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君一纸休书+卿醉东厂褪锦衣+一夜成名》 第1页 [短篇文集] 《赐君一纸休书+卿醉东厂褪锦衣+一夜成名》作者:元月初一【完结】 书名:赐君一纸休书 作者:元月初一 文案: 短篇小说。 发表于《飞魔幻》2012.07a 可做消遣。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壹】 短短一个月之间,盛京便已传出三桩喜事来。 日前清都王大败拟丹,收復大庆关外连绵城池一十三座,月中太子大婚,普天同庆,俄而半月之后,清都王赐婚户部尚书之子,月底奉旨成婚。 是日,匆匆赶回的三军将士组成了最壮观的送嫁队伍,边关铮铮风沙练就的铁骨大汉被接连数十里红绡映出满目神采,全大庆最为传奇的女子跨坐在马上,只身银色铠甲,不见凤冠霞帔。 清都王,清都王,不输清都山水郎。 便是今日新娘,大庆一品女将军,尹微凉。 【壹】 那温颜俊雅的是左相家公子,落拓清逸的是今年皇榜探花,旁里剑眉星目者更是庞老尚书捧在心尖尖上的长房嫡孙,纵使年纪小些,却无一不是盛京青年一辈中翘楚。 便是清都军凯旋的庆功宴,那如利剑的女子端坐在觥筹群臣间,敛着目,始终笔直了腰杆,纵有丝竹入耳,亦不觉靡靡。 “如何,可有爱卿属意的?”帝君环视在座才俊,倒是兴致颇浓。 闻言,朦胧着的眼方才微微抬起,便见端于右侧的太子殿下眉头锁着,宴上亦不曾舒缓开来,一身四爪蟒袍,眉间朗朗日月,都能黯淡了霄汉。 继而转眼,于人群中却只看到一张嬉皮笑脸的玉面,尹微凉抬手一点,杯中酒倾尽。 “便是他了。” 群臣譁然。 所有人都以为她醉了。 帝君刚想确认,尹微凉却已再次颔首,“臣,恳请陛下赐婚。” ☆、【贰】 【贰】 尹微凉无父无母,自幼被从战场捡来后便由帝君养大,此番出嫁赐的更是公主的排场,边关数万将士分批赶来为将军送嫁,没有哪一个女子,能及得上她万分之一风光。 却是不肯裹上红妆用胭脂描画,执意着银甲骑马拜堂。嬷嬷拗不过她,只得去求助姑爷,新郎于秦香院的温香软玉中抬起头来,神色怏怏,“随她爱怎么穿怎么穿好了。” 秦香院,是盛京最大的勾栏馆。 今日过后,这便是她的夫君了,那个盛京最为声名狼藉的公子哥儿,萧琅。 因而纵是新郎小了她一岁,人也只道她命途不好,倒却无人说是老牛啃了嫩草。 谁都知道,今生若是娶了这位女将军,家中便也是得了帝君一半的扶持与信慰。 喜宴之上,倒是啧啧喧嚣杯环觥盏。边关苦寒,讨喜的将士莫不是一副好酒量,新郎周旋其间偶尔对酒调笑,京中世家纨绔子的轻浮,藉此表露无遗,军士无不面面相觑,一场喜宴终是寂寥下去。 待终于入得洞房,萧琅带了满身酒气将人全数赶出去,秤桿随意丢到一边,懒洋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仿佛没骨头一样。 是了,没有盖头,又何来“称”心如意? 该结束了。尹微凉抬眼,方想站起将休书拿给他,却见萧琅忽而凑近,因醉意满面透了薄红,开口却是一副轻薄地浪荡样儿,“娘子,来,给相公笑一个。” 尹微凉十指猝尔紧皱,几乎要拧断床栏上那百子石榴的雕花,想她堂堂一品护国将军,莫不是被当做那青楼卖笑的女子了? 刚要发火教训这不识天高地厚的东西,又听他丧了气般的自言自语,“不笑啊,那相公给你笑一个。” 说完,笑纹从嘴角开始慢慢向两处漾起,唇纹渐次熨帖,便连细长眼梢也弯下半许,眉目如画,这一笑,恰恰勾出十二分隽永风华。 尹微凉怔了。 萧琅头一歪,终醉倒她怀里,发纠结在一起,铺了满床。 那休书被攥在手心,早就皱作一团。 ☆、【叄】 【叄】 盛京百姓饭后所有的消遣时间,近日里全换成了清都王的夫婿。 听说他调戏李副将的妹子被将军禁足三天。 听说他和人打赌输了半个将军府的后花园。 听说他昨晚爬上了将军的床,被踹断一根肋骨,萧老夫人念着儿子又惧着媳妇,哭的死去活来。 不由感慨万千,想将军一世英名,到头来竟嫁了这样一个人,却也是命。 肋骨自然是没断,但皮肉之苦总不能倖免,只是记吃不记打,想来说的便是萧琅这样的人。 成亲第九日,尹微凉自涟河画舫寻到正与一班盛京子弟玩乐的萧琅,许是听多了这玉面女修罗的名声,舫中顿静,翩跹歌女再不敢停留。尹微凉静静立于船头,也不过默默看着他,神色无差。 有人拿手肘碰碰他,挤眉弄眼,“你家夫人来了。” 萧琅转头,眉间点点笑意尚来不及撤下,见到她也不过跳上前来,油滑更胜,“娘子!” 尹微凉微不可见地抽了抽眼角。 “不知娘子找为夫有何事?怎么不让容山那狗崽子过来,这么热的天要是中了暑该如何是好?为夫又该心疼了……” 第2页 一行纨绔皆是憋足了笑,半晌才方才听得她毫无波澜的声音,“回门。” 画舫众人俱是一愣,继而开始大声叫嚷哀嚎起来,更有甚者已是拍着桌子大骂,唯有萧琅一人眉开眼笑,一捋袖子反身沖回去,小人得志般洋洋得意,“两个字,拿钱拿钱!” 却是开了庄家在赌她最多能说几个字。 半晌,萧琅方才揣了满怀的银票随她入宫,一边贱兮兮对着身后人做鬼脸,“我们可是夫妻,这就是默契。” 一场闹剧也不过只换来她冷眼旁观,唯有听到夫妻二字,尹微凉脚步微顿。 于宫中各处应景走了圈过场,待从帝君轩辕殿出来,便见抄手游廊间站了一对玉女金童。尹微凉心下顿为一恸,已然参拜下去,“臣,参见太子殿下。” 三军出京前,帝君于大殿许诺:若是此次旗开得胜,大庆未娶妻的男子任你挑选,朕许你一美满姻缘。 那时他立于鼓楼,说我等你得胜归来。她守边四年,一举收復,回城却听到他娶妻的消息。便才有了后面的荒唐,自此隔开千山。 却有人自身后将她扶起,萧琅轻笑着,为她隔断这齣记忆。 太子将目光收回,最终定格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眉目稍黯。太子妃恭立于旁,笑的恬淡而温婉,若说母仪天下,却也最适合不过。 “边关,便交给尹将军了。” “臣自当死而后已。” 言罢转身,离去。 六岁,她伴他习武,是他的侍读;十二岁,她隐于暗处,保他平顺万福;十六岁她落于人前,为他守边拓土;而现在她已满双十,他娶妻,她嫁作他人妇。 ☆、【肆】 【肆】 城不可一日无将。 新婚十日,清都王重赴边关。 倒不想萧琅竟也命人套了车,死皮赖脸要跟过去。 “我们新婚燕尔,怎能忍心分别,再者边关全是男人,万一拐了我夫人可如何是好?” 缘由落入耳中,尹微凉身形一晃就差点儿从马背上掉下来,这不要脸的登徒子! 这没脸没皮的最终还是跟了上来,行军对帐的军士长龙里,便见四驾拉着的奢华马车不紧不慢跟在旁边,两名车夫,两名小厮,四个如花的婢子嘘寒问暖地伺候着,恰和他们将军并立。 “娘子,西夏进贡的葡萄,还是用冰镇了快马运过来的,你当真不要尝尝?” “娘子,你累不累,你看此处山明水秀,何不歇息一下?” “娘子,为夫给你讲个笑话可好?” …… 尹微凉一边指挥手下安营,被他扰地不胜其烦,因隐忍与盛怒而落得全身发抖,“来人,给我把他绑到树上,封了他的嘴,天不亮不许放下来!” 军营里的汉子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忍了他几天总算得了命令,当即唿啦一声全涌了上去,在萧琅杀猪般的嚷嚷里把他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封上嘴就吊在营地背阴处,眼不见心不烦。 是已接近边关,近几年里大庆与拟丹总是不大太平,更何况又刚刚战过一场。这一行数万的军队再怎么隐蔽也还是被探子发现了,那辆极骚包的马车更是成了他们攻击的目标。 天刚及拂晓,四处埋伏的敌军便发动了进攻,一时间马车几乎被射成了刺猬,尹微凉带人反埋伏在道间,直至日头升起才结束了这场伏击。 将士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地上的尸体,满眼满鼻都是浓重的血气,萧琅被人从树上放下来时白着脸几乎要站不稳,这些时日他都是睡在车上,此时光是想想,从背嵴里都冒着凉。 “你最好回家去,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尹微凉冷眼看他,银铠上满是斑驳血迹,在晨阳中半眯起眼,轮廓熠熠清辉。 萧琅一愣,再次嬉笑着贴上来,恰贴于尹微凉唇上一啄又快速分开,“我就知道娘子最捨不得我。” 笑得长目弯弯,一如新婚那日,再者四目相接,瞳如墨点莹灿。 尹微凉看着,忽而怔忪。 ☆、【伍】 【伍】 想必拟丹将领早已料出此次伏击胜算不大,故而并未布下只此一招,短短三日里便已歷经三次埋伏四回暗杀,惶惶连环,共折损军士四千,行程也由此减缓。 “倒像是拟丹大皇子的做派。”军师捻起一只利箭,递给尹微凉。 “是他。”两人交手数年,早已摸透了对方的性子,若不分居敌对,想来倒可引做知己。继而敛目,“传令下去,改道桐城。” 桐城乃边关以北,三面环山,上月刚从拟丹手中收復,地势颇险,恰好能做短暂休整。 桐城太守姓曹名骏,已近不惑之年,是个虬须的大汉,听闻大军前来,立时开城恭迎,夹道百姓无不弹冠相庆。 是夜,太守府大宴,尹微凉夫妇上座。 曹太守更是贡出五坛在地底埋了数十年的烧刀子,那酒罈泥封一开,便闻得满室沁香,不知勾出多少酒虫。曹骏亲自斟酒,率先自饮一碗,朗声笑道:“我老曹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唯有将军,巾帼不输鬚眉,清都王一谓,当如是也!” 第3页 尹微凉略作客套,端起酒碗便要送入嘴边,却被半路一只手从中截了去。 “曹老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夫妻二人,缘何你只敬我娘子却没有我的?” “萧琅!”尹微凉轻声警告。 曹骏一愣,刚要赔罪再倒上一碗,那懒洋洋的公子哥儿却先他一步将指间银环落入酒中,不想前一刻还是银灿灿的指环,瞬间成了乌黑。 满室将领俱是睁大了眼睛,这酒,分明被下了巨毒! 见事情败露,曹氏一脉立时出击,尹微凉手下同时弹起,只剎那便交手数招。 “小样儿,就这点小把戏还想骗爷,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可都是小爷玩儿剩下的!”萧琅伸脚在被丢来的人身上狠狠踩了两下,过足了瘾头才刺熘躲回尹微凉身后,动作熟练且理所当然,“娘子,揍他!” 不到一炷香,太守府全数被擒。曹骏叛国,自知不敌已然自尽,尹微凉低头瞧着那装酒的海碗与指环,久久不语。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相公我特别厉害?”萧琅自她身后探出头来,见再无危险便又恢復了一副得瑟的嬉皮笑脸。 尹微凉定定看了他一眼,心下不知怎的竟是没来由的轻松。刚想道声谢,忽而城中一声爆破,有橙色火焰徒然升空,夺目的尖锐,面色猝尔大变。 “拟丹攻进来了!” “你好好呆着不要出去。”再顾不得其他,尹微凉转身便走。先是逼入桐城,再来曹骏毒鸩,俄而拟丹来袭,好一个里应外合的连环计! 尹微凉亲自带兵出城,有三队人马成箭状突围,令四面分包,徒留三千驻扎城内,普一交手,便是满地哀鸿,是为惨烈。 这一打便是两个时辰,渐渐开始入夜,有星辰铺满长空,火光隐隐。 拟丹不敌,终是吹响号角退兵,副将前来请命。尹微凉粗粗分析了当下形式,又见敌军散乱,当即作出决定,“追!” 三军大振。 忽然城墙之上的战鼓如雷。三慢三快,乃是收兵回城的信号。 追敌的步子就这样被生生剎住,敌逃。 待看清城墙执槌击鼓者,无不面面相觑。 ☆、【陆】 【陆】 萧琅被全身捆绑丢在营外空地上,尹微凉笔直站于正中,气的浑身发抖。 战场之上,战鼓便是军令,眼见乘胜追击便能一举歼灭敌首,却偏偏被他鼓声乱了步伐,营外士兵赤红了眼珠子,恨不得生啖其肉。 “依军法,当斩。” 军师侧身垂袖,低声求情,“将军,这不好交代,毕竟不知者无罪,虽说军令如山,但若圣上怪罪下来……” 尹微凉一言不发,只死死盯住萧琅,先前因毒酒产生的那点儿微末情怀,一时消散再不见踪影。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娘子,”萧琅极委屈地动动肩,仿佛根本不知自己错在哪儿一样,“绑的有点儿紧,勒得好疼,帮我松松吧。” 尹微凉倒吸一口凉气,恨恨道:“打他一百军棍。” “娘子!” 没一会儿,萧琅惨叫便传遍全城,这从小娇声惯养的,想当初手上一个小口子都能疼得叫上半晌,更别提此时的皮开肉绽。寻常军人也无法经受一百之数,如此命令,却已是要要了他的命。 想至此处,心底莫名抽疼。 约莫二十棍时,忽而有探子来报,于城外荒山探查出许多燃料,若是稍有火星,便能连成一片,纵飞鸟不可生还。 而那荒山,却是方才拟丹后退的方向。 尹微凉愣在原处,心底轰然如山崩。 “我们错怪他了。”军师捻起地上的火料,油性颇大。军医在帐中进进出出,时不时还能听到萧琅呲牙咧嘴的喊疼声,“一次是巧合,两次却是必然,将军,你这个夫君当真只是个草包?” 尹微凉却说不出。 两人自成亲相识不足满月,萧琅泼皮无赖,胆小贪生欺软怕硬,军中几乎无人看得起他,而现在一天之内,他救了众人两次。 军医稍嘱咐了两句便依次离去,萧琅趴在塌上,似是已经睡下,长睫翩跹若蝶。尹微凉于床边坐下,三分绵苦三分微涩三分恍然并四分甘酸,构成十二分嘈噪不安。也只等他睡了,才敢进帐中一看。 那臀上白纱缠得老高,隐隐还能看到有血迹渗出。怕压到他,伸手又将衣襟向上拨了些,他腰上一块紫黑的印痕便露了出来,尹微凉几乎惊得要说不出话来,忙伸手撩开自己的战袍,于腰侧同样的位置,印记无二。 “诶?娘子这儿也有这块胎记?” 尹微凉吓了一跳,忙放下自己衣角,颇有些无措,“你醒了。” 萧琅却是再次伸出手覆在她腰上,忽而笑了,“怪不得你会在那么多人里选了我做夫君,看,这就是缘分呢。” “缘分……”尹微凉低声重复着,竟渐渐入神。 ☆、【柒】 【柒】 安顿好桐城事物,一边摺奏盛京,帝君欲派钦差巡边,尹微凉才得以重新整顿军队回了边城。 萧琅伤势一好就再耐不住寂寞开始四处游荡,青楼楚馆跑马熬鹰,不出半月,就又成了边城一霸。 第4页 据报明日钦差可达边关,尹微凉备置齐接旨的事物刚一回府,便听说自己养了三年用来侦察的沙鹰被烤熟已经进了萧琅的肚子,气得差点儿便要背过气去,而那厮躲在树上,剔着牙打了个饱嗝儿,笑得花枝招摇。 刚让人将他从树上架下,便忽传急报。边关狼烟乍起,那般浓滚的艷红色,却是最最紧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将军,瞠目几乎要落下泪来。 赤烟只能用于帝王巡边,帝君不可能亲自过来,那现在遇袭的队伍—— “吩咐全军整装出发,北关大峡谷营救太子!” 话未闭便已转身要离开,萧琅挣开侍卫拦住她,面浸担忧,眉眼再不见浮华半点,“北关的峡谷你知道是什么地形吗?你自己单枪匹马简直是去送死!” 尹微凉一把推开他,语意决绝,已是有了要赴死的坚持,“把他绑到树上,我不回来谁也不许放他下来。” 转身便跑,身后徒留下萧琅略带委屈的声音。 “你又绑我!” 边关这川荒凉戈壁几乎就没有可藏身的地方,拟丹自崖壁埋伏,尹微凉策马只身侧奔在石壁上,耳边徒剩簌簌强风,掌中□□蓄势。 好在拟丹拦截的是钦差车驾,而太子微服出行,并未暴露了身份。 尹微凉握紧手中枪桿,加快速度豁然沖了进去—— “带着他往后跑,有军队接应。”一枪挑开一人,尹微凉揪住太子衣领,将他丢上马由人带出战场。 这玉面的女修罗一出现拟丹便呈现出巨大的骚动来,几乎将全数兵力都集中在了此处,增援不断,很快,尹微凉便被人海淹没。 她来自于战场,这儿也该是她最终的归宿,若是以此来作为结束,却是未尝不好。 只是这样的死法,终是要让他失望了,而她却是最见不得他难过……怔忪间鲜血漫天,埋没最后一寸霞光。 这一日,大庆的戍边女将军,没能回来。 有人在戈壁石缝捡找到半枚玉珏,上刻璎琅。 有玉微凉,是为璎琅。 ☆、【捌】 【捌】 天翻地覆。 六月初七,大庆边关砥柱女将被俘。 六月十九,清都军连破拟丹三城,将领下令屠城,坑杀民众数十万,鸡犬不留。 六月二十三,双方和谈,用一城百姓交换尹微凉性命。 据闻,此次带兵将领,姓萧,乃是清都王新婚夫婿。 萧琅由此一战成名,残暴之名,可止儿啼。 最终,尹微凉被换回,只是作为敌军上将,却并未得到应有的礼遇,甚至没有劝降,便被直接挑断手筋脚筋。 这位闻名沙场素以狠绝着称的女将军,自此陨落。 那日萧琅和她闭于帐中一夜,第二天一早,双双消失。前来叫门的副将只在桌上发现寥寥数笔:我带她去治伤。 萧琅师承盈久谷,学得一身本领,只是乱世难存,因而用玩世不恭隐入世俗,直至她出事。至于其他,他没说,她也不问。 只道山中无岁月,枝头的酸枣熟了落了,满叶枝条葱黄。 萧琅握着她的腕子,一遍遍在纸上教她写字,墨迹印满一屋宣纸,却只有三个字:尹微凉。 筋脉接上,再加上数月恢復,现在她终能做些最简单的动作,但却再无法恢復如初,无法飞檐走壁,无法开弓杀敌,她失了自己最后的价值。 盈久老人终带来外界消息,拟丹西夏结盟,出兵三十万,大军压境西北,直指盛京。 “你誓用一生年华为他守护江山,我既然劝不了你,那便由我来代你守关。”萧琅轻揽住她,笑得又是那般无赖。 十月初三,尹微凉归,其夫领命带军十六万,出征。 ☆、【玖】 【玖】 太子最近来的颇有些勤。 尹微凉坐在轮椅上,由他推着入了书房,宫人恭敬立于一侧,俱是一副没有带了眉眼口鼻的模样。 “可是要看书?”太子低身欲将她抱起,尹微凉略侧过身子躲开他的手,小心站起坐于桌前,也不过疏离笑笑,“不敢劳烦殿下。” 桌上放了此次捷报,清都军刚小胜一场,此时情势稍顿,双方对峙黄泉关,约三日后开战。后面连带萧琅的家信一同送到,轻浮炫耀的字句,一声声娘子的叫着,就像是那个无赖在眼前一样。谩笑的他,领兵的他,恬不知耻的他,尹微凉看着看着,忽而微笑。 捷报下押了份书稿,也不知是哪个粗心的下人打扫书房的时候乱放到这儿的,尹微凉展开粗粗扫了一眼,眉梢徒然一抖,立即又敛神回头细细看下,待看完最后一字,面上已成了青白。 太子终觉不对,不待细问便见尹微凉已从椅中站起在屋内快速翻找,手脚尚不能协调。 “小心……” 尹微凉却已颓然一个跌咧,险些摔倒在地上,“我的龙虎符,没了。” 大庆有支奇兵,常年隐于山林,只在国家存亡的关头方才出山,为各国所忌惮。而调动这支军队的符印,一直都在尹微凉身上不曾转手,是大庆最后一道屏障。 太子俄而色变。 三日到,萧琅率清都军出战黄泉关,没一会儿军士便发现旁边多出一道队伍来,约莫万人,皆是悍黑铁甲肃穆包身,有听说过的不由大喜,四下传诵开来,士气一时无二。 第5页 萧琅坐于马上,仰头看着天,面容肃穆。 “出发。” “有——!” “全军止步!”忽一道女音自林间炸开,有声响破空,立马扬鞭,一骑东来。 军队迅速戒备,但见萧琅只手一扬,又重新收回武器,等那人移近,待看清马上人相貌,俱是欢唿起来。 “你果然已经好了,”见她利利索索拉住马缰,腕力均匀,萧琅眉目微转,带了些宠溺地笑笑,“我还当是师傅的医术退步了。” “萧琅!”尹微凉此时却是最见不得他的笑,当即狠狠咬住下唇,将手中书稿全数丢到他身上,洋洋洒洒,落了满头,“我且问你,当初你与我同回边关,行军的路线可是你泄露给拟丹的?” 萧琅眨了眨眼,抬手捻起一张,轻扫了眼内容,微笑,“不错。” 那上面记载了一则歷史,说是十七年前拟丹俘虏了许多西夏的百姓做攻城的肉盾,每一个人皆被在腰侧用烙铁印了一个烧痕,包括刚出生的孩子。而那烙铁的形状,和尹微凉二人腰间胎记无异。 尹微凉本就是帝君自战场中捡来的遗孤,而萧琅作为尚书之子,身上却有同样烙印,其中缘由,浅想便知。 他这一应下,尹微凉心内最后一分侥倖,瞬间崩塌。“我再问你,你烤了我的沙鹰可就是为了如今阻断战事消息?” “是。” “你当初为救我连屠三城,是为了逼拟丹与西夏结盟,萧琅,你是西夏埋在大庆的探子,是且不是!” 三军静默,俱是张大了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摸样。 