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同人)归途》 第1页 书名:[老九门]归途(启丽) 作者:五零弦 文案 老九门里的大佛爷×伪装者里的小曼丽 现代架空哦~~ 新文连结:葬魂录(现代奇幻悬疑)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启山,于曼丽 ┃ 配角:张日山,齐铁嘴,霍仙,吴老狗 ┃ 其它:老九门,伪装者,启丽 ================== ☆、香堂客栈 长沙是个极有底蕴的城市,但如果让齐铁嘴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懒散”这个词。不说别的,就这种一到饭点,大家不管男女老少、全都成双结对出去下馆子的风气,就没几个地方能与之抗衡。关键是,长沙人不光爱吃,还会吃,几道菜荤素结合、红肥绿瘦,全都花团锦簇似的围着一桶粒粒饱满、晶莹剔透的米饭,食慾十足。 而这么一座偏爱美食的城市,偏偏还悠闲自得得很,城市里人不多,就连上下班的时间也丝毫不用担心挤不上公交车。 齐铁嘴走南闯北十来年,最后走走停停,还是选择留在了他出生的地方——长沙茶寨。他在茶寨入寨口开了一家客栈,名香堂,有点邪门的名字,也不吉利,一般人就算多走几步路去远点的地方投宿,也不会住这里的,所以生意不大好。 齐铁嘴人如其名,长着一张铁嘴,能说会道,见人说鬼话,见鬼说人话,据说还会算卦。但不是谁来都给算的,一定得是在他香堂里住过一夜的人才给算卦。竞争对手们曾经猜测,这是他促销的手段。不过茶寨是个古寨,景色虽秀丽、古蹟保存完好,但宣传极少,外人来了他们湖南,几乎都是去逛凤凰爬天门的,一年到头进古寨的还真没几个。再者说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哪有几个迷信的年轻人、能为了卜一卦住一夜供奉先人的香堂的? 因此在茶寨人眼中,古怪的事情有两件,一是香堂的生意这么差,却从没见过齐铁嘴缺过钱,二是一些大老闆们花了那么多钱,却从来没有见茶寨的名声打响过。这些大佬们钱没少砸,却一个字都没赚回来,连房地产都炒作失败,便就此作罢,最后古城里剩的都是些乐天知命、安逸度日的人了。 长沙的雨来得急,而且是一阵一阵的,立秋已过,空气里蠢蠢欲动着湿润的闷劲。趁天气刚有点放晴,齐铁嘴慌忙把压箱底的大毡垫子从柜子里面抽出来,搭在外面的竹竿上晾。茶寨的天变化快,再过多不几月,这些毡垫子或许就用上了。 齐铁嘴晾完毡垫,回屋拍了拍手,拿上大芭蕉扇就向外走,寨子里往前走不远处有人摆棋,他准备提着茶去凑个热闹。哪知刚把紫砂茶壶提上,门外就进来一个人,而且是个孤身的女人。 齐铁嘴愣了一愣,逆着外面雨后初晴的光迅速瞧了一瞧,年纪不大,顶多二十一二,身穿登山服、后背登山包,全身上下都是专业的户外设备,一看就是经常走南闯北的。 齐铁嘴放下茶壶,笑呵呵地迎上来,把不易多得的客人迎到木板拼接的前台后头:“一楼潮,二楼向阳只有一间,就在我隔壁,这也没人住,最好的房间自然给你。” 来人闻言,唇角勾起笑意:“老闆人真爽快。”声音很是清亮。 齐铁嘴刷刷地在登记薄上写上入住的时间和房间号,然后大笔一挥,递给她:“身份证让我看看。自己填上名字和离开的时间。” 来人便将登山包搁在前台桌子上,从侧包里拿出身份证,两指一夹递给齐铁嘴,脸上仍挂着笑:“老闆怕我是骗子不成。” 齐铁嘴打哈哈:“我这店里要人没人,要东西没东西,有什么可怕的。”然后接过身份证,轻念出声:“于、曼、丽。” 于曼丽轻笑:“齐老闆现在知道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了,不如帮我算一卦?” 作者有话要说:  来都来了,留下个爪印再走吧~ ☆、第二章 齐铁嘴把身份证递还给于曼丽,装作不经意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末了才呵呵笑说:“我们这里,非得住一夜才能算,否则卦不准,白算也有可能的。” 于曼丽接过身份证,点点头。她知道懂奇门异术的人大抵都有些自己的奇特习惯,有时候太过强求反而适得其反。何况已经找到这里,算这一卦也就不急于一时。 因此掏出钱包,先把押金交上。 于曼丽的钱包是老式的刺绣袋子,一块米白色底布上绣着一把瑟,双面。图案虽然简单,但绝对精緻。 齐铁嘴一眼认出,这是最上乘的湘绣,而且出自民国时期长沙湘绣大家于家之手,千金难求。 齐铁嘴插嘴问:“祖辈是长沙人?”于曼丽的身份证上写的她是上海人。 于曼丽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钱包,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回答地风轻云淡:“不记得了。” 齐铁嘴再想说什么,于曼丽却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拿上钥匙准备上楼了。 齐铁嘴不想自讨没趣,便也不再多问。正准备重新去烧一壶热茶,上了两级楼梯的于曼丽却扭头问:“房间里面有浴室吗?” 齐铁嘴绕过前台,指了指楼梯拐角:“房间里面没有,只有一间公用的,你转过去就看到了。不分男女。不过店里十天不一定来一个人,挺干净的,你放心洗,记得把门锁好就行。” 于曼丽点点头,迳自向二楼去了。 —— 于曼丽上楼之后,齐铁嘴坐在前台后面,拿出一个线状的小本本,上面写着:齐门算。 齐家起于茶营口的算命摊子,以占算立家。数百年来在奇门算术上,绝对有所成就,各种奇人异事也见的不少。 往常他虽然都只算隔夜卦,但其实见到那些人第一眼时他心中就已经有个大概。让他们在香堂里住一夜,一来是用香尘洗净风尘,二来也是坚持祖上送算的传统。 但于曼丽有点不同。 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仿佛这个人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不过人世间奇怪的事多了,像于曼丽,顶多是给他们齐门算添了一笔新的谈资。 茶水烧开了,齐铁嘴提着茶,晃晃悠悠地走出客栈。刚到门口,一辆吉普车就捲风带尘地停在面前。 齐铁嘴脸色一黑——张启山来了。每次这位爷来都没好事。齐铁嘴一手提壶、一手摇着芭蕉扇,站在门口。张启山开门、下车、走到他面前。齐铁嘴暗暗期待,说不定他就是来看看。 然而张启山开口就是:“查到了吗?”齐铁嘴心道这位果然是他“祖宗”!忙道:“这事太麻烦,不是我不想查,实在是查不到。”张启山目不斜视,连理都不理他,不慌不忙地在堂里唯一一张太师椅上坐了,喝起齐铁嘴刚烧的茶。齐铁嘴无奈,他跟张启山什么交情,怎么会不知道张启山不说话,就表示他的怒气值正在蓄力中,要是继续跟他周旋,他绝对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2页 “得了,佛爷,实话跟你说吧”齐铁嘴咬咬牙,从太师椅后面的架子上拿出一张照片,“玉生血,拦腰断。这不是什么诅咒,是一种机关,而且极其残忍。墓主人下了葬,嫌身上的东西带的不够,就将一些玉器交託给副棺里头陪葬的人。为了避免玉器被偷,墓主人就下令在陪葬的人未死之时,将玉器穿孔、埋入毒/药。再用玉管连接陪葬之人和玉器。经过特殊处理的尸体是最好保存毒/药的最好载体。所以一旦有人动了这玉,□□就会从孔里流出,陪葬人的血也会一併流出。所以挖到这块玉的人,十有八九是死了。” 齐铁嘴把照片推给张启山:“死人的事,我管不了。”说完把茶壶从张启山手里拿过来:“佛爷准备什么时候走?” 张启山倒水的壶被人中途截下,勐地抬头看向齐铁嘴。过了一会忽然挑了一下嘴角,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向门外走。齐铁嘴忙跟在张启山后头:“慢点走,不急着来啊。” 谁知张启山快到门口时,倏地转了方向,竟向楼梯走去。“我住你这里不用花钱吧。”明明是商量的话,从张启山口中说出来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齐铁嘴急了:“佛爷,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查这个人呢?也没听说你有这么个渊源啊。玉生血可是大凶啊。您真别去。”张启山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我就喜欢大凶。” 话音刚落,就听见“嘭”地一声,一脚横踢直踢过来。 齐铁嘴这才发现刚才急着跟张启山辩驳,竟没发现第一次住他客栈的张启山居然开错了门!张启山这傢伙居然开得是浴室的门! 说时迟那时快,于曼丽的横踢已经近到眼前。张启山抬手格挡,并用力前推。于曼丽连忙收左腿,出右拳。张启山意图快速结束,因此刻意不躲这一拳,趁于曼丽收拳不及,两手一抓,便将于曼丽拧住,双手反拧,擒在自己怀里,皱着眉头冷冷道:“这里面有误会。” 于曼丽狠狠地瞪着张启山:“误会?你,你刚才说什么大胸。”于曼丽狠戾的眼神里透露出一抹羞涩。轻咳一声,重新恢復姿态:“现在还把我这样。有这样误会的吗?” 张启山低头看了看他们俩的姿势,呃,是有点暧昧,尤其是她头髮未干,衬衣的扣子也没来得及系,还有,她眉头轻蹙、白皙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红。张启山耳朵一红,慌忙松开。 “对不起,是我失态。”张启山道歉地倒是干脆利落。 一旁的齐铁嘴大跌眼镜:佛爷,我跟你在一起那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对不起!你你你,你还从来没跟我说一句对不起好吗!! ☆、第三章 一阵沉默之后,于曼丽拿着洗漱包向外走。 张启山跟在于曼丽后面。 “我真不知道有人在里面。”张启山负手走上楼梯,还算从容。 于曼丽没有回答。张启山又道:“我也不知道那里是浴室。” 于曼丽这回有反应了。她扭过头,越过张启山的肩膀看他身后的齐铁嘴:“你和齐老闆好像挺熟的。”言外之意是既然认得老闆,怎么会不知道客栈的构造。 这谎撒的有点过。 不等张启山回答,于曼丽追问:“你一直都是做错了事情就只会道歉的人吗?” 张启山一时语塞,半天憋出一句话:“我不常向人道歉的。” 后面的齐铁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算什么狗屁回答。原来老听人说佛爷兇狠,方圆几百里内的小姑娘们都只敢看不敢追,要是让她们看见原来佛爷也有这副怂样,估计非得后悔地抽自己嘴巴。 “哦,”于曼丽大步流星,一步迈进房间,“看来这道歉金贵得很,我福禄浅,消受不起。” 说完“嘭”地一声关上房门,把张启山还没来得及吐出来的一个“我”字生生关在了门外面。 齐铁嘴倚在隔壁的门框上看热闹,一把芭蕉扇摇得风骚:爽啊,这么多年了,终于能有人让佛爷吃瘪了。 正爽着,门却又打开了。齐铁嘴心说不会吧,还是被佛爷给攻下了? 哪知于曼丽的眼睛在走廊上寻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齐铁嘴身上:“齐老闆,下面浴室的门锁坏了,麻烦您得空修一修。”说完又是“嘭”地一声,门就被无情地撞上了。 齐铁嘴忙应“好”,再去看张启山,那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先被噎,后被无视。 齐铁嘴上前拍了拍张启山的肩膀,摇摇头:“佛爷,早说了今天大凶,不宜出门,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心里想得却是,嘿嘿,你也有这么一天。 张启山一记眼刀递过去,齐铁嘴忙噤了声。 张启山向旁边走了几步,引齐铁嘴过去。然后从袖口处拿出一枚梅花钉,摊开在手掌心:“算命的,你看这是什么?” 齐铁嘴跟过来,看见那东西,不禁吃了一惊:张启山手中不是别的,正是九门中霍家的倒挂金钉! 几天前霍家失窃,所丢之物中,就有几枚梅花钉。 齐铁嘴捂住嘴巴,一脸不可置信:“佛爷你……你该不会是喜欢霍仙姑,所以偷人家东西吧。”啧啧,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对一个姑娘所以自证喜欢另一个姑娘,佛爷今天有点坑。 张启山横了一眼齐铁嘴,压低了声音:“刚才我从浴室门锁上取下来的。” 齐铁嘴的脑筋打了个弯:“你是说,这是她的东西?”齐铁嘴隔着芭蕉扇指了指于曼丽的房间。 “霍家失窃,她身上正巧有霍家的东西,然后她又巧合地找到了你。你觉得世上有那么多巧合吗?” “所以佛爷的意思是,她是冲着我们九门来的?”齐铁嘴不得不承认,张启山还是那个张启山,人称佛爷的张启山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女人懵了头。 张启山点点头,提步就往齐铁嘴的房间走。 齐铁嘴一个箭步拦在门口:“佛爷这是去哪?” 张启山回答得理所应当:“睡觉啊。咱们在暗,她在明,跑不了她的。” 齐铁嘴干咳两声:“这好像是我的房间。” “我知道,两个人住一间又不挤。”张启山瞟了眼屋内,还挺宽敞整齐的,角落里还搁了一张备用床。 齐铁嘴推了推眼镜:“佛爷,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 “以后娶了老婆也不一起睡?” 齐铁嘴嘿嘿一笑:“佛爷说笑了不是,你又不是我老婆。” “哦?”张启山挑了挑眉,然后扳住齐铁嘴的肩向外一带,“那就我睡这里,你去住别的房间。” 齐铁嘴咬牙切齿:你有本事压迫我,你有本事压迫她啊!怂! 然后仍旧乖乖地进了屋子,支好了备用床…… —— 于曼丽坐在床上,用毛巾裹住湿漉漉的头髮。 第3页 登山包斜放在床头,几个拉链都拉得紧紧的。 于曼丽扯过登山包,把洗漱包放进去。 登山包的两个侧包分别放着日常用品和地图指南针等,顶包放着一架相机,主包上面装灯具,下面装换洗的衣服和睡袋。而在主包的两者中间,有一个单独的隔层。 于曼丽把隔层打开,里面装着一盘绳索和几枚梅花钉。 而在这后面,有一个薄薄的夹层。 于曼丽思索半晌,最终还是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从中掏出一张照片。黑白照片上有一男一女,都身穿礼服。像是在拍结婚照,可模样却甚是可笑——男人扯着女人婚纱的系带,伸手遮挡相机,女人则背对着男人,也是一脸焦急,就像是被人偷拍了一样。 于曼丽弯起嘴角,摩挲着右下角一个名字:明台。 忽然眉头轻蹙:照片上的女人是自己,可明台究竟是谁呢? 于曼丽用力回忆,企图从脑海中的某个角落中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没过一会耳朵边果然又嗡嗡直响,声音巨大,让她根本没办法思考。而这个声音,已经伴随她三年了。 三年前,她在一座墓穴中醒来,无尽的黑暗中,如初生婴孩的于曼丽身无长物,也没有任何记忆——她只知道自己是个人,她会说话,可以自由行动,但她是谁,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却是全然不知。她的全部家当只有这张照片和那个绣着瑟的钱袋,以及静静躺在她身侧的四枚梅花钉和一盘绳索。 也就是在那时,一个声音总是时不时地找上她,似乎在用意念控制着她做一些事情。而每当她试图回忆过去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巨大的轰鸣声,像是青铜樊钟的嗡鸣声,从她的耳边一直响到脑仁当中。 她也曾试图摆脱那个控制她的声音,但结果是她如果不听令于那个声音,她就常常又无端地从那个墓穴中醒转过来,一切就像是从头来过一样。 于曼丽从来不是一个会向命运低头的人,她必须弄清楚这一切,她得知道自己是谁,也要弄清楚那个控制住她的人是谁。于是她选择先暂时听令于那个声音,然后慢慢的寻踪觅迹,找到真相。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究竟是否是正确的,也不知道她究竟能否成功。可她确实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于曼丽嘆了口气,将照片重新收回夹层中。 然而放回照片时,于曼丽惊奇的发现,四枚梅花钉少了一枚。一定是刚才扣过浴室的门,忘记拿回来了。 那个凭空跳出来的人可真给她添乱! 于曼丽慌忙合上背包,跳下床准备出去找。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谁?”于曼丽迅速握上匕首,警觉地问。 齐铁嘴在门外回道:“我,齐老闆,你在浴室里落了个东西,我给你送来了。” 于曼丽对齐铁嘴的印象并不坏。一个人南来北往、踽踽独行,第一次见面就敞亮待人的不多见,她也因此愿意对齐铁嘴多一份礼貌。更何况,她还有求于齐铁嘴。这几年来,她其实一直在打听齐门八算的下落,她想,或许这个“一张铁嘴过春秋,一路神算求天命”的神算能帮她算出自己的身世之谜。 于曼丽忙过来开门。齐铁嘴把梅花钉递给她:“这是你的东西吧,我从前没见过的。”说着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于曼丽的神情。 于曼丽笑笑:“多谢老闆,这东西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 这趟她之所以会来茶寨,绝不仅仅是来找齐铁嘴的,而是那个声音要她来茶寨,探一个墓。 作者有话要说:  新闻联播时间更 ☆、第四章 天刚蒙蒙亮,窗外枝头上的黑喉噪鹛就一声叫得比一声响亮。 齐铁嘴拿手堵住耳朵,闭着眼睛崩出一句长沙话:“嘿呦这哪来一伙的山道士,一大早就吵得这样欢。”头也没抬:“佛爷你也不嫌吵。” 没人应。 齐铁嘴撇嘴:“他睡得倒香。” 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支起头一看,果然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上早就空了。齐铁嘴一个激灵跳下床,拍着大腿:隔壁那个于曼丽,佛爷昨晚上还说她不简单、摸不清底细、万事都要提防着,今早上居然不声不响地走了!这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算命的怎么提防。 让他走的时候不走,不让他走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齐铁嘴用一个形容驴的俗语对佛爷做了一个简单的总结陈词。 “在说我吗?”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张启山额前的头髮沾着井水,像是刚洗过脸回来。 哦,原来没走啊。 齐铁嘴看了眼天花板,颠颠地转过身去把窗帘拉开:“没,佛爷,我干嘛说你,我说的是我原来去东北长白山见到的一匹狼。哎呦佛爷,你是不知道那匹狼啊,那是又凶又狠、又不好驯服……” 张启山自然听出里面话里有话,不过也懒得跟齐铁嘴一样幼稚。他抓起床上的毛巾,一面擦头髮,一面打断齐铁嘴:“隔壁起来了,你下楼去看看,看她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齐铁嘴几乎是从窗边跳过来的:“佛爷,怎么又是我呀,昨晚上就是我,今天怎么也该轮你了吧。” 张启山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你是店老闆,当然你去。”齐铁嘴不置可否。张启山又道:“再者说了,人家是冲着你来的。” 除了昨天晚上试过于曼丽似乎真不知道那梅花钉的来歷以外,张启山的确还有一事未明:如果于曼丽真是冲着他们九门来的,那她为何认不出他这个九门之首的张启山呢? 齐铁嘴揉了揉鼻子,好像闻到了一股醋味…… —— 于曼丽起床的动作是真快,等齐铁嘴晃晃悠悠地下楼时,于曼丽已经坐在一楼的藤椅上等着了。 齐铁嘴遥遥地打招唿:“早啊。” 于曼丽放下书,见是齐铁嘴,便提起另一个椅子上放的登山包,站起身走过来:“老闆这里可以存东西吗?”她去的地方一般比较偏僻,小宾馆小客栈的,住得人不多,来往人员却很杂,丢东西的事情常有发生。探墓时不可能把东西都背在身上,所以她会加点钱,让老闆帮忙寄存。 齐铁嘴捧着大茶缸子,走到前台后面,在抽屉里扒拉半天翻出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一个一个试着开后面的柜子,结果一个都打不开。 齐铁嘴骂了一句,随即把钥匙丢开,扶着眼镜笑了笑:“不如这样吧,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背包放我房间里存着好了。”于曼丽想了想,反正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她统共就几样东西,凡是有价值的,都被她带在身上了。就把背包放在前台上:“都行。” 齐铁嘴便伸手去提包,于曼丽“哎”了一声,想拦没拦住,就见齐铁嘴被包一坠,人整个往前一踉跄,差点没跌倒,包倒是稳稳地砸在了地上。 齐铁嘴半自言自语:“这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沉。”于曼丽有点不好意思:“路上用的,帐篷睡袋还有炉子,都不轻。”说着准备提起来自己背上去。 第4页 可手还没碰到包袋子呢,包却已经被人拎了起来。 于曼丽抬头一看——张启山。眉心当即皱在一起。 她最讨厌别人碰她,结果张启山不仅碰了她,还把她拧在怀里。偏偏还没能打过他,真是可气。 于曼丽斜着身子,手递出去一半。“还给我。”昨天打不过是她轻敌,今天谁赢谁输可不一定。“帮你也不行吗?”张启山可绝不温柔,整个大包一只手提着就向楼上走。 “用不着。”于曼丽跟上来就要抢。张启山脚步一顿,转过身,等于曼丽离他只有一步远,他手腕用力,将背包大力掷向于曼丽怀里。 齐铁嘴惊得捂住眼:佛爷你也忒不知道怜香惜玉了吧,那登山包沉得不得了。偷偷地透过手指缝看于曼丽,见她果然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沖得趔趄一下,表情也不甚好看。 然而下一刻却看到于曼丽把背包带梳理整齐,抱在怀里。很不在意的样子道:“还是挺听话的。” 还是挺听话的……这话说的,就像是驯狗,不,驯狼一样。 齐铁嘴偷笑,虽然他算不出来于曼丽的底细,但是他能看出来,只要佛爷今后还跟于曼丽有交集,那佛爷这辈子都得被于曼丽压的死死的。 “算了算了,”齐铁嘴走上来打圆场,“就让于曼丽跟我一起上去吧,正好让她看看自己的包被放在了哪。” 张启山的脸色立即阴了下来,倒不是为了于曼丽敢噎他,而是齐铁嘴居然也敢暗搓搓地跟他叫板了。 呵,这还了得! 结果齐铁嘴居然直接装作没看见,背着手晃悠着上楼,算是借着于曼丽的体会了一次晾晒佛爷的感觉。 爽啊! —— 于曼丽身上只背了一个轻便的小包,从客栈出来之后,一直往寨子深处走。 长沙地形与别处不同。街道依势而修,没有北方城市的条条框框和横平竖直,经常是斜着上斜着下。对方向不敏感的人,在长沙城里转一圈下来,别说摸不到北了,可能连北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于曼丽对方向有天生的直觉。再加上这三年以来,她探过的墓大大小小有十余个。探墓之人,暗无天日的地下经常无所依凭,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所以她分辩方向的能力又上一层。因而于曼丽虽然背的有罗盘,但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今儿这个罗盘算是派上用场了。 墓穴的地址在茶寨东头,香堂客栈面朝北,门前一条东西向大道,是茶寨的主干道。从客栈出来,按理应该向右手边走。可于曼丽根据地图所示,向前经过四个路口之后,发现有点不对,太阳本应该在面前的,什么时候跑到身后去了。 于曼丽有点慌,迷失方向对下墓的人来说,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是别的时间,于曼丽可能会选择改日再去,但今天不同,中元节,“百鬼朝阴”,一旦错过了时机,就得再等一年。 得快一点才行。快一点,她才能摆脱,她才能找回自己。 于曼丽走到一处背阴的房檐下,在十字路口的拐角处站定了,从背包中取出以往几乎没怎么用过的罗盘:古铜色手掌大小的罗经盘,除了上面的天池可以用来测方向以外,整个罗盘还可以定方位、察地形。 于曼丽定了定神,看天池里的指针动了一动,很快指出方向。再看看太阳,总算没错。于曼丽松了口气,提步欲走,忽然从巷子口拐出来一个男人,穿一身运动衣,脖子上挂着一台单眼相机。看起来像是旅游的。 巷子虽窄,容两个人过还是没问题的,于曼丽便没打算让,仍然按照自己的路走。可那人却故意朝于曼丽的方向偏了偏,直接跟于曼丽打了个照面。于曼丽这才明白,这人是想跟她搭个讪。 出门在外,孤身的旅客们总想寻个伴。 那人沖她招手:“嘿,美女,你也来旅游?” 于曼丽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都算自讨个没趣、又或者自觉别人可能真没听见,尴尬一下就过去了,这小哥却挺有毅力,“不屈不挠”地追在于曼丽身后:“你也一个人?不简单啊,你一个小丫头能找着这地方。我跟你说,我为了能拍下全国所有含有原始风情的寨子和村落,已经在外面跑了几年了,每一个寨子找起来都特别不容易。很多原来在册的消亡了,还有一些慢慢地挪了地方,早不在原址了,又没有相应的书籍可查。哎,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要是对方喋喋不休到这份上还装听不见的,那就只能装聋子了。于曼丽横了横心,聋子就聋子吧,她只要不理,他还能说一天? 哪知刚穿过这排巷子,就听一个人叫住了她:“于曼丽!” 于曼丽额头挂了三条黑线:白听了这么长时间废话,都装了这么久的聋子了,功亏一篑!不想暴露自己没聋,也不想被人中途干扰,于曼丽干脆没有扭头。不过她用余光瞥到,喊她的人是齐铁嘴,正端着他那白搪瓷缸看人下棋呢。 齐铁嘴见于曼丽不理他,心想她可能没听见,便也不再喊她。只是略觉奇怪:她早上不是往寨子里面走了吗,看她有事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有她身边那一米80大帅哥,难道是她男朋友了、她去接男朋友了?嗨,就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也不能没有对象。本来还想帮佛爷争取个机会呢。看于曼丽虐佛爷,绝对人生一大乐趣。当然,得先确定于曼丽对他们九门无害再说。 罢罢,齐铁嘴想了一会,觉得脑仁疼。他最讨厌麻烦事。扶了扶眼镜,继续看棋。边看边小声嘀咕:“别说,还是解九下棋下得最好。” ☆、第五章 转过两个路口,小帅哥噼里啪啦地说了半天,见于曼丽还是无动于衷,他抓了抓后脑勺:“难不成真是个聋子?”然后举着相机,对着于曼丽“咔”地拍了一张照片,小声嘀咕,“身残志坚,非常感人,可以留作纪念。” 于曼丽:“……”呵呵,呵呵呵…… 又走了大约不到半小时,差不多要出寨子的地方,于曼丽看到一片荒草之中隐着一口废井。再走近一点观察,发现这口废井约有一米来宽,仅容一人进入。与此同时,离井口越近,罗盘上天池里的磁针震动得就越激烈。 于曼丽知道,这是到地方了。她从背包里拿出探测灯,戴在头顶,然后将绳索一圈圈系在腰上。绳索上共有5根银钉:两端各一根,一端用来固定腰部,一端则用来把绳子固定在墓穴外头;中间共有三根银钉,位置可以移动,供下墓者调节绳索长短。而能楔开银钉的唯一工具,就是金钉。所以下墓之人,根本不用担心外面有人捣乱,除非是手握金钉的仇家。 因此为防不测,金钉的设计经过不断发展,便更加巧妙:一头是浮雕的五瓣梅花,另一头则从尖利的钉脚处向上延伸出五根锋利尖细的倒钩,怀抱钉脚,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而这才是金钉被称为梅花钉的真正原因。 第5页 于曼丽顺着井周围寻了一处土质结实的地方,将银钉楔进地里。然后拉了拉绳索,觉得结实了,便背朝井口站在井沿上,微弯双腿,形成一个坐姿,倒着从井口慢慢进入井内。三根银钉相互盘错,就像登山用的绳扣。 下到一半的时候,于曼丽听到一声很清远和清脆的滴水声。她连忙紧了紧绳子,确定只有这个位置才能听到声响,便掏出蜡烛,将其点燃。 然而蜡烛刚冒出一点光亮,就看到一张血红的脸赫然出现在头顶探照灯出射的白色光圈内。 于曼丽抬手就将蜡烛稳准狠地掷向勐地张开的血口,那张脸一遇到火,迅速像一张燃着的符纸一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蜡烛稳稳落地,照亮了井下半中腰挖的一段地道。 借着烛光,于曼丽看见,这通道口差不多有半人高,但再往里面就很黑,看不清虚实,只能等进去之后小心探查。于曼丽在心中稍稍计算了一下,然后轻轻盪开绳索,在碰到井壁的一瞬间,双手攀住井壁、两脚蹬在地道上,然后用金钉启开叩住腰间的银钉。身体感觉勐地一松,她双腿一弯,屈身钻进洞里。 绳索在空荡的井里惯性地盪了盪,银钉撞在井壁上,如鸣佩环。等绳子垂在井里不动,于曼丽伸手扯过绳索,从上面解下一根银钉——这是她的习惯,金钉银钉,绝不分离。 于曼丽不敢起身,头上的探照灯在这种密闭和崎岖的环境中,所能提供的视野范围是非常狭窄和促短的,有些地方还带着点反光,让人看不清光圈里的东西。 于曼丽绷紧了神经,就势在地上爬着往前走。反正只有一条路,大不了退回去。 但爬了一个来时辰,仍然找不到任何有墓穴的迹象。白天在茶寨里转向的感觉此时铺天盖地席捲而来,黑暗的地下通道里,分不清方向的恐惧又被放大了一倍。 于曼丽只得停下来,倚靠在地道的墙壁上暂缓休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条地道内似乎没有修什么机关暗器,起码在这一个时辰里面没有。只是路上偶尔会碰到几根白骨。于曼丽猜想,这大概是一些失去信心的盗墓贼,在蜿蜒崎岖的地道中迷了方向,最终困死在了地下。 这在她探过的为数不多的墓里,绝不少见。 歇了一会,准备继续走,于曼丽的手却碰到一根断了的骨头,折断处刻着一个倒挂的船锚,关键是,骨头旁边的地上还刻着一个梅花! 于曼丽的脑袋中顿时“嗡”的一声:这梅花,是她刚才亲手刻的。 于曼丽喘了几个粗气:她之前一直以为这条通道只有一条道路,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结合通道门口的血脸,这应该是一个上八卦阵,而这个阵最厉害之处在于,引你进来,引你一直朝前走,明明一个分岔路口都没有看到,最终却只能误入歧途。 于曼丽握住手中的金钉:是继续向前走,还是想办法找路出去? —— 齐铁嘴在寨子看人下棋,太阳打头,壶里的茶也喝完了,围观群众们三三两两散去,下棋的两个老头也被家里催着回去吃饭。齐铁嘴伸了伸懒腰,向大爷挥手:“王大爷,张大爷,我先回去了。”张大爷眼看就要被一招马后炮给灭了,听见叫,忙站起身:“改天再来,改天再来。” 王大爷咕咕囔囔地、却不拦着:“这都第几次了……”看来也是习惯了。齐铁嘴就想,得亏是王大爷脾气好。 正准备走,王大爷忽然喊住他:“算命先生。”茶寨里的人喜欢叫齐铁嘴算命先生,半是调侃半是逗趣。“最近生意可好?”齐铁嘴道:“生意嘛,还不是老样子。” 王大爷捋了捋鬍鬚:“听说你们香堂新住进来了一个女孩子?”齐铁嘴两根手指捏着眼镜,凑上来看王大爷:“大爷,想不到您都这把岁数了,还有这份心思,啧啧,不怕大娘回去揪你耳朵啊。”王大爷微不可见的抽了抽嘴角,然后又捋了捋鬍子,若有所思:“看来真有这么一个女孩子。” 齐铁嘴端起茶壶:“王大爷您怎么打听起我们客栈里的事情了?哎,我们客栈虽小,客人的隐私还是得尊重的。现在都法制社会了,一言不合就发律师信的人太多了。不过大爷,你要是想聊一聊算命的事我倒是愿意跟您白活白活。诶大爷,您什么时候也来算一卦呗,没事保保平安,有事我帮您破破灾。”说完打了个半千就朝客栈的方向走了。心道,他刚才不过是喊了于曼丽一声,就被王大爷给看见了,怪不得茶寨的人都说王大爷记性好、人老了眼睛都不带花的。 但是这么个看上去身体仍然硬朗的老好人,为什么眉心黑漆缭绕,显示近日有灾呢? 哎,也是年纪大了吧。 齐铁嘴扇了扇芭蕉扇:生老病死,在算命人眼中,原也该看淡了。 —— 回到客栈,齐铁嘴把刚买的龙虾和串串放在桌子上,上楼去叫张启山下楼吃饭。佛爷的吉普车还没走,说明人还在。 一进屋,却看见佛爷正翻于曼丽的包。 齐铁嘴张大了嘴:“佛爷,您可是个‘兵’,怎么做起了‘贼’的勾当?”张启山忙把包拉链拉上,不答反问:“她回来了?” 齐铁嘴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外,然后凑上前:“佛爷,虽然于曼丽身上有疑点,但人家不过就是个小姑娘,以你的能力,还对付不了她?更何况,我今天还看到她男朋友了,就一个普通人,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张启山抬手打断他,示意齐铁嘴关上门:“你知道我刚才在你店里接了谁的电话吗?” 齐铁嘴把门轻轻撞上:“谁啊?” “霍家二小姐霍桐亲自打来客栈说,霍家金钉失窃,如有消息,请立即联繫她。她还说了,这个盗走梅花钉的人,用的是陆家的钳鹰爪。” “陆家?就是那个一直四处挑拨九门关系、想要吞了九门的陆家?”齐铁嘴用桌子上的眼镜布擦了擦眼镜片。“霍桐看清楚了吗?” “你当霍桐吃素的?”张启山这句话既是在问齐铁嘴,也是在问自己。 齐铁嘴点点头,思考半晌:“那你从她的包里翻出什么来了吗?” “那倒没有。”张启山把于曼丽的包归置原状,“目前还不清楚。可她越是藏得干净,就越是说明有疑问。” ☆、第六章 于曼丽靠在石壁上,冰凉的地下水渗透到衣服里面,于曼丽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罗盘被她放在身边,天池里的指南针一动不动。 远处依旧不知从哪传来一阵阵水滴石穿的声音,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一样。 于曼丽灵机一动,将金钉一端贴在石壁上,一端贴在耳边:她的听力与常人不同,她可以利用金钉听到比常人更远和更微弱的声音,并且可以判断出发出声音的地方。 滴滴答答地水声通过金钉被放大数倍,一条地道在于曼丽眼前完整地浮现出来。 第6页 一般说来,有水滴的地方都不会在洞穴的深处,而是在有光的出口。于曼丽犹豫了一会,把罗盘和金钉收好,还是决定先向前。被困在地道里绝不是个好选择。 于曼丽每爬几步,就会停下来重新听一听,那声音随着她的前行而逐渐变大。然而到了一个封死的洞穴前,水滴声竟然戛然而止,任凭于曼丽怎么调整金针、或是换成银针都无济于事。 于曼丽咬咬牙,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停了一会,她开始往回爬。只要有路,就一定有办法。而就在这时,背后的罗盘突然发出一阵巨大的嗡鸣声,天池里的指南针像是在剧烈震动。 于曼丽只得把罗盘拿出来,刚打开背包,就见天池里有一道萤光色的线,发出幽暗的绿光,连头顶探照灯的强光也丝毫遮不住这道浅浅的光亮。更重要的是,不管她怎么转动,那条线都指向被封死的洞穴的方向,天池里的指南针也不再晃动。 于曼丽当即明白,墓穴就在前方。 可是怎么打开呢? 对了,水。 于曼丽放下罗盘,将它摆正,使天池里指南针的方向与萤光线重合,然后找到罗盘上代表水的方位。于曼丽下意识转过头,探照灯照亮之处,有一个一闪而过的白色亮光。 她连忙爬过去,用手轻轻拂过那个亮点,原来是一块白玉。 于曼丽狠了狠心,将玉取了下来,谁知那面石壁竟然整块倒了下来。于曼丽早有准备,因此勐地向一侧滑动,只差一厘,正好躲过。 再向石洞里面望去,她寻找多时的墓室终于出现。于曼丽手握白玉,矮身进去。 但墓室里的情形却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很小的一间墓室,一穴三棺。门口两口棺材是看门人,里面的一口停放在主位。 于曼丽点上蜡烛,放在“守棺人”的位置上。烛火轻轻晃动一下,随即平稳地燃烧起来。 她于是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直接走到里面的主棺。又鞠了一躬,才用一根银钉从棺道的缝隙里插进去。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又抽出来,见颜色如常,才用金钉在棺道出一推,棺材盖子便被打开—— 一具黑尸正躺在棺材中,腰上繫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白玉,白玉上面还有一颗鱼眼大小的珍珠。 找了那么久的黑尸棺就在眼前,可于曼丽并没有想像中的开心。 其实,玉生血,拦腰断后面还有一句,珍珠啼,守将还。 于曼丽双手合十,心道:你守护了这么久的白玉,也该安息了。然后提手将金钉刺入黑尸喉部,金钉霎时变红,腰间白玉眼见要见血,于曼丽忙用银钉向上一勾,玉一离身,珍珠随即嗡鸣,黑尸转眼变成一具白骨。 于曼丽嘆了口气,将有一面沾了一些守将血丝的白玉收进罗盘当中。 而那里面,已经有一块白玉了。 然而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之前的白玉一遇到新的白玉,立即发出幽暗的灰色光芒,像是在抗拒一样。于曼丽从没听说过,也不可能见过。 正准备探究一二,守棺人处的蜡烛突然熄灭,地道内整个晃动起来,门口两个看门棺竟自己打开,两具黑尸俱跳起来,手执长刀,向于曼丽噼头砍来。 于曼丽不及思索,勐地蹬地跳起,攀到洞穴顶部。两具黑尸随即赶上。于曼丽就趁这时,从腰间抽出两根金钉,一左一右,插到黑尸喉部,黑尸当即化成白骨,从半空中掉落下去。 于曼丽手无可攀,也随着白骨一起落地。可她刚刚捡起金钉,还没等她松口气,之前已化成白骨的守将突然又变了回来,手里还拿着那根插在他喉咙的金钉。 金钉从来都是封锁尸体所用,于曼丽从没料想过尸体可以拿着金钉。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守将已持着金钉走到她面前。于曼丽慌忙躲闪,可金钉已被插到她的胳膊上。 她一瞬间大脑空白,当即倒在地上——那个声音还从来没告诉过她,金钉插到人身上会有什么后果。 她只感觉到,金钉似乎在她身上游走,她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有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好像是死了。 但于曼丽马上醒转过来,她凭藉意念,摸到身上带的银钉,然后凭感觉想要把那根快要走到喉咙的金钉勾出来。 她动作缓慢,浑身冰凉,丝毫没有平时的干练,她所凭无物,只有她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于曼丽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竟然一片光明。不远处有一条小河,一只鱼正跳出水面,正映在落日余晖当中。 于曼丽动了动胳膊和腿,虽然有点麻,但是还能动。她挣扎着站起来,感觉身上越来越冷。她完全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梅花钉,发现金钉和银钉都在,只有绳索不在。说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过这时也顾不得探究刚才发生的事情,当务之急是回到客栈,绝不能这么冷下去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冷! —— 于曼丽把衣服裹得严严的,平时不戴的帽子也老老实实地扣在头上。回到客栈的时候,见门口停了一辆警车,店里面略嘈杂。 齐铁嘴一看到于曼丽,连忙迎上来:“对对,你问她,我就是看到她早上的时候跟那小帅哥在一起的。” 一个长相清秀、穿着衬衣的男青年就走了过来,挡在于曼丽前面问:“你好,我是长沙警局的张日山,今天接到报案,说茶寨今天早上发生了一起命案,据了解,您可能是知情人,请配合我们接受调查。” 于曼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声音,根本没有回答他的心情和力气。而这落在外人眼里,多少有点不肯配合的意思。 张日山便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说的话。 于曼丽皱眉,提步上楼。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于曼丽不知哪来的力气,右腿踏实,两手搭上这只手勐一用力,就将那人掀翻在地。 嘈杂的客栈里安静了一瞬,连空气都有点紧张。一秒过后,人称张启山左膀右臂的张日山副官怒道:“居然有人敢打佛爷!” 于曼丽闻言,回头冷冷地瞪了一眼张日山,又重新往楼上走。张日山跟在她后面,正要抓她,却见张启山从地上站起来,拦住“副官”:“不急于这一时。” 齐铁嘴也在后面小声补充:“你们佛爷都打了她两次了,被她打一次也应该。” —— 于曼丽回到屋里,关上门,感觉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她躺在床上,把能找到的被子都盖在身上。可这冷似乎是从骨头里发出来的,从外面一点没作用。 时间慢慢流逝,她身上的热量似乎也在慢慢消失。窗子外面,一块布满星辰的幕布悄悄挂上。 于曼丽看了看表:8点了。 —— 尸检报告似乎有了眉目,张日山在客栈调查完,立即赶回长沙市里了。临走之前不忘交代齐铁嘴照顾佛爷。 齐铁嘴满口答应,张日山仍不放心:“你就这张嘴照顾照顾。”张启山心道,人最近连嘴都不带照顾了。 第7页 张日山走后,齐铁嘴和张启山随便吃了点东西。齐铁嘴问:“要不要给于曼丽送点?” 张启山想了想:“她今天回来状态似乎不太对,还是算了。等晚上再看看吧。”以于曼丽的性格,不管什么事,如果她真的需要,她一定会说出来。 齐铁嘴的房间里有一台小电视,外面架了台“锅”,说是为了调台,其实他一共也就看三个电视:今日说法、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而且每天必看,风雨无阻。 按说男人都爱看这几个电视,佛爷也有看新闻的习惯,关键是齐铁嘴的电视太破了,信号不好声音还呲呲,一点没有电视的自觉。 今天好容易忍到齐铁嘴看完,佛爷刚准备躺下,门外就传来三声敲门声。张启山问:“谁啊?” “于曼丽。”声音不大。 张启山看齐铁嘴仍沉浸在方才的黑心棉中不可自拔,只得自己下床开门。 然而门刚一拉开,于曼丽就软绵绵地倒进了张启山怀里。 佛爷心头一紧,手却自然地托住于曼丽的身体。 后面不知情况的齐铁嘴:诶,怎么还抱上了?! ☆、第七章 张启山愣了一秒,打横抱起于曼丽就往外走。 “算命的,跟我过来。” 语气又硬又急,简直像是下军令。 齐铁嘴摸不着头脑,只感觉急得很,连忙跳下床,抓起刚摘下的眼镜胡乱戴在眼睛上,小跑着跟在后面。 于曼丽的房门开着,床铺整洁。 张启山把于曼丽轻轻放在床上,摊开被子,盖在她身上。 齐铁嘴把眼镜扶正:“佛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张启山把被子掖得严严的:“她身上凉得厉害,再去从别的屋子抱几床干净被子过来。” 齐铁嘴却一动没动。 张启山疾步走到角落的桌子旁,倒了杯热水端过来:“现在可不是你跟我摆谱的时候。先把人救了再说。” 齐铁嘴扯了扯老爷款的背心:“佛爷,救人也得对症下药啊,咱们总得知道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冷啊。”说着就要伸手摸于曼丽的额头,却被突然伸出的张启山的手格挡开。 张启山皱眉:“于曼丽好像不喜欢别人碰她。” 齐铁嘴撇撇嘴:“佛爷,碰过她的人好像是你吧。” 张启山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一时也有点发怔。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递给齐铁嘴一记眼刀。 齐铁嘴无奈,只得道:“好好,我不碰,你碰还不行吗?” 张启山不耐烦地说:“你是看出什么来了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齐铁嘴努努嘴:“她脸色苍白,眉心却若隐若现的发青,这很像是中了毒。”想了一想,说:“把她的手拉出来。” 张启山便把于曼丽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然后把袖子撸上去。两个钉子粗细的孔便露了出来,而连在两根钉子之间的,是一条同样粗细的黑线。 齐铁嘴一惊:“佛爷,这好像是白玉骨毒。有些武将墓室往往以白玉镇墓,白玉上附了蛊,只要有人启动墓室,白玉上的蛊毒就会自动侵入人体。于曼丽今天恐怕是下了斗。” 张启山追问:“那怎么解蛊毒?” 齐铁嘴在地上踱了个圈:“佛爷,齐门算里有提过,身中白玉骨毒的人,可用檀木水解之。香堂里有专门燃檀香火的地方。只要让于曼丽坐在由檀香火烧沸的水中,应该就可解此毒了。” 张启山点点头。 见齐铁嘴仍没动作,一扬下巴:“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办啊。” 齐铁嘴难为情地推了推眼镜:“佛爷,只有洗澡间里的浴桶能连着楼下的檀香火。跟女孩子一起进洗澡间,咱们两个大男人,恐怕不方便吧。” 恩,是不大方便。 但齐铁嘴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没什么。让曼丽妹子穿着衣服,洗澡间里关了灯,你不就看不见了。” 说完,齐铁嘴背着手,走出房间到楼下烧水去了。镜片的光芒一闪,简直深藏功与名。 —— 由于洗澡间是一楼二楼中间架空出来的房间,前后左右都窄,佛爷把齐铁嘴口中的那个“浴·齐家祖传·轻易不拿出来让人用·具有奇特效力·实则落满灰尘·桶”刷干净放好之后,左右就连一个人通过的空间都没有了。 张启山把于曼丽从楼上抱下来,听楼下齐铁嘴用最原始的喊话方式通知他可以放水了,才把曼丽放进大桶里。然后把灯关了,搬了个圈椅坐在门口。 哗啦啦的水声响在狭窄的空间里,填满了原本的寂静。 张启山坐在黑暗里,只有头顶一个小窗子漏进来三两线月光。柔软的月光撒在于曼丽的脸上,映得她像一只失了血的小狐狸。 可这狐狸真够倔强。明明能感觉到她身体上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但她竟然能一声不出,脸上连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佛爷不得不承认,他有点佩服。 水仍然哗啦啦地响,齐铁嘴暴躁的怒吼声从一楼传上来: “喂,佛爷,水温到底行不行,问了你几遍了,你人去哪了!” 张启山失笑。他也有走神的时候? 用小指贴着浴桶试了试水温,同样中气十足地吼回去:“行啊,没想到你算命的还会烧柴呢!以后如果真打仗了,一定得带上你!” 齐铁嘴黑人问号:excuse me? —— 凌晨,墨色的天像水洗一样渐渐淡开,太阳还没升起,只能隐隐的感觉天似乎要亮了。 于曼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桶热水里泡着,浑身发胀,皮肤都泡泛了。周围的味道倒是很好闻,像是她闻过很多次的檀香木。 身上的衣服也还在,于曼丽松了口气。 齐老闆果然是个讲义气的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他。 稍微活动了下筋骨,正要起身,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个人。 于曼丽的眼睛还看不太清楚,但她感觉到那个人的气场不像是齐铁嘴。因此右手探进口袋里,立即拔出一枚梅花金钉向角落掷去。 金钉脱手即带风,钉头旋转着沖了出去。 天微微亮。 金钉在一线阳光下反射出一道金色亮光,然而刚一没入黑暗中,就被两根手指稳稳夹住,停在半空。 于曼丽抬手又要掷金钉,张启山的半个身子从黑影里走出来,走到窗户下的阳光里。 佛爷摊开手,把金钉还给她:“你常常下狠手?” 于曼丽迅速坐回浴桶中。下蹲的力气太大,浴桶中的水溅出来。 “我只对对我有威胁的人下狠手。” 张启山递给她一条毛巾:“但你看清楚我之后,并没有继续攻击我。这是不是说明你认为我对你没有威胁?” 于曼丽接过毛巾,轻轻蹙眉:“我就是再讨厌你,也知道昨天一定是你和齐老闆一起救了我。恩将仇报?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第8页 张启山摇头,正欲开口,于曼丽一抬下巴:“先转过身去。” 张启山这才意识到不妥,连忙转身。 于曼丽从大浴桶里出来,然后把大毛巾披在身上,被水浸透的衣服因此被挡住。 走到门口,感觉身体仍然无力。活动了一下四肢肩颈,忽然瞥见角落里的一把圈椅,既没铺垫子,也没有靠背枕头。想到张启山一晚上就坐在这里看着她,于曼丽的心瞬间柔软几分。 深吸口气,向她前面的张启山道:“谢谢你。” 看不见他的表情,于曼丽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只听张启山说:“如果你真的谢我,一会只要回答我两个问题即可。” 于曼丽松了口气:“这个好说。” 张启山也松了口气,门咔哒一声打开。 ☆、第八章 落地窗边,桌子上摆着吃得干干净净的早饭。 于曼丽一面擦嘴一面冷声道:“早饭已经吃完了,你可以问问题了吧?”她难得的轻松已然消失,精神重新紧绷。 张启山看于曼丽已经能吃下东西,气色也大好,想再狠的盘问都不算过分。心理有了底,身体微微前倾:“可以。第一个问题,你的金钉从哪来的?” 于曼丽把纸巾轻轻放进桌子上的菸灰缸里:“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但因我并不准备骗你,所以我只能告诉你,是别人给的,至于是谁,我也在找。” 张启山垂下眼睑,然后勐地抬头,眼睛直勾勾盯住于曼丽:“是陆建勛吗?” 于曼丽皱眉:“陆建勛?陆建勛是谁?” 张启山抱臂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睛却一点没离开于曼丽的脸——瞳孔里的疑惑骤然即逝,却没有一丝动摇。 她说的的确是实话。 但不能证明,她与偷金钉的人无关。没准是陆建勛单方面“选中”了她,毕竟于曼丽无疑是个出色的战士。可既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金钉从何而来……张启山突然计上心头。 “我们做一个交易?” 于曼丽轻轻点了一下桌子:“说来听听。” 张启山道:“你刚才说,你也在找给你金钉的人。正好,我也在找,不如我们一起找。” 于曼丽变被动为主动:“合作可以,但我不想说、或者不能说的问题,我不会告诉你。” 不给张启山商量的机会,于曼丽紧接着问:“第二个问题?” 张启山正要说话,张日山的摩托车嚎着拉风的尾音停在门口,张日山一步跨进香堂:“佛爷,我来了。” 张启山指着张日山:“由他来问。” —— 桌子被齐铁嘴清理干净,于曼丽和张日山分端而坐。 张日山打开牛皮笔记本,其中一页贴着一张照片:“见过照片上的人吗?” 运动衣,脖子上挂着一台单反,笑容阳光灿烂中透着纯洁的二傻气质,是她昨天遇见的小帅哥。 于曼丽点点头:“见过。” “时间和地点呢?” 于曼丽仔细回忆了一下:“大概九点,在茶寨圆柱子前面不远的小巷子里。” 张日山一张清秀的脸一下子绷紧:“你记清楚了吗?再仔细回忆一遍,会不会是认错人?” 于曼丽双手交叠,随意地放在桌子上:“不会。我虽然不能过目不忘,但我看人认物很准。” 张日山把笔记本向后翻了一页:“昨天早上六点我们接到报案,死者被发现在茶寨的入山口。你再看一眼,是不是看错?” 于曼丽闻言也吃了一惊,伸手接过笔记本,上面却是一具发黑的尸体,被人拦腰斩断。 于曼丽的眸子骤然缩紧,她极力按压住内心的不安和吃惊,将笔记本推还给张日山:“可能真的是我认错了。” 张日山听她说认错,反而又有些遗憾:“那你再好好想一下吧,如果有什么新的线索或者想起来什么关键,请及时与我联繫。” 站起身走到张启山旁边,低声说:“佛爷,吴老狗还没有找到。还有警队那里……” 张启山道:“明天我就回去。还有这件案子,死者的死法与‘玉生血、拦腰断’如出一辙,我想,他或许与我们现在查的事情有关。” 张启山的目光稍稍暗淡:他要做的是保四方平安,但这平安,怕是需要用许多生命来换。 —— 茶寨东南角,于曼丽背着罗盘,拿上金钉银钉在入山口一圈又一圈的转。 井没有了,连带着她的绳索还有她的银钉全都消失不见了。 于曼丽掏出罗盘——天池里的指南针稳稳地指向南方,没有丝毫波动。 眼前的一切都是平静的,就好像昨天的一切全是做梦一样。 于曼丽收起罗盘,继续向前走,走到入山口的地方,就是命案现场了,地上有一摊血迹,四周用封条封了起来。 于曼丽把金钉楔到旁边不远的山石上,脚下一蹬,攀上岩壁。举目向下望去,仍然没有什么不同。 于曼丽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或许昨天的一切真的是在做梦,她也不是没有过被梦境控制过的先例。 正要向下跳,忽然看见草丛里隐约有一个闪光点。于曼丽没有绳索,只好将背包带子缠在金钉上,再用双脚缠住背包带子,从石壁上倒挂下来,距离地面不过一米远。待看清了那东西,于曼丽的脑子“轰”的一声:那不是小帅哥的银色单眼相机带子吗。 与小帅哥相遇的情景重新出现在脑海中。 于曼丽慌忙从石壁上跳下来,收回金钉,马不停蹄地跑回客栈。 现在还有一个方法能证明她是否真的见过他:他的单反照相机。 —— 齐铁嘴在门口收拾整鸡,准备晚上鼓捣个叫花鸡。 刚把鸡毛扒完,就见于曼丽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跑过来。齐铁嘴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把这鸡藏起来。 哼,说好了晚上回来,鸡就准备了一只。要是两个人一起吃,那他岂不是只能吃半只。 齐铁嘴愣了愣,于曼丽已经跑到面前,急匆匆地问:“齐老闆,张启山呢?” “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你能联繫到他吗?” “也没多久,差不多你回来之前没多久吧……” 不等齐铁嘴说完,于曼丽急匆匆就又跑出去,刚跑了两步,就见张启山的吉普车“嗖”地停在门口,半个身子探出车窗:“这么急是去哪?我送送你?” 齐铁嘴抬头望天:一个两个都说走了,结果全回来了。他就从山上抓了一只鸡! “行了,佛爷回来了,你们谈吧。”齐铁嘴扭头要走。 谁知于曼丽喊住他:“齐老闆,等会的问题,你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 第9页 于曼丽紧张地坐在张启山对面,看他向警局里打电话。 “是的,帮我查一下死者的单眼相机,并将里面的照片发给我。立刻,马上。” 张启山放下电话,侧头朝着齐铁嘴,眼睛却冲着曼丽:“你这么急匆匆地找我要他的照片,究竟是想到什么线索了?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于曼丽蹙眉:“我看了照片才能确定。” 正说着,张启山的手机滴滴地响了起来,照片一张张传过来。 张启山给她翻看,于曼丽聚精会神,一半期待一半担忧。终于最后一张照片传来,于曼丽的脑袋像被人敲了一棒:照片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本人。 张启山问:“你和他原来就认识?” 于曼丽摇摇头。 墓穴里已化成白骨的尸体重新復活、入山口已死的人却被她撞见在茶寨。 她顿了顿,转而平静地问齐铁嘴:“齐老闆,你听说过死而復生吗?” ☆、第九章 “死而復生?”齐铁嘴扁着嘴摇头,“齐门算少说也有几百年了,死而復生却没有过任何记载。” 于曼丽不死心:“连听都没听说过吗?” 齐铁嘴摸了摸下巴,张口:“听倒是听过。” 于曼丽一脸“还是嘛”的。 “聊斋。你信吗?”齐铁嘴扶了扶眼镜,得意地看于曼丽心碎一地。 张启山轻咳一声:“别耍嘴皮子了。”换了一副严肃的口吻,眼神凌厉,“于曼丽,如果你想要知道什么,首先就应该告诉我们你到底知道什么,否则我们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帮你。” 于曼丽想了一会,最后挑出重点:“这张照片,是昨天上午,我跟他分开的时候,他帮我拍的,大概九点钟吧。其实那个时候,”于曼丽顿了顿,“我听到了齐老闆在叫我,但是我当时并没有回答。” 齐铁嘴捂住心口——他的确被人无视了。然而不等哀嚎就被张启山抢在前面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碰到了一个在几个小时之前就已经死的人?” 于曼丽点点头。 “你也看到了?” 齐铁嘴也点点头。 “可是,”张启山指着案件记录,“当时下棋的人、还有和你一起看棋的人,他们都没看到。” “没……看到?”齐铁嘴有些吃惊。 张启山又重复一遍:“是的,没看到。” 听到这话,齐铁嘴的脸色忽然变得刷白,脸部线条也变得僵硬。 张启山推了推他:“算命的,怎么了?” 齐铁嘴手撑着眼镜框:“佛爷,我有一个秘密,现在可能要告诉你了。” —— 2011年,入秋,新疆。 深红色的太阳穿过云层,不怎么晒人,却偏偏照得人难受。火车站外孤零零地种着几棵树,阴影下聚着几个卖哈密瓜和葡萄的商贩。偶尔一辆火车到站,从出站口涌出拎着大包小包的男女老少,歪着靠着的商贩们精神便都为之一振,纷纷站起来准备兜售甜的掉牙的瓜果核桃。 人流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人差不多散了,齐铁嘴才从出站口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他的鞋子刚才被人踩掉了,找了半天才找到,勉强套在脚上也不过是个鞋拔子。 一个浓眉大眼、编了一头漂亮麻花辫的维吾尔族小女孩热情迎上来:“核桃,要吗?聪明!”汉语说的还不是很好。 齐铁嘴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提了一袋核桃:“今天早点回家去,不要在外面闲晃。”说完随便塞给她一张红票票,就上了一辆出气管还冒着点黑气的桑塔纳2000。 一坐上车,中年大叔样的司机就问:“你就是齐建民的儿子?” 齐铁嘴擦了擦眼镜,略带稚气的脸笑起来还是学生样:“是,满叔,第一次见,我叫齐铁嘴。”话刚说完顺手就捏碎了个薄皮核桃出来塞进嘴里。 满叔皮肤很黑,一笑一口白牙全咧出来了:“嘿,你小子还真他妈是齐建民的儿子,跟齐建民那货一个德行,贪吃得很。早先他来考古,我给他做当地嚮导,他在新疆住了一个多月,谁知看着白白净净的读书人,操,居然比我还能吃。你是不知道,刚摘下来的哈密瓜,他一天能吃仨!” 满叔越说越兴起,丝毫没注意到齐铁嘴因反光被遮住的眼镜后面,一双眸子中微微泛红。 他自然不知道,他爷爷、他父亲,全都在他十三岁那年被烧死了,就死在他面前。 司机把齐铁嘴放在一家家庭旅店门口:“你信上问的地方就在这里了。当年你爹那小子就是在这住的。你还别说,你爹养的鸽子真他妈灵,居然能飞这么远。以前他给你寄信的时候见过一次,我还不信,现在自己收了信,那才是不得不信。” 九门中还保存着最古老的信息传递方法,信鸽。不过与传统的信鸽不同,九门的信鸽不光识路,还认人。除非被杀,否则绝不会被人抓住。而如果半途被人捕杀,鸽子血就会流到信纸上,遇纸变黑,谁也不知道信上的秘密。 齐铁嘴没有接话:“满叔,明天早上9点来接我吧,我明天就要去塔各坦。” 满叔抹了把只长着头髮茬的头顶,隔着车窗说:“这么急?不歇一天?塔各坦没个几天可出不来。”与其说满叔是想让齐铁嘴休息一天,不如说是他自己想先准备一下。塔各坦至今还处在未开发的状态,荒无人烟的,一般都是封锁着不让人进,除非有特殊情况,亦或偶有不怕死的人。这些年进去的人,十有八九都葬在里头了。 齐铁嘴摇摇头:“满叔,我挺急的。而且我不用你陪着我进去,就把我送到当初我父亲与你分别的地方就行了。” 满叔拿起车里放着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咬牙道:“行,那就明天早上九点,我回去把你能用得上的地图导航什么的都给你找出来。” 齐铁嘴恭敬道:“那谢谢你了,满叔。”父亲所说果然不虚,满叔为人确实仗义。 橘黄色的檯灯下笼出一团温暖的光,齐铁嘴坐在灯前,就着灯光拆开发黄的信封,信纸边缘虽然已经磨损陈旧,但字迹依然清晰。 “齐铁嘴,这个名字绝不是个好名字。土,而且有点俗,我相信没有人会给儿子取名为嘴。当然了,这也更体现出我这个父亲的异于常人和与众不同。不过,更重要的是,你一出生,我和你爷爷就看出你是个算卦的好苗子,你的这张嘴不仅能说出个人起落,也能说出国家兴衰。事实也证明了,你的天分的确极高,比齐家的任何一个前辈高人都高。也因此,保存齐家的重任就交到了你的身上。咱们齐家以卜算为生,齐家的算术已经传承了近千年,现存的卜算家族,几乎没有谁的歷史能超过齐门算的。但是,现在,我和你爷爷要做一件事,一件不得不做的事。这件事做完,我和你爷爷很有可能就不在了。所以,你要把齐家一直守护的东西继续守护下去。这是我们齐家的使命。” 第10页 这不知是齐铁嘴第几次看这封信了。但这次,他的心情却更加无沉重,不仅因为信上的内容,还因为这封信旁边放的两样东西——地图和罗盘,地图上标识的地点,就在新疆塔各坦。 信是当年齐建民在新疆时、利用信鸽寄给他的,地图和罗盘却不是。 这两样东西,是几天前他去到丽江、企图顺着他父亲生前的路线寻找齐家蛛丝马迹的时候,他父亲亲自交给他的。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月亮很圆,他看完父亲的日记,做了几个标记就睡下了。然而半梦半醒之间,一个人摇醒了他。 他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把胡了满眼的眼屎揉掉,才看清来人是他的父亲。他本该吃惊的,可他那会实在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他居然一点也不吃惊,就好像他昨天才看见他一样。他后来想,可能是因为齐建民像平时一样拿着一根旧式烟枪,一件军绿色衬衫上到处沾着尘土也没什么不同。 齐建民用烟枪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桌:“小子,东西我放在那了,地址在地图上,你到了那,就下棺去找。我已经帮你把墓穴的机关调过了。不过机会只有一次,你出来之后,墓穴的机关又会恢復原位,切记。” 齐铁嘴还想再问什么,齐建民只说了句:“你长高了。”便转身出门了。 — 开车通过连绵起伏的草原、穿过一群又一群的牛群羊群,满叔停车挂挡,拉上手剎:“到了。”下车掏出根烟,深深地洗了一口:“你真要进去?” 齐铁嘴拉上防风衣的拉链:“进。” 满叔便吹了声口哨,远处一匹马撒着欢跑过来,到了满叔身边,围着满叔转了一圈才肯停下。 满叔把马牵过来,使劲揉了揉马棕毛:“这马灵得很,你骑着它吧,用脚走要走两天的。” 齐铁嘴扯过马缰绳,心里忽然沉重了几分。齐家高人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深入险境、求生无路,就让自己的马匹头悬青铜镜,带着他需要让外面人知道的信息逃出。 想到这里,老八稍显稚嫩的脸上起了一层薄汗:以前只是听父亲跟他讲这些故事,这些年也曾下过一些墓穴、歷过一些险境,可直到现在,他才有兇险万分的实感。 