跑的念头,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 “真的?只是这样?”尤里希斯的声音听起来很悲伤,有那么一剎那,维德以为他在哭泣,嘶哑声音中的遗憾谁都可以感觉出来,“我长得不好看吗?你不喜欢我吗?还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 这一连串的问题确实砸晕了维德,他愣了半晌,温热了平时冰冷的语气说道:“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让你蒙上这样的羞辱,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暗恋,没有理由让你也付出代价。 后面的话并没有机会说出口,赛蒙得意兴奋的声音打断了维德的话:“看吧,我就说他们会在树上!” 第十八章 男人和男人的贴面舞 俩人同时往声音处看去,除了赛蒙外,另一个瘦小干枯的身影更让他们心头狂跳。那是强者才有的气息,危险而又令人充满魅力。这个身影不仅仅有这些,更带着令人敬而远之的威吓、恐怖与死亡,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这会儿恐怕早就不由自主地逃跑了。赛蒙没有拔脚逃走,倒显出几分胆色来。 可是赛蒙的运气差不多已经见底,无论两边哪一方胜利,等待他的总不会是奖赏。他对着瘦小的身影夸张地一鞠躬,便一熘烟地消失在从林深处。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逃跑,跑得越远越远,最好到世界尽头,光是魔法师的诅咒就足够令他一辈子疲于奔命了。 唯一的“正常人”离开后,从林深处就只剩下沈默。维德感受到尤里希斯不着痕迹地拦在他身前,如同以前几百次战斗一样,把他护在身后。 “在这里别动。” 这声耳语响起时,尤里希斯的身影已经晃了出去。维德下一个看见的是站在敌人身前的船长,那个身影是他看惯了的,并且与以前相比没有任何示弱。只可惜,攻击穿过了瘦小的人影,尤里希斯止不住脚步扑了个空,整个人向前跌去──是幻像! 当他稳住脚步转过身后,幻像变得更加清楚了,显出样貌来──难以相信这还是个人类──露出的皮肤向下松驰耷拉着,一层层地堆叠起来,干涸得仿佛大旱的土地。双眼因为压力而向外凸着,血丝充斥着眼白,好像随时会掉出来般。 “又见面了,维德?杨,真高兴我们在这关键时刻重逢。” 与外貌不同,这意外清晰明亮的声音唤起了维德的记忆,他惊讶地合不拢嘴,指着眼前的幻像道:“菲利普!虽然我觉得你总有一天会堕落,可是真没想到你堕落得这么没意义。” 沈默半晌,尤里希斯讪道:“……维德,你就不要再刺激这人了。” “我没有啊。” 简直是毒舌之王,心中这样想着的尤里希斯只能悻悻地转了话题:“喂,什么菲什么普的,你弄什么黑暗血祭?吃饱了撑得生活太好?” 幻像没有动作,微微晃动后直接转了个向,沖着尤里希斯说:“我叫菲利普?李,是继承了李姓的魔法……” “谁管你姓什么啊,我问的是你的目的。” 你讲话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心中暗道的维德接过了话题:“菲利普,现在还来得及,停止黑暗血祭,魔法师公会还有可能饶过你。” 一连串怪异的笑声响起,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这种话骗骗小孩子还行,魔法师公会有多腐败,你我比谁都清楚。当初因为老师把杨姓赐给你而不是内定的贵族,你就被魔法师公会安上莫名的罪名赶出了首都。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会要去做海盗?这种下贱无耻的职业,实在太侮辱魔法师了。” 听到这样的话,维德皱起眉头看向尤里希斯,希望这个血气充足的男人没有为此而做出什么傻事来。不想所看见的尤里希斯却是满脸微笑,一付无所谓的表情。他怔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怎么还是把尤里希斯当成个傻瓜,仔细想想,这个男人所遇到的困难总是会悄无声息地解决,如果不是胸有成竹,是不可能做到这种事的──这想法还未结束,尤里希斯已经一拳向着幻像砸了下去,当然是扑了个空,只激起一蓬泥土。 第30页 “都知道是幻像了,你还打!”维德一脸扭曲地大喊,“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构成的!”尤里希斯就是尤里希斯,果然还是个笨蛋! 尤里希斯一付无辜的表情,睁大了蓝眼睛道:“不爽嘛,他那样说海盗。” “不爽也给我忍着!”吼完傻瓜船长,维德咽下气转而对菲利普道,“你是真的不准备回头了?” “我已经没有路可以回去了。” 随着这句话,菲利普掀开了裹着的黑袍,露出身体,残缺不全的四肢指头上全是腐烂的伤口,黑色的血混着黄色的体液一起流出来,更不用说露出来的白骨,宛如死了多年的尸体般。 菲利普的声音里带上了自嘲:“你愿意用这样的身体活下去吗?至少我不愿意。既然是为魔法牺牲的,那至少魔法也得补偿我点什么吧。这世上的不公平已经太多,我绝不会让我自己也陷入不公平的境遇中。”他的喃喃自语变成了诡异的微笑,给维德带去不详的预感,“维德,当我发现你要来时觉得实在太好了,你的力量一定可以给我最大的帮助!我会成功,会获得新的身体,并且成为这世上最伟大的魔法师。我会感谢你的,维德?杨!” 随着菲利普的话尾消失,地面突然变成软湿的泥土沼泽,树木混杂在一起往下陷去。维德虽然早已提高警惕,却没有想到对方会使用这个魔法,这种魔法如果不是施术者在附近的话根本不可能完成。 “看来你这段时间还真是进步了不少啊。”能说出这样悠闲的话,完全是因为尤里希斯挣脱了魔法泥沼对双腿的束缚,跳上树枝拎着维德一起跳出了魔法的范围,落到安全的树木上,“我们以前做同学时,你总是最后一名。” “人总是会变的,要想获得成功就得做出足够的牺牲。”菲利普的幻像飘忽了几下,“维德,你成功了,所以你永远不理解失败者的心情,永远不会理解我有多渴望成功!” 沼泽的范围不断扩大,宛如有眼睛般向着他们所在的方位婉延而去。尤里希斯带着维德要躲开这样大范围的攻击确实没有问题,但是一直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维德想施展飞翔术,但想着要拉接近二百磅的男人在天上飞,下来后大概双臂也可以报废了。正当他烦恼着时,耳朵却听见尤里希斯说:“我知道这家伙在哪了。” 他暗中吃惊,轻声道:“怎么知道的?” “刚才我不是打了他一拳吗?看。”他顺着尤里希斯所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一抹血色向远方漫延而去,“我有个魔法道具,可以追踪施法者,看到了吧,这条线。” 幻像那里果然有条仿若红线般的东西往远处伸展着,如果不是仔细分辨的话,一片混乱的局面中根本无法察觉。 “你当时打幻像一拳是为了这个?” “另一部分也是因为不爽。”一付理直气壮的样子。 维德再次确认,他这辈子对这个男人果然是没办法了!只不过眼下既然有了新突破,那么他对于未来的期望也许可以再上一层楼,而不是只有一片灰暗和死亡。只是他先前心底的疑虑却又跳了出来,红色?红色…… 正准备顺着线追踪而去的维德,勐然发现红色正在逐渐减淡,仿若被水稀释了般模煳起来。他小声对尤里希斯说:“红线怎么变淡了?” “这个东西也有效力的嘛,而且一旦到达施法者那里,被发现也是时间问题。