我问你,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可有半句是真的…… 她最想问却不敢问出口的话,他却仅凭一个眼神便已猜到,忽而谩笑,“尹微凉,还是你觉得,我不惜暴露身份救你,当真是爱上你了?” 那话里的讥讽几乎要让她跌下战马,心下犹如万千银针在密密地扎。尹微凉捂住胸口窒闷,抬手扬鞭—— “萧琅,你,可敢与我一战?” ☆、【拾】 【拾】 清都军终是没能进了谷,此时便是连傻子也明白了,那谷中,是埋伏。 谷外五里,昔日女将尹微凉与其夫君萧琅分立两侧,手中一桿银枪,那龙虎符就放在正中的地面上,胜者得,败者,亡。 天下俱知,龙尧骑只认兵符,不分对错。 “娘子,”萧琅抬枪,拉马,预备,“小心了。” 尹微凉再次立直了嵴樑,不待他先发制人,便已策马沖了过去,□□横亘,直指萧琅心脏。 两马相交继而迅速错身分离,地面一道嫣红血痕凸显。再定目,那长长的红缨枪整个银色箭头却都已埋入萧琅胸口,血色几乎浸红他整件甲衣。然后砰地一声,直直摔倒在地面。 眼力好的却能分辨的清,萧琅是迎着那枪撞上去的,根本未曾还手。 尹微凉右手抖了抖,满眼不可置信,“萧……琅。” 男人闻言,缓缓侧头看过来,半边脸贴在地上,沾了许多灰尘,却是轻轻笑着,说不出的轻浮,一如当年涟河画舫。顿了片刻,萧琅左手深入怀中,几次才掏出一方书信来,也不过轻轻拿着,有血迹沾了大半。 尹微凉跌撞着接过,普一展开,眼泪就落了下来。 是一封休书。落款是她的名字,在山谷之时,他握着她的手,一遍遍描画出来的,带着她的烦躁与他的安劝:尹微凉。 “你早就想好了……你早就想要休了我是不是?” “你带着龙虎符去找大庆太子,他会娶你……太子妃我已让人下了绝子药,你嫁给他,没人再能威胁的了你。只是宫中倾轧,帝王薄情,而你性子太沖,又没有娘家可做依靠,若是在宫里受了气,想要离开他,就去找我师父,有他安顿就再没人能找得到你……”他再次把休书塞入她手中,笑着,气息渐弱,“看在你我夫妻一场,但求帝君不要难为萧家,我八岁便代替了萧琅入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尹微凉抱着他的头,一下下将血迹擦去,只一个劲儿的重复,“你又为何求人治好了我的手脚,萧琅,你还敢说自己心里没有我?” 萧琅反握住她的手,神情已然开始恍惚,却是临去前的返照,六识业已模煳。 只听得他说,“那日夜里,你手脚筋脉俱断,已是烧得浑浑噩噩,你抱着我一直说,萧琅,我冷……” 怀中手脚,是已渐苍凉。 尹微凉揽着他,眼底泪痕渐次溢出猩红,而后是双耳,口鼻……赶来之前,她服下奇毒,才终于换得三个时辰的活动自如,现在时间将至,纵神力不可救回。盈久老人,根本就未曾治好她。 “你心里是有我。”她满足笑笑,伏在他旁边,用最后一分力气将那休书撕得粉碎。 鼓声骤起,敌袭。 ☆、【终】 【终】 那日出征前,萧琅将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小厮叫往书房,将一份手拓的稿子递给他,“十日之后,将它放这儿,想办法让她看见。” 第6页 容山粗粗翻了两眼,几乎要骇得说不出话,直挺挺跪在地上,却是死也不肯。 “你这又是何必?”萧琅笑着劝慰,“如此也是我心甘情愿,我在大庆十二年,便是真能回去,也不会少了他人的离间与猜疑,无论我如何选择,能死在她手里,都是最好。 “我总算没有辜负了君恩,却唯独负了她,她杀了我,若能解了气,也是好的。” 那年由他牵线,西夏派往盛京数十刺客暗杀大庆太子,她身重八刀却依旧死死守着那人不肯倒下,眼中的坚持,几乎要将人灼伤。看着那双眼,他竟鬼使神差地放弃了刺杀,后来却总在想,明明是一样被捡去的孩子,无父无母,没有人真心的疼,仿佛杂草一般蔓生,他们本该是最亲密的存在,缘何要如此自相残杀?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她十五岁,为了别人连命都可以不要,看得他心底一抽一抽地疼。 却也自此,成魔。 “容山,你可知道,那日她在大殿选我为夫,却是我此生,最最高兴的日子。” 书名:卿醉东厂褪锦衣 作者:元月初一 文案: 短篇小说 发表于《飞魔幻》2012.08a【承欢·虞美人令】 可做消遣。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壹】 【壹】 大庆最高集权中心东厂大门上被人射了索命状的消息只一个早上就传遍盛京,京中人无不弹冠相庆。 品净在手下人的冷汗中笑岑岑地将门上钉着的半截箭矢取下来,那上面绑着的纸张里义愤填膺地列举了自己的十大罪状,照上面罗列的,可是杀十次都不为过。 箭头上涂了一层清漆,侧里镞棱上用隶书刻了枚小小的湛字,湛清,这个最近风头大盛的名字在京中民众心里有着极高的地位,最擅长用毒,只杀贪官奸吏,杀人前一个月会送上索命书,从无失手,着实让锦衣卫焦头烂额了许久。 到不想如今自己送上门来了。 “都还愣着做什么,”品净抖落黏在官袍上的一片桃花,环顾四周小心分辨自己脸色的下属:“回去再给咱全大人加点刑,想办法撬开他的嘴,要是再让西厂给抢了先,可就真没脸了。” 说完若无其事地去上朝。 到不想这事竟惊动了圣上,临下朝时忽而叮嘱了句爱卿最近出行要小心些,品净一个跌咧,差点儿怀疑自己听错了。 回头,庆帝已由内侍扶入侧殿,再无迹可寻。 庆帝厌恶品净一说由来已久,朝中捕风捉影,光是参她的本子都能堆成山。只是其他位置上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却也只有她,始终锦衣鱼服秀春刀,屹立不倒。 待那抹明黄衣角消失,品净无声无息地笑了,嘴几乎要咧到脖根。 若是早知道如此便能换来圣上一句关心,便是真的死在湛清手上都值了。 “瞧瞧你那傻样,笑的丑死了。”旁里西厂头头苏子渊一扇子敲过来,好好一件官袍愣是让他穿出了西街伶人馆里头牌的味道。 品净懒得与他拌嘴,这苏离苏子渊是盛京为数不多知道自己心思的,每每被逮到把柄都要让他嘲笑许久。 跟在庆帝身边的内侍洪竹迈着小碎步挪到他俩跟前,“两位大人,陛下让奴才带二位去御书房。”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已有分寸。 ☆、【贰】 【贰】 要说品净在朝中也算是奇葩一朵,东厂本由宦官统领,只是自□□末期内侍把握朝纲霍乱天下,新帝登基后便予以取缔,自此便由朝廷暗中培养孤儿,成年后统帅东厂锦衣卫。 品净就是那批孤儿里唯一活下来的一个,而且还是个女子。 直到今上登基,见东厂逐渐势大,随即御笔一挥,相望设下一座西厂与之相对,又找了三朝老臣苏家子弟统领,隐隐已有分权之势。 不过只有品净心里清楚,圣上之所以要牵制自己,无非是因为那件事罢了。 品净十七岁便被封锦衣卫指挥使,那个时候他还是太子,坐于一片落英间品茗,随口笑道:“不想父皇说要留给我肱骨之臣竟是个乖巧的女孩子。” 品净面相极为平凡,平日沉默寡言,先帝说她坚韧,师傅夸她稳重的,却是第一次有人用乖巧来形容自己,春风跌宕如星子的眉眼,一颗心就此沉沦。 他登基后国事连连,她陪着在书房批摺子,许是累了,他趴在桌上小憩,品净就站在一边静静看着,见四下无人,竟是大着胆子俯下身想偷偷亲他一下,谁料他却是忽然醒来,一把将她推开,就此,却也带来了他的厌恶与疏远。 比起他后宫燕瘦环肥,品净自然是平凡的紧,额上还有道白疤,一撩起头髮就能看到那狰狞的蜿蜒,被这样一个女子喜欢,想必是很丢人的吧。 许是丑陋的女子,连爱人的资格都没有。 两人分开面圣,品净随洪竹进去,苏子渊则等在殿外。庆帝正站在一幅书画前,那是先帝的御笔,每当他下定什么决心的时候,总爱在这画前一站就是一整天。 “湛清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品净一怔,小心分辨他话中的意思,刚要开口说些感恩戴德的话,就被他忽如其来的决定打断。 第7页 “朕知道你的心思,品净,替朕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朕许你为妃。”庆帝的语速放得极慢,就像是在极力遮掩什么感情,而眼前的画作却吸引了他全数目光,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苏子渊进来的时候,庆帝已重新坐回书案前,品净垂首站于下方,面上无波。 陛下招二人要说的,自然是原御史大夫全铭的案子,分交东西两厂共审,昨日品净盯着人给他用刑,这老顽固几乎要骂下天来却死活不肯招。其实陛下要的无非是个结果,至于他是不是清白的,又有谁会在乎? “再宽限三日,朕要看到他认罪的状子!” 苏子渊拉拉她衣角,让品净从怔忪里回神,两人先后表态:“臣遵旨。” 从书房出来过御花园,大皇子拿了鞭子正追打着几个小太监玩耍,见两人经过,这刚五岁的小娃娃忽而冲上来,一鞭便抽在了品净手上,虽力道不算大,但那鞭上带了倒刺,品净手背立时被勾下一块皮肉。 “坏人,打你!” 大皇子由莲妃所生,而昨晚刚被用了刑的全大人,正是莲妃的娘家舅舅。 后面宫女太监忙把孩子抱开赔礼:“品大人,殿下年幼,还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品净位及权臣,不过陛下并不亲近,大皇子又是陛下唯一的子裔,宫里人视短,私下自是不会惧怕她。 抬手看了眼那伤口,品净面色不变,对着大皇子酷似圣上的面容刚要挥手说声无事,旁边苏子渊却已是拉下了脸:“混帐东西!既是殿下年幼你们就该好好守着,万一磕到碰到你们谁担得起?改日非要弄到西厂让嬷嬷好好教教你们规矩!” 他这一说众人面色骤变,这才想起品净的手段,忙接连跪下赔罪。 品净蹙着眉狠狠瞪了苏子渊一眼,真是多管闲事,这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定又会认为是自己以权压人。 苏子渊顿时哭笑不得,一边撕了官服内襟,捉起她的手便要包扎,还不忘啰嗦:“你倒大度了,反倒是我做了小人,得得,赶紧止止血。” 