说不定他也得用前辈们的办法了。 齐铁嘴捏了捏背包里的青铜镜,站在地上觉得有点轻飘飘的。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要真死在这了,他不就不用纠结要不要继续上学了吗——上学苦啊,鸟语怎么都学不会。 愉快地沖马打了个响指:“走吧,咱哥俩进去吧。” 那马却像是知道跟着齐铁嘴要带着它“送死”一样,扭捏了半天不愿离开,还是满叔假装抽了它几鞭子它才扭着屁股向着沟壑纵横的草原深处走去。 齐铁嘴手里拿着两个罗盘,一个是齐建民那天给他的,一个是他们齐家家传的罗盘。第二个罗盘,是他今天早上临时决定带上的,因为他发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齐建民给他的罗盘指不准方向。他摸不清楚他爹给他这样一个罗盘的意义,但既然给他了,就肯定有他的原因。 不过走着走着,齐铁嘴就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结果:除了齐建民给他的罗盘以外,其他的导航开始不能辨明方向,而另一个罗盘开始剧烈震动,更可怕的是,齐家人天生的方向感、以及他从小在奇门八卦阵中训练出来的辨向能力,此刻全部失效——他直觉的方向与罗盘指的方向完全相反! 齐铁嘴跟着罗盘指明的方向,穿过蜿蜒的河流,草原逐渐显露边界,眼前出现一座黄色光秃秃的大山。 墓穴入口就在几座掩映的脚下。齐铁嘴把马栓在山外,自己孤身进墓。因为他看到,这墓穴的所有机关果然都被移动过,所有的危险已被暂时隔绝在外。 齐铁嘴深吸口气,矮身进墓。 墓是西汉古墓,没有壁彩,也没有雕塑,只能看到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节伸出来的泥椽子,上面放着一个泥塑的小碗。 有一段时间,齐铁嘴总感觉到后面有人在往碗里面添水。 他以为,这人是他父亲,他父亲在帮他把墓穴里的机关重新挪回去。 可这也只是他的感觉,因为他曾刻意停了下来,回头看的时候,那碗里根本没水。 这次下斗的经歷并没有想像中的兇险,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简单,他很容易地就到了齐建民让他去的地方,拿到了齐建民让他拿的东西——一本书和一个阵——颠倒干坤阵。 原来,千百年来,他们齐家都在坚守着一个使命:帮助守墓人和守将守护茶寨里的黑尸棺。 而齐家这个精通奇门盾术的家族所用的方法,就是摆了一个干坤阵,颠倒东南西北,让每一个企图接近黑尸棺的人迷失方向。 —— “我一直认为并相信我父亲还活着,”齐铁嘴没有碰他的眼镜,“现在看来,他确实已经死了。干坤阵大约还有一个能力,就是颠倒阴阳。所以我看到的,应该是在阴间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 ☆、第十章 夜空像躺在天上的深蓝色琥珀,静静地倒映着生长在人世间的万物。 于曼丽抬起头,感觉自己被无限的孤独和凄凉笼罩。 从前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可怜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要到哪去,连一个家人和朋友也没有,踽踽独行天地间,可能哪一天悄悄地走了,也没一个人会在意。 但今天听了齐铁嘴的话,突然觉得一向开朗的八爷原来也有如此复杂悽惨的身世。 于曼丽不解,难道上天造万物,不是为了让万物活的精彩、而只是为了看浮生若梦、人们过得究竟有多苦? 身上冰一样凉,于曼丽紧了紧衣服。 一件外套却落在她肩上。 “去哪啊?”张启山跟上她的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于曼丽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一反常态地、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张启山的外套。偶尔体会一下被人关心的感觉也挺好。 她轻轻地笑了笑:“齐老闆把他的罗盘借给了我,既然知道了方向,就先去把银钉和绳索拿回来。” 张启山皱了一下眉,过了会才问:“你知道齐铁嘴为什么没有避讳你,把这件事当着你的面说出来了吗?” 于曼丽不解:“佛爷为什么这么问?” 张启山很郑重地说:“你能看见齐铁嘴看见的东西,说明你很可能与‘干坤阵’有关,也就是与他父亲有关。可你究竟是好是坏,我们却一无所知。算命的信你才告诉你,他希望你是好的,也希望你能帮助他。当然,他也是想帮助你。毕竟一个身上没有沾惹麻烦的人,绝不会被搅入干坤阵这趟浑水。” 于曼丽闻言,不禁怔住。的确,她复杂惯了,别人勐地一复杂,脑筋比她多转几道弯,她反而有点无所适从。 张启山却像看穿她心思一样又道:“于曼丽,你总觉得自己很复杂,但你其实很简单,简单的就像个孩子。你隐藏自己,所以把戒备和不信任都写在脸上。你不会做笑面虎,也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复杂的经歷或许教会了你竖起盾甲,但你却从没想过用你的兵械伤害别人。你知道吗?我曾经怀疑过你的来歷,现在也怀疑你的身份,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第11页 张启山一动不动地盯着于曼丽,最后几个字说得真诚又严肃。 于曼丽睁大双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跟她近似于掏心掏肺地跟她讲话,还把自己讲得这么好。 这种夸奖,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不光这两年,甚至她觉得她原来的记忆力好像也没有得到过类似的赞赏。 于曼丽眨巴眨巴眼睛,天上的繁星在她眼中一闪一闪。 寂静和孤独的夜晚是打开一个人心扉的好方法,尤其是在听了张启山一席暖心又真诚的话。 于曼丽于是转过身子,重新迈步缓缓向前走。 “佛爷,其实我不叫于曼丽。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两年前……” 于曼丽边走边说,把自己的经歷事无巨细,全都讲给张启山听。她知道这是冒险,是几乎在拿她的性命在赌,但她这会就是愿意去说给张启山。而且她发现把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许久的事情说出来之后,有一种出乎意料的释然。 虽然她隐瞒了自己来茶寨下斗的事情,只说自己是来求齐老闆给自己算一卦的。 所以最后,于曼丽淡淡笑着沖张启山道:“还有,谢谢你。” 张启山则完全怔住。 九门里鱼龙混杂,每个人都不平凡,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可于曼丽才多大,居然一个人能抗住这么多事情,她就算害怕,也毫不退缩。最后还能云淡风轻地给一个不过是鼓励她几句的人说谢谢。 张启山忽然有一个很奇妙的想法,你说如果现在把于曼丽卖了她会不会还得帮忙数钱呢?刚开始以为是只小狐狸,没想到竟是只傻狐狸。 张启山挑起一边嘴角笑了笑,伸出手想为她把衣服扶正,免得她冷;外衣相对于曼丽纤细的身体略显宽大。 于曼丽却还以为这傢伙想抱她,趁气氛正好就吃她豆腐。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躲,又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自己都知道气氛正好、又何必破坏这等良辰美景?因此配合地伸出手等着张启山来抱。 谁知等来的却是佛爷两手抓住她的衣领勐地向前一扯,以及不无嫌弃地“啧啧”两声:“于曼丽小姐,你整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我怎么感觉都是些不健康的东西?” 说完连忙转身,不给于曼丽反击的机会——省得又被来个过肩摔。 正此时,天上炸开一束烟花,绚丽的色彩转瞬即逝。然后一束光亮消失,另一束光亮很快升起。 于曼丽就和张启山一起负手观看。 过了一会,于曼丽突然惊疑地对张启山说:“佛爷,我原来好像也和你一起看过烟花。” ☆、第十一章 张启山转头向于曼丽笑,然而一句“我怎么不记得”还没说出口,天上的烟花炸开,眼前的于曼丽竟消失不见。 张启山身上的汗唰地下来:“于曼丽!” 烟花落下,于曼丽重新出现,她歪着头,觉得嫌弃又好笑:“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张启山松了口气,随即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于曼丽,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让人这么不省心!” 于曼丽正想说“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啊”,却听见一支暗镖划破刚刚才到的烟花声直冲他们而来。 于曼丽勐地侧身,黑色的暗镖擦着佛爷给她的大衣嗖地飞过。大衣下摆被割了一道口子。 第一支镖未中,后面的镖紧接着就没有间歇地跟了过来。 于曼丽紧跑了几步,快到井边的时候就地打了个滚,扑到井后面,用金钉楔开银钉,将绳索从井里抽了出来,然后她就势挥绳,把四周的暗镖全部卷了下来。 张启山也瞬间警醒。他跟在于曼丽后面,一个前滚翻躲在井后,从怀里掏出手/枪,指向暗镖飞来的方向。 可是黑洞洞的一片,根本没有人。 张启山一点不害怕,就是有点吃惊。他的视力比一般人强上许多,即便是黑夜他也能看见一百米以外的地方。可别说一百米了,大概两百米内都不见人影。 世上哪有人能将飞镖射出二百多米、速度还如此快呢? 再看暗镖,似乎又不像是从二百米外射来的,更像是凭空出现、掷飞镖的人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一样。 张启山问:“遇到过吗?” 于曼丽左手握金钉,右手将绳索缠成一根鞭子:“第一次。”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忽然从井里面跳出来。他全副武装,只有颈部露在外面,手持一柄长刀,不由分说地横刀去砍于曼丽的腰。 于曼丽收手向后一仰,几乎贴地,避开刀锋。将军见状,刀锋一转,刀口向下直朝于曼丽噼去。 于曼丽右手撑地,刀口过近,几乎动弹不得。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张启山举起手抢,对准将军唯一没有被铠甲覆盖住的咽喉部位。可是“嘭”的一枪射出去,天上的烟花炸开,眼看子弹就要射中将军,将军居然消失不见。 于曼丽忙从地上爬起来,与张启山背对背站立。 张启山警惕地看着周围:“你没事吧。” 于曼丽盯住井:“此地不宜久留。” —— 齐铁嘴坐在窗户下面,一盘黑白棋子被他摆成不同的阵型。 他心情沉闷的时候,就会算上几卦,摆摆阵法,让心情平静一下。 围棋棋子几经变换交错,原本被白子围在其中的黑子最后独立于白子阵营之外。齐铁嘴的眉毛拧成一个大写的“excuse me”:“绊哒嘛哒,怎么有粽子跑过出咯?还跑向我这边?” 正瘆得慌呢,突然听到外面一个人叫,“算命的!” 齐铁嘴打了个激灵,探头往窗外一看,见张启山和于曼丽正往这边跑。 齐铁嘴吞了口吐沫:“绊哒嘛哒,佛爷是个粽子?”简直excuse me×2!! 张启山一脚已经踏进店里,手里的枪还没来得及别进枪套里。 齐铁嘴差点没抱住头:“哎呦喂佛爷,您还真准备崩了我呀?!我错了还不行吗!”竖起三根指头像模像样地发誓,“我向组织保证,以后我再也不胡说了。” 说得跟真的似的。 张启山皱眉:“瞎嘀咕什么呢!”左右踱了一圈,把于曼丽拉到凳子上坐下,对齐铁嘴说,“你快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算到黑尸棺阵。我们怀疑,黑尸棺里的东西出来了。” “难道是粽子?”齐铁嘴摸着鼻尖,看了看围棋,“我刚才算了一卦,有粽子跑出来了。” 张启山想了想:“如果是这样,那就全对上了。” “可是不对,”齐铁嘴看着前台后面柜子上香炉里的烟笔直升起,“不是黑尸棺里的粽子。” 张启山问:“为什么?” 齐铁嘴不能说。 齐家有一个祖传的香炉,那是沟通阴阳两界的信物。人们都知香炉是供奉及宗庙祭祀所用的祭器,事实上,很少有人知道,香炉其实是三界相互沟通的命门所在。在三界都“开过光”的香炉,可以通过下面的暗层传递信息。 第12页 齐家祖传的香炉就曾在阴阳两界呆过,因此可以传递阴阳两界的信息。 而为了守护黑尸棺,齐家先辈们便在这个祖传香炉的暗层里布了一个阵,但凡黑尸棺阵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香炉里的香就会自动熄灭。 而现在,香好好的燃着——烧成灰色的一截静静断掉,红色的火星微微闪动。 还有一点,是这个阵究竟是什么原理,他根本不懂。 黑尸棺阵是墓葬三大阵之一,守护这个阵的除了齐家以外,还有整个下三门,以及下三门只知道其存在却不知道具体是谁的“守棺人”。这里面的每个人掌握着这个墓的一部分秘密,每个人都不知道全部。他们齐家是不知道黑尸棺阵的位置的。所以齐家先人究竟是怎么摆成了这个阵,这个阵的可信度有多大,他根本不清楚。他研究了五年,到现在为止仍没有一点头绪。 不足为外人道、不能为外人道。 最后,齐铁嘴推着眼镜故作深沉:“这是我们齐家的秘密。”那样子看起来有点贱。 张启山无奈摇头——他对着算命的也只是嘴上厉害,真让他下手打——那他非把算命的打残了不行。再说了,真把算命的打残了,那他当年不是白废了半条命去救他了吗。 —— 已过了零点,大家都各自回房睡觉。 于曼丽辗转反侧,却是一点也睡不着。起来几次喝水,动作都极轻极小。唯独中间一次不小心踢到一楼的椅子,刺耳的声音反把她吓了一跳。再上来时趴在门上听了听,没听到隔壁有动静,才算安心地进了屋。 过了一会,又想下楼喝水。 打开门,却见张启山正抱臂站在门口,露出挑起一边嘴角的标准笑容。 通常来说,这种眼神都意味着别有目的。于是她裹紧了衣服,警惕地看张启山:“你想干嘛?” 张启山说:“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于曼丽眼皮微跳,她的确隐瞒了一个点,她没有告诉佛爷关于“守将”的秘密,以及那个声音告诉她的黑尸棺的位置。 于曼丽重又回到冰冷冷地戒备状态:“可我不是狐狸。” 张启山轻轻摇摇头,嘴角的笑意未消:“我是说,你的弱点暴露了。” “什么弱点?” 张启山举起手里的酒瓶子:“跟我一样啊,半夜喜欢起来找酒喝。”佛爷一歪头,“走,去房顶吹吹风吧。” 于曼丽犹豫片刻,半是期待半是悽然地看着张启山:“你知道我一定会跟你去?我最怕冷了。” 张启山把酒瓶子塞到于曼丽手里,然后把风衣唰的一下脱下来披到于曼丽身上:“这样呢?” 于曼丽瞧他身上还穿着一件,不禁好笑。顿了一会,把酒瓶子塞还给张启山,两手一伸插/进袖管里:“得,那就去吧,反正我也真是睡不着。不过佛爷,你的衣服可真多,比我这个女孩子的衣服都多。” 张启山回身道:“恩,是挺多的。不过都是‘副官’的功劳。看来他找的助理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佛爷我告诉你你这样是要单身的你知道吗,你应该说“下次我带你去买”知道吗!!快学起来!! ☆、第十二章 一杯酒下去,穿肠热意从喉咙直冲出来。于曼丽呲着牙唿了口气:“怎么这么烈。” 张启山摇晃着酒瓶子:“50多度的。” 于曼丽瞪他:“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我干嘛说。”张启山很无辜。 于曼丽摇头:“真是上了你的当了。” 过了一会,于曼丽说:“佛爷,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因为我衣服多?”张启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喝多了,调笑着跟于曼丽开了个玩笑。 于曼丽笑瞪了张启山一眼,然后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佛爷,你知道吗?九门虽然盘根错节,但你至少不是一个人,你有齐老闆这样的好友,还有副官这样的至交。天地虽大,总有你容身的地方。” 张启山灌了口酒:“如果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来九门。” 于曼丽半惊半笑:“我?你不是总怕我是你的老对头派来的间谍吗?” 张启山说:“那我就策反你,让你当我的双面间谍。” 于曼丽笑意微涩:“呵,看来我还不算全无用处。”心里面苦中带了点甜。 张启山把酒瓶子捂热了递给于曼丽:“你如果‘没用’也可以留在九门里啊,九门里的孤家寡人太多了,总也不多你一个。” 不等于曼丽张口,张启山又说:“算命的你也知道了,母亲早逝,父亲也没了。我呢,父亲在我来长沙之前就走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孑然一身,倒也互相成了亲人。你要是真的愿意,九门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曼丽,你值得别人对你好。” 于曼丽的心被重重地击了一下。她浅浅地看了张启山一眼;她怕看得深了就出不去了。 天边突然划过一颗流星。 张启山一歪头:“许个愿。” 于曼丽回过头,真的放下酒瓶子握起手,许了个愿:“我希望我能早日找到我的家,还有家人。” 张启山把于曼丽剩下的酒喝尽了:“头一次见把愿望说出来的人。” 于曼丽没说话。 愿望灵不灵的,也不是一颗流星能说了算的。 “那你下面准备怎么办?”张启山问话总像是盘问,简洁明确。 于曼丽道:“要走了。寻找我身世的墓不是进不去,中元节又过了,实在不行,就等明年再来找。” 张启山身上的衬衫线条硬朗,语气却不似那般强硬:“再等几天吧。起码让算命的先给你算一卦。” 于曼丽眼眸低垂。她怎么会看不出来齐铁嘴不是不愿给她算,而是真的算不出来。既然连齐门八算都算不出来,那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好吧,那我就再留几天,让算命的再算一卦。” 她真的想留下来。可这话却是假话。 哎佛爷,你怎么一阵算一阵麻一阵抽风的? 七点的钟声刚过,于曼丽穿着宽大的卫衣从楼上下来。卫衣上留着淡淡的潮味,像是压在箱底里许久没穿过。看样式和大小,于曼丽猜这应该是佛爷的。齐铁嘴“老派”多了,光昨天挂出去的几条围巾就绝不是这个年代的年轻人该戴的。 下了楼,见齐铁嘴正在吃早饭。 齐铁嘴先打招唿:“佛爷专门交代了不让吵你,让你睡个懒觉,你起的倒早。哎,回头佛爷问了,你可得说清楚是你自己起的,没人吵你。”边说边给于曼丽倒了杯刚打好的豆浆。 于曼丽忍俊不禁:“齐老闆,你可真啰嗦,你不该叫铁嘴,应该叫大嘴。对了,佛爷去哪了?” 齐铁嘴一个大饼塞进嘴里,嚼完了才说:“走了啊,他很忙的。” 第13页 于曼丽有一瞬间的失落。 齐铁嘴立即捕捉到了于曼丽的情绪变化。他一脸八卦的问:“曼丽,昨天晚上你和佛爷到底干什么去了?我怎么感觉你们俩昨晚上肯定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于曼丽装作很自然地坐下来,喝了一口豆浆:“能干什么啊?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要找去探墓时落下的银钉和绳索,佛爷正好在外面散步,就一起去了。” 齐铁嘴咂嘴,一副“我才不信”的样子:“佛爷可不爱散步。” 于曼丽没理他,迳自吃了一个面包片。 齐铁嘴便换了话题,很漫不经心地打趣问:“不过曼丽,你之前告诉佛爷、说你去井边是为了下斗找关于你身世的秘密的,井下的墓究竟是什么墓?你那天到底遇到什么危险了?不会是和黑尸棺有关吧?” 于曼丽的手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瞬,然后自若回道:“齐老闆,说起我的身世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到现在还没给我算卦呢。” 齐铁嘴吃了个憋,只好撇撇嘴。 但算命的人最懂攻心,从于曼丽的这串看似毫无破绽的回覆来看,她根本是在隐瞒和转变话题。 齐铁嘴笑问:“曼丽,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弱点?” “……弱点?”于曼丽脸颊绯红,隔了会才敢抬起一边眼角偷偷看齐铁嘴,难道昨天她和张启山的话被人听到了? 齐铁嘴柯南状托眼镜:“你对着你认为不是敌人的人,都不太会说谎。” —— 张启山看着办公桌上整齐的检验报告:“这是什么?” 张日山制服笔挺地站在对面,从他的右手边开始说明:“现场有大量血迹,但这些血却不是死者一个人的,法医还从里面提取到了另一个人的dna。” “是谁?有没有继续调查?” 张日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看来是要长说。他指着左手边第二份报告:“这个人姓王,档案里的名字叫王奇军,一九五四年生人,如果活到现在,也是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而我们之所以能够在基因库中找到他的资料,则是因为一件陈年旧事。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举国同庆。但欢庆之余,国内国外残存着一些阻挠中国统一的势力,其中不乏迷信之人,甚至企图用类似于挖龙脉的方式毁掉我们之前做出的努力。建国之后,我们一直是信奉马克思的无神论,领导人们自然也不把这种事当回事。但就在回归的前一天,一个名叫王奇军的人突然找到了其中一个领导人,说有人在动‘皇陵’。” 张日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所谓皇陵,就是水晶棺,但这种说法只在盗墓者中间流传,是行内的“黑话”。毕竟此棺既没有金椁银冢,也没有细陶粗锭,据说连道机关都没设,因此并不能与歷史上真正的帝陵相媲美。 张启山明白,这人应该是他们盗墓的同行了。而那些稍微接触点下九流的人,都不会认为这个王奇军是好人。 张日山继续道:“佛爷你想的没错。那时没有人在意他的话,甚至把他当做蛊惑人心的反动分子。因此当即就把他捉了起来。但是第二天,这人居然在层层监视下消失不见了。公安武警和军方都发起了大范围的秘密搜捕,担心这个人真会捣乱,然而这人根本毫无踪迹。直到七月二日,零点刚过,他居然又重新出现在之前关押他的地方,怀里还捧着半个水晶棺,身上都是血,已经没气了。” 张启山低垂眼睫,算是为他哀悼。 然后问:“会不会其实他没有死,向外通报他的死讯只是为了保护他?” “也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因为没必要让大家知道一个本来没有出现过的人死了。而那些知道他存在的人如果听说他的死讯岂不是更可疑?” 张日山点头。 “可这些资料你是怎么拿到的?” 张日山说:“dna鑑定结果显示基因库里有比对成功的对象,但去查找该对象时却找不到是谁。于是我就利用职权去情报馆里查找了一下旧档案,查到了这件陈年旧事。” 张启山拍了拍副官的肩:“你做得很好。”接着轻声道:“又是一个死人,而且还是一个‘很有分量’的死人……” 张日山不解:“佛爷,什么叫又是一个死人?” 张启山顿了一会,然后一拍大木椅扶手,站起来道:“我得再去一趟茶寨找算命的。” 张日山连忙拦住他:“等等佛爷,还有一件事。” “说。”张启山头也不回。 “昨晚上吴老狗寄了封信到家里面,用信鸽寄的,我看到上面有‘九门提督’的‘官印’,而且没有压在骑缝上,就连忙提前先看了。信上说约您今天上午10点在瓦寨的八角桥上见。” 张启山勐地立定站住:“你怎么现在才说?” 张日山指了指电话,又在空气中虚划一道,意思是可能有人监听、不方便打电话。 张启山扶额:“那你刚才一见到我就该说啊!” 张日山更委屈了:“佛爷,你上次才说的凡报告的时候必须先报告警队的事,九门的事放后说。你不会是把你上次罚我万米跑的事给忘了吧?” 张启山差点晕菜:出去挺横一小伙子,怎么一到他这就成傻白甜。 “行了,继续查王奇军吧。” 张日山敬了个礼:“是,佛爷说的都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忘记放存稿箱了,love you~ ☆、第十三章 齐铁嘴把桌子收拾好,再出来的时候就见于曼丽已经打好背包坐在楼下的椅榻上了。 齐铁嘴芭蕉扇摇了一半:“怎么回事?要走?佛爷今天早上还交代说要好好照顾你呢,你身体里的寒气还没消干净,这么急着走怎么行?” 于曼丽道:“我下午才走呢,昨晚上我和佛爷说过了,他也同意了。” 齐铁嘴半信半疑:“那他早上还交代让我照顾你,还说天气马上就凉了,再带你去买几件衣服……” 于曼丽连忙打断他:“行了老闆,去烧两道好菜,一会再把帐算一算,咱们就不算白相识一场了。” 齐铁嘴点点头:“那就爆炒腊肉吧,我的拿手好菜!” —— 瓦寨八角桥在两座大山中间,两面悬崖峭壁,就靠一座悬在半空的吊桥连接两端。 山崖里面又冷又静,四周围一片肃杀。 入秋天气转凉,山缝中更冷一层。张启山竖起风衣领子,双手插袋站在桥正中间。他以前来过一次八角桥,但这次感觉格外不同:空气平静的有些微妙。 十点,吴老狗还没有来。 十一点、十二点…… 张启山慢慢开始不耐烦起来,如果换成别人、又或者换成别的时候,他非把对方“崩”了不行,即便崩不了也得暴揍一顿。可吴老狗不行,尤其是发给他玉生血照片的吴老狗不行。 第14页 吴老狗不来的原因,绝不是放自己鸽子这么简单。 张启山感觉,吴老狗第一次寄照片过来时,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但因他置身险境,所以无法同他联络,也搜寻不到他的下落。而这次他一定是又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着急的约他见面。他不出现,很可能是没有脱险,当然也可能是路上耽搁了。 亦或者,张启山沉了口气,信上的内容不是在约他见面,而是一种求救信号? 他连忙掏出电话打给副官:“副官,你看清楚时间了吗?” 电话那头嗡嗡地响着,明明接通了却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只感觉电话那头特别乱,就像置身于什么鬼怪繁多的乱葬岗。 张启山皱眉:“不该这样的。” 他开口的声音像是打破了山里的平衡,山风唿啸而至。数十年来看起来摇摇欲坠其实坚如磐石的吊桥被捲入漩涡当中,上下旋转翻腾。张启山左手抓住吊桥,以免自己被捲入桥下的激流,右手迅速从怀里掏出□□。 但很快他发现手/枪没有任何用处,因为风刚停住,一团巨大的黑色烟雾就瞬间缠绕在他周围,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阻挡住他的视线。 张启山只得把手/枪收起来,从小腿处取出一柄刻着麒麟的银色小刀。然后他划破手掌,收起小刀,双手合十旋转,便成两只血手。这时他骤然向前推掌,那黑色烟雾见了他的血,像害怕了一样迅疾褪去。 烟后面却出现一个人,于曼丽。 她穿着旗袍样式的红色嫁衣,坐在梳妆檯前摘珍珠耳环。她脸上没有笑容,身上带着杀气。 张启山正要再看清楚,她却已经站了起来,向他直直的走来,嘴角带着阴涔涔的笑意。 张启山能感觉到,这就是于曼丽,只是有点不真实,她明明就在眼前,却有一种无法跨越的时间上的距离感。 而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于曼丽忽然到了他的面前,抬手就是一刀,向他的心脏刺去。 张启山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回躲,右手同时伸出去抓她的手臂。哪知他还在流血的手刚一碰到于曼丽,于曼丽就和四周围的景象一起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穿铠甲的守将正手握长刀向他噼头砍去! 这回张启山毫不犹豫地重新掏出手/枪,一个侧身,手上“嘭”扣动扳机,开枪直打守将的脖子。 守将矮身躲闪,子弹擦着守将的脖子嗡鸣而去,张启山竟看到守将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印。这时大刀也落下,将吊桥当空噼断。 张启山手无可抓,噗通一声掉入水流湍急的激流中。 然而就在他以为不死也落个残废之时,手上的血融入水中,周围一片红,他居然就安稳地躺在染血的浅溪之上。 穷奇克麒麟、除幻像。刚才的一切,大概都是幻像。 直觉告诉张启山,他刚才看见于曼丽绝非偶然,是有人故意让他看见她的。 这个人是谁,他无法确定。不过他刚刚发现了一件怪事——守将不是个粽子,而是个人。 这是因为,第一,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幻境当中,粽子都不会流血;第二,幻境中的人,除非是真实的人,否则也不会流血。可他清楚的看见守将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血痕。所以这个守将不是粽子,而是一个可以进入别人幻境的人。 张启山从冰冷的溪水里面爬起来,顾不得浑身湿透,跳上吉普车,将油门踩到底,直奔茶寨。 刚上了车,副官的电话就打进来。 张启山按下接听键,不等副官说话就问:“副官,你到底看清楚了吗?那信鸽真是九门的信鸽?” 副官被问的有点懵:“佛爷,你怎么这么问?我虽然在‘地下工作’方面的‘专业知识’不够硬,但地上工作我还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张启山沉吟一晌,然后交代副官:“罢了,你现在就去找解九爷借鹰隼,用鹰隼叼那鸽子,无论如何把吴老狗给我找到。” 电话一扔,眉头紧锁:“绊哒嘛哒,这吴老狗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瓦寨和茶寨分别在长沙城东西两头,一趟下来如果不堵车也要四个小时。等到了茶寨,已近黄昏。 张启山穿着干了之后皱皱巴巴的衣服,一进香堂,就把麒麟刀到桌子上:“算命的,你最好把你该告诉我的都告诉我,否则我就扒了你的皮,用你的血餵我这把麒麟刀。” 于曼丽和齐铁嘴喝酒喝到下午才走,齐铁嘴刚把杯盘收拾进厨房,头还有点懵呢,听见佛爷拿他那一身臭皮威胁他,再加上佛爷那似笑非笑、一点不像扒人皮、倒像是过来找他打麻将的样子,他反而清醒:“佛爷,你让我交代什么?” 张启山跟齐铁嘴认识十多年了,齐铁嘴心里想什么他可能不全知道,但让他猜一猜齐铁嘴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煳涂却不难:“算命的,你不会真以为我对你们下三门一无所知吧。从我能拿着生血白玉的照片直接找上你,你就应该明白我一开始就清楚黑尸棺的存在,也知道你们下三门守卫的棺阵是黑尸棺阵。” 齐铁嘴听了这种没有问题的话,反而开始不明白:“佛爷,您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九门的规矩就是上平下三门之间互不往来,这也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识。咱们之所以成为朋友,那是佛爷您仗义。但我们的私交……” 说着说着,齐铁嘴突然脸色大变,眼神飘忽,额上也浸出丝丝细汗。 张启山抓住齐铁嘴的肩:“算命的,怎么回事?你身体不舒服了、还是被人下了蛊?” 齐铁嘴的目光在眼镜后面聚拢,他面色微显苍白。“佛爷,”齐铁嘴咬了咬牙,指着柜子上的香炉,里面的线香已灭,“我,我和你实话实说吧,我们齐家就是靠着那个香炉判断黑尸棺阵里是否有异常的,现在香断了,香上红光仍在,说明外面有人进去了。” 张启山问:“谁进去了?” 齐铁嘴擦了擦汗,把眼镜扶正:“我猜,是于曼丽。她走的时候,我在她包里偷偷放了一根银针,那银针可以辨方位、定干坤。她说自己要离开茶寨了,我不信,我想她一定会重新去找黑尸棺阵的,所以特意留了一手,看她究竟去哪。但我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找到了。可我现在却找不到她了。” 齐铁嘴点了一下放在太师椅旁边、正在摇晃着转动的司南,磁杓慢慢旋转着,怎么都找不到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看到有读者说出现电视啊香港回归的问题等等,其实这是个现代架空啊~标籤里面有的~~ ☆、第十四章 张启山紧握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早就应该猜到她不会乖乖地留在这里,居然信了她。 齐铁嘴也不敢上去劝,只好静静地呆着。 佛爷懂他,他也懂佛爷。 外人都道佛爷心如磐石。但他明白佛爷其实也有侠骨柔肠。 齐铁嘴拉了一把椅子,让张启山坐下。 第15页 张启山平静了大概一秒才坐下来。他单手指着罗盘:“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哪里?” 齐铁嘴拿起磁杓,青铜底盘的镜面中间裂开一道血红,一座山慢慢盘绕而出,山脚下隐约看见一口井。 齐铁嘴不解:“这明明是小帅哥遇害的地方,怎么会有口井?” 张启山霍然站起来:“去封山口,你不是不知道黑尸棺的入口吗?黑尸棺的入口就在封山口。” 张启山提步要往外沖,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折回来,抓起一件风衣对齐铁嘴厉声道:“你呆在这里等着,我不信你那破香炉只能看不能守,就算真不能守,你也得给我想办法守!” —— 于曼丽从茶寨一出来就去了小帅哥死亡的地方。 她查探过了,小帅哥被人杀害的山脚下与她下过的井的地理位置,正好以她遇到小帅哥的地方为中心对称。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齐铁嘴干坤颠倒阵的中心就是齐铁嘴看人下棋的地方,也是她和小帅哥相遇的地点,那么真正的黑尸棺阵就在小帅哥死亡的地方。 天色渐晚,她在山脚下盘桓多时。 警戒线还拉着,搜查证据的人已经走了,四周围空空荡荡的。这两天没有下雨,泥土地上洒着血,更显的阴森恐怖。 于曼丽喝了口酒,那酒还是她央齐老闆给她的。齐铁嘴说佛爷走之前专门交代了他,说于曼丽这两日喝了不少酒了,不要让他再给自己。 于是她就跟齐铁嘴聊天聊地,谈古论今。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里,三杯两盏淡酒已然下肚,齐铁嘴也止不住了,便把陈年好酒也从地窖里面刨了出来,一喝便喝到了下午。最后齐铁嘴摇着空空的酒罈子悔不当初,说佛爷一定会骂他。 呵,真温暖。佛爷挂记自己,齐铁嘴关心自己。 于曼丽不自觉笑了一下。但很快那笑容就收了回去。 那些温暖都只是暂时的。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关心?佛爷怀疑她被陆建勛控制,她自己也有此怀疑。如果此怀疑成真,那在她没有摆脱控制之前,她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呢?谁能保证她来到这里、与齐老闆和佛爷的相遇不是陆建勛一手操控的?她不能害了佛爷。 所以,她必须单独行动。 最后一线阳光隐到山后,整个封山口都被黑暗笼罩。无形之中的声音曾告诉过她必须在每年的中元节进黑尸棺。她仔细想过了,中元节是一年之中的一天,任何棺阵都有阵型,时间不同无非会造成棺形移动,只要能找到入棺口,无论阵型如何变化,都还是能进入黑尸棺阵,从而拿到生血白玉。 于曼丽首先猜测,小帅哥的死亡地点下面即埋藏着入棺口。黑尸棺阵里的白玉之所以会生血,是因为棺阵封棺时墓主人会用最忠诚的守护人血祭。一旦外人闯关,守棺人必会斩杀来人,再用擅闯者的血封棺献祭。小帅哥被人拦腰斩断,多半是由于误闯棺阵,而被守棺人所杀。守棺人不能出阵,因此只能将闯入者的尸体抛在入棺口,一举两得。 于曼丽把装帐篷和日用品的大背包放在山后一处隐秘的地方藏好,再把下斗用的小包背上。然后攀上石壁,到大概五米的位置处,楔进三根金钉,形成稳固的三角形,把绳索没有银钉的部分交互缠绕在三根金钉上,另一端扣住腰间锁扣,罗盘则被她放在腰间的狼皮袋子里。这狼皮袋子是她走前齐老闆送给她的,齐老闆看出她的罗盘有大凶之物,需得用能镇住它的东西封装,因此特将齐家的传家篆文狼皮古袋送给她。 于曼丽拽了拽绳索,觉得足够紧了,开始向下滑降。封山口地形诡异,身处其中总感觉是在局中。但罗盘没有反应,上次倒挂山壁时又没发现线索,所以只有更高一点,或许可一窥全貌。 于曼丽向下看,月光下,小帅哥的血迹与白天大不相同——中间一摊血迹隐在黑夜里完全看不见,只在外面围成一个形状规则的长方形。于曼丽一惊,地上的血怎么那么厚,就像埋在地下的一道血墙,形状也十分怪异。 于曼丽决心再向上攀爬一段距离,但她刚向山壁一侧盪去,绳索突然一滑,金钉向下移动,竟然碰到银钉,金钉像一根撬棍一样勐楔银钉,银钉松动,被金钉一併带出。 于曼丽感觉身体突然失重,面朝下直勾勾向下坠落。 电光火石之间,于曼丽手腕发力,把绳索往回一拉,然后再向石壁抛去,企图一赌,将三根金钉围绕的银钉一起重新楔进山壁。 而就在四根梅花钉即将碰撞到石壁时,于曼丽余光瞥到地面,不禁豁然开朗:这分明是一口棺材啊!黑尸棺阵,想必真正的入口就是一口棺材。 于曼丽因此顺势收回绳索,任由自己下坠。 眼见就要砸到地上,于曼丽闷了口气,闭上双眼,只听“嘭”地一声,她感觉自己像掉进水中一样,进入了这口血棺。 一阵冷风钻过两山之间,月光如水,封山口依旧凄清。 —— 张启山来到封山口时,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但他隐隐地感觉到有些不对,比如风。这里的风不是吹的,而是想方设法朝一个方向钻。 张启山据风辨位,最后发现,那风是钻向了小帅哥原本的尸体下面。 张启山从刀鞘里拔出麒麟刀,将还没痊癒的手掌又割一刀,趁鲜血洇出,忙按在地上转了个圈。 血棺“见到”穷奇血,就如部卒见到了将军,它们立即从地下钻出来“下跪”,并围着血棺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 张启山一刀插入圆形正中间,血棺的血被“喝退”,原来的圆形变成一面巨大的青铜镜,青铜镜中间裂开一道与齐铁嘴所持青铜镜一样的血痕,生生打开一条路。 张启山心里咯噔一跳:阵型是歪的,时间不对。 他没敢再停留,直接跳进裂缝。 黑尸棺阵不负其名,头顶脚下、前后左右,全都是黑洞洞的棺材,没有盖子,里面躺着黑色干尸。四周全都长得一样,根本无法分辨方向。 张启山不敢擅动。他自己没什么怕的,就怕一旦他的某个举动使棺阵发生变化,于曼丽说不定会受到反噬。 张启山站在原地,思考一瞬后,摘下左腕上的二响环,右手两指一弹,清脆的声响嗡地盪开,紧接着第二声响也盪出去,两声交叠,进而逐渐向一个方向延展出去。这便是用二响环探路。 张启山顺着声音向前走,没过一会,听见一串清亮的敲击声,像是用金器敲打出来的声音。 他心中一紧,脚步加快,几乎飞奔起来。绕了一个圆圈,正看见于曼丽手握金钉把黑尸依次钉在棺材里又拔/出来。 于曼丽居然在用最原始的探棺法探路! 九门之中,各家都有不同的探棺法,甚至每家探棺的方式都不止一种。而于曼丽所採用的的方法,就是有路的位置黑尸是虚的,金钉一刺便无,而没路的地方就是真的尸体,一旦惊醒它们,这些粽子就立即跳起来跟你玩命。而黑尸棺阵里的黑尸全是守卫,比一般的粽子更为兇悍。持梅花钉者所能做的,就是在守卫觉醒之前把金钉钉入黑尸喉部。 第16页 这种逐一去探的探棺法,是霍家早就摈弃的一种探棺法,甚至在近几年被霍家当家明令禁止。 可是,于曼丽作为一个本与九门无关、仅仅是不知道被谁利用的棋子,就不顾性命硬闯黑尸棺。 张启山冲过去,一把将于曼丽揽在怀里。 于曼丽丝毫没觉察到身后的佛爷,先是一怔,然后恶狠狠地将他推开,狠狠地瞪着他。 她本来不想连累佛爷的,他怎么还是来了呢?他难道非要让自己内疚担心? 见佛爷不走,于曼丽干脆一甩绳索,银钉从佛爷眼前擦着过去。 佛爷一躲不躲,抬手抓住绳索,向前一步,重新将于曼丽抱进怀里。 于曼丽的眼泪便一下子掉了下来。她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 棺阵内气息奇特,两个人都没敢开口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19点大家看不到了,发得有点晚 ☆、第十五章 张启山从地上爬起来后,把于曼丽也拉起来。 “死人?哼,我要真是死人,头一个把你带进棺材里。”张启山拍拍身上的土,随手把挂在椅背上的大围巾给于曼丽披上。 齐铁嘴倒一点不生气,乐呵呵端了热茶过来。 “佛爷你是不知道刚才有多艰险,要换了别人,你恐怕就真变成粽子了。” 齐铁嘴竭尽所能夸大其事,生怕佛爷抿了他的丰功伟绩。 张启山也乐了:“粽子?粽子有我凶?!”齐铁嘴闻言缩了缩脖子——佛爷说的没错,整个长沙城,还真没什么能凶的过佛爷。 齐铁嘴忙把茶水满上,杯子递到佛爷手里。佛爷一伸手,齐铁嘴吃了一惊。 “佛爷,这是怎么回事?” 张启山丝毫没在意的收回手:“不要大惊小怪。” 齐铁嘴显然不肯罢休:“佛爷,张家的血都珍贵得很,你一天之内耗损过多,小心今后下棺寒气浸体,到时候……” “行了,少婆婆妈妈,”张启山放下茶杯,“你叫齐铁嘴,可不叫齐大嘴。” 说完把左腕上的二响环撸了下来,套在于曼丽葱白的腕子上:“今后不要用梅花钉探路了,太危险,就用这二响环吧。瞧着看我怎么敲。”边说边在虚空中做了个示范。 于曼丽跟着比划了一下。她学东西都快,敲二响环的手势原本就不难,看一眼就记住了。只不过她本不想接受别人送的礼物的,但因是张启山送的,那就有点不一样了。 她想拥有一件他的东西,以后就算真的不见了,起码还有个念想。所以也没有推辞,直接就接了。 只是看齐铁嘴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是有问题。 于曼丽心道,难道这二响环有什么蹊跷,像是能定位读心什么的。可惜即便是张启山欲拿这二响环探她的路,从她这得到什么陆建勛的消息,那她也心甘情愿。 警队里没有急事,天色又晚了,张启山便留在香堂住下。 齐铁嘴先上了楼,于曼丽和张启山走在后面。 于曼丽低低地问:“佛爷,你不怪我?” 张启山反问:“怪你什么?” “怪我自作主张,差点坏了事,还差点害了你。” 张启山停下来,于曼丽也跟着停下来。 张启山仍穿着早上没脱下来的军装,衣服皱巴巴的,身体挺得笔直:“首先,我们知道了黑尸棺的确切位置。这绝不算坏事。其次,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不用听算命的。他小题大做而已。倒是你自己,你有考虑过自己吗?” 于曼丽前面还在内疚。佛爷越说他没事,她反而越内疚。听到最后,佛爷又绕回自己身上,紧绷的心像被人放进了温水里,轻轻化开。愣了半天,噗嗤一声笑出来。 “佛爷,我还想问你个问题。” 张启山严肃地说:“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很正经的问题。”于曼丽三指併拢,对天发誓。“一定要问。” 张启山提步上楼:“那你问吧。” “我是想问你,以前有没有女孩子跟你说过你特别特别帅,就是既有少年侠气,一诺千金重,又能策马渡悬崖,弯弓射胡月的那种。” 张启山头上三条黑线:“没有。” 于曼丽歪头看他:“真没有?” “真没有。”张启山回答地异常诚恳。 于曼丽摇了摇头:“哎,佛爷,你这样不行。” 张启山不解地侧过脸。 于曼丽说:“你太耿直了,这种时候你就该骗骗我,说有许多许多女孩子都夸过你帅,还是巨帅无比的帅的那种帅,让我吃醋才好。”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惹得楼上齐铁嘴郁闷地捂住耳朵:这俩人真是死里逃生?急得我连焦点访谈都没看在楼下排兵布阵,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发狗粮!哼,看我不上天涯发个吐槽贴——八一八我那重色轻友的极品基友。 刚打了一个字,背后一凉。小心翼翼地转头,呃,佛爷的一双火眼金睛简直要把他看成粽子。最后两手端起电脑,只得缴械投降。 然而很久以后齐铁嘴才知道,佛爷连什么是天涯都不知道…… —— 第二天一大早,佛爷照例早起。 下了楼,于曼丽摆好了西式早餐,几片吐司、煎蛋、火腿和牛奶。 看见张启山便招唿:“没什么材料,做得简单些。” 张启山点点头:“味道好就够了。”看不到齐铁嘴,又问:“算命的去哪了?” 于曼丽吐吐舌头:“齐老闆说他吃不惯‘洋货’,去买豆浆和油条去了。对了,他还说让你不用等他,他要看人下棋呢。” 张启山无奈:“真搞不懂他,都看过解九下棋的人,居然还能看得进去别人下棋。”说着挽起衬衣袖子,开始吃早饭。 于曼丽递给他一柄勺子:“解九?也是九门的人吗?” 张启山笑道:“解九爷在九门排行第九。别看是老么,他人可不简单,多的一时也说不完。但有一点,这人是我们九门里唯一一个正统知识分子,博闻强识、见多识广,在日本留过学的。” 于曼丽好奇心起:“佛爷没读过书?” 张启山不介怀道:“九门里的人与外面不同,生活环境异常复杂是其一,学得东西别人教不了是其二。我倒是读过几年书的,不过辗转起来,也就没个准头了,最后算是机缘巧合,在警队里谋了份职。不过我虽没上过学,学问可半点不差。” 呵,一点不谦虚。 于曼丽正要打趣他。齐铁嘴提着紫砂茶壶从门外进来,茶壶嘴里还冒着白气。 于曼丽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齐铁嘴很是扫兴:“王大爷不知怎么了,今天居然没去下棋。哎,这世上除了解九,我就能看得进这一个人下棋了。解九下棋步步为营、全是套路,王大爷下棋却完全不讲套路。” 第17页 张启山听着听着,忽然心念一动:“你说的这个王大爷大概多少岁?本名是什么?” 齐铁嘴端着茶壶,一双眼睛在镜片后头滴熘熘地转了转:“佛爷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启山道:“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告诉我那天我和于曼丽去井边取梅花钉时你是否遇见过王大爷,还有王大爷的姓名年龄即可。” 齐铁嘴放下茶壶,屁股一撅坐到张启山旁边:“我知道的不清楚,反正自我出生时王大爷就在茶寨了。至于姓名,大家都只是叫他王大爷,谁也不会去探听别人的名字。还有那晚你们前脚出门,后脚王大爷就进来了。对了,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副围棋,就那天你们回来我摆弄的那副围棋,就是当时王大爷送给我的。” 张启山心下瞭然。他有理由怀疑,这个王大爷,很有可能就是昔日抱着水晶棺死在看守所里的王奇军。 —— 张启山要回警队,他想把于曼丽一起带回家里。齐铁嘴这里偶尔体验体验生活还行,成年累月住下去、尤其是曼丽一个女孩子,那是肯定不行。 于曼丽想要推辞,找了几个理由到了张启山那里都不成了理由。最后撇撇嘴,收拾好了东西,决定去山口把行礼拿了就去佛爷家。 齐铁嘴却又有意见了——怎么回事,我和佛爷十多年交情还没住过佛爷家呢,怎么能被于曼丽捷足先登。于是用他那张铁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以不占地不放屁污染空气以及绝不哄骗张日山算命为由,争取到了入住佛爷家的机会。 看着齐铁嘴美滋滋地收拾大包小包,于曼丽望天:这真的要进去住?! ☆、第十六章 张启山先行一步,回到警局。刚下车,就看见张日山一脸焦虑地在等他。 张启山急忙锁车上前:“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张启山还没见过张日山这么纠结的表情。 “佛爷,你真要让齐铁嘴也住进咱们家?” 张启山戴上帽子:“有什么不行?” 张日山皱眉道:“佛爷,八爷那个人可精得很,住进来难免不被他发现点什么。” 张启山闻言,低头沉声道:“就是要让他发现点什么才好。” 副官先是不解地愣了一下,随后突然醒悟:八爷精明,惜命,若是此局强拉他进来,他肯定躲得远远的。佛爷一早瞒着八爷,不是真想拒八爷于门外。反而这样撩他,让他自己“不小心”地一点点去发现,逐渐勾起他的好奇心,到最后,他再想脱身也难。 副官这才舒展了眉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地图:“佛爷,从九爷那借来的鹰隼叼到鸽子了。” 两人并排走进警厅,张启山刚接过地图,一个人迎面走来。 “启山兄,别来无恙?听说茶寨出了命案,不知调查的怎么样了。” 张启山不用抬头,单听声音也知道来人是陆建勛。 可自从吴老狗给了他照片、他拿去问了齐铁嘴之后,陆建勛几乎没来找过他,也没给他暗里下绊子。算算时间,正好是于曼丽出现的时候。按照他推算的,于曼丽是陆建勛派出来的眼线,所以有了于曼丽以后,陆建勛就没理由自己亲自出马。而最近于曼丽似乎没有再被人控制的迹象。难道是他对于曼丽下的蛊已经失效,而他收到于曼丽要住在自己家的消息了? 张启山旁敲侧击:“多谢陆队长关心,此案属于秘密调查类案件,恕我不能多加透露。但如果陆队想问问别人的情况,我倒是愿意” “别人?”陆建勛冷笑,“我只对九门的人感兴趣。” 身为一个心狠手辣却城府不深的人,陆建勛在张启山眼里绝对是一个容易看透猜透的人,就比如他现在,陆建勛明着告诉自己他想要九门,一点不跟你玩花花肠子。但同时也透露出另一个消息,于曼丽似乎确实与陆建勛无关。张启山暂时想不明白,干脆礼貌送客:“既然陆队想听的我不能说,我能说的陆队不想听,那我也识趣一点,不耽误陆队时间。” 陆建勛吃了一瘪。眼看着张启山就要拍屁股走人,他眼睛一转,突然得意起来:“张启山,你以为你九门坚不可摧?哼,九门里有的是恨你的人,合纵连横,不只你一个人会。更何况,我也不是非要九门不可。你也知道的,毁了九门,可比得到九门容易得多。” 说完不给张启山回话的机会,一扯警服领子,转身走了。 张启山却不得不多想。九门复杂,恨他的人自然不缺。这些年他能支撑起九门,靠的不仅仅是一个义字,利、诱、权、威,一个都不能少。这些年他一直在谋划布局,对九门内的争斗的确有点分身乏术。 “佛爷,您想什么呢?不会真被陆队给吓住了吧。”副官问得颤颤的。 张启山横了他一眼:“被他吓住?呵,那我可真是白流这一身穷奇血了。得了,先说那鸽子吧。” 副官这才正色:“佛爷,九爷说,鹰隼叼回的鸽子是一只死鸽子。”把地图铺在桌子上。“您瞧,这是从九爷铜雕刻板上拓下来的,鹰隼叼鸽子的路线图。” “这是哪?”张启山指着墨线消失的地方。 “王大爷家。” —— 另一边,解九爷正坐在铜门密闭的书房里面,他的面前放着一块铜雕刻板,刻痕清晰,血迹被墨色覆盖,但仍然隐隐可见。旁边还放着一个青铜鼎,鼎里面躺着一只鸽子。 一只死鸽子。 解九爷捧起鸽子,尽管他极高的修养使他尽可能保持平静,但他的瞳孔还是能看出他看到这鸽子时的兴奋与慌张。 六十一年了,整整六十一年了,从他爷爷开始就在等待的九门信鸽,终于被他等到了。 从他记事开始,他父亲就教会了他如何用鹰隼叼鸽子:先从鹰隼身上取半碗鲜血,全部倾倒于铜雕刻板上,趁血未干之时,将敕书和盖有九门提督官印的信笺封于鹰隼伤口之上。鹰隼得令,即刻飞走,便可叼送信的鸽子。因此要想叼到鸽子,需得有鸽子原先送来的信,还必须是九门的信。 唯有一种情况不用——传信鸽。这是一只死鸽子,不需要敕书也能被鹰隼找到,而且一次只有一只,只有被鹰隼叼走之后,才可能出现另一只。解家每一代人,都会向自己的后代传递一个使命,那就是每年八月十五中秋节,放一只鹰隼出去,看能否叼回传信鸽。若是叼回来了,那便取下它身上的诰书,放进青铜鼎内,随传信鸽一起烧了,就算是完成使命。 而其中暗含的含义,据解家秘典记载,是下一任守卫黑尸棺的人已经离世,可以走马上任。 一般情况下,每两代传信鸽之间的时间间隔不会超过30年,大多数在23年到27年之间,再小的也有的,根据解家记录,最长也没有超过40年的。但这次,他们整整等了61年。 如今,九门信鸽他终于等到了。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这只传信鸽身上没有诰命,也就是说,这任守卫还未到任。 第18页 —— 于曼丽把登山包和帐篷从封山口取回来后,放在了香堂客栈。齐铁嘴没有车,于曼丽更不可能有车了,张启山走的时候让他们两个打车去长沙城,但齐铁嘴可不走寻常路。 他才买了两辆死飞自行车,正愁着没地方骑,于是忽悠于曼丽,让她跟自己一起骑车进城,权当锻鍊身体。 于曼丽对自行车好像有特别的偏爱,齐铁嘴刚一提,不等他发挥强大的安利技术,于曼丽便欣然同意。 两个人从上午骑到下午,中午在齐铁嘴这个美食家的带领下,吃了一顿地道的长沙菜,傍晚时候才到张启山家。 佛爷家在近郊,比较隐秘的一处住宅,房子不算豪华,但是从远处看也能感觉到气魄,若是高人望去,还能发现点特殊的风水哲学。 两个人把自行车停在后院的小棚子里,于曼丽指着露在地面外一人高的佛像道:“怪不得你们都叫他佛爷,原来都是有典故的。” 齐铁嘴笑道:“可不嘛。九门里的名字大多都有缘故的。下三门里,解九爷倒没什么特别的外号,不过同为下三门的霍家,有一个叫霍仙的,因为人长得美,得了个霍仙姑的美名。” 于曼丽闻言,暗垂睫毛。她倒也不是吃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个名字会有点难受。 说话间已到了客厅,却没想到除了张启山和副官以外,还有客人。 “八爷,好久不见。”礼节周到,落落大方,声音温柔,正是人称霍仙姑的霍仙。 齐铁嘴先是一愣,随即惊喜道:“嘿,刚才还说着你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本尊了。” 霍仙故作惊奇:“哦?八爷说我什么?” 齐铁嘴向霍仙介绍:“于曼丽,我和佛爷的朋友……”话没说完,突然想起来于曼丽还拿着霍家的梅花钉,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恐怕麻烦着呢。他一是不想掺和进去,二是他也说不清他应该帮谁。按说他应该帮霍仙的,毕竟霍仙与他同为九门下三门。但即使不算佛爷与于曼丽的关系,他跟于曼丽也是朋友。朋友相偏,最是难事一件。 霍仙眨眨眼:“八爷怎么不说了?” “我替他说吧。”张启山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再和你联繫的。”说完做了个“请”的动作。 霍仙点点头,接着看了眼在一旁苦思的于曼丽,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她一遍,然后笑得亲切:“曼丽?佛爷刚才跟我说了。呵,名不虚传!”又沖齐铁嘴挥手:“八爷,那我们改日再见,应该也不会太久。” 齐铁嘴回过神:“上次说下次再见可等了一年。” 霍仙只笑了笑,从门口的衣架上取下风衣外套,脚踩一双黑色高跟鞋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19点和新闻联播抢时间,不过估计来不及,会晚几分钟才能看见 ☆、第十七章 吃过饭,副官泡了几杯茶端到二楼小客厅,有铁观音有普洱,还有一杯牛奶。 “佛爷说于小姐喜欢甜的,家里只有沖咖啡才加的牛奶是甜的,还请于小姐不要嫌弃。” 于曼丽连忙道谢:“副官您太客气了,我可不挑。”心里疑惑张启山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吃甜的了。 只有齐铁嘴在一边嘟嘟囔囔:“饭是我做的,碗是我刷的,焦点访谈也不让看,非要坐在这里讨论什么狗屁大事。哼,我就说佛爷这次同意我来不会那么好心,原来就是想请个免费的厨子和智囊团。” 副官把茶盏端给齐铁嘴:“不想住现在就能搬出去。楼梯在门外,门在楼梯前面。” 齐铁嘴扁着嘴,一副良民被皇军欺压的委屈表情。 张启山敲敲桌子:“行了,正事要紧。今天副官从解九那里得到一个消息,鹰隼在王大爷家叼到了一只死鸽子。算命的,你见多识广,你可知道这死鸽子的来歷?” 齐铁嘴咂摸嘴:“死鸽子?我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九门里养过死鸽子。九门的信鸽死后,都随着它身上的九门提督官印一起烧成灰了,怎么可能有人能得到死鸽子?” 张启山说:“这就奇了,难不成还有其他人也在驯化像九门信鸽一样的鸽子?” 齐铁嘴道:“我觉得,这事还是得去问一问解九爷。他一定知道点什么。虽然九门信鸽的最初来歷还无法说得清,但既然他们能驯出鹰隼,就足以见得九门信鸽也与九爷一门有些渊源。” “可我觉得他不想说,所以才来问你的。”张启山稍有些失望,“不过不管怎么说,整件事情肯定与王大爷脱不开关系。但现在的问题是,在命案现场发现的血迹是王奇军的,王大爷究竟是不是死去的王奇军是其一,其二,我与曼丽数次见到守卫,棺阵中抑或棺阵外,那这个守卫究竟是不是王大爷我们也还不知晓。所以,现在的两个问题就是,第一,证明王奇军还活着,第二,证明王大爷就是守卫。” 大家听完,都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于曼丽说:“这个我有办法。” 于曼丽道:“前后串联在一起,看来王大爷是一直想杀我们的守卫的可能性很高。现在他的目标是我,不如就由我去引他出来。” 众人都看向她。齐铁嘴插话:“说来也奇怪,于曼丽刚住进香堂的时候,王大爷似乎就知道了。这些年进茶寨的外人不多,寨子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认识的人,来一个外人确实显眼。但王大爷还没见过于曼丽时,就问过我关于曼丽的事情。用于曼丽引,不失为一条计策。” 张启山想了一会,然后问:“怎么引?重进黑尸棺?” 于曼丽目光坚定:“进我第一次下的棺。那个棺只有一条通道,布局简单,也不会随时间的变化而变化,既然之前我下去过,这次再下必会容易许多。” 张启山点点头:“那让副官准备准备,后天我们就去。” 于曼丽轻轻摇头:“后天不行。佛爷,你有没有发现,看见死人的时间有一个特点。” 齐铁嘴来了兴致:“我怎么没发现。” 于曼丽道:“起初那个声音告诉我须得每年中元节才能下墓,我以为是因为‘鬼节’,符合探墓之人所说的‘良辰吉时’,但上次听八爷说看到自己父亲的时间。”于曼丽怕自己说的话不妥,伤了齐铁嘴的心,因此声音小了一些,“是中秋节。” 齐铁嘴果然表情稍暗,但很快眼睛一亮:“阴历十五,满月之日!你我看到小帅哥的时间也是满月之日!” 于曼丽道:“正是。” 张日山问:“我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有点不明白。我记得佛爷上次在瓦寨遇到守卫的时间是阴历十六,而且佛爷也在幻境中见过守卫流血,这不就能说明守卫的确是个人吗?既然是个人,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逮捕他,以免他再杀人。” 第19页 “因为我们需要证据。”张启山道,“第一个,证明王大爷是王奇军就需要取王大爷身上的血。而第二个,证明王大爷是守卫,就得在他是守卫时擒住他。但守卫不论是否是人,他都可能精通遁术一类的绝技。所以最好的时间,就是在阴历十五之日进入黑尸棺阵。看看究竟有几个真守卫。” 于曼丽点头:“没错,佛爷。我算了算时间,从下斗到进入墓室,如果快的话只用两个小时。所以等到下个月阴历十四傍晚9点,我一个人去假的黑尸棺,引守卫出现,你们就趁此时进真的黑尸棺阵。到时如果我能看到守卫,就用二响环传音给你们。”于曼丽做了个敲二响环的手势。 张启山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曼丽。张日山却是满脸惊讶,刚要脱口去问,张启山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张日山随即明白,不露声色地又把质问咽了下去,最后只剩下满肚子的狗粮——就说佛爷从来都不知道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自己喜欢什么口味的东西怎么会突然知道一个姑娘家家的喜欢吃什么啊!怒摔!! 曼丽未察觉到佛爷和副官的一来一往,巧笑道:“果然瞒不住佛爷。我的确有一个条件,生血白玉。” 岂料生血白玉四字一出,她耳边忽然“嗡”地一声响起撞钟声。于曼丽瞬间脸色煞白,眼前一晃。 三个人都注意到曼丽的异常,张启山道:“罢了,正好今日晚了,于曼丽刚才提出来的计划时间已定,具体计划容后商议。” —— 于曼丽住在佛爷隔壁一间,小小的一间房,布置的简单温馨,墙角还摆了一台书架。 于曼丽喜欢书,看见书,情不自禁想去摸一摸看一看,没想到却翻出来一本相册。 打开来看,里面空空如也,竟然一张照片都没有。于曼丽有点点失望:本来还想偷一张藏在身上呢。抿着嘴嘆了口气,正要把相册重新放回书架上,却听身后有人问: “你想看什么?” 于曼丽扭过头去,见是张启山,不禁两颊绯红,嗔怪道:“堂堂长沙‘城防官’,进别人屋子前都不知道要敲门吗?” “我看门开着。”张启山想解释点什么,但发现解释什么都奇怪,于是改口,“我下次注意。” 于曼丽差点发作,突然又觉得好笑:“你这算是道歉吗?没有道歉的对象,也没有道歉的内容,连对不起都没有。” 张启山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应该说什么。 于曼丽把相册塞回去,打趣道:“佛爷,你这个时候就应该邀请我去看你的照片。” 张启山愣了一瞬,随即抓住于曼丽手腕:“我只有一本相册,从没让别人看过。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看?” —— 两人并排坐在窗边的大沙发上,张启山摊开相册,一页一页的给于曼丽翻。 前面厚厚的半本却都是老旧照片,黑白颜色中偶尔夹杂一两张彩色照片,全都是发黄的回忆。 于曼丽指着其中一张合照:“这两位就是你的父亲母亲吗?” 张启山指尖滑过着照片边缘:“是。” 于曼丽嚮往道:“伯母年轻时可真美,知性又优雅,眼睛里还透出些与众不同的聪慧。” 张启山笑道:“大概也就只有这样一个女子,才会让我父亲奋不顾身地离开长白山和她在一起了。” 不是如此,又怎会生出流着穷奇血的与众不同的他? 于曼丽轻轻握上张启山的手:“佛爷,你父亲母亲把你生的真好。” 张启山被于曼丽的手触到,微微僵硬,随后反握住于曼丽的手:“我倒觉得你和我母亲很像。” 于曼丽闻言脑袋轰隆震开,忙缩回手,平静了一会才说:“佛爷,一般只有对你喜欢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而且是很喜欢的才行。你这样我会误会的。”于曼丽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是很小声。 张启山闻言,重新抓住于曼丽的手,而且握的更紧了。两人四目相对,张启山:“我……” 然而第二个字还没说出来呢,突然响起敲门声。 “佛爷。”齐铁嘴在门外喊,“佛爷!” 张启山霍地站起来,一双棉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竟然走出了军靴的效果。拉开门,侧身挡着里面的于曼丽,脸色阴地能滴出水来,“算命的,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齐铁嘴被佛爷这吃人的架势给吓了一跳,嗫嚅了半天,早把自己来找佛爷是干什么的抛给孙悟空去西天取经了。真有什么事还好,这一想不起来什么事却更方了,最后只好耷拉着脑袋:“能,那咱们明天再……” “砰”地一声,最后一个“说”字被佛爷关在了门外。 