自己施法时有阻挠肯定会立刻明白,当然要做出处理啦。” 维德勃然大怒,一拍尤里希斯的脑袋吼道:“还不快追过去!” 红线消失的速度极快,如同池塘中的一缕血迹,很快以肉眼都几乎看不清了,只能用生物追踪魔法跟过去,维德所记忆魔法至此也只剩下一个闪光术。此时此刻,哪里会有机会让他再进行魔法记忆,剩下的时间他就是一个没用的废人。一想到这点,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懊悔与恼怒──如果能早点发现,如果能记更多的魔法,如果能合理安排魔法的使用,他就不必落入这样的无力境地──这样完全帮不上尤里希斯忙的境地。 天色完全沈入黑夜前,俩人终于摆脱了菲利普的幻像,顺利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红线已经消失,最后的路程完全是靠着直觉判断追了过来。那个山洞的入口掩在悬崖根部,往下倾斜的通道如果不是有人指点,绝对不会想到这里还有玄机。 俩人挤在洞口面面相觑片刻,维德先开了口:“我先下。” “……意思是让我看你的屁股吗?”回答尤里希斯的是维德的拳头,狠狠击中了高挺的鼻子,他捂着鼻子闷声闷气地辩解道,“你先下我不是看你的屁股能看哪里啊!” “那你先下!”维德没好气地回答,“你的脑袋都在想什么!” “想你啊。” 得到这样理所当然的回答,维德除了捏紧拳头也别无他法。此时在这里纠缠不清,恐怕世界毁灭尤里希斯也不会有个正经时候。跟着他钻时洞后,四面八方倾压过来的潮湿土地散发着浓重的腐尸味,令人作呕,黑暗更是像泥浆厚实。 “还有多远?” “不知道啊。”尤里希斯的声音闷闷的,像蒙了被子,“我说安德啊,我的屁股不错吧,身材也一直都有保持的!以情人来说,我觉得我是一百分。” 第31页 “你在胡说什么?”虽然对于这种说法已经习惯了,可是维德仍然觉得头疼,“这种时候请正经一些!” “我很正经地在说这事!绝对没有水份,不信你抬头看啊!” “……” 第十九章 致命一击 虽然觉得尤里希斯说起话来不靠谱,可是真实行起来,维德发现他也只能看着前面人的屁股,这狭窄死寂的地方,再往黑漆漆爬满小虫的地上看会让人崩溃得更快。他有种错觉,世界已经毁灭了,只剩下他们俩,被迫留在这个小小的,尽头通往地狱的地方。 突然停下的尤里希斯令维德惊了一下,以为有什么情况的他急忙停住,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尤里希斯没有出声,只是往通道边上靠了一点儿,空出一点位置来,对着后面挥着手。 这是叫我上去吗?维德一边这样想,一边慢慢爬了上去。通道本身只比一个人再宽一点,两个成年男人要挤在一起实在拥挤了不止一点。对他来说,最麻烦的不是狭窄,而是尤里希斯。俩人几乎像是连体婴一样贴在一起,身体上有任何变化另一个人都可以马上感受得到。 这距离实在太过尴尬,他第一反应就是继续往前爬,不想却被另一个人一把抱住,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 “我们可能会死。” 对突如其来的话,维德除了愕然外一时间倒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的沈默后才道:“我知道。” “所以,安德,你还不愿意承认对我的感情吗?这里只有我们俩人啊,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说?” 黑暗中维德看不清尤里希斯的表情,可是从那低沈的话语中,他听见浓重的失落。尤里希斯是认真的?不,怎么可能!只是由于快死了,所以才会产生了一些突然的感情,这只是人之常情,和爱情无关! “船长,我……” “叫我尤里希斯!” “尤……船长,我前面已经说过了,我敬重你,可是这和爱不同!不要背弃神的关爱,再这样下去,你会……”后面的话全被堵了回去,以尤里希斯的唇。 这突如其来的吻令维德惊讶得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愣愣地任尤里希斯在他嘴里攻城掠地。温热的舌头与他的交缠在一起,尽情品尝着他的味道。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会到世界尽头。尤里希斯的手揽着他的腰,一条腿挤进他双腿中,沈重的身体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也许是吻更让他惊慌失措。 当吻结束时,维德仍然保持着呆滞的状态,瞪着眼前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尤里希斯意犹未尽地舔着他的嘴唇时,他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曲膝正好撞到对方的……双腿之间。 这个打击可说是十分严重,尤里希斯发出一声闷哼,脸色发青,全身颤抖着夹紧双腿。维德虽然心中也觉得痛得要死,嘴上却愤愤地骂道:“这种时候你胡闹个什么?我就知道你的脑袋根本不是人类的构造!” “这地方这么小,摆脱了那个什么疯子菲的幻像,也隐秘得很,正是做爱做事的地方嘛!一出去就是大战,生死未卜,当然要小小温存一番啊。至少你也得给我点鼓励吧,不然出去打架也没劲!” 这话说得倒是意外的在理,也让维德想起自己的担忧。 他嘆了口气,顺着身躯的曲线摸上尤里希斯的脸。船长大人仍然是一付无限委屈的表情,无辜的蓝眼睛在黑暗中仍然反射着水色的光芒,令维德移不开视线──水色的光芒?有光! 他向着通道前方看过去,果然有一点米粒大小的白光若隐若现,昭示着终点的出现。 维德正要往前爬去,心中又迴响起刚才尤里希斯所说的话,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光芒看着暗恋对像隐在黑暗中的脸庞。沈吟片刻后,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凑了上去,在对方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面对死亡时,也许做点出格的事也是正常的吧? 似羽毛般轻柔,比蜜还甜蜜,当他离开时,已经是满脸通红。毕竟他不擅长表达感情,似乎默然无声地关怀更符合他的行为。这种像是送情人上战场的小女孩行为,对他来说已经大大超出理智的范围。 “小心。” 丢下这句话后,维德便看也不看尤里希斯的脸色,自顾自地往前爬去。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错过了千年难得一见的场面──木桶海盗船的船长,拥有三大海盗团、海上的恶魔等等名号的男人脸红了。 通道的尽头比想像中的要大,维德与尤里希斯同时钻出去还绰绰有余。腐烂的臭味散去后,维德的鼻子得救了,脑筋也随之清醒了许多,然而眼前的场景还是让他吓了一跳──正圆的巨大地下洞穴底部挖掘着魔法阵式样的沟渠,每个阵柱上都立着尸体做成的柱子,四面的墙壁上更是残留着无数粉碎的尸骸。黑色魔法阵的中央,一身黑袍的男人站在那里,正对身前的水池念念有词,水池中映出地面上的景像,显然是在寻找着他们踪迹。 这样惨烈的场面令维德心沈了下去──走到这一步,菲利普是不可能再回头了──就像本人自己说的,即使他想回头,这世上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第32页 这意味着更激烈的战斗,更高的风险,一旦落败,尤里希斯必死无疑。