手背上被细细撒了些止血的药面,不待他包起品净已将手收回,“没事,反正又不疼。” 苏子渊指尖顿为一僵。 ☆、【叄】 【叄】 先帝当年收养了数十孤儿,每日以刑具餵之,或针扎或火熨,受不住的都相继死去,而慢慢挺下来的,却也因此失了痛觉。 也正是没有痛觉,才能不畏死,不惧刑。 品净容貌平俗,但比起她的身子却好了不知多少倍,洗澡的时候便可看见皮肤上满是针眼疤痕,有时候又不由庆幸,幸而陛下不喜欢她,否则若是让他看了这些丑陋,不知该有多失望。 早朝回府,全铭之事依旧毫无进展,手下恭恭敬敬立在一边,话里话外都是担忧:“全铭本来岁数就大了,这要是再用刑,属下估摸着怕是要挺不住了,若是陛下怪罪下来……” 苏子渊死皮赖脸跟过来蹭饭,闻言无赖一笑:“我说不用刑也能让他开口,你可信?” 一边将人招过来耳语数句,手下面色顿时就泛了白,看看品净欲言又止。 直到进了刑堂,品净方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些常年用刑的滚刀肉变脸,但见全铭身前摆放了一方大木盆,盆中密密爬行着纠结着一簇一簇的水蛭,鼻腔里满是泥水的腥膻味儿,闻得人噁心。 “全铭,你可是看见这盆里的东西了,你说我若是把你放进去,这一个个小东西贴在你身上一点点儿吸血……”他忽而后退一步,一个眼神打过去,手下便架起了全铭。 后者被吓得浑身全白,竟是再没多做反抗就招了。 “苏子渊,想苏老将军一生清明,到头来却出了你这么个祸害,也怪不得会被苏家除名……” 品净脸顿时沉下来,厉声呵斥:“掌嘴!” 要问起她与苏子渊的渊源,却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明白。 东西厂相对,本不该如此往来,他们互为敌手,你来我往斗了整三年,若说这世上还能有人比自己更狠,苏子渊当之无愧。 都是在为圣上背黑锅,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除去陛下因道义而不能定罪之人,她的功劳他分去一半,却也将世人责骂同样要去半成,她见不得他得瑟,却也绝不容别人诋毁。 全铭这话便是触到了他的痛处。 苏家三代忠良,而今却出了这么个特务头子,手底下不知害死多少人,苏家一脉也由此到达极盛。品净至今记得那日朝堂上苏老爷子宣布要与他断绝关系时,苏子渊指甲掐进掌中,血染红了衣袖。 午时,许是心里不大痛快,苏子渊抱着酒壶没一会儿便开始语无伦次。 品净嘆了口气要叫人将他抬进屋里休息,苏子渊却一把抓了她的手:“丫头,你看咱俩名声都臭成这样了,反正也再无人敢要,直接凑做一对算了,正好狼狈为姦夫唱妇随……” 品净额角突突地跳,一个手刀砍下去,耳根总算清净。 ☆、【肆】 【肆】 待下人将苏子渊抬下去,品净自己斟了酒斜靠在树下,那月亮透过树梢隐隐现出半个血红的轮廓来,看上去着实骇人。 第8页 苏子渊这混帐话已经不知对她说了多少次,品净一直装傻充愣,他这人向来走一步算三步,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若说对自己是真的有情,才是天大的笑话。 下人自角门匆匆赶过来,怕惊扰了她在一边静静立好,品净将杯中竹叶青随手倒给树根:“什么事?” “大人,洪公公来了,说陛下宣您入宫。” 洪竹披了件斗篷把佝偻的身子遮在里面,却并不开口陛下找她何事,品净自车窗又瞄到那月光,着实泛着不祥。 果真一进寝宫庆帝手中的砚台就冲着她飞了过来,正砸在她额角上,品净眼一眨也不眨,有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流到眼窝里再顺到面颊上,就好像是一道血泪。 一点儿都不疼。 品净慢慢跪倒地上,恭恭敬敬将那砚台捡起来放好:“陛下罚我就是了,别气坏了身子。” “品净!”庆帝几乎是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双手一拂案上笔墨便落了一地:“丘儿才五岁,不过因为贪玩打了你一下,你就要下这种毒手,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了你的命!” 品净一怔,再次俯身叩头。 “臣便是负了天下人,也绝不会负陛下。”她不辩解,不查证,只要他一句话,她甚至可以毫无怨言地去给大皇子偿命,只要是他想。 庆帝死死攥紧拳头,骨头都几乎要被他捏碎,像是忍了极大的痛苦。 洪竹忽而推门进来:“陛下,苏指挥使求见。” 苏子渊果真是在装醉,普一进来便立时跪在地上三唿万岁,一边慢吞吞邀功:“臣与医仙霍柒曾有些交情,想来可治好大殿下。”他统领的西厂一向以眼线众多着称,大皇子中毒之事宫中闹得沸沸扬扬,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 却惟独瞒过了她。 帝下令,在大皇子中毒案未水落石出前,品净入大理寺待罪反省,东厂暂交与苏子渊统领。 品净这一局,输的干干净净。 “这下你满意了。”她坐在草堆上看苏子渊懒洋洋靠在墙边饮酒,飞鱼服与自己一身囚衣对比极为鲜明。 “你该谢谢我。”他却没脸没皮地眨眨眼:“我好容易才把你弄进来,大理寺的牢房可是整个盛京最最安全的地界,你在里面待上一个月,想那湛清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杀不了你。” 品净登时长大了嘴,满眼不可置信,忽而脑中一闪,低低叫出声来:“那毒是你下的?” “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到想要嫁给我了?” 这胆大包天的混帐! ☆、【伍】 【伍】 果不其然,医仙霍柒为大皇子把脉后断言,至少要一个月的光景才能治好。 许是苏子渊有所交代,品净在狱中被好吃好喝伺候着,除了没有自由,倒也没受了多少苦。 全铭一案终结,因是在东厂画的押,这功劳自然没被那狐狸捞去。期间圣上再无任何命令下来,但不用想品净也知道,外面定早已是天翻地覆。手下扮作狱卒进来后果真证实了她的猜测,苏子渊一到东厂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若是她再不出去,锦衣卫怕是就要姓苏了。 到不想还没担心两天,就有人送来了机会。 来人是莲妃,甚至连面都未曾遮了,就带了一群人高调地进来。 后面几名有侍卫抬着大盆,一边捂着鼻子,掩不去腥味儿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饶是品净再不惧生死,此时也微微白了脸,心下几乎要把苏子渊凌迟千万遍。 那盆中装了满满一团水蛭。 “品大人,我知道你不怕疼,但是被一点点吸干血的滋味,品大人还没尝过吧?”莲妃红唇开合,妆容艷若蛇蝎,想来是看近期庆帝愈发疏远她,已隐隐嗅到些苗头了。 两人架着品净出来,依着她的本事仅这两名大内侍卫还拿不住她,只是转目一想便不再挣扎,她需要一个出去的理由。 从腿脚开始,整个人被慢慢放入盆中,上百条水蛭疯了一般纠缠上来,在她身上密密麻麻地排列开,盆内顷刻成了一片猩红,仅片刻便昏厥过去…… 品净在床上躺了三日才渐渐转醒,却是连抬手的气血也没了,一睁眼便是头痛欲裂,苏子渊冷眼坐在床头上,面色不善。 “你就算准了我能及时赶回来?” 品净半晌才聚起力气说出两个字:“东厂。”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他露齿一笑,将袖中腰牌炫耀似的掏出来给她看:“现在东厂已经归在我麾下。” 品净转头看向那跟了自己四年的令牌,眼中光芒,只瞬间便黯淡了去。 陛下,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她失了自己最后的价值。 品净闭上眼,忽而落下泪来。 男子未想她竟是这般反应,顿时慌了手脚,胡乱替她抹掉泪渍,声音愈是小心翼翼:“我,过了这个月我再还给你不行么?湛清只说要杀的是东厂的都督,等时限过去你就是要西厂我也给你。” 品经净周身一震,一边自我叨念着他又在胡说八道,只是始终闭着眼,却竟怎的也聚不起看抬头他的勇气。 苏子渊,你可是知道,纵是在做戏,也从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 第9页 ☆、【陆】 【陆】 全铭认罪后案件本该告一段落,却不想在西厂抄家时竟搜出数封通敌的信件,庆帝震怒,连带整个莲妃母族全数被查,仅十日间大起大落,这个盛京前三的家族一夜间被倾覆再无翻身的可能。 莲妃自缢于宫中,大皇子转由皇后抚养,一听说了这事,品净便已是嗅出了里面隐隐被藏起阴谋。 “又是你搞的鬼?” “她该死。”苏子渊带着浅浅的狐狸笑,全氏上下数百人,在他口中也不过如草芥一般。 却不会告诉她,其实莲妃死的很惨,天下皆道她是因家族自缢,却无人知道,那晚苏子渊着人往她肚中塞了数十水蛭,莲妃是被生生疼死的,内殿里床上几乎血流如注。 许是意识到大理寺的监牢并不是多么安全的地方,苏子渊借着她需要安养为由将其接入自己府上修养,有西厂锦衣卫来回巡逻把守着,早七八天便已经做好了要活捉湛清的准备。 锣声一下接着一下,更夫含煳不清的打更音连连传入耳中,品净缓缓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巡逻正处于最睏乏的时候,有黑影自头顶一闪即逝,军士相继迷惑地揉揉眼,继而摇头,果真是太累导致出现了幻觉。 品净贴着砖瓦悄悄潜入苏子渊书房内,一团漆黑。 她顺着那墙跟摸到一点凸起,用手指轻轻一摁,有方窄小的砖屉自墙内弹了出来。品净将怀中之物放入屉内,重新摁回去,这才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一个月,就这样到了。 