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长存》 第1页 [bg同人] 《(网王同人)[网王]长存》作者:延音线【完结+番外】 文案 生与死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你是不是有爱着的人,或者爱着你的人,去了遥不可及的那个地方呢?」 「想要说的话却没有说出口,想要做的事还没有完成……」 「别担心,我会帮你实现。」 一家特殊的店铺在悄然坐落在弄堂里,店主是名为宝生的少女。 据说,她拥有一双能看见鬼魂的眼睛。 ●姑娘的能力是见鬼,因此里面的阵啊咒啊均属于原创。 ●封面的妹纸差不多就是人设了w ●bgm:手动播放。 内容标籤: 网王 异能 搜索关键字:主角:宝生织音,仁王雅治 ┃ 配角:网王众 ┃ 其它:伪治癒系小故事,#我在等你 ================== ☆、vol.01 胆小鬼与长寿面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这也是奶油做的封面~ * 《长存》的中心主要在成长。 我要说的是:我爱宝生姑娘!然后阿灯(萤火森林)也会来客串一下w。 恭喜我们度过了世界末日,送上小半章试阅。 * 补全。 全文bgm:手动播放。 欢迎大家留言收藏~=v= 然后寒假[1.24]开始日更,大家等着我!!! [4月7日][他从茫茫人海里跳脱出来,出现在了这里。]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能回到过去重新开始,你会选择回到哪一天? ——4月7日。 ——诶?为什么? ——因为……那是最初的相遇。 然后,我们就可以从同一个起点,重新开始。 * 「如果是要驱逐的话,那么这个圈里就不是画四边形了,而应该是三角形。」渡边阳菜在白纸上画的另一个圆的中间,添上了一个三角形。 宝生织音闻言,不怎么熟练地开始作画,似乎竭尽自己所能地在完成一个漂亮的三角形,可拉出来的线条还很僵硬。宝生织音看着纸头上自己画出来的驱逐阵,虽然不完美,可她还是捧着这张纸头,开心地微笑。 「这可是发挥不出你全部灵力的阵。」渡边阳菜拿起手边的一本书就往宝生脑袋上拍。 「我知道。可是这也是我一点一点进步的体现。」宝生织音终于捨不得地放下纸头在桌上,空下来的手平置在木头的桌上,右手不自觉地开始摩挲着古老的木纹。 渡边阳菜是个好老师——即使她是个鬼魂。 从小,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宝生织音便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鬼魂。虽然宝生也因此受了很多同龄人、亲戚家属、邻居等等的嫌弃,可是,渡边阳菜却对她说:「这是上天的赠礼。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死去,灵魂却还滞留在人间么?你,可以选择帮助他们,或者是让他们自生自灭。」 宝生织音再也不会忘记那年夏天无边无尽的体质训练,在日復一日的训练中,把防身术和符咒变成条件反射。现在在灌满了蝉鸣的回忆里还能嗅到点点的树林气息。 宝生织音也记住了一点:这双眼睛,是特别的。 渡边阳菜提起笔敲了敲桌子,看到宝生织音回过神来才继续说道:「然后添上符文就好了,不过快捷的话就是画个翻转过后的6,嵌在三角形中间就可以了,不过这个威力会小一点,持久性也不怎么好。」 宝生织音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看着纸上还未完成的阵法,宝生织音在脑袋里默默回忆了一下其他相似的阵法。『聚集』是在四方形里添倒转6来着。 其实阵是要用毛笔蘸着用泉水研磨出的墨汁画出才能发挥作用的,所以这些纸相当于草稿纸,是要在结束记忆后烧掉的。一切都是要靠阴阳师的脑子来记忆才行。 渡边阳菜感觉到了什么,目光停留在木质的门上,嘴里压低声音对着宝生说道:「有人来了,收起来吧。」 宝生织音迅速地将纸叠起来并反扣在桌面上,利落地起身。她身后长至地面的黑髮使劲地摆晃着,从窗户中透过的白光落在墨色的发上,分分合合。宝生织音又几个快步抵至门口,将眼神收敛到没有光芒可以侵入的状态,硬生生地把瞳孔颜色暗化成了深夜天空的蓝,然后才开了门。 门外分别是一少年和一少女,少女甚至还保持着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反倒是少年已经转换了表情,开始笑嘻嘻地看向了宝生织音并调侃起来,「噗哩,原来店主真的是个学生模样的人啊。」 两人背后是宝生织音看得快腻掉的店面,偏中式的装潢,同样是用了很多木材,在正门上方有一块大大的匾额,上面有个潦草的「茧」字,听说是个概念书屋。不过宝生织音也没看到过它开门就是了。 「雅治太可恶了,居然骗我说店主是个会吃人的老巫婆。」那个女生轻推了一下旁边的男生。 老……巫婆……。宝生织音把头稍稍抬了起来,阳光终于不受阻碍地打在她脸上,露出了几乎没有瑕疵的脸庞。 男生并没有在意,顺手压了压女生的头,「可纪阳也相信了啊。」女生的脸立马羞愧得绯红,又狠狠地踩了男生一脚。 目测是情侣或者是青梅竹马。宝生织音看着两人熟稔的动作,在心里对他们俩的关系界定了一下。 第2页 真是亲密啊……想到这里,宝生织音反射性地侧头看了眼正坐在椅子上,悠哉地不知道在翻看什么书的渡边阳菜。自己现在的亲人,只有她一个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宝生的视线,渡边阳菜扬起头来,刚把眼睛对上宝生的,宝生就移开了视线。渡边阳菜嘆了口气,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书,起身走向宝生。 这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更确切地来说,是男生在等着女生开口。所以,委託人应该是这个女生。 确定好询问人士,宝生织音便毫无徵兆地开口了:「请问有事么?」宝生织音面无表情地看着女生,显然并没有请他们进来的打算。 站在宝生身后的渡边阳菜看了眼那个男生,随后一蹙眉,神情肃穆,「看这个黑气……他还是少来这里比较好。」 听到渡边阳菜的话,宝生织音将注意力集中在男生身上,果不其然在男生的右耳附近发现了一缕黑气。 女生双手搓揉地就快掉一层皮,但依然未出一言。是太紧张了么?……难不成是因为她太吓人了吧。宝生织音蔚蓝的眼睛就这么地看着女生,同样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了。她本就不怎么会说话。 「她叫夏未纪阳。听说你有看见鬼魂的能力,能不能帮她找一下弟弟呢?」仁王雅治收敛起了脸上调笑的神色,对着宝生织音一本正经地问道。 弟弟…… 原来是找亲人。 不幸似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降临的。宝生织音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手去触碰自己的眼睛。越是特别的东西越要提防,就像越是彩色的蘑菇越有毒一样。自然界总是有它的一套法则,给了你特别的,下一秒你可能就会自食其果。 宝生织音扫了眼即将沉入地平线的硕大太阳,剔透的蓝眸里掺入了暖色的阳光,眼神特别明亮地看向仁王雅治,「不好意思,现在的话已经关店了,能明天再来么?」 现在正是逢魔时刻,随便召唤魂魄,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代价也可能会更惨大。 「看吧,都是你一直拖拖拉拉动作太慢了,还要明天再来。」仁王雅治轻轻地用拳头捶了一下女生的头顶,眼中是毫无疑问的宠溺,「亏我还翘掉了今天的练习,明天要接受副部长爱的铁拳了。绝对了!」 夏未纪阳的脑袋又往里缩了缩,恨不得能找到一个洞,好让整个人都可以躲进去。仁王雅治这才停止了调笑,向上弯起的黄玉色眸子看向宝生织音,「今天打扰了。」然后拉着支支吾吾不会说话了的夏未纪阳,朝着地平线的方向走去。很快,他们相携的身影便被无数的金色光芒包裹而起,只遗留了两道分分合合的黑影,拖曳在路面上。 宝生织音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并没有进屋,而是任由刺目的金光钻进眼里,直到刺芒已经让她的眼前一片空白才闭上了眼睛。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感觉。 ——涩涩的。 一定是阳光太刺眼了。 宝生织音睁开眼睛,蔚蓝的眼睛里又是波澜不惊。她这才回到屋内,啪嗒一声关上门,将金橙色一片的街道关在门外。下一秒她又拉上了窗帘。 室内因为窗帘的阻隔,没有方才那么耀眼。柔和的光晕在家具上晕染开一片,显得格外不真实。 ——这样就可以了。 * ——如果,还是如果哦,如果你回到过去遇到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你会去修正么? ——不会。 ——诶?这又是为什么? ——我又不是完美的,只有错误,才能证明成长。如果我再活一次,我也还是我。 ——可是这样就有遗憾了吧? ——……嗯。所以我并不希望再重新活一次。 * 一把小巧的木梳被宝生织音握在手里,从头顶开始,左手捧起长发,右手自上而下地梳着。可以说,宝生织音每天做喜欢做的事就是梳头了。感觉只要一梳头,所有积攒起来的秽气都跟着梳不见了一样。 「织音,你昨天是不是做噩梦了?」渡边阳菜倚着门框,看着正细腻梳着头的宝生织音。 宝生织音手上一顿,「也不算是做噩梦吧,我只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梳齿从浓密的黑髮中穿进穿出,像是琴弓碰到了琴弦一样,有零碎的声响从梳下传出。 并不是噩梦,只是让我很难过而已。 宝生织音梳完最后一缕头髮,把纠缠在梳齿上的髮丝给拂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摆了进去。盒子里本来就有铺满一层的黑髮。宝生织音试着用手去度量一下它的厚度。 啊啊,原来啊已经积攒了这么多了啊…… 几乎要成为一股髮辫的厚度了。 站在床边的渡边阳菜将窗帘拉拉开,顺带也打开了窗子。新鲜的气息蜂涌而入,窗外的树叶因为风纷纷扬扬地响起。宝生织音用力地阖上木盒,塞进了抽屉。 ——『要是滞留者的话,需要看到她是用显身阵,那么非滞留者呢?』 ——『我只知道传递思念的方法。你还需要么?』 ——『嗯,因为有需要传递思念的人。』 ——『……把自己的头髮放进画好血阵的木盒里就行了。』 抽屉里,洋洋洒洒铺了许多头髮的盒底,隐约能见斑驳的暗红色。 第3页 「啊,昨天的少年少女又来了哦。」渡边阳菜率先走到了房门口,却始终没有听到另一个人动作的声音,于是她停下脚步,侧过头去,「不来么?」 宝生织音轻轻吸了吸鼻子,抬起垂下的头,望向在日光盛行的通道中,被晕染得半透明的渡边阳菜。「嗯。来了。」 走出这个房门,宝生织音轻轻地拉上房门。室内又变成了一片寂静,木盒子附近的空气扭曲了一瞬,接着又恢復了平静。 「对不起,本来不想这么早来打扰你的!」 宝生织音刚打开店门,昨天的那个少女就鞠着躬,端着一个保鲜盒面向宝生。这让宝生织音产生了一种无力的感觉。 「纪阳你吓到人家了噗。」仁王雅治伸出手放在夏未纪阳的后脑勺上毫不留情面地压了下去,夏未纪阳吃痛地回起身来,哀怨地瞪了一眼仁王,然后继续刚才的固执动作,把保鲜盒递向宝生织音。 给我的……?宝生织音轻轻皱起了眉,随后又想清楚了缘由。 不,应该是她委託我给她逝去的弟弟的。 宝生织音接过那个保鲜盒,隔着盒子仍然能感觉到里面的热度。轻微的烫手感,像是连着自己的心意一同灌注在里面,灼热的温度正在侵蚀宝生的手。 迟疑的神情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宝生织音从门口后退一步,湛蓝色的眸子终于带上了有生气的光芒微微颔首:「欢迎来到『长存』。」 这是第几次这么郑重地说出这句话了呢?宝生织音已经记不清了。转身从抽屉里掏出纸和毛笔,宝生织音还拿起笔,细心地为毛笔蘸上墨汁,递给夏未纪阳。「写下你要寻找的名字,我便会帮你完成心愿。」 夏未纪阳茶色的眼睛里明显有什么狠狠地一颤,几乎要遮掩不住在听到宝生这句话后的剧烈波动,接过毛笔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着。仁王雅治在一旁也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伸出手包裹住了夏未纪阳的手。 宝生织音静默地眨了下眼,就退到一旁又拿出一份纸开始了涂画。召唤的话,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一边地快速回忆,宝生织音一边在纸上毫不犹豫地下笔描绘。画完后,她反射性地望了望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渡边阳菜,然后在得到她许可的点头后宝生才开口,「那,开始吧。」 召唤咒是属于比较消耗精神力的,毕竟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要在茫茫人海中只凭藉一个名字是很难寻找到的,但是因此而夺取代价又未免太过分了一点。毕竟来这里的人,都是来寻找为圆满的愿望的。 足足三十秒,宝生织音仍然没有找到夏未纪阳的弟弟。渡边阳菜透明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宝生织音的右肩,遗憾地摇了摇头:「三十秒还召唤不了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当时渡边阳菜所告诉她的话——『如果召唤不出来滞留者的话,那只有唯一的一种可能性,滞留者入魔成为厉鬼。』 可是…… 明明这个女孩子还在如此地期盼着啊…… 宝生织音动作僵持在那儿,抬眼看了看眼中依然有光的夏未纪阳,悄悄地掐了一个隔音咒后对渡边阳菜说:「帮我个忙好么?」 「什么?」渡边阳菜淡漠地收回手,看着宝生织音感觉有点好笑。渡边阳菜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多么美好的、会眼中闪光地帮助别人…… 血腥味从回忆中蔓延而上。 渡边阳菜咧开一个嘲讽的笑容,嘴里的话是不符合表情的温柔:「好啊。」 宝生织音撤销了隔音咒,拿过身旁被细心放在桌子中心生怕打翻掉的保鲜盒打开来。氤氲的湿气左右摇晃而上,是热腾腾的长寿面。 渡边阳菜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双筷子,坐在桌子旁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 还有些许的烫口。 渡边阳菜本以为感觉不到的,可是这样像是想要努力传递生命的热度,可是不能任由她忽略去的。 宝生织音并没有提及有显身阵这样的东西存在,一个字也没有,并且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的地方。 夏未纪阳看着盒子里慢慢变空的长寿面,心中五味杂粮,只能抓着自己青梅竹马的手,默默地拭泪。 仁王雅治用力地反握着夏未纪阳的手,虚眯着眼睛看向宝生,若有所思。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他们相遇了。 ☆、vol.02 约定与小少年 [4月8日][他说,他会每天来长存。] ——那你呢?如果能回到过去,你会修正那些犯下的错么? ——我啊,我很贪心的哦,一旦能够重新开始,我会努力改掉所有的错误,努力地活着。 ——……。我可以抱抱你么? ——诶? * 低压的云层还因为见不到日光而灰濛濛的,渡边阳菜站在宝生织音的卧室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静静地俯看安静沉睡着的街道。 又是平静而又闲适的一天。 直到一个这两天才渐渐熟悉起来的银白色发色窜入了渡边阳菜的视野。 渡边阳菜右眼皮一跳,随即大力地拉开窗帘。窗帘连接处的拖曳声吵醒了宝生织音,渡边阳菜见状又顺势拉开了半面的窗户,说道:「即使我感觉不到,但是外面的空气总比这里闭关了一整夜的空气来得好吧。还有,昨天的少年已经在楼下了。」 第4页 床上的宝生织音窝在被子里扭动了一下,花了一段时间后好像才总算明白了渡边阳菜后半句话的意思,她『霍』地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瞪大了惺忪睡意还没有散去的眼睛问道:「什么?」 「叮咚。」 几乎是同时,门铃也跟着一起响了起来。 宝生织音绝望地低下头,然后缓慢又可怜兮兮地像电影慢镜头似的抬头看向渡边阳菜:「阳菜师父……」她知道的…… 渡边阳菜和宝生织音对望了三秒钟后,妥协地伸出一根食指:「只给你一分钟。」然后娴熟地给自己掐了个现身咒,愤懑地踩着楼梯下楼了。宝生织音推开厚实的被子,欢天喜地地跳起来开始洗漱。 她知道的,渡边阳菜会因此妥协的。 * 等到宝生织音换好衣服下楼,仁王雅治和渡边阳菜已经分别坐在桌子的两头,干巴巴地对视了有一会儿了。 虽然宝生织音知道渡边阳菜是懒得跟别人解释自己这种……赖床行为的,不过也绝对没有想到过是真的这么没话题,居然一句话都不讲。 也许是因为听到宝生踏在楼梯上发出的吱呀声了吧,仁王雅治和渡边阳菜的目光一时间齐齐地望向她。「咳。」宝生织音有点紧张地清了清嗓,「今天那个女孩子没有和你一起来么?」 「噗哩,我们也不是双胞胎,不用走到哪儿都在一起的。」仁王雅治似乎被宝生的话逗笑了,嘴角止不住地弯起,待宝生织音在渡边阳菜身边坐定,他才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收起上扬的嘴角严肃地看向宝生:「我有问题想要问下店主。」 宝生织音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他知道了。昨天这个少年那种探究的眼神,宝生织音多多少少也放在了心里。 心中五味陈杂,现在再开始想解释的话已经来不及了。即使脑袋中混乱一片,宝生织音也摆出了微笑,就像是那个暑假练就的条件反射一般:「愿为你解答。」 笨蛋么…… 渡边阳菜瞥了宝生一眼,随即站起身用手指了指楼上然后轻声地走上楼。现身咒对于她一个鬼魂来说,代价还是稍微超出负荷的。而且现在不现身比较好吧。 宝生织音一顿接着又被仁王雅治牵引回话题:「前天在店门口的时候,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虽然说仁王雅治的语气散漫,但是眼神中的坚持也一样在,尽管如此,在宝生织音心里她还是稍稍松了口气的。毕竟他没有提到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因为有点在意。」宝生织音又盯着仁王雅治的耳边——一团黑气已然模煳了他的耳廓,「希望不要介意我接下来的话。」宝生织音等看到仁王雅治点头才继续说道:「你周围的某个人可能会死。」 这就像诡异的死亡预言一样,其实是件让人噁心的事,但是她就是能看到,就是会在意。什么也改变不了她本身。宝生织音握紧了双手。 「噗哩,还以为店主是看到了什么『人』在跟踪我。这个的话没有事的,因为外婆的病危通知已经下了不止这一次了。」仁王雅治把手撑在桌子上拖着下巴,状似漫不经心道:「那么关于长寿面的事情呢?」 果然! 宝生织音收起即将露出的惊诧表情,慢吞吞却又带有郑重地对仁王说:「对不起,只有关于这件事情无可奉告。」 仁王雅治的神情甚至都没有变化多少,紧接着宝生的话就脱口而出:「店主叫什么?」 「诶?」宝生织音探究性地看他,仁王只是摆摆另一只空闲下来的手,「不觉得一直称唿店主店主的很奇怪么?」 虽然说这个问题不管是从问题本身还是时间来说都奇怪得很,但宝生织音还是明明白白地回答了他:「宝生织音。」 「我是欺诈师仁王雅治,多多指教。」仁王雅治现在脸上勾勒出的笑容,就像狐狸一样,让人不敢深思他这幅表情下面究竟蕴含了多少未表达出来的事。 仁王雅治站起身来走到宝生织音的身边,右手按上了宝生织音的头顶:「我一定会让你讲出真话的。」发顶缓慢施加下来的压力让宝生心中一盪。 不管是无意还是刻意的制造这种压迫感,宝生织音只感觉自己完全应付不了这件事了。本来也只是想听从阿灯的想法,开一家店的来帮助更多的人。 下一秒仁王雅治又收回手,退后几步潇洒地坐在檯面上开口就问宝生:「宝生さん几岁了?」 ——「诶?」 * ——吶吶宝生,这里的樱草开了哦。 ——吶吶宝生,那个人又来了哦。 ——吶吶宝生,你会有『恨』这种心情么?……啊,不用回答了,你肯定没有嘛。 ——吶吶宝生,为什么人生这么不公平啊? ——吶吶宝生,不要哭。 ——……嗯。 * 仁王雅治走后,宝生织音在座位上坐了许久。看着窗帘渐渐映出亮色,宝生织音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在其他人都在为自己关心的人奔走的时候,她打着为大家实现愿望的口号,只是为了分散自己对于眼睛的厌恶之情。 好讨厌啊……这样的自己。 可是生活需要继续,需要不断克制住自己的倦怠来面对什么。 「织音,家里没有存货了。」渡边阳菜拿着包洋芋片从楼梯上弯腰看向下层楼的宝生,甩了甩手中的洋芋片,「我要看电影,你要不要一起?」 第5页 一定是上天知道了自己多年来的愿望,才让渡边阳菜出现在自己身边。 我宝生织音唯一的家人啊。 「不了,我去买点东西,顺便感受一下新鲜空气。」宝生织音湛蓝的眼睛看向渡边阳菜,渡边阳菜笑笑就走进了房间。 宝生织音拿了件外套就出门了,拉开门的一瞬间,宝生能感觉到渡边阳菜一直给她描述的空气的清新气味,一直待在店里闻着那些不会流动的腐朽气息几乎都要让宝生忘记这种清爽的感觉了。 因为是工作日,所以街上的人格外少。有工作的都去上班,是学生的都去上学,也只有自己这样不去上学的人才会这么悠闲地逛大街吧。 也许还要再加一类…… 「姐姐,能带我去个地方么?」位于身体左侧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童稚的声音似乎在这么对宝生织音说。 宝生织音定睛望过去,果不其然是个男孩,而且男孩才刚一米多一点的样子,小小的个子穿着蓝色竖条纹的病号服,脸上一块青一块黑,棕色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清明。 「能带我去个地方么?」清脆的童声再度响起,这次他语气有些忧虑,似乎是在怕宝生不搭理他。宝生织音拉开一个笑容走近这个小男孩,蹲下与他平视:「你知道随便向陌生人求助会有多大的危险么?」 「知道。」小男孩骄傲地微微抬起头,「所以我没有向先前路过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叔叔求助。」 如此有心的孩子,不是真的有事也不会从医院逃出来专门求一个地方吧。这么想着,宝生织音轻轻勾起唇角,「小少年,你想要去哪里呢?」 听到宝生这么问,小男孩眼中露出了惊讶的光芒,立刻顺着宝生的问题回答道:「机场。」 宝生织音站起身,手伸向小男孩:「走吧。」 男孩几乎是没有迟疑地伸手抓住了宝生的手,面朝她大力地点头微笑:「嗯!」 就像是困在沙漠的人啊终于遇到了水,不顾一切地也要得到救赎。 * 因为宝生织音也不记得去机场的具体位置,所以宝生打了辆车。坐在车上,宝生织音才开始了询问。宝生织音觉得,这都快变成她的职业病了。 「名字?」 「神原明知。」 「原因?」 「……」 宝生织音本是望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街景的,但是神原明知并没有像回答名字时那般干脆,于是她望回来,发现神原明知正低着头努力不发出声音地哭泣着。 宝生织音心中勐地一跳。 ——『吶你知道么,那孩子一直说能看到什么,好噁心啊。』阿姨的声音即使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如刀锋一般尖锐。 小小年纪的宝生织音躲在槅门背后,环抱住自己慢慢滑下坐在木地板上,努力抑制住哭泣的声音。 ——『是啊,而且不止一次了。』 ——『快让别人家来接掉吧……』 后面的话宝生听得不是很清楚,双手不断地擦着不会断的眼泪,心中的痛楚和心酸模煳了她其他所有感觉,像是在胸中藏了一个气球,不断地填充进那些尖锐的话语,然后就透不过气了。 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被所有的亲属讨厌个遍,然后每个夜晚都坐在墙角静静地哭泣。这种感觉是相似的吧。 宝生织音立马打起精神来,双手贴在神原明知的两颊处,柔声说着安慰他的话:「男子汉的话是不能哭泣的哦~哭泣是对身体上的败北,你要坚强。」 是在安慰神原明知还是在对自己不厌其烦地提醒着你要坚强,宝生织音已经分不清,或者说是不愿去分清楚。 神原明知睁着泪眼婆娑的眼睛,带着呜咽地应了宝生一声,「嗯。」 宝生织音脸上的表情掺杂了悲悯,她提起右手轻轻落在神原明知的脑袋上。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无所谓了,能让神原哭得这么悲伤的事,一定是重要的事。 是非常重要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日更,球各种留言和收藏么么哒 表示没有存稿鸭梨还是很大的…… * 宝生姑娘其实有轻微路痴的事我会说咩? ☆、vol.03 送别与时差 [4月9日][每个人都存在着时间差,有的快有的慢。] 通往机场的车程并不长,很快宝生织音和神原明知两人就到了机场。因为不是周末,机场的人并不拥挤。宝生织音付了钱,带着神原明知一起下车。 外面的空气总是比闷着好。宝生织音现在很是贊同渡边阳菜的说法了。计程车里的空气实在是无法忍受,所以一般宝生织音都採取步行外出。宝生织音有点怀念森林里的气息了。 从那些古老而深刻的记忆里脱出,宝生织音拉着神原明知的手站在计程车刚下来的地方,有些茫然地低头看向神原明知:「所以现在要怎么做?」 毕竟自己对神原明知所要做的事情一无所知。 「坐在里面等。」神原明知抬起头来,表情十分无辜地望向宝生,「大概。」 * ——水边的堤岸船儿飘,吱呀吱呀船桨摇。 ——是什么撩动水面呀?是青色的魔鬼在吟唱。 * 和神原明知坐在大厅里的宝生织音有点坐立不安。自己一头长髮实在是太引人瞩目了,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个人在路过的时候频频瞥来一眼。 第6页 突然,神原明知勐地站起身来对着前方大叫一声:「妈妈!」明显带着哭腔地跑向前方。 宝生织音即刻也跟着向前方望去,一名打扮得很正式严谨的女人拖着拉杆箱的手松开,张开双臂蹲下身子来接住神原这个小小少年。 原来……是在等妈妈啊…… 宝生织音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们母子俩,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长髮,不知道自己的那些思念,都有没有传递到妈妈那儿? 「阿知,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来有多危险啊?」女人使劲地抱住神原明知,脸上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滴在了神原明知单薄的嵴背上。 「可是妈妈就要走了啊。」看不见神原明知的表情,可是他一定是喜极而泣的表情吧。宝生织音垂下手,静静地弯起嘴角。 美好只有通过经歷痛苦才能知道。像神原明知这样拥抱着自己母亲已经是个美好的梦了,所以神原明知能抱住她真是太好了。 透过大厅的落地窗能看到车来车往的街道和许多的店面,以及一大块的湛蓝天空。生活也就是这样吧,淡淡的温馨夹杂着酸楚,即使也痛苦也会被接下来的幸福所慢慢清洗掉吧。 「妈妈必须得走了,阿知。」女人听到机场的广播后拍拍神原明知的后背,示意她该出发了。神原明知自然知道不能耽误母亲的工作行程便乖乖地松开双手,站在原地边抹着自己脸上的眼泪边向慢慢走远还不断回头的母亲挥手。 离别总是悲伤的。 宝生织音站起来走到神原明知的身边,蹲下来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可是还是忍不住地对他说:「男子汉要坚强啊。」 「是!」 宝生织音不知道,神原明知已经是多么得坚强。然而等宝生织音知道神原坚强,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 「所以现在你要回医院了吧?」宝生织音将头撇在一边直愣愣地看向神原明知,神原明知大吃一惊地连忙后退一步看向宝生,「咦咦,你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穿的是病号服……还有你踩到我头髮了……」 「啊对不起!」 看着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道歉起的模样,宝生织音觉得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神原明知其实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处世未深的小孩子。 送神原明知回医院的路上,神原问了宝生的名字,让她每个礼拜都来看他一次。宝生织音答应了。因为她知道,会提出这种问题的病人都是孤独的人。 * 宝生织音回到长存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没有买任何的东西用来补足货存,不由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健忘了? 还好想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脱鞋子。宝生织音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鞋子傻笑了起来,重新准备好出行用具,拧开门把手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一头蓝发的少女也瞪大眼睛地看向她。 「那个……」蓝发少女显然有话要说。 宝生织音看着她飘忽不定的眼神默默地嘆了口气,放下手中刚抓起来的背包,展开一如既往的美好微笑:「欢迎来到『长存』。」看来今天的出行计划是彻底破灭了。 蓝发少女愣了一下,宝生织音首先转身走到客厅里,拉开一把椅子,「我们坐着谈谈吧。」 蓝发少女坐下来,双手搅弄着手指,似乎还在思量是否将事情说出口。宝生织音看她这样子没有个一时半会的肯定不会说话的,于是她就按着她的套路走:「首先,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称唿你。」 「红,青井红。」青井红这么说着,可能是语言的惯性吧,刚才她所吞吞吐吐的东西也连带着一起讲了出来:「我其实是想要找我的一个邻居,她不见了很久了,但是我一直也没有收到她的信或是什么的,所以就想她会不会……会不会是死了?」 一般不见了人不是会找警察么……?宝生织音端倪了几秒,但很快又抛之脑后。「那么,她的名字呢?」 「渡边寻音。」这回,青井红回答得倒是很干脆。 宝生织音从抽屉里掏出笔墨纸砚摆在桌上,「那,写下她的名字吧。」说完这句话,青井红别有深意地望了宝生一眼,然而那时宝生正在抽屉里掏出更多的纸以便使用待会儿的现身咒。 「所以,店主さん是阴阳师么?」青井红一边打湿毛笔一边问道。 宝生织音摊开纸头的动作一顿,侧过头望向青井红。为什么始终都能感觉到不小的违和感呢?「不是,只是能做些什么而已。」 「那不是阴阳师的话,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阵法和咒语呢?」青井红微微敛起眼眸,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来者不善。宝生织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青井红漫条斯理地写完『渡边寻音』四个字,语气也跟着僵硬了起来:「那青井你是阴阳师么?」 「我是渡边寻音的邻居,渡边家是阴阳世家,所以从小就耳濡目染得看过不少,所以就这么推测了。」青井红抬眼看向宝生织音,一脸受委屈的模样,「店主さん生气了么?」 宝生织音湛蓝的眼睛就这么望着她。渡边阳菜曾经说,宝生织音的眼睛只要一直看着自己就觉得自己被看穿了。但是她是看不穿什么的。 青井红用右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嘴角轻轻向下撇,「我可能说话太不经脑袋思考了,对不起。」青井红又拿起桌上写好了名字的纸头递给宝生,「我也因为这个吃过很多亏了,但是怎么也改不掉,或者说总是会不经意地脱口而出些什么。真的真的对不起。」 第7页 看到青井红这样说了,宝生织音也不好再说什么去责备她,不过『渡边』和『阴阳世家』?宝生织音皱起眉头,终究还是抵不过中间的好奇心作用问道:「渡边寻音有什么亲人么?这样好帮忙寻找。」 「唔……有哦,寻音有个姐姐叫渡边阳菜。」青井红思量了一会便回答了宝生织音。 意料之外的收穫……? 宝生织音接过那张纸头轻轻地吟诵咒语,很快一个和渡边阳菜七分相像的女生出现在了显身阵里,金棕色的眼睛让宝生织音对她和渡边阳菜的关系质疑完全撤销。 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既然渡边阳菜这么厉害又怎么会让她妹妹死掉呢?按理说,像她这么爱家的人是会拼尽所有去挽留她妹妹的。 啊……宝生织音一直都忽略了什么,她现在终于又想起来了。虽然渡边阳菜很厉害,可是…… ——她也死了。 * ——它在唱什么? ——它在唱:太阳会熄灭,声音会消失,只有…… ——只有什么? * 根据这些灵力找到的地方,应该不会有错了。渡边阳菜收起搜寻用的仪器,给自己掐了个现身咒,推开了这幢古老建筑的大门,零零碎碎的妖怪和魂魄都只剩一口气在这边苟延残喘,很快渡边阳菜便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要找的人。 黑色的长髮被盘在一起,紫色的眼睛很漂亮,当然这个女鬼的确很漂亮,就像是古老的大家族小姐——只是死了而已。 渡边阳菜有点受不了这里浓重的妖气,捂着发闷的胸口问道:「宝生的母亲?」 「是的,你是?」语气也很像是大小姐,慢吞吞的独特语速却揉和了某种温柔。兴许是因为提到了宝生吧。 然而渡边阳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右手掐起阵法,嘴里飞快地念咒。周围的妖怪似乎都感应到了这种不友好地气息,飞快地如鸟兽四散。 很快渡边阳菜脚下出现了一个发着莹蓝色光的圆圈,宝生母亲的脚下也是。渡边阳菜停下了念咒,即刻烈烈的蓝色火焰直通向宝生母亲,在接触到她身体的那一刻火势瞬间壮大,映入了渡边阳菜金棕色的眼睛里。 宛如没有感情的杀戮兇器。 * ——只有什么? ——只有青色的魔鬼会不停地吟唱。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脑细胞死了一片…… 语文再一次考砸了,滑鼠也坏掉了,你们再不冒泡我就要生气了qaq * 明天一天都出门所以请假不更。然后昨天没更的份会在以后不卡的时候补回来的。 可是问题是我什么时候能不卡←这个可以不问么qaqqqqqq ☆、vol.04 邻居论与遗讯 [4月11日][对他来说,今天并不是一个好日子。] ——宝生,为什么你可以保持善良呢? ——大概是因为惯性吧。 因为惯性,当你习惯了善良之后,就会不由自主地继续下去了吧。 ……又或者说,当你割捨了它后,就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了。 * 「寻音,真高兴能再见到你!」青井红双手捂住嘴,眼眶慢慢地过渡成绯红。她慢慢蹲下身子,眼角含泪地勾出一个向上的弧度,「真是太好了。」 渡边寻音惊讶地看向青井红,长大的嘴在无声的张合几下后闭紧又开口说:「嗯,很高兴也再见到你,青井さん。」 青井さん?宝生织音因想到渡边阳菜已死的忧愁表情终于消失得一干二净,细气的眉毛在渡边寻音话音落下之后立马锁起。为什么一个人已经叫了名字,另一个人却回应的这么生疏?不是朋友么…… 等等,朋友? 宝生织音的目光定格在了青井红的身上,这个人,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渡边寻音是她的朋友』这种话,只说过: ——「我其实是想要找我的一个邻居……」 ——「我是渡边寻音的邻居……」 只承认了自己是渡边寻音的邻居,不是朋友。 「可是这也证明了:你已经死了,」青井红的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落下,本来一直看着寻音的眼睛此刻缓缓抬起,像是故意给谁看的藐视众生的挑衅眼神看向了宝生织音,嘴巴轻轻吐出两个字,「寻音。」 似乎挑衅的正是宝生织音。青井红的眼神在说:啊,我知道你知道了哟,关于我们俩关系的事……那又如何呢? 宝生织音刚想出口对她说什么,青井红却一抹眼泪,笑得把眼睛都彻底弯起的勉强笑容,「虽然还想和寻音再说些什么,但是打工的时间到了呢。」这样说着就从宝生织音的店里离开了。 同样看着『长存』大门的还有被召唤而来的渡边寻音,但她似乎并没有多思量什么,歪着头问宝生织音:「你就是宝生吶。」然后走出显身阵的圈子绕着宝生走了一圈,或者说是仔细端详了一圈,最后捧着下巴得出结论:「眼睛很漂亮。」 突然被赞美的宝生织音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已经快了身体一步地说:「啊,谢谢。」 渡边寻音『噗嗤』地笑出了声来,「那么今天的事情都不要对阳菜说哦~一个字也不要说。」渡边寻音看着仍然想发问的宝生织音,出声打断了她,「还有纠正你一个错想法:阳菜还没有死。」 第8页 「可是——!」 「很高兴见到你,宝生。那么接下来就是再见的时间了。」渡边寻音远眺窗外的蓝天,痴痴地笑了起来,「宝生的想法意外很好猜呢。」接着,渡边寻音的身体慢慢地消失在空气里,无处可寻。 青井红,渡边寻音,都是带着各色谜团的人呢。 宝生织音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一股脑地趴在桌子上这么想。随后她的唿吸变得轻盈起来,想必在梦里并没有这么多要操心的事烦心。 渡边阳菜满身疲倦地拉开门就看见宝生一脸安逸地趴在桌子上,姣好的脸庞被浓密的髮丝遮挡得七七八八,只露出她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真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吶。 渡边阳菜又轻轻地碰上了大门。 * ——生命是在消失后才能被重视的吧,宝生。 ——所以回忆很贵重。 ——真是可悲吶。 ——嗯? ——人需要靠着回忆来感觉生命的重量,真是可悲啊。 * 宝生织音是被沉闷的敲门声吵醒的。虽然宝生织音十分喜爱赖床,可是她的睡眠一向很浅,要说原因的话,宝生恐怕只能归咎于那年渡边阳菜所准备的特殊训练过于深刻了吧。 思绪停顿在这儿,宝生织音算不上温柔地一把掀开被子,以手代梳理了理身后的乱发就跑下楼开了门。门外的少年逆光站着,脸上的表情不如几天前那么生动形象,甚至有几分憔悴。宝生织音看向少年的右耳,发现黑气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想,她应该知道少年要讲什么了。 「宝生さん的店能借我避个难么?」仁王雅治的嗓音有点沙哑,眼中的疲惫已经显而易见。宝生织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让出了路让仁王雅治进来并关上了门。 仁王雅治毫不客气地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身体全然放松地瘫倒在这个有靠背的椅子上,左手手背压在了闭上的双眼上。一只手的重量让眼睛不容易那么酸涩。 是外婆去世了吧。宝生织音抬起右手落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上,我明白的,这种失去爱的人的感觉,我是很明白的。 「宝生さん有没有失去亲人过?」明明没有被任何东西遮住口鼻,仁王雅治说出来的话却始终带着闷闷的感觉。 「有,我的母亲在我五岁的时候突发心脏病死了。」 「那可真是糟糕呢。」仁王雅治挺尸一样地整个人坐起,然后又趴在桌子上,露出一双漂亮的黄玉眸子看着宝生织音,等待着宝生接下来的话。 「我的父亲在母亲逝世后就没了踪影,家里也没有任何长辈赖以生存,只能被託付在远房的亲戚间兜兜转转地生活。然后知道了自己的能力,想要召唤母亲的亡灵但是根本没有用,然后才知道母亲没有留下任何思念,所以才无法召唤。」被人倾听似乎就能将其中的痛苦与之分担,「有人对我说:我的眼睛是上天的赠礼。而我,可以帮助到别人。所以我开了一家店,帮助人们实现愿望。」 说出来了。 宝生织音如释重负地唿出一口气。能够一下子说完这些压抑了自己这么久的故事,其实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不就是……不就是母亲根本不会思念自己,父亲根本不会理会自己嘛。 宝生织音刚要勾起的唇角仿佛挂上了什么砝码,而唇角承受不住砝码的重量朝着相反的方向蜿蜒。 「宝生さん意外的坚强啊。」宝生织音不知道是哪里戳到了仁王雅治的还原键,仁王雅治已经恢復了往日的模样,撑着下巴眼带戏嚯地望着宝生。 不过这样也好。宝生织音眨动了下眼睛,询问道:「需要水么,翘课的少年。」 仁王雅治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已经约摸上了一节课了。「需要。」头换了个方向偏,看着已然站起身来准备去倒水的宝生织音,耐心地纠正道:「其实不是翘课,是逃学。 「起码你没有辍学。」宝生织音轻轻地嘀咕了一句,未曾想到仁王雅治的听力如此的好,足以听到这栋房子里所有的呢喃。 「辍学?难道宝生さん辍学了……?」仁王雅治反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似乎怎么也不能相信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会辍学的人。 宝生织音则一如既往的诚实,坦然地就点头:「是的,我辍学了,不过这很值得不是么?」从水壶里倒出两杯水,水还残留着浅浅的余温。宝生织音一把拿起两杯白开水,走回桌边将一杯摆在仁王雅治的面前。 仁王雅治挑眉右手端起水杯,「宝生さん多大了?」 「14,应该是初二的年纪。」宝生织音依旧坐在她一直坐的地方——仁王雅治对面,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玻璃杯里水面倒映出来不知从哪儿来的光芒,感觉着从水面上反射过来的自己吐出的温热气息。 「同岁啊……」仁王雅治喝了口水,嘴唇抿在玻璃杯沿意味不明地笑着。 * 大门再次被拍响的时候,宝生织音正蜷在小小的硬椅子上发呆,仁王雅治则正无聊地翻阅在某个角落找到的晦涩的歷史书籍,渡边阳菜正打开窗坐在窗沿上看着对面不曾变动过的书屋安静体会时间流逝。 宝生织音一撩头髮利索地跳下椅子,打开门是个瘦弱的老妇人。老妇人的脸上似乎还带着残留的惊恐,眼睛焦点并不在宝生织音的身上,周围有着隐约的妖气在慢慢盘旋上升。 第9页 妖怪?宝生织音忍住了立刻关上门远离这件麻烦事的冲动,艰难地发声:「那个……」 老妇人的目光这才聚焦,她一把抓住宝生织音的衣袖,脸上深刻的沟壑和下垂的肌肉正叫嚣着惊恐,「有、有鬼!」从老妇人抓住宝生衣袖的地方,宝生织音能很好地感觉到老妇人的颤慄。 宝生织音抬起右手,轻轻地覆盖在老妇人能透露出她年迈痕迹的双手上,低声安慰着:「没事的,老婆婆。能详细地对我说一说么?」湛蓝的眼睛似乎是海洋的倒影,老妇人刚入眼便平静了她一大片的慌乱。 「我家旁边是间鬼宅,平时除了看起来阴森破旧也没有别的鬼宅特徵了,但是今天却发出了悽厉的叫声,感觉困着个巨兽正准备冲出牢笼开始杀掠一样。你,小姑娘你会帮我的吧?」老妇人祈求的眼神让宝生织音心中一撞,但是妖怪的事情并不属于自己的能力范围啊。 坐在窗沿上的渡边阳菜适时地对宝生说道:「织音,这个附近似乎没有别的阴阳师了。」言下之意就是: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那仁王呢……? 宝生织音用眼神向渡边阳菜暗示着她的话。 渡边阳菜眼珠打转了一圈,尝试性地回答:「带着当助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手动播放。 * 成绩下来了,郁闷了一会所以更新晚了这么久【。 请叫我万年第二qaq 啊对啦,写这些小故事都好废脑细胞,所以我们隔日更吧~oxo 宝生姑娘和仁王少年下章欢乐地冒险去哦耶! 各位的留言是码字的动力啦【抠鼻 ☆、vol.05 鬼屋与惊心动魄 [4月11日][相信似乎并不是一件异常难的事。] 宝生织音很明白,如果仁王雅治当她的助手是十分不利的一件事,因为她自允她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在未知的条件下担保他人的性命安全,而且仁王雅治是看不到那些东西的。所以渡边阳菜为什么会这么建议自己,宝生在短时间内也理不清思绪。 店面的门敞开着,老妇人的手还是执着地拽着宝生织音的袖口。对面书屋二楼的窗口旁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光,耀眼的白光落在宝生织音的手上,当宝生抬头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反光的东西。 「老婆婆带路吧,我愿尽我所能来帮助你。」宝生织音安抚式的对老妇人微笑,手握住老妇人沧桑尽显的手,抬头看向仁王雅治,「仁王くん也一起来吧,正好可以满足你的心愿。」 阳菜,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话。宝生织音拿出一根皮筋,将冗长的头髮束起来,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很多,瘦弱的肩膀向着门外连绵不断接入的天光,似乎又变得更单薄一点。 仁王雅治不由地重新思量起来,满足愿望究竟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 ——有人说,愿望是对生活过于美好期望的寄託。 ——有人说,愿望是永远无法实现的奢侈品。 ——有人说,愿望是毒品,一旦相信便会上瘾。 ——那对宝生来说,实现愿望会快乐么? ——嗯,这要分两种情况。 ——诶? ——一种是实现自己的,另一种则是帮助别人实现愿望。 * 好在去鬼宅的路足够长,足够谁去思考一个问题,或者是去问一个问题。 「宝生さん有愿望么?」仁王雅治摆弄着宝生织音刚给他裹上一层符咒的眼镜,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是说现实的还是不现实的?」宝生织音拖着罗盘,认真辨别着空气中瀰漫的妖气浓度,好像回答仁王雅治的问题也只是条件反射。 仁王雅治哑然失笑,「原来这个也有讲究么?」 宝生织音斜睨了仁王雅治一眼,语气刻意地淡化起来:「当然有,那是两个不同答案的回答。如果问现实的,那么是赚钱餬口,如果问不现实的,我会说:救活我妈妈。」 少女的眼神虽然还只是盯着罗盘,可是仁王雅治能够感觉到眼神里面的悲哀和痛苦。这个人可以用那么平静地语调叙述那么痛苦的过往,能赞嘆一句坚强么?不,她不坚强啊。 「如果你还要问下去就先把眼镜戴上,我们到了。」宝生织音也戴上一贯用的眼镜,即使她的眼睛能看到鬼魂,但是妖怪这种生物就只能靠介质来看了。 仁王雅治停下了脚步,不急不慢地用制服的一角擦了擦眼镜再戴上。那是个不一样的视觉。他甚至能看到屋檐上正吐着舌头眼神恐怖的鸟头人身妖怪周围散发的危险气息。 这就是『看见』的感觉! 老妇人后退了几步抓住了仁王雅治的衣角,「我、我先回去了!」转身就踉踉跄跄地往身旁的一幢楼跑去。 宝生织音倒也无所谓,能够被威胁到的人越少越好。眉毛一跳,宝生织音连忙转过头对仁王雅治嘱咐道:「不要离我一米远。绝对不要。」从来没有带人参战过,差点就忘记了。 仁王雅治学着某个人的样子,右手中指抬起顶了顶眼镜,然后向前几步靠近了宝生织音。他看着宝生织音摊开一个捲轴,右手迅速地掐起一个阵法,包围起他们两人的地上出现一个莹绿色的光圈,仅仅是闪了一下就又隐没在土地上。 宝生织音细心地收好捲轴,眼睛不敢离开面前一眼也开口道:「走吧。」推开面前锁上破旧不堪的铁锁的大门,向前出发。 第10页 据老婆婆所说,这里应该有着不小的尖叫声,但是目前宝生织音连普通虫子鸣叫的声音都没听到,空间里异常得安静。太奇怪了…… 这里是两层的独栋宅,基本可以说一楼很干净,除了覆盖着一层浓重的妖气和不明的灵力外,宝生织音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去二楼么?」仁王雅治显然也意识到了一楼毫无搜寻的必要,大拇指向上指了指二楼的位置。 自己感觉不到任何气息涌动,要么是对方实力超出自己很远,能遮掩住气息,要么是根本没有所谓的对方这一说。还是没有任何把握…… 宝生织音别过头,湛蓝的眼睛这一次清楚地对上了仁王的,「不要离开我为圆心一米的圆,不然会死也说不定。」仁王雅治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从楼梯踏上二楼,因为内心的恐惧,两人都不敢用力地踩在破旧的木质楼板,发出一丝吱呀的声音就连忙往下一级踩。 二楼有许多闭拢的房间,宝生织音仍然感觉不到妖怪的气息,只有妖气,浓到快要压到人的妖气。感觉不到的人还好,只要感觉得到,就像是心脏病一样的疼痛感渐渐从胸口传到四肢。 「嘭——!」一扇门被一阵压力沖开金属搭扣的控制,直冲向二楼的楼梯扶杆——而仁王雅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 门直挺挺地拍上仁王雅治的背,由于突然的作用力,仁王雅治一冲就向脆弱不堪的扶杆倾去。 宝生织音也顾不上是什么对门起的作用力导致的这个结果,赶忙扑向仁王雅治掉落的方向,伸出的右手很好地捉住了仁王雅治的手,重量的牵扯显然不小,宝生织音甚至就要被拖下楼。 「不是说、不要离开、我、一米远的么?」宝生织音的右手不断地出汗打湿了两人的掌心,越来越滑的掌心让宝生织音有种掌握不了的感觉。 而这时,又好像突破了什么介质,滔天的嚎叫声就像勐烈的巨浪毫不留情地激盪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是妖怪,而且是失去思维暴走了的妖怪。 仁王雅治现在这个角度正好能瞥见宝生织音背后的一切——一只冒着红色血光眼睛的巨兽正伸起自己锋利的爪子,瞄准宝生织音仿佛下一秒就开始攻击。 不是开玩笑的!仁王雅治连忙拽紧了宝生织音的手,开始了剧烈的晃动。一层楼房的距离大概是三米,这个距离掉下去并不会死亡,但是被那种妖怪抓到了肯定即刻死亡! 快掉下来啊!快啊! 仁王雅治咬紧牙关,脸上被薄薄的汗水覆盖,心中反反覆覆地唿喊着。 快啊! 宝生织音终于受不了那种剧烈的摇晃,一同被拽下了楼层。束起的长髮被锋利的爪尖削去一层,髮丝在空气中打着卷落下。 两人一同落地,古旧的地板发出了沉闷的唿救。仁王雅治背部着地,宝生织音被他狠狠地按在怀里,手不自觉地死命抓住仁王胸前的制服衬衫。 得救了…… 「啊!」仁王雅治皱着一张脸□□着。宝生织音连忙趴起身子,「没事吧?」刚才应该有实施一个减缓咒的,应该能减轻些疼痛吧……? 「嗷唔——!」 宝生织音心口一跳,连忙看向二楼企图攻击她的妖怪。看来是被谁布置了一层结界,使妖怪们只能呆在二楼,不至于冲出来兴风作浪。宝生织音终于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仁王くん能站起来么?」伸出一只手,就像几分钟前那样自然,只是掌心上被毛糙木头蹭开了皮,显得蜷曲沧桑。 「能。」 仁王雅治淡淡地扫了下宝生的手,抓住宝生的手腕借力站起来。脸上,衣服上都是狼狈不堪的破旧脏污。 宝生织音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么让人不能去相信。 * 最后仁王雅治还是搭着宝生织音的肩膀一瘸一拐地走回去。 「宝生さん不是说过嘛,如果对方没有留下思念的话,那么在死后也无法召唤对方是吧?」仁王雅治咬着牙,嘴里的声音都有点走样。 「是的。」宝生织音扶着仁王,只是低头看着前方一模一样似乎不会再有变化的道路。 「那……纪阳的弟弟呢?」仁王雅治看着宝生织音,两人靠得很近,唿吸都缠绵在一起,仁王如果无聊甚至能靠数宝生的睫毛来维持新鲜感。「纪阳的弟弟是不是对这里根本没有思念才会召唤不出来呢?」 「……」宝生织音使劲地抿着嘴,脚上的步伐却还是不可抑制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宝生织音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仁王,「你要发誓不说给别人听。」 仁王雅治立马抬起三根手指头,「我发誓。」 「其实——」 「禽兽。」不属于宝生织音亦或是仁王雅治的一个声音突然而至,阻拦住了宝生织音快要脱口而出的话。 「啊啊,比吕士。」仁王雅治显然很娴熟的模样。宝生织音现在才发现那个少年也穿着和仁王相同的制服,而少年身边正是刚才反覆提及的话题人物——夏未纪阳。 幸好没说出来。 仁王雅治搭在宝生肩膀上的手终于抬起,宝生此刻仿佛从土地里钻出两厘米一般轻快。仁王脚步不便地走向少年的方向,也不忘回过头对着宝生勾勾嘴角:「谢谢店主一天的照顾。」 第11页 「啊,不用……」宝生织音微微颔首。 如果说出来的话,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欣然接受他的感谢的吧。 一定是这样的。 宝生织音目送着一行三人渐渐远离,才发现已经将近傍晚。她摇了摇头转过身,按着刚才走过来的路径再一次前进。 一个人的路,是多么漫长啊。 * ——实现自己的愿望是种奢侈品,实现别人的愿望是种毒品。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勉强达到朋友的级别就这么难写,以后怎么破啊!!【打滚 爱上了半夜码字会早死吧→→ 依旧求留言和收藏…… * jj又抽好忧桑,定好的时间发不粗去qaq 下章内容提要:[4月14日][离别是手指上的伤疤。]【不要吐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vol.06 愧疚感与怪谈 [4月14日][离别是手指上的伤疤。] 『啵咯啵咯』 宝生织音慢慢地把烧开的水倒进雪白的杯子里,因和周围温度有着剧烈温差而腾升而起的薄雾一路舔湿了杯壁上缘,然后翻滚着继续向上。 摆放好热水壶,宝生织音将杯子挪到宽大的木质桌子上后,从抽屉里掏出两根皮筋和一把梳子,对着镜子梳理了起来。细碎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反覆迴响而变得巨大起来。 渡边阳菜坐在她最喜欢的窗沿,用着透明的身体安静地晒着太阳。 没有鬼魂,没有委託事件。宝生织音想起了刚开『长存』这家店时候的情景,同样的清闲没有纷扰,似乎这个状态会持续天长地久。偶尔在学习的时候开一点小玩笑也毫无大碍。 那是宝生织音最静得下来的日子。 皮筋在右手上翻转,包裹起所有的髮丝,宝生织音将头髮扭转变细,以此为轴一层层盘上,如此反覆又衔起一根皮筋固定住。高盘于顶的花苞头。 宝生织音很少尝试这么清爽的髮型,左右来回地照了照镜子适应了一下才终于满意。她走到桌边坐下,看着身体透明得仿佛与周围融为一体的渡边阳菜,脑袋里冷不丁地跳出来与她面容七分相似的少女那天所说的话。 ——『阳菜还没有死。』 因为是渡边寻音这么说的,所以宝生织音尤为确信这件事并非是谁杜撰出来。 宝生织音不禁想,那又是怎样才能让阳菜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渡边阳菜似乎感觉到了宝生的注意,刚把眺望的眼神从远处街道地平线处收回就勐地一震。脑袋里像电视机短路一样回闪出一些个画面。期间,紫色的眼睛仿佛看破了红尘万丈的清澈眼神始终牢牢地与她对视。 烈火焚烧啪啪作响的声音,阵法上闪出的蓝色耀眼光芒。 「阳菜……?」 渡边阳菜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的情况因为宝生而打消。她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对着宝生织音疑惑的眼神又是一阵放空。 那边的宝生织音只当渡边阳菜又想到了什么不能对她说的事,并没有多么地放在心上,宝生织音回以渡边阳菜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十分自觉地移开了视线。她端起冷得差不多常温的水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柔润的水分子从她喉间流向胃里,所带起的温热也一直暖到心里。今天是和神原明知约好的,每周去看这个小少年的日子。宝生织音瞄了一眼时钟,抓起背包说了句出门了人就消失在了客厅里。 阳光的温度根本感觉不到啊…… 渡边阳菜突兀地就笑出声来,是啊是啊,我已经不再活着了啊…… ——『宝生的母亲?』 ——『是的,你是?』 好像从记忆里刻下来的声音,清晰地仿佛近在耳边。下一刻滔天的青色火焰就张牙舞爪地升起,将那双紫色眼睛的主人烧得一干二净。 渡边阳菜的手紧紧覆盖在眼睛上,使劲地抓起周边的皮肤。 可是这愧疚感不是我死了这件事能消除的啊…… * ——织音,你要记住,每个人都会撒谎,每个人都会做错事,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对错,只是个人的观念不同而随大流划分出来的。 ——织音,如果有人做错事了,第一时间应该去找出这么做的原因。也许……那是为了谁好也说不定呢。 ——因为有些事情真的很难区分对与错。 ——织音,妈妈爱你哦。 * 今天无疑又是个好天气。虽说不上是多么灿烂炫目的太阳,但这源源不断的温暖也不是骗人的。路旁的树枝上褪去了绮丽的樱花,开始冒出新绿。地上仍能看到几片花瓣打着卷然后消失在视线里。 在这样的环境里,宝生织音感觉稍稍嗅一嗅,就能闻到不同于以往的空气。嗯决定了,今天要和神原明知一起晒太阳。 抬起头,宝生织音不得不眯着眼看着金黄色光源,破格地露出一个彻底将眼睛掩藏在长睫毛下的笑容。仅仅看着她这么笑着,好像可以忘却一切烦恼。 宝生织音将这个好心情一直保留到了拉开病房门的那一刻。 病房里是很普通的冷清白色为主色调,神原明知没有安分地坐在病床上休养,而是使劲地扒住窗边,上半身尽其所能地往外探。他的脸上是化不开的哀伤,眼睛里没有神却执意地盯着某一点不肯松开,嘴巴紧紧抿着好像下一秒就会克制不住地哭出来。 第12页 即使是有多开心,只要有心,看到这一幕也总该能感觉到什么了吧。宝生织音站在门口,身后不时有护士走来走去,于是她迈进了房间并拉上了门。 这样的声响让神原明知终于意识到有人来了。神原明知的表情在看到宝生织音的一剎那变得鲜活起来,「姐姐?」 宝生织音还记得那天在机场神原明知送走妈妈的样子。离别是条手指上的伤疤,不明显可是每当手进入视线便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受伤时的疼痛感。 「今天阳光特别好,我们出去晒太阳吧!」宝生织音想问神原刚才从窗口那里望什么,可马上又替换掉那句不合适的话,转而提出了这个在路上就想好的绝佳意见。 神原明知很果断地就答应了宝生,拉着宝生的手,一摇一摆地一路走到医院特别准备的一片后花园式的地方。很多病人都聚集在此,声音也并没有很嘈杂,反而有种闲适的气息慢慢浮现。 宝生织音领着神原明知走到一片享受太阳极好的草坪上,变戏法一样地掏出一块餐布铺在草坪上,然后率先脱掉鞋子站了上去,「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呢。」接着躺倒在了餐布上。 一旁站着的神原明知一脸新奇地看着宝生织音的所作所为,也学着她的样子,慵懒地躺倒在了餐布上。他们的头相互依靠着,暖洋洋的阳光直直地撒在他们身上,所有的不安都被此晒化。起码现在是的。 「姐姐,你相信乱力怪神的事的吧?」神原明知侧过头看向宝生,眼睛里不知是什么在反射着光,剔透得像块水晶。 宝生一愣,不明白神原明知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种事。 神原明知瞪大了眼睛,声音故意地压低装可怕,却因为压得太低反而很有喜感,「这是医院的七怪谈之一——厕所的哭泣声。」 「事情是这样的:一天晚上,x君在病房里因为身体上的疼痛翻来覆去也没能入眠。那是很晚的深夜了,x君想听歌但是耳机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么晚了,还是不要放音乐吵到别的人比较好。x君这么想着,又翻了个身。 「床头柜上的闹钟恼人的秒针『咔哒咔哒』的声音响个不停,x君越听越烦躁,又因为着实在不久前灌入了许多水。人有三急,x君也不是个例外。于是x君爬起身,披了件外套就去了厕所。 「初春的天气并不是极冷的,但是医院、夜晚和即将下雨的天气却让x君觉得很冷,他双手在臂膀上搓了搓,但没什么用。 「推开厕所的门,x君清晰地听见女人凄凉的抽泣声。x君愣住了,以为他进错了厕所,于是他退出厕所,看了看厕所门上的标志。这里是男厕所,但是为什么会有女人的声音呢?可能是那女人不小心进错了吧。这时候天空发出了一记雷鸣,下雨了。x君并没有多少停滞,又推门进了厕所。 「这回女人抽泣的声音却听不到了。x君拉长了耳朵,仔细辨别着声音。 「『嘀哒』『嘀哒』『嘀哒』…… 「x君循着声音来到了一扇门前,地上有一滩水渍,反射着头顶惨白的白炽灯光。x君有点怕了,急忙准备冲出厕所。就在他抓住门把手的那一刻,灯灭了,x君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嘀哒』『嘀哒』…… 「滴水声这回更加清晰了,反覆就在他耳边!x君回过头并没有发现有人,然而低下视线的时候,却发现地上的水渍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这片黑暗中发着光。再回头想要逃脱,x君看到了浑身湿漉漉的一个女人张大嘴巴露出了嘴里的眼睛。」 宝生织音不为所动地听着神原明知的故事,神原明知显然失去了一开始极大的兴趣,停下了叙述。持久不断的暖阳让神原明知萌生了倦意,他揉了揉眼睛,兴致恹恹地说:「我还是睡觉吧……」 神原明知另一只没有揉眼睛的手摸索着勾住了宝生织音的手,软乎乎的小手牵着宝生的,似乎终于在最后找到了寄託一样,安心地沉沉睡去。 「晚安,小少年。」宝生织音的话好像情人间的呢喃,轻轻地飘散在这四月暖阳里,化作一粒粒尘埃四散无影踪。如同羽毛一样的一个晚安吻落在了神原明知的额头上,「愿你好梦。」 说完这句话,宝生织音也躺在了一开始的位置上,闭上了眼睛。梦里,她也终于不再悲伤,左手拉着母亲的手,右手拉着父亲的手,一蹦一跳地走在青石板的回家路上。只是画面像被橡皮擦擦过一样,劣质到不行。 即使如此,宝生织音也终是好梦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认错,这么多天没更新神马的…… 罪恶的源头是它!戳这个你就明白了!→← * 本章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啊喂 ☆、vol.07 青色火焰与邀约 [4月14日][意外人物的出现撞歪了原来的成长轨迹。] 不管你信不信,其实很多怪谈都是真的和鬼魂或妖怪挂钩的。 * 宝生织音从梦中醒来已经是五分钟前的事了。 可宝生织音依旧躺在那块桌布上似乎暂时没有起来的欲望,然后侧过头看向就躺在旁边的神原明知。躺着的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宝生织音清澈的蓝色眼睛里都浮现出了神原明知没有防备的睡颜。 很久之前的很久之前,自己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睡在母亲的枕边,贪婪地与她度过剩下的日子。梦终归是有个尽头的。母亲死了,梦也就结束了。 第13页 记忆之间,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拂面而来。宝生织音明白,这是神原明知在医院里呆了太久而沾上的气息,而他身上所存在的独特味道已经彻底被医院抹灭掉。 宝生织音至今为止从来没有问过神原明知是因为什么而住院的,她只知道在这么久的日子里,是没有人来探望过他的。所以神原明知才会在窗口,表情心碎地静静盼望着什么吧。 盼望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回头的母亲? 宝生织音觉得,还是不要打碎神原明知他唯一的念想了吧。 说到底,对神原明知这么上心的自己其实是个混蛋吧。 她才没有那么多过剩的善心来关心一个与自己八竿子打不在一起的人身上,也许仅仅是因为她在神原明知的身上找到了自己小时候的踪影,才会将他如此地放在心上。 宝生织音嘆了口气,然后坐起身对周围环顾了一圈。宝生发现很多病人早早回病房了,这里并没有刚来的时候人那么多,纵使人去楼空,气氛却还是一样的闲适宜人,像是回到了故乡的安心感满满的。 难怪可以让人睡得这么沉了。 轻巧地站起身穿好鞋,宝生织音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打起的褶皱和睡得凌乱的头髮,接着利落地撩起袖口,俨然一副下一秒就跑去工作的模样。事实上也是如此,她的确是要去工作。 消灭鬼魂便是她的本职工作嘛。 站起来的宝生织音回头看了眼依然陷在睡梦中的神原明知,眼中尽是易碎的破旧情绪。像是记忆幻灯片一样,脑中满满的都是泛黄泛旧的画面——语言尖锐的阿姨,表内不一的叔叔,亲戚们所有表现出来的嫌弃…… 太多太多了,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宝生织音握紧了双手,并不长的指甲已经死死抵住掌心的肉。希望一切完成的时候神原还没有醒。 神原明知那个怪谈故事里并没有讲清楚那个鬼魂的状态到底是怎样的,是已经变成厉鬼还是即将变成厉鬼。其实厉鬼是鬼魂最麻烦的一种状态,因为一旦入魔成厉鬼就无法再恢復,先不说会造成召唤咒的瘫痪,最严重的是还会影响其他鬼魂的状态。 所以遇见厉鬼,一定要毫不留情的消灭,而唯一彻底的消灭方法就是动用目前人类能使用的最大招式——厉火。 厉火不能被水扑灭,只能靠撤销咒语来熄灭,但是这会对施用者造成很大程度的反侵蚀。厉火一开始只是一小团青色火焰,一旦接触到物体便会逐渐剧烈起来。很危险也很有效。 幸好医院的厕所十分有规律,每一层的厕所都在同一个位置。由于厉火也是能烧实体的——也就是人,所以先要屏蔽掉所有的人。至于工具不齐全,宝生织音还是有办法来补齐状态的。 宝生织音走到面对医院厕所那一角的一处树丛里,高大的杉树多多少少也遮掩住了她。宝生织音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唿吸,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杂念,十分坚定的信念在其中驻扎。 『信念越强,你施出的阵法威力也就越大。』渡边阳菜当时是这么教她的,然后下一秒就让宝生去攻击她,宝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因此也将这句话记得很深刻。 微眯起眼,宝生织音抬起右手没有丝毫犹豫地在食指上咬出了血,快速地在面前划出了阵法的咒语。破裂的皮肤中溢出的血连成一个个字,停驻在宝生织音面前渐渐透出耀眼的莹蓝色光芒。宝生织音脚下也浮现出一个泛着同样光芒的圆形阵法,医院那一角的地面处也泛出了一模一样的圆。 强大的灵力释放也引起了空气的对流碰撞,宝生织音的衣角被吹得噼啪作响,草地被捋平的哗啦声,还有树叶纷飞作响的声音都成为了宝生织音世界里的背景音。宝生织音忽然想起厉火是人肉眼皆可见的,又赶忙掐了一个隐身阵。 灵力凝聚得差不多后,宝生织音紧盯着医院大楼那一角,嘴唇轻启:「去吧。」于是她面前的莹蓝色文字像是炸到空中的烟花四散开来,医院大楼即刻附着了一层青色火焰,越烧越旺,仿佛要直直烧到天际。 空气仍在不断地纠缠着,宝生织音拧住眉毛。再不快点被人发现也不是问题了!不过这该死的楼里居然住着需要烧这么久的鬼魂,该说一句真不愧是阴气最重的地方没有之一么? 「宝生?」 宝生织音稍稍松开了对灵力的控制,不是自己幻听吧……她转过头,看见了绝不敢相信在这里能碰到的两个人。那两人也似乎被宝生现在的样子震惊,在喊出了她的名讳后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边,燃烧了足足3分钟的火焰终于像蔫掉的小兽一样,病怏怏地灭了下去。宝生织音这才空出时间来面着两人开口:「仁王和……夏未さん?」气流的减弱也随着脚下的蓝色阵法的褪去而慢慢消失。 「宝生在忙啊。」仁王雅治以轻松的语气开口。 宝生织音应了声,然后恢復了迎接客人时的脸色,「有事么?」 仁王雅治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身旁的夏未纪阳,夏未纪阳被吓到似的连忙弯下腰:「感、感谢宝生さん那天找到我弟弟了!」似乎还觉得这样不够,夏未纪阳又讪讪地加上,「特别特别感谢。」这样情深意重的两个特别来。 面对这样的道谢,宝生织音只感觉愧疚感扑面而来。于是她站在原地没有说话,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仁王雅治。 第14页 这人不是都猜测得和事实八九不离十了么,怎么还带着她来……? 仁王雅治回以宝生织音十足的笑容,而宝生织音却什么也猜不到那笑容里面藏着的解释。 「所以、所以宝生さん能在这个周六出来么?」夏未纪阳保持着低下腰的姿势却抬起了头,清明的眼神让宝生织音不知道怎么应对。 阳菜球笼罩啊qaq。 「出来吃点蛋糕逛逛街什么的,就当报答宝生さん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去委託是要付出钱的!」夏未纪阳眼中就差闪泪光了,语气真挚得宝生织音硬是一点刺都捨不得挑。 宝生织音总算知道仁王雅治天天都来店里的意思是什么了,知己知彼是关键啊。 天然呆紧急事件啊qaq。 「那,宝生决定了么?」仁王雅治抑扬顿挫的语调圆滑地流出,宝生织音更是慌了手脚。 宝生织音受到200点伤害…… 「嗯,我同意。」宝生织音噎着嗓子默默吐出这四个字。 夏未纪阳立马满面灿烂朝阳地看过来,宝生织音轻轻嘆了口气,「不过说起来,你们怎么会找到我的?」 「啊,是那个不善言辞的少女说的哦。」仁王雅治的手按住夏未纪阳的头顶,显然很开心的模样,「我们去『长存』的时候她在,刚问起你的下落,那个少女就丢下医院名字把我们赶出了门。」 阳菜感觉她心情不好啊…… 听了仁王雅治的描述和措词,宝生织音终于抓到了心中那一点困惑的原因了。莫非是因为她出来看结识的人而没有对她说……? 啊,对了…… 神原明知还在后花园那边躺着呢! 宝生织音对自己惨不忍睹的记忆力顿然失语,「失礼了,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一步。」说完便擦过两人的身影,急急地朝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当宝生织音能看到神原明知的时候,神原明知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她。神原明知坐在原地,别扭地转过身体形成一个不是很舒服的姿势,却笑嘻嘻地对着她挥着手。 于是宝生织音也挥了挥手回復他。 * 4月19日,亦是和夏未纪阳定下的约定之日。 这一天,宝生织音依旧早早地就起了,然后也跟周一一样把头髮一点一点盘起可以方便行走,毕竟是要去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要是披散着头髮,指不定一次逛街下来就被踩秃了。 坐在窗沿的渡边阳菜凝望宝生织音这一连串的动作已久,接着她冷不丁地开口了:「我有没有说过最近你出行似乎很频繁这句话啊?」 这时宝生织音正叼着一根皮筋在理干净碎头髮,她不解地看向渡边阳菜没有做多少思考,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她道:「没有。」 渡边阳菜嘴角小小牵起,然后将头碰在冰凉的玻璃窗面上,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哦,那我就算说过了。」 宝生织音扎头髮的动作这回彻底地停了下来,她直直地看向那边挨着窗户表情一脸颓废的渡边阳菜。 怎么感觉阳菜她是这样寂寞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这章俩最重要的男人都粗场了w【等等 我顺利地可以滚去重温华胥引了qaq,不容易啊…… ☆、vol.08 雨水与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手动播放。 自从播了那一集glee后,就被这首歌感动到,死循环中。 耳机循环更有味道~!【泥垢 * 这章终于回归了小故事形态w ……男女主的名字让我卡了半天,故事情节卡了半天的事情我会说嘛 等待是美好的。 [5月3日][最动人的话是我等你。] 被窝是雨天时的温柔乡。 宝生织音整个人都卷在被子里,明明醒了也不愿意多动一下。窗外淅淅沥沥的落雨声随着意识的清醒也逐渐变响,她整个人带动着被子一起翻过身去。窗帘早早被渡边阳菜拉开,窗户上的雨水宛如蜿蜒的小河,将玻璃分割成了许多块不规则体。 透过玻璃能看到外面天空阴沉,低压压的云朵像是下一秒就会受重力跌落。周围的建筑物被水扭曲地呈现在玻璃上。 渡边阳菜不在呢,不然早就开始动用各种办法来叫她起床,然后再进行一番说教。 说起来,渡边阳菜最近总是往外跑,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会在黄昏时刻之前回来。因为即使是对渡边阳菜这样厉害的鬼魂来说,那个时刻依旧是最危险、最无法控制的时间。 宝生织音又将身子翻过来背对着光,伸出一只手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抽屉里是个陈旧的木盒子,宝生织音仅看了眼又勐地关上了抽屉。 母亲所到的地方,也许是思念传不到的地方吧。 再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后,宝生织音总算是伴着不停的雨声起了床。穿着睡衣的她刚洗漱完毕,就听到了楼下粗暴的敲门声。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的场景…… 宝生织音无奈地赶紧换了一套连衣裙又粗略地熟过头后赶快地跑下楼,身后纤长的黑髮在空中交错飞舞成一张网,髮丝像是有生命地流动着。 打开门,宝生织音先是感到了空气中裹挟了浓浓的湿气扑面而来,温度似乎都比室内低了几度,而后才注意到了大衣和帽子都湿漉漉的女生。女生的头髮裹在帽子里,又因为空间不够而几度蜷曲着。 第15页 宝生织音没有再犹豫,赶快将女生拉紧了屋内并拉上了门。女生唿吸稍稍急促,宝生猜测那应该是她冒雨跑来的原故。女生深唿吸了一次,眼神犹豫地望向宝生织音,语气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这里的店主么?」 似乎每个到店里的人都会这么问她呢。宝生织音又想到了夏未纪阳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被仁王雅治给骗到,说这里的店主是个老巫婆。宝生织音这下也克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嗯,是的。欢迎来到『长存』,请问是有什么请求么?」 女生的手不安地在胸前握紧,「我周围好像,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存在。我总是能感觉到一股视线……好可怕!」 首先要确定是鬼魂还是妖怪呢。 宝生织音微笑着拍拍女生的肩膀,女生外套上的水珠亲吻上宝生的掌心,凉凉的触感从这里扩散开来,「别担心,我会找出来的,不过可以给我一件你贴身带的物品么?」 贴身物品可以确定该锁定的范围,其实本来应该是用血的,不过宝生织音觉得这种办法又疼又麻烦就改善了一下。 女生迟疑了下,右手摸上自己的脖子,「项鍊可以么?」宝生织音这才注意到这条银项鍊,因为衣服的关系只露出了一小节的部分,感觉很新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买的呢?」宝生织音打量地看向女生。如果没有一定的时间佩戴着的话,是没有多大用处的。一开始应该就讲清楚来着…… 女生短暂地回忆了一下,皱着眉地回答道:「两年前,是男朋友送给我的。」 「嗯,可以哟。」两年前的物品还能保存得这么新,只能说明主人很爱惜这段礼物馈赠的意义吧。宝生织音接过女生摘下的项鍊,项鍊上还残留着贴身佩戴的热度,项鍊上的挂坠是枚绿色的四叶草。 宝生织音拿出纸墨笔砚在桌上,咬住项鍊开始快速画阵,很快阵法便完成并且发着莹绿色的光芒。宝生织音闭上眼,脑海里是一片漆黑,却有一条条的白色丝线贯穿其中。 这个女生碰到了好多鬼魂,不过—— 宝生织音的右手做出的抓取的动作,在脑海里她抓住了最粗的那条白丝线,勐地睁开眼,左手快速地划出一道显身符咒。被宝生织音用灵力强拎过来的鬼魂从空气中挤出来,还没站稳显身符咒就迎合了上去,和那人融为一体跪倒在了地上。宝生织音松开了项鍊,左手很好地接住了它。 「诶!洋平?」女生看到那人的一刻吃惊地睁大了眼,失声叫了出来。 那人——应该是叫洋平的男生傻兮兮地笑了起来,他摸着头似乎很尴尬,「千早。」 原来是互相认识的么?宝生织音扑扇了两下眼睛,对着女生解释道:「这个就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鬼魂,我刚才强制地把他拉进屋来了。」伸出握有项鍊的左手在女生面前摊开,「这是你的项鍊,请收好吧。」 女生呆愣着看向宝生织音,「店主刚才是说了『鬼魂』……么?」还没等宝生织音回答,女生就悲戚地哭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捂住嘴,「怎么会这样?」眼泪像窗外的雨水,不知疲倦地流淌着。 男生看着女生哭泣的样子,眼神变得很隐忍,可他还是跪在那里没有动作。室内似乎沉默了下来,只剩下女生不断的抽泣声。 这男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隐瞒了自己的死亡? 宝生织音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件事情宛如先兆一样出现在这里,跟几年后的自己完全重叠。 「千早不要哭,我还在这儿啊。」男生终于是看不过去,站起身走到女生面前,高一头的他很轻松地就把女生完整地抱在怀里。女生的额头枕在男生的肩膀上,「我以为你去外地读书了……怎么……」 男生将女生抱得更紧了点,「我和父母回老家的时候意外坠楼了,父母都不忍心跟你说实话才会这么骗你的吧。希望你能开心地过着以后的日子。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 宝生织音听闻男生的语句便立刻看到女生很用力地在点着头,心底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一下。这就是爱吧,单纯的只要对方好,理解对方的深层次感情。宝生织音忽然开口,「显身咒能保持一整天,你们……要不要好好地相处一下?」 闻言,男生和女生一齐回头,眼中是有欣喜的。这么观察着两人的宝生织音觉得,自己的内心一定也为这样的事情而开心着吧。好像能多多少少抓住以前想开这么一家店的心情了。 「谢谢。」男生温柔的道谢声响起,宝生织音轻轻摇了摇头。 想要一直活在感谢中。 宝生织音勾起嘴角,看向外面依旧雾蒙蒙的天气。如果今天不下雨就好了呢。如果自己能停住雨就好了呢。如果自己能强大点维持住男生的魂魄就好了呢。 想要变强。 宝生织音牢牢地握紧双手,充实的感觉一路蔓延到心底。 * 「店主!店主!」 门口敲打门的声音十分响亮,宝生织音依稀能分辨出这是刚才那个女生的声音,她赶忙站起身来去开门。距离刚才两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已经有足足五个小时了,保不准男生已经……消失了。 怀着这般心疼的心情打开了门,门口的少女已经全然湿透,髮丝纠缠地贴住皮肤,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店主,能帮我找找洋平么?他刚才说离开一下,可是我等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他是不是……」女生的脸上明显掺杂着绝望。 第16页 宝生织音张了张口,没有勇气去说可能他已经成佛,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了。咽下这句不能说出的话,宝生织音纠结地说:「那我尽量找找他,你先进来吧。」 看过了那人的模样,叫女生写了一张男生名字的纸头,宝生织音便开始在整片城市的上空搜寻。因为范围比较大,对应所消耗的灵力也相当大,宝生织音有点吃不消地坚持探寻着,只希望不要真如她所想的那样悲观。 ……或许现实真的不是那么悲观的。 宝生织音散开了灵力控制,终于获得氧气地努力喘息了几次,面向女生——知念千早点点头,「找到了。在南湘南小学旁边的一个公园。」 知念千早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欣慰地笑了起来,「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公园……」然后对着宝生织音道谢后就大步地跑了出去。宝生织音看她还没有干的身子再一次淋上了雨的恍惚背影,抓起一把伞也跟着跑了出去。 雨势比早上大了许多,雨点砸在伞面上的声音是像投了一块石头到湖面里的沉闷声音。 仅仅只晚了几步出来的宝生织音,此刻已经看不见知念千早的身影了。如果没猜错的话,男生是要避开知念千早消失掉,就跟以前那么做的道理是一样的——不想让她担心。 想到这,宝生织音不由地也小跑了起来。至少在知念千早伤心的那一刻,自己能够安慰下她。 雨天出行的人并不多,街上也难免空荡荡的。宝生织音不久后就看到了公园,公园白色的长椅前,知念千早跪坐在雨水里,失声痛哭着。雨水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无限淡化了她口中唿喊那人名字的声音。 「洋平。」 宝生织音于心不忍地看着知念千早,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后,将伞打在了她的身上,反而露出了自己的背后渐渐被雨水打湿。知念千早仿佛没有了感觉,只是哭着就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终究还是……没有见到么? 宝生织音看向空无一人的白色长椅,安静地想着。背部的凉意逐渐浸湿宝生的整副身心。 想安慰也不知道从何开口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 很久很久以后,宝生织音才从知念千早的口中知道,她和洋平其实见到了无比珍重的最后一面的。 「洋平说,希望我能好好地活下去,也许来世能再在一起。他会等我。洋平是这么承诺的。」知念千早面对宝生织音的无奈眼神笑得很开心。 宝生织音只知道,知念千早再也没有谈另一场恋爱。她的所有的爱都跟着叫洋平的男生,一起消失在了那个雨天,承诺地等待着他们的再次相遇。 多好。 宝生织音想。 ☆、vol.09 坚守与失去 [5月5日][说出真相的力量。] 「你知道每天都有个小丫头坐在你店门口么?」 那天,仁王雅治在宝生织音开了门之后就飞快地窜进了屋子里后,反倒悠闲自在地拉开了一张椅子才开口问宝生织音。 看得出来他眼中有着担心,宝生织音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将脑袋探出门口来回张望了几圈。街道上的青石板仿佛咏唱着岁月的痕迹,并没有多少人经过街道,放远了的交叉路口能听到稀稀拉拉的车辆懒洋洋的引擎声。 并没有仁王雅治口中的那个小丫头。 宝生织音收回了向前倾的身体,关上了门。她知道仁王雅治是没有说谎的,虽然这傢伙一直自诩是欺诈师,座右铭是「骑着白色的黑马向前后退。」什么的,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不需要撒谎。 所以宝生织音也开始留意门口的动静。 平时这件事情是渡边阳菜来做的,可是最近渡边阳菜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外出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甚至连宝生织音也不知道渡边阳菜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在竭力隐藏着什么。宝生知道的,但并不想戳破。 于是就在苦守了几天后,那个仁王雅治口中的「小丫头」也终于被宝生织音所看到,宝生也明白了为什么仁王要这么叫她。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瘦弱了,风吹便会倒的孱弱样子,骨子里却是极其柔韧的。 女孩子蹲在距离『长存』两三个窗户的位置,视线望着对楼的某一天亦或是天空,表情是要哭出来的那样难看。她身上穿着校服,藏青色的水手服衬得她很青涩。兴许是宝生织音目光的原因,并没有多久女孩子就回望过来,干净的脸上有着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 就是那种被丢弃在路旁的小猫的眼睛,湿漉漉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总有着不忍心的善心人抱起箱子,在濛濛细雨中把它带回了家。宝生此刻就像那个善心人。 「你真的有灵力吗?」女孩子的话语空洞,似乎并没有从天空的一隅中回过神来,「还是说你只是个说话好听点的骗子?」 啊呀,真是锐利的话。 宝生织音不为所动的样子也许刺激到了她,女孩子不稳地站起身来,皱起眉毛指责地口吻道:「真是虚伪的样子。」随即女孩子就大力转身,背对着宝生朝着十字路口走去。 宝生织音莫名其妙地被冠上了『虚伪』这个词,再怎么说自己不想去争委託,宝生也耐不住心中跳跃了几天的好奇,略略放大了声音:「已经等了这么多天都不进来坐坐就在店门外大骂一通是为了博取什么?也许……你也挺虚伪的。」 第17页 女孩子腾地转过身,面上怒不可赦的表情让她的皮肤都泛出了红色:「明明、明明——」 宝生织音看着女孩子被刺激到却又纠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模样,坏心眼地勾起嘴角:「看吧,你也就不走了。」 这下女孩子一下就泄了气,根本没了刚才的反抗劲,墨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宝生织音,「我有事相求。」 宝生织音得逞地微笑了起来,嘴中还是不变的那句话:「欢迎来到『长存』,我愿实现你的愿望。」湛蓝的眼睛里映着女孩子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带有笑意,又似乎没有。 * ——你其实很恶劣吧,会用可怜兮兮的表情去说服阳菜什么的。 ——嘛,谁知道呢。不过有些时候,我只是学着去走捷径罢了。 * 女孩子的名字叫本间爱子,是个小学生。 她要委託的事并不复杂,只是对她来说内心比较复杂。 本间爱子的家庭并不美满,在大约一年前的时候,本间父亲便不知所踪,只剩下姐姐和母亲相依为命,靠着母亲的收入支撑着整个家,在大约半年前的样子,本间的姐姐去打工了。 本间爱子是很敬爱着她父亲的,在她的死缠烂打下,前些日子本间的姐姐终于吐出了些什么。她说父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本间爱子便一路找到了这里,想要见见父亲的最后一面。 宝生织音大致了解了这些内容,按程序地摆好一道道工具,让本间爱子写上她父亲的名字。本间爱子拿着毛笔的手颤抖个不停,宝生织音本来想说她来写也是可以的,但是本间爱子的左手紧攥着右手,硬是将颤抖的手抚慰到平稳的状态,一笔一划地写出了名字。 自从开了长存这家店之后,宝生织音见得最多的就是「想要见最后一面」这样的委託。生前的人想要见死去的人,但是死去的人也许并不会想见谁去勾起谁的回忆啊。这么多年,宝生织音还都这么想着,却又一面做着前者所做的事情。 果然如同渡边阳菜所说的那样,有点贪得无厌啊。 自嘲地摇了摇头,宝生织音接过本间爱子所写的纸条,开始了召唤。纸条上的字符似乎被唤醒了意识一般,从雪白的纸上脱离而出,消失在了空中。 宝生织音几乎是立刻掐断了阵法,对着不明事理的本间爱子说道:「你父亲没死。」 本间爱子本来是坐着的,听到宝生的话语激动地拍案而起,「什么?!」声音颤抖,墨绿的眼睛真的是几分雾气蒙蒙的样子。 「你父亲没死,所以我的阵法是不起作用的。我感受不到任何吻合的气息。」宝生织音眨眨眼,在脑中理了理思路。似乎本间的姐姐也确实没有明确地说过例如父亲不在了的这种话,用模稜两可的话来解释真是太糟糕了。 仍处于震惊阶段的本间爱子睁大了眼,张大了嘴地想从宝生的脸上望出些什么端倪来,最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一张脸上尽是委屈又不甘的表情,然后眼泪刷地滑过脸庞。 宝生织音不语,拿过桌上的一盒纸巾递给本间爱子。 眼泪真是世界上最要命的东西。 看着本间爱子不动,宝生织音利索地抽了好几张纸塞进了她的掌心里,然后宝生撑着胳膊肘手托着下巴,看着原本渡边阳菜一直坐着的窗沿位置,心中转眼间就变得空荡荡。 终究是连阳菜也不要自己了吗? 「吶,店主,你说一个人如果没有死,那么他离开了他的妻女,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宝生织音勐地抬头看向眼神空洞无神的本间爱子,空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是离婚的可能性很大,但是这并不代表一定是离婚。 本间爱子像是失了心一样。 她是知道这种可能性的。 宝生织音看着这样子的本间爱子,心口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自己的父亲也是抛下了一切,抛下了自己。宝生甚至记不起来父亲的模样了。 窗户像是撞到什么一样发出钝响,宝生织音和本间爱子均愣了一下。宝生织音看着窗外捲动着树叶,快要掀倒树木的强风,开口道:「本间さん快回去吧。」 本间爱子刚回过神来,茫然地攥着手中的纸巾拭了拭脸上泪水。站起身后朝着宝生织音鞠了一躬,被打湿的苍白脸颊呈现一种快要消失的透明感。「再见,店主小姐。」本间爱子最后留给宝生的,是带着逞强笑容的侧颜。 宝生织音看着窗外骤然被乌云笼罩的天空,还有自刚才起便未曾停止的狂风吹打着每一处地方。 「暴风雨要来了啊。」 湛蓝的眼睛里也同时捲起了什么变得深邃起来。 * 雨下了一整夜,现在看起来还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宝生织音泡了杯奶茶,学着渡边阳菜的模样坐在窗沿。雨水带来的潮湿冷意从缝隙里钻入室内,宝生织音浑身上下除了手是暖着的,其他地方都开始感觉到凉意。 渡边阳菜没有回来。 宝生织音已经尝试过用罗盘定位,但是显然渡边阳菜不想让人找到她,所以她圈起了结界,导致宝生织音不仅找不到她还担心地一夜没睡好。 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就好。 头搭在窗户上,宝生织音看到一个撑着红伞的女孩子行走在雨中,雨水让视线模煳,隐约能看到是立海大的那套校服。宝生织音将茶杯放在桌上,然后又掏出另一个白色茶杯,沖泡了一杯奶茶,金属的勺子在其中牵起层层涟漪,不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第18页 敲门声就在此刻响起,宝生织音端着杯子开了门,潮湿的水汽立刻席捲而来。女生放下了伞,一头墨绿色的长髮随风起起落落,明亮的墨绿色眸子让宝生联想起了昨天的小女孩。 「欢迎来到『长存』。」宝生织音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外面冷,不如来里面坐坐?」 于是女生就跟着宝生织音进了屋,将伞挂在门把上,「看得出来的吧,我是本间铃,本间爱子的姐姐。」这时候她转过去的侧颜,和昨日本间爱子的侧颜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宝生织音随着本间铃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奶茶递给她,「我知道。所以,本间さん有什么事吗?」 本间铃很是惊讶地接过茶杯,嘴角的笑容甜蜜,「谢谢。」她浅尝了一口,宝生织音想这多多少少驱逐了她身上雨水带来的寒意。 「我只是来说声『谢谢』的,爱子她昨天的事都跟我说了。」本间铃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似乎沉浸在回忆里,「我们家并不幸福,所以在父亲走了之后,我尽量想保持这个家庭的完整。不过这似乎起了反作用,爱子她的疑心倒是越来越重。」 「父亲在我小学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了,终于他还是离了婚,离开了我们。母亲不希望我们留下阴霾地生活着,于是就说父亲去出差了,不过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我在父亲的抽屉里看到了不属于我们家庭的照片,还有那些信……」 「他最终离我们远去了。」 * 宝生织音送走了本间铃后,心中那些陈旧之事只感觉又翻涌了上来。宝生上了楼,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那个木盒子一如往常地躺在那里。 好像所有的事都在变,只留下了这件不会变的事情。 自从第一天知道这个世界上还能传递思念,宝生织音就开始蓄起了所有对母亲的思念,将此和头髮都封在了这个盒子里,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显然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宝生织音拿起这个木盒子,刚想翻开了,就听到了身后粗重的喘息声。 渡边阳菜自己掐了一个显身咒,让她变为存在于肉眼的实体。所以她身上颇为狼狈,雨水显然毫无阻碍地打在了她的身上,甚至还有许多水滴沿着阳菜的身体拖曳在地板上。墨蓝色的长髮全打湿了贴在她的身上、脸上,只有金棕色的眸子一如往昔,神采熠熠地望着宝生织音。 「阳菜?」宝生织音实在是吃惊渡边阳菜现在的模样,要知道就是宝生织音她本人也没有见过阳菜比现在更糟糕的状况,在她的印象里,渡边阳菜一直维持着她良师益友的形象,然后也自然而然地对她心生憧憬。 渡边阳菜紧皱着眉头,「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件事。」显然她才注意到宝生织音手中还拿着这只木盒子,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宝生织音尴尬地才反应过来往身后一摆,试图遮掩,「阳菜……对不起。」 虽然渡边阳菜告诉过宝生织音传递思念的方法,但是渡边阳菜是不希望宝生用的,并且好言相劝了许久,宝生织音也是答应了的。 渡边阳菜摇了摇头,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一副有言难说的表情:「我接下来要讲的事,就是这件事。」 「就是关于你母亲的事,织音。」 金棕色的眼睛带着凌厉的眼神看向宝生,宝生织音浑身一震,手上的木盒子也掉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坠物声,盒子里的头髮跌落出来撒了满地。 暴风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爆字数了=v= 于是《长存》正式变成每周更新。 因为是寄宿学校,所以有时候可能也不能回家……因为要看成绩嘤嘤嘤。 * 来打个ggw 网王spc联文 spc——spy yers club。 不知道被谁操控着的校园跟踪搜证组,碰上史上大危机! 和仓的失忆是一切的开端。 ——你能看到什么和你能找到什么是天差地别的。 【10.1登场,现可提前收藏哦~】 网王同人网王同人幸村bg不二bg ☆、vol.10 坦白与寻找(一) [5月10日][最好的也是最后的选择。] 天空中积蓄了足够久的乌云团终于在这一刻落下了雨,沉重的雨像是打在宝生织音身上一样,在她的心上积起了沉甸甸的雨水。 「什、什么?」宝生织音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尤为不自然。她蹲下身子去盲目地捡着洒落了满地的髮丝。髮丝细密缠绕在宝生的手指上,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东西却紧紧地附和在皮肤上,似乎离不开了。 「这种事情,就算是阳菜也不要乱说啊。」宝生织音将手中勉强捡起来的一撮头髮理顺了,放进木盒子里。木盒子的底层血红的阵法很是古老的样子,已经变得沧桑斑驳。「我妈妈……已经死了啊。」 窗外的雨水声遮盖了房间里的许多声音,越过窗户,窗外的世界已经被雨水密密麻麻地连接为一体。就像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一样。 就像渡边阳菜和宝生织音一样。 渡边阳菜看着宝生织音这样子,一咬牙狠心地就这么说了出来:「你的思念太强烈了,而且你算是半调子的阴阳师,这样有灵力的思念让你母亲灵魂残体留了下来。可是她毕竟是非滞留者——」 第19页 宝生织音从阳菜刚才的那段话里一瞬间抓住了什么,瞳孔放大,几乎耗尽了她全身力气地想要阻止渡边阳菜宣判死刑—— 「不要说!」 「——所以她不该存在。」 『轰隆』 窗外的雷声没有预兆地响了起来,轰鸣的声音似乎要震塌天空。隔着空气的震动感让宝生织音也浑身一震,她呆滞地抬起头来,眼睛的焦点好不容易地集中在了阳菜肃穆的脸上:「你,去除了她吗?」 「……」渡边阳菜别开了眼,目光不敢对上宝生织音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神的质问。 没有回答的回答。宝生织音倒吸了一口气,捧着手上那只木盒子慢慢地站了起来,「你明明说过,世界上没有谁是不应该存在的!」手掌心按在盒子的稜稜角角上,尖锐的刺痛感却刺激不了已经麻木了的心脏。 「你早就知道了吧……这种结果。」 宝生织音目不转睛地看着渡边阳菜,期待着她能拿出什么来反驳她。宝生织音已经近乎绝望了。 然而渡边阳菜始终没有回话,安静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骗子。」 宝生织音试着深唿吸了一下,眼睛毫不意外地酸涩了起来。所有过去的那些坦诚似乎烟消云散在了这里,死在了这里。宝生织音心中有点发寒,如果连渡边阳菜都开始说谎了,那她还能相信谁? 渡边阳菜闻言皱也没皱眉,只是退后了几步坐在了地上,抬起金棕色的眼睛仰视着宝生,「她是非滞留者,再滞留下去说不定会变成厉鬼,到时候就不再是承受这点痛苦了,那是双倍的痛苦。」渡边阳菜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我还有件事想要拜託你,不过……」她撇过头看了看窗外细密的雨,「还是改天再说吧。」 说完,她苦涩地笑了笑,苍白的透明的脸颊闪了闪,似乎正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 宝生织音全然没有看见,她脑海里反反覆覆地盘旋着渡边阳菜所说的话,脑子里乱成了一摊浆煳。最终她虚弱地开口:「出去。」 渡边阳菜打开了房门,回头再望了眼神色决绝的宝生织音,没有再说一句话,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 雨声更大了,落在屋檐上的响声迴荡在宝生织音的耳边。一声一声层层叠进,最终凝结成了偌大的轰鸣声,爆发在了宝生的耳边。宝生织音紧紧地抱住木盒子,渐渐地蜷缩在地板上,由白炽灯光拖曳出来的影子小小的紧贴在宝生的身后。 慢慢地,有呜咽声响起,偶尔还能听到几乎细若蚊声的呢喃。 「…妈妈……」 *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渡边阳菜都没有出现。宝生织音在大门外面悬挂了一块「休业中」的木牌子,成天坐在桌子旁,捧着一杯热水漫无边际地发呆到水变成彻骨的凉水。 像是撤去了所有动力的机械娃娃,了无生气。 她试着去寻找母亲残留下来的灵力,却是如意料之中的无所收穫。母亲她在多年前就死了一次,而今是她害的母亲又死了一次,作为儿女这是种多大的讽刺? 大门没有预料地被转开了,宝生织音整个人被吓得一跳,警戒地看着门慢慢地推开。入眼的先是一头蓝色的长髮,紧接着是宝生织音所熟悉的脸庞。 「青井さん,今日本店关门。」没有多余的力气来牵扯出往常那样的笑容,宝生织音眼角微敛,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青井红眼睛一眯,眼中透露出什么危险讯号,「宝生,你不应该能看到「那个」。」声音十分冷静,和上次到来时候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你们家三代以上都查不出任何迹象,却在你这里出现了奇蹟。」青井红整个人闪进了屋内,大门被徐徐扣上,「而且,我并不相信任何奇蹟。」 语音落下,室内有了片刻的宁静。随即宝生织音的吸气声响起。 「青井さん想说的就只有这个吗?那我不送客了,本店现在不欢迎客人。」宝生织音将视线从青井红身上挪开,漫不经心地又发起了呆。 青井红笑了起来,「怎么感觉宝生你变了?嘛,不过我也不是来说这个的。」青井红伸手把耳边的碎发都撩到耳后,露出一小片脸颊,她目光辗转而后逐渐变深,「如果渡边阳菜想让你帮她找回自己的身体的话,不要帮她。」 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地都扣在了宝生织音的心上。 「你怎么知道阳——」宝生织音收住了话,仔细地回想了一遍关于青井红这个人。第一次是作为委託者来寻找渡边寻音,很显然渡边寻音是认得这个人,而且并不是像青井红所说只是邻居这么简单。 在脑海中有一条清晰的分析结果拨开了云雾,宝生织音湛蓝色的眸子看着她,颇为肯定地说:「你也是阴阳师。」 青井红微笑了起来,「脑子比想像中动得快。吾为青井家最小辈的阴阳师——红。刚才那句话不是请求,是命令,希望你好好思量一下这其中的分量。」 撂下这句话的青井红转身就想走,宝生织音疑惑没有解开,復又开口道:「为什么?你希望阳菜她一直死着吗?」 青井红的脚步停下但并没有转过头,声音和刚才一样不大,却仿佛魔障一般一直萦绕在耳边:「她死掉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选择。」语毕,她拉开门把手出了门。 第20页 最好的也是最后的选择……吗? 宝生织音匍匐在桌面上,闭上眼,感觉这一切并没有她所想的那样简单。青井红是敌是友还无法确定,渡边阳菜是生是死也同样无法做出决定。 现在该相信谁? 宝生织音抱起自己的脑袋为了做决定痛苦地□□了一会儿后,湛蓝色的眼睛倏然睁开。 ——已经做出了决定。 * ——织音,你相信命运这件事吗? ——相信哟,我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在冥冥之中就早已註定了的。比如遇见你,比如遇见那个人。但是,命运是不公平的,所以有些时候我也并不想去相信它。 ——因为不公平就不去相信它,似乎……有点任性呢。 ——我就是任性的无可救药了,才会做了这一辈子都在后悔的事情。 * 宝生织音想要帮助渡边阳菜找到自己的身体,帮她活过来。尽管渡边阳菜对于母亲的事情含煳的辩解,但是相信了渡边阳菜这么久了,宝生织音能够确定她究竟是好是坏。 从抽屉里掏出罗盘,宝生织音拂了拂上面积攒下来的灰尘,便开始了搜寻工作。宝生织音眼神微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在她脚下的地板上起先只出现了一个莹绿色的光圈,而后仿佛有只无形的笔在慢慢地添加上细节的咒文。 阵法成型的那一刻,宝生织音勾起了嘴角,势在必得地掌握住了渡边阳菜所在的具体方向。不过短短几秒,莹绿色的阵法已经开始慢慢消失不见。 宝生织音放下罗盘,套好一件棕色的薄外套就准备出发,打开门的力道不比平常,变得更重也更有力道。 这让刚想开门的女生倒退了一大步,心有余悸地看着宝生织音。 「宝生织音?」 宝生听着女生开口。 「是。」宝生织音停了下来,莫名地感觉在这个女生身上有股熟悉的感觉,却又不能具体地说上来是怎么样子。 「我是柳泽安,我有个请求。」女生双手紧扣,不安地放在胸前,「我想找一个人,我想找渡边阳菜。」 渡边阳菜?! 宝生织音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柳泽安。她现在也正是要去找渡边阳菜啊…… 「我知道她就在这里,能让我见见她,和她说说话吗?」 她知道? 宝生织音狠狠地皱起眉,不住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可不要第二个青井红了。 她的手放在身后,准备随时掐起阵法。像是拉开的弓上箭,正蓄势待发着。 ☆、vol.11 坦白与寻找(二) [5月10日][「巧合」的机率是多少呢?] 「好巧啊,宝生。」 宝生织音的手被人握住,手上的动作也就因此松懈了下来。宝生她回头看,是仁王雅治。他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但眼睛里却是一片审视的模样。很显然他并不想当场问出来,而且他也身体力行地制止了宝生。 目不转睛地盯着仁王看了良久,宝生织音才面无表情地算是应了刚才的那句话,「好巧。」转了转手腕,仁王也意识到自己抓得不太妥当,立即松开了手。 不过这也使气氛有了缓和的倾向。 这方的宝生织音着急想找到渡边阳菜,皱了皱眉,也不顾仁王就站在她旁边就开口问道:「你和青井红接触过吗?」语气直接得过分。 没有错的,柳泽安身上沾染上的气息,那种熟悉感是属于青井红的。 宝生织音的左手抚上右手手腕。 「青井红的话,是和我,也是和阳菜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柳泽安这么解释道,墨色的眼睛里被光线打得十分温和。这不是讲假话。 好朋友?! 宝生织音勐地抬头,那她为什么,青井红为什么要阻止阳菜恢復身体? 疑惑似乎越裹越庞大。 * 在宝生织音反反覆覆打了好几个马虎眼后,柳泽安终于也明白了现在渡边阳菜的处境,后来因为有事就先离开了。这时仁王才找到了个缝隙,开口说了话。 「其实我是来找你的。」仁王雅治的右手不安分地摆弄着留在身后的小辫子,一双黄玉般的眼睛里总不知道藏着什么似的看着宝生,「其实是纪阳想要邀请你去看一个她同学的演出,她现在脱不开身,也没有你的号码,就派遣了我这个苦役来啦~」 「我……」还要找人。 「肯定是也觉得今天天太好了吧下一班车就要来了快出发吧!」 仁王雅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抓起宝生织音的手腕就往站台的方向跑,宝生织音毫无徵兆地被这么一拉,整个人步伐踉跄地跟在仁王后面。 今天的天气确实是好,天空澄澈得硬是找不到一丝云絮。当空的灿烂阳光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奔跑的两人晃动的发梢上不停有光点在移动着。 青春正在进行着。 一路跑到了车站,似乎也正合仁王雅治所说的那样,一辆公车即刻便驶向站台。 仁王灵活地在奔跑中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枚硬币,车刚到站开门,拉着宝生织音的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车上跳,再往空的座位上一带。所幸车里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的几个周末出行的学生,搭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歌,也没有多注意这边的情况。 第21页 司机大叔倒是笑得很暧昧。 喘息声一下就变得大声起来。 宝生织音扶着胸口,细细地开始调整唿吸。幸好当初训练的身体素质还没有完全消失,宝生织音很快就恢復了过来。仁王雅治却是唿吸未曾乱一下。 察觉到宝生打量的眼神,仁王的嘴巴一下咧开,「我说宝生,你的家里宅属性暴露了哟。」 「不是家里宅,只是体力不如你这个真汉子。」宝生织音因为后背遮拦得严严实实的头髮早就产生了烦躁感,仁王一下子就戳到了她的炸毛点。 宝生织音最讨厌别人说她是家里宅,没有之一。 「噗,炸毛了。」仁王雅治继续戳。 宝生织音说不过他干脆就把头一扭,看向窗外流逝而过的街景不说话。 「宝生生气了?」 车子遇到了红灯而缓缓地剎车,景象渐渐不动了。停滞住的画面像是一幅画,宝生还记得她在刚开店的时候为了找个好地方几乎把整个神奈川给踏遍,一路上都是渡边阳菜在跟她唠家常。在她找店找得快绝望的时候,还是渡边阳菜把她往现在那个住址那儿一领。原来她早就找好地方装修好了。 那时候的感动不是骗人的。 「是我这个真汉子不好……」那一头的仁王还在油腔滑调地解释着什么。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宝生心里藏了什么,敏锐如他,一直是在故意地缓和气氛。 「仁王。」宝生织音温吞开口。车子马达发动的声音浮躁地响起,不一会儿就重新行驶了起来。 「我发现我弄丢了一个朋友。」 仁王雅治停下了无聊的拌嘴,安静地看了宝生几秒:「那就不管花什么代价也要找回来。」 也许是仁王的话太干脆太有力,宝生织音情绪翻涌升腾,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那句话,「不管花什么代价吗?」 * 下车的时候本来宝生织音就想这样告辞仁王,然后就去找渡边阳菜,结果被仁王眼疾手快地抓住,说什么也要让她去看一看表演。宝生没能推辞成功,就半推半就地走到了现场。 一个搭好的中型舞台上只有空空摆设好的乐器,一个人也没有,台下亦是如此,这样一来被衬做背景的那块写有「梦想+努力=现实」的塑料布也瞬间显得掉价起来。 「这里算是闹市区了,只不过时间还没到人还不太多。」仁王雅治虚眯着眼看向台上,「待会儿人就多了,宝生你的头髮……」 宝生织音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头髮实在太碍事。当初是为了母亲而蓄起的长髮,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即使我想绑起来,我也什么都没带啊。」 仁王雅治的口袋像是四维口袋一样,他又从里面抽出了一根不短的发绳。 半天,宝生织音都没有接过去,仁王雅治眉眼一跳,「别告诉我你从来都没用过。」 支支吾吾了两声,宝生织音认命地点了点头。仁王雅治无奈地用嘴巴抿住发绳,两手开始整理起宝生织音冗长的头髮。没多久,仁王便已经绑好了宝生的头髮。白色的绳子像是生出了花,缠绕在乌黑的头髮上也是另一种美。 「织音?」 正当宝生织音伸出手抚摸上头上绑起的头髮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转过身来,宝生织音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起来,「阿灯。」 花开院灯是一年前当宝生织音还在阿姨家借住的时候认识的,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宝生还记得那个名为石田宗介的小小少年,手里拿着一束樱草花请求她给一次与父母相见的机会。 花开院灯笑了笑,眨着眼睛戏嚯地看向宝生织音:「有缘便会相见?」 啊是了,这是那个时候留给花开院灯的最后一句话。因为父母都不在了,所以对离别特别放在心上。阴差阳错的这个世界里,很容易就没有了再次相见的缘分。 「有缘便会相见。」宝生织音的笑容缓缓拉大,蓝宝石似的眼中盛进了许多光芒。 「阿灯!」一个火红头髮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撞上了花开院灯的后背,巨大的冲击力让花开院灯往前一冲,她回头一看女孩子,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无奈起来,「弥生,很痛诶。」 那个红头髮的女孩子眨了眨相同颜色的眸子,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缓慢举起手中一包美味棒,「那,要来一根吗?」 「既然要道歉能不能把眼中的『艾玛好不捨得但是但是就是很不捨得』的眼神收回去。」花开院灯不断气地吐槽起了那个叫弥生的女孩子。 宝生织音和被忽视了很久的仁王雅治不约而同地噗了一声。 「弥生我是叫你来喊回阿灯的,怎么反而在这儿唠嗑了起来?」 「柳泽安?」宝生织音看到来人,意外地脱口而出,接着转而看向仁王雅治。刚刚才和柳泽安差点闹僵,现在就又见到她? 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巧的巧合。 柳泽安也吃了一惊,漆黑的瞳孔盯着宝生织音,不过并不想解释什么的样子。反倒是花开院灯看了她们两之间不和谐的气氛,出来解释:「织音,这是我们乐队的鼓手哦!看不出来吧~」 宝生织音知道这是花开院灯在解围,也没多想就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嗯。」语气很淡然,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紧要一般。 第22页 花开院灯还想说什么,却被柳泽安一句话切断了继续的动力。「阿灯,该走了。」 柳泽安越走越远,花开院灯和红髮少女跟在她身后不安地回头看了眼宝生织音,宝生的眼神深邃。 花开院灯仿佛看到了那个满身傲气回来的宝生。 * 「真不知道你的交际圈这么远,连我们部长的女朋友都认得。」 人渐渐多了起来,宝生织音与仁王雅治因为怕走丢的关系,离得很近。宝生织音闻声先是奇怪地看了眼仁王雅治,「部长的话,是叫幸村精市的人吗?」 这回仁王也不禁吃惊起来,嘴角的弧度不自然地扯大,「别告诉我你是因为立海大网球部太出名才知道的~」 「这倒不是,还是因为阿灯的关系。话说……」宝生织音皱着眉头看着仁王驼着的后背,「仁王你究竟多高啊,这么看,你也才170左右吧。」宝生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 「啊~我可是175的汉子呢~」仁王雅治没有看向宝生,而是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抬头眺望着远方的人群。 