不,可能会比死更可怕。他强韧的身体会让他在魔法阵中生存更久,也意味着更长时间的煎熬。一想到这样的场景,维德就觉得有冰块进入血管里,让他浑身发冷。 “呆在这里。” 耳语刚消失,维德身边的温暖已经往着魔法阵中间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潜去。他并没有出声反对,此刻再多说什么也无益,毕竟他已经没有了魔法,是个没用的人。现在他只能祈祷尤里希斯一切顺利,活着回到他的身边来。 尤里希斯的动作很轻柔,如履薄冰般巧妙,钻过那些尸体,利用尸体的臭味掩盖自身的杀气。当那个人影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随之慢了下来。每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带来失败,这时候,每一个动作都是左右胜负的关键。 他看向洞口,维德仍然伏在那里毫无动静,这令他放下了心的同时也不禁露出苦笑,到底是谁更会胡闹一点。维德虽然不是个冲动的人,可是一旦冲动起来根本不是人。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人,才是为他所喜欢的。他虽然表面上开朗外向,可是从小周旋于各色对他垂诞三尺的大人中,对于人类这种生物比任何人都要理解。开朗的外表只是最好的保护色,内心的想法他才不会轻易示于人前。这一点比维德大大不同 那个家伙只要心中所想的,总是能够轻易地看出来──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无论装得怎样冷酷,维德的内心始终保持着善良与正直,这是他远远达不到,也永远达不到的。 也许,正是如此,他才会被吸引。 脚步移动声响起,尤里希斯收回散开的思绪,凝起眼神看向前方的人影。他已经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进了一步的范围内,这世上没人能逃过他的攻击。这是他保命的本事,绝不可能失败,更何况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魔法师! 人影身上有鲜血的味道,脚下有着阴影,切切实实是个人,不会错。这里虽然人形的东西不少,可是唯一有温度的就是这里。维德讲过,施行这种魔法时,魔法师是不可能让外人在的,外行人一个小小的动作都有可能让祭祀前功尽弃。 三步、两步、三步……就是现在! 人影动了,往着尤里希斯的方向转过身来,锐利的眼神带着死亡的气息凝视过来。尤里希斯虽然一心叫着要糟,却已经收不回脚步! 在这时候,一阵闪光从洞穴的墙壁上发了出来,强烈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人影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挡着眼睛,尤里希斯也闭上了眼睛,却更加安心地把剑向着人影头上噼下。长剑夹杂着锐利的风声切断了人影的手臂和肩膀,剑身上传来的钝感证明确实是切进了肉里。浓稠的鲜血喷溅了出来,人影和着尖叫断成了两截! 第二十章 最后的手段 为了这必中的一击,他几乎是使尽了全力,务求不让对方有反击的机会,效果也很显着。 断成两截的人类身躯证明了他的攻击力,也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却仍然不敢放松警惕,手扶剑身慢慢往后退去。维德的问话从墙上传来,他虽然嘴上答得顺畅,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地上的尸体──魔法师都是些古怪的东西,即使碎成粉末也不能大意,也许对方会从地狱伸出手来把你拽下去──这是过世母亲的忠告,也无数次救了曾被魔法师千里追杀的他。 维德此时也是一身冷汗,刚才只要他稍有犹豫或者判断失误,此时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尤里希斯,这个后果他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见着尤里希斯向他挥手,他便爬出了洞口,没有灵巧的身手,只能沿着墙上无数的尸体爬下去。和断掉的头颅面对面,忍受着腐烂的臭味慢慢落到底时,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禁干呕了几声。经歷了尸墙的他再看见菲利普断成两截的尸体时,便再没有什么不适感了。 “死了吗?” “应该是吧。”尤里希斯虽然站着笔直,手却不敢离开剑柄,只要地上的尸体有一丁点动作,他就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不要离太近,魔法师都是……” 意识到什么的尤里希斯住了嘴,维德却泛出苦笑:“都是古怪的东西是吧,确实是这样的。魔法师都是些只看着不存在的天空,而看不到脚下的人。妄想得到与自己不配的东西,为此付出性命,魔法师就是这样的生物。”比如他自己,只想着把尤里希斯这太阳揽入怀中,却不看看自己的器量。 尤里希斯含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没办法,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人。” 他跟着笑起来,虽然不是他所想的意思,可还是感到快乐,他果然还是没办法放弃尤里希斯。他往菲利普的尸体走过去,却听见身后的尤里希斯急道:“别靠近,也有可能还活着。” “哪有变成两半还活着的人。”他从怀里掏出人鱼宝珠,上面两个亮点正发出温暖的光芒,“这个也显示了,这里只有两个生物。” 尤里希斯看着那颗宝珠,眼中的神色不知不觉温柔了起来:“你还带着这东西啊。” “当然带着。”维德收回宝珠,轻轻地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不随身带。” “哈哈,那是当然,我们的定情信物嘛!” 第33页 听着身后的嚣张笑声在洞穴中迴荡,维德的嘴角抽了抽,还是决定暂时不去理这个家伙。毕竟这次能够平安渡过危机已是万幸,让这家伙胡闹一会儿也就罢了。 他看着躺地上的昔日好友,胸中盈起小小的感嘆。他的老师收学生不可说不严格,毕业的学生们也都有着上乘的素质,个个声名显赫,实力斐然。可是这些学生中如今还活着,恐怕不足半数。越是能力高强的魔法师,面对的诱惑与风险也越多,最终能够闯过来的,不仅仅需要实力还要运气。相比之下,那些不学无术的贵族魔法师们,则过着优渥的生活,享受着荣誉与财富,实在是讽刺之极。 无能是种幸福,也许他的缺点就在于明明没有能力,却还是孜孜不倦地去追求不属于他的东西……啊,怎么又想这些事了! 晃晃脑袋把负面的思想扔出脑袋,维德蹲下身看向断成两截菲利普,想着带点随身信物回去,菲利普的父母似乎还健在,也算是个安慰吧。当他的眼睛看向菲利普嘴边的一小滩血迹时,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血迹的形状……怎么跟魔法启动符号一样? 他慌慌张张地推开尸体的上半身,那张脸确实是菲利普的,而在额头中央则用刀子刻着一行眼熟的符号──死亡启咒──一旦死亡,魔法阵即刻发动! 