齐铁嘴可怜巴巴的,觉得莫名其妙:“佛爷这是怎么了?他居然敢凶我!” 连于曼丽也笑张启山:“佛爷,没想到你也有被人打乱阵脚的时候。” 张启山怒气未消:“若不是你,我怎么会乱了阵脚?”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愣了。 还是于曼丽先反应过来,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背后,向前一步,距离张启山只剩一步之遥:“那这样呢?这样你会不会记我更多一点?” 于曼丽抬着头,眼中闪着点点光芒。 ☆、第十八章 张启山一把揽过于曼丽的腰,俯下身去,想要吻她…… “佛爷,”齐铁嘴把门敲得咚咚响,“我想起来了,特别重要!不能明天说,是关于……” 张启山哐当拉开门,怒气沖沖地盯住齐铁嘴:“那你就说。” “佛爷,关于那只死鸽子。”齐铁嘴边说边想往里进。 张启山挡在门口:“就在这说。” 齐铁嘴面露疑惑:“佛爷,你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是你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 张启山黑着脸:“你到底还说不说鸽子的事了?” 齐铁嘴拍着脑袋:“嗨,都是你乱凶我,打乱了我的节奏。我刚才查了一下齐家另一本诡文,齐门诡事簿,就是记载未经确认过只是偶然见过或道听途说的诡事,里面记载着有一代齐家先人,大概在清朝道光年间的某年中秋节,在封山口一带探墓时,曾见过一个男人,年纪似乎不大,大晚上在封山口闲逛。清朝时候,茶寨这里又没灯又没电的,能在封山口那么荒凉的地方晃荡的,若非是咱们这种‘下三路’,大概就是要做坏事的人了。但他又怕坏了同道的事,所以就躲在山后面,如果他真的做了坏事,再出去抓他不迟。哪知先人竟看到那人挖出来一口血棺来。先人之前只听说过,却还没见过。正惊奇着,却见那人居然跳了进去。先人想救人一命,连忙跑到棺材附近,可是再也看不见人,只有一口暗纹的铜棺。铜棺上刻着一行字。那字你也知道,就是上次我告诉你的——玉生血,拦腰断,珍珠啼,守将还。刚要琢磨怎么破解才能把那人救出来,地面突然开始塌陷,不知从哪发出一阵嗡鸣,山摇地动的,像是要地震一样。先人没法,只能先从封山口跑出来。没跑多远,就见一只九门信鸽从铜棺里飞出来。说是飞也不准确,因为它的翅膀不会动。可怜我家先人跟我一样看书过甚,眼睛近视了,用力眯缝着眼去看,只能看见鸽子的脚踝上绑的却不是盖有九门提督官印的信件,而是加盖御宝的三色纻丝诰命。然而,最奇的事,也是为什么此事不能写入齐门算的地方,就在于先人第二天回封山口探寻时,用洛阳铲挖地三尺也没找到东西。未经证实的事情,不得写入齐门算。但是佛爷,你和于曼丽上次在封山口进的血棺,很有可能就是我家先人看到的那个。你说,这鸽子会不会是一个信号,表示有人进入了黑尸棺阵?” 第20页 张启山眉头紧皱,又复杂了些。“有可能。可为什么那鸽子最后会出现在王大爷家?”张启山问,“你还知道什么吗?再去找找。” “这还不够?”齐铁嘴亮晶晶的眼镜片后头一双明亮亮的大眼睛,从“求表扬”急转直下为“欺负人”。 张启山活动活动手腕和脖子:“能写到齐门算给你齐家光宗耀祖的事,也敢继续跟我要自行车了。赶紧去找!” 齐铁嘴见好就收,右脚向左脚一磕,学着副官的样子敬了个礼:“yes sir!” 张启山嘆了口气,再回房间时心事又多了一层。转过身,却见于曼丽正匆匆合上相册。 “怎么了?” 于曼丽倒是坦白:“我想拿走一张。本来想偷偷的藏,谁知道被你发现了。”调皮的样子一点没被人抓到的紧张,伸出手,老老实实地准备上缴“脏物”。 张启山接过照片,还是他刚入警队时统一照的:制服笔挺,风华正茂,脸上写满豪情壮志。 “照片就是留给别人看的,像我父亲就一直随身带着我母亲的照片。你喜欢,就由你拿着吧。” 于曼丽接过照片:“真好看。我瞧你今晚上怕要多想想了。我先出去,你好好想。” 佛爷点点头,把于曼丽送出门去。 —— 佛爷坐在书桌后面,案宗、鸽子路线图纸、王奇军的档案、吴老狗给他的照片在桌上一字排开,手里拿着下午时候霍仙送来的一封信。霍仙也是奇怪,这个时候她特意来跟他说霍家没有丢梅花钉的意图是什么呢?还有霍仙虽然试图获得九门内其他人的支持,但从不拉扯私交,这次怎么突然要求参观当初霍家姑婆送给他的酒窖呢? 他要想的事情的确太多了。 这点于曼丽没说错。 一想到于曼丽,她眼里含光地看着他的样子却出现在眼前。 “这样你会不会记我多一点?” 会。 他的回答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咚咚。”又是两声敲门声。 张启山不得不觉得齐铁嘴才是他的冤家债主,每次他刚一要和曼丽有些什么,他总能掐准时机准时出现。 张启山把霍仙送来的信收起来,站起身准备开门:“你下次能不能一次说完。” 拉开门,—— “可以啊。”于曼丽裹着白色浴袍,手里轻轻摇晃一杯红酒,眼眸轻闪,眼角拖着一丝媚意。 “你怎么来了?又睡不着吗?”张启山往回走,门留着。 于曼丽端着酒杯进来,在身后把门轻轻关上。 “我想你了呀,你不想我吗?”于曼丽的声音撒起娇来让人心神慌乱。 张启山坐回书桌后面,压着声音:“你喝醉了?” 于曼丽轻扭腰肢走过来,倚靠在张启山的大雕花木椅上。她抿了口酒,又把酒杯转了一个面,口红印正好对着张启山:“佛爷,你喝了我就告诉你。” 张启山端住酒杯:“曼丽,你醉了。”说着要站起来送于曼丽回房。 于曼丽就按住张启山的肩膀:“佛爷,你取笑我。我才刚喝了一口,哪里就醉了?你要是不喝,我就不睡了。”曼丽浅笑轻嗔,从下向上一颗颗去解张启山的制服衬衣扣子。 张启山重新端起酒杯,又把酒杯转回来,对着没有口红的一边喝了一口。“我喝完了,你先去睡。” 转身抬头,于曼丽的嘴唇已贴了上来,吻住张启山。吻得很浅,一根手指柔弱无骨地从张启山胸前划过去。 “于曼丽。”张启山低声喝道。 “你不喜欢我?”于曼丽垂着眼睫毛,楚楚可怜。 张启山极力克制:“没有。” “那就要了我。”于曼丽附在张启山耳边,温热的鼻息扫过张启山侧脸。 张启山再克制不住,站起来俯身吻上于曼丽,吻得强势却温柔。 于曼丽就去解自己的浴袍带子。 桌子上昏黄的檯灯打过来,照在于曼丽迷醉的眼睛里。她瞳孔里的物像竟然都是倒着的! 张启山一下子清醒过来,于曼丽中了蛊。 究竟是谁下的蛊,真恶毒。 张启山连忙按住于曼丽的手,但她衣服已经半松,浴袍半挂不挂的掉在胸前。 张启山没法,只得将于曼丽扭转过去,按在墙上,想先控制住她,帮她把衣服穿上。 然而“砰”的一声,张启山血仍上头,力气没掌握好。于曼丽直接被甩在墙上,当即清醒。 衣冠不整,被人反拧双手按在墙上…… 于曼丽抬腿就来了计后踢腿,佛爷本来想要躲闪,一看后面就是凳子,只好生生的站在原地挨了于曼丽一脚。 “佛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曼丽,”张启山转身拿了件大衣帮她披上,循循安慰她,“你刚才被控制了。” 房间里摔摔打打,再加上于曼丽凭空一声吼,佛爷小分队队长张日山和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分队队长齐铁嘴很快在佛爷房间门口聚集。 “直接踹开吧,你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曼丽呢?”齐铁嘴还是比较紧张于曼丽的,毕竟刚才听到她的声音了。 “先进去吧。” 说着敲了敲门,无果,试着转了转门把,居然开了。 于是两个人就看到于曼丽紧紧裹着一件大衣里面很明显是一件浴袍正疑惑不解又带着些怒气和担心地瞪着佛爷,而佛爷说不上来什么表情的在看于曼丽。 自封为娱乐八卦届的首席接班人齐铁嘴自以为掌控全局,急忙伸手挡住副官的眼睛,同时唾弃张启山:“哼,佛爷,我就说你今天晚上不对劲,原来你在干坏事!” 而一直站队佛爷的副官则表示:你干嘛挡我眼睛!你没看到这俩人眼里的火花快要烧死人了嘛! ☆、第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起来,张启山一开房门,就看到于曼丽等在门口,仍穿着简单的运动衣,头髮披散下来。她还是第一次没有扎头髮。张启山不得不注意到这一点,然后就看到头髮后面隐隐露出一片红印,大概是反扭她手掰她肩膀时无意中抓到了。 额上还有一块淤青。 哎,太不知轻重。 张启山也有了第一次愧疚。 “你还疼吗?”先发问的是于曼丽。 张启山就开始心疼,想撩开她的头髮好好看看,发生了昨晚的事又不好再去碰她:“一会让算命的带你去医院看看,你不熟地方。” 于曼丽半是失落半是玩笑:“我还以为佛爷会说陪我去呢。” 张启山正色道:“你如果想让我陪你去,那我就陪你。” “算了吧。”于曼丽垂着眼笑道,“案件终于有了进展,当然以查案和九门为重。正好我也想为下次下斗做些准备。你也不必和八爷说,我自己去就行了。” 第21页 张启山看她似乎还有话要说,站着没动。 于曼丽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问:“佛爷,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启山动了动嘴,觉得还是不说为好:“什么都没有发生。”其实心里也有些疑惑,他也曾因官场世故被迫进了几次风月场所,虽然都只是做个样子,并没真正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他既有所经歷,也能看出于曼丽太过熟练,不似毫无经歷的人。 于曼丽点点头:“我信佛爷。”说完转身就走。 张启山忽然就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吻——昏黄的灯光,于曼丽双眼迷濛,两只手轻轻抓住他腰间衬衣,就像她现在说的信他一样,即便是失去意识,他能感觉到她还是信他。 张启山失去理智,一把将于曼丽拉回怀里:“你欠我一个吻,不能只有我记得,你也要记得。” 说着就要吻下去。 于曼丽吃了一惊,想要挣开,却被张启山紧紧地箍住双肩,动弹不得。于曼丽只好闭上眼睛。 那一吻却没落在唇上,而是额头的淤青上。 “佛……佛爷。”副官连忙往楼下走,“我什么也没看见。” 张启山松开手,把于曼丽肩上头髮拨开:“还有这里,好好看一看。”果然红了一大片,又说,“下次不会了。” —— 下次? 张日山开车,俊秀的面庞一脸正经:“佛爷,咱们家是不是该添筷子了?” “为什么?”张启山坐在副驾驶座上,目不斜视,“碗筷不够就找林姨。什么时候这种事情也轮到你来管了?好好看路,不要分心。” 张日山吞了口吐沫:“爷,那您这意思是要我搬出去吗?”的确不该做个电灯汪。 张启山就更不懂了:“是不是齐铁嘴那个算命的跟你说他要住进来然后让你搬出去?哼,你什么时候信起他了。” 张日山无奈嘆气,只好直说:“佛爷,我的意思是,于曼丽是不是要嫁进九门了?二响环也给了她,昨天今天……”张日山还是个纯洁的三好青年,对不纯洁的事情很“难以启齿”。 张启山没想到张日山跟他说这个,不禁失笑:“乱七八糟。离谈婚论嫁还远得很。至于你搬出去,过两年你自该娶亲,到时候我想让你留在这里你也不肯。” 副官深表同意:“别说让我住在这里了,还会不会来都不一定。” 张启山“啪”地将文件夹拍在手上:“好好开车。” 副官立即得令:“是,佛爷!” —— 张启山走了好久,于曼丽仍然怔在原地。 张启山的吻,和她记忆深处某一个瞬间重叠在了一起,傍晚、军校、刺绣…… 她的脑海中慢慢出现一个名字——明台。 似乎有那么一个人,她曾经很珍惜很爱的一个人,她感觉自己可以用生命去喜欢的一个人,也吻过她的额头…… —— 明台的轮廓似乎在脑海中逐渐清晰,曼丽的耳边忽然响起“嗡”的一声撞钟声,她连忙回神,抛出绳索,企图将银钉钉在墙壁上,以免再被带入古墓。 可惜绳索短了一截,曼丽再想收绳索重来一次,整个人已被捲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然而睁开眼,却不是她从前醒来时呆的棺材,而是一个戏园子。戏台子上一个青衣正眉目流转地唱着西厢记,她则坐在一个角落里的隔间内。桌子上放了一壶茶,茶看上去是刚沏好的,铁观音叶子还没完全舒展开。 于曼丽掀开帘子朝外面瞧了瞧,是个之前没来过的地方,但是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她不敢深想,万一再想起来些什么,保不准又会被带入古墓。如今她身有责任,不能多添事端。 见四周围无人注意,于曼丽迅速理了理衣服,准备先行离开,然后找个地方给张启山打电话。她得赶紧回去,否则很有可能赶不上下月十五下黑尸棺阵。然后她要弄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不然给张启山打电话也是无用。 不过,最要紧的却是把脚上这颇有些不便和碍眼的拖鞋换掉。如果此地离长沙很远,穿拖鞋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行动受阻,攻击力也会减弱。 摸了摸身上还有一些她之前打零工赚来的钱,决定先出去找个小店。 正要推门出去,一个人却先拉开了门。见了来人,两人都是一愣,倒是霍仙先反应过来:“于小姐,巧得很,你也来这里听戏?不过我早预定了这间房,你若也想听,不如凑个双也好。” 于曼丽听出霍仙没有敌意,又是认识的人,知自己大约仍在长沙城内,反倒安心许多:“霍小姐,不必客气,叫我曼丽就行。我大概是走错了房间,不过能在这里遇见也是巧合,相请不如偶遇,那就一起听吧。” 两人坐下,外面月琴琴弦一拨,连着一串滚,曲调渐起。 霍仙斟了杯茶,悠悠道:“曼丽,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曼丽听着戏台上的《悼潇湘》,不觉入情:“你尽管问。” 霍仙端起茶盅:“听说曼丽手里有我霍家梅花钉?” 鼓点更密,于曼丽立时警惕起来:“此事佛爷也跟我提起过。如果这真是你霍家丢失的东西,我日后一定完璧归赵,如数奉还。但霍小姐昨日去找佛爷,似乎是说此物并非霍家丢失之物,现在让我还,恐怕没有道理吧。” 霍仙给于曼丽也斟了杯茶:“曼丽你不用紧张,我没有要你还的意思。” “那霍小姐的意思是?” “梅花钉之所以名为梅花,不仅仅是取梅花之形,还取其傲雪欺霜之意。用此钉之人,万望小心,不要被其误伤。还有,”霍仙顿了顿,“完璧归赵和如数奉还,你觉得你能做到?” 霍仙话里有话,于曼丽也知道是什么话。金钉镇尸,必须将金钉永远钉在尸体内,要想取下黑尸身上生血白玉,必然不可能再拔出金钉。她刚才的确没有考虑周全。 外面戏已唱罢,月琴声渐停,于曼丽站起身:“谢谢霍小姐招待,今日就到此吧。” 霍仙也道:“早晚还有相见的一天。” 于曼丽朝霍仙点头,开门出去。等门关上,霍仙从手腕上取下一个刻梅花暗纹的银镯子,上面出现一条极细的银丝线,被夹在门缝里。霍仙轻轻一弹,那银丝线立时震动起来,随即又消失不见。 —— 于曼丽感觉手腕勐地一震,抬起来看,只有佛爷送的二响环。 难道这二响环也有灵性?九门的东西都邪门。曼丽甩了甩手。岂知这一甩才发现二响环下面有一道极细的伤口,血已凝固,还沾在二响环上不少。 不过既然也不觉得疼,又不流血了,于曼丽也没在意,继续到前面去找公用电话。走了几步,却听到一串狗叫声,像是冲着她叫的,但四周围看了一圈,又找不到那狗在哪。 第22页 只好先放下不管。 从太平里出来,对面就有一个小门铺,门口摆着台电话。于曼丽走过去,拿起电话,正要按键,忽然感觉哪里不对——这是她醒来之后第一次打电话,但她印象里的电话键不是这样的,她打电话是用转的。 —— 不远处,太平里的另一头,吴老狗穿着一身尘土飘扬的衣服摸一条大狗的头:“黑子,你看见什么了?怎么叫得这么凶?美女?哼,别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小子就爱看美女。” 黑子不忿地哼哧两声,甩给吴老狗一个不屑的眼神,然后继续冲着巷子那头叫。 过了一会,一个卖熟食的摊贩推着小车从太平里中间的小巷走过来,卖的是熏肠燻肉。吴老狗也不忿地哼哧两声:“真没追求。”一边埋汰一边却买了一袋子燻肉,餵给黑子:“一会见了霍仙姑,你可别这样给我丢人!” 黑子嘴里被肉塞满,无法反驳,只得低低呜呜两声,那意思听起来就好像是——反正有肉,你说了算。 ☆、第二十章 佛爷和副官中午回来的时候,齐铁嘴一个人坐拥客厅的一整张大沙发,窝在里头就像个贵妇。电视上撒贝宁儒雅的中高音正气凛然——“神秘少女为何离奇失踪?不法商人为何频频得手?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欢迎收看今天的今日说法……” 张启山一歪头,副官不用等张启山下令,立即上前把电视按钮给按了。 齐铁嘴噌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正看到兴头呢,怎么关了。” “电视还不热呢,应该也没看多久。”张日山帮佛爷给老八拆台。 张启山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不是说去找传信鸽吗?找得怎么样了?” 齐铁嘴立马没了火气,闪烁其词道:“哪能那么快,我一个土上看命数的,本来就不擅长地下的行当。佛爷,让我一个人去,万一折在地下可不值当。” 副官趁火打劫:“八爷,不敢就是不敢,哪来这么多藉口。” 张启山看了看齐铁嘴那副精光锃亮的小眼镜,拍拍副官的肩膀:“算命的胆子虽然小,胆气还是有的。明天你去陪他走一趟。” 说完上楼去换衣服,主要也是去看于曼丽有没有乖乖看医生。上了楼,却见地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血迹,早就干了,曼丽的房门开着。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连忙推开门,里面不见人影。张启山眉头紧皱,衣服也没换就下楼来。 齐铁嘴还在跟副官斗嘴,当然,处于下风。 张启山打断:“算命的。” 齐铁嘴找到救星,想让佛爷为他说两句话:“佛爷,你知道我……” 张启山没兴趣掺和,连连摆手:“于曼丽去哪了?” 齐铁嘴有点奇怪:“她早上没和你们一起走吗?我醒来的时候她就不在了。” 张启山踱了两步,忽然想到一个线索:“老八,你之前不是说在于曼丽身上放了一根银针,可以追踪到她的位置吗?” 虽然张启山的语气表情还算稳定,但齐铁嘴和副官都能感觉出他的着急。齐铁嘴问:“佛爷,出什么事了?那罗盘我没有带,还在茶寨,如果急着用,你现在带我去香堂拿或许来得及。” 张启山定了定神,道:“我带你回香堂,副官在家里等着。” 正要开门,门铃已响了起来。 齐铁嘴乐呵呵道:“说曹操曹操到,这下也不用去找了。”拉开门,却见来人是霍家二小姐霍桐。齐铁嘴在心里纳闷:奇了怪了,怎么霍家的人一个二个都来了,难道霍三娘真如传言所说已病危? 张启山微一颔首:“霍二小姐,张某今日事急,没时间招待,改日一定登门拜访,还望见谅。”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要带齐铁嘴出门。 霍桐笑了一笑,不急不躁地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白兰封印的铭文纸袋:“佛爷这么着急,是去找这个吗?”剥开纸张,竟是本应该在于曼丽手上的二响环。 霍桐把二响环郑重地交给张启山,并拿眼打量他脸色:“佛爷,我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偷东西偷到你身上。” ——————我是回放镜头的分割线—————— 于曼丽的电话没有打出去,因为她发现,有个人在跟踪她。用余光和听脚步声来看,是个女人。 她想了一下,如果这个时候被跟踪的人发现她已察觉,大约套不出对方底细。不如将计就计,来一招出其不意。摸了摸金钉银钉,都随身携带,以她的功夫,一般人绝不是她的对手。 于曼丽不动声色地放下电话,从口袋里取出一张一百元钞票递给小商铺老闆:“先生,您有笔吗?” 老闆为难地接过钱:“哎呀,这么大?买一根笔打个电话可找不开。” 于曼丽声音不大:“先生,不用找,这钱全给你了。您借我根笔,我写个电话给您,如果我一个小时之后没回来,您就打给这个号码,就说‘于曼丽在太平里的戏园子’。”想了想又怕佛爷不信,便又加了一句,“‘于曼丽额上的淤青消了’,如果他问起你是谁,你就告诉他您的身份。您看这买卖合算吗?” 老闆起初还是生疑,接了钱仔细地摸了摸毛爷爷的领子,又对着光翻来覆去地看。待确定是真钱,马上喜笑颜开,白来的钱谁不愿意赚,忙从柜檯下面拿了纸笔给曼丽:“一个小时是吧,你放心,我反正不走,就在这呆着,我帮你看表,保证一秒都不错。” 于曼丽笑着眨眨眼:“您看着就像是靠谱的人。”说完就转身走了。老闆看着于曼丽离去的背影,弹了一下百元大钞,“嘿,这年头情侣吵架,肥水倒流了外人田。” 于曼丽从小卖店老闆拐出来,转到隔壁一家卖布鞋的小店里,换了双布鞋,重新回到太平里。人多的地方不便行动,闹大了引人注意,不好收场,方才她从戏园子出来,看到戏园旁边有一条寂静的小巷,七拐八拐的,像是原先的居民区。 她起初走得正常,完全像个没事人,等转过第二个拐角,她却突然向墙角一闪,躲在墙后。待脚步声近,于曼丽身手矫健地跳到那人身后,右臂干净利落地锁住那人的脖子,左手则扭住她双臂:“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我在你脸上刻上两个字,让派你来的人知道你弄砸了,到时候你被杀还是被废,就不归我管。另一个,是告诉我你为什么跟着我,我听得高兴的话,说不定会透露些什么信息给你,这样你也好交差。你想选哪个?” 那女人倒是不否认自己的确是跟着于曼丽来的:“可惜我不需要跟谁交差。”一边说一边已从袖口摸出一把小刀,身上放松,把全部力气加诸左臂,左手反推,然后贴着身体从自己右侧去捅于曼丽肚子。 于曼丽自然向后闪避,那女人便趁机发力挣脱。两人对面站立,于曼丽这才能正面瞧她,却发现她跟霍仙长得有三分相似,但总差了些意思。 第23页 那女人开了口:“霍仙的眼光果然不错,竟能找到一个你这么厉害的帮手。” 于曼丽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霍仙只见了两次面。” 那女人便冷笑起来:“只见了两次面她会把霍家的倒挂金钉给你?”她一晃右手,食指上的青玉雕的兰花戒指低低地嗡鸣起来,“这是我们霍家的寻钉戒,只要遇到霍家钉,就会发出不同的声音。我本来是要找霍仙的,谁知跟着声音竟找到了你。霍仙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可她不知道我霍二一支还有枚寻钉戒。请你回去告诉霍仙,想跟我霍桐抢霍家当家人的位置,门都没有。” 于曼丽尽可能耐心道:“你说的我大概听懂了,但我的确与此事无关。至于其中误会,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吧。”本就与她无关的事,有什么可继续纠缠。于曼丽提步就走。 霍桐岂肯善罢甘休。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拦住于曼丽去路:“人可以走,金钉留下。” 于曼丽觉得这就太强词夺理了:“就算真是霍家的东西,那也是霍仙的,与你何干?”抬起左臂准备隔开她的手。 霍桐眼尖:“二响环?”不禁又上下打量一遍于曼丽:这长相和身段,再加上媚眼如丝声如莺,绝对是勾引人的一把好手。 九门上下都知道这二响环是佛爷准备给未来夫人的,如今没听说佛爷有娶妻的打算,所以这二响环只能是她诓来的或偷来的。如果能把二响环拿回去,势必能拉拢佛爷。 于是她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去撸曼丽的手镯。于曼丽早已不耐烦,早不想跟她拉扯,谁知现在又来抢佛爷给她的二响环。 曼丽矮身躲闪,手上已拿了金钉。她密密刺出,招招锋利却不致命。霍桐见她使出金钉,收起小刀,反手从背包里拿出一根三寸多长的暗绿色的锁骨钉,直刺曼丽肩膀,狠戾毒辣,毫不留情。 于曼丽也不慌,细心拆招,准备寻空跑掉,少搅进他人恩怨。 谁知几招过后,霍桐忽然挑起嘴角,缩身撤步,不去攻击于曼丽,反而让锁骨钉勐地撞上金钉,嘭的一声之后,寻钉戒忽然嗡声大作。于曼丽被震地心神具乱,稍一愣神,锁骨钉已被钉进肩膀。 霍桐趁机连忙抓住二响环,然而刚刚握住,于曼丽突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手里的二响环。 霍桐前后左右观察许久,到处寻不见人影。 “摄魂术?”霍桐喃喃自语,“难道霍仙一支的绝技真是摄魂术……” ☆、第二十一章 ————我是回放镜头拉回来的分割线———— “摄魂术?”张启山的脸色转阴。 “没错,摄魂术。”霍桐振振有词,“我从眼线那里得到消息,说霍仙与陆建勛勾结,今日他们约好在太平里的戏园子见面,我为了收集证据,早早就在太平里守着。岂料半路遇到了身怀我霍家金钉的女人。呵,这下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霍仙死死瞒住金钉丢失的消息了,因为那金钉本就是她拿给了外人。她找了一个好帮手,把自己和陆建勛牢牢地绑在了一起。可这女人也太猖狂,自以为有霍仙撑腰就有了靠山,竟敢戴着佛爷的东西招摇过市。佛爷,依我看,虽说擒贼先擒王,但她霍仙既然敢用摄魂术找人勾引佛爷,也就不该怪我们偷梁换柱、釜底抽薪。” 张启山的脸色已由阴转黑。 副官想上去提醒霍桐,二响环是佛爷送给于曼丽的。张启山却拦住副官,沉着气问道:“那摄魂术是怎么回事?” 霍桐见拉拢佛爷有望,想了一会道:“佛爷,咱们单独说。” 张启山把霍桐领进书房,他坐在书桌后面:“你可以说了。” 霍桐摘下寻钉戒递给张启山:“霍家自晚清立户以来,一直分有四支,各支由老祖宗那里习得不同绝技,但各支之间从不互通,也不知对方绝技究竟是什么。我霍二一支其中一项绝技就是利用寻钉戒找到持钉人,还有就是利用寻钉戒的声音震乱对方心神。霍家人一直心照不宣,知道霍家老祖宗的各项技艺都与人的神智有关。听闻其中一项就是控制人的行动,甚至传言可以自行移动被控制的人的位置。我原本是不信的,但今天我正要摘她的二响环时,那女人立即就不见了。哪能有那么巧,她正好就有霍仙的梅花钉。如此看来,摄魂术一技不虚。”她特意隐去了刺伤于曼丽一截。 张启山却从霍桐的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些恨意和妒意。的确,不仅九门,各家内部也明争暗斗,谁都想拥有最好的,谁都担心自己落入下乘。也因为这一点无法遮掩的嫉妒,让张启山知道霍桐说的不像假的。 这也解释得通于曼丽说的她经常会在古墓里醒来,以及那天她的反常。 想起于曼丽,张启山的心又乱了,他嘆了口气,目光向下扫到抽屉。那里面还躺着霍仙给他的信封,里面装着霍桐和陆建勛的书信往来。霍仙前天劝他小心霍桐,霍桐如今又来反指霍仙。 不过这些他都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摄魂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桐不明白张启山在想什么。能拉拢到张启山最好不过,但她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只能干站着。 这时,张启山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尴尬的宁静。 佛爷接起电话,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他等对方先开口。那边咳嗽了一声,然后一个男人操着一口湖南口音的普通话发问:“请问是于曼丽小姐的男朋友吗?” 张启山愣了一下,男朋友? 张启山没有承认,但也没否认:“请问您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半念半说道:“于曼丽在太平里的戏园子,于曼丽额上的淤青消了。”普通话说得非常不自然。 张启山捂住话筒:“你刚才说你在哪碰到的戴二响环的女人的?” 霍桐不解:“太平里。” 张启山松开话筒:“我知道了。”正要挂掉,电话那边突然开了口:“哎我说伢子,人妹陀长滴又俊又秀,脾气又温柔,你把人家赶出来连拖孩都没得换,要我说,早早来接妹陀回家客,好好过日子咯。”说完感觉自己特别有正义感,也算没白收那一张毛爷爷,才挂了电话。 穿着拖鞋?联想到楼上客厅里的血迹,张启山连忙拿出二响环在灯下照了一照,刚才他隐约看到的果然是血迹。如果真是被人控制,于曼丽可能随时都有被灭口的可能。后来她一定是觉察到有危险或者情况了,才找人打了这么一通电话给他。 张启山几步走到书房门口,拉开门,对副官下令:“日山,好好招待霍二小姐,等我回来再与她商量。老八,咱们现在去茶寨。” 不管是谁,霍仙也好霍桐也罢,还是与她们都无关,总之,只要有他在,谁都别想伤害于曼丽。 然而不等张启山走到客厅,张日山就面色严峻的走了过来,手里的电话还没放下:“佛爷,支队长打来电话,说瓦寨八角桥下发现了上百具尸体,全都被懒腰斩断,堆在两面悬崖之间,他说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第24页 张启山脚步停顿,瓦寨?随即疾步向门口走:“能确定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张日山急急地跟上来:“法医还没有到,但是经支队长的初步判断,这些人死亡的时间跨度非常大,有些已经死了几十年,有些才死了不到一年。还有,佛爷,这堆尸体的最上面,有一具完好无损的女尸,身穿铠甲,支队长推断,她应该死于二十四小时之内。” 张启山闻言,狠狠瞪住张日山。 张日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说明白,连忙解释:“我看过照片了,不是于曼丽。” 张启山不知道算不算是松了口气。他走到门口,目光坚定地看着齐铁嘴,一副託孤寄命的架势。齐铁嘴心说不好,佛爷这眼神肯定要让他办件什么大事,开门就想熘。 张启山一把把门按上,塞给他一串车钥匙:“算命的,到你表现的时候了,我有个事情要交给你做。你现在去香堂拿罗盘,务必把于曼丽给我找到。” 齐铁嘴推了推眼镜:“可是佛爷,你看我一个人能行吗?” 张启山把门拉开,带着副官向外走:“不行也得行,我可是才夸过你有胆气的” 齐铁嘴啐了一口,心道你在这等着我呢。佛爷又道:“更何况,那罗盘只有你看得懂,也只有你会用。至于霍二小姐。”霍桐这时也从书房中走出来了。张启山皱眉:“改日再见。” —— 齐铁嘴开着车,攥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他车开得不多,驾照几乎被用作半个身份证,一路上遇到抢车道的,心里是又急又不会钻空。骂了也不知多少个“绊哒嘛哒”,终于到了香堂。 他从车上跳下来,慌慌张张地从身上取出一串钥匙去开门上栓的铁索。结果手一滑,钥匙没进锁眼,反而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一双手已经先他一步捡起了钥匙。抬起头,见是个年轻姑娘。 刚才可能是太急了,也没注意到有个人。齐铁嘴礼貌地道了声谢:“来住店吗?哎,姑娘不好意思啊。”他把门上挂的“暂停营业”的牌子翻正,“不巧这两天休息,不开门,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小姑娘像个性格内向的人,被齐铁嘴一说,立即害羞地涨红了脸:“老闆,我不住店,我就来打听点事情。” 齐铁嘴已经把门打开了,匆匆忙忙奔到柜檯后面:“打听事情?那我更没时间了,明天吧,今天没空。”作势就要轰人。 小姑娘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从背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柜檯上推给齐铁嘴:“您姓齐吗?是九门里的齐家后人吗?您能帮我看看您见过这个人吗?” 齐铁嘴没想到小姑娘居然能认出他的身份,不禁重新打量了她一眼,余光瞥见桌子上的照片,齐铁嘴疑惑:小帅哥? “你认识他?”齐铁嘴摆罗盘阵型的手没停。 小姑娘激动地问:“您见过他?那您知道他在哪吗?” 齐铁嘴抱歉地摇摇头,尽可能安慰她:“你是他亲人吗?哎,他已经死了。你要是问他在哪,我也不知道。你去警察局里问问吧,说不定能找到他的遗体。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确实算是横死了。” 小姑娘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之后是怅然若失,但很快又恢復了精神。她从包里又取出一张照片,既像是期待又像是看戏一样对齐铁嘴说:“那这个人呢?这个人你见过没有?” 齐铁嘴疑惑更甚:这不是张启山给他看过的王奇军的照片吗? “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小姑娘的嘴角勾起一丝阴惨的笑意:“因为他是我爷爷。” 齐铁嘴感觉头皮一紧,说不清楚哪里,反正有种冥冥之中被联繫起来的感觉,不及细想,罗盘上的磁杓勐烈晃动起来,最终指向一个地方——于曼丽第一次下的井。 齐铁嘴把照片推还回去,拿上一捆绳索和一柄短刀:“姑娘,我现在有急事,需要去一个地方,你先在这里等着我,等我回来再细说。” 谁知小姑娘把背包拉链一拉,跟在齐铁嘴后面跑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二十二章 到了井边,齐铁嘴刚要开车门,小姑娘就死死拽住齐铁嘴的袖子:“走错了,你走错地方了。” 齐铁嘴把小姑娘的手扒拉下去:“你呆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再跟你说。” 小姑娘没理他,反而更用劲地拽住他:“在封山口,不在这。你真的走错地方了。” 齐铁嘴这回真生气了,但他依然试图好言相劝:“我说姑娘,你是不是知道那伢子是在封山口遇害的,所以才死命拉我跟你一起去?你放心,等我办完事一定帮你一起去警局行吗?我认识长沙城防官,保证帮你找到人!” 小姑娘的眼里闪过一瞬的哀伤,但马上振作起来。她急得两颊通红,担心齐铁嘴真的下井,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把背包取下来,在里面摸了半天,摸出来一枚象棋子,恳求似的看着齐铁嘴:“我真没骗你,再晚就来不及了。” 齐铁嘴接过象棋子,是一枚黑字的“卒”。这个棋子他再熟悉不过,每天看王大爷下棋的时候就是用的这套象棋——少见的花梨木质地,背面中心还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孔。为了避免任何一分一毫的错误,齐铁嘴把眼镜取下来,像放大镜一样照着象棋又看了半天。 小姑娘推了推齐铁嘴,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看好了吗?快走吧。再晚就真得来不及了。” 齐铁嘴看了一眼小姑娘,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结合干坤颠倒镇,罗盘指错方向也不是不可能。齐铁嘴把棋子塞还给小姑娘:“走!” 车开到封山口前面三四百米的距离,就是一条羊肠小道,然后车就开不进去了。齐铁嘴忙带上东西从车上跳下来,也来不及去管那姑娘,只说了句“待着别动”,就往封山口里头钻。 刚走了几步,两座大山就地动山摇起来,被警戒线封住的地方轰隆隆地陷入地下,山上不停有碎石掉下来,齐铁嘴拿外衣挡住头,步履蹒跚着向里面走,走了几步却再也走不稳,只得趴在地上以免受伤。 等过了一会,地面不再下陷,齐铁嘴忙站了起来,隐约中看见下陷的地方出现了一口铜棺,一只鸽子张着翅膀冲到天上。 翅膀不动却能飞,这不就是先人记载的死鸽子吗? 齐铁嘴忙捏着眼镜框看鸽子,生怕错过一点线索。可他极尽目力,也没看到先人所说的加盖御宝的三色纻丝诰命。 这死鸽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有人进去的标志?还是棺阵里的阵型发生变化的信号?是不是只有鸽子飞出才能有人出来?如果真是这样,小姑娘说得来不及了也有可能是这个意思,让他赶在鸽子飞出来之前救于曼丽出来。 齐铁嘴连忙跑向鸽子飞起的地方,铜棺已陷入地下,巨大的裂缝正在慢慢关闭。 第25页 齐铁嘴便把绳索一端繫到岩钉上,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做好了一切,腿却开始有点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眼看着缝隙越来越小,几乎要合上,齐铁嘴两眼一闭,给自己打气:“连佛爷我都怼过我怕谁!救完于曼丽我也算功德一件,就算回不来也能青史留名,哼,我有什么可怕的!” 双环的绳索扔进缝隙里,还没来得及向下跳,一双血手突然抓住绳索向下拽。齐铁嘴吃了一惊,身体一个趔趄向前掉进缝隙里,缝隙随即在头顶闭合。 眼睛倏地接触黑暗,完全一丁点东西也看不到。齐铁嘴挥舞着双臂,握着半锈的青铜刀四处乱砍:“急急如律令,俺乃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我看你们这些小鬼谁敢造次!”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语调里带着惊喜:“八爷?” 齐铁嘴像握日本□□那样将青铜刀刀尖朝上、刀锋朝外,循着声音转向声音响起的方向,但也不敢随便乱动:“曼丽,是你吗?是不是你?” 于曼丽的眼睛已差不多适应了黑暗,她依靠声音和微弱的可见度,一步一步摸索着向齐铁嘴身边靠拢,待感觉身边有人了,曼丽又喜又急地问:“八爷,你怎么来了?” 齐铁嘴感觉有双手搭在了自己肩上,柔弱无骨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有点凉。想着大概是曼丽的手,他连忙向上提了提肩,想让曼丽能借点力气。 “此事说来话长,现在的关键是我们得赶紧出去啊。” 曼丽点了点头:“八爷说的对。但八爷知道我们在哪吗?” 齐铁嘴把身上的绳扣松开:“黑尸棺阵。”感觉肩上的手越来越重,不知道曼丽是不是受了伤,虽然害怕,但想着他好歹是个男人,绝对不能怂,于是特别爷们地问,“你还能坚持吗?” 于曼丽抬头看了看:“八爷放心。不过八爷刚才是怎么进来的?从上面下来的吗?你看我们能不能还从上面出去?” 齐铁嘴也抬头去看,但刚才打开的裂缝已没有任何痕迹了:“恐怕不行。黑尸棺阵的入口是一口棺材,刚才的开口与其说是裂缝,不如说是棺材盖打开了,裂缝关闭,就是棺材盖被关上了。棺材是干什么的?装死人的,只有活人进去,没有死人出来的道理。所以除非有人从外面推开,否则就别想了。” 于曼丽没有丧气:“八爷,你刚才说这是黑尸棺阵,但我曾经进来过,黑尸棺阵不长这样,有没有可能棺阵移动,可以寻找到另一条路?” 齐铁嘴从怀里掏出他的诺基亚,准备用手机的亮光作为手电筒。谁知刚一按亮屏幕,就见一张血脸正贴在他的眼前,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发现齐铁嘴能看见他,他还冲他诡异地笑了笑,嘴一张开,连白牙上也沾着血。 “我屮!粽子!” 齐铁嘴向后一蹦,差点没把手里的诺基亚给扔出去,双手一收,连忙去抽刚才为了解盘扣而插在刀鞘里的青铜刀。但那“人”哪肯,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然后那“人”张开大嘴,正要咬他的脖子,忽然就听见“呲”的一声,一根金钉从它的肩膀探出头,于曼丽喊道:“八爷,砍他。” 齐铁嘴便又去抽刀,趁那“人”扭头的一瞬间,把青铜刀直直地插入它的脖子。 粽子抽搐几下,随即横七扭八地歪倒在地上。于曼丽松了口气,再看齐铁嘴,却在那里连蹦带扭的擞,头还不停地转,像狗找自己的尾巴那样原地转圈:“你快看看我身上还有没有,妈的,吓死老子了!” 于曼丽轻松地从粽子身上取下金钉:“八爷,这种货色吃不了你的。”把青铜刀也□□给齐铁嘴。 齐铁嘴接过青铜刀,又对着粽子狠狠地砍了几刀:“吃不了我?咬我一口也要了命了。哼,你跟佛爷现在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我可还连恋爱都没谈过呢,我可不愿意死。” 于曼丽忙转移话题,随口问道:“八爷你带手电了吗?”齐铁嘴重新按亮手机,却见两条未读简讯,都是佛爷发来的,其中一条是彩信。 简讯上写道:算命的,你看看这些尸体有什么典故。 彩信是几张现场的图片,半截尸体全都摞在一起,看起来吓人又噁心。 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按顺序是佛爷发来的第一张,就是最上面的那具女尸,守卫的衣服还没有脱掉,照的角度也是从吊桥上往下照的,那边发来的照片像素虽高,放到齐铁嘴的诺基亚上却要半天才能打开。 好容易下载完图片,齐铁嘴咦了一声,然后放大图片仔细一看,真把手机扔了出去。 “这这这,这女鬼,我刚刚才见过,这就是刚才给我引路带我到这来的小姑娘!绊哒嘛哒,我最近怎么天天看见死人啊。” ☆、第二十三章 于曼丽循着亮光把手机捡起来,看到屏幕上的脸,不禁皱起眉头:“八爷,照片上的地方在哪?” 齐铁嘴揉了揉太阳穴,鼓起勇气不情不愿地凑过来又看了一眼:“瓦寨,八角桥。佛爷走之前接到电话,说在八角桥发现了上百具尸体,看照片里的山和桥,是八角桥没错。” 于曼丽眉头更紧:“离这里远吗?” 齐铁嘴拿手指敲了两下短刀算时间:“远,开车也要四个多小时才能到。” 于曼丽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很大胆的想法:“八爷,您辨位是一绝,您看下,八角桥、枯井、还有我们现在所处的黑尸棺阵,这三个地方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齐铁嘴想了一会:“八角桥?这么一看,八角桥好像是在黑尸棺和枯井的中轴线上。”说完额上已浸出一层冷汗,“曼丽,你是说,还有别人摆了干坤颠倒阵?” 于曼丽把齐铁嘴身上的绳子用刀割断一截,绑在自己腰上,让身体更容易运动开:“八爷,不见得是干坤颠倒阵。刚才我睁开眼,感觉自己明明进了枯井,因为棺材的位置与我第一次下井时见到的一模一样,墓室的墙壁上还有我之前用金钉凿出的痕迹。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就又换了地方,我原来还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直到你告诉我这里是黑尸棺阵,因为黑尸棺现在的样子实在跟我和佛爷之前见到的黑尸棺阵太不一样。我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我从离开枯井到黑尸棺阵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照片上的这位女守卫。” 齐铁嘴擦了擦汗:“你也见到她了?我发现跟着你可真不吉利,总能碰上死人。” 于曼丽正色道:“八爷,你见到的是死人,我见到的可是活人。” 齐铁嘴慌忙噤声,他知道于曼丽现在说的话都是关键。 于曼丽接着道:“我‘掉’进枯井的墓穴之后,睁开眼就看到两个守卫,其中一个守卫正向另一个守卫下跪,而另一个守卫却将长刀刺入跪下的守卫的胸口。我起初分不清他们是什么来路,就躲在棺材里面。但是,当我看到跪下的守卫软绵绵地倒下去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是个人。于是我连忙从棺材内向外跳,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下跪的守卫的脸。谁知当我跳出来之后,却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原本还以为是幻觉,直到我刚才看到小姑娘的照片,你又说了这三个地方的位置,我才明白,可能是我的出现不小心冲破了阵型,也可能是我的出现带来了什么变数,才导致三个地方的人全都发生了位移。” 第26页 齐铁嘴问:“那现在怎么办?如果按照你说的,另一个守卫现在很可能也在瓦寨,那佛爷岂不是危险?” 于曼丽把手机光调到最亮,照向墙壁:“八爷,你看这墓室像是什么时候的?” 齐铁嘴扶着眼镜贴上去看:“这是砖墓,辅以雕砖装饰,墓壁上刻有神仙草和莲花图案,应该是宋朝的墓。” 于曼丽又把手机照向上面:“八爷,你再看看这里。” 齐铁嘴踮起脚,趴在墓壁上看:“石雕?这工艺到清朝以后才有的。所以这墓不是某一个墓主人的。” 于曼丽收起手机,重新把亮度调低:“没错八爷,我刚才只觉得这墓奇怪,有你这位内行我大概懂了三分。这墓道应该是有人经常走的,而且已经走了几百上千年了,所以才会有人不断修缮。咱们顺着这条路向前走,一定能找到出口。” 齐铁嘴用衣服擦掉短刀上沾染的泥土和血迹:“如此看来,你的出现倒像是撞开了黑尸棺的一个机关,让黑尸棺阵露出了它的原型。咱们走快点,赶快去救佛爷。” 于曼丽苦笑:“八爷,我今天发现了关于我自己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八爷持刀环顾左右,表面上看起来是在保护曼丽帮曼丽垫后,实则紧紧跟在于曼丽后面,生怕掉队。 于曼丽握紧金钉和绳索:“我发现,除了回忆起往事会让我瞬间位移,霍家钉如果钉在我身上,我也会突然消失,再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齐铁嘴脚步一滞:“你是说,你现在随时都可以出去?” 于曼丽也停下来:“不一定是出去,因为我还不知道消失以后的自己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齐铁嘴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走了,这墓这么诡异,谁知道能不能出去。我怕死,我更怕连我死了都没人知道,不如你先出去,如果你能找到开棺的办法,再和佛爷一起救我也一样的。”说着把青铜刀“噹啷”一声插进墓道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于曼丽就想起来佛爷跟她说过,八爷虽然胆小,但胆气还是足的。八爷明面上是为了自己,实际是想让她自己出去。 她弯下腰,准备拔了短刀把八爷劝走。谁知刚一握住刀柄,却感觉下面有一个力量在将短刀向下拽,于曼丽慌忙道:“八爷,地下有东西。” 齐铁嘴连忙一咕噜翻身站起,顺着于曼丽的方向就去拔刀。可惜短刀像长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他可不是真想死,留着刀还能防身,说不定能撑到曼丽和佛爷回来的时候。如今连刀也没了,齐铁嘴干脆松手,一脸哭相:“曼丽,你还是快走吧,刀没了就没了,看来今天我是过不去这个坎了。可我爷爷给我算过一卦啊,说我能活到88呢。哎,我这也算是天妒英才,横死坟头了!” 于曼丽一转眼珠子,果断松手:“八爷,你那刀不要也罢。既然你爷爷说你能活到88,看来我们今天是不用死了。你要是觉得你那把落灰的破刀能比得上你齐家先辈积累百年的齐门算,那你就留在这里,我反正要去墓室里的,到时候不管你是死是活,反正你是看不见了。” 齐铁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曼丽!大嫂!!” 于曼丽半笑半怒:“再瞎喊我就把你扔到粽子堆里头餵粽子!” 话音刚落,短刀下面突然晃动起来,连带着他们站立的地面也开始有裂开的声响。 齐铁嘴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便向墓道里面跑。然而刚要转身提步,却见眼前已不再是墓道,而是一个墓室,奇怪的是棺床上没有棺椁,只有一扇青铜镜,更奇怪的是,镜子里只有齐铁嘴,没有于曼丽。 曼丽问:“八爷,你看出什么门道了吗?这是什么意思?” 刚问完,镜子突然转了一圈,另一面露出,镜子里便只有于曼丽,没有齐铁嘴。 然后周围逐渐平静,镜子里的于曼丽慢慢化开,另一个“人”出现在镜子中央。她的样子清晰可见,竟是已经死去的女守卫,正慢慢从镜子里面走出来。 —— 于曼丽和齐铁嘴转身要跑出墓室,然而背后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堵墙,整个墓室封闭起来,根本无路可退。 两人只好又转过身来,面对守卫。于曼丽挡在齐铁嘴身前,双手握绳索,随时准备与女守卫交战。 但女守卫并没有打斗的意思。她稍显慌乱地沖他们摆手:“我不是来杀你们的。” 齐铁嘴从于曼丽肩后探出半个脑袋:“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女守卫走下棺床,身上穿的铠甲还滴着水:“齐八爷,我如果真的要害你们,就不会带你到这来了。” 眼看着她越走越近,两人后面再无退路,于曼丽一手将绳索缠在手上成鞭子,一手攥着齐铁嘴身上的绳扣反方向慢慢移动,行动过程中始终与女守卫保持一定距离:“那你到底是谁?” 女守卫目中忽然无神:“我?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守卫啊。”她的声音何其无辜,脸上毫无表情,就如一潭死水。 “所以人是你杀的?”于曼丽小心躲避,同时周旋着试图从女守卫那里得到有用的信息。 女守卫寒冰似的脸瞬间化掉,一双眼中透着绝望与不甘,如果仔细看去,似乎还能从中看出些少女的害羞和甜蜜。她从铠甲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于曼丽:“你说的人他吗?” 于曼丽没有接,远远地看了一眼,竟是女守卫和小帅哥的合照——照片上男孩子背着女孩子,女孩子张开双臂,后面是蓝天和大海。 女守卫沖曼丽悲哀地笑笑,眼里的绝望转瞬凝成怒火,最后像是下了好大决心才从牙缝中吐出一句话:“我爷爷,是我爷爷杀了他,也杀了我。” “你爷爷为什么要杀你?” 女守卫嘆了口气,尽可能让自己没有那么恨和绝望:“因为我们家族的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死。” —— 1974年是十年浩劫中普通却又不普通的一年。说它普通是因为,这一年的悽惨和悲壮与浩劫中的任何一年似乎都没什么不同。说它不普通则是因为对我而言,从那一年起,我的人生就註定了悲剧的结局。 74年春天,我祖母被下放到了茶寨,也就是那一年,她遇到了我的祖父王奇军。我祖父是个极有文化底蕴的人,按理说他没上过学,在那个连本书都没有的年代,也不可能有什么自学成才的机会,但他就是不知从哪深厚的知识修为和文化素养,甚至比同时下乡的学生还要博学多识。 我祖母是个极具浪漫主义情怀的人,她积极、果敢,勇于追求。于是,外来女学生和本地才子之间的爱情故事就这么轰轰烈烈却又自然而然地开始了。以至于1976年底知青们陆续回城的时候,我祖母毅然决然地选择留在了无依无靠的茶寨。 可是她没想到,这个世界远没她想像的那么浪漫, 第27页 事实上,76年知青回城的时候,我祖母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十月怀胎,就等着迎接新生命的降临。但是,就在临近生产的时候,我祖母突然发现了一封信,一封被祖父隐藏的很深的信件。 ☆、第二十四章 “阿莺卿卿,见字如晤: 再过不久便是农历八月十五了,那天应该就是孩子出生的日子,但很可惜,我可能看不到这个由我们的爱情孕育出的小生命了。或许你也所有察觉,我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我好像什么都知道,我总能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的身边,我又常常会消失不见。你曾问过我为什么,我当时告诉你,等以后你就会知道了。现在大概就是告诉你的时机。 我来自一个神秘家族,我们家族可以通阴阳、见死生。你曾开玩笑地问过我我是否相信鬼神之说,我告诉你不信,你还说我的思想又红又专,党课上得很是合格。其实那只是因为,这世上有的不是鬼,而是灵魂。人死后化成魂魄,没了肉身,只有精神。但如果意念够强,即便是死了,也能脱离肉身而存在。只不过阴阳始终两隔,人与灵魂不可能同时存在于同一个空间之内。灵魂若想永存,就得存在于一个精神世界。而通向这个精神世界的入口之一,就是我们家族所守卫的黑尸棺阵。 可惜,按照祖训,只有死人可以成为真正的守卫,一旦下一任守卫出生,这一任守卫就得立即殉棺自尽。所以孩子出生之日,也就是我离世之时。 当我知道你怀孕的时候,我真的是高兴万分,但很快,对家族的忠诚、对信念的执着和对你的爱如同三架相互背道而驰的马车,车裂般撕扯着我的内心。我想了很久,犹豫又矛盾,我真的很想与你永生共存,但我最终还是选择完成我的使命——守护黑尸棺阵,守住阴阳两界的入口,绝不能让外人打乱世间的秩序。所以,我选择去死。但我爱你,我不能让你被蒙在鼓里。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违背祖训,把这件不能告诉别人的事情告诉你。我相信你会为我成为这样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而自豪,你会爱这样一个我、理解这样一个我。 还有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出生在阴历八月十五,也一定会是男孩,我们家族只有男孩才能成为真正的守卫。我希望他能叫王与英。英字来自你的谐音,也是盼望他今后也能想他父亲一样,英明勇敢、不惧牺牲。 夫王奇军手书于1976年8月末” 那时我祖母才懂为什么祖父有那么多反常,也明白为什么祖父自从知道祖母怀孕后就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作为一个母亲,一想到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了死亡,自然心如刀割。她知道自己无法说服我的祖父,于是她很快下定决心,决定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不愿让他今后走上一条无限循环在死亡和杀人的道路。 当晚,她趁祖父睡下之后,悄悄躲进来乡下接知青回城的翻斗车里。后来坐车回到北京,才知道久无音讯下落不明的父母早就被人陷害致死。孤身一人的祖母却并没有因此就被打倒,她不敢联繫其他亲人,害怕祖父会因此找寻到她的踪迹,最后几经辗转,回到了她母亲的老家,关中。 ---- 1997年七月一日,我出生在陕北高原上的一个小镇。我的父亲王与英是当地的一名考古队成员,他精通歷史,博闻广识。我的母亲则是一名中学教师。他们都是极通情达理,富有修养的人。因为我出生的日子比较特殊,正赶上香港回归,那可是举国欢庆的大事,所以我祖母总说我的出生是莫大的福气,命里带着喜字。最重要的是,我是个女孩儿。全家人都为我是个女孩儿而感到无比高兴。在重男轻女比较严重的陕北小镇,几乎没有人理解我父亲母亲尤其是我祖母的欢欣喜悦。那些因生了女儿受到公婆白眼的小媳妇们总说——哪搭来的把(奶奶),生个不带把儿的娃这么金贵,这女娃今后产活(舒服)着咧。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拥有来自世上所能享到的一切巧合特权。除了一点,我常常能听到一个声音,他教我各种古籍知识,甚至能在梦里清楚地看到他在给我上课。他不停地告诉我关于黑尸棺阵的东西。他说,黑尸棺阵连接阴阳,是进入阴间的入口,他还告诉我黑尸棺的位置,叙述我的使命。 我喜欢旅游,喜欢天南海北的游玩。在路上,我认识了他,并把这些基本无法在书上找到的遗蹟和故址跟他分享。我们一般都会一起去採风探险,可这次他因为想要赠送我一份毕业礼物,所以先行一步。 我一直以为幻觉里的声音是我在做梦、是巧合,直到我无意间听到了我祖母和我父亲的对话,才知道原来我听到的东西都是真的,我居然是什么守卫,而任何擅闯棺阵的人都会被守卫杀死。 我发了疯一样跑来茶寨,跑到黑尸棺的入口,却不知为何直接进了棺阵。在阵中,我看到了另一个守卫,我知道他就是我的祖父。守卫身上的血是天然的标志,他看到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是他的孙女。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阿莺怎么样了?” 我又怕又急,刚开始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后来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奶奶,于是讪讪地回答“奶奶很好”。我就又问他“你见过他吗?他在哪里?”他很怜悯又很嫌恶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然后我不论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他突然就好像很恨我似的,把我扔进了一口黑魆魆、深不见底的棺材里。我看到棺材下面有无数具尸体,他们全都被拦腰斩断,眼睛却睁得很大地盯着我。我害怕极了,几乎是从棺材里跳出来的。可等我跳出来,我的身上已多了一副铠甲。 他让我跪下,我不知为什么,穿上了铠甲就如同他的士兵,自觉服从命令地跪下了。然后他就杀了我,还说:“因为不知道女孩儿是否能当守卫,所以爷爷要看着你先死。” —— “我很害怕,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守卫,我也不想死了之后还要杀人。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身世这么残忍,我的祖先手上沾满鲜血,我的出生是为了添加更多冤魂。当时……当时如果不是曼丽突然闯进来,我可能真的要变成一个杀人的女鬼了。现在,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如果这世上真有因果报应,我大概就是要为祖先的孽债付出代价。可是我真的很恨,为什么偏偏是我,我还害死了他。我很想再见一面我的父母和祖母,如果不是他们,我可能连这几年的幸福光阴都没有,没能报答他们的恩情,就这么让他们白髮人送黑髮人,确是我的不孝。可是我知道我一从这里出去,我爷爷就会抓住我,让我去做守卫。所以我必须马上彻底离开。只希望你们能把这两样东西带给我的祖母和爸爸妈妈,还有这张照片,请你们一定帮我放在他的坟前。” 小姑娘说完,眼里的恨意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牵挂和眷恋。 意念是留住灵魂的牵丝线,于曼丽明白,是恨、不甘心还有留恋让她的魂魄凝聚在了黑尸棺阵当中。只有抛弃所有牵念,才能真正离开。 第28页 于曼丽走过来,颇为犹豫地接过小姑娘给她的东西,把它们好好的收进了齐铁嘴之前送给她的篆文狼皮古袋。 小姑娘笑了一笑,最后连牵挂也一点点消失殆尽。青铜镜中间随即裂开一道光,小姑娘身上的铠甲卸掉,又穿着粉红色的休闲服,消失在了泛着金边的光芒内。 ☆、第二十五章 出现场的警员拍完照片,张启山、副官和支队长上了八角桥。桥身颤颤巍巍的,一上桥桥身就不住晃动。 张启山戴上手套,避免破坏现场。他走在最前面,支队长跟在他后面。支队长指着桥下说:“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如果是人祸,这些人的死亡时间未免也太蹊跷了,有的死了超过几十年化成了白骨,有的死亡才死了不到几天。兇手的杀人手法起码目前看来比较一致,都是拦腰一刀,直接致命,与前几天在封山口的死者死因相同。我觉得,这种横跨几十年的杀人事件很可能是团伙行为。可这么大一个团伙,以前连一点风声都没听说过,也太可怕了点,说不定背后的背景非常深厚。”支队长沉吟道,“如果是这样,就很难办了,恐怕会受到不少阻力。可这种死亡原因,怎么看也不像是天灾。” 支队长是部队的復员人员,从退伍开始已经为警队效力二十多年了,比张启山的资格还老些。不过他不擅于人际往来,只喜欢闷头破案,凡事都沖在第一线的人,功勋立过不少,身上还有子弹留下的“勋章”,唯独缺了个虚名。 张启山很敬重这位支队长。他扶着桥身减少晃动,眼睛望向远方观察周围形势。 “应该是团伙作案,但究竟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遛遛。”张启山感觉到山谷里的气息虽然与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但还是有问题。 支队长听不懂张启山的话:“你是说能把这伙人引出来?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这回倒像是他们哪里出了问题,才不小心露了这么大一个马脚,我怀疑这山下面是空的,否则怎么也不会一夜之间出现几百具尸体,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从别的地方拉过来的。” 话音刚落,一支箭“嗖”地从两山之间笔直地冲过来,正朝着支队长后背射去。张启山见势,勐向下一踩悬索,桥向下坠,箭擦着支队长的头顶过去。 张启山道:“走!”三人转身欲行,桥身却发出一声刺耳的断裂声。三个人连忙趴在桥面。 山崖那边准备收队和来封闭现场的警员们闻声立即掏出□□,四处寻找攻击者。然而整个山谷都静得出奇,连空气都好似静止。警员们紧张地打探着四周,连一些参与过多次围剿抓捕行动的老警员也觉得气氛万分紧张,与以往颇有些不同。 停了一会,周围气流渐渐正常,张启山摆手:“走。”三人小心翼翼匍匐着向前进,然而刚动了动身体,索桥忽然间从山的另一边断裂开。 张启山喊道:“抓紧!”山这边的警员见势也扑过来,牢牢攥住吊索。这时三尺长的羽箭密密麻麻地从山谷里射出来,速度疾如流星。警员们来不及寻找掩体,已有数人中箭。在后面的警员们掏出枪,纷纷向前移动。 张启山喝道:“全部都退回去!” 然而为时已晚,一支箭已幽灵一般地从山崖之间钻了出来,直中一个小警员咽喉。小警员的身体还保持着拽紧绳索的姿势,眼睛睁大一头栽下尸体堆中,下一秒就看不清楚。 张启山下令:“谁再敢向前踏一步,全部做违纪处理!” 一位老警员将警车开到悬崖边,用车身做掩护:“听队长的,先全部后退。” 车轮胎随即在地面上旋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车身摆到悬崖边,为警员们打掩护。几个在前面的警员连忙后退。刚上到车里面,却听到外面一声巨大的绳索割裂声,箭矢已无,再探出头去,索桥已经掉下山崖…… —— 于曼丽一手握着古袋:“八爷,这古袋越发珍贵了。” 话音刚落,地面忽然震动起来,墓室像要塌陷一样。曼丽忙从伤感中回过神,把古袋繫到腰上,一手拉着齐铁嘴:“八爷,后面恐怕不简单。” 然后墓室重新消失不见,墓道出现在眼前。与墓室一起出现的,是两个手持长刀的守卫,近在咫尺,正横刀侧砍。 于曼丽迅速蹬地,一手将齐铁嘴拉到身后,一手甩开银鞭。银钉缠搅住长刀,于曼丽塞给齐铁嘴两根金钉:“八爷,接住。” 齐铁嘴接过金钉,却因武力值几乎为负而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看了眼仍插在地上的青铜刀,突然有了主意:“曼丽,脚下,脚下有刀。” 曼丽即刻明白。她将前面一个守卫的长刀向前一勾,身体后仰,把前面的守卫带翻到地上,然后将绳索缠到青铜刀上,她则向上一跃,攀在壁道上,一脚踹到后面的守卫头上:“八爷,刺他咽喉。” 