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转红皮书》 第1章 刚穿越就出现在了犯罪现场 “why? why? why! why! why! why! why……” 有气无力的呢喃在虚空中飘渺，被疾驰而过的火车呼啸声隐埋。 艾薇无力地坐在车厢的角落，她浑身颤抖，两行清泪流过苍白的脸蛋和颤栗的嘴角。 她的身边，躺着一个身宽体胖、头发稀疏的男人。 男人靠在床边，整个车厢满是片片点点的血迹。 他的两只腿向前伸着，一只鞋子横在了脚旁，地上满是挣扎时留下的血痕。 车厢外的走廊上挤满了指指点点的人群，他们穿着奇怪，看起来像是维多利亚时期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东方人杀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道尔顿子爵，我昨天晚上刚见过！” 艾薇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正在交头接耳的奇怪人群。 “我的圣母玛利亚啊！快看他的脖子！那个东方人是吸血鬼！”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众人齐齐朝倒在地上的男人看去。 眨眼间，人们的脸色变得青紫，沉默也在人群中扩散。 男人的面色苍白，左胸插着一把匕首。 他嘴巴大张着，没有一丝血色，灰色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前方。 艾薇本能地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向了男人的脖子： 那是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猩红的腐肉翻在了外面，周围的白色皮肤也皱得不成样子。 看上一眼，仿佛就能窥见深深埋在脖子里的血管和白骨。 她莫名升起了一股寒意，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呼哧呼哧——呜——” 蒸汽列车巨大的鸣叫响彻云霄，震落了绿草上的露水，也震乱了艾薇逐渐恐慌的心脏。 “约书亚？约书亚呢？” 艾薇的眼里闪过一丝高光，她依稀记得，在教室里被墨水席卷着上升时，约书亚确实是抓住了她的脚踝的。 正当她这么想着时，人群里发出了一些不满，一个瘦高的少年一边道着歉一边扒开人群挤了出来。 那是一头亚麻色的卷发，厚重的刘海和大号黑框眼镜几乎占据了少年的大半张脸，然后是那套熟悉的，黑白相间的学校制服。 艾薇清晰地看见了少年衬衫上印着的校徽和漂亮的意大利斜体，她绝望的黑色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约， 约书亚……” 她哽了哽，颤颤地叫出了声。 约书亚怔怔地看了看艾薇，又看了看男人脖子上的血洞，最后扫视了一遍溅满鲜血的车厢。 他颤抖着嘴唇，磕磕绊绊地说着自己也不知道的胡话，转身朝人群里大喊了一声。 “艾薇，艾薇同学，我，我，我，是我杀的，我……福尔摩斯救命啊！” 至于他为何会认识福尔摩斯，那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情。 约书亚刚穿越来就掉在了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的身前。 当时的餐车上只有三名乘客，约书亚和另外两个英国绅士。 “这位先生，请再说一遍，你是怎么进来的。” 左边的绅士缓缓开口，是温和悠悠的伦敦腔。 他的嘴角勾起了礼貌的弧度，深邃的蓝眼睛死死盯着约书亚的亚麻色卷发。 这位绅士梳着一头利落清爽的三七分短发，每一根金黄的头发都被发胶黏得服服帖帖。 不止是头发，他的眉毛与眼睫毛都如他的发色一样金黄发亮。 约书亚咽咽口水，摩擦着手掌，小声地说：“我，我，我，我是从那边的窗户翻进来的。” 右边的黑衣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将未抽完的烟头狠狠碾在桌子上，声音粗犷： “还不改口啊，死小鬼！我亲眼看见你从火车顶上垂直掉下来，正好落在走廊中间。” 与左边优雅的绅士不同，右边的男人眯着咖色的眼睛，眉头也紧紧皱着，一脸嫌弃地对约书亚上下打量，看起来十分不友好。 他的领口开了两粒扣子，露出小麦色的皮肤与一道浅浅的胸沟。 男人的黑发长到了脖颈处，额前的碎发稀稀疏疏地落在两道浓黑的眉毛上。 他翘着二郎腿，右手臂随意搭在了红色靠背上，左手则拿着一根烟，时不时放在嘴里吞云吐雾。 “你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快说！” 他越说越烦躁，用手狠狠拍了下桌面，吓得约书亚打了个激灵。 “好了福尔摩斯先生，不要吓到他，还是慢慢问吧……” “詹姆斯，你不知道，这种人我见多了……” “福尔摩斯？福尔摩斯？福尔？摩斯！” 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约书亚惊愕地抬起了头，随后不可置信地瘫软在椅背上。 “你是福尔摩斯？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个名侦探福尔摩斯？” “啊——是我。脑袋没坏嘛，还能记得大名鼎鼎的我的名字。” 福尔摩斯得意地扬起了嘴角，双臂自然地展开放在靠背上，一副神气的样子。 “那你是约翰·华生？”约书亚颤抖地指着左边的绅士问道。 “我是詹姆斯·莫里亚蒂，伦敦大学的数学教授。”莫里亚蒂微微颔首。 听到两人的回答，约书亚顿时懵在了座位上，迟迟不能缓过神来。 分明，今天上午他还在明亮的教室里擦着讲台。 谁知一转眼，他就掉在了这辆复古的蒸汽列车上，还被目击者看到了穿越的全过程。 更重要的是，他们自称是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侦探小说里鼎鼎有名的那两个人物？ 约书亚是侦探小说迷，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正是他迷恋的偶像。 他们观察细腻，他们聪明绝顶，他们斗智斗勇，他们正整整齐齐端坐在约书亚的面前，鬼才相信呢！ “我不信，你们怎么可能是活生生的人。” “没礼貌，怎么说话呢！”福尔摩斯眉头锁得更紧。 “不相信是我对吧，来！看好了，这是明明白白的证据！” 福尔摩斯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报纸，上面的新闻标题醒目地写着——《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成功破获银行大劫案》。 但更加吸引约书亚的则是报道的时间——1881年1月26日。 “1881年？” 约书亚推推眼镜，眯着眼凑近看了看。 “现在是1881年！” 莫里亚蒂微微点了点头，福尔摩斯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把抽回报纸，又揣进了兜里。 第2章 起源是诡异的梦 艾薇已经连着五天做同一个梦了。 梦里有一片空地，一个模糊的人影伫立在薄雾中。 那是一个身穿西方女式礼服，打着小洋伞的背影。 礼服连带着小洋伞通体都是白色，衬托着那头散落腰间的黑发格外瞩目。 背影缓缓转过头来，注视着面前的艾薇。 值得注意的是，小洋伞下的那张脸竟与艾薇一模一样。 不知怎的，艾薇总觉得能与那道人影互通心灵。 而一旦对上那个眼神，哀怨与忧愁就会像咬住猎物的毒蛇一样，迅速缠绕钻进她的心脏。 这次的梦与以往不同，在艾薇情绪涌来痛苦万分时，那个背影轻轻地对她说了一句话：“这是你的命运。” “it’s your fate!” 画面迅速模糊，艾薇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而心间的那股阵痛久久不能消散。 “什么破梦，怎么还能自动屏蔽闹钟铃声呢！” 一路跑到教室门口，艾薇背靠着墙壁重重吐着粗气，努力平复着几乎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脏。 她悄悄往教室里瞧了瞧，正好与坐在教室最边上的约书亚对上了眼。 约书亚是英国人，在人群中几乎是透明人的存在，总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学校的各个地方。 他长相一般，家境一般，瘦瘦高高的个子也很一般。 艾薇从未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一声招呼也没有打过，同学两年，艾薇只能把亚麻色卷发的英国男生和约书亚这个名字对上号。 艾薇就不一样了，自10岁那年父母离婚后，妈妈便带着她移民到了英国。 虽然一直生活在英国，但艾薇依然对自己的祖国有着浓厚的归属感，也一直对自己的华人血统感到无比的自豪与骄傲。 为了显示中国孩子的优秀，她尽量事事都做到最好，不论是学习、体育、夏令营，还是各科的竞赛活动，她永远都是名列前茅。 在人际交往方面，艾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早已成功征服了学校上下的老师和同学，凭借直率的个性和风度的气质成为了众人心中的佼佼者。 这就导致了艾薇的一个性格特点——很狂，狂得随心随意。 看见朝她做“眯眯眼”动作的teens就是一个拳头再加一个飞脚。 油腻的意大利男生对她进行骚扰时就是一个ins再加一个现场直播。 同班的mean girls故意冷笑着打压她时就是一个白眼再加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小狂一下怡情益身，大狂一下就变成校长办公室的常客了。 可惜和蔼可亲的校长先生并不能躲过艾薇的惯用伎俩——流眼泪装可怜。 最后不管怎么说都是艾薇在理，眼泪攻势下的声情并茂总是能让校长缴械投降。 但现在，一切都反过来了，艾薇莫名其妙地和约书亚扯上了关系，苦心经营的荣誉也在瞬间毁于了一旦。 “都怪那个梦！”艾薇声泪俱下地趴在约书亚的肩头。 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了，实在是狂不起来了。 约书亚刚关上包厢的门，艾薇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抱住约书亚就枕在他的肩头上大哭了起来。 他一下子慌了神，两只手不知所措地在空气中挥舞着。 过了半晌才僵硬地摸着艾薇的头和背，尝试将她安抚下来。 约书亚很能理解艾薇此时的心情，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凶杀案现场，奇怪的人群还在一旁指指点点。 冲着这情形，就算是梵蒂冈的教皇来了也不能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更何况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呢。 不知过了多久，艾薇坐在一边的座椅上，有一嗒没一嗒地低头抽泣着。 约书亚则靠在包厢门上，迷茫地望着窗户外的风景，两人相距甚远。 此时还是清晨，太阳还未将它的光芒释放。 天空坠着朵朵浮云，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雾气。 一缕微风拂过湖面，勾起了不少涟漪，水面的翠绿倒影左右浮动，被荡得不成原形。 约书亚还沉浸在遇见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的震惊中，两人和他想象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詹姆斯·莫里亚蒂，不像“犯罪届的拿破仑”，也不像“福尔摩斯的头号劲敌”。 他的声音过于温柔平和了，对约书亚说的话也是轻缓徐徐的语调： “不好意思，请问阁下尊名？” 莫里亚蒂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摇醒了当时被眼前状况惊呆了的约书亚。 “抱歉，我叫约书亚·威廉姆斯，我是伦敦的一名高中学生。” “是伦敦贝森路的西格玛院校吗？” 约书亚点了点头，刚疑惑莫里亚蒂是如何知道的，低头才发现制服的衬衫上有着西格玛学校的校徽和名字。 莫里亚蒂正色，右手轻轻敲打着膝盖，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喂，小鬼！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呢！” 福尔摩斯向前一把揪起了约书亚的领子，直直把他提了起来。 约书亚比福尔摩斯没矮多少，但他的体格却比一身腱子肉的福尔摩斯小了整整一圈，看上去十分弱小。 约书亚厚厚的眼镜歪在了一边，他艰难地开口：“我忘记了，我真的忘记……” “啊——” 一声凄惨的叫喊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 一时间，三人汗毛竖起，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反应迅速，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福尔摩斯突然放手让约书亚惊慌失措地跌进了座位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刺激的信息如洪水般涌进了他的脑海里，乱麻般盘旋着。 约书亚敲了敲头，忽然出现的一个想法让他顿时清醒。 “艾薇同学呢？艾薇同学应该和我一起掉下来了！” “我，我记得，在黑暗中，在刺眼的白光到来之际我才撑不住，松开了她的脚腕……” 他不顾还是麻木着的腿脚，手脚并用地朝着声音方向爬去。 “杀人了？谁死了，不会是艾薇同学……” 来不及想太多，约书亚扒开人群，奋力挤到了最前方，艾薇和满是鲜血的车厢让他悬着的一颗心骤然落下又狠狠提了上来。 他立马走上前扶起艾薇，托着她的手经过避开他们的人群，慢慢地走到了隔壁的空包厢。 第3章 朱老师的红皮书 约书亚从“隆隆”的火车声中回过神来，艾薇已经停止了抽泣，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火车的长椅上绞着手指。 看着艾薇脸上还未枯涸的泪水，约书亚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索性又背了过去，仔细回想着穿越之前和艾薇的那段经历。 那节课是体育课，偌大的教室里只有艾薇和约书亚两人。 约书亚脱了制服外套，挽起了衬衫袖子，正埋头擦着黑板下的瓷砖墙。 忽然，余光一暗，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抬头看了艾薇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 “你在干嘛？” 艾薇皱起眉头，第一次和他开口说了话。 约书亚对着墙擦个不停，头也没抬： “我，我在值日。” “今天不是汤米值日吗？” “他，他和尼克去踢足球了，没时间，所以，所以让我帮他。” “为什么不反抗？这是第几次了？” 约书亚停下了手，依旧没有抬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嘴间哼出一声“嗯”。 汤米和尼克那帮人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瓜，除了体育课和拉拉队，他们对其他一切都不上心。 约书亚经常被他们当作喽啰来使唤，不是替值日就是传纸条，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早已成了习惯。 如果被使唤的是艾薇，约书亚相信，在尼克开口的瞬间，她手里的可乐就会飞到那帮混蛋的脸上。 艾薇没有理会他，直直地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操场上的同学们在追赶打闹，教室里则一片寂静，只有那桶水在慢悠悠地晃荡。 约书亚一丝不苟地擦着瓷砖，擦着讲台。 即使红晕早已爬上了他的脸颊，即使心里的潮汐正在一次次地汹涌来袭，即使他有无数的话语憋在了喉口。 但两人的距离犹如一道鸿沟，约书亚始终不敢跨出那一步。 他在水桶里洗着抹布，对身后的一切一概不知。 当他回头时，教室里的的情景让他的脸色噔一下全白了。 艾薇已经腾起了两米多高，正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眼底满是恐惧与惊慌。 她手里拿着一本红色书皮的笔记本，浓黑的墨水从笔记本里源源不断地涌出，似有生命似的在艾薇周边盘成螺旋。 墨水盘旋而上，在天花板上旋转成了一个黑洞，洞里正往外散发着黑雾。 几乎是来不及思考，约书亚扔掉抹布，两三步就着桌椅跨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艾薇的脚腕，双手使劲将她往下扯。 墨水渐渐包裹住了两人的身体，在艾薇的头接触洞口的那一瞬间，底下的墨水突然生出了无穷的力量，迅速将两人顶进了黑洞中。 再一睁眼，约书亚就趴在两位英国绅士面前了。 回忆结束，约书亚深呼吸了一口气，结巴地说道：“艾，艾薇同学……” 他转过了身来，整个脖子早已红透。 “你，你还记得当时拿着的红，红色笔记本吗？” 艾薇眨了眨眼，缓缓点了点头。 那个红色笔记本，她怎能忘记呢，细细想来，这本笔记实在是过于离奇了。 那天早上的迟到还是被老师给抓住了，鉴于这是本周第5次迟到，老师奉校长先生的命令把她丢给了同为华裔的朱老师。 朱老师名叫朱厚德，是从上海到英国任教的老师。 他约莫40岁的年龄，手里总攥着个保温杯，虽然任教数学，但似乎上知天文下晓地理。 能从首脑会晤讲到教务主任的八卦，能和校长一同用餐排解忧虑，也能给失恋的年轻老师做做心理疏导。 反正每次都能把办公室的一众英国老师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和艾薇的伎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你最近总迟到，是不是总是做同一个梦啊？”朱老师压低了声音，用中文询问着艾薇。 艾薇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警惕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 “我以前也经历过啊，我大学的时候就是因为连着好几天做同样的梦，结果天天迟到，还错过了考试。” “咱这也算感同身受了，其实就是因为压力太大。” “哦……哦。”艾薇意兴阑珊地敷衍着。 “看，对吧！我告诉你个方法，写日记，记录梦境，释放压力，再好不过了。” 朱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一本陈旧的红色布皮本出来。 这个陈旧红皮书看着得有好几十年的历史，封面已经被磨损得褪成了暗红色，有些地方还露出了线头。 侧面的纸张早已泛黄，但似乎不常被翻阅，纸张间没有一丝缝隙，下面的书角也平平整整，用手掂量着还挺重。 “行了，回去吧，相信我，总会有用武之地的！” 说完后，朱先生急急忙忙地将她推出了办公室，“啪”的一下甩上了门。 就这样，艾薇懵懵地抱着一本破旧红皮书回到了教室，坐到了座位上。 艾薇低头看着红皮书，慢慢翻开了第一页。 纸张有点硬邦邦的，稍厚，还带着小颗粒，翻动的时候整个书本都发着“咯吱”的声音。 看清第一页后，艾薇心下一惊。 纸张中间赫然用红笔写着一句话——it’s my fate。 下面还带着一排汉字——你必须接受它。 “这和我的梦也太重合了，而且这个字，看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是……我的？” 带着惴惴不安，她一下子捏起一沓，快速地翻着，心里的不安愈来愈大。 就这样带着忐忑的心情，艾薇一直翻阅到了最后一页。 “这是……什么字？” 一个楷体占满了最后一整页，字写的相当锋利有劲，在艾薇这个外行人眼里也能看出是个书法功力极强的人写下的字。 突然，无数的墨水带着黑烟从笔画里涌出，顷刻间淹没了艾薇的身体。 艾薇一下子愣了神，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全身已经动弹不得了。 脚底的圆圈逐渐缩小，托着她往黑洞里送。 看着最后一页不断溢出的笔墨，艾薇莫大的恐惧涌上心头，害怕的眼泪刷一下全流了下来。 第4章 穿越至维多利亚时代 “就是这样了。” 艾薇将来龙去脉讲予了约书亚，两人立刻意识到了穿越的重要道具——红皮书。 “哎呀！糟了糟了！” 艾薇火燎屁股般跳了起来，在车厢里到处摸索着。 “没了，那本红皮书没了，我记得我醒来时还抱着它呀。” 艾薇哭丧着脸，垂头叹气道：“一定是落在那个车厢了，但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尸体旁了……” 似乎是又想起了那个恐怖的场景，艾薇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她颤抖着青色的嘴唇，又开始呜咽了起来。 正当约书亚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时，车厢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 约书亚低声音询问了下艾薇，在得到她的同意后便打开了包厢门。 进来的是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跟在两人后面的还有一个留着茂密胡须，一身健硕，穿着红色制服的男人。 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双双坐在艾薇对面的长椅上，不知名的男人则轻轻关上了包厢门，随后便站在一旁。 “威廉姆斯先生，这位是本列车的车长沃尔特先生。” 莫里亚蒂扫视了一遍面前的两人，边说边脱下自己的外套。 他走到艾薇面前，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腿上，随后又递过来一片方巾。 “这位小姐是您的熟人吗？” “谢谢先生，叫我约书亚就好，这位是艾薇小姐，我们是……是朋，朋，是兄妹。” 艾薇侧头，泛红的眼睛疑惑地望着约书亚。 不止是她，包厢里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愣在了原地，气氛开始尴尬起来。 两人如此分明的东西方长相叫人实在忍俊不禁。 约书亚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眨巴眨巴眼睛：“我们是重组家庭的孩子，她是从中国来的。” 艾薇咬咬嘴唇转回了头，用刚接过来的方巾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抬头打量起了对面三人。 莫里亚蒂轻咳了两声，又接着说：“实在是抱歉，艾薇小姐被指控为了本案的嫌犯，请两位配合我们的调查。” “我？我是嫌犯？我才是受害者呢。” 艾薇瞪大了双眼，声音还带着明显的哭腔。 她话音刚落就着急地站了起来，莫里亚蒂的棕色外套滑落在地。 约书亚慌忙按着艾薇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边安抚边说：“是的，是的，我们配合。” 他捡起地上的外套抖了抖，重新把它盖在艾薇的腿上，悄悄耳语： “这个时代的女士不允许露腿，你穿着短裙，又是在成年男子对面，这不符合他们的礼仪，还是先遮住吧。” 艾薇听完一时摸不着头脑，她皱起眉头小声问道：“什么时代，我们现在在哪儿？” 问到这儿，艾薇突然回想起这些人穿着的复古服饰： 男人们都和莫里亚蒂一样穿着厚厚的直筒大衣，女人们的发髻则高高地盘在头上。 她们穿着拖到地上的长裙，裙摆大剌剌地四周散开，袖口围成大开的喇叭状，腰部细得夸张，后臀也高高隆起。 谁想，约书亚的回答更是让她本来就要爆炸的脑袋更加肿胀。 “我也不是太明白，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这两位是福尔摩斯先生和莫里亚蒂先生。” “他们居然是活生生的人？” 几乎是瞬间的脱口而出，果不其然，艾薇也遭到了福尔摩斯的训斥。 “真没礼貌，闭上你的嘴！” 艾薇被福尔摩斯的语调吓了一跳，她看了看福尔摩斯大开的领口，转身对莫里亚蒂说： “你们问吧，我只知道我没有杀那个人，我也不认识他，我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莫里亚蒂点点头，看着她张了张嘴，停顿了几秒，随后叹了口气，转头抬手碰了碰福尔摩斯：“还是你说吧，不要太直接。” 福尔摩斯又翘起了二郎腿，看着他们一本正经道：“你们是不是吸血鬼？” “说了不要太直接，福尔摩斯先生。” 第5章 火车上的吸血鬼1 “现在是1881年3月13日上午8点30分，在曼切斯特开往伦敦的专线列车上发生了一起命案。 死者是从曼切斯特上车的道尔顿子爵，随行的还有他的仆从马修。 今日清晨7点30分，仆从马修给死者送早餐时发现他倒在包厢床边的血泊中。 死者心脏插着一把银质刀具，但出血不多，死者衣衫不整，有明显的挣扎痕迹。 死者的左脖子靠上有两个血窟窿，全身已没有一滴血了。” 福尔摩斯一边陈述着案件情况一边给包厢内的另外四人展示着尸体的细节。 “初步认定致命伤是这两个血窟窿，也能肯定这是吸血鬼所为，而你……” 福尔摩斯拍了拍手，一把提起艾薇的后领。 “现场的第一嫌疑人，这位小姐，是你用锋利的牙齿杀害了道尔顿子爵吗？” 福尔摩斯一手按住艾薇的后颈，一手捏住她的两颊。 也不顾艾薇还未擦干的泪痕和抗议的呜咽，两根手指用劲捏开艾薇的牙齿，粗鲁地左右晃动着她的脑袋，眯着眼察看她是否有着吸血鬼那两根标志性的牙齿。 艾薇被眼前这个粗俗的人惹的火冒三丈。 她脸颊通红、双眼怒瞪，两手早已握紧了拳头，全身正微微发着抖。 “福尔摩斯先生，这样太无礼了……” 莫里亚蒂将艾薇的状态都看在了眼中，虽出言劝导着，却只是默默往外挪了挪身体。 “啪——” 话音刚落，艾薇便一脚踢在福尔摩斯的小腿上。 “唔，啊——你这个可恶的小混蛋！” 福尔摩斯始料未及，一时被踢得直打滚。 他面目狰狞，双手抱着小腿，脸也爆成了猪肝色，嘴里不断咒骂着。 “我最讨厌满脸胡渣的男人靠近我了。” 艾薇恨恨地说道，瞪大的双眼闪着怒火，转而看向另外三人。 列车长与约书亚没领教过艾薇的脾气，正看得目瞪口呆。 倏然感受到怒气逼来，两人都不约而同打了个激灵，迅速扭过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什么吸血鬼，我也没有杀他，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了。我说你们与其怀疑我，倒不如好好问问发现他的那个仆从。” 艾薇咬着牙关，扭扭脚，尽量压着火气平和地说道。 莫里亚蒂倒是沉稳冷静，绕过正在打滚的福尔摩斯朝着尸体走去。 他掀起尸体的领子仔细查看了一番，又转过头来上下扫视了艾薇一通。 他站起身来对列车长说道：“艾薇小姐的确不是凶手。” 说完又瞥了眼地上的福尔摩斯，声音依旧温柔动听：“不要玩了，福尔摩斯先生，她的力气不大，不会让你疼很久的。另外，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吧。” 福尔摩斯停止了他的撒泼打滚，叹了口气。 他缓缓站起身来，慢悠悠地拍着衣服上的灰尘，抬头就是嬉皮笑脸：“詹姆斯，我要反驳你，她踢的位置真的很疼。” 艾薇不再理会福尔摩斯的控诉，只是听了莫里亚蒂的这番话又皱起了眉头。 “他们已经找到凶手了？明明他们什么也没做。”她心里想着。 同样紧皱着眉头的还有列车长，他摩挲着自己的络腮胡，问道：“为什么推断这位女士不是凶手？” “因为血迹。”许久不说话的约书亚嘟囔了一句，被站在不远处的莫里亚蒂听个正着。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约书亚，嘴角勾起了更大幅度的笑，点名了约书亚：“约书亚，你的观点是什么。” 突然被点名关注，约书亚不仅吓了一大跳，看着刷刷望向他的众人，心跳加速了起来。 他紧张地咽咽口水，小声地说道：“牙齿，不，额嗯……凶器扎进了死者脖子的大动脉。 动脉被割开便会大出血，动脉的血流速过快会大量喷射出来，这样的话，凶手的身上一定会留有血迹。 但艾薇同学的衣服上没有一丝血迹，所以能推论她不是杀害死者的凶手。” 约书亚最后几个字越说越声音越小，他僵直地站着，指甲不断划拉着手指，眼神局促不安地四处乱瞄，最后回归了自己的双脚上。 “bravo！说得很好，艾薇小姐身上没有血迹，她不是凶手，可以摆脱嫌疑了。” 莫里亚蒂的赞许，让约书亚的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正发着烫，心里暖洋洋的，让他有些飘飘然。 “切，我可不用这么麻烦的推理，不会有哪个蠢蛋杀完人还呆坐在尸体旁边的，这一点就可以排除她。” 福尔摩斯又摆出一脸傲慢，架着手臂晃着脚尖，下巴指了指艾薇。 他语调轻快：“我刚才检查了，她的牙齿倒是整齐白净，不是一只吸血鬼。” 艾薇气得跺脚，忍不住啧了一声，然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都已经排除我了你还……啧，算了，话说哪儿来什么吸血鬼，这不都是唬人的传说故事吗？” “我们这里可不止有吸血鬼，还有天使、恶魔、死神、狼人、美人鱼、精灵，还有好些未知的生物呢，你新来的？不知道吗？” 福尔摩斯解释道，见艾薇和约书亚一脸疑惑，他轻蔑地哼了一声。 “不过确实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些东西经常潜伏在人类当中，不定时就惹出点麻烦。 每次都要我这个名侦探来收拾烂摊子，谁让我那个老哥替维多利亚女王办事呢。” 艾薇和约书亚顿时面无表情，眼神无光，虽然此刻他们的内心深处早已是波涛翻涌。 两人都带着满满的绝望与疑问：“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再说，你们两个打扮地这么奇怪……对不起，实在是太好奇了，这位小姐，你不会是从中国来的一只精怪吧。” 福尔摩斯绕着艾薇，嘴里不住地打趣。 “长得那么像只绵羊，你会不会就是一只绵羊变成的妖怪，羊在英国可是恶魔的象征，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嘶——这位小姐，你不是吸血鬼，你应该是绵羊恶魔。” 艾薇听得直翻白眼，也学着福尔摩斯架起胳膊，懒懒地反驳： “谢谢你的荒谬推理，但可惜我的确是人类。而且我是佛教的，什么恶魔，又什么天使的，不好意思，我不信基督的。” “那可惨了，英国是神的世界，不是如来佛祖的领域，你这个绵羊恶魔还是乖乖……” “咳咳……”列车长故意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两人的斗嘴。 他锁着眉头，声音低沉且焦急。 “既然艾薇小姐不是凶手，那请告诉我凶手是谁吧，列车不到三十分钟就要到达终点站了，不在这之前捉拿凶手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约书亚，你推理出凶手了吗？” 莫里亚蒂又向着约书亚发问，只可惜约书亚摇头，表示不知道。 莫里亚蒂微微笑了笑，背着手缓缓走出了包厢。 “不急，詹姆斯找证据去了，我们得去找一个人确认点东西。沃尔特，你留在这里看守，别让任何人靠近。” 福尔摩斯双手插兜，抬脚慢慢朝包厢外走去，末了转头又看着艾薇和约书亚，脸上勾着玩味的笑。 “不跟着我的话，就和尸体待在一块儿吧。” 说罢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第6章 火车上的吸血鬼2 火车左右晃荡着，车窗的帘子随着车身左右摇摆。 窗外闪过的是冒着滚滚黑烟的烟囱，一排接着一排，个个都高耸挺拔。 天空被黑烟熏着，不敢露出一点色彩，火车与排排烟囱间隔着一条满是污水的河。 大大小小的蒸汽船缓缓划过，就连荡起的浪花都是乌黑色。 狭长的车厢走道上，艾薇跟在福尔摩斯身后，不断地朝着窗外望着。 每看一眼她都会被只在以前的教科书和电影中才出现过的画面深深震撼，但每看一她眼内心的焦灼也就多了一分。 这一系列接连出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个个都不敢相信。 她悄悄捏了下手，强烈的刺痛感更让她清楚地知道：现在是1881年的伦敦，现在发生了很多神秘的事情，现在她有了很多的麻烦。 艾薇和福尔摩斯穿过了两节车厢来到了餐车。 此时的餐车人满为患，男女老少都围在了一起，相互谈论着刚才的事件，整个车厢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这群人看到了福尔摩斯还未停止议论，等看到了他身后的艾薇后便渐渐压低了声音，一边用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艾薇，一边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女士们先生们，请问马修先生在吗？” 福尔摩斯站定了脚，依然是双手插兜，身体不自觉地前后摇晃着。 见人们都面面相觑，无人应答，他故意提高了音量。 “道尔顿子爵的仆从马修先生！第一个发现现场的马修先生！在吗！” “是我。” 一声尖利带着嘶哑的回答从嘈杂中窜出。 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他身穿宽大的粗布棉衣，一双布鞋破破烂烂地挂在脚上。 他的脸上纵横着大大小小的褶子，头上没几根头发，胡乱耷拉在头顶。 他的一双眼睛像青蛙一样凸着，乍一看混沌无光，仔细看还夹着几分狡诈和凶狠。 他佝偻着背，弯曲着腿，一点一点挪到了福尔摩斯面前。 “马修先生，列车长请你配合一下问话，请和我一起去吧。” 福尔摩斯一改轻佻的态度，把艾薇往身后一挡，向马修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修一点一点地往前面走去，福尔摩斯交待艾薇在原地等待会儿的指令后便紧跟在马修的身后。 “一看她就是个站街的婊子！” 目送两道身影走了许久，艾薇正准备抬脚，一道轻蔑的中年男声如炸雷一般使整个车厢安静了下来。 艾薇转过身，嘴角抽动着，一双杏眼瞪的老大。 她死死盯着那个翘着腿的秃顶男人，此时的男人正色眯眯地盯着艾薇的腿，不怀好意地咂巴着嘴唇。 “excuse me？” 艾薇从喉咙里吐出这句话，声音低沉得可怕。 “你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还穿的这样风骚，肯定是你先勾引的他。” 旁边的老妇人插了句嘴，她正对艾薇转过半身，高傲地仰着头，斜睨着她，眼神里满是不屑与厌恶。 “一个亚洲人为什么要来到我们的国家，还在我们的国家杀人，她应该被处以绞刑！” 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年轻人也发了话，声音虽满是，眼里却全是莽撞与得意。 不止是他们，整节车厢的人都带着浓烈的好奇与恶意的揣测看着艾薇。 看来，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将“日不落帝国”人民的傲慢提到最大。 对于这个异国人，他们不屑一顾地诋毁着，以此来满足他们猎奇的自尊心。 艾薇的火气又蹭地起来了，这种情形自她移民英国以来几乎每日都会发生，一百多年前的英国社会也毫不例外。 艾薇压住怒火，正正身形，高昂着下巴，不紧不慢地回应着： “你们的女王难道不是女性吗？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女王殿下，你也只会摸着你的秃头然后幻想着当国王吧。” 艾薇缓缓走向秃顶男，冷笑了一声。 “我说，你敢当着女王的面说一句婊子吗？” 艾薇又转向那个高傲的老妇人，架着手臂弯下了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妇人的脸，学着上层社会的腔调。 “你应该为你的无知感到羞耻，这位女士，这身衣服是你们的国家首脑亲自敲定的学校制服，全英国上下都执行着他的命令。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所国家的学生都是风骚的人吗？” ”你知道我爸是谁……哎哟！哎哟！” “还有你！英国的青年真是几百年都一个样。” 艾薇直起腰，怒气冲冲地走向那个青年，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也不管他“哎哟，哎哟”的叫喊。 “respect这个词怎么拼写，你给我好好问问教你的老师，我可不管你是谁家的儿子，今天就是王子公主来了也要为自己说的没礼貌的话负责！” 说罢，秃顶男带上了圆顶帽默默压低了帽檐，老妇人搭着因急火攻心而剧烈起伏的胸脯，青年红着脸捂着耳朵正呲牙咧嘴。 车厢里的其他人也都闭嘴沉默着，谁也不敢抬眼看那个站在车厢中间的东亚小姑娘。 这种情形正在艾薇的意料之中，她的下巴昂得更高，得意地扬起嘴角。 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车厢里的人，她轻哼了一声便转身快步朝着案发车厢走去。 车厢的另一头，黑暗中的莫里亚蒂冷着脸看着餐车上的闹剧。 他深蓝的瞳孔散发着冷冽的光芒，直到看着艾薇欢快地跳着小步走掉才慢慢扬起嘴角。 “这位小姐倒和他有点像，一样的令人意想不到。” 莫里亚蒂默想，抬脚走了过去。 车厢里的人看到他背着的手都不免发出了惊呼。 那是一个深灰色挎包，上面有大片大片的血迹，血迹呈现出乌黑色来，看着极为惊悚。 第7章 道尔顿子爵和沃尔特1 “列车长，还有20分钟到达伦敦。” “好，记住了，到站就马上去通知苏格兰场，请求警方派遣大规模支援，另外……” 沃尔特正对着车厢外的列车员交待事宜，等对方点头后，他特意回头瞥了一眼正在查看尸体状况的约书亚。 确认没有关注这边后，沃尔特压低了声音：“另外，给sco也发送信号，危险程度3颗星，要尽快！” 目送列车员往车头跑去，沃尔特缓缓吐出一口气，谁想一转头就对上了约书亚浅蓝色的眼睛。 约书亚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一开口又将冷汗逼上了沃尔特的额头： “s.c.o是什么？” “你，你什么时候站这儿的，不不不，你什么时候听到的？” “我很擅长倾听，因为很多人都注意不到我。” 沃尔特心虚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答道：“这是政府的组织，小孩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军情五处，军情六处？” 沃尔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又马上舒展开来，只当是哄小孩般的敷衍。 “对，没错，就是那个……他们。” “不，军情五处和六处现在还没有形成。” 约书亚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沃尔特，不一会儿，他瞳孔里兴奋的光散去，又换上了往日一样的呆滞平和。 约书亚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张开嘴啊了一声，不再理睬沃尔特，转身朝着尸体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 “原来是它们的前身，看来是很重要的案件需要这么秘密的组织来处理，secret，organizations，咦，c是什么……” 沃尔特听着约书亚的自言自语，心里顿觉一阵无奈。 回想那道盯着人发慌的眼神，沃尔特心里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刚结识福尔摩斯的那阵子。 这个孩子和福尔摩斯似乎是一个类型的，沃尔特想着。 他们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世界，有事儿没事儿就在自己的脑子里思考，时不时蹦出一些意想不到的话。 他们会专注当下的案件，一旦发现不合常理的地方便使他们莫名的兴奋起来，而这类人在日常生活中总会让人觉得奇奇怪怪。 相比于福尔摩斯的狂妄自大和不合常规，眼前的这个孩子似乎更收敛一些，应该不会像福尔摩斯一样祸害人。 这样想着，沃尔特微微点了点头，主动走到了约书亚的身边蹲下。 约书亚被不请自来的沃尔特吓了一跳，感受到沃尔特的视线，约书亚的眼神又开始飘忽起来。 他感觉自己又专注不下来了，心脏又开始加快速度，呼吸又开始变重了。 这是约书亚这么多年来惯有的毛病，不被人关注还好，只要被人关注便会内心惶恐不安。 “看你把他翻来覆去了好几遍，还有什么疑问吗？” 好在沃尔特又将约书亚的关注点引到了尸体上，约书亚慢慢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嗯，嗯……这个匕首。” 约书亚握住刀柄，用尽了浑身力气向外拔，可惜匕首丝毫未动。 他扭着发酸的手腕，无奈地说着：“内外的气压差太大，把匕首取出来需要很大的力气，死者的心脏已经被它刺穿了。” 约书亚示意沃尔特帮忙，但沃尔特正仔细端详着匕首并未理会他。 约书亚尴尬地咳嗽两声，继续说着自己的疑问：“他已经被割开喉咙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这是纯银制成的，用纯银的刀具在死神到来之前扎进死人的心脏，可以把死人的灵魂锁进银刀里，从而不被死神带走。” 约书亚沉默了一番，问道：“他要灵魂做什么？” 沃尔特摇头：“不知道，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 约书亚转头看向沃尔特：“你能帮助我把匕首拔出来吗？上面可能会有线索。” 沃尔特微怔了一下，随即开口幽幽地说道。 “不可以。” “为什么。” 只见沃尔特闭着眼长吁一口气，脱下左手的棉麻手套，用食指指尖触碰了下刀柄。 只是那么一瞬间，黑色的火焰从他的指尖蔓延开来，一股烧焦的味道迅速弥漫整个车厢。 约书亚瞪大了双眼，他的脑海这时一片空白。 看看沃尔特指尖的那一大块黑色腐蚀，再抬头看看那张逐渐狰狞的脸，约书亚一下子弹了出去。 连环的恐惧炮狠狠地砸在约书亚的心底，他慌忙后退着，直到被凳子绊倒后便摔在地上再难起来。 “啊啊啊！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沃尔特慌张地解释。 约书亚看着他猩红的眼珠与白森森的两截牙齿，嘴唇依旧打着颤。 “我是吸血鬼，但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他！” 沃尔特的脸渐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朝约书离得远了些。 “我只想告诉你我帮不了你，手套太薄了，银会腐蚀我的……” 约书亚此时听进了话，慢慢地能喘气了。 他颤着声音：“你怎么突然……突然以这种方式告诉我？” 腿还是软的，他挣扎了几下都没站起来。 “这样很直观了当。” “你吓到我了！” “是我的错，对不起。” 约书亚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两人隔着老远的距离。 沉默了一会儿，沃尔特忽然抬起眉头，两三下把身上的制服脱下来包在自己的手上，他缓缓向着匕首手柄探去，手臂的肌肉紧绷，整张脸又变成了刚才的吸血鬼形态。 他呲着恐怖的牙齿，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喉咙里发着闷哼，好一会儿才把匕首拔出来。 沃尔特一将匕首拔出来就扔到了约书亚面前，他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包着手的那块制服焦了一大块。 整个手掌都冒着腾腾的黑气，听声音还在噼啪作响，整个车厢弥漫着一股蛋白质燃烧的味道。 “请原谅我。” 即使是这种程度，沃尔特还是不忘了应有的礼仪。 约书亚心里翻涌出愧疚来，他远远看着沃尔特焦黑的手，却迟迟难以站起身来。 他轻轻碰了碰面前的匕首手柄，不真实的清凉触感袭来，约书亚才稍微安下了心。 他将匕首翻了个面，只见血浸满了整个刀面，仔细看的话，匕首末端两个极小的凹槽倒还发着银光，那是两个字母——g.h。 约书亚默念了两下，看了看沃尔特正在整理的烧焦的制服，又看了看死者身上的格子衬衫。 他的头脑飞速地转着，两手并用爬过去翻开死者的手摸了摸，顿时心里明白了一切。 正当他想开口和沃尔特说时，车厢门忽然被打开了。 第8章 道尔顿子爵和沃尔特2 门口是一位佝偻的老者，凸出的双眼扫视着车厢里的一切。 看到沃尔特时，他本下垂的嘴角向上微微弯了一个弧度，随后又立即落了下来。 这抹不易察觉的笑被约书亚看得明明白白，他警惕着老者，悄悄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同样看在眼里的还有站在老者一旁的福尔摩斯。 他轻蔑地笑着，向沃尔特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带着约书亚出来。 沃尔特一把薅起约书亚，和老者擦身而过。 两人对视间，沃尔特察觉到一丝熟悉，随后又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马修先生，请吧。” 福尔摩斯对着老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晦气的车厢，我不进去，有什么话直接问吧。” 马修转过身来，正对着沃尔特。 “好啊，那么，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马修先生……哦不，应该叫您，道尔顿子爵。” 福尔摩斯侧身一转，挡在了沃尔特的身前，直面着马修。 马修浑浊的双眼里闪着幽光，脸色黑了几分，他哑着嗓子：“你看看在说什么，先生。” “我说，死在那边的是仆人马修，现在站在这儿的才是道尔顿子爵。” “为什么这么说？” 姗姗来迟的艾薇走到福尔摩斯身边，插了句嘴。 “死者的手布满了粗茧，一看就是长期从事体力活的劳动人民，贵族阶层的手是白嫩滑腻的。”约书亚扶着车壁说道。 “还有，你，你的衣服不合身吧，这个码数对你来说有点太大了。” 福尔摩斯转头上下打量着约书亚，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他不耐烦地说：“昂，就是他说的那样。” “我不知道他的手的情况，再说，我的衣服大了，是因为我老了。” 马修仰起头，眯着眼睛看着福尔摩斯的脸，声音提高了两个度。 “名侦探，证据呢？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是这个。” 莫里亚蒂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马修一下子僵住了脸。 他表情严肃地回头看着这个金发的青年人，那个深灰色的挎包更是吸引了他的视线。 “座椅底下的皮革可以撕开，里面的海绵挖出来，把你想藏的东西放进去，再用胶水把表面重新粘好，很多走私的人会用这个办法。” 莫里亚蒂将挎包扔给福尔摩斯，自己则端庄地站着，笑盈盈地看着马修。 “里面有你的外套和帽子，还有必不可少的，象征身份的戒指，对吗？道尔顿子爵。” 福尔摩斯将挎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最后是一枚发着绿光的精美戒指落在了棕色外套的一块焦黑上。 约书亚看着外套上的焦黑，抬眼看向了道尔顿隐藏在打着补丁的袖子下面的手。 他攥的很紧，约书亚只瞧见了手掌边缘隐隐约约的黑色。 沃尔特怔怔地盯着那枚绿戒指，泪水早已噙满了眼眶。 他看着道尔顿把那枚绿戒指从外套上捡了起来，又熟练地套在了他的左手拇指上，戒指完美地吻合。 道尔顿举起那枚戒指，眯着猩红的眼睛笑出了白牙。 沃尔特按捺不住咬紧了牙关，快速变成了吸血鬼形态朝道尔顿扑去。 谁知道尔顿早已察觉到身后的异样，眼疾手快地掐住了艾薇的脖子，一个转身跳进了车厢里，让沃尔特扑了个空。 艾薇觉得脖子一紧，随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灼烧般的窒息强迫她清醒了头脑。 她僵直了脖子转头看了看道尔顿，只是一眼她就吓得腿脚发软。 道尔顿的双眼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两根白色的锋利獠牙和下巴齐长，青紫的细小血管爬上了他的半个脸盘。 此时的他正癫狂地朝着车厢门外大笑，边笑边用尖利的声音说： “好久不见啊，小胖子！我说你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沃尔特的那个孩子哈哈哈哈哈…… 嗯，嗯，我记得，我杀你父亲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哭着呀喊着呀。 你父亲的血喷溅在你的脸上，你的泪水混着血水，那个场景哟…… 啧啧啧，那晚的月色非常美丽，你还记得吧，啊！” 沃尔特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那晚他怎么可能忘记。 月亮惨白的光照在那双血红的眼睛上，照在父亲惊恐的眼球上，照在那个人的绿宝石戒指上。 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可怕的夜晚！这几年，他一直回想一直回想着，一直回想着能够手刃他！ “这都怪你！怪你和你的父亲！卡罗琳是我培养的最优秀的吸血鬼。 结果你父亲，那个虚弱伪善的蝼蚁般的人类，居然勾引了她，还和她结了婚！ 你，你这个不伦不类的小杂种，一出生就要了她的命！我的卡罗琳，她有什么罪？ 有罪的是你们！你们人类都该去死，包括你这个小怪物。” 道尔顿咬牙切齿地说着，他的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同样眼里冒着火焰的还有沃尔特，但他还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警惕着道尔顿的动作。 他恨得牙痒痒，仇恨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灵，福尔摩斯叫他好几声都没有任何反应。 福尔摩斯跨步上前挡在了沃尔特和道尔顿的中间，将两人的视线暂时隔绝开来。 “道尔顿先生，我还有一事不明白，既然你与马修先生换了身份，你还要他的帽子和外套做什么呢？” 莫里亚蒂边问边往前走了好几步，身后的约书亚也弯着腰悄悄跟了上去。 “在我看来，这对您并没有什么用处。” 这似乎戳中了道尔顿的心坎，他的眼神顿时转为了落寞。 道尔顿低头注视着拇指上的戒指，看着幽幽绿光说：“道尔顿家族只剩我一个人了，你们这些低贱的蝼蚁怎么会知道勋爵的荣耀。 我生是道尔顿家族的人，死是道尔顿家族的鬼。” “你是吸血鬼，你既不是人也不是鬼，你就是个老不死的。 你不就是想要披件贵族的外皮吗，虚荣、倨傲，你这样子说是上层的贵族？鬼才相信。” 福尔摩斯若无其事地跟在莫里亚蒂的身旁，张口闭口就是讥讽。 “闭嘴，下贱的人类，你懂什么？” 道尔顿气急败坏，狠狠盯着福尔摩斯，闷闷地说：“我老了，我确实老了，短短几个小时我又变成这样了。 我老得太快了，只有喝血我才能维持我的身体，所以我才骗那个蠢蛋上车，为的就是这一路上好有个美餐。” 说到这里，道尔顿舔了舔自己的两根獠牙，恶毒地看向艾薇白皙的脖子。 他喃喃地说道：“我还没有喝过东亚人的血呢。” 说罢，道尔顿扣紧了艾薇的脖子，低头就要用锋利的牙齿割开她的喉咙。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站着的莫里亚蒂侧身退了回去。 身后蓄势已久的约书亚攥着银刀直直冲了出去，刀刃对准了道尔顿的小腿。 “呜——” 火车到站了，窗外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与此同时，道尔顿吃痛，仰天吼叫了一声 他甩开艾薇，痛苦地倒在地上抱着自己正滋滋冒黑烟的左腿。 艾薇一下子瘫倒在地，她用手探了探自己的脖子。 幸好牙齿只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伤口处渗出的血液也不是很多。 看着道尔顿的丑态，沃尔特眼里闪着奕奕的光。 他扒开身前的福尔摩斯朝着道尔顿扑了上去，两个吸血鬼顿时扭打一团。 “这可难办了，动静太大不好收场。” 莫里亚蒂看着车窗外涌来的人群皱起了眉。 福尔摩斯一把夺过约书亚手上的银刀，大步上前对着道尔顿的右肩狠狠刺了下去。 “啊——” 尖利的嚎叫几乎要刺穿耳膜，道尔顿整个人都躺倒在地，他口吐着白沫，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着。 沃尔特大口喘着气，他流着两行清泪，怨恨在此刻又涌上了心头，赤手就要抓上银刀。 好在福尔摩斯及时按住了他的手，扶着他一起离开了车厢。 “苏格兰场来了，给他们做个口诉就好，你们……” 莫里亚蒂看着坐在地上的瑟瑟发抖的两人，打算叫两个警察上来帮忙。 “呕——”约书亚忍不住鼓起了脸颊。 “出去，出去，出去再吐！” 莫里亚蒂一下子慌了，他厌恶地皱着眉头。 “别吐在这里，我待会还得过来！” 约书亚很是听他的话，站起来就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艾薇晃过神来，看了眼状况百出的车厢，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谁知那作呕的腐蚀味尽数被她吸了进去，胃里随之掀起了巨浪。 “呕——” 艾薇还是没有忍住，双手捂着嘴冲了出去。 第9章 欢迎来到维多利亚时代1 “我和我妹妹是从曼切斯特来到伦敦的……我19岁，她18岁……我们是重组家庭……呜，呕！” “把他带到那边吐去，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有。” 福尔摩斯把约书亚往一个警员怀里丢去。 “那个女孩吐完没，把她再带过来。” 福尔摩斯身旁的警长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看着被驾过来的东方女孩叹了口气，着手在手上的小册子上记录着。 “继续说，你们来伦敦干什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凶杀案现场。” 福尔摩斯饶有兴趣地背着手，不等警长开口就吐出一系列的问题。 “福尔摩斯，让这个女孩喘口气，她一定吓坏了。” 看着艾薇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着的嘴唇，警长皱着眉提醒着福尔摩斯。 “雷斯垂德，像你这样的效率能问出什么来，女王给你工资不是让你吃奶酪的。” “福尔摩斯！小心我给你拷起来！ 再说了，凶手已经抓到了，案件过程你也说了，我还忍了半个钟头听你说那些奇奇怪怪的头顶掉下个人的胡话。 现在只需要例行做个笔录就行了，你还纠结这个干什么！” 雷斯垂德的两撇八字胡气得上下乱颤。 “你不相信我？好啊，好啊，不愧是笨蛋中的顶级人物。” 福尔摩斯同样回击，两人就这样互相背过身去。 “尼克，再给这两个孩子一杯热茶……好了，孩子，慢慢来，我们会保护你们的，你们只需要回答我就可以了。” 雷斯垂德特意蹲下，握住艾薇冰凉的双手，循循善诱着。 有了宽大带着体温的双手护着，艾薇的惶恐不安的心渐渐定了下来。 她眼里噙满泪水看着雷斯垂德，嘴里流利地说着谎话： “我叫艾薇·李，他是约书亚·威廉姆斯，我们是重组家庭的兄妹。 两年前，我们的父母去了美国佛罗里达州做生意，一个月前他们突然失联了，照顾我们的奶奶得知噩耗也突发心梗去世了。 我们来到伦敦寻找婶婶请求她帮忙，所以才坐上了来伦敦的火车。” 艾薇一边扯着谎，一边努力装成楚楚可怜的样子，时不时还滴几滴眼泪，再哽咽几声。 “只是我们第一次坐火车，慌慌张张找不到座位，一不小心才进入了案发现场，警长先生，我差一点就被咬了，我害怕极了，呜——” 艾薇指着脖子上的划痕给雷斯垂德看，这让他更觉怜惜。 艾薇侧眼偷偷看了看福尔摩斯，他现在依然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冷眼旁观着。 当看到艾薇脖子上的划痕时，他立刻别开了眼，局促地把手架在了胸前，擦了擦鼻子，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那你们的亲属在哪里呢，有详细的地址吗？我们得把你们送到监护人身边才行。” 雷斯垂德问道，接过尼克端来的热茶递给了艾薇和踉跄走过来的约书亚。 艾薇抿了口热茶，又看了眼福尔摩斯，迅速说道：“伦敦贝克街211b。” 原本吵吵闹闹的火车站突然安静了下来，在福尔摩斯和约书亚听来是这样的。 “哦！那不是你的住处吗，福尔摩斯。” 雷斯垂德兴奋地看向那个眉头拧成了麻花的人。 “是，是吗？” 约书亚目瞪口呆地看向艾薇，又呆呆地看向自己的偶像。 “贝克街211b吗？” “闭嘴，先安顿下来，骗过他们再说。” 艾薇压低了声音，伏在约书亚耳边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哈德森太太根本没有还活着的亲戚。” 福尔摩斯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个死小鬼说谎都不打草稿，谁告诉你我的住址的！詹姆斯，是你告诉他们的吗？” 莫里亚蒂刚结束笔录问话，手里拿着一本红色封面的书朝他们走过来。 “我没有透露过。” 莫里亚蒂只简单地回了一句话，随后将红皮书递给了艾薇。 “小姐，你忘记你的日记本了，抱歉，我发现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内容。” 艾薇犹豫地接过那本她早就遗忘了的红皮书，这本书是让她莫名进入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于她而言则是一块烫手山芋。 但是，她在教室里翻看的时候分明是一片空白，怎么会有莫里亚蒂说的“内容”呢。 她实在没有胆量再次翻看，便问莫里亚蒂：“里面有内容吗，请问写了什么呢？” “非常有趣的内容，在这里不便说出来，只能说……非常有趣。” 莫里亚蒂故弄玄虚说了一阵，就是不说到点子上，这只让艾薇心痒，更想打开红皮书看看究竟写了什么。 同样心痒的还有约书亚，他小声问着艾薇：“为什么不翻开看看？” “让我们来这里的就是因为翻开了这个东西，我可不敢翻开了。” 艾薇同样小声回应着。 “雷斯垂德先生，他们要找的地方确实是贝克街221-b，这是夹在他们行李中的字条。” 莫里亚蒂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了雷斯垂德一张字条，那明显是从一张陈旧的纸上撕下来的，上面的笔迹虽然看着久远，却依旧清晰可辨。 “可能真是你房东太太的亲戚，你才住进去不到三个月，怎么知道她的亲戚是不是都死绝了。 你不是怀疑他们吗，正好交给你了！对了，你要是不把他们安全送到，当心我收回你在苏格兰场的特权。” 雷斯垂德大喜过望，嘱咐完福尔摩就斯收起他小册子走了。 “哦，詹姆斯，为什么？她明显是在说谎，我甚至敢说他们两个一点儿都不熟。” 福尔摩斯不满地朝莫里亚蒂嘟囔着。 “他们会完全扰乱我的生活节奏的，我可带不了这两个小鬼。” 莫里亚蒂只是笑了笑，抬眼对福尔摩斯说：“他们留下会很好的帮助你的，福尔摩斯先生，毕竟，他们是来自21世纪的时间穿越者。” 第10章 欢迎来到维多利亚时代2 话音刚落，艾薇和约书亚同时看向了莫里亚蒂，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莫里亚蒂的盈盈笑脸对另外三人来说煞是惊悚，福尔摩斯扫了眼两人的神态，心中已了然。 “约书亚，在餐车里介绍他自己时就说他是伦敦的学生，我记得他说的是……啊！贝森路的西格玛学校，当时我就发现了疑点。” 福尔摩斯又摆起了骄傲的神色，自顾自的在约书亚身边打着转，语调十分轻快。 “贝森路那条街我经常走，其实，除了一所福利院像个样以外，其它都是工人劳动阶级的住所。 别说是一所私立高级中学，连他身上的布料，我敢打赌，贝森路方圆几公里都没有这么高端的料子和做工。” 福尔摩斯兴奋地拽着约书亚的制服衬衫，力度大的差点把约书亚拽倒，不一会儿，他又看向了艾薇的黑色格子短裙。 “这个小绵羊穿的款式是女款制服吧，你们的校徽是一样的，所以你们不是兄妹，应该是一个学校的同学。 再看看你们的身体语言，从来不眼神交流，不身体接触，你们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人。” 福尔摩斯分析地头头是道，两人自觉理亏。 艾薇尴尬地往下拉了拉裙子，约书亚又红着脸低下了头。 “倒是没有想到你们是时间穿越者，詹姆斯，这次你赢我了！ 不过，往好处想，以后的女孩不仅可以和男孩一起上学，还可以穿上这么适合身体构造的款式和丝滑舒适的面料，看来这个社会还不至于那么堕落。” 福尔摩斯的这番话倒是让艾薇对他的态度有些改观，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的厌恶重归。 “以后伦敦大街上的女性都是这个光景，真是羡慕那时候的小子们。” 莫里亚蒂眼瞧着艾薇逐渐变凶的眼神，直接转移了话题。 “不，我原先和你的推论一样。他们是时间穿越者的事情是因为那个红色笔记，里面记载的笔记才验证了我的猜想。” “这个？” 艾薇举起手中的红皮书，约书亚也不再低头。 “没错，上面详细记录了你们是如何到这里来的，也记录了本次的吸血鬼案件，甚至还有一些我们未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道尔顿为什么把灵魂封住，还有，死神应该第一时间取出死者灵魂，为什么死神没有提前到岗。” 莫里亚蒂缓缓说着，约书亚也将自己与沃尔特独处的那段信息共享给了艾薇。 “对了，请问可以告诉我sco是什么吗？”约书亚突然问道。 “呃……关于这个，你可以直接问这个组织现在的首领。” 莫里亚蒂抬起下巴朝外点了点，众人朝那边看去。 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高大男人正往这里走来。 他一头银色的长发被皮筋扎起，发尾一直垂到了腰间。 他鼻子高挺，眼窝深陷，眉毛淡淡的，似是紧皱着，他的嘴唇紧抿着，约莫四五十来岁，淡淡的法令纹与鱼尾纹证明了他的岁月。 他给人一种儒雅严肃的气质，浅蓝色的双眸像潜伏在北极海底的冰石，闪烁着坚定而忧郁的光。 “福尔摩斯先生，莫里亚蒂先生，好久不见。” 男人高出福尔摩斯不少，待站定后向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行了一个礼。 他的声音低沉又稳重，艾薇觉得周围的空气下降了几度。 待行完礼后，他定定地站着，海底冰山一样的眼睛扫视着两人，艾薇又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这位是艾薇·李小姐，这位是约书亚·威廉姆斯先生。”莫里亚蒂对男人说着。 “李小姐，威廉姆斯先生，初次见面。”男人向艾薇和约书亚颔首行礼。 待两人蹩脚地回礼后，他说：“我是维克多·普罗科菲伊奇·拉斯柯尔尼科夫，秘密指挥组织s.c.o的首领，谢谢你们帮忙抓到道尔顿。” 说罢，他向着两人屈膝行了一个更大的礼。 “谢谢您，维克多，普……普……维克多先生，主要是感谢约书亚的勇敢和莫里亚蒂先生发现的证据。” 艾薇一边回礼一边朝维克多尴尬地笑了笑。 “我呢？我找到了那个老的跟个融化的蜡烛一样的老不死啊！” 福尔摩斯吵吵闹闹地表达着不满，气鼓鼓地和艾薇互相瞪着眼。 “维克多先生，我对sco非常感兴趣，请问可以介绍一下你们的组织吗？” 约书亚此时不再腼腆，迫不及待地问道。 维克多紧绷着脸转向了莫里亚蒂 在得到莫里亚蒂肯定的回复后，他回答道：“秘密指挥组织缩写为s.c.o，是维多利亚女王在19世纪50年代与第一任首领j共同创立的。 其创立的目的是为了防止非自然力量对英国社会产生影响，组织对女王陛下负责，以维持英国社会的稳定为宗旨。” “可是，维克多先生是俄罗斯人吧，名字也像，长得也很像，为什么会对英国女王负责……”艾薇小心翼翼地问道。 “俄罗斯……我的国家。” 维克多瞬即换上了悲伤的神色，一双大手覆住了整张脸，一边摇头一边呢喃着。 “哦……我的国家……俄罗斯创造了我……又放弃了我……哦……英国…….” 突如其来的转换让整个气氛变得迷之尴尬，福尔摩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打断了维克多的哭诉。 “沃尔特怎么样了，我把他送到马车上时他已经晕过去了。” “他很好，多谢阁下关心，只是受了点刺激，贝尔已经在治疗他了。” 维克多又瞬间恢复成了不苟言笑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悲伤不复存在一样。 “沃尔特先生是吸血鬼？”艾薇大叫了一声。 “他同时也是那个组织的成员？这是个什么组织啊，复仇者联盟吗？” “至于这个问题，这位小姐，sco的成员大多为非人类。 比如沃尔特先生是吸血鬼，贝尔·克鲁兹小姐是女巫，福尔摩斯先生则是人类。”维克多轻声细语地说。 他的话音刚落，艾薇和约书亚一同看向了一旁正打着哈欠的福尔摩斯。 “是麦考夫·福尔摩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哥哥，夏洛克是我们组织的顾问而非成员。”维克多特意解释道。 约书亚心里的激动又强了几分，艾薇的关注则都在维克多身上。 她问道：“那维克多先生也是非人类吗？” 谁知这句话又成了维克多的变脸开关。 “创造了我……抛弃了我……” 声声的呢喃中，福尔摩斯终于忍不住，拽住维克多的手往雷斯垂德那儿走去。 “欢迎来到维多利亚时代，21世纪的孩子们。” 莫里亚蒂张开双手，将艾薇和约书亚各抱了一下。 “希望你们身上没有携带来自未来的病毒。” “那可真说不准。”艾薇耸了耸肩。 “而且，说不定我们不是时间穿越者，我们是时空穿越者。” “哦，为什么？” “我们的世界没有什么吸血鬼、恶魔、女巫，甚至……” 艾薇和约书亚交换了下眼神，剩下的话由约书亚说了出来。 “甚至在我们的世界中你们并不存在。意思就是，这不是我们熟知的历史，对我们而言，这是一个充满未知的世界。” “那恭喜你们了，未知的生活才精彩，不是吗？” 见艾薇和约书亚神色凝重，莫里亚蒂轻声笑了笑。 他对着艾薇说：“你的红皮书是一个非常贵重的物件，如果以后能够再次相遇，我会非常期待里面的新内容。” “约书亚，我非常欣赏你，希望在福尔摩斯的教导下你能有更大的进步。”莫里亚蒂又对着约书亚说道 “温馨提示，除了推理，其它的还是让他不要教你了。” 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列车员送来了莫里亚蒂的行李。 莫里亚蒂看了看远处正和维克多谈着话的福尔摩斯，对着艾薇和约书亚比了个“嘘”的手势。 “我还要在这个车站等我的朋友，就此向你们告别，不要告诉福尔摩斯我的行踪，你们见到了，他会很缠人的。” 莫里亚蒂转眼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里，艾薇和约书亚也很自觉地闭紧了嘴巴，就是福尔摩斯凶巴巴地威胁不让上马车也不肯松口。 三人最终还是在雷斯垂德的调解下坐上了前往贝克街221-b的马车。 第11章 在这里如何能够安身立命1 傍晚的伦敦火车站与清晨相比多了几分煤炭燃烧的浊气。 上午的那场骇人听闻的凶杀案被苏格兰场掩盖地干干净净，不知他们是用了什么法子，走出车站的人们都宣扬只是一个叛逃的特务挟持了人质。 这件事情只当是伦敦人们的饭后闲谈，说说笑笑的也就过去了。 上午还处于紧急戒备的火车站过了中午便恢复了运营，到了傍晚时分，火车站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行人了。 站台最左边的黑暗里，莫里亚蒂正翘着腿坐着，一沓羊皮纸落在翘着的那只腿上。 他双眉紧皱，嘴里不断自言自语，只一根炭笔在羊皮纸上快速地列公式画图计算。 一张纸写满了便随手往脚下一扔，而此时他的周围已经有十来张写满数学计算的羊皮纸了。 “这位先生？这位先生？” 站台的保洁员拿着扫把叫了好几声，又伸手在莫里亚蒂的眼前晃了晃，这才让他从数学公式里醒过来。 莫里亚蒂抬头看向保洁员，两只眼睛混沌又无光，像是刚从睡梦里醒过来。 “嗯……”莫里亚蒂揉了揉眉间，哑着嗓子黏黏糊糊地回了一声。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先生，今天中午，您说让我在最后一班火车到前提醒您，现在最后一班火车已经快到了。您……这些纸……” 保洁员提醒莫里亚蒂看看脚下，莫里亚蒂这才终于清醒过来。 “这些我自己处理就好，谢谢，麻烦你了。 莫里亚蒂给了保洁员几个便士，低头整理完了羊皮纸。 理了理衣服和发型，便背着手在站台旁静静地等候。 不一会儿，一列蒸汽列车吭哧吭哧地向站台驶来，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的多是带着高帽的中年人与衣着华丽的贵妇人。 他们看上去都带着倦色，却依旧不肯低下他们高昂的头颅，不肯弯下僵直的脊柱。 随着乘客们的到站，火车站又变得吵闹起来。 卖报少年的高喊声、卖花少女的呢喃声、老管家的怒骂声、醉汉的嬉笑声…… 莫里亚蒂在阴暗中静静地等待着，吵闹的声音让他的眉头紧皱、双眼轻闭，他的唇角却没有丝毫影响，依然扬着礼貌的弧度。 等到吵闹声渐渐地散了，两道人影从莫里亚蒂面前的车门里缓步行来。 “詹姆斯，太吵闹了，不是吗？” 带着嘲讽的语调让莫里亚蒂倏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翡翠一样深邃的绿眼睛在阴暗里发着亮光，然后是深棕色的中短发和微微笑着的白皙脸庞。 莫里亚蒂的嘴角扬得更高，眼里也有了明显的笑意。 他回道：“可不是吗？但是没有办法，你下来的太晚了，文森·韦特伯爵。” “对不起，是我的错。” 彼此拥抱过后，韦特伯爵在莫里亚蒂面前站定，他比莫里亚蒂还要高一些。 “辛苦你等待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列火车会莫名晚点。” “我正好经历了让你的火车晚点的事情，而且，是个非常有趣的事情。” “哦！那我必须洗耳恭听了……就去我的府邸喝茶吧，有你最爱喝的中国茶叶。” “韦特先生，说了多少遍我不爱喝茶。” 莫里亚蒂偏头朝着韦特伯爵的身后说道。 “肖恩，老样子就好。” 韦特伯爵笑着侧身，也对着身后的人影温柔地说：“肖恩，回去了就把那瓶公爵夫人送来的葡萄酒拿出来吧。” 身后的黑暗里又缓步走出一个矮小的身影。 他的身形面庞与一个八岁的孩童并无差别，但严肃的神情与冷酷的眼神却与这张天使般的肉脸格格不入。 他单手提一个有他身体一半大的行李箱，整个人散发着阴沉的气质。 他身边的每一粒灰尘都直叫生人勿近，一开口却又是稚嫩的嗓音：“遵命，伯爵大人。” 相隔几英里的贝克街221-b外，艾薇和约书亚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眼前的福尔摩斯正用力拍打着大门，嘴里正大声地喊话。 “哈德森太太！哈德森太太！把门打开，咱们好好谈一谈！只是谈一谈而已！” 这场闹剧在十几分钟前就在上演，过往的路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约书亚还听到一句闲话：“他又被哈德森太太赶出来了……” 福尔摩斯又是邦邦几拳头下去，整块房门都被震地抖了两抖。 房门突然被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满头银发、怒气冲冲的老妇人，看来这就是福尔摩斯的房东哈德森太太了。 “那个老东西被执行死刑了吗？” “还没有，亲爱的女士，但是我发誓……” 还未等满脸堆笑的福尔摩斯说完，哈德森太太又重重关上了门，差点摔到福尔摩斯的鼻子上。 福尔摩斯又继续大力地敲着房门，艾薇揉了揉站累的双腿，一把推开福尔摩斯，轻轻敲了敲门。 她带着微微的哭腔唤着：“好心的夫人，可以让我们留宿一晚吗？我们一路走过来，已经好久都没有吃东西了！” 过了一会儿，门又打开了。 哈德森太太依旧是满脸怒气地出来，当看到乖乖站在门口的艾薇时，她的怒气肉眼可见地消散，转眼挂起了和蔼的笑容。 她扶起艾薇冷冰冰的双手，轻声细语地问：“你是哪里来的孩子呀？” 福尔摩斯找准时机，抓起还在懵圈的约书亚，推着艾薇和哈德森太太就进了门。 暖洋洋的客厅里，壁炉里的火烧的正旺。 福尔摩斯蹲在壁炉前添着柴火，艾薇和约书亚坐在沙发上，腿上各自盖了条红色的厚毛毯。 哈德森太太端了两杯热可可出来，递给了两人，拿起座椅上的披肩坐在了对面的坐凳上。 哈德森太太看着两人，眼里满是怜爱，她轻声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孩子呀？” 艾薇喝了口热可可，砸吧了两下嘴，说：“我叫艾薇，他叫约书亚，我们是重组家庭的孩子，原本住在曼切斯特。 我们的爸爸妈妈几年前去了纽约，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 几个月前，养育我们的奶奶病逝了，叔叔们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只好到伦敦来求助我们的远房亲戚。” 艾薇看了眼正扒拉着柴火的福尔摩斯：“就是他，夏洛克叔叔。” 福尔摩斯腾地一下跳起来，转身正想反驳。 看到艾薇示意的眼神才努力把喉咙的话咽了下去，只得背着手低下头：“是的，这两个小累赘是来投奔我的。” 哈德森太太瞪了眼福尔摩斯，为难地说：“夏洛克已经欠我两个月房租了，我能不能留他还是个问题呢。” “哈德森太太！不带这样的，我已经把你的丈夫送到了苏格兰最艰苦的监狱里，你不是许诺过会给我免房租吗？” “我的要求是他必须被依法判死刑，他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你丈夫贩毒的证据太少了，我已经尽力搜集了，哪怕你再给我提供一些其它的犯罪证据呢，比如谋杀、叛国什么的。” “你们男人的嘴啊！当时口口声声地答应下来，现在却翻脸不认了！你们男人……”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艾薇和约书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双双低头咂摸着浓香的热可可。 等两人吵累了，互相背对着喘气时，艾薇小心翼翼地对哈德森太太说：“夫人，请您再宽许几天好吗？我和约书亚明天就出去找工作，齐心协力一起把房租给您付上。” “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孩子能干什么？” 哈德森太太担忧地打量着两人，。 “一个男孩子这么瘦弱，扛码头也受不住；一个东方面孔的小姑娘……唉。” 艾薇皱起了眉头，约书亚接过了话茬：。 “哈德森太太，求你只宽许这几天，如果一星期后还不上房租，我们会自行离开，不再叨扰您。” “对了，哈德森太太，您还没有吃晚饭吧，您先坐着，我来给您做饭怎么样？” 艾薇边说边站起来摸走了福尔摩斯口袋里的先令，还不等哈德森太太的回话便跑了出去，留下客厅里的三人面面相觑…… 第12章 在这里如何能够安身立命2 已是深夜，身穿白色麻布睡裙的艾薇手拿一盏油灯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门厅，约书亚也在黑暗中摸摸索索地下楼来了。 因为视线受阻，约书亚不小心踩空了最后两阶台阶，一骨碌摔到了地上，差点儿扑倒了艾薇手上的煤油灯，厚厚的眼镜也歪到了一边。 “嘘！”艾薇急忙向约书亚比了个手势。 “小心点，这玩意儿比手电筒危险多了！” “请原谅我。”约书亚扶着眼镜着急忙慌地爬了起来，“福尔摩斯睡着了。” “哈德森太太也睡着了。幸好不远的地方就是印度餐厅，也幸好她喜欢吃蛋炒饭。”艾薇边说边往客厅的沙发走去。 “确实很好吃，我记得每次的午餐时间，你的便当总是大家最期待的。” “别提便当了，每次带便当我都吃不饱，那么多人一口一口的。” “但是我看你总是很开心地分给同学们……” “其实……”艾薇故意转身找着另一个沙发。 “听到有人夸我做的饭，我确实会很高兴啦！” 约书亚扬了扬嘴角，看了看火光里的侧脸，轻声说道：“能够吃到艾薇同学做的饭，我感到非常愉快。” “找到了，谁一屁股坐沙发缝里了。” 艾薇从沙发缝里拔出那本红皮书，和约书亚一起坐在了门厅的台阶上。 火光中，两人的脑袋凑到了一起，四只眼睛盯着红皮书的封面，许久之后，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翻开。 毕竟十几个小时之前，他们才被红皮书里的墨水包裹着穿越到了这里，谁知道再翻开那本书又会发生什么事情，穿越到罗马时代还是史前文明。 “不翻到最后一页应该就可以。”艾薇回想着翻阅这本书的细节。 “要不翻开第一页试试？” 约书亚收到艾薇的眼神暗示，缓缓伸手翻开了封面。 书页印刷的英文和汉字赫然映入眼帘，与之前在教室的书页并无差别。 艾薇摇了摇头，约书亚又翻开了第二页，书页由于老旧咯吱咯吱的响着，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闹挺。 看清第二页的文字后，艾薇和约书亚不约而同地睁大了双眼，两颗脑袋都凑近了书页。 黑色的墨水晕染了书页的左上角，漂亮又整齐的英文字行行排列在泛黄的纸张上。 上面的内容详细地记载了两人如何从教室穿越到19世纪开往伦敦的火车上，还记载了两人在火车上的经历。 包括遇到福莫，遇到道尔顿和沃尔特这两个吸血鬼，遇到维克多和sco组织，下方的空白处还用序号列出了三个问题： 1.为什么死神没有提前到岗索走灵魂 2.道尔顿是吸血鬼为什么需要灵魂 3.匕首上的字母是什么意思 再往下则是被撕掉的一小条纸，旁边还有一行备注——莫里亚蒂先生，请将字条撕下交给雷斯垂德探长。 约书亚小声念完，默默地处理着信息。 艾薇则不断摩挲着早已干涸的墨水，嘟囔着：“这个字迹怎么这么像我的。” 约书亚迫不及待地翻开下一页，与第一页不同的是，第二页的文字只有半页纸，内容依然是他们正在经历的生活。 两人首先看到的则是中间那行醒目的句子：福尔摩斯在身后，不要被吓到。 两人缓缓转过头，一张大脸夹在两人中间，与他们仅相差几厘米。 虽然提前有预警，两人还是吓得一哆嗦。 约书亚低头拍着自己的心脏，艾薇则闭眼紧紧捂着自己的嘴。 “詹姆斯原来是看到了这些，信息量确实很大。” 福尔摩斯坐在上一层的台阶上，修长的双腿挤在两人中间。 “后面没有了？啊，最后一页有一个……像蜘蛛一样的图案。” 艾薇一下子变了脸色，弹跳了起来，她一脸严肃地看着福尔摩斯手里翻到最后一页的红皮书。 就这样安静了良久，等周遭都没有发生变化才叹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看来是回不去了，就算翻到最后一页也没有那些螺旋向上的墨水了。” 艾薇撑着脸，嘟着嘴说。 “看来只能先待在这里了，不知道那边的世界会怎么样。” 约书亚也用双手撑着脑袋，一脸郁闷。 “爷爷奶奶会不会很伤心很失落。” “其实，不用上学，不用应对梅丽莎，不用再看见朱老师，不用再看见我妈！”艾薇越说越兴奋。 “待在这儿也不错，对吧。” 看着艾薇扬起大大的笑脸，福尔摩斯一把揪住了她的脸蛋。 他皱着眉头不满地说：“然后你们就来祸害我是吗？你们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松开艾薇的脸，福尔摩斯又薅住了约书亚的后领，一下将他提了起来，他打了个哈欠。 “与其找这些没用的方法，不如倒头睡个好觉，好歹暂时有了个地方住。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不是吗？” 他挑着眉耸耸肩，随后便径直上了楼。 火光逐渐微弱，约书亚在艾薇离开前特意拽住了她的手腕，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如果是留在这个世界，我也会很开心。” 艾薇听完愣了愣，随后便是一把甩开约书亚的手，落下一句“谁管你啊”，便转身离开了。 整个伦敦都沉睡在寂静的黑夜中，马儿在马厩里呼噜作响，婴儿在襁褓中酣睡，湖水轻轻荡过，勾起阵阵涟漪。 伦敦郊外的康斯福宁郡也不例外，小镇被黑暗笼罩，唯独远处山坡上的韦特庄园灯光通亮。 “谢谢伯爵大人，谢谢伯爵大人。” 一对身穿粗麻布的夫妇抱着一个襁褓，正站在庄园的铁门前不断朝着韦特伯爵鞠躬。 “孩子没事就好，不用谢我。” 韦特伯爵接过管家肖恩递过来的一袋钱币，不顾对面男人的阻挠塞进了他的怀里。 “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尽管来韦特庄园，我们的灯彻夜不灭。” 韦特伯爵目送着夫妇离开，转身背着手走进了华丽雄伟的府邸内。 “抱歉，詹姆斯，久等了。” 莫里亚蒂正盯着红酒杯发愣，等韦特伯爵唤了好几声，他的瞳孔才重新聚焦。 “所以这两个人是……时间穿越者。” 莫里亚蒂点了点头，韦特伯爵向后轻轻靠在沙发背上，抬手抿了口红茶，绿眼睛愈加深邃。 “我对他们非常好奇，詹姆斯，尤其是那个女孩。” “我知道，你的反应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你这句话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詹姆斯。那请你猜猜，现在我在想什么？” “爱默生夫人的舞会你答应了吗？” “我打算与你同行，现在正在等待你的答复。” “我可以携带同伴过来吗？” “可以有一个女伴。” 莫里亚蒂盘起了他的腿，杯中的红酒在他深蓝的眼里荡漾着。 他漫不经心地说到：“还要带两位绅士。” 韦特脸上依然挂着笑，但眼底的阴郁没有丝毫消散，似乎还添了些狠厉。 他背着手慢慢走到偌大的落地窗前，语调沉了许多：“福尔摩斯先生似乎很在意这所庄园。” “我向你保证，伯爵大人。有我在，他永远也找不到关键证据。”莫里亚蒂嘴角含笑。 “那就欢迎你们光临了。” 韦特伯爵侧着半张脸，绿眼珠透过落地窗朝远处望着，绿波底下的情绪深不见底。 第13章 弗洛伦斯福利院1 1881年3月的一天清晨，八月街尾的弗洛伦斯福利院早早地开了门。 格瑞斯·科尔曼女士提着清洁用具走出了福利院的大门。 她身穿一件单薄的素色长裙，裙尾用细绳捆成了一团，露出一截小腿。 金黄的头发挽成发髻，用白色的布带固定，她饱满的额头前不留一丝碎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 整个八月街还笼罩在清晨的浓雾中，朦朦胧胧中只能听到马车经过的“呀、呀”声。 冷空气漂浮在三月的伦敦里，格瑞斯刚出门便打了个冷颤。 她嘶了一口凉气，拿起墙边的扫把便开始扫起福利院前的空地来。 她干得很认真，扫地、刷墙、上漆，边边角角也都不放过，即使那里全是蜘蛛网和陈年泥沙。 她一丝不苟地清洁着弗洛伦斯福利院的大门，薄汗早已浸透她的衣衫，在卡其色粗布上留下大片的汗渍。 伴随着格瑞斯暖起来的，还有不知何时消散的浓雾和逐渐热闹起来的八月街。 八月街地处位置较偏，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工人阶级。 偶然有几户耷拉着眼皮的中产阶级，每天早出晚归，不见人影。 八月街的商贩很多，贫民更多，面包店老板追打咬着刚出炉面包的少年，路人追打抢了钱包的蒙头人…… 这些对八月街的居民们来说早已不稀奇，每天上演的这几出戏更给八月街增添了烟火气。 追打叫骂的终点永远是街尾的弗洛伦斯福利院，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格瑞斯·科尔曼小姐会摆平一切。 她温柔可掬、知性美丽，为福利院的孩子们倾尽了心力，最受八月街居民的喜爱。 格瑞斯给铁门上完了最后一块漆，她用手臂擦擦额头的汗，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端详着面前这座闪着亮光的黑色铁门，她的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 正当她整理工具时，耳畔又传来了那阵熟悉的脚步与叫喊。 “格瑞斯小姐救我！” 不用看，一听就是亨利，那小子又在大街上抢别人的钱了。 格瑞斯无奈地想着，她放下手头的工具，整理着自己的着装。 “别跑！把钱袋还给我！” 一声清亮的叫喊传入格瑞斯的耳朵里，这是她未曾听过的声音。 这么多年来，除了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她听到的更多是男人粗犷的吼叫和女人细声的尖叫。 想到这儿，格瑞斯转身看向了亨利跑来的方向。 追赶着亨利的，还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 跑在前面的是一个东方面孔，她的脸部柔和又白皙，一头瀑布似的黑直发散落在后，随着奔跑的脚步肆意飞扬。 她单手攥着长裙，咬牙切齿地迈着双腿，甚至不惜露出里面的衬裙。 在后面追着的是一个典型的西方面孔，黑框大眼镜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脸庞。 一头亚麻色的卷发随着脚步有节奏地晃动着，细胳膊细腿跑得歪歪扭扭，嘴里喘着粗气，似乎已经累得不行了。 “格瑞斯小姐，快救救我！” 亨利跑到格瑞斯的身后，嘴里可怜地求救，实则是在朝着两人做鬼脸。 艾薇更加恼火，也不顾格瑞斯的阻拦，一把揪住想要逃跑的亨利的领口，把他拖了出来。 “约书亚，把钱袋从他身上找出来！” 艾薇一手扒着亨利的两条细胳膊，一手揪住他的耳朵。 亨利踢着她的小腿，她又揪起一只耳朵往上一拧。 “哎哟，哎哟，疼疼疼……格瑞斯小姐快救我呀！” 亨利疼得涨红了脸，只想快点逃脱艾薇的束缚，便踮着脚往外挪。 艾薇紧跟着他的步伐，约书亚在亨利的身上翻找着。 格瑞斯劝说着艾薇，四人在弗洛伦斯福利院前就这么相互转着圈。 这一场闹剧很合八月街的人们摆脱沉闷的心意，附近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满眼期待地观看着。 艾薇叉着腰，在手里掂量着钱袋，时不时隔着布摸摸里面的硬币。 约书亚红着脸向格瑞斯不断地鞠着躬，嘴里含含糊糊地道着歉。 格瑞斯努力摆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断地下蹲示意不用道歉。 亨利则在格瑞斯的身后摸着耳朵哽咽，眼睛时不时瞟着艾薇，眼里满是委屈和不满。 “威廉姆斯先生，真的不用道歉的，确实是亨利先抢了你们的钱袋，我才应该道歉。”格瑞斯温柔地说。 又把身后的亨利推到前面：“亨利，快道歉，你确实给他们添麻烦了。” “还有一个麻烦没有解决呢，小鬼。” 艾薇咬着牙又站了出来，眼里满满地恼怒，惊得亨利又紧紧捂住了耳朵。 艾薇掂着手里的钱袋，质问道：“还有两个便士凭空消失了，你藏哪儿了？” 亨利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大声叫道：“我没拿！” “没拿怎么不见了！” “我就是没拿！” 艾薇伸手又要揪住亨利的耳朵，格瑞斯连忙挡在亨利面前：“艾薇小姐，您先冷静一下。” 看着格瑞斯脸上满满的歉意，艾薇放下了手，虽然还是一脸的气鼓鼓。 格瑞斯悄悄安抚了下抱着她的亨利，又小心翼翼地说：“那两便士我给你们补上吧，另外今天的午饭我来承包，作为道歉的表示……你们看这可以吗？” 艾薇接过格瑞斯递来的两便士，转身丢给了约书亚。 看着格瑞斯真诚的眼神，艾薇摸着干瘪的肚子，怒气也渐渐平复，便欣然接受了格瑞斯的邀请，四人一同进入了弗洛伦斯福利院。 第14章 弗洛伦斯福利院2 福利院里的设施看着年久陈旧，但都被打扫地一尘不染，众人越过大厅，来到了一间挤挤攘攘的房间里。 这是弗洛伦斯福利院的餐厅，中间摆着一张长桌，两侧则是长长的木质板凳，长桌尽头横着两张方桌，三个大木桶整齐地排列着。 一位戴着圆形眼镜的老修女佝偻着身子，接过面前的孩子的餐盘，从木桶里面依次盛出煮土豆、扁豆、洋葱和两块樱桃萝卜。 递给孩子后，再挤出了苍老无力的声音：“去吧，愿上帝保佑你，可怜的孩子。” 孩子们都裹着一件又一件由粗麻布制着的衣服，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身形臃肿，头发也毛毛躁躁地披散着。 领完餐点的孩子就啪嗒啪嗒地跑到餐桌上吸溜着鼻涕，也不动面前的餐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艾薇和约书亚坐在桌尾，看着一个个孩子像小企鹅一样左右摇晃地走着，再看看餐盘里那些卖相难看的餐食。 “如果我每天吃这些菜，我也会想方设法地去偷人钱的。” 艾薇对约书亚说道，她的怒火早已荡然无存，眼里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如果没有爷爷奶奶，我会不会也在福利院长大。”约书亚直直地看着老修女，语调沉重。 艾薇转头看了眼约书亚，眼神里掺了些惊讶：“你没有爸爸妈妈吗？i’m so sorry。” “我有啊，爸爸在中国，妈妈在加拿大，他们都是科学家，一年回来一次。”约书亚呆呆地回复。 艾薇满脸无语地转过头，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不会去福利院的，你有爸爸妈妈，英国福利那么好，你一个人过的也会很滋润……但是这些孩子的家人都没有，维多利亚时代的社会福利还没有完善。” 两人陷入一段时间的沉默，直到格瑞斯端了两盘培根西兰花土豆泥出来。 格瑞斯换上了新的衣服，也重新梳妆了一番，与刚才的干练相比多了几分温柔亲和。 她把餐盘放在两人面前，起身去了老修女那儿，回来时则和亨利一起坐在了艾薇和约书亚的对面。 “这是莫里斯院长昨天剩下的晚餐，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餐食了，抱歉，希望你们可以将就一下。”格瑞斯温柔地解释道。 “这，这样就很好了，感谢招待……”约书亚磕磕巴巴地回道。 艾薇回了一个微笑，拿起叉子摆弄着盘子里的培根。 格瑞斯见状慌忙摆手制止了她：“艾薇小姐，我们要等莫里斯先生讲话后才可以用餐。” “哈？凭什么？” “凭莫里斯先生是院长，他要带着我们进行饭前祷告。” 亨利眼巴巴地看着约书亚盘里的餐食，木头勺子在嘴里打着转。 艾薇见状，抬眼看了看格瑞斯，抓住亨利的餐盘就和自己的交换了位置。 亨利一时不知所以然，看了看艾薇得意的神色，他红着脸大声说道：“你干什么？” “我想吃樱桃萝卜，怎么了？”艾薇向亨利摆了个鬼脸，“我才不喜欢吃土豆泥呢。” “你胡说，土豆泥最好吃了！” 艾薇不再理会亨利的“土豆泥最好吃论”，转头和格瑞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是从曼切斯特来的，现在住在贝克街。” “那你们来八月街做什么呢？” “找工作。”艾薇努了努嘴，“这两天我都没有找到工作，从贝克街到瑞金街，他们都不招女性。” “还有我，他们说我没有力气。”约书亚慢吞吞地插嘴。 看着两人垂头丧气的样子，格瑞斯笑吟吟地握住两人的手，说道：“或许你们可以留在这里！我们福利院很缺人手！” “真的吗？”欣喜扬在了艾薇的脸上，她的语调渐渐升高，“如果我们有收入来源那就太好了！” “吃完饭后我们可以去问问莫里斯先生……亨利，他们会在弗洛伦斯陪伴我们，你开心吗？” 亨利刚把最后一小块土豆泥分给了坐在右边的黄头发小女孩，听到格瑞斯的这句话，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瘪了许久才从嘴里吐出一个音节：“no……” 格瑞斯尴尬地转向两人，抱歉地说：“其实，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正说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小个子男人走了进来，阳光照在他光秃秃的头顶上，艾薇觉得这房间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这位就是莫里斯先生。”格瑞斯偷偷地向两人说道。 莫里斯先生身穿一件灰扑扑的西装，右手拿一把棕色的雨伞。 他看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的金色怀表，脸上的肥肉纵横，几乎看不到他的脖子。 “好了，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孩子们？” 莫里斯放回了怀表，抬高了头扫视着整个屋子，声音浑厚有力。 “饭前祷告！” “那就快伸出你们的小手，牵住旁边的人。” 屋子里的大人小孩动作整齐一致，都握住了旁边的人的手，站起身来闭上了眼抬高了头。 “天父，我们要感谢您……” “在繁忙的日子里，我们为那些预备食物的人祷告，希望在短暂的会面中，也能带给他们祝福。因他们同样是您的孩子，他们应该也该得到仁慈与尊重的待遇，这样他们才能在我们的行为中看见与认识您。赐福我们的身体，保守我们在路上的平安。” “奉耶稣的名，阿们！” “阿们”“阿们”“阿们”。 此起彼伏的“阿们”声过后，孩子们被准许坐下用餐。 莫里斯也放下了手中的雨伞，大口吃起了餐盘里丰盛的食物。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食物的咀嚼声，所有人都在大口吞咽着餐盘里的食物。 阳光透进窗户，微生物在射线里肆意飞扬。 艾薇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转头想和约书亚说话时却被格瑞斯用“嘘”的手势阻止。 终于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午餐，孩子们被老修女带去午休，艾薇和约书亚则被格瑞斯带到了莫里斯的办公室。 第15章 弗洛伦斯福利院3 莫里斯的办公室算不上大，但相比于外面的福利院，这里看起来并不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反而相当有原木格调。 迎面而来的是落地的大柜子，里面装满了证书奖杯还有莫里斯与各种达官贵人的合照。 莫里斯本人藏在堆满了信件和文书的桌子后面，正心满意足地抽着烟。 看着格瑞斯带着两人进来，莫里斯堆起了满脸的肥肉，抬起双手走了出来。 他把双腿交叉靠在桌子边，嘴里叼着未燃尽的烟说： “啊，格瑞斯，我的天使，今天交了新朋友吗？让我看看，嗯，一个东亚的小姑娘，一个瘦得像没吃过饭的乞丐呜哈哈哈哈哈哈……亲爱的，你应该知道我们福利院是不收12岁以下的孤儿的。” “你才乞丐，真没礼貌，老烟枪。” 艾薇嘟嘟囔囔地翻了个白眼，朝约书亚摇了摇头。 “不，莫里斯先生，这是艾薇小姐和威廉姆斯先生，他们刚来伦敦不久，想找一份谋生的工作。玛吉女士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了，我想或许可以留下他们……” “哦，老玛吉，她越来越老了不是吗？可是干活还是利索的吧。” 莫里斯眯起那双狡诈的双眼，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 “哦，您应该知道这个，莫里斯先生，玛吉女士的腿关节这几日一直在疼痛，她上10层的楼梯都需要20分钟……” 格瑞斯前躬着身体，不断地搓着手。 “哈哈哈哈，哦，我的格瑞斯，你小看了她，玛吉在这里20多年，福利院没有哪里是她不熟悉的，在你之前，她可是我最得力的帮手。” “可是莫里斯先生……” “我们福利院不需要东亚鸡和瘦鸡，他们该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去——妓院和监狱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你个秃顶的无毛鸡？” 艾薇挣脱了约书亚的阻拦，抄起书桌上厚厚的一沓书就朝着莫里斯的头摔去。 “嗙——” 书本打掉了莫里斯叼着的烟，他的头朝着地上倒去，艾薇再眼疾手快地绊了一脚，使得莫里斯重重地摔倒在地。 “你，你这个东亚来的小畜生！” 莫里斯在格瑞斯的搀扶下挣扎地站了起来，宽大的鼻子里涌出了大量的血，弄脏了格瑞斯的裙子和办公室的地板。 “你再说一句！老兔子，我要狠狠揍你的肚子！” 艾薇举起手中的书，马上又要朝莫里斯的肚子打去。 “holly shit！” 一时间，格瑞斯和约书亚两人慌忙阻挡着艾薇，莫里斯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低着头，艾薇咬着牙努力地瞄准，就等着脱手扔出去。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信件倒下了大部分，在原木地板上层层累积。 “你们在干什么！孩子们都看见了，真是不知羞耻！” 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稚嫩的笑声。 四人固定着扭打的姿势转头看向办公室门口，玛吉带着大堆的孩子们挤在门口，皱纹纵横的脸上满是严厉，上半身刚挤过来的亨利看得更是目瞪口呆。 “格瑞斯，你带这帮小崽子去二楼，我爬不动，要去喝杯威士忌。” 说罢，玛吉便把孩子们赶了回去，紧随其后的还有被推搡着的约书亚和怒气冲冲的艾薇。 “莫里斯先生，他们不是故意的……真的。” 格瑞斯不安地下蹲，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渴求着莫里斯。 “送客，我不想再见到他们！”莫里斯狼狈地发话，鼻血依旧大量涌出。 “但是，莫里斯先生……” “你要违抗上帝吗，格瑞斯？”莫里斯的声音低沉，带着威胁的意味。 格瑞斯一下子白了脸色，耷拉着肩走出了办公室。 “这所福利院太奇怪了，这院长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艾薇叉着腰，跺着脚朝大门走去。 “我，我也觉得。那间办公室的环境太不一样了。”约书亚紧随其后。 “你没觉得那个死秃顶不对劲吗？” “莫里斯先生？好像有点粗鲁，不应该对你说那些歧视的话的，其它的，其它的，他看起来很幽默。” “of course not!”艾薇停下了脚步。 “他就是个虚荣、傲慢、自私、捧高踩低、贪得无厌的人，我敢说他用了不少应该用在孩子们和这所福利院的钱。” 艾薇打开福利院的大门，钻了出去，她往两边望望，目光锁定在了刚刚去过的面包店。 “喂——你们——” 亨利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差点摔了约书亚一个跟头。 亨利大步小步地跑到两人跟前，还没站稳手就伸进衣服里，掏出两便士交到了艾薇的手上。 艾薇掂量着手上的钱，看着呲着大牙露出牙龈的亨利，又伸手把两便士还了回去。 看着亨利皱起的眉头，艾薇盘起手臂道：“格瑞斯已经补给我了，你还给格瑞斯吧。” 亨利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吐吐舌头说：“其实，面包店老板的杆秤底下抹了油，很多人的便士都在他的杆秤底下呢。” “我就知道那老板不安好心，那小眼睛可是无时无刻不盯着来往的顾客，就等着猎物上钩。” “那，那你为什么还给我，我们这两便士。”约书亚问道。 “老板秤杆底下的钱都会给我们，对我们来说，面包老板是很好的人，他会把每天晚上卖不掉的面包给我们吃，也会不定期的给我们几十的硬币。” 亨利背着手低下了头，不慌不忙地说。 “我不喜欢莫里斯先生，他在别人面前就装作很关心我们，但在日常生活中他总是惩罚我们。” 艾薇张了张嘴，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格瑞斯小姐也总是被莫里斯先生欺负，我总是听见地窖里传来格瑞斯小姐的哭声和莫里斯先生的责骂声……所以，今天看到你这么勇敢，我觉得你应该也是个很好的女士。” 亨利歪头看了看福利院里面，侧耳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他着急地对艾薇说：“你要找工作可以去东边的码头，那里有很多亚洲来的商贩，我要回去了，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不在床上就完蛋了！” 他上前一步把两便士交到了艾薇的手里，随后打开大门跑了进去，没跑几步又折返了回来，小声说道：“其实我也偷偷拿了那位先生的钱，这两便士是给他的。” 在艾薇和约书亚的震惊之余，他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福利院。 “他是什么时候？” 约书亚数着口袋里的钱，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 “好像确实是少了两个硬币。” “这也算是厉害的技能了……也不知道是该称赞还是该教育……”艾薇回望着这座灰白色的建筑。 太阳在此刻被云层掩盖，朵朵阴云之下显得格外惨白。 “这里一定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罪恶，至少一定不是如外界所说的那个弗洛伦斯福利院。”艾薇心想，“同样还有这座熟悉又陌生的伦敦城。”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约书亚收好所有的硬币，询问道。 “当然是继续找工作了，先把自己安顿好，才有余力扫开他人的阴霾。”艾薇回复道。 第16章 艾薇同学不是公主是女骑士1 伦敦的天早已阴沉了下来，整条街道被覆盖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 街上卷着风，不一会儿，绵绵细雨也飘了下来。 大街上的行人步色匆匆，来往的马车赶着路，勾起一片泥泞。 被殃及的贵妇人顾不得被弄脏的裙子，压低了帽子急急地往小苍兰咖啡店里走。 店门被拉开的瞬间，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欢迎光临，亲爱的女士，今天的天气真是见鬼，来点卡布奇诺暖暖吧……” 店长亲切地招待着客人，贵妇人的神色也从着急逐渐变得舒缓。 小苍兰咖啡店开着数盏煤气灯，墙角的壁炉正噼里啪啦地喷出火星子，温暖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店面。 暖调的咖啡店冒在冷调的阶梯巷中，吸引了无数的顾客前来避雨和取暖。 一杯冒着热气的卡布奇诺和一碟可颂被放置在贵妇人的桌子上，另一杯拿铁和玛奇朵则被放置在了窗边的桌子上。 “谢谢你，亚瑟。” 莫里亚蒂拿起拿铁放在了约书亚的面前，他打了个响指，这才把约书亚的注意力从窗外吸引了过来。 “谢谢你，莫里亚蒂先生。” 约书亚端起拿铁喝了一口，却又被烫得打了个哆嗦。 莫里亚蒂笑了笑，用勺子缓缓地搅拌着面前的玛奇朵。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莫里亚蒂率先开了口：“和你同行的艾薇小姐呢？” 约书亚又回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我和艾薇同学从弗洛伦斯福利院出来后，艾薇同学想去东边的码头找工作，她一边走一边和我说要赚足够多的钱，然后把孩子们和格瑞斯小姐从福利院里解救出来，让他们不要再受苦。 我说可能不止一个弗洛伦斯福利院需要解救，她说那她就继续赚钱，解救整个伦敦的福利院。 我说可能英国其他地方的福利院也需要解救，她说我是不是想找茬。 这时候我想她已经有点生气了，但我本意是想说——清醒一点，先找到工作吧，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住下去呢。 走出八月街后，艾薇同学说我们走了之后莫里斯先生会不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惩罚格瑞斯小姐和孩子们。 我说一定会，因为当莫里斯先生拿着他的雨伞时，所有人都有着惧怕的神色。 在走之前，我回头看到了莫里斯先生正在摆弄他的雨伞。 艾薇同学看着我不说话，然后问我为什么这么平静，为什么没有一点动荡，为什么没有情绪。 我说因为我没有能力帮助他们，我现在只能找工作，把我们自己先安顿好。 然后艾薇同学就哭了，让我不要跟着她。 然后不管我说什么她都说让我不要跟着她，她不想再见到我。 所以我停下了跟着她的脚步，可能等她先冷静下来了再和她说话会比较好。 “然后你就遇见我了。”莫里亚蒂噙了口玛奇朵，不紧不慢地说道。 “嗯，我在大街上走着，路过一个花店，您就叫住我的名字了，您说跟着您可以找到工作。” 约书亚小口小口地喝着咖啡，眼神还是不自觉地往窗外望去。 莫里亚蒂也跟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窗外，但除了呼啸的风和倾倒的雨，其它的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他忍不住地问道：“你在看什么？窗外有福尔摩斯先生吗？” “福尔摩斯先生去苏格兰场了，雷斯垂德警长说有案子找他。” 约书亚的眼神直直的，里面看不出一点喜怒哀乐。 “我有点担心艾薇同学，窗外的天气真的很糟糕，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怎么这么担心艾薇小姐，据我所知，你和她只是……同学关系。” 莫里亚蒂饶有兴趣地翘起二郎腿，准备倾听约书亚的讲述。 “艾薇同学在我们学校很受欢迎，她很漂亮，就像……五月的栀子花一样。她的成绩也很好，尤其是数学和体育，每次都是名列前茅，也代表过学校拿过奖。老师们也很看重她，除了讨厌她总是迟到和发脾气打架……但是她打的人都是欺负别人的坏人。” 约书亚陷入回想之中，眼睛也亮了起来。 “艾薇同学做的饭特别好吃，每次中午吃便当，她的位置都会挤满人，她也会特意多带些餐盒来，把便当分给周围的同学，我有幸吃到过一次，是很香的青椒……” 说着便当，约书亚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你似乎倾心于她。” 莫里亚蒂点了一份三明治和一份慕斯，坏心眼地说道。 第17章 艾薇同学不是公主是女骑士2 约书亚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慌忙摆手：“不，不不，不是，不是那种关系。” 被口水呛到咳嗽了几声，约书亚不顾温度灌了一大口拿铁。 “没说你们是那种关系，听你对艾薇小姐的描述，你简直是要把她夸成公主殿下了。” 莫里亚蒂接过三明治和慕斯，放在了约书亚面前。 “你一定要尝尝小苍兰家的慕斯，是我非常喜欢的甜点，放心吃吧，我请客。” 约书亚道了谢，尝了口裹着奶油的慕斯蛋糕，甜而不腻的奶油入口即化，爆发的清香席卷了整个口腔，约书亚赞叹了好几遍，又多吃了几口三明治。 “我就是学校里的透明人，长相平平，成绩平平，我和女孩子说话就结巴，也不会踢足球和打篮球，所以我也没有朋友，经常独自一人看小说。”约书亚搅着咖啡继续说着。 “艾薇同学和我只交往过两次，每次都是她解救了当时的我。第一次是在体育课上，我被亨德利那几人用篮球砸，因为我给他们捡球的时候动作不快；第二次是在天台上，我的小说被梅丽莎和邦妮撕了的时候，因为我偷听她们吐槽她们的男朋友。” “每一次，每一次我茫然无措的时候，我身心俱疲的时候，我咬牙忍痛的时候，艾薇同学就会从天而降，大声呵斥那些欺负我的人，他们满口污言秽语，艾薇同学就会上手打架，就算是仲尼那样的大块头也拼了命地去砸、去打。” “最后他们两败俱伤，一起被校长和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约书亚的脸不再泛红，他认真地说。 “对我来说，艾薇同学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是不惧危险的女骑士。只有她在我被欺负时出来帮助我，我对她是感激不尽的。” 约书亚依旧望着窗外，厚厚的亚麻色卷发顺着窗隙透出来的风晃荡着。 莫里亚蒂的蓝眼睛愈发湛蓝，他的手在裤腿上摩挲着，双眉紧皱，好一会儿才蹦出几个字来：“我有点摸不透你是怎样的人。” 约书亚转过头来，眨巴了几下眼睛。 “你有着超乎常理的理性，却又可以为朋友奋不顾身；你注重所有事物的细节，却又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变化。约书亚，我很喜欢你，在我们初次见面的火车上，你表现得又理性又机智，既有勇敢的决心又有顺势而变的敏锐。” 莫里亚蒂喝完了面前的咖啡，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棕色西装。 “是，是吗，您过奖了。” 约书亚红了脸，低下脑袋，左手不自觉地挠着头发。 “但是，我要给你的这个工作，不只是需要机智与勇敢。” 莫里亚蒂拿起放在后面的一捧鲜花，转身向店长走去。 “什么工作需要机智和勇敢？警察吗……可是我没力气的。” 约书亚嘀嘀咕咕地站起来，跟在莫里亚蒂的身后进了咖啡店里操作台后方的小门。 在黑暗里一通弯弯绕绕之后，约书亚和莫里亚蒂终于到达了一道铁门前。 莫里亚蒂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那扇笨重的铁门，呈现在眼前的，是埋在黑暗中的旋转楼梯。 “这，这是哪儿？我们要去哪里？”约书亚顿生疑惑，“要去教授您的犯罪工厂吗？” “哈哈哈哈哈哪里的话。” 莫里亚蒂走在前面，像是十分熟练的样子，约书亚则跟在身后，摸索着潮湿的石壁往上走。 第18章 约翰斯报社危机1 “我们要去楼上的约翰斯报社，我想你会喜欢那里的工作。”莫里亚蒂在黑暗中说道。 “可是我不会写新闻……” “不一定是写新闻。” “我也搬不了很重的东西……” “你不用搬东西，但可能需要你满地去跑，你会变得熟练的。” “可是……” “嗯，到了。” 莫里亚蒂平静的声音响起，他窸窸窣窣地摸索了一会儿，随后拉开了一扇门，强烈的光让身处黑暗中的约书亚闭上了双眼。 这是一间不大的区域，四个横条的长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 每条长桌上摆放着各种文件、信件和报纸，一条长桌摆了四张椅子。 目前只有四个人坐在椅子上，正俯首忙着自己的工作，四下里一片寂静，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就是纸张翻页的声音。 “莫里亚蒂先生，这……这看起来不像是报社。”约书亚咽了咽口水，扫视着屋子里的布局。 “19世纪的报社就是这样的……来，我带你去见约翰逊爵士，他是这所报社的社长。” 莫里亚蒂搂过约书亚的肩，挡住他的视线，推着他来到了最里面的一扇门面前，他敲了敲木质大门，还不等回应就径直拉开了门。 “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被五花大绑地搁在房间中央的办公桌上，他奋力地挣扎着，嘴里不断地吐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什么？莫里亚蒂先生……” 约书亚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慌忙地转头，想寻找莫里亚蒂的身影。 谁知，莫里亚蒂此时正被一个只露出了眼睛嘴巴的蒙面人挟持在了一旁。 莫里亚蒂高举着双手，一把锋利的银刀抵在了他白皙的脖子上，此时的莫里亚蒂依旧面带着微笑，不做任何动作。 蒙面人挟持着莫里亚蒂不断后退，约书亚前后瞻望着，嘴里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放轻松，放轻松，约书亚……呜——” 还未等莫里亚蒂说完，蒙面人就朝他的嘴里塞了一块白布。 约书亚正要张嘴喊“救命”，之间那四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齐刷刷地套上了和蒙面人一样的黑色头套 每个人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手枪，快速地挪到了约书亚面前来，一齐向约书亚逼近。 约书亚见状，只得闭了嘴，喘着粗气朝着后方移动，慢慢的，约书亚就退到了办公桌的后面。 被绑着的那个男人还在不断地挣扎着，嘴里呜咽声不断。 但约书亚注意到，男人的眼睛不断地朝着左下方移动，似乎示意着约书亚打开办公桌左边的抽屉。 约书亚咽了咽口水，颤抖地说：“你，你们是，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莫里亚蒂先生。” 同时，他的右手正一点一点地悄悄拉开下面的抽屉。 “约翰逊爵士欠我们好几个月的工资不还，这个人又经常出入他的办公室，当然要一起抓了！” 最左边的那个蒙面人说道:“你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我，我，我是来这里找工作的，我刚，刚来伦敦，没有钱交，交房租。” 约书亚小心地扣着抽屉的边缘，心想着怎么那么难扣开。 “把手举起来，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右边的蒙面人扣了扣扳机，吓得约书亚慌忙举高了手。 “去，找保险箱，还有保险箱钥匙。” 一个女声的蒙面人发了话，同时也端起了枪向约书亚走了过来。 约书亚慌忙用膝盖顶回了抽屉，转身用身体挡住了抽屉的位置。 后腰碰上一个冰凉的东西，一个蒙面人用枪抵住了他，幽幽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藏什么呢，就你这小身板，藏得住吗？” 后腿传来刺痛，约书亚被踹得扑在了后排的玻璃柜子上。 “转过来，手举起，蹲下。” 顾不了疼痛，约书亚只得转身蹲下，眼看着蒙面人打开了一排排的抽屉。 “这里只有一把手枪，继续找。”蒙面人对着同伴们说。 这让约书亚一时不知所措：“只有一把枪？”他心想，“我不会用枪啊。” 恍惚间，办公桌底下有一小块不小的斑点吸引了约书亚的注意。 他把头低了低，悄悄用手扶了下眼镜，这才辨认出是一块凸起，办公室钥匙很可能就藏在那块斑点中。 约书亚看了看在办公室里翻寻着的蒙面人们，现在已经有一个人翻出了保险箱，铁皮箱上正卡着一把铜锁。 莫里亚蒂被绑在了座椅上，他强行冷静，开始观察起房间里的一切。 被绑的男人此刻也不再动弹，闭上了双眼平稳地呼吸着。 肩膀被人抓了起来，约书亚又被甩到了办公桌旁。 他悄悄蹲下，高举双手，趁着蒙面人转过头的功夫摩挲着桌下，摸到了凸起便一把扯下。 约书亚双手抱着头，手指紧紧攥着钥匙，继续悄悄观察着房间里的环境。 房间左边的一堵墙上全是文件和厚厚的书本，正对着门的则是玻璃柜和实木的抽屉柜子。 右面除了座椅外还有一扇大大的窗户，窗户外白茫茫一片，只有朵朵乌云和哗啦不停的小雨。 约书亚被提溜了起来，他慌忙往窗户外看了看——底下是一大块湖泊，周围散着的是大片的果树。 “钥匙到底藏哪儿了！你们说不说？”蒙面人扯下莫里亚蒂和约翰逊口中塞着的白布。 “不说，我就先枪毙了你。”说着就要对着莫里亚蒂的脑袋开枪。 第19章 约翰斯报社危机2 “不不不，我有，我有钥匙。”约书亚急忙亮出手里的钥匙，一下塞进了嘴里。 “你干什么，快控制住他。” 上前几个蒙面人按住了约书亚，其中一个大汉捏住了约书亚的嘴。 “不不不，别让他咽下去！” 约书亚死死咬着牙关，双腿不住地颤抖，他含着钥匙含含糊糊地说道：“把莫里亚蒂先生和约翰逊先生放了，我就给你们开保险箱。” “小崽子，就这破保险箱，我马上就能锯开，才不稀罕你的钥匙。” “要是能直接锯开，不伤到里面的东西，你们就不会大费周章地找钥匙了。” “那你吞进去，我杀了你再开膛破肚，一样能拿到钥匙。” “我会拼死喊救命的，这里隔音不好，总会传到底下，等你们取出钥匙了，警察也到了。” “我又不知道你的钥匙到底能不能开箱！” “你先放开我，我先试一下，如果成功了，再放了他们也不迟。” 蒙面人一声令下，放开了牵制约书亚的手。 约书亚慢慢走到保险箱前，从嘴里吐出钥匙插进了锁孔，再缓缓一拧，锁应声而开。 蒙面人见状都扑了上去抢夺着，约书亚迅速回锁上了箱门，又眼疾手快地含住了钥匙，双臂伸开死死抱住了保险箱。 “放了他们！” 约书亚被蒙面人拉开了手，肚子上被狠狠打了一拳。 “唔啊——” 约书亚张开了嘴，钥匙混着鲜血吐了出来。 约书亚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抓住钥匙就弓起了身体。 180的高个只缩成了一团，无论蒙面人怎么拳打脚踢都坚决不展开自己的身体。 “放了……他们……” 约书亚全身都在发着抖，亚麻色卷发一颤一颤地，连带着发出的声音。 蒙面人抬手制止了殴打，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嘶，好吧，把他们解绑带出去。” 约书亚抬头，盯着蒙面人松开了莫里亚蒂和约翰逊的绳子，又看着他们出了房间的门，再看着那两个蒙面人回到了房间，心里才终于松了口气。 全身都疼，动一下更疼，约书亚慢慢爬到保险箱前，插进钥匙孔缓缓转动了钥匙，一下，两下，锁开了。 蒙面人们把约书亚拉到一边，握紧保险箱的把手用力往外一拉。 顿时，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五个黑色的脑袋整齐地回头看向了约书亚。 约书亚正靠在办公桌下休息，五个人的视线让他不免打了个冷颤。 蒙面人让开了一条道，约书亚看向了正对着他的保险箱。 这一看，又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心脏又砰砰跳了起来。 保险箱里不是现金，而是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炸弹，此时距离爆炸还有不到五分钟。 “嘭——” 房间门被人一脚踹开，莫里亚蒂被人扔了进来，他紧闭着双眼，金黄的头发凌乱一团，脸上很是平静。 他在地上滚了一圈，随后便不再动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白发男人举着手枪缓步走了进来，正是刚才被绑在桌上的约翰逊。 他冷眼扫视了下房间里的众人，目光短暂停留在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约书亚身上。 他当着惊愕的众人冷笑了几声，低沉的嗓音浑厚，如一把冒着刀锋的利剑。 “这个炸弹是德国制造的，威力巨大，足以炸毁这一整栋楼，当然，也包括下面小苍兰咖啡店。” 约翰逊转了转头，肩颈发出“咔咔”的声响。 “我也没打算支付你们现金，你们知道的，经济大动荡，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约翰逊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还是你们陪我去死吧，至少我们会在每天的报纸上出现——惊人！约翰逊爵士被炸弹客炸死，现场发现多具烧焦尸体。” “你这个……可恨的老骨头！” “不许动！” 约翰逊放低了手枪，缓缓地对准了保险箱里的炸弹。 “我一枪射过去，不等倒计时结束，立即爆炸，boom！” 约翰逊假意抖了下手枪，这一举动吓得在场的人都狠狠哆嗦了一下。 “没有谈判的余地了吗？”约书亚强忍着疼痛，颤抖地说。 “你是新来的吧，我没有见过你。” 约翰逊走过去，拖起约书亚丢在了炸弹前，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剪刀，扔在了约书亚脚边。 “我给你一次机会，红色线是停止，绿色线是加速，黑色线是立即爆炸。” 约翰逊渗人的嗓音在上边响起，约书亚的汗毛倒竖，如同陷入无边的冰窖。 炸弹的滴滴声混着耳鸣，不断地震动着约书亚的脑电波，时间似乎停滞了，表盘上显示的数字变化逐渐变缓，眼前的视线模糊，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分钟，约书亚感觉周身都热了起来，他呆呆地杵在炸弹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那把剪刀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手里，冰凉的触感迫使约书亚回到现实，表盘上显示的数字已不足30秒。 约书亚手起刀落，快速地剪断了绿色和黑色的线。 约翰逊满意地上扬了嘴角，两个蒙面人则惊声尖叫，捂住了双眼。 “你要干什么，你要害死我们！” “红色是停止啊，剪红色啊！” “啊啊啊啊啊！bloody helllll——” 房间里无事发生，炸弹的表盘停了下来。 约书亚虚弱地坐了下来，浑身汗淋淋的，如同刚落了水一样。 “红色是停止，对吧。”约书亚喘着劫后余生的粗气看向了约翰逊。 约翰逊微笑着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又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按钮，声音依旧不寒而栗。 “看来你可以陪我玩文字游戏，咱们天堂再见！”说罢便重重地按下了红色按钮。 约书亚惊恐地回头，表盘上的数字正飞快地变化，滴滴声疯狂地响着，每一声都重重地敲打在约书亚的心坎上。 周围是惊恐的叫声和四处奔跑的脚步，有人想往房间外跑，约翰逊伸手朝天开了一枪：“嘭——” 来不及多想，约书亚抱起保险箱里的炸弹，带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快速朝房间左边的大窗户跑去，用尽力气踏上柔软的椅子，顺势转身冲碎了两片玻璃，仰头朝窗户外的湖泊倒去。 不知过了多久，没有想象中的爆炸，也没有想象中的落水，没有想象中坠落的感觉。 甚至，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缓慢了。 约书亚慢慢睁开了双眼，他的怀里依旧抱着炸弹，上面的数字停留在了最后三秒 视线上面是破碎的窗户，玻璃碎片四下散落，停在了他的周遭，再仔细瞧瞧，周围好像还有缓慢流动着的水珠。 他偏头看了看右边，这才终于搞清了状况——他停留在了空中。 底下的果树依旧随风飘荡，湖泊的水面也荡起阵阵涟漪，看来是只有他周围的时间被静止了。 这时，从破碎的窗户里突然长出了大片的冰柱，层层堆积，形成了冰蓝色的冰路，并逐渐向约书亚延伸了过来。 冰路上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正是之前在伦敦火车站见过的维克多先生。 他款步而来，在冰路上如履平地，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白色的裘毛大衣上，随着微风飘摇着。 维克多浅蓝色的眼睛如同北冰洋平静的湖泊，但约书亚却觉得异常的安心。 “实在是太累了……” 约书亚的视线渐渐模糊，临了只感觉到怀里的炸弹被人抽走，整个人被扛在了肩上…… 第20章 在报社里找到了工作1 “约书亚，约书亚……你还好吗？” 莫里亚蒂的声音盘旋在约书亚的脑海中，带着阵阵的回声，莫里亚蒂的脸一个分了三份，在眼前不断地晃悠着。 头痛欲裂，肚子疼，脸也疼。 “想吐。”约书亚这么想着，胃里也翻涌出一阵恶心的感觉来。 可还未等恶心的感觉翻上喉头，约书亚的嘴就被人撬开灌了一小瓶冰冰凉凉的果冻。 果冻在咽下去的那一刻便压下了恶心，舒服的冰凉从喉咙顺到胃，再从胃延顺至五脏六腑和全身脉络，所到之处都没有了疼痛。 尤其是到心脏，冰凉降服了燥热，约书亚感觉整个人都冷静了不少。 最后到的是头，约书亚从未感觉如此地安详顺畅，他的眼睛不再干涩沉重，头脑也从未如此地清醒。 约书亚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世界。 “莫里亚蒂先生，请问我的眼镜还在吗？”约书亚呆滞地问着。 “这里，已经给你修好了。” 莫里亚蒂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黑色厚框眼镜，递给了靠在床头的约书亚。 “莫里亚蒂先生，这是……什么情况。” 约书亚左右看着围在他床头的几个人，最显眼的是一身白色的维克多，还有一旁正浅浅微笑着的约翰逊。 “没有绑匪，没有炸弹，这都是假的。” 莫里亚蒂赞许地目光对上了约书亚的棕色眼睛，后方的眼神依旧没有一丝波动。 “所以，约翰斯报社也是假的吗？”约书亚平静地问道，带着明显的失落。 “当然……是真的，约翰斯报社是我在阶梯巷的第一处资产，不谦虚地说，整个阶梯巷连着后方的布朗庄园和前面的西西里大道都是我的资产。” 约翰逊背着双手，黑色的大衣显得他的身材更加挺拔，他朝着约书亚走来，步态尽显优雅。 “这所报社确实是我的名下，但它是专门为女王殿下服务的。”约翰逊俏皮地向约书亚眨了下眼。 “约翰斯报社的背后是sco组织，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sco的成员。” “约书亚·威廉姆斯先生，我作为sco的现任首领，正式向您发出邀约，恭请您成为我们sco的一员。” 站在床尾的维克多默默注视着约书亚，声音清冷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威廉姆斯先生，我作为约翰斯报社的社长，正式宣布您成为我们报社的一员，工资按月结算，餐食住宿报销。” 约翰逊拉出约书亚的左手，掏出一枚黑曜石做成的戒指，轻轻戴在了约书亚的食指上，尺寸大小正好。 “我还没有说我愿不愿意加入呢。” 约书亚低着头，看着黑曜石戒指在电灯的照射下发出熠熠的光辉。 房间中的氛围忽然凝固，空气似乎降到了冰点。 “所以，约书亚，你愿意吗？”莫里亚蒂率先打破沉默，认真地询问着。 约书亚抬起头，无神的眼睛看看莫里亚蒂，又看看约翰逊，最后看向维克多的目光坚定又明亮：“先支付这个月工资我就加入。” “当然可以啦！” 房间门被撞开，奔出一个雀斑少年和一个拿着洋娃娃的少女，他们一进来就扑倒在了约书亚的床上。 “我是托马斯·弗兰克林！” 雀斑少年一头橘色的小卷发，笑容天真又可爱。 “我是露娜·海斯特。” 少女眼神空洞，声音空灵，亚麻色的卷发上戴了一个如鲜血一样红的蝴蝶结发带，手中洋娃娃的打扮和少女一模一样。 “别打扰威廉姆斯先生休息，你们两个！” 一位梳着羊毛卷双马尾，穿着白色护士长裙的女士皱着眉进来，嘴里数落着托马斯和露娜。 “我的恢复药水正在疗愈你的身体，起码要一个晚上才能修整到位，这期间先好好休养身体吧，小卷毛。” “这位是贝尔·克鲁兹女士，担任sco的治疗师，她的魔药非常神奇，你应该也感受到了。”莫里亚蒂解释着。 “他们下手太重了，只是演戏而已，根本没有必要下此重手。” 贝尔给约书亚拿了条冰毛巾，贴心地为他敷着脸上的肿块。 “今日我请示上帝，上帝指示我必须要强身健体，今天我看到了一个人肉沙包，我要把他打成柔软的奶酪，这才不算违背上帝的旨意。” 一个戴着单边眼镜，手捧一本厚厚圣经的黑发年轻人出现在了贝尔的身后。 他穿的像一个神职人员，手指上戴着不下十个种类不同的戒指。 “迷途的小羊羔，是我救了你，快向我下跪，我会伴你一同向上帝忏悔。” 第21章 在报社里找到了工作2 神父翻起了手中的圣经，嘴里念念有词，只是很快便和吵吵嚷嚷的托马斯一起被贝尔赶出了房间。 “那是雅各布·杜兰先生，时间之子，是他减缓了你的坠落过程，才让维克多先生及时把你拉回来。” “谢，谢谢……” 约书亚回想起晕倒前的景象，他整个人悬在了半空中，玻璃碎片和雨珠凝结在他的四周。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和几近停滞。 “约书亚！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身体结实的男人进来了房间，是在火车上遇到的吸血鬼列车长沃尔特先生。 约书亚把他的身材和之前挟持莫里亚蒂的蒙面人联系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对沃尔特的疏漏。 “沃尔特先生，我没事了，您的伤还好吗？”碰到了熟人，约书亚终于不再那么拘谨。 “贝尔的魔药是相当好的，没几天我就可以执行任务了，你能加入sco真好！艾薇小姐和你一起吗？” “艾薇同学……艾薇同学去了东边的华人码头，我在下午和她分开了。” 约书亚看着外边早已漆黑的天空，顿时生出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他在担心艾薇同学的安全，对吧，欧若拉……” 露娜空洞的眼睛注视着约书亚，说到欧若拉的时候则和手里的洋娃娃对视着。 声音飘渺，像是远古传来的神谕。 “华人码头出了状况，朱先生继续向我们发来求救。” 沃尔特压低了声音向维克多汇报着情况，尽管以为声音已经够小了，但还是悉数被约书亚听去。 “什么？”“什么？” “我要去救她！”“我要去救她！” 露娜的声音和约书亚几乎同一时间响起，约书亚惊得从床上弹起，冰毛巾落在了地板上。 露娜歪着头看向他：“艾薇同学是你的女朋友吗？” 来不及否认，约书亚翻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莫里亚蒂、约翰逊和贝尔合力压了回去。 “不要着急，我已经派亚历山大和希尔达过去了。”维克多冷冷地说。 “他们也是戴着头套殴打你的人。”约翰逊补充道，语调高昂，听起来心情很好。 “似乎有些棘手，希尔达也请求增大援手。”沃尔特继续压低了声音说。 “天呐，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你的约书亚听到又会影响休息的。” 贝尔无奈地打断谈话，毫不留情地对房间里的所有人下了逐客令。 露娜从注视着约书亚的视线中收回来，快跑几步追上了维克多，她小手一伸抓住了维克多的冰冷的大手。 “我想去看看约书亚的女朋友。” “去吧，注意安全。” 两个没有感情的对话转瞬而逝，消散在了约书亚的房间外。 莫里亚蒂留在了约书亚的病房里，贴心地给约书亚冰敷着肿块。 “莫里亚蒂先生，除了机智和勇气，通过在这场面试还需要什么？”约书亚突然开口，眼神依然呆滞。 “还需要不顾一切的善良和时刻准备着的牺牲。”莫里亚蒂回答道。 房间继续陷入了沉默，电灯照亮了整个病房。 贝尔的工作台上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瓶子，瓶子里装着的则是各种形态和颜色不一的液体，约书亚盯着一个绿色的瓶子愣神。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莫里亚蒂撤下了冰毛巾。 “抱着炸弹坠楼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18世纪的英国已经发明出定时炸弹装置了吗？”约书亚脱口而出，不带一点思考。 “我问过很多在生死攸关的人，你是第一个这么回答的，可真奇怪。” “哦……哦，可我当时只有这一个想法。”约书亚睁着无辜的双眼看着莫里亚蒂。 “您先回去吧，莫里亚蒂先生，我已经没事了。” 莫里亚蒂回应了一声，收拾好约书亚的病房，互道晚安后便打开了房门。 “莫里亚蒂先生，我还是很担心艾薇同学。”约书亚叫住了莫里亚蒂。 “我会让贝尔女士好好看住你的。” 莫里亚蒂笑了笑，关上了房间里的灯。 “你应该相信你的组织，我从未见他们失过手，尤其是露娜。好好休息，明天你就能见到艾薇小姐了。” “是的，您也是，莫里亚蒂先生。” “命运自有安排，约书亚。” 莫里亚蒂的脸隐在了黑暗之中，看不清任何神色。 “红皮书是命运，你和艾薇小姐是命运，加入sco组织也是命运，谁说让你在这里好好躺着不是命运呢？” “晚安，莫里亚蒂先生。” “你也是。” 房门被关上，约书亚躺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转头看着窗外的星空。 这一刻，约书亚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探索的欲望。 第22章 这里是伦敦的华人码头 华人码头的戏院里正在上演一出好戏。 两个身穿全套戏服、头顶拉着细线的人偶手拿红缨枪，在戏台子上你来我往地斗着武器。 红的一个后空翻躲过蓝的攻击，蓝的一个手掌拍弯了红的枪头，每一招的出击都如同真人一样快准狠。 动作随着叮里咣啷的鼓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红的一连几个后空翻将整个拾叁坊引向了高潮，台下楼上看戏的人都连连鼓掌叫好，滔天的声音快要把拾叁坊的屋顶掀翻。 拾叁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戏台上，也自然无人注意角落里默默出现的一只黑色人偶。 它的表情似笑非笑，黑白相间的面具显得空洞的眼睛孔格外渗人。 头顶和四肢的细线散落在地，正迈着僵硬的关节缓缓走到了人群的边缘。 它伸手掐住了一个男人的脖子，一边用力一边往外退着。 直到男人的眼珠上翻、青筋暴起、嘴巴大张，男人不断挣扎着的四肢在几分钟后软了下来，任由着黑色人偶拖进了黑暗里。 拾叁坊里人声鼎沸，谁也没有注意到边边角角出现的人偶，也没有注意到身边不断消失的人，直到人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后台的空地上，黑色人偶拖着刚掐死的男人扔在了死人堆上 上面几十个人的样子都是嘴巴大张、眼球凸起、脖子上大片青紫的死状。 黑色人偶向着黑暗中的红色人影拱手作了个揖，随后便绕过四方而来的，拖着死人的人偶，走进了拾叁坊内。 1881年3月，伦敦东部的泰晤士河左岸，这里是着名的华人码头区。 大约是三十年前，鸦片战争后的十年，大批的中国人跟着前往伦敦的商船来到了这里。 经过不断的纷争和洽谈，大多中国人聚集在一起，组成了如今的华人码头。 华人码头的活动分为白天和夜晚，白天的主要活动是码头区的水路商运，上面装载的货物多为丝绸、茶叶、瓷器和一些能换取暴利的走私商品。 夜晚的活动则是居民自发组织的华人集市。 华人集市背靠码头，太阳刚一下山，住在华人码头的居民们便都冒出了头。 几条街的商贩张灯结彩，开张迎客；小摊小贩席地而坐，叫卖着东洋玩意儿；每逢中国的传统佳节，一连好几个夜晚的欢闹声都响彻云霄。 华人集市在整个伦敦地区都十分有名，吸引了大批伦敦的本地人前往。 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繁华中心的戏院——拾叁坊。 艾薇到来的这天晚上，就躲在拾叁坊后厨准备食材的屋子里，和她一同躲着的，还有大名鼎鼎的华人码头区统领——朱先生。 原本热闹非凡的拾叁坊此刻正陷入了暴乱之中，暴乱的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而是一群了无生息，真人大小的戏院木偶。 艾薇下午刚到华人码头时，天上正下着蒙蒙细雨，码头的搬运工和纤夫们正光着上身往船上搬运着箱子。 他们都有着黝黑的皮肤，发力状态下的肌肉鼓鼓囊囊，吆喝声在泰晤士河上此起彼伏。 搬运的人的年龄从15到60不等，全部都剃了头，留下一根长辫子在脑后，有的将发尾衔在嘴里，有的则把长辫子盘在脑袋上。 艾薇经过他们时，躺在一旁抽烟的搬运工狞笑着朝她吹着口哨，嘴里说着听不清的北方或南方的方言，只隐隐地听到了一些“小娘子”、“晚上”、“床”。 艾薇没有理会，她左右观察着华人码头的情况，可惜这一片区域都是货物的集中摆放地，除了搬运工就是正在指挥着的监工。 漫无目的地不知走了多久，艾薇的身上早已淋湿，一络络的黑发散落下来，紧紧地贴在后背上。 耳边不断充斥着不堪入耳的声音，早已让艾薇心烦气躁。 刚才生的约书亚的气趁着这个机会又涌了上来，逼得艾薇只想大声哭出来。 艾薇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生他的气，可能只是觉得约书亚过于理智的想法让她觉得自己对孩子们的担心什么都不是。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矛盾让艾薇恼羞成怒，这让她一气之下赶走了约书亚。 “小娘们！” 三个穿着粗布背心的古铜色男人包围住了她，每个人都带着浓重的鼻音。 “下着雨淋坏了你可不好，去我那儿坐坐吧！啊？” “让兄弟几个给你暖暖身体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满口的污言秽语刺激着艾薇，艾薇紧紧捏着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她翻了个白眼，转了一大圈绕开了他们。 “嘿，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骚货！知道我是谁吗？” “告诉你，跟了我！可比在暮云斋的那些贱货们香！”随后又是一阵刺耳的哄笑。 艾薇的情绪高涨，她红透了脸颊和脖颈。 泪水混着雨水淌下来，她在愤怒的张望中看到了河边的几颗大石头。 艾薇搬起几颗大的就朝那三人扔去，见他们轻易躲过，又连忙捡起几颗较小的掷了过去。 有一颗幸运地命中了其中一人的脸，他的额头立马肿起一个小包。 周围的搬运工见状都嘲笑起那人来，连片的笑声和起哄声中，那人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抄起一旁的鞭子就要甩到艾薇的身上。 艾薇躲闪不及，手臂被抽了一下，白色的衣衫上显出了一道淡淡的红痕。 那人正要抽第二鞭时，一旁的商船上突然冲下来一个壮如石头的大汉。 他一把抓住了鞭子的尾端，只轻轻往外一扯便把他拽倒在地。 大汉的目光扫了过去，起哄着的工人们立马闭上了嘴，想来是在群体中极有威严的一人。 大汉解下腰间的汗巾，汗巾左下角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他将汗巾递给了艾薇，嗓音嘶哑却中气十足：“直走500米，左看有条石板路，往里走100米，右手边有一个买阳春面的小店，把这条汗巾交给老板娘，她会看着办的。” 说完便推着艾薇往前走了几步，他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以后少到码头来。” 说完便回到了刚下来的船上。 第23章 拾叁坊里的朱先生 艾薇拿着汗巾照着大汉说的话往石板路方向走着，不多久果真在右手边看见了一间不大的面馆。 面馆里的火灶发着温暖的蒸汽，两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孩儿正招呼着客人，雨棚底下正忙乎着的是一位四五十岁左右的大姨。 艾薇走上前去和大姨打了个招呼，大姨热情地回应着她，洋溢的笑容让艾薇觉得在这个冷冰冰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艾薇将大汉的汗巾双手呈上，大姨接过艾薇手上的汗巾，她细细摩挲着汗巾上的蝴蝶刺绣，看向艾薇的眼神更加的温柔。 大姨喊住了店里的一个小孩，挂着甜甜笑容的小孩儿握住了艾薇的手，将她到了面馆的后堂，从檀香衣柜里找出了两条干净的毛巾和一套粗布衣裳。 “擦干头发、换好衣裳后就出来哦，阿娘给你做面吃！” 小孩子甜甜腻腻的声音让艾薇的心里更加暖和。 麻利地擦干头发，换上并不合身的衣服，艾薇拿着钱袋走了出来。 墙边的空桌上多了一碗喷香的阳春面，清甜脆爽的小白菜唇齿留香，弹滑筋道的面条让艾薇饿了许久的胃咕咕叫了起来。 酱油的喷香让艾薇胃口大增，管不了其他客人投来的眼神，她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喝完最后一口面汤，艾薇满意地放下了碗，抓起钱袋摸出了十便士顺手给了端着面汤走过来的小孩儿。 还没等艾薇放回钱袋起身道谢，便看到笑眯眯的大姨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 大姨不顾艾薇的推阻将十便士塞回艾薇的手里，坐在了艾薇身边开始拉起了话常。 “你是遇到我那好心的相公了。”大姨操着厚重的卷舌，“我相公让你把他的汗巾给我，是让我好好招待你呢。” “碰到你们真好，谢谢你们。”艾薇微笑着回应道。 “看你皮肤白嫩的，是刚来伦敦的富贵人家吧。” “我从曼切斯特来的，刚来不久。父母……父母不在这个世界了……” “哦……”大姨的神色略显悲伤，“那你来怎么来华人码头了？我们这是粗鄙地方，你一个姑娘还是少来的好。” “大姨，我要找工作养活自己的，其实，是一个福利院的小孩说我来这里可以找到工作，我才想着来试试的。” “找工作……只是，你一个大门不出的闺阁女儿，能做什么呢？别是被骗去那种地方……” “什么地方？” 艾薇疑惑道，但看着大姨担忧的神色，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你得去找朱先生，他是华人码头区的统领，会给你安排的……其他人的话，一概别信。” “阿娘，姐姐的衣服烤好啦！” 小孩从后堂里窜了出来，端着烘干了的艾薇的衣服。 衣服触到了店里的冷空气，蒸腾出了一团白汽。 “我先去忙活啦，好孩子。” 大姨站了起来，把衣服递给了艾薇。 “找他要去拾叁坊，出门后右拐，走过一座石桥，再右转，尽头就是。” 大姨说完，走到了店前继续下着面。 艾薇换上了之前的衣服，还是把那十便士给了两个小孩。 临走前，她还特意交代了等她走远后再告诉大姨，不然下次就不给他们糖吃。 艾薇告别了大姨后便继续走上了石板路，经过了一座不大的石桥，往右边看了过去——尽头有一座五层楼高的中式酒楼，通体都是金黄色。 艾薇还未走近便发现了酒楼上大大的牌匾——拾叁坊。 牌匾的外框上雕着两条口含明珠的长龙，金黄的楷体嵌进了发亮的黑色木板。望眼看去，牌匾与整座酒楼是相得益彰。 酒楼的大门大敞着，里面正热闹非凡，店小二招呼着艾薇进去，听到艾薇要找朱先生后便把艾薇请到了二楼的包厢。 二楼的包厢外，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神情冷峻的保镖拦下了她，在艾薇说明来意后便请她稍等片刻。 可谁想，这一等便是一个小时。 这期间，艾薇不耐烦地在包厢外面来回踱步，进出包厢的大胸美女是一个又一个，店小二送来的茶水点心也是一盘接一盘。 “我说，我什么时候能见朱先生？”艾薇强颜欢笑地说，尽量不让笑容掉下来。 “我没和我家人说要在外面过夜哦。” “朱先生会有通知的。” 门口的保镖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这句话，烦得艾薇又是一圈又一圈地来回转悠。 “what the fxxk！”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艾薇忍不住骂了句粗口。 她对着空气抱怨道：“要有手机玩的话，等一晚上都行，可现在连个手表也没得看，无聊死了！” 又过了几分钟，艾薇趴在栏杆上不停地晃着脚，张口打了个呵欠。 “艾薇小姐，朱先生说您可以进去了。” 其中一个保镖忽然开了口，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让艾薇简直如获新生。 烦躁一下子全部抛开，艾薇的心情又恢复明朗起来。 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发型，确认得体后便大步走了进去。 古色古香的包厢正中是一个两米多宽的木椅子，一个身穿蓝色灰布长袍的黑短发男人正斜躺在椅子上的软垫上。 他一只手扣着扶手上的龙头，一只手扶着一秆长烟枪，表情销魂地啪塔啪塔抽着烟。 烟雾顺风而上，缓缓飘出了包厢，即刻被喧闹的人群声顶散。 包厢里全是烟草味和女人的脂粉味，呛得艾薇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也许是听到了咳嗽声，朱先生这才懒懒地睁开了眼睛。 他上下打量了几下站在一旁的艾薇，闭上眼朝她摆了摆手。 不同于他那清冷古典的长相，朱先生开口就是轻浮的语调：“这个太小了，换个别人来。” “不不不，朱先生，我是阳春面老板娘介绍来的，她说……您会给我安排工作。” 艾薇难得地没有摆起脸色，她想着或许这个华人老板能给她一个工作的机会。 “哦，那老人家介绍的……会唱小曲儿吗？” “不会。” “会跳什么舞。” “会一点点拉丁和爵士。” “这个……没听说过，肯定是西洋玩意儿……你还会什么其他的呀？” “我……”艾薇仔细想了想，“我会弹吉他！” “很好，看来你在这儿确实是没有丝毫的用处，去暮云斋接客吧！” “不行，我不去！” 暮云斋是个什么地方，那个满嘴污言秽语的男人说的已经很清楚了，那种地方宁死不去，艾薇这样想着。 “你啥啥不会，还挑三拣四，你想干什么？” 朱先生挑了挑眉，不耐烦地翘起了二郎腿。 “我，我会做饭！” 艾薇急得大喊，伸出手指细细地数着。 “我会做蛋炒饭、螺蛳粉、炒方便面、松鼠鳜鱼、莲藕烘排骨、辣椒炒肉……” “我这里可不缺厨子，我这儿的厨子都是师从宫里的。”朱先生轻蔑地笑了笑。 艾薇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有希望了，眼看着天已经黑透，回去哈德森太太又要唠叨。 她这样想着，脚已经迈向了包厢外。 “不过嘛……” 朱先生又吸了口烟，随手把烟枪往地上一搁，起身穿上了布鞋，搂过艾薇的肩就往外走去。 “我现在饿了，去厨房给我烧点东西吃吧。要是合我的胃口，你就留在我拾叁坊的厨房……”朱先生领着艾薇下着阶梯。 “要是不合适嘛……” 朱先生回头看着艾薇浅浅笑了笑，嘴唇红艳，语调如玉石一样冰凉：“我就要尝尝你其它的技艺了。” 第24章 拾叁坊里的暴乱 艾薇的脸唰一下白了，跟随的脚步也渐渐变缓。 朱先生以为是自己的荤话吓到了她，脸上渐显出得意的神色来。 殊不知，一只白色的人偶悄然出现在了朱先生的身后。 它脸上戴着的黑白面具在灯光下诡异得很，尤其是上翘的嘴巴和下落的眼角。 人偶僵硬地伸出双手，慢慢等待着朱先生渐渐靠近的脖子。 而此时的朱先生正挂着笑容洋洋得意地后退着，全然不知身后即将降临的危险。 “小心身后！”艾薇使出浑身力气大喊。 仅是咫尺之间，当人偶的手轻轻触碰到朱先生的皮肤时，朱先生一个迅速的转身躲过了人偶的袭击，木头碰撞的嘎吱嘎吱声触着艾薇的心弦。 艾薇突然想起了在火车上挟持她的吸血鬼，青面的獠牙刮开脖子的透凉在回忆里发酵，鸡皮疙瘩骤起，全身沉重得很。 朱先生一个飞踢踹倒了人偶，人偶全身的关节响动着，犹如末日片里的丧尸扭曲着身体。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找地方躲起来！”朱先生慌忙回头，朝着艾薇吼着。 只见艾薇缩着脖子，全身僵硬，眼里透着惊恐，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完了，孩子吓傻了。” 朱先生架起艾薇的肩，扶着艾薇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着。 还没走到观众席，无数声尖叫在戏台前响起，声波打着朱先生和艾薇的耳膜。 两人闻声向戏台上看去，戏台上打斗着的红蓝人偶不知何时停下了互相打斗，转而在台下拖上了一名观众，一人绑一个杀，对着肚子一枪戳死了他，顿时血洒戏台。 “糟了，戏里没这出啊，怎么回事儿……” 朱先生嘀嘀咕咕地说着，抬头望向牵着人偶线的高台。 朱先生的瞳孔微缩，只见在高台上操纵人偶的几人全部消失，此刻都换上了颜色不一的诡异人偶。 只是除了几声尖叫外，楼上楼下观看的观众依然在拍手叫好，全然以为是戏曲的内容，拾叁坊里依旧欢笑如常。 “不不不，我不上去，我之前看的都没这个！” 被其他观众涌上来的长袍男子惊恐地叫着，但无论他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观众的浪潮和人偶的钳制，无奈肚子被戳了个血窟窿，含恨而死。 “姑娘，能自己走路了吗？” 朱先生轻轻摇晃着艾薇，等艾薇点了点头后便松开了她，向着二楼的包厢飞奔而去。 艾薇背对着戏台子，观众的欢呼声夹杂着长缨枪刺进人体的“噗呲”声席卷了艾薇的思绪。 “大屠杀……”艾薇这样想着，心头涌起了无尽的愁绪。 “就像大屠杀一样。” 戏台子前方的观众终于发觉了不对，可都拗不过后方不知情的人，一个个被轮番送上了绝命的戏台。 高台和后方的观众都在驻足观看这一血腥的乐子，浓重的血腥气弥漫了拾叁坊的空气，加重了他们的恶趣味。 拾叁坊的守卫们也在悄然中被一个个放倒，换上了一个又一个诡异的人偶。 不知不觉中，拾叁坊的大门也被关上了。 从华人集市的人往里看依旧是热闹非凡，谁也不知道拾叁坊里正在进行着一场人偶的暴乱。 边边角角出现了更多的人偶，每个人偶的手里都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它们走到观众的身后便开始挥刀，一连串的动作下来放倒了好几个。 血液大批涌出，渲染了人偶的衣服，也渲染了金碧辉煌的拾叁坊。 人群里出现了喧闹，尖叫与哭喊络绎不绝。 观众疯狂地逃命，走到大门时却被看守着大门的人偶吓退。 有不怕的人闯向大门，却瞬时被人偶掐住了脖子，没一会儿便暴毙当场。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艾薇喃喃自语着，还没有从自己是这场大屠杀的一员里缓和过来。 黑暗中，那只白色的人偶又咔哒咔哒地缓步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剁骨头的砍刀。 艾薇全身上下摸着口袋，可身上除了钱袋便再也没有其它的物件，更别说寻一件趁手的武器。 眼看着拿着砍刀的人偶就要逼近自己，艾薇咬咬牙，迅速跑进涌动的人流，跟着拥挤的人们挪向了转角。 好不容易挤了出来，也不知是谁跑得急狠狠撞了下艾薇，让她一个踉跄扑倒在了阶梯上。 “对，去包厢，那儿有门。” 艾薇看着眼前的楼梯，又看了看身后举着匕首的人偶，她压低了身体蹑手蹑脚地爬了上去。 二楼的包厢几乎都没有了人，打翻的茶盏还冒着热气，椅子和凳子也乱序摆放着。 艾薇一路跑到了朱先生的包厢里，她转头拉上了门，还搬了两把凳子抵住门口。 她刚平复了下慌乱的心跳，可转身就被地上五花大绑的人偶吓了一跳。 不远处的角落里，朱先生正一手抽着烟枪，一手拿着复古样式的电话说着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言语里十分着急：“快派人来……没人啊，我的人都在印度洋……都行都行，赶紧的！” 放下电话后又转动电话盘拨通了另一则电话：“书阳在哪儿？情况紧急，我先躲着，让他处理一下……sco马上派人来，别叫苏格兰场，听见没！” “啪”的一下挂了电话，朱先生又狠狠抽了几口烟，转身就被艾薇吓了一跳。 “恢复得这么快？刚才还不能走路呢。” 朱先生一边抽着烟，一边走到人偶的身边，抬出脚压在了人偶身上。 “这些是什么？”艾薇喘着气问道，“怎么……突然，开始杀人了。” “成了精的人偶，我也不清楚怎么个情况，太邪门了今天，回去我得算一卦。”朱先生弯下腰，一把扯下了人偶的面具。 人偶的头是一个椭圆形的木头，上面还有一些树木的纹路，它两只眼睛黑洞洞的，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渗人。 “你这儿怎么是人偶唱戏啊？怎么看怎么诡异。” 艾薇抱着脖子，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地上的人偶。 “你懂什么，这是我拾叁坊的特色。”朱先生瘪瘪嘴，不满地说。 “我这可是传统手艺，吃饭的家伙。人偶唱戏又不用养活，每天刷个油就行，坏了就修，修不了就换，就这么简单。” “再说了，我这人偶戏可是招牌！人偶操纵的绝技那是神乎其神，多少人千里迢迢前来一看呢！” 朱先生又抽了口烟，斜吊的丹凤眼眯了起来。 “这不是没人操控吗，怎么自己动啦。”艾薇指着人偶头上的细线问道。 朱先生放下了手中的烟枪，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这事儿蹊跷，我在这儿十年，人偶成精是第一次，我觉得……”朱先生故弄玄虚地说，“有鬼……” “砰——” 包厢门被一脚踢开，三五个人偶聚集在外，每个的衣服上都沾染了大片的鲜血。 它们手里血淋淋的匕首齐齐举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挥下。 朱先生看了眼包厢的观看台，拉住艾薇的后领就这么提拉着过去。 “快跳！”朱先生指着镂空的观景台。 “我，我不跳……啊——” 还未等艾薇说完，朱先生环住艾薇的腰翻身一起跳了下去。 第25章 在后厨里自报姓名 拾叁坊的后厨里一片明亮，只是不见半点人影。 瓜子小吃散落了一地，砧板上的排骨剁了一半，木桶里的鱼翻着白肚皮。 铁锅饭桶翻在了地上，菜刀和铲子在桌子上歪七扭八地躺着，四周散落着碎了一地的白瓷盘子。 最触目惊心的是一大滩一大滩暗红的血，白墙上洒满了喷射状的血迹，水泥地上还有明显拖拽的痕迹。 厨房里边的最深处有一扇实木门，里面存放着拾叁坊的所有食材。 艾薇和朱先生各拿一把菜刀一把铲子，两人靠在门上喘着气。 艾薇摸了摸酸麻的小腿，委屈地嘟囔：“腿麻了……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不麻才怪。” “我带着你又跳又跑的，期间还踹了好几个人偶，我都没怎么喊疼，你倒先叫唤上了？” 朱先生喘着气，扭了扭酸痛的脚腕。 “也不和我商量商量，突然来这么一下谁遭得住？” “我问了啊，我说快跳，你说不跳……那人偶砍人可不跟你商量，我已经很客气了。” 朱先生皱着眉，一屁股坐在了抵着门木桶上，手里的武器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偏着头上下打量着艾薇，又换成了之前轻浮的语调：“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我叫艾薇。” “不不不，中文名，在这里别弄些洋玩意儿。” “李艾薇。” “我不信。”朱先生仰高了下巴，艾薇回头看了看，确实是一脸的不相信。 “我听得出来，你的真名绝对不叫这个。” “那您叫什么，朱先生。” “咳咳，朱元璋。” “我还李清照呢，小名李太白！” “你爱信不信！我就叫朱元璋！” “你也爱信不信，我就叫李艾薇！” 朱先生气鼓鼓地别过头去，艾薇则坐在了他的身旁，撩起衣服下摆就查看起了小腿上的青紫。 朱先生看了看艾薇白皙小腿上大大小小的青紫，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开放，当着外男的面掀衣服？哎哟，大小姐跑也跑不得，骂也骂不得，怎么会来我这种地方求生存？” 艾薇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手指轻轻摸了摸腿上的青紫，回答道：“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我就是一个从长江住到泰晤士河的普通人。” “我也是住在长江边的哦！”朱先生突然变得开心起来，“我上海人！” “哦，我长江中游的，10岁就和我妈妈搬来英国了。”艾薇不在意地说着。 她轻轻刷上了左手的袖子，一条不短的红痕布在了小臂上，正往外渗着密密的血珠。 艾薇轻轻吹了吹，又皱着眉捏了捏，确认没什么其它伤口了才慢慢放下了袖子。 朱先生看在眼里，不由得收回了嘴边的打趣话。 他不自觉地瘪了瘪嘴，说道：“一个人别去码头那儿了，太不安全了……” “别说我了，现在该怎么办，一辈子困在这儿吗？” 艾薇打量着屋子，抬头看了看小窗户外面的的那轮月亮，月光洒进漆黑一片的屋子，静谧一片，给艾薇带来了不少安全感。 “我已经通知sco和我的助理了，他们马上派人前来支援，就是希望不要扩散到集市里，特别是华人码头区的外面。” “sco……”艾薇眨巴了两下眼睛，“是维克多先生吗？” “你知道sco？还见过维克多？小瞧你了！你不会是那些议会和内阁派来的间谍吧！” 朱先生的眼神变得警觉起来，抄起了一旁的武器，准备给艾薇一个铲子。 “我不是——”艾薇给了朱先生一个白眼，“我恨他们还来不及呢，这个时期在中国作恶多端，虽然在我们那里也没少做坏事……” “什么？”朱先生没听清后半句话。 “我说，sco和你的助理。”艾薇问道，“你助理很厉害？能把我们救出去？” “我助理知道我躲在哪儿，他会带sco的人来救我的。”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都连忙竖起了耳朵认真听着。 就这么持续了一阵过后，那声音便消失了。 朱先生双腿跪在木桶上，耳朵继续贴着木门仔细地听着。 “是谁，人还是……人偶啊。”艾薇小心地出了声，还没说完便被朱先生打断。 “嘘——别出声，我正在听呢。” 朱先生嘴唇微张，神情严肃：“如果是人自然会说话的。” 艾薇皱着眉头眯起了双眼，端正了姿态说：“如果是被追杀的人怎么办？你作为华人码头的统领，你不担心那些居民吗？” “拜托，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啊姑奶奶！”朱先生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现在是安全了，又开始撺掇起我来，我可没你那么有道德……现在给我闭嘴！安静点，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失望地站了起来，双手上下摸了摸，叹了口气，闭眼坐在了木桶上。 “啧，忘把我的烟拿来了。” 艾薇也同样闭上了眼，劳累、恐惧与担忧交织，使她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人一静下来就会想来想去，艾薇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又想起了下午的约书亚。 “我是不是太感情用事了。”她问道。 “对啊。”朱先生懒懒地回应。 “我受过他们的帮助，我很感激他们，看他们受难于水火，我真的于心不忍。” “那就等你有能力了再去帮。”朱先生睁开了一只眼，黑眼珠里情绪不明。 “少说话，多做事，曾经有人告诉我的，现在我告诉你……啊啊啊啊啊！” “哒哒哒哒哒——” 门外响起了震耳的枪声，不一会儿，整扇大门向外应声倒地。 “啊——”艾薇一声尖叫，不自觉地下坠，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朱先生则随着门向后仰去，直接翻了一个大跟头。 “书阳！你怎么不接着我！” 朱先生站起身后就给站在一旁的清秀年轻人一个爆栗。 “你还好吗？”温柔的女声叫了叫了艾薇。 艾薇睁开双眼，一个扎着高马尾、留着厚刘海的红头发姐姐接住了她，艾薇发现她琥珀色的眼睛周围有着一圈浓密的睫毛。 艾薇赶紧起身，微微点头谢过了两人。 “希尔达，外面处理干净了，找到朱先生了吗？” 浑厚的男中音从外面传来，随后走进来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壮汉。 他摸了摸自己那黄色的寸头，黑色的眼睛附近有两条狰狞的伤疤，一直从眉毛延伸到了眼睛下一指宽的位置。 他紫色的薄唇紧闭，长满厚茧的手摩挲着他那厚厚的屁股下巴。 希尔达站起身来，黑色的战斗服衬得她身形修长。 她将手里的长枪扔给了壮汉，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棕色的小药丸，分别给了艾薇和朱先生。 “吃了它，你们的身体会很快痊愈。继续处理吧，亚历山大。” 希尔达向两人嘱托了一句，随后和壮汉一同走出了拾叁坊的后厨。 第26章 唱着曲儿的红衣新娘1 “想当日猛然舍抛，银河渺渺谁架桥……” 悲怆的女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间，似远似近，更显凄惨。 拾叁坊内已是血流成河，零散的木头落在人的尸体上，不断地颤动。 两个黑黝黝的眼洞排在椭圆形的木头脑袋上，幽幽地盯着被血染红了的扶手。 “梦空劳，情无了，出来路儿……越迢遥……” 歌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毛骨悚然，拉长了的音调在空旷中回响，带着阵阵回音。 扶手上突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洁白粉嫩，指甲红艳如花，整个手背隐藏在红色的宽袖下。 楼梯上出现了一双三寸的绣花鞋，双脚竖立着，脚尖没有着地。 红色的人影从楼梯上飘了下来，是一个盖着红盖头、穿着红嫁衣的新娘。 她稍一摆手，地上的木头脑袋就飘到了她手上，黑色的眼洞越发幽深。 “是谁？” 新娘发出哀怨的声音，语调悠长，她将木头贴向了耳朵。 随后，木头脑袋被她放开，“咔哒”一声摔在地上。 新娘缓缓转头，看向了拾叁坊的大门，依稀间能看到三个人离去的身影。 “是他……” 新娘带着哭腔，呜呜地哭着消失在了走廊的阴影中。 “我真听到里面有人在唱戏！”艾薇着急地说着，快步跟着朱先生和书阳。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没有人，没有人！那里面的人都死绝了哪儿来的戏唱？” 朱先生大踏步地走在华人集市上，神态紧张：“书阳，你有没有听到。” “我也没有……” 书阳穿了个棕色的长袍和黑色的马甲，他跟在朱先生的身后，声音越来越小。 华人集市的另一边哀鸿遍野，人们四处逃散。 人偶举着匕首冲散了人群，见人就砍，砍死人就拖。 亚历山大掐住一个人偶的脖子，右手一拧就把人偶的脑袋拧了下来，再提起木偶的身体，几个摔打便把人偶摔成了零件。 希尔达双手握住一把利剑，手起刀落、砍刺挑弄，没几下便将一个人偶削成了碎片。 艾薇看着那边激烈的战况，心里虽踏实了不少，但担忧依然萦绕在心间。 跟着朱先生绕进一条小巷，一条青石板路铺在了两楼之间。 石板路的尽头是一扇朱红色大门，门上有些漆已经掉了，铜锁也是锈迹斑斑，看起来已是年代久远。 书阳薅下腰间的大串钥匙，翻来覆去十几下才找到了一把，解开铜锁拉下门闸，三人扭身走进了朱色大门。 大门里是一间小院，小院里藤木萦绕、郁郁葱葱，各色鲜花盛开，在晚风里摇曳，月光照耀投下的花影朦胧，更显小院雅致。 朱先生和书阳走进了小院里的一间房子，艾薇四处瞟了一眼，随后也匆匆赶上。 朱先生直奔屋内的书房，拿起电话就拨通了一串号码，艾薇和书阳则在室内的大厅里等待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艾薇打量着屋内的摆设，瞧着像是书香之家。 “这里是朱先生的住房，前面就是暮云斋。”书阳指了指掩在藤蔓下的拱门。 “暮云斋……” “对，就是暮云斋。” 书阳清洗着杯盏，生起了炉火开始煮水。 “华人码头、暮云斋还有拾叁坊都是我们朱先生名下的资产，整个华人码头区在五年前推选了他为统领，这也相当于是一位英国的爵士了呢。” “我不是说这个。”艾薇拿起一旁的扇子扇起了炉火。 “华人码头是商运的地方，拾叁坊是酒楼戏院，那暮云斋……是什么地方啊？” “暮云斋啊，是喝茶、抽烟、会客的地方。” 书阳拿出了一套茶具，又拿出了几张茶饼，问道：“喝绿茶还是红茶？” “红茶，红茶养胃。” 艾薇继续扇着炉火，火势旺了起来。 “可是，我在码头遇到的流氓，他说……暮云斋是……” “你一个姑娘还是别去码头了，那里鱼龙混杂，都是些没道理的家伙。”书阳顿了顿。 他很快拆了块滇红茶饼，揉了些茶叶，放进了青瓷的茶罐里。 火炉烧得正旺，不一会儿茶炉便滚了起来，往外喷着蒸汽。 “暮云斋的姑娘是很漂亮，他们都是华人码头区的女儿家。” 书阳将滚水倒进了茶缸，开始泡起茶来。 “她们不过是按规矩服务客人而已，有的端茶、有的送水、有的弹曲儿、有的招呼客人。” 书阳洗了一遍茶，揭开杯盖，茶香沁人心脾。 “可别把暮云斋想成了那些勾栏地方，我们朱先生高风亮节，最是唾弃那些不守德行之事。” 书阳等待着泡茶的时间，脸上似有微光一闪。 “你怎么了，你突然……哭了？”艾薇看着阴影中的泪光，关怀地问道。 “我没事，只是想到……暮云斋会不会也遭此劫难。”书阳抹去脸上的泪水，倒起了茶水。 “我也很担心居民们，毕竟是从中国远洋而来的同胞。” 艾薇接过书阳递来的品茗杯，红色的茶水缓缓飘荡，里面还有些碎茶渣。 “今天下午，我在码头受了点欺负，是街头阳春面馆的夫妇照料了我。希望好人有好报，让我来得及感谢他们……” “陈家两口子都是好人，他们两个女儿也是乖巧得很，我还准备收了那两个女儿来暮云斋呢。” 朱先生打完了电话，摆着手来到了大厅，整个人瘫在了藤椅上，接过书阳递来的红茶小口噙着。 “我又叫了人手来，sco说他们会处理。” 朱先生的侧脸黑在阴影中，烛火在他脸上跳动着。 “就是死了很多英国人，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过去……给我拿支烟来……尤其是那个老女人。” 书阳起身走进了一扇门，过了几分钟，那房里传来了一阵响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推翻在地。 朱先生回头叫了几声，书阳进去的房里却没有丝毫动静。 朱先生和艾薇急忙跳起身来，一人端着滚烫的茶壶，一人操起桌上的长剑。 两人紧张地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便一齐走向了虚掩着的房门。 朱先生一脚踹开房门，长剑横在了胸前随时准备出击，可刚看到房间里的情形时，两人都吓得呆住了。 散落一地的卷轴歪七扭八地摔在地板上，书阳呆站在房屋中间。 他的头颅微微上扬着，双眼都是上翻的眼白，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蛛网似的红血丝。 书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祥的邪气，艾薇能看到一些隐隐约约的黑气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最后都流向了他看向的地方——红盖头新娘。 红盖头新娘的双脚离地两米多高，绣花鞋竖直着，衣衫随着窗户透进的微风飘摇着。 微风稍稍掀起了红盖头，清秀俊俏的青色脸庞上，一条红线密密麻麻地缝满了整张嘴。 她紧闭着双眼，睫毛弯翘，几行血泪从眼里流出，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 可地板上却找不到任何痕迹，掉落的血泪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7章 唱着曲儿的红衣新娘2 “亦是痴情亦侠骨，风尘中见媚香楼……” 哀啭凄惨的女声响遍了整个浓雾弥漫的华人集市，街上依然张灯结彩。 包子铺的包子热气腾腾，新切的水果还摆放在餐盘上。 可是没有人，整条街没有一个人，人群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街上没有了喧天的热闹，没有了杀人的人偶，也没有了希尔达和亚历山大的人影。 到处都是浓雾，艾薇张大了眼睛也只能看清100米以内的事物。 艾薇满条街地跑着，不知跑了多少回，她也不觉得累，只是觉得要一直这样跑下去。 “朱先生！书阳！”艾薇边跑边喊，“希尔达！亚历山大！你们在哪儿？” 她无穷无尽地跑着，街道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为什么不回答我，他们都去哪儿了，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艾薇这样想着，巨大的孤独感涌上心头，给她逼出了两行清泪。 “朱先生！书阳！希尔达！亚历山大！约书亚……” 喊着喊着，艾薇突然停下了脚步。 “约书亚？”艾薇心里疑惑着，“约书亚是谁？” 眼前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身后突然传来狼群的嚎叫，惊得艾薇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跑着。 “约书亚……”艾薇边跑边继续想着，“约书亚……是我的同伴啊！那个书呆子！” 艾薇豁然开朗，眼前的迷雾骤然散开，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正是拾叁坊。 唱曲儿的女声忽然变得凄厉，身后的狼群嚎叫也愈来愈大、愈来愈近。 忍受着不堪入耳的声音，艾薇逃也似的冲进了拾叁坊。 拾叁坊里一切如初，只是少了观众和鼓掌叫好的热闹。 戏台上，一道熟悉的人影吸引了艾薇的注意，她走近一看，正是穿着长袍的书阳。 他的怀里躺着一个睡着了的少女，手上拿了一把刻刀，四周散落着各色的颜料画笔。 艾薇再走近了一些，定睛一看。 原来那不是睡着的少女，而是一个如真人一般的人偶。 人偶穿着红嫁衣，脚上的绣花鞋与之前在房间里遇到的女鬼一模一样。 但人偶的脸上没有密布的缝线，也没有滴落的血泪，它的嘴角带着笑意，脸上的表情安静祥和。 书阳怔怔地看着怀里的人偶，轻轻抬手摸了摸带着珠钗的黑发。 他攥着刻刀在人偶的嘴唇上慢慢刻着，刻下一笔就拿起一旁的红笔画一下。 艾薇看着他细心的动作，不知该如何出声打扰。 唱戏的女声还在屋顶盘旋，拾叁坊里的诡异气氛越来越浓。 就在此时，书阳率先和艾薇说起了话：“这是我妹妹，她叫书芸。”声音清润又低醇。 “她很美，对吗？书芸长得很像我阿娘。” 书阳轻轻摸着人偶的脸，像是在抚摸一只易碎的蝴蝶。 艾薇不动声响，慢慢走上了戏台。 “她很美，是很清秀端庄的长相。” 艾薇压低了声音，缓缓地说着，唯恐吵醒了睡熟的少女。 “书芸很乖，自记事起就在帮家里干活，洗衣、做饭、挑水、砍柴、和二姐一起照料着弟弟妹妹。我们村里的人都说她漂亮、懂事，将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然后呢。” “有一天，爹爹和二姐在田地里和人起了争执。爹爹被硬生生打死了，二姐扑了上去，想带回爹爹的尸体，也被一铁锹铲死了。”书阳的眸子变深，眼里噙着泪。 “他们把我爹爹和二姐的尸体随便埋在了田里，是一个好心人，告诉了我们埋尸体的位置，我娘借了板车，拖着尸体去鸣冤，可那户人家是个大户，他们买通了官吏，赔了几两银子就草草了事。” “这……这还有王法吗？”艾薇愤懑道。 书阳的眉头动了动，流下一滴泪来。 第28章 唱着曲儿的红衣新娘3 “阿娘在埋尸体的时候受了风寒，和被她感染了的弟弟一同去世。家中住宅和田产都被那户人家霸占了去。我大哥在府里当差，听闻后也只能长吁短叹，托了关系把我们三人送上了前往英国的偷渡船。” “我三妹年龄太小，受不了船上的恶苦，在路途中去了，我们把她葬在了海里。到了伦敦，只剩下我和书芸兄妹两人相依为命。” “然后呢？” 朱先生清冽的声音在艾薇的身后响起，冰冷地让人直掉冰窖。 朱先生一把将艾薇拦在了身后，神情严肃：“那个女鬼就是书芸吧。” “不许叫她女鬼！” 书阳突然仰起脖子吼起来，他的青筋突突地跳着，脖子连着整张脸通红无比。 “她是书芸，是我妹妹。” 书阳放平了书芸人偶，缓缓站起身来，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流淌了整个脸颊。 戴着红盖头的新娘从天而降，缓缓降到了书阳的身后，那不知名的唱词依然响彻在周围。 朱先生歪头看了看书芸，嘴里依旧毫不客气：“她是怎么死的？” “八年前，我还是华人码头的苦力，书芸则是当家花旦，当时她最拿手的，就是《桃花扇》……” “说重点行不行，直接说怎么死的就成。”朱先生不耐烦地说。 书阳重重叹了口气，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每天晚上，书芸都会被当时的老板叫去各间包厢，被好几个人轮番凌辱。每次都让她身心俱疲，苦不堪言。但为了让我少操心和赚取额外的费用，书芸一直自己默默承受……” “直到，直到……”书阳呜咽着，表情狰狞痛苦。 “那天书芸发着烧，本来在家好好休息，谁知，一群畜生涌进了我家，不顾书芸的苦苦哀求，硬生生地给她……给她……” “等我回到家时，只有一地的狼藉和一袋白银，有人告诉我，书芸的尸体被人带走配了冥婚，我挨家挨户地找着，给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磕头……” “找到最后，书芸的尸体已经套上了红嫁衣，我看着他……她的嘴被无数的红线缝了起来，说是……怕到阎王爷跟前告他们的状！” 书阳的情绪彻底失控，他掩面痛哭起来，书芸也在她的身后呜呜地哭着。 艾薇皱着眉，心如刀绞了一般，看着抽泣的书阳和书芸，她也感受到了无尽的愤恨和无处释放的无奈。 “我上任后，你向我推荐你家乡的人偶戏，那个时候，你就计划好今天了吗？” 朱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声音依旧没有丝毫感情流露。 “我不知道。”书阳猛地抬起了头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书芸，平时我只会看着书芸的人偶哀悼，我也不知道人偶会动……”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复仇计划吗？” “我没有，我甚至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谁……” 书阳低下了头，跪在了书芸的人偶前，不断扇着自己的巴掌。 “都是哥哥的错，哥哥就是个没用的废人。” “呜呜呜——呜呜呜呜——” 后方的书芸发出着急的呜呜声，在书阳的身后飘着转圈。 “书芸姑娘，你别着急，你慢慢说。”艾薇看着转圈的书芸，一时也不不知如何是好。 “呜呜呜——呜呜呜呜——” 看着书芸的嘴巴偶尔露出的红线，艾薇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她瞪大了双眼，拉着朱先生的长袍不断后退，嘴唇也不住地颤抖 “书芸的嘴巴被缝了起来，她……她不会说话。” “所以呢？” 朱先生皱着眉，警惕地盯着眼前的景象。 “那她怎么唱戏？是谁唱的？” 第29章 咧嘴一口尖牙的人偶1 艾薇的视线转移到了平躺在地上的书芸人偶，这个人偶与刚才似有一些不同，她这样想着。 人偶的脑袋旋转了45度，整张脸转向了艾薇和朱先生的方向 它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浓密的睫毛下面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幽幽地透着寒气。 艾薇与朱先生的汗毛竖起，尖叫卡在了艾薇的喉咙里。 只见书芸人偶张开红唇，嘴角裂到了耳朵根，露出了尖锐的牙齿和无底的黑洞。 “嘁嘁嘁嘁嘁……” 书芸人偶动着全身的关节，整个身体扭成了怪异的形状。 它先是腰部站起，再是上半身腾起，最后把脑袋咔一下放正，人偶的全身竖立了起来。 “哥哥……书阳哥哥……” 书芸人偶转过了身体，面朝着惊恐的书阳。 “你为什么不来找书芸……书芸……好想书阳哥哥……” 书芸人偶咧着嘴，发出凄惨的哀嚎。 “书芸……你不是书芸！” 书阳全身哆嗦着，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书阳哥哥……来陪书芸吧！” 书芸人偶噌一下亮出一尺长的手刀，转眼就要刺向书阳的脖子。 “不要！”艾薇叫喊着。 朱先生也在同一时刻一跃而起，伸手去夺书芸人偶的手刀。 “呜——” 比朱先生更快的是书芸，她呜咽一声，举起青紫的手，扑向了书芸人偶。 顷刻间，书芸和书芸人偶都消失了，书阳和朱先生随后也消失在了黑雾中 整座拾叁坊扭曲变形，混成了小点，最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喂，醒醒……艾薇！艾薇……” 朱先生嘴里念叨着，右手轻轻拍打着艾薇的脸颊。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艾薇上翻的眼白才渐渐显出黑色瞳孔，只是依旧涣散聚不了焦。 朱先生见状嘿嘿笑了两声，端起一旁的茶杯对着艾薇的喉咙灌了下去。 “咳咳咳……呸呸……”艾薇咳出茶水，瞳孔也有神了起来。 “这茶渣，真是咳咳……害人不浅……” 艾薇打量着周围，如今她正坐在之前的房间里，书阳和书芸——红盖头新娘都不见了踪影。 长剑还提在朱先生手里，之前滚烫的茶壶则被打翻在地，流落一地的清水早已变凉。 “我们刚才应该是进入了那女鬼制造的幻境……” “不是女鬼，她叫书芸。”艾薇回头说道，她双眉蹙着，神情严肃。 “好好好，书芸书芸，书芸在最后扑上去保护了书阳，看来这场暴乱和书芸人偶逃不了干系。” “可是书芸和书阳呢，别是已经被书芸人偶杀害了。” “至少找到了罪魁祸首，去找sco，告诉他们书芸人偶的事情，这样会好办得多。” 艾薇被朱先生一把拉起，两人穿过了院子和石板路，一路向混乱的中心奔去。 华人集市上尸横遍野，希尔达和亚历山大一个挥刀一个耍拳，早已是精疲力尽。 “希尔达，它们怎么就杀不完呢？” 亚历山大拦住了拿着斧子正要砍人的人偶，一拳打得它的脑袋转了两圈。 “他们似乎会重生，地上的木头即使被砍断了也依然会动，先把交界守住，别让他们跑进英国人的区域……小心！” 希尔达一个大刀扔了过去，拦腰砍断了在亚历山大后方偷袭的人偶。 第30章 咧嘴一口尖牙的人偶2 街上的活人寥寥无几，幸运的是大多人跑进了房子里，他们闭门紧锁。 还有的没跑脱的则死在了街边。 “希尔达！亚历山大！” 远方跑来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手里握着长剑，正是朱先生和艾薇。 希尔达挥刀打散了调头走向两人的人偶，拉着他们走向了巷子的拐角处。 “有一个……一个头目，人偶的头目，穿着红色的衣服，是个……女孩。” 艾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用手在脸上比划着。 “它……它有嘴，有尖牙，嘴咧到，到了这里。” 艾薇弯下腰喘着粗重的气，相反朱先生却没什么不良反应。 他只是微微呼吸着，声调也极其平稳：“有一个穿着红嫁衣的人偶，找到它，一切都会有结果。” 希尔达伸头看了看不断出现的人偶和依旧撕打着的亚历山大。 她回复道：“我们没有余下的精力，现在我们只能保卫好交界线，防止他们继续扩散。” “那怎么办？sco的救援还有多久到？”朱先生也伸头望了望，期间还拍了拍艾薇的背。 “我在二十分钟以前就已经申请了三级武器和额外支援，现在只能撑到他们来了。” 希尔达走出了小巷，在石墙上磨了磨刀刃。 “在此期间，请阁下务必小心谨慎，不然我们算任务失败。” “我们就在这里躲着吗……诶诶诶！” 还没等朱先生说完，希尔达便继续加入了战斗，等艾薇直起身来只看到了一缕火红的飘逸马尾。 朱先生往巷子深处躲了躲，盘腿坐下念起了经文。 艾薇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头，望了望战况激烈的希尔达和亚历山大，又看见了不断重组着的人偶拖起了地上的尸体，颤颤巍巍地往相反的方向去。 艾薇看着尸体被拖去的方向，拾叁坊高耸的顶尖矗立在夜空之上，印在了艾薇的眼里。 “朱先生，我知道书芸人偶在哪儿了！快过来！” 艾薇拉起朱先生，不顾他的反对将他拖出了巷子。 她指着拖着尸体的人偶前进的方向，又指了指拾叁坊的方位。 朱先生了然，走在前面提起了长剑，弓着身子窜进了另一条小巷。 艾薇跟在他的身后，在黑暗中七弯八拐地向拾叁坊移动着。 好不容易看见了前方的光亮，朱先生却停了下来，侧耳仔细听了听周边的声响，又带着艾薇钻进了灌木丛中。 在灌木丛里又是一阵摸黑前进，朱先生才终于停下来蹲下了身子。 艾薇的衣服和裸露的皮肤不知被刮开了多少，但她也顾不得这么多，只得蹲在灌木丛里，尽量不发出响动。 扒开一些树枝烂叶，抬头看到了远处的拾叁坊，艾薇才知道这是拾叁坊后边的院子。 院子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被杀害的尸体，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木偶拖来，叠在一堆又一堆的死人上。 书芸人偶站在院子中间，抬头望着星空中的月亮，黑洞洞的双眼透着不知名的寒气。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了书阳着急的叫喊：“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院子里出现了书阳的身影，他被两个人偶架着，毫不情愿地被拖到院子里来 书芸在他的背上飘着，正“呜呜”地发出哀怨急切的声音。 书芸人偶的头渐渐回正了方向，红唇裂开，露出了一口尖牙。 猩红的长舌从嘴里伸出，舔舐着自己的整张脸，同时还发着“嘁嘁嘁嘁嘁”的声音。 “你到底想怎么样！”书阳对着书芸人偶咆哮着，“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 “书阳哥哥……”书芸耷拉下了脸，语调里带着明显的失望。 “我是书芸……” “你不是我妹妹，书芸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书阳吼着吼着哽咽了起来，他恶狠狠地盯着书芸人偶，从喉咙里发出低吼：“我就不该把你造出来，你这个怪物！” 书芸人偶也发出了呜呜呜的叫声，黑洞的双眼挤不出一滴泪水，却能感受到恨意和难过。 “原来是真的，书阳哥哥不喜欢我，书阳哥哥不要我……呜呜呜呜，我要和书阳哥哥在一起！” 第31章 来自北欧的杀戮精灵 书芸人偶发出尖锐的鸣叫，对着书阳和书芸疯狂地嘶吼着，双手和脖子嘎吱嘎吱地作响。 它伸出了骨节分明的双手，一把掐住了书阳的脖子。 书芸在书阳和书芸人偶中来回穿梭，却阻止不了人偶的任何动作，只能干着急地呜呜叫。 “书阳哥哥，也变成人偶，陪着书芸，嘁嘁嘁，我们，不分离，嘁嘁嘁……” 书芸人偶的手骤然收紧，书阳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都红透了，喉咙里压出“咳、嘎”的声响。 就在书阳的眼白即将翻过去的时刻，朱先生突然站起，握住手里的长剑，抬手扔了过去，一剑穿透了书芸人偶的脖子。 书阳的脖子被放开，闭眼晕了过去，他被重重扔在了地上。 书芸连忙飘到了书阳的身边，呜呜地唤着。 书芸人偶扭头飘了起来，整颗头歪斜着，黑洞洞的眼睛直盯着朱先生。 “是你……” 书芸人偶一把抽出了脖子里的长剑，咔哒一声折成了两半，摔落在地上。 书芸人偶飘得更高，她仰头望着皎洁的月亮，双手抬了起来，嘴里叽里咕噜地念着咒语。 只见满院子的尸体微微颤动，它们随着咒语的声音缓缓站了起来。 所有的尸体都翻出了眼白，举起了双手，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朱先生和艾薇走来。 “快跑啊！” 朱先生拉起愣在地上的艾薇，拔腿向灌木深处跑去。 可跑着跑着，朱先生便不见了踪影，只留艾薇一个人在齐腰高的植物丛中。 四周都传来了响动，艾薇只得不断朝着亮光的方向跑去，谁知兜兜转转又跑回了拾叁坊。 艾薇贴着墙壁，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四周都是人偶和会动的尸体，艾薇只得躲在暗处放缓了呼吸。 左手突然传来透心的冰凉，吓得艾薇呼吸一滞，心脏也同时漏了一拍。 艾薇瞪大了双眼，僵硬地向左边转头。 一只雪白的小手牵住了艾薇，小手的主人是一个只到艾薇腰部的小女孩。 她神情漠然，如冰泉一般的蓝眼睛盯着艾薇，手里拿着和她一样穿着的洋娃娃。 艾薇眨巴了两下眼睛，问道：“你是……” “我是sco派来的支援——露娜·海斯特。” 小女孩张了张嘴，声音空灵，听不出一丝情感。 “我来帮助约书亚的女朋友，她叫艾薇同学。” “我，我吗？我不是他女朋友……” 露娜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道：“请问希尔达和亚历山大在哪里？” 艾薇往后指了指街头，露娜随即牵着艾薇的手走出了巷子。 街上的尸体和人偶发现了两人，纷纷举起武器向她们走来。 露娜手里的洋娃娃瞬间变大了几十倍，它通体发着红光，还散发着热气。 洋娃娃的表情动了起来，双眼睁大，嘴角勾起，笑的样子和书芸人偶一样的狰狞可怕。 它举起两把冒着火焰的长刀，双脚一噔，扑向前去，快速地挥舞着那两把砍刀。 向她走来的尸体和人偶都被砍刀切成了碎片，火焰疯狂地吞噬着残体，不一会儿便烧成了灰烬。 露娜双眼无神地走着，不理会艾薇的询问，也不关心四周的环境。 洋娃娃杀到了道路的尽头，希尔达和亚历山大配合默契，等失控的洋娃娃挥刀看向两人时，他们一齐滚进了阴影处，等洋娃娃转身走后才出来碰了头。 洋娃娃看见人偶和尸体就挥刀砍成碎片，一路杀到了书芸人偶所在的院子里。 院子里不断地涌出翻着白眼的尸体，书芸人偶似乎感受到了情况的不对，缓缓飘了下来。 它站在街道的中心，看着偌大的洋娃娃疯狂砍杀着尸体和人偶。 书芸人偶伸出青紫的双手，对着洋娃娃扑了上去。 谁知洋娃娃一个挥刀就刺向了它，书芸人偶虽然及时避过了锋利的刀刃，却不免被火焰燎了一下。 大片的衣服被烧穿，那一片木头制成的躯干被烧成了黑色。 书芸人偶见状便转身离开，谁知正对上了一个炮筒，希尔达瞄准了书芸人偶扣动了扳机。 “砰——” 震天响的炮声席卷了整条大街，炮弹推着书芸人偶冲了几百米，把她钉在了地上后瞬间爆炸，顿时火光冲天。 艾薇带着露娜躲进了院子的角落里，手掌贴心地堵着露娜的耳朵。 等她睁开眼时，耳鸣声堵住了外界的一切，直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院子里的尸体都不见了踪影，躺在地上的书阳和一旁的书芸也消失无踪。 艾薇突然发现那只洋娃娃走进了院子，大的吓人的眼睛看见了角落里的艾薇和露娜。 它的嘴角弯得幅度更大，举起两手的砍刀就要砍下。 艾薇抱起露娜就地打了个滚躲开了攻击，快速地一路小跑擦着洋娃娃的腿边冲出了院子。 赶来的亚历山大迅速把艾薇和露娜护在身后，结实的手臂上生生挨了洋娃娃一刀。 亚历山大骂了句脏话，自言自语道：“维克多怎么派来了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啊。” 亚历山大放开了艾薇和露娜，叫了叫远处的希尔达，便起身引走了洋娃娃。 希尔达飞一般地跑了过来，她拉开露娜，疯狂地摇着她，嘴里念念有词：“快醒醒，醒醒啊！我们都会被你杀死的！” 但露娜的双眼依旧无神，浑身僵硬，就像一尊洋娃娃一样。 艾薇看了看露娜的神态，又看了看远处正在与洋娃娃交锋的亚历山大，额头上的冷汗冒了出来。 她出声阻止了希尔达的摇动，拉过了露娜冰冷的小手，温和地说道：“露娜，露娜，你听得到吗？我是艾薇，谢谢你救了我！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可以醒过来了……露娜，露娜！” 远处的洋娃娃腾地一下变小，露娜的双眼依旧无光，但好歹是转了转头。 张嘴对着艾薇说：“我喜欢你，艾薇，你真的不是约书亚的女朋友吗？” 亚历山大的头部和手臂都受了重伤，他捡起地上的洋娃娃，走过来塞进了露娜的怀里，恶狠狠地说：“我要回去告诉维克多，让他这星期不给你买热可可。” “欧若拉，你为什么不杀死他。”露娜和洋娃娃对视着，声音依然空灵。 第32章 一觉醒来成了新助理 “醒！来！啦！” 一声吼叫惊醒了艾薇，她吓得一激灵，直接从床上抖了起来。 同样被吓醒的还有趴在艾薇床边的约书亚，他顶着一头乱毛慌乱地四处张望，终于在门口发现了一脸坏笑的福尔摩斯。 天空早已亮白，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了房间，卧室里的空气经过阳光的加工更使人困倦。 发现是福尔摩斯的叫唤后，艾薇两眼一翻又卷起了被子，闷上头继续闭上了双眼，躺下还不忘朝他发发脾气：“哪个绅士会不经允许进女孩子的房间啊，快点出去！” “哎哟，我可不是来吵你的，是有客人来找你的，好像是大名鼎鼎的华人码头区统领——朱先生。” 福尔摩斯拉开了约书亚的椅子，一把掀开了艾薇的被子。 “我知道你和昨天晚上码头发生的事情绝对有干系。我告诉你，我很忙，再不出来，我就把你扛出去见客。” 福尔摩斯佯装要扛起艾薇，惊得艾薇慌忙摆手，把两位男士请了出去。 “你和她不吵架啦？”福尔摩斯问道。 “不吵了，昨天艾薇同学哭着和我说道歉，但是我没生她的气啊。” 约书亚疑惑地挠挠头，端起了哈德森太太在厨房准备的曲奇饼干。 今天凌晨，当一切都尘埃落地时，约书亚在贝尔的陪同下一起来到了华人码头区。 约书亚看着眼前的混乱景象，一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继续跟着贝尔来到了sco成员休整的地方。 艾薇当时正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她眼睛青肿，神色疲倦，脸上和手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划伤。 露娜拿着人偶守在一旁，无神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看不出她在思考什么。 艾薇率先看到了约书亚，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忍着眼泪、迈着小跑冲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我我我我我我……” 约书亚唰地一下红了脸庞，紧张地口吃起来。 正当约书亚思考是该摸摸她的头还是该拍拍她的背时，艾薇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向他道起歉来： “呜呜呜呜，对不起，约书亚，我不是故意朝你发，发脾气的呜呜呜，我错了，对不起呜呜呜呜……” 约书亚回想结束，脸又渐渐地红了起来。 他不好意思地说：“然后，然后她，她哭累了，就晕倒了……” 福尔摩斯偷吃了几块曲奇饼，敷衍地“嗯嗯”了几声，便和约书亚一同走进了客厅里，随后而来的则是慌里忙张的艾薇。 艾薇到客厅时，朱先生已经和哈德森太太话起了家常，一见到艾薇过来，朱先生还像在自己家似招呼艾薇过来坐下。 艾薇横着脸，皱着眉坐到了哈德森太太的身边。 “好孩子，昨天晚上华人码头的那群匪徒闹事，有没有伤到你啊？” 哈德森太太看了看艾薇白净如瓷的脸庞，又拉起了她的双手细细看了看，确认无事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艾薇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悄悄摸了摸手臂上受伤的位置。 她这才惊奇地发现：那些昨天新增的伤口早已经恢复如初，连个小疤痕也没留下。 艾薇抬头看了看约书亚投来的眼色，心里顿时了然，不禁对他起说的贝尔女士和她的神奇药水敬佩起来。 “听说，不少在华人码头的英国人……死了？” 哈德森太太弯下腰，压低了声音对朱先生说着。 “当然了，那群匪徒穷凶极恶，见人就杀，见房就烧。那场面……啧啧啧啧！” 朱先生说着蹩脚的中式英语，哈德森太太听得却是尽兴。 “那，内阁和皇室，不管不问了？” 哈德森太太声音压得更低，疯狂朝朱先生使着眼色。 朱先生随即正襟危坐，仰着头摆了摆手，用手指了指上面，又故作玄虚地嘘了一声。 哈德森太太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在胸前用双臂摆了个叉，随后便放松了身体哈哈大笑起来。 福尔摩斯和艾薇愈来愈觉得烦躁，约书亚看着两人的眼色，不停地对福尔摩斯问着“为什么”。 “两位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睡觉了。” 艾薇无视朱先生的啧啧声，转身就要逃离这里。 哈德森太太一把拉下了艾薇，搂过了她的肩，笑着对朱先生说：“朱先生，您今天大驾光临，点名要找我的艾薇……请问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商议吗？” “哦哦哦！” 朱先生抿了口茶，故作客气地对哈德森太太说道：“艾薇小姐，在昨天的现场非常勇敢，表现突出，我问她是否可以做我的新助理，她欣然同意了……”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艾薇脱口而出了一句中文，屋里的三个英国人都一脸茫然地齐齐看向了她。 “这可由不得你。”朱先生用流畅的中文回应着。 “现在华人码头全被烧了，简直是一团乱。” “又不是我烧的，去找烧的人啊。” “欸——昨天那没熄灭的火炉不是你燃的？我房子就是你烧的，这账咱们加在一起算。” “你不讲理！” “要讲理你要赔给我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ok,ok,ok，不要吵架，好吗？”哈德森太太及时制止了两人的拌嘴。 “太太，我今日来这里，还带上了一点薄礼，一方面是来看望艾薇小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和她当面谈谈她期望的薪资。” 朱先生送上了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是一只上好的翡翠制成的镯子，还分别送了福尔摩斯和约书亚一个青花瓷烟嘴壶和一块金子制成的戒指。 “弄巧呈乖……”艾薇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 “每天上午9点到下午5点，一个月80英镑，包吃包住，如何？” “礼拜六和礼拜天休息。” “可以。” “中午休息两小时。” “可以。” 艾薇歪着头思索着：“半个月50英镑。” “再多嘴我就让你照价赔偿！” “那最后一个要求……”艾薇咬了咬嘴唇，“这个月的工资先付给我。” “可……以。” 朱先生微笑着回道，额头上的青筋却是突突地跳着，他微微抿了口手里的茶。 “这茶真是……” 他笑着对哈德森太太和福尔摩斯点了点头，又对着神态轻松的艾薇说了余下的中文。 “难喝。” 第33章 在报社的约书亚和他的小伙伴们 1881年3月，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海浪汹涌，翻腾的浪花激烈地拍打着陡峭的悬崖。 漆黑的夜空看不见一丝光亮，伫立在悬崖之上的一座哥特式建筑隐没在黑暗之中。 其中的一扇窗户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丝火光，一道人影背着手站立在窗前，整张脸埋在了阴影里。 跳动的火光中，细看能看到他齐腰的金直发，还有放在一旁的黑色镰刀。 人影的双手交叉放在窗台上，右手在铁制的窗框上有规律地敲着指甲，每只指甲都刷着黑亮的指甲油。 人影的左手戴着一只纯银戒指，血红的钻石在戒指上闪着幽幽的光，戒指的下方刻着两个不显眼的字母——gh。 窗外的海洋怒吼着，在空旷的世界里发泄着情绪。 窗内则只有人影敲击窗户的“哒哒”声，桌上的三只烛火一闪一闪地跳动着，蜡油融化滴落在稍微枯萎的玫瑰花瓣上。 “书阳哥哥不要我……书阳哥哥不要书芸……” 黑暗中爬出来一只关节怪异的人偶，它通体烧成了黑色，椭圆形的木头脑袋上只剩两个黑黑的眼洞和一排锋利的尖牙。 它全身的关节扭曲着，颤颤地在地上爬行，嘴里发着凄厉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尖。 “书阳哥哥要陪着书芸……嘁嘁嘁嘁嘁……把书阳哥哥做成人偶……咯咯咯咯……” “废物。” 人影吐出来一句中文，声音森寒又凛冽。 “拉下去，埋葬它的灵魂。” 人影转换为伦敦腔，比起中文来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人偶被黑暗中伸出的无数惨白的手拖了回去，随着“咔哒咔哒”的声音，再是一声尖利的惨叫，四下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蕾文娜，过来。” 一只红眼珠的乌鸦飞了过来，栖息在了窗框上，它低头理了理光滑的羽毛，歪着头感受着人影的抚摸。 “给多里安大人带句话，道尔顿吃的苦也够多了，也是时候想办法，让他过去给多里安大人谢罪了。” 乌鸦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展翅飞了起来，房间里的壁炉突然升起了凶猛的火焰，火舌不断舔舐着乌鸦的羽毛。 乌鸦又叫了一声，一头扎进了火焰里，连带着火焰一同离去。 人影继续敲着铁窗，好似屋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1881年4月，艾薇和约书亚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了快一个月。 约书亚在约翰斯报社有了一个靠窗的工位，平时没有任务的时候便细心整理着一桌的文件和信件。 那些文件和信件大多是sco处理的事件报告和与上级来往的书信。 约书亚特别喜欢这些文件，即使是些晦涩难懂的官话他也十分愿意看下去。 对他来说，这和从前他看的推理小说并无差别，他很愿意将美好的时光花在这些事情上。 报社里常驻的sco成员都很和善，托马斯和露娜总喜欢围在他的身边，听他说一些未来的事情和那些侦探小说，即使他们总以为那都是约书亚编造出来的故事。 托马斯总是扬着大大的微笑，露娜则没有丝毫的神情波动，只是每每听到他说起艾薇的事情时才会表现出好奇，并拍拍他的手表示继续说。 露娜总是跟在约书亚的身后询问艾薇的事情，每次露娜都要说成“约书亚的女朋友”。 而约书亚每一次都会耐心的矫正——“不是女朋友，是艾薇小姐”，但露娜听后只会直直地盯着他，下一次又说成“约书亚的女朋友”。 贝尔总是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忙活，只有制作出新魔药时才会出来随机抓人，约书亚被她抓过好几次。 有一次他喝完后睡了整整三天，却感觉自己只睡了5分钟；有一次他的身体变大了好几倍，大的整个报社都装不下他，他只好把自己叠在地上，等待着贝尔制作出解药。 如此几次之后，等到贝尔的房间里传来动静时，约书亚便和露娜一起快速藏进了柜子里，因为块头太大藏不下的亚历山大便被抓了个正着。 亚历山大也很招托马斯和露娜的喜欢，虽然亚历山大总是板着脸，但托马斯偷偷告诉他，亚历山大的家里有二十多只猫和十多只狗，约书亚也观察到亚历山大的工位上有着许多的植物和玩偶。 最烦人的是雅各布，他总是在工作时间拉着约书亚上当地的教堂，平时他在的时候一定要翻开圣经说道说道，动不动就让人下跪忏悔，说这是上帝的旨意。 希尔达和沃尔特经常不见踪影，贝尔告诉他，那次炸弹危机的定时炸弹就是希尔达造出来的。 其实，在报社的上层和地下都有着巨大的空间，都是用来给希尔达创造武器的实验室。 沃尔特则一直在外传递着有用的情报，亚历山大告诉他，这是因为沃尔特长得很平凡，而且不用睡觉和吃饭，只要一袋血就够了，是搜集情报的好手。 维克多先生经常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门缝中时不时透出来一些冰，维克多每次出来时都流着两行清泪。 sco的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只有约书亚关心着他：“你还好吗，维克多先生。” “你知道我的，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如果你愿意听我说会儿话。” 约书亚在第一次时欣然同意了，然后在寒冰中瑟瑟发抖地听维克多用俄语说着一些不明不白的话，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整个下午。 在这之后，约书亚依然关心着维克多，但他接着会说：“我很忙，抱歉。” 维克多便会哭着说他要去找约翰逊先生。 福尔摩斯经常光临小苍兰咖啡店，他主要是想偶遇莫里亚蒂，只是莫里亚蒂总是会刻意避开他。 每次都是约书亚告诉莫里亚蒂福尔摩斯已经外出时才会进入小苍兰咖啡店，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做着数学题。 这一个月以来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任务，经常是亚历山大一人出去，迅速处理完后再回来写文件，随手扔给了约书亚后便照料起他周围的小花小草来。 约书亚每天晚上都和艾薇碰头，说了说今天工作的内容和红皮书里显现出来的文字。 红皮书将约书亚的面试过程和艾薇在华人码头遇到的人偶危机都写了出来，同样也提出了三个问题： 1.书芸人偶为什么会动？ 2.华人码头的死神是谁？ 3.朱先生是哪个家族的人？ 六个问题全部显现，艾薇和约书亚一个也回答不出来，只得相互干瞪眼，只好带着问题投入到各自的岗位中，寻找着时机收集答案。 第34章 在华人码头的艾薇和她的老板1 与约书亚在报社的悠然自得不同，艾薇面对的是大名鼎鼎的华人码头朱先生。 艾薇担任的是朱先生的助理工作，准确来说，是助理之一，更准确地说，是白天的贴身助理之一。 据朱先生阐述，他还有工作助理、海运助理、印度助理、广州、上海、香港和辽宁的助理、最近还在发展荷兰助理、意大利助理和法国助理。 朱先生给艾薇唠叨了一大堆，艾薇只觉得厌烦，并合理地怀疑他只是想吹嘘自己的商业版图有多么强大。 说是白天的生活助理，朱先生还有晚上的助理和傍晚的助理。 “那早上呢？我9点才来上班啊。”艾薇磨着墨汁问道。 “大傻子，晚上的助理就包含了早上啊。”朱先生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艾薇闻着满屋熏香都压不住的脂粉气，心里瞬间了然，不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脚步不住地向外挪了挪。 “你可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我告诉你，我的生活助理里面，就白天的助理是一点不换的，那工作也就那么几个，是个轻松的铁饭碗你知道不。” 朱先生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洋洋洒洒地在公文上写下一行繁体字，字迹阳刚苍劲、棱角分明。 艾薇凑近了看，才发现朱先生刚才写的是——放你娘的狗屁，让你们议员提着头来见我。 “给，到时候把这个交给苏格兰场的警长，今天下午三点他们会到来暮云斋拿的。” 艾薇接过朱先生的一摞公文，随便翻了翻，前几张还是英文的那些官话，后面大部分就是繁体的那些骂人的话。 艾薇抽搐了下唇角，咽了咽口水，将这些公文放在了一边的红色手提箱里。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朱先生喝了口茶，说道。 艾薇放下了手提箱，叹了口气，问道：“书阳怎么样了？” 从艾薇第一天上班起，她就一直不断地问朱先生书阳去哪儿了，书芸怎么样了。 每当艾薇开口问的时候，朱先生总会岔开别的话题，不肯再说任何一个字。 “我饿了，我想吃蟹黄面……” “我看到了从苏格兰场发来的文件，上面说，绞刑在5月13日进行。” “你看得懂那些鸡爪爬的字啊！这么厉害！” “你能告诉我那天发生的事情吗……书阳和书芸的事情。” 艾薇认真地看着朱先生，神情严肃，眼里似乎还有些许泪花。 朱先生戏谑的表情渐渐凝固，开始说起了人偶暴乱的那个晚上。 “我不是和你在灌木丛里走散了吗，其实我一直躲在附近，想等待时机放倒几个僵尸，再去找你和书阳。” “我等了许久，就看到了远处露娜的娃娃拿着刀四处放火砍人，我知道支援到了，但是露娜的娃娃杀伤力极强，它分不清敌我，我才马上开始行动。” “我看到那个人偶飘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书阳和书芸，我就赶紧过去把书阳拉进了灌木丛。” “谁知道书芸不肯走，她一直在院子角落里打转，我背着书阳偷摸过去，看到了一旁的墓碑才知道，这里是书阳当初埋书芸尸体的地方。” “我向她许诺，等这次的危机解除了，我就好好安葬她的尸体，我会照顾好书阳，也会揪出那些混蛋，给她报仇。” “书芸安静了会儿就消失了，之后我再也没见着她，然后我就带着书阳去拾叁坊了。” “我本来是想先安置好他的，起码让他先醒过来吧……谁知他刚醒过来，我还没出拾叁坊的大门，苏格兰场就到了，前来交涉的是那个名侦探福尔摩斯。” “说是你昨晚没回去，带着苏格兰场进来找你的，结果就发现了这个局面，给我拷上了手铐要把我带回去问罪。” 第35章 在华人码头的艾薇和她的老板2 “这时候，书阳冲了出来，说都是他的过错，是他带着匪徒进入了华人码头，在这里烧杀抢掠，理由就是想把伤害他妹妹的那群人都杀死。” “书阳就被他们带走了，我后来才知道，你已经被sco接走带去治疗了。” 朱先生一口气说完了整件事，喝了好几口茶水。 “所以我说这里一团乱嘛，需要你这个又会中文又会英语的人前去交涉。至于书芸，我已经厚葬了她，也查过，当初欺负她的人都在那天死得差不多了。” “至于书阳，我在想办法，找最好的律师，托最好的关系。” 朱先生一边喝茶一边抬头看了看艾薇的表情。 艾薇皱着眉头，眼里满是自责和悲伤。 “这不怪你，天时、地利、人和，命运就是这样，我会安排好的……” “我也会想办法的。” 艾薇的眼神坚定，倒是吓了朱先生一大跳 。 “你不道德绑架我啦！”朱先生调侃道。 “受朱先生您指点，少说多做。果然是年龄越大，经验越多。” 艾薇提起了手提箱，不理会朱先生佯装要打她而举起的烟枪，一脸春风地走到了暮云斋的前台。 艾薇的工作都是在暮云斋和后方的小院里进行。 暮云斋的确不是什么烟花之地，这里接待的人都是貌美的姑娘们 她们充当了近身服务员的角色，服务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休息、会客、品茶……还有抽烟。 如果遇到了客人的骚扰，几个肌肉大汉会摩拳擦掌，一起将客人抬出去，并警告他们从此再也不许进暮云斋。 艾薇在暮云斋的前台管理着账单，每个星期一她都会跟在朱先生的屁股后面兴冲冲地报账，朱先生每次也只是敷衍地嗯嗯几声。 同时她还会用她流利的英文和一些英国客人交涉，尤其是从苏格兰场来的警官，时不时就想套出点话，只可惜全被艾薇噎了回去。 朱先生的房子压根就没事，那火炉就烧黑了地上的一块地板和离得近的一把藤椅。 艾薇第一次来时，这些破损的地方早已被修补了干净，一点烧着的痕迹也没留。 朱先生的房子有专门打扫的人员，艾薇需要做的事情也就是帮朱先生处理那些信件和公文，还要研墨、煮茶，时不时再做点饭。 如果没有和朱先生的拌嘴，那这份工作也还不错，艾薇这样想。 华人集市的人数损失惨重，房屋的破损也很严重，虽然对外宣称是匪徒抢劫的结果，但渐渐发酵的舆论也使外面的英国人对此地闻风丧胆。 这也正好给了华人集市修缮的机会，朱先生花了大笔的白银，请了多位建筑师和工人前来，仅一个月就把整条街都修整了一番。 尤其是拾叁坊，除了木偶戏还增加了一些西洋的歌剧，东西结合，比以前豪华了很多。 距离那个晚上过了近一个月，华人集市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华，晚上来拾叁坊的英国人有增无减。 艾薇庆幸着街头的阳春面馆没有被祸及，三天两头就去大姨家里吃面和帮忙，和面馆里的两个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 她还偷偷地前往弗洛伦斯福利院，往亨利怀里塞些糕点和拾叁坊的剩菜。 艾薇也没有忘记红皮书的问题，她每个都问了问朱先生： “书芸人偶为什么会动啊？” “书阳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华人码头区有死神吗？” “有牛头马面，有黑白无常，还有阎王爷呢。” “你有什么家族背景啊。” “你要嫁给我啊，问这些隐私。” “我不想……” “那就给我闭嘴，不该打听的事情少打听。” 艾薇从此之后确实闭了嘴，看来要知道这些问题还任重道远。 在两人忙于自己的工作时，红皮书被风吹到了崭新的一页，上面显现出了这样一句话： “道尔顿逃跑，死神来临。” 第36章 第一次出动任务是在监狱1 阴暗的森林深处，迷雾四处漫起，遮盖了黑色的树枝与枯黄的杂草。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仅是看不见，更是听不见任何生物的活动，或是一条毒蛇，或是一头野猪。 总而言之，这里有着与生俱来的死寂。 若再往里探探，则会发现一堵斑驳的围墙和一列生锈的栏杆，统共在空地上延展了好几英里。 围墙的正中有一扇厚重的大门，身披盔甲的守卫齐齐站在门前。 每个守卫的手里攥着一把步枪，神色紧张严肃，机谨的眼神时刻关注着任何动静。 大门的上方是一排拱形的镂空字母，约书亚张嘴轻轻念了出来：“尼克萨拉监狱。” 艾薇早在一个星期前就给约书亚看了红皮书上显现出来的新内容。 她神情专注，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行写得大大的文字，嘴里不住地嘟囔：“道尔顿……逃跑，死神……死神？” “我觉得你有必要报告给sco，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艾薇重重合上了红皮书，随手放在了一旁。 “女王陛下去苏格兰巡视了，维克多先生和希尔达·安格林女士在苏格兰陪同着外交部……” 约书亚双手撑着脸，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那其他人呢？你没和他们说吗？” “我说了道尔顿先生要叛逃，他们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能说是一本书告诉我的……”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说……我是做梦梦见的……” 约书亚越说越没声，双手马上就要撑不住脸颊，脑袋就这么慢慢下落。 “还有哪些问题，gh、死神和灵魂什么的，是不是应该问问道尔顿……” “怎么不告诉我啊！”福尔摩斯突然出现，把两人吓得跳了起来。 约书亚这下睡意全无，看着福尔摩斯那张怒目而视的脸，心里不断地发虚：“对啊，他是sco的顾问来着。” “每天都看不到你的人，你让约书亚怎么跟你说啊。” 艾薇甩给他一个眼刀，转身又慢慢坐回了台阶上，将煤油灯的灯芯往上挑了挑。 “我都无聊死了，苏格兰场这群傻蛋，连个新奇的案子都没有，我只能每天去医院的停尸间看看啰，这几天也没什么收获……” 福尔摩斯歪着脑袋打了个呵欠，艾薇则嫌弃地又往外挪了挪。 “正好，我也闲着没事，就勉为其难地当一回首领，和你一起去看看吧，首先把詹姆斯叫过来，约书亚……约书亚！” 两人往一旁一齐看了过去，约书亚已经歪倒在了墙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说你们两个，每次都要在凌晨两三点的台阶上讨论吗？别人也要休息的。” 福尔摩斯戳着艾薇的脸，指了指贴着墙的约书亚。 艾薇无视了他的话，拿起了煤油灯和红皮书，转身走了下去。 她边下楼梯边对福尔摩斯说道：“那你们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你不去啊，不会是害怕吧！” “我忙得很，还是让闲人去吧。”说罢便吹灭了煤油灯。 约书亚第二天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只是睡反了方向，脚放在了枕头上，被子也转了90度。 那天，约书亚和福尔摩斯一同去了约翰斯报社，抓了托马斯、贝尔和刚从教堂回来的雅各布，一起来到了关押道尔顿的地方。 一行人前脚刚走，亚历山大便驮着舔着冰淇淋的露娜回到了报社。 确认空无一人后，露娜提议去亚历山大的家里溜猫咪，便又骑着亚历山大出了门。 这下，约翰斯报社是一点人也不在了。 第37章 第一次出动任务是在监狱2 “nyxara，是‘nyx’和‘sara’的结合。尼克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夜神，住在冥间的入口或冥河……” “她是黑夜的化身，是黑暗的女儿，她代表着黑暗、深夜和无尽的阴郁。” 雅各布戴上单边眼镜，金丝链条搭在他的肩上，他翻着厚厚的圣经，嘴里不停地念叨。 “那就是黑夜公主监狱！”托马斯举高了双手，开心地大笑着。 “罪过罪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从你嘴里说出，真是侮辱了尼克斯大人。” “上帝说，我们对任何事物都应有敬畏之心，快低下你的头颅，好好忏悔你的罪过吧，托马斯。” “雅各布，你能闭上你的嘴吗，上帝刚刚告诉我的。” 福尔摩斯用小指转了转耳道，一脸嫌弃地说道。 “上帝是不会听你这个流氓的话的。”雅各布关上了圣经，将它夹在了腋下。 “这所监狱冒犯了尼克斯大人的名讳，还关押了那么多不知悔改的罪犯，这简直就是在尼克斯大人的土地上兴风作浪。” 雅各布推了推眼镜，皱起了眉头，黄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神秘。 “就算是英联邦的女王也不能幸免，你也应该对着上帝虔诚地忏悔，小杰瑞……呜呜呜……” 雅各布还未说完，福尔摩斯和约书亚一人一只手按住了他，贝尔扒开他的嘴灌了一瓶魔药下去。 雅各布想开口控诉他们的罪行，却发现自己说出的话没有了声音，整个人像被按下了静音开关一样。 “抱歉，监狱长先生，叨扰您了。” 贝尔收起那瓶魔药，对着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中年男人道着歉。 中年男人顶着一头地中海，褐色的八字胡上翘着，整个人臃肿地不成样子。 他此时正尴尬地笑着，不停地用手帕擦着头上的汗。 “我们看一眼道尔顿的状况，盘问他几句就行，辛苦您了。”约书亚和后方的狱警说着话。 一行人的后方还站着两名身穿制服的狱警，其中一人的身上挂着大串的钥匙。 他们眼朝前方，就这样一直走着，对约书亚的话充耳不闻。 “sco的人来问话，我们是应该好好接待的。” 监狱长在前面领着路，带着他们穿过了一间间阴森的大门。 约书亚观察着那些被关押着的犯人，他们大多眼神木讷、蓬头垢面，全部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他们穿过室外的操场，来到了另一座黑色大楼前，这里的土块厚重，处处充满着压抑的氛围。 “这里是关押不寻常犯人的地方，道尔顿就在这里的监狱里。”监狱长擦着头上的汗，向众人解释道。 一名狱警上前掏出了钥匙，卸下重重的铁锁和缠绕了好几圈的锁链，拉开大门让一行人进去。 处处都是黑暗和阴影，阴郁的氛围席卷着整座监狱。 监狱的大厅是方形结构，大约有五、六层高台，每层的高台上都有数十个守卫来回巡逻。 一扇扇生锈的铁门排列在土墙上，每扇门面上只留有一块方形小口和一块门牌。 监狱长带着众人上到了第三层，走到了其中一扇铁门前。 他示意狱警打开铁门，随后请sco的众人进入了门内。 福尔摩斯和约书亚疑惑地看了眼监狱长，又互相对视了一下，似乎是看见了对方眼里的回答。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示意约书亚不要说话，继续往前走。 道尔顿的手脚上系着两条厚厚的锁链，嘴上戴着兽类的防撕咬面具，里边是皮制的，外面则是纯银打造而成的。 看见福尔摩斯和约书亚后，他的血管暴起，双眼变成了红色。 道尔顿怒吼一声，手脚并用地朝他们扑了过来，却一头撞在了面前的玻璃上。 第38章 幻影人托马斯的小把戏 “这些锁链都困不住他，他能变成一只大蝙蝠挣脱的。” 贝尔从手提箱里拿出两罐魔药，递给了监狱长。 “之前的药应该库存不多了吧，这次走得急，只带来了两瓶，我回去后会派人继续供应的。” 监狱长一脸谄笑地接过了贝尔的药，连连说着谢谢，转身将魔药递给了狱警。 “快把贝尔小姐的药收好，每天一次，不要忘了喂他。” 监狱长吩咐下去，又对着贝尔说道：“贝尔小姐放心，我们每天都在给他吃您的药。再说了，有了这个特制的玻璃，他就算变成一条蛇也逃不了！” 福尔摩斯敲了敲玻璃，又伸脚猛踹了几下，确认毫发无损后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真的吗？”托马斯眯着双眼笑了笑，天真地对监狱长说道。 “我要试试！” 还不等贝尔出手制止，托马斯便将自己变成了一摊液体，快速地顺着缝隙流进了玻璃里，并迅速恢复成了人形，整个过程不到两秒的时间。 “哒哒！” 托马斯高兴地举起了双手，开心地跳了跳。 玻璃另一边众人则是目瞪口呆，集体立在了原地。 “好久没有品尝新鲜的血液了！” 道尔顿直盯着欢呼的托马斯，沙哑的声音里透着兴奋与激动。 道尔顿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手心炭黑一片，黑色的指甲却锋利无比。 正要碰到托马斯的脖子时，托马斯转身一扭，道尔顿的面前瞬间没了托马斯的踪影。 “哇，这里有窗户！”托马斯稚嫩的声音在道尔顿的身后响起。 托马斯正背对着他，伸手指着玻璃外的小窗户。 道尔顿的嗓子里发出“咕咕”的声响，他咬紧了牙关，双腿一蹬，猛地扑向了托马斯。 这次是实实在在地捏到了托马斯的脖子。 道尔顿兴奋了起来，双手发力快速收紧。 谁知托马斯的脖子变成了橘红色的细沙，快速地从道尔顿的指缝里流了下来，不一会儿又不见了踪影。 “真无聊，除了玻璃就是玻璃。” 托马斯站在了另一边的玻璃前，面朝着道尔顿，不满地嘟着嘴。 随后当着众人的面，变成流体穿过了玻璃，瞬间站在了约书亚的一旁。 他抬头看着约书亚，脸上扬着大大的笑容，声音带着格外的得意：“怎么样，我厉害吧！” 还没等到约书亚夸赞他，贝尔便冲过来揪住了他的耳朵往外走去，疼得托马斯直叫唤“美丽的贝尔小姐”和“善良的贝尔小姐”。 福尔摩斯架起了双臂，对着监狱长挑了挑眉。 监狱长擦着额头的汗，对着福尔摩斯不断鞠着躬：“是是是，不好意思。我们会加固的，一定不让一丝缝隙出现在玻璃上。” “不用了，加固就行，只留几个小孔通点儿空气就行。” 福尔摩斯又敲了敲玻璃的门，看了看眼神犀利的道尔顿，把约书亚拉了过来。 “不是要问他问题吗？问吧。” 约书亚慌忙在裤兜里找起了纸条，清了清嗓子，看了眼道尔顿便小声地读了起来： “gh是什么意思？” 道尔顿用猩红的眼珠盯着约书亚，眉头皱了起来。 一阵剑拔弩张的沉默之后，他幽幽地说道：“你嗓子被山羊啃过？这么小的声音给蚂蚁听呢！” “我我我我我我……” 约书亚着急得回头寻找福尔摩斯。 第39章 福尔摩斯的威胁 福尔摩斯“啧”了一声，一个巴掌拍在了玻璃上，他左手插着兜，脸慢慢靠近玻璃。 “他说，gh是什么！” “无可奉告！” “我警告你，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让托马斯，带着这个纯银的十字架，拔出你的舌头，在上面刻一朵漂亮的红花。” 福尔摩斯威胁着，拉过了雅各布戴着的项链，一条闪着光的银十字架晃荡在道尔顿的眼前。 “然后让沃尔特带着你刻着红花的粉嫩舌头，用纯银的钉子钉在伦敦十字街的雕像上，旁边写着——来自道尔顿家族的子爵大人，哈哈哈哈哈！” 福尔摩斯幽深的话语响彻在整间牢房，让人一时分不出谁更变态。 道尔顿的头顶冒出了细汗，他咽了咽口水，眼里的猩红逐渐褪去，又变成了浑浊的灰色。 “你要是说了，上帝会原谅你的罪过，你死后必上天堂；你要是不说，我会遵循上帝的旨意，把你打进无间的炼狱！” 禁言魔药的效果终于过去，解脱了束缚的雅各布兴冲冲地说着话。 “哼，什么上帝、天堂，这些都糊弄不了我。” “喂，我说小子，你以为上帝就是正义的那一方吗？你以为天堂里就没有苦难没有痛苦吗？你的上帝为什么不把人间变成天堂呢？” “我来告诉你，他眼睁睁地看着人们受尽磨难，这样你们才能崇拜他、臣服他！” “你这个罪恶的吸血魔鬼！竟敢口出狂言……” “我问的是gh！别转移话题！”福尔摩斯又是一拳打向了玻璃。 他直起了腰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锁链缠着的道尔顿，眼里满是轻蔑和不屑。 “看来你是不打不招啊……托马斯！带着这个十字架在他的舌头上画画！” “golden hell，是一个比sco厉害多了的组织，里面有你们意想不到的东西。” 道尔顿瞪着福尔摩斯和托马斯手里的十字架，不情不愿地说着。 “火车站的死神就是在这个组织的吧。”约书亚插嘴道。 “他就是我的上级，阿洛德大人。” “你带给他灵魂，对吗。” “当然了！我是他最嗜血的手下，大半个灵魂都是我带给他……” 道尔顿突然瞳孔紧缩，似是受了什么惊吓，转头背对着他们，不再回复一句话。 “喂，说话，舌头不要了吗？”雅各布用圣经敲打着玻璃。 但道尔顿不为所动，一直背对着众人。 约书亚看了眼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走吧，我们问完了。” 他说完便和福尔摩斯一起走出了牢房，身后跟着其它人。 道尔顿听到了关门声，慢慢回头看了看正在上锁的房门。 转动钥匙的声音消失后，房门上的方孔突然被划开，露出一双竖着瞳孔的黄色眼睛，瞳孔的四周还散着黑色的条纹，黄色的眼珠里散着光，单是看一眼就能察觉出正在燃烧着的愤怒。 道尔顿被那双眼睛盯着，顿时软了身体，双膝跪下低着头，冷风从缝隙中穿过，直让他瑟瑟发抖。 一直听到方孔滑动的声音，道尔顿才敢抬头。 他得意地站了起来，猩红的眼珠再次显现。 他弯起了嘴角，冷冷的笑声在玻璃中响起，随后变成了哈哈大笑。 第40章 监狱里的黑暗交易 “您请放心，我肯定派人来加固玻璃，让他无处可逃！” 监狱长不断擦拭着额头的汗，一路送着福尔摩斯等人到了关押普通犯人的监狱。 “不用了。”福尔摩斯突然停下了脚步。 监狱长突然结巴了起来：“为，为什么，福尔摩斯大人。” 福尔摩斯点了支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说出的话随着烟雾飘到了众人面前：“因为我要回禀女王陛下，你被停职了。” 空气瞬间凝固起来，除了福尔摩斯和约书亚，其余的人全都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不是搞错了，您得先告诉我理由吧。”监狱长皱着眉头咧着嘴，谄笑地说道。 福尔摩斯又吸了一口烟，缓缓走到了关押着犯人的牢笼前。 他抽出了狱警的警棍，不断拍打着笼子的铁杆，制造出分贝较大的噪音，同时嘴里粗鲁地说着让犯人过来的糙话，甚至对着犯人狠狠扔出了警棍。 福尔摩斯一连试了三个犯人，无论他对犯人做出怎样的挑衅，犯人们都始终缩在角落里不说一句话，被砸到不叫喊，也不挪动哪怕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贝尔看着呆若木鸡的犯人们，大声质问着监狱长。 “前额叶切除手术，大概是从19世纪中期开始进行的，是一项极不人道的手术。”约书亚的瞳孔微沉，大声讲解着这场禁忌手术。 “脑前额叶是人体大脑中最重要的神经器官，我们的情绪感知、判断分析、记忆思考和行为操作都与之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破坏了脑前额叶，就相当于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约书亚清亮的声音在空旷的监狱里回荡，使得本就寂静的监狱更显落寞与伤悲。 “你把他们变成这样，为什么？” 福尔摩斯双手插着兜，踩着脚步走了过来，棕色皮鞋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您带我们去道尔顿的牢房时相当熟练，身为一所管控着数千犯人的监狱长，您是否太过于关注道尔顿了呢？”约书亚在福尔摩斯身后补充道。 “你和谁有交易？嗯，小杰瑞。肯定不是道尔顿！不然他见到你的反应可以让女王陛下特许他进入皇家剧场。” “你把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嗯？和被收割了灵魂的植物人有什么两样。” “收割灵魂！”约书亚和托马斯惊叫道。 “你和死神有联系，还是那个和道尔顿有关系的死神！”福尔摩斯接着他的话说道。 “你先把他们的脑前额叶切除，让所有犯人都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然后让那个混蛋把他们的灵魂全部收割。没人会注意到这一切，对吗？” 气氛逐渐变得森冷起来，似乎这里不是罪恶与救赎的监狱，而是关押着任人宰割的牲畜的屠宰场。 监狱长额头上的汗不断地滚落下来，但他并没有如之前一样拿着手帕擦拭。 汗水越流越多，制服也变得湿哒哒的，监狱长转眼间便成了一个水淋淋的人。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阴森的笑意，眼底的狠厉波涛汹涌，嗤嗤地笑出了声：“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名侦探，您大驾光临了仅仅一个小时，就发现了这所监狱的美妙！” “美妙？什么美妙！折磨他们吗？”贝尔的整张脸因愤怒而扭曲。 监狱长举起了汗津津的双手，源源不断的汗水从指间滴下，不一会儿便沾湿了大片地板。 “我是个死人，救不活的死人，我在某一天的夜里心脏病发而死。” 监狱长来回踱着步，水渍在他的身后拖出了长长的一条。 “我受命于女王的委托，毕业后便在浓雾深处的森林中心掌管着这所监狱。我的理想，便是让所有的犯人都能感受到人性的善意与美好。” “我将我所有的善良和温暖倾倒在了他们身上，我坚信人性的伟大会宽恕他们，将他们从无间地狱中拉回这美好的人间。” “然后，他们表现地很好，我们其乐融融，阳光照不进的森林里到处都是充满了温暖阳光的心灵。我的理想实现了，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但是我高估了人性，他终究无法和恶魔对抗。他们承诺会改过自新，他们承诺将忏悔他们过去所犯下的罪恶，他们承诺的每个字我都放在了心上。” “那天晚上，我得到的却是我的妻女被残忍分尸的消息，罪犯则是那个在上帝面前哭得不能自已的少年。” “英国和周边的国家备受他们的影响，犯罪率持续上升。女王问责，议会弹谏，我在他们的嘲笑声中倒地不起。” 监狱长眼底泛红，流下了两行清泪，混着淋淋的汗水，一同掉落在地。 但很快他又狂笑起来，眼底带着隐忍的疯狂。 “命运的齿轮啊，上帝安排了我和阿诺德大人的相见，他启发了我很多，甚至同意我留在这个监狱里，继续实现我的理想。” “阿诺德大人提示我研究人体医学，这也让我终于发现了脑前额叶的切除手术，这简直是上帝的旨意！我终于让他们丢弃了嗜血的本性，让人性的光辉照耀在了这所监狱里！” “美妙啊！太美妙啦！” 监狱长嘶吼着，汗水流淌地更多，整个人就像包了一层水膜。 “人有灵魂，高洁的、丑陋的，可没有了灵魂，还有人性吗？” 约书亚提高了声调，清亮的嗓音盖过了监狱长的嘶吼。 “你向死神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你早已没有了人性。” 约书亚一字一句清楚地说着，话语如冰水般清透。 “我的灵魂？” 监狱长怔在了原地，双眸的瞳孔不住地颤抖着 “我的灵魂呢？” 他无力地跪在了地上，水流从他的皮肤上喷了出来。 他的双眼惊恐地瞪大，嘴唇张了张，可刚吐出了一个音节，监狱长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水流如止不住的河流一样喷涌而出，监狱长只剩下了一张死皮。 监狱长的水流冲刷着众人的脚，贝尔和雅各布注意到，监狱里那些沉默的犯人们也淌下了水流。 一时间，整座监狱的墙壁上都是水流过的水渍 不难猜想，再过一会儿，这里将被水流淹没。 “奇怪！那些守卫和狱警呢？”约书亚环视着四周。 “糟了，快去看看道尔顿，他可能真的要逃跑！还有那些危险的犯人！” 福尔摩斯朝着另一座建筑跑去，边踩着水边回头朝着众人说着。 众人跟在福尔摩斯的身后，一齐到了通往室外的铁门处。 第41章 死神阿诺德1 铁门被紧锁着，福尔摩斯和雅各布撞了好几下也没能撞开。 “钥匙在那个狱警身上，我们得找到他才行。”约书亚着急地对众人说道。 “但是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去找他！顺便看看情况！” 托马斯举高了右手，昂扬的声音突兀在沉默中。 在得到福尔摩斯的同意后，托马斯便消散成了流体，消失在了门缝中。 众人等到两分钟时，贝尔皱紧了眉头：“怎么还不回来，不应该呀，托马斯行动很迅速的。” 众人等到五分钟时，雅各布掏出了怀表，将其整个缠在了手指上。 他张开手指，表盘在空中规律地摆动，指针快速地回旋着，在众人面前升起了一道无形的时间壁障，将不断涌来的清水隔在了壁障之外。 众人等到快十分钟时，才终于听到了铁门外钥匙旋转的声音。 铁门骤然打开，白光照进了阴暗的监狱里，背对着白光的托马斯的剪影也应声倒下。 约书亚急忙接住了他小小的身体，托马斯的胸前被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正不断地从里面涌出。 他咳了一口血，将手里的大串钥匙交给了福尔摩斯。 贝儿见状慌忙拿出了手提箱，在里面寻找着止血的绷带和恢复身体的魔药。 托马斯虚弱地喘着气，颤抖地说着里面的情况：“牢门全被打开了，穿着制服的都死了……咳咳，除了那个戴着钥匙的狱警，他有一把黑色的大……大镰刀，咳咳咳。” 托马斯又咳出了一口鲜血来，贝尔先是将一瓶亮晶的粉末倒在了托马斯的伤口上，随后又哄着他喝了一瓶黑色的魔药。 “托马斯没大碍了，我要在这里继续治疗，里面怎么办？”贝尔抬头对着福尔摩斯说道。 福尔摩斯皱起了眉，脑后的黑发随着风飘荡着。 他思考了良久，随后站起了身，顺便揪起了正在祈祷着的雅各布。 “贝尔，联系亚历山大和露娜支援，给维克多汇报情况，再让他们把苏格兰场叫来，告知雷斯垂德就行。” “约书亚，你好好照顾托马斯，确保治疗过程顺利，同时接应支援到场。” “我……我？”约书亚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 “就是你，你一定随身带着希尔达给你的武器。”福尔摩斯拍了拍约书亚的肩。 “我先去拖延会儿时间，这里就拜托你了。” 约书亚重重点了点头，掏出了口袋里手电筒形状的铁棒。 雅各布拾起了地上的圣经，缠紧了手上的怀表，和福尔摩斯一同开了铁门走了进去。 铁门重重地关上，偌大的露天监狱里只剩下了约书亚三人。 浓雾弥漫，遮挡了视线，约书亚把黑框眼镜正了正，抬眼紧紧盯着远处的黑色建筑。 托马斯的胸口上被绑上了绷带，血液透过了白色，在托马斯的身体上绽放着。 托马斯的上半身躺在了约书亚的怀里，橘色的卷发刺在约书亚的脖颈间，吸引着他注意的则是托马斯痛苦的表情。 他双眼紧闭，和发色一致的橘色眉毛皱起，金色睫毛搭在了雀斑上，嘴里不断呢喃着，似是陷入了出不来的噩梦之中。 “贝尔女士，托马斯怎么样了？”约书亚着急地问道。 贝尔正捣鼓着手提箱里的瓶瓶罐罐，她抽空回了一句：“死神的镰刀割伤到了他的身体，托马斯的身体没有了大碍，但他精神正饱受着折磨。” “死神的镰刀，怎么会伤害到他的精神……” “死神的镰刀收割死者的灵魂，他们会割开死者的身体，一方面是将灵魂分离肉体，另一方面则是取出死者的走马灯，死神则会将两者带到地狱的第一层进行审判。” “可是托马斯是那么的天真开朗……” 约书亚轻轻用手揉了揉托马斯的橘红色卷发，期望自己能给他带来一点抚慰。 黑色的监狱里，福尔摩斯和雅各布关上了那道厚重的铁门。 只可惜监狱里正在进行大大小小的厮杀，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福尔摩斯和雅各布。 一个嘴里排满尖牙的人疯狂撕咬着地上那人的黑色翅膀，翅膀人一动不动，绿色的血液溅地尖牙人满脸都是。 一个左手是斧头的男人冲着尖牙男的脑袋狠狠劈了下去。 尖牙男的脑袋瞬间裂成了两半，红色的血液和黄色的脑浆混着绿色的血液，在地上缓慢地流着。 斧头男活动了下肩颈，举起斧头又砍向了在地上扭曲着5米长身体爬行着的蛇男。 蛇男躲过了斧头男的攻击，一个蜷缩捆住了斧头男的全身，嘴巴张成了180度，一下子将斧头男的脑袋咬了下来。 蛇男还未将脑袋吞进肚子里，他和斧头男的全身都被火焰吞噬殆尽，不一会儿便烧成了焦炭，喷出火焰的正是一个头发冒着火焰的上身赤裸男。 监狱里的囚犯大显神通，在方形的监狱里横冲直撞、狼奔豕突，破坏了不少栏杆和楼梯。 福尔摩斯和雅各布左右闪避着，关键时刻便由雅各布的怀表出场，拦下了被弹飞过来的尖嘴人。 “啧啧啧，真像个具象化的下议院。”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嘟囔着，和雅各布一同走到了道尔顿的牢房前。 道尔顿的牢门虚掩着，福尔摩斯一把拉开了牢门，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原本围困住道尔顿的玻璃早已成了散落一地的碎渣，这下困住道尔顿的则是锁链和一把通体黑色的大镰刀。 镰刀约有2英尺长，刀尖上闪着锐利的光，把手上镶着一圈白色的骷髅头。 镰刀的那头在墙上抵着道尔顿，把手的另一端则被握在了一个金色长发的男人手里。 男人坐在了一把有着红色坐垫的椅子上，身穿着一袭黑色的斗篷，左手架在黑铁做成的把手上，食指上戴着的钻石在金色头发的相衬下更显血红。 道尔顿则一改之前的低沉样子，此时正咬牙切齿地被镰刀抵在墙上，浑身都动弹不得，灰暗的眼神里透出恐惧与忌惮。 “你就是阿洛德？一头鸡毛也配叫死神？” 第42章 死神阿诺德2 黑色监狱外，贝尔终于配制成功了一小瓶冒着粉色蒸汽的魔药。 她顺手递给了约书亚，嘱咐他一定要分三次喂下去，说完又继续在手提箱里翻找着。 约书亚小心翼翼地把药喂给了托马斯，看着托马斯渐渐平整的眉间，又听着他轻缓的呼吸声，约书亚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转头看看贝尔，她的手提箱放在了地上，上半个身体几乎全部钻了进去，不停地往外扔着奇形怪状的小瓶子。 有几个小瓶子没控制好力度，直接砸到了约书亚的脑袋上。 终于，贝尔从手提箱里直起腰来，她活动了一下自己丰腴的身体，从怀里掏出了两颗灯泡大小的水晶球。 水晶球在贝尔手里发着紫色的荧光，个个晶莹剔透，很是好看。 贝尔朝约书亚笑了笑，转身来到了一处空地。 只见她嘴里念着咒语，右手高高地举起一颗水晶球，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咚——” 水晶球在地上炸开，随即升起了一团紫色的烟雾。 烟雾渐渐成形，露娜的整张脸在紫烟中显现了出来。 她一脸茫然，无神的眼睛更不知是何情绪。 “露娜，听得到我说话吗？” “是的，我可以听到你说话，贝尔女士。”露娜空灵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外传来阵阵回响。 “我们在尼克萨拉监狱，监狱突发紧急情况，托马斯受了重伤，请你们迅速前来支援，同时通知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探长。” “yes,sir……”露娜的脸消散在了烟雾中。 贝尔等不及让紫烟散去，迈开了步子跑到了旁边的空地上，又将一颗水晶球重重扔在了地上。 这次在烟雾中显现出来的是希尔达的脸，她一脸疑惑，似乎还没分清楚状况。 “希尔达，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以，贝尔女士，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我以后再告诉你，请迅速告知维克多先生，尼克萨拉监狱发生紧急情况，托马斯身受重伤，事关道尔顿和死神。” “明白。”希尔达消失在了烟雾中。 贝尔喘着粗气回到了约书亚的身旁，她慢慢跌坐在了地上，双手慢慢垂下。 葡萄紫红的羊毛卷散在她的肩膀上，她无力地靠在了约书亚的肩上，闭上了沉重的双眼。 道尔顿的牢房内，阿诺德的椅子已经倒在了地上，他拿着那把黑色的大镰刀，站在了福尔摩斯的面前。 阿诺德的身高将近两米，黄色的竖瞳微微缩着，低眼蔑视着两人。 “不知阁下尊名。” 阿诺德森寒冷冽的声音响起，雅各布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每一颗锯齿。 “麦考夫·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得意地前后摇着，舌头顶了下侧脸。 阿诺德眯了眯眼，左手在空中划了一下，福尔摩斯和雅各布头上的绿色的名字和数字全部显现在了眼前。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您的生命倒计时还有2分钟。” 阿诺德微微笑了笑，两颗尖牙白如瓷器，他又微微侧目看了看雅各布。 “雅各布·让·杜兰先生，您的生命倒计时是……” 阿诺德的微笑突然僵在了脸上，他很快便收起了笑容。 “您能比福尔摩斯先生多活3分钟，我允许您先做祷告。” 阿诺德的眼里多了些好奇，但更多的是凌厉的杀气。 “我此次的生命还有漫长的70年，我心里很清楚，请死神大人放心。” 雅各布慢悠悠地回复着，他戴上了单边眼镜，拿出腋下的圣经翻到了某一页。 他照着圣经大声读着：“撒罪恶的，必收灾祸。他逞怒的杖，也必废掉。” 雅各布黑色的眼珠闪着奕奕的光彩，对着窗户外滔滔不绝地说道：“仁慈的天父啊，您创造出来的孽障……” “你想把道尔顿救出去，我能理解。”福尔摩斯打断了雅各布滔滔不绝的祈祷。 “但你把其它的犯人放出来，在这黑罐子里相互厮杀、大肆破坏，这让我很为难啊。” 阿诺德把镰刀抱进怀里，偏头看了看福尔摩斯后方的铁门，傲慢在阿诺德的眼里增长。 他徐徐地说道：“这些东西，你们英国政府最清楚不过了吧。失败的实验品，充满着暴怒、贪婪、嗜血和失控。” 福尔摩斯的神态渐渐变得严肃，他眨了眨眼，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第43章 死神阿诺德3 “他们以前也是人啊，有自控、有自尊、有情绪，还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灵魂。” 阿诺德的长袍在地上拖着，他在狭小的空间里左右走了走。 “然后被你们抓去，进行生物实验，死了就丢在乱葬岗，活了就关押在森林深处的监狱里继续当个实验品。” “我只是按照你们人类的意愿办事而已，包括前面监狱的那些犯人，不都是被人关押在这里，给这些怪物当备用实验品的吗？” 阿诺德看着面前不断冒着冷汗的福尔摩斯，阴森地笑了笑。 “就是这样悲惨的人生，您说，他们灵魂还有什么用？不如……让我全部收割了。 “啊……与其让我一个个收割，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这样速度会快很多，不是吗？” “你要灵魂干什么？”福尔摩斯大声地说，“死神带领死者的灵魂接受地狱的审判，灵魂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吧。” 阿诺德定在了道尔顿的面前，转身面朝向福尔摩斯他们，漆黑的镰刀泛着阵阵寒意，惨白的骷髅头发着银白色的光。 “等我收割了你们的灵魂，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相信我，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阿诺德从嘴里挤出了这句话，嘴角向上勾起，右手高高地举起镰刀，直直地向福尔摩斯劈了下来。 镰刀停在了福尔摩斯的头顶，刀尖还差10厘米就要对着他的头颅劈下来。 雅各布在一旁举起了右手，金色的怀表在手下规律地晃动。 阿诺德的竖瞳兴奋地颤抖着，他狞笑着收回了镰刀，又快速地朝雅各布的腰间划去。 雅各布的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空气中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残影，雅各布好端端地站在了福尔摩斯的右边。 镰刀定在了半空，福尔摩斯飞起一脚，将镰刀踢了上去，随后迅速地转身，又飞起一脚将镰刀踢进了土墙里。 阿诺德眸子一沉，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将镰刀从墙里拔了出来。 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着，在阴暗中十分显眼。 阿诺德举起镰刀，又挥向了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举高了双手，将镰刀的把手紧紧攥住，镰刀一点点地往下压着。 福尔摩斯的手臂微微发着抖，汗珠从他的头上流下。 他紧紧咬着牙齿，咖色的眼珠紧紧盯着阿诺德。 阿诺德突然向上收起镰刀，一个转身飞起，左脚踹向了福尔摩斯的脸。 他的脚又定在了空中，不用想，一定是雅各布发动了手里的怀表。 借着停在空中的力气，阿诺德又飞起了右脚，快速地踢向雅各布的下巴。 “咣当”一声，雅各布的下巴被踢中，力度大得将他掀翻在地，圣经也落在了地上。 雅各布晃了晃脑袋，神志刚变得清晰便看到闪着亮光的镰刀向他砍来。 他侧身躲过，在地上转了一圈，手里的怀表脱落了链条，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镰刀正好砍在了怀表上，一时间土瓦砖飞、零件四落，镰刀的半个身子都深深地扎进了地里。 时间的管控消失，阿诺德的左脚迅速踹向了福尔摩斯，福尔摩斯一个转头躲过了攻击。 但还没等他喘口气，阿诺德抽出镰刀往后一顶，镰刀的把手重重地顶在了福尔摩斯的肚子上，一下子将他顶飞了出去。 阿诺德收回了镰刀，“唰唰”两下切断了束缚着道尔顿的锁链。 道尔顿大喜，一头跪倒在阿诺德面前，用沙哑的破锣嗓子一遍又一遍地感谢着阿诺德。 阿诺德冷冷地扔给他一把带着血槽的银匕首和一双厚厚的手套，匕首的尾端写着“gh”两个字母。 “收集所有人的灵魂，这次不许再丢失任何东西。” 道尔顿慌忙戴上手套拿起了匕首，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福尔摩斯瘫坐在外面的墙根下，“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黑色的碎发贴在他的脸上，目光疲惫又凶狠地看着慢慢走来的阿诺德。 