菲利普恐怕也已经用尽了记忆的魔法,并且知道他们迟早会找来,也明白失去了魔法的自己不可能逃得过尤里希斯的攻击,所以在额头上刻了死亡启咒,以自己的死亡换来黑暗血祭的继续。死亡的怨气增强了施法者的力量,而他们此刻正处于魔法阵中央,力量会被完全压制和吸收! 他一转身拉起正四处打量的尤里希斯就往洞穴边上狂奔去,大吼道:“到墙壁边上你就打一个洞,不管怎样一定要离开魔法阵的范围!” 尤里希斯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质疑维德的话,一靠近洞壁就乘着惯性向墙上狠狠踢去──下一秒,他只能瘸着脚一拐一拐地贴在墙上哀嚎:“太硬了,这什么石头啊!” 维德凑近墙壁,看着石头上面闪闪发光的粉晶,绝望排山倒海般涌出来:“合晶矿石,这是矿脉!那家伙在合晶矿脉中央做魔法阵,那个混蛋!”合晶矿能扩大魔法力量,同时又坚硬无比,制作不易。这么大的洞穴不可能是天然生成,肯定是借着克克拉皇室之力制成,如果不是许诺了优厚的好处,克克拉皇室怎么可能投入如此大的精力帮助他。可是这样一来,整个洞穴底部都是魔法阵,墙壁又如此坚硬,根本无法脱离魔法阵的范围。 他与尤里希斯俩人一起往原先的入口处奔去,正爬在墙壁上时,空旷的洞穴中再度响起那个熟悉的嗓音:“很高兴再度见到你,维德?杨。” 在心中诅咒的维德听见这声音时,想也不想便大吼过去:“你这个混蛋,菲利普!” “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好气的。以前学生时,败在你身后学生的怨恨,你现在可以慢慢体会。”断成两截的尸体上,一缕轻烟慢慢形成菲利普的身影,飘浮在魔法阵的中央,“一旦魔法阵再度启动,借着汇集来的力量,我可以暂时从死神手中逃走,得以亲眼观看你挣扎的样子。”停了停,他的脸上形成诡异的微笑,“当然,还有心爱之人备受煎熬时你的悲鸣。不,也许是你所爱之人的悲鸣吧,毕竟,你的身体更弱,会比战士先去地狱。” “要下地狱你一个人下吧!”脚下的土地开始剧烈的颤动,原本黯淡了的水池里再度出现影像,岛上的居民们正被大地伸出的枯手抓住,一个接一个地剥落了皮肤,赶卦地狱之旅。海面上扬起的大浪陆续掀翻停靠的船只,血色海水中苍白的手把船只一起拉进海底。 “魔法师是背弃神的人,死后只会落入地狱,你不会忘了吧,维德!”狂笑伴随着亮起的红光,为整个地下洞窟都蒙上一层诡异的死亡色彩。鲜血像是沸腾的岩浆般顺着魔法阵挖出的水渠往中心汇集而去,令尸体依附在墙壁上的力量被吸引至阵中,在鲜血中溶化,为祭祀的仪式不断增添进强大的力量,也让他们俩从墙壁上掉了下来。 没了尸体的墙壁虽然有着凸凹不平,可是以成年人的手脚根本无法攀登,他们只能看着高大的墙壁干瞪眼。 魔法的力量终于聚集了起来,沿着魔法阵的边缘向地面上攀去。洞穴底部的石板出现粗细不一的裂缝,石板参差不齐地混在一块,令维德和尤里希斯站都站不稳。 似乎大局已定的时候,那狂妄的笑声被打断是缘于一滴血。这滴血混入魔法阵的渠道中,却没有带去力量,而是带去充满神之愤怒的毁灭。 菲利普的灵魂很快察觉出了这点,他的脸挤成扭曲的一团,愤怒地大喊道:“是你,你果然还是不死心,到现在了,你也要和我作对到底吗?如果你听话点,我也许还可以放你活着离开。” 维德的鼻子中充斥了血腥和尸焦味,早已闻不出血味。他愕然顺着菲利普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尤里希斯正割开手腕上,让鲜血滴入到魔法阵之中。 “你在干什么?” 他气急败坏地冲过去握紧战士的伤口,却被力量更强的人所阻止:“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 第34页 他不明所以,一边想拉住尤里希斯的手一边叫道:“你在胡闹什么?自杀实在是太愚蠢了!” “我不是自杀。”这声大叫后,沈默了许久,尤里希斯才露出羞愧的神色,“抱歉,安德,我一直不敢对你说。” 第二十一章 血缘 他微微一怔,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可是当他看见鲜血落入的地方,魔法的光芒正在逐渐消退时。那些缺失的点终于连成了线,恍然大悟:“你的血……你的血可以消退魔法!” 初遇时消退魔法的那柄剑上,他所看见的红色是血;刚才追踪菲利普所在地时,那缕红色也是血。尤里希斯的血拥有消退魔法的作用,不,倒不如说,他本人就是所有魔法师憎恨的对像。 “神的杂种,我会让你知道魔法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菲利普的咆哮震动着大地,令魔法的力量重新沸腾起来,也令维德醒悟了过来:“你有次神血统!” 尤里希斯的苦笑确认了这个事实,也令维德渐渐把以前的疑问全部找到了答案。 为什么每次他带着尤里希斯使用飞行魔法时,尤里希斯总是那么重;为什么菲利普在攻击尤里希斯时,要在魔法攻击外再夹杂物理攻击;为什么以前战斗时,尤里希斯总是叫他不要担心魔法会误伤;为什么尤里希斯会这么了解神和魔法的事。 最重要的,为什么尤里希斯一来,黑暗血祭就会暂停──他本人就是破坏魔法阵的关键,而夹杂在魔法攻击中的物理攻击也可以理解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作用于肉身的魔法对拥有次神血统的人是无效的。 而他也突然明白,尤里希斯那所谓的“我希望有个魔法师,能够替我阻挡其他魔法师的攻击”,这最初把他留下的藉口不过是谎言,因为尤里希斯根本不惧怕其他的魔法师,次神是神与凡人的混血,这种人是所有魔法师的恶梦。 那么,为什么尤里希斯要把他留下来? 难道尤里希斯以前说的那些玩笑,都是真的吗?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船长,这个平时总是粗神经,开着并不好笑玩笑的男人,正用温柔的眼神凝视着他,轻声说道:“我爱你,维德。真的真的真的,我爱……” 后面的话被维德的拳头打断,怦得一声结结实实地揍在他脸上,令他痛唿一声倒退三步:“你干什么?” 维德面无表情地问道:“疼不?” “疼。”他满手鲜血地捂着脸老实回答,“为什么打我?” “我要确认一下这不是做梦。”维德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开玩笑,反而认真得可怕,“也许我这会儿已经死了,或者落入黑暗领域,所以才会做这种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美梦。我曾经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有一天你终于意识到了,或者我终于有了机会,可以说出心里的话。这种梦我曾经做过许多次,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想经歷这样的事,你永远不会知道……” 尤里希斯阻止了这喃喃自语,他用满是鲜血的手抱住维德,在他耳边低声说:“维德,维德?杨。”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可以融化坚石,“你不是在做梦,也不是进了黑暗领域,这些是真实的。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我们都活着。” 