齐铁嘴得令,跌跌撞撞冲上来插金钉,于曼丽这时也将一根金钉插入了后面一个守卫的脖子里。两个守卫重重地跌在地上,摔下去的时候感觉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看守卫不动了,两人才松了口气,于曼丽问:“八爷,你觉得前面还有多少守卫?”齐铁嘴摇摇头:“难说。这要看他们家族究竟向下传了多少代人了。” 正准备向前走,忽然听见一阵活动骨头的声音,脆生生的,抓挠人心,听得人心头髮毛。 齐铁嘴连忙抬脚要走,拔了两次腿却拔不动。他缓缓低头看去,发现地上竟满是染着血的手。齐铁嘴带着哭腔道:“曼丽,我走不了了……” 曼丽忙向回走,她将银鞭向地上一甩,嘭地一声砸断了一片手骨。可惜这些手就像是前世受了冤前来讨命的一样,一堆血手被砸碎了,另外一堆马上冒了出来,死死的抓住两个人的脚踝。 于曼丽手上未停,苦笑着说:“八爷,这次恐怕回天无力了。” “要是有……”齐铁嘴一张拧成麻袋的脸忽然来了一个360度托马斯迴旋,难度系数高达九十九点九九,“佛爷!” 只见张启山用麒麟刀在手上割了一道血口子,双手一转,按在地上,那些血手就像被利器所伤,迅速缩回到地下。 齐铁嘴眼泪和鼻涕横飞、激动共委屈一色,差点想给佛爷献身:“佛爷,你们怎么才来啊。” 张启山把青铜刀捡起来扔给齐铁嘴:“拿好刀,等会咱们可得活着出去。”然后走到于曼丽面前,一手捧着她的脸,左右上下仔细打量一番:“新伤加旧患,一会跟紧了我。”又把二响环套在她手上,“以后可别再弄丢了。”于曼丽点点头。 张启山又转身向后面的副官道:“咱们这应该是进了黑尸棺了。”知道支队长无法理解,他简略解释:“支队长,你不用害怕,咱们遇鬼杀鬼,遇佛杀佛,但凡害人的东西,崩了他便是了。” ☆、第二十六章 第29页 墓道里有五个人的感觉与只有两个人的感觉可不一样,有人味得多了,连胆子都变得大了起来。齐铁嘴往佛爷身边靠了靠,挽住张启山胳膊:“对对对,有佛爷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张启山抽回自己的胳膊。围着墓道转了一圈,观察不多时,问道:“曼丽,你觉不觉得这墓虽然看起来和上次进来的时候不一样了,但四周围的气流和布局却很熟悉?” 曼丽蹙眉回忆片刻:“你这么一说,的确微妙。”边说边从古袋中掏出罗盘,天池中那根绿色的线却静静地躺在罗盘上,一动不动:“奇怪,若这真是黑尸棺阵,为何罗盘会没有反应?” 张启山便拉起曼丽的手,敲了一下二响环。二响环的第一声脆响盪开,不知道碰到哪里,很快第二声脆响散出去,与第一声的迴响相互碰撞,两音相击,竟发出了磕磕碰碰的间奏声。乍听上去杂乱无章,但从中单听一条却能发现有规律的间隔,是声波不断反射形成的撞击声。 张启山连忙道:“我知道了,这墓道都是棺材堆成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们都看不见罢了。” 齐铁嘴摇了摇头:“佛爷,我看不尽然。墓道应该不是棺材堆成的,而应该是因为墓道修在阳间,而棺材砌在阴间。我们之所以看不见棺材,很可能是因为这里是阴间的入口,‘阴曹’套着‘人世’。现在人世在明,阴曹被盖,我们只能看到阳面。而平时棺阵启动之后就只能看见阴面。棺阵的风水阵大约只有月圆之夜可解,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曼丽说只有每月十五可以进阵、而我们看到死人也常常是在农历十五这一天了,因为只有这一天阴阳之间才被打通,魂魄才能进入人世。” 墓道里一时很安静。张启山问:“什么阴间阳间?天天算命还真给你算出鬼来了?” 齐铁嘴就把刚才小姑娘的事和张启山说了。末了加上一句:“佛爷,我这回真是见着鬼了。不过没我想像的可怕。” 佛爷身上带穷奇,本就是个奇人,副官也见惯奇闻异事。唯有支队长是个凡人,虽然也经歷过生生死死的大场面,听到鬼啊魂啊还是紧张。说句实在的,要是平时有人跟他讲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他一准当封建迷信胡说八道,可从八角桥到刚才的人手,自己的亲身经歷,却让他不得不信。 支队长把身上的两把枪都上了膛:“张队,我虽然年长于你,但你是警队的队长,我也算跟了你不少年了,你的人品我一点不怀疑。我看你们都不是普通人,走出这什么黑尸棺阵的机会比我大得多,如果什么时候我变成个累赘,把我丢在墓道里便是。但还有一句我必须要讲,张队,盗墓可是违法犯纪的事,如果你们干杀人越货的勾当,那我也绝不会徇私,就算是死,我也会和你们拼到底。” 张启山从腰上摸出一柄扬文匕首抛给支队长:“支队长,盗墓的人那是掘人家祖坟的事,我们是不干的,但墓里面有脏东西,爬出来会咬人,我身为城防官,却一定要管。不过对付这些死了的东西,枪可没这魏太子造的百辟匕首好用。” 支队长点点头,知道说多只会耽误时间。 张启山因此排查了一遍地形,对于曼丽道:“曼丽,你可还记得那日见过的棺形、棺材都是怎么排布的?” 曼丽道:“记得□□分,我们两相映照,应该能推出确切位置。” 张启山又道:“算命的,把你小半辈子的本事拿出来,帮我们探探路。” 齐铁嘴方才就听出二响环无法探路了,可没想到探路这种重任居然兜兜转转地落在了自己头上,虽然这活听起来光辉伟大,但实则鸭梨山大。齐铁嘴看了看周围三个人三把枪,还有于曼丽手里的金钉银鞭,知道自己没啥拒绝的余地。何况这群人里,的确还是他自己最有,反正现在破阵就是救自己,于是托着眼睛仔细的凑在墓道上看,过了一会,他用手摸了摸墓壁,疑惑地咦了一声。招唿副官:“诶,我说你吶,手电筒照近一点。” 副官忙贴了过来,把手电光全都聚拢在一处。 齐铁嘴掐着指头翻着白眼,聚精会神地计算了一会,茅塞顿开一样地拍手道:“还好我齐爷爷聪明,不然差点就被这个建墓的人骗了。曼丽,咱们之前看这墓既有雕砖又有石刻,是不同朝代修的没错,但这墓的关键,却不是这条墓道,而是墓壁上的通道。你们看,这下面的雕砖是宋朝的,上面却刻着莲花和神仙草,莲花生于水,神仙草生于土。宋下面是木,水生木,木克土,土克水,三者相生相剋,留下的只有木。五行对应后天八卦,因其方位为东,所以卦象为震。清朝的同理,留下的是土,方位为东北,卦象为艮。奇门遁甲虽是人写的,但我们祖先也曾经怀疑过有不是人的神或者鬼帮忙,而所谓的八卦,就是他们这群非人类的族类用的数字,后天八卦,坎为一、坤为二、震为三,所以这九个棺材的位置就是——东三宫震、东北八宫艮、北一宫坎、西北六宫干……从北一宫坎开始,一直到南九宫离,应该就能进棺阵中心了。” 张启山拍拍齐铁嘴的肩膀:“我看你这回不用吃枪子了,回头我找厨子做长沙十二名餚给你吃。” 齐铁嘴道:“可我不知道棺材都在什么地方。” 张启山挨在于曼丽身边,指着脚下:“这里应该是南一宫。” 于曼丽按照张启山指的方位,推算其他几个棺材的位置,她向前走了几步,指着头顶:“那这里就是北一宫坎。”然后她把金钉楔在墓壁上,一脚蹬在上面,已将另一根金钉楔进头顶。 她倒挂在墓道上面,佛爷连忙给她指下一个棺材的位置。于曼丽像盪鞦韆一样盪到墓壁一边,楔进下一个金钉。此时副官跟上,踩到第一根金钉,也倒挂上墓道顶端。他上去之后,拉着支队长一起上去。接着是武力值最低的齐铁嘴,上去的时候还得张启山在后面给托着屁股。 一行人依次用此方法走过八个棺材,最后跳在地面上的南九宫离。但张启山跳下来之后又等了一会,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不只没有动静,四周围一片肃杀,简直静地落针可闻,唯有窸窸窣窣的风声,仿佛置身于荒野之中,萧索悲凉之意直透土层墓壁。 副官紧张地问:“佛爷,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重新走?” 佛爷刚要制止,他们脚下的墓道忽然震动起来,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们面前断裂,向下塌陷。张启山迅速环顾四周,指着南边道:“南方为实,全都上去!”说着已拉着曼丽跳到南边的断崖上,副官则拉着齐铁嘴。支队长反应不及,身体失重,借不到力气,和塌陷的土石一起掉下断崖。 张启山见状,紧咬牙关、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反手捞住支队长,另一手已挥刀准备插入崖壁。可是这石头早已活动,麒麟刀刚一碰到石头,石头便掉了下去。副官和齐铁嘴还没站稳,根本来不及去拉佛爷。二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连吃惊地余地都没有,眼看着佛爷就要和支队长一起摔下断壁尸骨无存,却见他们突然身形一顿,停在半空中。 第30页 于曼丽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赶快过来帮忙。”副官和齐铁嘴扭头看去,原来是于曼丽将绳索甩了出去,银钉挂在佛爷的腰带上。 副官忙跑过去拉住绳索,齐铁嘴则连滚带爬地抱住于曼丽的腰,防止曼丽被重力拖下去。佛爷这时也能找到借力点了,他把麒麟刀插进崖壁,将身体的重量都挂在刀上,然后先把支队长送上去,自己才蹬着山崖、再由他们四人一起将他拉上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可一口气没唿完呢,就听见一阵棺板挪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在黑色的深渊里,听得人抓心挠肺,无所适从。五人紧紧贴在一起,副官把手电绑在肩上,于曼丽将古袋中最后一截白烛点燃放在脚边。聚拢的亮光使他们看到眼前的薄土被推开的棺材盖一层层抖落,一群守卫慢慢从棺材里站了起来。这些守将们身披铠甲、手执长刀,长相很是相近、却并不完全一样。他们行动的样子虽然有些僵硬,但走起路来却不像是普通的粽子,而更像是沉睡了上百年、勐然被惊醒、刚刚活动身体的训练有素的士兵。 光能着凉的范围很小,但人眼可见的范围内,是看不到边的黝黑棺材。如果一个棺材对应一个粽子,那这里面起码有上百的守卫。 身后是悬崖,面前是粽子。真可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齐铁嘴躲到副官背后:“佛爷,我明白为什么他们家族为什么必须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能永远的‘活’着,才能永远守护黑尸棺阵。而为了使这个秘密永远被埋在地下,他们只好让这个唯一的家族不断提供新的守卫,也就只好让他们不断殉棺。可惜王奇军应该也没料到自己的妻子会把儿子带走,让他再没有后人。他没见过死后的黑尸棺阵,所以不敢冒然殉棺,只好以活人的身份不断杀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你和曼丽能在棺阵以外见到守卫。其实真正的守卫,都在这里。这些,”齐铁嘴看着黑棺铁衣,不觉感慨,“都是王氏家族的传人。就像张家族人拥有不死之身一样,王氏族人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们死后的尸身可以永存,也就是上古志里记载的,可以听号施令的黑尸。” ☆、第二十七章 黑尸棺内的守卫一排排站起来,犹如一条沉睡了数年的巨龙慢慢甦醒。他们活动关节的声音和厚重铠甲摩擦的声音混在一起,响彻地下棺阵。冷兵器铸就的铁血丹心,在阴冷潮湿的洞穴里凝成一股可怕的嗜血力量。 肉搏,是他们每个人目前所能想到的最贴切的词语。 张启山抓着于曼丽的手,五人围城一个圆圈。 齐铁嘴哆哆嗦嗦地喊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佛爷,早知道里面是这样就不进来了,要是不走那劳什子九棺八卦,也不至于送命。” 副官虽然不说,心里也知道此行兇多吉少,就算是有佛爷在,应该也难逃一死。支队长更不必说,这阵仗他还是第一次见,手握机枪的犯人他也算见过不少了,身上绑着□□的穷兇恶极的犯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但那好歹是上百个人围剿一个人的形势,如今看来,他们几个倒像是被围剿的擅闯禁地的犯人。 这种对死亡的预估不同于向死之心,悲观的低压几乎拖垮人的意志。 于曼丽朝张启山点点头。张启山会意,松开于曼丽,抬手滑过麒麟刀,整个人已是热血沸腾。 他指着前面灰雾缭绕、阴声隆隆的黑色重坑:“算命的,你瞧这棺阵多壮观。这可是你的祖辈们费尽心血甚至付出生命去探寻的东西,如今就在你眼前,你不想着把它好好记下来、回头画在纸上,反而还有时间发牢骚,九门的齐八爷难不成是浪得虚名?” 转而又道:“支队长、日山,这黑尸棺阵千百年来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生命了。今日赶巧,就让我们赶上了这‘弔民伐罪’的优差。那咱们就把它给关了,看它还怎么害人。大丈夫生于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日就是得偿所志之时!” 这番话一出,齐铁嘴已是蠢蠢欲动,副官和支队长士气都是高涨。 支队长抽出扬文匕首,“剑”指前方,“如今虽不是乱世,但我老袁早年参军,不就是为了保一方平安吗!如今若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那可真是不枉此生” 张启山点头,紧接着布局:“一会儿听我发令,我打头阵,副官在左翼,支队长在右翼,齐铁嘴站在那边巨石上纵览阵型。至于曼丽,”张启山轻轻握上于曼丽的手,“等会你攀着东边的岩壁,进入里面的主棺。那里躺着守卫们的将领,它身上带着生血白玉,这玉可控制黑尸的心性。你把生血白玉取下来,黑尸们自然群龙无首,如一盘散沙。到时候我们趁乱出阵,再用白玉封阵。”张启山手上加重了力气,“我们四个人的命可就交在你身上了。” 于曼丽盯住佛爷,反握上张启山的手,点头道:“尽管放心。” 说完独自一人转身跳到东面墓壁边。刚一落地,张启山立即划破手掌心,将血手按在距离棺阵一米以外的界限上。 黑尸被穷奇血唤醒,纷纷“看”向他们。黑尸无眼可观、无耳可听、无鼻可嗅,唯有身上已经停止流动的血可以相互辨识。黑尸不同于一般粽子,不受穷奇血所震,他们与张家本就是两支并行的家族,彼此之间没有谁强谁弱。 这时前排的黑尸已完全被张启山吸引,举刀开始进攻。于曼丽就趁黑尸朝西方进攻的关头,将第一根金钉楔进墓壁,身体灵巧地挂了上去,接着楔入第二根,甩开绳索,用银钉将第一根金钉带出石壁。如此以往,不断前行。 但到主棺的距离显然比她想像的更远,她攀爬许久,仍不见黑尸棺的尽头。再低头望去,漆黑的棺材黑压压地连成一片,一排排的黑尸从棺材里站立起来。 起初她还能听见开枪的声音,渐渐地声音愈发微弱,不知道是子弹打光了还是因为距离太远才听不到。 于曼丽心中不无担心,虽然知道时间紧迫,但仍然忍不住停下来扭头看了一眼。正准备继续向前攀爬,突然一张满脸是血的粽子从头顶倒挂着落在她面前。 于曼丽吃了一惊,脚下一滑,差点没站稳。那粽子却立即扑了上来。于曼丽一手死扣墓壁,一手挥开绳索,银钉钉在粽子的锁骨上,然后她勐一用力,将粽子抛到下面的黑尸棺阵里。 那些还没有站起起来的黑尸感受到粽子身上的血气立即惊醒,长刀一挥,已将粽子砍成两半。粽子便像烟一样迅速幻化不见。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于曼丽凭藉微弱的光线,看到守卫的刀居然随粽子一起化成烟气,过了一会都落在地面。 于曼丽突然有一个想法,会不会这些血尸就是死在这些守卫手里的冤魂。他们当初只是误闯棺阵,并没想要生血白玉,却不幸被守卫所杀。这里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本就比外界阴气重些,这些冤魂心有牵念,所以久久不得散去,全部附在尸体上盘踞在此。身上有血则可能是因为死在血棺之内,所以无法洗净。就如人间拥有达尔文的生存法则一样,这些血尸也“进化”出了自己的“武器”——毁灭守卫长刀的血。 第31页 如果真是这样,于曼丽便想赌一把。据她猜测,血尸如果还在棺阵里,那就一定全在黑尸棺的头顶上。 于曼丽调整了一下角度,把刚才没有燃尽的白烛插在银钉上,点燃之后向上一抛。烛光所映之处,果然全是血尸,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分不清头和脚在哪里,只有成片的黏腻的血,看似在流动却总也不滴落下来。血尸们明显很怕烛火,纷纷向一旁躲闪,软体动物一样的斑驳的血在墓顶移动。于曼丽止住噁心,收回白烛,然后换了个角度重新向上抛。 她很有耐心并且每一次的角度都找得很有技巧,一下下地抛扔白烛。那些血尸慢慢被她赶了下来,在她身后不断向黑尸棺阵的方向去。眼看着血尸们就要到达低端,白烛已燃尽,于曼丽先取出金钉,腾空之时顺势将银钉插进前方的石壁,已离开一丈远。 然后她就没再回头去看。 她知道,再轰轰烈烈的生死痴念恨怨,都将在这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地域,归于一抔尘土。 不管别人是否记得,她记得就够了。 —— 张启山三人已进入鏖战阶段。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上百个根本不会死的守卫。脖子是黑尸们的命门所在,每一刀每一枪必须精准。 齐铁嘴趴在巨石上面,一手稳稳地抓住眼镜框,生怕自己的大近视眼拖累了下面三人:“黑尸中虚,阵合!” 张启山、副官和支队长迅速合围,三刀合一,在中间杀出一条路。但黑尸们数量占优,前面的黑尸倒下,后面的立即补上。 齐铁嘴又道:“黑尸右虚,阵白虎!” 三人连忙跳转方向,摆为虎翼阵。 张启山砰砰打出最后两颗子弹,丢下枪,双手握刀冲上面的齐铁嘴喊:“算命的,后面还有多少黑尸!” 齐铁嘴这时才顾得上去看后面的形势,看了一眼,却吓了一跳。后面灰烟隆隆,地震石摇,再定睛一看,齐铁嘴忽然大叫:“佛爷,快上来!全上来!前面不知道什么东西都从上面下来了!” 张启山不禁怔愣一下——后面有情况?难道是于曼丽出事了?如果他们这时候上去,一旦后面的黑尸全部觉醒,前面无人吸引黑尸,于曼丽恐怕性命不保。 张启山真恨自己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去摘生血白玉,再信任她也不该让她孤身涉险。心中又悔又恨,无处发泄,只好举刀恶狠狠地砍掉一个守卫的脖子。 副官见张启山没有上去的意思,连忙道:“佛爷,看这架势,指不定那东西就是于曼丽引下来的。她如果真有危险,发现局势不对,肯定会敲二响环通知我们的。” 副官的话非常有道理,于曼丽处事顾全大局。张启山这才完全理智。他让支队长最先上巨石,自己在最后。 然而支队长刚刚上去,一个身披铠甲的守卫不知从哪里突然跳了下来。他横刀一噼,刀气所染之处,血尸迅速化为虚无。 黑尸们不受所扰,重新排成阵型,将张启山和副官团团围住,不留去路。 “王奇军!”副官道,“他是从哪里进来的。” 巨石块头很大,上面能站人的面积很小,齐铁嘴一个人站还算宽敞,加上支队长,两个人能站稳已经不错,再想搏斗就困难许多。王奇军动作极为灵活,他三两步踩上巨石,扬刀就要砍支队长和齐铁嘴。 支队长用扬文匕首格挡,哪知这匕首碰到王奇军手里的大刀,竟被直接砍断。青色刀锋直逼支队长面门。 就在刀锋几乎要砍下去的时候,一只鹰隼伴随着穿透烟尘的鹰唳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俯冲过来,戴着金套的鹰爪勐力一抓,将长刀截留在半空。 黑暗里随之传出一声清亮的甩扇声。数只金喙金爪的鹰隼齐齐飞出,围在张启山和副官周围,形成一个保护地。 张启山笑道:“解九爷,想不到你也来了。” 解九道:“我的鹰隼叼到了一只死鸽子,但今天本不是叼到它的时候,可它偏偏叼到了。我太好奇,所以就跟着它过来了,没想到遇到了这位活守卫,当然,还有你们。” 张启山道:“九爷,多谢你。可这里太危险,你若知道怎么出去,还是先将他们带出去为好。” 解九儒雅一笑:“我的功夫虽然较弱,我的鹰隼可不差你们半分。” 说着将扇子一扔,扇子里的金蚕被甩到守卫的脖子上,鹰隼立即找准目标,狠戾绝伦地啄下去,丝毫不比刀剑的威力小。 解九便又指挥第一只鹰去啄王奇军的脖子。可王奇军是活人,五官四肢全都无比灵活。他一面同鹰隼周旋,一面去砍武力值最低的齐铁嘴。 不过王奇军行动再快,也比不上鹰隼。再加上他只顾攻击齐铁嘴,一不小心竟真被鹰隼的利嘴啄了一下。 王奇军连忙偏头,寻齐铁嘴眨眼的间隙用刀横砍,这时鹰隼又至,王奇军连忙变砍为挑,将齐铁嘴推了下去,刀锋重新对准鹰隼。还好鹰隼仍旧快他一步,又飞回空中。 齐铁嘴从巨石上掉下来,不禁闭上双眼,心道这回真是死了,摔死倒不至于,但下面全是黑尸,还不把他撕碎了。嗨,还以为真能建功立业名垂千古,谁知道没能落个留取丹心照汗青而是个出师未捷身先死。丫丫个呸,泪湿青衫、泪满襟啊! 这么想着,已听见“咚”地一声,他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等了一会,却没有守卫来砍他。难不成是佛爷救了他?半睁开眼,却见守卫们都避着他走,完全没理他的意思。 他连忙摸了摸脸,放在眼前一看,原来是血。他刚才还以为是老九的鹰隼拉的屎呢。 这么一想就明白了,他连忙就向张启山的方向跑。 张启山也在向他这边跑。刚才看见齐铁嘴被王奇军挑下来他心里勐地一悬,谁知现在他不仅还活着,连守卫们都给他让路。 齐铁嘴边跑边喊:“佛爷,王奇军的血!守卫们认识他,咱们赶快取点他身上的血!” 张启山本想制止他继续喊,但已经来不及。王奇军也听到了齐铁嘴的话。 他忽然反应过来,只要他还活着,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守卫,而他身上的血就会帮助他们抵挡守卫。 于是他放弃攻击支队长,反手一刀,就要刺向自己。张启山连忙向前跃一步,抬手掷出麒麟刀,打掉王奇军手里的长刀。“不能让他死了!” 支队长连忙从腰间掏出手铐,与鹰隼打配合,准备捆住王奇军。王奇军见状跳下巨石,进入黑尸阵中央,与黑尸们混为一体。 齐铁嘴把脸上的那一点血分给副官:“哎呀,佛爷身上的穷奇血味太重了,咱们得保护好自己啊。” 副官抹了一点,觉得够了,忙隔开齐铁嘴的手:“八爷,你底子弱,你多撑会,我去帮佛爷。”说完就要跳回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黑尸们突然全都停止动作,站在原地,然后就看到他们整齐划一地弯腰放下武器,单膝跪地。成千的守卫跪在黑漆漆的棺材上,竟有一种莫名的悲壮。 第32页 众人都不解地停了下来。片刻之后,齐铁嘴惊唿:“曼丽,曼丽她拿到了生血白玉!” 大家闻言,精神为之一震。张启山与最近的副官四目相对,都觉喜悦欣慰,万语千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唯有王奇军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片跪倒的黑尸当中。 他手持长刀,转过头,见前方是黎明,身边是丛尸,背后是黑暗。 不如归去。 他勐地从黑尸棺中跳出来,直直奔向主棺。 张启山听见响动,察觉出异样,捡起麒麟刀连忙也向主棺的方向跑:“糟了,于曼丽。” —— 于曼丽将生血白玉装进罗盘内,那里面已经有了两块白玉。她双手合十,向守卫道:“如果有来世,望你生在普通人家。” 正要合上棺材盖,忽然听见张启山大喝:“于曼丽!” 抬起头,长刀迎面噼来。 于曼丽忙用绳索阻挡,那刀却不再朝向她。而是往怀里一收,反向执刃。 于曼丽没理解什么意思,张启山距离太远,已阻拦不及。 只见王奇军一刀捅向自己心口,然后他拼劲最后一口力气,笔直躺倒在棺内。 他这辈子,总算有意义。 —— 张启山和于曼丽并排走过来,老远就听见齐铁嘴在吹牛了:“刚才要不是我发现了王奇军的血,咱们能这么厉害吗?啊!哎,佛爷你来了,你也说说。”说着要去擦脸上的血去显摆。 张启山立时制止:“别动。” 齐铁嘴被唬了一跳:“佛爷,不归功于我就不归功于我吧,那么凶干嘛。” 张启山沉声道:“这点血得留着,给死者一个交代。” 话音落下,几人都朝棺材那头看去,那个连接阴阳的地方慢慢变黑、变暗,最后没有一丝光亮。但是他们都知道——在他们背后是黑暗,前方才是黎明。 作者有话要说:  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招后起。 ☆、第二十八章 张启山站在窗前,一弯碧月挂在窗角。他反覆摸索着麒麟刀,眼睛望向漆黑的夜。 副官敲了敲门:“佛爷。” 张启山放下手里的麒麟刀:“进来。” 副官拿着dna比对结果:“佛爷,法医连夜分析的结果,王奇军的dna比对结果与封山口案发现场发现的血迹吻合。” 张启山心头的一块石头落地。副官见已无他事,准备离开。张启山突然问:“都送走了?” 副官知道佛爷指的是解九爷和支队长:“九爷早就回去了,支队长那里也已经交代过了,跟他说咱们只是被水流冲到了下游,棺阵里的事,让他就当没发生过。那把匕首……” 佛爷道:“我知道了,就让他留着吧。”过了一会他走到书桌前面,拿起一幅摺叠整齐的黑色挽幛,郑重地交给副官,“小吴的丧事呢?” “选在后天,已经通知了他的家人。” 张启山点了点头,顿了一会,问道:“日山,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副官能感受到佛爷的烦忧,但不知道佛爷为什么这么问,他老实回答:“从离开东北到现在于长沙生根,十年有余。” 张启山忽然不说话了,等了好久,他拍拍副官的肩膀道:“辛苦你了,若过几天没什么大事,就放你几天假。” 张日山把挽幛收好:“佛爷,若真没什么大事,您不如先给自己放两天假。” 张启山欣慰地笑了笑。副官没再说话,从书房里退出去了。 拉开了门,却见于曼丽站在门口一侧等候。 “于……” 于曼丽慌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不找佛爷,我找你。” 张日山有点迷煳,于曼丽指了指楼下,低声说:“咱们去外面说吧。” 张日山也压低了声音:“于小姐,我得先把吴警官的挽幛存放起来。不如一会就在小客厅见面吧。” 于曼丽恭敬地向挽幛行了个注目礼,然后道:“也好。” 副官先回了房间,于曼丽在门口站了一会。 门那边就是张启山。他才经歷了一场硬战,还失去了一名警队同仁,心里恐怕不是滋味。不如让他一个人静会。他应该也喜欢安静。 于曼丽不想打扰他,但又想让他知道他并不孤单,于是轻轻地用手指点了点书房门,用摩斯密码解答就是:我想一辈子陪着你。 下楼的时候,林姨正要拿弄脏的衣服去洗,包括这次的。林姨是个慈爱的婆婆,两鬓早已斑白,之所以叫林姨,还是因为她刚来张家时的旧称罢了。 林姨招手道:“于小姐,你的衣服呢,一起拿去洗了吧?” 于曼丽看了看身上佛爷的衣服,想起来这次换掉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洗,不过她一向自己洗的,便婉拒:“不用了,多谢林姨。” 家里难得有个女孩,或者说,家里难得有个人味重的人,林姨忍不住多说两句,倒是有语重心长的意味:“于小姐,不是我说,这家里就缺个女主人,我看你来了就好了,不然这家里总没个人气。我本来不该多嘴的,但你也知道,佛爷这个人啊,表面上看着凶凶的,其实心底还是很善良的。还有啊,虽然有副官常伴左右,说到底他还是兄是长,官又大,处处都要操心。要是有个人能时时照顾着他,那真是再好不过。” 于曼丽苦涩地笑了笑:“林姨您多想了。” 林姨笑道:“不用害羞,你当局者迷,我们旁观者可清楚得很。刚我虽说了佛爷人好,可他面上永远冷冷的,你瞧佛爷对其他人有对你这样的吗?前两天他还特意找人弄了各色糖果回来,全放在显眼的地方,让你随时都能吃到。这种细节,佛爷以前哪能注意到。” 于曼丽闻言看了看桌子和茶几,果然放有许多糖果。这种被人呵护起来的感觉轻轻地撞着她的心,暖得让人生疼。一面却又狐疑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爱吃甜食的。 林姨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跟看儿媳妇似的看曼丽:“真好,我听八爷说你还会绣花呢,现在的女孩子啊,有几个能像你这样心灵手巧的?” 于曼丽一向自诩不扭捏矫情的,没想到听见这话竟有点害羞。 林姨又道:“不过说起绣花来,我现在年纪逐渐大了,眼睛也花了,上次说给佛爷缝的衣服还没缝呢。哎,怎么又拉着你说这么多话,误了时间,还让你听了许多唠叨。”说着要走。 曼丽连忙道:“林姨,不如把佛爷的衣服给我吧,我来缝补。您去送洗衣服就好。” 林姨很是为难:“这怎么行。” 曼丽道:“放心吧林姨,我很快就缝补好了,马上送回去。”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林姨看着曼丽,却从她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哀愁。九门复杂,曼丽的身世也不会简单。林姨也算久经世故,可她知道,佛爷和曼丽这二十年来经歷的,比她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只会更跌宕曲折。 第33页 她和蔼地拉住曼丽的手:“你跟我上去吧。” —— 于曼丽抱着佛爷的衣服下来,见副官已经到了,就没先回卧室,而是直接到了小客厅。 曼丽从古袋里掏出小姑娘的信递给副官:“不知副官可否帮忙把这两样东西送还给小姑娘的家人。” 副官从架子上取下来一个大的档案袋,没有翻看,直接把东西都整齐地放了进去:“可以。” “还有这张照片……可以悄悄同小帅哥合葬吗?我怕警队怀疑,到时候难免节外生枝。若不行,也就罢了,等这事风头过了我再偷偷地放进墓龛里。只是怕我等不到那时。” 副官接过照片:“等他下葬之时,我会把这张照片跟人一起烧了。” 曼丽忙道:“谢谢你。” 副官反问:“只为这一件事谢我?” 曼丽笑出来:“哎,看着你极正直的一个人,没想到也有蔫坏的一面。” 副官正色道:“我方才听见了些你和林姨的谈话。不过即使没听到,我也知道,你想谢我照顾佛爷。但是于小姐,我与佛爷本就十多年出生入死的情义,没有谁照顾谁一说。你这样谢我,反倒显得我与佛爷生分。” 曼丽忙道歉:“是我所想不周。” 副官反而又笑起来:“于小姐在对待佛爷方面就是太顾周全了,处事又太隐忍。哎,说起来佛爷也是这样一个人,凡事都要周全,凡事都自己担着。有时候我想替他一起挑着,可我发现我根本挑不来。” 曼丽肃容道:“九门内外的家国事余,若不是你们一起担着,仅凭佛爷一人,又哪里挑得起来?副官,张启山之所以为佛爷,是因为他就如天边的一颗闪亮的启明星,早就化身为一个符号,是一个精神力量。但这份力量,是你、八爷九爷、是支队长,还有牺牲的小吴警官一起凝成的。你们都是一样的,何谈挑得起挑不起?”话音刚落,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贯穿双耳。 “那我们呢?”“我们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我们留着他,起码可以证明我们来过、战斗过……” 她知道,任何举足轻重的大事里,都没有小角色。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所谓的小角色的牺牲,哪里能换来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她感觉那些话是她曾经亲耳听过的,但这究竟是谁说的?为什么她会有切肤之感? 副官没看出异样,他似古人做派似的一抱拳:“于小姐,佛爷真是没看错人。佛爷之前的话已透了口风,他将来大约也会娶你的。今后这九门大嫂之位,非你不可。若有别人,我张日山第一个不答应。” 于曼丽将衣服抱起来,作势要走:“说得什么胡话,我走了。” 副官站起来帮她开门:“天色晚了,这两日辛苦得紧,你早点休息。” 于曼丽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衣服,心道:那也得先把佛爷的衣服缝好。 作者有话要说:  贴个段子 于曼丽这天从外面回来,发现张启山在慌慌张张地藏东西。 于曼丽一巴掌拍过去:“张启山,你藏什么呢?你还敢有小金库了?!” 张启山支支吾吾地按住手里东西,就是不肯说。 于曼丽想了半天,忽然鼻子一酸:“张启山,你,你不会是在藏什么化验单吧。哎,你有事可千万不要瞒着我,不管什么事,我都要和你一起承担……”说着说着连声音都哽咽了。 佛爷一看闹大,忙灰熘熘地拿出小本子,只见上面划着名一个又一个“正”字,一本几乎记满,递给曼丽时又添了一笔。 曼丽不解:“你这到底记什么呢?” 张启山顿了顿,最后视死如归:“其实,这是记录你打我的次数。你每打我一次,我就记一笔……” 于曼丽眼中冒火:“呵,你还真把自己当爷了,你还敢记仇了!” 佛爷讨好地笑笑:“不是的,我只是想用挨打的数量证明我有多爱你,等我们老了,就坐在一起回忆每一个正字里面的趣事。” 说完巴巴地等着曼丽宝宝的表扬。 哪知曼丽沖张启山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是一掌拍过去:“那你就再多记一笔吧!” ☆、第二十九章 于曼丽抱着缝好的制服来到楼上,先像做贼一样偷偷来到书房前,想看张启山是否还在,免得送回他房间时被他发现。哪知不来倒是好了,他竟然正开门出来。 于曼丽想走已经来不及,忙把衣服藏到身后。 张启山不知道于曼丽这是打的什么注意,偏头看了一眼,见是他的衣服,更不懂她存何心思了。 他看了眼书房里面的挂钟,皱眉道:“都要半夜了,怎么还不睡?不知道累吗?”话虽说的正义,人却一动不动的。 于曼丽找不到藉口,只好红着脸把衣服拿出来:“佛爷,我帮林姨拿过来的。”再坚韧勇敢的女孩,若是暗藏小女儿情怀,放在对方那里不算数的事情,到自己这里全都不觉放大。 张启山接过衣服,翻看了一眼刺绣,却忍不住笑了:“林姨怎么会双面绣。”认真问她,“是你绣的吧。” 曼丽见被戳破心事,又羞又气,干脆把气撒到张启山身上:“平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谁知连双面绣都懂。不晓得是不是早就金屋藏娇,刺得一手好绣,却装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来骗我。” 制服上的针脚细密整齐,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一只与制服化为一体的墨绿色穷奇,张启山不无伤感地抚着刺绣:“因为我母亲会绣,所以我才知道双面绣。” 曼丽见不小心戳到他伤心事,忙握住他手:“我随口诌的,做不得数。” 张启山把制服重新叠好,反身放回书房的立柜里——书房是他最重要的地方,立柜里放着他最珍贵的东西。 “不过你要记得,制服上不能随便绣花纹,不然怎么显出它的威严?下次不要绣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他说的严肃,语气却没有凶她的意思。 曼丽双手交叉,伸了个懒腰。她原先就是想跟他闹个玩笑而已,怕自己不在,什么都留不下,那才真是冤枉。她有时候也奇怪,自己一点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甚至不是个轻松的人,可一旦那个人是他,就觉得她做什么都无所谓,就算哪天把天给戳破了他也会惯着自己。偏偏他这几个“下次”说得她心痒又惆怅。 她故作轻松,指了指楼上:“我听八爷说上面有个小阳台,佛爷想不想来一杯?” 张启山皱眉:“怎么是个酒鬼。” 于曼丽已先行一步,挑着眉笑道:“反正我去了,你要是不去我就一个人去看星星看月亮。” 张启山无奈摇头,笑着跟于曼丽上楼去了。 —— 于曼丽摇着酒杯,弯月映在酒杯里。 第34页 安静片刻后,于曼丽先开了口:“佛爷,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怕你和王奇军一样,自以为做的是好事,其实是坏事。” 张启山略显吃惊地看着于曼丽,他没想到她能这么懂他,回忆起来,在黑尸棺阵中也是她第一时间懂得了他的心思。 于曼丽喝了口酒,算是为自己壮胆:“佛爷,你跟他一点都不一样,王奇军至死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一辈子都没觉得自己错了。他做的是杀人的事,而佛爷不同。虽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可吴警官的死因却不在你,而是他心中坚守的一个义字。佛爷,你若是自责,岂不太看低了吴警官?” 张启山仿若豁然开朗,心中的那道坎也被于曼丽四两拨千斤一样温柔拆解。 于曼丽又道:“佛爷,你要永远记得,你有副官、有八爷,有九门、有警队同仁,还有……”即便借了酒劲,那个“我”字最后还是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所有陪着你的人,所以即便前路艰难,也一定能走完。” 张启山没有喝酒,朦胧的月光映在曼丽的脸上,她的侧脸与她在棺阵中一样,带着几分决绝。 他问:“那你呢?” 于曼丽被呛了一口酒,咳嗽了几声,暗想这位爷究竟哪里像不谙□□的人,眼珠子一转,刻意与他兜转:“佛爷,你记不记得我还欠你一样东西?” 张启山细细回想,她什么时候欠过他东西?看到她手腕上的二响环,还以为就是这件东西:“二响环是我赠你的,你一辈子不能摘。” 于曼丽嗔道:“真是霸道。”她干脆放下酒杯,站起来走到佛爷面前。 “我还欠佛爷一个吻啊,”于曼丽巧笑着指了指额头,又指了指嘴唇,“不是这里,是这里。”然后闭上眼,等着他来吻她。 呵,好一只撩人的小狐狸。 张启山失笑。 他也闭上眼,凑上去,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吻过:“这下你不欠我了。” 于曼丽睁开眼,直起身子,假装气道:“佛爷就那么不想吻我、就那么想和我撇开关系?” 张启山哪里能想到这一层,他只是觉得她太美好,若吻得深了,她就好像会消失一样。 他站起来,揽住曼丽的腰向怀中一带,她整个身体便贴在他胸前。 曼丽也只是跟他调笑,谁能想到他居然真的“得寸进尺”:“佛爷你……” 可惜话没说完,就被佛爷的吻给堵上了,吻得深情又缠绵。 “这样呢?你喜欢这样吗?”张启山问得一本正经。 曼丽两颊绯红,双手扶上张启山的腰。 这时她恍然,怪不得她能用银钉利落地钩住佛爷的腰带,好像是因为她之前就抓过他的腰。 张启山看她发呆,担心自己逾矩,连忙松开手:“你不喜欢我就不做了。” 于曼丽回过神,向前一步,仍旧扶着佛爷的腰,踮起脚尖,吻回佛爷。 “要是我不喜欢佛爷就不做了,那你以后可就娶不到老婆了。” 张启山没明白。 于曼丽看着张启山一副苦思的表情,双臂环住佛爷,贴在张启山胸口:“那你就再记得一件事,女人最口是心非了,明明喜欢却说不喜欢,明明想留下却说着要走。佛爷,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要走,请你一定要留下我。” 佛爷轻轻抚着曼丽的头髮:“对啊,‘一辈子想陪着我’的人我怎么捨得让她走。” 曼丽吃了一惊,她明明敲得很小声,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怎么就被他听去了呢?关键是明明听见了居然还一点没表现出来。于曼丽瞪着张启山,想让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张启山颳了一下曼丽鼻子:“不过我不想一辈子陪着你。” 于曼丽的心由热转凉,身体变得僵硬。那种爱一个人却被伤害的心情犹如刀刻斧雕一样让她心上的伤痕剎那清晰。 “我想生生世世陪着你。”张启山把于曼丽拥在怀里。 于曼丽的眼泪一下子被激了出来。 “张启山,”于曼丽抽着鼻子,“以后你不许这么逗我,我不喜欢。” 张启山捧着曼丽的小脸:“就是说你喜欢?” 于曼丽气得牙痒痒,他怎么学得这么快。 “不喜欢,是真的不喜欢。” 张启山不解:“到底喜欢不喜欢?” 于曼丽揪住张启山衣领,一字一顿道:“不、喜、欢。不过,”重新松开,“我准许你生生世世都陪着我了。” 张启山再次失笑:“哎,弄不懂。但是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张启山都喜欢你,生生世世喜欢你。” 他低下头,在月光下,深深地吻上于曼丽。 —— 同样的月光,同样的深夜,霍家祠堂里燃着一支孤零零的蜡烛。 霍桐双手合十,双目紧闭,跪在一排排霍家牌位面前。 祠堂的黑白色调给寂静的夜更添凝重,连风都吹地压抑。 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却没有脚步声,只有一个影子落在霍桐的头上。 霍桐知道来人是霍仙。她没有睁眼,眉头紧蹙,手上青筋微起,语气却异常平静,毫无波澜:“霍家列祖列宗在上,请你们瞧瞧,这位你们寄予厚望的霍三小姐霍仙,她与侵占霍家地盘的张启山结交,张家是我霍家世仇,她却还能与张启山谈笑风生。这样的人,你们居然将摄魂术传给她,你们现在后悔了吗。” 霍仙轻轻地走过来,静静地跪在霍桐旁边,合掌拜了三拜,也望向牌位:“二姐,你要知道,这世上不只有霍家,还有天下。” 霍桐“噌”地站起来指着祠堂外面:“天下?哼,你一个女流之辈想什么天下,就算真要想天下,也该先修身齐家,然后才是治国平天下。你连霍家世仇都不顾了,又何必假惺惺说什么天下?你只不过是为了霍家当家的位置才虚构出一个为天下的名头。”霍桐越说越激动,她噗通一声復向祖宗牌位跪下:“求列祖列宗开眼,让霍三娘醒来,千万不要把霍家当家的位置传给这么一个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人。” 霍仙嘆息地摇了摇头,仍旧没有与霍桐争论的意思。她又拜了一拜,然后起身:“我劝你一句,不要和陆建勛勾结,那个人根本不讲什么信用,他随时都可以背叛你,随时都可以做出危害霍家的事情。” 霍仙转身欲走,忽又想起什么事情,她与霍桐并排,背对着跪在地上的霍桐道:“还有于曼丽这个人,你最好别动。你动了她,张启山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你的。到时候,别说你的当家之位,就是咱们霍家,也会被牵连。”说完拍拍霍桐的肩膀,“咱们是一家人,我不会害你的。”然后提步走了。 门又吱呀一声关上。霍桐狠狠地抓住蒲垫,心如百蚁啃噬,她恨自己没有霍仙的手段,眼泪已滚落下来:“别动于曼丽?呵,能在于曼丽身上用了这等术数的人,还能说出别动她的话来?”霍桐按住心口,“假慈悲。早晚有一天,我要戳穿你的真面目,坐上当家人的位置。” 第35页 —— 一楼的电视反覆播放着焦点访谈,一遍又一遍的。 齐铁嘴陷进沙发里,捧着一壶碧螺春。 若是见过齐建民的人,远远看去,绝对会把齐铁嘴错认为齐建民,无论是动作、眼镜、还是他手里捧的茶壶、和他脖子上的围巾,都与当年的那个下乡知青没什么区别。 齐铁嘴喝完一壶,将紫砂茶壶放在桌上,摊开齐门算,想要添上几笔:玉生血,拦腰断;珍珠啼,守将还;黑尸卒,玄门关。 最后一个关字,久久不肯落笔。 他知父亲已死,也知阴阳两隔,黑尸棺阵已关,但他还是期盼着能再见一次他父亲,哪怕只有一面。他觉得,似乎那一笔一旦落下,就再也没有见他父亲的机会。 于是,留了一个字,停笔。 一个人突然从他背后走过来,提起毛笔,一边补上那个字,一边道:“铁嘴啊,怎么不写了呢?迷煳,真是迷煳。” 齐铁嘴勐地抬头,那熟悉的面孔又出现眼前——他父亲,齐建民! 齐铁嘴连忙擦掉眼角的泪水,不想让父亲觉得他懦弱:“怎么回事?黑尸棺阵明明已经关了……” 齐建民把“关”字补充完整:“这世上不只黑尸棺一个阴阳阵。”他放下毛笔,揉了揉齐铁嘴的头,“可是,不管有几个棺阵,我这次都必须走了,阴阳有序,我身为魂魄,合该存在于我该存在的地方。” 齐铁嘴抓住齐建民的衣角,就像小的时候、每次他父亲告诉他自己要出远门时候的情景一样。他知道,父亲一出去就是几个月,甚至一年都不曾回家。他也知道,他父亲做的是大事,可他也需要父亲,一个将他托在膝盖上坐飞机的父亲,一个把他圈在怀里认甲骨文的父亲。 可这种年月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他眼见着父亲被熊熊大火吞噬。 齐建民抓住齐铁嘴的手:“儿子,生死有命,咱们算命的人,早该看透了。”然后他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上,“今后,也看看电视剧,电视上有很多热闹的节目,不必总看焦点访谈。” 他说完,又揉了揉齐铁嘴的头髮,转身走向门口。 冷风不知从哪个方向钻进了客厅里面,齐铁嘴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父亲!” 他抓了个虚空,方知自己原来不过是做了个梦。 张泉灵沉稳的面孔显示在电视屏幕上,他提起笔,将关字补全。然后他关上电视——因为他知道,即便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焦点访谈,他父亲也不会如幼时所说——“把这些看完我就回来了”。 回锋收笔,他抱着紫砂壶,悠悠斜斜地从客厅上楼,嘴里哼哼着首崑曲——“漫漫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又是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掀动桌上放置的齐门算,只见那页上写着——阴阳镜,一面照生人,一面映死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结束啦~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 30 章 从晴川阁下去,就是晴川码头。如今陆路四通八达,轮渡逐渐从武汉人民的生活中淡去,但作为武汉这座水城最早兴盛的交通工具,轮渡仍是当地人过江的重要方式,和最受外地游客欢迎的观赏游乐项目之一。只用一块五角钱,就能从晴川码头坐到黄鹤楼,体会一把地道的武汉味。 天还没亮,6点钟,第一班轮渡启程。大闸板一放下,立即有推着电动车和自行车的人匆匆忙忙地向前走。因时间太早,人不多,偶尔也能听到些外地人口音。 上了船,当地人把车子停在一层,为数不多赶早看长江景色的游客们因不怕占不到观景的好位置,都悠悠地上到二楼甲板,丝毫没有白天和晚上的游客的着急。 于曼丽没有随游人一起上二楼,而是在一楼一个靠窗户的临时凳子上坐下。刚坐稳了,就听到楼上一个人用武汉话喊道——“走咧!”却听出来是个外地人,学个当地艄公的样子。 船已开了。 此时天仍旧灰濛濛的,江两岸有星点灯火,游客们兴奋地对当地人早已麻痹的长江美景发出赞嘆,沉醉于孤帆远影和滚滚水流之中。 一层的船舱安静许多,还有位大叔在电动车旁靠着打盹。于曼丽已把大行囊包先行暂寄在解九爷在武汉的茶社内,现在只背个不大的运动背包。她将背包放在膝盖上,先看了一眼窗外,随后若无其事地环顾了一眼四周,却已将整个船舱的布置构造收归眼底——通往下面楼梯处站了两个工作人员,旁边的门上贴了一张纸,上书“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于曼丽耳朵尖,听见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对另一个低声道:“过点细撒,今天四爷格外交代过的,一点乱子都出不得。” 另一个说:“到底什么事啊?怎么每年今天都如临大敌似的。” 头一个说:“不该你管的事少打听,皮爷能把你的皮扒了。” 另一个赶紧闭了嘴。 于曼丽听完,暗暗想了一会,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钱包,看准了脚下有个没来得及堵上的洞,手一抖,钱包正好从洞里掉下去。 于曼丽连忙大惊小怪道:“哎呀,这可怎么办,我的钱包掉下去了。” 本来安静的一层听到于曼丽的这声惊唿,纷纷看过来,连靠着板子打盹的大叔也差点栽到。 于曼丽把背包放在凳子上,急匆匆跑过来到下到舱底的门口旁:“小哥,能让我下去捡下钱包吗?我证件全在里面了,要是丢了我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左边的小哥有心卖于曼丽个人情,正要让她下去,刚才开口嘱咐的小哥不耐烦地指了指门上挂的牌子:“没看见吗?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于曼丽眨眨眼:“小哥,帮个忙吧。”周围的人民群众也发起助攻,七嘴八舌道: “钱包丢了最不方便了。” “就是就是,帮个忙吧,咱们武汉可是全国文明城市呢,天天背什么每天不一样的,连个钱包都不帮人捡怎么行。” 右边的小哥为难的看了看于曼丽,最后把钥匙从腰上取下来:“算了算了,我跟你一起下去。”对左边的小哥道,“你在这看着,有什么事互相通气。” 左边小哥等两人下去,撇着嘴嘟囔:“贼精,你去陪美女,留我在这看门。” —— 于曼丽跟着第一个小哥进入舱底,到了掉钱包的地方,于曼丽趁小哥不备,一把将绑在背包和钱包上的绳子扯掉,然后扒拉了半天:“怎么找不到呢?” 那小哥一边不放心地往上看,一边伸手指着掉东西的地方:“你到底看清楚掉这了吗?” 于曼丽点头:“是这里啊。”看似在找钱包,其实在四处观察。过了一会,那小哥看到了曼丽腰间挂的篆文狼皮古袋,知她也是倒斗的,意识到于曼丽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手已经按上了怀里的匕首:“你是不是来找事的?我可告诉你,在我们盘口惹事的,不分男女,全都扔到江里餵鱼!” 第36页 ☆、第 31 章 于曼丽站直了身子,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惹事?我一个小女子能惹什么事?要不小哥你去帮我找个手电筒吧,下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说着向小哥的方向走。小哥是早年就跟着陈皮出来闯码头的,地下的东西也摸过一二,知道篆文狼皮古袋在倒斗界是数一数二的“大佬”。再看于曼丽的起势,知她绝不是善茬。可他没下过斗,摸不清于曼丽深浅。 小哥于是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于曼丽,却见于曼丽要向前走,忙抽出匕首指着于曼丽:“站在那别动。等我通知了皮爷,过了江再帮你找也不迟。” 于曼丽还想再向前,小哥忙紧张道:“别动!”另一只手掏出对讲机,“阿林,赶紧通知皮爷,就说‘客人’到了。你也快下来,我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于曼丽知自己伪装不成,只能硬夺。她脚尖轻轻一挑,从地上勾起一根一掌长的木棍,用力一踢,正中对方手腕,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于曼丽刚才已将船舱看个大概,这时不等小哥反应过来,便从墙上扯下来一条用来捆救生圈的弹力绳,两步跳到小哥面前,把他双手捆住。 “得罪了。”却不是道歉的语气。 于曼丽连忙又上去关门,以免那个叫阿林的帮手下来。但仍旧晚了一步,阿林正带着另外两个小哥走进底仓。 他们把门关死,然后打开一扇小门,从里面取出几根铁棍。 “美女,我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去当人家的少奶奶不好吗?要是找不到有钱人养你,不如就我们哥几个养你,总比你现在干的这什么阴阳怪气、挖人祖坟的事强啊!”一个小哥开口就是油嘴滑舌的腔调,引得其他几个人哈哈大笑。 于曼丽轻蔑地笑了笑:“养我?呵,先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吧。” 说完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就从口袋里拉出绳索。几个小哥只见半空中银光闪闪,来不及再做进一步思考,就觉被一根钩子一样的东西一带,跌趴在地上。 于曼丽随手又扯住一根弹力绳,跳到几个人中间,踩着一个人的背,把他们背靠背捆在一起,再用毛巾堵住他们的嘴。拍了拍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真是无趣。” 只留了那个叫阿林的,也就是先前在甲板上看起来略怂的小哥的嘴。 “我问你,你们口中的皮爷叫你们看的东西到底在哪里?” 陈皮一向心狠手毒,对待做错事的手下从不留半分情面,轻则家破,甚至还有一二人亡的传闻。他自不敢透露半句,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我真不知道。你去打听打听皮爷是谁,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告诉我们?” 于曼丽捡起地上掉的匕首,用手指尖敲了敲刀锋:“这匕首不错,看起来有点来歷,不过知道把人的脑袋割下来快不快。” 阿林的眼里迅速聚起一丝惊慌。 于曼丽乘胜追击:“你知不知你犯了几个错误?首先,你们如果真不知道这是件什么东西,又怎么可能会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第二,如果皮爷真没把这东西告诉你们、亦或者不知道这件东西的位置,你怎么知道这件东西‘这么重要’?还有,你们刚才也说我干的是挖人家祖坟的事了,我的心可比皮爷还黑,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于曼丽拽住阿林的领子,匕首在阿林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线。 阿林虽不聪明,而且怕死,但他知道他如果真把这东西给卖了,他家里一家老小都将永无宁日。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于曼丽身后一个生了锈的铁柜,决定死守秘密。 可这一眼就将这东西的位置给出卖了。于曼丽把阿林向后一扔。 “可惜你脑袋太笨,我割了也没什么用。匕首倒是不错,我就收下了。” 心里其实还有三分怀疑。陈皮真的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告诉几个不聪明的手下?不过这船是最普通不过的轮渡,还载着一船的人,他总不敢在里面动什么手脚,去探一探应该不会有危险。 于曼丽把阿林的嘴也给堵上,转身去开后面的铁柜。被盐水腐蚀的铁柜生锈更快,锁链上的锈堆层层叠落,显然是久无人碰。 于曼丽尝试着拉了一下铁链,正想着该如何打开铁锁,没想到用力一扯,铁锁竟从铁链上脱落下来,原来这柜子并未上锁。 于曼丽狐疑更甚,便转头看了一眼几个被她捆起来扔在地上的小哥,可除了一开始看到被她发现了东西藏匿地点的震惊以外,没有其他的情绪,所以至少说明里面没有暗器。 于曼丽定了定神,随即迅速拉开铁柜,只见正中一层规规整整地摆放着一个四方的镀金盒子,两个辞海大小,只有辞海一半厚度,上面没有任何花纹,也没有字迹,形状颇似一口小棺材,但开口的形式却不似棺椁是推开的,而是在外面挂着一把小金锁,是掀开的。 她摸了摸锁,心中有了一计。她将绳索盘在一起,露出一根银钉,然后把银钉绊在锁扣之中,用力一撬,咯嘣一声,锁便开了。于曼丽不敢冒然开盒,而是用金钉和银钉交替着敲了敲盒子顶盖和侧面,没有回声和异样后,才用金钉将盖子掀开,一个缎囊映入眼帘。于曼丽便用金钉将其勾出,打开缎囊,剥开油纸,拆解开绢幅,里面正是她要找的东西——画押文凭。上书: 新选省府今于 与领状为除授官员事依奉 领到文凭一道所领是实 年月日具领武昌府知府 于曼丽确认完毕,又将东西谨慎地一层层包裹回去,正要走,探头向金盒子里回瞧了一眼,却发现盒子下面有一个模煳不清的印章,这个名字大概没几个人不知道,那便是洋务运动的领导者之一、曾任湖广总督的李鸿章。 可是为什么会有李鸿章的官印?于曼丽正待推敲,外面却响起一阵杂乱地敲门声。她不敢再做停留,忙将文凭缎囊装回金盒里面。哪知刚一提起金盒,就听见“咚”地一声巨响,像是船底被巨石撞击了一下,船身整个晃动起来,紧接着开始慢慢下沉。 混乱的脚步声在头顶奔过去,刚才敲门的人也在一瞬间不知所踪,地上被捆绑在一起的人更是满脸惧色,嘴被堵上了,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呜咽的求救声。 于曼丽两步跳到几人面前,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刺啦一声便将捆绑着几个人的绳子一下子割开。担心他们几人再与她纠缠,曼丽银鞭一甩,挂在上去的楼梯扶手上,一个翻身,就已到了门口,然后她拉开门,跳了出去。 到了一楼,曼丽连忙去找背包。她顶要紧的东西都被她装在古袋里随身携带,不太要紧的日常用品和衣服用具都被她扔在了茶社里。背包里装的却是佛爷自己的、还有从八爷、九爷那搜刮来的一些奇珍异宝,说光听名字就能唬人,比如什么牵魂笛、斩灵灯,还让她必须背着他才放心。所以她也没想太多,就带着了,反正她力气大。今天早上出来时本来是想一起丢进茶社里的,却怕佛爷知道了又要皱眉,不想他担心,这才背了出来。 第37页 谁晓得上来就发现座位上的背包不见了。 于曼丽额上浸出些细汗。这些东西对她、对佛爷来说都不值什么,可如果落在有心人手里就是祸事一桩。她刚才虽扯了绳子,但那绳子其实是分了两截的,下面一截断了,上面一截还留在甲板中间。直到她上来之前,她都没见那绳子动过。能不动绳子却把包取走的,究竟是什么人? 船的下降速度越来越快,船舱里的人幸而不多,早已被疏散到甲板上穿着救生衣等待援救。底仓里的几个小哥也上了一层,见到于曼丽,知道如果不把东西留下,到时很可能也是死路一条。于是准备拼一把,早就打定了注意要做亡命徒的人,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也这样晚。 于曼丽也摆开了架势,她一手握紧了盒子,正欲开打,却听外面几艘救援艇喊道:“这里面还有人,快来救人!” 于曼丽灵机一动,随手抡起一辆自行车甩到玻璃上,然后奋力向外一跃,跳进江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注一下: 1. 清朝新官上任,首先要去吏部领凭,文凭上要写明自己是何地何人,领何官职,待佥押(即签名画押)之后,将此凭证小心封存,挂在身上(《福惠全书》:……致藩司驳查,凭用绢幅包好,护以油纸,再置一缎囊盛之,上牢缀挂带,起程悬于项下,暗置胸前,夜则置之枕畔以防不虞。)带到上任之地,以证明自己的身份,或免被人冒任官职。到了所任之地,凭藉此文凭表明身份,拿到开官印的钥匙,正式上任。上任之前,还要拜见所在州府总督,上缴此凭,才算完成整个流程。 后面可能会用到有关设定。 2. 船不是因为曼丽拿盒子才沉的。 ☆、第 32 章 剩下几个小哥也跟着扑通扑通挑进江里,引得岸上的人连连惊唿。几个人被救援队伍救上岸之后,立即被要求送进医院。 于曼丽摆了摆手:“我不需要去医院。” 一个医护人员皱着眉头:“那怎么行?水温才7、8度,你又受了惊,别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旁边的救援人员也开玩笑:“就是啊,去检查一下也行呀,反正在咱社会主义国家,遇到这种大事国家会全权负责你的生命安全的,检查一下也不费事。” 于曼丽反而笑了,同样的皱眉头,还是张启山皱得好看些,而且那种皱一看就是只关心她一个人的皱法。 她用毛毯把头上身上的水擦干:“多谢关心,不过真的不用了。对了,”于曼丽又道,“能给我一个袋子吗?” 救援队的看到她手里的金盒子,立即自以为明白:“哎,这年头的人,要钱不要命了吗?”从车上找了一个大黑袋子给了于曼丽。 因为沉船事件事发突然,于曼丽又要求不去医院,便被医护人员稍作处理后带进了警察局做笔录。于曼丽想了想,最后决定不说背包的事,省得多生事端,毕竟就算是直接丢得无影无踪也好过被别人发现。至于那几个工作人员,于曼丽想,他们肯定更不敢说,所以暂时放心地从警察局里回去了。 —— 于曼丽身上还没有全干,回到九爷在武汉茶馆的分社时,几个伙计都上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于曼丽要了条大浴巾:“没什么事。”过了一会嘱咐那个几小伙计,“不要跟掌柜的说。” 小伙计们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互相交换了一个迷茫的眼神:掌柜的特地交代过,说这位客人来头不简单,是九门之首张启山的准夫人,让特别照顾着,有什么事一定要通知他。现在于曼丽却不让告诉掌柜的,到底该听谁的? 后来大家一合计,还是不说,实在不行,那就甩锅! —— 于曼丽上了楼,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的一间房间。这是九爷准备在茶社里,专门给九门的人落脚用的房间。 正要开门,眼睛瞥到门下面的缝隙,拿钥匙的手在空中一顿——为了避免有人进她的房间,她从窗户到门扯了一条极细的绳子,绳子的一头绑在窗户上,另一头则用一个透明胶带粘在门框下面,露出大约两厘米的长度。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偷偷打开了门,那透明胶带就会被从地面上揭开,而如果有人打开了窗户,那细线就会变松。即便那人注意到了,再想还原却很难,因为胶布上已经留下痕迹。 于曼丽看了看走廊,空的。几个小伙计?刚才上来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当然,就算真有人应该也早就跑掉了。 于曼丽把黑袋子绑在古袋上,左手握着金钉,右手小心翼翼地、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响动地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扭转……门却忽然咔哒一声从里面被人打开。 于曼丽抬手就去攻击,不想被人一把拉住手臂,带进黑乎乎的屋内。 “张启山?!”于曼丽借着窗帘缝隙透出的光芒看清来人,气愤里带着娇嗔。 张启山道:“差一点又被你打。” 于曼丽很不乐意地承认:“可惜每次都被你制服。” 张启山本想问问她好不好,不想却摸着她身上的棉服,湿漉漉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怎么弄得?” 按开壁灯,拉着她坐在床边帮她把外衣脱掉。 于曼丽脸一红:“我自己来。” 张启山眉头更紧:“还没有说怎么弄得。” 于曼丽抬手轻轻抚过张启山眉间:“我就知道你要皱眉。” 张启山手没停:“你不说清楚,我才更担心。” 于曼丽从袋子里取出金盒子:“我已经按照那个声音的要求,取到了金盒子。可我没想到刚拿到盒子,船就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开始向下沉。陈皮的人又看的紧,我没办法,就跳进了江里。” 张启山连看都没看金盒子,就把它放在身后的桌子上:“我知道了。”看她手哆哆嗦嗦地,扣子都解不开,便又去帮她脱衣服。 于曼丽推开他:“你知道了就出去吧,我准备去洗个澡。”从床上下来,往浴室走。 张启山说:“等会。”先进了浴室,帮于曼丽调好水温,才放心道,“行了,你进去吧。” 于曼丽很快就洗完了,洗完了才发现自己忘记把干净衣服拿进来了。都怪佛爷,又是脱衣服又是关心她,把她搞的都晕了。 于曼丽把浴室的门拉开一条缝,小心地冲着外面喊了一句:“佛爷。” 张启山正看桌子上放的书,忙放下:“什么事?” 曼丽小声道:“我忘记……拿衣服进来了。”等了一会没听到回应,于曼丽连忙找补,“其实,穿湿衣服也可以的。”