离湛江在索命状中写下的日期仅差了一天,这日不知有多少大庆百姓烧香拜佛祈求他能杀死品净,苏子渊调来东西两厂全数官兵将厂督府层层围堵起来,多少弓箭手埋伏其中,只为保她一命。 苏子渊更是辞了早朝,与品净同坐在室内,直至天色将谙,等来的却是洪竹,身后并五千大内侍卫,将整座府宅更从外面围住,纵飞鸟不可出入。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同程度的震惊,遂起身恭迎。 洪竹手上捧了一只酒壶。 “公公,你这是?” “苏大人,品大人,奴才奉陛下之命前来抓捕朝廷命犯。”说着再不看她二人一眼,扬手跌落:“搜!” 苏子渊的脸顷刻就白了。 御林军自苏子渊书房搜出五支清漆箭头,每支箭棱上都刻了一枚小小的湛字。 苏子渊几乎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便被洪竹带来的人摁在了地上,此时便是再傻也明白了。 “是你,放的?” 品净别过头,却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祖制不可违,而陛下需要东西两厂的势力,只有你我都败了,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收回去。” “那湛清……” “也是我。”其实庆帝何尝不是早就知道,因为这天下再没有一个人,能像她这样,他想要除去的人,她不惜一切代价。 洪竹却是面无表情地展开圣旨:“苏子渊,品净听旨——” 苏子渊扮作湛清残杀朝廷命官数十人,其罪当诛,十日后问斩;全铭本无罪却被屈打成招,全氏被诬通敌叛国,天子圣明为其平反,此案品净难辞其咎,帝念其女子之身,故毒酒赐死。 这自然是念给天下人看的。 酒壶就放在两人身前,苏子渊几乎瞠目,品净静静跪在地上,视线在那酒壶上停留片刻,面色不变,只问道:“是什么毒?” “回大人,这是化骨。” “陛下,可有什么要你带给我的?” 洪竹有些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品净却是明白了,不由自嘲而笑:“倒是我不自量力了,如今我再没什么用处,确实也该死了。” “品净!”苏子渊挣扎着便要站起来阻止,却被人死死压在地上不可动弹,品净闻声转头:“你若是恨,便只恨我好了,苏子渊,是我对不起你。只是负了你一片真心,若你还能活着,可再不要喜欢上我这样的女人。” 一只手附在心口上,惨澹笑着:“因为这儿早就满了。” 说着从洪竹手中拿了酒壶自己倒上满满一杯:“既然是陛下要我死,品净万死不辞。” 言罢,仰头。 苏子渊撕裂的嗓音几乎划破整座盛京,那绝望让数千军士心惊。 ☆、【柒】 【柒】 品净再醒过来,已是三日以后。 这场戏终得圆满,除去了品净与苏子渊,天下人满意了,藉此之由收回两厂势力,陛下满意了,如今他的许诺兑现,品净,也该满意。 那日在书房,庆帝便已将大网丝丝布下,只待大鱼撞入。 “你想办法借着湛清这次机会把东西放到他府中,品净,这是最后一件事。” 于是大皇子中毒,品净入狱,莲妃的报復,说是一环扣了一环,又何尝不是在他的默认与暗示下进行? 京中全家与苏家已经鼎立了太久,盛京需要换血。全氏一族本不干净,只要稍抓了把柄便能除去,而苏家却不一样,满门铮铮的大义之心,他不想寒了苏家的心,只能从苏子渊开刀。 第10页 品净抬手握住心脏所在的位置,缓缓睁开眼,头顶云锦斜帐是那么的不真实。都道她是终于如愿,却是没人知道,从无痛觉可言的她,这里是疼着的。 庆帝便坐在床边足守了她三日,一见她醒来,脸上立时露出极大的欢喜来。 “陛下,臣……” “品净已经被赐死埋了,现在你是朕的妃子,朕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倾身揽住她,再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他很小的时候先帝便曾叮嘱过,为君者当不喜形于色,倘若是真的喜欢一件事物,那就等自己真的强大到能护了它周全的那一天再表露出来,否则便是害了它。 这样一个女子,她心心念念里全是他,甚至连生死都不惧,他又怎能不喜欢? 怀中身子顿时僵直了背嵴,品净趁庆帝怔忪之际从他怀里出来,下床跪倒在地上:“臣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成全。” 庆帝欢喜的眸子顷刻冷凝下去:“你若是要为他求情,就不用再多说了。” 品净却是不语,只直愣愣跪着,唇上没有一分血色。 “臣求陛下成全。” 庆帝阴着脸死死盯着她,整个大殿被一片杀意笼起,洪竹小心翼翼从殿外进来,立时被吓得再不敢动弹一步。 “什么事?” “回,回陛下,”洪竹看了品净一眼,又去观察庆帝的脸色:“刚才大理寺传来消息,那苏子渊他,昨晚从牢里,逃走了……” “陛下!”品净周身一震忙用膝盖向前走了两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眼中满是祈求。 庆帝攥紧的手放开又重新握住,最后却只能发出一声嘆息。 “罢了,不用再追了。” ☆、【捌】 【捌】 苏子渊知道,庆帝不会放过自己。 因而从牢中出来后就再没回家,却也没想着能逃走。他躲在暗处直至夜色开始蔓延,整座盛京被一片灯火笼罩,这才随手抓了个路人。 “大奸臣品净啊,听说是被埋在冥山上了。” 苏子渊心中一痛,忙顺着那人的指点一路找过去,直到夜□□浓再看不清人的五官,方才在背阴的地方看到了树下凸起的坟。 人常道西厂苏子渊心狠手辣,最恶欺骗,如此被陷害定是早就恨死了她,却又有谁知道,他从良臣世家的翩翩公子变成现在可止儿啼的特务头子,何尝又不是为了她? 自小他只知道人但凡要做一件事,必是有最自私的目的,比如自己的父亲是为了家族繁荫世人称颂,比如圣上是为了皇权在握史书咏功,却也只有她,不计一切,不求任何回应。 最傻,却是最吸引他。 心疼尚来不及,又怎可能怨她? 苏子渊半跪在地上扶住那坟丘,捋了袖子便开始挖坟。用一双手,将泥土一捧捧推到旁边,然后再用十指继续刨,仿佛根本就不知疲倦,泥土很快便在脚下堆成另一座小丘。有汗水滴落在泥土里,混做一团。 这一夜尤其的长,直到有棺木隐隐露出痕迹来,天边已呈现出露白,苏子渊一双混满血水的手扶在棺盖上,忽而嚎嚎大哭。 那双平日里总爱故作风流拿着扇子的手早已血肉模煳,连指甲都被磨去,却依旧小心翼翼一寸寸擦着棺材上的泥,仿佛只要擦干净,那里面的人便能重新醒过来。 品净是被赐死,因而朝廷并未厚葬她,棺盖极薄,苏子渊使劲儿推了几下便开了,一具白骨露了出来,这是化骨毒的功效,仅三日便可让一具尸体化作枯骨。 “我以为他是爱你的,你为他做到这一步,可是有想过我也是会难受?”他的声音已是沙哑到不成样子,一边伸手小心将那白骨抱起,神智似是有些不大清醒。 “我带你离开,我们夫唱妇随狼狈为奸,我再也不会放手了。”他口中一直不住重复着这句话,想要将骨头从棺木中抱出来。 有大批黑影自在晨曦的光线下现出身形,团团将他包围,庆帝自断口处走出来,面色沉黑。 “朕本是要看在往日情面上饶你一命,但你苏子渊何德何能让她跪下来求我,她既然心里有你,你该死!” 苏子渊缓缓转过头来,满面都是泥土,混杂在脸上,也不知是汗还是泪。 有影卫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便将手中箭矢射了出去,那箭头埋入他心脏,苏子渊淡着目光,却始终是笑着的,他的手里始终抱了那白骨,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玖】 【玖】 庆帝四年春,东西两厂倾覆合併,由庆帝亲自统领,自此天下再无锦衣卫。 同年六月,帝纳妃大典,世人皆知新妃容貌平凡,却是无人曾见过她的样子。新妃赐号为净,宠冠六宫,莫不为天下人道。 庆帝八年,帝携妃去东山祭天,途径冥山。 品净遮了面与庆帝骑马同行,这么多年,她还是未曾适应了那晃悠悠的步撵。转眼四载即逝,这些年竟是再未听到过苏子渊的消息,却也是知道,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 只是午夜梦回,却是没有一次不曾梦到他的无赖谩笑。 他许已经成了亲,隐姓埋名在哪处田间,有孩子绕在膝下戏耍,每每想起,转眼却满是宫中牢笼倾轧。如今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很早以前,自己也曾是爱着他的。 第11页 只不过明白的太晚,也确实是晚了。 冥山被全数戒严,有马蹄践踏而过,山上一阵尘土飞扬,路边埋得稍有些浅的坟丘被踢散开来,品净回头望了一眼,恰看见有两具相拥在一起的白骨,纵使被马蹄踩断,却也不曾分开。 该曾是一对恋人吧。 庆帝从旁边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品净回过头,俄而一笑。 书名:一夜成名 作者:元月初一 文案: 短篇小说。 发表于飞言情2012.06b 可供消遣。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 【一】 事隔三年,安格总算又上了头版。 娱乐圈的记性永远不会太长,对于一个被封杀数年几乎已经淡出人们视线的过气女星,再次被媒体关注,靠的不是嫁入豪门就是惊天丑闻。 而安格的状况,似乎更能让媒体兴奋——车祸,毁容——自然车祸不是重点,毁容也不至于让她登上头版,整个事件的重心在于她是为了救一个孩子出的车祸,更重要的是,据说这个孩子,是ibdc总裁景亦琛唯一的侄子,平日视若亲生。 而景亦琛,更是三年前下令封杀她的决策者。 媒体闻风而动,一时间像打了鸡血,整座医院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你行!”高大男子将资料狠狠摔了满床,逆着光,很难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从字里行间,已能感觉出喷薄的怒气。