阿诺德左手提着怀里紧紧抱着圣经的雅各布。 他的单边眼镜早已不知所踪，右左眼肿了大块，右边的下巴上浮现出大块的淤青，嘴角流着一行血。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那把黑色的镰刀，将其充当起了拐杖，金属碰撞着地面，随着脚步在地上“哒、哒”地响着。 第44章 最后的遗言1 福尔摩斯看见怀里紧紧抱着圣经的雅各布又气得吐了一口血。 他咬着后槽牙，牙齿被血染得鲜红。 福尔摩斯凶狠地对雅各布说：“你这个没眼力见的缺德东西，不帮我拦下他，跑去捡你那个破圣经！” 阿诺德将雅各布扔在了福尔摩斯旁边，雅各布嘴里含糊着说不清的话：“我的金怀表没了，没有时间，我拦不下来啊！” “son of a bitch!” 福尔摩斯的血沫子喷了出来，也不知是在骂谁。 阿诺德戴上了长袍上的兜帽，遮住了半个黄色的眼珠，金黄的长发撇在胸前，整个人透着浓厚的杀气和神秘。 阿诺德缓步走到两人面前，慢慢蹲下，黄色的眼珠扫视着两人的脸庞。 “我收割灵魂前有一个习惯，听听他们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上次让我动容的，是监狱长杰瑞·戴伊的‘我的一生荒废，我的骄傲破碎，我不愿入地狱，我生在地狱’，我施舍了他一次生的机会。” “现在，我想听听……你们两位的遗言。” 阿诺德的镰刀近在咫尺之间，福尔摩斯和雅各布面面相觑，不断地蠕动自己的身体往后靠着。 福尔摩斯率先发言：“你头发像鸡毛，你牙齿真丑，你眼睛像哈德森太太每天清理的尿桶。” 雅各布嘴巴大张，吃惊地望着口出狂言的福尔摩斯，嘴里不断念叨着“仁慈的天父”。 阿诺德越听眼神越发的寒冷，像一地冰冷的死水 发光的黑色条纹爬上了阿诺德的脖子，从四面八方向脸上席卷。 “我希望我死前说的都是实话。”福尔摩斯接了句嘴。 阿诺德的笑容并没有消失，低沉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我应该现在就弄死你，但我迫不及待地想听听看杜兰先生的遗言。” 他转向了雅各布，舌头舔了舔尖利的牙齿。 雅各布已经放弃了祈祷，他双手紧紧抱着圣经，黑色的眼珠死死盯着阿诺德。 突然，他举高了手里厚厚的圣经，对着阿诺德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砰——” 圣经与阿诺德发出厚重的闷响，圣经摔在了地上。 气愤的火焰在阿诺德的眼里燃烧膨胀，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就是现在，快呀！” 福尔摩斯高呼一声，雅各布拿起了手中的石英手表。 手表的表盘悬在雅各布的手掌上，表盘上的指针飞速地回转。 阿诺德的表情一怔，手上的镰刀又定在了半空。 转瞬之间，面前的福尔摩斯和雅各布早已不见了踪影。 阿诺德转头看向50米开外的阶梯处，两人的身影闪了一下。 福尔摩斯冷笑着朝他竖了个中指，便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阿诺德起身看了看满监狱的狼藉，嘴角勾了勾，但又很快地放下。 他转身走进了道尔顿的牢房，挥了挥手里的镰刀，整面墙在顷刻间坍塌，露出了外面白茫茫的世界。 阿诺德走到边缘，纵身一跳，身体迅速往下坠落。 约书亚怀里抱着酣睡的托马斯，肩上靠着闭眼休息的贝尔。 此刻的他是一下也不敢多动，生怕动一下就会把两人吵醒，即使约书亚早已感觉到腰酸背痛和腿脚麻木。 约书亚不愿去想身体的疼痛，不远处的黑色建筑里不断传来巨响和窸窸窣窣的声音。 约书亚不由得担心起福尔摩斯和雅各布来，同时也在焦急地等待着sco和苏格兰场的支援。 黑色监狱里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最后平复成了寂静。 铁门被打开，一道矮小的人影走了出来。 约书亚看了看人影，满心以为是身材略小的雅各布。 他高兴地摇了摇贝尔，指着前方说：“贝尔女士，杜兰先生出来了！快看呐……可是，福尔摩斯先生呢？” 贝尔闻声站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眨巴了两下看向了前方那道黑色的人影。 人影似乎也发现了他们，飞奔着朝他们跑来。 “不，那不是雅各布，那是……道尔顿！” 道尔顿猩红着双眼，两道尖锐的吸血牙齿透着寒光，他手上拿着一把匕首，面目狰狞。 “贝尔女士，你保护好托马斯！” 约书亚轻轻放下了托马斯，歪歪扭扭地直起了身体，把贝尔和托马斯一齐护在了身后。 他拿出了那截手电筒，目光如炬，眼睛死死盯着跑来的道尔顿。 约书亚轻按手电筒底部的按钮，手电筒的顶部顷刻间射出一道蓝紫色的电光，就像是星球大战里的光剑。 道尔顿举起手上的银匕首刺向了约书亚，约书亚也举起光剑打了过去。 第45章 最后的遗言2 一股蓝紫色的电流从光剑里射出，道尔顿整个人抽搐了起来。 蓝紫色的电线流过了他的全身，暂时控制住了他的行动。 贝尔背起托马斯，将他转移到了墙边，托马斯靠在墙边憨憨地睡着，贝尔则转身搜寻着手提箱里的魔药。 道尔顿全身一软跪倒在地，约书亚紧紧攥着光剑的把手，双手和双腿都止不住地颤动。 道尔顿猩红的眼睛盯着约书亚，沙哑的声音在约书亚耳边响起。 “我记得你，小鬼！就是你用银匕首刺伤我的腿，害我被抓进了这里！” 道尔顿说完迅速起身扑向了约书亚，约书亚在慌乱中举起光剑一通乱挥，可惜都被道尔顿轻易地躲开。 道尔顿看准了一个空隙，飞快地抬脚，“啪”的一下踢飞了约书亚手里的光剑。 光剑落在了远方的空地上，自动缩回了蓝紫的电光，转眼间又变成了普通的破铜烂铁。 约书亚被道尔顿一个挥拳打倒在地，来不及反应又被道尔顿的脚踢中了肚子。 “唔！” 约书亚倒在地上呻吟着，腹部不断受着道尔顿的踢打，这种感觉让他似曾相识。 “你这个混蛋，害得我被抓，被阿诺德大人惩罚，回去还要和阿诺德大人一起去谢罪，把我害到如此地步，我一定要亲手收割你的灵魂！” 道尔顿嘴里不断地咒骂着，他用脚踢倒了表情痛苦的约书亚，走到了他的身边，举起手上的银匕首，对着约书亚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 约书亚来不及闪躲，本能之下，他慌忙将身体蜷缩了起来。 道尔顿没有刺中他的心脏，但银匕首整个没入了约书亚的肩膀。 肩膀上一片冰凉，然后是钻心的疼痛，再然后，是从心里涌出的，无尽的痛苦和悲凉。 “啵嚓——” 银匕首被拔了出来，道尔顿见他躲过，脸上的怒气更甚，再次对准他的心脏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银匕首。 “道尔顿！”贝尔的声音在道尔顿身后响起。 道尔顿刚转过头，随即就是挨了一记猛踹。 他整个失去了重心，一个跟头扎下去，在地上打了个滚。 道尔顿又露出了锋利的牙齿，只见贝尔掏出一瓶容量不小的魔药，朝他扔了过来。 道尔顿闪过瓶子，魔药瓶在地上碎裂，绿色的正冒着泡的魔药撒了一地。 “只是这样？呵呵呵！”道尔顿冷笑了几声，嘲讽着眼前的红色羊毛卷的女人。 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只见绿色的魔药蒸腾起一大片浓烟，将道尔顿整个包裹住。 道尔顿感觉到全身上下不住地灼烧着，痛感比约书亚的光剑刺中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哇啊啊啊啊啊——” 道尔顿大叫着，不住地在地上打滚嚎叫，期间突然想起了阿诺德的警告，忙里忙慌地收好了阿诺德给的匕首和手套。 道尔顿想离开那团烟雾，可烟雾就像口香糖一样黏在了他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持续了大概两分钟，烟雾才终于散开。 道尔顿气喘吁吁地撑着地，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裸露出来的皮肤也起了血泡。 抬眼一看，贝尔正拖着约书亚往远处走着，这让道尔顿愈加愤怒。 两扇毛茸茸的灰色翅膀在道尔顿的背上长出，并不断张大展开，最终长成了一扇巨大的蝙蝠翅膀。 道尔顿的牙齿逐渐变长，脸上和身上也长出了绒绒的灰毛。 他的双手不见了踪影，双脚则变成了一双锋利的爪子。 道尔顿整个人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蝙蝠，他发出尖锐的鸣叫，扇动着翅膀朝贝尔的身后猛扑过去，伸出了如刀一般的黑爪。 仅在一毫之间，道尔顿的爪子停在了半空，周边的时间似乎停滞了下来。 道尔顿刚把爪子伸回来，一个壮汉便环住了他的脖颈，巨大的力气让他站不稳身体，只能任由壮汉将他扔出了几米远。 道尔顿呻吟了几声，挣扎地站了起来，他扇着翅膀，退后了几步眯起眼睛观察着眼前的状况。 只见一个身形庞大的壮汉和好几个端着枪的警察拦在了贝尔的身前，躺倒的橘毛身边站着一个拿着洋娃娃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眼神空洞，歪着头盯着道尔顿，她的嘴里一直喃喃着“不可原谅”，仿佛是远古生物的低吼。 贝尔架着约书亚一瘸一拐地向远处走去，一个穿着警长服制的人则架着福尔摩斯和雅各布。 后方的警察黑压压的一片，数不清有多少人，全部朝道尔顿举着枪。 “不要让他逃走，他手里有整个监狱的灵魂。”雅各布低着头对雷斯垂德探长说，下巴的肿大让他说话含糊不清。 道尔顿露出长长的尖牙，收紧了爪子准备扑过去，脑海里却突然显现了阿诺德的信号：“回冥界，多里安大人在等着我们。” 道尔顿仰天大叫了一声，扑朔着翅膀飞了起来，扇出的风浪吹倒了好几个警察。 他转身朝着黑色的监狱飞去，绕着黑色的建筑飞了一圈，期间发出了不少的音波。 警察们被雷斯垂德探长下令开枪，可枪林弹雨却丝毫没有伤到他。 金色的头发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道尔顿伸出强劲的爪子，抓住了阿诺德的肩膀，快速地朝远方飞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浓雾中。 “所有小队！搜寻整个尼克萨拉监狱！”雷斯垂德探长发布着指令。 “不，不用了……” 肩头的福尔摩斯虚弱地说道，血液连着红色的丝吊在嘴唇上。 “道尔顿逃跑，死神降临，尼克萨拉监狱……没有一个人了。” 第46章 扭曲变形的画面 “dad?mom?” 约书亚望着眼前两个模糊的身影，犹疑地喊出了声。 人影转了过来，画面逐渐向约书亚拉近，爸爸妈妈的脸被约书亚看清。 周围扭曲的世界发生着变化，情景逐渐变得熟悉，这正是约书亚在21世纪的卧室。 窄窄的木床上是橙色的床榻，柔软的地毯上是两大摞书，都是系列的侦探小说。 木制的书桌上杂乱不堪，笔记本电脑播放着轻音乐，搁在了学校新发的课本上。 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上面是五岁左右的、张开嘴大笑着的约书亚。 约书亚的两侧站着同样是亚麻色卷发的爸爸和戴着黑框眼镜的长直发妈妈。 约书亚看了看墙上的全家福，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温柔笑着的夫妇，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悲伤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约书亚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早已噙满了他的眼眶，左眼的视线突然明亮，紧接着是右眼，等他发现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约什！过来抱抱妈妈！” 约书亚母亲温柔的嗓音如小溪般淌进了约书亚心里，他扬起了嘴角，开心地跑了过去。 没有想象中的温暖结实的怀抱，约书亚穿透了两人的身体，人物和情景迅速扭曲变形，又换成了家里的起居室。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屋里宽敞明亮，处处摆着圣诞节的装饰。 约书亚的身后出现了两位老人，他们面色悲伤，眉头紧皱，眼泪从脸颊上滑落，打湿了约书亚的衣服。 约书亚的母亲抱了抱约书亚，亲了亲他的额头。 约书亚注意到，妈妈的眼眶和鼻头都是红彤彤的，明显强忍着悲伤，他也不禁红了眼眶。 “约什，爸爸妈妈必须要离开了，抱歉没有陪你过这次的圣诞节。” “没关系的，妈妈。”约书亚哑着嗓子回答道，“你和爸爸已经送给我好几个礼物了，谢谢你们。” 约书亚母亲笑了笑，拉起了手里的行李箱，转身抹了抹眼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门。 “妈妈！爸爸！我好想你们！” 约书亚突然崩溃了情绪，任由眼泪释放了出来，他跑向关闭的大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看着爸爸妈妈远去的身影，约书亚更加着急地扭着大门的把手，眼泪一滴滴掉落，不一会儿便泣不成声。 大门依旧没有打开，反而扭曲了形态，在约书亚的眼前逐渐推远变得模糊。 场景变换成了初中，约书亚马上意识到这里是校长办公室。 约书亚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他重重地推开了门，冲过来对着约书亚的脸挥了一拳。 约书亚的头被打得侧在一边，鼻血缓缓流下。 “你说我儿子敲诈你的钱？荒唐！我儿子的钱多得数不完！” 男人粗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听得并不真切。 约书亚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男人还要继续打他，却被原本坐在皮椅上的校长抱住了腰。 校长谄媚道：“部长！部长！我来处理，您请休息，不要累着您！” 这时候，约书亚的奶奶也义愤填膺地打开了门。 她沉着脸巡视了办公室一圈，举起了手里的拐杖，一下一下地打在了男人和校长的身上。 “你们这些混蛋，敢打我孙子，我都没有打过他！” 男人和校长不敢还手，只得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在嘴里大骂着约书亚和奶奶。 “开除！给我开除！” “对，开除！” 校长跟着男人帮腔，在他喊了大声的“开除”后，约书亚眼前的景象又变得朦胧起来。 “下个场景应该就是高中了吧。” 约书亚双手插进了裤兜里，喃喃自语着。 这里是放学后的篮球场，太阳无力的挂在天边，把地球上的一切都烤得燥热难耐。 约书亚的腹部中了一球，紧接着又是肩膀、膝盖和额头。 亨德利那张肥头大耳的脸在约书亚的视线中笑得狰狞，旁边还有瘦瘦高高的马克和吸拉着鼻涕、一脸坏笑着的仲尼。 胸部被马克扔来的篮球狠狠击中，约书亚疼地龇牙咧嘴，捂着胸口慢慢蹲了下来。 “还敢抬头看？小瘦鸡，捡球捡得这么慢，害得我打球都不尽兴！” “本来就是你打得烂，所以才输给了尼克。”约书亚小声为自己申辩道。 “what the fxxk！” 亨德利抢过了仲尼的篮球，狠狠地砸到了约书亚的背上。 “今天我要好好教训你这个令人恶心的废物……” “咣当——” 篮球场的门被人踢开，艾薇一脸不悦地拖着篮球框走了进来。 她看了看蹲在地上的约书亚，又看了看满脸疑惑的另外三人。 她没有多管闲事，而是径直走到篮球杆下，将篮球框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嘭——” 巨响在篮球场上回荡，激打着约书亚的内心。 “你这个香蕉味的bitch，看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亨德利冲着摆弄手机的艾薇挑衅，三人的脸上满是得逞的狞笑，约书亚看得又是觉得丑陋又是觉得恶心。 艾薇还保持着看手机的姿势，但眼睛已经从手机上转向了亨德利。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亨德利应该已经重生5回了，约书亚这样想着。 “pardon？” 艾薇收起了手机，抱了个篮球慢慢向亨德利走去。 “我说，你这个……chink！”亨德利说完还用手指拉了下眼睛，做出歧视的动作。 “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的笑声着实刺耳，约书亚心头的愤怒腾起，他重重地呼吸着。 艾薇依然抱着篮球缓步走来，她沉默不语，球鞋碰撞在地板上，在空旷的篮球场里放大了好几倍声响。 “你知道吗？我现在有个想法。” 艾薇停在亨德利面前，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我要让你一个星期都是这样的眼睛。” 说完，艾薇便将手里的篮球重重砸向了亨德利的左眼。 亨德利被打得向后倒去，艾薇又用左手拉住了亨德利的衣领，右手重重地朝亨德利的右眼打去。 再然后，约书亚的眼前又模糊变形，最后的画面停在了艾薇与三人撕打的画面。 天地间一望无际，到处都是看不透的浓雾。 约书亚突然觉得累了，他的双眼变得沉重起来，他轻轻坐在了地上。 还是觉得很累，他慢慢躺倒，回想着那些扭曲的画面闭上了眼睛。 第47章 早已习惯的噩梦1 上午的阳光照耀在贝克街221-b的二楼，洁白的床榻上，约书亚的脸被阳光晒着。 强烈的光线让他把头撇向了另一边，挣扎着用手揉了揉眼睛，约书亚才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懵着头环视了一圈无人的屋子，掀开了被子想坐起来。 左侧肩膀却突然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让约书亚不免喊了声“痛”。 艾薇原本在约书亚的房间外和莫里亚蒂说着话，听到了约书亚的动静，两人立刻停止了对话，慌忙打开了约书亚的房门走了进来。 “快躺下，贝尔女士说你的肩膀还没有好。” 莫里亚蒂扶着不知所以然的约书亚躺了回去，给他盖上了被子。 艾薇端来了两瓶魔药和几片曲奇饼干，放在了床头柜上，她拿起魔药一一嘱咐着他： “这瓶粉红色的，分三次服用下去，道尔顿扎你的匕首是死神的锁魂刀，对你的情绪有影响；这瓶白色的，是恢复你的精神和缓解疼痛的。” “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先吃一点哈德森太太的曲奇，药总是会伤胃的；吃完曲奇再喝魔药，过半个小时之后再吃恢复伤口的药丸。” 艾薇一股脑地说完，约书亚是一个字也没听懂，他呆呆地看着艾薇说：“先……先吃药丸吗？” 艾薇气不打一处来，“啧”一声后，她佯装挥着拳头往约书亚的脑袋上敲。 “先吃哈德森太太的曲奇。”莫里亚蒂笑着将装曲奇的盘子拿了出来。 温柔的声音让害怕挨打而紧闭着双眼的约书亚又缓缓睁开。 “詹姆斯！詹姆斯！你居然来贝克街了！詹姆斯！” 福尔摩斯穿着白色长袍的睡衣冲了进来，乱糟糟的头发搭在了肩上。 他一进门就抱住了莫里亚蒂，赤着脚在地板上激动地来回跺着。 “哦，你醒啦，刚才又哭又喊的烦死了。” 福尔摩斯抽空看了眼床上的约书亚，语调冷淡，可待会儿对着莫里亚蒂说话时，他的声调又明显高了起来。 “不用理他，约书亚。” 艾薇看着莫里亚蒂笑容僵硬的脸，似乎他的整个人都阴在了乌云之中，他举着双手，尽量往后躲着福尔摩斯。 “看来你的伤已经全好了。” 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宽胖的西装男人走进了约书亚的房间。 他梳一头利落的短发，满头的发胶将他的黑发固定在了三七分，整张脸和福尔摩斯长得极其相像，看起来比福尔摩斯年长不了多少。 “麦考夫·福尔摩斯阁下，快救救我，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莫里亚蒂向麦考夫求救着，整张脸看起来惨白不堪。 麦考夫皱着眉头，整体气质看上去严峻庄重，看起来是个十分铁面无私的人。 “夏利，不得无礼。” 麦考夫一把将福尔摩斯从莫里亚蒂身上薅了下来，向房间里的众人行了个礼。 “詹姆斯，詹姆斯，我就在隔壁，快来找我！我就在……” 福尔摩斯兴高采烈地大喊着，只是还没有说完便被麦考夫拖出了房间。 莫里亚蒂难为情地扶额，皱着眉头说：“你们也看见了，这就是我不想见他的原因。” 约书亚和艾薇低着头，沉默不语，窗外的阳光消失殆尽，太阳被乌云严密地掩盖。 “抱歉，我先告辞了。” 莫里亚蒂行了个礼，叹了口气，随后打开约书亚的房门走了出去。 艾薇扶着约书亚直起了身体，拿起床头柜上的曲奇饼干递给了约书亚。 “维克多先生说让你好好养伤，道尔顿的事情他们会去处理。” “你知道了整件事情吗？”约书亚嘴里塞着曲奇饼干。 “贝尔小姐和福尔摩斯都告诉我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尤其告诉我，你把他们护在身后挥舞光剑的样子特别酷。” 艾薇机灵地向他眨眨眼，两人轻轻笑了出来。 第48章 早已习惯的噩梦2 “我刚才做梦，真的又哭又喊吗？” 约书亚吃完了曲奇，艾薇将空盘子拿过来放进了托盘里。 “对啊，哭得满头大汗呢。”艾薇递去了粉红色的药瓶，“你现在好点了吗。” “有点难受，心里很堵，很伤心。” “那就快喝下去，一会儿就好了。” 约书亚喝完了两瓶魔药，两人稍稍等了一会儿。 “还是难受。”约书亚摇了摇头。 艾薇咬着下嘴唇，歪着头看了看约书亚，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恍然大悟地说： “我知道了，这是心理因素，难过伤心不是简单靠药就能治好的。” “所以呢？”约书亚问道。 艾薇搬了把椅子，靠近约书亚挪了挪，撑着脸看着他说： “把你的梦说出来吧，跟我说就行。” 约书亚“唰”得一下红了脸颊和脖子，他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不用了，那些都是我以前的事情，我，我……早就习惯了。” “不行，这种习惯可不好，我执行着照顾你的任务，当然要把你治疗好了。” “真的……没什么好说出来的，反正只是笑话而已。” 约书亚低下了头，手指紧紧扣着面前的被子，被子上的布料被他扣得皱皱巴巴。 “约书亚……” 艾薇温柔了语调，一把抓起了约书亚的双手，拉紧了手不让他收回去。 她仔细地看着约书亚的眼睛，认真地说：“相信我，把你的难过都告诉我，你会好起来的。” 约书亚看着艾薇的双眼，黑色的眼珠里闪着柔和的光。 他将梦里面发生的事情一个一个地讲予艾薇听，从在房间里见到爸爸妈妈，一直到艾薇与亨德利三个人在篮球场里撕打着。 艾薇听得认真，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约书亚也尽力描述着当时的感受，虽然有点磕磕绊绊，但也是有头有尾地全部说出了口。 窗外彻底阴了下来，伦敦飘起了蒙蒙细雨。 艾薇端上了茶杯和茶壶，走过去关上了窗户，又走回来倒了杯热茶给约书亚。 “我觉得你很幸福，嗯……应该怎么说呢，你也很幸运。” 艾薇给自己倒了杯茶，翘着二郎腿靠在了椅背上。 “为什么？”约书亚惊愕地问道，“这也算是幸运吗？” “看，你的爸爸妈妈虽然去了远方，但他们会不时地给你寄礼物，每逢过节也会争取回来和你团聚。” “在你受了委屈被冤枉的时候，你的奶奶依然相信支持你，没有向权威低头，而是举起手里的手杖追打欺负你的那些人。” “被亨德利欺负时遇见了我嘛……所以说你很幸运啊，遇见了那个时候心情烦闷，一点就着的我。” 艾薇扬起了大大的笑脸，在阴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耀眼。 “所以说啊，从小到大，你都被周围的人爱着、护着呢！” 约书亚将艾薇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温柔和煦的话语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转换成了震耳欲聋的轰响。 心里的那道防护墙骤然倒塌，惊得他棕色的瞳孔不断地颤动。 “你现在好点了吗？”艾薇微笑着问道。 约书亚喝了口热乎的姜茶，眼眶里又噙满了泪水。 眼前的视线模糊了又清晰，他能感受到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滚下了脸颊，落在了茶杯里，。 泪水在茶杯里泛起了点点涟漪，一圈又一圈地散开来。 约书亚带着哭腔，颤颤地说道：“嗯，真的好多了。” 第49章 福尔摩斯兄弟的对话 天上下起了点点细雨，阴云笼罩了整片天空，整个伦敦变得灰扑扑一片。 微风夹着细雨落在玻璃窗上，密密麻麻地占满了窗户框出的那片风景。 风景逐渐变得模糊不清，透过雨水的冲刷向外看，只能看到一片橙红。 麦考夫一把拉上了白色的窗帘，将模糊的窗景隔绝在外。 莫里亚蒂点上了福尔摩斯房间里的煤油灯，阴暗的房间被煤油灯照亮，橙红色照进了房间里。 福尔摩斯穿着滑稽的白色睡衣，正侧身勾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火柴，打算点燃手中的香烟。 “看在上帝的份上。” 麦考夫大步向前拿走了床头柜上的火柴，再抽走了福尔摩斯手里的香烟。 “我刚下马车，请不要再让我闻到这令人恶心的味道。” “农业大臣和你在办公室抽烟的时候就不令人恶心吗？” 福尔摩斯靠在床头，脸上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知是因为麦考夫拿走了他的香烟，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你受了伤，就好好卧床休息吧。” 莫里亚蒂盘着手臂站在一边，温柔的语调和福尔摩斯兄弟的低沉形成了对比。 “我受了伤，想喝芝华士怎么办？”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说话时明显柔和了许多。 “我没有给你带烈酒，但我带了一瓶风味极佳的葡萄酒。” 莫里亚蒂笑了笑，脱下了自己棕色大衣放在了福尔摩斯的被子上。 “我放在了隔壁的法国餐厅里。”说完便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咔哒”的关门声过后，福尔摩斯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火药味。 麦考夫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你想对我说什么？夏利，我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你很忙吗？秘书长阁下。忙着去给女王陛下汇报生物实验的成果吗？”福尔摩斯像个炮筒一样说道。 他面色阴沉，棕色眼珠狠狠瞪着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的哥哥。 麦考夫神情恍惚了一下，他压着嗓子，尽量拿出兄长的威严。 “夏洛克·福尔摩斯，这是英国政府和女王陛下商议过后的事情，你无权过问。” “尼克萨拉监狱没有一个人了，不管是守卫还是犯人，他们都变成了融化蒸发的死水，你们被一个死神和一个吸血鬼耍得团团转。” “这和生物工程实验没有任何关系。” “我看见了！那些关押在黑色建筑里的怪物们！”福尔摩斯歇斯底里道。 “他们性情残暴、嗜血成狂，难道他们在人类的时期就是这样的恐怖吗？” “这是社会进步的必然，夏洛克。成就大我，舍弃小我，只有让英国强大起来才是真理。” “现在的大不列颠被称为‘日不落帝国’，我们的国家能获此殊荣，应该感谢我们的女王陛下。” “这和那些生物工程实验有关系吗？” “德国、法国、荷兰还有俄国，他们不容小觑，维克多就是例子你知道的！” 福尔摩斯气得偏过了头，他的声音不住地颤抖，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我所知道的，就是在你们的主导下，许多的人类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们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灵魂被死神无情地收割，死后也不能进入天堂。” “你变得感性了，夏利。是因为同住的哈德森太太和那两个孩子吗？”麦考夫面无表情地说着。 “这是好事。”麦考夫缓缓走到福尔摩斯的床边，“世界上还有很多不如你意的事情。” “生物实验是为了抵御外敌、保卫我们的国家的。之前的问卷调查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英国人同意，支撑这项实验的费用大多也由英国的纳税人承担。” 麦考夫低下头，大手别过福尔摩斯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着。 福尔摩斯的眼里涌着痛苦和混沌，而麦考夫的棕色眼睛却波澜不惊。 “这是全体英国人的选择。” 第50章 为什么人们都想上天堂 麦考夫说完后，转身打开了房门。 莫里亚蒂手里拿着一瓶葡萄酒和两个高酒杯，满脸微笑地站在了门口。 “两个酒杯。”麦考夫瞟了眼莫里亚蒂，“不打算请我喝一杯吗？” “福尔摩斯先生的马车停在了楼下，您的马夫说您已经超时了。”莫里亚蒂平静地回答道。 麦考夫转头看了眼福尔摩斯，又回头深深看了莫里亚蒂一眼，招呼也不打就正身走了出去。 莫里亚蒂转身向离开的麦考夫行了个礼，转身走进了福尔摩斯的房间里。 “你听到了吗？” 福尔摩斯的脑袋蒙在了厚厚的被子里，声音也是闷闷的。 “全部都听到了，其实这瓶酒就放在起居室的茶几上。” 莫里亚蒂打开了葡萄酒的瓶塞，紫红色的葡萄酒顺着杯壁流进了透明的高酒杯内。 他抬手看了看高酒杯里荡漾着的葡萄酒，将其中一杯放在了福尔摩斯的床头柜上。 “我只是不明白，这是正确的吗？”福尔摩斯的声音从被子里发出。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对或错，只有各种各样的欲望和利益。” 莫里亚蒂晃动着手里的高酒杯，紫红的液体顺着酒杯顺畅地流动着。 沁人心脾的酒香狡猾地钻入了莫里亚蒂的鼻子，让他这个葡萄酒狂瞬间心花怒放。 “那人们为什么都想上天堂？” 莫里亚蒂将手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这只高酒杯留给你吧，剩下的葡萄酒我就带走了。” “你太狡猾了，詹姆斯，你不是说这瓶酒是给受伤的我准备的吗？” 福尔摩斯从被子里钻出来，抓起一旁的葡萄酒就一口喝了下去。 莫里亚蒂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但也能明显感觉出来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怒气。 “这是文森·韦特伯爵赠予我的，口感醇厚、酒香丰浓，给你实在是暴殄天物，我还是拿走好了。” 说完，莫里亚蒂穿上了棕色的大衣，拿起了剩下的葡萄酒和酒杯。 福尔摩斯伸手抓住了莫里亚蒂的手腕，阻止了他的离开。 “你把给我的酒拿走了，作为英国绅士可不能这样没有礼数……詹姆斯，你要怎样补偿我？” 莫里亚蒂看了看福尔摩斯挑动的眉毛和勾起的坏笑，声音温柔平和：“不如，我邀请你去两周后的爱默生夫人举办的舞会吧。” “我去那里干什么？没意思，不去，你换一个补偿礼物。” “听说爱默生夫人举办舞会的地点在麦克米兰庄园，爱默生夫人的女儿在那里被残忍杀害。” “我去！我去！我小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传闻……” 福尔摩斯的眼里闪着光芒，他激动地掀开了被子。 他正欲下床，可惜被莫里亚蒂眼疾手快地按在了床上。 “不用特意下床感谢我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去给哈德森太太告别。” 莫里亚蒂打开了房门，即将走出房门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福尔摩斯，语调依旧平静。 “谁说上帝就一定善良，又是谁说恶魔就一定邪恶。人们想上天堂，不过是人类的传颂罢了。” 第51章 多里安大人的莅临1 月色朦胧，汹涌的海浪像裹了一层细纱，轻柔了许多。 海面上的波浪慢慢涌动着，海面下的潮汐却是波涛汹涌。 临近边界，翻涌的浪花打在悬崖的岩石上，黑棕色的泥土被日夜冲刷，表面上早已坑洼不平。 悬崖的上生长了许多藤蔓植物，漆黑的叶子在海风中摇曳。 植物疯狂地往上攀爬着，远远看去，整座黑色的哥特式建筑都被藤蔓覆盖。 阿诺德戴上了黑色长袍的兜帽，黑暗中只留下金色的长发和澄黄的眼珠。 他站在一扇大窗户前，透过株株藤蔓的缝隙朝窗外看着，不知是在看远处平静的海面还是天边朦胧的月亮。 烛火自动亮了起来，火势“噌”一下蹦得老高，从里面飞出一只通体乌黑、眼珠猩红的乌鸦。 乌鸦的尾巴着了点火星，它在屋里盘旋了几圈，最终落在了漆黑的窗框上，刚落脚便优雅地梳理自己漆黑的羽毛来。 “你来了，雷文娜。” 阿诺德森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乌鸦凑过去蹭了蹭阿诺德的手。 “哦，有什么事情吗？” 乌鸦展翅腾起，飞到了阿诺德的肩膀上，它“嘎嘎”叫了几声，又飞到了房间里的壁炉上方，撕扯着边缘有些糜烂的玫瑰，将玫瑰花瓣洒进了壁炉里。 阿诺德转身放下了兜帽，拿起了桌子上的白兰地酒，将其全部泼洒在了壁炉里。 玫瑰花瓣沾了酒精，更显得艳红。 他继续拿起了烛火台，俯身点燃了壁炉，壁炉里顿时升起了青绿色的火焰。 阿诺德放下烛火台和空酒瓶，乌鸦也嘎了一声，飞到了阿诺德的肩上，继续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雷文娜，你很漂亮，多里安大人不会怪罪你的羽毛的。” 话刚说完，青绿色的火焰瞬间燃烧了整个壁炉。 闪动的火光印在阿诺德的脸上，在他亮黄的眼珠里跳动着。 阿诺德和乌鸦同时低下了头和背，恭敬地在壁炉前等待着。 壁炉里出现了一阵黑烟，烟尘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组成了一个两米多高的龙卷风。 阿诺德的金发被吹起，乌鸦也被吹得站不稳身体，差点跌下阿诺德的肩膀。 黑色的龙卷风渐渐消失了，壁炉里一片干净。 壁炉前的地毯上落着黑色的烟尘，上面还有好些枯萎的玫瑰花瓣。 “阿诺德，好久不见，你近来可好？”嗓音清脆而磁性，透着一股青涩的魅力。 阿诺德抬起头来，黑烟里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干净立挺的马球服，头发和眼珠都是偏暗调的橄榄色， “欢迎您大驾光临，多里安大人。”阿诺德俯身亲吻着少年伸过来的白嫩的手。 “抱歉，最近家里有点忙，母亲马上要举办一场舞会，身为三男的我需要为母亲和哥哥们分忧。” 多里安歪着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白皙妖艳的脸庞上透着红晕，直叫看见的人神魂颠倒。 “阿诺德，听说，道尔顿回来了。” 少年的声音依旧是青涩稚嫩，但在这黑暗的阴影中始终有一股阴恻恻的感觉。 “带我去见他，有几个问题……似乎只有他能解答。” 多里安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珠从橄榄色变得殷红，明亮的笑容也收了起来，露出了与阿诺德一般的锯齿和尖牙。 乌鸦叫了一声，扑腾着翅膀飞入了黑暗中。 “我已经把道尔顿关在地牢里了，您请这边走。” 阿诺德侧身弯着腰，右手往乌鸦飞去的方向伸着，做出了“请”的手势。 第52章 多里安大人的莅临2 多里安和阿诺德跟随着在城堡里飞翔的乌鸦，一路下到了土黄色的砖墙垒成的地牢里。 周围都是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高高兜帽的守卫，看见多里安和阿诺德下来，他们僵硬地弯曲了膝盖，放下了手里的砍刀，脱下了兜帽。 一片的骷髅整齐地单膝跪地，嘴里发着沙哑到土地里的声音：“参见阁下。” 多里安示意骷髅们退下，继续跟着乌鸦来到了一处圆木做成的牢笼里。 道尔顿的双臂被银钉子钉在了十字架上，他的全身只剩下一件烧焦了的粗布白袍，姿势犹如被降罪的耶稣。 白袍破破烂烂地搭在他的身上，躯干部分还有很多钉入的银钉子，烧焦的地方带着暗红的血丝，正往外滋滋地冒着白汽。 道尔顿虚弱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看着两位来客，两颗森寒的尖牙变得更长更锐利。 “惩罚得这么严重，他是违背了哪条诺言吗？”多里安上前徒手拔下了道尔顿身上的钉子。 “他向sco说了golden hell的事情，还把我供了出去。 ”阿诺德凛冽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哦，原来是这样。” 多里安拔完了道尔顿身上的银钉，道尔顿痛苦地呜咽一声，倒在了湿润的土地上，他不断颤抖着身体，喉咙里发出哽咽。 “那应该取出他的心脏，拔掉他的舌头，将他的灵魂端上餐桌，用他最后的价值供我吃顿饱餐呐……” 多里安森冷的声音在地牢里回响着，他黑色的指甲渐渐变长，指尖出现了青绿色的火焰。 他伸出右手，在道尔顿背部的血洞里炙烤着。 道尔顿发出痛苦的惨叫，嘴里不断地向多里安和阿诺德求着饶。 多里安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他站起来，伸脚踩上了道尔顿的心脏处。 “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多里安冷冷地说着。 “sco新加入了一名成员，但不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 “我，我知道，他叫约书亚·威廉姆斯，他有一把，一把能射出闪电的剑。” 道尔顿在地上沙哑地补充着情报。 “我在伦敦东部的华人码头区给予了一只人偶灵魂，它发动了很多的人偶和尸体去收割灵魂，可惜被sco的人杀死了。” “再是尼克萨拉监狱，之前我们收割了一部分灵魂，这次我们将实验体的灵魂收割了回来，只是……” “只是实验体的灵魂有所残缺，并不适合作为祭品，对吗？”多里安背着手说道。 “对，是的。”阿诺德低着头回应道。 “阿诺德，最近的祭品数量相比以前下降了很多，撒旦大人在考虑，你这个死神到底有没有用处了。” “抱歉，多里安大人。” “在华人码头区收割的灵魂很不错，这个想法也很好，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是的，多里安大人。” “有什么阻碍吗？” “英国政府的实验，实在是损害人类的灵魂。” “不用管他们。”多里安勾唇笑了笑，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也在实现着我们的目标。” “多里安大人，还有，还有sco的那群人。”道尔顿在地上奋力地说着。 “那个红头发的女巫、那个一脸斑点的死小鬼、那个叫沃尔特的小杂种、还有……还有那个瘦瘦高高的，总是出其不意的约书亚。” 多里安背对着阿诺德，偏头看了看地上的道尔顿。 “看来是要好好打击一下他们了，那就先从……那个新人约书亚开始。他还有什么情报？” “和他同行着的，有一个东方面孔，是个女孩，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知道了。” 多里安幽幽地说着，眼里似乎在酝酿什么情绪。 第53章 三位先生的舞会邀请1 “艾薇！艾薇·李！给我加热水！” 福尔摩斯在听筒里扯着嗓子鬼叫着，听得艾薇的脸顿时黑了起来。 暮云斋前台的茗灿小姐一脸笑意地凑了过来，她捂着嘴呵呵笑了两声，打趣般地说道：“艾薇小姐，又是那位黑发的美男吗，他已经连续五次点名要你去服务了哦。” 艾薇重重地合上了暮云斋的账本，拿起了一旁的热水壶，又接过了茗灿小姐递过来的一盘果子，转身向暮云斋的楼上走去。 “要微笑，朱先生告诫的，要时刻保持微笑！” 茗灿在艾薇的身后喊着，两只手指在嘴角比划着，给了艾薇一个灿烂的微笑。 艾薇苦大仇深地扬了扬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转头继续黑着脸。 “叫叫叫，叫魂呐叫……”艾薇朝着二楼的走廊尽头走去。 艾薇已经给受伤在床的福尔摩斯服务两周了，马上，她的忍耐就要到极限了。 白天是哈德森太太随时代劳，在哈德森太太被他烦透扬言要把他赶出去后，比他受伤更严重的约书亚便代替了哈德森太太的工作。 周末和晚上则是艾薇代劳，做饭、按摩、清洗茶具、还要忍受福尔摩斯的揶揄。 要换做平常暴脾气的艾薇，她早就把滚烫的茶水泼他脸上了。 “这是为了书阳，这是为了书阳……”艾薇在心里想着，不断地深呼吸。 刚到贝克街221-b的时候，哈德森太太就因为福尔摩斯没有让她的丈夫判死刑而生气，他们之间的对话一直被艾薇记在了心里。 艾薇那时才想起以前刷到的关于福尔摩斯的短视频。 他极其聪慧狡猾，还有一个在政府有着极大权力的哥哥，如果和柯南·道尔书里的福尔摩斯设定一样，说不定他可以帮到书阳。 艾薇把事情阐述给了福尔摩斯，福尔摩斯提出的条件则是——在休息时间当他的仆人，将他服务周到，然后他再考虑看看。 “真是见鬼，怎么就答应他了。”艾薇这样想到，不满地咬了咬下嘴唇。 艾薇走到一间豪华包厢门口，重重地叹了口气，福尔摩斯一脸狡诈的坏笑又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她气得牙痒痒，但还是挤出一个微笑，放下热水瓶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约书亚，他帮艾薇提了热水瓶，再贴心地关上了包厢的门。 福尔摩斯一脸惬意地坐在皮质沙发上，三个漂亮的姐姐围绕在他的身边，给他按着摩。 他舒服地泡着脚，一位老阿姨在木桶里给他按着脚底的穴位，疼得他龇牙咧嘴的，每到痛处惨叫一声后便被一旁的姐姐喂了口果子。 看到艾薇后，他立刻摆起了脸色：“怎么这么久才过来，桶里的水都变凉了！” 艾薇紧紧咬着下唇，拒绝了约书亚的帮忙，拿过热水壶走了过去，将按脚的阿姨支开后便将热水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啊——”福尔摩斯发出一声惨叫。 “烫烫烫，给我烫伤了你要负责的！” 艾薇倒完了热水，拿起了端上来的那盘果子，开始补充起福尔摩斯旁边的果子来。 “哎呀——泰晤士河旁边居然有这么好的地方，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以前在贝克街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好的服务。你在这里工作，就得多学点有用的……” 艾薇往福尔摩斯嘴里塞了个糕点，打断了福尔摩斯的说教。 艾薇摆放好了糕点，提起倒空了的热水壶准备下去继续翻看账本。 “小绵羊，等等！” 福尔摩斯叫住了艾薇，艾薇不耐烦地回了个眼刀。 “我不是准备烦你，放轻松。我是说，我想见见你们的朱先生，和他谈谈书阳的事情。” “真的！” 艾薇惊喜地回道，双眼闪着光，不过很快她的笑容淡了下去，脸上满满地怀疑。 “为什么突然不折磨我了，你不会是骗我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是因为这些淑女们，尤其是这位技艺高超的女士。” 福尔摩斯挑挑眉，指了指给他按脚的老阿姨。 “他们告诉了我关于书阳的身世背景和与她们相处时的情况，这让我有种道德的催促感，我想或许我可以为他们帮忙。” 三个漂亮姐姐和老阿姨抬头向艾薇笑了笑，艾薇的脸上也扬起了灿烂的微笑。 “那我现在就下去告知一下朱先生，然后中午给你们做海带炖排骨！” 艾薇开心地蹦了起来，打开包厢门走了出去，临了还笑着对福尔摩斯说了声“see youter”。 艾薇在包厢门口兴奋地直跺脚，她哼着歌正准备离开时，身后的包厢门被打开了。 “艾薇同学，我……我有事想和你……你说。”约书亚在后方叫住了艾薇。 “说了多少次了，叫我艾薇就可以。”艾薇疑惑地转头，对低头脸红的约书亚说道。 “那个，莫里亚蒂先生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去这周日爱默生夫人的舞会。” 约书亚结结巴巴地说着，他扭捏着身体，不断地抬眼看着艾薇的反应。 “一定要去吗？”艾薇难为情地说，“我不认识那些贵族豪爵，又不会跳舞，我为什么要去啊。” “你，你可以不去的，没关系的，就是……” 约书亚的语气带着明显地失望，他继续结结巴巴地说个不停。 “你为什么想去啊？这可和学校的圣诞舞会不一样。” 艾薇小心翼翼地说道，她听出了约书亚的失望，却不明白缘由。 “啊，福尔摩斯先生说，举办舞会的庄园有一起未侦破的谋杀案，我想去看看……” 约书亚的手指绞着衣带，越说声音越小。 “那我更不去了，多吓人。我忙着呢，你先进去吧，中午留下来吃饭。” 艾薇皱着眉头听完后，撂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便走了出去，只留下红透了脸的约书亚在包厢门口手足无措。 福尔摩斯望着从进来到坐在椅子上就不搭理人的约书亚，忍不住嘲笑起了他来：“哈哈哈哈，你太逊了，邀请女孩参加舞会被拒绝啦！你没舞伴啰！” 约书亚背对着福尔摩斯重重叹了口气，双手撑在了脸颊上，一筹莫展。 第54章 三位先生的舞会邀请2 “朱先生，夏洛克·福尔摩斯来了，他想和你谈谈有关书阳的事情。” 艾薇将一沓未批阅的公文放在朱先生的檀木桌上，在砚台上磨起了墨来。 “要不是他带着苏格兰场的人闯进拾叁坊，书阳哪能落到这样的结局。怎么？又想找理由把我拷走吗？”朱先生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 “福尔摩斯先生很厉害的，他哥哥可是政府高官。”艾薇手舞足蹈地说着。 “好好研墨，不然扣你的钱！”朱先生厉声呵斥道。 “英国政府的人都是吸血虫，尤其是那些身居高位的人，看看他们把我们华人害的有多惨就知道了。” “再说了，我已经打点好关系了，书阳不用被英国人绞死了。” “真的！” 艾薇更加高兴，研墨的速度更快了，但她又眨了眨眼，喜悦的情绪落了下去。 “那我这些天的努力算什么……”艾薇嘟着嘴喃喃道。 “嘀咕什么呢，还是请福尔摩斯先生吃顿饭吧，看他那么照顾你的份儿上。” “他没照顾我，都是我照顾他。”艾薇一脸悲哀地说着。 “别留他吃饭了，好处都让他占了，真是……” “随便你吧，反正书阳不会被绞死。”朱先生蘸了蘸墨，提笔在公文上批阅着。 “只会在苏格兰的监狱里服刑20年。” “刺啦”一声，朱先生被吓了一跳，毛笔在公文上划了一道长长的黑线。 你没事儿吧，朱先生？哈德森太太的丈夫就是被送到苏格兰最艰苦的监狱服刑，书阳那个小身板去了还不得被吃干抹净？ 艾薇一想到书阳还要在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中服刑20年，一时间激动便将手里的公文纸戳了个洞。 “你干什么？”朱先生疑惑又生气地说。 “还是留他吃个饭吧，让他和你商量商量书阳的事情。”艾薇眼角抽动着，故作微笑地说。 “你刚才不是还……” “中午给你们做海带炖排骨吃，我先走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啊！” 艾薇赶忙收拾好公文纸张，慌忙逃离这里，生怕朱先生拒绝和福尔摩斯的会面。 “欸，等等！” 艾薇迈着步子小跑逃到门口，又被朱先生一个喊声停住了脚步。 “周日在麦克米兰庄园有个舞会，邀请函说必须带一位女伴，你能陪我去吗？” 艾薇折返了回来，这个熟悉的舞会，似乎和约书亚要参加的舞会有点相似。 “我，我周日不上班。” “给你双倍工资。” “你不是有傍晚的生活助理吗？” “他是男的，邀请函让我带女伴。” “我不会跳舞，也不会应酬，我就是一个普通的……” “谁让你跳舞了。” 朱先生坐到沙发上喝了口茶，丹凤眼里闪着奕奕精明。 “邀请我的人是爱默生公爵夫人，我当然要趁此机会和她大谈特谈丝绸瓷器的生意。 你是去工作的，也不用你端茶送水，拿好合同和样品在我旁边站着就行。” “啊，这样。” 艾薇佯装为难地靠着木门，和朱先生的丹凤眼对视着，两人的眼神似乎在进行着一场紧张的谈判。 “好好好……” 朱先生败下阵来，举起双手摇着头表示投降。 “三倍工资，再放你一天带薪假。” “成交！” 中午，朱先生和福尔摩斯在朱先生的书房里进行着交谈，约书亚则和艾薇在楼下的起居室喝着茶。 “这块茶饼很贵，朱先生非常珍惜它。”艾薇一边说着一边往茶壶里塞了一大块茶叶。 “是吗？”约书亚看着她并不珍惜的动作，咽了咽口水，尴尬地回了句话。 “对啊，他平时只愿意抓取一点点泡茶。”艾薇又从茶罐里捏了一些茶叶出来，“而且只在有贵客来的时候才会泡。” 楼上的书房里传来争吵声，艾薇和约书亚同时抬头看了看。 第55章 三位先生的舞会邀请3 “对了，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艾薇坐在了沙发上，拿起烧开了的茶壶往盖碗里倒了倒水。 “你这周日是要和莫里亚蒂先生去爱默生公爵夫人的舞会吗？” “对啊，在麦克米兰庄园里。” 约书亚双眼闪着光，语调中透着兴奋。 “那个，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我刚答应了朱先生，他也被邀请了。” 艾薇低头倒着茶，黑色的眼珠偷偷观察着约书亚的神情。 约书亚刚扬起的笑容马上撇了下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时不时伸手推推滑到鼻头的眼镜。 楼上书房里的争吵声更大了，甚至传来了木头摔打的声音。 艾薇和约书亚又抬头看了看，相互对视一眼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邀请我和你去舞会，因为必须要带女伴吗？” “well，no……”约书亚的脸颊又红了起来，他不断地搓着手。 “and yes……” 艾薇弯腰看了看他的神色和飘忽不定的眼神，心里顿时明白了许多。 她生气地将烧水壶重重放在一边，咣咣铛铛地摆弄起茶具来。 “好的，我明白了。” 艾薇将杯盖重重地拍在杯子上，吓得约书亚哆嗦了一下。 “因为你害羞，所以不敢在当场邀请舞伴，你想让我当你的舞伴，这样就不至于被强迫去邀请陌生人了，对吧！” 艾薇又将茶针重重拍在茶几上，吓得约书亚本来就声音颤抖起来：“ye，yes……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朱先生还付我三倍工资请我去当他的舞伴呢！”艾薇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激动， “我……”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用完餐就和福尔摩斯赶紧离开这里！” 艾薇继续发着脾气，将泡好的茶水过滤进了一盏青花瓷制成的大茶壶。 楼上的争吵声消失了，不到一会儿，朱先生和福尔摩斯就双双从楼上下来了。 奇怪的是，两人都带着满脸的微笑，下来后还在门口拥抱了一下。 “我和福尔摩斯先生进行了一场非常愉快的交谈。” 朱先生搭着福尔摩斯的肩，露出了上排牙齿。 “我相信书阳在我的安排下一定会死里逃生的，这都是朱先生的功劳。” 福尔摩斯搂着朱先生的背，嘴角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请随我来，艾薇，可以用饭了。”朱先生请着福尔摩斯和约书亚去后方的餐厅。 艾薇则垮着脸重重撞了下约书亚的肩膀，走到了暮云斋的前台，让茗灿小姐到后厨安排朱先生的餐点。 艾薇心烦意乱地翻看着前台的账本，书页被她翻得哗啦作响。 她的左手支撑在了气鼓鼓的脸颊上，账本上的汉字一个也进不去艾薇的脑海里。 “中午好，请问您是艾薇·李小姐吗？” 低沉又清缓的男中音如砂砾般钻进艾薇的耳朵，字字分明，仿佛是贴在艾薇的耳边说出。 艾薇猛地抬头，一双翡翠般的深绿色眼睛闯入了艾薇的视线。 韦特伯爵英俊深邃的白皙脸庞近在艾薇的面前，薄唇抿起，和下弯的眉毛一同带着盈盈的笑意。 这次轮到红晕爬上艾薇的脸颊了，她的心脏砰砰跳动着，眼睛不断地眨巴，不知该怎么接话。 “我，我，我是。” 这句说完后艾薇才反应过来自己回答了什么，她转转眼珠，一脸的茫然无措。 “那艾薇·李小姐，我可以邀请你去这周日麦克米兰的舞会吗？” 第56章 文森·韦特伯爵都知道 艾薇准备好了茶水和糕点，正站在暮云斋的柜台上红着脸深呼吸。 “艾薇小姐，你已经在这里站了5分钟了哦，客人就要等不及啦！” 茗灿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和一旁点熏香的姑娘使了个眼色，两人互相笑了一下，发出银铃般的声音。 “因为刚才那两位英俊帅气的英国先生吗？”茗灿继续发出咯咯的笑声。 “刚才啊刚才……” 艾薇嘀嘀咕咕着，陷入了10分钟前的回忆中。 那位身姿挺拔的先生自称为文森·韦特，在她回答了自己就是艾薇后，他便微笑着对她说出了那句邀请。 艾薇愣在了原地，眼睛又眨巴了几下，声音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一句话。 “你吓到艾薇小姐了，韦特伯爵。” 清冷温柔的声音在韦特的身后响起，原来是莫里亚蒂。 艾薇向两位先生行了个礼，莫里亚蒂在回礼之后便和艾薇解释了起来。 “我们路过此地，听说这里有非常令人赞叹的下午茶，所以便进来歇息谈事了。” 艾薇微笑着回应，帮莫里亚蒂和韦特伯爵安排了楼上的一间安静的厢房，并吩咐后厨开始准备红茶和相应的茶点。 “一会儿，我会亲自给两位送上去的。”艾薇探着头对两人的背影补充了一句。 回忆结束，艾薇还停留在韦特伯爵在阶梯上回头的笑意中，脸上不自觉地勾起了大大的笑容。 这个样子，简直是个大花痴。 “艾薇小姐，快送上去吧，不然伯爵大人会亲自下来催促了！” 茗灿拍了拍手，将艾薇从走神中拉了回来。 “哦，哦……咳咳……” 艾薇甩了甩头，清了清嗓子，端起了餐盘，转身向楼上走去。 拉开厢房的门后，艾薇将餐盘放在了韦特伯爵和莫里亚蒂中间的木桌上。 莫里亚蒂和韦特伯爵此时已经脱去了外面的黑色大衣，露出了里面的西装衬衫和马甲。 韦特伯爵的两只手臂上还箍着两只黑色的袖箍，隐隐约约能看见白色衬衫下的肌肉线条。 两人斜坐在藤椅上，各自穿着直挺的西装裤，他们翘着二郎腿，这一幕尽显优雅和绅士。 两人面对面地相谈甚欢，艾薇听到谈话内容多是有关那场周日的舞会的。 莫里亚蒂向艾薇道谢，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韦特伯爵礼貌地微笑着，发着莹莹绿光的漂亮眼珠一直吸引着艾薇的视线。 “艾薇，正好趁这个机会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文森·韦特伯爵，我是他的法律顾问和好友。” 艾薇向韦特伯爵微微行了个礼，韦特颔首回应着，张口依然是那句让人心脏直跳的话： “请问您考虑好了吗？在周日的麦克米兰舞会上当我的舞伴。” 艾薇绞着手指，低头转了转右脚，飘飘忽忽地对韦特伯爵说：“很抱歉，伯爵大人，我已经答应我的老板朱先生当他的舞伴了。” 艾薇咬着下唇，眼神不安地转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下次吧，下次就算是莱昂纳多邀请我，我也会拒绝然后答应你。” 韦特轻轻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回应道：“抱歉，是我唐突了，下次我会先和你谈论天气再邀请的。” 艾薇被他的话语逗笑了：“他居然说下次欸！” 艾薇表面礼貌地微笑着，内心则激动地直打鼓。 “嗯……伯爵大人为什么会突然邀请我呢，莫里亚蒂先生有和您说些什么吗？” 艾薇问着韦特伯爵，面却是朝着莫里亚蒂，眼里有着明显的惧色。 “当然了，韦特伯爵知道你是中国来的孩子，知道你和约书亚是从21世纪的西格玛学校穿越过来的，也知道你那本能预言的红皮书的事情。” “哦！”莫里亚蒂抬眼想了想，“韦特伯爵很赞赏你在火车上呵斥那些粗鲁人的行为呢。” “what the fxxk? hell no! ” 艾薇越听越心如死灰，她整个人石化在了当场。 如果可以，她想把莫里亚蒂拖出厢房将自己的心理活动在他耳边吼出来。 “pa，pardon?”艾薇僵硬地回答。 “就是你想的那样。” 莫里亚蒂温柔地笑着，在艾薇的眼里宛如一个恶魔。 她尴尬地转过身，“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请你们好好享用。”艾薇红着耳朵尴尬地说道。 刚打开包厢门，飘飘然然的艾薇就被莫里亚蒂叫住了。 “请别告诉福尔摩斯先生我在这里，我能感觉到他在附近。” 莫里亚蒂在微笑的嘴唇上摆着“嘘”的手势。 艾薇同样微笑地点着头，她苦笑着关上了门，僵硬地摆着四肢朝楼下走去，心想着一定要告诉福尔摩斯。 艾薇走后，莫里亚蒂喝了口杯里的红茶，咂了咂嘴，柔和地说道：“和英国的红茶不同，这里的红茶很有一股清香和醇味。你觉得呢，伯爵大人。” 韦特伯爵嘴角平了下来，漂亮的绿眼珠里闪着阴翳和算计，声音低沉。 “我还没有尝出味道来，不知道应该将棋子下在哪一步。” “周日还会见面的，她不是说了吗，会和朱先生一起出席。” 莫里亚蒂又倒了一杯茶，同时将韦特伯爵的那杯递给了他。 “詹姆斯！詹姆斯！你在哪儿！” 莫里亚蒂捏着茶杯的手颤了一下，茶水抖落了几滴下来。 韦特伯爵看着冲进厢房的福尔摩斯冷冷地笑了笑，声音依旧低沉。 “似乎能下出很漂亮的一步。” 第57章 盛大舞会前的准备－221b “哦，夏洛克！你为什么还没穿上你那该死的衬衫！” 哈德森太太拿着一瓶红酒上了贝克街221-b的二楼。 她身穿一件蕾丝花边的玫红色帝政裙，裙摆拖到了地上，令哈德森太太不得不攥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上楼梯。 “约书亚，你进行到哪一步了！哦，我的天呐！” 哈德森太太将红酒放在一旁的桌上，不满地指责起约书亚和福尔摩斯来。 福尔摩斯光着上身，在浴室的镜子前刮着胡须泡沫，一头黑发乱糟糟地散着，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显然没把哈德森太太的话放在心上。 约书亚倒是穿好了衬衫，但他的西装外套还胡乱地搭在一旁的椅背上，黑色的长领带垮在脖子上晃晃悠悠。 约书亚奋力举着手里的棕色袜子，正颤颤巍巍地往脚上套着，一个重心不稳便摔倒在了红色的地毯上。 “快穿上你的袜子和西装裤！哦，不，你们的套装还没有熨烫整齐吗！” 约书亚看了看椅背上两人的西装，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自己的亚麻色卷发。 “挺整齐的啊，没有皱皱巴巴。”约书亚呆呆地回应着。 “好了好了，快点套上袜子，再让夏洛克给你来点儿发胶！” 哈德森太太摆了摆手，拿起了约书亚和福尔摩斯的西服套装熨了起来，屋子里散发着炙热的焦味。 “没着急，哈德森太太，时间还早，外面的天还亮着呢！” 福尔摩斯刮完了胡子，赤裸着上半身走了出来，拿了个白衬衫套在身上。 他将约书亚脖子上挂着的黑色领带取了下来，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两三下便系了一个方正的领带。 他没有扣上衬衫的扣子，领带的下摆掠过漂亮的腹肌，在鼓胀的胸肌的沟壑处安静地待着。 “你懂什么，这是公爵夫人的舞会，满伦敦所有的权贵豪爵都会到场。我们有幸能去参加，不能失去绅士淑女应有的礼数，尤其是守时这一个问题。” 哈德森太太三两下熨好了福尔摩斯的燕尾服套装，随意丢给了坐在沙发上吃着三明治的福尔摩斯。 “把衬衫的扣子扣好，夏洛克！还有，快把自己收拾干净，詹姆斯马上就要到了！” 福尔摩斯放下手里的三明治，掸了掸残渣，抓起了一旁的套装，咕咕囔囔地回嘴：“詹姆斯不会那么早来的，他会在下午六点准时到达。” “约书亚，好孩子，快穿上你的套装。天呐，你的领带呢？夏洛克，我从你的衣柜里拿一根吧，就挑那条棕色的好了。” 哈德森太太熨好了衣服，又着急忙慌地快步走进福尔摩斯的房间里，不一会儿拿出了一根密布着黑色斑点的棕色领带。 她把约书亚拉到跟前，手法极其熟练地系好了领带，又看不惯约书亚慢吞吞的动作，将他的磨磨唧唧的手拍开，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将约书亚全身上下收拾了干净。 “哦，我可爱的小鸟，快走远点让我看看……嗯，很不错，显得你的身材很伟岸，好孩子。” 哈德森太太满意地拍了拍约书亚肩上落下的细小灰尘，愉快地说：“棕色领带很配你的棕色眼睛和亚麻色头发，只是……” 哈德森太太摸了摸约书亚一头的亚麻色卷发，一把将他厚厚的卷毛刘海薅了上去，露出了他饱满光亮的额头。 约书亚浅棕色的眉毛挑了起来，藏在厚框眼镜后的棕色大眼不知所措地眨巴着，刘海的消失让他看起来精神有劲了不少。 “夏洛克！” 哈德森太太薅着约书亚的头发大声喊道，吓得福尔摩斯差点没穿上那双油光发亮的皮鞋。 “快用你的发胶给他定一定发型，就现在！” 哈德森太太说完又仔细端详着约书亚这张脸和身上这套精神抖擞的英式套装。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这头乱毛剪了，再让你拿掉这丑陋的厚框眼镜。” 哈德森太太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 “终有一天你会在我手里重新焕发生机，我发誓！” 第58章 盛大舞会前的准备－华人码头 伦敦东部的华人码头区里，华人集市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暮云斋的后院中也热火燎天。 暮云斋的姑娘和伙计们前前后后地打着下手，一个接一个地往院外的马车上捣鼓着商品和装饰。 “宏宇，把我刚进的那批苏绣放进车里，要正红色的，一定要体现我们中国大气恢宏的！” 朱先生站在院子里指挥着，手里不断地盘着深棕色的佛珠，见马车里装载得差不多了，他重重松了口气，转身走进了房屋里。 好几个暮云斋的姑娘在给艾薇梳妆打扮着，艾薇齐腰的黑发被复杂地盘起，右边留下了一摞搭在前胸，盘起的发髻上插着金钗和步摇。 艾薇今天画得妆很是素雅，眉毛被修剪成了细眉。 茗灿的双手巧夺天工，给艾薇画了一对弯弯的柳叶眉，显得眉毛底下擦着妆粉的杏眼更加清亮。 柔和的眼线铺满整个眼睛，使艾薇的眼睛更加深邃灵动。 她的脸上或是擦了淡淡的胭脂，白里透着微红的的鹅蛋脸更显纯情。 饱满绯红的嘴唇涂上了一层口脂，桃花似的唇瓣抿嘴而笑，使她的眼睛更加潋滟动人。 “好了没啊，换衣服也需要时间的。” 朱先生越过正在化妆的艾薇，直直地走向放着好几套清朝服饰的架子处。 朱先生忍不住又看了看镜子里艾薇的脸，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你收拾一下还挺好看的，很像温柔的江南女子。”朱先生认真地说道。 姑娘们正在给艾薇烫着睫毛，卷翘的睫毛放大了艾薇的双眼，艾薇稍稍转转眼睛，显得更加柔媚。 艾薇听到朱先生的夸赞，得意地挑了挑眉，毫不谦虚地说道：“i know.” 说完还噘着嘴欣赏了一下镜子里化完妆的自己。 “清朝的妆好好看呀，没有过多的修饰，寥寥几笔就把人画得像朵花儿似的。” “好了吗，好了就来挑衣服！”朱先生升高了声音，催促着正在自我欣赏的艾薇。 “为什么没有旗袍啊，别的朝代也行啊，明朝、唐朝、魏晋的……” 艾薇站起身走了过来，她眉头紧蹙，一脸不满地挑剔着。 “你还挑上了，你是哪家的大小姐吗。” 朱先生不客气地回怼着，吊梢的丹凤眼来来回回扫视着艾薇。 “记住你这次去舞会的任务，是要推荐给几位英国的大东家的，不是让你选秀去的。” “知道了，知道了。”艾薇理亏，不耐烦地回了几句。 这次要去的地方是爱默生公爵夫人在麦克米兰庄园举办的盛大舞会。 卢卡斯·爱默生公爵是女王陛下的亲叔父，爱默生夫人则是远近闻名的侯爵独生女。 她温婉贤淑、柔和可人，在贵妇人的圈子中备受钦佩和好感。 爱默生夫人的女儿在15年前惨遭杀害，传言说是她无意间放出了庄园里的女巫，女巫召唤了无头骑士将她一剑穿心，此后夫人一直郁郁寡欢。 卢卡斯·爱默生公爵也在三年前哮喘病发而死，一年后，夫人收养了一名乖巧懂事的男孩，至此之后夫人郁闷的心情才有所好转。 爱默生夫妇一直是上层阶级和平民的关注中心，十五年前的悲惨传言一直伴随着爱默生的名字，可谓是赚足了皇室在上层阶级和中产阶级的关注和关心。 艾薇在三件衣服前走来走去，时不时上手摸了摸衣服的料子。 “喏，我是汉族人，这件皇宫里的不要，这件灰蓝色的颜色太老气不要。 唔……就这件吧，上面绣出来的芙蓉花真是栩栩如生，要是拿到21世纪去卖，岂不是能卖个好几百万……” 艾薇选了中间这件浅粉色的重工刺绣氅衣和米白色的马面裙，藏青色与粉色、米色相搭配，既不失典雅又显得活泼。 艾薇正赞叹着上面的刺绣工艺，喃喃之中便被姑娘们拥簇着换上了衣服。 艾薇拿起丝绸制成的白色手帕，换上了浅粉色的绣花鞋，在姑娘们的悦耳的夸赞和掌声中美美地转了一圈，结尾还机灵地对着茗灿眨了下左眼。 朱先生摸着自己的下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跑出了房屋，在院里的花盆里摘了两朵鲜艳欲滴的山茶花别在了艾薇的发髻上。 粉嫩的山茶花伴着轻轻晃动着的步摇，打扮后的艾薇整个人都变得秀丽婉约、出尘脱俗起来。 “好，我们走，出发去麦克米兰庄园的舞会！” 第59章 爱默生公爵夫人的惆怅1 1881年5月，白天的伦敦下了点小雨，好在傍晚时分雨渐渐地停了。 随后是天空由暗变黑，月亮探出了头，将柔和的月光洒向麦克米兰庄园。 但月亮的照耀始终不够一场盛大舞会的开幕，仆人们将庄园里大大小小的灯点亮了。 远远望去，麦克米兰庄园整片亮了起来，尤其是那座华丽的米色公馆。 它在山庄上伫立着，似乎在给前来拜访的马车车夫们指路探明。 庄园里外的仆人忙碌着，庄园外的仆人打扫着地上的残渣，铺着酒红色的地毯。 好几个身穿燕尾服的男仆齐刷刷地立在两侧，挺高了胸脯预备着客人们的到来。 庄园内也是紧张忙碌，女仆们清扫着地板，俯身跪在府邸一层正中的大阶梯上。 有几个女仆添着壁炉里的炭火，摆放着桌面上的蜡烛台和香槟。 庄园底下的厨房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今天的舞会虽然没有宴席，但也需要提前准备舞会现场的糕点和食物，尤其是爱默生夫人准备舞会开场的三层大蛋糕。 厨娘和仆人忙碌的脚步声中，一双黑色的靴子悄然闯进了后厨里。 “哎呀，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是饿了吗？这里有些刚烤出来的芝士蛋糕，是您最爱吃的。” 一位女仆发现了他，连忙从餐盘里切出来了一块芝士蛋糕，放进餐盘里端给了他。 “您请先用餐吧，多里安少爷。” 多里安接过女仆递来的芝士蛋糕，张开嘴对着她明朗地笑了笑，橄榄绿的头发用发胶梳了上去，露出光溜溜的额头。 “谢谢你，杰西卡。” 多里安歪头笑得更灿烂，清脆的嗓音如冷却的焦糖一般。 “另外，我想带一些樱桃派上去给母亲大人，请问您可以切给我一块吗？” “当然可以！” 杰西卡又切了些樱桃派，装在了白瓷的盘子里，将餐具一齐给了多里安。 “多里安少爷，需要让仆人帮您端上去给夫人吗？” “不用了！母亲大人日夜劳顿，我想亲自慰劳她，谢谢你，杰西卡！” 多里安拿着餐盘向杰西卡微微行了礼，转身走出了厨房。 “多里安少爷真是孝顺至极。”杰西卡对着一旁的女仆说道。 “对啊，相对于沉默高冷的安德鲁大人和常常在外打仗的爱德华少爷来说，我更喜欢小少爷！” “小少爷又有礼貌又有涵养，能说会道、活泼开朗，上至夫人下至园丁都喜欢多里安少爷呢……” 厨房外偷听着的多里安勾起了唇角，眼睛里闪过得意的神采，缓步走上了前往爱默生夫人房间的阶梯。 爱默生夫人此时正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搭在膝盖上深绿色的蕾丝绸缎上，头上的羽毛帽子随着裸露的溜肩一起微微颤动着。 眼泪从爱默生夫人的眼眶里流下，在涂满脂粉的脸上留下泪痕，打湿了手背和腿上的绸缎。 “母亲大人。”门口传来多里安青涩的声音。 爱默生夫人惊慌地擦着脸上的泪水，整理好情绪后扬起了端庄的微笑。 “进来吧，多里安。”爱默生夫人温柔地说。 “母亲大人，我给您带了樱桃派和芝士蛋糕……您哭了吗？” 多里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转而低下头默默抽动着肩膀。 “哦，我的孩子，到这儿来。” 爱默生夫人看着流泪抽泣的多里安，心疼地把他抱在了怀里。 第60章 爱默生夫人的惆怅2 “我不想母亲大人流泪伤心。” 多里安沙哑着嗓子说道，听得爱默生夫人的心里更是心疼。 “母亲大人今天是整个舞会最美丽的玫瑰，您流泪的话，我会为玫瑰流逝的露水而惋惜的。” “多里安，多里安，我的好孩子。”爱默生夫人轻轻安抚着怀里的多里安。 “我只是想到了我失去的孩子。” “塞西莉亚姐姐……” 多里安抬头看着爱默生夫人，妖艳的脸上装出天真的神情。 “对，我在十五年前失去了她，三年前又失去了卢卡斯——就是你的父亲。” “您很想念她。” “对，我很怀念我的女儿。” 爱默生夫人走到黑白窗户前，看着远处排起长龙的马车队，眼底升起了无尽的惆怅。 “更重要的是，我依然未能查明真相，不知你是否明白我的心情，多里安。”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有全世界最好的母亲大人。” 多里安嘴里说着恭维的敬语，眼底的底色却是鄙夷和烦闷。 “我很开心你能这样说，我的孩子，宾客们马上就要到场了，快到下面去帮助安德鲁吧，我整理下着装，开场时你要站在我的左边。” “是的，母亲大人。” 马车一辆辆地在城堡门口停下，从里面钻出一两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和西装革履的绅士。 福尔摩斯、莫里亚蒂、约书亚和哈德森太太乘坐着一辆马车，三位男士穿着立挺的三件式西装。 哈德森太太则戴着洁白的头纱和祖母绿的胸针，手里拿着系着丝带的红酒和羽毛扇子。 在拥挤的马车车队里等待许久后，四人才从马车里下来。 约书亚和哈德森太太震惊于这座宏伟的公馆，约书亚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公馆前的的喷泉，和喷泉上那座器宇轩昂的白色雕像。 哈德森太太手里的羽毛扇子也忘了扇，红唇也忘了闭，只是怔怔地打量着整座建筑，似乎一眼也望不到头。 “约书亚，哈德森太太，请随我来，文森·韦特伯爵来了。” 莫里亚蒂轻轻地牵起哈德森太太的手，将她从呆滞中拉回了神来。 韦特伯爵只身从马车中下来了，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外套，下身穿着白色的马裤和长靴，黑色的锁链在袖口和马裤上箍着，显得整个人优雅又禁欲。 “哈德森太太，很高兴见到您，抱歉耽搁了您的时间。” 韦特伯爵亲了亲哈德森太太的脸，扬起了礼貌的微笑，如翡翠一般的眼珠温柔地看着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被他盯得春心荡漾，粉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哦呀，你太体贴了，伯爵大人。”哈德森太太用羽毛扇子挡住了止不住笑的嘴。 “我该谢谢您邀请我来舞会哈哈哈哈哈哈哈。” 韦特伯爵依然挂着礼貌的微笑，向哈德森太太伸出了手臂。 哈德森太太挽住了韦特伯爵，两人一起进入了公馆里。 “我们也走吧。” 莫里亚蒂温柔地说着，背着手和约书亚一起走进了公馆里。 福尔摩斯站在喷泉前啪嗒啪嗒地抽着香烟，水里的倒影映出了他的脸，水波荡漾着，倒影很快被冲散。 福尔摩斯将烟灰抖落到了水里，烟灰落在水面散了几个圈，突然生起了一圈旋涡，将烟灰卷进了水里。 福尔摩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他将整支香烟扔进了喷泉，突然生出的旋涡又将香烟卷进了水底。 水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污染的杂质。 一位男仆走了过来，请他快速进入公馆里，爱默生夫人的舞会即将开始，不要在外逗留。 福尔摩斯欣然同意，跟随着男仆进入了府邸。 身后的喷泉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的变化。 第61章 迎来第一次商品推销任务1 穿着华丽裙子和珍贵珠宝的贵夫人们齐聚一堂，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 她们狭长的眼睛四处瞄着，羽毛扇子遮住了窃窃私语的嘴唇，最后只能看见那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 绅士们四四五五地站在女士们聚集的空档处，手里攥着精致的玻璃酒杯，不断向着来往的宾客行着礼，嘴里说着恭维的话。 哈德森太太几乎游走了所有的贵妇人聚集群体，咯咯地齐笑后便喝口香槟转至下一个战场。 约书亚则跟着莫里亚蒂和韦特伯爵，手里也捏着一杯香槟。 他畏手畏脚地躲在他们身后，时不时抬头看看现场的情况。 “福尔摩斯先生。” 约书亚领着在门口兜兜转转的福尔摩斯来到了莫里亚蒂的身边。 “你去哪里了，我们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莫里亚蒂递给了福尔摩斯一杯香槟，向他介绍起韦特伯爵和另外的爵士来。 “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福尔摩斯压低了声音在莫里亚蒂的耳边说道。 只是正等他要说出口时，人群中突然出现了哄闹声 贵夫人和绅士们齐刷刷地看向了大厅门口。 绅士们踮起了脚尖想要一探究竟，贵妇人们的眼里则闪着光，笑着和一旁的女士们耳语着。 “朱，朱先生，还有他旁边的……漂亮女人。”约书亚指着门口结结巴巴地说着。 福尔摩斯顺着约书亚的手指往门口看去，只见一身苍青色长袍的朱先生手里拿着烟枪，眯着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吞云吐雾着。 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中国清朝服饰的女子，那位小姐齐他下巴高，右手攥着白色的手帕，左手拿着一柄棕色檀木的圆形团扇。 扇子轻轻地在胸口扇着，上面绣着一幅精致的花鸟图，白色的山茶花和她头上的花朵交相辉映。 两人一同向大厅里的众人弯腰下蹲行了个礼，大厅里的众人也点头回应，假装继续与周围的人交谈，即使眼神都在不住地往门口瞟，有些少数不乏带着恶意的打量。 “哎呀，那是我家的艾薇啊！” 哈德森太太激动地拍了拍手，和左右的贵妇人们热情地介绍着。 福尔摩斯听见了哈德森太太激动的声音，这才认出那位看起来温婉亲和的东方女孩是今天下午就不见了的艾薇。 他眼角抽搐着，整张脸皱成了一团，嘴角咧成弯曲的形状，说了声夸张的“bloody hell”。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这样……这样淑女的！”福尔摩斯急忙向莫里亚蒂和韦特伯爵澄清着。 可惜莫里亚蒂只微笑着喝了口香槟，赞叹道：“艾薇小姐本就是个美人。” 韦特伯爵则干脆将他的话隔绝在外，绿色的眼睛里流动着别样的光彩。 他和约书亚一样驻足观望着艾薇的方向，只是约书亚显得更呆点。 哈德森太太热情地拿着羽毛扇子快步走到了艾薇和朱先生跟前，笑着将艾薇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后便领着艾薇和朱先生在各个贵妇人的群体中游走着。 哈德森太太向两人介绍这些贵妇人的名号和家世，贵妇人们也毫不吝啬自己对艾薇服饰的赞美。 朱先生趁机向贵妇人们夸耀起艾薇身上服饰来，将颜色、面料、刺绣、搭配、首饰、盘发等贵妇人喜欢的东西夸得天花乱坠，不时地让贵妇人们上手摸了摸。 一个回合下来，艾薇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圈，身上的衣服被贵妇人的手摸了多少回。 哈德森太太也累了，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香槟酒。 朱先生倒不觉得口干舌燥，他的手里虽收了一沓厚厚的名片，嘴里却还在可惜没向前面几个贵妇人夸起艾薇的绣花鞋和手腕上的羊脂白玉手镯来。 三人很快便跟着哈德森太太游走了一圈，最后回到了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的身边。 “你，你今天很漂亮，艾薇同学。” 约书亚结结巴巴地说着，他低着头红着脸，眼睛快速地眨巴着，不敢抬头看她。 “i know.”依然是趾高气昂的回应，“你把刘海梳上去了，真蠢。” 约书亚抿了抿唇，心里明白艾薇还在生他的气，便再也不做声了。 “你今天真美，艾薇小姐。还有您，朱先生，您也穿了衣服。” 莫里亚蒂笑着递给了朱先生一杯香槟，嘴里打着趣。 朱先生喝香槟时翻了个白眼，将艾薇手里的另一沓名片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艾薇小姐年纪小不能喝酒，韦特伯爵给你拿了杯白开水。” 韦特伯爵端着一杯带着冰块的白水向艾薇走来，他温柔地看着艾薇头上的山茶花，声音低沉又带着磁性。 “艾薇小姐，您戴着的山茶花很香、很漂亮，当然，您更美。” “谢谢您，伯爵大人。” 艾薇微笑着接过韦特伯爵递来的玻璃杯，手帕下的手微微碰到了他冰凉的手指。 艾薇急速跳动的心脏差点让她端不稳手上的水杯，她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心里的小人在心房里蹦跳呐喊着。 “她平时真的不是这样！” 福尔摩斯依然在向莫里亚蒂和韦特伯爵不依不饶。 但他总觉得自己和韦特伯爵隔着一道隐形的墙，准确来说，是韦特伯爵和艾薇两人。 “爱默生夫人到！” 这个时候，一位男仆在门口嘹亮地喊着。 偌大的金色阶梯上出现了一位身穿深绿色帝政裙的贵妇人，她戴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珠宝，头上戴着夸张的羽毛帽子，身后拖着长长的白色斗篷。 爱默生夫人看起来丰腴十足，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在艾薇看来十分的亲切慈祥。 她身后跟着两个二十七八的男人和一个十六七岁的贵族少年。 两个男人看起来长相相似，其中一个穿着厚厚的黑色大衣，留着满脸的络腮胡，眼神看起来威严沉重；另一个男人则穿着红色的英军制服，脸上饱受风雨的洗礼，他站姿挺拔，但总让人感觉忧郁疲惫。 那位少年看起来很是活泼开朗，橄榄色的头发和眼睛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更吸引人眼球的是那张妖艳俊美的脸。 爱默生夫人下来后，大厅里的人纷纷向两边散开，让出了中间的一条大道。 男士都弯下腰低下了头，女士们则是半蹲下低着头，艾薇也不例外。 爱默生夫人微笑着从大道上走过，看见一旁的艾薇时，她眼里亮起了光，笑容更甚。 她缓缓踱步过去，双手将艾薇扶了起来，右手轻轻碰了碰头上的山茶花，又碰了碰艾薇细腻白皙的脸蛋，滑到下巴处将艾薇的脸抬了起来。 她和艾薇对视着，脸上虽是慈祥的笑容，但艾薇却感觉到了夫人眼睛里深深的难过与悲哀。 “好，好……” 爱默生夫人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多里安，转身回到了大道的尽头。 第62章 迎来第一次商品推销任务2 麦克米兰庄园里歌舞升天，公馆里的乐队在大厅的台子上弹奏着欢快的歌曲。 女士们摘掉了繁重的帽子，卸下了毛绒的披肩和斗篷，接受单膝跪地的男士们的邀请，在舞池里踩着节奏欢快地跳着舞。 一首接着一首，时不时是欢快的意大利简舞曲，时不时是法国浪漫的圆舞曲。 人们像不知道疲累似的，男士们热烈地邀请着夫人小姐们。 女士们也不推脱，跳完一首后又热情地回应着邀请的男士。 爱默生夫人在开完场后便和多里安上了阶梯，据长子安德鲁·爱默生公爵和次子爱德华所说，爱默生夫人近日准备舞会实在劳累，现在是上楼歇息去了。 艾薇和朱先生则是在爱默生夫人开完场的不久被仆人请上去的。 那个时候，艾薇还在埋头往嘴里塞着司康饼，朱先生一把拎起了她的后领，急吼吼地把艾薇手里剩下的司康饼打掉，跟着男仆拐进了墙角的阶梯。 艾薇微微低着头，用手里的团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默默站在了坐在奢华沙发上的朱先生旁边。 朱先生满脸的笑意，吊梢的丹凤眼里射着商人的精明和狡猾。 一旁的玻璃桌子上搁着一幅苏绣和一匹碧青色的丝绸，旁边还有若干个大大小小的精致木盒。 朱先生对面坐着爱默生夫人，夫人低头喝着英式红茶，嘴角弯弯地上勾着。 夫人边上站着背着手的多里安和一些女仆，多里安如水一般的桃花眼看了看艾薇，和艾薇简短地对视后，又迅速地把眼神放回在朱先生身上。 不知为何，艾薇总感觉多里安身上有种不属于人类世界的不适调感。 “爱默生夫人，感谢您的邀请，不得不说，您的府邸实在是金碧辉煌，让小人着实开了眼。” 朱先生操着一口浓重口音的英语，让艾薇不觉感到些许尴尬。 “哪有，不过是小门小户罢了，和女王陛下的白金汉宫比起来算不上什么。”爱默生夫人谦虚地回应着。 “说起来着实惭愧，我在英国从未见过如此繁复精致的服饰，刚才在光线下细细看了看，甚是流光溢彩。” “夫人过奖了，不过是从上海捎来的几匹丝绸而已。早就听闻英国上层的贵族小姐们喜欢丝绸的质感和苏绣的婉丽，为了感谢夫人的邀请，特送来一匹上好的丝绸和一幅苏绣制成的花锦图。” 朱先生微微侧目点了点头，艾薇立即心领神会，端起了桌上的布匹走近了爱默生夫人，双手将丝绸和苏绣呈上。 多里安也接收了爱默生夫人的示意，弯腰双手接过了布匹。 狭长魅惑的橄榄色眼珠钻进艾薇的视线里，有魔力似地摄进艾薇的心魄。 艾薇慌忙地抽回手，却在慌忙中摔下了手里的团扇。 爱默生夫人注意到了地上的团扇，在艾薇蹲下之前便捡起来在手里好奇地把玩着。 “上面的花是白山茶吧，就是你头上戴着的花。” 爱默生夫人将艾薇拉近到跟前，温柔慈祥地询问着她。 “yes，madam.”艾薇轻声回应着。 “我女儿最喜欢山茶花，尤其是白山茶。” 爱默生夫人细细摩挲着团扇上的刺绣，眼里盖上了一层悲伤的色彩。 “这叫团扇，因为和月亮的形状一样，而月亮在我们的文化里代表着家人团聚，因此而得名。” 艾薇拿起爱默生夫人手上的团扇，多方位地向夫人展示着，清亮的眼睛和她对视，未有丝毫的惧色。 “夫人，我理解您丧失爱女的痛苦，在我看来，您的女儿喜欢白山茶，属实是与这把扇子有缘，因此……” 艾薇又将团扇放平双手呈上：“我想把这把扇子赠送给您，愿您对令媛的爱能被她全部知晓。” 爱默生夫人惊喜地接过艾薇的扇子，深邃的眼里又染上了一层雾气。 她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牵起艾薇的手在掌心有力度地握了握，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朱先生喝了口桌上的红茶，细细品味了一番后又放回了桌上。 “朱先生，这样的扇子您还有多少，我看着小巧精致，用来送给各位夫人小姐再好不过。” “这……”朱先生佯装为难。 “正在远洋航行中呢，到伦敦还需要些时间，您不如瞧瞧她的头饰和手镯，都是随时可以给您拿存货的。” 艾薇轻轻侧了侧头，微微晃了晃头上的金钗和步摇，发出叮当清脆的响声。 爱默生夫人摸了摸艾薇头上的发饰，又将她手腕上的玉手镯仔细看了看，当下便敲定了和朱先生的生意。 “一切都由我家的女总管决定，朱先生和她商定便好。” 爱默生夫人叫来了一头黑色卷发的女总管，艾薇也起身站了起来，微微向夫人行了个礼便回到了朱先生的身边。 “我就不送了，祝你们在舞会上玩得愉快。” 爱默生夫人扬起笑脸，端庄地坐在沙发上摆摆手，她的眼里依然惆怅，但比起刚才明显和缓了一些。 待他们走后，爱默生夫人端详着手里的团扇，语调像在绿草中流淌的小溪：“多里安，谢谢你，感谢你把朱先生和艾薇小姐邀请了过来，给了我如此大的惊喜和安慰。” 多里安笑着回应了几句，眼里微微闪着得意，当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杀意。 朱先生出了门后就跟艾薇表示和女总管商定完生意后就直接回去。 “可是……我的司康饼还没有吃完呢！还有奶酥、樱桃派，还有芝士蛋糕！” “吃吃吃，吃你的去吧。”朱先生不耐烦地说道。 “看在你成功推销出去那么多货单的份儿上，明天休息一天吧，舞会结束后就和哈德森太太一起回去啊。” 朱先生摆了摆手，拍了拍长袍上的灰，转身走到了女总管身边。 “在这里别乱跑！” 朱先生叫住了捏着手帕小跑着的艾薇。 “这里背阴有水，四周树木高大，我看这里风水不大好，容易招惹那些不好的东西，你自己小心点，感觉到不对劲了赶紧走。” 朱先生嘱咐着，悻悻地看了眼一旁的女总管，听到艾薇敷衍的回应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63章 和韦特伯爵的谈话1 “这位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艾薇刚把一块焦糖布丁放在嘴里。 “对不起，我不能跳舞，我的脚有伤，不能久站。” 艾薇用一套说辞回绝了四五位前来邀请她跳舞的先生。 “艾薇同学，我真的很抱歉。” 约书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艾薇假装看不到他，继续侧身吃着桌上精致的甜品。 “艾薇同学，艾薇……” “够了，你要道歉什么。”艾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纠缠。 约书亚的手指绞着衣角，因为厚框眼镜的遮挡，艾薇看不见他眼里流出的情绪。 “我向你道歉，因，因为我没有付钱邀请你去当你的舞伴。” “damn it，约书亚！” 艾薇气得说了句脏话，愤怒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艾薇的举动引来了小部分人的注意，福尔摩斯随即兴奋地对莫里亚蒂说道：“看，我就说她温柔不了多长时间。” “我生气是因为你把我当一个工具人，我想要有人真心地邀请我去舞会，而不是像你这样为了不让自己尴尬！” 约书亚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和你说最后一句话，红皮书让我提醒你，注意水和火的交织，警惕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然后，别和我说话了，我不想看见你！” 艾薇气愤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向了远处盛放甜品的蕾丝边桌，独留约书亚一人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她切了一块洒满杏仁的贝克韦尔塔，站在桌子旁气鼓鼓地吃了起来。 “这位美丽的女士，您愿意和我共享一杯香槟吗。” “不要，我只想喝水。” “小姐，能否赏脸和我跳下一支圆舞曲。” “不赏，我要吃甜品。” “你这个胡闹的死小鬼！中国没有舞会吗？非要来参加伟大的公爵夫人的舞会！” 被连续拒绝的男人气涨了脸，打了个酒嗝就对着艾薇破口大骂起来。 “你不过是一个从中国偷渡来的hooker，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艾薇放下甜品深呼吸了一下，摆正了自己的身姿马上就要赏一顿好骂。 “科林斯男爵，您似乎有点醉了，还是让威尔带您下去醒醒酒吧。” 艾薇刚发出一个音节，低沉磁性的伦敦腔从背后传来，压住了艾薇的声音。 艾薇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这声音他很熟悉——是韦特伯爵， 那位风度翩翩、英俊面容的伯爵大人。 带着礼貌微笑的韦特伯爵拉住了男人攥着香槟的手。 “你是什么人？也敢称呼我的名号，威尔是谁，让他滚！” 男人想甩掉韦特伯爵的手，可惜他用了全力，瓶里的香槟也只是轻微颤了颤。 一个人高马大、穿着制服的仆人走来，替韦特伯爵攥住了男人的手，他稍微发力，男人便开始惨叫起来。 “文森·韦特伯爵，交给我就好，抱歉让你们有了不好的舞会经历。” “麻烦你了。” 韦特伯爵背着手缓缓走到了艾薇的身边，回应了一句后，便和艾薇一起目送着壮汉扭着男人的手离去。 看来韦特伯爵对公馆里的仆人很是熟悉，艾薇脸上不动分毫，心里却不自主地揣测了起来。 “谢谢您，伯爵大人。” 艾薇仰头看着韦特翡翠一样的绿眼睛，微笑着向他道谢。 “不去跳舞吗？” 韦特伯爵看了看舞池里迈着飘逸的舞步旋转的人们，又转头和艾薇对视着。 艾薇摇了摇头，继续拿起了桌上的甜点，说：“我只想把桌上所有的甜点都吃一遍，没有人打扰的话就更好了。” 韦特伯爵笑了笑，突然凑近了脸庞，伸手将艾薇唇边粘住的杏仁片摘了下来。 突然凑近的英俊脸庞让艾薇突然不知所措，冰凉的手指触到了她的唇边，她的心逐渐放缓，又逐渐加快，直到荡漾的红晕又爬上了艾薇的两颊。 “嗯？欸？纳尼？” 艾薇在心里发出疑问，我们之间有那么暧昧吗？ 她向后躲了躲，眨巴了下眼睛，低着头咬着下唇。 “我知道有个地方无人打扰，就在这个帘子后面。” 韦特伯爵指了指艾薇身后的紫色窗帘。 第64章 和韦特伯爵的谈话2 艾薇将信将疑地掀开了帘幕，后面是一个两平米左右的小露台。 艾薇走了进去，韦特伯爵则紧随其后，放下的帘幕正好隔绝了大部分舞曲的声音。 这里的风景很是不错，栏杆的前方是一大片的山茶花树。 由于临近凋谢的花期，大把大把的白色花瓣飘下了花树，在地上落成了白色的池潭。 弯弯的月亮挂在树梢，向大地散发着柔和的光亮，将艾薇和韦特伯爵的眼睛照得澄澈水灵。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对吧。” 韦特伯爵清缓低沉的声音传来，一点一点地撩拨着艾薇的心弦。 “这次的对话确实缓和了一些，原来您还记得对我说的话，谢谢伯爵大人。” 艾薇笑着转头看向韦特伯爵，清亮的眼睛楚楚动人。 “叫我韦特就好，很高兴能在这里遇见你。” 艾薇不想失了礼数，这位伯爵大人也只是相处过一次罢了，不知对方的身份，还是要小心谨慎比较好。 “不不，还是叫您伯爵大人吧，不然会显得我不懂英国人的礼仪。” “哈哈哈，什么礼仪不礼仪的，那些不过是上层阶级用来规范下层的锁牢罢了。” 韦特伯爵爽快地笑了笑，艾薇听完后却收起了笑脸，只是唇角扬着淡淡的弧度。 他说到了阶级的问题吗？艾薇希望自己没有听错，作为贵族却有这样的思想，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您作为贵族阶级居然能有这样的想法，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其实，在我听到詹姆斯和我说起21世纪的时候，我就想见一见你，听听看100多年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您希望变成什么样呢？” 艾薇反问道，她细细想了想21世纪的世界，一超多强，核危机不断，英国早已失去了霸主地位，沦落成为美国的走狗。 韦特伯爵眼睛里的光闪了闪，他手臂搭在栏杆上，望着远方的月亮一字一句地吐露着内心的理想。 “我希望不再有阶级之分，不再有血液的尊贵，世间的每个人都能平和地相处，平等地获得相应的报酬。” 这些话，好熟悉，似乎是从哪个名着上读过，但可以确定的是，韦特伯爵有成为同志的潜在因素！ “冒昧地问一句，您是拜读过马克思和恩格斯的书吗？”艾薇睁大了眼睛，试探性地问道。 “是的，我在伊顿公学时读过他们的书，是很伟大的着作。在牛津大学攻读学位时，我研究的方向便是与之相关的学说。” “原来真的是同志！伯爵大人不仅人美心善，还有着如此卓越的思想和成熟的远见。” 艾薇在心里狂喜，将韦特伯爵排进了心里的男神榜前三。 “抱歉，是……吓到你了吗？”韦特伯爵敛起了笑容，温柔地询问道。 “不不不，您有这样的想法，我表示十分地崇敬您。其实，在100多年后，我的故乡中国，还有越南、古巴等国家都在向着这个目标前进着……”艾薇极有兴致地解释道 “所以，没有英国吗……”韦特伯爵的嘴角耷拉了下来，语气带着明显的失望。 艾薇听在心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如实地说：“sorry，没有英国，那个时候，甚至连英国的皇室也依然存在……” “哗啦——” 帘幕被人拉开，多里安闯进了两人的空间，将艾薇吓了一大跳。 “抱歉，打扰到两位了。韦特伯爵，母亲大人请您去书房一趟。” 多里安笑着说道，橄榄色的眼珠和两颗虎牙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韦特伯爵向艾薇行了个礼，说了声抱歉后拉起帘幕离开了。 只剩多里安和艾薇独留于阴暗中的小露台上。 第65章 流传了15年的传言 “三年前，我的丈夫——卢卡斯·爱默生公爵在这间书房里病逝，他的哮喘突然发作，等送信的男仆发现他时，他已经趴在桌子上，无力回天了。” “那时的我正在客房陪夫人们喝茶，我收到信赶到的时候，卢卡斯已经去到了天国。他的双眼始终无法闭上。” 爱默生夫人从眺望的窗台缓缓走到了书桌前，悄悄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韦特伯爵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夫人的身上，轻轻安抚着她。 “他死后的眼神我一直都记得，无奈、愧疚还有一点点不甘心。” “所以你找我来，是怀疑卢卡斯被人谋杀，心有不甘才死不瞑目。” 福尔摩斯翘着二郎腿，与两边坐得端正的莫里亚蒂和约书亚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点怀疑……我更是怀疑卢卡斯的死和15年前我的女儿塞西莉亚的死有关系。” 爱默生夫人急切地对面前的三人说道。 “我的女儿，15年前离奇死亡，我的丈夫，在三年前突发哮喘而死。这些年来我思念成疾、悔恨交加……” 爱默生夫人逐渐变得泣不成声，无力地瘫倒在韦特伯爵的怀里。 “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举办了这场盛大的舞会，请求文森带您前来，就是为了在不引起社会讨论的情况下，请您调查我的女儿和我的丈夫的死亡真相。只要您同意出手，我定会重金酬谢。” 约书亚歪头看了看福尔摩斯，福尔摩斯叼着一根牙签，翘着的二郎腿不停地抖动着，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过了一会儿，福尔摩斯站起身来扣上了西装的纽扣，叼着牙签一脸正气地说道：“不用酬谢，爱默生夫人，有趣的案件一直是我的心头所爱，我还要谢谢你那惨死的女儿和丈夫……” “夏洛克！” “福尔摩斯先生！” 莫里亚蒂和约书亚赶紧出声阻止了的福尔摩斯的胡言乱语。 福尔摩斯皱着眉不服气地“切”了一声，背着手站直了身子，如一个屹立不倒的旗杆。 “那么，从头开始，15年前，您女儿死亡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福尔摩斯低沉着嗓子，难得不吊儿郎当。 “我所知道的事情经过正如流传了15年的传言一样。那天的傍晚，天色黑得很早，我们一家人吃完饭后，塞西莉亚想继续和她的父亲一起玩捉迷藏。” “卢卡斯和她在房子里玩了一圈后依然觉得不够，她吵着闹着要去庄园里玩，卢卡斯拗不过她，便叫了几位仆人一起去到外边，和塞西莉亚一起玩起了捉迷藏。” “塞西莉亚跑进了西边的树林里，在那里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浑身冒着火的无头骑士出现在了塞西莉亚面前。” “据目击的仆人们和卢卡斯所说，那个无头骑士身穿一身银色的中世纪盔甲，肩膀上露出了一截被砍断的脖子，血肉模糊甚是可怕，他的头颅夹在了笨重的头盔里，被他的左手托着。” “他骑着一匹只有白色骨架子的马，在庄园的树林里横冲直闯，所到之处都被他的火焰烧得炭黑，他的右手拿着一把冒着橙色火焰的利剑，嘴里发着沙哑恐怖的叫喊。” “他发现了可怜的塞西莉亚，仆人们听到了塞西莉亚的尖叫，等他们赶到时，我的女儿已经被无头骑士的利剑贯穿心脏而亡。” 爱默生夫人又开始抽泣，眼泪似乎永远不会被她哭干。 “我的丈夫看见了塞西莉亚被杀的全过程，他说，无头骑士高举着他的剑，塞西莉亚被吓得呆在了原地，无头骑士从她的身边经过，一下贯穿了她小小的身体。” “卢卡斯想前去救下她，但就算他跑得比劲风还快也无济于事。仆人们顺着火焰和声音的方向前去救援，却只看见了卢卡斯抱着塞西莉亚的尸体哭泣。” 福尔摩斯摸索着自己的下巴，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皱着眉，似是全神贯注。 “早在我小时候听到这个故事，我就想把刺杀现场演示出来。约书亚，詹姆斯，我们来模拟一下。” 福尔摩斯向约书亚打了个响指，示意他站在一边。 “约书亚坐在一边，大致模拟一下5岁女孩的身高，大约是……” “110cm，43英寸！”约书亚抢答着。 “知道还不去做，等着让我踢你的屁股吗？” 约书亚默默地蹲下了身体。 “好的，现在，我站在约书亚的左前方，詹姆斯站在凳子上，模拟2m高的骑士，站在约书亚的右前方。” 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各就各位，手里拿了根一米多长的拐杖，双双面朝着蹲下的约书亚，由福尔摩斯发挥着指令。 “骑士们举高右手的剑，对准他的心脏，刺下去！” 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齐齐对着约书亚出手，莫里亚蒂侧着身弯着腰，在距离约书亚几厘米的地方停下，福尔摩斯则是一杆子将约书亚戳翻在地。 “好了，快站起来，我想我心里有结果了。” 福尔摩斯将人仰马翻的约书亚拎了起来，转头点上了一支烟。 “怎么，您有何高见？”韦特伯爵沉静地说着。 “不确定。” 福尔摩斯吸了口香烟，若无其事地说着。 “没错，这里有一个疑点，比起复杂不便的刺穿心脏，挥剑砍断头颅似乎更加顺手和合理。但是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验证。”莫里亚蒂跟着福尔摩斯的话说。 “请问塞西莉亚小姐的尸体还在吗？”约书亚摸着被戳痛的肩膀，询问着爱默生夫人。 “墓地是卢卡斯选的，就埋在树林边的空地里。”爱默生夫人朦胧着双眼说道，“我可以现在让人挖出来。” “麻烦您了，有尸体验证的话会好很多。”莫里亚蒂背着手，站在一边说道。 爱默生夫人叫来了男仆，将自己的命令发了下去。 “在此期间，我想询问几个当时在场仆人。”福尔摩斯抽着烟说道。 “仆人……当时目击的仆人受了惊吓，都被遣返回家了……对了，奇怪的是，他们都死在了自己的家中，无头骑士的诅咒这才散布开来。” “什么？都死了？”约书亚惊叹道。 “我只是听说，慰问的事情是女仆总管克莱尔·米勒女士负责的，我可以将她叫来。” “劳烦您，将女仆总管和男仆总管都叫来吧，他们可能会知道很多事情。” 莫里亚蒂和韦特伯爵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底流露着不知名的情绪。 第66章 塞西莉亚的蹊跷死亡 “这位是克莱尔·米勒女士，是女仆总管，在我家做事了25年。这位是乔治·史密斯先生，在我家做事了10年。” 爱默生夫人向三人介绍了穿着仆人制服的女士和先生，他们互相行过了礼。 “米勒女士，您前去慰问了那些被杀害的仆人，是吗？”莫里亚蒂温柔地说道。 “是的，先生，我前去仆人们的家中，向他们的家属表示了公爵和公爵夫人的默哀，并给予了他们该有的抚慰金。” “那您有看到尸体吗？” 福尔摩斯又点燃了一根烟，在角落里啪嗒啪嗒地抽着。 女仆总管一下子变了脸色，她的瞳孔紧缩，肌肉紧绷，神情紧张，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明白这会使您感到恐惧，但为了调查明白塞西莉亚死亡的真相，请您务必将细节都描述出来。” 莫里亚蒂尽量放轻了声音，将手里的茶递给了女仆总管，循循善诱着。 女仆总管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但眼底依旧是散不开的恐惧与紧张。 在爱默生夫人的眼神示意下，她喝了口茶水，缓缓开了口。 “他们的整颗头颅都被削了下来，伤口很整齐，像是一刀毙命。伤口的周围都泛着炭黑，红色的血肉夹着烧焦的炭块，整个停尸间都弥漫着尸臭和焦味。” 女仆总管的脸色发绿，喉咙咕咕作响，她拼命地捂着嘴，不想让自己在客人面前失礼。 “谢谢您，很有用的信息。” 莫里亚蒂将茶杯接回来放在了桌子上。 “爱默生夫人，您能描述一下塞西莉亚小姐死亡时的尸体吗？” 爱默生夫人捂着胸口，缓缓地坐到了椅子上，低着头轻声说道。 “塞西莉亚的心脏处被捅了一个大窟窿，她的面色发青，嘴唇发紫，头发凌乱着，神情非常的痛苦。” “没有烧焦的痕迹吗？” 约书亚见缝插针地说道，看见爱默生夫人点头后，这才恍然大悟，一脸不可置信地低头沉默不语。 “爱默生夫人，我可以确定，您的女儿不是被无头骑士杀死的，被无头骑士架着马刺穿心脏这个阐述……” 福尔摩斯在阴影里开了口，他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掌碾了碾，声音低沉又肯定。 “简直是无稽之谈。” “你，你是说，杀害我女儿的不是无头骑士……那！那是谁？” 爱默生夫人皱紧了眉头，她捂着胸口，急不可耐地大声说道。 “第一时间在现场的人，向您阐述事情经过的人，在目击后唯一一个没有被杀死的那个人。” 爱默生夫人的胸口起伏着，大量的眼泪夺眶而出，淋湿了衣服和书桌。 “是谁……” “夫人！” 房门被打开，走进来几个气喘吁吁，身上带着泥土的男仆。 “尸体不见了，棺木里是空的。” 约书亚转过头来，皱着眉对爱默生夫人缓缓说道：“卢卡斯·爱默生公爵，他有最大的嫌疑。” 咣咣啷啷—— 福尔摩斯三人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书桌上的物件被爱默生夫人清扫一空，仆人们低着头在角落里站着。 爱默生夫人瘫坐在地上，她痛心地嚎叫，不断用手捶着地板。 “堂姑，堂姑……” 韦特伯爵跪在夫人身后，他尽力安抚着她，可依然无济于事。 “爱默生夫人，卢卡斯·爱默生公爵杀死了您的女儿，他掐住了塞西莉亚的脖子，将利刃刺穿了她的心脏，无头骑士只是他掩盖杀人的理由罢了，这是我的推断。” 福尔摩斯低沉的声音在书房里响着，甚至压过了爱默生夫人的歇斯底里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甚至认为当时在场的仆人们也明白事情的经过，所以他们被遣散回家里，方便无头骑士将目击者杀害。因此，我还认为，无头骑士为公爵做事，他就隐藏在你们的身边。” 爱默生夫人渐渐停止了哭泣，她一抽一抽地打着颤，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请，请您务必找出他，问出，问出杀死我女儿，女儿的原因来。” “弗农……” 一旁安静的男仆总管突然发出了声音，他看了看夫人的眼睛，更加坚定地对福尔摩斯说。 “他是公爵大人以前的贴身男仆，比我早五年来到这里。” “没错，在仆人们被杀害的三个月后，公爵大人将他招募了过来。”女仆总管也发着声。 “他现在在哪儿？”韦特伯爵严肃地说道。 “三年前，公爵大人去世的那一天，他便不见了踪影，没有任何的踪迹，我们都说他是逃去了芝加哥。” “别说没有根据的话……啧，线索又断了，这个弗农……” 福尔摩斯皱着眉，嘴里又叼了根烟。 他还没掏出口袋里的火柴，书房的门又被人打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两位一脸严肃的男人，正是爱默生夫人的长子和次子——安德鲁和爱德华。 “母亲，您是怎么了？” 安德鲁冲上前去，扶住了瘫坐在地上的爱默生夫人。 爱德华则是一脸的肃杀之气，犀利的眼睛扫视着屋里的众人，最终将目光放在了约书亚三人身上。 “是你们干的吗？将我母亲害至如此地步。” 爱德华阴狠的眼睛盯着三人，右手已经放在了腰间别着的手枪上。 “为什么是我们？”莫里亚蒂笑着说道，湛蓝的眼睛眯了起来。 “难道您知道点什么。” “不许在客人面前无礼，爱德华。” 爱默生夫人在安德鲁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你也站过去，我有话要问你们。”夫人转头对安德鲁说。 安德鲁满脸疑惑地看着夫人，夫人的眼里闪着威严与愤怒，令他不得不将夫人的手交给了韦特伯爵，自己则站到了爱德华的身边。 爱默生夫人坐在椅子上转向了他们，严厉地问道：“你们知道什么。” 安德鲁和爱德华双双低着头，爱德华明显颤动了一下，但还是咬着嘴唇说：“不知道母亲问的是什么。” “你们的父亲杀死塞西莉亚一事。” “我们不知道，母亲。那个时候我们也不到10岁。” 爱默生夫人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安德鲁和爱德华的身子一震，两人的头更低了。 第67章 年前的真相 “安德鲁大人，自从塞西莉亚小姐那件事后，您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女仆总管红着眼睛对安德鲁说。 “我是长子，有着袭爵的责任，父亲告诉我，我应该变得稳重起来。” “对，您有责任维护家族的荣耀和麦克米兰庄园的威严。”莫里亚蒂在一旁说道。 “那您呢，爱德华中尉。” “爱德华少爷自那件事后便上了外地的军校，终年在外打仗，很少回来。”女仆总管接着说道。 “我……我……”爱德华低着头不住地结巴。 “您想逃避。”约书亚幽幽地说道，“您的军靴上沾着黑褐色的泥土，和那些挖掘尸体的仆人鞋上的一样。” “您很关注塞西莉亚小姐的墓地，即使是常年不在家也能如此熟悉周边的环境。安德鲁公爵大人在努力地承担责任，而您在努力地逃避责任。” “闭嘴！” 爱德华从牙齿里挤出一声低沉的怒吼。 “好了，心脏被刺穿，尸体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一个可能。” 福尔摩斯从阴影中缓步走向前来，他双手插着兜，目光如炬。 “献祭。” 福尔摩斯轻轻吐出这个词，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夫人，您还记得从苏格兰来的那个疯女人吗？”女仆总管匆匆地走到爱默生夫人的身边。 “嗯……她掏出了一个透明的水晶球，说我的女儿是灾星，会给麦克米兰庄园蒙羞，要赶紧杀了她。可是很快她就被赶出庄园了啊！” “是女巫，要给sco通个信了。”莫里亚蒂喃喃地说道。 “不，请求您，越少人知道越好。” 爱默生夫人渴求着莫里亚蒂，莫里亚蒂则是默不作声。 爱默生夫人扶着额头想了想，目光又投在了面前两个儿子身上，她的语气中夹着愤怒：“你们都知道，都知道对不对！” 她猛地站起身来，声音嘶哑。 “你们要是再不说，你们永远都不再是我的儿子，我会献出自己的心脏给撒旦，祈求他带来卢卡斯的灵魂，我们当面对账！”说完便要转身走出房门。 “母亲！” 安德鲁哽咽着抬起头来，他的眼眶早已泛红，里面密布着红血丝。 “那女人是个女巫，父亲在赶她出庄园的时候被蛊惑，他坚信塞西莉亚会让爱默生家族陨落，而方法便是杀了她，将她的身体带给女巫进行祭祀。” “女巫告诉他，有一个咒语可以召唤出地狱中的无头骑士，借助他的手可以将塞西莉亚悄无声息地杀死，还不会让我们家族的名誉受损。” “父亲照做了，但无头骑士终归是恶灵，被召唤来的他与父亲谈判，他要父亲的灵魂才肯动手。” “父亲说，塞西莉亚的呼救声引来了仆人，他顾不得那么多，当场将随身带着的匕首插入了塞西莉亚的心脏。” “恶灵被召唤出来，必须收取到灵魂，父亲用自己的灵魂做了抵押，和无头骑士签定了契约，内容是保护爱默生家族的人。” 安德鲁一口气说完了他知道的全部，爱默生夫人早已靠在椅背上，无助地落着泪。 “那无头骑士为什么要杀害那些仆人。”约书亚忙不迭地问道。 “父亲说，那些仆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一直在敲诈父亲，无头骑士为了保护我们家族，在晚上偷偷将他们杀害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爱默生夫人捂着胸口说道。 “在塞西莉亚的葬礼那天，我和大哥还有父亲一起挖出了塞西莉亚的尸体，将她运到了女巫的住所。我们去的路上，父亲告诉我们的。”爱德华徐徐地说着，声音颤抖。 “我们，我们在一旁观看了塞西莉亚被祭祀的全程，还有无头骑士，他变换成了人类，和我们一起回到了庄园。” “就是弗农。” 安德鲁轻声说着，每一个字都重重打击着夫人的心。 “滚，你们都给我滚！” 爱默生夫人用尽全身力气向两人吼着，可惜声音早已嘶哑不堪。 “请冷静下来，夫人，还有爱默生公爵大人的死不明不白。”韦特伯爵在夫人的身后说着，语调冷漠。 “我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哮喘病发，我们认为是那个恶灵干的。” “那弗农，那个无头骑士呢？” “父亲从进书房到死亡之时，他还在父亲身边，我亲眼看到的。”安德鲁急冲冲地说道，但很快他的语调便降了下去。 “但是父亲死后他就不见了，简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众人陷入沉默之时，男仆总管突然拍了下手，“啊”了一声，似乎如梦初醒了一般。 “公爵大人死前一直在说一句话，好像是克拉斯，利尔斯坦……克拉维斯，贝尔斯坦……” “克拉维尔斯利贝尔斯坦斯。”爱德华流畅地接过了男仆总管的话。 “从小到大，我说梦话总是这一句，我的将士们经常和我说。” “可那是什么呢，德语？俄语？女巫的咒语吗？”莫里亚蒂皱着眉说道。 “对，是女巫的咒语，但是女巫在献祭的第二天就消失了。”安德鲁突然说道，声调高昂。 “是封印恶灵的咒语，女巫在召唤无头骑士之前和父亲说的。”爱德华也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封印在哪儿了？”韦特伯爵背着手问道。 “不知道……” 书房里陷入了沉默，安德鲁和爱德华在夫人面前又将头低了下来。 “夫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护好宾客们，免得莽撞的人将他释放出来。”莫里亚蒂向夫人行了个礼，说道。 “分头行动，把封印的位置找出来。” 福尔摩斯说道，将约书亚拎出了书房。 “伯爵大人，请您照顾好爱默生夫人。” 莫里亚蒂向韦特伯爵打了个手势，随后也离开了书房。 “仆人们继续做好自己的工作，暗地里保护好宾客们，不得四处声张。” 爱默生夫人站了起来，威严地施发着命令。 爱默生夫人盯着面前的低着头的两人缓缓走到了他们面前。 “至于你们，等事情过去后我自有主张。” 爱默生夫人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眼里流着复杂的情绪。 她皱了皱眉，和韦特伯爵一同走出了书房。 第68章 终于卸下了伪装 雪白的山茶花在一簇簇的绿叶间朵朵盛开，绵柔般的月色照耀着饱满圆润的花瓣，看起来格外纯洁无瑕。 清风吹过，山茶花的花瓣脱离了花蕾，随风飘散，将山茶的清香铺满了大地，与雨后的青草融为了一体。 又一阵清风吹过，花瓣咻咻地落下，艾薇头上的山茶花瓣也被风中隐藏的细钩带走，从艾薇的眼前飘过，随后便是一路飘荡，落在了多里安的手心上。 艾薇顺着飘过的花瓣向后方看去，多里安将手里的花瓣捏住，放在鼻尖下细细地嗅了嗅，随后便上扬了唇角。 “请问您是……”艾薇疑惑地问道。 “我的名字是多里安·爱默生，是爱默生夫人的第三个儿子。” 清脆的声音响起，在月光下更显青涩。 艾薇下蹲行了个礼：“久仰多里安少爷的尊名，我只是在向韦特伯爵请教问题，所以才找了人少的地方……” “你说，你早就听闻过我的名字？”多里安背着手踮了踮脚，俏皮地说道。 “对呀。”艾薇礼貌地笑笑，。 “从舞会开始前，便一直听见仆人们和夫人小姐们提起您，说多里安少爷温润礼貌、谦逊孝顺，能够和多里安少爷进行交谈，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多里安的嘴角弧度弯得更大，他盯着艾薇的眼睛，橄榄色的瞳孔里闪着水光。 “他们有说起我的两个哥哥吗？” “嗯……有。”艾薇思索道。 “安德鲁公爵大人很稳重、很有风范，爱德华少爷在外打仗，每次回家都很体恤下人，虽然看着冷面，实则是个热心的人。” “其实你不用为他们遮挡的，我知道仆人们私底下都在传什么话。” 多里安收起了笑容，缓缓朝艾薇身边的栏杆边上走去。 “安德鲁哥哥总是忙于工作和事务，他在三年前便成为了麦克米兰庄园的主人，这是我一个16岁的顽童所不能企及的。” “爱德华哥哥担任着军务重任，在外保护着我们的家园，也很少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我只是一个粗笨的人，我所能做的也只有陪着母亲大人，为她分担忧虑而已。” 多里安微笑着看向艾薇，妖艳的脸庞似乎也让晚风吃了一惊，在此时停了下来。 “我有时候也很生哥哥的气，为什么母亲大人这样爱着我们，他们却好像不爱母亲。所以我只能更加依赖母亲大人，让母亲大人感受到我对她的爱。” “不过，或许这是我的错觉，毕竟，我不是他们的亲弟弟。” 艾薇听完后站在一旁沉默了很久，久到多里安不禁偏着头眨巴着狭长的眼睛问“怎么了”。 艾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退了两步，两只手攥着手帕，垂落在了身前。 她低着头，脸上已无笑意，声音生硬地说道： “多里安少爷，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您在不用继续装下去的。” 多里安明显愣住了，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危险的光芒在橄榄色的眼珠里涌动着。 “对于描述安德鲁公爵大人和爱德华少爷的话，都是我自己观察出来的，旁人并没有多说什么。” “您口口声声地夸赞着您两位哥哥，但在最后都将重心放在了自己的身上，这种手段我见多了。诚实地说，so bitchy。” 艾薇挤出了一个微笑，直直地看向面前青着脸的多里安。 多里安眼底的疑惑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的笑容和不自然的动作。 “多里安少爷，既然您有本事得到爱默生夫人的宠爱，又何必去纠缠您的两位兄长呢。”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多里安的嘴角落了下来。 “这些话您暗地里和夫人和仆人们说了不少吧，将自己高高捧起，又将两位少爷狠狠踩下。” “我听得出来您语气的高傲，也看得出来您神情的鄙夷。您自诩高贵，又何必去否定他们之间的爱呢。” 艾薇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和多里安面对面无言。 微风吹起了她的衣摆，将她头上的山茶花瓣悉数吹落。 艾薇盘着的头发只剩下了一根金钗和一根步摇，少了些少女的活泼与纯真。 “呵呵。” 多里安捂着嘴笑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在艾薇听来只是可笑。 “你不过就是华人码头的一个小小的助理而已，是我小看你了。” 多里安低着头狞笑着，声音冷冽又傲慢。 艾薇听着他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状态，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她的后背冒着冷汗，不住地往后退着。 “你怎么知道华人码头的事？什么小看我了？” “要不是你和sco有关系，可以把约书亚引过来，你以为朱先生能收到那则邀请函吗？” “约书亚？sco？你到底是谁！”艾薇惊呼道。 多里安缓缓抬起头来，他的整个眼珠变得猩红，牙齿也变成了一排排的锯齿，妖艳的脸上爬上了一些发光的黑纹。 他的身形不断地膨大，橄榄色的头发中钻出了一对青黑色的角，还在继续向外延伸卷曲。 艾薇浑身颤抖着，双腿像灌了铅一样立在原地，她贴着栏杆慢慢地下蹲，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了下来。 身旁的帘幕透着光，欢乐的歌声也在耳边响起，咫尺之间，却又是遥不可及。 她悄悄摘下了头上的首饰，步摇留在原地，金钗则被紧紧握在了手里。 多里安露出尖锐的锯齿，狞笑着一步步向她靠近。 艾薇重重地呼吸着，她心下一沉，一个起身就向着多里安扑去，将金钗狠狠扎进了多里安的脖子里。 多里安一把将她扯下扔在了栏杆外的空地上，艾薇倒在铺满在草地上的山茶花瓣里，金钗从她手里滑落，不知了去向。 多里安扭了扭脖子，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着。 他一个跳跃来到了她面前，长长的黑指甲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嘘，我会在你叫出来之前扭断你的脖子的。” 多里安的声音森冷，让艾薇起了一层的起皮疙瘩。 “起来，往树林里走，我不让你停，你就不许停。” 艾薇梗着脖子站起身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白山茶树林里，不久便被黑暗吞噬。 月光与山茶依旧不变，暗处却在悄悄地发生的意想不到的变化。 第69章 恶魔也有心跳吗? 密林深处，清冷的月光拨开层层的枝叶，在地上洒下点点光斑。 远离了府邸里的小提琴声和钢琴声，树林里吱吱乱叫的虫子在艾薇听来更为嘈杂。 多里安的黑色长指甲依旧放在艾薇的脖子上，两人已经在树林里走了一段距离。 艾薇盘着的头发早已散落，乌黑亮丽的头发垂到腰间，轻柔的触感有一丝没一丝地拂着多里安的手指。 “停下，转过来。” 多里安森寒的声音在背后袭来，加上指甲冰凉的触感，艾薇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艾薇深呼吸着，努力控制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惊恐的情绪。 “我不转，你那个样子太可怕了。”她侧过头，颤颤地说道。 “啧！” 多里安不满地发出了声音，横在脖子前的指甲似乎更加用力了一些。 “变回去了，转过来吧。” 多里安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冰冷，艾薇浑身抖了抖，慢悠悠地转过了身来，她垂着脑袋，眼睛紧紧地闭上。 “还说我可怕，你现在披散着头发还惨白着脸，比我可怕多了。” 多里安嗤笑道，渐渐向艾薇靠拢。 感受到了多里安身上肃杀的寒冷，艾薇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脚。 她的脑袋努力偏在一边，双手伸直了往前胡乱打着，似乎这样做就能让多里安近不了她的身。 多里安一把抓住了她乱动的手，一手一个手腕将她颤抖的两只手臂向两边拉开。 艾薇被拉了个踉跄，一头栽进了多里安的怀里，她侧脸贴着多里安的颈窝，心里的警铃直叫唤。 多里安将她的两只手在后方拢起，扯下腰间系着的绳子将艾薇的手绑在了腰后。 感受到多里安喷在耳朵旁的炙热呼吸，艾薇又忍不住在原地打了个寒颤。 她僵直着身子咬着下嘴唇，努力不让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怀里突然的一阵抖动让多里安又开始不耐烦了起来，等给绳子打了个死结，多里安才发现自己已经正面环住了艾薇。 艾薇顺滑轻柔的头发在他的脸颊上蹭来蹭去，还带着山茶花的清香，多里安忽然觉得心里的某一块也跟着脸颊痒了起来。 他的感官渐渐下移，这次感受到的是圈在怀里的微微抖动——小小的、热热的、软软的，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的手里跳动着。 不知名的情愫在他的心里横冲直撞，好像要冲破胸膛的防线，直直地将怀里的小生命掀倒在地，再欺身压上去，看着热变冷、软变硬、跳动变成死寂。 多里安的眼神放了空，似乎没有了焦点，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每一次的呼气都重重打在艾薇的耳朵上，将鬓边的长发稍稍吹了起来。 多里安在艾薇的耳尖放肆着呼吸，可另一边的艾薇却憋气憋到快要昏过去。 “那个，你系好了吗？” 艾薇用浓重的鼻音回答着，听着就是快要喘不过来气一样。 多里安一下子回过了神，橄榄色的眼睛里也重新聚起了焦。 他眨了眨眼睛，一把推开了怀里的艾薇，艾薇重心不稳，直直向后倒在了地上。 多里安依旧沉重地呼吸着，心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热气顺着他的脖子升到了脑门，这让他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第70章 和恶魔签订了契约1 艾薇甩了甩眼前遮挡视线的头发，将自己歪倒的身体正了起来。 背着的双手突然感觉到无比的粘腻，手心后知后觉地传来疼痛。 艾薇用手指摸了摸右手的手心，这才发觉那只金钗由于紧张被攥得太紧，早已将手心割开了皮，刺进了肉里。 多里安已经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只是橄榄色的瞳孔变成了发着青光的红色。 他一动不动地在艾薇面前站着，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 “怎么回事……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生病了……怎么会……” “灵魂……因为灵魂，我饿了……对，我饿了……” 多里安紧缩着瞳孔，重重地呼吸着，左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唇边，猩红的舌头穿过锋利的锯齿，舔了一口手上沾染的鲜血。 他的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又尝了一口，随后惊喜地瞪大了双眼，看向了坐在地上的艾薇，就像一只漂亮的蛇盯上了它的猎物一样。 “你干什么，你要杀了我吗？还是想活活吃了我。” 艾薇看着多里安朝自己一步一步地踏过来，惊慌地向后蠕动着。 直到后背抵上了一根粗壮的树干，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多里安凑近了艾薇蹲了下来，他托起了艾薇的下巴，橄榄色的眼珠里全是傲慢与冷漠。 “现在可不能杀你，我要让约书亚过来，让他亲眼看到你被我咬断脖子，再把你的灵魂吃干抹净。” 多里安一边得意地说着骇人的话，一边凑近了艾薇的脖子，张开排排的锯齿，一口咬在了艾薇白嫩的肩颈上。 莫大的恐惧袭来，昔日被吸血鬼咬住脖子的瞬间又占据了她的脑海。 冷意席卷了全身，泪水夺眶而出，她忍不住抽搐着，脸色惨白一片。 多里安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将头从肩颈处抬了起来。 艾薇白皙的肩颈上出现了一排血红的牙印，随着脖子的运动而变换着形状，还在不断向外渗着血珠。 多里安伸出舌头，灵活地舔了舔粘在牙齿上的鲜血，微微朝她笑了笑，犹如一朵肆意绽放的艳丽芍药，如果没有那些尖利的牙齿的话。 “你的灵魂尝起来真的很美味，是我从来没吃过的新鲜味道。”他如痴如醉地说，“忍不住让约书亚赶紧过来了。” 艾薇抿着嘴唇看向了多里安，呼吸了好几遍才颤巍巍地说着： “约书亚不会因为我过来的，我才和他说我不想见到他，也不想和他说话。” “那我先打晕你，掐着你的脖子去找他，他会无动于衷吗。” “约书亚总是和莫里亚蒂在一块，莫里亚蒂聪明得多，他会找来sco的，到时候，你就麻烦了，不是吗？” 艾薇的嘴唇变得煞白，她努力地不让自己崩溃。 “哦——看来现在杀了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多里安将自己的脸颊托在长长的黑色指甲上，一脸的笑意。 “我要和你签订契约！”艾薇着急地说。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怎么突然就脱口而出了。 第71章 和恶魔签订了契约2 “什么？” 多里安脸上顿时没了笑容，换成了一脸惊愕。 “你是恶魔，对吧，我看过很多相关的书籍，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愿意在死后把我的灵魂献给你。” 艾薇的眼神坚定，认真地对视着多里安闪着红光的瞳孔。 “更何况，你不是说，我的灵魂很新鲜，很……合你口味吗。” “何必呢，我现在杀了你也可以吃到美味的晚餐。” “恶魔大人，您活了多久？一定不止上百年吧。生活多么无趣，总要找点有趣的生活调味剂。再说了，您不想在吃正餐之前来一点开胃小菜吗？” “唔——是也没错。” 多里安似乎产生了动摇，黑色的指甲在额头上规律地敲了起来。 “那就答应我的请求吧，我只是个小小人类，明天说不定就被马车撞死了。人类的寿命对于您来说，不过是简单的一段晚饭时间罢了。” 艾薇背靠在树干上，大口喘着气，双眸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不断地祈祷着。 过了许久，多里安的头正了回来，他声音清脆，在宁静的树林里清楚地回响着。 “好吧，我和你签订契约，你要我帮你实现什么愿望，说吧。” 艾薇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恶魔少年，看来逃走有效，这么好的便宜她要好好想想。 “你不能杀掉约书亚和sco的成员。” “是和你自己有关的愿望，别人的不算。” “那……当我的奴仆，服侍我这一辈子。” 艾薇小心地说着，眼睛不断地瞄着多里安的神色。 多里安的橄榄色眼珠褪去，眼白又变换成了暗红，犄角从他的头上冒了出来，黑色的条纹伸展着，明示着多里安的强烈拒绝。 “知道了，知道了，我换一个。”艾薇吓得又往后不断地后钻。 待多里安变回了人类状态，艾薇才清了清嗓子，对他说道： “你要帮助我，一直到我回到原来的世界。” 清风吹过树林的枝叶，将无数的白茶花瓣抖落在地，月光照在两人身上，模糊了身体的边缘线。 多里安立身站了起来，手心燃起了一团青色的火焰，火焰逐渐变大，照亮了两人的面庞。 树林里的风大了起来，夹卷着地上的花瓣和落叶，形成了一阵龙卷风，将两人的身体整个包住。 多里安整个人漂浮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艾薇，声音带着阵阵的回响，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傲慢恶鬼一样。 “同意。” 多里安阵阵的回响钻入艾薇的耳朵，击打着她的耳膜，震得她脑门生疼。 强烈的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睛，但她还是强忍着不适，继续盯着高处的多里安和手里的那团青色。 青色火焰一分为二，其中一个从多里安手里缓缓飘到了艾薇的眼前，再逐渐变成了一块青色的六芒星符咒，上面的文字复杂难懂。 艾薇眯着眼想看清楚上面的文字，符咒便飘出了她的视线，在艾薇肩颈的牙印处安了身。 艾薇没有任何痛感，只是觉得脖颈一凉，之前针刺般的疼痛即刻消失，转而是一阵冰凉的舒服。 青色的光芒顺着线条流转着，在白皙的肌肤上透着莹莹的光。 多里安缓缓落了下来，他右手插在腰间，左手则接住了另一团青色的火焰。 火焰同样变成了六芒星图案，在他的右手手腕处安了下来。 看着右手手腕的六芒星图案，多里安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他转头看了看艾薇的颈间，森寒地说道：“签订完成。” 第72章 公爵府里的暗潮涌动 麦克米兰庄园里依然是歌舞升平，男士们和女士们都顺着丝滑的琴乐在舞池里翩翩起舞，跳累了就下场换下一批人跳。 男士们热情地邀约着淑女们，夫人们聚在一起谈论着宫廷府邸里的八卦，时不时再吃两口桌上精致的糕点。 仆人们依旧在舞池外穿梭，时不时补齐糕点和茶酒，时不时聆听夫人爵士们的吩咐。 可暗处，仆人们已经换上了紧张的神色，他们小心翼翼地巡逻着，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便汇报给上一级的仆人，再交由总管们定夺。 大厅的门口，一位贵妇人与男仆起了争执，贵妇人涨红了脸，声音洪亮如钟。 “我必须回去，现在！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面对贵妇人的责问，男仆未乱阵脚，而是冷静礼貌地回复： “我明白您的着急，但夫人下了命令，必须要有接您的马车，才能让您出门。如今天黑杂乱，如果您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夫人实在负不起责任。”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阻拦我！我的孩子发烧不下，你负得起责任吗！” “实在是抱歉，夫人马上就下来处理。”男仆向她恭敬地鞠了一躬。 “你给我走开，我还出不了你们麦克米兰庄园的门了？” 贵妇人摘下耳朵上的蓝钻石耳环，伸出手来就要去闯男仆身后的大门。 “路易莎！” 爱默生夫人温和的声音在贵夫人的身后响起。 贵夫人转过头，泛红的眼眶早已滚落了一滴泪珠。 爱默生夫人从楼梯上缓缓走了下来，步态优雅，尽显高贵。 “这是怎么了？”夫人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 “爱默生夫人，实在是万分抱歉！我不能坚持到舞会结束了，我的孩子发了高烧，我现在必须赶回去。” 爱默生夫人皱起眉拉住了路易莎的双手，偏头往舞池里瞄了一眼，凑近了悄悄对她说道：“你的丈夫呢？不和你一同回去吗？” 谁知路易莎更是抽泣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滚落，悉数打在了木质地板上。 “他，他不肯回去，他要参加完舞会，说孩子只是受了凉不用太过担心。”路易莎哽咽地说着。 “巴里，安排一辆马车，准备降烧和治疗风寒的药物，加急将路易莎夫人送回去。” 夫人转头向男仆说着，男仆回应了一声，向两位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亲爱的，你要回去，你的孩子需要母亲。” 夫人温柔地对路易莎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韦特伯爵在舞池边穿梭着，努力地寻找艾薇的身影，他微笑拒绝了一个又一个淑女的邀请，眉头逐渐变得紧皱起来。 “艾薇小姐去哪儿了？”韦特伯爵的内心逐渐变得煎熬起来。 看了看桌边精致的芝士蛋糕，他长腿一迈，趁着舞池停歇的空档直接穿过了长长的舞池，来到了之前与艾薇交谈的露台上。 月光与山茶还是原来的清冷，但露台已经空空荡荡了，他扶着栏杆左右眺望着，指望从阴影中看到一丝艾薇的身影。 他扶着头在露台上踱来踱去，心里的焦急愈来愈重。 突然，右眼的余光处似有什么发光的东西闪了闪，韦特伯爵顺着闪动的方位走了过去。 他蹲下一把抓起了地上的步摇，三根摇晃的流苏暗示着主人的危险。 韦特伯爵将步摇放进了口袋里，翻身下了露台，弯着腰在露台周边细细地寻找着。 借着柔软的月光，韦特伯爵终于找到了压在白色花瓣下的金钗。 金钗的两头都沾上了血液，还有几滴鲜红洒在了洁白的花瓣和青绿的草地上。 “糟糕了，艾薇小姐有危险。” 韦特伯爵看了眼漆黑一片的山茶树林，狠狠握住了手里的金钗，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黑暗。 第73章 在庄园里寻找封印 月光照射下的另一处，是麦克米兰庄园正中的巨大喷泉前，约书亚正踏在喷泉的边缘，伸着头往水池里探着。 “啊啊啊啊啊——” 屁股上突然受了一记重踹，约书亚整个身体都晃荡了一下，他想极力稳住重心，可瘦长的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整个歪倒在了水池里。 约书亚从头到尾都被淋湿了，他狼狈地坐在水池里，水位线漫上了他的下巴。 “福尔摩斯先生，这样很危险的。”约书亚无奈地看着一脸得意的福尔摩斯。 不用想，这么幼稚的行为也是非他莫属了。 莫里亚蒂急匆匆地向两人走来，伸出手将约书亚从水池里拉了起来。 “我去处理了一点事情，在远处看见了你和福尔摩斯先生，这才赶了过来。抱歉，他就是这样。” 莫里亚蒂愧疚地说着，约书亚在水池里站稳了脚跟，虽然嘴上一直说着没事没事，但心里还是有些无奈和烦闷。 “福尔摩斯先生才是犯罪界的拿破仑吧……”约书亚在心里不住地想着，这和柯南·道尔的人物设定也太不一样了。 “先别出来，约书亚。” 约书亚一条腿架上了大理石，他刚扶上了水池的边缘就被福尔摩斯出声制止了行动。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福尔摩斯点了根烟，吞云吐雾地说道。 “我，我想无头骑士浑身都冒着火焰，封印他的地方应该是最克他的水，就到这里来了。” 约书亚呆呆地站在喷泉里，袖口上淌着水滴。 “水和火的交织，其实是红皮书上的预告”约书亚在心里想着，“很容易就能将两者想到一起。” “福尔摩斯先生来到这里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个吗？”他问道。 “当然不是了，早在进去之前我就发现这个喷泉有问题了。” 福尔摩斯走上前去，将手里的烟灰弹进了水池里，水池升起一阵旋涡，将烟灰吞噬了进去。 约书亚目瞪口呆地看着渐渐埋没的烟灰，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周围也有着一圈缓缓转着的水流，而自己的脚背已经整个没入了泥沙里。 “别着急，你太大了，吞噬你还需要点时间。反正你也进去了，不如找找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福尔摩斯几句话便抽完了香烟，将烟蒂随手丢进了水里，水池也是在顷刻间将其淹没。 约书亚强忍着恶心弯下腰摸了起来，由于水池太大，约书亚不得不弯会儿腰再站起来捶捶酸痛的部位。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爱默生夫人送完了马车后也和男女仆总管们一起来到了莫里亚蒂的身边。 “需要我做什么吗？”男仆总管对莫里亚蒂说道。 莫里亚蒂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公馆，压低了声音对总管说：“把窗帘都拉上，不要让任何人出来，尽力让宾客们安心下来。” 男仆回应了一声，得到爱默生夫人的许可后便默默回到了公馆里。 “夫人，您……” “我有责任，见证这一刻，我要好好会见这位让我受了15年折磨的人。” 爱默生夫人认真地说着，眼里流转的不止是泪光，还有一层坚定和严肃。 过了一会儿，约书亚在柔软的淤泥里探到了一块坚硬的突出，他又仔细地摸了摸，确认是一把利剑的剑柄。 “找到了！” 约书亚兴奋地大叫着，顺带着将剑柄从水池里拉了上来。 利剑看起来像是中世纪的骑士剑，外表十分的华丽。 雕刻着骑士头的鎏金剑柄下还带着一尺多长的青铜剑刃，剑身宽宽长长，约有不少的重量。 “别，别把它拉出来，这可能是解除封印的东西……” 福尔摩斯大惊失色，朝水池里的约书亚大声喊着。 可骑士剑就像是有魔力一样，堵住了约书亚的耳朵，吸引着约书亚用尽力气将其整个拔了出来。 金色的剑柄在水流的冲刷下依旧完好如初，锋利的剑刃在月光下闪着流彩一样的光泽，直叫人惊叹这把骑士剑的威武。 “啊？” 约书亚将整把剑抽出后才如梦初醒般反应了过来。 他看了看面前惊呆了的众人，这才发现自己正单手拿着这把剑，将其举到了头顶上，似乎是在宣誓骑士的胜利。 反应回来的约书亚再也不能单手支撑这把青铜剑，“咣当”一声，整把剑掉进了水池里。 阵阵旋涡在水池里疯狂地搅动着，约书亚被旋涡冲刷着腿部，强大的水流将他的身体冲刷地歪歪扭扭的。 “快出来！” 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一个箭步上前，在约书亚重心不稳即将倒在水池里时，一人一只手臂将他拽了出来。 约书亚的脚刚出来，整个水池整个腾起了橙红色的火焰，瞬间将整个水面烧得咕噜咕噜冒着泡。 第74章 被封印的无头骑士1 “这里是怎么回事！” 安德鲁和爱德华先后跑来，身后还跟着一些手拿器棒的仆人们。 爱德华拦在了夫人的身前，安德鲁则是和女仆总管一起扶住了爱默生夫人。 眼前的水池无端地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池底的淤泥混着清水在水池中冒着泡，水池的周边一圈和卢卡斯·爱默生公爵的雕像也被喷溅的泥污脏了大片。 水池的正中间冒出了一大块齐人高的淤泥，橙红色的火焰冲得老高，盖过了卢卡斯高大的大理石雕像。 淤泥渐渐散开，露出了一个脸上有着许多褶子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套板正的仆人制服，掺着白丝的红色棕发顺着火焰向高处飘荡。 “弗农……是弗农！” “那个消失了3年的弗农！” 仆人们瞪大了双眼，指着眼前的男人惊声叫着。 弗农背着双手，似乎是听到了现世的叫喊，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约书亚从来没见过如此可怖的人，他的整个眼球被乌黑色覆盖，深黑色的瞳孔在乌黑一片的眼球里滴溜转着，发着亮光的黑纹从他的脖颈处爬上了下巴和脸颊。 弗农扫视了一圈底下的众人，他黑色的瞳孔兴奋地颤动着，嘴角裂到了两腮，露出了一口锋利的尖牙。 他盯着爱默生夫人歪了歪头，许久之后才慢悠悠地对夫人开了口，声音沙哑含糊。 “晚上好，尊贵的夫人，请问公爵大人安好。” 爱默生夫人被安德鲁稳着身体，她同样盯着弗农，悲痛的情绪占据了理智，浑身发着抖。 她心里虽有一万句怒骂他的话，但都被莫名堵在了嗓子眼。 “在你消失那天父亲就死了，他用他的生命作为代价，将你封印在他的身下，让你没有机会在麦克米兰庄园继续作恶！”安德鲁代替了夫人，朝着弗农大声喊着。 “哎呀哎呀！” 弗农狞笑道，对他的话语不屑一顾。 “您一定有万千的话语想问我吧，尊贵的夫人，好巧不巧，我也有不少话想同您说呢。尤其是，关于您丈夫做的好事。”弗农继续对着爱默生夫人说道。 爱默生夫人抓住安德鲁的手臂稳了稳身体，尽量维持着自己端正的体态。 她顿了顿，极力平复着自己恐惧的心情，虽然声音依旧颤抖无比。 “15年前，是你杀了我的女儿塞西莉亚，对吗？” “当然不是，您的丈夫在我面前亲手杀死了她的宝贝女儿。” 弗农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画面。 “他将我召唤了出来，想让我杀死她，但是我不肯，我要有一个满意的代价才肯办事。这时候，有一个女人来了，她呼唤着‘塞西莉亚’！‘塞西莉亚’！” “声音就在附近，‘爸爸’！‘爸爸！’塞西莉亚大叫着，然后您的丈夫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再掐住了她的喉咙，然后！然后！她的眼睛就永远地闭上了。” 弗农假装可惜地说，嘴里模仿着爱默生夫人的“呜呜”声。 “‘既然如此’，我说，‘那就干脆刺穿她的心脏，将她美好纯洁的灵魂带给女巫吧’！也是我说的，当然，他照做了。” 在场的所有人的眉头紧皱着，目光如炬地盯着弗农，还有他身后的公爵雕像。 “那些仆人们是你杀害的吗？他们的头颅被砍了下来，伤口被火焰烧成了炭！”女仆总管面色铁青地说道。 “当然了，我是勇猛的骑士，在战场上总是一剑砍下头颅，带给我的君主邀功。” “那些可怜虫，啧啧啧，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真相，本来我是没有必要杀了他们的，可是架不住你的丈夫每日的恐慌和恼怒，我只好遵守他的命令，把那些人都杀了。” “他们的灵魂能够让我饱餐好几顿呢，这件事之后，我才发现，他真适合下地狱啊，我们地狱的人可能还不如他那样心狠呢！您说对吧，卢卡斯的枕边人。” 弗农仰头大笑，而爱默生夫人早已瘫软在地上，掩面哭泣着。 第75章 被封印的无头骑士2 “别说了，你这个肮脏的恶鬼！” 爱德华呵斥道，可惜并不能阻止张狂大笑着的弗农。 “那个女巫，和你是一伙的，你们要灵魂干什么。”福尔摩斯架着手臂问道，声音低沉。 “你不知道她的灵魂有多么的美味，善良、纯洁、天真、美丽的灵魂是献给恶魔最好的材料！” 弗农一脸陶醉，猩红的舌头舔了舔上排的尖牙。 “所以，你和女巫就谎称塞西莉亚小姐会给家族带来不幸，哄骗公爵大人将其杀死，然后带给你们做献祭的材料。”莫里亚蒂缓缓地说道，声音不再温柔平和。 “对的，你们知道的，荣誉、理想、占有，都是世间最大的欲望，稍微动摇一下他的心理防线，事情就很好办成了哈哈哈哈！” 约书亚听着弗农沙哑的声音实在是忍不住想吐，他眉头紧皱着，第一次对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有了直观的厌恶。 “那……那卢卡斯是你杀害的吗？三年前，他……他死在了他的书桌上。” 爱默生夫人强忍着抽泣，仰头问着头顶冒着火焰的恶鬼。 “很可惜，并不是，他和我签订了契约，我无法杀死他。但是，我并没有得到他的灵魂。” “我在他的房间里等待他的死亡，马上就可以饱餐一顿了，我正享受着灵魂送来时那缓慢的圆舞曲。” “但是，那个老东西突然念了一句咒语，我敢打赌是瓦妮莎那个疯婆子告诉他的，我还没反应过来，我的骑士剑刺中了我的胸膛，将我一路带到了喷泉底下。” “我就在这里，不能动弹地度过了三年的时光。” 弗农的脸上出现了愤恨的神情，他指了指底下的喷泉，水池里橙红色的火焰又旺了一些。 “你们真的签订了契约？是保护爱默生家族的人吗？” 约书亚揪住了弗农话中的关键词，强忍着不适问道。 “当然不是了，你这个愚蠢的小家伙。难道就让他轻易地把我召唤出来？想要把我送走，必须要让我饱餐一顿，我就要召唤出我的人的——卢卡斯公爵的灵魂。” “他同意了，要求就是：留在他身边，替他铲除那些知道秘密的人。所以我变成了人类的样子，这些年一直在替他做事——杀人灭口。” “不可能！” 爱德华厉声喊道，语调中透着愤怒。 “我和安德鲁知道这件事，我们为什么没有被灭口？你在诽谤父亲！” “那是因为他阻止了我，卢卡斯说你们对他还有用，家族的延续终究还是要靠你们。可是如果你们将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一个人，当然是杀无赦。” “也恭喜你们守口如瓶，坚信他的谎话。说实话，大义灭亲这一方面，我还是很钦佩他的。” 爱德华被他堵住了话头，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只是小声地转头对爱默生夫人颤颤地说：“别信他，母亲，父亲当然是爱着我们的。” “切，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你还信，真是蠢到十八层地狱了。” 福尔摩斯翻了个白眼，侧过头轻蔑地说道。 “现在，让我看看……” 弗农举起了手指，一个一个地数着空地上的人头。 “有20多个人呢！今天的一顿可以弥补三年的饥饿了！” 弗农突然在火焰中变换了形态，中世纪的骑士盔甲覆盖了弗农的整个身体。 银白色的盔甲上冒着橙红色的火焰，水珠向上蒸发着热气，形成了一道白烟。 他举起沉重的铠甲，将肩上的头颅摘了下来，用左手托住了放在了腰间。 “你……你想干什么！” 爱德华惊慌地朝他吼着，攥紧了手里的枪。 约书亚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的眉间紧皱着，眼里透着严肃的警惕。 其他人则是浑身发着抖，有些仆人将武器紧紧握在了手里，目光坚定，散发着视死如归的底气。 “我不是说了吗？” 弗农懒懒地回应着，水池里的长剑缓缓地飘到了他的右手上，鎏金和银白色相配，在月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 “你们都知道了公爵大人的秘密，我要履行我的契约，杀人灭口啊。” “现在，可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了。” 第76章 在树林里的小心思1 麦克米兰庄园东侧的树林深处，月亮移动了位置，密布的树枝如白骨一般将月光层层遮住，只留丝丝的缝隙将柔和的光线照入。 周围越来越暗，鸟雀的叫声也渐渐远去，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剩下艾薇苟延残喘的微弱呼吸声。 粗壮的枝干前只剩下了艾薇一人，她的两只手被绑在了身后，整个人侧身俯趴在了地上。 她一头的黑发披散在背上和地上，微弱的呼吸吹动着眼前的长发和地上的枯叶。 几分钟之前，她和多里安的契约正式缔结完成，等围绕着两人的泥土龙卷风停缓下来后，公馆那边便传来了巨大的响声，将两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 “那边怎么了？” 艾薇挣扎着起身，却被身后绑着的双手限制了行动。 “不用管它，我去解决。” 多里安望向远处，眼珠明显变成了红色。 “你不是要帮助我吗。”艾薇侧身坐在地上，着急地说着。 “那就快把绑住我的绳子解开，我要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多里安把头转了过来，表情明显的不悦，红色的眼珠在黑暗中散发着光辉，看起来像是在树林里觅食的毒蛇。 “对不起，我声音太大了。”艾薇瞬间怂了下来，喃喃地说着抱歉。 “你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别出去给我添乱。”多里安转身慢慢朝着巨响的方向走去。 艾薇在原地挣扎着站起来，尽量悄悄地，不弄出任何声音。 “啪——” 艾薇的肩颈上传来剧痛，随后便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左侧倒去，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多里安的高跟绑带靴子出现在艾薇的视线里，手腕有着六芒星图案的手轻轻抚了抚艾薇的脸颊。 “真是个麻烦精。”多里安清脆的声音在意识里回响着。 声音小了，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这是艾薇意识里的最后一句话。 感觉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月亮褪去了它的光辉，久到四周的黑暗变得无边无际起来。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远处传来的声音将艾薇模糊的意识拉了回来，再仔细一听，好像是鞋子踩在枯枝和泥土上的声音。 “难道已经解决了？我昏了多久？不愧是小恶魔，弹指之间就行了吧……” 艾薇这样想着，身体依旧是麻木不堪。 “艾薇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艾薇瞬间睁大了眼睛，这低沉温和的声音，是韦特伯爵没错。 “我可不想让韦特伯爵看见我这个样子。” 艾薇绝望地闭上了眼，将自己的头往地下钻了钻。 韦特伯爵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走来的感觉也越来越深。 一双大手将艾薇的上半身扶了起来，他将艾薇斜靠到自己的身上，伸手将艾薇面前的黑发撩在了两边。 “艾薇小姐，你还好吗？艾薇小姐？”韦特伯爵轻轻唤着她。 “别看我，求你了，伯爵大人，我的妆一定都花了！啊啊啊该死的小恶魔，让韦特伯爵看到我这样，你该当何罪！” 艾薇依旧紧紧闭着双眼，心里的声音绝望地在脑海里回荡着。 韦特伯爵大致看了看艾薇身上的衣服，还好没有什么损坏或拉扯，他又把艾薇往自己身上带了带。 “哦，我的手！” 韦特伯爵的动作似乎触到了艾薇背着的双臂，让她忍不住喊了出来。 “啊，艾薇小姐你醒过来了！手？我看看。” 韦特伯爵又惊又喜，他扯下小腿上绑着的匕首，将艾薇环在了怀里，专心割起了艾薇身后的绳子。 艾薇的下巴抵在了韦特伯爵宽厚的肩膀上，一种油然而生的可靠感袭来，她不由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嘿嘿”地笑了起来。 韦特伯爵听到了艾薇憨憨的笑声，不免有些忍俊不禁，心里悬起的石头也终于放了下来。 第77章 在树林里的小心思2 “艾薇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你可以回想起来吗？” 韦特伯爵割下了绳子，顺手将它放回了西装的口袋里。 “伯爵大人走后，我继续在露台上赏花，然后一个黑影过来把我敲晕了，我醒来就遇到您了。” 艾薇转了转酸疼的手腕和臂膀，偷偷瞄了瞄韦特伯爵，可惜天黑，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那莹绿的眼珠在泛着光。 韦特伯爵知道她在说谎，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拂了拂艾薇额前的长发。 艾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伸手拦下了韦特伯爵的手，又把两边的头发往脸前拢了拢，心里涌起了酸涩和难受的滋味。 “抱歉，伯爵大人，我这个样子让您见笑了。” 在自己敬慕的人面前，艾薇突然觉得浑身不适起来，身体好像无处安放，周围的空气也并不属于自己。 “当然没有。” 韦特伯爵笑着将她的手放下，又将她两边的头发绕在了耳后。 “女士在任何时候都是美丽的，我无权对美丽的女士说三道四，将男性的眼光强加在你身上。” 温和的暖流从心底流向了全身，艾薇惊喜又欣慰地看着他翡翠色的眼珠，不知觉地朝他笑了笑，借着一如既往地又迷失了韦特伯爵温柔的眼睛里。 不知怎的，艾薇忽然就想借着月色对他夸赞一番： “伯爵大人，您的眼睛真好看，像翡翠一样。” 艾薇看着韦特伯爵的眼睛，眼里透着清澈和纯真。 “翡翠？哈哈，谢谢你的夸奖。”韦特伯爵难得笑出了声。 “真的，我很喜欢翡翠手镯，下次我可以给您带一只。” “那我时刻期待着艾薇小姐的礼物。” 艾薇继续和韦特伯爵笑意盈盈的眼睛对视着，在此刻，她希望时间能就此暂停下来，起码让她数完韦特伯爵绿眼睛里的星辰和流星，让她有充足的时间徜徉在温柔的绿波中。 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巨响，将艾薇的少女幻想破坏了个底掉。 “咳咳……” 两人同时假装不经意地咳了两声，尴尬的沉默在寂静的树林里漫延。 最后还是艾薇先出了声，打破了树林里尴尬的气氛：“韦特伯爵，请问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来话长，不过据我推测，应该是无头骑士被释放出来了。” “无头骑士？”艾薇疑惑地看着韦特伯爵，“无头骑士是什么？” “是来自地狱的恶灵，他生前是爱尔兰人，获得过君主的几次嘉奖便极度自负傲慢，终于他在一次战斗中被敌人取下了首级。” 韦特伯爵扶着艾薇站了起来，替她掸去了身上的灰尘。 “但是他死后的怨念不肯消散，终日骑着他的亡灵马游荡在土地上，见人就砍下他们的头颅，以此来满足自己所谓的‘骑士精神’。” “是战争后遗症呢，ptsd，死后也不得幸免。”艾薇嘟囔着嘴。 “嗯？ptsd，是你们那个时代的名词吗？” 韦特伯爵听力敏感，将艾薇的嘟囔全部听了进去。 “对，也是一个可怜的战士吧。” 艾薇试着往前走了两步，但她的整条左腿都是麻的，就算是一瘸一拐地挪也走不了几步。 韦特伯爵在她的身前看着，最后干脆一手扶背，一手抄腿，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快步朝公馆的方向走去。 “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但实在是来不及了，下次我会先征求你的同意的。” 一阵天旋地转让艾薇感觉到了瞬起的晕乎，月光打在两人身上，她能感受到韦特伯爵温热的呼吸，还有自己那小鹿乱撞的心跳。 艾薇的双手搭在韦特伯爵宽大的肩膀上，惊愕的余震之后便是一阵的脸红心跳，让她在颠簸中又微微暗笑了起来。 “他说还会有下次欸！” 艾薇偷偷在心里想着，心跳声又加快了速度。 “他生前确实是个可怜人，但他现在可是堕入了地狱里，和以前的公爵签订了契约，害人无数。”韦特伯爵抽空回应着艾薇之前的嘟囔。 “是，是的。” 一声闷雷击中了艾薇，蒙着布条的棒槌击打着心底的那面秘密的鼓。 艾薇的心跳依旧不变，可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心虚和惧怕。 第78章 麦克米兰庄园的危机1 厚重的窗帘在不知何时全部拉了下来，每扇窗户前都留有一个男仆把守 他们目光炯炯、聚精会神，一旦有人靠近窗帘，便会及时地制止并解释： “抱歉，我们一直在镇子上资助的爱尔兰人向庄园发起了进攻，爱德华中尉派人在庄园里驱赶，为了不让尊贵的大人们沾染血腥场面，请放心留在这里，庄园会守护你们的安全。” 音乐依然在奏响，大提琴低醇的奏鸣在公馆里哀怨地响起，黑白琴键飞快地弹响。 欢快的钢琴声与低幽的大提琴交织，让屋内贵族们更加惴惴不安。 舞池里已经没人起舞了，有些胆大的年轻人主动向仆人请缨出去支援，却被告知夫人的命令——不能让任何人出公馆，窗户也不可靠近，哪怕是看一眼外面战况。 窗外时不时传来巨响，还有不断的器械打斗声，它们和公馆里哀鸣的音乐配合着，形成了一段焦虑不安的交响曲。 “哦，天呐，让这该死的音乐停下吧，难道你们要给那帮爱尔兰的流氓伴奏吗？”有人冲着乐队高喊着，语调愤怒且高昂。 “请稍安勿躁，大人，这是女王陛下最喜爱的乐队，爱尔兰的家伙们听不懂高调的圆舞曲的。” 男仆总管走进了舞池，他的到来给所有人来了一剂定神针。 房间里的人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幽长缓慢的圆舞曲和窗外时不时传来的巨响。 男仆总管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看了看，他的眉眼皱成了一团，神情严肃。 无头骑士浑身燃着橙红色的火焰飘在空中，只轻轻一跃便重重地踏在了一名女仆的面前，沉重的盔甲在地上砸出了两个坑，细碎的石块震在空中，散落了四处。 女仆拿起了手中的匕首，哭吼着将匕首扎进无头骑士的腰间，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处。 火焰燃烧着匕首的刀刃，顷刻间便将匕首烧成了鲜红的铁水。 高温顺着金属传递到了女仆的手中，她尖叫一声放开了匕首的黑色刀把，手脚并用地向草丛里爬去。 可身后的无头骑士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月光下的青铜剑如发着微光的黑蛇一般，飞快地向女仆的后背刺去。 “呃啊——” 女仆惨叫一声，长剑刺穿了她的胸膛，她整个身子瘫软了下来。 无头骑士拖着沉重的盔甲走到女仆的身前，手起刀落，将女仆的头颅整个砍了下来。 他提着女仆的黄色长发，往水池里顺手一丢，篮球般的头颅被丢进喷泉的水池里，伤口处流出大量的鲜血。 头颅的眼睛瞪大着双眼，惊恐地看着同在水池里的好几个头颅。 “都这样了，还不愿意联系sco吗？普通人抵抗不了地狱的恶灵的！” 福尔摩斯将爱默生夫人藏进喷泉附近的草丛里，强压着怒火对爱默生夫低声吼道。 “不，不。女王会怪罪下来的，我们会被那些爵士弹劾的，我的孩子们……”爱默生夫人双手捂着头，颤抖着说道。 “你和你的丈夫真是一类人！什么公爵，什么贵族，上层社会的蛀虫罢了！”福尔摩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啊——” 一声惨叫传来，又一名仆人在不远处被无头骑士杀害，温热的鲜血飙在了福尔摩斯和爱默生夫人的脸上。 “啧……” 福尔摩斯看着笨拙走来的无头盔甲，攥紧了手里的手枪冲到了无头骑士的面前。 “喂，现在都是十九世纪末了！维多利亚女王的时代！现在都没有骑士啦！”福尔摩斯跑到喷泉的另一边，对无头骑士喊道。 “我就是骑士！我是身经百战、荣誉加身的骑士！我是受国王嘉奖、公主许配、王后赐予玫瑰勋章的骑士！” 无头骑士沙哑的怒吼从他手上的头颅中传出。 他举起手中的剑，挪动着身体快步向福尔摩斯走去。 第79章 麦克米兰庄园的危机2 “滋啦——” 一阵蓝紫色的电光攀上了无头骑士的盔甲，不一会儿便爬满了他的全身，引发了他好一阵的抽搐。 橙红色的火光和蓝紫色的电光在无头骑士的全身交织着，顷刻间便冒出了白烟，银白色的盔甲变成了炭黑一般的颜色。 无头骑士颤抖着转过了身，约书亚双手拿着手电筒样式的铁筒，顶端射出了一柱蓝紫色的光线，通体正滋滋啦啦地发着电光。 约书亚浑身发着抖，双手紧紧地攥着光剑把手，正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的无头骑士。 “你的剑真不错，等我取下你的头颅，你的剑就归我所有了。” 无头骑士沙哑地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约书亚的瞳孔一紧，心脏砰砰直跳，因为没受过系统的训练，他不知下一步是该攻击哪里，思来想去也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他双脚岔开稳着身子，又重重地挥出了剑，骑士剑砍断了光剑的电光，而光剑断掉的电光在接触的刹那间缠上了骑士的刀剑，电流又传满了无头骑士的全身。 无头骑士又是一阵抽搐，但经历过两次后，他反而习惯了电流控制的疼痛，沙哑难的笑声从头颅里放出来，刺得约书亚的耳朵生疼。 青铜的长剑倏地转换了方向，直直地向约书亚的侧颈横砍了过来，速度快到长剑挥断约书亚的卷毛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咣当！” 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一根窄小细长、顶部如针一样的佩剑抵住了无头骑士的青铜长剑。 莫里亚蒂揪住约书亚的后领，在关键时刻将他移出了无头骑士的攻击范围。 他伸出了藏在袖口里的佩剑，用力将无头骑士的长剑挡了回去。 “你的剑也不错，居然能坚持这么久不被火焰烧化，这将成为我的战利品。” 无头骑士看着依旧坚硬如铁佩剑，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惊喜。 “感谢夸奖，是用冰岛底部的矿石制成的。”莫里亚蒂冷冷地说道，执剑的手发着白，微微颤抖着。 莫里亚蒂加上了另一只手，双手发力，将青铜长剑一把掀翻。 他左腿前蹬，伸手将佩剑刺入了无头骑士盔甲中的缝隙里。 “哈哈哈哈哈！”无头骑士发出了狂笑，“我的身体早已变空了，我是从地狱爬上来的魂魄！” “我知道。” 莫里亚蒂扬起了嘴角，发狠用剑挑起了盔甲，将无头骑士在原地转了个圈。 “这是？锁住我？” 无头骑士刚反应过来，一颗铜制的子弹飞在空中，打在了他坚硬的盔甲上，力度之大，威力不小，子弹在炭黑的铠甲上留下了一个弹坑。 福尔摩斯嘴角含着烟，左手插着兜，右手举着手枪，枪口对准了无头骑士左手托着的头颅。 “砰、砰、砰——” 又是几发连着的子弹，悉数打在了无头骑士的头颅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的头颅从手里打掉，滚落在了约书亚面前。 约书亚抓住了时机，强忍着心里的不适，飞起一脚将炭黑的头颅盔甲踢进了草丛里。 看着头颅消失在了青绿的草丛中，约书亚怔在了原地，随后便快速地侧身躺在了地上，抱住自己的右脚无声痛哭了起来。 “我的脚趾，好像，好像骨折了。”约书亚对赶来查看的莫里亚蒂痛哭着。 “唉，21世纪的孩子都不锻炼身体吗？”莫里亚蒂微笑着皱眉，无奈地说着。 安德鲁和爱德华率领众人前来压住了无头骑士乱窜的身体，压住前还不忘先盖几层沾水的棉布。 草丛里，爱默生夫人后坐在了地上，身体颤栗地发着抖。 她的面前是一个炭黑的盔甲头颅，黑夜里看不清盔甲里的老脸，只能看见那发着红光的眼珠。 眼珠死死地瞪着爱默生夫人，夫人能感觉到眼珠里发出的深深的怨恨和痛苦。 “原来你在这里啊，死女人。” 头颅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沙哑地对爱默生夫人说道。 第80章 无头骑士和亡灵马1 无头骑士的头颅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号，口号近似尖锐物品划过黑板的声波，十分的刺耳，震得人们的耳朵生疼。 声波的余震过后，安德鲁抬头看了看四周，似乎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他轻蔑地笑了笑，对着压住身体的仆人说道：“没事了，把他的身体捆起来，准备几缸水给他候着，明天天一亮我就去请神父来进行驱魔仪式。” 顶上的一两个仆人站了起来，一个跑去拿来了绳子。 “等等，先别动！”爱德华俯身趴在地上仔细地听着，“有马蹄声，往这儿来了。” “什么？不会是……” 一个想法在约书亚的脑子里倏地蹦了出来，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他忍着脚趾的疼痛爬上了草丛里的一块大石头上，眯着眼朝远方眺望着。 无头骑士一直在人间游荡着，见人就取下他们的头颅，陪伴着他的，还有一头眼睛冒火的亡灵马…… 约书亚回想起这篇耳熟能详的爱尔兰传说，心中警铃大作，可马蹄的声音就在耳边，远处却不见丝毫的动静。 约书亚没辙，只好慌忙爬下了石头攥紧手里的光剑，竖着耳朵准备随时冲锋。 周围人和约书亚一样，都立在原地紧觉着，只见地上的细沙石砾被震动了起来，如响鼓般的马蹄声愈来愈大，响彻在所有人的周围。 土地震动不堪，所有人都被晃得左右摇摆。 “该死，那匹马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爱德华恨恨地说着。 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也在向四周眺望，和约书亚一样攥紧了手里的武器，以备敌人突然的出其不意。 “好像，好像是在这下面！”压在无头骑士身体上的仆人惊呼着。 他的话还没说完，无头骑士身体下的土地突然下陷了十几寸，裂缝迅速从四面八方延伸了几十米。 一团橙红色的火焰破土而出，冲飞了无头骑士的身体和压制住他的好几个仆人。 数十斤重的沾水棉被四处散落，一同散落下来的还有仆人们 他们痛苦地从几层楼的高空摔在了地上，有的人抱着腿，有的人抱着手臂，无一例外地躺在地上绝望地呻吟。 无头骑士稳稳地骑在了火焰上，火焰里包裹的是一头只剩白色骨架的马。 它双眼冒着橙红色的火焰，前蹄扫着地板上的破碎的砂砾，鼻孔里吐着滚烫的热气。 “哈哈哈哈哈，好兄弟，快过来找我！” 草丛里的头颅发出沙哑的喊叫，吓得爱默生夫人从草丛里窜出，倒在了安德鲁身边。 “母亲！母亲！怎么办……对！爱德华，你会那句咒语，快封印了他！” 安德鲁一边扶起爱默生夫人一边向爱德华高声喊着。 “对对，我记得，是克拉维尔斯利贝尔斯坦斯！” “克拉维尔斯利贝尔斯坦斯！” “克拉维尔斯利贝尔斯坦斯……” 爱德华朝着无头骑士喊了好几遍，可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两兄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头骑士骑着马走进了草丛，待他出来时，那颗头颅又被重新拾起托在了腰间。 “哈哈哈哈哈，没用的，只知道咒语是没用的！那个疯婆子没告诉你施咒的代价吗！” 无头骑士骑着亡灵马无情地狂笑着，声音嘶哑无比，却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举起了手中的青铜长剑，在马背上重重地坐了一下。 亡灵马的两只前蹄向上提起，张着嘴朝天嘶吼了一声，嘴里吐出如火炬般的橙红火焰，紧接着便朝着爱默生夫人全力地冲了过去。 第81章 无头骑士和亡灵马2 “砰砰砰！” 福尔摩斯连开了几枪，但亡灵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这几枪只擦过了无头骑士燃烧过的残焰。 莫里亚蒂接过了约书亚扔来的光剑，挡在了爱默生夫人的面前，银白色的佩剑和蓝紫色的光剑交叉挡在了胸前，拦住了无头骑士挥来的青铜长剑。 蓝紫色的电线爬上了骑士的长剑，无头骑士的手腕一松，光剑只爬上了雕刻在鎏金上的骑士头像。 无头骑士翻身下马，一脚踹上了莫里亚蒂佩剑的长柄上，冲击的重力将莫里亚蒂狠狠推向了远处。 莫里亚蒂向后翻了个跟头，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拿着剑柄的手受了沉重铠甲的踢打，大块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青紫色，有些地方还渗着血液。 “詹姆斯！”福尔摩斯惊喜地喊道，“你竟然还有这样的身手！”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呢。”莫里亚蒂斜瞥了一眼福尔摩斯，勾唇笑道。 他起身挥了挥长长的佩剑，将佩剑又横在了身前，飞身跟在了无头骑士的马后。 无头骑士趁着莫里亚蒂的空档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青铜长剑，一个翻身上了马，朝着逃去的安德鲁和爱默生夫人飞速追杀着。 爱德华扣动着手枪的扳机，射向了冒着火焰的马蹄，子弹打在了亡灵马的白骨上，眨眼之间便弹了回来。 无头骑士不一会儿便奔到了爱默生夫人和安德鲁的背后，他高高举着剑，柔和的月光照亮了锋利的刀刃。 “为什么你一定要杀我的母亲！” 安德鲁拦在了爱默生夫人的身前，大声质问着。 “当然是让她先和他那恶鬼般的丈夫团聚了！卢卡斯这么爱你，这些年来一直在保护你，我这是成就夫妻情谊！给我滚开，我之后再收拾你！” 无头骑士怒吼道，马蹄翘高朝着安德鲁的胸膛重重蹬了一下，安德鲁被蹬得向后翻了好几个跟头，咳出一口血后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安德鲁！安德鲁！” 爱默生夫人绝望地哭喊着，身前的无头骑士却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无头骑士举起了长剑，刀尖在空中滑过一道橙红的残影，直直地划向了爱默生夫人的颈间。 莫里亚蒂加快了速度，他睁圆了眼睛，咬着后槽牙伸出了左手，可还是来不及拦下无头骑士的长剑。 关键时刻，爱德华将自己的身体拦在了爱默生夫人的身前，青铜长剑划进了爱德华的胸膛，橙红色的火焰经过胸口，伤口被烧得焦黑。 大量的鲜血从伤口里涌出，爱德华捂着胸膛倒在了爱默生夫人的怀里。 “爱德华，爱德华！” 爱默生夫人扶住了后仰的爱德华，哭喊的声音早已变得嘶哑粗糙。 “母亲，请原谅我的逃避和不诚实。”爱德华颤抖地对夫人说着。 “不，我的孩子，你会好起来的！你坚持住！” “母亲，我爱你，母亲。” 远处，莫里亚蒂又一次用佩剑拦下了无头骑士的进攻，只是这次他没躲过亡灵马飞快蹬过来的前蹄。 胸膛被狠狠踢中，巨大的力道将莫里亚蒂一下子踹飞了出去。 好在福尔摩斯及时接住了他，身后还跟着干着急的约书亚。 莫里亚蒂咳出一口鲜血，他的胸前烧出了两个焦黑的洞，裸露出来的皮肤划着一道道血痕。 无头骑士依旧举高了手中的骑士剑，橙红的火焰卷着鲜血滴在了地上。 “克拉维尔斯……利贝尔斯坦斯……” 爱德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念出了这句早已熟悉不过的咒语。 简短的咒语说完了，他也在爱默生夫人的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水从爱德华的眼眶里渗出，流下了脸颊，和爱默生夫人痛苦的泪水混合，滴落在了下方的土地上。 第82章 是公爵夫人也是一位母亲1 “不！不！不！啊——” 青铜长剑脱离了骑士的右手，迅速地刺入了无头骑士的胸膛。 强大的推力将无头骑士从亡灵马上推回了喷泉里，橙红色的火焰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喷泉的水池里冒着阵阵白汽。 亡灵马在原地绕了几圈，马蹄狠狠地踏着下方的土地，在莫里亚蒂赶来之前将自身淹没在了四分五裂的土地下面。 “不！爱德华！爱德华！我的孩子！” 爱默生夫人抱着爱德华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哭着。 约书亚在福尔摩斯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微微喘着粗气，心里充斥着劫后余生的震惊与茫然。 “安德鲁哥哥！” 多里安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他跪在地上抱起了安德鲁的上身。 安德鲁昏迷了过去，他的前胸被烧了两个大洞，还有丝丝的血迹挂在他的嘴角。 “母亲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爱德华哥哥？”多里安将安德鲁交给了一旁的仆人们，转身向爱默生夫人和爱德华赶去。 公馆里涌出来了大批宾客们，仆人们和贵族们嘈嘈杂杂，不一会儿便拥在了哭嚎着的爱默生夫人周围。 “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夫人，这是……” “爱德华中尉？爱德华中尉死了？” “啊——水池里，怎么有这么多的头！” “呕——” “地上有好多尸体，他们……他们都没有头！” “呕——” “请稍安勿躁！请稍安勿躁！” “夫人！您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约书亚和莫里亚蒂被福尔摩斯架在了一边，约书亚看着拥挤的人群，突然涌上来一阵头晕目眩，他忍不住朝后干呕了几下。 太累了，太恶心了，人好多，好重的血腥味，到处都是脂粉味，到处都是责骂声，还有哭喊，女人的尖叫，男人的体味……好难受。 约书亚的头被福尔摩斯拉了过去，任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约书亚抬眼看去，莫里亚蒂早就被福尔摩斯拉进了怀里，此时正闭着眼睛被福尔摩斯轻轻拍打着后背。 约书亚闭着眼睛靠了一会儿，努力想着脑海中的琐事，期望将人群的嘈杂拍在脑后。 “现在该怎么收场，该不该告诉sco的人来解决，可是死了那么多人，死神都不够索魂的，这片的死神又是谁，我们能用肉眼看见他吗？艾薇同学之前和我说过红皮书上的内容……” “嗯？艾薇同学？还有哈德森太太！”约书亚的心头忽然冒出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慌忙直起了身子，在拥挤的人群里扫视着艾薇和哈德森太太的身影。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约书亚喃喃自语道，“应该很好找的呀，艾薇同学……” 渐渐的，人群的声音小了一点，爱默生夫人被多里安搀扶着，抹着眼泪朝福尔摩斯这边来了。 “福尔摩斯先生，莫里亚蒂先生，威廉姆斯先生，很抱歉让你们受了伤，请联系相关组织吧。” 爱默生夫人向三人行了个礼，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约书亚突然觉得一阵厌恶，他看着一众的贵族豪爵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尤其是爱默生夫人，自己的儿子死了，影响扩大了，才知道找sco了。 约书亚张了张嘴，并没有将心里的烦躁说出来，只是皱紧了眉头，拉下了脸色。 “哼！有用吗，敬爱的公爵夫人。” 福尔摩斯将准备起身的莫里亚蒂又按回自己的怀里，阴阳怪气地说道。 “死了那么多人还在犹豫，怕事情败露，怕议会弹劾，自己的好儿子死了就知道找相关组织了？你这个公爵夫人做的，和你那该死的丈夫真是一对。” 约书亚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福尔摩斯先生说的话是有一些不妥和过激，但终究是对的。 似是得到了安慰，他和莫里亚蒂一起靠在了福尔摩斯的身上，眯着眼睛默不作声。 “卢卡斯·爱默生公爵大人吗？” “和公爵大人有什么关系？” “我精心准备的裙子和妆容全毁了……还是公爵府呢！什么地方！” 嘈杂质疑的难听声音传来，约书亚此时并不觉得头疼了。 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爱默生夫人会做出什么反应，是说明事情的经过，还是……继续维护家族的荣誉。 “各位女士们和先生们，抱歉让你们有了一个糟糕的舞会。但现在，我要向各位宣布一个事情。 卢卡斯·爱默生公爵和我——瑞秋·爱默生是杀死所有人的凶手。” “什么？” “夫人，您在说什么？” “什么情况？” 第83章 是公爵夫人也是一位母亲2 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质问着爱默生夫人，约书亚和莫里亚蒂睁大了双眼看着乱局，就连多里安也睁着无辜的双眼看向夫人，眼底铺着疑虑。 “15年前，我的塞西莉亚死于地狱恶灵罪恶的长剑，悲痛之中，卢卡斯选择与地狱的恶灵签订了契约，以自己的灵魂做担保，以此来保护女王陛下和整个英国的平安。” “但是，三年前他不幸过世，地狱的恶灵吞噬了他的灵魂，并在今天向麦克米兰庄园发动了攻击，以此来平息他被支配十五年的愤怒。” “我和卢卡斯对着尊敬的女王发誓，一定要守护这个邪恶的秘密，寻找机会铲除恶灵。 但由于我的不作为和疏忽，三年来，地狱的恶灵始终被封锁在庄园的地底，直到今天出来作恶。” 爱默生夫人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公爵夫人的威严和庄重。 “我的爱德华和庄园的仆人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再次将无头骑士封印在了庄园里。 酿成如此大祸，我在此作出保证，各位女士们和先生们今日一定平安归家，今后我一定主动向女王陛下请罪。” 爱默生夫人带着多里安向人群鞠了一躬，使得窃窃私语的人群们沉默了起来。 “准备马车，清扫现场，通知有关部门，现在请宾客们进去暂时落座，保证各位夫人爵士们平安到家。” 爱默生夫人向仆人们发号了施令，人群也在疏通下渐渐散了开来。 约书亚将一切看在了眼里，心里翻起了一阵酸涩和闷痛，公爵的所作所为终究是要向民众们保密的，这不仅关乎到皇室的颜面，还关乎到英国社会的稳定。 这是社会的运转规律和上层阶级的一贯话术，可约书亚的心里依旧是憋屈，他为死去的塞西莉亚和仆人们感受到了失望和难过。 约书亚继续扫视着人群，渴求在纷乱的人群中寻找艾薇和哈德森太太。 一个转头过去，水池边的模糊人影闯入了他的视线，鬼鬼祟祟的身影实在很难不引起约书亚的注意，不祥的预感又漂浮在他的心间。 多里安和爱默生夫人在宾客后方赔着笑脸行着礼，丝毫没有注意到后边的不对劲。 “啊！啊！他！水池！他拔出了剑！”约书亚指着喷泉大声叫着，心里那股预感将他的心敲了又敲，隐隐地发着痛。 莫里亚蒂被惊醒了，约书亚起身就跑，可没走两步就被脚上的剧痛绊了一脚，扑倒在了地上。 福尔摩斯被莫里亚蒂推了一手，他借着力掏出了腰带里的手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轰隆作响的巨响过后，无头骑士骑着马从喷泉的淤泥里跳了出来。 而始作俑者则微笑着转头，给了约书亚和福尔摩斯一个夸张的微笑，将手里的剑随意丢在了地上，随后便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无头骑士没有丝毫的犹豫，飞快地捡起地上的青铜长剑便朝着离他最近的多里安挥去，直逼多里安的背影。 多里安察觉到了身后的不对，刚转过身来，眼前庞大无头骑士的身影被爱默生夫人含着泪的眼睛全部遮挡。 爱默生夫人一个扑倒，将多里安紧紧拥在了自己的怀里。 “噗磁——” 长剑划伤了爱默生夫人的后背，华丽的深绿色裙子被划开，鲜血大量喷出，伤口被烧得焦黑。 “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孩子……” 爱默生夫人在多里安的耳边虚弱地说，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在多里安的怀里晕了过去。 多里安抬头看着再次举起长剑的无头骑士，他的双眼变得赤红，面目也逐渐变得狰狞，一排排锯齿露了出来。 “滚！” 多里安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波将亡灵马眼里的橙红色火焰震得消散殆尽。 左手托着的头颅狠狠抖了一下，乌黑色的眼睛浮着恐惧和惊愕。 无头骑士夹了夹亡灵马，转身飞奔出了麦克米兰庄园，不一会儿就只剩一个黑点。 “怎么办！母亲大人！快来人呐！” 多里安又恢复成了流泪满面的人类形态，对着赶来的福尔摩斯和仆人们高喊着。 福尔摩斯皱着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和仆人们一起将爱默生夫人抬了起来。 “先回公馆，sco会处理的，他们马上就要到了。”福尔摩斯皱着眉低沉着声音说。 第84章 逃跑的无头骑士 无头骑士骑着亡灵马在田野间狂奔着，炭黑色的铠甲上又添了些坑洼和破损，毁坏程度之大，肩部的黑甲被砍出了一道深深的鸿沟，足以窥见对手的凶残。 “疯子，一群疯子！” 他在嘴里咒骂着。 “那个娃娃，那个拿着大刀的洋娃娃，她刀上的火焰是什么来头？怎会将地狱的业火压制！” 无头骑士在心里想着，周身橙红色的火焰比起一刻钟之前似乎弱了许多。 他不敢回头，只能骑着马全力向前冲刺。 好不容易甩掉了那个恐怖的娃娃，现在的他只想去找那个瓦妮莎疯婆子算账，质问她为什么这样背刺自己，分明说好的，一起将那个纯洁的灵魂献祭给撒旦大人。 “还有，那个人，多里安大人，他怎么会在这儿！”他继续喃喃道。 “我还差点砍掉多里安大人的头颅，哈哈哈哈我死定啦！” 他在田野间疯狂地笑着，沙哑的声音在田野间回荡，犹如野兽的低吼。 亡灵马的前蹄向上扬起，朝着弯月重重嘶吼了一声，停下了奔跑着的步伐，任凭无头骑士如何怒吼责骂也不肯再挪动一步。 一团青绿色的火焰缠绕在亡灵马的腿间，亡灵马痛苦地朝天呻吟了一声，左右摇晃将无头骑士甩下了马背，自己则折弯了四条腿，低着头趴在青草之间。 “该死，你这个蠢货！”无头骑士狠狠踢着亡灵马。 “你是在说我吗？” 青绿色的火焰在无头骑士的面前显现，多里安的人影在火焰中逐渐成形。 他的额头上长着两只蜷曲的羊角，整个眼球向外散着红光，尖牙从红唇里露了出来，黑色的指甲也逐渐变长变尖。 无头骑士吓得跪倒在地，左手托着的头颅也俯在了泥土里，一个余光也不敢给眼前的恶魔。 “胆子很大，在我的眼底下撒野！” 多里安斥责着无头骑士，声音在田野间发出阵阵回响，话语透着愤怒和恼火。 “我今天才被放出来，不知道多里安大人在这里。”无头骑士慌张地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是我，侵入了你的地盘？” “不敢，不敢，大人！我错了，求您饶了我，多里安大人！我错了！” “呵呵，错哪儿了？”多里安青绿色的火焰更盛。 “我……我……我……” 无头骑士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自己分明没有吃到任何一个人的灵魂，想复仇却不小心将剑亮在了恶魔的眼前。 “很好，在人间也游荡够了，现在就下地狱吧。要我说，你给撒旦大人当下酒菜都不配！”多里安的声音回荡在无头骑士的耳边。 一团青色的火焰包裹住了无头骑士的全身，不一会儿吞噬了他周身的橙红色火焰，亡灵马在一旁瑟瑟发抖，眼里的火焰早已消失，只剩下黢黑的眼洞。 “不！不！我是国王授勋的骑士……” 无头骑士沙哑难听的声音在田野间回响着，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微弱的一声也被青绿色的火焰吞噬，只剩下阵阵的余波。 团团青绿色的火焰散在了空中，最后凝结成了一个，飘回了多里安的手里。 多里安渐渐转回了人类的形态，他的面前只剩下一只蜷缩着的亡灵马，一套空空的骑士铠甲和一把淌着鲜血的青铜长剑。 “你回地狱待命，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在人类面前出现。” 清脆的声音冷冷地说着，在寂寥的田野间更显冷清。 亡灵马底下的土地裂出一条缝隙，它吐了口热气，伸直了腿跳了下去，等整个身子淹没了马身，裂缝自动关闭，土地上只剩下了一圈的低洼。 多里安轻轻叹一口气，双手背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在田野间响起：“出来，你有什么事。” “嘿嘿嘿嘿嘿嘿……”一段机灵尖锐的笑声回荡在了多里安的耳边。 第85章 穿紫色的死神 远处飘来了一个紫色的身影，他穿着一袭紫色的长袍，兜帽盖住了上半张脸，长袖盖住了他的双手，多余的部分有半个手臂那么长长，松松地垮在身下。 他蹲在一把三尺长的砍刀上，紫色的长发留到了砍刀下，在土地上拖出了长长一截，发质看起来毛毛躁躁的，没有丝毫光泽。 砍刀飘到多里安面前，紫色从砍刀上跳了下来，长长的袖子拱在了胸前，向多里安行了个礼。 多里安看看他赤裸的双脚，又看了看那长到脚踝边的毛躁紫发，不满地皱起了眉眼，一脸厌恶地架起了手臂。 “你是这片区域的死神，对吗？”多里安轻蔑地说着。 “嘿嘿嘿，好眼力，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这片区域的蛀虫吧！” 死神兴致高昂地说道，一句话的声调被他转了好几个弯，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对，就是我。” “嘿嘿嘿！呐，我说，小蛀虫，我今天的死神业务不达标哦！” “关我什么事。” “嘿嘿，那些死人的灵魂，都被吃了哦，好歹也留几个给我嘛！”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吃下肚了，不然早就抢过来了。”多里安高傲地说着，斜着眼瞥着死神。 “啊啊，恶魔真是狡诈！害得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所以呢，所以呢，我又把他释放了出来，我想着或许可以收割一下那个恶鬼和那匹骏马的灵魂，唔唔唔……” 死神委屈地说着，扭捏着自己的身体，紫色的长袍像条上岸的鱼一样蹦跶着，看得多里安很不顺眼。 “然后你又把他给吃了，那匹马你也给放走了，唔——” 死神扭捏着欲蹭上多里安的身体，激得多里安一个转身躲过了死神恶心的触碰。 “所以呢，你想干什么。” “把那个恶鬼的灵魂给我嘛，我就告诉你有关阿诺德的秘密，怎么样。” “我要是不给呢？” “啊，我看看！”死神转身眺望了一眼，“sco的人要来了哦，那个带着一身冰霜的，还有一个穿着一身黑的……啊，优雅的神父呢！真让我的心砰砰直跳！” “我要告诉他们！爱默生夫人收养的那个小少爷，是恶魔哦！” “呐呐，还有啊。”死神背着身转过了头，咧出尖牙朝多里安笑着。 “你还和那个漂亮的中国来的女孩子，缔结契约了哦，我都看见啦！而且，而且！你还非礼别人呢，羞羞脸！羞羞脸！” 多里安的眉眼皱得更紧，他的指间冒起了一团青色的火焰。 “嗯？嗯！我可不是阿诺德，我不怕你这个蛀虫的哦，你要是打不死我，我就告诉所有人！首先就是把你捡回来留在身边的那个人！” 多里安的眉眼松了下来，他耸了耸肩，指尖的青绿色火焰转为了橙红色，随意地扔在了死神的脚边。 “拿走吧，反正也不好吃，还不如吃加了咖喱的玉米粥。” “啊！恶鬼的灵魂！谢谢您，恶魔先生！” 死神拿起砍刀将地上的灵魂勾了起来，顺手放进了紫色长袍的口袋里。 他将手拱成了圆形，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一口尖牙更加醒目。 “呐呐，我遵守诺言，将阿诺德的秘密告诉您！他第一次收割的灵魂啊，是一条可爱的吉娃娃。” “不用了。” 多里安的眉眼又紧了起来，他的周身升起了一团火焰，随后整个人消散在了空气里。 “他被那条狗追了三天三夜，最后是我替他出手的哦！嘿嘿嘿！” “性感的神父和北方的毛子来啦！嘿嘿嘿嘿嘿！” 紫色的死神将砍刀朝空中抛去，轻轻一跳跃上了那把大砍刀，一路“嘿嘿嘿”地飘向了远方。 第86章 在麦克米兰庄园醒来的早晨1 “哎呀呀，伤员真是一个接一个，这么大的公馆就要接待不下啰！” 朱先生轻浮的笑声在耳畔响起，艾薇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窗外的天还没有大亮，远远的天际翻出了一点鱼肚白，橙黄的黎明预示着太阳的升起。 房间的四周粘贴着简约的花色墙纸，周围的布置复古又庄严，虽疏远却很舒适，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的陌生感。 艾薇刚从睡梦中醒来，神志迷迷糊糊，视线也是难以识别。 正对着床头的是一面大铜镜，艾薇远远看去，能看到一些躺在床上的模糊人影，还有床边正看着自己的长袍身影。 艾薇望向铜镜的视线转移到了床边，朱先生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映入了艾薇的眼帘，随之而来的还有勾起的唇角和那抹熟悉的浅笑。 艾薇吓得一愣，刚要失声尖叫便被朱先生的手捂住了整个嘴巴，她在床上挣扎着，嘴里不断吐着“唔、唔”的声音。 “嘘——”朱先生朝着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嗓子说。 “我回来看一下情况，冷静点，别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 适应了当前的状况，艾薇渐渐安静了下来，美好的睡眠被打断，艾薇心里自然冒出了一团无名之火。 “你有病啊，回来就回来，干嘛打扰我睡觉！” “啧，我昨天夜观天象，发现这里有不祥之兆，天象异变，定有血光之灾啊！早就提醒过你这儿的风水不好，能跑就跑。你看这房间的布局摆的，镜子怎么能对着床呢？” “我可没见到什么血光之灾，倒是倒了大霉，碰到个……” 艾薇差点将在昨晚和恶魔签订契约的事情说了出来，还好及时住了口，打了个哈哈才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瞒了过去。 这么说起来，除了血光之灾，昨天晚上，倒是有很多事情发生在了艾薇的身上。 先是戳破了多里安的假面孔，原本只是想让他回归正路，谁想到他直接卸下了恶魔的伪装。 多里安威胁她走到了密林的深处，不仅扬言要绑架她来达到杀害约书亚的目的，还暴露了恶魔本色，折磨着她的心理和身体。 那时她是怎么想的呢？只是想要稳住多里安的情绪，总之先放过她一条小命，所以才学着那些美剧里面的做法，将自己的灵魂献祭给恶魔，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看来多里安也不是很想杀了她，艾薇想了想，自己确实猜得没错，像他这样的老不死，比起简单地吃掉猎物，玩弄猎物才是新花样。 等他帮助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那自己的死后的灵魂当然归阎王爷、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反正怎么着也轮不到他这个英国的恶魔。 艾薇想到这儿，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脸上显现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正当她佩服着自己的小聪明时，朱先生忍无可忍地给了艾薇一个爆栗，将艾薇敲得龇牙咧嘴，直接在现实里清醒了过来。 “我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没有！”朱先生恼火地对艾薇说道。 “啊？啊？” 艾薇不知所以地摸了摸发疼的脑袋，刚才朱先生啰里吧嗦的，确实让人很容易走神。 “我再说最后一遍啊！” 朱先生压低了声音，在艾薇听来依旧是可怕的怒吼。 “这里有地狱的不祥出没，什么死神啊，什么恶灵啊，什么魔鬼的什么的，昨天我赶到的时候那个恶灵砍了不少人的脑袋。” “什么？昨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艾薇惊讶道，心下一沉，浑身开始发起热来。 第87章 在麦克米兰庄园醒来的早晨2 “这个府邸的二公子被杀了，大公子的肝脏也受了损，包括你的那些朋友，叫约书亚什么的……” 听到约书亚的名字，艾薇整个人像落入了冰窖里一样，轰鸣声在脑子里隆隆作响，她一把揪住了朱先生的衣领，迫切地问道：“约书亚怎么了！他怎么样了！” “别激动，别激动！听说是打怪的时候把脚扭了，没破其他的皮！” 朱先生被拽得呼吸不过来，红着脖子急忙地回答道。 “哦。” 艾薇这才放下心来，不知怎的，她很害怕约书亚的消失不见，毕竟他是这世界里唯一的同伴。 窗外的天空渐渐地放亮了，可天空逐渐变得一片白茫茫，不见太阳要出来的迹象。 艾薇心里一直堵着的冰块突然融化了，她好像理解了约书亚对她的依赖和不舍，之前的那些责怪和忧愁像被风吹一样陡然消散了。 好吧，还是有一点点生气，还是当面解决这个问题比较好，艾薇在心里决定着。 “咳咳，所以啊，别在这儿逗留太久了，赶紧收拾一下回去了，久待总是不好的！” 朱先生慢条斯理地理着衣领，掀开了艾薇的被子，将穿着白色睡袍的艾薇打横抱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放我下来，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艾薇红着脸着急地喊着，双手不断拍打着朱先生的头和脸，在她的不断挣扎下，朱先生逃离未果，又将艾薇重重地扔回了床上。 “死孩子，不知好歹！我是在救你！这府中的三公子可不是个好东西，你看他装的那样子。” 朱先生气急败坏地对艾薇说，他双手叉腰、怒目圆睁，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微笑着、咬着后槽牙的多里安。 “咳咳！” 艾薇假装不经意地提醒着朱先生，谁知他越讲越来劲。 “你咳什么？我就说这儿风水不好易得病害，那小少爷真不是个小角色，我算了算，天象的异常和他有很大的关系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是华人码头的朱先生。” 多里安走向前来，清脆的声音里带着少年的磁性。 朱先生明显顿了一下，但也很快地转身用做作的伦敦腔和多里安来了个标准的商务握手。 “幸会幸会！不愧是夫人最喜爱的小少爷，真是个过目不忘的好眼力！” “久仰朱先生大名，其实，就是我给您发的请帖。” 多里安假笑着，艾薇看到朱先生则是明显的苦笑。 尴尬了几个回合后，多里安向朱先生说道：“公馆里受伤的人太多了，不知朱先生是否精通医术，能否留下来照看几个没人管的病患？” “我非常愿意帮忙。”朱先生诚恳地说道，“但是今天的码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我不得不回去了。” “那我即刻派个马车送您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不劳烦小少爷了！” 朱先生继续假笑着戴上了圆顶礼帽，向多里安行了个礼，还向艾薇眨巴了下眼睛。 “你自己好自为之，我是帮不上你了哈哈哈，在这个小魔头的手里栽个大跟头吧！” 朱先生微笑着用中文对床上的艾薇说着，语气轻缓愉悦，虽然话的内容实在是不堪入耳。 “啧！” 艾薇皱着眉头向他提示了一声，西方的恶魔神通广大，说不定中文比自己这个华裔说得还好。 “啧什么，他又不懂中文！” “您说的每句话我都听得懂，朱先生，我有特意学过中文。” 多里安背着手笑眯眯的说道。 果然！艾薇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多里安脱口而出了一套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只是带点英国人的小口音。 第88章 在麦克米兰庄园醒来的早晨3 “哈哈，哈哈！” 朱先生苦笑地更加明显，他边笑边往门口移动着，最后直接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门。 多里安稍微勾了勾手，房间门自动关闭并“咔嚓”一声上了锁。 他背着手高冷地看着床榻上的艾薇，眼里流转着傲慢与轻狂。 艾薇默默着将被子盖过了鼻子，只留下一双黑色的眼珠露在外面转动。 “爱默生夫人没有教导你不能随便进入淑女的房间吗？”艾薇闷闷地说道。 多里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儿去哪儿。” 艾薇一把将被子刷了下来，声音铿锵有力：“看！被我抓到了吧，二少爷惨死月下，大少爷危在旦夕！公爵的位置就是你的了，是你干的，对吧！” 面对着艾薇的指责，多里安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艾薇感觉到床边一塌，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右倾斜着。 多里安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而自己的身体马上就要碰上他的肩膀了。 艾薇慌忙地拉过被子往外靠着，而多里安也毫不知耻地俯身靠了过来。 实在是退无可退，艾薇眼睁睁地看着多里安妖艳的脸庞勾着唇角靠近了自己。 “你干什么，我有契约，能直接命令你吗？不能靠我这么近，男女有别啊！” 艾薇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焦急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逗得多里安轻声笑了起来。 “不能……” 多里安轻声说道，一把拉下艾薇头上的被子，黑色的指甲显现变长，将艾薇的白色睡袍往外扯了扯，一团不小的青黑色圆形斑点在白皙的肩颈间出现。 多里安黑色的指甲稍稍滑过，青黑色的斑点骤然隐去，发着青色亮光的六芒星图案显现在了眼前。 多里安左手手腕上的六芒星图案也散着青色的光，犹如北极夜空的极光，清晰地展露在了艾薇的眼前。 “不是我做的，昨晚的血光之灾。” 多里安清脆又磁性的声音传进艾薇的耳朵里，犹如荡漾着的溪水，惹得艾薇的耳廓一阵发烫。 “你知道无头骑士吗？他是来自地狱的恶灵，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因素。” 艾薇皱着眉偏头看了看他，多里安橄榄色的眼珠里覆盖着满满的遗憾和失望，艾薇遵循心里的直觉，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我把你留在那里，就是想保护你，不要插手无头骑士与这家人的恩怨，那个恶灵只需轻轻挥一挥刀，就能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多里安的指甲缩了回去，艾薇肩颈上的六芒星图案也随着黑色的指甲一起变回了原样。 “所以啊……” 多里安将艾薇的被子放了回去，起身整了整自己身上的服装。 “我是一个守诚信的恶魔，会保护你，帮助你，直到，你，回到，那个，世界。” 多里安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契约的内容，脸上挂起了冷冷的笑意。 艾薇的心里顿生恐惧，心虚的眼睛不自觉地眨了又眨，警惕的黑色眼珠紧紧盯着多里安的神态，不知他的下一句会说出什么来。 “所以，什么是，你回到，那个，世界。” 多里安的眼珠变成了由橄榄绿变成了红色，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第89章 和恶魔少爷的周旋 多里安的气场直逼慌张的艾薇，艾薇虽是有些慌乱，但更多的是恼怒。 回想起来也是，签订契约的时候分明爽快地答应了，签订之后又开始询问起细则来，哪有这样的，签合同的时候难道都不仔细查看内容吗？ 艾薇咽了咽口水，坐正了身体，义正言辞地回答：“那个世界，当然是我东方的故乡了，中国被你们的鸦片害得有多惨，你这个英国贵族小少爷不知道吗？英国和中国现在判若两个世界，我就这样拿来比喻了，怎么样！” 艾薇觉得自己说得确实没错，现在是1881年，中国正处于清朝晚期，历史书上那屈辱的半个世纪正在进行着。 那个时候的中国被列强们瓜分，处处民不聊生，再过个十几年，各种变法和运动兴起，清朝都要完了。 东西方如此大的不同，当然是另一个世界了，艾薇垂着眼，自欺欺人地想着。 身处在巨大的历史洪流中，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转头抬高了下巴，看了看一脸猜疑的多里安，更加增大了音量：“怎么了，不行吗？你不认同，要撕毁契约？” “我认同，只是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帮助你。”多里安瞥了她一眼，转身坐在了一边的椅凳上。 艾薇回想起了穿越来这里的三个月，火车上的吸血鬼、有自己意识的人偶、取人头颅的恶灵，还有这个吃人灵魂的小恶魔...... 艾薇摇了摇头，将自己脑里的想法摇散，多里安眯起了双眼，细长白皙的食指在翘着的腿上轻轻敲着。 “我不知道……” “那我现在就杀了你，取出你的灵魂吃掉。” “在我感觉到有危险的时候，你要来帮我排除危险！”艾薇缩着脖子一口气说了出来。 多里安轻轻叹了口气，翻着白眼说了句“好”。 “你要用合理的方式来帮我。”艾薇乘胜追击，“不能像昨天晚上那样，我差点死在那儿，虽然你解释了是防止我遇到无头骑士……” 艾薇的声音越说越小，责怪的眼神频繁地望向多里安。 “好，我明白了。”多里安若无其事地划拉着自己的手指，“虽然昨天确实有百分之九十的想法是想让你死掉。” 看着多里安微微透着杀意的眼神，艾薇又往后靠了靠，将自己的半张脸又藏进了被子里。 “他真的想弄死我，以后要时刻提防他。”艾薇在心里暗下决心。 恶魔的话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的信，但刚才他的这句自白倒是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是真的。 多里安托起了下巴，眉毛对着艾薇挑了挑：“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我昨天解决完完事情回来时，发现你在这个客房里已经睡下了。” “你是怎么回来的？” 想到昨天晚上的遭遇，艾薇又不禁红了脸庞，她挑了挑眉，眼睛不自然的瞥向了另一边。 昨天晚上，韦特伯爵将她打横抱起，穿过了公馆的后门，避过了那些仆从和宾客，轻轻地将她放到了这间客房的床上。 艾薇只记得，床铺很舒服，被子很柔软，房间里有些冷，但自己的身体发着热。 韦特伯爵的眼睛，那双绿眼珠在月光的照耀下奕奕地发着温柔的光。 和那双绿眼睛对视着，简直就像在星海中徜徉，柔雾裹着自己的身体，轻柔舒适。 当时都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将时间定格，就在这一刻，这美好的一刻。 第90章 这一幕似曾相识 “是文森·韦特伯爵吧，我母亲的外甥，我的表哥。” 多里安沉下眼眸，出声打断了艾薇的回忆。 “够了，你脸红的可以和烤鸡相比了。” 多里安不满地站起身来，黑色的靴子在地板上重重地踏了两脚。 “你和韦特伯爵是亲戚吗？”艾薇询问道，看向多里安的眼神与之前的恐惧明显不同。 “啊，算吧，很远的亲戚关系，但我母亲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也时常来庄园陪伴母亲。” 多里安背着手走到了房间的另一边，嘴里依然毫不客气地对韦特伯爵批判着。 “他是个极有城府的人，公馆的人和母亲也很喜欢他，外界的社交场合也常听人们夸奖他，和我不同的是，他不仅能得到女人的倾慕，男人们提到他时也不吝惜夸赞。” 多里安面朝着窗外，艾薇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照刚才他说的那番话来看，多里安一定嫉妒死韦特伯爵了。 多里安的那种手段，就是小鹌鹑披了个孔雀皮，哄哄女士们还行，如果碰见了男人们，任谁都会不齿于他的装乖和示弱的。 艾薇不由得将上下嘴唇咬紧，低下头憋起了笑来，天花板似是有什么吸引力，艾薇的嘴角始终向着太阳穴扬着，怎么也压不下来。 “像他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看起来人模狗样，背地里指不定是个七宗罪行家，比阿斯莫德那个恶心的家伙还要让人厌弃十倍……” 门口似有一束光照进来，艾薇抬头看了看，随后便捂着手疯狂发出“咳咳”的声音。 多里安架起手臂面向窗外，嘴里依旧不依不饶：“你可别被他骗了，他手段那么高明，私底下肯定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和交易……” “多里安，你也在？”低沉磁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多里安渐入佳境的人身攻击。 多里安愣了愣，还未说出口的诋毁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放下手僵硬地转身，韦特伯爵站在了门口，手上端了一盘餐点，正笑脸盈盈地看着多里安。 韦特伯爵翡翠色的绿眼睛和多里安的橄榄色眼睛对视着，碰撞出焦味浓浓的火药味。 艾薇往下躺了躺，尽量闭着呼吸观看着眼前的局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文森表哥，早上好！” 多里安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阳光开朗的少年模样显现了出来。 “我都听到了哦，多里安表弟。”韦特伯爵同样微笑地回应着。 两人的眼里露出的情绪相同，显然的一个假笑，另一个冷笑。 韦特伯爵用手臂将房门推了开来，缓步走到了艾薇身边，将手里的小桌子放在了床上，正好落在了艾薇双腿的两边。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韦特伯爵对艾薇浅笑着，双手轻柔地将艾薇的被子拉下，小心扶着她坐了起来。 “嗯，手腕还是有点疼……” 艾薇的脸上又发起了烫，她直直地盯着韦特伯爵的绿眼睛，不自主地眨了眨眼，咧开了嘴角。 “哼，阿斯莫德看见了都要甘拜下风。”多里安在窗边阴暗地说着。 第91章 恶魔和伯爵的修罗场1 天边已经转亮，层层云朵遮住了太阳，虽不是下雨天但也晴不到哪儿去。 艾薇靠在床头，丝绒的被子盖住了下身，乌黑的头发散落，垂到了腰间。 她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几只鸟雀飞过，栖在了树梢，但她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上面。 房间的两边站着两个男人，他们都是差不多的身高和打扮，只不过一个是橄榄色的暗绿，一个是翡翠的幽绿。 不管是哪个色调的绿，对艾薇来说都很碍眼。 “一大早的，多里安表弟来独身女士的房间干什么？”韦特伯爵先发制人。 多里安冷哼了一声，懒懒地说道：“艾薇小姐的老板特意托我和她说句话——今天好好休息，不用上班，扣一天工资就行。” “文森表哥才是，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勾引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吗？” “多里安表弟下半年才满17岁，是不是对快20岁的女士来说并不负责呢。” 艾薇听着两人的对话咬了口手里的培根芝士三明治，她的头终于转了回来，显然对两人话语中的年龄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艾薇现在18岁，再过个把月就要19岁了，而韦特伯爵呢，看起来像是二十多的样子。 韦特伯爵虽没有朱先生看起来那么老成，但也没有二十一二来的青涩，难不成是和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一样的二十七八？ 多里安只是变换的样子比较年轻而已，作为一个恶魔，实际年龄可能早就超过千岁万岁了，是个真正一把年纪的人，想到这儿，艾薇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多里安整了整衣领，开始了第二波攻击：“杰西卡对我说，昨天亲眼看见了文森·韦特伯爵抱着艾薇小姐上了三楼，文森表哥，您这样做，实在是有损艾薇小姐的清白啊。” “昨天晚上是我唐突了，我之后会向艾薇小姐赔礼道歉。”韦特伯爵低下了头颅，轻笑了出来。 “昨天晚上庄园里进来了匪徒，将独自出来放松心情的艾薇小姐掳走，还好我到的早，没有酿成大祸。”韦特伯爵背起了双手，绿眼睛发着幽幽的光，没有丝毫温柔之色。 “哦，我会向母亲和安德鲁哥哥说明此事，将该事彻查清楚，还艾薇小姐一个公道。” “还是算了吧，免得查到某个了不起的小少爷身上，让他在女士们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韦特嗤笑了一声，抽出腰包里被割成两段的绳子来。 艾薇靠在床上定睛一看，顿时慌了神，这不是昨天多里安捆她用的绳子吗。 绳子虽细但很长，米白的颜色上还带着残留的血痕，一圈一圈的花纹均匀排列在绳子上，看起很是结实。 韦特伯爵拿着绳子歪头笑了笑，声音却冷到了骨头里：“贫民和匪徒使用的，可是普通的粗布麻绳哦，这种做工，这种韧度，很像贵族男子绑带长靴里使用的长绑绳。” 多里安没有慌乱阵脚，而是无奈地摊开了手，阴阳怪气地拖着长音：“文森表哥尽管去搜寻我的鞋柜，看看有没有缺了绑绳的长靴。” 多里安虽是这么说着，艾薇却清楚地看到了多里安背在腰后的手中燃起的青色火焰，就在他摊开手之前的前一秒。 他定是施法将那双鞋子整个烧掉了，韦特伯爵若是现在去查看，说不定还能看到未烧完的残留。 “所以我说不必追究了，你我心里都明白就好，毕竟艾薇小姐也不想被人知道这么侮辱的事情。”韦特伯爵往艾薇这边看了一眼。 艾薇低下了眼睛，不敢去看韦特伯爵眼里的情绪，她回想起昨晚欺骗韦特伯爵的那套说辞，韦特伯爵一定当下就知道了艾薇在编谎话欺骗他，所以故意不说破。 如果逼问起来，艾薇也有嘴说不出，只能又编另一套谎话去圆上一个谎话，实在是太费劲了，艾薇在心里不断叹着气。 第92章 恶魔和伯爵的修罗场2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文森表哥真为我们家族和艾薇小姐着想！”多里安又扬起了明朗活泼的笑容，开心地对韦特伯爵说道。 “艾薇小姐一定被你劳烦累了吧，多里安表弟还是先去看看爱默生夫人，毕竟夫人昨天，是为了救你才负伤的呢。”韦特伯爵礼貌地笑着，拉开了房间里的门。 多里安咬了咬嘴唇，在原地犹豫了一秒后，便欣然地向艾薇和韦特伯爵行了礼，走出了房门。 多里安走出房门的那一瞬间，韦特伯爵和他浅浅对视了一秒。 两个绿眼珠交织的瞬间，浓重的交锋在空气中进行着，谁也不甘败下阵来，火药味又弥漫在了尴尬的空气中。 韦特伯爵轻轻关上了艾薇的房门，在门口重重地叹了口气。 “爱默生夫人受伤了吗？我也去看看！”艾薇将小桌子放在了一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艾薇虽然很想和韦特伯爵继续相处，但她还是因为昨天两人的亲密举动感到一些害羞。 毕竟在原来的学校里，她最多也只是和班上那些总觉得自己肌肉最帅的笨蛋男生们相处过，约书亚是透明人，他不怎么算。 再者，爱默生夫人毕竟也是艾薇的大客户，这样温柔慈祥的夫人受了伤，她理应也该去探望探望，借夫人的客房休息了一整个晚上，也是该当面道谢的。 最后，虽然很不想承认，多利安身上还有很多谜题没有得到解释，为什么隐藏在这里，为什么要绑架艾薇引来约书亚，他到底想做什么。 多里安作为一个活了上千年的恶魔，应该知道这个世界的很多情况，红皮书的秘密还有很多，需要一个知情人来解释清楚。 “不，你不用去。”韦特伯爵大惊失色，慌忙迈着步子走来将艾薇按了回去。 “夫人有sco的人救治，多里安毕竟是夫人的心头肉，有他照顾就好，你好好养伤就是。” 温柔的话语，磁性的嗓音，还有那透着亮光的、流转着柔意的翡翠色眼睛，艾薇看着他英俊的脸，又忍不住痴笑了起来，任由他将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听着艾薇的笑，韦特伯爵也轻声笑了出来，打趣着她：“你看着我总是笑，我脸上是不小心抹了墨水吗？” 韦特伯爵的话一说出，艾薇就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的心砰砰跳着，双颊发着烫，从头到脚延续着滚烫的热度。 韦特伯爵风流倜傥、风趣幽默又温仁宽和，艾薇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凯拉·奈特莉主演的电影《安娜·卡列琳娜》。 风度翩翩的亚伦·泰勒-约翰逊饰演的沃伦斯基如同真人出现在了眼前，那英俊帅气的英伦脸庞总是让她魂牵梦萦。 “因为……”艾薇缓缓地吐着音节，她的嘴唇发着颤，连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 艾薇是真想将内心的钦慕对他倾倒而出，少女的爱恋，青春的萌动，都对着眼前这位有着世界上最好看绿宝石眼珠的伯爵大人全部一吐为快。 窗外吹过了一阵清凉的风，将艾薇留在嘴边的话倏地堵了回去。 她的瞳孔忽紧，呼啸的冬日火车似乎在耳边驶过，发出轰隆隆的鸣叫。 安娜·卡列琳娜穿着黑天鹅绒毛的身影也似乎在眼前飘荡着，黑色的残影遮挡了绿色的眼珠。 看着眼前不知任何底细的男人，艾薇突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无穷无尽起来 。 不知道他的身世，不知道他的过往，甚至连他的年龄都不知道，不是福尔摩斯那样的幼稚，也不是莫里亚蒂那样的谦逊。 混迹着上层社会，在社交圈子中处处受欢迎，这样的人有什么是装不出来的，或许他真的如多里安说的那样，至少不是现在看到的那么简单。 艾薇突然从那双美丽的绿眼睛里看到了精明和阴沉，那双闪着幽光的绿宝石变得不再那么动人。 艾薇整个人像被泼了冷水一样，背脊上冒着冷汗，寒意压回了热气，迫使艾薇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她垂落了眼睛，微微启唇：“因为，伯爵大人对我很好，我总把您看成我的亲哥哥。” 第93章 爱默生舞会结束后1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风和日丽，晴朗无云，艾薇决定和哈德森太太一起把公寓里的棉被拿出去晒晒太阳。 相比于阴雨绵绵的天气，艾薇更喜欢春日里的暖阳，相比于阴潮湿重的被套，阳光滚过的干燥对艾薇来说更为舒适。 将棉被全部晒好后，艾薇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接过哈德森太太递来的白水一口灌了下去，漏下的水滴顺着白皙的脖颈淌进衣领里，和湿透的汗渍融为了一体。 哈德森太太搬来了两把木椅，两人就着热乎的红茶和酸甜的莓果塔一起在楼顶品鉴起下午茶来。 街上的行人来来回回，马车时不时地一闪而过，艾薇看不见人们脸上的任何表情，今天又是普通平静的一天，对艾薇和哈德森太太来说，对路上的行人来说，对整个欧洲岛国来说。 “约书亚的脚趾好些了吗？”哈德森太太抿了口红茶，漫不经心地说着话常。 距离爱默生夫人的舞会大约过了一个星期，约书亚在那天晚上负了伤，右脚的两根脚趾骨了折，脚腕也有些扭伤，虽是及时得到了贝尔女士的救治，但伤筋动骨一百天，依然需要注意休息。 “好些了，他早就能走路了，只是不能久站而已。” 这一星期都是艾薇和哈德森太太照顾着他，约书亚也早就向她道过了歉，并且向她明确表示自己以后会真心实意地邀请她。 艾薇又一次被气笑了，她早就不生约书亚的气了，尤其是那天与多里安和韦特伯爵谈过之后，艾薇才发现身边的约书亚才是真正的同伴和队友。 至少，他们之间有着一样的时代背景和21世纪的话题。 他们有着同样的目标——回到21世纪，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连接，甚至彼此知根知底，也不用担心某一天惨遭背叛。 “夏洛克又不在吗，去莫里亚蒂先生的家里了？还是去处理工作了？” 福尔摩斯没受太大的伤，但听说莫里亚蒂被无头骑士的马蹬了一蹄子，胸口被烧了一层皮，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那次事件过后，莫里亚蒂便向他所执教的大学申请了病假，在自己的家里好生休养着。 福尔摩斯时常去莫里亚蒂的家里打扰他，虽然福尔摩斯口口声声是说去照顾病人，但他会做家务吗？他会洗衣做饭吗？他会护理伤口吗？ 艾薇马上就否定了他的说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他想见到莫里亚蒂的借口罢了。 “今天他说要去白金汉宫面见女王大人，是麦考夫先生架着他上的马车。” 另外，此次事件涉及众多，社会舆论严重，尤其是在上层阶级和中等阶级之中。 维多利亚女王非常生气，为了稳固统治，她下令彻查此事，钦点了涉及此案的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和监督他的大臣，兼夏洛克的哥哥——麦考夫·福尔摩斯。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钦点，背地里的钦点自然是隶属于女王的sco组织，听说他们都忙疯了。 那天晚上，莫里亚蒂并没有理会爱默生夫人的祈求，他深知此事的危害程度，依然在背地里联系了sco。 可惜维克多先生带着贝尔女士、露娜和雅各布赶到时，无头骑士已经骑上了亡灵马逃走了。 露娜召唤出杀戮娃娃，在雅各布先生的时间倒转下快速追上了无头骑士。 听说两人在郊外的田野中交战了好几回合，虽然杀戮娃娃稳占上风，可最后还是让无头骑士钻入地底下逃走了。 雅各布先生和上帝交流了十几分钟，才判断出方位和路程，和维克多光速追了上去。 但到达无头骑士气息残留的所在地时，两人只发现了一块大坑和一套炭黑的空壳。 经福尔摩斯确定后，维克多当场宣布无头骑士已死，给了爱默生夫人和在场的宾客一个交代。 sco需要撰写两份文件，一份是关于无头骑士的案件报告，另一份是关于社会舆论的应对办法。 第94章 爱默生舞会结束后2 “这应该是议会和内阁需要负责的事情吧，为什么维多利亚女王要求sco来办呢？”艾薇询问着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们要是能商议个合理的对策出来，拿破仑攻打俄国早就能成功了。” “那么，sco是谁来撰写文件？” “当然是雅各布了，他最喜欢写这些东西了，其实啊，他不是喜欢撰写文书材料，而是喜欢夹带私货，在里面疯狂输出上帝的旨意和所谓的恩赏。” 思绪回到现在，微风吹过艾薇的发梢，撩起了白色床单的下摆，成片的床单如柳叶一样随风飘荡着。 “爱默生夫人和公爵大人，都遭到了女王陛下的问责，这几天的上层社交界对此事议论纷纷，她可倒好，全当耳旁风，还不顾劝阻装修起了自己的公馆来。” 哈德森太太抿起了嘴，又倒了一杯红茶，将一整盘的莓果塔切成了小块。 “sweetie，你吃吃这个，这是爱默生家的厨房女仆杰西卡教我的，她可好心了。” 艾薇笑着拿起了一块莓果塔，鲜艳欲滴的蓝莓和草莓交错摆放在粉色的奶油上面，细腻的糖霜均匀地撒满了整个果塔，看起来十分的精致。 艾薇不顾形象咬了一大口，草莓的果汁在牙齿间迸发，整个口腔满是酸甜的草莓浓香，蓝莓的滋味略酸，但有甜腻的糖霜与之相对冲，也不乏为一层丰富的口感。 酥脆的塔皮和丝滑的奶油相结合，在她的唇齿间上下弹跳，发出“咔咔”的脆响。 艾薇不由得在塞满了嘴巴的情况下发出了满意的声音，赢得了哈德森太太的开怀大笑。 吃着酸甜的莓果塔，艾薇的思绪又回到了一星期前的舞会上。 那朦胧的月光，那飘落的山茶花瓣，那欢跳的宾客还有动听的音乐。 红皮书将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全部展现了出来，艾薇自然也知道了卢卡斯·爱默生公爵和无头骑士狼狈为奸、草菅人命。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艾薇的心里只为爱默生夫人的被欺骗感到悲哀和忧伤。 约书亚有悄悄和艾薇说过，爱默生夫人此次的装修将她丈夫的痕迹全部抹掉了，尤其是庄园中央那座宏伟的喷泉和那座大理石雕像，是爱默生夫人亲手拿锤子砸的。 爱德华中尉的尸体还存放在府邸的棺木里，安德鲁公爵的伤势未好，多里安和爱默生夫人在家里时刻照顾着他。 可能是为了躲避风头，艾薇自那早之后再没见过多里安。 不知为何，多里安更粘爱默生夫人了，用福尔摩斯的话说，他相比起以前的装模作样演得更真了。 艾薇有想过或许是他对夫人是真情实意，但很快她便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说法。 每当想起多里安那橄榄色的眼睛，艾薇总是控制不住地猜想他在预谋什么邪恶的事情。 关于卢卡斯·爱默生的死因，贝尔从男仆总管的口中了解到他患有过敏性哮喘，所以家中从未有过宠物或花朵出现。 而三年前，爱默生夫人因为思念爱女的缘故时常忧虑，卢卡斯便下令在庄园里栽种山茶花树，以此来缓解爱默生夫人的相思之情。 他死亡的那天正好是花粉猛涨的季节，一阵疾风将山茶花和花粉吹向了庄园，卢卡斯当时正在书房内办公，书房的窗户被风吹开，因此将卢卡斯的哮喘引发。 艾薇对这个结论存疑，她更倾向于另外两种说法。 要么是当时还是弗农的无头骑士耍的小花招，目的就是为了他的灵魂。 要么就是因果报应，卢卡斯亲手杀死了塞西莉亚，而塞西莉亚最爱的山茶花也将卢卡斯置于了死地。 “艾薇，你也快十九岁了吧，有没有心仪的男孩？”哈德森太太开始打趣起艾薇来。 “没有呢，哈德森太太，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艾薇尴尬地回应着。 “那可不行，一个女人最大的任务，就是找一个好男人嫁了......” 哈德森太太开始喋喋不休了起来，这是时代的局限，艾薇能够理解，她并不能改变哈德森太太的想法，但她也不愿意成为19世纪洪流中的小沙粒。 她是21世纪的人，有着新思想和新理想，社会是进步的，观点也是进步的。 带着这种想法回看19世纪的人们，艾薇不觉得鄙夷更不觉得可怜，在日常里寻找着历史的蛛丝马迹，也未尝不失为一种乐趣。 艾薇噙了口茶，开始思考起这个时代存在着的人们来。 既来之则安之，艾薇这样想着，或许她不用如此焦虑和担忧。 保持清醒，深入历史，这也是在19世纪生存的小诀窍。 第95章 深夜里的分析总结 夜晚的伦敦和白天比起来只暗了几个度，这几天的伦敦天天下雨，不是那种倾盆大雨，而是不紧不慢的、细润无声的绵绵小雨。 约书亚和福尔摩斯这几天忙于工作，今天也提早说了不会回来。 哈德森太太早早地睡下了，艾薇便独自一人拿着玻璃油灯去了221-b的楼顶。 晚风吹过，将垂落在艾薇腰间的黑色秀发吹了起来。 整片天空漆黑一片，没有闪耀的星辰，也没有柔雾般的月亮。 街上的人家早已熄了灯，只有少数几户还亮着暖黄的灯光。 艾薇远远看去，亮着灯的那几个窗户前大多摆着一方木桌，细心地瞧一瞧，还能看到奋笔疾书的羽毛笔和散落满桌的信纸。 这种无声的陪伴，让艾薇从心里觉得暖和了起来。 艾薇将油灯放在楼顶的小桌上，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毛线披肩，抓住两端在胸前系了个结实的结。 她拿出了怀里的红皮书、一瓶墨水、一根羽毛笔和一沓牛皮纸，学着人家的样子将这几样物品摆满了小桌。 艾薇翻开红皮书的前几页，用羽毛笔蘸了蘸墨，着手在牛皮纸上写了起来。 红皮书里显现的字样密密麻麻，内容也是纷繁复杂，艾薇将迄今为止出现过的事件和人物关系都顺了一遍。 现在是19世纪末的维多利亚时代，人类阵营的君主是维多利亚女王，隶属于她的组织有议会和内阁，还有藏匿在约翰斯报社背后的sco。 sco由100年前的j和当时的君主乔治三世创立，初衷是为了维护英国社会稳定和保护民众安全。 约书亚在莫里亚蒂的介绍下成功加入了sco，那里的同伴们都是有着强大力量的女巫、吸血鬼、精灵和各显神通的人类。 除了英国方面的组织外，伦敦东部由华人聚集的华人码头区也是一个不容小视的潜在因素。 华人码头区在1850年成立，朱先生在10年前被推选为统领，一直管理至今。 朱先生背靠强大的财力和资源，在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甚至在各大洲都有生意上的往来。 华人码头深受上层贵族们的青睐，也因此成为了维多利亚女王的眼中钉。 艾薇是朱先生的助理，主要负责暮云斋的管理，而红皮书列举的关于华人码头的问题，艾薇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她现在有两个猜想，一个是有关地狱的灵魂收集，另一个则是有关英国政府对华人码头的敌视。 而剩下的问题——朱先生的背景和华人码头区的死神——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艾薇在工作时偷摸打探了无数次， 也暗示了无数回朱先生和他周边的人，可直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唯一让艾薇有些欣慰的，则是来自书阳的小道消息，书阳成功被福尔摩斯和朱先生合伙救了出来，虽然免除了刑罚，但依旧遭到了英国政府的驱逐。 在送别书阳时，书阳告诉了艾薇关于朱先生的消息：朱先生是从上海的某地来到伦敦的。 据当时的人的说法，他到来时，身上有无数渗血的小伤口，怀里还抱着一把锋利的长剑。 艾薇甩了甩自己稍微有些发胀的脑袋，羽毛笔写坏了笔头，她又从怀里掏了好几根崭新的出来，俯身继续在牛皮纸上写写画画。 与人类为敌的则是由死神、吸血鬼、恶魔等组成的gh。 在艾薇和约书亚刚穿越来的列车上，在约书亚和福尔摩斯深受泥泞的尼克萨拉监狱中，他们频频出现在了sco的视野里。 在红皮书最初设下的问题中，约书亚已经将三个问题全部解释了出来。 道尔顿和阿诺德这个死神据说是上下级关系，死神作为三界的信使，不应该与任何世界为伍。 但这个阿诺德显然是个反例，他已然背弃了死神的组织，加入了gh的阵营。 关于地狱、死神和吸血鬼的消息实在是太少，艾薇开始思考起迄今为止遇到的人物来。 最初遇到的是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福尔摩斯和柯南·道尔笔下的人物设定说像也像，说不像也值得再思虑一番。 福尔摩斯对艾薇来说是一个值得信任和可靠的同伴，而莫里亚蒂，艾薇一直将他作为引入这个世界的老师。 可是，艾薇内心的直觉告诉她，在莫里亚蒂伪善的表面下，还有着另一层不为人知的皮。 要知道，莫里亚蒂被称为“犯罪界的拿破仑”，是福尔摩斯的头号劲敌。 艾薇不敢忽视柯南·道尔的人物设定，她一直坚信，或许就在下一刻，莫里亚蒂会揭竿而起，和福尔摩斯站在对立面。 当艾薇把他的想法告诉约书亚时，约书亚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崇拜着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甚至将莫里亚蒂当成自己的伙伴，艾薇气得当场摔了门。 可以说，朱先生和多里安只是利益关系的捆绑，而福尔摩斯、哈德森太太和约书亚则是艾薇最信任的人。 莫里亚蒂和韦特伯爵固然值得交往，或许现在所有人都走在一条路上，但目的不同，方向也不同。 “奇怪，我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艾薇站了起来，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几近深夜，晚风借着夜色吹得更为喧嚣，数盏油灯被熄灭，黑暗席卷着整座城市，偌大的伦敦城显得格外寂寥和苍凉。 “这样的夜晚，韦特伯爵在干什么呢，他在……想些什么呢？”艾薇在胸前架着手臂，眼睛眯了起来。 所以，在19世纪的伦敦努力地活下去，跟随红皮书的脚步，找寻返回21世纪的方法，这是她生活的目标。 和死神恶魔们奋力斗争着，和各怀鬼胎的人努力周旋着。 “life is like this. you fall you crawl you break and you take what you get. you have to turn it into honesty. ” 坚定心中的信念，尝试接纳这一切。 蝼蚁的身躯不能阻挡海洋中心的风暴，却能用自己的血肉打造出通天的灵魂之桥。 第96章 从红皮书里显灵的紫发死神1 “是时候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 艾薇张开双臂深呼吸了几下，顺便伸了几个懒腰。 伦敦的夜晚还是一片雾茫茫，站在屋顶抬眼望去，只能看到黑色的铁塔和白色教堂顶上的十字架。 艾薇下蹲收拾起被风吹得散落一地的牛皮纸，上面写满了艾薇做的笔记和密密麻麻的相交线。 艾薇将纸张整理好后随手往红皮书里一夹，又转身收拾起了在地上飘来荡去的羽毛笔。 就在艾薇转身的同时，又一阵强风吹向了211-b的楼顶。 红皮书被风吹开了来，牛皮纸也被风吹起，散落在了空中。 艾薇专心找着角落里的羽毛笔，丝毫没有注意到后方的乱象。 那阵强风像一个魔术师挥动的魔法指挥棒，引导着牛皮纸在半空中飞舞着 纸张随风而散，又悉数叠在了一起，最后轻轻落在了一个紫色人影的手里。 艾薇终于抓到了最后一只不听话的羽毛笔，她蹲在地上重重叹了口气，手里紧紧握着好几只用坏了的羽毛笔。 艾薇突然觉得有些憋屈，她才18岁，正在英国的学校学习课程知识。 这个时间对21世纪的她来说，理应是在准备a-level的时间段。 如今穿越到了这里，学习计划被打乱了不说，还因为生活问题不得不提早开始工作，难道美好的高中和大学生活就这样没有了吗？ 艾薇拍了拍脸，将这些不好的情绪全部拍打出了脑中。 她站起来准备拿上东西下楼，可刚一转身，一阵猛烈的强风迎面而来，吹得她愣是睁不开眼睛。 “啪嗒”两声将艾薇吓了一跳，随后是一阵“咕噜咕噜”的滚动声。 艾薇用两只拳头挡住了眼前的飓风，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了双眼，她低头一看，原来只是被风吹倒滚落而来的油灯。 艾薇毫不犹豫背过了身子，等强风小了一些后，她将两手的羽毛笔又扔回了角落，转身将油灯捡起，擦了擦，又点亮了起来。 透过暗黄的灯光，艾薇才发现了同样趴在地上的红皮书。 她将书本翻了过来，陈旧的书页上赫然出现了新的内容。 内容显现的速度很快，密密麻麻的黑字如蚂蚁般爬满了整个书页。 奇怪的是，这次出现的内容在上半张是红色墨水的英文，在下半张却是黑色墨水写下的汉字。 “等等，等等，让我看看。” 艾薇将油灯靠近了些，眯着眼睛勉勉强强将上面的文字看清，为了提高效率，她慢慢将书上的文字小声读了出来。 “死神组织不属于人间、地狱和天堂，他们分为了两个部分，一个用来索取灵魂，一个用来分发和记录工作，就像报社的编辑和记者一样。” “每个死神都有自己负责的区域，区域从小到大不等，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分区，只知道贝克街211-b的死神是安吉丽娜，郊外的死神原先是阿诺德，后来顶上的是索菲亚。” “他们都属于......拉斐尔·m·布莱温斯......什么鬼名字？”艾薇嫌弃地说道。 “除了白金汉宫和唐宁街区域，伦敦其它区域都属于拉斐尔直接管辖，是死神界名副其实的......首相。嗯？” 艾薇眨了眨眼睛，凑近了书页认真地看了看，确实自己的字迹没错，但是为什么会写下这样没头没尾的话。 没时间细想了，艾薇接着小声念起剩下的汉字。 “拉斐尔有一头像枯草一样的紫色长毛，一直长到了脚背，他穿一身紫色的宽松长袍，没有穿任何的袜子和鞋子。” “兜帽盖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他不是瞎子，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见前面的。” “他的下巴很长，牙齿很尖，手里拿着一把大砍刀，整个人就是个......贱兮兮的神经病？” 第97章 从红皮书里显灵的紫发死神2 “没错！说的就是我！” 尖利的怪异腔调突然在深夜里响起，吓得艾薇惊叫了一声。 找不准声音的来源，艾薇举着油灯前后左右地四处看了看，却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踪影，她不禁开始怀疑起是红皮书是发出的声音。 正当她犹豫着是否应该将红皮书放在耳边听听时，那种怪异的笑声又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嘿嘿嘿嘿嘿！”怪音声声刺耳，艾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声源好像是在左边，艾薇提着灯往左边看去，可左边依旧是一片黑暗，完全看不到一丝人影。 “奇怪，是我太过紧张幻听了吗？”艾薇举着灯，转回了头来。 “嘭——” 油灯的玻璃撞上了一个不知名的物体，艾薇一眼掠了过去。 紫色的长毛，不短的下巴，还有笑起来的一口尖牙——是一个人啊！ “啊——” 艾薇忍不住失声尖叫了起来，整个人弹到了一边，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举起了油灯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紫色的长袍，弯弯的大砍刀，垂落到脚背上的干燥头发，还有扭扭捏捏、叫人忍不住打一拳的身姿。 “是那个贱兮兮的神经病没错。”艾薇在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依然显出惊愕和恐惧。 “哎呀呀，你叫得那么大声，会吵到睡觉的老奶奶的哦！” 拉斐尔说着怪异的腔调，凑过身来在艾薇眼前打了个响指。 空气里似有一层蝉翼般的薄膜剥落，艾薇才意识到这是他刚才设置的结界，不然以她尖叫时的大嗓门，街坊邻居和哈德森太太早就抄着家伙上来了。 “你是……拉斐尔？死神界的……首，首领？”艾薇小心翼翼地对眼前的怪人说道。 “bingo！bravo！你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小妞！我要奖励你一个香吻！” “不不不，不不不，我没那个荣幸，你还是留给下一个人吧。” 艾薇急忙伸手挡住了拉斐尔凑过来的脸，拉斐尔发出了一些失望的哼哼。 “没想到你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让我着实吓了一跳。”艾薇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 “哎呀哎呀，我听到了你的呼唤，所以就当啷一声出现在少女的面前啦！” 拉斐尔手足舞蹈地演示着，那把大砍刀一个不留神在地板上划拉了一个痕迹。 “哦！弄坏了你家的地板，万分抱歉！”拉斐尔向艾薇行了一个大于90度的礼。 “不用，不用，啊——原来是我不小心召唤出来的。”艾薇看了看手中的红皮书，继续念起了剩下的汉字。 “首先，他在你的右边，不要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其次，拉斐尔虽然是个怪异的神经病，但他是个好人，能够在关键时刻帮助你；最后，不用担心他会索要你的灵魂，他只是个害怕孤独的小狗。” 艾薇抬眼看了看面前哼着歌扭捏着身体的拉斐尔，她的眼角抽搐着，心里划过了无数的黑线。 拉斐尔转向艾薇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尖牙和大砍刀在黑夜里亮着森寒的光，奇怪的声响从他的尖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没错，就是我！” 第98章 和拉斐尔洽谈的那个晚上1 已是深夜，艾薇端着早已冷却的苹果派和一壶热茶上了贝克街211-b的楼顶。 拉斐尔蹲在那把大砍刀上，整个人悬浮在了半空中，那头紫色的枯毛垂到了砍刀底下，好似湖边飘摇着的芦苇。 艾薇将茶水和甜点放在了小桌上，转头看了看自娱自乐着的拉菲尔。 “小狗吗？”艾薇心里忽然腾起了一个念头。 说干就干！她切下一小块苹果派，将它捏在了手指之间，转身笑吟吟地对拉斐尔说道：“你喜欢吃苹果派吗？” “喜欢喜欢！我还喜欢吃樱桃派、柠檬派、草莓派……” 艾薇手臂用力，一把将指间的苹果派向在半空中掰着手指的拉斐尔扔去。 她的力气不大，苹果派只扔在拉斐尔的胸前。 幸运的是，仅仅一秒之后，拉斐尔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面前的苹果派，胡乱塞进了嘴里。 “好吃好吃！还要还要！嘿嘿嘿嘿嘿嘿嘿！” 拉斐尔在砍刀上蹦蹦跳跳了起来，垂落的长袖包裹着手掌大力在胸前拍打着。 艾薇见状又切了几块，齐刷刷地扔了出去，苹果派像天女散花一样散落在拉斐尔的四周。 拉斐尔这次没有伸手，大砍刀像有生命似的快速移动，拉菲尔仅仅只是蹲在砍刀上，就在顷刻间把所有的苹果派收入了口中。 拉斐尔露出了一口尖牙，长长的舌头伸了出来，舔舐着鼻尖留下的残渣。 艾薇开心地看着拉斐尔的表演，如湖面的泥沙在水里消散，艾薇心里的戒备也渐渐放了下来。 她看着半空中的拉斐尔，好奇地歪了歪头。 “我有问题要问你。” “我有问题要问你！” 艾薇和拉斐尔看着对方同时说了出来，只是拉斐尔的音调七弯八拐的，尾调还拉长了许多。 “嘿嘿嘿嘿！你先说吧，你给我吃苹果派，你是一个好心的小妞！” 艾薇也不闲着，将他请到了小桌旁的椅子上，热情地请他喝热茶吃点心。 首先是红皮书里未解答的那些问题：“华人码头区死神也归你管控吗？” “对呀对呀，他是从中国的地府交换来的呢，是个特别特别特别帅气的人呢！” “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嗯唔，唔嗯，他说他叫sum caou ，也叫sum guoe feier。” “哈？are you fxxking kidding me?”艾薇艰难地听他说完死神的名字，一时心头火起，忍不住偷偷爆了句粗口。 “唔唔唔，他就是怎么说的，gum qiaer!” 艾薇郁闷地捂住了脸，英国人对汉语的诡异发言总是让她觉得烦躁。 拉斐尔掰扯着手指，如婴儿学语般咿呀咿呀地说着，怪异的腔调叠加英式发音，让艾薇的脑门更疼了些。 “别说了别说了，反正名字也不重要，我也没见过他。”艾薇摆了摆手，让拉斐尔安静了下来。 “那下一个问题，你认识朱先生吗？” “不认识！” 拉斐尔大声回答着，得意地插起了腰，好像在等待奖励一般。 艾薇突然觉得如果拉斐尔长出了一条紫色的尾巴那也不奇怪。 第99章 和拉斐尔洽谈的那个晚上2 “ok，ok，fine，那你知道几个月前华人码头区发生的人偶惨案吗？” “知道，是阿诺德干的！” 拉斐尔的胸膛更挺直了些，他嘴里发着“嘿嘿嘿”的声音，头颅摇来晃去，向艾薇手足舞蹈地比划着，嘴里叽里呱啦说些不成句的短语。 “阿诺德、撒旦、灵魂、木偶、刷啦啦、灵魂、嘶啦啦！嘿嘿嘿、golden hell、嘿嘿嘿！” “好了好了好了，明白了明白了！” 艾薇只听到了几个关键词，她皱着眉拦着拉斐尔的胡言乱语，抓起桌上的苹果派就塞进了他的嘴里。 拉斐尔吃下苹果派后开心地前后晃着脚，艾薇突然觉得一阵心累。 红皮书说拉斐尔管理着整个伦敦的死神，想必一定是死神界的大前辈，可是他怎么看怎么像缺心眼的大傻蛋。 艾薇又看了看拉斐尔的紫色长袍和紫色长发，还有隐没在兜帽里的上半张脸。 她对拉斐尔升起了一阵好奇，好奇感不断驱使着她，艾薇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拉斐尔的身世背景和真正面貌了。 可拉斐尔好像看穿了她，在艾薇开口询问之前便捂住了她的嘴。 “中国有句古话：‘天机不可泄露’，不要对神产生好奇哦！” “你问了好多问题，我也要问你！” 艾薇烦躁地甩开他的手，懒懒地嗯了一声，端起桌上的红茶轻轻喝了一口。 说实话，艾薇总觉得拉斐尔只能问出一些不太聪明的问题，所以没太对他抱任何希望。 “你和多里安睡觉了吗？” “噗——” 艾薇心下一惊，这句话好似一个雷霆突然劈中了她，害得她将嘴里未咽下去的红茶猛喷了出来。 “欸嘿嘿嘿嘿，看看你的脸嘿嘿嘿，羞羞脸！羞羞脸！” 拉斐尔还在不分伯仲地拍手叫好，气得艾薇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拍在了桌上。 “你在说什么？我和那个小恶魔是签订契约的关系，还有互相想置对方于死地的关系！” 不知是被红茶呛住还是被拉斐尔露骨的语言惊到，艾薇整个脑袋连着脖子都红透了，她粗着嗓子否认着，心里却直直打起了鼓。 在刚才的梳理中，艾薇特意没有说起多里安的部分。 不是因为她无意间忘记，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与恶魔签订的契约。 多里安就像是一个未定的因素，横插在了人类行动的轨道上，而自己与多里安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艾薇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可在刚才慌乱的解释中，艾薇突然像开了窍一样，替自己给出了这份答案：是被短暂的契约捆绑着，在生死线上互相利用的关系。 “他可不是小恶魔，他都两千多岁了！啊啊啊，时间过得真快啊！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拉斐尔又挺高了胸膛，嘴角大弧度地弯了上去。 见艾薇只喝着茶不作声，拉斐尔“嘿嘿嘿”地怪笑了几声，将艾薇梳理情况的牛皮纸整个排在了桌面上。 “我看得懂中文哦！你和这里的好几个男人在睡觉！” 艾薇瞥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她算是看清了拉斐尔的胡言乱语。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艾薇也着实觉得眼皮过于沉重了，红茶对她来说一贯不是提神的工具。 “你要是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我要工作的，很辛苦。” 艾薇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收拾了一下茶盏和餐盘。 “我得到一份死亡名单，一星期后的今天，有你的名字哦！嗯哼，我想想，负责的死神是......” 艾薇端着餐盘愣在了原地，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不敢相信到忘记了呼吸。 周身像冷清的冰湖底，将艾薇整个人冰封在了零下好几度的空气中。 身后高昂的怪叫还在继续，可那个名字却清清楚楚地混着晚风灌入了艾薇的耳朵： “格瑞斯·科尔曼！嘿嘿嘿！” 第100章 忧心忡忡的一个星期1 今天是周六，拉斐尔到来的那个晚上已经过去了5天。 那个一身紫色的死神在说完死亡预告后便消失了踪影，除了一地狼藉的牛皮纸和被消灭了的苹果塔外，就连夜里的晚风都停止了呼啸，好像这个缺心眼的神经病从未来过一样。 该死的伦敦又下起了雨，整个天空都是该死的灰蒙蒙，好像在预示着什么不对劲一般。 约书亚倒是觉得艾薇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尤其是从这周的礼拜一开始。 不管约书亚和福尔摩斯在家里怎么小心翼翼，只要是进入了艾薇的视线，总会收获到一个怒气冲冲的“fxxk！” “她是吃炮弹了还是吃牛粪了？” 福尔摩斯的脸上被扔了一块浸了污水的脏抹布。 他气愤地甩下手里的报纸，一把将脸上的脏抹布扔回了艾薇的头上，最后被艾薇用扫把追到了约书亚的房间里。 “福尔摩斯先生也觉得艾薇同学最近很不对劲吗？” 约书亚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等到门外的怒骂声消失了两分钟才回应了福尔摩斯。 “上星期还好好的，从这星期开始，她就像个在森林里熬汤药的老巫婆一样！” 福尔摩斯搬来两把椅子靠在了门上，气喘吁吁地伸了个懒腰。 约书亚听着福尔摩斯的描述，脑海里只能在森林深处的小木屋里搅着大锅的贝尔小姐。 艾薇同学的脸倒是出现在了一旁的木笼子里，正可怜巴巴地看着锅里的红色药水。 “朱先生也受不了她了，前几天我去暮云斋按个摩，隔老远就看到了一堆人手忙脚乱地劝着架，走近一看居然是朱先生和她在后厨里大打出手。” “后来是谁赢了？”约书亚眨巴着眼睛，将阅览完的文件整整齐齐地放回了手提袋里。 “我推开人群，一手一个耳朵把他们分开了，打架的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福尔摩斯走到约书亚的书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腾腾的绿茶。 “因为朱先生吃饭一点都不慢条斯理，总是把桌上的餐食狼吞虎咽地扫荡一空，还把自己的位置弄得乱七八糟。” “以前的小绵羊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她直接摔筷子破口大骂了起来，后来就演变成打架了。” 福尔摩斯将放凉了的绿茶一口气灌进了嘴里，末了还用袖口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约书亚听得认真，开始回想起这几天艾薇的种种反常来： 每天晚上，艾薇同学总要和哈德森太太促膝长谈很长时间，有几次甚至在哈德森太太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约书亚不敢去问是什么原因，只能偷偷在私底下询问起哈德森太太。 