拿着湿衣服纠结了一下,因为实在太冷。 哪知浴室门被敲了两声,曼丽吃了一惊,赶忙拉开一个小缝。佛爷把手伸进来,递进来一个小袋子,是她装衣服用的。 于曼丽接了过来,打开发现里面居然只有贴身衣服和一件运动衣,便又佯装镇定道:“佛爷,你能再帮我找找裤子吗?” 第38页 外面又是一阵安静。曼丽就站在里面慢慢等,热气渐渐散去,简陋的浴室里愈发变冷。 曼丽只好催了催:“佛爷?” 浴室的门又被敲了敲。曼丽开门的动作更迅速了。可是,根本没有小袋子。 佛爷一把拉住曼丽的手,将她从浴室里拽了出来。曼丽只觉自己全然懵着,就被裹紧了一床棉被里了。然后她就被佛爷她连人带被抱在怀里,温柔地放在了床上。 佛爷问:“下斗的东西一个没少带,衣服居然不知道拿。” 于曼丽有心呛回他:“等着你带。” 佛爷一本正经道:“呵,这会知道等我了?”倒了杯热茶给她。 他坐在床边,拿着一条大毛巾帮曼丽擦头髮。 曼丽乐得不动,难得清闲,而且给她擦头髮的人还是佛爷。 曼丽道:“说起来。佛爷,你给我的那些下斗的东西,有人趁乱拿走了。” 张启山问:“能想到是谁吗?” 曼丽想了一会,摇摇头:“还没有头绪。要不要让八爷帮忙找找?对了,八爷怎么没来?” 张启山换了杯水给她:“我提前来的。因为害怕别人知道,所以就自己一个人悄悄先来了武汉。八爷大概会过一两天才来。” 忽然想起来什么,颇有些不自信地问:“曼丽,你跟八爷关系很好?” 曼丽点点头。 张启山追问:“曼丽,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事……”刚从黑尸棺阵出去的几天,佛爷曾说过,想让她成为自己夫人。 曼丽垂下眼睫,急急地回他:“佛爷,这件事不如再等等。” 张启山免不得多想,曼丽从一开始就与算命的走得很近,虽然据他来看,两人也是清风霁月、无关风月,可他就是很想拿老八出出气。 于是拿出手机,发了条简讯给老八:准你过两日再来。 过了一会补充说明,又发条简讯给老八:这两日不许来。 已经下了火车,在拥挤的汉口站擦着汗的齐铁嘴拿起诺基亚,一看是佛爷发的,兴高采烈地等着看佛爷请自己去什么好地方吃美食喝美酒,没想到收到了一条:准你过两日再来。 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手机又响了,齐铁嘴做好了佛爷会向他道歉的准备,谁知—— 这两日不许来。 齐铁嘴黑人问号脸:excuse me??? ☆、第 33 章 静了好一会,于曼丽放下茶杯:“佛爷,那你一会就回长沙吗?等过两天再公开来武汉?” 张启山换了条毛巾,在屋子里找了半天找到一个老式的暖水袋装上水:“陆建勛想让我离开长沙,远离九门中心。所以他背后耍手段,让我暂时调来武汉。” 于曼丽笑道:“我可不信他能动了你的位置。” 张启山站在窗前:“我的确只是顺水推舟。”他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外面的阳光透进来,照在于曼丽的身上,暖暖的,他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别过身防止外面有人看见,“下三门的黑尸棺阵已平,接下来就是平三门的灵枢棺阵。” 于曼丽道:“我已找到了文凭,明天就会去长江深处寻找官印。我想应该不难,那声音似乎很了解灵枢棺阵。” 张启山不无担心道:“这只是个开始。黑尸棺阵在长沙,我本来就多有了解,加上八爷九爷,所以才能拿到生血白玉,彻底关了棺阵。但灵枢棺阵……陈皮阿四,黑背老六虽属九门,却一向不与其他人往来。至于吴老狗。”张启山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一扣,“我总觉得他也有所动作。” —— 汉口火车站,齐铁嘴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步一蹒跚地慢慢移动到火车站出站口。 “我这急吼吼地来武汉是为了谁?啊?!我是为了谁?!” 他声音太大,前面不远处居然有个人接腔唱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为了谁。为了谁?为了秋的收穫,为了春回大雁归……” 齐铁嘴特想翻个白眼。听了两句,隐约地觉得声音熟悉,那个声线和背影渐渐在脑子里重合—— 狗五! 齐铁嘴连忙加快步伐,可拉着一个大箱子又背了个大背包,哪比得上前面身形轻盈、步伐矫捷的狗五。没一会就看到那个背影消失在人海中。 齐铁嘴慌得赶紧给张启山打电话。 —— 张启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给曼丽掖了掖被子:“不过我提前来却是因为你。” “我?” 张启山道:“你今天去找文凭,又是跟九门里最毒辣的陈皮打交道,我不放心。” 于曼丽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这不是好好的?” 张启山揉了揉曼丽的头髮:“都掉江里了还好好的?明天我跟你一起下江。” 曼丽刚要接腔,电话却响了起来。 曼丽便往被子里缩了缩。 “佛爷。” 张启山按下接听键,原来是副官:“长沙有事情吗?” “省局的部委,就是陆建勛的靠山,让您明天早上去省里开会。” —— 齐铁嘴打了半天电话都不通,正要继续接着打,佛爷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算命的。” “佛爷我不回去,我已经到武汉了!” “我有事跟你说。” “我先说!我刚才看到狗五爷了,就在火车站出站口。看来他也来武汉了,你看我们要不要先去找他?” 张启山道:“找老五的事情交给我来办,我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齐铁嘴摆架子:“什么事?说给我齐爷听听。” 张启山低头沉吟一会:“你说你已经到了武汉了?” 齐铁嘴把肩上的包放在地上:“到了。哎,你如果来不了,不能接我,不如就让曼丽来接我吧。” 张启山盯着曼丽,脸色有点黑:“呵,好大的架子,还敢让曼丽去接你。你赶快来九爷的茶馆分社。” —— 齐铁嘴到茶社的时候,曼丽刚换上张启山背包里自己的衣服,宽大的卫衣和肥胖的运动裤,佛爷明明已经很瘦,穿在曼丽身上仍然显胖。 “你说什么?!”齐铁嘴抓起刚放下的行李,准备重新出门,“喂,佛爷,你太不厚道了!”突然一个词卡在喉咙里就是想不起来应该怎么形容佛爷。 曼丽在一旁提醒:“重色轻友!” “对,就是重色轻友。”齐铁嘴一把鼻涕一把泪,“你曼丽重要,所以你不愿她涉险,那我呢?你明知道长江下面的墓兇险,你还不亲自出马,还让我去跟曼丽一起去。我武力值为负,本来就是个诸葛亮,你居然让我干张飞的工作,你欺负人!” 齐铁嘴靠在曼丽的肩膀上,满脸委屈。曼丽顺了顺齐铁嘴的头髮:“就是,欺负人。” 第39页 张启山把齐铁嘴从曼丽肩膀上拉开:“颠三倒四,不知所云。” 齐铁嘴走到一边,于曼丽沖老八点点头:“佛爷,我没关系的。即便没有你,我也一样可以很好的完成任务,很好地生活的。” 张启山看了看曼丽,又看了看齐铁嘴,末了道:“午时是吗?等我回来再去吧。长沙的事情我必须亲自回去处理。”吩咐老八:“不要轻举妄动。”说着拉开窗户,沿着墙壁爬到一楼,几乎悄无声息。 齐铁嘴撇嘴:“废话,我又不精通水性,怎么可能平白去送命。” 转头向曼丽道:“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曼丽笑了笑:“就知道跟着你不会亏了肚子。” —— 东湖周围有一圈小餐馆,做鱼尤其一绝。 齐铁嘴寻了个靠窗的位置,面朝东湖浩渺烟波。桌子上几个小锅,下面点着小火,有一搭没一搭地煨着小铁锅,里面炖着一条长江洄鱼。 曼丽先盛了碗鱼汤,递给齐铁嘴。“八爷,你先吃。” 齐铁嘴接了鱼汤,放在一边没有动。 “曼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曼丽看齐铁嘴这么严肃,搅了搅鱼汤,宽慰他:“八爷,你还是害怕明天的事吗?没关系的,如果佛爷没回来,那我就自己去。” 齐铁嘴问:“曼丽,你对灵枢棺阵有多少了解?” 曼丽摇了摇头:“我目前还不知道。大约只有等我拿到官印之后,才有可能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齐铁嘴正色道:“我觉得你要慎重考虑一下。因为灵枢棺阵有一个作用,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其中之一,应该是可以帮助人恢復记忆。” 于曼丽放下勺子,想了一会,问:“八爷,那我想知道,长江下面的就是灵枢棺阵?” 齐铁嘴身体缩了缩:“长江下面应该不是。” 曼丽点头:“那就等明天之后再说吧。”至少,先拿到能进入灵枢棺阵的东西,然后才有资格去想,她到底要不要恢復记忆。 ☆、第 34 章 夜渐渐黑了下来,齐铁嘴带着曼丽在东湖周围转了一圈,就回到了九爷的小茶馆。 齐铁嘴住在曼丽的隔壁,房间奇小,转个身的空间都没有,听说是这几年九门的人不常到他这里、都去住大宾馆了,所以就把这间屋子隔了一半出来当个储物间。 齐铁嘴自然羡慕的紧。他洗漱完毕去找曼丽:“曼丽。” 曼丽也洗完了脸,扎着一个高高的丸子头,手里拿着毛巾来给八爷开门:“八爷,干什么?” 齐铁嘴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不干什么,就是来看看。哎,果然是我的房间的两倍。” 曼丽噗嗤笑出来:“怎么,八爷想跟我换换?” 齐铁嘴忙推了推手:“那我还不敢,如果给佛爷知道了,他还不得把我丢进长江里餵了武昌鱼。”说着做了个捏住脖子淹死的动作。 曼丽把毛巾搭到门后的铁丝线上:“把你丢进长江餵武昌鱼?呵,佛爷就是把江里的武昌鱼全抓了餵你也不捨得抓你餵鱼。” 齐铁嘴附和:“这倒也是,我可宝贝着呢。” “对啊,”曼丽沉下声来,“八爷是九门的宝物。” 齐铁嘴有点不好的预兆:“你,想干什么?” 曼丽笑道:“我能干什么?只是有件事想跟八爷商量。” “哦?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曼丽道:“因为八爷金贵,所以,我希望八爷不要跟我一起去了。”曼丽把头绳扎好,齐铁嘴这才主意到曼丽竟然已穿好了衣服,虽然看上去还没干透。 “曼丽,你不会是想?” “对,我现在就去,而且是我一个人去。”于曼丽把尚未干透的上衣拉链拉上,“八爷,你就留在这里吧,如果我卯时还未回来……”曼丽顿了顿,“请你去晴川阁渡口找我一找。” 齐铁嘴急道:“等佛爷回来不好吗?为什么这么急?” 话音未落,一根铜标倏地打碎窗户,嗖地就沖曼丽射过来。 曼丽抬手接住,可惜破碎的小玻璃渣也随着飞了过来,把曼丽的手隔开了一道道小口子。 曼丽将铜标扔了,然后将齐铁嘴藏在柜子后面:“八爷,这就是原因。如果我再不下江,这文凭恐怕不保。” 这时窗户已被打破,又几支铜标从外面射进来。 曼丽一个跃身,从床上翻过去,想先把窗帘拉上,没想到破碎的窗户中间居然出现了一张脸,脸上血淋淋的,全是玻璃渣。 他们住在二楼,这种旧式的小楼外面都有晾晒衣服的铁架子。曼丽以为是有人,也可能是个小偷在外面被误伤了,便赶紧将他往回拉。哪知她手刚伸出去,这个脸竟和玻璃渣一起簌簌地掉了下去,而人脸刚一消失,铜标又开始从窗户外面射进来。 于曼丽连忙反身向后一跳,却见一具男性尸体吊在房间正当中,脸色铁青,像是死了很久了。曼丽连忙从靴子里抽出青铜匕首,对准尸体的眉心正要砍下去,尸体的眼睛忽然睁开,直勾勾地盯住曼丽,右眼缓缓流下一串血泪。 曼丽吃了一惊,忙喊道:“八爷,八爷,你是不是带了锁魄绳来?” 齐铁嘴浑身抖着上下摸了遍口袋:“全都在隔壁啊,怎么办?” 曼丽看齐铁嘴吓得脸发白,干脆自己动手,挥刀重新去刺尸体的眉心。 那尸体浑浊的眼睛里慢慢升腾起一丝哀怨和不甘。曼丽知不能再耽误,咬牙勐地刺下去。尸体瞬间幻化成数个带血的眼球,从半空中掉落下去,最后消失不见。 曼丽擦了把汗:“八爷,我看你也不要呆在这里了,这里现在气场不对,跟我一起去晴川阁吧。” 八爷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表示这个提议深得朕心。 —— 到达晴川阁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但没想到平时本该安静的江边此时大灯高挂,消防车、救援队还有警车全都开着大灯停在江边。 曼丽截住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问:“这是怎么了?昨天的船不是没沉下去吗?而且也没有人员失踪的报导啊。” 那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把手套戴上:“不知道,刚才已经清过一次场了,零零星星地好像听说不是无意间撞到石头或者暗礁上了,而是有人故意攻击了这艘船。具体怎么样我也搞不清白,消息全都封住了。哎,不瞧热闹了,回家睡觉克。”说完捂着冻得发红的耳朵走了。 —— “曼丽,我们怎么下去呢?” 曼丽拉着齐铁嘴到桥下的大墩子后站着:“八爷,你不用管了。”曼丽从桥墩下面刨出一个黑色的大包,里面放着一套潜水服和潜水装备,“你在外面等着,我天亮之前一定回来。”说话间已穿好了潜水服,趁着夜色从岸边直接进入水中。 第40页 游到一半,曼丽发现水底竟然有潜水员,他们正在沉船的位置的附近完成打捞工作。而他们打捞的位置就在沉棺衙的正上方。 曼丽心里一惊,今天是开衙的日子,尤其是文凭已动,如果他们不小心动了风水,那下面所有的人,甚至连岸边的人都要遭殃。 曼丽连忙向下一个俯冲,游到更深处。她得抢先一步进到沉棺衙里,然后拿走官印,把棺阵封住。 —— 齐铁嘴蹲在江边,冷风从脸上嗖嗖地挂过去,刺得他耳朵疼。关键是周围还黑,机器的声音嗡嗡作响,这种空旷感就好像坐在二月红的戏园子里,没一个人,就只有他在戏台子上唱大戏一样。像是很多人,又像是没有人。 齐铁嘴随手从脚边捡了块小石子丢向江面,小石子在水面上打了两个水漂,刚要弹起来再跳一下,却见水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漩涡,将石子卷了进去。 齐铁嘴连忙站了起来,从地上又捡起一块石头丢进去。谁知那石头刚一碰到水面,就被卷了进去。 齐铁嘴吞了口吐沫,不及发愣,忙向警戒线的方向跑去。 —— 于曼丽在这之前,已按照那声音的要求去了青岛学习潜水,不论白天黑夜,她都可以很好地在水下潜行。 大概过了一刻钟,于曼丽避开巡捕队,感觉深度差不多了,便从腰间绑的防水油纸袋里掏出罗盘,然而刚刚握紧罗盘想要辨明方向,水底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力道极大,几乎要把人吞没。 于曼丽连连忙向上游,可水底下就好像有无数只人手一样,将她狠狠地拖着向下拽。 江水与海水不同,比海底更黑,沙石也更多。曼丽下江时为了不让巡捕队发现她,特意没有带潜水灯,现在下面漆黑一片,完全看不清下面究竟是真的手在拉扯她还是江水向下的吸力。 曼丽只好收了罗盘,拿出银钉,感觉拽她的力气似乎小了些,忙瞅准时机将银鞭圈成一个圆圈,用十成力气锁住脚下,然后就见一团黑气绕着她盘旋起来。曼丽感觉身上一轻,便向下勐地一蹬,向上游去。 可是不等她游出多远,就感觉到下面的漩涡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人全都搅进去。如果再这么下去,这会在水里的人恐怕都有危险。 曼丽向上看了看,离水面不是很远,假如她先出去找八爷商量计策再回来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但下一秒水涡的巨大吸力就迫使曼丽快速地做出了决定,她必须马上将水涡封住。 首先,她脚下有东西拽她,由于用银鞭锁圈之后出现黑气,证明拽她的是粽子,也就是说,水涡并不是自然而为,而是有人先她一步破坏了水下的衙棺,使得衙棺内的“衙差”纷纷出棺,逮捕犯人。其次,她手里虽有文凭,但未呈给“总督”看过,所以无法号令“衙役”,这些粽子根本不会听她的。而除了文凭以外,能号令衙役的还有腰牌。 水粽子认的腰牌主要是血腰牌。为免知府将文凭呈报总督之前误动棺阵,“总督”特赦知府血腰牌一枚,用以指挥衙差。血腰牌的做法,就是在水中聚一团血,然后由知府将指令书写与血牌之上,待指令下完,就将其推入衙差当中。衙差自然可退。 可血腰牌不同于一般的破棺术,在水里造血腰牌就必须脱掉潜水服、拿走氧气瓶,写完全部的施令又需要很长时间,能坚持下来就是一大障碍。再者,在水中割破手掌,会血流不止,即便她能撑的下来,她也有可能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曼丽向下看了一眼,水涡越来越大,然后她又向上看了一眼,搜救队员已经有两个被卷了下来,她如果不赶快行动的话,他们就很可能会葬身长江底下。 曼丽没有再犹豫,她对着氧气管子勐吸几口,然后从油皮纸袋里掏出匕首,将潜水衣割破。又迅速划破手掌,在水中一抽将血聚在一起,食指上下翻飞,写道:急撤,入衙。 最后一个字刚一落笔,曼丽向下一推,血立即四散开去。她自己则奋力上游…… —— 深夜,武昌大学的宿舍里手机简讯和微信群的声音频起,学生委员和辅导老师群发消息: 请各班长立即统计本班学生人数,所有在校不在校的学生都要统计在内。尤其注意本班是否有173左右、平头男生是否失踪。 半夜的消息让人人心惶惶,不一会就有小道消息传来,在后山上找到了一具男性尸体,身高173,平头…… ☆、第 35 章 齐铁嘴着急忙慌地冲到警戒线前:“警察同志,快回来,快回来!” 最前面的武警厉声阻拦:“这里已经全面戒严了,没什么事情请离开。” 齐铁嘴跑得气喘吁吁的:“警察同志,我有重要情况要反应,这水下面有东西,快让队员们出来,再晚大家就全得死这了。” 武警眉头皱起,上下打量起齐铁嘴。 他当然知道这下面有东西,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里。今天傍晚,据上级指令,他们于7点一刻接到匿名报案,说在今天发生沉船事故的区域内被人投放了□□。 类似的电话全国的警局都偶有接到,尽管知道有99%的报案人都是闲出屁来了在恶作剧,剩下的1%里面,有故意制造混乱的,但每一次接到这种电话,都还是要反覆确认和侦查,再决定是否採取行动。 而他们今天之所以最后决定来的原因,以他的级别还无从得知。 见齐铁嘴仍跃跃欲试要冲破警戒线,武警按住齐铁嘴的肩膀:“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大冷冬天的,齐铁嘴居然急得出了一脑袋的汗:“警察同志,不,警察叔叔,你就算不让我进去也先让水下的人都出来行吗?” 武警看了看齐铁嘴,又看了看水面。忽然,武警睁大了眼睛——只见江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像水龙捲一样,越旋越大,几乎要吞噬掉这一截长江。 岸上围观的人见状,刚开始还有拿手机拍照录像的,生怕错过了什么奇观,到后面不知听谁喊了一声“快跑啊”,大家这次反应过来,四散开去。 武警则心里一凉,看这情况,一点不像□□,□□的瞬时性非常强,不会像这个水涡是逐渐加大的。他定了定神,又打量一遍齐铁嘴:“你都知道些什么?” 齐铁嘴擦了把汗:“我得马上见到这里最高级别的长官。” 武警知道时间不等人,忙掏出对讲机:“喂,郭队?这里有个人似乎有些信息。” —— 齐铁嘴被武警连拖带拽地带过去时,岸上的救援队、武警还有士兵军官全都紧张而有序地接受指令,副队长正在请求增运沙包。 齐铁嘴被这阵势吓了一跳,难道警局里有风水师?已经提前知道这里被人下了流沙阵? 流沙阵,水阵三大阵之一,不凶,但易开难闭,且极难施展,所以并未见有几例。布阵者将三根螭虎都柱等间距插定在施阵区域内,三根都柱确定一个圆形。施阵之时,须确认风向、水流和天气后,由三个人同时用精铜蟾蜍震响都柱,则在此圆范围内的流沙阵被启动,沙石、江水等会在此区域内形成巨大漩涡,结果就是吞沙噬水,将人和物都卷进去。至于破阵的方法,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只要找到这三根螭虎都柱,用石器重新敲击都柱,停止震颤,然后把都柱拔起即可。 第41页 可如果有这么一位了解此阵的风水师,他怎么会让这么多人留在此阵当中呢? “就是你说你知道信息?”被称为郭队的人匆匆走了过来,“那你知道这江下的□□究竟是什么时候爆炸?” □□?齐铁嘴吃了一惊,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一个□□,这中间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可不管出了什么问题、也不管有没有□□,当务之急是先让潜水员们从江里出来。 齐铁嘴用最快的速度理清思路,真话里掺着编的瞎话:“郭队长,这水涡歷史上也发生过,是因为地质运动引起的类似于地震的自然现象,但它不像地震一瞬间就可以造成很强的破坏力,而是会慢慢扩大范围,一直到地壳碰撞的地方为止。所以现在要赶紧撤离,我相信现在撤离还来得及。” 郭队长皱起眉头:“你说的是真的?” 眼见水涡就要扩大到岸边,齐铁嘴急了:“郭队长,我用我的生命担保。”说完这话他自己也是一愣,这么爷们的一刻怎么没让佛爷看见。 可下一秒就听郭队长斥道:“你凭什么负责!”郭队长压制住怒气,“如果真是□□,而又没有被即使排查掉,一旦两岸被炸开,出现决口,你知道后果会有多么严重吗!” 齐铁嘴又看了看漩涡,的确,让一个要对民众生命负责的人仅凭三言两语就相信他的确是痴人说梦。齐铁嘴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郭队,不如这样,你借两个人给我,不多,两个就够,剩余人马仍旧在这里排查和修筑临时堤坝。” 齐铁嘴说得信誓旦旦,郭队没有再过多思考。郭队从刘队长手下借来两个特种兵交给齐铁嘴:“这两个可是特种部队里一顶一的兵。”又对两位士兵道:“希望你们能完成任务!” “是!”齐铁嘴不觉心头一热,竟也跟着发出承诺。 —— 齐铁嘴拿出罗盘,先辨明位置,但等到他把罗盘浸入长江水,才意识到他低估了寻找都柱的难度。 相传流沙阵由诸葛孔明发明,最初须由八个都柱等间距设点围成一个圆,每个都柱至中心的位置在二里范围之内。但发动流沙阵难度极高,一是八个人难以同时敲响都柱,二是战场形势复杂,也不易找到八个可以布置都柱的地方。于是诸葛经过不断改进,最后流沙阵可直接用三个都柱发动,且三个点的位置不定。 最后的阵法由诸葛与出师表一起交于后主刘禅。可惜刘禅终究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诸葛亮死后不仅未能採纳良言,还将流沙阵的阵法给弄丢了。当然还有一说,是刘禅直接给扔进火堆里了。 要破阵就得先知道如何立阵,阵法丢了之后,虽然流沙阵这个阵经过堪舆师和术数师传了下来,可许多关键信息却不得而知。比如,究竟怎么确定的三个都柱,以及是先定的中心还是先定三根都柱。 但这个却是破阵的关键。 罗盘入水,立即被江水紧紧“抓”牢。齐铁嘴忙从水中拿出罗盘,两根手指一拨,指针像昆虫的翅膀一样嗡嗡作响。齐铁嘴又忙拿出另一根指针放在罗盘上。两根指针相互碰撞,居然全都断了。 这跟他猜想的不一样,说明不是先定的中心,而是先定的三根都柱。 又或者,是因为都柱从双数削为单数,所以指针也不能成双? 齐铁嘴便将罗盘重新浸入江水当中,然后快速捞起,接着连续丢入两根指针。只听嗡的一声,三根指针定在一起,分别指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其中两根指向江这边,还有一根指向对岸。 齐铁嘴没有精铜蟾蜍,但他出门时背的大包里有许多宝贝,其中就有精铜戒指。他将戒指在指针上一蹭,然后给两个特种兵,指罗盘道:“我们分为三路,分别向这三个方向跑,如果戒指响了,就停下来找都柱,如果找到的话就用对讲机通知彼此。到时一起敲响都柱。” 特种兵接住戒指,脸上却都是不相信。他们用血肉之躯拼来的一方安宁竟然比不过术数之法? 这就好像病人快死了不去看医生却去看神婆一样。 齐铁嘴急忙用最简洁的语言解释:“这可不是神婆。任何一种物体都有它特定的频率,当他们的频率相近或相等时,就会发生共振,产生更大的能量。用精铜蟾蜍敲响都柱的道理就和共振的原理差不多。” 两个特种兵虽仍旧将信将疑,但也觉得不是那么没有道理。 齐铁嘴道:“那我们快走吧,快没有时间了。” —— 于曼丽奋力上游,可惜水下的漩涡越来越大,虽然不至于像龙捲风一样具有极强的破坏力,但水涡有极大的吸力,不断将人向下拖拽。 曼丽在水下呆了许久,感觉身体已近极限,长时间无法唿吸使她四肢愈发沉重,几乎要被水涡捲走。就在她自觉无望之时,曼丽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像是一棵草、一片云飘在水中,毫无重量。 难道她死了?可她还能看到自己的身体,甚至手掌心刚割破的伤口还在,只是那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 正在这时,她头顶已有两个潜水员被卷了下来。曼丽来不及再去思考她是死是活,伸手抛出银鞭,勾住其中一个潜水员的氧气瓶,可惜另外一个她实在分身乏术,营救不及。 眼见那潜水员就要彻底被吞入水涡中央,一个人影忽然从下面钻了上来,牢牢托住潜水员的腰,再一细看,居然是张启山! 曼丽刚想张开口喊他,一时间喜和忧竟都在生死攸关不可分心的时候涌上心头,蓦地想起她还在水中,手里还拉着一个人,于是只向他挥了挥手,表示她已经看到他了。 张启山勐向上游了几步,到了曼丽旁边,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跟着他走。 曼丽知道出去要紧,点点头,跟在张启山斜后方向上游。 然而身后的漩涡又变急了一分,力道更大,更多的潜水员被卷了下去,连搜救艇也被甩了下来。 眼看着搜救艇就要撞击过来,他们忽然感觉身后拖拽他们的力量忽然停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望,已互相瞭然,大概是八爷,便朝原本漩涡的反方向一蹿,避开了搜救艇。 ☆、第 36 章 水流忽然终止下沉产生了一个强大的向上的反作用力,曼丽和张启山挣脱水涡的吸力后被向上一推,两人借力冲到江水表面。 江面上有被翻起的杂草和垃圾,曼丽和张启山还有被他们带上来的潜水员一起边将杂物拨开,边向岸边游去。 一上岸,曼丽忽然抱住张启山:“佛爷,我答应你了。”劫后余生,尤其是以为自己死了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她唯一害怕的就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原来总担心自己或许有个很不堪的出身,又或者被那个声音利用完后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不愿拖累佛爷。但就是那一刻,尤其是见到佛爷的那一刻,让她坚定,即便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终归何处,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世上的人不都是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要往哪里去吗?只要她喜欢他就够了。 第42页 曼丽附在佛爷耳边问:“你原先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张启山还有些不解:“什么话?” 曼丽松开张启山,晃了晃手上的二响环,含笑半羞、半是理直气壮道:“你说娶我当张家夫人的事。” 张启山愣了一愣,随即居然板起了脸:“我怎么不记得?” 曼丽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去,慢慢地把带着二响环的手藏在身后,低声道:“我知道了。”对啊,她有什么资格让他一直等她呢。曼丽背过身,拧了拧丸子头,把水挤出来,然后起身准备过去扶两个潜水员。 张启山却忽然勾起嘴角,跟着站了起来,一步抢到曼丽前面,轻轻吻了吻曼丽额头。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甚至很是突兀和嚣张,还很不遵守规矩,把曼丽吻得措手不及。 曼丽呆呆地看着张启山,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或许只是个……失误?过了会,却看张启山一直笑看着她,曼丽这才恍然大悟——他居然敢骗她!用力捶了下佛爷胸口:“张启山,你不老实了。” 张启山握住曼丽的手:“你的手刚割了口子,别乱动。” “不怕不怕。”曼丽呵呵地笑起来,扑进张启山怀里。 趁地上两个人还没醒,张启山拍拍曼丽后背:“我不能再在这里呆了。” 曼丽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但现在不是婆婆妈妈问这些事的时候:“你小心。” 张启山抚了抚曼丽的头髮:“一周左右,我们再见。”说完吻了吻曼丽眉梢。 曼丽被吻得小鹿乱撞,一颗心乱七八糟地咚咚乱跳,却连这半刻的美好都不能贪恋,她将张启山搡开:“你快走吧。” 想到她今后就是张太太了,张启山将曼丽狠狠向怀里一拢,浅浅地吻上曼丽眼角。然后再不说什么,疾步跳上旁边的桥头堡上。接着一辆火车“哐且”而过,张启山已看不见人影。 曼丽目送张启山离去,正要去扶潜水员,忽然从身后跳出来七八个人,将她团团围住:“不许动,你已经被包围了,如果你负隅顽抗,我们将採取武力措施。” 曼丽吃了一惊,她举起双手扭过身:“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曼丽借着微弱的光看到,领头的人穿着警服,似乎是今天晚上的行动队之一。 那人又说:“我们怀疑,你与我们今天接到的□□的重大危险事故有关。” 曼丽想,幸亏佛爷早走一步,否则被撞见的话,他的麻烦就大了。至于自己,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反正她与此事无关,她一定能有办法脱险。这么想着,就没有震响二响环,决定还是不让佛爷知道。 曼丽顺从地伸出手,让他们给她戴上手铐:“我跟你们回去接受调查,但我确实不知道什么□□。” “等调查结果出来,你再说这话也不迟。” —— 曼丽被蒙着头带上了一辆车,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车,总之七拐八拐地走了很长时间,大概快到天亮的时候,曼丽才被带下车。 曼丽因对辨位很敏感,所以大概走了多远、转了几个弯、车速是多少以及走了多长时间,这些都大概在曼丽脑子里成了图。但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个地方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就像是她曾经闻过一样。 又被带着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曼丽被摘下头套,她发现自己被在一间密不见光的房间里。奇怪的是摘下她头套的人很快走了,也没有别的人看管她或是审问她。 曼丽很是不解,她戴着手铐站了起来,左右勘察了一下状况。然后她看见不远处的墙上好像挂着几幅照片,模模煳煳地有点看不清。于是她走近了去看。 照片很旧,光线也很旧。 等她到跟前了,才发现照片上的女人居然是她自己,被人反捆着,像是跪在地上,眼中带恨,似乎又不是恨,而是释然。为什么是她呢? 她搞不清楚,头却一阵阵发胀,耳边响起的钟声大得几乎可以把整个监牢掀翻。 曼丽忍住头疼,又去看旁边的一张照片。很熟悉,也在哪里见过。 忽然,曼丽向后退了一步——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她在茶社看到的,在窗外的人!还有他的旁边,那是吊死在屋中的人…… —— 曼丽定了定神,然后第一时间摸了摸她腰上的篆文狼皮古袋。潜水衣被割开之后,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却正好遮住了古袋,让她的金钉银钉都倖存下来。 曼丽忙掏出金钉,将手铐撬开。她记忆力好像学过开手铐的方式,虽然跟她学的好像不太一样,所以着实费了些时间。 手脚自由之后,曼丽开始思考她现在呆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首先要排除的是监狱,因为不可能这么随意,既不用接受审讯也没有进行任何登记,也没有戴脚铐,监狱的墙上也不可能挂着几幅用框子装裱起来的照片。 第二个可能是部队的某些专门关押特殊犯人的监牢。为了得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无声无息地做掉某些“不应该”活下来的人。 第二个猜测倒是有几分可信度。可是,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要抓她的呢?又是为什么要抓她?能计算得如此缜密,绝不是一时兴起、偶然抓住了她,而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正在思考着,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曼丽忙坐回凳子上,假装把手铐戴上。这个人一定是来套她的话的,可也没说她不能套回去。套路嘛,就比谁玩得熘。 门开了,进来三个人,室内光线极暗,又背着光,曼丽只能看见那三个人都戴着防毒面罩,穿着防护衣,面罩上的眼镜旁边有节奏地亮起红点,应该是一种夜视眼镜。于曼丽心下瞭然,就算这些人是想从她这里知道些什么东西,不论能不能得到,她都得死。曼丽开始计算,一会如果打起来,就去抢那个在中间进门的人的面具,因为如果抢领头的人的面具,另外两个人一定会拼死保护,而最后关门的那个人一定比第二个人武力值高,所以只能从比较弱的那个人下手。等得了手,要先把关门的人撂倒,最后想办法把领头的人的面具揭掉。 曼丽计算完毕,双手按在金钉上,已做好了套路以及随时硬碰硬的准备。 然而领头的人并没有和曼丽说话的打算。 他看了看曼丽,又在眼镜上点了点。过了一会,曼丽听到那个人用日语说:“就是她。” 那人随即打了个手势,示意后面的两个人立即执行命令。二人得令后,只不过一秒不到的功夫,就勐地扑上来,企图擒住曼丽。 于曼丽见势,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比那两人更快地抽出银鞭,锁住一个人的脖子。 领头的人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捻须一样摸了摸下巴,声音低沉地说:“有点意思。” 他又在眼镜边点了点,密室内的角落里开始冒出绿色烟气。 于曼丽连忙按照开始的计划,先去夺被她锁住脖子的人的面具。可她没料到,这烟气竟发作的这么快,似乎是触及皮肤就会中毒,她刚要抬手,就感到身上一阵发麻,全身都瘫软下去。 第43页 曼丽趴在地上,两眼也渐渐迷煳。 朦朦胧胧间,看到那两个人要来架走她。 决不能落在他们手里,曼丽想,这跟她刚开始想的可能不太一样,如果她没猜错,这是一群做生化实验的日本人。 曼丽看了看手里的金钉,趁自己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刺向自己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好蠢,才发现想设7点的存稿箱设置成17点了 ☆、第 37 章 张启山刚出了车站,通过票检之后,转身走进卫生间,将一张写有张户山的车票用火柴点燃之后,冲进了下水道。然后他戴上帽子,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副官的车已经在等了。 夜幕之下,张启山看四周无人,钻进黑色的大众车内。 “没人知道这辆车是我的吧。” 张启山摘掉帽子,换下运动衣,穿上制服。最后一颗扣子扣上,张启山瞄了一眼后视镜,镜子里映出一辆车,不知道是不是跟着他们的。 “全长沙城谁还不知道您开一辆拉风的吉普,”张日山用严肃脸说怼人的话简直与张启山一脉相承。 张启山用同样的严肃正经脸回应他。 张日山回归正题:“曼丽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张启山摘掉透明手套,说来奇怪,有人于午时用九门信鸽传消息给他,说有人在江下安放了□□,将于12点爆炸。然后他再联繫曼丽就联繫不上,于是只好亲自赶去。后来见曼丽安好,他准备离开,事实上他也已经订好了回长沙的车票。可他走进火车站,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这个12点,很有可能不是中午十二点,而是晚上12点。这个时间点非常诡异,因为冬至这天是一年之中夜最长的一天,凌晨之交,则是寒气最重的时候,是许多阴阵大开大闭的好时候。张启山有个不好的预感,曼丽会趁这个时候下江,而不去等午时的阳阵。所以已经到达长沙的张启山当即买了最近一辆高铁的车票,重新返回武汉。 当然,还好他回去了。所以,至少在他走的时候,于曼丽是安全的。张启山说:“曼丽安好。” 话音刚落,张启山忽然听到一串诡异的声音,像是二响环发出来的声音,但是他从前从未听过的一种响法。 张启山眼皮一跳,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齐铁嘴打来的。 张启山连忙接起:“怎么大半夜地打电话给我?” 齐铁嘴的声音哆哆嗦嗦地:“佛,佛爷,曼丽,曼丽好像失踪了……” 这种时候决不能慌张,张启山深吸一口气:“慢慢说,不要着急。” 齐铁嘴连忙捋了捋思路:“佛爷,我们本来说好是明天下江……” “这一段我已经知道了。”张启山急于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齐铁嘴很是奇怪:“佛爷,你怎么知道的。” 张启山说:“因为就是我和曼丽一起从江里上来的。” 齐铁嘴更加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我们都找不到她啊。这里根本没她的影子,问了茶社也说她没回去。佛爷,曼丽不是这么让人不放心的人。” 张启山尽可能让自己显得镇定:“你继续找,我明天就申请去武汉。” 挂电话之前,齐铁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对了佛爷,你说奇怪不奇怪,怎么正好就在这个点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盘查呢?” □□。 张启山的眼前出现九门信鸽带来的信。难道有人也把这个消息传给了敬方?事实上他们一早就设下了这个流沙阵,就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还是说从九门信鸽开始就是个局?可信鸽传的内容不像是害他,而是在帮他。所以这个局是设给曼丽的。 又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个局中局,局的第一层是杀人灭口,而第二层,可能是抓于曼丽…… 张启山放下电话,仔细思考起来:曼丽的时间明明是临时决定的,而流沙阵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因此必定是在曼丽决定之前就计算好了的,那又是谁,能这么精确地计算到所有临时的变动呢? 张启山靠在椅背上,微闭双眼:他要赶快去武汉才行了。 —— 曼丽恢復意识之后,感觉身体似乎都不存在了一样。她趴在地上,先找了找手,手还在。然后努力抬起手臂支撑自己起来。起来之后,身体的感觉却又不一样了,一会轻地像一团空气,走出去一步又觉得像灌了铅。 曼丽只好重新坐下休息。她把潜水服从身上扯掉,整理好古袋和金银钉。然后摆好罗盘,先辨明位置。 周围阴冷又潮湿,像一个地窖。但是地上没有长苔藓,也没有水坑,所以应该是人工修筑的,而且常年有人打扫。 曼丽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起黑暗。现在的局势愈发复杂了,既有精通阴阳八卦会下流沙阵的人,还有手握尖端武器的日本人,哪一边都不可轻视。 罗盘里的指针晃了晃,等到停下来,针却由萤光绿色变成了红色。曼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却不知这是否意味着大凶。想到这里,却突然记起第一次与佛爷见面的情景,顿觉好笑。便把罗盘一托,按照指针指的方向走。 管他呢,大凶也走了! 地窖的地形不算复杂,方方正正的,也没有刻意留下什么机关或是迷惑人的方术,唯一一点比较让人不解的是这个地窖虽然既没有棺床,也没有棺椁,但无论方位布局还是风水都很像是修建成墓穴的意思。 墓穴? 曼丽背上的汗毛刷拉竖起来。这不就是是典型的春秋时期的岩坑竖穴墓吗? 曼丽走进一个极像墓室的房间里,坐在墓室中央,摘掉二响环,在空中正着敲了一下,反着敲了一下,四响相互缠绕,渐渐变成一个圆,这时曼丽忙用罗盘把那个圆按在地上。然后她闭上眼。 但是刚刚阖上,就“看”到周围全是没了天灵盖的“人”,他们整整齐齐地躺在半空中,或者是躺在看不见的棺材里。他们睁着双眼,眼中却一点精神都无,像是被抽干净了灵魂一样。 忽然,有“人”发现了她的不造而访,凭空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拿着笤帚、衣衫褴褛的老人,他一步一蹒跚地弯着腰扫着地向曼丽走过来。 曼丽觉得这个“人”很熟悉,于是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看,可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走到她面前,缓缓地抬起头。 那老人直起腰,居然变成了一个青葱少年,穿着军装,对着她咧嘴一笑。 他笑得很灿烂,像谁家没心没肺的小少爷,他一笑,她就跟着开心,可开心过后却觉得剜心一般的疼,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疼,疼得她自己都觉得要死掉一样。 曼丽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一点,想知道这个让她觉得她的命连着他的命的人到底长什么样,他却忽然举起笤帚,小声地说了四个字“黄肠题凑”,然后仰仰头,不给她任何再看的机会,就将她扫了出去。 曼丽勐地睁开眼睛,却见周围仍是黑暗,没有任何人,但已不是她刚才所在的地方了,看样子,倒像是他刚才说的“黄肠题凑”。于是她低头去看罗盘,指针已变成了青色,曼丽知道,刚才的一幕确实是假的,她看到的只不过是她内心深处被封存起来的东西。所以,人虽然是假的,那种心疼的感觉不是假的。但是,那个扫地的人究竟是谁呢?他为什么能走进这个绕樑阵、还能幻化成这个人呢?他有什么目的呢?他为什么会告诉自己黄肠题凑呢? 第44页 曼丽站起来,想四处去找一找出路。 然而不等她站定了,面前的细密垒落起来的香柏木竟开始吱吱扭扭地晃动起来。曼丽忙向一旁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题凑哗啦一下子压了下来,正好砸在曼丽身上。 香柏木很有重量,曼丽还以为自己不被砸死也得落个残废。谁知道她闭上眼,竟半天没等到东西砸下来。 曼丽于是睁开眼,可眼前竟不再是墓室,而是一个渡口,眼前都是人,他们似乎在等一艘船。过了一会,曼丽看到了一个背影,他从人群中穿过,来到一个身穿布衣的女子身后。她起初很是警戒,待察觉到是他,防备心放下了一半。 他取下她的戒指,在她耳边说:“永远别回来。” 他说完,就消失在层层人群中,她再回头,遍寻不到他的踪迹。 人流向着船,她却迟迟未动。 这一走,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她嘴角带着笑,从今往后,天涯海角,天大地大,无论生死,她都要跟着他。 她提步,曼丽心头一动,也跟着提步。 然而却不是向他走近了一步,而是到了一个靶场,天灰濛濛的,大雨滂沱之中,一个人举着枪,嘭的一声,于曼丽看到子弹射了出去,正擦在一个人的耳朵上——曼丽看到,那个人就是她。 没有打中,她活了吗? 但曼丽却见她笑了,向死的笑容,似乎很欣慰,很不怕死。她明明没有看到她说话,但曼丽很清楚地听到她在心里说:“再见了,明台,谢谢你。” 曼丽连连后退两步。她要死了,可她为什么竟有些高兴呢? 身后却是高高的城墙,她抱着他,侧脸贴在他胸口:“我从来都不怕死,我只怕死了之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然后她跳下城墙,没想到灯光乍亮,居然中了埋伏。 她抬头看了看他,那个与她共用着半条命的他,心道,既然不能同生,那就送你一个人活吧。于是她割断绳索,坦然赴死…… 然后枪响了,每一枪都射在她的身上,每一枪却都正中曼丽心口。 明台?老师?郭骑云? 每一颗子弹都写着他们的名字,每一滴鲜血都凝着一段带血的故事,它们泰山压顶一般全都涌入曼丽的脑子里。 原来,她真的是于曼丽。但是,又不只是于曼丽,她还是明家小少爷半条命的于曼丽。 ☆、第 38 章 城墙在四周围一点点消失,出现在眼前的仍然是一片黑暗。黄肠题凑没有倒塌,楩椁梓宫孤零零地躺在层层题凑中间。 曼丽捂着胸口,靠在冰凉的墓壁上。往昔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 明家小少爷在教练场上偷偷送她明家香、除夕夜他们一起看烟花照亮半边天、照相馆里那张没有照好的结婚照…… 曼丽几乎是颤抖着手从古袋里拿出了她一直随身携带的照片,轻轻地抚过他的脸,当然,她的眼前还有替他们照下这张照片的郭骑云。 “我们留着他,起码可以证明我们来过、战斗过……” 想到这里,曼丽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颗砸在明台的脸上。但她很快擦干自己的眼泪,将照片抱在怀里。 她怎么能哭呢,她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她看到了他们一心想看到的明天:新中国建立了。这是明台、老师、郭骑云,他们心心念念的、甚至是付出生命换回的明天。她不能哭,她要告诉他们,他们做到了,她要用自己的一双眼,帮他们看他们用鲜血铸就的大好河山! 可眼泪像断了线一样,怎么擦都擦不干。 一个人给她递了条手绢,曼丽吃了一惊,一抬头,正看到明台沖她眨眼:“哭什么?我明台手下的兵怎么可以哭?” 曼丽刚接了手绢,正要跟他说什么,明台却突然不见了,紧接着王天风穿着整齐的中山装站在她面前:“于曼丽,你做得很好,完成了所有任务。” 郭骑云也走了过来:“曼丽,你要好好活下去,告诉所有人,我们来过。” 然后他们三个人沖她笑了笑,眼前便不再是黑暗,而是一条通向光明的道路。 曼丽站了起来,却没有出去。 她不想跟他们分开,数十年光阴,她忘记了他们太久,如今再见,竟是咫尺天涯,她知道,只要从这里走出去,他们就永远阴阳相隔。 曼丽脚步未动,一双泪眼竟不知该看谁。 这时明台走过来,把她拥入怀中:“大姐说,你是个好姑娘。” 曼丽勐地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他竟向大姐说起过她吗? 明台颳了下曼丽的鼻子:“从没发现过你是个爱哭鬼。” 曼丽泪中带笑,扑哧笑出声。他仍旧是那副少年模样。 明台收了笑容,兄长似的恳切道:“你值得一个爱你的人。” 说着他摇了摇曼丽手上的二响环,二响环竟然没有二相重叠,而是发出三响。 曼丽回不过神来。 王天风又道:“于曼丽,日本人已经渗入灵枢棺阵了,下面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你是我最好的学生之一,希望你能继续完成任务。” 说完他们三人站成一排,向她敬了一个军礼。 于曼丽向后退了一步,也规规矩矩地回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她再也不看他们,转身走进那条通向光明的道路。 ☆、第 39 章 墓道在身后一点点消失,眼前逐渐出现光亮。 于曼丽加快了脚步,未免被逐渐闭合的通道吞噬,她放下不舍的心情,连忙冲出墓道。 冬日暖阳,一派生机,身后只有一片荒草,连起伏都没有,谁也不会相信这下面埋葬着无数英烈和忠魂。 于曼丽擦干眼泪,背着夕阳向他们敬了个礼。 她可以流血、可以牺牲,但绝不能流泪。 这是明长官教会她的。 —— 天光渐暗,曼丽坐在半秃的草地上,手里捧着照片和手帕。她方才走得决绝,却不是因为她真的放下了,只是因为在老师和明台面前,她永远都是一个军人,她要执行命令。就像当初无论她多么不捨得明台,即使明知飞蛾扑火,她也必须跳下城墙、传递情报。 她以前听过一句话“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明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可是她哪里能这么轻易的生呢? 最后一寸夕阳被地平线吞没,空气又湿又冷,曼丽裹了裹破破烂烂又单薄的衣服。 她再没有比现在更想见到佛爷了。她找回了自己的回忆。之前她按照那个声音的指示一步步往后做,都是为了记得她是谁,现在她记起来了,她也没有再回到最初醒来的墓穴中。不管她为什么活了这么久,起码她不用再受制于人。曼丽站起身,抬起手准备摇响二响环。 一只手却从后面轻轻捏住她。 “你想清楚了?” 听到来人声音,于曼丽倒钳的手连忙收住,才没戳到那人的眼睛上。 第45页 “霍三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于曼丽转身,侧面对她。 夕阳从霍仙身后打过来,于曼丽半张脸在阴影里,但也能隐约看到曼丽略显憔悴的脸和红红的眼睛。霍仙的心里也生出几分不忍。但她还是问出口: “你确定你还要找佛爷?” 于曼丽疑惑的看向霍仙。她对霍仙向来没有敌意的,只是总觉得她跟霍仙似乎有某种微妙的联繫。 霍仙绕到于曼丽正对面,她扫了一眼于曼丽额头,然后她突然从袖中推出一根黑色刻纹钉,直逼曼丽眉心。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于曼丽两根手指向上,直接夹住纹钉:“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仙竟松开了手,将那枚纹钉留在曼丽手中,她笑了笑:“我果然没有选错人。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记起还是忘记。” 还有什么是她没想起来的吗?老师?明台?郭骑云?……曼丽捂着胸口,这些名字她每想起一次,都像是在心头插了一根针。曼丽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我已经全部都记起来了。” “你只记得你是于曼丽,但你是怎么成为于曼丽的,还有,”霍仙故意停顿了一下,最后没有将你是怎么死的这几个字说出口,“你还记得吗?” 曼丽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她的确不记得了。她还没来得及去想她成为曼丽之前的事情。那段记忆似乎在脑海里极深极深的地方,是她成为曼丽之后也日夜想要以往的回忆。 她是否该想起来呢?可是她越是抵抗,那些回忆就越是叫嚣着想要冲出来。 夕阳落地,影子消失。这感觉就像那个傍晚,她向屋顶连放数枪,终于他们一起帮她消除了某个心魔,但这心魔究竟是什么? 她实在没有勇气。噩梦缭绕,周围一团黑气,于曼丽向后撤了一步,不想再跟霍仙纠缠。 霍仙对着她的背影:“你真觉得逃避就可以解决问题?接下来你要进的是灵枢棺阵,灵枢棺阵中全是灵魄,如果你在棺阵中想起这些事情,你很可能承受不住,我不希望破阵时出现任何纰漏。” 霍仙怎么知道她要破阵?于曼丽转身,也逼问霍仙:“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知道我下面要去灵枢棺阵?又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 霍仙摸了摸手腕上不可见的银线:“如果你选择记得,我才会告诉你。这是我的权利。” 曼丽纠结了一秒,最后扔掉纹钉:“那我就选择不记得。我走了。” “你难道不想帮佛爷破阵?” 于曼丽没有回头:“不论我是谁,我都一样可以帮佛爷。”说着又要走。 霍仙知拦不住她,狠了狠心,道:“于曼丽,你根本不是活人,你是个死人。你的灵魄被封在‘还魂门’之中,这次你硬放出一半,可你的另一半灵魄仍在还魂门内,你若进了棺阵,只会被永远抽走灵魄,变成一具尸体。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另一半灵魄从还魂门后放出来。否则,你永远进不得灵枢棺阵。” 霍仙捡起黑色纹钉,走到曼丽旁边,然后将纹钉放入曼丽手掌心:“不解还魂门,你或许可以‘活’得长久,但你永远进不了灵枢棺阵、帮不了佛爷。解了还魂门,你虽然‘活’不长久,但是你可以进灵枢棺阵啊。曼丽,你从来不怕‘死’的,对吗?” 曼丽停顿了一下,然后将纹钉递还给霍仙:“我的选择就是,即使我死了,我也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帮助佛爷,我不会受制于你的。”说完向马路的方向走去。 “你自己怎么走?我送你回去。”霍仙连赶两步。 曼丽脚步没停:“我的功夫一定不会不及于你,但一路上都要防着你,我却不想费这种精神。” 霍仙再拦不住,任由曼丽远去了。 不过,你走归走,迟早有一日,你还是得来找我的。 —— 天黑了下来,荒郊野岭,马路上没有人,零星地过去几辆车。于曼丽拦了几次都没有拦到,可能是看她衣着褴褛像个坏人。她只好沿着马路慢慢走。终于看到了一个小村落,瓦房的烟囱里飘着几缕炊烟,于曼丽的心却突然一紧。 她又是一个人了,可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她就只是她自己,虽然没有朋友和亲人,但总算有个念想,她会想没准她会有个疼爱她的父母,或者有个虽然嘴上欺负她但其实很疼她的哥哥。那时候每次见到走失儿童或是寻找失踪人口的告示,她总要停下来看一看,但她从来没有发现有人找过她。 他们该不会是把她忘了吧,她想。 后来又小心翼翼地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因为她不记得她小的时候长什么样,也许只是因为她改了名字,千万张寻人启事里总有她的一席之地。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事实是她根本没有父母,更没有朋友,她是个死人了,而那些曾美好的过去全都离她远去了。 更重要的,是佛爷。 入黑尸棺的时候,他会来救她,下江的时候,他会来看自己,生怕自己遇险。还有八爷和副官,都会关心她,与她交心。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就一个人了,她早已习惯。可如今她是个死人,而且很有可能“命”不久矣。她现在最不能找的,就是佛爷。 曼丽长吸了口气,空气太凉,她感觉喉咙都是刺痛的。村子里没多少人,夜色渐浓,灯光一家一户的暗了下去。曼丽连忙走到一个正在盘货关门的小卖部里:“老闆,请问有电话吗?能打个电话吗?” 正把一箱辣条往里搬的男人看她一身都脏兮兮的,只穿着一件单衣,脸却生得好看,以为是从里边山里逃出来的媳妇,想要报警,这种事他可不太敢管。 正在犹豫该怎么办,里面出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搬进来?” 男人连忙打了霜似的:“进来了进来了。这不是有个人来了嘛。”原来是个妻管严。 曼丽正不知该走该留,那女人走出屋来,对着男人抱怨:“哎呀,人家客人来了你也不知道招唿人家。” 把盖东西的帆布放下问:“准备买点什么?以前没见过你啊。” 曼丽道:“我想打个电话。” 女人顿了一下,重新打量了一遍曼丽。穿着破烂,长得倒是标緻。她面露些为难色,一点没藏着掖着:“你不会是从山里跑出来的吧?” 曼丽不解地问:“山里?山里有什么?有老虎?”难道有粽子跑出来了? 女人爽朗地哈哈笑起来:“看来不是啊,打吧打吧,不会是什么大学生跑出来玩跑丢了吧,哎,大学生就会读书,跑出来就迷路,嗨,我看这群大学生不如我。打吧打吧。” 男人拦了一下,小声道:“别瞎帮人。” 女人把男人胳膊甩开:“打个电话而已。” 曼丽已拿起了电话,想了半天,最终按下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问:“餵?喂,曼……丽?” 第46页 作者有话要说:  经常会忘记丢存稿箱…… ☆、第 40 章 “是于曼丽对吧!”齐铁嘴只差尖叫起来了,“你可把我们急死了!” 于曼丽听到八爷的声音的一瞬间还是满心感慨,她还以为她可以控制得很好,但八爷激动的声音还是让她觉得有朋友真好,有人挂念她真好。 曼丽表现得很平静:“八爷,佛爷没在你身边吧?” 齐铁嘴这回真尖叫起来了:“我就知道是你!你要找佛爷对吧?他回长沙了,长沙的事情棘手走不开,所以才让我留在武汉找你。你等着,我马上给佛爷打电话。哎,不对啊,你记得佛爷的电话的,曼丽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呢?” 曼丽低声说:“八爷,我只找你,你先不要告诉佛爷。” “这是为什么?”齐铁嘴很是不解。 “八爷,现在说话不方便。”曼丽牵了下电话线,“不知道你能给我寄点钱过来吗?我身上没有钱了。” “寄钱?”旁边老闆娘听见了,立即凑过来,“你手机丢了是吗?让你这个什么八爷还是八阿哥的用支付宝把钱转给我,我再给你不就行了。你放心,我不骗人。啧啧,大学生怎么连支付宝都不会用。” 曼丽懵懵的:“支付宝?”是什么宝藏宝物以及宝贝? 老闆娘把帆布盖到箱子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这个号,你让你那个八阿哥把钱转过来。” 曼丽被老闆娘风风火火的样子逗笑了:“可是我不会什么支付宝。” 老闆娘把电话抢过来:“喂,那个什么八阿哥,你这朋友不会用支付宝,你把钱转过来,我给你朋友钱,这年头哪还有人寄钱啊。” 齐铁嘴的手机还是老式的诺基亚,别说支付宝了,连宝付支也没有。想了想之前经过酒店前台的时候,听到过那个小姑娘说“就扫这个就行”。齐铁嘴慌忙跑下楼:“你等会,等我把钱转给你。” —— 齐铁嘴到了前台,急吼吼地问道:“美女,你能用支付宝帮我转一笔钱吗?我付现金给你。” 酒店不大,进来就是一个横着的前台,前台只有两个人轮班,其中一个上卫生间去了,留下的小姑娘正帮一个人办理入住登记:“先生请您稍等片刻。” 齐铁嘴急得不得了:“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 小姑娘非常有原则:“那也不行,先来后到,我得先给这位先生办理入住登记。” 老闆娘听见电话这头的对话,噗嗤笑出来:“你这朋友好像也不会用支付宝,你们俩可真怪。” 曼丽笑了笑:“可能吧。”曼丽想了一会又道:“老闆娘,您看我今晚能借住一晚吗?等回头他打了钱过来,我再付给你。” 老闆娘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似的:“住我们这?你看我们这一点地方,你能住得下吗。” 曼丽往村子深处看了看,这地方显然没有旅馆或是客栈的,天气这么冷,她又没有背行囊,住在外面可能有点勉强。 老闆又拉了拉老闆娘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冒下决定,这个人有点来路不明。 老闆娘像是来了气性:“拉我干什么,我还真就决定了,就让她在这住下了。” 过了一会,老闆娘从屋里头抱出来一床被子,放在从门面往里看就能看到的客厅的沙发上,走过来对曼丽说:“今晚上你就住在客厅里吧。里面肯定不能给你住,你这不知跟不知底的,住在这让你偷东西了可不行。”又问,“你朋友弄好了吗?” 曼丽刚才把电话挂下了,这时电话响起来,曼丽连忙接了:“喂,八爷,你能解决吗?如果不行的话就还是帮我寄过来” 齐铁嘴一边擦着汗一边得意道:“我是谁,我可是齐铁嘴!能有我学不会的东西?哼,说吧,要多少?” 曼丽听老闆娘的口音像是襄阳的,襄阳到武汉不通高铁,坐动车是最快的,算了算车票钱和其他零零总总的费用,曼丽报个了数字:“350元吧。” “才这么点?曼丽,你随便要,你要多少我回头翻倍找佛爷要回来。” 曼丽却不说话了。她能否再见佛爷仍是未知,是否该与佛爷再有交集也未有定数。暂时应承下来:“齐八爷,到时候我帮你要,多少都遂你心愿。” 齐铁嘴只以为曼丽又跟他打嘴仗,嘻嘻笑道:“那我等着。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跟佛爷联繫,但你总算有消息就好。早晚佛爷知道了也会放心。” —— 曼丽抱着被子靠在沙发椅背上。沙发一角已经陷下去了,两边的沙发罩似乎被猫猫狗狗挠得不轻,但是还算干净。捲帘门上面开着一个通气的窗户,能看见外面的月亮,被云层半掩着。月亮圆圆的,像过中秋,又像正月十五的月亮。 她把手帕放在月亮前面,明亮的月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绢帕,变得朦胧又温柔。 她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想,但心仍被塞得满满的,无数情绪都被缠搅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就像以前在军校时做噩梦的夜晚。 想起门口似乎堆了两箱二锅头,曼丽翻身而起,走到墙角,随便挑了一瓶二两装的二锅头。坐回到沙发上,仍对着月亮。然而她正要举起瓶子直接喝,手却停住了。 瓶子上映出了她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曼丽吃了一惊,连忙拿开酒瓶。 按理说不应该的,因为光是从酒瓶子后面穿过来的,透过去的光要比反射的光更多,所以不应该看到她才对。 曼丽连忙侧过身,把古袋放在酒瓶子后面测试了一下,结果根本看不到。曼丽吸了口气,又将酒瓶子对着她自己,那张脸却由苍白变成了幽绿。 曼丽压抑了一整天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害怕、无措、恐惧……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她的确可以伪装得很好,但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内心最脆弱的一面却暴露无遗。 这种时候,她太希望有佛爷在她身边了,哪怕是听听他的声音,或是轻轻地倚在他的背上、闻闻他衣服上的味道就好。她从来都不贪心的,也从没奢望过能得到什么,但如今看来,竟真有可能成奢望了。即便八爷有办法帮她破了那个还魂门,她也一样是个死人,死人怎么能和活人在一起呢? 曼丽紧紧地攥住手上的二响环,一颗泪珠滴在上面,很快却消失不见。 —— 长沙连着下了几日的雨,乌云黑沉沉的,即便稍微雨停了一会也让人觉得随时都可能会再下,几乎人人都备着一把伞。 张启山从公安厅的大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了,他的表情很是严肃。