门口一圈保镖俱是垂着头,噤若寒蝉,“安格是吧,这世上敢算计我的,你是头一个!” 坐在床上的女子微微抬起眼,半张脸都被纱布裹着,面对男人的怒火倒是显得极为镇定。却是连扫都没扫那些私家侦探提供的证据一眼,便已点头承认,“是我做的。” 先是自导自演了一出车祸,而后不惜赔上一张脸也要在媒体面前换来景亦琛的这个人情,安格仰着头丝毫不曾避讳他的视线,那般明亮的眸子里则全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 饶是景亦琛,也不由微微怔忪。 “解铃还须繫铃人,三年前你毁了我的事业,我没有多少个三年可以再耗下去。”她垂下眼,显得颇有些委屈。 那年她刚刚接手一部大作迅速蹿红,公司为了炒作便安排了她和景亦琛的绯闻,外面媒体炒的太过火热,却也由此惹恼了身为当事人的景亦琛,尚来不及反应,伴随着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安格被封杀。 三年沉浮,足以让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变成如今为了出名而不惜一切代价的疯子,这就是娱乐圈,只看成败,不分对错。 弱者,永远都不会被人真心同情。 景亦琛冷笑出声,男人绷紧的稜角显示出他此刻掩盖在盛怒之下的复杂心情。忽然凑近,景亦琛伸手攫住她的下巴,好让她看清自己眼中的嘲讽,指尖微微用力,“你就这么想出名?” 安格别开头,眼神淡漠,下颚没有缠上纱布的地方,落下几道浅浅的指印,“这不关你的事。” 景亦琛极怒反笑。 “那就让我看看你能走多远。”他覆上那道指痕,语气玩味而冰冷,“你不是为了出名什么都能做么?我们来做个交易,若是成了,我保你一夜成名。” ☆、【二】 【二】 大半年的修养后,安格于一台慈善拍卖会再次出现在媒体视线里。 淡淡的妆容,简易而大气的晚礼服,下摆褶皱勾勒出姣好的腰线臀型,她微抬着下巴站在闪光灯前浅浅笑着,即便没有男伴,却也不曾输了半分气势。 闻声扫过,景亦琛的目光不做半分停留,随即便又转到对面一对男女身上,余光里,安格不紧不慢地走近,身后背景沉入喧嚣。 “景总,好久不见。” 今晚景亦琛的女伴是留声影视刚出道不久的嫩模vial,素以腿长着称,被及膝的小礼服一衬,当真性感撩人。或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危机感,安格刚一靠近,vial的脸上便已绷紧了三分。 谁知安格却并未将视线过多放于景亦琛身上,反倒是略略侧过脸颊,“卓总,夏小姐,久闻大名。” 站在景亦琛对面的男女微微点头算做应答,两人互相携手站在一起,倒是一对玉女金童。 “小诺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要感谢安小姐,要知道,他可不止是亦琛的侄儿。”声音温瑟,有若清泉。说话的女子正是夏家的二小姐夏锦,据说去年才从国外回来,曾一度与景亦琛走得很近,不过现在却是卓斐然的女朋友。 安格闻言笑笑,既不应下也没有过分谦虚,只淡淡说了一句,“任是谁看到了也不会无动于衷。” “不,社会上能做到安小姐这样的,却也不多了。”卓斐然不由赞嘆。 安格略侧了侧头,报以一笑,灯光恰打在脸侧,蒙起一层水雾。这一笑,当真惊艷,卓斐然不由愣了愣,忙移开视线。 倒是vial见对方抢走了自己的风头,语气跟着尖酸起来,“看来安小姐的脸已经全好了,我听说动了好几刀,不过这么看看,倒是漂亮了许多。” 闻言,安格眉梢微挑,目光淡淡在她身上逡巡了半圈,尤其在vial露在外面的长腿上定格许久,忽而一笑,有丝冷哼徒然滑出,声音不大,却足矣让四人听清。 第12页 vial的脸顿时就黑了。 刚要发火,安格却已经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刚想起来还有些私事,失陪了。”继而转身离开,只是那背影里却有股强撑着的坚持。 四人看着那背影,心下各有所表。 安格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从宴会厅巨大的反光水晶中还能看到夏锦露齿而笑的样子,微微敛着眉眼,仿佛带了股不谙世事的纯净,那种沉淀了百年大家族的优雅气质,却是任谁也学不来的。 这便是景亦辰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女人了。 那日他在医院,钳着她的下颚,目光冰冷:我要你去勾引卓斐然,若你能让夏锦回到我身边,我捧你成名,娱乐圈里再没人能踩到你头上。 想至此处,她勾动嘴角轻谩一笑,顺手给vial发了条简讯:谢谢帮忙。 ☆、【三】 【三】 捐款动辄数百万,期间的小□□源自于夏锦捐出的陶罐,据说是由她亲手胚制,最后由景亦琛七百五十万拍得,全数捐给红十字会。 卓斐然虽是笑着,眼底却没有温度。见他起身站起来,安格拿起手包,跟在后面一同走去洗手间的方向。 被擦得铮亮而明净的光滑大理石壁面映着她的侧脸,靠近额头延至下巴的地方,曾被飞奔出去的大卡车刮出一个狰狞的口子,虽被手术掩盖,却终是留在了她心上。 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阻挡的了她? 墙壁随即映出一个颤颤巍巍的大肚子,安格认出正是前天通过经纪人打电话介绍给自己的一家地产公司老闆,听说手上不知玩弄过多少女星。安格压下心底厌恶,转头妩媚一笑。 “安小姐,真巧。”汪干一见她这笑容,立马就像寻到了蛋缝的苍蝇,舔着脸便凑了上来,“我前天的提议不知道安小姐考虑的怎么样了,价钱你随便开。”说着一双小眼探照灯般逡巡在她身上。 “汪老闆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不记得前天和汪老闆联繫过。” 汪干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却依旧挂着僵硬的笑,“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谁不知道你整过容了,你还真以为会有人再要你?跟我一个月我给你五百万,这个价够包好几个女大学生,你别不识抬举。” 安格随即便黑了脸,转身便要走,汪大肚子伸手要去抓她,还没碰到便被一只手从旁里截断,再看,却是卓斐然。 见卓斐然递过来的眼色,安格点点头咬住下唇转身便跑,身影映在两侧冰冷的墙上,显得十分无助。 安格一口气奔出会场,因跑的太过匆忙,三寸的高跟鞋跄在地面上差点儿就被绊倒,她皱了下眉,而后直接将鞋子脱下丢到了一边,自己则光脚站在马路上,抬手要拦计程车。 没有名头的二三线明星,公司连车都吝啬去配。 忽而有车子停在跟前,纯白色流畅车型,是玛莎拉蒂今年的限量新款suv,大气磅礴,奢华且尊贵。车窗徐徐摇下,渐渐便露出卓斐然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同是天之骄子的存在,于景亦琛相比,却是少了两分气势,多添几寸亲蔼。 “我先送你回去。” 安格微微一怔,见四面尚无记者,也就不再推脱。车子缓缓驶去,安格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跟他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就像安小姐说的,任是谁看到了也不会无动于衷。”他淡淡笑笑,后视镜中眼睛说不出的锐利,“他不会再找你麻烦。” 不,他当然会。安格暗暗勾动嘴角,毕竟有景亦琛撑腰,不把戏做足了怎么行? ☆、【四】 【四】 卓斐然的车子慢慢驶入小区,本是开阔的风景渐次转为逼仄。饶是卓斐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不由睁大了眼睛。 “前面车子不好进去,到这儿就好了。”安格微微一笑,解开安全带,那般从容的眉眼,就仿佛此处跌跌撞撞的小楼是幢海景别墅般闲适。 诧异一闪即逝,卓斐然轻轻点头,替她打开车门。 “今天麻烦卓先生了。”脖颈稍弯下十五度表示感谢,滑出一段优美白腻的颈子,在悠悠灯下显得格外诱人。安格露齿一笑,随即再无任何留恋般转身离开,只觉身后视线灼人。 安格现在依旧处于三流明星之列,公司不可能替她解决住房,因而这处租价低廉的楼房便成了她的容身之所,可是现在这种状况,越破越好,不是么? 拐弯,背后的视线终于消失,有引擎声渐行渐远,安格尚来不及卸下面上强装的骄傲,步子便定在了那里。 有人正靠在车旁吸菸,橘点忽明忽灭,因而男人的脸也便跟着时隐时现。 背后是骯脏低矮的楼体,墨色陈铺中哪怕不做任何动作,便已经有了种致命的吸引力。这个男人,仿佛本来就该是为夜而生。 “景总。”安格听见自己的声音,直延伸入黑幕里,又被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上车,小诺想要见见你。”便是他的侄子,安格算计了,也救下了的那个小孩子。 他发动车子,依旧是凉冰冰的语气,“他现在一心把你当救命恩人,除此之外,你最好不要跟他说太多。” 安格怔了怔,随即自嘲一笑,“反正在你心里我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景亦琛却并不答她,十指转动方向盘,车子快速转出一道流线。 第13页 “今天做的不错,他已经对你有些兴趣了。” 安格轻哼一声随即撇嘴,“闷骚。” 却是不知是在说他还是卓斐然了。 景亦琛大哥一家在景诺四岁的时候出了事,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如今七岁,古灵精怪的小豆丁一枚,长得极讨人喜欢,倒是一直被保护的极好。 