「就算再怎么伸长脖子也掩盖不了你驼背的事实。」宝生织音眼珠子转了一圈,想想刚才的话还是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汉子。」 「……」还顾忌着刚才说她家里宅的事情…… 仁王雅治表情类似便秘,总之就是完全皱在一起就对了。 宝生织音浅浅一笑,转而语气变得正式起来,「仁王,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不要说是来看表演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现在去做的话,不是太盲目了吗?你刚才差点就要攻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宝生,你变得急躁冲动了哟~」仁王雅治的右手从口袋里撤出,向着人群那头的谁挥了挥手,一双黄玉般的眸子不偏不倚地看着宝生。 宝生织音无言以对。 因为阳菜的事情,她一直处于极度混乱的状态中,而青井红和柳泽安的出现则更是加剧了这一状况。她太大意了。 「仁王你脱队早到的原因是因为这姑娘吗?」不知道是谁站在宝生身后的位置,调笑着仁王。 宝生织音刚回过头去,就看见基本没什么改变的幸村精市,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暖如初见时,「宝生さん,好久不见。」 「幸村くん日安,好久不见了。」宝生织音笑容也平添了几分笑意,毕竟萍水相逢过。 只是他耳后的这缕黑气……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大家久等了,我是主持人阿咲,今天真是一个凉爽的好日子,快点让气氛热乎起来吧!」那个名叫阿咲的主持人指了指身后整装待发的一个乐团,「欢迎「ma」!」 开场的乐队是全员男子的组合,热火朝天的音乐很快就让场下的观众们忘乎所以起来,尖叫声和口哨声连绵不断,热情潮水一般就快淹没现场。 过于火热的现场让宝生织音有点无所适从,她使劲皱着眉,妄想这样就能减轻点耳朵的负担。 「咚」 宝生织音眉梢一跳。这是…… ——「咚」 这个声音和乐队歌唱的高潮混杂在一块儿,让人分不清究竟事情发生在哪一方。 这么人山人海的地方,也不能轻松地用搜索符咒了啊。 「怎么了宝生?」因为周遭声音很吵,仁王雅治特地吊高了嗓门来问话。宝生织音指了指人群圈层以外,也同样拉高着嗓门回答:「出去一下。」 「咚」 声音还在不停地发出着。宝生织音纵然想从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脱离而去,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倒是随着宝生不断远离主台,那个奇怪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咚」 好像在更西南角的地方。 「咚」 仿佛重物坠地的声音。 「咚」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好忙,每周都几门考试轰炸,回家写文一点感觉都没有了tut 4月开头两周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老爸老妈去厦门玩去了嘤嘤嘤 于是半更,大概清明放假补全? * 补全好开心tut 不过寻找这一章真是越写越多,本来预定只有一章的口胡! ☆、vol.12 坦白与寻找(三) [5月10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这个声音恼人地不断出现,现在这个距离依旧只能听个大概。到底发生了什么,宝生织音还全然分辨不出。倒是仁王雅治一路跟上,最后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正色道:「是发生什么了吗?」 宝生织音比了个安静的动作,踮起脚尖眺望着西南角的方向,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这、这怎么可能……」 声音戛然而止,然而在西南角边的树林里,一只鵺譁然升起,掠过树丛,抖动了几下黑天鹅似的翅膀,展翅向人群中心飞来。 宝生织音对着快速前进而来的鵺,似乎失去了所有判断力,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没了动作。仁王雅治循着宝生视线的方向往天空中望去,除了能看见一如既往的蔚蓝天空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心下有些失望但又不得不因为宝生的动作警觉起来。 宝生织音正费心紧盯着的鵺在人山人海的天空中盘旋了一圈,悽厉地一叫后又往远处飞去,带起一大阵凉爽的风。这让现场高涨的人气又到达了另一个顶端。 第23页 鵺就这么飞走了?宝生织音还没来得及顾虑太多,就被人一撞,幸好及时反应过来稳住了阵脚。宝生织音都没来得及抬头,一双手就捧住了她的双手,一张戴着极大□□镜的男子把头凑上前,语气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仁王雅治眼睛一眯,转而笑了起来,却一把将手放在了男子的手上,「大叔还是先道歉比较好。」 被称为大叔的男子似乎僵硬了一瞬间,然后扶了扶脸上的眼镜道了声对不起后就消失在人来人往之中。宝生织音双手互相揉搓着,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恢復过来,面容稍显呆滞地看向仁王,「我……是不是被占便宜了?」 仁王雅治本就笑着,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并逐渐向上微微挑起一点弧度,银白色的头髮几乎成为宝生视线中唯一的光源,「噗,没错。」 * 宝生织音最终被仁王雅治拉回了火热的人群之中,尽管回来了,不过离主舞台的距离却比刚才远了不止一点点。不得不说,宝生织音是有点庆幸的。离主舞台远的意思就是,喧闹的声音在这里已经被削弱了几层。 然而仁王雅治仿佛知道宝生心里在想什么,狡黠一笑,「宝生,跟紧我。」 于是他们就在紧密地交织在一起的人堆中脱身而出,从一旁不起眼的小帐篷中进入了他们的后台。后台还有好几组的人在焦灼地等待着自己上场,心神不宁地一直调弄着手中的乐器。包括刚才在人群中碰过面的花开院灯她们。 仁王刚要走过去搭讪,宝生连忙就抓住他。「这是在捨不得我吗,宝生?」 周围的嘈杂声环绕着俩人,宝生织音眼中的神采快速地黯淡了下去,她侧过头看向那边忙活得热络的几人,手始终揪着仁王的衣服,「我有一种预感,一旦我走向柳泽安,问清楚了事情,有什么东西就会自此消失破碎。」 「而且一般来说,我的预感是百分之百的准确。」 「那么,」仁王雅治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正经,「你更加应该去问一问她关于那个「你弄丢的人」的事。」 后来回忆起来的时候,宝生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勇气,只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去问一问吧』的语言,化作一股动力催促着她上前。 宝生织音看着正拿着鼓棒在空中比划着名动作的柳泽安,有生以来第一次,恐惧感迅速地蒙蔽上心口,宝生甚至能数出心跳声。 「怎么了吗?」花开院灯注意到宝生织音的一反常态,紧接着宝生织音开了口。 ——「柳泽,你知道渡边阳菜在哪里吗?我是说,她本人。」 空气似乎都胶着在一起,像是煮了太久的芝麻煳,需要什么东西用力才能继续搅拌。 柳泽安歪了歪头,脸上的神情像极了青井红,三分自大七分笑,「我知道哦。」 于是,宝生织音听到了心中花苞轻轻挣开的声响。 可是随后,柳泽安的表情却带上了几分悲戚,眼中泪欲泣之足下,「她在——」 话音未落,地面便开始了剧烈摇晃,人们尖叫着死死地抓住离自己身边最近之人的身体的某一部分,像是落水后抓住唯一的浮木一样。倒是宝生依旧如履平地,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吹过。 宝生织音虚眯了眯眼,捉摸不透这其中的意义。 又一声响亮的嘶吼欲将天空撕裂一般,宝生织音望向西南角,她沉下心来思考了一下,突然被一股力量推向前,她勐地扑向地面,可再一次地像被什么保护了一样,身上没有一处擦伤。『嘭』的一声,宝生织音刚还呆在的地方已经被一层尘土笼罩,想必刚才是什么重物坠落的声音。宝生心沉了下来,眼中仍心有余悸。 「那么多年我给你的训练你居然这么轻易地就丢掉了!」 这个熟悉的声音是——! 宝生侧过头去,不出意料的,渡边阳菜的长马尾辫在气流中像是具有生命一样张牙舞爪,金棕色的眼睛望向远方,衣袂被风唿啦唿啦吹起,宛如一副救世主的模样。 渡边阳菜斜睨了宝生一眼,宝生织音立马站起来,拂去衣物上的尘土,俨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候着,一旁早就被人群冲散到一边的仁王雅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织音,妖怪的群攻,应该怎么办?」渡边阳菜的眼睛始终环顾着四周,没有丝毫松懈,但嘴上却像个老师一样循循善诱地指导着宝生。 宝生织音的眉梢轻轻一扬,「若要擒贼,必将先擒王。」 「不错。」肯定了宝生的答案之后,渡边阳菜飞快地吟诵着祝词,不一会地面上就出现了许多与妖怪对应相成的蓝点,蓝点闪烁一下后就拔地而起一道霹雳,将妖怪的腹部贯通。 一开始还是很有效的,但慢慢的,数量上的劣势就体现出来了。不断进攻,似乎多到没有具体数量的妖怪没有尽头。宝生织音和渡边阳菜的体力被不断地消耗着,两人都焦急地想着「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宝生织音知道马上自己的灵力就要消耗殆尽了,身体逐渐透支的感觉是相当不好的,甚至眼前已经开始发晕。 就在宝生快要晕过去之前,所有的妖怪都被圈在一个方形的透明牢笼里,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随即,宝生织音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第24页 * 像是老式的收音机,讯号一直不佳,不知疲倦地发出恼人的沙沙声。 「……果然是不知道谁生的野孩子。」 「是啊是啊。」 意识突然清明了起来,睁开眼,朦胧地看见几个小男孩手中抛接着石子,眼神不屑地看向这边。 啊,是看向我。 宝生织音湛蓝的眼眸望向他们,男孩子们一愣,立刻像被惹毛了一样,把手中的石子投掷过来,嘴中还念念有词道:「区区一个孤儿,有什么可以瞪我们的?!」 「连妈妈都没有!」 一枚石子刮开了右脸,火辣辣的痛感开始蔓延。 「爸爸也没有!」 又一枚打到了手臂,肩膀,腿,膝盖…… 宝生织音眼睛一片酸涩,但她使劲地忍住不哭,蜷缩住自己的身体,好像这样就可以将伤害减少一点。 「喂,你们欺负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好了不起的?我也是你口中的孤·儿啊!」 宝生织音从臂膀的缝隙中间能看到,一个穿着干净白t恤的男孩子正挡在她的面前,为她声援着。紧接着,那两个男孩子似乎看到鬼来了一样,甚至没有撂下什么狠话就逃走了。 男孩子的背影在一片橘色的夕阳中都染上了暖意,「吶,你没事吧?」男孩转过身来,黑曜石的眼睛里倒映出了宝生小小的身体。 宝生织音抬起头,男孩子吃惊了一下,然后便笑道:「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呢。」 「诶!」宝生织音慌忙地用手捂起眼睛,胸口一直以来堆砌着的冰也在这片暖阳下徐徐融化。 「我叫孝一,没有姓的原因是,我还是孤儿啊。」 宝生织音敢打赌,她看到了这个名叫孝一的男孩子眼中的落寞,尽管他用笑容来竭尽全力地掩盖。 眼前的世界瞬息变化着,夕阳下的情景很快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雨幕之中,几个小孩子哆嗦着身体,在宝生寄宿的家门口叫喊着。 「都是你!才会让孝一生病的!」 「不祥!孝一真是瞎了眼才会找你当朋友的。」 …… 宝生织音感觉,这样子的叫喊却也比那些人砸石头来的要疼上几万倍。 「孝一君他,怎么了吗?」宝生织音没有继续躲在屋檐下,而是上前了几步,走到滂沱的大雨中,直视着那群孩子们。激烈的雨势很快就将宝生的全身打湿,凉薄的感觉浸侵全身的每一处。 「孝一他高烧了好几天了一直不退,都是因为他最近和你走太近的缘故!」一个女孩子抱胸,企图用眼神杀死宝生一样兇狠,「本来就是个怪人、野孩子。」 在那几个同是孤儿院的孩子们来找过宝生之后,宝生有偷偷地潜进孤儿院去探望孝一。宝生在孝一的床边发现了一个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小姑娘,宝生望了眼窗外晴空万里的天气,没有说话。 「你是……宝生吧?」小姑娘这么问道,宝生织音一愣点了点头。小姑娘的表情立刻释然了,「太好了,孝一君还一直以为宝生你不愿意来了呢。这样,我就可以离开了。」 走到门口,小姑娘回眸一笑道:「告诉他,千万不要在雨天给陌生人撑伞了。」 …… * 「织音?织音?」 「宝生!」 两股夹杂在一起的唿唤声由远到近一般,逐渐清晰起来,宝生织音终于睁开了眼。还没完全清醒,阳菜已经噼头盖脸地大声叫道—— 「我可以恢復了!」 难得的,渡边阳菜也终究开心得跟一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地哇哇大叫。 而宝生织音刚才梦到的东西始终无人问津,她问了一个在外人看起来莫名其妙的问题:「雨女都是湿漉漉的吧?」 现在想起来,当时还真的以为是自己的错,是自己身上太重的气息干扰到了孝一君作为人类的身体素质。结果不是的。 只是雨女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 暑假长存开始进入周更,主更《萤火森林》w 马上考试了,不论是什么年级都要加油! ☆、vol.13 笑容与了结 [5月10日][it must have been love.] 「宝生,你没事吧?」仁王雅治蹲下身子,用着奇怪的眼神看着宝生织音望向某一点傻笑。 恐怕在他的世界里,还没有渡边阳菜这个人吧…… 宝生织音又看了眼一旁已经停止过度兴奋的渡边阳菜,静静地看向仁王雅治,思绪像是云絮一般漂浮了几秒,然后她笑笑:「仁王,把你的眼镜戴起来吧。」 仁王不明就里,眯起了眼睛打趣道:「原来宝生好这一口么?」一边又把眼镜从不知道哪个口袋里面掏出来,轻轻地架在鼻樑上。紧接着他的表情开始了变化,原本就很晶亮的瞳孔变得更加水莹,他小声的,仿佛打扰了某个世界一样地问:「宝生你平常看到的,你所失去的朋友……我怎么好像见过?」 「你的确见过。」宝生织音的笑意硬是被这句话给激发出来,她笑得花枝乱颤的,而渡边阳菜也风度翩翩地站在一边供给仁王仔细打量。 看着仁王雅治的眼神从迷茫渐渐变为清明,宝生织音就知道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那段站在楼下十分钟,与阳菜无言对视的那一天了。 「说起来阳菜,那个人——救我的那个人——是谁?」宝生织音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得什么疾病的话,那这种事情一般来说,印象还算深刻精准。 第25页 她分分明明地记得,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身影从她面前走过,硝烟烽火的味道还依稀在身边环绕,耳中不断的衣衫噼啪飞舞的声音牢牢地印刻在脑中一般。 渡边阳菜嘴角的弧度缓慢收起,她看了看宝生织音,似乎还想要看得更仔细一点,四目相视半晌,阳菜才徐徐道:「那是位故人。」转而望向远方,视线绵长悠远,仿佛正看着歷史在缱绻而行。 * 「就是这里了吗?」 五月的风儿流转,徘徊在街道上不肯归家,扬起了树叶,撩动了水纹。宝生微微眯了眯眼,纤长的髮丝掀起一角,在空中划过数道弧线又重新坠落在一旁。 渡边阳菜仰头看着高耸的大楼,玻璃窗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连带着她眼中神采也熠熠了起来,恍若嘆息一般地回答者宝生的问题: ——「就是这里了。」 宝生织音侧过头来,看着仰起头来而露出精緻下巴弧线的阳菜,心里也终于是放下了什么一样,平静了下来。 在这么多年来,阳菜从一开始的不接受到现在的欣慰,之间的转变宝生织音就算当年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孩子,她也都一一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因为阳菜自始至终都是她唯一的家人。 「土谷综合病院」六个字流光一闪而过,三人站在宽敞的大门口,像是魔障一般,谁都没有说要踏进去第一步。 第一步往往是最难的,而第一步也总是最容易的。 阳菜是从柳泽安那里知道的,她的身体一直沉睡在土谷病院中,戴了近十年的唿吸机,等待着能在某一天风和日丽的时候,白色病床上的少女悄然地睁开眼,看一看昔日的世界。可是,谁都没有等来这一天。 「织音,其实我不太记得我是怎么——」渡边阳菜颇为紧张,声带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死的。」 「我想,这是因为灵魂和身体分开的缘故吧,等到恢復一定就能想起来了。」宝生安慰着她,然后捏紧了她的手。尽管在旁人眼中,只是摆着奇怪造型地微微蜷紧了手指。仁王雅治推了推眼镜,右跨一步挡在了那只手的后面。 一路上,渡边阳菜都在碎碎念着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似乎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平静不下来一样。宝生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微笑着,失而復得是一件会让你心中放出彩色烟火的事。 「这就是了……」仁王雅治推开病房,随即便是绚烂的光铺天盖地照进渡边阳菜的眼里,眼睛微微疼痛,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快要跳出来的喜悦之情,「病房1221。」 病床上苍白得快要融进这一片白色之中的少女,只有唿吸机维持着她的生命,看起来极其得虚弱。 被一台机器以这种形式拴在医院近十年…… 宝生织音感到些许的难过,是那种拿着把小锤子轻轻敲击你心脏的感觉,钝钝的,但是不疼。 「织音,你说躺在那儿的,是我吗?」 那个虚弱的,毫无生气的,仿佛碰一碰就会碎掉的人是她吗? 在宝生织音的眼中,渡边阳菜始终扮演着天崩地裂都会帮你撑着的家人的角色,她是无坚不摧的,她是坚强到令人髮指的。而现在这个颤抖着之间,眼眶泛红的人,宝生织音在恍惚间也感到一阵陌生。 而这个时候渡边阳菜已经走到了原来的身体旁边,碰了碰她的手,预料中的实在触感被风一般的轻薄感代替。渡边阳菜回过头来,笑容揉和在一片光影之中成为了失真的影像。 她说:「我好像还有未完成的愿望呢,织音。」 渡边阳菜曾经这么教导过宝生织音,倘若有无法成佛的鬼魂的话,那么他就还存有某个未达成的心愿。 宝生织音思来想去,硬是没想到阳菜可能会想要实现什么,于是她坐在窗边,整日静望着朝霞迟暮,浅看风捲云舒。 「织音,我似乎记起来了什么。」渡边阳菜盘腿坐在不远处的地板上,掰着手指头,脸上照到了阳光的痕迹,一块亮一块暗,像是被人涂抹了小丑妆容的脸。 * 前几日分别时,仁王雅治曾这么嘱咐过宝生织音——「如果有了进展,一定要叫上他。」于是在渡边阳菜允诺,她似乎记起来什么之后,宝生织音顺理成章地拨打了仁王的号码。 在一段沉默之后,那端很快接起了电话。 「宝生?」 「仁王,阳菜虽然找到了记忆的那一块角落,但是这一次的行动是很——」 「噗哩,没关系哟,毕竟店主也帮了我很多~」 宝生织音竟然也就无言以对,坦率地告诉了仁王她们即将去的地点位置,挂断了电话。 「织音,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渡边阳菜此刻看起来十分踌躇,完全不復往日的骄傲神采,转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濒临破碎的状态。 她们这次要去的,是上一次宝生织音和仁王雅治去过的地方,是那幢老婆婆家旁边的鬼屋。宝生织音紧了紧手,这一次有一个阴阳师鬼魂和一个半调子阴阳师,再加上一个人类,应该还是能抵御得住那种袭击的吧。 宝生织音回想起了上次去时,她抓住差点掉下楼的仁王,最后还被仁王反救了一命的事情。 希望这回能够安然度过。 时隔多日重新站在这幢屋子面前,宝生织音撩了撩披在身后的头髮,「是时候了。」 第26页 这一屋子的妖怪,全都应该有个终结了。 「宝生,你确定要全都消灭掉吗?」仁王戴上了眼镜,「既然是渡边さん救回来的妖怪,说不定是有其中的意义呢?」 宝生织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湛蓝的眼睛里显然也有着迷茫疑惑,「可是仁王,你觉得我有什么办法吗?阳菜简直在考验我。」她摇了摇头,然后垂了下去,看着自己的手不明就里。 「究竟是消灭她还是毁灭妖怪。」 「……」仁王雅治莫名地吸了口冷气,略有迟疑地开口:「可是渡边さん是你的朋友。」 「就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能消灭她,所以我只能去消灭那些妖怪,尽管她曾经说过——『世界上没有谁是不应该存在的。』,那又如何?」宝生织音勐一抬眼,明亮的眼睛看得仁王发慌。 「她还不是骗了我,她还不是逼迫我来做这种事?」 「所以说,」宝生织音用左手抹了抹眼角,缓缓地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是的,我要全部消灭掉。」 仁王雅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看到宝生织音将自己的食指尖咬破,流出的血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空中依照她的安排进行排列,形成一串闪着莹蓝色光芒的字符。宝生似乎锁定了那幢鬼屋,似乎在仁王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一系列相应的事情。 气流对撞,仁王不得不用手臂来遮挡这过于狂乱的气流,脸才不至于被颳得生疼。 「去吧!」宝生织音的眼睛泛着酸涩。 是风吹过的原因吧。宝生这么想道。 青色的火焰立刻烧遍整块土地,宝生织音能听到期间妖怪们痛彻心扉的嘶吼声。 那种燃烧灵魂的痛感,再无法感受到,那也就没什么属于『终结』的意义了。 「你听到了吗,它们灵魂的吶喊声?」 宝生织音整理了一下被狂乱的风舞乱的头髮,剔透的眼睛看向仁王雅治。仁王却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笑着。 宝生织音有点失神。 她忘了,仁王雅治是因为带上了眼镜才能接触到这个非比寻常的世界。他,不属于这个怪力乱神的世界。 『邦!』 房屋二楼的一个窗户被撞破,一只天狗迅速地撩动着羽翼踉跄地飞了出来。窗户的木材染着青色的火焰却也随之掉落。 「小心!」 宝生织音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推到了一旁,但这头蓄了很久的头髮却被殃及到了不少。宝生温柔地抚摸上积攒了她如此多年以来的期盼的长髮,下一秒铸建起了一个隔离罩又划过来几缕厉火,把长发烧成了短髮,这头短髮仅仅能勉强遮住宝生的侧脸。 「再见了……」 仁王雅治听到宝生这么说。 * -it must have been love. -but it’s over now. 作者有话要说:  《it must have been love》--maria mena 有兴趣可以去搜一下_(:3」∠)_ ☆、vol.14 平衡与改变 [5月13日][鍊金师说:世界遵循着等价交换的原则。] 如果愿望实现的话,照理说,逝去的人应该会因此成佛消失,即使用这双眼睛也再也看不到的世界。 「……这样好吗?」 「诶?」宝生织音眨了眨眼,没怎么听清楚刚才的话,反过来问仁王雅治:「刚才你说了什么吗?」 仁王雅治还是那副老样子,微驼着背,看起来很潇洒地双手插在裤口袋里,一头银髮和白色的衬衫倒是十分相得益彰。他看着前方漫长的街道无所变化的街景,眯起了眼睛好心地再重复了一遍:「宝生你这样好吗?不知道的以为你为情所困才断的发呢。」 为情所困…… 黑色的髮丝在短了不少之后变得特别轻盈,不停地在风中扬起又落下。其实也可以算是为情所困的吧,亲情也是诸多情感中的一种。 「觉得清爽了很多,夏天不用担心中暑的问题了。」宝生织音绕开了仁王所提出的问题,笑眯眯地抚上耳边的头髮。 走了几步后,仁王雅治才后知后觉似的又应了一声:「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语气不是一贯的轻松,反而是有点如释重负的意思在。 宝生织音歪过头,看了一眼浑身气场不太对劲的仁王雅治,眼中也若有所思起来。也就因此两人在一段路上都没有多少话,直到到了医院。 现在的阳菜,是怎样的状态呢? 宝生织音和仁王雅治默契地对视了一样,由宝生织音推开了房门。原本病怏怏躺在床上的渡边阳菜已经醒过来,看得出来还是很吃力地倚着靠枕坐了起来。 这边推门的声音让渡边阳菜察觉到了,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到宝生织音立刻翻出了一朵花来一样,情绪变得开朗起来,「织音……」 下一秒,却让宝生织音宛若身临冰窖。 「我看不清了呢。看,不清了。」 全身的血液倒流结冰,浑身上下被净化得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咚咚的不规则心跳声。 * ——世界万物得以有序生长,全都是依赖着一个原则。 ——原则? ——也可以说是规律。 ——那是什么原则呢? ——等价交换,也可以说是「一物换一物」。 * 宝生织音突然从前几年的记忆中抽丝剥茧,想到了当年和渡边阳菜之间关于生命关于世界的浅薄的对话。当时的渡边阳菜笃定非常,金棕色的眼睛里比起现在显然少了很多东西。 第27页 等价交换……吗? 以一种环抱的姿势圈住渡边阳菜的宝生织音,轻轻地敛下眼中的悲悯。当年教会了自己一切的人,终究还是消失在了这一片光阴到不了的未来。 宝生和仁王从病房走出后,医院的人才陆陆续续地得知渡边阳菜已经醒了的消息,急急忙忙地在阳菜的病房和走廊进进出出的。 「你听说了吗?那个昏迷了好多年的孩子居然醒了!」 「诶!就是那个1221病房的吗?」 「对啊,当年主任可是亲自诊断的,说是成了植物人了,可这孩子一醒过来,身体机能却各项完好,连肌肉都没怎么萎缩,简直是奇蹟!」 一小段沉默之后,又有人开口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触碰的事情,微微颤抖着声音。 「听说那孩子家……都是阴阳师啊……」 走到电梯门口的宝生织音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停下了本应该踏进电梯的脚步,回过头,幽兰的眼睛深深地看了眼护士台闲聊着的护士们。 仁王雅治为她挡掉了即将扣上的电梯门,不明所以:「怎么了?」 宝生织音优雅至极地转回了头,脸上的疲倦感少见地堆砌其上,语气轻柔得仿佛吹拂在空中的一个小气泡,一个不小心就会散在空气中。 「没什么。」她说。 宝生织音知道仁王雅治并不能听到距离如此远的声音,他也自然不会了解到自己在感伤些什么。 那种来自于对异类的歧视,不论是小孩还是大人,不论是普通人还是看似美丽的白衣天使,总归会成为他们口中津津乐谈的饭后谈资。 这种恶性,无形之中牵惹到了很多人。 宝生织音当然一直是其中之一。 这种一口气堵在心中,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被困在流言蜚语之中,是最大的不幸。而特殊的人,与生俱来地便处于其中,如同困兽一般,憋屈得探出手却碰不到一点天空。 不断下降的电梯很快到了底,宝生织音率先走出了狭窄封闭的电梯。 不过所幸,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 在之后的一周里,宝生织音都定时定点地去探望依旧需要留院观察的渡边阳菜。有一次宝生织音还遇到了渡边的母亲。那可真是位和蔼的贵妇人,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没比阳菜大几岁的姐姐。 渡边母亲总是来去匆匆,可是眉目中又是一片柔情似水,并不是在躲避阳菜。后来阳菜若有所思地解释,说是阿姨她的身体出了点问题,本就不应该走动的,能这么频繁地来已经是她很大的荣幸了。 宝生织音自动忽略了这段话语中可能蕴藏的更多信息,和阳菜唠起了家常。 渡边阳菜的气色已经比刚恢復人身时要好很多了,只是由于情况特殊才会被留这么久。就在晚霞扫进病房里,将病房的色调都变成了暖洋洋的颜色之后,宝生织音说她要走了,渡边阳菜的脆弱一面才撕开了伪装,袒露了出来。 被夕阳染红的脸庞,真实得有几分迷幻,渡边阳菜几乎要掉出眼泪的眼睛水润得让宝生织音下意识地想要避开眼,「下周我就能出院了,织音,我们回「那里」去特训吧。」 「那里」,就是那片充斥着宝生织音回忆的森林。宝生织音在那里受到了加强版的阴阳师集训,虽然她现在还是个半调子。 「阳菜,你的身体也是个很大的问题吧,不如把身体彻底调养好了再去?」宝生织音试图抓住渡边阳菜放在被子上的手,却被渡边阳菜轻轻一躲。 「就是因为身体有问题才去的!」渡边阳菜使劲地压着泪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挺多久,不过我知道,我就快要……我就快要看不见了。」 ——代价。 「起码在我看不到之前再为你做什么。」渡边阳菜的眼泪终于破框而出。这夕阳太过艷丽,就连泪水都沾上了这片璀璨的颜色,然后坠在手背上,碎成了无数看不见的小颗粒,消失在了眼前。 看吶,一切的繁华都会被消磨殆尽的不是吗? ——昂贵的代价啊,又能做什么呢? * 收拾了三天的行李,宝生织音背起行囊,关上了「长存」的大门,徒步走去了车站。车站门口,渡边阳菜早早地便到了,正抓着一瓶矿泉水,给自己勐灌了几口。 宝生织音见状笑了起来,本来渡边阳菜是不需要喝水的,看着她久违地站在人群中,不光自己能够看见,怎么说心里毕竟是落下了一块石头,却也因此变得空空的。好像什么东西在离开,永远地离开。 心口钝钝的,宝生织音左手按上心口,深深地唿吸调解了几下,然后快步走上前。渡边阳菜已经用当年那种教导的严厉目光看着她,声音平静如水:「你迟到了。」 「因为关店比较麻烦啦~」宝生织音勾上了渡边阳菜的左臂,一手拎着行李,一边蹭上阳菜的肩头。 渡边阳菜右手揉了揉她的头髮,「短髮啊……」 「不习惯吗?那就给我钱给我去接发吧。」湛蓝的眼里眼波流转,面若桃花。 渡边阳菜下意识地一个肘击,因为宝生织音勾得很紧,几乎没什么作用,渡边阳菜只得嘆了口长气,拿起在地上的行李,「走吧。」 不知不觉,渡边阳菜嘴角也捎上了一抹笑意。 第28页 两个小时的车程,宝生织音都是闭上眼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心得要点过去的。她知道,一旦到达了目的地,渡边阳菜是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的。就如同当年,刚接触阴阳术法的她就在几乎同一时刻,被渡边阳菜虐得只能连滚带爬地逃跑。 训练的绝对认真吶…… 下了车之后,两人就近在车站旁的一个小餐馆享受了最后一顿朴实的饭菜,就步行许久到了一片茂密森林的中心。 「妖气似乎更浓了……」宝生织音低声嘀咕了一句,渡边阳菜就把行李都匡进了结界中,金棕色的眼睛淡然地看向宝生,吩咐道:「快张结界,你想被妖怪们吃掉吗?」 宝生织音一哆嗦,就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捲轴,飞快地展开,以血为契,缔结了结界。还没睁眼,一道火焰就擦着宝生织音的右脸过去。 「开始了哟。」那边的渡边阳菜衣袂飘飘,一瞬间犹如披荆斩棘的勇士,宝生织音甚至能看到她身后的熊熊火焰。「训练。」 宝生织音嘆气忘瞭望天,斯巴达模式自动开启了么…… * 夜幕垂帘,宝生织音揉着自己身上不少的蹭伤,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渡边阳菜也不知道从哪里猎到了一只兔子,「去找点树枝,你可不想吃生肉吧?」 宝生织音望着那只还睁着红色眼睛的死兔子,淡然地移开了眼睛,「嗨嗨~」一下子从地上站起,走向了远处。 夜风骤起,深浅不一的绿色左右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天上的星群明亮,娇羞的月亮半掩在云朵的身后,浅浅的光芒铺满了大地。 『叮铃——』 手机的铃声大作。 宝生织音放下了手中刚拾起的树枝,接通了电话。 ——「餵?」 作者有话要说:  我患了每到周一都不想干事的病_(:3」∠)_ ☆、vol.15 惊喜与焕然一新 [5月24日][歷史总会不断上演。] 来电的是仁王雅治,不过宝生织音倒是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仁王打来电话是关于什么的。耳畔的沙沙声盘旋不定,窜前窜后的声音越来越响,宝生织音不得不把手机与耳朵压得更紧一些。 「噗哩,宝生,你在哪里?」 宝生织音不由一笑,「怎么?难道你有「看不见」的小烦恼?」宝生别扭地将电话夹在头和肩膀之间,动作笨拙地抱起手中的一摞树枝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不是,是有人找你,她是——」 一阵疾风忽地吹拂而过,短小的碎发遮住了宝生织音的眼前,迷煳的黑色侵扰进视线之中。一个黑影出现在了不远处,正当宝生织音想看仔细,那头的仁王雅治已经毫不犹豫地报出了那人的名号。 「部长夫人哟。」 月亮转换了一个位置,将她晶莹的光芒落在那团阴影处。蓝色的长髮仿佛此刻清冷的月光,那人的眼眸里都铺上了一层冰冷的颜色,那人穿着一条连衣裙又套了一件线衫,单薄的身影仿佛无处不在。 青井红。 「宝生,你怎么不说话了?」也许是因为这边诡异的片刻安静,仁王发现宝生有点不对劲。 对视了片刻,还是青井红率先开了口。 「宝生,好久不见。」然后嘴角撩起了宝生织音熟悉的笑容,这让宝生织音心里一寒。 「仁王,下次再说。」宝生织音没有半点废话就挂断了电话,她努力地腾出一只手收好了电话,仍旧抱着那堆干枝不肯放手。 青井红耸了耸肩,「时间不多,我挑重点说。」她走近了宝生织音几步,一下子整个人都清楚地曝露在月光下,周身莹莹的光芒就像是真的一样。青井红从口袋里掏出两只千纸鹤,慢慢走过来放在了这堆树枝之上,「这是寻音给你和阳菜的。」 宝生织音看着两只米黄色的,做工精良的千纸鹤,浑身发堵,而青井红已经走远很多。宝生织音皱了皱眉,拉大声音询问道:「就是为了这个?!」 又只剩下一道纤长的黑影的青井红高举右手,左右摆了摆,消失在密林中。 真是……什么人都有。 宝生织音嘆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护送着这两只千纸鹤回原来的地方。渡边阳菜显然已经等得快不耐烦,已经拿出了自己背包中的一本杂志开始做起了数独。听到宝生回来脚底碾碎树叶的声音,她头也不抬,「你终于回来了,这只兔子都死不瞑目好久了。」 猩红眼睛的兔子在漆黑一片的树林中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宝生织音打了个寒颤,蹲下身子把枝条都散落在地上。宝生织音捡起其中一只纸鹤,心中忐忑不安地走向渡边阳菜,伸手伸在了她的鼻子下,「你的妹妹……给你的。」 渡边阳菜勐地一顿,几乎是抢一般地将纸鹤夺了过去,放在心窝处好久才整理了下声音,又重新开始对宝生织音发号施令:「你不架起火吗?」 「啊啊,现在就去。」 怨念的宝生织音拖着步子回到了那堆枝条旁,先是同样宝贵地收起另一只纸鹤,然后开始搭起枝条,准备点火。 迟到了好久的晚饭吶…… 宝生织音拿枝条戳了戳兔子,颇为无奈。 * 第二天一大早,宝生织音就被揪起来绕着她们昨日施展的结界开始跑圈。这个结界可是以她们俩为中心,半径为50米的结界啊! 第29页 不过,宝生织音就算跑得多心脾力竭,也没敢把一丁点心中腹诽的话语给说出来。进入斯巴达模式的阳菜可是无人能驯服的。 等到宝生织音跑完漫长的圈数之后,已经变成只能扶着树干拼命地狗喘气的狼狈形象了。渡边阳菜拿着一本杂志帮着宝生扇风,不过没什么用也就是了。 宝生织音知道剧烈运动后不要马上就坐下,她抹掉了一把汗,缓慢地开始走动了几步,渡边阳菜也全程陪同,不过冷不丁地,她突然讲起昨天的事:「寻音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吧,说起来前几天的时候都完全没有意识到呢。」 因为前几天完全都纠结于你怎么恢復人身啊……阳菜大大你有多健忘…… 宝生织音无力扶额,只好吊死鬼一样用胳膊吊着一棵树,摇摇晃晃。 渡边阳菜斜视了宝生织音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没好意思说什么,眼看着她自暴自弃地瘫坐在地上,和在店里的那个高贵冷艷的人毫不相同,眨眨眼也算默许了。 丝毫不知道在阳菜心中已经从高贵冷艷降级到不人不鬼的宝生织音,没喘几口气就主动开口问道:「阳菜,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唔……」渡边阳菜装模作样地托腮想了会儿,紧接着笑容仿佛人间极恶地绽放在她脸上,「先修復一下结界吧。」 为什么不在刚才跑步的时候说呢?! 现在又要围着这个死结界转啊! 斯巴达一生恨!! 渡边阳菜看着宝生织音那个小眼神,从里面解读出了这三句话,于是她伸出食指往右边一点,「还、不、快、去?」 斯巴达都去死! 这么想着的宝生织音带着满面愁容,没多久就跑进了森林深处,留守原地的渡边阳菜缓慢地放下右手,恬静的笑容浮现脸上。 * さくらさくら 弥生の空は见渡すかぎり 霞か云か匂いぞ出ずる いざやいざや见にゆかん さくらさくら 野山も里も见わたす限り かすみか云か朝日ににおう さくらさくら花ざかり * 在宝生织音跑了一段路之后,她回过头,早已没有渡边阳菜的身影,才安心地停下步伐。和煦的太阳高挂天空,不时吹拂过一阵又一阵充满暖意的微风,鼻息间能够闻到满树林的温和树脂香和青草香。 真是一个好天气。 满满地吸了整个胸腔的清新空气,宝生织音伸出右手向空中的结界靠拢最后贴在一层薄壁上,恍惚间一道流光从指尖窜过。宝生织音闭上了眼,感受灵力的集中分布有没有破裂的地方。 在妖怪集中的有点可怕的森林里,倘若结界没做好,不要说是集训了,不知道命能不能保住。毕竟阳菜才刚恢復,而且恐怕她的灵力每日都在减少消散,而宝生自己这么半调子,不要说战斗了,拖后腿也是说不定的事。 宝生织音睁开了眼,把手贴在薄壁上徐徐移动,一边感受着聚集变化,一边用灵力巩固它。 等等! 这一处的薄壁明显有过修补的痕迹……明显宝生织音本人是绝对没有修补过的,这么一来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渡边阳菜修补的,二就惨了,只有可能是妖怪已经不知不觉地侵入这块应该施了结界的土地,潜伏着等待袭击。 宝生织音已经不可克制地屏住了唿吸,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窜出来,一口吞了她。 『唦。』 『唦。』 『唦。』 如此有节奏的碾踩青草地的声音响起在宝生织音的身后,最后停在里宝生不远处。 妖怪? 宝生织音的手渐渐从薄壁上收回,指尖用力地微微发抖。 「这是昨天青井红留下的。」渡边阳菜的声音意外地出现,宝生织音回过头,却猝不及防地被礼炮的彩条落了满身。 「生日快乐!」 处于惊吓中的宝生织音眨眨眼,用手弄掉了脸上停止了自由落体的彩条,讶异得不得了,「阿灯和仁王?」 宝生织音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浆煳,粘稠地粘在一起,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下一个问句就已经脱离出口,「你们怎么会在这?」 「渡边さん带我们来的。」花开院灯轻轻笑了起来,「织音换了髮型呢。」 宝生织音垂下头,看着还不及下巴长的髮丝,点点头,然后不留一刻地抬起头来。良多的璀璨光芒一霎那都坠入宝生的眼中,仿佛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这是全新的我。」 * 在分着蛋糕的时候,宝生织音才知道,渡边阳菜早在昨天就打给他们电话了,告诉了他们具体的位置什么的。而那个时候,如果宝生织音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她和青井红对峙的时候。 不过无论如何,花开院灯和仁王雅治的到来,无疑都是在这段斯巴达训练过程中的一道靓丽风景。他们没有问宝生为什么要在着荒郊野岭的地方住着,因为他们懂。 在共同经歷了那么多之后,他们懂得宝生织音在坚守着什么事情。 宝生织音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同他们告别,宝生织音看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和拉长的黑色邪影,总觉得在这么多天里,唯有这一刻是安宁闲适的。 仿佛能一下子卸下身上所有城市喧嚣和矛盾,安安心心的、踏踏实实地站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身上所有的眷恋都被轻风围绕包裹,裹住最繁华的时光。 第30页 几天后,宝生织音也终究结束了这段十分艰苦的集训,也是最后一次的集训,一同和渡边阳菜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两个小时恍惚白驹过隙,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浩瀚的宇宙之中。 背着稍显沉重的包裹走在通往「长存」的街道上,早早亮起的路灯照着她们前方的路途。 「织音,虽然我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但是记住了,你还没有出师。」渡边阳菜的鼻尖微微泛红,言辞倒是如同往常一样犀利。宝生织音只得频频点头,表示她听懂了阳菜的意思。 掏出钥匙,伸入门锁之中。银色的钥匙反射着不远处路灯的光芒,宝生织音轻轻一扭。 『咔哒』 仿佛命运的齿轮终于咬上了正确的轨迹开始转动一样。 「晚上好,织音。」 一个不属于宝生织音和渡边阳菜的成熟男声出现在她们俩的身后。 也许,是命运开始转动的时候了。 【第一卷·乱风扯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终于结束了【躺 还有一篇阳菜的番外就开始第二卷w 话说……各位亲留个言好么,写文是要进入倦怠期的qaq * 文中的日文是日本经典童谣《樱花》。 ☆、15 [零]breathe 我想要重新唿吸。 [一]never grow up 如今是那人间的四月天,正当樱花烂漫的好时节。满目的樱色枝桠从墙院外悄悄探入院内,交织如网,枝桠背后宛如被水洗涤过的天空,正泛出澄澈的月牙白。 轻柔而稚嫩的歌声从房间内传来,隐隐约约。 她在唱着—— 「樱花啊,樱花啊。 「暮春三月天空里,万里无云多明净, 「……」 渡边宅。 去年这个时候,母亲教给姐妹俩的这首童谣,寻音跪坐在一旁细声地哼着。阳菜则端坐在陈旧的木桌前,两条腿搁在椅子上甚至都碰不到地面,可她却乐津津地捧着一本封皮老旧的书翻阅着。 「姐姐。」寻音突然停下了哼唱,向前伸了伸她的脑袋,歪着脖子一脸天真的模样,「今天,「那个青井家」的人要来对吧?」 阳菜沉默了片刻后点头道:「嗯,据说是个女孩子。」她又翻过一张书页,几缕没扎紧的髮丝垂落至太阳穴,「母亲肯定也是希望能有个同龄人陪我们玩吧……」 忽然阳菜抬起头,金棕色的眼睛里倏地闯进了几道明媚光芒,「阿寻,我们去试试这一条吧!」略带婴儿肥的手指尖坚定不移地指着书上的某一行字迹。 寻音凑近了看,「式神?姐姐你确定?」寻音的眉毛都恨不得叠在一块了。 阳菜睁大了眼睛看向寻音,寻音下一秒就灿烂地笑了出来,妥协了阳菜的想法,她率先站起来伸出一只手邀请道:「走吧。」 阳菜没有犹豫地抓住了寻音的手,「嗯!」 两人兴致勃勃地跑出去,谁知道在拐角处就被母亲柔声给叫住:「青井家的人来了,可不要太失礼吶。」 姐妹俩知道,作为修养得体的家族,在走廊上是不能跑得太欢脱的。于是她俩蔫蔫地齐声回答:「知道了。」刚点燃的小激动的火苗立即熄灭了。 两人整了整身上同一款式不同颜色,因跑步而略显凌乱的和服后,十分乖巧地跟在母亲身后。 她们的母亲是位十分温顺和蔼的美人,在她的脸上几乎都找不到岁月的痕迹,甚至是此时徐徐前进的背影,亦是极端庄的。 她们的父亲在姐妹俩满月后不久便去世了,家里只剩下年迈但不失风趣的爷爷以及身体孱弱的母亲。母亲因为身体的原因也多番苦恼着,就比如:如何教她们成为阴阳师。倘若接触到鬼魂、妖怪都会对母亲的身体产生极大消耗,母亲虽不能教,但也想尽办法想帮助她们。 好歹一个阴阳世家,总不能谁也不会阴阳术吧。 这就是母亲的顾虑。 * 三人刚走到正堂就看到一位身着金黄连衣裙的女孩子正坐在门槛上,双手也同样撑在门槛上,白皙的皮肤很衬这条裙子,编成碎麻花的蓝色髮丝随风飘转。即使没看到正面也能基本想像出来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了。 这就是「那个青井家」的女孩子啊…… 寻音的手迅速勾住阳菜的,阳菜能明显地感受到寻音手上的温度正急速褪去。毕竟还是害怕着的呀,无论这个人有多小,这个人是多么的和善,只要是青井家就别无商量。 几乎是从有了意识起,别人就不断地向她们强调「那个青井家」的人,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魔,都是和恶魔缔结了契约的妖魔鬼怪。 唯有母亲不信,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可惜被其余的人家说是可笑的妇人之谈。自此母亲就会在外人说了一遍青井家的人都是魔鬼之后,不厌其烦地跟她们强调着,眼见为实。 现在,看到了烙上「青井家」的姑娘活生生地坐在那里后,就连阳菜也开始怀疑了。那个坐在前方的女孩子安逸如常人,根本找不出什么异常。什么魔鬼啊,恶魔啊,一瞬间都化为泡影,消失在了眼前。 阳菜握紧了寻音的手,金棕的眼睛看看她的,心有灵犀一般,两人的心都快速地宁静了下来。也许这就是双胞胎的神奇之处。 第31页 坐着的女孩子似乎也发现了身后的人,她利索地站起身来,先是欠了欠身,接着态度颇带有几分敬意地问候道:「日安,渡边夫人~」她身后仿佛一个巨大的白洞,足以让人迷炫沉沦在其中无法自拔,「我是青井红。」 青井红的声音有魔力似的,将阳菜剥离现实,放入了波光潋滟的海面,慢慢的,潮水上涌扑上脚面,一种沁透心脾的奇妙感觉升腾而上。 突然之间,阳菜就想到了坊间传唱的歌谣。 ——「青色的魔鬼在吟唱。」 等到阳菜回过神来,母亲不知在什么时候就离开了,青井红目光深邃地望着她们俩。寻音没有看青井红,而是拽着阳菜的手,前后盪了盪,「姐姐,母亲让我们自便。我们去后院吧。」笑容里夹杂了些许的紧张。 阳菜想,她们在接触到那个声音的时候的感觉一定是一样的。仅仅是声音而已,就能将人迷得七荤八素,怎么说呢?果然名声不若虚传。 阳菜同意了寻音的想法,可下意识地,阳菜偏头看向青井红。青井红似乎并不在意阳菜的目光,仍保持着嘴角的微笑,「渡边さん去哪儿,我就会跟着。」 三个小孩子穿过迴廊,来到了阳光铺洒的后院,整个院子都因此亮堂堂的。阳菜和寻音先穿好了鞋子下去,青井红则欢脱一跳,也跟在她们的后面。 阳菜拿起了刚才遗落在房间的书来看,封底是难看的黑色,与周围亮晶晶的阳光有些格格不入,她坐在了池塘的边缘。寻音则坐在阳菜的一侧,用手轻轻撩动水边,水池中金红色鲤鱼迅速游开,带出了一长串的涟漪。 青井红看着颇为安静的两人,也没有说话,在后院独自转悠了一圈,在端详了偷入院中的枝丫之后,青井红最终还是绕回了渡边姐妹俩呆的池塘旁。她坐在阳菜的另一边,望着古老繁复笼罩的宅子,晃着两条腿,似乎坐立不安着。 几分钟后,青井红还是耐不住寂寞地凑着脑袋向前,试图看清阳菜正津津有味读着的书上的内容。 然后她读了出来。 「式神的召唤?」 阳菜被戳到一样直起了身子看向青井红,「嗯。」 青井红利索地爬上池塘边她刚才坐过的地方,一下子高出来几十公分的高度让阳菜和寻音都不由地仰视她。她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往与她们的反方向走,眼睛甚至都没看脚下的路。就这么没有顾忌的在走着。 「虽然有兴趣也好,但是超出了能力范围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去尝试啊。」青井红停下脚步,如同一个守卫者一样高高地抬起头颅,目光遥远,「……会受伤的哦。」 阳菜听了这话放下了书,探究的眼神直直地看向青井红,「可不尝试会被歷史禁锢。」 「你想要自由。我们……哪里来的自由?」 青井红将头抬得更高了,阳菜压根就看不到她的表情,可莫名的,阳菜就是很想要再跟她解释一下。 「心的自由。」阳菜脸上露出了一种趋于安逸的表情,「不要被肉体禁锢住,因为你的心始终在瞭望远方,不是么?」 话音未落青井红便急旋迴身,她的眼眸里是星河沉淀的细碎光芒,可脚下就比较狼狈了,因为转身速度太快,在瓷砖上打滑。下一秒,水珠绽开在青色天空下。 青井红已经整个人摔在了池塘里,哪里都是湿漉漉得一片。 「疼疼疼——」青井红试图从水里面站起来,红色的锦鲤都聚集在青井红的对面,凑在一起好像在议论纷纷。 阳菜的脸上因为太过压抑而露出的笑容有几分滑稽,不过她还是走到青井红那边,向着企图站起来结果又滑倒在水里,重新湿透了一遍的青井红伸出了手。青井红可怜兮兮地拽紧了阳菜的手,终于爬上了陆地,浑身都在滴水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一点气场。 而寻音在一旁笑个不停。 她们不知道,时光定格的这一剎那竟是日后最美的风景。 她们也不知道,就在这一刻,命运已经将她们纠缠不清。 [二]sad beautiful tragic 七月。 要把大地烤焦的炙热气息已经颇有初见的势头了,各色植物虽都保持着油绿的颜色却始终都病恹恹的。依旧包裹着和服的两人更是病恹恹地躲在屋内,人手摇着把蒲扇,寻音更是恨不得把手腕给甩断。 阳菜听着大力的扇风声,终究还是在这片热气中败下了阵来,「寻音,我们去实践吧。」 「好啊!」寻音一下就把蒲扇压在地上,转眼已经起身,掀开了房门才慢一拍地反映过来,逆光问道,「实践什么?」 「人体炼成。」阳菜拉下表情,神情肃穆,「寻音不是一直想见爸爸吗?我们今天就来见他吧。」 寻音的嘴巴越张越大,眼中一下子坠入了光芒,她嫣然一笑,阳菜能看见一闪而过的泪光挥洒而过,「谢谢姐姐!」 她们找了很多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最终她们选择了在宽敞的仓库来进行。然后寻音和阳菜偷偷摸摸地把阳菜很久以前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 阳菜拿出了两只毛笔,两人蘸着墨水开始在地板上涂涂画画,没多久一个阵法就成型了。其实阳菜为了这天准备了很久,她想要等待一个她确定能够控制这个阵法的时候再来,而今天就是那个对的时机。 第32页 至少是她这么认为的。 阳菜和寻音不断地将材料倒入阵法的中心——碳、水等等。倒完了所有的材料,两人退到最外圈,看着这一堆黑色的东西,心中一颤。 这是由她们,组成的,爸爸。 心中默念了一遍之后仿佛有无边无穷的力气涌上来,两人用刀子划开了手腕,以一种亲密的十指相扣的方式握住了对方的手。血流如注,可渐渐地,血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一样,各变成浓浓的一股,然后在空中相交在一块,最终形成了一个无法言语的形状。 就在这时,那头的阵法亮起了诡异的红色光芒。满堂子的红光像是血一样涂满了每一寸土地,那堆黑色的东西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扭曲地组合在一起,像着两人的方向,往前伸了伸手。 阳菜被吓得往后一退,松开了手,紧接着那个『人』响起了沙哑的声音:「救…救…我……」 红红红,眼前是红,手腕上是红,视野里全是红!阳菜无助地看向寻音,却发现寻音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泊中,瞪大了金棕色的眼睛,空洞得反射出阳菜惊恐可怖的脸。 * 等到被母亲发现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了。 阳菜死死地抱住寻音冰冷的尸体,悲戚得难以言喻的表情僵持在脸上。向来和蔼的母亲抓狂似的拽过阳菜,支离破碎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仓库:「你干了什么?!!你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死你的妹妹啊!!」 接着阳菜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手上的伤痕却已经结痂,不再流血。 两日后,渡边家举办了一场葬礼,来人只有渡边家的亲戚以及青井红。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在一块银白的墓碑前悉悉索索地哭泣着,阳菜目光呆滞地看着视线触及就一片冰冷的墓碑,墓碑上刻的字,心中空洞洞的,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乌鸦也应景地出现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很奇怪,一种荒凉的感觉从脚底慢慢浸侵到阳菜的身体里。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与此同时,青井红空灵的声音突兀地盘旋在每个人的耳畔。 「——水边的堤岸船儿飘,吱呀吱呀船桨摇。 「——是什么撩动水面呀?是青色的魔鬼在吟唱。 「——它在唱:太阳会熄灭,声音会消失, 「——只有青色的魔鬼会不停地吟唱。」 沉寂了一秒钟后,人群中有人惊慌失措地叫了出来:「那是「那个青井家」的恶魔诅咒啊!」 像是把石子丢进平静的湖面一样,人群开始了躁动,恐惧的心境顿时笼罩了每个人。阳菜转过头,视线直直地对上青井红。青井红眼神迷离,她眨了一下眼,然后消失在了鸟兽四散的人群中。 恶魔的……诅咒。 阳菜想通了什么,压抑着声音地笑了出来,慢慢越笑越大声,眼中的不可置信随时都会吞噬她一样。 自己和「那个青井家」的恶魔又要什么区别呢? 她,杀死了自己的亲妹妹啊…… * 一周后。 阳菜被母亲,甚至是平常如此风趣和蔼的爷爷给教训了一顿后,正式地开始了针对阴阳师的训练。母亲不惜代价地给她请了个老师,没日没夜地督促着她,希望她能早日成为顶樑柱。 那是一堂理论课上,阳菜听到了石头砸窗户的声音,老师示意她去看一下。阳菜打开了窗,看见了藏身于一片矮树林中的青井红。阳菜甚至都没有转身就对老师说:「老师,那是「那个青井家」的人呢。」 老师起身,踉跄着步伐冲到走廊上大叫:「青井家的恶魔来啦!」 看管着渡边宅的保镖们哄拥而上,阳菜看到了青井红诧异的双眼,面部表情都没有动一丝一毫,就把窗户关上,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翻阅着老师还没有讲完的课程,目光始终平静如水。 只是后来,谁也不敢再踏入渡边宅,爷爷也因为操劳到了一定的极限,在两个月后去世。 他们称,这是渡边宅遭遇了诅咒。来自于青井红的诅咒。 母亲听到后,再也没有替那个孩子多说一句好话。 一切都走到了尽头。 [三]you belong with me 神奈川的雨季早已结束,母亲的眼泪却像是要代替流不尽的雨一样,日日以泪洗面。阳菜整理了很多书籍,然后离家出走似的去往了还未搬至这边前的另一座渡边宅。 这个宅子被弃置了很久,不过因为以前良好的防护,没有任何妖怪侵入的痕迹。阳菜摸了摸墙壁上的灰尘,放下手中的行李,咬破手指用血凝成符咒加强了这个保护。 在打扫完房间后,阳菜一股脑地躺在有着霉味的被子上,捂住眼睛呜咽了起来。昏沉睡去又醒来之后,她对自己说,这是新的开始。 阳菜拿上钱和钥匙,出了门去购置些食物。这个老渡边宅的附近就是一个公园,天暗得差不多了,路灯孤零零地亮起两三盏,其中一盏之下,一个泛着透明色的女孩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目光都掩盖在阴影中。 阳菜对这个形态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鬼魂。 阳菜停下了脚步,在一旁的零售机里买了饮料,然后放在了女孩一旁的长椅上。女孩抬起了脸,右脸颊上的烧伤像是块烙印一样清晰得渗人。不过女孩乌黑的眼睛渐渐弯起一个湖湾的弧度,声音也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如既往的温柔:「谢谢。」 第33页 其实阳菜一直对鬼魂的存在有着深深的疑惑,既然是死去的人,那为什么能够碰的到这个世界的物品,能够品尝这个世界的东西,唯独不能触碰到原先的存在形式——人。 也许这是神的一个大大的嘲讽。 