张日山抢了一步过来帮他开车门:“佛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车发动了,张启山死死地盯住路灯下正谈笑风生的陆建勛:“他这次做得确实缜密。” 第47页 副官开着车从陆建勛旁边嗖地经过。 “佛爷,咱们九门早已不再经营下斗的营生了,张家的小张三守着长沙九门九个盘口,无非是为了防止有人将长沙土夫子的活计盗出去,又或者动了先人的墓穴,最主要的,是为了看住逃跑的九门中人,害怕他们用先祖们传下来的开穴定棺的阴阳术出去倒斗。可陆建勛竟张冠李戴、偷天换日,抓了小张三,诬陷他盗取珍贵文物。偏偏趁你调任的时候着手处理这件事情。这次调任,是三个月之前就开始的,他只怕更早就起了这个心思。小张三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的,怎么会被他抓住把柄?” 张启山右手覆在左手上,食指点了两下:“这世上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心,怎么都能找到藉口。莫须有之罪何患无辞?何况张家的确与盗墓分不开,他若找到了小张三还收集不到证据,那才是他太蠢。” “可是佛爷,”张日山看了看后视镜,没有人跟踪他们,“你马上就离开了,难道放任他抓了小张三?可如今你调任武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张启山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意不在小张三。” “这话怎么说?” 张启山把扳指取下来放进一个信封里:“如果他真是想抓了小张三,大可趁我在武汉的时候动手,那样更让我措手不及。可他非要在我离开长沙之前动手,说明他的目的在我,而不在小张三。他只不过是想把小张三手里的盘口全都盘过去,从而获得进出城的便利。再者,九门的盘口不止长沙城,全国遍布九门中人。这些盘口运送货物极为隐秘,路线又庞杂。若是能弄到九门的盘口,不论是走私还是输送间谍,全都极为便利。我早怀疑陆建勛背后有人,但只以为他想要赚钱的营生。如今看来,黑帮或是走私犯们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险抓小张三。我认为,他很可能勾结了日本人,谋的是卖国求荣的买卖。只有这些‘洋人’、鬼子们才会直奔小张三。” “佛爷,那我们该怎么办?小张三,他能保得住吗?” “保不住也得保。他是长沙九门的‘掌柜’,他本人就是一本活地图、活帐本。他若是没了,九门就像断了一根大动脉。既然陆建勛跟我们玩偷天换日,那我们就给他唱一出金蝉脱壳。” 张日山把车停入地下车库,两人换了一辆普通的国产车:“佛爷,你的意思,是虚拟一个比小张三还厉害的人,把小张三换回来。” “日山,你越来越聪明了。咱们现在去找二爷,请他帮咱们一起唱这齣戏。”嗡的一声穿过耳膜,张启山连忙捂住耳朵。 副官看到佛爷身形一晃,把刚发动的车停下:“佛爷,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最近太过操劳?” 张启山按了按太阳穴:“没什么。继续走。”刚才他听到了一声尖锐而刺耳的声音耳膜,其中一个音像是二响环发出的。如果副官没有听到的话…… 张启山看了眼手机,没有齐铁嘴打来的电话,也没有曼丽的消息。不过,目前来说,没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再等等吧,要耐心,要沉得住气。说到底曼丽身世不明,找曼丽的事只能私下进行,尤其在这种关头,他更加不能暴露于曼丽。否则,如果被陆建勛拿来大做文章,于曼丽只怕更加陷入险境,九门也很可能受到牵连。 张启山摸了摸被他套在里面穿的衣服上的刺绣,手指不禁扣紧。 ☆、第 41 章 二月红和夫人一早睡下了。门房上来报信时,丫头睡得轻,先翻身起床。二月红忙轻轻按住丫头肩膀,让她不用起来,说没什么要紧事。 丫头躺下了,仍旧不放心,忍了声咳:“哥,佛爷很久没这么晚找过你了。” 二月红宽解道:“佛爷不管何时来找,我总要去见他一面的。可若有什么你不喜欢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丫头沖二月红温婉一笑,算是回应。许多年的担惊受怕,加上身体每况愈下,让她总不能安下心来。她要的其实并不多,她只求二爷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但她也明白,二爷若真去做什么,她也绝不会去拦的。二爷终归不是她一个人的。 丫头松了手。二月红于是把灯熄了,看丫头躺下闭上眼,一只手探了探被子,里面焐得还算热,才把被子掖好,同门房一起下楼来。 —— 佛爷负手站在大厅中央,头上是华丽的水晶吊灯,脚下踩着大理石地面。可不论周遭有什么,只要有佛爷在,一切都会失色。二月红每次看到佛爷,都觉得不只是看到了佛爷,还看到了他胸中的万卷沟壑。 二月红一脚未踏下楼梯便问:“怎么不请佛爷坐下?”门房正要答,佛爷先转过身,向副官使了个眼色:“无妨,咱们去书房谈。” 二月红却脚下一滞,提布袍的手也放了下来:“要紧的事?” 这么多年了,人人都知因为夫人的原因,二爷一向不问外事的。二爷肯来见他,绝不是因为二爷不知道他深夜寻访的目的,也不是以为他来品个茶、听个曲儿,他明白,那是因为二爷看重他们之间的交情。二爷心中的义,绝不比他少。所以,这也是他敢来找二爷的原因。 张启山点点头。他没必要隐瞒或是欺骗二爷。 二月红闻言,身形微向后倾斜。二月红总归留了一二分的念想,没准佛爷真是来找他喝茶听戏。 张启山沉着道:“此事并非地下的事,而是地上的事。” 二月红眼珠子向下转了半圈,对门房道:“你去吧,留心外面的人和车。”门房忙应了,从厅廊走到外面。 张启山已心知二爷不准备与他长谈,不然以二爷的礼数,定会沏壶茶招待他。张启山心想,这回怕是请不到了。 二月红把佛爷请进书房,两人一坐下,张启山开门见山道:“小张三被抓了。” 二月红眉毛一挑:“有人敢抓小张三?” “陆建勛抓的。但是我怀疑,他背后有人。不过不是上头的人,而是勾结了一直想运物资入境的日本人。” 二月红垂目道:“可我与官场毫无联繫,佛爷怎么会认为我有办法把小张三救出来呢?佛爷还是请回吧。” 张启山思虑半晌,知这话说出来他们可真不一定能再有此交情了,但如果为的是整个九门,还是要试一试。指了指二月红身后的一整面书柜:“二爷,正因你不问世事,所以这么多年来外界多有猜测,也有传言称二爷你表面上脱离了九门,实则掌控着九门的九大盘口。这传言虽然好笑,但今日竟能用得上,也算是他们白传了。” 二月红失笑:“佛爷,你竟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来了。”二月红抬手想要送客。 张启山却没动,他拿出一副捲起来的地图:“二爷,这是长沙城防图。其中还有一条盘口的线路,虽是假的,但做的很像真的。上面有还有九门的印章和我张启山的‘官印’。你若能把你的印章盖上,再由你连夜送出长沙城,我想他们一定以为小张三被抓,所以派你连夜将地图送出城去。” 第48页 “佛爷,对不起。”二月红已走到门口。 张启山嘆了口气,知道再怎么劝都是强求。可九门里既能骗得过陆建勛、而且又能妥善脱身的,张启山实在想不出比二爷更值得相信的人选了。 他将地图放在桌子上:“二爷,这地图我留下。明天一早,如果你仍不愿意,再将地图送回给我。你觉得如何?” 张启山说完,却不等二月红回答,就抢先两步出来了。 —— 二月红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见卧室的灯亮着,忙推门进来。 丫头正倚着看书,怕二月红担心,忙温声笑道:“我刚才做了个梦,翻了个身却睡不着了,所以起来看会子书。” 二月红脱了长袍,把丫头手里的书抽了:“下次看点开心的书,再读几遍红楼梦,怕要变成林妹妹了。” 丫头笑了笑,顿了一会,轻声问道:“佛爷那,没什么事吧?” 二月红扶着丫头躺下,伸手去关灯,避开了丫头的视线:“没什么大事,他隔日就去武汉赴任了,长沙还有许多事情,两日内处理不完,所以才半夜来找我。” 丫头将信将疑,侧卧着搂住二月红:“哥,那我明日带些礼物送去张府吧。” 二月红拍了拍丫头的手:“这些事情不用你费心。佛爷那里自有副官打点。对了,他说不定要娶夫人了,这件事情可能还真要你到时去帮忙。” 丫头笑道:“哥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得漂亮。” “也不用太费心,张家男人多,有些事情办不仔细,你就从旁照看即可,动手的事情、操心的事情都交给别人去办。” 丫头窝在二月红的怀里,半撒着娇:“知道了。” —— 凌晨四点半左右,丫头感觉身边一轻,睁开眼,已不见了二月红。丫头揉了揉眼睛,轻声嘆了口气,想他应该去了后院的戏园。她合衣而起,走到后面戏园。 二月红果然正在戏园里唱戏—— 看大王在帐中合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勐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丫头远远的站着听了半天,她能听得出二爷曲里的愁情,也能听出二爷的进退维谷。等他唱完了,丫头才走过去,帮二月红披上外衣。 听二月红大约要责备她,丫头先开了口:“哥,你想去就去吧。” 二月红帮她把衣服裹得紧紧的,听她这么说,连一点脾气都没了:“丫头,我想和你好好的。只要你好了,我就满足了。别人?就是这天下,若你不好,都休想我管他们半分。” 丫头把头靠在二月红胸前:“哥,可是如果因为我,你放弃了一些你想做的东西,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丫头抬起头,拉起二月红的手:“哥,你去吧,我晓得你的,你如果不去的话,恐怕会郁结于心。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也不会去过问是什么事,因为我要好好的保护我自己。我会在家里好好地等你的,你也要小心,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记得还有我在等着你。” 这番话丫头说得极轻极平静,可二月红懂得这越是轻却代表着越是重。他双目微红,将丫头紧紧搂在怀里。 现在的丫头,还是当年那个卖面的丫头。一点儿都没变。 —— 张启山几乎一夜未睡。 二爷隐退多年,谁都道是为了丫头,这倒是绝对不假,但却不只是为了一个丫头。二爷原先是有个妹妹的。早些年二爷绝不是现在这样,早些年的二爷更恣意。当然,现在的二爷也恣意,但那种恣意是不同的。那时候二爷初出茅庐,为了一只玉扳指进西陵山的将军墓倒斗,因为据说这玉扳指可以令死人附身。他们的父亲研究数年了,可不知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他思念母亲,决定自己去把那玉扳指盗了来。待从家里书籍上细细窥察之后,二爷就准备孤身一人进西陵山的将军墓。可妹妹却怎么都不肯,说这些年她也学了不少本事,既然同为红家人,自不会连这等小墓都望之却步。二爷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厉害,这墓他先探了,也从各种书籍上查了,并不算险恶,以为他自可以保护妹妹。谁曾想这墓竟不是寻常的墓,里头夹着个阴阳墓、棺上套了个生死扣,二爷前脚掏出将军身上的玉扳指,后脚那棺材就张了口。妹妹为了救他,竟纵身跳进了棺材里。 自那以后,二月红就不愿再下斗盗墓。 后来过去数年,二爷的这个心结却一直无人可解。直到遇到了丫头。清澈的眼眸与他妹妹一般无二,而那一声“哥”直接震醒了他。 他救下丫头之后,她经常为他做面,说她别的没有,只好下碗面作为报答。二月红久经风月,什么样的美人绝色都见惯了,偏偏只有丫头的眼睛让他感受到了何谓月色清明。她用她弱小的肩膀尽可能帮他撑起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二月红总说这世上没什么国家大义,其实佛爷懂得,二爷不过是嘴硬心软。他心里怎么会没有义? 但他能否答应此事,却全看他能否推开心中的这扇屏障。 门铃响了,张启山从监控看过去,是二爷从地下车库来了。 ☆、第 42 章 于曼丽出了站,就见齐铁嘴抱着一件大羽绒服还有许多好吃的站在出站口等着了。 曼丽一身土黑的衣服,头上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车站人多,她混在人群当中,很好的把自己伪装起来,而又使摄像头不会录到她。 走到齐铁嘴身边时,于曼丽低声说了句:“八爷。”齐铁嘴这才反应过来,于曼丽已经出来了。 齐铁嘴连忙装模作样地接了个电话,跟个土老闆似的冲着电话喊:“什么?没了,嗨,这么大单生意就这么黄了?嗨,白跑一趟。”就往外边走。曼丽就若无其事地跟在他后面,完全没看出来是和齐铁嘴一路的。一直到上了车,曼丽才取下口罩。 齐铁嘴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曼丽道:“八爷,我怕日本人找到我。” “日本人?” “对。那天我从长江上来,就被一伙人带走了,我本来以为他们是敬察,可到了那里才发现我居然中了计,抓我的人是日本人,他们好像是要拿我做什么实验。虽然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拿我做实验。因为……因为我根本是个死人。” 曼丽怕吓到齐铁嘴,她刻意把声音放得很轻很柔。齐铁嘴表现得却比她想像中的镇定得多。 曼丽恍然:“你早就知道了?” 齐铁嘴开车开得很慢,两只眼睛盯着前面的路,瞄得像两只□□:“黑尸棺阵里有一面阴阳镜,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了。”一心二用之中,他尽可能说明白。 曼丽眼睛一亮:“八爷,那你应该也会有办法破了‘还魂门’吧?” “还魂门?”车突然被剎住,齐铁嘴惊诧地看向曼丽,“那,那不是霍家的人才会的吗?” 第49页 曼丽期待道:“所以八爷你有办法的对吗?” 齐铁嘴吱吱呜呜地把车打着:“咱们回去再说。” 于曼丽不敢再单独开一间房间。今天她买车票就用的小卖部老闆的车票,因为如果这群日本人可以伪装成武警,也就代表着他们在内部有线人,他们一定会在内网通缉她。 曼丽等齐铁嘴上去之后,才单独又上楼。齐铁嘴住的地方比较小,佛爷本来说给他弄个舒服的地方,也好让他找曼丽,他却一定要求住那种犄角旮旯的小客栈,说这种地方便于他发挥。后来佛爷两相权衡,觉得老八说得有道理,这种小地方检查身份证不太严格,又没有摄像,于是就这么住下了。 齐铁嘴从背包里拿出一本黑色封皮的古籍,看上去页面已经发黄了,但是不管页脚还是封皮都被保护的很好,一点没有磨损的呃痕迹。 于曼丽问:“这就是破还魂门的方法吗?” 齐铁嘴翻开书,里面居然有一把钥匙:“曼丽,你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被人关进还魂门之后了吗?” 于曼丽把梅花金钉从狼皮古代里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八爷,你可还记得这套金钉?” “霍家二小姐霍桐曾说过这是霍家丢的金钉。但霍家三小姐霍仙说她们并没有丢。” “没错,这的确是霍家的金钉。但不是丢的,而是霍仙故意给我的。当然,我也是猜测,但我相信八九不离十。”于曼丽的目光中透出坚定,“我昨天从汉墓中逃出来之后,找回了一半的记忆。” 齐铁嘴吃了一惊,一只手不自觉扶了扶眼镜,但他没有打断曼丽。 曼丽接着说:“但还有另一半回忆没有找到,是我成为于曼丽之前的回忆。但我出墓之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霍仙,她好像很知道我在哪里的样子。” 齐铁嘴道:“我确实觉得她第一次在佛爷家见你时的眼神很不一般。” “那一晚,”曼丽突然降低了声音,“也就是在那一晚,佛爷说我被人控制了。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呢?正好白天见了她,我看过她的眼睛,晚上我就被人控制了。更巧合的是,我从没去过佛爷家,却知道佛爷家的酒窖在哪里。” 齐铁嘴道:“也许还有别人。我们之前一直怀疑陆建勛。” 曼丽摇了摇头:“不止那一次。仔细想来,还有在戏园里,那次我突然从佛爷家消失,就是被一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给牵引到了太平里的戏园子里,而那时见到的也是霍仙。我记得茶是刚泡开的,她约了人,但不像是约了我,那时我刚要恢復记忆,她大约是感受到了什么,所以把我硬生生地拽了过去。她看到我一点都不吃惊,还提醒我不要让金钉入骨。因为金钉是镇尸所用,她早知道我是个死人。而且还知道我一直做的事情。” 齐铁嘴有点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你身上的还魂门是霍仙下的?可霍仙为什么要对你下还魂门?你们之前认识吗?” 曼丽打开一直随身携带的、她曾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罗盘:“她要控制我,得到生血白玉。” 齐铁嘴眼睛和嘴巴都张得老大:“曼丽,你知道吗?因为进还魂门的人必须是死人,而要让死人復活,就需要有人‘送’半条命给他,如果这个人死了,这个活人也要送命。既然都是丧命的事情,与其用不易控制的还魂门,还不如自己亲身上阵,以霍仙的本领,加上她手下的人,还有她门内阿婆,怎么都比用还魂门更保险。生血白玉,值得霍仙如此大费周章吗?” 此话一出,曼丽也是一惊。她完全理解齐铁嘴的疑惑,但她确实没有说谎:“霍仙亲口告诉我的,她说我硬破了一半还魂门,她还给了我一根黑色的纹钉,说只要将那根纹钉钉入眉心,我就可以从还魂门中走出来,而代价就是我将只有两年在阳世的光阴。” 黑色纹钉……这没错了。齐铁嘴道:“那你的选择呢?” 曼丽收回了坚定的眼神,站起来到窗边:“我拒绝了。” “为什么?”齐铁嘴道,“你捨不得佛爷?” 曼丽道:“我不能再被霍仙控制了,以前她要我做什么我就必须做什么,否则就只能重新回到古墓中。现在既然我不会回到古墓当中,我自然不愿再听命于她。尤其是你刚才告诉我,如果我‘死’了,那她可能也要死。反正我已是个死人,再死一次也无妨,但拖累一个活人,我恐怕还没有这种魄力。而且她既然有办法帮我活,应该也有办法让我死吧,在不拖累她的情况下。重中之重者,是我想帮的是佛爷,而不是霍仙。佛爷也在找生血白玉,如果我受霍仙所控,最后这几块玉很可能会被霍仙拿走。所以不管怎么想,我都不能按照霍仙给我的路走。” 齐铁嘴的眸子震颤不定:“所以你回来找我,是希望我能有帮助你的办法?你是不是还不想让佛爷知道?” “是的。”于曼丽无比恳切道,“八爷,我知道这会让你为难。霍家是下三门之首,如果是帮我,很可能会使你与霍仙生隙。而且如果没有佛爷作保,你更是为难。但八爷,霍家一向与张家不合,霍仙得到生血白玉,不论她的最终目的究竟为何,她一定会与佛爷抗衡的。八爷,你帮帮我吧。” 齐铁嘴按上黑色的纹钉大小的钥匙,看看曼丽、又看看旁边响起的电话——佛爷打来的,举棋不定。 —— 霍仙把一束花插进病房窗边的花瓶里。“三姨,我来看你了。” 霍仙坐了下来,从床头柜的暗格里抽出一本书。只见上面写着——“死间计划民国二十八年丧钟敲响——于曼丽”。 —— —— 霍仙又翻了一页。 她轻轻敲了敲曼丽的名字:“小姨,当年在古墓里,我们就觉得她一定是一块好的璞玉,能雕刻成为稀世珍品。霍家的还魂门绝对能在她身上发挥最大的功效。” 一只鸽子从窗外飞了进来。霍仙合上书册,一手抓住鸽子的脚,取下书信。 是吴老狗寄来的。 “我已回到长沙。” 霍仙重新把鸽子放飞,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小的卡片——一张小的缩印的档案的图片,右上角的黑白照片上是王奇军,翻到背面,却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字——汪家档案。 ☆、第 43 章 —— 齐铁嘴拿起钥匙,问曼丽:“你想清楚了吗?这是开还魂们的钥匙,如果此门没有开成功,你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机会只有一次。”这把钥匙是当年他爹支持霍三娘上位时霍三娘送给他爹的谢礼。 曼丽走过来:“我的确还有一事。”曼丽将长江下面的“衙门”一五一十详细告诉齐铁嘴,“如果我真的再也醒不过来,那江下的棺阵就交给你和佛爷了,拿到文凭,就可以进灵枢棺阵。” 第50页 齐铁嘴道:“可是江下的衙门已经被毁坏了。” “什么?”曼丽诧异道,“为什么会这样?” 齐铁嘴拿出陈皮阿四用九门信鸽寄给他的信:“陈皮阿四是守棺人,他说因为流沙阵所以衙门被损毁了。” “他会不会骗人?” “不会,”齐铁嘴道,“陈皮阿四还因为此消息而损失了一个得力助手。” 于曼丽低声沉吟——死间计划? “什么?” 于曼丽忙道:“我们时间不多,这件事情先搁置下来。” 齐铁嘴很是想不通:“曼丽,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等到进灵枢棺阵之前再做决定不行吗?” “佛爷明天就要来武汉了,我想在这之前解决此事。”曼丽又道,“第二件事,是灵枢棺阵里面的生血白玉,因为我还没有拿到文凭,所以不能从霍仙那里得知有关灵枢棺阵的具体信息。但我想,灵枢棺阵是平三门所守,连你齐八爷也只是略有耳闻,并未真正参与进去,霍仙为什么能知道文凭和阵中的灵魄呢?我猜,她与平三门中的人有交易。” “陈皮阿四?” 曼丽遗憾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最后,就是咱们在九爷茶馆里见到的两个魂灵,我在关押我的地牢中见到了他们的照片,就与我的挂在一起。但我的照片挂了很长时间了,他们的像是新挂上去的。” 齐铁嘴突然捂上耳朵,跟唐僧念经似的:“曼丽,我不听了,你把自己弄得好像真的回不来了似的。” 曼丽笑了笑:“那我们开始吧?” 齐铁嘴道:“你要集中意念,多想想佛爷。我们谁都没有进过还魂门,你必须依靠自己,从还魂门里走出来。如果遇到危险……”齐铁嘴呸了三声,“一定不会的,你可是九门的大嫂!佛爷已经给九门各家都发过请帖了,他说你已经答应嫁给他了。” 曼丽轻声道:“能成为张太太,也算不枉此生。”接着道:“八爷,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齐铁嘴拿起钥匙:“没什么要准备的。”说完趁曼丽不备,勐地将钥匙插进曼丽眉心。开还魂门,就得出其不意,令其灵魄完全暴露在外。 —— 曼丽感觉眼前突然一片黑,“扭”地一声,一扇门忽然在她面前出现。 这就是还魂门吗? 曼丽伸手去推。只听“吧嗒”两声,像是开锁的声音。曼丽想,难道是八爷在开门? 然而门被打开,后面出现的却是一个穿着短打的中年男人,他一见到曼丽,就扑了过去,硬把曼丽扯了出去…… 曼丽用力反抗,然而从一扇门出去之后,她却又进了另一扇门。门里笙歌燕舞,到处莺莺燕燕、淫词滥调,曼丽看到一个小姑娘,长得像她却又不像她。 曼丽很想把她从那里救出来,可她伸出手,却又是一个门,黑漆漆的,让人望而却步。 曼丽鼓起勇气,指尖碰到门的一瞬间,她却瑟缩回来,可门依然开了,旁边一个穿着长袍、戴着围巾的商人样貌的人帮她推开的。 她穿着学生服装,扎着两个麻花辫,抱着书本从自己眼前走过…… 于曼丽再也没有勇气去推门,因为她终于想起来,在于曼丽之前,她是锦瑟,也是黑寡妇,这些,也是她一直不敢真正爱明台的原因。 —— 那些被她推开的门又一扇扇地在她眼前关闭。于曼丽已没有勇气再推,她清楚地听到锦瑟在她耳边唱歌,黑寡妇给她梳头。锦瑟告诉她,你别走了,你已经死了,你不属于那里,你该留下。黑寡妇则拿着刀威胁她,说你以为佛爷会喜欢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是黑寡妇,你要知道自己从前经歷过什么,张启山现在喜欢你,那是因为他无知,如果他知道了你的经歷,只会抛弃你,弃你如敝履,你不怕吗? 曼丽道:“我不怕,佛爷是喜欢我的,我马上就要嫁给他了,我会告诉他一切。” 黑寡妇肆意笑起来:“你或许能骗得过你自己,你骗得过我吗?” 黑寡妇抓着曼丽,带着她到一扇黑色的大门前:“推开它,跟着我走,跟着我走,才能让张启山永远都不知道你的过去。如果你想永远都留在他的心里,你就必须永远留在这里。” 曼丽向后缩了一步,接着又前进了一步。推开这扇门吧,推开了它,她就不用害怕佛爷会知道她的过去,在佛爷心中,她永远都是那个最完美的人。 曼丽的手指尖碰到大门,黑寡妇银铃般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催促:“推吧,不用害怕,那里是你的归宿……推吧……” 就在曼丽几乎都要推开大门的时候,她手腕上的二响环忽地一晃,发出一阵叠响。曼丽霎时间恢復了神智。 她怎么可以只因为佛爷喜欢不喜欢她就决定放弃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呢?不管佛爷喜不喜欢她,只要她喜欢佛爷就好。而且她曾为了光明付出过生命,她现在怎么可以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却步呢? 于曼丽挥手砍破眼前所有的幻象,那些声音和人物全都如同玻璃碎片一样在半空中碎掉。 于曼丽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去推那扇青铜大门…… —— “曼丽!”齐铁嘴跳了起来,眼镜都差点掉了,“你吓死我了,刚才我看到你睁开眼,可是怎么都不说话,然后你突然又闭上了眼,我还以为,还以为……不过现在好了,你醒了,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还有佛爷庇护着你,你一定会破了还魂门的。” 齐铁嘴左右上下不停地看曼丽,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还魂门,而且还是有人从这扇门走出来。 然而曼丽忽然警觉地握住金钉,指向齐铁嘴:“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齐铁嘴一脸懵逼:“我是齐铁嘴啊,你齐八爷,哎,曼丽,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曼丽抓起桌子上的罗盘,向门口跳了一步:“别过来。”然后她敏捷地扭开门锁、跑了出去。 —— 长沙站,夜晚,张启山把戒指放在胸前口袋:“这次再找到曼丽,我决不能放走她了。” 副官把行李箱从车上搬下来:“佛爷,你真的听到二响环的声音了?你真的确定曼丽在哪里?可八爷那里还没发过来消息,曼丽总不至于不联繫八爷,也不联繫你。这么突然提前,会不会不好?” 张启山步履匆匆:“长沙的事情已处理完毕,九门的事情也暂时妥善。家国和九门需要我,曼丽也同样需要我。” —— 霍仙在病房里陪了霍三娘一整天,临走之时,霍仙忽然感觉手腕上同曼丽相连的银线“嘭”地断了。霍仙的心勐然一沉,正不知所措,腕上居然又出现了一根黑色的线。霍仙上下翻动,轻轻一绕,黑线震动的频率顺着绳子另一端传来——还是于曼丽,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第51页 ☆、第 44 章 佛爷刚一到武汉,就接到了两桩棘手的命案——武昌大学有两个学生死了,一个被发现死于上周,吊死在后山的树林里,另一个被发现死于昨日。经过盘查,上周去世的学生已经确认了身份,是生命与科学学院大二的学生,曾获得国家奖学金。另一个则在昨天发现吊死在樱顶的老图内,身上的学生证表明他是资源与环境学院的博士生。 因为张启山以前有丰富的案件调查经验,尤其是非常规特殊案件,他连觉都没睡,就加入了特别行动小组着手展开了调查工作。 从尸体看来,这两个死者的死因非常相似,都像是自缢而死,但又有所不同,一个是用的麻绳,另一个用的是数据线,而且第一个死者的脖子上有划痕,而第二个没有。究竟能否合併案件,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和资料。 另一个疑点,是自杀还是他杀。尸检报告显示两人的死亡原因确实是因为被吊起来失重导致的颈椎骨折,最终断裂死亡。而尸检报告里还标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颈椎骨折处的骨头有软化迹象,但是在软化之前骨头已经断裂。 由于尸体周围没有任何脚印,也没有发现挣扎和打斗的痕迹,小组的初步意见是自杀。因为如果死者是他杀,是绝不可能任由他人将他们放进上吊绳里的。 但还是有点不对。张启山对比了两张照片,觉得这两张照片里有说不出的相似,就好像是有人故意把场地做得一模一样。巧合吗?还是他多想。 小组会议结束后,张启山决定亲自去实地勘察一遍。 当然,也是去找于曼丽。他听到二响环在武昌大学的牌坊门口响了两声。 说来奇怪,原来二响环并没有这种功能的,但从昨天他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叠音之后,他就可以通过二响环的响动来辨别位置了。 —— 于曼丽的手里拿着两张照片,站在武昌大学的牌坊前。 她在牌坊前已经转了一个多小时了,但是仍然找不到“进去的路”,因为这个牌坊跟她手里的照片不一样——照片上的牌坊古早,看起来大概距今有一百年的歷史了,而眼前的牌坊顶多有五年的歷史;地理位置也不一样,眼前的牌坊明显是新建的,从位置上来看比照片上的位置要再往北一些。 她问了几个路过的学生,他们告诉她三年前为了在学校门口修建高架桥而挪了牌坊的位置。 曼丽于是又去牌坊旧址,但转了几圈还是回来了,因为罗盘显示照片上的人的确是在新建的牌坊下面。这就很奇怪了,照片上的人明明告诉她说他死在照片上的牌坊下面,为什么罗盘和他说的位置会不一样呢? 因为是白天,曼丽也没办法採取别的行动,只好先去周围转转,熟悉熟悉地形,也看一看风景。 刚要走,后面一个人拉住她的手,百感交集地唤她:“曼丽。” 曼丽全身如一个电流击过,从头到脚都是僵硬。 愣了一瞬后,她甩开那人的手,同时从袖子里推出一根金钉,不让人察觉地抵住他的腹部:“你认识我?” 张启山震惊地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他整理好情绪,又向前走了两步,紧紧地攥住曼丽的手腕,与曼丽并肩:“这里人多,我们去别的地方谈。” 曼丽用力挣了两下,没有挣脱,怒气沖沖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不敢伤你?” 张启山拉着曼丽的手摸到自己腰间佩刀:“不是你不敢,而是我不怕。你若是想伤我,用这把刀不是更好?” 曼丽闻言,下了狠心似的按住他的佩刀,谁知他果然不躲。曼丽只好松开手:“算了。”提步要走。 张启山拦住她:“一起走。” 于曼丽扫了一眼他严肃的眼神,收了金钉道:“你说去哪?” 张启山的脸上才稍微挂了点笑意:“先进去吧。” —— 两个人并肩走在校园里面,上课的时间,人也不多。 走到新图时张启山还没说话,于曼丽有些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启山还是没回答。一直走到一条小径,见四周无人,张启山突然把曼丽按在树上:“这句话才应该我来问你,曼丽,我们分别之后你到底怎么了?” 于曼丽错开他的眼睛,她感觉那里炙热的能喷出火来:“你先放开我。” “这辈子你都别想我放开你。不管你经歷了什么,请你告诉我,如果你的痛苦我不能跟你一起受,那我凭什么娶你做我的张太太?”张启山的喉咙干涩到发哑。 于曼丽越发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想从他的臂弯下躲开:“你可能认错人了。” 张启山抓起她的手,怕弄疼她,只轻轻摇了两下:“戴着我二响环的人是我的太太,我怎么可能会认错?”明明眼前人就是他朝思暮念的人,她却不认得自己。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一拳打上她身后的银杏树。 —— 这一拳下去,银杏树上居然掉下来一个人。张启山见状,连忙顺势抱着曼丽向一滚。 银杏树虽然不高,下面还是泥土地,但掉下来一个人仍然动静很大。奇怪的是,这个人没有流血。 张启山先走了过去,一翻这个人的身体,却见他大睁双眼,嘴唇发黑,摸了摸鼻息,已经死了。 张启山连忙拔枪对准树上,可上面除了一根绳子在晃来晃去以外就什么都没了。 张启山问:“你刚才有看到什么吗?”一转头,看到曼丽正蹲着看尸体。张启山道:“曼丽先别动,先报案,等警队来了人要保护现场的。”曼丽却没回答他。 张启山看周围有几个学生三三两两要围过来,连忙先报了案,然后观察着是否有可疑人员,一步步靠近曼丽。 “你有什么发现?” 曼丽把照片分开,底下照片上的男生正是地上倒的这个人。“你刚才说你姓张?你配有枪,你是警队的?” 张启山收起枪,走过来看她手里的照片:“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曼丽忙把照片装进背包里:“这不该你管。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人死于三天前,死亡地点,也就是你们说的第一案发现场,在牌坊原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尸体会出现在这里。”更为诡异的是,罗盘明明显示他的尸体埋在新牌坊下。 张启山知道她话没说完,正要接着问她,副官已经带队过来了。 张启山道:“你先走吧。我晚上去找你。” 于曼丽戴上帽子:“不用。”她走得干脆,连头也没回。不过,他刚才说找她?哼,他又没在她身上装定位仪,怎么可能知道她晚上要去哪。 —— 学校里的所有案件一般都做低调处理,即使查案也都查得相对隐蔽。警局接到张启山的电话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校领导,得到的批示也是尽可能缩小影响,不要引起任何恐慌,尤其是尽可能减小给学校带来的负面影响。 第52页 张启山对这种态度嗤之以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到底根本就没有引以为戒的决心。 张启山从副官那里接过手套,开始盘查现场。 要想把人放到那么高的地方,如果仅凭藉人力,起码要有个起重机,可这里这么狭窄,别说起重机了,就是放一个最简单的滑轮装置也没有借力点。若排除使用装置的可能的话,第二种可能是有人背着他上去。但他自己的功夫已经很高了,却也不能把这么重的人背到接近七米的高度,何况银杏树枝杈较细,也撑不住这么大的重量。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自己上去的。于曼丽刚才告诉他第一案发现场在牌坊旧址,所以会不会是他死后害怕被什么人发现,而故意“爬”到树上了呢? 张启山给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得令,立即打电话给齐铁嘴。 齐铁嘴正在客栈里急得团团转。曼丽活是活了,可啥都不记得了,关键是曼丽来找他时还好好的一个人,被他用钥匙戳了一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说佛爷,他自己都觉得对不起曼丽。可惜昨晚翻遍所有书籍,全部都没有类似的记载。还魂门是霍家最古老的秘技,里面错综复杂,牵一髮而动全身,他根本找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刚开始想问佛爷,又不知道佛爷长沙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后来想问霍仙,可又怕霍仙知道了曼丽的行踪。落得个左右为难,急得他差点连近视眼都治好了。 电话一响,看到是副官,齐铁嘴一个激灵,佛爷难不成知道了?哆哆嗦嗦地接了电话,在心里盘算了半天该怎么跟佛爷交代。没想到副官问:“你在哪?这里有桩离奇的命案,得请八爷你过来瞧瞧。” 齐铁嘴擦了擦一脑门的冷汗,嗨,能躲一劫是一劫吧。 副官又道:“要过去接你吗?” 齐铁嘴赶忙争取良好表现:“我自己过去,自己过去。” —— 因为大家都默认了不在现场勘查搞出太大动静,所以整个过程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齐铁嘴过来时规定流程已经走完了,警队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更多的是需要看录像、向各学院确认,以及到处走访盘查,调查死者身份。 佛爷把白手套丢给他:“你怎么没背行李过来?” 齐铁嘴一头雾水:“佛爷什么意思?” 张启山割开手指,把血抿在罗盘上,罗盘霎时间嗡的一声,向外散开。当然,这个声音只有九门中人和张家人可以听到。 张启山指着尸体:“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就住在这附近,难道还指望我每天那么久的车去接你?” 齐铁嘴喏喏点头。过了一会,却发现不对来:“佛佛佛爷,他他他,他好像不是死了,而是被人,也可能不是人,把魂魄给抽干净了。” ☆、第 45 章 若是一般死人的魂魄,碰到张启山的麒麟血一定会被定在原地,然后凭这定格的一瞬间罗盘上会指出魂魄的方位。若是魂魄已经彻底消失的死人,则麒麟血会环绕在尸体周围,盘桓一阵之后就会散去。 可这次不一样,麒麟血在半空中如腾龙一样翻了几个跟头,又回到了罗盘上,并且绕了一团黑气。因为他的魂魄尚在人世,却与人的身体活生生分离了。做类比的话,就是像把人皮在人还活着的时候,生生地从人的身上剥了下来。 所以齐铁嘴才会那么害怕的说,这个人的魂魄被人抽走了。 副官道:“佛爷,会是什么人呢?” 张启山把罗盘收了起来,以免被别人注意到:“掌握抽魂术的,除了汪家,怕没有别人了吧。” 副官道:“可这个人又是什么人、能跟汪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汪家能用出这种术数来对付他呢?汪家的确有那么几个固执的人,也有几个心狠手毒的人,可这个人值得他们动用抽魂术?” 齐铁嘴擦了擦汗,他这一趟出来只是想出来玩的,顺便见证下九门大嫂的诞生,谁能想到先后经歷了这么多事,现在还有什么抽魂术。齐铁嘴推了推眼镜道:“佛爷,我想回长沙了,香堂一直关着也不是办法。” 张启山推了推树:“老八,你怎么又怂起来了,许久不见你这么怂,倒有些不习惯。” 副官也揶揄他:“八爷,我可是刚开始觉得你特别有种,你就开始怂了。” 齐铁嘴撇撇嘴:“你们别说了,激将法也没用,我八爷就爱喝喝小酒,下下象棋,我准备回去了。这案子我看跟我没多大关系,别人家的恩怨,咱们还是别牵扯进去了。再说了,我就是怂又能怎么样?你还能用枪架着我不成?” 张启山忽然想起什么:“话说回来,一直让你找曼丽,你找的怎么样了?” 齐铁嘴连忙拉住副官的手:“诶,副官,我早说了帮你看手相,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副官把手抽了,对着地上的人道:“你还是看看他的手吧。” —— 半夜11点,于曼丽已经在牌坊外面的肯德基里坐了两个多小时了,不为别的,因为只有那里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曼丽点了一杯她一点不爱吃的冰淇淋,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 大街上偶尔有一辆车过去,终于最后一个在牌坊门口拍照的人也离开了,曼丽才走出来。 外面开始下起小雨,曼丽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拍在脸上身上。 头上一把伞罩过来。 曼丽勐地回头,正看到佛爷微微低着头,抬目,似因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而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很是得意和开心。 于曼丽向伞外一躲:“你怎么还跟上我了呢?跟屁虫。” 张启山把伞向于曼丽的方向拢去:“荔枝味的,应该给你带一些了。” 于曼丽干脆停了一步,从伞下面躲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找到我的?” 张启山搂住曼丽的肩膀:“回头淋雨生病了还得我照顾你。我公务缠身,总分不开心照顾你。” 于曼丽挣了一会没有挣开,张启山眯着眼睛笑看着她:“我说过了,你是我张启山的妻子,你手腕上只要戴着这二响环,我就能找到你在哪里。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把这二响环还给我。”说着伸手去摘。 曼丽连忙把手向后一缩:“凭什么?这是我的,你也不能证明是你的。” 张启山勾唇笑道:“我也从没想过从你手上摘下来。” 曼丽吃了个憋,心道真是没趣。索性不与他理论。 走到牌坊下面,曼丽拿出罗盘放在地上:“你真不走?一会看见什么你可别害怕。” “害怕?”张启山忽然凝视住她,“我唯一害怕的是,你真的把我忘记了。”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本能似的说了出来。而越是本能,就越发衬得他目中带火,连嗓子都干得冒了烟。 第53页 —— ————我是时间回到傍晚的分割线———— 襄阳的雨也连着下了几天了,到了晚上,一点都没有停下的趋势。 小卖店的老闆把帆布抖了抖,盖在货架上:“哎,昨天半夜颳大风把外面的箱柜全掀翻了,今天恐怕得看一整夜,不能睡了。” 老闆娘从里头拿了一件洗的出了毛的大棉衣给老闆披上:“那也没办法啊,总不能任由风把货给吹了。都怪那个老槐,提前送货,东西只能堆在这儿了。要不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老闆立即挺起胸脯:“那怎么行,我要守就得守一整夜。”老闆有一句至理名言,妻管严的原因不是妻子管得严,而是他听得严。 正说着,外面一辆车唿啸而来,到了门口,“嗖”一声停下。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先下了车,然后小跑着为后座的人开了门,伞适时地举在他头上。紧接着司机也下了车,一共下来四个男人,都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魁梧。 司机冷冷地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来过一个女人?” 老闆点了根烟:“女人?” “大概两天前,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 老闆娘狐疑地看了看这几个黑衣人,又看了看车,难不成那女人跟什么黑道结仇?怪不得她有个朋友叫八爷。搅进这种事里绝不是什么好事。“我们这里来的女人多了,二十岁的女人也多了。” “你知道是哪个人。”司机打断她,“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她去了什么地方。” 老闆哭丧着脸:“我就说不该帮她吧,瞧瞧帮出了什么事。” 老闆娘连忙一个眼刀过去,可惜已于事无补。 最后下车的人一把将老闆娘按到在地:“快点说,人到底去了哪里。” 老闆娘担心说出来才会被杀,不说出来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老闆却害怕这群人伤害老闆娘,于是屁滚尿流地拉开把妻子按到的人:“武汉,应该是去了武汉。” “哦?你还知道什么?她在武汉的什么地方?” 老闆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支付宝,支付宝上有收钱方,你们看看收款人的位置,说不定能找到她。” ————我是回到现实的分割线———— 轰隆一声,天降惊雷。曼丽整个人都斗了一下,张启山便伸手把曼丽揽在怀里。 正此时,后面跳出来两个身穿黑衣的人,身形魁梧,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长刀。 曼丽忙把张启山推开:“小心!” 两把刀已经一齐噼砍过来,张启山用伞格挡,然后他丢了伞,按住地面,重心向下,横腿一扫,已拔出青铜短刀。 曼丽则向后纵跃,顺手抽出银鞭,去钩其中一人的长刀。然而银钉一碰到那刀,竟然消失在雨中,但银钉明明还有重量感。曼丽连忙向回收,银钉果然又出现了。 曼丽一沉眼,袖中推出金钉,绕在银钉上,沖另一个朝她而来的黑衣人甩出去。金钉触到他的脖子,却没有见血,只有一条黑色的线。 曼丽沖张启山道:“这恐怕不是人,刺他脖子。” 张启山闻言,不再手下留情,一手握着刀鞘防止黑衣人近身,另一手执刀拼刺,招招致命。中了刀的黑衣人在雨中化作一团雾气,消失不见。 张启山环顾一周,没再发现有异端,正要收了刀,到于曼丽这里,却见曼丽忽然窜了出去,向学校里面跑去。 张启山无暇询问,连忙跟在她后面。两人在雨中狂奔许久,到了旧图门前才停下。 张启山这才有时间问:“你发现什么了?” 于曼丽看着图书馆的大门:“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在监视我们。” 张启山指着里面:“他进去了吗?” 于曼丽试探着向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 张启山跟她一起走过去,突然后面打过来一条手电筒的光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于曼丽和张启山扭过头,只见有一个披着墨绿色雨衣的男人,像是巡逻的人,在用手电照他们的脸。 于曼丽问:“你刚才见有人过来吗?” 巡逻人员保持着安全距离:“你们不是学校里的学生吧?你们这么晚来这干什么?下这么大雨你们不回家?” 张启山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每天都来这里巡逻吗?” 巡逻人员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赶紧走。” 张启山走过来,掏出□□:“我们在调查一宗案件,需要你的配合。” 巡逻人员的手电筒向下晃了晃,才低沉着声音道:“警官,我有事想向您反应。” —— 巡逻人员把张启山带到了在小院里旧式单元楼,他家住在楼顶,客厅里没有沙发,只有几张椅子。灯还是老式的白炽灯,光都是黄的。 他倒了两杯茶水,放在摺叠桌上。 ☆、第 46 章 我叫刘山,今年三十六岁了,光棍一条。 我的父母原来是大学后勤部门的员工,所以我就成了武昌大学的子弟,99年中专毕业之后,我直接进了武昌大学保卫部。99年的时候,你知道,一块钱还能卖两根冰淇淋的时候,我一个月能拿好几百块钱,我一没学歷,二没手艺,能赚这么多钱已经心满意足,每天想的就是晚上几点出去巡逻,哪天应该值班,哪天应该“上卯”,我都记得牢牢的。 后来有一天,大概1999年前后,时间我记不太清了,有个同事,也是个子弟,突然告诉我说,他那天晚上有事,不能上夜班了,就叫我跟他换班,我就跟他说没问题啊,小事一桩。换个班而已,多大点事,能有什么事。 但是没想到,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那天下午,我先在家里睡了一觉,准备养足精神晚上就去值夜班。临出门的时候,也就是八点半左右吧,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找上了我。 他问我:“你今晚上在图书馆里值夜班吗?” 我刚睡醒,还没完全迷煳过来。就问他:“你有什么事情吗?” 他压了压帽子:“我想请你做点事情。” 他压帽子的动作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明明穿了雨衣,却还在雨衣的帽子地下戴了一个棒球帽,还戴着口罩,楼道里面黑黢黢的,根本连张脸都看不见。 我就在想,难不成传言是真的,有学生晚上在图书馆里面偷情。嗨,这种事情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心火盛,我也跟他们一样大,都能理解。 于是我趁他提出要求就先告诉他:“图书馆晚上可不让进,去找别的地方吧,别看一本书不太值钱,那一书馆的书可值钱得很,我不能把工作丢了。”我那时候谈了个女朋友,人非常好,非常漂亮,在大学的附属医院里当临时工。我其实很理解他,因为我也在热恋期嘛,所以想事的时候难免要往这上面靠。 第54页 他却好像非常吃惊我知道他的意图似的,因为他一直都低着头,从头到尾只有听到我说晚上不让进的时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 哎呦,那时候我就应该发现什么不对的,都怪我当时光想着男女私情了,警惕性低了不少。他那双眼睛可真吓人啊,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你要问怎么个吓人法呢?就是感觉他的那双眼,随时能变成很多双眼睛从脸上掉下来一样。 我心里一凉,连忙揉了揉眼睛。可我揉完眼睛,再看他时,也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我想着可能是我刚睡醒眼花。就没再往别的地方想。对了,我可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那种邪乎东西,都骗人的。虽然我现在也不相信,但我知道这世上确实有很多很邪门的东西,这些东西不能用人类已知的科学解释,可能以后也解释不了。但这大概就是我们生存的意义,一直探索未知,寻找我们为什么会存在在这世上的原因,又为什么会死。等哪一天我们什么都知道了,没准也离人类消亡不远了。 哎,我怎么会说这些呢?回到那一晚。 他见我不答应,就开始利诱,他说:“我不白让你放我进去。我给你钱。” 我觉得他特别好笑,这可是大学,神圣着呢,我虽然不是这里的学生,但年轻人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热血,自然不肯轻易的被人买动。再说了,他一个学生,99年,能有什么钱?看他脏兮兮的,也不像能出几十块钱的样子。我就义正言辞地告诉他:“那不行,我不是那种能用钱打发的人。” 他立即从雨衣里面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子钱,红色的票子。妈呀,那真是一沓子钱,红色的,刚刚换的红色钞票,估计见过的人都没几个。 我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别说99年了,就现在几万块钱放你面前你能不心动。 我就心痒痒了,不知道该不该接。 他趁势把一沓钞票塞我手里:“你放心,我不呆时间长,我最多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就出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我真觉得我还能犹豫一下就挺了不起了。我想着,几万块钱,够我给我爸买台新电视了,他那电视,还是巴掌大的小电视,看着跟录音机似的,得换了。还有我妈,她老说人家谁谁儿子带她们去海南和深圳玩了,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带她去玩呢?要是拿了这笔钱,别说深圳和海南了,就美国我都能带她去。还有她那对象,听说她转正得要一笔钱,得送礼。那他帮她把礼送了,他们说不定就能结婚了。 而且他就一个学生,能干什么事? 我就这么半推半就的,把钱接下来了,但我不能真的就让他为所欲为啊。我用最后的理性告诉他:“你真得快点出来,别弄坏了东西,不然可不是赔钱那么简单的事。” 他点了点头,跟我交代:“凌晨1点钟,你帮我把图书馆的门、还有馆藏书库的门打开。”说完就走了,我这时才注意到,他后面还有个人,也穿着黑色雨衣,不过没戴帽子。身形看起来小小的,大概是个女人。我就猜着应该是他处的对象了,看起来确实瘦瘦弱弱的。 市场经济里,有钱的是大爷。拿人钱财,还那么多钱,必得高看人家一眼。然后我就不敢多想了,这人能有这么多钱,不是有权就是有势,终归惹不得。所以我连忙转身回屋,把钱给放好了,然后我想,以后肯定跟人家也没什么交集了,确切的说,我希望跟他们没什么交集。 不过人家那么多钱,怎么能看得上我? 我于是稍微放宽了心,拿了伞,落了锁出门来了。谁知出了门,才发现外面根本没有下雨。 我当时想,这两个学生跟搞黑帮或者刑侦似的,神神秘秘。 不过既然拿了钱,就别管那么多了。就算退一万步,图书馆里除了书他们还能拿什么?那么多书,除非用卡车搬,那也搬不走什么。 现在想来,那时绝对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专给自己找藉口了,其他情况一点没考虑到。但我又想了,就算我考虑到了,可能也没什么用处。 我骑着自行车在梅园里转了一圈,看时间差不多了,还差15分钟1点的时候,我就到图书馆门口等着了。 我看他们那么急,总得提前到吧,可我等到一点,也没人来,我就先把门打开了。毕竟人家交代的就是1点开门,他们可能不好意思呢。我决定送佛送到西,干脆也不在门口守着了,就先进值班室了。 值班室里有个小窗户,正好能看见门口,我就坐在那,抽了张当天的报纸,边看报边等着他们。 可我等了足足一个小时,也没见他们过去,这期间我上了一次厕所。难道他们正好趁我上厕所的时候进去的?我就又等了一个小时,算时间他们就算趁我上厕所的时候进去的也该出来了。 眼看着过去了两个小时了,我越来越着急,越来越觉得事有蹊跷,越来越觉得人家给我几万块钱怎么可能只是去处个对象……要是他们在图书馆下面埋个□□…… 我脑子里轰地一声,连忙就跑了出来,跑去馆藏书库。 我一点记不得我是怎么到那了,我觉得我就是凭着一种本能跑了过去。 门开着,灯没亮。我试着叫了两声:“有人吗?” 没人回答。 我又往里面走了两步,但这一步却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看到,一排学生,整整齐齐地躺在书架上,二十四个书架,不多不少,正好填满。 他们的眼睛,跟那个人的眼睛一模一样,全都睁开着,他们的脸,仿佛马上就要变成无数眼睛从脸上掉下来。 我害怕极了,他们居然是要杀人,我发了疯似的往外跑。可我根本找不到门的方向。 我常年巡逻的人,怎么可能迷了方向呢?可我就是不管怎么跑,就是找不到出路。 然后我开始听到馆藏室里有人在敲钉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他是在把钉子往骨头里敲。我听得毛骨悚然,想着至少找一个窗户,从窗户里跳出去。可我连窗户也找不到。 就在这时候,我居然看到了那个给我钱的人,他还穿着雨衣,脸遮着。 我赶忙先躲了起来,我发现了他的秘密,我感觉我只有可能被杀人灭口了…… 再然后,我突然就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之后,我发现我已经在值班室了。 我那个同事来看我,问我怎么了,打电话也不接。我跟他说我要报警,他刚开始还笑我,说我做噩梦了。后来他看我的样子挺真,也就跟我一起去报警了。 可敬察来了之后,根本没看到什么学生,什么尸体的。他们都开始笑我说是我做噩梦了。 我也以为我可能是做噩梦了,但我回到家,发现我收的钱还在,所以我最后还是认为我不会记错的。但我不能再在学校呆了,我真害怕那人会杀我灭口。于是当天我连夜买了去新疆的火车票。 那儿多远啊,总没人能查到我。 我把钱一部分给我对象了,我是真挺喜欢她,这辈子不能跟她在一起,就多给她做点事吧。还有一部分给我爹妈了,最后我自己带走的反而不多。 第55页 去年,我父亲病重。我这辈子没尽到多少做儿子的责任,只顾自己逃命去了,如今也该尽尽最后的孝道。我偷偷地从新疆跑了回来,又偷偷地在学校附近转了几个晚上,都没发现什么事。 于是,我干脆就住在家里了,算是给我爹妈养老送终。今年年初,我的父母相继过世,就剩我一个人,我于是又回到学校当保安。毕竟我的人事记录还都留在这里。 就这么风平浪静了大概一年吧,就在前天晚上。 —— 刘山吞了口吐沫。 张启山问:“怎么了?” “我照例巡逻,却看到一个人,从图书馆里疯跑了出来,我厉声喝止他,他却根本不听。我跟着他跑了过去,到了一棵大树底下,他突然回过头,我看到他的眼睛,就跟他们的眼睛,一模一样……” ☆、第 47 章 张启山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你还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吧?” 刘山双手在大腿上搓了一下:“没有,我不敢跟别人说。如果不是今天正好碰到你们,我还是不会说。我以前曾在警局门口徘徊许久,最后,”刘山像是嫌弃自己懦弱,顿了顿才说,“还是没敢说。” 张启山目光上下一扫:“我知道了,你暂时还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今后所有关于你的审问,都会由我和我的副官张日山进行。其他人如果问起,请让他们来找我。我需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刘山连忙道:“谢谢警官。我一定尽力配合你们的工作。也希望我能早日将这块石头放下。” “你的联繫方式,手机和住址。”张启山拿出一个记录本,“先做一个简单登记,方便我联繫你。明天等副官来了,再做正式登记。” 刘山便在登记簿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又根据纸上的要求把住所的具体地址写上,才交给张启山。 张启山检查过电话和地址都没有,站起身,伸出手去握刘山的手:“请你的手机保持全天24小时都处于开机状态并随时可以联繫到你,我们一定会尽力的。”说着环顾了一圈刘山的房间,还是二十多年前的装修,家具和电器都很破旧了,的确是长年有老年人住的感觉。里屋的门半掩着,墙上似乎挂着一件雨衣。 张启山道:“今天就先到这里,明日我会派副官过来,再做一份笔录。” 刘山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多谢警官。” —— 出了门,外面仍然下着雨。于曼丽倒不是很介意,提脚就要出楼梯门。 张启山拽住她:“等会。” 曼丽挑眉看他,眼里带着戒备:“你想干什么?”楼梯里空旷,暗夜无人,声音被放大了不少。曼丽展目,继续要向前走。 张启山便将外衣脱了下来,搭在两人头上,搂住曼丽的肩膀,向外走了几步才说:“一起走。” 于曼丽被张启山抱得紧,一时挣脱不开,便笑问他:“如果流氓耍流氓,可以去找警官,可如果警官耍流氓,我应该去找谁呢?” 张启山一本正经地摇头:“曼丽,你觉得你看到的那个人会是刘山吗?” 突然被错开话题,于曼丽顿了一下才道:“你是说有人刻意引我们来?” 张启山道:“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刘山本人。”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我们听一段故事?让我们知道有他的存在?未免也太大费周章。难道不可以……”报警两个字还未出口,于曼丽又道,“可如果是他不敢报案,而想出了这个办法告诉我们这件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的关键是,他根本不像身手敏捷的样子,怎么可能比我们跑得还快呢?连我都没追上他。” 张启山道:“这点我也不清楚。先上车。” 远处雨里开过来一辆黑色的车,跟雨夜融为一体。于曼丽这才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气极反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警官,耍流氓不算,还强抢民女!” 张启山听到自己被曼丽用这两个词形容,竟觉得像是被夸奖了。他微笑点头拉开车门:“请上车。” “如果我不去呢?”曼丽正色。 张启山举起曼丽的手:“反正我都能找到你,与其这么麻烦,还不如一起。除非……” “除非什么?” “把这个还给我。”张启山去摘于曼丽的二响环,“不然我随时都能找到你,就算你现在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于曼丽这次把手伸出去:“又来。”曼丽舒然笑道,“给你就给你吧,也省得你麻烦。” 张启山却把曼丽的手推回去:“我这人最怕麻烦,偏偏除了你,最怕你不麻烦。” 于曼丽错开张启山炙热的眼神,问驾驶座上的副官:“你家长官一向如此吗?” 日山道:“他对别人都苛刻得很,唯独对你不同。” 曼丽静默地嘆了口气。她别过头,看远处樱顶孤零零地耸立在夜幕之中。周围明明有房子,有树,有星星点点散落的灯光,可她就是觉得它孤单。它茕茕独立于山顶,无声地印在被岁月打磨成黑白沙画的暗夜里。 张启山擦掉曼丽脸上的雨水。副官抢了句话:“曼丽,你不进来,佛爷怕是也不进来了。” 曼丽一矮身,钻进车内:“你们总不能把我卖了。” 张启山道:“恐怕也没人敢买我张启山的人。” 曼丽吃怒,不再理他。 张日山:雨有点大,我在看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 张启山在武汉住的地方是九爷找人安排的,临湖,开了窗就能看到外面碧波荡漾,一条大桥横跨两岸。 于曼丽倚在窗边,桌子上有红酒,她随手就端了起来。 张启山敲门:“曼丽,我能进去吗?” 于曼丽放下酒杯:“请进。” 张启山换下警服,穿了一件白色衬衣:“酒怎么样?” 于曼丽斜了一眼酒杯:“不怎么样,张警官招待客人怎么都该拿家里最好的酒吧。” 张启山眼神里的光忽地暗了下去:“这酒你不记得了?我们在香堂,房顶……” 曼丽打断他:“你不要总是做出一副与我很亲热的样子来。”她转身想走到张启山身后。 张启山跨步向前,双手搭在窗台,将曼丽钳在窗边,正要开口,齐铁嘴的声音已经伴着开门声一起飘然而至了:“佛爷,我听说曼丽回来了,在哪?她还记不记得我?” 话刚一落,就见到佛爷转过身,正看到方才被他挡住的曼丽,披散着头髮,穿一件佛爷的衬衣,宽宽松松的,与佛爷很是相配。 八爷这才发觉自己好像做了件不得了的事情,打扰了别人的绝世好事。连忙想要退回去,却已经被佛爷杀人的目光给止住了:“来都来了,还准备去哪?” 第56页 八爷兢兢道:“我,我一会再来。” 佛爷走到茶几旁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副官这时也进来了,抱着一沓档案资料。 佛爷一挥手,让齐铁嘴坐下:“让你来是有正事要请教你。” 齐铁嘴嘟囔道:“我可一点没看出请教。” 副官道:“八爷,难不成你还想让佛爷用八抬大轿请你。” 齐铁嘴连忙道:“那我可不敢。”尤其在有曼丽在场的情况下,他更不敢了。老老实实地坐下来,翻开档案。 三个死者的资料,已经有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了。 张伟生,男,1994年生人,生命与科学学院大四的学生,死于2017年1月17日凌晨1点到3点之间,阴历正月二十号,死因颈骨骨折,除脖子上有划痕,无明显外伤,无内伤,发现死者地点,山上小树林。 