维德颤抖着抱住尤里希斯的身体,小声地确认着:“这是……真的?” “嗯。” “不是梦?” “嗯,虽然某些不好的事也不是梦……” 维德感觉手中一沈,他慌张地看向尤里希斯,愕然发现那张总是精神饱满的脸全是失血的苍白。 “别这样,把伤口扎起来!” “至少我们俩人中有一个能活。”维德的话并不出乎意料之外,尤里希斯嘆息着,“我们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就死在这里吧。” 维德的身上全是稠滑的鲜血,他的心也跟着颤抖──这样谢幕不是他所要的,无论是谁活下来,总要承受巨大的悲痛──可是正如尤里希斯说的,如果就这样什么也不做死在这里,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紧皱着眉头,慢慢松开了抓着尤里希斯的手。随着那血滴入魔法阵中,令人窒息的气氛也有所减低,只剩下菲利普的灵魂在空中愤怒地咆哮。 尤里希斯看着那狂怒的影像,心中却涌出快乐。他所憎恨,也为他带来无数麻烦的血统,第一次做出让他高兴的事──救了所爱之人,他绝不会放弃──他已经放弃得太多了,这一次,他也想像维德一样,能够坚定地至死不渝。 尤里希斯的双腿开始发软,手指尖发麻,眼前出现一片片的虚影。随着鲜血的流失,空气似乎也从他的肺里抽走了。力量不断地消失,使他不得不靠向瘦弱的魔法师。维德抱住了他,那个并不强壮却坚定的手臂环绕起来,把他的脑袋拥入怀里。 “最终,我还是一个人也救不到。”维德的轻语传入尤里希斯的耳中,“如果我能够更强,能够考虑得更多,我就可以救你,可以救到其他的人。” “多想想吧,救所有人什么的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到,我们是人,不是神。”尤里希斯的声音变得微弱又虚浮,像是入睡前般的呢喃般,“别离开我,如果那家伙死了,一定要赶紧给我包扎啊,我还想和你……做……爱做的……” 第35页 我要失去这个男人了,这个认知令维德的心强烈地动摇起来。他的感情不断从心底浮出来,冲击着理智。尤里希斯从未像现在这样示弱,安详的面容似乎昭示着结局。他紧紧抱住恋人的身体,吻着那沾满鲜血的黑髮。 “让我们来做交易吧。” 看着满室黯淡下去的光芒,菲利普的灵魂终于忍受不了这结局。对他来说,一旦失败,他将会一无所有地堕入地狱,享受着无穷无尽地煎熬。 这对维德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他刚想答话,却察觉出尤里希斯拉了拉他的衣服。这个小动作是他们平时的暗号,意味着“多多注意”。虽然想立刻确认恋人的状况,可是此时最首要的是解决菲利普这根源,一边悄悄压住手腕的伤口,他一边面无表情地道:“现在这局面你还能提出什么交易?我所爱的人就要死去,已经没有什么是我想要的了。” “这个男人未必会死,不是吗?也许会,也许不会,你不愿意赌一赌?” “如果是打赌的话,你又有什么注好下?你已经註定了失败,你会一个人落入地狱受尽恶魔的折磨,永远不得解脱!”尽管一再压抑,维德的声音里还是透出浓重的恨意,“这是最符合你的结局!” 这个威吓起到了明显的效果,菲利普的灵魂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被人抓住般。那肯定是恶魔的召唤,带着可怕的未来迎接他。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惶恐地叫道:“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牺牲了一切不是想要这种结局,我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会得到这个结果?这不公平!来交易吧,维德?杨!给我你的灵魂,不,随便谁的灵魂,给我一个灵魂,代替我!我不要去地狱,不要!” “你会停下黑暗血祭?”一矣菲利普有片刻犹豫,维德立刻大声道,“如果你要继续的话,那就等着和地狱里被你害死的那么多灵魂见面吧,我想这几千人肯定会好好问候你的!” 这个恐怖的设想敲定了最终的胜利,菲利普颤抖地说:“我会停下祭祀!给我一个灵魂,只要一个!” 第二十二章 逃离 看来这就是最终的结果了……维德把尤里希斯靠在墙壁上,却被拉住了袖子:“别走。” “我不能让他继续黑暗血祭。”他把额头贴着尤里希斯的,轻声说,“对不起。” “不,我是说,我有办法。”尤里希斯脸色苍白地坐起来,挣扎地提高了声音喊道,“疯子菲,我会给你一个灵魂。不过你要送我们出去,并且立刻停下黑暗血祭!” “给我!快给我!”菲利普的灵魂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不停地摇晃,他的脸扭曲着,充满了惶恐,“给我一个灵魂!” “随便哪个活人身上的东西就行了吧?”尤里希斯在口袋里摸索了片刻,拿出一个巫术袋子,作为魔法师的维德挑高了眉毛看着这东西,正猜测着是什么时他却说道,“拿去,这里面有那人的头髮,给你好了,你就让他下地狱吧。” 看着菲利普像是饿虎扑食般带走了巫术袋,维德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是谁的?” “赛蒙的。”尤里希斯吐了吐舌头,嘿嘿笑着,“我在知道你和他混在一起后,就把这个东西翻出来准备给他厉害看看。” 虽然这答案还不算太离谱,他仍然哭笑不得地问道:“……干嘛用的?” “诅咒他晕船。” “让一个海盗团团长晕船,你还真是。”维德知道不该这样想,可还是有些嘆息地道,“不过,赛蒙还真是可怜,地狱啊……” “海盗死后也肯定下地狱的,反正迟早的事,再说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用可惜。”尤里希斯的气息似乎恢復了一些,扎紧了手腕后血流总算止住了,他看着空中的灵魂多出来一个,不禁坏心眼地笑了起来,“而且你看,他未必就这么愿意和人一起下地狱。” 空中的灵魂已经由一个变成两个,赛蒙的灵魂正和菲利普汇集在一处,互相纠缠不休。虽然以人类来说,他未必就能战胜菲利普这个魔法师,可是在灵魂上,他似乎还真有几分韧性。一边大骂着维德和尤里希斯,一边对菲利普的灵魂饱以老拳,上演一出千年难得一见的灵魂肉搏。 “你这个破烂东西,拉着我干什么?这里是哪里?你们要对我做什么?啊,这是什么东西,真噁心!不要靠近我!” 令维德和尤里希斯吃惊的是,赛蒙似乎连死神也不放在眼里,对着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连蹬数下,边骂边想逃跑。可是都到了这一步,能逃到哪里去,但要他乖乖代替菲利普被死神带去地狱,他哪里会愿意。 看着空中纠缠不休的场景,维德不禁皱着眉毛说:“赛蒙不会真的把死神都打退了吧?” 尤里希斯一脸扭曲:“哪有那么巧的事……” 话音未落,空中一声巨响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阵狂风向着四面八方挤压过去,颳得俩人同时眯起了眼睛。黑色的缝隙从虚空中露了出来,死神闪着金属黑色的手套抓住赛蒙和菲利普俩人,扔进了黑色缝隙中。 洞穴里恢復了平静,红光与血液都恢復了平常的状态,聚集起来的魔法力量消散无踪。 第36页 “那家伙……真的让死神火了。”维德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喃喃自语道,“死神把他们俩一起扔去黑暗领域了。” 