想到这里,阳菜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就比如有阴阳眼的人同样也能接触到她们,就好像他们就是连接人鬼的媒介一般。阳菜转身离开,走到公园出口的时候回身看了眼那盏孤独的灯下照着的孤单人影。 「……」阳菜无言嘆息,只能握紧了手中的钱包,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夜晚的商店依旧繁华,不灭的灯火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特别的明亮。阳菜简单地买了几样充飢的食物后就草草结帐,结帐的阿姨好心地提醒道:「小姑娘,夜深了还是要快点回家哦。」 阳菜拿过几张整钞给阿姨后就拿着东西走掉了,结帐的阿姨慌忙地企图叫住她,阳菜充耳不闻,笔直向前,直到通过一个拐角她才急停,缓缓地蜷缩起来。 自己遇到的都是好人,可自己……并不值得被如此对待。 害死了自己的妹妹,是抠不掉的烙印,永远地烙在了渡边阳菜这个人身上。 当阳菜原路返回时,她特地注意了一下公园里的那个长椅。不出意料,那个女孩子仍然呆愣地坐在那儿,动作和刚才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现在手里拿着那杯饮料,攒的紧紧得在手里。 阳菜勾起嘴角,回家的步伐瞬间轻快了许多。 * 「……」 是谁? …… 「姐姐?」 是寻音吗? …… …… 「我想让你来看我!」寻音的脸上全是干掉的暗红色血渍,皮肤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背景是无底的黑,宛如一个巨大的深渊。 阳菜勐地起身,背后都被冷汗浸湿,眼角也湿湿的。脸上有水珠划过脸颊,不过阳菜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了。 「寻音……」阳菜沉痛地埋首在蜷起的膝盖间,破碎地沉吟出声。 窗外是乌黑的夜晚,星星垂首其间亲密地互相眨眼问候着,不时有风掠过树梢,敲打玻璃,发出沉闷的响。 夜还深着。 泪水似乎都流尽了后,阳菜向后一倒,大字型地躺倒在床上。这个梦靥已经持续了整整38天。每一天,阳菜都从一片惊恐中醒来,是夜,却再也无法入眠。 自从寻音死去的每一天里,阳菜都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矛盾的愤怒。 她恨为什么这么早就让寻音死,她恨为什么是她害死了寻音。 世界没有回答她,她只好在这个死路里徘徊。 阳菜转过头,无神的眼睛望着某个地方,每一次的唿吸都仿佛有刀在割着心脏。残酷的现实已经吞没掉她。 * 再一次出门已经距离上一次有了四天的时间,阳菜虽然没有不吃不喝,也算吃得极少,身形急剧地消瘦下去,黛青的黑眼圈已经蒙上了她的下眼睑。 阳菜耷拉着缓慢走到商店,买了大概一周的存货后提着个大袋子,颇为吃力地原路返回。在天渐渐暗了下来,像是有人蘸了厚厚的一层墨,用力地按压在地平线那端,然后像是涨潮一样,一点一点吞噬着其他的。 还未走到公园阳菜便觉得一阵不对劲,阳菜狠狠地皱起眉,一下子就提起力气跑到公园里,入目的是几个小妖怪正横行霸道地站在那个女孩的面前,贪婪地张开口准备将她作为一顿晚餐。 愤怒火速燃上心头。 阳菜迅速地掐了一个阵法,用厉火将妖怪们燃烧殆尽。蓝色的光芒摇摇曳曳,最后噌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女孩子蜷缩在长椅上,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阳菜两步并一步地走过去,怜惜地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反覆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女孩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想都没想就松开了身体,勐地扑向阳菜,整个人都挂在阳菜的身上,手上还捏着几日前阳菜给她的易拉罐。 阳菜见到这个易拉罐,本就皱着的眉又是蹙紧了几分,她思量片刻,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女孩几乎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 回家后,女孩将她的身世娓娓道来。 她是在一场车祸中逝世的。一家人出游时,在一个雨夜的山路口撞上了一辆救护车,母亲当场死亡,父亲挣扎着,血却从胸口的窟窿一直往外冒,姐姐拼了命地把她救到车外面,在姐姐想要回去救父亲的时候,救护车里的氧气瓶毫无预兆地泄露,碰到了火花,立刻火海扑面而来。 女孩子讲完这些事情,眼眶已经红透,眼泪扑朔着往外流。 「你叫什么?」阳菜轻轻地搂住女孩子,低声温柔地询问她。 女孩子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阳菜微微一笑,在阳光下竟模煳得恍惚很多年前那样天真无邪,「那么,就叫你阿寻好吗?」 从此之后,重新起名的阿寻便在阳菜的家里住了下来。阿寻本就很活泼爽朗,阳菜跟着她一起生活也没有什么负担之说。 很快日子就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阿寻都热衷于找自己的小伙伴。 「阿音,你再领些小伙伴回来,你就没有饭吃了!」阳菜头疼地看着家里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的鬼魂,忍不住地对阿音发牢骚。 第34页 阿寻眉眼一弯,甚是愉快地回答怒气沖沖的阳菜:「反正我也不用吃饭的。」 阳菜简直头疼欲裂,也基本默许了阿寻的这项善意的行动。只不过在积年累月的捡回鬼魂之后,阳菜终于在某一天,昏倒在了家中。 * 再次醒来的阳菜发现自己竟然也在阳光下微微透明,一旁苦苦守候的阿寻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可一看到阳菜醒过来,就立马擦掉了眼泪,笑着对她说:「欢迎回家。」 阳菜也不顾着什么,抱住根本不会长个的瘦小身子的阿寻,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真诚无比地对她说:「我一直很希望你当我的妹妹,你愿意吗?」 阿寻呆愣地频频点头,慢慢地,她的身体透出莹白的光,最后纷飞作无数颗莹白的光粒四散在天空之中,质朴而温柔的话语静静地萦绕在耳边。 「谢谢你实现了我的愿望,姐姐。」 阳菜伸出手,试图抓住空中那些飞散的粒子,徒留住一片虚无。一瞬间,风起起伏伏。 这是阳菜第一次看见实现愿望的鬼魂的消失,却远远不是最后一次。 「渡边さん,你怎么哭了呢?」和阿寻同龄的一个孩子直言不讳。 阳菜用指腹抹了抹眼泪,「这哪里是泪水呢,只是沙子迷了眼。」 如果说,死去之人的鬼魂都是为了某个愿望而存活的话,那,她自己的那个愿望又会是什么呢? [四]begin again 世界上总是有奇奇怪怪的巧合。 * 「你这个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的可怜虫!」 「只会躲在孝一的身后!」 …… 「大家一起来!」 阳菜在熟悉的地点听到这些吵闹的声音,多多少少都有点触景生情。在这个熟悉的公园长椅上,又有一个新的女孩正被几个小男孩欺负着。大大小小的石子齐齐地砸向她,女孩一声不吭,只是护着脸,蜷缩在长椅上。 这番情景迅速地与阳菜脑中阿寻被妖怪欺负的情景重叠起来,她走到这些男孩的身后,一人给了一个肘击,然后迅速地走开几步。男孩子们的脸上迅速泛起了一阵惊恐,大喊一声「鬼啊」之后就逃之夭夭。 阳菜看着渐渐跑远的小鬼头们,露出了一个欣然的笑容。接着,她就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说着「谢谢。」。阳菜惊起一身兴奋的鸡皮疙瘩,「你看得见我?」 女孩子迟疑了一下,眨动了一下她蔚蓝色的大眼睛,点点头。 「我叫渡边阳菜,我会教你这双眼睛的意义,你愿意吗?」阳菜激动地屏住气息,瞪大了眼睛等待着女孩子的回答。 女孩子似乎颇有些顾虑,但最终还是伸出了一只右手,像大人一样成熟地对待阳菜,「请多多指教。」 「名字。」阳菜没有同样伸出右手,反而提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宝生织音。」 阳菜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并握得紧紧的,「请多指教,宝生。」 命运的齿环终于卡住了对的一格。 然后阳菜就没日没夜地陪伴在宝生织音的身边,督促着她的学习,将自己所学的东西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在森林里教给她实战应用,宝生虽然还小,懂得的东西却比当初同一个年纪的阳菜自己,要多得多得多。 也许,这就是「老师」所被需要、所被重要的缘由吧。也真是可惜,当年的自己没有遇到一个如此的老师,不然,也就不会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了。 一阵掌风将阳菜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她快速一挡,铿锵有力地说道:「不够有力!再来!」那边的宝生织音甚是吃力,可却快速地再次出掌。 这大概就是重新唿吸的感觉。 * 又是一个年头的酷暑日,宝生织音的头髮已经与身体等长,浓黑的髮丝被烈焰照射得尤为灼热。宝生织音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抬头看了眼巨大的金色火球,眯了眯眼,眼前一片眩晕,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阳菜几乎就是看着宝生织音倒地的,这个天的厉害程度她倒是不知道,不过……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里悬着的那个火球,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打算拖起宝生织音,可已经有个手努力地拽起宝生织音了。 阳菜反倒乐得清闲,看着宝生织音像被拖死尸一样地被拖走,阳菜双手背后跟着她们去到了树荫处。 不久之后,昏迷的宝生织音就醒了过来,难得的风穿着她们三人而过,带来一阵凉意。那个女孩子快翻完手中那本书才想到查看宝生织音的状况,阳菜看得出来,女孩子被宝生目光如镜的眼神给吓到了。 阳菜笑了笑,走到女孩子那边,用手指了指女孩子耳后根的黑色气体,「你要不要告诉她这个?」 「谢谢你,作为回报,我能告诉你一件事。」宝生织音的眼神从阳菜身上转移到了女孩子的身上,表情严肃紧张,「你可以决定要不要听。」 阳菜笑容温婉,抬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水蓝天空,慢慢地吸了口气,又吐出。 我又重新唿吸。 [五]long live ——long live all the mountains we moved. ——我们并肩推动山峦的岁月,永存于心。 作者有话要说: 把原本自己唱的bgm换掉了,太羞耻了! * 第35页 1所有的小标题都是taylor的歌曲名,我是taylor死忠粉!_(:3」∠)_ 2阳菜和寻音的炼成阵是参考了《钢之鍊金术师》里的,然后手交握是参考了哈利波特里的牢不可破咒。 3阳菜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寻音,把感性的一半分给了阿寻,把理性的一半分给了宝生姑娘。 4以后还有青井红的番外w * 谢谢观看,下周正式进入第二卷!【啊喂 ☆、vol.16 宝物与土御门 [5月30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晚上好,织音。」 这个声音宛如大提琴被缓缓拉奏一样,低沉舒缓,优雅而动人。风从手指间轻巧穿过,手上莫名惊起的一层薄汗在风的抚慰下已经渐渐干透起来,宝生织音湛蓝的眸子盯着门上的一点,也不是特定的某一点,只是单纯的放空了。 宝生织音眼前流窜过很多东西,像是某种特明的光线,忽明忽暗,宝生甚至瞥见了一浪接着一浪的大海,白色的浪花扑打在岸边又快速退去。 心情是摇摆不定甚至是莫名的放松,有一种「啊,一切终归是来了」的释然感。这种心情的由来,宝生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一旁的渡边阳菜似乎早就意识到了危险性——她毕竟是正对着那个人的,而宝生不一样。背对着一切的宝生织音狠狠地唿出了一口气,不过她也并不着急,只轻轻地拉回了插入门锁的钥匙,一串的钥匙相互碰撞,发出了叮叮的清脆声响。 在这个静谧的傍晚尤为清亮。 宝生织音将钥匙归到了原位,自己一个转身转到了正对一切的位置上。夜晚的视线并不是特别的好,一切都笼罩在暗夜之下,街道上的路灯也因为经歷多年而微微颤着灯光。 那人戴着黑色的fedora,帽檐下恍惚露出亮澈的眼睛,嘴角暧昧不明的笑容让人分不清善意与否。翘出帽檐的发梢细看了才发觉那是偏淡的栗色,远处看就像是浅金色一样。身高大概在1米78左右,穿上西装更是格外衬得笔直修长。 宝生织音盯着他许久,并没有在脑内跳出相应的人物印象。她并不认识这位亲密地称唿她名字的人,甚至感觉不到一点他蠢蠢欲动的气场。而一旁的渡边阳菜却始终保持着戒备的姿势,仿佛笃定了来者不善一样。 这种情况下似乎只能由她来提问了。 ——「你是谁?」 那人似乎被这句话诧异到了,脸上的笑容恍惚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原样。他摘下帽子扣在胸前,绅士地朝宝生织音的方向微微欠身,又勐地抬起头来,眼中晶亮得让人不敢直视,「我知道一切。」 极其诱惑性的话语轻飘飘地流泻而出,反倒是令宝生织音此刻有些蠢蠢欲动了。 他说「他知道一切」,那个一切代表的是什么?是一旁的渡边阳菜还是自己?在这个人的口下模煳了界限,虽然宝生织音并不是背负着秘密生活下去的,但是这个人话语朦胧就是该死地想让人知道清楚。 渡边阳菜拧起了眉毛,「织音,他是个阴阳师,并且显然比我们都厉害。」宝生织音虚眯起眼,她也打心里的觉得这个人厉害,尽管这么多年来宝生也自允是个接触了很多非生物的半调子阴阳师,但半调子始终还是半调子,她竟然一点也看不出眼前这个人是阴阳师。 那个人似乎听到了这边的窃窃私语,帽子灵巧地在他的手上翻越,划出一道弧线后落在他的脑袋上,整个动作优雅得当。 「那,我们开始吧。」他斜睨过来,又轻轻地如此说道。 开始什么?我们?我们是谁? 就在宝生织音还徘徊在那个人的文字之中时,那人已经脚步飞快地沖向她们。渡边阳菜急急地想要推开宝生,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透明的结界中,只好拼命地拍打结界,叫着喊着让宝生快点躲开。 宝生织音这才反应过来,那个「我们」指的是宝生自己和未知的神秘男子。想到这里,男子已经近在眼前,宝生一个右闪才堪堪避开男子的袭击。 男子的动作仿佛行云流水,带着他一贯的优雅气质,手上却不留情面地想要瓜分宝生织音身体的每一寸。有几招宝生织音用手臂挡了下来,男子力气毕竟是要沉上好几分的,宝生差点没能抵御住,只能险险擦过。 宝生织音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以前作战好歹都是两个人并肩而行,就算一方有难,另一人也会在背后默默支援。就像是某种约定俗成的约定一样。而现在渡边阳菜被困在一旁,只能瞪着眼看着自己的感觉是说不上来的怪异。而且这么一来,宝生织音明显地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起来。 男子又一记凌厉的招式裹挟着风扑向宝生织音,宝生织音并不会随身携带防身用具,此刻也感受到了这样一来的不便。她啧了一声,不甘地掏出一枚泛黄的纸符捏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尖,眼神坚定不移,「雷电召来!」 这个符咒可是阳菜亲手画的……宝生织音有点肉疼。 随即一道银白的闪电便出现在了男子的栖身之处,可电闪过后除了地上一摊黝黑的斑驳印记,哪里都找不到男子的踪迹。 「身后!」 宝生织音听闻,急忙转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男子的胳膊架在宝生织音的脖颈间,一路将她逼退到隔壁墙垣,宝生狠狠地撞上硬实的墙壁,吃痛地□□了一声,感觉背后火辣辣一片疼痛。更绝望的是,男子手中不知何时擒着一枚树叶,就在宝生也注意到它的存在之后,树叶神奇地变作锋利的刀片。 第36页 男子在经过这么多次的过招之后,头上的帽子没有歪一分。宝生想来,假使他要杀掉自己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宝生织音觉得五感都在快速地剥离现实肉体,她能看到不远处仍旧被困在结界中狠命拍打、不停叫喊、眼中担忧尽显的渡边阳菜,只是声音模煳成一线,生命终结的预告一般。 这就是最后了吗? 虽然不甘心,但这份心情也无法逆转成为一股势如破竹的力量来供她摆脱现在的困境。于是她缓缓地闭上眼,无比平静地准备迎接这最后一击。 结果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是才刚熟悉了不久的声线,「啊啊,真是个笨蛋,你可是我的宝物啊。」五感迅速归位,宝生织音倏地睁开眼,瞳孔急剧缩小,双手悬在半空中,不知是该回抱住这个人还是放回体侧。 同样诧异的还有突然解除了结界的渡边阳菜,她乏力瘫软地坐在地上,与宝生四目相接,一个问题此刻陡然变得重要起来。 他究竟是谁? * 宝生织音、渡边阳菜还有神秘的男子共坐在「长存」内,人手一杯热水,裊裊白烟徐徐然摇摆而上。瞬时间,屋内有些压抑起来,因为谁也没有第一个发言的欲望。 男子片刻后摘下他的帽子,在亮堂堂的室内,他的容貌完全暴露出了某个事实。 ——湛蓝宛如星辰海洋的眸子,熟悉得让人心尖一颤。 这个人简直是宝生织音的翻版! 男子似乎因为她们过于惊讶的目光而心生快感,响亮地嗤笑了一声,接着边玩弄着手中的帽子边说道:「土御门莲,也就是织音的父亲。」 「土御门?!」渡边阳菜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出了口,稍后才反应过来后一句话的意味,僵硬着看向宝生织音。宝生织音死死地憋着,就像是个不断被充气的气球,马上就要到爆炸的临界点。 宛若晴天霹雳。 宝生织音攥紧了手中的杯子,滚烫的热度把她几度拉回现实。 父、亲。 ——「……果然是不知道谁生的野孩子。」 被其他的孩子称为异类…… ——「区区一个孤儿……」 明明被寄养了却还是像没有家人一样…… ——「连妈妈都没有!」 ——一枚石子刮开了右脸,火辣辣的痛感开始蔓延。 ——「爸爸也没有!」 宝生织音的手被一旁的渡边阳菜强行从杯壁上剥离,烫得皮肤都微微皱起,血红的颜色十分醒目。和刚才被这个人架着脖子推到墙上一般,已经疼痛到不会感受到痛了。 「父……亲?」宝生织音一字一字咬得清晰至极,眼睛无法置信地死死盯着同样颜色的眸子回望着她。宝生织音拿起刚刚才被阳菜夺下来杯子,一股脑全部倒向那个该死的人的脸,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土御门莲反应神经实在灵敏,几乎是同时就圈出了一个结界。热水被框在一个小小的透明方盒子里,不断腾升的雾气打潮了结界壁,而这个方盒子在土御门莲的右手之上,微微地上下浮动着。 厉害的结界术……以及非同寻常的反应力。 那个土御门氏吗? 渡边阳菜看着土御门莲手中的结界若有所思,迟疑之后也跟着宝生织音一样上了楼。被晾在一边的土御门莲甩甩手将结界散去,面色如霜地撑在桌子上。安静了片刻后,又用手几下抓乱了头髮,低吟一声趴在桌面上没了动静。 * 尾随着宝生织音而上楼的渡边阳菜拉开房门,发现宝生织音并没有如她预想之中那样沉默哭泣。宝生织音的房间里并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之中莹莹的白光亮得十分突兀。渡边阳菜走进了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这个人居然在谷歌自己的父亲「土御门莲」。 渡边阳菜轻嘆了一声,自己走到一边按下了白炽灯的开光。一瞬间清亮起来,宝生织音不适应地眯眯眼,继续埋身在电脑前,细细地看着谷歌到的一切。 织音她确实是变了许多,从一开始坐在公园长椅上被其他小孩子欺负到哭,到知道母亲被她消灭后的伤心欲绝,再到厉火烧断了头髮,然后到如今可以若无其事般得隐匿心悸。渡边阳菜虽然不愿意,可宝生织音真的是超乎了她的想像的在成长。 渡边阳菜抚上自己的眼,「那个世界」在她眼里已经模煳不清了,快要到结束的时候了。 「你知道吗,阳菜?土御门可是日本最伟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后裔。」 「本来,贺茂家是世代掌管阴阳寮的阴阳头,自从贺茂保宪把阴阳道中的歷道传给其子贺茂光荣,把天文道传给安倍晴明以后,在阴阳寮中就形成贺茂、安倍两家并驾齐驱的局面。 「至安倍晴明十九世孙安倍有修时,受赐土御门称号,自此以后,土御门家被任命为阴阳寮的阴阳头,逐渐取代了贺茂家的地位。 「丰臣秀吉时代,土御门家失势,其领地被没收。据记载,土御门家又因文禄年间,丰臣秀次被疑谋反被迫切腹自杀,土御门家为秀次举行祈祷活动,以此为由被流配尾张国。后丰臣家失势,德川家康恢復其职位,使其家名继续维持下去。1」 面对着电脑屏幕的宝生织音转过头来,惨白的一张脸被映照得更是苍白了些许,「我的血液里掺了一半的阴阳师血,这才是我为什么能「看见」的真正原因!」 第37页 作者有话要说:  註:1来自百度百科「土御门神道」。 这章的开头真是纠结死我了…… 虽然仁王君神隐了很久,但要相信,现在的神隐是为了以后的jq!【乱七八糟 ☆、vol.17 假期补习与新世界 [8月26日][「哟,欢迎进入新世界。」] 这些林林总总的原因,渡边阳菜是一个也没有想过的。渡边阳菜还一直单纯地认为,自己找到一个天赋聪颖的小孩,能够将自己的一切投身在她身上,让她成为第二个自己。可是她错了。 宝生织音本来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渡边阳菜有一瞬间的释然,她并没有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拖进这个穷凶极恶的世界。而后她走到宝生织音身旁坐下,床榻立马下陷了一些。 她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但陪伴一定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 土御门莲一个人趴在桌上好一会都没见另外两个人下来,也就蔫蔫地出了「长存」。身影萧条的他穿过街道,进了就位于「长存」对面的「茧」。一进门土御门莲连鞋子都不脱,就倒在了门口的雪白地毯上,呻吟道: 「完蛋了红叶,织音好像很不待见我啊。」 他头顶的帽子无人问津地掉落在一旁。 木屐的踩踏声愈来愈响,土御门莲刚想要抬头张望,就被硬硬的木屐顶着脑袋,被使劲地面朝下压着,动弹不得。 而这只脚的主人身着着一身藏青色和服,手持团扇交叠在胸前,面色很是不耐烦地看着土御门莲,「谁让你的出场这么装逼啊!我知道你是想要骚包一下,但是太、过、头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状态发出的。 以面贴地的土御门莲挣扎了几下,好不容易将脸侧过来,「该怎么办啊红叶?」 被称作红叶的男子淡然地收回脚,抚平了和服上因方才的动作而掀起的褶皱之后又毕恭毕敬道:「全都听你的土御门,我只是你的式神而已。」 土御门莲顷刻支起半个身子,默默地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目光如炬地看向红叶,「三个时限的电视时间……不、不能再多了。」 红叶微眯了眼,似是思量了片刻后果断地答应了土御门莲,替土御门出谋划策。最后两人决定,明天去跟宝生织音道歉,再採取迂迴措施让宝生好接受他。 翌日土御门莲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敲响了长存的门,宝生织音开了门后看见是他,二话不说就把门关上了。门几乎是蹭着土御门莲的鼻尖而过,土御门莲捂着鼻子低声诽谤,「红叶不是说这个装扮可以增进好感度么,果然红叶老了就是跟不上时代潮流……」 几乎是同一瞬间,木屐踹上了土御门莲的腰部,「你说谁老了?」 红叶挥挥手让土御门莲让开一点,伸手就解开了长存大门的锁。打开的一剎那,他火红的眼睛一下就对上了宝生织音湛蓝如宝石的双瞳。 红叶提起土御门莲领子拉到自己身前,「这个傢伙是来道歉的。这些年我们一直都跟着你,至于不和你染上关系是因为土御门这个姓氏再出现的话,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况且……」红叶的视线扫向了一旁的渡边阳菜,「你已有了良师益友。」 宝生织音仔细琢磨着这字里行间的真实性,土御门莲猜到了宝生在想着什么,指指身后直对的那间书屋,「我们就住在那里。一直。」 宝生遥看着土御门莲手指向的地方。那个概念书屋,这么久以来确实没有见过它开门哪怕一次。而且有几次事件的时候,的确模煳地感受到了他人的视线。 土御门这个姓氏的确是个理由。但是……「还不够。」宝生织音看着面前的两人,字正腔圆地说道。 「啧。」红叶不耐烦地抓了抓自己雪白的一头乱髮,果断地踹向土御门莲的膝盖弯处,「跪下然后切腹去,我先回去看今天的节目了。」说完就全然不顾土御门莲现在糟糕的姿势,转身就走。 看着这番戏剧化的变化,宝生织音噗地就笑了出来。土御门莲看着宝生的笑颜,仓皇地站起身子看向宝生,可怜兮兮地问道:「还需不需要切腹了?」 宝生织音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扬起的笑意,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用了。」 渡边阳菜撇过脑袋。 某种意义上,这真的是惊人的血缘关系…… 日子一晃眼就推向了蝉鸣声声不间断的八月中旬,炎热的天气即使是宝生断了头髮也不能减少几分热度。期间土御门莲一直很狗腿地抢着帮宝生织音做些打杂的事情,宝生也不阻止他。反正她也乐得清闲。 直到有一天,土御门莲玩笑似的提起宝生织音一直避讳的事情。 ——「说起来,宝生你辍学了吧。」 正在忙活着今天委託人所要求的事情的宝生织音选择了无视,土御门莲却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就又接着说:「那干脆转到立海大去吧。」 「你现在想到要行使父亲的权力了是么?」 「因为你现在学不到任何东西了。」土御门莲眼中一直闪着精光,让宝生不寒而慄地想起了和他战斗时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挫败感。 宝生看向渡边阳菜,渡边阳菜神色落寞地跟她点点头。 似乎自己一直不想承认的那个事情,终于要来了。 阳菜她的灵力消散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第38页 * 因为辍学了将近一年半,要直接参加立海大那种高强度的测试是不太现实的,宝生织音只好求助于唯一有对方手机号码,而且恰巧是立海大的学生的仁王雅治。 电话中,仁王雅治表示没有什么问题,隔天就可以来伸出自己的援助之手。 而第二天宝生开门率先看到的却是个不认识的少年,金棕色的头髮点缀着今日极好的阳光,逆光的眼镜让宝生分辨不清少年的眼神。这时候在少年身后的仁王冒出一个脑袋,「这个是我的搭档,柳生比吕士,他来日行一善。」 「那你呢?」宝生织音循着他的话问道。 仁王雅治特别潇洒地一仰头,「来蹭饭。」 不得不说仁王雅治的这个选择是十分正确的,柳生君的教导都十分清晰可辨,宝生织音几乎是一点就通,看得出来他是个品学兼优的莘莘学子。只不过柳生君目前为止的行为举止都僵硬无比,这让宝生织音不禁在意起来。 终于在午饭的时候,宝生问了出来,仁王几乎是立刻朗声笑了出来,柳生则是用推眼镜的姿势掩盖住了脸上的表情。最后还是仁王爆料出来,「比吕士超~级怕鬼!」 宝生织音瞭然地弯起眉眼,「柳生君不必担心,这里都是有结界驱除的,并不会有鬼。」 「啊。」柳生君如此回答道。 那边仁王的笑声却是怎么也停不下来了,片刻后以他的一声怪叫终止住。看仁王的那般有苦无处诉的模样,想来应该是柳生君踩了仁王一脚吧。 * 总之,在强势补习了半个月之后,宝生织音踏入了考场。想要转学到立海大的学生也不在少数,这个严谨校风的学校是深受家长们的喜爱的。哪个家长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最好的教育呢? 不过也正是这点才促使立海大的入学考核是全市最难。 宝生织音嘆了一口气,提笔在试卷上写下仿佛印刻在脑海中的答案。不得不说还是多亏了以前扎实的底子,不然这样突击式的东西是无法达到这样的效果的。 那个时候的宝生织音因为被其他孩子嘲笑,被亲戚认为是不祥的存在,所以拼上了命地在学习,希望用这样的成绩来换回他们眼中的不屑。后来长大了,宝生织音也干脆放弃了拯救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攒够了钱后离开了他们。 永远的。 「时间到了,大家停笔将试卷反扣……」监考老师突然高扬起来的声音让宝生织音的手一抖,将最后一划写歪了,不过她也没有放在心上,把试卷反扣之后就走出了考场。 刚走出考场,宝生织音就发现了早早等在一旁的仁王雅治。他蹲在草丛边,一头银髮成为最引人瞩目的存在。宝生织音离近了,才看到仁王竟是在拿着一根木棍跟地上不停逃窜的蚂蚁玩。 「好幼稚。」 仁王雅治没有停下手上的工夫,嘴角上扬到固定的弧度,视线都没离开那群蚂蚁,「是是是,宝生你最成熟了。」被逗弄的蚂蚁无可奈何,终于找到空隙一头钻了进去,仁王遗憾地扔下手中的木棍,「考试怎么样?」 宝生织音勐然就想到了最后写歪的一笔,这应该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预示吧……? 看到宝生织音迟疑了一会,仁王雅治从包里掏出了伞,打开撑在了两人的头顶,「还是相信比吕士这个怕鬼的傢伙吧。」 宝生织音闻言不得不想起了那天浑身僵硬的柳生比吕士,掩不住笑意却还是埋怨道:「你到底要执念柳生君的属性到什么时候啊,你不是也超怕阳光的嘛?」 仁王雅治挑眉,宝生织音指了指头顶替他们遮着似火骄阳的伞,「没有哪个男生会随身备伞吧?」 「噗哩,比吕士都要哭了。」仁王雅治笑得快不能自已了。 「咦咦?」 * 几天后,宝生织音收到了立海大的录取通知书以及校服,喜悦感铺天盖地地涌来,成为了这个夏天的美好记忆。土御门莲几乎要喜极而泣,谢天谢地的让人不能直视。 宝生织音捏着通知书不肯放下,跑到土御门莲的惨叫声无法抵达的地方后拨通了仁王的电话。 「餵?」懒洋洋没睡醒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宝生织音迫不及待地宣布了她成功入学的好消息。仁王雅治迅速地回復了她—— 「哟,欢迎进入新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多日的新章节耶! 表示是过渡章,隐约可见jq,大家自行寻找←← ☆、vol.18 转校生与内鬼(一) [9月1日][什么都没有了。] 暑假的最后三天,宝生织音是在断髮的那间旧宅子里度过的。被厉火焚烧殆尽的屋子里空荡荡的,甚至都感受不到一点气息,恍若已经死去。 宝生织音坐在了第三级楼梯上,许久无人问津的宅子里到处都是脏兮兮的灰尘,一股霉味隐约能被嗅见。大概是自己在这里断得发的缘故,也兴许是仁王无意间提到的那句「新世界」的缘故,宝生总想要再来看看。 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能看的了。 空荡荡的家,死气沉沉的气息,什么都没有了。 宝生织音一坐就是一天,而今是暑假的最后一天。渡边阳菜循着自己的气息而来,她伫立在门口许久,久到宝生看着她背后的光芒觉得刺眼眩晕,她也没有走进来。 第39页 「阳菜你站在那儿干什么?」宝生织音闭了闭眼,眼前的两片莹白色光芒久久不肯散去,这让宝生织音十分苦恼。 仍闭着眼的宝生织音听到渡边阳菜慢悠悠的语调,带着不经意的苦涩和念旧,像是向着低洼流去淙淙泉水,停驻在她的耳边就是散不去了,「我想到了一些……回忆。」 唿吸都变得疏浅起来,街上行人走过的脚步声隔着古老的木质依稀可辨。那大抵是个下了班的白领,脚步匆忙,高跟鞋跺地的节奏一深一浅,显然是累了。 宝生织音就是这时睁开的眼,还没来得及询问阳菜她口中所指的回忆是什么,阳菜就又陡然说道:「回家吃饭吧。」 阳菜依旧陷在那片光影中,朦朦胧胧的外轮廓能见到她美好的身段转了个身。宝生织音赶紧应了阳菜的话,拍拍裤子上沾上的灰尘,不急不慢地跟在渡边阳菜的身后。 「今天土御门さん做了你喜欢吃的……」 由于土御门莲还处于被动情况下,所以做菜这种事情他都自动请缨,能干的事都帮着宝生织音和阳菜她们俩干掉了。意外的是,土御门莲做的菜居然味道不赖。 听着阳菜一一道来的菜样,宝生织音不经意地停在门口,用手拂去了门牌上的污渍。银色的门牌上顿时出现了原来的模样,一笔一划都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刻画着某幅惊世画作一样。 渡边宅。 并没有多少的意外,起码在渡边阳菜用着那样不寻常的语调说着那样不真实的话语的时候,宝生织音就多多少少猜到了,阳菜与这间宅子有着非同寻常的联繫。 指尖相互摩挲着蹭掉那层让人不舒服的灰尘,宝生织音重又提脚,步伐轻盈地跟在了渡边阳菜的身后。渡边阳菜侧过头,似乎没有意识到刚才宝生织音都做了些什么,温柔的笑连同当日的夕阳一起,印在了宝生织音往后一一细数的回忆之上。 宝生织音静静地回望着渡边阳菜,就是在阳菜都转过了脸,用平静的侧面对着宝生织音,她也依然望着阳菜,怎么也望不够。 兀然,宝生织音绽放出了笑颜,她拉起阳菜的手,阳菜也因为这突然的一拉而勐地转头,不解地望向宝生。宝生织音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跑吧!」 说罢宝生织音就牵着阳菜跑了起来,长及了下巴的黑色长髮迎着风被吹乱吹散,宝生脸上的笑意挡不住似的肆意勃发起来。处于身后的渡边阳菜不明就里,却也沾染上了宝生的欢悦,紧了紧牵着的那只手,步伐也是越跨越大。 夕阳悬挂在天边一隅,火热的暖橙色光芒遍布了整条街道。光影在她们俩的脚下成了碎片,被一个一个触及,踩在脚下。 紧握的手,相似的笑。 她们注视着前方的街道,面上是笑着的,心中的惆怅却依旧无法挥洒彻底。各自的心事,怎么也、怎么也传递不到啊。 明明就用力地牵着手啊。 * 时隔两年再次穿上校服,不得不说,宝生织音是怀念的,可是也并不是那么的怀念。渡边阳菜常常会嘲笑她有恋旧癖,连一枚小小的纽扣都可以珍藏多年,直到再也记不起来当初想要留着它的原因是什么。 大约……是习惯吧。 宝生织音整了整歪掉的领结,走下楼梯便看见一身西装的土御门莲坐在餐桌旁好不严肃。宝生织音抓紧了书包,拿了饭盒就往外跑。土御门莲被红叶拽住了领口,一时间被悬置在一旁,直到宝生走远。 穿着同样制服的人们向着同样的方向而去,脸上或多或少带着独属于清晨的迷茫无害,目视前方没有预定目的。一种久违的新鲜感腾然而起,从胃部直直地窜上脑内。 宝生织音看着古朴的校门敞开,庞大的人流汇涌集中,流动在校园各处。勾肩搭背的同学到处都是,至今为止都是一个人的宝生织音又开始感慨伤怀,想到了以前的种种,脑海里的混杂电波终是挑了个最响亮的无限循环。 ——「哟,欢迎进入新世界。」 新的世界啊。 宝生织音加快了步伐,摸索着走向自己的班级。进了班之后,大家果不其然都是互相认识的,已经找好了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暑假见闻,宝生找到座位坐下后发现桌上有一处字迹,由于写得极其得小而密,宝生只得凑近了去看。 「为……是……?」写字的那一刻应该是距今有些距离了,中间被蹭掉了几个字。宝生织音皱紧了眉,想要依稀地比划出中间缺漏的字迹,却被吓了一跳。 「噗哩!」 宝生整个人僵直坐起,瞪圆了眼睛看向那个嘴角幸灾乐祸笑着的人,突然意识到了这是谁之后,重新卸下了过惊的脸色,「仁王你不要这么吓人啊。」 「宝生你在看什么?」银白色的头髮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仁王的指腹迅速压上了方才宝生看着的地方,倒过来的字体对于他来说毫无难度,「为……是……」读出声之后,仁王雅治眯起了细长的眼睛,语气意味深长,「这个应该就是前人的诅咒吧。」 宝生织音嘆气扶额,「你是忘记了我是干什么的吗?要是诅咒的话是会有气息缠——」话语戛然而止,仁王雅治抬眼看向宝生。 宝生织音则盯着那团字迹之处冉冉升起的一缕青灰色烟雾,若有所思了一阵之后,铃声准时响起。班导是个瘦小的上了年纪的老爷爷,佝偻的身姿和沧桑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而且他很自然地忘记了要介绍宝生织音这个转学生的存在,仁王甚至特意转过头来做了个鬼脸给她看。 第40页 蓝色的烟雾……? 宝生织音揉了揉眼,前面趴在桌子上恹恹无趣的仁王,穿着雪白的衬衫,再加上一身白皙的皮肤和银白的头髮,整个人都闪着亮光,没有一处是蓝色的。 是错觉吗? 下了课之后,仁王便不知道去哪儿了,有两个女生互相推搡着走到宝生的桌旁,其中一个嬉笑着先开了口,「宝……生さん对吧,我是土方穗香,请问一下你和仁王他是什么关系啊?」 土方穗香的话开门见山的很,宝生织音也就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了她:「是朋友。」 土方穗香被旁边的女生捏了一下手,笑嘻嘻地欠了欠身就赶紧跑开了,然后融进了一个女生圈子里,大方地分享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宝生织音皱了皱眉。可以说她是与生俱来地讨厌这样的小圈子的,这会让她不可抑制地想起小时候被邻居家的孩子、一个班的孩子用石头砸,用污秽的话语骂着她的那个时候。 那个形影单只的时候。 下午第一节便是体育课,换好运动服后,宝生不自然地拉了下裤子下摆。接下来就是驰骋在阳光寸寸沐浴着的跑道,满腔热血地挥洒着汗水。 宝生曾经读到过一句话。 世界上能够闪耀的东西不止钻石,还有汗水和眼泪。 宝生织音抹了把流淌到下巴上的汗水,放在耀眼的光芒前,果然透明的水珠经过一番折射后,闪耀出了属于它的光芒。 莫名其妙地有些开心。 索性老师并不是无理取闹,开学的第一堂课也就如此而已,接下来的时间都是自由活动。宝生织音看着同学们自发地开始了排球比赛,坐在一旁的树荫下,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欢愉跳跃在脸上的样子。 说实话,这个班上宝生认得的人只有仁王一个,因为大家都没有自我介绍过,宝生甚至连班长是哪一个都不清楚。 果然转学生还是比较辛苦的一件事吗……? 下课后大家擦擦干脸上身上的汗水,换回了制服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教室。汗水蒸发后的无力感慢慢地涌现出来,大家都没有讲话,很是寂静的教室里连稍微拖动一点椅子都觉得刺耳。而这时候一个女生叫了起来,「我的手錶不见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视线移到了女生的身上,那个女生茫然无措地环顾了四周之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宝生,嘴中细声喃喃着什么,宝生一下子没能听清。 几秒过后,女生又重复了一遍,这下宝生织音听得不能再清楚了。她在说,「是你吧?」 视线默不作声地一股脑都集中在宝生织音身上,诧异的、默然的视线像是炙热的火燃烧在心口上一般,滚烫地发热。情节熟悉得仿佛就在眼前—— ——「连妈妈都没有!」 ——一枚石子刮开了右脸,火辣辣的痛感开始蔓延。 ——「爸爸也没有!」 同样的火辣辣的伤痛感。 同样的不信任的噁心的眼神。 宝生织音嘴唇蠕动了一下,想发声又失败了。 果然是一点成长都没有吧…… 宝生自嘲地笑了笑。 「木下你难道录了像不成?」一个并不宽厚的微驼背影站在了宝生面前,挡住了几十道灼然的目光。「噗哩。」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章补前两章之间空的一个礼拜的那份w 就要开学了,开学后大概就更新不能了【土下座 * 这样狗血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好猜的哈哈 ——明天同一时间还有一更!!!—— 这一卷主要是【恋爱养成】,男主路人化什么的应该能顺利克服掉! ☆、vol.19 转校生与内鬼(二) [9月9日][可是还不够呀。] 总之这件事就在仁王的一声「噗哩」中没了后续。名为木下的那个女生咬着嘴唇,气得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让宝生心里一沉。 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那天,宝生织音在下午回家的时间一到之时,就赶紧拿了书包就走。虽说九月的天气已经逐渐凉爽起来,可空气中还是游弋着某种温热的不舒服的气温湿度,将出汗又出不出来的憋屈感觉实在扰人。 而事实证明,宝生织音的预感可以说是极其正确的。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唯有宝生织音的这个班里,陆续有人丢东西。四处如同针扎的密集视线是即便掐了结界也阻隔不断的存在。 「肯定是她了吧……」 「班里谁都丢过东西了,只有她……」 诸如此类的流言蜚语,宝生织音不用心听,也听了个大概。宝生大概地总结了一下,丢东西的时间总是大家集体出去而又回来的那个时间差的时候,地点和人物则都是位于自己班级,如果再加上…… 想到这儿,宝生织音伸出食指,戳了戳前面的人的后背,「仁王,你有丢东西吗?」 仁王雅治眼皮一掀,举起了他的右手晃了晃。宝生织音看向他略为纤细的手腕处,突然瞭然,仁王他往日随身带着的黑色护腕不见了。 那么,她就可以确定了。 宝生织音低下头,在垂坠而下的髮丝遮掩下,露出了一个笑容。 * 夕阳斜下,宝生织音坐在天台一角,双脚伸出栏杆悬在半空中。雷雨欲下,风扑稜稜地吹起宝生的衣袂,天空的颜色也因此被乌云遮挡得黯淡了几分,不復往日的灿烂色彩。 第41页 「差不多时间了,宝生你还不去抓人吗?」 宝生织音压下被风舞乱的髮丝,没有转过头也笃定万分地道:「仁王你才是,跷掉了社团,这样可以吗?」 仁王雅治抱胸倚靠在天台破旧的门口,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噗哩,我可是生病的人呀,怎么会是「翘掉」社团呢?」 闻言宝生织音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看着金色的火球慢慢遮掩在地平线的那端,剩余的火光像是要把半个天际烧着一般通彻明亮,远处的几栋高楼大厦冰冷的外檐反射出刺眼的亮白光芒。 黄昏,又称逢魔时刻。 宝生织音利索地站起了身,从口袋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眼镜戴上,瞭望远方,许多颜色笼罩在一起的烟雾蒸腾的世界陡然出现在眼前,本是笼罩着斜阳茜影的世界变成了朴素的黑与白,剩下的都是彩色烟雾互相纠缠不清。 这就是逢魔时刻应该呈现在阴阳眼面前的东西。 以前的宝生织音没有见过,因为她能力不到家,是根本看不到的,徒有一双阴阳眼也没有什么用。在两个月前,被渡边阳菜训练过之后,宝生整个人的视感都好了不止一点。而在土御门莲的到来之后,更是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高度。 宝生织音本来也并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联繫,一周前隐约地对土御门莲提过在同学身上看到了蓝色烟雾之后,土御门莲的表情可以说是怪异得很。后来才知道,这本来是与生俱来的。因为自己掺了一半的纯人类的血,导致了血液不纯,才出现了只能看见鬼魂,看不见妖怪的情况。 接着自然而然的,土御门莲提到了视物的介质——眼镜。 普通人戴了眼镜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不过也并不是绝对的,就比如仁王现在戴的这幅眼镜,是渡边阳菜亲自施过咒的,能够让看不见的人也能看得见。 宝生织音能看到仁王雅治浑身上下都包裹着一层几近透明的蓝色,那是属于仁王雅治的灵力。 传说中每个人都是拥有相对的灵力的,强一点的变成了阴阳师,稍弱一点的拥有阴阳眼,更其次的便是普通人。 宝生织音和仁王雅治并肩走在空荡荡的楼梯间,皮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声音,经由楼道间的跌宕迴响,不由得空灵诡异了起来。楼道间相对较暗,天台流进来的光芒让他们的影子变得曲折悠长,像是奇怪的稻草人。 「你喜欢的是蓝色吧?」 仁王雅治眯了眯眼,身旁的宝生织音领直身板目视脚下,就在耳边的问话像是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不属于这里的一样。 「诞生日是12月4日,出生时间是16:29分,体重是……」仁王雅治狡黠地笑了起来,可惜身旁的那人的目光根本就不在他这,「体重是秘密哦~」 这时候他们到了班级所在的那个楼层,空寂的走廊上没有半点人影。右侧是教室明净透亮的窗户,左边是雪白的墙壁。透过窗户涌进来的橘红色光柱无规律地打在那边的壁面上,空气中有尘埃缓慢地浮动漂移。 再一次整装待发,宝生织音推了推微微下滑的眼镜,「虽然说它没有多少危害性,但是它毕竟是妖怪,仁王你不要离我太远。」 仁王拉扯下了眼镜,露出了原本的黄玉般的眼睛,对比了下前后所见到的世界,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又推回了原位,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懒洋洋地跟在宝生的身后。左右打量着从未留意过的那个,放学后的校园。 他们在自己的班级门口停了下来,宝生织音右手勾住移门的把手,慢慢地拉开了移门。门在门框上发出的粗糙摩擦声,不仅让仁王悬起了心脏,也成功地让班级里的陷于阴影处的人影回过了头来。 那个人影是第一个将罪名指向宝生织音,说她是偷窃者的木下。少女眼睛无神,瞳孔里似乎被黑色的薄雾蒙住一样黑乎乎一片,身体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宝生的眼睛能够看到木下的手上沾染了许多种颜色的薄雾,先是轻飘飘地游离在手之上,然后几缕几缕地缠绕,最终汇集成纯黑的颜色包裹住木下整个人的身体。 木下这个时候也静静地由着宝生织音打量,气氛拉平,谁都不敢大口喘息哪怕一下。 下一秒木下腾然飞了起来! 她无所顾忌地撞上原先排列整齐的一排排桌椅,乒桌球乓的声音响得骤然且诡谲。 而宝生织音的动作比木下还要快,她的手上已经煞有其事地摆好了准备姿势,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咒语。然后唿啦一声,门窗全部紧紧锁起,地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纸张飞扬而起,一瞬间碎碎扬扬铺满了整间教室。 恰时,蓝光凭空骤现。 莹蓝色的巨大光柱包裹住木下整个人,木下的肚子上扭曲着的一条贯穿着她整个上身的线,睁开成了一只独眼,硕大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宝生和仁王两人。 里面或许承载了怨恨吧。 宝生织音蹙眉想着,手上嘴上却也不停,那个莹蓝色光柱在宝生的支配下慢慢收紧着,宝生下达了最后通牒,「目灵,从这个人的身上出来!」 木下,又或者是目灵,听了宝生的这句话之后,反而比原先更惊恐起来,操控着木下的身子一下一下往光壁上撞。每一次的撞击都适得其反,不仅让木下伤痕累累,也让目灵渐渐消散了力气。 「灭!」 第42页 宝生织音铿锵话落,木下便重重地坠在地上,莹蓝色的光柱收得只剩那只眼睛的大小。 木下显然即将脱离目灵的控制,挣扎着沉吟了几声,但没有睁开双眼。光柱在被那只怪眼睛狰狞地强势扩张了几下后,一下就收紧不见,随即便化作了点点光芒散在了教室里,宛若星辰坠入凡间。那阵疾风也终于消停下来,被风驱使的纸张失去了动力软绵绵地飘摇而下。 宝生织音因妖怪浑身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她嘆了一口气后走到了木下的身边,看了眼她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口,内疚感一下子聚集起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如果没有她的介入,也许她就会变成一具空有躯干的傀儡。 可是宝生织音这么想,也没有让她的心情好几分。 仁王雅治抬手探了探木下的鼻息,煞有其事地对宝生说,「还有气。」 宝生织音的愧疚感顿时瓦解成小小的碎片,变得没那么沉重了。她一下子就拍开仁王的那只手,哭笑不得,「被目灵附身还不至于死吧喂!」 「宝生。」 宝生织音理理好木下身上狼狈的衣服,抬起头看向仁王。 仁王揉着自己被拍掉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向宝生织音,「你笑了。」 宝生织音看着仁王又顿时不正经起来,拧巴着脸揉着并没有打很重的那个手背,不知怎的,仿佛中了什么魔咒一般,轻轻浅浅竟又重复了一遍仁王的话。 「嗯,我笑了。」 窗外积蓄了许久的乌云终于变密了起来,光线暗淡了不止几分,风捲起林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闪电,紧跟着雷鸣一齐而来。 * 「茧」内。 「呜呜呜,织音对那个混小子笑了啊啊啊啊!果然爸爸桑应该随时跟在女儿后面的,女儿那么可爱当然招人爱!」土御门莲拉着红叶袖口,硬生生地把红叶拉低了几公分的高度。 红叶脸都皱在了一起,几分钟后他的忍耐度达到了极限,毫无形象地提脚踹在了土御门莲的胸口。好在土御门莲反应得快,双手反撑在地上,避免了直接倒在坚硬的地板上的悲惨局面。 「前几天那孩子给织音补课的时候可没听你这样叫。」红叶看着凭空出现的投影影像,没有压下去的皱眉反而又紧了几分,「这个孩子……」 土御门莲收敛了几分玩闹的神色,面色肃穆地看着影像道:「虽然能够发现,但是不能及时发现。她的修行,即使有了渡边氏相助,可是还是远远不够呀。」 「啪嗒」 「啪嗒啪嗒」 雨声越来越急,敲打在屋檐上、地面上,变成了浮游在其之上的苍白雾水,将天地连作一体。神奈川已经被雨雾变作了灰白色一片。 暴雨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和我拼文的r僵和西皮!! 这章的jq够了么?quq ☆、vol.20 转校生与内鬼(三) 作者有话要说: 配合bgm食用 风味更佳哦~ [9月9日][雨夜闭门行老死,亦足慰平生。] 虽然清理掉了目灵的存在,但是被附身的木下反而昏迷得又进了一个程度。宝生织音能看见木下身上包裹的黑雾明显消散开,但是她手上纠缠不清的彩色雾气却始终依附指尖之上。 结果是随时都能够更改的,可是她所作所为的事情并不会因为结局更改了而消失。 宝生织音嘆了口气摘下了眼镜。不怎么习惯戴眼镜的她捏了捏略感酸涩的鼻樑,眼前的视线也因此恢復了原来的色彩和质感。 窗外的落雨声愈渐愈响,打落在玻璃窗上的水珠扭曲地滑落,把玻璃窗分解成一块一块几何状却也不分明的形状。下一秒雨水又将其刷洗干净,把窗外视野模煳成朦胧的水墨画。 「宝生你不唤醒她吗?」仁王雅治没有摘下眼镜,戴着眼镜遥望远方的他比往日多了一分正经,少了几分戏嚯。 宝生织音摇头,「这种事情最好还是等当事人自己清醒过来比较好,不然可能会伤害到她。不过话说回来,仁王你有带伞吗?」 仁王没有回答宝生的话,因为他知道他并不需要回答,宝生此刻只是需要说说话而已。 果不其然,宝生织音就算没有听到仁王讲话,也依然地凝望着窗外的某个模煳掉的一点,似是呓语般轻声道着:「雨,下得很大呢。」 * 木下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刻了,宝生织音和仁王雅治早早就排好了因为刚才的一场混乱而被撞乱的课桌椅。无聊地坐在离木下最近的那两个位置上,仁王不知在给谁发简讯,按键声快速地响起又暂停,周而復始。 木下沉吟了一声,捂着肚子,不适地坐了起来,「仁王くん?……还有这位是?」木下揪起眉毛想了很久,在空荡荡的脑海里什么也想不起来。 木下的声音是宝生织音熟悉的那种温软的声音,少了当时咄咄逼人的那种轻蔑口气,显得整个人都很无害,她褪去了黑色的眼睛是仿佛暖玉般的温暖颜色,想来她原本是个挺温柔的人。 「我叫宝生,是这个班新来的转学生,看到你晕倒了就想等你醒来,然后就遇上了仁王くん。」宝生织音模仿着如同初见的,见了同学晕倒而担忧的心情,询问似的看向仁王雅治,「仁王くん对吧?」 第43页 仁王雅治暧昧不明地笑笑,「木下你居然昏倒了呢,最近身体不适吗?」 木下一下子就涨红了脸,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二人,似乎在为自己晕倒的事情麻烦到他们而不好意思,「对不起吶,最近好像的确是有些累了呢。」说着就撑着身体想要起来。 衣物间窸窣的摩擦声和窗外磅礴的雨声混淆在一块,宝生织音从坐着的地方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掏出一把雨伞,走向木下并递给她,面容踌躇却是一向的微笑神色,「外面雨下得很大,不介意地话拿着这把伞吧。」 木下讪讪地接受了这把伞,感谢地接过后,拿起书包告别了两人后走出了教室。因为不想惊扰到门卫的缘故,教室里没有开灯,明明灭灭的光影时起时落。木下的背影很快就缩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宝生织音收回注目的视线,转向仁王,从书包里掏出了发陈的黄色符咒,「那么我们就去寻宝吧。」宝生一如既往地走在仁王的身前,仁王看见她轻轻挥动了符纸,符纸便像赋予了生命一般摇摇晃晃地往前飞去。 「一般来说,目灵藏东西的地方是宿主梦想所在的地方。因为他们觉得那个地方干净纯粹,不似往日那般污秽混沌的场所。」 拐过拐角,上了两层楼,符纸悬在一扇门前,宝生织音伸手收回了符纸。仁王雅治镜框后的眼看着门,嘴角划过几分玩味,「音乐教室?」 宝生织音拉开了教室的门,房间内昏沉沉的,由于摆放了许多乐器而显得拥挤。「木下的梦想啊……」宝生织音率先走进了教室,环顾了一圈四周摆放的乐器,最后锁定在了钢琴上,「大概是这个吧。」然后她戴上了眼镜。 钢琴旁的椅凳里,缤纷颜色的雾止不住地往外冒。 仁王雅治快宝生一步,掀开了椅凳,琳琅满目的物品顷刻呈现在两人眼前。仁王一眼就看见了他消失了几天的黑色护腕,拿起来在手上掂量了几下后,着迷地又望向椅凳内。 木质梳子、崭新的自动铅笔、用得只剩半块的黄色橡皮……真的是大杂烩,什么都有。 「宝生你一个个还回去又要被人抓住小辫子了吧。」仁王雅治拿起一枚御手,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班长的护身符。 宝生织音这个时候刚把一张纸头叠成千纸鹤的模样,她手腕一翻,千纸鹤便栩栩如生了起来,扑扇着雪白的翅膀飞在仁王雅治的面前。宝生织音目光对上仁王,嘴角噙笑,「怎么会呢,」宝生眼神尤为明显地看向仁王身后的那根细长辫子,「我可没有辫子能抓。」 「现在随便把一样东西放在纸鹤上。」 语毕宝生织音便又低头开始折起了新一只的纸鹤,仁王雅治随意地挑起一串链子,放在了纸鹤的背上,被物品触及的地方是源头,一下子就燃起了一阵金红色的火焰。这个时候的纸鹤更灵活了起来,火焰逐渐消失,纸鹤也越飞越远。 「传说每个人都是拥有灵力的,而每个人的灵力都是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颜色的。颜色的区别有时候很细微,不过大体是跟彩虹的颜色差不多的。」 宝生织音又吹起一只纸鹤,仁王雅治把御手放在了纸鹤上。火焰是靛青色的。 「不过即使不用阴阳眼也大概能知道灵力的颜色。」宝生织音在纸上重重地压出一道摺痕来,「每个人所喜欢的颜色便是灵力的颜色,也或者说,灵力决定了各自喜欢的颜色。」 仁王雅治把自己的护腕放在了纸鹤上,立刻喷发出了蓝色的火焰。纸鹤更是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盘旋在仁王的身边不愿离开。 「不过即使是相同的灵力颜色,波动也是截然不同的。这些纸鹤就能辨别出,更能在偌大的城市中寻找出。这样就可以还东西给他们了。」宝生织音叠完最后一张纸,看着最后一只纸鹤摇摆着它纤长的纯白羽翼,缓缓地在夜空中拖曳出一道迤逦的白色弧线。 「该走了。」宝生织音如是说道。 * 雨还没有停。 宝生织音看着连绵不断银色丝线划破视线,夜晚的冷和雨水带来的潮湿让她打了个冷颤。宝生织音站在楼道门口,搓揉起了双臂,不禁有些抱怨起了仁王的速度太慢。而这个时候她听到了皮鞋触及地面迴荡在楼道间的声音以及细碎的钥匙碰撞声,宝生回头,能看见一道暖黄色的手电筒光芒。 糟了! 宝生织音抓紧书包,听着皮鞋声不断迫近,心中焦躁一片,身体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连必要的躲避都动辄不了。 居然忘记了门卫的事情! 门卫将近之时,一只手捂住了宝生的嘴,将她拉进了树丛之中,树枝颳得她皮肤生疼。