可她也是闭口不谈，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还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眼神。 艾薇同学还在周二的早晨将红皮书整个扔给了他，还凶巴巴地威胁不允许翻开，必须要两星期后的礼拜日才能够翻阅查看。 要知道，约书亚对红皮书的记忆还只停留在尼克萨拉监狱的那段时期。 总之就是很反常，约书亚有必要怀疑起麦克米兰庄园事件了。 他在舞会中途被韦特伯爵叫了出去，此后便一直不见艾薇的身影，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看见了和哈德森太太一同前来的她。 约书亚的视线不禁停留在了书柜上方的红色上，他的喉结上下滑了滑，咽了咽口水。 那陈旧古典的红皮封面似乎有种奇怪的吸引力，不断勾引着他的好奇心，也不断地邀请着他的视线。 “不，不，不行......艾薇同学会生气的。”约书亚想起了艾薇威胁的话，慌忙低下了头自言自语。 可约书亚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那儿瞄去，事关艾薇同学的精神健康，或许看一看红皮书记载的事情经过和艾薇同学的心声，可以有效地帮助艾薇同学从不好的情绪中挣扎出来呢！ 约书亚偷偷转了转头，却惊愕地发现书柜上的红皮书不见了踪影。 书柜前站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他的手里正拿着红皮书，要命的是，他已经翻开了它，正津津有味地阅览着！ “福尔摩斯先生什么时候到那儿去的！但是，但是，这样一来的话，是他擅自翻开的哦，艾薇同学生起气来揍了他，就不能揍我了哦！” 约书亚这样想着，身体却是快速地移向了福尔摩斯那边。 看到约书亚像只海豹一样滑了过来，福尔摩斯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读起了上面的内容来： “约书亚，我说让你两个星期之后再看，你是不是没过几天就私自看了！无所谓，反正下星期日我就要死了，这是一个脑子有病的死神告诉我的。” “我的名字出现在了死神名单上，前来索走我灵魂的就是之前我们在弗洛伦斯福利院遇见过的格瑞斯小姐……这是夹在里面的小字条。” 福尔摩斯收起了夸张的笑容，将小纸条递给了约书亚，转而细细地看起了红皮书里的内容来。 约书亚看了看纸张上漂亮的英文字，摸着墨水被泪水晕染发皱的地方，他才意识到艾薇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这段文字，他哑了哑口，在福尔摩斯断掉的地方继续读了下去： “那个死神告诉了我关于人偶事件的情报，华人码头区的死神是从中国调来的，朱先生的背景尚且不知，但我猜想他在中国的日子很不好受。” “另外，是阿诺德所在的golden hell引发了华人码头区的人偶惨案，在我死了之后，你一定要将阿诺德他们伏法，为我的同胞们报仇！” “还有，还有很多事情，我经历了很多事情，在红皮书里的最新内容里查看吧，不要管我了，我要在有限的日子里肆意一回！艾薇同学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约书亚看向了福尔摩斯，可福尔摩斯的眉眼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皱，拿着红皮书的手指也越来越紧扣。 他整个人微微发着抖，眼窝里的咖色眼珠似是在火焰里淬炼过一般，好像要把眼前的事物都用烈火烧掉了完事。 “怎么了？福尔摩斯先生，你发现了什么？欸——” 第101章 忧心忡忡的一星期2 约书亚还未说完，他的身体刚凑过去，福尔摩斯便将红皮书狠狠扔在了地上，转身将抵在门口的两把椅子踢在一边，大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这期间，福尔摩斯的后槽牙一直紧咬着，看得约书亚更是疑惑。 他捡起了被扔在地上的红皮书，翻到之前最后看的那一页，快速地浏览了起来。 前面只是阐述了一下无头骑士事件的经过，这和约书亚所经历的事情大差不差，只是站在上帝视角将事件全部重复了一下。 后面的文字则记载着艾薇所经历的事情，包括韦特伯爵，包括拉斐尔，还包括多里安。 “韦特伯爵……有不寻常的目的和过往，记住要小心他和莫里亚蒂先生？还有……我看看，爱默生夫人的三男是恶魔！艾薇同学还用自己的灵魂和多里安签订了契约？拉斐尔……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来自死神拉斐尔的死亡预告！” 约书亚将自己的疑问和感叹全部惊呼出了声，他没有像福尔摩斯一样发火，只是有着是满头的疑问和一团乱麻的思绪。 约书亚将红皮书放在了床底，一个翻身将自己不小心摔在了地板上。 没时间喊疼，约书亚慌忙穿上了鞋子，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门。 “艾薇同学，你在哪里？” 约书亚高声喊着，飞快地冲下了阶梯，奔着福尔摩斯的身影而去。 福尔摩斯在一楼的各个房间里四处乱窜，他慌忙地在起居室里踱着步，弄乱了沙发上的布套和靠枕。 约书亚气喘吁吁地从艾薇房间里出来，在起居室里大口地喘着粗气。 “该死，她那房间干净得像南丁格尔的病房一样！怎么，这才几分钟，她就和哈德森太太一起消失了？” 福尔摩斯怒声道，气愤地踢歪了眼前的矮凳。 约书亚感觉眼前的世界一片混乱，福尔摩斯来回踱步的身影更是加重了他的不适感。 “果然啊，果然啊……我当初就奇怪，那个没头的东西砍了爱默生夫人后就马不停蹄地跑了，速度快到维克多都没有抓住他。” “原来不是提前感受到sco的来临，而是被那个隐藏起来的恶魔给警告了！我当时就应该调查一下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子，省得他继续待在这里害人。” “结果啊！结果啊！这个死丫头，居然瞒着我们干了这么多危险的事情，别让我抓到她！约书亚，咱们出去找！” 福尔摩斯大步迈到门口，抓起了衣帽架上的外套就要打开公寓门。 福尔摩斯刚抓上大门的门把手，还没来得及扭动门锁，大门便自动向里打开了。 首先进来的是抱着一包食材的艾薇，紧随其后的则是戴着厚帽子的哈德森太太。 “你们去哪儿了？”福尔摩斯突然没有了脾气，平和地问着两人。 “当然是去市场上购买食材，然后准备晚饭了，你们怎么气喘吁吁的？” 艾薇绕过了福尔摩斯，将怀里抱着的一大袋食材放在了台阶上，语气跟没事人一样： “约书亚，帮我把这些抬到厨房去……bloody hell！你们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 哈德森太太脱下了身上的驼色大衣，随手扔给了一旁的福尔摩斯，听到艾薇的惊叫，她瞳孔一深，快步走到了起居室里。 起居室里的混乱景象让哈德森太太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她转身一把揪住了福尔摩斯的后领，将他抓到了壁炉前，同样被提溜过来的还有愣在原地的约书亚。 哈德森太太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高个子男人，中气十足的低吼充斥了整个房屋，似要震碎约书亚的耳膜： “夏洛克！约书亚！这是怎么回事！” 第102章 死亡之前的坦白1 艾薇背着手，站在二楼起居室的窗户前看着贝克街上的人来人往。 街灯亮了起来，泛着暖黄的光，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飞舞在玻璃外的小飞虫。 有几个独身的男人走累了便靠在灯柱上抽着烟，烟雾缭绕之中再和对面的亲友打个招呼。 这样的情景对于艾薇来说早已不陌生，可最平常的暖黄街灯却在此刻显得弥足珍贵。 这是她来到19世纪的第三个月，在此期间她经历了不少，有几次还差点陷入死亡的陷阱。 逢凶化吉，这是艾薇对自己的安慰，也仅仅只是安慰。 死神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事已成定局，再怎么自我安慰也没有用了。 “逢凶……化吉吗？”想到此处，艾薇心里一紧，泪水蓄满了眼眶，却终究没有落下一滴晶莹来。 “你打算从哪里开始说。” 没有任何波澜的话语在身后响起，这低沉粗犷的嗓音艾薇再清楚不过，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艾薇的双手攀上了窗框，将街上那微弱的灯光攥在了手心，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 “罗伯特老师那里的家长电话，其实两个都是我的……”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关于恶魔的事情。” 福尔摩斯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身后的烟味飘来，艾薇也懒得去反驳了。 她微微侧了侧头，眼中的泪水由于这一小幅度的动作滑出了眼眶，在脸颊上蒸发了个干净。 “你为什么不问我关于死神的事情。”艾薇的话语中带了些责问和委屈，“我明天就要死了。” 眼眶终于达到了极限，泪水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艾薇忍不住低下了头，以防泪水沾湿衣领。 “你不是说那个紫毛的死神脑子有问题吗？说不定就是说出来吓唬一下你。” 福尔摩斯抽了口烟，吐出一口浓雾来，在艾薇的眼里这便是十分的满不在意。 “无所谓了，看来直到死亡，我也找不到理解我的人了。” 艾薇仰头看了看天上长着长毛的月亮，泪水依然在脸上不懈地流淌着。 “艾薇同学，请问那位死神有说确切的时间和地点吗？” 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说真的，约书亚要是不开口说话，艾薇还真没有注意到到他在屋子里的存在。 “没有，只说了一个星期后，还说了收取我灵魂的死神，我也确定他说的是格瑞斯·科尔曼。” “会不会是他弄错了，也许名字很相似，也许死亡的是另一个艾薇，或者死神是另一个格瑞斯。” 约书亚大胆地猜测有可能发生的其他情况。 这句话倒是让艾薇暂时忘记了悲伤，转而开始思考了起来，但很快艾薇依然耷拉下了脑袋。 “哪里有这么巧的概率，况且拉斐尔为什么突然来访和我说起这个呢？一定是因为我要死了，他看在我和他有缘的份上告诉了我死亡的时间。” “不是，我问的是关于恶魔的事情啊！”福尔摩斯插了句嘴。 “那可以再把它召唤出来问问看吗？”约书亚没有理睬福尔摩斯的询问。 “我试了很多次，也情景再现了很多次，他就是不出来。” 艾薇同样没有理会福尔摩斯，转过身来面对着约书亚。 “恶魔契约！灵魂买卖啊！” “可是格瑞斯女士人很善良，也很温柔，我不是很相信她是死神，当然也不相信艾薇同学会死掉！” “我已经接受现实了，我要立遗嘱，你来继承我的物件，哈德森太太就继承我的遗产吧……我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没有去过巴黎！” “艾薇同学，不要放弃啊，我会实现你最后的愿望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去那个福利院找格瑞斯问问呗！” 福尔摩斯一脸烦躁地碾了碾烟头，在沙发上翘了个二郎腿。 “我记得约书亚早就和我说过，你们很在意那个福利院，怀疑那个院长私吞捐款，没错吧。” 福尔摩斯又点燃了一根烟，烟头的火星在沉默中忽明忽灭。 第103章 死亡之前的坦白2 “对……反正都要死了，不如最后做件好事，好好整顿一下那个福利院，把莫里斯拉下马，让亨利那些孩子少受点苦。” 艾薇喃喃自语着，泪水干涸在了脸颊上，紧绷绷的感觉丝毫没有打乱她的思绪。 “那我明天就去，约书亚，你有时间吗？”艾薇来了兴致，兴冲冲地问起了约书亚。 约书亚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将视线转向了沙发上的福尔摩斯。 “我没空陪你们玩，雷斯垂德邀请我去看赛马。” 福尔摩斯拿起了一旁的报纸，挡住了自己的整张脸。 艾薇瘪了瘪嘴，向左翻了翻眼珠，一脸不情愿地说：“作为交换，我告诉你关于恶魔契约的事情，但你们不能和其它人说，包括莫里亚蒂先生。” “愿闻其详。”福尔摩斯飞速将手里的报纸折下叠好，顺手放在了一旁。 “在那次舞会的晚上，他把我绑架了，说要杀了我把约书亚引过来，还说我的灵魂很新鲜，要当着他的面吃掉我的灵魂。”艾薇绞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说道。 “我为了不让他引来约书亚……好吧，其实是不想让他把我杀掉，我就和他签订了契约，条件是他要帮助我，一直到我回到那边的世界，这是个聪明的方法不是吗？”艾薇摊开了双手，努力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这是我听过最蠢的方法，你真是蠢到家了，比一百年前的彼得三世还要蠢！”福尔摩斯厉声斥责道。 “恶魔是三岁小孩吗？恶魔最狡诈、最无情，他必定在哪一天把你当心脏活活挖出来！” 艾薇被骂得低下了头，脚腕不安地在红色地毯上转着。 “那就说得通了，我总觉得艾薇同学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约书亚醍醐灌顶地说道。 艾薇拉下左肩的衣衫，往右歪着头，向两人展示了那块黑得发青的圆形斑点。 “这就是契约，原本是一个青色的六芒星。” “你，你真是……”福尔摩斯整张脸皱在了一起，双手颤抖着又拿了根香烟，划拉了好几下火柴都点不着，气得他一把扔向了面前的艾薇。 “反正已经签订契约了！”艾薇躲开福尔摩斯扔过来的火柴盒和香烟袋，理直气壮地说道。 “都怪你没有提前和我说，说遇到要杀了你的恶魔怎么办！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明天要陪我去调查弗洛伦斯福利院！” “艾，艾薇同学，你别生气……福尔摩斯先生……” 约书亚看着艾薇逐渐涨红的双颊，轻声劝阻着。 泪水在艾薇的眼眶里打着转，看着眼前人气鼓鼓的模样，福尔摩斯叹了口气，皱着眉、闭着眼终于答应了下来。 还没等艾薇高兴地庆祝，福尔摩斯便出声打断了两人的欢呼：“明天怎么混进去，总要先制定一个可行的计划吧。” 起居室里又是一阵沉默，艾薇和约书亚毕竟是21世纪来的小孩，不知道什么福利院、孤儿院的领养程序和日常运转，一时间还真想不到应该怎样明目张胆地进去调查。 难道计划就这样破产了？艾薇的心头又涌上来一口酸气，她晃了晃脑袋，沉下心来认真想了想。 “我只和亨利有点往来，不然我明天去和亨利说一说，让他偷偷带我们进去？”艾薇提议道。 “我可不相信一个没受过教育的小孩能斗得过那群狡猾奸诈的大人。”福尔摩斯翻了个白眼，轻蔑地说道。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夜晚的静谧席卷了整个房屋，艾薇突然觉得有点疲乏了。 “这样吧，得联系一个贵族，佯装要和院长交谈领养事宜，我们充当他的仆人，这样就有充足的理由带我们进去弗洛伦斯福利院了。” 福尔摩斯看了看两人的眼色，眉毛一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么晚了，去哪儿找一个能够现在打扰的、富得流油的、蠢得为我所用的贵族呢？” 艾薇转着眼珠思考了半晌，脑海里逐渐出现了这个人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向起居室里的两人承诺着： “我知道找谁合适，我会让这个人在明天早上就加入我们的行动。” “那就拜托你了，和野狼为伴的小绵羊。” 第104章 月光下的一场会见1 天际挂着一轮缺角的月亮，云纱在月亮前飘过堆积，挡住了一半的月光。 被遮挡的月亮如隐藏在层层岩石中的深井，孤独又破碎。 陪伴着缺月的还有艾薇，她又一次站在了贝克街211-b的楼顶。 楼顶的晚风依然喧嚣，艾薇脑后的黑发被吹了起来，发丝凌乱在风中。 对面的人家已没有了亮光，整条街陷入了困倦之中。 深夜静谧，伦敦在晚风的吹拂下沉沉睡去，而对艾薇来说，现在正好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她悻悻地往下看了一眼，看不清楼底，更看不清地面，能看清的除了洁白的墙壁便是令人恐惧的黑暗。 “像无尽的深渊。”艾薇小声地自语着。 不见底的黑暗加深了艾薇的恐惧，汗水从她的额头上不断渗出，头皮开始发麻，思绪也开始紊乱。 “或许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呢？或许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灵都需要睡眠呢？或许这会让死亡时间提前呢？” 艾薇的呼吸加重了，她仰头看了看朦胧的月亮。晚风吹过她滚烫的脸颊，无尽的愁绪在她的心里胀大。 “退却还是前进？” 心里的小人争辩不出结果，艾薇只好蹲了下来，借着阴凉理清自己杂乱一团的思绪。 她躲在了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理所当然地以为躲开了所有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艾薇只觉得心里的那场仗打得愈发火热，没分出胜负不说，还让她的元气甚是大伤。 另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慢慢地占据了主导权，艾薇顿时鼓起了苹果肌，眼里闪着坚定和确切。 她腾地站了起来，强风狠狠地吹着她的脸颊，这会儿倒是让她觉得有点刺痛了。 几乎是没有犹豫，艾薇借着手臂的力气将自己的身体翻上了栏杆，闭着眼睛直直地滚了下去。 “多里安！多里安！多里安！救救我，快来救救我！” 下坠的瞬间，艾薇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耳边呼啸的风，急速下坠的感觉，失重的五脏六腑，还有想抓住支撑物的本能，都让艾薇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 “快！救救我！多里安！” 内心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好似一个扩音喇叭躲在艾薇的耳朵里。 时间好像被无端延长，下坠的两三秒好似有两三个月那么长。 随着身体的坠落，地面的实感也越来越浓重 艾薇的心脏疯狂跳动，将她心里的绝望整个激发了出来。 看来，死亡就要来临了，这就是，死亡之前那段黑暗的极夜。 正在艾薇的背即将碰到贝克街黑色的地面时，一阵劲风伴着一股玫瑰花香吹动了艾薇的衣衫 同样袭来的还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快捷、迅速，艾薇的肉眼只能看到一丝残影。 艾薇伸出的手被人一把拉住，另一只手则覆上了她的腰。 那人用力一带，艾薇整个人被拉了起来，随而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黑发被晚风吹起，有些飘落在了艾薇的眼前，阻挡了她的视线。 脚下没有实地的感觉，让她很是没有安全感，艾薇只能死死扣住那人的脖子，来换取身体的重心。 鼻尖是一道清冽的冷风，再然后是甜腻浓重的玫瑰花香。 她想动动自己的身体，可那人将她紧紧地扣住，动弹不了丝毫，让她有些窒息也有些不适。 “多里安？是你吗？”艾薇闭上了眼睛，尝试着询问道。 “嗯，是我。”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和热乎的吐气，艾薇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还来不及笑出声，腰间的刺痛让她慢慢缓过了神来。 “先上去再说行吗？我的腰好痛，头、头也有点晕乎。” 迟来的晕眩感让艾薇的喉口突然堵塞，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一句话的声音越说越小。 晕厥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多里安放她回了楼顶，奇怪的是，约书亚和福尔摩斯早已一同等在了天台的边上。 第105章 月光下的一场会见2 艾薇整个人蜷缩在了地上，头颅晕晕胀胀的，不能抬起来一点弧度，不然就要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酸水来。 约书亚端来了一杯热茶，艾薇就这样捂着肚子缓缓喝了下去。 福尔摩斯和多里安则是一人站在了一边，架着手互相对视着，丝毫不挪一个眼神给地上的艾薇和约书亚。 福尔摩斯的眼里闪着警惕和愤怒，多里安斜斜地盯着他，眼底满是轻蔑和傲慢。 “你就是那个恶魔？装模作样。” “你就是那个名侦探？长得真丑。” “够了够了，别刺激他。”艾薇慌忙阻止了福尔摩斯的下一波攻击，“多里安能帮助我们进入福利院。” “我知道你会把他找来，但你是怎么找的？跳楼？寻死？我说你是怎么想的！” 福尔摩斯先对着艾薇吼了起来，他双手叉着腰，一脸的恼火。 “实在是难为情，我居然和他的问题一样。”多里安一脸烦躁地说着。 “咳咳，我，我其实不知道怎么找他，我想着，我如果遇到生命危险了，他肯定要来救我的，毕竟契约就是这样……” 艾薇上句不接下句地解释着，转头看了看多里安和福尔摩斯的脸色，随后又飞快地低下了头来。 毫无疑问，福尔摩斯和多里安的脸色非常难看。 艾薇看得出来，此时他们的情绪是相同的——有一点点的意想不到，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愤怒。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恶魔就是狡诈阴险的人，他会在一旁看着你去死，然后美美地吃了你的灵魂啊！” “但他确实接住我了呀，我是非常能相信他能够接住我的，你看，我没死，我没死，你看！” 艾薇歪歪扭扭地在三人面前转了一圈，随后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这也让福尔摩斯感到更加地糟心和气愤。 “我不打算救你了，你和那只野狼待在一块儿吧。先说好，我可不会参加你的葬礼，毕竟你连骨头都会被他吃干抹净！” 福尔摩斯狠狠踢了下木门，木门抖了抖，发出了厚重的声响。 他转过头来狠狠瞪了瞪多里安，给了艾薇一个白眼便扬长而去。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多里安森冷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让艾薇不禁打了个寒颤。 艾薇正要开口说话，却看见多里安橄榄色的眼睛越过了她，死死地盯住了站在后方的约书亚。 约书亚本就是个习惯不受关注的人，突如其来的恶意让他的心里阵阵发毛。 “我，我，我，我先下去了，有什么，什么问题的话我再上来。” 约书亚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艾薇，在她的示意下也急匆匆地走了。 晚风又带着玫瑰香气卷来，甜蜜的花香让艾薇的精神轻松了许多，她放平了声音，向多里安娓娓道来： “我找你来，是想请你明天和我们一起去弗洛伦斯福利院，我需要你协助我们调查那个坏蛋院长。” “不去。” 意料中的回答，这并没有让艾薇的心态崩乱。 “你为什么不去，契约里说了你要帮助我的！”艾薇直接责问了起来。 “我有额外地强调过，在你有危险的时候我会帮你排除危险。” “我相信你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我说的一个词——‘feel’。” “不可理喻！” 多里安低吼了一声，瞳孔变成了赤红色，他懒得和艾薇计较，纵身一跃跳上了栏杆，好像马上就要离开这里。 艾薇眼疾手快地飞身抱上了他的两只小腿，脸贴着他的靴子，眼睛向上和那双赤红的双瞳对视着。 “你听我解释！我明天就要死了，一个紫头发的死神说的，我反正是坚信不疑！你明天就要吃到我的灵魂了，求求你了，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多里安一脚甩开了艾薇，嫌弃地说道：“他的话大多都不可信，这次八成就是骗你的。” “不不不，多里安大人，您就发发善心，满足我最后的愿望吧，您要是去了，也算是做做好事，积点德……” 艾薇又抱上了他的小腿，只是这次的胡言乱语她也意识到了不对，最后的声音低得只能自己一个人听见： “哦，您是恶魔，不是圣母玛利亚……” 第106章 月光下的一场会见3 多里安没有说话，他架起了双臂，瞳孔也换回了橄榄色，好笑地看着底下涨红了脸的艾薇。 “那，那我明天就在收我灵魂的死神面前死掉，到时候你就要和死神抢灵魂了！” 艾薇又想到了一个理由，黑色的眼珠在月光下发着亮光。 “多里安大人，我死的时候您如果就在我身边，您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直接吃掉我的灵魂了！” 多里安转了个角度蹲了下来，那张妖艳魅惑的脸直直地贴在了艾薇的面前。 他的左手托着自己的腮边，饶有兴趣地说道： “这倒是个好理由，不过嘛，我还是不相信你明天就会死，我了解拉斐尔，他的话，十有八九都是吓唬人的。” 艾薇这下是真没主意了，她咬着嘴唇，身体不住地发抖，热泪迅速盈满了眼眶，仿佛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多里安的唇角勾得更上，瞳孔兴奋地抖动着，声音也不住地颤动：“哭，恶魔与人类的哭泣为伴，你哭啊，你越哭，我越兴奋！” 他伸出黑色的指甲，轻轻抚摸着艾薇的脸颊，顺着向下勾起了她的下巴，水波荡漾的眼珠在泪水的加持下更显涟漪。 “那你开个条件吧……怎样你才能答应。”艾薇强忍着泪水，带了些许哭腔说道。 那双狭长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下艾薇，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投降般地说：“知道了，我明天跟你去那个福利院。” 只是眨眼间，艾薇便展开了笑容，眼里的池水也慢慢收了回去，她不住地点着头，生动地诠释着欢呼雀跃。 “我最近在策划我母亲的生日宴会，就在一个半月后，你要是没有死掉的话，你必须过来麦克米兰庄园帮我，我要给母亲一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生日宴会。” “这是小事，我同意帮你！”艾薇激动地伸手和多里安击了个掌，代表着两人之间的另一契约。 事情终于有着落了，经过了惊心动魄的一个夜晚，看来是能睡一个好觉了，艾薇满意地伸了个懒腰。 “我刚才就想问你。” 多里安站在栏杆上，左手叉着腰，重心全部放在了左腿上，修长的身姿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挺拔。 “要是我没有救你，任你坠落而死，你会怎样做？会不会后悔。” 晚风吹动了他橄榄色的头发，将他的问题传达给了底下的艾薇。 艾薇扬起了微笑，耸了耸肩，回答道：“我想过这个情况，先开始确实是后悔的不行。” “但是后来我想，我死后就变成了灵魂，我的灵魂一定可以把你吸引过来，到时候让我的灵魂再请求你帮忙吧。” “要是我还不同意呢？” “那我就撕裂你的肚子，我要在你的胃里拳打脚踢，直到你求饶！我告诉你，我这个人，就算是魂飞魄散我也要寻求最后一丝希望。” 多里安突然笑了，不同于以往的冷笑，这次的笑清脆灵动，如铃铛一般好听。 他的表情也没有装模作样的僵硬，眼神也没有那些讽刺的情绪。 艾薇听着很是惊喜，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这是小恶魔第一次真心笑出来呢，因为自己的莽撞吗？”艾薇心里苦笑着，但再没有更多的想法。 “那明天早上8点，我们在八月街见面，提早填饱肚子，那里的伙食不怎么样。” “悉听尊便。” “哦，对了，下次找我不用再跳楼或寻死了。”多里安在临走前特意嘱咐了一句。 他拉起艾薇的手腕，将她的整个手掌贴在了脖颈处那块青黑色的斑点上。 手掌贴着的部分慢慢发热发烫，艾薇能感受到那块斑点在渐渐的变形，甚至能感受出青色线条的六芒星恶魔图案。 “感受它的流动和温热，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只要你想见到我，不管多远，我都会出现的。” 青绿色的光芒从指缝中透出，和多里安手腕处的六芒星亮着同样的光。 第107章 进入弗洛伦斯这是第一步1 清晨的伦敦弥漫着白雾，空气中充足的水汽攀满了整个八月街，水汽接触金属，在表面蒙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露珠。 天空时不时掉下几滴雨珠，打在了约书亚棕色的帽子上。 约书亚浑然不知雨珠的降落，他睡眼惺忪地咂巴了两下嘴，显然一副没有睡够觉的样子。 艾薇右手揣着衣兜，左手在半空中摊开，过了一会儿，一滴黄豆大小的雨珠落在了她的手心，顷刻晕了开来，在手心里绽放出了一朵透明的水花。 “你看，你看！”艾薇兴奋地转身，向福尔摩斯指了指手心里的水珠。 “我就说吧，月亮长毛，明天必定下雨！” 福尔摩斯正了正头顶的丝绒高顶圆帽，一脸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转过脸不再理会她。 “1先令！愿赌服输！不能反悔！”艾薇挑了挑眉，拉了拉福尔摩斯身上的黑色短斗篷，又碰了碰他口袋里叮铃作响的硬币。 “知道了，知道了！” 福尔摩斯掏了掏口袋，摸出1先令盖在了艾薇掌心的水渍上，动作之大，惊醒了一旁打着瞌睡的约书亚。 “来了吗？可以开始行动了？”约书亚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声音软绵，似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没有，还没到时间，麦克米兰庄园距离这里比较远，再等会儿吧。” 艾薇收起了先令，看了看福尔摩斯手腕上的石英表。 “恶魔就是不守时，为什么非要那小子参与行动？让我或者詹姆斯来装个子爵不行吗？”福尔摩斯努努嘴，不满地说道。 “昨天分明是你暗示我叫来多里安的，现在把人家叫来又反悔了？” “我只想和他当面对账，可不是想让他参与到我们的行动中” “我可不想和恶魔一起，雅各布要是知道了，一定又要在我耳边叨叨来叨叨去了！” “怕什么？我和约书亚可不是基督教徒，什么死神恶魔三头犬，能给我办事的就是伙伴，雅各布要是又给你传教，你就把这个说给他听。” “约书亚！你也听着，你不是也老说雅各布总是拉你上教堂吗！”艾薇气势汹汹地指导起约书亚来。 福尔摩斯“啧”了一声，扭过了头，不再参与和艾薇的谈话。 “艾薇同学，那家面包店开了。” 约书亚指了指一旁的面包店，原本漆黑一片的面包店在此时亮起了暖黄的灯光。 “正好，去店里吃点面包，说不定在那里可以看到亨利。” 艾薇转头对两人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一先令：“看，我刚赢来的！这一顿就让我来请吧……” 艾薇得意地笑着，可一句话还未说完，刚捂热的硬币就被一只手拿了过去。 “还是我来请吧，毕竟我在外的身份是爱默生家的少爷。” 磁性的声音在雨雾中响起，显得格外清脆和动听。 “欸，恶魔走路没有声音的吗？”约书亚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多里安和艾薇。 “可能他堕落成恶魔前是根葱，看他全身绿得，生怕别人看不见他。”福尔摩斯抬了抬眼，冷哼了一声。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捆成葱？再把两位的头插进黑土地里？” 多里安明媚地笑了笑，橄榄色的瞳孔慢慢变成了赤红。 “闭嘴，你们三个，还是快点进店吧，我饿死了。” 艾薇烦躁地打断了幼稚的三人，夺回多里安拿走的先令便抬脚走进了面包店里。 推开面包店的大门，刚出炉的面包香气立刻扑鼻而来。 戴着高帽的店长手捧着一大盘冒着热气的法式可颂，唇上弯弯的八字胡随着脚步一颠一颠。 听到有顾客上门，店长蓝色的眼珠里瞬间有了高光，他舔了舔上唇，眨眼间换上了一副热情的嘴脸。 “哎呀呀，我亲爱的客人，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我刚烤出来20个croissants，要不要买两个当早餐……啊！我的圣母玛利亚！” 第108章 进入弗洛伦斯这是第一步2 店长看到走进来的四人尖叫了一声，他肥胖的身躯抖了抖，两撇弯弯的八字胡也随着面部的惊讶往上翘了翘。 见此状况，众人起先虽是吓了一跳，可渐渐的，看着店长脸上慢慢泛上的红晕和幸福的笑容，每个人的心里都开始想入非非了起来。 “没想到亨利这么宣传我，只不过是小小的援助罢了，见到传说中的艾薇小姐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啊！难道他要给我一个激烈的法式拥吻……” 艾薇这样想到，她身体后仰着，脸上露出了尴尬的微笑。 “没错，没错，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好吧，虽然你不是娇俏动人的美妇人，但看你热情模样，我就勉强接受你向我奔来的拥抱吧……” 福尔摩斯这样想到，他压了压嘴角，双手已经预备在了腿边。 “果然还是需要乔装一番，毕竟多里安少爷莅临这个小面包店可是大新闻，搞不好还会引起整条街的混乱。哎呀呀，我可不喜欢男人的触碰，我还是更喜欢人类跪在我身前的样子……” 多里安这样想到，他的瞳孔泛着红光，指间露出了一团青色的火焰。 “他不会认出我来了吧，他为什么举着双手奔过来，啊！他真的朝我来了……” 约书亚这样想到，他僵着了身子，不知该做何动作。 店长面色潮红，迈着大步朝着四人冲了过来，他越过了前方的艾薇和福尔摩斯，薅住了约书亚，将他瘦长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里，还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什么！” “约书亚那小子？” “幸好没让他们摔在我面前。” 其他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只有艾薇冒出了冷汗，为刚才的心理活动感到羞耻。 店长重重地拍着约书亚薄弱的后背，将脸憋成猪肝色的约书亚拍得直呻吟。 店长没有意识到约书亚的难处，荡漾着红晕的脸颊依然亲昵地蹭着约书亚亚麻色的卷发。 “您终于来了，约翰·华生先生！不管您乔装多少次我都能看出您来，真的十分感谢您对弗洛伦斯的秘密资助！” “不不不，咳咳！不是说不要向别人透露吗，先生，请放开我，我要窒息了咳咳……” 约书亚的脸红得不成样子，艾薇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因为被抱得太紧还是因为秘密泄露而恼羞成怒。 “约翰·华生先生，抱歉我太激动了，您有段时间没过来了，这些天我用您资助的钱给孩子们买了牛排和芝士，他们都可开心了！” 店长在原地搓着手，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浑厚的声音里透着激动和兴奋。 约书亚在一旁扶着腿大口喘气，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上话来，只能对着店长点点头，亚麻色卷发在空中划出无数道残影。 “哈哈，这孩子心地就是比较善良，好人好事做得可多了！” 福尔摩斯笑着和店长握了握手，两人礼貌地进行了一番对约书亚的交谈。 多里安翻了翻白眼，转身看起店里陈设的面包来，动手选了些含有芝士和奶酪的面包。 艾薇看着正喘着气的约书亚，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了一句：“约翰·华生？” 约书亚的脸不仅没有缓和，反而又红透了好几度，他结结巴巴地回答着，声音低到了地缝里： “你，你知道，华生还没有，没有出场，我，我只是利用一下名字......” 艾薇咬住了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随后转身捂住了嘴无声地大笑了起来。 艾薇笑完后再转过身面对着约书亚，此时的脸上已经换成了得体的微笑。 “再次和你说声抱歉吧，关于上次的事情，我以前说你冷漠自私无情情商低，看来我是真的没有资格说你。” “你，你真的这样说过我？”约书亚不可置信地看着艾薇，双眼眨巴了好几下。 “背后吐槽过吧……还说你是书呆子拖把头金针菇丑八怪。” “艾薇同学……”约书亚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 “抱歉哦！” 第109章 小恶魔是不懂人情世故的1 “店长叔叔，我来啦！欸，艾薇小姐怎么这个时间来八月街啦。” 稚嫩的声音在面包店门口响起，艾薇抬头向前方看去，果然是亨利那成天乐呵的小子。 “亨利！”还不等艾薇回应，店长就拖着那浑厚的男中音笑眯眯地走向了亨利。 他搭上了亨利瘦小的肩膀，兴奋地介绍起屋里的众人来： “这是我常跟你说的约翰·华生先生，还有他的老板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他是个名侦探哦。啊！还有华生先生的朋友们！” “你不是叫约书亚吗？难道是我记错啦？不管了，华生先生和华生先生的朋友们好！”亨利仰头看着约书亚，呲着白牙向四人打着招呼。 艾薇作为“华生先生的朋友们”很是不爽，她瞪大了眼睛，朝亨利使了使眼色，在亨利疑惑的大眼睛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店长。 亨利立刻心领神会，骄傲地向店长介绍起了艾薇： “店长先生，你还记得我常和你提起的艾薇小姐吗，站在华生先生旁边的就是她哦！” “吼吼吼，艾薇小姐不仅心地善良，还是个漂亮的小美人！你们都是无私资助孩子们的好心人呐，真是谢谢你们！刚出炉的croissants送给你们一人一个吧！” 艾薇得意地挺直了腰背，一脸春风地接受着店长热情的夸赞，在店长的好话渲染下，艾薇的脸上也泛起了幸福的红晕。 “您好，我要买这些。” 清脆的少年音在暖烘烘的面包店里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多里安背对着聚集在门口的众人，将两大袋面包搬上了收银台。 热气腾腾的面包堆积在一起，像两座小山，众人睁圆了双眼——他几乎扫空了面包店里所有的面包和糕点。 “啊！”店长和亨利双双尖叫了一声，两人的动作像默契的兄弟一样。 店长立刻跑进了收银台，亨利在后边紧紧跟着，期间还差点摔了一跤。 多里安背着手站在一旁，亨利在他旁边手忙脚乱地包装着面包，店长则忙里忙慌地计算着这些面包的价格。 艾薇懵懵地看了看店里没剩多少的面包，又怔怔地看了看多里安掏出来的一大袋银币，突然就对上层阶级的奢靡有了充足的想象。 “一共是5先令7便士！谢谢您的惠顾！外加您一个新鲜出炉的croissant！” 店长的双颊红扑扑的，整个人洋溢着幸福和温暖。 亨利的脸上也扬起了大大的微笑，两只眼睛也和店长一起弯成了月牙。 艾薇看到多里安的嘴角也勾了个弧度，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 那是一个如太阳般的明朗微笑，也是标志性的多里安假笑。 “请问，一个可颂多少钱？”多里安将两大袋面包拿回了收银台下，笑吟吟地问着店长。 “3便士一个！先生！” “这样啊，那请再给我两个可颂吧！”多里安微笑着说道。 不知怎的，艾薇总觉得他的话有些许森寒，她想出声打断，可多里安早已说出了口： “这里是4便士，剩余的嘛，用您杆秤底下的2便士付清好了。” 店长和亨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艾薇和约书亚对视了一眼，他们在互相眼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情绪——尴尬。 “哦哦哦！”只有福尔摩斯架起了双臂，一脸看好戏地瞅着店长和多里安两人。 在艾薇和约书亚第1次光临这家面包店的时候，他们便遭此毒手，每人被悄无声息的收走了两便士。 在亨利最后的坦白中，艾薇和约书亚才明白了面包店老板与亨利的交情。 这家面包店秤杆底下粘来的便士全部都捐献给了孤儿院的孩子们，这是八月街所有居民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都怪我，忘记和多里安说了！”艾薇向约书亚使着眼色，“他也是，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 小恶魔还是小恶魔，在上层社会受人爱戴，屈尊来了下一阶级倒不会了任何人情世故，就像他拙劣的演技能够被艾薇一眼看穿一样。 沉默了之后还是沉默，艾薇感觉面包店里的暖和的空气慢慢冷了下来，冷空气刺着她的脊梁，让她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第110章 小恶魔是不懂人情世故的2 “这位是爱默生家的小少爷，第一次出来不太懂这里的事情，请你们不要见怪哈哈哈……” 艾薇走上前去，将一脸假笑的多里安挤在了身后。 她将手中的1先令塞给了依然僵着笑容的亨利，徒手抓了两个可颂放在了脚边的纸袋里，推搡着多里安朝门口走去。 “不必了。” 店长在身后喊道，笑容消失后的眼睛依然是那么的小。 他将秤杆下粘着的两便士取了出来，交到了亨利的手上。 店长直直地望向了艾薇众人，神情严肃，眼底透着愧意： “我已经受够这样的日子了，既然要选择帮助孩子，那就坦坦荡荡，窃取客人们的钱财算什么，不仅输了开店的诚信，还脏了孩子们的声誉。” “八月街的人们都是好人，他们都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却从来没有戳破过。” 店长从收银台里走了出来，胖墩墩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亨利柔顺的头发。 “我不是没有想过，要是算计到一个警察一个侦探一个贵族的身上那该怎么办……老实地说，这种提心吊胆充满愧疚的日子，我受够了。” 店长慈爱地看着一脸懵懂的亨利，声调低沉。 “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先生，能拜托您一件事情吗？如果成功了，我请您免费吃一辈子的面包。” 店长的苹果肌又鼓了起来，两撇八字胡更加上扬。 “请说，我一定竭力帮助。”福尔摩斯挺正了身姿，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弗洛伦斯福利院一直不缺资助，这是我们有目共睹的，但看看这些孩子们，他们每个人都面黄肌瘦，冬天的时候耳朵手上全是冻疮……我们很是怀疑院长先生呢。” “我明白，这就是我们前来弗洛伦斯福利院的目的，我们一定会给孩子们、给您、给八月街的居民一个交代。”福尔摩斯眉头皱了起来，眼里闪着坚定不移的光。 “谢谢您，福尔摩斯先生。”店长温和地笑了笑，费力地蹲下了自己的身体，和亨利对视着。 亨利的双眼似乎噙满了泪水，他抿了抿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大哭起来。 “你这个没烤熟的小饼干，又没说你们以后不能来看店长叔叔了……快去，和华生先生一起去福利院，只要有我的面包店在，这里永远是孩子们温暖的港湾。” 店长温柔可掬地笑了笑，站起身来将亨利推了出去。 艾薇看着这一切，突然就湿了眼眶，她努力扬着微笑，拉住了亨利伸过来的粗糙小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有力度地握了握。 正当一行人准备走出去时，扛着两大袋面包的多里安突然回头说道： “那可以把我的戒指还给我吗？装硬币的钱袋我可以不要，但戒指是我母亲送给我的，对我很重要。” “当然了，哈哈哈，果然逃不出贵族孩子的法眼呐。” 店长谄媚地笑着，从腰间取下来了一袋钱，亨利也从衣服的夹层里拿出了一枚精致的蓝宝石戒指，一同交到了艾薇的手上。 亨利欲往前跑去，却被福尔摩斯粗犷的声音拉住了脚步：“既然如此，我的手表也能还给我吗？是石英的，对我来说确实有点贵……” “亨利！”艾薇气愤地揪住了亨利的耳朵，疼得亨利龇牙咧嘴地求着饶。 约书亚苦笑着接过了亨利交上来的石英手表，将其递给了弯着嘴角假笑着的福尔摩斯。 “弗洛伦斯福利院就在八月街的街尾，格瑞斯·科尔曼小姐是个温柔亲切的人，祝你们今日愉快！” 店长站在收银台后热情地挥着手，送别离开的五人。 第111章 看起来不像有钱的贵族少爷 “莫里斯先生去利物浦了，格瑞斯小姐说他要后天才回来。” “昨天又有一个姐姐被领养啦，听说领养她的是伯明翰的男爵夫妇。” “这星期已经是第二个被领养的孩子了，我们今天都很高兴。” “格瑞斯小姐说为了庆祝，今天的中饭玛吉女士会给每人加半根腌黄瓜。” 亨利左手拉着艾薇，右手拿着半个松软酥脆的可颂，在三个男人的前方蹦蹦跳跳，除了啃面包就是说着福利院里的最近发生的事情。 “我很高兴能听到这样的事情，我必须说我非常期待今天的午饭，要知道，腌黄瓜是我的最爱！”艾薇有说有笑地帮着腔，时不时皱着眉瞄一瞄前方。 艾薇每当听到格瑞斯·科尔曼这个名字时总是会心下一惊。 今天就是拉斐尔说的死期了，知道自己的死亡时间真的很不好受，就连正常的呼吸也在为随时的死亡等待着。 “你可以把那块可颂全部吃完的，你看，这位小少爷买了那么多面包，都是送给给你们吃的。” 艾薇指了指快齐多里安头高的两大袋面包，朝亨利俏皮地挑了挑眉。 “唔——”亨利咬了口手里的可颂，对着多里安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双手揣着兜的福尔摩斯和约书亚。 他转头看了看艾薇，疑惑地问着：“尊贵的贵族小少爷还要自己拿面包吗？” 三人的脚步闻声顿了顿，随后不约而同地齐齐看向了多里安。 多里安感受到了炙热的视线，伸出了头颅看了看四周，问道：“到了吗？” “哈哈，多里安少爷，您休息吧，夏洛克和约书亚会给你抬的。” 艾薇朝旁边的两人递了递眼色，约书亚无奈地拉着福尔摩斯的短蓬走到了多里安的面前。 “切，这是仆人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帮恶……这小子搬东西。”福尔摩斯架着手，和多里安大眼瞪着小眼。 “是因为你力气太小搬不动吧。”多里安挑起一袋面包，顺手扔给了约书亚。 “呜啊——” 约书亚显然没有意识到面包的重量，仅仅只是一袋便将他的腰整个压了下去。 “切，那个小瘦子能跟我这种一身肌肉的比？” 福尔摩斯压了压自己的圆顶礼帽，一把接住了多里安扔来的那一大袋面包。 “嗯……嗯……小菜一碟！”福尔摩斯闷哼了一声，嘴硬地说着。 他微微躬着背，任谁来看都是有些吃力。 “行了，我们继续走吧，仆人们。” 多里安转了转手上的蓝宝石戒指，背着手走到了众人的前方。 艾薇和亨利牵着手慢慢跟在多里安后边，再后的是拖着脚步的福尔摩斯，更往后便是颤着腿、弯着腰、沉重前行的约书亚。 “真是没有办法，陪你们玩个过家家游戏这么费劲，没有马车只能徒步，没有礼品只能现买面包，作为上层贵族的绅士，连个像样的帽子和手杖都没有。” 多里安在前方慢慢走着，时不时转过头来向负重前行的两人抱怨着现状，妖艳的脸上满是倨傲和不满。 “这个少爷长得好漂亮，是你的未婚夫吗，艾薇小姐……呜呜呜！”亨利童言无忌地问着艾薇，吓得艾薇慌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艾薇抬头看了看多里安的眼色，多里安也转过头来瞪了眼后方的两人。 多里安狭长的桃花眼微眯了起来，闪着危险的红光。 艾薇一阵后怕，捂着亨利的手不自觉地重了几分力度。 之后回想起来，她总觉得多里安的嘴角似有一层若有若无的上翘。 “嘘嘘，我可不是他的未婚妻，小孩在大人面前别乱说话！”艾薇低声警告着亨利。 似是想到了什么，艾薇松开了亨利的手，小跑到福尔摩斯的身前，一把薅下了那顶黑丝绒圆顶礼帽。 “你干什么！那是詹姆斯在曼切斯特给我选的帽子！还回来！” “就借一下而已，我给你暮云斋的包厢优惠券！” 艾薇不理会身后人的叫喊，快步走向了背着手的多里安身边。 “多里安大人，我看您健步如飞，不太需要麻烦的手杖，这里只有一顶帽子，您委屈一下，戴上装一装有钱的贵族吧。”艾薇学着正式的伦敦腔，将帽子呈在了多里安的眼前。 可惜多里安连一个眼神也不曾给予，他冷哼了一声，橄榄色的眼里埋着笑意：“我不戴这种材质的帽子，实在是有失我的身份。” “我只戴麝香牛毛制成的棕色礼帽，这你都不知道吗，未婚妻？” 多里安将“未婚妻”三个字咬得很重，每个发音都清晰地钻入了艾薇的耳朵里。 从耳朵里透出的绯红爬上了她的脸颊，让艾薇的呼吸短暂地加重了一瞬。 艾薇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小孩子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他，他看谁都说这句话的，前两天问我是不是朱先生包养的小妾。” 多里安轻轻地“哦”了一声，嘴角似乎拉了下去，悄悄翻了个白眼。 “到啦！就在前面，门口扫地的就是格瑞斯小姐！”亨利在后方喊着，蹬着脚朝格瑞斯的方向跑去。 多里安停下了脚步，用食指挑起了丝绒帽子，缓缓地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么一看，多里安还真变成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公爵少爷。 “啊，看起来有钱多了！这样和他说要领养孩子和资助福利院，她一定会相信的！” 多里安看着艾薇上扬的唇角和闪光的眼睛，冷哼一声便朝着格瑞斯的方向走去。 艾薇收起笑容，往后看了看额头冒着细汗的福尔摩斯，还有弯着腰拱着背看不清脸庞的约书亚。 她毫不犹豫地上前去抬起了约书亚纸袋的下摆，和他共同抬起了一大袋面包。 等落在身后的艾薇和约书亚到达弗洛伦斯福利院门口时，格瑞斯和多里安已经交谈甚欢了。 “介绍一下，这位是夏洛克，那两位是艾薇和约书亚，他们都是我的……仆人。” 格瑞斯顺着多里安的方向看向了的后方，笑容明显僵在了脸上。 “抱歉，多里安先生，我们院长不允许东方人和戴着黑框眼镜的人入内。” 格瑞斯微笑着皱起眉头，为难地说。 第112章 在弗洛伦斯的再次用餐1 “格瑞斯小姐，你说什么呢！这是艾薇小姐呀，你前天还向我夸赞起她呢！” 亨利小脸涨得通红，着急地对格瑞斯说道。 “如果是在我们那儿，我高低得投诉举报一条龙，种族歧视的举报受理最快了。” 艾薇咬牙切齿地说道，她的表面微笑着，隐在背后的手掌早就被指甲划出了几条鲜红的印子。 “我试过，是真的。”约书亚压低了声音回应着艾薇，点头表示赞同。 “这针对性也太强了，很难不怀疑他们是故意的。”福尔摩斯架起了手臂，不耐烦地在地上敲着皮鞋。 “我们上次来时，艾薇小姐揍了莫里斯院长。”约书亚歪着身体悄悄对福尔摩斯说道。 “真是麻烦精，早该告诉我们的，我看那边有个矮墙，直接翻进去得了。”福尔摩斯同样压低了声音对约书亚说着。 “艾薇小姐，威廉姆斯先生，还有爱默生少爷，真的十分抱歉，这是莫里斯院长制定的院规，我必须要遵守……”格瑞斯低下头，双手扯着白色的围裙。 多里安挑眉看了看艾薇，抱着手没有多说一句话。 艾薇听着格瑞斯温柔如水的声音，依然无法把眼前这位平和慈爱的女士和拿着大砍刀的死神联系起来。 艾薇当下就想立刻询问死神的事情，奈何现在人多耳杂，亨利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直接询问也没有办法。 格瑞斯涨红的面庞闯入了艾薇的视线，亨利在一旁央求的声音也一直回响在耳边。 “格瑞斯小姐，其实您很欢迎我和约书亚的再次来访，对吗？” 艾薇直直地盯着格瑞斯的脸颊，格瑞斯则有意地回避艾薇的视线。 “我，我，我只是遵循莫里斯院长的吩咐罢了，莫里斯院长说过不想再见到艾薇小姐和威廉姆斯先生……虽然孩子们都很喜欢你们，但莫里斯院长的命令是不可违背的。” “可莫里斯先生不在呀，听说，他后天才能回来，我们陪同多里安少爷待一会儿就走，应该没有关系的吧。”艾薇歪了歪头，放轻了声音说道。 “欸！嗯……也是哦。”格瑞斯睁着圆圆的眼睛，嘴角擦上了一抹微笑。 “格瑞斯·科尔曼女士，我奉我母亲的命令，前来签订领养协议，您知道的，我非常爱我的母亲，实在是不想辜负她的期望。” 多里安扬起了微笑，佯装难为情地说道。 “当然，爱默生夫人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如何能够成功领养一个孩子，我们会对弗洛伦斯福利院给予一定金额的赞助。” 多里安顺手拿出了面包袋里的芝士面包，微笑地递给了一旁的亨利。 “这些面包是给孩子们的，算是爱默生夫人的见面礼。” 多里安风度地行了个礼，清脆的声音和优雅的礼节让格瑞斯不免由衷地赞叹了起来。 “哎呀，多里安少爷真是气度不凡！贵客远道而来，弗洛伦斯一定不负您所托！艾薇小姐，威廉姆斯先生，快请进吧！” 格瑞斯的笑眼弯成了浅浅的月牙，在她端庄秀丽的脸上更添神采。 她高兴地走到了约书亚和福尔摩斯的身边，只轻轻勾了勾手便将那两大袋面包提了起来。 格瑞斯轻松地提着重物率先进入了福利院的大门，留下看呆了的众人面面相觑。 “我现在有点相信拉斐尔的鬼话了，今天应该能吃个饱餐了。” 多里安讥诮地看了眼艾薇，背着手跟在了格瑞斯的后面。 第113章 在弗洛伦斯的再次用餐2 “怎么可能？我可是掰手腕能和亚历山大不相上下的人啊！她的身材这么小巧，怎么会这么轻松就搬动了！” 福尔摩斯不停地嚷嚷，不信邪地将一旁的约书亚和亨利举了起来。 约书亚四肢无力地在半空中垂着，亨利则像陆地上的鱼一样挥舞着手脚。 身后的幼稚鬼们不停地比划着拳脚，福尔摩斯还想将魔爪伸向艾薇，艾薇却是眼疾手快，一个小跑脱离了魔爪，跟上了前面的多里安。 “格瑞斯小姐，今天的午餐是腌黄瓜和面包吗？”亨利趁着空档抓上了艾薇的手，朝格瑞斯的背影喊着。 “马上就要开饭啦，亨利快去厨房看看吧！” 格瑞斯温柔地回应道，将众人领进了弗洛伦斯的餐厅里。 餐厅和先前没什么两样，一样的两条长桌，一样的破旧，一样的布满尘埃。 有几个孩子已经坐在餐厅里了，他们互相靠在一起，脸颊和额头红的像苹果霜，睁着大眼乖巧地看着格瑞斯小姐。 他们的衣服打满了补丁，薄薄的布料一层一层的堆积，显得身形臃肿。 孩子们看见走来的众人就用甜甜的声音喊着“先生好”、“女士好”，十分的讨人喜欢。 “实在是抱歉，多里安少爷，现在临近午饭，玛吉女士和我需要安排孩子们用餐，暂时没有时间和您商谈领养事宜。不知先生们和艾薇小姐是否需要一同与孩子们进行午餐？” 格瑞斯放下了那两袋面包，转身对多里安一行人说道。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福利院的食物简陋，不能与贵族的食物相比，如果这有损少爷您身份的话，您可以先到祷告室里用茶，只是需要您等待片刻了。” “不不，不用了，我还是在这里用餐吧，正好您也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孩子们。” 艾薇眯了眯眼睛，刚才多里安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惧色。 福尔摩斯似乎也注意到了多里安的情绪波动，临走时，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艾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 艾薇看了眼福尔摩斯得意的神色，又看了看多里安此刻彬彬有礼的样子。 她耸了耸肩，沉默地坐在了长长的木凳上。 孩子们渐渐到齐了，打餐的依旧是那个戴着圆形眼镜的老修女。 颤颤巍巍的颠勺，苍老无力的“愿上帝保佑你”，还有那不变的樱桃萝卜都让艾薇有了故地重游的感觉。 格瑞斯给艾薇一行人的是再丰盛不过的餐点，有牛排、意面还有一小块樱桃派。 不难想到，又是莫里斯先生剩余的晚餐。 “艾薇小姐！艾薇小姐！” 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的亨利向艾薇招了招手，艾薇欠身行了个礼便端起了自己的盘子坐在了亨利身边。 做餐前祷告时，艾薇特意睁眼看了看正对面的多里安，谁想到一下就和多里安红色的瞳孔对视了个正着。 多里安浑身透着不舒服，紧皱的眉头让艾薇忍不住弯了嘴角。 艾薇将自己的餐盘和亨利对换，自己则咬了口红透的樱桃萝卜，脆爽的口感让她一瞬间觉得心旷神怡。 这样的感受在死亡之前再体会一遍也不错嘛，艾薇这样想着。 “艾薇小姐……有一件事情我们想和你说。”骤然出现稚嫩的童音打断了艾薇的走神。 亨利眼巴巴地看着艾薇，他的声音虽然稚嫩，却透着正式和严肃，让艾薇不由得将嘴里没嚼完的扁豆顿时咽了下去。 “你说吧，我在听呢。” “艾薇小姐，可以不要让多里安少爷领养走福利院的孩子吗？” “为什么？孩子们被领养去了好地方就不用受苦了呀，你这么舍不得朋友呀！” “不是舍不得他们，是……是因为被领养走的伙伴们都被杀了，我们亲眼看见的。” “你说什么？” 一股透凉的寒意从脊椎骨伸向了艾薇的脑门。 第114章 福利院里的领养危机1 艾薇停止了动作，周围的三五个孩子都停止的动作，齐刷刷地看着她，亨利面前的牛排也没有一个人动。 艾薇咽了口麦片粥，郑重其事地说：“能告诉我具体的情况吗？” 孩子们松了口气，开始继续往嘴里送着食物。 亨利应该是这些孩子的头头，他抿了抿嘴，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大概是2个月前，有一个叫南希的女孩子被领养走了，我和她的关系很好，在她走之前的前一天，我和南希约定每周六在面包店见面。” “之后的每周六，我都会去面包店等她，但是她再也没有出现。” “嗯……会不会是因为一些其它原因呢，比如路途遥远，家人不让外出之类的？”艾薇插了句嘴，顺手拿起了一旁的奶酪面包。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把这件事和卢克说了。” 亨利指了指坐他对面的蓝眼小胖子，小胖子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着。 “我和我的朋友也约定过，他和我说他被领养之后就给我带奶酪来吃，但是这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他还是没有来。” 艾薇咬了口面包，眼睛骨碌地转了起来。 如果是放在21世纪，艾薇只能想到浅显的一层原因，或许是因为被家人限制，或许是因为孩子忘性大…… 可这是在19世纪的世界，艾薇不得不往犯罪和灵异方面去想。 可现在的线索实在是太少，她暂时不敢妄下定论。 “那你们刚才说的，亲眼看到他们被杀是怎么回事？”艾薇放下了手里的面包，询问着面前的孩子们。 亨利分完了艾薇端来的餐食，指了指艾薇对面的红发女孩子，说： “艾米丽在有一天的晚上看到了前一天被领养出去的孩子，就在窗外，在大玻璃瓶里看着她。” “她很害怕，就在第二天和我们说了这件事。” “我们觉得被领养的孩子其实还在弗洛伦斯福利院里，所以我们昨天特意去看了看。”坐在艾薇旁边的长辫子小姑娘和艾薇说道。 “昨天被领养出去的那个姐姐，她的心脏刺着一把刀，放在了祷告室的棺材里。” “卢克胆子大，上前去摸了摸，他说……他说那个姐姐的嘴角和眼角都淌着血。” “别说了，亨利。” 小胖子低着头流着眼泪，往嘴巴里猛塞着食物。 两个女孩子默不作声，拿着铁叉子在餐盘里不断地搅拌。 亨利铁青着脸，往嘴里塞着腌黄瓜和麦片粥，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 “我们不能被玛吉女士和格瑞斯发现，我们要正常吃饭，会引起他们注意，我们……呕——” 亨利和小胖子塞得太满，一时将嘴里的食物全喷了出来。 一时间，周围的孩子们都作鸟兽散，亨利和小胖子蹲在地上继续呕吐着，两人的身体一颤一颤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两人吸引了过来，尤其是格瑞斯和玛吉女士。 格瑞斯担心地小跑了过来，而玛吉女士则是铁着脸继续喝着手里的玻璃酒瓶，还向福尔摩斯借了根烟。 第115章 福利院里的领养危机2 艾薇和长辫子小姑娘一起将窗子全部打开了来。 格瑞斯轻轻拍着小胖子的背，艾薇也将两边的孩子们散开，以防他们踩到呕吐物。 “抱歉，孩子们，午餐时间就此结束了！快在外面排好队，玛吉女士会将大家送去休息的！” 格瑞斯放开了停止呕吐的小胖子，正身对餐厅里的所有人说道。 餐厅里的孩子开始稀稀拉拉地往餐厅门口走去，艾薇感觉右手一热，似是被一个小手拉住了。 她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长辫子小姑娘渴求的眼睛。 长辫子小姑娘重重捏了捏艾薇的手，转身和红头发的女孩子一起走出了餐厅。 艾薇心下了然，趁着混乱走到了多里安的身边。 “抱歉，待会儿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办公室了，福利院里出了点状况，我得和孩子们谈一谈。” “知道了，那……” “我也和你一起，我才不要和恶魔待在一个屋子里，除非是那个……祷告室。” 福尔摩斯架着手臂，挑了挑眉，得意地看向了多里安。 多里安冷哼了一声，两人别过了头互相不搭理。 等孩子们都出去后，格瑞斯对多里安行了个礼，干笑着说： “抱歉，给您带来了不适，亨利和卢克第一次吃到这样丰盛的菜，希望您可以原谅他们的失礼。” 多里安微微欠了欠身，将手里的圆顶礼帽带回了头上，回道： “既然如此，不如就趁现在去商谈一下相关的事宜吧。我记得母亲说过，院长先生将合同放在了办公室里……” “是的，我这就带您过去。” 格瑞斯微微向下蹲了蹲，多利安和约书亚跟在了格瑞斯的身后，走出了餐厅。 餐厅里空无一人，只有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亨利和卢克被玛吉女士带走清洗，艾薇和福尔摩斯则伺机而动，在福利院的一楼寻找着那两个小女孩。 一楼有很多房屋，大厅的左边是祷告室、卫生室、餐厅、和一扇上了锁的木门。 大厅的右边则是一间又一间的卧室，一间房屋里大概摆着十来个小床。 卧室的房间拥挤又潮湿，孩子们只能躺在硬木板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艾薇和福尔摩斯一间间地找了过去，一连开了三个房门也没有找到那两个小女孩，反而收获了孩子们齐刷刷看过来的小灯泡。 “时间来不及啊，还要随时警惕格瑞斯和那个老灯笼。” 福尔摩斯抱怨着，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香烟，划了着了火柴才发现了尽头的半个小脑袋，他慢慢踮着脚走了过去。 艾薇又一次和房间里的孩子们道了歉，关上门重重叹了一口气。 忽然，耳边传来脚步声，艾薇心下一紧，慌忙戒备了起来。 余光里，一个黑影抱起了房间里的孩子，转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啊！”艾薇捂着嘴惊叫了一声，拔腿追了上去。 黑影抱着孩子跑得飞快，不一会儿便飞身挤进了某处的一个房间里。 艾薇咬着牙追赶着，瞅准了即将关闭的门缝，一把将门推开。 “你是谁！要干什么！” 艾薇压着嗓子责问道，待看清了里边的人影，她愣了愣，转身关上了房门，“咔哒”一声落了锁。 第116章 福利院里的领养危机3 面前的人影是福尔摩斯和长辫子小姑娘，福尔摩斯的黑色短蓬跑起来像个蝙蝠一样，这才导致了艾薇的误判。 “是你啊，我说怎么会有人在福利院里公然偷孩子呢。” 艾薇皱着眉瘪了瘪嘴，在长辫子小姑娘面前蹲下。 “她叫海莉，我看见她在远处向我招手，我过去时她说玛吉女士要来了，让我赶紧带她去祷告室。”福尔摩斯气喘吁吁地说着。 长辫子小姑娘被福尔摩斯抱在了怀里，此刻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艾薇。 “你真聪明！”艾薇揉了揉海莉的头，“找我是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嗯！”海莉重重点了点头，“请艾薇小姐救救我们，我们要被杀了。” 艾薇的心头一怔，和福尔摩斯交换了个眼神，尽量轻缓着声音继续问着： “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助你，好吗？” 海莉直直地看着艾薇的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指了指墙上那块庞大的十字架。 “我们睡前都要在这里进行祈祷，祈祷完了之后才能去睡觉……上星期六，我实在是太饿了，没祈祷几分钟就偷溜去了厨房。” “祈祷结束了我才混进回卧室的人群里，可等到深夜的时候，我身边的同伴们都沉沉睡去了，我却始终睡不着，因为总是有声音。” 海莉的眼里透着害怕和恐惧，艾薇轻轻揉着她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 “我听见了哭喊声，听见了脚步声，听见了木板拖在地上的声音，还听见了像恶魔一样的咒语声。” “我很害怕，我推了推旁边的艾米丽，但是无论我怎么推她、打她，她就是醒不过来。” 福尔摩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放开了海莉，起身在这间不大的祷告室里转悠了起来。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亨利、卢克和艾米丽，他们后来和我一样没有进行睡前祈祷，然后他们也都说听到了这些可怕的声音。” 海莉的声音逐渐带起了些许哭腔，她一把勾住了艾薇的双手，语气也越来越急迫： “艾薇小姐，被领养的孩子越来越多了！以前是一星期一个，现在变成了一星期两个或者三个，他们都消失不见了，我好害怕，我怕下一个被领养的就是我！请您救救我！” 海莉在艾薇面前抽泣了起来，她不敢失声大哭，只能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 海莉隐忍的哭声像包着棉花的铁块一样，重重击打着艾薇的后脑。 艾薇的心脏像被人揪了一把，疼痛迅速蔓延了整个身体 。 “好好好！你看，夏洛克叔叔正在找线索呢，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好吗？” “我的小甜心，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我敢保证，你不会这样年纪轻轻就被死神索走灵魂，我一定不允许，好吗？” 酸涩的胀痛卡在了脖子里，艾薇的眼眶泛起了红色，熟悉的酸胀感在眼睛周围挥之不去，艾薇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起来。 “砰砰砰——” 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三人的神经迅速紧绷了起来，一齐屏住呼吸转向了祷告室的大门。 “有人在里面吗？” 艾薇听出来了，这是格瑞斯的声音，温和清透，如山间吹过的春风。 第117章 约书亚和多里安的战争 “咣！砰！” 一块有棱有角的玻璃奖杯擦着约书亚的耳边飞了过去，实实地砸在了眼前的墙上。 心脏和瞳孔骤然缩紧，强烈的冲击声让约书亚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玻璃奖杯并没有破碎，只是在白墙上砸出了个小坑洼，而这样的坑洼，已经遍布这整面墙壁了。 “哈啊……” 约书亚在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他从文件堆里站起身来，无奈地看向眼珠变得通红的多里安。 多里安勾着脚坐进了柔软的沙发中，那块奖杯凭空飞起，慢慢地飘回了多里安的手上。 多里安吹了吹砸碎的边角，嘴角一侧向上勾起，显得十分桀骜不驯。 “多里安少爷，您能消停点吗？已经是第20次了。” “19次，我记得很清楚。” “我在找线索，麻烦您安静待着，等待格瑞斯小姐和玛吉女士回来好吗？”约书亚的语气难得带上了些恼火。 他的眉头紧皱着，眼看着奖杯又朝着自己的额头飞来，约书亚下意识地下蹲，一个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 “不许这么和我说话，我是尊贵的多里安大人。” 多里安伸手接住了飞来的奖杯，黑色的指甲在奖杯上划出了一道道痕迹。 约书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再理会眼前不可一世的人，起身整了整放在一旁的信件。 “这么长时间就找了一些破信，能看出什么来啊？” 多里安向上抛着奖杯，房间里充斥着厚重的闷响。 “能看出很多。”约书亚不紧不慢地回复着。 “这一满墙都是莫里斯先生所得的荣誉和与高官贵族们的合照，甚至还有报纸上报道自己的剪影，这些奖章一尘不染，看来是经常打扫。” 多里安敛起了笑容，舌头顶着腮帮子，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他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道：“所以呢？” “所以，可以推断出莫里斯先生是个人脉广阔、社会地位高、极会笼络人心的人。” “也可以说，他是个虚伪、贪财、精明和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还有，他与福利院孩子们的合照在这里。”约书亚指了指左下角的格子。 “是个很不起眼的位置，而且布满了浮灰，而最醒目的位置……” 约书亚又指了指中间的合影，黑白的照片里有四个人的身影。 最右边的大腹便便明显是莫里斯先生，左边的三人看不清面孔，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一个军装打扮，一个宫廷正式打扮，紧挨着莫里斯的是平常的英伦西装，看不出什么特别。 “最醒目的不是那个最大的奖杯吗？”多里安歪着头，漫不经心地说着。 “当您走进房间时，当然是金色的奖杯最为醒目；可走近了看，这张合照却是位于木柜的中心位置。” “细看的话，比起其他的合照，这张照片年代久远、曝光严重，莫里斯院长还舍不得丢，看来真是他的心头所好。” “这张合照有问题，需要着重注意一下，我总觉得，莫里斯院长的背后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约书亚一口气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他正了正自己的黑框眼镜，炯炯有神地盯着相框，努力将所有的细节牢记在心。 只过了不到十秒，约书亚便转身走向了自己堆出来的那几封信件，将三张信纸整齐地排列在桌上细细地看了起来，时不时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多里安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恶魔的习性又显露了出来。 他慢慢将手里的奖杯举了起来，瞄准了约书亚的眼镜，轻轻晃了晃。 “你是golden hell的成员吗？” 约书亚幽幽地出声，将多里安准备的动作硬生生停了下来。 多里安狭长的眼睛眯了眯，红色的眼珠里聚集着越来越浓的杀气。 “你在说什么？” “你想杀我，你在前几天绑架艾薇同学的时候就想把我引过去杀了我。” “我刚来伦敦没多久，想杀我的只有golden hell，你有这么明显的目的，让我很难不怀疑你的身份。” 约书亚抬眼看向了多里安，棕色的眼珠里不再透着呆滞，而是闪着坚定的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golden hell……没听说过，我只是一个隐藏在人间的恶魔，以吃灵魂为乐趣。对你，我没有任何兴趣。” 多里安同样坚定地说道，两人的目光对视，在狭小的空间里擦出了激烈的火花。 就这样持续了良久，约书亚突然一拍脑袋，说出了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啊！我知道了，你喜欢艾薇同学！” “什么？你……为什么！” 多里安被他的话刺到，骤然睁大了眼睛，红色的眼珠也变回了橄榄色。 “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你调查了艾薇同学身边的人，假借杀我之名强迫她和你签订契约，实际上是为了和她相处找的借口，这样你就有机会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了。” 多里安看着约书亚棕色的眼珠，里面闪着的光彩不再是坚定和质问，而是明亮的清澈和浓厚的愚蠢。 “怪不得，怪不得你总是打扰我寻找线索，是因为你嫉妒艾薇同学和我相处的时间比你更长。” “这20次扔来的奖杯都没有击中我的脑袋，你只是想给我个教训，而不是真的想杀了我！” 约书亚越说越来劲，对自己的推断坚信不疑，多里安欲否认和反驳，奈何刚张了张嘴，约书亚便压住了他刚吐出的音节，摇着头解释道： “放心吧，我和艾薇同学是重组家庭的兄妹关系，最多只是合作关系，不会越过任何多余的界限的。” “艾薇同学在学校里最受欢迎了，她又漂亮，性格又好，只要你不惹她生气，她还会分享自己做的好吃的饭，我们学校有很多男生喜欢他的，你要把握住机会……” “对对对对对！” 多里安红着脸打断了约书亚的滔滔不绝，他站起身来将双手狠狠拍在了办公桌上。 他皱着眉、扬着微笑、咬牙切齿地说：“是这样的，请你为我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好吗？” “但是你喜欢她就可以了，喜欢她就要保护她，结婚还是算了，嫁给恶魔不是好选……” “够了够了，看信……看信！” 第118章 在莫里斯办公室里的发现 窗外下着蒙蒙小雨，莫里斯办公室内的玻璃窗被雨水冲撞着，留下模糊一片的痕迹。 多里安背着手在房屋里走来走去，鹿皮靴子在铮亮的木地板上踏着，发出皮革挤压的“咯吱”声。 约书亚简直要把莫里斯的办公室翻个底朝天，桌上堆积的信纸和文件白花花地散落一地，桌肚和柜子里的书本全被拿了出来，在空地上放成了厚厚一摞。 约书亚一屁股坐在地上，快速地翻着面前大摞的书本和笔记，一头亚麻色的卷发像拖把一样晃晃荡荡。 “咯吱”的声响和翻书的声音伴随着雨声在莫里斯办公室里响彻着，让百无聊赖的多里安很是觉得困倦。 忽然，多里安的耳朵动了动，他立即停下了脚步，认真地驻足聆听。 那些声音毫无预料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很细微、很缓慢，是一种不属于这个房间的拖沓脚步声。 一声轻咳又被他敏锐地捕捉到，多里安马上意识到老修女正往这边前进着。 “多里安少爷，您发现什么异常了吗？”约书亚从书堆里探出了头来。 “异常多了去了，那个老修女正在往这边走来，不过听声音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多里安低沉着嗓音，整个人紧绷着。 “你到底在找什么？我们得在她过来之前恢复原样。” 多里安一把抽出约书亚手中的书，随手扔在了一边。 “账本，这个福利院的账本，还剩我面前的这堆没有找。” 约书亚比划了一下面前的一大堆书，零零散散的，少说也有50来本。 “要不还是先放回原位吧，只拿这三张信纸就行。” 约书亚站了起来，将桌上做满笔记的三张信纸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不用，你站在那里，好好睁大你的双眼，看仔细了。”多里安对约书亚说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多里安左手叉着腰，右手手掌升起了一团青绿色的火焰。 他橄榄绿的眼珠逐渐变得赤红，红唇微张，露出了一排尖锐的锯齿。 火焰在眨眼间膨胀了数倍，覆盖了约书亚面前的50来本笔记，书本被火焰托举到了半空中。 “啊！”细碎的火星燎到了约书亚眼前的卷发，吓得约书亚往后一退，坐在了莫里斯的办公椅上。 火焰里的书本一个个排列整齐，在一瞬间全部翻开，随后一本本地夹着青色火焰飞到了约书亚的眼前。 “给我好好看，是你说的账本就喊停下。”多里安的声音不同于平常的清脆，而是幽幽的回荡和凛冽的森寒。 空中的火焰一本本飞向了约书亚，在约书亚摇摇头后便自动飞了回去。 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约书亚不敢怠慢，只得绷紧了神经粗略地浏览着内容。 多里安的左手也伸了起来，一团团小型的青色火焰悉数从多里安的掌心飞出，将地上散落的文件书本抬回了原位，打开的信件也被重新封住，整整齐齐摞了一堆。 约书亚这边进行得很快，最后一本黑色皮质的笔记飞到他的眼前，约书亚还是摇了摇头。 青色火焰卷着黑色笔记飞回了柜子里，待排列整齐后，火焰从书缝中挤出，最终飘回了多里安的手里。 “还找不到账本吗？真是废物。” 多里安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整个身体歪在了一边。 约书亚低着头坐在办公椅上，不断飘来的火焰早就将他的眼睛烤得干涩酸疼 眼前总是有些白光模糊了视线，约书亚只得拼命眨着眼睛。 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还伴随着几声微弱的咳嗽，一定是玛吉女士来了。 约书亚从办公椅上一跃而起，飞身坐在了多里安旁边，继续端坐着眨眼。 视线好不容易变得清晰了些，约书亚惊愕地瞧了瞧莫里斯整整齐齐的办公室。 被翻出来的信封文件都恢复成了原样，散落一地的书本也都整整齐齐地搁进了书柜和书桌里。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白色的身影慢悠悠地挪了进来。 “久等了，多里安少爷。” 苍老无力的声音从那张皱纹纵横的脸上传来，约书亚甚至看不清玛吉女士是否有张嘴。 约书亚端坐着微微欠身，视线也从玛吉女士臃肿的身材转了回来。 不转不要紧，一转吓一跳！ 正对着约书亚的白墙上，还留着奖杯砸出的大大小小坑洼，大大小小的阴影在白墙上格外显眼，而玛吉女士马上就要转身看向白墙了！ “多里安少爷，多里安少爷！” 约书亚惊慌失措地推搡着多里安，成功收获了多里安的一记赤红的眼刀。 约书亚慌忙地指了指面前的白墙，示意着那些坑洼碎土，此时玛吉女士的身体已经转了一半。 约书亚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这时的他他无比希望雅各布就在身边，毕竟有了时间，一切都好说。 多里安懒懒地抬了抬眼，左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墙面上所有的坑洼在瞬间恢复了平整。 整个墙面像无事发生一样，自然也没有引起玛吉女士的怀疑。 玛吉女士拿出了一叠文件，和多里安交流起了领养的事宜来。 约书亚端坐在一旁，并没有细听两人的谈话，而是打量起这间办公室来，猜想着账本可能摆放的位置。 方才书柜、书桌和存放书本的地方都被他细细地翻过，明显的位置不大可能有，只能认真看看隐蔽的地方。 “或许是在别的房间呢？可能在祷告室也说不定”约书亚猜想着。 “不对不对，祷告室里人来人往，人多眼杂，实在是太危险了。” “可能是格瑞斯女士或者玛吉女士的房间？”约书亚又猜想着。 “如果是日常收入的账本很有可能交由格瑞斯女士看管，但我要找的不是明面上的账本。” 约书亚思来想去，最后得出的结论依然是在莫里斯先生的私人空间里。 约书亚环视着这间不大的房屋，从左至右，从上到下每一处的细节都不肯放过。 书桌下、地板下、天花板上、沙发夹层里…… 第119章 藏得可真深 约书亚的视线右转，莫里斯办公室里的奖章存放柜点亮了他脑海中的灯泡。 “最重要的地方就是最显眼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约书亚心想着这句话，他正了正眼镜，着重观察起这整面的荣誉和相框来。 “和孩子们的相框起了浮灰，越靠近中间的奖杯越是一尘不染，一眼看到的金杯，还有放在正中、年代久远的合影……” 一条条的线索在约书亚的脑海中显现，多条思绪融汇成一条，账本的位置在约书亚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约书亚摸了摸鼻子，走到了莫里斯存放奖章的柜子前。 他先蹲下看了看那层落灰的合影，再假装不谙世事地对多里安说道： “少爷，这张合影里没有格瑞斯小姐欸。” “那张照片是两年前拍摄的，格瑞斯是一年前才到我们福利院来的。” 玛吉女士幽幽地说道，浑浊的灰色眼睛透着不明显的情绪。 “你安静点，我们还要商谈一下最后的程序。” 多里安斜睨了约书亚一眼，整个身体靠在了左边的沙发扶手上。 约书亚慢慢站了起来，佯装欣赏着柜子里的奖章，步伐慢慢往正中的四人合影移去。 果不其然，相框的木制底盘有些不易察觉的磨损，托盘上也有明显的拿取痕迹。 约书亚继续往旁边走着，眼睛的余光瞄着合影相框的后方。 他眯着眼睛细细地察看着，好一会儿才发现了边角一方的凸起和隐藏在纹路里的阴影。 “原来是这样，顺着木头的纹路隐藏起来了，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察觉出来柜子后方的空间。” 约书亚勾着下巴，缓缓地挪回了多里安的身边。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敲定了，改日我会陪同母亲大人一同前来，莫里斯先生到时候可一定要到场。” 多里安勾起礼貌的微笑，站起来和玛吉女士微微行了个礼。 “悉听尊便，少爷，嗯？格瑞斯去哪儿了，不是应该给您奉茶吗？” 玛吉女士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顺手点上了一根香烟。 “时候不早了，还是不留下来喝茶了，我还要回去给母亲大人汇报今日的情况，请玛吉女士在前方带路吧。” 多里安做了个请的手势，待玛吉女士转身走开，约书亚趁机在多里安的耳边说道：“四人合影后面，左下角有个暗扣。” 约书亚说完便走在了前方，分散着玛吉女士的注意力，同时极力遮挡着她的视线。 多里安微笑着背起了手，指间升起了一团青色火焰，火焰迅速地飞向了身后的玻璃柜，速度快到在空中留下了一条青色的尾巴。 多里安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几秒之后，身后传来轻响，一个白色的厚书夹着青色火焰飞进了多里安的张开的手里。 多里安笑容更甚，出了门后又向着老修女微微欠身，手里的白书大大方方地落在了约书亚的视线里。 约书亚瞄准了时机，称老修女点头之际将多里安手里的白书抽了出来，一把放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两人的动作行云流水，可算是没有引起老修女的丝毫怀疑。 第120章 祷告室里的忏悔 与此同时，弗洛伦斯的另一边，艾薇颤颤地将手伸向了祷告室的大门。 “咚咚咚——” 格瑞斯在门口不依不饶地敲着门，脆亮的敲门声像扔进水潭里的大石头，将艾薇的心房震得涟漪不断。 “祷告室里有人在吗？怎么会突然关上门了呢，难道是风吹的……” 格瑞斯在门口自言自语着，哗啦啦掏出了钥匙准备强行开锁。 已经来不及了，艾薇咽了咽口水，在格瑞斯的钥匙插入的瞬间拉开了门。 “格瑞斯小姐，是我。” 艾薇努力扬着微笑，将自己的身体抵在了拉开的门上。 门后的狭小空间里，福尔摩斯和海莉挤在了一起，两人屏着呼吸，不敢有所动作。 “艾薇小姐？”格瑞斯端着茶盘眨了眨眼。 她伸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祷告室，疑惑地问：“您一个人在祷告室做什么？不跟着多里安少爷一起吗？” “我……”艾薇转了转眼珠，说了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我在向上帝忏悔。” “哦！可怜的孩子，难得你有如此觉悟，和我说说吧，我会和你一起祈求仁慈的天父。” 格瑞斯怜惜地说道，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她动作十分之迅速，还没等艾薇反应过来便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路。 艾薇心下一惊，急忙往门边靠了过去，将块头大的福尔摩斯直接挤出个闷哼。 幸好格瑞斯并没有在意，她直直地往前走着，似要走到最前方的长椅上。 趁着这个空档，福尔摩斯抱着海莉走了出来，他稍稍瞥了瞥格瑞斯的背影，一步一跨，没几步便走出了房门，像一只黑猫一样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艾薇小姐，快来！我还要去给多里安少爷上茶和点心呢。” 格瑞斯解下了腰上系着的围裙，向大门前的艾薇微笑着招了招手。 艾薇苦大仇深地垮着脸，她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拖到了格瑞斯的身边。 “来，和我说说吧，什么都可以 这里有茶水和点心。” 格瑞斯弯着眼，递给了艾薇一杯热茶。 艾薇此时的脑中思绪万千，全部绞成了一团乱麻。 “说什么呢？怎么说呢？”艾薇别着脸，拼命想着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的狗血电视剧。 “啊，有了！”艾薇脑海中的灵光一现，立马嘟着嘴唇，红着鼻子装出了一幅可怜样。 “我真的很难过，请抓住我的手，格瑞斯小姐。” 艾薇深吸了一口气，将脑海中逐渐成形的故事娓娓道来：“别看我年纪小，其实我早已许配给了一个40岁的老爷做小妾，他爱我、疼我、护我，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什么？艾薇小姐已经嫁人了？”似是听到了天大的八卦，格瑞斯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没想到，他只是把我当成逝去的大娘子替身呜呜呜呜……” “那一刻我才知道，他爱的不是我，他爱的始始终终都是大娘子，呜呜呜呜呜……” 情至深处，艾薇用力眨眼，挤下了几滴泪珠，眼泪汪汪地看着早已红了眼眶的格瑞斯。 “可怜的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格瑞斯用手拂去了艾薇的眼泪，柔声说道。 “那你要想上帝忏悔什么呢？” “我背叛了老爷。”艾薇嘟着嘴低下了头，“和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在一起了。” 第121章 对格瑞斯的质问 “哦，我的上帝！其实这很平常，叶卡捷琳娜二世还宠幸了奥尔洛夫好几个兄弟呢。” 艾薇突然中止了话头，她没想到格瑞斯这么轻松就接受了这个理由，甚至还有个前车之鉴。 “呃……两百多年前的英国人也这么开放吗？算了，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更曲折的。”她在心里想着。 “其实，我还生下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孩子，我要忏悔的是，我将孩子抛弃在了老爷身边，谎称是我和他的孩子，然后偷渡来了伦敦。” 艾薇干脆一口气编完了全部，睁着无辜的双眼看向了早已惊呆的格瑞斯。 “你是一个坏女孩，艾薇！非常非常非常坏的女孩！”格瑞斯激动地责骂着艾薇。 “怎么可以说谎呢，谎言是潘多拉魔盒中第一个跳出来的罪恶！” “伟大的主将谴罪于你，快！拉住我的手，我将与你一起向仁慈的上帝忏悔，从此之后你必将改过自新，不再重蹈覆辙……” 格瑞斯痛心疾首地拉住了艾薇的手，闭上双眼仰起了头，嘴里念念有词。 “原来最严重的的罪过是说谎吗？欧洲人真是奇怪。” 艾薇向上翻了翻眼皮，内心似有一万头吐着口水的羊驼飞驰而过。 “格瑞斯，我会下地狱吗？” 艾薇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话，打断了格瑞斯的念叨。 “主是仁慈宽容的，承认你所犯下的罪孽，怀着真诚的心忏悔你的罪过，你会得到主的宽恕，去往美好的天堂……” “我不是说忏悔的事情……格瑞斯，这件事情你早有定夺，不是吗？”艾薇红着眼眶看向了格瑞斯。 格瑞斯不知所以地歪了歪头，神情疑惑，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看着格瑞斯一脸天真的样子，艾薇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无穷无尽的焦虑和恐慌在这一刻占据了她的心房。 艾薇一时间气急败坏，找到一个切口便大肆宣泄了出来： “你还在等待什么？格瑞斯，半日已经过半，你还不来索走我的灵魂吗？” 艾薇有些生气，语气变得不好了起来。 “你在说些什么？艾薇小姐，索走灵魂，你是把我当成死神了吗？” 格瑞斯无端受到艾薇的控诉，她也突然恼怒了起来。 “我必须告诉你这实在是太冒犯了！神圣的祷告室不能容许任何罪恶的化身！” “神圣的祷告室？罪恶的化身？可笑！” 艾薇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她怒目圆睁，双眉皱成了两条麻花。 “格瑞斯，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死神的事情你不知道，莫里斯的事情你不知道，这间祷告室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有关死神的事情，作为上帝的子民，我可以对着仁慈的天父发誓。” 格瑞斯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打翻了座椅上的茶杯。 “对于我来说，莫里斯先生和玛吉女士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人，因为有了他们的收留，我才能和福利院的孩子们愉快地待在一起。” “莫里斯先生的话便是上帝的指令，我不会违背我对上帝的信仰，我也绝对不会违背上帝降临的旨意。” “荒唐！” 艾薇怒不可遏地怒吼着，淋漓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在空荡的祷告室里发出阵阵回响。 被打翻的茶杯横在长椅的木板上，热淋淋的红茶顺着木板的缝隙一滴滴地淌在灰色的石板地上，落下了一大片黑色的阴影和水渍。 茶杯里残留的红茶还在往下滴着，在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祷告室的神像和白色的十字架倒映在了荡漾着水圈的地板上，不一会儿便被滴下来的水珠冲散，只留下了些破碎的残片。 第122章 倾盆大雨中的猜测 雨水淅淅沥沥，全部倾倒在了八月街的土地上。 街道被雨水冲刷得潮湿一片，尘土被雨水压制，翻不了一点身来。 路上鲜有行人经过，偶尔有几个带着贝雷帽的小孩在街上狂奔，手上或拿着报纸，或拿着一条冒着热气的面包。 孩子们嬉笑着从艾薇和约书亚面前经过，灰扑扑的小脸上扬着明朗的笑容，感染了对面的约书亚，却始终带动不了一脸愁云的艾薇。 艾薇和约书亚坐在了户外的雨棚里，两人面前各有一杯热腾腾的拿铁，上面还有一块复杂的拉花。 艾薇披着福尔摩斯的黑色短蓬，身上的素色长裙湿了一大块，乌黑的长发也沾了些水，在店面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有光泽。 艾薇还处于与格瑞斯对话后的愁绪中，约书亚也知道她的脾气，不敢轻易上前打扰，两人就这样相坐无言。 长久的沉默终于被福尔摩斯和多里安打断。 两人从相反的方向走了过来，在临近雨棚时不约而同地给了对方一个白眼。 艾薇身边的木椅被拉开，多里安无声地坐了下来，同时将一份冒着热气的意面放在了艾薇的面前。 福尔摩斯也在约书亚身边落座，将怀里的法棍扔给了约书亚。 “正好赶上特价，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冷了硌牙。” 福尔摩斯掏出自己的那根法棍，吃力地咬了一块下来，在嘴里可劲地嚼着。 约书亚面带愁容地看了看福尔摩斯，他皱着眉拿起面前的法棍轻轻嗅了嗅，用牙齿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块下来，随后便将整根面包放在了一边。 “说说吧，都找到了什么情报。”福尔摩斯嚼着面包含含糊糊地说道。 “我先来吧，福尔摩斯先生。”约书亚拿出了口袋里的信纸和那本白色的厚书。 “这是莫里斯先生和领养人的来信往来，这份是子爵大人，这份是议员大人，这份是伯爵夫人。” 约书亚摊开了三张信纸，给每人发了一张。 “领养人都是些高官贵族，目前没有发现与他与其他平民的书信来往。”多里安补充道。 “不是很正常吗？莫里斯的办公室全是他的奖章和荣誉，他和贵族的合照简直可以铺满整个墙。”艾薇用叉子戳了戳面前的肉酱意面。 “再说了，普通人家哪有钱、时间和精力去领养孩子，有钱的上层贵族寻找领养很平常。” “没错，这些也只能说明弗洛伦斯领养的群体是谁。”约书亚回应着艾薇。 “这些信本身就有问题。”福尔摩斯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些贵族们条件苛刻，一般都是亲自或者派人前来挑选，怎么会在信件中轻率地敲定人选呢。” “对，这就是疑点，这三封信的内容高度相似，无一例外都在向莫里斯先生询问孩子的岁数、重量、饮食情况和身体状况。” 约书亚指了指上面标记出来的内容，皱着眉说：“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不像是在挑选要领养的孩子，而是在挑选市场上的猪肉。” 艾薇心下一沉，通读了一下信件的内容，她和绞着眉眼的福尔摩斯交换了个眼神，对方的眼里铺着一层阴翳。 “有一个小姑娘告诉了我们弗洛伦斯最近发生的事情。”艾薇肃然道。 “首先，那些孩子们被下了迷幻药，我带了一些出来，就是祷告室里每天燃烧着的香油。” 福尔摩斯拿出了一小瓶玻璃杯，里面装了些啫喱质地的透明液体。 “巴比妥，德国佬在十几年前研制出来的药物，有镇静、安眠的作用。” “孩子们每天晚上都在祷告室里闻它散发出来的分子，小孩子剂量小，闻个个把小时就很容易在晚上睡沉，从而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响动。” 福尔摩斯将玻璃杯放在了桌子上，继续和一旁的法棍较起劲来。 “亨利和他的朋友们跟我说，有几天的晚上，他们听到了脚步声、拖拽声、哭喊声和念咒语的声音。” “念咒语？”约书亚不确定地重复着，“为什么确定不是讲话声而是念咒语呢？” “亨利和朋友们在某一天晚上出去寻找那些声音了，他们在祷告室里看见了被领养走的孩子。” “那个孩子被装在一具棺木里，胸口插着一把刀，嘴角和眼角都淌着血，这是……” “这是献祭，代表着将他的灵魂献给恶魔，以祈求恶魔的现身和恶魔的庇佑。” 森冷的声音传来，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一边的多里安，多里安架着手，冷冷地笑着，他的眼里满是讥讽和傲慢。 “在十字架面前召唤恶魔，要能召唤得出来才是真正的见鬼。”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我早闻到熟悉的血腥味了，供奉上帝的道场终究与我相悖，所以我会感受到不舒服，但这个地方，我只有在饭前祷告时感受到不适。” “这里只有孩子们是真心的。”多里安的眼里明暗交汇，闪过了一丝嘲讽。 “所以，祈祷上帝只是表面，他们其实是在用孩子们的灵魂供奉恶魔？”艾薇脸色苍白，惶恐不安地说道。 多里安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意会的浅笑。 艾薇深刻地感受到了一股不寒而栗，如千年寒冰的阴冷从脚底升起，迅速地散进了她的脑门。 思绪被寒冰冻住，艾薇只能感受到无穷的冰冷和寒意。 “格瑞斯和他们是一伙的吗？她告诉我，莫里斯就是上帝的旨意，她什么都听莫里斯的。” 艾薇怅然若失地喃喃自语，声音很快被大雨冲散。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福尔摩斯将双手撑在了桌上，冷言道：“又是挑菜一样的领养，又是恶魔献祭，这家福利院到底在干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各怀着各自的心思。 “啊！这里有莫里斯先生的账本，他藏得很深，我推测这肯定不是普通的账本。” 约书亚将那本白皮的厚书拿过来放在了中间，和福尔摩斯一起翻看了起来。 第123章 掩埋在福利院背后的黑暗 这个时候的雨水不断，八月街的街道被冲刷得一尘不染。 伦敦的天变得灰暗了起来，店长贴心地给雨棚里的小桌送上了一盏玻璃油灯。 艾薇搅弄着瓷盘里的意大利面，喷香四溢的意大利面没吃几口，剩下的早已冷却。 多里安斜看着艾薇的动作，眼里的情绪晦暗分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艾薇轻轻拨弄了下挡在眼前的头发，眼睛的余光忽然瞄到了多里安的视线。 她任由黑发散在了脸颊两边，闷闷不乐的声音从帘子一样的头发里飘了出来：“看着我干什么，你现在就要吃了我吗？” 多里安嗤笑一声，手指尖飘出来一团青火，将瓷盘里的肉酱意面再次加热。 “死之前怎么也得好好吃饭吧，不然饿着肚子死去太亏了。”多里安打趣道。 艾薇认真想了想，这话说得好像是有道理，她绞起了一团意面，沾了沾肉酱，嚼吧了两三口便咽了下去。 “我就是不想被格瑞斯索走灵魂，你能帮我和拉斐尔说说吗？”艾薇面不改色地看了看多里安。 “我不认识他，帮不了你。”看着艾薇怅然的样子，多里安只觉得好笑。 “我还是不明白，格瑞斯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死神，她口口声声说喜欢孩子们，却和莫里斯在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情。” “心口不一，我最讨厌了，和我妈一样……我才不要被讨厌的人收走灵魂……” 艾薇落下一滴眼泪，混进了盘中的意面里，泪水即刻消失，被艾薇用叉子绞起一同放入了嘴中。 “好苦。”她在心里说着。 “心口不一吗？” 多里安小声喃喃着，残存的记忆在脑海中自动播放了起来。 首先是一枚不小的石头飞过，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被绑在柱子上的红发女人。 随后是雨点般大大小小的石头，它们如一枚枚子弹，从四面八方砸向了女人的身体，将女人砸得浑身都是血痕。 下一个画面，则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红色、黑色、银色、黄色相交织，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在这其中，红色在模糊的画面中显得尤为突出。 细微的哭喊和尖锐的狂笑从四周响起，挤压着多里安的耳膜。 “没事的……不害怕……没事的……” 红发女人微弱的声音如飞虫般钻入了他的耳朵。 周围嘈杂的声音变小，女人微弱的话语则慢慢放大，占据了整个耳道。 “喂！你们过来，我们找到线索了。”福尔摩斯粗狂的喊声将多里安扯回了现实。 艾薇吃光了盘里的意面，和如梦初醒般的多里安一起凑了过去。 约书亚翻开了其中一页给两人看，这整页纸由两种墨水写成，一种红色，一种黑色，红色的笔记明显比黑色的多。 上面的英文字母和数字相互交错，混乱地写在空白的页面上。 数字大小不一，大写字母和小写字母也排列不成任何一个单词。 只是这么粗略一看的话实在是让人眼花缭乱，艾薇看了好几个月的账本，每页的记载都是井井有条的，从不像这本账册一样纷乱繁杂。 “这……这有什么线索？”艾薇疑问道。 “你的工作不就是看账本吗，这么多个月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福尔摩斯嘲讽道。 艾薇白了他一眼，又重新看了一遍这页笔记，支支吾吾地说道：“账本里记载的，无非就是收支状况，难道红笔是指收入，黑笔是指支出？” “错，大错特错！哪有收支写相同内容的，收支总额在最后呢。” “提示一下，这两种颜色的笔代表两种不同的产业。”福尔摩斯激动地说道，一边的眉毛向上挑动着。 “别玩了，福尔摩斯先生，赶紧说出来吧，事态真的很严重。”约书亚冷静地说道。 “先看这个代号，大写字母加数字，数字最大为13，最小为5，合理怀疑这里的数字是指年龄，而大写字母指的是名字的首字母。” “莫里斯先生曾经说过，弗洛伦斯不接收12岁以下的孤儿，那福利院里12岁以上的孤儿去哪里了？” “再看这些13的数字，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黑色的笔记，偶尔有些11和12，从年龄来说，这些都是大孩子。” 约书亚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福尔摩斯先生知道些内幕消息，这些黑色墨水所记载的应该是贩卖给黑矿场和黑工厂的童工。” 艾薇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定在了后方的数字上，她用手指了指：“那这些数字指的是贩卖孩子的收入吗。” “没错，这是黑色笔记，而红色笔记。”约书亚又翻了好几页，定在了红色笔记格外多的那一页。 “红色笔记记载的条数比黑色笔记多得多，数额也有大有小，没有定数。” “大写字母加数字依然是指年龄，可以看到是5到12岁不等，而这些……” 约书亚指了指好几页红色墨水写下的代号d8，又指了指后方大小不定的数额。 “这些说明，这，这个孩子，他……” 约书亚突然哽咽住了声线，弄得艾薇一时不知所以然。 “他被掏空了身体，莫里斯将他全身的器官卖给了不同的人。”福尔摩斯翘着腿抽着烟，脸色差得很。 他将未抽完的香烟扔到了地上，用脚狠狠碾了几下，冷然道：“弗洛伦斯？福利院？其实就是个收罗孤儿的黑心工厂。” “莫里斯那个家伙，把小孩的灵魂献祭给恶魔，再用他们的器官进行钱财交易” “大点的孩子也不放过，直接被卖给了非法矿场和非法工厂，和牛马一起被鞭子抽，被棍子打。” 福尔摩斯越说越沸然，一脚踹倒了前方的椅子，吓得店家赶紧出来询问缘由。 “兄弟，你们店有电话吗，我急切需要给苏格兰场打个电话。” 福尔摩斯又点燃了一根烟，跟着店家进了商店。 “福利院和人口贩卖，祷告室和恶魔祭祀，你们人间真是有趣，比十八层地狱有趣多了……” 多里安泰然自若道，眼珠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 “我明白，这是我最怕的状况，恶鬼镀了一层金色的佛皮，拜的是佛，内心却是鬼。”艾薇惘然地说道。 她瘫靠在木椅上，和约书亚一样，表情凝重。 第124章 进入弗洛伦斯的计划 夜幕降临，下了一整日的雨终于在此时停了下来。 潮湿的空气弥漫了整个八月街，街道覆上了一层薄面，水渍随着靴子的走动而被勾起，在空中拉出了一朵水花。 福尔摩斯的一通电话请来了雷斯垂德探长，雷斯垂德探长穿着便衣，身边跟着两三个人。 “其他小队带着枪在整条街的暗处待命，已经包围了整个福利院。” 雷斯垂德探长递给了福尔摩斯一把手枪，约书亚也将手里的账册交给了雷斯垂德探长。 福尔摩斯看了看远处亮着黄灯的弗洛伦斯福利院，他将两把手枪装满了子弹，重重地别进了腰间。 “通知利物浦的警方了吗？” “已经回复了，没有查到莫里斯的任何踪迹。” “和我想的一样，他还留在伦敦，有极大的可能还待弗洛伦斯福利院里。” 福尔摩斯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抬眼看了看远处的福利院。 “你做的很好，不能轻易打草惊蛇，等福利院的灯暗了，我就先潜进去和那个小女孩会合，她今天下午和我约定过，我答应一定救她出来。” “我也要去！”艾薇窜了上来，直勾勾地盯着福尔摩斯。 “我，我，我也是……”约书亚跟在艾薇的后面，磕磕绊绊地说道。 “你们两个少给我添麻烦，尤其是你这个小绵羊，这次的事情都是你害的。”福尔摩斯厉声道，低头揪了揪艾薇的脸。 雷斯垂德将艾薇和约书亚拉到了身边，压低了声音哄着：“叔叔待会儿派人送你们回去，不要打扰夏洛克叔叔办案哦。” “也别送他们回去，就让他们待在你旁边，你要时刻保护她才行。” 福尔摩斯皱着眉，弯下了腰和艾薇直视着：“和雷斯垂德待在一起，哪个死神来了都要不了你的命，好好待在这儿，听见了吗？” 艾薇瞅准了时机，一把抢过了福尔摩斯腰间的枪。 她的双手颤颤地举着，对准了自己的头颅，一根手指扣在了扳机上，一根手指放在了保险上。 “艾薇同学！”约书亚着急地嘶喊道，正准备起身却被福尔摩斯拦下。 “你想干什么，等待了这么久，死因就是把自己杀掉？”福尔摩斯寒声道，双眼直直地盯着艾薇。 艾薇咽了咽口水，声音铿锵有力：“求你了，夏洛克，我要参与到这个事件里来。” “就算我马上死掉，我也要亲手将格瑞斯从魔窟里揪出来，看着她在我面前变成死神模样，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求你了……” 晶莹的泪珠从艾薇的眼眶里涌出，即使眼含着一层泪水，艾薇看向福尔摩斯的眼睛也依然坚定。 两人对视了良久，约书亚等人也放缓了呼吸等待了许久。 深蓝的夜空中洒满了点点星光，星辉印在了两人的眸间，咖色和黑色相撞，互相融在了一起。 “唉——真是败给你了，好吧，你跟我一起去。”福尔摩斯移开了目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夏洛克！” “福尔摩斯先生！” 雷斯垂德探长和约书亚同时洪喝道，看向福尔摩斯的眼里满是不解与震惊。 “嘿嘿，那太好了！”艾薇开心地笑了出来，颤颤地将举在额头的手枪放下。 “有我看着呢，不会有事的，找到莫里斯和犯罪证明了马上给你们发信号。”福尔摩斯瞪了眼雷斯垂德探长，从容地说道。 “那把枪就给你了，好好使用……约书亚，你就别掺和了，好好待在这儿，随时注意我的信号。” 福尔摩斯又抽出了雷斯垂德探长腰间的配枪，检查了下弹匣便稳稳地别在了腰间。 “艾薇同学……我，我会随时支援你的。”约书亚走上前去，将自己的光剑交给了艾薇。 “我不会用这个，你自己拿着吧，我没口袋装。” 艾薇推开了约书亚递来的光剑，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里的转轮手枪上。 “探长！灯灭了！” 雷斯垂德探长后方的探员指着远处低声喊着。 “走！” 福尔摩斯勾着笑朝艾薇洪亮地喊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地向远方跑去。 雷斯垂德探长抬手望了望两人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两人都是一样的乱来，你说是吧，约书亚……约书亚？” 雷斯垂德探长疑惑地看向了一旁的约书亚，只见约书亚双手握着铁棒，呆在原地望着远处的背影，薄唇张张合合，说着一些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话： “怎么办，怎么办，感觉艾薇同学真的会死掉，怎么办……” 星空下的另一处，福尔摩斯和艾薇先后钻进了草丛，两人转到了弗洛伦斯背后的矮墙。 借着漫天的星光，福尔摩斯在黑暗中猝不及防地问起了艾薇：“多里安来了吗？” 艾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反问了一句“啊？” “我来了。”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透着阵阵的森寒。 艾薇浑身打了个激灵，她先是看到了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珠，随后是一头橄榄色的头发。 眨眼之间，多里安的人影从草丛里整个显现了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他在这儿？”艾薇疑惑地问道，分明她谁也没有告诉。 “早就知道了，以我的身手，你能这么容易就能抢到我腰间的枪？”福尔摩斯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着。 “我知道你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无缘无故杀死，很多人都有这个英雄情结，他们都想要在死前做出一番事业来，看在你给我交房租的份上，我就只好成就你的这番理想了。” 福尔摩斯在黑暗中转过了头来，艾薇能感觉到他嘴角勾起的笑。 “你也觉得我今天一定会死掉。”艾薇郁郁寡欢道。 “我虽然不信基督，但我尊重一切神佛理论，你今天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会死掉，所以我不敢轻易下结论。” “多里安凭空消失时，我就明白了你想和他一起夜闯福利院的意图，我将计就计，干脆让他来保护你。” “啧，唉，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这个恶魔确实是强得离谱……”福尔摩斯唉声叹气道。 “你错了，我只是想在死前玩一玩手枪而已。”艾薇不耐烦地打断了福尔摩斯的念叨。 “啊？”福尔摩斯转过了头来。 “我也没打算帮她，只是想抢在死神面前吃了她的灵魂而已。”多里安懒懒地说道。 “啊？” 艾薇也转过了头来，两人齐齐看向了站在暗处的多里安。 第125章 夜访弗洛伦斯福利院 多里安明确表示退出行动，只有艾薇和福尔摩斯两人拿着枪偷偷侵入了弗洛伦斯福利院。 艾薇翻过矮墙时不小心勾上了一颗突出的钉子，直接将艾薇的长裙从脚腕划破到了大腿。 艾薇早觉得长裙不方便行动，她直接将长裙竖向撕成了两半，将多余的部分撩在一边系了个结。 经过这么一改造，艾薇身上的服饰方便是方便了许多，就是看起来不太雅观。 白皙修长的两条腿直接露在空气中，隐隐约约能看到灯笼样的底裤。 “海莉这个小丫头真不错，冷静果敢有计谋，就是她告诉我从这里进来最方便……你在干嘛！” 福尔摩斯一声喝喊吓了艾薇一大跳，他迅速转过头去，僵硬地在前方领着路，红晕肉眼可见地爬上了他的耳垂。 19世纪的女性不允许露出大腿，这是哈德森太太经常唠叨的事情，福尔摩斯第一次看到那么狂放的行为，难免会有些吃惊。 “成何体统！有辱斯文！你……我要告诉哈德森太太，让她来收拾你！” 艾薇可管不了那么多，21世纪的灵魂可不会顺应时代而倒退，她哼了一声：“200多年后都是这样的，你不看就行了。” “你，你，你这样……” “别说废话了，现在我们去哪儿，海莉和你有约定见面地点吗？” 福尔摩斯顿了顿，依然在前方领着路，只是声音有些磕磕绊绊：“去，去二楼的卧室，海莉会和我们打招呼的。” 两人来到了弗洛伦斯的大厅，一起上了门口那道大楼梯。 整个福利院隐埋在了无尽的黑暗中，只能借着窗外渗进来的微光看清地形。 暗处似乎埋伏着阴爪，等待着时机将经过的人拖进黑暗撕咬殆尽。 艾薇的整颗心吊了起来，不知名的危险信号在她的心头萦绕。 她手心出了些微汗，攥着的手枪有些滑动，带给了她极大的不安全感。 二楼的门口伫立些人影，他们的个子稍矮，其中一个还在颤颤发抖。 “海莉？是你吗？”福尔摩斯试探性地出了声。 三个人影一顿，随后齐刷刷地向福尔摩斯和艾薇冲了过来。 “呜呜呜呜……夏洛克叔叔，你终于来了！” 海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向了福尔摩斯，俯在福尔摩斯的肚子上小声抽泣了起来。 红头发的女孩子眼泪汪汪地站在海莉身后，极力地忍着自己的哭泣。 颤颤巍巍走在最后的是亨利，他唇色苍白，双腿抖动地厉害，好像一个不留神就要摔下来。 艾薇赶紧上前扶住了亨利，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吓成这样，那个小胖子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卢克，卢克，卢克……” 亨利几次三番地动嘴，奈何就是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唔嗯……卢克被人抓走了呜呜呜……亨利就睡在他旁边，目睹了全过程呜呜呜呜……”海莉整理了情绪，压制着呜咽向两人说明着情况。 “什么！是谁把他带走的，看清了吗？”福尔摩斯低沉着声音问道。 “格，格瑞斯小姐……”亨利用气音说着那个名字。 众人如临大敌，一时间都哽住了话头，艾薇轻轻安抚着亨利，莫名的恐惧在心里滋长。 “去找他，应该还追得上，一楼那个上锁的木门还有祷告室看来都很蹊跷。”福尔摩斯拍了拍海莉的肩。 “带我们过去，那你应该会发现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东西。” 海莉抹了抹眼泪，带着鼻音“嗯”了一声，牵着艾薇的手一起下了楼梯。 “艾薇小姐没有钱买衣服穿吗？她的裙子都坏了，还有，还有……” 亨利被福尔摩斯抱了起来，他悄悄地在福尔摩斯的耳边说着自己的疑问。 福尔摩斯轻轻笑了出来，轻点了一下亨利的鼻尖，压低了声音说：“不能在背后议论女士的穿着哦，这样一点都不绅士。” 艾薇一行人来到了一楼，经过楼梯后的长廊时，她惊奇地发现白日里上了锁的门被打开了。 木门间漏了一条缝，黑暗从中透了出来，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这是储藏间，里面都是平日里储藏的一些物资。”海莉对两人解释着。 “不然分头行动，你、海莉还有艾米丽去祷告室，我和亨利去地下室看看……”福尔摩斯在身后和艾薇商量着。 艾薇还未回应福尔摩斯，只听一声柔和的低语划破了寂静的黑暗： “海莉？还有……艾薇小姐？” 身后传来响动，福尔摩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艾米丽，三人扭身闪进了木门里。 迎面而来一盏暗黄的提灯，格瑞斯秀气的脸在灯光中显现了出来，在艾薇和海莉看来不亚于一只从地底爬上来的恶魔。 “您的裙子为何破损了？还有您手里拿着的……是枪吗？” 格瑞斯往艾薇这边走来，海莉害怕地抱住了艾薇的腰，小脸贴在了艾薇的后背上。 艾薇的心砰砰直跳，汗水也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无可奈何之中，她举起了手里的枪，对准了正在前进的格瑞斯，迫使她停在了几米远的地方。 “您为何这个时间来访，还和海莉待在一起。”格瑞斯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是她把您带进来的吗？” “你把卢克带走了，对不对？”艾薇冷冰冰地说着，心里的慌乱并没有引起神态的慌张。 “这不管您的事……” “你口口声声说爱弗洛伦斯的孩子，你就是这样糟践他们的吗？” “我没有说谎，我很爱他们，我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我也没有糟践他们，这都是为了他们都能上天堂。” “荒谬至极！” 艾薇的心冷了下去，她讥笑一声，带着海莉缓缓向格瑞斯走去。 “是莫里斯跟你说的，还是上帝跟你说的，我明确地告诉你，你是在害这些孩子。” “你没有资格说我，艾薇小姐，你知道你自己做了哪些事。”格瑞斯一边后退一边说道。 “那些说辞不过是想套你的话罢了，不可信的。” “上帝不会轻饶你这个满嘴谎言的人。” “是吗，你生活在谎话的世界里，上帝有下来拯救你吗？哈……我有点好奇了，你到底做到了哪一步，你又知晓了哪些事。” 三人走走停停，一齐退到了祷告室前，神像白瓷般的脸在街灯的照耀下发着柔和的光，低垂的眼睛观望着门口的三人。 艾薇将枪口往祷告室里歪了歪，口气不容置疑：“进去，我们在你仁慈的上帝面前把话全部说清楚。” 第126章 地下室里的制衡 福尔摩斯带着亨利和艾米丽躲进了一旁的储藏室里。 随着储藏室的木门关闭，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隔断了开来。 储藏室里弥漫着陈旧货物的干燥味，空气中充斥着细小的尘埃，被吸进嘴里很不好受。 没过去几分钟，三人便开始燥热难耐、口干舌燥了起来。 亨利和艾米丽一人一边挂着福尔摩斯，三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亨利时不时碰倒一个罐头，艾米丽又不小心拉下一袋玉米。 福尔摩斯索性将手枪放回裤腰带，熟练地掏出了一盒火柴来。 “唰啦”一声，火柴被轻易地点燃，眼前的景象也被火柴微弱的光照明。 艾米丽细致一些，在墙边发现了蜡烛和玻璃罩。 福尔摩斯点燃了一个个蜡烛，光明驱赶了黑暗，整间地下室明亮了起来。 地下室的空间大约有百平米，仅是囤积的货物就占据了一半的空间，看起来很普通，和寻常人家的地下室没什么两样。 一袋袋的粮食，一匹匹的麻布，还有好几箱食物罐头层层累积在了一起，三人齐聚在货物前，探查着粮食袋的情况。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先前进来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落了锁，将三人锁在了狭小的空间里。 福尔摩斯心下一惊，慌忙用身体撞向了木门，可厚重的木门纹丝不动，只掉下来了些黄色的灰尘。 福尔摩斯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准了门锁。 正当他欲扣下扳机时，不能打草惊蛇的念头从脑中冒了出来，生生将他额头的汗逼了下来。 “呃唔——”身后的艾米丽被一道黑影掳去，留下了一小段呻吟。 福尔摩斯急忙举起枪转身，将亨利拉在了身后。 一个身形宽胖的秃顶男人劫持着艾米丽退到了货物前。 艾米丽的脖子上抵着一个匕首，匕首已割开皮肉，流下了鲜红的血。 男人表情狰狞，在阴影中看起来凶神恶煞，他一登场，空气中立马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身穿一件沾满了灰尘的黑色西装，腰间别着一根棕色的雨伞，雨伞的顶端伸出了长长的一截，看起来就像一把长剑。 “莫里斯先生？你不是去利物浦了吗？”亨利躲在福尔摩斯身后心惊胆战地说着。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小畜生，这是哪位？为何在夜晚光临弗洛伦斯福利院。”莫里斯露着一口黄牙，嘶哑着嗓子说道。 “我是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受命前来调查这间吃人的福利院。”福尔摩斯目光炯炯地盯着莫里斯。 “原来是福尔摩斯先生，替我向你的哥哥问好……” “少废话，我已经知道这间福利院地下的事情了，人口买卖，器官贩卖，还有明令禁止的邪教。”福尔摩斯不耐烦地打断了莫里斯，粗犷着声音说道。 “呵呵呵呵！”莫里斯发出了一声狞笑。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账本的，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警察已经包围了这里吧。” “今天，这家福利院的人，一个都跑不了！”莫里斯面目峥嵘地说道。 “你冷静一点！”福尔摩斯厉声喝道。 “把枪放下！不然我就割断她的喉咙！”莫里斯大喝道。 福尔摩斯的眼神凶狠了起来，他定定地盯着莫里斯的肥头大耳，心里盘算着计谋。 “好。” 福尔摩斯继续盯着莫里斯，慢慢蹲下，将手里的枪扔在了远处。 “你以为，在女王的地盘上能逃到哪儿去？”福尔摩斯不露声色道。 “我去法国、去德国、去日本、去墨西哥！一个女王算什么，世界上处处都有我发财的地方！” “就为了发财吗？你就这样对待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 “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没资格说！” 莫里斯扬声道，他的眼眶全红了，额头上爆着一条条青筋。 “你们哪里知道孤儿的处境，晚上只能盖报纸取暖，雪天恨不得钻进泥土里，圣诞节一家人团团圆圆，我们只能透过窗户看别人的笑容。” “吃不饱、穿不暖，身边的同伴一个个被打死、被冻死，好不容易活下来，就被捡垃圾一样拉去军队里打仗！” “炮声、枪声、杀人的声音、还有敌人的吼叫……不做一个恶人，我怎么在女王的脚下活下来啊！” 莫里斯的泪水淌了下来，手上拿着的匕首更加发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刺入艾米丽的脖子里。 “你没资格把自己受到的委屈发泄在孩子们的身上！拿着孤儿的器官去滋养那些贵族，你这不是重蹈覆辙吗？” 福尔摩斯的手偷偷放在了腰间的另一把手枪上，随时预备着紧急情况。 艾米丽紧紧闭着双眼，僵直了身体，亨利也将头放在了福尔摩斯的腰间，不断地用手在胸前画着十字。 “不能怪我，都是你们的错，是女王的错，是英国的错，是上帝的错！”莫里斯勃然大怒道。 他重重吸了一口气，转眼间迅速转换了情绪，扬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恨声道：“你们都得死，就从你开始。” 福尔摩斯警惕地盯着莫里斯，莫里斯则架着艾米丽缓缓往扔在地上的手枪走去。 “捡起来给我，快点！” 莫里斯呵斥着艾米丽，艾米丽只得睁开朦胧的眼睛，俯身往地上摸索着。 正当莫里斯低头看着地上的手枪时，福尔摩斯瞧准了空档。 他瞳孔放大，一把将腰间的手枪举了起来。 趁着莫里斯还未抬头，福尔摩斯迅速扣动了扳机，一枪打在了莫里斯的手臂上。 第127章 真正的行动开始 “啊！” 莫里斯吃痛，松开了手中的匕首，大喊一声带着艾米丽后退了几步。 福尔摩斯冲上前去，将吓呆了的艾米丽从莫里斯手中抽了出来，还瞧准时机将地上的手枪往远处踢了一脚。 “holly shit！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啊！” 莫里斯靠在成堆的粮食上，龇牙咧嘴地倒地哀嚎。 子弹打中的手臂涌出了一股股血液，在枯草的碎渣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福尔摩斯将两个小孩放在身后，对准莫里斯又举起了枪，眼里带着不容质疑的狠厉。 莫里斯发着光的秃头上早已布满汗水，他颤抖着双手，精明的眼睛里满是愤懑和仇恨。 “你们犯罪的地点在哪儿，有多少人参与此案，你要是乖乖地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一条狗命。” 福尔摩斯冷冷地说道，声音低沉。 “呵呵呵！原来你就想知道这些啊，好啊，我告诉你……” 莫里斯大口喘着气，面部扭曲地不成样子，即使是这样还不忘勾起阴险的笑。 “我告诉你……见鬼去吧！” 话音刚落，莫里斯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石榴样的手雷，拔掉栓塞，向福尔摩斯狞笑着抛了过去。 福尔摩斯心下一惊，慌忙转身扑倒了身后的两个小孩，将他们稳稳压在了身下。 “呜呜呜，夏洛克叔叔，我死了吗？” 亨利紧紧闭着眼睛，颤抖着声音呢喃了一句。 手雷没有爆炸，而是急速生出了一阵浓烟，片刻功夫便铺满了整间储藏室。 “咳咳咳……” 福尔摩斯抬头看了看浓烟，起身将两个小孩拉了起来。 “是烟雾弹，他跑了。” 福尔摩斯蹙着眉头挥了挥阻挡视线的浓烟，莫里斯的影子早已消失在了浓雾中。 福尔摩斯带着两人来到了木门处，他摸了摸门上的锁，不满地“啧”了一声。 随后为难地说：“我可以撬开这个锁，可惜我身上的铁丝在来的路上丢了。” 亨利见状抹了把鼻涕，左手伸进裤袋里掏了掏，随后将手掌送到了福尔摩斯的眼前，赫然是一根弯曲的长铁丝。 “太好了！” 福尔摩斯将铁丝扭成了合适的形状，摸索了几下锁孔，没两三下便将木门打了开来。 “快出去！” 福尔摩斯把两个孩子推到外面，将手里的铁丝放回了亨利的手中。 “你小小年纪，倒是学了一身偷盗的本领，小心警察给你抓起来。” “我还在学，一把锁都没有打开呢。”亨利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好了好了，现在情况紧急，你们要赶紧叫醒所有的孩子，泼水、打骂，都可以，背也要把他们都背出去。” 福尔摩斯把枪放回腰间，蹲了下来，叮嘱着亨利和艾米丽两人。 “出去就有警察，他们都听命于夏洛克叔叔，在草丛里找到带枪的人，他们会帮助你们的，听明白了吗？” 两个小孩睁着水灵的眼睛重重地点头，福尔摩斯心里宽慰了不少，摸了摸两人的头后便将他们推得更远了些。 “夏洛克叔叔，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艾米丽叫住了离开的福尔摩斯。 “接下来的画面少儿不宜，叔叔还要去地下揪出罪犯，所以地上就麻烦你们了。”福尔摩斯勾了勾嘴角，隐身在了浓烟中。 “夏洛克叔叔，等你出来了，你要教我用铁丝开锁！” “你想得美，小兔崽子！” 第128章 祷告室里被戳破的谎言1 夜色朦胧，八月街的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累，纷纷点燃了房间里的灯。 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整条街，看起来格外地温暖和幸福。 但这种幸福并没有延伸到街尾的弗洛伦斯福利院。 福利院周边的草丛里都埋伏着警察，长长的枪杆从绿叶中伸出了一截，对准了窗户里的人影。 艾薇双手托着转轮手枪，枪口对准了格瑞斯的眉心。 海莉扒在艾薇的身后，露出一个滴溜转的眼睛，悻悻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蔼可亲的女人。 格瑞斯提着一盏暗黄的玻璃油灯，面对黑黝黝的枪口依然面不改色。 她慢慢眨了眨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想把什么话说清楚？艾薇小姐。”格瑞斯从容不迫地说道。 “我们就从这里说起吧，格瑞斯。”艾薇同样镇定地说道。 “那边的香油里，放了能让孩子们沉沉睡去的药，对吗？” “没错，是莫里斯先生给我的药，有安眠镇静的功效，可以保证孩子们睡个好觉。” “或者是方便你们晚上行动。”艾薇不慌不忙地补充着。 “从来没有孩子被领养，对吗？” “对，领养只是一个由头，坐上鲜花马车出去的孩子都会在深夜里被送回来。” “就在刚才，你抓了那个小胖子——卢克，对吗？” “莫里斯先生今天指名要他，所以我抹上了麻醉药，将他迷倒，带给了莫里斯先生。” “莫里斯先生不是去利物浦了吗？”海莉大惊失色地说道。 “他一直都在这个福利院里。”艾薇低声回应。 海莉忍不住在艾薇的背后发出一声呜咽，格瑞斯歪了歪头，看向了她，声音不寒而栗： “哎呀呀，看来香油的剂量还不够大……下次我会添加更多的，快去睡觉吧，海莉。” “你给我闭嘴！”艾薇高声道，手里的枪举得更高了些。 “我不明白，艾薇小姐，我想让孩子们幸福地上天堂，犯了什么错吗？”格瑞斯轻飘飘地说着，眼神冰冷。 “我不明白你了，格瑞斯，被发卖到矿场和工厂，被人活生生地取走全身的器官，心脏被匕首刺穿，灵魂被献祭给恶魔，哪件事情和幸福，和天堂相关了。” 格瑞斯浑身僵了一下，她皱了皱眉眼，厉声诘问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艾薇面色不变，寒声回道：“这就是你们每天在做的事情啊，贩卖人口，买卖器官，甚至在十字架面前祭祀恶魔！” “你胡说！”格瑞斯怒喝道，“莫里斯先生是最虔诚的信徒，绝不会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 艾薇的眉头皱得更深，她放低了声音：“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对啊，这和莫里斯先生说的不一样。” 格瑞斯轻轻吐出音节，脸色苍白，油灯里的烛火左右摇摆，微微颤了起来。 “莫里斯先生告诉我，孩子们在领养家庭过得都不幸福，那些贵族们只是想得到一个好名声而已。” “我们不再开放领养业务，今天多里安少爷来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但莫里斯先生说他会处理，叫我不必太放在心上。” 艾薇心虚地眨了眨眼，“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暴露了。”她心有余悸地想着。 “关于每天晚上把孩子们送到祷告室，也是莫里斯先生说的。” “比起孩子们在福利院受苦，不如将他们送到教堂里接受熏陶，他说，英国各地的教堂都想接纳这些孤儿。” “当我问那些孩子愿不愿意的时候，他们全都扬着纯真的笑容，即使眼里包含着舍不得的泪花。” “那一刻，是我最忧伤，也是最开心的时候。” 格瑞斯摸了摸长椅上的红色靠背，眼里尽是温柔。 当说起这些时，艾薇看见她的脸上出现了慈母一般的微笑，声音也变得平和柔顺。 “这种事情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会招致异教徒的弹劾和攻击，所以我在每天晚上秘密进行转移，将佯装被领养的孩子带到这里来。” 艾薇渐渐放下了手里的枪，看着格瑞斯流露出来的情绪，她突然有些动容。 格瑞斯如果是真心的话，那该死的只有欺骗她的莫里斯。 第129章 祷告室里被戳破的谎言2 “所以你把我当成了要伤害你们的异教徒？”艾薇细声问道。 格瑞斯轻轻点了点头，艾薇差点气得背过去。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从哪个地方说起，只能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莫里斯是你什么人呐？你就不认为他是说谎话骗你的吗？你也不稍微违逆那么一下他的命令，看一看那些孩子们到底被送到什么地方了吗？” “莫里斯先生救了我，他将我带到了弗洛伦斯。” “因为他，我才有机会和我亲爱的孩子们相处，我很感谢他，他不会骗我的，他是虔诚的信徒，他就是我的天父！” 格瑞斯坚定地说着，就像一只在雪山之巅望着天的山羊。 即使面前是万丈悬崖，她也依旧坚定前进的脚步，眼里只有云彩拼成的上帝轮廓。 艾薇深深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也为将自我丢失给信仰的人感到痛心和悲怆。 “格瑞斯小姐，我们真的很喜欢你。” 海莉从艾薇的身后走了出来，一抽一抽地和格瑞斯告着白。 “我必须告诉你，我们不喜欢莫里斯先生。” “我们能感受到格瑞斯小姐对我们的爱和珍惜，但是对于莫里斯先生，我必须说出我的感受，他看向我们的眼里只有恨意和轻蔑。” “你只是个孩子，海莉，大人的世界……”格瑞斯柔声哄道。 “请您认真听我说，格瑞斯小姐！” “您和我们说话时总会弯下腰轻言轻语，而莫里斯先生总是抬头仰着天，背着手，不理睬我们任何一句话。” “我们虽然岁数小，但我最能分辨到底谁才是真心对我好的人。” 海莉掷地有声地说着，望向格瑞斯的眼里闪着坚定的光。 “请您相信我，格瑞斯小姐！我不愿您再踏入莫里斯先生的设下的陷阱，请您相信我！” “莫里斯先生才是真正的异教徒！” 海莉几乎是喊出来的这句话。 格瑞斯像被受了一记重击，直直地往身后倒去 她睁圆了双眼，脑海里好像闪过了一些画面： 张着翅膀的她跪在了云层之上，眼泪正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一阵强风吹过，她的翅膀被硬生生折断，整个人也摔下了云层。 再是熟悉的街道，正面是弗洛伦斯福利院。 雷鸣电闪，暴雨来袭，她躺在地上，没有一丝力气。 眼前出现了一位板着脸的修女，她的身边站着一个肥胖的小个子男人，正垂着眼看着她…… “格瑞斯！格瑞斯！” 艾薇和海莉轻轻拍着格瑞斯的脸，将格瑞斯从回忆的碎片里拉回了现实。 “我不知道了，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格瑞斯无力地说着。 “你知道你需要什么吗，你需要和我们一起寻找莫里斯，让他交代清楚所有事情。” 艾薇冷静地说道，和海莉一起将格瑞斯拉了起来。 格瑞斯虚弱地点了点头，开始查看起这间空荡的祷告室来。 孩子们都被送到了这里，一定有通往暗室的机关，就藏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艾薇想起了悬疑剧里的那些暗道开关，她看了看神台上大大小小的摆饰，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拿了一遍。 可惜每个都被她轻轻松松地拿了起来，祷告室里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和响动。 艾薇四下里张望着，一筹莫展间忽然看上了十字架下的那尊神像。 她将手枪放在了一边，借着力爬上了神台。 她用力按了按神像， 又掰了掰神像的手和脚，可惜也没有任何动静。 正当她想要爬下去时，上方镂空的十字架猝不及防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艾薇搭上了十字架的一端，稍稍用了些力，十字架便轻易地旋转了起来。 看到了希望，艾薇更加用力，十字架的旋转速度也更快。 而随着红色十字架的旋转，更多的线条从里面伸了出来。 墙上的图案逐渐扭曲变形，一阵吱吱呀呀后，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倒着的五芒星。 “咔哒——” 祷告室右边的墙面霎时陷进了一整块，黑暗的通道显现在了三人的眼前。 格瑞斯怅然地抬头看了看白墙上显现的五芒星图案，心里的不安又加剧了许多。 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和海莉一起站了起来。 艾薇和身后的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深深的站在原地吸了一口气。 她拿起了一旁的手枪，接过格瑞斯递来的玻璃油灯，打头阵进了黑暗的通道。 第130章 掩埋在地下的秘密1 黑暗和寂静笼罩了整条通道，油灯照不亮尽头，只能映照出三人紧张又警惕的脸。 通道很长、很潮湿，艾薇总能闻到一股令人恶心的霉味。 她用手肘按住了自己的胃，艰难地忍住胃酸涌上来的冲动。 通道带点向下的弧度，略微光滑的地板增加了行走的难度。 三人凌乱的脚步在幽静中格外清晰，危险和不祥在通道里弥漫，密闭的空间不断侵蚀着三人的心理防线。 不知在通道里走了多久，艾薇在临近崩溃时终于看见了尽头的光亮。 “到了。” 艾薇轻声说着，提心吊胆的恐惧翻压上了刚升上心头的欣喜。 她僵硬地张了张酸疼的五指，更加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枪。 食指搭在了扳机上，她的神经紧绷着，随时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格瑞斯和海莉互相搀扶着，跟随艾薇一起来到了通道尽头的小空间。 空间不大，大约只有30平米，四周的墙上燃烧着油灯，正对着通道的墙上有一扇虚掩着的大铁门。 两个两米长的棺材横七竖八地摆在了空间里。 黑色的棺木，白色的十字架，打开的那扇棺木里布满了斑驳的血迹。 “唔——” 海莉捂住了嘴，别开了自己的视线。 格瑞斯呆呆地望向散发着尸臭味和血腥味的棺材，脸上早已流满了泪水。 艾薇推了推另一扇未打开的棺木，可惜用尽了力气也未推动分毫。 “算了，反正里面也没动静。” 艾薇嘀咕了两句，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那扇虚掩的铁门。 “你们两个快过来。” 艾薇小声催促着，将油灯放在了一边，左手放在了推开的那扇门上。 只是往里稍微瞥了一眼，艾薇便在原地狠狠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艾薇小姐？”格瑞斯看了看艾薇颤抖的嘴唇，担心地问。 艾薇的左手压着自己的胃，脸色煞白，说出来的话也因为极度害怕而连不成完整的一句： “别，别去了……太危险了……小孩子，小孩子还是回去吧……这不是……我没见过……” “艾薇小姐！”海莉青着嘴唇，压低了声音叫道。 “我不会离开你和格瑞斯小姐的，我想要知道真相，不管有多残酷，我都要……都要知道！” 海莉的声音带着惧怕和哭声，又带着坚定和哀求。 “格瑞斯，你确定你……你能接受结果吗？”艾薇垂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着。 格瑞斯并没有回答，她靠着身边的海莉，头颅低了下来，豆大的泪珠滚落在地。 半晌后，格瑞斯才哑着声音回道：“嗯，请让我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 “吱呀——” 艾薇无言地转身，双手推开了两扇大铁门，铁门发出低吼，门后的空间展现在了三人眼前。 格瑞斯瞪大了双眼，瞳孔不住地颤抖，胸口也剧烈地起伏着。 海莉不忍看到眼前的景象，额头抵在了格瑞斯的腰间，双手紧紧攥着格瑞斯的衣角。 铁门后的空间很大，不同于通道的黑暗和压抑，这个空间布满了白色的布，墙上、地上、门上……甚至是中间的那座解剖台上。 漫天的白，白得刺眼，白得艾薇的眼眶酸痛了起来，她只得着眼于白色之中那抹暗红色。 艾薇踏上软绵的白布，一步一步朝解剖台上的少女走去，格瑞斯和海莉依然跟在她的身后。 解剖台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孩，她的头发如花朵般绽开，眼睛和嘴巴大张着，血液从眼角和嘴角流出，在清秀的脸庞上干涸。 第131章 掩埋在地下的秘密2 女孩的心脏处插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整个没入了心脏，在白皙的皮肤上溅射了大片的血液，染红了身体和台下的白布。 她似乎是刚死不久，皮肤依然富有弹性，身体也没有变成死气沉沉的青灰色。 “是翠西姐姐，前几天刚被领养走。”海莉闷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是我将她放在了祷告室的棺材里，是我告诉她，在盛放的绣球花中沉睡，醒来后便是崭新的生活……是我害了她。” 格瑞斯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中，她低下头抽泣了起来，不停地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格瑞斯，格瑞斯，不是你的错，听我说……” 艾薇拉住了格瑞斯的手腕，泪眼婆娑的视线相交叉，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不是你的错，好吗？” 艾薇放低了声音，压制着悲痛温和地说着。 她捧起了格瑞斯泪流满面的脸，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不是你的错”、“it’s not your fault”，一直到格瑞斯的情绪平静下来。 “哐当！” 身后传来响声，艾薇立马警觉了起来，她放开格瑞斯拿起枪，立刻对准了门口闯进来的人。 “是我！还有卢克……” 福尔摩斯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让艾薇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她顿时燃起了希望。 “卢克！” “海莉！” 卢克兴奋地从福尔摩斯的身后跑了出来，和同样跑过来的海莉热切地拥抱在了一起。 “格瑞斯小姐……” 卢克看见了海莉身后的格瑞斯，吓得牵起海莉的手一阵乱跑，躲在了福尔摩斯的身后。 “已经过了12点了，周末结束了，开心吗？” 福尔摩斯指了指手上戴着的石英手表，眼含笑意。 “真的？太好了……” 艾薇喜笑颜开地跳了跳，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福尔摩斯重重叹了口气，拉着身后的两个小孩走近了艾薇和格瑞斯。 “你们这里什么情况？”福尔摩斯粗重地喘着气，表情转为严肃。 “祈祷室的十字架可以旋转，是暗门的开关，我们通过祷告室的暗门来到了这里。” “格瑞斯被莫里斯欺骗了，傻乎乎地给他送人，你们呢？” “在地下室差点被莫里斯杀死，我朝他的左手开了一枪，他放出烟雾弹跑了。” “亨利和艾米丽出去找了警察，正在疏散其他人，不用担心他们。” “我顺着血迹通过暗道找到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卢克，再顺着血迹和他一起来到了这里。” 艾薇皱起了眉头，试探性地问道：“所以莫里斯还在这里？” “没错，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格瑞斯将孩子放在棺材里，莫里斯用匕首将其杀死，再通过暗道将棺材运到这里，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艾薇指了指来的方向。 福尔摩斯摩挲着下巴走上了解剖台，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沾着血的手术刀来。 他想了想，手起刀落，朝遗体的肚子上轻轻挑了挑。 一段细如蛛丝的红线从遗体的胸膛一直延续到了小腹。 艾薇看得神色紧张，不自觉地扬了扬头，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台上的遗体。 她咕噜着口水问道：“是解剖进行器官买卖吗？” “对，可以确定是进行器官售卖，但是……这个人很慌忙，他只是将尸体割开了而已，没有继续进行下一个动作……应该是听到了动静，慌不择路……” 福尔摩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不满地啧了一声，沉沉地说道： “保持警惕，小心四周，他在这里，就躲在暗处。” 第132章 白布后的狭小世界 “呜呜呜呜——” 海莉和卢克在福尔摩斯的背后躲藏着，他们拼命捂着自己的嘴，用简单的方式压制着本能的生理反应。 三个大人时刻绷紧着自己的神经，随时关注着四方的响动。 房间里一片死寂，艾薇轻缓着自己的呼吸，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觉得碍事。 忽然，背后似有一阵凉风如利刃般划过她的皮肤。 寒意从脊椎凉到了后颈，冷彻的寒光从眼角闪过，艾薇身上的鸡皮疙瘩直起。 “夏洛克，小心背后！” 来不及反应，艾薇朝着福尔摩斯大声喊了出来，拉着身后的格瑞斯迅速蹲下。 “咻——嘭！” 透着冷光的金属划过艾薇上方的空气，打向了背后的铁门，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响声。 “没事吧！” 福尔摩斯粗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还不等艾薇回应，又一枚子弹直直地朝艾薇的右脑飞来。 “呃——” 艾薇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她的眼前被黑暗笼罩，一起陷入黑暗的还有自己的神志。 等她回过神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格瑞斯水灵的眼睛，自己则被格瑞斯扑倒在了身下。 “格瑞斯？” 艾薇不自觉地喊出了格瑞斯的名字，心里顿觉五味杂陈。 “格瑞斯小姐！” “you bastard！别想跑！” 声音忽远忽近，冲散了艾薇恍惚的精神，眼前的世界颠倒旋转，头顶传来阵阵的疼痛。 直到手心传来温热的液体，艾薇才发现格瑞斯的后背早已晕染了大片血迹。 福尔摩斯几个招式便轻易擒住了暗处的莫里斯，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枪，将莫里斯扭压在了解剖台上。 “我没事，孩子们，不用担心我。” 格瑞斯被海莉和卢克搀扶了起来，虽是说些安慰的话语，可她的嘴唇早已泛白发抖。 艾薇敲了敲自己的头，在海莉的帮助下歪歪扭扭地爬了起来，可最后还是重心不稳，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 几声狞笑传来，加重了艾薇的头疼。 她艰难地抬了抬眼，看向了笑得可怖的莫里斯。 “闭嘴！” 福尔摩斯扭得更重，直直往他受了伤的手臂上压。 “呃啊！” 莫里斯惨叫一声，脑门上密布着细汗。 “卢克，你是男子汉，去把那边的白布拽下来，拽下来后立刻马上闭着眼睛跑回来。” 福尔摩斯点名了卢克，卢克安置好格瑞斯后便小跑到了白布前，伸手一拽将整面墙的白布统统扯了下来。 卢克回来的途中，流水般的白布一个接一个地掉落了下来，露出了白布遮掩后的空间。 空间里是密密麻麻的玻璃罐，从小到大不等，齐刷刷地排列在了墙上和地上。 玻璃罐里装满了透明的液体，液体中是棕色的、褶皱清晰的器官。 有肝、有肾、有肠子，有肺，还有一些小小的，不可描述的东西。 对面的那面墙也被扯掉了白布，这里的玻璃罐更大、更深。 里面装满了蜷缩着的大小尸体，他们全身赤裸着，毛发被剃了个干净，肚子上还有一道狰狞的缝线。 在液体的浸泡下，他们的五官早已变形，有些尸体的皮肤还褪成了半透明。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待在白布后面的狭小空间里。 艾薇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再也受不了胃里的翻江倒海，爬到一边将胃里的食物混着酸水全部吐了出来。 格瑞斯瘫坐在地上，浑身不住地颤抖，金黄的头发耷拉了几缕下来，被冷汗浸湿贴在了脸上。 “你们的客户是谁！除了那些和你通书信的贵族，还有谁！”福尔摩斯怒声质问道。 “哈哈哈哈哈！无可奉告！无可奉告！”莫里斯面目狰狞地嘶吼着。 福尔摩斯死死地掐住了莫里斯的伤口，白色绷带被涌出的血液染成了红色。 莫里斯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不肯说出那些人的名号来。 “该死，老子不用你说也能顺藤摸瓜全部找出来！” 福尔摩斯掏出了腰间的手枪，滚烫的枪口抵上了莫里斯的太阳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格瑞斯哑着嗓子，颤栗地问道。 “为什么？你不配问我为什么，你只需要知道，服从我才是对的，服从你的上帝才是对的！”莫里斯歇斯底里地吼道。 “我一直在尊敬我的上帝，我一直在遵从上帝的指令……” “我才是你该遵从的上帝，贱女人！什么上帝，从来就没有上帝！你要把话说开吗，没有上帝的旨意，没有信仰，没有所谓的天堂！” “我救了你，我才是你的上帝！你不该认为我有错，你不配问我为什么！”莫里斯声色俱厉道。 “看看你做的事，格瑞斯，看看你干的好事！”莫里斯狰狞着面孔，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都是你的错，你喜爱的孩子，被你亲手送进了牢笼！你该去死，bitch！” “你给我闭嘴！” 福尔摩斯厉声喝道，手枪重重地往莫里斯脸上挥去，莫里斯的眼睛马上出现了一块青黑。 格瑞斯沉默着潸然泪下，她依然浑身发着抖，嘴唇抽动着说不上来话。 “格瑞斯……” 艾薇轻轻将她拥入了怀中，海莉和卢克也轻轻靠在了格瑞斯的怀里，一边强忍着泪水一边轻拍着格瑞斯的手臂。 “it’s not your fault，你知道的，it’s not your fault……” 艾薇和两个小孩轻声宽慰着格瑞斯，不断地在她耳边说着“it’s not your fault”。 格瑞斯紧闭着双眼，神色痛苦，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浸湿，粘在了如雪的脸庞上。 “it’s not my fault……”格瑞斯小声地说了出来。 “it’s not my fault，right，it’s not my fault……” 格瑞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清晰地说了出来。 她睁开了双眼，坚定的目光透过湿润的瞳孔，如一把长矛刺向了被压倒的莫里斯。 “你这个贱人，是我救了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货！” 莫里斯不可置信地朝着格瑞斯怒吼，不断地强调“bitch”和“help”。 格瑞斯摇了摇头，清泪从她的眼里落下，但目光依旧坚定不移。 “等等，什么拯救，格瑞斯……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福利院的？” 艾薇晕晕乎乎地说道，心里的强烈预感就要呼之欲出。 第133章 你依然是我们的格瑞斯小姐1 “格瑞斯，你是哪里的人？” “不知道。” “你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吗？” “不知道。” “你是怎么来到这个福利院的？” “我躺在雨中，我很害怕，害怕雨声，害怕雷声，是福利院里的人救了我。” “格瑞斯，你的伤口，愈合了？” 艾薇取来酒精棉片和绷带，可当她小心擦拭完伤口后，却发现血液覆盖下的伤口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圈红印。 “格瑞斯小姐不怕受伤，上次她替艾米丽挡住了掉下来的烤盘，那道很可怕的烫伤在吃晚餐的时候就看不出来了。”海莉和卢克在一旁附和道。 “那你来这里的时候是孤身一人吗，有没有携带其他物品？”福尔摩斯继续问道。 “听孩子们说，我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 “其他的，我不记得的了……”格瑞斯摇摇头，低下头冥思苦想。 “有一件事我真的很在意，莫里斯的这把伞是随身携带的吗？” 福尔摩斯一把抽出了莫里斯腰间的棕色雨伞。 “你干什么！这是我的，还给我！呃啊！” 莫里斯忽然剧烈反抗了起来，差点挣脱出福尔摩斯的禁锢。 “这是你的？你这个宽肥的老面条还随身携带着女士用伞？” 艾薇接住福尔摩斯扔过来的棕色雨伞，细细端详了起来。 伞面看起来很平常，唯一让人在意的是，雨伞的尖端伸出长长的一截，犹如一把短剑。 认真摸索下去，可以发现雨伞的伞架也是用尖利的长刺制成的，一不小心便会划伤手指。 “我不了解你们这里的雨伞，这么看来，这把雨伞过于危险了……”艾薇尝试着挥了挥，“像一把……趁手的武器。” 艾薇眼睛一亮，和福尔摩斯对视了一眼，心里顿时有了答案。 “格瑞斯，这把伞你有印象吗？” 艾薇小心地抚平了雨伞，双手递到了格瑞斯的眼下。 格瑞斯低垂着眼眸，凝视着眼前这把伞。 她的周遭似乎沸热了起来，身边的空气停滞了几秒，为她和这把雨伞缔结了专属的结界。 “这把伞是莫里斯先生的随带物，我早已经习惯它在莫里斯先生身边，但是现在……” “现在？” 艾薇等人屏住了呼吸，期待着格瑞斯的下一句话。 “它似乎在呼唤我，它，它好像很想念我……” “那就是了！格瑞斯小姐，这是你的，这是专属于你的！”海莉兴奋地大叫着。 “贱人！什么你的！这是我从小……唔嗯！” 莫里斯还在怒喝着，可惜还未说完便被福尔摩斯一个枪托闭上了嘴。 “格瑞斯，我必须告诉你，你不是弗洛伦斯的格瑞斯·科尔曼。” “你另有身份，只是你忘记了自己。”艾薇郑重其事地对格瑞斯说道。 “我有一个强烈的直觉，接受这把伞，你会重新认识你自己。” 艾薇对视着格瑞斯湿漉漉的眼睛，将内心的预感全部说了出来。 格瑞斯怔了怔，眼睛飘忽不定地乱瞟着。 她看了看海莉和卢克期待的笑颜，右手颤动着伸向了伞柄。 在指尖马上就要碰到金属伞柄时，格瑞斯突然乱了呼吸。 她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双手交叉着抱住自己的肩膀，低下头不再说一句话。 “怎么回事？”福尔摩斯不耐烦地问道。 “格瑞斯小姐？你怎么啦……”卢克摇了摇格瑞斯的手臂，不解地问道。 “你在害怕，对吗。” 格瑞斯扬起了脸，小心又定定地看向了艾薇从容的面庞。 “你真的很爱他们，福利院的孩子们。”艾薇扬起了微笑，“你害怕自己变成怪物，不得不离开孩子们，对吗？” 格瑞斯的眼珠向右摆了摆，依然沉默不语。 第134章 你依然是我们的格瑞斯小姐2 艾薇明白这样的沉默，她用肩膀怼了怼海莉，又给卢克使了个眼色。 还是海莉聪明，她正坐在格瑞斯面前，拉起了格瑞斯的手，和她平视着。 “格瑞斯小姐，对我们而言，你真的是一位特别好的女士。” “没错，格瑞斯小姐，我现在都还记得你在晚上偷偷塞给我的小面包。” 卢克的反应也很快，迅速接上了海莉的话茬。 “每当说起格瑞斯小姐的时候，我们都会面带微笑，我们对您是发自内心的夸赞。” “没错，艾米丽最喜欢你给她编的辫子，她不止一次和我们说过最喜欢你，你知道她的，让她开口说话简直比洗碗还难……” 格瑞斯被两个孩子的天真的话语逗笑了，她垂下了眼眸，温柔地笑着，眼里却蓄满了泪水。 “格瑞斯小姐，我们只想对你说，不管以前、现在、将来如何，你依然是我们最钦佩的格瑞斯小姐。”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是巫婆还是坏王后，我们都支持你。” 格瑞斯看着海莉闪着泪光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压弯了嘴角，当着孩子们的面哽咽了起来。 卢克悄悄用袖口擦去了眼角的泪花，嘶哑着嗓子，继续说着： “格瑞斯小姐，我们都知道你爱我们，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也爱你……呜呜呜我在说绕口令吗？” 格瑞斯轻笑了一声，整个人红透了顶。 她一把将海莉和卢克抱在了怀里，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头，泣不成声地说： “我也爱你们，我真的很爱你们，你们都是我最亲爱的人。” 艾薇仰着头，鼻尖和眼眶早已泛上了红色。 她深吸了一口气，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还是没能控制住最后的眼泪防线。 “咳咳，得赶紧了，外面的人得等急了。” 福尔摩斯陡然出了声，打断了三人的拥抱，细细听起来，福尔摩斯的声音也有点沉重。 艾薇正了正色，将手里的雨伞递给了格瑞斯。 格瑞斯这次并没有找借口推脱，她亲了亲海莉和卢克的额头，接过了艾薇递来的雨伞。 一时间，密闭的空间里突然刮起了一阵飓风，将格瑞斯整个拖了起来。 格瑞斯金黄的头发散了下来，整个人的周身都散着灵透的光芒。 面对飓风，格瑞斯没有丝毫犹豫，打开了那把棕色的雨伞。 在打开的瞬间，那把棕色的雨伞飞速旋转了起来。 棕色逐渐消失不见，被刺眼的光芒所取代。 格瑞斯周身的光芒愈来愈大，遮掩了她整个身体，形成一道夺目的光柱。 艾薇等人一概闭上了眼睛，刺眼的光芒不肯吝啬一丝缝隙。 过了不久，光芒似乎渐渐消散了，艾薇尝试了好几次之后才勉强睁开了半拉眼缝。 眼前依旧是一道好几米的光柱，棕色的雨伞变得洁白无比。 尖锐的长刺和短剑被白光隐去，光滑的伞面变成了半透明的蕾丝，正四下散着雪白纤细的羽毛。 格瑞斯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横托了起来。 她身上的长裙早已消失不见，赤裸的身体被光芒遮挡，金黄的长发几乎垂落了好几米。 “我眼花了吗？我好像见到圣洁的天使了。” 艾薇惊叹道，目光始终落在那道光柱上。 第135章 被两次折断的翅膀1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格瑞斯站在一片战火纷飞、干涸枯裂的土地上，她的周围躺着一具具小孩的尸体。 这些孩子们都睁着浑圆的眼睛，眼里早已丧失了生命的光彩，变得无神失焦，射向格瑞斯的眼神里满是惊惧和绝望。 “你、可、知、罪……” 如羽毛般轻盈飘荡的声音将格瑞斯从荒凉的土地拉到了布满金光的云层上。 格瑞斯跪在了大厅中央，背上一双如天鹅一样的翅膀颤抖地展开，纵横了好几英尺。 四下里围了一圈穿着白袍的翅膀人，格瑞斯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听到冷笑着的窃窃私语。 “就是她，她害死了整个城市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天使，让她到人间给予光明，她还真的全部给予了……” “听说天父很生气，因为她，有很多人不再信仰上帝了……” 格瑞斯瘫倒在云层里上，她的眼泪早已哭干，可孩子们无神的眼睛和嘴角的鲜血却总是挤在她的心头，压得她久久不能呼吸。 “你，可，知，罪。” 铿锵有力的呐喊卷走了所有的噪音，震得格瑞斯一阵耳鸣。 “我愿折去翅膀，下凡赎罪。”格瑞斯无力地说道，“为那些被我害死的人……” 剧烈的疼痛袭来，格瑞斯头上直冒冷汗，她扑倒在地，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她背部的翅膀被硬生生折断，伤口喷出大量血液，沾染了格瑞斯身上的白色长袍。 “嘿嘿嘿嘿嘿！你好呀！” 眼前的视线模糊，出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他的声调极其怪异，一句话说出来七弯八拐，听着很是不舒服。 “我叫拉斐尔，你是今天刚来的格瑞斯吗！” 眼前的视线依旧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扭来扭去的紫色身影。 “别害怕，我也是这么来的，你犯的错根本就不是错。” “我揍了加百列一拳，还踹了米迦勒一脚！嘿嘿嘿！特别爽！” “请问我的工作是什么？” 格瑞斯温和地说道，即使声音依旧有些哑。 “你好温柔哦！你是温柔礼貌的大姐姐！我喜欢你！” “工作超超超超简单哒！每天有一份死亡名单，照着名单索走死者的灵魂，将灵魂引导到地狱第一层就好啦，是不是……超！简！单！” 紫色身影占据了格瑞斯眼前的大部分视线，她眨了眨眼，只是无奈地叹气。 “我死了？我干得正爽呢！我死了？son of a bitch！” 愤怒的吼声传来，震落了桌上的水仙花瓣。 面前头发花白的老头浑身赤裸，眼里正冒着怒火。 格瑞斯面无表情地翻了翻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声音冰冷。 “丹尼尔·库珀，62岁，12月24日晚21点55分在德文郡死亡，死因是过于刺激导致心梗。”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马上就要参加宫廷晚宴了，我是国王亲自邀请的上将……咳，啊——” 未等老头说完，格瑞斯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 她的手指关节渐渐发力，单手将老头整个举了起来，老头的脖子发出了“咔咔”的骨头声。 “你好，你是圣诞老人吗？” 一道稚嫩的童声出现在了格瑞斯的身后。 格瑞斯心下一惊，松开了老头的脖子，转身看向了面前的5岁孩童。 孩童抱着麋鹿玩偶，穿着一身浅蓝色的丝质睡衣。 他“呵呵”地朝她笑着，两颊笑出了可爱的梨涡。 第136章 被两次折断的翅膀2 “圣诞老人是位漂亮的女士吗？” 小孩疑惑地歪了歪头，看向格瑞斯的眼里透着清澈和天真。 “我不是，我是……” 格瑞斯突然哽住了话头，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穿着红色和白色的衣服，你就是圣诞老人。”小孩继续童言无忌地说道。 “对，我就是圣诞老人，快去睡觉，明天就可以收到礼物了。” “好！” 小孩开心地露出了缺牙，啪嗒啪嗒地跑出了房门。 格瑞斯看着小孩远去的背影，眼底也浮起了一层笑意，可这层笑意很快就被悲伤覆盖。 她翻开了手中的死亡清单，嘴里念念有词：“卡尔·库珀和莫莉·库珀，6岁，12月25日早6点13分在德文郡死亡，死因……被掐住脖子窒息而亡。” “格瑞斯！格瑞斯！我终于给你申请到啦！” 眼前的景象又被那抹紫色的身影填满。 拉斐尔蹲在那把大砍刀上，激动地在空中滑翔了个360度。 他在距离格瑞斯不到一米的地方及时刹住了车，却因为惯性一头栽了下去，整张脸触在了地上。 他的嘴巴“呜呜”不清，颤抖地抬手将一把蕾丝花边的小阳伞递给了格瑞斯。 小阳伞的顶端伸出了长长一截，如一把锋利的短剑，伞架也由尖锐的长刺组成，看起来精致优雅。 “很配你呀！嘿嘿嘿嘿！我打算叫它尖尖花花好看到索魂伞！”拉斐尔激动地破了音。 “随便你叫它吧，反正我是不会叫的哦。”格瑞斯微笑着说。 “啊！格瑞斯，比起以前，你的心情好多了哦！你笑起来好好看，好漂亮哦！”拉斐尔歪歪扭扭地蹭上了格瑞斯的肩膀。 “多亏了你呀，谢谢你故意不给我派遣儿童的工作，还总是找机会让我去照顾死者的孩子。” 格瑞斯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也勾了起来。 “对不起，人家不是故意的，所以给你送一把尖尖花花好看到索魂伞！”拉斐尔嘟着嘴佯装伤心地说道。 “轰隆——” 一声雷响将格瑞斯的嘴角拉了下来。 她撑着小洋伞在雷雨中飞翔着，红白相间的兜帽被强风吹下，金黄的长发也飘在了脑后。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格瑞斯加快了飞翔的速度。 “噼里啪啦，刺啦！” 一道紫色的闪电擦着格瑞斯的头发了划过，将格瑞斯的长发劈下来一缕。 格瑞斯见状慌忙改变了方向，可惜强风阵阵来袭，将她的伞吹得歪歪斜斜。 格瑞斯双手握住了伞柄，极力控制着身体的重心。 一道闪电又擦着她的腿边劈下，将她的一角白袍削了下来。 “不！啊——” 迎面而来数道发着光的紫色闪电，将格瑞斯整个人劈了下去，直直地落在了弗洛伦斯福利院的街道对面。 “格瑞斯，好久不见，看看这次，你能坚持多久。”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低沉嘶哑的声音上。 声音回响在格瑞斯的耳边，直让她的心里发毛。 格瑞斯用尽了力气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向了面前夺目的紫光。 那是一个倒五芒星图案，图案下边坐着一个晃着脚的黑衣男人，通体流着紫白色的闪电。 男人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整个眼珠变成了一整块殷红，如山羊一般高耸的长角从男人的额头上冒出。 “恶魔？” 格瑞斯虚弱地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男人打了一个响指，面目狰狞的莫里斯出现在了格瑞斯即将闭上的视线里。 “居然是死神，那可要好好地利用……” “是天使哦，纯洁无瑕的天使。” “那就更好操控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137章 唤醒内心深处的孤傲 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宁静祥和的街道，在黝黑的地砖上洒满了微闪的白砂糖。 深夜笼罩了整个弗洛伦斯福利院，八月街陷入了沉睡中。 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不知名的紧张气氛正在暗流涌动，似乎是福利院周围的草丛里，又似乎是祷告室里的暗道中。 不知何时，福利院的灯盏全部亮了起来，在寂静的黑暗中散发着温暖的灯光。 从窗户往里细细的地瞧，能看到灯光摇曳中一个个忙碌的身影，有大有小，有缓有快。 雷斯垂德探长率领着警员闯进了弗洛伦斯福利院，来不及过多探查，众人拿着枪一扇一扇地打开了虚掩着的木门。 回溯到一小时前，亨利和艾米丽在储藏室和福尔摩斯告别后，两人一致决定出去寻找苏格兰场的警察们。 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出口，顺利从后门的矮墙上逃脱了出去。 “带枪的叔叔！带枪的叔叔！” 亨利和艾米丽在草丛里摸索着，期间不断小声唤着。 终于，在被一只隐埋在草丛中的靴子绊倒后，他们终于发现了浑身铺满青草、手拿长枪的男人。 亨利和艾米丽说明了来意，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指向了街道对面的约书亚和雷斯垂德探长。 当约书亚发现踉踉跄跄跑来的两个小孩时，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和警察一起翻进去支援。 福尔摩斯和艾薇已经进去3个小时了，依然没有任何信号传出。 亨利和艾米丽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个地方，脸蛋和小手都脏兮兮的，皮肤上还有不少细小的划伤。 “夏洛克叔叔说，说，让我们把福利院里的孩子全部叫醒，但是，但是他们睡得特别沉，根本叫不醒！” 亨利焦急地叙述着里面的情况，接过约书亚递来的水就大口喝了起来。 “别着急，别着急，你们先休息会儿。” 约书亚轻轻拍着亨利和艾米丽两人的背。 雷斯垂德探长听闻后则脸色大变，立刻给身边的警察们下达了命令： “打开福利院的大门，将孩子们全部救出，能叫醒的叫醒，不能叫醒的背出来、抱出来、拎出来，都可以！” “遇到闲杂人等，勒令蹲下，遇到不配合的，即刻射杀！” 雷斯垂德探长一刻也不敢怠慢，整合了几个小队，撬开大门的门锁就冲了进去。 “你们遇到福尔摩斯先生和艾薇小姐了吗？”约书亚佯装镇定地问道。 “我们跟着夏洛克叔叔，他在储藏室里打伤了莫里斯院长，莫里斯院长跑了，夏洛克叔叔也追过去了。” “还有艾薇小姐，她和海莉遇见了格瑞斯小姐，两人一起去了祷告室。” 约书亚拉着两个小孩清洗着伤口，将两人送到了苏格兰场带来的医疗车里。 看到艾米丽脖子上的伤口时，约书亚的心突然被莫名揪了一把。 阵阵的绞痛差点让他抬不起手来，他重重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缓解了分毫。 “你们好好待在这里，我进去看看情况，好吗？”约书亚蹲着身体给两人说着。 “华生先生！”亨利慌忙拉住了约书亚的手。 他和艾米丽对视了一眼，双双朝着约书亚扬起了头，眼里闪着高光：“我们也要去。” “你们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约书亚放轻语调轻轻拍了拍两人的头，指了指被警察抱出来的孩子们。 孩子们迷迷糊糊睁了睁眼，砸吧两下嘴嘴又继续睡了下去。 “里面有威武的警察叔叔，不用担心你们同伴的安危。” “不行！华生先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也想帮你们的忙。” 艾米丽脆生生地开口，声音柔软却透着力量。 “这是夏洛克叔叔交待给我们的事情，我们没有父母，福利院里的同伴对于我们而言更是家人。” 亨利也在一旁求着情：“求求你了，华生先生，我们还能跑还能跳，还能告诉你们具体的位置！” 两个小孩齐齐瘪着嘴，泛着泪花看着约书亚，活像两个委屈不已的小奶狗。 约书亚招架不住两人的哀求，只得松口答应下来，一边一只手带着亨利和艾米丽进了福利院。 警察们的动静不大，却还是被离得近的居民们察觉了出来，有几扇窗帘被人拉开。 两三双眼珠从窗帘的缝隙里看了过来，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一丝精光。 “这是祷告室，艾薇小姐和海莉好像不见了。” 亨利指向了祷告室，可房间里空无一人，与平常并无两样。 “那个木门是储藏间，夏洛克叔叔好像还没回来。”亨利又指向了隐在暗角的木门。 警察们抱着孩子们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亨利和艾米丽告别了约书亚，将部分警察带到了二楼的卧室里。 约书亚看了看左边的祷告室，又看了看右边的木门。 他的双脚定在了原地，不知该往哪儿去。 孩子们有身强力壮的警察救助，自己去了也是平添麻烦。 祷告室似乎没什么两样，平静得像一潭秋水。 木门里里面的货物杂乱不堪，无从下脚。 约书亚在一些地方找到了残留的血迹，血迹一直延伸到深处，被坍塌的货物阻挡。 约书亚在四周寻了寻，除了发现角落的一把手枪再无收获。 他捡起了手枪，慢慢移步到了空旷的餐厅。 月光照射进了弗洛伦斯的餐厅，给灰扑扑的房间渲染了一层冷色。 约书亚站在了月光下，肉眼可见的灰尘在光线下慢慢移动，如同在鱼缸里漂游着的微生物。 他顿了顿，突如其来的茫然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分明知道这间福利院的秘密和危险，也深知自己的同伴已经陷入困境，可他却无从下手，就连最基本的救人也毫无胜算。 巨大的空虚和无力潜入了他的心灵，唤醒了约书亚内心深处极大的渴求。 这一刻，本能的感情压制住了理智，在约书亚的心房中横冲直撞。 约书亚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环视了一圈餐厅的环境，顿了顿身体，抬脚朝莫里斯的办公室走去。 第138章 没有出现的那个人 弗洛伦斯福利院里的忙忙碌碌并未影响地下，潜藏着秘密的地下依旧安静无比。 格瑞斯依旧悬在半空中，她紧闭着双眼，任由蓬软的白色羽毛落在她的身上。 艾薇等人看着耀眼的光柱瞠目结舌，福尔摩斯也目瞪口呆于眼前的景象，一时疏忽了手下正蠢蠢欲动的莫里斯。 莫里斯放缓着呼吸，将力量集中在腰部和腿部，他转了转眼珠，确认福尔摩斯的状态。 “喝呀！” 莫里斯大喊一声，奋力推开了福尔摩斯的禁锢，小腿发力迅速朝最近的铁门跑去。 当福尔摩斯回过神来时，莫里斯已经跑下了解剖台。 “该死！” 福尔摩斯小声咒骂了一句，长手一伸拽住了莫里斯的袖口。 可惜莫里斯身上的布料滑得跟肥皂水似的，轻轻松松就从他手里逃脱了开来。 福尔摩斯回头望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艾薇和两个小孩，转身飞速跟了上去。 莫里斯在通道里七弯八拐，不是穿过一扇门就是推倒一片的玻璃罐。 即使是这样，福尔摩斯依旧咬紧了牙关在莫里斯身后紧跟着。 “哈哈哈哈！” 莫里斯狞笑道，尖锐刺耳的叫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如游荡在山间的猴子。 福尔摩斯的头上布满了细汗，他掏出腰间的手枪，举了起来。 可就在他准备室射击时，莫里斯闪进了一扇门，消失在了福尔摩斯的视野里。 “shit！fuck！” 福尔摩斯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神经依然不敢放松，时刻警惕着周围。 左边的寒光一闪，被福尔摩斯的余光机敏地捕捉到。 他迅速下蹲，躲过了一把冰凉的手术刀。 从头顶飞过的手术刀稳稳地扎在了福尔摩斯面前的木头里，刀柄还在微微发颤。 “这是我的地盘，你受死吧！” 如鬼魅一样的怪叫隐没在四周的黑暗中，传来阵阵回响。 后方又飞来了数不清的手术刀，个个冒着寒光，尽数朝福尔摩斯飞来。 “叮铃桄榔——” 福尔摩斯一连几个侧身翻转，灵巧地躲避着手术刀的攻击。 几个回合下来，地上掉落了数把银色的手术刀。 福尔摩斯早已气喘吁吁，身上还添了些细微的伤痕。 他一把扯下肩上插着的手术刀，又躲开了从黑暗中飞来的暗器。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太耗时间了。” 福尔摩斯举起一大块木板，挡住了几个银刀，心下暗暗想着。 他沉下心来，放缓了呼吸，全神贯注。 黑暗中的动静和响声被他的耳朵捕捉到，方位的判定和走位的预测在他心里逐渐成型。 “找到你了！” 福尔摩斯扔掉木板，飞身一脚将飞在半空中的手术刀踢了回去。 待落地后，他在原地转了一圈，蹬上破旧的木凳，借力飞上了半空，抬脚将另一只手术刀狠狠踢向了远处。 “啊！啊——” 右边的黑暗传来痛苦的哀嚎，福尔摩斯得意地拍了拍裤腿，语调高昂： “什么你的地盘，我来了，就是我的地盘。” 黑暗中再次传来响动，一道宽胖的人影飞身进入了一扇帘幕中，福尔摩斯见状迅速拔腿跟上。 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帘幕，周围的景象让福尔摩斯不敢多想。 他屏住气道，以此来隔绝熏鼻的恶臭。 莫里斯闪进一间木门，“咔哒”一声飞速落了锁。 听见清晰的落锁声，福尔摩斯先是心里一沉，眨眼之间又明朗了起来。 他咬紧了牙关，眉眼皱了起来，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木门。 双手的摆动幅度更大，脚上的速度更快，他准备全力撞上那道咫尺之间的木门。 “轰隆！”一声巨响，木门应声而倒。 厚重的灰尘飘扬在半空中，呛得福尔摩斯低头咳了几声。 福尔摩斯挥了挥眼前的灰尘，迷迷糊糊中只看见莫里斯肥胖的身躯已经挤进了前往储藏室的通道。 “喂！别跑！” 福尔摩斯瞳孔一紧，眼看着慌乱了起来。 她一个健步冲到了通道前，可惜莫里斯的脚早已没入了黑暗的通道中。 待福尔摩斯探身进去时，莫里斯早已逃之夭夭，落下大半段距离了。 “嘶，哈……” 动作扯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他缩退了回来。 福尔摩斯呻吟了一声，拖着步子无力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跑就跑吧，我看他能不能逃过外面的狙击手……啊！疼死了，什么破刀。” 福尔摩斯皱着脸碰了碰肩上的刀口，刀口很深，将层层的皮肉割了开来，甚至能看见里面的森森白骨。 “奇怪，他不是也中了一枪吗，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福尔摩斯喃喃自语着，抽出一根香烟叼在了嘴里，心里不断地想着莫里斯手臂上缠着的绷带。 “他劫持那个小姑娘时，用的是左手吧……” 福尔摩斯的眉间越来越皱，他在口袋里掏来掏去，就是死活掏不出来那盒火柴。 “shit！mother fucking……” 福尔摩斯烦躁地将嘴里的香烟吐到了一边。 香烟滚落在地，溜进了角落里的黑暗，被一方木盒拦了下来。 福尔摩斯心生异样，走过去将角落中的香烟和方盒拿了起来。 他借着微弱的亮光摸了又摸，确认这小盒方块是火柴后，一时间兴高采烈了起来。 可还没等将那根香烟重新放入口中，福尔摩斯的笑容突然凝在了脸上。 他反复摸索着手里的火柴盒，顿时满腹疑问： “火柴盒？莫里斯的吗？他应该和那个臭贵族们一起用银火机点烟吧……” 忽然，一段回忆如刺破天际的闪电从他的脑中划过。 他顾不得身体的疲累，倏地站起了身来。 “午饭时，那个老修女找我借了火柴点烟，是她，玛吉女士！” 老修女的出现总算是补全了他脑海中的碎片。 脉络在他的脑海中逐渐变得有条理起来，整个弗洛伦斯事件的真相也终于浮出了水面。 “哈哈哈哈哈！从头到尾！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出现，都没有出现啊哈哈哈哈！” 福尔摩斯癫狂地笑了起来，他的脸颊通红，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过气来。 远处突然传来了枪声，福尔摩斯渐渐停止了癫笑。 他攥紧了腰间的手枪，快步朝解剖室的方向跑去。 第139章 地面下的掌权者1 格瑞斯悬在半空中，耀眼的白色光芒依旧没有消散或减淡。 莫里斯逃出了名侦探的掌控，福尔摩斯和他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格瑞斯紧闭着双眼，看不出痛苦的神色，也看不出欣喜的神采。 那把蕾丝边的小洋伞在格瑞斯的身体上缓慢匀速地旋转着，白色的羽毛从伞下诞生，全部堆积到了格瑞斯的身上。 眼前的光柱美好、梦幻，叫人移不开视线。 艾薇抱着海莉，同时拉起了卢克的手，三人就这样注视着眼前的光柱。 “我有一个疑问。” 海莉突然出了声，将艾薇从幸福的沉浸感受中拉了出来。 “格瑞斯小姐是天使吗？” “可能吧……看她清秀的面庞，看她温柔的性格，看她慈爱的眼神，再看这些飘荡着的白色羽毛，不管怎样，她都不会是……死神……” 艾薇的嘴角渐渐压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缓缓低下了头。 “我见到拉斐尔的时候，是几点来着？” 熟悉的焦灼感又浮上了艾薇的心头。 “午夜，是午夜没错，可是，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 艾薇皱起了眉头，认真想着，心里的直觉提示着她，似乎就是现在。 “格瑞斯小姐是天使的话，那她不会做出祭祀恶魔的事情，是莫里斯先生偷偷进行恶魔祭祀的吗？有没有可能是玛吉女士……”海莉继续说着。 “不可能是玛吉女士，她是修女，又是腿脚不便的老婆婆，你看她下楼梯都费劲，恐怕都拿不起来刀吧。” 卢克接着海莉的话茬，述说着自己的推断。 艾薇心里的危险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放下海莉，将落在一旁的手枪拿了回来，双手紧紧攥着。 “你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今天晚上，我们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玛吉女士。”海莉继续和卢克说着话。 “在睡觉吧，午觉的时候总是能听见她的鼾声。” “但是，这几天夜里，玛吉女士的房间总是非常安静，就好像，她不在一样……今天也是……” 海莉越说脸色越煞白，卢克也放轻了呼吸。 “夏洛克不是也说，刚才有人在这里解刨尸体吗，但是听到了动静，就慌忙躲起来了……莫里斯的手，受了伤吧，能进行解刨工作吗？” 艾薇看着尸体上红色的划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沉默在三人之间尴尬地游走，直到被门外的一声轻响打破。 “咦咦咦咦咦——” 海莉和卢克害怕地叫出声来，和艾薇一起躲在了解剖室的高台后。 门外不断传来声音，先是一块大石头被缓慢推动，再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布料声，最后是那道厚重铁门的“吱呀”叫喊。 “出来，我知道你们在这里。” 苍老的声音从铁门处传来，没有丝毫的感情。 不用探头去看，来的人是老修女玛吉女士，她的声音依旧嘶哑无力，却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森冷阴寒。 “从打开祷告室的暗门开始，我就发现了你们。” 老修女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拖地朝这边走来，让躲在解刨台后面的三人不寒而栗。 “我一直都在那座盖了盖的棺材里，不动分毫地听着你们说着爱爱爱什么的。” “呵！真是叫我恶心。” “砰——” 一声枪响震得艾薇的脑门生疼，海莉和卢克抱在了一起，瑟瑟发着抖。 “再不出来，我就先杀了这个睡在半空中的贱人。” 嘶哑的声调提高了数位，艾薇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愤怒。 第140章 地面下的掌权者2 没有办法，艾薇按了按手枪上的撞锤，颤颤巍巍地从台后钻了出来。 玛吉女士站在阴暗处，手里拿着长管的猎枪，对准了半空中一概不知的格瑞斯。 艾薇看不见玛吉女士的表情，只觉得阴暗中那张苍老的脸格外狰狞和可憎。 “呵，我早就命令过莫里斯，不允许外人进来，你果然坏了我的好事。”玛吉女士冷笑道。 “命令？”艾薇疑惑地歪了歪头，“难道弗洛伦斯真正的掌权人是你？” “对外交往的权力当然是莫里斯，我早就老成蔫巴的黄瓜了，做不来吸引资金的事。” “地下就全归我管了，我不得不告诉你，小东西，我宝刀未老，总是能一刀插进心脏。” 玛吉女士阴险地笑出了声，对自己的手艺感到十分地自豪和骄傲。 “是你杀害了孩子们，用他们的灵魂来祭祀恶魔……你不是修女吗？” 艾薇皱着眉轻声说着，举起手枪对准了老修女。 “修女啊，我是修女，我从小就是修女，我立誓绝财、绝色、绝意，我从小就跪在圣洁的十字架面前，我不断地忏悔着自己的罪过，不断祈求着天父的原谅。” 玛吉女士的语调低了下去，她浑身颤抖着，眼里闪着一缕白色的光。 “可是我得到了什么，被侵犯，被侮辱，年轻时被家庭逼迫，要忏悔；长大后被社会逼迫，要忏悔；年老了也不放过我，要忏悔……” “我忏悔什么？因为我生而为人？因为我天生是女性？还是因为那些混蛋见色起意轮流侵犯了我！为什么要我忏悔！” 艾薇举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着，玛吉女士嘶哑的怒吼如同山间的一块大钟，盘绕在她的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玛吉女士呜咽出了哭声，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着声波，好似坟地里的鬼影在叫喊。 “所以我不愿再信任上帝……既然我生来有罪，那就一错到底，反正我有恶魔的庇护，就算堕入了地狱也不用再看圣母那令人恶心的光圈。” “你抽烟，你喝酒，你满口谎话我都理解！” 艾薇找到了空档，焦急地插嘴道。 “但是你不能用他人的生命来达成你自己的欢愉……” “无所谓！对我都无所谓，我的恶魔会庇佑我，他会给我所有想要的，自由、快乐，尤其是……杀戮的快感！” 玛吉女士架着枪走到了光线下，狰狞的脸上看不清五官，纵横的皱纹更加可怖。 “不要再靠近了！” 艾薇举着枪的手抖动地更加厉害，差点就要拿不稳手里的枪。 “你开枪试试啊！虚伪圣洁的玛利亚！你也好好地，给我享受享受杀戮的快乐！” 艾薇闭着眼睛，似有一块石头硬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 听着玛吉女士逐渐靠近的步伐，她来不及思考，双手往下移了移，胡乱地扣着手枪的扳机。 没有预料中的枪声和老修女沙哑的怒骂，艾薇疑惑地睁开了眼。 她又将手里的扳机一连按到底了好几下，可手枪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哈哈哈哈哈！” 玛吉女士架着猎枪仰天大笑着，逐渐将手里的猎枪慢移，对准了艾薇的头颅。 “下地狱吧，bitch！” 玛吉女士连开了好几枪，整个解剖室都被枪声震得直落灰尘。 艾薇本能地僵在了原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时间好似慢了好几倍。 她甚至能清晰地观察到这几颗子弹运行的轨迹和动态。 “一星期后的今天，原来不是周日，而是凌晨的周一。”心里的声音在脑海中想着。 “我就说嘛，死神的名单，怎么会有错……” 艾薇在子弹射来的最后一刻这样想着。 第141章 猜不透的恶魔本性 “趴下。” 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掷地有声的音节冲入脑中，引起沉沉涟漪，如同一颗鹅卵石砸入了芦苇荡。 身后传来温热的触感，覆盖了艾薇的大半个身体。 攥着枪的手被另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包住，代替她掌控了沉重的手枪。 艾薇就这样陷入了多里安的怀抱。 后背传来不可阻挡的推力，多里安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了艾薇身上，促使她失去重心向前扑去。 “啊！” 艾薇惊呼一声，整个人重重摔倒在了地板上。 子弹从两人的头顶飞过，好歹是及时躲开了老修女的袭击。 艾薇的肾上腺素急速飙了上来，求生的本能占据了她的大脑，全身的血液都在她的体内疯狂地沸腾叫嚣。 她被多里安压在地上，手指依然发泄般地按着枪上的板扣，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 “呵，不会开枪吗？” 多里安轻笑一声，热气喷洒在了艾薇的耳廓上，引得艾薇的的身体小小地发着颤。 “我来教你啊。” 多里安的手重新占据了手枪的支配权，他轻车熟路地扣出了装子弹的转轮，修长的手指迅速在转轮上擦了一圈。 子弹在空中划出一圈残影，仅一秒不到又被多里安“咔哒”一声扣了回去。 老修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她划了划猎枪上的弹匣，压低了手又瞄准了上来。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尊贵的小少爷。” 苍老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可惜并未被两人听进去。 “再来一次，压下撞锤，瞄准她的脑袋，用力按下去。”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艾薇全身发着烫，根本不能全神贯注。 老修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低哼，架好了猎枪就朝伏在地上的两人打去。 “唔——” 艾薇的身体被多里安拉了起来，随后是一阵天旋地转，艾薇和多里安就这样在地板上滚了起来。 多里安的手放在了艾薇的腰间，那里的位置更加滚烫，其程度不亚于打在两人身边的子弹来得猛烈。 多里安趁着老修女装子弹的空档扣住了艾薇的手，将她的手指放在了早已被汗水湿透的扳机上。 不知怎的，执枪的手被多里安的双手托住，艾薇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她的双手渐渐平稳了起来，眼里的视线也不再模糊和跳动。 多里安贴着她滚烫的脸颊，缓缓调整着手枪的高度。 艾薇的心脏砰砰直跳，红透的脸蛋并未因为多里安贴着的冰凉而褪去。 经多里安调试过的扳机与之前相比有很大不同。 艾薇能感觉到扳机明显的紧绷和难以活动。 “就是现在！” 多里安压低着声音在艾薇的耳边发号着指令。 艾薇咬咬牙，在老修女重新端起枪的那一刻迅速扣下了扳机。 她没有因为害怕而闭眼，生生地看着子弹从枪口射出，在空中滑过一道残影，直直打向了老修女的肩膀。 “呃啊！啊！” 老修女的左肩被打中，一朵血花绽放在白色的修女服上。 多里安乘胜追击，又扣住艾薇的手朝老修女的腿上开了两枪。 老修女仰天哀嚎了一声，向前跪倒在地。 猎枪被摔落在旁，被多里安一枪打散了个四分五裂。 “不要！” 多里安还想继续射击，艾薇及时出声阻止了他。 艾薇的手依然被多里安扣在手枪上，她低着头闭上了眼睛，在多里安的身下微微颤抖着。 “不要杀了她！我不想杀人，我不要……” 她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极力地想逃脱多里安的束缚。 可多里安的身体就像一道冰冷的铁墙，任她怎么用力也不能移动分毫。 多里安冷冷地看着被压着的不安分小人。 他的右手松开了手枪，转而扣住了艾薇的脖子，强迫她的头抬了起来。 “咳咳咳，放开！” 窒息的感觉让艾薇挣扎得更甚，可多里安的禁锢又让她无从宣泄。 双重的窒息让艾薇痛不欲生，只得拼命扭动头颅，以此来摆脱多里安的束缚。 “你不想杀人了？” 多里安的双眼变成了赤红，在黑暗中闪着奕奕的光。 “刚才疯狂扣动扳机的分明是你，现在你又翻脸不认了？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多里安在艾薇的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獠牙闪着白光，更显恐怖。 “你这个疯子！咳咳咳……” “你才是疯子！少用上位者的姿态来命令我，我才是你该臣服的人……” 多里安在艾薇耳边低声怒吼着，眼中的怒火更甚。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奇怪起来，全身似有来自地狱的烈火灼烧。 艾薇剧烈的挣扎让他更为不快，他如一条蟒蛇一样死死地缠住了身下剧烈抖动着的猎物。 第142章 染血的白袍天使 “不够，不够，还要更多！” 心底深处的声音自动浮现在了多里安的脑海中，疯狂搅动着他炙热的大脑。 多里安低头一口咬上了艾薇的后颈，扣在艾薇脖子上的手也更紧了些。 “啊啊啊！疯子！你疯了吗！你……咳咳……” 背上的禁锢更甚，后颈也传来针刺般的疼痛。 艾薇惨叫了一声，可很快就被更强烈的窒息掐住了话语。 两人就这样痛苦地纠缠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慢慢站起来的玛吉女士。 她抽出了怀中的匕首，眼里发着愤恨的凶光，一步一颤地向地上的两人走了过来。 “艾薇小姐！艾薇小姐！” 躲在后方的海莉看见了这一幕，焦急地对着扑倒在地上的艾薇大声喊叫，可惜多里安和艾薇根本听不进任何外界的声音。 玛吉女士狠狠瞪了海莉一眼，举起手中锋利的匕首就要朝艾薇大张的嘴巴刺进去。 “不要！” 海莉惊叫一声，双手捂着眼睛蹲了下来。 “唰啦——” 刺破布料的声音响过，海莉大口喘着气，不敢伸出头确认发生在不远处的惨剧。 “你……是你……你，呃……” 玛吉女士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了海莉的耳朵里，嘶哑中还带着死亡之前的大口喘息。 事情好像有转机，海莉皱起来的五官逐渐展了开来。 她和卢克懦懦地伸出了头，张望着眼前的景象： 玛吉女士的腹部被一把长剑捅穿，鲜血在白色的修女服上晕染了大片。 她高高举着那把锋利的匕首，皱纹纵深的脸上狰狞扭曲，浑浊的灰眼睛里透着怨恨和不甘心。 身体里的长剑被抽了出来，老修女应声倒地，没有了任何动静。 长剑的正身是一把洁白带着蕾丝花边的小洋伞 鲜血顺着尖端流下，玷污了圣洁的白色，叫人直觉得惋惜。 握着伞柄的主人是披散着长发的格瑞斯，那头金黄的卷发一直垂到了她的脚腕。 长发如缎绸般顺滑有光泽，配上格瑞斯那张清秀姣好的脸，显得格外梦幻和神秘。 本该一片洁白的长袍上晕染了大片大片如血迹样的红色。 红色占了长袍的一半，正如那把沾血了的白色小洋伞一般。 “艾薇小姐，谢谢你的舍身相救。” 格瑞斯向地上早已呆愣住的两人行了个礼，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平和，只是比起以前的格瑞斯来说少了很多亲切。 艾薇终于顶开了多里安，爬到一边强撑着站了起来。 眩晕感又侵入了她的脑袋，艾薇强忍着不适问着眼前发着柔光的格瑞斯：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死神，还是……天使？” 格瑞斯没有马上回答艾薇，她看着倒地的老修女，手里凭空多出来了一本白色的小册子。 她翻开了其中的一页，声音柔和，却不带任何感情： “艾薇·玛吉·奥尔德里奇，74岁，6月10日凌晨2点25分死亡，死因是被刺穿肝脏流血而亡。” 艾薇恍惚了一下，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脚一软彻底跪了下来。 在晕倒之前，艾薇看见了匆忙赶来的福尔摩斯，还有红着眼，在原地消失的多里安。 她的视线逐渐暗淡了下来，身体也逐渐失去了知觉。 幸好最后消失的是听觉，在晕倒之后，格瑞斯的话语忽远忽近，模模糊糊地传入了她的耳朵： “天使格瑞斯已不复存在，现在的我是死神格瑞斯，你们该离开了……” “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有一个因爆炸而死的人，就在三分钟后……” 第143章 逃出吃人的福利院1 “喝……哈！该死，真是穷追不舍！” 莫里斯累得满头大汗，他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打湿，白色的绷带也早已被鲜血染透。 他费力将一袋装满玉米的布袋提起来，用尽力气将其扔在面前一大堆货物上。 仿佛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精疲力竭地倒在了一旁的稻草中。 眼前的货物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从储藏室通往地下的暗道。 “哈哈哈！来啊，我看你怎么追上来！”他癫狂地笑着，肌肉不住地痉挛。 耳边不断传来心脏的狂跳，如雷一般，却莫名地使他安静了下来。 木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奔跑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稚嫩的细语。 莫里斯管不了这么多，他无力地躺在稻草上，侧头看了看阴暗的深处。 被稻草掩埋着的引线露出了一截线头，莫里斯的眼里又重新射出狡诈的光。 “不着急，慢慢等，等恢复了体力，再跑也来得及。” “走之前记得毁灭所有证据就是了……” 莫里斯闭上劳累的眼睛，又重重地长舒了一口气。 门外愈来愈嘈杂，虽然对疲惫不堪的莫里斯来说算不了什么，但那几声稚嫩的童音却是越来越清晰。 莫里斯睁了睁沉重的眼皮，或许是因为心情平静了许多，门外的对话声毫无预料地闯进了莫里斯的耳朵里。 “看清楚了吗？只有莫里斯院长，没有夏洛克叔叔吗？” “我躲在这里看了很长时间，能确定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好，一层的人都撤退完了，二层的人还有一部分，我们抓紧点时间！” “我记得，餐厅里有一大桶玛吉女士的酒……” “你想做什么，艾米丽，只要把他锁住，之后告诉警长不就可以了吗？” “你想这么做吗？” “我不得不说，我和你的想法一样。” 听声音，似乎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的声音很耳熟，莫里斯似乎在哪儿听过。 但他想不起来，他只记得显赫贵族的声音，尤其是那个浑身珠宝的美妇人…… 来不及细想，铛铛的铁链声打断了莫里斯畅想未来的美梦，紧接着的落锁声让莫里斯更加紧张起来。 “别！别！这里还有人！” 莫里斯艰难地起身，可四肢的肌肉酸疼难耐，实在是难以支撑过重的身体。 他整个人扑倒在地，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向门外哀求着，一边强忍着酸疼朝木门爬去。 “他发现我们了，快快快，快把它拿过来！” 门口的女孩听见了储藏室里的响动，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是我呀，我是莫里斯院长呀！快救我出去！” 莫里斯的心里似有一万只蚂蚁在热锅上跑动，他脸色涨红，嗓音更哑。 “我们知道是你，所以才把你锁在里面。”女声带了些颤抖，话语间的焦灼更甚。 “你伤害了我们这么多同伴，绝不能就这样放过你。” “下地狱吧，你必须为你的罪恶赎罪。” 霎时，门缝里窜出了大量的透明液体，液体如奔腾的浪花，直朝莫里斯涌来，不一会儿便流满了一半的储藏间。 浓重的酒精味袭来，莫里斯嗅了嗅这股熟悉的味道，马上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不祥的预感直冲向他的脑门，他回头看了看大量的枯黄稻草，那根掉落出来的引线也毫无疑问沾上了一点酒精。 “不！你们好大的胆子，住手！我说住手！” 莫里斯再次挪向了被大批货物挡住的暗道入口，可全身的肌肉早已超载，再使不上一点力气。 门口传来了打火的声音，莫里斯眼睁睁地看着一点细微的火苗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蓝色的火焰如潮汐一般点燃了地上的烈酒，火焰的燃烧速度很快，传播的速度更快。 储藏室里升起了熊熊的烈火，将土黄色的墙面烤得干裂作响。 火焰汹涌来袭，不一会儿便烧着了半个空间。 “不！不！你们这些白眼狼，是我收留了你们！” 莫里斯惊恐地看着攀上他身体的火焰，他的瞳孔紧缩着，被熏的只剩一条小缝的双眼看着火焰在货物上燃烧，在地上燃烧，在稻草上燃烧…… 过不了多久，那根裸露在外的引线也将被一簇簇小火苗攀上。 “快放我出去！快！快！快！啊——” 一丝微不足道的火苗终于点燃了引线，滋啦作响的声音在莫里斯的脑中无限放大。 第144章 逃出吃人的福利院2 莫里斯早已顾不上被烈火炙烤的痛苦，死亡的倒计时漫长又短暂。 煎熬、悔恨、痛苦和恐惧交织，终于在引线燃尽的那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砰——” 一声巨响炸醒了整条八月街，街头的面包店老板惊得从被子里跳了起来。 他睡眼朦胧地咂吧了两下嘴，喝了口床头的凉水，又翻身躺了下去。 过了半分钟，面包店老板着急忙慌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来不及换下睡衣就冲了出去。 八月街上已经聚集了好些个居民，有的披了个外套，有的只穿了一只拖鞋，他们齐刷刷地往街尾望去。 弗洛伦斯的白色屋顶不见了踪影，从街头看去，只能看到粗重的滚滚黑烟，还有一些忽明忽暗的橙红色火焰。 黑烟飘到了高处，与挂在天边的月亮和惨白透明的云彩形成了强烈对比。 居民们站在街上愣了好几秒，而店长的嘴唇早已白得发青。 烟花炮筒在他的大脑中炸裂作响，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又好像没有明白。 “孩子们呐！” 管不了那么多了，店长用浑厚的嗓音吼了一嗓子，一路哭喊着朝街尾的福利院跑去。 等店长气喘吁吁地跑到时，弗洛伦斯福利院已成了一座黑乎乎的废墟。 残瓦断垣堆积在了一块，警察和一些居民正轮番地递水救火。 “警长啊——我的孩子们啊——亨利啊——他们啊——啊——” 店长拦下一个带着枪的警察，抓起他的手就开始鬼哭狼嚎起来，无论警察怎么解释也听不进去。 他的八字胡耷拉了下来，没有了任何的生机。 “哎呀，你先听我说！” 警察实在是无可奈何，一个巴掌打在了店长的脑门上，把店长扇得差点站不稳身体。 店长扑闪着湿润的眼眶，如梦初醒似的看着面前的警察，这一巴掌总算让店长冷静了下来。 “孩子们都在那儿呢！” 警察指了指附近的一个印度餐厅，里面睡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 有些孩子依旧在呼呼大睡，有些则是懵在了床上，正呆愣地揉眼睛。 “啊——孩子们啊——啊——谢谢警长啊——” 店长感激涕零地抱住了警察，唇上的八字胡重新卷翘了起来。 “没事没事，我们清点了人数，孩子们都在，除了在爆炸前一刻才跑出来的两个小孩受了点伤。” “福尔摩斯先生和一个叫格瑞斯的监护正在陪着他们。” 店长一个激灵从警长的怀里直了起来，他的双眼睁得圆圆的，泪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蓄满了眼眶。 “那边那边，伤员都在那边！” 害怕店长的情绪再次激动，警察赶紧给他指了指远处的医疗帐篷。 店长强忍着满溢的情绪，好好拥抱了一下警察。 随后便狰狞地大喊着朝医疗帐篷跑了过去，吓得周围的警员纷纷朝他举起了枪。 “等等，我认识他，让他进来。” 福尔摩斯及时出现，阻止了警员们暴力压制，将早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店长拉进了帐篷。 艾米丽在雷斯垂德探长的怀里低声呜咽，伤员聚拢在中间，简易的担架上躺了两个人： 一个是脑袋上包着绷带的艾薇，另一个则是后背的衣服全部烧没了的亨利。 格瑞斯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怎么会这样啊——我的小亨利啊——格瑞斯小姐啊——你怎么突然变漂亮了，还不和我亲近了？” 店长朝角落的格瑞斯哭喊着跑去，见格瑞斯不搭理他又转身抱住了艾米丽和雷斯垂德探长。 “艾薇有些脑震荡，现在还没醒过来，亨利的背部和后腿有些烧伤，应该会留疤痕，刚才吃了止痛药，现在睡过去了。” 福尔摩斯扶着额头，一边叹气一边和店长说起了现场的情况。 “其他人都及时出来了，罪魁祸首莫里斯和奥尔德里奇已经在这场爆炸中死亡，现场的证据都没了。” “另外，约书……约翰·华生先生没能在爆炸前出来，现在不知道在哪儿，苏格兰场正在全力搜救可能出现的地方……”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看向了一片狼藉的弗洛伦斯福利院，眼里的阴翳越来越重。 “啊——华生先生啊——我今天才和你见面啊——” 话音刚落，店长冲出了医疗帐篷，拿起一旁的铲子就闯进了冒着黑烟的废墟中，鬼哭狼嚎的声音响彻在整片废墟里。 “一切罪过由我一人承担。” 格瑞斯在角落里幽幽地开口，声音温柔却没有任何情感。 她任由警察铐上了金属手铐，低着头弯着腰走进了后方的马车里。 从睡梦中苏醒的孩子们终于认清了眼前的现实，开始大哭起来。 一连片一连片的孩子咋咋呼呼，让在场没有丝毫经验的警察们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闻道而来的八月街居民们够多，他们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孩子的任务。 有些身强力壮的居民也脱下了外套，拿起了铲子和警察们一起清理着大块的废墟。 “你怎么不拦着他点，我说过要让他们好好待在你身边的！” 福尔摩斯气呼呼地挖着废墟，他大声喊着约书亚的名字，还不忘抽空向雷斯垂德探长撒气。 “跟你相处得太久了，孩子们都变得不听话了。”雷斯垂德探长不服气地回怼了过去。 “华生先生啊——我终于找到你啦——你还活着啊——” 一声浑厚的长鸣如防空警报般在夜空里响起，周围的警察们纷纷丢下了手里的铲子往叫声方向跑了过去。 福尔摩斯将手里的铲子重重扔倒在地，顺手捡起了一块方砖。 “不听话的死孩子，得找个硬点的家伙砸死他……” 福尔摩斯扒开围成一圈的警察，看向了被店长架起来的小灰人。 小灰人的胸口一起一伏，还尚存着微弱的呼吸。 约书亚被人们抬了起来，从他身上掉落下来的，还有数十张能给莫里斯定罪的信封和文件。 福尔摩斯轻笑一声，扔开了板砖。 他的视线继续下落，被约书亚保护着的不只是文件。 压在最底下的，是莫里斯与权贵们的合影，最上面的，是一张年代久远的四人合影。 站在莫里斯身边那个穿着西装的人影，对福尔摩斯来说有点熟悉。 第145章 与拉斐尔的再次见面1 艾薇即便是昏倒也不能逃脱那阵窒息感。 多里安似乎发了狂，艾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不是个爱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人，索性把这一切归结为了疯恶魔的喜怒无常。 那阵窒息来得实在太猛烈，艾薇觉得自己被困在了风暴中心的帆船上。 “好难受，好痛苦……” 艾薇不断呢喃着，后颈传来阵阵刺痛，脖子也翻上来一股酥麻感。 最闷痛的是胸腔，好像有一只十来斤重的肥猫趴在了艾薇的胸口上，无论她如何驱赶也不肯下来。 最可怕的是，那只胖橘看着憨厚，一张嘴却是一口狰狞的尖牙，还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嘿嘿嘿”。 “这只喵，怎么这么猥琐，让我想起了一位熟人……” 正说着，艾薇慢慢睁开了眼睛，梦境中的那只胖橘和现实中的紫色身影相重叠。 艾薇心下一惊，翻了个白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嘿嘿嘿嘿嘿！是我呀！是我呀！人见人爱的拉斐尔！” 耳边充斥着“嘿嘿嘿”的怪叫，艾薇的思维也在黑暗中逐渐清醒了过来。 “下去……”艾薇刚想呵斥，开口却是虚弱到没边的沙哑。 “好！”拉斐尔高喊了一声，胸口的重量轻了轻，马上又转移到了大腿上。 艾薇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嗓子干渴得像塔克拉玛干沙漠一样，每吞咽一次口水都要承受一次刀片割喉咙的痛苦。 正当她想起“生不如死”这个词语时，一根冰凉的手指抵在了艾薇的眉间。 流水一般的力量从眉间注入了全身，洗去了血管里的污浊，滋润了喉舌间的干焦。 艾薇全身的疼痛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她的眼皮不再沉重，思绪也在力量的灌溉下重新振奋了起来。 “这是圣水，是格瑞斯每日念诵而成的，她特意嘱咐了，要把这杯圣水送给所有在这场灾难里受伤的人，这也算是她的一种赎罪。” “嗯哼，感觉怎么样？” 艾薇睁了睁眼皮，清了清嗓子，虽然依旧半死不活，但好歹没有刚才那样如活埋般痛苦了。 “冰冰凉凉的，很舒服。”艾薇有气无力地说道，身体依旧动不了。 她转了转眼珠，眼神瞥向了坐在大腿上的拉斐尔，黑色的眼珠里满是质问和沸郁。 拉斐尔显然是看懂了艾薇流露在眼中的情绪，他吹着口哨扭过了头，下垂的衣袖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嘿嘿嘿嘿嘿！对不起，我只看到了前面两个字，忘记看后面的具体信息了。” 拉斐尔遮住了整个面庞，跳到了床尾，扭扭捏捏地道着歉，虽然光听语调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告诉我这个信息，好让我去弗洛伦斯福利院调查，然后把格瑞斯从这场骗局中拯救回来。” “bingo!我就是这样计划哒！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妞，喜欢你！喜欢你！mua！” 拉斐尔激动地跳了起来，俯身在艾薇头顶的绷带上落了个香吻，随后便咧开嘴角直接坐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艾薇浑身的力气都用来翻白眼了，她索性闭上了眼睛，将余力全部放在和拉斐尔的对话上。 “你的名字不是艾薇·李哦，至少在死神看来，你的名字是lee gia wungm！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 “是吗，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不好听了。”艾薇哭笑不得，可又没有抬手的力气去捂住耳朵。 “嘿嘿嘿！总之，谢谢你的全力相助，格瑞斯处理完福利院的事情后就能回归死神岗位啦！” “她是怎么打算的？” 第146章 与拉斐尔的再次见面2 “呜嗯……她跟我说，她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以罪人的身份死去，再以死神的身份归来。” 拉斐尔嘟着嘴说道，语调里有说不尽的委屈。 艾薇睁开了双眼，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回道：“我不认为这是个好方式，你认为呢？” 拉斐尔激动地跳了起来，他一边挥舞着手一边转着圈：“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转了几圈之后，拉斐尔突然安静了下来，闷闷不乐地坐回床边的地板上： “可是她不听我的话，虽然她从来没有听过……” “这样啊，你就这么和她说，孩子们都爱着你，他们一点都没有怪你，他们都希望你能继续和他们做朋友。” 艾薇侧了侧头，被眼皮遮挡了一半的眼睛里依然闪着若有若无的泪光。 “好——” 拉斐尔举高了手拖长了音调，像幼儿园小朋友喊到一样故作幼稚。 “行了，快滚，我要睡觉。” 艾薇毫不留情地别过了头，眼皮覆盖了整个眼珠。 “不行不行！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拉斐尔在后方不依不饶，烦得艾薇的双眉皱了起来。 “说说说，说完了快滚……” 拉斐尔咧开的嘴角更甚，他伸出一根瘦如骨架的食指，穿过浓密的黑发，轻轻落在艾薇的后颈上。 艾薇激得浑身一缩，多里安那时咬下的牙印还在，如同一道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了艾薇的心里。 后颈一直间断性地发胀发痛，每当疼痛袭来，艾薇又会想起那时的窒息，那时的癫狂，还有那时的两人痛苦的纠缠。 只是瞬间，艾薇就被被拉斐尔冰冷的手指逼出了一滴泪珠来。 脖颈间的酥麻犹在，泛红肿胀的手掌印随着艾薇抽泣的动作一上一下，存在感极强。 拉斐尔本想说些调戏的话，见此状况，他也只好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指间流出了清凉的水流，一段段地注入艾薇后颈和脖间的伤口。 水流轻缓灵动，如丝绸般柔和顺滑，又如小溪般汩汩流动。 感受到这股令人舒适的力量，艾薇渐渐放松了下来。 “你现在对多里安是什么看法？” 拉斐尔的语调神秘，没有了平常的七弯八拐。 艾薇沉默着，她整个身体缩了起来，肩膀微微发着抖，泪水流下了她的脸庞。 就这样过了良久，她才无精打采地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拉斐尔心中了然，等艾薇脖颈上的伤治疗得七七八八后，他起身走向了房间的大门。 离开前，他转身看了看缩在床上的艾薇，语调又变成了从前的怪异： “格瑞斯的圣水有限，我得省着点用，毕竟，那个卷发小子可是丢了半条命呢，嘿嘿嘿嘿嘿！” “约书亚怎么了！” 艾薇顿时慌了神色，艰难地撑着身体半坐了起来。 紫色的身影在门口只露出了半个，拉斐尔朝着艾薇晦暗不明地笑了笑。 而后，他在眨眼间消失在了艾薇房间的门口，只留下了“嘿嘿嘿”的回音。 第147章 上帝已死 夜幕降临，伦敦静得像一座暗夜圈养的鸟笼，人类成了最微不足道的生物。 苏格兰场的关押监狱里，被关押的犯人静静躺在角落里的铁床上。 有的人早已睡下，鼾声作响；有的人侧身躺着，微微抽动；有的人坐在角落里，暗自神伤；还有的人则趴在了铁门上，和看守员一起抽着烟唠着话常。 “老兄，最里边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儿？” 犯人呼出一口烟，瞟了瞟尽头散发出白色光芒的关押房。 靠在铁门上的看守员将烟放在嘴里狠吸了一口，火星在阴暗中忽明忽灭。 “知道最近的弗洛伦斯爆炸案吗？” “知道知道！我就是爆炸的第二天被抓进来了，他妈的，谁想到那女人旁边还有个保镖！” “我只摸了把她的屁股，珍珠宝石是一点没捞着，他妈的贱人……” “啧……这么说，是那女人在福利院引爆的炸弹？”犯人又点燃了一支烟，眼里的狡诈毫不掩饰。 警察轻蔑地笑出了声，他摇摇头，语气里尽是神秘： “不单单是爆炸，那间福利院的地下呀，常年进行着器官和人口贩卖，杀了不少孩子呢。” “啊！这么吓人，这可是真正的恶徒啊！” “听说院长和一个老修女是同谋，都被她杀死了，警长在现场只抓到了她一个人，那死无对证，只能先给她定罪了。” “这女人，真他妈是个狠角色，不知道那种功夫怎么样，还真想尝尝这种女人的滋味。” 看守员和犯人同时轻笑了起来，两人都不约而同点了一支烟，猥琐的眼神瞟了瞟尽头的房间。 房间里的光芒很是柔和，如雨后轻柔的云彩，看得两人飘飘欲仙。 “不过，这么多罪名加起来，她多少得判个绞刑吧。”犯人吐了口烟，烟雾缭绕在两人的脸上。 “那可不，这件事情的影响甚广，女王陛下那可是大发雷霆，那女人必死无疑。” 看守员表情狰狞地指了指天上，一脸的神秘莫测，听得犯人手里未燃尽的烟都抖落了下来。 “女王陛下？那那那，那岂不是要殃及我了！我就小偷小摸几下，多少再吃点女人的豆腐……” 犯人攥着冰凉的铁杆，下垂的眼角一抽一抽地。 “哎哟！哪轮得着你，上面忙她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听说那个夏洛克·福尔摩斯在给她打辩护，昨天开的庭，他给法官气得一口血都吐了出来。” “啊啊！那个名侦探福尔摩斯……她怎么跟那种名人也扯上关系了？” “听说啊……”看守员掐灭了香烟，凑近了犯人的耳朵，特意压低了声音。 “福利院爆炸的前一刻，那个名侦探和这女人从后门跑出来了，旁边还有一个东方瓷娃娃……” “啊！”犯人鬼迷日眼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在想那个？” 看守员也眯起了细细的眼缝，挂满唾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声调明显提高了起来：“嗯……就是那个！” “哪个哪个，嗯？”一阵怪异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犯人和看守员瞬间刷白了脸色，犯人牙齿打着颤，缩着头四下张望着。 看守员握紧了手里的铁棍，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大喝道：“谁！好大的胆子！” “是什么嘛，人家不知道嘛，你给我解释一下嘛，嘿嘿嘿嘿嘿！” 四下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两人的后脑勺同时一痛，眼前闪过一道紫色的光，随后双双瘫软了身体，昏倒在了原地。 “哼！小气！人家可是虚心求教的乖宝宝呢！” 紫色的身影从另一边的尽头缓缓走来，月光照在紫色身影身边的那把大弯刀上，光滑的刀面显现出了一口尖利的牙齿。 紫色身影一步步走过了监狱的长廊，关押的犯人们已没有了声音，个个瘫倒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格瑞斯，近来安好？” 紫色身影穿过了铁门，来到了散发着柔光的关押房前。 格瑞斯的身影渐渐从柔光中显现，金黄的卷发如瀑布般盖满了长袍，红白色在缝隙中若隐若现。 她右手拿着白色的伞剑，正仰着头眺望着窗里的月亮。 “很高兴见到你，拉斐尔。”她平和地回应道，不带任何感情。 “真是冰冷呢，又回到从前的小格瑞斯了，唔嗯……”拉斐尔不满地嘟起了嘴。 “你的圣水没有啰！大部分给了那个被炸得半死的约书亚，其它的都分给了艾薇和亨利，我棒不棒！” “谢谢。”格瑞斯依旧仰着头，嘴里吐出了冰冷的感谢。 拉斐尔收起大弯刀，轻轻点地跳到了角落的铁床上，得瑟地翘了个二郎腿，看起来很是舒适。 “夏洛克·福尔摩斯在力保你哦，不要放弃生还的希望嘛。” “我不是人类，谈不上什么生还什么希望。” “嗯……那句话怎说来着，艾薇让我跟你说的，孩子们都爱着你，他们一点都没有怪你，他们都希望你能继续和他们做朋友。” 格瑞斯的身体晃了晃，仰着的头终于放了下来，隐没在圣光中的眼睛看不出任何光彩。 她嗫嚅了数次，最后还是未将到嘴边的话语说出来，只轻叹了一句：“我有罪，我应该承担。” “格瑞斯，都过了好几千年了，你还是这样。” 拉斐尔的声音正经了起来，虽然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你的圣水根本不够，一年的念诵也只够约书亚治疗一下他的骨折，还是一只脚的程度。” 拉斐尔又咧开了嘴角，尖牙在月光的照耀下发着寒光。 “所以我干脆去找了米迦勒，趁他洗澡的时候偷了他的衣服，逼迫他分了我一点洗澡水……你真该看看他那气炸了的样子嘿嘿嘿！他的白毛都竖起来了嘿嘿嘿嘿！” 格瑞斯瞥了拉斐尔一眼，依然吐出了冷冰冰的“谢谢”。 “不过，借此机会，我和加百列友好地交谈了一下，主要是讨论你被贬下凡间的事。” 拉斐尔重新正襟危坐了起来，以一种正式的姿态和格瑞斯谈着话。 “你没有任何错，格瑞斯，上帝已死，我要你明白，上帝已死。” 第148章 罗塞城的毁灭 “咣当——” 金属的碰撞声响彻了整个关押房。 圆月静静观赏着铁窗里的闹剧，深蓝的夜空更显静谧。 格瑞斯冷峻着脸，清澈的眼睛闪着愤怒。 她一只脚搭在了铁床上，双手握着蕾丝花边的小阳伞，刀尖对准了拉斐尔的喉咙，两者只剩下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拉斐尔的大弯刀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手里，刺破了洁白的伞面，稳稳架在了尖锐的伞架上。 “哟哟哟，恼羞成怒啦！嘿嘿嘿嘿嘿！” 拉斐尔大笑着，伞剑尖端对着的喉咙随着他的大笑危险地颤抖起来。 两者之间的缝隙愈来愈小，马上就要临近重合。 拉斐尔笑着深吸一口气，弯刀突然发力，重重地往下一压，再往边上狠狠一挑，顷刻间便把那把伞剑挑了起来。 拉斐尔依旧咧着尖牙，手腕轻轻一动，大弯刀便将伞剑连着格瑞斯整个甩了出去。 格瑞斯被强力抵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在半空中转了个圈，背上硕大的羽毛翅膀展了开来 格瑞斯张着翅膀定格在了空中，如一只优雅的天鹅缓缓降落。 “现在冷静下来了，能好好听我说完了吗？” 拉斐尔岔开双腿，一只手抵在了腮边，声音带着些慵懒。 “我说的上帝已死，不是指上帝真的死了，那老东西暂时还死不了。” “我说的上帝已死，说的是你心里的那个上帝，那个虚伪、无耻、狡猾、善妒的上帝，你明白吗？” “他轻易操控着你的内心，让你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否定中占据着你善良的灵魂。” 格瑞斯怔了怔，眼里透着疑惑：“我不明白。” “当年，你去罗塞城传道，作为上天的使者保护着城里的百姓，你很纯洁，又很天真，以自己的方式帮助着罗塞城的人。” “发了洪水，你建造了整座山；发了疫病，你移植了远方的草药；来了强盗，你亲手炼制着兵器；起了山火，你用翅膀圈起了整座城。” 拉斐尔不紧不慢地说着，格瑞斯默认着低下了头。 “作为上天的使者，你的任务是什么？”拉斐尔幽幽地开口，语气带着质问。 “传道，让罗塞城的人信奉上帝……我，我每次帮助完了之后都会说，这是上帝仁慈的旨意……” “洪水、疫病、强盗、山火，这些都是上帝施舍给罗塞城的考验，而你，傻乎乎地，一次又一次从上帝的手里拯救了他们……” “难道不对吗？让人类幸福、快乐，难道不是上帝和天使该做的事情吗？” 格瑞斯反问着拉斐尔，眼里迸发出了泪花。 拉斐尔的嘴角下拉了下来，声音变得森冷阴寒：“人类目光短浅，思想更是浅薄，他们把你尊称为守护神，地位早已盖过了上帝。” “罗塞城再没有人信仰上帝，人们只认准你的庇佑……所以上帝必须降罪于你，降罪于罗塞城。” 格瑞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睁圆了眼睛，浑身发着抖。 背上的羽毛翅膀焉了下来，顺着抖动往下落着一片片带着柔光的羽毛。 “所以，所以……在我醉倒的那个晚上，隔海的帝国打了过来……” “一夜之间，罗塞城陷落，城墙倒塌，烈火冲天，百姓们无一幸免，尤其是那些孩子……” 格瑞斯的声线里带着细微的颤抖和哭腔。 “这……这是上帝的降罪吗，罗塞城一万多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大海边。” “对，你的任务偏离了方向，所以上帝会怪罪于你。” “换句话说，你的做法动摇了上帝的地位，你的善良违背了上帝的初衷，这就是你所谓的‘错误’。” 拉斐尔的话如一把铁锤，将格瑞斯的心锤得四分五裂，锤得支离破碎。 格瑞斯的胸口痛了起来，一如之前跪在死去的孩子们的那颗心一样，痛苦、折磨、悲痛、惨烈…… 她没有心情去理会那颗破碎的心了，格瑞斯觉得自己的思绪缠成了一团乱麻，她还是没能逃脱整个事情的因果。 格瑞斯的性格就是这样，自她诞生之时就在一味地逃避。 逃避纷争、逃避战场、逃避分裂、逃避失败。 罗塞城事件让她丧失了亲爱的百姓，用不着天堂的惩罚，闭眼后不断闪现的孩子粘着鲜血的面庞已经让她痛不欲生。 所以她甘愿折断天使的翅膀，甘愿成为死神的一员，甘愿没日没夜地跪在十字架前，甘愿念诵经书，甘愿忏悔罪过…… 与其说是为了赎罪，不如说是为了逃避。 “it’s not your fault ，格瑞斯，我希望你可以明白这一点。” 拉斐尔轻飘飘地说道，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无力滑下的白袍天使。 “是谁的错，到底是谁的错，不是我的错，又是谁的错……我是一个有罪的天使，我不配成为一个天使……”格瑞斯泫然道。 拉斐尔重重叹了口气，起身缓缓走到了格瑞斯的面前。 “你很好，格瑞斯，不要看轻了自己。” “你看看你，浑身散发着天堂的圣光，天使的白翼依旧强盛，周围的磁场干净清澈，哪有游走在三界的死神是你这个样子。” 格瑞斯抬高了泪流满面的脸，怔怔地望向面前的紫色人影。 “还记得吗？当时判决你的天使是加百列，执行惩罚的天使是米迦勒。” “加百列作为天使长，依照上帝的命令裁定判决；米迦勒虽然是个榆木脑袋，但我相信他对罪恶和真善的甄别。” 拉斐尔扬起了微笑，没有了尖牙的恐吓，带着微笑的下半张脸甚是俊美。 “加百列和米迦勒依然把你当成天使的一员，你的纯真和善良就是最好的代表。” 拉斐尔将一脸惊愕的格瑞斯拉了起来，捡起一旁的伞剑递给了格瑞斯，继续重复着之前的那句话： “孩子们都爱着你，他们一点都没有怪你，他们都希望你能继续和他们做朋友。” 格瑞斯流下了两行清泪，噙满泪珠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了消失很久的高光。 她接下了拉斐尔手中的伞剑，放在手心里重重地握了握。 清冷的月光照亮了格瑞斯清秀婉丽的脸，这一时刻的格瑞斯温柔亲和，如和煦的春风一般。 第149章 约书亚形象大改变1 “砰砰砰——” 贝克街221-b的大门传来了几声闷响，吵醒了正在客厅小憩的艾薇和哈德森太太。 “小绵羊！小绵羊！快给我们开门！” 门外传来了福尔摩斯粗犷的叫喊，艾薇和哈德森太太不但没有燃起怒火，反而都绽放出了如花般的笑容。 距离弗洛伦斯爆炸案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 艾薇摔成了脑震荡，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她能走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华人码头给朱先生道歉。 幸好朱先生宽宏大量，得知是因为受伤的原因才不得已旷工后，大手一挥，把扣半个月的工资减成了一个星期。 艾薇依然觉得朱先生是在公报私仇，合理怀疑他还在对之前两人大打出手的事情耿耿于怀。 要不是因为医疗费用太高，艾薇攒的积蓄用去了大半而无法继续承担生活开支的缘故，她还真想旷他一个月的。 约书亚就比较惨了，他比任何人都更接近爆炸中心，还被倒塌的房屋压了好几个小时。 据福尔摩斯所说的情况，约书亚还真是没了半条命。 受主要伤害的左半身有不同程度的骨折 左眼的眼球被玻璃碎渣割伤，失明了好一段时间。 颅骨被一块石头砸中，彻底开了花。 总而言之，就是右半身还能看出人样，左半身就是彻底废了。 经过医院的急救，贝尔女士的抢救，还有拉斐尔偷偷灌注大量圣水的补救。 约书亚在昏迷了整整10天后才“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 这两个星期，约书亚一直在sco养伤，今天就是约书亚从sco回到贝克街221-b的日子。 福尔摩斯主动请缨去接他回来，他说这是对约书亚拼死保护证据的一个奖励。 艾薇和哈德森太太兴奋地打开了门，只见福尔摩斯和贝尔女士笑吟吟地站在了门前，身后还带着露娜和托马斯两个小孩。 福尔摩斯的手上推着一把实木做成的小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浑身缠满白色绷带的人。 这人的整张脸都被绷带缠绕了起来，只剩下一张嘴和两个鼻孔用来出气。 要不是头顶留下的那小撮亚麻色卷发，艾薇还真没看出这个绷带娃娃是约书亚。 “噗嗤——” 艾薇愣了愣，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艾薇同学，是你吗？” 绷带里传出来一个闷闷的声音，有些清润又有些嘶哑。 确定是约书亚没错，可覆盖在绷带下的声音更是戳中了艾薇的笑点。 在哈德森太太请进众人之后，艾薇特意关上房门狠狠地开怀大笑了一段时间，惹得街上的众人纷纷加快了赶路的脚步。 等艾薇擦干笑出来的眼泪，重新出现在起居室时，贝尔女士已经给哈德森太太和福尔摩斯交待地差不多了。 据贝尔女士所说，约书亚虽然现在可以走动和说话，但他的神志依旧有些混乱和不清醒，身体依然需要继续调理。 艾薇对贝尔女士的话表示存疑，约书亚在平时就是个不清醒的样子，呆呆愣愣的，对所有事情都不上心，除了那些破侦探小说。 说完了之后，贝尔女士和两个小孩就开始拆起了约书亚的绷带。 艾薇有些紧张，她看过很多个狗血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在拆下绷带后总是会一鸣惊人。 现在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艾薇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一会儿嫌露娜拆得速度太慢，一会儿又嫌贝尔女士拆得太快。 “好好奇，但是又好紧张……” 艾薇又咽了咽口水，特意绕在了约书亚的背后。 等贝尔女士拆完了约书亚头上的最后一根绷带，除艾薇和福尔摩斯的四张脸齐齐凑到了约书亚的脸前，每个人的表情都波澜不惊。 “恢复得不错，就是这眼睛，我记得受伤的是左眼啊，怎么感觉两只眼睛都瞎了……” 第150章 约书亚形象大改变2 贝尔女士眯着眼睛，仔细瞧着约书亚脸上的每寸肌肤。 “我觉得，好像和以前的约书亚没什么两样，但又有些不一样……” “变得更老了。” “是因为下巴变方了吗？” “是因为老了。” 两个小孩一唱一和，热情和空灵相交织，更激起了艾薇的好奇。 “终于给我逮到机会了，我得找剪子来，把他那破刘海全剪了。” 哈德森太太一溜烟跑进了房门，拿了把剪刀出来，对着约书亚的头发就是一通比对。 艾薇极力压制住心里的好奇，慢慢走到了茶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腾腾的绿茶。 茶水冷却了一会儿，正好是艾薇最喜欢的温度。 她一饮而尽，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地装满了约书亚的身影。 艾薇只能看见约书亚的侧身，哈德森太太手忙脚乱的身体还挡住了大半。 阳光穿过窗户淋在约书亚薄得像纸片一样的身体上，将他的身形描出一个发着金光的边。 他整个人如壁画里的天使，浑身闪着一层圣洁的光辉。 “约书亚好像更瘦了……”艾薇自言自语了起来。 “不去看看吗？约书亚变得和以前不同了哦。” 福尔摩斯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没来由地打断了艾薇的思绪。 艾薇佯装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回道：“有什么不同？区区约书亚，一头卷毛的书呆子罢了。” “我记得你们是同学吧，你之前对他没什么想法吗？” “开玩笑？我欸，我欸！多少帅哥追着我要联系方式，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号人！” “普普通通的样子，平平常常的打扮，我才不会和这种人有……” “好了！大功告成！” “哎呀！露出了额头感觉都不一样了欸！” 哈德森太太的高喊和贝尔女士的夸赞打断了艾薇的心急如焚的辩解 艾薇和福尔摩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到了轮椅上安静坐着的约书亚身上。 托马斯和露娜将约书亚转了个九十度，艾薇这下真的对约书亚拆下绷带后的脸一览无余了。 约书亚的气质和以前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阴郁腼腆的男高中生，现在则是温润柔和的病弱少年。 他确实比以前更成熟了些，褪去了尖尖的下巴和青涩的婴儿肥，现在的方正下巴和清晰的脸型更显清俊和锐利。 艾薇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约书亚的大双眼皮，对他的印象永远都是那厚重的卷毛刘海和黑色的大框眼镜，她甚至不知道约书亚眼珠的颜色。 如今，他的刘海被哈德森太太梳了上去，只留下了几根亚麻色卷发搭在饱满圆润的额头上。 黑框眼镜早已被炸得不知所踪，约书亚的眉眼也就这样清晰地露了出来。 他的眉眼继承了欧洲人一贯的深邃，黑色的眉毛又粗又厚，和眼尾微落的深窝眼相配合。 浓密的眼睫毛放大了眼睛，棕色的眼珠成为了这张脸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泻在约书亚身上，亚麻色的卷发顺着微风轻轻飘摇。 他的嘴角缓缓抬起了一个弧度，在逆光下显得既英挺又蕴秀。 “还行吧，比以前好看点，和我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福尔摩斯毫不掩饰的自夸忽地打断了艾薇看久了的呆滞。 她一时乱了呼吸，心脏也延迟般地猛烈跳动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转移直视着约书亚的目光，白皙的脸上慢慢爬上一些晚霞般的红晕。 “还，还行吧，你眼睛还挺，挺俊的。” 艾薇紧张地结巴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言转换成了中文。 约书亚轻笑了一声，在外貌的加持下，再平常不过的笑声对艾薇来说也变得悦耳起来。 “艾薇同学，我，我没有眼镜了，我，我感觉我现在，现在是个瞎子……” 约书亚慢吞吞又呆愣愣地说道，一张嘴又回到了从前。 艾薇的脸在瞬间拉了下来，耳边再也听不到心脏的跳动，她神色如初，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再觉得他长得不错就一个茶壶敲死我自己。” 艾薇在心里默想着，表情换成了无语和烦躁。 第151章 晚霞下的交心之言1 傍晚，伦敦难得出了场晚霞。 半边天空被渲染成了紫红色的绫罗绸缎，如倒过来的、飘满泡沫的云海。 艾薇将约书亚推上了二楼的起居室，两人一起在偌大的窗户前看着云起云落、光影变幻。 “要喝茶吗？要吃点心吗？” 艾薇轻飘飘地说着，紫红的云彩印在她的眼底，浮上了一层朦胧。 约书亚摇摇头，呼吸渐稳，眼神发着直，似乎对不上焦。 “啊……我忘了，没有眼镜你看不见，可惜了这么好的晚霞，哈德森太太说明天就带你去配副眼镜。” 艾薇站起身，一边叹气一边走到约书亚的身后，欲将他推走。 “不，不用了，艾薇同学。” 约书亚结结巴巴地说着，语气里带着焦急。 “虽然我，我的眼前是模糊一片，但我依然看到那些紫红色的光彩。” “柔雾状的、轻飘然的、变幻莫测的……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约书亚的脖子和脸涨红了一片，深邃的眼睛里也染上了火烧云的光。 艾薇看着约书亚雕刻般的侧脸，她的眼神也不自觉失了焦，好像迷失在了漫天的晚霞中。 “艾，艾薇同学，我脸上沾到了番茄酱吗？” 约书亚疑惑地转向艾薇，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呆呆地眨了两下眼。 艾薇瞬间慌了神，脸上浮起了一层粉嫩。 她佯装捂着嘴咳了两声，眼睛往右看了看。 “对啊，沾了一些，不过现在你擦掉了……” 约书亚又擦了擦嘴角，两人的视线交错，齐齐泛上了红晕。 “我是想说，你以后可以露出额头来……最好把眼镜也摘了，长得还，还挺像低配版的吉姆·罗斯·斯图尔特的……” 艾薇侧过了脸，压低了声音说。 “但是上次在爱默生夫人的舞会上，你说我露额头很蠢。” “这句话我就当你是因为不清醒说的，你最好别惹我，小子！” “那我明天去问问哈德森太太，她说要带我去挑几件衣服。” “哦，注意安全就行……” 艾薇有意无意地回应着，她正了正色，轻轻咳了两声，拉了拉约书亚的衣角： “我想跟你说一下，最近……我很苦恼的事情，认真的。” 看着艾薇严肃的神色，约书亚马上就想到了之前猜测的多里安的事情。 “果然不出我所料，艾薇同学对多里安少爷的喜欢感到很苦恼，我应该好好疏解一下艾薇同学的情绪。” 约书亚更加确信，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不管艾薇同学接不接受多里安少爷的喜欢，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 “你每次出任务都会受伤，我们是不是应该要加强自己的实力了……” 好巧不巧，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同一时刻开了口，说的话也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思路。 约书亚如同五雷轰顶般张大了嘴巴，背后似有一道犀利的红光死死盯着他，约书亚顿时汗流浃背了起来。 艾薇的反应没有约书亚那么大，但她同样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艾薇唰一下猛站了起来，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升起，直冲向了她的头顶。 “你说什么？”她大声质问着约书亚。 “多里安，多里安他，他怎么？” 脑海中的疑问太多，说出口的却不过两三个词语。 约书亚慌忙往后倒着身体，刻意避开艾薇喷火的眼神，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艾薇大脑一热，话语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就是找不到出口。 第152章 晚霞下的交心之言2 无名的怒火直冲向心头，艾薇没来由地跺跺脚，拿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下去。 一杯接着一杯，全然顾不得嘴角淌下的水渍。 “他，他之前跟我坦白的，他说他和你签订契约就是为了找理由见你……” 约书亚唯唯诺诺地说着，艾薇每发出一声动静都让他不自觉抖动一下。 “我，我，我跟他说过了，说如果是喜欢你的话就应该保护你……” “保护我？”艾薇怒不可遏地回道，“那天晚上他差点掐死我！” “怎，怎么会……” “他就是个疯子！我才不要被一个疯子喜欢上，他爱喜欢谁喜欢谁去，找一个受得住他折磨的人喜欢去吧，我可不奉陪！咳咳咳……” 艾薇提高音量，又给自己灌了好几口水，一个不留神呛了一下，发出剧烈的咳嗽。 “艾薇同学！” 约书亚急忙从轮椅上跳了下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给艾薇顺着气。 “咳咳咳，他是恶魔你忘了吗？恶魔的话你也信咳咳咳……以后少跟他来往，也不许在我面前再提起他，听见没有！咳咳……” 艾薇猩红着双眼，怒气冲冲地宣泄着火气，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约书亚捏着拳头信誓旦旦地发誓，又作了无数个保证，这才将艾薇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分明需要照顾的是约书亚，最后却是约书亚搀扶着艾薇回到了卧室。 夜幕在不知不觉间降临，街灯被点亮，伦敦的生活进入了繁华的夜晚。 “艾薇同学，你想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提升我们的实力？” 约书亚坐在艾薇的床边，翻阅着手中的红皮书。 他的眼睛和书本只差了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艾薇甚至开始怀疑他是否是真瞎。 “对啊，你看看你，这次半边身体骨折，上次脚指头骨折，上上次昏迷不醒，上上上次全身……” 艾薇放下手中的草莓蛋糕，开始细数起约书亚加入sco后受伤的次数来。 “太痛苦了，我们在21世纪哪会受那么多伤，虽然有急速痊愈的魔药，但我们是人类，受伤时会痛的。” “还，还行吧，我都忘记了……” 约书亚揉着自己的肩，努力回想着自己受伤时的情景。 “啧……你自己是不觉得，但你得想想你的家人呀，如果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知道了，那不得心疼坏了。” 艾薇的话音刚落，约书亚的眼里顿时浮上了一层水雾。 高光在他的眼里渐渐显现，愁绪也浮在了他的脸上。 穿越到这里已经有三个月了，自己的不告而别早就在他的心里挖出了一道沟。 再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异世界不断地受伤，约书亚不敢想象爷爷奶奶流下的眼泪会有多么惊人。 “我们已经成年了，约书亚。” 艾薇用手拂去约书亚脸上的眼泪，看着他眼里的水雾，轻轻说着。 “这里处处是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但我们不能就此停滞不前，我们要反击回去，至少不要再让自己受到伤害。” 约书亚红着脸看着艾薇坚强又温柔的双眼，心里似有春风吹过，融化了冰雪，温暖了山间。 想要变得更强的念头忽然出现在了脑海里，一如之前在弗洛伦斯的夜晚一样。 “好！”约书亚喜上眉梢道，“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艾薇放开约书亚，坐在床上又吃了口草莓蛋糕。 她转转眼珠，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一块不小的蛋糕吃完，艾薇对着约书亚挑了挑眉，满面春风道： “去找sco呀，sco的人都特别厉害，他们一定有办法！” 第153章 sco的各显神通1 “跪下，向仁慈的天父祈祷我就告诉你。” “不好意思，我们家是学佛的，只向如来佛祖虔诚地祈祷。” 艾薇挤出礼貌的笑容，向一身黑的雅各布微微颔首。 “不信上天的主，实乃尔等凡人之大忌，你们！就等着下地狱吧！” 雅各布皱着眉，义正言辞地说道，不过在艾薇的耳朵里都是空穴来风。 他哼了一声，戴上单边眼镜，又拿起桌边那本厚厚的圣经。 “我们只是问了一句希尔达小姐在哪里。” 艾薇皱着眉撑着笑，手上的拳头马上要按捺不住。 “我身为基督教徒，有着天之骄子的称号，尔等凡人，也配和我这个虔诚的神父说话！” 雅各布挺直了身姿，扬着下巴撅起了嘴。 他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炯炯地盯着艾薇身后的约书亚。 “你！小辈！”雅各布直直指向了约书亚，“伟大的天父下达了指示，让你给我撰写余下的文件，你不得违抗命令！” 雅各布雷霆震喝道，说完便熄了声音扬长而去，留下艾薇和约书亚两人面面相觑。 “这个点，应该是上教堂去了。” 约书亚挠挠头，将雅各布桌上的文件合拢整理了干净。 “约书亚！” 托马斯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他举高双手，脸上洋溢着太阳花般的微笑。 “托马斯！你好吗！” 艾薇蹲下身来给了托马斯一个热烈的拥抱，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还有我。” 身后突然传来空灵的声音，露娜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两人身后，吓得艾薇打了一个激灵。 露娜的头发变成了黑色长直，一直垂到了腰间，手里的洋娃娃也换了发型，和露娜穿得一模一样。 “还有小露娜！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 艾薇也给了露娜一个轻柔的拥抱，脸颊凑过去轻轻贴了贴她的小脸。 露娜依然面无表情，但艾薇明显能感觉出来她身体的僵硬。 “艾薇小姐今天为什么来约翰斯报社啦！”托马斯扬着大大的微笑问道。 “他们想变得和我们一样强大。” 还未等艾薇和约书亚开口，露娜便抢先回复了托马斯。 “为什么他们想变得和我们一样强大？” “因为他们不想再受伤了。” 艾薇睁大双眼看了看约书亚，约书亚耸了耸肩，接着摇了摇头。 露娜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艾薇的脸，深如冰潭的眼睛似有千尺深。 “还有，被一只恶魔羞辱了很不服气……” “啊——” 艾薇大惊失色地捂住露娜的嘴，慌忙阻止她的童言无忌。 “哦！你们不想被打败，所以特意来找我们学习如何变强！” 托马斯自信地比了个肌肉手势，朝着约书亚挑挑眉，露出洁白的牙齿。 “嗯嗯，没错！”约书亚微笑着点点头，“你们有什么秘诀或者技巧吗？” “没有！” 托马斯的笑容扬得更大，向一脸无奈的艾薇眨了眨眼。 “我们生来就很强，超强！” 露娜轻轻推开艾薇的手，低声但高调地说着，和托马斯一起比着肌肉手势。 耀眼的光芒照在了自信无比的两人身上，艾薇和约书亚交换了一个绝望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第154章 sco的各显神通2 说来也是，托马斯能随意改变身体的形态，只要有缝隙，他便可以随意进出。 露娜更是不用说，她手里的洋娃娃一旦暴走起来完全不亚于任何一件杀伤力极强的武器。 这都不是普通人类所能做到的，艾薇和约书亚只是人肉之躯，完全不能和他们比拟。 他们生来确实很强，超强！ “那，那还有没有人类可以后天变强的方法。” 艾薇扶着额，带着一丝希望询问两个小孩。 “有！约翰逊先生和麦考夫先生告诉过我们他们受人尊敬的原因！”托马斯叉着腰，得意地说道。 露娜学着约翰逊的样子，两腿分开，一脚向前，眯着眼睛说： “你要有钱！更要有权！” 艾薇脑袋上的黑线简直能煮碗面条，她绝望地趴在桌子上。 分明只是交流了几分钟，艾薇就累得再也不想说话。 “那个，我和艾薇同学现在一穷二白，实在是没有经商的底气和心情。” 约书亚蹲在两人面前，一边流着冷汗一边强撑着微笑。 “那就像维克多先生一样，被抓进俄罗斯帝国，基因改造后就会变得超强！” “或者像亚历山大一样，家里有巨人族的基因，就能一手一个敌人，超强！” “约书亚戴上眼镜不那么老了。” “但是也没以前那么年轻了。” 两个小孩一唱一和，就是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约书亚也郁闷地低下了头，两边的气氛一冰一热，明显是两个世界。 “约书亚，你回来了，伤势恢复得怎么样！” 身穿白大褂的贝尔女士突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手上还捏着一瓶热气腾腾的黑色魔药。 约书亚下意识地四处找地方躲起来，奈何桌子底下和窗帘后面早已被托马斯和露娜抢先了一步。 “哎呀，这不是艾薇小姐吗！您的伤势恢复得如何，头还晕吗，眼睛还模糊吗，能走直线吗？” 贝尔女士快步走向了伫立不动的艾薇，热情地拉起了她的手。 “要不要试试我刚研制出来的魔药！喝了能让你的身体变得轻盈，像气球一样飘在天上哦！” 贝尔女士图穷匕见，举高了手中的黑色药水。 约书亚见状拼命阻止着贝尔女士逐渐抬高的手。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贝尔女士，请您帮帮我们！” 谁知艾薇展开笑颜，顺势接过贝尔女士递来的黑色药水，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晃荡着。 “欸，你……” “我知道贝尔女士您妙手回春，是个魔药天才！” “是吗，哈哈哈，没有啦……” “不，我是说真的！” 艾薇在贝尔女士娇羞的扭捏中将手里的黑色药水不经意地放到了桌上。 随后她深情地拉起了贝尔女士的手，注视的双眼聚精会神。 “我从十年前开始就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巫师，每天都盼望着能收到猫头鹰送来的入学通知书。” “猫头鹰？你怎么知道我家cupcake，它很可爱哦，但是它不送信……” “我也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能够进入霍格沃茨，拥有自己的专属魔杖，成为一名优秀的女巫，骑着扫把飞越珠穆朗玛峰！” “霍格沃茨是什么？魔杖又是什么？我只会魔药，我不会用扫把飞行啊……” 艾薇的眼里闪着强烈的欲望，步步紧逼。 贝尔女士尴尬地笑着，被艾薇生生逼至了角落。 “贝尔小姐，嗨，贝尔小姐，贝尔小姐，贝尔，小姐……” “我，我在，您请说……” 贝尔女士的后背已然抵上了白墙，被艾薇撑开的两只手圈在了中间。 约书亚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两个小孩也探出了两颗小圆头，默默注视着墙边的两位女士。 “只有您能满足我儿时的心愿了！” “请您教我炼制魔药吧！” 艾薇声势铿锵地洪喝道，整个报社忽然安静了下来，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可，可以呀，当然可以教您。”贝尔女士轻声说道。 “但是制作魔药的材料必须由您自己采集和种植，不然魔药的配制无法成功的。” “啊？制作魔药的材料？” 艾薇终于放开了贝尔，两人一下子有了距离，让贝尔女士好好松了一口气。 “对呀对呀！”贝尔女士微笑着说道。 “材料很重要，我经常要去世界各地采集原料，在爱尔兰的老家也有不少的地皮，里面都是我亲手种植的珍稀材料，这些都是制造魔药的基础！” 贝尔女士越说越激动，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自己的魔药来。 局面瞬间发生了变化，换成贝尔女士开始步步紧逼艾薇了。 “一瓶简单的魔药至少要用到五种材料，最最重要的就是珍稀物种。” “你时常要去造访格陵兰岛的烈焰火洞，抓十来个头顶喷火的鱼，你还要去阿尔卑斯山守株待兔，运气好的话，三天就能抓到长着长耳朵的高山羊。” “最难抓的当属亚马逊的蟒蛇，它虽然最为平常，但你必须在它流泪时拔下它眼睛下方的金色鳞片。” 贝尔女士明显兴奋了起来，反观艾薇却是慌乱地咽了咽口水，眼里透着清晰的惧色。 “我很欢迎您的加入，艾薇小姐，您可以先从简单的做起，在泰晤士河边的淤泥里捞出5条长着绿毛的蚯蚓出来，就可以和我一起去金丝毛猴的洞里拔他们的指甲！” “不不不不不！” 艾薇再也受不了了，她跳到一边，急忙摆着手，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轻飘动荡。 “我，我，这和我想的太不一样了，您能成为贝尔小姐真是了不起。” “艾薇小姐，虽然我是千年一遇的天才魔药女巫，但我相信，在我的教导下，您也可以在魔药上大放光彩！” 贝尔女士还在穷追不舍，艾薇慌忙跑到托马斯藏身的桌子旁，和他一同瑟瑟发抖起来。 “巫师的世界这么疯狂吗？还是只有疯狂的人才能成为巫师啊！” 第155章 卓越的武器制造者 阶梯巷的人们络绎不绝，位处转角二楼的约翰斯报社更是热闹。 “艾薇小姐！我很需要您这样的人才！请您做我的副手！下一个获得毒蘑菇优秀女巫奖的必将是您！” “我不要啊——” 艾薇在报社里四处闪躲，绕着办公桌狂奔。 贝尔女士在艾薇的身后紧跟着，眼里闪着渴求的高光，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约书亚的眼前时不时飘过黑色和葡萄紫红的残影。 他紧靠着门，不敢踏入“战场”一寸。 “哦哦哦哦哦！追人游戏！” “哦哦哦哦哦哦哦——” 托马斯和露娜在不知何时悄然加入了追逐赛。 露娜瞪大眼睛，面无表情，这个表情代表着兴奋。 托马斯则举高双手，眼睛双双弯成了月牙。 四人如一阵疾风在报社里呼啸，如果速度再快些，完全可以将办公桌上的纸张一扫而空。 报社里的笑声和喊叫声不绝于耳，约书亚闭上眼睛扶上额头，四人不断地转圈早已让他头晕目眩。 “别，别跑了，楼底的顾客会投诉……啊——” 一股不可抗力突然席卷了约书亚的背部，他整个人展开扑倒在松木地面上，是背后忽然打开的门。 “啊！” 约书亚摔倒的身体成了艾薇逃跑的阻碍。 她猝不及防地被约书亚绊了一脚，重重压在了约书亚的背上。 “啊——” 贝尔小姐也未能及时刹住车，略显丰腴的身体也被绊倒，压在了艾薇的背上。 约书亚闷哼一声，整张脸皱了起来，艾薇在上方惨叫着，手脚不停地扑腾。 “哦吼！现在是金字塔游戏！” 托马斯看见前方的人墙，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在原地一跃，跳上了贝尔女士的背。 他站起身来大声欢呼，手臂像两只挥舞的旗帜。 “哦哦哦——那我也要。” 露娜慢悠悠地走到“叠罗汉”前，无神的双眼看了看站在高处的托马斯。 她沉默了几秒，举高手中的洋娃娃，向前扑倒在约书亚伸长的双腿上。 艾薇和贝尔女士在约书亚的身上惨叫着，托马斯咯咯地笑着，露娜压低了嗓子，在地板上“哦”着。 吵闹声交织了整个报社，目睹一切的希尔达伫立在报社门口，表情堂皇。 “你们在干什么？” “啊啊！托马斯！快给我下去！” “希尔达！快来帮忙！把这臭小子给我拉下去！我背要散架了！” 希尔达放下手中的长枪，上前将托马斯抱了下来。 实在是抱不动贝尔女士，希尔达转身抱上了她晃悠着的两条腿，一个前翻将她拖下了人墙。 “欸，艾薇小姐，好久不见，您近来可好。” 希尔达将艾薇抱了起来，艾薇整了整凌乱的头发，随意回了个招呼。 “还有约书亚，你的伤好些了吗……约书亚好像没气了。” 约书亚似乎已经没有了动静，经过贝尔女士的一系列抢救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你看吧，动不动就受伤，身体素质一天不如一天。” 艾薇嘟着嘴转了转肩膀，对一旁不省人事的约书亚说道。 “听雅各布说，艾薇小姐在找我，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希尔达拿起放在一旁的斧头，斧头的刀面泛着银光，看起来锋利无比。 可惜平整的刀刃上有些坑洼不平，还有两个大缺口。 “对，我要找你。” 面对希尔达，艾薇顿时变得喜眉笑眼了起来。 “你能教教约书亚使用他的光剑吗？” “可是我不会使用他的光剑。” 希尔达眨巴着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确实没有谦虚或说谎。 “怎，怎么会呢，他的武器不是你制造出来的吗？”艾薇歪歪头，疑惑地问道。 “是我造出来的，但是武器的想法都是约书亚跟我说的，就是，他说什么我做什么。” 约书亚闻言慢慢缓了回来，他戴上眼镜，声音飘飘忽忽： “我跟她说，想要一把能通电的武器，平时方便携带就好，然后画了示意图，她就做出来了。” “对，就是这样。” 希尔达从自己的工位上拿了好些武器，有狼牙棒、有流星锤、有步枪、有长剑，还有一把电动的锯子。 希尔达将这些武器堆成一堆，随手扔在自己的空桌上，和亚历山大放满绿植的桌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1881年就有电锯了吗？”艾薇惊讶地回头问了问约书亚。 “艾薇小姐，您有武器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为您制作一把趁手的武器。” 艾薇兴奋地在原地跳了跳，她的脸上爬了一层红色，喜悦和激动溢于言表： “真的吗？我自己的武器！” “当然了，您身处在危险的环境中，多一件得心应手的武器自然也会多一分把握。” 希尔达弯了弯嘴角，红色高马尾衬得她的笑容更加恬静。 “请告诉我您的需求吧，我会尽我所能为您打造。” “那我要十一英寸的魔杖，冬青木制成的，内芯是凤凰羽毛，可以打败伏地魔的那种！” “呃……您在说什么？”希尔达又眨了眨眼，表情忍俊不禁。 “艾薇同学，希尔达小姐是人类，做不出哈利·波特的魔杖……” 约书亚用双手捂住了双眼，仰头闷闷地说着。 “如果不知道具体的需求，那艾薇小姐和约书亚到我制作武器的地方来吧，我正好要到那儿去。” 希尔达的笑容更甚，向约书亚和艾薇发出了邀请。 “可我还是想要哈利·波特的魔杖，不然的话，神秘博士的音速起子也可以！” “艾薇小姐，你，你真可爱……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希尔达小姐现在能制作出来的武器吧。” 约书亚的语气无奈又飘然，他轻笑一声，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起身走到艾薇的身后。 与报社里的众人告别后，约书亚、艾薇和希尔达三人一起上了阶梯。 第156章 希尔达的武器测试场1 “你喜欢短刀还是长剑？连弩还是火炮？” 希尔达拉下墙上的闸门，一条狭长的走廊在瞬间被白光照亮。 目不暇接的武器布满了走廊的两面墙，让看似没有尽头的走廊更加狭窄。 黑色漆面泛着冷却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整条武器长廊的氛围又压抑又透凉，让第一次见识的艾薇和约书亚顿觉毛骨悚然。 “约书亚的想法很新颖，我在他的想法上又设计出来了很多有关电的武器。” 希尔达在前方慢慢走着，时不时停下轻抚那些反光的漆皮。 在艾薇的视角里，希尔达意味着安全感。 先前遭遇华人集市的人偶危机时，希尔达果敢的身手和一往无前的勇气早已让艾薇对她刮目相看。 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黑色兵器和火药炮筒，想依靠在希尔达身边的迫切再一次油然而生。 艾薇的心情早已从抵触杀人兵器的不寒而栗，转为了对武器制造者的热情崇拜。 “希尔达小姐，我可以看看你新发明的武器吗？” 艾薇背上双手，一步一跳地甩开约书亚，饱含期冀的目光望向了比她高一个头的希尔达。 “我想想……” 希尔达浓密的睫毛在半空中如蝴蝶一样扑闪着翅膀。 “淬毒的枪、发电的鞭、冰冻的剑，还有能爆炸的十字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要不一个个来试试吧！” 话音刚落，希尔达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拿下了一把通体水蓝的三叉戟。 她将三叉戟的尖端插入墙上隐藏的凹槽里，随即用力往前推去。 整个过程顺畅流利，艾薇和约书亚还在发愣之时，等人高的墙被整个推开，露出了墙后黑黝黝的空间。 “来吧，这是我的武器测试场，用来测试武器强度。” 希尔达率先进入了黑暗里，双眼在黑暗中散发着琥珀色的光。 艾薇和约书亚紧随其后，可希尔达不知何时消失了身影，艾薇只得和约书亚一起摸索着向前探路。 黑暗里一片静谧，艾薇试着喊了声希尔达，却只得到了自己声音的阵阵回响。 四周没有任何参照物，脚下也没有碰到任何的障碍，仿佛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旷野。 “啪嗒！” 白光又一次照亮了整个空间，艾薇和约书亚不由得闭上了双眼，以缓冲眼睛突然受到的强光刺激。 “这是……这是报社里面吗？” 约书亚挣扎着睁开了双眼，眼前的视线虽然有些模糊，但勉强能够分辨周围的环境。 “什么？” 艾薇也慢慢睁开了双眼，待看清眼前的空地后，她不禁睁大双眼，惊呼出了声。 与挂满武器的狭窄长廊不同，长廊后的空间并非密闭，而是一望无际的广阔荒原。 地上的枯草伴着泥沙，远方的断壁连着残垣，天上掠过层层白云，时不时吹来的劲风卷着漫天黄沙。 这个场景，艾薇只在美国的牛仔电影里才看到过。 “不会吧，这小楼里，怎么会，不可能……” 艾薇刚否定“西部世界”的存在，地上的沙砾便实实在在地吹进了约书亚因为震惊而忘记闭上的嘴里。 “呸呸呸！艾薇同学，这个泥沙好像是真的。” 约书亚苦丧着脸，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里的真实性。 “艾薇小姐觉得怎么样？这是我最喜欢的场景，让我感觉回到了家乡。” 希尔达抱着几件武器向艾薇和约书亚走来，红色的长马尾随风而起，看起来恣意又冷峻。 “请告诉我这是怎么做到的！实在是太酷了！” 艾薇双眼放着光，张开双臂感受着凉意吹过。 “这是贝尔女士的好友为我们打造的，涉及到巫师他们的世界，我也不知道其原理是什么。” 第157章 希尔达的武器测试场2 希尔达将怀中的武器一个个整齐地摆放在一边，浊风紧贴着地面越过武器，不留下一丝泥沙。 “不只有得克萨斯州的荒原，还有浩瀚无垠的宇宙和大西洋正中的荒岛。”希尔达贴心解释着。 “如果是我，我会很期待在宇宙中瞄准一个小行星，以此来测试坦克和原子弹的威力！” 艾薇激动地说着，双眼里射出激越振奋的光芒。 希尔达听后莞尔一笑，声音温柔：“虽然不知道您说的武器是什么，但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建造出来，用他们来对抗伤害我们的敌人。” “欸，这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约书亚的轻叹随着风沙吹了过来，艾薇朝他的方向望去，眼里顿时又冒出了兴奋的光。 20多个脚上踩着橡胶轮子的铁盔甲齐齐往这边来袭。 他们如同一支小型的罗马军队，右手拿着长矛，左手拿着齐人高的护盾，步伐整齐划一，好不英姿飒爽。 “这是约翰逊先生买来的‘靶子’，是专门用来测试武器强度的。”希尔达在艾薇的身后解释道。 “这次不用大型热武器，用这些小兵就够了。” 说完，那些盔甲在距离艾薇10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齐齐做出了准备进攻的姿势。 艾薇突然被希尔达塞了一把晶莹剔透的长剑，冰凉的触感让艾薇不觉浑身一抖。 长剑的浑身呈冰蓝色，剑身锋利，雕琢精美，还散发着丝丝的白气。 如果有居住在北冰洋的海神，那他们的“定海神针”说不定就是这把冰剑。 对于北冰洋的海神来说是一把好武器，但对于常年居住在温带的艾薇来说，实在是太冰了！ 没过几秒，她拿着剑的手就被冻得通红，不得不频繁地换手拿取。 “嘶——看来要改造一下冰冻剑的手柄……”希尔达在小本上慢慢记载。 艾薇拿着长剑走上前去，她托起重重的剑身，歪歪扭扭地砍向面前的盔甲人。 仅是触碰到盔甲的1秒，晶莹的蓝冰便从肩部蔓延了半个身体。 冰块蔓延的速度很快，不到三秒便冰封了整个盔甲的身体，连同轮胎下的半平米土地。 “啊啊！”艾薇尖叫着跳到一边，慌忙甩掉了爬上鞋子的碎冰。 “踢它一脚，艾薇小姐！”希尔达在后方喊着。 艾薇半信半疑地走上前，轻轻抬脚踢了过去。 冰裂从它的腿部开始，迅速爬满了盔甲人的全身。 “砰啪”的声音传来，盔甲人的身体瞬间变得四分五裂，如块块积木一样满地坍塌。 约书亚及时将惊呆的艾薇抽离了“积木”倒下的范围，丢掉冰冻剑，艾薇的双手已经红得发热了。 “看来还有很多需要改造的地方，维克多先生的能力确实很强大。” 希尔达接过艾薇递来的长剑，随手往远处的土地扔去。 “砰——” 冰蓝的长剑在顷刻间碎成了一地冰渣，艾薇和约书亚不禁吓了一跳。 希尔达的红色马尾随着劲风飘荡，她怔怔地看着远处的碎渣，背影看起来十分寂寥。 “希尔达小姐，武器不过关也不至于直接销毁吧，您……您生气了吗？” 约书亚小声唤着希尔达直立的背影。 “不是……我就随手一扔，没想到直接碎了。” 希尔达慢慢转过了身，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还是琥珀色的眼睛，还是浓密卷翘的长睫毛。 她抬起了手中的小本，嘴里不断喃喃自语。 “力量很强大，但也很脆弱，可能发展为一次性产品……” 第158章 武器测试容易误伤 “艾薇小姐，请您再试试这个。” 希尔达又塞给了艾薇一块长条状的木头，木条长长窄窄的，状似18世纪的遂发手枪，下端还设有一个枪托和扳机。 说是枪却没有枪口，说是杖也不够长。 艾薇发现这根木条上还刻着些弯弯扭扭的蔷薇花，对这把武器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这是什么武器？还有雕花？”艾薇来来回回转着木条问道。 “这叫十字弓，是弩箭的一种，用来偷袭最好不过了。”希尔达将十字弓从艾薇手上拿了回来。 “上面的花纹好看吗？是德国的宫廷制造，特意给威廉皇帝制作的贴身物件，前几个月被当做礼品送给了维多利亚女王的小儿子。” 希尔达扣下十字弓顶端的暗扣，两根细钢条如飞弹般弹了出来。 空气似乎被扇了一巴掌，呼啸着申诉不满。 细钢条之间绑着一根粗如意大利面的黄色橡胶，这便是弓箭的弦丝了。 “给皇帝的武器，送给王子的礼物，为什么会在希尔达小姐的手上？” 约书亚摸了摸十字弓上雕刻的蔷薇花，又看了看木条顶端的松木花纹，怎么想也想不通希尔达和德国皇帝的关系。 “对哦，虽然十字弓看起来很帅气，但是给德国皇帝制造的武器起码得用黄金或者珠钻装饰吧，还有这个花纹……怎么看怎么不像皇室用品。” 十字弓又传到了艾薇的手上，艾薇左看右看，嘟啷着提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呃……” 希尔达摸了摸鼻子，眼睛不自觉飘忽了起来。 “因为……因为这个是那把枪的仿品，那场晚宴声势浩大，我看没人看守礼品库就和托马斯一起溜进去看了看这把枪，然后……然后回来仿造样式制作了出来。” 希尔达越说声音越小，她背着手偏着头，就是不再看约书亚和艾薇，双颊也泛上了淡淡红晕。 艾薇和约书亚双双轻笑出了声，希尔达看着冷静严肃有礼节，原来也如倔强小老头一样，内心里是对武器的疯狂爱恋。 艾薇扣了扣弓身上的凹陷，轻咳了几下，转身走到了盔甲兵面前。 她特意走远了些，大概有100来米的距离。 “这个射程大致可以，按下扳机，弩箭会自动上膛。”希尔达带着约书亚走到了一边。 艾薇侧着身，抬起手，扣紧了粗糙的扳机。 十字弓看着轻巧，实际上还是有些重量。 艾薇没怎么锻炼过手臂力量，时间不过一分钟，她已经觉得稍稍有些吃力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按下扳机。 顶端的木头撑开，一截钢铁弩箭被顶了上来，橡胶弓弦拉紧，闪着寒光的尖端也攀上了弓头，正蓄势待发。 艾薇瞄准了最前方的盔甲兵，重重按下了紧绷着的扳机。 黑色的弩箭如一发子弹，飞速射向了前方。 空中滑过一弯不小的弧度，黑色肉眼可见地往地上直直栽去。 艾薇只听得“咻”的一发声响，紧接着便是“轰”的一声惊雷。 黑色弩箭在射程不到一半的地方就发生了爆炸，威力不亚于一颗小型的手榴弹。 一时间，浓烟滚滚，尘土飞扬，艾薇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吓了一大跳。 十字弓本就沉重，强大的后坐力袭来，艾薇一个不留神将十字弓甩飞了出去。 机械灵巧，在触地的瞬间又将一发弩箭急急地发射了出去，这次的弧度终点正好对着艾薇。 艾薇的耳边满是爆炸的余韵和轰响，她狰狞着表情在原地捂住了耳朵，直到那声延绵不绝的“咻”声再度来临。 她看着半空中朝自己飞来的黑色小物件，一时血浆直冲头顶，双腿如同灌了铅杵在原地，死活不听大脑的指令。 “什么情况？” 艾薇眼睁睁看着尾部包着火药的弩箭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忍不住呢喃了一句。 难道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会身亡吗？还是半身不遂？在这个时代半身不遂，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躲是躲不过，艾薇不由得闭上了双眼，等待冲天的火光吞噬她的身体，等待刺眼的白光爆满她的眼眶。 “轰隆——” 爆炸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耳道，耳鸣声随之而来，还有大脑中的一片嗡嗡鸣叫。 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了，但幸运的是，没有想象中的灼烧剧痛，也没有印象中的火光冲天。 身体慢慢有了知觉，一抹红色突然闯进了艾薇的光感里，艾薇这才发现希尔达将她扛了起来。 感受到希尔达矫健的身手和健壮的肌肉，艾薇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脖子连着整个头都发起了烫。 她决定将这个原因归结为死而逃生的刺激和重力相加的血液循环。 “艾薇同学！艾薇同学！你还好吗！咳咳咳……” 浓烟中冲出了一个瘦高的身影，约书亚拨开层层白烟，一边咳嗽一边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跑来。 希达尔将艾薇稳稳放到了地上，艾薇紧紧抱住希尔达的手臂，一时还分不清楚眼前的情况。 “啊——” 约书亚好容易跑到艾薇和希尔达的近处，一只黑色铁壳从天而降，正巧砸到约书亚的后脑勺。 他不摔倒，就不是约书亚了。 艾薇看了看扑倒在地的约书亚，又捏了捏希尔达紧绷着的手臂肌肉，更想把之前觉得约书亚很帅的自己踹一脚。 “问题很大啊，虽然杀伤力很强，但重量过重，携带不方便，后坐力太强，射程不稳定，速度慢，容易反杀自己不保险，还有……” 希尔达又掏出了自己的小本子，一边写一边挤出空余将约书亚拉了起来。 “碎片多，容易殃及他人……” “不不不，也算一个杀伤力强的一个优点。” 希尔达将最后一行字画了个圈，用一行标记领向了纸张的最上边。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希尔达小姐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伤走进贝尔小姐的医疗室了。” 约书亚摸着后脑勺，皱着眉头呆呆地说着。 第159章 最后一项武器测试1 “那把淬毒的枪还是不给艾薇小姐您用了，首先是不清楚您的射击水平，再者是……” 希尔达重重吐了口浊气，声音无奈又似乎在忍着笑。 “沃尔特先生之前用过，但他吃完了一整个鸡肉三明治才想起来要用解药洗手，那天我们差点损失了一位混血德古拉。” 看着希尔达抖动的肩头，艾薇瘪瘪嘴，稍稍朝上翻了个白眼。 整个sco的人看起来都不正常，也不知该说他们是缺心眼还是缺根弦。 没来由的，艾薇突然觉得特别累，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心里兜了太多的想法，沉甸甸的累。 约书亚和希尔达并没有看出艾薇脸上的神态变化，两人捣鼓着最后一件武器，危险程度越高，他们越跃跃欲试。 “比起原来的世界，约书亚好像更适合这里……” 心底深处的一个想法毫无征兆地闯进了艾薇的心头，让她不住地蹙起眉头。 “皇室组织的邀约，莫里亚蒂的欣赏，连着一颗心的同伴们，永远不觉得麻烦的莽撞，越要命越来劲的顽强……凭什么呀，这个书呆子……” 艾薇的瞳孔一沉，脸色愈发地难看。 这两个月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沉重终于被她找到了锁孔。 “艾薇同学，艾薇同学，试试这个！” 约书亚拿着一根银黑色的长鞭跑了过来，他的腿虽然很长，但细得过分，被风吹一下便会像小树苗一样折倒在地。 “我不要，我好累，我想睡觉。” 艾薇面无表情地架起了手，扭头过去闭上了双眼。 “艾，艾薇同学……” 约书亚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失望，但他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艾薇小姐累了吗？抱歉，是我没有注意到您的身体素质状况。” 希尔达在约书亚的身后说着，一字一句都刺入了艾薇的心间。 “这把带闪电的长鞭是我根据约书亚的想法制作出来的，不得不说约书亚的眼光真是远见。” 艾薇的眼角微微抽动了几下。 “您没有受过射击训练，所以我不确定这把武器是否合适您，毕竟您只是个普通人。” 艾薇不服气地从嗓子里哼了一声。 “您要是不会用这样需要力气的武器也没有关系的，我会制作一种更适合小女孩使用的防身武器。” 艾薇的眉毛翘得老高，马上就要竖立在脸上，只不过她并没有注意到。 “我想想，比如说，藏在羽毛扇子中的尖刺，装在蓝宝石项链中毒药喷剂，缠绕在手腕上的软刀，或者……削尖了的筷子或者头梳怎么样？” “拿给我！” 艾薇一把抢下约书亚手中的长鞭，声音如尖锐的开水壶般让人发毛。 约书亚被吓得后退了几步，在约书亚眼里，此时的艾薇正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黑猫。 她绷紧了身子，全身的肌肉都在颤动。 尤其是那张平时如栀子花一般水灵的脸，就算是最和善的圣诞老人见到她也会从烟囱里爬回去。 更别说本来就害怕她生气的约书亚，还有被一嗓子喊立正了的希尔达。 “是我惹怒了艾薇小姐吗？”希尔达对着约书亚悄悄耳语。 “我，我也不知道，艾薇同学的情绪一直是这样的。”约书亚用手挡住嘴巴耳语了回去。 殊不知两人的举动都被艾薇看得一清二楚，这对她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内心的火焰被彻底点燃，艾薇轻哼一声，转了转眼珠，目光炯炯地看着整装待发的盔甲兵们。 她两腿岔开，右手轻轻一甩将长鞭散落，细如脆藕的手指牢牢缠住了雕刻着龙纹的黑色金属。 “艾薇小姐，顶端有一个不明显的开关，您勾手就能按下去。”希尔达站在一旁喊着。 艾薇伸手向上探去，果不其然，在手柄和鞭绳的连接处有一个不小的凸点，她按了按，能够很轻松地活动。 “滋啦啦——” 在艾薇重重按下小凸点的瞬间，银白色的闪电从手柄中窜出，如一条灵巧的水蛇往顶端爬去。 电流过大，黑色的鞭绳被电压带起，在空中不安分地扭动着，同时还发着“滋滋”的叫声。 麻绳一样的鞭绳连接着轻巧的手柄，手柄对于艾薇来说有些难以抓控，好几次都差点让它脱手。 第160章 最后一项武器测试2 “强大的电流通向长鞭的全身，需要手臂有一定力气的人抓控。同时，长鞭本身就灵巧轻便，需要有一定柔度和韧性的人来管控鞭绳。” 艾薇的状态被希尔达全部看在眼里，她在一旁认真分析起来。 “这个武器我测试了很久，实在是没有人能够胜任，亚历山大不能灵活驾驭，托马斯力气又太小。” 方才猛然冲出来的电流属实是吓了艾薇一跳，导致她的心里一直有种恐慌的情绪。 心不定则身不稳，身不稳则力难使。 艾薇的右手随着电流四下摆动着，她不得不努力将心底的情绪全部释放，重新集中起精神来。 长舒一口气后，艾薇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再注意一下电流冲撞的方向和规律，有了这个把控，艾薇暂时能将右手的摆动弧度减少一些了。 手里的铁棒还是如强度开到最大的筋膜枪一样抖动不停，但艾薇不想再耗费时间在这上面。 接下来是出招，对准前方的敌人，甩动鞭子抽过去。 艾薇抬起手柄，用力将长鞭挥向最近的盔甲兵。 “欸欸欸！” 长鞭并未如艾薇预期的那样打向盔甲兵，而是在距离盾牌一米的地方扑空了过去。 银黑色的长鞭如亮丽的闪电抽断空气，转换了方向迅速朝艾薇反扑回来，惊得艾薇慌乱叫出了声。 “滋啦——” 势如破竹的长鞭带着闷厚的声音响彻了方圆十里，约书亚听得心跳骤停，差点就要冲上去。 “艾薇小姐有自己的办法，你上去只会破坏她接下来的动作。” 希尔达一个手臂拦下了约书亚，聚精会神地看着尘土中的艾薇。 艾薇借着惯性朝前转了个身，右手并没有朝反方向拉去，而是继续往左挥着手柄，加速了长鞭在空中舞动的速度。 “再快点儿才行。” 艾薇咬着牙关，在心里默默思考。 她加速了脚下的旋转，一个急转过去，她觉得自己的右手在瞬间充满了力气。 “呃！嘿！” 艾薇转动手腕，卯足了力气将长鞭往地上甩去。 “滋——啪！” 声破长空的清脆鞭声如一道闪电划破了静谧。 长鞭被如愿以偿甩在地上，触地的瞬间又弹了起来。 银蛇接触过的地面被打出了一道不浅的鞭痕，尘土四起，消散在风中。 艾薇继续转着手腕，脚下的步伐不停。 她不断判断鞭绳即将挥去的方向，确保自己的速度永远快于长鞭。 同时尝试控制手腕，将不听话的长鞭转向它该去的地方。 不一会儿，立在前面的盔甲兵齐齐倒地，盔甲上都不约而同带着一道不短的黑色凹陷。 有的是被抽打向后，有的是被击打左右，总之就是一个四面八方。 几个回合下来，艾薇早已是气喘吁吁。 好在她已经摸索出了自己的节奏，银黑色的长蛇在她手上乖如一只鞋带。 “艾薇小姐好像已经驯服这匹野马了，她是怎么做到的？能够判断长鞭攻击的方位。” “那是必须的，艾薇同学是我们学校数学最好的人！” 艾薇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无我境界，旁边的两人早已淡出她的视野，耳边呼啸的飓风也停止了着急的步伐。 这让她感觉很好，她的心情从未如此平静，身体也如过山风一样轻便无阻。 艾薇来了劲头，她猛跑几步，用力挥出长鞭，将最右边的盔甲兵层层缠住。 “别呀，艾薇小姐，它的重量相当于一辆马车，你没有拉动它的力气的！” 希尔达慌忙喊着，双脚早已出动，往艾薇的方向跑去。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艾薇攥住柄手用力往外一拉，盔甲兵没有移动不说，还突然往后退了好几米。 “啊——” 艾薇顿觉不妙，巨大的力气将她整个人往前拉去，那阵恐慌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盔甲兵顺着缠绕的鞭绳又绕了几圈，将艾薇整个人甩了起来。 “艾薇同学！” “啊——” 盔甲兵像是有生命似地不愿停下，甚至越来越快。 艾薇死死抓住手柄，面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只能偶尔瞧见一个红色的残影。 “快放手，艾薇小姐！我接住你！” 熟悉的声音在艾薇的耳边震荡着，她心一沉，用最后一丝冷静判断着红色残影的定位，随后一个松手，她整个人朝外飞了出去。 “怎么飞出去了！” “艾薇小姐！您飞得太远了！我接不住啊！” “艾薇同学！我接住你，我接住你，我……啊——我的腰！” 第161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1 “艾薇小姐，约书亚怎么又受伤了呀？” 托马斯的嘴里塞满了糖，一说话口水就直往下掉。 他顶着一头橘色的乱毛，横跨在艾薇面前的木椅上，两只萝卜一样的短腿晃来晃去。 “我被甩飞了，掉下来的时候砸到了他。” 艾薇郁闷地回应道，手指不断摆弄着眼前的黑色烧瓶。 认真来说，那是装满黑色液体的透明烧瓶，正是之前贝尔女士研制出来的身体变轻药。 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原本只有半截的液体升腾上了整个瓶身，瓶口上方还弥漫出了不少黑色水雾，怎么看怎么难以下咽。 “约书亚在给他的女朋友当肉垫，嘿嘿嘿……” 露娜冷不丁地小声嘀咕了一句，空灵的声音模糊了话语，艾薇不禁皱起了眉头。 “露娜，你在说什么？” “nothing！” 听到艾薇的诘问，露娜立即回了句嘴，无神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虽然露娜总是神色平静，但这个慌乱的表情比起冷冷的注视来说更加吓人。 艾薇半闭着眼睛回过头，继续无聊地摆弄手里的黑色烧瓶。 瓶口的黑雾蒸腾而起，漂浮不了多久便消散了踪迹。 水雾诞生不久便会归隐空气，可艾薇心底的愁绪却总是不见退弱，反而越来越张狂。 “要怪就怪约书亚，他总是会给人添麻烦，是个书呆子金针菇闯祸精英国佬。” 露娜脱口而出一大段话，将艾薇和托马斯吓了一大跳。 “你，你会读心吗？” 艾薇惊愕地看向露娜，她早已发觉了，露娜似乎能读出每个人心底的声音。 露娜双手抱着洋娃娃，眼底没有任何情绪，这让艾薇更加心虚和后怕。 “露娜是来自挪威伊萨克米亚斯森林的精灵哦，精灵族不喜欢说话，所以他们会互相感知对方的情绪，用这个方法完成交流。” 托马斯在一旁解释道，可艾薇还是一头雾水。 “感知情绪？露娜只能感知情绪吗，但她能把我心里的话都说个七七八八呀，书呆子……金针菇什么的……” “因为这些话，雅各布先生经常说，他有一次还指责约书亚是imbécil和maricon。” 两个小孩说到这两个词时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便咯咯笑了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只有艾薇还在纳闷：“那是什么，听起来像西班牙语。” “没错没错！就是西班牙语，雅各布告诉我们，这是说约书亚是臭大便和娘娘腔！难道不好笑吗？哈哈哈哈！” 托马斯一边捧腹大笑一边断断续续解释着。 露娜也一直低着头，发出僵硬的“咯咯”声。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严重？” 艾薇皱起了眉头，不断地追问，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托马斯终于在狂笑几声后抹了把眼泪，随后说出了缘由： 雅各布只要来约翰斯报社就会欺负约书亚，不是使唤他买咖啡就是派他去两条街远的地方买牛角包，还美曰其名锻炼意志。 有一次，约书亚在给他端咖啡时不小心被托马斯扔在地上的玩具跘了一跤。 滚烫的咖啡如啤酒狂欢节的现场一样四下泼洒，雅各布桌上的文件和书籍全部遭了殃，当然还有工位的主人。 “what the hell ! 你这个可恶的小滑头，我价值500磅的鳄鱼皮鞋！我价值5000磅的神职黑袍啊！” “抱，抱歉！您说要到手滚烫的意式浓缩，我跑过来有点神志不清，所以……” “你别给我找借口！办事不力的小垃圾，le petit connard、alter bl?dmann、cyчk、imbécil、maricon……” “真的非常抱歉……” 就这样，雅各布彻底发了狂，用法语、德语、俄语、西班牙语、拉丁语、阿拉伯语和意大利语轮番攻击着约书亚，全然不理睬约书亚的点头哈腰。 “其实约书亚也受伤了，我看见他一直在摸自己的手背，那里红了一大块。”露娜仰着头回想着。 “但是约书亚不断道歉的样子真是好笑到爆了对吧！imbécil哈哈哈！maricon哈哈哈！” 两个小孩说完后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两人相对着笑弯了腰，时不时还剁剁脚。 艾薇的脸色愈发深沉，她喘着粗气，觉得自己的胸腔即将爆炸。 约书亚还是老样子，懦弱、胆怯、讨好还不计价…… 愤怒的火焰在艾薇的心间燃烧，原先的惆怅和失落荡然无存。 艾薇腾地站了起来，气势如2米高的巨人，还是盘满了卷发棒的那种。 “疼。” “哎哟！哎哟！” 艾薇一手一个耳朵将一点都不绅士和一点都不淑女的两个小孩提了起来。 “很好笑吗？我问你们！” 艾薇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好几个度，还带着威慑和愤懑，一时将两个小孩吓得不敢作声。 “撒野惯了，平时没人教是吧，我现在好好管教一下你们，面朝墙站着去！都过去！” 艾薇歇斯底里了起来，可能是过于气愤，她有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艾薇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话语，她浑身发颤，索性将堵在喉口的话统统吼出来： “第一，看到别人被欺负了不能坐视不管，不能在背后肆意嘲笑别人！更不能和别人一起欺负他！” “第二，不允许出口成脏，不管是英国的、法国的、德国的还是意大利的，就算是你们精灵的脏话也不允许说！好好学学约翰逊先生的温文尔雅。” “第三，你们必须知道自己的错误，你们不是别人，你们是sco，隶属于女王的组织，皇家的权杖，人民的依靠！” “你们要成为英雄，要成为榜样，更要成为一个相互扶持的团体，相互友爱是第一条准则，明白没有？” “明白了回话！” “是的，艾薇小姐……” 两个小孩的额头双双抵在了白色的墙上，身体和白墙前落下一道深深的阴影。 将自己的满腔热血全部输出后，艾薇发觉自己的内心变得异常充实。 久违的舒适占据心头，艾薇如浴春风地呼出一口长气，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好好反省，贝尔女士出来后你们才可以活动。” “我回来了，上帝说我今天的头发梳得非常干净立正，不愧是他最完美的儿子……你们为什么贴着墙壁？” 话音刚落，雅各布正好开门走了进来，看样子十分高兴和幸福。 “就等着你呢！” 第162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2 “他们犯了错，正在反省中。” 艾薇的声音中还有些隐隐地颤抖，她抿了口红茶，神色如常。 “我非常支持您，忏悔自己的罪过，方可荣登天堂！” “艾薇小姐，您贯彻天父的箴言，有成为基督教徒的觉悟啊！相信我，只要您有一颗向着天父的心，天使就会降临在您的身边，带您走向通往天堂的那道美妙的天梯。” 你还别说，天使还真降临过。 遥想起格瑞斯蜕变成天使的美丽瞬间，艾薇到如今想来依然觉得曼妙美好。 艾薇狠狠眨了眨眼，将格瑞斯的白色身影暂时先甩出脑子，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渴了吗？神父，想喝点什么？” 艾薇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神态自若地看着一身黑色的雅各布。 “哦！您真贴心，说到这儿，哦，我必须承认我确实有点渴，您知道的，作为神父，我……” 雅各布眼神发直，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边唠叨一边朝艾薇走了过来。 艾薇的手上，赫然拿着一瓶黑色的不明状物。 “劳烦您，您手上的这是……” 雅各布皱着眉看了看瓶口冒出的黑雾，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源源不断涌出的小气泡。 门口的两个小孩也不约而同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好戏。 “可乐。”艾薇斩钉截铁地说道，“知道可乐吗？” “抱歉，我不知可乐……是何神物，难道是来自东方的神药？” “对，我在中国的时候每天一瓶，提神醒脑，止渴饱腹，实乃佳品。” 艾薇脸不红心不跳地跑着火车，将手里的黑瓶塞进雅各布的手上。 “这，这，这……” “特意拿来给你们尝尝的，平时照顾我们约书亚，真是辛苦您了呢！” 艾薇皮笑肉不笑地敷衍着，不断怂恿着雅各布喝下手中的“可乐”。 直到雅各布上下动动喉头一饮而尽，艾薇才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与此同时，医疗室里的三人还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相比起来是平安无事多了。 “谢谢您，贝尔女士，今天也麻烦您了。” 约书亚谢过贝尔女士，起身穿上自己的棕色外套，腰间还是有些隐隐的刺痛，但已经好了很多，在他的疼痛接受范围内。 “没事，习惯了，说实话，你算最轻的那种。” 贝尔女士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再披散下葡萄藤一样的紫红头发。 “那我们先走了，艾薇同学在外面应该等急了吧。” 约书亚看了看忙碌的白色背影，和希尔达一起走向了医疗室的大门。 “奇怪，我那新配制出来的魔药呢？我记得我是放在了这里，咦？我有拿出去吗？” 贝尔女士在堆满烧瓶的木桌上四处翻找，喃喃自语道。 “我说约书亚，你还记得那瓶黑色魔药吗？我好像找过你和艾薇小姐，想要测试一下它的效果的……” “贝尔女士，贝尔女士……已经找到了，或许，您现在就可以进行测试……” 约书亚和希尔达矗立在打开的门前，一动不动。 希尔达一言不发，神情恍惚，约书亚早已张大了嘴巴，一脸惊恐，看得贝尔女士更加莫名其妙。 “怎么回事？” 她扒开站成一道墙的两人，将自己丰腴的身体挤了过去。 看清了报社里的景象时，贝尔女士的神态也变得和他们一致了起来。 露娜和托马斯两个小孩面对着墙壁站着，齐齐将额头贴在了墙上。 他们将手背在身后，安静听话地站立着，在贝尔女士看来简直就是神迹。 艾薇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一脸兴奋地在报社里乱窜。 她的嘴里说着听不清的中文，手里攥着一根粗绳，粗绳的上方拉着倒立的雅各布。 “我口口你口口，你口口口口，口口！” 雅各布的脸涨得通红，嘴里念叨着不知哪国的“鸟语花香”。 他的身体像气球一样轻飘飘，四肢在半空中扑腾着。 艾薇故意拉着他往墙边撞去，雅各布的身体碰着了墙壁就会被反弹回来，发出“哎哟”的叫声。 雅各布的身体就这样随着艾薇在报社里横冲直撞，哀嚎声和怒骂声不断。 艾薇蹦蹦跳跳地走到三人面前，将手里的粗绳交递给了张口结舌的贝尔女士。 “效果比我想象中的还棒，真是个不错的魔药！恭喜您，贝尔女士！” 艾薇的尾音上扬，声色尖刺，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艾薇同学。”约书亚颤抖着声音说。 “你没见过的我多了去了。” 艾薇翻了个白眼，架起了手臂，一脸不屑。 “没用的约书亚，最后还是得让我来帮你收拾坏人。” 门口的小角落里，两个小朋友早已窃窃私语了大半个钟头。 “艾薇小姐发狂了吗？呜呜呜呜好可怕！” “不是，艾薇小姐现在很高兴，她觉得自己还是山中的大王。” “那我想想……这样的话，艾薇小姐就是猴子女王，约书亚就是一无是处的猴子侍卫！” “约书亚是书呆子金针菇闯祸精英国佬。” “嘿！我也是英国人！” “那你也是英国佬。” 第163章 朱先生的新助理1 今日是个艳阳天，太阳毒辣，华人码头有不少人光着上身，他们神态疲惫，嘴唇发干。 稠密的汗珠在码头工小麦色的皮肤上滚动，将整个码头染成了土橙色。 艾薇在旷工两个星期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和往常一样，她照例翻起了暮云斋的账册。 “艾薇小姐，有没有在老家觅得佳婿呀？” 茗灿小姐扬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如往常一样打趣着艾薇。 艾薇吸了吸鼻子，不知怎的，她总闻到一股浓浓的桂花香。 从她踏进华人集市的那一刻起，这股香味便扑鼻而来，一直到现在也不肯散去。 她眨了眨眼，暂时先把这冲鼻的香味抛在一边。 比起异香，还是茗灿那句话更让她摸不着头脑。 “什么老家？什么佳婿？” “朱先生说的呀！”听到艾薇的回答，茗灿表现得很是惊讶。 “朱先生说，你和你异父异母的哥哥关系有点暧昧不清，被你们的亲戚发现了，所以连夜把你送回了曼切斯特，寻找人家，过不了几天就要成亲了！” “那口吐莲花的王八羔子！” 艾薇厌恶地皱起了脸，向上狠狠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合上账本，弄出巨大的声响。 暮云斋的伙计并未因为前台的巨响而放下手里的工作，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哎呀呀！你怎么又生气了，女孩子生气啊是肝火过旺，脸上会长痘痘的。” 茗灿一脸笑意地拦下攥着鸡毛掸子的艾薇，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哄着她坐下。 “我们都知道朱先生是在开玩笑，你在饭桌上那么大声的呵斥，谁都会心生不满……再说了，朱先生最是小肚鸡肠，你也知道……” 话音刚落，艾薇更是抓紧了手中的鸡毛掸子，满腔怒意清晰地呈现在了脸上。 “哎呀，别管他了，生气伤害的是自己的身体……好了，不说你了，你看看，我有什么不一样？” 茗灿的笑容更甚，桃花眼透露出来的情绪有些不明所以。 她捏着淡黄色的手帕走远了些，在艾薇的面前轻轻转了一圈，姿态犹如盛放的牡丹。 艾薇被她的动作吸引了过去，脸上的怒气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茗灿的头发好像抹了很多精油，在自然光下都闪闪发着亮。 她的妆容和平时一样，又好像不一样，腮红更重了，口脂则浅些了。 还有身上的衣裳，茗灿虽然每天穿的衣服都不一样，但今天的衣服明显更加奢华和隆重。 “嗯？怎么样，我今天？” 茗灿又缓缓转了个圈，手帕像只蝴蝶在桃花一样的脸庞上飞舞着，欲露不露，欲现不现。 “好看，以前的你像只小鹦鹉，现在的你变成小芙蓉花了……怎么还跨物种了？” 艾薇摩挲着下巴，撅着嘴缓缓说道。 “你今天特意打扮了，为什么呀？” 茗灿偷偷朝艾薇眨了眨眼，眼底的笑容更加明显。 她放下手帕，一言不发，隐忍着嘴角在旁倒着桂花香茶，弄得艾薇更加疑惑。 又是桂花，六月天确实是桂花盛开的时段，难道这是朱先生的喜好？在夏季全面推广桂花？ 艾薇又不禁翻了个白眼，说起香味，暮云斋淡淡的龙井茶香再好不过。 仅仅两个星期，熟悉的暮云斋就变成了桂花盆栽，这让她着实有些不适应了。 艾薇凑近了茗灿，立刻闻到了一层厚厚的桂花香，艾薇确信她一定早晚洗两遍桂花澡。 “好姐姐，我问你，你回答呀，你这么盛装打扮 ，和桂花有什么关系呀？” 顾不得熏鼻的桂花香，艾薇还是乖巧地用头蹭了蹭茗灿的手臂，眼神里满是天真。 她知道，茗灿最爱看她撒娇。 而这正好是艾薇的拿手好戏，不然这么多年的社交达人不是白当的。 果不其然，茗灿立马就换上了宠溺的微笑，轻轻捏了捏艾薇特意鼓起来的双颊。 “嚯嚯嚯！这还得从你说起。”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茗灿立刻移来了座椅，拉着艾薇一同坐下。 这是要一起唠家常的前戏，也是艾薇最喜欢的活动，她立刻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反应。 “那天你惹恼了朱先生，朱先生立刻下达了指令，要找到比你更敬业、更美貌、更文静、更包容、更愿意和他一起吃饭的助理……” “等等！等等！容我说完了你再去找朱先生算账！” 茗灿慌忙拉住了起身去找鸡毛掸子的艾薇，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还真让他找着了！而且呀，不是仅仅达到了他的要求，而是大大大大大大地超出了呀！” 第164章 朱先生的新助理2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拾叁坊里锣鼓喧天，朱先生如往常一样在包厢里听着戏……” “突然，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朱老板贵安，请问要用什么茶’他说道。” “朱先生转头一看，好呀好呀！目如弯月、唇如冷锋，面若冠玉、容貌整丽，身长而敦直，盈盈而雄毅，神情是闲远，从容而弘雅，真乃气度非凡，谦谦公子也！” 茗灿一脸花痴，仿佛那位“潘安”就活在眼前。 可艾薇听着一溜串的古文，实在是想象不到此人的模样。 茗灿可不会说出这些个文绉绉的话，艾薇有些好奇她是从谁的口里得知的这些形容词。 “这是朱先生的原话。” 很好，解疑答惑了，艾薇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朱先生当场就看呆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世上竟会有潘安重现，结巴了好久也没说上一句话。” “‘不如给您推荐温热的桂花茶？桂花温肺化饮、散寒止疼，在凉夜里饮用，再好不过了。’那位潘安说。” “‘甚好，甚好，我最喜欢桂花了，这里的桂花要是不够，我马上给你种一大片！’这是朱先生对他的许诺。” “‘承蒙朱老板厚爱，我先告退，马上为您奉茶。’他说完就要退下，朱先生不舍得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连忙拉住了他的手，那如玉壶一般沁人心脾的手。” 艾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严重怀疑茗灿转述的真实性。 朱先生虽然爱好美色，但对男人还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的吧。 “朱先生问了他的姓名、籍贯、家世、来英国的缘故，是何职业，现在家住何方，是否单身，生活可有困难，要不要来当朱先生的贴身助理，是否需要提供暮云斋住宿，今天晚上能否到岗……” “前面还好，后面就有点过分了吧！”艾薇忙不迭地吐槽着。 “面对这么多刁钻的问题，他只是笑脸盈盈，将回答娓娓道来。” “浙江富春人，姓孙名伯符，以前是乡绅贵族，家里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曾有一位正妻，但由于战乱一家人全死光了，也就是单身！” “受上级指派来到伦敦，前两天才投靠了华人码头，做了拾叁坊的奉茶师，现在他非常困难，因为他所有的钱被新上级拿走了，最重要的是！” “他非常愿意成为朱先生的助理，立刻到岗，服从安排，接受安排，现在就住在朱先生房子的一楼。” “什么！” 艾薇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她眉头紧皱，眼睛快速眨着，仔细斟酌茗灿说的话。 茗灿显然没有意识到艾薇的思考，她讥诮地眨着眼，用手帕捂着自己娇羞的笑。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奇这位神人！我跟你说，他的美貌绝对能让你折服……哎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的声音……” “我觉得我上班的意义就是能看到他……不不不！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他……” 茗灿仰着头捧着手，那样子活像个祈求神明的狂热教徒，就算圆形的瞳孔里射出心形的粉红电波都不足为奇。 艾薇被她疯狂的话语和痴迷的模样吓了一跳，她打了个寒颤，默默往后退了退，将自己隔绝在炙热的氛围之外。 艾薇表示非常好奇这位神人，不仅是因为他超脱凡人的外表和气质，能让朱先生都为之折服。 更是好奇他的身世，尤其是名字——姓孙名伯符。 那不就是孙策吗！一千多年前的江东小霸王孙策啊！ “他是，呃，孙……伯符？孙……孙策吗？”艾薇小心翼翼地问着茗灿。 “对呀！多么霸气侧漏的名字，孙！伯！符！我要感动哭了！” 茗灿掩面而泣起来，艾薇实在是不懂一个八不相干的名字有什么可感动的。 “不是，孙策呀！孙权的哥哥呀！他说他是……孙策呀！你们没看过三国演义吗？” “这有什么，重名的人多的去了，朱先生还叫朱元璋，你还叫李清照呢！” “谁说我叫李清照……朱先生还真叫朱元璋？真奇怪……”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这个孙伯符，什么孙策曹操的才不重要。” “茗灿小姐，你都有两个孩子了，咱们稳重一点，稳重一点啊……” “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 茗灿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她饱噙着泪水冲艾薇叫喊，摇头晃脑地样子更像一朵在风中摇曳的芙蓉花。 “我为了他去死都可以……”茗灿扭过了头，嘟着嘴小声嘀咕道。 “啊？不至于吧？” 艾薇不可置信地说道，整张脸皱得更紧，心里的疑虑更重。 区区一个人类而已，难道还能惊天地泣鬼神？ “陈夫人，您是否有闲暇时间帮我倒一壶桂花枸杞茶，朱老板起了，我需在此侯着他。” 清冽的声质卷着浓郁的桂花香从暮云斋的门口袭来，嗓音如空谷幽涧，带着丝丝凉意。 艾薇本能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披散着长发的男人正往这里徐徐款来。 他身穿一袭白袍，腰间挂着一串青玉，步态优雅，落落大方，甚有世家贵绅之态。 “可是艾薇淑女回来了？久仰久仰，在下伯符，这厢有礼了。” 男人向艾薇行了个拱手礼，那张脸在黑暗中渐渐显了出来。 “我的天……”艾薇睁圆了双眼，颤抖着嘴唇惊呼。 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简直是女娲娘娘造人博物馆的首席展览品啊！ 第165章 满嘴谦和的对决 “欸！伯符来啦！早就给您准备好了！朱先生梳洗最是麻烦……” “您在这儿多待会儿，吃点新出的点心，正好帮我们瞧瞧有什么改进之处。” 茗灿一改反常，嘴角都快咧到天上，蹦蹦跳跳地窜到后厨去拿点心。 艾薇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清雅隽秀的男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艾薇淑女，您还好吗？” 伯符背着双手，笑吟吟地问道。 他看起来约莫20多岁，可脸上的神态却像耄耋老人一样自若老成。 “啊？啊！” 艾薇的瞳孔终于对上了焦，她慌乱地移开眼神，左顾右盼了起来。 她狠狠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拼命压制住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咳咳，我姓李，叫艾薇，是朱先生的助理……之一。” 她微笑着站起身，向伯符恭敬地伸出了右手，上身微微躬下。 “茗灿小姐刚才一直在夸赞您，听说您是……孙策？” 带着疑虑，艾薇还是打算将这件事彻底弄清楚。 “叫我伯符就好，往事无需再提，我早已涅盘重生，不必再留守凡尘之事。” 伯符扬着礼貌的笑，挺直了身姿背着手，对于艾薇的问题，他已给出了答案。 艾薇伸在半空中的右手有些尴尬，但她并未打算收回去。 “您比我早生一千多年呢，叫您的表字……呵呵，这有些不妥，在孙将军面前，小生还是要恭敬些的。” “艾薇淑女既然知道长幼有序，不作揖行礼，伸出个手是什么意思？” “啊！这……今时不同往日，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握手礼是当今社会的礼节。” “抱歉，是我不知礼数了。”伯符微微颔了颔首，脸上挂起了讽刺的笑。 “也不知到底是前进还是倒退，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竟然跑出来抛头露面，越发礼崩乐坏了不是。” 艾薇尴尬地笑了笑，收起了自己的手，在衣衫上来回拍着。 来者不善啊，艾薇心头的无名怒火在熊熊燃烧。 她实在是难以把眼前的纨绔公子和东汉末年雄霸一方的少年将军联系在一起。 可能是因为鼻尖的桂花香气实在太过浓郁，再加上他那满口虚伪傲慢之词，属实是让艾薇有些心生不爽。 “叫我艾薇就好呵呵呵，死了太久刚出来吧，您也算是个老古董了哈哈哈，开个玩笑，您别介意。” “是这样的，现在的社会观念，您有所不知，女性——与男性平起平坐。” 伯符的眼底多了些阴狠，但更多的还是倨傲，也不知是哪一句话刺到了他。 假笑地过多，艾薇的嘴唇干裂不止，黏在了牙龈上。 看着他忽白忽青的脸色，艾薇心头一喜，忙喝了一口白茶，心头的火退了一些，十分舒畅。 “早死鬼……孙助理……啊！还是叫伯符吧，还真是人如其名，薄福嘛！毕竟我比你先来好几个月，是你需要学习的前辈，您说是吧？” “自然是前辈，艾薇淑女夹枪带棒的功夫真是让人敬佩，也不知您的父亲是如何教养你的……总之，晚生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承蒙艾薇淑女多多关照。” “毕竟是刘表地盘上出来的人嘛，呵呵呵……” 伯符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两人扬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直到茗灿端着大盘点心出来，艾薇和伯符都没有拉下脸色，尽管都看到了对方紧握着的拳头。 天知道艾薇的心里有多么焦灼，她又搞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了。 说是书里的世界吧，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又有一层说不明道不尽的关系。 说是神鬼世界吧，天使恶魔吸血鬼都隐藏在人间四处残害着人类。 说是历史世界吧，孙策这个早死了千把年的人怎么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英国伦敦。 各种要素鱼龙混杂，杂乱不堪。 艾薇翻了翻白眼，感觉自己的脑细胞都要死光了。 “伯符！来吃吃这个红枣芋泥糕，厨房新做出来的，您看您吃不吃得惯！” 茗灿一脸春风，吹了吹精致可爱的糕点，亲手将其送至伯符的嘴边。 “个斑马！”艾薇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我呢！” “你不喜欢吃红枣。”茗灿淡淡地回道，“但是我们伯符爱吃！”语气态度相差甚远。 “切！”艾薇架起了手臂，一脸不屑，样子和吃醋的福尔摩斯如出一辙。 “朱先生差不多起来了，我要给他看看暮云斋的账目，我就不在半月，这账目可真是……啧啧啧！” 艾薇拿起厚厚的账册，甩了甩头发，趾高气昂地往后房走去。 “哎呀，小孙，快过来呀！账目可是很重要的，经济可是国之根本呐！” 临了，艾薇还特意回过头来瞄了瞄阴暗着脸的伯符，阴阳怪气地说道。 第166章 交换而来的死神 行经至暮云斋后院时，艾薇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久违地笑了笑，加快步伐走进了满园春色。 比起暮云斋闹闹哄哄的前台，艾薇更加喜欢花团锦簇的后院。 朱先生派人种植了不同月份盛开的鲜花，这让小院在不同的季节都蓬荜生辉。 已是六月，茉莉、白兰、栀子、木槿、凤仙、牵牛交相辉映、朵朵盛开，让别致的小院更显雅致和风情。 艾薇抱着账册走入花丛中，深深吸了一口花香，顿时觉得沁人心脾，被桂花香所郁结的心扉也终于豁然了起来。 “朱老板说，艾薇淑女最喜欢在小院嬉戏玩闹，所以我精心养殖花束，期盼着艾薇淑女早日归来。” 伯符清冽的嗓音在后方响起，陶醉于清香之中的艾薇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张开了双眼。 “不知艾薇淑女可知公瑾，他也是个爱花养性之人，自家的园林里满是他喜欢的兰草和幽竹。” 说到自己的好友，艾薇听出了他话语中显而易见的愉悦和轻松。 “还有我家小仲谋，最喜欢腊梅，常常与我在冬雪之中把酒言欢、共赏红梅，他还说……” “你不是说你要忘却凡尘之事吗？” 艾薇反问道，伯符立刻敛住了神色，嗫嚅了半天，只得低头不语。 “我喜欢槐花、桃木、垂柳，还有银杏……”艾薇面朝着伯符，笑得灿烂。 “不知您能否种植在院中？” “恐怕不行。”伯符抖了抖垂下的摆袖，晃了晃身体，架着手靠在木门上。 “这些至阳至洁之物，非我一介晦人所能追逐，至于原因，艾薇淑女应该是知晓的。” “你的上级是谁，阎王爷还是黑白无常？”艾薇早就装累了，索性把话往开了说。 “从前是阎王陛下，现在是支配三界入口的炽天使乌列。” “听不懂。” “和才疏学浅之人说话真是费劲……那你一定认识我的直属上级——拉斐尔。” 阵阵清风吹过，席卷着花朵的清香，拂过了艾薇瀑布般的黑发和伯符水流般的垂袖。 伯符双眼的颜色骤然变换，一只成了碧青，一只成了绀紫，在屋檐下散着幽玄的光。 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凝重，艾薇收起了笑容。 头顶着旭日，她却觉得自己身处寒冰之中。 伯符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满嘴的獠牙在风中一闪而过，在艾薇看来十分刺目。 “哎呀，你们都来啦，互相认识了没？” 朱先生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门口，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电闪雷鸣。 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右手不明不白地摸向了伯符的胸膛。 “艾薇呀，好好跟伯符学学，人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你一个乡野之地来的毛丫头，谱比老板还大！” 朱先生一边拍着伯符的胸膛，一边数落着花丛中落着脸色的艾薇。 “还是我家伯符好，看着就惹人喜欢、招人疼爱……” “看账册了！老色鬼，跟个土克马一样。” 艾薇不耐烦地打断了朱先生恶心的腻歪，她斜睨了一眼趴在伯符胸膛上的朱先生，骂骂咧咧地进了房屋。 “欸你说我什么呢！” “朱老板，那是荆楚之地的方言，说你是癞蛤蟆。” “你个小赤佬！” 朱先生也不甘示弱，一边怒喝着一边跟在艾薇身后走进了房屋。 伯符将双手背在身后，恢复正常了的双眼往右上方转了转。 一个紫色身影蹲在两人合抱的大树后方，悄悄往外探了个头，像只躲在树叶中的谨慎猫咪。 伯符浅笑着移开双眼，打了个手势后便抬脚走进了房屋。 他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不知在合计着什么无人知晓的密谋。 第167章 不请自来的客人 “账册！真是一塌糊涂！好几天的账目都对不上，谁管理的账册？” “少咄咄逼人，管理暮云斋的不就是你吗？” “我说的是我不在的那段时间！” “不在的那段时间是书阳管理的。” “我口口口口，推卸责任是吧，还是口口口包庇罪犯呐！” 艾薇全然忘记了托马斯和露娜的罚站原因，此时的她早已没有了任何淑女的仪态和好学生的风范。 她也不想这么气势汹汹和出口成脏，但伯符的出现实在是太突然。 危机感油然而生，憋屈和烦躁再一次卷土重来，压抑地她不能呼吸。 “你怎么就那么看不惯伯符呢！韦特伯爵来的时候你怎么就笑脸相迎啊！” “关韦特伯爵什么事，他又不管暮云斋的账册。” “崇洋媚外的小赤佬！” “贪财好色的老逼登！” “你们在说神秘的东方话吗？嘿嘿嘿嘿嘿！”拉斐尔冷不丁地出现在了艾薇的身后。 怪异的笑声响起，吓了艾薇和朱先生一大跳。 “啊——你是谁！” “啊——你怎么在这儿！” 艾薇圆目怒睁，抬手就朝拉斐尔挥去， 速度之快、力气之大。 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连她自己也没回神过来，希尔达的悉心教导和如火如荼的武器锻炼在此刻发挥了明显的效果。 可惜在绝对力量面前，艾薇的小身板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拳头被拉斐尔一个下蹲轻易躲过，急速挥动的手腕被一旁的伯符稳稳抓住，强如钢钳一般，艾薇再不能移动分毫。 “冷静一点，前辈，这里可不是战场。” 伯符缓缓说着，眼里满是不近人情的冷漠。 “那现在能放开我了吗？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不教？” 艾薇的语速如机关枪一样扫射着，与伯符的稳重形成了鲜明对比。 “欸！哪儿来的叫花子？拿点银币和吃的给他打发出去。” 朱先生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指挥着两人，从离桌子一尺远的地方挪了回来。 “这位是在下请来的贵客，朱老板，想和您谈谈有关……码头的事务。” 伯符在一旁做着请示，将拉斐尔推了过去。 艾薇和朱先生此时站在了一边，他们惊恐万状地上下打量着拉斐尔，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嘿嘿嘿！我吗？我吗？我？” 拉斐尔胡乱挥舞着双手，看起来有些不明所以，像是被临时推出来的挡箭牌。 “是吗？您的穿着很少见啊，洋人还是国人？您的眼睛有顽疾吗，为什么不露出来？听您说中文的语调，好像有些不熟悉哦。” 朱先生毕竟老谋深算，不问清楚背景是不会轻易上当的，何况是这过家家一样的小把戏。 “我是白金汉宫的人嘿嘿嘿，我是首相身边的事务官，嘿嘿嘿我负责在下议院买香喷喷的草莓馅饼！” 拉斐尔兴高采烈地胡言乱语，伯符还在一旁满意地点点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艾薇看傻子的犀利眼神。 朱先生尬笑了几声，悄悄对艾薇打了个手势——快让他们滚。 “哈哈哈，你们真会开玩笑，不如一起吃顿饭吧，马上开席了，今天有我们店的特色菜，您可一定要来尝尝！” 他对拉斐尔和伯符礼貌地笑了笑，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朱先生抬脚之时，伯符又将手背在了身后，他挺起胸膛昂起头，神情严肃，轻轻地飘了一句话： “动手吧。” “嘿呀！” 拉斐尔大叫一声，一个箭步向上，右手抡过了头顶。 艾薇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敢吱声，瞧着拉斐尔欲下死手的动作，她仿佛看见了朱先生脑袋落地的残影。 幸好拉斐尔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看似夸张的下死手，实际上只是伸出了瘦削的食指碰了下朱先生的后脑勺。 “啊！” 食指触碰的一瞬间，朱先生原地痉挛了一下，随后重重倒在了地上。 伯符一只手将他捞了起来，随意撇在了沙发上。 “你们要干什么？我，我怎么看不懂了？” 艾薇双手护在了胸口，看着两个恶徒如此嚣张，她忍不住出来了哭腔。 “艾薇淑女请坐，拉斐尔确实是我的贵客，特请来与你商议要事。” “什么鬼啊？拉斐尔！” 艾薇的哭腔变成了尖叫，她急急地喊着拉斐尔，拉斐尔则像一只青蛙一样迅速跳到了艾薇的面前。 “yes，sir！” “这是怎么回事！” 艾薇一边尖叫一边瞥了瞥伯符，他正端坐在沙发上泡着茶，丝毫不在意艾薇的叫喊。 “嘿嘿嘿！你上次不是问我华人集市的死神是谁吗，然后我特意把他叫过来和你交朋友！嘿嘿嘿嘿！开心吗！” 拉斐尔挠挠头，准确地说是头上盖着的紫色兜帽，他咧着大大的嘴角，一口尖牙彰显着他的身份。 “开心个锤子！有话不能私下无人的时候说？非要这么大张旗鼓！” “又是成了朱先生的男宠，搞得人尽皆知，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打晕朱先生，要是这时候有人来了怎么办！” 艾薇气不打一处来，两条眉毛都恼成了麻花。 “他说偷偷摸摸不符合他的身份，他要光明正大地办案。”拉斐尔一只手指向了后方的伯符。 他低下头，嘴里含含糊糊地狡辩着，像一个犯了错的调皮小孩。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傻子吗！” 艾薇恼怒地吼叫着，举高了手就要对着拉斐尔的脑壳敲下去。 “呜呜呜呜——” 拉斐尔迅速缩着身体抱住了头，喉咙里发着丝丝呜咽。 看着拉斐尔抖成了可怜虫的模样，艾薇一时消了些气，手指软了下来。 “多里安你怎么就不敢打！” 艾薇霎时又举高了手掌，毫不犹豫地敲了下去。 第168章 三个人的洽谈会1 “说吧，什么事情？” 艾薇收拾完了拉斐尔，揉着手指走到拥挤沙发旁，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这样的，华人码头的灵魂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我怀疑有蛀虫捣乱。” 伯符抿了口茶，眼里没有任何的色彩。 “蛀虫是什么？” “木朽而虫生，虫噬木，不分其善恶也，任由行之，则高楼毁于一夕，堤坝毁于一旦……” “别说你们的官话，我听不懂。” 伯符眯了眯双眼，解释道：“蛀虫就是在死神来临之前偷走灵魂的卑鄙之人，害得死神完不成任务，在开会的时候被点名批评。” 艾薇面不改色地挑了挑眉，翘着的二郎腿颠了又颠，她特意压低了些声音： “怎么？怀疑我和灵魂失踪有关系？” “在拿到证据之前，我不会妄加罪名给任何人，这是君子之道。” “不是我啊。”艾薇无奈地说道。 “我只是一个人类，人类欸，小蝼蚁，三次元生物，不会变异也不会飞。我知道有灵魂的存在，但我可没有任何办法把它偷走。” 伯符又抿了口茶，吹了吹飘摇着的茶气，投向艾薇的眼神带着分明的审判和猜疑。 “啧！”艾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躲开伯符猜忌的视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以前不也是人类吗？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我作为区区人类的能力在哪。” 听到这话，伯符才终于收回了不善的眼神，又抿了口手里的茶水。 “那你有怀疑的人吗？” “华人码头的人偶事件你知道吗？” “何止是知道，那是我上任不久的第一个差错，少了几百个灵魂，我在开会时被批评惨了！” 伯符的气愤溢于言表，他重重地将空茶杯“啪”地摔在桌上。 “那是一个叫gh的组织一手酿成的，目前我知道的成员有一个吸血鬼，还有一个英国的死神……” “哦？嘿嘿嘿嘿嘿嘿！你不老实哦！你分明怀疑还有多里安！” 拉斐尔从地上爬了过来，不知何时扭到了艾薇的腿边，一脸的坏笑。 艾薇移开了眼神，颤抖着手喝了口杯中的茶水，味道略苦，没有朱先生泡的甘甜。 她何尝不是在怀疑多里安，从他说出要伤害约书亚的那一刻起，艾薇就猜出了他的目的。 约书亚才来多久，除了gh之外没有任何敌人。 多里安无缘无故要杀害一个普通的凡人，说明约书亚真真切切地捅了他的刀子。 问题来来回回形成了闭环，除了多里安是gh的人外找不到任何的解释。 “你是不是喜欢上多里安了？多里安是恶魔，很可怕的哦！嘿嘿嘿嘿嘿！” 拉斐尔凑到了艾薇的眼前，黏黏糊糊地说着。 艾薇又扭过了头去，说实话，拉斐尔的这番话让她的心没来由地突然加速了起来，她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约书亚在不久前说过，多里安对她有另样的情感…… 艾薇当然是在第一时间否认，并将其判定为“慌不择路的自毁式谎言”。 正如她欺骗多里安的缔结契约一样，多里安也在欺骗着约书亚，说自己爱恋着艾薇。 这样想着，艾薇觉得自己和多里安一样，都是互相利用的骗子，唯一的链条就是发着烫的六芒星图案。 “你不否认？你默认了？你喜欢多里安！你喜欢多里安！欸欸欸！他喜欢多里安！” 拉斐尔突然变得异常兴奋，他在艾薇和伯符身边左右横跳，声音逐渐变得又尖又细，音量还一直升高，生怕全世界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的音调本就怪异，现在配上了他怪异的身形，让整个画面看起来异常搞笑。 艾薇看着拉斐尔左右晃动的残影，心里只是好奇：那遮盖了他上半张脸的兜帽为何不随着大幅度的动作掉下来。 这样想着，艾薇的嘴角慢慢往上，刹那变成了开怀大笑。 “你笑了！你喜欢多里安！你笑了！嘿嘿嘿！她喜欢多里安！她超喜欢！” 拉斐尔更加来劲，移动的速度更快，仿佛一点儿也不知道累。 伯符一言不发地端坐着，没有任何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思考。 “真的好像只小狗。”艾薇在心里想着，调皮捣蛋的想法跳了出来。 她看准时机，一把薅住拉斐尔的头，嘴角隐隐忍着笑，佯装郑重其事地说：“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要告诉他哦！” “啊！啊？我不说！啊，啊，啊……” “真是荒谬，两个人都有病……” 伯符扣着手指，终于忍不住翻上了白眼。 第169章 三个人的洽谈会2 拉斐尔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劲爆的消息，是比撒旦和波塞冬订婚还要劲爆的消息。 因为他停止了抽风和癫狂，跪在地上呻吟一会儿后向旁歪去，随后面朝下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艾薇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解决了疯狂的拉斐尔后，她觉得周围的气氛清朗了许多。 艾薇重新将重心转移到和伯符的谈话上：“所以，你来当朱先生的男宠就是为了找出这个蛀虫？” “更正一下，不是男宠，是他的助理。”伯符射来一个眼刀，里面满是鄙夷和责怪。 “行，明白了，那祝你好运。” 艾薇见他是个不愿开口的主，干脆宣布结束这场并不愉快的谈话。 她刚转过身，清冽的声质就在背后慢慢响起，伯符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话语咬了出来。 “所以我想请你帮忙，不知艾薇淑女可否愿意协作？”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早说呀，这对我又没有什么威胁。” 艾薇绽开了笑容，转过身站定，继续说道：“但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伯符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高傲地瞥了瞥艾薇的身影： “你想要什么？伯符必然全力以赴。” “听从我的调遣。” “你是说，奉你为王？呵，早看出来艾薇淑女的胃口很大，没想到这么大。” 伯符弯了弯眼角，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真切。 “您过奖了，我只是一个渴望在乱世生存的普通人而已，同样生逢乱世，孙将军应该深有感触吧。” 艾薇笑脸相迎，同样笑得有几分真切。 伯符的一番话让她茅塞顿开，她忽然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这一刻，她和伯符达成了共识。 不管将来他们的关系是否破裂，但此时此刻，艾薇觉得自己的脚下终于踩到了实地。 于是她接着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好问题，我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伯符倏地站起身来，挺立的身姿彰显着他不凡的气质和显赫的身世。 “华人集市和华人码头的线索我自己会收集，你要告诉我华人集市外界的情报，一个字不漏的，全部告诉我。” “拉斐尔不告诉你吗？” “你听得懂他说的疯话吗？”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外面查呀？” “外面那些鸟语我更听不懂。” “哦，也是哦。” 艾薇立刻心领神会，两人同时沉默着将茶水送入了口中，又同时咂吧了两下嘴。 外面的树木上歇息着几只灰鸟，正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因子，艾薇叹了口气，伯符也清了清嗓子。 两人又静坐着沉默了许久，直到朱先生慵懒的声音在后方传来。 “嗯？我怎么晕过去了？” 仿佛是收到了急救令，艾薇和伯符立马转换为打工人姿态，双双挂上了职业微笑，其中包含了几分感激的笑意。 “朱老板，您昏过去了，昨日的酒太烈，我给您端醒酒汤去。” 伯符借着由头扔下艾薇和懵着的朱先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屋。 “哦！好啊，那，那个叫花子呢？” “他喝了口青梅酒就醉了，我们刚才把他扔出去了……朱先生，你饿了吧，我们去吃午饭吧，我也饿了，我们去吃梅菜扣肉！” 艾薇竭力挡着朱先生的视线，努力把他往房屋外拖去。 “哦，好啊，这也好……你们给那叫花子一点钱，给点饭也行，人家也不容易……”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安排好的！” “还有，你过来。” 朱先生突然压低了声音，按住艾薇的后脑勺，将她凑近了自己的嘴。 “嘶——还是得有你，辛苦你，艾薇小姐，继续在这儿好好工作吧。” “呵呵，你不是可喜欢人家伯符了吗？一会儿桂花酒，一会儿摸胸肌的。” “你知道花瓶两个字怎么写吗？”朱先生眯了眯双眼，眼神晦暗不明。 “哦——”艾薇的眉毛跳了跳，故意将音调弯了好几个度。 “谢谢你。” 朱先生重重点了点头，拍拍艾薇的肩便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艾薇脸上的笑又一次绽放了开来，再闻到那股桂花香也觉得十分沁人心脾了。 第170章 恶魔贾伯斯 圆月高挂夜空，照亮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今日的海面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的波动。 大海尽头的浪花却如肆虐的龙卷风一般，掀起白色的泡沫和深绿的海草。 一条银色带鱼又一次被海浪推了上去，这次的高度打破了记录。 汹涌的海浪将其推到了陡崖上方——那座被藤蔓缠满的黑色古堡。 带鱼的背脊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银白的亮光，如浑然天成的宝石一样绚丽多彩。 “嘎！” 远方闪过一瞬红光，紧接着是掉落的乌鸦羽毛。 “嗖”的一声，一只红眼乌鸦从带鱼的上方直直飞过，如一颗冲破海洋的水雷。 乌鸦再一次转换了方向，这一次，它向着猎物的方向全力冲速，雄赳赳地进行攻击。 “啪！” 仅是眨眼的瞬间，银色的带鱼在圆月里悄然无踪。 “嘎——” 红眼乌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月光下，它大展着黑翅，盘旋在海洋中心。 乌鸦的嘴里叼着那条脊背发光的银鱼，向着天际胜利地嚎叫。 这一切都被黑窗里的黄色竖瞳尽收眼底，他勾了勾嘴角，嗓音森寒： “雷文娜真美，勇猛善战，竭尽全力，看看她那锋利的爪子，看看她那宝石一样的眼睛，再看看她那流溢着光彩的羽毛。” 阿诺德的眼里闪着赞许，他轻轻拍了拍手，动作尽显优雅。 “您真是高瞻远瞩，一眼看出sco每个人的弱点，策反卧底简简单单，温一杯红酒的时间就搞定了。” 阿诺德没有自言自语，他在和身后那个隐埋在暗黄灯光中的人说话。 那个人没有理会，只是缓缓转着手中的红宝石戒指，棕色的皮鞋轻踏着松木地板，发出“叩、叩”的响声。 “雷文娜要是得知了这个好消息，会说什么呢？多里安大人。” “她说她喜欢我。” “啊？” 阿诺德显然没有意料到是这个答案，这有些超出他的认知范围，让他一时乱了阵脚。 他疑惑地皱着眉，歪着头转过了身，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眼前这个橄榄色头发的妖艳少年。 “我没想到您会回答这个？这，这是什么意思？” 多里安前倾身体，将手肘放在了膝盖上，白皙的双手慢慢揉搓着，动作的同时还伴随着一声长叹。 阿诺德看得出来，多里安有些苦恼，也有些自责，占据大部分的则是烦躁。 多里安没有理会，他的声音依旧清脆：“对啊，这是什么意思呢？” “多里安大人，多里安大人！” “啊！” 多里安一个激灵直起身来，他如梦初醒般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在看到阿诺德后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转了转眼珠，后倒在柔软的沙发上，虽然迅速变红的耳廓出卖了他一点也不平静的心跳。 阿诺德耐心等待着，多里安摩挲着自己的指腹，脸上时不时泛起红晕，又时不时拍拍自己的脑袋。 良久的沉默后，多里安的眼珠终于变成了红色，恶魔形态的多里安让阿诺德倍感亲切。 多里安整个人躺在阴暗中，气氛重新冰到了极点。 阿诺德吸了口冷气，不自然地背起了双手，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他知道这个氛围背后的含义，多里安对他们的行动很不满意。 一般这个时候，只需等多里安思考出相应的对策来，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还不够，阿诺德，远远不够。” “你说喜欢？啊不，卧底。” 阿诺德低下了脑袋，不敢看多里安射过来的威慑眼神。 “喜欢真是个坏东西。”他只得在心底叫惨。 “你认识格瑞斯吗？” “当过一段时间的同僚，多里安大人，她是被贬下凡间的天使，是个无聊透顶的女人。” “她的身后，有一个恶魔，在暗处不断地给她使绊子，标志是一个……倒五角星，红色的，你知道吗？” “您说的是贾斯伯？相信我，那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贾斯伯？”多里安眯了眯眼睛，斜躺在沙发中，看起来十分舒适。 “我好像听说过，但他不太有名，地狱里很少有人谈论他。” 阿诺德轻笑了一声，与窗外翻腾的浪花两相配合，像是合伙给月亮开了个玩笑。 “请宽恕我，多里安大人，他在您诞生之前臭名昭着，是人人喊打的对象。” “他作为恶魔，声称要将天使拖入无间地狱，却又在她遭遇挫折之时处处扶持她，平时不少和伤害格瑞斯的东西打架。” “格瑞斯知道吗？” 阿诺德闭着眼摇了摇头：“什么都不知道，做天使时不知道，成为死神时不知道，一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贾斯伯的存在。” “贾斯伯为什么盯着格瑞斯，只是为了树立威信？”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格瑞斯还是天使时，受上帝的旨意到罗塞城这个地方传教，结果触怒了天父。” “上帝授意强大的帝国踏平罗塞城，但内城有格瑞斯的庇护，强大的帝国总是难以攻破城池。” “睿智的天父知道，想要达成目标，必须先除掉格瑞斯，所以他又授意了罗塞城的一个小孩。” “他以成为强大帝国战无不胜的将军为奖赏，让小孩在罗塞城的庆功酒里下迷药……当然，还包括半夜偷偷拉下城门的锁。” “但大人您知道，上帝是多么狡猾，多么伪善，强大帝国在撞开城门的第一个举动，就是杀死打开城门的那个小孩。” “小孩的灵魂被死神勾走，审判结果当然是有罪。但他怨恨，他不愿接受地狱业火的折磨，以自己最快乐的记忆为代价，堕落成了恶魔。” “这个人就是贾斯伯。” “没错。” “有意思。” 多里安听得入迷，微微点头表示赞赏，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扬。 “你知道吗？贾斯伯，也在摄取灵魂。” “我不知道，但他就是个无功无劳的废物，一心只想着迫害格瑞斯。” 阿诺德摇摇头，语气带着不屑。 “您是撒旦大人身边最得意的下属，您年纪轻轻就当上了gh的首领，我认为他不能和您相提并论。” 阿诺德疯狂恭维着多里安，但多里安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碧翠丝来伦敦了？听说她在墨西哥研制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是，是的，您，您是想让她……” 阿诺德有些瞠目结舌，说话磕磕绊绊的。 “去探探贾斯伯的底细，没有撒旦大人的命令无故收集灵魂，他有些反常。” “是，是的，但，碧翠丝，她，那个女巫，她太浮躁了，不适合伦敦……我，我是说，我害怕她做不成卧底……” 阿诺德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睛里透着紧张和恐惧。 “你和她相处的时间太短了，相信我，在关键时刻，她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但是，多里安大人，我祈求您……” 阿诺德的声音似乎要哭出来，窗外的海浪也哭啸不断，月色冷得让人发抖。 “就你去，不然我就把你执行第一次死神任务时被一条小狗追得满街跑的事情告诉gh所有人。” “不是伦敦，不是英国，不是欧洲，是全世界，包括天堂！” “保证完成任务。” 第171章 六月的某一个夜晚1 六月的夜晚凉风习习，没有冬天刀割般的寒冷，也没有夏天火炉般的炎热。 哈德森太太显然很喜欢今天晚上飒爽的温度，用完餐后，她将221-b的所有人都喊了出来，美其名曰——愉快的饭后闲谈。 但哈德森太太不喜欢开口寻找话题，她拿上了一团毛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认真打着毛衣、帽子、或是围巾？ 艾薇看不出搁在哈德森太太腿上的那团五颜六色到底是什么，她觉得色彩搭配很适合圣诞节，但现在距离圣诞还差六个多月呢。 福尔摩斯坐在一旁哼着歌，他手里拿着一沓报纸，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时不时发出一些令人烦躁的翻页声——报纸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艾薇和约书亚齐齐坐在长沙发上，艾薇和自己玩着手指游戏，约书亚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 两人手里虽各捧了一本书，但他们却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一个觉得英语晃眼睛，只想看简体中文；一个觉得爱情小说很难看，更愿意看警局里的案件报告。 今日确实是一个十分凉爽的夜晚，但艾薇只觉得空气燥热难耐，她的心情杂乱不堪。 叹气声络绎不绝，时间爬得比蜗牛还慢。 当右手的拇指再一次战胜左手的中指后，艾薇又无可奈何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穿越过来的时候怎么就没带个手机呢？”她小声嘀咕着，两眼发直。 “没有互联网，带过来了也没用。”约书亚低声回复。 “但我手机里有植物大战僵尸，单机游戏不联网的。” “没有充电器没办法挺到现在的。” “你和这里的人一样无聊！” 艾薇气愤地提高了声音，约书亚缩了缩脖子，像中枪一样往外瘫倒。 “说的对，现在的人真是无聊透顶，你们也一样，说些手机、僵尸、互联网什么东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内阁秘书。” 福尔摩斯闷闷地说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艾薇回想着在21世纪的那些生活，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她眼前一亮，语气明显欢快了起来：“约书亚，约书亚！” “你最喜欢谁饰演的福尔摩斯？” 约书亚摸了摸后脑勺，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我很少看电视的，可能，可能是杰瑞米·布莱特？我甚至认为他就是福尔摩斯本人。” “可是真正的福尔摩斯就坐在你身边看报纸哦。” “我，我不知道了，其实，这里的福尔摩斯先生与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有些出入。” “嗯？”艾薇眨了眨眼，疑惑地发出一声感叹。 艾薇不爱看侦探小说，对于福尔摩斯并不了解。 她仅仅只是看过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出演的《神探夏洛克》和约翰尼·米勒出演的《基本演绎法》而已。 里面的形象确实和这里的福尔摩斯有很大的出入，这里的福尔摩斯异常暴躁，还把香烟当水一样整天抽。 “首先就是，他和莫里亚蒂先生，怎么会感情如此的要好？詹姆斯·莫里亚蒂是福尔摩斯的头号敌人，现在却是……却是……” 约书亚顿了顿，偷偷看了眼坐姿端正的福尔摩斯，脸颊瞬间红了开来。 “像一对恋人一样是不是！我在《神探夏洛克》里可喜欢他们的cp了！” “也不是，就是……福尔摩斯先生总是对莫里亚蒂先生穷追不舍，好像骚扰狂……” “咳咳！闭嘴！” 突然的一声咳嗽从福尔摩斯的报纸下传了出来，将艾薇和约书亚喝地双双闭了嘴。 艾薇和约书亚又回到了无聊透顶的状态，在此期间，艾薇看见哈德森太太忍不住弯了好几次嘴角，还发出了几声不小的轻咳。 就这么干坐着，实在是太无聊了，渐渐变热的气氛又让艾薇忍不住开口和约书亚说起话来。 第172章 六月的某一个夜晚2 “约书亚，约书亚！你平时都看什么电视？哈利·波特、唐顿庄园、神秘博士、浴血黑帮、是，大臣、是，首相？” “我超级喜欢《是，首相》！汉弗莱爵士和首相之间的辩论实在是太有趣了，虽然很多次都是汉弗莱爵士单方面碾压……” “听起来很有趣，但是我只，只看过《哈利·波特》，奶奶带我上电影院看过几部。” “那哈利·波特你最喜欢哪一部？我最喜欢塞德里克、伍德学长、小天狼星还有青年伏地魔出现的那几部！” “就是喜欢帅哥呗……” 约书亚小声呢喃道，确认艾薇没有听到后，他才继续回复。 “我，我最喜欢密室、时间转换器和勇者争霸赛。” “嘿！说到密室，我想起ins上看到的一则笑话……咳咳，汤姆·里德尔的日记本可能是最早的chatgpt！哈哈哈哈哈哈！” 艾薇像被点了笑穴一样，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合，约书亚看起来就文静许多，只是捂着嘴抖了抖肩膀。 两人如一对一拍即合的好友，在众人不解的眼光中谈笑风生。 只有自己才懂对方的幽默，这种感觉对艾薇和约书亚来说相当不错，尤其是约书亚。 毕竟，在原来的21世纪，两人的生活轨迹就像相交线，在某一点的悄然重合已是奔赴的终点，交汇后却是渐行渐远的一生。 约书亚看着艾薇的侧脸失了神，可望不可即，和如今的触手可得相比，有些真实得不自然。 “嘿，约书亚！” 艾薇不知何时停下了欢笑，一声叫喊将约书亚从走神中赶了出来。 约书亚眨了眨眼睛，他看见艾薇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完全没有了刚才放松的状态。 她的黑眼珠不断向右瞟着，俨然一副思考的样子，紧绷的神情带着周围的空气也紧张了起来。 “艾薇同学，怎，怎么了？” “咱们的红皮书是不是一直没出现内容。” “我今天中午翻过了，没有。” 导致艾薇和约书亚穿越来的罪归祸首——那本红皮书，在艾薇将其作为遗物送给约书亚后便一直没有出现新内容。 似乎是在拉斐尔乌龙的死亡预告后，艾薇便开始排斥起红皮书来。 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红皮书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每当她看向红皮书时，焦躁和不安便会迫使她远离。 艾薇索性将红皮书扔给了约书亚，叮嘱他每日翻阅查看，自己则坐等约书亚的汇报。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红皮书依然没有显现字迹，这有些不对劲。 “你还记得哈利·波特是怎样和汤姆·里德尔对话的吗？” 约书亚想了想，时间有些久远，他得在记忆中思考好些时间。 “写上去，把问题写上去。”艾薇有些急迫。 约书亚闻言瞳孔一紧，顿时睁大了眼睛。 “我们也可以试试这个方法，说不定红皮书里也封印着一个灵魂……我早说要反击回去，我们得主动一点。” 艾薇又灿烂地笑了起来，约书亚也浅浅笑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通畅无比。 “用中文说，这就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艾薇同学，我不会中文。” “你要学习的东西多得连无底洞都填不满。” 福尔摩斯拉下手中的报纸，狭长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盯得约书亚直发毛。 “一个小孩子把戏，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顺便也帮我问一个小问题吧。” “大名鼎鼎的名侦探有什么问题？你不是说更喜欢用自己的逻辑去探查真相吗？这种没品的方式你也会使用？” 艾薇说话快得像连珠炮，一连用了三个疑问句 福尔摩斯并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将报纸重新拉了上去。 他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闷闷的嗓音继续从报纸里传出，如同水中的击鼓。 “关于麦考夫的，我找不到他的任何线索，他总能知晓我的任何推理，不得不说，从小到大，他都比我聪明很多。” “事关整个人类的命运，我想我必须参与进去，不知这个理由艾薇小姐是否满意？” 福尔摩斯的声音幽远又低沉，令飒爽的凉夜又变得寒冷了许多。 第173章 打开红皮书的新方式 红皮书平铺在木桌正中，被翻到了崭新的一页。 左上角是一大摞羽毛笔和两瓶打开的墨水，黑色的墨水沾染了几张白纸，白纸上是一大叠参差不齐的文件。 右上角是一盏昏暗的油灯，油灯暗黄，照亮了红皮书陈旧的书页，也照亮了执笔端坐、眉头紧锁的艾薇。 “所以，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艾薇坐在木桌前，表情凝重。 “你先来吧，艾薇同学不是说过，上面的字迹和你很像吗？” 一张惨白的脸从肩头的黑暗中冒出，慢悠悠地动着嘴唇。 艾薇思考了片刻，将羽毛笔的尖端浸入墨水，再提至书页的上方。 电影中的场景她记得很清晰，墨水不小心滴落在空白的牛皮纸上，哈利·波特急忙去擦拭时才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闪着亮光的墨水凝聚在羽毛笔的笔尖，似掉非掉地晃了又晃，看得两个人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艾薇同学，它为什么还不掉？” “问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物理学家！” 艾薇被约书亚的蠢问题烦得直皱眉，她咬咬下唇，担忧和紧张又钻进了她的心脏。 如果这只是个普通的笔记本呢？如果墨水没有被吸入呢？如果书本被毁坏而看不清提示了呢？我们一定需要提示吗？我们一定需要这本红皮书才能回去吗？ 艾薇被自己的问题绕了进去，四周变得一片模糊，她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紧张。 “烦死了，烦死了！” 压抑的心情将艾薇的思绪搅得一塌糊涂。 她有点困了，不知是因为燥热的夏夜，还是因为烦闷的情绪。 总之，这场游戏还没开场，她盎然的兴致早已荡然无存。 艾薇“啧”了一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墨水即将脱离笔尖时，她毫不犹豫落下了笔。 豆大的墨珠在纸张上滚了个来回，滑落了下去，在木桌上散成了一滩滩小水坑。 红皮书的纸张一尘不染，仿佛墨珠从未侵占过它的领地。 “欸？”艾薇和约书亚同时瞪大了眼睛，默契地发出了惊奇的感叹。 这样的景象，艾薇在夏天的荷花池里屡见不鲜，但纸张不是荷叶，这就让人捉不着头脑了。 约书亚拿起纸巾，将木桌上的墨水全部吸了上去。 “墨水没问题啊？”他看了看纸巾上的黑色，又凑近轻轻嗅了嗅。 艾薇摸了摸红皮书陈旧的纸张，大大小小的颗粒和纹路在指腹的摩擦下被清晰感应。 “这也是普通的纸张呀，这种摩擦力……按理说是很适合书写的才对。” 艾薇还是不信邪，顺手拿了张白纸，沾了沾墨水。 羽毛笔很顺畅地浸透了白纸，墨水的痕迹一目了然。 她又在红皮书上狠狠划了几道横线，可方才还粗糙的纸张在羽毛笔挨上的瞬间就变成了一片光滑，笔感和触感都全然不同。 墨水又在纸张上滚来滚去，全部滑落在了一旁的木桌上。 约书亚和艾薇看着一片空白的红皮书，满脑子都是疑问。 “看来jk·罗琳的办法是行不通了，毕竟这不是汤姆·里德尔的日记本。” 艾薇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紧张的身体松懈了下来。 她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双手按压着肿胀的太阳穴。 “但我依然认为里面住了一个灵魂，不然这一切发生得太诡异了，但是是谁的灵魂呢……” 约书亚伫立在一旁，嘴里不断地嘀咕，显然对红皮书的异常饶有兴趣。 “随便你吧，有灵魂就有灵魂，反正不是我，我三魂七魄都好端端地在这里呢。” 艾薇仰着头，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头越来越疼了，她觉得自己有些感冒，是时候该上床休息了…… “但这个字迹确实是艾薇同学的呀，不然说不通……请原谅我，现在我不认为是灵魂了，我怀疑是时间……” “你自己怀疑吧，我要休息了，今天晚上不要来打扰我。” 艾薇捂着耳朵，将约书亚令人烦躁的话手动挡在了耳朵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约书亚的房间。 待艾薇走下了楼梯，约书亚才从自己的思考中缓过神来。 “好，好的，艾薇同学辛，辛苦了，你好好休息……” 他朦朦胧胧地回应着，可黑暗的二楼早已没有了艾薇的身影。 约书亚伸了个懒腰，他总是很容易就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一不注意就会忘记时间的流逝。 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没人愿意和他接触，所以他有大把的时间跟自己对话，由此形成的习惯。 他也不知道艾薇离开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的腰已经发酸。 约书亚打算去起居室给自己倒些红茶，抛开红皮书的问题，这里还有很多sco的文件需要处理。 他僵硬地拿起纸巾擦拭着残留在桌上的墨水，却猛然在翻开的红皮书上瞥见了一行熟悉的文字：“你在吗？” 一笔一划的英文字母整齐地排列了开来，字号很小，孤零零地显现在空页的左上角。 这行字迹不似艾薇的飘逸连贯，而是整整齐齐、端正圆润，字母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如一个个潜底不动的小蝌蚪。 约书亚放下手中的纸巾，慢慢在木桌前坐了下来。 他有些手足无措，左看右瞧了半天，最后拿下了一本自己批阅过的文件。 “不用拿文件了，就是你自己的字迹，约书亚。” 红皮书上又显现出了一句话，吓得约书亚拿文件的手颤了颤。 约书亚在写自己的名字时有一个习惯，joshua第一个字母“j”，他喜欢将其写成法国圆体。 约书亚爸爸妈妈的名字都是j开头的，因此他从小便对j这个字母有着多余的偏爱和关注，也自然投入了一些孩子时期的小巧思。 他慌忙将文件放在一边，拿起了浸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笔，也不管漆黑的墨水是否会弄脏自己的手。 “不对，写不上去的……” 羽毛笔攥在了手里，约书亚才想起那神奇的一幕。 羽毛笔吸满了墨水，来不及在笔尖汇聚便滴了下来，正巧溅落在空白的书页上。 黑色的花朵绽放在显现的字迹下方，遮挡了大片。 “糟了糟了！” 约书亚慌忙拿起了如砖一样的红皮书，向下抖落着黑色的墨水。 可墨水非但没有如之前那样被隔绝在纸张之外，反而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和显现出来的字迹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74章 来自未来的忠告 “换一只新的羽毛笔吧，不要再搞砸了，擦除墨水很麻烦的。” 空白的书页上又显现出了一段话，语气相当熟悉。 原来自己的话语这么让人困扰吗？约书亚有些理解为什么艾薇总是喜怒无常了。 他更换了一只新的羽毛笔，沾了沾墨水，再摸了摸粗糙的纸张，在显现的字迹底下写了一行话上去：“对不起，我搞砸了。” 约书亚写上去的墨水很新，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点点亮光。 “没关系，我可以原谅原来的自己，不得不说，原来的我确实有些马马虎虎。” “你说我是原来的自己？原来的你？你是原来的我，还是我是原来的我？我又搞不懂了……” “终归一句话——我是未来的你，原来的我这么笨头笨脑吗？怪不得艾薇同学总说我是呆子。” 约书亚抬起头来眨了眨眼，他的头脑还是有些发胀。 红皮书上排列着两人的对话，约书亚捏了捏自己的脸，好确定这并不是梦境。 “我不知道要在这里耽搁多长时间，这个空间错综复杂，我正在想办法出去，但我必须说，遇见这个时候的我还是让我很欣慰的。” 红皮书上继续显现着字迹，说了一些让约书亚摸不着头脑的话。 “对不起，但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算了，反正你什么都不知道，时间会告诉你答案，再等等吧。” 约书亚瘪了瘪嘴，未来的自己居然是这副欠揍的嘴脸。 他不打算寒暄了，既然来自未来，那他一定知道很多事情。 约书亚首先想到的是他和艾薇穿越的事情。 “我和艾薇同学怎么才能回去原来的世界？” “yes and no.”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告诉你，会毁掉一切的，命运就是如此，兜兜转转都会回到原来的结局，我已经吃过苦头了。” 约书亚拿着笔的手顿了顿，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什么会毁掉这一切？ “你经历过什么吗？” “当然了，我所经历的事情比你在icu经历的那些危险的多，当然，也有趣的多。” “可是我不想经历那么多危险，我只想回到家人身边。” “家人，当然了，亲爱的爷爷奶奶，还有可爱的爸爸妈妈，我当然想在他们身边……但是，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约书亚，以前的我，我了解你的心思，我不信你就没有对比过，当西格玛学校的中学生，还是当sco的探员。” 他确实是未来的自己，约书亚这下彻底确认了。 约书亚并不否认红皮书上显现出来的对话，他确实有想过这个问题，做一个默默无名的普通学生还是做英国女王钦点的探员。 他的心怦怦直跳，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分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着眼于当下的境况，只能说很享受，甚至很感激。 “你，你不问问艾薇同学吗？” 红皮书显现出来的文字打断了约书亚的思考，约书亚的脸上瞬间多了些羞涩的淡红。 他转了转手中的羽毛笔，轻轻沾了些墨水，不太流畅的写道： “那我，不，你和艾薇同学最后成为朋友了吗？” “yes and no.” 分明是他先提出来的问题，得到的却又是模棱两可的回答，约书亚有些生气了。 “如果和你对话的是艾薇同学，她会把书撕掉的。” “我明白，说实话，我很怀念，艾薇同学对我很重要，相信你也有此体会。” 约书亚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根本问不出什么有利的信息。 约书亚有些累了，分明自己才是最懂自己的人，可等到他亲身实践起来才发现并不然。 “那我可以问你一些什么问题？”约书亚继续写着。 “我怎么知道？这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 “你是未来的我，你应该知道以前的我都问了些什么问题吧。” “我怎么知道三年前的晚餐都吃了些什么。” 约书亚也来了脾气，怒不可遏地合上了红皮书。 相比于现在，未来的自己还学会了狡辩和推脱，约书亚感觉自己被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 夜色愈来愈深，困倦也袭上了他的眼皮。 “明天再说吧，我想睡觉了，明天跟艾薇同学说说这件离奇的事……” 约书亚吹了灯，爬上柔软的床榻，在脑子里慢慢想着。 “好像，我还忘了些什么，算了算了，明天再说……” 约书亚不再理会昏暗灯光下的红皮书，盖上被子就沉入了梦乡。 夜色渐浓，清冷的月光照耀在窗前的木桌上。 红皮书不知何时自动翻了开来，上面的字迹一行一行地显现： “约书亚，他们来找我了，我必须要走了，很高兴能和现在的你对话，以后应该再没有任何机会了。” “在你现在所处的世界里，你会体验爱情，你会体验欺骗，你会体验分离，你会体验失败，甚至会体验死亡……但我必须告诉你，对我来说，这些经历都妙不可言。” “你是我的过去，我知道结局，但我相信你会越过重重阻碍，怀揣着希望，向命运发起挑战。” “还有，不要惹艾薇同学生气了，珍稀和她相处的每一分钟吧，因为你会用一辈子来后悔。” “我要走了，约书亚，我只能提醒你一件事：别仰头，别低头，还有别回头——j。” 显现的字迹没有了先前和约书亚对话时的清闲，而是慌乱无比的笔走龙蛇。 潦草的对话铺满了整页，字迹停在最后的法国圆体上时，一股鲜血突然喷溅在纸上，浸湿了整张纸面。 字迹被鲜血覆盖，变得模糊不清，不论是先前的对话，还是之后的独白。 鲜血的喷溅持续了半分钟，忽然，血液不再蔓延，反而聚拢了回来。 血迹晕染的范围慢慢变小，最后凭空消失了书页中间。 字迹也在一行行消散，先是字母，再是单词，速度越来越快，约书亚这边写下的文字也没有放过。 画面看起来就像倒放一样，红皮书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回归了原本的空白，好似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另一边的床上，约书亚的呼吸依旧平稳，月光照耀在他俊秀的脸上，四周静谧无声。 第175章 多里安的骤然来访1 “我，我昨天晚上真的和未来的我对话了，就像哈利·波特和汤姆·里德尔一样对话……” 约书亚哭丧着脸，来回翻阅着红皮书，可空白的那页一如往常，没有任何的痕迹。 “你是在做梦吧。” 艾薇架着手臂，眉头轻皱，白色的小皮鞋在地板上快速敲打。 今天，伯符在拾叁坊揍了个手脚不老实的美国人，害得艾薇前脚刚到贝克街221-b，后脚就被朱先生的马车拖了回去。 朱先生和一些管事的人去了码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他死活走不开，紧急叫回了艾薇。 说白了，就是给伯符当翻译兼收拾烂摊子。 突然被通知加班已经让艾薇很郁闷了，伯符一言不合就要杀要剐的想法让她烦躁，挑事的美国人说要让维多利亚女王铲除祸害的言论更是让她怒火中烧。 她索性叫来了苏格兰场，也不管那个美国人是什么身价数以万计的富豪，当着好几个英国警长的面将他捆起来扔出了华人集市。 这还没完，艾薇还特意请了画师，在华人地界的门口贴了一张画像，下方用清晰的大写英文写着“此人与狗，不得入内”。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守字如金的伯符盛赞了一番艾薇，朱先生那边没有消息，但艾薇也不想等了。 经过了这一番情绪波动，她早已是头昏脑涨，看脚下的石板路都重影。 她婉拒了和伯符小聚拾叁坊的邀请，一路快马加鞭返回了贝克街221-b。 不知道为什么，艾薇最近总是觉得很累，动不动就头疼无力。 起初她以为是受风感冒，听信了朱先生的花言巧语，一连吃了三天“包治百病”的中药。 可艾薇不但不觉得身体转好，反而越来越容易疲惫。 回到贝克街221-b后，她还来不及坐下就迎头就撞见了一脸激动的约书亚。 他自称昨天晚上和未来的自己对了话，虽然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至少这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突破点。 “我，我，我也写不上去了！明明昨天还可以正常写字的！” 约书亚带着哭腔，不断在红皮书上划着横线。 墨水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从粗糙的纸上滑落向桌面。 “写不上去就写不上去吧，至少我们知道了这个方法行不通，再想其它办法就是了。” 艾薇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恍惚，她嘴唇发白，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一旁的木柜上。 “抱歉，艾薇同学，我，我，我……” 约书亚甩开手中的羽毛笔，委屈地低下了头，呜咽着声音。 “我，我问他……我们会不会回去，和，和，和我们最后有没有成为朋友……他说是也不是，我就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约书亚绞着手指，音量和冬天的蚊子有得一拼。 过了半晌，他依然没有听见艾薇的回应，这让他更加着急了起来。 “艾薇同学，我知道我没资格做你的朋友，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气……艾薇同学？” 约书亚一边焦急地辩解一边转头，临了却发现房屋里早已没有了艾薇的身影。 难道刚才自己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半天？约书亚眨了两下眼睛，表示很疑惑。 房间里的门半关着，约书亚走过去伸头看了看，确认二楼的起居室空无一人后，他缓缓叹了口气，轻轻关上了房门。 “艾薇同学是什么时候走的？她走的时候也没有和我说一声，她以前不这样的，是不是讨厌我了……” 约书亚垮着脸小声嘀咕，拖着脚步向窗前的木桌走去，赌气一般吹灭了闪烁着的青绿色火焰。 他并没有多想，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向床边走去。 直到一条腿跨上了床沿，约书亚才意识到了火焰颜色的变化。 洒进房间的月光渐渐暗淡，约书亚霎时冷汗直冒，瞳孔颤动，他看见自己的影子上方慢慢升起了一个人头。 “她在你说你不配成为她的朋友之前就回去了，她脸色很差，看起来很累。” 伴随着冷淡的月光，清脆又磁性的声音在约书亚的身后响起。 声音清晰又明亮，带着隐隐的压迫感，这表明两人的距离很近。 想到这里，约书亚的后脑勺在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约书亚猛地转身，还没看清就被一道橄榄色的身影吓得后退了几步，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床上。 “果然是你……” 看清了来访人的长相，约书亚脸色骤白，声音不住地颤抖。 多里安立在窗前，背对着冷硬的月亮，双眼亮着危险的红光。 第176章 多里安的骤然来访2 约书亚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床的另一边，好容易才平复了被吓得激烈跳动的心脏。 他颤抖着声线问道：“你，你来做什么？”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是人类，应该比我更知道她的心思。” 多里安抽过座椅，端正地坐了下来，和约书亚隔着一整张床。 “她？你是说艾薇同学吗？” 多里安点了点头，这让约书亚有些惊慌失措。 关于艾薇的心思，他是一概不知的，不然艾薇也不会喜怒无常，时不时生气了。 “咳咳……首先，喜欢是什么意思？”多里安移开视线，轻咳了两声。 约书亚皱起了眉头，反问道：“你不是说你喜欢艾薇同学吗？你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那你，你干嘛喜欢她？” “我就是不知道！”多里安突然提高了音量，“你，你，你就给我描述一下，喜欢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约书亚缩了缩脖子，大半个身体都隐在了床榻之后。 他认真想了想，不一会儿便舒展了眉间，给出了最官方的解释：“喜欢，就是，就是你对某个人，或者某个事物有好感、感兴趣。” 多里安不作声了，约书亚也闭紧了嘴巴，两人紧张地相互对视着，沉默和静谧在之间流淌。 一只渡鸦从窗外掠过，发出了凄厉的叫喊，多里安借此打破了静谧，他呼出一口长气，说： “well，还是不懂……那她，她喜欢你吗？” 听到这话，约书亚又嘟起了嘴，声音带着失落：“不喜欢吧……我甚至能确定她对我的感情是喜欢的反义词。” “咳咳……但她说她喜欢我！” 多里安又轻咳了几声，他的表情严肃，盯着约书亚说道，眼里带着些紧张和期待。 “啊？”约书亚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亲口跟你说的吗？” “我监视她的时候偷听到的。” “你，你怎么能随便监视别人呢？太不礼貌了！”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明明跟你说过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转头就告诉她了！” “对不起……” 约书亚承认错误的速度很快，他低下了头，两人沉默了许久。 “我也和你说过，喜欢艾薇同学就要保护好她。你对她有好感，就应该把她当做你的宝物，好好珍稀才是。但是你，你怎么非但没有保护好她，还让她受伤了呢？” “是我的错……” 多里安承认错误的速度也很快，这让约书亚有些意想不到。 这让他的态度缓和了些，约书亚主动问起了低着头的小恶魔：“那，那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我要去见见她吗？” 多里安突然抬起了头，和刚才凶残的形象不同，此时的他看起来很是纯良无害。 “但她说过她不想见我。”他又突然泄了气般低下头。 “但她说她喜欢我。” “那，那，那我喜欢她吗？” “其实，我很想见到她，但我不知道怎么见她，我该穿什么衣服？我该怎么出现在她面前？” “要带一瓶红酒吗？要带一块芝士蛋糕吗？要送她一颗钻石吗？” “哼！一个凡人而已，我凭什么要送她东西？” “但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吗？” “其实，我不想躲在暗处监视她，我好想让她看见我，和我一起说话，和我一起做蛋糕，和我一起看星星，和我一起下国际象棋。” “我好想让她知道我一直在她身边，我好想见见她，我就是想见她！” “但她不想见我。” “但她说她喜欢我……” 多里安红着脸，不断循环自己的自问自答，他小声又快速地嘀咕着，约书亚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方式让他闭嘴。 终于，在多里安啰啰嗦嗦重复了五遍“但她说她喜欢我”后，约书亚决定直接大声打断。 “不用怀疑了，你就是喜欢艾薇同学！” 多里安突然停止了嘀咕，整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的表情有些呆滞，白皙的脸蛋慢慢变红，本是凉爽的气温都变得有些燥热起来。 “你还是先跟她道歉吧，她确实生你的气了，艾薇同学生我气的时候可没有说不想见我，顶多让我不要和她说话……好像差不多的意思，但可见她对你有多生气。” 对小恶魔恐惧在此时早已烟消云散，约书亚甚至还有些自豪。 没人比自己还了解艾薇同学，这让他突然有了十足的底气。 “那，那我要怎么道歉，我从来没道过歉，都是别人向我哀求，然后我直接杀掉……” “跟她说对不起就行了呀。” “不用带红酒、钻石和苹果派吗？母亲大人、安德鲁哥哥和仆人们都建议我带上一份道歉礼物。” “我不知道，好像每次我都是低着头说对不起，然后被艾薇同学骂，有时候还会被揍一顿，但这件事很快也就过去了。” 约书亚挠挠头，回想着之前的种种场景。 “艾薇同学很大度的，你只要拿出‘我错了’的态度就可以了。” “哦……那我就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喜欢你，既然你也喜欢我，我们就一起睡觉吧’，拉斐尔是这样教我的……” 多里安翘起二郎腿，晃悠起了脚尖。 “你不能和她睡觉！” 约书亚像被踩到了尾巴，他一阵痉挛，失声大叫起来。 “为什么？同意一起睡觉不就是代表原谅的意思吗？” “就是不能！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啊，对了！艾薇同学在我们的世界里是有男朋友的！” “男朋友是什么？男朋友就可以一起睡觉了吗？她在你们的世界里有男朋友，在这个世界里有男朋友吗？我可以当这个世界的男朋友吗？” “不行！” 第177章 迟来的道歉与邀请1 这几日，艾薇的睡眠很浅，夜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从噩梦中惊醒。 有两次是猫叫，有三次是哈德森太太轻轻推门的声音。 这次的情况与以往不同，艾薇早已清醒过来，却迟迟不敢睁开眼睛，被子里的手握紧了拳头，颤抖的被角透着恐惧。 她浑身僵硬，不敢移动分毫，只能在静谧的夜色中不断默念着观音菩萨的法号。 有人躺在了她的身侧，她再清楚不过了。 从那人贴上艾薇的身体开始，艾薇的呼吸便逐渐加重了起来。 更要命的是，那人没有呼吸，更没有心跳，抚上艾薇额头的那只手也冷得如冬日的寒风。 这种事情她以前不是没经历过，在家里午睡时，艾薇就遭遇过好几次鬼压床。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艾薇才会想起姥姥家里每日祭拜的观音菩萨来。 “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怎么没效果啊！观音菩萨不管伦敦的鬼怪吗？” 艾薇的心脏跳得更快，脸颊简直要烧起来。 以往念个十几遍就能回归正常，现在念了快两百遍，艾薇的半边身体还是冰凉一片。 那人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仿佛刚从寒冰里解冻出来的那只手从额头抚向了艾薇的唇瓣，甚至还有一路向下的意思。 完犊子了！遇到色鬼了！ 艾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环境变得一片模糊，意识却还能清楚地感知身体里沸腾起来的血液。 “观音菩萨！文殊菩萨！地藏王菩萨！普贤菩萨！我再也不找理由不去给你们磕头了，您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帮帮我吧！弟子以后一定好好祭拜您们，观音菩萨……” 没有别的办法，艾薇只能病急乱投医，加快念叨起菩萨们的法号来。 “观音菩萨！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您显显灵啊，我可是您的弟子啊！弟子愿每日抄写七遍心经，初一十五只吃斋食……” “你醒了吗？” 熟悉的清脆嗓音猝不及防地在艾薇的耳边响起，她呼吸一滞，连带着喉口作响的心跳声。 “请原谅我，我等不到明天了，时间太赶了。” 炙热的呼吸缠绕在艾薇的耳边，两人紧贴着的身体顿时变得温暖起来。 没有了被色鬼缠身的紧张气氛，艾薇逐渐变得冷静了起来。 说是冷静是假的！现在是什么状况！ 艾薇有些抓狂，她猛地睁开眼睛，顺势起身往床下滚去。 “欸！你，你真醒了？” 多里安腾地坐了起来，张口结舌地看着坐在一堆被子之中的艾薇。 昏暗的身影隐埋在阴影中，即使是如此也阻挡不了艾薇显现出来的圆瞪怒目。 “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艾薇压低声音吼道，她竖起了眉眼，怒视着不请自来的多里安。 感受到艾薇不友好的视线，多里安纵然有千万句话升至喉口，此时也不好再多说一句。 他扯了扯嘴角，叹了一口气，慢慢低下头。 “下去！这是我的床！” 多里安的到来让整间屋子又冷了几分，艾薇浑身都是冷汗，寒意阵阵袭来，不免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重新占据了自己舒服的大床，用被子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起来。 多里安站在床边，默默注视着一切，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干什么，更不知该说什么。 艾薇将头转向另一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多里安的存在总是闯入她的意识，害得她没有一丝睡意。 艾薇翻来覆去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朝角落里的多里安低吼了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多里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艾薇的愤怒，他有些想逃，毕竟这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向女孩道歉。 “我，我……”多里安还是有些磕巴。 “我再说一次，要说什么赶紧说，不说就请你出去，现在是半夜，我明天还要上班。” 艾薇不再低吼，态度也变得冷冰冰，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了开来，这让多里安更加焦急。 “我，我听说你喜欢我。”多里安决定从最想说出口的话开始。 “拉斐尔告诉你的是吧，我只是随口一说，那是逗拉斐尔玩的。” 艾薇没有犹豫，神情淡漠，语调冰冷。 多里安有些失落，犹豫片刻后，他决定将自己的心意缓缓说出口。 “我喜欢你……” “约书亚和我说过，逢场作戏罢了，不算的。” 听到艾薇快速不带思考的话语，多里安迟疑了很久，好不容易建造的大楼在他的心里轰然倒塌了。 他记得，他想说很多话的，但心里的废墟里还剩下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就这些吗？那请你离开，以后不要随便出现在我的身边，我明确告诉你，我讨厌你，我不想见到你。” 艾薇铁青着脸，翻身盖上了被子，她努力平复着心情，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角落里的多里安。 他们的关系过于亲密了，艾薇想到，本来就只是互相利用的合约关系而已。 自己是弱小如蝼蚁一般的人类，而对方是强大如巨龙一般的恶魔，你强我弱，本来就不应该有交集。 后颈留下的疤痕突然传来阵阵凉意，艾薇的脖颈变得紧缩，她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第178章 迟来的道歉与邀请2 多里安发狂的样子早已深深烙在了艾薇的心里，如一条潜藏的毒蛇，时不时爬出来咬一口心底的嫩肉。 或许真如福尔摩斯所说——恶魔是狡诈、阴险的生物，与他们相处就是与虎谋皮、与狼共舞。 他们不值得同情，不值得交往，更不值得原谅…… “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 清脆磁性的声音在幽静的房间里响起，如一声银铃，带着阵阵回音，摇进了艾薇的心房。 艾薇有些想哭，不知为何，她觉得心底的委屈即将一触即发，而罪魁祸首就是背后的那只恶魔，那只搅乱她心扉的小恶魔。 “对不起，对不起……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但我不知道说什么，唯一能说出口的，只有这句话了。” “对不起，艾薇，对不起……” 磕磕绊绊的话语在寒冷的空气中响起，将艾薇生生逼出了眼泪来，泪水滑落湿润的眼眶，打湿了柔软的枕套。 “真的很疼，我差点就喘不过来气了，你知不知道……”艾薇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终于得到了被子里的回应，多里安橄榄色的眼珠瞬间亮起了高光。 颤颤的哭腔如一把隐形的巨手，将他整个人死死捏住。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揉成了一粒细小的沙，胸口传来巨痛，蓬勃的欲望无限生长，挤兑着狭小的心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多里安不断道着歉，祈求自己的歉意能继续传达给艾薇。 他僵硬地移动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又贴近了艾薇。 他轻轻环抱住鼓起来的被子，鼻尖在柔软的黑发中来回摇动。 意识到怀里的小人没有反抗，他大胆了些，继续遵循自己内心的欲望。 手指拨开轻柔的发丝，在滑腻的肌肤上来回打转；嘴唇离开桂花香味的头发，一路向下，贴上了后颈的齿状疤痕。 感受到艾薇身体的微微颤动，他睁了睁眼，温柔了动作，却抱得更紧，两人的身体隔着一层被子，却能相互传递对方的体温。 “一定很疼，对不起……” 多里安伸出了舌头，灵活的舌尖在凹陷的疤痕上来回打着圈。 他很认真，舔舐着每一寸痕迹，后颈的伤疤被舌尖掠过，自动填满了不平，不一会儿便恢复如初。 多里安的嘴唇很干、很冷，但舌头却是软绵的、温暖的。 舌尖到达的地方有些发痒，还有些滚烫，艾薇有点承受不住，身体瑟瑟发着抖。 “我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了，原谅我，好吗？” 热气喷洒在耳畔，艾薇登时模糊了意识，她的呼吸变缓加重，整个人飘飘然了起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慢慢点了头，而多里安也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其实，我找你来，还有一件事。” “嗯……你说吧，我暂时考虑一下。” “三天后，是母亲大人的生日，我想给她举办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会，你答应过我会来帮忙，还记得吗？” 艾薇忽然想起了那天和多里安在天台的交易，他坚信死亡预告是拉斐尔弄出来的乌龙，并要求艾薇协助他举办爱默生夫人的生日宴会。 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她完全忘记还有这回事了。 “啊？啊！好啊……本来就已经答应过你了，只不过现在才想起来……我是说，我很愿意。” “那太好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去接你。” “明天要上班……周末吧。” “好，都听你的！” 多里安放软了语调，磁性的声音在艾薇的耳边呢喃。 他的声音似是有什么魔力，艾薇很快便来了困意。 “想睡了吗？我看你最近很累。” 多里安的鼻尖蹭了蹭艾薇的发丝，贪婪地嗅着发间的桂花香气，眼里满是柔情蜜意。 “嗯，是有点累……”话音刚落，睡意就如波涛汹涌的海浪袭来。 来不及挣脱多里安的怀抱，艾薇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呼吸渐稳。 窗外，两双红色的眼睛注视着窗户里的一切，其中的一双大如铜铃，猩红的眼珠如溅在白墙上的鲜血般透着寒意。 那是一只灰色大蝙蝠的眼睛，它收起了翅膀，倒挂在一团黑雾之上。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敬重的多里安大人，他真是喜欢卑贱的人类啊！作为一个恶魔，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呢？” 黑雾里忽然飘出了女人的声音，声音妩媚性感，娇柔悦耳，回响在天际。 “你说对吧，道尔顿。” 蝙蝠形态的道尔顿沉默了许久，他直直盯着多里安的背影，眼里的仇恨渐深。 “我明白您的意思。”道尔顿的声音依旧沙哑难听。 “我会继续盯着那个东方来的贱人的，这几天我一直在给她下毒，她也快到极限了。” “哈哈哈哈，那就好，尽快处理了她，下一个就是那个竹筷子。” “听从您的命令，莉莉丝大人。” 第179章 再次回到麦克米兰庄园1 伦敦被称为雾都，这我们都知道，但我必须告诉你，六月的伦敦，天气一改春冬，好得不像话。 除两个早晨下了些蒙蒙小雨外，其它时段都是艳阳当空，甚至可以用热来形容。 比起炎热的城市，微风似乎更愿意造访人群稀疏的郊外。 尤其是被绿植包围起来的麦克米兰庄园，温暖加上清爽，对庄园里埋头苦干的人们来说很是舒服。 阳光照射下，又一阵夏风吹过，也许是受到了绿叶的鼓舞，它变得调皮了些，卯足了劲吹向庄园，誓要掀起一波风浪。 地上的泥沙被强风卷起，洒向了色彩斑斓的杜鹃花；硕大茂密的橡树树叶撑开了墨绿的伞盖，可劲风的百孔不入，树叶根本无法抵挡。 越过外围的两道天然屏障，一阵阵飓风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公馆前的大片绿植。 强风吹打着铜铁制成的修理刀，轻摇着松了铁钉的篱笆，不害臊地摸了摸赤着上身的洒水工。 它的胆子继续壮大，卷着修剪下来的树叶在空中打了几个圈，不仅掀起了女工们的底裙，还顺带拉下了雀斑女孩别着铃兰的草帽。 “嘿！真是讨厌！” 雀斑女孩慌忙丢下手里的修枝剪刀，三步并做两步跳下木梯，追赶着在风中飘摇的草帽，红色的辫子在后背甩来甩去。 劲风呼啸着，押着帽子在空中灵巧地旋转，似是在嘲笑奔跑在花圃间的女孩。 “我的帽子！快帮我挡住我的帽子！” 女孩大喊了一声，红彤彤的脸蛋在阳光下透着健康的光彩。 草帽随风飘荡，避过了好几双粗糙的手，一路朝着公馆的方向吹去。 “啊！可恶的风！我的帽子！” 少女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她似乎累坏了。 终于，经过一路奔波，劲风也使完了力气，草帽在小道的尽头缓缓落了下来，被一双藕节般的手轻轻攥住。 雀斑少女沿着小道歪歪扭扭地跑了过来，她重重地喘着粗气，凌乱的发丝在耳边飞旋。 小道的尽头，多里安背着手浅笑，橄榄色的发丝顺着微风摇曳，他朝着雀斑少女微微颔首。 “小少爷？还有……” 攥着草帽的人在多里安的身前站着，草帽遮住了她的脸，雀斑少女只能看见瀑布一样的黑发。 “这是你的帽子吗？” 悦耳的声音传来，草帽也顺着她的话语缓缓落下，端正地放在细长的双手上。 清透的铃兰花在草帽上微微晃动，草帽下的脸清婉动人、笑意盈盈，如铃兰花一般灵巧。 雀斑少女眨了眨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东方女孩。 “我叫艾薇，是多里安少爷特意请来安排爱默生夫人的宴会的。” 艾薇笑了笑，款步走上前去，将手里的草帽翻转了一面，稳稳地放在雀斑少女暗红的头发上。 “这串花叫什么？像一串串小风铃一样，真好看！” 艾薇拂了拂少女耳边的发丝，将其全部理到耳后。 “你也长得很好看，很适合这个帽子，下次试试缝一些绑带，这样又好看又牢固。” “好，好的，谢……谢谢艾薇小姐！” 雀斑少女害羞地绞着衣服上的带子，不只是脸蛋，少女的耳朵也泛上了一层羞红。 “天气太热了，艾薇小姐和我给工人们准备了白糖番茄，可以麻烦你去告知一声那边的男仆总管吗？他叫乔治·史密斯，就站在那层粉白色的玫瑰丛边。” 多里安走了过来，声音清脆又磁性，妖艳魅惑的脸上带着15岁少年的青涩，一颦一笑都让人心慌意乱。 “好……好！” 雀斑少女的整个头都热得发烫，这是她第一次接受修剪枝叶以外的任务，因此她回答地很干脆，迅速抓紧了帽子朝公馆前的草坪飞奔而去。 “慢点跑呀，地上小石头多，小心别摔一跤！” 艾薇朝离去少女的背影嘱咐着，她将双手平放在额前，挡住了毒辣的阳光。 这是她第二次来麦克米兰庄园了，白天的庄园精致华丽，视野开阔，与上次的夜晚来访相比有很大的不同。 公馆前的宏伟喷泉已经被夷为了平地，上面种满了翠绿的杂草并铺满了小石子，变成了一块足球场那么大的草坪。 “多里安，那块草坪你有什么想法吗？”艾薇眺望着远方问道。 “宴会开始之前有一个欢迎酒会，我打算在那里设立。” “欢迎酒会是做什么的？” “贵客们到来时，先要在公馆外等候，一般会在户外设立一个休息区。我们会准备鸡尾酒和甜点，客人们可以在此相互交谈，等到公馆里的主人发出邀请，仆人们才会请众人进去落座。”多里安耐心解释道。 “你们贵族真是麻烦，分明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长途跋涉后还不能进去休息休息。” “欢迎酒会的设立主要是为了让客人们互相熟悉而准备的，上层社会的每个家族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身份和地位还是有些不同的。” “下阶层的人想要拼命往上爬，而上阶层的人又想通过施舍来彰显尊贵，贵族们的领地之大，主要通过各种宴会和舞会相聚在一起。社会上的大小阶层是如此，贵族社会更是泾渭分明。” “人类社会确实是这样，这个时候，马克思才提出社会主义思想不久吧……”艾薇眯着眼睛，慢慢地想了想。 “你们地狱也是这样吗？”艾薇眨眨眼睛打趣道。 多里安放轻了呼吸，眼珠左右瞟着，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好像也是这样，最大的统治者是撒旦大人，然后是七大魔神，七大魔神之下就是我们这些恶魔……欸，好像七大魔神也分为上下阶层……” “那地狱的最高阶层是撒旦，最低阶层是什么？”艾薇歪歪头，疑惑地问道。 “当然是死了之后的人类了。” “死后的人类不是会被死神划分到天堂和地狱吗？” 多里安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不同，死后的人类在天堂也是最低的阶层。” “这样说的话，那整个人类社会不就是最低阶级吗？” “当然不是，天堂、地狱和介于中间的死神都是围绕着人类运转的，三者依存着人类，但是又掌控着人类。” 多里安笑得更明显：“用另一种话说，人类既是造物主，又是小蝼蚁。” “我听不懂了……”艾薇努了努嘴，顶了下双肩。 “没事的，你不用知道，反正你死后的灵魂既去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 “那会去哪里？”艾薇疑惑地问道“因为我是中国人，所以会去地府？或者因为我信仰佛教，会上极乐世界？” 艾薇仔细想了想，随后低下头咧嘴笑道：“嘿嘿，我可没那么大修为……” “去我的肚子里啊，你忘了我们两个的契约吗？” 多里安森冷的声音在艾薇的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狡胁和理所当然。 艾薇半张脸都蜷了起来，看着那双橄榄绿的眼睛里冒出的红光，她有些发抖。 “我相信距离那个时候还有很长时间，请先专注于现在吧。” “想去那里看看吗？” 艾薇回应了一声，抬脚和多里安一起朝草坪走去。 第180章 再次回到麦克米兰庄园2 草坪松软又富有弹性，仆人们刚刚做完修剪和浇灌的工作，此时的草坪上满是青草和泥土混合而成的清香。 艾薇猛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这熟悉的味道让她一下就回想起了校园里那片平整的草地。 “我们学校的草坪每到中午就会有很多人在上面午休、阅读和小聚……” 回想起21世纪的美好时光，她的语气略带了些失望。 “这么好的草坪，用来踢足球都够用了，或者打橄榄球、棒球、板球，马球或者羽毛球……” “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这片草坪刚刚修建完成，还未投入使用。你说的这些运动倒是在英国的中学里很流行，安德鲁哥哥在学校做慈善时经常看到，他常常在晚餐时说起，好像很喜欢。” 多里安摩挲着下巴，细细考虑着。 “难道他每天和那些中产阶级厮混在一起是在做这些事情？真是鲁莽……” “这些都是剧烈运动，他的内脏伤得严重，要小心为上。”艾薇顺嘴说道。 “母亲大人也经常这样劝导，她更希望安德鲁哥哥能经常和上流贵族们一起打台球和玩高尔夫。” “当然，主要目的还是想让他融入贵族社会，安德鲁哥哥的知名度太低了，贵妇人中最有好感的，当然是我……” 艾薇没有理会多里安的自吹自擂，她略带思索地抿了抿嘴。 多里安方才和她说过，招待宴会设立在下午茶之后，而夫人一整天都将足不出户，最多在公馆后的小花园里和亲人们一起谈谈近况。 这块草坪保养了如此之久，只用来做宾客们的歇脚处未免有些太过可惜。 在艾薇的印象中，西格玛学校的草坪上好像举办过很多活动，运动会、音乐节、马球赛、义卖活动、啤酒嘉年华……或许这是个不错的灵感。 “母亲大人跟我说过，宴会不只是跳舞、喝酒和玩乐，还有家族往来、商品交易、相亲订婚和地位彰显，总之都是利益交往，而利益交往的第一步，就是要给对方留下爱默生家族的印象。” 多里安不知何时转移了话题，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远远地看着在花圃间劳作的工人们。 “所以要提前预备，尤其是庄园的装饰和设计尤为重要，这是客人到达后的第一个印象，光是移植玫瑰花圃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已经很壮观了，对我这种住在伦敦市区的人来说。” 艾薇又看了看偌大的麦克米兰庄园，眼里满是惊羡。 可随后她又嘀咕道：“和弗洛伦斯福利院相比，真是天差地别，真希望亨利他们也能来看看。” “说不定可以哦，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孤儿们，母亲大人好像在几天前的晚餐时提到过……” “多里安少爷！” 远处传来一声急促的叫喊，艾薇抬眼望去，只见男仆总管拖着肥胖的身子朝这边跑来。 几封牛皮纸信封被男仆总管攥在手中，急急地在空中挥着，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我早在两周前就向所有亲眷寄出了邀请函，今天是回复截止的日子。”多里安上前一步，向艾薇解释道。 对哦，至今为止，艾薇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到场呢，上次舞会到场的宾客数不胜数，公馆里偌大的舞厅都差点装不下。 但经历了恶灵骑士的事件后，麦克米兰庄园和爱默生夫人都受到了重创，不仅是身体健康上的伤害，更是社会地位的动摇。 果然，当男仆总管将寥寥无几的回信交给多里安时，他只是一言不发，脸色还有些复杂。 “多谢，史密斯先生。” 多里安抖了抖信件，一封封查看了起来。 来信数量不多，内里纸张也只有薄薄一片，他很快便阅览完了所有的回信。 多里安的表情有些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感到十分抱歉，多里安少爷，但接受邀请的确实只有这几个人。” 男仆总管垂下了眼帘，松弛的脸颊肉无力地耷拉在两侧，看起来像个愁眉苦脸的俄罗斯不倒翁。 “首先要恭喜你，艾薇小姐，康斯福宁郡的大人物将要到访。”多里安弯着嘴角，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文森·韦特伯爵和他的执事肖恩·阿姆斯特朗两人会准时到场……帮我记录一下，史密斯先生。”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艾薇有些猝不及防，她的心脏似是漏了一拍，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韦特伯爵了，单是想起那绿波潭一样的双眼，她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起来。 “还有古德温伯爵一家，除了在外征战的长子，加上奴仆一共七人。”多里安继续说着。 “哦，古德温家……好久没见到古德温小姐了，少爷，上次见到她还是半年前的慈善拍卖会上。” “对啊，古德温小姐美丽淑慧，是在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不愧是韦特伯爵的未婚妻……” “未婚妻？”艾薇的身体瞬间变得沉重了起来。 多里安特意把那一个词咬得很重很缓，还侧眼看了看艾薇的表情。 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是无心之举，还在孜孜不倦地和男仆总管讨论着宾客接待的事宜。 艾薇的意识隔绝在了两人之外，一心溺在了“未婚妻”这个词中。 这个词着实刺耳，如一把重千斤的铁锤狠狠砸在柔软的心底，将她不断翻涌而上的心脏钉得严严实实，再翻不起一点浪花。 艾薇强迫自己扯开嘴角，耐心听完宾客名单，可英语单词如同古文字，来来回回只能听见几个连接词。 她就像一个初学者，面对陌生的语言，只觉得迷茫和恐慌。 “艾薇小姐，您还好吗？看您的脸色有些苍白，要不要先坐下来休息一下？” 男仆总管看着艾薇有些昏昏欲睡，好心问道。 “劳烦您，可以备马车送我回去吗？华人码头的工作有点累，我确实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艾薇强颜欢笑地说道，她感到头昏脑涨，只想马上挨着床昏睡过去。 “你只待了几个钟头而已，那么快就要回去吗？”多里安收起了信封，问道。 他真是没有任何眼力见，简直是约书亚二号，艾薇皱着眉这样想着，但她没有任何心情与他争辩，只想闭上眼睛沾床就睡。 什么宴会准备、韦特伯爵、未婚妻……这些甩也甩不掉的东西，就抛之脑后吧，睡一觉，她只想睡一觉…… “抱歉，多里安，你们的情况我大致有了一个了解。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至少给爱默生夫人一个开心的生日宴会。” 艾薇扶着男仆总管的手，坐上了简易的马车。 “请您把具体流程和注意事项写好，送到贝克街221-b，我会制定详细的计划与您商谈。” 艾薇努力睁着沉重的眼皮，讲出最后的要求。 “你是因为韦特伯爵的未婚妻生气了吗？” “拜托，多里安，求你让我喘一口气吧。” 艾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随后在马车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181章 爱意包裹的早晨1 周一，爱默生夫人美好的一天从早晨开始。 这天是她的生日，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松木地板上洒下了彩虹的光辉。 掌管天气的神明似乎也在为她庆祝，今日的温度正好，不炎热也不湿冷。 爱默生夫人觉得自己的床榻从来没有这么舒适过，她幸福地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发出舒服的轻吟。 窗外传来了几声鸟叫，被风吹动的树叶与之配合，形成了一首轻缓的奏鸣曲。 在早晨听着奏鸣曲醒来，那可是皇室公主的待遇，难道这是多里安的特意安排？ 多里安这个孩子在一个月前便开始着手准备今天的生日宴会，夫人是全部知晓的，这让她有些隐隐的期待。 “咔嚓”的开锁声将爱默生夫人彻底唤醒，几个女仆走了进来，她们满面春风，带着爱默生夫人的心情也是心花怒放。 “母亲大人，生日快乐！” 多里安举着一大块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着经典英式早餐。 “安德鲁哥哥昨日交待，让您今天在床上就餐便好。” 女仆们闻声而动，服侍爱默生夫人半靠在床上，多里安顺势将小饭桌放在了爱默生夫人的两侧腿边。 中间的大瓷盘里有一根培根、一根香肠、一点焗豆、一片烤西红柿，中间还有一块煎蛋。 食物很平常，被切成了适合入口的大小。 爱默生夫人首先被放在正中的煎蛋逗笑出了声。 煎蛋摆成了爱心的形状，白色的蛋清上洒满了黑胡椒和欧芹碎，黄色的圆圈里有一行用番茄酱写成的英文：i love you mom。 多里安又端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拿铁，拿铁没有装满，只在杯底留了小部分。 他拿起一旁的尖嘴茶缸，里面装满了白色细腻的奶泡。 “母亲大人，请问您是喜欢心还是喜欢花？”多里安扬着微笑轻声问道。 “我喜欢花……哦不，心……哦不，还是花？” “为什么不都来一些呢？” 多里安晃晃手上的容器，干脆利落地将两者混合到了一起。 咖啡和奶泡相互融合，房间里迅速弥漫起了拿铁的香气。 多里安的手腕似乎有什么魔法，只是轻轻地旋转移动，一朵惟妙惟肖的玫瑰转眼呈现在了夫人的眼前。 “bravo！” 还没有结束，多里安又晃了晃手中的奶泡，在拿铁上点了几下。 仅是寥寥数笔，玫瑰还是那个玫瑰，背景却凭空多了个心形，既保留了玫瑰的原样，又添加了些许风情。 心形玫瑰的四周还加上了一些长条的树叶，看起来就像一幅精美的画作。 “谢谢你，宝贝！你真是太用心了！” 爱默生夫人咯咯笑着，拿起了银刀叉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空，可惜那杯精心制作的咖啡和煎蛋并未被吃掉。 用夫人自己的话说，因为饱含着多里安的爱意，反而舍不得吃掉。 有食物不吃的这种行为让多里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爱默生夫人用完餐点后，女仆们为她梳妆打扮了起来，她的心情很不错，涂抹香水时还在哼唱欢快的小调。 多里安则穿戴好了马术装，在公馆前的草坪上和艾薇会合，他耐心地等了好一段时间。 “嘿，我们来了！” 远处响起了女孩们的笑声，如泉水叮当。 艾薇和雀斑少女牵着一匹黑枣色的骏马向这边徐徐走来，她穿得很素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瀑布一样的乌发依然披散在腰间，头上戴了一顶草帽，和雀斑少女的款式相同，两个都绑着绿色的飘带，别着一串透白的铃兰。 天色蔚蓝，草色渐青，整幅画面美得像是一幅莫奈的油画，让多里安不禁有些恍惚。 除了一个破坏因素——女孩们牵着的马匹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袍的东方男人。 男人的脸美得不像话，肤白细腻如石灰，五官精美如石刻。 多里安活了两千多年，云游了西方列国，思来想去，也只有希腊的艺术雕像可以与之媲美，但这并不能遮掩空气中释放出来的危险因子。 “他谁啊！” 多里安迅速将艾薇单独拉到一边，他低沉着嗓音，瞳孔微微透着红光，一脸警惕，他感受到了威胁。 不是因为精雕细琢的脸蛋，也不是因为气度非凡的形象，而是因为他不是人。 “我闻到了恶心的尸臭味，和马的骚味混在一起。” 第182章 充满爱意的早晨2 “他……也算死神吧，中国的死神，是国际交换生哦。” 艾薇的下巴指了指马上的白袍男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长得帅吧，夫人肯定喜欢！他以前的职业是将军，可会骑马了。” 多里安顿时面露苦涩，他看了眼那个神秘东方男人，正巧和他对视了一眼。 后者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模样虽看着年轻，神态却安详得像个百岁老人。 “少爷贵安，在下姓孙，字伯符。” 伯符熟练地翻身下马，向多里安作揖，行了个恭敬的礼，当然，用的是中文。 “你好，mr.son.”多里安也微微颔首，用绅士的方式向伯符回礼。 艾薇尴尬地挠了挠头，伯符则仰高了下巴，再未多看众人一眼。 行完礼后，他拍了拍长袍上的灰尘，左脚在空气中一蹬，借着力气迅速翻身骑上了马背，整套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为什么带死神过来？什么意思，要让母亲大人骑马？”多里安继续质问着艾薇。 “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他会骑马，不然就夏洛克·福尔摩斯……哈德森太太说他去年就是因为骑马摔断了肋骨……” 艾薇睁着无辜的眼睛，绞着胸前的头发，语调有些黏糊。 “你给我的信里提到过夫人喜爱马术，还记得吗？夫人的爱好搜集中写到的，我还记得这条信息的来源是女仆总管克莱尔。” “哦吼吼！ that''s ridiculous！我只记得我花费了半页的文字描述夫人喜欢听歌剧和看芭蕾，在整整五页的信纸里！” “骑马不好吗？” “你怎么不看看她有多大年纪了！” “伊丽莎白二世九十多的高龄还在骑马呢！” “什么伊丽莎白二世……母亲大人要是有个好歹该怎么办？” “你吼我干什么？你个妈宝男！”艾薇有点着急了。 “夫人不会靠近这匹散发着大粪味的马的，还有那个东方来的大卫……”多里安也不甘示弱。 “哦！亲爱的，这位英俊潇洒的东方骑士是谁？” 爱默生夫人不知何时走出了公馆，她身穿干净立正的狩猎骑装，垂落在地的半身裙尽显优雅。 她长长的黄色头发高高盘起，全部藏进了一顶黑色的圆顶高帽中。 高帽下的双眸眼含春水，显然被端正俊美的伯符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母亲……母亲大人？哦！这位是mr.son，是，是交换来中国的骑士。”多里安有些语无伦次。 “听闻是您的生日，特意送您一匹上好的骏马。” “这是多萝西的马，不送的。” 艾薇垂着头低声说道，毫不留情地戳穿多里安。 “是多萝西和son先生一起送给夫人的生日礼物，对的，没错，是的，吧！” 多里安的脸上依然挂着灿烂魅惑的笑，殊不知他的后槽牙都快要咬断，话语一字字地从牙缝中挤出，多了些威胁和阴沉。 他的双眼饱含着威慑，如一把冷箭射向了瑟瑟发抖的雀斑少女。 “哈哈哈！这个准备实在是太惊喜了！”夫人捂着嘴轻笑了几声，“你怎么知道这几个月我特别想骑马狩猎？” 多里安顿时吃了瘪，他眉毛紧皱，神情惊愕：“什么？但是克莱尔说您已经很久没有骑马了，您的身体……” “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哦！亲爱的，闻闻这匹骏马的雄性荷尔蒙，这让我想起了没结婚之前的时光……那么美好，那么无忧无虑。” 爱默生夫人兴冲冲地戴上鹿皮手套，矫健地蹬上马鞍，在伯符的辅佐下侧身坐在了他的怀中。 “快看呀，克莱尔！我激动地脸都红了！” 夫人的脸如她所说的一样红扑扑的，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当然，在几个钟头前，夫人本打算今天上午看会儿小说，再打打桥牌。 当她远远看到走来的马匹时，她心里有些对不住多里安。 那孩子一定是费尽了心思，从仆人的口中得知了自己那么久远的爱好，然后特意准备了骑马的活动。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那些辉煌的经历，早已被时间淡化。 直到她看见了那位骑在马背上的白衣骑士……那么话又说回来了，混蛋丈夫死了这么久，她也确实应该重拾青春了。 很快，夫人轻咳了几声，她挺高了胸脯，绷直了腰杆，双颊涌上了一层红晕，看起来就像一个斗志昂扬的女骑士。 “我们走吧，可爱的美男……咳，son先生？真是奇怪的名字……麦克米兰庄园很大，请您带着我肆意地奔跑吧！” 骏马的后蹄蹬了蹬泥土，朝着远方的山丘嘶吼了一声，随即奔腾了出去，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马蹄声脆响，萦绕在庄园里，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夫人爽朗的笑声。 艾薇看着两人一马远去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美男计好使，欠朱先生的那笔债，看来很快就能还清了。” 她转了转手腕上的翡翠手镯，翡翠的颜色深如水潭，和韦特伯爵眼睛的颜色几近相同。 “希望别出什么意外吧……” 多里安叹了口气，定定地望着远处的小点，神色紧张。 第183章 不受控制的突发事件 临近中午，太阳当空照耀，如一颗耀眼的金色火球。 越过十点后，气温急剧上升，不堪炎热的人们纷纷换了一套轻便的衣服。 麦克米兰庄园里弥漫着火热紧张的气氛，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中忙忙碌碌。 处于忙碌中间的是多里安，他坐在阳光明媚的会客室里，表情却阴冷无比。 三个仆人并排站在他面前，神态都是一样的急不可耐。 “多里安少爷，园丁已经来了，他说他也没有任何办法，那块被压倒的玫瑰花圃已经扶不起来了。” “多里安少爷，医生先生已经来了，他说夫人整体没有大碍，但她的腰和腿都有不同程度的肌肉拉伤。” “多里安少爷，厨师们已经来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各式菜品，但仆人们没有制止住安德鲁大人，现在厨房炸了。” 仆人们七嘴八舌地汇报着庄园里的各种突发事件，合归到一起，现场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听得多里安头痛欲裂。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有点喘不过来气。 “现在的情况到什么地步了，详细一点，具体一点，不用顾忌我的感受。”多里安紧闭双眼，声音里尽是疲惫。 “被压坏的那丛玫瑰虽然不大，但咱们庄园是对称式设计，对宾客的感官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影响。” “夫人还是能够正常生活的，但医生建议她多加休息，不要站立过久。宴会的主角毕竟是夫人，她希望下午的宴会依旧能够参加。” “厨房已经不能用了，厨师们正在努力抢救自己的菜品，但目前看来那些菜肴至少炸掉了一半。” “even worse……”多里安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少爷，夫人卧病在床，安德鲁大人受了惊吓，现在庄园里的大小事宜都在看您的安排。” 男仆总管苦涩着脸，毕恭毕敬地在多里安身边弓着腰。 “首先是夫人的情绪，再者是接下来的午餐安排，最后是下午的生日宴会，您知道的，事已至此，不能干脆取消了完事。” 多里安皱着眉，双手捂住了整张脸，明亮的阳光在此时格外刺眼。 他从未想过人类的事情可以这么麻烦，以前的他孤身一人，不用背负这么多责任，也不用担待这么多的义务。 他可以是肆虐的一阵风，也可以是奔驰的一匹狼，可以是在天际翱翔的猫头鹰，也可以是潜伏在暗处的一条毒蛇。 没有比人类更麻烦的生物了，天天这些规则那些道理，法术法术一点不会，还心比天高，动不动就蔑视自然界的生灵…… 对了，法术！多里安幡然醒悟，与人类共处太久，他差点忘记了自己恶魔的身份。 只要他勾勾手指，堪比卢浮宫的建筑就能瞬间拔地而起；露出獠牙，死神也不敢当面跟他争抢灵魂；拍拍手掌，各国各地的美食宴都能凭空出现，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让他如此费心。 “咳咳……” 骤然的一阵轻咳在身边响起，将他拉回了现实。 多里安连忙收回逐渐变红的眼珠，不自然地挥了挥手，掩盖着锋利变长的指甲。 “咳咳咳……问题不大，还是有办法的。”艾薇斜睨着多里安，眼里是满满的自信。 “你还说？都怪你带来的那个东方男人，好端端地突然凭空消失，还是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那匹马就这样受惊吓了！”多里安拉着嘴角，不满地说道。 “他是有要务在身，不得已才走的，已经很体面了，走之前还给夫人表演了中国功夫，那是轻功，英国人懂不懂啊？”艾薇回嘴道。 “再说了！夫人不是很快就压制住那匹马了吗，她返回的时候还说自己又变得年轻了呢，再次骑马出去是她主动说的。” “什么东西……那匹马突然冲向玫瑰花圃难道是夫人的错？” “夫人想骑着马跳跃篱笆，跳过来之后那匹马就不受控制了，我看得清清楚楚！”艾薇有些生气了。 “冲向玫瑰花圃也是夫人主导的，难道不是她自己牵着缰绳吗？不快点找缓冲物停下，难道要直直冲向你，冲向公馆？” “什么都是夫人的错，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错吗？” 看着多里安咬牙切齿的样子，艾薇气不打一处来，她挺直了脊背，语调也变得越来越高： “你什么意思？我忍你很久了！简直不可理喻！我打死你！” 她突然发了狂，亮出长长的指甲就要往多里安的脸上抓去。 “拦住她啊！保护好少爷！” 男仆总管顿时慌乱了脚步，一声令下，所有仆人一拥而上，拉住了扭打成一团的艾薇和多里安。 “艾薇小姐，艾薇小姐息怒！” 一个仆人扣着艾薇紧抓着多里安头发的手。 “少爷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着急了！” 另一个仆人抱着艾薇的腰，试图把她从多里安身上拖下来。 “混蛋多里安！让我来帮忙的是你，说我是麻烦精的又是你，好话歹话都被你说了！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吗？我们两个还没完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替小少爷道歉！” “我不听！” “呜呜呜少爷啊！你就松口道歉吧！我快拉不住艾薇小姐了呜呜呜呜！” 庄园里依旧忙碌，只不过忙碌的地方更多了。 第184章 汩汩不断的能量 太阳依旧在蔚蓝的天空照耀着广袤的大地，不受人间的一点影响。 或许吧，太阳这样想着，它朝远方眺望，好像有成堆的乌云朝这头滚来。 “不是要追求对称吗？在另一边压倒同样一块大小的玫瑰花圃，就行了。” “这样的话，不够美观了呀，花圃缺了个口，到场的宾客会在意的。” “那就在缺口放一块指示牌，要大，要亮，要和谐，上面可以写一些欢迎的文字和标语。” “好的，这就按小姐说的去请示园丁先生。” 一个瘦长的女仆对着艾薇欠了欠身，她的头饰歪了大半，急匆匆地离开了会客室。 “迅速去修理厨房，补齐所有食材和用品，首先向庄园外的住户们询问，不然就去最近的庄园借用，一定要保证晚上宴席的进行。” “可是午餐呢，夫人马上就要用餐了。” “厨师们不是在全力补救吗？分量应该没问题，本来就挺大一份。菜品又多，肯定吃不完……这样吧，学一学法国餐厅，菜量少点，装饰高档些就行。” “是的，这就按您的吩咐去办。” 一个个胖胖的女仆向艾薇欠了欠身，她的腰带整个松弛了下来，小跑着冲出了房门。 “夫人怎么办？” 最后一个仆人战战兢兢地问道，他不安地搓着手，眉毛拧成了两条麻花。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艾薇摸了摸手腕上的翡翠手镯，语气轻快。 “她最爱的宝贝还好好地待在她身边呢，安抚夫人的情绪不是他的拿手好戏吗？” 艾薇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她的眉毛挑了挑，看向了一旁的多里安和男仆总管。 男仆总管哭丧着脸，梳理着多里安被抓乱的头发和缝补被扯掉的衬衫。 多里安则是一脸的委屈，他耷拉着手臂，揉着嘴角的淤青，活像只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小狼崽。 阳光照耀的另一个房间，厚厚的大窗帘遮挡了光线。 爱默生夫人的房间很是阴暗潮湿，两三个仆人拿着扇子在床边勤恳地扇着。 夫人躺在床上细细地呻吟，她的头上密布着汗珠，裸露的皮肤上有些划痕和青紫，那是她摔下马时被玫瑰划伤的痕迹。 她的腿和腰胀痛着，莫大的痛苦时不时让她剧烈地颤抖几下，医生开出的止痛药压根没有一点效果。 夫人有些后悔，但又不是太后悔，后悔的是自己非要逞强，非要越过那高高的篱笆，非要认为这匹刚认识的野马可以比肩皇家御用的汗血宝马。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受伤，更未想到自己会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20年前她分明是伦敦最优秀的骑手，这该死的婚姻。 多里安为她精心准备了这么久，她不想让他的努力功亏一篑，更不想看到他脸上的难过和失望。 想到这里，夫人挣扎着动了一下，可腰间传来的剧痛如刀割般难以忍受，她痛苦地叫了一声，重新跌回了床上。 这可吓坏了房间里照顾的仆人们，还有人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哭哭啼啼地跑出了房间。 “不要……告诉我的孩子们，不要……” 夫人虚弱地说，可惜声音含糊，没有一个人听见。 她只能在心里祈祷，请求上帝至少让她减轻一些疼痛，仅仅只宽恕一天便好。 “母亲大人……我的母亲大人……” 带着微微哭腔的青涩嗓音从远处传来，如空谷幽涧，唤醒了正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夫人，多里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床边。 滚烫的手被一双冰凉抓起，爱默生夫人动了动眼眶。 身上的疼痛没有那么明显了，至少可以忍耐住不发出声响了。 “多里安，我的孩子，亲爱的，我没事，我马上就下来与你共进午餐。”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午餐还没有做好，母亲大人，今日骑马实在是太过疲累，您先休息一会儿吧。” 多里安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传递到夫人的身上虽有些刺骨的寒意，但融进夫人的心里又有了些许温度。 疲乏袭来，困意也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夫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点了点头，如愿地闭上了双眼。 多里安慢慢抬起夫人的双手，冰冷的唇瓣贴了上去，无形的力量涌进爱默生夫人的身体，流灌了全身的经络。 夫人的身体小弧度地拱了起来，仿佛身下有一双隐形的大手。 大大小小的伤痕逐渐变浅、变淡，最后愈合成一块完整的肌肤，右腿和腰部的皮肤如水波一般涌动着，变换着各种形状。 仆人们都被多里安请了出去，女仆总管把守着门关，空气流转中，她惊奇地发现地缝处冒出了些青色的光芒，看着很温柔，如上天赐予的圣光。 不知过了多久，青色的圣光渐渐消失，白色的胡桃木大门在宁静和喧嚣之间升起了一道屏障。 随后，门阀落锁发出了声响，多里安将所有人请了进去，嘱咐他们待在夫人的身旁，待她醒来后再去叫一次医生，说完便轻声离开了房间。 女仆总管看着夫人舒展的眉头和渐稳的呼吸，心里有些犹疑，但最终还是落下了心里的那块石头。 “听多里安少爷的话，去叫医生来，夫人马上就会好起来了。” 女仆总管压低了声音说道，语气十分畅快和喜悦。 “上帝听见了我们的祈祷，他派来了天使，就潜伏在我们的身边。” 第185章 厨房里的炸鱼薯条 “切开，把它切开，切开好熟一些……切成小块，再切一点……” “花椒粉和盐都倒进去，全部倒进去……抓匀，就像在给它按摩一样，大力一些，我让你再大力一些！” 厨房里传来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这让多里安倍感疑惑。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正欲大步向前时，脚步却停在了原地。 这条路他很熟悉，楼梯的尽头就是厨房，地板上还残留了一些黑色的不明状物。 里面传来的声音更加熟悉，是艾薇不耐烦的尖叫，他在庄园上下找寻艾薇的身影已经很久了。 离开爱默生夫人的房间后，多里安就去了玫瑰花圃，仆人们在另一边相对的位置压倒了一片花丛。 几个手脚麻利的工人现场打造了两块橡木长板，钉在了残缺的花圃前。 雀斑女孩多萝西和一些年龄相仿的女孩们提来了五颜六色的油漆，她们刷干净了长板，在上面写写画画。 一边写的是“欢迎光临”，另一边写的是“下次再见”，文字并非高级的意大利斜体，但充满了童趣和想象。 立牌和典雅的公馆不大相符，但意外地适合这片摇曳在微风中的玫瑰花田。 园丁先生采集来了各色的花朵，团成了一个齐腰高的、色彩缤纷的花球，填补了花圃的残缺。 工人们擦擦脑门上的汗，女孩们互相拍着手掌，发出“咯咯”的欢乐声，园丁先生和前来验收的多里安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去去，把薯条捞出来，炸久了就发干嚼不动了……” “别害怕油溅出来，你不是穿了一条围裙吗……漏掉的用夹子夹上来，往前站点，它只是个薯条，又不是克苏鲁……” “快放在盘子里！我已经给你预备在这里了……别离那么远，我说过这不是马上要爆炸的炸弹！” “呀！阿西吧！掉啦！八嘎！八嘎！” 接连几声愤怒的尖叫差点把多里安的耳膜震掉，他连忙捂住耳朵，表情痛苦。 就算不发动能力，他的听觉也比人类要灵敏许多。 “对不起，只剩这一点点了……”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多里安整个人一怔，迅速放开了捂住的耳朵。 那个声音沉闷、无聊，还带着些颤栗，是安德鲁的声音。 “安德鲁哥哥也让她生气了？这么大的吼声，就连约书亚来了也要惊叹连连吧……不对，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多里安干脆推开厨房的大门，里面的两人同时痉挛了一下，显然被突然的开门声吓了一大跳。 安德鲁夹着的为数不多的薯条也应声而落，在脚下散开一片。 厨房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用过的锅碗瓢盆，墙上和天花板上还有之前爆炸时留下的黑印。 艾薇和安德鲁站在滋滋冒泡的油锅前，地上满是黄澄澄的炸薯条。 两人都穿着滑稽可笑的白色围裙，表情有点惊讶，又有些尴尬。 “多里安，你终于来了……” 安德鲁看起来有点想哭，黑色的络腮胡和下垂的眼袋让他显得更加沧桑。 “你别指望我，安德鲁哥哥，她刚才薅下了我几百根头发。” 多里安接过安德鲁的木夹，无奈又好笑地说，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更惨。 “我们在做炸鱼薯条呢，那么简单的一道菜都做不好，难怪做个炸猪排能炸掉厨房。” 艾薇翻了个白眼，捞出另一批泡过水的土豆条，放在米色的棉布上沥干水分。 她是在走廊的尽头发现安德鲁的，那时候的安德鲁眼泪汪汪，唉声叹气，全然没有了舞会时的威严和稳重。 仆人们时不时从他身边经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恼色和疲惫，他们行色匆匆，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更没人看他一眼。 艾薇看他可怜，端上了手边的一杯红茶，借此询问他唉声叹气的烦恼。 “我什么都做不好，只会给多里安和妈妈添乱，做个炸猪排也能把面粉洒满厨房，然后引起爆炸。” “我马上要和菲奥娜·巴克斯特小姐订婚了，您知道吗？但我甚至都不能为她做一份美味的炸猪排呜呜呜呜……” “我当不好妈妈的儿子，也当不好女王的爱默生公爵，我如何能当一个好丈夫，如何能当一位好父亲呢，呜呜呜呜……” “抱歉，请问这很好笑吗……就是你，这位大笑的小姐呜呜呜呜，我只是在吐露自己的苦闷而已呜呜呜……” 于是，艾薇决定亲手教他制作英国的名菜——炸鱼薯条，然后就有了刚才的那段对话。 她将沥好水的薯条递给安德鲁，亲眼看着薯条下油锅后，她决定自己完成炸鱼的面糊制作，毕竟安德鲁已经对面粉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面糊的制作很简单，面粉和玉米淀粉一比一混合，再加上一些风味极佳的醇香啤酒，调成酸奶样的浓稠状就可以了。 “厨师和仆人们呢？” 多里安一边监看锅里的炸薯条，一边问道。 “他们上去准备餐食了，分量真的很小，只有一两口的量……这啤酒哪里产的，怪好喝的……但是还好，摆盘很精致，就是你们可能没有口福了。” “没事，我吃炸鱼薯条就好。”安德鲁擦着汗珠，目光坚定。 “你再不捞出来，这一锅失败的薯条你得吃到从天亮吃到天黑再吃到天亮。”艾薇叉着腰歪着头，语气冰冷。 安德鲁顿时觉得汗毛倒立，他颤抖着手，慌忙用夹子捞着锅里的薯条。 夹子到了他手里跟两个细鱼线一样，死活夹不起来，急得他冒出了几句叽里咕噜的法语。 虽然过程有些艰难，但结果总归是好的，这一锅新鲜出炉的薯条没有漏掉一根，在餐盘里散发着浓郁的土豆香气。 “做得很好，看呐！艾薇小姐！看呐！多里安！一份我自己制作的薯条。” 好的，你说是就是吧……艾薇和多里安在心里想着，脸上都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艾薇搅合着手里的面糊，多里安则在背后收起了指间的青色火焰。 安德鲁发出孩子般的笑声，往里加着一撮撮食盐。 “咳！够啦！”艾薇一嗓子下去，惊得安德鲁浑身一抖，指尖一松，食盐又多放了一些。 “算了算了，还好没搅拌……” “啊……”安德鲁僵硬地放下手中的木夹，他悚悚地瞄着艾薇的脸色，面庞又变得惨白。 “只，只搅拌了三下。” 第186章 午餐间的话题1 当安德鲁和多里安来到餐厅时，爱默生夫人刚好吃完最后一块摩纳哥巴巴卷。 “母亲大人！您好些了吗？”多里安慢慢挪到夫人的身边。 阳光一样的微笑出现在他妖艳的脸上，看得在场的众人心花怒放。 “真是件惊奇的事情！多里安，我从未觉得我的身体有这样轻盈，我不再觉得疼痛，能下床了，也能吃东西了。” 爱默生夫人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抽空招呼着餐桌尽头的安德鲁。 “一定是仁慈的上帝听见了我的祈祷，许给了我这个奇迹，你说是吧，克莱尔！” 女仆总管看了眼笑眯眯的多里安，她几次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只在眼里流转着莫名的情绪。 “克莱尔？” “啊！夫人，我在……我觉得是因为您前两天做的慈善，报纸上都是您救助孩子的新闻，我敢肯定上帝也看见了那张报纸。” “哈哈哈哈哈！克莱尔，你真会说话，上帝无所不知，当然知道我喜欢孩子，就是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 爱默生夫人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她抹了抹眼里翻上的泪花，情绪变得失落了起来。 “母亲大人……” “妈妈……” “没事没事，最近经常这样，这宅子太空了，或许等宾客们来了就会热闹起来……” 夫人强颜欢笑道，但她明显心不在此，连安德鲁端着炸鱼薯条坐在了她身边也不知道。 “不说这些了，母亲大人，今日的午餐如何？” “哦，特别好，多里安！澳洲牛肉派很入味，巴尔干香肠很有嚼劲，惠灵顿牛排外面的面包很酥脆，印度的咖喱炖鸡有点辣，但我吃了好几块……” “最让我心满意足的是北京烤鸭和那不勒斯比萨……果然，只有英国菜才让我觉得吃东西是一种惩罚。” 爱默生夫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安德鲁则默默将那盘炸鱼薯条推向了远处。 多里安并未错过安德鲁的小动作，他及时提醒了夫人：“母亲大人，您有兴趣体验一下安德鲁哥哥为您精心制作的餐食吗？” “哦！安德鲁，你给妈妈做了什么？” 夫人惊喜地望向了一旁的安德鲁，安德鲁有些不知所措，更加用力地将那盘炸鱼薯条推向了堆满空盘子的那边。 “没什么，妈妈，只是一些油炸的东西，土豆啊，面粉啊，食盐啊什么的，和那些世界名菜相比算不上什么的，妈妈。” “一道叫炸鱼薯条的菜，我从来没听过，母亲大人，但我刚才尝了一口，我必须说相当不错！”多里安弯着眼歪着头说道。 “真让人意外！那我更要尝一尝了。克莱尔，请再递给我一个餐盘和刀叉。” 安德鲁顿时红了脸庞，其实那盘炸鱼薯条从外部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炸鱼和薯条如蛋液一样嫩黄，上面洒满了晶莹的盐粒和芝麻大小的椒盐。 为了口感的丰富，他特意预备了两种酱料，一种是如鸡蛋羹一样的塔塔酱，另一种是如融化的芝士一样的法式黄芥末。 当然，酱料的想法出自艾薇小姐，酱料的制作出自厨房女仆杰西卡，他只是端上来了而已。 “安德鲁有好几年没有下厨房了，你应该知道，克莱尔。”爱默生夫人拿起了刀叉。 “哈哈，说到这里，我刚起来时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知你听说了吗？” 爱默生夫人的嘴还在往外吐着话，她用叉子叉起了一块鱼肉，在橙黄的法式黄芥末里沾了沾。 不知为何，安德鲁的头更低了些，他的脸颊不再那么羞红，而是变得紧张煞白了起来。 气氛有些不对，这不符合多里安的设想，他端起一旁的白葡萄酒，想阻止夫人继续说话，却为时已晚。 没有任何的预兆，夫人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焦黄的炸鱼在空中颤颤地晃动，几次到了嘴边却又远离。 “哦，克莱尔，你一定知道！安德鲁，我们的公爵大人，今天又把厨房炸了哈哈哈哈哈哈！” 女仆总管尴尬地赔笑着，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似掉非掉的炸鱼，在一旁端好了餐盘。 安德鲁的头垂得更低，多里安能看到他眼角噙出的泪花。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住了，除了夫人的开怀大笑便再也听不见任何风吹草动。 尴尬的静谧中，克莱尔使来了眼神，多里安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了。 “母亲大人，要不要先喝一杯白葡萄酒润润口，这是意大利的contralto orvieto，风味很好……” 他递过手中的酒杯，冒着小气泡的液体在高酒杯里晃动，映照着三人的脸庞。 “哦，多里安，谢谢你，我暂时还不想喝。” 夫人的嘴角依然带着笑意，她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轻轻推过多里安递来的白葡萄酒。 “多里安，你一定不知道你哥哥小时候有多么的顽皮，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是如此，动不动就脚踢手打，把我可折磨透了！” 说到安德鲁，夫人似乎意犹未尽，她干脆放下手中的叉子，一心一意说起小时候的安德鲁来。 “安德鲁好久之前就炸过厨房，我想想，大概是十几年前吧，安德鲁只有十岁左右，我第二天就要去西班牙参加公主的订婚典礼了……” “母亲大人……” “他很舍不得我，因为我要去半个多月，他就向厨师和厨娘们请教法式奶油蘑菇汤的做法，你知道我很爱吃那道菜……” “安德鲁哥哥他……” “对！我至今都不知道，只是做一道汤而已，他是怎么会将整口锅都炸掉！哈哈哈哈！之后他被卢卡斯加入了黑名单，从此以后都不许再踏进厨房！” “哥哥他只是……” “不用说了！” 闷闷的喝声打断了爱默生夫人的喋喋不休和多里安的屡次劝解。 爱默生夫人终于止住话语安静了下来，她嗫嚅了几声，眉上的肌肉动了动，最终还是和多里安一起陷入了沉默。 “妈妈，真的非常抱歉，今天本该是个开心的日子的。” 可能是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安德鲁的声音有些干闷，好似沙漠中心圆头呆脑的仙人掌。 多里安看不见安德鲁脸上的表情，但他可以预见到那鼓胀起来的眼皮和湿漉漉的眼眶。 “安德鲁，是出了什么问题吗？请别告诉我是你的肺部又开始疼痛了。” 夫人的表情有些凝重，多里安譬见了她眼底的担忧和顾忌。 “对，是有些，我觉得我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安德鲁站起身，厚厚的身体像一柱承重墙，走起路来却摇摇荡荡。 “所以，请原谅我，妈妈，我想先离开……谢谢你，多里安，还有克莱尔，祝你们用餐愉快。” 第187章 午餐间的话题2 多里安抽了抽嘴角，他看见了爱默生夫人脸上的忧虑和挂念，也听见了安德鲁声音中的颤抖和失落。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准确来说，他甚至都不敢呼吸，这样紧张的氛围，他只在地狱审判时见过。 但又有些不一样，毕竟地狱的恶魔和恶灵都各怀鬼胎，巴不得旁边的人被突然掉下来的毒蛇勒死。 “夫人，您是否决定结束用餐？” 女仆总管突然发话，结束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她举起夫人放在一旁的银叉，递到了夫人的眼前，动作一呵而成，似是早有准备。 顿时，夫人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开，她缓缓吐了口气，嘴角上扬了起来，眼里满是无奈和欢喜。 “安德鲁，请你先等等好吗？”夫人的语气婉转又温厚。 安德鲁闻声停了下来，但他并未转身。 夫人转了转手里的银叉，将整块鱼肉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品尝。 “嗯……” 夫人发出了满意的信号，安德鲁的背也慢慢直了起来。 “外酥里嫩，入口即化……鳕鱼很爽口，火候正正好好……是我爱吃的那种椒盐吗？和法式黄芥末搭配起来相当不错……哦，安德鲁！” 夫人展开了笑颜，紧接着是亮起来的双眼，里面流转着惊喜和赞叹。 “真的是你做出来的！妈妈真的好高兴……哈哈哈，你知道吗，我想吃这一口已经想了十多年了。” 安德鲁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多里安看见了他泪沟里的湿润和络腮胡包裹下的亮闪。 “妈妈，您，您是说，您想吃我做的菜？”他的声音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鼻音。 “当然了！以前想，现在也想，你这么为妈妈着想，妈妈能不知道吗？” 夫人笑得更开，眼角的皱纹似一条扭动的鱼尾。 “你做得很棒！安德鲁，妈妈很开心能吃到你亲手做的菜，还是这么好吃的菜！” “哦，妈妈！” 安德鲁终于咧开了嘴角，朝爱默生夫人快步走了过来，母子两人相拥而抱，场景看起来甚是温馨。 看着喜极而泣的母子两人，多里安却笑不出来，他有些恍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透过一白一黑的身影，他仿佛看见了另外两个人，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两人。 白色衣服的是卷曲的亮红长发，黑色衣服的则是厚厚的暗红色短发。 黑色衣服的身形较小，看起来约莫四五岁左右，他被白色衣服拥在了怀里，正嚎啕大哭。 白色衣服的女人一只手轻拍着小孩的背，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 她手里紧握着的，是一把白骨做成的短刀，尖端锋利，如眼镜蛇的毒牙，闪着冷冽的寒光。 残影只是一瞬，转眼便消散在了眼前，可多里安却迟迟难以忘却那一瞬间的场景。 没来由的悲伤涌上了心头，他莫名觉得想哭。 相拥的母子在他看来异常刺眼，多里安的眼前一片模糊，明媚的阳光变成了血红，少爷的表皮马上要被撕下，凶残的恶魔即将破土而出。 “夫人，巴克斯特侯爵夫人和小姐来了，是否一起共用下午茶？” 克莱尔的声音从远方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多里安的理智慢慢恢复，眼前的血红和模糊渐渐散去，他发现克莱尔不知何时挡在了他的身前。 手心传来刺痛，多里安浑身一抖，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额头顿时冒上了一层冷汗。 五个指甲印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手心，有些已经渗出了暗红的血。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慌忙往后坐了坐。 眼珠肯定是变红了，他只希望自己头上的角只冒了一个尖。 “妈妈！菲奥娜来了！我去给她做炸猪排！” 安德鲁兴奋的声音传来，让多里安暂时松了口气。 可四下里一片沉默，好不容易放下的石头又重新悬了起来。 “多里安……” 夫人并没有接过安德鲁的话，她的嗓音有些嘶哑，还带了些微颤。 “不，可千万别！” 多里安在心里怒吼着，他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多，双眼不自觉地睁圆，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下午茶不应该有炸猪排的，还是放在晚上吧，我去给您和菲奥娜小姐做蛋糕！再见，妈妈，下午见！” 安德鲁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他亲吻了夫人的额头后便转身跑出了餐厅，背影活像一只黑熊。 “多里安……” 夫人的声音更哑了，她似乎有些虚脱，眼底流露着绝望和悲伤。 多里安的整颗心都要蹦出体外，夫人的这个样子，她看到了恶魔形态。 人类的卧底生涯难道今天就截止了？多里安咽了咽口水，嘴里早已紧张到干涸，但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why，why，why……” 夫人不断地呢喃自语，她铁青着脸，伸向多里安的手微微颤抖，似乎马上就要支撑不住而倒下。 多里安的瞳孔震动着，他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被胶水糊住了一般，任何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该怎么解释？或许不用解释，都杀掉然后栽赃给萨麦尔好了……” 多里安强装着镇定，在心里不断地打着小算盘。 爱默生夫人的手慢慢靠近，多里安右手的掌心也升起了一团青色的火焰，正熊熊燃烧着。 “多里安……” 夫人嘶哑着嗓音，眼眶含着泪水，表情十分地痛苦。 “母亲大人，抱歉……嗯？” 千钧一发之际，夫人的手略过了多里安，一把拿过了装着白葡萄酒的酒杯。 “呜——” 夫人发出一声难受的哽咽，还来不及坐下就一饮而尽。 一滴漏掉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未至下颌就被夫人的舌头卷入了口中。 “咳啊——thanks，wine，wine，wine……” 爱默生夫人砸吧了两下嘴唇，她皱紧了眉头，眼神转向了安德鲁端上的那盘炸鱼薯条。 “克莱尔，还是把它扔了吧，实在是太咸了。还有……安德鲁说什么？他要去做蛋糕，不不不！快派人跟着他！我可不想吃到肥皂做成的奶油。” 原来不是why是wine，真是虚惊一场。 多里安在心里舒缓了一口气，好歹夫人没有看见，他放心地收起了手心的火焰。 “好的，夫人。” 克莱尔的声音在多里安的前方响起，很缓，很慢，带着颤抖和迟疑。 多里安心里的石头再次提了起来，他猛然看向夫人身边的克莱尔，正巧对上了那双盈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我该怎么解释呢？我该怎么编织谎言呢……干脆全杀掉好了，反正有萨麦尔可以推卸责任……” 第188章 约翰斯报社清闲的下午 “约书亚！约书亚！” 托马斯稚嫩的声音传来，给约书亚阴暗的工位带来了一丝温暖的阳光。 约书亚闻声动了动，从成堆的文件中抬起了头。 他形容枯槁，头发凌乱，发直呆愣的眼睛下挂着两块青紫色的黑眼圈。 “噫——噫——” 托马斯被约书亚憔悴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举起手中的小白猫遮住了脸庞。 “哇，约书亚被鬼修女吸干精气啦！” 小白猫发出疑惑但可爱的喵喵叫，约书亚这下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哦，是你啊，托马斯，下午好……” 约书亚无精打采地回应，接过小白猫的手臂有些僵硬和发颤。 小白猫在约书亚的怀里翻着肚皮，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约书亚……约书亚在担心他的女朋友。” 露娜啃着冰淇淋，两只口袋里各装了一只睡眼惺忪的小奶猫。 她骑在亚历山大的脖子上，小小的身体和魁梧的身材形成了鲜明对比。 “艾薇同学不是我的女朋友……”约书亚撑着脑门，敷衍地回应着。 这句话应该说了不下五百遍，可露娜就是不愿意改口。 约书亚倒是想让艾薇来纠正，可他努力过好几次，露娜就是不会在艾薇面前说出那几个字。 这小丫头鬼精得要命，就是故意的……约书亚在心里确定了这个想法。 “他这样持续好几天了，我让他去苏格兰场他不去，哈德森太太让他去买早餐他不去，希尔达让他去训练他也不去，就整天在这里唉声叹气。” 福尔摩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约书亚的身边，语气里满是埋怨和不屑。 他穿着格子背心，黑发梳得整整齐齐，在后脑勺扎了个小辫。 “艾薇不就是去参加个宴会吗？当她和往常一样去工作不就行了。” 福尔摩斯看着手中的报纸，头也不抬地说。 “福尔摩斯先生，您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麦克米兰庄园发生过那么大的事，那天在爱默生夫人的舞会上……” “麦克米兰庄园安全得很，担心什么，除了那个叫多里安的恶……咳咳，坏小子。” 提到多里安这个名字，福尔摩斯又忍不住向上翻了翻白眼。 “我不讨厌多里安，我讨厌爱默生夫人。”约书亚说道，声音里带着疲惫。 他打了个哈欠，小白猫从他的手中一溜烟地窜了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 “什么！” 约书亚随意的一句话似乎引起了众人的不满。 “爱默生夫人经常上报纸的，她是着名的慈善家！” “爱默生夫人保护了自己的孩子，夫人好，约书亚坏。” “喵——” “爱默生夫人是可怜人，她的女儿没有了，她一直在怀念自己的孩子，妈妈是最棒的！” “爱默生夫人设立了动物救助站，她还摸过小猫，小猫好，约书亚坏。” “喵——” 两个小孩齐齐站在约书亚面前，和怀里的小猫一起声讨着他。 就连沉默寡言的亚历山大也跟着点了点头，说：“爱默生公爵夫人是贵族的代言人，皇室的眼光不会有错的。” 铺天盖地的诘问袭来，在顷刻间将约书亚淹没。 他招架不住这么多叽叽喳喳的话语，索性皱着眉将自己埋进了文件堆。 “我赞同你，爱默生夫人确实有贵族阶层的虚伪和矫饰，但她身为公爵夫人，有自己的苦衷，我能理解。” 福尔摩斯低沉着嗓音说道，他的目光始终未从报纸上移开，继续喃喃自语。 “看看这个新闻——《爱默生公爵夫人决定资助弗洛伦斯福利院重建》，比麦考夫那个道德真空的公务员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我就是讨厌她。”约书亚闷闷地说道，伸手将文件堆里的红皮书一把抽了出来，“这上面写的！” 红皮书的新页面被推至福尔摩斯的脸上，清秀飘逸的字迹清晰地显现在纸张上： 约书亚，我清晰地记得那场爱默生夫人的生日宴会，那是我这辈子最不舍得丢弃的回忆，也是我最不愿拥有的回忆。 我必须告诉你，爱默生夫人将我推进了社会的深渊，至此我告别了天真的自己，步入了万劫不复。 但我恳求你，不要插手我的回忆，因为这是命运，是我成长过程中最关键的一环，我不想缺席，更不想放弃，不然，就没有以后的我了。 约翰斯报社依然吵吵闹闹，约束要从阴影中抬起头来，明媚的光线照亮了他宝石般的眼睛。 他眯着眼睛望向了窗外，窗外的阳光正好，是伦敦许久不见的艳阳天。 这持续不了多久，他明白的。 第189章 甜品间的劫难1 下午四点的阳光温暖又和煦，伦敦市区的人们伸着懒腰，慵懒又惬意，仿佛太阳布下的不是光线，而是数以万计的瞌睡虫。 对高楼密布的伦敦市区来说，这只是一个相当平常的午后，但对地处郊区的麦克米兰庄园来说，这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爱默生夫人的生日宴会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了，庄园里的仆人和工人们紧盯着时钟，如火如荼地准备着余下的工作。 女仆杰西卡本是在厨房负责的一名女佣，可厨房在今天上午被安德鲁公爵毁于一旦，不能再用了。 厨房的众人只好抓紧时间去集市、农户、还有其他爵士的封地上购买宴会需要的食材。 一些男仆和工匠们在后院的空地上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厨房，这才暂时解决了食物供应的问题。 “哦！我的圣母玛利亚！求天使把我带走吧！” 杰西卡好不容易运回了最后一打鸡蛋，当她美滋滋地走到甜品间时，脸上的笑意在瞬间烟消云散。 谁知安德鲁公爵心血来潮想要为夫人制作莓果蛋糕。 他在打发奶油时不小心碰倒了垒在一旁的鸡蛋，一个个饱满圆润的鸡蛋在偌大的桌上滚动着，最后的归宿当然是坚硬的黑色地板。 如果只是鸡蛋碎了几个还好，可鸡蛋滚动的同时还撞翻了几个调料瓶，一时间，食盐、白糖、胡椒粉纷纷洒落，全部混合在了一起。 装胡椒粉的罐子正好是一个可以滚动的圆柱，杰西卡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胡椒粉的罐子设计成圆柱形，难道就是为了给人徒增烦恼吗。 这该死的意大利人，或是法国人，或是土耳其人…… 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坏种设计出来的胡椒罐，总之大半个胡椒粉滚下桌子，全部洒进了桌边的面粉里，三个开口的面粉袋无一幸免。 如果只是面粉中混进了一点胡椒粉也无伤大雅，可那该死的胡椒罐压翻了其中一个面粉袋，罐子连着面粉一起翻倒在了地上。 本就光滑的罐子沾染了一身的面粉，反而减少了它的阻力，胡椒罐犹如奇异博士获得了神奇披风一样有如神助，卯足了力气朝角落里的橱柜滚去。 这要怪起那窝猖獗的老鼠，抓了一堆，它们要生两堆，毒死了两堆，它们就要生四堆。 还要怪那些年长的老鼠不好好教育后辈，不吃桌上的奶酪黄油，非要啃那根上了年头的橱柜柱子。 也要怪那个凸眼睛的小厨娘，为什么不用些坚硬的石块抵住残缺的柜脚，非要用什么报纸和木屑，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没问题。 可她就是没料到某天有一个被鸡蛋撞翻了的，裹满了滑溜面粉的，通体圆滚的胡椒罐出现在甜品间的地板上，只轻轻一击，便将那根摇摇欲坠的柜脚拦腰折断。 珍稀的餐具顿时一扫而空，如喜马拉雅山的雪崩一样白哗哗地倾泻，声势浩大又响彻天际，尤其是那些从中国运来的瓷盘子，眨眼之间碎了大半。 安德鲁公爵和四周的仆人都被吓呆了，事情发生的速度很快，即使是身手最敏捷的男仆也只抢回来了一个小瓷勺。 当然了，这件事当然不怪安德鲁公爵，他也是受害者，这是仆人们的职业素养，主人永远是对的。 要怪就怪主厨那个调皮的小孙子，不知何时把一个橡皮球放进了橱柜的深处。 也不知是哪个恶魔给他吹的耳边风，偏偏放在了没人拿取的陶瓷碗边，直到今天，这颗放了一定年头的弹球终于重见了天日。 它兴奋地在甜品间里四处横跳，一会儿撞掉了放水果干的木架，一会儿又弹翻了盛放水果的木篮。 最后的最后，那颗来历不明的弹球如愿以偿地弹上了天花板，和一块不小的墙灰一起落在了安德鲁公爵刚打好的奶油盆里。 一时间，白花花的奶油像得了疯牛病一样，溅落地满处都是。 尤其是安德鲁公爵的络腮胡，那样子活像一个准备从烟囱跳下去的圣诞老人。 “安德鲁大人，请千万别放在心上！这是您的问题！我说了什么……当然！当然不是您的问题！” 杰西卡咬牙切齿地对呆住的安德鲁说道，她将手里的鸡蛋放在了甜品室外，摇了摇早已酸疼的手臂和肩膀。 “您快上去换身衣服吧，宾客们马上就要到了……一定要记得洗把脸，圣诞老人，哦不，公爵大人……” 待被吓呆的安德鲁被仆人们架上去后，杰西卡才发觉自己的两腮因为长时间的假笑变得酸痛无比。 她扫视了一圈犹如战场一般的甜品间，绝望地低下了头，同时低下的还有勉强勾住的嘴角和犹如石铁的眼皮。 杰西卡身体顺着门框滑落，她觉得自己浑身冰冷，整个人都down到了极点，除了那颗焦灼的内心，简直要被烈火烤化。 第190章 甜品间的劫难2 “杰西卡？是杰西卡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清脆又磁性，如同山野间的清泉。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杰西卡顿时眼泪汪汪起来，幸好不是那个最喜欢告状的漏勺男仆。 “呜——多里安少爷！完了，一切都完了！” 杰西卡朝迎面走来的多里安哭诉起来，她手舞足蹈地演示着刚才的状况，最后的结尾依然是那句：“不怪安德鲁大人！” 多里安耐心地听完，重重舒了一口长气。 他朝里望了眼一片狼藉的现场，仅是一秒便不忍直视地撇开了眼睛。 “自记事以来，我从未觉得这么麻烦过……”多里安转过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办，少爷……呜呜呜呜……” “别着急嘛，条条大路通罗马，还没到最后关头呢，一切皆有转机。” 一个身形较小的身影从多里安的身后跳了出来，那是一个清秀的东方面庞，有一头浓密的黑直发。 她的英语说得很好，很标准的伦敦腔，语速稍快，没有平民的高音调，也没有贵族的长停顿。 可能是嘴里刚放了一勺冰淇淋，她的声音有些着急和含糊，但并不影响他人聆听。 她的话让杰西卡振奋了一些，说不定真有转机呢，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好吧没有…… “杰西卡？你是杰西卡？哦！杰西卡，你好，我是艾薇！” 东方少女笑眯眯地伸出手，和杰西卡上下握了握。 “有机会一定要品尝一下您做的莓果塔，哈德森太太按您的指导做过一次，我必须承认那是我有生之年吃过的最好吃的甜点！” 艾薇扬起了一个真诚的微笑，甜蜜又极其富有感染力。 杰西卡一时忘记了身后的狼狈，暖暖地笑了起来，心里对这个和善的东方女孩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可以请您说一说目前您知道的情况吗？”艾薇舔了舔嘴角，问道。 多里安稳稳地站在艾薇的身边，朝杰西卡缓缓点了点头。 得到了主人家的允许，杰西卡很愿意将糟糕的事情一起说明。 “上午的事情您一定都知晓了，厨房损失惨重，预备的食材、烤炉、蒸锅，甚至是主厨的汤勺……总之，没有一样东西是完好的。” “我记得乔治·史密斯先生有下达过命令，调动仆人们迅速去集市和农户借调过来。” “人手实在是不够，艾薇小姐，集市早已关门大吉，我们能借来的也只有农户们种植的蔬菜水果和牛羊鸡肉，对于要宴请的人数来说远远不够。” “那就减少菜量吧，和中午那样，只要菜品丰富，摆盘精巧不就可以了……” “宴会上的餐食和平常的午餐晚餐是不一样的规格。”多里安插嘴道，“宴会上的食物必须要源源不断地供应，以此来彰显主人家的大方。” “彰显大方？呵！说得这么好听，就是为了显摆吧。”艾薇听着翻了个白眼。 “路易十六和玛丽皇后的教训还不够警醒你们这些贵族吗？” 气氛有些尴尬，杰西卡搓了搓手，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放低了声音说：“呃……还需要我继续说明吗？” “抱歉！” “请宽恕我，继续说下去吧，杰西卡小姐。” “刚才的惨案，我必须明确告诉您，预备的白瓷盘都成了一地碎片，剩下的这些金、银、陶盘依然不够供应。” “加起来都不够吗？” 艾薇踮着脚朝里望着，甜品间里的仆人们挑拣着碎片，将闪闪发亮的盘子摞得老高。 “并不是，宴请宾客用的餐具必须是完整的一套，不然会引起不必要的歧义，通常都是选择上好的瓷盘和银刀叉，金盘和陶盘只是为了装饰和补充。” “原来是这样……”艾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食材不是不够，只是看起来没有那么充足；餐盘也不是没有，只是必须统一规格。 “其实，也不算特别糟，制作甜品的材料还没有遭殃，准备充足的甜品就好了，我特意请来了法国和意大利的甜品师……” 多里安按了按鼓胀的太阳穴，他又瞄了眼奶油满墙的甜品间，侥幸地说道。 “多里安少爷……” 杰西卡扯着身上的围裙，神色有些不自然。 “哦，杰西卡，please……” 多里安表情狰狞，夸张地举起了双手，心里升起了一股糟糕的感觉。 “意大利厨师说法国厨师的发型像一坨15世纪的马粪，法国厨师就在意大利厨师的披萨里加了凤梨罐头。” “两个人因此大打出手，意大利厨师用法棍砸了法国厨师的眼睛，法国厨师强迫意大利厨师吃下了一整盘意大利面加番茄酱。” “然后，战况越来越激烈……他们两个在一个小时前被送往了伦敦市立医院，所以甜品室才会被安德鲁大人占领……” 杰西卡低着头，两只黑色的眼珠滴溜转着，她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声泄露出一分。 窗外的绿枝随风摇曳，整个地下一层弥漫着静谧的气氛，不论是走廊上的众人，还是甜品间的仆人们。 艾薇和多里安双双愣在了原地，披萨与法棍的战争果然“惊世骇俗”！再听多少遍都是如此诙谐，艾薇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其实菠萝披萨和番茄意大利面都挺好吃的，只是我个人觉得哦……” “喂！这不是重点！”多里安烦躁地叹了口气，“宴会完蛋了，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这里一点餐食都没有制作呢！” 我们知道，恶魔发起怒来能让人闻风丧胆。可仆人们并不知晓，反而觉得小少爷变得越发可爱了起来。 周围的空气继续沉默着，女仆们都屏住了呼吸，这是她们第一次看多里安少爷发牢骚。 “着什么急嘛！”艾薇横着眼嗔怪了一句，“我来给你安排，你安静待着就是。” “意大利和法国的甜品你也有办法？”多里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渺小人类。 “我早就有人选了，这里是英国，当地的甜品师当然也会做其他国家的甜品呀……毕竟伦敦排名前十的餐厅都是法餐和意餐，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 艾薇理所当然地说道，甜品间里的仆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一条真理。” 杰西卡的眼珠瞄向右边，一边点头一边认真地说道。 第191章 需要严阵以待的宾客1 天际挂上了几条彩云，红的、紫的、粉的、黄的，云层相互晕染，如一条条飘摇的绸缎。 太阳隐没在彩霞中，只稍稍露出了一点橙黄色，即使是被遮挡，也努力向大地散发着夺目的阳光。 傍晚的光辉将麦克米兰庄园映照得澄黄，粉嫩的玫瑰耷拉着脑袋，随风摇曳；橡树的树枝拼命朝外伸展，遮盖了天空。 就连白色的公馆也盖上了一层黄昏的纱幔，黄绿色的草坪一望无际，和远处的山坡融为了一体。 男仆总管带着五六个男仆站在了公馆的大门前，他们的燕尾服干净整洁，头发抹了层厚厚的发胶，每根头发丝都服帖地梳在了脑后。 男仆总管在门口的石子路徘徊着，时不时抬眼看看远处的橡树大道——那是宾客进入麦克米兰庄园的必经之道。 “安德鲁大人！多里安少爷！” 一大一小的身影从公馆门口快步走出，男仆们立刻嘹亮地喊着两人的名号，让本就行色匆匆的安德鲁差点摔一大跤。 “迟早要改改这些奇怪的规矩，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白金汉宫。” 安德鲁不满地嘀咕道，他扯了扯白色的翻领，和黑色的毛绒西装相称。 “宾客们来了吗？” 多里安神态严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上一件青色的外衣，上面的黑色纹路勾勒成了一朵娇艳的紫罗兰。 “我看见了一辆马车，橡树大道门口的仆人正在引路，驾车的人有点熟悉。”男仆总管眯着眼睛眺望着。 “来打赌吗，多里安，我猜是巴克斯特侯爵，菲奥娜说过她父亲会早点到。”安德鲁的语气透着兴奋。 “说起来真是难为情。”多里安淡漠地说，“加上巴克斯特侯爵也只会来四驾马车。” “十英镑，我猜是巴克斯特侯爵！” “二十英镑，我猜是文森·韦特伯爵。” 漆黑的马车缓缓驶来，在广阔的草地间发出悠长的回声。 门口的众人屏息以待，尤其是才下了赌注的两位少爷。 安德鲁丝毫不顾及公爵形象，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 “嘿！我说怎么这么熟悉，是文森·韦特伯爵家的执事肖恩！” 男仆总管一眼看出了来者何人，他挥舞着双手，兴冲冲地向众人汇报情况。 当然，对两位少爷来说，这也宣示着赌注结果。 “oh！holy fxxk！” 安德鲁气恼地咒骂了一句，可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因为男仆总管那双机灵的小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底满是责怪与数落。 “注意您的身份，安德鲁，我的意思是公爵大人！”他的声音高扬又刺耳，“幸运的是您还未在宾客面前失礼。” “让您不要和那些臭烘烘的中产阶级来往，您可别教坏了多里安少爷！”他继续补充道。 安德鲁笑吟吟地向男仆总管做着保证，不情愿地将二十英镑递给了早已伸出手的多里安。 马车徐徐行来，再次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尤其是拉着缰绳的那位执事肖恩。 那是一个八岁上下的孩童，孩童的身材与庞大的马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此娇小的身形却能轻易掌控两匹壮大的骏马，可见实力非凡。 肖恩有着一头顺直的中长发，一边搭在了耳后，一边垂到了下巴。 暗红加棕黄的发色衬得他的脸庞白净稚嫩，但肃杀的神情却在不知不觉中令人退却三分。 割裂的身份与严肃的气质集中在肖恩一人身上，叫人又好奇又不敢直眼看去。 “安德鲁表哥！多里安表弟！爱默生夫人可安好？晚辈来得有些迟，希望没有耽搁宴会的开席。” 与肖恩形成对立则是他的主人文森·韦特伯爵，他彬彬有礼、气质款款，是绅士和优雅的代名词。 韦特伯爵今日穿着一身黑棕色的三件式西装，显得他的身形十分伟岸。 他在上层贵族的社交场上如鱼得水，无论是议会内阁还是军队文职都对他另眼相看。 当然，如此完美的包装也会招致一些反感憎恶的目光。 “带着面具的小白脸，早晚露出狐狸尾巴……” 多里安咬牙切齿地小声哼哼道，他就是那群人之一。 “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 韦特伯爵捧着一套精美的祖母绿珐琅碗，经过多里安的身边时同样轻哼了回去。 多里安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魅惑是恶魔与生俱来的天赋，即使变化成了人类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散发自己的魅力。 这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一只小猫走在街上总是会有人忍不住去摸摸它的毛，这难道要怪小猫吗？ 文森·韦特伯爵是个伪君子，是个带着人类面具的老狐狸，这是多里安早就认定的事实。 这样的人类他遇见过很多，每一个都是顶个的危险。 第192章 需要严阵以待的宾客2 巴克斯特侯爵的马车不同于韦特伯爵的单调大众，其通体透明，是一座镶着闪亮钻石的玻璃敞篷，十分引人耳目。 “嘿！小子们！是我，巴克斯特船长！” 一个浑身紫红、穿着华丽的中年男人在马车上站起身，热情地朝门口的众人打着招呼。 他的体型有些臃肿，硬生生将身边的男仆挤到了边缘，伴随着马车的踉跄，他有些重心不稳，站了不到三秒便坐下了。 “他就是巴克斯特侯爵吗？我还以为是刚从马戏团出来的驯兽师。” 多里安刚说完讥讽的话，扭过头去才发现身边的安德鲁有些发抖。 侯爵一下车便给了男仆总管一个大大的拥抱，占满了整个下巴的黄胡子在男仆总管的腮边蹭过来蹭过去。 “我喜欢你这个小子！肚子和我一样大，一定喝了不少伏特加！” 巴斯克侯爵戏谑地摸了一把男仆总管的肚子，男仆总管一个激灵弯下了腰，他脸色发紫，嘴角扯着尴尬的笑。 这个大块头简直不像个贵族，他满口轻佻，行为放荡，每说一句挑逗的话就要上手去碰一碰。 “嘿！你小子的发型真不错，像个非洲雄狮！” “哟！你怎么这么高，你妈妈给你做的俄罗斯土豆吗？” “呀！你小子看着这么年轻，那活儿肯定不错！有没有去找过街上的女人呐！” 他热情过了头，对着男仆们一通问候，还重重捏了一把最后一个人的屁股，吓得那个年轻男仆红着脸跑到了男仆总管的身后。 男仆们都打完了招呼，巴克斯特侯爵看起来意犹未尽，他眯着眼转向了躲得远远的多里安。 “巴……巴克斯特侯爵，好久不见，母亲大人在里面等候您……不不不！” 多里安耷拉着眉头陪笑，身体不自觉地向后倒，却依然躲不过分毫，他被巴克斯特侯爵一把扯了过来。 “好小子！几天不见长这么高了！” 多里安整个人被抱了起来，他双脚离地，神色慌张。 他从未见过力气如此大的人类，简直就像一只棕熊。 巴克斯特侯爵满怀欣喜地抱着多里安猛转了几圈，还把他当小孩一样往上颠了颠，刺挠的胡子在多里安狰狞的脸上刷了又刷，好好寒暄了一番后才终于放下了他。 “这个人类卧底一定要当吗？”多里安贴着冰冷的墙壁，绝望地想着。 放开多里安后，巴克斯特侯爵挺直了胸膛，他一改之前的热情模样，变得又威严又沉默。 “嗯……” 他侧眼看着安德鲁，眼底满是冰冷和轻蔑。 安德鲁的肩和背有些弯曲，他悚悚地发着抖，如同一只被老虎盯上的野兔。 过了一会儿，巴克斯特侯爵移开了眼，仿佛安德鲁是条印度的下水道，声音冷淡。 “我去找我的夫人和女儿。” “您请这边走。”安德鲁如释重负，弯下腰为他指着路。 侯爵迈着稳重的步伐，一改方才的轻浮形象，带着仆人们往里走去。 “you little rank！” 仅仅数秒，一声低低的叫骂传入了多里安的耳朵，不是被侵犯的仆人们，也不是被蔑视的安德鲁。 他望着一脸沮丧的安德鲁，想必那声肮脏的叫骂也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巴克斯特侯爵不喜欢我，我很清楚。” 感受到多里安投射来的眼神，安德鲁无奈地耸了耸肩。 “可能是因为我这个准女婿达不到他的标准，因为我不够勇猛，做不出什么名堂。” 多里安欲言又止，他不太懂人类的弯弯绕绕。 正当他想要出声安慰时，三架马车如仪仗队一样沿着大道驶来。 马车通体白色，连同拉车的两匹骏马，马车的窗框和架子上镶着黄金，车顶还有一座白银制成的拿破仑雕像。 仆人们分散作几团在车旁行走着，两侧三个，前后四个，驾车的车夫都是每辆两个，各个都精神抖擞，穿戴齐整。 “真是烦人，一定是古德温伯爵家。”安德鲁嘟囔道，“我敢说古德温夫人下车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数落这个草坪。” “原先的那座喷泉和雕像呢？居然变成了一片平地，上面是什么？草？只是……草？不得不说，品味真是倒退。” 古德温夫人是个长相刻薄的女人，她在伯爵的搀扶中走下马车，第一眼就献给了公馆前的草地。 “第二句话一定是说起自己家新打造的罗马花园。”一切似乎都在安德鲁的把握中，他低声说道。 “瑞秋真应该到我家来坐坐，我家新造了一个水上的花园， 是罗马风格的建筑，我喜欢得不得了……当然也特别贵，我特意从维也纳请来的皇家建筑师……” 古德温夫人挥了挥手中的羽毛扇子，一边指点着江山一边缓步朝两位少爷走来。 “初次见面，古德温夫人，您的到来真是让麦克米兰庄园蓬荜生辉！” 安德鲁恭维着古德温夫人，样子十分娴熟，多里安并没有多言，只是跟着行了个礼。 “哼，你？” 羽毛扇子遮住了下半张脸，显得古德温夫人的眼神更加犀利和尖锐，她冷哼着，目光如银针般刺向了多里安。 第193章 需要严阵以待的宾客3 “你们公爵府是什么地方？孤儿院？收养所？随便来的野孩子也能当上公爵少爷。” 多里安愣了一秒，他并没有反驳，而是继续微笑，认真听着古德温夫人的讽刺。 “你就偷着乐吧！也就瑞秋会这么好心，要是碰到了我……哦，不，我是不会让脏孩子碰到我的。” 古德温夫人冷笑了一声，她侧着身叉着腰，上下打量的眼睛如冷血的蜘蛛，眼底满是厌恶与嫌弃。 “古德温夫人，妈妈正在会客室等候，宴席马上就好，您请这边走……” 安德鲁带着仆人将古德温伯爵和两个孩子请进了公馆，一边招待着夫人一边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上次在鱼钓之时，叫你传达给你母亲的话说过了吗？” “这……” “算了！”古德温夫人大声打断了安德鲁的回话，“不管你传达没传达，这个脏崽子终归还是在这里。” “我要当面和瑞秋谈谈，这个野孩子来路不明，肯定是个灾星，迟早要害死你们全家，上上次是卢卡斯，上次是爱德华，这次……” “古德温夫人！” 一声厉喝打断了古德温夫人恶毒的滔滔不绝。 多里安缩了缩脖子，他看到男仆总管的眼里放出了赞赏的光彩。 他朝安德鲁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团乌云笼罩了安德鲁的整个身体。 他周身的氛围一改往常，从轻松愉悦换成了严肃愠怒。 “多里安是爱默生家族的成员之一，您无需再提，尤其是在爱默生夫人的生日宴会上。” “你敢吼我？我说得有错吗？我可是瑞秋从小玩到大的妯娌，你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是麦克米兰庄园的安德鲁公爵，是爱默生家族的一家之主，请伯爵夫人端正您的态度！” “呵！” 古德温夫人捏着裙摆一步一停地跨上了楼梯，她斜着眼重重地哼出了声。 “女王没有授勋的公爵？哈哈！可笑！荒唐！你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混子。” 不懂安德鲁的回应，古德温夫人说罢便在仆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公馆的大门。 “呼——” 安德鲁躬下腰，重重呼出了一口长气，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眼神又回到了以前的胆小卑微。 “贵族的夫人们都是一个样子，攀附权威，视平民如草芥，你不用太在意。” 安德鲁笑着对多里安说道，他的身体冷得发抖，像是刚从瑞典的冰湖中游了一遭。 多里安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整个人类对他来说都如脚底板的蚂蚁，偶尔会有自相残杀的情况出现，但溅出来的那滴血对恶魔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但经过刚才的那一番针锋相对，多里安对安德鲁的印象倒是有了很大的改观。 安德鲁沉默寡言，不是在皱眉头就是在叹气，对于多里安这个凭空出现的弟弟，他从来都没有过任何表示，好像一切都是顺应天意。 “爱默生家族的成员之一吗？”多里安第一次对这个称号产生了疏离感。 他觉得纳闷不已，但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去细细探究了，因为大道的尽头又出现了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没有文森·韦特伯爵那样朴实，没有巴斯克侯爵那样张扬，也没有古德温伯爵那样大阵仗。 马车通体是珍珠白的颜色，轮胎漆黑，内部却是正红，外皮没有明显的装饰，只有一条简单流畅的黄色线条勾勒出车架。 抬眼望去，马车车型精巧，质感高雅，车顶上方还铺了一层洁白的小雏菊，低调却又尽显奢华。 唯一显眼的，是车前立着的银色车标，上面印着复杂的图案，多里安没有见过，但安德鲁却是神色慌张。 “你还邀请了王室的人？”他支支吾吾地说道。 “没有啊？他是不请自来的，要把他赶走吗？” 第194章 草坪上的生日宴席 “呼——终于完成了！” 艾薇拍拍双颊，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天色已暗，星星点点，冷柔的月亮挂在树梢，撒着苍白无力的亮光。 四下漆黑，麦克米兰庄园围绕着公馆点起了电灯，公馆矗立在正中，犹如一盏刺眼的白炽灯。 艾薇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在草地边缘，身边是大片的玫瑰花丛，在夜里发着细微荧光，柔和又美丽。 她眺望着公馆前的草坪，上面支起了偌大的帐篷和大大小小的烤架，浓浓的白烟升起，在夜空中消散。 欢迎酒会被安排在了会客室，爱默生夫人与年龄较小的孩子们坐在柔软的长沙发上，与到场的宾客们说了数小时的话常。 多里安表示效果很好，到场的宾客都是爱默生夫人的亲戚好友，既给予了夫人温暖的陪伴，又节省了大批甜品的消耗——只需要一两杯白兰地就足够。 前戏愉快地结束后，草坪上的宴席也按计划准备完毕。 那是一张巨大的长条木桌，白色的蕾丝桌布与帐篷上的白纱帐两相对应，上面摆满了丰富的菜肴和甜点。 与寻常宴席不一样的是，餐桌边并没有安放座椅，餐桌上没有餐盘，菜肴边也没有刀叉。 为了堵住宾客们挑剔的嘴，多里安在宴席开始前特意向众人讲解了一番。 “本次的宴席采取自助餐的形式，肉类盛放的标准是刚从中国运来的白瓷盘，蔬菜是美国打造的黄金餐盘，炸物用本庄园定制的银盘装成。请务必尝尝安德鲁公爵亲手制作的炸鱼薯条，非常可口。” “汤类是土耳其大使赠送的陶碗，甜点是小巧可爱的玻璃高脚杯，上面镶着一圈镀金边，自豪地说，那是女王陛下特意赏赐给庄园的。” “如果有什么需要，请让餐桌边的仆人替您拿取，他们非常乐意帮忙。您也可以在庄园内随意走动，与身边的宾客们相交谈。如果觉得疲累，也可以在餐桌边坐下，尽情享用美食。” “那边的人在做什么？”古德温家的小少爷发出疑问，他指了指帐篷外冒着白烟的烤炉。 “谢谢您的提醒，我正要与各位介绍。”多里安颔首行了个礼。 “为了保证一些菜肴的口感，本庄园的厨师们将烹饪厨具都搬来了这里，您想要尝试什么请尽管告诉餐桌边的仆人，这些厨师们会现场为您制作。” “三文鱼刺身在这边，您可以看见一片片鱼肉被切割；玛格丽塔比萨在那边，您可以看见堆满芝士的面团被送进烤炉；请一定要试试现烤羊肉串，刚出炉的羊肉是最鲜嫩的。” “我想吃法棍蘸鹅肝酱可以吗？”巴克斯特家的小姐打岔道。 “当然了，菲奥娜·巴克斯特小姐，我务必向您介绍本庄园特意请来的甜点师，他在巴黎和米兰的小巷分别体验了十年，就是为了做出法国和意大利地地道道的甜品。” 多里安朝甜点师微微颔首，甜点师翘了翘嘴唇上弯曲的八字胡，得意地吹了个口哨，正是八月街街头的面包店老板。 “呵！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居然将肮脏的平民能和我们这些上层贵族相比！”古德温伯爵夫人的口吻讽刺。 “这个不入流的甜品师懂什么叫高端甜品吗？我们家的甜品师可都是英国皇家级别的！” “那您今天可真是有口福了。”多里安礼貌地微笑着，“英国王室的厨师都是法国乡下的农户，因为英国的山猪吃不了法国的细糠……” “好了好了！” 一直微笑注视着的爱默生夫人挡在了多里安面前，和宾客们打着圆场。 “大家说话都累了吧，呵呵，香槟塔在这里，特意给各位准备了克利克科和博莱特……哦！文森，我当然知道你的口味，酒窖里特意为你存放了冰镇好的葡萄酒。” 不一会儿，夫人又拉起古德温家的小儿子，语气温和又耐心：“小本，给你准备了白桃汁，待会儿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好！” 古德温家的小少爷开心地露出缺了两颗的牙齿，跟随着爱默生夫人一起走入了宴席。 随着主人家的进入，生日宴会正式宣告开始，宾客们两头瞻望，纷纷加入了这场热闹的宴席。 到目前为止，宴席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各种声音在宴会上奏响，喧闹又顺利。 酒杯的碰撞声、仆人的行走声、炖土豆的煮水声，还有刀叉与瓷盘的碰撞、爵士们的爽朗大笑、淑女们的低声交谈和……文森·韦特伯爵的浅笑。 艾薇只身立在黑暗之中，就这样在发着荧光的玫瑰花圃里望着他。 挺拔的身姿，优雅的举杯，还有那绿潭一样的眼睛，被艾薇毫不吝啬地收入眼底。 她本该高兴才对，宴会能够顺利举办，多亏了自己，不是吗？ 多么大的困难，多么大的责任，多么大的压力，又是多么大的组织协调…… 可她并不属于爱默生夫人的亲人和好友，没有邀请和身份，她没有资格出现在那盏耀眼的白织灯下。 这些她都知晓，她当然是选择坦然接受。 平淡的宴会协奏曲，那就是对她的嘉奖，那就是对辛苦幕后的鼓励。 已经可以满足了，难道不是吗？ 艾薇这样安慰着自己，她抬头望了望深紫的夜色，突然发觉自己身处在无底的黑暗之中。 黑暗中满是致人空虚的氧气，每一次呼吸都会加重她心头的酸痛与肿胀。 那双猝不及防闯入的绿眼睛，打破了她坚硬的外壳，从那破损的外壳中，她突然窥见了自己的欲望与渴求，无边无际，如浩瀚星空。 又来了，那种感觉！ 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差点让艾薇栽倒在地，她迅速捂着胸口弯下腰，呼吸急促，神色痛苦。 “可千万别，至少等到今天的宴会结束……” 艾薇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模糊光亮，强忍着不适一步步挪向反方。 不知不觉中，艾薇来到了公馆的边缘，露台的落地窗投射出柔和的灯光，照亮了浓密的摇曳枝条。 “怎么会是这里？” 艾薇躬着腰，仿佛身体是一块巨型岩石，她吃力地靠着树坐下，再没有任何力气。 眼前一片朦胧，只依稀辨得出露台和帷幔的形状。 艾薇又想起了上次的舞会，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露台，乐队奏响欢快的舞曲，人声鼎沸，欢笑不绝。 公馆透出的光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亮，仿佛要把艾薇整个人吞噬。 艾薇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她慢慢合上眼睛，意识也渐渐涣散。 在沉入睡眠的最后一刻，眼前的光亮跳了跳，似乎有个人影在向她走来。 第195章 微风吹拂下的触碰 等艾薇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靠在了一个宽厚的背上。 脸颊贴着一块柔软的布料，有点像羊驼的毛，但没那么软绵。 不管是什么材质，艾薇只觉得温暖舒适，犹如躺在云层之中。 一片树叶打在了她的脸上，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低沉磁性的声音：“您醒了吗？” 艾薇的心重重咯噔了一下：“文森·韦特伯爵？” 她奋力睁开双眼，白光在瞬间退散，四下又变回了轻柔的阴暗。 眼前还是那座露台，只是比晕倒前看得更加清楚了，她甚至能看清米色帷幔上的每一处褶皱。 脸颊传来细微的刺痛，又一片树叶砸在了艾薇的脸上。 晚风变大了，树叶不堪强风的摧残，纷纷离开枝条，朝树下的人砸去。 “在树下睡着会染上风寒的。” 韦特伯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转了个身，手臂从两边伸出，将艾薇环绕在自己的怀里。 白玉般的手覆在了黑棕色的外衣上，艾薇才发觉自己的身上盖着韦特伯爵的衣服。 “好温暖……” 依照心里的感受，艾薇再次闭上了双眼，她将头埋进胸膛与外衣之间，享受着片刻的安宁与舒适。 胸膛伴随着呼吸起伏，外衣散发着红酒的醇香，除了母亲的怀抱，再没有比这更适合安心的地方了，艾薇这样想到。 3、2、1……好了，结束了。 心里的三秒过去，艾薇毫不犹豫地挣脱出韦特伯爵的怀抱，退开了三两步的距离。 她两三下叠好了身上的黑棕色的外衣，双手将其呈给了韦特伯爵。 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动作，艾薇垂着眼，脑海中一片空白。 韦特伯爵坐在山茶树底，一条腿向外伸直，另一条微微弯曲。 他将双手向后撤，上半身半仰，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微笑，看样子在短时间内是不打算接过艾薇递来的外衣了。 “我来酒窖拿酒，碰巧看见你靠在树干上睡熟了。” 韦特伯爵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树下立着的那瓶未开封的葡萄酒。 “夜晚风大，气温骤降，你穿得又单薄，我怕你会染上风寒，所以才出此下策，绝对不是乘机冒犯。” “谢谢您，我明白您的心意。”艾薇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态。 “我已经醒过来了，您还是快点穿上外套，拿上酒瓶回到宴席上吧。” “我不想回去。”韦特伯爵扭过头，声音有些冷淡。 “宴席太无聊了，比以往的宴席还要无聊，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么无聊的宴席，多里安表弟果然是个无聊的……” “宴席是我承办的。” “其实还是很有创意的，我非常喜欢刚出锅的松露土豆泥，现场制作这个想法简直是绝妙无比……” “唉！韦特伯爵，您还是快些回去吧。”艾薇直接打断了韦特伯爵的奉承，将手里的外套又往前递了递。 “您毕竟是宾客，长时间的缺席会引起他人怀疑的。” 温度骤然冷了下来，艾薇低着头，耳边只有风吹落叶的簌簌声。 对面没有再回应，就这样僵持一会儿后，韦特伯爵终于站起身，抽过艾薇手上的外套，力气有些大，似是在赌气一般。 “你对我这般拘谨和礼貌，难道你与你亲哥哥相处也是如此吗？” 韦特伯爵穿戴整齐，一边拍着裤子上的灰尘一边和艾薇对话，声调比之前高了些。 “原来还在纠结上次的谈话。”艾薇轻轻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在心里琢磨着。 特意用那句作为对话的结尾，本意就是想结束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 回想起上次的对话，艾薇又是一阵悲伤，可随即来的还有阵阵的尴尬，她好像突然知道韦特伯爵为什么会这样计较了。 “上次是我失礼了，我现在向您道歉。”艾薇缓缓行了个礼。 “我不应该贸然和您攀关系的，您放心，我没有到处乱说，甚至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您的名字，您对我来说，只是一位英国的爵士……而已……” 瞧见韦特伯爵的脸色越来越黑，艾薇的声音不自觉地越降越低，她瞄了瞄韦特伯爵有些愠怒的脸色，头又慢慢低了下来。 两人再次沉默了良久，直到韦特伯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无奈又柔和。 “你我既然相识，又有如此多的因缘，我把你放在与我相平的位置上，你却把我与那群污浊的贵族相提并论。” 脚下的树叶传来沙沙的响声，韦特伯爵身上的酒香越来越浓，他在向艾薇逐渐靠近。 “我不想当你的兄长，也不想当你的爵士，明白吗？” 醇厚的嗓音在上方响起，如一杯陈年酿造的杜松子酒。 闻着清冽甘甜的酒香，艾薇觉得自己好像也醉了。 “明白了……”她晕晕乎乎地说道。 “很好。”韦特伯爵抚上了她的肩头，声音更加撩人。 “请告诉我，你想我做你的什么？” 艾薇的下巴被轻轻抬了起来，韦特伯爵的脸越来越近，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犹如一只美丽的红色蝴蝶。 “我想……我想……” 心跳声在耳边敲着，似一道道狠厉的闷雷，她好像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了，韦特伯爵的热气打在她的眼皮上，惹得她双眼失焦。 “什么都可以，真的，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说出来……” 魅惑性感的话语在耳边回响，轻缓而悠长，艾薇咽了咽口水，双腿好像踩在棉花上。 绿眼睛，那双美丽的绿眼睛，她想看着那双摄人心魄的绿眼睛说出来。 艾薇重重闭了闭眼，向上努力寻找着那双深如水潭的绿眼珠。 这很好找，但她宁愿不要找到。 第196章 翡翠手镯我收下了 一抹浓重的绿色袭来，占据了艾薇的整个脑袋，神志在突然间清醒，心脏也在瞬间爆裂了开来。 她猛地推开韦特伯爵，向后退了好几步，身体撞在大理石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那不是她想要的绿眼睛，那双眼睛冷如霜寒，如结了一层厚冰的深潭。 “不行、不行……” 艾薇喃喃地说道，声音有些微小，可下一秒，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们不能挨得这么近，你有未婚妻了！” 对面的身影明显愣在了原地，他沉默了两秒，声音有些烦躁： “你知道古德温小姐？”韦特伯爵啧了一声，“爱默生夫人胡乱扯的线而已。” “那也不行！你既然有婚约，就应该和其它女性保持距离才对！” “这条婚约不作数的，只是两个家族一拍即合的合作手段而已，我正在想办法解除这段联系。” “总之就是不行！我们现在这样就是不行！” “是你想见我的。” 韦特伯爵从容地回复着，他声调平静，好像不是在对峙，而是在说今天吃的午餐。 “什么？” 艾薇一时哽住了咽喉，她微微皱起眉头，有种不好的感觉在周身酝酿。 话音未落，一块鲜艳的翡翠手镯从韦特伯爵的身后跳出，在墨色的阴暗中散发着皎洁轻柔的雾光。 翡翠手镯通体浓绿，不蓝不黄，颜色纯正，略有些乳白的色块，但与浓绿融合得很好，远远看去就像一缕青山碧水中的薄雾。 “我的手镯……你什么时候？” 来不及多想，艾薇慌忙拉上右手的袖子，果不其然，手腕上空无一物，翡翠的冷气也早就荡然无存。 那是艾薇向朱先生求来的，求了无数个日月，比对了无数种颜色，贷款了无数年利息， 可那些早已忘却，她只记得找出最贴切颜色时的喜悦，只记得戴上手镯时的欣喜，只记得是否应该送出的迟疑。 “和我眼睛的颜色真像，如你所说，翡翠真是美丽……想必费了不少心吧。” 韦特伯爵细细把玩着手镯，神态很是认真，细腻匀畅的翡翠在他的手里翻来覆去，犹如刚出生不久的绿色小猫。 “那不是给你的。”艾薇的脸颊有些发烫，“我买的，是我的所有物。” “哦？” 韦特伯爵笑了笑，细长的手指并没有停止动作。 “多里安表弟的身上可没有这种绿色，我私认为他的颜色偏暗，不适合翡翠。” “和多里安没有关系……反正，我买来的，花了好多钱呢！” 艾薇有些着急了，她顾不得那么多礼节，快步走去抢夺着手镯。 “上次在树林里的约定，字字句句我都记得。”韦特伯爵灵活避开艾薇的手。 “你想见我，然后把这个给我，对吗？” “不是！” “是！” 韦特伯爵按下艾薇不安分的双手，两人的距离又一次贴近。 韦特伯爵的双眼和艾薇平视着，和几分钟之前不同，里面充斥着火花与炙热。 被翡翠一样的绿眼睛直视着心灵，艾薇顿时泄了气，她不再挣扎，慢慢松开了紧抓着袖口的手。 “我不要了，送给你了。” 艾薇耷拉着脸，生无可恋地从喉口挤出了一句非心所愿的话。 这个手镯是糯冰种，虽然不是价值连城，但也是一个价高钱重的高端货。 朱先生倒是开了个友情价，可那一长条的数字还是让艾薇感到欲哭无泪、不忍直视。 但她还是签字画押了，就为了得到一个和韦特伯爵的眼睛一样颜色的手镯。 “值得吗？” 艾薇盯着手镯出了神，眼神里的高光逐渐熄灭。 韦特伯爵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他轻轻放开了艾薇的手，将手镯放进了背心的口袋中。 他朝远方望了望，拿起了地上的葡萄酒，朝艾薇慢慢行了个礼。 “谢谢你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已经起作用了。” 像是打了个哑谜还不揭晓谜底，韦特伯爵说完后便微笑着走出了狭道，步伐很是轻快，余留艾薇一人在露台前慢慢呆滞。 “伯爵大人，爱默生夫人在找您，古德温伯爵也在旁边。” 通道的拐角处，肖恩早已等候多时，小小的身形与草丛相融合，一眼过去看不出任何问题。 “艾薇小姐赠送的手镯需要用盒子装上吗？您的收藏室里还留有很多空位。” 肖恩双手接过韦特伯爵递来的翡翠手镯，如例行公事般问道。 “不用了，不是什么值得保存的东西。” 韦特伯爵整了整西装的袖口，神色从容。 “啧……”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双眉紧皱，似在思索些什么。 “还是先留着吧，她和别的女士有些不同。” “我有些不明白您的意思。” 韦特伯爵深深叹了口气，他眼神尖利，如冬日的冰箭一般冷彻入骨。 “心思过于敏捷了，直到现在她都对我心存戒备，寻常的方法没办法搞定，可能是因为生长在不同环境的缘故。” “您是想更换目标吗？伯爵大人，我调查过，她的背景很简单，做掉她很容易。” “也不是没想过。”韦特伯爵的嗓音逐渐低沉，“但就今天的表现看来，她毕竟还是一位女士，也会被感情所打动。” “先进行下一步计划吧，到时候再杀了她也不着急，手镯放在收藏间里吧。” “谨遵您的吩咐，伯爵大人。” 又一次深呼吸后，韦特伯爵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里面没有了冷漠和杀意，而是换上了一层精心修饰过的热情。 他顿了顿，继续向前迈着步伐，再没看一眼那深绿的手镯。 第197章 走廊上的激烈争吵1 “什么叫不会让我吃亏啊？” 艾薇一个箭步下了三个台阶，动作十分潇洒，神态却是一脸愁云。 “什么叫已经起作用了呀？” 路过一个房间时，她瞥见了几个蓝色的身影，看来进展很顺利，这里不用她继续操心。 “又请了三天假，又没了三天的工资……在这里给人免费打工，还捞不着好处……” 艾薇鼓着脸穿过忙碌的厨房，里面的仆人正在制作豪华的五层大蛋糕。 “什么时候能过上慈禧太后一样的日子啊，有吃有喝，还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就这样做着白日梦，艾薇不自觉地嘚瑟了起来，她摇晃着脑袋，双手插着马甲上的衣兜，裙摆随着轻快的脚步一动一颤，状似一片嫩绿的荷叶。 “但她统治着清朝，还是要有些手段的……我也可以啊，我知道历史，还知道一些政治经济政策，我可是要申请伦敦政经的人呢……啊！” “从来没参加过这样不入流的破宴会，飘出来的烟都沾到我的衣服和帽子上了！这可是爱马仕的限量成衣，上星期才从巴黎运到，还有这破鞋子……啊！” 一个没注意，艾薇在转角径直撞上了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两人同时尖叫了一声，各自弹了开来。 艾薇被撞得头脑昏花，眼泪都疼出来了几滴，她左手扶着墙，右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她正好嗑在了贵妇人胸前的蓝宝石上，鼻子像被人踩了一脚，酸胀肿痛，好像还不能呼吸了。 “哎哟！我的鼻子，还好是原装的！” 艾薇在心里哀嚎着，非要看清来者何人才好。 好不容易等酸胀感减小了些，她慢慢睁开眼睛，对焦了好久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贵妇人的身形分明比她大得多，可女士间的小小撞击竟让她摔得人仰马翻，宽大的裙摆搭在她的脸上，露出了裙底下的米白色灯笼衬裤。 “啊！她的鞋子！怪不得轻轻一碰就摔倒了。”艾薇在心里惊呼道。 19世纪贵族女性的鞋子多为低跟的丝绸尖头鞋，以简单方便为主。 而贵妇人脚上的尖头鞋非同寻常，鞋子的底部约有5厘米厚，后跟也高高耸起。 这种样式的鞋子，艾薇只在21世纪某些时尚杂志的扉页上看到过。 “哎哟！看在上帝的份上！是哪个不长眼睛的蠢货！” 贵妇人躺在地上尖叫道，她挣扎着直起上身，硕大的羽毛流苏帽子又滑落了半张脸。 “我的天呐……” 不输深夜蟋蟀声的尖叫差点让艾薇当场失聪，她抿着嘴唇，微微下蹲，将右手慢慢伸向了贵妇人，同时小心翼翼地道着歉。 “万分抱歉！夫人，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您！请原谅我的过错！” “what？”贵妇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喊叫。 “肮脏的东方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公馆里？我的好瑞秋，离了卢卡斯什么都不是……快把你的脏手拿开！上面满是泥土和灰尘！” 坐在地上的贵妇人气愤极了，她向后缩着身体，尖利的声音像平原上的丘鹬。 她的脸本来就长，五官都聚在了中心，鼻子因为情绪而泛红肿胀，更将她崎岖的脸型轮廓暴露无疑。 “像驴。”艾薇在心里恶毒地想着。 她抽了抽嘴角，将右手收回，还在后背的衣服上擦了擦，偏头翻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 “克里斯汀！克里斯汀！” 贵妇人再次朝远处叫唤起来，听得艾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在这里！母亲？您怎么摔倒了？” 绵软的声音从另一边的走廊里传出，如流淌的丝绸，又如清甜的泉水，霎时冲淡了贵妇人刺耳的嘶哑鸣叫。 一个淡蓝色的人影从明亮的走廊中快步走出，她提着宽大的蝴蝶结裙摆，半梳的大卷落在突出的锁骨上，香槟金色的头发在照灯下闪着亮光，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这应该就是贵妇人口中的克里斯汀，她模样俊俏，五官分明，脸型如鹅蛋般流畅。 下巴倒是有些尖翘，蓝紫色的眼睛亮着高光，如初生的牛犊一般湿润。 她给艾薇的第一感觉是柔和温润，投来的眼神带着好奇，底色又有些自然流露的坚强。 “哎哟，你跑到哪里去了？这个畜生可害惨我了！” 贵妇人在克里斯汀的搀扶下艰难爬起，那双高得不能再高的高跟鞋歪了好几次才终于立了起来。 “你怎么说话的？你妈没告诉你尊重这个词怎么写吗？”那些刻薄的话语让艾薇有些生气了。 这种人她见过很多，来英国的每一天都能碰见两三个，症状简单又常见——白人自以为是的通病罢了。 贵妇人和克里斯汀双双睁大了眼睛，她们齐刷刷地看向艾薇，表情都有些懵然无知和难以置信。 “that’s it！”艾薇端着手臂说道，“你们现在的表情就是我想要的。” “投了个胎就觉得自己是人上人了？都是骨头和肉做成的，只是披了张白色的皮，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使下凡呢？” “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想坐在高位上打击我？no way！就算你是维多利亚女王也没这个资格！” 艾薇的声调也变得尖锐了，她恐吓性地向前走了两步，对面的两人也互相搀扶着后退两步。 “别忘了你们白人是踩着谁哪些种族的脊梁骨才摘到树上的苹果的！” “你这个肮脏下流的贱人！好大的胆子！” “我下流？我肮脏？” 艾薇的眼睛微眯着，脑门和脖子上的青筋一览无遗。 第198章 走廊上的激烈争吵2 “我还怜悯你们手上都是无辜者的鲜血呢！需要我帮你们回忆一下吗？黑人、印第安人、中东人、东亚人、印度人……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你！你！你！” 贵妇人气急败坏地指着艾薇，她眼球鼓胀，伸出的食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发紫。 “您看起来很糟糕呢！”艾薇从容不迫地说道，“so bite me?sue me?” “啊——你这个狗杂种！” 贵妇人变得气急败坏起来，她一把甩开克里斯汀的手，左右张望着走廊，最后锁定了一座茶色的陶瓷瓶，抄起细长的瓶颈就朝艾薇扑去。 “欸！母亲！母亲你别这样！快来人呀！” 艾薇早就听见了克里斯汀着急的叫喊，她一个转身闪过，贵妇人扑了个空，重重撞在了白砖墙上。 “这位小姐，您快躲在我身后！” 艾薇还未转身，克里斯汀即刻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小丫头身形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艾薇被拉了个趔趄，盯着克里斯汀的背影暗自想着。 “你要干什么？死丫头，你打算护着这个亚洲贱种吗？” 贵妇人拿着陶瓷瓶，看向克里斯汀的眼里满是嫌恶和憎恨。 “母亲，您先不要激动，我当然是站在您这边的。” 克里斯汀好声好气地劝导着，话虽是这么说，她的手却依然紧握着艾薇的手腕，极力将她掩在身后。 “我只是想提醒您，您的帽子掉了，头发也散下来了。” 贵妇人喘着粗气，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在地上找了一圈才找到那顶羽毛帽子。 “等我先收拾了她！听好了，我在教导你呢，这样的贱种，打就是了，他们天生就是该死的命。” “你！” 愤怒的火焰灼烧着艾薇全身的骨头，她脑袋一热，也转身拿了个玻璃花瓶。 倒掉里面的清水和水仙花，威慑力丝毫不亚于对面的陶瓷。 她本想学着电影里的招式往墙上撞碎，可一想到这里是华丽精美的奢侈品聚集地，仅存的理智还是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母亲！” 克里斯汀见状急忙大喊了一声，握住艾薇的手也紧了几分。 艾薇嘶了口气，指尖传来阵阵的酥麻痛感。 “母亲，小本正在四处找您呢，您听见了吗？” 克里斯汀的声音平稳，好像对面的疯女人只是一具石头做成的雕像。 “您离开宴会的时间有些久了，宾客们会在背后私语的。一个家族最重要的就是荣耀和地位，这是您每天挂在嘴边的，不是吗……请您先冷静下来吧。” 这句话终于让贵妇人有了些许动容，她的脸不再那样皱在一块，目光也转向了窗外的热闹宴会。 克里斯汀的冷静克制似乎影响了身后的艾薇，艾薇渐渐对这个女孩产生了莫大的好奇，拿着玻璃瓶的手也没那么紧绷了。 “发生什么事了？”克莱尔带着三位女仆匆匆赶到，“宴会上的宾客们听到了些声响。” “可不是我弄出来的。”贵妇人扭过头，将陶瓷瓶藏在了身后。 仆人们齐齐扭头看向了另一边的两个女孩，这让艾薇腾地升起一团无名之火。 正当她准备开口指责时，克里斯汀暗地里拉了拉艾薇，制止了她的预备行动。 “这尊玻璃花瓶不小心掉了下来，还好没有伤到人。” 克里斯汀拿过艾薇攥着的花瓶，递给了女仆总管。 “只是惊扰了伯爵夫人和这位小姐，两人被玻璃掉落的声音吓了一跳，躲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真是万分抱歉。”克莱尔带着仆人向三位女士微微欠身。 “一定是哪个女仆摆放的时候不够仔细，我会查出这个女仆，让她亲自向各位道歉。” 仆人们再次朝三人欠了欠身，克莱尔转向贵妇人：“伯爵夫人，您没受伤吧？” “倒是没有……不过，我在你们公爵府受了这么大的气，一定会跟你们夫人如实汇报。” 贵妇人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侧身打量着克莱尔。 “那当然了，您哪次见到夫人没有向她怨天怨地，本次宴会都要结束了，我还在惊讶为什么您怎么还没有过来告状呢！” 克莱尔的声音里透着轻蔑和冷淡。 “在此之前，您还是先把您身后的陶瓷瓶交给我吧，这个陶瓷瓶是西班牙大公到访时赠送的，女王陛下上次寻访时亲口赞扬过，特意叫我们小心保存。” 贵妇人的表情一凝，身后的陶瓷瓶应声而落，瓶口磕在了地毯上，发出厚重的闷响。 “oh,that’s right！”艾薇忍不住小声惊叹。 “没关系的，伯爵夫人，以您和我们夫人的交情，她一定会原谅您的。” 克莱尔看着脸色铁青的贵妇人，依旧笑脸盈盈。 “或许咱们干脆把这件事情瞒下来呢？” “什么事情？”克里斯汀歪了歪头，“我只听说母亲不小心摔倒了，可能是因为那双不合脚的鞋子。” “原来如此！”克莱尔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夫人，您请这边，有人会带您去更换鞋子的。” 一位女仆走上前来，朝贵妇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贵妇人深吸一口气，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临走前狠狠瞪了眼两个女孩。 贵妇人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克莱尔终于扬起了微笑，她细声询问着两个女孩：“古德温小姐、艾薇小姐，你们没有受伤吧。” “古德温小姐？” “艾薇小姐？” 两个女孩同时惊呼出了声，两双眼睛相对而视，各自在对方的眼里发现了惊喜和友善。 “看来是没有大碍了，告诉多里安少爷，这里没有任何情况发生。” 克莱尔微笑着吩咐道，双眼弯成了细细的月牙。 第199章 古德温小姐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克里斯汀·cm·古德温，是古德温家的女儿，家住威尔基斯堡。” 古德温小姐莞尔一笑，提起裙摆向艾薇行了个礼。 “你好，我是艾薇·李，是华人码头区暮云斋的管事，目前住在贝克街221-b。” 艾薇也微微笑了笑，朝古德温小姐慢慢回了个礼。 两人似有着默契的频率，只对视一眼便一齐转身朝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久仰艾薇小姐的大名，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在这里亲眼见到您！” “啊哈哈……抱歉，我不太明白，您是英国的伯爵小姐，平时应该很少踏入华人码头吧，怎会知晓我的名字呢？”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您的名字，还有一些长辈们的谈话……” “报纸？什么报纸？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艾薇皱了皱眉，“请您详细说来好吗。” “愿为您效劳，目前的主流报纸，除了党报和时政报，都在谈论麦金逊诉华人码头案，两天前，他在华人码头就餐时被一位华人女性赶了出来……嗯，据他所说，您侮辱了他，还对他进行了人身攻击，因此他打算向女王提起对华人码头的诉讼。” 