杜佳辰,男,1983年生人,资源与环境学院的博士生,死于2017年1月24日凌晨1点到3点之间,阴历正月二十七,死因,颈骨骨折,脖子上没有划痕,无外伤内伤,发现死者,樱顶图书馆。 今天下午发现的死者也已经确认了身份:商羽,男,1991年生人,化学与分子科学学院研究生,死于2017年1月20日下午7点到9点间,小年夜。死因,颈骨骨折,脖子上有划痕,无内外伤,发现死者地点,新图外树林。 三名死者有一个特点,身上没有发现携带有书包、书籍、电脑或者其他出门使用的物品,也不像是去运动场打球或是去学校外面办事,附近暂时也没有发现类似物品,看起来不像是出门的途中被人劫杀,而像是提前约好了在这些地方见面,然后才被对方杀害。 张启山肃容问:“八爷,你能看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齐铁嘴将三份材料重合放置,对比着看了一遍:“仅从现有的资料来看,确实没发现什么离奇的地方。从术数来看,似乎也没什么规律或离奇的地方。不过,第一个死者张伟生出生于1994年,按干支算,就是甲戌年,他死于2017年1月17日,换成阴历,就是丙申年辛丑月甲辰日。第二个死者杜佳辰,他生于1983年,癸亥年,死于辛亥日。而第三个死者商羽,生于1991年,也就是辛未年,死于2017年1月20日,也就是丙申年辛丑月丁未日。一个天干重合,两个地支重合。不知道是我多想还是有什么巧合。” “有什么说法吗?或者以前有过类似记载吗?” “目前没有。” 张启山点头:“或许只是巧合,毕竟只是重合了两个字,这个范围太大了,你再多研究。其他的呢?” 齐铁嘴回说:“目前我只见过商羽的尸体,知道他被人抽了魂魄。可前两个死者我还没见过,需要再看看才能下结论。” 此话一出,张启山便指着齐铁嘴向副官笑道:“他现在还学会主动请缨了。胆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齐铁嘴给了三分颜色就要开染房:“是一直这么大!黑尸棺谁进的?长江谁去的?是我是我还是我!” 副官将资料收了起来:“既如此,我明天要去这三个学生的宿舍搜寻证物,记录口供。那八爷就自己去警局吧,我明日找一个警员陪你去。” 不等副官说完,齐铁嘴忙摇头:“哎,那可不行。我自己在那连个探讨的人都没有,他们谁懂五行八卦?谁懂九门里的失魂术?影响了查案进度副官你能负责得起码?” 张启山失笑:“得了,我看你还是陪他一起去吧。”说着站起身,等曼丽一起出去。 副官也站了起来:“八爷,明早7点,我们一起出发。” 然后拿着资料出门去了。 齐铁嘴早困得睁不开眼了,见佛爷不走,问道:“佛爷,你怎么还不出去?” 佛爷道:“等曼丽。” 于曼丽却冷冷道:“我就睡这里,哪也不去。” 齐铁嘴心中有愧,对着曼丽说话也不敢太大声:“曼丽,你要是睡这里那我睡哪啊?佛爷会把我赶出去的。”齐铁嘴的样子颇可怜。 于曼丽退到后面沙发上,吐出两个字:“客厅。反正客厅也是睡沙发,书房也是睡沙发,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齐铁嘴愈发可怜巴巴了:“曼丽真的忘记我了。她以前绝对捨不得让我睡沙发的。” 曼丽抿了抿嘴不说话。张启山的眸子忽然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声音也没了精神:“八爷,要不去你去副官房间睡吧。”说完,拧开门锁,两步跨出房门。 齐铁嘴也知自己说错了话。若曼丽真忘记了他们,最伤心的,还是佛爷。 ☆、第 48 章 同样的夜晚,一间豪华办公室,没有开灯。 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之前通过布下的摄像头、追踪器和眼线追踪到襄阳,从小卖店老闆那里打听到了于曼丽的行踪。昨天他们到了武汉,终于得到了于曼丽在武昌大学牌坊的消息。然而他们抵达学校门口时,人已经不见了。之后就失去了所有消息。 他们得到消息,曼丽的还魂门出现了重大变化,所以必须尽快抓住她,把她控制起来。但他们显然错过了这个机会。 在他们面前,一个四方脸、头髮稀疏短平、身着和服的男人嵴背挺直地盘腿坐在矮几之上。他用戴手套的手擦了擦紫檀拐杖上的和田玉。 他似乎一直在等什么。过了一会,门开了,一个女侍迈着小碎步从门外走过来。她的出现令所有人更加紧张,跪着的两个人连唿吸都调整到最低,房间内只有和服拖在地面上发出的摩擦声。 到了他面前,女侍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低着头,双手奉上一个信封。等他接了,女侍连忙又走出了门。 借着微弱的光,可以看到信封上用日文写着:武藤一郎君亲启。落款写着汪。 武藤君沉默着将信封打开,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如果结果不好,那他们就只能切腹自尽了。 众人都吸了一口气,没有人敢将这口气唿出去。 只见武藤君看完信,缓缓放下了信,对他们说:“长谷君,山口君,你们继续追查于曼丽的下落。务必在三天之内将她抓到。长登君,井上君,你们跟我执行下一个任务。” 众人终于把这口气唿了出去:“是。” —— 陈皮阿四早已坐在桥下的茶馆里了。不远处泊着两艘渔船,随着江波上下起伏。 茶馆里本是卖茶的,陈皮阿四非要喝酒。他端着两杯烈酒,一杯又一杯下肚,已穿愁肠。 他的面前摊着一幅画卷,上面画着他的师娘丫头。 长沙那里传来消息,师娘的病又重了。可他却回不去长沙,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一点忙也帮不上。 一杯酒下肚,暗夜中飞过来一只九门信鸽,落在他面前的黄木桌子上。陈皮阿四放下酒杯,解开信鸽脚上的信。可他还没来得及看,几片削得如刀片一样锋利的金叶子从窗户外“嗖嗖”地飞了进来。陈皮阿四立即抓起一把铁弹子,横手一挥,铁弹子竟不多不少,每一个都精准地击中金叶子,把金叶子全都钉在了圆木柱子上。 第57页 第一手偷袭不成,窗户外面如影子一般跳进来三个男人,第一个手持长鞭,企图锁住陈皮,限制陈皮的活动范围。另两个手持长板斧,不管不顾地朝陈皮砍。 陈皮余光扫视到这三个人的伸手,身体连动都没动,就从桌子上抓起他的九爪勾,没丝毫停留地向持鞭人的面门旋去。 那个人根本来不及躲,鞭子一收,便向旁边躲。九爪勾却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三道爪印。 然后陈皮阿四手腕用力一扭,九爪勾不须收回,就向另两个人的胸口抓去。 趁此档口,陈皮阿四又抓起几颗铁弹子,左右交错,弹向这三个人的膝盖骨。 三个人瞬间倒地,陈皮阿四这才站起身,拍了拍手,目中无色、语气阴冷着问:“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时,霍桐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拍着手笑道:“不愧是平三门之首的陈皮阿四,出手即如削泥,一点不留后路。” 陈皮阿四抬起眼皮,忽然从懒猫变成了豹子:“霍二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桐被陈皮的眼神震得顿了顿脚步:“四爷总不会以为这三个人是我派来的吧?我是来找四爷商量事情的,可不是来杀人的。” 陈皮阿四于是上下打量起霍桐,见她不像说谎。那她这一出?陈皮一转眼珠子,冷笑起来:“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二小姐到了却迟迟不出来,原来是等着我把他们杀掉,好拿到我的把柄,日后来威胁我吧。二小姐,你未免太年轻。你的道行,离霍三娘还差得远,实话实说,跟你妹妹霍仙也有些距离。我陈皮杀人不眨眼,你以为你是九门中人就能倖免?若我真被你看到杀人,我只会连你一起杀了。” “你!” “霍二小姐,不过你不用害怕。”陈皮阿四松开三个杀手,但松开之前,先拧断了他们的手腕,“他们只要不是你派来的,我就不会把这笔帐算到你头上。我陈皮恩怨分明,只是这个恩,世上怕没几个人给得起我。” 霍桐指尖一凉。她从没想过陈皮敢杀她。但仔细想想,这的确是陈皮可以干出来的事。大约3年前,二月红的夫人、陈皮的师娘丫头去岳麓书院散心,不想竟被二爷的仇家挟持。二月红当场就将丫头救了下来。因没有造成惨重后果,只能将这三个人关押而无法定重罪。但谁知,第二天夜晚这三个人就齐齐地死在狱里。外界有猜是二月红干的,但二月红那几天都在戏园子里唱戏,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后来,大家将矛头转向了陈皮阿四,因为那天有人见到他从监狱门前经过,但查了半年也没找到证据。 这中间,张启山派张家的探墓人小张飞搜寻陈皮走地道杀人的证据。谁知,小张飞竟就在这途中被人暗算杀害。小张飞弥留之际,留下纸条,将害他之人用血写在信上,并用九门信鸽传了出来。二月红知道以后震怒。二爷向来知道陈皮心狠手辣,做事绝情。杀了劫持丫头的人他或许还能原谅陈皮,但杀了小张飞就真的情理难容了。 张启山和二月红自然再容不下陈皮阿四。太平盛世,早不是百十年前天下战乱之时。自张启山这一代起,留下的规矩就是奉公守法,“天下为公”。陈皮阿四不仅私自杀死了不该他杀的人,还杀了九门同辈,九门自不该留他。可惜苦于没有证据,既没办法从法上抓捕他,也没办法依规矩将他逐出九门。最后二月红只好与他断绝了师徒关系,将他赶出长沙,并向外界放出消息,不许再与他经营盘口营生,否则就是跟整个九门过不去。 天理昭昭,自有清白。 这是陈皮阿四出走武汉前在丫头门前的廊柱上刻下的八个大字。 据传那天下着大雨,陈皮跪在师父师娘门口,不置一词。丫头看他可怜,让他自首,还说二爷门下自然还留有他一席之地,二爷也不会再收其他弟子,她也仍当他是他们的徒弟。但陈皮只磕了三个响头,说“不是我杀的人,我绝不会认”。说着决绝地离开。丫头便拖着病体沖陈皮喊:“阿四,师父师娘等着你。” 陈皮以为师娘说的是他们等着他自首。可师娘的下一句竟是“若你真是清白,就去找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陈皮闻言,握紧双手。片刻之后,转身跪了下来,又磕了三个响头,并说“我此生再不踏入长沙地界”。这话一出,杀掉三个劫匪和小张飞的事,便真成了悬案。小张飞的纸条、陈皮的愤怒和他最后的三个叩首,让人捉摸不透。 陈皮因守着长江下的官衙,故此在武汉有不少营生,加上他在长沙时也惯常做水路生意的,所以不消两年,根本不用藉助九门的力量,就将武汉的生意场盘活了。所凭不止头脑,自还有毒辣的手段。 霍桐心底暗嘆一声:她的心计与陈皮相比,还是嫩了些。 陈皮抿了口茶:“霍二小姐,咱们就把这件事忘了吧。” 霍桐没听明白。陈皮狠戾地扫射了一圈地上的三个杀手,喝道:“滚。” —— 陈皮给霍桐也倒了杯茶:“霍二小姐,你来找我,无非是让我助你坐上霍家掌门的位置。你不会空着手来的,你开出的条件是什么,我很感兴趣。” 霍桐稳稳地坐下来,一手点了点黄木桌面:“我知道,陈皮阿四一不爱钱、二不爱名,这世上唯一能让陈皮阿四心软的,只有他的师父师娘。” 陈皮原本黑如深渊的眸子里终于起了一层微不可见的波纹。 霍桐将这星微的变动收归眼底:“四爷,你绝不希望在师娘眼里留下一个杀人犯的印象吧。” “哦?你有什么办法?” 霍桐咯咯笑道:“我或许不行,但有人可以。” “谁?” 霍桐呷了口茶:“我现在就带你去。” 陈皮坐着没动,脸上的笑容有些戏嚯。 霍桐放下茶杯,半怒半哂:“怎么,四爷不敢去?” 陈皮冷哼一声:“不是不敢,而是看那人值不值得我去。” 霍桐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上仍浮着的几片龙井:“陆建勛。”不等陈皮起身送客,霍桐又说出一个名字:“武藤一郎。” 武藤一郎,这个名字对一般人来说就是个普通的日本名字,对九门中的一些人却绝不陌生。这位日本军官现如今在天·朝执行地下任务,收买张启山不成,决定将张启山杀掉的日本军官。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看warriors descendent看得有点激动,晚了一会。 ☆、第 49 章 月光穿过开了一条缝墨色的窗帘,落在深棕色的地板上。 曼丽的拖鞋很软,走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 她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虽不是满月,月光却很是清亮。窗帘刚一拉开,月光便像砸向水面一样穿过玻璃窗。窗子上瞬间映着曼丽的脸。她看到那张脸有点苍白,有点悽然。 曼丽不想再看到这张脸,于是她伸手去推窗。可窗子里的人却没有动。 第58页 曼丽连忙收回了手,从腰间古袋里掏出银鞭向窗户掷去。快要打到窗户的时候忽然收了手。 佛爷和八爷他们都在睡觉,打碎了窗户怕要惊醒他们。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镜子里的“于曼丽”已从窗户上沖了出来,走到于曼丽面前。 “生血白玉呢?”“于曼丽”问道,“你该去找生血白玉了。” 曼丽拉上窗帘,低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用把生血白玉给我就行。” 曼丽的手慢慢滑向衣服口袋,那里面有三根金钉。 “于曼丽”瞥到她的动作,掩嘴咯咯笑道:“金钉是我给你的,你以为它能伤得了我?你要不了我的命的,反之,若我想活,我随时都可以活。但我醒来的那一刻,就是你魂归之时。” 曼丽手握成拳,语气坚决:“我一定会把你关在还魂门里面的。” “于曼丽”笑得更欢了:“可惜还魂门也是我设的,只有我关得住你,你永远关不住我。你忘记了吗?上次我们在还魂门里相遇,是我把锦瑟和黑寡妇的记忆还给你的。”“于曼丽”一会变成身着嫁衣的黑寡妇、一会变成清纯的“于曼丽”、一会又变成浓妆艷抹的“锦瑟”。 “不是还给我,”曼丽情绪有些波动,“是你想要控制我,才让我想起了那些回忆。” “是啊,所以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只能听命于我。”黑寡妇摊开手掌,掌心露出四根金钉,每一根上面都带着血,也带着于曼丽的一个回忆。 “如果你真这么厉害,”曼丽扬了扬下巴,不甘示弱,“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拿生血白玉?还魂门的危险并不比拿生血白玉的危险少。” “于曼丽”倏地停止了笑声,向前紧逼了一步,几乎近到曼丽面前。她的脸变也成另一个人的脸:“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也没资格跟我说不,更没资格知道真相。你的命,还有张启山的命,都握在我手里。我背后是日本人,是汪家,是所有与张家为敌的人。你放心,你们都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曼丽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于曼丽”却软了下来,软硬兼施:“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不怕再也见不到佛爷了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按照我说的去做。这样你还有机会帮佛爷,还有机会见到他。” 这话听着有几分熟悉,于曼丽问:“你是霍家的人?”她长得与霍仙有些相似,但没有霍仙那么美。 “霍家的人?呵,你的确聪明。”她马上又变回之前的冷漠和狠戾,“但你所有的聪明在面对还魂门时也无计可施。你的魂魄是还魂门赐予你的,你的所有回忆也是在还魂门内找回来的,你现在与我说的所有话也是因为你刚才敲响了还魂门的锁扣。你知道的,因为你上次入门,已在典狱司的典籍上被司吏佥押,一旦你向外人展现出一点点有关还魂门的东西,你就会永远被关在还魂门后面。你如果不想这么白白死掉,就继续假装你不是于曼丽,也不要将所有沾了一点点还魂门的事情告诉别人。” 话未说完,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曼丽,你在跟谁说话?” 她连忙道:“记住我说的话。你不要以为我在吓唬你。”然后她走入窗帘后面,一推窗户,人已经不见了。 曼丽把银鞭和金钉收好,过去打开门:“没有人,你听错了。” 齐铁嘴上下扫视了一遍曼丽,见她确无大碍,点点头准备走,却见室内明明没风,窗户也未开,可窗帘在不停摆动。正要再问,曼丽已关上了门。 —— 刘山失踪了。 张启山正在给死者室友做问询笔录的时候,接到了副官打来的电话,说早上先给刘山打电话打不通已觉得有些不对,后来放齐铁嘴一个人在警局后就到了刘山家,发现门开着,进去之后却已经没有人了。 副官于是又给刘山打电话,可不管怎么打都不通。经过查看录像,发现凌晨5点半,刘山就从家里出来了。这之后,刘山上了一辆公交车,跟随公交车上的录像和站内录像,发现刘山最后下车的地点是阳逻,这时已经上午9点多了。刘山失踪的地点就是他下车的公交站,他下车后转向一个公交站牌后面,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张启山反覆查看了录像,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在刘山上车的地方、转车的地方和最后失踪的地方,都有一个拿公文包的男人。大概1米7左右的样子,皮肤较黑。最奇怪的是,这个男人只在这几个地方出现,他既没有上车,也没有乘坐其他交通工具,每次等刘山坐上公共汽车走了之后,他就会走到一个正好被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然后继续出现在刘山下次出现的地方,直到最后和刘山一起失踪。 张启山直觉这个人可能与刘山的失踪有关。但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下任何结论,目前刘山究竟是暂时失联、还是遭遇不测,尚不能下定论。 张启山决定先去刘山家查找些可能的蛛丝马迹。 —— 因为于曼丽前一天是和张启山一起去的刘山家,所以他打电话给曼丽,让她一起过来。曼丽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在警局看尸体没查到什么线索的齐铁嘴也被张启山叫到了刘山家里。 副官已经对刘山的邻居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周围的邻居说,刘山之前离开了很多年,前两年突然回来的,还说他回来之后就跟以前那个阳光踏实的小伙子不大一样了,可能是出去经歷了什么打击,加上年龄也大了,还没有成家,所以整个人看上去都很阴郁。 这些都和刘山跟张启山和于曼丽说的可以相互印证。唯独有一点,邻居说,以前刘山的脚稍微有些坡,虽然他不走得快的话也看不太出来,现在倒是感觉没一点问题了。可能是他现在不怎么走快,也可能是出去给治好了。 几个人戴上鞋套手套,做了全副武装才进到刘山家里。客厅、厨房、卧室、卫生间、阳台……家具的摆放也好、东西的放置也好,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 张启山走进储藏室,拉开了一个抽屉,里面有一个信封,信封右下角有一个用铅笔写得很浅的“叄万元整”。张启山把信封打开,见里面有一张一百元纸币,对着阳光看了,是真钞,1999年印的,这也没错。 张启山便把钱又放了回去。合上抽屉的一瞬间,张启山看到了墙上挂的雨衣。好像就是他走的时候看到的墙上挂的那件雨衣。 那他昨天回家之后脱掉的雨衣放在哪里了呢?印象当中,刘山似乎是进了洗手间、或者阳台,但因他们并没有跟着刘山进来,所以也不知道他把雨衣放在了什么地方。可是房间里根本没有另一件雨衣了。从昨天到现在不超过12个小时的时间里,看监控录像,刘山根本没有带雨衣出门。 张启山突然想到,在所有时间里,雨衣好像贯穿了故事的始终——第一次碰到刘山时,他穿着雨衣,刘山讲的故事里,那两个给他送钱的人也穿着雨衣。 第59页 对了,还有一个地方,也贯穿整个始终。张启山道:“我们去图书馆。” —— 再过两天就过年了,图书馆三天前就闭了馆,里面一个学生都没有,倒是方便了他们行动。 图书馆坐东朝西,馆藏书库在图书馆的最东边,也就是最里面,要穿过两个阅览区才能到达馆藏书库。 书库里的味道稍微有点憋闷,齐铁嘴被呛地直咳嗽:“停尸间都没这里味道大。” 副官也捂住鼻子嘴巴:“这不像是书放得久的味道。” 张启山随手拿起角落里最后一本书,拍了拍上面落的一层极薄的灰,翻开一页,是一本讲皮影戏的书。 书并没有什么不对,但他刚刚拿起这本书却是因为他觉得哪个地方他好像见过或者听过。仔细翻了翻,还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正要放回书架上,于曼丽截了下来:“贴纸后面好像有东西。” 于曼丽说的贴纸其实是每本书的侧面贴的分类号。 张启山便把书立了起来,对着灯光,找到角度,果然看到里面还有一张紧紧贴住书皮的贴纸,或者也不能叫贴纸,而是一种类似于镂空的雕刻。 张启山忙将分类号码纸撕了下来,却见里面镂空的字迹写的是一串数字:叄拾叄叄拾捌肆拾捌。 这串数字立即在张启山的脑海中翻译为:丙申(年)辛丑(月)辛亥(日),也就是2017年1月24日,死者杜佳辰的死亡日期。 前面一本书籍上没有号码,再前面一本的号码则为:叄拾叄叄拾八肆拾壹。正好与张伟生的死亡时间1月17日对应。再往前面看,所有的书籍上都有一个数字,唯独缺了中间的一个。 为什么会缺少一个呢?张启山来回踱了两步。 过了一会,张启山道:“我知道刘山看到的尸体是什么了。” 他放下书本,面色凝重,“是被人抽掉的魂魄。现在这里的每一本书,都代表着一个死人,它们存放着死者的灵魂,但是,却又不是灵魂,而是被抽干净的灵魂的空壳。商羽的日期之所以没有贴在上面,应该是因为‘他’逃跑了。他重新附回自己的尸体上,但发现他已经死了,为了最后的自保,他爬到树上躲了起来。这之后,他给曼丽送了照片,告诉曼丽他的死亡地点。至于为什么他会送给曼丽。”张启山拿起那本本应代表着商羽的书籍,“难道是因为曼丽可以看到死人?” 于曼丽从张启山手里接过那本书,没有回答。 其实,那天于曼丽推开青铜门之后,就进入到一个青石墓穴,圆顶方基。墓中没有棺材,没有墓道,只有一个巨大的“苍穹顶”,还有被吊在“苍穹”下的无数魂魄。她看到,这些人里面,有锦瑟、黑寡妇和小曼丽,连佛爷、副官、八爷和九爷的魂魄也在其中。 “于曼丽”就是在那时找上了她,警告她不要把还魂门中的一切说出去,否则这些人也会被关进还魂门内,还交给她下面的任务。 也就是在她被“于曼丽”送出门的时候,商羽跌跌撞撞地跑到她面前,请求她帮忙找到他的尸首和电脑。他的电脑里保存着军队的秘密资料,让她务必保护好它们。说完这些,于曼丽就听到一声钟响,商羽忽然就不见了。 于曼丽当时以为他被永远地关进了还魂门,现在看来,既然他的数字还未写下,应该是他仍旧在躲,他的魂魄还未消失。 ☆、第 50 章 张启山的电话响了起来。 “张队长,我们找到了一台电脑。” “什么电脑?”张启山一边走向下一个书架翻看书籍,一边凝神听电话那边给来的信息。 于曼丽听到电脑两个字,耳朵竖了起来。 “在商羽的保险柜里找到的,一台笔记本电脑,笔记本电脑上还有一封书信,好像是写给一个叫于曼丽的人的。” 张启山把目光投向于曼丽,看于曼丽也在看他。 然后他看到曼丽身边的书架轻轻摇晃了一下,像是被人推了一下。张启山下意识地扑向于曼丽,为了避免曼丽受伤,甚至他的胳膊已经做好了完全护住曼丽的形状。 但已经来不及了,当他扑过去的时候,书架倏地轰然倒地,书籍哗啷啷砸下来。而于曼丽已经不见了。 张启山重重地摔在地上,没有任何缓冲。尚顾不上疼,即刻撑着地面掀身而起。张日山已举起了枪,四处寻找推倒书架的人。 根本没人。 齐铁嘴被书架带到了一条胳膊,虽没出血,但估计也要青一大片。他捂着肩膀躲到副官身后,见佛爷似乎在凝神听着什么声响,压低了声音问:“你么看见什么了吗?” 张启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着耳朵,走向书架的另一端。 像铜丝弦在空气中震动的声音,冷冽地嗡嗡作响。 于曼丽消失的一瞬间,这两日他据以寻找于曼丽的二响环声响跟着不见了。张启山愕然心慌,却也保持着镇定。他蹑手蹑脚地跟着声音向前走,每一步却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样,生怕一步走错于曼丽就会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跟着声音向前走,只听铜丝线的声音逐渐清亮,似乎变成了银丝线震动的声响。而后银丝线震动的频率逐渐加快,快到连人的唿吸也跟着紧张起来。 直到“当”的一声脆响,震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张启山的耳朵如被刺伤一般,身形一歪,好容易压制住那股力量站定了,馆藏书库的大门竟轰地关上。 副官把挂在他身上的齐铁嘴揪开:“佛爷,从哪出去?”他感受到馆藏书库内有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流,从地下缓缓地盘旋升起。 张启山抬起手,正要制止他继续说话,书库里突然旋起一团黑雾,如蛟龙入海一样迅速游走一圈,最后环绕在三个人周围,缠在四周,像一条抓住猎物的巨蟒。 打蛇打七寸。 张启山目光如炬,找准位置后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迷雾当中狠狠一抓,那团黑气便像被掐住命脉一样,在空中打了个滚,散开,但接着又迅速聚拢起来。 张启山于是连忙从小腿处抽出麒麟刀,割破手掌,重新探入黑气当中。 这次,他抓住了一个人。 张启山紧紧拧住那人的领子,向前一拉,将他也拖进黑雾中。 居然是……吴老狗! 张启山连忙收起沾了穷奇血的麒麟刀——刀尖离吴老狗的脖子只有一指远。 齐铁嘴瞬间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吴老狗!难不成是幻觉!佛爷,佛爷……”齐铁嘴的话断在口边——浓雾散开,吴老狗并没有消失。根本不是幻觉。 张启山狠狠地把匕首插进腿侧刀鞘里。他压着内心的怒火,声音有些低哑:“吴老狗,你没什么想跟我解释的吗!” 吴老狗拍了拍身上的土:“佛爷,咱们先出去。” 馆藏书库的门竟是开的。 —— 霍仙走进病房的时候,绝没想到霍三娘正坐在镜子前梳头。 第60页 “小姨!”霍仙出口即发现自己太过激动,忙收了颜色,压低了声音,“我,我很想你……” 霍锦惜挽了个髮髻,虽躺了许久,仍不显一丝疲惫,眼角眉梢还带着几分风韵。 “你真是没用。”霍三娘反手一掷,两根白色绣花针直直地向霍仙的喉头飞去。霍仙身体略略一侧,两指夹住针——竟是白骨钉! 霍仙尽可能不让自己表现出疑惑。 可霍仙实在是不能不吃惊。因为白骨钉并不是霍家的针。霍家的钉有金钉银钉和铜钉,尽物之阳,制命之阴,在阴阳五行中属阳。而骨钉则是至阴之物,尤其是她手指接触到的这两根骨针,取自冤死忠臣身上的骨头,半条魂魄凝在上面,怨气颇深,可以将人的灵魂聚在一起,不至散去。 霍仙不可置信的地方在于,首先,不动骨钉,是霍家的家规,有违此规者,须将断骨钉钉在锁骨两侧,以示此人今后便被霍家逐出家门,永不回头。霍三娘是目前霍家的当家人,以身试法,这绝不应该是霍三娘做的事情, 其次,白骨钉只有自己插进风池穴,才能自如控制骨钉,不至被白骨钉反噬。眼下霍三娘可以自如拔出白骨钉,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两根钉当初是被她自己插入脑后风池穴的。她昏迷的原因,虽不是外界所知的身体抱恙,也绝不是她以前所认为在探石棺找百尸令牌时被“隐鬼”抓伤,才被人从墓里抬出来的。 霍仙把两根骨钉轻轻放在手掌心。霍家内斗狠戾,她幼年时上一辈为了争夺霍家掌门之位,霍二一支不惜下狠手,在冰棺里杀了她母亲。后来是霍三娘、也就是她的亲小姨,利用霍二一支的内斗,趁机将霍二一支赶出霍家,才抢到掌门之位,报了她母亲的仇怨。霍三娘年纪并不比她长几岁,她们一同长大,在霍仙的心目中,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小姨更值得亲近和相信。她一直认为霍三娘是个正派的人,她还记得小时候她不小心摔坏了外婆的笔洗,那时候胆小,就想找小姨帮她消灭罪证。但小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让她去给外婆赔礼道歉。她的许多做人的道理,都是外婆、母亲和小姨教给她的。 霍仙慢慢阖上手掌心,走到霍三娘身后。不等她开口,霍三娘先道:“心慈手软的人,总会比别人先死。” 霍仙摊开手掌:“心术不正的人,绝不能活到最后。小姨,这是你教给我的。” 霍三娘夹起白骨钉,两根手指纤纤如玉:“少为你的妇人之仁和无能找藉口。如果不是我,于曼丽恐怕真的要走出还魂门了,说不定还会杀了你。你这么心慈手软,早晚落得和你母亲一样的下场。”霍三娘用绢帕擦干净白骨钉,然后将骨钉插进髮髻里。 霍仙低下头,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但她依然坚持着:“小姨……” 霍三娘打断她的话:“霍家掌门人的位置,一切以霍家为重,能者居之。于曼丽只是个死人,何必对她动恻隐之心。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凑齐生血白玉,阻止万灵出逃,而于曼丽是绝佳的帮手。至于最后。”霍三娘用指尖轻轻扫了扫自己的手腕,没有说完。 霍三娘道:“你去吧。” 霍仙动了动嘴,最后帮霍三娘披上披风,走出门去了。 —— 刚出了门,吴老狗擦了擦汗:“佛爷,我有事对你说。” 齐铁嘴冲上去攥住狗五的胳膊:“狗五,你到底是想害我们还是想救我们。” 张启山挥了挥手,让副官把齐铁嘴先拦下来。 几个人一起走到穿过b区域的书库。站在窗户下面时,吴老狗看了一眼张启山的手腕,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银丝线,系在张启山手腕上。张启山本想拒绝,但他听到丝线震动的声音居然与他之前据以定位于曼丽的声音一样,便顺从地让吴老狗给繫上了。 “佛爷,你还记得我曾约你去瓦寨八角桥?” 张启山点点头,他一度以为是有外人藉由狗五约他,没想到是狗五本人。 吴老狗用食指在银丝线上划了两下:“佛爷,其实当天最初约你的人不是我,是王奇军。当然,你也可以叫他汪奇军,他是汪臧海的后人,在茶寨隐姓埋名,守护黑尸棺。那日我飞九门信鸽给小九九,信鸽本应在一天之内飞回来,可到了晚上信鸽仍没回来。九门信鸽还是第一次不准时,我便沿着信鸽的路线去找。原来信鸽已经从小九九那飞回来了,只不过路上被人截获,还有一封新的信件,就是约佛爷你,去瓦寨八角桥的。” ☆、第 51 章 副官道:“五爷,可你怎么知道那是王奇军,如果是他,他又是如何知道九门信鸽是如何驯化□□的呢?” 吴老狗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寸黑白照片:“汪奇军。” 张启山接过照片:“从哪来的照片?” 吴老狗突然有点害羞:“霍仙。” 张启山疑惑顿生,随即明白过来。吴老狗喜欢霍仙在九门里也不算什么秘密。霍三娘病危,霍家掌门之位争斗得你死我活。势力拉锯之中,总要在九门内外寻求帮助,霍仙一定是找到了吴老狗。吴老狗虽不会要什么,但霍仙却绝不会不给。而这个报酬……张启山隐约记得,吴老狗来找他说过,他在进墓的时候,“三寸丁”好像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吴老狗把这些悄摸跟在盗墓者后面的东西叫“墓鬼”,之所以带个鬼字,吴老狗说,是因为他们无形无影,却有些气味,偏又能听懂人类在说什么。所以可以推定不是其他什么妖啊怪的,而是鬼。 张启山没有说话,继续听吴老狗道:“霍仙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是半年前。” 张启山略有惊诧。 半年前好像的确是个时间节点,之前总来找他问墓鬼的吴老狗就是在这个时间忽然不再提了,反而神神秘秘地给了他一张生血白玉的照片。也就是拿着这张照片去找老八的时候遇到了于曼丽。 吴老狗看张启山微诧的神情,从背后腰带上掏出烟锅,缓缓吸了起来:“佛爷,你想到了。”斜眼看了看佛爷手上的银丝线开始泛起一层黑雾,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道,“霍仙一直知道我在寻找墓鬼,她以前听我说起墓鬼,总是若有所思,但每每我问起她,她又只说她不知道。半年前,霍三娘突然失去音讯,霍家内乱,霍仙就在这时候找上了我。她告诉我,霍家的还魂门与‘阴间’相连,她曾经见过‘鬼’。她还说,她眼下困难重重,外有还魂门要控制,内有霍桐争夺掌门之位,稍不留神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所以需要我的帮助。” 张启山忽地有点抱歉,他把吴老狗和霍仙之间的情义想的轻了些。 吴老狗继续道:“我答应了她,她便开始告知我她的计划。首先是外。你还记得当年塞北铜门关外,霍仙的母亲霍二娘以一己之力排霍家众议、为救我们而命丧玉尾湖吗?” 张启山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怎会不知?也是因为这件事,他对霍二娘的后代都有敬重之意,霍桐与霍仙同时来找他时,他也更愿意相信霍仙一些。 第61页 吴老狗磕了磕烟锅子:“霍二娘虽然身埋铜门关,但她手里还握着一个秘密,就是她在铜门关内发现,有外族势力在利用‘阴界’的秘密通道反攻大陆,这股外族势力的主要力量是日本。但她只来得及将有关的信息运用霍家内部的戒指传给霍锦惜和霍仙就死了。霍仙本意是将此消息通知九门众人,以图勠力同心,合力灭之。但霍锦惜却将此事拦了下来,说九门内不可靠之人绝非一二,霍二娘又是因救张家人而死,如果被霍家其他人知道了,只怕麻烦重重,故将此事瞒了下来。不过,她们用还魂门‘收’了一个帮手。此上为外。次为内。霍家皆为女流之辈,却皆巾帼不让鬚眉,各个身怀绝技,手段心计皆是一流。每一分支都希望自己后人能继承掌门之位,多少霍家子孙为此而死。眼下霍家掌门是霍二一支的霍锦惜,她合该与霍仙最亲近,所以才传与她还魂门,她修养的地方也只告诉霍仙一人。可霍仙跟我说过,她觉得她小姨明着像在帮她,但实际却并非如此。” “你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我?”张启山觉得吴老狗的停顿别有深意。 “因为我发现了一些很不得了的事情。”吴老狗眼睛一亮,“真正的霍三娘大约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应该是霍桐的母亲,当年的霍大小姐。” 听了吴老狗的话,副官和齐铁嘴都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们确实不常与霍家往来,但对霍锦惜也尚算了解,当时霍三娘继任掌门之位,他们还一同去霍府祝了贺,绝没发现半点异样。而且即使他们都发现不了,霍仙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吴老狗虽说平时看上去不正经些,遇到正经事却不曾马虎,吴老狗没理由撒谎。 齐铁嘴的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张启山倒是沉得住气,不肯轻易下结论:“你总要有证据。” 吴老狗从口袋里掏出半截骨钉:“我用霍仙的血试过了,是霍三娘的骨头没错。霍仙说过,只有死人的骨头才能被做成骨钉,所以,真正的霍锦惜肯定已经死了。” 张启山闻言行了个礼,齐铁嘴和副官也一时静默。 “霍仙知道吗?” 吴老狗则缓了缓气:“我想先来找你们商议之后再告诉她,我怕她接受不了做出不理智的决定。”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骨钉,“我们一直知道的是,铜门关一战后不久,霍三一支元气大伤,霍二一支拿霍二娘帮助外人为由占尽上风。但霍二一支占了上风之后却开始内斗,霍二一支本就狠毒,内斗起来也根本不手软,霍锦惜于是利用这些内斗将霍二一支彻底瓦解。但现在事实却明显不是这样。应该是霍大小姐杀了霍锦惜,乔装成霍三娘,让同门中人以为自己已死放松警惕,又以当时式微的、没有人特别在意的霍三娘的名头剷除了霍二一支中的对手,既保全了自己,又拿到了掌门之位。” “可她是怎么瞒过霍仙的?”齐铁嘴万分不解。 “应该是还魂门,生人借魂,死人易主。”吴老狗敲了敲烟锅子,“她把霍锦惜的魂魄凝在她自己的魂魄里了,所以连霍仙也看不出来。” 还魂门乃九门禁术,副官鲜少听说:“还魂门如果这么厉害,‘霍三娘’岂不是无人能敌?” 吴老狗道:“也不是。霍仙好像说过,还魂门必由死人开启,而每走出一个死人,就必须进去一个活人。所以‘霍三娘’应该在门里。还魂门万物皆空、却又有万物,阴阳交接处,还有无数冤魂,一个不小心,霍大很可能就魂飞魄散了。只不过,我方才设了一个阵,请走出还魂门的死人又进去了。佛爷,还有瓦寨那次,我借汪奇军的名头约你入阵,你在峡谷当中看到的人,也就是被还魂门施了法术的人。” 张启山的脑袋轰的一声,一脚踢开吴老狗的凳子,大跨一步,攥住吴老狗的领子:“吴老狗,你说什么?” 吴老狗显是被张启山的举动给吓到了,手里的烟锅子差点没摔到地上。 “佛……佛爷,我,我说,我设了一个阵……阿不,两个……”吴老狗还以为张启山恼他不告诉他就骗他进了阵。还有这次,他虽然知道那个入阵的死人戴着二响环,但的确没想到他会和佛爷呆在一起,害得佛爷、副官和老八也被困在阵中。 张启山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一分:“我是说最后一句。” 张启山的声音虽然尽可能地压低了一些,听起来却更加可怖了。吴老狗更为不解了,难不成那人同张启山有什么关系? “佛爷,那入阵之人……你认识?八角桥时,我本想借你的力量送她回还魂门里的。” 齐铁嘴额上冷汗直暴:“何止认识。” 张启山的心蓦地凉了,原来齐铁嘴也早就知道了:“老八!”怕是再没什么婉转的余地了。他松开吴老狗的领子。 生人借魂,死人易主。 曼丽啊,你居然早就死了吗? 张启山转头思虑片刻,忽然又抓住吴老狗的衣服:“你为什么要在我的手腕上系银丝线?你是不是还能把她找回来?” 吴老狗连忙抽出张启山小腿处的匕首:“佛爷,这条银丝线那头牵着还魂门里的人,因她戴着二响环,所以你可以一直追踪到她的位置和下落。我正将她送进还魂门里,黑雾散去,她就再不会出来了。” 话没说完,张启山便从吴老狗手里抢过匕首,银丝线切断。银丝线只在空中发出嗡的一声,张启山立即感觉那声音像在耳边炸开一样,四周围陷入无尽黑暗。 不远处好像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零零散散,虽然轻重不一,似是虚弱至极,却依旧带着章法,丝毫不乱。 张启山便知道这是于曼丽了。没有半分犹豫,他立即冲过去,在那脚步声几乎消失的前一刻,一把拉住于曼丽的手,将她向自己的怀里带。 二响环在他怀里震动起来,张启山连忙咬开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背后很快产生一种强大的吸引力,张启山抱着曼丽奋力后跳。 —— 霍仙刚出门不久,发现竟落了一个装木棉花的盒子,反身上楼去拿,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小姨又已倒在地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惹,晋江又抽了,我明明放进去了,刚才刷新了一下居然没有 ☆、第 52 章 张启山和于曼丽重重地摔在地上,于曼丽勐地恢復了一丝微弱的意识,抬手就要用金钉刺身边的人。 张启山连忙抓住她手腕,摇了摇二响环。 于曼丽的眼前终于聚光,待看清是佛爷,曼丽聚了一身的力气瞬间涣散,人也昏了过去。 这时图书馆外寒风顿起,跳棋珠子大小的冰雹噼噼啪啪地砸到窗户上。 副官喊道:“小心!” 原来是有人趁机向他们射箭。 张启山“刷”的一下将于曼丽背在身上,隐到书架后方道:“副官,你殿后。老五、老八你们跟上。” 第62页 吴老狗指着于曼丽道:“佛爷,你确定要背着她吗?” 哪知张启山立即丢给吴老狗一个恶狠狠地眼锥子,让他住了嘴。 吴老狗这才反应过来,这女人难不成是佛爷帖子里的大嫂于曼丽?! 吴老狗有点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刚才都说了什么! 连忙巴巴地跟着佛爷顺着书库的东边楼梯下了楼。 —— 张启山打开加湿器,摸了摸曼丽的额头,轻轻滑过曼丽脸颊,又手足无措地将空调和加湿器都调到了最舒适的刻度。 死人是不需要的。 张启山从没似这般揪心过。 她看上去才二十岁多一些,正是如花岁月,何以香消玉损了呢?他好像有很多问题,但看着她苍白如玉的小巧的脸,他却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门外响起一阵争执声。 “你最近都跟佛爷在一起,你去说。” 齐铁嘴也很有谦让精神:“你最了解这其中缘由,您是砖家。五爷,这事非得您来做。” 张启山把被子掖好,走过来开门,脚步很轻:“有什么事?” 看佛爷只是憔悴,并无责怪他们的意思,吴老狗清了清嗓子:“佛爷,你不用太担心,她既然能被你拽回来,说明已无大碍。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不然换我们看一会。” 齐铁嘴赶忙抢话:“对啊佛爷,曼丽想瞒着你,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怕你伤心伤身,要是让她知道你这么折腾自己,曼丽肯定会自责。” 张启山松开门把后撤一步:“没事,正好在看王奇军和刘山案件的档案。副官呢?” 曼丽似是醒了,轻微地咳了起来。 张启山连忙将煮好的重要端了过来。吴老狗说,于曼丽身体极阴,绝不能用属阴的药材或治疗手段,但也不能一下子用极阳之物克之。这里一时又找不到齐铁嘴香堂客栈里准备好的檀香火供曼丽沐浴,所以只好先让齐铁嘴开两副属阳的温和的中药。 味道有点苦,曼丽皱了皱眉。 张启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荔枝味的,先喝了药。” 吴老狗和齐铁嘴对视一眼,识趣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心里忍不住嘟囔:切,谁还没个官配啊…… —— 曼丽本就休息的差不多了,喝了药,神智已然清醒。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居然是张启山,曼丽的眼圈瞬间红了——想扑到他怀里跟他撒娇,跟他说有点害怕;想抬手摇一摇二响环,感谢他一直拉着她,让她半点没有迷路;想捧着他的脸仔细瞧瞧他,不然哪天就真的再也不见了……可百转千回,终究知道不能和他说一句话,否则只是害了他。 曼丽跌跌撞撞地要下床,张启山把药放在床头柜上,握住她的肩膀阻止她下床:“歇一歇吧。”把糖纸剥了,塞进她嘴里,连顶嘴的机会都不给她。因为张启山很有经验,曼丽的嘴巴厉害起来是真的很厉害。 曼丽的精神恢復得不错,身体却不大用得上力气,只好倚在靠枕上,心中百感交集,又是痛又是气:他定是故意这般对她!知道她的一二,所以对她好,只让自己泥足深陷,再也不能脱身。 她实在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她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喜欢她。 她明明已经决定悄悄地独自喜欢他了。 曼丽把棒棒糖从嘴里取了出来,刚要开口,说他耍流氓要赶走他,张启山已经吻了上来,轻轻的,像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个满天烟花雨的晚上,河边吹着清凉凉的风。 于曼丽的脑海里,几场烟花的景象朦胧之间重叠在一起——桥边、河畔、香堂客栈的楼顶…… 于曼丽终于想起来,原来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是张启山陪她一起看的盛世烟花啊。 那天晚上,她孤零零地坐在河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所拥有的只有信念。夜有些凉,但风吹着却很舒服。遥远东方的天空炸开绚烂的烟花,于曼丽许了个愿望,一愿自己是个有家的人,二望早日归家,不增忧愁。然后就有一个人在她闭眼时给她披了一件外衣,她没看清他的脸,但是听到他抬臂的时候,从腕上传来一震两响的玉鸣声…… 于曼丽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张启山,看他的眉眼,看他的眸子里映着她。 张启山还以为是他的冲动让曼丽受了委屈,忙轻声细语、微微笑着哄她:“难怪你喜欢荔枝味的棒棒糖,确实很甜。” 于曼丽双瞳剪水,原本精灵古怪又妩媚的狐狸眼里既有倔强、又有楚楚可怜地引人怜惜。 只这一双眼,就让张启山明白了于曼丽的心思:她的喜欢真得太苦了;她的隐忍让人心疼的发疯。 张启山轻轻擦去曼丽脸上的泪水,把她抱在怀中,让她的头垂在自己肩膀上。 于曼丽启口唤道:“佛爷。” 张启山捋了捋曼丽头髮,紧了紧手臂。 两人便都是静默,不用任何话语,他们都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让这个拥抱再长一些。 曼丽靠在张启山的肩头,心贴着他的心,觉得暖暖的。对了,他的怀抱还是这么暖,肩膀还是一样的结实。 曼丽下意识地蹭了蹭佛爷的肩膀,头髮却不知不觉里揉到了佛爷脖颈。 张启山忙轻握住曼丽的脖子,侧过头,嘴巴正好在她耳边,低声警告她:“你再这么撩我,” 曼丽身体向后一弹,半羞不恼地盯着张启山。 张启山依旧把曼丽揽过来,下巴蹭了蹭曼丽的头髮:“这是惩罚。”曼丽的头在佛爷胸前,知他看不见,偷偷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却又有点甜的笑容。 静了一会,于曼丽忽然挣脱开来,身上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跳下了床,走到桌边,一脸严肃地问道:“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一天多些。”张启山知道于曼丽定是有要紧事,也正了色。 曼丽点头问道:“商羽的电脑现在在什么地方?” 张启山道:“在证物科。现在着急用吗?我让副官取回来。” “算了,”曼丽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开机,有密码。张启山走过来,在曼丽身边弯下腰:“我们初次相遇的日期。”说着在键盘上敲下——160822。 初次相遇?曼丽抿着嘴笑了一下,他果然不会知道他们早在两年多前就见过。 张启山也笑了,不过笑得温柔而又心虚:“你是我笑铁骨柔肠、竟用这种日期当密码?” 于曼丽摇了摇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以后再告诉你。不过日期类的数字尽量少用,万一被人察觉,电脑里的东西容易被人盗去。” 电脑已经开了,曼丽连忙打开内网的邮箱,手悬在键盘上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太会用电脑。 张启山便把电脑稍微向自己的方向拨了一些:“要找什么东西?” 第63页 于曼丽道:“我在还魂门里又见到商羽了,他说他找到了一些东西,上次他没来得及告诉我,他说他把他发现的东西存在电脑里了,为了避免东西丢失,他还发在了自己邮箱里面。邮箱地址你们一定有了,他只来得及说密码——39123912.” 正说着,却听“咔嚓”的照相机响声,张启山和曼丽齐齐扭头,见齐铁嘴拿着一部还贴着膜的崭新的手机对着他们。 张启山皱眉看着齐铁嘴,还没弄明白齐铁嘴耍的什么把戏,齐老八嘴一咧,模样很有些傻:“佛爷,厉害了!厉害了。” 张启山问:“你又发现什么线索了?” 齐铁嘴故作高深道:“不是线索,是高科技。你原来不是一直说让我换个手机吗?我想着我又不打游戏、又不用微信,顶多打打电话,关键电话也不常用,就从没想过要换。但上次曼丽着急用钱,得用支付宝的时候,我才发现智能时代真是好。只是跟副官提了一句,想不到他竟然给我买了一个来,我刚才还发现,这玩意照相挺不错,还能当手电,如果不是太不耐用,我看下墓带着它就行。”左晃晃、右甩甩,几乎没把手机举到张启山和曼丽脸上。 曼丽噗嗤一声笑出来,想接过来看看,谁知齐铁嘴赶紧又收了回去。 张启山转过头,继续查看邮箱:“不用理他,他就是要显摆下副官给他买了手机。” 齐铁嘴见被戳破,找补似的把手机又递给佛爷:“切,你们谁收过副官的礼物?”又晃了晃手机,“我收了!而且,佛爷你看看,你和曼丽是不是还没照过照片?这一张我照的多好,你可以永远留着留念,一会我把照片洗出来送给你。”还挑了挑下巴以示骄傲。 “没见识,现在的照片不用洗也可以看。”专心在看邮件的张启山听闻有他和曼丽的照片,忙抬起头,一本正经地拿过手机,啧啧两声,“背影就算了,还是煳的。你若真想看我和曼丽的合照,还是我自己来拍吧。” 说罢凑到曼丽身旁,像小孩子一样恳切地看着曼丽道:“照一张吧,八爷想看。” 曼丽真不知该怎么拒绝。如果有一张他们的合照,能常常去看…… 曼丽点了点头。张启山生怕她反悔,刚对准了焦距,就按下了确定键。 “行了,你走吧。”张启山把手机递给齐铁嘴,“没别的事别总是进来。” 齐铁嘴便嘟嘟囔囔地向外走:“利用完了就给踢飞了不当电灯泡了,可是电灯泡也是有尊严的好吗!”快要出门的时候,张启山却忽然喊道“等下!”齐铁嘴忙住了脚等张启山来给他道歉。 哪知张启山抢过齐铁嘴的手机,又掏出自己的手机,把刚才的两张图都传了过来。 齐铁嘴:我有一句mmp不知道该不该讲…… —— 电脑进入邮箱有点慢,等了好一会才下载好附件里的图片。黑黢黢的,看不太清。 张启山调了亮度,又放大来看,原来是一张黑白照片,像某个班级的大合照,大家都穿得整整齐齐的,背景是他们今天刚出来的馆藏书库,最上面一行有一个日期:2017年1月28日。 什么意思呢?是商羽他们班的合照吗?可仔细找找,照片里面根本没有商羽。 于曼丽看了眼桌子上的日历:“今天就是除夕夜了,1月28日,也就是明天。怎么会有人在新年第一天照合照呢?” 张启山也念了两遍日期,他觉得这个日期古怪。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于是飞快地拿起桌子上张伟生、杜佳辰和商羽的档案,1月17日、1月20日、1月24日…… 张启山一拍桌子:“照片!张伟生和杜佳辰的照片!” 曼丽恍然大悟,她在监牢里见过的张伟生和杜佳辰的照片!照片上的人都是死人,所以明天的某个时间,照片上的人都要死了! ☆、第 53 章 于曼丽同张启山对视一眼,不由得紧张起来。 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就要进入1月28日了。 张启山当机立断,通过警队联繫到教务处长,希望能请来各院系各年级的辅导员老师将照片里的人与学生一一比对,并与这些学生取得联繫,阻止学生去任何有危险的地方。 但大年三十,只联繫到教务处长、再由教务处长向各院主任发送信息这一个环节就耗费了将近二十分钟,虽然辅导员已向各年级长发送消息,严格要求各院各年级学生不许外出,但也根本无法在一个小时之内一个不漏的统计回復的学生人数。 再没有任何时间比这一刻能让他们感觉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贵。 除夕夜,窗外灯火通明,烟火声电视声鞭炮声声声在耳,窗内却是精神紧绷,只有不间断的手机提示音。 副官对照名单,按部就班与各部门和学校老师取得联繫。过了一会副官又想出一个办法,调查有哪些学生收到过类似于集体聚会或集体学术报告的邀请。能让这些同学放弃除夕夜在家吃团圆饭而赶到学校里可不容易,一定是什么重大情况。 但这消息由年级长发出去以后便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同学知道或有任何回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新年的钟声渐渐临近。 于曼丽忽然灵机一动,沖齐铁嘴抬了抬眉毛,示意他向阳台去。 张启山却已经发现了于曼丽和齐铁嘴的“密电”。 “就在这里说。”张启山神情严肃。 于曼丽纠结了一下,摇了摇头。 张启山走过去,拉住于曼丽的手:“八爷不靠谱,就跟我说。” 齐铁嘴刚要反驳,张启山却已经递过去了一个眼刀子。齐铁嘴只好屈服于张启山的“武力压迫”,不忿地撇撇嘴:“对对对,大嫂跟大哥说话天经地义。你就和他说吧。” 于曼丽失笑。这屋里的人就算嘴上说八爷,心里却绝不会认为八爷是不靠谱的。 时间紧迫,曼丽不敢多纠结,她看了一眼张启山,从袖口里推出一根金钉递给他:“我要找霍仙。” 张启山接过金钉,没有犹豫,直接用金钉在二响环上敲了一下,吴老狗已取来九门信鸽,信鸽听了声音,翅膀扑腾扇了三下后立即飞了出去。只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信鸽就已经飞了回来。翅膀上多了一条血迹。 于曼丽连忙用金钉蹭了下血迹,嗡鸣一声,声音便像蜘蛛吐丝一样在空气中拉出一道无形的丝线。 张启山即刻就跟霍仙打电话。霍仙说:“佛爷,何事这么急?竟要动用张家和霍家的银丝线?” 张启山没回答她,只令副官开车去接霍仙:“霍三小姐,你现在立即沿着银丝线向前走,副官会接你。快一点。” 霍仙听出张启山声音中的急切,便不再多问,只挂了电话,就沿着声音向前走。 —— 路上车少人也少,霍仙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张启山处。 张启山迎着霍仙向书房走,吴老狗在她后面帮她脱掉大衣。 第64页 霍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曼丽坐在窗边,指着眉心:“送我进去。” “去哪里?”吴老狗显然没听懂。 霍仙顿了会,蓦地瞭然:“还魂门。”她有些不可置信。明明上次见于曼丽时,曼丽还坚决不同意,怎么几天的功夫,她就转了主意? 窗外开始下小雪了,落在窗户上就变成一颗小小的水印,外面的灯光映过来,闪现出点点晶莹的亮光。 雪落无声,屋内静得让人发慌。 张启山也明白过来了。曼丽要进还魂门找线索,既然商羽能看见这张照片,那么还魂门里一定有更多线索。 张启山目光凛冽:“我不同意。”他态度坚决,“如果真要进去,也是我进去。” “可是佛爷,”霍仙已经大致了解了些关于这些学生可能将要遭遇不测的前因后果,“还魂门只有死人能进。” 张启山听见“死人”二字,心口如锥勐然一刺般疼痛。 他于是更不愿意曼丽再去涉险。虽然他明白曼丽的心,她一定要进去的。就像换了是他,他也一定会选择进去的。 但张启山还是不忍心。 就在他无法开口的时候,于曼丽突然抓住佛爷的手,向他道:“没时间了,这十八个学生的命可全都在我们手上了。” 张启山拧着眉,依旧不发一语。 霍仙突然道:“佛爷,不如你们一起进去。”霍仙不像在开玩笑。 “怎么进?你刚才还说只有死人能进。” 霍仙从头髮里抽出一根灰色鹰头的四角金钉,摊放在手掌心:“这根金钉是我们霍家的生死钉,将金钉的鹰头一端钉在活人的魂魄上,再在将四角一端插入死人的魂魄里,两人的魂魄便可融为一体,自此再不分离。如此一来,只要我送曼丽进还魂门,你也就可以跟她一起进去了。” 齐铁嘴有点没听明白:“霍仙,你的意思是从此佛爷和曼丽就可以灵魂互通了吗。” 霍仙轻摇摇头:“不是的,只是他们两个的灵魂将同生共灭,即便相隔千万里,只要一个灵魂消失,另一个便也会随之一同去了。” 于曼丽一听,果决地拒绝:“不行。我不同意。” 张启山声音软了下来,他敲了敲二响环:“曼丽,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容易找到更多的线索。” 曼丽一顿。 的确啊,他们现在想的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他们都担心对方,而且他们更加希望能救下这十八个学生。 曼丽终于松了口,点点头。 张启山握住曼丽的手,然后给了霍仙一个坚定的眼神:“十二点一刻,不管我们找没找到线索,都请霍三小姐拉我们出来。” 霍仙表示同意,然后她像自我剖白似的抚了抚鹰头:“是我母亲当年留下的遗物,我本想在找到她的魂魄时用这根钉再多见她一面的。但现在好像有人比我更需要这根金钉。” 霍仙用手指点了一下鹰头,然后勐地扎向张启山的脖颈。 张启山眼前忽然一片黑,但没有鲜血流出。 于曼丽心里一紧,不过还来不及去关心张启山,她就感觉自己的眉心被人用利器狠狠敲碎,接着就再看不到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 漆黑一片,与她之前每一次进的还魂门都不一样。 “佛爷?”她小声喊道。 没有人应。 再摇了摇二响环。 依然没有回声。 曼丽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在经过一个简单的思考之后,她决定先向前走,暂时不找佛爷。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寻找佛爷上,她相信佛爷,她也相信佛爷会相信她。 曼丽把金钉和银钉都握在手里,呈随时备战的状态。但就在她准备提步走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她和佛爷是依靠霍家的鹰头四角金钉连接的,既然梅花金钉与银钉互相“认识”,那用银钉寻找鹰头四角金钉说不定也行得通。 曼丽想罢,收起金钉,抬手将银钉钉入眉心。 眉心金钉的另一端连着佛爷。 “轰”的一声,却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拽。却不是佛爷或者去了另一个地方,而是感觉身体突然被捲入一个巨大的漩涡当中,曼丽觉得自己就像马上要被宇宙的黑洞吞噬。 这种感觉和以前因霍家钉插进体内而被动转移位置时突然被拉扯的感觉不一样,是真的如果被搅入漩涡而无人相救她一定会彻底消失。 曼丽连忙横向跳跃,企图冲出漩涡。可这个漩涡就好像没有边缘一样,她根本挣脱不了。 而就在她自以为要被捲走、准备想尽一切办法用银钉撬出四角钉保住佛爷的时候,她突然被一个人抓住后背的衣服。 曼丽立即感觉到那个手一定是佛爷的手,于是她拼尽全力侧过身,用手死死地抓住那人的手。那双手也感觉到了曼丽的回馈,因此抓地更加用力。 忽然曼丽听见噹啷一声脆玉的敲击声,一震双响,身边的漩涡便将她从向黑洞里吸变成向黑洞外推。那双手立即顺势一捞,生生将曼丽拽了出来,抱她入怀中。 曼丽站定,视觉渐渐清晰,昏暗的灰色古楼下正站着张启山。 曼丽定了定神,看着张启山的眼眸:“佛爷?” 张启山也仔细地抚了抚曼丽的双颊,沖她点头:“走吧。” 曼丽也点头。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罗盘,向张启山道:“佛爷,前面应该是南,南为地,地却指向干(本应为坤)。我们应该向哪个方向走呢?” 佛爷举目四望,又低头看了一眼于曼丽手里的罗盘:“你记不记得在茶寨、老八和汪奇军都曾布下干坤颠倒阵?” 曼丽醒然道:“你的意思是,这里阴阳倒转,所以方向也是相反的。” 佛爷拍了一下身旁的断壁,灰尘立即从墙上簌簌地掉落下来:“没错。还魂门内属阴,与人世间属阳正好相反。因此若要去‘地’,就应该去‘干’所指的方向。” 两人并肩向前走。 过了一会,曼丽突然问:“佛爷,你觉不觉得这里很像一个地方?” 是有点熟悉,可是一片残垣,说是废墟也不为过,而且昏昏朦朦的,可见度不足一米,全靠方向感支撑,才两分钟的时间,他还没还原出这是什么地方。 曼丽带佛爷走到一根断了的柱子旁:“现在呢?” 张启山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武昌大学。”眼前的柱子正是已经在几年前就被拔掉的牌坊旧址。还魂门里为什么会有武昌大学呢? 于曼丽说:“我一直觉得还魂门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我之前进来的时候,总觉得还魂门里的每个地方都是真实世界的映照,甚至有些地方我曾经去过。我想,这里也许就是几十年前的武昌大学。你看这里多像被轰炸过的样子,也许就是37年到38年间日军轰炸过后的武汉。” 第65页 曼丽说着,心情又沉重许多。那些与战友作伴、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日子,又在眼前浮现——炸毁的房屋、满身是血的老人孩子……那些看似远离这个时代、只属于她的回忆,其实根本没离开多远,也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回忆,而是一座城、数十万数百人的回忆…… 张启山觉察到曼丽的异样,扶住她的肩。他没说话,只是搂住她。这时候,他只需要给她力量。 于曼丽沖他微笑:“我没事。快走吧。” 张启山点头,思索一瞬后道:“不如我们先去图书馆,既然学生的尸体被存放在书库,那么书库里或许会有线索。” —— 可书库已经倒塌了,断瓦破壁,空空荡荡,根本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曼丽说:“会不会是时间不对。按理说商羽能找到的照片,我们也能找到才对。” 张启山皱起眉头:“曼丽,你再回忆一下,关于还魂门,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尤其是像名簿一类的。商羽既然能把照片传进来,就说明他一定在还魂门里见到了什么。” 于曼丽低头浅思一瞬,道:“佛爷,这么说来,确有一句话有些不同。” 张启山表情为之一振,继续听曼丽说道: “那个送我进还魂门的霍家人曾说过,‘因我上次入门,已在典狱司的典籍上被司吏佥押,一旦我向外人展现出一点点有关还魂门的东西,就会永远被关在还魂门后面’。佛爷,我觉得也许商羽的照片就是来自于典狱司的典籍里。” 张启山闻言,却眼光闪闪地看着曼丽。 曼丽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这个消息没有用吗?” 张启山也摸了摸曼丽的脸:“你明知说出来可能真会永远被关在还魂门后,你还是说了。” 曼丽握住张启山的手,故意调皮地说:“反正现在我们的魂已经连在一起了,就算我真的出不去,也有你陪着。” 张启山欣慰地反握住曼丽的手:“你总算学会让我陪着你一起承担了。”连忙回归正题,“现在最要紧的是去典狱司找到典籍。曼丽,你觉得典狱司最可能在什么地方,你以前有去过类似的地方吗?” 曼丽道:“我有一个想法。”她从篆文狼皮古袋里拿出画押文凭。 张启山恍然大悟:“江下衙棺!”现成的衙门。 —— 张启山和于曼丽凭藉记忆,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晴川码头。 长江两岸荒草湖泊,因为太静了,耳朵也像出现幻觉,周围听上去像在颳风,又像有很远的海浪在轻轻地蹭过沙滩,颳得人心痒着疼。 于曼丽尽可能屏蔽掉多余的声音,她很快辨别出一种非常特别的嗡名声,这种声音是属于这里的,但又不应该是这里的。 她连忙将金钉拿在手里,成备战状态。 佛爷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她,意思是——你发现了什么? 