好在雨势很大,足够盖住树叶的沙沙声响。 宝生织音在层层叠得树枝树叶的遮掩下,看见门卫站在了她刚才才站着的地方,不由地一阵心悸。门卫关掉了手电筒,暖黄的光芒顿时收回,周围又成了悽惨的死白。还扶了扶帽子后,门卫才撑开一把伞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保安室。 「噗哩,看来这下子没办法走正门了。」仁王压着宝生嘴巴的手迅速收回,插在裤子口袋里,腋下夹着书包和一把伞,「刚才去拿比吕士的伞的时候差点撞上门卫,绕了点路,现在看来也得绕路了。」 仁王雅治回过头,眼睛里沉入了遗落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辉,他对着宝生织音伸出手,另一只手拿过书包和伞顶在头顶。「跑吧。」 第44页 宝生织音学着仁王的模样,顶着书包牵起了仁王的手,一同闯进了雨幕之中。大雨滂沱,一瞬间便浇湿了两人。大步跑动,踩进的水塘溅出了无数的水珠。 仁王的手是深夜潭水般的冰凉,宝生想,这兴许是沾上了雨水的缘故吧。 宝生织音的心脏仿佛挪了个位置,移到了耳边。噗通、噗通。一下一下,像是世界上唯一存在的声音,要震聋宝生的双耳。 奔跑了很久后,仁王雅治才在一处围墙停了下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打湿的头髮都蔫蔫地倒了下来,少了往日的趾高气昂。 「宝生你……会翻墙吗?」仁王雅治好像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要问这个问题。看着宝生织音无奈地摇了摇头,仁王雅治低低地笑起来,「失策啊失策……那我先托你上去吧。」 宝生织音点点头,接着她被仁王抱起,宝生赶忙抓住墙垣,没什么形象地翻了上去坐着。仁王雅治这个时候已经轻松地独自攀上墙垣,復又跳下,在墙底下仰视着宝生。 宝生织音看了看这墙壁与地面的高度,不动声色地吞了口唾沫,求助似的望向仁王。仁王雅治似乎知道了什么,撑开双臂,脸上的调笑如常,「我接住你。」 打湿的校服衬衫隐隐透明,一身白的仁王雅治此刻像是散着光,伸出的臂膀是让人安心的存在。 「诶你!谁?!」门卫大声的吼叫让宝生织音一时乱了分寸。她看了眼地面,又看看仁王雅治,一咬牙跳向了他。 门卫此刻近在咫尺,手电筒的灯光就快要触及相拥的两人。仁王匆忙地捡起两人的书包和伞,拽起宝生,说着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话语,「跑吧!」 四目对视,两人脸上化开笑颜齐齐向着前方跑去。气喘吁吁追来的门卫摇了摇头,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感嘆了句青春年少,便也不管了。 从此,9月9日,雨夜,成为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 回家后的宝生织音身上半干不湿的样子成功地让土御门莲尖叫了起来,看着撑伞迈着既定的步子往回走的那个背影,宝生织音除了笑,找不出另外一种表情来诠释这种心情。 后来立海大的怪谈新增添了一个,据说怪谈的名字叫作白色的纸鹤。 ☆、vol.21 郁郁与寡欢 作者有话要说:  手动播放。 [9月12日][「我没有其他的心愿。」] 宝生织音是第一次这么狼狈的回家。渡边阳菜见状戏嚯地称之为「年少轻狂」,宝生织音笑笑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那场雨下了整整一夜,就如所有的书中所描写的那样。在第二天清晨,天空是洗刷干净后的一片澄澈蓝天,棉花糖似的白云点缀其上,空气中隐隐能嗅到花草树木的芳香,偶尔掠过的风带走了主人公的烦恼。 但,带不走仁王雅治的烦恼。 一贯准时的仁王直到了堪堪打铃的时候,才满身大汗地赶到了班级。她匆匆换上的制服略显凌乱,领口的领带都没有系,甚至还敞开了两粒纽扣,少年的青春感扑面而来。 趁着班导还没来,仁王雅治坐下后并没有直接趴在桌上,而是转过身子,扒拉着自己的椅背可怜兮兮地趴在上面,「昨天跷社团的事被部长罚了,亏我还淋了雨。」 宝生织音还没来得及回復仁王什么,班导就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仁王雅治挤眉弄眼地转了回去。班内嘈杂的声音顿时像被按了静音键一般,消失得彻底。 宝生织音小心翼翼地嘆出一口气。 幸好班导这个时候进来了,不然不知道自己能回復仁王些什么。自从昨晚淅淅沥沥的雨夜过后,宝生织音只要一停下思考便立马能在脑内情景重现——紧握的手,共同穿过的雨幕,扑向他怀中时胸中的悸动……一点一滴,全部牢牢地记载在了心中。 宝生织音习惯性地想看向窗外,冷不丁地对上了坐在窗口的木下的视线,木下急急忙忙地撤回目光,不知所措地忙活了一阵,然后低下了头装作在理头髮的样子。 显然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没有再故意地去打量木下,宝生织音眉间轻蹙,感觉又是一桩烦心事。 * 放身为回家部的宝生织音看着其他人或收拾东西,或成群结伴,不由一阵心烦。孤立?明明从小到大都应该习惯的事情,在这个不恰当的时间点又渐渐蠢蠢欲动起来。定了定心思,宝生织音赶紧起身离开。 直到出了校门之后,那种如影随形的孤立感才压抑下了最初的悸动,缓缓平息了下来。 回到家打开门便见到逐渐熟悉起来的脸庞,宝生织音把钥匙收回口袋,「我回来了。」土御门莲赶紧收回停驻在泛涌着泡泡的汤锅上,分出全部的精力对着宝生笑道:「欢迎回来。」 宝生织音不得不说是被土御门莲感动的,知道她和渡边阳菜都不擅长烹饪,特地天天帮她们准备早午晚饭。看着每天变化不同的菜色,宝生织音常常会想起从前寄宿在亲戚家的时光。 那个时候宝生织音能拿到和亲戚家儿女同样的饭菜,却丝毫感觉不到属于家人之间的强烈的温馨感。宝生织音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融入进去,直到后来听到了那些刀子般锋利的闲言碎语,宝生织音顿悟了,根本不是自己不够努力,是他们始终把她隔绝在外。 第45页 而现在,她彻头彻尾地感受到了。 想到这里,宝生织音悄然堆砌起带着暖意的笑颜,蹲下身子准备解鞋子,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听见阳菜的那句「欢迎回来」,赶忙抬头询问作为当事人的土御门莲,「阳菜呢?」 土御门莲举着勺子一脸苦闷地看向汤锅,似乎在烦恼做汤的什么问题,毫无闲暇顾及宝生织音,「渡边的话回去了。」 汤水即将沸腾,时不时发出的咕咚的冒泡声在此刻尤为清晰。 「回去了?」 宝生织音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好不容易理解了这句话、这些词到底代表了什么含义之后,拧紧了眉毛问道:「回哪里去?」 「当然是渡边的家啦。」 脑袋中用来思考的神经听到这个字眼之后就罢工了,宝生织音眨眨眼,似笑非笑,僵硬得很,「为什么?」 「因为,」土御门莲将勺子放到一边,不锈钢的勺子与大理石的工作檯相碰发出了小小的一声叮。宝生织音看着土御门莲不復片刻前的轻松模样,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 「因为渡边她也有需要自己处理的事情。」土御门莲一语惊醒梦中人。 自己似乎……一直都忽略掉了吧。 关于阳菜的一切。 宝生织音苦笑应着土御门莲的话,穿上拖鞋没有半点停留就往楼上走去。土御门莲端着锅子想要叫住宝生,掀了掀嘴角,最后还是把未说出去的话语吞了下去。他摇摇头,细碎的栗色发色被氤氲的湿气薰染,面上都多了一分温润如玉之感。 紧闭上的门,扣上了锁,本来还有点生气的客厅里又只剩下土御门莲一个人规律的唿吸声。 土御门莲抬起头,看向并不能看见的那处房门。 「啊拉,好像做过头了呢。」 * 什么时候呢? 一开始忽略掉阳菜情绪是什么时候呢? 是那个时候吧…… ——渡边阳菜已经走到了原来的身体旁边,碰了碰躯体的手,预料中的实在触感被风一般的轻薄感代替。渡边阳菜回过头来,笑容揉和在一片光影之中成为了失真的影像。 ——她说:「我好像还有未完成的愿望呢,织音。」 从这个时候起,阳菜她的眉宇间便沉积起了忧伤离愁。像是随时都能感伤释怀的流浪诗人,就算只是一如既往的景物风采,他们还是能即刻吟着这嘆咏调,睹物思人一番。 宝生织音明白的,那眉宇间的忧愁。不过正是因为明白这其中的含义,才特地忽略掉的。因为那是揭开陈旧伤疤一样的疼痛难忍。 不管是对阳菜,还是她自己而言。 *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宝生织音正陷入长远的回忆中无法自拔。直到无可奈何地敲了数十遍后,宝生织音才恍然意识到这里是现实,眼前的古老幻灯片立刻烟消云散。宝生织音用指腹碾掉了眼角的湿润,才开了门。 首先看见的是土御门莲,土御门莲努嘴向下,宝生织音这才看见了还不及土御门莲腰身的一个小女孩。女孩瞪圆了眼睛,声音稚嫩清脆宛若黄鹂鸟,「姐姐就是那个不怕鬼的很厉害的宝生姐姐吗?」 女孩问完话便抿紧了唇,满脸期待地看向宝生,大大的眼睛里扑朔着光芒。宝生织音被女孩子的这个举措萌到,蹲下身子好与女孩子平视,「对啊。」 女孩子立刻松开了土御门莲的手,双手覆盖在宝生的手背上,「我想要实现一个心愿,宝生姐姐你答应吗?」 心愿这个词好生沉重啊。 宝生织音不经面色沉稳了几分,不再故意和女孩子打马虎眼了,「当然。」 得到了肯定恢復的女孩子欣喜若狂了起来,「我的心愿是让妈妈再一次见到我的弟弟……唔,好像是妹妹。」似乎不能确定下来,百般抉择下还是改回了初衷,「应该还是弟弟。」 宝生织音这下子被搞煳涂了,「怎么会弟弟妹妹都分不清呢?」轻柔地弹了一下女孩子光洁的额头。 女孩子嗷唔一声捂住额头,憋屈道:「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嘛。」 「没有见过?」 「嗯,听爸爸说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冒险。不过我知道,那个爸爸说的「很远的地方」是叫「天堂」。」女孩子煞有其事地跟宝生织音解释道。 那个关于父亲的善意的谎言,让宝生织音不自觉地看向土御门莲。这个人也是用了各种谎言离开了她,离开了属于他们的家,一去就是十几年。土御门莲显然也对号入座了起来,愧疚难堪的表情凝得越来越深。 宝生织音看向女孩子的眼神中夹杂了同情还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大概是因为伤怀吧,宝生此刻说出口的声音都低沉得想要低到尘埃里,「你自己有什么愿望吗?」 为了母亲见一面没有见过的孩子,她就能跑到这里来见宝生一面。宝生织音不禁感嘆起来,胸腔之中钝钝的,疼得已然麻木。 女孩子听见宝生织音的问话之后,没有犹豫徘徊,就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我没有其他的心愿。」 人的贪慾明明是无限大的。好比你今天得到了一个包子,明天你就还想得到一个包子,渐渐地,想要的就会多出一个包子的数量,永远得不到满足。 宝生织音撑起一个笑颜,伸出手摸了摸女孩子柔顺的金髮,「那带我去找你的妈妈吧。」 第46页 * 站在熟悉的医院门口,宝生织音这才想起女孩子一开始说的话之中包含的意思,那话语之间分明就是应该认识宝生织音的。而如今眼前的医院,以及女孩子可能的年龄,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 宝生织音揉了揉女孩子的脸,「你是不是认识神原明知啊?」 女孩子倒吸了一口气,「姐姐好聪明!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女孩子也不管宝生的手是否还捏着她的脸蛋,脸上表情便神采奕奕了起来。 周围侧目的人越来越多,宝生织音知道医院门口并不是一个适宜聊天的好地方,于是笑得高深莫测,「秘密哦。」接着宝生织音又联想到了神原明知偷跑出医院的事情,眼睛一眯,「你不会也是偷跑出来的吧?」 女孩子本来想要张牙舞爪的动作停顿了几秒,然后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地垂下脑袋。 ……还真的是啊。 宝生织音竭力地想要克制住想要掩面的泛涌情绪,拉着女孩子的手就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住院区,还没有等到宝生织音多加询问几句话,便有人提前了她开口。 「川上!你跑到哪里去了?」 川上听到后立马跑到宝生织音的身后,拽着宝生织音校服的一角。宝生织音看着眼前即使生气也娇丽明艷的护士,挽起一个笑容,「对不起,我是她姐姐,今天带着她出去玩了也没通知谁。」 那护士听了也是似信非信的模样,不过看到宝生织音又欠了欠身,也就甩甩手算是过去了。不过最后她还是冲着川上换上了一副兇狠的表情,警告道,「下次不许了!」 直到护士完完全全走向不知道何处,身影无所追踪之时,川上才又冒出脑袋,对着宝生织音挤出一个可怜的表情,「阿萤真兇!还是宝生姐姐好。」 不过宝生织音可不吃川上的这一套,让她赶紧回病房躺好。当宝生询问川上的母亲在哪儿时,川上才又说,妈妈也是这里的病人,就在楼上的病房。宝生织音帮川上盖盖好被子,柔声询问她的名字,她说她叫绯。 这让宝生一下子就联想起方才的那个护士,明艷的像是惨白的医院里难得的一道风景。 宝生织音敲响川上绯母亲的病房,心中无疑是忐忑的。病房中很快就传来了没什么元气的回答,也正如宝生所想的那样,川上绯的母亲显然病得很重,像是下一秒就会沉睡过去的疲惫脸色已是丝毫无法掩饰的了的。 「我是完成川上绯的心愿的,她想让您再看一看您位在天堂的那个孩子。」宝生织音不想要多加打扰这个可怜的女人所剩不多的时间,也就开门见山了。 川上母亲听到之后,温婉地笑了起来,「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很元气健康的模样,脸颊绯红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宝生织音有问必答,然后迅速切入了正轨,「能给我名字吗?那个孩子的。」 川上母亲敛下眼眸,回忆涌动,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川上苍。」 宝生织音迅速地咬破手指,在空中比划出咒语。血迹凝固,转而变成了莹莹的蓝色,接着光芒大盛,一个金色的身影包裹着出现。宝生织音知道,那就是她的孩子,川上苍。 和往常一样避开了他们私人交谈的时间,宝生织音守在病房门口处,看着来来往往的护士以及稀疏来探望的捧着一大束花朵的人。时间便躺在了静谧的时光中,没有城市喧嚣干扰,是出了淤泥的莲花一样纯净幽香。 等到感知不到川上苍的气息后,宝生织音才推门进去。不似寻常见面后的那般悲戚,川上的母亲甚至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迎着金色的夕阳光辉,显得有几分神圣。 宝生织音不想打扰到川上母亲的记忆,正要离开,便听到她温婉的声音响起。 ——「果然长得很像爸爸呢。」 宝生织音没有回头,也没有嘆气,而是格外的舒心。舒心的是,雨后放晴的今天终于在最后的时刻,捲走了她心头片刻的烦恼。 回到大堂,宝生织音看到了不应该在这儿的人,那人的脸上还是严肃得异常的表情。宝生织音微微皱眉,意识到时话已出口。 ——「仁王?」 ☆、vol.22 病患与姓氏 [9月12日][想要否认的存在。] 「仁王?」 接踵而来的是救护车呜呜的鸣声,红色的光芒打着旋落在靠近门口的众人身上,轻易地淹没了宝生织音轻声出口的喃喃声。 宝生织音皱了皱眉,想要再次开口叫他的时候,仁王雅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略淡薄的眼神扫过来,触及宝生织音稍稍放大了瞳孔。他在惊讶。 仁王雅治跟随着大部队的步伐停了下来,身旁的柳生比吕士不明所以,想要叫回仁王但自己已然被众人的脚步带着向前,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神色一凝便又转了回去。 在这个空档里,仁王雅治已经走到了宝生织音的面前,「宝生,部长他出了点事,待会花开院来了你先稳住她。」接着就神色匆匆地追了上去。 自始至终,宝生织音就没有插话的空隙。她低下头,神色恍然得有些失落,「还以为会问我怎么在医院呢……」 细如蚊声的呢喃连宝生织音自己也听得不真切,她四处环视着,找了一处座位坐了下来,歪着头看向医院门口,期待着那个笑容温暖的花开院灯能赶紧地逆光而来。虽然要告知她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第47页 百无聊赖地等了漫长的十几分钟后,花开院灯姗姗来迟。花开院灯脸上的悲戚并不真切,眼底的光芒在进入了医院后黯淡了几分,却在看到宝生织音后又亮了起来。 「织音!」花开院灯小跑着过来,宝生织音起身,没有多余的铺陈,开门见山道:「幸村他好像出了什么事。」 花开院灯苦笑道:「我知道。」接着望向仿佛没有尽头的医院通道,苍茫的一大片白色让跳动的心脏都不敢大声喘息。「果然呢,精市他瞒着我。」 「果然」这个词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宝生织音听花开院灯这样说来,想必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花开院灯发现了什么事。 这些都不是宝生能问出口的问题,毕竟她和花开院灯以及幸村精市之间的事情毫无瓜葛。倘若硬要说出些什么联繫的话,宝生织音只能想到去年的炎热夏季,还是长发的她万分有幸地在一片树荫下说出了那样的话。 ——有缘便会相见。 宝生织音深信不疑。 * 陪着花开院灯和网球部的少年们坐了大约两个小时后,手术中的刺眼红色警示灯终于暗了下来。像是触电一般,所有人都严正以待地站了起来,忧心忡忡地望向仍旧紧闭的门。 医生终于在众人目视睽睽之中踏了出来,一身蓝色的手术服上沾到了点点的猩红色血迹。医生摘下口罩,神情舒然,「手术算是比较成功的,不过还需要进一步的治疗。」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饶是与幸村并不相识过深的宝生织音也不由地跟着众人松下了心情旋钮。本是静谧得银针掉落便能扰乱一室清净的气氛里,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安心下来的嘆气声。 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宝生织音就知道幸村精市一定深受这些队员的爱戴。 接着躺在病床上面色安详地睡去的幸村精市被推了出来,鸢蓝的头髮四散在白色床单上,羸弱得仿佛微风一吹便会倒下。 身旁的花开院灯伸手拉了拉宝生织音的衣服,凑在花开院灯的耳边轻轻问道:「织音,你看到了什么吗?」 宝生织音疑惑地看了花开院灯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从前些日子起就形影不离的眼镜,昂起下巴来看向越推越远的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水蓝色的烟雾是小小的一缕,似乎稍不留神就会断掉。宝生织音直到病床被推得拐进一个病房,才停止了注目。宝生织音慢吞吞地摘下眼镜,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说幸村精市可能会病很长时间吗? ……怎么可能。 宝生织音准备了一下措词,却被花开院灯勉强撑起来的一个笑颜给打回原形。花开院灯目光戚戚然地看向宝生,深深地仿佛能透过薄薄的虹膜看进宝生的心底,嘴角撩起的笑容僵持不下,话语如同蝉翼般吹弹可破,「那就好,那就不会是最坏的那个结果了。」 最坏的那个结果,是指的死亡吗? 宝生织音陡然想起来,那个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漏下的那个夏天,宝生织音曾笃定万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预言似的说出了无法避及的那件事情。 ——「几个月后,你身边的一个人会死。」 生与死,宝生织音自允她能看得通透。可这个世间又有谁真能看透这件事呢?自己还不是重重地跌落在了母亲的事情上面吗? 宝生织音反应过来,身边的花开院灯早已经不见了身影。宝生织音甚至能想到花开院灯心急火燎地跑向病房的模样了。 又独身一人了。 像是一下子被打落回了现实,宝生织音痴痴地坐下身子,目光的焦点不知遗落在何处,有些眩晕。鼻腔的敏感不知迟钝了多久了,宝生织音这才闻到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和医院与生俱来的那种闷闷的,让人逐渐透不过气来的气氛。 上次来医院是什么时候呢? 宝生织音强迫自己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并不是和神原明知一起嬉笑打闹,而是也是如同现今一样,扯着心脏难受的强烈窒息感的,渡边阳菜恢復肉身的那一天。 可笑的是,宝生织音竟然连一丁点那个人惨兮兮地对她说「她好像看不见了。」之外,哪怕是别的细碎的事情。 人的记忆都是这么荒诞的吗?只挑选让自身触动最大的那点来记忆,而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抛之脑后,甚至是从没发生过一样。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来求着看一下死去之人的最后一面的吧。 因为那是最放不开的、最让人疼痛的回忆。 宝生织音紧紧地闭起双眼,胸腔中的酸涩已经带动了泪腺,朦胧的水珠溢出眼眶,沾在纤细的睫毛上微微一颤便消散在了茫茫的空气之中。 如果那就是所谓的真相的话…… 一个温热的东西贴在了宝生织音的额头,宝生织音不适地睁开眼。头顶是巨大光源,使得来人整个脸都现在了不明的黑暗里,就像那个雨夜笑着伸出手,让她好肆无忌惮地奔驰在一片雨幕之中的安心感。 他说,「又在无谓地伤怀吗,噗哩。」 宝生织音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轻而易举地又打了个翻身仗。明明不想哭的,却是不断地溢出了泪水,滚烫的热度划过脸颊,宝生织音哭得着实狼狈。心口的喘息一旦给予了机会,便狼豺虎豹似的汹涌勃发,想收都收不住。 第48页 仁王雅治似乎被宝生织音突如其来的崩溃给吓到,连忙把手中特地买的温热奶茶塞进了她的手中,然后拍着她的嵴背,一会又摸摸她的头,最后仁王蹲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宝生织音,安慰地抚顺着她抽泣的后背,说话带起的震动共鸣也带动了宝生狂跳的心脏。 唯一能确定下来的,便是自己喜欢上了仁王雅治这件事,已经确凿无疑。 * 幸好网球部的众人都已经聚拢在幸村精市的病房里,而手术区路过的人又少之又少。宝生织音这次的哭泣基本上只给仁王雅治给看见,宝生织音拿过仁王给的餐巾纸,狼狈地擦了擦红色血丝遍布的眼睛。 仁王雅治坐在她身旁,静静地等着宝生织音恢復。没有多问什么私人化的问题,只不过他弯起的嘴角和憋屈的笑声一直停不下来。 宝生织音扭过头,羞愤难当,「再笑就杀人灭口!」 仁王反而笑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都处于疯狂抽搐之中,蜷成虾米状,毫无形象可言。宝生织音慢慢地皱起脸,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别的方法,一跺脚就离开了医院。 身后仁王雅治的笑声渐渐隐没在长廊里,宝生织音看着室外繁华的光影秋景,不由地感到身心舒畅。她毫不避讳地望向秋日高阳,笑容明媚,面若桃花。 回家的路上,宝生织音也依然保持着这个好心情,眉开眼笑的模样让路过的人也都会心一笑。欢乐喜悦都是会传染的,亦如悲伤和痛苦一样。 精神的传染力往往不可小觑。 刚进门,宝生织音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我回来了。」,就匆忙地接住了土御门莲扔过来的厚重东西。宝生织音后退一步稳住脚步,接着听到土御门莲尤为欢快的声音,一下子脑袋都胀了起来。 「这是织音你要在这一年熟悉并能灵活掌握知识的东西哟~」 一本大到两只胳膊才能抱住的书,封面上是烫金的四个大字——「妖怪图鑑」。 宝生织音甚至能闻到这个书本上包裹的某种发霉的味道,眼角一抽,「为什么要学这个?我明明只有戴上眼镜才能看见不是吗?」 土御门莲悠悠地抬头,右手的食指顶在了额头上,纤长的手指上骨节分明,「因为你是土御门氏的一份子。」湛蓝色的眸子透着光地看向宝生织音,其中不容拒绝的意味分分明明。 今天的好心情在这一刻四分五裂。 ☆、vol.23 言说与晨间的预谋 [9月16日][兴许,这就是预谋已久的小小心思吧。] 抱着这本厚实的妖怪图鑑,宝生织音看了看神情淡漠的土御门莲,心中所想的话突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先是土御门氏,再是自己的父亲。被抛弃了这么多年,不是早该有觉悟了吗? 宝生织音如此转念一想,难受似乎在此刻并不难受了,它已经和旧日整日整夜的心境融合在了一起,完全剥离不开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土御门莲压了压头上了帽子,大块的脸都陷入了阴影中,如同他标榜而出的心情一般。宝生织音手中的书籍又沉重了几分似的,宝生织音抑制了自己狼狈的心情,不发一语地穿过客厅走上了楼。身后带起的风凉薄得如同秋夜的星辰大海。 拉开门再关上,宝生织音将手中的书抱得紧紧的,书封面的硬质壳子将宝生的胳膊勒出两道红色印记。宝生织音贴着冰冷的门,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头髮因为突然而至的摩擦,有的挂在门上,有的凌乱地四散在宝生的耳边。 宝生织音微微仰头,室内白炽灯的光芒直直地照射进她无神的眼睛里。如此仰视了一段时间之后,宝生织音眼前进入了一片圣洁的白色之中,紧接着却坠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看不见的感觉……是这样的呢。 好似一切都沉入了厚实的淤泥之中,空空留下的其他四感因此而逐渐懈怠了起来,甚至耳中还出现了本不该有的耳鸣。庞大的失落感席捲而来,像是蚕茧一样将宝生包裹得密不透风。 宝生织音干脆闭上了眼,接着僵直地站起身来。眩晕感很快笼罩了全身,宝生织音踉跄了几下脚步才算勉强站住。她的手摸到了墙上电灯的开关,啪嗒一下关掉灯,宝生织音这才幽幽地睁开泛着墨蓝色的眼睛。 窗帘外已是一片华灯初上之景,高耸的大楼阻隔了探向星空的视线,寥寥露出的一角夜空中零星点点地缀着几颗繁星。游弋的厚重云层忽而遮挡了其中的一部分,露出了皎洁的皓月。一轮接近于圆的明月又让宝生想起了方才的白色灯光。 失去了见到的能力的阳菜不知道怎么样了,恢復了普通人的她居然破天荒地回了那个被她遗忘了这么多年的家,久到当年还是个嘤嘤哭泣的自己已经长大到不需要依靠她了。 宝生织音有几分无力感,她把书往旁边的书桌上一放,看着未曾开启的书包,想到了里面做得七零八落但没有全完成的作业,这种感觉更甚。这个也是土御门莲的突兀要求。 自从土御门莲到来之后,「要求」这个字眼出现的频率似乎上涨了不是一点两点。从前和阳菜在一起,即便是学生和老师,但是阳菜还是会迁就着宝生。 宝生织音嘆了口气,不愿再想下去。她转过身,忽然没了牵制一般地倒在了床铺上。床榻颤了两颤后没了动静,宝生织音伸手拉过被子的一角,将自己的头裹了进去才算真正的没有动静。 第49页 月光洒落在床榻上,盈盈的光芒不一会又被云朵遮盖,变成小小的一块光斑。 宝生织音闻着被子上令人安心的熟悉气味,缓缓入睡。因为被子蒙盖的关系吧,宝生织音的唿吸声逐渐沉重了起来,眉梢轻蹙,想必并不是一个好梦。 几轮夜风拂过后,月亮的明亮光芒彻底被遮住。漆黑一片的夜空如同一个漆黑的无底黑洞,幽幽的阴森感长出了实体一般伸出了魔爪。 房间一隅沦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墨色的阴影抖动了一下,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其而出一样突起了一块,并且在慢慢变大。 最终那块黑影如人一般大之后,默默地趴在宝生织音的床头,身上的黑影则如同浓稠的沼泽水一样厚厚地想滴落却无奈地仍粘连在一块。 宝生织音眉眼轻轻地抽了一下,黑影沉默了几分,接着毫不在乎地树立而起,伸出了虚无的爪直直地向着宝生织音而去。 紧急万分之时,宝生织音陡然睁开了双眼,成为一片黑色中尤为明亮的存在。宝生织音滚身下床,手上开始结咒,眼睛紧紧地盯着黑影。 黑影看见宝生织音的动作立刻安静了下来,然后周身的黑色迅速褪向身后,露出了一个小孩子模样的形状,小孩子剎那之间睁开了黑曜石般的双眼,抱住自己的身子快速地蹲了下来,「住手啊!!我只是想吓吓你嘛!」 宝生织音皱着眉,飞快地打量起了这个小孩子,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先前被自己弃置于桌上的妖怪图鑑,思量了片刻后收住了手。小孩子环住自己的身子,透过不可消除的肢体间的空隙遥遥地看了宝生一眼。 宝生织音揉起了自己的手腕,方才滚下床的时候撞到了床板,现在手腕隐隐作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淤青一块吧。 小孩子眨巴了一下他清澈的双眸,发觉宝生织音并没有如同刚才一样敌对着自己后,他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嘴角眉梢化开的透彻笑意俨然是温软的,「我叫言,语言的,是大首。」 大首……? 宝生织音迷惑地看向言,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认识妖怪的重要性,眼神飘忽不定了一会又落到了妖怪图鑑上。言也注意到了宝生织音的这一眼神变化,他的笑意加深,一下子跳到了桌子上坐在图鑑旁,手摩挲着书的封面一边开始说:「大首就是喜欢躲在黑暗中,然后突然吓人的妖怪。图鑑里把我们画得好丑,宝生大人就不要看了。」 「……不要叫我「大人」啦,感觉怪怪的。」宝生织音放下了怎么揉搓都还是疼痛的手腕,垂眸深思。 言显然是知道自己的,而且这本书是土御门莲给自己的,也就是说—— 「你知道土御门莲。」 言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还是睏乏不堪,语气中多了点无奈:「只要是妖怪都知道土御门先生,以及他的故事。」 「他的故事?」宝生织音不得不说,言已经成功地挑起了她的兴趣。不知道土御门莲的故事里,有没有母亲的存在呢? 言戏嚯一笑跳下桌子,窗外的月亮再度明亮起来,将室内逐渐打亮。言侧目看了看那轮明月,小声嘟哝着「时间不多了。」然后转过头对宝生织音眨眨眼,道:「要听故事,就要拿代价来换。」 话音刚落,方才褪下的黑暗再次席捲而上,言在宝生织音的面前消失不见,在这片黑暗之中,想要找到他无疑是难上加难。 听故事也需要代价,万物都成了可以用代价来换的廉价商品。只要能拿出来,不管是感情还是四肢躯干,亦或是悲悯的记忆,都成了可以互换的商品。 宝生织音皱皱眉,坐在床沿看着皎洁月光打在墙上形成的光影,而后郁闷地闭眼躺下。 睡觉!睡觉! * 宝生织音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自己料理好早午饭之后也没见土御门莲的身影,所幸如此而不发一语地去了学校。 校门刚打开,门卫坐在保安室里喝着刚泡好的茶叶,咂着嘴看着宝生织音感嘆道:「来得真早吶。」 宝生织音的心狂跳着,上次雨夜差点被抓的事情恍若近在眼前,生怕被这个门卫给看出什么端倪来。宝生织音本就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她仓促地回了句话就步伐匆匆地走进了教学楼。 门卫端着茶,吹了吹裊裊飘起的白色水雾,没有多想地再喝了一口,享受着早晨才有的难得清闲悠哉。 这边走进了教室的宝生织音一到教室便掏出了作业本,看着才写了一半的数学作业和尚未写的生物观察日记,不禁有些头疼。 数学倒是还好,可是这个生物观察可是胡诌都仿佛绞尽脑汁一般,让宝生织音为难。 抉择了一下,宝生织音决定从数学开始。翻开作业本解着方程,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许久。前面的座位似乎有人坐下,不一会就传来了仁王雅治的调笑声音,「居然没做回家作业?宝生啊,这不像你。」 那句「这不像你」其实是班导的口头禅,就像「噗哩」是仁王的口头禅一样,几乎每时每刻都挂在嘴边。而仁王雅治这句话,说得惟妙惟肖,在课余时间经常能听到他人的调侃。 宝生织音手上的公式正写得顺手,无暇抬头的她低沉着声音说:「其实我被拖进了异空间刚刚才逃脱出来。」 仁王雅治闻言鼓掌,然后趴在宝生的课桌前,「啧,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是我带坏你的呢。」 第50页 突然写不出字,宝生织音抓狂地揉乱了自己的头髮,紧赶慢赶地从书包里掏出铅笔袋开始翻找起了铅笔芯。 仁王雅治看着宝生猴急的模样也不再和她调笑了,反而伸出了援助之手,「有我可以帮忙的吗?」 和铅笔芯奋战的宝生织音毫不犹豫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利索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生物作业本递给仁王:「拜託你了。」动作快而干净,让仁王联想起了宝生拿着符纸时的干练模样。 仁王雅治接过那本作业,无奈道:「喂喂,这个动作娴熟得不得不让我怀疑,宝生你是不是预谋已久啊?」当然仁王雅治知道这显然不是预谋的动作,知趣地转过身,拿出铅笔开始边模仿宝生的字迹边书写着。 而换好了笔芯的宝生织音彻底停顿下了动作,嘴角掀起一个弧度。她看向仁王后背耸起的蝴蝶骨轻轻动着,一派认真的模样帮着她写作业。 预谋已久……? 倘若宝生织音真的想完成课业的话,她昨天就不会那么干脆地倒下了。 所以也许吧,这是预谋已久的。 宝生织音笑意晕染开,胶着在仁王身上的视线迫于时间紧张也不得不移开。在听到身后悉索声再度响起,仁王雅治余光瞄了宝生一眼,嘴角也牵连而起一个微笑,明媚得让人再也移不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超时了15分钟我错了嘤! ☆、vol.24 青天白鹭与莓 [9月16日][「你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 两个人的合作之下,仁王雅治甚至都赶在了去早训前就做完了作业。第一次这么心虚地上交作业,宝生织音决定以后不论如何,都不要拖拉作业。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进校园,逐渐响起的校园像是从昏睡中甦醒了一般,悄然地放出明媚的朝气。宝生织音的朝气却因为补作业的事情已经消耗殆尽,她趴在桌子上靡靡不振。 刚来的木下一眼便瞧见了一蹶不振的宝生织音,诧异却又释然地问道:「宝生さん今天这么早啊。」 她在试图跟宝生织音打招唿。 木下其实是个尤为腼腆的人,她所处的圈子很小,基本上和她往来的就只有寥寥三人。那三人在木下被附身的时候,却一个也没有挺身而出,察觉到木下的不对劲。说起来她们之间的情谊,也就如此了吧。 宝生织音费劲地撑起自己的脑袋来,好让自己显得不是太过萎靡,看到木下顺手地就拿起黑板擦擦掉日期和值日生那栏,恍然大悟。「木下是今天的值日生吗?」 木下的背影愣了愣,拿着粉笔转过身,和宝生织音面对面道:「对的,和桃酱一起。」木下转回身去,语气间尽是落寞,「不过桃酱参加早训去了,所以只有我一个。」 落寞不甘交织在一块,木下还是一笔一划尤其认真地将两人的名字写好,工整的字迹在黑板上成为一点惹人注目的存在。宝生织音这下听得很是明白,木下她分明就是清楚的,她自己之于其余几人而言,只是个能帮忙打下手的人,而她是全心全意把她们当朋友的人。 不平等的付出换来的是几声虚假的客套话。 宝生织音不禁为木下感到不值,「当付出与收穫不平等时就不要再付出了。」话语好似沉入了莹莹波光的水中,一时惊起了一片涟漪,涟漪无声晕开后归于平静。 木下将粉笔塞进粉笔盒中,向着宝生织音莞尔一笑,恰似春暖花开之时迎来的阵阵香味,沁人心脾,「可是她们是我的朋友啊。」 宝生织音是第一次认识到「朋友」这两个字是多么的有重量,她不做声地继续看着木下整理东西的背影,拧起了眉。 只是,这也不是什么她管得到的事。 光从窗户外透入室内,木下正拿起班级植物角的一盆不知名植物,细细地擦拭着桌上残留的盆土,那些光芒将她照得留下细细的一圈白色轮廓,好像她在发光一般。 宝生织音看着这样的木下,放开了攒紧的眉间。这是木下的漫漫心愿,只要那些人不是铁石心肠,终究会感受到的吧。 这如四月春风暖意洋洋的美好心意。 宝生织音舒展了神思,趴在桌子上又开始了晃神。脑中因为没睡醒而像重物积压的感觉挥之不去,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梦中是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她只露出小半个侧脸和整片白皙后颈,紫色的眸子仿佛烂漫盛开的一大片薰衣草,她遥看着远方黑漆一片的虚无深渊,唇边是无尽的怀念。她淡然地开口,声音好似刻意调远了距离,变得遥远空灵起来,「我不想要和他们一样。」 「你说过我是自由的白鹭。」 「天性渴望飞翔。」女子的眼神忽而挑高,恍惚真能在这片黑暗中看见碧色蓝天。 「所以,我不要变得和他们一样。」 女子终于将脸蛋转过来,看着宝生织音的方向,或者说是透过宝生织音的方向在看什么人。只见她清冽一笑,眼中堆砌着点点泪光,几乎唿之欲出,破碎的声线叫着那个心上的名字,温柔百转,宛如初见。 ——「莲。」 接着眼前的影像都仿佛被一个庞大的吸尘器给吸进更深的黑洞里,扭曲的画面像是印象派的画作。宝生织音像是跌入一个被黑幕包裹的笼内,无法逃出无法移动。 那个女子的唿喊声让宝生织音打了一个激灵,她也抬头看向漫无尽头的黑暗,恍惚的表情逐渐被欣喜给取代。她咧着嘴,却顿时潸然泪下,「妈妈……」 第51页 也许这是人生最后一次叫出这个称唿了。宝生织音如此想到。 * 感觉到耳蜗处传来的痒意,宝生织音逐渐转醒,朦胧间她看见一双翡翠色的眸子正距离自己不过5公分的地方,宝生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课桌被撞歪的声音和椅子在瓷砖上拖曳而出的尖锐声音,也许引来了大部分人的视线,不过更多投来的目光则担忧不解。宝生织音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头,发现同样被宝生的动作惊了的还有左手拿书右手拿着粉笔的老师。 ……糟了。 百般着急之中,宝生织音纠结着脸伸起了右手。 「宝生同学?」老师迅速地回过神来,点了宝生的名字。宝生织音尽量压着嗓子,装出喉咙不舒服的样子,「老师,我头有点不舒服,能去趟保健室吗?」 宝生织音不敢看向老师,垂下头看见了笑意满满的仁王雅治,他的口型似乎在说「呀咧呀咧。」。宝生织音只觉得头胀得疼,幸好老师并未强求什么,很快就放了宝生出去。 宝生织音盯着全班的目光走出了教室,拉上教室门的那一刻感觉背后都是虚惊而起的冷汗。宝生很快吐了一口气,然后仿佛耗尽了力气般弯腰驼背地走向保健室。保健室的老师并不在,宝生织音迟疑了一下还是往楼顶走去。 毕竟要是老师回来就不好解释了。 走到天台,宝生织音关上门并上了锁之后,才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新奇地扒着天台栏杆不停往外探着的,那双翡翠眸的主人。 「你是……?」宝生织音感觉风从口灌入的感觉并不佳,纷飞不停的头髮需要两只手按住才不会飞进嘴巴。宝生织音侧头避了避这阵风,顺势在一处角落坐下。 那个女孩子好奇的动作收敛几分,不亚于方才惊喜的欢唿雀跃道,「我从来都不能离开那一层楼,可是跟着你,我就好像能去往每一个地方。」 宝生织音这才发现,女孩子身上的服饰也是立海大的校服,她个子不高,灵动的眸子里时时刻刻都仿佛有光芒跳跃。女孩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吐了吐舌有些愧疚,「对不起,刚才在课堂上弄醒你了……」 「都怪花子不告诉我,今天去逛逛的时候,才发现我的课桌换人了。然后我就没能忍住,上去弄了弄你,因为你趴着我看不见你的脸嘛,结果有意外惊喜诶!」 「你知道么,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看见我的!我以前多喜欢能有个人能够看见我啊,然后就在桌子上划东西出来,果不其然,他们都认为是恶作剧,没人联想到是鬼呢!」 「可是……」 女孩子滔滔不绝地讲着,宝生织音自然在一旁听得认真。宝生织音听到了某个关键字,不禁出声打断,「划东西?」 被打断冗长叙述的女孩子并没有生气,反而脸颊红润起来,心急火燎地跟宝生织音说道:「对啊,课桌上的那句「为什么是我」就是我写的,不觉得很有诡异的效果吗?」 宝生织音突然想起来上学第一天,在桌上摩挲着的那个看不懂的字迹,甚至仁王也不能轻易看出来的东西居然就是这个女孩子的恶作剧。 女孩子面若桃花,正絮絮叨叨地讲着各种她觉得能够讲的东西,新鲜感几乎要从她的眼睛里迸发出来。而宝生织音耳边环绕的,却是被女孩子不知道是不经意还是故意掠过去的话语所反覆覆盖。 ——「你是第一个看见我的。」 宝生织音不知道女孩子究竟等了多久,才等到她这个拥有灵力的人能够看看她。不过既然是滞留的鬼魂,那应该都是有着什么心愿吧。 我想帮她完成心愿。 宝生织音心底如此叫嚣着,因为一看到那个女孩子灿烂的笑颜心底便顷刻化作了柔柔流水,她应该活得更好的。 女孩子的模样是保留着当年的样子的,而她也不过十五六岁的花季年龄,却已经变成了人人看不见的孤魂野鬼。 「你叫什么呢?」 宝生织音或许突兀的问话让女孩子叙述到一半的趣事戛然而止,女孩子眨巴了一下碧色双眼,怀念的思绪冲破了她的躯壳铮铮作响。 「时间久到我都快记不得了呢,可是幸好呢,我还能掌握住我的名字。」女孩子眨眨眼,方才的神色都转眼不见,脸上又是她一贯的笑容和欢乐,「莓,我叫莓。」 宝生织音微微愣神后,绷紧了脸上的表情,朝着莓伸出了右手,「我叫织音。」 莓呆滞地看向宝生织音,千万种情绪都迅速隐匿到那双通透的眼睛后面,她似乎很紧张,唿吸都变得略急促起来。莓伸出手,颤抖着握上了宝生织音伸出的手,突然而至的实体感让莓一阵战慄。 体会到了相触及的实感好一会后,莓压抑着快要哭出来的神色,一字一字都讲得清楚明白,生怕眼前的一切会一不留神就消失。 ——「很高兴认识你,织音。」 作者有话要说:  你萌都收藏留言一下啦! 好歹我日更了七天qaq ☆、vol.25 重光与修学旅行 [9月16日][全宇宙的最后一次相信。] 宝生织音握紧了那只轻微颤抖的手,同样报以美好的温柔声线,如同往日她和阳菜之间的共同勉励一样。 「我也是。」 下课铃响起,本是死寂一片的校园终于再次将嘈杂的声音復甦,第一堂课已经结束了。宝生织音眯了眯眼,看向身旁不同刚才聒噪形象的莓,忽然失语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52页 反观,莓敏锐地察觉到了宝生织音的注视,眉眼弯弯,「怎么了?」 她身后的天空铺洒得无边无际,隐约透明的莓像是一不留神就会消失在这茫茫天际中一般。时间的洪流会将人打薄,修剪成它所期望的样子。 「你有什么……」宝生织音终究还是避开了眼,转而望向了更远处被鳞次栉比的大厦给遮掩得一块一块的蓝天,「心愿吗?」 莓吃惊地微微睁大眼,希冀的光芒剎那间灌入了她翡翠似的眼里,也没几秒后,莓又恍然笑开,「难道说我有什么心愿织音就可以帮我解决吗?虽然这是织音的好意,但是我不能相信啊。」 「一旦相信了,失望便会接踵而至的。」 宝生织音自打莓开始说话就看向她了,沉默了片刻,她低垂眼眸,用她温热的手包裹住了莓冷若冰霜的双手。暖意在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便开始了传递。 物理上说,热是从温度高的物体传到温度低的物体的,也称作是热传递。这样不是很好吗?拥有温暖的人能够接纳不够温暖的人,分享这种看起来并不能转达的东西。 世界的本意是美好的。 「我能实现愿望的。」快要打上课铃了,宝生织音突兀地站起了身来,俯下身子拉起莓,「相信我一次吧,莓。当做是全宇宙的最后一次吧!」 莓被拉起后,惯性似的扑向了宝生织音。莓这一撞并不轻,撞得宝生织音生疼,却无法言喻得满足。 只要说出来,就能传递得到吶。 眼前勾勒出了一副坚韧的背影,那人面对着黑板,手持粉笔,窸窸窣窣地写着工整的字迹。阳光从窗外照入,金茫茫的世界里那人像是自己在发光,就像萤火虫一般。 希望木下能知道呢。 ——「传递」这件事。 * 踩着上课铃进入教室的宝生织音再一次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宝生织音无比头疼地垂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趁着老师还没来的工夫,宝生织音戳了戳仁王的肩胛骨。 仁王雅治很快就转过了半边脸,向上挑的桃花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宝生,宝生织音胸腔中的那只勐兽开始剧烈地跳动。 失去控制了。 只要见到仁王他就…… 完全失去控制了。 步入教室的老师让班长大喊一声起立,参差不齐的椅子划过地面的声音让焦躁不安的心跳平息了些许。仁王雅治也转过了头,白色衬衫包裹住的背影几乎遮盖住了宝生前方的整个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比宝生要高上几公分的仁王竟然一直坐在前面。 宝生织音深唿吸了几次,最终还是在纸上撕下一片纸,在上面写好想要说的话趁老师背过身板书的时刻,扔到了前面仁王的桌子上。仁王雅治仔细看了之后,伸手在自己背后比了个ok的姿势。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宝生织音对一旁趴在桌上,闲来无事地左滚滚右滚滚脸的莓眨了眨眼。莓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唤回了满身朝气,就像充电充到了满格一样元气满满,「织音你说我要不要去换身衣服啊,穿着这件校服会不会怪怪的?」 宝生织音憋笑了一声,飞快地在纸头上书写到「在校园里不穿校服才奇怪吧。」 莓歪了歪头,右脸颊贴着桌面,脸上的表情都纠结在一起,「诶!说得也是啦,不过好不容易能够再一次沐浴阳光,我也想焕然一新一下嘛。」 「那就委屈一下想要焕然一新的莓啦!=3=」 莓吸吸鼻子,恹恹地嘟囔了两声。宝生织音见状,不由地伸出手揉了揉莓头顶的茸毛,惹得莓不开心地甩甩头。 不知是有了莓的互动,或者是课程太过于紧凑。不知不觉间下课铃便敲响了,宝生织音拿出午饭来快速地扒拉两口,接着就和莓一起去了校园的一处草坪,看着满满当当挤满人的草坪,宝生织音才恍然大悟略显狼狈地「啊」了一声。 「我好像忘记估算了别人来草坪吃饭的可能性了。」 「幸好我估算了啊,噗哩。」 怀着惊讶转身,宝生织音看到了紧随其后而来的仁王雅治。他整个人蜷缩在墙根落下的阴影里,受到阴影庇护的仁王是意外的清爽模样,他的头偏向右边一下,示意宝生跟着他走。 宝生织音拉过莓,跟着他踩在阴影中行走。 「因为部长不在,所以天台经常是空着的。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仁王雅治的一番话让宝生织音勐然想起,幸村精市还留在那间散发着浓浓消毒水气息的病房里。 最后垫底的宝生织音将门锁住,制止了仁王雅治想要戴眼镜的动作。「以防万一还是显身的比较好。」仁王雅治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宝生织音立刻开始了布咒。利索地咬开手指之后飞快地书写着咒语,因为频频用到这个咒语,宝生的书写速度快上了许多。 很快书写完毕之后,变成莹蓝色的符咒涌向了莓。下一秒,咒语立现。莓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里,她抬起手遮了遮就在头顶的阳光,「阳光……刺眼死了。」 宝生织音知道的,重见光芒的莓,喜悦是要远远大于牢骚的。 仁王雅治在天台一角拿出了一个黑色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一支球拍,向着不断吐槽着今日阳光如何如何的莓招了招手,莓立刻笑靥如花,迈开双腿跑了过去。 第53页 莓的心愿是「想要和大家一起上体育课」。 不过不管宝生织音再怎么神通广大,这也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毕竟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无论怎么好好隐藏,终究会鹤立鸡群,尤为明显的。 所以宝生织音找了拥有运动技能,并且知晓鬼魂的仁王雅治来帮忙。让他空出中午午休的时间,来帮助莓完成这个心愿。听说现在网球部的代理部长是真田弦一郎,寥寥见过几面,宝生织音对他的印象是严肃认真,以及追求上进的执着。 想必仁王也是很难逃脱这位被大家封上了「皇帝」这一称唿的真田的,宝生织音就没好意思打扰仁王下午的训练时间。 宝生织音看着握着大大的球拍而显得更迷你的莓,笑了笑后拐身下楼,估摸了下时间最后还是决定慢悠悠地走向小卖铺。 提前跟小卖铺的阿姨要好了两份面包,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多加宣扬的比较好。宝生织音打着这样的主意,期盼着现在过了一段时间后,人能够少一些。 说来也巧,小卖铺的阿姨正是几个月前向宝生提供了鬼屋线索的那位,阿姨很是感谢宝生织音做出的扫除,所以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她就答应了宝生这样的请求。 看见宝生织音身影的阿姨立马就捧出来了两份热售的炒面面包,还温吞的热度让宝生织音诧异,更加惊讶的,是阿姨掏出了两罐牛奶塞在了宝生的手上。 「牛奶就当是「那个」的谢礼哦!」阿姨爽朗的声音响起,宝生织音除了欠身致谢似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 所以说啊,这世上的因果循环来得快也去得快。 回到天台的宝生织音却只看见了仁王雅治独自倚靠在栏杆上,并没有望见此刻本该淋漓挥洒汗水的莓。看着仁王雅治稍显落魄的表情,宝生织音也不禁瞭然了。她上前,将手中的面包牛奶分了仁王一份,看着剩下来的另外一份,宝生织音紧了紧怀抱,也学着仁王雅治的模样靠在了栏杆上。 「本来是想给莓的,算作体验校园的一部分,但是……」余下的话掐断在了喉咙里,宝生织音万万没想到的,便是莓会如此轻松地就达到了愿望。 莓祈求的原来只是那么不经意的一瞬间。 耳边又迴响起莓当时在天台对着宝生织音诉说愿望时的话语—— 「我的心脏病是先天性的,所以可以说我从小就是个病秧子。病秧子的好处有很多,比如说不用上学就捂着心脏说痛就好啦哈哈。」 「唔,坏处不多,就只有一个,就是永远都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自由奔跑在阳光下。爸妈常常安慰我说,只要好好吃药,好好接受治疗,我也能够肆无忌惮地奔跑。」 「可是……」莓在这里嘆了口气。 「……我还记得的快要到最后的时候,几乎是依赖着氧气机和起搏器度过的狼狈日子,那个滋味真的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所以啊,织音,我会相信你,全宇宙最后一次的相信你!」 「你是我唯一看到我的人不是吗?」 宝生织音仿佛还能看见莓碧绿得通透的双眼,不管何时都灵动有神的双眼,此刻却是永别了。 「仁王,莓她——」 「莓她的翠绿光芒四散在空气中,就像是夏夜的萤火虫一样。很美。」仁王雅治眼前应该是出现了方才的残影吧,眼神中透露出的留恋真真切切,忽而他转头,拉上宝生毫无徵兆地跑了起来。 宝生织音踉跄了几下,颇为艰难地跟上仁王全速前进的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要奔跑,不知道最终的目的在哪里。宝生织音却只要被这只手牵住,似乎就能去往任何地方。 这不是全宇宙最后一次的相信,而是全宇宙所有的相信都化身为了那只手,簇拥着宝生前进。 宝生织音被仁王拉到了方才他们来过的草坪一角,灌木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墙角,仁王这才松开了手。他蹲下身子,出声模仿着猫叫了几声,很快灌木丛中出现了细碎的声音,一只雪白的猫窜了出来,幽幽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仁王。 仁王雅治拧开牛奶的瓶盖,倒了一点在瓶盖里,猫咪很快就开始了舔舐。似乎根本不存在什么对仁王的戒心。 「她叫什么?」宝生织音也蹲下来,抱着膝盖看着仁王的手轻轻地抚摸猫咪的头顶。 仁王雅治无所徵兆地抬头看向宝生织音,笑容爽朗得仿佛阳光疏朗的五月天,「其实还没有,不过,不妨叫莓好了。」 宝生织音望着仁王一人一猫都散发着某种奇妙的气氛,撇撇嘴,静静地勾勒出一个笑容,「真是个好名字。」 * 下午的班会课上走进来的班导并不是一贯说不到重点的、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上原老师,而是一看就有那种新鲜的阳光气息的男老师,这让班里本来死气沉沉的同学目光灼灼了起来,女孩子的小声惊唿在团结的力量下也变得不是那么小声。 「上原老师在这个年纪还当班导真的是太辛苦了,所以由我来接替他。顺便公布一个好消息,你们期盼了很——久的修学旅行终于要到了,是本月的24号,同学们都做好准备吧。」 接着男老师才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居然漏掉了最重要的东西,面色腼腆,「啊,太紧张了居然忘记了最重要的自我介绍了!」 男老师娴熟地拿出盒子里的粉笔,在黑板的正中央书写了四个异常端正整齐的字,「我叫土御门莲,请多指教。」 第54页 宝生织音眼皮不断地跳动,直到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她才摇摇欲坠地倒在了课桌上。 谁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 ☆、vol.26 限量问答的约定与挑选 [9月24日][人是念旧的。] 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真正去修学旅行的那一天很快到来。自从土御门莲把「妖怪图鑑」给了宝生织音之后,宝生织音就没有在家里见到过他的身影。宝生织音本以为他又窝在对面的那幢楼里面,宝生是没有勇气去敲响那扇门的。 不过说起来,如果真的见到土御门莲的话,宝生织音也不知何从说起。 正是所谓的人去楼空,如今屋子内十分清冷,宝生织音甚至能听到木头年久而生的吱呀声,少了人的生气的地方让人感到说不出的阴郁。宝生织音整理完东西之后就坐在面朝门口的位置上,双手支着下巴盯着墙上的时钟不言不语。 「哒」 时针走到了十二的位置,三针在一瞬间重合后,秒针又迅速地分开。没有什么是永恆不变的,也没有什么是变幻无穷的,有的只是难以捉摸的规律。 就像时钟一样,有了交集之后剩下的便是分岔,但如果又各自走了很远了之后就算有时差,也都会有一剎那的重合。 已经到了24号了。 宝生织音半垂眼眸,恍若嘆息般地轻声说道:「生日快乐,阳菜。」话语在这寂静的夜晚里很快便消散殆尽,就连刚刚连带着一起嘆出的温度也徒留虚无。 这是渡边阳菜回家的第整整十二天,月亮都已经从圆月变成了弯弯小船似的月牙尖。宝生织音站了起来,右手摩挲着冰凉的木桌面,细腻的纹路铺展在宝生的掌下,似乎诉说着什么秘密话语。 是时候过去了。 宝生织音没有留恋地上了楼,倒在床上望着墙面上的深蓝色倒影,沉默了几许后把头蒙在枕头里,使劲地闭上眼睛。 * 第二天早上宝生织音早早就起床了,很久没有参加过这种集体活动让她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生怕忘记带什么亦或是迟了时间。 如此担忧着,宝生织音比平常早上一个小时就出发了,她拖着一个格子纹路的旅行箱,慢悠悠地走在那条前往学校的小道上。 街道旁的梧桐树黄绿交错,树干像是陈年的斑驳旧影,偶尔发出的沙沙声让人轻易地联想起潮水拍打沙滩的浪潮声。一下一下,似乎有规律的节奏,让人不由全身舒畅起来。 一路都听着轮子滚动在地面上的喳人声音到了学校,门卫靠在保安室的门口,静谧地看着远方渐渐渲染出一片灿烂光芒的云朵边缘,听到轮子的声音转过头来笑得和蔼,「小姑娘来得好早。啊,不过谁不是在修学旅行这天会异常兴奋呢。想当年我们前一天就赖在学校里不肯走,还是晚上来拿东西的班导赶我们走的呢……」 宝生织音这才放松了下来,对着絮絮叨叨怀念着从前的门卫道了声早后便走进了校园。门卫的童年轶事还在孜孜不倦地自己讲述着,愈来愈弱的声音最终掩盖在了拉杆箱的滚动声下。 据说人越老了,小时候的事情反而越清晰。就像是大脑都知道了这些事情不可能再重来,便自行地帮你重温一样。 人是念旧的。 到了教室才发现来的人并不是只有宝生织音一个,那个逆着光坐在讲桌上的背影,像是世界里突然闯进来的剪影,让人不得不注视着看。 待到眼睛适应了这个光线后,那人也转过了头来,精緻的脸上像是慢镜头一样地勾勒出一个笑容,以至于宝生织音都能看见那人因笑而拉出的弧度变化。 「织音来得好早,是不是和爸爸我一样兴奋到迫不及待呢?」土御门莲似乎又恢復到了那个蠢萌的模式,眼中尽是一片天真无邪。