古德温小姐的语速不急也不缓，两三句就把所见所闻说得一清二楚。 “糟了……那个美国人，他在拾叁坊骚扰了一位职员，还三番两次对我们进行辱骂和歧视，我才因此发了火。” 艾薇不满地“啧”一声，两天前的模糊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拍打在柔软的心壁上，震得艾薇头皮发麻。 “没有糟呀，这件事在报纸上的版块并不大，虽然是在头版，但并不是大字报那种头条，只在边角有一小条介绍，附带了麦金逊的采访。” “唉——是我当时太冲动，华人码头一直是女王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只是个小苗头，但让那些政坛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指不定会怎样大做文章。” 古德温小姐微微仰了仰头，她表情从容，声音也很平静。 “就目前我知道的情况来看，麦金逊只是个美国商人，他与华人码头之间的恩怨并没有侵犯到英国人的利益，因此英国居民只是将此事作为饭后闲谈。” “如果英国政权不侵入此事自然是最好，我想我需要将此事先汇报给我们的统领，最好从现在就开始做战略准备……” 艾薇低下了头，认真思索着解决方案，她的思绪有些混乱，但只有一个目标她是清晰的，那就是赶快告诉朱先生，他一定会有相应的策略。 “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帮助您！” 身旁猝不及防地响起一道明媚的嗓音，古德温小姐声音软绵，话语却是铿锵有力。 艾薇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回想着刚才遇见的场景，她有点不明所以。 “谢谢您……但是，为什么，抱歉，为什么呢？我们认识还不到十分钟，刚才我说的话也有些冒犯您。” “呼——” 古德温小姐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是这样的，我必须告诉您，您实在是太酷了！”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艾薇两边的眉毛都挑了上去：“excuse me？” 古德温小姐发出轻盈的笑，脚步突然变得轻快弹跳，胸膛也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此人与狗，不得入内’实在是太绝妙了！您为何会如此果敢，对那些毫不讲理的人说打就打！还有刚才的事情，您的激昂演讲真的很振奋人心，虽然我才是加害者那一方，但您说得言之凿凿，发人深省！” “可能是因为我当时太过气愤吧，对于种族歧视的话我总是过于敏感……” “您的敏锐是一部分，蕴含在您身体里的爆发力量和不屈于压力的勇敢抗争更使我钦佩！” 古德温小姐的声调逐渐升高，不再那样柔言细语，她看起来兴奋到了极点，动作幅度也变得大了起来。 看着她不同于之前的样子，艾薇也变得愉悦起来，她指了指被帷幔遮住的露台，说道： “古德温小姐，您有些过于激动了，我们要不要去露台上吹吹风……刚才的那位夫人可是您的母亲，我这样数落您的母亲，您不会觉得我是个泼皮吗？” “您请这边走……并不会，艾薇小姐，我必须告诉您，她与我并不亲密，老实说，她对我们一家人都不亲密，包括她的丈夫，就是我的父亲。” 艾薇自嘲般笑了笑：“我们似乎有着一样的母亲，只是你的母亲太过聒噪，而我的母亲太过沉默。” “我同情您，也同情我自己……您也看见了她刻薄的态度和逼仄的思想，老实说，成长在她的阴影下，我总是身不由己。” 古德温小姐细长的手臂搭在身前，动作尽显优雅，艾薇看不见她悲伤的神情，只能借着月光瞥见那一滴顺着脸颊快速流下的泪珠。 “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总是会被鲜活的生命所吸引……因此，遇见您后，我总是高兴地忘乎所以，还请您见谅。” “怎么会呢？古德温小姐。” 艾薇走上前去，拉住了古德温小姐细嫩白皙的双手，古德温小姐发出一声惊呼，似乎有点没料到她的举动。 “我必须说您有着独特的灵魂，就刚才而言，您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冷静又睿智，身处台风中心，却不被动摇分毫。” “这是家族从小训练的结果……” “不管是家族训练的结果，还是周遭环境的影响，这些都成为了你，世界上有很多克里斯汀，也有很多伊丽莎白和玛格丽塔，但我面前的这个女孩……” 艾薇与古德温小姐对视着，两人的眼里都闪着奕奕的光彩，微风吹过，将黑发与香槟金发纠缠在了一起。 “温柔、坚强、勇敢、智慧、善良，自宇宙伊始以来，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克里斯汀……相信我，我能够预测到未来，至地球爆炸，你也是独一无二的克里斯汀。” “嘿嘿嘿……” “哈哈哈……” 两个女孩相顾无言，各自攥紧了相握的双手，她们简单地笑着、哭着、拥着、贴着…… 一黑一金，一卷一直，漫天的星光都在为之喝彩，连微风也停止了涌动。 东方与西方的能量交汇，在宇宙中闪着莹莹的光辉。 直到宴会上的音乐停止，两人紧贴的额头也没有分离。 “我想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你，艾薇。” “遇见你之前，我想我可能不会那么喜欢你，克里斯汀，但我必须坦白，遇见你的瞬间，我想我会非常喜欢你，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我想我们会成为最要好的朋友！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一直想问你。” “我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很简单，因为这个宴会是我策划的。” “天呐！我更喜欢你了！请一定要和我一起参加宴会！” “这是邀请吗，宴会的邀请？天呐！我很乐意！对了，我特意安排了一个表演节目，现在……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如我们一同前往？” “悉听尊便！” 第200章 是塑料的闺蜜情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现在热起来了。” 巴克斯特侯爵夫人快速挥打着羽毛扇子，蓬软的羽毛从扇子里飞出，洋洋洒洒地飘落在宽大的咖金色裙摆上。 夫人的话音刚落，一阵微风席卷着落叶即来，给帐篷里的众人带来了一丝凉意。 裙摆上的羽毛又被吹起，随风飘向了远方。 只有一支是个例外，它被巴克斯特夫人庞大的身躯阻挡，一路向上，最终卡在了层层叠叠的珍珠项链里。 “there it is.” 古德温伯爵夫人敷衍地回了一句，宽大的帽檐挡住了她的右半张脸。 发着光的绿色瞳孔隐藏在黑暗中，里面酝酿着浓厚的怒气与狡诈的冷漠。 “哦，看看我的菲奥娜，她和安德鲁公爵相谈甚欢呢！不过她叉子上的那块炸鱼怎么还没有吃完……” “there it is.” “你刚才吃的金箔柚子慕斯如何？看起来很是美味，哦吼吼！和我今日的裙子有些搭哦！” “there it is.” “算起来，我有好久没有出门了，上一次还是三天前的游猎会上，你没去真是可惜，克里斯汀那个小丫头一枪射中了两只野兔！” “呵呵……there it is.” 几番显而易见的敷衍让巴克斯特侯爵夫人倍感恼怒，她快速眨了眨眼，大力拢了拢羽毛帽下的咖色卷发。 古德温伯爵夫人似乎没有注意，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周身散发着令人不祥的气氛。 她向来如此，巴克斯特侯爵夫人是知道的，打小一起玩闹的时候就知道了。 巴克斯特侯爵夫人像只母鸡一样抖了抖身上挂满了的华丽珠宝，一边轻咳一边朝古德温伯爵夫人那边扭去，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她看去的方向。 “哈！” 巴克斯特侯爵夫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犹如热带雨林中的一只大鹦鹉，在场的不少人因此而转过了头。 “又是瑞秋呐！盯着人家看了十几年，还没看够吗？” “你胡说什么呢！” 古德温伯爵夫人终于舍得转过头来，红晕和青黑同时拢上那张刻薄的长脸。 她的眼里喷出了一条怒气搓成的射线，尖利的叫喊丝毫不亚于那只“雨林大鹦鹉”。 “我可没有胡说，杰奎琳，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 巴克斯特侯爵夫人很是得意，她又向前挪了好几步，骄傲地昂起了头，可惜下巴上的那层肥肉依旧没有撑开。 “你总是这样，可悲地躲在黑暗中觊觎他人的宝藏，哈哈哈哈哈！” “疯子！” 看着巴克斯特侯爵夫人肆意嘲笑的模样，古德温夫人记恨地骂出了声。 “说吧，说啊！周围人都看着你呢，可千万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摔跤，因为你那滑稽可笑的高跟鞋……哎呀，你好像矮了不少呢，身高突然缩水啦！” 巴克斯特侯爵夫人挑挑眉，压抑不住的兴奋使她鼓胀高耸的苹果肌微微颤抖。 “哦！我看错了，请原谅我，或许说，你已经摔得倒地不起了……快告诉我，是不是像上次那样，连着衬裙都翻在了脸上！” “enough！” “伯爵夫人，小小的……伯爵夫人……别走啊！我还想和你说说那辆皇家马车呢！” 望着古德温夫人气冲冲的背影，巴克斯特夫人压抑的嘴角终于放心地扬了上去，挥打羽毛扇子的力道也温柔了许多。 她向桌边服侍的男仆示意了一杯香槟，刚喝了一口便被前方的三个身影吸引了视线。 蓝色的蝴蝶结裙子有点像古德温家的女儿克里斯汀，本应站在帐篷里享受晚宴的小姐此时竟然站在了帐篷外，巴克斯特夫人觉得有些荒谬。 她摇着酒杯缓缓走进了些，三人的面庞也更加清晰明了。 那是出甜品的位置，甜品师的嘴唇上有着两根上翘的八字胡，他神情夸张，一边跳着踢踏舞一边搅动着奶油，看起来十分生动有趣。 发出“咯咯”笑声的观众有两个女孩，戴着蓝色发带的香槟色卷发是克里斯汀，另一位则是一头黑色的长直发，面孔更是稀奇，是极少见到的东方面孔。 身为贵族小姐，和奴隶在一起玩耍可是一项十分不合礼数的行为。 巴克斯特夫人决定亲自管教一下这位从来端庄淑雅的古德温小姐。 “抱歉打扰了你们！” 巴克斯特夫人端着香槟酒杯，不成比例的屁股和腰一扭一扭地走到了两个女孩的身后，语气惊喜又尽显贵族风范。 “巴克斯特侯爵夫人。” 两个女孩有些被吓到，但克里斯汀反应很快，她迅速整理好了体态，带着另外两人向巴克斯特夫人行了个标准的礼。 “你们看起来玩得很开心，对吧！” “是的，巴克斯特夫人，这位甜品师能一边打发奶油一边唱《塞维罗的理发师》，太神奇了！” “哦——看看你，我的小饼干，你的脸蛋就像一双烤熟了的奶油泡芙！我相信你的心情一定很好！” 巴克斯特夫人露出慈爱的微笑，她本想拿出长辈的架子，可克里斯汀乖巧的微笑总是让她忍不住释放善意与慈祥。 “谢谢您，夫人，我从未有过如此喜悦的心情。” 克里斯汀歪着头，露出了洁白的上牙齿。 “可能是因为我交到了一位有趣的朋友。” 克里斯汀将身后的东方女孩拉了过来，那个女孩长得标致秀气，黑色眼珠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亮光。 “这位是艾薇小姐，她从曼切斯特来！” 艾薇向巴克斯特夫人行了个规矩的礼，动作落落大方又端正优雅。 巴克斯特夫人倒是对这个奴隶有些刮目相看，虽管教贵族小姐的心情依旧没有消散。 “克里斯汀，你是伯爵小姐，我必须提醒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巴克斯特夫人的话语温柔，她的眼睛始终落在克里斯汀上，再没有多余的眼神分给其他人。 第201章 是钻石的闺蜜情 艾薇的眼神躲了躲，她拘谨地将双手搭在小腹前，店长先生的轻咳如一声枪响打入了艾薇的心中。 夫人的话外之音很明显，她在点醒身边的这位贵族小姐。 艾薇在原来的世界里遭遇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对面的白人总是一脸假笑，先是轻松的话题，随后便是无微不至的暗示与打探。 不管对方的伦敦腔有多么动听，也不管对方的语气有多么温柔，难以忽视的种族歧视总会暗藏其中，叫艾薇不知如何作答。 艾薇叹了口气，她宁愿对方是个阴阳怪气、出言不逊的人，这样她才有正正当当发泄出来的余地。 她蜷缩着身体，只当自己是个任人踩踏的小蘑菇，独自忍受从天溅落的口水，适当的逃避有时候真的很有用。 “不！夫人，我必须告诉您，艾薇小姐很优秀，我很钦佩她，这场宴会就是艾薇小姐设计而成的！能够成为艾薇小姐的朋友，我相信这是上帝最好的安排。” 克里斯汀的回答很坚决、很利索，她的语气如夫人一样温柔，内核却是如此的有力与强大。 艾薇缓缓抬起了头，她有些语塞，如此坚定的被选择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和猝不及防。 她察觉到了克里斯汀投来的眼神，熠熠发光、光彩夺目，如月光下晶莹发亮的小泉。 此时此刻，她迟缓了一瞬，就是这一瞬，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升起，顷刻温暖了全身。 “well，我并不是……不是在说你们……你……” 被克里斯汀一语中的，夫人有些堂皇和不知所措。 “那，你们好好玩吧……我想我需要和你的母亲聊一聊。” “母亲在那边，您请过去吧。” 克里斯汀的语气不容置疑，艾薇瞥见夫人的眉间轻皱，捏住香槟的手指发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杯身捏碎。 夫人僵硬地转了转下颌，不自觉地挑了挑眉，语气有些颤抖，但依旧流畅高调。 “你就好好和这位东方丫头玩耍吧，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今日有皇室成员到访，可不要给爱默生夫人添乱哦！” 巴克斯特夫人抬起裙摆向众人行了个礼，像只骄傲的母鸡扭着腰走进了帐篷。 “谢谢你，克里斯汀。” 艾薇迫不及待地拉起了克里斯汀的手，双眼含着热泪。 莫名的情绪在她的心间迸发，占满了整个胸腔，纵然有千万个暖心的话语，可唯一能说出口的只剩一句“谢谢”。 “it''s fine, really!” 克里斯汀扬着微笑擦去艾薇眼角的泪珠，语调柔和温暖，又将艾薇的眼泪逼出来了几滴。 “嘶——不过，夫人最后一句说的什么来着？皇室成员？” “哦？哦……哦！她说的应该是埃里克·布朗茨大公。” 店长先浑厚的男中音见缝插针地挤入了两个女孩的空间。 “他是阿尔伯特亲王那边的家属，今天乘坐皇室马车来了，一到场就是个焦点呢。” 店长先生摸了摸胡子，神色陶醉。 他将切了一半的草莓分别安在两块巧克力脆皮大球上，再将其递给了两个女孩。 “松露巧克力榛果蛋糕，再加上两颗鲜嫩欲滴的草莓，祝两位小姐开启美好的夜晚！” 店长先生轻巧地在空地上翻了个侧空翻，引起了仆人们的驻足称赞。 艾薇倒是在鼓掌之余惊叹起了店长先生纹丝不动的厨师帽。 “只是德国的皇室成员，和爱默生夫人有什么关系呢？” 克里斯汀敲了敲坚硬的巧克力脆皮，问道。 “我想的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艾薇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关系大了dies。” 清脆磁性的男声在背后突然响起，两个女孩吓得差点将手里甜品抛向远处。 “啊——” “谁啊！” “出现的时候提前告知一声啊！” 艾薇气得在多里安的肩上狠狠揍了一拳，多里安的挺立的身形却没有丝毫摇晃。 他叹了口气，缓缓走到两个女孩的身前。 “我没有邀请任何一位皇室，这个人是不请自来的，他不参加本次宴会，也不和母亲大人见面。”多里安语调平稳。 “他乘坐着皇室的马车，就是代表着皇室，而据父亲与好友所说，庄园在前段时间深受打击，很多人在女王陛下面前弹劾爱默生家族。”克里斯汀的语调低沉了些。 “所以呢？” 艾薇依然不知所以然，她看了看两人，将草莓巧克力球整个放进了嘴里。 “说明他是受女王陛下的命令前来给母亲大人找茬的！” “说明他是受女王陛下的命令前来给爱默生家族撑腰的！” 多里安和克里斯汀齐齐说出了自己的论断，两人一人一句，方向却是完全不同。 “咳咳，安德鲁哥哥告诉我，埃里克·布朗茨大公在很多年前追求过母亲大人，只是母亲大人选择了卢卡斯·爱默生。” “这正是证明了他余情未了，想在爱默生夫人的低谷时期帮一把。” “德国佬都是仇恨主义者，得不到的他们就想毁掉，我去过德国，深知这个道理。” “不要刻板印象啊！”艾薇及时制止了多里安越来越偏的话头。 “我所熟知的德国人都是浪漫的化身，比如阿尔伯特亲王、歌德、巴赫，还有莫扎特。” “莫扎特不是奥地利的吗？”艾薇疑惑地看向克里斯汀。 总之，空气中的火药味愈来愈足，两个相同年纪的孩子眼瞪着眼，就是互不退让。 艾薇深深叹了口气，干脆转身避开了两人。 帐篷那头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似是有人在敲响玻璃杯。 一时间，所有人都止住了话头，草地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煮锅的冒泡声和煎锅的滋滋声。 多里安和克里斯汀止住了争吵的话语，他们也被悦耳的玻璃声吸引了注意。 他俩双双站在了艾薇的身侧，三人齐齐看向了帐篷。 “不管是要检察还是要帮助，宴会总是要顺利进行下去吧，看看看！我亲手导演的好戏要登场了！” 艾薇满脸自豪，她架起双臂，下巴不自觉地仰高，语调也变得轻快愉悦。 dies and gentlemen！让我们欢迎smurfy——‘蓝精灵’！” 第202章 抓马的蓝精灵之歌1 宴会上的宾客四处分散，三三两两聚成一团。 绅士们都戴着高顶礼帽，手上拄着一根拐杖。 淑女们的左手扇着羽毛扇子，右手拿着一支酒杯，酒杯里的液体似乎永远都见不了底。 帐篷里的贵族以爱默生夫人为首，齐齐看向了白色的公馆大门。 他们挂着礼貌的微笑，不断侧身与周围的人耳语。 翘着两撇八字胡的店长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阶梯上，他褪去了白色的厨师装扮，换上了一身华丽的戏服。 华丽的样子和巴克斯特侯爵的夸张装扮有得一拼——看起来都像个在马戏团训练猴子的驯兽师。 他的脸蛋红扑扑的，像两个光滑的千禧果，他敲了敲手中的鹦鹉拐杖，用极其戏剧性的声音对帐篷里的贵族大喊道： dies and gentlemen ! let''s wele the smurfys！” 话音刚落，公馆内部突然出现了一团挤挤攘攘的蓝色身影，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放大，顷刻充满了整个草坪。 “we are smurfys！” 稚嫩清澈的童声齐刷刷大声喊了出来，如同十几个长着翅膀的丘比特在耳边旋转，悦耳又动听。 “哦！看呐！蓝色的小精灵！”帐篷里的一位小姐惊呼出了声。 浑身蓝色的“精灵”们从大门里一个个窜了出来，他们的身高大小不尽相同，统一穿着白色的衣服和鞋子。 “smurfs are there by the side of mountain by the side of sea！” 大大小小的“蓝精灵”们层出不穷，他们从店长先生高举的双臂下跑出，在帐篷前集成了一个合唱团。 他们不约而同地戴上白色的帽子，帽子的形态状似三角睡帽，在头顶汇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球。 “how clever they can be?as far as you can see！” 三十多个“蓝精灵”们排成了三行，嘴里唱着不成调的“蓝精灵之歌”。 幼稚可笑的歌谣和优雅的大提琴背景声格格不入，但“蓝精灵”们可爱的声音依旧让在场的不少人展开了笑颜。 “in the green and giant forest！life is so happy and free！” “蓝精灵”们摇头晃脑地唱着，每行“精灵”的身体都朝着不同方向有规律地摆动。 “什么人的脸是蓝色的？今天晚上真是惊悚啊……”宾客里有人嘲讽道。 “这是爱默生夫人准备的宴会节目吗？其实我更想看高雅的意大利歌剧……”有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哦！是我资助的弗洛伦斯福利院的孩子们！so cute！” 爱默生夫人大声说出了这句话，同时惊喜地捂住了嘴。 此话一出，在场的宾客们无论是嘲讽还是松懈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好似这句话是某个动不得的胜利者的桂冠。 “braveness kindness and love are the keys——” “ouch！我们要动的方向是那边，你这个笨蛋！” “嘿！你才是笨蛋！” “你才是！” “oh！不要往后面撞，你们两个傻瓜！” “你才是最大的傻瓜！” 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说实话，艾薇从有想法到最后表演只经过了不到5个小时的时间。 小孩子童言无忌，在角落里发生了些小摩擦，一口一个笨蛋和傻瓜可比不成音调的童谣更吸引人注意。 店长先生和远在帐篷外的艾薇同时揪起了一块心脏，他们倒吸了一口冷气，祈祷着这场小小的舞台事故能够快些过去。 “够了，你们！再不认真唱就都吃不到一块蛋糕！” 后方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小姑娘及时出声制止了三个孩子，她的身边站着一个蓝眼的小胖子，仅用一只手便轻易制止了其它孩子的吵闹。 是海莉和卢克！艾薇和店长先生一起向两人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这场小闹剧发生地很快，没几秒过去，“蓝精灵”们又恢复了原位。 “oh，adorable smurfy！” “oh——adorable smurfy——” 似是听见了宾客们想听意大利歌剧的心声，店长先生一展歌喉，跑到前方用饱满的美声唱起了“蓝精灵”之歌。 “oh my god！大意了，忘了这还有个惹人注目的小丑……” 艾薇不自觉地扶额，只敢透着指间缝观看眼前的“店长秀”。 “oh—— kind and brave smurfy——” 店长的动作大开大合，情至深处还原地翻了个后空翻，他表情投入，神态夸张，三十多张孩子的嘴愣是抵不过他的一句e6。 第203章 抓马的蓝精灵之歌2 “这是？你找来的甜品师加主持人加表演大师？” 多里安的语气有些无奈，他冷冷地笑了一声，背后的手指腾地冒出了一团青色的火焰。 “they fight against the gargamel——嗷！” 不知为何，在店长先生又一次自信地展示他那可以抬高到脑门的大腿时，海莉带着一帮“蓝精灵”扑了上去，将店长先生拦腰撞倒，再合伙将他滚出了帐篷的视线。 “哦！海莉！that''s my girl！” 艾薇忍不住在心里为海莉的壮举摇旗呐喊，她咬紧了牙关向克里斯汀欢呼着海莉的名字。 “and share the victory！” 多亏了海莉的帮助，“蓝精灵”们又重新步入了合唱的正轨，悠扬可爱的童声响彻了整块草坪。 “joy and sunshine fill the family！” 最后一句大合唱，“蓝精灵”们顺利摆出了阖家欢乐的姿势。 “谢谢爱默生夫人对弗洛伦斯福利院的资助！” “嗯？最后有排练这个吗？” 艾薇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明所以，但现场的气氛十分热烈，艾薇的讶异转瞬即逝。 最后的最后，孩子们咧着嘴大声唱出了那句最标准的“happy birthday to you”，成功将表演引向了高潮。 “yes！” 看着“蓝精灵”们的精彩表演，艾薇忍不住鼓掌叫好起来。 帐篷里的人们也没有让艾薇失望，爱默生夫人带头鼓起了掌。 巴克斯特侯爵吹着口哨，高声喊着“yes”，安德鲁也紧随其后，大声称赞着“bravo”。 欢乐的气氛中，厨房的女仆们从侧面推来了生日蛋糕小车。 生日蛋糕足足有五层，每一层都用糖霜和蕾丝装饰了起来。 最高层放着爱默生夫人身穿礼服的精制糖人，每一处细节都尽显贵族的高端与奢华。 蛋糕出场的那一刻，欢呼声达到了巅峰，鼓掌叫好声比孩子们的祝福大声了不少。 宾客和仆人们高声祝福着爱默生夫人，爱默生夫人则提着裙摆不断向宾客们行着礼。 现场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依旧咧着嘴摆着姿势的“蓝精灵”们。 “我想吃那个大蛋糕，奶油的香味冲进我的鼻子了……” 前排的孩子缓缓说道，小小的声音只能透过牙缝挤出来。 “我怎么没闻到，让我也闻闻！” 后排的孩子有些骚动，他们眼巴巴地望着那块五层的奶油蛋糕，鼻子拼命往前伸着。 “嘿！你们挤到我了！” “不要动呀！女仆姐姐还没让我们移动呢！” “啊啊！我要摔倒了！” “啊！sorry——” 后排推中排，中排碰前排，稀稀拉拉中，前排的孩子终于重心不稳被挤了出去。 他一路向前翻滚，正好与蛋糕小车撞了个轻响。 “哦——” 在场的所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五层的生日蛋糕因为碰撞正摇摇欲坠，如同弯了45°的比萨斜塔。 “我的天呐！艾薇你快看，蛋糕好像要倒了！你的嘴张得好大，肯定看到了……” 克里斯汀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她摇着艾薇的手臂，朝蛋糕的方向指着。 多里安发出了一声嗤笑，他藏在背后的手指动了动，一团青色的火焰迅速飞向了倾斜的蛋糕，硬生生将“比萨斜塔”掰了回来。 “哦——” 人群又发出一声放心的惊呼，所有人都松弛了下来，多里安则自豪地向艾薇展示着手指尖的“魔法”。 “啊啊，我的头好痛！” 滚到小车底下的孩子摸了摸后脑勺，他迷糊地转了转头，慢慢直起了上半身。 “不要起身呀！” 海莉在“精灵”里发出大声的警告。 可为时已晚，那个孩子直起了上半身，前额径直撞上了小车的横杠，轻微的抖动成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精致的蛋糕没等人群的反应，眨眼之间轰然倒塌。 蛋糕的一半留在了红丝绒布上，一半落在了翠绿的草地上。 爱默生夫人的礼服糖人被拦腰截断，凄惨地散落在白色的奶油中。 蛋糕的落地似乎给众人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立在了原地，礼貌的笑容也凝结在了脸上。 现在轮到克里斯汀张大嘴巴，艾薇缓缓转过头，在看清现状的瞬间又闭上了双眼。 多里安保持着展示指尖的姿势，可以说，现场唯一在动的也只有这撮燃烧的青色火焰。 气氛陷入了僵局，所有人的心脏都绷成了一根根细线，就等着提琴的琴弓前来奏响下一首乐曲。 第204章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1 “你还好吗？可爱的小精灵。” 紧张气氛中，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放宽一丝呼吸，除了嘴角含笑的爱默生夫人。 爱默生夫人无疑是场上最显着的存在，不论是高贵的气质还是优雅的外形。 她穿着一袭红色的波兰连衫裙，一圈又一圈的裙撑大剌剌敞开，搭配红色蕾丝制成的紧身刺绣上衣，颇有十八世纪法国宫廷的风采。 她脱下乳白色的鹿皮手套，捏起一角的裙摆缓步朝小车底下的孩子走去，神态是温和慈爱，声音是柔润祥和。 爱默生夫人的举动有效缓解了庄园里的紧张气氛，巴克斯特侯爵在原地大口喘着气，安德鲁和菲奥娜小姐也继续欢笑了起来。 “请允许我向众位介绍这些可爱又可悲的孩子们。” 爱默生夫人和女仆总管克莱尔一同将摔倒的孩子提起，又将身后好几个“蓝精灵”拥入怀中。 整幅画面看起来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圣母画像，只不过将“小天使”换成了“蓝精灵”。 “这些孩子都是身世悲惨的孤儿，他们属于八月街的弗洛伦斯福利院。”爱默生夫人的声调很轻、很缓。 “大家一定知道前段时间弗洛伦斯福利院的惨案，他们是那场爆炸的幸存者。”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我在第一时间为孩子们安排了临时住所，并号召伦敦的慈善机构进行资助。” 说到这里，爱默生夫人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眼眶噙满了滚烫的泪水，浓密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 “但大家都知道，一个月前，麦克米兰庄园遭受了袭击，卢卡斯犯下的过错终归招来了的上帝的惩罚，现在的上层社会，我早已没有了任何地位。” “哦！请千万别这么说！爱默生家族在伦敦依旧是光彩夺目的典范！”巴克斯特夫人在底下帮着腔。 “谢谢你的安慰，邦妮！”爱默生夫人的嘴角始终没有落下，“我知晓自己目前的情况如何……” 情至深处，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滚下了爱默生夫人的脸颊，她吸着鼻子，转头在孩子的白色帽子上吻了吻。 “哦！多么深情有爱的画面！” 巴克斯特侯爵用极大的声音喊道，仆人们也纷纷发出遗憾的声音。 “今日是我的生日宴会，能够收到孩子们精心准备的节目，我早已触动不已……当然，也为我当时下定决心资助弗洛伦斯福利院的行动感到幸运。” “可是你的蛋糕被我撞掉了。” 夫人怀中的小孩大声说道，他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稚嫩的声音盖过了夫人的抽泣。 “哦！亲爱的孩子们，请相信爱默生夫人宽广的胸怀，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事情。”克莱尔帮助夫人在一旁回复道。 “爱默生夫人只会遗憾没有让你们吃到更多的蛋糕！” “我们有蛋糕吃！” 后排的一个大孩子率先反应过来，她大声说出了心里所想。 “正是！” 爱默生夫人放开怀里的孩子，优雅地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挂着和睦的微笑，行走的动作尽显雍容华贵。 “你们可以与我们一同参加晚宴，蛋糕、甜点、菜肴……请不要嫌弃麦克米兰庄园的招待不周。” “yeah！” 未等爱默生夫人的宣告结束，孩子们早已举高双手庆祝起来。 一时间，三十多个“蓝精灵”冲进了帐篷，将端庄着姿态的贵族和仆人撞了个东倒西歪。 “哎呀！不要往我裙子上靠！你们身上脏死了！”古德温夫人嫌弃地靠在了帐篷边沿。 “你脸上的颜料是涂上去的吗？啊！不要抹在我的裙子上！”菲奥娜小姐生气地离开了晚宴帐篷。 “哦哦哦！你们真可爱，要不要骑在我的脖子上，我的肚子也像皮球一样软哦！” 巴克斯特侯爵四处追赶着“蓝精灵”，将本来就混乱不堪的现场变得更加喧哗。 “孩子们，用刀叉！不要用手！不要上桌！不要对着嘴喝！” “不要吃地上的蛋糕！沾到泥土的奶油就不要吃了！” “我的上帝！你喝的黄色饮料是酒精……什么，你才八岁！圣母玛利亚啊！请原谅我的过错！” 仆人们一时间手忙脚乱，恨不得再长两条手臂来制止这些在森林乱窜的“蓝色小猴子”。 事情有些脱离掌控，艾薇看着帐篷里数不清的蓝色身影，神色顿时慌张起来。 福利院的孩子们从小被莫里斯和玛吉女士虐待，每天吃得比监狱里的牢饭还不如，哪里见过贵族宴席上的山珍海味。 帐篷里的晚宴变成了“蓝精灵”的天地，宾客们被挤到了帐篷外，不知所措地看着帐篷里的癫狂情景。 “下雨了？” 克里斯汀的声音突然在艾薇的耳边响起。 “什么……还真是。” 克里斯汀的话音未落，艾薇就感觉到了落在头顶的几颗雨珠，雨珠很大，带着刺骨的寒意。 “会客室的窗户上有两个人头，你们看见了吗？” 多里安的声音紧随其后，三人一同看向光影中摇动的模糊身影。 阴影一大一小，似乎正在默默观察草坪上的一切。 “会客室里有人吗？会不会是仆人们？” “仆人不会戴着圆顶礼帽的……啊！是那个乘坐皇室马车的德国佬。” “埃里克·布朗茨大公！”艾薇和克里斯汀齐齐喊道。 “和他一起来访的还有一个小个子男人，他戴着一副小眼镜，可傻了，话也不说一句，从马车上下来就是一通写写画画，好像是来自什么报社……” “那是记者啊！”艾薇失声大喊道。 这可不妙，新闻记者最是难以提防，要是让他揪住了宴会中的一丝错误，明天大街小巷的报纸头条都会是那句滑稽可笑的标题——《麦克米兰庄园的陨落：贵族晚宴遭蓝猴子袭击》 “这下怎么办……” 多里安再次皱起了脸庞，声音也变得低沉无比。 艾薇慌张地四处张望，下一个节目是篝火音乐会，比利时皇家乐队与伦敦大剧院的歌剧演员早已在后台准备完毕。 可马上天要下雨，现场的气氛又是如此尴尬和喧闹。 篝火是燃不成了，音乐会或许还有得救！ “还有音乐会不是吗，不要点篝火了，将宾客们快些引进去，音乐会在舞厅里举行……” 正当艾薇向多里安说出自己的解决办法时时，一股恶寒伴随着一缕冷风爬上了艾薇的尾椎。 她打了个寒颤，看向了远处的公馆大门，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 第205章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2 隔着好几尺距离，爱默生夫人的视线却突然往艾薇三人的方向射了过来。 爱默生夫人的鹿皮手套不知何时重新套了回去，她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脸上依旧带着宁静的笑容，好像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轻轻点头，朝多里安微微勾了勾手指。 而看向艾薇的眼神中，艾薇明显感受到了那眼底藏着的冷意与轻蔑。 “母亲大人叫我过去，你的建议我会采纳……还有古德温小姐，你也赶紧回到伯爵和伯爵夫人身边吧。” 多里安来不及告别，边回头边朝着公馆大门的方向快步冲了过去。 克里斯汀也忽然松开了艾薇的手，提着裙摆迅速奔向了朝这边跑来的古德温家小少爷。 雨珠落得越来越快，冷风也呼啸得愈来愈猛。 “这是我的小弟弟，他的名字叫小本，我们一起过去公馆里吧！” 克里斯汀用双手罩住小本的头，在雨丝中向艾薇发出了邀请。 宾客们在多里安和仆人的带领下朝公馆里移动，帐篷里的大小身影似乎变成了深夜里无人在意的鬼魅。 艾薇的心底一凉，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骤然升起。 她颤抖地长叹一口气，婉拒了和克里斯汀一同前往的邀请。 “那你快找地方避避雨吧！不要淋湿再惹上风寒了！” “对了！”克里斯汀没走几步又转过了身，“篝火音乐会，我真的很想见识一下，听起来就很自由！艾薇！你真的很棒！” 克里斯汀兴奋地在雨中大喊道，得到艾薇释然的笑容后，她机灵地笑了几声，抱起小本转身离开了草坪。 白日的好天气不复存在，雨势渐渐变大，风雨穿过茂密的树梢，在偌大的空地上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喊。 仆人们的动作很快，不到五分钟便收完了帐篷外的烤架与炊具。 公馆的大门紧锁，里面传来了悠扬美妙的歌声与小提琴声，公馆外只留下了在风雨交加中飘摇晃动的白纱帐篷。 艾薇在草坪上逗留了片刻，等最后一个仆人进去厨房的偏门后才快步走到了帐篷中。 帐篷里的景象依旧混乱不堪，帐篷被吹得七歪八倒，却丝毫不影响孩子们的干饭热情。 “亨利！卢克！海莉！艾米丽！” 面对三十多个穿着统一服装的蓝精灵，艾薇寻找未果，只得放声大喊四个小孩的名字。 人群中没有任何回应，孩子们全然不顾外面的声响，奋力争抢着宴席上的菜肴。 有好几个大些的孩子你推我攮，就是为了那一小块三分熟的牛排。 “不许打架！每人都有！看见亨利了吗？海莉、卢克和艾米丽呢！” 艾薇一边制止打架闹事的“蓝精灵”，一边四下打听亨利等人的踪迹。 渐渐的，汗珠从她的额头落下，身体也变得滚烫。 她咽了咽口水，发枯的嘴唇变得干裂，血丝从咧开的嘴唇上涌出，与粘稠的口水混合在了一起。 “请原谅我们，艾薇小姐。” 浑厚的男中音在艾薇的身后响起，她猛地转过头去，只见一身戏服装扮的店长先生严肃着脸，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什么情况？” 艾薇发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店长先生和八月街的叔叔阿姨们都是好人，但他没有义务一直帮助我们。” 海莉和艾米丽依偎在店长先生的两侧，眼含着热泪向艾薇解释着。 “在艾薇小姐您走后，爱默生夫人来到了我们的排练室，她向我们许诺，会继续赞助弗洛伦斯福利院，并且会将无辜的格瑞斯小姐从看守所里拯救出来。” “所以我们在排练时多加了一些内容，让演出看起来真诚又带些小瑕疵。” “比如在末尾加上对夫人资助的感激，再比如……‘不小心’撞翻精致漂亮的生日蛋糕。” 海莉和艾米丽的声音带着沙哑，听起来哭了很久。 “爱默生夫人从来没有资助弗洛伦斯福利院，对吗？” “资助过，但起效不大……你知道的，她没有投入那么多资金，因为她觉得效果并不明显。”店长先生耸了耸肩，“夫人当时亲口说的，至少不像她刚才的表演那样真挚。” “爱默生夫人……所以她需要一场噱头，代价就是利用你们。”艾薇皱着眉头，嗓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她是爱着孩子的，我记得，她很爱她的孩子们，她甚至为她死去的女儿种下了一大片山茶花树。” “艾薇小姐，我知道这会打破您的认知，但我想明确地告诉您……爱默生夫人和格瑞斯小姐不一样，这是我自己的感受。”海莉哽咽着说道。 “艾薇小姐，你听我说，爱默生夫人有着无私的母爱，这没有错，她确实爱着自己的孩子。”店长回复道。 “但她是公爵夫人，她是上层阶级的代表，我必须告诉你，他们最看重的是权势与地位。” “我们这些平民们不过只是舞台上的旋转木偶，被上层装扮，惹上层发笑，满足上层的虚荣心，彰显上层的地位……” 店长先生落下两行清泪，语气中透着无尽的悲哀与无奈：“最后的最后，被上层遗弃，在这场被编织的世界舞台上永远失去自己的色彩。” 艾薇大口喘着气，摇晃不堪的帐篷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有些重心不稳，差点被一个孩子撞翻在地。 “艾薇小姐，您没事吧！” 海莉快速过去扶住了艾薇，艾米丽在搭手的同时还在不断道歉。 艾薇张了张颤抖不已的嘴唇，她极力忍住自己的眼泪，伸手摸了摸两个女孩子的脑袋。 “不用道歉，你们不用向我道歉。” 艾薇的声音有些漂浮，她尽力向孩子传递好不容易从痛苦中挤下的温柔。 “艾薇小姐，爱默生夫人有请。” 女仆总管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在漫天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艾薇冷笑了一声，该来的还是会来。 在草坪上与爱默生夫人对视的那一刻，艾薇便预测了这场必然的谈话。 她在两个女孩子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受冷的身体有些遭不住风雨的吹袭。 “这个软趴趴的帐篷坚持不了多久，请您安排一下这些孩子的庇护处吧。” 艾薇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摇摆的坚定。 “地下一层没有什么人，我想……或许他们可以暂时在那里躲会儿风雨。” “呵呵！爱默生家族的心胸确实宽广，那就有劳您在前方带路了。” 第206章 慈善的定义1 苍空一样的美声悠扬动人，如水雾一般，渗透了公馆的每个角落。 蜿蜒不绝的古朴长廊里，风雨的怒吼被坚硬的泥瓦隔绝在外，可悲地沦为歌剧与奏乐的背景。 爱默生夫人的房间位于三楼，那是一条黑暗的通道。 暗红的金纹地毯，月白色的蔷薇墙纸，米白色的大理石门框，还有从四周涌来的，幽静闷厚的压迫感。 这是艾薇第二次来到爱默生夫人的房间，一个月前的舞会上，艾薇与朱先生曾被邀请过去。 当时的两人对对方的印象都很不错，至少艾薇是这样觉得的。 那时的爱默生夫人深陷失去女儿的痛苦，艾薇的乖巧与山茶花的加持正中夫人的下怀。 母爱与慈祥相交织，命运的乐章也在那时奏响。 可如今的情况大不一样，艾薇还记得几个钟头前的那个眼神，冷漠、嫌恶，带着阶级间的蔑视，只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after you，艾薇小姐，夫人在里面等待。” 爱默生夫人的房间陈设没有任何变化，可能是因为人少了的缘故，艾薇有种说不上的紧张。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层薄冰覆盖，无论怎样跳动都无法冲破桎梏。 直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落锁声，艾薇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房间中央。 “筹备宴会辛苦您了，艾薇小姐。” 爱默生夫人倚在窗边，艾薇只能看见一抹红色的背影。 “我知道您并非真心想帮助弗洛伦斯福利院的孩子们。” 艾薇的语气生硬，她本来是想说得温和些的。 “呵呵呵！”爱默生夫人的肩头抽动了起来，“我们英国人不会这样直接了当的，实在是有失礼仪。” “呵呵……短短一句话就可以暴露阶级之间的差距，你们平民总是惹人发笑。” 艾薇捏紧了拳头，可话到嘴边，她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不回话了，艾薇小姐不是很能说会道吗？连古德温夫人这么尖利的嘴都能回复两句。” 爱默生夫人缓缓转过身，整张脸都隐没在了阴影之中。 艾薇抿抿嘴，有些头皮发麻。 对面的那位夫人，分明下半张脸是盈盈的笑意，上半张脸却似雕像一般冷峻。 强势的气氛让艾薇浑身一震，嘴边的话语依旧空空如也。 指甲马上就要刺进手心，艾薇浑身发着抖，用刺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把重心倾斜在一边，不放过脑海中冒出的每一个想法。 “埃里克·布朗茨大公和他带来的记者是您邀请过来的吧。” 爱默生夫人并没有回应，她脸上的神态不变，瞳孔却放大了一瞬。 这微妙的一瞬被艾薇敏锐地捕捉，脚底的地板变得坚硬了些，脑海中的想法也渐渐地串列成行。 “偌大的生日宴会，接受邀请的宾客只有寥寥数位，我记得上次的舞会可是万人空巷啊……您的地位真是岌岌可危了。” “岌岌可危可算不上。” “麦克米兰庄园深陷泥潭，反正没人愿意来你的生日宴会，更何况是皇室。”艾薇的声音变得镇定又从容。 “维多利亚女王是个英明的君主，她不会以身犯险。” 爱默生夫人的神态不变，不知是不是艾薇的错觉，她觉得夫人周身的空气变得更加凝重了。 “整个生日宴会就是一场营销，埃里克·布朗茨大公本就是您的爱慕者，他很乐意为您做任何事情吧。” “我的追求者数不胜数，但都是一些没本事的懦夫，和皇室沾些边的，也就只有埃里克了。” “我理解您想重回上层社会的心情，但我不认可您对这些孩子的利用，更不赞同您编织的那些谎话。” 艾薇的话语掷地有声，在帐篷里听到的那番话，细细想来也有些端倪。 “你不会继续资助弗洛伦斯福利院的重建，也不会帮助格瑞斯从监狱中释放。” “明天的报纸头条一定都是您的名字，弗洛伦斯福利院只会在报道的开头出现，昙花一现，只是个噱头和背景。” “我说的对吗？孩子的守护神——爱默生公爵夫人。” 爱默生夫人依旧没有回复，她重重呼出一口气，缓缓转过了身。 窗户玻璃上满是模糊不清的水珠，窗外漆黑一片，除了流水的轨迹什么也看不清。 “让我们回到最先那个问题，抱歉，我有些失礼，因为你的发言实在是过于可笑。” 夫人的声音温和有礼，艾薇却听出了满腔的嘲讽与寒意。 第207章 慈善的定义2 “这的确不是一场简单的生日宴会。” “贵族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拉扯，毫不夸张地说，我身居高处，处于丝网中心，所以这张脆弱的织网，非要变得稳固不可。” 爱默生夫人侧对着艾薇，扬着头缓缓走过整个房间，她步伐轻快，看起来很是得意。 “自古以来，阶级划分明显，贵族与平民根本不相往来，贵族坐享特权与财富，平民缺乏保障与希望。” “所以社会上出现了一种新现象——慈善，它打通了阶级间的厚墙，在汹涌的河流上架起了一座友善的桥梁。” “贵族只要稍微施舍些手指缝的钱，就能极大地满足上位者的获得感，平民只需要安静地跪着，乖乖伸出他们满是泥土和细菌的脏手，等待沉甸甸的金币落在手心。” “慈善这个词真是好，我死后的墓碑上一定会刻满这个词。” “小小的演技，笔墨的描绘，再加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利，我很快就会赢回上层世界中属于我的那把椅子。” “这是很简单的公式，哦，非常简单……是代代相传下来的，早已成为了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 爱默生夫人抿了口桌上的茶水，看向艾薇的眼神依旧冷淡。 “我也认识一家报社的人……你……”艾薇的声音再次变得颤抖起来。 “哈！”爱默生夫人发出一声讥讽的冷笑。 “你是谁？我又是谁？你拿什么和我相比？” “我可是爱默生夫人，贵族的代言人，毫不夸张地说，英国上下，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他们更愿意关注东山再起的公爵夫人，没有任何人会给一个东方来的乞丐半个眼神。” “英国还有在乎我的人……至少，至少我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 艾薇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甚至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年轻就是好，总以为周围的人都是上帝派下的天使！” “我必须告诉你，在这座庄园里，每个人的心里都埋藏着秘密，能够接受庄园的宴会邀请的，每个都有求于我，至于那些剩下的……他们还不配。” “欲望的支配是很可怕的，我奉劝你还是快些放弃那些致命的稻草。” 艾薇莫名觉得想哭，店长在帐篷中说的话在她脑海里掠过，如沸水一般咕腾升起。 她朝窗外望去，雨水打在透明的玻璃上，噼啪作响。 耳边又响起了风吹帐篷的嘈杂，透骨的寒意彻入心扉，仿佛周围不是严实的砖墙，而是爬满冰霜的露天草地。 “谢谢你带来了这些孩子们，毕竟眼见为实，记者先生的描写也会更加真实……但我这次叫你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爱默生夫人朝艾薇的方向缓步走来，每一步都落在艾薇的心头，踩下了一道道血红的脚印。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尺，夫人的嘴角彻底耷拉了下来。 她垂眼看着艾薇，眼珠里透着严肃的高光，如一尊高高在上的雕像。 “拿过来。” 艾薇有些发抖，她的瞳孔颤动着，四肢像冰冻了一样移动不了一寸。 两人僵持了一秒，艾薇看见爱默生夫人的眼底划过一丝恼怒。 她伸手向前，将艾薇领口上的一块玉珠生生扯了下来。 玉珠晶莹剔透，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的亮光，即使是放在夫人阴沉的脸色旁也丝毫不影响它耀眼的光辉。 奇怪的是，玉珠离开的瞬间，好久不见的痛苦和压抑再次侵入了艾薇的心脏，她的面庞发白，额头也析出了密布的汗珠。 “和田玉坠，是我送给文森·韦特伯爵的生日礼物，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面对夫人的指控，艾薇只觉得心慌和莫名，她没有注意到玉珠的存在，也不想回答与文森·韦特伯爵的关系。 “呵呵！” 锐箭一般的冷笑，艾薇发誓这是她听过的，世界上最难忍受的讽刺。 “这就是我叫你来的原因，今天一整天，我都能看见你的身影，你的存在，让我觉得恶心。” 第208章 没来由的指控1 “看看你穿的衣服，粗布麻衣、无聊单一，没有合适的裙撑，连基本的紧身胸衣也没有。” “你的腰太粗了，这样的身材，应聘女仆也不会有人要。” “再看看你那完全没有盘上去的头发，这是正式的宴会，不是与情人嬉闹的卧室！” 炮弹一样的输出，震得艾薇头皮发麻，她捂住自己的胸口，身体后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你……” 艾薇好不容易挤出一个音节，两条耳道又被无尽的叨声再次淹没。 “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工，在不被承认的华人码头里苟且偷生。” “要不是我念及朱先生的面子，你就会与农户里那些臭烘烘的流浪汉一样，在踏上这片神圣的草地之时就被仆人骑着马赶走。” 爱默生夫人冷哼了一声，她端起一只花边的茶杯，优雅地靠在了泛着微光的红丝绒沙发上。 “多里安为我筹划了整个生日宴会，但我猜想这其中一定有你的参与，不得不说，实在是难以忍受。” “私自篡改玫瑰花园，随意更改晚宴形式，规矩流程杂乱不堪，菜肴配置不知所云，还有无端出现的甜品师，稀里糊涂的合唱表演……” “我是否该提醒你一句，埃里克·布朗茨大公的外号就叫‘蓝胡子’，你们算是犯了王室的大忌” “如果你有最新的人脉和资源，或许再谨慎些、再细致些，都不会出现这种低端的大不敬。” “今日一天我都在忍受你的身影，你这张整日在多里安身边晃悠的脸，我早就打心底里嫌恶！” “记好了。”爱默生夫人的声音溢满了威严。 “爱默生家族还没有完蛋，麦克米兰庄园效忠女王陛下，永远不会与平民统一战线。”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慢，艾薇好像等待了一个世纪才将整句话听完。 心底空落落的，没有一丝波澜，脚底中心滚烫发热，脚腕之上却是僵直冷硬。 短短的几句话犹如判官的神笔，寥寥数笔就能瞬间否定艾薇的所有自尊与努力。 她不明白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不明白。 她不喜欢紧身胸衣，不喜欢把头发梳上去，不喜欢宽大的裙撑，她甚至不喜欢穿裙子。 麦克米兰庄园的草地并非神圣，那只是一块草地罢了。 华人码头的地盘并非不被认可，她也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工。 多里安？多里安知道些什么？他连宾客的座位都安排不明白。 安德鲁有帮上什么忙吗？炸了个厨房再打碎了所有的陶瓷餐盘。 “蓝胡子”和“蓝精灵”除了都是蓝色还有什么相似之处吗？重点不是孩子们的辛苦表演，所有人只是在意一个德国大公的外号？ 要不是因为多里安的请求和约定，谁愿意来你们这个规矩死多的庄园。 今天可是周一！我是请了假来的！没有报酬不说！还要莫名其妙被打压一番！你以为你是谁啊！ 艾薇在心里怒吼着，她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翻滚。 周围的世界静止不变，不受丝毫影响，意识中的小人在白色的无尽世界中任意发泄，直到精疲力尽后倒地不起。 “我不明白您的前后变化为何会如此之大。” 艾薇颤抖地说，她发现自己的舌头有些不由自主。 “第一次遇见您时，我看见了您眼里的善意与温柔，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 爱默生夫人没有说话，她沉默着抿了一口茶，眼里的亮光瞬间弹起，又瞬间熄灭。 “因为我看错了你。” 她侧着头，桃花一样红的嘴唇一开一合。 “我依旧认为，你想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员。” “pardon?” “先是缠着多里安不放，又是和文森有着说不明道不尽的一层关系，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一定不简单。” “你在说什么？”艾薇彻底绝望。 第209章 没来由的指控2 “文森·韦特伯爵与另一位伯爵小姐早就有了婚约，只要有我在，你永远只能当个见不得人的情妇。” “多里安更不用说了，他是我的孩子，是麦克米兰庄园的少爷，他会与邻国的公主缔结婚约，为爱默生家族增添荣耀。” “你是说我想用身体来攀附你们这些权贵？” “我当然知道你们这些人的心思！卢卡斯在世时惹下的那些麻烦都是因为那些豪不自重的女人！” “我可不想成为什么伯爵夫人！更不会和他们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那些女人！都是因为那些女人！上到皇室的公主，下到街边的卖花女郎！” “和我有什么关系！卢卡斯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该死的败类，害得他死了也要祸害我的家族荣耀！这么久了，都是我一个人在撑着，都是我一个人！” “这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有关系！” 爱默生夫人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窗外的雨水淅淅沥沥，加剧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艾薇和她的发丝都乱了，两人铁青着脸，相互怒视喘着粗气。 过了许久，爱默生夫人直立起了身体。 她闭上眼抬起头，两行清泪滚下眼眶，在下颌的转角汇成水滴。 “你永远都想象不到一条丑闻的影响，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你打招呼，没有一个人愿意与你来往。” 她的语气平稳，语调和缓。 “因为横生的流言，你就是一只过街的老鼠……所有人都拿着一条长棍，他们看你的眼神各不一样，好奇、厌恶、欣喜、恶毒，但心情都是一样的——想知道你的结局到底如何。” “是一棍子打死，永世不得翻身，是躲过伏击，在下水道里勉强存活，还是翻身为王，俯瞰众生。” “我相信你的选择和我一样。” 爱默生夫人起身，朝墙边的艾薇一步步走去。 那只金边的月白色古董茶杯被她托在手心，股股白汽蒸腾而上，迷晕了夫人精致的脸庞。 艾薇的身体依旧僵硬，疼痛流满了全身的脉络，她早已晕头转向，再没有任何力气。 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除了那一双步步紧逼的眼睛。 那双眼睛美丽、晶莹，闪着愧疚的泪光，藏着狠心的倔强，艾薇想到了月光下的玫瑰露珠。 “咣当——” “啊——啊——啊——”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 “我只是想让她给朱先生带一段话，告诫华人码头不要太过狂妄自大……她就，她就抢过了我的茶杯，超我的脸泼了过来……” “夫人，您的脸都烫红了！快叫医生来！去叫安德鲁大人和多里安少爷！快去！” “艾薇小姐只是一时着急，才失手将茶水泼出来的，你们不要吓到她……” “母亲大人！您怎么样！” “艾薇小姐！” “克里斯汀，不许过去！”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竟敢将滚烫的茶水泼在尊贵的公爵夫人脸上！” “都冷静一点！先将艾薇小姐送出庄园，门口正好有人来接她。” “她是伤害夫人的罪犯，应该脱去她的衣服，再打入地牢！” “她怎么一动不动？她吓得呆住了吧，低劣的平民就是软蛋子。” “这是谁……报社的记者？哈哈哈哈！明天的报纸可有得看咯！” “不许碰她！你们都不许碰她！你们把艾薇同学怎么样了！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寄生虫！” “哪儿来的瘦猴子？怎么没人拦住他？” “别碰她！多里安！我对你很失望！我带她走，我抱得起她……福尔摩斯先生，来帮个忙……” 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切嘈杂都归于虚无，耳边的空气似在流动，艾薇能听见微尘运转的每一寸轨迹。 “约书亚……” 好像是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她不确定这个信号能否传递给颤动的嘴角。 世界黑得不存在，艾薇感受不到任何色彩。 她漫无目的地悬浮，直至另一个终点。 第210章 空课桌 “羊，象征着信徒和牧羊人，代表着虔诚、温顺和信仰。” “钟塔，象征着时间流逝和宗教礼仪，代表着庄严的教堂圣地。” “橡树，象征着力量、长寿和稳定，也代表着德行和智慧。” “那么，下一个，鸟类，在中世纪象征着什么？又代表了什么？我找个同学来回答一下……” 艾薇狠狠抖了下身体，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怎么都不做声了……我就找头最低的那一个……” 艾薇又重重打了个激灵，她慢慢抬高了下巴，肩膀却收得更紧。 “好吧，那就，艾薇……李小姐……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轰隆——” 粒子的爆炸在艾薇的脑海中响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鸟类？鸟类代表着什么？我不知道啊！” 艾薇在心里怒吼，眉头不自觉锁紧。 “艾薇·李小姐？” “鸟类在中世纪象征着什么？中世纪？什么中世纪？是霍比特人的故乡吗……” “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鸟类代表着麻雀、燕子、布谷鸟……乌鸦、喜鹊、大蝙蝠……” “可以听见我说话吗？艾薇·李小姐？” “鸟类象征着翅膀，象征着天使，象征着丘比特……皮卡丘……丘吉尔……” “我最后再问一次。” “鸟类在中世纪代表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惨败，德国和阿联酋一起对战澳大利亚的埃及族群，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它象征着古巴比伦热烈的撒切尔激情，与彼得大帝一样征服陀思妥耶夫斯基和阿拉斯加半岛，最后的必然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艾薇觉得自己回答得很好，有逻辑、有深度、有内容、有补充，还有深刻的未来展望。 “至少先把眼睛睁开吧，艾薇·李小姐，不要睡了。” “嗯……嗯？” 艾薇的心头重重落了下去，她发觉自己身处于黑暗，世界没有一丝光亮。 她挣扎着动动自己的脚趾，紧接着是嘴唇，然后是手指，最后是顶着千斤重的上眼皮。 一束光从上方照下，眼前的世界终于被斧头劈开了一丝白色。 白色迷糊不清，里面的阴影攒动，看不清一条轮廓。 “给我站起来！” “啊！” 一瞬间的抽离，又是一瞬间的归位。 艾薇猛地站起了身，她脸颊发烫，魂魄还有一种刚刚回归身体的不适感。 眼前的场景很是熟悉，黑板、课桌、课本、书包、台上的老师、身边的同学、吵闹的笑声还有尖锐的斥责。 “我上了多久的课你就睡了多久的觉！高中最后一年了，你们马上就要申请大学了！还不趁最后的机会好好逃逃课？” “啊？” 艾薇脱口而出一句疑问，这个对话很熟悉，但又不是那样的熟悉。 “哎呀，老师都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们这些青春期的皮猴子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老师当年毕业的时候……在校长办公室里threesome……” 周围的同学笑得更加厉害，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站在桌子上鼓掌，整个教室一片乱糟。 艾薇匪夷所思地坐了下来，脑子里的思绪杂乱不堪，直到现在她还恍惚不清。 她是艾薇·李，是西格玛中学的高三学生，马上临近毕业了，她正在四处申请伦敦的学校，今天只上半天课，晚上有一场毕业舞会需要参加。 艾薇在自己的座位上喃喃自语，将脑海里出现的信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奇怪的是，她只能想起这些，也只能想到这些。 “走啦，去上实验课了。” 后方的金发女孩拍了拍她的肩，艾薇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慢慢收拾起了自己的课桌。 “快呀！实验课老师可不允许迟到！”金发女孩在教室门口喊道。 “来了来了！” 艾薇心下一惊，来不及拉好书包便跑了过去。 经过门口的第一张座位时，不知为何，艾薇的心脏停了下来，至少她是这样感觉的。 周围的空气好像凝滞了一般，时钟的转轮慢了好几圈，艾薇晃动的发丝也放慢了好几倍。 那张座位，之前有人坐在这里吗？ 为什么，冥冥之中，它有种莫名的磁场在吸引人过去呢？ 艾薇转过头去，直直地看着那张没有任何痕迹的座位。 “快走啦！快走啦！快走啦！”门口的金发女孩扯着嗓子急忙催促。 艾薇纵然心有疑惑，强烈的推力却将她生生推出了教室。 那种感觉只有一瞬，经过空课桌时的那一瞬，转瞬即逝，意味绵长。 “为什么教室里总是有一张空课桌呀？” 艾薇戴上护目镜，询问起身边的金发女孩。 “不知道呀，从这座学校诞生起就有了。” “这是什么话？”艾薇在心里嘀咕道。 “它总不能一直空着吧，肯定有人坐过那个位置。”艾薇又问道。 金发女孩快速摇了摇头：“我没见过，没见过有人坐在那里过。” 她将手里的玫红色液体滴入烧杯，烧杯里的透明液体在瞬间变成了紫红色。 “我们就当它不存在，好好上课，好好准备晚上的毕业舞会……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你要申请哪所大学？” “伦敦政经吧，杜伦大学和伦敦大学也有考虑。” 艾薇回答着金发女孩的问题，眼神却不住地瞟向门口的空课桌。 “我可能会去哥本哈根，家族已经为我备好了礼物，大概就是这两天的样子。” 金发女孩搅动着手里的液体，里面已经变成了蓝色的絮状物，和讲台上的范例一模一样。 艾薇并没有认真听金发女孩的回答，她还是不住地看向角落的空课桌，它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 “待会一起去吃午饭吧，今天是校长亲自下厨。” 金发女孩将烧杯里的液体一倒而空，小小的身影却占据了艾薇的全部视野。 看起来像是故意的，艾薇左看她向左偏，艾薇右瞧她向右晃。 “好好好。”艾薇投降般举手，“校长那个老光棍一天到晚啃他那鸡肉三明治，什么原因让他老人家亲自下厨？” “当然是为了欢迎你了。”下课铃声响起，金发女孩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物品。 “我？” 艾薇皱起了眉头，她从来都是校长办公室的常客，那个老头整天板着个脸，看到艾薇就没什么好话说。 “对呀！我们在这里，都是为了欢迎你！” 金发女孩跟随着人潮走出了教室，实验课教室在转眼间变空，只留下艾薇一人。 “这是什么意思？” 艾薇有些纳闷，周围的气氛又开始变得紧张起来，艾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胸腔胀痛不堪，一条细线在脑海中绷直。 “快呀！快呀！下节课要开始啦！” 金发女孩又在教室外尖声催促，艾薇听得脑壳儿直发疼。 “你先过去吧！我收拾完再去！”她朝门口的女孩喊道。 “不行，你要和我一起过去！不然老师会生气的！” “你自己去吧，我待会儿就过去，我又不会跑掉……” “不行，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你不能不和我一起！” “你疯了？你是谁啊！你是新来的吗？等等……我，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你这样的同学？” 艾薇有些茫然，她突然想不起金发女孩的名字了。 “快呀！快呀！” “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记得我认识你，我不记得我的同学里有长金发的女孩。” “快走！快走！快和我一起走！”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那张空课桌……对，那张空课桌……” “不！不！不！不许碰那张课桌！不许碰！不……碰！啊！” 第211章 红皮书 “蛇。” “代表着诡计、魔法，还有诱惑和欺骗。” “镜子。” “代表着虚幻、反省，还有神秘的境界。” “眼睛。” “代表着神的注视，象征着洞察力和启示。” “羽毛呢？” “真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为什么不问问艾薇？她一动不动，不会已经死了吧。” 又来了，那种漫天的疲惫，好累、好重、好黑，好熟悉的感觉，好熟悉的声音。 “嗯……” 艾薇挣扎着想睁开眼皮，她努力动了动脚尖，可脚踝都翻过来了，艾薇的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艾薇？” “艾薇？” “艾薇？” 三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叫唤着她，如三座巨大的铜钟在她的耳边敲响。 艾薇顿时觉得头昏眼花，世界仿佛颠倒了过来，像倒挂在最高点的云霄飞车。 “艾薇，起来了。” 一双冰冷的手覆上她的双眼，随后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力量如一颗颗长尾流星，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流翼交织缠绕，组成了一捆牢固的麻花，分分钟将她从黑暗里拉扯了出来。 “唔——” 艾薇难受地发出一声呢喃，眼前的黑暗被光明占据，随之而来的还有哈德森太太那张越来越清晰的脸庞。 “好了，她醒过来了……坐直些，眉毛只画了一只，这可不行。” “什么？”艾薇疑惑地转了转脑袋。 “啊！” 后脑传来一阵刺痛，她的头发被哈德森太太紧紧攥在了手心。 铁钳一样的手狠狠箍住了艾薇乱晃的脑袋，艾薇的眉眼带着愠怒，哈德森太太似乎从没这样粗鲁过。 “乖乖的，不要动……哈德森太太在给你梳妆呢，只要你安安分分的，你会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 约书亚走了过来，将手里的毛呢西装递给了裸着上半身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的状态也不似平常，他的眼神十分呆滞，犹豫了许久才将西装接了过来，就这样默默放在膝盖上。 一种神秘又危险的信息涌上了艾薇的脑门，她突然明白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她刚才回到了21世纪，回到了西格玛中学。 但那张空课桌是约书亚的，约书亚没有回去，约书亚被21世纪的人们遗忘了。 一定是这样！艾薇在心里默默想着，她要把约书亚带回去才行。 “约书亚。”她转动着眼珠，强装镇定地叫着约书亚。 “怎么了？”他回答道，拉着衬衫上的扣子。 “红皮书最近有显现出什么内容吗？” “什么红皮书，什么内容？” 他回答地很快，艾薇闭嘴地也很快。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脑海中飞驰而过，抓不住、摸不着，甚至看不见。 她并没有清醒，而是在努力地回想红皮书到底是什么。 “看见窗外的太阳了吗？都快到中午了，你还没有睡醒啊，妹妹。” 约书亚微笑着从她身后走过，他摸了摸艾薇的肩头，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how dare you？” 艾薇的瞳孔颤抖不止，大脑中杂乱的思绪简直是一团乱麻，理不顺也剪不断。 这里是贝克街221-b没错，她是艾薇，是哈德森太太家的小女儿。 那个叫约书亚的男人是她的哥哥，那个叫福尔摩斯的男人是她的傻舅舅。 今天晚上有一场舞会，他们正在着手准备。 那刚才的红皮书……不，是空课桌，那是怎么回事？ 艾薇在心里思考着，她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但她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她呆坐着喃喃自语，全然没有注意到从记忆里悄然溜走的红皮书。 “好了，头发给你全部梳上去了，来选个漂亮的帽子吧。” 哈德森太太拉起艾薇的手，带着她走进了地下一层的房间。 “我的房间不是在一层的尽头吗？地下一层是储藏室，哈德森太太很少让我们踏足，怎么会有我的房间？” 艾薇在心里嘀咕着，看着哈德森太太沉默的背影，她觉得还是不问出来为妙。 床上铺满了形态各异的衣服和首饰，个个漂亮精致，让人眼花缭乱。 有用五种羽毛制成的披风，有用金银丝线制成的腰带，有闪闪发亮的钻石戒指，还有一层层高耸挺立的白色假发卷。 “这个怎么样。” 哈德森太太拿起了一顶橙红色的毛绒帽子，尾端吊着三根硕大的狐狸尾巴。 “看起来有点太热了。”艾薇回复道。 “那这顶呢？” 哈德森太太又拿起了一顶白色的羽毛帽子，上面栖息着一整只展翅的天鹅标本。 “太重了，我认为。” “这顶一定合你的心意。” 哈德森太太将自己的身体埋进了衣服堆，半天才找出来了一顶黑色带面纱的丝绸圆帽，看起来确实是最正常的那一个。 “看起来很不错。”艾薇敷衍地回复道，“待会儿再戴吧，我想和约书亚谈谈。” 辞别了哈德森太太后，艾薇转身来到了二楼。 福尔摩斯和约书亚双双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分别拿着一瓶透明的白兰地。 “约书亚！” “怎么了？” 约书亚的脸红彤彤的，看起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福尔摩斯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只是闷头一个劲地喝酒。 “你为什么不坐回你的课桌？”艾薇急匆匆地问道。 “什么课桌？”约书亚和福尔摩斯相视笑了笑。 “当然是西格玛中学的课桌，我以为你知道的。”艾薇皱起了眉头。 “哈哈，我的好妹妹是因为今晚的舞会，所以突然太过兴奋而变傻了吗？” “哈哈哈哈！” 约书亚向福尔摩斯揶揄着她，刺耳的笑声在艾薇听来很是难受。 “艾薇，我们要去的是舞会，不是什么课桌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我要去的是舞会，但我问的是课桌，你知道的呀，红皮书……不是，空课桌！” “艾薇！快下来换衣服！” “快去吧，哈德森太太在楼下喊你呢，快去选舞会要穿的裙子吧，我给你准备了好多漂亮的裙子，你一定喜欢……” “我待会儿再下去，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回去。” “回去哪儿？我哪儿也不去，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呀，好妹妹！” “艾薇！快下来！” “红皮书呀！西格玛中学呀！21世纪呀？你怎么全忘了？” “你又来了，什么红皮书，你今天什么毛病，怎么总是在说奇怪的话。” 艾薇气红了脸，她刚想反驳，却突然瞥见了福尔摩斯坐着的沙发底。 乱摆的黑色皮鞋旁，阴暗潮湿的沙发缝，那里正躺着一方熟悉的笔记本。 暗红陈旧，书页泛黄，正是艾薇心心念念的红皮书没错。 “艾薇！艾薇！快下来！快啊！” “快下去呀，今天晚上的舞会很重要，都是为了你而举办的。” 艾薇攥起了拳头，她沉默了良久，看了眼醉醺醺的两人，声音平静。 “你们两个的性格怎么反过来了。” “哈？” 约书亚的脸色煞白，再没有之前的酒醉醺红，反倒是福尔摩斯直接靠在了约书亚的肩膀上，还打起了呼噜。 “约书亚从来不会反驳我说的话，他不会像你这样颐气指使。” “我是你哥哥！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艾薇！快呀！快呀！快呀！” “我呸！去你的吧！”艾薇怒目圆睁，朝约书亚怒吼着。 余光里升起了一道黑色的阴影，哈德森太太手脚并用爬了上来。 她姿势怪异，行动迅速，仿佛一套快散架的人偶。 “红皮书……红皮书就是关键……” 艾薇来不及多想，她一个箭步上前，冲向了沙发底下的红皮书。 “等等！你干什么！这是什么？奇怪，我不是已经藏好了吗……” “艾薇！艾薇！啊——” “不要碰那本红皮书！不要碰！不要——” 第212章 利昂学长 “啊——” 艾薇从木椅上惊醒过来，心脏如雷声般响个不停，过了好久她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周围的景象又变成了西格玛中学，这里是食堂，艾薇很熟悉。 世界变换的记忆尚未退却，艾薇脑中的信息交叉纵横，她有些怀疑另一个世界的真实性。 “那个世界……那个世界可能只是一场荒唐的梦境。”她这样安慰自己。 “毕竟，我根本不知道约书亚这个人是谁。” 艾薇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开始期待起餐桌上的午餐。 她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同学们都坐在自己的餐位上，面前是一小张小方桌，上面铺了一层白色的蕾丝桌布。 两根白色的烛台，一瓶冰镇的红葡萄酒，一盆鲜艳的玫瑰花，三副银刀叉，还有一盘银色铁网罩住的餐点。 光滑的瓷盘占据了大半张桌子，牛排的美味喷香四溢，艾薇舔了舔嘴唇，等不及要打开品尝。 男士们穿着黑色的西装，女士们穿着隆重的礼服。 每个人的腿上盖了一张红色的绸缎丝巾，每张桌子旁都配备了两个挂着礼貌微笑的仆人，他们仰着头在餐厅里优雅地走动，小臂上搭着一块白色的方布。 “学校的食堂怎么变成了西餐厅？还是这么高级的西餐厅。” 艾薇纳闷地自言自语，她回头望了眼端茶送水的仆人，送进嘴里的牛排倒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艾薇。” “啊！” 金发女孩突然出现在艾薇的桌前，她笑脸盈盈，神态平静温和，反倒是艾薇吓了一大跳。 先前好像和她有些矛盾，但艾薇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她坚信她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孩。 “好吃吗？你感觉怎么样？”金发女孩笑容温柔，问道。 “好吃啊，我们食堂居然还有这样的饭菜，真是不可思议。”艾薇又将一大块牛排送进嘴里。 “当然了，为了欢迎你，我们做足了准备呢。”对方继续说道，扬起的嘴角并没有放下的意思。 “怎么又是为了欢迎我，我知道我很受欢迎，但是……我为什么要说‘又’？” “哈哈！不用太担心，晚上的毕业舞会一定能顺利进行，你安心准备自己就好。” “毕业舞会，今天晚上……哦！我差点忘了，谢谢你的提醒！” “不用谢！你一定很紧张，但是不用害怕，只需要说‘我愿意’，然后等待戒指戴在你的无名指上就可以了。” “等等……咳咳咳！”艾薇吐出了刚送进嘴里的牛排，“你说什么？” 又是几声剧烈的咳嗽，她喝了好几口冰镇葡萄酒，随即惊愕地将头向前伸了过去。 “今天晚上的毕业舞会呀，利昂学长要向你求婚，你不会忘记这件事情了吧？” 金发女孩偏了偏头，疑惑地回复道。 “什么都可以忘，就是这个不能忘，不然毕业舞会的举办还有什么意义呢？” “咳咳咳……咳咳咳……” 艾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在原地，她迅速摆摆手，涨红着脸极力否认。 “不不不，先别这么着急咳咳……请先告诉我……咳咳咳……利昂学长是谁？” “你不知道利昂学长？你也不知道利昂学长即将向你求婚？” 金发女孩的声音迅速上扬，她铁青着脸，眼睛里满是怒火。 “求婚！ridiculous！” “那可是利昂学长！” “就算是哈利·波特中的塞德里克学长我也不会答应啊！” 艾薇也有些生气了，她猛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木椅被撞倒，发出巨大的响声。 像是触及到了什么禁忌，金发女孩也腾地站了起来，她的五官变得尖锐、胀大、聚集，整个人就像只燃烧的火鸡。 正当艾薇慢慢移动，准备逃跑之时，金发女孩不由分说，以光的速度拿起了邻桌上装满葡萄酒的酒杯。 “bitch！” “啪——” 源源不断的红色液体从酒杯里涌出，向着艾薇全部喷洒了出来。 艾薇一时躲闪不及，直接被迎头喷了个透。 红色的液体粘稠湿润，艾薇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世界就这样慢慢暗了下去，直到熟悉的黑暗再次降临。 第213章 利昂领主 “艾薇，吃饭了。” “啊——” 艾薇再次惊醒，身上已经没有了粘稠的湿嗒嗒，而是久违的干净与清爽。 她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抬头看了看古色古香的墙壁。 眼前的景象又一次发生了变化，艾薇现在怀疑21世纪才是真正的幻境，毕竟这里有哈德森太太，有福尔摩斯，还有约书亚。 “艾薇，来吃饭吧！” 哈德森太太端上了一大盆芝士通心粉，每个人的餐盘上还有一块不小的牛肉汉堡和若干炸薯条。 “19世纪的伦敦午餐怎么是美国小吃？”艾薇心里的疑惑不减。 “快吃吧，你不是最爱吃哈德森太太做的炸薯条了吗？” 约书亚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福尔摩斯早就上了手，一口啃个大汉堡，一手咬个大薯条。 “我还想喝可乐。”艾薇试探地问道。 “只限今天哦，今天真是个令人愉快的日子，我特意给你们冰了啤酒和可乐！” 哈德森太太兴奋地笑了笑，起身拿来了一个冰桶。 里面有两三个易拉罐，上面的标识分别写着“beer”和“c”。 “太好了！有可乐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这是‘可门’的真理……” 艾薇微笑着嘀咕，迫不及待开了一罐冰得正好的可乐，辛辣与爽快刺激着味蕾，艾薇舒服地皱起了五官。 “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是个即将嫁人的模样。”约书亚喝了口啤酒，调侃式地说道。 “噗——” 艾薇闻言立刻呛了一大口，嘴里的可乐悉数喷了出来，多数喷在了福尔摩斯的脸上和他面前的餐盘中。 他似乎并不为之所动，只当事情从没发生，眼也不眨地继续啃着手里的炸薯条。 “你在干什么？” 约书亚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就是在发怒的边缘。 “咳咳咳——什么嫁人，不会这里也有人向我求婚吧？”艾薇再次涨红了脸。 “我为什么要说‘也’，欸，我是不是说过这句话……” “放肆，你当然要嫁人了，就在今晚的舞会上，利昂领主即将向你求婚，这是维持这个世界运行的真理。” “又是利昂？他到底是谁啊？”艾薇有些不知所云了。 “你怎么敢直呼利昂领主的大名，他是大不列颠最年轻有为的领主，同时深受拜伯里人民的爱戴，在女王陛下授予荣誉勋章的骑士中，他是最有声望、最名声远扬的那位。” “神经……关我什么事。” “大胆！” 约书亚怒气冲冲地站起了身，福尔摩斯被吓了一大跳，只懦懦地盯着手里的炸薯条，再不敢有其它行动。 “利昂领主今晚就要向你求婚，你必须答应，不得商量！” “凭什么呀！” 艾薇也生气了，不顾哈德森太太的阻拦也猛地站起了身。 “就凭我是你哥哥！”约书亚怒吼道，语气很是理所当然。 “利昂领主已经向我提了好几次亲，我几周前就已经答应了下来。再说了，今天晚上你只需要说‘我愿意’就行……” “他向你提的亲，你嫁给他不就好了。” “你！你！无理取闹！我可不管你，今天你必须去舞会，必须答应领主大人的求婚！不然我在华人码头的工作就没了！” “华人码头？” 一个小小的冷箭似乎刺中了艾薇大脑的某处软肉，“你不是在sco工作吗？” “什么sco，我一直在华人码头干苦力，你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亲妹妹，现在应该回报我们了！” “你？干苦力？”艾薇上下扫视了一圈约书亚弱得能被蝴蝶翅膀扇倒的小身板，眼里满是鄙夷与不信。 “你连去华人码头的力气都没有吧，大门开启的那一刻就会被吹到泰晤士河的下游。” “随你怎么说，给我回去你的房间，好好准备今晚的舞会！” “我不！你算什么！” “快去！穿好衣服！化好妆！” “我说了我不！” “你……你去不去。” “我就不！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艾薇不知从哪儿升起的勇气，就这样挺起胸膛一股脑地喷涌了出去。 约书亚的脸色变得极其不好，他的鼻孔一张一合，乳白的牙齿紧紧咬合。 他似乎长高了不少，将头顶的灯泡挡得严严实实，整张脸气愤到不行，像只从地狱里跑出的夜叉，还是个惹人心烦的猴子模样。 “我说了，不嫁！不嫁给他！” 艾薇怒目圆睁，看着约书亚冒着怒火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还真想看看约书亚会怎么做，那个卑微到极点的腼腆少年可从来不敢和她相对而视，毕竟他就是一个从小被人欺负的…… “啪！” 对面的夜叉飞起左手，对着艾薇的右脸就是一个巴掌。 巴掌在空中滑过一道残影，落在脸上的声音清脆刺耳……原来不是刺耳，是耳朵被打出了耳鸣。 眼前的世界旋转了好几十度，艾薇整个人失去了重心，重重摔倒在地，发出厚厚的闷响。 她瞬间懵住了，身体里好像有一万只马蜂在旋转飞舞，直捣得她心神不宁。 视线模糊了一片，她分不清是泪水还是世界。 第214章 毕业舞会与月光城堡 艾薇睁开了双眼，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她好像已经开始适应两个世界的变化了。 四周是嘈杂的电子乐，偌大的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绿色和红色的激光在四处闪烁。 灯光变换间，人群如潮水般围了过来，眨眼间将整个空间溢得水泄不通。 他们穿着十八世纪的法国宫廷装扮，脸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双颊打了两圈粉嫩的腮红。 女士穿着层层叠叠的褶皱裙，戴着高耸的白色假发；男士穿着拿破仑时期才有的蓝色军装，头上戴着一顶黑金色的三角帽。 “我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吧？” 艾薇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着的衣服……算了，她不敢想象自己的脸沾满炸鸡粉的样子。 电子乐的声音越来越大，鼓声变化成心跳，在漆黑的墙上用红色的波浪清晰呈现。 周围的“达官贵人”们纷纷伴随着音乐跳舞，跳的可不是华尔兹，而是猫王时期的迪斯科。 “够了，够了。”艾薇被挤得左右摇晃，“不要再变了，这才是现实世界，我认准这个了……” 艾薇将手臂伸开，尽力与周围的白色假发隔开一段距离。 人群没有一点声响，所有人都在沉默着劲舞，包括高台上奋力舞动的那个dj。 “咳咳，让一让，咳咳……这就是毕业舞会吗？” 艾薇烦躁地推开向她靠近的一个“拿破仑”，极力往前开拓着小路。 说真的，白天的时候，艾薇的心底是期待毕业舞会的。 那是学生时代疯狂的证明，不用管考试和排名，只管开心和欢笑，说不定还能找到自己的初吻。 当然，那些麻烦嘛，她早就准备好了各样的招式来应对： 遇到告白的，可以装醉，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遇到喝酒的，可以趁其不备偷偷倒掉，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遇到打架闹事的，可以提前躲在校长身后，比起自己他们更愿意殴打校长。 总之，艾薇早已预设好了各种矛盾，可现在的问题，她从来没有预想过，更别提预设个解决方法了。 周围的环境有些怪异了，这不像普通高中的毕业舞会，倒是像《星期三》里的怪兽变装舞会。 找了一圈，艾薇竟没发现一个老师的影子，之前的金发女孩不见了踪影，跳舞的同学也当她不存在，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她。 没有熟悉的人，没有酒水，没有小吃吧台，甚至连个出口都没有。 整个舞池就像一艘大海里的渔船，船外的风浪夹着船只晃动，船内的鱿鱼也夹着艾薇跌宕。 空气湿润又闷热，艾薇的身体很快变得难受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好像一颗煮熟的鸡蛋，空气变得越来越稀少，吸入喉口的气体带着一股皮蛋的腥臭，艾薇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眼前的激光模模糊糊，周围的人群也越来越挤。 艾薇低着头，逼仄的空间却不允许她躬下腰身，哪怕是一条腿的膝盖。 就在她被拥挤的人群挤得快昏过去时，周围的人们突然散了。 大批新鲜的空气涌进了肺部，艾薇立刻清醒了神志。 dj台上的电子乐还在播放，但声音没有那样刺耳，速度也放慢了很多，这给了艾薇一个好好喘息的机会。 “嗯？” 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只藕节般白嫩的手，这只手自带柔光，与阴暗的氛围格格不入，它出现的瞬间，疑惑的问号即刻脱口而出。 “是谁？” 这只手的主人是谁，艾薇想看看那个人的模样，可她无论怎样努力，眼前的视线始终被那只手占据，手腕往上的小臂也不允许被观看。 那只手就这样静静伸着，指节修长、肤白如玉，小指的第二个指节上还有一颗鲜红的小痣。 整只手没有一丝血色，仔细看还有些发青，不知是不是因为灯光的缘故。 看来是没有别的选择了，艾薇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 那只手很大，艾薇的右手与之相比差了不少。 很轻，轻得那只手在何时拉住了自己都不知道；很冷，冷得像死了五千年的吸血鬼。 艾薇慢慢呼吸着，眼前的视线实在有限，她只能看见那只散着柔光的手和自己小心翼翼的步伐。 就这样，两人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人们都停止了舞步，吵闹的音乐也渐渐在脑海中淡去。 红绿激光停止了毫无章法的闪烁，四下依旧黑暗，墙上的心跳依旧有规律地显现着。 世界慢慢变得寂静，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人。 “可能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了。”艾薇这样想到。 她的脉搏很稳定，没有任何波动。 “可终究还是要停下来的。”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知为何，艾薇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那人的手依然拉着她，没有放开的意思。 一束强光从头顶照了下来，照亮了艾薇和四周的环境。 她立在中心，如同一只站在舞台上被人注视的人偶。 刺眼的光亮将艾薇的眼前照了个透亮，视线变得白茫一片，她不得不闭上了双眼。 等眼前的强光退却，艾薇才再次睁开。 眼前的黑暗与强光不复存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落地玻璃。 “不变了，我认准了，现在才是真实世界，再也不变了。”艾薇拍拍脑门，自我催眠般说道。 这是一座冷色调的古堡，月色朦胧，周围亮着燃烧的火把，三种照明下，艾薇能看清古堡里的所有事物。 城堡的内厅高耸，上方落着一个巨大的玻璃水晶吊灯。 支撑吊灯的铁柱随风摇曳，发出“吱呀”的响声。 大门处有一座黑色的三角钢琴，支架架起的内部溢出了无数朵蓝色的玫瑰，从里到外，一直生长到了琴脚。 黑白琴键上洒满了蓝色的玫瑰花瓣，那里没有人，却在艾薇看过去时突然自动弹响。 蓝色的花瓣随着音符的晃动欢快地跳跃，数秒后燃起了蓝红色的火焰。 同时发出声响的不止是那架三角钢琴，正对着大门的台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乐器。 大、中、小提琴的琴弦缓慢地上下拉动，竖琴坐落在中心，一丝一弦地颤动。 单簧管、双簧管、英国管和长笛一齐竖了起来，摇头晃脑地往外吹着音符。 长号与圆号也不甘其后，与巴松管一齐升了起来，恰好地融入了音符跳动的节奏。 天籁般的音乐在月光下奏响，蓝色的玫瑰随着节奏摇晃。 蓝紫色的火焰不定时燃起，加剧了玫瑰花瓣向下掉落的露水。 “是莫扎特的歌，是《安魂曲》。” 说来奇怪，艾薇对音乐没什么研究，但序曲响起的那一刻，一道浓重的笔墨就这样在她的心上刻下了。 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大厅里的一切，艾薇的倒影映照在了宽大的落地窗上。 她发现自己的身上穿着熟悉的衣服，齐膝的黑色短裙，锃亮的小皮鞋，板正的黑色西装，还有衬衫胸口那花花绿绿的校徽——西格玛中学的校服。 “太好了，还是这个装扮最适合我！” 艾薇欣喜若狂地低下头，扯了扯自己黑色的裙角。 反光的蓝色地板上出现了她的笑脸，恬静又美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但很快，她看见自己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呆滞与懵懂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底。 那只手，又来了。 一样的轻，一样的冷，一样发着柔光，一样泛着铁青，小指的第二节依旧有一个小红痣，握上去的瞬间依旧紧紧攥住了她。 艾薇还是如之前那般低着头，视线里还是那只手和自己的脚。 地板模糊一片，除了自己的脸什么都照不出来。 那只手带着她上了城堡里的旋转楼梯，艾薇松了口气，那座旋转楼梯很长、很弯、很高，他们可以走很久。 第215章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一路上，那人没有说话，乐器发出的奏响乐也并没有随着两人的走远而减弱。 “安魂曲”一直在被奏响，音符环绕在艾薇的耳边，优美又动听。 除此之外，艾薇还听见了烈火燃烧的声音和花瓣掉落的声音，很轻、很远，但足够清晰。 艾薇没有开口询问，她试过，但无济于事，她只能祈求这条旋转楼梯永远没有尽头。 说来奇怪，她只想这样一圈一圈地走下去，一圈一圈地上楼梯，享受阶梯倾斜的角度，享受皮鞋落在松木地板上的轻响。 或许是因为害怕，她不知道尽头有什么；或许是因为习惯，她已经习惯了这么遥远的路途。 不管尽头是圆月，是饿狼，还是一大片蓝色的火焰玫瑰，比起面对，她更想永远被困在旋转楼梯上。 但就像秋风消逝在山野田间，旋转楼梯还是不尽人愿，弯绕了几圈后抵达了尽头。 尽头是一扇狭窄的小门，汩汩狂风从门外刮过，吹起了艾薇鬓边的长发。 身边是那座大吊灯的顶端，老化的吊灯被狂风吹得“吱呀”作响，加重了夜色的深沉。 迎面是一轮巨大的圆月，与大厅里看见的月亮不同，这里的月亮如白炽灯一般发散着光亮。 耀眼的白光照在她的脸上，即使是低着头，艾薇也注意到了强光的刺眼与闪亮。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艾薇却想不起在哪儿经历过。 她眯着双眼，勉强撑开一条眼缝，白光照耀下，一道泛黑的人影伫立在了眼前。 “到底是谁！” 艾薇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她朝那个人影大喊道。 “你是谁！” “我是利昂，你好吗？很高兴认识你，艾薇……”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再次被强光吞没，眼前的人影消失不见，连带着他那悠扬温吞的嗓音。 艾薇发现自己的脖子能动了，更确切地说，眼前的视野不再受限了。 头顶的强光没有减弱，越往上看，视线也就越模糊。 电子音乐没有了，脸上抹着白粉的人群也停止了欢舞。 人群绕着强光围了一圈又一圈，没有一个人出声，甚至没有一个人呼吸。 艾薇的呼吸有些急促，不是因为被人群包裹的窒息，而是眼前这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很高挑，他比约书亚高出了不少，却也比约书亚瘦削不少…… 约书亚是谁，为什么会想起这样一个名字…… 虽是穿着现代的黑西装和白衬衫，但男人的举手投足流露出一种罗马贵族的端庄感。 他的头发很飘逸，如荷塘边随风飘荡的芦苇。 但荷塘应该是干涸的，艾薇心想，因为他的发质枯黄，像秋天一样寂寥。 飘荡的长发垂落下苍白的脸颊，巧妙突出了男人雕塑般的平下巴和清晰的下颌线。 艾薇看得有些呆了，她仰着头，那人也俯下身，朝她浅浅地笑了。 “你是……利昂？” 话音刚落，强光瞬间放大了数百倍，眼前的男人柔化了边缘，眨眼间被数道光线侵蚀殆尽。 这次艾薇的眼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强光降临时，她睁大了双眼，不愿放过世界变化的过程。 强光吞噬了这个世界，转眼又吐出了另一方世界。 世界在白芒间变得深蓝，脸盘一样大的圆月悬在当空，向艾薇散着冷淡清冽的月光。 呼啸的劲风从艾薇的耳边刮过，掀起了披散的黑色长直发。 面前那个男人的轮廓从无到有，伴随着月光清晰地显现在了艾薇的眼前。 相比起上个世界的黑西装，深蓝的夜空与华丽的古堡似乎更符合他的身份。 男人换上了一身坚硬的青铜色铠甲，腰间别了一把黑色的长柄骑士剑。 他身披毛绒貂皮大裘，鲜红色的披风在铠甲背后飞舞，留下了夜风飘扬的痕迹。 枯黄的发丝垂落肩头，剩下的一并拢于脑后，白色的丝带将其捆绑在了颈部。 月光柔淡，照耀着男人的脸更加苍白，也更加清晰。 艾薇盯着男人没有一丝血色的薄唇，不自觉地抿了抿自己的嘴。 “你好，艾薇。” 对面的男人启唇，声音如月下泥土松动的坟墓。 “你好，利昂。”艾薇淡淡地回复道。 她依旧不认识面前的男人，但她就是知道他叫利昂，是利昂学长，是利昂领主，是……自己的未婚夫。 利昂笑了，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艾薇能看见那红色眼珠里流淌着的兴奋。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利昂继续说道，好像在说一句不痛不痒的晚安。 艾薇没有回答，利昂也好像并不着急。 两人相对而视，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呼啸的晚风代替了两人之间的交流。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不知过了多久，利昂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艾薇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两只手指在小腹前交织缠绕。 圆月一下子变得硕大无比，仿佛天穹边际的远古巨兽。 劲风也变得急切起来，艾薇的脸被刮得生疼，好像吹过的不是风，而是无数把锋利的小刀。 周围的深蓝慢慢褪去，穿着宫廷衣着的人群又一次将艾薇层层包裹起来。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对面再次问道，艾薇依旧没有回答。 强光又一次扩大数倍，艾薇的四周被光线包裹，世界又一次变幻。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问句依旧如约而至，艾薇还是没有回答。 包裹着艾薇的人群似乎挨得更近了些，艾薇能感觉到周围升起的燥热与紧张。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深蓝色逐渐加剧，圆月占满了半边天空，一道道黑色的裂痕如一道道划破天际的闪电，渐渐布满了皎洁的月亮。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人群又近了些，留给艾薇的位置逐渐变小。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圆月一点点变大，黑色的裂痕一点点增多。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你愿意成为……” 场景变换得越来越快，利昂的身影两者夹杂，慢慢形成了一个。 艾薇有些慌张了，抹着白粉的人群越来越近，她能感受到他们愤怒又急切的情绪。 月亮也越来越大，利昂每问出一句，白皙的月亮表面就会加深一道带着黑雾的裂痕。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利昂的语气没有丝毫不耐，但越来越快的语速和越来越没有空隙的频率让艾薇的心脏砰砰直跳。 艾薇想捂住耳朵，可身体并不能由她控制，她只得闭上双眼，以此来逃避利昂越来越贴近的胸膛。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呼出的气息喷洒在艾薇的脖间，一股热浪在心间涌起，艾薇咬紧了牙关，双臂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艾薇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脚落了个空虚，踩不到实处的地板，身体不免变得敏感了起来。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腰间的触感很真实，利昂的手牢牢固定住了艾薇的腰，将她慢慢推向了自己的怀抱。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艾薇的呼吸也随着风声变得清晰了起来，她终于按捺不住睁开了双眼。 视野里是一片雪白，发着轻柔的珠光，偶尔有一道黑色的裂缝闪过。 脚下的古堡越来越远，慢慢变成了一个棕色的小点。 眼前的白光也越来越亮，裂缝里喷出了红色的火焰。 看见此情此景，艾薇这才明白，自己和利昂环抱着飞上了天。 第216章 请相信内心的自己 忽然，一块黑羽挟着呼啸的旋风袭来，正好与艾薇打了个照面。 艾薇的心跳吓得差点戛然而止，迷糊了好久的大脑在此刻清醒了过来。 黑色上下挥舞，在偌大的圆月下极力伸展。 那是一双如百年樟树一样大的黑翅，双翅展开的面积可以与一整个篮球场媲美。 不同于格瑞斯那种天使翅膀的圣洁美丽，黑翅的材质不似普通的鸟类羽毛。 其通体灰黑，所到之处皆是毛绒一片，外框略深，能看见明显的、黝黑的骨头，上下腾飞的外侧还有数道弯钩，在月光下闪着锐利的寒光。 形状也各不一样，格瑞斯的翅膀通体向上，其线条流畅，如白鹦鹉的羽毛一般光滑。 而眼前的双翅通体向外、薄如蝉翼，线条曲折又僵硬……这样的翅膀其实很常见。 “是蝙蝠……” 艾薇喃喃自语道，彻骨的寒意爬上了她的脊背。 黑翅的主人正环抱着艾薇，枯黄的长发散落在背，艾薇只能看见那凌乱在半空中的发丝。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利昂的整个脸庞都埋进了艾薇的脖颈，热气随着问句萦绕在艾薇的耳垂，落在心里的却是极寒之地的碎冰。 “不……” “答应他吧。” 艾薇刚吐出半个音节，另一个声音却像冷箭一样直直射进了她的心底，愣是阻止了她将剩下的音节全部吐露。 黑色的裂缝不知何时赶上了艾薇，光柔的圆月被裂缝一分为二，露出了红色的内壳。 熊熊燃烧的火焰从内壳里探出了头，一团黑雾从中显现，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慢慢变大，金黄的卷发最先映入眼帘。 是之前遇见的金发女孩，方才那道声音正是这道人影发出的。 不仅如此，前方的裂缝越来越深，红色火焰也越来越猛，越来越多的黑雾从火焰中喷出，萦绕在周身的、熟悉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你应该答应他。”这是哈德森太太说的。 “快答应他呀！”这是福尔摩斯说的。 “快些说愿意吧。”这是约书亚说的。 好似树上不断出现的苹果，每出现一颗人头，那人头便会发出催促的声音，树上的苹果也会随之下，砸入树底的水井中。 苹果落入水面的声音空谷传响，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艾薇的心间也传来了阵阵回响。 “为什么不答应他？”这是朱先生说的。 “怎么不答应？”这是茗灿小姐说的。 “你当然愿意了！”这是伯符说的。 艾薇的眼神又变得迷离了，她的呼吸放缓，大脑也进入了待机状态，一如先前在古堡的顶端一样。 “你愿意的。”这是亨利和海莉说的。 “你当然愿意。”这是希尔达和露娜说的。 “说愿意，说愿意。”这是多里安和文森·韦特伯爵说的。 “我……”艾薇慢慢张开嘴，她决定遵循自己内心的答案，“当然是……” “我……” 双眼朦胧之际，裂缝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艾薇的注意。 那个人影很特殊，她的整个身体都出现在了火焰中，边缘散发着柔和的亮光 她打着白色的小洋伞，整个人背对着艾薇，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腰间。 临近时，她的侧脸转了过来，是一张艾薇不能再熟悉的东方面孔。 “我愿……” 正当艾薇准备说出那个词时，周围又变得模糊不清了。 裂缝、圆月、黑翅、利昂、人影、火焰……除了艾薇自己的人影外，所有的事物都被柔和的光线抹了过去。 不同于以往转换的世界，这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 散着苍白微光的圆月挂在漆黑的天边，枯叶在树根旁层层堆积，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是光秃秃的枝干。 远处是一片空地，模糊的白色人影伫立在朦胧的薄雾中。 人影的轮廓模糊，看不清一点细节。 细细望去，只看得出那是一个身穿西方女式礼服，打着小洋伞的背影。 背影缓缓转过头来，那张脸与艾薇一模一样。 她注视着远处的艾薇，眼底流转着无尽的惆怅。 艾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悬起的石头终于稳当地放了下来。 这是艾薇的梦境，她再熟悉不过了。 穿越到奇怪的19世纪之前，艾薇一连梦见了5次这样的情景。 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惨白清冷的月光，层层的枯叶和张牙舞爪的树枝…… 还有那个通体白色的“自己”，带着无尽哀怨的眼神总是梦境的终点。 一旦对上“自己”的眼神，哀愁便会像毒蛇一样紧紧缠绕住自己。 那样窒息的焦灼，会一直持续至满头大汗地醒来。 再次遇见这样的梦境，艾薇却如石磐一般没有任何起伏。 她慢慢走近那个白色的“自己”，如长久未联系的老友一般。 每走近一步，艾薇的眼眶就会发酸一度。 等两人的距离仅在咫尺之间时，艾薇早已是热泪盈眶。 “你好吗？” 白色的“自己”温柔地说道，她笑得温柔，眼里满是融化的春雪。 “一点都不好。”艾薇哽咽地回复道。 对面的“自己”笑了，似是早就知道艾薇会这样回答。 她抬起左手，轻轻搭在艾薇一抽一动的肩膀上。 “自己”的手很轻，轻得没有一丝重量，但艾薇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体贴与安抚。 她哭得更大声，似要把这几个月受的委屈全部倾泻。 对面的“自己”没有出声阻止，她安静地杵在原地，只是轻轻拍着艾薇的肩膀，任由她释放心底所有的情绪。 “我有话要对你说。”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自己”温柔地说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艾薇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水渍，声音有些嘶哑。 5次的梦境中，前4次都是一样的结束，只有最后一次，“自己”对艾薇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被写在了红皮书的第一页，一句英文，一句汉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it’s my fate——这是我的命运……我记得那时你和我说的话。” 艾薇抿着嘴，滚烫的泪珠在眼眶里翻动，她皱紧了眉头，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再次失控。 对面的“自己”轻柔地抚着艾薇的脸颊，慢慢勾起了她的下巴。 艾薇垂下的眼眸慢慢抬高，盈满的泪水随之落下。 视线顷刻变得清晰，发着亮光的黑色眼珠闯入了她的视野。 “自己”缓缓摇了摇头，这倒是很出乎艾薇的意料。 “我想说，请聆听自己心底的声音。” 话音刚落，清冷的月光顿时驱逐了黑暗，对面的“自己”随着光亮的增强而变得模糊，眨眼间消失在了原地。 艾薇想伸手去抓，可无论她如何向前，心里笼罩的只有一丝飘渺，比轻烟还虚，比羽毛还轻。 似有预谋一般，月光四下散落，笼罩了艾薇周围的世界，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深蓝的光影慢慢放大，倾倒了所有浓墨。 “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 又是那句话，艾薇听得实在厌烦。 “我不愿意！” 她掷地有声地说。 “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艾薇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无名火，她扯着嗓子大喊道。 “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 “我说了……我！不！愿！意！” 艾薇的胸膛剧烈起伏，头顶的汗珠沾湿了发际线。 她捏紧了拳头，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一字一顿地喊叫着。 她摆着脑袋，如拨浪鼓一般疯狂摆动，四肢却渐渐僵直，一股力量逐渐封印着她的行动。 第217章 falling down all night “我不要！我不要！不要！” 随着嘶哑的几声尖叫，艾薇即刻睁开了双眼，黑色的眼珠里闪着熠熠生辉的怒火。 发胀的眼眶酸痛无比，呼吸均匀些后，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 艾薇迅速接受了自己浮在空中的现实，但此时更需要适应的，还有眼前这位莫名其妙的蝙蝠人。 挥动着双翅的男人立在空中，与艾薇隔开了一定距离。 那双瞳孔有些震动，诧异与惊愕浮上了红色的眼珠，似乎没料到艾薇这样强烈的反抗与如此快速的清醒。 他单膝跪在了艾薇的身前，正抬起艾薇的左手，欲将一枚小巧简约的钻石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中。 戒指已经滑进了一半，动作却在此时停下了，保持着欲戴不戴的状态。 他的神态有些凝重，看向艾薇的红色眼珠里闪着悲伤与恼怒。 “又是这一步，这一步总是做不到最后……”面前的男人红着眼眶喃喃自语。 “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哪怕一次……哪怕一次呢……” 红色的血泪从他的眼眶中涌出，如清晨的玫瑰滴落的泪水。 “no！” 可不管他到底是谁了，艾薇睁大了双眼，斩钉截铁地说道。 世界在顷刻间变换了，头顶是一柱强光，底下密密麻麻的是脸上擦着白粉盯着仰着头颅的人群。 “no！” 艾薇回答地更加干脆，遵循内心的想法，这才是真正的想法。 世界再次模糊，红色火焰中的人影再一次显现。 “我不要成为你的新娘！” 艾薇失声尖叫道，她的脑海一片空白，紧张与窒息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 “你愿意、你愿意、你愿意、你愿意……” 底下的人群伸直了双手，不断念叨着惹人心烦的咒语。 “不要！不要！”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裂缝中的红色火焰持续壮大，黑色的人影涌动着挤在了一起，不断重复着心烦意乱的命令。 “我说了不要！我不要！” 艾薇厌恶地闭上了双眼，极力移动着僵硬的双手。 许久没有知觉的手指在此刻微微颤抖了起来，给了她莫大的希望与勇气。 利昂微微喘着粗气，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眉头皱得更紧，看向艾薇颤抖的手指的眼神带着些慌张与惊奇。 他似乎还不死心，端好了滑入一半的戒指，就着这个空档继续着动作。 “我不要！” “啪——” 千钧一发之际，艾薇加剧了尖叫声。 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挣扎着脱离了利昂的控制。 挥手的瞬间，那枚进入了一半的戒指应声而落，闪着落寞的光辉掉入了底下一望无际的密林。 戒指的掉落让利昂的表情愈加凝重，他放开了攥紧艾薇的手，一个展翅飞向了快速褪去裂痕的圆月，眨眼间融入了月色。 而艾薇呢，在利昂放开她的手的瞬间，坠落，无尽地坠落，沿着戒指掉落的轨迹，没有阻挡地坠落。 就这样，坠入深处，坠入无边的黑暗，坠入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引力中，坠入没有任何希望的宇宙里。 或许坠入的是另一个梦境，或许坠入的是想象的世界，或许坠入的是残酷的现实，或许坠入的是真实的自己。 第218章 不像平时的约书亚 “咚！咚！咚！” 皮球打在木门上，发出闷厚的重响。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窗外的几声鸟叫就剩两道匀称的呼吸。 “咚！咚！咚！” 皮球击打的闷响实在吵闹，房间里的一道呼吸就此紊乱，长舒短促在房间里奏响，白色的病房里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约书亚——陪我玩——” 门外传来稚嫩的童声，紧接着便是几声严厉的呵斥。 “把你那破球给我扔得远远的，大早上的吵死了！” “对不起，贝尔女士。” “你也给我走得远远的，别打扰约书亚，这几天他是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见！” “托马斯也是为了他好，现在的约书亚就像当年在地下室里垂死的莫扎特一样，得多出来走走才行。” 浑厚的男声也加入了进来，这个声音不紧不慢，将气氛缓和得正好。 “露娜和希尔达出去执行任务了，没人陪我玩。” “雅各布看起来就很闲，看看、看看，腿放在那堆文件上喝咖啡呢……你去打扰他吧。” “就是雅各布先生让我用皮球拍门的，他说这样就能把艾薇小姐从睡梦中叫醒了……” “贝尔，大早上的不要冲动……” “恬不知耻的混蛋！” “啊——我的耳朵——女巫要割神父的耳朵啦——” 鬼哭狼嚎的叫喊终于把伏在床边的约书亚吵了个清醒，房间里的呼吸更加急促，频率全部乱了套。 他张张疲惫的眼皮，酸胀与疼痛同时袭来，他几乎是在见到光亮的瞬间又躲回了黑暗。 “走吧，托马斯，我和你一起玩。” “谢谢亚历山大先生，可是雅各布先生好像疼晕过去了……” “玩皮球？玩猫咪？还是去转角公园玩含羞草？” “我想去喂唐宁街10号房顶的鸽子！” “走吧，现在就去。” 约书亚长叹出一口浊气，双肘立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他重重揉捏着自己的眼球，哪怕涌上一阵刺痛也毫不在意。 阳光透过了米色的窗帘，在阴暗的房间里照下了一块不小的光斑。 酸胀的眼球在揉捏过后缓解了不少，可欲裂的眼眶依旧给约书亚带来了不适的压力，即使戴上冰冷的眼镜也没有平复过来。 也许是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缘故，约书亚差点支撑不住站起的身体。 他支撑着僵硬的四肢，走了好久才挪到不远处的窗边。 “唰啦——” 阳光没有了窗帘的遮挡，顷刻照耀了整个房间。 约书亚缓缓转过身，苍白的脸色并未因为明媚的阳光而泛上血色。 亚麻色的卷发凌乱一团，在头顶堆积，乌青的眼圈上方，是疲惫到掀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 他看去的方向是房间中心的那张病床，艾薇静静地躺在那儿，如沉睡的海草一般。 她双眼紧闭，神色平常，依旧是两周前刚从麦克米兰庄园出来时的模样。 艾薇已经昏迷两周了，这期间，约书亚带她辗转过许多地方。 伦敦皇家医院、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的家庭医生、哈德森太太常去的小诊所、店长先生推荐的农场巫医…… 他们给艾薇做了详细的检查，结果都是各项指标正常，但查不出昏迷不醒的原因，自然也就没有治疗的办法。 除了放血——但约书亚态度强硬，不许艾薇的皮肤受到一点破损。 贝尔女士在当时跟随维克多先生去了印度，艾薇和约书亚就在贝克街221-b等待了一个星期。 那段时间，艾薇由哈德森太太照顾，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在五天前的一个晚上，一队皇家士兵闯入了贝克街221-b。 他们打伤了约书亚的额头，不顾哈德森太太的阻拦，强行带走了昏倒的艾薇。 理由是——私闯贵族庄园、盗窃珠宝和蓄意谋害皇室成员。 约书亚听得脖颈暴筋，他在法庭上大声反驳：“不可能！艾薇同学不会做这种事，更不屑于做这些事情！” “肃静！” “你们有什么证据吗！没有证据凭什么抓她！她在哪儿！我问你艾薇在哪儿！” “当晚在现场的人都可以作证！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被邀请过……再说了，爱默生公爵夫人的左脸被她烫出了长达3厘米的水泡，这不是证据什么是证据！” 约书亚着急地向四处找寻，每一处缝隙都不放过，可法庭里坐满了华贵爵士和贵妇人，他愣是找不出一处熟悉的橄榄色。 “这是什么狗屁证据，你们欺人太甚！我相信我们艾薇，她就是不会做这种事！……” “大胆！法庭之上不得污言秽语！” “你们诬告她，凭什么只相信贵族的一面之词！你们给我调出监控！你们给我找出证据！我要看监控！我要看证据！” “拖下去！把他给我扔出去！” 约书亚失态的行为引起了法官的不满，头戴高帽的士兵将他抬起来扔出了门外。 他就在法庭之外不断拍门，不断喊叫，一直敲到手掌酸痛，一直喊到声音嘶哑。 第219章 真的不像平时的约书亚 直到莫里亚蒂和福尔摩斯的赶到，约书亚才终于停止了怒骂，转头扑到了哈德森太太的怀中，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福尔摩斯说他会将艾薇成功释放，只需要这一场官司，叫约书亚稍等片刻。 约书亚和哈德森太太确实只稍等了片刻，不到半小时的时间，福尔摩斯就被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扔了出来。 他两只手各抓了一顶白色的卷毛假发，嘴里还叼了一条红色的丝绒领结。 莫里亚蒂紧随其后，身边跟了两个不苟言笑的皇家士兵，从法院出来的人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是站立着走出来的。 他的脸色很差，看见福尔摩斯的瞬间就翻了个白眼。 “怎么办呜呜呜呜，贝尔女士今天就回来了，她配了好几瓶魔药，就等着艾薇同学去约翰斯报社呜呜呜呜……” “艾薇同学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哪里受得了牢狱之苦啊！” 约书亚哽咽着说道，两只眼睛肿成了水蜜桃。 “我现在宣布，艾薇·李，罪大恶极，扰乱社会，罪不可恕——判处死刑，尸体遣送回国！” 门里传来愤怒又威严的声音，在约书亚听来则是一道晴天霹雳。 他大喝一声，甩开哈德森太太的阻拦，不要命似地撞向了法院大门。 门口的士兵齐齐朝他举起了佩剑，锋利的刀刃照亮了约书亚涨红的脸颊。 好在一旁的莫里亚蒂反应迅速，稍稍向旁挪了挪脚尖。 约书亚的双眼早已被泪水模糊，冲上去几步后就被狠绊了一脚。 他摔倒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呻吟了几声便昏了过去。 “当初就不该让你带回去养。” 莫里亚蒂皱着眉，擦了擦锃亮反光的棕色皮鞋，嫌恶般对福尔摩斯说道。 “现在好了，他变得和你一样冲动，丝毫不计较后果。” “詹姆斯，这可不是我的错，那小子又傻又疯，是他与生俱来的……再说了，我可不冲动，我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福尔摩斯笑嘻嘻地反驳着，将约书亚一把拎到了哈德森太太的怀中。 他捏了捏皱巴巴的西装口袋，摸出一根烟点上了火，咖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说真的，詹姆斯，我和约书亚同时掉水里了，你会救谁？” “别说这些没用的问题，我只知道现在要把艾薇救出来。”莫里亚蒂紧着眉头，死死盯着法院的大门。 “好好好……看来我们两个你都不会救，你只惦记你那小伯爵，对吗？”福尔摩斯干笑几声，猛吸了好几口烟。 “只是不忍心看约书亚整夜睡不着……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的帮助。”莫里亚蒂冷冷说道，蓝色的眼睛愈发冷淡。 “我才不信呢，约书亚对你哪有我对你重要……我就是有些匪夷所思，你家小伯爵怎么这么优柔寡断？想一出是一出的，我真有些捉摸不透他……” “和文森·韦特伯爵没有任何关系，他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到底来不来帮忙。” “艾薇同学和文森·韦特伯爵有什么关系……啊！” 约书亚不知何时转醒了过来，只是在开口的瞬间又被福尔摩斯不耐烦地揍晕了过去。 “这很显而易见，确实有很大的关系……詹姆斯！詹姆斯！你别走！你看这是什么……” 莫里亚蒂烦躁地转过头来，艾薇能否被成功救出深刻关系到他以后的计划。 啊啊！本来没说几句话被法官赶出来了就烦，罪魁祸首却还在嬉皮笑脸不听任何好话。 “我很忙的，今天晚上还要备课……哦……” 只见福尔摩斯用黑色的皮鞋尖勾起了地上的假发，那顶假发是他方才从法官的头上硬生生薅下来的。 毛质粗糙的假发被福尔摩斯的双手盘弄着，又揉又捏，好像这是一块柔软的猪肉。 “有了！” 福尔摩斯扒拉着层层假发，从里面挑出了一根铜质钥匙，得意地在莫里亚蒂的眼前晃来晃去。 “那个老秃驴的办公室钥匙，有了法官的印章，我们就能轻而易举地进入牢房了。” 莫里亚蒂的脸色缓和了些，他接过福尔摩斯递来的钥匙，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毫不犹豫地将钥匙扔进了远处的花丛中。 “詹姆斯！你干什么！这可是我费老大劲才得来的！”福尔摩斯失声尖叫道。 “在托马斯的超能力面前，什么钥匙都没用。”莫里亚蒂扶额说道。 “你和苏格兰场的关系好，借几套警服就行了。” “哦，詹姆斯……我只有借警服这一个作用吗？分明从一开始，我就想到要去劫牢房了……” “我们的福尔摩斯先生真聪明，能拜托你现在把约书亚背回去，然后借几套警服，我们今晚就去牢房，最后请你把艾薇抱给贝尔女士好吗？” “of cause！包在我身上！嘿！詹姆斯，快看我，轻轻松松……约书亚这小子怎么这么轻，果然是瘦猴子……” 总之，艾薇被成功救了出来，得知消息后的约书亚却失眠到了天明。 之后的好几天，约书亚一直陪伴着病房里的艾薇。 满伦敦通缉着221-b的人员，似乎这里才是他们最安全的庇护所。 “约书亚，把这个喝了吧。” 贝尔女士摸了摸约书亚的额头，将手里的一瓶透明液体递给了他。 约书亚僵硬地伸出手，熟练地接过去一饮而尽，顿时觉得浑身轻松。 这是贝尔特意为他配置的魔药，整整两个星期，约书亚没有睡过一宿好觉，也没有吃过一点食物。 “约翰逊先生特意给你做了曼哈顿三明治，至少咬口熏牛肉，好吗？” 贝尔摸了摸约书亚瘦弱的肩膀，本就狭小的体格如今只剩下了一堆骨头，隔着薄薄的衬衫也能看见耸得老高的肩骨。 “谢谢您，但我真没胃口。” 约书亚虚弱地回复道，瘦削的脸颊随着呼吸一仰一俯，将脸骨的轮廓勾勒了个彻底。 “我的魔药不是万能的，人类的身体还得靠汲取食物中的营养过活，来，好孩子，就咬一口面包……” “可我看见食物就恶心反胃。” “你太疲惫了，待会儿吃点安眠药睡一觉，好吗？” “不行！”约书亚的头缓缓摇动，“艾薇同学需要人照顾，她一个人在这里会孤单的。” “我来安排人照顾她，你就睡一觉，就睡两个小时怎么样？” “不行，万一艾薇同学突然醒来了呢？万一她突然吐血了呢？万一她突然抽搐痉挛了呢？” “你放心，不会有这些状况的，我给她全方位检查过，她身体的各项功能都很正常。” “但你也没有检查出昏迷不醒的原因不是吗？” “这……” 贝尔一时噎住了话头，艾薇的情况从未有过先例，贝尔查遍了手头所有的资料也找寻不到具体的原因。 她努了努嘴，将三明治塞进了约书亚的手心，起身查看艾薇的情况。 “我阅历太浅，医术不高，或许那个人有点办法……”她一边翻着艾薇的眼皮一边嘟囔道。 “那个人是谁？”约书亚将散发着浓郁香气的三明治扔得远远的。 “一个讨厌鬼……”贝尔悄悄翻了个白眼，“喜欢捣鼓些黑暗的魔法，是我不曾学过的领域。” “黑暗的魔法？天呐，难道艾薇同学中了黑魔法？黑魔法是什么样的？会伤身体吗？你们这里也有阿瓦达索命……什么的……” “你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黑暗魔法和那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反正，总之……哎呀，你们人类少管我们巫师的魔法，你们又学不会。” “哦……” 第220章 小苍兰咖啡馆中的拉美女郎 约书亚慢慢低下头，他转了转手里的魔药瓶，里面还剩了好些液体。 他揉揉双眼，白眼球上的红血丝经过一番揉搓变得更加明显。 魔药瓶身显现出了贝尔忙碌的身影，她抱起艾薇的上身，给她上下活动着双臂。 约书亚快速瞟了眼贝尔，将剩下的魔药一饮而尽，舌头还舔了舔内壁，不放过任何一丝残留。 “我的魔药都是加水勾兑的，最后剩下的那一小点起不了什么作用。” 贝尔的背后似乎长了眼睛，约书亚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不要试图用药来唤醒你的神志，那不是清醒，是更深的堕落……从明天开始我会给你配制其它的魔药。” “可是真的很有用……” “唉，总有人觉得自己比医生还要厉害……你还是吃点东西，再好好休息吧。” 贝尔转过身，指了指床榻上的身影。 “就当是为了更好地照顾艾薇小姐……” 话音未落，约书亚像是突然发了狂，疯也似地啃起了丢在一旁的三明治。 他张大了嘴巴，使劲往里塞着三明治，还没嚼两下便咽了下去。 “呕——咳咳咳——” “哎呀！别吃那么快，你这么久没吃东西，脾胃会受不了的！” 贝尔赶紧递给约书亚一杯温热的糖水，拿走了没了一半的三明治。 约书亚低着头，不断朝外吐着脏黄的酸水，亚麻色的卷发随着身体颤抖不止，苍白的脸色也在呕吐过后变得蜡黄。 看着约书亚憔悴不已的神色，贝尔心疼地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她顺着约书亚的背，轻轻拍着他的后颈，眼里的泪花变得剔透，声音也涌上了一层悲色。 “我现在就去，我知道那个人住在哪儿，就算开口要我整片曼德拉花田我也要把那个人叫过来。” “谢谢您，贝尔女士。” 约书亚的声音嘶哑，轻得像是远处烟囱里升起的白烟。 太阳挂在白茫茫的天边，将充沛的阳光洒向大地上匆忙行走的人们。 阶梯巷的行人来来往往，经过街角的咖啡馆时都忍不住停下了步伐。 小苍兰咖啡馆的顾客络绎不绝，不少人在点单处排起了长队。 店长和两位矮矮的店员在操作间忙碌，时不时擦擦挥如雨下的汗珠。 “莫里亚蒂先生，您来了！” 贝尔欣喜地说道，两人相逢于咖啡馆门外，莫里亚蒂正整理着挂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 “贝尔女士，您这是要去哪儿？” 莫里亚蒂彬彬有礼地问道，他的形象一如既往地端正，金黄的头发用摩丝固定在脑后，在太阳下闪着熠熠光辉。 “我要去墨西哥找个……熟人，那个人或许对艾薇的病因有些研究。” “墨西哥？去一趟要花不少时间吧……” “所以我要先回爱尔兰，你知道，我家的壁炉可以去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哈哈！抱歉，我忘记贝尔女士是位无所不能的女巫大人了。” “才不是，不然我也不会去找那个人，那个人才是最厉害的巫师……” 贝尔女士的语气有些失落，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悲伤的底色。 莫里亚蒂有些尴尬，他保持着理性的微笑，主动结束了这一话题。 “劳烦您，请问约书亚最近如何。” “唉……还是老样子，不吃不喝不睡觉，桌上的文件堆成了小山，维克多先生也取消了他的出勤。” “还是不愿意离开艾薇小姐的床边吗？” 贝尔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她深吸一口气，提起了立在脚边的手提箱。 “可能是出于工作的礼貌，白天时不时会回到他自己的办公桌。眼神直直地，像只饿坏了的小德牧，再是来来回回翻着那本红色的笔记。” “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冲进治疗室，然后在床边等待好几小时。” 莫里亚蒂深深叹了口气，他皱起了眉间，嘴角也在此时弯了下去。 贝尔看出了他的担忧，她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 “是不好的消息吗？莫里亚蒂先生？” “哈德森太太回了伯明翰的老家，福尔摩斯先生被他的兄长请到了唐宁街，政府似乎很是不满，苏格兰场在满城寻找华人的踪迹。” “艾薇小姐在这里会很安全的，sco建立的初衷便是保护无辜的群众，所有成员都铭记在心。” 贝尔信誓旦旦地说道，她看了眼口袋里的怀表，戴上了别着小雏菊的宽檐草帽。 “别给约书亚太大压力，他的状态真的很差，风一吹就会摔断肋骨的程度。” 贝尔最后嘱咐了一句，匆忙告别后便涌入了拥挤的人群。 莫里亚蒂轻笑了一声，朝贝尔的背影行了个告别的礼。 抬头后，他的眼神从温和转为了冰冷，嘴角也绷成了一条细线。 他缓缓转过头去，黑曼巴蛇一样的眼神射向了小苍兰咖啡馆的角落。 那是一道全身乌黑的身影，在满是素色的女士礼服下显得格格不入。 莫里亚蒂肯定咖啡馆里的所有顾客都是被这个身影吸引而来的。 绅士们频频往那个方向看去，女士们在甩了身边的丈夫一巴掌后也纷纷看向了角落里的那抹黑色。 那是个女巫，莫里亚蒂在心里默默推断，还是一个从南美远道而来的女巫。 女巫身穿着黑色的紧身长裙，抹胸上沾满了黑得发亮的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刺眼的光。 对男人来说，比钻石更闪亮的是那山丘一般的胸和蚂蚁一般的腰。 对女人来说，比身材更耀眼的是那焦糖一般的小麦色皮肤和绸缎一般的黑色长卷发。 而吸引莫里亚蒂看过去的，则是那月光一样的眼神，幽静、淡然，清冷的气氛让人想起了在少女大腿上蛰伏的黑蝎子。 女巫的头顶戴着一顶皱皱巴巴的深灰色巫师帽，黑色流苏稀稀拉拉地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如此造型却将她的魅力衬托地更加浓烈。 莫里亚蒂警惕的眼神和女巫的透过流苏的眼睛对了个正着，对视的瞬间，后者慢慢笑了。 厚大的红唇如带着露珠的花瓣，小苍兰咖啡馆里开出了一朵巨大的黑色罂粟花。 “咖啡店里有一个奇怪的女人。” 莫里亚蒂将外套搭在约书亚的靠椅上，随手拉了把木椅，坐在了艾薇的身侧。 他拿出一沓卷了边的报纸，稍稍瞥了眼病床上昏迷的少女，随即叹了一口长气。 约书亚捧着红皮书，左手拿着细细的眼镜腿，脑袋都恨不得探进书页中。 “我猜想她是个远洋而来的女巫，哥伦比亚或是委内瑞拉，嘶……反正是个狠角色，我没和她正面起冲突。” “辛苦你待会儿告知一下维克多这件事……约书亚，你还好吗？” 莫里亚蒂站起身，将手上的报纸卷起来，在约书亚面前晃了晃。 对面一动不动，整颗心都徜徉在了红皮书陈旧的纸张中。 刚才的一番话是白说了，莫里亚蒂重新坐回木椅上，皱着眉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状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艾薇躺倒在病床上，约书亚总是有意无意地迷离于世界之外。 怎样才能将他的魂魄重新拉回现实中来呢？解决方法相当简单： “艾薇小姐的眼皮好像动了一下。” “什么！艾薇同学的心脏停止跳动了？” 约书亚一个弹射起步，靠背的木椅被整个撞翻，巨大的磕碰声在房间里响起，约书亚赶紧上前捂住了艾薇的耳朵。 “要来杯红茶醒醒神吗？”莫里亚蒂按了按鼓胀的太阳穴。 第221章 百分之一的好消息 “整个上午，我监考了三个小时，只批改了半个小时，一半的试卷背面都是空白。” “从开始答题的那个点算起，我为这群即将掌管英国的男人们忧虑了五个小时。” 垂落的发丝衬托着声音的憔悴，莫里亚蒂端正地坐在病床另一侧，看起来很是疲惫不堪。 “抱歉，莫里亚蒂先生，我这就去给您倒茶。” 约书亚眨巴着眼睛，他挠挠后脑勺，走了三步就回头看了艾薇三眼。 “这样短的距离也不够你的放心吗？我已经斟好茶了，是南非的rooibos。” 莫里亚蒂挂着礼貌的微笑，指了指柜子上的精致茶具。 “抱歉……” 约书亚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道歉了，他也从来没有记得过，毕竟他十几年说的道歉完全比得上哈德森太太五十多年打的喷嚏。 “贝尔小姐说你的状态很不好。” 莫里亚蒂起身端来了茶水，将一盏矮身的茶杯送到了约书亚的手心。 一片暗绿的柠檬在米白的瓷杯里上下起伏，红棕色的茶汤被荡漾出了一圈圈波纹。 “还好，我没事。”约书亚的声音轻飘在空气中。 “你可千万别出事，你要是也昏迷了，我就把你和艾薇小姐送进俄国的实验室封冻起来，200年后再用烧开的热水将你们唤醒。” “200年后……2081年，21世纪末的话，我和艾薇同学也差不多要老死了。” “死在自己的年代总比死在过去要好，你认为呢？” “那就拜托莫里亚蒂先生能够活到200多岁了，我希望我死前的最后一眼能看见您，还有艾薇同学、福尔摩斯先生、哈德森太太、贝尔女士、维克多先生……” 约书亚慢慢数着手指，歇左腿上的茶汤停止了荡漾，柠檬也不再水里起伏，转而在水面一圈圈飘荡。 莫里亚蒂吹了吹茶水，紧皱的眉间也随着茶汤的入口舒展了开来。 “你整日盯着那本红皮书，有什么新的收获吗？”莫里亚蒂抬眼问道。 约书亚看了看脚边的红皮书，努着嘴摇了摇头。 自艾薇昏倒之后，红皮书再没出现任何新内容。 “除了红皮书，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贝尔女士……她说她要去找一个很厉害的黑魔法士，那个人或许有希望将艾薇救治回来。” 约书亚平静地回道，其实在这之前，他找了很多人，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拉斐尔，那个无所不能的死神，这是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可惜约书亚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将他召唤到眼前，现在连个紫色的毛发也没见着。 格瑞斯，那个从前是天使的死神，这是他想到的第二个人，可福尔摩斯先生根本见不到人影，约书亚连苏格兰场的大门都没有进去。 多里安，那个与艾薇莫名其妙签订契约的恶魔，他就是害得艾薇昏迷两周的罪犯，约书亚想到他就来气。 约书亚在当时暗下决心，从此以后都不和这个背信弃义的恶魔说一句谢谢和抱歉。 多里安来过很多次，每次都是踏月而来。 恶魔的轨迹来无影去无踪，他来得猝不及防，走得也洋洋洒洒。 有时突然出现在床尾，有时突然出现在身后，有时突然出现在窗外，有时突然出现在艾薇的床上。 在他第一次出现时，约书亚就询问了艾薇昏倒的原因和与救治的办法。 他说：“我是谁？” 约书亚回答：“多里安。” 他说：“我的身份是什么？” 约书亚回答：“爱默生家的小少爷……来自地狱的恶魔……和艾薇同学签订契约的人……暗恋艾薇同学的人……伤害艾薇同学的人……啊！请你出去！” 他说：“我是致人病痛缠身的恶魔，不是吹口气就能让人复活的那些白苍蝇。” 约书亚回答：“抱歉，啊不，我是说……所以你也不知道艾薇同学昏迷的原因是吧。” 他说：“我会问问其它人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多里安却找来了许多不是人的东西。 有时拖了个会说话的骷髅头，有时掐着一个木乃伊的脖子，有时薅走艾薇的一根头发，有时在艾薇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每次的每次，他都把床边的约书亚当成了空气，不容约书亚开口说话便消失在了青绿色的火焰中。 约书亚为此暗下决心，以后再不会对这个不尊重人的恶魔说一个“请”字。 主动敲响贝克街221-b的大门，表示愿意提供帮助的，还有与莫里亚蒂一同前来的文森·韦特伯爵和独身一人的古德温小姐。 伦敦皇家医院的治疗就是文森·韦特伯爵提供的，他是位礼貌的绅士。 哈德森太太对文森·韦特伯爵赞赏有加，只是因为一个细节： 伯爵进入艾薇的房间时会在门口缓缓行个礼，然后轻轻说上一句：“失礼了。” 约书亚对他倒是无感，因为他看见过伯爵眼里的傲慢。 在艾薇的病床前，他没有久待，只扫了眼艾薇的脖颈，再看了看她的手心。 只有一次，那一次后，他再未出现。 古德温小姐则会到访两个小时，在每天晚上的六点整。 她会给艾薇念一念当天的报纸，再说说贵族们每天讨论的无聊故事。 古德温小姐第一次敲响贝克街221-b的大门时，她穿了一身漆黑的斗篷，神色紧张又激动，像是第一次前来幽会的城堡公主。 她说她是艾薇的好友，约书亚是不相信的，因为她们只认识了两三天。 不如说是不愿相信，因为他努力了三年才让艾薇记住“约书亚”这个名字。 “可爱的小家伙，吃点我亲手做的黄油曲奇吧。” “谢谢您，哈德森太太，您烤的曲奇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甜点。” “艾薇同学曾几何时也这样说过……如果不介意的话，离开时请多带一些回去吧。” “我可以吗？实在是感恩至极！哦，天呐！我真羡慕艾薇生活在如此温暖的家庭中，你们一定给了她无数的亲情和友爱！” 从那时起，约书亚不得不承认，古德温小姐温柔善良、美丽大方，完全不像那些目中无人的上层贵族。 一如来时的黑色斗篷，离开时，她也如影子一般消失在了黑暗中。 几天的相处下来，约书亚和哈德森太太都很期待与她的相聚。 虽然约书亚依然不愿意承认艾薇和她认识两个小时之后就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但就在某一天的离别后，古德温小姐再没来过贝克街221-b。 哈德森太太开着玩笑，说她携带了大量黄油曲奇潜逃出了英国。 约书亚却有些隐隐的担心，贵族小姐的夜晚单人出行在维多利亚就是个不可能的笑话，他甚至怀疑古德温小姐也是在夜间行走的鬼魅。 想着想着，约书亚的思绪回到了现在，他终于看到了莫里亚蒂手中那沓厚厚的报纸。 “您的手里拿着报纸，外面有新消息了……请千万告诉我上面有百分之一的好消息。” 莫里亚蒂轻轻抖了抖报纸，“括括”声弥漫了整个病房，如一道轰隆作响的惊雷。 “一个百分之一的好消息是美国总统詹姆斯·加菲尔德在火车站遭受了枪击。” “另一个百分之一的好消息就是……美国乱了套，华人码头闹事的美国人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了。” 莫里亚蒂礼貌地笑了笑，将最上方的一叠报纸轻轻放在了地板上。 约书亚长叹了一口气，麦迪逊事件最令人头疼。 此人狡诈阴险，擅长利用媒体来煽动舆论，艾薇已经被各大媒体弹劾了个遍。 这是百分之一的好消息，随之到来的还有千万个麻烦。 麦迪逊只是个导火索，正如我们所熟知的，海平面的冰山远远没有看上去那样小巧美丽。 第222章 加害者的恐惧 据情报得知，麦迪逊生于美国南部一个贫穷落后的小镇，父亲是泥瓦匠，母亲早早感染了瘟疫死亡。 他自南北战争发家，军队受创时发北部的难财，人民受创时抢南部的物资。 这样一个令美国南北都无能为力的无赖，竟盯上了背靠泰晤士河的华人资产。 一个普通的美国商人能在英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除了背后做推手的美国资本外，还逃不掉英国本土某些力量扶持。 可能是伦敦的商会，可能是唐宁街的政坛，可能是新闻媒体的炒作，更不妙的可能，则是英国王室的介入。 不难猜想，艾薇作为一个具有小小话题性的人物，十分容易被各界媒体盯上，可怜她只是一个倒霉的推脱对象。 冰山想要撞上的，是“华人码头区”这个不属于南极和北极的大轮船。 “华人码头区已经封锁了，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莫里亚蒂抽出了几叠报纸，慢慢悠悠地说。 约书亚当然知晓，艾薇晕倒的第二天他就去了华人码头。 在他的眼里，朱先生是个神秘的东方人，这样的想法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西方的刻板印象。 东方人的治疗手段不同于西方，约书亚早就听说其能枯骨生肉、着手成春，说不定对艾薇的疑难杂症有奇效。 再说了，艾薇曾经说过，再无故旷工的话，朱先生就先把她开除，再把她赶出华人码头。 想到这里，约书亚又看了看艾薇惨白的脸庞，他的眼底流转着不忍与内疚，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告诉她接下来的事情。 华人码头早已人去楼空，平时劳作的工人们不见了踪影，平静的泰晤士河上只剩下摇摇晃晃的灰色船只。 约书亚根本进不去华人码头的大门，棕发碧眼的英国人将外三层围了个遍，都是些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这群人暴躁粗鲁、你推我攮，满嘴都是不堪入耳的俚语，每个人的手里都拿了一根齐臂粗的木棍。 “我们要声讨华人码头！凭什么不开门！凭什么不开放拾叁坊！” “我们要声讨东方人！凭什么在伦敦的地界建造你们的国家！” “把那个叫什么……小丫头交出来！把朱老板交出来！把姑娘们也交出来！” “今天吃什么饭！我想进去吃饭！” “呜喔——呕吼——” “不好意思，能让我过去一下吗？” “你谁啊？穿得挺好也来抢生意……什么，你是来找人的？这儿就没人！” “那你们都聚在这里抗议什么呀？” “我们怎么知道，老板让我们怎么干你就怎么干呗，反正都是当牛做马……” “老板？你们不是自愿的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到这儿来干嘛？去去去……街角和对岸都有老板发任务！” “任务？” “喊一个下午才一便士，那些中产就是抠……” “贵族给的才多呢，但你得往死里骂才行……” 反正约书亚连铁门都没够着，费劲找来的华人码头各部门的电话也不起作用，他和约翰逊先生打了好几天都没人接。 “首相下达的指令，包围华人码头，封锁一切出口，不许外面的人进去，也不许里面的人出来。” 莫里亚蒂继续说道，他声音平静，神色也如往常一样镇定。 “什么？”约书亚倒是有些吃惊，“政府出手了？” “没错，如你说的那样，麦迪逊没有那么简单，我想整个事件或许就是一个大圈套。” “您的意思是……麦迪逊去华人码头时就已经带着目的了……” “故意闹事，故意被羞辱，故意安排媒体，故意大肆宣扬……简单至极的陷阱，但凡动动你们核桃大小的脑袋……唉，总是忘记你们是脑子干净的小孩，真是我的罪过。” “抱歉，莫里亚蒂先生。” “现在可以确定你们要对付的敌人了。”莫里亚蒂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英国政府吗？” 约书亚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样大的敌人，他有些慌张，这样亲切的称呼，他心怀更多的是愧疚。 “还有呢。” “美国政府一定也有参与。” “不止。” “商……商会，英国的商会、美国的商会、印度的商会……中国的商会……” 约书亚咽了咽口水，呼吸又变得急促了起来。 莫里亚蒂看着倒是波澜不惊，他摇了摇头，看向约书亚的眼神带着严肃。 “既然想到了这一层，不妨再大胆一些。” “大胆一些……我，我只能想到联合国了，但联合国还要好几十年才诞生呢……” 莫里亚蒂顿了顿，随后轻轻笑了。 “这样说吧。”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你是加害者这个身份，你最怕什么？” “最怕，最怕福尔摩斯先生这样的大侦探，但比起害怕，激动的感觉会更多吧，福尔摩斯先生亲自侦办我的案子欸……” “还有呢？” “法官、法庭、法律、警察、手枪、人们的眼神、相同的场景、突然想起来的线索，听到或看到的新闻……都不是？” 约书亚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他已经把能想到的全部说出来了。 “加害者，最害怕受害者。” 莫里亚蒂的声音很轻，没有夹杂任何感情。 整句话如一把左轮手枪抵在了约书亚的后背，从腰窝开始，战栗漫上了整片皮肤，直逼得他头皮发麻。 约书亚的头脑像被铁棍打通了一样，整件事情的脉络在他的脑海里成形。 案件的线条关系交错，如蛛网般层层叠加。 华人码头在四、五十年代形成，最初的聚集都是从中国逃难来的华人，近十年在朱先生的带领下才成为首屈一指的商贸领地。 经济的繁荣、人脉的发展、数量的增多、力量的壮大…… 如此要地，眼红忌惮的人格外之多。 最迫不及待想要铲除，最忧虑恐惧想要拔除的那个人，当然是这群眼红病的领导者。 华人码头的华人皆是从中国逃难而来，他们是受害方。 自1840年从没有停止侵略的，带去疾病、毒品、贫困和战争的大不列颠，他们便是加害的那方。 加害者不止是害怕受害者的报复，还有对油然而生的，对以往的恐惧与逃避。 不愿想起曾经犯下的罪孽——这是刻进骨头里的傲慢。 “加害者想要剔除心间的恐慌，维持体面的高贵，只有一个办法——让受害者永远翻不了身。” “事情比想象中的严峻，他们想要的正是如此：先让艾薇成为暴动的焦点，再让朱先生从王座上掉落。” “华人码头这个肉中刺的拔出是必然，但这只是第一步，最后收入囊中的，则是位于太平洋对岸的整个国家。” “现在知道你们最大的敌人是谁了吗？” 推断了如此之多，莫里亚蒂只用了一句轻飘飘的话作结尾。 “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约书亚同样轻飘飘地说道。 “不错，有进步。所以，这件事的麻烦很大，福尔摩斯先生正在处理……只不过他得罪了不少人，若是没有他哥哥兜底，怕是早就被流放威尔士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是麦迪逊，美国人为什么要牵扯进英国女王和华人码头的恩怨？” “和爱默生夫人一样，身处人民中心的贵族对这件事的影响不是大得多吗？” 约书亚懵懂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了莫里亚蒂还未隐藏起来的白眼。 “一方面是女王希望与美国方面促进友好，一方面是政府希望与商会达成合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莫里亚蒂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瓷器碰撞的清脆在耳道发出阵阵回响。 “贵族都戴着高高的帽子，他们只会高扬着头，一边抽着雪茄一边高喊‘天佑女王’，‘效忠国家’。” “等到大事临头了，这群人一定跑得比谁都快，他们根本就不会担心，因为他们的身后有着数以千万计的替罪羊——平民。” “毫不夸张地说，作为英国人，我从不对他们抱有任何希望。” 第223章 伦敦桥集体自杀事件1 洁白的病房中，空气静得出奇。 沉默侵袭了空间里的每个角落，宽大的房间在此刻竟显得有些逼仄。 艾薇依旧躺在病床上，她呼吸微弱，胸腔上的薄被起起伏伏，泛起均匀的波浪。 约书亚低着头，浓重的困意涌了上来，视野变得模糊有限，大脑的意识也逐渐涣散。 莫里亚蒂坐在病床的另一端，那沓报纸被整理了个干净，重新放在了他翘起的膝盖上。 报纸上的轶事众多，标题也是五花八门。 《巴斯坦堡情事录：王子的第五个情妇》、《从天而降的裸体男子竟来自男爵的书房》、《名侦探福尔摩斯与大学教授的那些不清不白》、《惊天笑话：预言称总有一天英国的首相是印度人》、《华人码头关闭，舍不得酒楼还是舍不得姑娘》、《爱默生夫人在卧室遇袭，袭击者为来自东方的站街女》…… 真是……不堪入目啊！ 莫里亚蒂忍受着一个个下流的标题，努力在一堆与标题毫不相关的废话中找寻着有用的新闻报道。 他在报纸上圈圈画画，可惜整张报纸画了个全黑也没找出什么所以然来。 华人码头、美国人、爱默生夫人、弗洛伦斯福利院，还有艾薇这个神秘的中心人物。 没有任何逻辑，也没有任何联系，一个个事件叠加在一起，就像森林早晨泛起的重重迷雾。 报纸记载的女性本就稀少，想要知道艾薇在伦敦的社会关系，从报纸上获取信息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莫里亚蒂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文森·韦特伯爵给他下达了命令：查清艾薇的所有信息，并保证她的完好无损。 有时候，他真觉得韦特伯爵是个转世了好几次的小孩，身体装载着上千年的灵魂，人格又始终摆脱不了孩子的任性。 总是一脸笑意地指使人做这做那，却从来不说原因，从来阴晴不定，从来拐着弯阴阳人，从来把自己当做至高无上的皇帝…… 倒了八辈子霉才遇见这样一个上司！早晚要将一整瓶轩尼诗倒在他头上！ 莫里亚蒂越想越气，眼前的报纸早已被他划破了好几道痕，笔尖折断在纸张上，随着后槽牙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oh my god……” 莫里亚蒂发出一声轻呼，轻呼如一根无足轻重的羽毛，在房间里飘飘荡荡，不小心挠到了瞌睡的人也只让他的呼吸紊乱了一瞬。 他将画乱的报纸折了又折，脑子里不断回想这些年来伯爵惹人厌烦的那些事。 突然，拇指下的一则新闻标题闯入了他的视线——《拉美艳女俏风情：与伦敦桥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莫里亚蒂心中的烦躁顿时一扫而空，他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不自主地放下翘起的左腿。 膝盖上的报纸悉数落下，发出不小的摩擦声，惊醒了低头打着瞌睡的约书亚。 “怎么了？艾薇同学怎么了？” 约书亚激动地站起身，看见床上安静躺着的艾薇才松了一口气。 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视线落在了对面的莫里亚蒂身上，他双手捧着报纸，本就薄淡的嘴唇在此时抿成了一条直线。 看来是莫里亚蒂先生读报纸时太过认真，约书亚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慢慢坐回那把还残留着余温的木椅。 “约书亚。” 莫里亚蒂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不远，也不近，带着独有的清冷与疏远，只一下便再次唤醒了小憩的约书亚。 “怎么了，莫里亚蒂先生？” “福尔摩斯先生有和你说过伦敦桥案件吗？” “说过了，好几天前……是好几周前吗？抱歉，我现在的头脑有些不清醒。” “据说是这样的：泰晤士河的下游出现了多具溺死的尸体，三分之二为男性，年龄从16到80不等；少数为女性，均为45岁以上的妇女，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而且……” 约书亚红了脸，身体也扭捏了起来，福尔摩斯阐述案件时的用词实在过于不雅。 “死者被发现时均没有衣物遮挡，身上还留有多处……多处，呃，欢……欢愉的痕迹……” 莫里亚蒂笑了起来，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不再是方才那样的礼貌微笑了。 “多谢你，没有按福尔摩斯先生的原话说出来，真是拯救了我脆弱不堪的耳朵。” “福尔摩斯先生的措辞是有些下流，恐怕没几个人能说的出来……”约书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福尔摩斯先生说，他已经锁定了案发现场，正是处于泰晤士河中下游的伦敦桥。” “在不远的河岸有个40年代的小酒馆，那里的顾客来来往往，一开就是一整个晚上，那里流传着许多真真假假的流言。” “福尔摩斯先生和满酒馆的人划拳喝酒，喝到后半夜才盘问出了真假参半的内容。” “那天晚上，酒馆里的一个醉汉跑到河边呕吐，抬头就看见了一行赤裸裸的人，这群人默默排着队，与平时的正常人无异。” “但是，他们排队的终点，是伦敦桥的中心，一个人爬上了栏杆，张开双手，一头栽进了水里……”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全部跳进水中，全部消失不见。” 约书亚的声音有些沉重，两只手指抠着衬衫上的黑色钮扣，那颗钮扣看起来松松垮垮，想必不久便会自动脱落。 他很快整理好情绪，继续和莫里亚蒂谈论着案件。 “不过，您是发现了什么新线索吗？福尔摩斯先生说您与他有一个赌约，正是以此案为赌注内容。” “不错，伦敦桥集体自杀事件是我一直在追踪的案子，但这几周临近考试季，我的任务也变得繁重了许多，这几天都没有查到新线索。” 莫里亚蒂慢慢折起了手上的报纸，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出现在了他的嘴角。 “报纸上有新线索？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福尔摩斯先生告诉我案件细节时我就好奇得很！” 莫里亚蒂笑得更深，将报纸折了又折，郑重将其放回裤子口袋，整个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莫里亚蒂先生……”约书亚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一定不会向福尔摩斯先生传递你收集到的线索的。” “那你刚才告诉我的那段话是什么？”莫里亚蒂眨了眨眼，给自己添了杯新茶。 “哪段话？” 约书亚的眼底满是疑惑，他挠了挠后脑勺的卷发，沉默了许久才明白自己方才透露了福尔摩斯在小酒馆里查询到的线索。 “福尔摩斯先生要我尽管向您报告他的案件进展，他说反正最后都会是他赢……您刚才是笑出声了吗，我从没见您这样张开嘴笑过。” “哈哈哈！没事没事，我只是听到了1881年最大的笑话……” “莫里亚蒂先生……福尔摩斯先生没你想的那样弱的，他是个超级厉害的大侦探，在我心里你们的实力相差不下。” “哈哈哈哈哈哈！” 莫里亚蒂闻言又发出了几声爆笑，金黄的发丝在空气中颤动，晶莹的泪花从眼角垂落，掉进了沟壑纵深的法令纹中。 他一直彬彬有礼，从来都是笑不露齿，如此出格的举动，竟是福尔摩斯随口的一句玩笑吗…… 这样的莫里亚蒂对约书亚来说有些陌生，但又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想起来了……如此的开怀大笑，在约书亚屡次被吵醒的深夜经常出现。 “好像福尔摩斯先生半夜不睡觉非要看法院卷宗然后狂笑发癫的样子。” 约书亚面无表情地说出心里话。 这招就是好使，莫里亚蒂即刻停止了狂笑，两三下就整理好了自己的仪表。 第224章 伦敦桥集体自杀事件2 “咳咳……” 莫里亚蒂不自然地咳了几声，慢慢起身从木椅上站了起来。 “河岸的小酒馆人多眼杂，流言的传播如树叶间的蛛网，只要是去过酒馆的客人都能耳闻几句不痛不痒的真相。” 莫里亚蒂向约书亚缓缓走了过来，他的眼底流转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仿佛一只叼着猎物的花豹。 “几分便士就能解决的事情，福尔摩斯先生怎么喝到后半夜才有人愿意告诉他，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呃——” 话音刚落，约书亚立马用双手捂住了张得巨大的嘴。 “你，你，你……我就说，我就说他……是你，是你买通了酒馆的老板、店员，甚至是人来人往的客人！” “正是在下，顺便提一句，我只花了一杯威士忌的钱，文森伯爵资助的另算哦。” 约书亚的眉间显而易见地折了起来，他表情凝重，呼吸逐渐加重。 “我早就对此有所怀疑了。” “那你真棒，要我这样夸赞你吗？哎呀哎呀……真是个需要人关注的小孩……” “莫里亚蒂先生！连我都对您有所怀疑，福尔摩斯先生难道就一点都不知道吗？他一定早就知晓了，只是没有声张而已！” “但他还是喝了那些人准备的酒不是吗？” “福尔摩斯先生胃疼了一周！” 约书亚朝莫里亚蒂的背影怒喊着，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莫里亚蒂突然顿住了脚步，浓重的火药味在空气中蔓延。 “我不管过程如何，只要我赢了他就可以。” “福尔摩斯先生对你总是百般呵护，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莫里亚蒂先生！” “你懂什么！” 莫里亚蒂愤怒地转过了身，他眼角通红，全身绷直，肩头微微发抖。 “我就是不懂！我要是知道艾薇同学因为我生病了一周，我连去死的心都有！” “福尔摩斯是福尔摩斯，你的艾薇是你的艾薇，不要混淆视听。” “你们两个都是我敬重的人，我比谁都不希望你们最后反目相仇……呜呜呜，虽然你们从头到尾都是仇敌呜呜呜，但是哪怕有一点点的希望呜呜呜……” 不知怎的，约书亚说着说着就痛哭了起来，他哽咽着喉咙，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看着面前的孩子哭得泪水哗哗，莫里亚蒂的心情也落下了三千丈。 “好了好了，不要随便议论以后的事情。” 莫里亚蒂轻轻拍了拍约书亚的肩头，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专注当下，专注当时，好吗？” “呜呜呜呜……莫里亚蒂先生，可是你与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与我只是好友之间的惺惺相惜，再没有其它的感情。”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与他将以敌人的身份相见，我反而会更开心。” “为……为什么？” “不知道，我一定会松口气，不用再隐瞒他，不用再对他亏欠，不用再处于紧绷状态，不用再考虑死亡的方式。” “我……我……” 作为一个知晓最后结局的人，约书亚莫名哽咽住了喉咙。 《最后一案》这篇故事他看过不下一百遍，但此时他却宁愿自己从不知晓。 故事的结局是何种走向，也许茫然不知才是最好的生活。 “莫里亚蒂先生。” “请说。” “那个赌约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吗？” “唉……如果他赢了我，我就要请一周的假陪他去那不勒斯泡温泉……两个人……赤裸相待……” “太过分了，我只是让他一个星期不要来烦我而已……” “我现在理解您了……抱歉，莫里亚蒂先生……” “咚咚咚！” 病房的大门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紧接着便是托马斯的大声呼喊。 哭泣与喊叫相互交杂，不连贯的词语隔着厚门传了过来，两人的脸色在瞬间刷白。 “啊啊啊啊！报社里有一个裸女！黑色的裸女啊啊啊啊啊啊！” 第225章 碧翠丝·德·波帕女士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十分婉转动听。 或许是喜鹊，或许是画眉，最有可能是黄莺。 谁也不知道，因为约书亚和莫里亚蒂根本没有任何心情聆听鸟儿动人的鸣叫。 他们的脑子在此时一片空白，犹如被夷为平地的日本岛。 面前是病房的木门，铜制的门把手与约书亚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之寸。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欲火焚身的热气，豆大的汗珠从约书亚的额头落下，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砰砰砰——呜呜呜呜！我要长针眼了！啊啊啊啊！” 门外传来模糊不清的哭喊，木门随着拳头的敲打而落下几层木灰。 “约书亚！莫里亚蒂先生！约书亚快救我！我只是一个可爱又可怜的八岁小孩！” 约书亚闻声晃了晃，垂落的右手颤动不已，几次抬高都移动不了多少距离。 “开……开门吧……” 莫里亚蒂在约书亚身后轻声说道，一向冷静从容的他在此时的语调竟有些飘然和虚浮。 “你年纪比我大，你……你来开……”约书亚再次咽了咽口水。 “你站得近，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莫里亚蒂浅蓝的眼珠在眼眶中颤抖。 “你是前辈……你对sco比我更熟悉……” “那我命令你去开门……” “艾薇同学刚刚好像叫了我的名字……” “不，她没有……” “啊啊啊啊——亚历山大昏过去了！还好他的手在动……在往眼睛那儿移动啊！” “雅各布先生！雅各布先生！不要一边祈祷一边走到窗户边啊！不要跳啊——” 不开是不行了！ 约书亚不再与莫里亚蒂互相推脱，他重重咬了咬后槽牙，眯着眼睛奋力一拧打开了木门。 托马斯被他的突然冲出撞得人仰马翻，约书亚来不及搀扶，凭着记忆一歪一扭地朝窗边的方向跑去。 约书亚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他极力低着头，努力保持视线的范围只剩下地板。 “雅各布先生，没必要！没必要！亚历山大先生，没必要！真没必要！” 余光中掺杂着一黑一白，约书亚来不及多想，抓下亚历山大即将扣下眼珠的手和雅各布即将跳下的身体后，他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莫里亚蒂身后的房间。 莫里亚蒂先生果然见多识广，面对女性赤裸裸的肉体还能这样坦然…… 啧？架着手臂直愣愣地盯着人家看，难道他比福尔摩斯先生还要开放？ 约书亚在心里这样想着，他在病房里喘了好久才渐渐平复了心里那头害羞的小鹿。 渐渐地，疑虑充满了约书亚冷静下来的大脑——莫里亚蒂先生直勾勾地盯着女性的身体？ridiculous！ 如此想着，约书亚深深吐了口长气，他缓缓直起上身，却还是没有勇气直视背后的那抹黑色。 “我只是脱个外套而已，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 慵懒的、平静的、带着浓重的西语口音从后方传来，再次唤醒了约书亚好不容易平稳的心脏。 这个嗓音稍稍偏厚，语气带着丝丝愠怒，占比更多的则是无奈与讽笑。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您到约翰斯报社有何贵干？”莫里亚蒂的声音恢复了原先的冷淡与镇定。 “我的名字是碧翠丝·德·波帕，是贝尔·克鲁兹的亲表姐，代替家里的亲戚长辈来这里看望她。” 约书亚的胆子终于大了起来，他慢慢转过头，再次投向黑白身影的眼神是一半的好奇加一半的呆直。 天呐！约书亚敢对上帝发誓，这是他见过的最美丽、最性感、最有女性魅力的女人。 第226章 漏洞百出的来客1 自称碧翠丝的女人身穿紧身的白色抹胸短裙，又短又薄的布料紧贴在凹凸有致的身体上，尽显傲人的身姿与曼妙的曲线。 短裙下摆的长度只恰好遮住了翘臀后的一点点大腿，小麦色的皮肤在空气中显现，尤其衬托出海岸的风情与张扬的个性。 这样的打扮在21世纪的英国都显得过于暴露了，更何况是将女性露腿编入法律的维多利亚时代呢。 也怪不得托马斯这样哭喊，小声呜咽的男孩正紧紧贴着约书亚的后腰，不敢再有更多的举动。 “您看起来很眼熟，我们方才在小苍兰咖啡店见过，对吗？”莫里亚蒂礼貌地背着手，说道。 “呵呵……”对面的女人笑了笑。 “这样的话我一天能听不下50个……拜托，勾搭我这样的美女，你还需要再精进一下搭讪技巧。” 她朝这边走了过来，沾满了不知名香味的头发丝在空中摇晃，每走一步都激起了雅各布的一声“阿门”。 拉美女人的一举一动都是风情万种，约书亚这个小直男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看他游移不定的眼神，还有他那就没恢复正常过的脸颊的颜色。 “请您先把衣服穿上。” 莫里亚蒂伸出手掌，他做了个“停”的手势，语气强硬，带着不由分说。 “no，现在是7月。”碧翠丝停在了雅各布的办公桌旁，她的语气同样强硬，“我在哥伦比亚都是这样穿的。” “这里是伦敦，不是哥伦比亚，既然到了约翰斯报社，就请端正着装。” “no，我有自己的习俗要遵守……啊，我明白了……不然，给你一个香吻，可以为我开个特例吗？” 碧翠丝又走近了些，她朝莫里亚蒂眨眨眼，上下起伏的语调里满是性感的挑逗。 “不可以，你的衣服是门边那堆吧，穿上，现在。”莫里亚蒂的神态甚至都没有丝毫变化。 “啊啊——我都说了，帅哥，我不是你们守旧的英国人……well，只穿一层外衣好吗？” “只有两件而已，请全部穿上……包括鞋子，不要让我看见您露出的脚踝。” “啊——真是死板的男人呢，脚踝可是我最迷人的地方，你知道有多少人为它们倾倒吗？” 碧翠丝看起来很不服气，古铜色的双颊鼓起了两团空气。 “有人甚至愿意花10磅买我的三秒钟，他们会像只狗一样趴下，虔诚地托起我的双脚……” “细细端详一阵后，再像品尝蜂蜜一般的，小酌葡萄酒一般的，带着粗硬的胡茬，然后，吻在我的脚踝上……” “啊啊啊！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种被人在意的感觉！” 叽叽喳喳说了大段不知从何而起的下流语句，碧翠丝终于不情不愿地穿好了白色的长裙。 她在木椅上翘起了二郎腿，表情轻松，双颊荡漾起潮红，临了还整理了下裙摆，将露出的脚踝全部遮了个干净。 托马斯终于从约书亚的身后探出了小脑袋，亚历山大和雅各布也慢慢朝莫里亚蒂移了过来。 约书亚的脸颊还是羞得通红，好在脑子清醒了不少，新的疑虑很快在他的脑海里亮了起来。 碧翠丝身上那套白色长裙看着很眼熟……嘶，把胸部看平些，再把腰部看宽些，整体再矮一些……是贝尔女士日常工作的护士服！ 约书亚重重闭了闭眼，这个自称是贝尔女士亲表姐的……拉美女郎，突然闯进sco的秘密集合地，还穿着与其气质完全不符的……护士工作服。 任谁看都知道不对劲！约书亚跳动的心脏平复了不少，眼神也换成了警惕。 正当他想悄悄告诉莫里亚蒂时，一旁的托马斯主动站了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对不起，莫里亚蒂先生，我和亚历山大是在街角发现这位女士的。” 托马斯背着手，无辜的大眼眨了又眨。 “这位女士见人就问约翰斯报社在哪里，那个时候我们正好经过。” “她说她是贝尔女士的亲表姐，从爱尔兰过来的，代替家人给贝尔女士送些特产。” “然后我就自作主张将她带上来了，谁知道这位女士一上来就脱衣服……” 托马斯越说越委屈，尾音不断上扬，马上就要憋不住自己的抽泣。 “没事，你好好站在约书亚身后，我们会保护你的。”莫里亚蒂挂着礼貌的笑容，背过头去。 “等贝尔回来就保护不了你了。” 他接着说道，约书亚清晰地感知到了托马斯闻言后的狠狠一抖。 “这位女士，您有什么要说的吗？”莫里亚蒂问着对面的碧翠丝。 “和那个小鬼头说的一样啦！”碧翠丝的肢体略显夸张。 “贝尔·克鲁兹给的地址根本不明确，只写了阶梯巷和约翰斯报社，我就只好像街头的hooker一样到处找人问啦。” “正好问到那个橘子头的小鬼和浑身肌肉的——我猜功夫一定很好的，干活一定很大力的——猕猴桃发型的猛男啦。” “然后我就跟着他们到这里来啦！然后7月了，夏天了，很热啦！在哥伦比亚我们都是这样穿的我说第三遍啦！” 碧翠丝越说越激动，她从木椅上一跃而起，一边说着不正宗的英语一边指着莫里亚蒂，神态很是气势汹汹。 “事情就是这样，你这个黄色冰糖头的死板男！” 啊，这样的拉美女郎更加性感了，约书亚的脸又慢慢红了起来。 “你说你带了你们家乡的特产，在哪儿呢？”莫里亚蒂还是一副彬彬有礼、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里啦！这里啦！哥伦比亚的血肠啦！我从早做到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一只被奴隶主使唤的骡子，一天到晚围着灶火转转转！” 碧翠丝斜坐在木椅上，将桌上的编织袋整个抛了过去。 编织袋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恰好擦过约书亚头顶的卷毛，被亚历山大的粗手轻而易举地截获。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亚历山大应声倒地，吓得雅各布迅速架着托马斯跳到了一边。 约书亚皱了皱眉，捏住了自己的鼻子，他闻到了一股俱乐部厕所里放了三天死鱼的蓝纹奶酪味。 “这是……什么厉害的武器……” 托马斯恨不得锁住自己的喉咙，一抽一段地说道。 “收起你们英国人的高贵，这是哥伦比亚正宗的血肠，村子里只有我们家才会做呢。” “真是荒谬，说是贝尔新研制出来的喷火魔药我都信。” “这位女士说的是真的，雅各布，这个味道我非常熟悉，每次经过那家巴西餐馆时，我都会给卫生大臣写一封三千字的举报信。” “gilipos！” 碧翠丝腾地站了起来，她双手叉腰，一副要与人决斗的样子。 “这可是家族秘方，是我外祖母的姨妈从一个法国人的巴西妻子的爷爷那儿偷来的！” 空气突然沉默了，四下里没有一个人出声，就连莫里亚蒂也垂了一半的眼皮。 “干脆这样，我用时间暂停她的行动，你们抓紧时间绑了她交给外交部吧，让渔船载着她回什么哥伦布、哥斯拉的……反正再不许她再踏入英格兰的土地。” 雅各布掏出了口袋里的石英手表，同时还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圣经》：“去外交部的路上就让上帝来净化这妖女吧……” “不用这么麻烦。”莫里亚蒂轻轻抬手，打断了欲做祷告的雅各布。 他缓缓吐了口气，整了整西装的袖口，比声音更冰冷的是那双眼神。 “这位小姐，我不知道您是谁派来的，但您可笑的话剧可以就此落幕了。” 空气在瞬间稀少了许多，浓重的呼吸声盘旋在每个人的耳畔，温度也在炎热的基础上增加了好几个度。 碧翠丝歪了歪头，猫咪一样的眼睛大得出奇，发着玛瑙一样的亮光。 就像火山喷发出的岩浆流入了冰山下的冻水，她的气质也在眨眼间冷了下来。 第227章 漏洞百出的来客2 “第一，我们确实在楼下的小苍兰咖啡馆里见过，你穿着黑色的宽松长裙，戴着流苏边的巫师帽，你早就知道了约翰斯报社的所在地。” “女人衣柜里的服饰很多的，不允许女巫有不同颜色的衣服吗？” “您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没关系，我知道您一定会反驳我的论点。” “但我必须告诉您，像您这样美丽的拉美尤物，就算是一星期前偶然经过玻璃柜的醉汉来指认，成功率也会达到百分之九十七。” 碧翠丝的眼角与嘴角抽动了好几下，犀利的目光将莫里亚蒂上下打量了个遍。 “第二，贝尔女士的家人早从爱尔兰搬来了伦敦，我们与她共事了这么久，从没听说她有一位从拉美来的表姐。” “那是贝尔·克鲁兹的错，瞧不起我们哥伦比亚人，一如你们傲慢的英国人。” “我相信这不是贝尔女士的错……首先，您一会儿说您是哥伦比亚人，一会儿说您是爱尔兰来的亲戚，这是前后矛盾的……” “well，我是从哥伦比亚远嫁爱尔兰的表姐，难道这也是自相矛盾吗？” 碧翠丝的声音变得不耐烦了起来，但在莫里亚蒂听来则是恼羞成怒的狡辩。 “就算您是嫁到爱尔兰来的哥伦比亚人，贝尔女士给您的地址也只会是她在伦敦的家，而不是对外不公开的约翰斯报社。” 闻言，雅各布和托马斯倒吸了一口冷气，约书亚则缓缓点了点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的呼吸忽然停滞了一瞬，默默退出了硝烟四起的战场。 “第三，既然您的目的是给贝尔女士送家乡特产，您没有提前与她取得联系吗？贝尔女士前脚刚走，您后脚就打入了约翰斯报社，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凑巧了？” “我给她写的信明天才到，谁知道装信的那艘渡船又撞上了太平洋的哪座冰山。” “您从墨西哥到伦敦有段时间了吧，至少一个月。” 雅各布和托马斯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地上的亚历山大渐渐转醒，他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有些不理解现场的情况。 “我非常喜欢墨西哥的玉米片，这是家族遗传，抱歉，我的祖父年轻时上过墨西哥的战场。” “小时候，家里有位女士喜欢四处出游，即使是到了圣彼得堡也会给我带回一袋墨西哥特制玉米片。” “夹杂在‘家族秘方’中的那股香气，真是预防我晕倒的‘莫里亚蒂家族秘方’。” “至于为什么推断你已经来了一个月……”莫里亚蒂从口袋中掏出了数张报纸。 “凶手喜欢重返犯罪现场，这是从莎士比亚时期流传下来的真理。顺带提一句，您真该数数有多少家报纸报道您令人浮想联翩的美妙背影。” 碧翠丝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杀气，她勾起嘴角，冷笑出了声。 “我刚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这样性感，比得上你身边那位全身包裹的神父了。” “我？” 雅各布顿时大惊失色，似是听到了世界末日的消息，他慌张地后倒了几步，拿出圣经与十字架就地祈祷了起来。 “我不敢对您妄加揣测，但大批大批的人在一晚上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我很难不往灵魂收集那个方面想。” 空气再次凝滞了，周围没有一点声音，整条街静得像个鬼城。 “最后总结一下吧……”莫里亚蒂收起报纸，慢悠悠地说。 “这位女士确实认识贝尔，但绝不是为了见到贝尔。她隶属于某个敌对组织，或许是gh，或许是其它。” “露娜和希尔达在爱丁堡处理一起灵魂收割事件，雅各布方才收到了他们请求支援的信件……” 因此，您是收到了上级的命令，设法进入约翰斯报社，目的是为了阻断后方援助，对吗？” “露娜他们发送了请求支援的信号？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亚历山大在此时彻底清醒，他灵活地在地板上一个鲤鱼打挺蹬了起来，拿上自己的手腕护甲就要往外走去。 “等等，亚历山大先生！” 不等莫里亚蒂出声，约书亚及时喊住了亚历山大向外走的脚步。 “您走不出去的。” 第228章 约翰斯报社里的女巫之战1 碧翠丝扬着满意的微笑，手指绕着胸前的一缕黑色卷发。 她舒服地靠在实木书柜边，那是雅各布的工位，上面摆满了基督教相关的书籍和不曾处理过的文件。 “哒……哒……哒……” 高跟落在松木地板上，发出规律又紧张的声响。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时，碧翠丝点燃了一根烟，琥珀般的双眼在烟雾缭绕中更加迷人。 飘渺的烟雾散去，石灰做成的白墙清晰地显露在了碧翠丝眼前，比她看得更清楚的则是处在方寸之间的亚历山大。 约翰斯报社通往外界的楼梯，没有了。 几滴微小的汗珠出现在了亚历山大的太阳穴上，他卯足了力气，用力朝石灰墙撞去。 门框被撞得变形，里面的石灰墙却没有松动出一丝缝隙。 他愤怒地转过身，看向碧翠丝的眼里是浓浓的敌意与杀气。 “啊！这样饱满的肌肉，太美味了！” 碧翠丝露出长长的脖颈，妩媚的脸上覆满了潮红。 “从来没见过力气这样大的男人，真希望你能把我当成那面墙一样狠狠对待，呵呵！” 亚历山大歪了歪两边的脖子，颈肩骨头被他压得“咔咔”作响。 如此裸露的话语，若是让约书亚听去，他一定会羞得将自己锁进房屋。 可亚历山大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他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后腿狠狠蹬了下地，朝碧翠丝歪扭的身影打去。 “啊！速度真快，我喜欢速度快些的男人！” 碧翠丝肆意着轻佻的调戏，她轻轻点了下地板，本是坚硬平整的木头在眨眼间变了形态。 亚历山大脚下的地砖似有生命般活了过来，一时上下起伏，一时左右晃动，如同飘扬在空中的旗帜。 突然的力量对冲，亚历山大差点没了脚下的力气，他竭力调整着自己的步伐，努力保持着平衡。 碧翠丝分明就在眼前，可亚历山大却怎么也前进不了，地板掀起一层层波浪，竭力将他往后抓去。 “哈哈哈哈哈！这是我最喜欢的咒语，你猜猜灵感来自于哪里？提示一下，不是焦糖布丁哦！” 碧翠丝放肆地咧开嘴角，她将左腿高高抬起，随后又重重跺下。 “咚！” 树胶制成的高跟与实木地板两相碰撞，发出铿锵有力的脆响。 “哗啦——哗啦——嘭！” 似是发动了另一种魔咒，亚历山大周围的地板应声震动了起来。 一道道木条如丝带般乱舞，一半地板随之松动，纷纷加入了以亚历山大为中心的“狂风盛宴”。 “亚历山大先生！” 约书亚着急地向前冲去，没踏几步脚下便落了空。 雅各布将手表的链条缠绕在了手指上，长短分明的指针随着表盘的漂浮快速旋转了起来。 约书亚被透明的屏障挟裹着，他朝下看去，后背顿时湿了大片——脚下是一道漆黑幽静的深沟。 约翰斯报社有一半的地板都竖立了起来，它们被女巫的魔咒操控着，迅速飞向了亚历山大的四周。 亚历山大一拳打断一截木条，可木条的数量不减反增，旋转的速度也提高了数十倍。 “你是我的啦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木屑在办公室里刮起了一道通顶的龙卷风，漫天的黄沙遮挡了约书亚的视线。 “呜呜呜呜我的眼睛好痛！” 耳边传来托马斯稚嫩的声音，约书亚想去护着他，可飞舞的木屑丝毫不放过一丝缝隙，约书亚不得不重新闭上刺痛不已的眼睛。 “给我停下来！” 第229章 约翰斯报社里的女巫之战2 雅各布大喝一声，手心的表盘发出一瞬耀眼的金光，约书亚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无尽的黄沙在空气中游走，如青春期少女的雀斑充斥了整个房间。 约书亚终于睁开了红肿的双眼，对面的亚历山大已经被一块方形的木箱包裹，木条一层层往上贴去，像一个畸形的洋葱。 “不行哦，我在品尝前菜的时候，不希望另一个人前来打扰。” 碧翠丝扬起一边的嘴角，朝雅各布抛了个媚眼。 她优雅地张开手指，手臂在伸直的瞬间迅速拉长。 “奇怪……怎么不管用？” 雅各布紧紧咬着后槽牙，女巫的手臂似乎不受时间的控制，依然保持原速前进。 “咔哒！” 没有丝毫意外，碧翠丝伸开大手，长长的指甲轻而易举地划断了手表的金属链条，夺去了悬浮在雅各布手心的表盘。 “你能让时间减缓，太棒了！那……一分钟能换多少个姿势，我会和你好好试验一番的！” 碧翠丝说着挑逗的话，伸出的手指滑了滑雅各布的下巴。 “怎么办！我不能动了！” 雅各布的眉头皱得更深，他的左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如同被石化了一般。 “墙上还有表盘！” 托马斯躲在约书亚身后，朝远处的雅各布大声提醒。 “哎呀！哎呀！让我猜猜你下一步想做什么……猜对了的话，神父先生要将我送上天堂哦！” 雅各布僵着两条手臂，额头上的细汗密布，即使是这样的窘态也依旧很对女巫的胃口。 不等他伸出右手，碧翠丝迅速向上一抽，长长的手臂如一条橡胶制成的蛇，带着小巧的表盘迅速飞上了墙上挂着的时钟。 “哐——哗啦——哗啦——” 时钟被撞得粉碎，齿轮与螺丝夹着碎玻璃，与停止转动的指针一齐摔落。 狂风卷着碎裂的时钟，带着碧翠丝肆意的嘲笑一起掉入了地板上出现的鸿沟。 约书亚等了许久也没听见残骸落地的那声回响。 “so……” 碧翠丝的手臂如腾蛇般上下抽动，没几下便恢复了正常。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卷发，狡黠的眼神慢慢掠过了剩下的两位男士。 “who’ s next？” 约书亚僵在了原地，额角的亚麻色卷发已被汗水浸湿。 可怜的孩子，他甚至不敢大口喘气。 托马斯又躲在了约书亚的身后，他极力隐藏着自己，攥在约书亚腰间的小手微微颤抖。 而最理智的那个男人，碧翠丝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疑惑——他在悠闲地喝着热茶。 “莫……莫里亚蒂先生。”约书亚吃力地咽了个口水，“即使现在是下午茶时间，但此时此刻有些不合时宜吧……” “有什么不合时宜的？” 莫里亚蒂懒懒地垂着眼眸，不肯给房间里的其他人一个正眼。 “这恰好说明我的推断是正确的，不是吗？” 他的声音平静，甚至还带着些隐隐的小兴奋。 “等不及让福尔摩斯先生赶紧兑现他的诺言了……” “呵，满口哈姆雷特的黄色冰糖不举男，你以为你的推断就全是对的吗？” 碧翠丝从未受到过如此屈辱，她瞪圆了双眼，可与阿根廷辣椒相媲美的怒火从美目中喷出。 约书亚低下了头，本就涨红的脸蛋又泛起了几道红晕。 “我只有一个请求，能别把我形容成冰糖吗……我再也不骂那些给我取外号的学生了，和冰糖相比起来，那些称号竟悦耳了许多……” “不行，冰糖男！我说你是黄色冰糖男你就是黄色冰糖古板男！” “哼！我可不知道爱丁堡的灵魂是怎么被收割的，爱丁堡可不属于……那位大人的管辖范围……不许笑我！我这个月才从德州调回伦敦！” 约书亚与雅各布听得一头雾水，莫里亚蒂倒是挑了挑眉，叹了口气后干脆选择闭上眼睛。 “我费尽心思来这里的目的，是因为，因为……我想看看贝尔·克鲁兹，看她过得好不好，看她现在在做哪些工作……” 约书亚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他慢慢抬起头，莫名对上了女巫琥珀般澄澈的眼睛。 不同于方才的狡黠与妩媚，碧翠丝的眼底涌动着约书亚最熟悉的情绪，静谧的空气中，她的双眼竟如南极的冰山一样清澈。 “看她周围是什么样的人，看她的哮喘是不是还像之前那样频繁，看她是不是每天都在笑，看她是不是实现了她的梦想……” 碧翠丝的眼里闪动着泪花，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嘶哑，正如为之动容的约书亚一般。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对吗？”约书亚用指背抹去了眼角的泪珠。 “你想知道贝尔女士的生活，想知道贝尔女士的情绪，想为贝尔女士不顾一切，想和贝尔女士成为最好的朋友……这种心情我太理解了。” “当然了……当然……” 碧翠丝的肩膀慢慢抽动了起来，她低下头去，声音愈发哽咽。 “这是朋友？这是跟踪狂吧？两个变态，我一定会向上帝告发你们的罪行……” 雅各布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边吐槽边向旁翻了个白眼。 待众人都陷入感性的空气中时，碧翠丝随即话锋一转，声音突然变得浑厚有力起来。 “当然……不是这样了！idiotas！” “当然是希望她过得越差劲越好啦！” 碧翠丝狠狠咬着后槽牙，美丽的五官都挤在了一处。 “我巴不得她每天病发一个哮喘，巴不得她每天耷拉着脸，巴不得她的魔药全部作废！” “贝尔·克鲁兹是世界上最坏的巫师！她比马里亚纳海沟里最臭的鲱鱼还要被我讨厌上一千倍！” “啊啊啊啊！你这个恶心的黄色冰糖不举男，害我这样激动！明天要长十几条皱纹！死冰糖！我要杀了你！” 碧翠丝的黑色卷发全部竖立了起来，样子活像卡在海底石头缝隙中随意飘荡的海草。 她的双眼射出了两道深黑色的雾光，洁白的牙齿慢慢变长变尖，美丽的塞壬终于露出了她邪恶的面孔。 莫里亚蒂抬了抬眼皮，仅用余光看了看恐怖的女巫，随后快速转过了头。 “呜呜呜呜！”托马斯在约书亚身后发出长长的呜咽。 女巫展开了发皱的手指，朝莫里亚蒂伸出了长长的手臂，她的手指慢慢转为尖利，最后变成了一把太妃糖色的长剑。 “不！不！莫里亚蒂先生不是故意的！” “她才是故意的，因为我断定她是伦敦桥自杀案的凶手。” “呜呜呜呜呜——” “该死！该死！我的手怎么动不了？谁还有手表……你们这群穷鬼，一个手表都买不起吗？” “呜呜呜呜呜——” “让她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再看到那沓数学考卷了，简直就是我教学生涯上的一大污点。” “你这个比路西法还要傲慢的冰糖男！” “够了！” 约书亚大声喝道，约翰斯报社里的动乱就此停然。 “至少先把你设下的结界消除吧！莫里亚蒂先生可不能死在全是漏洞的世界里！” 尖刺停在了半空，下方正是那深不见底的鸿沟，边上掉落了几块碎石，依然没有任何回响。 阳光不知在何时退下了河面，蔚蓝的天空转眼变成了乌云的天下。 空气中弥漫着湿湿的潮味，水分子的充斥将约书亚的喘息声放重了好几分。 其他人的眼神纷纷投向了挡在前方的约书亚，有人带着疑惑，有人带着震惊，还有人带着满满的赞许与骄傲。 第230章 第一层世界的融化 碧翠丝歪了歪头，竖直向上的黑色海藻并未随着头颅的转动而倾斜。 “when？” 她缓缓说道，眼里喷出的黑雾似乎淡了许多。 “从一开始，从我把准备跳楼的雅各布先生拉回来的那一刻开始。” “很久之前……很久很久之前……” 即使女巫的脸上布满了一深一浅的皱纹，约书亚依旧可以看出她慢慢皱起的眉头。 “how？” 碧翠丝继续问道，手臂化成的长剑开始逐渐缩短。 “现在是下午两点，女士，英国人在这个时间点都会开始享用下午茶的。” “这点我确实不理解，在哥伦比亚，下午两点会在桥头砍掉一批偷窃贼的头。” “阶梯巷地处伦敦的繁华地段，尤其是我们报社所在的街角。” “每到下午两点，街上就会涌上一大批行人，三分之一是为了喝咖啡，三分之二是为了与好友交谈……” “所以我会提前半个小时去教堂，上帝喜欢叽叽喳喳的人少些的、清静的圣地。”雅各布插话道。 “我从窗口拉回雅各布先生时正好瞥见了外面的街道，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没错，我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就发现了。” “所以今天的下午非常安静，非常非常安静，这是异常的状况，您明白了吗？” “没错，非常安静，从你进门开始我就注意到了。” 雅各布狼狈地保持着双手僵直的姿势，嘴上依旧大言不惭。 可惜的是，现场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的自命不凡。 约书亚死死盯着对面的碧翠丝，后背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沾湿了大片。 经过他的一番解说，可怖的女巫慢慢变回了原来的状态。 只是亲眼见到了拉美女巫的变身，约书亚再也无法直视那一头秀亮的黑色卷发。 “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不是那么容易的。”碧翠丝的声音有些委屈，“只是一个预先没料到的小错误罢了……” “可是你创造的世界远远不止这一个小错误。” 约书亚低下头，声音同样带着委屈，也不知他到底是装的还是本身的性格使然。 他绞着衬衫最下节的钮扣，早就松动的钮扣没几下便崩了出去。 钮扣在地板上滚了数圈，在边缘停顿了几秒后径直滚下了深渊。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约书亚喃喃道，“因为那里本来就是平地。” 约书亚向前走了几步，径直将手伸进了黑暗。 “只是普普通通的障眼法罢了。” 隐没在黑暗中的左手再次出现时，那颗带着线头的竖纹钮扣好端端地出现在了约书亚的手心。 “你怎么看出来的？”碧翠丝皱起了浓密的眉毛。 “太粗糙了，从我这个视线看去就是一块黑布，还不如八岁小孩画的蛤蟆图。” 莫里亚蒂一边倒茶一边补着刀，碧翠丝的脸色霎时变得紫绿。 “这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错误罢了，但关于艾薇同学的设定，您做的有些过分了。”约书亚继续说道。 “我第一时间就去察看了艾薇同学的状态，发现她没有了呼吸时，我必须向您承认，在那一刻，我的心跳也停止跳动了。” “我想用心肺复苏急救法来救她，可刚掀开她身上的被子，我就发现她的脖子变成了橡胶。” “既然要用橡胶顶替昏迷不醒的病人，请您下次有始有终，艾薇同学是有耳朵和睫毛的。” “呼……呼……你，你和那个黄色冰糖男是一丘之貉。” 碧翠丝明显生了气，她的皮肤不再是健康的小麦色，而是这里一块青紫那里一点浅绿，就像被揉碎了的彩虹糖。 “呵！这么优雅的词汇竟然会与冰糖联系在一起，莎士比亚的棺材都要压不住了吧。” 莫里亚蒂冷哼了一声，与约书亚一唱一和道，他还是受不了冰糖这个称呼。 “还有呢，桌上的文件和信封都是空白的，请尊重我们的劳动成果……” “亚历山大先生养的植物是多肉，多肉与仙人掌是不一样的，多肉没有满身的尖刺……” “雅各布先生的圣经旁是不放任何东西的，他是基督教徒，不会看……嗯……魔女和神父的porn。” “你这个妖女！把那邪恶的东西从上帝的旨意旁拿开！拿开！” 雅各布突然发了狂，可双臂依然被无形的力量牢牢固定，他只好往前用力踢着腿。 “所以呢！所以呢！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指责我的过错，继而说明我是个差劲到科莫多巨蜥都不愿意用我的手指刷牙的女巫对吗！” “谁都不愿意用别人的手指刷牙的……抱歉，我只是说出了我所发现的那些不同寻常的异象……” 约书亚摆着手连连后退，碧翠丝的形态再次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她气极了，本就精致的小翘鼻变得比法国人投降时的白旗还要大。 “最后！最后一个异常现象……” “不知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的脸开始融化了。” 第231章 苏醒后的新世界1 “呼、呼、呼……” 朦朦胧胧中，约书亚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刺眼的阳光闯进了视野，将敏感脆弱的眼球烤得生疼。 街上的喧闹四起，驱赶了萦绕许久的耳鸣。 约书亚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直起上身，努力适应着苏醒后的世界。 还是那个熟悉的约翰斯报社，约书亚还是躺在原来的位置，并未移动分毫。 比起那个满是bug的世界，这里的场景要舒适许多。 约书亚不确定他是否已经在现实中醒来，报社中央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消失了，可碎裂一地的挂钟又昭示着那场战斗的真实。 “啊……”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约书亚呻吟了一声，不得不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痛苦的神色在顷刻蔓延上了约书亚的五官，他的眉头紧皱着，沟壑般的皱纹阻挡了从额头淌下的一滴滴汗珠。 极致的痛苦之中，断断续续的记忆残片如潮水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我记得，那个巫婆的眼珠像蜡滴一样掉下来了……” 在上个世界里，女巫的脸在约书亚说出事实后便开始极速融化。 先是眼睛，再是鼻子，然后是嘴唇，最后是整颗头颅。 不只是女巫的头颅，还有她的身体，甚至周围的环境也开始随着她的变化慢慢变换着形态。 整个世界就像放在烈阳底下的冰淇淋，逐渐被寸寸黑暗吞噬。 女巫发出不甘的吼叫，那时的她没有了半个身体，如同一只融化了半截的白色蜡烛。 “女巫……魔杖……那根魔杖……” 陷入黑暗前的那几秒，约书亚看见了一根齐人大小的魔杖凭空出现在了女巫的手中。 那根魔杖通体金黄，上端延伸出几根枝条，托住了一颗手掌大小的紫色水晶球。 水晶球在阴暗的环境里发着盈盈的柔光，好几根耀眼的金色光柱萦绕在紫水晶旁。 当时的约书亚被明亮的紫水晶晃得睁不开眼，但他不愿闭上眼睛，现在想来，他定是被魔力深深吸引了。 然后是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在黑暗里四处乱窜，那个女巫一定念了个不知名的魔咒。 “好难听的语言，她念了个什么咒语，就像蛇佬腔一样，很邪恶，邪恶到令人浑身发抖……”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道道金紫色的光柱上。 眼前的世界被无数道金光照亮，持续没有一秒便骤然落幕。 意识逐渐涣散，约书亚也被无尽的黑暗侵蚀。 再次睁开眼后，便是侧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随着汗水的一点点流逝，约书亚的四肢突然没有了力气，他膝盖一软，随后重重跪倒在地。 他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稀少无比，每一次呼吸都将肺刺得生疼。 “呼……呼……啊……” 不只是四肢与呼吸的问题，浑身的肌肉也如同被吸尘器一粒粒吸干了一般，软绵绵的没有了任何知觉。 无力的失落感再次袭来，约书亚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地板给了他的下巴重重一击，白皙的下半张脸被生生磕出了一大块青紫。 第232章 苏醒后的新世界2 “啊哈……啊哈……哈……” 约书亚趴倒在地，只能将就用一只右眼观察这个虚虚实实的世界。 “这个世界也是假的。”约书亚在心中早已断定。 英国的云总是铺满了天空，紫外线透过云层传递下来的温度总是不冷不热。 但此时的阳光太过灼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赤道几内亚。 窗外的喧嚣也不同于以往，约书亚已经听到了好几句重复的西班牙语。 男女老少的声音十分单薄，说来说去也就那几个音色。 “但是，但是我好痛，怎么会这样痛……” “艾薇同学……莫里亚蒂先生……大家，大家也会变得像我这样吗？” 约书亚绝望地闭上眼，痛苦的感知并没有随着他的逃避而淡化。 “h……” 别扭的拉丁口音猝不及防地钻入耳道，朝约书亚的耳蜗狠狠挥了一拳。 他猛地睁开眼，无数金光萦绕的魔杖横在了半空。 “我明明已经按照你指出的错误一一修正了，为什么你还是能一眼识别？” 身穿白色短裙的女巫斜坐在杖上，蜂蜜般的肌肤衬托着艳丽的面庞，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你真聪明，不到一分钟就识别出了我的幻象，可惜我不喜欢头脑聪明的人，所以……” “你把头转过去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约书亚终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腼腆小男孩，女巫裙底的风景实在太过客气，秉持着绅士的礼貌，他红着脸将头转了个方向。 “真没礼貌！我认识的英国人可不像你这样直接了当，他们会先谈论天气，再谈论王室，然后嘲讽两句法国，最后再唾弃一嘴印度……” “那才是不礼貌……” “转过来！” “我不……” “转！过！来！” “不要……” 身后传来火热的视线，约书亚的耳朵红得像刚出锅的红烧肉。 “我知道了。”女巫的声音变得妩媚了许多。 “你，你知道什么了？” 约书亚有些不解，可伸向四肢的焦灼与不适却骗不了人。 “我遇见过数不胜数的男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现在立刻就想和我共赴巫山的，另一种嘛……就是想待会儿再与我共沐云雨的……” “有，有没有一种可能，也，也有男性不是整天想着和你做那种事的。” “比如？” “比如，比如严肃的场合，比如正人君子，比如出家人……啊！还有gay，他们只喜欢男人……” “当然也有这样的男人啦……不过！我知道一个小方法，可以很快检验出一个男人是不是想和我做有趣的事情。” 女巫狞笑着说道，她舔了舔下嘴唇，起身跨坐在了约书亚的背部。 身下的小骨架狠狠一颤，微微发热的肌肤传递指间，更加激发了女巫的捉弄心。 “首先握紧右手的拳头，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可以是无名指，也可以是食指，但其中一根必须是中指。” “然后把这两根手指放在男人的嘴唇之上，鼻子之下，人中之前……” 女巫的左手搭上了约书亚的肩头，右手的手指顺着他敏感的侧颈，滑过上下抖动的喉结，一路向上。 约书亚重重喘着粗气，忍耐的汗水密布了额头，打湿了鬓角的碎发。 “当你的手指感受到阵阵热气时，就说明这个男人好色至极……” 女巫的热气喷洒在约书亚的耳边，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冒出。 “你，你，你……” 约书亚努力咬着后槽牙，镜片后的瞳孔有些涣散与失神。 “哎呀，又检测出来一个小色狼！啊哈哈！” “小朋友，我很喜欢你的敏感，如果你愿意当我练习魔咒的‘靶子’，我可以考虑考虑给你一些甜头……” 约书亚的脸红得仿佛要掐出血来，后颈又传来一阵酥麻，女巫的手有意无意地轻抚过了他的腰间。 “我，我，我不是男人，我，我就不想！” “呵！骗人的小孩，在晚上会被饥饿的女巫吃掉哦！” 女巫重重捏了捏约书亚的耳垂，滑嫩又小巧的耳垂眨眼间变得红肿，在空中默默发着颤。 “我，我还没满20岁呢，我还在读高三……我，从来没有一个女生和我跳过舞，也从来没有，没有，没有牵过女孩的手，除了奶奶和妈妈，我，我……” “噗呲！哈哈哈哈！” 女巫有些忍俊不禁，她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像你这种年纪的男孩子早就被他们的父亲带去那些小酒馆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会这样大！” “请，请不要嘲笑我，这并不让我感到耻辱……再说了！我有自己的事情去做！” “比起，比起做那些事，我更想和知心的好友一起去野餐！” 没有预先过个脑子，约书亚大喊出了那些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话。 女巫的笑声戛然而止，后背传来隐隐的压力，这样的沉默更加加剧了约书亚内心的不安。 “好朋友？呵！好朋友，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好朋友能和你一生一世吗？” 后背的重量被一下撤回，约书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巴却被一双长手突然拽起。 “呃呜……” 后颈传来酸疼，接着便是持久的胀痛，约书亚控制不住地发出呻吟，嘴角不断抽动着。 “你以为，好朋友能给你带来快乐与幸福吗？” 碧翠丝的神态愤怒，约书亚能看见她瞳孔中闪烁着的星星火苗。 “姐姐是过来人，特意告诉你，所谓的朋友就是先拉着你上天堂，再当着上帝的面将你一脚踹进地狱的贱人！” “呜……” 正当约书亚打算反驳时，女巫突然扯住了那一把亚麻色的卷发，尖锐的指甲刺破了头皮，渗出滴滴血珠。 “朋友会将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你硬扯出来，和你一起在阳光下快乐地奔跑，然后再将你一把推进山洞，让你只能看着婆娑的树影过活！” “都是在强迫你，以‘好朋友’的谎言强迫着你，逼迫着你！” “不是……咳咳咳……呃！” “他们突然闯进你的生活，又明目张胆地从你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让毫无准备的你无处可逃！” 碧翠丝气愤地松开约书亚的头发，任由他的鼻尖重重磕碰在地。 乌黑的血从约书亚的鼻孔里流出，打湿了他的右脸。 约书亚只觉得头昏脑涨，眼皮渐渐沉重，视线也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朋友哪里比得上情人满天下？露水相逢，情至深处，这才是世界上最欢乐的情谊！” “把姐姐的话听进去了吗？” “咳咳……我不同意……你的，你的观点……咳咳！” 全身的疼痛在瞬间交织，约书亚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女巫没有了声音，令人恐惧的气息如一团黑云笼罩了约书亚，他不知道自己的死期是否就是现在。 “不信？” “哒、哒、哒……” 伴随着厚重的闷响，一双赤脚如提线木偶般滑进了约书亚模糊的视野中。 暗红色的血液将世界变得阴暗了不少，约书亚并未看清来者何人。 “你很在乎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孩吧。”女巫的嗓音神秘又危险，“你是想和她成为知心的好友吗？” “不，不，我，我没资格……她是光芒四射的女骑士，我，我只是一个有幸给她牵马的普通人……” “还是说，你想和她做一场世界上最快乐、最陶醉的事情！” 约书亚愣住了，刚才，心脏好像在刚才停了一秒。 第233章 来自女巫的嫉妒 层层衣物一件件落了下来，在白如珍珠的赤脚边搭起了一圈圈褶皱。 “不不不！” 约书亚有些慌张，可脖子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怎么也动弹不了。 “怎么了？我这是在帮你呢，哈哈哈哈哈！” “变态，你这个死变态！我们不能这样！你把女孩子的贞洁当什么了！当什么了！” 那双赤脚被一件件白色衬裙所覆盖，最后掉下来的，则是一件肉色的紧身胸衣。 “让知心的朋友反目成仇呀，你不是很想让她注意你吗？我是在帮你实现心愿呢！” 耳边传来女巫诱惑的话语，下流又性感。 “你！你！住手！我让你住手！” “我真的很喜欢做这样的事……哈哈哈，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都说了我和艾薇同学不是朋友！” “你觉得不是就不是呗！我觉得是就对了……无所谓！无所谓！” “你们的友谊要破灭啦！你们永远都不能成为朋友啦！啊哈哈哈哈哈！” 视线中的赤脚动了起来，一只跨出堆起的衣服外，泛着微光的皮肤如塑胶娃娃般丝滑。 “那不是艾薇同学！” 约书亚着急忙慌地大喊道，嗓子好像在冒烟，但没有心里的躁火来的猛烈。 上一层的世界之所以会崩塌，正是因为约书亚指出了相差于现实世界的不合理之处，识破了碧翠丝的巫术。 在四肢失去知觉的那时，约书亚已然识别了这个世界的诡异。 可女巫的出现却打破了这条规则，既然破解的关键不是识别这个世界的漏洞，那一定是人的问题。 “人类的皮肤不是这样的，我们的皮肤有弹性，有纹路，有毛孔，再怎么有光泽也不会像芭比娃娃那样发出塑料一样的光……” “另外，艾薇同学至今昏迷不醒，即使被你当做人偶操控，真人的关节也不会像这个‘艾薇’一样死板僵硬，你的技术还不如ai！” “还有，还有那些脱下来的衣服，艾薇同学送至sco时，贝尔女士特意给她换了一层单薄的病号服，这样方便换洗，更容易透气……然后……” “艾薇同学，她，她才不会穿紧身束腰呢！她的观念与你们不一样，因为这件事，她每个月都会与哈德森太太争辩个两三次！” “咳咳咳……” 难受，太难受了，约书亚无力地垂下脑袋，疲惫与劳累铺天盖地地袭来，在他的眼皮上施下了无数重负。 好在那双赤脚停止了行动，也不知是不是幻觉，约书亚总觉得周围的氛围有了些许变化。 “太好了，指出不合常规的漏洞，这就是打破结界的方法。” 约书亚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结界的脱落与融化。 “她确实是我按照那个女孩的样子制作出来的娃娃。” 女巫得意的声音传进了约书亚的耳朵，周围的空气再次变得紧张焦灼起来。 后背传来不小的重力，女巫一脚踏上了约书亚的后背，一个用力将他翻转了过来。 “呜呃……” “放心，虽然不是真人，但我可是竭尽全力仿造了她的样子。” “以后再见到真正的她，你一定会想起这段美好又羞耻的记忆！” “啊哈哈！你会变得和我一样，永远失去自己的朋友，永远无法接近她，永远不被她注意，你们的人生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全身的关节传来深入脑髓的刺痛，好像有无数把钉子深深刺进了他的骨头。 艾薇样子的塑胶娃娃毫无预备地闯进了约书亚的视野，它的眼神没有任何光彩，乌黑的长发如海参一样朝四周散开。 娃娃的样子与艾薇只有几分相似，制作的工艺与女巫的狂傲成了反比。 即便如此，约书亚却无端升起了一团怒火，将他心头的血肉烤得滋啦作响。 “你这样折磨我，是因为嫉妒我对吧。”约书亚的语气变得轻蔑又冷淡。 女巫上扬的嘴角在瞬间冻住了，她有些愕然：“什么？” “我说，你嫉妒我。” “荒唐，我怎么会嫉妒你这样的人，区区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人类！” “你和贝尔女士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对吧，但因为一些矛盾，你们分开了……” 女巫的脸色彻底耷拉了下去，她沉默着，眼底的悲伤似要溢出眼眶。 约书亚冷冷地看着在空中发着抖的碧翠丝，他发现自己的四肢似乎能动了一些。 莫大的勇气袭来，他将自己内心的推测倾泻而出。 “或许是绝交了，或许是许诺了老死不相往来，或许是变成了敌人……但我肯定的是，你爱着她，同时又恨着她。” “所以你嫉妒我，你发现我在乎着艾薇同学，你还嫉妒亚历山大先生，你发现他在乎着远在爱丁堡的露娜和希尔达。” “别说了……”碧翠丝的语调中藏满了忧伤。 “但是没人在乎你，无论是贝尔女士还是你的那些露水情缘。” “住口……住口……” “你想知道为什么你那样热衷于破坏朋友之间的感情吗？因为你没有……” “hold your tongue！” “因为你没有一份纯真的感情，因为你没有一份真诚的友谊……” “shut up！” “因为没有人爱你，没有人注意你，没有人愿意与你做朋友，没有人愿意为你付出真心！” “te dije que te caras！” 碧翠丝发出恼怒的尖叫，女巫的形态再次发生了改变。 她的双臂逐渐变得又尖又长，美丽的面庞变成了长满皱纹与疣子的巫婆模样。 “啊——” 巫婆的双眼散出浓密的黑雾，喉咙随之发出了响彻云霄的怒吼。 一条腥臭发绿的舌头从长满利齿的嘴里伸出，朝空中喷洒着冒泡的毒液。 “damn it！” 约书亚极力扭动着疼痛不已的身躯，绿色的毒液星星点点，好些沾上了他的衣服。 布料毒接触液的瞬间被侵蚀化开，裸露的皮肤被毒液肆意灼烧，留下了一块块红痕。 “呃……呃啊……啊！” 约书亚忍受着皮肤被侵蚀的痛苦，奋力挥动着双臂。 上身的肌肉已然恢复了知觉，可下身的肌肉却酸胀难耐，难以移动分毫，他只得用上身支撑着身体拖行。 “为什么！为什么！” 男女老少的声音从碧翠丝的嗓子里发出，分不清哪个才是她的本音。 一条手刃唰地刺向约书亚的心脏，约书亚心下一紧，迅速调转了方向。 锋利又急速的肉刀刺穿了约书亚身后的木板，数根木刺被挑了起来，冲上了数米高的半空。 经过这一要命的刺激，约书亚的下身终于恢复了知觉。 他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拉过面无表情的塑胶娃娃快速挡在了身前。 碧翠丝的手刃如利鞘般飞驰而来，刀刃一把刺穿了塑胶娃娃的肚子，将脆弱的‘艾薇’劈成了两半。 约书亚来不及逃跑，锋利的手刃穿过了他的腰带。 凉风从耳边肆虐而过，再次睁眼时，灯泡一样大的黑眼占据了约书亚的全部视线。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我，不管是男人、女人、孩子、老朽……忙碌的店长、行走的人群……” “连那个古板得要死的黄色冰糖男都能一眼注意到我，为什么……为什么贝尔·克鲁兹总是对我视而不见？” 女巫的声音变成了正在抽泣的少女，藏在褶皱中的眉头向下弯着，一路垂到了咧开的嘴角。 约书亚的身体有些僵硬，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一半是因为女巫慢慢融化的鼻子，一半是因为那阵熟悉的清凉。 是贝尔女士为他调制的魔药！贝尔女士回来了！ 第234章 爱与恨就在一瞬间 约书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晕乎的感觉消失不见，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关节充满了力量。 “原来打破结界的方法不是指出这个世界的漏洞，而是让你破防啊！咳咳咳……” 约书亚冷冷笑着，鼻子里的血液早已凝固，干燥酸涩的感觉袭来，他不可避免地呛了好几下。 “你为什么不当面与贝尔女士说清楚呢？我有什么感受都会与艾薇同学分享，每次她都会欣然接受，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我为什么要和她见面，让她再无缘无故冷落我一次吗？” “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难道没有试过吗？” “你难道有试过吗？” “当然了！不下几百次，不下几千次！” 碧翠丝有些失控，她的声音变得像小号一样尖锐，小麦色的皮肤如流水一般快速融化。 “当她在加利福利亚时，当她在爱尔兰时，当她登上阿尔卑斯之巅时，当她潜入爱琴海时……” “当她栽种曼德拉草时，当她制作蓝莓果酱时，当她睡在黑漆漆的桥洞时，当她乘坐扫帚飞过大笨钟时……我都在，我都在她身边……” 碧翠丝掩面而泣，掉落的眼泪变成了一团团黑雾，黑雾顺直而上，钻进海藻一样的黑发中。 “从加州到澳洲再到欧洲，我用一整年的时间来让她注意我，但她始终当我不存在，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她也始终不愿意说出原因。” “一整年……吗？”约书亚有些恍惚，似有一块石头压住了心口，他的眼里同样溢出了苦痛。 “直到某一天，她走在塞尔维亚的一条街上，一阵风迎面吹来，刮掉了她的帽子。” “她停下了，转过身，她一定看见背后的我，她向我走了过来，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她越走越近，我能闻到她身上的青草香……” “我很紧张，也很开心，她在我面前停下，我笑了，颤抖地向她伸出手……” “但她略过了我，她弯下腰，捡起了被我挡住的帽子，拍了拍，转过身，继续走在风中……” 女巫的眼睛湿润了一片，源源不断的黑雾从中产生，竖立的卷发越来越黑，如研磨了千年的墨水。 “爱与恨就是一瞬间，那一刻，我明白了我有多恨贝尔·克鲁兹，因为她，我失去了自己，因为她，我放弃了自尊。” “我站立在风中，第一次停下了自己的步伐，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看着她没入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 “我也转身走了，在塞尔维亚最小的酒馆里，与皮肤最白的那位酒保欢乐到了天亮……” “我觉得贝尔女士有些冤枉，她或许有自己的苦衷……”约书亚直直地说道，“你跟踪她这么久，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闭嘴！你这个不懂女人感情的小鬼头！”女巫的眼角再次闪出了腾腾的烈火。 “呵呵！呵呵！在我的结界中死去，你在现实的灵魂也会被死神收缴！你还是先担心自己能不能出去吧！” 碧翠丝的头颅已经融化了一半，她一只手掐住约书亚的脖子，另一只手迅速化成锋利的刀刃。 “从这个世界醒来的那一刻，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除了我，其他人去哪儿了。”约书亚的声音异常地平静。 “哈哈哈哈哈！你一定没有发现吧！其实，他们离你很近、很近、相当近哦！” “被你折磨的那时候确实没有发现，但你太自大了，主动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嗯？”女巫的手刃停在了半空，“什么时候？你怎么发现的？” “在你一脚把我翻了个面的时候……只是一个小把戏罢了，藏人的地方也就那几个位置。” “再者，他们就在你的身后。” 约书亚弯起了嘴角，越过巫婆的脸朝后方看去。 一层白色的薄膜相继映出了莫里亚蒂三人的身影，里面的人影正用力捶打着薄如蝉翼的白膜。 那是从天花板垂下来的大鼓包，鼓包隔段时间就会变大垂落，仿佛有人在往里吹气一般。 “怎么会……我的世界被谁给破解了？我的脸！这个世界要融化了？啊——” 未等女巫从手边的空气中拔出魔杖，白色的薄膜以加倍的速度急剧膨胀。 在白膜触底的瞬间，几近透明的液体从白膜中喷涌而出。 液体汹涌，如海浪波涛，冲走了融化了半截的女巫，冲走了闭上双眼的约书亚，也冲走了整个约翰斯报社。 第235章 可是，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约书亚……约书亚……” 忽远忽近的声音在空中飘荡，半透明的苍穹渲染了各种色彩。 “约书亚……你还好吗？约书亚……” 如同走在雪山顶峰的羚羊，急切的呼喊在皑皑山野中传来阵阵回响。 “咳咳……” “他咳了两声，快倒些温水！” “咳咳咳……” 葡萄酒红的羊毛卷如乌云般笼罩了过来，毛玻璃质地的天空被晕染成了五彩斑斓的云霞。 “把他扶起来！他的呼吸道堵住了！” “咳咳咳……” 半透明的天空随着咳嗽剧烈抖动，远方的天际掉下来了几团雾灰色的云团，残缺的那块天空变得透明了许多。 “咳咳咳……咳咳咳……” “他怎么样了？” “握住他的双腿，把他整个人翻转过来……亚历山大，对准他的肚子，打！” 天上掉下来的云团越来越多，玻璃外的世界颠旋倒转，好几种颜色层层叠叠，笼罩了整片天空。 “咳呃！” “咳咳咳……” 世界抖动得更加剧烈，远处的雪顶相继坍塌，更远处的火山冒出熊熊烈焰，整个场景宛如一场世界末日的灾难。 “咳咳咳！咳咳咳！” “继续！继续！” 大地震动不堪，远处的火山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用喷涌而出的烈火叫嚣着白茫茫的雪山世界。 “继续！” “呃……咳咳咳！” 雪山覆盖的大地突然龟裂了开来，深不见底的裂缝里发出上古的呜咽，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又迟迟不见巨兽的身影。 身体在瞬间失去平衡，随着一脚踩空，整个身体掉落下了崩塌的悬崖。 发不出声音，不能发出声音……没有知觉，没有任何知觉…… 小小的身体被掀起的尘灰掩埋，那样轻，那样重，翻不起一点波浪，抓不住一根稻草。 消失，就这样消失……沉睡，一直沉睡…… “打呀！” 葡萄酒红再度笼罩了透明澄澈的天空，一阵微风吹来，掀起了万丈尘土。 尘烟从两边拍开，露出了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小身体。 “喝呀——” 又一阵微风袭来，如一双透明的大手。 大手将小小身体从腰间托起，将其慢慢推上了透明一片的天空。 一望无际的灰黄色大地上，只剩一块小小的阴影。 天空投下的光愈来愈亮，地上射出的阴影则越来越小。 渐渐的，刺眼的白光吞没了整块大地，不留一丝痕迹。 “咳！呜……” 约书亚在半空中挣扎了几下，不受控制的本能袭来，他几乎用尽了全力。 双脚好像踢中了什么软肉，脚踝没有了支撑，约书亚从半空中掉落了下来。 “呕……呕……” 来不及看清眼前的状况，约书亚半趴在地上，随即剧烈呕吐了起来。 没有吃任何东西，地板上全是土黄的胃酸。 不出一会，整个约翰斯报社就充斥了一股浓烈的恶臭。 “天呐，我的好孩子，你怎么受了这样大的苦！” 是贝尔女士的声音，约书亚的心头涌上了一层莫大的欢喜。 可是，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第236章 巫师让你死，你一定活不了 一丝警惕如触电般侵入了约书亚的脑海，急速替换了还未退去的喜悦。 紧张与烦躁再次充斥了约书亚颤抖的四肢，他睁开疲惫的眼皮，用模糊的视线探寻着周围的环境。 已是夜晚，窗外一片黑暗，街灯亮了起来，偶尔映照出几个行人的匆匆脚步。 约翰斯报社里一片杂乱，天花板破了个大洞，地板也多了几个黑洞洞的眼儿。 时钟和门框还是碎了，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办公桌上的文件与信封零零散散，亚历山大工位的植物东倒西歪，整个场面就像被八级大狂风刮过一番。 雅各布打开了办公室里的所有窗户，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约书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沁人心脾。 亚历山大倚在门边，不断转动着电话的表盘。 门外的空间虽然漆黑一片，但楼梯的形状依旧清晰可见。 右手传来温热，托马斯拉住了约书亚的手臂。 他的眼眶含着晶莹的泪水，下嘴唇被白齿死死咬住，仿佛下一秒就会发出震天响的警报。 一切都没有问题，可约书亚的胸口依旧堵得难受。 “艾薇同学……艾薇同学怎么样了？” 约书亚虚弱地说道，他的嗓子嘶哑得厉害，咽喉里仿佛有烈焰在燃烧。 “她没事，我去看过她……放心，这是现实的世界，一切如常。” 清润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约书亚这才发觉自己躺在莫里亚蒂的怀中。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熟悉的白色身影朝约书亚走了过来，葡萄酒红的羊毛卷散在肩头，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的严肃。 “你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贝尔拿来了七八瓶奇形怪状的魔药，每个瓶子装的都是不同颜色与形态的液体。 约书亚尝试着动了动手腕，可身上的伤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微勾勾手指便会引起全身的肌肉刺痛。 身体上下没有一处愿意配合他，尤其是下巴和鼻子。 无端传来的酸涩与苦痛骚扰着整个脑袋，约书亚又忍不住猛咳了好几次。 “哎呀呀！你别动，亚历山大为了救你可是用了两分的力气，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果然，左边的肋骨断了两三根。” “贝尔女士，我咳的好厉害，能不能不要喝魔药了……” 看着瓶子里装的那些形态各异的液体，有的如滚烫的岩浆，有的如水坑里的雨点，还有一瓶绿色的魔药，里面还有只青蛙在游动。 约书亚狠狠打了个颤栗，看向贝尔的眼神很是可怜。 “不可以。”贝尔严肃着神色，“就是因为你的伤才要全部喝下去，这些都是见效很快的药。” “我只喝您给我配置的那瓶透明的魔药就好……其它的我能自己恢复……” 约书亚心虚地移开了对视的双眼，他不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满脑子都是那瓶透明的魔药，明明只喝了三天而已。 “小混蛋，又上瘾了是吧！”贝尔立刻点破了他的小心思。 “不行！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给你配置恢复药水……” “求您，贝尔女士，我真的不想喝……啊啊啊！咕噜咕噜咕噜……” 贝尔与莫里亚蒂瞧准了机会双管齐下，一人咧开约书亚的嘴，一人往里灌着魔药。 “呜呜呜呜……” 良药苦口，更何况是女巫亲手调配的魔药。 约书亚一连喝了好几罐冒着泡的魔药，最后一口还未咽下，几瓶粘稠的液体又贴着口腔滑了下来。 两人操作得很快，若有不知情的人经过，一定会认为自己误入了某个欺凌现场。 “还要给你包扎几下，完成后就去病房里休息吧。” 贝尔将空瓶递给了托马斯，雅各布也在此时送来了一托盘绷带与草泥状的药膏。 “贝尔女士，您找到您要找的那个人了吗？” 约书亚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喉咙的疼痛已经好了很多。 贝尔顿了顿，她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充满了悲伤与无奈。 “我赶到墨西哥时，人们告诉我，那个人已经走了，带着所有东西，可能去了阿根廷，也可能去了孟加拉国。” “那艾薇同学怎么办？” 约书亚绝望地仰起了头，他的眼角湿了一片，眼珠慢慢褪去了高光。 “没关系的，我还能找其他人，教授、前辈、学姐……总之，术业有专攻，不用那个人我也能把艾薇小姐治好。” 汗水从贝尔的鼻尖滴了下来，她手上的动作不停，麻利又利索。 约翰斯报社又陷入了沉默，远处传来低声的猫叫，将暗夜衬托得更加神秘。 “墨西哥？” 约书亚忽然回过头，亚麻色的眼珠里满是惊奇与期待。 “小心你的脖子，我还没有包扎好！” “我怎么能忽视掉这么重要的地名！”约书亚的声音中充满了雀跃。 “莫里亚蒂先生！您的想法一定与我一样！” “抱歉，我已经问过了贝尔，她从未听过碧翠丝·德·波帕这个名字，也从未遇见过来自哥伦比亚的女巫。” 莫里亚蒂摇摇头，眼看着约书亚燃起的希望再次湮灭。 “只是，就我发现的而言，这个女巫很厉害，不是一般的厉害。”贝尔的语气有些沉重。 “收到莫里亚蒂先生发来的信号后，我迅速从墨西哥赶回了爱尔兰。” “考虑到爱尔兰到伦敦的距离和危险程度，我愣是丢下了回来的船票，向我的姑姑借了把扫帚……” “糟了，我好像忘记念隐身咒语了……算了，英国人最会自我安慰了，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认为是喝了俄罗斯特供酒的缘故……” “总之，太阳落山的那一刻我才赶回约翰斯报社，从外面看倒是没有任何问题，直到我走上楼梯，推开那扇倒了一半的木门……才发现，里面实在是惨不忍睹。” 贝尔处理完约书亚断掉的肋骨，将剩下的绷带全部扔回了药筐中。 “你们五个……”贝尔的语气十分严肃，“全部漂浮在了空中。” 约书亚闻言瞳孔一紧，不顾脑袋的疼痛，认真回想着刚才经历的一切。 “亲眼所见，房间里弥漫着黑雾，金色的光柱像流星一样在屋子里乱窜，气氛着实有些太过诡异了。” “你们每个人的腰间都捆着金色的锁链，锁链发出的光与那些光柱一模一样。” “这些锁链与房间正中的紫水晶相连接，紫水晶在半空慢慢旋转，金色的光柱也随之产生又消散……” “紫色的水晶……金色的光柱……是那个巫婆的魔杖！” 约书亚失声喊道，这把魔杖他再熟悉不过。 除了约书亚与贝尔，房间里的其它人则面面相觑，纷纷皱起了眉头。 “只有我见过吗……” 约书亚看着莫里亚蒂疑惑的神色，声音小了许多。 “我被女巫锁进了木箱，木箱里的空间越来越小，我也慢慢昏了过去，再醒来就是现实的世界了。” 亚历山大打完了电话，加入了众人的谈论中。 “你被困住了？所以锁链捆满了你的全身。” 贝尔扯上亚历山大的袖子，密密麻麻的血痕布满了他的皮肤。 “惭愧地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所以我请教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 “他告诉我，这是罕见的黑巫术，巫师提前建造意识空间，再施法让你们的意识步入幻境。” “所以我们去的那个约翰斯报社其实是碧翠丝·德·波帕创造的意识世界？” “没错，更可怕的是，在那里，巫师想让你死，你在现实中就一定活不了。” 第237章 你们要是再敢打断我的话 紧接着，贝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堆破烂，放在了雅各布早已伸出的手心。 约书亚被莫里亚蒂推起来了一些，他看到了那块破碎的石英手表。 “一进门就发现了，这块破表，还有墙上的时钟，已经无力回天了，还是向约翰逊先生申请报销吧。” 贝尔安慰般拍了拍雅各布的肩，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猜也猜得到。 经常掌控时间的人突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女巫掌控，换做其他人都不好受，更何况是尊贵的、自尊心强的、脸皮也没有那样厚的时间之子呢。 可雅各布倒是无所谓贝尔的关心，他甚至展开了得逞的笑容：“还好夏洛克·福尔摩斯忘记让我归还他的手表。” “我们在意识世界中遭受的事情，现实里也会同时发生吗？” 托马斯吸拉着鼻涕问道，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变得呆呆愣愣。 “不然我怎么会第一时间赶回来救你们呢？”贝尔摸了摸托马斯湿哒哒的橘色卷发。 “天花板……不是……白膜……不，还是天花板……里面的水是真实的吗？” 白膜破裂的瞬间，洪水与另外三人倾泻而出。 不知名的浑浊液体如海啸般卷来，堵住了喉咙、鼻子和耳朵，约书亚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害怕。 “女巫的头颅彻底融化的瞬间，我发觉自己身处在黑暗之中，两三滴水滴在了我的脸上，随后我才慢慢清醒。” 莫里亚蒂平静地解释道，金黄的发丝贴在了他白皙的脸颊上，水滴顺流而下，有好几滴淌进了约书亚的头发。 “四周都是白墙，源源不断的水从墙上涌出，找不到出水口，更找不到排水口。” “水位起先只是齐我们的脚踝，然后是膝盖，最后到了胸口……” “呜呜呜呜……水位到莫里亚蒂先生的腰间时，我差点就要淹死在那个可怕的游泳池里了呜呜呜呜……” 托马斯委屈得扑进了贝尔的胸膛，再也忍不住小声呜咽起来。 “我不是把你从水里捞起来了吗？”莫里亚蒂扶额说道。 “我不是让你骑在我的脖子上了吗？”雅各布揪着托马斯松软的脸颊说道。 “呜……我就是差点死掉了！” “总之……”莫里亚蒂继续阐述道，“水位齐雅各布的脖子时，我们发现脚下的地板突然变得异常软绵。” “方正的四壁也发生了变形，慢慢向外鼓胀了起来……整个房间变成了一个水球，我们三人跌进了水里。” “抓不住、踩不着，没有利器，也没有空气，我们只好用力敲打挨得最近的白膜，除此之外，我们无能为力。” “托马斯首先昏过去了，隐隐约约中，我听见了你和女巫的声音，于是更加用力地拍打着白膜。” “就在我不小心呛了一口水时，底下的白膜忽然破裂了，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黑暗再次笼罩了我……” 听完莫里亚蒂的讲述，四周不可避免地沉入了静谧，夜色格外浓重，如打翻的墨水滴进了黑色的眼珠。 所有人的心里都提起了一筐石头，贝尔的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在现实世界里，你们三人浑身湿透了，地上还有一大滩水。” “你们剧烈挣扎着，脸色一个比一个乌青发紫，吓得我赶紧向前辈寻求解决办法。” “那你是怎么拯救下我们的？”雅各布发出了疑问。 “要用一把特殊的刀斩断你们与水晶球的连接。” 贝尔低眼扫视着众人，神秘兮兮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这些光柱产生于那颗紫色的水晶球，那颗水晶球来自于哪里？说出来你们一定不信……” “乌索尔的犄角。”雅各布不慌不忙地说出了答案，“想都不用想，世界上最珍贵的水晶。” “你！” 想卖关子却被讨厌的时间之子轻易戳穿，贝尔的眼里冒出了浓浓的烈火。 “乌索尔的犄角？” 约书亚眨了眨眼，穿越后的世界有太多未知，值得开发的区域远远不止这小小的人间。 就他所知晓的——区区人类只是维持这个世界规律运行的一颗螺丝而已。 “乌索尔是冥界的兽，听说是冥界审判官乌列的宠物，它总是栖息在地狱门口的石树上……” “石树？” “石树就是石头做成的树……” “石头做成的树？” “一棵树，树根是石头，枝干是石头，树枝是石头，树叶也是石头……” “这不符合……” “你！”雅各布气胀了脸，他恼怒地咆哮了一声。 “你要是再敢打断我说话，我就把你的衣服扒光，用八英寸的铁钉把你的手掌和脚掌钉在圣约翰教堂大门前的十字架上。” “我要让来来往往的教徒们对着你念诵祷词，再让每个人取一瓢辣椒混盐水，泼在你大大小小的伤口上。” “什么！你问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废话！我会提前在你的身上浇满恶心的蛆虫，让广场上那群土匪一样的鸽子在你身上日夜啄食。” 雅各布咧着嘴，浑浊愤恨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咕噜发出，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 “对不起……” 道歉顺嘴而出，约书亚垂眼思考了很久，他总觉得这句话没什么诚意。 “对不起，雅各布先生，请您继续……” “我允许你说话了吗？你这个……你这个……” 约书亚似乎又撞到了枪口上，雅各布眼中的怒火烧得更盛。 他举起拳头，五根手指承载着一定重量的宝石戒指，张扬着朝约书亚挥去。 “别这样，约书亚还受着伤！” 莫里亚蒂急忙托着约书亚的脖子向后撤去，约书亚在地板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雅各布先生又要打约书亚了！艾薇小姐救命啊！” 托马斯急忙抱住了雅各布的腰，扯着嗓子大声哭喊。 “别这样，雅各布，你会妨碍贝尔的治疗的。” 亚历山大拽住了雅各布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啪！” 突然，锣鼓般的巨响在托马斯和露娜的办公桌上响起，那是贝尔狠狠摔出的剪刀与木头碰撞的声音。 混乱的现场清静了许多，男士们纷纷转头向贝尔看去，眼神在瞬间变得清澈了起来。 贝尔一言不发地站在混乱中间，愠怒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脸上。 “你们真是……” 贝尔的肩头发着抖，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她顺手抄起盛放纱布的托盘，对准雅各布的脑袋就是一敲。 “哐当——” “看不见我还在处理伤口吗？” 贝尔的声音变得尖声尖气，敲完了雅各布的脑袋，托盘翻转了个方向，转而朝向了约书亚。 “咣当——” “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听不见吗？” “啊！” “真把自己当上帝了？就这样随便欺负约书亚？” “唔！” “真是看够了你孬种的样子了！学学艾薇小姐吧！” 托盘左右开弓，承载了贝尔满满的怒气。 在场的其他人虽是目瞪口呆，但也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尤其是托马斯，此时的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丝飘渺的空气。 直到托盘的底部凹陷了进去，贝尔才终于停止了左右敲击。 她重重舒了一口气，将托盘随意扔向一边。 约书亚与雅各布早已没有了声响，两人一齐捂着自己的脑袋，眼里是如出一辙的懵懂。 “你们呐……你们，你们要是再敢打断我的话，我就把你们做成活靶子，送给那些年纪小的巫师们练习魔咒！” 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约书亚快速眨了眨眼，性感的黑皮女巫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第238章 这个人和那个人是一个人 “到时候你们是缺胳膊了还是少腿了还是没头发了我可通通不管！” “贝尔女士，你真的不认识碧翠丝·德·波帕女士吗？” 约书亚这次很乖巧，等贝尔宣泄完威胁的话才问出自己的问题。 “我说过的，不认识，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黑色的长卷发，皮肤是小麦色的，来自哥伦比亚，她说你们曾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贝尔歪头咬住自己的食指，眉毛几乎拧成了一股绳。 “我向她描述过一遍，她也是这个样子，或许是真的不认识。” 莫里亚蒂摸摸约书亚脑袋上鼓起来的大包，轻声回答道。 “哼！”雅各布不屑一顾地哼道。 “那个妖女起先不是还说，她是从爱尔兰来的吗？结果带来的爱尔兰特产居然是血肠和玉米片！” 他指了指墙角的包裹，木黄色的袋子倚在黑暗中，露出了一截截暗红色。 “血肠！玉米片！那都是我喜欢吃的！” 贝尔的声音突然变得欢悦了，她一蹦一跳地过去，将包裹拿了过来。 血肠的味道实在是难以忍受，莫里亚蒂皱起了鼻子，亚历山大冲向了门外。 “真是山竹吃不了细糠，有那么夸张吗？”贝尔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嗯……还是原来的味道！” “原来的味道？”莫里亚蒂反应极快，迅速抓住了这句话中的关键词。 碧翠丝理所当然的荒谬言论同样盘旋在了耳边：“那是家族秘方，是我外祖母的姨妈从一个法国人的巴西妻子的爷爷那儿偷来的！” 同样反应过来的还有约书亚：“贝尔女士，您很喜欢这个味道的血肠吗？” 得到了贝尔的肯定后，莫里亚蒂与约书亚同时正襟危坐了起来。 “贝尔，你之前在哪里吃的血肠？是谁给你做的？” “在哪里吃的？好久之前了。”贝尔嚼着血肠想了想。 “应该是我在加州上学的时候……谁给我做的？应该是那个人……” “那个人？” 约书亚顺着贝尔的话说了下去：“您去墨西哥找的那个人？” “墨西哥？”莫里亚蒂也顺着约书亚的话说了下去，“血肠下面还有墨西哥玉米片。” “嗯？”贝尔往包裹下翻了翻，在看见那一片米黄时，她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 “那个人来过sco？你们互相见过吗？” 贝尔兴高采烈地问道，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如同刚降临人间的小天使。 “来过，确实来过。”莫里亚蒂却笑不出来。 “是您亲自把约翰斯报社的地址给了那个人吗？”约书亚问道。 “怎么可能，我没给任何人透露过sco的位置，我甚至从未见过那个人……” 约书亚与莫里亚蒂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就连托马斯和雅各布也弄清楚了状况。 “贝尔女士，那个人就是碧翠丝·德·波帕，很不幸地告诉您，她绝非善类。” 约书亚看着贝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夜风顺势打开了约翰斯报社的窗子。 凉风灌了进来，好不容易升起的温度登时降了下去。 托马斯狠狠打了个寒颤，朝贝尔僵硬的臂弯里缩了缩。 “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贝尔的眼神里透着木讷。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如此草率地奔向墨西哥，为什么除了血肠和墨西哥什么都不记得。”雅各布讽刺道。 “事情变得太复杂了，让我们先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莫里亚蒂敛起了笑意，对着贝尔严肃地说道。 “首先，在你的印象中，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个很厉害的巫师，擅长黑暗魔法，对魔咒很有研究。” “你和那个人是怎么相识的？” “我不记得了，我们不常联系……嗯……我只记得那个人对我说过，要开一家世界第一的魔法道具店，要找的话就去墨西哥。” “给你做血肠的这个人是墨西哥的那个人吗？” “是……不是……应该是……可能是……啧，到底是不是？” “给你做血肠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是我的同学，我在加州的斯特里巫师学院进修过三年，她？他？经常给我做血肠……我只记得血肠的味道了。” “这两个人你都不记得了吗？长什么样，怎么相识，叫什么，甚至……他们的性别？” 莫里亚蒂的眉头皱得深深的，他盘起了手臂，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右腮。 “我……”贝尔的表情凝重，她的双眼向上转着，脸上满是疑云。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男士们纷纷沉默了，贝尔也没有了表情，微蹙的眉头似乎已经说明了答案。 墨西哥的那个人、加州的巫师同学、闯入sco的女巫都是一个人——碧翠丝·德·波帕。 “第一个世界融化之前，那个巫婆变出了一根魔杖，有金光，还有紫色的水晶。” 约书亚努力睁着疲惫的双眼，将自己在意识世界的经历娓娓道来。 “魔杖射出的光击中了我，我在第二个世界里醒了过来，在那里我遇见了女巫，她羞辱我，折磨我，挑拨我和艾薇同学的感情……” “怪不得，怪不得！” 贝尔心疼地抱住了约书亚的头，这让约书亚有些不解。 “怪不得你身上受了那样严重的伤。” 约书亚摸了摸头，他的脑袋现在都是麻木的，这当然要拜贝尔的托盘所赐。 “除了亚历山大，其他人的身下是一大滩水，你的身下则是一大滩血。” “吓坏了，你给我吓坏了……比起其他人，你已经是鼻青脸肿，身上的锁链像美杜莎头上的蛇一样，不断蠕动、不断紧缩。” 贝尔再次抱紧了约书亚，只留了他一双呆滞发愣的眼睛出来。 “我马上给你服下了振作精神的魔药，随后立即用传达水晶询问了前辈。” “他指引我去了希尔达的武器室，当我拿着武器回来时，那颗紫色的水晶已经开始极速旋转起来了。” “同时，锁链开始松动，房间里的黑雾像柳树一样摆动，发出了山崩地裂的声响。” “你们身上的锁链开始快速蠕动，就像一条条快速游走的蟒蛇一样……时间不等人，我赶紧念咒划断了锁链。” “锁链与紫色水晶断裂的那一瞬间，你们身上突然淌下了大片大片的水，随后一起从半空中直直摔了下来。” “紫水晶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断掉的锁链化成了金光，连着水晶一起消失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贝尔向众人阐述着当时的情况，半张脸都贴在了约书亚的头上。 “约书亚受的伤最重了，他呛了一大口水，差点救不回来了！我的小乖乖哟！” 约书亚愣愣地向上看去，头顶传来隐隐的疼痛，是贝尔打出的大包。 “啧！羞辱你？折磨你？” 雅各布不屑地啧了一声，看向约书亚的眼神是满满的厌恶。 “那个妖女如此不纯不洁，和地狱的恶魔没什么两样，在意识世界里的失贞也是对上帝的亵渎！” “她只是揍了我一顿而已，主要是想挑拨我与艾薇同学的友谊……” “原来你与那个叫‘艾薇’的恶女也有不纯之事！上帝啊！看看你的子民吧！不行，你们必须向仁慈的天父忏悔你们的罪过！” “你办公桌上的圣经旁还有porn。”约书亚不慌不忙地说道。 “啊——”雅各布手脚并用地爬向自己的办公桌，“我要用圣洁的神剑砍下她的头！” 第239章 hola…… “总之，我了解到的情况是，那个巫婆与贝尔女士原先是知心的好友，但两人之间发生了某些误会，两人因此闹掰。” “女巫的目标是贝尔女士和她身边的人——也就是我们。” “我们？” 托马斯抖了抖，握住亚历山大手指的力气更大了些。 “不止。”约书亚的脸色黯淡了下去，“范围可能会更大……就我个人的猜想……” 约书亚突然打了个激灵：“莫里亚蒂先生，关于伦敦桥集体自杀案，您可以往新的方向探寻了。” 他转头看向莫里亚蒂，发现两人的眼里流转着同样的情绪。 “为什么？”贝尔的声音有些颤抖和迟疑。 “我始终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认识她呀，她为什么要残害我和我身边的人……” “这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疑点。”约书亚转过头来，继续说道。 “女巫恨您已经恨到了骨子里，她对您的不告而别感到十分愤怒。” “据她所说，贝尔女士您对她视而不见，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除了您……” “that''s ridiculous！”贝尔大喊道，“我从来没见过来自拉美的人，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在英国！” “不可能，贝尔。”莫里亚蒂浅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冷酷的高光。 “今日遇见你时，你刚从小苍兰咖啡馆里出来，而波帕女士就坐在窗边的那个角落。” “今天的小苍兰？没什么特别呀，只是人多了些，好多好多人，我差点挤不出去！” “当然不是！正如她所说的那样，阶梯巷的所有人都为她而来，她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不可能一丝都没有发觉。” “我忙得很，哪有功夫注意这样多……”贝尔赌气般转过头去。 “毫不夸张地说，那位女士的存在是整条阶梯巷的焦点，稍微多看两眼就会……”莫里亚蒂滔滔不绝地与贝尔争论着。 忽然，衣角传来隐隐的扯动，是跪坐在身边的约书亚。 一阵寒风吹来，周围的空气不知在何时冷了下来。 金黄的发丝轻轻掠过莫里亚蒂的眼睛，仅是一个眨眼，一团黑色霎时出现在了余光里，无声无息。 “一切都是正常的，我没注意到有任何特殊的人……” 贝尔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她张牙舞爪地回应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悄然变换的氛围。 “贝尔女士，你看不见吗？” 托马斯的声音颤抖，他缓缓抬起抖动不已的手指，指向了前方。 “那里怎么了？” 贝尔看着空荡荡的窗口，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男士们的眼神各有不同，惊恐、厌恶、疑惑…… 他们都看向了同一个地方——约翰斯报社的窗户旁。 “h……” 熟悉又魅惑的声音如雨雾般响起，加剧了冷空气钻进毛孔的速度。 约书亚直直地看着四处转着眼珠的贝尔，她显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当然也没有看到任何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 “又是这样……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我，除了她，除了她一个人……贝尔·克鲁兹……” 第240章 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今天的夜晚格外黑，黑得一望无际，黑得没有边界。 星星只有几颗，分散在天边的黯淡无光，靠近月亮的倒是多了几分闪耀。 月亮清冷，如生长在悬崖边的小雏菊，静默、幽静，似在等待天神的降临。 月光照拂人间，人间与山头却只肯回应寂静与漆黑，偶尔亮起几盏橘黄的小灯，再偶然响起几声轻声的呼噜。 弯月冷清了不少，它耷拉着脑袋，孤独地挂在黑夜中心。 天空很大，月亮很小……伦敦很大，瞳孔很小…… 黄绿的颜色代替了无边的夜空，竖纹的黑瞳代替了忧郁的弯月。 孤月当空的景象完好地映照在了黑猫的独眼中，它静静地仰望，月光也静静地回应。 “喵——” 黑猫发出一声短促轻声的猫叫。 它的耳朵动了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粉嫩的爪子。 待梳洗完毕，月亮也悄然移了个位置。 黑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轻轻一跳跃过了数个屋檐。 居民楼的环境似乎已是了如指掌，黑猫伸展矫健的身姿，在唯一一扇开着灯的窗户前蹲坐了下来。 “喵——喵——” 它轻轻唤着窗边的黑影，优雅地走过了窗沿，亲昵地用头蹭着那双小麦色的大手。 “bae，你的头上怎么有狗爪的印记？” 碧翠丝用两根手指挠了挠黑猫的脑袋，轻轻将头顶的灰尘拂去。 “喵——” 黑猫发出一声不满的长叫，黄绿色的眼珠朝向了对街。 碧翠丝抬了抬挡住视线的巫师帽，朝猫头对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对街的路灯边，一簇暖黄的光线照亮了一条白狗的尸体。 白狗大张着嘴，眼眶的血肉被翻了出来，身上的白毛被一条条血痕沾染，看起来十分凄惨。 苍蝇从血痕上飞过，纷纷落在了狗嘴里，那里栖息着无数只苍蝇，透过翅膀的缝隙，碧翠丝能看到那双带着幽怨的黑色瞳孔。 “good girl，my good girl……” 碧翠丝扬起了嘴角，黑猫则继续闭着眼，伸着脖子享受着人类的抚摸，鼻子里发出了满意的“咕噜”声。 “碧翠丝·德·波帕小姐，您再次拜访sco，有何贵干？” 莫里亚蒂挡在众人身前，询问的语气很是冰冷。 碧翠丝依旧美丽动人，黑色的流苏服饰更加衬托了她神秘幽然的女巫气质。 月光照耀在身居阴暗角落的黑玫瑰上，照亮的不止有花朵的美丽，还有隐藏在花瓣下的尖刺。 除了一无所知的贝尔，sco的其他人都已经做好了防备。 约书亚几乎全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即便如此，他的手里依然拿稳了光剑，一头警惕着女巫的动作，一头担忧着病床上的艾薇。 碧翠丝似乎并不把sco放在眼里，她逗弄着黑猫的尾巴，氛围轻松又愉悦。 “离开贝尔·克鲁兹后，我去了墨西哥，踏上那块土地的当晚，我就遇到了这个小家伙。” 黑猫蹲坐在碧翠丝的手旁，藤蔓一样的尾巴在空中来回摆动。 “它很小很小，浑身湿漉漉的，只睁开了一只眼睛，它趴在纸箱里，与一大片垃圾顺着河流而下。” “它叫啊，叫啊，就像夏夜里的蚂蚱那样让人心烦……我就只好打翻那个纸箱啰……” “您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莫里亚蒂背着手，袖口露出了一截闪着寒光的短剑。 “真没礼貌，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它可是我的精神寄托，因为啊……” 女巫深深叹了口气，伸手将黑猫拍下了窗沿。 凄厉的猫叫与重物的坠落刺激着众人的心扉，房间里的呼吸声在瞬间加重了，同样加重的还有怒火燃烧心房的“噼啪”声。 碧翠丝单手撑着头，绽放的笑容犹如哥伦比亚最烈的毒药。 “因为啊……这个小家伙怎么都杀不死……” 话音刚落，一个漆黑的猫头从她的臂弯里钻了出来，黄绿色的独眼中流露着满满的骄傲与蔑视。 “刚才有只猫掉下去了，然后又回来了？”贝尔指着窗口，疑惑地说道。 “那只猫真棒！能给它入sco的编制吗？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 雅各布投来的眼神实在是不友好，贝尔先是皱起了眉头，随后才恍然大悟。 “难道那只猫就是女巫！” “贝尔啊贝尔……你还是老样子，不经意地惹怒我……”女巫的眼神倏地犀利起来，“真想现在立刻马上杀了你！” 彻骨的寒意袭来，约书亚知道她并没有开玩笑。 第241章 无法相交的生命线 “所以你只是想杀了我们而已啊。”莫里亚蒂释怀般地笑了。 他抽出袖口的短剑，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尾端。 右手微微发力，短剑在瞬间变成了尖刺一般的长刃。 “不不不！” 女巫狡黠地笑了笑，她挥了挥手，莫里亚蒂的利刃眨眼间消失，下一刻却出现在了黑猫的嘴里。 黑猫向莫里亚蒂发出威胁的“呜呜”声，它转身跳下了窗沿，顷刻消失在了夜色中。 约书亚看着莫里亚蒂空落落的袖口，咽了咽口水，他再次感受到了敌人的强大。 手心微微发了些汗珠，握紧光剑的力度又重了几分。 “我的目的可远远不止杀掉你们……我的小猫这样努力，身为它的主人，我当然要为它做个榜样，在墨西哥全心全意实现我的梦想。” “开一家世界排名第一的魔法器具店，必须要有自己的招牌产品，并且一定要让同行心服口服。” “很难，非常难，你不知道乌索尔犄角上的水晶石有多么难取，我家那个boss是个不愿意和人打交道的恶魔，根本指望不了他能给我打点些冥界的关系……” “太难了，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得到这一颗珍宝！” 碧翠丝咧开厚厚的红唇，从牙齿挤出的声音尖锐到发颤，邪恶的语调也变得失控了起来。 “哈哈哈！首先，我要感谢我的boss，是他邀请我加入了地狱的伟大计划……” “其次，我要感谢冥界的主宰乌列大人，是他一手喂养大了乌索尔这个野蛮的畜生，才能让我得到这样一个世间至宝！” “最后……最后的最后！贝尔……贝尔·克鲁兹，我亲爱的……我亲爱的贝尔啊哈哈哈！” “将近七年的时间，我都是想着怎样折磨你度过的……只要想到你，我的恨意就会燃烧我的整颗头颅，直到我下定决心，继续坚持我的梦想！” 女巫伸开长长的双臂，她仰天大笑着，笑得那样肆意，笑得那样疯狂，笑得那样让整栋楼发生不小的震动。 “贝尔女士不是故意没有注意到你！” 约书亚大声打断了女巫的狂笑，他的余光中显现出了贝尔疑惑的神态。 “直到现在！贝尔女士的记忆里没有你，视线里没有你，听到的声音中更是没有你！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看见你，一年的时间都没能让你想明白吗？” 女巫歪了歪头，射向约书亚的眼神中仿佛有无数把冒火的刀影。 “你是在……你是在挑衅我吗？” “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约书亚重重喘了几口气。 “她看不见你，听不见你，记忆中也没有你，她不是简单地忘记了你，而是……而是……” 约书亚磕磕绊绊了几声，脑海中的事情脉络已经成型，可他偏偏就是说不到点子上。 “而是……你，你无法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女巫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的指甲慢慢变长，黑雾从巫师帽中伸出，蔓延了窗边的整个人形。 “我不懂你们巫师的魔法，但就我个人认为，贝尔很有可能是被人施了巫术。” 莫里亚蒂也站得离黑雾更近了些，他挺起胸膛，将约书亚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类似于遗忘之类的魔法，或是与之相关的魔药……总之，这些不可抗的因素将你从她的认知中抹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有一种魔药可以！”提到魔药，贝尔兴奋地回复道。 “最高阶的遗忘魔药，又叫‘月光金鱼’，是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禁药，喝下带有对方眼睫毛的魔药，会让这个人从你的记忆中完全消失。” “知道你是人人钦佩的魔药天才了，能先闭嘴吗？” 碧翠丝不耐烦地说道，口吻和美国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有一种魔咒也可以，最高阶的遗忘魔咒，我使得很顺手，击中对方的话，能让施法人从对方的记忆中完全消失。” “都不对。”莫里亚蒂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们说的这些都只是从记忆中抹去而已，但贝尔现在的情况，是你，根本，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一丝痕迹，都，不会，出现……明白了吗？” “不，不对。”约书亚急忙接话道，“有痕迹，有痕迹的！” 碧翠丝的脸慢慢恢复了正常，不再散出黑雾的眼睛如琥珀般剔亮。 “血肠、墨西哥、魔法器具店……我很熟悉，就像是出生以来就有的认知一样。”贝尔含糊地说道。 “没错，你们之间还有联系，知道六人定律吗？在地球上随便找出两个人，他们之间的联系一定不会超过六个人。” 约书亚攥着贝尔的手腕向前迈了一步，亚麻色的眼珠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熠熠的光辉。 两名女巫闻言双双怔在了原地，似是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震慑了一番。 “宇宙万物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们两人的生命已经产生了交结，我依然相信波帕小姐的存在不可能被神秘力量完完全全抹去。”约书亚继续说道。 “可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贝尔插话道。 “如果有，那只是没有想起来而已，让贝尔女士看见你，让贝尔女士想起你，解开彼此的心结与误会。” “这样一来，没有流血与杀戮，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约书亚看着一黑一白两个女巫，投去的眼神与说出的话语一样带着天真。 “皆大欢喜？” 碧翠丝眯了眯猫咪一样的眼睛，语气里满是讽刺与烦躁。 “杀了贝尔·克鲁兹，我的心头之恨就解除了，杀了你们，我的boss的心头之恨也能消除，不是一样的皆大欢喜吗？” 约书亚的嘴角顿时垮了下来：“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这位女士，我认为，就这样简单地杀掉贝尔，恐怕你的心头之恨依旧不会消失，它会永远伴随在你左右，成为你的梦魇与追魂……” 莫里亚蒂颔了颔首，一脸的志在必得，反倒是其他人慌乱了阵脚，尤其是碧翠丝。 “为什么？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第一个杀了你去邀功！” “你不知道贝尔突然离开你的原因对吧。” 莫里亚蒂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约书亚听见了碧翠丝的抽气声。 “你用一年的时间追随对你视而不见的贝尔，只是为了和她说上一句话；在墨西哥苦苦经营的那几年，你想着贝尔，盼着贝尔，目的也是贝尔……” “当然了，我恨她，我要杀了她……” “不是。”莫里亚蒂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是为了这次与她的见面。” 碧翠丝的呼吸加重了，她垂下眼眸，悲伤含着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 “你要是真想杀死贝尔，在前几年为什么不杀，在来伦敦的那几天为什么不杀，你费尽心思找到了贝尔，却在她出行时逮住她身边的人泄愤……” 莫里亚蒂从容地说出了碧翠丝的心之所想，声音如往常一样平和。 “因为你不敢，别说你不敢杀她，你甚至不敢上前搭话，要不是约书亚的一番话，你可能都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碧翠丝低下了头，除了掉落的泪珠什么也看不清，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驱赶了周身的黑雾。 四周再次静了下来，女巫的身形在月光中变得柔和清晰了些，她的肩膀抽动着，一如在深夜里孤独行走的黑猫。 “作为这件事的当事人，直至现在我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贝尔的声音打破了惆怅又落寞的气氛。 “但我能和这位女士说几句话吗？” 第242章 还真是个爱尔兰疯子 所有人都看向了贝尔，连同低头抽泣着的碧翠丝。 “她在……”约书亚赶紧为贝尔指明着方向。 “不用。”贝尔轻轻推开约书亚的手，“月光照在窗边的位置有个模糊不清的黑影，那应该就是她了吧。” 贝尔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窗户旁边时，她还是向约书亚比了个手势以求验证。 “碧翠丝·德·波帕小姐，你好……” 贝尔的声音轻盈又富有活力，如同在正在花瓣上展翅的蝴蝶。 “断断续续听了这样多，我只好奇于一件事——我们曾是很要好的朋友，对吗？” 碧翠丝转过头来，被流苏遮挡部分的眼睛泛着一圈圈水波，里面夹杂了数不清的情绪。 “我想向你，熟悉的陌生人，坦白我过去的一些事。” 贝尔笑了笑，将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那些回忆娓娓道来。 “在加利福利亚的斯特里巫师学院里，我只记得我很孤独，很无助……” “那些巫师们，美国的、俄国的、巴西的、德国的……他们都嘲笑我是爱尔兰的疯女巫。” “三年的时间里，我假装不以为然，疯狂学习着魔药知识，希望用自己的实力和荣耀来堵住他们的嘴，但是……” “没人理解我、在意我，这是实实在在的事实，说来真是抱歉，我都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承认这个概念的。” “我是‘魔药天才’没错，但我也是人们口中的‘爱尔兰疯子’……” “那是他们嫉妒你而已，美国的巫师都这样……”碧翠丝小声回复道。 “所以，如果我们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的话，你一定明白我当时的痛楚与难受……” “当然了，我们相伴于无数个周末……” “所以，在当时，你有没有在我哭泣时陪伴在我身边？有没有在我研制魔药失败时和我一起清理坩埚？有没有在我又一次被人泼墨水时向那个bitch施一个掉头发的魔咒？” “当然了，每次都是我和你一起善后，你这个来自欧洲大陆的麻烦精……” “如果我们真的有这样多美好的回忆，我真的希望，在我死前能够全部回忆起来……” 贝尔上扬了嘴角，恬静地笑了。 “我希望我能怀抱着对你的感激被埋进土里，我希望我的学生时代不全是那些黑暗与恐惧的感受，我希望我可以再次见到你，甚至希望能和你再次创造共同的回忆……” 约书亚偷偷抹了抹眼泪，他再次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艾薇，眼泪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床上的女孩只剩下一套空壳。 碧翠丝是贝尔认定的强大女巫，她的突然出现又何尝不是上帝重新赐下的希望。 约书亚比任何人都无比希望碧翠丝与贝尔能够重归于好，带着平和友好的态度好好看看艾薇的病情。 他看见了碧翠丝眼里流转的触动与犹疑，一切都在向好发展，约书亚对这个结局十分满意 。 “贝尔女士居然能说出这么温柔的话。”托马斯在两人身后小声蛐蛐道。 “你们不觉得这段话听起来像告白吗？”莫里亚蒂翻着白眼说道。 “贝尔看那个女人的眼神和看我们不一样，我观察过了。”亚历山大抱着双臂，声音低沉。 “贝尔不会和那个妖女有奸情吧！我就知道女巫都是异于常人的疯婆子！仁慈的造物主啊，您为何有意创造出那样多的罪孽，难道这是给您儿子设立的考验吗……” 约书亚并不理会后方的大吵大闹，百合就百合吧，百合才是女性不老的秘密…… “只要他们重归于好，第一时间让她们看看久睡不起的艾薇同学……”约书亚在心里默默想着。 “哦！贝尔！我没想到你内心的想法居然是这样，难道你不恨我吗？” “实在是抱歉，我们经历了什么？有一起乘坐扫帚在贝加尔湖畔抓捕飞鱼吗？有一起在我的森林小屋里熬制变小药水吗？我真的很想知道在那时和朋友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当然了，我们还一起参加过毕业舞会，我们穿着一样的裙子，只是颜色不同……” “我好像能看见你的轮廓了！是因为我在慢慢回忆吗？” “太好了，太好了！” 约书亚抿起了嘴唇，上弯的嘴角扯得苹果肌生疼。 “但是！”贝尔的声音不再温婉可人。 “一码归一码，既然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向我们道歉！” 她叉起了腰，语气和神态与训斥调皮捣蛋的托马斯时一模一样。 “pardon？” 碧翠丝的笑意在瞬间荡然无存。 “啊？” 约书亚立马端正了姿态，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灾难。 “你跟踪我一年时间都没发现我被施了遗忘魔咒，托马斯一个八岁的孩子都没你那样蠢！” “还有，你讨厌我就冲着我来啊，伤害我的朋友算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当场说清楚吗？非要动手！妄我认为你是位强大的巫师，怎么？我你脑海里的存在那样大，大到卡住了你脑子的运转吗！” “还有你那墨西哥的魔法器具店，我都不想说！别说成为世界第一了，我奶奶的茅厕都比你的店要整洁干净得多！” 约书亚的眼睛快速眨巴了两下，本来一片向好的态势在瞬间调转了方向，这是他未所料及的。 “这个爱尔兰疯子……”五位男士齐刷刷地在心里默然道。 “完了……”约书亚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艾薇同学还要再昏迷一段时间了……” “嗬！咳咳咳——” 本应大发雷霆的碧翠丝突然从喉咙中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响，她的肩膀小幅度抽动着，貌似在极力忍耐自己的狂笑。 约书亚无奈地按下光剑的按钮，一束光柱从铁筒中射出，照亮了碧翠丝厚厚红唇下的尖利牙齿。 在日本动漫里，这样笑的反派一定不是好惹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碧翠丝喉咙里的怪声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受控制地仰头大笑起来。 “你啊！你啊！” 碧翠丝的嗓音再次变得尖声起来，这次的声音比以往都要尖，如长指甲划过门板的“咯吱”声。 “你还是那样得理不饶人，我真怀念你这张嘴！” 女巫说话的当头，黑雾如一条条绸缎从帽子里飞出，随着碧翠丝越来越大的尖叫而光速旋转。 “哎呀呀！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从我们见的第一面开始我就想撕掉你的这张嘴，都不知道想了多少年了！你让我好等啊！” 整个约翰斯报社再次盈满了黑雾，随之而来的还有能把人吹动的狂风。 “我看不见那道阴影了，是她太羞愧而从窗户逃走了吗？” 贝尔百无聊赖地转过头来，语气相当无所谓。 “贝尔女士！快离开那儿！” 约书亚被黑雾掠过的风逼得后退了几步，他朝贝尔大喊道。 五位男士的心纷纷跳到了嗓子眼，黑雾笼罩了贝尔的整个身体，只能依稀看出几根葡萄酒红的羊毛卷。 “赎罪吧！给我下地狱赎罪吧！” 黑雾中骤然冲出了几条金色的光柱，像数条金黄色的鲤鱼穿梭于浓浓黑雾之间。 约书亚用双臂阻挡着狂风，努力在黑暗中分辨人影的方位。 “贝尔女士！贝尔女士你在哪儿！” 约书亚朝葡萄酒红的颜色大声喊着，手中的光剑亮了又暗、明了又灭，在这场黑暗的龙卷风中根本派不上用场。 突然，左前方似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不是腾舞的金色光柱，也不是黑暗中的猫眼，而是宝石一样的、泛着盈盈柔光的紫色光线。 “不好！是那个巫婆的魔杖！” 第243章 魔杖vs光剑 约书亚的瞳孔一紧，他想出声提醒毫不知情的贝尔，可咽喉的疼痛如雨后春笋般病发，阻挠了嗓子眼里的吼声。 无数道金色的光线从紫水晶里散出，刺激着约书亚的眼眶。 眼球传来干涩与瘙痒，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一定布满了红血丝。 黑色与白色的交替中，两位女巫的身形交替出现。 贝尔一动不动，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披散的羊毛卷在狂风中摇摆，如一束束飘动的酒红色旗帜。 碧翠丝的流苏帽檐被吹了开来，直直露出了那充满憎恶与怒意的眼睛。 毒蛇般嘶哑的咒语从红唇中发出，邪恶又渗人。 这样的声音在约书亚这样的普通人听来与喝毒药没什么区别，相信你和我也是。 她高举着魔杖，散着不祥光芒的紫水晶朝前方的贝尔慢慢倾斜。 金紫色的光点在紫水晶的顶端汇聚，明眼人都能看出，碧翠丝准备朝贝尔施一个恶毒的魔咒。 “不行！贝尔女士会死掉的！”约书亚在心中大吼道。 他眯着眼朝后方看了看，心里无比渴望有个金色头发的人影闪现在眼前。 可身后早已被更加黑暗的黑雾覆盖，别说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了，那个地方是否有足够的空气都值得怀疑。 弹珠一样的金紫色越来越聚拢，紫水晶顶端的光球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焦急、难过、恐惧、烦躁……各样的情绪在约书亚的心房膨胀，正如蓄势待发的金紫色光球一样。 贝尔经历着死亡的预告，艾薇等待着未知的唤醒，sco的其他人亦是生死未卜…… 约书亚知道，他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命运的重担悄无声息地降临，给了约书亚一个默然的弹指，拥着他向着前方的黑暗进发。 手里的光剑再次亮起，照明了前方的路途。 似是上帝无声的提示，约书亚攥紧了手里的光剑，咬着牙、迎着风，小跑着朝白色的身影奔去。 “轰——” 金紫色的光柱从紫水晶顶端喷薄而出，照亮了碧翠丝疯狂的眼眸。 “滋啦啦——滋啦——” 不知从哪儿来的光剑恰好挡住了魔法施去的方向，蓝紫色的电光滋啦作响，约书亚坚定的眼神在此刻闪耀。 “混蛋小子！走开！贝尔·克鲁兹必须第一个死掉！” 碧翠丝的利齿发着寒光，她恶狠狠地说道。 “这是是sco！我也是sco！我们的宗旨就是尽己所能保护他人！” 约书亚的手微微发着抖，将光剑的电力开到了最大。 “disgusting！你们虚伪的做派和贝尔·克鲁兹一模一样！” 碧翠丝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缠绕着金光的魔杖缓缓向前推去。 “就算是我死也不会让你在约翰斯报社随意伤害别人！” 眼皮上掉落了一滴豆大的汗珠，约书亚耸了耸布满汗珠的鼻尖，他的亚麻色卷发都被汗水沾湿了。 他死死撑着手中的光剑，颤抖的双脚被大力推动，慢慢往后滑去。 女巫的强大魔力并非光剑所能比拟，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可还有什么办法呢？约书亚在心里早已做好了被黑暗魔法击中的准备。 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是死了，成为魂魄了，被死神带走了，下地狱了或是上天堂了…… 说不定还能见到艾薇同学说的那位紫头发死神，这样一来，艾薇同学有机会获救了，自己在six feet under（地下六英尺，相当于中文语境里的“九泉之下”，这样写是因为碧梨的这首歌是真他妈的好听）也能安息了…… 金紫色的光柱越来越近，蓝紫色的电光则越来越少，两道光柱碰撞的“滋啦”声越来越大，人与光剑即将到达极限。 “或许这就是终点吧……” 约书亚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金紫色的光线照亮他枯瘦的面庞。 忽然，肩上传来了轻微的触碰，如羽毛、如微风，温柔又轻缓。 “aktomrr gribridio——” 贝尔柔和的声音传来，近得就像在约书亚的耳边轻叹。 咒语在瞬间化作坚定有力的透明大手，如仲夏的微风一般吹拂着约书亚鬓角的碎发。 “啊——” 对面的女巫传来尖利的喊叫，眼前的金紫色光芒被一片乳白色所替代。 约书亚没有睁开双眼，他感觉到了那阵清凉的夏风，推着他的后背，将他送去了另一头方向。 第244章 又又又是女巫的意识世界 “你有罪！” “嘭——” 一声巨响将约书亚从黑雾中拉回了光明。 他猛地睁开双眼，再猛地抬起头。 身上的伤痛消失不见了，约书亚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有这样轻松过。 可能是在漫天的黑雾中睡了个好觉，也可能是贝尔女士施展的魔咒神力生了效，还可能是命运偶尔赠予的奇迹…… 约书亚弓了弓自己的身体，他想久违地伸个懒腰，可刚伸出双臂，他的头就被人按了下去。 “呃——” 额头重重撞上湿漉漉的地面，也不知道碰到了个什么东西，那触感活像在海底的大菠萝里住了三十年的海绵宝宝。 潮湿的触感在瞬间席卷了全身，调动了更多的感觉器官。 木屑与奶酪的酸臭直冲入鼻腔，约书亚差点忍不住作呕。 视线慢慢转为清晰，余光里先是映出了一片苍蓝的碧空，底部则衔接着波涛声声的海浪。 恶心的感觉更加强烈，起先他以为是咸湿的霉味作祟，直到他看见了随着海浪起伏的棕黄色木板。 棕黄与蔚蓝一分为二，边界线则是木板的边沿。 思索了三秒，约书亚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待在那块随波飘荡的木板上。 那不就是晕船吗？约书亚的脸色逐渐苍白，喉口再次涌上了一阵恶心。 “不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不然的话，你会受伤的。” 耳边突然传来了莫里亚蒂的声音，是熟悉的轻声细语。 “这里是碧翠丝·德·波帕制造的意识空间。” 约书亚闻言立刻干呕了起来，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语气无奈又带了些哭腔。 “还来？制作那么多意识空间，她不嫌累吗？” “没关系，一句话过关的事，在遇见你之前我们已经瓦解三个世界了，第一个是阿基米德，第二个是小红帽，第三个是……算了，很恶心。” “三个世界？抱歉，我刚从现实陷入进来……但是，一句话过关，怎么会如此简单？” “我也不明白，但确实比女巫现身的那个世界要简单许多，你亲身经历过就知道，我个人认为很粗制滥造……” “你想想她那浅薄无知的脑子，再想想她那狂傲自负的性格，和湖北小有名气的美女一模一样。” 雅各布的声音从约书亚的另一边传来，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却比南美最毒的毒蛇还要残酷一百倍。 “我们能这样轻松全靠莫里亚蒂先生聪明的大脑。”亚历山大在后方默默补充道。 “没错没错，莫里亚蒂先生总是能轻松破解那些奇奇怪怪的谜题！”托马斯不知何时移动到了约书亚身边。 “原来不是世界简单，而是莫里亚蒂先生太聪明……”约书亚浅笑着喃喃道。 可即便这么说，约书亚依旧不明白碧翠丝为何要制作这样多的意识空间。 只是为了完成地狱项目的指标？还是为了消磨人们的意识和耐心？这样说，是为了方便她悄无声息地收割灵魂？ 啊！难道是和湖北小有名气的美女一样为了凑字数？ 第245章 中世纪的水面法庭 “话说约书亚为什么没有和我们一起在第一个世界里醒来？” 托马斯突然问道，这倒是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 “对啊对啊，那个妖女突然发了疯，接着就是成百上千的黑色雾气朝我涌来，怎么也赶不走，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然后就在意识世界里醒来了。” 雅各布附和道，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的经历与雅各布一模一样。 紧接着，四颗脑袋齐齐转头，无言地看向了那颗亚麻色花卷。 “我，我吗？” 四个人的眼珠同时安在约书亚身上，带着静默的等待与热切的期盼。 忽然被这样关心注视，约书亚又开始紧张结巴了起来。 “女巫想杀，杀掉贝尔女士，我，我就冲了上去，用光，光剑抵挡住了女巫的魔法……” “然后，然后……哦，贝尔女士念了句魔咒，那，那个巫婆叫了一声，然后我就在这里醒来了……” “肃静——” “嘭——” 又是一声闷厚的重响，几只海鸥被惊起，齐齐飞向遥远的低空，几声响亮的鸣叫传来，翻译成人类的语言一定不堪入耳。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约书亚，他的耳尖传来阵阵酥麻，心绪也跟着摇摆不定。 “所以这里是哪里？” 约书亚的眼珠骨碌碌转着，从醒来到现在，他一直保持着跪拜的姿势。 余光窥见的视线中，其它四人似乎也是同样的姿势。 约书亚想扬起头，可他刚耸了耸肩，莫里亚蒂便立刻感知到了他的动作。 搭在后颈的手再次发力，莫里亚蒂无情地将约书亚重重按了下去。 “别起来，听我的话。” 莫里亚蒂严肃的警告夹杂着海风向约书亚吹去。 “为什么？” 约书亚当即在心里回复道，他略有些不服气，可接下来他就明白为什么了。 蛋白质燃烧的焦味萦绕在鼻尖，驱赶了潮湿的霉臭。 男人痛苦的嚎叫紧随其后，伴着声声的海浪涌入了约书亚的耳蜗。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如死机的电脑般怔在了原地。 湿透了的木板上长满了细小的绒毛，约书亚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精力不去注意外界的事物，而是努力观察黑暗里的图案。 此时，他的心里无比感激后颈的那只大手。 可人类的大脑是无法控制的，关于那声惨叫是否来自冒着滚滚黑烟的火焰，每个人的心里应该早就有了定夺。 烈火燃烧皮肤，发出“滋滋”声响，惨叫声没有持续太久，一阵扰人心绪的杂乱之后，“扑通”的一声水响结束了一切动静。 覆在后颈的温度不知何时离开了，两滴汗珠顺着鼻子先后滴下，约书亚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到我们了。” 亚历山大低沉的声音在后方响起，犹如震天的雷神之锤。 一团口水还未咽下，由远至近的踏步声便充斥在了约书亚的耳边。 “他们，四个，全部。” 如果要形容这个人的声音的话，约书亚只能想到莎士比亚时期的屠夫。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一双大手如铁钳般架住了约书亚的上臂，只轻轻一拉便使他整个人离开了潮湿的木板。 约书亚愣愣地和眼前的魁梧大汉对视着，那人留着满脸的络腮胡，一身坚硬的士兵盔甲，身形比亚历山大还要再大上一倍。 “他的鼻孔大的好像山洞……好臭……” 约书亚在心里默默吐槽着，脸上的表情倒是波澜不惊，只是悄悄憋住了自己的呼吸。 另外四人的遭遇与约书亚一样，他们被银红色盔甲的士兵们攥住了手臂，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魁梧大汉的身后。 大汉一声令下，带着约书亚等人走出了笼子——木板的四周都安上了齐腰粗的木头柱子。 此时是阴天，乌云浮在了离海面最近的天空，似乎马上就要降临一场海上风暴。 他们穿过一条湿滑的木头走廊，再从几个装满犯人的木头笼子前走过。 远远绕过几个焦味与霉味交杂的刑场后，约书亚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水面上最大最高的那块木板。 木板上有一座高台，高台后坐着一位严肃至极的肥胖女人。 她穿着中世纪特有的复古服饰，棕色的卷发在头顶盘起，高耸地吓人。 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约书亚架了好几次眼镜，可女人脸部的轮廓依旧模糊不清。 女人的脸涂满了面粉之类的东西，看起来比鬼还白。 可怕的是，场上的其他人也是一个样。 两个小骨架的白脸女人坐在木板的左边，她们的桌子比中间的高台低了不少。 桌上摆满了各种大小的牛皮纸卷，其中一个女人躲在高高的纸堆后，双目无神地嚼着烟草。 另一个女人则忙到起飞，一只手整理着桌上的牛皮纸，一只手拿着羽毛笔快速在纸上写写画画。 高台的周围还围了一圈白脸的绅士，他们理着白色的卷发，稀稀落落地站着，双眼直直看向前方，没有任何动作。 约书亚还是不太明白这里的情况，他伸长脖子，想再仔细看看时，后颈却再次传来了大力的压制。 “见到法官大人还不赶紧跪下！” 押送约书亚的那位士兵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叫，随着话音的落下，约书亚的额头再次触碰到了潮湿的木地板。 眼前多了一团蜷缩的绿色海藻，海藻的形态扁平，暗绿色的汁液渗出了不少，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嘭——” 熟悉的闷响再次响彻海面，原来这是法槌的声音。 约书亚在此时终于恍然大悟，这里是中世纪的水面法庭。 “五个怪人。”苍老的声音从高台传来，“什么案子。” “殿下！这五个草履虫要状告伟大的安东尼奥！” 尖刻的声音从高台的左边传来，约书亚猜想是忙得不亦乐乎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她说得很快，没有烟草在舌头里搅动。 “你们有罪！” “嘭——” 法槌再次敲响，约书亚还没反应过来，后方的士兵便将他再次提了起来。 “有罪……有罪……有罪……有罪……有罪……有罪……” 围绕高台的绅士们齐声念叨了起来，他们摇摇晃晃，如同公园里刷了白漆的秋千，在微风的吹拂下左右摆动。 “两个小的绞死了喂鲨鱼，两个老的烧死了当今天的午饭，那个特别大的绑起来送到我房间。” 嚼烟草的那个女人懒懒地发布着号令，她甚至连眼睛都不肯抬一下。 “呃……痛……” 约书亚的两只手臂被折了起来，难以忍受的刺痛传来，他分不清自己是疑惑还是恐惧。 “尊敬的殿下，我并不认为自己犯了罪！” 莫里亚蒂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断念叨的绅士们纷纷停止了歌唱，他们瞪大了眼睛，直直注视着莫里亚蒂的身影。 “你敢反驳殿下英明的审判！”尖刻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是一名律师，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法庭宣判，但仅凭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就给我们轻易定罪，我想这并不符合规定。” “有什么不符合规定的！你们状告伟大又仁慈的安东尼奥！你们犯下了死罪！” “安东尼奥有多么伟大，您可否详细说说？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彼得大帝和拿破仑，就连伊丽莎白女王也无法比拟。” “你！士兵们！将他们快速押送至刑场！” “有趣！很有趣！”莫里亚蒂大声说道。 “你在有趣什么？” “在我说安东尼奥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个人抖了一下……看，就是你。” 莫里亚蒂无法挣脱士兵的禁锢，他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那堆绅士，语调依旧平和如常。 第246章 威尼斯商人的经典命题 “无名小卒！那是伟大的安东尼奥……” 未等尖刻的声音说完，绅士堆里的人头攒动，一个苦相的男人扒拉开周围的白脸钻了出来。 “安东尼奥！你出来干什么！” “他用下巴指着我……他们要杀了我……” “那个老冰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个蠢驴脑袋！” “肃静——” “嘭——” 法槌敲击的声响比任何以往都要来的雄劲有力。 安东尼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婶婶……救我……” “肃静——” “嘭——” 苍老的声音无情地打断了安东尼奥的渴求，约书亚看见了每张白脸上皱起的眉头。 “先把他们放开。” 肩膀倒扭的疼痛逐渐消失，可麻木与瘙痒却不减反增。 士兵放开了约书亚的肩膀，但同时踹了一脚他的膝盖窝。 约书亚被迫跪倒在地，纵然他的心里有许多不甘，但现在这种场合也着实不方便泄露。 “案件具体为何事。” “殿下！卷宗在此！请殿下明察！” 发出尖刻声音的白脸女人拿着文件冲了出来，她身形圆滚，像只飞不起来的麻雀般扑倒在安东尼奥的身边。 嚼烟草的女人也终于从一大堆牛皮纸后转了出来，她散开尖刻女人手中的卷宗，大声念了出来。 “安东尼奥在三个月前向这五个异邦人借了十亿贷款，并同他们立下契约，如若安东尼奥三个月后不偿还借款本金加利息十五亿，安东尼奥心口的一磅肉将会被割掉。” 熟悉的情节如回忆碎片般涌入了约书亚的大脑，他快速眨了眨眼，转头和莫里亚蒂对视着。 “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约书亚的心情顿时沉落。 这是举世闻名的莎士比亚戏剧之一，第四幕“法庭斗争”的情节尤其为后世所赞叹，其设下的“割一磅肉”命题也成为了风靡一时的经典。 “安东尼奥，你为什么要贷款。” “我要帮我的朋友巴萨尼奥，他要娶那富豪的女儿鲍西娅，但他欠了一屁股债。” “为什么要帮你的朋友巴萨尼奥。” “他，他说，如果我不帮他，他就让大洋彼岸的黑色女巫对我和我亲爱的丽萨下诅咒，他要让我不孕不育、子孙满堂……” 约书亚低下头，死死咬住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嘴角。 “法庭之上不容嬉笑！”苍老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 “殿下！殿下！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安东尼奥身边的女人发出猛犸象般的尖叫，她的额头敲在潮湿的木板上，发出“砰、砰”的重响。 “这五个人实在是没有任何情义！他们要割下您亲侄子的心头肉！那里装的满满的都是您啊！” 问题的关键再次抛向了莫里亚蒂等人，约书亚怎么也想不清这个矛头是怎么突然转过来的。 “简直是荒谬！”莫里亚蒂随即辩驳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不想被割肉，还钱便是。” “安东尼奥，你借去的钱呢？” “已经在天地各处了……拿了钱，我立刻给了巴萨尼奥，他拿着钱和鲍西娅完成了婚礼……在，在赌场进行的婚礼。” “巴萨尼奥呢？” “在希腊、在维也纳、在俄国……就是不在威尼斯。” “鲍西娅呢？” “巴萨尼奥消失后，她就被她父亲锁进了阁楼。” 还真是“伟大”啊，约书亚在心里默然道。 上下嘴唇都麻麻赖赖的，他不知道自己憋笑了多少次。 “那就是没钱还了。” 莫里亚蒂浅笑着说道，语气刻意模仿着莎士比亚笔下的人物口吻。 “敬爱的殿下，我认为我的要求是合理的，如果签订的契约就这样草草了结，那就让世界上所有的法律都见鬼去吧！” 约书亚这下疑惑了，莫里亚蒂分明知道这是个无解的命题。 在原着中，鲍西娅正是利用这个漏洞驳倒了夏洛克。 当然，在这里的法庭上，可恨的犹太人“夏洛克”便是约书亚这五人。 “安东尼奥如若还不了贷款，则应当自愿割掉心口的一磅肉，殿下，刽子手已经带着磨好的铁刀等候您的命令了。” 嚼烟草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她的嘴里已经换了三个烟草，每个嚼完都会吐在安东尼奥悲剧一样的脸上。 “你们！你们这些豺狼虎豹！整天生活在海底的红螃蟹！你们是一辈子生活在泥污中的毒蝎子！只知道欺负弱小！你们只会欺负可怜的安东尼奥……” 尖刻的女人厉声尖叫道，她仰倒在地，如同一只四脚朝天的圆形蟑螂。 虽然满嘴都是对其他人的辱骂与对安东尼奥的维护，可约书亚还是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了女人嘴角的那一抹笑意。 海风从右边吹过，掀起了约书亚的阵阵寒意。 同时，海鸥在左边发出阵阵讥笑，加重了他心里的不适。 “莫里亚蒂先生，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既然敢签订契约，一定早已想好了理由……” “我当然知道。” “那这场官司我们必定会输……” “谁说我们会输。”莫里亚蒂挂起了礼貌的微笑，“相反，我们的优势比他们大得多。” “优势？我们有什么优势，在烧死前吃两株毒海藻去毒死他们吗？” 即使被吓得浑身颤抖，雅各布的嘴还是一样坚挺。 “我们知道他们想用什么论点来论证，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优势吗？” 莫里亚蒂从容地说道，仿佛刽子手手上的那把铁刀的寒光并未闪过他的眼睛。 “传召刽子手，行刑。” “嘭——” 法槌再次敲响，刽子手赤裸着双脚来到了安东尼奥的身前。 士兵们一拥而上，扒下了安东尼奥一层层上衣，直到他袒胸露乳。 “靠近胸口的那个地方，一磅肉，刽子手的铁刀，开始吧。” 命令传达，如一道不可抵抗的雷声。 安东尼奥颓废地坐着，刽子手也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海鸥止住了喧闹，海风也停止了呼啸，海浪静静地回荡。 天地静止无声，仿佛都在等待那一声手起刀落。 约书亚屏住了呼吸，直直看着刽子手脸上的铁面具。 仿佛一条轨道滑向命运的节点，他知道，要来了。 “殿下！我有异议！” 丽莎从地上滚了起来，她跪直在地上，尖刻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势在必得。 约书亚死死盯着丽莎的背影，生怕漏下一句话。 “有何异议。” 丽莎得意洋洋地站起身，将卷宗一把夺了过来。 “请听清这荒谬至极的契约内容——如若逾期不还，债权人将割下债务人心口的一磅肉作为处罚。” “我听清了，所以如何？”苍老的声音从高台上传了下来。 “契约规定了心口的一磅肉，我们遵守约定，同意刽子手行刑……但是……” 丽莎清了清自己喉咙，两团黑灰的眉头简直要吊上脑门。 “刽子手只能割下一磅肉，不能是一点五磅，也不能是零点八磅，这样精确的计数，你能做到吗？” 下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刽子手身上。 刽子手慢慢摇了摇头，约书亚看不清刽子手铁面具之下的表情。 “既然无法准确地取下一整磅肉，则契约作废！这五个人犯下故意杀人的滔天大罪，理应处以死刑！” 丽莎收起手上的卷宗，白色的嘴唇之下是更白的牙齿。 “有效。” “嘭——” 约书亚的手心微微出了汗，他慢慢转动眼珠，想看看莫里亚蒂该如何应对。 “我同意！” 莫里亚蒂高举右手，脸上的微笑依旧标准。 第247章 法庭之上的辩论 “请将天秤呈上来，刽子手请继续，等肉割下来，放在天秤上称过重量后，再请殿下定夺。” “准许。” 苍老的声音随着铜制天秤的上场而落地，莫里亚蒂的神态一片祥和，一旁的丽莎与安东尼奥却是煞白了脸色。 抱歉，忘了他们的脸本来就是白色的，但请相信我，他们慌乱的样子就如马戏团最先上场的小丑一般可笑。 “殿下！我异议！”丽莎再次跪在了安东尼奥的身边。 “刽子手已然承认他不可能取下整整一磅肉，我认为契约可以就此作罢了！” “凭什么。” 莫里亚蒂风淡云轻地说道，温和的嗓音与丽莎的尖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殿下可知道概率学？”莫里亚蒂弯下上身恭恭敬敬地说道。 “法堂之上不得故弄玄虚！”丽莎的尖声总是要打断莫里亚蒂的每一句话。 “非也，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我愿称之为上帝给予人类的最绝妙的至宝……” “满口之乎者也，这不是故弄玄虚是什么！” “肃静！” “嘭——” 法槌重重敲下，莫里亚蒂与丽莎一齐低下了头。 “你继续说。” “经常去赌场的朋友都知道，打牌需要概率，掷硬币需要概率，打水漂需要概率，走路也需要概率……” “世间万物都充满着概率，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无论是人间还是冥界，人类的周围被无形的概率所包裹，因此我非常相信概率问题。” “刽子手能否取下刚好的一磅肉正是概率问题，正如您所说，他可能取走五磅肉，可能取走零点一磅肉，更可能取走零点九九九九九九磅肉……” 莫里亚蒂慢慢走上前，与攥着铁刀的刽子手站在了一条直线上。 “上帝有50%的概率喜欢抛硬币，又有50%的概率将硬币抛到正面，将整整取下一磅肉作为成功的那面硬币，那又是谁说成功没有一定的概率呢？” 约书亚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上渗出的汗珠，《威尼斯商人》里可没有这一桥段。 他又想起了莫里亚蒂之前说的“优势”，他又有些不明白了，所谓的优势难道就是现代的概率学吗？ 但是，什么概率不概率的问题，能否取下正好的一磅肉凭的是刽子手的心情。 而刽子手的心情又从何而起，答案当然是高台上的法官，法官与安东尼奥是婶侄关系，公平的天秤会偏向哪一边，答案自然显而易见。 莫里亚蒂先生也学会唬人那一套了吗？一番口舌下来仅仅只是自乱阵脚而已…… “要是刽子手偏偏就要割下零点九磅肉呢！”丽莎尖叫道。 “上帝的硬币是概率，成功与失败都是命运注定，如果受到了魔鬼的阻拦，那就不一定了……” 莫里亚蒂斜睨着丽莎，语气很是轻松。 “刽子手属于法庭，受法律保护，公平是法律的底色，刽子手当然也隶属于公平，我相信他会尽己所能，不然……” “啧！难道您是说刽子手隶属于法官，而殿下则会故意与你们这些人沆瀣一气……” “肃静——” “嘭——” 法槌的闷响打断了莫里亚蒂魔鬼般的低语。 丽莎喘着粗气，声音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么，殿下！契约中说的是一磅肉，并不包含神圣的鲜血与皮肤，如若在取肉的过程中流下任何一滴鲜血，割下任何一块皮肤，他们都要以死论罪！” 约书亚的心里狠狠“咯噔”了一声，这是《威尼斯商人》中鲍西娅扳倒夏洛克的关键证据。 谁说打破这些世界很简单？约书亚绝望地低下了头。 雅各布等人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根本没把这一望无际的海面与烧焦的糊味当回事。 “好啊。”莫里亚蒂的语气愉悦，“我们有上百种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约书亚，你来说一个。” 像是开会时突然被导师点名，约书亚的后脑勺眨眼间铺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我，我……”约书亚红着脸结结巴巴。 大脑的齿轮极速运转，他只好搬上小时候的异想天开：“用绳子捆绑数天，使那一磅肉彻底坏死，用小刀割开皮肤取下来。” 莫里亚蒂浅笑着看他，约书亚不安地低下了头。 他有些不安，更多的则是疑惑，现在这个局势，他完全不懂莫里亚蒂的思路与想法。 “我认为，把他放在火上烤，把血液都烤干，再割下他的肉来，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亚历山大压低声音说道。 “把他横过来，让一个人的嘴在下面接着，不让一滴血出现在别人的视野中，这样的方法如何？”雅各布提高声调说道。 “把他扔到南极最深的冰川里，把他的全身都冻硬！”托马斯兴高采烈地说道。 约书亚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倒吸一口凉气了，这里不是平静的海面中心，这里是撒旦背面最红的那道纹身。 “all good！”莫里亚蒂笑眯了眼睛。 “这是故意杀人啊！殿下！”丽萨气红了脸。 “你只是说不能割下皮肤，不能流下鲜血，可没说要用什么方式。” “不可以！契约上写得很明白！只是割下心口的一磅肉！” “契约确实写得很明白，没有规定我用什么方式取下这一磅肉。” “你不能害死安东尼奥的性命！” “那就把欠我的钱如数归来。” “你这丧尽天良的混蛋！就算是奥恰洛夫门前的狗也没你这样会叫唤！你比世界上最恶心的老秃头还要恶心一百倍！” “您如此骂我，真是令人惶恐，可不讲理的应该是您，我借了钱，上了法庭，却要被处死。” “殿下！” “殿下！” “肃静！” “嘭嘭嘭——” 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好几度愠怒，法槌一连敲了三下，整块木板都在震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深海大鱿鱼撞上了木板。 “安东尼奥，你的想法如何。” “婶婶……我不想死，我也没钱还……” 安东尼奥低着头，弱弱地说道。 “丽莎，你的裁决呢。” “殿下！这五人胆敢戏弄法庭，不论此案的结果如何，按律应处极刑！” 丽莎跪在地上，声音振振有词。 “那你们呢。” 约书亚缓缓朝高台上看去，明明没有太阳，法官的脸却是一片阴霾，白花花的，看不清一处线条。 “我认为，这不是还不还钱、割不割肉的问题……” 约书亚缓缓说道，脑海里的那根弦好像在某时轻轻拨动了。 “这件事的矛盾根本不在于此，我们没有十亿英镑或是什么，我们也没有借钱给安东尼奥，莫里亚蒂先生，这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只要活下去就可以了！” 莫里亚蒂朝约书亚轻轻笑了笑，他慢慢转过头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敬爱的殿下，我认为，我们五人安分守己，并未触犯到法律的禁条，而最应该得到处罚的人，并不在威尼斯城内。” “一派胡言！”丽莎好像更加激动了，“你是说殿下的审判有误吗！” “丽莎，让他继续说下去。”苍老的声音呵斥着尖刻的女人。 “殿下，我认为，整件事情由巴萨尼奥而起，也应该由巴萨尼奥终结，如果安东尼奥先生是非本意签下的契约，则契约并不能作效。” “那你借出的钱款该如何？” “十亿的本金，再加上五亿的利息，我们五人的命一人一亿就足够，安东尼奥先生的心口肉嘛，差不多也要十个亿……” “成交。 第248章 最后的覆灭 “安东尼奥。”苍老的声音问道，“你好好回答我，你是自愿签署的契约吗？” “我……”安东尼奥拨弄着手指，“应该是吧……” “当然是了！”尖刻的声音盖过了安东尼奥的喃喃自语。 “我可以作证，安东尼奥签署契约时，我就在他们的身旁！” “安东尼奥，情况属实吗？” “是这样的，婶婶……” “想清楚再回答，的确属实吗？”苍老的声音扩大了好几分。 “哦，婶婶，请别这样斥责我，亲爱的丽萨一直伴随在我左右，从未与我分开，签署契约时是如此，参加婚礼时是如此，与巴萨尼奥见面时也是如此……” “与巴萨尼奥见面时您的妻子也在身边吗？”莫里亚蒂眯着双眼问道。 约书亚明白莫里亚蒂特意问出这句话的意思。 就这个局面来看，丽莎远比懦弱的安东尼奥要聪明伶俐得多。 如果安东尼奥的确是与丽莎一同会见的巴萨尼奥，则不排除安东尼奥是被这两个渣男贱女一同伙骗入了局。 “我不在他身边。”嚼烟草的女人突然发了话。 这着实让约书亚等人吓了一大跳，原因是什么，你们自己猜。 “签署契约时我不在他身边，参加婚礼时我也不在他身边，他与巴萨尼奥初见的那一晚，我一直在我和他的卧室里，里面有不下三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没有人在问你，请不要在殿下面前寻找存在感了好吗？” 丽萨的语气很是烦躁，如同一只发怒的母猫。 “谁愿意听你说闺阁之事？三个又怎么样？还不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谁说我不能怀孕？”嚼烟草的女人懒懒地抬起眼皮。 “我已经有两个私生女了，就寄养在殿下家里。” “还有，不能生的是安东尼奥，这是森林里的女巫用紫水晶当场占卜过的。” 女人的嘴角莫名勾起了一个弧度，她在幸灾乐祸，约书亚很清楚。 可她在幸灾乐祸什么呢？约书亚向一旁的丽莎看去。 丽莎跪倒在地，她的嘴唇颤抖着，胸膛剧烈起伏，细细看去，她的肩膀也在微微抽动。 她的样子就像寒冬里苦苦支撑的麻雀，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冷风吹倒在地。 “呵！” 嚼烟草的女人重重唾了一声，带着口水的，如稻草一样枯黄的烟草再次飞到了安东尼奥的脸上。 “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安东尼奥的，是巴萨尼奥那个崽种的。” 全场寂静无声，女人往嘴里塞了个新烟草，滑稽到无趣的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来女巫的诅咒已经灵验了。” 约书亚小声嘀咕道，他揉揉自己的眼睛，确定眼前的场面并不是抓马的哥伦比亚频道。 “那么，您与巴萨尼奥是丽萨引见的。” 莫里亚蒂背着手，他似乎并未受此影响，继续问道。 “是的。” 安东尼奥的脸全红了，经过刚才那遭，他的声音飘忽了很多。 “三个多月前，我与丽萨在河边的小酒馆里见到了巴萨尼奥，他说他看上了富商家的女儿鲍西娅，与鲍西娅结婚能得到很多钱，到时候我能得到两成。” “我很高兴，我终于能赚到自己的第一桶金了，丽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因此我当场就决定加入我的朋友巴萨尼奥的计划。” “在这个计划里，我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以自己的名义向放贷人借款，只需要附加一个小小的条件——‘如若不还，则割去心口的一磅肉’。” “他们说，只需带着这个条件去签约，其它的一律不用我担心，他们还说，即使之后上了法庭，我的婶婶法官也会偏向我们这边，我不必去坐牢的……” “哦，他们真的这样说。” 苍老的声音放缓了很多，如死水一样平静，可就是因为平静，才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殿下！我实在是惶恐啊！安东尼奥他……”丽萨的声音变得急切了起来。 “我在问他！” 仿佛要摧毁一切的声音贯穿了所有人的耳朵，仿佛上古之神降下了怒气。 约书亚皱着眉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看见安东尼奥慢慢点了下头，又看见白脸的绅士们如鱼一般相继跳入了水中。 “传，逮捕丽莎与巴萨尼奥，将安东尼奥押送水牢，丽莎即刻处以火刑……” “不要啊！殿下！殿下！” 丽萨的声音依旧尖刻，但此时听来却是一阵阵可悲又可气的哀嚎。 “轰隆”一声，脚下的地板突然来了个晃荡，木板不再随着海浪上下摇晃，而是全方位的地动山摇。 海水不知在何时漫上了木板的四周，白色泡沫晕染了木板的边沿。 黑云压了过来，海水与天空在顷刻间变成了见不了底的黑色。 整个木板与海面融为了一体，木板上的人在瞬间沦为了海洋的奴隶。 “木板在下沉，我们又打破了一个世界！”雅各布毫不羞耻地欢呼道。 “没那么简单，木板下沉，我们也会下沉，难道你想死在海里吗？” 莫里亚蒂迅速后退，将五人迅速聚拢在了一起。 约书亚有些懵圈，海水涌上木板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抵达木板中心。 可似乎只有莫里亚蒂等人注意到了海水的极速蔓延，其他人则纷纷沉默，对眼前的异象视而不见。 他们依旧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继续手头的工作。 嚼烟草的女人坐回了文件堆的阴影后，继续双目无神。 士兵们押送着丽萨与安东尼奥，踏步分向不同的木板。 高台在下降，高台之上的女人依旧看不清任何轮廓。 “滋啦——” 低垂的黑云里突然冒出了一道狰狞的闪电，如四仰八叉的树枝，照亮了木板上一个个诡异的白脸。 “轰隆隆隆……” 震天动地的雷声惊动了远方的海浪，一道足以颠覆天地的高浪远远可见。 “远处的那些木板还看得见，都去那边！”亚历山大指了指远处的棕黄。 海水覆上了脚背，事不宜迟，亚历山大最先动身，其他人则紧紧跟在身后。 一个个凶猛的鲨鱼相继蹦出了水面，它们张着恐怖的尖齿，贪婪的小眼睛里装着一个个人头。 脚下的木板依旧湿滑，稍有不慎就会滑倒。 滑倒在大些的木板上还好，要是在仅容纳一人的小路上滑倒，恐怕马上就会落入鱼口，成为一只幸运鲨鱼的下午茶。 约书亚咬紧了牙关，努力跟在托马斯的身后。 海鸥在远处的天际翱翔，嘲弄的鸣叫隔了好几百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当然了，相比之下，听得更清楚的还是刑场上的声音。 凄厉的尖叫、点火的碰擦、柴火的燃烧、愤怒的咒骂、绝望地哽咽、低声的哭泣、难受的呜咽…… 各种各样的声音一齐涌入了约书亚的耳朵里，只听得他头疼。 “不要听，不要看，那是女巫的幻术。”莫里亚蒂温和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只要脚下的路是实地的，就还有希望。” 约书亚微微喘着气，莫里亚蒂的安慰恰到好处，他的心情至少没有那样沉重了。 他暗下决心，先暂时将一切抛开，专注眼前的路再说。 五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跑着，没有交谈、没有喘息。 海面上的木板似乎无穷无尽，脚下的小路也似乎没有尽头。 周围一片开阔，仿佛大洋中心只有这奔跑的五个人一般。 嘈杂的喧闹早已随着奔跑消散在了海风里，海面升起白雾也越来越浓、越来越大。 不知不觉中，白雾笼罩了天地，笼罩了身影，笼罩了小路，笼罩了视线，最后笼罩了自己…… 第249章 白雪公主与五个小矮人1 “先生……先生……” 不知不觉间，耳边传来了一道少女的声音。 “先生，能听见吗？” 甜美的音色再次响起，约书亚平静的呼吸就此紊乱。 “先生……请醒一醒……” 眼前一片白芒，浓雾依旧笼罩着整个世界，无边无际，没有形态。 “约书亚……快醒醒……” 熟悉的温和在耳边轻响，带了些急切，还带了些慌乱。 “莫里亚蒂先生的声音……” 想到这里，白色的浓雾迅速消散，约书亚的意识也渐渐苏醒。 “约书亚……约书亚……太好了，他的眼球动了……麻烦你待在他身边，我去那边看看……” 耳边的声音持续响着，只是有些断断续续，约书亚有些听不清。 四肢早已没有了知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海面上奔跑。 可照莫里亚蒂的意思，世界已经变换，现在似乎是要醒过来了…… 像是有人用手拨开了白色的幕布，眼前的浓雾逐渐退散，露出了湛蓝的天空与葱郁的树林。 还有一张美丽的少女的大脸…… “先生！您醒来了！” 少女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动人，约书亚还以为自己来到了迪士尼公主拍摄的现场。 他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茫然地望向四周。 眼镜不知道哪儿去了，约书亚眼前的世界模糊到看不清边框，好像打了一层又一层的马赛克。 天空很蓝，没有云朵，没有飞鸟，也没有太阳。 树木很多，一根连着一根，有槐树、有杨树、有桃树、有樟树、还有梧桐树。 手心传来了冰凉的湿润，约书亚的心脏随即狠狠一跳。 潮湿的木板、上涌的海水、凄厉的惨叫还有烧焦的糊味依旧历历在目。 难道说他们还在莎士比亚时期的水面法庭上？约书亚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缓缓往身下看去，软软的草地、鲜嫩的蘑菇，几朵红白相间的小花随风摇曳。 似乎是刚下过小雨，青草的嫩叶与蘑菇的伞瓣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约书亚的手就放在那朵小巧可爱的蘑菇上。 没有散着霉味的木板，也没有海浪摇摆的恶心。 至少不是那个令人作呕的海面了，约书亚这样安慰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在登时平复了不少。 “你在找这个吗？” 美丽的少女蹲在约书亚的身侧，明亮的眼睛像月光一样皎洁清澈，甜蜜的笑容如小鹿一般灵巧俏丽。 她向约书亚伸出手心，那里躺着的正是他的眼镜，小小一个，如乐高里的玩具。 确实是自己的没错，约书亚一时看着有些陌生，但他说不出来为什么陌生。 “那位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少女指了指后方的莫里亚蒂，他正轻声唤着睡熟在草地上的托马斯。 更远处的地方，雅各布拽着亚历山大的两条大腿，正咬牙切齿地往这边拖着。 这样的办法收效甚微，时不时还会被不平的地面绊上一脚，看看雅各布黑袍上的泥巴与额头上的汗珠就能明白他的艰辛。 “哎呀！那位先生让你不要动！” 少女一把按下了约书亚蠢蠢欲动的肩头，约书亚随而跌坐在地。 “哎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我、我没事……不用担心。” 约书亚摸着麻酥酥对屁股说道，幸好有软绵的蘑菇和重叠的青草带来些缓冲。 只是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小女孩压制，这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约书亚戴上眼镜，视线终于变得清晰，崭新的意识世界也一如他所料，奇怪得不成样子。 “这个奇怪的小玻璃是什么？为什么你要戴上它？你不戴这个东西的时候比较帅，戴上了其实也还过得去，那就不戴……不戴会怎么样？” 少女的话语如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这让约书亚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还是耐心地回复着少女的每一个问题。 “这、这、这是眼镜，我、我的眼睛看不清，所以、所以要用、用这个，眼睛才、才能看得见。” “还有，谢谢，谢谢你、你夸我、我、我谢谢……” 约书亚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扯出来好好捋两下，和女孩说话就结巴这个毛病恐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他红着脸低下了头，还是不要说话了，这句话约书亚从小想到大。 “嘿嘿……你好可爱，可爱到想把你吃掉……” 少女发出了银铃作响的笑声，约书亚的脸更红了。 “我叫snow white ，你叫什么？”少女笑意盈盈地说道。 “snow ……what？白雪？” 约书亚狠狠眨巴了两下眼，他迅速用手架了架眼镜，转头看向了蹲在身侧的少女。 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像乌木一样黑，脸颊像苹果那样嫩……真的是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你是白雪公主！” 托马斯没礼貌的叫嚷代替了约书亚已经持续了三秒的震撼。 莫里亚蒂与其他人一起围了过来，除了雅各布，他在原地大喘着气，好像中国大学生刚跑完800的样子。 “你们认识我！你们是王国的居民吗！” 白雪开心地露出了笑脸，她直直地站起身，像个雀跃的孩子一样在原地小步跳着。 直筒的米白色长裙像水花一样跳跃，白雪似乎很兴奋，她足足蹦跶了半分钟才停缓了下来。 可五位男士的神态却僵硬了好几分，如果说白雪的皮肤像雪一样白，那他们的脸色就像烧纸后的草木灰那样难看。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如果你看见一个身高两米五的十三岁少女在原地旋转跳跃，你的脸色可能比他们还要难看。 “所以我是小矮人……” 托马斯懵懂地说道，但他好像比其他人更容易接受现实一些，别过几秒便又绽开了笑容。 “可是我们只有五个人。”亚历山大锁紧眉头说道。 “不如我们先互相介绍一下自己？”莫里亚蒂提议道，“我叫夏洛克·福尔摩斯。” 真是理所当然的厚脸皮呢，约书亚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翘。 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是生存的第一条法则。 莫里亚蒂率先以身作则，其它四人也紧随其后。 “我叫约翰·华生。”约书亚脸不红心不跳。 “我叫拿破仑·巴拿马。”亚历山大理所当然。 “我是塞巴斯蒂安·本尼迪克特·法斯宾德王子。”托马斯顺嘴而出，不带一丝停顿。 “我是秦始皇。”所有人都看向了雅各布。 白雪跪坐在草地上，黑色的眼睛滴溜转着，她正好奇地打量这五个怪人。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应该不是森林那边的王国吧。”她问道。 “我们是从大不列颠过来做生意的。”莫里亚蒂回复道。 “你们做的什么生意呀？” “我们是鞋匠，做皮革鞋子的。” “那你们的鞋子呢？” “哦，公主殿下，您遇见我们时，我们五人都四脚朝天昏倒在地，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应该明白，请不要再撕开我们的伤疤。” “oh！i feel so sorry！” 白雪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也在霎时溢满了眼眶，这样的白雪公主活像一个蹲下的北极兔。 “没关系，你是白雪公主，还救了我们，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托马斯仰着头大度地说。 这话说得也没错，至少约书亚是这样认为的。 可白雪却并未接话，盈满眼眶的泪水不减反增，啪嗒啪嗒地掉落在米白色的裙摆上。 “呜呜呜呜呜呜呜——” 白雪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大哭了起来。 第250章 白雪公主与五个小矮人2 这下可把五位男士给难住了，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后，他们深知——女孩子的心思从来都无处可猜。 “别、别哭……” 约书亚揪着衬衫的下摆，舌头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白雪公主！白雪公主殿下！可爱的公主大人！漂亮美丽的小公主呀！别哭呀！别哭呀！” 托马斯慌乱了神色，他俯身扑在白雪的大腿上，双颊比树上的地上的花蕊要红得多。 “亲爱的孩子，上帝是仁慈的，你大可不必为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孽感到自责，仁慈的父知道，你是一只仿徨的绵羊，在天堂与地狱的分叉口迷茫着方向，所以，听从天父的安排，跪下忏悔吧……” 即使手上没有那本厚厚的圣经，雅各布依旧能指着自己的心脏对着别人高谈阔论。 “唉——” 莫里亚蒂叹着气转过了身，他坚信小孩的哭泣取决于大人是否关注，即使他的本心是因为讨厌哭闹的小孩。 也许只有亚历山大一人知道应该怎样去哄哭泣的女孩子，即使他魁梧的身材与狰狞的伤疤让白雪吓了一大跳。 “好孩子……好女孩……你为什么那样伤心，是谁惹你生气了？你可以和我们说一说。” “我，我……呜呜呜……” 过了好久，白雪才终于缓和了些，她捏着白色的手帕，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一抽一动。 “我不是公、公主了，我的继母，她说，我是整个、整个王国的灾星，我不配成为王国的下一位统治者……” “太可恶了！那个老妖婆！”托马斯气愤地说道。 我们都知道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如果有不知道的，我合理怀疑你是三体人派来的外星侵入者，请自觉关掉这本书，迅速去当地派出所自首。 总之，这个时候的白雪公主刚被王后派出的猎人追杀至森林深处，或许她已经遇见了那七个小矮人，或许还没有…… 或许这个古怪的森林里根本就没有小矮人，毕竟对约书亚等人来说，两米五的十三岁少女看谁都是小矮人。 约书亚默默拍着白雪的背，他的心思还在如何打破这个新世界上。 或者说，是如何彻底打破整个意识世界上。 约书亚有特意记过，加上莫里亚蒂等人之前经历的那三个世界，他们已经在女巫创造的意识世界里兜转很长时间了。 虽然有莫里亚蒂聪明的大脑破解难关，但女巫的想法深不可测，意识世界里处处是陷阱不说，遇见的人物还都个个凶险无常、神秘莫测。 即使他们能够打破一个又一个世界，可时间与精力毕竟有限，稍有不慎便会失足掉入深渊。 因此，比起咬着牙困在这小小的、满是漏洞的意识世界里，不如想想还有什么额外的突破口。 “我来这座森林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渴了就喝小溪里的水，饿了就吃地上的蘑菇和树上的果子。” 白雪撅起下嘴唇，委屈地说道，样子如小兔一般楚楚可怜。 “这里没有一个人……也不是，第二天我遇见了一个猎人，但他要杀了我，再取走我的心脏……” “是王后派来的猎人！”托马斯惊呼道。 “你们怎么知道？”白雪吃惊地问道，“难道你们也是王后派来取走我的心脏的！” 白雪的眉头立刻锁紧，她上下打量着这五个小不点——当然是对她来说，狐疑的目光从漆黑的眼睛里射出。 “不是！不是！我们可不是那个老妖婆派来的！”托马斯慌忙摆着双手。 下一秒，如太阳花般的灿烂笑容登时出现在了白雪美丽的脸蛋上。 “我就知道不是！”她的语气天真无比。 “我遇见的那个猎人也像如你们这般善良可爱！他让我快些藏进森林深处，王后那边他自有办法！” 和迪士尼动画里的白雪公主一样单纯，约书亚在心里想道。 他很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熟悉简单的故事情节，清新平静的森林草地，和蔼可亲的白雪公主…… 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好人”，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害人倾向。 “公主殿下，您在森林中没有遇见小矮人吗？”亚历山大沉稳着声音说道。 “我已经不是公主了，叫我白雪就好。”白雪绽放着笑容说道。 “我没有遇见过小矮人哦，它们是阴险邪恶的族群，不会出现在这里，南边的森林里什么都没有。” “南边的森林？”约书亚捕捉到了关键，“难道还有北边的森林吗？” “没错，这里的森林分南北两部分，中间有一条宽宽的河，河流很急、两岸很宽，没有船的话，我们过不去的。” “所以这里是森林的南边？” “对的，森林的那边就是人类的王国，而越往森林北边越危险，生活的种族也会更凶残。” “这么说，我们要往北边去了。”莫里亚蒂抱着手臂说道。 “不是呀！”白雪在胸前摆着双手，“你们要去王国的话，应该往南方走。” 她朝黝黑的深林里指了指，随后像北极兔一样站了起来。 “我可以带你们去！只要我不被王后和她的仆人发现就好……” “不，就是去北边，我们要带你去找小矮人。”约书亚回复道。 “为什么？”白雪皱起来的眉间透着深深的疑问。 “因为格林兄弟就是这样写的，他们写在一本故事书上，故事的名字就叫‘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托马斯仰着头大声喊道。 “that’ s impossible！”白雪瞪大眼睛说道。 “我不要去森林的北边，小矮人会把我囚禁起来，年复一年地给全世界的儿童送圣诞礼物，就像可怜的圣·尼古拉斯一样！” “你说的是圣诞老人吗？被小矮人囚禁吗？”托马斯的脸“唰”一下白了。 “亲爱的公主殿下，麻烦您帮我们这个忙好吗？”莫里亚蒂好声好气地说道。 “我们知道故事的走向，您必须待在小矮人的身边才能抵挡毒苹果的袭击……是吗？我是不是有些记混了……” “为什么非要和小矮人在一起才能抵挡毒苹果的袭击？就这样躲在森林深处不可以吗？” 白雪公主踢着脚下的蘑菇，她瘪着嘴，看上去很是闷闷不乐。 “是这样的……公主殿下，您有所不知，王后有一面神奇的镜子，无论您逃到哪里，它都能映出您的身影。”约书亚劝说道。 “哦！”白雪将嘴张得圆圆的，“那样稀奇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这小小国度里！” “难道我那可亲的继母是个女巫，她会化身为可怜的老婆婆，带着淬毒的腰带、梳子和苹果来找我吗？” “等我吃完那明显红得发亮的毒苹果后，然后那些只知道酗酒嗑药的小矮人会把我的身体装进透明的水晶棺材里，等待一个过路的王子来把我弄醒吗？” “她如此大动干戈，只是因为那神奇的镜子说了一句可悲的话，就像、就像——‘您不是世上最美丽的人，白雪公主才是世上最美的人’？” 白雪手舞足蹈地说道，语气与神态是一样的不信与惊惶。 五位男士实在插不上一句嘴，他们也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瞎编的这些都是真的”这种话谁都不会相信。 “再说了，王后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那面镜子可能只是喜欢我这种类型而已……” 白雪骄傲地嘟着嘴唇，她扭捏着身体，脚边的蘑菇被她踢得歪歪扭扭。 第251章 白雪公主与五个小矮人3 “嘶——亲爱的孩子……” 雅各布突然像了个神父的样子，他站在一大块石头上，小小的手放在大大的头顶上。 “上帝的旨意总是令人不思其解，但世间的所有人都应该明白，天父是一切的主宰，他的思想超越时间、超越意义、超越潮汐，他的箴言经过了无穷无尽的深思熟虑，是宇宙万物给我们传递的信息……” 白雪缓缓转过头，纯真的双眼怔怔地看着“上帝的传话者”。 “哦……” 她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似是正在接受神父洗礼的新生儿一般。 “所以，跟随上帝的脚步，与仁慈的父的亲生儿子一同前往小矮人的巢穴吧。” 神父的磁性话语刚落，白雪便深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一下吐出，歪头，神色严肃，眼神坚定，语气直率： “i don’t believe it.” 约书亚缓缓转了个眼珠的方向，欣赏着雅各布从头到尾的僵直。 果然，下一刻，雅各布爆出一句句粗鲁的语言，暴跳如雷的样子与刚才仁慈的神父形象大相径庭。 “you bastard！you little fxxking boiled birds！du totes kind！ich werde dich in stucke schneiden und zu gott schicken！” 好在约书亚与亚历山大早已摸清雅各布的暴躁情绪，在他的脸色骤然变化之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捂上了两个小孩的耳朵。 “呜呜呜呜呜呜呜——我要艾薇小姐！”托马斯将头埋进了约书亚的衬衫里。 “猴子！”白雪指着上跳下窜的雅各布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雅各布发出一声恼人的吼叫，他伸出张牙舞爪的两只手，凶狠地朝一脸无辜的白雪扑去。 “好了好了……” 莫里亚蒂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了神父黑袍后的两只飘带。 雅各布被限制了行动，两只脚只能在原地前后交替，他呲着白牙、脸红如雷，不得不说，这个样子更像一只被拴起来的暴躁猴子。 “白雪公主，看着我……” 亚历山大放开堵住白雪耳朵的手，将眼前这个大孩子转了个面，引导她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如果你愿意聆听，我能和你说一句话吗？” 他单膝跪地，将自己的视线与白雪平齐。 白雪轻锁眉头，清澈的黑眼珠里带了些犹疑。 思索良久后，她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告诉我，你现在想做什么？”亚历山大的语气如蓝天的白云一样温柔。 白雪垂下眼睛，她努了努嘴，声音有些黏糊：“躲在森林里，等王后不生气了，到时候我再回去……” 说完后，她又慌张地摆了摆手，眼底浮起一些慌张。 “我并不是不想与你们同行……你们放心，我会成为你们的指路人，帮助你们走出森林的！” “谢谢你的善良与好意，好孩子。”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们是经验丰富的商人，不必担心我们会走不出森林……只是听了你的遭遇，我们是真心为你感到遗憾。” “真的吗……但是，请不必为我伤心落泪，能够在这片森林里遇到善良的人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白雪甜甜地笑着。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生活在美丽的房子里，家人给你温暖，朋友给你笑容，兄弟姐妹给你陪伴……” “可我没有……” “你有你的王国不是吗？你是白雪公主，是受人爱戴的公主殿下，你有你的子民去守护，你会成为女王，担负起管理一个王国的责任。” “我吗？女王……王国……子民……” “王后已经派遣猎人来取走你的心脏了，你必须明白整个事态的发展，王后想杀了你，安稳地坐在王座上。” “王后……她真的……可我不想……哦，天呐，我该怎么做？” “虽然我经常教育露娜不要相信陌生人，但请你相信我们。” “我们知道故事的发展，你需要去寻找小矮人，他们会给予你帮助，直到你亲爱的王子将你吻醒……” 白雪抿了抿下唇，她不安地扣着手指，双腿在石头下一前一后地荡悠着。 其他四人不做声了，树木的枝叶也不再摇晃，仿佛时间也静止了下来，与众人一起等待这场对话的结尾。 “你们会帮助我找到住在森林北部的小矮人吗？” 她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道。 “当然。” 亚历山大从来没有笑过，就连这次也不意外。 他就是个冷冰冰的坚硬大石头，约书亚听贝尔与约翰逊讨论过，他们甚至想给亚历山大来个解剖，看看他的心脏是不是铁块做的。 除了解剖心脏外，他们还想解剖亚历山大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柔软，比世界上最软的还要让孩子喜欢。 说来也是，无论是现实还是意识空间，孩子们与动物们总能被亚历山大温柔亲和的气质所吸引。 敲掉心脏外面的铁块，里面装载着的一定是一颗鲜红跳动的心脏，约书亚是这样认为的。 只有这样的心脏才能有如此温柔似水的眼睛，这是流传了好几百年的真理，至于这个真理的源头，是亚里士多德还是莎士比亚，已经不重要了。 冷硬的石头上有一株美丽的小雏菊，对亚历山大这样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别发呆啦！快跟上白雪公主与塞巴斯蒂安·本尼迪克特·法斯宾德王子的脚步！” 托马斯稚嫩又欠揍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约书亚顿时缓过了神，看着渐行渐远的一堆人，他不由得加紧了步伐。 “蠢蛋！你叫错名字了，他是乔瑟夫·沃特森！” “对不起，华盛顿先生……” “华盛顿是美国总统……哦，或许你想说……不，我是拿破仑·巴拿马。” “对不起，巴拿马先生，那雅各布先生叫什么来着？狄更斯还是维克多·雨果？” “我是秦始皇。” 约书亚走在最后，默默听着这一啼笑皆非的场景，嘴角不知觉地上扬，他竟然觉得生活在这里也很不错。 直到莫里亚蒂故意落后了些步伐，从队伍的前列慢慢与约书亚在一条线上平齐。 “你刚才笑了，是因为很喜欢这里吗？”莫里亚蒂问道。 被一针见血地戳穿心思，约书亚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是，我只是，其实是……我可能在想，相比上个意识空间的腥风血雨，这里似乎安全很多。” “是吗？可越是安全的外皮，内壳就越是充满尖刺……这个森林地上的草很多，小心蛰伏在深处的蛇虫。” 莫里亚蒂幽幽的声音传来，吓得约书亚狠狠抖了一激灵。 “我明白……抱歉，我有些放松警惕了……” “没事，女巫的小把戏而已，托马斯与雅各布在之前已经中招过了，意识世界的沉沦与诱惑。” “还好这些世界很粗糙，并不是特意为你量身打造，毕竟我们知道，精神世界的劳累比身体的摧残更加可怕。” 约书亚没有回话，有一种肃然又荒诞的想法忽然闯入了他的脑海，但他不确定，也不敢确定。 艾薇同学会不会也是进入了某一个意识空间，那里为她量身打造，那里是她心底的一块角落。 因此她不愿意醒过来，不愿意接受残酷无情的现实，甚至是……不愿意接受自己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想到这里，约书亚努了努鼻子，难受的酸楚涌上了鼻腔与眼眶，直呛得他嗓子疼。 第252章 拿好你的武器，准备迎敌吧 “约书亚。” 莫里亚蒂继续叫着他的名字。 “是的，先生……”约书亚努力压制着语调里的悲伤。 “这是我在你身边捡到的。” 话音刚落，约书亚的手心就传来了一阵冰凉的触感。 圆圆的、长长的、像手电筒一样触感的…… 他低头看了看，果然不出他所料，是希尔达特意为自己制作的光剑。 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武器时，约书亚还在与碧翠丝的魔法死死纠缠。 随着那声咒语的落地，刺眼的白光笼罩了约书亚的整个世界。 或许就是失去意识的那个时候，御敌的光剑就此脱手。 约书亚原以为光剑会随着意识的涣散而掉落在现实世界中，可手里的触感竟如此真实，这倒与之前的世界规则有些背道而驰了。 “现实里的武器怎么会出现在女巫制作的意识空间里？” 约书亚按了按开关，一束蓝紫色电光倏然出现。 他朝右边挥了挥，一截树枝应声而断，截断口还带着烧焦的黑炭。 “不知道，我正在寻找原因，这些意识空间与之前在约翰斯报社的那些确实不一样。” 莫里亚蒂扯了扯自己的袖口，一瞬寒光闪过，约书亚正巧看清了那瞬寒光的来源，这让他更加不思其解。 “您的短剑？”约书亚疑惑地问道，“不是被那只黑猫叼下窗户了吗？” “呵呵……我的短剑可是个稀有物品，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让它丢失。” 莫里亚蒂笑着回复道，他指了指走在前面的雅各布。 雅各布正百无聊赖地抛着小石子，黑袍的衣袖随着手腕的起伏而掉落至小臂的关节。 “哇哦……” 约书亚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惊呼，他快速眨了眨眼，紧锁的眉头豁然开朗。 数十只怀表缠绕在雅各布的手臂上，垂落的金色链条在空中若隐若现，划出的数道残影吸引着约书亚好奇的视线。 “他可有钱了，整整一衣柜怀表呢。”莫里亚蒂挑着眉说道。 “那、那只碎掉的石英手表是……” “是福尔摩斯先生给他的，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他才不会轻易拿出他的宝贝怀表呢。” “我只是想说，永远要将你的武器携带在身边，即使是sco，同伴也终会有分别的那一天，等到你孤立无援的时候，你的武器就是你最后的希望与底气。” 约书亚盯着手里的铁棍，第一次觉得这冰冷的铁块竟如此滚烫，仿佛下一刻就要活过来。 “谢谢您的指导，莫里亚蒂先生。” “不客气。” 莫里亚蒂笑着回复道，可下一刻，那双浅蓝色的眼睛迅速闪过了一丝警惕与戒备。 嘴角的笑容在顷刻间绷直，他压低了声音，沉沉地说道。 “现在，拿好你的武器，准备迎敌。” “什么？”约书亚好不容易扬起的笑容忽然凝在了脸上。 莫里亚蒂没有回复，他缓缓转过头去，一截剑柄从袖口滑落到了手心。 约书亚顺着莫里亚蒂的方向看去，随即，他呼吸一滞，迅速按下光剑的开关。 前方的四人纷纷停下了脚步，托马斯的两条小短腿战战兢兢地打着颤，白雪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肩头诚惶诚恐地缩了起来。 可不敢贸然行动，前方有个庞然大物，堵住了他们的前行之路。 第253章 庞然大物的袭击1 那是一个威猛雄壮的生物，毛色淡白而浅黄，相互交错在那强健、粗壮的身体上。 它的肌肉线条非常美丽，在众人面前，它毫不保留，前爪蹲在胸前，后脚高高隆起，一副猫科动物准备狩猎的模样。 尾巴是黑黄相间的，均匀地分布在又粗又厚的毛发上。 它定是很满意自己的钢鞭一样的尾巴，此时正大力摇动着，就像一只随风飘动的藤条。 让众人不寒而栗的当属它的牙齿，一颗颗犬齿的尖端冒着寒光，底部则镶嵌在了那血盆大口中。 夜明珠一样的眼睛冒着贪婪又饥渴的目光，它喷出凛冽森寒的气息，周身散发的杀意让方圆百里外的动物都望而却步。 它前肢微按，朝树林里的六人发出一声震天的吼叫。 “老、老虎……” 白雪胆战心惊地指着前方的生物说道。 老虎的眼里发出凶恶的亮光，它的后腿一蹬，整个身体扑向了空中，似是在向众人炫耀它那矫健的身姿。 它从半空中蹿将下来，踱着方步，目光炯炯，再次向众人发出了一记狂吼。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雅各布趁机嘲讽道。 他取下手腕上的一根怀表，迅速缠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指针飞速旋转着，金色的表盘在雅各布的手心慢慢漂浮了起来。 “好神奇，这是什么巫术吗？” 白雪惊呼道，可惜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其他人死死盯着眼前的老虎，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我拖延住它，谁去制伏这个大号金渐层！”雅各布大声喊道。 “我来。” 亚历山大低沉的声音在树叶的缝隙中响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阵狂风吹动了雅各布垂在鬓边的黑发。 亚历山大如小一号的猛虎一般，飞速扑向了眼前那只残暴无比的“森林之王”。 “嗷呜——” 老虎发出残暴的吼叫，它伸出锋利的前爪，后腿一蹬，朝亚历山大的身影扑去。 “都退后！” 莫里亚蒂从袖口抽出佩剑，将白雪与托马斯一齐挡在了身后。 “吼——” 老虎的身姿矫健有力，速度也行如闪电，可这些把式在时间的沉淀面前都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距离亚历山大仅20米时，老虎的身体骤然停住了。 它张着大口，两只前爪止在了半空，后腿钉在原地，眼珠也不能移动分毫，只留一根厚粗的尾巴在身后疯狂摆动。 一阵狂风从林间刮过，惊掉了一大片树叶。 嫩绿的树叶飘落半空，随风飘散至亚历山大与老虎之间。 一方的树叶与老虎一同停在了半空，人类的肉眼能够清楚看到时间流逝的痕迹。 一方的树叶在空中飘荡，还未落地便被亚历山大飞驰的速度再次翻飞至上空。 亚历山大光速奔至前方，在距离老虎不到5米时快速奔腾而起。 他伸出两只大手，如铁钳般狠狠夹住了老虎的大头。 两只如树粗的大腿在空中蜷曲，亚历山大在老虎的头上翻了一个跟头。 “啪——” 亚历山大稳稳落地，此时的他已在老虎的身后。 粗壮的尾巴如教鞭一样打在亚历山大的腰腿部，发出炮竹一般的声响。 亚历山大并未放手，他的头还抵在老虎腥臭的耳朵间。 他整个上身弯曲了个90度，正等待着下一个发力。 “喝啊——” 到时间时，亚历山大发出一声吼叫，震慑的威力比庞大的野虎弱不了多少。 他的双臂狠狠发力，壮硕的肌肉撑破了丝质的衬衣，露出一根根暴突的青筋。 老虎的头被拽翻了过去，在暂停的时间里，它的身体发不了力，只能任由亚历山大将它的身体一截截甩出。 先是头，再是前肢，然后是腰，最后是后身…… “轰隆——” 老虎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个面，随后被狠狠摔在了草地上。 几百斤的重量能带给土地多大的震动，还是去问问那几乎掉了一半的樟树吧。 亚历山大将老虎的身体拉出雅各布控制的时间球里，继而一脚踩上了老虎的脖子。 铁钳一般的双手再次发力，亚历山大咬着牙狠狠一拧。 随着“咔嚓”的一声脆响，老虎的气息也在此时断裂。 声浪翻涌在半空，将方圆百里的树叶都抖落了个干净。 第254章 庞然大物的袭击2 “呼、呼、呼……” 亚历山大直起身，他喘着粗气，将脖子压得“咔咔”作响。 眼见老虎的麻烦解除，雅各布也停止了时间的运转。 表盘落入他的手心，定在空中的树叶也终于恢复了本该拥有的重力。 大片树叶飘落，亚历山大不凡的身形也在众人的视线中显现。 他的眼睛不再温柔，而是多了几分坚定与勇敢。 “好了，我们继续前进吧。”亚历山大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说道。 约书亚长长地舒出一口长气，攥紧光剑柄的手心早已出了一层薄汗。 他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双手黏糊糊的，如同粘了一层固体胶。 正当他打算关闭光剑的电光时，一声突如其来的呜咽如砸入心间的石头般惊起了他心中的不安。 他迅速与莫里亚蒂对了个眼神，双手再次握紧了光剑的剑柄。 “啊呜——” 又是一声奇怪的呜咽，有些婴儿的稚嫩，有些狞猫的气嗓，还有些狼啸的恶意。 “小心！” 莫里亚蒂大声提醒着众人，他伸出右手，朝远处的亚历山大比了个“stop”的手势。 “啊——呜——” 呜咽由远及近，似乎在遥远的山头，又似乎在咫尺的耳边。 天啊，分不清那个东西的方位，约书亚咽了咽口水，尽力减轻呼吸对判断的干扰。 剩下的人围成了一圈，将白雪拢在了中心。 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着警惕的光芒，仔细着八方的动静。 “咕噜噜——呜呜呜……” 又是一声奇怪的叫唤，只出现了一时，马上便隐没在了葱郁的密林中。 时刻绷紧着神经对约书亚来说很是耗费心神，几分钟过去，他的元气早已被损耗殆尽，变得气喘吁吁起来。 “哈、哈……” “呜——汪！” 一懈怠就突然发起攻击，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总之，这个神秘的小敌人总算是愿意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它很聪明，知道要最先袭击那个放松警惕的人。 可是它没有学过中国的初中物理知识，不然它一定不会用亲身去实践光电的威力。 “啊——” 当一团灰色的棉花朝约书亚扑过来时，约书亚大叫了一声。 好在人体的本能战胜了后天的恐惧，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在这一刻，讨厌的黏糊竟成了勇敢的底气。 借着一瞬而过的阴影，他迅速抬高了手里的光剑，对准那团乌云挥了过去。 “滋啦滋啦——” 一条蓝紫色的光线顺着灰色爬满了它的整个身体，蓝紫色的光芒在眨眼间放大，不出一秒便将它重重扔了出去。 “呜嗷嗷嗷——哦嗷——” 它被蓝紫色的电光挟裹着朝远处飞出，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硕大的身躯撞在了粗大的树干上。 树冠被撞得前后摇摆，嫩绿的树叶纷纷从枝头落下，组成了一道翠绿的屏障。 透过屏障的缝隙，约书亚终于看清了那团灰色的模样，它在树干上停留了几秒，随后软趴趴地滑落在草地上。 它在地上抽搐着，尖锐的犬齿下溢满了浓稠的透明黏液。 “那是什么？是狼吗？” 托马斯跟在莫里亚蒂的身后，小声地发出了疑问。 “狼的耳朵有这样又圆又宽吗？”约书亚皱着眉说道，“看起来像是哈士奇串了拉布拉多又串了只柯基……” “这是野狗。”白雪在身后冷不丁地说道。 莫里亚蒂慢慢扭过头，冷漠的眼睛与白雪湿漉漉的眼神正好对了个正着。 “你们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亚历山大匆匆赶来。 “和那只老虎的麻烦一样。”托马斯担忧地回复。 “这是野狗……野狗？哪儿来的野狗？野狗不是非洲的吗？白雪公主是非洲的？”雅各布拨弄着怀表问道。 原来碧翠丝·德·波帕还是个种族主义者，如此编排白雪公主的人种归属，属实是费了心。 她要是能活到21世纪，高低得是迪士尼的电影制作高管。 “别在意这个，这里有太多现象解释不清……总之，现在该拿它怎么办？”莫里亚蒂问道。 “当然是斩草除根。” “把这个东西扔到河里去。” “烤了吃！烤了吃！” 其他人纷纷开始提议，个个都凶残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过路的地狱使者。 “还是，不要了吧……” 人群中，一声微小的反驳隐没在众声中，白雪嗫嚅着嘴唇，眼底满是担忧与恐惧。 可惜没有一个人听到她的请求，除了约书亚，或许是因为他的心思细腻，又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想法正好共频。 约书亚看了看树根下抽搐不已的野狗，它的四肢挺直着，黄色的瞳孔早已涣散，猩红的舌头沾上了几根嫩绿的青草。 一想到是自己的光剑碰上了那团软绵绵的生物，成片的愧疚与自责便如凶猛的潮水般涌来，将约书亚的心房挤压了个满当。 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它已经变成这样了，不然……就让他待在这里吧。” 约书亚小声提议道，他正好插了个空档，恰好让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可是没有人回话，漫长的等待后，只有雅各布不屑地“哼”了一声。 就算是上帝的儿子也不一定继承父的仁慈，雅各布这家伙就是这样。 约书亚莫名升起一团烦躁，他黑着脸转过身，将手里的光剑“砰”一下关闭。 “随便吧，我要继续向前走了，天快黑了，总得找个栖身地吧。” 约书亚冷冰冰地说道，他沉着眉头，抬腿朝密林的深处走去。 “咳咳——呜噜噜噜——汪呜！” 可还未等约书亚踏出半步，一阵似狼嚎的呜咽再次在身后响起。 “雅各布！”莫里亚蒂大声喊道。 约书亚的心头一滞，不知为何，莫里亚蒂的这句呼喊，听着总像是早已准备好了的预制菜。 “亚历山大，把孩子们的头转过去！” 莫里亚蒂继续发号着施令，约书亚等待着，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等待什么。 他不得已转过身去，随即瞳孔紧缩，眼前的景象是他完全未料到的一幕。 雅各布手心的金色怀表慢慢浮起，一片残缺的树叶在约书亚的眼前静止，众人的身前竖起了一道透明的高墙。 那只野狗不知何时从地上跃了起来，正好撞上了那道静止的时间之墙。 它张着血盆大口，狭窄的眼睛里透着凶光，黑黄相间的皮毛上还闪着蓝紫色的光线。 足以咬断脖子的尖牙冒着热气，那个方向，直直向着约书亚。 莫里亚蒂竖起手里的佩剑，灵活地扑了上去。 他一手抓住野狗的头，将它头顶的皮毛整个揪起，另一只手则攥紧了佩剑。 接着就是一个手起刀落和一段令人头皮发麻的“呲拉”声。 约书亚没有闭上双眼，甚至没有眨过一下眼睛。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心里塞满了莫名的情绪，五味杂陈，又五彩缤纷，那些情绪是什么？ 约书亚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差点落入兽口，全是因为他那无处安放的感性与多虑。 人类多余的思考，约书亚清楚这是什么——圣母心，说到底就是自私。 莫里亚蒂一手拿着野狗的头颅，一手拿着软榻的身体，沉默着走进了树木深处，树根下只留了一大片暗红血迹。 又是一阵风起，树根下的青草纷纷倒向了云层堆积的方向。 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照亮了伸进云端的树梢。 约书亚的半张脸被照得通红，滚烫的热度袭来，他不知道是火烧云的缘故还是落下的泪珠的缘故。 没有人说话，只有两个孩子小声的抽泣。 第255章 紧张到极限的气氛 莫里亚蒂已经回来了，一去一来的时间没隔多久。 他用月白色的丝巾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嘴角紧绷，眼里满是嫌弃与厌恶。 约书亚频频转眼看向莫里亚蒂，口腔里的空气满了又瘪，直到最后也没说出一句话，就这样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越来越猛，树叶被吹得哗啦作响，青草与花朵也顺着狂风左右摇曳，受尽鞭打、没有灵魂、毫无目的……众人的情绪也即将达到极限。 突然，树梢的一根枝条迎风折断，好巧不巧勾下了雅各布手腕上的金色怀表。 金色的链条迅速抽离了手腕，一个接一个落在了雅各布脚边的草地上。 随着“叮叮铛铛”的金属碰撞，一声倾尽了好几辈子的叹息随之而来，矛盾也由此激发。 “喂！你不是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吗？怎么不是老虎就是野狗的！” 雅各布将拾起的金表重新缠绕在手臂上，语气很是不满。 “抱歉，我、我也不知道，但我在这里的时候确实没有碰见过这些小动物……” 被指责的白雪带着哭腔说道，她与托马斯抱在了一起，一大一小，在另一侧的树根下瑟瑟发抖。 “呵！小动物？这他妈是小动物？这他妈的是小动物！”雅各布的声音骤然提高。 “你少给我耍花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这里待一个星期什么都没遇见，我们不过两个小时就碰到了两个？”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白雪小声嘀咕道，“我不是说了越往北走越危险吗……” “这才走了几步？就这点距离，还没托马斯家的养鸡场大！” “我家的养鸡场很大的……”托马斯呜咽道。 “我不管！这有问题！”雅各布朝白雪歇息的方向走了好几步，“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我不知道……呜呜呜呜……我真的不知道呜呜呜……” “反正你差点害死我们！” 约书亚随之一惊，像只慌张的小土狗一样垂下了脑袋。 “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更熟悉这里，现在必须给我个说法……” “好了！都不许说了！” 莫里亚蒂严厉打断了雅各布的咄咄逼人，他环视了一圈树林里垂头丧气的众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清你们的周围，这里不是伦敦，不是约翰斯报社，不是带花园的公寓也不是你们温暖的被窝！” “在这里怨天怨地有什么用？执行任务，就要接受危险与死亡，这么多年了，还没适应吗？”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是因为女巫的影响吗？还是因为你们早就丧失了自己的本心？” 莫里亚蒂不耐烦地背起了手，他眉头紧锁、眼尾挑起，严肃地扫视面前的众人。 他在大学里教书时应该就是这个模样，较真、严格、郑重，约书亚不自觉地立正了身体。 “眼看着就要天黑了，还有多少威胁在看不见的地方蠢蠢欲动？你们心里清楚。” “想留在这里的就留在这里吧，想继续往前走的也继续往前吧！我要返回了，我要回到人类生存的国度去……” “都不许过来！让我回去批改学生们的数学试卷都比和你们待在一起更有趣。” 莫里亚蒂狠狠撂下一句话，在光线隐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消失在了密林的深处。 他步伐轻快，没有丝毫犹豫，似乎是理所当然地、轻而易举地抛弃了其他人。 “抱歉。” 直到莫里亚蒂的脚步渐行渐远，白雪才轻轻出声打破僵久的局面。 “不怪你。” 亚历山大摸了摸白雪的头，替她拭去了眼角泛起的泪花。 “对不起有什么用！” 雅各布的声音抖得厉害，他看着莫里亚蒂远去的方向，语调渐渐升高。 “说不定就是害怕了！不敢继续向森林的北方前行了！就是找借口想回去了！” “他以为他是谁，随意向我施发命令，他当自己是sco的老大吗！” 雅各布气愤地抖了抖自己的长袍，他不顾托马斯苦苦的请求，朝莫里亚蒂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 现在只剩四人面面相觑了，白雪与托马斯互相环抱着哇哇大哭，亚历山大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只能扶额默默叹息。 只剩约书亚一个人在原地踱步，他并未流露出任何悲观的情绪，相反，他的嘴角微微颤动，似乎很是激动与兴奋。 他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第256章 别让他们在我们的视野里消失 天色渐深，四周暗了下来，只剩一些微弱的亮光。 没有月亮，连一勾弯角也不肯出现；没有闪烁，连宇宙的存在也不曾察觉。 星星很多，点点星光如白色的糖霜，洒在巧克力熔浆一般的夜空上，流出了一条黄油状的银河。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微风都未曾停下它的脚步，树叶深受其扰，不满地发出不知是第几次的警告。 树林深处传来沙沙的声响，那阵该死的怪风又来捣蛋了，恼怒的树叶再次发出簌簌的抖声。 等枝头的树叶全部抖落了下来，树叶才发现这次的入侵者并非微风那个狡猾的老东西。 映入眼帘的面孔同样狡猾到了极致，这是一个面黄肌瘦的亚麻色吗喽，它们从未见过。 “莫里亚蒂先生，您单独找我……” 星光照亮了莫里亚蒂的侧脸，浅蓝色的瞳仁在阴影中透着荧光。 “沉下气来，约书亚，我还是更喜欢你不动声色的悄然而至。” 隐隐的薄光照亮了约书亚的另一侧脸，亚麻色卷毛盖过了他的眉梢，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成浪。 在莫里亚蒂说出那句“决裂”的话时，约书亚便察觉了些不对劲。 比起看到那团该死的数学试卷，果然还是和我们待在一起更有趣吧！ 这是第一个疑点，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更令人生疑的点。 这句之前的话：他说要回去，不再前行了，他说要回到人类的国度去。 约书亚在那时便皱起了眉头——莫里亚蒂不可能在困难面前退缩，不然他也不会成为知名的数学教授。 直到他看见了莫里亚蒂投射过来的眼神，明亮，清澈，带着狡黠，还压了些笑意。 于是，在雅各布消失在密林深处后，约书亚便趁机向众人提议分头行动。 亚历山大与托马斯带着白雪继续前行，约书亚则打着“劝说”的借口向莫里亚蒂离去的方向寻去。 如果不出他所料，莫里亚蒂一定躲在近处的某颗粗壮的树干后，悄然观察众人的行踪。 “抱歉，莫里亚蒂先生，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撒谎，我有些紧张……直到现在也是……” “不怪你，都怪雅各布的演技太差，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字正腔圆、一本正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位知名演员，正站在剧场中心演出莎士比亚的悲剧。” 莫里亚蒂透过树叶的缝隙朝前观望着，白雪高大的身形在阴影中若隐若现，过不了几秒便会被黑暗吞噬。 “跟上他们，别让他们在我们的视野里消失。” 约书亚乖巧地跟在莫里亚蒂身后，尽量放轻了跟随的脚步。 “这里很黑，很危险，雅各布先生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约书亚问道。 “时间之子的生命如时钟的表盘，每个周期都有一定的命数，雅各布作为钟表的主人，从诞生之时就知晓自己的‘时针’已经走到了哪一刻……” “换句话说，他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年，哪一天，甚至是哪一秒钟死去……就像你们的红皮书一样，那是命运赠予的礼物。” 莫里亚蒂向约书亚快速眨了眨眼，认真地回复道。 “所以雅各布先生是诱饵？” “别这样说……”莫里亚蒂浅浅笑了，“别看他整天神神叨叨的，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有多厉害？” 想到雅各布被艾薇当气球一样教训的模样，约书亚就忍不住发笑。 “和他的同伴们一起阻止了时间的暴乱，厉害吗？” 约书亚顿时哑然，他不明白莫里亚蒂在说些什么，什么时间……什么暴乱……什么时间暴乱…… 这样的说法，他只在神秘博士的剧集里看到过。 不过想到这里，约书亚倒有些好奇时间之子是不是和时间领主有些关联。 第257章 潜伏的敌人1 “脚步快些，约书亚，我们要跟丢了。”莫里亚蒂在前方催促道。 约书亚狠狠打了个激灵，他避开草地上的几块石头，小跑着跟上了莫里亚蒂的步伐。 “另外，关于波帕女士，我很早便有了一个想法。”莫里亚蒂在约书亚的耳边轻声说道。 “不久前调进伦敦、参与地狱的计划、在伦敦桥收集灵魂……你说，她会是gh的成员吗？” “我必须承认我早已把她当作gh的成员之一……” “为什么是gh？” “难道不是您先猜测的……”约书亚的眉毛疑惑地吊高。 “或许是说？”他的神态即刻舒展了开来，“您怀疑不止gh这一个收集灵魂的组织？” “不得不防。”莫里亚蒂神秘地笑了笑。 约书亚瘪了瘪嘴，灵活地越过了几个潜藏着黑暗中的蘑菇。 关于地狱，关于gh，关于女巫，他不想再继续探究下去了。 就自己性情急躁、失去耐心、感情用事的这些变化来说，他已经明显感受到意识空间带来的影响了。 约书亚知道自己不能一心两用，不然他的学习成绩也不会这样偏科到班级的中下等。 女巫的意识空间不知道还有多少个，现在他走在黑暗的森林中，天上没有月亮，周围全是野兽，贝尔生死未卜，艾薇依旧昏迷…… 找出这个世界的破解方法，保全自己与伙伴们的生命安全，这才是当下的考虑。 想到这里，约书亚再次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努力与穿着皮鞋前行的莫里亚蒂保持一个速度。 “我知道您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想法，莫里亚蒂先生，但我猜想您肯定还有另外的理由。” “‘猜想’与‘肯定’，这两个词是否有些冲突？” “抱歉，忘了您是一位严格的大学教授。” “没关系，说起这里，其实我更想知道你的看法如何。” “您费尽心思让我们分开，是为了让潜伏在黑暗中的敌人放松警惕，从而更快地将他们一个个揪出。” “我猜想准备蛰伏我们的敌人不止一个，与其逐个击破，不如一网打尽。” “让雅各布先生单独行动，是因为您需要他前去探路，彻底摸清这个森林的结构。” “雅各布能在短时间内快速移动，只要条件允许，他能在一天的时间里走遍中国的每一个角落……要知道，那可是中国。” “除此之外呢？”约书亚看向微笑的莫里亚蒂，继续问道。 “我说过，这里是女巫制造的意识空间，她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快些去死，因此，这个森林里的一切都是值得怀疑的。”莫里亚蒂扭头回复道。 “我要亲自监视一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混入其中的卧底。” “卧底？” 这个词的分量太重，约书亚一时慌了脚步，他差点被一株漂亮的亮红色蘑菇绊倒。 “卧底！” 他看着前方的白色身影，不可置信地惊呼道。 “从你进入意识空间开始，我就时刻提醒着你，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是女巫施展的巫术。” 莫里亚蒂没有了微笑，他的语调郑重又严厉。 “危险与陷阱无处不在，小心不要踩空木板，免得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约书亚肯定他没有说过，至少三分之二是没有说的。 但老师就是这样，总觉得这个知识点已经讲过了无数遍，可进入学生脑子里的只停留了不超过三秒。 “比如一直在我们身后荡悠的这个危险，你察觉到了吗？” 莫里亚蒂的语气不变，他斜睨着身旁的树木，衣袖里的短剑早已预备在了手心。 可约书亚并不像莫里亚蒂那样训练有素，分明是凉快的微风掠过了他的耳边，周围的温度却像作者的高血压一样快速升高。 他急吼吼地朝周围看去，可除了摇曳晃动的树影外什么也看不见。 “不要拿出来！” 眼见着约书亚抖抖索索地掏出一个长圆柱的阴影，莫里亚蒂慌忙出声阻止。 可还是慢了，还慢了不止一秒。 我要提前说明，这不是莫里亚蒂的问题，也不是约书亚的错。 因为，正当约书亚打算将自己的武器塞回裤兜时，他才发现剑柄的触感怎么也摸着不对。 长圆柱还是长圆柱，冰冷的感觉还是冰冷，可这不是僵硬的铁块，而是滑腻腻的，带了些小凹槽的，弯了些弧度的…… 约书亚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颤抖着手腕，迅速将裤兜里的物什拿了出来。 借着漫天的星光，约书亚与莫里亚蒂看清了手心里的长圆柱——一根香蕉。 “what the fxxk……”约书亚不可置信地爆出了一句世界名言。 “呜喔喔喔——” 还没等约书亚与莫里亚蒂从武器变“香蕉”的冲击中缓和清醒，一声悠悠的长啸便从两人的身后传了过来。 “什么声音！” 约书亚迅速捏着香蕉转过身，可身后却是空无一物，除了看不清的黑暗就是在星河中摇摆的丛丛树影。 “奇怪了，我分明听到有什么声音……” 约书亚与莫里亚蒂对了个眼神，纳闷地转回了头。 就在两人转头的瞬时，一团黑影“咻”地一声从约书亚的眼前飞过，如一只飞燕，从这头漂移到了另一头。 约书亚在瞬间绷直了身体，细密的汗珠在头顶密布，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光剑……不，是香蕉……不…… 星光倒映在约书亚亚麻色的眼珠里，它们随着约书亚的瞳孔上下跳跃，丝毫不体谅瞳孔显现出的震惊与撼动。 “wait a minute……” “what？” 约书亚颤抖着双手，再次将手里的长圆柱移动到与两人视线平行的视野中。 香蕉果然不见了，别想了，光剑当然也没有回来。 攥在约书亚手心的，是一根老绿色的黄瓜。 “呜呜呜——喔喔喔——” 怪异的声音再次传遍了两人的身体，约束亚与莫里亚蒂的心脏也随之整个提了起来。 约书亚将手里的黄瓜举在胸前，不让其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莫里亚蒂捏住了衣袖里的佩剑剑柄，反复确认自己的武器是否还未被更换。 两人背靠着背，不断警觉着四周的各样声音。 树叶的掉落与枝条的摇荡充斥了整个森林，这让他们很难听到其它异声。 约书亚努力睁着疲惫的双眼，观察着树林里的一举一动。 要命的是，亚历山大三人的身影早已在前路消失。 这样一来，约书亚不仅失去了自己的武器，还跟丢了潜藏其中的的“卧底”。 眼睁睁看着两样重要的东西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约书亚的心里登时腾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他的语气带了好些急躁：“他们消失了，莫里亚蒂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别着急，他们就在前方，加快些脚步就能追上，把你的光剑从这个顽皮小猕猴的身上拿回来才是首要的事情。” 莫里亚蒂从容地回复道，他声音低沉，浅蓝色的眼底闪着冰冷又警觉的光。 约书亚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努力平复心里的焦躁与烦闷。 “冷静一点，约书亚，拥有一颗耐心就相当于拥有了冠军的飘带……” 当然，莫里亚蒂很有耐心，约书亚有他一半的耐心，但它没有耐心了…… 因为就在莫里亚蒂话音刚落之时，它早已按耐不住，全力扑向了莫里亚蒂金黄色的头顶。 莫里亚蒂的浅金发色很美，也很亮，在黑暗中依旧耀眼。 约书亚就是通过找寻那抹亮丽的发色才如此轻易地从阴暗的树林深快速定位到莫里亚蒂的。 如此显眼的目标，它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第258章 潜伏的敌人2 “呜嗷——呜呜嗷嗷嗷——” 它张大嘴巴，露出两颗尖锐的犬齿，张牙舞爪的身形在快速移动的残影中格外瞩目。 “看吧，它果然来了。”莫里亚蒂轻飘飘地说道。 他瞅准时机，迅速蹲下，趁着说话的空档还将约书亚向外猛推了一把。 在它与莫里亚蒂的发顶仅差一英寸时，莫里亚蒂飞速掏出袖口的武器，对着头顶上方的阴影狠狠一刺。 他知道自己刺中了那只顽皮的小猕猴，早在它扑来之前，莫里亚蒂便在大脑中计算好了在这条抛物线的弧度。 可惜那团阴影远比莫里亚蒂想象的更灵活，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呜啊——啊啊啊啊——” 接着，它顺着武器刺来的方位迅速翻了个身，恰好躲开了莫里亚蒂突然的袭击，末了还伸出两只手抓住了武器的两端。 稳稳攥住黑暗中的武器后，它狠狠蹬了一脚莫里亚蒂浅黄色的头顶，借着力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轻松将武器从莫里亚蒂的手中取了下来。 至此，莫里亚蒂与约书亚的武器都被那团不知名的黑影给抢去了。 “喔喔喔！” 稳当当地落地后，它显摆似地将武器举过头顶，发出一声声胜利的长啸。 “damn it！” 莫里亚蒂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这对约书亚来说很是新奇。 可现在来不及嗤笑了，因为那个顽皮的小猕猴完完全全显露在了两人眼前，这比莫里亚蒂的咒骂更吸引眼球。 约书亚快速眨了眨眼，眼前这个明目张胆地在两人面前欢呼的小偷竟真让莫里亚蒂给说中了——那就是一只身材瘦小的猴子。 它的毛发是亚麻色的，看起来凌乱不堪、脏污满身，一看就是个不讲卫生的吗喽。 它的牙齿很尖锐，小巧的肉色脸庞紧紧皱着，眼睛是狡猾的橙黄色，长藤一样的尾巴在空中胡乱挥舞。 此时此刻，这个小家伙正朝两人呲着牙，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胜利与英武。 “我保养了整整一个月的头发！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精力吗？在脏兮兮的蝙蝠洞里我都用帆布格外护着，你倒好，直接上脚了！” 莫里亚蒂急吼吼地抱着自己的头发，他的声音不再温和，而是面红耳赤地大声怒吼着。 这种模样的莫里亚蒂，约书亚从未见识过。 “你的脚一天洗几次啊！不，不管有没有洗过，这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抬脚就往别人的头发上踩！英国的绅士教育就是这样的吗！” “呜呜啊——呜呜啊啊啊！” 可惜对面是个“不解人情”的吗喽，它摆着鬼脸，挑衅似地朝莫里亚蒂拍打自己红红的屁股，丝毫不为自己粗鲁的行为感到羞耻。 “算了吧，莫里亚蒂先生，意识空间应该不会影响您在现实中的头发……” “当然有影响了！上次我们醒来就是浑身湿漉漉的……我都不敢想象这次醒来会有多么狼狈，尤其是顶着这头不雅的乱毛。” 约书亚难耐地挠了挠自己头顶的卷毛，好像他一直是这样不修边幅。 莫里亚蒂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梳子，气鼓鼓地梳理着一头乱发。 “算了算了……算了算了……”莫里亚蒂自我安慰着。 “和一只不会说话的猴子计较什么……还是一只把黄瓜当宝贝举在头顶庆祝的白痴猴子……” 对面的猴子明显听懂了莫里亚蒂说的话，它收起白森森的利牙，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 “呜啊？啊？”它发出一声疑惑的喊叫。 它手里拿着的确实是黄瓜，我可以作证，这是约书亚在十分钟前想到的主意。 第259章 潜伏的敌人3 早在两人背对背警觉着周围的情况时，约书亚与莫里亚蒂便已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情况。 约书亚的武器被偷，已经没有了威胁，那团阴影下一个要攻击的当然是莫里亚蒂。 隐藏在袖子里的短剑既隐蔽又短小，莫里亚蒂的警惕性与武力值相比约书亚来说也高出了不少。 纵然这个小偷有天大的本事，莫里亚蒂的武器它无论如何也移动不了分毫，不然也不会将约书亚的武器偷梁换柱两次。 因此，潜藏在黑暗中的敌人一定会猝不及防地朝莫里亚蒂发动攻击，强迫他掏出隐藏在衣袖中的武器。 以此为判断理由，约书亚索性将偷梁换柱的黄瓜偷偷塞进莫里亚蒂的手心。 这样一来，莫里亚蒂的佩剑完好无损，手里的黄瓜还能躲避一次黑影的攻击。 完美的作战计划，接下来便是悉心等待黑影的出现。 “呜啊……” 对面的猴子怔在了原地，这对自负的吗喽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呜啊——” 想到这里，猴子仰天发出了一声恼怒的长鸣。 它将手中的黄瓜“啪”地一下折断，大力扔向了挂着窃窃笑意的约书亚与莫里亚蒂。 “我当你是什么聪明绝顶的神偷呢。”莫里亚蒂侧身闪过飞来的半截黄瓜。 “结果就是个只有个三脚猫功夫的小猕猴，我比你聪明一百倍，能够预判你的全部行动……除了踩我的头发！这实在太失礼了！” “呜啊啊啊啊！”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致我们于死地。”约书亚问道。 “你是碧翠丝·德·波帕派来的？还是白雪公主的继母，也就是王后派来的？” 这很重要，约书亚敛起了嘴角的笑意，如果想从女巫的意识空间中彻底出来，就必须找到制造这个空间的总工程师——碧翠丝本人才行。 可气炸了的猴子哪里还听得进约书亚炮弹似的追问，它面露凶光，再次皱起了那张丑陋的小脸，朝两人秀出那口尖锐的利牙。 “即使我是位标准的伦敦绅士，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莫里亚蒂的目光一沉，从另一侧的袖口里拔出了那把闪着寒光的佩剑。 “呲呲——” 见莫里亚蒂终于掏出了武器，猴子也不甘示弱，不知从长毛的哪个地方变出了一把长条形的铁块……看着眼熟到不行。 “那是我的光剑！”约书亚惊呼道。 猴子的表情再次转换成了胜利后的嘚瑟，它将光剑举过自己的头顶，看向约书亚的瞳孔里满是溢出的挑衅与阴险。 “你还回来。”莫里亚蒂朝猴子挑了挑剑尖。 “咳咳咳！呲呲呲！”猴子向莫里亚蒂吐着腥臭的舌头。 “你只是个猴子，拿着这个有什么用。” “呜呜呜！” 猴子恼羞成怒地握紧光剑的剑柄，作势要朝莫里亚蒂的下巴来上一棒。 “这东西不是这样用的……我说过了，你只是个猴子，这样复杂的武器，给你也是浪费……” “呜啊啊啊啊啊——” 这下更生气了，猴子用疯狂的嚎叫打断了莫里亚蒂轻蔑的嘲讽。 “快让开！” 莫里亚蒂迅速将约书亚向后推去，自己则护住佩剑，朝后方转了个身。 没道德的猴子就是喜欢偷袭，趁着约书亚与莫里亚蒂放松的片刻，它抓着铁块挥了过来，速度快得像是一阵黑风。 柔软的草地被铁块砸了个坑，约书亚看着飞扬起的碎石，心有余悸。 猴子扑了个空，可并未气恼。 它蹲在草地旁，柳絮样的长毛在星空的照耀下透着模糊的亮光。 约书亚与它对视着，这边亚麻色的瞳孔里是担忧与不解，那边黄色的瞳孔里是张狂与得意。 猴子将长圆柱的铁块抵在胸前，尾端上翘，正好对准了约书亚的脑门。 “不……不……”约书亚颤抖地呢喃着。 猴子更加来劲了，它举起食指，慢慢覆在铁条底端的按钮上。 这个按钮控制着光剑的开关，如果按下去，光剑的顶头便会射出蓝紫色的电光。 那样的威力，足够电倒一头十吨重的大象。 “不不不……别这样，不要这样……”约书亚抖动的瞳孔与颤抖的声音同步了半刻。 就在约书亚朝猴子伸出手的同时，猴子斜笑着按下了那颗小小的按钮。 “呜呜呜——啊！” 星河的流淌下，一瞬白光刺入空气，小小的黑影被射出的蓝紫色电光整个刺穿，细细看去，还有只长条的尾巴在黑影的身后缓缓摇动。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猴子剧烈抽搐了好几下，随后僵直地倒在了草地上。 它四脚朝天、口吐白沫、亚麻色的毛发全部炸了起来，活像一只刚成熟的猕猴桃。 “唉，我都说了多少声不要这样……你拿反了，会很致命的……” 第260章 满天星河在你眼中 周围一片静谧……怎么会这样安静？ 约书亚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莫里亚蒂正推着他的后背，几乎是强迫着把他朝猴子的尸体推去。 “我真的不想，莫里亚蒂先生……” 约书亚说话带着鼻音，隐隐有些害怕与委屈。 “难道你不想拿回你的光剑了吗？”莫里亚蒂回复道。 “其实……不是太想……” “我会将你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告诉希尔达……” “请千万别，莫里亚蒂先生……” 若有若无的糊味在青草漫漫的清香中飘动，越向那团黑影靠拢，那样的味道就越是明显。 蓝紫色的电光在阴影里上下攒动，照亮了丧失焦点的黄色瞳孔，也照亮了苦愁着神色的约书亚。 约书亚皱紧了眉头，他的手指微微颤动，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发抖。 “去把它收回来，约书亚。” 莫里亚蒂冰冷的声音在后方响起，约书亚甚至能幻视那双浅蓝色眼珠里流转着的情绪。 他当然明白莫里亚蒂想让他做什么——收回光剑。 这很简单，按下尾端的按钮就好。 然后呢？ “把猴子的头割下来，走到树林深处，找些漂亮的黄色花朵，将它的面庞全部掩埋。” 这是莫里亚蒂的原话，让约书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可能！”约书亚在心里大声说道，“单是第一步就不可能！” 就是这个时候，他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个森林是多么的静谧。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折叠起来，塞进了密不透风的行李箱，拉链旁的粗重的呼吸，就是他微弱的求救。 约书亚颤了颤瞳孔，缓缓举起了沉重的右手。 可是，在轻触到铁块的瞬间，寒窑般的冰冷便像一只竹叶青一般狠狠咬住了他的心脏。 “我不行！” 约书亚跳到一边，用力甩着自己的右手。 “我杀了它！就算它是一只猴子，我也亲手扼杀了一条生命！” 莫里亚蒂转眼看向他，眼神如明月一般冷漠无情。 “你刚才没有看见吗，它自己杀了自己。” “是用光剑！是用我的武器！光剑上面洒满了鲜血，或许里面也是！它是一把杀人凶器，是一把吸人生命的黑洞！” “我没想要伤害任何人！我不要碰它！我不想变成杀人犯！我不要变成一个伤害周围的人的疯子！”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是一个伦敦的普通学生，为什么要让我杀人，为什么要让我接触如此不堪的现场，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些……” “希尔达女士把它建造出来只是为了给我防身而已，我没想伤害任何人……”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约书亚躬着腰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要说出这些话的，他不是故意要朝莫里亚蒂吼叫的，他也不是故意想哭成这副模样的。 除非忍不住，可事实的确又是如此。 “对不起，莫里亚蒂先生……”他带着浓重的哭声说道。 良久良久，对面的人没有任何声音，除了时不时传来的几声“滋滋”作响。 约书亚跪倒在草地上，一抽一拢地耷拉着脑袋。 “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莫里亚蒂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了过来，是久违的温柔与清冷。 “是我把你逼得太紧了，没有从你的角度来考虑这件事情，我向你道歉。” 约书亚顿了顿，这让他有些尴尬，尤其是在情绪宣泄后这段时间。 “我对您这样无礼，莫里亚蒂先生……”他硬着头皮说，“我为我方才的失控行为表示歉意。” “哦，别这样，就让这件事过去吧，女巫的意识影响而已，我已经失控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女巫的意识空间……影响吗……” 约书亚深深叹了口气，心里满是疑惑与不解。 方才咆哮出来的那番话，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他的心里话没错，只是压藏在心里太久，被跳动的壁腔挤压得变形了而已。 “我已经处理好了，这个……你还是拿着吧。” 一条长圆柱的铁条出现在了约书亚眼前，他呼吸一滞，难以捉摸的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 “听希尔达说起过，这把光剑是你亲自设计的，无论是外壳的造型还是内核的电力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莫里亚蒂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让约书亚的视线有些模糊。 “我的武器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我的，那人嘴上说着是家族佩剑，但我知道，这是从荷兰军队的士兵身上捡来的。” “我和这把剑磨合了很长一段时间，你敢相信吗？在以前，我只在河边的草地上用它穿过一大串烤肉。” “那人说这是土耳其风味，我嗤之以鼻，可事实上，那串烤肉是我至今为止吃过风味最佳的熏肉，可之后却再也尝不到了。” “因为我用这把剑杀了人……很快、很迅速、很莫名其妙也很爽快。” “看着佩剑上的鲜血，我愣住了，我颤抖地将它扔向远处，我害怕得直发抖……这种感觉很差劲，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让我战栗。” “而这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因为我杀的人是一个臭名昭着的海盗，我并未受到惩罚，相反，我得到了所有人的赞赏与表扬。” “鲜花、热泪、笑容、亲吻、热烈的掌声、热情的欢呼……令人陶醉，使人欢悦，至此之后，我与我的佩剑相伴，共同走过风雨，共同歼灭仇敌。” 莫里亚蒂缓了缓，他深吸一口气，熠熠生辉的蓝眼珠如玻璃一样散着亮光。 “我理解你，约书亚，但我认为你没必要遐想如此多的可能性。”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的道路，要想登上白雪皑皑的山顶，你就必须慎重选择登顶所需要的装备。” “你可以选择一根木棍，在与雪羊搏斗时被撞下山脉，你也可以选择一把手枪，从发怒的牦牛中突出重围。” “但你心里清楚，既然身在路途，那就没有回头路，也没有顺行风。” “风雪不会为你等待，等待你的只有万丈深渊。” “要么成长起来，拥抱阳光；要么继续停止，变成冰雕……当然，不仅是你自己，还包括你身后的那些人，艾薇小姐、哈德森太太、sco……” 约书亚眼角的泪花闪了又闪，他缓着气息，慢慢拿起那把早已等待了许久的“手电筒”。 “我们都是被迫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没有预告，也没有彩排……约书亚，我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便说过，‘未知的生活才精彩’，还记得吗？” 莫里亚蒂笑了笑，整条星河在他的背后运转，如一朵朵绽放满天的烟花。 约书亚缓了口气，一滴眼泪从盈满泪水的眼眶里淌下，直直滴落在手心的光剑剑柄中。 随着“啪嗒”的一声轻响，原本冰冷傲人的铁块竟逐渐升起了一阵阵温暖的热气。 约书亚吸了吸鼻子，将滚烫的长条铁块移了只手。 “莫里亚蒂先生，我想我需要向您学几招用剑的招式。” 约书亚扬起了笑脸，漫天星河映照在他的眼里，点亮了他的整个笑颜。 可还未等莫里亚蒂回复，树林深处忽然传来了几声野兽的吼叫，紧接着便是一声尖锐的惨叫。 “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跑啊啊啊啊啊——” 约书亚与莫里亚蒂迅速起身，两人在同一时刻严肃了神色。 “是他们吗？”约书亚紧张地问道。 “就这个剧情发展来说，不是也得是了。” 莫里亚蒂抖了抖手中的佩剑，与约书亚一前一后地朝声音的源头跑去。 “你不是想学几招剑术吗？” 不知跑了多久，莫里亚蒂忽然问道。 “当然……当然了……”约书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就握紧你的剑柄，准备投入战斗吧。” 第261章 陷阱，陷阱 亚历山大只是容易招小孩子喜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小孩子。 他只是会对所有人的友好做出相对的回应，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样没什么不好，艾薇小姐说这是一种真诚，他认为这是责任感的体现。 那也不赖，就像艾薇小姐在说话前总是会微微笑一样，亚历山大对此一点也不反感。 露娜喜欢骑在他的脖子上，那就骑吧，露娜手上的冰淇淋总会分他一口。 托马斯喜欢和他一起踢球，那就踢吧，托马斯有了零花钱总会将一枚硬币埋在他的多肉里。 可是，当另外三人如约定好了一样，在五分钟内各自消失在阴暗的树林深处时，亚历山大就有些怀疑了。 是不是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看管孩子的保姆。 白雪与托马斯的年龄相仿，他们惺惺相惜，好像有一辈子的故事要彼此分享，又好像有两辈子的拌嘴要在此时进行。 三人走了一路，亚历山大沉默了一路，一大一小的两人就吵闹了一路。 白雪歌唱般的声音与托马斯稚嫩的童声彼此交杂，不是你们想象中的温馨友好，而是鬼哭狼嚎、尖叫不断…… 因此，这一路上，亚历山大饱受其苦，只能在自己的大脑里播放舒伯特的交响曲来屏蔽外界的干扰。 即使是这样，亚历山大依旧记得吵得最厉害的一架，是因为那该死的葡萄果酱。 白雪认为果酱配上柏林黑面包最好吃，托马斯则认为配上伯明翰太阳蛋最好吃。 也就是这个时候，白雪与托马斯在互相推搡中踩到了森林里的陷阱。 隐藏在树叶下的大网从四面八方弹跳而起，急剧朝中心收缩。 不过眨眼的时间，白雪与托马斯一起被吊在了高高的槐树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要挤死我啦——” 亚历山大朝上望了望，随即深深叹了口气。 为什么设置陷阱的人不另外在上面喷洒消声魔药…… “快救我！快救我啊啊啊啊！” 托马斯眼泪汪汪地看着亚历山大，委屈巴巴的小脸被挤压成了年糕的形状。 “等……等等……” 这已经是亚历山大说过的不知道第几次稍等了。 亚历山大天赋异禀，具有惊人的弹跳力，在平地上跳到三米多高不是问题。 可槐树的树顶距离地面有数十米，亚历山大望尘莫及。 你肯定在想，旁边就是一棵高大粗壮的槐树，为什么他不爬上去解开绳索呢？ 因为他恐高，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害怕爬树，这是小时候的阴影，直到现在还无法治愈。 于是他打算搬救兵，也就是坐在原地等待其他同伴的出现……莫里亚蒂与约书亚一定会到达，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 不知过了多久，托马斯突然惊喜地朝他叫喊。 “在那边！有一个人！” 亚历山大是不信的，树林里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别人？ “这个陷阱一定是人做的！说不定是想捕猎一些动物……先生，您能去找找他吗？说不定是个好心人呢！” 这也未尝不是有一番道理，亚历山大将肩膀压得“咔咔”响，朝左边的树林里探寻了过去。 树林里很黑，星河在夜空流淌，只散了些微弱的光。 再往前走个几步，亚历山大还真发现了一个人形的黑影。 黑影很大，和白雪差不多高，但那道黑影长得圆咕隆咚的，线条很流畅，不像是装备满满的猎人模样。 微风吹过树林，将树叶扫下了一片，沙沙的声音在亚历山大的四周作响。 害怕惹起对方的关注，亚历山大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说来也怪，当亚历山大停下向前的步伐时，原本毫无生气的黑影却动了。 黑影向前挪了几步，看着很笨拙，像企鹅一样左右摇晃，末了还向亚历山大的方向招了招手。 或许真是一个猎人呢？亚历山大有些动容，他抬了抬手，在胸前缓缓挥了挥…… 可刚挥了两下，他便后悔了。 不知为何，“熊敲门”的故事骤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熊是一个聪明又狡猾的生物，它们会学习人的动作，比如招手、比如敲门、比如发出人类的声音，以此来迷惑人类。 等人类走近了……那团黑影向亚历山大逐渐靠近，身形也慢慢变大。 熊便会把人剥了皮吃掉……星光流转，照亮了黑影泛着红光的双眼，黑亮的皮毛，还有尖利的犬牙。 “吼——” 直立的黑熊发出一声震天的吼叫，腥臭的口气吹动了亚历山大脸上的肌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跑啊啊啊啊啊——” 托马斯尖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亚历山大这才从惊恐的情绪中彻底反应出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巨大的黑熊已经举起了铁锅一样的熊掌，吼叫着亚历山大冲来。 “吼——” “轰隆隆——” 随着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重重震了震。 一棵齐腰粗的杨树倒在了亚历山大的小腿上，扬起的泥灰盖满了他的面庞。 “额啊——咳咳咳！” 亚历山大不可避免地咳嗽了几声，看着杨树上的巨大豁口，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下一秒好像就要跳出嗓子眼。 那棵杨树就立在亚历山大的眼前，仅差一寸，拦腰折断的就是自己了。 “吼——” 黑熊伸长脖颈，朝远处嗅了嗅，发出一声兴奋的吼叫。 它飞起一掌，再次拍断了阻拦的一棵树木，跨起脚步朝托马斯与白雪的方向奔去。 “不行！” 亚历山大咬着牙，挣扎着蹬掉横在身上的残枝，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狗熊上树啦！” “救命啊——救命啊——” 托马斯与白雪在网状的绳索里撕心裂肺地喊叫着。 身旁的高大槐树上，一只巨大的狗熊如一只黑色的苍蝇栖在了树木的半腰。 托马斯透过网口向狗熊瞥了一眼，正巧与那双贪婪的红眼对了个正着。 前者嚎地更加厉害，后者则疯狂摇动着树干，誓要将树上的“蜂巢”整个摇落。 亚历山大灰头土脸地从树林里窜出，他的小腿受了伤，鲜血从紫黑的膝盖处流下，看看就让人面目狰狞。 这便是莫里亚蒂与约书亚赶到现场时的场景——情况很紧急，目标很危险。 “看好了……” 莫里亚蒂在离槐树50米开外的地方停下，他将手上的佩剑调转了个方向，朝树上的黑影轻轻掷去，没有丝毫犹豫。 “这个招式我虽不常用，但从未失手。” 轻巧的佩剑划过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快速朝狗熊飞去。 数秒后，轻巧的佩剑深深插进了狗熊的后背。 “吼——” 狗熊一个吃痛，直直从树上掉落了下来。 “扑哧——” 在狗熊背部落地的同时，佩剑的尖端从前胸的右侧刺出，直接将狗熊刺了个对穿。 “嗷呜呜呜呜——” 狗熊在地上痛苦地嚎叫，它四肢蹬地，不断地旋转打滚，牛一般的蛮力碰倒了周围的一圈树木。 一时间，尘土飞扬，槐树上的托马斯与白雪也被晃得连连叫惨。 约书亚见状打开了光剑，时刻警惕着狗熊的一举一动。 “快……快接住他们……” 亚历山大扶着一棵柳树，虚弱地指着槐树上的“大包”。 两人加起来的重量太多，再加上狗熊撞击时的巨大摇晃，勾起布袋的树枝早就不堪其力，快速往下垂掉。 “莫里亚蒂先生，快看……” “你留在这里，时刻警惕。” 莫里亚蒂轻轻落下一句话，飞快地向前跑去。 他灵活地绕过发疯的狗熊，丝毫不受野兽吼叫的影响。 莫里亚蒂刚跑至树下，槐树上的树枝便“咔嚓”一声断裂了。 “啊啊啊啊啊啊——” 大布袋急速降落，托马斯与白雪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第262章 终于看到了小河 “嗬！” 莫里亚蒂一个健步蹬上了树干，朝白雪与托马斯掉落的方向飞去。 “呃！” 如同一只金色的猎豹，莫里亚蒂矫健的身姿在星河下显现。 三人在半空中巧妙地相遇，莫里亚蒂一手勾住了托马斯的衣领，一手抱在了白雪的腰间。 “你忘记你能幻形了吗？” 莫里亚蒂大声说道，他左手一抛，将托马斯用力扔了出去。 离地面还有不到两米的距离时，莫里亚蒂用力迅速转身。 他双手抱住白雪的后背，就着下行的姿势与她一起在草地上滚落了数圈。 一摊银色的液体在亚历山大的脚边急速升高变形，逐渐变成了一位雀斑少年的模样。 托马斯拍拍雀斑上的灰尘，慌乱地朝四处盼望。 定位到躺倒在尘埃中的莫里亚蒂与白雪后，他匆匆朝两人的方向赶去。 “白雪公主！莫里亚蒂先生！你们没事吧……” “吼——” 话音未落，一声愤怒的吼叫打乱了托马斯前进的脚步。 双眼泛着红光的黑熊不知何时将胸口的长剑拔了出来，暗红的血液在皮毛上凝固了大片，与滴落的涎水融合在了一起。 又是一阵急切的脚步，黑熊正全力朝托马斯的后背冲来。 “快躲开啊！” 莫里亚蒂急急地说道，他挣扎着直起上身，透过模糊的视线注视着黑熊恐怖的眼神。 在黑熊即将撞翻托马斯的小小身体时，托马斯随即融化，变成了一粒粒微小的尘埃，随风吹向了黑熊的方向。 “吼啊啊啊啊啊——” 黑熊发出一声声吼叫，有些是怒气，有些是诧异，最多的还是痛苦。 灰尘扬进了黑熊的眼睛，将恐怖的红色双眼搅得天翻地覆。 可这依旧不能阻止黑熊前进的步伐，好似它最先的目标便是托马斯身前的莫里亚蒂与白雪公主。 “该死！” 莫里亚蒂咒骂了一声，他用力推搡着压在膝盖上的白雪，可后者早已昏迷，单凭莫里亚蒂一人的力气根本不能移动。 发怒的黑熊如旋风般袭来，莫里亚蒂卯足了力气用力顶着庞大身躯的压制。 一颗亮着黑光的熊头盖住了星河的涌动，山脉一样沉重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袭来，莫里亚蒂甚至不敢去看那散着凶意的红眼。 那只几乎可以撼动石山的熊掌已经高高举起，透过微弱的星光在莫里亚蒂的脸上映出了形状。 一滴热汗从莫里亚蒂的额头流下，他动了动脚腕，咬着牙将小臂挡在了眼前。 至少不要把脸拍烂，这是莫里亚蒂临死前最后的体面。 “吼——呃啊啊啊啊——” 咫在近尺的黑熊发出一声震动耳膜的怒吼……但后面的尾音有些不一样，带着不规律的颤抖，和临死前的绝望。 “怎么回事？”莫里亚蒂在心里发出疑惑。 又是一滴热汗，从上方掉落在莫里亚蒂的手背上，黏黏腻腻，一路向下，最后滴在了他的脸颊旁。 熟悉的血腥气传来，莫里亚蒂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黑熊狰狞的表情，它张开尖牙密布的血盆大口，这样的空间能吞下两个莫里亚蒂的头颅。 黑熊翻着白眼，浑身静止不动，它的胸前出现了一柱蓝紫色的电光，电流上下交织，发出“滋滋”的声响。 身影之外，一颗亚麻色的毛茸茸探了出来，厚厚的黑框眼镜下，那双亚麻色的眼珠闪着惊喜胜利的高光。 “恭喜你，你穿透了它的心脏，约书亚……”莫里亚蒂浅浅笑道，“可是我没教过你这招。” “就是刚才，我从那只猴子身上学来的……其实很简单，下定决心刺向它就可以了。” 约书亚微微上扬了嘴角，他按下尾端的按钮，蓝紫色的光束自动收缩了回去。 没了光剑的支撑，黑熊的身躯随之倒下，被喘着粗气的亚历山大接了个正着。 “白雪公主！” 托马斯从亚历山大的身后窜出，与约书亚一起将白雪公主从莫里亚蒂的腿上挪了下去。 “她没事，掉下来的冲击太大，睡一觉就没事了。” 莫里亚蒂虚弱地说道，他受的伤不比白雪的少。 “要不我们先休整一下。”约书亚搀扶着莫里亚蒂慢慢靠在树根下，“您与亚历山大先生都受了不轻的伤……” “没事，我还能站起来……” “您就安心休息吧，托马斯已经去探寻前方的路况，我们走了那样久，那条小河应该就在不远处。” “约书亚……” “您与亚历山大先生先歇息吧，有了水源，我们至少能解解渴，还能清理清理你们身上的伤口……” “约书亚……” 莫里亚蒂拉住了约书亚的袖口，阻止了约书亚急切的转身。 约书亚皱紧了眉头，他再次看了看莫里亚蒂身上的伤： 一条手臂骨折了，软绵绵地垂在身下；右眼一片青紫，肿得睁不开；腰间与腿划了好些口子，一道道血痕渗出了点点血滴，晕染了白色的衬衫与棕色的西装裤。 至少要用清水擦拭擦拭，约书亚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果女巫在此时此刻出现的话，约书亚一定会立刻给她来个光剑，电力十倍，一剑穿透的那种。 “你太心急了……”莫里亚蒂继续说道。 约书亚垂下了眼睛，他承认自己很心急，一心想要打破这个乌七八糟的世界。 他已经累了、厌了、烦了、怒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也很久没有见到艾薇了。 “心中不安定，往往会忽略掉重要的事情。” “我没有，莫里亚蒂先生，我发现了很多这个世界的漏洞。”约书亚的语气有些冲。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许多树木都不应该出现在森林里。” “没有看到一只虫子，没有见到一只飞鸟，老虎不应该出现在如此潮湿的森林中，野狗也并非是单个出行。” “这是就不是真正的森林，至少不是位于慕尼黑东部的王国，更确切的说，这里更像是一块幕布，一幕幕戏剧在此处上演，我们就是这部戏的主角。” “然后呢。”莫里亚蒂轻轻说道。 约书亚不做声了，这是他迄今为止观察到的全部，再多也没有了。 “想要破解谜题，一味地寻找答案并非是最优解。” “再怎么努力，等你找出所有漏洞时，那头黑熊早已化为了白骨。” “你现在太浮躁了，约书亚，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你就有些急躁了。” “我做不到，莫里亚蒂先生。”汩汩的泪水再次从约书亚的眼眶中涌出。 “意识空间一定有另外的破解方法，我必须要找到它，我要看看艾薇同学，没有我在旁边照顾，我不敢想象她会变成什么样！” “这不关艾薇小姐的事情，不要把她带进你的悲观里。”莫里亚蒂严肃地回道。 “你的思路是对的，约书亚，但你思考的方向还不够……将镜子斜成45度角，以另一种视角尝试看看。” 约书亚潮红着眼睛，怔怔地看着莫里亚蒂的双眼。 他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前面就是小河，我看见了！” 像是救场一般，托马斯即刻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河面一点都不宽，雅各布就在河里钓鱼呢！” “雅各布？”莫里亚蒂竖起了耳朵。 “钓鱼？”约书亚张大了嘴巴。 他顺着托马斯指着的方向快速穿了过去，小河确实就在不远处，不到百步的距离便已经豁然开朗。 河面并不宽，但流水很急，想要跨过去需要费一番心力。 雅各布站在了小河的中心，神父的黑袍在河面飘动。 “钓什么鱼？” 约书亚眯起了眼睛，随即脸色大变，跳着脚步朝回奔去。 “那是鳄鱼啊！” 第263章 即将水落而出的真相 “离开你们后，我一直向前走……大概是十分钟前，我回到了小河边……” 雅各布浑身湿漉漉的，他颤抖着嘴唇，左臂不断抽动。 约书亚用宽大的芭蕉叶从小河里取来了三瓢水，一瓢交给了雅各布，另外的则由托马斯送给亚历山大与莫里亚蒂。 他们两人拖行着晕倒的白雪，她还有呼吸，只是不知道要晕倒到什么时候。 “我太累了，看到那条河就走了过去，想着散散热，再解解渴……啊！轻点！” 约书亚将整瓢水一股脑地倒在了雅各布腿上，他的腿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齿痕，青紫与创口交互混合，一眼望去看不到一块好的皮肤。 “喂喂喂！能把那东西移远点吗？我现在看到它的脸就想吐。” 雅各布厌弃地指了指约书亚附近的那个大家伙。 那是条相貌丑陋、盔甲满身、凶狠无比的大鳄鱼，就是这个东西害得雅各布差点淹死在河里。 当约书亚提着光剑赶到河边时，雅各布已经被鳄鱼咬住黑袍翻滚数圈了。 周围满是奔腾流逝的河水，河水中心则咕涌着一圈圈水泡。 雅各布的脸在中心起起伏伏，有时浮上的是一张白净的人脸，有时浮上的是一条漆黑的尾巴。 暗红的水色在河面中心一圈圈铺开，见到如此场景，约书亚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抱歉，雅各布先生，我以为那条黑色的东西是鳄鱼……” “你也给我滚远一点，以后你再也不许在水里玩你那破电棒！” 布满伤痕的双腿不是雅各布受伤最重的地方，而是那条不断抽动癫痫的左臂。 液体是导电的，约书亚时刻谨记于心，可一旦遇到紧急的情况，谁也说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约书亚站定在河边，他不敢下水，只敢瞅准那条不断出现的灰黑色尾巴。 他双手攥紧光剑的剑柄，两腿分开，快速眨眼，紧盯着河面，判断着尾巴与人头浮起的规律。 然后，瞄准时机，举高光剑，朝着露出的那截黑色狠狠砍下去。 “整条河都是蓝紫色的电光，我差点以为我现在就要去见上帝了！” “可鳄鱼确实把你放开了不是吗？” 这话是真的，一阵噼里啪啦的电光火石后，雅各布与那条鳄鱼都被电昏了过去。 也就是这个空档，托马斯举着有他两人高的木棍小跑到了河边，两人一起将水淋淋的雅各布与鳄鱼捞了上来。 “我想吃鳄鱼肉。” 托马斯眼巴巴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鳄鱼，肚子在同一时间敲起了鼓。 “不行！”雅各布几乎是吼出了声。 “还是等醒来以后吧，你在梦里吃的大餐不会填饱你空空如也的肚子。” 亚历山大将堪比巨石强森的鳄鱼翻了个身，拍了拍鳄鱼软塌塌的肚子。 莫里亚蒂将插进草地的佩剑一把取出，他在空中挽了个剑花，顺便将长剑收缩成了匕首的模样。 等亚历山大将托马斯背过去后，莫里亚蒂眼中的杀意一闪，随即手起刀落，将鳄鱼的肚子破了个大口。 温热的鲜血洒在了莫里亚蒂的脸上，将那双寒冰一样的眼睛衬得熠熠生辉。 也不知冷血动物的血液有什么特殊成分，一道红色闪过，莫里亚蒂感觉浑身都热了起来。 异样的兴奋在身体里流淌，大脑的血管似乎变成了一杆德国手枪，在有限的颅腔里迸发着无限的热情。 鳄鱼的头后仰在草地上，米白色的嘴巴大张着，几滴鲜红的血液溅到了无神的眼睛里，流过坚固的外壳，滴落在摇曳的青草中。 停不下来了，莫里亚蒂一刀又一刀地刺下，鳄鱼乳白的肚皮早已被捅烂的内脏全部覆盖。 莫里亚蒂喘着粗气，扬起的嘴角与提高的眉眼相互配合，每个都咧到了极致。 鲜血、杀戮、激情、欲望……好几种情绪交织，在浅蓝色的眼珠中不断撞击颤动。 太久了……好久没这样了……控制不住了……停不下来了……停不下来…… 停不下来……停不下来……停…… “莫里亚蒂先生！” 一只手攥住了莫里亚蒂的手腕，将他从失控的状态里一把拉了出来。 “啊……” 莫里亚蒂不自觉地叹息了一声，他缓缓转过头去，交杂着复杂情绪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又无措。 星光照亮了莫里亚蒂陌生的脸庞，底下的皮肤白的透亮，顶上的血液则红得狰狞。 这让约书亚吓了一大跳，或许莫里亚蒂被女巫干扰的情绪要比他严重得多，约书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不是洁癖到变态的程度吗？怎么现在舍得让你那小白脸脏成这样？” 雅各布抽动着左手说道，他瞟了眼昏倒的白雪，哆嗦着站了起来。 “约书亚，我和你一起送他去河边洗一洗。” 这句话一定别有深意，约书亚心里了然。 他扶起喘息不已的莫里亚蒂，与雅各布一起走向了流水不止的小河边。 “那个白雪公主一定有问题。”雅各布开门见山。 这不是个新鲜事，他与白雪的矛盾大家都有目共睹。 “我理解您讨厌她的心情……” “我说的是真的！”雅各布插嘴道，“她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们！” “你侦查到了什么线索吗？” 莫里亚蒂虚声说道，经过几瓢河水的清洗，他已经恢复了大半意识。 “这里的小河没有终点，我走不过去，所以只侦查了这边的森林。” “一路上，除了和只蟒蛇打了一架外，我再没碰到过任何生物……嘶，甚至连只野兔都没有。” “这很稀奇，要是像尼克萨拉监狱那样的树林倒是有可能，那里的环境太冷了……” “可这里的环境很舒适，森林里没有虫鸟，却有花朵与果子，这样的生态圈不可能存在。” “我知道这个，但仔细想想，这里是女巫建造的意识空间，很多错误在意料之中，这里是不能和现实世界中的森林相提并论的。” 约书亚回复道，他眨了眨眼，表情很是认真。 “就像湖北小有名气的美女在ddl之前更新《运转红皮书》一样，没有时间考究那样多的细节，交上了稿子也是错误一大堆。” “你遇到了只蟒蛇？”莫里亚蒂提高了音量。 “对啊。”雅各布注视着从莫里亚蒂脸上掉落的水珠，“它从树上袭击我，正好被我觉察了出来。” “那是后话了，打败它很轻松，正好掉进了我控制的时间里，我揪着它的尾巴在树上打了个结，再把它当皮球一样踢下了悬崖。” “可是这样的话，它还活着，会报复您的。”约书亚忧心地说道。 “所以我提前在悬崖下立了几十个尖尖的竹笋，看着它串在上面才走的。” 约书亚默默竖了个拇指，比起狠毒程度，上帝的儿子必夺桂冠。 “还侦查到什么了吗？”莫里亚蒂问道。 “对了对了！”雅各布突然激动了起来。 “既然前面走不过，我就往回探了过去，树林那边应该就是那个女巨人说的——人类的王国。” “不，森林的尽头根本不是人类的王国，那里是光秃秃的山谷……” “而森林里那些消失的生物，全部变成了残破的白骨，如一座骨山，四处堆积，堵住了山谷唯一的入口。” “什么？” 约书亚怔在了原地，他瞪大了双眼，连眼睛都忘了眨。 “所以，白雪公主，原本是想带我们去那儿吗？她到底想做什么？” “杀了我们，当然是……恐怕她现在的目标依旧没有变。”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莫里亚蒂静静观赏着河面上的点点星光，眼珠逐渐向左边移去。 水里倒映着四个人的脸，除了莫里亚蒂三人，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皮肤像血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像乌木一样黑…… 第264章 水落出一半的真相 “看来您已经醒过来了。” 莫里亚蒂望着少女笑意盈盈的年轻脸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白雪没有回复他的话，她跪坐在小河前，双手沾湿了河水。 她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自己乌木一样黑的长发，嘴唇在星光的照耀下红得似血。 约书亚紧张地勾起了衣角，雅各布也止住了话头，生生咽下了好几口唾沫。 “白雪公主！白雪公主！我给你编了花环！你看你喜不喜欢！” 托马斯丝毫没有注意到小河边的紧张气氛，他双手捧着红白相间的花环，开心的笑脸如太阳一般灿烂明媚。 白雪停了停动作，随后将一侧的黑发顺到了另一边，黑得发亮的眼珠也顺着长长的脖子一起转动。 “真美丽！太谢谢你啦！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 还是迪士尼的那副歌唱般的嗓子，此时的白雪看着人畜无害，可苍白的脸色与阴恻恻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她向托马斯伸出白瓷般娇嫩的手，还差十寸便会碰到托马斯的脖子。 “托马斯！不要靠近她！” 雅各布紧张地大喊道，托马斯闻言即刻停下了步伐，他与白雪的距离仅差一步之遥。 “她有什么问题吗？” 亚历山大在托马斯的身后慢慢移来，他阴沉着脸，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白雪的眼神也带了十足的警惕。 “我也不知道……” 白雪歪了歪头，无辜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她将自己的手慢慢收回，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头发上，缓慢的，一缕一缕的，轻轻缠绕着。 “我昏倒了，直到小河对岸的微风吹拂我的脸庞，告诉我该醒来了……我到河边擦擦脸上的灰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又将头转向莫里亚蒂三人，眯了眯眼睛：“但我听到他们说了一个词……kill……” “你们密谋着要杀了白雪公主？” 托马斯不可思议地大喊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说你们三个为什么清洗伤口要这样久，还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们是在核对情报！”雅各布怒不可遏地反驳道。 他本想站起来，却只是踉跄了下身体，可这并未阻止他伸出直直的食指指向面前的白雪。 “是她要杀了我们！” “不可能！”托马斯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是白雪公主欸！白雪公主！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白雪公主欸！” 白雪公主直着脖子灵活地摆了摆头，她得意又骄傲地盯着雅各布，娇气地说道：“说得对。” “说得对？” 离白雪最近的约书亚立起了上身，紧张又急切地说道。 “说得对……她是白雪公主没错，可她并非我们熟知的那个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 “你凭什么这么说！”托马斯更加急切。 “因为这幕戏剧的名字不是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在这部戏剧里，白雪公主就是第七个小矮人！” 约书亚“啪”地一声打开光剑，蓝紫色的电光如闪电一般倾泻而出。 白雪美丽又神秘的面庞再次被照亮，可她似乎毫不畏惧，只是耷拉下了一侧的嘴角。 托马斯愣在了原地，他重重喘着气，好像下一刻便会翻个白眼昏倒过去。 “你明白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亚历山大盯着约书亚缓缓说道。 “我想他很明白，各位。” 莫里亚蒂接过了话茬，他并未多说，而是将头转向了白雪。 “我想你自己更明白，因为这一切都是你主导的，不是吗？” 白雪没有回答，她毫不客气地看着约书亚三人，被电光照亮的黑眼睛里闪过厚厚的不满与恼怒。 “其实我也不是太明白……”雅各布忽然插嘴道。 “我们刚才的谈话没有涉及到这个吧，你们两个聪明人是有什么心灵感应吗？” “雅各布先生，您方才提供的情报很有用，正好解释了这个森林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如此不适。” 约书亚缓缓说道，时刻警惕着光剑剑端指着的白雪。 “白雪公主，您说森林分为两个部分。以河流为分界线，一边为森林的南部，一边为森林的北部。” “森林的南部靠近人类的族群，穿过南边的森林就是人类的王国；相反，森林的北部则居住着各式各样的生物，动物、植物、精灵、女巫、兽人、矮人……” “是你亲口告诉我们的，我们所在的这端靠近人类的王国，是森林的南边。” “对人类来说，越往北走越危险，道路险峻、山川崎岖，还会遇到各种邪恶的生灵……” “可对非人类来说，森林的北部却是他们的大本营，他们不怕危险，他们就是危险，他们在北部的森林里如鱼得水，碰到猫头鹰就抓，遇到鼹鼠就杀……” “当然了，如果有幸遇到五个人类，那便是再好不过的加餐，你们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约书亚抖了抖光剑的剑端，眼里透着犀利与防范。 “雅各布往森林的南方探查了过去，不幸的是，山的另一边并非人类的王国，而是白骨堆满了沟壑的峡谷。” “那堆成了山丘一样的白骨，就是你们杀害的森林居民吧……不管是南部还是北部，你们杀光了森林里的所有生物……” “没错，我亲眼所见！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类，更别提什么王国！”雅各布大声嚷嚷道。 “不，有王国的，而且是人类的王国。”莫里亚蒂耸了耸肩，“不然你以为白雪公主为什么是公主。” “那是什么个情况？” “因为这里不是森林南部，是森林北部。”约书亚回复道。 “我们从一开始就在森林北部，河流的另一边才是森林南部……” “那边的那边才是真正的，人类的王国。” 托马斯与亚历山大齐齐向远处望去，可除了又黑又高的树梢，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那，那你说白雪公主不是白雪公主，是第七个小矮人是什么意思？”托马斯铁青着脸问道。 “既然约书亚说这里是森林北部，那我们要找寻的小矮人就在这个森林里……事实上，我们早就碰到过了。” 莫里亚蒂怀抱着双臂，他早已回到了那个冷静自持、聪明睿智的样子。 “老虎，野狗，我们遇到的猴子，你们遇到的黑熊，雅各布遇到的蟒蛇和鳄鱼，加起来正好六个不是吗？” “您是说那六个野兽是小矮人？太荒谬了！”托马斯大声说道。 “首先，这个森林里不可能只出现这六只猛兽，除非他们是特意变形来杀我们的。” “其次，想想野狗装死反杀、猴子听懂人话、黑熊布置陷阱、鳄鱼水下潜伏……长期生活在森林深处的野兽可做不到。” “要么它们本就是小矮人变化成的野兽，要么就是与他们一伙的人类在暗处操控一切。” “而我倾向于这两者都有……”莫里亚蒂亮出佩剑，目光炯炯地说。 “不切事宜地说，为了确保计划的实施，那位幕后推手一定会在猎物之中，给其他猎手通风报信，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卧底。” “而你，我亲爱的白雪公主，你就是我们遇到的第七个小矮人，也就是第七个猛兽。” 莫里亚蒂慢慢走近，将佩剑指向了白雪的胸口。 “而你是什么野兽呢，请允许我对您的外貌妄加评判……” “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像乌木一样黑……啊！我们有一个叫沃尔特的朋友也是这样的。” “他是一只吸血鬼，能变成一只巨大的蝙蝠……想必你也一样……” 第265章 水落出全部的真相 “让我们从最开始说一遍，好吗？” 莫里亚蒂剑尖指着白雪公主，自己缓慢移动步伐，与约书亚两人夹击着目标。 “或许你确实是一位王国的公主，我不知道这中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但你是吸血鬼这点毋庸置疑。” “王后与国王去世了，国王的继后，也就是你的继母，女巫掌管了整个国家，吸血鬼公主因此被女巫驱逐，来到了森林里。” “我的朋友沃尔特曾告诉过我，吸血鬼与女巫自古以来就分属于敌对的阵营……” 说到这里，莫里亚蒂顿了顿，回头对约书亚说道。 “沃尔特与贝尔也是如此，贝尔从未给沃尔特试过她的魔药，因为她觉得他身上有股发酵的脚臭味。” “回到这里……”莫里亚蒂冷淡地说，“并非为女巫辩驳，或许现在的王后是真心为了王国的居民着想。” “就你杀光了森林里的所有生物来说，你留在人类的世界确实是个祸害。” 白雪静静地看着河面中的倒影，她微微笑着，不做任何反驳，也不做任何抵抗。 “你早就见到了森林里的矮人们，他们热情接待了你，哦，或许是不情不愿地接待了你。” “因为只有他们六个没有被你杀死，六个小矮人变成了白雪公主的奴隶，在森林里为你所用。” “森林北部的峡谷就是你们的大本营，你们把猎物带回峡谷，在那里举行着杀戮狂欢。” “直到今天，你照常在森林里巡视自己的领地时，发现了晕倒的五个人类，在你们扫荡了整个森林后，五个人类是多么奢靡的食物，不用我多说了吧……” “呵呵……” 白雪忽然发出了一声铃铛般的轻笑，她笑得前仰后合，默然赞同着莫里亚蒂的推测。 “你如往常的计划一样，假装是落难的白雪公主，准备将我们带到峡谷中分食。”莫里亚蒂继续说道。 “但我们执意要带你去森林北部……哦不，真正来说，是森林的南部……总之你答应了，同时更改了原先的计划。” “你混入我们之中，一路留下标识与足迹，这能让你的矮人同伴们知晓我们的行踪，从而在路上埋伏我们……哦，天呐！” 莫里亚蒂唏嘘了一声，耷拉的那只骨折的手晃了晃，佯装成鼓掌的模样。 “不错的计划，经典、有效、十分迷人，值得称赞……” “我不需要你来称赞我！” 白雪忽然暴戾地说道，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傲慢与嘲讽，就像一个高高在上、骄横不已的公主殿下。 “我生来就是王国的统治者，不管我是否吸光了父亲与母亲的鲜血。” 白雪将头转了过来，她狠厉着神色，本是苍白的脸庞微微发青，看上去和怪物没什么两样。 “我的父亲执意要娶我母亲时就应该明白王国里将会发生什么，吸血鬼王后，吸血鬼公主，在之后，一个吸血鬼女王和一座吸血鬼城堡！” “但他就是不愿意！”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白雪的两颊，鲜红的嘴唇向两边咧开，露出尖得像刀一样的牙齿。 “他不愿意看我登上王位，他不愿意让这座城堡变成吸血鬼的天下，他在我5岁就找了个黑皮肤的女巫，他连一滴血也不给我吸！” “黑皮肤的女巫？” 约书亚瞪大了眼睛问道，抓取关键的速度快到小河里的河水都追不上。 “是来自哥伦比亚的女巫吗？等等，难道说，现在的王后是碧翠丝·德·波帕女士？” 约书亚提着光剑朝白雪紧逼了几步，可白雪却恶狠狠地盯着莫里亚蒂，嘴里默默念叨着自己要说的话。 “所以我在一个拥有雾蒙蒙月亮的夜晚榨干了他身上的血液，那是我吃过的最丰盛的夜宵……” 白雪乌亮的黑色眼珠透着贪婪诡秘的光，她俯身趴在地上，像只白色的金牛虫。 “我斗不过那个外国来的女巫，她把我驱赶到了森林里，还派了数不清的猎人前来挖走我的心脏。” “我以喝光猎人的鲜血为生，她派一个，我杀一个，我喝一个，我再活一天……” “终于，她不再派遣猎人来了，我也被她卑鄙的巫术逼进了森林的北部，从此以后，森林北部没人再过得了这条无耻的分界河。” “哈哈哈！可我是谁？我是白雪公主！我是森林的女王！不需要什么王子的吻，也不需要什么毒苹果的助攻……” “我才不会顺着王后的意，我要东山再起，就在这片小小的森林里！” 随着“刺啦”的一声巨响，白雪背后的衣裙随声而破，一双薄如蝉翼的宽大翅膀如雨后春笋般从她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第266章 对付吸血鬼我们很有一套 “天啊！是蝙蝠！” 托马斯大喊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朝树林里跑了过去。 “在森林的北部，我找寻着支持我的同伴们，我对他们说，要么归属我，要么归于我……” “可最后的结果你们也知道，只有那六个丑陋的矮人愿意与我同谋。” 厚大的黑色翅膀上下扑闪着，每扇一次便会刮起一阵旋风，将靠近的人们扇得根本站不稳。 白雪被翅膀带上了高空，剩下的身体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滋啦啦——刺拉拉——” 剩下的白色衣裙随着几声巨大的声响碎裂，如飘荡的羽毛般纷纷扬扬，有的落在了青绿的草地上，有的落在了汩汩流动的河面。 白雪的身体逐渐变成了毛茸茸的大蝙蝠模样，锋利的爪子如秃鹫一般闪着寒光，椭圆的身体像只长满了灰毛的芒果核。 “我不怪你们杀了他们六个，正如我所说的那样，他们是邪恶贪心的矮人部落，我用了许多荣耀加身、财宝无数的诺言才将他们收服。” 可怕的是，白雪的头依然没有变化，她的皮肤还是像雪一样白，嘴唇还是像血一样红，头发还是像乌木一样黑。 这画面可不太美丽，大蝙蝠的头上长了个女孩的头，那女孩的皮肤惨白得发青，嘴唇像喝了血一样红，长发也像日本的女鬼一样在脸上飘荡。 “我觉得我要做噩梦了。” 雅各布有些作呕，他坐在小河边，不断朝着河面的倒影翻着白眼。 “我的目标依旧坚定，杀了你们，再吃了你们的灵魂，增大吸血鬼的力量，对抗女巫的巫术……” “飞过这条河，回到王国，烧死女巫，夺取王位，建造吸血鬼的王国，将吸血鬼的足迹遍布全天下！哈哈哈哈哈！” 树林里的风“簌簌”吹着，将白雪怨恨的话语吹遍了森林的每一个角落。 当然，听得最清楚的是当属靠得最近的约书亚，蓝紫色的电光照亮了他的亚麻色瞳仁，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展开行动。 按当前的形势来看，白雪公主应该就是这场戏剧的最终大魔头…… 既然如此，杀掉白雪公主则是必然了。 可打败一个蝙蝠形态的吸血鬼哪儿有这样容易……约书亚缓缓叹了口气。 吸血鬼、吸血鬼……吸血鬼背叛了上帝，被上帝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吸血鬼最怕银、阳光、大蒜和十字架…… “十字架！”约书亚如梦初醒般说道，“那雅各布先生不就是吸血鬼的天敌吗？” “雅各布先生！” 约书亚朝雅各布挥着手，雅各布则坐在了小溪边，倒出鞋子里的最后一块金表。 “雅各布先生，您的十字架可以对付她！”约书亚大声说道。 情况紧急，他回头看了看白雪，那只灰黑的大蝙蝠已经冲上了一定的高空，调转了方向朝他们冲来。 “啊？你是说这个吗？”雅各布翻出了脖子间的木制十字架。 “用不着雅各布的十字架……”亚历山大拍了拍约书亚的肩膀，“但雅各布确实用得着。” 约书亚疑惑地转了转头，他们似乎完全不在意近在半空的敌人，反而还气定神闲地聊起了天。 “约书亚，你先靠边，我们对付她就够了。”莫里亚蒂笑着说道。 “可是……可是……”约书亚一边转头一边着急地说道。 “对付吸血鬼我们很有一套，不用担心……” 莫里亚蒂转了转手里的佩剑，剑柄“咔哒”一声伸长了数寸，在漫天的星河下微微发着银光。 约书亚有些看呆了，莫里亚蒂手中的佩剑，不就是一个大号的银质十字架吗？ 第267章 十字架的洗礼1 已是后半夜，星辰聚集而成的星河更加灿烂，在灰紫交加的夜空里炫发着自己的光彩。 树梢伸入泛着银光的星河，银光微弱，只肯照出一叠叠黑影。 黑影如同一个个巨人一般，俯视着地面的小人，丝毫不在意腾旋而上的灰黑色翅膀。 河流永不止息地向前奔流着，急急忙忙、不作停歇，也不知是从何而起，更不知是去向何处。 一只硕大的黑影掠过河面，惊起了几滴水珠，水珠一跃而起，再也没有落下。 像是进入了某个停滞的时间，扬起的水珠占满了一整面无形的墙壁，如雨天的蜘蛛网，密密麻麻的，十分惹人不适。 能够解救出被控制的水珠的，也就只有空中的那道庞大的黑影了。 “吱——” 黑影发出一道细声的音波，好几个星光被音波震慑，纷纷闭上了本就微弱的星光。 不不不，那画面实在是不好看，女鬼一样的头颅发出如此刺耳的声音，任谁看了都受不了，所以我也不详细描述了。 那道灰黑色的大翅膀猛地扇了扇，树梢立马被卷起的飓风吹得东倒西歪。 它调转了个方向，迅速收起翅膀背在身后，再次朝那道沾满水珠的玻璃墙俯冲了下去。 “轰——” 黑影一头撞上了那道看不见的透明墙，周围的空气似乎在颤抖，原本的停滞的时间也在迅速向前转动。 这一次依旧没有成功，黑影恼怒地展开翅膀，上下的尖牙“吱咯”地打着颤。 它转身飞向了半空，带着愠怒的黑色眼珠冷漠地瞧着墙里的小人。 经过黑影猛然冲撞，时间墙里的水珠纷纷落下，露出了透明墙里的三个男人。 一个穿着黑袍坐在草地上，一只金表在他的手心悬浮。 他紧闭着双眼，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木头十字架，嘴里念念有词。 一个浅金色头发站在墙前，手里攥了一把长长的佩剑。 他将手里的剑端在面前，被震出来的水珠淅淅沥沥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和剑上，周身闪耀的光芒可以与漫天的星河相比较。 一个寸头的魁梧大汉站在了小河边，他时不时搅动几下河水，让一颗颗小水珠顺着时间墙向上爬动。 他的眼珠带着震慑与冷淡，眼睛外的两条疤痕使他的眼睛愈发深邃，他死死盯着半空的黑影，不放过它的一点行踪。 不一会儿，密密匝匝的水珠再次覆盖了整个半圆，将里面的人全部圈了起来。 “吱——吱——” 大蝙蝠鼓动着胸腔，发出愤怒的尖叫。 它再次向上方飞去，它要飞得更高、更快、更远…… 这一次，它势必要冲破那道看不见的屏障，将戏弄它的那群人一网打尽……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鼓励着它，星空弥漫着光彩，微风与树梢和鸣，河水汩汩流动……大自然在提前为它的胜利喝彩。 “吱——吱——” 它冲上了云霄，腾上了一个最接近星河的高度。 然后，熟练地转身，对准了那块小河边的、再显眼不过的、白茫茫一片的半圆形，全速加上全力俯冲了过去。 “雅各布，好了吗？” 亚历山大紧张地说道，透过挨挨紧紧的水珠，他看到了倒映的那块越来越大的黑点。 “最后一遍……” 雅各布咬着牙回复道，他紧紧闭着双眼，密布的汗珠从额头淌到了嘴角。 “轻敌了……我们能拖延一会儿。”莫里亚蒂冷静地说道。 “拜托了……” “轰——” 未等雅各布说完，庞大的身躯如急速前行的艨艟般狠狠撞向了那片布满水珠的冰山。 “咳啊——” 与此同时，雅各布忽地吐出一口鲜血，沾湿了他面前的金表和十字架。 看着金表边缘露出的一道道裂痕，雅各布心中警铃大作。 他慌忙闭上眼睛，嘴里继续念起了祷词，一刻也不敢停歇。 “吱——” 大蝙蝠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迅速转身飞向了高空，向着脆弱的时间墙发起最后一次攻击。 “亚历山大！”莫里亚蒂大声喊道。 “我来解决！” 亚历山大迅速做出反应，他缓缓蹲下，静静等待黑影的靠近。 “吱——” 黑影的声波仿佛就在众人的耳边回响，如雨点一样敲击着紧张的心脏。 “轰——” 庞大的灰黑色身体如小行星一般剧烈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半圆形时间墙。 “砰——嗙——” 另一边，雅各布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的金表。 金表已然四分五裂，外壳与部件七零八落，静静地分散在他的手中。 不用多说，苦苦支撑着的时间墙也如雅各布手里的金表一样，在蝙蝠的翅膀扫过最顶上的水珠时陡然破裂。 “嗬——” 亚历山大眼神紧觉，他一个直冲，在看见白雪的头颅时便猛然跳了上去。 “吱！吱！” 蝙蝠……白雪长满尖牙的嘴巴大声发出了细声尖叫的声波，整个身体跟随着脖子左右摇晃。 亚历山大紧紧抱住蝙蝠的脖子，任由自己的身体在半空中左右摇摆。 他攥着那头乌黑的长发，狠狠往地面拉去。 “坚持住！把它固定了……欸，托马斯呢？” 莫里亚蒂在一旁挥着长剑，趁着时间墙倒塌前接受了最后一次水珠的洗礼。 “还有多久？” 他随后奔向雅各布，将手里的长剑摆在了神父的身前。 “还有一半……还差一半……” 雅各布虚弱又小声地说道，他的嘴角掩着鲜血，还未来得及擦去。 “莫里亚蒂先生，我也想帮忙！” 约书亚不知从何处现身了出来，他举着蓝紫色的光剑，眼里闪着奕奕的光彩。 “不用，我们会处理，你去找托马斯，他应该是害怕地躲起来了……” “可是亚历山大先生好像支撑不住了……” “怎么可能？” 莫里亚蒂慌忙向后方看去，只见亚历山大全身都僵硬成了一条直线，只剩一双手臂死死抱着蝙蝠的脖子。 蝙蝠又是跃高又是俯低，将亚历山大转得像云霄飞车上的旅客一样。 “亚历山大的力气怎么可能制止不了它？”莫里亚蒂的脸色倏然僵硬。 亚历山大同样也不好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这条大蝙蝠根本就不受他控制。 它变得越来越兴奋，“吱吱”的叫声也越来越高昂，将亚历山大变成了手指上的一根钥匙。 经过几个高速的旋转，亚历山大的手臂再也受不了惯力的影响，直直地飞了出去，随后…… “砰——”的一声巨响，掉在了树林的深处。 “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先生！” 莫里亚蒂与约书亚迅速向亚历山大跑去。 好在亚历山大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他在约书亚的搀扶下挣扎着直起身，鼻子和嘴一起涌出了一簇鲜血。 “我喜欢你，是你让我萌发了回到王国的想法。” 蝙蝠在半空中腾飞，声音从白雪鲜红的嘴里传出。 依旧是歌唱般的声音，只是带了些尖气，还有好些回响。 “你让我明白了身为下一个统治者的责任与义务，我要继续接管我的王国，继续实现我的目标。”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亚历山大皱紧了眉头，可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当时的说辞难免没有增加一些自私的意图。 “什么是责任！什么又是义务！” 约书亚可不放过反驳的机会，他咬紧了牙关，面朝着白雪大声说道。 “你根本没有把你的人民放在心里，你想得到的不过只是王位而已！” “什么责任！什么义务！你的子民们想成为吸血鬼吗？他们想要一个杀害了森林所有居民的人当他们的王吗？” “你只想让人俯首称臣，你只想建立吸血鬼的王国！” “你不配成为王国的公主！你更不配成为王国的统治者！” 第268章 十字架的洗礼2 约书亚攥紧了手里的光剑，蓝紫色的电光照亮了他闪闪发光的眼珠。 里面闪着愤怒与不屑，飞翔在半空的蝙蝠也是一样。 “你找死——” 白雪的脸庞变得异常青紫，她几乎是吼出了声。 “你承认了——” 约书亚也不甘其后，举起冒着电流的光剑就朝飞来的蝙蝠狠狠刺去。 “喂！” 莫里亚蒂来不及阻止约书亚的莽撞，只能先把亚历山大安顿在附近。 “快让他小心，蝙蝠上面有毒素，碰到了就会全身麻痹……”亚历山大虚弱地提醒道。 “你说什么？” 莫里亚蒂皱紧了眉头，他盯着远去的约书亚，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的呼吸在瞬间加重，在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后，莫里亚蒂放开亚历山大，迅速朝雅各布与佩剑奔去。 “呀啊——”约书亚大叫了一声。 在亲眼目睹了光剑的威力后，蝙蝠哪里还会小看那把发着诡异蓝光的光柱。 它收起利爪，庞大的身体向一旁飞去，顺便挥起偌大的翅膀，朝约书亚扑闪过去。 眼看着光剑挥了个空，约书亚迅速压低了身体。 一阵旋风从右边袭来，乌云压城般的阴影占据了约书亚的视线。 他压弯了自己的双腿，屈膝在柔软的草地上滚了一圈。 灰黑的翅膀在距离他一尺的地方扫过，翅膀上的尖刺直直滑过了他身边的草地，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吱——” 蝙蝠尖声的鸣叫几乎要穿透约书亚的耳膜，它在半空扑闪着翅膀转了个身，再次朝地上的约书亚猛扑过来。 白雪恐怖的大嘴如蟒蛇一样张成了180度，两道森寒的尖牙在电光的照映下发着恐怖的冷光。 约书亚的心脏如激烈的腰鼓一样咚咚直响，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但他知道不能这样干坐着等死。 比白雪的尖牙先到的是那双利爪，尖如刀锋、长如长枪。 而利爪上最锋利的那块尖刃，尖端冲向了约书亚的心脏。 银色的刀刃闪过一缕寒光，在约书亚的瞳孔中映出了两道竖形的银柱。 来不及犹豫，约书亚抬起双手，咬着牙用力一挡。 “咣当——” 光剑与蝙蝠的利爪发出一声尖锐的碰撞，此时的利爪与约书亚的胸膛不过几厘而已。 约书亚紧绷着后槽牙，耳边的风声阻挡了外界的喧嚣，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一刻也不敢放松，甚至连嘴边的呼吸也不敢泄露分毫。 虽是挡下了胸口的致命一击，可蝙蝠的攻击远远不止这一个招式。 “刺啦——刺啦啦——” 利爪上的其它利刃并未轻松歇着，随着一声声衣物的撕裂，约书亚整个人都被钉在了蝙蝠的利爪上。 “吱——” 白雪仰着头大喊一声，它大扇着翅膀，挟持着约书亚向阴森的树林里飞去。 黑影垂在了低空，星星点点的微光洒在它的身上，仿佛在为它的胜利加冕。 “啊啊啊啊——” 约书亚依旧用光剑抵挡着利爪的攻击，不知为何，光剑的蓝紫色电光只能缠绕一半的长度，对蝙蝠本身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 蝙蝠大声尖叫着，其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如飓风刮过的草屑朝蝙蝠的两侧飞跃出去。 硕大黑影飞过的后方，本是青草葱郁的地皮却空出了一大块黝黑的土地。 身边是呼啸的大风，如一道道模糊的光影，越来越暗、越来越快…… 忽然，约书亚的背后一凉，一种莫大的恐惧直冲向他的脑门。 他的眼珠向后瞥去，一根五人手拉手才能勉强怀抱着的榕树如巨人般屹立在树林中——就在他的身后。 那就是蝙蝠要带他去的地方，在那棵榕树宽大的树干上，用六个爪子将他撕成碎片。 或许是因为人类的本能，双臂忽地升起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他几乎要把自己的后槽牙咬碎。 约书亚狠下心来，他用尽了力量，将冲向自己的胸膛的利爪硬生生地向上掰去。 他知道，要是再不抓紧的话，自己的后背撞上榕树树干的瞬间，就是蝙蝠的利爪穿透整个胸膛之时。 “吱——” 树林里刮过一阵巨大的黑旋风，将途经的树木吹得东倒西歪。 “砰——” 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树林中心的榕树剧烈地震了一震，好几根粗壮的枝叶抖落了下来，发出“唰啊啊”的响声。 “呼、呼、呼……” 约书亚重重喘着粗气，他用力睁着双眼，在弥漫起的烟雾中努力辨认着靠近的阴影。 两根发着银光的利刃刺在了约书亚的脑袋两边，加上穿透衣物的另外三根，一起给他组成了一道逃无可逃的刀刃牢笼。 立在胸口的那根利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层透明的水膜。 “你以为你很聪明吗？” 一颗长着尖牙的少女人头从烟雾中缓缓显现，朝约书亚吐了吐猩红的舌头。 “以为你逃得过我的手掌心？” 约书亚拼命向后靠着，从额头淌下的汗液浸湿了他的睫毛，惹得他眼睛生疼。 白雪恶狠狠地盯着他，同时亮出了那两根尖尖的利牙。 “亮出你的脖子……那完美无瑕的脖子……” 白雪阴森的话语在耳边攒动，约书亚紧紧缩着自己的脖子，直到白雪腥臭的舌头将他的下巴掰了过去。 “看呐……血管……装载着美味的鲜血的……一条条血管……啊……” 约书亚颤颤地发着抖，他紧紧攥着手里的光剑，可双臂疼得厉害，他连拿起的力气都已经消耗殆尽。 白雪颇大的脸庞如天际的月亮一般越靠越近，无限的压力与恐惧随着鲜红嘴唇外的尖牙肆意生长。 约书亚不是基督徒，但他依然记得小时候在主日学校学过的祷词。 记忆就是这样充满惊喜与趣味，约书亚本以为自己早已忘光，可此时此刻，他竟一个字一个字地全部默念了出来。 “主耶稣基督，你在世时，曾嘱咐跟随你的人要彼此相爱，你以十字架的功劳建立了教会……” “求你守护你的教会，使信徒们在你的爱内团结共融，把福音的喜讯传于普世……” “让教会常忠于你爱的命令，成为地上的盐、世界的光，民族团结及人类共融的标记……怎么我的脖子还没被撕开？” 难道是上帝降临在了世间？约书亚用力拉扯着被泪水糊上的眼睛，颤抖着嘴唇慢慢转过了头。 “呃……呃……呃……” 眼前还是白雪那张美丽又怪异的脸，她猩红的舌头悬在了半空，伸出的尖牙依旧寒凛…… 约书亚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或许是因为脑袋旁那微微发抖的利刃，又或许是白雪那早已翻到了天上的白眼。 “约书亚！你自己能下来吗？” 莫里亚蒂的声音忽然传来，约书亚找了好久才发现他在蝙蝠的身下。 “我……我这……还有些困难呢……” 约书亚看看四周，小声喃喃道。 “托马斯！再用点力气，把它拽下来！” 莫里亚蒂继续大喊道，可约书亚并未看到托马斯的身影…… 看到了！约书亚瞪大了双眼，蝙蝠身上那一圈圈急速收缩的水膜，正是托马斯幻影成的液体。 蝙蝠庞大的身躯晃了晃，慢慢向后倒去。 刺进榕树的爪子缓缓松开，约书亚一下子没了支撑，不由自主地摔了下去。 “砰——” “啊……” 约书亚吃痛地摸摸自己的屁股，他皱了皱鼻子，泪水毫无意识地流了出来。 “亚历山大，送我上去！” 莫里亚蒂的声音再次袭来，约书亚看见他飞跃上了蝙蝠的上空。 他双手举着长长的“十字架”佩剑，浅金色的头发在空中飞扬。 “阿门——” 升至最高点时，莫里亚蒂轻声却又郑重地说道，声音清楚地传进了约书亚的耳道里。 随后，他坚毅又果断地、目光炯炯有神地、嘴角抿成一条线地…… 朝蝙蝠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第269章 天明之后1 “啧……” 约书亚无意识地咂了咂嘴，他想摸摸自己的额头，可双手却无论怎样都抬不起来。 他重重喘了两口气，锁了锁眉心，用了好些力气才睁开那两道沉重的眼皮。 “哈……” 天已大亮，映入眼帘的便是没有一点云彩的蓝天。 虽是没有太阳，但刺入黑暗的光线依旧扎眼。 约书亚感觉自己的双眼如被火烧了一般，他默默呻吟了一声，狠狠眨了眨自己的眼睑。 痛楚持续的时间不长，等酸胀全部代替疼痛后，约书亚才长长缓过一口气来。 “这是哪儿……咳咳……” 嗓子沙哑得像吃了一整只癞蛤蟆，约书亚动了动喉结，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 “我们还在河边。” 温和清爽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头闪闪发光的浅金色头发。 “要喝水吗？我这里还有一点……” 莫里亚蒂温柔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约书亚的视线。 再次出现时，他的手里多了一片嫩绿的芭蕉叶。 温润的清水如石上清泉般流入了约书亚的喉咙，他缓缓呼吸着空气，任意享受喉咙的清凉与冰爽。 “莫里亚蒂先生……” “好了好了，你先别说话，昨天的对战太过激烈，你身上受了很多伤……我去帮雅各布缠个绷带，你先躺着，不要动来动去。” 莫里亚蒂止住了约书亚的话头，迅速转身离开了他的视线。 可那是约书亚，不会安分守己的约书亚，不会乖乖听话的约书亚…… 他尝试着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可刚动了动右手的食指，整个手臂连着十指便都像遭了触电般疼痛起来。 “啊……” 约书亚又尝试了几次，可最后的结局还是以一声无奈的叹息而告终。 放弃掌控手臂的想法后，他又尝试着转了转自己的脖子。 “啊啊……” 从脖颈开始，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对约书亚发着无声的抗议。 还不如一刀捅下去呢……约书亚在心里苦叫。 “说了让你不要随便乱动。” 莫里亚蒂再次出现在了约书亚的视线中，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碎了一只的眼镜放在了约书亚的手心。 经过这一举动的提醒，约书亚这才发现莫里亚蒂的身影是模糊不清的。 “这里还是森林里的小河，只不过是对岸。” 莫里亚蒂似乎有种看透他人的能力，约书亚只是歪了歪嘴角，莫里亚蒂便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当时，雅各布一直在给河流里的水做祷词，经过他的虔诚祈祷，普通的水流统统都会变成纯净的圣水。” “我们做了一击致命的打算，所以要用圣水浸湿我的佩剑……7次，雅各布有些生疏了，也不知道他整天在教堂里都做了些什么。” 莫里亚蒂向约书亚解释道，他向左边看去，雅各布站在小河边，用缠着绷带的手臂对着河水指指点点。 这时，托马斯在约书亚身边呜咽了一声，渐渐转醒。 “托马斯幻身成流水，在蝙蝠与你僵持的时候悄然缠了上去，最后看准时机全力收缩，就像一根让人动弹不得的锁链。” “接着就像这样……” 莫里亚蒂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银白色的铁柱，他双手交叉，将铁柱紧紧握在了手心。 “一剑刺入它的心脏。” 铁柱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随着莫里亚蒂的动作狠狠扎向了约书亚的腿部。 第270章 天明之后2 “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 腿部在瞬间传来酥麻的酸痛，约书亚疼得直叫唤。 “看，这不就能动了吗？” 莫里亚蒂笑眯眯地看着约书亚，眼里全是恶作剧成功的快感。 他将手里的铁柱扔给了约书亚，那是光剑的剑柄，冰凉的触感给了约书亚一个安稳的心安。 “不知道为什么，它现在变成了一个破铜烂铁，怎么也出不来电流了。” 莫里亚蒂摆了摆手，说道。 “哦……”约书亚摇了摇光剑，“没电了应该是……” 可现在并不是担心有电没电的问题，约书亚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大腿，现在动是能动了，可全身的肌肉还是酸胀得不成样子。 “我不用了……” 托马斯悻悻地吐了吐舌头，以最快的速度站起了身。 “都能动了，那我们就走吧。” “走哪儿去？” 约书亚顺嘴回复道，他擦了擦镜片上的灰尘，试着戴了戴……还行，闭上一只眼还是能看清的。 “这是什么？” 未等莫里亚蒂回复，托马斯惊讶的叫声立刻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约书亚顺着喊叫的声音看去，他眨眨眼，接着也惊叹了一声。 让两人接连发出惊讶的是一座水晶棺材，棺材有两个约书亚那样大，里面铺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 一个穿着白袍的少女安详地躺在了棺材里，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头发像乌木一样黑，嘴唇像胸口翻出的鲜肉一样红…… “她的气色比我还要好，真的死透了吗？” 雅各布将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扎进了白雪公主渗血的胸口，望过去的眼里满是嫌弃与厌恶。 “喉咙里没有苹果就应该没问题。” 亚历山大低沉着声音走了过来，他的眼下一片青紫，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色。 “这是从哪里来的……还有，我们这是已经到了河对岸吗？” 托马斯扒着雅各布破破烂烂的黑袍下摆，冒出的鼻涕泡全部抹在了雅各布好不容易擦拭干净的袖子上。 “蝙蝠倒下后，你们全部都累得昏倒了，只剩下我和亚历山大还剩些体力。” 莫里亚蒂向众人解释道。 “世界并未如我们所期待地崩塌，蝙蝠变回了人身，河面也出现了一座漂浮不动的水晶棺材。” 亚历山大从约书亚身边走过，拍了拍棺材的边缘，棺木应该是胡桃木制成的，发出的声音闷厚又实心。 “我们背着昏倒的你们踩着棺材过了小河，将白雪的身体抱进棺材时，河水簇拥着棺材推向了河岸，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亚历山大继续向前走着，他推了推棺材的顶端，即使是在草地上也很容易向前推动。 “按照童话故事的发展，我们应该为白雪公主举行葬礼。” “但我们要去的地方应该是那里。” 莫里亚蒂指了指众人的背后，高又密的绿林背后，立着一座插着旗帜的土灰色城堡。 城堡的轮廓有些模糊不清，但依旧能够证明它的存在——昨天那个地方除了漆黑的夜空什么也没有。 确实应该去那里，约书亚在心里默默想着。 按照白雪所说，如今的王后应该就是建造这些意识空间的那位女巫。 想要彻底打破整个意识空间，那就必须见到女巫本人。 想要见到女巫本人，也就是王后，那就必须进入王国的城堡里。 而棺材里的白雪公主，正是打开城堡大门的一块敲门砖。 其他人也一样想到了这点，五人心照不宣地排列好了位置，一齐向树林深处推着棺材。 南边的树林依旧没有任何虫鸣与鸟叫，而相比起北边的杂草丛生，南边繁茂的树木变成了有序的排列，树林之中也出现了数条平整的小路。 五人一棺材在小路上缓慢行走着，前后没有一个生物，只有蓝蓝的天空相看两厌。 “小心路上的石头，童话故事里，小矮人推着棺材硌了块石头，白雪公主喉咙里的苹果才吐了出来。” 托马斯忽然说起了话，稚嫩的声音在树林里回响了好几下。 隔了一会儿，亚历山大回复道：“应该是小心悬崖吧……” “白雪公主是被过路的王子吻醒的才对吧？”约书亚坚信自己脑海中的记忆。 “苹果卡住了喉咙，一个吻就能救醒？怎么醒过来的？包住嘴唇猛吸一口吗？” 雅各布说得真恶心……但好像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我觉得应该是王子垂涎白雪公主的美色，苹果就是在他撞击公主的身体时抖出来的……” “托马斯不要听……更不许问！” “为什么你就可以说！说了又凭什么不让我问！” “我觉得应该是……” “别吵了。”莫里亚蒂正色道，“为什么不问问王子本人呢？” 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约书亚向后看去，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策马而来。 那人身下的马匹是白色的，身后的袍子是白色的，头上的王冠也是白色的。 “见鬼，是白马王子……” 第271章 白马王子的现身 “啊……多么俊俏的一张脸，就像一朵傲立在悬崖之上的忍冬花，无视高空之上的严寒与风雪，伸长了脖颈想要靠近那无声无息的云雾……” 王子如痴如醉地自言自语，他迷散着眼神跳下了白马，朝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走了过去。 “你敢碰一下我就立马折断你的手。” 莫里亚蒂冷着脸说道，抑制不住的怒气在他的话音中流转，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这人生吞活剥。 白马王子随之一愣，带着水雾的眼睛无神地闪了闪。 他尴尬地收回自己的双手，看向莫里亚蒂的眼神依旧带着恋恋不舍。 “啊啊……这张童真的脸庞也很是不错……” 王子调转了个方向，在看向托马斯的瞬间，他的瞳孔再次放出了光芒。 “看那橘红色的头发，如红艳似火的玫瑰，露水滑落花蕊，惊起阵阵涟漪……” 他虔诚地跪在托马斯身前，自我陶醉般地吟颂起摸头不着的诗歌来。 “顺滑细腻，如牛奶般纯净；无瑕完美，如水晶般澄澈……真想在你布丁一样的脸蛋上重重咬上一大口！” 看着白马王子伸来的手，托马斯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可爱又不失个性的小绒毛，只有在十岁不到的小孩脸上才能看到……天呐，求求你，当我的玩偶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怕的叔叔！” 恐惧最终还是战胜了为数不多的礼貌，托马斯如临大敌般大叫一声，如飞驰的鸵鸟一样迅速钻进了约书亚的后衣里。 “哦……真让人伤心呢……” 白马王子再次收回已经伸出的双手，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站了起来，天鹅羽毛般的白睫毛在蔚蓝的眼睛上闪烁着。 “啊啊啊……其实我也并没有那样难过……” 约书亚的心里一紧，他无措地转了转眼珠，双手扣上了早已残破的衣角。 白马王子的眼神如口香糖般粘在了约书亚脸上，赤裸又暴露。 这样凝视的目光，约书亚还是第一次遇见。 “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让这个奇怪又难看的小玩意贴在我精致迷人的脸上。” 白马王子走上前去，一把摘下了约书亚的眼镜。 眼前骤然变得一片模糊，约书亚抿了抿嘴，对不上焦的双眼向远处眨巴了两下。 “还有这一头乱发，啧啧啧，我家门前枣树上的知更鸟窝都比你整洁。” 白马王子又薅起了约书亚额前的亚麻色卷发，在约书亚整张脸露出的瞬间，王子的眼睛惊喜似地亮了亮。 “看吧看吧！虽然比不上前两位绝色，但也能算个清秀板正！” 白马王子兴奋地咧开了嘴角，直接上手摸了过去。 “要是能带着头发砍下来，放在紫檀制成的木柜里，也能放在一个不错的位置展示……”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约书亚踉跄地向后退着，看着王子那带着坏笑的脸庞，他的心间惶然涌上了阵阵寒意。 “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白马王子重重捏了捏约书亚本就潮红的脸蛋，俯过身放声大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白马王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戳中了他的什么笑点，白马王子笑得满地打滚起来。 通身的白袍染上了不少的灰尘，他笑得浑身颤抖，镶嵌月光石的白色王冠歪在了一旁。 众人沉默地看着在地上抽搐的白马王子，都不用对上眼神，他们便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句话——他是疯了吗？ “白马王子！哈哈哈哈哈！我是白马王子！哈哈哈哈哈哈！” “吁——呼噜噜！” 直到被众人忽视的白马不满地朝着王子嘶喊了一声，白马王子才终于止住了笑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的目的是什么？” 亚历山大阴沉着脸问出了一连串问题，他的手紧紧攥在了棺材的把手上，眼里带着十足的警惕。 “我啊，我……” 白马王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珠，灵巧地转过了身，只是在看见亚历山大的瞬间就耷拉下了嘴角。 “eww……你的脸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最讨厌有疤痕的脸了，修复起来要费可大的功夫……” 亚历山大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可惜白马王子根本不愿意仔朝亚历山大的脸上看去，他单手叉腰，一脸嫌弃地看向了一旁的雅各布，随即又翻了个大白眼。 “又是一个我最讨厌的小白脸……” 这话可是精准踩了雅各布一个大窟窿。 “你说什么！我的脸可是所有地球人争着抢着要的精品！” 雅各布大声吼叫着，要不是约书亚和托马斯在后面抱紧了他的腰，恐怕这两个小白脸就要撕打在一起。 “你什么资格档次敢任意评判我的脸！你个没品的东西！你死了迟早下地狱！我的脸是什么脸！凭什么是你最讨厌的！你说啊！你说啊！” “生什么气啊……就是见怪不怪的那种脸啊……” 白马王子毫不在意地吹着手指上的灰尘，偏着脸朝雅各布挑了挑眉：“就是你这样的……时间之子的脸啊。” 微风穿过稀松的植物林，带来了阵阵凉意。 小部分树叶不堪忍受风力的吹拂，“哗啦啦”地掉落了下来。 微风加大了速度，将白马王子的话全部吹进了落叶的缝隙。 “时间之子……时间之子的脸……时间之子……” 不一会儿，整个树林都回荡起了王子不以为然的那句话。 wait what？what！and what…… “what the fxxk！” 雅各布在震惊之余脱口而出了一句脏话。 “哎不是我说，你不是神职人员吗？我在修女面前从来都是谨言慎行的，怎么你身为主教还这样放肆？” 白马王子夹着声音嘲讽道，他用小指掏了掏耳朵，转身朝白雪躺着的棺材走去。 “听好了，我是白马王子，是从峡谷那边的王国来的，目的就是来迎娶这个王国的公主……是不是就是这具棺材里的美人？” 他俯身向白雪公主靠近，白得发紫的嘴唇轻轻碰了碰那如鲜血一般红润的嘴角。 约书亚紧张得攥紧了衣角，他还是有些担心白雪的复活。 “看吧，什么都没发生，她确实是死了……” 王子好像能看透约书亚的心思，他扬了扬嘴角，说道。 “你们确实做得很好。” 随后，王子又朝莫里亚蒂微微一笑，蔚蓝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满。 “我知道你们想去哪里，我另一个目的就是来给你们回复的……只是你们这样获取信息的方式是不是有些不够绅士？” 话音刚落，他浅笑着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脖子，捏住了领口前的一抹空气。 约书亚习惯性地眯了眯自己的双眼，反正他是什么都没看见。 王子的嘴开始一张一合，嘟噜着念了个不知名的咒语。 随着咒语的念叨，一条缥缈的银白色光丝在他的身上缓缓流动，如一道倾注而下的月光。 “这次放过你，下次我就不客气了……” 王子笑吟吟地说道，他将那根发光的白线向约书亚身后一弹，约书亚只觉得一阵清风扑面而来。 “砰——” 同一时间，约书亚身后的大树传来了人体撞击重物的一声闷响。 “哈呃……” 一声稚嫩的童声传遍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托马斯在飞扬起的黄尘中慢慢显现了出来。 “你们的出发点是对的，只是这个世界已经没用了，城堡永远在那个地方，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而已。” 王子指着天边的土灰色城堡缓缓说道。 “要想见到碧翠丝，你们得去她和贝尔一起陷入的精神世界才行。” 第272章 森林里的女巫之家 当约书亚醒过来时，他轻轻耸了耸自己的鼻子，一股难闻的糊味在空气中游动，惊扰了他的好梦。 那时的他还在一股劲地嗅来嗅去，誓要找出糊味的源头，直到头顶的温度实在是难以忍受，他才彻底反应了过来。 “啊！我的头发！” 约书亚从壁炉旁惊醒，眼前是一片橘红，还有刺痛眼球的高温。 他急忙跳到一边，顺手拿起手边的几片落叶朝脑袋上擦去，几个来回后，他又将树叶放在了自己的右眼上。 “好险……” 感受到舒服的清凉后，约书亚舒出了一口长长的气，要不是他躲闪及时，那簇火焰不仅会燃起他的头发，还会烧着他的睫毛。 约书亚朝面前的壁炉看去，跳动的火舌朝他吐了吐白烟，将黑色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 如果能翻译一下这段声音，那一定是这句话：“下次我要狠狠踢你的屁股！臭小子！” 约书亚无奈地放下树叶，坐在地上缓了好几分钟。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了约书亚的脑海中，就像一个刚进入游戏世界的玩家，嘴里的第一句台词一定是这个。 经典，但很俗套。 约书亚的眼镜又一次不知所踪了，好在他很适应这个模糊的近视眼世界，没有眼镜也不影响他的探索。 这是个狭小逼仄的空间，四周都充斥着潮湿与阴暗。 正前方的火把与壁炉是主要光源，另外还有从缝隙中渗透进来的光线。 在阴暗中待得时间够久，约书亚在此时已经完全接受了黑暗，他大致扫了扫整个房子的构造，不觉地吸了口凉气。 平常的房子都是方方正正的，可这个房子却是一个不圆不直的形状，该弯的地方是凹的，该直的地方却是急转弯。 房子中心屹立着一根粗大的树木，树枝顺着房子的墙壁蜿蜒而上，用粗大的树冠给房子做了个封顶。 树根在地板上起起伏伏，几百根枝条几乎占满了整间房屋。 有几根凸起的树根拢在了一起，一共有三个，表面钉上了三层软垫，那应该是凳子。 三个凳子围绕着一根大树桩，那便是桌子了，上面摆满了玻璃罐装着的昆虫标本。 夹杂在其中的有一方木托盘，一套精致的铜制茶壶安静地立在托盘中，与整个房子的环境格格不入。 哦，刚才只是没看清，茶壶的壶嘴滴着毛毛虫般的粘稠液体，壶身还黏着几块石绿色的苔藓。 “一样的怪异调性……”约书亚强忍着恶心移开了视线。 房间的一处墙壁有个突出去的地方，那里的两边竖了两根粗壮的枝条。 一条由绿色藤蔓做成的吊床横在了枝条中间，藤蔓条条相交，紧紧编织。 一朵朵黄色和白色的小花在吊床上相间散落，看起来柔软又舒适。 床上没有睡人，床下倒是睡了两人，是托马斯和莫里亚蒂。 约书亚过去摇了摇，可他们正昏迷在云端，任凭约书亚如何摇晃也醒不过来。 没有办法，约书亚只能打起精神，朝房子的另一部分看去…… 早在约书亚粗略地环视整个房子时，他就知道这里是谁的居住地了。 熊熊燃烧的壁炉旁是一方又高又大的工作台，工作台由一张楠木做的桌子和槐树做的柜子组成。 桌子的一半放置着各式各样的水晶球，有透明的、有纯色的、有晕染的还有三色交杂的。 约书亚凑近了看去，每一个水晶球里都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有的身影一闪而过，有的则扒在玻璃上大力敲打。 水晶球旁边排列着几十根动物的毛发，有长有短，有湿润有蓬松。 约书亚瞪大了眼睛辨认着，可他并非这方面的行家……这些动物的毛发他一个也辨认不出。 别逞强，这是巫师世界的动物毛发，你们与我和约书亚一样也辨认不出，麻瓜…… 桌子的另一半放置着各种羊皮纸，几瓶用了一半的墨水瓶压在羊皮纸的上边。 有几滴墨水渲染了底下的羊皮纸，可主人并未及时清理掉。 一只无人操控的羽毛笔沾了沾黑色的墨水，在最顶上的羊皮纸上洋洋洒洒地写着字。 与此同时，另一支羽毛笔也立了起来，用蓝色的墨水在字迹的旁边画着蝴蝶和花丛。 约书亚靠近了些，他想看看这些羽毛笔都写了些什么内容。 可当他的脸只凑近了一点点的时候，写字的那根羽毛笔缓缓停了下来。 它抖了抖笔杆，尾端突然喷射出了一大泡墨汁。 “呜啊——” 约书亚的脸正中其招，他慌忙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却只摸到了一片滑腻。 他呸出口中的墨汁，心里涌起一阵劫后余生的侥幸。 还好在墨汁喷上来时及时闭上了眼，不然这只“乌贼”一定不会手软。 写字的羽毛笔再次抖了抖尾端的羽毛，继续心无旁骛地写下飘逸的黑字。 画画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跳来跳去，好像还无声地笑弯了腰，接着还在画上得意地打了几个滚，丝毫不在意画好的蝴蝶被笔尖的墨水弄脏了去。 桌子的边缘叠着几封信件，约书亚推测这里的信件应该还有好几封，因为他在壁炉的边沿找到了几片烧焦的残痕。 壁炉上还有一碗盛了一半的麦片粥，上面撒了几粒绿豆和几勺蓝莓果酱，麦片冒着热气，细细闻着还有些奶香。 工作台分为三层，一层放置着各种木头雕刻的木偶，雕刻这些木偶的技术很差，好些木偶要努力辨认才能看出是个人形，有的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山羊还是癞蛤蟆。 唯一让人在意的，就是那些木偶的眼睛，那不是雕刻出来的眼睛，是如真人一般的、能动的眼睛。 只是这些眼睛只会在你不看他们时才会眨眨眼，或者转转眼珠，当你看向它们时，那些眼睛便再也不会移动分毫，要知道，它们很会装成一块雕刻失败的木偶。 第二层是各种高矮胖瘦的书籍，书籍很旧，没有一丝灰尘，看来他们的主人会时常翻阅这些图书。 只是不知道是怎么翻阅的，约书亚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睛，那些书脊上的文字就像一只只黑蚂蚁一般动来动去，好些字词从一本书跑到了另一本书，根本没有任何章法。 约书亚瞪着眼睛看了许久才看出一个简单的词——magic。 结果显而易见了，这是女巫的居住地，确切地说，这是女巫的魔法树屋，更确切地说，这是碧翠丝·德·波帕的魔法树屋。 让约书亚坚定这个想法的，是第三层的木柜，那里摆满了奖杯与会动的照片。 那些照片都是灰白色的，从左至右，对应着一点点长大的碧翠丝。 最右边的那个相片吸引了约书亚的注意，那是唯一一张彩色，并且是双人照片。 那两人约书亚都很熟悉，贝尔与碧翠丝，一个微笑站立，一个欢笑蹦跳，背景是一片宽阔的海洋。 可惜的是，这张照片被揉成过一团，也被撕裂过一半，虽然现在好端端地收纳至了玻璃相框中，可玻璃却印满了碎裂的纹路，显然是被摔碎过。 “她们到底有什么仇恨？”约书亚嘟囔着转过了身。 “啊啊啊啊！长得像约书亚的怪物！” 一声惊叫差点刺破约书亚的耳膜，是醒过来的托马斯。 他尖叫向后退着，直到被莫里亚蒂的一只手攥住了肩膀。 “那就是约书亚。”莫里亚蒂无奈地说。 随后，他扫视了一番整间屋子，果不其然地皱起了眉头。 “什么味道……还什么也看不清……”莫里亚蒂喃喃道。 “抱歉，打开窗子应该会好些。” 约书亚抹了抹鼻子，走向屋子里那扇唯一的、被彩绘的玻璃砖遮挡住的木头窗户。 “喀拉……”窗户很容易就被打开了。 “你是不是随便偷看我的信了？”碧翠丝一脸怒气地站在窗户外。 第273章 seriously? “我真的没有看到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求你咕噜咕噜咕噜……” “听我说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还狡辩？哈？那你脸上的墨汁是哪里来的！” 碧翠丝恶狠狠地说道，她气极了，抓着约书亚头发的手再次毫无人性地往水池里按了下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约书亚大半个脑袋都被按进了水里，眼前一片漆黑，他根本不敢睁眼。 按住后脑勺的力度越来越大，口鼻待在水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约书亚记忆犹新，在刚出那间歪七扭八的屋子时，他还对眼前的景色着迷了好一段时间。 那时，碧翠丝在窗外瞪了三人好几分钟后，才大手一挥让所有人都从屋子里出来。 “你们这些臭哄哄的人类都从我家里滚出来！” 她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可他们三人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你们巫师才臭哄哄的呢……” 树屋的构造和约书亚想象中的差不多。 屋子建造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方，榕树的树干十分粗壮，看上去有很长的年头。 托马斯猜测有500年的历史，而约书亚则目测有5000年往上的年代。 树屋的外形与里面看上去差不多，常春藤缠绕了一整面的墙壁，用黄白色的小花装饰了湿答答的苔藓。 树屋外面的院子不大，面积与一间普通的中学教室差不多。 歪歪扭扭的篱笆绕着铺满青草的院子围了一圈，篱笆虽然不高，却将那些高大的树木通通阻挡在了院外。 明媚的阳光透过挨挨挤挤的树梢洒在了树屋与前面的院子里，用大大小小的光圈射下了一柱柱橙黄色的光柱。 榕树的另一边是一块高耸的悬崖，一缕缕清水从岩石的缝隙中缓缓流动，湿润了一整面峭壁的生物。 清水一段段淌下，又一股股涌动，最终在悬崖的一角汇成了一眼清泉，就在榕树的左侧。 而那眼清泉，在约书亚看到的第二次就成为了他的梦魇。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啧，让我看看……终于洗干净了，恶心的偷窥狂！” 待到约书亚马上就要两眼一翻晕过去时，碧翠丝终于肯放过他这条瘦小的生命了。 “啪哒！” 碧翠丝将剧烈咳嗽的约书亚重重往一边抛去，非看着他吐出一大口翻着黑色墨汁的水才满意地拍了拍双手。 随着碧翠丝响亮的鼓掌声传遍了整片院子，榕树的一侧枝条也如一条条长蛇一般快速摇动了起来。 “哇啊——” “呃……” 捆绑在莫里亚蒂与托马斯身上的枝条瞬间抽离，两人毫无预兆地从树上跌落了下来。 “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碧翠丝背对着坠落的两人，轻轻在耳边打了个响指。 树上的枝条再一次迅速游动，在莫里亚蒂与托马斯的脸即将贴上草地时拽住了他们的腰部和腿部。 “哈、哈……咳咳咳！” 约书亚红着眼看着安全落地的莫里亚蒂与托马斯，再次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 他慢慢低下了沉重的头，用颤抖的手指往自己的喉咙指了指。 不是他不愿意开口，只是刚才呛了好几口水，现在嗓子火辣辣地疼，根本没办法说话。 “你是说……就算掐断你的脖子也不会对我低头？” 碧翠丝的语气再次变得盛气凌人了起来。 “这是什么理解能力？” 约书亚不可置信地抬起脸，眼里满是对她的疑惑与不解。 “你的眼睛在说什么？”碧翠丝再次展开了她那可怜的理解能力。 “好啊！我现在就掐断你的脖子，让你们三个都成为这棵大树的肥料！” 碧翠丝凭空变出了她的魔杖，上面的紫色水晶泛着幽幽的莹光，这对三人来说是无异于是致命的美丽。 她眯了眯双眼，嘴里开始念念有词起来，约书亚看见一根根白色的光芒从魔杖里窜了出来。 “就像你刚才打了响指那样来的！” 关键时刻，托马斯带着哭腔大声朝碧翠丝喊道。 “你说什么？” 碧翠丝皱了皱眉头，她拿着魔杖缓缓转过身。 “我们……我们在树林里遇见了一个浑身都是白色的人，他说他是白马王子……” 碧翠丝勾了勾手指，枝条缠绕着托马斯将他往前送了送。 “那个王子就像你刚才那样打了个响指，他身边的那匹白马大叫了一声，背上‘砰’一下长出了两扇大翅膀……” “接着……接着那匹白马变了个形态，身上的毛发变得像细沙一样顺滑，眼睛变得像蓝宝石一样亮晶晶……” “最重要的是，白马的头上长出了一根像冰淇凌脆筒一样的长角……我以为我眼花了，那是传说中的独角兽，白马王子和他的独角兽！” 托马斯起先的声音还是害怕的颤抖，谁知他竟越说越来劲，说到独角兽这个词时，他的眼睛也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了起来。 “白马王子一个脚步飞到了白马……独角兽的背上，他吹了声口哨，笑着对我们说‘不要害怕’，然后……” 托马斯皱着眉缩了缩脖子：“然后他就骑着独角兽把我们全部顶上了天。” “听起来很荒谬，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旁边的莫里亚蒂缓缓低下了头，一想到那样可笑的场景居然是自己曾经的亲身经历他就忍不住发笑。 “小姐，我不得不说，您的意识世界实在是太简陋了，天上的白云居然只用一块棉花。”托马斯嘟着嘴吐槽道。 “五个人就只有我倒霉地碰上了那块棉花，结果就是我被独角兽顶飞了两次……” “well……” 碧翠丝歪了歪头，一把抓住了托马斯的小嘴，将他扯了过来。 她盯着托马斯渐渐发红的脸庞，语气凶狠：“让我来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建造的那些世界里，根本就没有白马王子，也没有什么独角兽。” “你遇到的那个什么一身白色的神经病，还有什么基因突变的独角兽，都只是你想象出来的……” “可是……”托马斯还想狡辩。 “sheesh！” 碧翠丝一个挥手将托马斯推向了远处，垂落的枝条还将他翻了个身。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碧翠丝转身朝向了约书亚，白色的光芒在半空中游移，时刻等待着女巫的号令。 “我想听的是，当时你和我对峙的时候，到底耍了什么小花招，才让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约书亚在清泉边蜷缩着，耳边是清透的“滴答”声，这让他的心房更加慌乱了起来。 他明知答案并非女巫所想要的，可他还是不得不颤抖地说出那句话：“我不知道。” “你找死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发誓……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白色，然后就陷进了你的意识空间。”他着急地辩驳道。 “呵！” 碧翠丝冷冷地笑了一声，她用魔杖重重敲了下地面，紫色的水晶球发出了更加明亮的光辉。 “让我相信你，你要用什么来起誓？” “如果我有半句假话……” “nonono！”女巫扬了扬下巴。 “双手举起来，我知道你们基督教的小把戏。” 约书亚咽了咽口水，他跪在湿润的土地上，双手并拢举在了头顶。 他的眼眶红得像血，语气真挚又严肃：“如果我有半句假话，就让我永远都回不去那个世界。” “seriously？”女巫咧着嘴角问道。 “seriously？”莫里亚蒂紧皱着眉头问道。 “what！what！”托马斯背对着众人大声喊道。 “seriously……” 第274章 啦啦啦我是送信的小当家 “嘶……我的手臂……” “莫里亚蒂先生，我来帮您……” 约书亚踉踉跄跄地从泉边爬了起来。 施了魔法的枝条在半空中飘荡乱舞，带着尖刺的藤条抽打着树干，向榕树下的三人发出“啪啪”的嘲笑声。 “呜啊啊啊啊！我的手掌擦出血了！呜啊啊啊啊！” 托马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泪水不一会儿流满了泛着红晕的脸庞，和晶莹剔透的鼻涕混在了一起。 “别哭了！别哭了！不就是擦破了点皮吗？sco就这点能耐？” 碧翠丝收起了魔杖，她翻着白眼挥了挥手，树屋的墙壁在瞬间倒塌，露出里面杂乱无章的各样家居。 见此情景，托马斯难得安静了下来。 可还没过多久，一根如长蛇般扭动的枝条悄然不觉地伸向了摆满昆虫标本的茶桌。 它用极快的速度挑选了一只最大最绿的毛毛虫，再以恶作剧般的速度朝托马斯的方向一把扔去。 肥大的毛毛虫正好扔在了托马斯的额头上，托马斯看着毛毛虫长满黑点点的绿皮愣了愣……再眨了眨眼…… 一秒钟后，一声响亮的哭喊在榕树下彻底爆发。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只是一个八岁的可爱小孩！你欺负人！呜啊啊啊啊啊啊！” 托马斯崩溃地一下窜了起来，在满院子里跑来跑去。 “不许哭了！” 碧翠丝厉声喝道，她指了指托马斯，将他和毛毛虫定在了原地。 耳边终于没有了小孩的吵闹，莫里亚蒂与约书亚同时松了口气。 “啧！本来没见到那两个帅哥就烦……来的非是你们这群丑八怪！” 莫里亚蒂与约书亚惊愕地抬起了头，这个粗俗无礼的女巫…… “你，鸟巢头，接好这个！” 约书亚迷糊着双眼朝一身黑色的碧翠丝看去，只见一根长满尖刺的枝条托着个黑色的方框向自己移来。 他本能地偏了偏头，却被另一根枝条强制着别回了脸。 直到枝条几乎要贴上他的脸颊，他这近视到无可救药的眼睛才终于看清了来者何物。 冰凉的触感靠上了他的鼻梁，眼前的景象终于恢复了原有的清晰。 那是他遗失在上个世界的眼镜，约书亚仔细瞧了瞧：破碎的镜片被修复了，眼镜脚的螺丝被拧紧了，甚至连镜片上的细小划痕也不见了踪影。 “戴着好舒服……”约书亚惊叹道，“是你帮我修好的吗？” “顺手而已，毕竟我要当世界第一的魔法器具师！”碧翠丝黝黑的脸庞竟泛起了些许粉色。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重重咳嗽了两声，伸手拿过了枝条上的一封信件。 “既然我帮你修好了眼镜，那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约书亚重新戴好眼镜，轻巧地接过碧翠丝抛来的白色信封。 “帮我把这封信送给住在山丘上女巫。” 碧翠丝指了指篱笆外的树林，那里隐蔽着一条小路。 “为什么要送信？” 约书亚将信封递给莫里亚蒂，好奇地问道。 “管那么多干什么！”碧翠丝再次傲娇地别开了眼。 “我不知道，自从来到了这个地方，我每天都要写一封信，并且要在太阳落山之前送给山丘上的女巫。” “你知道山丘上的女巫是谁吗？”莫里亚蒂问道。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住在山丘的红房子里，是一名喜欢熬药的女巫……傍晚时分，她会托小鸟送来一封信，我也会让枝条给她送去一封。” “为什么你不亲自去看看呢？” “我不能出去这个院子……” 碧翠丝说着打开了篱笆门，她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就从榕树的后边走了出来。 “我只能待在这里，没日没夜地写信、收信、制作魔法器具……” 碧翠丝的眼神有些悲伤，她坐在枝条搭成的秋千上，静静等待着约书亚和莫里亚蒂的答复。 “好啊。”约书亚回答得很爽快，“但是你得让莫里亚蒂先生和托马斯和我一起前行。” “黄色冰糖男随便你……” 碧翠丝笑了笑，将定住的托马斯挥了过来。 “避免你们在途中跑走，这个橘子头小鬼要留下来陪着我。” 她摸了摸托马斯的橘红色卷发，笑得一脸灿烂。 “嘤嘤嘤嘤嘤嘤嘤……”托马斯哭丧着脸发出抗拒的哀嚎。 “成交！”可惜莫里亚蒂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座山丘上，上面有一栋难看的红色楼房，那里就是女巫的住所了……” “还有，不许偷看我的信件！我在里面撒了足数的痒痒粉，一旦有人不经允许打开，我敢保证他的头皮会痒个数十天，直到头发掉光、毛囊溃烂、露出白骨……” “尤其是你！有前车之鉴的鸟巢头！” 碧翠丝的威胁伴随了约书亚和莫里亚蒂整整一路，不论是穿过茂密的丛林还是经过凉爽的池塘。 “what a scary witch……” 莫里亚蒂咕哝了一句，他将信件拿得远远的，仿佛那封信会渗出暗红色的血液打湿他的衬衫一样。 “还有你……”莫里亚蒂皱着眉看向了约书亚。 “为什么要当着女巫的面发誓，你不是不知道她的厉害，那样心胸狭窄的人一定会给你下咒的。” “可我真不知道啊……”约书亚摇着头回复道。 “小疯子……自从艾薇在麦克米兰庄园昏过去后你就疯到现在……” “其实我知道一条线索。” 约书亚急声说道，好像是故意要打断莫里亚蒂的话。 “什么？” “那时的我拿着光剑和那根魔杖对峙，在即将被魔法射中时，贝尔女士将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接着她念了一条咒语……” “咒语？什么咒语？” “不知道……听起来很古老、很安详、也很恐怖……” 莫里亚蒂听着约书亚的话语陷入了沉默，他在小路上缓缓走着，偶尔有根树枝挑起了他的头发也豪不在意。 许久之后，莫里亚蒂才幽幽地开口：“据我推测……” “贝尔应该是知道了你的境遇，她能看到那根魔杖，也一定能知道从魔杖中射出的魔法。” “你当时一定危在旦夕，为了救你，她一定施展了个古老的魔咒，可能是显现咒，可能是反噬咒，也可能是昏昏欲睡咒……” “不管是什么咒语，那都是致使女巫陷入自己的意识空间的关键。” “你还记得女巫说的话吗？” 莫里亚蒂扭过头来，问道。 约书亚点头会意：“知道，碧翠丝说我们要送信去的那位是个喜欢熬药的女巫，也就是说……” “碧翠丝·德·波帕来sco的目的就是贝尔，而这里又是属于她们两个的意识空间……” 说到这里，莫里亚蒂“啧”了一声。 “女士之间的遗留问题最是麻烦，可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想要回到现实世界，就必须要解决她们两人之间的矛盾。” 莫里亚蒂用没有骨折的那只手扶了扶额头，语气不耐：“可她们之间的矛盾到底是什么呢？” “亲自问问贝尔女士不就好了。” 与莫里亚蒂的心情不同，约书亚开心地指着前方说道。 莫里亚蒂顺着约书亚手指的方向看去，盛满绿茵的山丘赫然耸立在了两人眼前。 一条铺满石板道的小路顺着山丘蜿蜒向上，直达绿坡的顶端。 丘顶立着一栋四四方方的楼房，楼房不高，但足足有三层，最顶上是露天的菜园。 两颗长满了人参果的绿树站立在楼房的两侧，红色的砖墙铺满了四方的墙壁。 底下围了一圈刷了白色的栅栏，姹紫嫣红的花朵争相盛开，如一蓬蓬少女的连衣裙拥立着红色的楼房。 米白的拱形双开门前，贝尔穿着熟悉的护士服，正朝着约书亚和莫里亚蒂挥着双手。 约书亚鼻子一酸，也不管谦让的礼仪，红着眼朝山丘上的贝尔飞驰而去。 第275章 山丘上的贝尔小屋1 “好久不见，约书亚……” 贝尔紧紧拥抱着约书亚，她的泪水溢出了红红的眼眶，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天呐，看看你们身上受的伤……雅各布和亚历山大都告诉我了，听说了你们的遭遇，我感到很悲伤。” 贝尔将莫里亚蒂也拉了过来，她抿着嘴上下扫视着两人，眼角止不住地发抖。 “快进来吧，今天上午医治他们两人还剩下了好些药。” 贝尔打开身后的大门，扬着嘴角向两人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楼房里面的空间并不像外面看上去那样狭窄。 这种感觉，就像你踏进了神秘博士的时间机器“塔迪斯”，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破旧的电话亭，但里面的内容却大有乾坤。 贝尔的楼房并不像“塔迪斯”那样夸张，但约书亚在进门的第一眼还是被惊艳了一瞬。 第一层应该是贝尔的工作室，房屋中间立着一口紫色的大坩埚，里面正熬着一锅冒着绿泡的不明液体。 绿泡从坩埚中心“咕噜咕噜”地冒出，在长到碗口大小时陡然破裂。 一声炮响从绿泡中轰然传出，紧接着便是五彩斑斓的一簇烟花。 坩埚的左右摆放了两张大桌子，上面放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形态的魔药瓶。 透明的放在了左边，装满液体的则通通放在了另一边。 贴着墙壁的一整面墙是书柜，上面的文字东跑西奔，与约书亚在另一处小屋里看见的如出一辙。 即使现在戴上眼镜使劲查看，约书亚依旧只能看懂一个熟悉的词——magic。 “奇怪，托马斯没有跟着你们吗？” 贝尔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捧了一大朵紫色的鲜花。 “他啊……”莫里亚蒂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他更想和另一位女巫待在一起。” “另一位女巫？难道是住在榕树下的那位？” “就是她。” 约书亚从口袋中掏出了那封信，上前递交给了贝尔。 “我与莫里亚蒂先生刚从那边过来，她让我们把这封信交给你……还说里面撒了痒痒粉……” 贝尔正欲拆开的手顿了顿，她挑了挑眉，顺手扔进了坩埚底下的柴火中。 “您不打开看看吗？” 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着白色的信封，约书亚心疼地问道。 “没什么好看的，看来看去也就是那些内容，昆虫呀、树林呀、池塘呀、石头呀……还有一大堆看不懂的哥伦比亚文……” 贝尔一边回复一边走向书柜对面的墙壁，那里摆满了木头制成的抽屉。 抽屉从大到小排列，看上去整齐划一又充满秩序。 她将鲜花放进了左数第四个大抽屉里，里面装满了紫色的五瓣鲜花。 用炭笔更新了一番标签上的数字后，贝尔起身捶了捶腰杆。 “反正信件的归宿都是那堆柴火，不如跳过解除魔法再查阅内容的步骤了事。” “今天的内容是蝴蝶……”约书亚小声说道。 可惜贝尔早已转过了身，此时的她正忙着抓取不同的药材。 “二百六十六号，蟾蜍的干眼睛……上面一些，再左一点……我再看看……” 贝尔踩着自动滑行的梯子，嘴里念念有词地喊着口令。 “确实是她们两个在互通信件，难道在这里，贝尔能见到碧翠丝？”莫里亚蒂跟约书亚耳语道。 “可碧翠丝甚至不能踏出那道篱笆坎，她们根本不能见面……况且，就贝尔刚才的话来看，或许她根本没想起来与碧翠丝的那些回忆。”约书亚回复道。 烧开的魔药升起了一道道缭绕的烟雾，将贝尔忙碌的身影模糊了大片。 约书亚看着那道模糊的背影，心里计划着该如何在贝尔面前提起这些事。 第276章 山丘上的贝尔小屋2 收集药材的过程没费多久的时间，贝尔抱着一大包牛皮纸袋跳下梯子，笑吟吟地将两人带到了二楼。 二楼相比一楼的空间要小得多，两者用弯弯绕绕的旋转楼梯连接着，上下并不是很方便。 这一层算是贝尔日常生活的楼层，登上二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不大的起居室。 白色的地毯、淡粉的窗帘、温暖的壁炉，还有木头小桌上的几瓶龙舌兰……一切都和正常的伦敦公寓差不多。 莫里亚蒂与约书亚双双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他们正安静等待着贝尔的治疗。 约书亚有些不自在，距离上一次坐在这样温馨安静的房间里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那是学校给他安排的心理健康咨询，每星期一次，每次都是他的噩梦。 因为那个总是擦着护手霜的中年女老师总是否定他说的每一句话，接着就是大谈特谈她那上了哈佛大学的小儿子。 约书亚咽了咽口水，双手不自觉地擦了擦，就像有泵护手霜挤在了他的手心。 “看你怎么有些紧张，来点儿吗？” 莫里亚蒂将一小杯酒递到了约书亚的眼前，他的脸蛋红醺醺的，看上去喝了不少。 “虽然比不上文森伯爵地窖里的珍藏，但也算是放松的良药了。” “抱歉，莫里亚蒂先生，我不喝酒。” “哈！你都快二十岁了吧，可以喝一些的，我替你保密。” “真的不用了……事实上，我酒精过敏，喝了就会全身长满小疙瘩……” “没关系。”莫里亚蒂继续将酒杯推了过去。 “只要死不了，任何事物都可以尝试尝试……约书亚，你不会到死都不能品尝一口鲜美的红酒吧……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除了红酒，人生还有其它意义的……” 约书亚笑着回答道，他还是将酒杯接了过来，顺手放在手边的小木桌上。 这句话不仅是回复莫里亚蒂，更是在回复他自己。 这是他很早之前就领悟出来的道理：在爸爸妈妈离开自己时，在被同学欺负霸凌时，在天台放空时，在遇到生命危险时…… 他时不时就会想起这句话，说来奇怪，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好像已经成为了他的神经末梢。 只要有悲观的想法出现，这句话便会自动出现，每次都会安抚安抚自己破碎的心灵。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坚强……约书亚在心里默默想道。 “哎呀！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随着“吱呀”的一声轻响，贝尔端着一大托盘的药从医疗室中走了出来。 责怪的声音打断了约书亚的走神，也阻止了莫里亚蒂的畅饮。 “我太久没喝了，这些天给我累够呛……” 他摇着手里的酒杯，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 “那也不能喝太多，这是什么……你喝了整整一瓶！影响到治疗怎么办？药物之间的相互作用很重要的！” “那你重新去给我配就行了！” “你当我是什么！你家的女仆吗？” “那我不喝了！” “不喝？不喝你身上的伤怎么办！你的手臂是不是不想要了！” “我要手臂！我还要喝酒！” “不许喝了！”贝尔将莫里亚蒂手中的酒瓶一把抢了过来。 “不喝睡觉！”莫里亚蒂像个孩子一样躺倒在了地毯上。 贝尔气愤地将手里的托盘往小桌上重重一放，地上却传来了阵阵匀称的呼吸。 约书亚一时手足无措了起来，他瞄了瞄莫里亚蒂，又瞧了瞧贝尔女士……最终还是选择了抠衣角…… “先把治疗你的喝了，我研制出来的新药，药效来得慢一些，但好歹是没有什么依赖性的副作用。” 贝尔从托盘里挑出了一瓶乳白色的长颈药瓶，看着约书亚一口喝了下去。 药水没有往日那样冰凉，但约书亚还是咂吧了两下嘴，他早就无比怀念这瓶让人神清气爽的魔药了。 “来吧，帮我把他抬到那边的医务室去，先把手臂的骨头接上，再把魔药全部给他灌下去。” 贝尔继续发布着号令，约书亚小心抬起了莫里亚蒂的后背，咬牙切齿地将他送进了身后的房间。 好不容易将莫里亚蒂抬上了病床，约书亚便急不可耐地问起了贝尔。 他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贝尔女士，请问您还记得碧翠丝·德·波帕吗？” 贝尔顿了顿，她垂下了眼眸，却并未回答一个字。 良久之后，贝尔转身走出了医务室，将盛满魔药的托盘拿了进来。 第277章 贝尔的回忆1 约书亚在二楼起居室的沙发上一直睡到了天黑。 他睡得很浅，沙发的托手并不软乎，躺久了便会腰酸背痛。 “咔哒……” 医务室的门锁轻而易举地将约书亚唤了起来，他揉揉发酸的眼眶，看着贝尔倒了一小杯龙舌兰。 “莫里亚蒂先生还好吗？” “好极了，不用担心他，休息好比什么都重要。” 贝尔将酒杯里的金色液体一饮而尽，转身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约书亚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他感受到了贝尔向他投来的视线，不是责怪，也不是疑惑…… 那是一种来自虚无的悲伤，通常出现在陷入回忆的人们身上。 “您在回忆之前的事情吗？” 约书亚率先打破沉默，他不太敢提碧翠丝的过往，只模糊其词地说了一句话。 贝尔的头慢慢靠向了墙壁，涣散的瞳孔缓了很久才终于显现出了高光。 眼神投去到方向依旧没有变化，反倒是约书亚虚幻的身影越来越转为实心。 将自己从往日的回想中彻底拉回来后，贝尔才后知后觉约书亚对自己的情绪察觉。 贝尔轻叹了一声，用稍微几许的爱尔兰腔说出自己的心之所想：“你相信吗？这里就是我在爱尔兰的家。” “这里吗？” 约书亚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语气明显变得惊喜欢悦。 “这是克鲁兹五代的家人建造出来的房子，一层用来熬药，二层用来救助病人，就像医药世家开在街上的医馆一样。” “医药世家？” “对哦，我的妈妈是巫师界数一数二的魔药师，爸爸是小镇上的医生，熟知人类医学与巫师法术，还有一个大我两岁的哥哥，他是一位兽医，同时还在加州的巫师院校教学……” “好厉害！”约书亚发出由衷的赞叹。 “厉害吧！”贝尔笑了笑，“我是克鲁兹家的一员，我也很不赖哦！” “当然了！” “受家庭的熏陶，我从小便在妈妈的支持下接触魔药，妈妈用她的魔药在这间房子里救治了很多病人，看着病人康复后露出的笑容，妈妈笑了，我也笑了……” “至此之后，’成为世界知名的魔药师，用亲手制作的魔药让病人露出幸福的笑容‘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埋进了我的心底……” “在家里，我跟着母亲种植采摘制作魔药的原材料；在小镇上，我跟着父亲学习如何诊断病人的病症……” “最后，在十五岁那年，我跟着哥哥一起来到了美国加州的斯特里女巫学院。” 故事停在了这里，贝尔突然放下了酒杯，向乖乖趴着听故事的约书亚询问道：“你饿不饿？” 约书亚眨巴了两下眼，认真回复：“饿得快死掉了。” 贝尔的嘴角扬得更翘，她朝约书亚招了招手，拿起一盏煤油灯转身上了三楼。 约书亚跟在贝尔的身后，当黑暗的楼顶被数把烛火照亮时，他不可避免地惊叹了一大声。 “哇！” 三楼的空间比整个山丘还要大，里面种植了各种各样的珍稀花草，在没有月光的黑夜下闪着耀眼的点点光芒。 “这是什么花？真漂亮……” 约书亚点了点一条黑色藤蔓上的黄色小花，这种花的花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坚硬钻石。 在约书亚触碰的瞬间，花朵害羞得闭上了花苞，将浑身的钻石抖落了个干净。 看着散落满地的璀璨钻石，约书亚的脸在瞬间慌乱到通红：“抱……抱歉……” “喂！别乱动！跟紧我的脚步，当心有些植物生生吞了你！” 贝尔拿着一把烛台在摇动的植物间停驻，她的身旁就停歇着一株长满了尖刺的猪尾巴草。 猪尾巴草卷起浑身的尖刺，在半空中聚成了一个上下长满尖牙的大嘴。 大嘴左右摇曳，用不存在的鼻子轻轻嗅着眼前的贝尔。 只要是个东西都能吃！秉持着这一理念，大嘴将上下两排牙齿张开了180度，它迅速窜向高空，对着贝尔的酒红色头顶飞速袭去。 在远处观看整个画面的约书亚在噤声了一秒后慌张地大喊：“贝尔女士！你的身后！” 贝尔早已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她不慌不忙地将手指伸向猪尾巴草的根部。 “嘎嘣”的一声脆响后，猪尾巴草像个泄气的气球在半空摇摆了几下，随后乖乖地收回了身上的所有尖刺。 “所以要跟紧我呀。” 贝尔朝约书亚得意地笑了笑，她开心地挑了挑眉，攥着蕾丝边的裙摆慢慢朝闪闪发光的植物走去。 一前一后地走了几百步后，闪亮发光的植物在一个拐弯后通通不见了踪影。 迎面吹来凉爽的夜风，约书亚也终于放下了踮起的脚尖。 再往前便是楼顶的尽头，也是蔬菜与水果的集中营。 仅一眼望去，约书亚就看见了不下百种各式各样的蔬菜水果。 贝尔将烛台放在了围栏边的砧板上，她一边系着围裙一边问着约书亚：“吃点什么呢？三明治？还是蔬菜卷？” “您做什么我吃什么……我可以先吃个猕猴桃吗？” “请随意。” 贝尔拿着菜篮走进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蔬菜园，约书亚则摘下了两颗猕猴桃，靠在围栏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晚风吹起了约书亚额前的亚麻色卷发，他舒服地眯起了双眼。 这是难能可得的舒适，约书亚心里的焦躁终于在此刻得到了释放。 他转了个身，迎面享受着清风的吹拂。 “我给你做芝士黄油花椰菜三明治吧，这是我在斯特里学院的最爱。” “麻烦再加些胡椒与蛋黄酱。” “再来两片西红柿与黄瓜怎么样？” “excellent！” 约书亚用鼻子嗅了嗅黄油融化在风中的香味，低头啃了两口鲜嫩多汁的猕猴桃。 又一阵晚风迎面吹来，将约书亚鬓边的头发向后吹去。 他再次眯起了双眼，不是因为凉爽舒服的夜晚，而是因为他看见了黑暗森林里的那片微黄灯光。 灯光照亮了悬崖脚的小池塘，还有池塘边的那棵巨大的榕树。 约书亚还想再仔细看看榕树下的树屋，可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却在此时萦绕在了他的鼻尖。 他吸了吸鼻子，低头看去——一块松软可口的芝士黄油三明治静静躺在了面前的陶盘里。 面包夹着的花椰菜几乎要爆出，澄亮的蛋黄酱夹着半软的芝士片，与绿色的黄瓜和红色的番茄绘成了一道绚丽多彩的色彩。 肚子正合时宜地传来鼓声，约书亚欣喜若狂地接了过来，一点儿也不客气。 正当他惊叹于黄油裹满面包片的金黄色泽时，一旁的贝尔却突然说起了话。 “我是在斯特里学院学习的第二年遇见的碧翠丝……” “this sandwich is fire！oh！tasty……” 管他什么碧翠丝什么斯特里……加满了蛋黄酱的三明治才是世界的主宰…… 抱歉，约书亚确实是饿疯了。 “啊，请原谅，我只是惊叹于世界上还有这样好吃的素食三明治，虽然比不上培根和鸡柳的口味，但黄油与芝士的搭配哪里出过错呢？” 抱歉，腼腆怂包的约书亚在美味的三明治面前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她漂亮张扬、行为放荡，安静时犹如大西洋里最美的那颗黑珍珠，行动时就像是在海盗船头跳舞的艳丽海妖。” “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巫，最奔放的女性，最会施展魔法的巫师……” “第一次听到碧翠丝这个名号时，她已经被全学院的女巫抵制了……因为没人听得懂她说话。” “很扯的理由，对吧……” “她们从疑问，到好笑，再到烦躁，最后到肆意的嘲笑……就这样一步步孤立了这个美丽的异乡人。” 第278章 贝尔的回忆2 “h！艾姆（你好）碧翠丝·德·波帕！耐斯特米兔（很高兴见到你）！” 贝尔从烟雾缭绕的魔药瓶中慢慢抬起了头，她并不喜欢在学习时被别人打搅，所以她才申请了单独一人的公寓……可这个黑皮女人为什么提了三个大袋子。 “好阿呦啊(你怎么样)！瓦特油类目啊（你叫什么名字）！” “哈？” 贝尔瞥了瞥站在门口的那位不速之客，嘴角垂得更下。 “h？艾塞得艾姆（我说我是）碧翠丝·德·波帕，瓦特油类目（你叫什么名字）……” “闭嘴，我的魔药需要安静的环境，带着你的行李箱离开我的公寓。” “qué（什么）？tu arrogante rábano rojo（你这个傲慢的红萝卜）……”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出去！” “瓦特啊油塞（你说什么）？” “get out！” “i''m in！” “oh fxxk！” 说到这里，贝尔轻笑着转过了身，背过清爽的晚风将酒红色的头发绕在了耳朵后。 她朝偷笑的约书亚吐了吐舌头，用粗犷的爱尔兰方言取代了西班牙语的怪异腔调。 “就在这件事的前几天，占卜课老师刚罚我打扫了一整个下午的教室，我憋了整整一肚子火呢……” “更诡异的是，每当我擦完一个透明的水晶球或一盏茶叶沉底的白瓷杯时，一只灰黑色的大狼狗便会即刻出现。” “想想她那古铜色的皮肤，再想想她那与哈士奇不相上下的智商，活生生就是水晶球里的那块不祥的灰色烟雾，至少当时的我就是这样想的……” “灰黑色的大狼狗……嗯，不是好事情……” 约书亚啃了啃手里的黄瓜，嘟囔着接了一句话。 “对啊……”贝尔回复道，“灰黑色代表着阴暗与狼狈，大狼狗则代表着危险与死亡。” “那后来呢？” 贝尔看着在空中摇曳的巨大藤萝，继续回想着学院发生过的事情。 “h——” “啊！” 贝尔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大跳，她弓着上身向四周看去，却没看见一个人影。 “可能是曼德拉草虫刚睡醒吧……” 贝尔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她慢慢拾起掉落在草地上的魔法书籍，轻轻拍了拍书封上四处散落的文字。 “鲁美特（室友）——” 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贝尔再次吓弯了腰。 “好吧，看来不是曼德拉草虫……是什么……” “呵呵，魔药课和生物课我都是认真做过笔记的…… “对的，这个声音，不是刚下蛋的地精，那一定是饿了的鼠头鹰……” “h——路美特（室友）——” 一颗只看得清白牙的黑脸在梧桐的树梢静静趴着，就像一只灰黑色的树袋熊。 贝尔咽了咽口水，挣扎数秒后，她终于无可奈何地说出了那个最不愿提到的名字。 “碧翠丝……” “hi——” 贝尔是真不知道碧翠丝到底在这样高的树梢上做什么，说实话，这两个星期以来，碧翠丝已经做了十几个心惊胆跳的事情。 在白天，她从未去上过课，贝尔只偶尔遇见过她两次。 一次是在厕所蓄满水了的水池睡得正香，另一次是在几层厚的冰面下脱光了游泳。 在晚上，贝尔只能在半夜才能见到碧翠丝，每次她都能带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前天带回来了一颗银色龙蛋，说是挪威特供的冰月龙；昨天则带回来了一只手掌大的紫色钻石，说是特意从墨西哥给贝尔带回来的礼物。 想到这里，贝尔的右眼皮狠狠跳了两下，这让她更加烦躁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贝尔耐着性子问道。 “艾网头塞的沃德（我想看看世界）！”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哈药铺（救命)！哈药铺（救命）！” “我说我听不懂……哈，算了……” 停顿数秒后，贝尔还是决定放弃与哥伦比亚人继续沟通。 她皱着眉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心里盘算着该怎样摆脱这个奇葩的拉美女巫。 “贝尔！” 正当她抬脚之时，一声清晰的叫喊传入了贝尔的耳朵，带着急促，还带着渴求。 “what！” 贝尔有些生气了，她唰的一下转过身，故意用不好的语气质问道。 “nothing……” 比刚才那些尖锐的叫喊小声了很多，贝尔的瞳孔却在瞬间缩紧了一圈。 她朝树梢对面望去，只见一个灰白色的身影在教室的窗户上晃了晃。 贝尔立刻变了脸色，她严肃地翻起手里的魔法书，快步走进了附近的魔药教室。 “让我猜一猜，碧翠丝想掏树上的鸟窝，结果腿抽筋了下不来。”约书亚插嘴道。 “差不多接近。”贝尔回复道。 “那颗挪威的龙蛋被一个很差劲的女巫扔在了最高的那棵梧桐树上，碧翠丝自己爬上树枝救了回来，可刚回到一半就被那个女巫施了石化咒。” “所以您现场配了魔药，爬上树梢将碧翠丝中的咒语解除了。” “very close！” “只是喝下那瓶魔药的人不是碧翠丝，是那个留有灰白色头发的差劲女巫。” “她和我一起入学，来自比利时的一个贵族家庭，也是唯一一个比碧翠丝还要让我讨厌的女巫。” “她犯下了很多不可饶恕的罪过：带头欺负其他女巫，造谣学生与教授之间的关系，还挑唆新生跳进长满食人花的绿草里……” “总之，我找来了巡逻的老师，她解除了碧翠丝身上的咒语，还借来了一把飞天扫帚……哎呀，真是难为夫人这样一把老骨头。” “在接下来的当面指认中，我将魔药灌进了那个灰白色女巫的喉咙里，最终让她禁闭了一整个星期……” “那……那个魔药……”约书亚心里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是能将一个人的头发在十秒内全部掉光的魔药哦！我特意为她研制了三天，没想到第一次的试验就成功了。”贝尔得意地说道。 “谁让她说我的第一名全靠我的教授哥哥和他正暧昧着的校长先生。” 约书亚欲言又止，这句话的讨论点太多，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是，同样身为被救下的校园被霸凌者，约书亚很是清楚碧翠丝当时的感受。 “碧翠丝在这之后一定很崇拜您，因为您是她的救命恩人，就像我与艾薇同学一样。” 说起那段记忆犹新的回忆，约书亚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自豪，就是觉得骄傲。 “可能吧，因为在这之后，她用一大袋子的血肠来报答了我。”贝尔说完咽了个口水。 “拿走！我不吃这臭烘烘的玩意儿！” 贝尔摆出厌恶的神色，一边推着碧翠丝的手一边极力往后倒着。 “汪探（一次）！加斯塔汪探（只是一次）！”碧翠丝呲着白牙压上了贝尔。 “不吃不吃！我真不吃……唔、唔……嗯……” “嗯嗯，蒂丽秀斯(美味)！” “嗯……嗯？嗯……嗯！tasty!” 贝尔的双眼吃到的第三口放出了高亮的光芒，她一把抢过剩下的血肠，大口啃了起来。 “thank you……” 碧翠丝笑了好一会，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说出了两个音节。 她抿着嘴唇，悄悄观察着贝尔的反应，看向贝尔的眼里同样放着闪烁的高光。 “我说你来加州都这么久了，怎么英语还是这么烂？” 贝尔皱着脸努力咽下嘴里的香肠，问道。 “农汪拉克米(没有人喜欢我)，农汪塔器米(没有人教我)，noboby……” “这还不简单，我教你啊！” “瑞拉力（真的吗）？油塔器米哇（你教我）！” “really？you teach me？” “瑞惹力？油塔器米？” “算了，你这辈子就这样了，我看到你的未来了……” “please don''t！” “ok，ok……” “你们的关系真好，一看就是朋友。”约书亚托着脸，迷离着眼神说道。 