尤里希斯一边偷笑一边问道:“黑暗领域?” “黑暗魔法师的生存之处,神明放弃的地方,那里没有法则,没有正义,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无数疯狂的魔法师和无法无天的恶魔。”紧张一过去,维德只觉得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出了口气,“赛蒙还真是够胆大,连死神也不怕。” “你看他挑战了我那么多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所谓死心这种字眼是不存于他的字典里的。”尤里希斯试图扶着墙壁站起来,却双腿一软又跌坐下来,气息低落地道,“我感觉像喝醉酒一样。” 说着说着,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就这么倒了下来。大吃一惊的维德扑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揽着,却察觉到他的身体温度正在流失。 恐慌蔓延开来,维德想要让自己能够温暖尤里希斯,抱紧了他轻声说:“不要急,休息一下,现在没有危险,一切都安全了。” “也许吧,可是我却觉得累了。”尤里希斯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会消失般,“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累了,你明白吗?维德,我想睡一觉也许会好的。” “不会的,不会好的!不要睡!”维德的眼眶热了起来,一迭声地低语,“不要睡,尤里,我们还没出去呢,你还没带我出去呢,不要睡!” “你终于叫我名字了啊。”尤里希斯的笑容很温暖,像是燃烧之后的灰烬,再也没有灿烂的光芒,“我还有很多愿望,要和你一起去看看大漩涡,还有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我们还有很多事、很多事没有做……维德,我都没有好好亲过你。” 维德迫不及待地在尤里希斯的额头、鼻尖和嘴唇上印下无数个吻,他希望时间能够停止,希望神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尤里,不要离开我!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他终于说出了口,却已经没有了意义。 “维德,抱紧我,就这样。不要离开我,把你的手放在我的心脏上,另只手……往下……往下……往下……” 沈默片刻,维德把尤里希斯的脸从怀里放开来──那是一张红光满面,带着满足的脸──而他的手则摸到一个坚硬的凸起,就在尤里希斯的双腿间…… “嗷!”这声惨叫来自于尤里希斯,前一秒还像是要死的人此刻精力十足地捂着双腿间打滚,一边尖叫一边滚出去老远,“维、维、维德,你、你想杀了我吗?” 维德板着一张脸站起来,捏紧了拳头,俯视着尤里希斯:“我觉得你失的血还不够多,所以给你放一点,怎么样,现在还要吗?如果还要的话,我可以免费给你服务。” “不、不、不、不要了!”一迭声地大叫着,尤里希斯跳了起来逃得远远地,缩在墙角可怜地望着魔法师,“我错了,维德,饶了我吧!我只不过是想多感受一下你的爱意嘛,你平时太冷静了,哦,你刚才是不是要哭了?” 被这样一说,再怎么厚脸皮,维德也只能涨红着脸转身就走,不理身后尤里希斯的求饶。走到进来时的通道下面,正准备往上爬时,却听见身后尤里希斯大声哀号着手疼。虽然明知道有可能是装的,他还是犹豫半晌,咬着牙恨恨地转过身去。 那个男人果然半躺在地上,苍白着脸一付虚弱的样子。不管先前怎么气他骗人,现在维德也只能甘败下风,心甘情愿地走回去,拉起尤里希斯的手臂架在身上,走到墙壁下时又觉得头疼起来:“我们怎么出去?” “爬出去呗。”尤里希斯毫不在意地说,“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 维德打量了下尤里希斯的脸色,有些恼火地道:“就你这脸色还想爬出去?” “我没事的啦,你不要这么担心嘛。” “是吗?那你的手抖什么?”这话一出,尤里希斯立刻抽回了倚在他身上的手,他嘆了口气道,“你的手没抖,不过我一说你就收回去了,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吧?” 被这么一说,尤里希斯也只得露出苦笑:“我的腿发软。” “流那么多血当然会发软。”他无奈地把尤里希斯抱进怀里,成年男人的体重令他两手发酸,却仍然硬撑着走到墙壁边上,俩人挨着坐下来后松了口气,看着高大的洞穴顶发呆,“如果一直没人来找我们的话,我们会不会在这里变成干尸?” 尾声 沈默的气氛被尤里希斯的喷笑打断:“怎么可能?你的想像力怎么总是没办法往好的地方去。”故意停了一下,他的笑容温和了起来,“不过,你却能比我坚持得更久,无论碰上什么事,不到最后一刻你也不会放弃。” 尤里希斯难得的正经令维德也安静了下来,这个地方没有别人的干扰,正是个可以说话的地方:“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是啊。你不知道,我如果不是事先有了把握,一碰上掌握不了的情况就会赶紧撤退。小时候因为次神血统被到处追杀,妈妈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一旦觉得不能取胜,就要坚决地放弃。否则只会错过保全生命的良机,只要我还活着,就还有机会重来。”尤里希斯的声音像是老旧的画像,散发出怀念的气息,他沈默片刻转而话锋一转,直盯着维德说,“不过现在,我发现了比保全自己更重要的东西。” 第37页 维德感觉到尤里希斯拉着自己的手,手心贴在一起传递着温度,刚才的汗一干,俩人都是一身臭味,却份外有活着的感觉。 “如果我们真被困在这里了,你一定要跟我做一次再死。” “在这里?一堆尸体中?” “情调不错啊,这世上你再也找不到和这里一样的地方了。” “……好吧。” “你答应了?天啊,你是不是那个什么疯子菲假扮的?太可怕了!” “你烦不烦?做就做,不做就不做,罗罗唆唆的烦死了!” “维德,你伤了我的心,我的肺,我的肚脐,我的……嗷!不要打脸啊!” “那我打下面好了!” “……你还是打脸好了。” 伴随着这句话,尤里希斯还当真把脸凑了上来,一付英勇就义的表情。维德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脸,还有上面新出现的伤痕,不禁有些异样的感觉。拳头没有落上去,反而是带着少许血腥味的吻亲了上去。 吻弥合了两人的距离,也让原本冷静的气氛瞬间热了起来。维德的手伸进尤里希斯的怀里,尤里希斯的嘴唇吻上维德的锁骨。俩人之间那原本总是一步之遥的默契,现在清楚地消弥无踪。 此刻不谈爱,对方的身体才是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那粗糙的带满了伤痕的身体,修长有力的四肢以及滚烫的身体,他们互相渴求着,为着更深入地结合,而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这次危机可是我消除的,你好歹也要给我点好处吧!”尤里希斯利用身高体重压在维德的身上,手却一刻也不停地拉扯着对方的衣服,那裹了几层的衣服此刻似乎故意与他作对般,怎么拉扯都粘在白皙的皮肤上。 “你不是讲喜欢我的吗?喜欢我难道不是要让我吗?难道不是让更快乐吗?