不知道的人,比如班里或者说年级里的那群女孩子,还会以为他只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根本无法想像有着这样容貌的人已经是一个十四岁大孩子的父亲。 宝生织音想了想,大概这是种族天赋? 阴阳师什么的。 宝生织音无视了土御门莲的那一番明明就是对着她说的话语,将行李箱摆在了教室的最后头就坐回座位,拿出了课桌里的一本散文集开始看。 土御门莲也自知无趣,扁扁嘴,望着窗外喷薄而出的金色朝阳,头也没回地问宝生:「图鑑你看了没?」 手指摩挲着纸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宝生织音抬起头看土御门莲,理直气壮道:「没有,倒是跟在那上面的大首窜出来想吓人,然后就不见了。」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的土御门莲噗地笑出来,他似乎知道,眼角的戏嚯暴露在阳光中,遮掩不掉。冷不防的,宝生织音就想起来那个大首——言,说过的话。 ——「只要是妖怪都知道土御门先生,以及他的故事。」 「他的故事」…… 不得不说,那是个对宝生织音而言充满诱惑性的词语。这个认识了不到半年的陌生男子,却是他名正言顺的父亲,他似乎知晓一切。宝生织音虚眯起眼,下一秒干脆地合上书籍,「比起妖怪,我更想知道关于你的事。」 这句朗声而出的话就像某种病毒一样,沉默迅速地蔓延了整间教室,饶是方才笑不停的土御门莲也僵硬地收回了笑容。 他明亮的、和宝生织音没有多少差别的湛蓝色眼睛望了过来,如果说宝生织音的眼睛让人有被看穿一切的错觉的话,那么土御门莲的眼睛则是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第55页 宝生织音当然也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还是土御门莲先笑开,他的笑容风轻日暖,看不出任何的心迹,「如果你看完了图鑑,我就回答你十个问题。」 宝生织音想要询问他的问题,何止十个,但是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于是她答应了下来。 十个问题。 这是她唯二的机会,假使剩下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宝生织音便打算去问言,或者是其他的妖怪。既然言说只要是妖怪都知道他的故事,那就证明知晓他故事的人并不在少数,可悲的是,身为血统上最亲的宝生织音却位在少数那一栏内。 * 也许是即将出行沖淡了往日上课的严肃气氛,打铃后的课堂内还是喧嚣一片,男生们议论来议论去,没有什么重点纯粹在耍嘴皮子,女生们则对海边的事情在意得更多。 一直坐在讲台上没有下来的土御门莲笑盈盈地拍了拍桌子,不知怎的,这竟然比平常上原老师连喊带叫管用得多。迅速冷却下来的教室反而让人更心痒痒,土御门莲纵身一跃跳下讲台,拿出一支粉笔就像他第一次出场介绍自己一样,工整地写下了两个字。 「安全」。 「虽然我知道大家都急不可耐,但是要时刻谨记,安全最重要,我可不希望谁走散了,还要我去找回来。」土御门莲顿了顿,嘴角的笑意瞬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要知道,我找人可是很快的。」 宝生织音脑内突然小剧场了起来,土御门莲拿着个罗盘,定了位,然后红叶不用三秒就把人带回来。这种事情的既视感真是越来越强烈…… 坐在后排的男生「诶」了起来,似乎有点扫了他们的兴致? 紧接着,土御门莲就对着大家眨眨眼,「如果表现得好,晚上可能会有奖励哦~」趁着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土御门莲拍拍手,让大家拿好自己的东西出去排队。 排成两列的大家都跟着前前后后的人悄声地讲着什么悄悄话,宝生织音正好夹在这两个人中间,宝生织音主动请缨站在她们两人身后,两人愣了愣,开心地答应了宝生织音。 「真是善意的举措呢。」身旁站着的恰好是仁王雅治,他倚靠在拉杆箱拔长的拉杆上,语气中尽是戏嚯,尾音上扬得刻意。 宝生织音摆摆头,「不这样我就成了夹心饼干中间夹的心了。」 她和仁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队伍终于在阻塞了好几分钟之后开始了挪动。好不容易到达楼下,望着并排而列的几辆大巴车,人群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骚动。 宝生织音虽然也很兴奋,但是这些兴奋度早已经在刚刚和土御门莲的对话中,给磨蚀掉,剩下更多的则是随遇而安的老年人心态。 校长先生面对集体重申了安全的重要性之后,终于允许每个班去找属于自己的大巴了。土御门莲让女生先上,上了车的女生们大多都已经找好搭档,一坐下便抱团在一起,像是融化掉的奶糖,黏在一起全力拉扯也扯不开。 宝生织音找了个中间偏后的位置,坐在了靠窗的那一面,她透过窗户能看到正在缓慢上车的男生们。不过宝生织音更多注视着的,则是那个眉目间都仿佛裹了一层惹人注意的字眼的土御门莲。 她看不懂为什么土御门莲在消失了这么久之后却突然出现,她也看不懂为什么土御门莲又选择正式插足在她的世界中,就像她看不懂渡边阳菜那个猝不及防的离开一样。 大概,每个人思考的迴路都是不同的吧。 车上多了很多男生的声音,巴士也因为一直有人上车而轻微晃动着,只是宝生织音身边的位置一直空着,直到那个人笑容明媚,像是黯淡秋天的一道亮丽光线一般,倏地便照亮了宝生织音的眼。 「这里大概八成没有人坐吧?」仁王雅治顿了顿,脸上的表情突然故作难言,「如果说有鬼魂的话千万不要告诉我就是了。」 宝生织音微微愣神间,仁王雅治便一下子坐在了她的旁边。于是,宝生织音的嘴边千迴百转,揉和成了一个恬静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就破十万字了 对不起修学旅行又被我拖后了一章qaqqqqq ☆、vol.27 邻座与夜行 [9月24日][那么,祝好运。] 对于仁王雅治坐在宝生织音身旁,宝生织音在激动紧张之余,还是能感觉到隐隐的目光中的刺,直直地扎向她。然而等宝生织音抬头张望时,望见的则都是专心致志在聊天或是听歌的人。 坐在最前面的土御门莲在行驶趋向平稳之后,站了起来,脸上挂的仍然是和蔼可亲的假面具,宝生织音干脆地移开了眼,并不怎么想看见他。 窗外一掠而过的街景连成一整片金黄色,像是碧海蓝天过后的初阳破晓,明艷得让人移不开眼。宝生织音最喜欢的还是银杏树,因为一旦到了秋天,树叶个个泛出闪亮的金色,落下一地繁华,宛若盛大而婉约的告别式,更像是绚烂过后衰败的王公贵族。 不知道是何时何地了,宝生织音只记得那个时候借宿的亲戚家的院后,有一颗十分高大的银杏树,个子小巧的宝生织音常常仰望那颗银杏,只觉得它能头顶苍天立于大地,十分的雄伟。 听说这是奶奶辈的谁在初生时便栽下的树,树和老人一同成长,要不是树无法说话,甚至它就是另一个她。后来老人死了,树却一直在长,长得尤为缓慢,像是也在逐渐衰老一样。就是在那个秋天,落下了厚如毯子的满院树叶,也成功地让宝生织音喜欢上了这颗树。 第56页 可惜的是,宝生织音从来不知道这些故事的后续。因为她总是被频繁地转移在各个亲友之间,回忆很多,却也很浅。 「……接着便是去沖绳着名的水族馆了,那里……」 土御门莲介绍的话题还在继续着,宝生织音却已经从那些斑驳琉璃的回忆中游荡了一圈而归。宝生织音有时候确实挺想念那些地方的某些人事物的,因为见证成长好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视野逐渐辽阔起来,褪开了高楼大厦的天空广袤无垠,心境顿时辽阔起来。即便宝生织音从小就看惯了那些怪力乱神,可说真的,一开始或许是到现在,宝生织音都羡慕着能够看到世界更远处的他们。 不过话说回来,她就要这么干坐着吗? 宝生织音余光瞄了眼一派懒散地窝在座位里,津津有味地看着土御门莲讲话的仁王雅治。仁王雅治忽地侧过脸来,调笑似的低沉说道:「如果土御门老师是女生的话,绝——对和宝生你长得很像,说不定是双胞胎呢。」 看着眼无言以对的宝生织音,仁王雅治又慢吞吞地补充话语:「特别是那双眼睛。」 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唿吸,宝生织音不敢岔开眼睛的对视,故作轻松地挑眉道,「仅仅是因为眼睛么,仁王君略肤浅啊。」 仁王雅治的眸子千迴百转,稍后他会意地笑了起来,「被你发现了,我皮肤本来颜色就浅啊,噗哩。」那个笑容在宝生织音的眼里则更像是一种暗示。 ——「抓到你了的小辫子了。」 像是在这样说着。 接着他的话题便岔了开来,天南海北地乱聊一通后,仁王雅治提到了一个词,百物语。 百物语一般来说大家都不会太陌生,大概就是点燃一百只蜡烛,大家依次讲一个自己经歷过的诡异且恐怖的故事,且每讲完一个故事,就吹熄一只蜡烛。如此循环,当最后的蜡烛熄灭之时,据说会被青行灯带入地狱。 所以一般来说,大家都会保留最后一只蜡烛,避免达成最后的百物语。 「宝生你觉得呢?」仁王雅治左手托腮,右手玩弄着他身后的那条小辫子,似乎乐得自在。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这对我来说已经是超纲内容了。」宝生织音换了口气,也顺势换上了一幅轻松的表情,「不过这次的百物语,不会有什么事。这点,我能够保证。」 宝生织音隐隐地瞄到最前排的土御门莲头顶上的栗色发色,有他在,起码方圆十里都不会有妖怪出没的吧。 「是么……」仁王雅治最后意犹未尽的回话落入尘埃之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宝生织音狐疑地望了一眼仁王,眸子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你们在准备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而仁王的回话是「你猜~」。 宝生织音敢打赌,男生那一圈人肯定要尝试这个怪谈。宝生织音再度望向窗外,笑意满满。 那么,祝好运。 * 一路畅通的高速,很快便到了海洋馆,下了车大家都锦簇地黏在一起,脸上是明媚的笑颜,这一刻的大家都褪去了惺惺作态的假象,流露出了尤为孩子气的一面。 宝生织音也不在其外。 土御门莲吩咐了两人为一组自由参观之后,便不知踪影。而宝生织音的搭档自然是在班里关系最好的仁王雅治,宝生织音由衷的觉得自己是和仁王又那种默契存在的,只要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所思所想的人,根本寥寥无几。 海洋馆分为户外部分和室内部分,户外的池子据说是能有海豚表演的,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入口处是一尊惟妙惟肖的巨大海豚雕像,仰视她,她身后的蔚蓝天空仿佛就是能给予她自由栖身的大海。 所以说海是天的倒影这句话,也许是恰有其理的。 进了室内后,幽蓝的环境是宝生织音眼中的全部。仁王雅治指了指宝生的右方,围着一个圆形池子一圈都是形态各异的海星。宝生织音眼中的神采被打亮,脸上平日拘谨的表情被大大的微笑打碎,她捏紧背包的带子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 滞留在原地的仁王雅治右手轻轻触碰额前,眼前还是刚才一闪而过的美好笑颜,下一秒他忽地晃过神来,凑到了宝生织音的边上,似乎也感染到了宝生的欢乐,他在宝生耳边建议道:「摸一下吧。」 宝生织音拉起袖管,将手伸入了池水之中,水整个包裹住宝生的右手,指尖触及的海星粗糙的表面,缓慢地摸了几下后,宝生织音将手拿了出来,眉开眼笑的模样很是难得,但在今天又似乎格外寻常。 仁王雅治递给宝生餐巾纸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往水族馆的里面推进。宝生织音擦拭着手上的水珠,依着仁王的推送前进着。 「前面的黑潮之海很棒,网络上的评价都很高……」 蓝色水幕里来回游动着各式各样的鱼群,宝生织音只觉得此刻站在此处的自己是有多么渺小。目不转睛地望着着个巨大水槽里宛若在巡查,老神在在的鲸鲨,宝生织音的脚步已经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仁王雅治唇边镶嵌着笑意,拉过宝生织音的手腕走前了几步,「宝生你走近点看啊。」仁王雅治摩挲着下巴,「比起来那光怪陆离的「那个世界」来说,如何?」 「好一万倍!」宝生织音眉眼弯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仁王有意无意的这个问题。方才被触及的手腕皮肤此刻正灼烧着一般,宝生织音忙不停地把视线集中在了眼前的水槽里。 第57页 自从医院里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崩溃,以及沉沉雨夜的携手逃窜之后,宝生织音对仁王雅治怦然心动的心情日益膨胀起来,却怎么也触不到底线。 人们常说杯子是半满的,知道什么时候说停。可杯子是没有底的。 人所想要的往往是更多。 宝生织音扑扇了两下眼睫,目光落在了仁王雅治面前倒映在透明玻璃的朦胧映像。 * 水族馆耗尽了修学旅行的第一天,傍晚终于第一次抵达那霸的酒店。宝生织音可以说是幸运地和木下分配在同一间房间。拿到了房卡之后,宝生织音交由木下妥善地保管起来。 晚餐是不同于日常的豪华,让人不禁怀疑后面两天是不是得风餐露宿。不过这显然是多余的顾虑。宝生织音坐在木下的左侧,右侧则是被木下称之为桃酱的桃井鸢。 不知所踪许久的土御门莲理所当然地在场,坐在老师那一排,谈笑风生。似乎和教师这个职业磨合得不错。宝生织音转念想到,也许,他以前也当过教师也说不定呢? 宝生织音突然觉得好笑,自己对于父亲的理解竟然堆砌在「十个问题」之上。十个问题能问出些什么呢?人生的大半是无法用问题来描述出来的。 可我们都在寻找答案。 有时,我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提出问题,再按就自动浮出了水面;有时,答案来的猝不及防;有时,即使我们找到了寻觅已久的答案,我们仍然还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 「问题」并不是解决的根源,而是「坦白」。 可惜,如今的世道已经远远不能容许谁能坦白。 小时候的宝生织音对于自己所见的事情坦白,换来的是无尽的白眼和尖锐的讽刺,后来渐渐的,宝生织音便知道了适时的停止才是更好的解决之道。但人似乎有追根到底的天性,或者说是控制欲。 琳琅满目的食物在大快朵颐之后很快便消失不见,老师嘱咐好明日早晨的集合时间便也勾肩搭背地寻欢作乐了去。 「走么?」宝生织音率先站了起来,她低声地询问木下,视线却撇到了一旁凑成一团的男生,银白色的发色让仁王雅治在一群人中间变得尤为显眼。 一只手划过视线,宝生织音收回了视线,和着木下一起去往房间。 夜很快便沉寂了下来,宝生织音躺在柔软的床上睡意全无,接着她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汹涌得无法多加控制的感觉让宝生织音心慌。 她看了看另一个床上已经陷入酣睡的木下,蹑手蹑脚地穿戴好衣物,拿起一张房卡扣上门,她便开始了感知。由于夜晚还会有老师出来巡逻检查是不是各自呆在自己的房间,宝生织音毅然捨弃了手电筒。 循着气息走去,宝生织音拧起了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通往男生所在房间的地方。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青行灯而惹出的事端? 越想越不乐观的宝生织音的脚步也急了起来,她终于在一处房门前停下。宝生织音趴在房门上将耳朵贴在门上,可收音效果还是不理想。宝生织音正欲结一个小小的结界方便听室内的声音,一个正襟严肃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你这么晚了在干什么?」 宝生织音只觉得浑身一震。这种做坏事抓包的事情,似乎总发生在她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沖绳的一切都是百度出来,再加工的,略显生硬真不好意思>///< ☆、vol.28 哭笑不得与倒春寒 [9月25日][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秋夜安静得诡秘,漆黑一片的楼道里,宝生织音能听见身后那人的唿吸声,缓慢沉着,然而宝生却缓慢地眨眨眼,一个答案越来越清楚地呈现在脑中,宝生织音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仁王?」 饶是宝生织音自己也半信半疑,她堪堪地转过头,视线触及的那人游刃有余的模样被撕下一角。仁王雅治耸耸肩,「居然被你发现了。」 他眼光流转,宝生织音生怕他问及是如何辨别出来的,脑中飞快地构思着应答的各种方案。谁知道仁王雅治上前一步,用嵴背顶住那扇门,「这么晚了还来男生的房间,小心出什么事哦~」 仁王雅治一幅循循善诱的模样让宝生织音想起来她来这里的初衷是什么,宝生织音微抿着嘴,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地上看,望到了仁王雅治手中提了的一大袋子饮料,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里面一共有多少人?」宝生织音急切地问道。 仁王雅治依旧靠在门口,「我们班几乎全部男生,可能在我出去的期间还叫了其他班的也说不定。」接着他危险地眯起眼,「发生什么事了吗?」 宝生织音正欲开口,拐角突然出现了一团亮光,像是手电筒的那种亮黄色光芒,宝生和仁王都直唿不好,两人急急忙忙地拐到一旁的盆栽后面,希望趁着夜色昏沉能够煳弄过去,毕竟这附近根本没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 白色塑胶袋的摩擦声在这静谧的夜晚响得可怕,只听见那团光芒的主人踩着稳妥的步伐缓慢前进。宝生织音透过盆栽的缝隙间只能勉强捕捉到逆光的黑色身影,甚至无法判断来人是男是女。 那身影没有丝毫地犹豫,笔直地朝着两人的隐匿处走来。仁王雅治赶紧把宝生织音拉近自己的身侧,就快要逼入墙角的根根缝隙中。 第58页 他们的唿吸缠绵在一起,不敢大声喘息哪怕一下。 细微的按键扣入的声音响起,宝生织音心中直唿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灿烂盛开的亮黄光芒便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两人眼中。 强光引起了暂时性的失明,眼前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宝生,好久不见。」 即使眼前仍是这一片昏昏沉沉的暗色,宝生织音也从那人的声线得知了结果。宝生织音等到黑暗褪去,才看见了已经撩开了亮色光源的那人蒙上一层雾色般的身影。 「好久不见。」宝生织音此刻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不甘地站起了身,四目相视,宝生织音对上了笑意十足的眼睛,徐徐开口,「青井红。」 丝毫不在意直唿名讳是否让青井红不适,宝生织音转身拉起了蹲在身后似乎看戏看得正入神的仁王雅治。在仁王起身后,宝生织音便擦过青井红的肩膀而过,却又因为那人仿佛事先排练过无数遍,铿锵有力得让宝生不由地停住脚步。 ——「你不想知道关于渡边阳菜的事吗?」 宝生织音在急停之后復又迈开了步伐,她没有再费劲地去看青井红一眼,「我不会相信说出了那样话的人,跟我再讲的任何一句话。」 什么「最好的也是最后的选择」?青井红这个人至今不知是敌是友,她的话怎么能信。 沙沙声紧密地盘旋在宝生织音的耳畔,宝生知道,仁王雅治就跟在她的身后,不曾离开。 庞大的不安感似乎削减了一块。 不声不响地再次走到那扇门前,宝生织音习惯性地望向仁王。仁王雅治没有过多地询问便掏出了房卡,伸手扭开了房门。 房内的猩红色光芒似乎要将世界染得通红,被房间良好的隔音效果隔绝的杂碎的战战兢兢唿号声流泻而出。 位于此刻视觉中心的,是悠然自得的土御门莲,以及青丝被激盪的灵力捲起的,身着红衣的女人。 视线扫到土御门莲身后密密麻麻挤在一个小角落里的男生们,他们并没有空能将视线从对战的两人身上挪开。 而土御门莲看上去是相当轻松的,他甚至能分出完全的神思,将焦点集中在身在门口的宝生织音身上。土御门莲本就精緻的脸被打上层层叠叠的赤红,艷丽得让人发渗。更让宝生织音感到寒颤的,是土御门莲接下来的话。 ——「百目鬼哦,织音你来对付吧。」 轻而易举地被土御门莲推向万众瞩目的深渊,与此同时,他凝结出来的结界被他勐地收回。宝生织音看着土御门莲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手上也不敢停顿,飞快地捻起咒语。可还是没有百目鬼快。 百目鬼扫视了一下依旧被土御门莲挡在身后的男生们,切了一声飞快地沖宝生织音这里飞来。本来是想给那帮男生的结界此刻显然不需要了,宝生织音看着无限接近于他们的百目鬼,将结界附在她的右手上,挡下了百目鬼。 百目鬼轻哼了一声,有着锋利指甲的手直直地伸向没有任何庇护的宝生织音眼睛的位置。宝生织音勉强后仰避开,眼睑上被划破一道,殷红的血迹即刻涌出。不过也就是因为百目鬼沾到了宝生的血,宝生织音才抢到了先机,顺势作出一个不可逆转的结界,困住了她。 被困于透明牢内的百目鬼褪下了浑身的暴戾,此刻正像一位纤细的少女,楚楚可怜地望向宝生织音。室内响起了一阵掌声。 宝生织音用袖子擦去了眼睑的血,心有余悸道:「百目鬼不是只要男子的眼睛么?!」 百目鬼的表情狰狞地纠结了一下,似有不服,「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 被一句话噎住的宝生织音索性没了再次提问的兴致,看向仍在不断欢唿鼓掌的男生们,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她转过头看向仁王,后者点了点头。 不知是谁起的头,男生们很快就喊起了一个统一的口号——「宝生さん威武!」 口胡她才不是套马杆的汉子! 这下真是到了剧情的顶峰了…… 宝生织音悲戚捂脸。 而事后宝生织音才知道,这些都是土御门莲事先跟男生们套好的。因为同是男性的原因,土御门莲可是很吃得开,特别是阴阳师一职,让这些不谙世事的男生们尤为敬仰。 土御门莲坦白,这个精彩纷呈的决斗场面就是他事先和大家说好的「奖励」。 ——「如果表现得好,晚上可能会有奖励哦~」宝生织音勐地想起这句话,虽然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总之,男生们表示很愿意帮他们父女俩保存这个秘密,保证谁也不知道阴阳师的事,包括父母。土御门莲甚至还让他们签下了契约,将古老的羊皮纸捧在手中想让宝生身后的仁王也签下,宝生利索地拒绝了,然后一把抢过那张契约捏在了手里。 下一刻宝生有些悲悯地看向正在热火朝天讨论着什么的男生们。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签下了后果多么可怕的东西啊! * 因为这件事情,宝生织音晚间睡得格外得好,一觉睡醒便是神清气爽的。窗外也早就亮起,唯一的遗憾便是今天的天阴沉沉的,却也格外得爽朗。 叫醒了一直沉溺于梦乡的木下,宝生织音盘腿坐在床上,挽了挽已经长到了肩膀的头髮,不由地感嘆今年的时光过得真是快。 第59页 明明以前都是度日如年般的过日子,如今却是如同列车飞驰似的过着别样的生活。 木下很快便洗漱好了,两人相携着吃过早饭,踩着时间点加进队伍中。不过也许是昨晚大家都比较兴奋,这条队伍也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长。大家似乎都刚醒没多久,惺忪的睡意犹存,眼中的光芒都变得朦朦胧胧的。 过了有一会儿,余下的人才姗姗来迟,他们一边道着歉一边眼神往宝生织音这里瞄。饶是木下都感受到了这片热情过高的目光,她拉拉宝生织音的袖口,小心翼翼地凑在宝生耳边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些人的目光都跟豺狼虎豹一样,宝生难道你晚上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宝生织音笑而不语,苦于不知道该扯些什么话题的宝生听到了男生那边的一句惊唿:「哟,今天居然和c班的一起吗?」 这次修学旅行大多数是两个班为单位来进行的,而整个年级的班级却是逢单的。这也是为什么宝生织音这个班昨日是单独行动的原因,据说是学生会安排的行程。 c班的各位似乎都在楼上就集齐了人数,此刻和宝生他们并排地站在停车场等待着车辆的到来。c班女生居多,宝生织音即使是站在相对比较远的位置仍能听到c班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不消多久,两辆橘色的大巴便稳稳噹噹地停在了两个班级所聚起的人潮之前。要上车了,宝生织音下意识地开始寻找仁王雅治。因为木下不用说,肯定是和桃井坐在一起,这也就造成了宝生织音的落单。 宝生织音环顾了一圈,最终在c班的女孩子中间找到了仁王雅治。他银白的头髮和身高在一群穿着鲜艷的女孩子里十分明显,他正在说话的对象宝生织音也鲜有印象。 女孩子紫色的头髮使她看起来像是朵绽放的紫阳花,温柔二字便足够定义她的整个人,茶色的眸子或许是因为仁王的话语而泛起涟漪,微微弯起的眉眼温顺得仿佛裹着厚厚绒毛的绵羊。 啊…… 宝生织音想起来了,那是仁王雅治的青梅,夏未纪阳。 作者有话要说:  真可惜 大家都猜错人了呢233 提要的「春寒料峭,冻杀年少」有引申义xd 忘记了夏未纪阳这个人的……请点击第一章,详细查看情敌动态【不对 * 开学后不定期更新,最近觉得自己的文笔太啰嗦拖沓了,试着找平衡然后失败了【啊喂 于是写了一篇来练习情绪表达 戳右边xd→ ☆、vol.29 仙人掌与失落日光 [9月25日][「太阳已经熄灭了。」] 心脏像是被谁用力地握住,困顿的窒息感萦绕不去。宝生织音虚空地张了张嘴,再看看远处那两人脸上不约而同的笑颜,她本咚咚作响的心跳逐渐趋平,放慢了脚步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存在感。 隔着的明明只有短短的一个巴士车的距离,在宝生织音眼中却是一片无边无尽的人海,横亘在她和仁王雅治之间。 宝生织音突然意识到,她和仁王雅治只不过萍水相逢,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比同学更深一层的关系。而仁王雅治和夏未纪阳则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嘆了一声气,宝生织音终于别过眼睛不去看他们,随着人流一起上了车,找了一处空位置就坐了下来。随后便是班里的一位不太熟悉的女同学坐了下来,宝生织音模煳地记得,那人大概姓做坂本。 男生们依旧是跟在女生们之后上车的,似乎是发觉了仁王的缺失,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向那边谈笑着的仁王叫了几声,仁王雅治这才一派悠闲地姗姗来迟,他脸上的笑容即使躲在大巴车的阴影下也如同浸沐着阳光一般,温润明媚。 正坐在床边的宝生织音眨动了两下湛蓝色的眼睛,视线落在浮动着一圈金色光芒的仁王头髮上,鼻间似乎能嗅到某种清新的气味。 很快整个班的同学都上了车,大巴因为发动微微震动着,作为班导的土御门莲站起了身来,脸上带着笑容的假面,对着同学们介绍着今日的目的地——姬百合公园。 「你知道吗?」 就在土御门莲做着这段介绍的时候,坐在宝生织音身旁的坂本突然开口,让本没有在意听着的宝生织音吓了一跳。 宝生织音侧过头,看着因兴奋而微微睁大了双眼的坂本,抿了抿嘴并未说话。 「仙人掌有个传说哟。」 今天的目的地姬百合公园又称作仙人掌公园,显而易见,这个公园里最主要的东西便是仙人掌。这些也是宝生织音唯一了解到的东西了。 并不诧异坂本为什么说起仙人掌,而是惊诧她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可宝生织音也没有制止她,而是放任坂本温柔的声音上下起伏。 「上帝造物之初,仙人掌本是世界上最柔软的一种东西。」 「她娇嫩如水,晶莹如玉,任何人稍微一碰触到它,它就会立刻失去生命。上帝不忍心,就给她加了一层盔甲。」 「坚硬如铁,还有伤人的钢刺,从此,再无人能见仙人掌如水的心。凡是接近她的生物,必将碰得浑身伤痕,鲜血淋漓。」 「所以几千年来,都没有人敢靠近仙人掌。」 「后来,有一个勇士出现了。」 「他不屑地说:『看我来消灭这种怪物!』于是勇士拔出宝剑把仙人掌噼成了两半,原本以为灭掉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是没想到却是那么不堪一击!勇士很惊讶地喊了起来:『啊!没想到仙人掌的内在是那么柔软!大家不都说它有一颗坚硬丑陋的心吗?为什么却只有绿色的泪珠一滴滴地滑落.…… 』」 第60页 「最终,勇士明白了,原来那所谓的刺只是仙人掌用来保护自己脆弱心灵的外壳,在她的心底,其实是那么脆弱和容易受伤。」 坂本停了停,眼中闪耀的光芒恰如窗外掠过的一丛丛金色日光一般,然后她的声音婉婉道来:「所以在现在,仙人掌的花语是坚强。」 终于讲完了一长段话,坂本期待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宝生织音眼中。宝生织音敛下目光,她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坂本さん很精通植物的样子啊……」 坂本立刻抓抓她蓬松的短髮,略带羞赧的模样让宝生联想起红润的樱桃,「没有啦,只是一直受到园艺部的学姐薰陶,所以才……」 最后的话语都融进了飞驰中的巴士的滚滚轮胎声中,宝生织音报以温婉的笑容,「这也是很厉害的!爱护花草的人都是很温柔的。」 宝生织音突然想起了从前维护她的孝一君,那个小小的人早在那个本该不谙世事的年纪就学会了保护她,可能也是沾上了这种花草的温柔气息吧。 那个人的房间里也总是堆着一盆盆的不知名花草,每每同他一起看书,宝生织音便是沉醉在这一片特有的植物芬芳里的。 宝生织音撑着脑袋抵在窗户旁,闭上眼感受着光影掠过的朦胧感,半梦半醒之间被人推醒。宝生织音睁开尚未清明的眸子,意外地看到居然是土御门莲。 土御门莲坐在方才坂本坐着的位置上,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眸望着宝生织音,波澜平静,让人捉摸不透其中含义。 恍惚时间都因此静止了一般,两人相似度极高的眼睛互相注视着对方。突然土御门莲嘴角一弯,语气惆怅地纠缠在空气的粒子之间,语气中的怀念真真切切地被宝生感受到,「你和你母亲真像。」 这还是第一次从身为父亲的土御门莲的口中听到关于母亲的话,宝生织音不由地坐得端正了一些,而土御门莲却像是又立刻变了一个人一般,缅怀的情愫早已抽离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又是那个嬉笑的年轻老师,「快下车吧,该集合了。」 「像」的定义是什么呢? 宝生织音跟着土御门莲下了车,早就下了车的同学纷纷向着她注目,宝生织音看了看在她视线中只有侧颜的土御门莲,耳边是母亲在梦中的飘渺声音。 ——「我不要变得和他们一样。」 母亲指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这个疑惑像是蜘蛛吐的丝一样,一层一层地将宝生织音缠绕起来,渐行渐密。 * 不出意外,这趟姬百合公园的景点是採取自由活动的模式。大家都意志阑珊地拉着要好的朋友穿梭在大大小小的仙人掌之中。在空旷的原野上,一株株仙人掌宛若一个个伸向遥远天空的手,明明就在手指尖却怎样都无法触碰到。 宝生织音显然兴致缺缺,漫无目的地走在开闢的小径下。周围瞬间安逸了下来,可在一段路之后,又逐渐嘈杂起来。宝生织音不由地侧目,望见了几些不属于他们学校的人,她在其中见到了青井红。 像是某种心灵感应似的,正在交流着什么的青井红也突兀地中断了聊天,目光灼灼地望向宝生织音。然后她跟着身旁的朋友不知说了些什么,委身走来。 青井红的步子不急不快,如果这是副有场景的画面的话,她的背景绝不是仙人掌这么的单调,而是潺潺的溪流以及浩阔的碧色天空,且是用水墨的方式表现出来的。 「宝生,我上次本是想跟你说件事的。」青井红一站定,那副高傲的样子便瞬间浮现而出,清冷的眉目间凝结着丝丝踌躇。 宝生织音歪了歪头,表示洗耳恭听。 青井红往斜侧方走了两步,好让那边反覆张望的同学看不清她的表情,「太阳已经熄灭了。」 「什么意思?」反覆咀嚼了这句话几遍,宝生织音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无法解读这句话的具体含义。 语罢的青井红轻轻点了点自己,「联繫一下我,你应该知道的。所谓……」她的眸子看向已经着急得想走了的同学,淡薄道:「天机不可泄露。」 宝生织音只能看着她不断走远的背影,思量了些许时间,仍然拿不定主意,于是干脆闲逛了起来。 无垠的平原处处相似至极,宝生织音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某个人时眼前突然一亮,却在看到那人身边站着的人时又迅速地暗了下去。 那是仁王雅治和夏未纪阳。 不知不觉地,宝生织音已经循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走近了去。这些伫立在地面上的各色仙人掌也成为了遮掩行踪的遮蔽物一样方便好使,宝生织音能听到隐约的对话声了。 ——「再走就走不动了。」 ——「走不动我就背你……啊,虽然你重了点。」 ——「好过分!……」 宝生织音没敢继续旁听下去,她光是听见了这些话语就嫉妒得快要抓狂,紧接着不甘和悲伤涌入心头,像是有不断涨潮的海水入侵,接踵而至的是无法流畅唿吸的窒息感。 她蹲坐在路旁,倏尔想到了那个关于仙人掌的传说。 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仙人掌宛若宝生织音的另一个自己。 他们看起来无法被伤害,只是为了抵御那些自以为是的敌人,而在其内心,只是一层一层伤疤包裹起来的原始柔弱,剥去了伤疤反而造成了二次伤害。 第61页 如果有时光机的话就好了。 宝生织音如此想到。 那么她就可以去往9日前的那个濛濛雨夜,拉着仁王雅治的手毫无顾忌地奔跑、翻墙,做着自己以往不敢做的事情。 仁王雅治给她注入了新鲜的美好。 她还会一次又一次地钻进时光机里,当然,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时光机这种东西的话。 宝生织音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仁王雅治,她却知道,没有了仁王雅治,如今的宝生织音则会是不完整的。 在她的心里,仁王雅治就是有那么重要。 可是夏未纪阳却是宝生织音永远永远无法超越的存在。 蹲在路边的宝生织音有点想哭,可她紧咬着嘴唇,含着眼泪使劲不让他们脱出眼眶,以至于脸都憋得微微涨红。 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脚,同时宝生织音被笼罩进了一圈阴影之中,那人温柔又强势地将宝生织音搂入了自己的怀中,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帮她舒缓情绪,语气是从来没有的颤抖,「想哭就在我的肩膀里哭吧,你可是我的宝物吶。」 也许这个人是没有做好父亲的工作,但是他毕竟回来了,现在就在宝生的身边,随时随地能够触碰到。并没有只存在于亲戚们的口中的那种虚无的距离感了。 也许,整件「喜欢」的这种事情,需要暂时放一放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给了西皮三句话剧透,然后她脑补的内容w 我爱你啊西皮!!!!!!!!你真好!!!!!【泥垢 * 据说,仙人掌原本妖艷似牡丹,那时候大家甚至都将它错认成牡丹。可惜后来,它不幸被花仙丢弃到了沙漠。那里疏狂的风和灼热的烈日最终褪去了它娇媚的外表,它不再倾国倾城,丑陋的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有人说,它身上尖锐的刺就是由于它的怨念而产生的。仙人掌为自己不同于其他花的命运而感到不平——流落到这酷似地狱的地方的只有它一个。 宝生织音有时候会暗暗想,自己是否就是颗仙人掌呢? ——她看得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因此饱受了不少苦痛和折磨。 那她的刺是什么呢?她真的痛恨这种不寻常的能力嘛? 织音抬眼,远处的银髮少年还在和他的青梅有说有笑。 平时温和的笑颜在此刻看来竟然刺目的仿佛沙漠里的阳光。 那两人间流露出的氛围大概是自己一直以来最为嚮往的东西吧。 唿—— 清风骤起。 宝生想她明白了,自己的刺,大概就是那段和仁王截然不同的童年回忆吧。 ☆、vol.30 通透感与我所认为的 [9月25日][寒冷最终消失在了某个角落。] 「所以你为什么一直说我是你的宝物呢?」 宝生织音小口小口地舔着手中的仙人掌冰淇淋,目光辽远,凝视着碧色蓝天下一派无垠的仙人掌。口中的冰淇淋融化后还有一种独特的清凉慢慢扩散在口腔中。 那是一种让人舒缓的清凉感觉,就好像夏天用水龙头沖洗手臂一样,黏腻的汗水随着水流落入旋转中的排泄口,浑身上下都能感受到那股风拂过的清爽感。 刚才的自己在看见仁王雅治和夏未纪阳的亲密举动之后竟然突然崩溃,这是宝生织音自己也未曾想到的。 然后她就被父亲给温柔的抱住,他平常给人的轻松感觉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环住宝生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这让宝生织音十分想哭,随之而来的心灵战慄彻底地把关于仁王的事情洗刷得透彻。 她想她看开了,她不需要「喜欢」谁,她需要被人「喜欢」着——这是宝生织音活到现在的未曾实现的愿望。 如今这个愿望伸手可摘。 ——「你可是我的宝物吶。」 她的父亲这么对她说道。 而后土御门莲把眼睛哭得红肿的宝生织音带到姬百合公园的一处地方,那里有着不短的队列,他们一齐排到了最后。不久之后便买到了据说是姬百合公园的特色的仙人掌冰淇淋,土御门莲对她笑说:「这里的冰淇淋可是不能错过的。」 说完土御门莲就面向队伍那端,脸上是极致的耐心和春风和煦的笑容。 宝生织音嘆了口气,思量了一会后,拉了拉土御门莲的袖口,脸上因为不习惯这种动作而泛着羞怯的绯红,「我先去那边坐着。」 也没敢看土御门莲的表情,宝生织音就扭头跑开了。跑步时撩起的风捲起宝生织音的头髮向后纷飞着,此刻她的眼睛里盛满了盈盈的亮光,星辰月光都不能及她的。 宝生织音抛下了心头的烦心事,觉得步伐都轻盈了许多。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座位,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土御门莲的到来。 不过说来也奇怪,在这个据说不能漏下的地方,宝生织音居然没有看见一个他们班级或是夏未纪阳班级的人,甚至是属于任何一个学校的人。 攒动的人群都是极其陌生的面孔,脸上是出来旅游的欣喜表情,和同行的人说说笑笑,其中不乏有成双入对的情侣们。 宝生织音猝不及防地想起了与土御门莲的初见,仲夏夜晚,身着西装的土御门莲显得楚楚可怜,根本看不出是身手不凡的阴阳师,他帽檐下的眼神犀利,像是能在你身上刻上一刀一般,那是种盯上猎物的眼神。 第62页 后来的土御门莲却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平常的嬉笑温柔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属于阴阳师的戾气。时不时的戏嚯,以及身旁红叶的吐槽,更是宛如常人一般。 再后来的事情就一下子跳跃到了阳菜走后,空荡荡的房间里有着这样的人调节气氛也是不错的,起码能暂时忘记这段时间的空白。 宝生织音眼前晃动了一下,然后看见了土御门莲正拿着餐巾纸伸向自己,宝生织音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接着那手就僵在了半空中。宝生织音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意,屏息了两秒后自己又凑了回去。 土御门莲也因此开始了温柔的擦拭。 想必是自己的嘴角沾上了什么吧。 宝生织音自嘲地笑笑,她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警觉心如此得重。然后她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所以你为什么一直说我是你的宝物呢?」 土御门莲将纸头揉紧在一起,随手扔到了椅子旁的垃圾桶里。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扇动了两下和宝生织音相似度极高的那双瞳孔,「那个啊……」 他的语气让宝生织音想起前几年看见的海上行船,默不作声地缓缓前进的船只处在汪洋大海之中,仅仅是一枚小小的存在,周围的海潮似乎要淹没它。 土御门莲将头转过来,笑容是这几日最为灿烂的那种,他的眉眼落在一片光芒之中,恍惚得氤氲成一片幻象:「那个啊,是我和她的秘密。我不想骗你。」 又来了。 和母亲之间的宝生织音一无所知的过往。 有时候宝生织音真希望自己能够出落在土御门莲以及母亲的那个年代,跟着他们一同成长。宝生织音直觉,那是个现在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每一段故事都是一颗种子,它会在你的心间被心绪灌溉而发芽。好奇心却是一只顽劣的猫,用着肉唿唿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抓破朦胧的幻象。 宝生织音自觉地不再问了,默默地把这个问题放进了和土御门莲约定的那十个问题之中。她想,她总有一天会搞清楚这些神秘的过往了。 可在她的最后,这些个问题终究没能向土御门莲问清楚。 * 中午仓促地进食完午餐后,他们一行人就向着下一个地点出发了。跟着大巴摇晃了没多久,他们就又懒洋洋地下了车。 宝生织音和坂本一齐下了车,如同勐烈的暴风颳进心中一般,宝生织音眼前所见的一大片琳琅满目的透明玻璃折射着四周的光芒,明亮得像是置身于一片镁光灯之中。 接着土御门莲就带领着大家往前走去,越往前,宝生织音越能感受到周围温度的提升。隐隐能够猜到是什么了,宝生织音却也还是情不自禁地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激动的心情总是比较无法克制住的,不是吗? 果不其然的,宝生织音见到了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的,严肃地等待着他们的一些工作人员。他们的面上都冒着一层汗水,眼睛却很是明亮。 站定后,其中的一个工作人员开口介绍了制作流程。宝生织音和坂本再度被分在了一组,两次的邻座经歷让两人有了少许的默契。 他们要做的是合力制作一个玻璃杯,样式图纹都是可以自己选择的,而工作人员会在旁边巡视着作一定的指导。 坂本很快便上手了,宝生织音看着逐渐烤红的材料,主动地去拿了一个磨具放在了坂本的面前,而坂本却因为没有拿稳手上的东西,嘭地一下砸在了地上,胳膊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见到如此的情景,土御门莲赶紧过来,将坂本拉到一旁做些伤口处理的工作。 宝生织音看着落在了地上的可怜的毛坯料,因为高温尚未消退而泛着通透的橙红,接连因为接触到了地面而缓慢散却。 这场意外的骚动引起的注目很快就被各自手上的新奇玩意復又吸引走,宝生织音这下彻底地落单,蹲在地上看着斑驳的磨具发起了呆。 不期然的一双手出现在了宝生织音的眼前。宝生织音是认得这双手的——苍白的颜色和鲜明可见的漂亮骨节,就是这双手拉着她在雨夜奔跑,接住她从墙垣跳下的身躯,那个人会对她朗朗温柔地说「你笑了」。 宝生织音不敢抬头,仅仅是不去看那只在光芒下漂亮得打紧的手,就快要将她身上所储备的勇气给消耗殆尽。 「仁王同学,你的队友可是在等你哦。」宝生织音听到土御门莲如此说,接着面前的那人就不发一语地走开了。 宝生织音面前的手换成了土御门莲的,宝生摇摇头,依旧没有握住,而是自己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绷着一张脸沿着原路走了出去。 视线中的光芒渐而变盛,通天的日光照在宝生的身上,于是她停了下来。 疏浅日光代替了濛濛雨夜,就像某种热传递一般,寒冷最终消失在了某个角落。 * 做完玻璃杯之后,大家都沾沾自喜地捧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乐呵呵地回到了大巴上。这是修学旅行的最后了。 宝生织音身旁的坂本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活力,冷淡着一张脸,眉头轻蹙,仿佛有千千万的睡意凝聚其间,不久她就沉沉睡去。 透过坂本的那个位置,宝生织音能看到木下和她心心念念的桃井鸢坐在了一起。木下显然也是睏倦不堪的,她朝着玻璃窗的那个方向,额头时不时地撞到玻璃上却毫无悔改,下一次依旧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第63页 一旁的桃井鸢看了木下一眼,然后把木下的头拨到了朝向自己这边。 看来木下持续的付出终于还是获得了桃井鸢的友谊,也许只是桃井鸢不善于表达吧。 如果、如果世上所有的付出都能收穫回报那该有多好? 宝生织音轻嘆一声,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一如她来时的模样。 * 回到「长存」,宝生织音随意地将拉杆箱放置一旁,准备锁门时毫无徵兆地看见了在街拐角的青井红。青井红对着宝生悄然一笑,便快步地隐进了一条巷子里,身后洋洋洒洒的亮蓝色髮丝宛如潮起潮落的海。 宝生织音虽是诧异至极,却还是没能抵得住这个所导致的骚动的好奇心。她把「长存」的门利索地关上,一路循着青井红便走了去。 ——如果她能提前知道这件事所引发的一系列事情的话,她也许就不会如此草率地扔下一切跟着她走了。 ——可是现在的她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表示在学校里写完的xd 宝生姑娘情路坎坷诶嘿【啊喂 ☆、vol.31 千秋与万象(一) [9月25日][时间是水,潺潺流动;命运是雾,茫茫消弭。] 据说人一步能跨出六十厘米,一分钟能够走满一百一十步。 时间与路程成正比。那么二十分钟呢? 宝生织音追着青井红走了有二十分钟,甚至都走进了宝生织音自打搬入「长存」就从未探索过的廊间小径。即使是青天白日,这里也由于周围的墙楼高耸而阴郁一片。阳光好像被隔绝在外。 独自一人走了许久,身旁的回声都变成了空寂的脚步声,宝生织音开始发虚。她竟然什么也不了解就跟着青井红来了! 宝生织音紧紧眉眼,警惕起周围的一草一木,生怕一不小心落入了青井红的什么陷阱。 又走了一段时间,宝生织音才惊觉,这条走廊仿佛是没有尽头的一般,无法走完。宝生织音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即刻停下了脚步,摸着一旁的墙壁开始深思。 阳菜曾经教过她要耐心及细心地感知灵力,因为真正的阴阳师所凝结的结界的缝隙都是微不可见,需要集中精力才有可能发现其中稍不留心的一处破绽。 犯错误容易,找错误难。 宝生织音下一秒就闭上了眼,耳朵捕捉的音域广阔了几个层度,灵力测知也灵敏了许多。 紧接着,她猝不及防地被拉入了一处不知名的结界中,宝生织音都感觉到灵力的粒子擦过她皮肤引起的生疼感觉。 而紧握着宝生织音手腕的那手,手心滚烫,汗水津津,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激动的。踉跄着直到全身都安全进入了结界之后,宝生织音才敢睁开双眼。 果不其然,拉住她的是方才宝生找了很久都没能寻见的青井红。青井红的脸上是少见的着急表情,饶是见惯了她,逐渐相知的宝生织音都为此颇为错愕。 察觉到自己的表情异于寻常的激动之后,青井红立即正了正色,旋即松开了手掌,神情迅速復原成为常见的模样,依旧是高踞清冷地对宝生织音道:「和我去救阳菜吧。」 她的话多是命令式的口吻,可话中的内容却是可怜巴巴的祈求。 宝生织音在电光火石之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青井红所使用的动词,这让宝生织音疑惑不已。她紧蹙起眉间,语气是丝毫不敢确定的徘徊不定,「救?」 饶是宝生织音也清楚记得,土御门莲说,渡边阳菜是回自己的家了。但是这又哪里需要「救」呢?毕竟「家」这个字的定义都是温暖至极的。 对面的青井红瞧见了宝生织音所反应出来的表情,心下瞭然地轻嗤一声,「你还不知道吧。」她目光灼烈得宛若艷阳高照天的光芒,就快要就地燃烧起来,「阳菜离开的真正理由。」 青井红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一般,汹涌地迴荡在宝生织音的胸腔之中。 「真正……理由?」 宝生织音不由地握紧双手,她的感觉告诉她这不妙。 「阳菜是被你父亲——也就是土御门莲,给逼走的。」青井红脸上嘲讽的表情生动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来狠狠地剐上那人几刀,然后她把手轻巧地搭在她亲手建起的那个结界上,「这个结界也是为了防止你父亲见到而特别铸造的。」 「你的父亲是头在你面前沉睡的勐兽。」 最后她的眼神明亮锋利,宝生织音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整个后背都贴在了青井红筑起的结界之上,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瞬息蔓延开来。 静默的气氛维持了不到一分钟后,宝生织音似喃喃道,「我不信。」宝生织音同样将凛直的目光放在青井红的身上,她慢慢直起身子。 听闻此回话的青井红倒也没有多大表情波澜,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有她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宝生织音,目光毫无着落的地方,唿吸微重,「假使你改变了主意的话,我会给你真相。」 宝生织音郑重接过,攒紧在了手里,毫无留恋地走出了这一方被青井红划出的结界。她似乎知道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曾知晓。 只是她头一次觉得,真相是如此珍贵,是如此隐藏深邃在茫茫的迷雾之中。 * 出了青井红所铸造的结界之后,宝生织音顿时感觉清爽了许多,不止是有流动的清凉空气,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上的解脱。可是解脱之后却又是漫无边际的沉甸甸的忧虑。 第64页 忧虑阳菜如今的情况究竟是怎样的?忧虑土御门莲是否真的是人前人后各不相同? 重新走回「长存」附近熟悉的街道,已是华灯初上之时了。黑影绰绰的夜晚,宝生织音敛着眼眸,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着,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她抬头看向前方,一个黑影正好落入她的眼中。 宝生织音知道,那是等待她归家的土御门莲。 越发走近了,那个黑影才逐渐清晰起来。宝生织音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索性土御门莲也没有问话,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温暖如同被暖阳一样逐渐包裹住宝生织音的心脏。 这种失而復得的美好,真的要由她来亲手打破吗? 宝生织音低垂着眼,嘴角却也压不下逐渐升起的弧度。然后她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眼光一亮,笑容拉扯得更大,「开饭吗?」 手还停留在蓬松发顶的土御门莲微微愣神,看着宝生织音慢慢走向餐桌的背影,目光寥寥地望向门外不远处的一片暗色。流光闪过蓝色的瞳孔,土御门莲面无表情地关上了大门,语气却是格外的欢喜,「当然~」 不可置否,土御门莲倾尽了心思来讨好宝生织音,桌子上的菜甚至都没有一天有宝生织音能挑剔几句的。 他在努力当好一个父亲的职责。 宝生织音这么想,鼻头不经一酸。她又夹了点菜在饭里,状若寻常道:「阳菜走的时候有留下什么口讯吗?好像有点想她呢。」宝生织音放下碗筷,眉眼之间都是无可猜忌的浓重怀念。 「没有哦。她,什么,都没有说。」土御门莲一副悲戚的模样,「织音你不要我了吗?我可是你的班导哦!」 宝生织音听到这话,不由地用手遮住嘴,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只要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此刻的她,目光依然紧盯着土御门莲,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她在打量眼前的土御门莲。 ——究竟谁更重要呢? 土御门莲还看着笑得不可自知的宝生织音,也跟着渲染成一片欢乐的氛围笑了起来。霎时间,室内洋溢着一种合家欢乐的喜悦。 ——是相识已久的老师即朋友,还是刚刚相认的可谓是失而復得的父亲? 吃过饭后,宝生织音捏着手机很久,坐在柔软的床榻一方,不语沉思。 哪个人更需要你的信任? 宝生织音一直在如此问自己。 房内没有开灯,窗外透进来的昏黄灯光映照在房内,像是铺展开了一块未来得及收回去的夕阳,更有的打在宝生织音的侧脸上,暖色侵袭,宝生纤长的睫毛泛着莹莹的光芒舒展。 抿了抿嘴,宝生织音攥着手中的手机,似是有了定夺,目光如炬。 *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 时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七,土御门莲如同往常地敲开了「长存」的大门,室内却是一片死寂。手中拎着的便当的热度在此刻都更有生命力一些。 土御门莲将便当随意地放置在桌子上,缓步向上走动。陈旧的木质楼梯发出吱呀声,令人想到指甲划在黑板上发出的尖锐刺耳之声。土御门莲不禁皱起眉,加快了脚步。 之后土御门莲敲着宝生织音的门,里面却毫无动静,他当下心中一慌,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扑面而来的是股少女沐浴后的馨香。土御门莲看着像只毛毛虫一样紧紧蜷缩在床的宝生织音,滑出了一个无奈的笑,「起来啦,大懒虫。」 土御门莲走近宝生织音,朝她的额头上一弹。过高的温度让土御门莲愣神了片刻,随后他就用手背试了试宝生额上的温度。 滚烫的吓人。 宝生织音也似乎因为土御门莲的一系列并不轻柔的动作而辗转渐醒,迷煳中的她嘤咛了两声,难受得没能睁开眼睛,声音沙哑道:「能不能帮我请个假呢。」她将被子裹得更紧些,「我觉得我发烧了……」 最后话语的尾音都模煳不清,消失在空气里。土御门莲嘆了口气,赶忙下去烧热了水,翻箱倒柜找到了退烧的药,细心地放在宝生织音的床头柜上,轻悄悄地阖上门走了去。 毕竟上班的时间到了。 土御门莲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担心,想像着无助的生着病的宝生织音就觉得心都要融化了。于是他伸出手打了个响指,果不其然,迎接他的是红叶毫不留情的一记踹击……目的地是臀部。 「刚和人打赌打赢了,这下什么都没有了。」红叶揉乱了自己的一头髮,面露不善,「啧,宝生就交给我了,不过你要给我赔偿。」 作为求人办事的土御门莲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面带微笑地直说好好好,内心os却截然不同,声声怨念荡漾其间。 ——你丫不是我的式神么qaq 总而言之,红叶压在土御门莲之上这件事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了。 到了学校刚好压上早读的时间,进了班级点名的土御门莲自然而然地掠过了宝生织音。坐在她前面的仁王雅治微微挑眉,回头看了眼空无一物的课桌椅,眼中波澜不定地酝酿起许多情绪,可当他迴转过头时,脸上又是一片漫不经心,玩弄着自己的辫子显得不亦乐乎。 * 而此时此刻应该在床上养病的宝生织音,目光清明地从床上坐起,不紧不慢地开始梳洗起来。虽然脑袋中昏昏沉沉,如同被人用板砖敲昏了之后清醒过来一般难受。 第65页 宝生织音特地用冷水多冲了几遍面若桃红的脸颊,凉意多多少少沖刷走了昏沉的热度,让她的脑子能良好地运转起来。 接着她换上了一套轻便的衣服,抓着手机点开了邮箱,果不其然里面躺着一封邮件。 「from:青井红 已到。」 她退出看这封邮件的界面,收件箱里洋洋洒洒的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的邮件,时间则是只有昨天及今天的。宝生织音的眼中是难以言喻的表情。 那大概是一种视死如归的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放假了xd 然后顺便把神隐得有点久的男主放出来了一下←v← 大家快用留言砸死我吧!!! ☆、vol.32 千秋与万象(二) 作者有话要说: [9月26日][拨云见日的浓重秋日,细碎的仿佛转瞬即逝的,我的,亲爱的你。] 