贝尔的眼角却忽然闪了起泪光，她沉了沉眼眸，语气疲惫：“可于我而言，她就是预言中的那个凶兆……” “这一切，都是从我教她英语开始的……” 第279章 贝尔的回忆3 “我出生在哥伦比亚的一个小村庄里，村庄的南面是山坡，北面则是一大片树林，我和爸爸妈妈就住在靠近森林的那个角落。” “村庄里的其他人不喜欢我们，因为我们会魔法，所以他们害怕，可我们又不是美国，没有随便伤害别人的理由呀……” 碧翠丝躺倒在贝尔的床上，她的面前漂浮了好几块不同颜色的矿石。 “人类都是这样，他们天生胆小，害怕比他们强大的生物不说，还想方设法地将无辜的巫师迫害致死……” 贝尔坐在浓烟滚滚的坩埚前，她的手边摆放了好几个冒着泡的魔药瓶。 “让人类变得友好只有两种方法，要么让自己表现出利他的价值，要么就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让他们惊慌，强大到让他们臣服。” “臣服、惊慌……哈哈，你说的是天神吧！” “第二个太难了，巫师鲜有人能够做到，大部分还是选择了前一种……我爸爸就是这样，用他的巫术和医术拯救人类的性命。” “你爸爸救了人类的性命？很多人吗？” “很多人哦，小镇上的人几乎都去他的诊所看病，甚至还有从英格兰特意过来的达官贵人！” “可是……”漂浮在碧翠丝眼前的矿石旋转得飞快，“你爸爸没有被那些人报复吗？” “这是什么话？”贝尔马上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我爸爸的巫术也很厉害，我和妈妈就是靠爸爸施展的防护罩保护起来的。” “直到有一天，狼人部落袭击了村庄，好多刚出生的小孩在月圆之夜被叼走了，村长因此请求我爸爸施法保护村庄。” “爸爸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他与村长商量了对策，一伙人带上我妈妈亲手制作的魔法武器讨伐狼人，一伙人则跟随爸爸一起留在村子里守卫家人。” “我妈妈很厉害，制作出来的魔法武器威力十足，我爸爸和妈妈一样厉害，他用巫术制造出了特别大的防护罩，一个人在了望台上守了村庄三天三夜。” “但是，当狼人部落被消灭之时，村民们意识到，还有一个很大的威胁需要解除。” “三天三夜没休息，爸爸的体力在当时已经消耗殆尽，那个时候，就是我们一家被剿灭的最佳时机。” “我爸爸殚精竭虑，被人类绑上石头沉入了浑浊的河水里，我的家由此失去了爸爸的魔法庇护，被村长带着村民们轻易闯入。” “妈妈在水晶球里看到了一切，她在最后关头制作出了炸药，再用最后的力气将我推进了树林深处。” “那伙人用我妈妈制作的魔法武器将她押上了火刑场，当火焰被点燃，所有人都欢呼之时，妈妈身体里的炸药随之燃烧，接着，一声巨响，整个村庄被夷为了平地。” 森林深处的榕树被暖黄的灯光全部点亮，犹如一盏在漆黑一片的海洋中心亮起的鱼灯。 “我很心疼碧翠丝悲惨的身世，在那之后，我做什么都要带上她，不光是为了教她语言，更是为了让她摆脱父母死亡的阴影。” “我们如胶似漆，就像天生的一对姐妹，我们一起参加扫帚飞天比赛，一起报名湖底淤泥清扫活动……” “她会陪我一起研制魔药直到清晨，我也会和她一起参加旧金山的魔法集市。” “她在魔咒领域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梦想却是开一家世界第一的魔法器具店，地点就在墨西哥的奇瓦瓦沙漠中心。” “但我非常支持她，就像她支持我的梦想一样。”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我们的感情急剧升温，慢慢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甚至在同生树的枝干上刻下了彼此的名字……” “同生树是什么？”约书亚打断道。 “同生树生长在雨水充足的地方，在巫师世界很常见，它代表着祝福与永生、希望与长久。” “在枝干上刻下彼此的名字后，同生树便会迅速地枯萎下缩，它会将两人的情谊带给广袤的土地，从而使刻下名字的双方接收到所有同生树的祝福。” “可我们好像被同生树遗忘了，是因为没有汲取到充足的养分，还是因为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被祝福……” 贝尔注视着森林里的灯光，泪水从垂下的眼角慢慢流淌到了脸颊。 “我不知道……”她颤抖着声音说道。 “嘿，碧翠丝！” “碧翠丝，嘿，你过得怎么样？” “碧翠丝，你今天真美！” “碧翠丝，今晚要在塔顶举行party吗？” “天呐，碧翠丝，你吃的什么，闻起来真香！” “哦，天呐，你们阿谀奉承的时候可以把眼睛睁大一些吗？” 贝尔忍无可忍地将玻璃杯重重敲打在饭桌上，她紧皱着眉头，看上去就像一头疯狂的母狮子。 “你沾满头皮屑的发尾垂到我的沙拉碗里了！” “哦，真是够了，你这爱尔兰疯子，要不是你和碧翠丝走在一起，我都不愿意靠近一身消毒水味的家伙……” “这样说起来，我也不愿意靠近身上全是呕吐味的家伙。” 贝尔不慌不忙地反击道，丝毫没有接收到碧翠丝不断递来的眼色。 “被绿了就把自己灌醉还吐了前男友一身的疯子更让我觉得恶心！离开我的沙拉，你这个悲催的家伙！” “哦！哦！哦呜呜呜呜呜呜……” 被呛住了喉头的女巫根本招架不住贝尔的攻击，她捂着脸跑出了餐厅，痛哭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路。 “你太直接了，贝尔……”碧翠丝出言提醒道。 “怎么，这就是成为全校最受欢迎女巫的秘诀吗？”贝尔挖了一大勺奶酪送进嘴里。 “真的吗？谢谢呀！好喜欢哦！没事啦！可以可以呀……我可说不来这种违心的话。” “你在阴阳怪气什么啊？”碧翠丝有些不高兴了。 “我什么时候阴阳怪气了？” “那你翻什么白眼？” “我什么时候翻白眼了？” “你看，你刚才又翻了一个！” “你怎么这样较真，我本来就习惯翻白眼，就像你习惯把衣服全部乱丢在床上一样。” “那也不像你整晚整晚捣鼓什么气味难闻的魔药！” “我的魔药？你半夜带着浑身的酒气和香水气回来我有说过你什么吗？” “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是吗？看我不顺眼就早点告诉我！” “对，我早看你不顺眼了！” “真的吗……” “真的！” “你真这样说了？”约书亚僵直着脖子说道。 “对啊。”贝尔快速地承认。 “如果艾薇同学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画圈圈……画一个月……两个月……” “可碧翠丝就是碧翠丝，她不是你，也不是艾薇小姐！” 贝尔突然来了脾气，她弹指一挥，远处的三个大南瓜像气球一样接二连三地爆炸。 约书亚看呆了眼，满地的南瓜泥给菜园蒙上了一层橘色，约书亚现在也只敢动动眼珠子了。 “我和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喜欢热闹，喜欢随遇而安，而我却古板得要命，只想用第一的成绩来彰显我的聪明。” “我们时不时爆发争吵，平时看不见的缺点也在对方的眼里无限放大。” “那次的摊牌之后，我申请了联合魔药研制的项目，全身心投入到了魔药研制中，碧翠丝也整日整夜地不见踪影，每天在外面追求快感……” “我们都积压着对彼此的怨言与指责，却又一如往常地心照不宣，直到那天……” “为了从繁杂的压力中逃离出来，我找到了遗忘在桌子上的邀请函。” “那是碧翠丝举办的生日派对，那时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两个多月没见面了。” “我收拾自己，整理好了心情，一个人过去了。” “可是，就在那里，那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我发现了正在和一个女巫拥吻的碧翠丝……” “那个女巫，长着一头灰白色的头发，她就是那个讨人厌的比利时贵族。” 第280章 齐聚一堂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身穿黑色吊带裙的女巫手捧一大朵野玫瑰，在暗黄的灯光下翩翩起舞。 海藻般的黑色大卷垂落在她的腰间，盖住了那黑得发亮的牛奶皮肤。 “啦啦啦……啦啦啦啦……” 一串不成曲调的旋律从女巫咧开的红唇中传出，与烧得正旺的壁炉声融为了一体。 壁炉上的麦片粥冒着腾腾的热气，蒸汽顺势而上，在一旁的榕树枝条上凝成了水珠。 垂落在树屋中心的枝条共有三个，一条绑着睡得正熟的托马斯，另外两条则绑着一个黑衣神父与一个大块头。 “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女孩子家家的居然露出大腿的曲线，真是不知羞耻！” 雅各布冲着起舞的碧翠丝囔囔道。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碧翠丝并未理会，她踮着脚尖，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墙边的吊床挪去。 “喂！你听没听见！不知廉耻的老巫婆！活该下地狱的妖女！”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绑在雅各布身边的亚历山大突然出声。 “你不是神父吗？还是圣约翰教堂的主教。” “怎么，你第一天认识我。” “不，可是，确实……从认识你开始，你好像就一直在说脏话。” “那又怎么样！” “可我们都会避免在修女面前说那些词语……你知道的，那些f开头的、s开头的、h开头的，还有p开头的……” “那是修女，我是神父，我是上帝的儿子，和那些修女有本质的区别。” “有什么区别……” “你少管，区别大了！再说了，我已经很克制了，说那些词的时候我都不是用英语说出来的。” “哦？你还会说其他语言吗？” 一声魅惑娇俏的笑声打断了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 雅各布与亚历山大同时向前看去，却又同时移开了双眼。 碧翠丝横躺在吊床上，胸前的黑色皮肤裸露了大半。 她用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则轻轻触摸着野玫瑰的花蕊。 黑色连衣裙彻底开了叉，一条如巧克力般顺滑的长腿从吊床里倾泻而下。 她的小腿细长，带着紧致的肌肉，脚尖稍稍划过地毯，在吊床下前后荡漾。 “那你会说西班牙语吗？h……” “轰隆隆……” “嗯？” 还未等碧翠丝朝两位男士抛去香吻，一条条黑色的阴影如蹦跶上岸的飞鱼突然撞上了树屋的墙壁，将整个树屋震动了好几下。 “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吗！” 托马斯从睡梦中惊醒，他吓得挣扎了好一会儿。 “有客人来了哦……” 碧翠丝看上去气定神闲，可野玫瑰迅速枯萎的花瓣却暴露出了她的警惕与警觉。 “咔啦——” 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银色突然冲破了沉重的墙壁，在三位男士的头顶汇成了一条长线。 “唰！唰！唰！” 那根银线细如蛛丝，又快如刃剑，将绑住三人的枝条通通斩断了开来。 “雅各布先生！您没事吧！” 约书亚瘦长的身影闯进了昏暗的树屋，紧随其后的则是一身正装的莫里亚蒂。 “欢迎光临！” 碧翠丝翘起了腿，她坐在吊床上，身体随着吊床前后晃荡。 她眯起笑眼，暗红色的指甲在洁白的牙齿边轻轻敲打。 “要打架吗？人又齐了呢……” “还没有哦。” 一声清亮的女声将碧翠丝的话语生生打断，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盘旋，笑容在瞬间凝固，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 一身白色的贝尔从阴影中缓缓走来，暖黄的灯光照亮了那张洋溢的笑脸，穿透的微风扬起了那头卷曲的酒红色头发。 贝尔的身影在碧翠丝的瞳孔中微微颤抖，一如那在壁腔里疯狂乱撞的心脏。 “好久不见，今天也收到你的信了，碧翠丝……” “你给我闭嘴！” 贝尔的招呼还没打完，碧翠丝却声嘶力竭地大喊了起来。 “为什么来的人是你！” “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约书亚着急地回应。 可碧翠丝早已失去了理智，她红着眼角，将张牙舞爪的双手高举了起来。 数秒之间，数十根枝条如暴风雨里的狂风一般向众人席卷而来， “滚出去！你们给我滚出去！” “她说让我们出去，我们就快些出去吧。” 托马斯立即给出了反应，他迅速奔向树屋的木门，却被乱舞的枝条挡住了去路。 “滚出我家！滚出去！” “那就让我出去啊……” “你们这些讨人厌的家伙！你们讨厌我，我也讨厌你们！”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这其中有误会！” “我不听！我不听！出去！出去！” “够了，你冷静一点。” 持续的狂风暴雨中，贝尔依旧立在原地，她从容不迫地掏出了背后的银线，再轻轻念了句不知名的咒语。 就在贝尔念完咒语的瞬间，手中的银线似有生命似地长出了无数根分支。 贝尔又念起了咒语，银线顿时膨胀了数十倍，它伸出长长的“触手”，极速飞向了四处乱撞的枝条，两三下便将整间屋子的树枝缠绕了数十圈。 树屋霎时安静了下来，连同倒在吊床上挣扎的碧翠丝。 剩余的银线绑住了碧翠丝的全身，尤其是那张惊声尖叫的嘴。 “快给她披件外套！上帝之子的眼里可见不得暴露的女人！” 雅各布推搡着约书亚，指着碧翠丝说道。 “我不认为女性这样穿有什么不妥。” 贝尔抬高了下巴，坚定地回复道。 “我认识的碧翠丝外向大胆，勇于尝试，她是位优秀的女巫，更是个非凡的女性。” 她朝碧翠丝走了过去，伸手擦掉了碧翠丝眼角泛起的泪花。 雅各布一时哽住了话头，他尴尬地瘪了瘪嘴，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在了贝尔的身后。 “我们能好好谈谈吗？”贝尔轻声询问道。 碧翠丝抬头看了看围过来的五个男性，又看了看坐在身边的贝尔，犹豫片刻后，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波帕小姐，你是否给贝尔女士施过遗忘魔咒？” 约书亚站在贝尔身边问道。 碧翠丝看了看贝尔的脸色，她不自然地将眼珠转到另一边，慢慢点了点头。 “最高阶的那种？” 碧翠丝的脑袋也跟着眼珠转过去了：“嗯……” “为什么？”贝尔平静地问道。 听到这话，碧翠丝又把头转了回来：“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在生日派对结束的第二天你就搬离了宿舍！” 碧翠丝的眼睛再次溢满了泪珠，她咬着下唇，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我给你解决了这样大的一个麻烦，为什么你连告别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因为我看见你和奥利维娅接吻了，五分钟，比我们在两个月里见面的时间都长。” 贝尔不慌不忙地说道，话音刚落，树屋里顿时没有了任何声音。 一根被勒断的枝条掉落在地板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十几圈，更加安静了…… “贝尔刚刚说的话你们听懂了吗？”亚历山大低声问道。 “她们是女同，黑的那个出轨了，白的那个吃醋了。”托马斯小心翼翼地说道。 “在上帝的旨意里，同性恋是要下地狱的，你们三个都去死吧……”其余四个一起捂住了雅各布的嘴巴。 “邀请函是奥利维娅偷偷放在你桌子上的。” “所以呢，你还想显摆是吗？” “她故意的，让你参加派对，再让你撞见我和她，你会气急败坏地跑去喝酒，那杯酒里放了石化魔药……” 碧翠丝喘着粗气，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愤怒。 “失去行动能力的你会被她安排的人送去德州，他们会在那里砍断你的双手双脚，再让你进入当地的怪异马戏团……” “我帮你解决的就是这个麻烦，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亲爱的贝尔……” 第281章 遗忘的真相 皓月当空，湖水宁静，可舞池里的音乐却是激情澎湃。 黑压压的人群在湖水边尽情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每个人的手里都拿了一只小巧的酒杯，里面或是黑啤，或是伏特加，只有少部分是伪装成香槟的柠檬汁。 “呜呼！” 站在高地的一只精灵举起魔杖，朝天空放出了一簇又一簇的灿烂烟花。 醉醺醺的人群掀起了一阵阵欢呼，烟花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变成了五颜六色的颜料。 派对的狂欢被一排排齐人高的挡板遮盖了个干净，挡板后的走廊很阴暗，只有潮湿的水雾与厚重的闷响。 “是烟花魔药呢……” 碧翠丝向面前的白皙脸庞伸出手，将一抹暗绿色的颜料涂抹了开来。 “是吗？不是精灵施的烟花魔法吗？” 对方留有一头灰白色的头发，这让她的脸颊显得更加苍白。 她舔了一圈自己的嘴唇，那里晕染了一层层暧昧的口红。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不就是你安排的吗？奥利维娅……” 碧翠丝浅笑着说道，她将指尖的魔药送进了嘴里，眼底立刻浮现出了一丝迷离。 “嗯……青柠口味的……” “安排什么？安排你与我一起躲在这里吗？” 奥利维娅圈上了碧翠丝的脖子，她微微张着饱满的双唇，慢慢朝那张黑色的面庞贴了上去。 “我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想应该怎样让你成为我的专属……” 奥利维娅轻声说道，两人的距离如此相近，温热的呼吸轻而易举地喷在了对方的脸上。 “所以你把我关在厕所里，还弄坏了唯一的水龙头？” 碧翠丝的语气如常，她还是狡黠地笑着，只是那双猫咪一样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还把我推进湖里，让冰块迅速凝结了整个水面。” “当然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闯进我的宿舍，将冰月龙的蛋放在了梧桐树最高的树枝上，再给我施了个石化咒，让我在树上趴了整整一个下午……” “都过去多久了，还在生我的气吗？” 奥利维娅稍稍前倾了一些，她整个人趴在了碧翠丝的胸口上，手指轻轻环绕着海藻般的黑色卷发。 “不生气啊……”碧翠丝慢悠悠地说道。 “可是你想伤害贝尔，这就让我有点生气了。” “贝尔？那个让我在全校面前丢光了脸的小贱人？” 奥利维娅冷笑出了声，即将爆发的愤怒火焰几乎要撑破她的那双大眼。 “我怎么可能伤害得了她呀……” “或许吧……” 碧翠丝的嘴角扬得更上了，她摸了摸奥利维娅那头漂亮的直发，悄悄动了动嘴唇。 “我给她施了石化咒，就像她之前对我做的那样……” 碧翠丝靠在荡悠的吊床上，她的四肢缠满了银色的细线。 “我将她变换成了你的样子，红色的羊毛卷，白色的连衣裙，闭着眼睡在湖边……” “一伙长着绿色触角的黑衣人带走了她，后续你也都知道了……” 树屋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仿佛在参加什么神秘的忏悔仪式。 “你之前看出来过贝尔吗？”亚历山大率先嚼起了牙根。 “我对她的私生活不感兴趣。”莫里亚蒂扭过了头。 “我只知道贝尔女士是魔药狂，关于性取向方面的话题嘛，我和露娜一致认为希尔达才是女同。”托马斯认真分析道。 “你们都该下地狱……”其它四人再次捂住了雅各布的嘴。 “所以呢，你们闯进我家干什么？” 碧翠丝眉头一皱，发现了异常。 “你为什么突然过来了！还用恶心的银线虫绑住了我！” “本来，人家……准备和两个大帅哥春宵一度的……为什么连这个你都要阻止我！” “我收回我说过的话。”亚历山大做出投降的手势。 “你说啊！你说啊！你为什么还要折磨我！” “贝尔女士……” 约书亚担忧地看向了贝尔，他将手放在贝尔的肩头，却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 “如果您不愿意说的话，就让我来解释吧……” 贝尔的脸隐没在阴影中，那张惆怅的脸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四下变换，什么也看不清晰。 “我说吧……” 许久之后，贝尔才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在斯特里学院时，我就一直嫉妒着你。” 这下轮到碧翠丝沉默了，她紧皱着眉头，盯着贝尔慢慢歪了头。 “你长得漂亮，对人也和善，同学们把你当成崇拜的偶像，教授们也对你的魔咒天赋赞不绝口。” “那是我一直渴望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可你却那样轻松地获得了。” “我们本来是一起的，一起学习魔法知识，一起游离在那些人的嘲笑之外，我们是最好的同伴，也是最知心的好友。” “但你、但你这样、这样受欢迎，这样成为中心，我很害怕，我也很担心……” 贝尔的声音颤抖了起来，眼泪哗哗地从她的眼眶中涌出，她的肩头抖得更加厉害。 “那天去你的生日派对，我是想和你道歉的，可我是真的讨厌奥利维娅，也是真的讨厌看见你和她亲密接触，谁都可以，但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背叛了我……” “我没有……” “可我当时是这样觉得的……抱歉，多亏了你，我安全地回到了学校。” “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躲在魔药教室里，在那里，我发现了那本记录最高阶魔药制作的手册。” “我翻来覆去地寻找着，终于在最后几页找到了‘月光金鱼’的制作过程……” “所以你喝下了‘月光金鱼’？那个时候你就已经遗忘了我？”碧翠丝的声音骤然提高。 “你一声不响地搬去了克鲁兹教授的公寓，甚至都不愿意见我一面！” “我见了你的。”贝尔的声音很平静。 “要制作 ‘月光金鱼’，必须要有你的眼睫毛……” “在黎明时分，我见了你最后一次，那次我取走了你的几根眼睫毛，坐在坩埚旁喝下了那瓶配比好的魔药。” “贝尔喝下了最高阶的遗忘魔药，又被你施了最高阶的遗忘魔法，两者结合，就变成了之后的局面——在贝尔的生命中，你的存在被完全抹杀。” 莫里亚蒂冷静地分析道，他朝碧翠丝抬了抬下巴，语气生硬。 “贝尔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你们的问题解决了，放我们回去吧。” “我不……”碧翠丝湿润着眼眶说道。 “回去她就看不见我了……” 约书亚沉默了良久，说的也是，这里是碧翠丝的意识空间。 在这里，贝尔不仅能与碧翠丝交手，甚至还能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他理解碧翠丝对贝尔的怨恨与情感，但他并未忘却还躺在病床上的艾薇。 “那，问题都提出来了，把问题解决不就好了。”莫里亚蒂忽然说道。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约书亚眨了眨眼。 “可我并不知道解除的办法是什么。”贝尔摇了摇头。 说罢，她又转了转眼珠，认真思索了一番。 “要是怀特教授在这里就好了，他什么都知道……” “怀特教授？那个白内障？”碧翠丝犹如见到了老朋友。 “胡说什么呢？现如今他是世界第一魔法器具师，应该是你敬重的偶像才对。” “不是啊，我很早就认识他了，这间树屋就是他留给我的……” “这间树屋？你是说……怀特教授住在这里？” “对啊，不信的话，你亲自问他啊……” 碧翠丝无所谓般地说道，她朝众人的后方看去。 “呐……就在壁炉旁吃麦片粥呢……” 第282章 怀特教授 “清香与顺滑并入喉口，世上再无如此甘醇爽口的美味……” “上帝降临世间，赐予万物生灵，生育的资格，繁衍的美妙……” “大地啊！是伟大的母亲！空气啊！是无私的养料！水分啊！是奉献的精神！” “仁慈的天父啊！您的馈赠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您赏赐的滋养，是尔等卑微的象征！” “吾将报答您！报答您的给予与相赠！报答您的仁爱与兼达！为了您……” “吾要吃完这最后一口绿豆燕麦粥……咕咕咕咕……” “他神经啊？”雅各布忍无可忍地吐槽道。 “不是……他，他很眼熟啊……” 约书亚上下打量着那位立在壁炉边的白色身影，这便是两位女巫口中的“怀特教授”。 怀特教授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白色的绑带长靴，白色的宝石袍子，白色的拉夫领，白色的中短发，白色的月白石王冠…… “白马王子？” 托马斯颤抖着声音，想起在上个世界被重重扔出去的经历，他的脸在瞬间刷白。 “啊哈！喝完啦！” 怀特教授挑了挑白色的眉毛，蔚蓝的瞳仁在白色眼睫毛的扑闪下熠熠生辉。 他将手中的瓷碗向下晃了晃，微笑的表情很是纯洁天真。 看上去并不像年龄很大的样子，不高的个子，再加上幼稚的行为，很难想象这是位德高望重的“教授”。 约书亚朝一旁的莫里亚蒂转了转眼珠，像这样温柔、幽默、稳重又绅士的人才算得上是“教授”吧…… 可回想起莫里亚蒂在贝尔小屋里喝醉的场景，约书亚又有些拿不准了……教授都是这样可爱的吗？ “好久不见呀！碧翠丝！贝尔！美丽的金发娃娃！可爱的小朋友！把你的眼镜摘掉！还有刀疤男和小白脸……哎呀，我的小屋怎么变得这样热闹啦！” 怀特教授向众人一一打着招呼，他一手叉着腰，在壁炉旁摆了个潇洒的姿势。 “你们都认识怀特教授？”贝尔有些摸不清状况。 “对啊，你们怎么都认识这个白内障？”碧翠丝蜷偻着身体探出了头。 “他明明是白马王子。” “不对，他骑着独角兽，他是森林里的小精灵！” “你们想多了，他就是个白内障……” “贝尔女士，就是他把我们送到这个意识空间来的。” “他还把我扔到了树上，好疼好疼……” “这么巧，你也是教授，我是数学教授，还要回去改考卷……” “都给我闭嘴！不许对怀特教授无礼！”贝尔突然提高音调大吼了一声。 她双手叉起了腰，起身走到了怀特教授身边。 “这位是丹尼尔·f·怀特教授，他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巫师之一，在阿尔卑斯山的最顶部开设了世界第一的魔法器具店。” 怀特教授朝众人鞠着躬，对心仪的那三位格外眨了眨眼。 “之所以叫他怀特教授，是因为他在斯特里学院教学炼金术课程已超过了一百余年，是巫师的宝藏，是我的恩师，也是我多年的好友。” 怀特教授怯场般笑了笑，小声对贝尔说道：“年限就不用说了，人家的年龄一直是个秘密……” “总之，他已经活了两百多年，是巫师届的大前辈，虽然有些恶心的小癖好，但他毕竟救了你们很多次，你们最好给我好好尊敬一下他！” “说了不要提年龄这件事，我会害羞的……” “喂，白内障！快给我松绑！我要被勒死了……啊！” 碧翠丝奋力向前挣扎着，随着一声闷响，她直直地从吊床上栽了下去。 “哈哈，这不是小碧翠丝吗？我和你也好久没见了，嗯……相当有年头的……” 怀特教授对着碧翠丝缓缓画了几个圈，碧翠丝整个人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抬了起来。 他笑着念了一句咒语，一圈圈勒紧了的银线在瞬间分崩离析，变成了一缕缕飘渺的烟雾，而后消散在了空气中。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贝尔疑惑地问道，“我记得她从来都不去上炼金术课程的呀。” “那时的我，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在战场上，那群卑鄙的吸血鬼用污血刺伤了我的双眼，我因此在哥伦比亚的一片树林里休息了五年。” “我在那里找到了一棵古老的榕树，依照树木的走向建造了个树屋，如你们所见，就是这个美丽的地方。” “我在这里休养身体，平时就做些巫师做的事情，你们知道的，做做魔药，练练魔咒，养养伤病，看看美女……” “结果真在第二年捡到了一个当地的小美女嘿嘿嘿……” 怀特教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看着这样猥琐的笑容，其他人顿觉一阵反胃，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碧翠丝会长成那个样子。 “好恶心，还是我来说吧……” 碧翠丝坐在吊床上，怀特教授用魔法送去的白袍慢慢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的妈妈将我送进树林后就与整个村庄同归于尽了，没有了父母，也没有了仇敌，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怪罪自己。” “在树林里的那段时间，我时刻怀着愧疚与怨恨，我恨我不会魔法，我恨我没有力量，我恨我没有拯救爸爸妈妈的实力……” “我对自己失望透顶，也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所以，当我看见一座陡峭的悬崖时，我毫不犹豫地闭眼跳了下去……” “过了一个多星期，我才从这张吊床的地板上醒了过来。” 碧翠丝摸了摸身边的吊床，巧克力色的脚尖在地毯上划来划去。 “一个瞎子救了我，就是你们眼前的怀特教授，他治好了我的伤，给我做魔法玩具，还给我讲五湖四海的故事……” “起先啊，我是想砍下她的头做张漂亮的人皮娃娃的，结果她又是叫爸爸又是叫妈妈的……” “把人家叫得这样年轻，怪心动的哟！我就当她监护人了……” 怀特教授扭捏地补充道，他挺起高高的胸脯，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些淡淡的红晕。 “在他的开导下，我开始接触魔法，开始向他敞开心扉，我慢慢淡忘了那些不好的事情，慢慢向往更广阔的世界。” “我们就在这间树屋里彼此陪伴了三年，直到他必须离开哥伦比亚……” “他把这间树屋留给了我，同时留下的还有一封漂亮精致的邀请函，那是斯特里巫师学院的入学申请书，地点在美国加州。” 碧翠丝抬起了头，琥珀般清透的猫咪眼眸在暖黄的灯光下迷漫了一层细细的水雾。 “他说，不用着急，一切都看我自己的意愿……” “如果准备好了，就到这个地方去，那里有我渴望的东西：厉害的魔法，广阔的世界，还有我最憧憬的……纯真的情谊……” “那你最后去了吗？”托马斯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废……话……” 雅各布翻了个白眼，从牙齿中硬挤出了一句话。 碧翠丝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些许雀跃：“犹豫了整整一年后，我终于下定了决心，用最短的时间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前往美国的路程。” “bravo！bravo！” 怀特教授哭丧着脸鼓起了掌，眼泪没落下一滴，鼻涕倒是流了不少。 “你管这叫准备好了？一点英语都不会来什么美国？” 贝尔却架起了手，语气充满了不满与诘问。 “会说英语很了不起吗？我还是活下来了呀！” 碧翠丝用同样的语气回击，顺便还翻了个白眼。 “那都是我教你的，就凭这点你就不应该给我施遗忘咒，还是最高阶的那种！” “好好好！我们先回到现实世界再吵！” 怀特教授夹在两人中间，皱起的眉头累了三层。 “是你先不理睬我的！我只是想让我们重新开始！再说了，是白内障给你施的魔法又不是我！” “你说什么！怀特教授！” “好哦！抓紧啰！我们要回去啦！” 第283章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斯特里巫师学院背靠一大片荒山，荒山自北向南延绵不绝，形成了一道天然的保护屏障。 在平时，学院里的女巫与教授们总会带上魔法书或是水晶球前往密林的深处。 在大多数时候，他们的目的地通常只有一个，那就是坐落在荒山中心的冰湖。 顾名思义，那里的湖水常年结冰，越是炎热的温度，湖面的冰块结的越厚，而越是寒冷的天气，深绿的湖水却如同海浪一般热烈。 没有人知道冰湖形成的原因，更没有人愿意去探究湖面冰块的形成。 有人说湖心沉睡着冰龙，它喜欢寒冷的温度，不喜欢见到大太阳。 有人说这座荒山其实是一只上古巨兽，可能是一只大乌龟，可能是一只大鳄鱼，这片冰湖则是它的眼睛。 还有人说这是因为地球上的大气循环……真是荒谬，对吧，我的意思是，这可是巫师世界。 在这里，流传最广的说法有关同生树，有人记录过，在冰湖边生长的同生树的数量比全欧洲加起来都要多。 同生树由两根缠绕的枝干组成，在枝干分叉的连接口，无数根枝条盘旋而上，分别朝两边延伸。 两边的树叶形状不同，颜色也不一样，一边是黄色的枫叶，另一边则是长满尖刺的松叶，这类树叶是最常见的。 巫师们认为，冰湖是同生树的滋养液，荒山则是同生树的传话筒，加州就是同生树的地盘。 那都是后话，总之，荒山与冰湖陪伴了斯特里一代又一代的巫师，是传统意义下的徒步圣地。 然而，巫师界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在月亮升起的后半夜，巫师们要迅速离开荒山。 月亮是吸血鬼部群的老巢，他们会用皎洁纯白的月亮作为传送带，将自己迅速传送到还醒着的新鲜血液面前…… “that''s bullshit！” 碧翠丝坐在冰湖旁的一棵同生树上，她摊开双手，当玩笑话一样骂出了声。 “我天天都来这里看月亮，从来没见过突然出现在那里的大蝙蝠。” 轻柔的月光如细纱，盖住了碧翠丝那张乌黑的面庞。 一轮硕大的明月在冰湖上升起，底下是汹涌翻滚的绿色波涛。 带着灰色斑点的月亮如一张圆盘，映在了碧翠丝琥珀般的眼睛里。 浓密卷翘的眼睫毛围绕了月亮一圈，仿佛一口长满了苇草的深井。 水光潋滟在深邃的眼眶中，一抹晕染开来的红色却稀释了上挑的眼尾，将平日里的犀利换成了些许委屈。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和碧翠丝一起并排坐着的还有一位全身白色的男子，他看上去像个学生模样，还是带有白化病的那种。 似乎察觉到了碧翠丝的敏感情绪，他挥挥手指，一只浑身散发着柔光的独角兽嘶哑着声音凑了过来。 它用头蹭了蹭碧翠丝脸颊上的泪痕，努力甩着自己软软弹弹的厚嘴唇。 “不，不要打扰我……” 碧翠丝嘟着嘴，抓住独角兽的角就往一旁扔去。 “呜呃呃呃——” 独角兽也不惯着她，朝相反的方向绕了一整圈才慢吞吞地吃起了同生树上的叶子。 “are you alright, my little girl?” 怀特教授用白袍擦了擦碧翠丝再次泛起的泪花，关心地问道。 “贝尔不理我了……” “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为什么突然不理睬你？” “不知道……就是、就是突然不理我了，也不说为什么生气，也不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碧翠丝的声音带着哭泣的沙哑，怀特教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帮你问问她？” “不要，我见过她很多次，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我。” “我帮你问问克鲁兹教授？他是贝尔的哥哥，肯定能问出什么来。” “不要，我不想让他和贝尔谈论我的事。” “那我去问问瑞安·塔克教授，他是贝尔的导师，一定听到过些许风声。” “不用了，我昨天问过，他和我遇到的情况一样，贝尔消失了两天后，他们再未说过一句话……” 碧翠丝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哭得止不住眼泪，整个身体随着剧烈的哽咽一抽一动。 “嘶……这样问你吧，你现在想做什么呢？”怀特教授一边给她擦泪一边问道。 “我要贝尔还像以前那样和我好……我要我们回到以前那样……那样、那样一睡醒就相视一笑……那样的关系……” “这样啊……”怀特教授想了很久，“那就让她全部忘掉吧！” 碧翠丝在瞬间抬起了肿胀的双眼，她吸着鼻子，声音闷厚：“什么？” “忘掉呀，全部忘掉！”怀特教授跳下了同生树。 “遗忘是世界上最好的魔药，也是世界上最简单的咒语……” “你不是想和贝尔回到从前吗？施展一个最高阶的遗忘咒就行。” “还记得吗？我教给你的第一个魔咒。” “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咒语，你们这段时间发生的矛盾、隔阂、痛苦、仇恨……全部都会消失不见！” “全部吗？”碧翠丝有些担心，“全部的话，也包括我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吗？” “反正你们还会成为好朋友，全部忘掉后，你们会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怀特教授一个起步跃上了独角兽，冲碧翠丝调皮地眨了眨眼。 “明天我就要去南非了，去之前最后再帮你一次忙……” “选吧，继续留在这里自怨自艾，还是睡一觉起来结交‘新朋友’？” “那、那……好吧，那就拜托你了……” “那就拜托你了……” “那就拜托你了……” 低沉的声音犹如海底最冰冷的那块凉水，凉水在空气中浮起，变成一股股漂浮无形的轻雾，悄然传进了约书亚的耳朵里。 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醒来了，意识一点点回到身体，如有千斤的负担也慢慢充实了虚无的体魄。 约书亚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呼吸，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再睁了睁眼皮。 “你还好吗？” 模糊的视野中填充了一整片的银白，沉重的额头忽然贴上了一根冰冷的手指，约书亚在打了一个激灵的同时又顿觉舒适。 “维克多、维克多先生……” 约书亚吃力地叫出了眼前人的名字，虽是很久不见，但他依然记得那身银白的衣角沾上的点点冰霜。 “我们来迟了，好在你们没有受伤。” “谁说詹姆斯没有受伤！” 又是一声熟悉的嗓音，粗犷又愤怒，亲切又慈祥。 在听见的瞬间，约书亚陡然咧开嘴笑了笑。 “露娜说他们差点没命了！” “你安静一点，雅各布他们还没醒来。” “贝尔不是带着希尔达和露娜去治疗了吗！詹姆斯的手臂都骨折了，他要用这只手拿粉笔的！” “福尔摩斯先生，我没事，请不要在我耳边大声说话了好吗……” “好，都听你的……” 维克多并未再说什么，他熟练地转过身去，背着手看向了病房那头的窗户。 约书亚大致适应了苏醒后的感觉，他顺着维克多的方向转过头，却在看清的瞬间清醒了大脑。 白色衣服和黑色衣服，那是怀特教授的身后躲着一个碧翠丝，可是紫色衣服…… “嘿嘿嘿嘿……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拉斐尔朝约书亚扬着笑脸摆了摆手——是艾薇同学口中的那个神经病死神。 “今天的sco真是热闹……”维克多冰冷的眼神扫了过去。 “看着不像个报社，也不像个秘密组织。” “唉，巫师、死神、吸血鬼、恶魔……大驾光临寒舍，请问有何贵干？” 第284章 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我知道我们要面临的问题还有很多，这样的事，那样的事，数也数不清，做也做不尽……” 维克多稳稳坐在房间的正中，前方是三位不速之客，后方是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 约书亚静静待在一旁病床上，他的左边就是艾薇，如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但我已经习惯了麻烦，并且有我自己的主张。” 维克多平静地说着，也不知是不是口音的缘故，房间里总有些寒冷与潮湿。 “时间很紧迫，这卷都八十多章了还有这么多问题没解决，我实在是有些惶恐不安。” “所以，怀特教授与死神大人请稍安勿躁，让我们优先处理这位女士的小问题……” 碧翠丝明显紧张了起来，她往怀特教授的背后缩了缩，看上去活像一只巴西的大乌龟。 维克多顿了顿，他朝碧翠丝的方向望去，冰山一样的眼眸没有任何感情。 “碧翠丝小姐，请您认罪。” “我不！” “抱歉，敬爱的维克多先生，太久没有使用穿梭火苗，赶来的时间确实久了些……” 怀特教授谄媚般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他将右手放在左胸上，朝维克多颔首行礼。 “可以先向大家阐述一遍我家小碧翠丝犯下的那些罪过吗？” “她闯入sco，打伤了sco的五位成员，虽然无关社会群众，但毕竟威胁到了公职人员的安全。” “哦！我亲爱的维克多，那是小孩子们闹着玩呢！” 怀特哈哈大笑起来，他摇摆着白色的头发，将精致的王冠摘了下来， “看吧，这个！小碧翠丝最爱玩的就是扮家家酒，我经常扮演白雪公主里的白马王子……很经典，不是吗？” “正常打闹而已，不过是这孩子没轻没重，打疼了你们的成员们，或者您是说……” 怀特教授顺手将王冠超维克多扔了过去，王冠上的宝石与地板的砖石两相碰撞，发出清脆的鸣响。 “你们sco就这点能耐，连个没毕业的小女巫都打不过。” “所以你承认她危害了直属于维多利亚女王的护卫组织是吗？” “话怎么能这样说呢？什么维多利亚伊丽莎白玛格丽特的……我们巫师只知道梅林大魔法师……” “怀特教授。” “听好了，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他们没有什么损失，更没有丢掉他们的生命。” 怀特教授倏然落下了嘴角的弧度，他摊开双手，蔚蓝的眼睛里满是强硬与倔强。 “我理解这里面的误会，也明白现在这样的局面。” “这样吧，我是碧翠丝的监护人，我会把她带回去好好教育，碧翠丝会向你们道歉，但我绝对不会把他交给你……” “可惜你并不能插手苏格兰场与伦敦法院的裁决。” 怀特教授的话音刚落，福尔摩斯就站了出来，他双手插着裤兜，表情很是严肃。 “pardon？”怀特教授只用了一边的嘴角出声。 “伦敦桥集体自杀事件，不知道你有没有在报纸上关注过。” “抱歉，你不能指望一个巫师能在阿尔卑斯的山顶看到伦敦的娱乐周报。” “警察在泰晤士河的下游发现了多具跳水自杀的尸体，经查明，主犯就是您身后这位风情万种的拉美女人。” 福尔摩斯缓缓抬手，指向了回避视线的碧翠丝。 “这个女人在一个月前从墨西哥来到了伦敦，常在午夜大街上寻找那些因为失意而喝醉的目标。” “她用自己的身体或是言语诱惑了那些人，用下作的手段控制了他们的意识，继而将他们一步步引入激流的深渊。” “一派胡言……”怀特教授咬着牙后根说道。 “你说他是个女巫，那就更简单了，悄然不觉地施个巫术，将他们置于那些痛苦的幻觉之中……” “意识空间……”约书亚恍惚地回复道。 “对，就是那个什么，你们巫师用的那些个奇怪的玩意儿。” 福尔摩斯绘声绘色地描绘道，他的脸上渐渐露出胜利的笑容。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碧翠丝就是犯罪嫌疑人？你根本没和她接触过？我、我昨天才看到相关报道……” 莫里亚蒂的脸色有些发青，他神色僵硬，双眼直直地看向福尔摩斯。 “当然是我调查出来的，不然你猜猜为什么你会看到那篇隐藏在小报里面的新闻标题？” 福尔摩斯得意地说道，那张因为劳碌而疲惫的黑脸终于焕发了些生机。 “快些准备好去那不勒斯的行李吧，詹姆斯！”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碧翠丝？” 怀特教授有些紧张，本就苍白的脸庞在此时变得更加惨白。 “她想要那些人的灵魂。”莫里亚蒂不紧不慢地说道。 “灵魂？” “她为地狱的那些恶魔做事。” “地狱……灵魂……撒旦！” 怀特教授满脸不可思议地转过身，他一把抓住碧翠丝的肩膀，语气急促。 “你怎么沦落到地狱了？那是撒旦！是你这个小小的女巫能轻易掌控的吗！” 碧翠丝的眼角似乎有泪，她动了动好几下嘴唇，最终还是将脑袋撇了过去：“不关你的事……” “你疯了！” “说了不关你的事！” “你！” “其实地狱呀撒旦呀也没那么可怕……” 穿紫衣的死神终于有了些存在感，他慢慢把玩着手里的王冠，时不时用王冠的尖端剔一剔牙缝。 “嘿嘿嘿！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但听乌列说，撒旦比那些讨人厌的恶魔友善多了嘿嘿嘿！” “再说了，这个小女巫很厉害的哦，听说她连着来了五年，失败了好几万次才偷走了乌索尔犄角上的紫水晶！” “嘿嘿嘿！小女巫真是有毅力，乌列那个老布丁时不时提起你！你超棒的！”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皱起了眉头，除了昏迷不醒的艾薇，还有冷冰冰僵着表情的维克多。 “尊敬的死神大人，请问您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啊？嘿嘿嘿嘿嘿！” 拉斐尔立马端正了身姿，他双手叉腰，语调难得的不再七弯八拐。 “乌列让我把紫水晶拿回来！他说乌索尔最近的心情不好，连宵夜都吃不下了！” “我不还！这是我凭自己的本事拿到的！”碧翠丝悄悄攥紧了拳头。 “哎哟！才不是咧！要不是我给整个审判点下了安眠药，你以为你能逃得过乌索尔的那根大爪子！” “你胡说什么！” “好啦！快还给我啦！乌列已经担心好几天了，把玩具物归原主才是好宝宝哦！” 拉斐尔朝碧翠丝伸出了一只骨瘦如柴的大手，发黑的五只指尖灵巧地活动着。 “我不还！这是我的！” “快还给人家！碧翠丝·德·波帕！” “先把她抓进监狱再说！” “你们不许随便扣人！” “她是罪犯，有犯罪记录。” “不要打我的手啦嘿嘿嘿嘿嘿！” “死变态！滚开！” “碧翠丝！注意你的言行！” “先解决伦敦桥案件！我要和詹姆斯一起休假！” “随便你，只要先把麻烦都解决了。” “啊啊啊！小女巫咬我手！” “你们在吵什么？” 贝尔稳重又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如一声锣鼓打断了病房里的嘈杂。 “病人需要安静休养，要吵要闹的都出去。” 贝尔绷着一张脸，快速扫视了一圈病房，期间与好几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向窗户走去。 太阳从黑云中翻身一跃，顷刻照亮了静谧的大地，明媚的阳光肆无忌惮地从窗户里照了进来，在米白的地板上投出了数道阴影。 碧翠丝假装被刺眼的阳光闪到了双眼，她快速眨巴着眼睛，同时深深垂下自己的头颅。 “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知等了多久的话语在耳边轻旋，碧翠丝怔了怔，抬眼看向了面前的白衣女巫。 “我只是有些好奇……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第285章 an eye for an eye1 “贝尔在回到伦敦的第一时间就给我发送了求救信，她描述了一番在你们这个破报社看见的情景，那时的我就判断出了危险的信号。” “这是典型的意识空间，我在之前见识过一次，那滋味可不好受，我的眼睛就是在那里被肮脏的吸血鬼弄瞎的。” “我远程指导了一下贝尔后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意识空间的出现不是偶然，背后一定有很大的恐怖势力，但我没想到，肇事者居然是碧翠丝……” 怀特教授耷拉着脑袋，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碧翠丝缩在怀特教授的身后，眼里满是好奇与不解，她看着贝尔，贝尔看着维克多，维克多看着拉斐尔，拉斐尔则悄悄把手伸向了碧翠丝的臀部…… 艾薇昏迷着，福莫在互相较着劲，两人的脸都红透了，似乎正在为快乐的意大利之旅而争执不休。 好像只有约书亚一人在认真听怀特教授说话，不过那也足够了。 “为什么呢？怀特先生。”约书亚问道。 “意识空间的制造是个极其复杂的法术，最先被冥界所使用，死神将人类丢进意识空间里，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收取到人类的灵魂……” “嘿嘿嘿！没错！和老鼠夹是一个道理！” 拉斐尔迅速躲过碧翠丝甩来的一巴掌，一边高举着双手一边咯咯地笑着。 “小女巫一定是找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魔法书，在里面翻呀翻呀，正巧看到了意识空间的制作方法！” “所以她费劲千辛万苦偷走乌索尔犄角上的紫水晶，就是为了完成意识空间的制作……” 怀特教授突然朝碧翠丝转过头去，他的眼角红得像成熟的石榴，语气也隐忍着愤怒。 “你是一名女巫，碧翠丝·德·波帕，你能掌握的魔咒已经超越了当代绝大多数的巫师，为什么还要接触那些黑暗魔法，为什么？你为了什么……” “好像是为了报复贝尔女士不拿她当回事……” 约书亚轻飘飘地回复道，三位巫师的眼睛在第一时间扭了过来。 空气沉默了数秒后，约书亚将自己的头埋进了洁白的被子里。 “我做什么不关你的事……” 碧翠丝还是一样的回答，这可让福尔摩斯抓住了把柄。 “那就把她抓进苏格兰场，让贝尔给她灌个巫术失效的魔药，再让十八个刑具轮番上场！” “先让她说出她所在的组织首领，再帮你问问为什么不好好做她的女巫。” “you''re a gilipos!” “碧翠丝！” “我同意。” “维克多！” “那就行动吧，我去叫雷斯垂德……” “等一下！等一下！” 怀特教授一下子慌了神，青紫的嘴唇不住地上下颤抖。大颗大颗的汗珠也从额头流下了他的脖颈。 他摸摸上下的口袋，一阵手忙脚乱后，他掀起白袍，从身后取出了一把锋利的银刀。 “锁魂刀！” 约书亚一眼就认出了那把曾经深深刺入他身体里的那把匕首。 “那是我从希尔达的武器库里取来的，当时的情况危急，怀特教授的回信里只写了死神的镰刀，我就想起了这个……”贝尔回复道。 “哎哟，你们拿走的东西真不少……”拉斐尔抛着紫水晶说道，“嘿嘿嘿！我还真错怪了乌列的差记性！” “锁魂刀是冥界造出来的东西，也算是死神武器的一种。” “死神的镰刀是古往今来最利害的刀刃，连人类的灵魂都能轻易切碎，更别提一个半吊子粗制滥造的意识空间……” “我让贝尔用这把刀救出了你们……你们那些卷入意识空间的sco成员们。” 怀特教授的语速极快，他猛吸了一口长气，蔚蓝的眼珠简直要向上翻过去。 “圣经里是这样说的，an eye for an eye……” “不行。”莫里亚蒂斩钉截铁地说道，“出来后，她又将我们丢进了意识空间，还差点杀死贝尔和约书亚。” “对！我用光剑挡住了她的魔法攻击……咦？我的光剑呢？” “报废了，我的佩剑也折断了，那是我姐姐送给我的……哦！还有我的头发，你死定了，波帕小姐……” “你还有个姐姐？” 福尔摩斯用疑问打断了莫里亚蒂的咬牙切齿，莫里亚蒂烦闷地翻了个白眼，福尔摩斯立马闭嘴站到了一边。 “另外！另外……”怀特教授皱着眉露出了两排白牙。 “当我在半夜赶到sco时，现场已经是一片狼藉了，废墟之中，我看见了睡得东倒八歪的你们，还看见了躺倒在一块的碧翠丝与贝尔。” “先提前说好，我有阴影的，对意识空间有很大阴影的！” “但我还是进去了，唤来了独立于精神世界的独角兽，请它为我在层层叠叠的意识空间里指引着你们的方向……” “是我把你们全部救出来的，记得吗？还记得吗？” 第286章 an eye for an eye2 “分明是贝尔女士在紧要关头念了反击的咒语，不然我早就被女巫的魔法给射中了……”约书亚只露出两只眼睛说道。 空气又一次静止了，窗外的太阳高高悬挂在碧蓝的天际，沉默地看着窗户里的人们。 “我知道我做错了……” 不再反抗，怀特教授突然泄了气。 他慢慢后退，整个人靠在了冰冷的白墙上，他重重地吐出一口长气，声音变得疲惫又无奈。 “如果一开始，我能时时刻刻陪伴在碧翠丝身边，她也不至于那样孤独……” “如果一开始，我不那样急着去南非，不那样心高气傲，不那样随随便便地出手……” “如果一开始，我没有对贝尔施下那句最高阶的遗忘魔咒……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沉默又沉默，沉默在流动的气流中飘荡，飘进每个人的心间，唤起每一分的记忆。 “照你这样说，你一开始就不该救起我，不该教我魔法，不该教我生活……” “你也不应该让我离开哥伦比亚，给我申请巫师学校，让我见识到不一样的世界……” “你也不应该在我被世界遗弃的时候过来安慰我，像我妈妈一样给我制作那些新奇的玩具……” 碧翠丝轻轻靠在了怀特教授的肩膀上，她抿了抿红唇，表情一反如常，看上去就像个纯真的小孩。 阳光照在一黑一白的身上，沾满泪珠的眼睫毛在太阳底下亮得反光。 “你给我施了遗忘魔咒，还是最高阶的那种？” 贝尔突然打断了两人的眼泪，她的语气充满了疑惑与恼怒。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贝尔，我，我真的很抱歉……” 怀特教授立刻扒拉开了碧翠丝的脑袋，他双手合十，虔诚地向贝尔道着歉。 “为了让你想起来，我把你和碧翠丝放在了意识的最深处……可这远远不够，你们最大的交集也只是互通信件而已。” “所以我找来了你的小伙伴们，或许他们有办法让你们之间产生不一样的花火，从而破除那些遗忘魔法……” “所以贝尔能看见我了……”碧翠丝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遗忘的魔法？等等，等等……” 听到这里，贝尔用双手捂住了脑袋，似有一根铁棒在脑子里搅来搅去，她的神色变得异常痛苦。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贝尔女士！您还好吗？”约书亚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将要晕倒的贝尔。 维克多与福尔摩斯瞬间绷紧了唇角，他们立即动身，大步过去扶起了惊声尖叫的贝尔。 “贝尔！贝尔！” 碧翠丝慌张地大喊着贝尔的名字，她朝贝尔迈动着步伐，却被怀特教授一把拦在了身前。 “趁现在混乱，我们快走。”怀特教授小声说道。 “贝尔这个样子你要我怎么走！”碧翠丝嘶哑着喉咙厉声回复。 “只是一些记忆深处的刺激，贝尔比你强得多，不用你来关心她……” “她是贝尔·克鲁兹！她是我的朋友！我凭什么不能关心她！贝尔！贝尔！” 她奋力推了一把怀特教授，嘴里轻念起了咒语。 一把齐人高的魔杖凭空生出，被碧翠丝一把握在了手心。 “贝尔！我用魔法帮你……紫水晶呢？”碧翠丝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魔杖的托手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条条环绕着的莹白色光柱。 “哎哟，你们拿走的东西真不少……” 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一句话恨不得说出十五个语调的…… “哎哟，你们拿走的东西真不少……” 当时的那个紫衣死神，他手里抛着什么？ 什么紫颜色的……硬邦邦的……魔杖里的紫水晶…… “啊啊啊啊！” 碧翠丝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她猛地朝窗户转过身，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可这里还有什么紫衣死神，窗边空荡荡的，只剩下沉默不语的阳光在地板上游移。 “他人呢？刚才还在这里的？”碧翠丝急得快要哭出来。 “不行，我要去找他，贝尔需要意识空间来修复记忆，她需要那块紫水晶！” “找什么紫水晶，先逃走再说啊！”怀特教授拉上了碧翠丝的手腕。 “废什么话！把她给我抓起来，先移交给苏格兰场再说！”福尔摩斯一把攥住了碧翠丝的另一条手臂。 “你们都不许给我走……” 低沉又带着磁性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这样陌生又窒息的感觉，致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是约书亚，他红着眼眶，几滴眼泪挂在了脸颊上。 “你们都要留下来……艾薇同学，她……” 哭腔越来越浓烈，约书亚的胸膛顺着抽搐剧烈起伏起来。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话音未落，众人的眼神瞄向了约书亚怀抱着的东方女孩。 女孩白皙的脖子被整条撑开，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孔与青紫，看上去恐怖至极。 鲜红的血珠不断从血孔中冒了出来，她的脸色愈发青紫，嘴唇也慢慢没有了血色。 “艾薇小姐……”贝尔在一旁颤抖着声音。 她抽动着眼角，激动地朝碧翠丝大声吼道：“你，你快救她！我去墨西哥就是为了找你过来救她的！” “吸血鬼……” 碧翠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似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她堕入了吸血鬼领主的意识空间……” 第287章 如何建立连接 “怎么办……要怎么办……” 约书亚缩在墙角，他的头发简直乱成了一窝鸡巢。 黑框眼镜早已滑落，被泪水湿了个底掉，领口的纽扣也被扯掉了两颗，露出一条条手指印状的红痕。 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肩膀，指甲死死嵌进了衣料的褶皱中。 浓密的眼睫毛早已被落下的泪水糊了又糊，亚麻色的眼珠变得朦胧浅显，整个眼球都溢满了蛛网似的红血丝。 清透的泪珠从泛红的眼角缓缓滑落，一路流到了颤抖不已的唇角。 约书亚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他耸耸湿润的鼻尖，嘴里不断喃喃自语。 他在害怕，也在焦灼，害怕失去21世纪的伙伴，焦灼自己的无可奈何。 “她是被人陷害的，那个人想要她死……” “艾薇小姐得罪过什么人？” “爱默生夫人吗？她就是在爱默生夫人的卧室里昏倒的……” “不可能是爱默生家族，爱默生夫人只是想利用艾薇获得上流社会的关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艾薇现在人人喊打，让她消失岂不是多此一举。” “现在不是找罪犯的时候！” 贝尔突然提高了声调，她紧锁着眉头，身上的白裙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飘动。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让艾薇小姐醒过来！” “没有办法，这位小瓷器的精气已经被意识空间吸收一半了……” 怀特教授无奈地说道，他将一瓶呛鼻的药膏抹在了艾薇密密麻麻的血孔上，暂时止住了血珠的不断涌出。 “意识空间不是我的研究领域，这是冥界的东西，只有冥界才有解决办法……” “谁说的。” 魅惑的语调生生打断了怀特教授，碧翠丝直直瞪着他，眼底是说不清的骄傲与叛逆。 “乌索尔的水晶都被死神拿走了，你还有什么办法？” “想要进入意识空间根本不难，难的是怎样从意识空间里出来……” 碧翠丝伸出手掌，环绕着白光的魔杖在空气中慢慢显现。 “还好我留有一手。” “等等，这个魔杖，我说怎么这样眼熟……”怀特教授惊讶道。 “你从哪儿偷的？” “我朋友特意送给我的。” “你朋友是死神？” “我还有一个朋友是恶魔呢！” “你……” “闭嘴！我要进去和这个小姑娘谈谈……” 话音刚落，碧翠丝用空空如也的魔杖轻点了一下艾薇的额头。 她神情严肃认真，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给池塘里的金鱼喂食一般。 亮着荧光的白色从魔杖里一个接一个地涌出，如长尾的流星，又如游动的带鱼。 白光源源不断地钻入艾薇的身体，将她整个人都托了起来。 柔光如白色的浪花在边缘涌动，艾薇的四肢在半空舒展，轮廓也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白光同样萦绕在了碧翠丝的周身，她被托着飘上了半空，神色平静如常，只是闭上了双眼。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白光渐渐连接在了一起，如一条本就两端相连的锁链。 在旁人看来，她们似是在白光围绕起来的水泡里上下飘动，乌黑的头发如海草一样摇曳，伸展的手臂如水母一样轻盈。 “我看到了……” 碧翠丝轻轻说道，层层叠叠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果然是最高阶的意识空间，一草一木都那样真实……” 没人打断碧翠丝说话，事实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慢慢等待着，就像在等待一场永远没有结尾的手术。 “这里很美好……非常梦幻……就像那些法国画家笔下的画作一样……” “城堡，我看见了一座城堡……还有数不清的鲜花……” “蓝玫瑰……粉月季……满天星……小铃兰……鸢尾花……” “蓝玫瑰，这里全部都是蓝玫瑰……” “这是什么？你们在做什么……婚礼，明天就是领主的婚礼？和谁……” “湖边……湖水好清澈，但是……我漂亮的脸蛋呢，怎么没有映照出来……” “她在那儿，我看见了……她和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像栀子花一样漂亮的小姑娘……” “我看到她在草地上晒太阳……阳光很好，没有照在她的脸上，真是可惜……” “h……小姑娘……你……” “起风了……喂……不要把我吹开……青草都被连根拔起了……” “谁！谁在树后面！” 碧翠丝的神情在瞬间变化，她的呼吸忽然变得异常强烈，好像看见了什么巨大的野兽。 “谁在湖里……谁在花丛里……谁在天空上……谁在我对岸……谁在我后面……谁在我旁边……谁……谁！是谁！你是谁！” “碧翠丝！” 怀特教授一把抓住了碧翠丝摆动的双臂，他大声喊着碧翠丝的名字，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她回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碧翠丝忽然惊声尖叫起来，她紧闭着双眼，沉溺在无尽的噩梦之中。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碧翠丝剧烈挣扎着，贝尔也冲了上去，与怀特教授一起大声叫喊着碧翠丝。 “呃！” 突然，碧翠丝止住了呼喊，她高仰着脑袋，脖子上的青筋全部暴出，在密布着细汗的皮肤上突突跳动。 “碧翠丝！碧翠丝！听得到我吗！” 贝尔疯狂摇动着碧翠丝的肩膀，在她的耳边大声喊道。 “她的脖子……有血孔……” 怀特教授双目失神，仿佛被不知名的精怪掏空了精神，他一点点后退着，一直退到了窗户边才停下。 “吸血鬼……” 他身体僵硬，自言自语。 记忆深处的恐惧被再次勾起，怀特教授重重呼吸着，再没有了任何力气。 “怀特，你还好吗？” 维克多大步走到怀特教授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喝点热茶。” 怀特伸手接过维克多递来的茶水，却始终无法送至青紫的唇边。 碧翠丝大张着嘴巴，双眼早已翻出了整个白色。 她痛苦地握紧了双拳，围绕周身的白光也流转得越来越快。 “咔……咳……” “碧翠丝！” 千钧一发之际，约书亚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他一把推开贝尔，直将她和远处的福尔摩斯生生撞在了一起。 “抱歉，贝尔女士……” 约书亚小声道了句歉，随后手起刀落，没有任何犹豫地斩断了碧翠丝与艾薇连接的光线。 “呵啊——” 光线被斩断的瞬间，艾薇与碧翠丝同时从空中坠落了下来。 萦绕在两人身边的白光如被冲散的鱼群般迅速飘回了魔杖里。 当最后一条白光消失殆尽，碧翠丝的眼白才终于露出了一些瞳孔的光泽。 “锁魂刀，贝尔女士就是用这个把我们救出来的。” 约书亚解释道，将锁魂刀递给了身后的莫里亚蒂。 “你怎么样？” 贝尔抓起床头的透明魔药，就着碧翠丝微张的嘴唇小心地倒了下去。 等待数秒后，碧翠丝才慢慢有了呼吸与生机，她颤抖着嘴角，俨然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是他……吸血鬼领主……利昂领主……就是他……” 碧翠丝断断续续地说着，其他人却听得不太真切。 “你说的是英语吗？”福尔摩斯侧耳问道。 “你给我闭嘴，事情越来越糟糕了！”贝尔怒气冲天地呵斥道。 “那是只活了几千年的吸血鬼，危险程度很高，不能轻易冒险……” “怎样才能救她？”维克多言简意赅地问道。 “要有一个人进去意识空间，找到逃离的地方，把那个小姑娘带出来……” 碧翠丝顿了顿，脖颈上的血珠慢慢滴下。 “问题是……谁去？” “我去。” 约书亚嘶哑着嗓子，整个人透露着低落的气氛，数条泪痕还在他的脸上发着微光。 第288章 莫奈花园中心的溪流1 “i love this ce,definitely.” “if you asked me if i can stay, my answer is ‘of course’!” 艾薇躺在青草徐徐的斜坡上，用手挡住了照下来的阳光。 这里的白天都是阳光普照，太阳落下的光圈有些晃眼，但无伤大雅。 往上是蓝天白云，往下是清晰的花园，吹来的是凉爽的清风，感受到的是舒适的温度。 这样的日子在伦敦那样一年到头都是阴雨天的鬼天气的鬼地方可从来难见，这对喜欢晴天的艾薇来说简直是天堂般的享受。 她穿一身轻薄的米色连衣裙，布料很舒适，皮肤贴上去像抹了身体乳一样顺滑柔软。 深棕色的木屐放在了柳树根下，木屐周围淌了一圈又一圈的水渍，吹落的柳叶飘荡在清水里，像一叶扁舟，又像一瓢浮茶。 微风从头顶吹来，一阵又一阵，柔顺的青草如海浪般起起伏伏，偶有几株小白花点缀其间，一齐被清风吹弯了腰。 随风而来的还有一缕缕一股股淡淡的清香，小溪边、树木旁、围栏上、草地里，这里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丛，花朵野蛮生长，从来不顾每日前来修剪的园丁。 艾薇最喜欢扑鼻而来的丁香，尤其是在晚上，她格外喜欢在深蓝夜空下释放着幽香的那些气息与浪漫。 还有潺潺的流水声，就在耳边，哗啦哗啦，叮叮咚咚，仿佛一曲悠扬婉转的春日华章。 站起来时，连衣裙会垂落在脚背上，艾薇喜欢将裙摆卷起，露出光溜的大腿，在根部打个结，再用绳索简单固定，这便是下水前的固定准备。 小溪蜿蜒曲折，从花园的草地中心穿过，一座小小的石桥跨越其中，底座攀上了湿润的苔绿。 溪水很清，花斑金鱼从面前游过，你能一眼看见倒映在泥土上的黑影；溪水很轻，捧一掌清水，指缝间流过，你才恍然惊觉溪水汩汩地流逝。 树荫下的水面溢满了五瓣的花朵，挤挤压压，各色花瓣再填满缝隙。 阳光下的水面闪耀着金色，阳光灿烂，溪水清澈，轻微摇晃的水浪表面，粼粼的波光荡漾其中，仿佛沉底的碎金在太阳的照射下肆意蔓延。 整个下午，艾薇都待在这里，或悠闲地晒着太阳，或惬意地享受溪水，或自在地翩翩起舞，统统都在这座只属于她的——莫奈花园里。 艾薇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处当下，她只知道这里有位利昂领主，他是这块土地的主人，也是个神秘莫测的人物。 她很少见到领主大人，有时会在晚餐时见到，他坐在餐桌的尽头，慢慢品尝珐琅杯里的奶茶；有时会在城堡的顶层见到，那里的月亮很大，他的身影却很小。 不管怎样都不关她的事，艾薇总是一笑而过，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忙着发呆，忙着无所事事，忙着努力回想那些渐渐淡忘的记忆。 总之，在这里，一切都是那样平静美好，沉淀着岁月的城堡，绽放着神秘的蓝玫瑰，流溢着花香的小亭，仿佛油画世界的花园…… “i could die in this ce……” “this is my ce……” 艾薇轻拂着面前的溪水，水面浮现的倒影美得不可方物，那是普通镜子不能映照出来的美人…… 她歪歪头，倒影里的美人变换了角度，她笑了笑，溪流里的美人也莞尔一笑，她鼓鼓自己的腮帮子，美人也随之鼓起了脸颊。 “哈哈哈！” 艾薇被自己逗笑了，她更加用力地拨动溪水，自言自语着那些想来羞耻的话。 “what a beauty……” “i am fxxking beautful……” “艾薇同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温柔又急切的呼唤突然打破了花园的宁静。 艾薇吓得尖叫出了声，水面的倒影也随之搅散。 “奶奶的，是谁打扰老子好梦……” 艾薇知羞而翻了个白眼，她腾地一下站起，朝那道不知好歹的声音转过身去。 谁知还未看清，却莫名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艾薇同学！艾薇同学！” “嗯……” 这个人的身上都是灰尘……闻着也没有那种花香…… 抱着的话，骨头有些咯手……推开的话，力气还挺大…… “艾薇同学！我终于见到睁着眼睛的你了！” “你谁啊？”艾薇不耐烦地说道。 对方明显颤了颤，他松开抱紧的双手，后知后觉地与艾薇隔开了一定距离。 “艾薇同学……” 他的眼眶通红，双眼肿成了一对油桃，脸颊湿润润的，本就没有肉的薄唇在此刻绷成了一条细线。 “你不认识我了吗？艾薇同学……” 他的脸庞红透了，手指不住地缠绕着衬衫的衣角，看向艾薇的双眼躲躲闪闪，看上去腼腆又害羞。 只是，那头茂密的亚麻色卷发，那副遮住了上半张脸的黑框眼镜，还有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瘦高身材…… 好熟悉，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被忽然唤醒，如潘多拉打开的魔盒般鱼贯而出。 艾薇陡然睁大了双眼，魔咒一样的名字从嘴里自然流露：“约书亚？” 对方一怔，仿佛触碰到了某个按钮，他顿时展开了笑颜。 晶莹的眼泪再次从湿乎乎的眼眶里溢出了，约书亚眯着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确定是约书亚没错，艾薇也慢慢扬起了嘴角，然而下一秒…… “啪！” 约书亚挨了个响亮的巴掌。 半边脸渐渐晕上了血一样的红色，约书亚歪着头愣了好久。 半晌，他咂咂嘴，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这才闪着泪花对着艾薇眨巴了两下眼睛。 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委屈不安，约书亚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声音也变得迷茫又迷糊： “为……为什么？”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就在贝克街221-b的餐桌上！” 艾薇气得发抖，她振振有词地说道。 “我怎么可能打你……”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说我不想嫁人，你就气急败坏，接着就是一巴掌扇过来！” “你在这里被扇巴掌了？还疼不疼？有没有受伤？” 约书亚慌忙扶上艾薇的肩膀，谁知对面的女孩更加气恼，另一张脸再次挨了个响亮的巴掌…… “别以为你是我哥哥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艾薇气鼓鼓地蹲在小溪旁，任由用双手捂着脸的约书亚独自在风中流泪。 “我要自己规划自己的人生，才不要嫁给你说的那什么……利昂领主……” “对，利昂领主！” 约书亚如梦初醒般念叨着，他咽咽口水，慢慢挪到了艾薇身边。 见她没有排斥，约书亚离艾薇更近了些，看着艾薇脖子上点点血孔，他哽哽喉头，决定直话直说。 “我是来带你出去的，这里是吸血鬼领主的意识空间……” “我不出去！” 艾薇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这让约书亚有些慌张。 “你会死的，艾薇同学，不管你有没有恢复记忆，我都要带你出去……” “我说了……”艾薇皱着眉转头，“我不要离开这里。” “艾薇同学……” “你又这样了，哥哥！” “艾薇同学，我是约书亚，是你的同班同学……” “你又想编出那些荒唐的理由来骗我！” 艾薇简直要气得哭出来。 “什么意识空间，什么吸血鬼……” “是真的，你看你的脖子，上面全部都是血孔和伤痕！” “哪有！” 艾薇看向水面，表情在一秒后变得沉醉。 “我在这里美丽的要命！” “哈？” 约书亚望了望艾薇在水中的倒影，分明和岸上的没什么两样…… 他疑惑地努努嘴，接着看向了自己的倒影。 可是，水面空无一物，除了潺潺的流水再无任何影子。 第289章 莫奈花园中心的溪流2 “艾薇同学，你能看见我在水中的倒影吗？” “能啊，就在这里……” 艾薇指了指水面，言语毫不客气。 “乱糟糟的头发，开心果形状的眼睛，根本看不出嘴唇的嘴巴……和岸上的你一模一样嘛。” “谢谢你的精确描述……虽然我根本看不见……” 约书亚伸手朝水面探去，这里的溪水很清澈，看上去并不深。 手指一步步靠近，水面却依旧没有任何倒影。 这并非寻常的反射，而是连通两个世界的阀门。 “进去容易出来难，你要找到花园里的那个小姑娘，更重要的是，你还要找到意识空间与现实世界的通道……” 碧翠丝的嘱咐在约书亚的脑海中慢慢浮现，这让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是不是就是这里……” 与此同时，约书亚的手指浸入了溢满花瓣的水面，没有预想中的清凉，而是层层裹挟着的压力与重力。 “嗯？你的手指在发光？” 艾薇一脸惊奇地说道，她清楚地看见了手指与水面交界处的那圈白光，比阳光耀眼，比月光白皙。 “就是这个！”约书亚带着惊喜说道。 “这个？这个是什么？”艾薇疑惑地问道。 “从这里出去的通道，就是这条小溪！” “莫名其妙，我饿了，要吃饭。” “等等、等等！你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身边的阴影陡然消失，刺眼的阳光晃得约书亚睁不开眼。 他迅速起身，手疾眼快地抓住艾薇的手腕，顺着她离开的方向转了个身。 “你听我解释……” 只是瞬间，约书亚急切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音节悄然熄火，赫然变成了一口咽不下的短气。 余光里，一条瘦高的影子立在了两人面前，他的身材很高挑，气场也异于常人。 “已经很晚了，我来接你回去。” 开口是悠扬温吞的嗓音，口音不像英国人，韵脚很实，如意大利语那般圆润。 已是夕阳，浅色的太阳不知何时变得橙黄，像幅画般挂在了石桥上。 阳光从西方洒下，天地变得一片寂静，水面闪着血红的光，艾薇的米色长裙也染上了橘红一样的色调。 沉默了良久，艾薇才从喉咙里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高挑的身影从树木的阴影中徐徐走出，艾薇与约书亚都暂时停止了呼吸。 灼热的阳光照耀在立体的面庞上，约书亚才终于看清来者的模样。 他穿着正红色的翻领长袍，底下是白色的束腰长裤，棕色的绑带军靴更显服饰的端正，胸前卷曲的金色花卉精致又不失大方。 枯黄的微卷一并拢在了背后，几缕长长的头发从面上垂落，被高挺的鼻子挡了个严实。 他的脸色很苍白，甚至有些发青，眼皮半抬不抬，像是要故意隐没那双发着红光的瞳孔。 看上去就是个病怏怏的罗马贵族，约书亚顿时有了底气，他攥紧了艾薇的手腕，随时准备着与之较量。 虽然自身的力气远远不如sco的伙伴们，但好歹也是经历过那么多攸关生死的考验与磨难。 约书亚在心里悄悄盘算，只要不像福尔摩斯和亚历山大那样强壮，自己暂且还能奋力一搏…… “这位是利昂领主。” 还是想办法绕过他再回到现实世界吧，约书亚的眼睛霎时变回清澈。 “请问阁下是？” “这是约书亚，我的亲哥哥……” 艾薇反手抓住了约书亚，将他往前带了带。 “你还记得吗？” 艾薇歪头笑了笑，攥住约书亚的手指微微发力。 约书亚能感受到她的紧张与恐惧，于是，他也重重握了握。 “记得。” 利昂领主并未否认，他背着手，朝约书亚慢慢颔首，动作优雅，十分礼貌得体。 “您贵安，想必是来参加明日婚礼的吧。” “婚礼？” 约书亚的心里咯噔了好大一声，他惊恐地看向了艾薇。 一通兵荒马乱地上下扫视之后，他才终于发现了艾薇无名指上的那颗湛蓝色钻戒。 “婚礼？” 艾薇好像并不知情，她心虚又疑虑地与约书亚对视了一眼，在约书亚的提醒下才发现了自己正戴着的那枚戒指。 “和谁？” 真是愚蠢的问题，利昂领主的脸色明显暗了好几个度。 “你该回去了，马上就要天黑了，这里会有蚊虫叮咬。”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印证他的话，太阳消失在了云端，漫天的彩霞也被幽静的蓝色所覆盖。 “不要……”艾薇摇了摇头，“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不可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会凉透的。” “我说了，我要在这里，和我哥哥，说几句话。” 艾薇一字一顿地咬出了声，她的态度坚决，看向利昂领主的眼神也没有丝毫逃避。 利昂领主的眼皮还是没有全部抬起，他的脸色黑得吓人，投向约书亚的眼神还带着浓浓的杀气。 约书亚顿时一阵心慌，碧翠丝痛苦喊叫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对方是修炼千年的吸血鬼，这里还是他的意识空间……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激怒对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然就顺着他的话…… “不要让我等太久。” “好。” 利昂领主走了，抱着手臂，一步一蹬，背影带着浓浓的情绪，轻易地就这样走了。 约书亚再次目瞪口呆：“你跟他很熟吗？” “就见过两三次面吧，刚见面就求婚，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艾薇嘟哝着，拉着约书亚走到一棵粗壮的柳树下。 “他很危险，是个凶残暴虐的吸血鬼，你也很危险，你的精气已经被消耗一半了！” 约书亚继续劝说着艾薇，夜幕低垂，圆月来临，时间要抓紧才行。 “我已经找到回去的通道了，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 “事实是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我也不愿意回去。” 艾薇穿上木屐，轻轻靠在了凹凸不平的枝干上。 “为什么？你会死的，艾薇同学！”约书亚有些恐慌了。 “你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两周了，你该清醒了，这是意识世界，不是现实……” “那条溪流不是回去的方法，约书亚，我每天都在这条小溪里蹚水，我的身体从来不会像你这样发光。” 艾薇对他浅浅笑着，声音不同于寻常那样平静。 “或许对你来说是条回去的通道，可对我来说不是。” “还有，我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艾薇摘下两束带着露水的月季花，分一支给了沉默不语的约书亚。 “我已经慢慢想起来了，在这里，我从来没有睡过觉，从来没有照过镜子，我没有自己的卧室，甚至连城堡里的仆从都是一个个坚硬的盔甲。” “但我喜欢这里，没有讨人厌的贵族，没有数不清的工作，没有经济负担，没有危险丛生。” “这里只有花园与城堡，属于我自己的世界，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不管是在21世纪还是在19世纪，我们的目标不就是活成这样吗？” “可你会死的……”约书亚默默说道。 “回去也会死，这里也会死，为何不快点结束一切呢，反正我的灵魂要被恶魔吃掉，为什么我不能选择在幸福快乐中死掉呢？” 艾薇发自内心地问道，她的鼻子有些发酸，视线也渐渐模糊了下来。 “我很叛逆的，约书亚，我是单亲家庭，妈妈是个厉害的女强人，她凭借自己的本事来到了伦敦，我也梦想成为那个样子。” “可她却不想，她对我的要求是忍耐，被说教了，忍耐，被歧视了，忍耐，被欺负了，忍耐……” 第290章 莫奈花园中心的溪流3 “可我不愿意，我生来就该站上有聚光灯的舞台，让所有人都能看见闪闪发光的我自己。” “所以我这样努力，努力成为学校的优秀学生，努力成为最受欢迎的女生，努力反击那些不该出现的歧视，努力实现我自己的人生价值……” “然后我就到19世纪这个鬼地方来了，我就像一个怪胎，不管怎样端正我的心态都无法与这个世界相处。” “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阶级固化越来越严重，女性唯一的任务是嫁人生子，我引以为傲的祖国现在积贫积弱……” “你知道吗，我没办法再努力了，因为不论我怎样努力都是白费。” “只要我是女性，只要我是平民，只要我是中国人……只要有以上的任何一个条件，我就只配成为贵族们的垫脚石，需要时挤出笑脸，不需要时就猛踢一脚。” 艾薇哽了哽话头，她的双目亮晶晶的，眼底是说不出的难过与悲伤。 “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你，约书亚，真的……” “你在这个地方如鱼得水，一穿越就落在两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前，一认真就能被发现潜力从而进入皇家组织，你的头脑那样聪明，却从来不用担心那些人际关系。” “没有人在意你从前只是校园里的一个小透明，可我改不掉这该死的心高气傲，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有价值、要被人关注、要所有人喜欢……” “分明、分明寸步难行，却还是妄想能够重回高峰，重新让落座的观众为我鼓掌……” “我好累啊，约书亚，我想回去，回到21世纪，那里才是我的舒适区，不算完美的时代，却是最好的时代，属于我的时代……” “我什么都不能做……”艾薇哭着哭着就笑了。 “在现实世界里，我什么也做不到，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到不能接受自己普通的人……” 夜风骤起，将溪水的凉爽吹至岸边，艾薇的黑色长直微微飘动，与垂落的泪珠混为一体。 约书亚的亚麻色卷发巍然不动，拂过的清风偶尔吹动了几根发丝，却吹不动他的嘴角。 “你怎么可能做不到，我的意思是，你已经做了很多了，艾薇同学……” “什么？”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景仰你，在讲台上，从你开口的第一句自我介绍开始，我就被你活力四射的性格所吸引……” “在篮球场被你救下时，我更在意你了，我想被你记住，我想方设法地想要闯进你的视线……” “你知道吗，我一直把你当成拯救我的一位骑士，雄姿英发，英勇无比！” “没有人注意过我，艾薇同学，过去的三年里，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看见我，没有人认可我，我不享受，但也不在意……” “我像一只螳螂一样潜伏在学校的每个场所，默默观察着其间发生的许多事情……” “在运动会上，你总能一举夺冠，哪怕是你最不擅长的跳高；在舞会上，你总笑得灿烂，哪怕是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学长……” “在华人码头，你手执一根毛笔，将各样修缮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在弗洛伦斯福利院，你主动请缨，勇敢保护着那些无处可去的小孩。” “更别说你负责的生日宴会，拜托，那可是公爵夫人的宴会，更何况你还遇到了这样那样的困难……” “btw，我绝对没有和那只恶魔有来往，这是一位名叫古德温的小姐说的，她还说她是你的朋友，这真是荒谬至极。” 约书亚扶了扶眼镜，顺带抹了把鼻子。 艾薇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说话不结巴啦，真是罕见！” 只是瞬间，约书亚的脸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他扣扣后脑勺的头发，一如以前那样结结巴巴。 “我，我，我，我我不是，我只是，只是只是……” “我只是想告诉艾薇同学，你很好，你不需要证明自己，因为你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价值，你也不意外，对吗？” 艾薇忽然愣住了，她定定地看着约书亚湿乎乎的双眼，心头涌上了一股暖流。 “我理解你，19世纪很烂，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好听的音乐，女性与黑人还不被允许登上政治舞台。” “一切都不一样，不是吗？不论是开放程度，还是思想观念，不管什么都是刚刚起步，甚至没有奠定任何理论……” 厚厚的镜片挡住了约书亚深邃的眼睛，他慢慢扬起嘴角，牙齿咬住了舌尖。 “可是，正因如此才有趣，就像等待攻略的游戏一样，难道不是吗？” “我们是21世纪的人，我从来没有忘记，我们要比他们要进步100多年，我们知道很多历史的结局，这已经很足够了……” “规则是需要被打破的，而历史也的确如此……所以，谁说我们不能适应19世纪的伦敦，或许我们就是前来创造历史的。” 约书亚轻轻握住了艾薇的肩膀，将她朝自己的方向靠了靠。 “你刚才也说了，想成为像艾薇同学的妈妈那样强大的女性，而你也一直把它当成目标……” “新中国会成立，女性会获得本就应得的权利，贵族阶级会落幕，日不落的帝国也终将成为夕阳，所以艾薇同学……” 约书亚的呼吸紊乱了一瞬，他重重喘着粗气，看向艾薇的眼神坚毅又果敢。 “即使身在舞台的边缘，我始终都是默默为你鼓掌的那名观众。” 硕大的圆月在天际升起，如一盏明亮的聚光灯，静静照耀着柳树下的两名青年。 “我很想你，艾薇同学。” 艾薇顿了好久，她笑得更大声了。 “啊哈哈哈哈！”她的眼角翻起泪花，“这是我们第一次互相倾诉心里话吧！” “你变了好多，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猜一定都是些不好的事情。” “那些事情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约书亚红了眼眶。 “啊！红皮书应该都会有记载，红皮书……” 艾薇笑弯了眼，她抿抿嘴唇，声音悦耳：“我喜欢我们这样，约书亚……” “所以呢？你的答案……”约书亚明显紧张了起来。 “是继续留在莫奈花园，等待明天的婚礼，再等待后天的死亡……还是和我一起回到现实，一起面对那些讨人厌的烦心事……” “我想……” 正当约书亚认真倾听艾薇的回应时，忽然，不知为何，心跳突然放大了数百倍。 约书亚的脊背在瞬间变得寒栗，凉意在他身上蔓延，似有一万只蚂蚁在满身乱爬。 “谁！” 一双眼睛，有一双冷锋般的红色眼睛，在某个地方，在哪里瞪着他。 约书亚的冷汗直冒，汗毛根根竖立，眼前是艾薇疑惑的呼唤，耳朵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来了，他在哪儿……”约书亚颤抖着声音。 “他要杀了我……他马上就要来了……” “约书亚！约书亚！你还好吗？” 艾薇着急地晃着约书亚的肩头，他的脸色煞白，瞳孔早已失去了高光。 “约书亚……” 余光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艾薇即刻停止了大声呼喊。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大脑。 黑影越来越近，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呼吸，就像一只蝙蝠，在黑夜里耐心地狩猎。 来不及思考，艾薇将约书亚快速拖到了小溪边，再对着他的胸膛猛地一推。 “扑通——” 沉闷的落水声，一瞬而逝的水花，刺眼又安心的白光，消失不见的身体…… 在数秒内发生，又在数秒内回归。 “他回去了。”艾薇极力压制着情绪。 “那你呢？”背后的声音说。 “我留在这里。” “很好。” 第291章 about leon 以下来自丹尼尔·f·怀特教授，贝尔·克鲁兹女士与女巫碧翠丝·德·波帕的亲口描述。 在一千多年以前，当然是19世纪往前推算，利昂的故事发生在中世纪的欧洲大陆。 故事发生的地点不大确定了，毕竟那是一千年前，你不能指望三位巫师能清楚记得上星期的午餐到底是德国香肠还是玉米饼。 可能是现在的南法，也可能是意大利南部，总之是个临海的地方。 那里有个美丽的小村庄，人类的领地，那是当然了，村民们善良热情，以种植业为主。 那块地的领主是个和善又孤独的老人，他治民有方、乐施好善、爱好和平，整个城堡与封地都弥漫着长久的平静与安宁。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晚上，月明星稀，夜莺在树枝歌唱。 就是这样一个好眠的晚上，一帮村民突然敲响了领主的门。 有人在村口发现了一个高烧不止的少年，少年很瘦小，脸颊没挂几两肉。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没有几块好的布料，看上去灰头土脸，应该是从其他领地逃亡过来的奴隶。 村民们很焦急，没有人敢上前移动那位躺倒在地的少年，他全身都是血淋淋的刀伤，呼吸微弱，双眼已经翻出了眼白。 领主二话不说，带领一众村民救下了这个悲惨的少年，并以自己的名字为他命了名——这便是利昂。 利昂一天天长大，也一天天变得稳重成熟，他在领主的教导下学习文字哲学，在村民的呵护下四处游走。 没人知晓他的身世，是哪个领地的人，有何家庭眷属，当年是被谁追杀，又是如何跑来这个偏远的村庄…… 利昂不愿意说话，他在大多数时候都沉默不语。 村民们也没有多问，他们帮助利昂成为了上帝的教徒，给予利昂以所有的关心与爱护。 他没有亲人，整个村庄就是他的家庭。 可那是黑暗的中世纪，没有绝对的祥和，也没有一味的逃避。 侵略与吞并是帝国崛起的必经之路，而这一恐怖的真理也终于随着一众铁骑轰轰烈烈地来了。 在领主的60大寿之际，一位臭名昭着的贵族率领众骑士入侵了这个安逸的小村庄。 那是位正值壮年、年富力强的领主，所在的领地丰饶富强，得益于他们进行了半个世纪的烧杀抢掠。 领主年事已高，常年瘫痪在床，无法带兵出征，也无法出面求和。 情况危急之时，利昂说服村庄里的众青年一起购置了一批兵马与铠甲。 在领主的宣誓下，他们被予以众望，带着守护村庄的期望与信念，一举成为了对领主忠诚的骑士。 骑士们冲向了入侵的兵马，可双方的力量实在是过于悬殊，村庄的大部分骑士在战斗中被杀，手无寸铁的村民们也束手无策。 城堡被轻而易举地占领，村庄也被铁马踏为了平地。 在遍地的火势下，入侵者将所有村民集合在了一大片空地前。 村民被长刀逼着俯首低头，年老的领主也被带至了众人面前。 一把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入了领主的心脏，就在那时，村民们才猛然惊觉，刺入领主心脏的那位骑士是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利昂，那个陪伴了他们数年的青年小伙，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站在敌人身边，亲手杀害了抚养他长大的领主大人。 领主在死亡之际流下眼泪，长满皱纹的嘴唇张了又张，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敌方的骑士围绕着村民喝彩，将利昂高高举过了头顶。 一簇簇火苗蹿上了村民身边的丛丛稻草，迟来的冲击之下，村民们才恍然大悟。 利昂与敌方领主早就相识，他本就是敌方精心派来的卧底。 遭受背叛的村民非常愤怒，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他们纷纷以上帝为誓，对利昂立下发自肺腑的诅咒，以此来指责他背信弃义、不懂感恩。 入侵的贵族大获全胜，他占领了村庄，在前任领主的城堡中给予了利昂最高奖励的骑士勋章。 他十分欣赏利昂的杀伐果断、忍耐好强，当即决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利昂。 可就在订婚仪式的当天，在贵族的最后一个家人匆匆赶到之时。 利昂身披铠甲，举起被鲜血淬炼过的青铜长剑，屠杀了整个城堡。 所以利昂的身世到底是什么？他是逃亡出来的奴隶，还是尊贵的罗马贵族？ 利昂是隔壁村庄的平民，普普通通，全家以畜牧业为生，代代人安分守己，一家三口挤在一栋木头做成的房屋里。 在他12岁时，贵族的兵马入侵了这片土地，家人被杀死，住房被烧毁…… 只是一个晚上不到的时间，他便家破人亡、死尸环绕。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时，只剩下一个侥幸活着的少年留在了一堆烧焦的尸体旁。 一片残渣废墟中，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向着有光的地方，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那个平静的小村庄。 最后，利昂在城堡里杀得片甲不留，在一片死寂中，身披骑士盔甲、佩戴骑士勋章的他坐在了城堡的最高位，成为了这片土地的新一任领主。 独自一人，面对血流成河的罪孽。 当然，故事还剩一个结尾。 他杀害了所有人，也得到了所有人的诅咒。 无辜者的诅咒全部加在一起，用罪恶的枷锁将他的双手双脚牢牢拷在了王座上。 更重要的是，他身为上帝的信徒，却从来没有心向上帝。 装满复仇火焰的人，心思太重，对天父来说是极大的威胁。 因此，上帝降罪于他，王座变成了行刑的刽子手。 在坐上王座的瞬间，他被身下的王座吸干了鲜血，至此沦为了邪恶的生物——吸血鬼。 利昂无法接受变成吸血鬼的事实，他奋力反抗，将城堡里的十字架与耶稣雕像通通拦腰砍断，却遭受了更大的惩罚。 战斗天使米迦尔受上帝的指示降临在惨不忍睹的城堡里，用法术将他封印在了一面齐人高的椭圆形大镜子里。 那面镜子为冥界审判官乌列亲手打造，是一个庞大的意识空间。 那样的意识空间，可不像碧翠丝制作的那样儿戏，随便一个破防便可以轻易逃脱。 “更何况，上帝为了净化他，将那面镜子施加了诅咒，只有当吸血鬼领主学会宽容与爱，利昂才能重现世间。” “这么俗套？伊索寓言还是格林童话？还‘爱’，还‘宽容’才能出来，泰晤士报都嫌弃过时……” 福尔摩斯用皮鞋碾了碾还未熄灭的烟头，他的一只嘴角向上勾起，表情很是不屑。 “这是巫师世界广为流传的睡前故事，目的就是为了让巫师们知道吸血鬼的不近人性，很有教育意义的！” 贝尔反驳道，她狠狠朝福尔摩斯翻了个白眼，左手不断安抚着颤抖不已的约书亚。 “约书亚，再说一遍，你是和利昂领主面对面了对吗？” 约书亚蜷缩在洁白的病床上，他的嘴唇发白，瞳孔根本无法聚焦，俨然还未从方才的恐惧中清醒过来。 过程不记得了，他只知道，很痛苦，那种死亡的预感，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消散。 他是在大喊大叫的挣扎中回到现实的，碧翠丝看到后很吃惊，她举着魔杖，连接还未断裂。 “他要和艾薇同学结婚了，就在明天……”约书亚一抽一抽地说道。 “吸血鬼果然不是好东西！”怀特教授义愤填膺地架起了手，“居然还强抢民女，色胆包天！” “让我进去……艾薇同学需要我，让我进去！”约书亚变得有些失控了。 “你先休息会儿，你刚刚才……” “让我进去！我要进去！” “约书亚。”门口传来一声温和清润的呼喊。 “出来一下。” 莫里亚蒂举了举手中的红皮书。 第292章 城堡里的餐厅 这里的夜空是深蓝的，没有点点星光，没有徐徐清风，只有一轮挂在天边的圆月。 每晚都是这样的月亮，洁白如玉、大如圆盘，散发出的每寸月光都是轻柔的、冷漠的。 餐厅坐落在城堡的第一层，方方正正，四面都是整个的落地玻璃。 清冷的月光被阻拦在了玻璃之外，不同于窗外的冷涩，餐厅之内是烛火摇晃的暗调。 餐厅的地板是深棕色的，散发着一股悠悠的木香。 天花板格外高，往上看去，一片漆黑，仿佛宇宙中的黑洞，又如黑压压的蝙蝠群。 摆放在正中的是一条长长窄窄的桐木餐桌，蕾丝花边的织麻压在底层，浓雾般的白纱盖在上方。 穿着中古服饰的男仆女仆从黑暗中信步走来，他们优雅大方、挺立杳然，动作僵硬而又整齐划一，如同八音盒上的旋转木偶。 这些仆人的细长脖颈上，安放的不是头颅，而是生满了铁锈的、中世纪样式的头盔。 从盔甲的缝隙里看去，除了阴暗，就只能看到模糊的、骇人的白骨。 不过半个钟头，餐桌上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 大多是法国菜，夹杂了几盘意大利餐，每个都不出意外的精致。 最后一位女仆双手呈上了一大捧鲜艳的蓝玫瑰，玫瑰还是含苞待放的花蕾，如一位婷立的少女。 几滴晶莹的露珠从花苞中溢出，落湿了餐桌中心的餐布。 女仆朝餐桌尽头的利昂领主行了个屈膝礼，又转身朝另一边的艾薇落了落身。 等待利昂领主下了指示后，那位女仆才慢慢退出了餐厅。 关门的“咔哒”声一瞬而起，却在古堡里悠荡了很久很久。 “请慢用。” 利昂领主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不容置疑。 艾薇低着头，她默然不语。 过了很久，艾薇才伸了伸僵硬的手指。 面前的意大利面很是可口，根根都裹满了红色的肉酱，碎肉黏在细圆的面条上，在烛光的照耀下留着光泽。 艾薇用金叉杵了几根，在自己的空盘里挑了挑、抹了抹，又掐断半根，这才放进了嘴里。 食之无味地嚼了半晌，艾薇又喝起了手边的那半杯白水。 “为什么吃不下，不高兴了吗？” 利昂抿了口鲜血一般颜色的红酒，抬眼问道。 “我在想明天的婚礼……” 艾薇顿了顿，她又喝了口手边的白水。 “我和……我和你的婚礼……” “是有什么顾虑吗？紧张、焦虑、还是害怕？” “我在思考。” 利昂领主努了努苍白的嘴唇，他放下红酒杯，态度认真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告诉我。” “好。”艾薇回答得很干脆。 “我在想为什么我们要结婚，我们就不认识彼此，更不用说了解对方。” “有人给我下了诅咒……”利昂领主毫无感情地说道。 “爱，这个奇怪的东西，我要得到它才能离开这里。” “这里是哪里？”艾薇眯了眯双眼。 “梦、意识空间、我的世界……随便你如何称呼，总之不是现实的世界。” 利昂领主昂起了下巴，神态骄傲。 “他们制作出了这个世界，用它来困住我，可我却改变了一切……现在，我是这里的主宰。” “那又怎样，你还是回不了现实世界。” 艾薇侧过脸，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因为上帝给予了我毫无道理的惩罚，这让我很不甘心。” “所以你想离开这里。” “没错。” “所以你想得到爱……” “没错。” “所以要和我结婚……” “没错。” “这之中有什么逻辑吗？” “结婚就意味着爱。” “谁告诉你的？” “圣经。” 利昂领主一字一句地回复道。 “你错了，我们之间没有爱。” 艾薇说得很快，不知对方有没有听见，只是话音落地后，一切又回归了沉默。 似是为了掩饰尴尬，艾薇又喝了好几口水。 “为什么没有爱……” 不知过了多久，利昂领主嘟嚷了一句。 “pardon？” “为什么没有爱！” 似乎是触及到了某个神经，利昂领主的语气变得不耐了起来。 “上帝不会说谎，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可我尝试了一千多年，却始终得不到爱……是因为我们还没有结婚吗？” 他的眼睛突然亮起了高光，烛火摇曳了几下，窗外的圆月猛然变亮。 “未婚妻的身份不足以承担爱的责任，但妻子却可以……” “你从一开始就错了。”艾薇打断道。 “爱是很复杂的东西，并非一时半会儿可以理解，而婚姻只是个仪式，它不是你想当然的……所谓的……爱的载体。” “自古以来，婚姻便是两者相结合的桥梁，如果这之间没有爱，人类又怎么会存活到现在……” 利昂领主缓缓起身，看向艾薇的眼神从从质疑到领悟，再到气恼与不安。 “我明白你的意图了……你，你不想和我结婚……你要逃走，对吗？”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大部分都是空气，却意外地有压迫感。 “为什么突然反悔，是我的世界没有影响你吗？还是我的城堡不合你的心意？” “是不是不喜欢我为你挑选的婚纱，还是不喜欢我为你亲手打造的花园……” “花园……花园……” 利昂领主大口喘着气，红色的眼珠映照着蜡烛的火光。 “是刚才花园里的那两人和你说了什么对不对，他们要把你带走，然后把我永远关在这里……” “刚才花园里的人……什么人？” 艾薇皱起了眉头，她似乎忘记了很多，但她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这里很不对劲，直觉告诉着她，这里就像噩梦一样变化无常。 当然，慢慢走近的那个红眼珠的怪物也是如此。 心脏好像要跳出喉咙，艾薇蹬了蹬脚掌，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动弹。 “放开我！”她大声吼道。 “不行……”利昂领主轻轻抚上了艾薇的脸庞。 “放开我！” “留下来……” “我不要！” “给我你的爱好不好……” “我不爱你！你这个自私的可悲的混蛋！混蛋！” 利昂领主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睁圆了双眼，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你到底搞清楚没有！”艾薇红着眼大声喊道。 她极力遏制住自己不受控制的情绪，用大口呼吸来平衡声音中的颤抖。 “我不爱你，更不会嫁给你……” “不要说……” “我要说！凭什么不让我说！” “我……” “你配不上我！你得不到我的好感！你不配成为我的丈夫，更不配成为我的爱人！” “咣啷——” 四面的窗户应声而碎，发出刺耳的声响。 几十个仆人从黑暗中悄然走出，一步又一步，慢慢合拢，慢慢靠近。 朵朵蓝玫瑰在月光的照耀下骤然绽放，花瓣逐渐卷曲，花蕊转为透红，轻晃摇曳中，玫瑰变得愈加成熟艳丽。 粘稠的暗红色从花朵中涌出，浸透了白色的桌布，所流之处，蓝玫瑰疯长。 餐盘溢出了鲜血，菜肴泡在血池里，如一块块刚切下的鲜肉。 鲜血如河流般淌出餐桌，白色的餐布在顷刻湿透，成为了血流的幕布。 “你是在威胁我吗？” 看着悄然变化的一切，艾薇锁着眉眼歪了歪头。 “我不过说了实话而已……” “这不过只是一场梦，虚幻的梦、虚假的花园、不实的婚姻……” “子虚乌有的东西，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世界！” “把假装当成真心，你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爱！” “呃！” 利昂领主陡然扼住了艾薇的喉咙，黑色的光纹爬上了他的手臂，将突突跳动的青筋全部覆盖。 发着红光的眼睛射出如火的愤怒，森寒的两根尖牙也露出了下唇。 第293章 新鲜的血洞 空气是咸湿的，血液特有的铁锈味在因子中波动，勾起一层又一层惊怖。 黑纱般的云雾在半空游走，覆盖了三分之一个圆月，遮挡了惨白透亮的月光。 夜空静谧，耸立在夜空下的城堡同样安静。 蓝玫瑰在城堡的角落绽放，鲜血从花苞中一滴滴淌下。 盔甲头的仆人死一般地寂静，他们没有呼吸，更没有心跳。 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指令，他们将双手抬起，动作如蜡像一般僵硬。 “我本该现在就杀了你，但我仍抱有一丝希望……” 利昂领主轻声说道，他放开艾薇的喉咙，缓缓勾起了嘴角，乳白色的两条尖牙令人战栗。 艾薇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锁住了身体，她无法动弹，除了转转眼珠，而这让她更加气恼。 “又是吸血鬼，我讨厌吸血鬼！”她用牙齿咬出了这句话。 这是实话，在通往伦敦的那趟蒸汽火车上，她被一只凶残的吸血鬼所挟持。 鼓动着条条血管的双手将艾薇的脖子狠狠提起，青面獠牙的鬼魅面庞近在咫尺之间。 利刃一般的尖牙割开侧颈的血管，贪婪与欲望在血液中流动，死亡与绝望悄然而至。 生命流逝，罪恶滋生，寒栗直冲脑门，冷汗遍布每一寸毛孔…… 再次想起那样的情形，艾薇的脸唰地白了，这件事已然成了她心中的阴影，直到现在她也无法释怀。 “我不属于这里，谁把我送进来的。” 艾薇镇定地说道，她呼吸平缓，声音在静寂中显得格外多余。 对于那个想致她于死地的人，她有些苗头，再加上一些直觉与感官，人选的范围已经缩小了很多，但她依旧需要更多的细节与线索。 “我的故事流传于整片欧洲大陆，几乎所有人都知晓……” 利昂领主毫不在意地说道，微风吹起他身后的红色披风，青铜制成的长剑在腰间格外显眼。 “吸血鬼忌惮我，巫师们憎恨我，狼人部落奉我为暴虐的领主，精灵族群世世代代看管着我……” “当然了，在这其中，还有好些甘愿臣服于我的人，他们与我一样，怀着对上帝的怨恨，为我降下悲悯的泪珠。” “他们想方设法地找寻着我，怀着虔诚的心情甘愿沉入关押我的意识世界……” “在我的王座下，他们颤抖双腿弯曲自己的膝盖，闭上双眼亲吻我的脚尖，他们为我流下痛苦的泪水，用自己的身体盛满美味的鲜血……” “呵呵呵……” 利昂收起尖牙，从重重叠叠的头盔仆人前走过。 “他们留了下来，情愿的、不情愿的……虽然没有了鲜血，却拥有了永生，为我建造着世界，为我对抗着世界……” 头盔缝隙中的黑暗如吹灭的蜡烛一样泯灭，森森的白骨时不时从中露出。 利昂领主经过的地方，头盔迅速变换摇晃。 沉重的盔甲看向利昂领主离开的方向，毫无生气的身体一动不动。 为了利昂领主而存在，为了利昂领主而死亡…… 艾薇狠狠打了个寒颤，这是她之后会变成的模样，艾薇心里清楚得很。 “数不清的人还留在外面，为我挑选着合适的新娘，如果我能得到爱，他们会与我一同回归现实……” 利昂腾地转过头 ，投向艾薇的眼神热情又炽烈。 “如果我不能得到爱，新娘便会留下，在这个世界里永远陪伴着我……” 他牵起一位头盔仆人的手，仆人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女仆制服，伸出的双手细长如笋。 “你应该见过她，在我为你建造的那个世界里面，似乎是一个奇怪的……男女混合的学校……” “那个奇怪的金发女孩！” 艾薇心里一惊，一段段怪异非常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心如乱麻，不知这里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的家族要求她前去哥本哈根联姻，可她并不愿意，我帮她建造了一个独特的世界，代价便是成为我的新娘，让我得到爱……” 利昂放开头盔仆人的手，目光炯炯地朝艾薇走来。 “来到这里的人类和非人类数不胜数，我早已记不清他们的面庞……” “我不知道你是谁送来的，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可能会拯救我的人，所以……” 利昂捧起艾薇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的双眸。 “求求你，施舍我一些爱吧……” 艾薇颤抖着双唇，眼眶早就盈满了滚烫的泪水。 喉咙涌上轻声的呜咽，她一点也不愿意看到那个模糊中的身影。 “别哭、别哭……” 利昂领主皱起了眉头，他轻轻拭去艾薇脸颊上的泪珠，手掌慢慢摩挲着布满血孔的脖颈。 “哭肿了双眼，穿婚纱会不好看的……” “我不……”艾薇嗫嚅地说，“我不要待在这里……” 利昂领主轻声笑了笑，仿佛早已习惯了一般。 “这由不得你，我的新娘……” “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不想待在你身边，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不想爱你……” 利昂领主的笑凝在了脸上，瞳孔再次放出危险的红光，他攥紧了艾薇的下颌。 “我不允许。” “不管你怎样威胁我，我都不会顺着你，杀人犯！”艾薇咬着后槽牙说道。 “你说什么？” 黑色的纹路如藤蔓般爬上了利昂领主发青的面容。 “我说你是杀人犯！你害死了这样多的人，怪不得上帝要关押你……呃、咳……” “你，再说一遍。” “上帝是正确的，他还是太仁慈了……呃、呃……” “如果是我，我要把你封进石棺，沉入太平洋的海沟里，再让几百只凶猛的美人鱼在周围游荡，有人靠近就用三叉戟戳死……” 话音刚落，脖子猛然传来钻心的疼痛，尖牙割开脆弱的皮肤，狠狠刺进了粉嫩的鲜肉。 “啊——啊——啊——”艾薇失声大叫。 利昂领主毫不客气地索取着鲜血，尖牙在细小的血管中翻腾，舌头极力舔舐着漏下的血滴。 “滚开！啊——” 身体根本不能动弹，艾薇只能疯狂喊叫。 她用尽了所有的词汇去辱骂、去鞭策、去羞辱、去殴打……却只换来了更深的惩罚。 不知过了多久，艾薇的身体渐渐变得麻木不堪。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眼前的视线也慢慢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昂着头，无力地看着吸收着一切光源的暗黑。 对吸血鬼的恐惧蔓延了全身，绝望的心情陪伴了艾薇闭眼前的最后。 “血洞……” sco的病床上，照料艾薇的贝尔一眼发现了艾薇脖子上的血孔。 血孔周围泛起了一圈圈青紫的斑点，一层层白色的皱皮在血孔外堆积，中心的黑洞涌出一汩汩鲜红的血液。 “艾薇小姐的脖子上又有两个血洞！” 怀特教授同样被吸引了过来，他仔细查看艾薇脖子上的血孔，表情晦暗不明。 “贝尔，快去配置一些维持身体机能的魔药……伤口很深，流失的血液也很多，这样下去，她的身体迟早垮掉。” “怎么回事？”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一同围了过来。 看见病床上的艾薇后，他们随之一怔。 映入眼帘的是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的艾薇，再是浸染到枕头上的、刺眼的鲜红。 “小姑娘坚持不下去了，要快点打破意识世界才行……” 碧翠丝高举着魔杖，汗珠源源不断地从额头流下，她的声音透着疲惫，听着虚弱了很多。 “你能在意识空间里自由穿梭，为什么一定要约书亚进去？” 维克多对怀特教授说道，他看了看沉睡在另一边的约书亚，表情严肃。 “第一，我是巫师，吸血鬼最憎恨的敌人；第二，我不想死在吸血鬼手里；第三，是这个小鸟巢自己非要进去的！” “可是……” “好了，或许这就是他们两个的命运呢？” 怀特教授瞄了瞄在病床上沉睡的两人。 “我们能做的，只有倾尽全力地帮助他们……” 第294章 城堡秘事 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世界天旋地转，艾薇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叫。 在城堡里的每个夜晚，艾薇都没有睡过觉，这是她确定的事实。 前几个晚上，夜幕降临，圆月在窗外照耀，火把熄灭后的烟丝随微风摇曳。 卧室里的温度不高不低，宽大的被褥如鹅毛般轻柔舒适。 这样的氛围是难得的，艾薇几度确信自己能够睡个好觉。 可她并没有，好几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艾薇都异常清醒。 没有丝毫困意，更没有一点疲惫，白天在花园里的各种玩闹都无法消耗艾薇满满的精力。 一个晚上都无法入睡是很痛苦的事情，你会觉得生命在时间中嘀嗒流逝，你会觉得无所事事的罪恶在黑暗里静默作祟。 即使明天的太阳终会升起，可浪费的时光终究不会被深夜珍惜。 所以，夜晚成为了艾薇的第二个活动时间。 四下安静后，她会穿着白色的睡裙悄悄出门，月光很明亮，足以照清前方的道路。 城堡很大，能去的地方却很少，大多数都关着门，连一丝偷窥的缝隙也不曾留下。 中间是连接上下楼层的旋转楼梯，这是上下楼的唯一通道，艾薇拖着长裙走过无数次。 风化在楼梯的砖石上刻下岁月的痕迹，艾薇赤着双脚，走上楼梯时却总有脚步的声响。 一层是铺满蓝色花瓣的大厅，钢琴与交响乐团在无人时自行演奏。 莫扎特的曲目在蓝色的氛围中悠扬，一整个晚上都不会停歇。 二楼是各样的大厅，红色的地毯配上金色的花纹，尽显奢华与优雅。 三楼则是艾薇的卧室，事实上，这里有很多房间，但艾薇只能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其它房间则从未有过响应。 三楼往上的地方，艾薇从未探索过。 并非她不想去，只是每当她走过楼梯的转角，下一刻她便会在自己的卧室里醒来。 四楼与顶层成为了一个秘密，可艾薇却从未停止探索的脚步。 不，她并非是执着于城堡四层的秘密，而是被迫遗忘了旅途。 世界依旧在天旋地转，周围一片混沌，脖子传来针刺般的疼痛。 艾薇被空气挤压得摇摇欲坠，她努力平复着呼吸，想让浑水一样的大脑清醒一些。 早些时间在莫奈花园见到约书亚时，他提到过艾薇的脖子，上面全都是恐怖的血孔，两个成双，渗透着血珠。 那是吸血鬼吸食鲜血的痕迹，无疑是利昂领主在这些天的杰作。 他擅长等待，更擅长遗忘。 在三楼通向四楼的旋转楼梯上，利昂领主总会身穿红色披风的银白色盔甲，在阶梯中央静静等待着白衣少女的出现。 那是他之后的新娘，也是他渴求的食物来源。 抓住艾薇的手腕，掰过她的喉咙，露出狰狞的面目，朝鲜嫩的脖子上咬上小小一口。 一小口就够了，她身处吸血鬼领主的世界里，无处可逃、也无处可去…… 挣扎、抗议、呜咽、认命、昏倒、遗忘……重复了一千年的轮回。 被抓住、被强迫、被抱起、被送回……第二天的睁眼又是重复。 这便是利昂领主精心编造的世界，充满了谎言与阴谋、诱惑与欲望。 心脏像是被人骤然握紧，嫩肉从指尖翻出，几乎要撑爆表皮。 艾薇痛苦地哭出了声，泪水从眼角流下，沾湿了鬓边的黑发。 “呜呜呜……呜呜呜……” “艾薇同学？”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艾薇在听到的瞬间睁眼。 混沌的脏乱一退而后，视线渐渐被摇曳的烛火代替。 泪水糊住了眼眶，艾薇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缓了过来。 她挣扎着起身，脖颈间的疼痛却让她浑身一震。 她顺手探去，却摸到了数个带着疼意的小孔。 卧室依旧空旷，四壁糊满了掉渣的泥墙，两三根火把在墙角燃烧，跳动的烛火在艾薇的黑色眼珠里闪烁着光辉。 深蓝的天空从两侧的透明窗户里透出，一角月亮静静显现，将月白色投上漆黑的地砖。 “艾薇同学？” 又是一声熟悉的叫唤，一定在这个房间里，艾薇非常肯定。 她掀开米色的纱幔，顺手拉上了掉落的肩带。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身漂亮的米白色婚纱。 白色的玫瑰花瓣点缀了整条裙子，看上去纯洁又美好。 胸前的布料力挺板正，v字的衣领并不深，远远看去更像是一条波浪。 浅绿的纯色布条在腰间收缩，双侧打了两个小巧的蝴蝶结。 裙子在地上拖了长长一条，里面应该穿上一层钢铁制成的裙撑，这样柔软细腻的面料无法自然蓬起。 衣袖如花苞一样盛开，飘逸的轻纱层层包裹，如云雾一般朦胧。 头纱是一大块布料，只有一层半透明的薄纱。 立体的米色蝴蝶在头纱与托尾点缀，飘飘悠悠、生动形象，仿佛触碰一秒便会飞走。 “艾薇同学？” 艾薇眼前一亮，约书亚的头就在婚纱的后面。 “嘿嘿嘿……” 滑稽的一幕瞬间逗笑了艾薇，她哧哧地笑了起来，直笑得弯了腰。 “嗯？” 约书亚疑惑地歪了歪头，他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新娘”。 他羞红了脸，手脚麻利地从婚纱背后钻出，声音带着明显的喜悦。 “见到你真高兴，艾薇同学！” 没有任何提醒，艾薇一把抱住了约书亚。 后背薄得像一张白纸，艾薇的下巴搁在约书亚骨感的肩头上，双手理了理那头乱糟糟的亚麻色卷发。 “艾薇……艾薇同学，我、我、我……不是……” 约书亚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双手就这样半抬在空气中。 艾薇沉默地抱了良久，带着许久不见的怀念，还带了些不便说出口的歉意。 为什么会瘦成这个样子，树下的微风都能将他原地拔起…… 难道是为了昏迷中的我？艾薇抱得更紧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约书亚以为艾薇在他的肩头上睡了过去。 “艾薇同学？” 颈边传来呼吸，艾薇终于松开了怀抱的臂膀。 “不对！” 艾薇忽然皱起了眉头，她的手稍微动了动。 “对不起，我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私自抱住你，我错了……请不要打我……” 约书亚迅速抱住自己的头颅，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话。 “不是！” 艾薇一把拉下约书亚紧紧缠绕的双臂。 “你怎么又回来了？那条小溪不是回到现实世界的通道吗？” “是的，我回去过了……” “什么叫回去过了？这里很危险的！” “你让我来的……你在红皮书里写的……让我来救你……” “什么？” 艾薇惊讶道，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红皮书了。 好久远的记忆，艾薇顿了顿，最后一次查看大概是一个月以前吧。 “你不让我去麦克米兰庄园救你，结果你身中陷阱，昏迷了整整两个星期。” “这次我一定要把你带出去，而你也是这样写下的：请一定要约书亚前来，我很想念他……” “shut……” 艾薇向上翻了个白眼。 “up……” 这样恶心的语句不可能是自己写出来的。 约书亚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后脑勺，红晕浮在眼下，看上去就像个羞答答的小姑娘。 “所以，艾薇同学你……” “所以我们要出去的话，应该从哪儿开始找？” 艾薇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约书亚。 约书亚慌乱地望向窗外，他挥了挥手，冲着艾薇抱歉地笑了笑。 “呜呜呜呜啊——嘶呼噜！” 一声马叫如床头的铃铛摇进了艾薇的心扉。 马蹄声声，踏月而来，艾薇在看到的瞬间瞪大了双眼。 第295章 独角兽1 “所以，这是那位怀特教授的独角兽？” 艾薇盘腿席地而坐，她抚摸着独角兽如水流般顺滑的白毛，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白色的骏马嘶了两口气当作回应，顺着艾薇双手的抚摸卧倒在她的怀中。 似是很喜欢艾薇的抚摸，它眯着双眼、昂着下巴、左右蠕动，撒娇似地往艾薇手心里钻。 艾薇轻轻顺着独角兽的皮毛，感受着皮肤底下的温度与平稳跳动的心脏。 这只独角兽很美，一身月白色的长鬃，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小小的三角形耳朵在脑门挺立，蚌珠一样的眼睛如一汪水池。 螺旋状的尖角夹在两耳之间，朝斜上方微微倾斜，艾薇尤其碰了碰这支坚硬的独角，好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做梦。 “在进来后不久，我的身边就出现了它，想必是怀特教授将它送来帮助我们的。” 约书亚坐在艾薇与独角兽的对面，轻声说道。 跳跃的火光在轻柔的月白长毛上游走，看上去比云雾还要轻。 他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柔顺细腻的质感，类似缅因猫的长毛。 一只马蹄轻轻搭在了约书亚的手心，将他踢出了自己的身体范围。 “婉拒了哈！”独角兽朝约书亚呼噜了两声。 “它好像很喜欢你，在我身边时它总是爱搭不理。” 约书亚咬了咬下唇，哭笑不得地说道。 “是吗？”艾薇的声调提了起来。 似是为了回应，独角兽在艾薇的怀里更加用力地蹭了蹭，铁石般的独角顶了顶艾薇的肚皮，引得她咯咯发笑。 独角兽没轻没重地向上蹭着，果冻一样软和的舌头在艾薇的下巴上舔了舔。 “啊！” 艾薇有些惊讶，她本能地偏头，却让意犹未尽的独角兽一下舔到了新增的血孔。 “嘶——” 艾薇疼地嘶了一声，她表情痛苦，一只手护住颈侧的血洞，另一只手尽力安抚吓呆的独角兽。 她缓了缓，心里琢磨的却是另一回事。 “讨厌，终于知道他下死口的原因了。” “仅仅只是不愿意嫁给他吗？这不是你的错，艾薇同学！” “在听到他的往事之前，是的……” 艾薇瘪了瘪嘴，眉头显而易见地拧成了麻花。 “在你说出利昂领主的故事之后，我才发现我说得确实有些戳他心扉了。” “比如？” “比如……” 艾薇顿了顿，她快速瞄了眼一脸茫然的约书亚，视线停留在独角兽微微颤动的小耳朵上。 “无所谓了，反正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实，他有苦衷没错，可这并不是他无端伤害他人的理由。” 空气静默了，艾薇继续顺着独角兽的鬃毛，独角兽则再次恃宠而骄，舔了舔艾薇的右脸。 “贝尔女士已经在为你治疗了……” 约书亚忍无可忍地将独角兽拉了回来，接着补充道。 “在现实世界里，当然了。” “谢谢你们。” 艾薇垂下了眼眸，她心怀着感激，更怀揣着担心。 自己造成了这样大的麻烦，不知醒来后该如何面对sco。 “是那个利昂领主伤害你的吗？” 约书亚的语气有些冷淡，他表情严肃，看向艾薇脖子的眼神满是心疼。 这样的约书亚有些陌生，艾薇吊着眉毛笑了笑，他看上去好像成长了许多。 “他好像一直把我当成补给的食物，吸血鬼嘛，当然要吸血了……” “是谁做的？” “什么？” “是谁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艾薇有些不耐了，她设想了几个名字，却始终不能确定最终人选。 “我怎么知道，我记忆乱成这样，连你是谁都记不清……” “你们三位侦探可比我细致得多，我来19世纪也不过半年，还琢磨不出我树立了哪些仇敌吗？” 约书亚愣了愣，他别开眼神，撇下的嘴角暗含着失落。 “与其找出‘下毒的人’，不如查找出‘下毒的方式’……” 艾薇朝约书亚眨了眨眼：“你觉得呢？” “下毒的方式……” 约书亚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又何尝没有找寻过，艾薇昏迷的这段时间，他与福尔摩斯几乎搜查了艾薇所有的贴身物品，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我不知道。” “没关系，真相就存放在那里，我们总会知道的……” 艾薇安慰般说道，她戳了戳独角兽湿漉漉的鼻头，声音回到了原有的冷静与平和。 “它能为我们做什么？”艾薇问道。 “指路……”约书亚迅速调整了状态。 “它可以在意识空间里任意穿梭，怀特教授说，它可以为我们指明方向。” 艾薇的眼睛即刻亮起了高光，她拍拍独角兽的胸脯，语气雀跃。 “你怎么不早说？有独角兽在前方带路，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一起回去的通道！” 第296章 独角兽2 “可是……” 约书亚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与它交流，我让它往东它就朝西，我让它不动它就原地旋转……” 独角兽忽然哼哼叫了起来，它扭动着身体，四蹄有意无意地往约书亚身上踹去。 “哈哈，这不是听得懂人话嘛！” 艾薇一把抱住独角兽粗壮的脖颈，嘴唇慢慢靠近那只小小的三角形耳朵。 “晚上好，sweetie！” 艾薇轻声说道，语气尽量地温柔体贴。 “可否麻烦你帮我们找到回去现实世界的通道……聪明的孩子，拜托，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独角兽用鼻子呼噜了几声，本是半闭不闭的眼睛慢慢睁大。 “如果你能帮助我们从这个世界出去，我会给你做世界上最好吃的蒜香面包……” “呼噜噜——嘶呼噜——” 似是与艾薇达成了两人才知道的协定，独角兽撅起嘴唇，重重呼噜了几声。 它翻动着自己的身体，两三下便雄赳赳地站了起来。 “看，成功啦！” 艾薇用手肘戳了戳约书亚，得意地鼓着掌。 独角兽在漆黑的地板上划了划蹄子，转身走向了卧室的一角。 它用身体贴了贴用泥巴糊上的墙壁，鼻子一动一动地耸着，神情看上去很是认真。 没过多久，它沿着墙壁走了起来，一边甩动着白色的马尾，一边贴着卧室的墙壁走了整整一圈。 艾薇与约书亚对视了一眼，互相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疑惑与不解。 末了，独角兽走向装满圆月的窗边。 窗户是简单的木框，只有薄薄的一层玻璃。 清冷的月光照在飘摇的长鬃上，明亮了独角兽周身的光泽。 它站在窗边，抬头望了许久，眼睛一眨不眨，鼻子也从未停止耸动。 “什么意思？它在看风景……还是在勘察地形……” 约书亚低声说道，却被艾薇手动闭上了嘴。 许久之后，独角兽才终于迈开了步子。 它用脑袋和身体蹭了蹭艾薇，径直走过约书亚，用头上的长角顶开房门，朝走廊尽头的旋转楼梯徐徐走去。 “快跟上！” 约书亚与艾薇一刻也不敢怠慢，跟着黑暗中的那丝光芒急速前进。 独角兽的步子迈得极大，速度也不容小觑，没走几步便将艾薇与约书亚远远甩在身后。 它对走廊上的其他房间并无兴趣，脑门上的长角始终向前方突出。 “它上了楼梯……四楼？” 艾薇大步走在后方，心里涌起一阵不适。 三楼至四楼的转角，吸血鬼领主常常在那里守候，吸食过路人的鲜血，再将他们的记忆抹除。 想到这里，脖子上的血孔又开始翻起针刺一般的疼痛。 “约书亚……” 艾薇气喘吁吁地喊道，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怎么了？” “那里危险……” 艾薇靠在墙边，双手护着自己的脖颈，看向楼梯的眼神闪着满满的忧虑。 约书亚扭头看去，漫着淡淡微光的独角兽在阶梯之间穿梭，一个转角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它上去了，通道一定在上面的楼层。” 约书亚安抚着冷汗直冒的艾薇，眼睛不断望向黑暗一片的尽头。 “我从来没有上去过四楼，吸血鬼就在那里……太危险了，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没有声音……” “嗯？” “没有任何声音。”约书亚被阶梯的黑暗吸引着视线。 “我的意思是，独角兽没有发出遇到危险的嘶吼声，这是不是说明，那里没有人，我们可以上去。” 艾薇心下了然，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心存恐惧。 约书亚顺了顺艾薇的头发，捏捏她的手后便踏上了一无所知的征途。 一步、两步…… 约书亚走得很慢，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个转角过后，约书亚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城堡一片静谧，莫扎特的交响曲从楼底飘了上来，轻缓舒适，可这并不能平复艾薇砰砰直跳的心脏。 一分钟、两分钟……好似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艾薇焦急地等待，胸口似是塞了一大团棉花，她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艾薇同学？” “吓死我了！”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了动静。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栏杆上探出，脸上的镜片反着冷淡的月光。 “楼梯很安全，没有任何人，我下去接你……” 分明是值得一笑的好消息，约书亚的语气却异常急迫。 “发生什么事了？”艾薇问道。 约书亚沉默了半秒，他沉着嗓音，轻声说出的话语在安宁的静夜中传出声声回响。 “独角兽不见了……” 第297章 beware of the moon 城堡的四楼与其它楼层没什么差别，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伴随着空寂的黑暗。 走廊两边是大理石做成的白墙，手掌放上去冰凉到硌手，艾薇只撑了不到三秒便再也没有靠近墙壁。 黑暗的尽头似有什么魔力，如宇宙中横行的黑洞般吸引着一切未知。 艾薇与约书亚摸着黑往里走了一些，两人都在身后的月光相去甚远时停下了脚步。 “你看见那边的光了吗？” “什么样的光？” “独角兽身上那种淡淡的荧光……” “全是黑的看不清……我该更换眼镜了……” “我看不见，独角兽应该不在这里。” “那，那我们先回到原来的地方怎么样？” “好主意，快些走，我现在特别害怕一张小丑回魂的脸会从黑暗中突然狞笑着出现……” 两人默契地从走廊上退了回去，直到两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月光的照耀下，艾薇才终于呼出憋了许久的长气。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艾薇就是想笑。 离开了那样长的时间，距离两人这样并肩作战已经很久很久了。 她还是喜欢与约书亚在一起时的松弛，互相理解的行动，互相鼓励的精神，或许这就是来自同一时代的默契。 “找不到独角兽，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笑够了，也该重新审视这片神秘的区域了。 “还是要找的，找到回去的通道最好……” 约书亚顾盼着四周，可漫天的黑暗却让他的内心直打退堂鼓。 “要不还是等明天的天明吧……” 约书亚颤抖着双腿说道，可艾薇却被玻璃外的圆月吸引了注意。 月亮……月亮一直是一个古老神秘的符号。 在上古时代，月亮被赋予了无限的力量，在中世纪，圆月则被视为灵性与自然，常常出现在神秘主义的思想之中 这个世界的月亮格外与众不同，经过了那么多天的夜晚，艾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始终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不论是月初还是月末，这里的月亮都没有一点残缺。 天边挂着的明月又大又亮，常常出现在城堡的每一块玻璃上。 月光滋养着万物，受月光熏陶的蓝玫瑰长得格外艳盛，因为它有着意想不到的魔力与力量。 “独角兽在卧室探查了一圈，唯独在窗边停下观望，它看的不是风景，是那轮明月！” 艾薇拉扯着约书亚的衣袖，惊喜地说道。 “月亮？” “月亮，连接两边世界的通道，就是那轮月亮！” “beware of the moon……” 约书亚突然喃喃自语起来，他眼神呆滞，怔怔地看向前方。 “pardon？小心月亮？” “红皮书里出现的一句话，在最后浮现出来的，用红色墨水写了整整一页。” “beware of the moon？”艾薇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呢？” “对了，那三个巫师！” 约书亚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 “贝尔女士在给你换药时说过这句话，她望着窗外的月亮，那时是月中，月亮又圆又亮。” “怀特教授在给你的伤口抹药时，他时常哼一曲奇怪调调的儿歌，歌词只有一句，就是这句话。” “另外，另外！碧翠丝·德·波帕小姐在我即将进入意识空间时，对我轻声说了一句话……” “她说得很急迫，好像是突然想起来的，只是当时的连接仪式已经开始，我半昏了过去，所以只能看到她的嘴型而不能听到她的声音。” “现在想来，她说的应该就是……” beware of the moon. 小心月亮。 “可他们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呢？”艾薇歪歪头。 “巫师与吸血鬼是世代的仇敌，他们一定了解吸血鬼的生物习性……” 约书亚摩挲着下巴，不确定地说道：“月亮……真的是月亮吗？” “不然我们去上面看看吧！” 艾薇忽然打断了约书亚的思索，她指了指旋转楼梯，又指了指城堡上方。 这里不是顶层，旋转楼梯一直向上延伸，直冲到硕大的水晶吊灯旁。 约书亚欣然前往，独角兽不一定就在四层，说不定它已经飞到了月亮的边缘，就等着两个人类的出现。 莫扎特的交响曲不知在何时停歇了，正值深夜，静谧从四处发散，包围着一前一后的艾薇与约书亚。 月光从顶层的玻璃透了进来，照耀着缠绕在栏杆上的蓝玫瑰。 越往上去，月光越明，玫瑰越多，阶梯越深。 这一层爬了很久，比两层加起来还要多，当他们爬上最后一层阶梯时，两人早已气喘吁吁。 一扇狭窄的小门，单调乏味地立在墙边，这便是顶层。 强劲的晚风从门外涌进，将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摇得“吱呀”作响，听上去就像一个老奶奶在摇摇椅上小憩。 “独角兽在外面吗？” 约书亚在身后发出疑问，艾薇眯起眼睛，朝门外望了望。 她只看见了挂在深蓝天空上的圆月，上面还有好些奇怪的黑点。 “有什么苍蝇似的东西在飞……” 艾薇含含糊糊地说道，太远了实在是看不清。 她攥起衣裙，抬腿跨上了高高的台阶，在宽旷的堡顶站定远望。 不知为何，艾薇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她的直觉不会有错，这里发生过很多不好的事情。 可是，是什么呢…… 她是不是还没有想起什么…… 忽然，圆月上的黑点越来越大，似乎正在朝艾薇的方向飞来。 “艾薇同学，那个东西好像在飞……” 约书亚的声音在后方传来，他跨上了台阶，正清理着身上的灰尘。 黑点越来越大，艾薇渐渐看清了一些模糊的边缘。 有一双翅膀，在半空飞翔，一身黑色，闪烁着红光…… 不是美丽的独角兽，结果显而易见。 艾薇的心脏在瞬间收缩，瞳孔却在不断放大。 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样麻木，从脑海深处翻起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她来过这个地方，在利昂领主编织的梦境里，艾薇穿着西格玛学校的校服，被他挟持上了夜空。 月亮就在两人的身旁，在那一瞬间变换了皎洁，出现了逼迫艾薇答应求婚的各色人物。 那时的月亮恐怖、暗黑，带着裂变的黑纹与燃烧的灰烬。 艾薇堕下半空的最后时刻，利昂领主展开双翅，头也不回地飞进了圆月，一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随处可见的月亮，给蓝玫瑰提供着养料的圆月…… 那根本不是连接现实的通道，而是利昂领主用来监视和瞬移的工具。 beware of the moon…… 小心月亮…… 巫师最了解吸血鬼的习性，他们在时刻警告…… “艾薇同学，那是什么东西啊……” 来不及反应，艾薇迅速转身，朝约书亚的胸膛猛地一推。 “不是，怎么又来一次！” 约书亚还未反应过来，他被推得跌下了台阶，后背重重摔在交横纵深的藤蔓上。 月光透过狭窄的门框，在约书亚的上方射出了一道柔和明亮的光柱。 艾薇站在门框中间，神色恐惧、目光如炬，她向约书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用双手撑住了门框。 利昂领主已然近在咫尺，与艾薇仅仅相隔一个手掌的距离。 在艾薇转身的瞬间，利昂领主刚好收起灰黑色的大蝙蝠翅膀。 他紧蹙着眉头，双眼散发着危险的红光。 “我闻到了不属于这里的味道……” “当然了，我就不属于这里……”艾薇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 “不止是我，你的历代新娘，那些仆人，甚至你，都不属于这里。” 利昂领主眯了眯双眼，看向艾薇的眼神带着十足的警惕。 “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298章 古堡之吻 狂风从远处吹来，如海浪拍打礁石，又如龙卷风袭过平原。 艾薇披散的黑发被夜风吹起，犹如一面鼓胀的黑旗。 水晶吊灯在艾薇的身后摇曳作响，不知是何等巧合，铁锈之间摩擦的声音竟与她狂乱蹦跶的心脏频率高度相当。 利昂领主背着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逃避视线的“陶瓷娃娃”，眼里的质疑几乎要将红色延烧。 “哈？” 艾薇转了转眼珠，背后湿了大片，可她却丝毫不敢放开阻拦在门框的双手。 “我说……” 利昂领主伸到唇下的尖牙闪着森寒的银光。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这里……” 艾薇咽了咽口水，脑袋极速运转起来。 奇怪，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的敌人太过危险，她竟一时语塞，大脑一片空白。 “你从没上来过这里吧……” 艾薇的胸脯剧烈起伏，她强撑着笑脸，额上的冷汗如细雨般落下。 “出什么事了？这样慌张……” 静下心来啊！约书亚还躺在身后，要是被利昂领主发现，他们两人现在就能血洒古堡。 “我、我，我就是……” 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艾薇含含糊糊地说了几个单词，垂下的头颅还是不敢动弹分毫。 “你说不出话，要我送你回去吗……” 只能用惯常的招数了…… 艾薇深吸了几口气，心下一横。 她松开撑在门框上的双手，奋力向前扑去，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扒住利昂领主的盔甲。 “呃！” 利昂领主登时收起骇人的尖牙与黑纹，他本能地接住艾薇，双手紧紧抱住她湿透的后背。 “i miss you……” 蚊子叫似的情话从艾薇的嘴里说出，听上去青涩又羞耻。 “what？” 利昂领主有些惊讶……算了，惊吓这个词还差不多…… 红色的瞳孔在眼眶里横冲直撞，就是找不到应该看去的方向。 “i said i miss you ,damn……” 又是一阵蚊子般的嗡嗡叫，狂风吹乱两人的发丝，将艾薇腼腆的调情吹落山崖。 “我、我知道了，放、放开我……” 利昂领主推了推艾薇的肩头，人类的身体，软绵绵的……他不敢用力…… “我不！” 八爪鱼的吸盘狠狠吸住了银白色的盔甲，顺势将他朝堡顶的中心推去。 “要给约书亚逃跑的机会，先让吸血鬼远离楼梯再说……” 艾薇在心里盘算道，她将整张脸搁在了冰凉透顶的盔甲上。 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艾薇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向后压去。 “喂！你怎么回事！” 利昂领主青白透紫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慌乱与浮红，害怕被软塌塌的四肢绊倒，他有一脚没一脚地顺着艾薇向后退去。 乌黑与枯黄的发丝在飘荡中交叉融合，艾薇与利昂领主贴合着身体，在光滑的石砖上磕磕绊绊地行走着。 “好了好了，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头顶传来轻微的喘息，搭在后背的双手拍了拍艾薇的肩头。 利昂领主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了许多……这招放在哪里都不过时，艾薇睁开双眼，得意地吐了吐舌头。 距离差不多了，艾薇侧头看了看遥远的狭窄门框。 “i miss you……” 艾薇松开吸盘一样的双手，故作矜持地低下了头。 手心冒出的汗液粘哒哒的，她悄悄在衣裙上擦了擦。 利昂领主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一股暖流缓缓涌上心头，将夜晚的寒冷全部融化。 “想让我陪你，说一声就够了。” 温流一般的声音，透着淡淡的的欣悦与温馨。 “不用上到顶层，这里的夜晚风太大，你会得肺痨死掉的。” “对不起……” 艾薇低声喃喃道，她抿了抿嘴，难耐地耸了耸鼻子。 “我不该对你说那么重的话，如果我当时知道了你经历的那些事，我一定不会说出那个词……” “你知道了关于我的故事？” “嗯，在现实世界里，一位女巫曾经当睡前故事讲给了我听，我只是现在才想起来而已……” 艾薇背起手，踮了踮脚后跟。 时至如今，她放松了很多，这样的鬼话原本就是信手拈来。 “sorry to hear about that……” 耳边是呼啸的晚风，利昂领主沉默了许久，不知他是高兴还是生气还是难过还是失落，艾薇始终垂落着双眸，用脚步丈量着逃跑的路线。 “i foregive you……” “什么人呐还原谅我真大的脸还以为自己是上帝呢杀人犯吸血鬼！” 艾薇在心里嘲讽道，为了保险，她是用中文表达出来的。 “你喜欢我给你准备的婚纱吗？” 利昂领主浅笑着说道，看向艾薇的眼神透着期待与憧憬。 谁知艾薇沉默了一秒，迅速摇了摇头。 “不喜欢？”利昂领主在瞬间垮下了脸色。 “板式很端正，但我不喜欢那样的装饰……” 艾薇终于抬起了头，她向上翻着眼珠，轻轻咬着嘴唇，样子极度认真。 “我喜欢浑身都是闪闪发光的亮片，胸口要镶嵌好几颗价值连城的大钻石，宝石、珍珠、玛瑙、翡……翡翠也可以……” “好！” 利昂领主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可是明天就要进行婚礼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要全身都是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那种……” “可以！” “真的？” “真的！明天早上一定送到你的房间！” “damn！”艾薇的眼角重重抽了抽。 “我要回去了。” 艾薇强颜欢笑道，她背着手后退了几步，在夜风中朝利昂领主挥了挥手。 “期待明天的婚礼！” “是吗？” 利昂领主转头看了看月亮，声音低沉得如同峡谷缝隙中的废石。 艾薇心里的警铃大作，神态表情急转直下。 她握紧了拳头，定定地看向那道沉默的背影。 她本该迈开步子奔向那道狭窄的小门，可双腿却如同被铁钉死死钉牢了一般，艾薇止不住地哽咽，在原地默默流下泪珠。 “你在骗我是不是。” 艾薇沉默不语。 “我看见他了，在你身边的那个卷头发男孩，不是我创造出来的那个，这个男孩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利昂领主慢慢转过了身，硕大的圆月在他背后散发着柔光，将他的边缘模糊了许多。 “他得到你的爱了吗？” 艾薇还是不说话。 “真幸运。” 利昂领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苦涩。 忽然，他的眼角闪过一丝亮光，亮光顺着脸颊流下，在下颌的转角滴落。 “那样一个年轻的人类。” 艾薇猜不透他要做什么，她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 “凭什么……” 话音刚落，利昂领主大步朝艾薇跨来。 没说一句话，他攥住艾薇的右手手腕，左手顺势十指相握。 血红的双眼只与艾薇对视了不到一秒，他速度极快，对准那两片饱满光滑的嘴唇就这样深深吻了下去…… 月光的照耀下，艾薇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对方的嘴唇很冰，薄薄的两片，拥有毫无血色的彻骨寒意。 不止如此，湿润的感觉，能听到水声，能觉得窒息，能感到缠绕，能开始挣扎，却没有任何效果…… 能感知到对方的拇指伸进口腔任意搅弄着自己的舌头，也能知道他在自己好不容易吸了一口气的时候，又重重吻了过来…… 能感觉到自己的唾液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无助地流下，能感觉到彼此之间的呼吸、绞缠之间的温吞…… 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没有了力气，最后瘫软在地，融化成水…… 第299章 黑暗的尽头1 艾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城堡顶层下来的。 眼前一片混乱，耳边一片哗然，脑袋乱哄哄的，好像有人往里投了一颗原子弹。 背后是凉飕飕的大理石，汗津津的衣裙贴在墙上，留下的是刺骨的寒冰。 艾薇的手指在身旁抓下一条条颤抖的划痕，每条划痕的中心都带了些血丝。 现在该做些什么？是要做些什么的对吧…… 艾薇不知道，无数条回声在脑子里回荡盘旋。 每一条回声都十分重要，可没一条清晰明了。 “我在四楼，城堡的四楼……” “约书亚在哪里，我遇见过他对吧……” “利昂领主是吻了我吗？” “这里是哪里……对，这里是第四层……” “利昂领主他，他又在哪里……” “这里不是现实，这里是意识空间……” “刚才，有什么东西把我撞飞了，白色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利昂领主……他吻了我……” “不行、不行……这里很危险……” 身体不住地颤抖，泪珠如雷雨般滚下艾薇惨白的脸颊。 沉下心来……快想想…… 要做什么……快行动起来…… 快…… 艾薇强撑着软绵无力的双腿，右手死死贴住冰冷的墙面，她定定地望向前方，朝黑暗的走廊一步步挪去。 冷淡的月光在身后静静照耀，艾薇反而松了一大口气。 在吸血鬼领主的世界里，曾经惧怕的黑暗竟成了唯一的保护色。 艾薇嘲讽般笑了笑，踏进黑暗的步伐更加坚定。 周围很静谧，如往常的深夜一样平静，除了从天花板传来的阵阵轰鸣…… 城堡顶层的战况很激烈，灰白的残渣时不时从头顶掉落，悄无声息地砸在柔软的暗红色地毯上。 赤裸的双脚踏过地毯上的灰色白渣，砖瓦倾塌间，慌乱间遗失的回忆随着过堂的微风缓缓而来。 带着歉意与苦涩的红色眼珠转眼间被白色的鬃毛替代。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呼啸的夜风在耳边徘徊，带着怒火的嘶鸣声钻入心脏，与砰砰直响的心跳共振而鸣。 “没事了，艾薇同学，没事了……” 约书亚轻轻拍着艾薇的后背，整个额头贴上了她的头顶。 白鹭一样的羽翼从独角兽的后背伸出，顺着旋转的气流上下起伏。 艾薇与约书亚乘着宽大的马背，飞翔在深蓝的夜空。 “我下到了四层的楼梯口，正好发现它从走廊的黑暗中奔出……” 约书亚一手抓紧独角兽脖子背后的长鬃，一手将艾薇的耳朵贴近自己的嘴唇。 “我向它快速说明了情况，它向我屈膝，示意我爬了上去……” “嘶噜噜噜噜……” 独角兽朝下喷了喷鼻气，毛茸茸的脑袋向后转了转，似是寻求着奖赏，又似是向两人吐露着自己的关心…… 都不是，它又朝下嘶吼了两声：“看那里啊！你这个蠢货！” 一只灰黑色的大蝙蝠从堡顶一跃而起，直直飞向了半空中的白色马影。 利昂领主变成了蝙蝠，他飞翔的速度极快，尖锐的利爪闪着寒光，朝面前的空气狠狠一抓。 空中飘下如雪般的羽毛，独角兽的右翼显现出了一条11英寸的血痕。 “嘶呼——” 独角兽对天嘶吼了一声，它身体一歪，倾斜着身体朝右下方偏去。 “独角兽！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能拖延住他吗！”约书亚大声喊道。 “呼噜噜！呼噜噜！” 独角兽鸣叫了两声，它在空中掉转了个大圈，抬起前蹄，对着追过来的大蝙蝠就是一踹，速度比之有过而无不及。 大蝙蝠显然没有料到独角兽突然的攻击，他来不及刹车，只得将展开的翅膀交叠护在身前。 “嘶呼噜——” 马蹄的威力极大，两者对上的瞬间，巨大的作用力将两只生物分别朝两边挤出。 利昂领主失去了平衡，在空中旋转了数圈，独角兽则顺利展开了白色的双翼，朝露天的堡顶徐徐降落。 “振作起来，艾薇同学……” 约书亚将呆滞不已的艾薇扶进了小门，声音急切又不失温柔。 他转头看去，月亮上的黑点一点点变大，数只蝙蝠翼的盔甲兵正朝他们飞来。 “艾薇同学，你要去四层的走廊尽头，那里一定有回去的通道……” 独角兽回头舔了舔受伤的羽翼，喉咙里呼出了疼痛的哀鸣。 “艾薇同学，你一定要找到！听见了吗！你一定要从这里出去！” 来不及摇醒直愣着眼神的艾薇，约书亚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将她送下长满荆棘的旋转楼梯。 “嘶啊啊啊啊——” 独角兽忽然朝天边的圆月吼了一大声，它在光滑的地板上刨了刨马蹄，如一梭蓄势已久的冷箭飞了出去。 “艾薇同学，这是红皮书让我一定要带上的东西……” 约书亚掰开艾薇的手指，将藏在怀里的铁棍塞进了艾薇的手心。 艾薇无神地眨了眨眼，靠在墙边喘着紊乱的空气。 “轰隆隆——” “呼噜噜——” 一声巨响从楼上传来，伴随着独角兽的鸣叫在空旷的城堡内回荡。 约书亚心下一沉，他腾地转过身去，只见一道发着微光的白影伴着碎瓦冲向了天花板上的水晶大吊灯。 一只展开着蝙蝠翅膀的黑色盔甲从破了大洞的门前走出，闪着寒光的利爪冲独角兽挥去。 “独角兽！” 来不及顾及失神的艾薇，约书亚奋力跑上了旋转楼梯。 他抽出藏在口袋中的光剑，那是希尔达存在武器库中的备货，电力没有之前那把强劲，但也足够了。 “放开它！” 约书亚狠狠朝盔甲兵摔去，光剑发出蓝紫色的电流，如一颗璀璨的拖尾蓝星。 一通剧烈的颤抖后，盔甲兵僵硬着身体从顶楼摔下，压垮了一大堆盛开的蓝玫瑰。 独角兽倒在水晶灯上喘息，大大小小的血痕遍布了全身，它还是挣扎着从摇晃的吊灯上爬了起来。 “你还好吗？独角兽……我和你一起！” 约书亚捡起地上的光剑，奋力伸手扯住了独角兽的白毛。 他想把独角兽从水晶吊灯上拉回来…… 就凭这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臂，真是做梦…… 独角兽不屑地哼了两口气，它展开优美的双翼，双腿狠狠一蹬。 水晶吊灯轰然落下，在楼层间划过几道咻咻的闷声后，砸碎了大厅中央的黑色三角钢琴。 稀哩哗啦的碎裂中，独角兽咬住了约书亚的衣襟…… “等等等等……” 再没有过多的言语，独角兽衔着约书亚冲向了楼顶的大洞，踏着月光，逆着狂风飞向了天空。 艾薇咽了咽口水，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前方隐隐有些橙黄的灯光，漫天照耀，如星空一般绚丽。 可惜，就在艾薇即将走过黑暗漫长的走廊时，两名身姿优雅的盔甲头仆人从阴影中慢慢走出，向奔来的艾薇缓缓行了个礼。 “我只说一遍，我要进去。” 艾薇故作镇定地说道，她捏紧了手中的铁条，微微渗出的汗珠打湿了她的手心。 仆人们依旧沉默不语，他们如两尊雕像般立在门前，森寒的白骨从盔甲的缝隙中透出。 “好，那就是没有谈判的余地了……” 艾薇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盔甲头仆人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坚毅与韧性。 她松了松手，银黑色的长鞭随之散落，如黑曼巴一样在地毯上肆意扭动。 艾薇用拇指指腹细细碾着雕刻在金属条上的龙纹，油然而生的底气在胸腔中翻跃鼓动。 “就算你们曾经是我的同胞，我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她按下手柄顶端的按钮，银白色的闪电从端头一冲而下，流满了整条长鞭。 第300章 黑暗的尽头2 长鞭噼里啪啦地响彻了整条走廊，一具具僵硬的躯体被抛出黑暗，在走廊的尽头堆成了一座黑白色的蜡像小山。 银白色的电流爬上锈迹斑斑的头盔，如环状斑纹的蛆虫爬进爬出。 一缕缕白烟从“小山”里冒出，蒸腾至半空便消逝不见，只留下一股刺鼻的焦烟味。 一滴汗珠从艾薇的脸颊滑下，正巧滴落在如银蛇般狂扭的长鞭上。 银白色伸出带满电流的舌头，不过一秒，豌豆粒大小的水珠在顷刻间变成了半透明的水雾。 暗红的地毯干爽净滑，不留一丝痕迹。 艾薇摁下电流开关，将黑得发亮的长鞭一圈圈盘在了掌心。 她长舒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满头的汗珠。 “看到了吗，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 她瞥了眼电流贯入贯出的“小山”，语气带着新世纪的自命不凡。 “electricity，new energy……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艾薇整了整凌乱的发丝，抬手推开了厚重的铁门。 随着一声“嘎吱”的闷响，铁门大敞而开，露出黑暗尽头的全部面貌。 这里似乎比广阔的堡顶还要空旷，比深蓝的黑夜还要寂寥，比残缺的瓦石还要古老。 墙壁是黄棕色的土石，模糊不清的壁画看起来却是惟妙惟肖。 地板是漆黑一团的黑砖，数不清的蜡烛遍布了地面的每块砖石。 四根月白色的圆柱支撑起了整个空间，三五个形态各异的“希腊神明”被雕刻在圆柱上，痛苦的表情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要呼之欲出。 天花板是倒挂着的圆锥，上面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黄金，地面的烛光反射在层层叠叠的金属上，照亮了一整片橙黄的大厅。 迎面是七层早已风化了的石阶，带刺的藤蔓爬满了石砖，围着两边的蜡烛盘旋生长。 阶梯之上是一方哥特式的王座，王座遍体黑色，高高窄窄，底座是四个鎏金的狮子，靠背是刻满了对称图案的花纹装饰。 王座背靠着三大块透明的玻璃窗格，窗格从上到下，铺满了整面墙壁。 明亮的圆月停在硕大的窗户里，照亮了缠绕在王座上的蓝色玫瑰。 玫瑰卷起层层花瓣，贪婪汲取着冷清的月光。 它们在王座上肆意地生长，从十字架的尖顶一直延伸至底层的台阶。 这样鬼魅又神秘的地方，艾薇还真不知道应该该从何开始找起。 地板冰入骨髓，艾薇在踏上的一瞬就狠狠打了个寒颤。 四周实在太过静谧，艾薇不敢大口呼吸，生怕听见声音的植物会在瞬间变成一只扑人的野兽。 她捏紧了手中的长鞭，一步步朝石阶走去。 不知为何，艾薇无暇关注中世纪的艺术，分明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美到窒息的存在。 可她走的不偏不倚，眼中的风景也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王座。…… 本是杂乱无章的烛光排成了整齐的一条长队，望着明月的蓝玫瑰也齐齐向她转过了头。 避开长满尖刺的藤蔓，艾薇顺利来到了王座的扶手旁。 明亮的月光映照着艾薇的半边脸庞，王座与少女的剪影在圆月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坐上去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艾薇抚摸着王座光滑的橡木，玫瑰花心溢出的露水晶莹剔透，正极力迎合着她。 坐上王座、登上王位、掌管权力、万人之上…… 隐藏不了的野心登时暴露，赤裸裸地浮现在艾薇那双透亮的黑色眼珠里。 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心脏如电光火石般在内心延烧。 “你和我一样，被它的魅力深深折服了吗？” 轻缓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利昂领主不知何时来到了石阶下。 他将鲜血淋漓的独角兽重重扔倒在地，再将鼻青脸肿的约书亚捆绑在了身前。 艾薇歪了歪头，原来在上方倾听的感觉是这样，她的眼里射出了一丝高光。 这并非利昂领主想看到的表情，不属于少女的野心在她的脸上勃勃燃烧，竟与一旁绽放的蓝玫瑰如出一辙。 他将约书亚踹倒在地，逼迫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样才能让你把他们交出来。” 艾薇的声音超乎寻常的从容，除此之外，她还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 利昂领主眯了眯眼，内心躁动了几分，这是一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说过很多遍了，留下来，和我结婚，给我你的爱……” “做不到。” 艾薇收起笑脸，她缓缓走过王座的背面，来到了扶手的另一边。 利昂领主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发光的黑纹在他的脸上游走，眼里射出的红光在阴影中透着恼怒。 他踢了踢残翼的独角兽，右手伸下，紧紧掐住了约书亚的脖子。 “我是否应该提醒你，你没有资格拒绝我。” “呵呵呵……” 艾薇笑了笑，声音传来阵阵回响。 “我现在有些了解你当时的感受了……” “什么意思？”利昂领主动了动眼珠。 “让你忍辱负重、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所有人的感受。” “我只是想复仇……” “用无辜者的生命复仇，这就是你理所当然的选择。” 艾薇啧了一声，看向利昂领主的眼神满是嘲讽。 “用无辜者的同情和生命换取你自己的薄情寡义、自私自利，你有什么好清高的？” “他们都恨死你了吧，在你亲手杀死老领主，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烧死村民的时候……” “在你不愿悔过、自欺欺人，折断所有十字架的时候……” “上帝或许有私心，可他到底还是给了你重来的机会。” 艾薇勾起一边的嘴角，挑衅般说道。 “可你还是不思进取，在你所以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生灵涂炭、滥杀无辜、死不悔改！”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你不明白爱，你根本不配得到爱……” “你……你……” 利昂领主颤抖着嘴唇，红光在眼珠里颤乱。 艾薇端庄地微笑着，一个转身坐在了柔软的软垫上。 她不顾利昂领主震惊的眼神，自顾自地揉了揉蓝玫瑰的花心。 “不管你怎么狡辩，到头来，你还是坐上了这个位置，对吧……” “只有一个人的，孤独的，众叛亲离的，不被认可的，领主大人……” “视野真不错，就是窄了些……” “你到底想干什么。” 利昂领主强压着怒火质询道。 艾薇侧头靠在弯曲的手肘上，看向底下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得意。 “我不仅要走，我还要带着他们安全地离开……” “笑话，你以为你是谁？我现在就可以轻松扭断你的脖子！” “我可以毁掉你的整个世界。”艾薇轻飘飘地说道。 她松开长鞭，按下按钮，朝最近的圆柱狠狠一甩。 “轰隆”的一声巨响，银白色在半空发出了闪电般的光芒。 圆柱碎裂成了三大块，地面的蜡烛也随之熄灭了大半。 利昂领主的脸色愈发青紫，他不住地收紧约书亚的脖子，听到猛然的咳嗽才肯收手。 两人对视了良久，利昂领主轻轻笑了笑，似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他的语气陡然变得轻快。 “可你根本出不去，回到现实世界的通道，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 “谁说的？”艾薇佯装为难地笑了笑，“比你聪明真是不好意思呢！” 她迅速起身，将王座硬生生掰了个180度。 背面是缠绕的蓝玫瑰，一大簇一大簇的，铺满了整个平面。 艾薇举起银黑色的长鞭，对着蓝玫瑰狠狠抽打了起来。 一鞭接着一鞭，她仿佛不知结束，直打的花瓣四落、露水飞溅。 “瞧……” 艾薇歇了歇气，指向了隐藏在玫瑰花下的那面椭圆形大镜子。 “冥界打造的空间，关押你的意识世界，王座背面的镜子……” “就是连接现实世界的通道……” 第301章 镜像里的结局 蓝色的玫瑰花瓣纷纷飘落，如湛蓝的海洋覆盖了艾薇赤裸的脚背。 王座边缘还剩了好些残破的玫瑰，枝枝颤动着花苞，朝下涌出一滴滴水丝。 镜面粘了好些水珠，水珠一滴滴流淌，沾湿了底座的橡木。 “look at your face！” 艾薇大笑了起来，她拍拍手掌，烛火随着回荡的声响闪烁跳动。 利昂领主阴沉着脸，一动不动地看向癫狂的艾薇。 “哎呀！看来我找对了！” 艾薇用指背轻轻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期待着将手指伸向了平静的镜面。 镜子啊……镜子……原来是镜子…… 镜子出现太多次了，艾薇的心里冒着一团火，炙烤得她焦躁不安。 在中世纪里，镜子象征着虚幻、自我反省和神秘的境界…… 米迦勒携带着上帝的旨意，将利昂领主封进了一面椭圆形的镜子。 利昂领主的意识世界，就是这面镜子里的世界，只是他不愿忏悔，这里变成了他的主宰。 这里的世界纷繁复杂，违反常规的情形比比皆是。 在这里，白日永远是晴天，夜晚永远是圆月…… 艾薇从来没有在床上睡过觉，也从来没有照过一面镜子。 除了莫奈花园里的那条溪流…… 虚虚幻幻、真真假假，现实与镜像，意识与真像…… 生活里随处可见的镜子，铜镜、圆镜、小方镜、平面镜…… 一面镜子，只需要一面镜子，陷阱就此设下，通道就此连接。 “果然……” 艾薇侧了侧头，轻轻呢喃。 镜面泛起波浪似的涟漪，将倒映的镜像歪斜扭曲。 层层波浪围绕的中心，一根食指穿透了虚幻的交界。 微弱的荧光从中心扩散至整个镜面，将周围的蓝玫瑰衬托得格外鲜艳。 确定心之所想后，艾薇收回了手指，她甩甩手上残留的水珠，慵懒地靠在橡木扶手旁。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走……” 利昂领主冷着脸，泄气般说道。 “我给了你想要的生活，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啊……” 艾薇摇了摇头，手指卷起散落在胸前的黑发。 “这不是我想要的，你能轻易看透我的心，怎么就不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人类的欲望不就是这些吗？庇佑、美好、和平、相聚……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真奇怪，总说人类人类，你以前不就是人类吗？” “正因为我以前是人类我才了解你们！” 利昂领主厉声喝道，尖锐的牙齿闪着瘆人的寒光。 “征服、支配、权力、掌控……” 艾薇的声音很轻，说出的词语却不是一般的沉重。 “可你是个女孩……” “你们那个年代的女领主很少见吗？” 利昂领主沉默了半晌，他直直盯着艾薇的眼睛，似要将这个女孩里里外外拆卸个干净。 “你想坐上我的王座，成为新一任的领主是吗？” “是吗？” 艾薇侧着头嘟了嘟嘴唇，她认真想了想，承认般点了点头。 “也不是不想，可我不想成为这样的王。” “什么样的王？” “你是在揣测我的心思吗？”艾薇勾了勾嘴角，“我不想说了。” 结尾的语气突然强硬，艾薇甩开银黑色的长鞭，残砖破瓦飞扬，又熄灭了大半的烛火。 “巫师的独角兽可以走。” 利昂领主用脚尖勾起苟延残喘的独角兽。 “交给你也无妨，我讨厌一身草味的马匹，不敢踏入烈火，只敢偷喝芳草上的露水。” 他将独角兽扔上半空，一脚踹了过去。 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残影，硕大的身体在瞬间没入镜面，如一块鹅卵石被轻轻掷入水塘。 艾薇只感觉到了鬓角扬起的发丝，她稳了稳躁动的心情，耐心等待镜面恢复原有的平静。 “呜！”下一个是约书亚。 利昂领主掐住他的脖子，硬生生将他举了起来。 “咳！呃……呜……” 约书亚痛苦地挣扎，他的脸颊涨得通红，双脚无力地四下摆动。 “怎么，不喜欢独角兽，喜欢瘦瘦弱弱的英国少年？” 艾薇抽动着嘴角，她狠狠捏下手柄顶端的电流开关，眼神变得锐利又凌人。 “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你……可你在乎他，我要拆散你们才行。” “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试试就知道了……” 扼住约书亚脖子的手猛然收紧，利昂领主突然冒出灼烧的凶光，直烫得约书亚不断翻着白眼。 “你留下还是他留下，选一个。” “我不是说过吗，我要走，他也要走……” “只，能，留，一，个……” “爱留不留，妈的，本来毕业了要找房子就烦，晚上还他妈要码字，四个小时就码了一千，逻辑还一点都不通，这下好了，卡文卡死了，都怪你个大傻逼，没情义没智商的蠢蛋，还他妈领主，谁跟了你就是倒霉……” 艾薇忽然僵直了身体，嘴里叽里咕噜了一大段不知所以然的中文。 她双眼翻出白色，浑身上下如痉挛一般抽搐。 不知为何，她的声线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人歇斯底里，比住在海底岩浆里霸王鱼还要恐怖十倍。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女主被你关在这里一百多章了，通道就在眼前了还不能回去！凭啥不让回，等着第二天被你吸干鲜血吗！” “她手上那长鞭是银做的你知不知道！要我是女主我第一鞭子抽死你，第二鞭子抽死这丫破镜子！老子不写了，晚上十一点了！老子要睡觉去！” 约书亚虚弱地喘着气，他无力地垂下脑袋，只留利昂领主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哈？” “啊！” 艾薇突然尖叫了一声，她昂起头颅，僵直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抽搐。 呼啸的冷风从窗外吹过，一瞬而起，又一瞬消散，仿佛从不存在于世间。 艾薇大口喘着气，一行清泪滑下眼角，清澈的黑眼珠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似是得到了什么指示，她握紧了手里的长鞭，眼里冒出的火焰似要点燃整个空间。 银白色的闪电划破橙黄的空气，朝利昂领主与约书亚重重砸去。 “啪”的一声巨响，约书亚随之摔倒在地。 “滋啦啦……滋啦啦……” 一条发黑的鞭痕由浅到深逐渐显现，淡淡的黑雾在空气里弥漫，四处充满了刺鼻的焦味。 利昂领主紧紧咬着后槽牙，他躬下上身，豆大的汗珠从冒着青筋的额头流下，滴落在不断抖动的手背上。 红色的眼珠死死盯着台阶上的疯子，利昂领主痛苦了神色，眼睁睁看着那条致命的长鞭再次抬起…… 艾薇慢慢转过身，手肘冲前的方向，是那面平静如海的椭圆形镜子。 银白色在狂舞的长鞭上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迎接碎裂的到来。 当然，碎了这面镜子，意识空间也将随之打破。 世界崩塌，埋葬一切…… 没明白爱与宽恕的吸血鬼领主，必将困于混沌与虚无，被世人遗忘，被自己遗忘…… 艾薇很清楚这点，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抬高手里的长鞭…… “等等！” 千钧一发之际，利昂领主大喊着叫停了艾薇。 “他可以走，你可以带他走……” 艾薇转了转眼珠，看见约书亚隐入深蓝的镜面后才慢慢放下疯狂叫嚣的长鞭。 “你赢了……” 镜像里的结局，是利昂领主垂头丧气的叹息。 艾薇头也不回地钻入了镜子，围绕的蓝玫瑰在瞬间凋零，只留下一条条狰狞带刺的藤蔓。 王座在利昂领主的呼唤下缓缓转了回来，橙黄的烛火下，孤寂的角落蜷缩了一团柔软的阴影。 “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利昂领主一步步走上高台，细长的手指顺了顺阴影耳边的那根亚麻色卷发。 第302章 基本演绎法 阶梯巷的约翰斯报社里，沉默在病房中蔓延。 艾薇与约书亚各占了一个床位，双双陷入静眠。 一根齐人高的魔杖竖在两张病床之间，无数道涌动的白光从魔杖里窜出，连接了两人的世界。 魔杖下站着全身漆黑的女巫，女巫坚守着阵地，握住魔杖的双手早已微微发抖。 窗户两边各站了两道银白的身影，一高一矮，一长一短。 他们静默着等待着，看向连接仪式的视线不曾移动分毫。 莫里亚蒂守在紧闭的木门边，正闭目养着神，经历了那么多危险的事件，他需要清静与安宁…… “詹姆斯！” 事与愿违为何会来的如此之快？ 莫里亚蒂不耐地睁开双眼，眉间多了几缕浅皱。 福尔摩斯踏着崭新的皮鞋在病床前来回踱步，皮鞋的“嘎吱”与地板的“吱嘎”声不断起伏，看来是没留一丝消声的余地。 “詹姆斯！詹姆斯！” “怎么了，福尔摩斯先生……” 莫里亚蒂揉揉眉间，语气尽可能柔和平淡。 “整整五个钟头了，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 “这并非我熟知的领域，请另询他人。” “詹姆斯！詹姆斯！” “well……又怎么了……” “快看！约书亚那倒霉鬼又被人揍了！” 话音刚落，莫里亚蒂慌忙起身看去。 早在一个钟头之前，约书亚白净的脸庞就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肿胀与青紫。 在意识空间里遭受的伤害会原封不动地返回到现实中的身体上，也就是说，约书亚在里面遇见了强劲的敌人与致命的危险。 此时看去，数道通红的指印深深浅浅地勾勒在约书亚白嫩的脖颈上，好些地方还划出了淤青与血痕。 “糟了……” 莫里亚蒂的神态蓦然严肃，不祥的预感在心脏的内壁上下蹿跳。 对方并非普通人类，极有可能是猛兽化成的人形怪物。 指印修长，又窄又细，不难看出怪物的瘦高身躯。 它功力深厚、下手极狠，一只手就能轻易扼住约书亚的命门。 “worse, worse……约书亚被抓住了，他有生命危险！” 莫里亚蒂直起身来，神情明显带着慌乱。 他东张西望着，最后定睛在了一动不动的女巫身上。 “让我进去，让我去帮他们！” 莫里亚蒂扯住女巫垂落的衣袖，差点将碧翠丝扯了个踉跄。 “没办法的，只能一个人进去……” 碧翠丝摇晃着脑袋，声音虚弱。 “那就断开他们的连接，换我进去将艾薇小姐救出来！” “不行……” 碧翠丝有气无力地回复道，她硬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无法聚焦的视线一片茫然。 “强制断开的话，小卷毛的意识会陷入混乱，他会脑死亡，只剩下身体维持运转……” “还有……你进不去的，只有那位漂亮小姑娘的亲近之人才能进入她的意识深处……” “我提前测试过，只有小卷毛，他们的灵魂共振在同一频率上……” 得到否定的回答，莫里亚蒂气恼地背过了身。 余光里残留着约书亚皱得不成样子的白衬衫，莫里亚蒂瘪了瘪嘴角，抽出袖口的一根烟就往外走去。 “抽烟对肺不好哦，詹姆斯。” 莫里亚蒂刚将烟嘴塞进嘴唇，阴魂不散的声音就从后方响了起来。 “别来烦我。” 冷淡的眼神，加上冷漠的语调…… 福尔摩斯忍不住鼓起饱满的苹果肌，他喜欢得不得了。 “约书亚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你这样着迷？” 福尔摩斯背靠在洁白的砖墙上，语气里夹了一些淡淡的笑意。 “说了别来烦我。” 莫里亚蒂皱着眉头，一连掏了好几根火柴，可惜没一根能被火苗眷顾。 “shit！” 熄灭的火柴被随手扔出，正巧落在碧翠丝偷偷放在雅各布圣经旁的porn上。 “哈哈……” “笑什么。” 莫里亚蒂斜睨着福尔摩斯，眼里满是不快与怨愁。 “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会为约书亚的生命担忧。” “因为你根本就不在意他，说实话，比起约书亚，你更喜欢另一个孩子吧。” “你吃醋了吗？” 福尔摩斯坏笑着将莫里亚蒂夹在嘴角的烟管香烟拿了过来。 “我只是阐述事实而已，根据那些细枝末节，推算出约书亚那小子的生还概率……” “基本演绎法，你说过无数遍了。” “再给你表演一遍如何？” 福尔摩斯将烟嘴转了个圈，右手迅速掏出口袋里的火柴。 “他被人抓住了确实没错，对方很高，却比他还瘦，根据脖子上的手指印就能判断出来……” “脖子两侧有划伤的血痕，右侧明显比左侧多得多，这不是刀伤，刀伤深得多边缘也规则得多……这是指甲磕碰上皮肤的划痕，那人是右撇子，指甲就像一把锋利的剪刀。” “红印显现最深的地方靠上，淤青分布在两侧动脉还有下颌的位置，你抬起他下巴的时候我看了看，半圆形的指痕明显朝右上方倾斜。” “那人对约书亚怀有深深的恨意，掐得他无法呼吸不说，还只用一只手就将他抬离了原地。” 福尔摩斯点燃一根火柴，将火苗凑近了烟嘴。 “是吸血鬼领主，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莫里亚蒂默默翻上白眼，语气依然惆怅。 “所以我说约书亚有生命危险，他一个瘦弱的孩子，怎么可能面对的了如此凶残的敌人……” “谁说他要面对了。” 福尔摩斯将烟嘴移入嘴角，神情愉悦。 “深深浅浅的数道手印，吸血鬼领主掐了他很多次，每次都掐得他几近昏迷，但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地放开他，这说明什么？他对约书亚又爱又恨吗……” “当然不是，如果是这样，囚禁他比殴打他简单得多，何必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约书亚……” “手印从左到右、至上而下，就倾斜的角度来判断，领主是从后方扼住他的喉咙的。” “为什么要领主用约书亚痛苦的正脸给予强迫，用折磨约书亚的方式慢慢威胁……” “因为吸引领主注意的对象另有其人——艾薇，她才是真正面对领主的那个人。” “可喜可贺的是，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绵羊，居然和那样凶猛的大蝙蝠打得有来有回！” 福尔摩斯吐出一口浓浓的灰烟，他大咧着嘴角，眼底带着厚厚的窃喜与欢悦。 “约书亚这家伙啊，希尔达替他准备，小绵羊替他出头，贝尔替他善后……该死，女人缘还真不错这死小子……” “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担心约书亚的生命安全，他总能死里逃生……我住他房间对面，说实话，我早就习惯了。” 毫无波澜的眼睛在烟雾中闪烁着光亮，莫里亚蒂轻轻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细细斟酌福尔摩斯方才的推理。 “不用夸赞我，28年来我已经听遍所有拼命夸奖我的那些话了！” “你也不赖，詹姆斯，或许是因为你最近的休息不够，所以才被我捷足先登！” “我只是比你多观察一些细节而已，当然了，还要时刻保持灵活的头脑！” “你知道的，詹姆斯，生下来就聪明非凡，这不是我的错……” “谁在那里抽烟！” 一声厉喝从门板里传来，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随之一颤，鸡皮疙瘩顿时冒遍了全身。 “咔哒”的一声轻响，贝尔端着装满药罐的托盘从阴影里走出，她神色严峻，看向两人的眼神燃着熊熊烈火。 “不是我！”福尔摩斯的背后冒着轻烟。 “就是他。”莫里亚蒂早已指向了福尔摩斯。 第303章 清醒 贝尔从未觉得如此烦躁，整个sco只有她一个能治疗的女巫，其他人不是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 刚解决完一屋子的病号，现在又要忙碌另一屋子的工作。 这间病房比另一房间可麻烦得多，不仅聚集了众多鱼龙混杂的人物，还个个杂病缠身，非女巫的魔药能简单治好。 病床上躺着的那两人得了“动不得”的病，他们陷入了意识空间，身体机能的维护全靠贝尔没日没夜的精心照料。 靠在窗户边的白衣少年得了“不动嘴就会死”的病，分明是受邀过来帮助贝尔的前辈，此时却好像打开了话匣，忙着对无聊的窗外抒发自己的思乡之情。 “啊！身披五彩外衣的晚霞，你可见过阿尔卑斯山脉的美丽……” “啊！阿尔卑斯山顶的冰川，比糖霜绚烂，比海盐晶莹……” “啊！亲爱的，我亲爱的，亲爱的我爱的亲啊！生长我的地方……” “啊……” “啊！给我闭嘴！无聊你就啃树皮去！别在我耳边叭叭唧唧！烦死了！” 贝尔几近破音地尖叫，她恨不得就在此刻给怀特教授灌下一整瓶浓度最高的失声魔药。 站在阴暗里不出声的那位得了“丝毫不知道自己压榨员工”的病，他是sco的首领，却一点儿也不体谅sco成员们的工作压力。 “维克多先生，求求您了！受伤人数太多，我实在是忙不过来……” “可你只是给他们灌魔药而已，一天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魔药的药材哪里来的！魔药的配方哪里来的！魔药谁配置的！谁给他们挑选魔药的！又是谁给他们服用魔药的！” “是贝尔女士你……” “我很辛苦！还有，不是一天两次，还有一次喂药时间是在半夜12点！” “抱歉，我没有看见……” “因为你睡着了，每天晚上八点整准时入睡的混蛋，你让我见证了19世纪新一代的吸血鬼！” “抱歉，我会赔付你一月假期与三倍奖金，请先让我给女王陛下、内阁秘书、政府首相与议会领袖写封信……” 偷偷摸摸溜进来的那两人患了不一样的疾病，但不管哪个都是惹人心烦的不治之症。 “莫里亚蒂先生，我的魔药瓶在您用纸巾擦拭第三次时就已经没有灰尘了，请您把我的医疗酒精放下，都见底了！” 那位精英样子打扮的莫里亚蒂先生得了“看不惯每一粒肉眼可见的灰尘”的病。 “夏洛克·福尔摩斯，限你三秒钟的时间把那害人的东西掐灭！不然我就用新研制的魔药让你全身上下都冒出黑烟！” 那位豪放不羁的福尔摩斯先生得了“把医生最忍无可忍的习惯带进病房”的绝症。 “哈！我已经掐灭了！”福尔摩斯身后依然冒着缕缕轻烟。 “你也不想在莫里亚蒂先生面前让自己的裤裆鼓满浓浓的黑烟吧……” “我还是出去一趟吧……小心！” “嗯？” 一些不轻的重量突然从侧方压来，没有丝毫准备的贝尔险些被压倒在地。 晃荡着殷红液体的魔药瓶狠狠颤了颤，一根巧克力颜色的手指轻轻压在了上面。 脖颈撞上了一阵浓厚的烟熏，酥酥麻麻、丝丝缕缕，如海底的乱麻一样轻盈柔软。 海藻般的黑发，贝尔不用侧头就能感受出来，不知为何，一种未名的熟悉油然而生，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这让她又疑惑又惊讶。 “别害怕……” 对方的声音慵懒又魅惑，可贝尔却听出了许多的脆弱。 “待会儿给我服用些牛血粉与复方制剂就够了……” “那是治疗损耗的魔力的……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些……” 未等贝尔问出自己的不解，重量在下一秒消失，脖颈间的轻柔也在霎时滑落。 碧翠丝一头栽倒在地，紧闭着双眼，失去了意识。 “砰！” 没有了女巫的魔力支撑，魔杖继然倒落。 由魔杖主导的连接仪式随着巨大的声响轰然崩塌，连接三方的白光陡然裂变成无数道光柱，如狂乱的雨丝般朝房间的四角飞扬。 “等等！” 贝尔惊叫道，她慌忙扶起碧翠丝的上身，右手顺道朝她颈侧的脉搏探去。 比飘落在河面的羽毛还轻……这正好说明了碧翠丝内脏的虚弱与身体的无力。 当然了，这并非好事…… “怀特教授！” 贝尔下意识朝前辈的方向看去，可光柱在顷刻间将整个病房渲染成了一片白茫，她什么也看不见。 眼部的灼烧越来越强烈，贝尔不得已地闭上了刺痛的眼睛，她紧紧搂着怀中的碧翠丝，手掌贴心地覆上了她的双眼。 好在光柱并未肆意太久，两三分钟之后，贝尔觉得眼前的光感降低了许多。 她挣扎了许久，半睁不睁地打开了红肿不已的眼皮。 光柱依然在病房里四处飘游，似乎是找到了规律，它们变得成群结队，一个接着一个涌入翻倒在地的魔杖。 过了好一会儿，一道残留在外的白光终于找到了魔杖的踪迹，它以光的速度钻进魔杖，至此，世界悄然无声。 其他人还在原地捂住自己的双眼，他们表情痛苦，仿佛在遭受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 除了怀特教授。 他蹲坐在地，一只浑身布满血痕的马匹躺在了他的身前。 “独角兽？” 贝尔正然，如果不是那只螺旋状的长角，她几乎认不出那只血淋淋的怪物是怀特教授身边那只圣洁的精灵。 怀特教授抚摸着独角兽微微颤动的肚皮，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它残了一半的羽翼。 他不可置信地喘着粗气，神情凝重而痛苦。 看来是无暇顾及，手背传来微弱的呼吸，贝尔一把将碧翠丝提了起来。 “不行，这里没有多余的病床……” 她抱得有些吃力，无处安放的焦虑席卷了全身。 “怎么办，得把她挪出去……要通知其他人才行，可是，怎么办……她要平躺着才能好好休息……” 贝尔碎碎念道，焦虑从四面八方袭来，头皮似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她放在这里。” 温柔的女声，如石桥下汩汩流动的泉水。 “艾薇！” 粗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印证了贝尔的猜想。 她转过身，全然忘记了碧翠丝的重量。 艾薇站在病床的另一边，凌乱的床单上还带着温热与压痕。 站在一旁的男人们齐齐噤声，沉默在空气中游移，纳闷与困惑的因子在众人之间来回穿梭。 艾薇皱了皱眉头，这样的气氛让她感到一丝不快与尴尬。 她转头看了看众人惊讶的神情，每看一眼眉间就多出一条细纹。 “what？” 她不满地瘪了瘪嘴，亮着高光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没事……” 贝尔将碧翠丝安放在艾薇的病床上，视线却始终没有从艾薇的身上移开。 “你们这样，让我有些害怕了。” 艾薇无奈地叹了口气，本能地转身朝外走去。 “啊——” 躺了两个多星期的身体还未适应现实的变化，艾薇双脚一软，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 “诶诶诶诶诶诶——” 福尔摩斯随着艾薇的跌倒大叫了一声，他迅速动身，大步向前架起了艾薇的肩膀。 按下暂停键的病房在瞬间热闹了起来。 贝尔为碧翠丝配置着专属魔药，怀特教授安抚着受伤的独角兽，福尔摩斯给艾薇一口一口喂着魔药，维克多徒手搓出一大块寒冰放在约书亚的脑门上…… “嗯！” 莫里亚蒂发现了不对劲。 “约书亚？” 第304章 不清醒 “他浑身发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血液已经被煮得冒泡了。” 维克多变出更多的冰块，约书亚整个身体都包裹在了厚厚的湖蓝色冰块中。 “胡说八道，人类不可能经受得住这样的痛苦！” 贝尔否定道，她快速移动至约书亚身前，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 眉头不可避免地紧皱，贝尔抬眼与维克多对视了数秒，随后叹出一口长气。 “我没见过这样的病，抱歉……”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莫里亚蒂提高了好几度声调，额头垂下了几缕发丝，可现在没有时间去管理自己的形象。 “他没有回来对吗？他还在吸血鬼领主的意识空间里？” “不可能！” 艾薇义正言辞地说道，她推开嘴边的药水，心里似有一把烈焰燃烧。 “约书亚比我先一步穿过通道，我亲眼看见的！” “会不会他穿过的通道与你不同？” “我们穿过的是同一条，独角兽最先进入，然后是约书亚，他的身体不见后，我才钻入那面镜子……” 艾薇的声音颤抖不已，她脸色惨白，因着急而湿润的眼角慢慢变得潮红。 “独角兽已经回来了，我也回来了，他也应该安全醒来了才对……” 夜幕再次降临，闷热的空气赶走了满天的晚星，用厚重的黑云给予风雨的预告。 莫里亚蒂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燥热，他一把扯下领结，将布满细汗的胸口肆意露出。 没人在意他的不雅和无礼，病房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约书亚的异常化作一块无形的大鼓，悄悄钻进了每个人的心房。 “詹姆斯。” “福尔摩斯先生，请让我一个人思考片刻……一定存在拯救他的办法，只是我暂时还没有想到而已……” “你还记得女巫在晕倒之前说过的话吗？” “她没有说什么，事实上，她什么都不懂，甚至都没有经历过。” “女巫说过的，她说……” “福尔摩斯先生！” “她说了什么？” 艾薇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她的直觉向来准确。 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有关约书亚的，有关女巫的…… “不用担心我，请说。” 莫里亚蒂别过脸庞，福尔摩斯像是如梦初醒，瞄了眼艾薇后也故意移开了眼神。 艾薇心里的火苗更甚，她怒气冲冲，仿佛一只身处风浪中心的灰色海燕。 “快说！” “强行断开连接仪式的话，意识世界会即刻崩塌，如果他没有从意识空间及时逃脱，他将随着崩塌的世界一起沉睡，时限是永远……” 碧翠丝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她的气息依然微弱，可在爆发之前的宁静环境下却足够洪亮。 “不可能的，这弄错了，女巫小姐……事情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没理由啊，这是没有理由的事情……” “他确实穿过了王座背后的那面镜子，在我之前，当然也在世界崩塌之前……” “不、不……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约书亚到底去哪里了？他到底在哪儿！” 绝望与崩溃占据了理智的上风，艾薇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她的声音宛如一只困兽，在小小的房间里厚积着非一般的力量。 其他人没了话，只默默注视着房间另一头的冰块少年。 “约书亚！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回来了，我已经回来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回来了！” “不要捉弄我，我会生气的，约书亚！你动一动，你动动手指，一根就可以，能证明你能听见就可以……” “约书亚……约书亚！我再也不随便对你发脾气了，我再也不对你呼来喝去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约书亚……” 病床上的湖蓝色没有丝毫动静，仿佛一颗浑然天成的人类化石。 “约书亚！” 急切中，艾薇挣扎着向前扑去，僵硬的肌肉并未如想象中那样轻盈有力，她在理所当然中摔倒，也在意料之中向前爬去。 “诶诶诶诶诶诶——” “艾薇小姐！” “别这样艾薇小姐！” “让我来扶你吧！” “艾薇小姐……” “咔哒……” 人声鼎沸中，一声清脆的裂响划开了所有嘈杂。 “等等！”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一小小的声响，所有人也都僵在了原地。 “冰块裂开了。” 维克多缓缓陈述道，似是为了证明他的准确，一阵冰裂的“咔哒”声如雨后春笋般袭来。 “咔哒……咔哒咔哒……” 透明的冰块被刻上一条条碎裂的纹路，约书亚沉睡的面庞被划痕模糊。 模糊中，他的眼睫毛似乎在颤动，他的手指似乎在蜷缩…… 蓝冰碎裂得越来越快，咔哒咔哒的声响如寒夜里的爆竹，每一声都隐藏着巨大的能量。 病房里的人屏息以待，等待着碎裂渐渐慢下来，等待着最后一声“咔哒”的脆响在安寂之中慢悠回荡。 “轰轰轰——” 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冰块陡然从里爆出，化成无数的碎冰朝四面八方射去。 众人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用宽厚的背膀抵挡着碎冰的攻击。 “约书亚！” 好一阵“噼里啪啦”的冰雨中，维克多难得急切的话语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艾薇抬眼看去，却在注视的第一眼哽住了心头。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才不至于情绪失控。 不，约书亚没有醒来，他飘了起来…… 他不是仅仅活动一根手指，而是像只竹节虫一样，怪异地扭曲四肢关节…… 他的皮肤不再白皙，而是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 他的轮廓不再平滑，正如维克多所说的那样，血液被煮开了花，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撑开皮脂，在血管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唔……唔嗯……” 他神情痛苦，难耐地呜咽，好像在做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维克多再次施放大量的寒冰，可约书亚的体温太高，冰霜在接触身体的第一秒便蒸腾成了一瞬而逝的水雾。 “嘶呼噜——嘶——” 远处的独角兽朝约书亚嘶鸣，看上去紧张又急切。 “我的小酸奶呀，你也害怕那位美丽的少年回不来吗！” “呼噜——呼噜——” 独角兽继续仰天鸣叫，还在换气时偷偷翻了个白眼。 “哦！我明白了，你嫌他们吵，你要被烦得昏过去了，好好好……我马上送你回天池！” 一阵清风吹过，白色渐渐透明，风一般静谧，风一般温柔，消失变成了无影无踪。 “约书亚！求求你不要吓我，求求你！” “约书亚、约书亚！听得见我说话吗！” 艾薇流着眼泪，奋力攀上病床的边缘。 她将约书亚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不知不觉中，滚烫的泪水沾湿了整个手掌。 似是感知到了什么，约书亚渐渐停止了哼哼，抽动的身体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是眼泪！是少女真诚的眼泪！” 目睹了一切的维克多指向艾薇，声音里满是震惊。 “有病吗？这是童话故事吗？就这么简单？啧……是不是还要艾薇亲他一口，王子公主最后美满地生活在一起啊！”福尔摩斯不满地说道。 “你能不能不要总说风凉话！我忍你很久了！”莫里亚蒂不耐烦地回呛。 “我不过说了事实而已……哦，詹姆斯，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约书亚！” “我就是看不惯你总欺负他！” “我就是看不惯你总护着他！” 窗外飘来温热的雨丝，房间恢复了原有的嘈杂。 众人被福莫的吵闹吸引了过去，没人发现约书亚悄然睁开的双眼。 第305章 无法修复的关系1 “约书亚？” 最先发现的是艾薇，她侧身斜坐在地砖上，泪水洗刷过的脸庞早已斑驳不堪。 约书亚端坐在病榻上，他的嘴唇有些发白，从未竖直过的后背在此时正得像块木板。 两个小孩对视着，一个仰起头颅，一个垂下眼眸；一双眼睛如蝴蝶振翅般颤动，一双眼睛如冰川之下的火焰。 “约书亚！” 然后是贝尔，她欣喜若狂，率先冲向了约书亚的床边。 “你还好吗？听得见我说话吗？哪个位置不舒服？这里？还是这里……” 她将约书亚摁回枕头，马上开始着手给他检查身体。 “约书亚……” 莫里亚蒂与福尔摩斯紧随其后，他们吵得气喘吁吁，眼角的殷红还未彻底褪去。 “你刚刚还不这样的，你知道吗？刚才啊，你又是漂浮了起来又是剧烈地抽搐，我还以为你要变身了呢！” 福尔摩斯打趣道，顺带扶起了跌坐在地的艾薇。 “要谢谢艾薇小姐才行，她刚才都急疯了……” 莫里亚蒂笑了笑，声音如春风般温和。 他耐心等待着贝尔的检查，踮起的双脚蠢蠢欲动。 等约书亚服下一整瓶透明魔药后，莫里亚蒂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弯身给了约书亚一个激烈的拥抱。 “我们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幸好……幸好……” 他约书亚抱得严严实实，毛茸茸的卷发擦着他的双颊，既让人讨厌又惹人怜爱。 可惜约书亚并未回应，连一个简单的回抱也不愿实现。 并非他没了力气，而是他的心根本不在于此。 拥抱的另一边，约书亚没有任何表情，他直直盯着艾薇的眼睛，眼里怀着无比的炽热与渴望。 “他在看你呢……” 福尔摩斯发现了两人之间的眼神连线，他拍拍艾薇的手臂，语气里满是戏谑。 “没得到‘公主’的真爱之吻，他要伤心死了！” “快去快去！刚才哭得死去活来的，现在他回来了，你倒又变傻了！” 福尔摩斯将艾薇朝约书亚带去，丝毫未注意艾薇眼里的不安与抗议。 这个约书亚很不对劲，艾薇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或许是对上许久的眼神，或许是挺直打开的胸膛…… 或许是那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又或许是那身悄然变化的气场…… 眼前的约书亚确实是约书亚的模样，可他并非原先的那个约书亚…… 艾薇百分之五十五确定，可她不敢保证。 一切待定中，她不敢上前，更不敢拥抱…… 她努努嘴，眼底不可避免地换上了一层嫌恶。 “我还有事，先走了……” 果决地挣脱开福尔摩斯的怀抱，艾薇头也不回地跑了好长一段距离。 “小绵羊突然怎么了？”福尔摩斯疑惑地问道。 其他人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除了艾薇根本没人发现约书亚的问题。 窗外的毛毛雨丝早已变成了倾盆大雨，狠命地洗刷着沉睡在静夜里的城市。 艾薇靠在门边，难耐地呼吸着湿热的空气。 心里的难受并未消除，艾薇叹了好几口气……悄悄的，这是自然，她可不是没眼色的扫兴鬼。 “你叫艾薇吗？h……” 同样独自一人的女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艾薇的身边。 她长得十分动人，皮肤细腻光滑，五官性感精致，举手投足间流露着拉美人的激情与妩媚。 “h！没错，请问您的名字是……” “碧翠丝……你长得十分漂亮！” 碧翠丝脱口而出一句蹩脚的中文，声调虽没一个准确，却被她说得异常流畅。 “我在中国的广东游览过，那里的人很友好！” 闪亮的白牙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碧翠丝的脸上，真诚又可爱。 艾薇顿时放松了下来，她不自觉地弯起嘴角，热烈回应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巫。 “谢谢你！你长得很美，欢迎再次前往中国！” 客套的话术，永不过时的经典。 碧翠丝笑得更欢了，仿佛一个从未涉世的孩子。 接着，她从背后变出两盆油桃大小的多肉来。 简洁的线条，质感的颜色……是亚历山大办公桌上的盆栽没错。 “这是……” 艾薇接过小小的盆栽，碰了碰多肉上的灰绿花瓣。 “如果boss向你问起我，请告诉他确实是我救下了你好吗？” “嗯、嗯……抱歉，我还是不明白……” 碧翠丝咬住下唇，默默垂下了下巴，巧克力般的脸庞被蓬松的阴影笼罩，艾薇只能看见黑发间的一点鼻尖。 “boss给我下了指令，让我看看ivy的病情，可是……” “你明白的，ivy……树叶如枫树一般的，枝条如紫藤一般的……” “理所当然的，ivy当然是常春藤的意思！” “嗯……是有这个意思没错……” 艾薇眨了眨眼，手心里的多肉快速颤了颤。 “我费尽心思潜入了这里，这里的植物种类繁多，堪比一整座皇家植物园，却偏偏没有常春藤……” “所以我只偷了两盆最小的植物，打算用这个给boss交差，没想到……” 碧翠丝抬起双眼，琥珀般的眼睛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泽。 “没想到ivy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笑我！我在哥伦比亚从来没见过有人叫艾薇这个名字！怪就怪boss不愿透露更多的信息！” 可这也太过离谱了！艾薇笑弯了腰，笑声比雨打窗户的嚷闹还要响亮。 “所以，请不要告诉我的boss这件事情……我会受到他的指责，甚至是惩罚……” 说到这里，碧翠丝浑身一抖，仿佛受到了十万伏特的电击。 “我当然会为你保守这个可爱的事实，可前提是，我不知道你的boss是谁呀！” “啊！你一定认识的，他很关心你，在你昏迷期间，他总会抽出些时间来陪你！” “是吗？” 艾薇歪了歪头，这一瞬间，她想出了不下五个人选。 “是吗？说出来听听！让我们好好认识认识！” 得瑟的声音放大了数倍，艾薇与碧翠丝一齐转过头，射过来的数道眼神又冷又热。 主要目标还是在碧翠丝身上，艾薇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不好意思，无可奉告。”碧翠丝架起了手臂。 “你真正的目的原来是这个？不是为了贝尔？实在是猜想不到。” “虽然在意识空间里，我们早已习惯了你的愚蠢，可没想到，你还能把下限再降低一个数值。” 莫里亚蒂嘲讽道，阴阳怪气的本事完全不比福尔摩斯差，真是一对天生的冤家呢…… “真没礼貌……” 碧翠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只是boss交代的任务而已，我确实是为了贝尔·克鲁兹而来的，除了报复她对我的所作所为，还有一个必要的消息要传达……” “不好意思，可我们今天才刚见面。” 贝尔在福莫的身后悄悄举手，声音带着迟疑与忐忑。 “虽然我总认为你有些熟悉……” “hey！witch！here！”福尔摩斯毫不客气地打断两人之间的藕断丝连。 “让我们把这件事情解决了吧！跟我去一趟苏格兰场，那里有一间非常宽敞的监狱！” “贝尔·克鲁兹不说清楚喝下‘月光金鱼’的原因之前我不走！” “‘月光金鱼’？最高阶的遗忘魔咒，那会造成不可逆转的记忆损伤，我为什么要喝下它？” “这是你该给我回答的问题。” 漂亮的眼珠闪过一丝狠毒，碧翠丝迅速抓过身侧的艾薇挡在身前，右手凭空变出了一根闪光的黑色魔杖。 “碧翠丝……我们两个确实是今天才认识吧……”艾薇苦笑着说道。 “给我想起来，贝尔·克鲁兹！” 第306章 无法修复的关系2 “事情不是已经显而易见了吗？” 莫里亚蒂揉揉眉间，修长手指下的浅蓝色放出冷漠的光芒。 “贝尔去参加你的生日会，却在偶然间碰见了你与她的仇人拥吻。” “她认为你背叛了她，为了忘掉痛苦，她选择让自己忘记关于你的记忆。” “烦死了，真不想掺合你们之间的那些破事……” 莫里亚蒂嘟囔道，这样淫乱的事情本不该经由他的口说出，可约书亚不肯张嘴，怀特教授也消失了踪影。 了解整个事情经过的人里，只有他一个。 “所以说，你和贝尔是一对lesbian，你出轨了，她失恋了……” 艾薇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是……是吗？我以前还经历过这些事？” 贝尔懵然道，她潮红了脸颊，手指卷缩在腿前的兜布里。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碧翠丝凶巴巴地回复道，她将滋滋冒光的魔杖逼近艾薇，可艾薇明显没将它放在眼里。 “在意识空间里，你们不是已经解决这个矛盾了吗？”莫里亚蒂继续说道。 “你借用这个机会为贝尔除掉要伤害她的人，想以此重新获得贝尔的芳心……” “什么芳心，你给我用词准确些！我只是看不惯奥菲莉亚那些下作的手段，顺手惩治了她而已！” “天呐，多么美好的爱情，多么感人的虐恋……”维克多流下了两行清泪。 “你出轨的对象也是女的？那你为什么对亚历山大和雅各布那么感兴趣？” 福尔摩斯摩挲着下巴，诧异道。 “双性恋呗……” 艾薇切了一声，只是没人理她。 “你怎么知道的？”碧翠丝问着福尔摩斯。 “拜托……亚历山大的办公桌被翻得乱七八糟，走近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这很难不引起注意。” “和他共事这么多年，他身上是什么味道我还是清楚的，那股异香幽雅清淡，显而易见，这是女性的味道。” “现在也是，整个屋子都是这股胭脂气，怎么，你们长在脸上的鼻子都只是一个配件吗？” “雅各布就更不用说了，他是虔诚的基督徒，只会把神父与魔女的下流小说全部烧掉。” “神父与魔女的po……我也想看！” 艾薇转过头，看向碧翠丝的眼神闪着好奇的光芒。 “未满25岁不允许阅览！”碧翠丝一口回绝。 “哈！我喜欢用劲大的男人，结实的胸膛，鼓胀的肌肉，那位短毛先生很完美……” 碧翠丝陶醉般说道，她舔舔红唇，欲望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底。 “你确定？亚历山大先生我理解，可是雅各布先生，又矮又瘦又毒舌……你们拉美人还喜欢这款吗？” “哈？”碧翠丝敲了敲艾薇的脑门。 “当然了！你不认为那位神父就是sexy和hot的代名词吗！” “可他的性格是真的恶劣……” “oh！love him more……” “咳咳咳！” 双颊羞红的莫里亚蒂打断了两姐妹之间的羞耻谈话。 “请不要脱离原有的话题……” “反正这个莫里亚蒂一点儿也不性感，和安德鲁比起来差远了。”艾薇小声说道。 “当然了，因为他没有女人喜欢的特质。” “怎么说，你也认为他可能是gay？” “极有可能，但他肯定不承认……” “碧翠丝·德·波帕！”莫里亚蒂忍无可忍地厉声道。 “看过来！你到底想让贝尔想起来什么！” “她被下了两道遗忘诅咒，现在能够看见你，能够和你说话已经是极限了！” “我……” 碧翠丝哽咽了数秒，眼里赫然朦胧了许多。 她深深呼了一口空气，痛心疾首地说：“在这之前……” “在这之前，为什么她要突然远离我……” 莫里亚蒂回头看了看贝尔，贝尔抬抬眉毛，眼睛不自觉地躲避着旁人的视线。 “她开始不和我一起上课，开始不和我一起享用晚餐，开始不和我一起去后山探险，也不愿再教我怎样制作魔药……” “后来，她不再和我说话，不再和我打招呼，她把我当成了陌生人，不再和我走在一起……” “那时的她是清醒的，她能看见我，也清楚地记得我，可我们渐行渐远，似乎以前那些美好时光从未存在过……” “我只是想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作为朋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碧翠丝的情绪几度差点崩溃，她重重地喘息着，捏紧艾薇肩膀的手指用了些力气。 “你说啊！贝尔·克鲁兹！你凭什么招惹我又要抛弃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轰隆隆——” 响破天际的雷鼓阵阵传来，与女巫的泣声的尖叫合为了一体。 分明是对贝尔的指责，艾薇却在心里咯噔了数秒。 她攀着碧翠丝的胳膊，视线瞥向了坐在床头的约书亚。 他还是那样，满脸的坦然与从容，没有惹人厌烦的唯唯诺诺，也没有满脸谦和的真诚笑容。 “为什么……贝尔！你说啊……” “我知道为什么。”一直沉默的艾薇忽然出声，“我曾也这样对待过约书亚。” “你？” “对……我故意不搭理他，故意把麻烦扔给他，还在他需要帮助时故意踹他一脚……” 艾薇耸耸肩，声音里夹着颤抖。 “因为我觉得不平衡，分明他只是一个小透明，我才是受人瞩目的万人迷。” “可是，一切都反过来了，他拥有你们，走得坦坦荡荡，我却如履薄冰，深陷泥潭之中。” “那段时间，我讨厌他，我不愿看到他的笑容，更不愿看到他的成功，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众人沉默着，他们只是一个旁观者，并不能亲身感受。 “但我们现在比谁都还要好，我确定以及肯定……” “他为我闯过了那样多的关卡，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与代价，我亲眼见证了这些。” “那一刻，我知道我不能再逃避了，我不畏惧他能否听见我的心声，我更希望他能知道我的感受。” “毕竟，约书亚他……” 艾薇顿了顿，看向约书亚的视线柔软了许多。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们比亲人还亲，是一起出神入死的搭档……” 忽然，一道四分八叉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唰唰打下的雨线。 约书亚的身影被亮光隐去，只留了一道漆黑的轮廓。 两道血红的亮光忽地闪过约书亚的瞳孔，仅有一瞬，一瞬即止。 连片的闪电亮过后，那双眼睛又变回了普通的亚麻色。 这些变化全被艾薇看在了眼里，心脏赫然狂跳，她默默瞪大了双眼。 一道不切实际的想法陡然浮现，在她的大脑中闯来钻去。 电闪雷鸣中，大雨哗哗落下，乌云滚滚而来，将天空划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方形。 “贝尔，你还记得约书亚在意识空间里对你说的那些话吗？” 莫里亚蒂叹了口气，侧头看向贝尔。 “你们给对方寄了那么多天的信，却只字不提你们的当年。” “你们明明知道对方的存在，却始终不肯相信，更不愿踏出自己圈起的那一方天地。” “独自惆怅，哪里比得过把话说开，这是约书亚劝你的原话。” “你一定是认同他的吧，不然也不会拉上喝醉的我，一起奔向森林深处那座难看的树屋。” 莫里亚蒂将慌张的贝尔推向前方，自己则在背后悄声耳语。 “别装了，你早就想起全部了。” 贝尔狠狠打了个寒颤，定定地看向眼前的黑衣女巫。 泪水在她的眼里打转，始终找不到出口。 “碧翠丝……”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这让碧翠丝有些心软了。 “你要是不想说，那就……” “我爱你。” “what the……” 第307章 无法修复的关系3 “所以我才那样恨你……” 搭在肩膀上的手指又紧了些，艾薇吃痛，轻声叫唤了出来。 “嗷哦！这很痛，碧翠丝！” “我……我……” 一滴滴温热的液体滑落下古铜色的脸庞，全数掉在了艾薇的后脖。 “是从什么时候……” 碧翠丝的嗓音沙哑过了头，分明是预想中的答案，可等到亲耳听见时才发现此前的准备都是徒劳。 “从我们在山洞里种植完欧若拉种子，满身污泥地走在学院的走廊时。” “临近魔咒课考试，太阳刚好落山的时候，那天是周四，我们忙活了一整个下午。” 碧翠丝轻声说道，她说得极其流畅，仿佛发生的事情就在昨天。 “可我不记得我们之间出了什么差错……” “山洞里闷热潮湿，我们浑身都湿透了，还记得吗？” “我们穿着宽大的雨衣，额头贴着被汗水浸透的发丝，指甲里满是土黄的淤泥。” “来不及清理，我们脸上满是灰尘，马靴踏着杂草，发丝缠着蛛网，满身都是臭烘烘的蚊虫尸体。” “出山洞时，我们互相嘲笑着对方，你说我是一只鼻涕虫，我说你是一只腊肠狗……” “就因为这点事，你跟我生气这么久？” 碧翠丝的眼里重新闪起了恨意。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光彩照人，根本不像一只腊肠狗……” 贝尔垂下了眼眸，眼底没有一丝光彩。 “但我确实是一条鼻涕虫。” “我想我明白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艾薇轻轻叹了口气，她觉得惋惜不已，仅仅只是女孩之间的小摩擦，居然让两人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你明白吗？”福尔摩斯用胳膊肘戳了戳莫里亚蒂。 “我明白。”莫里亚蒂并未移开眼神。 “动动脑子就知道的事情，福尔摩斯先生。” 维克多在后方轻松地说道，不知为何，福尔摩斯总觉得维克多有些隐隐的兴奋。 “贝尔在吃醋呢，因为碧翠丝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一只腊肠狗，” “shut your fxxking mouth……” 另一边，碧翠丝也偷偷凑近了艾薇的耳朵。 “她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艾薇看了看垂眼的贝尔，转头凑近了碧翠丝落下的脸颊。 “她嫉妒你……” “对！我就是嫉妒你！碧翠丝·德·波帕！” 贝尔忽然提高了声调，她朝碧翠丝大声吼喊，握紧的双拳在两侧抖动。 “我们走在一起时，那些人全都恭维着你！他们笑脸相迎，老远就挥手和你打着招呼，一口一个小碧！一口一个sweetie！” “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我！我就站在你身边！浑身泥土，散发着恶臭！一路走来，你知道我内心有多么煎熬吗！” “我……我只是……” 碧翠丝吓得后退了几步，她有些惊慌失措，艾薇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 “你长得那么好看，那么漂亮，身材火辣，身手不凡，性格也好，成绩也棒……” “没有人不喜欢你，碧翠丝，没有人……” “同样，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长相普普通通，身材平平无奇，只知道向院长举报各种派对，向校长打各种小报告的关系户，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人……” “我是真的不喜欢，扫兴鬼一个。”艾薇小声吐槽道。 “我心里不平衡，碧翠丝，我科科第一，魔药学更是达到了整个区的高峰，我聪明、我刻苦、我废寝忘食、我天赋异禀……” “我有那么多值得夸耀的奖项，还有那么多值得赞扬的成就，到头来，我在别人眼里还只是一个‘爱尔兰疯子’……” “噗，爱尔兰疯子！”维克多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 “对！你就继续笑吧，维克多先生，这就是围绕了我整整三年的噩梦！” 贝尔回头大喊道，她的脸涨红了许多，神情是说不出的落寞。 “哦，贝尔……” 碧翠丝忽然咧开嘴笑了，她语无伦次地念着贝尔的名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听到吹嘘你的话爽到你了是吗！” “不，我只是在高兴，你因为我而生气，因为我才难过……你在乎我，你在意我，你心里有我！” “我没有，别这样恶心人！” “这比我预想的回答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又是两行热泪流过碧翠丝的脸颊，只是这次，她扬起了明媚的笑脸。 “你知道你有多么优秀吗？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积极向上、热心善良的女巫！” “我……我？” 贝尔指向了自己，她有些没料到这个回答。 “贝尔，我一直感激着你，一直羡慕着你，不管别人如何看待我们的关系，你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最在乎的那个人！” “当然了，不然也不会追杀一整个大西洋……呜呜……” 碧翠丝及时捂住了艾薇的嘴。 “贝尔，所以，我们……” “所以我在那个时候迷恋上了塔克教授。” “i am sorry？” 碧翠丝的笑容瞬间凝在了脸上，本是期待的眼神转眼之间落了空。 “瑞安·塔克教授，还记得吗，他是研究魔药制作的专家，也是负责带我的老师。” “不记得。” “你怎么不记得，他是摩洛哥人，风度翩翩、幽默风趣、博学多识还能说会道！” “真不记得。” “真是够了！塔克教授在我失意时安慰我、鼓励我、赞扬我，他带领我参加巫师协会组织的比赛，帮助我度过一次又一次的难关……” “他赞扬我的天赋，表扬我的努力，他说他喜欢我的雀斑，对他来说，我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贝尔气呼呼地说道，她有些焦急，葡萄酒红的羊毛卷随着摇晃的脑袋来回摆动。 “这话你也信？对我说过这话的男人不下几千个！你猜猜，他们为什么说得那样流畅、那样熟练！” 碧翠丝说出了艾薇想说的话，艾薇欲言又止，只默默地点头。 可贝尔似乎并未清醒，她再次提高了音调。 这样的声调在美国青春剧里很常见，当然了，狗血的剧情更加常见。 “你的意思是塔克教授是情场老手吗？那你呢？碧翠丝！我撞见了你和他在漆黑的教室里亲热！” “哇哦！” 艾薇从未瞪过如此大的双眼，她指向碧翠丝：“bad！” “哦哦哦！我知道是谁了！那个满脸皱纹长得像窝瓜一样的老男人，你居然喜欢这种货色？没吃过好东西的家伙！” “ew……” 艾薇露出嫌弃的表情，另一只手指向了贝尔：“worse！” “不不不，可是……” 艾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过分，像是生吞了一整只癞蛤蟆。 “你也说了这种货色……你也、你也吃得下去啊……” “我来者不拒的，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欢愉，为什么要刻意躲避？” 碧翠丝瘪了瘪嘴，神情比艾薇精彩得多。 “再说了，总得试试才能知道男人到底行不行，像她宝贝的那个老窝瓜……啧啧啧，用一次就扔掉吧！” “你给我闭嘴！不知羞耻的疯女人！” “你才给我闭嘴！贝尔·克鲁兹，你……你居然……” 碧翠丝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她的头发如海藻般漂浮在半空，双眼也喷出了浓密的黑雾。 “你居然为了一个混蛋男人而对我生出嫌隙，真想把你的脑子扒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水还是气！” “你又能好到哪去？莫名其妙闯入sco，还在伦敦兴风作浪！我要给你灌下一整瓶膨胀魔药，再把你绑在船帆上，让你从太平洋一路飘回哥伦比亚！” “又发生什么事了？”福尔摩斯不解地问道。 “一个叫塔克的教授不同意她们在一起，她们之间的爱情就此告一段落。”维克多流着眼泪回复道。 第308章 黑白女巫斗法现场 “轰隆隆——” 雷声不愿停歇，漫天讨价。 紫色的电光劈开密布的乌云，如打火石一般擦出耀眼的火花。 雨声阵阵，冲刷着屋檐、大地，瓦砖与道路、藤萝与黄花。 阶梯巷的转角，小苍兰咖啡馆早已打烊，雨水冲刷着门店的透窗，打在门外的玻璃吊灯上哒哒作响。 那是唯一一处灯光，在漆黑的小巷中，如同海浪澎湃中的灯塔，又如同风浪汹涌里的鱼灯。 只是细细看去，一条人影被照映在了玻璃边缘，由于曲面的视觉效果，那条人影被拉得异常高大。 “呀……吱……呀……” 老旧的铁钉在风雨的洗礼中四下摇晃，发出孤寂无助的合声。 合声为主音而响，主音则来自于咖啡馆二楼的约翰斯报社。 “呃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有本事就来啊！你以为我怕你吗！” “你以为我不敢吗！” “那就来啊！” “为了一个男人和我生气的家伙！我才不愿意浪费我的魔法！” “这根本就不是重点！看在上帝的份上！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关于你的事！我要再喝下一整瓶‘月光金鱼’！” “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爱尔兰疯子！疯子！” “你这个哥伦比亚小混蛋！带上你的血肠滚出伦敦！” 激烈的争吵、凄厉的吼叫……充斥了整片雨巷。 “啧……” 人影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黄色的竖瞳里满是埋怨与嫌弃。 他侧身走入雨中，没有任何犹疑，任由雨珠坠落在了黑色的长袍上。 雨幕中，一把硕大的黑色镰刀从远处飘来，白色的骷髅头围了手柄一圈，没多久便被人影紧紧攥在了手心。 那人的手指上，戴着一个血红的钻戒，银白的指圈上闪着两个镂空的字母——gh。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森寒的嗓音、平淡的语气……对福尔摩斯来说一定很熟悉。 福尔摩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吸吸鼻子，挥了挥眼前的白雾。 黑白两雾交织，弥漫了整个病房，视线有些受阻，超过三米便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 一黑一白两个女巫飘荡在各自的浓雾里，她们张着一口尖牙，头发直直竖立了起来。 “atoka abeta！” 古怪的语言从碧翠丝的嘴里流出，随着咒语的念叨，一束白光从魔杖里窜出，直直飞向了贝尔。 贝尔侧身躲过，双手举上了头顶。 “sonorab！” 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贝尔泛红的眼珠里有些疑虑。 “sonorab！” “是sonorat！你这个只知道死读书的笨蛋！” “sonorat！” “咻咻——” 魔法即刻响应更正后的咒语，几瓶绿色的魔药从黑雾里迅速飞出，一股脑儿地砸碎在碧翠丝的脚边。 数阵绿色的烟雾从一滩滩冒着绿泡的水里滚出，纷纷化成了凶猛无比的野兽。 “嘶！” 半透明的绿蟒蛇嘶嘶叫着，一阵残影过后，碧翠丝的双腿被死死绞住。 “吼！” 旁边的绿狮子足有半个房间大，它大吼了一声，挥起沙包大的拳头朝碧翠丝扑去。 “taka wka！” 白色的光柱倾斜而出，在空中组成了一把拖着长尾的光剑。 这一时刻，绿气与白光交错交织、互相缠斗，不一会儿便消散在了浓雾之中。 “呵？” 碧翠丝咧开嘴角，踢了踢脚边残留的半透明躯体。 “你就这点能耐？贝尔·克鲁兹……呃！” 话音未落，一只长角的绿色羚羊狠狠顶向了碧翠丝的腰部。 没有一丝防备，她躲闪不及，右手正好碰上了那双坚硬的羊角。 魔杖飞出了数米远，重重落在地上后还往后滚了好几圈。 “我的魔杖！” 碧翠丝大惊失色，管不了对面的贝尔，她迅速转头，往魔杖掉落的方向飞去。 “不能丢……” 正当她即将触碰到魔杖的边缘时，一只白白嫩嫩的手从浓雾里现出，一把抓走了闪着光辉的魔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巫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直直朝魔杖消失的地方飞去。 既然来自冥界，必然是很重要的东西，那人告诉过她，只借用这一回…… 虽然碧翠丝打算长期占有，可魔杖必须要实实在在地攥在手心才有条件去谈判不是？ “啊啊啊啊啊可恶！烦死啦！” 碧翠丝发出一声怒吼，她满头大汗，在浓雾里来回穿梭。 不知不觉间，黑雾退至身后，白雾席卷了周围的世界。 等碧翠丝反应过来时，贝尔悄然降临在了她的身后。 “碧翠丝·德·波帕……” “啊啊啊啊啊啊！” 碧翠丝猛然转头，一团红雾排开白色，在瞬间铺满了她的整个视野。 紧接着，四肢被紧紧束缚，一股清凉的液体灌入了碧翠丝的口腔。 魔力如潮水般涌出，她浑身一僵，重重摔落在地。 白雾散去，视线终于变得清晰…… 碧翠丝的全身被捆绑了个扎实，绳子施展了巫术，她没有办法逃脱。 其他人纷纷围了过来，站在最右边的是艾薇，她满脸好奇，细细把玩着手里的魔杖。 碧翠丝死死盯着魔杖，声音里满是不屑与张扬。 “抢我魔杖？你知道这是谁给我的吗！说出来吓死你们！” “gh是吧。”莫里亚蒂抱着手臂懒懒回道。 “你怎么知道？”碧翠丝的眼神清澈了许多。 “告诉你！我们和gh交过无数回手了！”福尔摩斯得意地说道。 “那个老蜡皮……就是那个吸血鬼，约书亚差点送他去见上帝！” “还有那个一头黄毛的老公鸡，带着死神镰刀的那个！我告诉你，他每见我一次就会两腿发抖哭着回去找妈妈！” “哦？” 碧翠丝忽然释怀地笑了笑，她饶有兴趣地盯着福尔摩斯，媚眼如丝。 “是吗？” “当然了！你以为我在说大话吗？我和雅各布一起对战他时简直是无敌！要不是雅各布拖我后腿我早就……” “你早就被我扒了皮，扔进装满实验尸体的福尔马林泡池里了……” 阴森森的男中音从后方传来。 一阵雷声轰然响起，两者交杂，令人不寒而栗。 “阿诺德！”碧翠丝两眼放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闭嘴。” 阿诺德平静地回复道，他用狡诈的黄色竖瞳扫视了一圈，视线最终停留在了艾薇手里的魔杖上。 “随便你们怎么处置这个女人，那把魔杖请务必交还于我。” “什么？阿诺德！你不能这样！” 阿诺德并未理会碧翠丝的叫喊，他朝艾薇缓缓伸出手，眼里亮起来的尽是危险的光芒。 艾薇没有出声，她紧紧盯着面前的死神，就这样与他僵持了好几分钟。 “行吧……” 雷雨下得小些时，艾薇重重叹了口气。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同时，握紧魔杖的手也在慢慢向前伸去。 阿诺德弯了弯嘴角，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等等。” 两人相隔三步之遥时，艾薇忽然停下了步伐。 “我会给你魔杖，但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阿诺德的神情明显不快了起来，他扬高了下巴，眼里满是厌恶。 “我一秒就能把你砍成两半……” “女巫在我们手里，绳子有魔法，你未必能轻易带走她。” “我说了，随你们怎么处置她……” “只是你不喜欢她而已，我看得出来，她是位优秀的女巫，上级不可能放弃这样一位人才。” “你必须带她走，这是你的任务，不是吗？” 听到这里，碧翠丝有些动容，她咽咽口水，屏住了呼吸。 “那要是把你们通通都杀光了呢。” “我们有六个人站在一起呢，小死神……” 第309章 与阿诺德的谈判 “你想问什么？” 阿诺德漂浮在半空，闪着寒光的黑色镰刀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艾薇，上下扫视的眼神十分不友好。 “你们为什么要收集人类的灵魂？” “献给伟大的地狱主宰，撒旦大人。” “为什么要献给他？” “撒旦大人的指令不可违抗。” “你的首领是谁？” “撒旦大人，当然了。” “我问的是你的上级。” 阿诺德没有继续回复，他沉了沉傲慢的眼睛，眉间不自然地抖动了分毫。 他犹豫了很久，似是想了一万种拒绝的理由。 最后，他移开眼神，缓缓启唇。 “是位了不起的大人。” “是橄榄色的那位吗？” “恶魔没有具体形态，他想变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阿诺德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得意，好似在夸耀家中一位不得了的亲戚。 “哦……” 艾薇弯了弯嘴角，剑拔弩张的气氛蓦然高涨。 “弗洛伦斯福利院事件，想必你早有耳闻。” “贾斯伯。”阿诺德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一个臭名昭着的恶魔，他和格瑞斯那个女人一样无聊至极……当然了，他一点儿也比不上我的大人。” “他和你们有关系吗？” “不许侮辱我们gh。” “那他和华人码头有关系吗？” “都是他干的。” “木偶事件是你干的，我知道。” “哦。” 话题结束，两人好像陷入了一种僵局。 阿诺德紧闭着双唇，艾薇则死死盯着阿诺德的金色长发。 场外，福尔摩斯悄悄攥住了腰间的手枪。 战争即将一触即发，只待对方一个小小的示意。 可是，艾薇并未如众人所想的那般递来眼神，她慢慢走向前，将魔杖放入了阿诺德的手心。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任何迟疑。 “你在干什么！”福尔摩斯不禁朝艾薇吼道。 “怎么了，一个棍子而已，有加特林好使吗？” 艾薇耸耸肩，嘲讽道。 阿诺德当即变了脸色，他抿紧嘴唇，眸色渐浓。 最先反驳的是碧翠丝：“没眼力见的小孩！那是乌列亲手打造出来的，冥界的东西！” “很稀奇吗？”艾薇摊了摊手，“我刚从冥界之镜里出来，那面镜子可比这根魔杖好看得多。” “你进入了冥界之镜？那种地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进入？” 阿诺德眯起了双眼，他神情凝重，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被人陷害了呗。” 艾薇的语气充满了无畏。 “不过我知道陷害我的人到底是谁，毕竟知道吸血鬼领主的人可不多。” “当然了，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比如……那只名叫道尔顿的吸血鬼，欸，他是受gh指控前来陷害我的吗？” 阿诺德的目光闪了闪，他没有说话。 “想必是没有，不然碧翠丝也不会冒着危险前来救我。两相矛盾的指令，一个组织的首领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啊哦！” 艾薇惊喜地欢呼，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congrattion！你们组织出了个卧底！” “闭嘴！” 阿诺德被彻底激怒，他翻身落地，一脚踢高了镰刀的手柄。 “咣当！” 白色的骷髅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直直扫向了艾薇的脖颈。 事出突然，艾薇根本来不及闪躲，她僵直了双腿，眼睁睁看着飞旋的黑色刀刃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突然，后背的衣衫被重重扯起，随后便是一股无名的力量攥住了她的手臂。 “啊！” 强烈的后坐力，艾薇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直直向后退去，速度比镰刀快得多。 “快低下头！” 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那人狠狠按下她的脑袋，和她一起滑落在地。 黑色的镰刀从两人的头顶飞过，削去了艾薇来不及落下的一缕黑发。 “呼……呼……” 艾薇大口喘着气，心里鼓鼓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抱歉，艾薇同学……” 耳边的温热还未散去，约书亚摸摸艾薇的头，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忧伤。 “让你受惊了。” 艾薇的鼻腔一酸，两只眼眶紧随其后。 不用转头，她也明白…… 这是真正的约书亚，那个勇敢的、不顾一切的、冷静的、理智的约书亚。 “把手举起来！快点！” 福尔摩斯掏出腰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冲向了那个高大的黑影。 “碧翠丝、魔杖、还有那个能操控时间的男人，我都要带走。” 阿诺德从容不迫地说道，他隐忍着怒气，接住了缓缓飘回的死神镰刀。 “我同意！” 碧翠丝扭了扭上身，却被贝尔一脚踹了个老实。 “都不许走。” 房间里的温度陡然下降，冰霜爬上了阿诺德背后的铁窗，冰冻了滴落的雨珠。 地板也爬满了冰蓝，从维克多到阿诺德，从脚底延伸至腰间。 “sco真要加强防御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维克多缓缓说道，他语气平和，没有丝毫波澜。 “见本地的议员都需要层层文件的审批，我们也算是公务人员，一声不吭的就过来打扰，太没规矩了。” 维克多抬起手掌，手心的湖蓝色冰球瞬间变换成了好几个冰锥。 冰锥随着手指的移动缓缓变了个方向，尖端直直冲向了阿诺德。 “你们危害了社会的安全，让伦敦陷入了恐慌，理应伏法。” “抓住我，又能怎样？” 阿诺德握着镰刀，阴笑着说。 “你们能把我关到哪儿去？苏格兰场，还是尼克萨拉？” “呵呵呵……尼克萨拉那地方，早已经荒废了吧！有了前车之鉴，这次还不赶紧悬崖勒马吗？” “把你递交给乌列大人如何？” 维克多平静地回复道，他直视着前方，浅蓝色的眼珠仿若一片北极冰川。 “冥界的悬赏钱很多，我和乌列谈了谈，像你这样的高级通缉，可以换两颗乌索尔的宝石。” “是吗？”碧翠丝的眼睛亮了亮。 阿诺德狠狠瞪了眼碧翠丝，他的双眸似要喷出火焰，语气也是充满了狠戾。 “乌列那个老东西，他根本没有管过我……” “我就是从冥界的牢笼里逃出来的，你以为我会怕那个鬼地方吗！” “那由拉斐尔押送如何？” 笑容在瞬间凝住，阿诺德如乌鸦一般偏了偏头，眼里的怒火转成了惊愕。 “我听说你们之间有些矛盾，你很怕他，对吧。” “无稽之谈！” “很好，先抓住你，拉斐尔那边自有人去联系。” 维克多不再多话，他猛地抬手，数道冰锥如飞箭般射向了阿诺德。 “喝！” 阿诺德挥起镰刀，用力朝冰锥砍去。 “砰——” 没有预想的破碎或爆裂，冰锥在遇上刀刃的瞬间化成了无数道冰渣。 冰渣顺着刀尖爬上刀背，不一会儿便锁住了阿诺德的整条手臂。 “可恶！” 手臂被死死固定，阿诺德不禁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恶毒的咒骂。 又一把锋利的冰锥在空中成形，这次对准的地方，是阿诺德的头颅。 “劳烦您先沉睡一个钟头……” “还是不了。” 一个奇怪的声音，从阿诺德的背后响起。 这人的嗓音沙哑无比、回声阵阵，好似有三个声线，有男有女，每个都又老又少。 不管怎样，它不属于这个房间的任何一人。 一团青色的烈火包裹了阿诺德的整个身体，冰块蒸腾气化，没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维克多抽了抽眼角，他迅速推出冰锥，却被一团青色火苗碰撞得粉碎。 “抱歉，打扰了。” 声音还在继续，其他人则在震惊之余迅速进入了状态。 可还未等艾薇拿起身边的电鞭，房间里忽然袭来了一阵青色的飓风。 飓风移动的速度极快，所到之处皆寸草不生。 艾薇心觉不对，她没有反抗，任由飓风将她卷入半空。 “你回来了……我很想你……” 昏迷之前，一阵熟悉的声音从飓风里响起。 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死死缠着艾薇的左耳。 清脆、青涩，带着满怀的欣喜，带着浓厚的情意…… 第310章 我向你飞雨无情地坠 暮色苍茫，风雨交加，夜幕低垂得吓人，一个伸手便能触摸到半空中的浓黑云雾。 大街上没有一个人，这样的鬼天气，就算是格外享受雨天的癞蛤蟆也不愿意出来。 多里安也是这样的想法，他讨厌下雨、讨厌雷电，更讨厌在雷雨交杂的天气里飞行。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雷雨天，深夜里，化身青火，潜入敌方，将那两个不成器的下属双双带回…… “呜呜呜呜多里安大人……” 左手拎着的黑影是碧翠丝，她抹着奔涌而出的泪水，活像个哭泣的黑皮洋娃娃。 “你给我闭嘴。” 隐含着怒气的字句一点一点地向外蹦哒，即使不看他的脸，仅凭声音也能感受到一口尖牙的寒栗。 “我只是让你去看看她那个奇怪的病，没让你这样高调地去向sco宣战！” “对不起，多里安大人……” “就是因为她！我的魔杖差点被抢走！” 右手攥着的是阿诺德，他呲着尖牙，射向碧翠丝的每一根眼刀都锋利无比。 “你也给我闭嘴。” 愤怒的声音从喉咙里震响，比天际的蓝色雷鸣猛烈得多。 “一点营救的小事都做不好，说了要低调些，你不会隐身！不会变形吗！” “会，但是……” “但是你根本就没想要将碧翠丝救出来！” “对！他根本不想救我，只想要魔杖和那个性感神父！” “这女人麻烦得很，多里安大人！看看她都做了什么事！” 阿诺德用魔杖狠狠戳着碧翠丝的脸，漂浮在半空的双腿来回摇晃。 “操控没有灵魂的人跳河，单枪匹马闯入sco，搞错任务对象不说，还被那伙人轻易利用！” “可我已经把艾薇小姐救回来了！她能完好无损地从吸血鬼领主的意识空间里出来，你必须承认我起了很大的作用！” 碧翠丝张牙舞爪地朝阿诺德挥舞着拳头，破烂的流苏黑布仿若一条吸满脏水的拖把。 “so what！你根本没把那个东方人放在眼里！至始至终，你唯一的目标都是那个女巫！” 阿诺德闪开碧翠丝划来的长尖指甲，阴冷地说道。 “多里安大人化身飓风前来救援你时，你趁机把我们的计划告诉那个女巫了对吧……” “你别想否认，碧翠丝！我听见了，你抓下那头酒红色的羊毛卷，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你和雷克斯男爵的婚礼日期，还要求她一定要前来参加……” 多里安皱了皱眉心，他偏偏头，危险的红光在眼底渐渐蔓延。 可是，碧翠丝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撒泼打野，她抽了抽鼻子，将湿透的黑色卷发拢在了耳后。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理应出现在我最重要的时刻。” “最重要的时刻？这场蓄谋已久的婚礼？真是可笑……” “你懂什么你个黄毛公鸡！没有哪位女性不期待自己的婚礼！” 碧翠丝大声吼道，她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更何况，这是我的第一次婚礼……多里安大人，你一定明白的……” 多里安没有表态，他的眉头依然紧皱，眼里的红光却悄然不见了踪影。 “再说了……” 碧翠丝突然有了底气，她得意地看向阿诺德，红唇大咧咧地扯开。 “你不也没把艾薇小姐放在眼里吗！那个小姑娘把你惹得气急败坏时，你手里的镰刀确实是朝她的脖子狠狠挥去的！” “我探查出了陷害她的人！道尔顿叛变的事情难道不比她的性命更重要吗！” “你探查什么了？那是艾薇小姐亲手用勺子送进你嘴里的，为了报答你透露多里安大人的真实身份！” “无稽之谈！疯女人，你什么档次什么智商敢和我比！” “死黄毛！你什么资格什么态度敢凌驾于我之上！” “够了……” 恶魂般的声音在雨雾中回荡，多里安的身形也随着虚空的回响逐渐庞大。 他的眼珠变得猩红，脸颊与额头爬满了一圈又一圈的发光黑纹。 一对青黑色的尖角从橄榄色的头发中钻出，如一只巨大的山羊角般卷曲生长。 “哈……” 一口发青的浊气从锯齿的两边喷出，将一左一右的两个身影吓得瑟瑟发抖。 “你们两个……如果不能……和谐共处的话……”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照亮了多里安眼里腾烧的火焰。 他猛地往远处飞去，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就……给我……好好反思吧……” 说罢，他将双臂抬高，再忽然松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底下是汹涌奔腾的泰晤士河，两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从高处坠落，冲破了河面，又迅速被浪花覆盖…… 河水狂卷不息，直到白天的雨停才慢慢平复了暴躁的脾气。 艾薇就是在泰晤士河平静流淌的那个时间醒来的，她浑身酸痛、头痛欲裂，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 “艾薇同学！” 约书亚的身影在床边晃动，艾薇揉了揉双眼，眨巴了好几下眼皮才不至于重影。 “约书亚？” “你好些了吗？” 约书亚咧着微笑，洁白的牙齿露了整齐的两排。 “头有些疼，身上也有些难受……” 艾薇疑惑地扫了扫约书亚，他看上去好极了，可艾薇的心里始终有些隐隐的不对劲。 “你刚喝下贝尔女士的魔药，现在还没起效果……” “你看着我的眼睛。” 艾薇忽然有了力气，她单手拽住约书亚的衣领，一把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怎……怎么了……艾薇……艾薇同学……” 约书亚慌乱着神色，他脸颊通红，眼神不自然地四处乱瞟。 “我问你……啧！你看着我！” 艾薇又来了脾气，她伸出双手，将约书亚的脑袋紧紧固定，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从利昂领主的意识空间里出来时，你为什么迟迟没有醒来？” “我……我不知道，我昏倒了……那个时候……” 约书亚小声回复道，他努力控制乱动的眼珠，身体却不自觉地扭扭捏捏。 “不许对我撒谎！” “我……” “我知道你在说谎！快告诉我！” “我……利昂领主弄了些小把戏，让我看上去穿过了镜子，实际上没有……” “什么？” 艾薇惊叹道，她又凑近了几分，想看看约书亚身上是否留下了些许伤痕。 “不、不用……我没、没有受伤……” 约书亚拼命眨着眼睛，太近了，艾薇离得太近了…… 他本能地后缩，迅速从艾薇的手心逃脱了出来。 “没事的，艾薇同学，他、他没对我做什么。” “你走后不久，世界就开始崩塌了，先是堡顶，再是地砖，最后是墙壁……” “头盔仆人四处逃窜，利昂领主也飞向了月亮，我拼命向下跑着，崩塌就在我身后，除了向外跑我别无选择。” “幸好，莫奈花园的溪流还在，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在最后一刻踏进了被花海覆盖的溪水……” “然后我就醒来了，你哭得很大声，流了很多眼泪，艾薇同学……” 约书亚用食指抠抠眼睛下的皮肤，又摸了摸泛着潮红的脖子，脖子很光滑，没有血孔，也没有青紫。 艾薇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她深深叹了口气，手掌慢慢覆上了酸胀的眼睛。 “那个……艾薇同学……” 又是蚊子叫一般的声音，艾薇以前总觉得烦，现在却异常平静。 “你哭着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就是，那个……我们是朋友……我们最要好……” “能帮我个忙吗？” 艾薇毫不犹豫地打断了约书亚的腻歪，她可不想现在讨论那些令人尴尬的场面。 “把它挪走，换个边也行。” 她指了指正对着床头的镜子。 第311章 镜子、镜子 镜子，真是个奇妙的小东西，难道不是吗？我的意思是…… 瞧瞧它，小小一片、薄薄一张，历经千年来的历史变迁，从一粒高山缝隙中的微小粒子到黄金钻石镶边的平滑光面。 谁知道这面镜子经历了什么，事实上，又有谁想过呢？ 小小的镜子，只是利用了一些光学原理而已，可正如真理诞生于谬论之间，物理本就来源于大众又服务于生活。 每个人的家里都有镜子，如若没有，那这户人家的屋前房后定有一条清澈平缓的小溪。 照镜子这习惯一定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只是我说不清楚这些本能由何而起。 或许是自恋的天性，又或许是眼球的神经反射……总之，和大脑有关，这是肯定的。 不仅如此，人类的大脑还喜欢臆想，给那些根本不会动的物品强加一些道理和想法——典型的唯心主义，唯物主义重点批评的对象。 关于镜子的这些光怪陆离，艾薇从小听到大，什么血腥玛丽的传说啦，白雪公主里的魔镜啦，中国的“照妖镜”啦…… 艾薇承认这些故事都十分有趣，可这并不能掩饰故事的虚构与捏造的事实。 “镜子不能对着床，镜子是阴寒之物，虽有辟邪驱魔之效，可‘神明’的力量，我们普通人根本对抗不了。” 曾几何时，朱先生就提醒过艾薇，他语重心长，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 “在你睡觉的时候，也就是你精神最虚弱的时候，镜子会吸走你的精气，久而久之，你会气血尽亏、思虑焦躁……” “欸！我说，你最近不就是这个样子嘛……” “bullshit，all of them！” 艾薇气得摔了筷子，她在毫不顾忌地大骂出口后愤然离席。 “你看，我确实没说错吧！”朱先生不怒反笑，“回家赶紧把床头的那些镜子移个方向！” “还有！窗户和门也最好不要照到……” “帮我把床头的那面镜子移个方向吧，不要让它照到床、窗户和门……” 约书亚听着艾薇的指令摆弄着病房里的那面落地镜。 他将镜子换了四个面，可每个方向似乎都会照到床位的一角。 没办法，约书亚只得拆下一袭床单，将那面镜子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 “这样可以吗？” 约书亚将下摆的床单顺直，转头问道。 “嗯……” 艾薇眯起眼睛，左想右看，嘶了几秒又啧了几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看起来像鬼魂……” “啊？” 约书亚站远了些，又仔细瞧了瞧。 窗外的细风缓缓吹起米白的床单，不说还好，一说的话，看起来还真像那一回事…… “算了算了！” 艾薇叫住欲拆窗帘的约书亚，语气不耐。 “应该只有我卧室里的那面镜子有问题……抱歉，我有些过于敏感了。” 约书亚摇了摇头，他走到艾薇身边坐下，体贴地帮她掖了掖被角。 “所以，是你卧室里的那面镜子被人下了诅咒？”约书亚问道。 “没错，就是镜子，无处不在的镜子！” “从卧室到华人码头到约翰斯报社再到麦克米兰庄园，每个地方都有镜子，可我却偏偏将镜子当空气一样视而不见……” “昏倒前的那几个星期，我变得易燥易怒，不时地浑身乏力，动不动就气短胸闷。” “起先，我以为只是一场小感冒，凭我的体质应该很快就能迎刃而解，可后来，事情慢慢变得严重了。” “我找了华人码头的中药铺，还拜托贝尔女士给我开了几瓶对症的魔药，可这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来愈严重……” “再加上那几天的繁忙工作，还有生日宴会那天晚上的一系列刺激……” 说到这里，似乎有哪些被忽略的细节被记忆拾起，艾薇的瞳孔在瞬间睁大，又在约书亚开口时慌乱震颤。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艾薇心虚地回复道。 约书亚咬了咬下唇，他没有继续追问，只轻轻叹了口气。 “道尔顿，只能是他。”艾薇快速换了个话题。 “了解冥界之镜的，能轻易下手的，恨我怨我，想除掉我的……” “你百分百确定吗？” 艾薇摇了摇头，她不像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那样善于将细节铺成通往真相的地毯，她只能尽可能地缩小范围，用上天赐予的敏锐与第六感来确定方向。 “不管确不确定，道尔顿本就应该除掉，我可以向sco申请……” “笨蛋！”艾薇轻笑道，“gh内部会看着处理的！” “道尔顿是否给我设下了镜子陷阱，他们总会告诉我们答案的，这件事情不用着急，反正我们已经出来了不是吗？” “嗯……嗯……” 约书亚支支吾吾道，他飘忽着眼神，脑袋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艾薇显然没意识到约书亚的不对劲，她展开双臂，舒适地靠着床头，回想着自己与阿诺德之间的有来有往。 