让我快乐难道不是要作出牺牲吗?”维德也不甘示弱,乘着尤里希斯大伤过后虚弱之时,毫不客气地一个翻滚,把俩人的方位换了上下,“你是船长是战士啊,很强壮,不用惧怕受伤!” “就因为我是船长,所以你要听话啊,船长是下命令的,不是受人欺负的!” “我哪里有欺负你,我明明让你快活舒服的,你敢说你不舒服!” “啊……” 这声音是从尤里希斯的嗓子里发出来的,维德含住他受过几次重创的小兄弟,正在温柔地抚慰着。这样的举动对他刚刚经歷了严重创伤的身体实在是个考验,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从伤口处涌出来了──伤口处涌不出来,别的地方也会涌出来! “你……想我死……吗?啊,嗯……”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声音会从尤里希斯身体里发出来,就连维德也心脏怦怦直跳,只觉得脸热辣辣的抬不起来。他却也不敢停下动作,因为一停,他就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这都要怪那本书!那本在船上捡到的,绘声绘色地讲述爱德华十世闺房私密的故事,里面的男风之盛令他瞠目结舌之余,又忍不住一直看下去。 可是,那本书后半的关键部分被撕掉了──到底是哪个混蛋撕的? 所以现在的维德完全就是个“绣花枕头”,只知道前面该怎样做──后面具体该怎样进行下去,他只能祈祷神明落下个神誓告诉他──反正魔法师是背弃神明的人,这种事问神明倒也不算亵渎。又或者尤里希斯能够一举攀上高峰,他便可以逃过一劫,之后再好好研究也不迟。 只可惜,他的计划落空了。 正当他觉得口中的火热即将到达顶峰时,原本在他身下软弱无力的人突然翻压过来,借着势头一滚,便把他轻易压在了身下。一条腿分开他的双腿,在他的私处一览无余之时,已经一个挺身,进入他的身体里。 突如其来的撕裂感令他闷哼一声,眉头紧皱。不想那异物又急忙退了出去,带着尖锐的摩擦感,这一次闷哼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 同时蜷着身体,维德与尤里希斯互相瞪着对方,尤里希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怎么和书上说的不一样!” “……你不会告诉我是那本讲爱德华十世的闺房秘事的书吧?” “是啊!我明明按照那上面写的做的!怎么会变成……安德,你、你干什么?”尤里希斯看着他的大副怔了一会儿,慢腾腾地拣起破碎的衣服裹在身上,一双眼睛冰冷地盯着他,不由心里发毛,“别生气啊,我承认,那本书是我放在船上的,可是我确实不知道你会拣到啊!好吧,我后来发现你拣到了,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撕后面的,我只是不想别人看到后面那些不良的东西……原谅我吧,不要打脸!” 维德的拳头正要痛扁到尤里希斯的鼻子时,巨大的轰鸣声在他们的头顶上炸响,碎石和着强烈的气流吹这个密封的地下洞穴,带来新鲜的空气。维德暂时放下教训尤里希斯的想法,连拉带扯地抱着他好不容易冲出爆炸的范围。俩人惊恐地看着墙壁上出现的巨大缺口中露出一个脑袋来,他们的航海士平静地喊道:“船长,维德大人,你们在吗?有人还活着吗?” 在烟尘中捂着嘴巴的船长与大副还未能说出话来,航海士的利眼已经看见了他们,上下打量了片刻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般一拍大腿,缩了回去沖着身后大喊道:“他们好像很忙,我们先走吧!” 第38页 “餵!” 维德返回地面时,有种再生为人的感觉。天空已经恢復了正常,火红色的霞云像彩带般环绕在天上,肥沃的土地重新露出黑色的姿态,蔚蓝的海水在潮汐下轻轻拍打着海岸,有规律地唱着海洋之歌。 他和尤里希斯都是衣不蔽体,身上各处的淤青与灰尘表明他们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战斗。在自己的船员面前,尤里希斯倒是一付毫不在意的样子,仍然笑嘻嘻地面对水手们猜疑的目光。维德却觉得尴尬无比,只想逃得远远。当他看着那个新水手瞪大眼的表情时,更是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表白是个难关,看着这些与自己相处了三年同伴的脸,维德不禁有些羞愧起来。他把他们所敬爱的船长拉下了不洁的深渊,背弃神明,也许最终得到的只有耻辱和一世臭名。 也许…… “维德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一个年轻的身影扑进了维德的怀里,边哭边叫,“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如果你有个什么万一,我们跟着这个傻瓜船长该怎么活?他可是吃海蜇就能活下去的人,我们只吃海蜇会死的!请一定不要死!” 这话引得水手们都笑了起来,维德也忍不住扬起嘴角,拉起船上最年轻水手,尤里希斯亲自抱回来的孤儿。这个孩子今年才十岁,三岁时被捡了回来,在一众水手中也是与他关系最亲密的,他摸着小孩子柔软的头髮笑道:“我怎么会那么随便就死,只是……”只是,你们能接受我吗?我这个男人作为你们船长的伴侣?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回答,因为尤里希斯钻过去揽着他的肩膀大声对水手们喊道:“兄弟们,准备举行婚礼吧,我要和你们的大副结婚啦!” 维德的嘴张大了还未来得及合起来,就被众人的欢唿声打断。 “终于要结婚了吗?终于坦白了吗?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因为接近大副而被船长派去扫厕所了!我恨厕所!” “维德大人,你不知道船长在你这儿受了气就撒在我们身上,太过份了!明明是他自己闷骚不说,却随便地就让我们去捞海蜇,还叫我们自己吃一星期!我恨海蜇!” “他还叫我们把你所有的事都报告给他,连上厕所也跟要报告!我快变成跟踪狂了!” 仿佛是闸栏被打开了般,诉苦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就连一惯冷淡的航海士也带着解脱的表情对他说:“你可得好好替我们管住船长,太可怕了。这世上能受得了他的也只有你,一定要看好啊,千万别让他再跑出来害人,一切就靠你了。” 这确实大大出乎维德的意料之外,他呆了好久后不由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你们……不是讨厌我吗?”也不怪他会这样想,在船上,除非必要的时候,没人会和他多说闲话。船上的事,他只要刚上手就会被别人抢过去,所以上船三年他还没亲自升过一次帆,在别人听来简直不可思议。 “讨厌?”航海士一脸愕然,“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要是讨厌你,早就赶你下船了。” “我以为你们是因为尤里……船长的原因才留下我。” “我们虽然确实有跟随他的决心,可是也没有无原则容忍他的道理。小事就算了,弄个我们都讨厌的人在船上是不可能的。他如果坚持己见,我们也只有选择离开。这三年里,你看到有人离开吗?”航海士观察着维德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出他的想法,不禁笑了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的?