曼丽向后瞄了一眼——有什么东西在后方。 因曼丽已多次同还魂门打交道,张启山完全相信曼丽的判断。 他也转过身,同曼丽背靠背,防止被人偷袭。 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条黑影从张启山面前一闪而过。张启山从军靴里拔出匕首,横刀割向那条黑影。 黑影本来在虚空中穿梭,碰到匕首,瞬间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待要再刺,张启山突然收了手。 这是个穿雨衣的人。 而且,当这个穿雨衣的人摘掉雨衣帽子的时候,张启山发现,这是个女人。 ☆、第 54 章 “好久不见,于曼丽。”穿雨衣的女人摘掉帽子,烈焰般的红唇勾起一抹诱人的微笑,但这微笑只需看一眼就知道沾着□□。 竟然是汪曼春! 于曼丽心神一晃,但她马上站稳,左手握金钉,右手银钉长鞭向前一扫,如平沙扫落雁般捲起一团黑色的浓雾。 汪曼春摘掉手套,穿过浓雾向她走来:“想不到我们能在这里见面。”她伸出手,就像阔别许久的老朋友重逢一样热情。 于曼丽用银鞭打掉汪曼春的手:“汉奸,叛徒。” 汪曼春揉了揉手,“咯咯”笑道:“看来你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既然这样,我也不用给你面子了。”她说着,拿出一把□□。 上膛,握直。 然而不等汪曼春开枪,张启山已迅速挡在于曼丽身前,横握麒麟刀,狠狠掷出刀鞘,砸中汪曼春的手腕。 枪掉在地上,却没有声音,只有一团黑雾。 张启山连忙趁机去制住汪曼春,可当他穿过黑雾,却没看见汪曼春,再转过身时,就见汪曼春已将枪捡了起来。 汪曼春的脸上仍旧挂着明艷至极的笑:“好厉害的身手。你就是张启山张大佛爷?呵,我劝你不要管了,这地下官衙,没有我的令牌你们进不去的。对了张大佛爷,你是不是在找汪臧海?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就是汪臧海的后人,这座地下官衙,我就是设计者之一。张大佛爷,你若就这么死了可太对不起你的名声了,你快走吧。” 张启山目光如炬,盯住汪曼春。余光却扫向于曼丽。他的手在身侧轻轻一挥,意思是与曼丽两面包围,擒住汪曼春。 汪曼春可是曾与明楼王天风等人打交道的,她注意到张启山的举动,连忙又将枪对准于曼丽的身体。 “别乱动。”汪曼春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得意,“张启山,我看出来了,你喜欢她。” 汪曼春慢慢向于曼丽靠近,而于曼丽也在伺机与张启山一起进攻。 汪曼春丝毫不在意曼丽的举动。她甚至连张启山也不放在眼里,她把□□在手上磕了磕:“不过,你知道不知道这□□里装的是什么子弹?” 她虽然是问句,但并没有让张启山回答的意思:“这些子弹,是我从于曼丽身体里一颗颗挖出来的,从她的胳膊、她的心脏、她的肚子里挖出来的。”汪曼春几乎是用炫耀的姿态在展示她的成果,“这里面的每一颗子弹上都沾着她的血。你一定没见过她死时的样子,你如果见过,你可能就不太喜欢了。对了,我当时挖这颗子弹出来的时候,还挖了些别的东西出来,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张启山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想去杀一个人,他握住麒麟刀的手因握得太过用力而有些微微发抖:“我不想知道。” 他向后一撑地的同时,麒麟刀已在地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汪曼春见状,连忙将雨衣一旋,在地上捲起一团黑雾,形成一道屏障。 然而汪曼春的后背却也因此露了出来。 于曼丽趁此良机,一甩银鞭,银钉立即钩住雨衣。接着她一个纵跃跳过汪曼春头顶,再一发力,银钉便将雨衣从中间彻底撕开。 汪曼春躲闪不及,又要再用黑雾作屏障。可惜就在新屏障要升起的一瞬间,佛爷的手突然穿过黑雾,死死地掐住了汪曼春的脖子。 第66页 佛爷的手上流着穷奇血,那些穷奇血发怒似的流过汪曼春白皙的脖颈,就像千年老树的树根一样一条条的缠绕住汪曼春的身体,让她一动也动不了。汪曼春的脸色逐渐发白,连妖冶的红色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可她还是笑着:“你杀不了我的。我和于曼丽一样,是死人,死人是不能再死一遍的。你的血对我也没用,我可是汪臧海的后人,我们汪家的血不比你们张家的差一分。而且你以为我为何会如此嚣张?哼,因为没了我你们永远也别想进衙棺,你们一定会死在里面……” 汪曼春说着说着却突然说不下去了,她的目中露出极惊恐的神色—— 她看到张启山举起麒麟匕首,他的身后盘起一团黑雾,那黑雾里忽地冲出一头穷奇,和狠狠向她刺来的匕首一起扑向她,咬住她肩膀,插进她的心脏。 汪曼春却连最后的挣扎也挣扎不动了,因为她已经被张启山的穷奇血如老树盘根似的死死钉在原地。 “是她的内脏。”汪曼春连到死也不能让张启山舒心。 本想就此收手的张启山闻言,怒目圆睁,眼球几近充血。他恨恨地从汪曼春的心脏里拔出麒麟刀,穷奇也随之松开了口退一步。而后张启山突然发力,将麒麟刀插进沾着穷奇血的汪曼春的喉咙。 穷奇嘶吼一声,如勐兽捕食般恶狠狠地扑向,准备咬住汪曼春的咽喉。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于曼丽蓦地看到了汪曼春咽喉处一块白玉。 “生血白玉!”于曼丽连忙让佛爷拔出麒麟刀,“佛爷,穷奇不能咬,有毒!” 怪不得,怪不得汪曼春会一直激怒张启山,原来汪曼春就是身藏生血白玉的守卫,她身上流的不是血而是毒,她是故意让张启山杀她! 张启山忙拔了刀,但穷奇比张启山麒麟刀稍慢一步。就在穷奇马上要接触到汪曼春喉咙时,于曼丽电光火石之间已将金钉插进汪曼春的咽喉。金钉瞬间变红,就在同一时间,于曼丽银钉一挑,已将汪曼春喉部的生血白玉勾了出来。 而生血白玉刚一离开汪曼春的身体,汪曼春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张启山这才收了刀,穷奇也随穷奇血一起消失。 他心中微痛,把正在收银钉的于曼丽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可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也不想说。 这一刻,他只想用力的抱着她,想永远永远地抱着她。 曼丽用一个温柔地拍背回应他。她轻轻推开张启山:“佛爷,该下江了。” 张启山也拍拍曼丽的后背:“曼丽,你真好。” —— 于曼丽手捧生血白玉,把它小心地放进罗盘里面。加上这块生血白玉,一共有三块了。还有一块,在灵枢棺阵里。 于曼丽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以前我们总不知道灵枢棺是什么,只知道灵枢棺阵可以控制人的灵魂,可以让我恢復记忆。但刚才汪曼春的话启发了我,她说她参与了江下衙棺的设计。所以我猜想,灵枢棺阵可能只是一个机关,是进入灵魂世界的入口。而所谓的还魂门,可能也只是一个入口,霍家只是找到了这个灵魂世界的入口。” 张启山与于曼丽不谋而合:“一直以来,九门对灵枢棺阵的了解大多停留在进入灵枢棺阵即可知过去上,或许这里也能在某些条件下看到未来。所以商羽很可能就是在某种机缘巧合下看到了这张照片,又正好遇到了进入还魂门后的你,才有机会把这个消息通知你。” 他们一边向晴川码头奔跑一边梳理思路。 到了衙棺上方,于曼丽将剩下的最后两根金钉收在狼皮古袋里面,而将银钉缠在手腕上。 张启山也把麒麟刀叼在嘴里,双手腾出来用手上尚余的穷奇血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向江面推去。江心立即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 麒麟刀可以让虚物消失,二响环可以探路。 于曼丽迅速配合,震响二响环,第一声玉鸣声刚推出去,两人便跳进漩涡,然后第二声玉鸣声起,顺着第二声玉鸣声,张启山拔出麒麟刀,横向一斩,如流沙似的江水立即出来一条路,黑黢黢的,看不到尽头。 张启山把刀鞘从嘴里拿出来,合上麒麟刀,向跟在后面的曼丽伸出手:“走吧。” 刚走了几步远,却听见前方有木棍杵地的声音,仔细听去,似乎还有低低的人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带着浑厚的力量,黑暗一片中,竟有千军万马之势。 佛爷和曼丽贴在流沙一样的江水上,侧着耳朵辨别人声的方向。 那声音却不再从前方传来,而是像水里滋生的虫子似的慢慢从四周钻出来,一点点地向他们移动。 曼丽谨慎地问:“佛爷,这个声音说得像不像‘威武’?” 张启山说:“既然是衙棺,里面一定有衙差,或许就是衙差在当值。” 曼丽和佛爷便先不管这个声音,继续向前走。可是那声音却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蓄足了力气,忽然狂吼着朝他们冲过来。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然逃脱不及。 那些声音幻化成人形,从黑色的江水中一泻而出,变成有手有脚的衙差,来拧他们的胳膊将他们“缉拿归案”。 张启山连忙拔出麒麟刀,可是一刀下去,就像砍到了真正的水。那些黑色的人形从麒麟刀旁边流走,然后重新聚合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渐渐的,他们身旁逐渐被黑色的沙水填满,压迫到他们的胸腔,堵塞他们的口鼻。 于曼丽是死人,她可以不用唿吸也能在还魂门内生存。但张启山不行,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他慢慢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被沙水包围,根本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于曼丽见状,虽然被黑色的沙水圈的死死的,但还是用银鞭钩住张启山的肩章,防止与张启山被迫被沙水沖开。 就在他们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之时,于曼丽突然想起来,这些黑水形成的人形如果是喊“威武”的人,那么他们应该就是衙差。但凡衙差,一定要听命于令牌号令。血腰牌她已经用过一次,不能再用。但她手里还有文凭,将文凭呈递给衙差,或许衙差可以暂时停手并给他们引路去官衙里。 于曼丽迅速将文凭从狼皮古袋中掏了出来,并将自己的血涂抹在文凭上以证身份,血迹很快散落在沙水之中,然后那些衙差“看”到文凭的同时,果然呜呜咽咽着停下了动作。 张启山四周围的黑影渐渐退去,回到流动的黑色江水之中,两个人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也就是在这缓口气的当,黑幽幽的通道忽然变成了一条由石板铺成的道路,两边也变成高高的墙壁,只不过这些墙壁全是由棺材做成,或许刚才涌出的衙差就是躺在这些棺材里的。 于曼丽说:“佛爷,这条路应该通往棺衙。” 张启山向曼丽点头,表示可以向前走。 两人虽然谨慎,但速度都是极快,不似以往探墓时的小心翼翼、摸索几遍才向前走。甚至中间遇到暗箭和陷阱也不做任何停留,而是直直地跳跃过去。这倒是很考验他们随机应变的能力和智慧。 第67页 到了棺衙,只见两侧各站一名衙差把守。这两名衙差似两块巨石,纹丝不动,再看他们的眼睛,也一动不动的目视前方。 但于曼丽知道,衙差已经“看见”他们了,便将文凭呈递给其中一个衙差。 这名衙差的眼睛仍旧转也不转、眨也不眨的,手却已经精准地抓住了曼丽递过去的文凭。另一名衙差也适时竖起手中拦人用的长刀,放二人通行。 江下沉棺衙的构造与明清时期的衙门差别不大,进仪门、过大堂、穿头门就进了二堂。大堂是审理公开案件的地方,二堂、三堂一般是审理比较私密的案件、或者是接待来往官员和佥押各种手续的地方。 于曼丽和张启山进了二堂,引路的衙差将文凭放在公堂书案上就转身走了。 这时候才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个师爷打扮的殭尸,他双手捧着一柄木制钥匙,看过文凭之后,竟直接将钥匙给了于曼丽。 于曼丽大惑不解,明明这张文凭还没有呈给总督看过,师爷怎么就直接认了她的身份、还给了她装有官印的钥匙呢? 张启山生恐其中有诈,从半路截下钥匙,握在自己手中,不让于曼丽接触。然而师爷完全没有理会,任由张启山将钥匙截了去。 这就更令人生疑了,在张启山接触过的所有粽子中,不攻击人的粽子一般都有其他能力,认人就是其中一个能力。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这妖是什么,张启山一时无从得知。他们只好先去后衙案牍库,准备拿着官印和木钥去翻阅即将佥押的入狱之人的名单。 刚要出二堂,正巧有一衙役抱着厚厚的一摞公文向大堂走。张启山和曼丽忙跟在他后面,等他出了门,二人才去翻阅公文。 在看到这些名字的第一眼,于曼丽就紧张起来。 她已经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而文书上清楚地写着: 丁酉年辛丑月乙卯日丑时(大年初一半夜1点整)将××××××收押至武昌府。 十八个名字,不多不少。 而右下角印着一枚印章,上面正写着:李鸿章。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小段子 傍晚,曼丽洗完澡穿着白色的浴袍坐在落地窗前的老人椅上看报。 张启山刚刚回家,制服还没来得及脱掉。 他轻轻地走到曼丽身后,吻了吻曼丽的头髮:“香香的。” 曼丽从老人椅上跳了下来:“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张启山放下制服帽子,侧坐在老人椅上等曼丽。 过了一会,曼丽从屋子外面捧一个木质的镯子进来:“这个木镯子我请八爷做的。” “八爷?”张启山把木镯子接过来。 “对,他说这个里面有个签文,让你一起看。我还没看。” 张启山映着光看镯子里面刻的字。 “今夜适合关灯。” 张启山失笑:“你看过了对吧?” 曼丽疑惑地接过镯子:“写的什么?为什么这么问?” 结果还没来得及看清镯子上的字,灯光突然灭掉…… “喂,张启山,到底写的什么字!” ☆、第 55 章 于曼丽略紧张地说:“张启山,我不记得时间了。” 她之所以紧张,绝不是因为时间紧迫带来的压力,而是因为无论是她过去执行任务还是现在下墓,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时间,更别提是在这种这么重要的情况下。 在过去,她甚至可以在开枪杀人之后打瞌睡。 张启山扶了扶她的肩:“还有十五分钟霍三小姐就会拉我们出去了。不用担心,狗五、老八都在,他们一定会不偏不倚的在12点15分准时拉我们出去的。我们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这15分钟内找到衙差抓人的地方。”张启山目光坚定,“距离1点还有一个小时,副官和警局里的工作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我们一定能救到这些学生。” 曼丽额角不知不觉中生了些盗汗,但她仍然努力集中精神:“佛爷,我有一个地方不明白。” “什么地方?” 曼丽把写有十八个学生的文书拿出来,指着右下角:“李鸿章。一模一样的印章曾出现在装着文凭的金盒子里,为什么会是李鸿章呢?只因他做过湖广总督吗?可是湖广总督不止他一人,为什么一定是他?” 张启山皱起眉头——曼丽这么一说,确实有点怪。 他连忙翻阅其他人的公文,包括已经佥押过的商羽的,都没有发现李鸿章的刻印。 于曼丽道:“佛爷,李鸿章任湖广总督期间,主要职责是镇压太平军,督办剿捻事宜,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繫。” 张启山暗暗思考:“除军事以外,李鸿章还开设了轮船招商局,而灵枢棺阵就是在江下,藏有文凭的盒子是在船上。虽然轮船招商局设在上海,但当时确实是有船从上海沿长江运至武昌的。再加上汪曼春生前是在上海开展特务和反特活动,她又说她参与过灵枢棺阵的设计,我觉得她很有可能是弄到了李鸿章的官印,所以就从上海将船运到了武昌,一来就地取材,二来掩人耳目,几十年前信息不通,从上海运船去武昌还没有那么多限制。” 思路一捋,张启山就顺了许多。但还有一事不明,为什么只有这十八个学生的公文上有李鸿章的印章。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才需要总督亲自盖印? 上海、武汉…… 张启山忽然灵机一动,是不是因为这些学生的祖籍或者什么有不一样的地方,所以需要上一级亲自审理,才能关押下狱? 如果是这样,那这一批学生要想被处理就必须先到总督府进行佥押,告知总督后才能进一步批入江下棺衙。所以,只要这批学生现在还没死,就一定要去湖广总督府。 张启山问:“曼丽,湖广总督府旧址在什么位置?” 于曼丽说:“是武船,武昌船舶厂。佛爷,你想到了?他们在武船?” “我早该想到去查一查武船。”张启山拍桌恨道,“能在江下搞小动作而不被发现,来往船只里肯定有猫腻,而最方便的就属造船运船的武船。” 不过这时候不是后悔的时候,张启山拉起于曼丽的手:“曼丽,还有五分钟……”话未说完,却发现曼丽有点不对劲,她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藕色旗袍,极尽艷丽,曼妙生资,偏又透着一股稚嫩,一股纯真。 可他明明一直跟她在一起,甚至他的眼睛都很少从她身上移开,他还握着她的手。他却一点没觉察到她有任何变化,仿佛这变化是浑然天成的。 就在张启山疑惑之间,于曼丽突然笑沖张启山眨眼,颇有点天真无邪:“佛爷,你觉不觉得这里很好,不如我们就在这住下吧?我们可以在这跳舞、唱歌,也可以在这里喝酒。” 曼丽说着说着,身后的棺衙竟一点点慢慢消失,变成一座民国公寓。雕花的梨花木架子旁边放着一个顶大的红木书桌,颜色不一样却又极是相配。 第68页 曼丽的手里又多了一杯酒,她微微笑着轻轻摇晃着高脚杯走到张启山身边,妩媚地抚着张启山的侧脸:“佛爷,留下吧,别走了。” 张启山连忙抓住于曼丽的手,拦住她要给他的酒——她应该是被还魂门里的什么东西给控制了,酒里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 张启山把于曼丽抱进怀里,不管怎样,时间就快到了,当务之急是先出去,得先把曼丽带出去。 但他抱着曼丽的时候才发觉有些不对,他不像抱着一个人,而像抱着一摊骨头。 这不是曼丽。 张启山赶紧把怀里的人松开,可这个曼丽还是笑眼盈盈地看着他,扯着他的衣襟,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佛爷,你记不记得,上次你喝了我给你的酒,我穿着浴袍,您吻着我,您差点就要了我。佛爷,你想不想要我?” 张启山脑子嗡的一声,捧住曼丽的脸,看她的眼睛——不是倒着的。所以应该不是摄魂术。 所以她怎么知道那次的事?她到底是不是于曼丽? 张启山一下子冒出汗来,还有不到十分钟,如果这是于曼丽,至少他还能把她带出去,可如果这不是于曼丽,他就失去了把曼丽带出去的机会。 张启山抓住曼丽的手,用力晃动了一下她的手腕,如果是假的曼丽,那么她手腕上的假二响环是不可能发出声音的。 但是出乎张启山意料、让张启山更加困惑不安的是,二响环响了两声。 越是肯定的答案,越是让张启山害怕。如果一切都只是幻象,只是将这个不是曼丽的人伪装起来变成曼丽来迷惑他,那在他们封锁了灵枢棺阵以后,曼丽将永远被困在还魂门后面。 张启山连手心的出了汗。但他现在必须坚定,必须果断。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揽住曼丽的腰,低头吻向曼丽。 异体同魂。用他的魂魄寻找曼丽的魂。他们是一体的,只要他的魂走近她的魂,他一定能知道是不是她。 也就是在张启山吻上于曼丽的同一刻,江下的衙棺忽然间轰隆隆地摇晃起来,民国公寓的幻境消失不见,四周围用棺材砌成的墙壁和樑柱都开始剧烈震颤,大有坍塌之势。 不过张启山也已辨认清楚:这就是曼丽。 张启山勐力借势摇晃曼丽手腕上的二响环。双声响闭,曼丽忽然睁开眼睛,然后她绝望却又果决地看着张启山,说:“佛爷,我走不了了。” 张启山牵住曼丽的手腕:“你在说什么傻话?” 于曼丽掏出最后两根金钉:“佛爷,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梅花是五瓣、银钉有五根,而金钉只有四根。刚才我好像明白了,最后一根金钉在我身上。” 于曼丽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我是在看到汪曼春身上的生血白玉才明白的。灵枢棺阵里有两个守卫。”她把文凭摊开,本来没有盖印的文凭上竟然多了一个官印,“汪曼春不是灵枢棺阵的守卫,她只是所有守卫的统领。本来应该最后一个封印她的,没想到正好在江下衙棺里碰到她凑巧封禁了她。但只封印了她仍旧不能关闭灵枢棺阵,必须找到灵枢棺阵里的上一任守卫。他现在应该在大堂里坐着。我们得赶快去。” 长久的默契以及作为九门之首本来就有的能力和魄力,让张启山马上理解了曼丽说的话。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你刚才说上一任守卫,那么下一任是谁?” 曼丽异常平和:“是我。”她指着文凭上凭空出现的名字:“你看,这就是我的委任状。这也是师爷根本不拦我们的原因。哪有师爷拦‘知县’的道理。” 张启山怎肯轻易认命。 他拉着曼丽向大堂走:“解决了他我们就一起走,我们异体同魂,我们只能一起出去。” 曼丽笑得有点苦涩:“佛爷,我身体里的金钉就是为了霍家好在我身上下摄魂术。我刚才试过了,只要把另一根金钉插进我的身体,我的魂魄就可以永远脱离我的身体,永远游晃。等我们封禁了上一任守卫,你就用这根金钉封禁我,取出我身体里的生血白玉。” 曼丽的眼睛闪闪发光,她的声音温柔似水,明明是娇滴滴的嗓音,可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坚硬无比。 棺衙又晃动起来。张启山从于曼丽手中抢过金钉:“只要有我在,你永远都不要想牺牲自己保全我。” 他从大堂公案上一跃而过,跳到上一任守卫面前,然后不由分说地将金钉插进守卫喉咙,并配用麒麟刀剖开咽喉,从中取出生血白玉。 刚一做完这些,他又立即跳回于曼丽身边,从她手里抢走最后一根金钉,紧握在自己手中。 “十八个学生的命重要,天下苍生也重要,但你在我心中跟他们一样重要。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想放弃,这并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而是一次尝试。这里不是战场,敌人只是我们自己。我一定要试试,我们一定可以一起出去。” 他收起金钉,然后拉着曼丽向外逃。 衙棺震动得愈发剧烈,每一个棺材的位置都在移动,似乎是因为新旧守卫的交替而变换阵型。 张启山紧紧地握住于曼丽的手,把于曼丽的骨头握得生疼:“还有最后一分钟,还有一分钟就能出去了。” 于曼丽却只是看着佛爷不说话。 若他们捆在一起,佛爷被她连累而不能将武船的信息传递出去,到时候救不到这十八个学生、甚至不能封禁灵枢棺阵害死更多人,这绝不是佛爷愿意看到的,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头顶衙棺不停坠落,脚下衙棺剧烈摇晃。 曼丽转身抱住佛爷:“张启山,别忘了我。” 说完从张启山的制服口袋中翻出金钉,刺向自己的眉心,然后一把将张启山推了出去…… ☆、番外1 一封未能发出去邮件。 1月15号那天,我接到了一封邮件,这封邮件来自一个享誉全球的日本学者,仁科芳雄先生。邮件里面说,他对我的关于生物医学方面的研究非常感兴趣,因此想约我在图书馆的会客厅见面。我确认了邮件附件的论文的确是未发表关于神经移植的内容、并确认了邮件的确是由仁科芳雄先生发来之后,我简直兴奋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科学没有国界,我没想到这位大科学家能这么信任我发给我他的新论文,也没想到他居然能给我发出邀请,于是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尽管那个见面的时间非常诡异,是在图书馆闭馆之后,也就是1月二十号晚上十点五十;条件也很奇怪,他说不要告诉我的导师。但这并不能阻止我的热情。当晚,我如时赶到图书馆门口,但我等了一个小时仁科芳雄还没有来,我在想他会不会记错了,或者有别的事情耽误了所以不来了,又或者根本就是有人在耍我,那封邮件根本不是仁科芳雄先生发来的。我手里还有未完成的实验和论文,我的时间也非常宝贵,我不能再等了。我正准备走,却发现图书馆的大门原来没有锁。我当时真生自己的气啊,怎么不早点向后面看一眼,原来仁科芳雄先生已经进去了,我居然让仁科芳雄等了那么久,这可真是浪费他这位天才科学家的时间。我于是直接就向里面走。当我穿过长廊的时候,我发现馆藏书库里亮着灯,我就走过去想顺手把灯关上。然而就在我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惊奇地发现书架上没有书,只有整整齐齐地躺着的学生!他们睁大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看着我,似乎在向我说快跑!而在书架后面,我还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我虽看不太清楚,但那应该是仁科芳雄,他居然正在给学生做人体试验。我心里一惊,连忙向外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第一次发现了锻鍊身体的重要性,我根本跑不动,我拼命拼命向外跑,可我的腿就像被灌了铅一样,我还是被一个身穿雨衣的人给抓住了。 第69页 他在抓住我的同事还给我注射了一种液体。这种液体我后来发现,是可以让人身体死去而精神仍然甦醒的液体。我的身体开始失去力气,我的颈骨感到剧烈疼痛,但我依然在反抗,我想不能就这么被他们抓住。我小时候经常爬树,虽然缺乏锻鍊,但是爬树的技能还在,于是我就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爬上树顶。但我的自救仍然失败了,我依然死了。不只这样,我为了能逃过那个穿着雨衣人,活生生地从肉体上挣脱下来,我的魂魄脱离了肉体,可那个穿雨衣的人好像可以看到我的魂魄,或者说人的灵魂和身体可能真的是分开的两部分,灵魂确实是存在的,他能看到我,并把我抓进了还魂门里。后来我推断,这里可能是处理所有试验失败的灵魂的地方。他似乎也不是十分熟悉这个地方。我观察、寻找并研究了很长时间,发现这儿就像是另一个宇宙,但是是时间轴混乱的另一个空间,它能看到过去、但不能改变过去。虽然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恐惧,但我必须想办法不能让别的学生遇害。于是我抓紧时间寻找一切有可能的线索。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个类似于祭祀台的地方。 那个祭祀台上本来什么都没有,但当我站上去的时候,祭祀台突然变成了我的学校,我站在牌坊旧址,手里拿着一台相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在疑惑,已从学校里出来一队学生,他们有说有笑的,好像在商量着什么关于核弹研发的事情。到了牌坊下,他们都站住了,排成一队,要让我帮他们照相。 我举起照相机的一瞬间,竟看到镜头里出现了仁科芳雄。他笑着看向这群学生,他在数这些学生的人头! 我连忙抱着相机向图书馆跑,如果这个地方有相机,那么这里没准也有电脑。 我的身体很轻很轻,我的腿很轻很轻,我的脑子很沉很沉,我飞快地跑到了图书馆,我将照片传送进了自己的邮箱。尽管我发现这张照片里仁科芳雄神奇的消失了,尽管这张照片的时间是1月28号而我根本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时间,可我相信,一定会有机会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一定会有人能救得了这些学生!因为这里面还有我的同学啊! 我生于科学世家,我的祖父祖母当年为了保护部队研究机密在大海上悄无声息地死去了,我的父母则为了研究反生化武器而被人秘密杀害了。我的父亲最常和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你阿爷虽然人走了,但他的精神还在”。我从小生长于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我也渴望成为祖辈和父母那样的人,为科学事业、为祖国、为民族而奋斗。我知道我的祖父母和父母所作出的所有贡献,即便没有被写进书里,他们的精神也一直都在。 可惜我现在死了,我的心愿未能完成。但我相信,祖国人才辈出,只要青年之心不死、青年之魂不灭,民族就有希望。我也相信,一定会有人帮助这群青年,绝不令他们失望。 最后,今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在中华家。 —— 这封邮件还未发出,图书馆就在祭祀台上消失了,商羽也被“衙差”抓走了。所以,这是一封永远不会有人接收到的邮件。 ☆、番外2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高亮!请选择看或不看~ 刚一入冬,明楼就胖了三斤。 明诚笑他“心宽体胖”,战后工作少了,锻鍊缺缺,身体都忍不住发福。 明楼自是不以为然。 安置百姓、重划部门、统计物资,哪个都不轻松,哪个都得事事亲为。 明诚只笑着接了明楼外套,帮他挂在衣帽架上,“听说您今天约见了长沙城防官张启山?” 明楼点头:“长沙保卫战时我与他见过一面,此人非同一般。这次我想邀他到上海,专职负责上海的工作。” 明诚跟着明楼向书房走。 抬头看见明台正下楼。 “你去哪?”明楼早已不似以前那样管明台太多。放平时明楼是不问的,但今天晚上有客到,只好多问一句。 多年历练,明台沉稳成熟许多。可一到家,大姐胖楼瘦诚总爱宠着他,故明台在大哥面前仍带一点胡闹的小少爷味。 “怎么?今天要带嫂子回家?”说着还调皮地沖明诚眨眨眼,问他是不是。 明楼拿手指着明台,沖明诚玩笑:“瞧他还没正形。” 明诚帮明台说话:“还不是你和大姐惯的。” 明楼便没话了,只问:“什么时候回来?” 明台拿上围巾帽子:“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回来了。” “早点回来,今晚有重要的客人。” 明台把门带上:“知道了。” 会是什么客人呢?用得着家里布置这么大阵仗? —— 明台回家的时候,客人已经到了。阿香出来倒垃圾,正遇上明台,就迎他进门。 “少爷,今天来的这位可是真仪表堂堂。” 明台小少爷擞了擞帽子上落的几颗薄雪:“比我和大哥还帅?” 阿香捂嘴偷笑:“不相上下。” 明台好奇心更重,家里有三个这么帅的男人,竟还能有人让阿香不淡定,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阿香又说:“他夫人也好看,像只漂亮的小狐狸。” 明台撇撇嘴:“没人比大姐好看。”还有像狐狸一样好看的女人,明台摸了摸胸口。 那个地方放着一张照片,是他的另外半条命。虽然那半条命在跳下城楼之后就失踪了,杳无音信。 “少爷,你怎么了?”阿香见他站着不动,抚着胸口不开门,以为他生病了。 明台吸了口气,又恢復少爷模样:“大姐也在?” “当然在。楼少爷说这是贵客。” —— 明台没换衣服就去了餐厅。 离得越近就越觉得热闹,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等真正走进了餐厅,明台的心停止跳动了那么一瞬间。 仿佛又回到军校,他弄错时间误闯浴室,撞上了衣衫半开的她的那一瞬间。 只不过这次更加百感交集,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愁肠百绪又一个字说不出。 明楼招唿明台坐下:“这位是张启山,长沙城防官。” 张启山起身向明台问好。虽然微微笑着,却让明台感觉到一种压迫和威严。 明台有些结巴:“这位……” 大姐先开了口,笑容很是温暖:“这是曼丽呀,你给我看过照片的。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很好的孩子。” 明台先还不敢确定,听到大姐说出“曼丽”这两个字,耳内轰鸣一声,随即才站稳了:“活着就好。” —— 吃过饭,明楼与张启山到书房谈事。曼丽于明台、大姐一起在客厅闲聊。 大姐和明台默契的都没有问曼丽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去问为什么没与他们联繫。 大姐问:“以后是不是在上海不走了?” 第70页 曼丽道:“还不知道。”事实上她不大想留在上海,但若张启山想留,她也不会反对。 大姐道:“若留在上海,以后常来家坐坐。” 明台也附和:“过两日过年来家里吃年夜饭怎么样?” 曼丽笑点点头,却也没答应。 —— 张启山没多久就出了书房。明楼让明台出去送。 傍晚的雪下得急了些。 张启山揽住曼丽的肩膀,向明台道别:“很高兴见到你。虽是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曼丽惊奇地看着张启山:“怎么?” 张启山道:“既然仗打完了,我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有明楼明诚、还有明台等人,少我一个也不甚少。”当然他还有别的考虑。 曼丽长唿口气。说不上是放下还是放不下。 远处有人放烟花,五光十色照亮半边天。 这次有人陪她看烟花。明台欣慰地笑了,半打趣半认真地说:“这可是我的半条命,以后你要好好对她。” 张启山却一点没笑,他把曼丽搂得更紧了:“这是我的整条命,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第 58 章 夜半,武船漆黑一片。但越是黑暗的地方越是暗流涌动。 不远处有教堂钟声响起。 1点。 武船却仍一点动静也无。 而就在齐铁嘴沉不住气、担心学生会不会已经被押走了、准备向佛爷报告想要换地方的时候,武船的铁门忽然吱嘎一声被人打开了。 紧接着就看到一行黑影从开了一条缝的铁门走进陈列着机器的空旷工厂中,他们摩擦着地面的脚步声轻而易举地吊起每个埋伏在武船中的人的心。 黑影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工厂,直到最后一个学生也被押进门。 张启山一个摆手,便有十八个武警从埋伏的二层栏杆后面一同拉着绳索滑了下去。也在同一时间,控制电源的人立即开闸,整个工厂内灯火通明。视线一清晰,十八个武警每人锁定一个学生,极有默契地各自抱住这十八个学生,然后如盪鞦韆一样借力将学生带上二楼,保护在武警身后。 这十八个学生被带上来时还处在睡梦状态,狗五、齐八和霍三小姐连忙过来用薰香和解魂钉帮他们恢復神智。 可令所有人不解的是,除了学生以外,楼下再没别的人、也没别的任何东西了。而这些明明尚有气息的学生,无论狗五他们用什么办法,都无法令他们甦醒。 张启山皱着眉头,难道对方已经知晓他们破解了江下衙棺、封禁了灵枢棺阵,所以金蝉脱壳逃了去了,又或者他们在声东击西,派了十八名被抽了魂的学生过来,而他们已经用了别的办法去重新攻打被封禁的江下棺衙了! 也是在这时候,狗五肩上趴着的三寸丁嗷嗷叫了起来,激动的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狗五摸了摸三寸丁的头,顺着三寸丁叫的方向去看:“佛爷,有东西。” 张启山摆手让副官和狗五跟上:“过去看看。” 幽深的长走廊里整齐的列着两三层楼高的机器,这间旧厂间因机器老化需要更换而关闭了一整个月了,灰尘落了一尺厚。 张启山三人向前走路的同时踩出一串脚印。 然而到了深处的房间,三寸丁却不叫了。 张启山拔出匕首,对着空气四处探索一遍:“狗五,会不会错了。” 话音刚落,却听齐铁嘴大喊道:“佛爷,小心后面!有个脚印朝你们走过去了!” 张启山连忙执匕回手一个反噼,半空中竟滴出血来,血滴直接砸到他们踩出来的脚印上。 武警俱是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张启山在半空中噼开的口子里已接连跳出一堆死尸,全都散发着被水泡烂的恶臭,身上的皮肤和衣服全都腐烂着,头颅也因被水浸泡而肿大。这些“水鬼”一跳到地面,就全都滴着腥臭的水低声吼叫着朝他们冲去。 张启山、副官和狗五立即跳到武警和学生前面,形成一道屏障,防止他们被“水鬼”粽子袭击。 霍仙也从地上跳了起来,从腰间钉鞘里掏出一根一寸长的黑色铜钉,铜钉尾部雕着一朵金色的凤尾花。又从袖子里推出两根绣花针大小的白骨钉。 齐铁嘴大吃一惊:“白骨钉!你从哪里来的!” 霍仙沉声简略解释:“我去医院的时候,从我小姨的风池穴上拔下来的。”她当时看小姨晕倒,实在不能理解小姨为什么会用白骨钉保存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灵魂沉睡而身体甦醒,于是就将白骨钉从“霍三娘”的身体里取了出来,不让她再继续沉睡。她还以为她小姨会因此甦醒,但根本没有。后来她害怕她冒失地将白骨钉再插回小姨的风池穴,所以就将那两根骨钉自己收了起来。 狗五一听,正抵挡水鬼的手一颤:“霍仙,那白骨针不能用!” 霍仙用凤尾黑钉封住一个扑过来的水鬼:“事情紧急,顾不得那么多。而且既然小姨可以用,我为什么不能用?她是霍家掌门,她会原谅我的。” 狗五用皮鞭在空气中狠狠一抽,噼碎两个水鬼,从当中的空隙就地滚过去凑到霍仙身边,紧紧地按住霍仙的手:“这骨钉就是用你小姨的骨头做成的。” 霍仙没听懂:“我小姨明明在医院里,是谁杀了她?”但她隐隐地已经有了点不好的预兆和感觉。 狗五用鞭子抽碎差点咬住霍仙的水鬼:“医院躺着的根本不是你小姨,而是霍桐的母亲霍大娘。你小姨早就死了。”狗五的从没这般正经和成熟过。他试图用简单的话解释清楚情况,语调却是一点不像五爷的温顺和柔,柔里面却含有千斤重量。 霍仙顿时五雷轰顶,拿着白骨钉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 张启山和齐铁嘴听到了狗五对霍仙说的话,全都从前面跳过来。 张启山单膝蹲在霍仙面前:“霍家以后全要靠你了。”张启山的声音低却有力,“你绝不能倒下。” 霍仙眼圈泛红,但她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撑住狗五的手站起身,把白骨钉整整齐齐地收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沉默了差不多一秒的时间,就吼叫着把黑色凤尾钉插入涌上来的水鬼身上。 这么一下子冲出去,竟辟出一条路。 副官一见,忙指挥着带武警和学生一起向外跑。 也就是在这时候,学生像被人遥控着似的忽然全都甦醒过来,耳朵和眼睛都流着鲜血。 学生们一个个地抓住拉着他们的武警的手,指甲嵌入武警的肉里。 武警们条件反射地尖声呻‘吟出来。 张启山本是在队伍的最后面垫后,他一听到声音,就连忙用穷奇血画出一个盾牌挡在最后抵挡水鬼。 “老八,用锁魄绳把他们捆起来!” 齐铁嘴把锁魄绳从腰上解下来,尽力压住紧张:“佛爷,长度不够呀!” 张启山跳到队伍中段,用麒麟刀把锁魄绳割成小段:“只绑手。” 第71页 齐铁嘴和副官听命依次抓过一小段绳子,把学生的手从武警的肉里□□,再用锁魄绳将他们的手腕绑在一起。 但这样整个队伍行动起来却慢了许多,还没走出去几步,背后穷奇血形成的血盾的力量就慢慢减弱。 张启山重新跳到队伍最后,拿起麒麟刀准备随时与冲出来的水鬼搏斗。 谁知他刚举起麒麟刀,脚下的水泥地上居然渗出黑乎乎的水。 而队伍的最前面副官突然喊道:“佛爷,门被人锁住了!” 张启山不敢贸然离开队伍末尾,他得用麒麟盾顶住最后的攻击。 吴老狗从前面跑过来:“佛爷,那门锁用枪打不断。好像是用别的什么东西封住了。” 脚下的水位越来越高,已经到了他们的腰部。张启山原地起跳,抓住刚才为救学生而装置的绳索,用麒麟刀噼开道路盪回二层。 而他刚一落地、正要命副官和其余武警将学生再带回二楼,他的耳边却突然出现于曼丽的声音:“佛爷,那些学生是我在军校的同学。不要救他们,他们已经死了!真正的学生可能还没进来,幕后兇手要等到你们都死了才会把他们全都送进来。” 像掉进深海中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东西却是一条表面无比光滑的鱼一样,张启山漠然一惊,急忙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曼丽?” 没有人。 连声音也没有了。 张启山连忙先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他却又听到纷杂的脚步声在他周遭不断地踩来踩去,有孩子咿呀学步的摔倒声、有战场里奔波的赶路声、有轰炸区内混乱的逃跑声、还有一片安静里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蹒跚地散步声…… 最后,“嗡”的一声穿过他的耳膜,世界忽然寂静无声,连唿吸声都听不见。 伴随着失聪而生的是头晕目眩,张启山几乎没办法睁开眼睛。他站立不稳,只能扶着栏杆跪立在钢铁铸成的楼梯上。 而楼下黑水高涨,已埋住所有人的肚子、慢慢地到了胸。 可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 无助。 这种情绪是张启山不常体验的,甚至可以说是不曾体验过的。因为只要他在,他就相信没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但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副官、吴老狗、老八、霍仙、武警同僚、还有真假难辨的学生被黑暗吞噬、被水鬼吃掉…… 水鬼们龇牙咧嘴沖他笑、可就是不攻击他。 恍惚中钢筋修筑的二层架子上一个人穿着皮鞋走了过来。他拄着拐杖,拐杖头部有一颗和田玉,仔细看去,能发现这和田玉是从汉墓中盗挖出来的。 “张启山,你也有今天。”那人越走越近,但距离张启山始终有一“堵”雾的距离。他说话带着口音,绝不是标准的中国话,可这丝毫不影响他说出这话时那种无比泄恨的痛快感,尽管他还维持着他惯有的绅士和威严,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平静和随意。 张启山抬起头,原来是武藤一郎。 这个扬言杀掉他、除掉九门的日本人,毕生的目标就是完成大日本帝国的蓝图。 现在,他的机会到了。 把看守三个棺阵的九门中人全都埋葬在这个废弃的船厂里面,打开灵枢棺阵的大门,随他支配他想要支配的人。 武藤一郎想到这里,握住拐杖的手不禁又摩擦了一遍上面的和田玉。 这块玉,是他十四年前、三十岁去新疆的时候,在塔各坦的墓穴里发现的。 他当时是以东京大学访问学者的身份跟一个考古队进了新疆。当然,没人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大日本的将军,一个从武士世家里走出的少将。 而在考察地形勘探资源的时候,武藤发现了队伍里有两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他们不仅懂风水、还懂地理和物理,他们有非常丰富的经验。重要的是,他们跟考古队的其他成员有明显的区别——他们不止考察墓穴,还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做标记。 武藤的洞察力也非同一般。他先同跟他年龄差比较少的齐建民入手,经常请教他歷史和墓穴的问题,同他打成一片。齐建民是个爱说话爱侃大山的人,有人跟他聊天他自然很是欢迎,一来二去竟也能喝上几杯酒。有一天,武藤送了齐建民两瓶好酒。齐建民甚为高兴,就有点捨不得跟这个异国好友分别,向武藤述说了此别可能是永别的怅然。武藤惊奇地问怎么回事,齐建民却不说话,只是摇头。 武藤便知道时机可能到了,就纠集了一个小分队,偷偷地跟着齐建民父子后面,下了塔各坦的墓。 谁知道因为走在后面,竟被他发现了棺阵的秘密。墓穴里的守棺人为了看住齐建民父子,无意中跟武藤站在同一个地方,而因为武藤的血缘问题,守棺人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个擅闯者,却被武藤听到了一些对话。 这里是阴阳交接的出入口! 但以他的能力,是不可能拿到汉白玉的。 于是,他先行退出了墓穴,让齐建民父子进去冒险,并在墓穴口设下圈套,抢走了汉白玉,还在他们身上下了一道蛊,让他们自燃…… —— 张启山怒目而视、咬紧牙关,狠狠地挥舞着麒麟刀,可前面的水鬼化为一团黑雾后立即又后面的水鬼围上来。 水鬼堵住了所有的视角,唯独留下了武藤一郎的笑容。 九门中的四门难道就要被埋葬在这里了吗? 张启山放下麒麟刀,目中露出一点点绝望。 “佛爷。”他耳边突然又响起曼丽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再远的声音也有十足的力量。“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这时,大门咔哒一声打开,黑水黑雾顿时消失,遍体鳞伤的吴老狗副官他们重新出现在地面上。 而大门后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让众人惊奇不已。 ☆、第 59 章 是陈皮。 他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回到陈皮阿四与武藤一郎、陆建勛见面的时间线---- 德泉茶庄,二楼,四扇,武藤一郎满意地看着地上行大和民族跪礼的陈皮阿四。他沖屏风一侧的女侍摆了摆手:“先去准备茶具,一会请陈先生喝茶。” 侍女识趣地躬身行礼,然后踏着小碎步走出了办公室。 等侍女出门后,武藤一郎站起身,从案台前的刀架上取下一把日本刀,迈开步子走到陈皮面前:“听说你已经拿到了地下官衙的官印?” 陈皮稍稍仰头,半笑半疑道:“武藤先生,你在试探我?可是我们好像还没到可以打探根底的地步。” 武藤一郎微顿一顿,手握拐杖,气势上压迫陈皮道:“陈先生,你果然如陆先生和霍小姐说的一样聪明。可中国有句老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纵你真有诸葛亮的才谋,你也抵不过我们三人的力量,何况我、陆先生还有霍小姐也绝不是臭皮匠。我们每个人都能算得上诸葛亮。” 第72页 陆建勛闻言沖陈皮露出得意的笑容,霍桐倒是没有什么表示。 陈皮眼皮微抬,与武藤一郎对视:“武藤将军,请你有话直说。转弯抹角?恐怕难成大事。” 是个难对付且不喜欢被动的厉害角色。武藤垂了垂眼皮,跟这种人打交道似乎很有趣。狠不怕,就怕不够狠,做事不够果决。 武藤退回到矮桌后面坐下:“听说别人都叫你陈皮阿四?” 陈皮知道武藤想要纳用他了。 陈皮也不再用极有敌意的眼光看武藤:“也有人叫我陈四爷。”他始终不把自己放在被动和低人一等的地位。 武藤斟了一杯茶:“陈四爷,你和张启山之间的恩怨我颇有耳闻。” 陈皮瞪了一眼霍桐:估计霍桐向武藤透了他不少底。 霍桐冷笑着回应陈皮的兇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透你的底又能怎样。 陈皮目光森冷:“我只想知道我怎么才能杀掉张启山。” 武藤这回露出一丝笑容。虽然更像是嘲笑:“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想这件事情。” 陈皮眼球一转,已然明了:“所以你才要问我是否拿到了官印。” 武藤重新站起身,拐杖敲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在给陈皮压力:“陈四爷,我想你即使拿到官印也无法发挥它的效用,不如给我。我们做个交易,只要我拿到官印,一定会杀了张启山。只要张启山一死,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包括夺走他的刀和地。你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 “可如果我想要九门之首的位置呢?”陈皮的余光瞥向霍桐。 霍桐马上瞪住陈皮。他明知道她一直想要这个位置。 武藤微抬了抬拐杖,示意霍桐冷静。 “陈四爷,你我都知道权利的厉害。只要你握有权利,九门一众谁敢不听你的?你想要让你的师娘相信你是清白的,就必须拥有足够的权利。但是权利,并不一定非要做九门之首。” 陈皮略皮笑肉不笑:“武藤将军,你不用说了。”陈皮冷哼,“你们放心,我对九门之首的位置从来都不感兴趣。我只是开个玩笑。武藤将军,若想从我这里拿走官印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一点,我必须知道你准备将这官印作何用。” 看陈皮已然松口,武藤缓了缓对陈皮的压迫感。他思考一瞬,觉得将官印的用途告诉陈皮也未尝不可。反正只要把官印拿在手里,即使陈皮后面再想反悔也来不及。 武藤一郎道:“钦定下一任知府。” 陈皮眼皮一跳:“你准备选张启山?” “不。”武藤用手擦了擦拐杖上的汉白玉,胸有成竹道,“我准备让张启山死得更惨一些。” 陈皮不知是激动还是被武藤的气势所感染,他身体向后微斜了斜:“到时我必须在现场。” 武藤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亲眼看到张启山的死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等你把官印交给我的时候,我会考虑把时间和地点告诉你的。不过你最早知道的时间,绝不会早于张启山自投罗网的时间。” --------我是镜头拉回的分割线------- 霍仙先站起身,手里仍紧握着一寸长的凤尾铜钉。黑尸水像沥青一样从她的头髮和衣服上缓缓落下,更浇筑了她满心的恨意。 她现在是这些人里最敏感也是最需要发泄的人。 霍仙瞪向陈皮,冷鸷地质问他:“你是守地下衙棺的人,如今被人围剿至此,你身为九门中人,难道就不觉得可耻?” 吴老狗抱起被黑尸水烫伤了身体的三寸丁,指尖微微颤抖:“仙姑,你还不明白吗?陈皮是九门内奸。” 霍仙双眸圆睁,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吴老狗:“你说什么?”九门里不管是怎么斗得你死我活,那都是九门内部的事,但无论他们指尖怎么互相残杀,九门人从来都有自己的坚守,从没有九门人敢去当叛徒、甚至是汉奸! 吴老狗也单腿撑着站起来:“里应外合,我们今天算栽在这儿了。” 霍仙握紧拳头:“五爷就这么认输了?” 吴老狗嘆了口气,指着陈皮后面又出现的一个人:“你瞧,还有一个。” 霍仙顺着吴老狗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皮一跳:居然是霍桐! 霍仙眼中冒火,双脚一蹬,跳向货柜上面,又借力跳向霍桐的方向。可惜她根本还未靠近霍桐的身体,就被武藤一郎一枪打中了肩膀。 霍桐有些恨铁不成钢:“三妹,你不该跟张启山他们站在一边的。你是霍家的人,霍家与张家是世仇。你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 霍仙按住流血的肩膀,抬头看霍桐:“你才应该迷途知返。你现在在当汉奸,你是霍家的罪人。霍家祖先如果看到你现在做的事情,他们在天有灵,绝不会放过你的。” “罢了罢了,念在我们同宗一场的份上,留你一具全尸吧。”霍桐无奈地摇摇头,“陈四爷,我下不去手,你待会帮我解决掉她吧。”霍桐的声音里确有掩不住的遗憾。 话音刚落,霍仙就见陈皮掏出九爪勾,正要再拼死一搏,甚至后面的吴老狗和齐铁嘴副官也做好了要向前沖的准备,却见陈皮的九爪勾竟是向霍桐的脖子抓去。 不待霍桐反应过来,却已成了九爪勾下魂,睁着眼睛死了。 而后众人稍一愣,陈皮又向张启山的方向掷出三颗铁弹子,“噹噹”三声之后,张启山忽地从二层钢筋架上跳落下来。 吴老狗一行人这才明白过来,陈皮是假意投诚的内应!这连副官提前都不知道。 也是在同一时间,仓库的大门被人“轰”地一声推开。 二月红如一只轻巧的燕子似的门刚一打开一条缝就踩着岩壁进入仓库。 二月红一落地便道:“佛爷,我来迟了。”他之前只收到消息跟着陈皮,却不知道陈皮居然是自己人。 黑背老六也背着大刀迈开步子进来:“外面的人我与二爷都已经解决了。听佛爷的,只杀了‘鬼’,人我都打晕了,没杀。”他一向没什么准绳,但佛爷的话他愿意听两句。 张启山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光。 他早就同陈皮有联络,以此次作卧底为条件,抹杀陈皮之前在九门内犯下的过错。将功补过的事,陈皮没说答应,却也没说不答应。甚至直到陈皮用九爪勾解决霍桐之前,陈皮都没有透露任何信息给他。如今看来,陈皮在听到张启山的提议之时,就已经同意了。而从那一刻开始,陈皮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叛徒。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武藤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他一向小心谨慎,对事情的每一个环节都计算精细。 但这一次,他杀的不是别人,是九门之首的张启山。 所以,武藤很兴奋、也出奇的自信,以至于他没有在身边安排任何保护他的人。他想自己享受看张启山彻底绝望和摧毁张启山的快感。他万万没想到陈皮居然是导致大厦松动的一颗螺丝钉。 第73页 不过他还没输。 武藤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拐杖,拿掉上面的汉白玉,然后从拐杖中抽/出一把日本军刀。他将日本军刀在汉白玉上轻轻摩擦一下,而后勐地在虚空中横噼过去。 可就在武藤举起军刀的那一刻,张启山突然向后撤退一步,把麒麟刀在整条右臂上割下去。穷奇血将张启山包围起来,一头带血穷奇在张启山背后如烈焰一般一跃而起,与张启山一起扑向武藤一郎,咬住了武藤的胳膊。军刀掉落的瞬间,张启山举起麒麟刀、插/进武藤的心脏…… ☆、第 60 章 张启山坐在香堂客栈的屋顶,那个曾与曼丽一起喝酒的地方。 地与天的交界线处,一颗流星划过。 一杯烈酒正好穿肠。 二月红拿着一件披风走上屋顶。 “佛爷,小寒刚过,今年比往常冷,雪下了三层了,多穿一件吧。” 张启山没有回应,只道:“丫头的身体好些了?” 二月红应了声是,便把披风披在张启山身上。 张启山没有拒绝,但也没有让二月红离开。 静了一会,二月红道:“佛爷,您托我从上海买的烟花我已运到你府上了。” 张启山点点头,目光向着弯月:“二爷,你回去吧。天气冷,夫人又有孕在身,她离不开你。” 二月红便拍了拍张启山的肩膀,宽慰他:“少坐一坐。” 二月红也知道,无论说什么,佛爷的心里都不会好过。 自一年前于曼丽在江下棺衙牺牲,佛爷的世界就暂时停止了。 外人眼中的佛爷依然坐镇九门,依然办理案件,但知内情的人都知道他已不可能真 但他并不想像狗五和老八那样劝张启山。 那两位爷虽是好心,但终归没有体会过似佛爷和曼丽般刻骨铭心生死相随的爱情。二月红懂得,对佛爷而言,忘却的痛苦比回忆的痛苦更胜千倍万倍。 —— 二月红走后,张启山又喝了一杯,才从屋顶上下来。不过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客房,曼丽曾住过的那间。 墙角立着大衣柜,梨花老木雕的柜子,和“曼丽”两个字更加相配,连回忆都带了些许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张启山挨在窗前的木椅上坐下了,正对着开着门的衣柜。里面挂着一件白色浴袍。 燃着的檀香味、老旧的梨花木衣柜散发的霉香气味,混着柜子中存放的白色浴袍的气味,让张启山恍如入幻。 曼丽又坐在他对面喝酒了。 举着高脚杯,沖他微笑。若看他哪日伤心,她也像在伤心。有一日她竟然还坐在灯下刺绣,他看得很清楚,绣的就是在江下衙棺时背后有穷奇的他。 一切都太真实了,只有他伸出手触摸她的一瞬间才不真实。所以后来他就只静静地看着那个幻象,与她干杯,同她说最近的开心与难过,不去想她只是个假的、摸不到的幻象。 他只有在她面前才像是一个可以有悲欢喜乐、不用肩抗天下的人。 他也侧面问过齐铁嘴,是否还有让只有魂魄的人再活一次的机会。齐铁嘴自然知道张启山问的是曼丽。可齐门算里没写过,衙棺后他更是遍访全国,也没找到能让曼丽復活的方法。 张启山也问过陈皮,陈皮只说,他确实在官印上动过手脚,按理说曼丽是不可能走马上任的,可如果是于曼丽最后牺牲自己封了棺衙,却不好说。听到这,张启山就不想再往下听了。 他只抱着曼丽唯一留下的一张照片——就是用齐铁嘴的手机照出来的那一张,后悔没能好好的和曼丽照一次照片——闭上眼,靠在窗棂上。 过了一会,张启山把照片放好,去帮曼丽铺床。 以往他打扫完房间就会出去,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今天是除夕,是曼丽离开的日子。 张启山想了想,犹豫之后决定今晚就在客房里休息。他以前总怕弄脏了房间,但今天他很希望能把曼丽的房间睡得暖些。他很清楚,她喜欢这种带有亲人的温度。 张启山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起初是心情无法平静下来,后来是外面一直在放烟花,炸得漫天响,五光十色地洒落一地声音。 就在他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怀里钻了个软绵绵的东西。 张启山的身体霎时绷直。 是曼丽的味道、是曼丽唿吸的声音、是因为拳打脚踢而与他有数次身体接触的曼丽的身体! 张启山连忙睁开眼睛,就见曼丽居然真的眨着狐狸眼,甜甜地看着他:“佛爷?你怎么不睡了?” 是会说话的曼丽! 张启山感觉他从没像这一刻一样这么感激。他紧紧地抱住曼丽,生怕她下一秒又会消失。 “佛爷,疼。”曼丽小声抗议。 张启山只好稍微松了松手。 “佛爷,你怎么不说话?”曼丽手指划过张启山额头,又划过鼻樑和嘴唇。 张启山红了眼眶:“我想听你说,听你说什么都好。” 外面又一个巨大的烟花升起,光芒照亮半边天。 曼丽咬住张启山的耳朵:“佛爷,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还有几个小番外想写。 以及新文连结,现代架空奇幻悬疑,跟本文同一题材,如果有感兴趣的话欢迎去坐坐呀~ 葬魂录 ☆、番外3 佛爷不常去买菜,一是他不爱买,二是于曼丽也不爱让他买:认不清菜不说,还不会还价。 这天佛爷生日,从凌晨就开始期待曼丽宝宝会送什么礼物给他的佛爷在家里东游西逛地巴巴地等了将近一天,结果曼丽到了晚上也不见有什么表示。 哎,老夫老妻就这点不好,亲昵这种事情做出来有点腻歪,而且主动索吻又显得特别没有家庭地位。 想了半天,只好作罢。 终于到了晚餐时分,张启山本想把曼丽叫出去吃一顿大餐,谁知曼丽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小本本给佛爷。 佛爷鼻子一酸:曼丽还是记得我的生日的,虽然只是一个小本本,但好歹还有一个小本本啊! 感动地打开,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却见每一页都写着一种菜名和它的价格,还精心地绘制了图画。 佛爷疑惑地看着曼丽。 曼丽:“照着上面买,买贵了别想回家。” “咣”一声关了门。 佛爷鼻子直抽抽,简直想要落泪。心灰意冷地抱着小本本出门,一个菜摊挨着一个菜摊地逛,终于快要买到最后一页,佛爷舒了口气。 然而,翻过去,惊奇地发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张启山,明年的今天你还要买菜给我,我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凉拌三丝。” 佛爷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抬起头,看到曼丽宝宝就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夕阳正好,归雁成双。 从此以后,佛爷最爱吃的菜就从东坡肉变成了凉拌三丝。 第74页 3 佛爷发现于曼丽最近特别喜欢体育明星,什么孙杨、马龙、张继科……那说起来眼睛里都冒小星星。 哼,本来眼不见为净,说起来他也算迷弟一枚。可于曼丽居然还让他用小本本把这些人的身高体重、兴趣爱好、人物生平甚至绯闻八卦都记下来! 醋罈子都翻了好嘛。 但那是咱曼丽啊,所以该记还是得记。 最近,张启山听说解九办了一场公益活动,还邀请这些奥运明星们去参加一个晚宴。张启山便托解九给了他一张晚宴的邀请函。 解九奇怪,佛爷一向不爱参加这种活动,这次怎么这么积极。 到了晚宴当天,却看到一向“端着”的佛爷居然挨个跟人家体育健儿套近乎。 呵,原来佛爷好这口。 第二天清晨,曼丽一睁眼,便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本本,上面贴了各个运动健将的照片,还有他们的亲笔签名。 曼丽兴奋地抱住张启山,mua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佛爷:早知道我就早一点去要签名了…… 然而整个白天曼丽没有再跟佛爷说一句话,因为她在忙着把所有的签名裱起来。 到了第三天。 “张启山,你去见我的偶像们居然不带我一起去!!!” ☆、番外4 曼丽很喜欢平安夜,因为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平安。 张启山却很不喜欢,说那是西方人的玩意,到底比不过除夕夜的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张日山与张启山同出一宗,连兴趣爱好都三分像。 齐铁嘴就更不用提了,天生跟洋东西不对付。 但不喜欢归不喜欢,只要于曼丽一声令下,张启山也会立即出现在于曼丽视野里,随时接受差遣,绝不让曼丽纤纤十指沾染阳春水。 偶尔张日山和齐铁嘴旁观,都不得不摇头:谁能信长沙城最凶的张大佛爷也能有今天。不过张日山只是不可置信,齐铁嘴却是实实在在的暗爽。 到了平安夜,家里已颇有气氛,墙上挂满铃铛,正中间摆着一棵极大的圣诞树,树上还绑着各色礼物。 张日山和齐铁嘴虽然对平安夜不感兴趣,对收礼物则却之不恭。待于曼丽各向他们两人送完一份厚礼,却迟迟不见再送张启山。 佛爷特意给自己找面子:“曼丽是想单独送给我?” 于曼丽摊了摊手:“没有。” 张日山和齐铁嘴一脸“没关系,我都懂,不就是妻管严嘛”的表情。 佛爷心里很受伤,正要隐藏自己落寞的背影上楼看报,曼丽忽然抱住佛爷:“张启山,要送干嘛单独送,我的心就是送给你最好的礼物啊!” 张日山齐铁嘴捂胸:!!一口狗粮,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