「from:青井红 谢谢你的相信。 你愿意明天出来和我踩个点吗?」 「re:青井红 当然。 不过明天学校该怎么办?」 「from:青井红 首先你要迴避土御门莲,装病逃课一天大概是最快速有效的了。至于怎么生病,就看看你能做到哪儿吧。 但是土御门莲去上班了,他也会派遣自己的式神来监控你。 也就是说,我们要躲的,还有红叶。 红叶的话,我可以拖延他几个小时的时间。到时候被发现了,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所以我们还要精确地计算好时间。」 「re:青井红 我想淋冷水是个不错的选择吧【笑 如果他能够理解我就好了,也不至于沦落到要躲避他这么狼狈。」 「from:青井红 我只能说,土御门莲讨厌渡边阳菜。 具体原因我不方便多说,你们之间不是有约定的吗?(是的,我都知道。)说不定能够让他到时候向你坦白。 他的的确确是真的爱你的。 明早7点一刻见。」 「re:青井红 我想知道你的真相。 这点你可以做到吗?」 「-您目前没有任何新邮件」 * 洗了一个晚上的冷水澡,宝生织音只觉得脚下的路都是软绵绵的物体没有实感,身体摇摇晃晃随时都能跌倒的模样,这让等在门口握着手机的青井红愣了一下。 本来只是以为宝生织音会敷衍一下这件事情,哪知道…… 就在青井红思量之时,宝生织音已经锁好门走到了她的面前,面上的绯红宛若最灿烂的春季繁樱拥簇而上。宝生织音一向是敏感的,她光是看着青井红的眼神就明了了她心中所想,她咧开一个公然无害的笑容然后手指指向自己,乍看上去很是呆然。 「不严重点是没有真实效果的哟。」 宝生织音不知道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青井红的心中泛起多大的波澜,她只管拉拉紧自己的领口,睁大双眼暴露在飒飒的秋风中,一步一步紧跟着青井红。 她们要去的地方,她们要解救的人。不需要如此多的修饰词,提及她,心中便是温暖着的。因为那是渡边阳菜,那是将宝生织音从无边无际的迷茫徘徊中解救出来的人。 她想,不管是什么事情,她宝生织音都愿意为了渡边阳菜去做吧。 宝生织音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要面对的是何方神圣,可经由青井红的百般拜託,她也多少能知道前途的恶劣兇险。 这也许是一条不归路,可是已然没有退路了。 只能,前进。 * 宝生织音跟着青井红上了公交车。大抵是因为今天是工作日的缘故吧,车上的人少得有些可怜,大家静默地呆在这一片寂寞得心生凉的小空间里,就算有话讲,也无法自由发声。 她和青井红找了一处闲置的并排座位坐下,一开始也是相继无言的状态,宝生织音甚至随着颠簸的车身逐渐薰染上了昏昏欲睡的神态。 那是半梦半醒间,朦朦胧胧的时间夹缝。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圣洁的白色光芒,就连长在路边不起眼的杂草在如今宝生的眼中也恍惚什么名贵品种一样,耐看得要紧。 「……」 宝生织音沉迷的耳尖还能捕捉到青井红的嘆息声,像是一股散不去的浓雾,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宝生的心头。 这个人眉眼中化不去的清冷幽怨,想必也是一段需要撕开伤口才能相见的故事吧。 宝生织音还能隐约地想起她们俩的初次见面,可以说是并不愉快的记忆。宝生织音当时还满腔愤懑地认为,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可是后来的一系列事情,又将青井红这个人的形象逐渐丰满涂匀,不復最初的那么厌恶了。 后来宝生织音才知道,并不能单纯地把事物用定义来分开,分成两半。更多的时候,善恶的界限都是模煳不清成为了灰色地带。 这也是说,执着的个性在这个世界上真是烂透了的一种性格。 别人不喜欢,就连你自己,也是抱有同样的,百分之百的不满的。 ——「别睡啊,宝生。」 宛如平地而起的一声炸雷,宝生织音勐地清醒过来,双目茫然地望向一旁的青井红。青井红托腮,面色温润,嘴角的笑容有意无意间带上了一层嘲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关于我的事吗?」 第66页 宝生织音这下清醒得更为彻底了,脑中的混沌仿佛也是能够一下子摘除抛却一段时间。 「怎么说呢,我的存在啊是一个被四面八方的目光忌惮却又无法摧毁的可怖存在。」 车辆到站,青井红目光游离地撇了宝生织音一眼,话语戛然而止。宝生织音随着她一同下车,车站周围良好的树木环境让居处在城市中心的宝生织音眼前一亮。 至此,青井红开了个头的话语悬停在这儿,没了着落。 宛若一叶扁舟。 * 兴许是沿途所引起的新鲜感勃发,宝生织音即使发着烧也显得特别有精神。青井红忽地在一处宅子前停下了脚步,宝生织音赶忙严阵以待起来,「到了吗?」 「不,是更前面的那一栋宅子。」青井红摇了摇头,在包里翻找起什么东西。 宝生织音伸长了脖颈想要一睹前方宅子的容貌,可饶是她这么做了,也只是模煳地望见一片被青黄相间的叶片层层掩盖的大致轮廓。 那个就是阳菜长大的地方。 这么想着,宝生织音心中却还生出了几分嚮往之情。 青井红粗暴地将符咒纸压在了宝生织音的额头上,一时间宝生织音的视线所及之处都是苍凉的黄。「我想你还是没有领悟我昨天的话吧。」 「那个并不是什么可以心生嚮往的地方。」 「那是个最原始的摧毁你梦想的焚炉。」 「那是渡边阳菜死去的地方。」青井红讲到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已经微微带着泪光了,她不哭反笑,「那也是我死去的地方。」 * 在青井红的情绪爆发之后,宝生织音突然抓回了所有一样,头开始剧烈的疼痛,发烧的症状也越发得明显了起来。 青井红抿着嘴不语,领着她在一处偏僻的角落躲下。两个人的身上都贴上了符咒,消去了两人的灵力。 虽说是偏僻角落,可视野却算得上是这附近较好的了,放眼望过去,院前院后的情况都在眼皮子底下一览无余。 这也让二人轻而易举地望见了那个跪在庭院中的坚毅身影。 宝生织音压抑住自己的抽气声,拧死了眉毛。她的眼中倒映着安详跪坐在棕黄的土壤上,一声不吭,垂头看地的苍白人影。 不过是一个月没见,渡边阳菜的眼睛里却是连半点光都寻不着了,目光如同停止了流动的池塘,死气沉沉,身形也消瘦了不少,可想而知,她在她的家里,过得是有多么不好。 宝生织音这才想起了青井红昨日口中,当时想来运用得不怎么恰当的「救」字。 这里怎么可能是渡边阳菜心心念念想要回的家呢?这分明地就是青井红口中所描述的那个人间焚炉,将人身上所有的光都丢进火焰熊熊的炉子里,片刻不留地焚烧殆尽。 青井红戚戚然地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正好下着暴雨,阳菜也和现在一样,姿势甚至都没什么改变,不言不语地跪坐在这片地方。也不知道是第几天了,就这么跪着。」 「接下来我试了很多方法去靠近她,想要带她走。你知道阳菜是怎么说的吗?」青井红的目光看向宝生织音,宝生织音被其间的悲悯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说「罪魁祸首分明就是你,不用惺惺作态。」」 「哈,不用惺惺作态。我当时真的想要一巴掌打上去,可是转念一想,阳菜她说的,的确都是对的啊。」 「是我害得她、害得她们落得如今的这番下场的。即便她想要我死,我也认了。」 宝生织音看着说着这般决绝话语的青井红,她的侧脸坚毅地向上挑。风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掠过,她眨了眨眼,目光望向远方,好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地方,然后悠悠地道出了她和阳菜之间的故事。 * 悲怆的最强音,大抵就是寻音的葬礼。 宝生织音大概能了解了她们三人之间复杂的关系了。从信任衰亡的那一刻起,她们都不再完整了,或者说,她们都不再是那个跌落在池塘里可以肆意欢笑的人了。 她们被迫成长,被迫地接受现实。 「宝生,你知道吗?我当时的预言,已经全部成真了。」青井红拉扯着自己耳鬓的碎发,悲然欲泣的模样印刻在宝生织音的脑海中,千千万的细碎情节驶过,宝生想,这也终究是无法忘却的事情之一了吧。 * ——水边的堤岸船儿飘,吱呀吱呀船桨摇。 ——是什么撩动水面呀?是青色的魔鬼在吟唱。 ——它在唱什么? ——它在唱:太阳会熄灭,声音会消失,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青色的魔鬼会不停地吟唱。 * 「你还记得我跟你在姬百合公园说的那句话吗?」青井红眼中迅速压下波澜,「「太阳已经熄灭了」?」 宝生织音正色着点点头,青井红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说出的话又如同出乎意料的炸雷一样,贯彻在宝生织音的耳边。 「阳菜是太阳,寻音是声音,而我是那只可恶的青色的恶魔。」 起风了,宝生织音的耳边声响不太清晰,可她却分分明明地知道了青井红现在在讲些什么。 一切仿佛都能串联起来了。 姜黄色的秋叶从树茎上脱落,飘摇不定,最后落在水面如镜的池塘里,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瀫纹。 第67页 ☆、vol.33 停止祈求与不愿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不好意思消失了这么久…… 升了一个年级果然忙了好多_(:3」∠)_ * 米娜桑新年快乐啊~! [9月27日][还是想要传递出来。] 一切细节都仅仅是稀稀疏疏地拼凑在一块,忽地便成了让人能够轻易理解的东西。 阳菜作为渡边家仅剩的拥有阴阳师能力的后裔,却在一番机缘巧合之下失去了能力。这轻而易举地能够让渡边家这么久以来仰仗的光芒消失得干净、曾经期盼的所有都灰飞烟灭。 ——这是熄灭的太阳。 寻音作为被自己的亲姐姐当年无意间弒杀的存在,成为了永远无法归来的靡靡之音。 ——这是消失的声音。 而作为青井家的被诅咒的预言家来说,青井红则自允是个恶魔。她不会轻易地消失,她的生存能力顽强得让人敬畏。所以才能永久地吟唱着这些预言。 ——这是青色恶魔的咏唱。 这些便是当年青井红预言的所有真相,清晰得让人不禁心寒。为什么当初都没有人来仔细分析这些话语呢?仅仅是因为「那个青井家」而心生畏惧吗?这也不免太荒诞可笑了一点。 宝生织音转念又想,也许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相信了,才会在对青井家这一点上面,撤去了本该保留的所有信任。 那作为一直都知晓身边人命运的青井红呢?她的心情实在是掩盖得太好,隐藏的太深,即便是一向纤细敏感的宝生织音,在此之前都没能窥探出她内心的一丝一毫。 独自承受了这些无法倾诉出口的秘密,携带了若干年,被许多人的诬衊诽谤缠身,却还是能微笑起来。 ——「那么多年,你寂寞吗?」 宝生织音只觉得自己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胸腔中也连带了什么一同压了下来,惹得她几乎无法动弹。 那么多年的守口如瓶,知道了命运的轨迹却无法阻止,身边仅有的朋友支离破碎。这些,青井红无法选择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像摔在地上的瓷瓶般,接连不断地碎裂,碎片直至扎满了她浑身上下。 寂寞或许都不足以来形容这些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了吧。 青井红闻言,笑了起来,「前几天你还什么都不信我呢,怎么今天就突然地如此信任我了?」眼角眉梢都稍稍连带上扬,青井红向着宝生织音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任何人的我都不要。我想我如此执着地想要唤回阳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想要给我的童年一个交代。」 「然后有时候我会想,我真是个无比自私的人。」 * 时间被无限拉长,尽管宝生织音和青井红已经在同一个地方蹲了整整一个上午,同样的,渡边阳菜也在这个清晨跪了一上午,但宝生却有种才刚刚望见这些的错觉。青井红对阳菜的行为有解释说,这是渡边家的人让阳菜做的反思。 宝生织音当即感受到了渡边家内部的冷漠,好像除了那么些个怪力乱神的能力才能够引起渡边家的人的重视,而一旦当阳菜失去了所有的能力,便像失去了主动权一般,重要度立刻从天跌落到地。 日上三竿。 宝生织音皱皱眉,总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推搡了一下目光始终不离那个倔强身影的青井红,示意她们该去和阳菜碰面。被推至清醒的青井红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迅速地伸出一条臂膀挡住宝生织音。 「再等等。」 青井红话音刚落,渡边宅里顿时涌出了几列人流,他们无不穿着浅色的衣衫,神情紧张的同时也步履匆匆。「那些事渡边家的管事,就是由他们裁决的阳菜。」 稀稀拉拉地待管事走完之后,宝生织音才和青井红浑身上下都严阵以待地走了进去。跪在那里的渡边阳菜似乎早有感知,她卡在她们离她不远处便淡淡地开了口:「这些都是我应得的,你们还是快走吧,不然被那些人知道了就不好了。」 「阳菜!」宝生织音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阳菜身边,拉住她微凉的手,「你不会一个人的。」 渡边阳菜微微侧过头,空乏的眼睛中慢慢堆积起了暖意。在她们两人都看不见的视觉死角里,眉头舒展的青井红和半透明身体的寻音相视一笑。 阳光被瓜分成五颜六色的多边形,从各处缝隙中漏下,金色的微光勾勒出了温暖的边框。 倘若一切都能这样简易地就被圈在一起,那该有多好。 * 宝生织音一推开「长存」的大门,就看见穿着一身藏青色和服的红叶大咧咧地侧坐在桌子上,正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那股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却分明地讲着什么。 反手将大门阖上,宝生织音状若寻常地和他打招唿,心下狂跳。 这点小把戏能瞒得过他吗? 红叶用团扇遮住了下巴,微微眯眼,眼中光芒看得不真切:「就算我不说他也知道的,毕竟他是土御门家的人。」 宝生织音心下咯噔一下,抿了抿嘴,试图拿出点气势来。很可惜,红叶周身这种厉害的气场是经过时间的沉淀而练就的,哪是宝生织音这个还发着烧的虚弱身子能散发出来的。 「你知道是他赶走阳菜的吗?」宝生织音背嵴挺直。 红叶手中的那把团扇动了动,随着手的落下『嗒』得一声放在了桌子上。「我可是那个傢伙的式神。」他快速地跳下桌子,目光沉稳下来,一步一步向宝生织音走了过去。木屐轻叩在地面上,压着宝生织音的心跳频率在走动。 第68页 宝生织音几乎要不能唿吸,脑袋里混沌一片,一身灼热也慢慢涌上来,于是她就僵在了那里,像是被定了身一样滑稽。 所以红叶他是知道的。 「「你的父亲是头在你面前沉睡的勐兽。」」宝生织音勐地想起隔天青井红对她所说的话来,鸡皮疙瘩就这样泛了一身。 两步。 一步。 就着这段时间里,红叶已经走到了宝生织音的面前。红叶的身高一下子就突显出来,宝生织音甚至需要特意地仰头才能看到红叶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 红叶就在宝生织音这个紧张的眼神里缓缓地抬起了右手,大手一揽,绕到了宝生织音的后脑勺。他压着宝生织音的脑袋,待到宝生织音的脸完全地陷入面料颇好的和服之中才停下,呈现出一个环抱的姿势。 一股清醒的草地味扑面而来,宝生织音甚至没怎么挣扎。因为她听见了红叶胸腔的震动。 ——「能不能多给他一些信任呢,要知道,你一直是他的珍宝。」 宝生织音如梦似醒的神绪终于在红叶最后一个字落地后清醒过来,她用力地挣脱了这个怀抱,一下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硬声反驳道:「你们一直说我是他的珍宝,可是他究竟明不明白珍宝这两个字的含义?于我来说,一个朋友已经是遥不可及的珍贵事情,而他正是摧毁这个事情的元兇。那么他这一系列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不了解他。」 「是他没有给我机会去了解!我生长的十几年里他才陡然出现了几个月,就让我信任他。对于我来说,他只是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比起阳菜,当然是陪着我一起这么多年的阳菜更加重要。了解这种事情,不是双方的事吗?」 说完这段话,宝生织音有些委屈又有些哽咽的心情一下子爆发,眼眶登时就红了一大半,心中渐渐地染上酸楚。 红叶淡漠地看着宝生织音,像是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他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的暗自在宝生织音身边观察她的日子里,那些小孩子尤为伤人的话语。 啊,最介怀的事情还是在于土御门莲不在自己的身边这件事吧。 因为从小被人说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心中早就蒙上了一层阴影了吧。 「……」红叶轻声嘆了口气,微渺的声音宛如昙花一现般的虚幻缥缈。他的动作快得让宝生织音没有任意一点的反应时间,反应过来时已经又埋首在了红叶宽阔的怀抱中,接着又是他低沉得似乎沙哑的声音。 宝生织音只听得她耳边的声音徘徊辗转,似乎永远不会散去。 ——「睡吧。」 于是一夜无梦,宝生织音再度醒来已经是亮晃晃的早晨了。发烧来得快去得也快,混沌的思绪已经冷却得差不多了,记忆的最后一幕便是红叶渲染成藏青色的那片世界,伴随着那一声温柔的「睡吧」,宝生织音突然发现自己想要讨厌红叶和土御门的心情又开始了动摇。 宝生织音抬起头,顺了顺唿吸。 如果阳菜在这里的话,肯定会说自己意志不够坚定,这样子使出的术语都不会坚持很久的之类的教训的话语来。 亲情还是友情? 这件事情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毕竟真理站在哪方还是个未知数。比起感性来,宝生织音秉持着理性的思想来对待,这样一来便是好的吧。 宝生织音以为自己的病好得彻底,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往日走来毫不费力的上学路,今天宝生织音却是快要累坏的模样,刚到教室就趴在了桌子上,没过多久就响起了上课铃。 一团阴影将宝生织音的脑袋笼罩起来,她睏倦地睁开一只眼,朦胧地看出是黄玉般的眼睛。啊……是仁王。 「宝生你居然请假啊,不会是逃学去看海了吧?」戏嚯的语气熟悉得让宝生织音想哭。 宝生织音闭上眼睛压在自己的胳膊肘上,使劲地摇了摇头。稍后那团阴影也终于不见,衣物的窸窣声响起又落下,然后便是连绵不断的土御门莲的声音。 模模煳煳地听到下课铃之后,宝生织音打起精神想要倒杯水喝。视线触及到桌角的还在裊裊冒着雾气的奶茶,宝生织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皱着眉但又欣慰地捧住它。温暖从指尖传到了心底的某个地方,到处都是暖暖的。 生了病会让人脆弱。 不知道是谁说的话,可在这一刻看来,这句话真的是很正确的。 宝生织音不光想哭了,内心的克制也终于哗啦啦瓦解。 「……这让我怎么捨得放弃喜欢你?」 ☆、vol.34 目标与未开始的结局 [10月1日][一回来就告白吧。] 宝生织音最终还是决定和青井红一起闯进阳菜家。 这么几天里,她们商量了不下百种的营救方案,可到了最后还是全部被自己给否定掉,要么是过于复杂,仅凭她们两人无法完成;要么就是某些需要配合的地方还无法使上力,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简单粗暴的,也是成功机率相对比较靠运气的。 青井红选择了一个周三行动。宝生织音再次装病,而这回不同的是,红叶也知情,并表示有困难可以随时找他来帮忙,他也不会告诉土御门莲。 宝生织音套上了最舒适的一身衣服,在车站和青井红碰面。由于内心的紧张,车站的喧嚷甚至可以弃之不顾。 第69页 没有退路了。 上车前,宝生织音最后凝望了一下立海大所在的那个位置,右手中指绕在食指上——做出一个祈祷的姿势后,她牵起一个浅笑。 一回来就告白吧,对仁王他。 * 搭乘车子的过程比想像中还要郁闷难耐,一方面要承受着来自未知的恐惧,一方面还要担心这些肆意妄为的行动是否会被阳菜接纳。 青井红一直抓着一枚御手不肯撒手,蓝色的缎面都因为年代久远而微微发旧。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然后又随着车窗外环境的滑过而不断地变化着。 宝生织音没有什么可以紧紧拽住的东西,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后,还是从包里拿出了耳机、手机开始听歌。下一秒,空洞的耳朵里就装满了蹦跳的音符以及鼓点,宝生深深地吐了口气,像握住最后的勇气一般紧握着手机。 这很有可能是场有去无回的争夺战。 青井红虽然是「那个青井家」的遗孀,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阴阳师天赋以及强大的血统,可是对于那些正统学习了这么多年的老一辈来说,青井红只不过是一株正在缓缓生长的绿苗,基本上是脆弱地可以就地正法的。 而宝生织音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在同辈人的指导下学习了没几年的半调子罢了,要说这场战争的走向的话,不用说也是显而易见的。 她们在以卵击石。 她们是自不量力的。 可是,「救出阳菜」的这种心情在催促着她们赶紧赶紧。 对于同伴,怎么能就这么让她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闻不顾? 一曲终结,青井红用手指戳了戳宝生的肩膀。那是音乐的间隙,宝生织音可以透过耳机依然清晰地听见青井红在说——「做好准备了吗?」 宝生织音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坚定地点过头过,而她打赌,青井红这辈子也没有笑得这么灿烂过。 那个笑容如同昙花一现,很多年后都在宝生织音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使那个时候,任何事情都已经物是人非。 车子驶进车站开始减速,窗外的世界也终于不是单调的模煳得连成一片的色块。视线仅仅稳定了几秒后,宝生织音只想大唿糟糕,因为车站里那个依靠着车牌而站,带着帽子,穿着黑西装的人熟悉得令人髮指。 谁也没料到土御门莲的到来。 几番挣扎之下,宝生织音和青井红都硬着头皮地下了车,她们总不可能到下一站去。青井红走在宝生织音的前面,两人绷紧着脸颊,齐齐在土御门莲跟前停下。 刚下车的人潮用嘈杂将他们与其他人隔开,宝生织音刚想开口,就看到土御门莲终于用他的手扶了扶帽檐,于是一句在喉咙口的话语就又缩了回去。 「跟着我走吧。」稍后土御门莲便在两人的错愕神情中,狡黠地笑起,眉目中是星星点点的光芒,所说的话拥有着绝对的自信。 ——「我可是土御门莲。」 没有刻意地去解释什么,却已经解释了一切事情。 他是土御门莲,所以红叶想不想告诉他事情的主动权永远在他这里; 他是土御门莲,所以他可以在急忙出行的青井红和宝生织音之前到达目的地; 他是土御门莲,所以他代表了他自己。 *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吧…… 宝生织音眯起眼睛,又颇为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好似一切堵住的话语都随着这口气而烟消云散了。土御门莲根本上说,从来不欠她任何东西,只是这些情感强加在他的身上的宝生织音的一厢情愿而已。 万一他本来是不想承认这个女儿的呢?然而他却出现了,而自己还这么牵强附和地将质问堆砌在他的身上。 宝生织音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己的后知后觉真是够了…… 「你不准备再说些什么吗?」青井红显然没有像宝生织音这样轻易地卸下防备心,她嘴角撩起弧度,似笑非笑道。 因走在土御门莲的身后,宝生织音无法掂量土御门莲现下脸上的表情,不过她觉得土御门莲现在一定是无奈至极。可以说是好心没好报。 而土御门莲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欲望,直到到了目的地还一字未语,他倏尔转身,一边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雪白的口罩,一下子让他像极了脆弱苍白的病人。 「如果我出现就不好了,所以伪装一下。」湛蓝的眸子眨动了一下,这不禁让人会心一笑。 时至正午,宝生织音从这个角度仍然能不其然地看到阳菜跪在黄土地上的模样,她的目光闪躲了两下后看着土御门莲。 波澜不惊。 宝生织音不免想问,究竟当初「赶走」阳菜的土御门莲望见这个场景会不会心生愧疚。土御门莲从来不是冷血的,至少在她的面前是这样的。然而此时此刻的那个平静的眼眸却让宝生织音本来有的百分之八十的确定瓦解了一半。 「先避开耳目,如果真的躲不掉了再硬拼。」土御门莲扶着宝生织音的肩头,嘴唇抿得很紧。 这是一场硬战。 土御门莲给自己笼上了一层隐身咒之后也给宝生织音和青井红裹上,随后他在前面开路,宝生二人紧跟其后。 三人的身影很快就窜到了阳菜的附近,土御门莲用手比出了一个框的样子,宝生织音猜测可能是有结界之类的东西,而前几日来的时候还没有。果然是察觉到了吗? 第70页 土御门莲快速地起手落下,转眼间这个结界已经不復存在,而身在其中的阳菜还无知无觉,眼中悲戚望着地面,生的欲望似乎都已经不在。 自从由青井红那里得知阳菜家的二三事,宝生织音每次联想到一丝一毫都心生荒芜。到底是怎么样的环境,才能让这些渡边家的人都冷到让他人心寒。 宝生织音首先上前去推了推阳菜的背,阳菜恍然醒悟般地扭身望过来,眼中却是空洞的宛如深夜的山脉,黝黑得难以辨认。 这是真的「看不见」了。 宝生织音反手解除了隐身的状态,霎时间却是铃声大作,像是有五六十驾警车狂暴地唿啸驶向他们一同。而阳菜的表情说不上是喜是悲,宝生织音只记得自己奋力地拽着她起身,身后的土御门莲咂了咂嘴后飞快地想要补救,可终究还是慢了一些。 大批的渡边家的傀儡已经沖了出来,肉眼可见的咒符匆匆忙忙地抛向他们。青井红连忙展开一个屏障,利索地下了指令:「跑!」 没跑几步,屏障在密集的攻击之下破碎了,有好几个都浇到了她俩的身上,灼热的温度在皮肤上陡然炸开。另一边,土御门莲注意到了她们这边的惨状,又因为要保护身份,不好行动过火,一时间也是急上心头,撩了好几个人的物理攻击,趁着空闲给她们也加上了一层防护。 奔跑着的三人都没能分出一点神来照看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咬着牙在土御门莲的掩护下逃进了一旁的树林中。林叶沙沙的声音将三人淹没其中,即使这样她们还未曾停下脚步。 青井红和宝生织音在奔跑中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考虑到现在的阳菜只是个普通人,她们早就商量好了对策——一旦救出阳菜就紧紧地保护起她。 一个接一个的符咒都丢在了她的身上,前方的状似一望无际的绿色也在这个时候到达了尽头。一头扎进那片绿色之中,随之而来的是早已等待在那儿的同是意料之外,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红叶。 只见他终年拿着扑扇的手在空中微微一点,空中像是被撩起波澜一般涌现出几道水纹,一晃眼也就消失在眼前,如梦如幻。 意识到进入了一个安全的领域后,宝生织音三人粗重地喘息着,扶着胸口,感受着雷鼓一般的跳动,眼前忽闪过一片有一片的记忆片段。紧接着从那片绿色的小灌木丛中破色而出的土御门莲依旧衣冠楚楚,甚至连雪白的口罩都没有动过。 他伸手摘下沾了几片树叶的帽子,温文尔雅地拍了拍后復又戴上。镇定自若道:「我们走吧。」视线里一下就装进了四个人的倒影。 这下子,土御门莲的眼睛里倒也是波澜不惊的。 * 第二天宝生织音起了一个大早,如同即将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急忙地从床上蹦起来,楼梯走了一半,光芒之中宝生看见了对着她温柔笑着的渡边阳菜,以及端着锅子正在将煎蛋给装盘的土御门莲,还有悠然坐在椅子上,晃悠着腿看着电视里一闪而过的明星表演的红叶。 宝生织音没有说什么,便又蹦跶着跑了上去。 「一回来就告白吧,对仁王他。」 通往学校的街道似乎也变得格外得短暂,秋风吹起又吹落宝生织音长及肩膀的碎发。 「一直很想对你说……」 日光今日格外得好,风和日丽得宛如初春的朝阳。空气中瀰漫而开的是太阳温暖的味道。 「我对你……」 校门大开着,门卫叔叔哼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曲调游离不定,远远地听上去还以为是两首截然不同的曲子。 「仁王你……」 教室里空荡荡的,或许是来的太早,也或许是来的正好。因为仁王雅治正把网球部的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看见宝生织音的瞬间拉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接连着金色的光芒,一下子就让宝生织音的心化了一半。 ——「早上好~」 ——「我喜欢你。」 惊诧、 错愕、 呆愣、 最后回到了一板一眼的模样。 ——「对不起。」 看吧,鼓起了勇气的结果还是如同想像中的那般令人失望。宝生织音是知道的,从那天仁王雅治和夏未纪阳找上门来,她就一直知道着。 「仁王雅治喜欢这夏未纪阳」这件事,不是谁能够轻易动摇的。 所以在这个时刻,她该失声痛哭吗? 不。 宝生织音徐徐地挽起一个笑容,唿吸一下子就慢了下来,杂声都消失在耳边,耳边辗转而起的轰鸣几乎要淹没了自己的话语。 ——「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第一首结束之后能重新返回上面,点开下面这首w ↓↓↓↓↓——————————————↓↓↓↓↓ 希望大家能点开这首曲子听着qwq * 快点砸点评论过来吧嘤!!!!!!!! ☆、vol.35 白日梦与倒计时 作者有话要说:  哦耶放寒假啦~争取长存寒假完结!! 终于进入完结卷第三卷了,主题是:付出收穫与过去未来w * [10月7日][先苦后甘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也许是今天的阳光太过于温暖,大家都来得格外得早,离上课还早着,班级里的人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讲着什么。就连去了网球部的仁王雅治也回来了,领口还是一如既往地松开了一颗扣子,微微汗湿的脸上好似有光芒,他的眼神明显一愣。 第71页 宝生织音尴尬地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于是敛下眸子不去看他。 后悔今天的告白吗? 宝生织音的回答一定是千千万万个不后悔。做了与自己约定好了的事,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况且这个结局也是意料之中的,再也不意外的。 休学旅行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那种暗暗流淌的情愫不是都没能掩埋在仁王晶亮的眼睛里么——就像宝生织音望向仁王雅治那样。 在这片刻间,仁王雅治已经窸窸窣窣地坐在了宝生织音的身前,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状若寻常地转过头来,笑起来问道:「缺课这么久要不要仁王老师教教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手上已经拿起一本作业簿敲到了仁王的额头上。心跳声顿然响彻又兀地静下去,宝生织音不紧不慢地边收回手边说:「不用了。」于是再也没了后文。 宝生织音只知道自己指尖的颤抖一阵一阵,像是被扑到沙滩上的海浪,她将手放在桌子的依仗之后,双手交握,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 像是某种默契,土御门莲也在这时进了教室,他的脸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宝生织音诧异,明明昨天还没有的印子…… 土御门莲像是察觉到了宝生的目光,避人眼目的快速地眨了个眼后迅速到位,拍了拍桌子以示威严,「同学们,十月到了,海原祭还会远吗?」 并不是意料之中响亮的「不会」二字,换来的是一片头疼的惊唿声。 「诶——?!!!」 饶是土御门莲也眼睛跳了好几下,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班长这时候利索地站起来,像是做了个挺身而出的士兵,脸绷得紧紧,面色不堪:「去年的海原祭……我们办的是小吃坊,先不说烧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样,光被我们断掉的电闸,学生会就已经怒不可赦了……况且其他有点好处的项目都早早被学生会成员班级给瓜分了……剩下的选项就都……欲仙欲死了……」 「……」土御门莲张了张嘴,沉思了许久后双手撑在讲台上,「鬼屋怎么样?」 也许是因为知道了土御门莲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班里的男生们都格外地捧场,跃跃欲试的样子恨不得把脚也用来鼓掌。反观女生们则有些恹恹,毕竟对于鬼屋这种东西还是畏惧之心占多数。 桃井鸢举起了手,「鬼屋布置的话该怎么办呢?」 「没关系,老师我自有妙招。」土御门莲转而幽兰的眼眸对上了宝生织音的,下一秒,几乎所有男生都知道了什么望了过来,女生们则感觉到了什么也同样不明所以地望了过来。宝生织音一下子成了大家视线的焦点。 喂喂…… 宝生织音嘆了口气,表情有些挣扎,不带这样玩人的啊…… 「对啦,宝生你的社团要表演么?」几乎是压在下课铃的同时,仁王雅治便转身来问宝生。按照仁王雅治的这个模式,似乎是想要维持住他和宝生之间的朋友关系——恰好,这也是宝生想要维持的东西。 「我从来没听说过回家社也是要表演的。」尽量使自己的语气轻快起来,宝生织音的眼神低垂看指尖。 「那就好。」于是她没看到仁王雅治露出的笑容,以及他眼神里夹杂的温柔正揉和进窗外的光芒亮得发烫。 * 上午的课依旧乏味得让人昏昏欲睡,宝生织音一觉醒来,教室里的人都多多少少地走了个干净,她眯眯眼,又用手揉揉眼,发现眼前总有一片灰濛濛仿佛失了焦距的地方。 摊开手掌在眼前,过了几秒后终于看清楚了掌心的纹路。 大概是压了太久视网膜的缘故吧。 宝生织音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阳光铺洒,惬意得仿佛温润的流水。一只手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掌心的茧摩挲着心脉的地方,痒痒的。宝生织音便这么不留神地被他拉走了。 宝生织音知道那是仁王雅治,但不清楚他这下子拉她去干什么。因为要去小卖铺抢午饭的缘故,又因为仁王雅治灵活地七拐八拐,拐进的尽是些偏僻的廊道的原因,一路上看见他们的人也着实减少到了最少。 熟悉的悸动窜上来,像是一株火苗,轻柔地炙烤着宝生的心窝。窗外的阳光有规律地间隔着笼罩着他们飞奔的身影,漫不经心地调慢了时间一般。 宝生织音只感觉这一次的时间比宝生的心速还慢,可他们跑过的距离却又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暖阳、长廊、握着的手,宝生织音的眼眶微微濡湿,被风一吹像是在剜割着眼球般疼痛。 时间停止吧—— 求求你了—— 让我—— 再一次地做一回白日梦吧—— * 上了楼梯后,宝生织音似乎察觉到离目的地不是很远了,赶忙抬起另只手匆忙地擦拭眼睛周围的泪痕以及尚未溢出的泪花。一时间,袖口都被浸湿而变得冰凉。 果不其然,仁王雅治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没什么迟疑就哗地拉开了门。徒有几秒钟的打量,宝生织音还是瞄到了门上方的字。 ——「音乐教室(3)」 平常的课只在音乐教室2上,宝生织音甚至都不知道有一个音乐教室3的存在,况且这和他们的教室也不建在一起,往日不留意的话也是不可能知道的。 不过此时的疑问重心还是应该保留在为什么要来这里才对。 第72页 仁王雅治把宝生织音迁到第一排的座位上,而后做了一个绅士的请的动作。宝生织音的手腕被放开后纵然有一剎那的失落感也被完美隐藏,她几乎笑出了声,坐下后手不经意地搭在手腕上,眼睛看着仁王一步一步地走上舞台。 「这里是合唱队平时训练的地方,听说以前的合唱队是没有训练室的,可在前几届后就莫名其妙地将这里当做了训练室,还获得了官方认可。——当然,这都是内部消息。」仁王雅治转过身,狡黠的笑容跃然脸上。随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把吉他, ——「帮我听听看吧,噗哩。」 不知道为什么,仁王雅治骨骼分明的手在吉他上娴熟地拨弦按弦,歌声是清澈而委婉的,让宝生织音不由自主地想起海岸上的风,握在她手腕上的手。 ——「isnt she lovely ——isnt she wonderfull ——isnt she precious」 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哭。 宝生织音反反覆覆地对自己说,别哭,一旦哭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i never thought through love wed be ——making one as lovely as she ——but isnt she lovely made from love」 一曲终结,宝生织音热切的鼓掌,方才辗转反侧的情愫最终化成了拍得掌心都红的掌声之中。掌心生疼,宝生恍若浑然不知。 「很棒啊仁王,不过你不是对音乐不感冒吗?」记得每次上音乐课的时候,仁王都推三阻四的样子,且人口相传仁王是个音痴之类的事情。 仁王雅治显然没放在心上,随意地摆好吉他,扔出了他招牌的口头禅——「噗哩。」仿佛一切自有定数,接着才无奈解释道:「海原祭的社团活动,部长推荐唱歌什么的,搭档说如果这么唱的话会被生吞活剥的……」 宝生织音不止一点地想符合柳生的想法,女生们可是恐怖的…… 「所以……?」听得出来仁王还是话里有话,意犹未尽,宝生织音给了他继续的开句。 仁王雅治举起右手食指,单眨了下左眼,「撒,海原祭那天拭目以待吧~」 * 镜头切转到土御门莲这一边,就不似宝生织音那边随时可唿之欲出的青春二字了,他的腿松散地搭在办公桌上,室内空寂的只剩他一人以及红叶。 红叶懒散地靠在白墙上,出口:「那个快要开始了吧……」 土御门莲揉着脸颊上的伤痕,表情一愣,转而压低了眼眸,不知道藏了什么情绪在内,「啊……」 红叶不贊同地皱眉摇头,「你打算什么都不做?」 土御门莲怔怔的,仿佛回想起了什么,红叶咂了咂嘴,一针见血道:「她不是月华,那没必要!」 被戳中痛点的土御门莲黯然一笑,神情三分忧愁七分无奈,「红叶……」窗外的阳光似乎都延伸不到土御门莲此刻安插的角落,光影相隔得恍若一道生死线,「命数这种东西我拿不准啊。」 「真的拿不准。」 嘴上这么说着,可红叶知道,土御门莲已经拿下了最后的决定。 ——还有一个月,时间的转轴就要正好压进命运的轮廓线。 「撒,一起去吃饭吧。」土御门莲陡然起身,他抖了抖开始有褶皱的西装外套,向红叶邀请道。红叶直起身子,没有任何阻挡地看进土御门莲的眼里,有光流过,给人种强硬的感觉。 ——「有些事情还要查查。」说完便消失在了毫无人际的办公室中。土御门莲復又坐下,狼狈地撑起头,回忆的光芒在眼中闪烁不定,嘴角渐渐拉出一个苦笑。 ——「月华,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回答他的是无边无际的尘埃飞起,在金色光芒中迴旋打转,问话从未出现过一般得又消失不见,他嘆了口气。 ☆、vol.36 长发与责任感 作者有话要说:  宝生是个笨蛋qaqq * [11月3日][也许,你喜欢夏未纪阳只是因为责任感。] 时间一晃,十一月便带着吻似的寒风贴面地悄然而至。教室的布置都已经完成了大半,但还没有组装上,大家因为都参加社团的原因,留下来的也只剩下宝生织音等寥寥数人。 冬日黑夜降临得比夏日快了许多,一同留下来的木下瞥了眼窗外混沌如墨的天空,抿了抿嘴。宝生织音看着木下的样子,心下也瞭然,毕竟也不好意思留下她那么久,「木下,天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不会担心吗?家里人。」 木下无辜地眨眨眼,温软的声音像是刚发芽的嫩草,随风缱绻温柔展动。「可是宝生你还在这儿啊。」 宝生织音放下手中胶带只捆绑了一半的道具,抬手弹了下木下的额头,木下吃痛地皱起眉眼,似是不解。「我没事的。」宝生织音看着木下,木下眼动了动,身旁的人推了推她,木下小心翼翼又不确定地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宝生也早点回去吧。」 宝生织音理所当然地颔首,目送着那几人和木下嬉笑着消失在了走廊黑压压的另一端,嘴边的笑容牵强地拉起一半。什么时候,木下都有这么多朋友了? 说起来,宝生自己在这个班级里,能够推心置腹的人选居然只剩下一个被她告白却又拒绝了她的仁王雅治了。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真是出乎意料得可悲。 她顺手裁断一截胶带纸,娴熟地将报纸裹成的骷髅头给包紧,扔到了一旁的「骷髅堆」里。其余能做的东西都已经做好上色好,剩下的便是差那么一点「魔法效果」。 第73页 宝生织音拍拍身上的碎屑站了起来,嘴中念念有词,地上有风渐渐盘旋起来,带动了一片报纸的喧譁声。蓝色的阵法莹莹亮了起来,宝生织音的手快速一划,抵在空间的某个位置,「结!」 空气微弱地波动了几下,宝生织音知道结界已经落成了,松了一口气后停了下来,烦人的髮丝纠缠在一起,宝生用手无奈地拨弄了两下也就没去管她。倒是另一个人更在意这头乌黑的发。 「你的头髮长了许多。」 心尖一跳,宝生织音看见那人慵懒地倚靠在门框上,嘴角有笑一下子就让宝生织音慌了神,她胡乱地应了一声,而后继续自己的工作,确保了几处地方都有了结界的包裹之后,宝生惊讶地发现仁王雅治依旧在原地未动,只是目光落在了脚上。 而当宝生织音的目光未能凝聚在他身上长达一分钟,仁王便像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抬起了头,目光撞到了宝生的心里一般。宝生织音目光瑟缩了一下,仁王仿佛没注意到一般,「我送你回家吧。」 听到了这话的宝生织音捏紧了手,指甲都嵌在了掌心的嫩肉里,咬着下嘴唇一下子就泪眼婆娑了。 「……太狡猾了。」 兴许是感觉到了不对劲,本在往前走的仁王雅治回过头,看见了宝生织音此时此刻脆弱的神情,立刻道起了歉。 宝生织音似乎一下子被打开了发泄口,她呜咽着抹着眼泪似是指控,似是自语道。 「太狡猾了。」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无论是保守秘密也好,那个夜晚也好,你说不喜欢我也好,为什么……」 「仁王雅治,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误会的,我会妄想的。我喜欢你的心情是只会加深不会消退的。」 说到最后,宝生织音的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煳成花色,不过还是能依稀看见仁王雅治始终将表情埋在投影里,一如既往的模样。宝生织音说出了一切后,身子都在发抖,她擦着仁王的身侧跑了出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已然精疲力尽。 仁王雅治耳畔终于回归了宁静,他抬起手按灭了教室的灯光,手抵着额头,望着虚无的地方若然惆怅,「没有说……不喜欢你呀……」 尾音上挑,就像平常那样。 * 回到家的宝生织音已经停止了哭泣,她嘲笑自己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容易伤感,这么爱哭。她推开「长存」的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一头茶色的长髮和棕色的温暖眼眸,虽然穿着长袖制服也同样掩盖不住白皙的肤色。就算宝生织音再怎么不问世事,她还是认得眼前这个人的。 啦啦队的队长,除开大和抚子似的校花,那眼前这个少女便是当之无愧的级花。 「花山院さん?」 花山院弥月点点头,清冽的声音同她温和的外貌一时间还没能让宝生织音衔接上,「宝生さん,我想让你帮忙我告白。」 告白?宝生织音不是一般的纠结,「虽然说张贴出去的标语是说「长存」可以实现一切,但是这是指……」 「给仁王雅治的。」 花山院弥月的声音突兀乍现,宝生织音甚至都没有摆好应有的表情,她呆住的表情同时也是因为花山院弥月此时的九十度鞠躬以及一声严肃的「拜託」。 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宝生织音看着此时恨不得倾尽所有来换得宝生同意的少女,最终张了张嘴,说出了连自己也没料想到的话语——「好。」 花山院弥月惊喜地抬起上身,眼中的光芒亮得宛若明媚的阳光,随即她便笑了,毫无保留地。而宝生织音也笑了,笑容苦涩到几乎又要落下眼泪一般。 宝生织音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她心中瓦解。 如果那是那个喜欢的心情在瓦解,那么就好了。 * 漫漫长夜转瞬而过,宝生织音抱起枕头,深深地将头埋进去,吐了一口气。到了该说再见的时间了。 昨晚和花山院弥月加急商讨出来的计划今天就要实施了,宝生织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仁王雅治。毕竟昨晚的事,以及已经分不清有多少事情是和他能挂钩的。 同一个班级的同学,怎样才能不见面呢? 宝生织音毅然选择了把仁王雅治当作空气来看,即使心里知道这个蠢方法是不可能把发生过的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的,但好歹能给予宝生一点心理安慰。 宝生织音到班级的时候,险些要不认识这是哪里——阴森可怖的装扮和整个学校的基调都有些格格不入,却别具一格。招牌上写的字都用了哥特体,看起来特别有鬼屋的感觉。 宝生织音会心一笑,想是班里的人都很早就起了来布置吧。果不其然,班级门口出来的某个男生看见宝生织音便跟看见了宝一样,欣喜地往班里一喊:「宝生来啦!」 然后人群便蜂拥而至,人多口杂得只能勉强听清楚他们的主旨是在夸赞宝生织音做的好之类的事情。 宝生织音被夹在人群之中,目光求救似的四处乱窜,瞥及了门框旁的那人后迅速冷却了下去,平静地挪开眼,在心里回顾了一遍整个计划后,四周围绕的人也散得差不多。只见仁王挺身就要走来,宝生拔腿就往反方向走。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见到土御门莲的次数又是日趋减少,今天这种祭典的日子土御门莲都没有出现,也真是不怕班里出什么乱子。 第74页 一个人在偶尔闹腾起来的立海大里漫无目的地逛了很久,人潮拥挤,喧闹得好像另一个世界登陆了一般,不真实的感觉恍惚地蒙上了脑中。 宝生织音最终兜来转去还是走向了一旁的小树林,坐在树下刚准备休息,一只雪白的猫从灌木丛中窸窣着窜出。记忆忽然就打开了一扇门,宝生织音轻柔地唿唤那个名字:「莓。」 猫咪也似乎知道那是她的名字,席地而坐,还慵懒地「喵」了一声。宝生织音笑意满满,蜷起膝盖看着莓。莓自己折腾了一会儿后,迈着步子走到了离宝生织音更近的地方,匍匐了下来睏倦地舒展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睡去。 祭典上的热闹一下子拉得很远,宝生织音不由地也沉醉在这片祥和的氛围中,最终也依偎着大树睡着了去。 早就在一旁观察着的仁王雅治走出了遮挡住自己的墙垣,看着一人一猫颇为和谐的气场,小小地撩起笑容,然后咂咂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上前罩在了宝生织音的身上。 猫的感官敏锐得过人,莓警惕地飞快睁眼,仁王赶紧比了个静声的动作,莓也十分通人性地呜咽了一声又趴了回去。 * 宝生织音是在莓的推搡下醒来的。 雪白的猫喵喵了两声后窜进角落不见,搭在宝生身上的衣服顺势滑落,不用多说宝生织音也知道这是谁的。她细心地叠好外套之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悄悄地放在他的桌上是个不错的选择……? 没来得及细想,宝生织音便听到了从昨晚开始就不断迴旋在耳边的清冷声音。 ——「你喜欢的是夏未纪阳?」 疑问句,表示疑惑、不确定的语句。 宝生织音不知道花山院弥月为什么要这么提问,原本的计划只是让她在一片璀璨的花火之下告白,而这一茬显然是在计划之外。 那个人的声音是在停顿了好几秒后出声的,「是的。」 「我不这么认为。」 宝生织音甚至都能想像出花山院双手抱胸的严正以待的模样了。她有些头疼,但还是无法克制地悄然走近正在交谈的那两人的身边。 「你喜欢夏未纪阳,也许只是因为莫须有的责任感。」 从宝生这个角度正是能将两人的表情共同收进眼中的好位置,她能瞥及仁王雅治脸上鲜少露出的不确定的神色,正当他要开口反驳什么的时候,花山院的话也恰如其分地卡准了时机。 「我知道的。」 「因为我一直都在注视着你。」花山院显然想起了往日的眷恋,脸上的表情松动下来。 啊,仁王你看,不止我一个人沉迷在你的温柔里。 仁王雅治上前将手掌置于花山院的发顶,正经地道歉。花山院弥月惨澹一笑,声音细碎得宛若冷却下来的蝉鸣,「我要的不是道歉啊……」 仁王雅治收回手,一下子就失了平常的妙语连珠,吐出的依旧是那么半温不热的字句。 「对不起。」 「咻。」花火向上拼命攀上,然后轰然炸开,一朵艷丽的空中之花就此盛开。宝生织音很平静地往人潮堆积的地方走去,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这样就好了吧。 背景是漆黑的夜以及不断展开的花朵,宛如盛夏夜的昙花一现。 ☆、vol.37 12与0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是真的要完结了你们造么!!! 我好寂寞啊啊啊啊啊qaqqqqqqqqqqqq * * 对啦,《长存》进入完结卷,预计十章内完结,番外可指定哟~=v= [11月4日][当秒针落到12,灰姑娘的魔法便荡然无存。] 摸着漆黑的夜色,循着最热闹的地方一路走过去。宝生织音抱着仁王雅治的外套,单薄的制服衬衫在夜风中瑟瑟发抖,旁边是篝火噼里啪啦绽开的声响。 宝生织音回头,看着被篝火打亮的各色脸庞,无不透露出一种欢悦的气氛。她摇摇头,果然是格格不入啊,自己的还有方才那一隅的氛围。 这么想着,宝生织音的眼神暗了几分,加快了脚程。虽然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但因为校园里的人前所未有得热闹,连教学楼里都灯火通明,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人驻留的气息。 终于路过了好几个装饰得花哨的班级后到了自己班,宝生织音驻足在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很有黑暗系特色的自家装饰,满足地笑了笑。想到了已经一天过去,宝生织音开始担心结界的质量会不会开始下降。 她把衣服先搁置在门口的桌子上,手贴在结界的某一面上好方便感知,突然宝生织音脸色一变,眼中流转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宝生织音收回手,上下打量了教室一圈,眼中的光芒一点一滴地收了回来。她不发一语地将外套重新拿起,找到了仁王所用的那个袋子整齐地塞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总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心悬不定的感觉不停地折腾着她。 安静了几秒后,宝生织音没有多一分顾虑得一般伸出手咬破了指尖,颗颗血珠蜂拥着溢出,她蹲下身子在仁王外套的领口处画下了一个套着三角的圆,而后又念了一大串的祝词,于是猩红的血迹一边发着蓝色的幽光一边不见。 这是我能给予的最好的保护了,万一…… 宝生织音的目光幽怨,像是看到了一片黑暗的未来般忧心忡忡。 第75页 回到家后宝生织音明显得坐立不安,她端着把凳子坐在了窗台前,看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闪烁不停的繁星,双手不断揉搓。 渡边阳菜显然是察觉到了宝生的不正常,上前询问。宝生织音缓缓地转过头来,背着簇簇星光,「没什么,只是告白被拒绝了……」 渡边阳菜小小地吸了口凉气,然后如同许多人能想到的那样,温柔地拍拍宝生的头,柔声安慰着那些说烂的句子,只是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渡边阳菜轻轻阖上房门,宝生织音也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思绪却在脑中回沟跌宕了千千万遍,唯有一个信念愈来愈响彻心扉。 ——她不能对阳菜说。 ——绝不能。 * 海原祭的热闹毫无保留地延续到了第二天,宝生织音一醒来便觉得头昏眼花,并且各个地方都酸痛难耐。她一睁开眼睛便是直冲着灿烂的阳光而去,醒来的地方不是柔软的床铺上,代替床的是一张硬板凳。 宝生织音当然能明白为什么浑身酸痛了,她居然在凳子上睡着了…… 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蠢,宝生织音深深嘆了口气,一鼓作气地站了起来,身上的骨骼都可怕地响了起来。「疼……」 总之,就在每处骨骼都嘎嘎作响的情况下,宝生织音完成了早间梳洗,神思也开始清明起来,她梳头髮的动作稍稍一顿。 要不然跟土御门莲商量一下? 当即宝生织音就草草食用完了早饭,拎着必需品直接跑到了对面。虽然一直知道这里是土御门莲的地方,可是真正这么正式地按门铃也是第一次。 然而纵使门铃按了很多遍,宝生织音也没有听到半点门内透出的动静来。宝生织音垂手无奈一笑,果然还是来不及么…… 拎起书包,宝生织音一直保持着这般笑容,有风越界而过,宝生不禁把领子拉高一点,将脖子缩得短短的,恨不得什么都不露出来才好。宝生织音这才意识到天气已经渐渐转冷,正如大起后所必然要进行的大落。 吸了吸鼻子,宝生织音不忘快点前进,今天可是她班级当值。说是当值,其实就是在鬼屋门口维持下排队人秩序,以及收好券,做做招揽顾客的作用罢了。 进了学校,有很多人来得比她都要早,已经在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台面,想来又是一天极好的开端。宝生织音笑容加深,左右避开摊位前进,发现仁王雅治竟来得比她早,已经坐在了本是她的位置上,身上穿着昨夜宝生归还的那件外套,手摩挲着袖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神情。 本该轻而易举出口的寒暄声就这么掐断在了喉咙口。 有太多事去考量、去顾虑,以至于宝生织音现在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定位,来真正确定现在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仁王雅治他。 「宝生你在这里站着干嘛?」 宝生织音神经紧绷得整个人缩起,方才颤颤巍巍地松懈下来,转过头却又拧着眉毛,「木下你好吓人啊……」 木下眨眨眼睛,清澈的眼睛毫无保留地倒映出了宝生此时的脸庞——苍白又附和着病态的担忧。 这是自己吗?真是憔悴不堪……宝生织音眼下暗了又暗,又听到木下说道:「宝生你不会在偷窥仁王吧?」忽而的俏皮是点到即止的程度,不会让人有厌烦的心情出现。 宝生织音恶劣地用双手将木下的两颊都用力往中间挤,看着木下本来清秀的脸变得滑稽,自己也笑得不可自已。木下揉和着自己脸上的肉,惧怕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眼中尽是对宝生的控诉。宝生看得可开心。 恢復了精气神的宝生织音也就这么壮着胆子走了过去,随意地把包放在桌旁的地上,一切都是靠着身体行动来行动的。 「早上好。」她说。 「早上好。」忽而抬起头的他回。 宝生织音发现这个角度来俯视仁王雅治,窗外的阳光模煳了他脸上一切稜角,甚至将眼中的光芒都暖化了不少,真是该死得好看。 下一秒角度切换——仁王雅治就这么看着她一边站起了身,男生的高度优势一下就明显起来。仁王雅治抬手扶在了宝生织音的右肩上,眨了眨右眼,「正牌主人到了,我这个『冒牌货』就光荣退场吧~」 刚想做个模仿自家搭档的绅士动作,转眼就被宝生织音大力地拉了回来,仁王雅治没有想到她的力气是这么大,以及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可怕。 