但见安格随着他小叔进来,景诺目光霍然亮了亮,随即便笑了起来,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景亦琛伸出手一把抱住他,此刻眉眼间流转的温和却是再没了白日里周转于商场的锐利,安格看着,几近迷惘。 “安格姐姐。”景诺似是极喜欢她,又从他小叔身上蹭过来,安格从未抱过小孩子,顿时便有些不知所措,八爪鱼般勒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景亦琛扑哧笑出声来,安格的脸顿时就红了。 景亦琛上楼去换衣服,景诺便一圈圈围着她打转,小豆丁时不时语出惊人,安格挑眉笑着,忽而觉得,也许有个自己的孩子,也不错。 “安格姐姐,你觉得我小叔怎么样?”小孩儿眨眨眼,笑得贼兮兮地。 安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选了个比较中肯的回答,“英俊迷人,帅气多金。 “那姐姐会嫁给我小叔吗?” 安格被呛了一下,随即哂笑,“当然不会,我嫁给谁也不可能嫁给他啊。” “可是我小叔英俊迷人而且帅气多金,安格姐姐怎么可能不喜欢?”小孩儿嘟着嘴不依不饶。 安格倒是侧头认真想了想,半晌才慢慢回答他,也不管孩子能不能听得懂,“你小叔啊,怎么说呢,就像是飘在天上的白云,而安格姐姐呢,就是你们花园里的那捧泥,云泥之别,你说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为什么是泥?”头顶忽而传来一道男音,低沉且醇厚,有如酒酿般醇香 安格一愣,脸上表情顿时便有些不自然。 转眼,景亦琛站在楼梯上,半挽着袖子,眉目落拓,却是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五】 【五】 “为什么是泥?”送她回去的路上,沉默了许久的景亦琛再次问出这问题。安格此次并未沉默着敷衍过去,只是淡淡答道,“我不过看得比别人更清。”人道娱乐圈的女星莫不想找个好归宿,可真正能如愿的又能有几个?她慢慢嘆息,眉间微微蹙着,似是有些烦躁,倒也不算作伪。 景亦琛侧头默默看了半刻,随即转开,语调里听不出咸淡,“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话说得模稜两可,也不知到底是讽刺还是褒扬了。安格转过眼来,嗤笑,那音色跌宕的调子,已是几近嘲讽,却是真真与他所认识的其他女人不同。 景亦琛目光落于她半勾起的唇瓣上,眸色稍黯,下一秒,竟鬼使神差般倾身覆了上去。还差半寸不到的时候,安格伸手制止了他。 “景总,你犯规了。”她冷着脸笑笑,随手推开车门,再不理会他瞬间变黑的脸,下车离开。 再次出现安格的消息,已是半月之后,媒体刻意分了半个版面给她,笔下要多刻薄便有多么得理不饶人。有人捡到了汪干的手机,通讯录里明码标价了许多女星,安格赫然在列。消息一传出来顿时千夫所指,安格手上好容易接到的gg,也被重新撤下。 这条报导被景亦琛看到,自然也入了卓斐然的眼,后者将报纸丢在办公桌上,指尖划在上面微微弹了两下,随即叫来了秘书。 “doiar这一季新品的代言人确定了没?” “张导属意艾薇。” 卓斐然双眉微蹙,随手点了点报纸,“通知gg部,启用安格。” 秘书也不过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也知道有些事不该问,不过点点头便退出去,唇角上沾染的笑意倒是浸满了暧昧。 电话打到公司,却是根本联繫不上她,卓斐然想了片刻,拿起了车钥匙。 那栋二手的楼房在白日里显得尤为残败,车子停在下面,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若是真如媒体那般写得,她又怎么可能还住在这样的地方?卓斐然摇摇头,刚要上楼,手机便响了。 是夏锦。 “订婚用的礼服运来了,要一起去看看吗?” 卓斐然看了眼脚下的楼梯,“还有点儿事,你先去好了。” 挂断电话,有车子从角落里滑出来,眼前卓斐然的玛莎拉蒂极其耀眼地闪亮在一圈矮破的楼房下,那般格格不入。 “你让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夏锦死死攥着手机直视vial,哪怕面上妆容再精緻,也掩不住她此刻微末的扭曲。 卓斐然敲了许久的门才见安格出来开门,眼圈还是微微泛着红,见到他,却是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回头看看自己住的地方,便更是不知所措地攥起衣角一圈圈缠着。没有妆容修饰,面色看上去稍有些苍白,却更有种静谧的美感,与平日闪光灯下的她,是不同的。 卓斐然面色徒然一软。 “怎么不开机?”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哑。 安格愣了愣,这才想起要打开,接连不断的简讯提示音便跑了出来,点开一看,面色瞬间由难以置信转为狂喜,再抑不住激动,转身便抱住了他。 第14页 这下两个人都愣了。 角落里,针孔大小的红点完满地记录下这一幕。 ☆、【六】 【六】 代言几经波折终在卓斐然的坚持下一锤定音,再加上多方证实汪干的手机门事件纯属炒作,前一刻还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安格这一秒已经成了当下明星中不屈的代表,一时风头大胜。 而她与卓斐然的绯闻,也渐渐有了些捕风捉影的苗头。 娱乐圈从不缺少绯闻,只要你有足够的手段。不管是真是假,曝光率,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东西,这一下,许多鼻子灵的已经能嗅到,安格,这是要翻身了。 然而就在媒体蓄势未动之前,安格又送了他们一件大礼。 这日景亦琛刚进家门,便听到孩子的抽泣声,豆丁一把扑上来哭的稀里哗啦,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这是怎么了?” 却是问的管家。 “诺少爷刚才看了娱乐新闻,五点半的时候卓少爷为了救安小姐被摄像机的架子砸到了低下,似乎砸到了头。” 景亦琛带着孩子赶到医院的时候,外面已经被媒体围的水泄不通,两人从私人的vip通道进去的时候,便看到安格正和夏锦一同站在楼道里,两两相对而立。 安格半垂着头,眼下有圈青影昭示着她的疲惫,而夏锦抱胸站在旁边,明明个子不高,却依旧能让人产生一种被俯瞰的错觉。 “我希望你离开他。”他听到那个一向优雅的女子发自于灵魂的优越感,“你该知道你们不可能有结果。” 安格咬了咬下唇,头却似是因自卑而垂地更低,“我,等他醒了,就走……” “这儿有我在,安小姐,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我不希望这个时候再出任何岔子,你是个聪明人,说句实话,在娱乐圈像你这样的人很多,但这个世界上,不是你的东西,不自量力的觊觎往往只会让人笑话。” 他倒是从来都不知道,那个一向温婉的二小姐,竟然有这样一面。 刚要退出去,身边的豆丁就已经先他一步叫了出来,“夏姨姨,安格姐姐!” 楼道里二人一怔,只剎那就换了表情。 卓斐然伤的并不厉害,只是轻微的脑震盪导致暂时性休克,为了保险期间,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旁里各人来来往往,安格站在边上,愈发显得格格不入。 前一刻卓家的老爷子已经发了话,若是安格以后还敢出现在卓斐然面前,就要立即封杀她。 那般颐指气使,安格始终将背嵴挺得直直的,果真成了多少人眼里的笑话。 景亦琛站在旁里看着,最终嘆出口气,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直入骨髓。 “走吧,我送你回去。” 安格扭过头慢慢勾唇笑了笑,僵了一般。 ☆、【七】 【七】 回到家中,安格将数据卡里录的所有东西全部抹去,摄像机被合上了盖子,她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神色颓然,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空洞。 第二日一早,便去了ibdc的总部,顷刻间,32楼整层就完全被笼罩在一片阴沉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景亦琛把那张空卡甩到桌子上,眸中怒气隐隐,举手投足间都充满压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没什么意思。”安格咬住下唇,“我不想再算计他了。” 景亦琛怔了片刻,讽笑出声,“我还真当你为了出名什么都能不要,怎的,你这是怕了?当初那个为了出名敢拿头去撞车的安格跑到哪儿去了?” “这是两码事,”她摇摇头,声音愈低,“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忽而惨澹笑笑,却是在劝慰他了,“景总,该是你的必然是你的,但若不是,又何必强求呢?” 景亦琛极怒反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教我了?” 安格却是再不言语,只敛着目慢慢离开,楼外墙体上播放着doiar的gg,led屏中女子熟悉的眉眼满是晕染了幸福的迷醉。安格深吸一口气,刚要离开,便见上面已经换上了娱乐新闻。 “dc总裁卓斐然将于下月初与夏家二小姐订婚,据闻婚礼会在一个月后举行,预计耗资三亿……” 安格跌咧了一下,再也动不了了。 景亦琛接到酒保电话,已是深夜两点,却是不知为何会打到自己这里来。待到见了安格的手机才明白,通信录的第一个名字叫做白云,对应的正是自己的号码。 