你是唯一的海上魔法师,我们这些人中,谁没有被你救过,在这艘船上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你了。至少对我来说,有你在实在太好了。” 前方人群中传来喧闹声,尤里希斯的心腹正围着他们的船长问东问西,一谈起来就没个完。看着人群中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却笑容满面的人,维德不禁问道:“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啊?不是你发的消息吗?”航海士惊讶地反问道,“我们收到一个魔法地图,上面标着你的位置,我们就顺着找过去了。一开始还进不来,不知道为什么岛外围好像有透明的魔法罩子,而且里面的海水都是红的,噁心透了。魔法的事我们就无能为力了,所以报告了魔法师公会,他们派人来后说是什么黑暗祭祀,好像是这个名字?就一路顺着找过来了啊。” 魔法师公会的人也来了? 还未消化这个消息的维德,眼中已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故人身影。在幼时给予他教育与保护,教导他魔法师应该遵守的条例,以及作为一个堂堂正正人的理念。那个男人正用安详的眼神在不远处望着他,微笑地说:“维德。” “老师。”自从毕业之后便再未见过老师的维德,此时胸中充塞了不安,这种时候这种地点,实在不是久别重蓬的好时机,“好久不见。” “你长大了,维德。”以前觉得高大的老师此时看起来反而矮了,黑髮黑眼的样貌看起来确实与周围其他人有些不同,“事情我听说了,过来,我跟你说一句话。” 他惴惴不安地靠过来,头上勐地被砸了一巴掌。他的老师,久负盛名的大魔法师正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是傻的吗?这种时候居然一个人去破坏黑暗血祭?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能逃就逃,你又不是神,救那么多人指望神殿给你发薪水吗?我真想把你的脑袋切开来看看是怎么构造的!” 第39页 啊,原来这句话是老师以前讲我的,脑中不知为何冒出这句话来的维德摸着脑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发怔的当口儿,尤里希斯不知从哪里儿钻了过来,听见老师说出这句话,忙不迭地勐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我说了许多次他就是不听!” “对啊,他就是这样死脑筋,我真是要被这孩子逼疯了!”老师气唿唿地说了一句后,才意识到尤里希斯的存在,眯着眼睛看过去道,“你是谁?” “尤里希斯?比尔斯,很高兴认识您。” “比尔斯?”老师的嘴角扬起瞭然的微笑,“哦,那个比尔斯啊,我认识你父亲,他托我带个口信给你。” 这个发展倒大大出乎尤里希斯意料之外,他错愕地道:“口信?” “如果你看见一个魔法师,就赶紧留下他,他是你生命中的光明。”老师一边说,眼光一边在自己的学生和陌生人间巡梭着,“他叫我把这句话传给你。” 次神的父母一方应该是神明,尤里希斯的母亲是人类,那父亲就是神。一个神叫凡人带话,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吱唔了好久才说:“呃,我从来没见过我父亲。” “你没见过,不代表我没见过。”维德总觉得老师的眼光中含着戏嚯,每次出现这种表情,他第一反应就是逃得远远的,因为老师不是想要恶作剧,就是想要害人了,“总之话我带到了,不过看起来太晚,没什么用了。” 尤里希斯问道:“我父亲……是预见你会在这时候遇到我所以叫你带话的吗?” “不,他在二十多年前叫我在5月4日把这口信告诉红玫瑰城郊外要临产的一个女人。不过当时我想要吃首都的限时蛋糕,就把这事给忘了。反正我现在直接带给你,也算完成任务了。” “……” 尤里希斯第一次发现这世上还有比他更任性的人,怪不得维德对于他做的种种事情都一付淡定的态度,想来是做学生时已经领教过老师的锻鍊,才会如此冷静。 无论如何,这句话中的意喻他已经很清楚了──就算不是这个意思,他敢会硬拗成这个意思──他看向和老师谈个不停的维德,明白自己没有错过,他已经牢牢地抓住了他生命中的光明,再也不会放手。 闹哄哄的场面越来越大,魔法师公会、克克拉皇室、联盟公国各方势力一一登场,为着这场灾难吵翻了天。当有人想把这事推到维德的头上时,那位大魔法师冷哼一声,再也无人敢置疑他们英雄的行为。 尤里希斯被联盟公国的各位大使团团围住讨要人鱼宝珠,却被他以“海盗拿走的东西哪有送回去的道理”堵了回去。为了保存次神血统的联盟公国只得咬着牙,恋恋不捨地离开。而维德也知道了他是怎么摆脱各大公国联合追杀的,为此狠狠批评了他一顿。 三天后,从一团混乱中得以逃之夭夭的木桶号正在庆幸一切平安时,却发现他们的船长和大副都不见踪影,当他们惊慌地冲去航海士的房间时,发现连这位第三号人物也消失不见,只有一张纸条躺在桌上:「如果船长和维德大人不见了,你们就随便找个港口停着吧。ps:我没和船长一起走,找来也是没用的所以你们放弃吧。」 一片哀嚎声中,新水手採取了淡定的态度,他记得先前值夜时似乎发现船长和大副坐在船头上,埋头不知在地图上看着什么,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的争吵: “为什么要先去大旋涡?先去人鱼岛!” “人鱼岛我去过了嘛,没意思,岛都没多少了。大旋涡啦!” “大旋涡不如坐我们的船去了,干嘛要偷跑?” “不一样啊,这些家伙看着,我们怎么做爱做的事?” “你把做字咬那么重干什么?” “别急,我找到一本新的书,研究过了,这次保证不疼!” “你的保证一文不值!” “安德,你太打击我了,我的心受伤了,啊,好冷啊,好怕啊,抱我……嗷!” “……好吧,去大旋涡。” “咦,你为什么改主意了?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我刚才说的对你一见钟情?原来你对这种表达没办法啊,我知道了。‘维德?杨,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被你那冰冷的眼神所吸引,你的整个人就像沙漠里的淡水,大海中的小岛一样吸引我,让我无法移开眼睛’。安德,安德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咦,你脸红了?安德……” 当时的船长和大副看起来似乎很快乐,学会对任何事泰然处之的新水手考虑片刻,看着身边鬼哭狼嚎的同伴们,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的好。 反正,他们可以随便找个港口靠岸,玩上一两个星期嘛,上次港口碰上的那个年轻人,他们还有帐没算呢! 世人都知,月光照耀之处,必有神的恩惠。而尤里希斯所在之处,维德肯定也在附近。他们是最好的朋友,破坏了邪恶魔法师的阴谋,拯救了世界,并且带着各自的爱人,双双离去。世界三大海盗团中木桶船长的故事,一直在三流小酒馆里经由无数九流诗人之口,这样生生不息地流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