宝生织音捏在仁王雅治外套上的手都在隐隐发抖,她看着眼前这个说不熟悉也不是,说熟悉也不太对的人,眯着眼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那人笑得颤了两下,而后看似漫不经心地一步一步踱到班级门口,手搭在了结界上不到一秒就又放下来,精锐的眼神落在了充满了防范心态的宝生织音身上,「结界不错。」他夸道,紧接着又说,「可惜不够牢固。」 宝生织音没有搭理他对于结界的评价,慢慢地能够缓冲这一切事态,于是她收起自己过激的反应,若无其事地摸着自己的手腕,准备着随时能丢出一个符咒什么的。 「没想到你来得那么早,渡边家的。」 渡边瑛介哈哈地笑了起来,折起的痕迹显示着他过人的阅歷时间,他左右看了看仁王雅治和木下,双手背后状似和蔼,「要不要换个地方?」 宝生织音颔首正准备跟他走,手肘处却被人紧紧地捏住,循着手臂向上望去看见的是仁王雅治担忧必显的眼神,「别走。」 第76页 他的担心你看见了么?!宝生织音几乎在心里疯狂地咆哮,可是她能做的只是轻轻地扶掉那只漂亮得让宝生不止一次心动的手,然后报以一个恍惚脆弱得仿佛就要消失的笑颜,「没事的。」 转过头便成为了义无反顾的事情。 兴许这就是最后了。 宝生织音等到走了有几步远才敢仓皇地抬手,抹拭掉眼旁的泪花。 而显然,一旁的渡边瑛介将一切都尽收眼底,默默地跟在宝生织音身后走了过去,左顾右盼的新鲜感蓬髮,就像是第一次参加学园祭的家长。一旁摊位的同学们也真就这么认为了。 而被抛在后面的仁王雅治看着自己被撩掉的那只手,迟疑地紧握起来,就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根根分明起来,而后便什么也不顾,飞快地朝某个地方跑去。 外套被风捲起,发出了扑啦啦的窸窣声,就像是青春的某一卷正在翻页的声音。 * 宝生选的地点依旧是毫无新意的小树林。 宝生织音倚着一棵树站着,好似这样就能将她的嵴背捋直,让整个人好有那种军人般压迫感的精气神出来。渡边瑛介仰望了一下仍挂在树枝上寥寥的树叶,伸出手做出了要抓取的姿势,而后笑眯眯地收回手。 「仁王雅治。」渡边瑛介找了个顺眼的地方席地而坐,似乎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夏未纪阳……啊咧啊咧,都是好听的名字哟。」 就像被人用一根针反覆地戳着已经皮开肉绽的伤口一般,心都搅在一块的疼痛感压迫而来。这两个名字……宝生织音提防地看着渡边瑛介。 「看来你还是不懂的样子。」渡边瑛介惬意得都侧卧下,眯着眼看着颜色不错的蓝天,「我要的人是渡边阳菜,而渡边阳菜重视的人是你,你重视的是姓仁王的那个小子,而仁王那个小子重视的是夏未纪阳,所以说……」 渡边瑛介的声音依旧漫不经心,宝生却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抑。 「所以说是直接解决了夏未纪阳,还是拿下你——宝生织音?这都取决于你哦~」渡边瑛介一个打挺起身,撩了撩身上西装笔挺的衣服上所沾着的草屑,「仔·细·思·考哦~」 那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宝生织音仿佛昏身脱力般地蹲下,双手压在眼前,然后重心不稳地跪在了原地,失神的样子应该是饶是谁都看不下去的惨澹吧。 * 另一边,仁王雅治几乎是闯进了教师办公室,正把腿跷在桌面上的土御门莲双手交错于胸前,头也没有回便问道:「是渡边家的人来了吧?」 唿唿喘气着的仁王雅治应了他一声,接着发现从教师办公室的落地窗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树林那边的一切。那也正是土御门莲一动不动望着的地方。 仁王雅治看着渡边瑛介躺在草坪上的身影以及不断颤抖着的宝生织音的背影,终是没能忍住地将紧握的拳头往墙壁上一砸,「可恶,他们究竟在讲什么?!」 反观土御门莲仍是不温不火的模样,好像发生什么都是在他的接受范围一样悠然自得。仁王雅治几乎是看着宝生织音如何跪坐在地上的,他下意识没能想到什么好的事情,上前了几步,声音微微颤抖着,「你就准备这么看着事情发展吗?你可是她的父亲!」 粗重的喘息声在静谧的办公室里连绵起伏直至平稳下来,土御门莲就在仁王雅治转身的那一刻拉住了他的外套,不轻不重,却刚好能将仁王雅治留在这里。仁王下意识地就是蹙起眉。 「我能辨识得出来……」土御门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仁王雅治,那双该死了的像极了宝生的眼睛,「你的外套上有织音下的守护咒,那丫头还真是怎么都想保你平安呢。」土御门莲松开了手。 「明明自己的安危都可以不顾了……」 仁王雅治不记得他在办公室门口做了多久的石雕,他只知道心里的某一块松动了,有春暖花开万物蓬髮的迹象。而后,他脸上可怕的表情又被往日的漫不经心给覆盖,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小插曲。 即使,这个小插曲是如此真实地存在着。 ☆、38 [12月4日][将我的声音吹到你身边吧。] 虽然被渡边瑛介这般警告,但宝生织音仍是对渡边阳菜闭口不提这件事,甚至是对于本来想要告知的土御门莲,宝生织音都缄口不言。 本就不讨喜的性格现在看起来颇为沉闷,在班上不是一个人发愣睡觉就是匆匆收拾书包回家,而仁王雅治作为有网球部训练的人来说,能讲话的时间全都堆积在短短的午休时间里。仁王曾经试图撬开宝生的嘴来得知什么,可每当话题是这个的时候,宝生苍白的笑容就浮现而上,于是这问题便如鲠在喉,只好作罢。 很快寒风便彻底侵略神奈川,宝生织音不得不裹上厚重的大衣、围巾、帽子来抵抗严寒,她前行在早间的路上,突然就看着被白色覆盖的前路,毫无徵兆地蹲了下来。 如果自己死了,看见的是这样的纯白吗? 不甘心啊,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到,为什么…… 宝生织音被手套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触上了眼睛,宝生闭上双眼,微微扬起脑袋,像是从一片黑暗中窥探光芒一般小心翼翼。 可是夏未纪阳不能死。 阳菜的事只会牵扯到两个人,一个是当事人也就是阳菜,另一个便是自己。说什么也和夏未纪阳沾不上边,而这样平白无故地将夏未纪阳推上烽火浪尖,也未免太不尽人意了点。 第77页 所以啊,渡边瑛介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他想要找茬的人是阳菜,但是阳菜不会死第二次,毕竟是渡边家的子嗣。 只能是,宝生织音代替她死。 宝生织音想到这里骤然睁开双目,幽兰的眼中倒映着枝桠分明的棕色树干,它们三三两两横亘在莹白的空中,有序地织出了一张网,圈住了她。 也许这就是最后了。 宝生织音吃力地撑着膝盖重又站起,在空中哈了一口气,白色的雾霭一团,宛如某种茸毛的白球,软乎乎的煞是可爱,可不一会就又消失在了寒冷的空气中。宝生织音就又哈出一个,一边哈气一边行进,乐此不疲。 * ——生命是在消失后才能被重视的吧,宝生。 ——……所以说回忆是贵重的啊。 ——说的是呢…… ——啊啊,真是可悲吶。 ——……嗯? ——人需要靠着回忆来感觉生命的重量,真是,十分得可悲吶。 * 宝生织音现在有点习惯性走神。 每每上课,教室呈现出那种空前绝后的静谧状态时,宝生织音就会盯着眼前的背影,开始不断从记忆中搜寻每一寸关于他优美的蝴蝶骨的片段。 有时候会摩挲着桌面上的那道「为什么是我」的刻痕,使劲地回想那时候莓逝去时仁王雅治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有时候又会想起修学旅行时的种种,只觉得心口,身躯都灌上了无可厚非的满足感。接着又回想起那个雨夜,胸口的悸动是多么得搏动着,好似要具象化地蹦出体外一般。 可更多时候,是那幕仁王雅治显眼地站在人群之中,面色恍若吸收了太阳的光,是那么那么得耀眼,而他耀眼的对象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文静的夏未纪阳。 往往宝生织音想到这儿就会从回忆中剥离,然后沉重又缓慢地吐口气,在那之后的神思便是逍遥在宇宙中天马行空的各个角落,再也找不回一般。 她决定了件事。 那是需要对仁王雅治保密的事。 * ——因为有些事情真的很难区分对与错,那不妨就将错就错下去。 * 宝生织音会特地在午夜爬起,开着盏檯灯,暖黄的光芒铺洒了整间房间,却有些地方始终扩及不到凝成了一片阴影。她认真地拿着笔,斟酌不定地一笔一划写下给阳菜,给仁王,给土御门莲的信笺。 有时候会写得自己都不知不觉泪湿满面,滴在信纸上,宝生织音慌慌张张地去找纸巾补救,又或者是写不下去了,每到那一点便抑制不住笔尖的颤抖,导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总之,熬了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宝生织音写完了所有的该说的话。她将信笺夹在妖怪志里,后来好几个夜晚都是抱着妖怪志在哭。 * ——人对死亡有着与生俱来的畏惧感。 * 日子兜兜转转终于到了12月4号。 这一天,宝生织音特意起了一个大早,马不停蹄地赶制好自己应做的一切后,抚摸着妖怪志的书籍,忽然觉得心底失了一大块能够帮助她打开这个妖怪志从而拿到信笺的勇气。 最后宝生织音选择了没有拿那封掏心掏肺的信笺,空着手上学。她畏寒的体质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依旧裹了一身极为厚重的衣服,同样裹挟了沉重的心情走进了班级。 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成为为数不多的早到党,但宝生织音还是低估了女生们。 实际上,教室里已经涂抹上了一层浓重的粉红气氛——一群女生,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簇拥在仁王雅治的身旁,满心欢喜地呈上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 宝生织音眨了眨眼,好让自己能消化此刻眼前面临的场景,她选择了等待。 等到那一群女生散开后,一直站在植物角欣赏着朝阳下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的宝生织音才提着包,慢悠悠地走向眉眼戏嚯地坐在座位上等候着她的仁王雅治。 她能撇到那一大筐的惊醒包装的礼物是多么闪亮,她简单地站定在仁王的面前,随手扬起一个笑容,「生日快乐。」然后在仁王还没回答的那个间隙,她凑上前,在仁王的嘴角印上了自己的。 截然不同的柔软触感,紧密靠近的距离,游移不定的神思,在一剎那漂移出五湖四海,却又在下一秒就迅速归位。 宝生织音没敢停留很长时间,即使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却也真正地耗尽了宝生织音穷尽一辈子的勇气了。她凝视着仁王雅治的那个尚未復原的表情,发现自己就要哽咽。 多么狼狈啊。 我只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罢了。 敛下眼眸,宝生织音原封不动地又退回教室门口,张了张嘴,声音飘渺得宛若林间的烟炊。仁王雅治的五感还未归位,因此也听得不是很真切,稍微愣神了后他才恍然意识到,那是个精心准备的告别。 她说,「再见。」 再想追上去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时机,仁王雅治沉默着轻轻用拇指指腹摩挲着自己的左唇角。 * 宝生织音第一次翘课也是这样坐着这辆巴士前往渡边家,那还真是一段记忆犹新的回忆。宝生织音这一次没有戴上耳机来进行与世隔绝,她感受着因为不通风而产生的微微晕眩感,眼前因为头晕难耐而稍许积攒了点泪水。 第78页 车速不断地加快,终于外界的事物都密密麻麻地连成了一片单调色彩。还记得上次是嫩绿得像是要发芽的新绿,而这次则更像是寿命将近的枯木色。 宝生织音反覆揉捏着自己的指尖,让它因压力而变白,松开口渐渐充血变红。她突然很希望有谁能来阻止她,她总觉得自己现在的走向哪里不对。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选择吗? 这么想来,宝生织音又觉得自己很对。 她还没有伟大得能爱仁王雅治爱到去死,她只是为了一个人不必要的牺牲来用自己换取。可是宝生似乎忘记了,她此时此刻的这种行为状似也是有个学名清清楚楚得叫「牺牲」吧。 下了车那股晕眩的感觉才被沖刷得淡些,宝生织音这一回光明正大地走向渡边宅邸。她甚至还未准备好敲门,渡边家就好像早早得知了她到来的消息,门悠悠地向内打开,古朴的宅院一点一点地揭露在宝生织音的眼前。 宝生织音无奈笑嘆,真是连一点思量的时间都不给啊…… 调试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宝生织音抬脚跨进了渡边家的高高门槛,这里真是压抑得让人不想再来,可扳着指头想,这也恐怕是宝生织音第三次来这个宅邸了。 人生无常。 一路循着渡边瑛介的灵力波动走去,宝生织音注意到很多前几次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比如这里灵力的波动屈指可数,根本不像是一个辉煌百年的阴阳世家。 走过了细长的长廊,宝生织音在一扇木门前站定,推开。渡边瑛介换了一身藏青的袴,显得他沉稳老练了许多,一扫一个月前浮夸的面相。这让宝生织音不由地心紧。 果然渡边家的人不是什么善茬…… 渡边瑛介懒洋洋地抬起眉眼来看宝生织音,嘴角是下不来的高傲的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端了茶壶,给宝生织音上了杯茶。茶温显然很热,裊裊而起的青烟让宝生织音的视线顿了顿。 「喝茶。」渡边瑛介又端回自己那边,边倒边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啊。」茶壶在桌面上发出了小小的叩击声,渡边瑛介抿着嘴,神色不温不火,说出口的话确是异常的残酷。 ——「宝生,我们家唯一的子嗣都没有了灵力,所以你拿什么来换呢?」 * 宝生织音旷课了。 仁王雅治真想捶自己的脑袋一拳,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结合着早上的事情以及课堂的迟迟未归,仁王雅治觉得自己真是辜负了那么多年都信任的脑子。 仁王雅治有去办公室询问土御门莲,土御门莲却轻飘飘地将问题踢了回来:「都逃课了我怎么知道呢?」 已经停滞工作很久了的脑袋终于茅塞顿开,仁王雅治不由地狠狠自嘲了自己,自允是欺诈师的他居然连这么明白的事物都看不懂。 明天便是全新的一天。话虽然这么说,仁王雅治还是决定放学后去「长存」一探究竟。 * 因此世人常说,生与死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vol.39 故人与新景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纯音乐w * 消失了这么多天是去看《舞乐传奇》了【←← 太好看的国产剧!在这里推一下 女主是神经病,男主是战五渣,剧情各种反转特带感! [12月4日][能与你邂逅,真是太好了。] 那是种奇妙的感觉。 意识是清明的,五感却慢慢地剥离,宝生织音能看到对面渡边瑛介眼下被骤然照亮的清冷阴鸷,宝生织音释然地笑起来。 这个人终于露出了那样丑恶的面目。 思维里的某个意识突然崩离,宝生织音看见自己的身体像失去了支撑轻飘飘地倒了下去,脸色苍白的恍若羸弱白雪。 渡边瑛介抬眸,落眼的焦点分明是在宝生织音现在魂魄的地方,眼神里的那些暗色完完整整地又退去。就在宝生织音认为他要继续完成这个祭奠仪式的时候,渡边瑛介忽然收手,重看向自己脚下倒着的『宝生织音』弯了弯嘴角,「算了。」 蹲下身,渡边瑛介轻柔地抱起那个已然没有了灵魂的躯壳,说出的话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我会完整地给土御门送去的。」接着,他的背影竟也一步一步走出了宝生织音的视线范围。 明明天不是很好,阳光却明媚得处处都是金色光棱的痕迹。宝生织音垂眸,看着自己全身都微微透明,一时间竟语塞起来。回过头,暴露在阳光下的自己身后并没有拖曳出一道深色的阴影。 那么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宝生织音这个人的存在了。 「奇怪吧,没有唿吸没有心跳没有实体却依然存活在这个世界的缝隙里。」一个清亮的女声由远及近,宝生织音抬起头,眼瞳里遗留的惊诧顿然又生了光。 「渡边寻音?」 渡边寻音倒是一下没能忍住,手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樑,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却是笑意满满的,「别叫的那么生分嘛,好歹现在,」她的眸子即使是半透明的也依旧明亮得宛如夏日鸣蝉的金棕色,「我们是一类人。」 正如渡边寻音所说,她们不论在哪个意义上都是无可厚非的一类人。 她噔噔地跑过来,双手环握住宝生织音的右手。宝生织音险些认为一切都恢復了正常,手上的触感微不可微,但还是清晰地传输到了各条神经里。 第79页 「因为是同类的缘故,就像拥有阴阳眼的人都能触碰到我们一样。」渡边寻音不是很在意地快语解释,随后有些急切地将宝生拖离了渡边家的宅邸。 那种奇怪的感觉再一次虏获宝生织音的心智。明明是在用脚在走路,脚底触地的感觉却一无所有,这个动作像是做惯了人之后的习惯一般。 看来适应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渡边寻音所走的地方唤醒了宝生织音不久之前的记忆,宝生织音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个名字,然后也真如宝生所想的那样,那个人拥着一头水蓝的长髮站在那里。 「宝生姐,快点让红姐姐给你套上保护咒吧,不然什么怪物都想吃了我们。」渡边寻音显然对青井红很是亲昵,这是宝生织音没有料想到的。 青井红莞尔一笑,没等宝生织音有什么回应就三下两下帮她套上了咒语。宝生织音静静的不说话,看着二人熟络的寒暄唠嗑,脑中却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今天早晨的事情。 她能回想起很多个细节——亲吻时仁王嘴角的颤抖,唿吸时互相交融的热度,却独独回想不起在她郑重地道别后,仁王是怎样的表情。 宝生织音牵强笑起,无奈堆砌了太多情绪,嘴角克制不住地往下弯。 希望不是愤怒的样子。 * 青井红和渡边寻音领着宝生织音到了一栋高楼,她们熟门熟路地在前方带路,直至在五楼才停下。青井红掏出钥匙开了门,看来是她的家。 门被推开,宝生织音警觉地发现大门前的地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符印,青井红好像在用心地保护着这个地方一样。宝生织音抬脚迈入,房子里空的很,墙壁都是原始的乳白色,除了脚边的绿色植物提亮了整个房间,其余再无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可能要两天后才能回来,钥匙就你拿着吧。」青井红的目光分明就是在看宝生织音,见她不解,她直接地把钥匙往宝生手中一塞,笑道:「寻音她一直会忘记钥匙这种东西就直接穿进来,我想你应该还不习惯吧。」 渡边寻音立马不服,「什么呀!我这叫省时省力,既然有做鬼的便利,为什么不用?」 有那么一瞬间,宝生织音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不认识青井红。青井红有太多面了,而宝生织音最初的印象则是那个突然闯进「长存」里予以她警告的那副霸道样子。 手里的钥匙有些硌人,宝生织音的大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一般,「为什么给我钥匙?」 渡边寻音立马停止了和青井红之间有意无意的拌嘴,恍然大笑了两声,「因为我们以后要住在一起了呀。」而后她的神情一转,无法辨别是什么具体神色,语气也陡然严肃了起来,「如果你认为现在这个鬼样子还能回到过去的生活,那么就把钥匙还回来吧,我不会欢迎你。」 气氛变得格外凝重,宝生织音握紧钥匙,「我没有说我还能回到原来那样的生活,只是……」 「寻音,」青井红责备地看向渡边寻音藉此打断了宝生的话,语气也不如方才那样轻松,「话说过了。」 渡边寻音恹恹地住嘴,拥着抱枕死气沉沉地坐到了沙发上,她啪地打开了电视机,霎时间她的注意力便被吸引过去,聚精会神的模样让人没了责怪的欲望。 青井红把宝生织音拉到旁边去了一些,「如果你真的想回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我不会强迫你住在这儿。可是你要想清楚了,他们可都是把你当做已死之人来看,倘若知道了你还活着,心中又会激起多少执念?土御门莲那边我不清楚他准备怎么做,不过阳菜现在是看不见你的,你可以放心。」 青井红在讲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太让人信服,宝生织音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想要大声叫好,恨不得一下就能跑回立海大。 于是第二天宝生织音就趁早跟着早起的上班族上了车。没有买票,没人注意,宝生织音除了没有地方坐以外还是挺满意的。 下了车,宝生织音便径直往「长存」那边走,冬日的天都十分睏倦的模样,灰濛濛的让人打不起精神。宝生织音就要到那儿时,勐地停顿在原地。 街的对面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徐徐走来,街道在他身后都融汇成了衬托他的背景,宝生织音捂住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叫出声来。迟钝地又想到,自己反正是这幅样子了,再怎么叫也都是无用功吧。 宝生织音和仁王雅治像是被磁石慢慢吸引在一块一般,不一会宝生织音就站在了仁王的面前,但很显然,仁王雅治是看不见的。 仁王雅治都没来得及停下来喘口气就揣手拍响了门,门内很快就有了动静被打开,渡边阳菜一张惨白的脸探了出来。 仁王雅治兴许对阳菜还是有些印象的,出口也没怎么生分,「宝生在吗?」 或许是听到了『宝生』二字,渡边阳菜的脸煞是变了好几个神情,仁王雅治也不是什么看不懂脸色的人,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就夹杂在这些个神色中。 渡边阳菜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如炬地望着仁王雅治,「宝生不在,她转学了,这里也不会回来了。」阳菜看着仁王雅治许久,才沙哑着嗓音似是提醒道:「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语毕便想关门,仁王雅治眼疾手快地抵在了门上。 「那你知道她转到哪所学校了吗?」 第80页 「不知道,我知道也就好了……」 仁王雅治的目光在渡边阳菜脸上停留了一会,「这样啊……」这一次他没有阻止渡边阳菜的关门,他把身后的包背背好,不发一语地往回走。 宝生织音刚想追上去,便被一双手拦住了去路。 * 压着上课铃往教室座位上稳当一坐,仁王雅治回过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座位才把书包放好。上原老师微微颤颤地走进了教室,不时的两声咳嗽让同学们都不禁揪心,害怕这个老师是不是病得厉害。 「上原老师你感冒了就不要来啦!」前排的男生的话语发自肺腑地建议道。 上原老师咳嗽了两声,沉沉的声音让人不禁心安,「我不来藤原你就可以少交作业了吧?」一时间哄堂大笑,叫做藤原的那个男生爽朗地笑笑,手揉乱了头髮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的样子,「上原老师还是一样的精明呀!」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不对。仁王雅治眯起漂亮的狐狸眼,心中腹诽不停。 土御门莲到哪里去了?而且看这个情景,怕是除了他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记得土御门莲的存在了。 不。 环顾了四周,仁王雅治像是抓到了什么一样,忽而狡黠一笑,势在必得的模样偷偷地露出了一个角。 他视线的那端是正为眼前所见所闻而迷茫不定的,有些慌乱不知所措的木下。 ☆、vol.40 咒语与随遇而安 [12月5日][总不可能半途而废。]【be结局】 下课铃如期而至,木下茫然地把课本归置好,把下一节国文课的书从抽屉里抽出来。仁王雅治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拿着一本素面的书,脸上看得出三分笑意的笑容堆置,「国文课之前出去走走吧~」 木下呆愣了几秒后意识到了可能是那件事情,二话不说就站起来随着仁王雅治往教室外面走。好在下课了的教室嘈杂一片,人人都专注于自己眼前的事情,讲着自己想说的话,没多少人注意到了这个不寻常的小插曲。 走到一处楼梯口,仁王雅治上下都确定没有驻足的人后眯起了眼,「你也注意到了吧?」 木下难得的严肃起来,脸都因为这个表情而微微紧绷,悠长的愁楚藏在她紧蹙的眉眼中,「今天……他们好像都不记得了土御门老师的存在,以及宝生的存在。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可以说她有点慌,好像一切都不受控制地走向了未知的洞穴。 当晨读时走进来的不再是那个温婉暖意的土御门莲,而是身形憔悴的上原老师时,木下脑中似乎有千千万万的碎片急匆匆地想要告知她什么,回忆里的片段成为了一段怀旧的磨砂影像,不真不切却和自己息息相关。这让她不由担忧起来。 仁王雅治这下子将所有线索都拼凑齐了,双手抱臂,「噗哩,我明白了。」 「明白了?!」木下失声地叫出来,这才讲了堪堪一句话就已经理清所有线索了吗? 「嗯。」仁王雅治颔首,往楼梯上轻松一靠,重量都压在了腰间,「你知道土御门莲和宝生织音是阴阳师吗?」才一天没有叫的名字,仁王雅治此时竟觉得这个字眼对他有点陌生。 木下听闻那两个名字,反射性地就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落,「土御门老师?我只知道宝生是阴阳师,桃酱有跟我说过。」 「恐怕是土御门莲给所有知道他们行踪的人挑除了有关的记忆,而我们两个没有受到影响应该是因为宝生曾经亲自给我们施过保护性的咒语。而「长存」里的人说宝生织音她转学了,并且也不是很清楚的样子,那么如果我们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要找的就是土御门莲了。」 仁王雅治抛出了一长串的分析,脑海中突然映入了宝生织音道别时眼中盛入的光芒,那分明是泪意和毅然决然的掺杂体。 事情恐怕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仁王雅治捏紧了外套的袖口。 * 这边的宝生织音则是看着身前眼睛一圈已经呈现黛青色的土御门莲,忽然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了。自己的自作主张,完全是逞一时之勇,现在想想真是傻得可以。 土御门莲双手插在口袋里,欲言又止,最后宝生织音看见他嘴张了又张,还是明显地放过了宝生,「去「茧」里面坐坐吧。」 「茧」,那座位于「长存」对面的概念书屋,同时也是土御门莲现如今赖以生存的家。 宝生织音当然是答应的。 没两步路就到了店门口,土御门莲边转动钥匙边问道:「你想好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吗?」 「大概……就只能这样了吧。」宝生织音低着头看着地面上隐约可见的斑纹,跟在土御门莲的身后进了房间。 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单靠现在的这种状态,接下来能干什么?别说是继续「长存」的事业了,就连生存这件事情也变得格外的艰难。 「我曾经允诺你的母亲,让她自由地飞翔。所以在这一项上,我遵从你的选择。」土御门莲很快地就倒好一杯热水放在了宝生织音的面前,苍白的脸上倏尔施展了笑颜,沉寂了够久的星辰般眼眸也终于点亮起来,「当然,想要重新选择的话我也一样支持你。」 宝生织音望着自己的手指没有穿透桌上的玻璃杯而陡然升起的一阵欣喜,她突然想起了关于鬼魂的某项定律又感到了一阵酸楚。偏偏同是本源的人体,是鬼魂状态下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的存在。 第81页 「织音?」土御门莲似乎在为宝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而稍感困惑,他凑上前的手在宝生面前挥了挥。 宝生织音啪地将水杯放在了桌面上,抓住了眼前的那只手,宛若抓住了逆流里的一块浮木般死也不肯松手的劲。她低低地啜泣起来,半透明体的眼泪扑簌着掉落,声音也因此而染上了几分沙哑,「现在后怕了还迟不迟?」 土御门莲紧抿着嘴,千言万语都戛然而止在他下一刻的动作里——他张开了臂膀,温柔又疼惜地环住了相比之下瘦小正哭泣着的身影。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明天依然是崭新的一天。 这句话陪伴宝生织音度过接下来十分难熬的时光。以命换命这件事一下子就淡去,所有的惊恐慌张都随之扑扇着翅膀离宝生远去。 这一天宝生织音像老人般躺在院中的藤椅上,闭着仿佛洞悉一切的湛蓝眼眸,惬意地享受着今天明媚至极的金色光芒。她虽然感受不到那样舒服温暖的热度,但她能想像得到。每一寸肌肤都被阳光拥吻,缓慢地升起薄薄的暖意,心中的郁结都会因此消失不见。 ——「我回来了。」 宝生织音的眼睛一跳,迟疑了半分后徐徐地睁开,她的视线里落入了一人的身影。那人在身后背着一个黑色的袋子,白色的印刷体表露了来人的身份——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细心地将院子的栅栏给重新合好,嘴角时时刻刻带着的笑容此时有几分松懈,兴许是训练而疲惫的原因,也或许是踏入这个院子的原因…… 自从『宝生织音』离开后,土御门莲也半哄半劝似的将本来不愿走的渡边阳菜劝说走了,这栋标以「长存」的房子本该再度漂泊,可仁王雅治却接手了下来,遵循着它原先的意旨,接了些他力所能及的任务。而天暗下来之后,他也会不言不语地锁好房子,背着包耷拉着肩膀穿过一排排的路灯回家。 至于宝生织音,她婉言拒绝了青井红的邀请,在土御门莲的住所里住了下来。只不过白天的时候会悄无声息地呆在「长存」一角,清醒或是沉睡,像是怎么都无法离开的样子。 渡边寻音正是在这个阶段来的。她说她放心不下宝生织音现在的状态,于是宝生织音也乐得有个和她谈天说地的伙伴,一同徜徉在每日午后的时光中,不闻不顾其余杂事,直到夜晚降临,仁王锁门的声音响起才算结束。 渡边寻音这时候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谈天说地的内容零零散散,想到什么也就问什么,眼中的好奇自打第一天就没有弱化过。 仁王雅治迈着步子进了门,渡边寻音看着宝生织音简直黏着在仁王身上的视线,就此调侃,「宝生你喜欢这个人?眼睛都跟502似的了!」 宝生织音静悄悄地收回过于灼热的视线,她戚戚然地笑了一下,声音弥散在天光之中,不留神便要将它认为是风吹过草地而撩起的沙沙声。 ——「我啊,最喜欢的就是仁王雅治了……」 并不是玩笑话,而是发自肺腑的,令人心都不由一震的大实话。意识到这一点的渡边寻音尴尬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小心翼翼地望向宝生织音,又小心地开口,生怕有哪个字眼是戳到宝生织音的痛楚,「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宝生织音并没有立刻回答渡边寻音的这个问题。她记得她自己也很深刻地剖析过,为什么就非他不可了呢?不管是雨夜的温度还是医院里焦急抚慰着她的身影,哪怕是换了个人也同样是会令自己动心的吧? 但是又不尽然。 倘若不是仁王雅治的话,将那些事情串联起来的绳索就不见了。 为什么呢? 喜欢的大概是能将一颗心安放在他身边的安定吧。 就像第一次带着仁王雅治去「鬼屋」消灭妖怪,仁王他冒着自己坠楼的危险也要拼了命地把宝生织音从妖怪身边拉开。也许是那个时候开始,宝生织音潜意识里就觉得在他身边就是安心的吧。 久到以为宝生织音不会回答渡边寻音的那个问题,宝生织音却又开口,她的眼里装进了阳光一般耀眼,笑容也顺势而起,灿烂得一塌煳涂。 ——「他拼了命地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掉落在地面上作为了垫背的仁王雅治还是担心着宝生的面容、雨夜校园相互拉住手时他奔跑在前的背影、医院里安抚着突然崩溃的自己而感到手忙脚乱的样子一一再现。 竟然不知不觉就有了这么多美好得宛如童话再现一般的事情。 ——「我可能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沦陷其中的吧。」 房屋的窗子突然亮起了灯,打在宝生织音的身后好像她自身在发光,同时也将她的面容照得含煳不清。可渡边寻音知道,宝生的脸上一定是挂着笑的。 渡边寻音不禁会想,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是惋惜也并不为过。沉了沉气,渡边阳菜壮着胆子问了出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能回到过去重新开始,你会选择回到哪一天?」 「4月7日。」宝生织音不假思索地回答。 渡边寻音显然没料到收到的回覆是如此的干脆,诧异如她,眨巴着眼睛又问,「诶?为什么?」 「因为……」宝生织音显然沉浸在了回忆里,目光辽远,一字一句都让渡边寻音有心疼的冲动,「那是最初的相遇。」 第82页 渡边寻音也不再讲话了,她知道现在无论讲什么都只是在宝生织音的伤口上反覆不断地撒盐,静谧的气氛一下子就散了开,她们各自躺着望向天空。 逐渐暗了下来的天空阴沉得不舒服,正在这时宝生织音身后屋子里也传来了动静。灯似乎是被关掉了,宝生织音的头不受控制地想要追随那个身影。她看着他走过院子,走过灯下,最后走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 这也是他们之间所能存在的结局了吧。 宝生织音端起自己的右手放在仁王雅治远去的地方。 看吶,是透明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大年夜了嗷嗷!来个双更怎么样?!【没人稀罕 ☆、vol.41 荏苒与长存 [3月15日][来年的樱花依旧,你在左我在右。]【he结局】 「哒哒哒」 那是皮鞋在地面上触碰的声音,由远及近接下来就宛若在耳边。 宝生织音睁开眼,身体懒惰得不肯挪动一下。那是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双幼圆的眼睛里铺洒满了星云般明亮透彻,她一路小跑到了门口反而喘着气停了下来,左右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 难道是委託人在等仁王?宝生织音眯了眯眼猜测到,毕竟女孩挑选的这个位置并不是什么等人的好位置。 宝生织音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禁皱眉摇头,这个时间仁王雅治照道理还在训练,根本分不开神来这里…… 这么想着,宝生织音已经拿出了很久之前画的显身符反手一把贴在了自己身上,明黄的亮光一瞬间勃发又消失,宝生低头看了眼自己脚跟后的黑影满意地笑笑。 学习了这么久的符咒,宝生织音多多少少都囤积了些,以前只是为了防范不时之需,而现在才真正享受到了这么做的好处。作为被剥夺了灵力的人,起码还是能使用一些较为低级的符咒来应付的。 宝生织音从藤椅上整理了下站起,纤长柔软的碎发窸窣地跟着她蜿蜒正好的肩膀后拂动,她开口,正如同以往的每个日子一样,「欢迎来到「长存」,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女孩子踌躇地转过身,眼中一下子光芒大作,「太好了……店主居然在呢。」她走近了几步,却始终没有进门,目光灼热地看着宝生织音,「请帮我找到这个人吧!」她在口袋里仔细找了一下,掏出一张相片。 相片上是樱花烂漫的季节,和现在相似极了,男生穿着清凉的短袖,脖子上套着一枚奖牌,而他正拉起奖牌散开了一个爽朗的弧度,喜悦都在那双静止的眸子里跳动。 「那是我哥哥,他在两年前生了场大病,在手术中去世的。」女孩子脸上缅怀的神情真切,压抑着胸腔中的空乏沉闷,「哥哥他很厉害呢,在没有多少人的排球部带着全队赢得了全国赛的银奖,只不过……」 只不过还是个平凡不过的,会因为生病而死的人。没有人能抵得过生老病死的无法抗拒的命运。 把手中珍贵的相片还给了女孩子,她遥望了眼对面的书屋,他能代替自己做到的吧…… 「把名字写下来吧。」宝生织音把门打开,见女孩子捏着相片宝贵的样子有些好笑,「进来吧。」 两年都没有进来过的地方,如今一一铺陈在眼前,无论哪一处都是叫人抓狂的熟悉。并没有多少灰尘遗落在家具上,基本上每个月仁王雅治都会清理一下房间,而他每天也会出现,帮助「长存」能在他力所能及的地方流转下去。 宝生织音柔软的脚掌踩踏在木地板上,她拉开了塞满了符纸的抽屉,挑了纸和笔一併递给女孩子,「一边想着他的样子一边写,这样找到的机率会大一点。」 女孩子紧张地捧着笔了解地点头,并没有蘸墨,可她写下的每一笔都在纸头上留下了清晰的黑色墨印。写完搁笔,女孩子将纸头推给了宝生织音。 「秋原梨也」。 宝生织音拿着纸起身,女孩子也跟着她急急忙忙地起身,宝生的笑意满满,「我去找一个人,你在这里等着就好了。」女孩子本想跟着去,但被宝生一说又不好意思地坐下,毛茸茸的头顶沮丧地垂下,宝生将手掌置于她的发顶,柔声道:「很快就帮你找到他。」 没有其他的顾虑就往前走去,宝生织音重新沐浴在阳光下,她踱过两家店铺之间隔着的那一条街,敲响了大门。开门的是土御门莲,宝生织音讨好似的笑笑,「帮个忙吧,爸爸。」 经过了两年的相处,宝生织音终于认同了土御门莲的身份,她从红叶那里得知了关于土御门莲以及自己母亲的一长串故事,也懂得了为什么将她抛弃了这么多年。 人都会长大的,思想也逐渐完整化。 宝生织音看着眼前正忙不迭地开展一系列术语的土御门莲,双手背后,弯起嘴角,舒心地吐了一口气。 毕竟有爸爸总比什么都没有的要好。 「好了。」 不出三秒,土御门莲已经搞定了一切,他身后的少年宛如从相片里脱身而出一般,无比融洽的站在那里,似乎还有些不明所以。 宝生织音一把拉过男生的手腕,对着土御门莲道谢便一路往对面拉。「你的妹妹要见你,还不赶紧露出笑容?」 秋原梨也的表情也终于回归了如沐春风的模样,心甘情愿地被宝生织音拉着到了「长存」店门口。而此时出现在门口的,是刚从室内出来的显然刚训练完的仁王雅治,他的发梢上还留存着不知是汗还是水的晶莹,面色冷峻地看着宝生。 第83页 宝生织音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着秋原梨也的手,低声地嘱咐了句「你妹妹在里面。」就不再说话。秋原梨也好在也是看得懂形式的人,他顶着巨大的压力擦着仁王的身侧走了进去。宝生织音也自知没趣,扁了扁嘴也准备回土御门莲那儿,却被仁王雅治一把抓住,力气用得很大,几乎抓疼了宝生。 「好久不见,」仁王雅治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逼近,就算瞎了也能看出来他的心情明显不好,「宝·生·织·音。」 一个个音节都被他用力地说出口,加重的语调让宝生织音打了个寒颤,她条件性地想挣脱仁王雅治可反倒被他越捏越紧。积淀了两年的情愫又再度纷纷上涌,她看着比起两年前更坚毅更帅气的面容,不争气地泪湿了眼睛。 啊啊啊,已经不行了啊…… 她已经不再是那么鲜活地存在的『人』了啊…… 仁王雅治抬起手腕蹭掉了宝生织音眼角析出的泪花,接着毫无预兆地抱住了宝生,抱得紧紧的。「答应我,不要再跟我道别了。」 所有的支撑都落在了仁王的身上,宝生织音甚至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够得到他的肩窝处,颤抖着声音,「不行啊,我已经……死了啊……」泪水轰然地涌出,像是没有了节制,眼前的世界都昏花一片。 她能感受到仁王雅治听到这句话之后的颤抖,这已经是最好不过的了。 衣物摩挲着贴在一块,本来贴在腰间的符咒也因此掉落在地,仁王雅治的身体直直地穿越了宝生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的宝生不受控制地坐在了地面上。仁王雅治稳了稳身体,一时间似乎不能认识完全刚才宝生所说的话,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梦境。 无论是不是都已经不復存在。 ——「想要重新选择的话我也一样支持你。」 坐在地上的宝生织音几乎是同时就想起了这句话,这句土御门莲两年前所承诺过她的话。宝生织音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方向,而土御门莲就站在那里,仿佛是如影随形的双眸看着她。宝生织音看着他缓慢地支起一个笑容,那种鼓励似的笑容让一切信心都蜂拥而至。 * 三天后—— 「三年e班的快来拍照!」名叫藤原的男生理了理身上衬衫的领子向着周围吼了一声,然后看向上原老师笑眯眯的模样也由衷地笑了起来,「老师我明年回来看你!」 上原老师抬手拍了拍藤原的肩膀,「人老了不中用了,最近大概就要退休了吧。」看着藤原不舍的眼神,上原老师避开了,看向一旁早已缓慢聚集起来的人群,心里的开心程度是不可言喻的。 一旁的班长点完名这人数仅仅是少了一人,「诶仁王呢?」 教学楼后的树林里,仁王雅治将领带随意地扔在一旁的地上,领口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了美好的锁骨,人则歪斜地躺在靠着树干的地方,手中逗弄着一只白猫的下巴,似乎正不亦乐乎着。 一双手将领带捡起,仔细地拍掉了上面附着的灰尘,收在手中向仁王雅治的方向走去。这人步履轻盈,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就绕到了仁王雅治的身后去。 「好歹要拍个毕业照吧……」嘆息般的语气可怎么听都是揶揄意味满满的。 仁王雅治的手一抖,似乎是戳到了猫一下,猫咪悲惨地叫了一声便往那人的地方走去。仁王雅治一点一点地抬头,入眼的是穿着制服的宝生织音,衬在垂着花瓣的树下整个人都明媚动人起来。 宝生织音蹲下,伸出手将领带套在了仁王雅治的脖子上,不是怎么娴熟地系好了领带,笑容正迎合着满目春色,「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回答这句话的是两年前未完成的那个告别动作——仁王像对待珍贵物品一般地吻上了宝生织音,喉间轻轻一动,带着宝生的唇一起说话,温润的热气扑面而来,睫羽轻柔地颤动了两下。嘴边又似乎在笑。 ——「我知道。」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赏,宝生和仁王的故事就告一段落啦~030 接下来如果没有指定的话,就只有一个爸爸妈妈的番外要放出啦w 真的很感谢看完《长存》的你,我知道我的文笔中还存在很多的不足,谢谢你的包容w 也谢谢宝生姑娘陪我度过这么波澜起伏的一年。我相信你们的感情会长存于心。 * 新年快乐诶嘿!!!! 如果有评论就太好了,长评就更好了0v0 ☆、番外 不繫舟 作者有话要说: * 新坑![网王]救命这里是三次元! 「幸村?哪个幸村?等等!那个幸村?!!我要幸村大大你的签名,网球就是恋人什么的太帅了!」 幸村精市捂面,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个二货助理。 欢迎戳→→→→→→→ [一·醉夕阳] 「那一天,我在一大片暖橙色的昏黄斜阳中,远远地瞥见那人破色而出的身影,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就是这个人了。」 「我也是。」 [二·身影] 十月份的天气已然微微肃穆,唿啦啦吹过的风让暴露在外的皮肤升起了火辣辣的刺痛感。月华不禁把头往毛茸茸的围巾里一埋,立刻堆积而起的热度氲湿了晶莹的瞳仁。 第84页 好冷啊…… 川间月华把大衣裹裹紧,整个人弯腰弓背,只盼能把衣物间的空隙都夹紧,好抵御住寒风的侵袭。 「月华,听说这周有搞活动的是那家超~有感觉的店!」牧野藤央挽了挽耳边被风吹得杂乱无章的头髮,天鹅般的纤细脖颈向上延伸,眸子里充斥着嚮往的光。 牧野藤央的衣着还保持着初秋的清凉,可她丝毫没感受到来自凌冽冬风的舒展模样反倒是让严阵以待的川间月华缩得更紧了。川间月华无奈地摇摇头,「可还要打工不是吗?今天本来就晚了。」 牧野藤央吐吐舌,在川间月华前方优雅地转了一圈后,脸上堆上了满满的谄媚笑意,回身就拉住了川间的胳膊,「啊啊,真是没办法啊~」 的确,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川间月华和牧野藤央的家境都算不上好,光是上学的费用就让他们的父母吃得很紧,虽然有努力争取奖学金之类的,可多多少少还是需要打工来补贴家用。在一连串的机缘巧合之下,她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一起在家和服店打工。和服店的老闆娘性格温婉,她一个人生活却从容不迫,经营着这家店一来也是好几年。 和服店在现今冬日里常常无人问津,打的暖气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出了一层白雾,接着凝结成一颗颗豆大的水珠挨个滑落,朦朦胧胧的模样缓慢勾勒出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今天也辛苦了。」老闆娘着了一身水蓝色的和服端庄地站在门口,身形在灯光的影响下看起来尤为纤细孱弱。 收拾好东西的川间月华和牧野藤央今天也对老闆娘欠了欠身方才离去,傍晚的风比白昼更甚,川间月华浑身上下就只露出一双眼睛,头髮披散在一旁掩住了冻红的耳尖。牧野藤央见状,赶紧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套在了川间的头上。 「你真是太怕冷了吧……」牧野藤央莞尔笑起,戏嚯地打量起裹得跟熊一样厚实的川间。这样的举动给了川间送她一个白眼的机会,「是你太火热了!」唿出的热气层层包裹在围巾之中,返回来的温度让川间更暖和一些。 因为气候的原因街道上没多少人走动,两人也就打算从公园中穿小路回家。平常一直没机会这么做是由于街上的摊贩太多,而如今这样的天气下几乎没见到什么小摊,热闹的地方一下子清净起来。 天越来越暗了,两人不由地加快脚步想要早点回家,两个女孩子在外面还是挺可怕的。 川间月华突然地绊了一下,事出突然,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半跪在地上,手掌撑在地上几乎磨开了四分之一的皮。一旁的牧野藤央急急忙忙地扶起她,一眼就看到『罪魁祸首』,「月华你的鞋带开了……」 正如牧野所说的那样,川间月华苦笑着弯下腰去繫鞋带。 「……月华,我们面前什么时候出现一片黑墙的?!」牧野藤央往后退了两步,蹲下身在指给川间看。 川间月华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墙垣,随着它一路往上,发现这墙高得难以想像,再向上似乎就要触到天空。 这绝对不是人为的…… 川间月华赶忙站起来,脚下立刻腾升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蹙眉始终没有因这疼痛而呻吟出声,她一把抓过还愣在那里的牧野想要往回走,可这墙也似乎意识到了这点,本来向旁侧延伸的墙这迴绕了回来,把两人圈在了一个圆的中心。 现在这个样子就几乎是全封闭了,除非…… 川间月华抬头看了看遥不可及的顶部,眉心跳了一下。除非有奇蹟发生吧。 拍打着牧野藤央的肩膀,川间月华竭力想要安抚她,毕竟对于有轻微密闭恐惧的牧野来说,现在的这个情形真是不能太糟糕,川间也庆幸她们是走在一块的,不然……川间月华不敢去想后果会变成怎样。 「总之我们先告知下家长吧,一时半会地似乎还出不去。」川间月华掏出手机打开了电筒功能,剎那亮起来的小空间似乎让牧野的症状好一些,她掏出了手机开始编辑简讯。 怪力乱神的东西说实话川间月华平时是看得到的,她明白两个世界之间不能打扰的法则,所以平时也没多注意过。 牧野藤央编辑好了简讯,抬起她满是泪痕的脸一把抱住了川间。川间月华眨了眨眼,声音温柔地盘旋在小小的空间里——「跟你讲个故事吧。」 「小猫问妈妈幸福在哪里?」 「猫妈妈说幸福在你的尾巴上。」 「于是小猫整日地追着自己的尾巴跑,可怎么跑也追不上它,小猫很难过。」 「猫妈妈见小猫这样子,微微笑,说道,你不用追着它跑的,因为……」 『喀拉』!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两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声音发出的那个地方。黑墙的中心出现了一道道细琐的裂纹,然后逐渐扩大,有白色的光芒蜂拥而至,直至全部碎裂她们才看清墙外面站了一个少年,少年浅金色的头髮张扬地飞舞着,锐利的湛蓝眼眸像是大海一样吞併了一切。 川间月华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为何眼睛无法离开那人一下,嘴巴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因为幸福会一直跟在你的身后。」 [三·承诺] 那个少年把川间月华送回了家,他最后叫住了川间,眼睛中仿佛点入了光芒般,读透人心的感觉,「你最好不要在那个时段出行。」 第85页 川间月华不明所以,少年烦躁地揉了揉脑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却还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你有灵力吗?」 「知道哟。」 少年勐地抬头,审视地看着川间很久,撇了撇嘴,报出了一连串的号码,「以后还碰到这种事的话就找我好了。」 川间月华眨眨眼,立刻打开手机把号码输了进去,对着名字那一栏一阵犯愁,「那个,你叫什么?」 「土御门莲。」连同声音一起传递到的,是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 因为一直是那个时间段下的班,碰到这类的事情的机率也在那日后越加频繁出现。牧野藤央都不禁打趣,「如果不是知道的话,都要认为土御门莲是月华的二十四孝男友了。」 川间月华也觉得好笑,她将这段话转述给了土御门莲,说了一大串她和土御门莲之间一定不适合,而且土御门莲怎么怎么不像二十四孝男友。结果换来土御门莲轻飘飘的一句,「那就交往好了。」 要不是看到土御门莲面上浮起了一层绯色,川间月华也许就要以为这是个恶劣的玩笑。她看着没能将视线好好地固定在她脸上的土御门莲,勾起嘴角,温婉的样子是土御门莲从未见过的,「好啊。」 * 虽然稀里煳涂地就交往了起来,可约会什么的却是一个都不落的。 他们挑选了一个周日,挽着对方的手漫步在行人道上。那时已经是来年的春天,街上是暖洋洋的色调,树木也逐渐开始抽枝发芽。 川间月华看着前方不远处路灯旁的正哭泣着的少女,皱了皱眉刚想上前,却被土御门莲不轻不重地拉住,他眉目间有了隐隐的不贊同,「那是滞留的鬼魂。」言下之意是不要去招惹她。 「我知道。」川间月华放开了挽住土御门莲的手,独自走上前去,土御门莲咂了咂嘴倒也跟了上去。 「哭了就不好看了哦!」川间月华递上一张莹白的餐巾纸,笑着看对方。少女轻轻地停止了呜咽,「能带我去x医院吗?」 川间月华点点头。 路上少女说明了缘由:她死于一场意外溺水,而她的男友却一直认为那是他的错,因此忧愁绕樑,久了也就病了。而少女得知了拼命想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男友,可她越是接近男友,男友的病情恶化的就越快,就在今天,男友又被送到了x医院接受治疗。 站在门口,川间月华目送了少女进去的身影,忽而对土御门莲说:「如果我死了的话,我不要变得和他们一样。」川间月华的目光挑高,对上土御门莲的,「答应我。」 土御门莲颔首,川间月华伸手环住了土御门莲,脸埋在肩窝处,似是在笑似是在哭。 [四·宝物·雨夜] 川间月华怀孕了。 每个早上都因为孕吐而难受不已,可看着逐渐大起来的肚子,想着里面孕育着的小生命却一句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川间月华躺在床上,拉着一旁正削苹果的土御门莲的手,「如果是女孩的话,你也不准嫌弃她。」 土御门莲将苹果往川间月华的手上一塞,脸上的表情轻松宠溺的样子和几年前的样子截然不同,「不嫌弃不嫌弃。」 川间月华咬了一大口苹果,眼中嚮往的神情闪闪发光,嘴角不由地翘起一个弧度,「知道你不敢嫌弃,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们的宝物。」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土御门莲脸上神色未变,笑容同样蜿蜒而起。 * 预产期那几天的天一直都不好,外头乌云沉沉似乎要倒塌下来,看的人不舒心的很,土御门莲正准备把医院病房的窗帘拉起来,好隔绝这个不愉快的天气。川间月华的羊水就是这个时候破的。 土御门莲几乎是同时按下了铃,叫来了医生和护士,捧着川间月华的手不断地给予她信心和勇气,然后看着她被一群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快速地推进手术室,而他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红叶在一旁倚墙站着,目光注视着那个亮起的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大字,同样也紧张地等候着。 而这样几个小时的等候等来的,却是一张病危通知单,再几个小时候,已经确认了川间月华的死讯。 雷声轰鸣了一下,暴雨降临。 [五·再也回不来了] 土御门莲一夜崩溃,整个人蜷缩在川间月华曾躺过的病床上,眼中无光,只留下微弱的唿吸起伏能来确认他没事。 而刚出生的孩子也因为出生下来没有唿吸进行抢救送入了重症监护。 音容面貌都依稀在目,土御门莲扯着床单,眼中有泪充盈却怎么也滑落不下来。像是凝结在了那里。 土御门莲最后是被医院的工作人员赶下来的,红叶无奈地只能现身搀扶着他先回家休息着,他自己时不时地看着小生命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小生命的生命体徵终于稳定下来,已经可以脱离沉重的唿吸机,红叶打开灰尘满天飞舞的房间,「可以去接她了,你有想好孩子的名字吗?」 「……」土御门莲蜷缩在角落里,长长的刘海遮没了他的眼睛。红叶不禁地怒从心来,抬起脚,硬邦邦的木屐底部就抵在土御门莲的胸口,「你还要颓废多久?!」 土御门莲却仍是没有动作。红叶眯起眼,木屐现在抵住了土御门莲的喉间,土御门莲几乎不能唿吸但还是默默的不说话。 第86页 红叶收起脚,拎着土御门莲的领子起来,「川间月华死了!」这个名字似乎才能在土御门莲的眼中引发波澜,红叶明显地看到土御门莲的眸子亮了一些,「而你现在这副样子,土御门家的人说不定会把你们的孩子都给夺走!到时候你哭也没地方哭!别妄想着自己救出来,我可不会帮你忙!」说完像是放弃了一般将土御门莲扔回那个角落,自己往后退了两步恨铁不成钢。 「……宝……音。」 「什么?」 「那孩子叫宝生织音。」 宝物一般的,用梦编织起来的盘旋不去的声音。 第二天土御门莲就将孩子裹了起来,送到了川间月华家属那儿,自己重新披上了西装和红叶踏上了回土御门家的路程。 [六·成为你的影子] 等到土御门莲解决了所有土御门家的事情之后,宝生织音已经7岁了。土御门莲并没能料想到宝生织音会被像踢皮球那样的对待,在几个家庭之间踢来踢去,似乎永远没有定下的倾向。 而且宝生织音的身边有个十几岁模样的鬼魂,似乎看透了宝生织音拥有不一样的眼睛,专心致志地教导她正确的用法。 土御门莲站在门外,蓝色的眼睛看着宝生织音正乖乖地书写符咒,忽然关上了门。一旁的红叶扇了扇团扇,漫不经心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土御门莲点点头,「这样就可以了。」 * 土御门莲几乎是准许了宝生织音这样的发展倾向。 而事情的转折是在渡边阳菜用厉火烧掉了那幢充满回忆的房子以及川间月华的滞留那时。多亏了红叶的阻挡,不然渡边阳菜决不能活到现在。 那个夜晚,土御门莲在梦里梦见了川间月华年轻时的模样——虽说她最后死的时候也不过24岁。 梦中是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她只露出小半个侧脸和整片白皙后颈,紫色的眸子仿佛烂漫盛开的一大片薰衣草,她遥看着远方黑漆一片的虚无深渊,唇边是无尽的怀念。她淡然地开口,声音好似刻意调远了距离,变得遥远空灵起来,「我不想要和他们一样。」 「你说过我是自由的白鹭。」 「天性渴望飞翔。」女子的眼神忽而挑高,恍惚真能在这片黑暗中看见碧色蓝天。 「所以,我不要变得和他们一样。」 女子终于将脸蛋转过来,只见她清冽一笑,眼中堆砌着点点泪光,几乎唿之欲出,破碎的声线叫着那个心上的名字,温柔百转,宛如初见。 ——「莲。」 [七·想你] 早该知道,那是我们无法看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