夏锦要订婚的消息导致他今天心情亦是阴沉不定,而臂弯软成一团的女子嘟着嘴小声啜泣,早已醉的不醒人事,最后无奈,也只得带回家中。 等放好水,景亦琛极为烦躁地将她丢了进去,刚要关门离开,便见安格整个已经滑入浴池,脸也埋入了水里,只得重新转回去把她架起来,胸前早已湿了一大片,内衣鹅黄的边缘透过真丝衬衣的料子凸现出来,勾人眉眼。 偏偏这女人还没有意识,只一个劲儿吞着口水叫渴,景亦琛转过眼帮她倒了杯水,安格一仰头全数喝尽,继而不满足似的嘟了下嘴,糯糯叫着,“水……”仿佛猫儿的爪子一下下搔在人心尖尖上,痒痒的。 第15页 景亦琛松开领带,刚要拿走水杯,便见这女人伸出舌尖绕着唇瓣添了半圈,只觉轰的一声,有火从头顶瞬间涌往下身—— ☆、【八】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景亦琛方想将浴衣递给她,却已被她一只手隔开,安格浑身冰的吓人,就像是经歷了莫大的恐惧。有斑驳血迹点点落在床单上,连带满身淡紫的痕迹,更昭示了□□酸疼从何而来。 她想要下床,脚刚碰到地面便是一个跌咧,景亦琛簇簇眉头,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目光锐利的扎人,“你开个价,算是补偿…吧。”说着伸手要去拿支票。门却从外面咔哒一声开了,景诺软软的童音带着满满的欢喜从门缝里透进来,“小叔,不要赖床了,斐然叔叔来了……” 豆丁捂住了张大的嘴,大开的卧室门外,卓斐然一张脸上润如温玉的笑剎那僵在了嘴边。 景亦琛却是想也不想便扯起床单覆在了安格身上,支票晃悠悠落在卓斐然脚下,是那般讽刺。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了……”他定定看了安格一眼,决然转身离开,眼中的东西,没人能看得懂。安格跌倒在地上,眸中最后一寸光,也点点黯淡下去,眼泪跟着便滚落出来,烫的人整颗心都在颤。 那般巨大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景亦琛看着,只觉胸口微滞——她竟是,把假戏当了真。 “你……”张了张口,只一个字就再说不下去了,景亦琛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慢慢拍着她的背,“不要哭了,你不是想要出名吗?没有卓斐然我捧你成名,那个交易取消……”到后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本来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有泪滴落到肩上,印湿一团,温度都能灼伤人的灵魂。 只听得她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我就是站的再高,他也看不到了……便是成了名又有什么用?” 景亦琛这才知道,原来安格竟是早就将一颗心都放在了卓斐然身上,自己那个所谓的交易,不过是两全双方的工具罢了。 又,被她算计了。 只是这一次,他们都是输家。 尚来不及发怒,便又听到她质问声起。 “景亦琛,你爱过吗?”带着深沉的疑惑与绝望,她一把推开他,双眼已是红肿,“你没有,你根本就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你放不下夏锦,仅仅是因为占有欲作祟罢了,你只是不服气……” 到底,是谁更可悲? ☆、【九】 近日,风头正劲的安格忽然宣布退出演艺圈。 明明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如此不明智的选择顿时引来各处纷纷猜测,倒是演绎出不少版本,其中被最常提起的,便是卓斐然的订婚。 有人将卓老爷子的威胁发了出来,人们不禁讥讽,又是一个想要飞上枝头的麻雀。 然而无论是景亦琛还是媒体,却是谁也找不到她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报纸上明明还有她的消息,但就是寻不见本人。 在安格狭窄的屋子里,景亦琛也终于得到了那个解释。她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这样一排小字,娟秀却极为坚毅:只有把自己跌入尘埃里,才会让心无所畏惧。 便又想起那晚被她敷衍了去的话。 ——为什么是泥? ——因为只有把自己跌入尘埃里,才会让心无所畏惧。 看的太清,就註定得不到最简单的欢娱,她用一捧尘土的姿态挣扎在现世,仰望浮于天际的那片白云。 却不是自己。 景亦琛慢慢覆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什么东西仿佛被剎那击中,犹如山崩寸寸碎断。 一个月转瞬即逝,卓斐然与夏锦的婚礼如期举行。 这场被誉为世纪婚礼的喜宴直到多少年后还被人津津乐道,从保加利亚空运来的玫瑰几乎铺满全场,有风扬起各处宾客衣角,如飞絮。 作为两人共同的朋友,景亦琛自是接任了伴郎一职。看着夏锦明媚的笑靥,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来,暗自犹豫。是什么时候不再爱了呢?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平息之后,她说得对,他从来都没有尝到过爱上一个人的感觉,而现在他尝到了,却晚了。 记者被堵在外面,不断有闪光灯的声音重叠在宴会厅上方。忽而听得一阵喧譁,有人大叫了一声,是安格! 景亦琛一怔,忙着眼看过去,有衣角自礼堂口转瞬即逝,随后便被偌大的记者群埋没。 景亦琛推开人群,眼见一辆的士从拐角冲出去,当即一愣,便是想也不想就开车追了出去。 车子一直开到医院,消失了一个多月的女人从车里走出来,大大的墨镜遮了她大半张脸,下巴显得愈发小巧尖细。 安格排了号便静静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她没有进去会场,只是在随礼处丢了二十万的红包,那是她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如果钱真的能用做了断,这世上该省去多少麻烦? 景亦琛站在远处看着她,随手拽过一名护士询问。 “那儿啊,那都是等着做人流的。” 景亦琛瞬间愣在了原地,随即抑制不住的怒气只剎那就喷薄了出来,再顾不得其他,快步走过去一把便将安格扛在上肩头。 第16页 “你疯了!” 被景亦琛丢到车子里,安格散乱着头髮抬起身来,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伸手拿起手包便丢到了他身上,“你还嫌我被媒体嘲弄的不够是不是?” “我疯了?我是疯了!”景亦琛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她,“谁准你私下拿掉孩子的!” “我做什么要你……你说什么,什么孩子?”安格忽而眨眨眼,颇有些不解地看向他,顿时就嗤笑出声,“你想孩子想疯了吧,谁说我怀孕了?” “你……”景亦琛蹙着眉头死死盯住她平坦的小腹,慢慢平静下来,“那你去医院做什么?” “笑话,医院难不成还姓景了,我乐意去哪儿都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景亦琛坐回驾驶座,再不理会她的挑衅,勐地一踩油门,车子便飞驰出去,安格一个没做好就栽倒了座子上,“你带我去哪儿?” “回家。” “我要去机场。” 景亦琛瞬间加快了速度。 “景亦琛,我要去机场!” “笑话,你再敢给我消失一个月试试,如果不是他结婚你还不肯回来是不是?安格,谁给你的胆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她丢到自己身上的包包拿起来,刚想要递过去便见里面露出半张纸来,随手拿起一看,脸色立即就黑了。 “安格,你还敢说自己没怀孕!” ☆、【十】 继上一次的两个月后,安格再次成为头版头条。 照片上的女人笑的波澜不惊,紧身礼服下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微鼓起,这番出嫁的排场,不知羡煞了多少人的眼。 “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教父合上圣经,微笑着点头。 “你再想跑试试。”景亦琛凑近她,狠狠吻上去。 这般孩子气的举动,安格眨眨眼,慢慢笑了起来,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卓斐然恰好站在他身后,看见安格眼底的笑,也慢慢勾起了嘴角。 这个女人,终还是让她如愿了。 那日她刚被车撞飞毁容,裹着一头的纱布找到了自己的住处,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我和景亦琛做了一个交易。”她从容将一切娓娓道来,而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希望你能帮我,我帮你绝了景亦琛对夏锦的心思,你帮我做一场戏。” “你怎么敢肯定我不会告诉他?” “因为我爱他,就像你对夏锦,哪怕不惜一切,我也要得到他。” 见自己面露不解,她自嘲一笑,“或者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明知是死路还要默认媒体去炒作?你们这些站在顶端的人永远都不会体会没有背景的艰难,被那些无赖缠住的时候也只有他伸出手帮了我一把,从来没人,这样不带目的的帮我。” 她死死盯着自己,眸子里的坚持,让他动容。 半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