说真的，她认为自己的谈判技术进步了，不仅能套出对方的情报，还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借刀杀人……啧啧啧，好手段，也不知道我这是和谁学的……” 脑海里突然浮现了爱默生夫人的身影，艾薇的心脏在一瞬间跳到最高，拉扯得底部肌肉生疼。 过往的种种一一在脑海里浮现，她的嘴角抽动，愤怒与不甘渐渐现出了艾薇的眼底。 不就是和爱默生夫人学的吗？只不过在那场失败的博弈中，艾薇是那把被握住的刀。 “其实，我知道爱默生夫人对你做了什么。” 约书亚淡淡的声音传来，风淡云轻，仿若一条随风飘荡的纱条。 “她用伪善与示弱做陷阱，欺骗了为她义无反顾的你……” “也不能说是义无反顾，至少在当时来看，你付出了真心与期冀，甚至还有仰望与爱慕，更薄情些来说，你付出了时间与精力，可是……” “可是你的付出被人轻易践踏，你的人格被随意摩擦，你见证了上流社会的不堪与低俗，见证了这个社会的污浊与脏污，你一时无法接受。” 艾薇没有说话，她绞着手指，被套被抓得皱皱巴巴。 “不能怪你，艾薇同学，你只是一个18岁的孩子，刚结束高中生活，甚至还没有踏进大学校园……” “可他们，哦，拜托，19世纪，上层贵族……” 约书亚皱着眉头将双手摊开，仿佛说出这几个词已经用没了他一半的力气。 “哈哈！”艾薇被约书亚逗笑了。 “我只想说，哦，not again……19世纪，上层贵族……” “哈哈哈哈哈哈哈！”艾薇和约书亚一起开怀大笑了起来。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吃着爆米花看了一整晚的卓别林。 “你知道吗？” 艾薇耸了耸肩，她看上去没那么难过了。 “她把我单独叫到卧室里，说我又丑又胖不端正礼仪还没腰，说我想要攀高枝还说我设计的晚宴一点都不好……” “well，fxxk them then……”约书亚脱口而出。 “噗——哈哈哈哈！”艾薇再次狂笑了起来。 窗台上的喜鹊“呱呱”叫着，与房间里的笑声相互配合。 艾薇抹了抹眼角的泪珠，看向约书亚的眼神多了些柔和。 笑了良久后，艾薇环顾着四周，问道。 “话说，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这个……情况有些复杂，其实，福尔摩斯先生一直在帮我们打官司，结果还迟迟未定呢。” “我可以帮忙啊。” “可是……” “你刚才还带着21世纪的傲慢呢……你不相信我？” “不，艾薇同学，只是，外面真的很危险……” “well，fxxk them then……” “不、不是这样用的！” 第312章 回到现实的代价1 约书亚鲜少单独行动。 21世纪的他总是单独出没，那是有原因的，他只是学校里的小透明，没人和他做朋友，他也没那个胆子去奢求。 唯一愿意搭理他的只有那些经常欺负人的小混球，不单身一人的代价便是：被狠狠教训一顿，继而回到更孤独的黑暗。 来到19世纪后就不一样了，在这里，他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艾薇、福莫、sco的成员们、哈德森太太……每个人都与他有着深深的羁绊，这让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一人或几人同行。 这很好，从未享受过陪伴的约书亚常常为此露出幸福的笑容。 可这次的情况不一样，人总有落单的时候，人总有遇到困难的时候，人总有埋藏在心底的、不愿或不想倾诉的秘密…… 比如现在，月黑风高、明月当头，昏黄的路灯照亮前方的迷雾，醉倒的流浪汉鼾声震天。 约书亚独自一人行走在贝克街昏暗的街道，他神色平静，心里却惴惴不安。 如果我是一位在夜晚巡逻的警察，在路过约书亚的第一时刻便会吹响哨子，再一记猛踹将他缉拿归案。 他的样子太像一名刚偷了东西的小偷了，穿着厚厚的破布麻衣，双手揣在怀里，佝偻着身子的同时还不断往后回望…… 天呐，看看他，在雾气中摔了一大跤，就算如此也不愿将双手拿出，他一定偷了刚才那户人家的贵重物品……我一定会这样想。 幸好今天的伦敦再次遭浓雾袭击，贝克街没有一辆马车经过，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来221-b。 贝克街221-b早已被相关人员查封，大门贴着两道黄色的封条，门前的台阶还立着一桩禁止入内的立牌。 约书亚轻轻挪开立牌，用手套细细擦去门把手上的灰尘，他揭开封条的一角，闪身挤进半开的大门。 整套动作有条不紊、行云如流水，他似乎经常潜进这里。 里面的陈设如以前一样，可能是缺少生活的气息，约书亚走进客厅时就感受到了股股阴凉与孤寂。 他将身上的破布脱下，顺手放在壁炉前的单人沙发上。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裹着黑色方布的长条，打开后，一把纯银的黑刀映入眼帘，静静躺在约书亚手心。 约书亚紧紧握着刀把，缓缓走进了一楼的艾薇卧室。 和以前一样，艾薇的卧室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衣柜旁的那张梳妆桌。 应她的要求，约书亚用一块米白色的小碎花麻布盖住了床脚的整个梳妆镜，这样既美观又管用。 约书亚没有犹豫，“咔哒”一声关上房门后，他快步走向了那张梳妆桌。 扯下麻布，约书亚的瞳孔在瞬间收紧，麻布滑落在脚边，他的呼吸紊乱得不成样子。 月光倾泻而下，透过纱窗，将浓雾挤兑进了房间的一角。 这样的场景，和冥界之镜的意识空间没什么两样，约书亚沉了沉眼眸，里面似有微光颤动。 “艾薇同学……已经安全回去了吗？” 古堡四楼，走廊的尽头，这里安放着吸血鬼领主的王座。 约书亚浑身瘫软地坐在台阶下，周围的蜡烛没几盏是亮着火的。 “回去了，现在应该已经醒来了。” 台阶上方传来阵阵清幽的声音，那是利昂领主——古堡的主人、这个意识空间的主宰。 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约书亚疲惫得不成样子，他听闻后缓缓点了点头，两人沉默了许久。 “你设计把我留下来，是想杀了我吗？” 约书亚率先开口，眼皮沉重得要命，好像五年都没有合过眼。 “杀你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你这条小命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那你把我放回去啊……” 利昂领主笑了笑，笑声充满了鄙夷与轻蔑。 约书亚何尝听不出来，他的胸腔满是愤怒与不满，可现在的他太弱了，连握紧拳头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她爱你吗？” “什么？” “她，艾薇，我的未婚妻……” “她什么时候变成你的未婚妻了？”约书亚虚弱地说道。 他微喘着气，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利昂领主，用尽全身的力气翻了一半的白眼。 “你不是艾薇同学喜欢的类型，长得就那样，没有性张力，还强人所难……” 约书亚直言不讳道，利昂领主眯了眯泛着红光的眼睛，并未打断这番毫不绅士的评头论足。 “也就高了点，可她身边的高个子男生多了去了……” “高就高吧，还比我瘦，我已经很不受女孩子喜欢了，像你这样的更没人喜欢。” “艾薇同学长相好、气质好、性格好、家境好，前途光明灿烂、未来不可估量……” “总之，她绝不可能对你有感觉，更不可能答应做你的未婚妻！” “所以你爱她。” 利昂领主又笑了笑，露出的尖牙闪着寒光。 第313章 回到现实的代价2 “no！i mean……”约书亚肿胀的脸变得通红。 “well，我爱她，但这并不是有关男女之间的爱。” “那就不是爱。” “这怎么不算爱？爱情是爱，亲情、友情难道就不是爱了吗？你爱你的父母，你的父母也爱你，这也是爱，你不可否认……” “你说的毫无道理。” “我是有血有肉的人类，怎么也比你这只被封印了千年的吸血鬼强！咳咳咳……” 情绪到位了，可惜五脏六腑的压力也到达了顶端。 约书亚像只毛毛虫般趴倒在地，他剧烈咳嗽着，那架势恨不得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 利昂领主什么话也没说，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 每走一步 ，身后残存的烛光就熄灭一盏。 “我想要她的爱，你可以帮我。” “咳咳咳……求求你，不要再祸害她了咳咳咳……” “啧，有什么办法，我就对她好奇，就想要她的爱。” 利昂领主用鞋尖托起约书亚的下巴，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只是借借你的身体而已，等我出来了，会还给你的……” “不……行……” “我没让你回答。” 话音刚落，地面开始剧烈摇晃起来，白色的蜡烛四处滚落，头顶的金色瓦片也开始一片片剥落。 世界开始崩塌，时间很紧迫。 利昂领主的身体腾起了一阵灰黑的烟雾，烟雾滚滚，夹杂着几缕血红的闪光。 烟雾直冲约书亚而来，占据了他的五官七孔，没有丝毫保留的，全部灌入了他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在脑海里回荡，约书亚浑身打了个寒颤。 回忆结束，崩塌声与哀嚎声渐渐从耳边退了回去。 微风吹起米色的窗纱，窗外只有一轮指盖大小的、皎洁孤独的月光。 “你在发什么呆？” 清幽的声音，如血月一样神秘又危险。 奇怪的是，这声音不远，就在面前的镜子里。 约书亚的视线从窗户移至前方，镜子里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一张苍白熟悉的面孔。 利昂领主侧着身子，头颅微微偏向了右前方，这样的姿势，约书亚只在那些古典油画中看见过。 他斜着眼看向约书亚，眼神带着十足的烦闷。 恶劣的性格，约书亚从心底升起一段怒火，他的声音变得异常锐气。 “我警告你，不许用我的身体对艾薇同学做过分的事情，这样很不好，既不尊重她也不尊重我。” “可你和她根本没什么接触。” “总会有的，我以前总和她形影不离，只是这几天艾薇同学在忙碌法庭的事情。” “我没时间，我只想体验你说的那种，两人之间的爱……” “再怎么赶时间你也不能在晚上偷偷溜进艾薇同学的房间用我的嘴唇偷偷亲她！” “还被她发现了！” “更重要的是，面对质问，你居然躲了起来！” “害得我站在她面前不知所措！” “我吻过她。” “我……我知道！每次照镜子你都要说一遍！这很不好，我之后再和你好好讨论这件事！” 约书亚涨红了脸庞，他重重“切”了一声，掏出怀里的锁魂刀向利昂领主展示了一番。 “是冥界的东西吗？” 利昂领主抬了抬眼皮，懒懒说道。 “这是冥界的锁魂刀，刀身是纯银的，我待会儿还要还回去。” “哦，砸吧那就。” “就这样简单？”约书亚有些担忧。 “你还想不想把这面冥界之镜砸了？” 约书亚皱皱眉头，颠了颠手上的锁魂刀。 刀把冰凉，刀身沉重，砸碎镜子应该很容易。 “那就按我说的去做，砸。” 终于，约书亚深吸一口气，沉了沉心，他双手握住刀把，卯足了劲对着镜子狠狠砸了下去。 “嘭——” “啊！” “没吃饱饭吗你？” 利昂领主看着被反弹摔倒的约书亚翻了个白眼，语气讥讽又得意。 “你还说我比你瘦弱，别说我现在一根手指就能穿透你的心脏，我以前应敌的时候也能分分钟卸下你的项上人头。” “我才不信……”约书亚羞红着脸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以后用点心，多锻炼锻炼自己的身体好吗？” “艾薇只有100多斤，你根本抱不起来她……” “这样的骑士怎么保护公主？怎么把她打横抱起来走上楼扔到床上……” “我说你这辈子就这样了……这样吧，我抱得动，以后让我来抱她……” “砰——咣当——” 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闪而过的银光。 镜子里的利昂领主一脸惊愕，约书亚则阴着脸，站在镜子前气喘吁吁。 锁魂刀整个没入了镜子，恰好对准了利昂领主的左眼。 破碎从左上开始，延伸了整块泛蓝的镜面。 “恭喜你，打破了一处通往意识空间的通道……” “不用你说。” 第314章 兄长的忠告 “天气真差……” 艾薇嘟囔道，她看着窗户玻璃上一点点滑落的雨滴，本就有些细纹的眉间皱得更深了些。 “哈哈哈！” 福尔摩斯在艾薇身旁哈哈大笑了起来。 “干什么？” 艾薇的声音有些哑，她偏头看向福尔摩斯，紧绷的嘴唇翘得老高。 “半个多月前的你可不想现在这样，嗯……可能是受冥界之镜的影响。” “你的精神和意识被入侵，冥界的物质放大了你的怨念和悲伤，所以你的情绪异常波动，就像吃了炮仗一样……” “当然了，巨大的能量消耗使你困倦乏力，那几天，你的睡眠时间甚至超过了15个小时……” “15个小时？一天！” 艾薇惊讶地抽了抽下唇，那段时间的事情，她几乎不记得了。 除了那个晚上，让她几乎站不起身，害她堕入无尽深渊的那个生日宴会…… “喂喂喂！别想东想西！” 福尔摩斯用指节敲了敲艾薇的脑门，力度不重，却足以将艾薇的思绪重新拉回。 “有我在呢！好吧，还有哈德森太太和约书亚那小子……” 福尔摩斯不情愿地努了努嘴，宽大的手掌轻轻放在了艾薇的肩头。 “这场官司非常重要，我们能否回到贝克街221-b全看法官的判决了。” 艾薇抬起头，和福尔摩斯的咖色眼睛两两相对。 眼波流转，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必胜的信念在两人的瞳孔里慢慢游移…… 艾薇的心里腾起了一阵温热的涟漪，或许、或许这么多次的失败后，胜利的转折就在这场判决中……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会胜利的，没错，一定可以再回到以前…… “shame on you！shame on britain！” “邦邦邦邦！” “给我把他们两个绑起来！扔进监狱！” “邦邦邦！” 很好，又一次以惨败告终的庭审…… 艾薇抱着头蹲在墙角，她头痛欲裂，喉咙干得要命。 可面前除了掉渣的灰墙便是生锈的铁锁，路过的巡警甚至都不愿意正眼瞧一瞧这个可怜的小女孩…… 绝望的心情，艾薇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自己以后一定不会下地狱了，艾薇在心里哭诉，来到19世纪的这半年时间应该已经把这辈子的苦都经历过了吧…… 哦不，她早就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多里安……可她是中国人，死后应该归地府管才对……那伯符和多里安打架的话谁能赢呢？恶魔还是我们的“小霸王”…… 想来想去想得头更疼了，艾薇用食指按揉着酸胀的眼眶，想借此让头疼缓解一些。 “咔哒！” 忽然，毫无征兆的，锁开了。 福尔摩斯嘴里叼着一管香烟，骂骂咧咧地打开了艾薇的牢门。 “詹姆斯没时间，约书亚也没了人影，雷斯垂德回老家休假，sco只有露娜守岗……” 福尔摩斯推着艾薇的背，将她往有光亮的那扇门带去。 一路上，他不停地抱怨，嘴巴唧唧歪歪的似有五万句牢骚要发泄。 艾薇不时喘出一大口热气，脑袋因为福尔摩斯的唠叨更加刺痛。 “需要帮忙的时候一个人都凑不齐，我平时都在和什么人交往，都在和哪些背信弃义的人……” 走出光亮的瞬间，福尔摩斯赫然闭上了嘴。 艾薇挡了挡刺眼的白光，好一会儿才发现站在两人面前的那道厚实的黑影。 “为什么不和我说。” 黑影质问道，他的语气充满了愤懑，注视福尔摩斯的眼神又透着别样的无奈。 麦考夫·福尔摩斯穿着正式挺拔的黑色西装，像只刚上岸的大海豹。 “我自己能解决的事情，没必要和你说。” 福尔摩斯狡辩道，身上的气焰明显熄了很多。 “和我说更快捷、更有效、更方便，只是一封书信，甚至只是一个口头传递都可以。” “都说了我不用你帮忙，我马上就可以帮小绵羊洗刷冤屈……” “可你没有。” 麦考夫平静地说道，他伸出海鸥翅膀一样大的手掌，像个孩子一样掰扯了起来。 “艾薇小姐一共进行了八场法庭审判，三场麦迪逊案，四场私闯麦克米兰案，一场袭击女公爵案，每一个你都以蔑视法庭的处罚而告终。” 艾薇安静地待在了一旁，麦考夫说得没错，福尔摩斯在庭审时确实妙语连珠，可每次发言的结尾，他都会趁机羞辱一番对方律师与当庭法官，从而导致次次的延审和关押。 “因为那些人都是蠢蛋！”福尔摩斯不服气地说。 “或许是因为你才是真正的蠢蛋。” “我？我！” 福尔摩斯难得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提高声调，脖子涨红了整整一圈。 “难倒苏格兰场两个多月的伦敦桥自杀事件的破除可是我的功劳！” “你没抓到那个女巫，酒馆老板用毒蘑菇制酒的罪名是我们后期宣扬出去的……反正他猥亵幼女，死刑两次而已。” “我还帮格瑞斯·科尔曼洗脱了罪名呢！弗洛伦斯爆炸一案能顺利结尾我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不可能不知道！” “要不是你气得老法官心脏病发当场毙命，科尔曼女士也不会被罚一年的社区服务，她本来可以无罪释放，直接当上新任院长的。” “格瑞斯小姐被释放了？” 艾薇噔地抬起头，惊喜地问道。 “当然了，她的辩护人可是我！”福尔摩斯又开始得意洋洋起来。 “她的社区服务就是照料福利院的那群小孩，一年后再当院长又怎样，反正福利院还在重建……” “太好了！” 艾薇不顾脑袋的疼痛，兴高采烈地将手臂举过了头顶。 福尔摩斯双手插着裤兜，更加得瑟地看向了阴沉沉的麦考夫，上扬的嘴角难掩喜悦。 麦考夫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叹了一口长气，他难受地看向福尔摩斯，语重心长。 “夏里，我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我希望可以对你伸出援手，更希望你能主动联系我……” “伸出援手？” 福尔摩斯用小指钻了钻耳朵，表情不屑到仿佛听了19世纪最大的笑话。 “她被害成这样难道不是你这个大英政府的错？” “夏洛克，注意你的言辞。” “我说错什么了？是英国先将炮口对准了中国，烧杀抢掠无所不及，害得民众流连失所、饥不择食！” “现在你们又开始忌惮华人码头的势力，既然如此，早些年你们为何摆出一副圣母模样接待华人？” “英国人还总嘲笑荷兰横冲直撞葡萄牙人小心大，好啊，你们尽情嘲笑吧！我只觉得羞耻！只觉得憎恨！” “夏洛克·福尔摩斯！” 麦考夫不顾礼仪，对着福尔摩斯大声吼叫了起来。 两兄弟之间的气氛早已剑拔弩张，艾薇缩紧了脖子，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 “艾薇！你过来！” 艾薇被福尔摩斯吓得狠狠打了个寒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到了身前。 “你们盯上艾薇，不就是想打击华人码头吗？欺负一个异国来的小姑娘，你们的无耻再次突破了我的底线！” “我告诉你，艾薇远比你们想象得要强大得多，别看她白白嫩嫩一脸呆样，你们就不怕她是个cherry boom？” 福尔摩斯根本没给艾薇和麦考夫插嘴的机会，他气极了，握在艾薇肩头的双手颤颤发抖。 “别理他，我们走！” 福尔摩斯甩过头，用极快的速度搭上了一辆马车，只留艾薇和麦考夫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抱歉……嗯……这个……要不你也给我道个歉？” 艾薇摸摸后脑勺，尴尬地说道。 “去寻找问题的根源。” “嗯？”艾薇瞪大了眼睛。 “政府反馈的是民众的呼声，而民众的呼声常常被舆论引导。” “女性往往蕴含着强大的内核，我非常认同夏里这句话。” 麦考夫留下一些不明不白的话语，向艾薇行个礼后缓缓转身走去。 “再见，艾薇小姐。” 第315章 小苍兰咖啡馆里的对弈 “两杯意大利浓缩，一杯放两块黄糖，另一杯什么都不要，谢谢！” “就这些吗？约翰逊先生。” 小苍兰咖啡馆里温暖如春，奶油烘焙的香气浓郁扑鼻，整个屋子都溢满了咖啡的芳香。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好几张棕色的圆桌空着。 两位头发花白的老绅士坐在离吧台不远的地方，他们身姿挺拔，看上去气度非凡。 “哦！亚瑟，你是知道我的，两杯意式浓缩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为什么不问问坐在我对面的吉姆爵士呢。” 约翰逊浅笑着，对面的绅士同样回以礼貌的微笑。 “我明白了，先生，欢迎您，吉姆爵士，请问您今天来点儿什么？” “我要一杯卡布奇洛，再来一份你们这里最好吃的甜点……哦！干脆来两份好了。” 吉姆爵士的脸上泛着红光，看上去喜气洋洋。 “您这样开心，今天一定遇到了好事。” “没错！哈哈哈！”吉姆爵士中气十足地大笑道。 “老吉姆今天升职，混了三十几年，终于成为主编了。” “哈哈哈哈哈哈！” “恭喜恭喜！确实值得庆贺！既然如此，两位的餐点就由我来请吧，也让我沾沾您的喜气。” “好啊！” 店长微微颔首，悄悄退去，棕色的八字胡好似一张长弓。 “整个报社都是你的了，老吉姆！悄悄告诉我，你有什么大展宏图？” 约翰逊翘着二郎腿，整个身体后靠在了椅背上。 “第一件事当然要把那些恶心的黄色新闻通通撤销！我们是权威报社，代表着伦敦人民！如果连最基本的真实都做不到，那我们还干什么媒体！还干什么报纸！” 吉姆爵士义愤填膺地说道。 “好好好！” 约翰逊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一位身穿白色围裙的店员恰好在这时送来了三杯咖啡、两根香烟和两块黑糊糊的布朗尼。 “所以，我请你来这儿……” 约翰逊点燃一支香烟，声音慵懒又充满磁性。 “是想和你讨论关于艾薇小姐的新闻报道。” “知道！那个中国来的小姑娘……哦，谢谢你！” 吉姆爵士从店员手上接过布朗尼，他直直盯着甜点，脸上的笑容更甚。 “她在头条上出现的频率比王子新收的那个黑鬼情妇多得多，我确信她和华人码头在一个星期之内就能从伦敦完全消失。” “说起她，我以为她会叫什么liu或是chen这种奇怪的中国名字，谁知道她居然叫ivy……” “我叫lee，艾薇是我的英文名，谢谢。” 旁边的店员突然插来了话，吉姆爵士吓得手一抖，螺旋状的小瓷盘差点摔落在地。 他呆呆地看向身边的店员——挽起的黑色直发，瓷器般的东方面孔…… “初次见面，我是艾薇·李。” 艾薇笑吟吟地向吉姆爵士行了个礼，她拉开约翰逊身边的凳子，缓缓坐了上去。 “你……她……你……我……” 吉姆爵士语无伦次道，他脸色惨白，之前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 “是我让约翰逊先生帮忙把您约出来的，恭喜您升职报社主编！” 艾薇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神态十分机灵。 “我想在报纸上登几条报道，可能需要您的帮助。” “不可能！”吉姆爵士下撇着嘴角，神色严峻。 “您还不知道是什么新闻呢，我敢说您一定非常感兴趣。” “胡闹！你想登什么新闻我还不知道吗？无非就是帮你说话的那些狗屎文章，大半都是找来的枪手替你写下的吧！” “不可能！我告诉你，我不可能让这些东西出现在我负责的报纸上，尤其是在我新上任的这段时间！我心顺着女王陛下，更不可能公然与政府为敌！” “呵！呵！” 约翰逊嗤笑了一声，他的脸在烟雾中模糊，看不清一丝表情。 “听到了吗，艾薇小姐，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我理解您胆小懦弱的性格，但是……” 艾薇依然浅笑着，看上去明媚又自信。 “但我并非想要登载那些谁都不愿意看的辩驳文章，事实上，民众最爱看的，还是有关皇室的那些糟事儿……” “无非就是哪个亲王出轨了，哪个王妃又生孩子了，千百年始终如一的事情……好吧，民众确实爱看，但我只会不屑一顾。” “好了老吉姆。” 约翰逊扔掉烟蒂，缭绕的烟雾在空中渐渐消散，他的脸庞逐渐变得清晰。 “艾薇小姐确实是被冤枉的，一个女孩的名声有多么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只想回到过去那段平静的日子，就像你在伦敦政经的那四年。” “我看过她提到的那几条新闻，如果不行的话，我又怎么会让你们两人当面谈谈呢？” 吉姆爵士的脸色深沉得厉害，他瞪着约翰逊，像青蛙一样突出的眼睛闪着恼怒的锐光。 嘴角微微抽动，吉姆爵士屡次张嘴，最终只是一声长叹宣告了妥协。 “说说吧……” “关于麦迪逊在美国的所作所为，您一定早有耳闻。” “他是美国人，在美国做的那些烂事对英国来说就是极大的好事。” “如果他在英国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呢？” “那又怎样，论恶劣程度，苏格兰人远比美国人要讨厌得多，毕竟美国人只是一群小丑，可苏格兰人就是一伙强盗了。” “所以苏格兰人也妄想成为英国皇室成员吗？” “i bet your pardon？” “麦迪逊和英国皇室的交往可不少，这期间他惹上了多少麻烦，得罪了多少官员和贵族，您可以亲眼看看。” 艾薇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叠厚厚的信件，落在桌上活像一座巨大的山丘。 至少在吉姆爵士眼里是如此，他浑身发抖，额上落下了豆大的汗珠。 白色信封上的那枚殷红色火漆印，来自唐宁街10号，他收发了十几年的信件，不可能会认错。 “不、不行，我、我、我不能掺合皇室和政府的事情……” “我处心积虑了三十多年才从一个收发室的助理升为主编，我不行……” “我的位置还没捂热呢，我还没实现自己的梦想呢……” “再会……” 话音刚落，吉姆爵士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 他掏出领口前的方巾，猛擦了好几下湿润的眼睛。 “等等，吉姆爵士，我还有一个头条新闻要送给您呢……” 艾薇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冷淡，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黑白照片，“唰”的一声扔在了那沓信封上。 照片的噪点很多，可这并不影响映照出的清晰人脸。 “上周六晚上八点，我的朋友在汉弗莱剧院随意拍摄了一张观众的照片，我花了大价钱才把底片拿了过来……” “上面有好几家报社的记者编辑，前排是议员与大臣，有趣的是，每个人身边都坐了一位和他们妻子平行慢跑的女士……” “你！” “看呐，吉姆爵士！您在这儿呢，拍得可真好，连您放在那位年轻漂亮的夫人酥胸上的手都拍得根根分明……” “you guys are fxxked！” 吉姆爵士光速跳了回来，他抓起桌上的黑白照片一下塞进了裤兜，再颤着手将桌上的信封全部抱进了怀里。 “我可以帮你推麦迪逊一把，毕竟我也不喜欢他，但我必须说我更讨厌你！” “太好了，那我就坏人做到底，请将约翰逊先生即将投放的广告费打个对折吧。” “不可能！” “我的朋友还拍了另一张不同的角度。” “把它给我！” 艾薇将相片当面撕得粉碎，嘴角无端勾了个弧度。 “还有一件事……” “关于爱默生夫人的报道也需要您那边配合配合……” 她敛起了笑意，眼底流露着淡淡的的鄙夷与讥讽。 “最好在这周日的麦克米兰晚宴之前发布至大街小巷。” 桌上，一口没动的咖啡热气腾腾，黑浓的布朗尼只缺了一个角，看上去依旧香甜可口。 第316章 麦克米兰庄园的晚宴1 时间很快来到了周日的夜晚，麦克米兰庄园的晚宴如期举行。 麦克米兰庄园与之前相比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山茶花落、玫瑰花败，所见之处只有在漆黑里静静摇曳的绿油油。 好在彻夜不灭的灯盏弥补了盛夏的遗憾，庄园里火热朝天，来来往往的马车比流水还要繁衍不息。 晚宴的规模非常盛大，不只是各个阶层的达官贵人，不少权威的媒体记者也进入了庄园。 更甚的是，好几位皇室成员也乘坐了数辆黄金镶边的皇家马车来到了现场，在一片惊呼声中被郑重请入了公馆。 或许是因为晚宴的性质——这是爱默生夫人主导的慈善晚宴，目的是给弗洛伦斯福利院的重建筹集善款。 或许还因为爱默生夫人的再度火爆——最近，爱默生夫人再度登上了各大媒体的头版新闻，从上层到中产，大街小巷无人不赞颂夫人的大度与善良。 爱默生夫人因此变得更加炙手可热，随着热度的步步递增重回上流社会的顶端。 人类最喜欢追捧“大家”都追捧的人物，尽管他们根本不认识那个人，别说从没见过，就连爱默生的首字母是a还是e还是i都不清楚。 无所谓，在19世纪那样毫无波澜的社会中生活，热烈生趣的舞会才是最好的消遣方式。 偌大的公馆里挤的全是人，音乐响个不停、舞池跳个不停、酒水上个不停、嬉笑打闹的交谈声似要冲破整个屋顶。 “来，把盘子端好……” 一个大腹便便的矮个子男人和一个骨瘦如柴的高个子男人从地下厨房里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大厅。 矮个子男人长了个大胡子，将他的下半张脸全部隐藏了起来。 高个子男人戴了个黑框眼镜，将他的上半张脸抹除了大半。 “记住了，我们是从约翰逊庄园借调来的新仆人。” 矮个子男人的声音有些奇怪，既像老迈的猫叫，又像即将变声的黑人少年。 “你一定要装扮成这样吗？艾薇同学……” “啧！你要我怎样嘛！这里全是欧洲人的高眉骨双眼皮，亚裔混进其中那不是一目了然吗！” 艾薇气愤地拍拍自己的“大肚子”，那里装了一块大棉花枕头。 “我、我的意思是，你这样好像更显眼……” “闭嘴！能成功混进来就不错了，还好杰西卡和多萝西愿意帮助我们，不然我们根本近不了五公里外的那圈篱笆！” “哦、哦……” “好了，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见爱默生夫人……” “艾薇同学，这、这个办法真的可以吗？” 约书亚眨眨眼，厚厚眼镜下的双目透着浓稠的呆滞与犹豫。 “当然了！” 艾薇安抚般地摸了摸那头亚麻色的卷毛，语气柔和了许多。 “虽然只是21世纪的一个拙劣把戏，可这是200年前的社会，，说实话，我们比这些老古董要狡猾得多，不是吗？” 艾薇眨了眨眼，黑色的眼珠里闪着机灵的高光。 “嗯？” 忽然，一股拖拽感从身后的燕尾服一路升上了艾薇的脑门。 她落下嘴角，疑惑地转过头，随即低下了脑袋。 一个小男孩，露着缺了门牙的小嘴，正笑眯眯地看着艾薇。 “有什么事吗？小朋友？” “姐姐！你能教我说中国话吗！” 惊雷般的童言脱口而出，艾薇和约书亚在瞬间慌乱了阵脚。 “啊啊啊啊啊——” “哦哦哦哦哦——” “姐姐在那边……唔……” 艾薇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小孩的嘴，愣是将他的整个身体托举了起来。 “快走！快走！快走……” 艾薇急急忙忙地朝小孩手指指向的方向跑去，身后的约书亚在原地愣了几秒后才抬脚跟了过去。 “手放下来了……就是这儿吗？” 转过一个拐角，艾薇和小孩来到了一条阴暗的走廊。 吵闹的人群在身后慢慢退去，静谧的夜晚在嗡嗡的蝉鸣中更加静谧。 艾薇将小孩放下，气喘吁吁地弯下了腰。 约书亚过了好一会儿才蹒跚地走进阴暗，一停下便靠着墙大口喘气。 小孩安静地站在艾薇的大腿边，看着两人魂不守舍的模样咯咯笑了起来。 “这是哪家的孩子啊？一眼就能看穿我的伪装……” 艾薇在小孩身前缓缓蹲下，好奇的眼神在小孩身上来回打量。 小孩穿着一身丝滑的绸缎礼服，香槟色的金发被啫喱牢牢锁在脑后，蓝紫色的眼睛如岩石中潜藏的晶莹水晶。 越看越熟悉，好像是性转版的…… “你是小本！” 艾薇顿时睁大了双眼，她惊喜地捏了捏古德温小儿子的可爱脸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艾薇小姐好！” 小本的嘴角咧得更开，他绅士地给了艾薇一个吻手礼，还不忘和一脸懵圈的约书亚来了一个浅尝辄止的握手。 “你在这里的话，那克里斯汀……” 艾薇像只猫头鹰一般直起上身，顺着隐隐的直觉快速向后方扭头看去。 “艾薇小姐……” 熟悉的声音从黑暗里的天蓝色传来，如清泉、如温水…… 第317章 麦克米兰庄园的晚宴2 眼泪霎时冲出艾薇的眼眶，直朝她的“大胡子”奔涌而去。 “克里斯汀……” “艾薇！” 天蓝色朝艾薇迅速奔跑而来，香槟色的大卷在半空中甩荡，如弹簧一般富有激情。 艾薇张开双臂，将克里斯汀稳稳接住，两个女孩紧紧相拥，似是一对多年不见的老友。 “你终于醒过来了，艾薇！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好久好久了！” “你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查出是什么病因了吗？以后还会再次昏倒吗？需要我帮忙吗……” “我……” 克里斯汀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抱着艾薇来回晃悠，耳边的问题如炮轰般袭来，艾薇一句话也插不上。 “你疼不疼？饿不饿？想不想喝茶……呜呜呜……” “好了好了，你们两姐弟真是如出一辙。” 趁着克里斯汀换气的空档，艾薇见缝插针捂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 她拉起克里斯汀的手，将她带向了静静站在一旁的约书亚。 “这位是约书亚，他……” “他是你重组家庭的兄长，在你昏迷的那段时间，他和哈德森太太一起照顾你。” “你怎么知道？”艾薇惊愕地问道。 “因为我去过你的住所，你知道的，在父母亲睡着之后，我偷偷翻过围墙……” “哦，克里斯汀，你实在是太好了！”艾薇又惊又喜地说道。 随后又变了个语气：“约书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谁知道她是不是骗子，才认识两小时你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了，怎么可能？” 约书亚急吼吼地说道，言语里夹杂着阵阵醋味。 “再说了，她来的时候全身披着黑色斗篷，偷偷摸摸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果不其然，有一天她走了后再也没回来……” “那是因为我被母亲发现了，拜托，我被禁足了整整一个星期，再偷偷溜过去的时候，贝克街221-b已经被警察封锁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 气氛开始变得异常焦灼，约书亚和克里斯汀似乎很是不对付，这跟艾薇预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不管怎样，这都是以后可以解决的事情，晚宴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接下来的计划进程很是紧迫。 “克里斯汀……” 艾薇抓起克里斯汀柔软的双手，哄道。 “谢谢你的好意与照顾，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对我的支持！” “没关系，艾薇！” “但是现在，我必须要去和爱默生夫人好好谈谈了，我们的事情之后再谈，好吗？” “当然可以了，哦！哦……你打扮成这样去爱默生夫人的房间吗？” 克里斯汀忽然提亮了语调，她上下扫视了一番艾薇的化装，眼里不可避免地多了一丝怜悯与尴尬。 “昂……” 克里斯汀沉思了好一段时间，说道：“嗯……不如这样！” “爱默生夫人在会客室接待完客人后就会回房间休息，你可以先埋伏在二楼，走廊右手边的第二个房间是个储物柜，大概十分钟之后，我会派人给你送去礼服，这样行动的话就不会引起太大的骚乱。” 克里斯汀举起一根手指，自信流利地说着即兴的应对方案，头头是道的分析将约书亚和艾薇两人听得一愣一愣…… “太好了！我又欠你一个人情，可爱的智慧小姐！” 艾薇霎时变得喜笑开颜，她给了克里斯汀一个热烈的拥抱，又给了小本一个沾满口水的亲亲。 和约书亚告别后，她提着“大肚子”下的裤腰带，一扭一扭地消失在了走廊的转角。 两人目送着艾薇远去，气氛再次变得冷酷无情。 “麻烦您和我一起将小本送回去好吗？” 克里斯汀对约书亚说道，她温柔地笑了笑，牵起小本的手走进了喧嚣的舞池。 舞池里挤满了西装革履的贵族，边缘却难得地多出了不少空档。 克里斯汀小步走在前方，身姿优雅、步履款款，尽显贵族人家的风范。 约书亚则紧皱着眉头，他紧紧跟在克里斯汀的身后，始终与她隔着一步远的距离。 “您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约书亚冷冰冰地开口。 “你砸碎了艾薇卧室里的那面镜子。” 约书亚顿了顿脚步，从此刻开始，他渐渐听见了心脏剧烈跳动的“砰砰”声。 “您应该是在做梦。” “我确信我不是。” 克里斯汀停下脚步，转身走近了约书亚。 她故意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缓缓说道。 “那天晚上，我就躲在艾薇床边那扇槐木做的大衣柜里，亲眼看见了镜子里的那个怪物。” “我不知道到底是那个镜子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但不论如何，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了你的身上。” “所以，约书亚先生，为了艾薇的安全着想，请你就在这里，把事情的原委，全部告诉我。” 第318章 我只是做了你做过了事情 “i don’t care if these bitches don’t like me.” “cause like, i ’m pretty as fxxk……” 爱默生夫人的手还放在金铜色的圆形门把上，门锁只拧了一半。 有人在里面，但她不知道是谁，侧耳听去，夫人只听清了那两句不可明说的俚语。 粗俗、下作、卑劣无耻却又意外地振奋人心。 她总有种莫名的想法——说出这两句话的人应该是个叫梅根的火辣黑人。 窗外的枝叶随风飘舞，一下一下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欲砸不砸的声音让空气中的燥热更加难耐。 夫人的美好的心情早已荡然无存，将开不开的棘手难题更是让她心神不宁。 “夫人，可能就是个喝醉的宾客，叫男仆们过来拉走就是了。” 女仆总管克莱尔在夫人身边轻声说道。 “我没喝醉，我是特意来这儿等待爱默生夫人的。” 门里的声音陡然放大，如一把看不见的冷箭直戳进夫人心底的柔软。 呼吸随着风声紊乱，夫人握住门把的手指慢慢晕上了树胶一样的白色。 “夫人，我马上去底下叫男仆上来！” “不用了……” 夫人瞳色一深，下唇咬得发白，似是下了很大的一番决心，她“唰”的一下重重甩开了卧室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化妆台前的，一道浅绿花色的背影。 艾薇披散着瀑布般的黑发，肉色的束胸被她轻轻挑在了小指上。 “艾薇小姐，好久不见。” 爱默生夫人强装着镇定，端庄地踏入了本是属于自己的卧室。 “上次是我们招待不周，让你突然昏厥了过去，近来的身体可安康？” “只是劳累过度了而已，谢谢夫人虚情假意的问候，我身体好得很。” 镜子里的艾薇一笑而过，她手中拿着一支正红色的口红，是化妆台抽屉里最中心的那支。 “拜您所赐，我在梦里去了一趟莫奈花园，那里有一条铺满鲜花的溪流。” “水面映照出的我，披散着长发，没有束腰，仅仅只穿了一条白布做成的长裙……” 艾薇转头站起了身，年轻的脸庞如栀子花一般洁净美好，这正是爱默生夫人最讨厌的地方。 “那时的我才意识到，我并非您说的那样不堪，相反，我美得不可方物，就像纳西索斯一样，沉溺在自己的美貌之中……” “不知艾薇小姐再次光临，有何贵干？”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了艾薇。 “我昏倒了两周，马上就要交不起房租了，你们庄园这么大，能请您收留收留我吗？” 艾薇笑得肆意，对面两人却是强颜欢笑。 “不好意思，艾薇小姐，我们的女仆已经招满了，不过隔壁的麦瑟尔男爵家还需要一些得力女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给您写一封推荐信。” 克莱尔双手搭在腹前，委婉拒绝道。 “别呀，您这样羞辱我、冤枉我，把我的名声毁光，又将我丢在一边不管不顾。” 艾薇皱了皱眉头：“您这副样子，还算是众人口中的那位‘了不起的爱默生夫人’吗？” “艾薇小姐这是从何说起？我对你从来都是恭敬相待，可不记得我有哪些言重的地方。” “或许吧……” 艾薇嘲讽般笑了笑，她慢慢走向夫人，顺手拿起了桌上斟满水的茶杯。 “艾薇小姐！你要干什么！” 克莱尔慌忙挡在了爱默生夫人面前。 夫人则抬高了下颌，脖子如水面的天鹅一般高高耸起，可微微发抖的锁骨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自始至终，夫人总是斜着眼看向艾薇，眼里投出的光亮炽烈又灼人。 “rx……take it easy……” 艾薇皱着眉笑了笑，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只是华人码头一个微不足道的靶子而已，上面早已盯上了我，我又何必顶风作案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 爱默生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她率先爆发，低声的嘶吼从牙缝里一个个钻出，浅色的粗眉也渐渐压上了冒火的眼球。 谁知，艾薇并未害怕，她的神态赫然发生了变化。 红唇鲜艳得像朵盛放的玫瑰，而微微透红的双眼一如浇在花心的燃油。 “嘭——” 一声碎裂的巨响在双方的中心爆开。 精美的瓷杯碎裂了一地，不少残渣溅射上了夫人与克莱尔的衣裙，她们脸色苍白，不敢再有所动作。 “把人当枪使，用完了就丢，丢完了就驱逐，驱逐不了就想方设法地毁灭……你们贵族求上位的手段可真高明！” “普通人的命不是命，所有人都要为了你的名誉受尽屈辱？好一个‘了不起’，好一个‘心善’，好一个‘宽厚’！都是他妈的bullshit！” “投胎投了个好肚子就能目中无人、高尚典雅了吗？幸运地坐在高位能尊己卑人、傲睨自若了吗！” “什么shit一样的家族荣耀，虚情假意、固步自封！你们用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来换取你们自嗨的名声？法国大革命的爆发难道还不够警醒你们吗？” “你懂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平民丫头！” 克莱尔涨红了脸，大声打断了艾薇的怒吼。 “快从这儿出去，不许再出现在夫人面前！” “你们放心，只要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绝不会再委屈我自己踏进这个鬼地方！” “只是现在，所有事情都等着我来解决呢……” 艾薇缓缓滑身蹲下，她捡起一块锋利的瓷杯碎片，紧紧握在了手心。 “你、你要干什么！” 克莱尔紧紧护着后方的爱默生夫人，两个女人的下唇惨白发青，颤抖得不行。 “害怕什么？”艾薇的一边嘴角向上勾了勾。 “怕我又毁了你的老脸吗？” 说罢，艾薇的眼底闪过一丝坚毅，她手起刀落，手腕迅速上抬…… “啊啊啊啊——” “嘭！” 与此同时，卧室的房门被无数个灰扑扑的贝雷帽挤了开来，媒体记者们纷纷涌入，将一片狼藉的现场层层包裹。 “是她！是她私闯民宅！摔碎了桌上的瓷杯！她要攻击我！” 爱默生夫人率先抢占先机，向重重叠叠的人们疯狂讲述着自己的不易。 可没人倾听她的话语，记者们的笔尖统一朝向了捂着脖子的艾薇。 “我被女仆总管领进了夫人的卧室，本以为会得到夫人的道歉或安慰，却不想，她咄咄逼人，要求我离开伦敦……” “我们因此发生了口角，她打碎了桌上的瓷杯，她、她竟想要杀我灭口！” 鼻尖与眼尾覆上了潮红，艾薇故意挤出几滴绿豆大小的眼泪，这是她的拿手本领。 “她在说谎！别听她的！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艾薇小姐，能让我们看看你的伤口吗？” 艾薇吸吸鼻子，点了点头，她松开右手，只见半边的脖子早已鲜血淋漓，看上去十分凄惨。 “哦……” “可怜的孩子……” “明天有大新闻了……” “等等！等等！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爱默生夫人彻底歇斯底里了起来，她愤怒地撕掉手边的笔记本，整个脖子急得通红。 “或许！” 艾薇突然转移了声调，记者们听闻迅速抬起头，仿佛一群正在等待召唤的海鸥。 “我自己划伤了自己，只为得到夫人的原谅……” “伟大的、了不起的、宽宏大量的夫人表示不计前嫌，将为我与福利院的孩子们提供最大的支持……” 艾薇自我满意地说道，她端正了身姿，看上去就像一位打了胜仗的女王。 “两种不同的新闻报道，我相信为了家族荣耀，您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夫人怒不可遏地吼道。 “嘘嘘嘘……”艾薇皱着眉摇了摇头。 “您看看，多么巧合，有记者、有皇室、有一条即将爆炸的新闻……” “我只是做了您做过的事情而已，亲爱的夫人。” “快整理下您的着装，我在楼下等您的宣告！” 第319章 在泰晤士河畔 已是八月，整座伦敦都蒙上了一层金色，没人知道这从何而来，或是象征灿烂，或是象征衰落前的辉煌。 晚霞光彩炫目，装点了半边蓝天，大本钟耸立在蓝黄与灰绿交织的云彩之间，雄伟而庄严，神秘而注目。 艾薇与约书亚双双坐在泰晤士河畔的墙堤上，眼前是宽大的河流与冒着滚滚黑烟的蒸汽船只，脚下是波浪涛涛滚滚长逝的乌黑河水。 灰白相间的鸽子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两人后背的空地上，要么呆头呆脑地游荡，要么无所事事地起飞。 “嘬嘬嘬……” 艾薇逗弄着手边的一只肥鸽，这只鸽子通身灰色，只在肉粉色的双眼与鹅黄色的尖嘴之间留了两撇白色的杂毛。 鸽子看上去像只八嘎，性格行为也八嘎到不行，它吃光了艾薇手中的薯条，还不知感恩地怒张着双翅大吼大叫。 “我操——” 商量未果，艾薇怒从心中起，她顺手抄起身旁的红皮书，对着那只来不及起飞的鸽子就是一记猛砸。 “咕咕！咕咕！” 不少鸽子被吓得飞向了远处，飞不走的也赶紧张开双翅，如走地鸡般迅速向远处逃离。 “look！它终于有些用处了。” 艾薇捡起多灾多难的红皮书，重新坐在了约书亚的身旁。 约书亚将自己手中的薯条递了过去，同时将满是灰尘的红皮书拿了过来。 “怎么会，其实它帮了我们很多忙……” 约书亚细心顺理着红皮书卷翘的书页，动作轻柔得仿佛躺在手中的是一只刚出生的牛犊。 “对我而言，它就像一位虚空世界里的向导，为我们指引方向、排解谜云。” “很有趣不是吗？因为这本奇妙又精彩的笔记本，它时刻警醒我们，又时刻鼓舞我们……” “我能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交谈，另一个世界的艾薇同学也默默关心着我们的旅程，真的，这比21世纪的科学实验课有趣得多！” “也是……”艾薇咬着冷却的薯条，回复道。 “但对我而言，它是证明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据。” “不好吗？”约书亚问道。 艾薇摇了摇头：“我恰好与你的感受相反，或许是因为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融入这个世界，我害怕、心虚，更是逃避……” “红皮书和我们一样，从21世纪来到19世纪，它时刻提醒着我们的危险处境，却又神秘得如同掩埋在恒河水最深处的黄金……” “每次翻开它，甚至是触碰它，我总会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或许是对未知的恐惧，又或许是对强大的折服。” 约书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艾薇停止了发言，她闭上双眼，手掌向后撑起了上身。 “人”字形的大雁从薄云间飞过，带来阵阵凉爽的晚风。 “艾薇同学……”约书亚的声音忽然小心翼翼了起来，“你的脖子……” 艾薇疑惑地转头，伸手摸向了自己的颈侧。 一道清晰的疤痕，已经掉了一半的黑痂，那是艾薇在麦克米兰公馆里的杰作，她为此很是洋洋自得。 计划完成得非常完美，用各样招数买通伦敦上下的大小报社，将大部分舆论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 然后，直击英美两国本就裂缝满满的连接处，将民众憎恨的情绪推向高潮，关注选举率的上层很容易就能听见民众的想法。 类比麦迪逊事件，在舆论的煽动下，他很快成了全英国人人喊打的对象。 民众的呼声越来越高，政府门前甚至有游行示威的动作。 因此，高层不得不放弃这样一个劣迹满身的人物，最终将他遣送回了美国政府。 再然后，吹嘘一位看上去六成完美的人，将近似于神明一般的设定安放在这位人类身上。 如此一来，六成变得十足完美，谎言也一跃成了百米高的塔楼。 若这人犯了一个小小的不小心，等待这位的将是高楼崩塌的万劫不复。 类比爱默生夫人，晚宴的后半程，她在宴会上热烈欢迎了艾薇，这表示两人之间的矛盾不复存在。 夫人的高楼虽然摇晃却最终稳妥，艾薇背负的麻烦在阵阵鼓掌声中迎刃而解。 “慈善晚会筹集的金额将由麦克米兰庄园全额支付，并且，他们将全力协助福利院的孩子们渡过难关，这是爱默生夫人当众宣告的原话。” 约书亚惊讶地问道：“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是啊，打点报社和记者花了不少钱呢，约翰逊先生帮了我这样大的忙，我得给他对应的价值才行。” 艾薇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麦考夫的提示与暗中帮助，红皮书的点醒与指引，还有汉弗莱和阿诺德的鼎力相助，btw，谢谢bbc的编剧们……” “当然还有我这颗来自21世纪的聪明脑袋，组合到一起，就完成了这次的计划。” “大获全胜，这是必然的。” 说完，艾薇重重叹了一口长气，总觉得这样的自己和金融街那群喝咖啡的职场人没什么区别。 她不知道的是，一旁的约书亚早已在心底为她喝彩了足足二十分钟。 艾薇同学不像自己一样懦弱胆小，她敢闯、敢冲，从不在意后果的结局就是，她总会得到她想要的果实。 纵使约书亚有一颗不输任何人的灵活脑袋，可那样庞大的金额，那样危险的行动，光是想想他就浑身发怵。 或许这就是艾薇同学身上那道独特的魅力吧，约书亚的脸上腾起了与天边晚霞一样的色彩。 “约书亚！小绵羊！走啦！回家啦！” 正当时，福尔摩斯抱着一面齐人高的落地镜，隔老远就开始大声嚎叫。 “你要的拿铁，亲爱的！” 哈德森太太从后方小跑了过来，她将手里的热咖啡递给艾薇，还在两个小孩的额头上分别亲了一大口。 “太阳都落山了，艾薇同学……”约书亚眺望着远处最后一点金黄光。 “我已经睡了太久了，约书亚，总得找些办法把我的时间要回来才行……” 这是有原因的，在过去的两个月里，艾薇与约书亚的相见实在是太少了。 两人互不打扰，各自在自己的领域扎根生长，代价便是越走越远的距离与越来越生疏的会见。 莫奈花园里的那条溪流旁，艾薇第一次对约书亚吐露出了自己的心声与感想。 这很好，艾薇觉得痛快又舒畅。 他们本就是一对在特殊情境下抱成一团的特殊伙伴，如果没有了对方，艾薇还真不敢想自己将会多么绝望。 时间一晃来到了深夜，本是万物静眠的时刻，艾薇与约书亚却在一楼的卧室里彻夜谈起了那些奇幻又妙丽的往事。 约书亚手足舞蹈地说起了女巫、意识空间和怀特教授，艾薇则一边翻阅红皮书一边努力回想着在梦境里出现的那些光怪陆离。 关键之处，两人都极有默契地隐藏了一些不愿让对方知道的事情，大多是因为那个人——利昂领主，当然了。 红皮书出现了不少内容，泛黄的边缘褶皱占了整本的三分之一，本就陈旧的笔记本变得鼓胀又破烂。 在内容显现的最后一页，红皮书再次列举了三个问题： 1.朱先生是哪个家族的人？ 2.朱先生为何会从上海逃难到伦敦？ 3.朱先生为何会消失这么久？ 朱先生……艾薇心头一惊，醒来这么多天，自己为何偏偏忘了华人码头…… 她和约书亚对了个眼神，后者惊讶地张着嘴，似乎也发现了和艾薇一样的问题。 “朱先生……” “我要把你的工资全部扣光！” 忽然，熟悉的中文，熟悉的腔调，熟悉的声音还有熟悉的语气…… “朱先生！”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窗户望去，只见浑身是血的朱先生如一头饿兽般趴在了窗沿。 他双眼泛着凶光，整个眼眶都浮起了一层红色。 “小没良心的，快过来扶我……” “哐当——” 一句话还未说完，朱先生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一头栽倒在地。 第320章 华人码头的陷落1 “没什么大碍，就是累过头了，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太过操劳……” 贝尔翻看着病历本，葡萄酒红的卷发高高盘在头顶，看上去精神焕发。 “可他出现的时候浑身都冒着鲜血，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约书亚站在福尔摩斯身边，一脸忧心。 “都是些轻微的划痕，应该是被河里的尖锐物品给划伤了，没事的，只是伤痕分布得比较多，伤口其实浅得很……” “要格外注意的是，他身上的伤口可不少，除去昨天新增的那些划伤，他身上还有许多久远的伤疤。” “那些疤痕就不一般了，刀口很小，伤处却深，本可以一击毙命，却偏偏避开了所有的致命部位……” 约书亚心头一紧，转头看了看病床上的朱先生和坐在一旁的艾薇。 朱先生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双眼下的眼袋微微肿胀，右边的眼角还带了些青紫。 虽是沉睡，他的神色却异常警惕，眼珠时不时颤动，溃烂的嘴角也抽搐不已。 艾薇蹲坐在朱先生的病床边，浓黑的发丝垂落在了她的脸侧，看不清面容，更看不清她是何神态，只能看见左手的拇指被她咬在了嘴里。 远远看去，她的身体一晃一动，没有任何规律。 往好处说像个天真的小女孩，往坏处说就像个以为自己是蘑菇的精神病…… “还有他脸上的那些淤青和血痕，我在他的腹部和小腿肚上找到了一模一样的伤口。” 贝尔继续向两人阐述朱先生的病情，约书亚转过头仔细听着，眉间的皱纹愈来愈深。 “那些伤口是近两个月才出现的，积攒了一段时间，幸运的是，它们没有伤到内脏，还是很好治疗的。” “嗯……”福尔摩斯摩挲着下巴，哼哼道。 “总之，按时吃药，好好照顾他，这是你的强项，约书亚。” 贝尔开玩笑似地拍了拍约书亚的肩头，收起用完的魔药瓶后转身走出了病房。 “很好，这样就说得通了。” 福尔摩斯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约书亚却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关系：“抱歉，什么意思？” “困扰了我好几个星期的难题——朱先生到底跑哪儿去了？” 福尔摩斯顺手拉过木椅坐下，无所谓般地耸了耸肩。 “麦迪逊事件后，华人码头全面对外封锁，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双方的谈判进行得极其不顺利，两边的氛围剑拔弩张，各自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神经。” “有人说这是开战前的平静，有人说伦敦要被华人攻占，也有人说华人码头即将被英军剿灭……” “只有少部分和我一样敏锐的人问道：华人码头的统领，朱先生为何还不出面。” “朱先生只是一介商人，依托泰晤士河的出海口，开辟了独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所以单论开战，他一定是第一个投反对票的人。” “这么多天毫无音讯，大家都认为他躲在了华人码头的最深处，默许这场战争在某一天打响。” “我也以为他突然没了脑子，就这样一步步走入英国政府的陷阱呢。” “所以……”约书亚顺着说道，“现在统领华人码头的另有其人？” “没错！”福尔摩斯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尖。 “看那些伤痕，早在两个多月前，朱先生就被华人码头里的那些叛徒抓起来了，他们把他锁在靠近码头的地方……” “或许是灯塔里，或许是废弃的船只里……总之是个靠近河水的位置，因为他就是从波涛汹涌的泰晤士河里跑出来的。” “因此，我最后的结论是——再不采取行动的话，华人码头就完蛋了。” 福尔摩斯吹了个口哨，语气欢快：“虽然我并不认为这群从不休息的中国人会完蛋……” “哦……”约书亚的语调明显低落了下去。 华人码头那个地方他只去过三次，每一次都有着非一般的体验。 那里的人和艾薇同学一样善良慷慨、热情幽默，那里有好吃的中国美食，有舒适的按摩洗浴，有神奇的杂技表演还有热闹非凡的节日氛围。 华人码头的陷落对只去过几次的约书亚来说都是个不愿面对的噩耗，那对几乎费尽了所有心血的艾薇来说呢？ 艾薇同学在那里工作了半年，那里有她的同胞，有她管缮的业务，有她在意的人们，还有不少值得记住一辈子的回忆。 那里就像是她的家庭一样，可用不了多久，家庭破碎、战火纷飞，华人码头不复存在，承载着的美好的记忆通通都会被英军的炮火冲散。 艾薇会难过、会伤心、会流泪……约书亚实在不敢回头去看，他不忍心看她哭泣，更不忍心打扰她的悲伤…… “嘿嘿嘿嘿……” 可是，这个笑声，听起来似乎不太悲伤，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哎哎哎！这样是没有法律效益的啊，要是被人起诉了，你就等着去苏格兰挖野菜吧！” 福尔摩斯严厉地说道，呵斥的对象是面前的艾薇，那是当然了。 艾薇拿着一捧合同文件，嘴角的笑容根本藏不住。 她偷摸拿起朱先生没有任何知觉的手指，在一张张刚写出来的文件上按下了一个又一个鲜红的手印。 “嘘！”艾薇的眼神凶狠了起来，“你不说，我也不说，等我得到了华人码头，准给你分一杯羹……”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却突然动了起来。 朱先生一把反扣住艾薇的手腕，动作虚弱却急迫。 “华人码头……赵明骅！你要拿我的华人码头做什么！唔噗！” 还未说完，朱先生忽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不仅沾湿了白色的床单，还将艾薇手上的合同全部毁了个干净。 他睁了睁迷茫的双眼，随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朱先生！” “快去叫贝尔女士！” 约书亚率先反应了过来，他迅速拉开房门，朝贝尔的魔药制作间狂奔而去。 艾薇却直直愣在了原地，手中是沾染了大片血迹的羊皮纸，面前是痛苦喘息的朱先生。 “赵明骅是谁？”艾薇心想道，“就是他囚禁了朱先生，继而掌控了整个华人码头吗？” “华人码头现在怎么样了？入口的小面馆还在吗？茗灿小姐还在吗？伯符为什么不守护在朱先生身边？拾叁坊和暮云斋还是从前的样子吗？” 太多的疑问挤占了艾薇的大脑，她努力理着那些缠绕的谜线，却如何都解不开…… 反应过来时，艾薇和约书亚等人都来到了病房的外面。 贝尔将所有人赶了出去，连带着跟随她而来的维克多。 其实这样挺好，因为维克多并非前来查看朱先生的伤势，而是代表sco特意过来与艾薇商量关于华人码头的事务。 “华人码头出现了极大的异常，白日静得出奇，夜晚却火光冲天、吵闹非凡，住在附近的伦敦居民民不聊生，整个区域都有很大的不安全性。” 维克多不紧不慢地陈述道。 “上面十分担心华人码头内部的动向，需要sco进去查探。” “因此，艾薇小姐，您是华人码头的内部人员，熟悉内部结构的同时还有不可多得的作战经验……” “我想，您应该就是这次潜伏任务的最佳人选，请问您愿意帮助我们吗？” “凭什么啊？” 还未等艾薇开口，福尔摩斯一个抱手挡在了她的身前。 “这么简单的任务，你们不让那些吃干饭的警察去，让一个没受过系统训练的小孩去，有没有人性啊！” “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会麻烦艾薇小姐。” 维克多缓缓回复道，语气平缓而有力。 “只是苏格兰场派去的那五位优秀的探员，没一个是完整回来的……” “当然，我说的是他们的尸体。” 第321章 华人码头的陷落2 “开战？当然不能开战了。” 维克多背着双手，冰蓝色的眼睛不带一丝情绪。 “先不说是英方率先派遣的探员，华人码头全面封锁的事情早已昭示天下，我们该怎么证明这些探员是光明正大地踏进大门的？” “再者，这些探员的尸体全部都是在华人码头之外的河岸边被民众们发现的，经证实，他们身体的缺口并非人为造成，而是鱼类的啃咬与撕扯造成的尸体损坏……” “你们英国又该如何证明这些被泰晤士河里的鱼吃掉的尸体和华人码头有任何一丝联系？除了派遣他们的人知道以外？” “最后，不可能开战，华人码头每年交的税比烟草还多，一旦打起来，双方都捞不着什么好处。” 维克多重重叹了一口气，从容的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丝无奈。 “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调查清楚华人码头内部的矛盾，双方还能继续像从前那样互相合作。” “可是……”约书亚挠挠头，“大英政府之前不是还和美国人合作，打算一举搞垮华人码头吗？” 空气在瞬间静默了下来，三双眼睛齐齐看向了约书亚。 三个人各有各的情绪，只有约书亚是始终如一的尴尬。 “没错，英国人想要吞并华人码头的心思从来都没有改变，只是麦迪逊的丑闻与华人码头的政变让整件事情偏离了方向而已……” 维克多耐心解释道，他假装清了清嗓子，再次将话题转移在了艾薇身上。 “所以，艾薇小姐……” “这是当然。” 这下是另三种不同情绪的三双眼睛齐齐盯向了艾薇，一个是惊愕、一个是恼怒、一个是欣赏…… 艾薇也没想到自己会回复得如此之快，其实，在维克多第一次提出来时，她是犹豫的。 潜伏很危险，敌人很强大；自己的力量不够，敌方的底细不清；形单影只很孤独，对方是整个华人码头。 就是这些随便一条都能让她魂飞魄散的理由，让她在人群之外犹豫不决了许久。 可茗灿小姐给的茶包还放在暮云斋的前台，陈妈面馆里的那两个小孩马上就要开始学习算数…… 拾叁坊的灯光还坏着两盏，伯符在后院种植的桂树一直没找机会倒一整壶的开水…… 朱先生被揍的淤青久久未去，自己留在柜台里的账本只核对了三分之一…… 种种的种种、次次的次次，如一罐罐山脚下的泉水，温暖了她的心扉，驱散了内心的阴霾。 帮助sco是应当的，艾薇早已下定了决心。 她浅浅笑着，眼底浮上的坚定温柔又和煦。 “如果你答应了，那我必须陪你去。” 约书亚捏着拳头，转身对艾薇说道。 “你……” “两个人的互帮互助总比一个人的单枪匹马要容易得多，您怎么看，维克多先生？” “i agree with you.” 维克多弯了弯嘴角，他缓缓歪头、闭眼，对约书亚轻弯了下腰。 不知为何，这样绅士的动作，维克多做起来尽显优雅与亲和。 艾薇没有反驳，有约书亚的陪伴总是更好一些。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更熟了些，艾薇总觉得自己以前对约书亚的那些排斥有些幼稚。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想将自己心里的那些愧疚全部甩掉。 回到眼前，艾薇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思路来计划这件事情。 “可是维克多先生，我们该从哪里入手呢？” 艾薇对上维克多冰块一样的眼珠，问道。 “不如，我们听听当事人的描述，这样更直观，也更容易解决你们的心中的疑问。” “吱呀——” 似是响应维克多的话语，贝尔在谈话间缓缓打开了病房门。 她拿着沾满鲜血的医疗器械，饱满的脸上多了些些倦意。 “他醒过来了，你们可以和他说话了，记住别说太久，按时吃药……” “请您过去好好休息吧，美丽又无私的贝尔女士。” 维克多向贝尔微微颔首，随后与众人一同走向了朱先生的病床。 朱先生的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他的脸色依然苍白，胸口的起伏微小又急促，但起码意识是清醒了。 “艾薇，你别去华人码头……那里太不正常、太危险了，你去了就是白白送命……” 朱先生半睁着眼眸对艾薇说道。 看到这副情景，艾薇不自觉锁紧了眉头，她贴着朱先生的床沿缓缓坐下，小手慢慢握紧了病床上那只冰冷透凉的左手。 “你说你不扣我工资我就不去。”艾薇神情认真。 “我不扣你工资了……” 几乎没有一丝停顿，那一定是非比寻常的危险。 艾薇咽了咽口水，抓紧朱先生的双手用力了些，语气也更加严肃了起来。 “你再免清我欠你的债务我就不去……” “啪！” 依旧没有丝毫犹豫，朱先生立马甩开了艾薇的双手。 “我不管你这个小猢狲了！你去送死吧，我再也不管你了！你放心，到时候我会给你收尸，专门派遣船只送你回长江！” 朱先生的脸几乎憋成了猪肝色，他狠狠翻了个白眼，朝反方向转过了头。 “好了好了，我不去就是了！” 艾薇正了正神色，认真问道：“但是你先告诉我，两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在石板路上闲逛，结果被女王看上了，她把我锁在白金汉宫里，每天看我倒立喝水……” “我是认真的！”艾薇欲抬起巴掌甩过去。 “就在我做这个梦的第二天早晨，我接到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消息。” “伦敦通上海的那几艘商船在那天的半夜抵岸了，船只完好无损，商品货物一个不差，船队里的人员也无一伤亡……” “这不是很好吗？” “听我说完。” 朱先生轻声说道，那些轻狂的语气早已退却，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痛楚。 “问题是，在好几个月前，我就得到了从海上传来的消息……” “这只商队在航行时遭遇了罕见的海上风暴，船只被撕裂成了碎片，随行的水手与满船的货物无一幸免，全部沉没在了大洋中心。” “结果几个月之后，船只、货物甚至人员全部都完好无损地抵达了终点，到达时间也只比预期晚了一天而已。” “他们的表现就像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换成是你，你会相信吗？” 朱先生的眼里潋滟着水雾，他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 “说不定是这中间的信息有误呢……”约书亚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前去查看了停放在岸边的船只。” “赵明骅，他是这支商队的首领，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好助手，当时他就在旁边……” “现在想想，他有很多的异常行为，可我当时太过心急，只瞟了他一眼便火急火燎地上船了。” “谁知道，在登上甲板的那一刻，叛乱开始了……妈的，谁能给我一支烟！” “你抽一支我就扇你一次。” 艾薇威胁道，她的眼神告诉朱先生她的确会这样做。 没办法，朱先生只好躺下脑袋，继续说起两个月前的那场叛乱。 “他们杀了我的随从，随后打晕了我，他们将我锁进船舱的底层，那里通常被称为‘海上监狱’……” “我反抗过，我大声嚷嚷着要见赵明骅，可等来的却只有让我闭嘴的拳脚。” “就这样在黑暗中待了60多天，我没见到他，但我发誓我一定要和他当面对峙……” 第322章 朱先生的逃脱 冰冷潮湿的木板、刺骨坚硬的铁栏、昏暗晃眼的灯光、闷厚激昂的水浪…… 这里是船舱底部，阳光照射不进，光亮渗透不来。 朱先生无力地躺倒在地，双眼的缝隙透着水雾，微张的嘴唇吐着热息。 被关在这里几天了？外面怎么样了？怎么还没过来救人？难道他们都被杀死了吗…… “咣当咣当！” 熟悉的铁链声从远处的黑暗传来，紧接着便是铁门被拉开的重响。 门缝透出的白光差点晃瞎了朱先生的眼睛，他不耐烦地偏过头，挣扎着撑起了上身。 “喂喂喂！开饭了！啧，你还活着呐……” 粗鲁的广州口音，带着吃了十几斤海盐的沙哑。 “喂！我说你能不能快点死啊，我和兄弟们打的赌全他妈输了！” “你他妈下次赌我能活下去不就行了！” 朱先生背对着铁门，被强光刺激的双眼紧紧皱着。 “那我不更输惨了，你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嘛！” “见不到赵明骅我不会就这样轻易死掉的……” “你又想找打了是吧，在这鬼地方还天天缠着我们老大！我最后说一次！不可能！” “呵呵……” 朱先生冷笑了两声，他舒展着胳膊，费老大劲才转了一半的身体。 “你不妨赌赌看，是我先死，还是赵明骅先死……” “闭嘴！” “哗啦啦……” “嘭……” “啊！” “嘭！” “呃……” “你今天也别想吃饭了！” 朱先生再次躺倒在地，像条死鱼般一动不动。 他的脸庞触碰到了脏兮兮、湿漉漉的地板，萦绕在鼻尖的除了海水浸透木板的湿润还有一股铁锈般的腥味。 “哦，对了！我赌你在今天日落时就会归天……” “因为到那个时候，我和兄弟们会亲手把你的脑袋一片一片地削下来！” 不一会儿，白光消失，黑暗再次降临；铁链滑动，河水击打木板的轻响盖住了所有喧嚣。 朱先生在地板上躺了许久，他均匀又缓慢地吞吐着气息，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清醒过来。 身上的疼痛减轻许多后，朱先生慢慢从地上爬起，朝一边的墙角摸索了起来。 他找得很仔细，仿佛那是一根掉落在稻草里的银针。 “咔哒”的一声轻响，朱先生的笑容终于在黑暗中盛放。 挥开挡在木墙前的破旧毛毯，朱先生如狼似虎般趴了上去。 他一边摸索着墙面的纹理，一边用磨尖的勺子一点点挖取着被水流侵蚀下的木屑。 木板是湿透了的，挖起来没有一点声音。 朱先生已经偷摸这样做了许久，在被关进来的第二天，他就开始寻求逃生之路。 硬闯他不是没试过，可他的身体过于羸弱，闯一次就会被打得三天走不了路。 智逃他也不是没想过，可能用的东西实在太少，他只能对着小腿一样粗的铁锁长吁短叹。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这里的木墙和铁板虽厚却年久失修，在水中行驶了这么多年，水流的阻力早已让这艘船变得脆弱不堪。 听着河水轻拍船板的声响，朱先生盈盈一笑，掏出偷偷藏起来的铁勺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今天是最后一天，朱先生明白得很，他不顾从额头流下眼皮再滴进眼睛的盐水，双手握紧了尖勺，奋力向几乎磨透了的墙体狠狠刺去。 就这样持续了二十分钟，朱先生终于撑不住疲惫的身体，一屁股坐在了墙前。 被磨得炽热的铁勺被他顺手扔了出去，他不需要了，眼前的圆孔已然成型，只需要最后一步…… “嘭！嘭！嘭！” 朱先生紧咬着后槽牙，对着锈迹斑斑的铁皮狠狠踹着。 一下……两下……三下…… 铁皮凹了出去，朱先生却停了下来。 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声音。 风声呼啸、水声浪浪，除了河面的水声外，铁门后还传来了一些细细碎碎的谈话声。 黑暗夹着神秘，静谧挟着冰冷，这样煎熬的时刻，朱先生愣是红着眼忍耐了许久。 “嘭嘭嘭！嗙——” 最后一声重响，象征着胜利的号角。 铁皮被成功踹开，许久不见的阳光从洞里悉数钻进，再次将朱先生的双眼刺了一圈深深的皱纹。 “哗啦啦……” 无数河水鱼贯而入，仿佛一群泥鳅找到了淤泥里唯一一条水孔。 巨大的冲击将朱先生狠狠往后拍去，后背冲上了一根圆柱，莫大的刺痛让他终于睁开了紧闭许久的眼睛。 用尽最后的力气，朱先生憋了一大口气，一个蹬脚往水里潜去。 顺利通过洞口，迎面而来的碎石却打得他措手不及。 河水浑浊，朱先生根本看不清从迷雾里冲过来的细小沙石。 他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着，逆着河水，带着希望，一路往前。 直到一块比头还大的巨石忽然打破水面，朝他的脑袋重重砸了下去…… “唔——” 脑袋渗出了血丝，本就剩余不多的空气也被压缩了个底掉。 河水变得忽明忽暗，朱先生的眼皮再也承受不住河水的冲击，变得昏昏欲睡了起来。 “完了……” “我真要死在这儿了……” “赵明骅……你小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最后的最后，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接住了他，从水底，带着温暖的余热。 映入眼帘的最后画面，是一只带着蓝紫色鳞片的…… “鱼妖！肯定是！它手上还长着薄薄的蹼，和我吃的卤鸭掌一模一样！” 朱先生忽然激动了起来，他紧咬着后槽牙，青色的眼眶里满是红血丝。 “如果泰晤士河里真有这个东西的话，我想我们的麻烦可就真的大了。”维克多沉着眼眸说。 “后来呢？”艾薇问道。 “后来我发现我没死呗……” 朱先生重重叹了口气，眼里是数不尽的疲惫与无奈。 “再次醒过来时，我已经在河岸边的沙滩上了……” “抬眼是火烧云，背后是威斯敏斯特宫上的大本钟，面前是你和约书亚坐在河对面的高台上……” “啊？” 艾薇与约书亚异口同声地惊呼道，他们对视了一眼，又疑惑地转回了头。 “我下身还泡在水里，浑身都受了严重的伤，我没有力气移动我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希望从我的眼前掠过消散……” “抱歉，朱先生……” “不用道歉，我不会原谅你们的……” “没办法，我只好躺在原地等待力气的恢复。” “过路的人没一个愿意搭理我，我只能一步步朝着熟悉的街道移动……” “五个小时……我用了五个小时的时间才来到了贝克街，那个时候，月亮已经当空许久了……” 朱先生用双手按揉着酸胀的眼睛，可能他的心里也在为自己的坚持不懈感到震撼。 “幸好你卧室的窗户很容易就能够上，也幸好你和约书亚嬉笑打闹着还没睡……” “你深更半夜在女孩的房间里不睡觉干什么！” 福尔摩斯忽然气急败坏地揪起了约书亚的耳朵。 “放手放手！” 艾薇红着脸，慌忙拉扯了起来。 “只是交流最近我们遇到的那些事情而已！你这是造谣！不许冤枉我们……” “咳咳咳！” 朱先生锁着眉头，不轻不重地轻咳了几声。 他斜着眼，似乎很是不满意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当事人们被他瞪得浑身难受，只好这样作罢，悻悻放手站回了原地。 “我们说好了，你不会踏进华人码头一步的对吧……” 朱先生对着艾薇对眼睛，眼底的情绪满是严厉与不安。 艾薇看似坚定地摇了摇头：“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不会去的……” “你发誓！” “我要是去了我就不孕不育……” 第323章 一路的争吵 “我本来就没有结婚生孩子的打算，我用这个发誓有什么问题吗？我请问呢？” “本来我就已经答应了维克多先生要前去华人码头探查，我也不能反悔不是？” “朱先生在船底被折腾了两个多月，贝尔女士交代又交代不要让他动气疲劳，难道我非得不顺他的意再把他气得吐血才成？” 艾薇用力扒开一道浓密的绿丛，眨眼消失在了其中。 约书亚紧随其后，沉默地做着与艾薇一样的动作。 在绿丛中穿行要格外小心翼翼，一个不注意便会被尖锐的树枝划伤脸庞。 艾薇早已轻车熟路，比起她，约书亚似乎更难以适从一些。 他明显不太熟练，不是被脚下的藤蔓绊了一脚，就是被忽然伸出的树枝抽了一嘴。 绿叶浓密，艾薇的背影几乎全部融入了其中，余下的只有那些如弹簧一般来回的硕大荆棘。 没有了艾薇的引路，约书亚起先还有些焦灼，直到丝毫不减的抱怨再次地传进他的耳朵，烦躁的心情当时就驱赶了所有不安。 “所以我用不孕不育来发誓到底有什么不对？对我来说是祝福，对朱先生来说是安心剂，对维克多先生来说更是一种遵守承诺的诺言……” “到了……你人呢？快些过来呀！” 艾薇的怒吼从远处传来，威力丝毫不减。 约书亚竖起耳朵，费力判断着声音的方向。 他咬了咬后槽牙，扒开数根韧性十足的枝条后，艾薇和一扇破旧的朱红色木门随着光亮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木门上的红漆掉了大半，飞扬的陈灰将粗大的铜锁染了层厚重的灰色。 这是通向华人码头的暗门之一，隐藏在西边的大片丛林中。 艾薇上班快迟到时总会从这扇鲜有人知的大门穿过，不用经过码头区的同时还能一路上畅通无阻。 “啊啊……啊！” 没注意脚下，约书亚还是被隐藏在土里的树根狠狠绊了个狗吃屎。 “小声点！就怕这里也有那伙叛徒看守！” 艾薇急忙将约书亚从枯黄的草地上拉起，两人侧着耳朵隔着墙听了许久。 门里寂静无声，没有说话的嗡嗡声，也没有脚步匆匆的哒哒声。 看来是安全的，艾薇和约书亚互相对了个眼神。 门锁早已坏掉了，艾薇将木门开了一丝小小的缝隙。 发亮的黑眼珠在门缝中闪着警惕的光彩，她耐心观察着四周，等确定安全后才招呼着约书亚一起闪身挤进了木门。 “怎么会变成这样？” 再次踏上熟悉的石板路，眼前的景象却早已物是人非。 在艾薇的记忆里，即使是白天，华人码头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荒凉。 四下一片寂静，没有一点人影出没。 路旁的小摊零零散散，来不及收走的木板积满了焦黑的碎炭。 破破烂烂的杂物堆在石板路的正中，被扯掉一半的彩灯从头顶飘落，了无生气地在薄雾中晃来荡去。 朱先生精心维护的绿植枯萎了一半，剩下的要么耷拉着脑袋，要么凋落了所有叶片。 空气里若有若无地飘散着一股海腥气，还有烧焦的炭味、灰尘的糊味、水深火热的苦味与死亡降临的腐臭味…… 两人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走到了集市中心的小石桥上，桥下的水流早已干枯，露出了淤泥层层的池底与晒得干枯的鱼骨。 浓重的腐腥从桥底传来，加重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与紧张。 “我们现在该往哪儿去？” 约书亚迷茫地环顾四周，问道。 “你去暮云斋，我去集市门口的阳春面小馆瞧瞧。”艾薇回复道。 “wait！” 约书亚忽然皱起了眉头，他脸色沉重，语气单调。 一瞬间的变化被艾薇全部看在了眼里，这让她的心头莫名升起了一阵无名之火。 “what''s wrong？”艾薇回复的语气也相当不妙。 约书亚耸了耸肩：“我以为我们会一起行动的。” “我们是过来收集情报的，不是过来打架闹事的，分开行动不是会更快一些吗？” “我知道，但是……” “还是说你不知道暮云斋的路该怎么走……” “怎么，你是路痴吗？我已经带你游逛整个华人集市三遍了！” “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对我说话？”约书亚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我没有突然这样说话，事实上，我早就这样问过你了，还记得吗？我说‘what''s wrong’，which means ‘what''s wrong with you’！” 艾薇气急败坏地说道，她的声调忽然提高了好几度，显然已经被一路上积攒的愤怒冲昏了头脑。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这里并非从前那个小桥流水人家的华人集市，而是四处都有贼人巡查的反叛之都…… “我今早从约翰斯报社出来时就想问你了，你对我的那番誓言有什么意见吗？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一直对我摆脸色，我忍你很久了！” “well，calm down！youngdy！” 两人终究是熟了些，因为约书亚的语调同样透着不服输。 “因为你是个幼稚到next level的人！你拿你如此重要的人生起誓就是不负责任！” “怎么不负责任了？生育又什么时候能代替我的人生了？你凭什么能掌管我的生育能力，你个只有睾丸没有子宫的‘gentleman’！” “你不该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艾薇，未来无法定义，你才20岁，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后悔呢？” 约书亚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他握紧了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会不会后悔那也不关你的事！你算什么？是我未来的丈夫吗？是我未来孩子的父亲？还是要替我生育的那个人？”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认为你不该用这样严肃的话题和不珍惜自己人生选择的行为来作为起誓的内容！” 艾薇气得嘴唇直哆嗦，她铁青着脸，射过去的眼刀简直可以削去十个约书亚的头。 “呵！约书亚……”艾薇轻蔑地笑道，“你算什么？哈？你有什么资格，来替我做决定？” 这样让人难过的话语，艾薇还是没能忍住最后的把门。 微风吹过她的鬓角，将清晰的音节通通吹向了约书亚的耳边。 吹得那双亚麻色的眼睛浮起了一层悲伤，吹得痛苦至极的神情一点点显现在了那张皱巴的面容上…… 吹得眼角的红润与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吹得酸楚的眼眶再也拦不住泪水的奔放…… “我算不上什么，我只是你麾下的一个无名士兵，我只是斗胆向你提出了一些衷心的建议，我想让你走得更远，让你看得更高，让你在遇到高墙时能轻易举起不远处的垫脚石…… 肺腑之言就在嘴角，可喉头却堵了两三个干燥苦涩的软木塞。 尴尬的氛围席卷了整座石桥，将两人笼罩得好不自在。 艾薇轻叹了一口气，她努努下撇的嘴角，背对着约书亚独自走下了桥梁。 落寞又执着的背影，像一块无形又无法穿透的土墙。 约书亚无声地流着泪，等艾薇与他拉出一段距离后，他僵硬地转过身，拖着麻木的双腿，朝反方向缓缓前行……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两人走了没多久，一股浓重的海腥味就如一阵风暴从各自的后方猛烈袭来。 如此之悄然，如此之汹涌，却偏偏盖不住两人从心底蔓延至全身的懊恼、悲伤、难受、心碎…… 所以，被跟踪、被人从后方打晕、被装进麻袋、被两个大汉扛起…… shit！他们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第324章 拾叁坊里的新领主1 黑暗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压来，从天涯海角压来，从海底的最深处压来…… 艾薇从黑暗压迫的麻痹中缓缓转醒，后脑腾起的剧痛让她狠狠抽搐了两下。 持久的麻痛萦绕了全身，恍惚的感觉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全身的沉重也让她几乎缓不过气。 “老大，她醒了！就是那个细皮嫩肉的落魄小姐！” 一阵嘈杂如激烈的海风吹向了艾薇的身体，沉闷负重的黑暗压迫再次席卷了所有骨骼。 这次，艾薇能清楚地感知到，黑暗外，有数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围着她看了一圈又一圈。 “把她架起来！我们老大要审问她！” 又是一阵激烈的嘈杂，伴随着好几人的兴奋与踊跃。 无数双粗砺的手掌紧紧抓住了艾薇的四肢，他们粗鲁地推搡着艾薇，好像她是一只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金枪鱼。 呼吸在吵嚷中紊乱，恐惧埋没了心脏的剧烈跳动。 艾薇想放声尖叫，可剧烈的动荡与急剧的不安溢满了她的喉口，直将那声尖叫堵回了翻江倒海的酸胃中。 “老大！老大！老大！” “老大！老大！” “老大！” “老大……谁是老大？” 艾薇努力在恐慌中寻找着突破口，却忽然陷入了迷茫的回忆中。 “我为什么会突然失去意识？” 只记得……她和约书亚正在吵架……在小石桥上……她说了一句非常不好的话，自己很难过，约书亚也很伤心…… 她转身走了，说实话，她不知道她该去哪儿……约书亚也转身走了，他去的是反方向…… 然后，就是一阵夹杂着海藻的空气从后方涌来……最后一记闷响，世界倒在了眼前…… “老大！我们把她带过来了！” 回忆结束，还不如不回忆呢…… 这下好了，胸口的压痛再次加深了好几寸。 “让她清醒一点。” “是！老大！” 忽然，一片橙黄的光芒如千万缕丝线穿透了黑暗。 本就合上的双眼闭得更紧，连带着艾薇的整张面容变得狰狞不堪。 她适应了好久，这才终于从刺眼的光线中缓解了过来，谁知刚睁开眼…… “唰啊啊——” 一盆冷水从头顶的斜上方无情浇下，将艾薇好不容易舒展的面庞再次泼了个皱皱巴巴。 “what the……” “唰啊啊——” 嘶哑的咒骂还未说出口，又是一盆混着泥沙的冷水迎面而来，冲得艾薇心头的怒火澎湃而起。 “停！给我停下来！” 近乎于破音的尖叫从艾薇的嘴里发出，她涨红着脸，即使被水渍糊住了双眼也能感受到那即将喷涌而出的愤怒。 身边的嘈杂没有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艾薇愤怒的嚎叫阵阵回荡。 她重重抹了把脸上的水流，喘着粗气在原地立正了许久。 再次皱着眉睁开双眼时，一双冷漠又清澈的目光正好对了过来。 第一个与她四目相对的，是潇洒地坐在王座上古铜色少年。 两人对视了数秒，不知为何，艾薇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赵明骅？” 几乎是一瞬间的脱口而出，却让两人之外的其他贼人惊得叫声连连。 “大胆！还不快快跪下！这是我们的老大！华人码头的统领大人！” “不信！” 艾薇撅着嘴，不屑地将头偏向了一边。 “哇呀呀呀呀呀——” 愤怒的吼叫差点儿就要掀翻屋顶，这里不是丛林，只是站满一整个拾叁坊的贼人们一同破防了…… 第325章 拾叁坊里的新领主2 以前的拾叁坊不是这样的。 艾薇第一次来到拾叁坊时就被里面的金碧辉煌深深吸引住了视线。 中间是一大块方形舞台，上面铺了一层金丝织成的深色绒毛地毯。 四周建了五层楼台，每层的栏杆都雕成了三条相互交织的腾龙。 朱红色的大圆柱分别立在楼房的四角，看上去威严又大气。 象征着中华民族的金龙纹章随处可见，地板上、圆柱上、栏杆上、墙面上、长工的制服上、端送的碗筷上…… 当然了，最大最显眼的那条金龙纹章，当属舞台上的那面大背景。 背景板足有两层楼高，就算是身高三米的人推门而进也要仰着头惊叹万分。 纹章上的金龙盘成了一个圆形，倒三角的脑袋占了画面的一半，栩栩如生又生动形象。 它微张着嘴，亮出整齐的两排獠牙，祥云状的吐息从两腮排开，与上下腾飞的长须混为了一体。 真的，每个人进来都要被它吓一大跳，因为那双紫色的龙眼，一如看见作恶多端的魔鬼的金身罗汉，恶狠狠、雄赳赳…… 可是现在，穿着貂皮大衣的恶徒们占领了每一层的包厢，用手心露出的汗渍刮擦着金灿灿的龙爪。 剩下的恶徒铺满了底下的观众席，光线照耀在清一色的光头上，又照耀了整座拾叁坊。 他们笑着、闹着、吵着、活像仲夏夜里满池塘的青蛙。 他们围绕着中心的舞台，用看笑话的眼神盯着舞台上的闹剧。 舞台中心立了张红杉木做成的王座，那是唱戏用的道具，他们一定是从后台的道具室里拿出来的。 空气中的海盐味似乎永远都消散不掉了，恶徒们的高声呼喊加剧了盐分子的挥发，现在这股潮湿的腥味浓得直呛鼻子。 艾薇忍不住打了个巨大的喷嚏，看向四周的眼神带着不输这股味道的厌恶与仇视。 “新来的吧！” 站在王座左边的貂皮大衣明显是个狗腿子，他留着清末时期的金钱鼠尾头，笑起来的样子活像慈禧座前的老太监。 “你们的朱统领早已驾鹤归西了！现在你的主子是赵明骅赵统领！” 老太监长得像老鼠，声音像老鼠，狐假虎威的动作也像只长满痤疮的老鼠。 “朱先生怎么就死了？你们杀的？还是你们逼他自己杀死自己的？” “你管那么多！认清你现在这个统领不就得了！” “凭什么！有本事就把朱先生的尸体呈上来啊！见到尸体了，我才认这位从没见过的赵统领。”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算什么东西日你妈的王八蛋……” “聂叔，别说了。” 王座上的少年忽然开口制止了老太监的辱骂。 他的声音还算悦耳，至少听上去像个正常的男人。 艾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横着眼看着那位古铜色的少年从王座上缓缓站起，再慢慢朝艾薇一步步走来。 他看上去很年轻，应该不比艾薇大上几岁，皮肤因那几年的海上旅程变得皲裂粗糙。 在一米九遍地的欧洲，赵明骅的身高属于矮的，当然，艾薇的一米六五属于小矮人的那种。 他的头发很多，发质却差劲得不忍直视，毛躁的头发像个睡炸的蘑菇，盖住了他的前额和后脖。 并非没有清朝人的印迹，在毛茸茸的后脑勺，一根长长的辫子竟从中垂下，一直长到了腿部的膝盖窝。 他的穿着与其他贼人没什么不同，破破烂烂的貂皮大衣，湿漉漉地往下淌着水。 最后说一次，不只是赵明骅，聚集在拾叁坊的所有贼人，他们浑身都散发着马里亚纳海沟里的盐水味道。 “你是朱沅漳的什么人？” 赵明骅在离艾薇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平静地问道。 与朱先生一模一样的上海口音，艾薇却听不出里面暗含的所有情感。 她再次吸了吸鼻子，疑惑地回复道： “朱元璋是我祖宗的皇帝，明代的，你们的祖宗没告诉你们吗……” “我说的是华人码头的统领，朱先生。” “啊？”艾薇登时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 “他……他、他真叫朱元璋？” 第326章 此朱沅漳非彼朱元璋 “不是那个明代皇帝朱元璋，而是朱‘沅漳’。” “沅是‘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的沅，漳是‘挟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长洲’的漳。” 赵明骅向艾薇解释着此“朱沅漳”非彼“朱元璋”，他表情认真，用起诗句相当得心应手。 艾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摩挲着下巴，眼珠慢慢滑向左边，俨然一副了然的模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两个字都是三点水作偏旁。”赵明骅的语气透着淡淡的无奈。 “哦哦——” 艾薇再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用多说，这个模样，明显还是没有听懂。 赵明骅没有再作解释，他好奇地打量起艾薇来，棕色的眼珠透着神秘的光芒。 “我从未见过你，你是他的新宠吗？” “我不是。” 艾薇皱起了眉头，这样的猜测让她觉得异常冒犯。 “我是他的助理……之一，主要掌管暮云斋……” 此话一出，拾叁坊里的贼人忽然哄堂大笑了起来。 他们大力拍打着红杉木制成的栏杆，嘴里的尖笑带着深深的不屑和嘲弄。 “啊哈哈哈哈哈哈！” “马子就是马子！还助理哈哈哈！” “她还说她掌管暮云斋呢！就她！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哈哈哈！” “她不是朱先生喜欢的款啊，难道她那里的工夫十分了得？” 不堪入耳的话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如翻涌的海水将艾薇的愤恨堵得水泄不通。 “够了！” 就在这时，赵明骅举起双手大吼了一声，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可能是这之中唯一没有笑的人，没有肆意的嘲讽，没有狂妄的奚落。 那双美如墨画的棕色双眼，反而在认真听完艾薇的话后亮起了一瞬的高光。 这瞬高光被艾薇捕了个正着，说来奇怪，旁人都是不屑一顾，他却暗藏着一寸悦然与一丝柔情。 “因为朱先生吗……” 他们素不相识，艾薇只能往朱先生的方向靠去。 赵明骅与朱先生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又相伴相依。 他是朱先生最好的兄弟，也是朱先生最得力的助手。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过往，可那瞬亮起的高光，足以证明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谊。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离奇地归来之后，他却带领着同伙一同反叛，囚禁了朱先生不说，还封锁了整个华人码头。 这又是什么道理…… 艾薇缓过神来时，赵明骅已经坐回了舞台中心的王座，他斜睨着艾薇，眼神如以前那般冰冷。 “喂！我问你！” 左边的老太监再次开了口，他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拾叁坊。 “你既然是朱先生的助理，那为何这两个月我们都在这里没见过你？” “我不住这里，我住华人码头外面。” 话音刚落，拾叁坊里的恶徒顿时吸了一大口凉气，仿佛艾薇住的不是外面的伦敦，而是树底下的蛇窝。 “你和那帮洋鬼子住在一起？怪不得你在桥上叽里呱啦说一大堆鸟都听不懂的狗语，原来你还是个洋妞啊！” 老太监笑呵呵地对着艾薇上下打量，紫红色的舌头像蜥蜴般舔了舔自己发白的嘴唇。 “是洋鬼子那就押进地牢！” “我呸！谁说我是外面那群洋鬼子！老子堂堂正正红旗下长大的中国人！” 第327章 他是新疆人1 “你从哪儿看出我不是中国人的！妈的，幸好你说的是洋人，要把我比做日本鬼子我会在第一时间把你的辫子从你那癞蛤蟆似的赖皮光头上生生扯下来！” “吼——” 站在舞台两边的贼人忽然吼叫了起来，他们纷纷脱下身上的貂皮大衣，朝艾薇挥舞着沙包大的拳头。 “哎呀……” 看着一个个水灵灵的胸肌和青筋爆突的肱二头肌，艾薇明显缩了二寸，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语气也转为了颤抖和慌张。 “我只是开个玩笑……” 到底还是对方人多，嚣张的气焰该熄灭时还得熄灭。 “你不住在华人码头，还会说那些狗语，这怎么解释？啊？” “我两个月前就被朱先生开除了，他把我赶出了华人码头，还不让我带走我养在暮云斋的那只红嘴鹦鹉……” “我被逼无奈，只能摊开铺盖睡在阴风阵阵的桥洞里。” “某天，幸运降临在了我的身上，我被一家好心的咖啡店老板捡回了他的餐馆，学会了英语才得以生存至今。”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要回朱先生之前欠我的工钱，顺便把我养的那只鹦鹉带走……呜呜呜……” 艾薇眨了眨眼，几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霎时滚落下了脸颊。 拾叁坊里一片寂静，就连那个不怀好意的老太监也露出了为难踌躇的表情。 “那你如此恨朱先生，为何还不肯认我们的赵统领？” “废话！”艾薇差点露了伪装。 “咳咳……因为你们突然打晕我，还把我搬到这个鬼地方来羞辱我呜呜呜……” “其实，只要你们能给我钱，再把我的鹦鹉还给我，别说什么赵统领，就算是再来个王统领、李统领、张统领我都认呜呜呜呜……” “那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们分明把守了所有的进出口啊！” 艾薇佯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语气委屈至极：“这里的暗门多了去了……” “这……这……” 老太监的脸皱得像只翻了盖儿的王八，他转头朝王座上的少年屡屡望去，显然在等赵统领的最后命令。 “把她留下吧。” 赵明骅轻轻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错觉，艾薇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多了好些嬉笑。 “我要去暮云斋，我要和我的鹦鹉在一起。” “行行行……” 老太监不耐烦地朝艾薇挥了挥手。 像是下达了某种指示，眨眼之间，两个强壮的“盐水鱼”一拥而上，牢牢锁住了艾薇的两只臂膀。 “哎哎哎，等等！” 似是想到了什么，老太监再次挥手制止了艾薇的转身离去。 “你那个同伙……” 他指了指阴暗角落里深色麻袋，恶心的阴笑再次显露在了嘴角。 不只是艾薇，拾叁坊里的所有人都朝那边看了过去。 麻袋里的东西已经醒了，它似乎很害怕，此时正微微颤动着身体，被看守的人猛踹一脚后又发出呜呜的哽咽。 “我靠，约书亚……”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里面装的是谁。 “他是你的同伙吧！” “是我的助理，他和我一起在桥底下避过雨。” “别再想骗人！小混蛋！他的长相明显是个洋鬼子！” 老太监气红了脸，他双眼瞪出，对着艾薇愤怒地啸叫道。 “来人啦！把洋鬼子扔进水牢里！晚上和兄弟们一起分了吃了！” “住手！”艾薇慌得大喊道。 她想挣脱那两个大汉的束缚，可她的力气比起之来还不如一只小蟋蟀。 “哎哟喂！你还要狡辩什么？啊？”老太监横着眼问道。 “他不是英国人……” “这样的长相不是洋鬼子还能是中国人？” “对啊！” 艾薇握着拳发着抖，死乞白脸地说道。 “他是新疆人……” 第328章 他是新疆人2 “是……吗……” “必须是啊！” 艾薇奋力挣脱壮汉的束缚，飞快地跑向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的那个角落。 “calm down, it’s me！” 艾薇低吼了句英语，再重重地拍了下不断蠕动着的麻袋。 麻袋里的人明显被突如其来的巴掌吓了个激灵，在听出是艾薇的声音后才渐渐平复了不断抖动的身体。 艾薇快速打开麻袋的结，又费了老大的力气将一整张麻袋从约书亚的身上扒了下来。 约书亚呆坐在地板上，神情异常的激动害怕。 亚麻色的卷发乱七八糟地堆在头顶，毛茸茸的发丝凌乱地遮住了一半的面庞。 他的脸颊憋得通红，一只黑色的眼镜腿别在了衬衫的纽扣缝里。 他紧缩着肩膀，颤颤地呜咽着，那双亮晶晶的亚麻色眼睛愣愣地看向艾薇，活像一只刚被解救出来的亚麻色小狗。 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艾薇看得一阵心疼，或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约书亚已经被这样欺负数十年了吧。 “are you all right？” 艾薇轻缓了语气，对约书亚的那些愤怒与失望早已抛却了脑后。 “嗯……嗯……” 是一种踩到小狗尾巴般的哽咽，感觉约书亚只差一双立挺的犬耳了。 “来，把你的牙齿……啊不！把你的脸蛋给大家伙儿看看！” 艾薇一手托着约书亚的下巴，一手薅起了盖住前额的轻盈毛发。 约书亚有些懵圈，他不明白艾薇在说什么中文，也不明白为何拾叁坊变成了貂皮大衣客的聚集地。 不明白空气中弥漫着的海盐味，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摇身一变，成了被满楼的大汉驻足观赏的“小白鼠”…… 他微张着嘴唇，白嫩的脸颊因恐惧而显得格外苍白。 他的双眼湿漉漉的，整个眼白泛起了一圈淡淡的桃红。 “艾薇同学……” “嘘！” 被艾薇狠狠瞪了一眼，约书亚似乎格外委屈了。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没有挣脱艾薇不知轻重的枷锁，乖乖将下巴放在了艾薇的手心里。 “这就是正宗的维吾尔族人，大西北那边的，新疆维吾尔族的，包真！” “这……西北那边的人都长这样？” 老太监仔细端详着约书亚的浓眉大眼，周身散发的臭气差点让约书亚翻过白眼。 “当然了……怎么，哎我说，你们都哪里人啊？有见过新疆的吗？” 艾薇顿时来了底气，她勾勾手，随便指了指附近的贼人。 “你哪儿的？” “浙江舟山的。” “你呢？” “我辽宁的！” “你、你、你、你……” “我广东的啦！” “德州……” “天津！” “广……鸡……” “全是东边的沿海城市，没一个内陆的西北的？” “西北的应该会去俄国吧，那边离得近，不像我们只能出海……” “长江黄河的还能坐坐船，其他地方的……” “继续呆在那天天打仗天天死人的地方呗。” 贼人们一唱一和地附和道，整个空间都响着他们浑厚的声音。 艾薇一时哑口无言，愧疚与羞耻忽然窜出，填满了她的内心。 现在是19世纪，战火纷飞、积贫积弱，不是200年后的那个美丽祥和的和平年代。 艾薇不禁想到：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安逸了…… 第329章 潜藏黑暗的恶魔 “虽然我们都没见过新疆人，但如果他真是个洋鬼子呢？” “对！要是你存心蒙我们怎么办！” 再次的哄闹顿时又将艾薇的心情打回了原样，她不满地“啧”了一声，转头看向了约书亚。 “快！说说你们新疆的维吾尔语！”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听见了吗！”艾薇向沉默的众人摊开了双手。 “正宗的维吾尔语！” 底下赫然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地议论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那他会说中文吗？” “来！给大伙儿秀一个中文！” “八百标兵奔北坡……” “哦哦哦哦哦哦哦——” 整栋楼再次炸翻了天，吵闹中还偶然夹杂了几声尖锐的口哨。 更甚的是，好几个站在楼上的人挥起了自己身上的“海腥大衣”。 一时间，整座拾叁坊降下了混合着海盐的阵阵“飘雨”，味道与刚吃完生蚝的呕吐物无异。 艾薇躲闪不及，被当头淋了个正着，她咒骂了好几句，却不想那些咸味的“雨丝”又飘进了她的嘴里。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说温州话！让他说温州话！” “还说新疆话！还说新疆话！” “说山东话！” “东北话……” “港广东发啦！” “好了！” 赵统领紧紧皱着眉头，大声喝道。 舞台中心的扩音效果十分惊人，为了表演的精彩，朱先生还特意在四周装了扩大声音的孔墙。 这花费了他不少资金，当然，拾叁坊的戏剧表演果真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赵明骅的一嗓子如雷贯耳，将五层的贼人们喝得瞬间噤了声。 世界静下来后，赵明骅慢慢坐正了身体，再缓缓朝艾薇和约书亚踏步而来。 防水马靴一步一步踏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仿佛一口西洋老时钟，每移动一步都要发出一声轻响。 “你们两个，都去暮云斋吧。” “赵统领！他们根本就是在说谎……”老太监不服气地叫嚣道。 “聂叔。” 赵明骅背起双手，脑袋微微向后偏了偏。 他语气镇定，却又带着不容置疑：“我只说这一次。” 老太监只得闭上那张老嘴，再次朝艾薇与约书亚的方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后紧皱着脸渐渐没入了人群。 “我们安全了吗？” 约书亚紧紧抓着艾薇的袖子，像只受惊的小鸟般轻声说道。 “现在是安全了……” 安慰约书亚的话音未落，赵明骅便深深看了艾薇一眼，眼里的情绪复杂又暗含期待。 “散了吧。” 轻飘飘的一声命令，让整个场地齐齐动了起来。 身穿貂皮大衣的贼人们纷纷退场，如一群海底的小鱼涌出了玻璃瓶口。 剩下两个壮汉一手架起了一个人，向赵明骅行了个礼后将将艾薇与约书亚一起拎出了拾叁坊。 偌大的金红色大厅，孤寂地只剩下舞台中央的赵明骅。 他朝五楼的拐角看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坐在了栏杆的龙头上。 那人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只能看见那一口咧到耳边的尖牙与散着红光的双眼。 “糊弄我？你当我是小孩吗？” 角落的男子轻声说道，声音如同地狱深处的烈火一样干燥。 “我想那位小姐的说辞并非没有道理。” “呵呵……” 一根尖刺的黑色指甲从黑暗中缓缓伸出，轻易将红杉木制成的龙头贯穿了个通透。 “不管怎样，盯紧那个外来者。” “是……贾斯伯大人。” 第330章 冷雾之下的暮云斋 暮云斋从未这样冷清过。 阴天、浓雾、静谧、凉透的微风、残旧的账本……万物初醒的早晨确是如此。 可这一刻的暮云斋，白茫、寒意、寂静、战栗、凋落的花瓣、飞扬的尘埃、占领了理智的空白…… 艾薇站立在大厅中央，无神地环顾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外面的冷雾从门缝窗角里硬生生挤了进来，与空气中的静默与栏杆扶手上的灰尘搅合在了一起。 随着“咔哒”的门锁落下沉重的闷响，冷雾与灰尘一并消失，仅剩闷热与潮湿在静默中弥漫。 “只有我们两个吗？” 约书亚蹑手蹑脚地走到艾薇身边，生怕自己破坏了这片的黯淡无光。 艾薇摇了摇头，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落寞与空愁。 前方便是暮云斋的前台，她工作的地方，艾薇再熟悉不过。 她缓步上前，慢慢走过紫檀方桌与原木酒柜之间的狭窄通道。 方桌的背后幽黑，艾薇只能凭借脑海中的记忆来判断方向。 光滑的桌面，紫檀木的幽香依然清晰。 只是一层层的积灰浮在了表面，油光水滑也变得索然无味。 桌上的那盆水仙早已凋零，青花瓷上多了几块脏痕，枯黄的枝梗垂落在了一片黄叶中。 落败的花枝，干枯的根茎，莫名的酸楚从心底泛起，如喷发的岩浆糊满了整条壁腔。 胀痛在眼角停歇，艾薇明白，再不转移视线，整个眼眶都将会被水雾包围。 灰蓝色封皮的账本整整齐齐地堆在了角落，长久无人翻看，卷边的纸张也变得平整了许多。 艾薇盯着那叠账本看了很久，她不敢想象里面的账目会有多么糟糕，自己又将花费多少的精力将账本上的款项查清…… 恼人的烦心事，不是吗？ 她不敢触碰，她不愿触碰。 茗灿小姐不在了、朱先生离开了、无人再次到访华人码头了…… 都离开了，没人看了，有何必要呢？ “没有人了，只剩我们了……” 说不出口的哽咽，艾薇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一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听到艾薇的哽咽声，约书亚无奈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他明白艾薇心里有着难以抒发的痛楚，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从小到大，没人和他一起玩耍，女孩似乎更喜欢那些会跑会跳的活力男孩，她们不愿意和一个说话结巴、阴郁迟钝的书呆子说话。 这是约书亚在五岁时就亲身总结出来的道理，这也是他那么多年用来逃避情感的借口。 “艾、艾薇同学……” 回到眼前，他有些手足无措，手指又不自觉地缠住了衣角。 指腹摩擦着布料，指尖的炽热传入了心扉，竟掀起阵阵涟漪。 “去抱抱她，就像你们在莫奈花园的小溪边一样。” 心底的鬼魅在耳边盘旋，约书亚颤了颤睫毛，气道里的呼吸一时难以送出。 忘了身体里还住着一个极度渴望爱的吸血鬼，约书亚在心里惊呼不好。 “别……呃……” 可惜晚了几秒，意识在瞬间模糊，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了虚空。 四肢不受控制，大脑也被迫移交了操作权。 呼吸还在继续，躯体还在站立，灵魂还被锁在身体里。 可变化的最终，约书亚还是成为了一个被紧紧绑住的傀儡。 他看见自己的眼珠泛出了红光，嘴唇的缝隙里透出了白森森的獠牙。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强壮，艾薇那道忧伤的背影在视线里越放越大。 他看到自己的双手轻轻抚上了艾薇的双肩，再轻柔地攥住她的手腕，慢慢将她拉向了自己的怀抱。 第331章 暮云斋里的重逢 意想不到的是，艾薇没有反抗，她反手抱紧了约书亚，在他的怀里重重抽泣。 更意想不到的是，后边的青色布帘被人突然掀起，从里接连走出了六个高矮胖瘦的身影。 他们面面相觑，各自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迷惑不解。 那边，艾薇与“约书亚”简直是难舍难分，他们沉浸在彼此的安慰中，谁也没有嗅到空气中乍然出现的尴尬因子。 这边，一个年轻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她瞧了瞧后方的众人，几次张口都没有发出声音。 在同伴无声的催促下，她深深呼吸了几次，终于…… “艾薇小姐？” “啊啊啊啊啊啊——” “呀！是我呀艾薇小姐！是茗灿呀！” “啊啊啊啊啊啊！” 艾薇一把推开“约书亚”，全然没有发觉那双悄然变成红色又迅速变回亚麻色的眼瞳。 “啊！” 漂浮的灵魂被一把拉回了原身，约书亚在回过神的瞬间就感受到了从后背传来的刺痛。 “啊啊啊啊啊啊！” 艾薇双手捂着脸颊，眼里的惊恐比嘴里叫出来的还要浓上几倍。 “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边，茗灿用指头来回指着艾薇与约书亚，惊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白白胖胖的主厨也尖叫了起来，他的声音像只被皮鞭抽过的驴，比两位女士的声调还要高上八度。 “啊——啊——” 年轻的跑腿小伙跟着主厨的叫声也放开了嗓子，只是他的叫声听上去有些敷衍了事。 “啦啦啦！” “哈哈哈！” 长相极其相似的两个小女孩在满屋子的尖叫声中的嬉笑玩闹，仿佛贯入耳膜的不是尖声锐器，而是漫天散落的牵牛花瓣。 “别闹！” 一声浑厚的呵斥传来，带着母亲的威严，更带着长辈的恐吓。 两个小姑娘闻声而止，立马乖乖背起手抿上了嘴巴。 呵斥的威力远远不止于此，另外两个女孩同样止住了尖声，果然，家长的训斥是最符合中国宝宝体质的一剂良药。 “哎呀！我以为你们马上就要脱衣解带，等不及走进包厢就要开始翻云覆雨了呢……” 茗灿用手背贴了贴烫红的脸颊，松了好长一口气。 “what is she talking about？” 约书亚习惯性地朝艾薇转过脸去，却被一只湿热的手无情地推开了脸颊。 “nothing……” 艾薇不敢抬眼，只能拼命抑制心脏的狂跳。 “我以为、我以为暮云斋里没有人了！” 她辩解道，双眼透出的慌乱依旧无处躲藏。 “就算没有人那也不能在这儿啊！”主厨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多脏！对女孩子可不好，下次别这样了哈！” “不是！不是！” 艾薇皱起了眉头，分明是想解释触景生情的悲痛而已，为何这对话的方向突然变了道呢？ “what is he talking about？”约书亚又将那张小白脸自来熟似地伸了过来。 “sheesh！” 艾薇吓了一跳，她再次扬起巴掌，这次伴随着怒火的，还有短促的巴掌声和脑袋撞到墙壁的碰撞声。 “我以为你们都被那伙贼人抓走了，暮云斋人去楼空，朱先生不知所踪，你们的安全尚不可知，这才情绪忽然崩溃了的。” 她用下巴指了指约书亚的方向，佯装正了正衣领。 “他只是用自己的肩膀安慰我而已，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我们是不可能成为……” “呜呜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茗灿小姐却突然撅起了嘴，低头痛哭了起来。 她掏出淡黄的手帕，掩面而泣，仿若一朵清晨滴下露水的黄牡丹。 “欸欸欸！” 看到这番熟悉的梨花带雨，艾薇的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赶紧上前，一把搂住了茗灿的肩膀。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艾薇用指背轻轻拭去茗灿的泪水，向四面八方寻求着帮助。 谁知，滞留在暮云斋的其他人也一样好不到哪儿去。 两个小孩哇哇直哭，主厨哭得像驴，跑腿小伙哭得流涕。 就连故作坚强的母亲，也扭过了头，背对着人群默默擦干湿润的眼眶。 “这是……这是……” 艾薇顿觉不妙，难以抑制的悲伤如潮水般袭来，卷走了心口最后一块鹅卵石。 她咕噜一声吞下一大团唾沫，用几近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告诉我……” 第332章 华人码头的灾难 “先是朱先生找不到人影了……”茗灿哽了哽喉头，攥紧了手帕说道。 “再是这伙叛徒一群接一群地从那些鬼船上跳下来，像山上的强盗一样涌入了华人码头。” “我们能聚在一起，多亏了王姨，也多亏了小七小九……” 说到这里，茗灿向两个女孩和站在她们身后的母亲鞠了一躬。 泪水滴落在地，掀起了一小块灰尘积成的浮云。 “贼人们拿着杀猪一样大的砍刀在大街上四处赶人时，是她们救下了差点死在刀下的我和这位小哥。” “我们与家人分散，只能在暮云斋里抱团取暖。” “他们关闭了华人码头的所有出入口，关停了华人集市的全部店面。” “他们将所有人堵在了不同的房子里，没有他们的指令，任何人都不得踏出门外一步。” “拾叁坊足够大，他们就将拾叁坊里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金碧辉煌的拾叁坊，竟成了那些小赤佬们的贼窝……” 茗灿朝地上狠狠唾了一口，眼神愈发地幽怨：“赵明骅那个鬼刺头，他就是叛军的头目！” “要让我抓住了那小子，我定要将他的脸全部刮花！” 茗灿气鼓鼓地放着狠话，她将手帕往桌上猛地一拍，仅剩那只水仙花瓣终于脱离了枯枝，飘飘荡荡地散进一片残叶中。 又是一阵汹涌而来的悲伤与惨痛，女孩们互相抱在了一起，各自咬着下唇努力止住眼里的热泪。 “艾薇小姐，你何苦进这魔窟啊！” 茗灿忽然缠住了艾薇的手臂，一把泪一抹水地向她大吼着。 “我们华人码头……马上要被英国人给炸平了啊！” 听到这话，艾薇迷茫地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 “没听说过啊……” 维克多先生给予的情报里确实没提起过英国方面的进攻，事实上，他们怕得要死。 从前只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英国法国在中国划分的租界，这个时候的清末，无论是当下还是100多年后的21世纪，这是个谁都不愿提起的历史。 金发碧眼的白人在中国的地盘上建立了高塔顶的欧式教堂，在一片土瓦房里竖立了一栋又一栋的花园别墅。 他们在马路中央立起了两人高的栅栏，放了两只红黑色的龙虾兵在门口高抬着大腿。 他们在教堂里吟诵着耶稣救世主，却丝毫不愿理会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中国老百姓。 所以他们到底有什么资格什么仇恨要毁掉华人码头，说实话，这只不过是华人建立起来的一个航运商区罢了…… 没有自主的司法权、统治权和行政权，向英国交了成百上千的白银不说，还为附近的伦敦人民提供了一处消遣玩乐的娱乐场所。 又不偷又不抢的，和100年后在异国建立的唐人街有什么区别？ “英国人不会把这里炸碎的，相信我，真的！” 艾薇轻拍着两个小女孩的头，安慰道。 “可是！可是！”茗灿哽咽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个英国的政府高官亲口对我说的！华人码头绝对能够存续，真的！” 艾薇挤出笑容，用高高耸起的眉毛展示着自己根本没底的信心。 “可是……呜呜……”茗灿擦了擦嘴角无意流下的口水。 “我们要是炸了伦敦的话，伦敦一定会炸回来的……” “嗯？”艾薇的笑容瞬间凝在了脸上，“什么叫……炸了伦敦？” 什么叫炸了伦敦……什么叫炸了伦敦…… 她的脸色急剧变得发青发紫：“华人码头要向英国开战？” 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点头，带着吸气的哽咽声如一颗颗圆滚滚的炮弹在艾薇的耳边炸了开来。 “轰隆——” 心脏悄无声息地碎成了四瓣，脑海里的轰鸣也如成群结队的战车一样汹汹驶来。 疯了！这就是这伙贼人的目的。 不愿待在小小的泰晤士左岸，他们要从一个入海口开始，慢慢蚕食整个日不落帝国。 这该怎么说？脑子小小的，胆子大大的…… 艾薇叹了口气，心头涌起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烦躁。 事情开始有了眉目，可她还需要更多的情报才行。 第333章 茗灿的记录手帐 天边翻滚着白色的云雾，整整齐齐，从一端涌向另一端，不愿让任何一丝阳光透过。 这样的天气，闷、郁闷、闷热、闷头、闷气、闷得心里发起了慌。 “要天黑了……” 年轻小伙将纱窗干脆地关闭，两步并作三步跑进了暮云斋的后厨。 “天黑了……” 像是一个口号，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窗外。 他们嘴角向下，眼睑紧绷，本就绝望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助。 “怎么了吗？” 受到这一紧张氛围的影响，艾薇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窗外。 白雾、烟尘、静寂、空荡……与早些时候的环境相比只是多了些黯淡。 “该吃饭了。” 主厨用肉乎乎的手背抹了抹还未干涸的泪水，翘着兰花指挽起袖口后也转身进了后厨。 “现在？” 艾薇揉揉眼，再次看向了墙角那条黑棕色的西洋大时钟。 指针明明白白地指向了罗马数字4，而暮云斋的晚饭时间通常还要再晚个两小时。 “王姨，先让小七和小九上去休息吧。” 茗灿捏了捏两个小孩肥嘟嘟的脸颊，顺便把其中一个的鬓角刘海别到了耳后。 目送三人的身影上楼后，茗灿便再也没有了话语。 她深深看了艾薇一眼，又故意避开了约书亚疑惑的视线，悄声走入了前台。 不一会儿，茗灿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同时，一股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方传了出来，她正在前台的柜子里翻找什么。 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艾薇咽了咽口水，耐心等待着茗灿的再次出现。 终于，捣鼓了两三分钟后，茗灿终于从黑暗中现出了身影。 她简单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和歪倒的衣领，将一叠发黄的信纸递给了艾薇。 “这是什么？” 艾薇问道，慢慢打开这沓折叠了一遍又一遍的信纸。 “这些纸是我从朱先生的书房里找来的。” 茗灿低声解释道。 “朱先生放在书房的信纸是从中国运过来的花草纸，全伦敦只有这独一份。” “认识这种纸的人不多，要么是朱先生的亲信，要么是朱先生的仇敌。” 艾薇眨了眨眼，这种花草纸十分珍贵，朱先生通常把它们锁在书柜最深处，需要传达重要指令时才会不情不愿地抽出一张，再裁减半张。 这足足有十几张了吧……艾薇表情复杂地看了茗灿一眼，希望朱先生回来之后能手下留情。 “这是华人码头每天晚上经历的场景，我只会写几个简单的汉字和一些特定的码头交易符号，所以大部分都是画下来的。” 茗灿不知何时移到了艾薇身边，白葱一样的手指轻轻指向了信纸中央那团乌黑的线条。 “这是晚上的星星，这是造大炮的火炉，这是那伙叛徒，这是干活的男人们……” “这是女人们，一部分制作蔬菜罐头，一部分缝补衣服，一部分和男人一样干着粗活……” 茗灿一张一张翻阅着信纸，经她这样解释，原先歪七扭八的线条也变得生动形象了起来。 “这些人拿着鞭子，这些人拿着大刀。” “这些人是外面来的洋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被贼人抓住的。” “他们被囚禁在了码头边的船只里，是……是那群贼人们的食物，我们亲眼看见过……” 茗灿的声音明显害怕到虚浮了起来，她用力喘着气，努力将那些血腥的回忆赶出眼前。 “这是赵明骅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这是他身边那个长得妖里妖气的洋鬼子……” “啊？” “没见过？” “没见过……” “长得怪好看的我跟你说！” 第334章 我想要的只是和平 “军师、谋士、参谋……就像孔明先生那种！” 茗灿竖起一根手指，眼里明显放了一丝亮亮的高光。 “他们不是憎恨洋人吗？约书亚被他们抓住的时候差点被扔进海里喂鱼……” “i heard my name！” 约书亚再次恬不知耻地凑了过来，在听到两个女孩不耐烦的“啧”声后又灰溜溜地跑回去擦起了积灰。 “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我只是把我的所见所闻都画了下来……” 说到这里，茗灿再次将手里花草纸折了又折。 “艾薇小姐……” 她垂下了眼眸，浓密卷翘的睫毛再次变得湿润闪烁。 “这些来之不易的纸张，我偷偷画了两个月，偷偷藏了两个月，偷偷期盼了两个月，就为了等待一个时机，将它送出去。” 她抬起闪着坚定光泽的眼眸，将纸张重重塞进了艾薇的手心。 一下又一下，一寸又一寸…… 带着希望的纸张，轻得像蝴蝶，一不留神便会从指缝滑落；又重得像岩石，稍微放松便会砸进无人知晓的地心。 她捏得指尖发白，也不管另一边的尖角是否刺伤了自己的指头。 “茗灿小姐，你……” 艾薇有些受到惊吓，她本能地后缩，却被瘦小的茗灿死死抓在了原地。 “艾薇小姐，你会说英语，和外面的人也有来有往……” 她言语急促，整张脸都涨大了几分。 “你不能待在这里，你要带着它出去，禀告清朝的官爷们，他们就住在英国皇帝的皇宫里！” “朱先生虽然厌恶他们，他们也厌恶着我们这些逃兵……” “可他们终究还是流着和我们一样的血液，有了朱先生的纸张和这些证据，他们不可能按兵不动！” “我……我……” “艾薇小姐，求求你！” 茗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里霎时流下了几行清泪。 “别别别！别别别……” 艾薇一下白了脸色，她慌忙弯下腰扶起茗灿的胳膊，生怕她开始哭喊着磕头。 “艾薇小姐！求您答应下来吧！我还有孩子在这里受苦啊！” “我们背井离乡就是为了躲避清军和洋人的战乱，现在到了别人的地盘上，怎么可能还有胜算的希望呢？” “我们只想安安心心地跟着朱先生过日子，只想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 “我只想我的孩子能够在这片土地上长大成人！我只想四处没有大炮的声响，没有火枪的叫声和半夜惊醒的恐慌！” “艾薇小姐！” “我答应！我答应！我必须答应！我对天发誓！我对我的老祖宗发誓！我对着如来佛发誓！” 这是真话，绝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快。 有了艾薇的承诺，茗灿终于放下了心来，她抽抽嗒嗒地流着泪，在艾薇的搀扶下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 “呜呜呜朱先生没了，伯符也找不着了，你消失了两个月，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呜呜呜……” “别着急，别着急……喝点水……” 艾薇赶紧将一大杯凉水递给了茗灿，看着她冷静下来后才慢慢松了一大口气。 安抚下茗灿，艾薇将手里的纸张晃了晃，确保约书亚注意后才收进了口袋的最深处。 探查华人码头的任务，这样应该就算完成了…… 那么，接下来呢？ 第335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主厨先生问艾薇小姐同意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小伙从后厨探出了一颗脑袋，冷不丁地问道。 艾薇点了点头，年轻小伙忽地咧开了嘴角，兴高采烈地刷下了帘幕。 里面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还有一声嘹亮的吆喝：“开饭啦！” 主厨油光满面，端着一大盆刚出炉的馒头花卷大步走了出来。 小伙紧跟在后，两只手端了四盘荤素搭配的家常菜。 茗灿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拉着艾薇和约书亚的手奔向了饭桌。 一时间，菜系喷香，色泽鲜艳，为了庆贺这一好消息，主厨还特意开了两坛酒窖里的好酒。 “this is……” 约书亚拿起一块拳头大的馒头，好奇地撕下外面那层松软脱落的面皮。 “快吃快吃哈哈哈！华人码头的食物还是管够的！” 主厨拍拍圆滚滚的肚皮，一手馒头咬一口，再一勺辣椒炒肉送进去，就这样混着吃了起来。 艾薇看得傻了眼，这样的架势，似乎并不符合当下的惨状。 似是看出了艾薇的疑惑，茗灿特意给艾薇拿了半块花卷，温柔地解释了起来。 “艾薇小姐，说来也奇怪，那群叛徒不吃我们的粮食的，好在暮云斋的粮食多，足够我们再撑一段时间。” “那群贼伙呀，我们实在是不懂，他们饿了，就跳进水里捕鱼，一人能吃十条3斤重的河鱼呢。” “就连日常的茶水，他们也非得喝加了五勺盐的河水，最好是海水，他们说的。” 茗灿嚼了两口馒头就放下了筷子，她的吃饭习惯直到特殊时期也不曾改变。 艾薇没有吃饭的心情，她嘴里咬着筷子，认真听着茗灿对那伙贼人的抱怨。 “他们臭烘烘的，和死了好几天的鲱鱼一样恶心……” “这样热的天，他们还偏要穿裹满了水滴的皮毛大衣，死都不肯脱下来。” “现在可是八月，别说白天，就是晚上的气温也不容小觑……” “他们身上还经常蜕皮，常常这里白一块那里红一块，动不动就用手去挠去抓，好像身上有什么跳蚤似的……” 听到这里，艾薇忽然咂巴了两下嘴。 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紧皱着脸，皱着眉猛灌了好几杯茶水。 “咳咳！茗灿小姐……” 艾薇放下手里的茶杯，与茗灿两相对视，眼底透着认真和严肃。 “艾薇小姐……你想反悔……” “不不不！” 艾薇连忙摆手，要是再晚个一秒，茗灿蓄满了眼眶的泪水就会马上喷涌而出。 “我只是想知道，我该怎么离开这里，把你给我的东西送出去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静止了，饭菜似乎也不香了…… 主厨鼓囊着满满当当的腮帮子，年轻小伙慢慢收回了拿着馒头的手，约书亚忙不迭地撕着馒头表皮，周围的气氛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几个意思……” 艾薇的眼珠从左边划到右边，语气微微带上了些无奈。 “想到了保存证据，没想到怎么把证据安全地送出去？” “咳咳咳……” 茗灿尴尬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艾薇小姐，你也向他们供出了不少暗门吧……” 第336章 半斤八两 “你……你怎么知道的？” “后院看见的，好几个贼人带着刀枪从瓦墙的另一边匆匆走过，嘴里还念念有词：‘西边的小巷’、‘北面的狗洞’、‘东南角的暗道’还有‘酒馆后院的柴垛’……” 艾薇狠狠打了个寒颤，她脸颊通红，心里猛然腾起了一把焦火。 “知道这些的人可不多，你算一个、我算一个、朱先生算一个……” “没过多久，你就被贼人们押送至暮云斋了。” “你说，泄密的人还会是谁呢？” 茗灿轻笑道，食指攥着的淡黄色手帕缓缓拂了拂弯了几度的嘴角。 “我、我那是为了证明我能留在这里的价值，不然我和约书亚早被他们拉去喂鱼了。” “狡辩是吧？”茗灿的声音温和又严厉。 “对不起……”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艾薇垂下了头，脑袋在饭桌上磕了一个响亮的声音。 “好吧，原谅你了，其实我们也供出了不少……” “哈？” 听到这话，艾薇抽了抽眼角，又猛然抬起了头。 这算什么？分明两个都是半斤八两的出卖高手，为什么道歉的只有自己…… “话说回来，暗门就那几个，还都被端得差不多了……嘶——现场刨一个也不是不行，就是需要人掩护。” “现场刨个暗道，那不得猴年马月去了！” “可你供出的暗门都是我们原先安排的逃跑路线。” “少来，你们根本没考虑怎么逃出这里对吧。” “嗯……对不起，我根本没想到这份信件居然还能在华人码头倾塌之前重见天日……” 茗灿咬了咬下唇，用手指绞着手帕，她的眼眸暗了暗，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皮。 艾薇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她默默坐了回去，哑声呼吸着。 现在这种状况，互相推卸责任根本行不通。 硬闯？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小瘦猴，对面的水手一个咬牙就能把他们的小腿拧断…… 智逃？搞出点动静，分散敌人的注意，可对方的人数实在过多，三分钟不到就能压制所有动乱…… 到底该怎么办，一时半会儿，艾薇根本想不出一条完美的逃跑路线。 一个暗道……哪怕一个没有被敌人发现的暗道就好…… “呜呜呜呜呜呜——” 忽然，一声嘹亮的喇叭划破了静默，如一根火星引燃了整条大街。 街灯被一盏盏点亮，火架被一摞摞摆起。 天边的号角从街头吹到街尾，一条条滚大的身影如峨眉山的猴子从每家每户的窗前掠过。 “开始了！” 主厨最先反应过来，他迅速拢起桌上的残饭，用餐布一股脑儿地包了起来。 茗灿也闻声变了脸色，她迅速站起，快速与刚下楼的王姨低声交谈。 艾薇与约书亚不知所措地相互对望，为了让约书亚明白当下的状况，艾薇将收集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地翻译成英文，再用最简洁的语句说明了当下的困境。 情况很紧急，回去的希望很渺茫，能否从淤泥里脱身，只能顺其自然，命由天定了…… “或许……” 突然，一声青涩从屋里屋外的喧嚣窜出，如一把纸扇扇开了周围的迷雾。 艾薇停下话语，转头看向了对面那位还不知姓名的跑腿小伙。 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像一对反射月光的黑珍珠。 “我知道一条逃出去的路……” 第337章 逃走的方式1 天还没黑，只是阴了许多。 这样的状态，既像虚无缥缈的游离分子，又像欲落不落的细雨纷纷。 人往霾雾前一站，只剩剪影，清晰的能看见摇动的发丝，模糊的看不见裤脚的轮廓。 阴沉的天气，往往只在傍晚的时分出现，对应着黑暗的心情，承受着不该有的痛苦情绪。 可华人集市不这样，夜晚是热闹的高歌、是活力的蹦床、是秘密的蔓延、更是吹响胜利的小号。 “出来出来！都出来！” “哐哐哐！” “走快点儿！” “别磨蹭！” 一声声粗犷的钟鼓，如阎王门前的怒狮子一样摄人心魄。 这是华人码头的夜晚，与往日的热闹毫不相干。 “啪！”这是鞭子的抽打。 “嘭！”这是棍棒的教训。 “呜呜呜……”这是痛苦的呐喊。 “咳咳咳……”这是死亡的预兆。 痛苦与粗暴相辅相成，构成了夜晚怀中的嘈杂。 天空冷冰冰地观看人间，就算是地狱的恶鬼也要绕一条远路。 远离此地，乌鸦发出警告，远离此地…… 透过一层层的砖墙泥瓦，喊骂与呜咽依旧声声入耳、威力不减。 每传来一声清晰的躁动，艾薇的心情便会跟着揪起一团。 “欸欸欸，是的……” 三个暮云斋的大人在前台交涉，一切都在按照拟定的计划缓缓推进。 “那个新疆人水土不服，偏要吃锅底沾灰的糍粑，谁都拦不住……” “结果就吃坏了肚子，一整个下午都蹲在茅房里出不来……” “这新疆人这么不识好歹？” 尖锐的声音几乎盖住所有的嘈杂，艾薇的瞳孔动了动，她很清楚这个声音的归属人。 被抓到拾叁坊时，她们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个尖声尖气的老太监。 “他是不是还特别爱吃牛羊肉啊？” “这倒不是，哈哈哈，军爷，吃牛羊肉的人是蒙古那边的，那新疆人只爱吃晒得干巴巴的葡萄，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啧，要你说？我能不知道？” “嘿嘿嘿，小的上过几年书，就爱卖弄这点半吊子书袋，今天班门弄斧了，军爷见谅哈哈，见谅……” “我去你妈的，你可别骗人我告诉你！” “您放心！我现在就带您去茅房看看！” “滚滚滚！拉了一个下午的地儿指定都把你那茅房给填满啰，潮巴才过去！” “是是是……” “啧，那那个一听到下班的锣鼓就跑得飞快的哑巴呢？” “哦！那跑腿小伙，您知道的，年轻人嘛，血气方刚的，和那新疆人一见如故，也跟着吃了那灰不溜秋的糍粑……我，我带您去看看？” “滚滚滚！晦气！咳咳……这两人我都得记上一笔，没本事的通通都给弟兄们加餐！你给我通知到位喽！” “是是是……我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那……那个女的呢？” “女的……哦！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吗？” “漂亮个屁，嘴里吐不出一点狗屎的狗尿苔，也就能骗骗外面那些傻子！这里的聪明人只有我和贾大人……别说废话！那猪尿人呢！” “个斑马！” 艾薇听得怒不可遏，她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指甲恨不得戳穿袖口的衣料。 “那位小姐她……她……” “嗯？她怎么了！人去哪儿了！” “她……她……大人啊！这不关小人的事儿啊！” “到底怎么了！还不说？给我拿烧红的铁棍来！” “别别别！军爷！军爷！我说！我说啊……” “她，她说要给朱先生报信，不顾我们的阻拦，一个人往河边的码头跑去了！” 第338章 逃走的方式2 “喝呀！” 一伙贼人叫嚣着闯进了暮云斋的后厨。 这里设施简单，看上去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 除了墙角那扇木门和紧紧盖住的铁锅…… “喝呀——” “砰！砰！嘭——” 木门被两个贼人合力撞开，残破的木屑洒落了一地。 冷气扑面而来，站在前面的几个贼人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里是储物室，里面存放着满满当当的食材。 一列列的铁柜整齐摆放，入眼便是全部的景象。 领头的贼人朝里走了走，不管从哪个方位走去依然没有一寸可疑的人影。 他恼怒地摇了摇头，泄愤般地推倒了所有货架。 剩下可搜查的还有铁锅，铁锅里的空间很大，能容纳两个十岁不到的小孩。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足足四个紧紧合上的锅盖…… 领头的贼人向大伙儿使了个眼色，其余人纷纷响应，迅速站在了四个锅盖旁。 他们紧绷着脸色，一手抓住了锅盖把儿，一手大张着手指，预备着抓人的姿势。 “掀！” “唰唰唰——” 意料之中，空荡荡的锅底，只剩泛着亮光的、摇摇摆摆的洗锅水。 除了……最后一个…… 里面是一大锅草鱼，黑压压的，足足有十来个。 上面的黑鱼翻着肚皮，下面的两三条还吐着水泡泡。 “噢噢噢噢——” 贼人们的双眼立马发出亮光，他们一拥而上，随便抓起一条鱼便生啃了起来。 一时间，后厨里全是牙齿与鳞片的碰撞声、撕咬下鱼肉的咀嚼声、扯开骨头的“嘶嘶”声，和酒足饭饱的打嗝声…… 而这伙贼人的后面，其中一架灶火台的柴火洞里，三个年轻人正努力蜷缩着自己的身体。 外面掀起的喧闹不绝于耳，犹如黄昏菜市场低价促销的鱼摊。 狭小黑暗的洞里，六只耳朵齐齐竖了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下了脸颊，无穷无尽的口水被一股股吞咽。 他们不敢呼吸，更不敢低声轻语。 他们知道，这是仅此一次的认真，一个不小心便会跌入无尽深渊。 这是让艾薇和约书亚逃出华人码头的重要战略： 首先要有充足的缺席理由，其次便是成功躲过贼人们的搜查。 灶火台的柴火洞从外面看上去小得不行，可一旦拿开罩在上方的铁锅，柳暗花明的藏身之地便会一跃而出。 三人在黑洞里等了许久，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他们只能顺着体温与呼吸感受对方的存在。 直到整个暮云斋没有任何声音了，三人才合力顶开罩在头顶的铁锅，浑身汗津津地从黑洞里钻了出来。 周围一片狼藉，不是倒塌一地的蔬菜谷物便是残留着白肉的阴森鱼骨。 没有停留的时间，三人一个接一个地窜出了暮云斋的后门，如断了翅膀的鸟雏般砸进了枯黄焦脆的树丛中。 艾薇通风报信的谣言已经传遍了整条大街，大部分的贼人被率领着冲向了河岸的码头。 他们神情紧张、焦头烂额，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就算半信半疑也要彻底搜查码头边的大小船只。 有的他们忙活了，反方向树丛里的躁动根本无人在意。 只是这条大街…… 火光冲天、烟雾满街，苦役逼人、四处打骂…… 男人们打着赤膊背负着铁块，女人们在火把跳动下紧眯着双眼。 艾薇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一脸苦相的王姨、寻找光源的陈妈、嘴角带血的张叔、脚底黑黢黢的小伙…… 不远处，布条扎成的简易棚子里，年龄小的孩子们正哇哇大哭。 茗灿和一些年轻女孩双膝跪地，满脸愁容地哄着各种年龄的孩子。 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忽地涌上了心头，像风、像云、像连绵的山脉、像一望无际的旷野…… 艾薇重重抖了下身体，她快速眨了眨眼，努力将心里的焦灼挤出体外。 她抹抹眼角的热泪，咬着牙继续在树丛里匍匐前进。 现在不是纠结崩溃的时候，他们该快些走了。 第339章 被雷劈的红墙 “小心点，别被这些树枝划伤了……” 领头的年轻小伙单手扯断了头顶的一截树枝，顺手扔向了远处的草丛。 他身材矮小、四肢修长，爬起草丛来如节肢虫一样灵敏快捷。 艾薇紧跟在小伙身后，连衣裙被她挽在了腰间，底下的白色衬裤已经被灰黑的泥土沾染了大半。 额前是凌乱的发丝，腮边是细小的划痕，她咬着下唇，努力避开拦在面前的细枝利叶。 走在最后的是约书亚，不要误会，他并非担任队伍里的善后角色，落后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体力远远比不上前面两个体育健将而已。 他大口喘着气，虚弱的手臂如蝴蝶翅膀一样柔软轻盈，更不用说那两条堪比螳螂的细弱长腿。 “哈呼……哈呼……” 障碍早被前两人彻底清除，约书亚需要面对的，是与自己和解的持久战。 “再加把劲！爬过前面那棵樟树，再往左走个几百米就到了！” 年轻小伙在前方轻声喊道，同样的话语，艾薇已经为约书亚翻译了不下十遍。 小伙姓方，单字义，比艾薇和约书亚年长个一两岁。 在他十来岁时，列强们的炮弹砸向了他的家乡，连带着土地上的老宅与祖传的田亩。 母亲急火攻心当晚归了西，父亲被炮弹的铁皮削去了整条左腿，弟弟尚在襁褓之中…… 携亲带友地踏上开往伦敦的货船，多亏了入府当丫鬟的姐姐在这些年攒下的细软银钱。 到了伦敦，方义和家人们很快便安顿在了华人码头。 他当过码头的搬运工，因为手臂力量的不够被遣散了回去。 当过拾叁坊的伙计，因为不善言辞差点与客人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最后还是主厨先生发现了他的优势，留他当了暮云斋的跑腿伙计。 艾薇只见过他几次，每次都只是传送信件时的匆匆一瞥。 小伙跑得急，艾薇工作忙，两人根本没什么交际，也不怪艾薇方才才在这段特殊的交谈中知晓了他的名字。 “方兄……” “别这样叫我。” “那他们平时都是怎么叫你的？” “他们都叫我‘喂，那个人’。” “那群没礼貌的家伙……朱先生是怎么叫你的？” “他叫我小草贼。” “没礼貌大王……我、我还是叫你小义吧……” “也行。” “小义哥，你说的那个地方真的可以吗？我……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这是方义自告奋勇说出的暗道，就在华人集市尽头的巷口里。 说是暗道，其实就是一堵矮墙，整个华人码头都被高高的红砖墙围了个严实，能爬出去的矮墙着实不多见。 “前几个月的天气一直不好，要么就是风雨交加，要么就是电闪雷鸣……” “某一天晚上，一道闪电劈开夜空，朝不远处的围墙直直刺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一道墙推瓦倒的轰鸣巨响，生生把我从床上闹醒了过来。” “我从窗户往外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高墙之上冒着滚滚黑烟，在大雨的冲刷下没有任何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那道浓密的黑烟才散了去，再向外看去时，那块墙面已经倒塌了一半了……” “当时是深夜，其他人都睡熟了，尤其是朱先生，我不敢过去暮云斋，他最讨厌半夜三更的汇报和通知了……” “这点我同意，半夜的打扰会坏了他的好事……”艾薇默默翻了个白眼。 “所以我先冒着雨前去垒好了砖墙，想在第二天的天明再去禀报朱先生。” “可是第二天，业务的繁忙让我根本见不到朱先生的面，其他人不当回事，我也忙于当下的工作。” “慢慢的，我就忘记了这件事，想着我已经恢复了原样，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太大的问题。” “没想到，再次想起这件事情时，朱先生已然没了踪影，华人码头也被赵船长那伙人包围了起来……” 说到这里，方义停下了向前爬行的脚步。 第340章 牵手 方义朝后方比了个“嘘”的手势，再向上探了探头。 潜伏了数秒后，他双手扯住树丛，一左一右扒拉了开来。 一道鲜明的亮光打破了树丛里的黑暗，将艾薇照得睁不开眼。 “就在对面。” 方义指了指前方的石板路，石板路延伸的尽头，是一道灰扑扑的红色高墙。 高墙隐没在黑暗中，像一堵静谧的石壁。 弯钩样式的屋檐若隐若现，如一只只青黑色的骨爪。 眯着眼睛仔细看去，只见红色高墙的上半部分爬满了许多细微盘旋的黑线，墙壁整体的颜色也比周围的朱红暗了许多。 “e on！we ’re here！” 艾薇朝身后的约书亚快声喊道，他的体力明显透了支，劳累的喘息声远比回应的呢喃大得多。 方义率先起步，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朝大街左右观望了半天。 看准时机后，他猛地蹬腿，如一只精瘦的黑豹扑向了对面的台阶。 一下、两下……洗得发白的布鞋落在石板路上，没有一点声音。 他跑得飞快，不出五秒的时间，方义已然在对面的拐角朝艾薇打着手势了。 地上的小石块在静默中缓缓翻滚，轱辘转的声音落进艾薇的心里，只剩难以言喻的寂灭与不安。 “joshua……joshua！” 艾薇向后探去，熟练又生疏地拉起了约书亚的手。 从树丛到红墙的距离不远，当空却没有任何一丝遮挡。 约书亚看着面前的石板路，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 雾霭缭绕，绿芒的石板路如交缠起伏的巨蟒一样蜿蜒曲折。 可看得他眼花目眩的并非眼前的弯道，而是身前那只柔软细腻的手…… 那只手，魂牵梦绕的、枣泥一样的、栀子花香的、弹弹软软的…… 居然就在眼前，居然就握在自己的手心。 在21世纪的西格玛学校时，约书亚就曾无数次地幻想。 幻想艾薇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领奖台，幻想艾薇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旋转在舞池…… 而他呢，他会脸红，会感受那只手的温度，会轻轻贴住中指上的那颗蓝钻…… 幻想最多的场景，是在体育场的中央，他会在所有人行注目礼时偷偷朝那些讨人厌的男孩炫耀他和艾薇之间的情谊关系…… 这可是全校最受欢迎的女孩……汤米和尼克永远喜欢又永远得不到的艾薇同学……远在天边的艾薇同学……永远明亮耀眼的艾薇同学…… 可是，这触手可得的感觉，是对的吗？ 约书亚感觉自己的身体整个飘浮了起来，他悠悠然地垂着头，艾薇的脸庞在视线里迅速模糊。 “如果我是你，就反手牵回去……” “滚开！” 下一秒，意识被瞬间唤醒，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约书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反牵起了艾薇的左手，十指交缠，比丘比特的金色卷发还要暧昧许多。 “放开她的手！” “我和她之间的感情不关你的事，小傀儡……” “我就要管！你不许占艾薇同学的便宜！”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阻止你们往那个方向去，你们这些傻了吧唧的凡人，连这么强烈的地狱业火都没感受到吗？” “放开她，不然我就把纯银做成的钉子插满我的身体，我说到做到。” 约书亚冷冰冰地说道，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他猜想一定非常可怖。 利昂领主没有回话，没过几秒，约书亚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力气。 与此同时，街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树丛那边的动静。 艾薇看准了时机，重重捏紧约书亚的手后便一个翻滚冲出了树林。 黑暗中划过两道阴影，如两缕张狂的飓风。 他们滚向街边，顺着石板路的方向朝红墙快步跑去。 “呼——” 终于跑到目标的墙角之下，艾薇重重呼出了一口长气。 她如释重负地弯下了腰，看着气喘吁吁的约书亚浅浅微笑了起来。 马上就能出去了……艾薇闭上眼，脑海里满是劫后余生留下的兴奋。 “晚上好！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从未听过的声音…… 艾薇赫然睁开了双眼，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前方的阴影中，方义低着头，没有任何神情，也没有任何行动。 第341章 隐藏在墙底的恶魔1 “不、不可能……” 艾薇瞪着面前的方义，眼角的神经因为过度紧张而一抽一抽地突突直冒。 “你怎么会说英文？” “我不会。” 方义的回答简单又直接，他冷冷地看着石板路上的艾薇和约书亚，周围的气压是说不出的瘆人。 “那你刚才……oh no……” 艾薇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她眉头紧皱，右手像感知到了什么似地将约书亚拦在了自己的身后。 “anything wrong？” 约书亚还未搞清现在的状况，他默默站在艾薇的身后，刚换回来的灵魂还有些不适应自己的身体。 火热的喧嚣在远处缓缓流动，约书亚第一次觉得自己像大海里的一叶孤舟。 周围是平静的海面，不见岛屿，更不见大陆。 天空被闪电划为两个境界，正上方是明媚太阳照耀下的晴天，不远处是狂风暴雨组合成的骇浪。 “nothing！” 一声陌生的回复闯进了约书亚的精神世界。 它在风暴里窜进窜出，热烈地朝约书亚展示着锋利的尖牙与牙缝间的碎肉。 约书亚的后背顿时升起了一股恶寒，那个声音，既像无知顽童一般恶劣，又像耄耋老人一样熟络。 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他狠狠吸了口凉气，和艾薇一样呆在了原地。 他不是没听过，这样的声音，很独特、不多见，听过一次后就再也忘怀不了…… 这种声音，不属于人间，人类无法发出…… 不是来自冥界的死神，也不是来自天堂的天使…… 那是来自地狱的声音……是恶魔…… 多里安的脸庞顿时浮现在了约书亚眼前，他打了个寒战，后槽牙忽然变得异常刺痛。 当然，想到多里安的还有拦在约书亚身前的艾薇。 “demon……” 艾薇本不想说出这个词，可她的脑子早已一片空白，里面滚动的只有寥寥几个单词和字母。 方义不会说英文，当然了，因为那句充满意大利口音的英语根本不是他说的…… demon……恶魔……华人码头有只恶魔……是谁…… “贾斯伯大人等候你们多时了。” 方义缓缓说道，他的语气不夹任何一丝情绪。 漆黑的夜空忽然变得隆隆作响，一道蓝得发白的闪电划破了夜空，如一尾流星坠落在了方义背后。 一时间，黑烟四起、电闪雷鸣。 方义那张瘦得只剩骨骼的脸被电光照亮了一半，即使是这样大的动静，他的神态依旧没有一丝波澜。 “第一次遇见贾伯斯大人时，也是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方义抬起头，徐徐说道。 “在我冒着雨修补这道红墙时，贾斯伯大人就站在破碎的瓦砾之上。” “他说，他想知道朱先生的住处，让我带他过去。” “提出这个要求时，我被他掐着脖子悬在了半空，我摇头，他就继续掐紧，我说不，他就施加闪电……” “就在我马上喘不过气要昏过去时，他放开了我，握着一把冒着电光的细剑一点点飞到了我家的窗口。” “透过窗户，我看见了我的妻子，她大着肚子，平稳地睡着……” “我还看见了我的弟弟，他不过十岁，睡觉还爱打被子……” 方义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在漫长的黑夜里格外晶莹。 “艾薇小姐，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茗灿小姐，对不起主厨大哥，对不起朱先生，对不起华人码头……” 一滴泪珠从方义的眼角流出，顺着那道凹凸的骨骼滑落了下颌。 艾薇没有回答，她警惕着神情，死死盯着方义后方的浓雾。 滚滚消逝的黑烟里，一道模糊的身影慢慢显现。 随着“咔哒咔哒”的轻响，率先走出烟雾的，是一双锃亮的皮鞋。 第342章 隐藏在墙底的恶魔2 “good evening！my deardy……” 皮鞋上方是一条利落的皮质黑裤，束在腰间的，是一圈形制复杂的铆钉腰带。 蓝白色的闪电在腰带的皮革上缓缓游动，如一条细长延绵的河流。 上衣也是黑色的皮革，轻飘飘的材质，没有风吹也荡漾着顺滑的纹路。 纵观全身上下，只有那件短款的披风不是黑色的皮革。 披风是黑白相间的小方格，胸口用五颗发亮的珍珠镶嵌装饰。 说是短款，是因为披风的长度只刚刚覆盖到鼓起的胸肌之下。 最先吸引眼球的，是被宽大披风衬托出的细腰。 腰线流畅、肌肉有力，两只手握上去还绰绰有余，看得人直眼馋。 “桀桀……桀桀……” 浓雾淡了许多，空中飘浮着那人的笑声。 黑夜里的鬼魅、荒芜中的秃鹫，如此形容他再好不过。 伴随着瘆人的惨笑，贾斯伯的真面目终于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艾薇和约书亚眼前。 茗灿说得没错，他长得确实很好看，妖媚的桃花眼，上翘的微笑唇。 眼角的泪痣更衬得灰蓝色的眼睛冷漠无情，白里透红的皮肤又无时无刻不显得他少年活泼。 他的头发是金棕色的泡面卷，一边垂到了下颌，一边被随意挽在了耳后。 刘海是三七分的，右边露出了大片的、饱满的额头，皮肤反射的光是莹莹的乳白色。 艾薇在看到贾斯伯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多里安。 倒不如说，恶魔都长这样…… 魅惑的眼睛、人畜无害的模样、楚楚动人的腰肢、举手投足都是性感和勾引…… 就像世间的女子有各种形态的美丽，恶魔也戴着不同类型的魅惑面具。 如果说多里安是世家贵族的千金少爷，那贾斯伯就是纸醉金迷的纨绔公子。 艾薇看呆了眼，虽然这两个恶魔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美丽的蝴蝶总会引诱所有人的视线关注。 “哼……” 贾斯伯走到方义身边站定，斜着嘴翘高了尖尖的下巴。 “做得好。” 他慢慢抚摸着方义的头发，泛着蓝光的双眼斜睨着远处的艾薇。 “就是这位标志的小姐打算跑出我的笼子是吗？” 方义垂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做得很好。”贾斯伯拍了拍方义的左肩，“回去吧，替我好好看着那些不听话的小鱼。” 方义没有犹豫，他缩着上身，一溜烟地跑进了被火光照成橙色的华人集市。 墙角处的黑暗里，两人一恶魔还在紧张地对峙。 不，或许只有那两个人类害怕得直发抖，因为对面的恶魔看上去心情很好，终于捕获到猎物的那种好。 贾斯伯挑挑眉，问道：“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姑奶奶，你叫我奶奶就可以了。”艾薇认真地回复道。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约书亚挠挠头，愣愣地插话。 “sorry！she told you to eat some shit！” “really？” 约书亚顿时变得泪眼汪汪了起来。 第343章 贾斯伯的杰作 “别听他的。” 艾薇马上切换了英文状态，说英语的她声音更低沉、音调更流畅。 相应地，旁人听上去总会纳闷个几秒：刚才那个活泼洋溢的中国少女，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一个沉稳精明的英式淑女。 从语调里能听出来，她的心情相当不好。 沉沉的低音，颤颤的语调，冷静自持的表皮下，不知名的火山似乎正在暗暗地蕴藏灭世的能量。 “可是……” 约书亚在艾薇背后蜷缩着脖子，极力忍耐着溢满眼眶的泪水。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小兽般的怒吼，吓了约书亚一大跳。 “当然是听你的……” 约书亚咕噜着装载了满满压力的嗓子，自此紧闭了崩成一条细线的薄唇。 “哎哟哟！小情侣吵架啰！” 贾斯伯怪声怪调地高声嘲讽了起来，他捂住单边的脸颊，吃吃笑着。 “你就是赵明骅身边的那个洋人参谋？” 艾薇警惕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听谁说的？” 贾斯伯走近了些，只是他前进一步，艾薇和约书亚就后退一步。 “看来就是你了。” 艾薇也翘起了一边的嘴角，说道。 “按方义的说辞，你早就潜进了华人码头，还直奔朱先生而来，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这样让我很惶恐啊……” 贾斯伯甩了甩挡住眼睛的头发，视线朝水深火热的华人集市看去。 “这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杰作啊！怎么，你是天生瞎了眼，还是生来听不见，我想干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 “少避重就轻！你掌控了赵明骅，用那群早就死在海里的家伙奴役了整个华人码头……” “啊哈哈哈哈哈哈！继续说，快继续说！” “你……你让华人码头的居民们全体武装，用这些受尽苦难的人们去和英国人宣战……” “为了封锁消息，你封闭了整个华人码头，白天不许任何人踏出屋门，晚上就开始施行你们的武装计划……” “你了解得真多，快告诉我，是你自己一拍脑袋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告诉你啊？” “所以你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猜，猜对了有奖励！” 艾薇锁紧了眉头，射向贾斯伯的眼神燃着浓浓的烈火。 “华人码头不过八百的人数，还都是从中国逃难来的残兵弱将，再怎么武装都只有那样的军事实力。” “你用华人码头对抗伦敦，对抗整个大不列颠，甚至是对抗整个‘日不落帝国’……” 艾薇的声音颤动得厉害，此时的她早已不是害怕，而是明显的气愤。 “恶魔……你这个靠吞噬灵魂而生的恶魔……” 喉咙一上一下地哽咽，厚重的鼻音攀上了压力重重的喉口。 她顿了顿，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说出最后的结论： “你想让华人码头覆灭，你想要华人码头所有人的灵魂……” “哈哈哈哈哈哈哈！” 贾斯伯捂着脸咯咯笑出了声，他笑得停不下来，好像下一秒就要笑背过去。 “好大一顶帽子啊！”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本来就想向这个肮脏又虚伪的国度开战呢？” “对……我是恶魔，可我只是略施了些小计，想要帮他们完成心愿而已……” 第344章 朱先生才不是这样的人 “不可能！” 艾薇没有丝毫犹豫便否定了贾斯伯的回复。 “华人码头里的华人都是为了躲避国内的战乱来辗转来的伦敦。” “有的人变卖了家产，有的人找了一通又一通的关系。” “伦敦离中国的海岸何其之远，坐上轮渡的那些人有多少天没见过太阳，就有多少人因为滋生的疾病死在了船舱。” “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付出了数不清的汗水和心血才远离了战乱。” “可你现在告诉我，他们的心愿就是抛开来之不易的和平，不自量力地向伦敦开战……” 艾薇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那他们为什么不干脆留在家乡参军，以求保家卫国呢？” “因为他们发现这里的居所也被英国人埋下了足以让他们四分五裂的炸药。” 贾斯伯冷冷地说道，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眼底的嘲弄也变成了讥讽和鄙视。 “英国找了华人码头多少麻烦？你不知道吗？” “我……” 艾薇瞪大了双眼，她知道贾斯伯到底想说什么，可反驳的话语一时半会儿居然找不出完整的一句。 对面的恶魔还在不断输出：“不只是你知道，华人码头的所有人都知道。” “上至勤勤恳恳的码头工，下至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还有你们的统领朱先生……” “他们，全部，都知道。” 贾斯伯冷笑了一声，不耐烦地架起了胳膊。 “更何况是那些死在海里、心有不甘、丧失希望，极度渴望有人把他们拉出黑暗的水手们呢？” “你……你……你……” 艾薇结结巴巴地张嘴，却只吐出了几个简短的单音节。 她的脑袋一片混乱，话语就在嘴边，却凝结不成一条完整的语句。 贾斯伯说得并无道理，那些遭遇海难，死在海里的水手们，带着绝望的念想和痛苦，最后的心愿一定会变化为强大的执念。 可茫茫无垠的大海里，等待他们的能是什么呢？ 天使……菩萨……上帝…… 人鱼……恶魔……邪神…… 不巧的是，他们召唤出来的，是一个蛇蝎心肠的恶魔。 艾薇眨了眨眼，一颗闪着光泽的泪珠从她的眼睑溢出，在脸上划过了一条小路。 “你们朱先生啊……” 贾斯伯的眼珠泛着淡淡的的红光，他死死盯着艾薇和约书亚，一点一点地朝他们步步逼近。 “身为统领，却一点都不作为，放任英国人在华人集市里肆意横行，还只顾自己，全然不管百姓们的心之所想……” “你们嘴上不说，可我全都知道！” “哎呀呀，华人码头易主的这个关卡，还是由我来帮你们实现吧。” 贾斯伯轻轻挑了挑艾薇的下巴，指尖的温度像匍匐在雨林的蛇一样冰冷潮湿。 空气静默着，似乎在肯定贾斯伯的所想所行。 远处的嘈杂透了过来，声音似乎放大了好几倍。 “才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艾薇才颤颤地反驳道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比沙漠里的沙砾还要粗上好几倍。 “朱先生对华人码头最上心了，他知道每个人的名字和住址，知道每个人的想法和性格。” “他的商业版图很大，每天要确定的事项和制定的规划数不胜数，可他总能抽出空来关心陈妈的风湿病，关心张叔家长了水痘的小孙子。” “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推举成统领，还不用一刀一枪就能和英国政府平起平坐，都是因为他在平日里为了华人码头鞠躬尽瘁、尽心尽力！” 艾薇彻底爆发了情绪，她的泪水如开了水龙头的瀑布一样倾泻而出。 滚烫的鼻水也悄无声息地流到了下巴，和泪水混合在了一起。 “所以……呜呜……才不是！” “朱先生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既然我知道，那方义也一定知道，陈妈知道，张叔知道，拾叁坊的演员们知道，暮云斋的伙计们知道！” “码头的搬运工们知道，航海的水手们也知道，他的赵明骅一定知道！” 艾薇朝贾斯伯放声嘶吼，泪水糊住了她的双眼，可惜她根本看不见贾斯伯愈来愈黑的脸色。 “只有你不知道！因为你根本就没把华人码头放在心里！” “你这个！你这个！” “你这个从地狱来的恶心的讨厌的流着酸水的软趴趴的黑色臭虫！” 第345章 贾斯伯，恶魔变身 空气中回荡着艾薇的哭吼和怒骂，四周静悄悄的，回音打在墙壁石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约书亚愣了许久，他着实没有想到艾薇这番激烈的回答。 她和朱先生平时就不对付，每次回家，艾薇都要向约书亚吐槽朱先生八百次，每次的理由都不重样。 这也直接导致了约书亚一个先入为主的观点：艾薇讨厌她的老板就像讨厌香菜一样不可逆转。 可是……按她方才的言辞和态度来看，事情果真存在着变数。 一番斗争性的思考过后，约书亚几乎确定了这个全新覆盖的新想法： 朱先生在艾薇的心里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 同样愣在原地的还有贾斯伯，他双眼放大，抱起的双手慢慢放下。 原先的傲慢与鄙夷不复存在，反而是气愤的火焰如潮水般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脸色铁青，上扬的眼角一下一下地来回抽动。 “你个没出息没脑子的死丫头片子……” 多重的声线再次涌出，如地狱的业火，又如山顶的冰雪。 不管是何样的感觉，深入骨髓的，是彻底的狂暴与逼人的气魄。 浊气从两边的嘴角喷出，如两卷舒展的烟云。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你这个从地狱来的恶心的讨厌的流着酸水的软趴趴的黑色臭虫！” 如他所愿，艾薇嘟噜着嘴巴，将那些七弯八拐的话再一次流畅地全部说了出来。 她吸拉着红透了的鼻子，像个委屈的孩童一样用袖子抹去了从眼眶盈出的泪水。 直到眼前的视线再度变得清晰，她这才看见，贾斯伯的半个身子都隐藏在了黑暗里。 艾薇从没见过如此令人战栗的黑暗，不是一片黑，也不是一块暗…… 而是打心底里萌发的，宛若千只野兽的叫嚣，犹若危险红光的摇动。 压迫感和恐惧感从黑暗里蔓延，如扭动的触手卷起了艾薇和约书亚。 约书亚的身体在颤抖，艾薇透过肌肤的触碰能感受得出来。 “哈哈……” 贾斯伯哭着笑了一声，声音很难听。 “哈哈哈……” 这次，他笑得更大声。 “对，对……你说得对，我不否认！” “我就是一个遭人唾弃、满街喊打的臭虫……” “我活该、我活该、我活该……” 贾斯伯垂下头，喃喃低语着。 水开般的声音在他的喉咙里涌动，仿佛抽噎，又仿佛苦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的笑声惊悚不堪，充斥了四面八方。 一股黑气从贾斯伯的脚底升起，化作了缠绕的狂风。 不好的预感从约书亚的心底油然而生，他眼疾手快地攥住艾薇的手腕，将她往后拉了好几步。 两人的位置发生了调转，眼里的警惕却丝毫不减。 “我是恶魔，我在几千年前就堕落成了恶魔……” 贾斯伯直身浮在半空，黑白格子的短款披风被游动的气流吹得东倒西歪。 “你猜得没错，我的目的就是那些灵魂……” 两束白得透亮的光束从黑暗中穿过，直直照在了艾薇和约书亚身边。 “但你只猜对了一半……” 白玉一样的獠牙显现在光束的下面，獠牙尖利，比眼镜蛇的毒牙还要再长上几倍。 “我啊……不只是想要整个华人码头的灵魂……” 金棕色的泡面卷膨胀了好几寸，飘逸在狂风之下，一如金橙黄色的旌旗，又如非洲雄狮的鬃毛。 “有了我的力量，华人码头的那些小兵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倒……” 生长在额头两端的，是一双弯直向上的巨大羊角，金色的光泽，粗壮的根部。 那是恶魔的标识，艾薇曾在多里安的头上看见过。 “这次的开战，我还要一半伦敦人的灵魂，献给我伟大的古神……” 黑雾散开，恶魔形态的贾斯伯显现在了半空。 他的身形暴涨了数倍，整颗头颅变成了骇人的野兽模样。 “what the……” 艾薇张圆了嘴形，一旁的约书亚更是往后翻起了白眼。 第346章 宏伟计划 “他疯了！” 这是艾薇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她微张着嘴唇，缓缓喘着气，两只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惊恐的情绪早已从脚底蔓延上了脑门，她浑身发着抖，弯曲的两只腿如苟延残喘的骆驼，稍微动一下就要散落一地。 “古神是什么？” 约书亚倒没那样害怕，只是对贾斯伯忽然提及的词语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目前他所知道的那些境界，从来都只有人间、天堂和地狱。 而处于三者交界处的冥界，正如一个重要的支点串联起了这三个主要的区域。 那么，还有别的地方吗？ 约书亚思索了几秒，他并不否认。 就像英国之外有欧洲，欧洲之外有亚洲、美洲、大洋洲…… 大陆之外有海洋，海洋之外有大气，大气之外还有浩瀚无垠的宇宙…… 支点与区域的连接，构成了一整块平面，可谁又能知道这块平面是否还连接着别处的平面。 或许，还有立体的空间，就像一个正方形必须在一整块立体空间上。 又或许，就像月球与地球，八大行星与太阳，古神作为见缝插针的存在，用看不见的引力默默追随着这片广阔的地域。 他不知道了…… 约书亚眨眨眼，思维从遥远的天际坠落回了小小的身体。 他狠狠打了个寒颤，不安与焦灼从心底任意释放。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古神”的存在，一定有待挖掘。 “战争……战争……” 低吼似的呜咽从半空传来，如一把绿豆撒向夜空，又茫然地四处散落。 “自人类诞生之时，上帝就将这一邪恶的花朵播种在了每个人心里……” “那个狡诈又智慧的老东西，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静坐在他的高位上，等待人类咎由自取、自取灭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战争……战争……战争真是个好东西！” 贾斯伯的双眼放着惨白的光束，长满獠牙的嘴角一直咧到了皱巴巴的耳垂下。 “华人码头只是一个开端，下一个是伦敦，再下一个是英国……” “西欧、东欧、亚洲、美洲，乃至整个大陆、整个世界……” “从泰晤士河的入海口开始，从这一片松软的土地开始……” “人类的灵魂，将会全部归我所有……坚硬的陆地，将会被海水吞噬淹没……” “古神的天下！古神的天下！” “而你们所有人……都将俯首称臣！” 一股股浊气从贾斯伯的獠牙里溜出，将这口尖锐的牙齿擦得愈发闪亮。 他扭了扭脖子，乌黑的眼珠缓缓挪向了底下的艾薇与约书亚。 散出的白色光束从两人的脸上扫过，扫过后的脸庞齐齐起了好大一片炙热的红疹。 “整个华人码头都在我的封锁之下，你们两个，插翅难飞……” 贾斯伯缓缓飘了下来，他周身的那卷狂风吹乱了约书亚额前的刘海。 “所以，你……” 贾斯伯伸出了长长的黑色指甲，指甲指向的方位，对准了艾薇的脸颊。 “把那叠信件乖乖拿出来，我会保留你一个全尸。”他冷冷地说道。 艾薇的眼瞳一沉，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内裙的口袋。 第347章 我想要的东西 “or……or what！” 艾薇瞪着眼撅上了嘴唇，尽管模样看上去神气得很，可难以控制的发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的脆弱心灵。 “or……” 贾斯伯皱了皱眉，瘆人的眼珠变得愈发漆黑。 “那我就把你一刀一刀地切成块，再一个一个翻，一个一个找，找不到就再切几块，直到我找到为止……” 艾薇抖得更厉害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捂住了腿边的那一大块突起。 汗水从她的额头落下，心里似有一大锅爬行的蚂蚁在胡乱翻腾。 茗灿的信件绝不能交给他，艾薇咬住嘴唇，暗下决心。 可是，现在这样的局面，该怎么逃？ 福尔摩斯就在墙外等着他们，只需一墙之隔，一墙便足矣…… 艾薇望了望墙外，右手攥紧了约书亚的衣袖，将他和自己靠拢了些…… “给……我……” 贾斯伯朝艾薇伸出了芭蕉叶一样长的大手，尖端的黑色指甲朝上弯着，活像一个正在呼吸的海胆。 就在这时，艾薇将约书亚猛地推向了身后。 “你以为你的计划没有一点漏洞吗！” 她叉着腰，直着上身站了出来，模样十分地神气。 虽然她的腿还在剧烈地发抖。 “少扯开话题！”贾斯伯瞪大了那双黑糊糊的眼珠。 “给我！” “你以为外面什么都不知道吗！”艾薇索性放声吼道。 “白天和鬼城一样空寂，晚上就开始热火朝天、乒乓作响！” “这种鬼动静就算是路过的狗都会停下来瞅一眼！” “就你这个狗脑子想出来的绝世妙招、宏伟大计……就是把你的脑子从浆糊里刨出来扔猪圈都没一头肉猪过来撒把尿！” 一口气说完后，艾薇难耐地咽了咽口水。 她的嗓子有些干燥，同样干燥的还有脖子上的那颗大脑。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分明从一开始，她只是想拖延会儿时间。 “咳咳……” 艾薇尴尬地咳了两声，这种声音正好适合如今的氛围与心境。 “你完了！我告诉你！” 她扬起一边的眉毛，继续说道，尽管这并非是她所预想的语气。 “知道sco吗？替维多利亚女王办事儿的！专门克你这种傻叼、蛀虫、腐肉、垃圾……” “他们早就预想到了你的行动和目的，听好了，你现在放我出去，我还能为你求几句情。” “要是我们两个出了什么事，好心提醒你，当心头发丝上的冰块和脚底突然出现的洋娃娃！” 终于提到了sco，艾薇的心里似乎有了更大的底气。 她放松了许多，腿也不抖了，腰也不酸了，心头的躁火也压下去了。 她死死盯着那张怪兽一般恐怖的面庞，双手握紧了拳头。 贾斯伯没有任何动作，他似乎冰冻在了原地，就连波澜起伏的短披风也如死一般寂静。 “呵呵……” 不久，一声冷笑，如苍凉的冰川。 “呵呵呵呵呵呵……” 他笑了起来，却好像四处喷发的火山熔岩。 “我知道啊！” 窃喜的神采从贾斯伯的眼底掠过。 “先前来的那些人，都是苏格兰场的臭鱼烂虾，没什么本事，随便拧拧，腰就断了……” “哎哟……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sco注意到了呢！” “既然sco注意到了，她也一定能注意到这边的异动……” 贾斯伯喃喃低语着，艾薇却亮起了双眼。 “她！她是谁？” 艾薇的心一下子又紧了起来，她不自觉地贴紧了腿边，极速呼吸着。 只有摸到那团鼓鼓的东西，她的心里才有了些安定。 “呵呵呵呵……” 贾斯伯扬起嘴角，狞笑着朝艾薇伸出了魔手。 “你的左手……按在了哪儿……” “那里……不就是……我想要的东西吗……” 第348章 裂缝下的战斗 “我不给！”艾薇掷地有声地回复道。 她将右手伸进内裙的口袋，紧紧攥住了里面的东西。 贾斯伯周身的气焰明显高了许多，他歪了歪头，双眼瞪大了些许。 “你凭什么认为你不给我我就拿不到？”贾斯伯的语气十分不屑。 “本来啊，一把火烧了你和那堆东西就行了……” 说完，他摇了摇头，撕裂的嘴角再次咧到了耳根。 “但可惜，这里还有一大堆不听话的猴子需要教育，啧……你们中国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 贾斯伯狞笑着，从喉咙里压出了一阵嘶哑的咕噜声。 “杀鸡儆猴……呵呵呵呵呵……” “你不妨猜猜，谁是那只倒吊的，被人攥住脚腕的，马上就要在一众猴子面前被割掉喉咙的……” 他又靠近了些，艾薇耸了耸鼻子，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莫名的异香。 贾斯伯紧紧盯着艾薇发颤的双眼，声音低沉： “奋力扑腾着翅膀的母鸡呢？” “呵呵呵呵呵呵……” “废话真多！” 艾薇大吼道，她急不可耐地打断了恶魔的低笑。 她忽地伸出双手，不顾心底涌上的恶心狠狠推了面前的庞然大物一把。 意料之中的推不动…… 但是无所谓，贾斯伯明显已经被艾薇的举动吓得愣了几秒。 这个空档正是她想要的。 “catch me if you can！” 艾薇迅速收回自己的双手，飞速转身往爬满黑色裂缝的高墙下跑去。 双腿软绵绵的，仿佛踩在脚底的不是青石板路，而是软绵绵的筋斗云。 来不及去管早已酸麻了的两条腿，艾薇咬着后槽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飞奔。 她不敢转头，甚至不敢呼吸。 她知道那个恶魔就在身后，她能感受到。 周围腾起了狂风，他漂浮在半空，在奔跑的少女身后追赶…… 怪声在逐渐放大，他离得越来越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扯住那尾瀑布般的黑发…… 黑暗从四周蔓延，他代表着恐惧与战栗，一步步蚕食着前方的光明。 “给，我，停，下！” 沙漠的干哑顺着声音爬上了艾薇的后脑勺，和鸡皮疙瘩一起长满了全身的皮肤。 高墙近在眼前，艾薇却突然停下了步伐。 她果敢地转过身，看着恶魔的长角撕破一望无际的黑暗。 “我要杀了你！”恐怖的威胁在黑暗中奏响。 艾薇紧盯着恶魔伸出的黑色指甲，右手迅速掏出内裙口袋里的东西，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下了拇指抵住的开关。 “滋啦啦——” 一条电鞭如银白色的长蛇在空中肆意狂舞。 银白色的电光照亮了艾薇的半个脸庞，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颗发亮的黑色眼珠。 艾薇心里一横，双眼瞄准了那只大手。 随后，手起鞭落，她抄起电鞭，利落地朝前方甩去。 “啪——” 银白色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正正好好地打在了恶魔的手背上。 许久未进食的电鞭触到了血肉，如一条长满荆棘的藤蔓快速缠绕了上去。 不一会儿，电鞭缠住了恶魔的整条手臂，哔哩啪啦地闪着美丽耀眼的白色焰火。 “呃啊！” 贾斯伯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停了下来，不受控制地蜷缩着自己的手臂。 电鞭缠绕的部分已经现出了几道深深的焦黑，皮革燃烧的糊味直冲脑门，贾斯伯核桃皮样的额头竟渗出了几滴薄汗。 居然能牵制住这个傲气升天的恶魔！艾薇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可现在根本高兴不了几秒，艾薇收起笑容，手腕一抖。 电鞭迅速从贾斯伯的手臂上一圈圈退却，听话地回到了艾薇身边。 “不着急……看准了……” 艾薇小声嘀咕着，对自己说道。 她转过身，抬头看向了高墙上的黑色裂缝。 银白色的电鞭在她的脚边涌动着，如白蛇吐信般发着“滋滋滋”的声响。 第349章 电闪雷鸣 据方义所说，这些砖石仅仅只是垒上去而已，没有灌注水泥，也没有穿插钢铁。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堵墙很轻易就能推倒。 艾薇大致瞄了瞄那些黑色的裂缝，眉头又紧皱了几许。 裂缝之间的空隙很大，有些抹了薄薄的一层灰色水泥，有些则隐隐透着墙外的金色霓虹光。 一眼看去，艾薇还真没什么一击必中的把握。 可是，没有时间了…… 艾薇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她心里清楚，身后的恶魔很快就会追上来。 她将电鞭的手柄换到左手，再将右手往屁股后的布料揩去。 手心的薄汗被擦走，只剩下一些干燥又紧张的温存。 艾薇重重呼了口气，胸腔激起了一阵强烈的震动。 她大力挥舞着手臂，手腕跟着绷紧了青筋。 银白色的长鞭在她的身后盘旋，除了激烈的“滋滋”声还有破风前行的“咻咻”声。 “喝呀！” 随着艾薇咬牙切齿的一声呐喊，空中的银白色如出鞘的尚方宝剑一般迅速飞向了高墙上的黑色裂缝。 “啪！” 长鞭正好抽在了裂缝的中间，激起一团飞扬的黄色灰尘。 “啧……” 力度还是小了……艾薇瘪了瘪嘴，眉间多了些淡淡的惆怅。 灰尘散去，黑色的裂缝变得愈来愈深、愈来愈多。 墙面凹进去了一大块，从右往左的砖块显现出了一条焦黑的、冒着白气的沟痕。 方义说得果然没错，艾薇难得高兴了一瞬。 可下一秒…… “嗖——” 一只粗壮的鬼手冲出黑暗，如一只黑色的大锤砸进了墙里。 艾薇大张着嘴，眼眶似要被瞪破。 她僵硬僵硬着脖子，丝毫不敢有所动作，冒着滚烫热气的黑色手臂就在她的耳边。 要不是她躲闪得及时，现在和那只手一起嵌入墙里的，就是她的头了。 身后的空气变得异常稀薄，似有一只巨兽在吞吐着世间精华。 蓝白色的闪电爬满了整条手臂，如一条千足蜈蚣缠绕着圆柱，包裹着被电鞭创下的焦痕。 电鞭烧伤的焦痕在蓝白色的照耀下慢慢蒸发、合拢，直至愈合、消失、完好如初…… 艾薇不用想都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何处境，她双腿发抖、嘴唇青紫，无尽的恐惧与绝望被恶魔的愤怒完全压制。 “我改变主意了……” 贾斯伯的低语耳边响起，却好似隔了八百里之远。 “我现在就要把你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艾薇迅速调头朝空旷的地方跑去。 她才不会乖乖就范，不管对方是只发狂的狒狒还是受惊的河马，此时此刻也得先逃跑再说。 “约书亚！快跑到那张高墙底下！” 艾薇一边拐着弯飞奔一边朝暗角里的约书亚大声喊道。 他似乎吓呆了，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动作。 艾薇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就在她的头顶，耀黑的天空密布了一块块细碎的闪电，伴随着千军万马的乌云与轰隆作响的雷鸣。 “刷啦啦——” 一条蓝白色的闪电砸在了艾薇的脚边，顿时升起了一缕白烟。 “轰隆——” 伴随着闪电的还有震耳欲聋的雷鸣，如远洋那边的土炮，又如山头之上的滑石。 艾薇一步一个转身，巧妙躲过了数个致命的电击。 闪电击打在青石板上，砸出了一个个冒着黑烟的石坑。 艾薇一个迅速的侧身，再一个利落的打滚躲过了两道闪电的连击，暂时躲在转角的屋檐下气喘吁吁。 这样不行……艾薇抹着头上的汗珠飞速思索了一番。 得想办法阻止他…… 第350章 一动不动 “你到底要干什么？” 约书亚哆嗦着嘴唇，对着无人的空气癫狂地大喊、嘶吼、谩骂…… 当然，无人在意。 因为在他人眼里，约书亚此时的状态就好似一个呆滞的傻子，双眼无神、四肢僵硬。 他一动不动，宛如服装商店里的塑料模特。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再次大声喊叫了起来，每个音节都叫破了声。 他哭了，依旧一动不动，无人回应，无人在乎…… 周边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约书亚就身处在这片无尽的虚无里。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你的整个身体都漂浮在了海面上，直立的那种。 抬眼是一望无际的海洋，耳边是聒噪闷重的海浪。 这分明是他的身体，他却不能控制分毫，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哭、不能笑…… “喂……喂！” 他怒不可遏地喊叫，却根本感受不到喉咙的颤动，当然也没有发出预想中的声音。 这让约书亚更加恼火，他明白，他听见了，他傲慢地控制着不属于他的身体，只是不愿理会自己这个真正的主人而已。 约书亚明白，他都明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白，可他就是明白。 他气极了，叫嚣的底气愈来愈足，无声的呐喊愈放愈大。 “喂！喂！你听见我说话了！你听见了！bastard！jerk！asshole！scumbag！motherfxxker！” “够了！”他终于回复了，“吵死了！给我闭嘴！我在等待机会……” 他嘘了一声，约书亚顿时感觉浑身一颤。 好了，这下连嘴也张不开了。 约书亚已经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被利昂领主赶出自己的身体的。 当他发现自己的周围变成了“海洋”时，艾薇和贾斯伯还在自己的眼前两相对峙。 那个傲慢又自私的吸血鬼，就是一只冷血无情的，爬行在潮湿雨林里的巨蟒。 他潜伏在高耸的树枝上，用精心制作的外表伪装着庞大的自己。 一旦盯紧了猎物，他便会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人身后。 这个过程没有一丝声响，比细雨落地的声音还要轻微、慢慢、悄然…… 他很有耐心，最喜欢用自己的身体，一圈圈、一圈圈地缠绕住整个猎物，然后…… 张开血盆大口，从头到尾，一口吞咽…… 等猎物反应过来时，他早已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fxxk！” 想到这里，约书亚又忍不住骂了一嘴。 无人在意，一如既往，还好他早已习惯了，就像回到21世纪一样。 约书亚撇着嘴，欲哭无泪。 气流在脚底滑过，没有一处安心的实感。 约书亚无力地漂浮在空中，只能用唯一外露的眼睛观看眼前的景象。 剩下的一切都在按既定的公式走着，就像一张张戏剧幕布从他的眼前排列经过。 “别碰她！” 当贾斯伯狰狞着面容朝艾薇伸出那虎豹一样的利爪时，他的心也随之紧绷了起来。 “快跑！他追上来了！快跑！” 当艾薇不顾一切地跑进黑暗时，他急得立马要哭出来。 “艾薇同学！艾薇同学！” 当远处传来巨响，黑暗中的身影一浮一动时，约书亚差点一口气没换上来。 “哈……哈……啊！艾……艾薇……艾薇同学……” 当呼啸的飓风裹挟着泛着银光的米白长裙从黑暗里冲出时，约书亚微张着嘴，憋在心里许久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握紧的拳头也在微微发抖。 第351章 战斗1 “约书亚！快跑到那张高墙底下！” “我……” 约书亚直直盯着艾薇远去的方向，他想大声回应，却在发出第一个音节时猛然想起了自己如今的状况。 他张了张嘴，潮湿的氧气在嘴里转了一圈，最后呼出的只剩无奈的叹息。 不知道艾薇做了什么，漂浮在半空的羊角怪物显然发了火。 乌云在贾斯伯的头顶汇聚，不多久便盘旋成了一大块半透明的灰色旋涡。 密密麻麻的闪电在云层里争先浮现，以旋涡为中心，充斥了整片天空。 “滋啦啦——” 一道蓝白色的闪电如天神的长矛划破天际，朝眼前的青石板路狠狠劈来。 矛尖对准的方向，是那条亮丽又显眼的米白色长裙。 “艾薇同学！” 约书亚心下一惊，本能地朝死里逃生的艾薇伸出右手。 就在这时…… 发生了，他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的右手，真真切切地抬起来了。 在气流涌动的空气里，在潮湿阴冷的温度中…… 一如平常一样，没有任何阻力，没有丝毫不适。 可惜不过十秒，约书亚的身体再次被利昂领主全部占领，可他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一条条闪着蓝光的“长矛”从天空坠下，不停歇地朝渺小的目标刺去。 艾薇躲闪得及时，时不时还能抽出空挡用电鞭回击。 她看上去游刃有余，可还没几个回合，她已然变得力不从心。 闪电的攻击没有任何章法，只是一味地从天际降落，用蛮力击中一块又一块的砖石。 艾薇灵活地躲避闪电的攻击，一时躲在漆黑的转角，一时又从暗处窜起，在地上翻滚数圈后，再次钻进包容一切的黑暗。 她目光炯炯，如同一只矫健的狸花猫。 炮击一样的闪电追随在她的身后，烧坏了艾薇荡在空中的裙摆。 约书亚看得一清二楚，他时刻担忧着，却无能为力。 可艾薇却没有一点时间去顾虑裙?贴在小腿皮肤上的灼热。 她专心致志地躲避着攻击，一心一意地朝那扇高大又脆弱的红墙扑去。 摇摇欲坠的高墙近在眼前，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厚重的石墙如一座巨山，临近终点，艾薇反而加快了速度。 瀑布般的黑发在脑后飘扬，如一面绸缎制成的黑旗。 “艾薇同学！” 约书亚不敢置信地张大了瞳孔，他大声吼叫着，期盼着自己的身体能在此刻反应过来。 他看见艾薇用力蹬上了红墙，手脚并用地蹿了老高。 一连串的闪电紧跟在她的身后，顺着她的路径打上了高墙。 随着“轰隆隆”的一阵雷鸣淹没了夜空下的黑暗，不堪重负的高墙也终于在此刻倒塌落地。 浑浊的黄烟笼罩了艾薇的背影，追逐的闪电最终还是击中了她的身体。 艾薇的后背吃痛，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离，她浑身发颤，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高墙猛然坠落。 墙体随之崩塌，无数的砖瓦碎石倾泻而下，瞬间爆出了更多的黄色尘埃。 “你到底要干什么？” 约书亚终于忍无可忍，怒气冲天地质问道。 质问的是谁？ 利昂领主、恶魔贾斯伯，还是约书亚自己……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第352章 战斗2 乌云漫天，电闪雷鸣，风卷云动，天降异象…… 可不论是华人码头还是伦敦，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华人集市里火光冲天，鞭打、呵斥和哀嚎声接连不断。 谁也没有心情或是时间前来查看拐角处的那片黑暗。 或者说，根本就没人看到。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隆隆的雷声和“滋滋”作响的闪电。 贾斯伯从半空徐徐飘落，细长的双腿轻悄地点在碎石遍地的石板路上。 眼前是久久未散的黄烟，从里冒出尖头的还有堆积成山的断壁残垣。 对面那堵墙倒塌了一半，蛛丝一样的裂缝没有了，伦敦的灯光再也没有任何阻挡，轻松地透了进来。 贾斯伯对露出的伦敦夜景没有丝毫兴趣，他勾着嘴唇，向前走了两步，一脚踏在了离得最近的那块红色墙砖上。 黄色的烟尘飘浮在空中，没有一丝动静。 死一般的安宁，这是贾斯伯最喜欢的氛围。 他眯着眼看了许久，似在欣赏自己辛苦打下的战利品，又似在思索该如何处理这个麻烦的猎物。 半晌，他叹了口气，缓缓凑上前嗅了嗅。 黄烟缠绕在贾斯伯高挑傲人的鼻尖，卷曲着钻入了他的鼻腔。 这样的烟尘，普通人唯恐躲闪不及，生怕呛上一口。 可贾斯伯却好似在欣赏着一缕美味绝伦的香雾，恨不得动用自己所有的感官去感受、去抚摸、去渗透……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忽然笑了，笑得猖狂，笑得狂妄，似是发现了天底下最不入眼的秘密。 他脑袋后仰，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放声大笑。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笑，恶魔的心意，哪有那么容易揣测…… 可如此放肆又直观的笑，是不是就表明，他已经完全放松了警惕？ 艾薇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在此时出手了。 黄烟里忽然显现出了大块的银白色闪光，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如一条肆意游走的银白色蟒蛇。 银白的光芒透过黄烟，越来越亮、越来越急。 最后，随着“咻咻”两声气流搅动的轻响，浑身泛白的“银蛇”终于从黄烟里探出了头。 “银蛇”放肆地摆动自己的身形，朝那具庞大的黑色身躯用力摇去。 “滋啦啦——” 刺亮的电舌缠绕上肉体肌肤，尽情释放着自身的能量。 艾薇躲在暗处，仔细倾听那滋啦作响的股股电流。 她心中暗喜，马上便要抽回电鞭再次甩出。 谁知，电鞭并未如想象中那样轻易地扯回手中，而是绷紧了一根直线，从黄烟穿梭到黑暗，一直到贾斯伯的手心。 “怎么回事？”艾薇皱紧了眉头。 “呵呵……” 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几乎要贯穿艾薇的耳膜。 “你当恶魔都是废物吗？” “不好！” 艾薇心下一惊，赶忙放开电鞭的把手。 谁知，鞭绳上的银白色眨眼间被蓝白占领了全部，蓝白的电流如被点燃的炸弹引线，一下跃上了艾薇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白色的闪电如夜空下的一抹焰火，飞速点燃了艾薇的全身。 她痛苦地对天长鸣，黄烟就此消散。 “我早发现了，你的雕虫小技，呵呵呵……” “既然自己送上门来，我可就不再怜惜了……” 第353章 战斗3 “呵呵呵……” 贾斯伯撇嘴一笑，攥住电鞭尾端的右手轻轻往外一扯。 “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闪着蓝白光芒的艾薇被狠狠甩了出来。 她满身灰尘，乌黑的头发早已变得毛毛躁躁，表面还覆上了好几层厚厚的泥沙。 看着现身的艾薇，贾斯伯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个度。 他哧哧笑着，手腕灵巧地翻转了一圈。 相应地，还未落地的艾薇再次被贾斯伯掌控的电鞭甩起，整个人围着恶魔转了整整一圈。 “啊啊啊啊啊啊——” 艾薇痛苦的喊声不断，有近有远，全看她飞过去的距离。 浑身疼得要命，尤其是后背和手心。 她双脚腾空，飞速地转着。 逃不了，放不了，伴随着地心引力的，只剩下满满的绝望和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艾薇哭嚎的声音渐渐小了。 眼前的视线模糊又泛白，她疼得几乎要昏过去。 “哎呀，真不经折磨，无聊死了……” 恶魔的低语在耳边回荡，艾薇早已无力反驳。 她半眯着眼睛，瞳孔早已随着飞速的旋转涣散模糊。 “那就去死吧。” 话音刚落，蓝白色迅速从艾薇的身上褪去。 贾斯伯阴笑着加速了力气，在艾薇飞到最高点时迅速松开了手。 “唔——” 一阵天旋地转，艾薇如一颗炮弹般猛然飞了出去。 “砰——” “轰隆隆——” 一声巨响传遍了整个街道，随后便是一阵熟悉的塌落声。 黄烟再次充斥了半条暗巷，这次坍塌的，是整块红墙。 尘埃弥漫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散去的速度却也慢了下来。 贾斯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臂，招来一阵阴风吹散了眼前这团恼人的黄烟。 这下他是真真切切瞧到了艾薇的身影：浑身是血，半死不活。 她躺在一堆碎石砖瓦上，浑身软绵绵的，就像贝壳沙滩上一条濒死的章鱼。 整个世界好像颠倒了过来，艾薇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觉得头昏眼花。 她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用被鲜血滋润的嘴唇艰难地一呼一吸。 “咳咳咳！” 忽然，一缕未被吹散的黄烟被她吸入肺中，顿时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虽说是剧烈，那也只是相对于自己那些破碎不堪的内脏来说。 若是旁人听上去，旁人只会觉得那只是自然界中一声无关紧要的、轻微到不易发觉的呻吟。 可恶魔不是旁人，他听得一清二楚，看得尽收眼底。 “真是顽强啊……” 贾斯伯皱起本就皱巴巴的眉头，朝苟延残喘的艾薇一步步走去。 “还是烧了吧……” 火红的烈焰在他的黑眼珠里尽情燃烧，一道道暴虐冷漠的眼神射向了艾薇的身体，承载着满身的杀意举起的，还有手心那团蓝白色的闪电球。 “咳咳咳……” 艾薇再次咳嗽了几声，她微张着嘴唇，半闭不闭的眼睛缓缓看向了从右边透进来的刺眼灯光。 墙面早已打通，外边的景色一目了然。 那是华人码头之外的伦敦，绚丽夺目、共人沉沦，美好又残酷、憎恶又深爱…… 艾薇的眼神动了动，嘴角终于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至少……至少这面墙，她终于打通了……那么接下来…… “约书亚……” 艾薇轻声唤道，可这样的声音就连路过的蚂蚁都无法阻挡。 她吃力地涌动着喉咙，将卡在喉口的音节一点一点地全部推出。 “快……走……” 费力地说完后，艾薇再也坚持不住，倒头闭上了双眼。 最后透过眼缝传入视野的，是一片蓝白色的电光。 第354章 三个人的战斗1 当约书亚终于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时，艾薇正好在那一刻被贾斯伯狠狠扔了出去。 在这之前，约书亚无时无刻不在崩溃、挣脱、绝望和愤恨…… “我在等待。” 这是利昂领主仅有的回复，他一直按兵不动，冷眼旁观着这场灾难。 可约书亚始终想不明白，他到底在等待什么？ 等待艾薇快被打死的时候，他再出现英雄救美？ 等待艾薇仅剩一口气之时，再像个救世主一样降临在她的身边？ 还是等待恶魔被艾薇缠得元气大伤之后，他再伸出自己的利爪，神不知鬼不觉地占领这个来之不易的战利品？ 约书亚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他，什么荒唐的理由！什么狗屎一样的谋略！ 若是真正在意一个人，你永远不会让她受伤，永远不会让她哭泣，逃生的路线永远为她而留，坚韧的后背永远为她而生。 愤怒在此刻点燃了约书亚内心深处的困兽，在绝望与愤恨的加持下，他开始剧烈挣扎。 灵魂重新钻进身体，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简单至极，约书亚根本回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只记得是一阵没有感觉的风，清凉舒透，就像蚕蛹破裂时的那道裂缝。 没有任何的停顿，约书亚跌跌撞撞地冲向那片庞大的黑暗。 热泪迎风而下，模糊了碎瓦残壁间那道遍身是红的米白色。 恶魔邪恶地笑着，将死亡的通告发向天地间。 蓝白的闪电在尖甲环绕的手心逐渐壮大，“滋滋”的电流不绝于耳。 贾斯伯低垂着眼眸，杀人的兴奋与快感溢出眼眶，几乎要把整个人淹没。 他转动着手腕，仔细品味着闪电在手心运转的酥麻。 只需一个前倾，眼前那只脆弱的蝴蝶马上就会被他碾碎…… 而他也的确是这样准备的。 蓝白色的电光登时放大了数倍，恶魔那双漆黑的眼珠里同样映出了海胆样的光芒。 忽然，一道蓝紫色的光束倏然穿过了手心的蓝白电球，直直将其砍成了两半。 “哦？” 贾斯伯的笑意僵在了眼底，手心再次腾起一段灼热，和艾薇先前那道电鞭留下的刺痛一模一样。 一团亚麻色的毛绒闯进了视野，毛绒下那双带着恨意与悲愤的双眼吸引了贾斯伯的全部注意。 “呵呵呵……” 一道难听的狞笑响起，蓝白的光芒不减反增，顿时闪耀了数倍。 他反手抓住那把闪着蓝紫色的光剑，不顾手心传来的灼热与疼痛，奋力向后扔去。 蝼蚁一样的人类，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 光剑留在了原地，亚麻色的身影早已随着尖叫消失在了黑暗中。 “真是无聊。” 贾斯伯耸了耸肩，手指轻轻一掰，蓝紫色的光芒在瞬间黯淡消失，光剑也变回了普通的金属。 还是眼前的事情更重要…… 他的手心再次团起了一颗蓝白色的电球，威力与能量看上去比之前还大上了许多。 “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关键时刻，身后的怒喊及时打断了贾斯伯的行动。 他皱着眉向后看去，只见那团烦人的亚麻色慢慢从地上的坑洞中爬了起来。 约书亚早已变得灰头土脸，嘴角还留下了一道暗紫的血痕。 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依旧充满了熠熠的神采。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沙，左手探进衬衫下的内扣，从里掏出了一叠厚厚的黄白色花草纸。 约书亚冷眼看着贾斯伯，嗓音带着沙哑与讥讽。 “我以为你是什么角色呢？连这点都猜不透？” “什么？” “早在你刚出现的那时，艾薇同学就把这个偷偷移交给了我，她身上什么都没有，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贾斯伯顿时正色，他的眼里亮起了怒火。 被两个人类小孩这样耍弄，他很是不满。 “你要的东西就在我这里！有本事你就过来拿呀！” “恶心的臭甲虫！” 第355章 三个人的战斗2 “不知轻重的人类小鬼！” 贾斯伯的身形再次暴涨，浑热的浊气从两排獠牙的缝隙中喷出，似乎要将面前的氧气燃烧殆尽。 数不清的闪电在他的头顶汇聚，乌云缠绕成旋涡，再次高速地旋转起来。 约书亚迅速将花草纸收回内衣的深处，转身朝火热的华人大街奔跑而去。 “你跑？” 贾斯伯愤怒的声音在身后追赶，如炙热的火舌舔舐着约书亚匆忙的后背。 约书亚才管不了那么多，他奋力朝橙黄色的灯光冲去，不顾脚下的碎石钻心，也不顾自己这副快要散了的骨头架子是否还撑得住。 跑到人群密集的地方，任他是什么撒旦魔王，突然闯入一个新环境，无论是谁都要停下来缓上几秒。 这是约书亚的计划，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多亏他长久以来的亲身实践。 可上一章我们就说过，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异象。 并非是他们视而不见，而是他们根本就看不见。 “碰！” “啊！” 在临近小巷转角的地方，约书亚正面撞上了一道透明的气墙。 没有丝毫预兆，约书亚的额头立马鼓起了一个红扑扑的大包。 他被撞得人仰马翻，好容易坐了起来，双腿却不听使唤。 约书亚一边摸着红肿的额头，一边努力甩掉头脑中那些哄哄闹闹的不清醒。 这是恶魔不知何时设下的结界，没有他的允许，没人能进来，也没人能出去。 “你跑？跑得掉吗！” 清晰无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约书亚几乎冻在了原地，身后传来的巨大压迫几乎压得他喘不了气。 除此之外，他还感受到了一股喷洒在耳边的热气。 他不想那么快就明白的…… 可每一帧的触碰，每一分的思索，都让约书亚的鸡皮疙瘩生长了一寸又一寸。 “叽——” 一只巨大的黑手重重拍在了约书亚的肩头，吓得他发出了非同寻常的声音。 贾斯伯这一巴掌的力度不大，却将约书亚的半个魂魄都拍了下来。 约书亚狠狠打了个激灵，从心底腾起的恶寒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四肢。 僵硬了肌肉，阻塞了血管…… “两个不省心的小王八，你以为你们是谁？” 贾斯伯的巨手在约书亚的肩头重重捏着，空气中传来一阵骨骼碰撞的“咔咔”轻响，清脆又阴森。 “你们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恶魔，而恶魔生来就与死亡相伴……” “所以你们凭什么觉得？你们能逃过死亡的追捕……” “呵呵呵……” 右肩在此时此刻才传来剧痛，约书亚呲牙咧嘴地浑身颤抖，双眼不争气地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冷汗从他的额头一个个冒出，榨干了他的全身力气。 他无法反抗…… 贾斯伯笑了好一会儿，半晌，他才阴沉着声调，用那沙哑甜腻、令人恶心的声音对约书亚的耳垂慢慢研磨： “想要去死的话，本恶魔随时奉陪！放心，我们有的是时间……” 话音刚落，肩头上的沉甸甸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到来的，是整个身体的上升浮起。 周边的建筑愈来愈小、愈来愈密，约书亚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阵死亡来临的恐慌。 “不……不……” 约书亚害怕地颤声呜咽，随即剧烈地挣扎起来。 “反应这么激烈，原来你喜欢这个位置！” 贾斯伯阴冷地笑道，他停止上升，毫不犹豫地松开约书亚的后领，任其重重地坠落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强烈的气流冲击着约书亚的整颗脑袋，本就不清醒的意识在此时变得愈发模糊。 唯一清楚的，只有脑海里浮现的一个念头——他要摔死了。 周围的环境变得愈发深邃，约书亚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与空气擦出的灼热火花。 夜色笼罩下的小巷看不清深浅，约书亚只能注意到大地母亲朝他伸出的坚硬怀抱。 黑糊糊的，看不清形状…… 那样大，那样宽，那样充满力气，那样令人绝望…… 没错，还是那个挥散不去的念头。 他要摔死了。 第356章 单方面吊打 “呵呵呵呵……” 就在约书亚即将亲吻那片可亲又可悲的大地时，贾斯伯突然出现了。 他像一阵风，轻盈又无踪地突然出现在眼前。 贾斯伯抬头仰望着约书亚，那双贪婪的眼睛好似要吞噬这一切。 “呵呵呵呵呵呵……” 鬼魅般的轻笑在约书亚的周围环绕，约书亚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本是模糊一片的视线却在此时变得异常清晰。 贾斯伯看准了目标，挂着手臂迅速抬起了一只膝盖。 然后，对准下坠的、约书亚的肚子…… “啪——” “唔嗯——” 约书亚在即将触碰到地面时被狠狠顶上了天。 贾斯伯的膝盖又尖又硬，像把泡了水的木头棒槌。 内脏被挤得变了形，约书亚在上天的瞬间喷出了一大口血。 世界再次变得天旋地转，还好，这次的高度远没有上次那样恐怖…… 才怪…… 昏昏沉沉间，约书亚又看见了那道恶魔的身影。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砰——” “唔噗——” 还来不及反应，贾斯伯再次凑到约书亚身边，一个猛抬腿将他往漩涡的方向狠狠踢去。 乌云笼罩着夜空，巨大的旋涡夹杂着数不清的蓝白色闪电。 “噼啪——” “滋啦啦——” “轰隆——” 十几条闪电从乌云坠落，紧擦着约书亚的衣物狠狠刺下凡间。 “碰——” “唔呃——” 后背再次受到重创，约书亚就像一只软趴趴的足球，在这片乌云做成的球场上飞来传去。 他被踢得头晕目眩，浑身上下的刺痛却又无时无刻地让他清醒。 “for god’s sake……” 约书亚在半空中快速翻转着，他不自觉地紧咬牙关，在心里祈祷了一遍又一遍。 “给我个痛快吧……让我去死……让我解脱……” 似是被恶魔听出了心声，约书亚旋转在高空的身体忽然被贾斯伯用皮鞋尖制止了下来。 “呵呵呵呵呵呵……” 贾斯伯兴奋地哧笑着，怪兽一样的脸庞在阴影的衬托下愈发狰狞。 他抓起约书亚的肩膀，重重向上一抛。 再光速出现在约书亚上方，对着他的脸重重挥上一拳。 “呃——” 约书亚再次高速地翻滚了起来，他向后翻着白眼，像颗黯淡的陨星降落了地球。 “流星”擦着轨道的空气，在空中划过一道乳白的弧线。 降落的最终目的地，是那片黑瓦叠成的砖房屋顶。 “砰——” 这次是真的撞上实处了…… 约书亚的身体如一块巨大的落石，径直打穿了黑色的瓦顶。 不仅如此，巨大的冲击还在继续。 “砰——” 一层地板…… “砰——” 又一层地板…… “砰！咣当——” 一口气落在了最底层，可惜这户倒霉人家的床已经被约书亚砸得稀烂…… “咳咳咳……” 一口暗黑的血丝从约书亚的鼻腔里涌了出来。 他四仰八叉地倒在一片片碎裂的木板之上，身下还有一块凹下去的碎石大坑。 仔细去看，他的脸上满是吐出的鲜血，半边脸蛋高高肿起，上面有全是青紫不一的淤青。 喉咙和鼻腔满是干燥的铁锈味，直冲向约书亚的脑门，加剧了呼吸的不畅和瞳孔的涣散。 死亡真的要来了吗？可是…… “真奇怪……” 约书亚微微喘着气，内心不停地想道。 “我居然还没死……” 巧的是，站在一旁的贾斯伯也有同样的疑问。 他不耐烦地皱眉，握紧了手里那把闪电做成的长剑。 “你们人类果真是一群杀不死的蟑螂……” 他恨恨地说道，看向约书亚的眼神变得愈发犀利。 第357章 展翅的双翼 “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贾斯伯高举着闪电长剑，一步步朝约书亚走来。 “你们两个啊，就像两个稻草人举了把小孩玩的木棍……” “体力不行，能力不行，法力不行，脑力也不行……” “呵呵呵……还是好好瞧瞧真正的闪电吧……” 约书亚微喘着气，眼见着滋啦作响的闪电长剑一步步靠近。 他要死了吗？他真的要死了…… 可是，之前遇到的未来的自己又算什么？ 约书亚不住地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在他看守红皮书的那个夜晚，他遇见了未来的自己。 无论那个自己到底在未来遭遇了什么不测，至少他是活到了未来的…… 没错，他还是能活…… 那艾薇呢？ 为什么他说他很想念她？她不在他的身边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现在？还是未来？ 一个小时后？还是一天后？一个月以后？还是一生之后…… 温热的液体从约书亚的眼角流下，打湿了后脑勺枕着的木板。 “对不起……”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或许，他真的可以决定一切。 时间……世界……规律……生死……命运…… “对不起……我错了……” 他将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用微弱的气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求求你，救救我，救救艾薇同学……”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难听的狞笑在耳边响起，贾斯伯双手举着闪电长剑，剑尖对准了约书亚的心脏。 约书亚绝望地闭上眼，四周没有任何异动，更没有圣经中记载的那些神迹…… 那是当然了，因为他祈求的不是圣洁的上帝，而是与天堂作对的那只恶鬼…… “刺啦！” 锐器径直穿透了木板，将渗透进木屑的那片暗红色血渍刺得四分五裂。 那是约书亚的后脑勺砸下来流出的鲜血，可光秃秃的木板上，没有一丝那个瘦高竹竿的身影。 贾斯伯怔了2秒，他紧盯着闪电长剑刺下的位置，再恼怒地抬眼，望向了上方。 原本羸弱无比的约书亚在此时像换了一个人，虽然长相身材还是和原装，可气质却与之前完全不同。 他紧抿着嘴唇，泛着红光的瞳孔狠狠盯着底下的恶魔。 白深深的尖牙在红色的嘴唇间若隐若现，原本肿得高高的半张脸在此时正飞快地愈合、平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从他背后长出的，那双灰黑色的蝙蝠长翼。 “呵呵……”贾斯伯冷笑了两声。 “难怪我的鼻子总闻到一股恶心的血腥味，原来这儿有个被腌了几千年的老吸血鬼啊！” “我从一开始就让你们不要过去。” 利昂领主低沉着嗓音说道，也不知他在和谁说话。 “踏进那扇门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股山羊的骚味……看吧，被那只小雏羊揍了吧……” “你说谁是小雏羊！没血没肉的老蝙蝠！” “我说的就是你！没品没教养没生殖器的老羊棒子！” “够……了……” 一声虚弱的喘息从约书亚的嘴里说出，与先前骂人的低吟毫不相符。 这才是他的声音，只是与这副傲慢的姿态实在不搭边。 “把艾薇同学……带出去，快点……” “用你说？” 第358章 闪电山羊对战血腥蝙蝠 利昂领主再次一展双翅，朝正上方的层层洞口竖直飞去。 他飞得极快，双翅拢起收在背后，如一面坚硬的盔甲。 眨眼之间，约书亚的身体如一艘航船般飞在了漫天的乌云之下。 他身上的血迹早已变得干涸暗黑，此时的他脸色苍白，双颊凹陷，看上去就是一位得了痨病的中世纪贵公子。 “滋啦啦——” 几乎是带着满腔的恨意，一根透亮的闪电从利昂领主的头顶狠狠刺下。 利昂领主迅速展开双翅，飞向了云端的另一边。 数不清的闪电在身后狂追猛赶，怎么也赶不上那只黑色蝙蝠非一般的速度。 更气人的是，他好像有意减缓等待。 好几个闪电擦着那双透明的薄膜浇下，却连薄膜上的绒毛都不曾刮掉半分。 “哼！雕虫小计！” 利昂领主冷笑了一声，他伸出野兽一样的利爪，对着身下那只云雾就是猛地一挥。 “吼——” 云雾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了黑色，再稍微眨巴下眼睛，一双卷曲向上的羊角竟凭空出现在了那团云雾之中。 “福尔摩斯先生驾着一匹黑色的小马车在码头外的栅栏接应，快把艾薇同学带过去……” 约书亚的声音在利昂领主的耳边悄然回荡，他的嗓音不再如方才那样半死不活，虽然依然没有半分痊愈的生气。 “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云雾里的恶魔显露出了硕大的身影，他的身形似乎又膨胀了好几倍，北极熊与之相比都难以分出高低。 “吼——” 密密麻麻的闪电如热带雨林的暴雨般飞速朝利昂领主砸来。 轰隆的雷鸣声不断，仿佛暴怒的雷公誓要将人间撕成碎片。 利昂领主没有理会身后的“黑色巨羊”，他咬紧了牙关，飞速朝艾薇所在的小巷冲去。 蝙蝠双翅在此时明显发挥了作用，翅膀边缘的硬条上，四个锋利的短刀不断上下挥动，一次又一次地挡走朝利昂领主刺来的蓝白色闪电。 可是，一双长翼和四个尖刺明显抵抗不了漫天袭来的枪林弹雨。 虽然有翅膀挡下一切，可它们也终究也是从后背长出的一对血肉。 “滋啦啦——刺拉拉——” 闪电不断降落，利昂领主的后背也升起了一阵滚烫的焦雾。 “喂！你没事吧！” 约书亚听见了利昂领主的呻吟，虽然他根本感受不到那份痛苦。 “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会被那只山羊杀死吗？” 可惜利昂领主根本不领约书亚的好意，他强忍着痛苦，朝约书亚呛声道。 “我可是伟大的领主大人！怎么可能会被一只山羊捆住了手脚！” “我没这个意思……” “你给我看好了！我一定把她安全带出去！等她睁开眼，看见是我救了她，她一定会感激涕零，心甘情愿地把她的爱献给我……” “艾薇同学不会的……” “你不服是吧！是不是要和我赌！要不要赌！” “我不赌……” “就赌你这两条腿！要是我被这只山羊杀死了，你的腿也要给我陪葬……” “咔吧——” “啊啊啊啊啊——” 利昂领主兴冲冲的声音还未熄落，一只熊掌大的黑爪从身后的黑雾悄然伸出。 只是一个指尖弹去，长如足球场的一侧黑翅应声而断，稀稀拉拉地折成了三段。 “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鸣中充斥着利昂领主的惨叫，他缩着身体，一侧翅膀紧紧蜷在身边，另一侧翅膀更没了章法，胡乱拍打着周围的闪电。 伴随着潮湿闷重的空气，利昂领主向前飞速翻滚，如一颗铁球般砸向了小巷两侧的那排瓦房。 第359章 她在哪儿 “咳咳咳……你……” 约书亚的声音从一片黄土飞扬的废墟中传来。 不难听出，他现在恼怒非常。 “你怎么回事……咳咳咳……你们吸血鬼打不过恶魔吗？” “怎么可能！呜呃——” 另一个声音也从同样的位置传了过来，那是利昂领主的声音，有着别样的成熟与稳重。 他的声音明显没有之前那样张扬，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句不长的话里竟掺杂了三声哽咽。 “这不是我全部的实力，我的力量……呜……不可能被一只角都没长全的山羊比下去……” “光说不做有什么用！快点拿出你的全部实力啊！” “我只有一部分的意识寄生在你的身体里，剩下的……剩下的都被封在意识空间了……” “那你刚才那么得意干什么？又是反驳又是要我的腿的，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 “你给我闭嘴！要不是你这一碰就碎的骨头架子承载不了我的力量，现在我早已喝上他的血了！” “废话，我只是个人类！我连艾薇同学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打得过那只恶魔！” “能打得过恶魔的人类多了去了！你身边那些奇形怪状的人就能！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你个没用的东西！”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忽然，一阵可怖的笑声乘风而来，瞬间止住了两人的话头。 夜空下，巨大的羊角恶魔现出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比宽大的肩头更遥远的，是那阵似笑非笑的恐怖低语。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交出你们的灵魂……交出你们的灵魂……” “世界臣服于我……世界臣服于古神……”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来自地底深处的低语由远及近地传来，随着雷鸣电闪的轰响步步靠近。 约书亚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努力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屏着呼吸蜗在废墟之中。 心脏的咚咚跳在耳边直响，垫在心跳背后的，是吸血鬼的呻吟与恶魔的喘息。 还有，尾翼扇过空气传来的“咻咻”轻响…… “啊！你的翅膀！” 约书亚的瞳孔一惊，冷汗顿时冒了整块额头。 几分钟之前，利昂领主在撞翻一整栋瓦房的下一刻便交还了约书亚的身体。 只是由于伤势太重，他忘了收回自己的翅膀。 约书亚只是一介人类，他不会收回翅膀，更不熟悉后背的异动。 他只觉得后背发痒，再是一股巨大的无形力量在猛然地牵扯摇动。 于是，现在的状况便是…… 尽力隐藏起自己的约书亚，和他背后的，一双狂魔乱舞，生怕别人看不见的，吸血蝙蝠的翅膀。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恶魔早已将一切看在了眼里，他锁定了方向，呼着浊气，朝那双挥舞的残翅慢慢走去。 他走得异常缓慢，异常轻巧，像是走在草丛里的黑猫，盯准了花蕊上的那只蝴蝶。 蓝白色的闪电长剑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手里，照亮了那双贪婪的黑色眼珠。 灰黑色的双翅在废墟中挣扎跳动，一边被折成了三段，颤颤巍巍，一边仍然完好无损，强健有力。 两边的翅膀都粘了一层的灰沙，覆盖了表面的流光溢彩。 就像如今的吸血鬼领主一样——灰头土脸、披枷带锁。 “咚！咚！咚！” “滋啦啦——” 约书亚赫然乱了呼吸，他非常清楚这是什么声音。 他愈发用力地蜷起了身体，眼角不由得露出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懊悔吗？他问自己。 当然了…… 懊悔自己和艾薇的争吵，懊悔自己没有打败恶魔的力量，懊悔自己没有冲在艾薇身前，懊悔自己以后再也不能陪伴在艾薇身边…… “滋啦啦——” 闪电长剑的声音在耳边翻起鸣响，宛如在黄昏之下敲响的丧钟，凄婉又绵长…… “咔——” 一声脆响忽然出现，似是玻璃破碎，又似是泡泡碎裂。 这是什么声音？ 约书亚不敢想象，或许自己的双腿真的被掰断了，虽然他根本没有感受到疼痛…… 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慌张与焦灼之下，约书亚不由得将心里的那个人喃喃地念了出来： “艾薇同学……” “她在哪儿？” “不知道……嗯？” 不再是贾斯伯的难听嗓音，而是一阵意想不到的回复。 约书亚惊愕地抬起头，抑制不住的颤抖终于从四肢翻上了整个眼瞳。 “是她把我叫来的，她的气息很微弱，她在哪儿，你知道吗？” 清脆又青涩，带着少年的尖细；磁性又不失柔和，带着满满的关怀与焦急。 “多……多里安……” 约书亚望着眼前的橄榄色，不可置信地叫着他的名字。 “她在哪儿？” 第360章 唤醒恶魔的契约1 艾薇是在一片混沌中转醒的，醒来时，她的意识依旧模糊，好像被人抽干了所有脑髓。 浑身的骨头似乎粉碎成了沙，她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沉重的沙包。 抬眼是望不到底的黑夜，中心的旋涡夹杂着无数的蓝白色闪电，好似末日即将来临。 电闪雷鸣间，一只巨兽的身影穿梭在乌云之中，只能隐约看见一些模糊的阴影。 巨兽的身形如小山一样庞大，漆黑的眼珠若隐若现，里面闪着腥红的贪婪。 头顶的长角蜷曲向上，象征着巨兽不一般的身份。 “吼——” 湖泊一样大的利爪拍散了眼前的乌云，乌云消散在空中，化为了一阵猛烈的凉风。 凉风朝墙边的废墟吹去，唤起了艾薇不少的清醒。 “约书亚……” 艾薇不清不楚地唤道，她看不见约书亚的身影，听不见约书亚的声音，更感觉不到约书亚的存在…… 无尽的失落与不安充斥了艾薇的心扉，打乱了她本来微弱的呼吸。 强忍着疲惫，艾薇奋力朝天边望去。 低空的云层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飞。 扑扇的大翅膀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艾薇的视野，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这时她才想到，那只巨兽并非在驱散乌云，而是拍打夹在其中的那只大苍蝇。 “不对，哪儿来的苍蝇？”艾薇疑惑地哼哼道。 “能让那只可怕的恶魔变成这样……” “啊……” 钻心的疼痛忽然刺向了艾薇的大脑，毫不顾虑地在里面横冲直撞。 艾薇疼得直皱眉头，她慢慢平复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努力将那只灰黑色的苍蝇赶出自己的视野范围。 “呼……呼……呼……” 好不容易缓和了呼吸，艾薇舔舔嘴唇，又将主意打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肌肉仿佛不是自己的所有物，无论艾薇如何用力，瘫软在碎石上的手臂就是移动不了分毫。 她发恨似地咬着牙，努力抬高了自己的下巴。 “嗯……嗯……” 全身的力气似乎都积攒在了那条手臂上，艾薇的下唇被咬得发白，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同样发着颤的还有那条软绵绵的手臂，仔细看去，皮肤与岩石之间好像隔了一条细缝，缝里透着光，模糊了两边的界限。 在昏迷过去时，她想到了一个人，严格来说，那并不算是一个人。 贾斯伯的力量非同寻常，远不是艾薇和约书亚两个小小人类所能对抗。 能与之抗衡的，能在此时联系上的，能快速赶到此地并为她所战的…… 只有他——恶魔多里安。 “呜……呜……呃啊！” 不知不觉间，艾薇卯足了浑身上下的劲儿。 她顿了顿，随之猛然一挥。 身下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酸痛，被力量支配的手臂终于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喝……喝呀！” 艾薇紧闭着眼，额头爆出了两条青筋。 忽然，她狠狠抖动了一下，那只恼人的手臂也随着身体的痉挛猛地弯曲了下来。 “啪嗒！” 一声轻响，伴随着艾薇疲惫不堪的轻微喘息。 米白色袖子早已被血液染成了暗红，皱皱巴巴的血印下，密密麻麻的伤口渗出了不少的鲜血。 艾薇偏了偏头，努力忽略掉鼻腔里的锈味，将垂落的手掌慢慢挪到了自己的脖颈间。 那里有一块青黑色的斑点，是艾薇与多里安签订的恶魔契约。 这样久的时间过去，艾薇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 要不是现在的危机时刻只能找多里安帮忙，艾薇就算想起这道契约的存在也只会选择视而不见。 毕竟，她还在生他的气呢。 第361章 唤醒恶魔的契约2 “多里安……多里安……” 手心传来柔和的温热，艾薇能清晰地感知到蕴含于此的强大力量。 青色的光芒从指缝中闪烁四射，照亮了艾薇苍白的脸色与迷糊的双眼。 “你在哪儿……帮帮我……” 艾薇喃喃地哼着，本就不多的力气在此时全部冲向了脖颈间。 隐隐约约里，象征恶魔的六芒星图案掩盖了原来的难看斑点。 闪烁的、耀眼的青绿再次大放光芒，与天边那道灼目的火焰相互映照。 火焰来势凶猛，如一尾奔跑的长尾流星，划过深夜，朝漩涡的中心疾驰而去。 “多里安……多里安……多里安……” 能量即将耗尽，艾薇仅能凭借最后的意识建立连接。 她没看见蓝白之中的那缕青绿，也不确定那抹橄榄能否找得到掩埋在废墟里的她。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她太累了，她要睡会儿，她太累了…… 艾薇迷迷糊糊地闭上了双眼，嘴里的呢喃也慢慢减弱，最终归于了平静。 青绿色的火焰在此时却停在了原地，这里笼罩着结界，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 多里安清楚地知道这是什么，他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蔓延在结界之间的力量，来自地狱的黑暗，还混合了另一种强大的能量。 不管是什么，终归只是个结界而已。 火焰慢慢变得灰暗，最后融化成了一个橄榄色的人影。 多里安严肃着神色，将身体里的能量统统汇聚在了手心。 燃烧的青色火球慢慢变大，驱散了结界上的蓝色荧光。 多里安的眼珠迅速变为了整块红色，他抿紧嘴唇，对准结界一掌拍去。 “哄——” “滋啦啦——滋啦啦——” 两股力量相互碰撞，发出惊人的巨响。 结界上的蓝光迅速游走，活像一只只抱头鼠窜的蚂蚁。 多里安也毫不退让，他侧着身子，肌肉绷紧，任凭能量相抵的冲击吹乱了他的头发。 旋涡飞速旋转，云层光速游走。 风云莫测的变换中，暴躁狂鸣的闪电在空中来回飘闪。 “吼——” 贾斯伯顿觉不妙，他光速转头，朝天边的结界看去。 一抹耀眼的青光狠狠撞在了蓝色的薄膜上，薄膜被撑得几近透明，周边已然冒出了几条碎鸡蛋一样的裂缝。 “吼——吼——” 贾斯伯喘着浊气，对着天边怒吼了几声。 他再次转回了头，细微的密汗早已在他的额头层层堆积。 不远处的残翅还在迎风招展，贾斯伯心里的兴奋劲却早已荡然无存。 不，那就更应该杀了他…… 紧张与急迫快速灌满了他的心脏，贾斯伯呼出一口浊气，朝约书亚躲藏的位置飞速跑去。 与此同时，多里安在此时击破了贾斯伯的结界。 他费了好些力气，此时已是满头大汗。 可时间不容他留下喘息的时间，那只庞大的恶魔，正挥着爪子朝那个巨坑跑去。 那里有什么，不言自语。 多里安心里一惊，加快了飞翔的速度。 弯曲盘旋的尖角从他的橄榄色头发里冒出，恶魔的恐怖形态正一点一点地蚕食他那张魅惑俊俏的脸。 “吼——” 似是感受到了身后的杀意，贾斯伯像只野兽般怒吼了一声，奔跑的速度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灰黑色的残翅近在眼前，兴奋与激动再次猛烈地爆发了出来。 他高高举起手掌，朝那片废墟猛然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多里安驾着无数的青色火焰赶在了贾斯伯的身后。 他抬起右腿，上面包裹着数不清的火焰，没有犹豫，他朝贾斯伯的下巴狠狠踢了过去。 “啪——” 贾斯伯的身体轰然倾斜，在半空腾跃几秒后，他撞碎了一整栋楼房。 黄沙与碎土飞扬之间，贾斯伯没了任何声息。 多里安变回了人类形态，可躺在巨坑底下的，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先是皱了皱眉，随后不耐烦地架起了胳膊。 “她在哪儿？” 第362章 恶魔对战1 “她在华人码头边界的红墙那边……” “是那个恶魔干的，那堵墙全倒了，艾薇……艾薇同学被压在了墙底……” 约书亚强忍着身体的疼痛直起上身。 他刚坐起来，背后的蝙蝠翅膀就如一把灰黑色的雨伞一样极速收拢，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多里安眯了眯眼，危险的红光从他的瞳孔里射出。 同样放出的，还有约书亚转瞬即逝的双瞳。 刚才的一切都被他收在了眼底，从扑腾的翅膀，到收缩的骨架，再到眼前的，约书亚明显不一样的气质和眼神。 多里安并非不想管，只是现在的情况紧急，救出艾薇才最要紧。 “带我过去，你们需要治疗。” 多里安低沉着嗓音说道。 对面的“约书亚”并未做声，他轻飘飘地站起了身，嫌恶地瞟了眼多里安便朝火热朝天的华人集市走去。 “哎呀呀！我可没准你们离开这里……” 阴魂不散…… 利昂领主顿了顿脚步，随着身体的一阵抽搐，周身的氛围明显柔和了许多。 “啧！” 多里安不耐烦地放下手臂，朝贾斯伯所在的一片黄雾看去。 贾斯伯在此时也回到了人类形态，比起刚出现时的意气风发，此时的他明显疲累了许多。 “他就是伤害艾薇同学的那个恶魔，他叫贾斯伯……” 约书亚快速跑到多里安身后，小声嚷嚷道。 “贾斯伯？” 多里安落下了嘴角，没想到这里还有意外收获。 “就是他控制了华人码头……他要引发世界大战，收割所有人的灵魂……” “哦。” 多里安哼了一声。 恶魔嘛，是这样的。 但他更想知道，那些收集来的灵魂，到底去哪儿了…… “哎呀呀，看看这张漂亮的小脸蛋！” 贾斯伯勾起嘴角，一步一顿地朝多里安和约书亚的方向走了过来。 “青绿色的地狱业火，橄榄色的利落短发，圆润自然的六芒星图案，还有那傲慢无礼的讨厌态度……”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多里安大人！” “您可是撒旦大人心尖上的宝贝，他居然舍得放您出来人间。” “您的第一次人间之旅如何？有吃到什么美味的精品灵魂吗？” 贾斯伯舔了舔嘴唇，阴森森的尖牙看得人汗毛直立。 “我知道你，贾斯伯。”多里安冷冷地说道。 “哎呀哎呀，尊敬的多里安大人居然知道我的名字？真是让人意外呢……” “最近才知道的，因为弗洛伦斯福利院。” “呵……” 贾斯伯瞪大了双眼，他冷哼了一声，眼里的情绪多了几分复杂。 “什么？” 轮到约书亚吃惊了，可仔细想想，贾斯伯在先前也确实提过一嘴格瑞斯的名字。 “哦哦，那个地方啊……” “他们提交的灵魂质量可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贾斯伯兴奋地提高了嘴角，又阴沉地落了下来。 “就是可惜，忽然被一屋子的炸弹送上了天……” “我这个绝妙的据点，到底是被哪个贱人发现的，我至今没查到……” “哦！多里安大人，或许……您有线索吗？” “没有。” 多里安眼不眨心不跳地迅速回复道，可背后的约书亚却狠狠打了个寒战。 这一小小的举动被贾斯伯清楚地看在了眼里，心里的嫌疑人似乎有了个明确的人选。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贾斯伯仰天大笑道，两边的嘴角同时扬到了耳朵上。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多里安大人请在旁稍作休息，等我杀了这两个不明事理的人类再来与您交谈……” 多里安听完，随即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他没有回答，更没有任何离开的动作。 约书亚攥紧了多里安身后的白色披风，蜷着肩膀，瑟瑟发抖。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寂静与静谧无声地潜入了每个人的心房。 “您这是什么意思？” 贾斯伯的瞳孔顿时放出了危险的光芒，两个恶魔的形态在同一时刻发生了别样的变化。 这样看来，一场恶劣的交战即将一触即发。 “啧！想不到多里安大人这么多管闲事。” “为什么？是因为这两个小人类吗？” “一介恶魔，居然庇佑人类……实在是无法原谅呢……” 第363章 恶魔对战2 “走……” 多里安沉着嗓音，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低吼。 他已然变成了恶魔形态，胀大的身躯，猩红的眼珠，尖利的锯齿和盘旋的羊角在黑夜的朦胧中映出了轮廓。 对面的贾斯伯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身形比多里安还要大上几倍，猛虎般的獠牙骄傲地露出了皱巴巴的嘴唇，与蜷曲向上的长长羊角相得益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令人战栗的狞笑从贾斯伯的笑容里发出，伴随着浑浊的气息一同吹向了对面。 “我让你走！” 多里安又吼了一嗓子，两次的低吼，他都是对身后的约书亚说的。 奈何约书亚这小子根本没见识过这一恐怖离奇的场面，他早已忘记了该如何使唤这双不听话的人腿。 暗黑女巫变身后的海藻头发和浓黑迷雾还历历在目。 可比起发怒的女巫，惹一下就掉一层地狱的恶魔才是真正让人胆战心颤的存在。 所以约书亚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大脑一时供血不足，他连多里安吼出的语句都听得模糊不清、不知所以。 “不许走，这里早已被我划为了他们的葬身之地……” 天边再次出现了夹杂着无数闪电的旋涡，贾斯伯平举着双臂，竖直着身体缓缓飘了上去。 茵茵的蓝光从天际的旋涡朝四方散落，再次包围了这片硝烟四起的土地。 “约书亚！” 事不宜迟，多里安一个脑崩过去，差点让惊魂未定的约书亚脑袋归西。 “啊啊！啊啊……啊，你……你好可怕……” 约书亚狠狠抖了一下身体，紧皱的五官各有各的想法。 “外面有接应你们的人吗？” 多里安一把攥住了约书亚的衣领， “有……有……福尔摩斯先生……” “你听我说……” 多里安严肃着神色，一字一顿地对约书亚说道。 “找到她，带她走，赶紧离开这里。” “贾斯伯设下了结界，我会在边界打通一个洞口，你们要快点走，我的火焰支撑不了太久。” “那你……” “别管我，这是恶魔之间的较量，我会掩护你们，保证你们回到那个破楼……” “有我在，他不会伤害到你们的。” 多里安喘着气，周身腾起了一阵阵涟漪腾烧的青色火焰。 约书亚努努嘴，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定感油然而生，至此，多里安再怎么惊悚的形态也抵挡不了这种扑面而来的坚定与强大。 眼角湿润了少许，约书亚突然意识到，他与多里安先前的那些隔阂也应该消除了。 “谢……谢……” 约书亚咧开嘴，小心翼翼地说道。 “还在磨蹭什么！快走！” “好嘞。” 约书亚干脆地转过了身，大胆地迈开步子，朝漆黑一片的荒芜跑去。 飓风袭袭之间，一张灰黑色的蝙蝠翅膀轰然张开。 即使折了一边的翅膀，另一张强劲有力的黑翅依然能迎着烈风助力前行。 “你和那个人类女孩签订了恶魔契约。” 贾斯伯浑浊着嗓音说道。 “不关你的事。” 多里安缓缓飘了上去，他的双手握着两捧青色火焰，看向正前方的眼珠不掩杀意。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让我杀了她……我把她的灵魂让给你，怎么样？” “我把格瑞斯的灵魂也让给你怎么样？” 多里安懒懒地说道，嘴角似乎升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笑意。 贾斯伯听到后明显愣住了，他没有回复，身后的闪电却来得愈加猛烈。 半晌，他咬着牙，狠狠地低语道： “你！别！想……” “代表撒旦大人，我要责问你！” 多里安才不愿意听他的胡言乱语，他正了正神色，高仰着下巴说道。 “你收集来的灵魂都去哪儿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贾斯伯笑得更加猖狂了。 “等我杀了那两个人类，取走他们的灵魂，你自然就知道了……” 说罢，他晃了晃身体，如一涌白色的蒸汽般消失在了空中。 身后，乌云滚滚，雷声涛涛，蓝白色的闪电几乎能闪瞎双眼。 第364章 最后的逃生之路1 当约书亚满头大汗地跑到倒塌的红墙边时，身后的战场早已狼烟四起。 强烈的冲击波将约书亚狠狠掀了个跟头，也正是这个时候，约书亚发现了艾薇那条血迹斑斑的米白色长裙。 他连滚带爬地踉跄了过去，一边强忍着眼眶周围翻涌而起的酸楚，一边将不省人事的艾薇艰难地拉上自己瘦弱的肩膀。 艾薇的身体软绵绵的，约书亚几乎感受不到她心脏的跳动。 他紧皱着五官，吃力地走上两人的逃脱之路。 每走一步，约书亚的心脏便会缩紧一秒。 他只能小心又小心，生怕一个颠簸便会驱走那一口微弱的呼吸。 不远处汇集了一小团青色的火焰，蓝白色的能量正与之较着劲。 那是多里安留下的火焰，他说过，这里笼罩着结界，他的火焰会为他们开路。 只不过，那团火焰并非他的全部能量。 所以说，力量不足，时间尚短，需要他们快速通过。 约书亚抬眼看去，心里又着急了不少。 此时的结界已经碎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口，青蓝交界的地方，一块块亮着蓝茵的碎片摔落在地，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身后的恶战还在继续，恶魔的怒吼如海底的鲸鸣，动不动便会地动山摇。 脚下的土地传来一阵阵剧烈的震动，晃得约书亚直犯恶心。 “唔……我说，你能帮帮忙吗？” 约书亚沙哑着嗓音，对着面前空气说道。 四周依旧静默，除了远处的虎啸龙吟，没有任何回复。 “唉——” 约书亚弯了弯腰，疲惫地叹了口气。 面前的碎洞还在继续扩大，可要通过两个成年人的身形，这还远远不够。 更引起约书亚注意的是，脚下的震动越来越烈，身后的吼声也越来越大。 并非是两个恶魔的战斗愈加猛烈，而是约书亚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豆大的冷汗从约书亚的额头流下，与散落在地的结界碎片混为了一体。 “怎么办？快想想……怎么办……” 约书亚逼出几滴眼泪，急得恨不得咬碎后槽牙。 内心的焦灼随着一幢幢建筑的倒塌越来越大，他急不可耐地碎碎念着，眼眶不经意间又湿润了几分。 颈边传来艾薇皮肤的嫩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艾薇的身体变得僵硬冰冷了许多。 “艾薇同学！” 他忽然慌了，这股慌张从心底而起，蔓延上了他的喉咙。 “坚持住，坚持住……唔啊！” 忽然，破土而出的撕裂声从后背传来，紧接着便是一团难以忍受的疼痛。 这股势如破竹的疼痛紧紧包裹着约书亚的全身，抽干了他的所有力气。 “扑刺！” 一双灰黑色的蝙蝠翅膀从约书亚的后背钻出，流畅的线条与滑亮的绒毛象征着新生的愉悦。 翅膀在约书亚的身后扑扇了好几下，虽是扇走了好几个朝他飞来的碎石，却也让本就虚弱的身体差点支撑不住而跪倒在地。 “你给我撑好了，别倒下！” 稳重成熟的声音从心底里响起，竟化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约书亚重新直起了膝盖。 话语声声间，灰黑色的新翅膀再次发力，朝两边大展了开来。 “唰——唰——” 随着两声刺破空气的巨响，翅膀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约书亚身前的结界狠狠刺去。 第365章 最后的逃生之路2 “砰——啪——” 匕首般尖锐的尾翼势不可挡，一下就穿过了结界的中心，两下便将偌大的结界搅碎了个大半。 “哗啦啦——” 流转着蓝色荧光的结界如破碎的玻璃般淅淅沥沥地全部掉落了下来，不一会儿便空出了一个三米多高的圆形空洞。 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带着潮湿冰凉的冷意。 被凉风吹了足足五秒，约书亚才终于清醒了些疲惫。 这下，逃出去的洞口是有了，可他也终于支撑不住了。 身后的黑翅完成了任务，如脱手的卷尺般收回了后背。 风驰电掣般的黑影不过刹那，除了直通脑门的刺痛，约书亚只觉得后背一时凉了许多。 撕裂般的疼痛如绕梁的余音般缠绕了数圈，后背那俩黑剌剌的血洞至此全部展现在了晨曦之下。 “呼哈……呼哈……” 约书亚大口喘着气，颤抖的双腿不断弯曲前倾。 晕倒的最后关头，他想伸手去拽艾薇…… 可当他的食指刚碰上艾薇的脸颊，艾薇的整个身体便离他而去，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艾薇……艾薇同学……艾……艾薇……” 温热渐渐退散，安稳的重量也在同一时刻一结余清。 身体再没有任何的力气，约书亚双眼无神地向前倒去，如一棵被砍伐的松树般无力地瘫倒在地。 之后的事情，他有点记不清了。 意识模模糊糊，大脑浑浊不清，视野里只能看见几片颜色，耳朵仿佛塞满了炮竹…… 零星的碎片，如游离在宇宙中的陨石星座，飘飘荡荡，就是连接不到一起。 “那之后……” 约书亚努力回想着。 他看见了一个青色的人影抱起了艾薇，将她轻轻放在了墙外的土地上。 他看见了一个长着羊角的恶魔朝他走来。 正当自己即将落入魔爪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抓住了他的后领，将他重重扔了出去。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和艾薇放在了一起。 抬头是还能看得见月亮的满天白雾，身下是松松软软的枯黄草地。 他听见了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又听见了噼噼啪啪的火苗声。 在一场震耳欲聋的轰鸣碰撞后，世界安静了下来。 沉默与茫然间，他闻到了一股夹杂着鲜血与灰尘的糊焦味。 最后，福尔摩斯先生粗犷的惊呼像惊涛骇浪般拍打着他的耳膜，他再次晕了过去。 “然后我就在这里醒来了，抱歉，这中间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约书亚想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可全身的肌肉酸痛却疼得他龇牙咧嘴、动弹不得。 “没关系，你们能安全回来就好，中间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不用管。” 维克多后靠在约书亚病床对面的白墙上，漂亮的蓝眼睛里沉着厚厚的一层冰霜。 这里的气氛似乎冰到了极点，每个人都换了一副冰冷的面庞。 约书亚最终还是摸上了毛茸茸的后脑勺，他看了看周围人僵硬的神色，最后把目光放在了角落里的福尔摩斯。 维克多似乎看出了约书亚心底的疑问，他向右瞥了个眼神过去，淡淡地问道： “夏洛克，你……” “我出去抽根烟。” 没有过多的回复，福尔摩斯带着眼角的倦意走出了病房。 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总之不在约翰斯报社。 他轻浮着脚步，飘飘然然地向前走着。 一路弯弯拐拐，他又下了好几层楼梯。 最后，福尔摩斯阴沉着脸庞，在咖啡店的地下室里找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 “呼——” 他呼了口长长的气，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的难受都释放出来。 黑暗里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福尔摩斯双手插着裤兜，呼吸匀畅。 “她怎么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道人影才虚弱地问道，这样轻飘飘的语气，仿佛命不久矣。 福尔摩斯没有回话，他摸出口袋里的香烟，顺手点燃了手中的火柴。 火光照亮了那道人影的脸庞，是多里安。 第366章 福尔摩斯的灾难1 福尔摩斯驾着马车在华人码头的门外等了很久很久。 除了入夜的凉风与泰晤士河的水波激荡，一整晚，他再没听见任何奇怪的声响。 艾薇与约书亚随时都会出现，可能竖着，更可能横着。 福尔摩斯只希望天明之前能见到两人的身影，为此，他不敢合眼，只是沉默着吸了一袋又一袋的烟。 直到朦胧的晨雾驱赶了深夜的寂寥，福尔摩斯这才反应过来——艾薇与约书亚已经进去一天一夜了。 按照原先的计划，福尔摩斯应该现在驱车回到sco汇报两人失踪的情况，再上报给英国政府，请求武力行动。 “fxxk!” 想到这里，福尔摩斯发起了牢骚。 他狠狠碾碎手里未灭的香烟，对着波涛滚滚的泰晤士河怒骂了好几句。 “喂，你说……我是现在就回去，还是再等等？” 福尔摩斯轻抚着马儿棕色的毛发，郁闷又期待地低声问道。 刚睡觉醒来的马儿还有些魂不守舍，它用鼻子喷着气，尾巴一甩一甩地左右摇晃着。 福尔摩斯只当自己是自言自语，踌躇与慌乱从心底挤压上了他的脑门，隐隐的疼痛自此而起，掌控了他的所有思想。 口袋空落落的，香烟全部散落在了脚边，没有一点残留。 等来等去，总这样等也不是个办法…… 他索性登上了马车的顶部，抬眼朝前后眺望而去。 谁知，这一看，还真被他看到了一个在白雾里快速移动的黑影。 黑影长得奇形怪状，又宽又长，一看就不是人类世界所有的。 福尔摩斯能清楚地看到那双哒哒前进的长腿，长腿交换的频率极快，奔跑的速度当然也不容小觑。 “啧……” 福尔摩斯不满地咂吧了下嘴，右手不自觉地扣紧了腰上的手枪。 那怪物奔来的方向，正是福尔摩斯停在河边的马车。 马儿的耳朵动了动，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异动。 它奋力摇晃着脑袋，忽然朝天嘶吼了起来。 “闭嘴！闭嘴！会被它发现的！” 福尔摩斯紧咬着后槽牙，狠声警告道。 他狠狠踹了两脚嘶吼的马匹，一边制止着马匹的疯狂一边惊恐地张望着怪物的行踪。 那怪物已然听见了马匹的呼喊，用更快的速度朝这边飞驰而来。 没有办法，在不清楚对方的来路与身份之前，最好的行动便是躲藏好自己。 福尔摩斯一溜烟地飞下了车顶，拽住马儿的缰绳便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浓雾里忽然传来了两声清脆的吆喝： “ help！help！” 谁喊的？那个怪物吗？ 会不会……会不会是？ 福尔摩斯一时乱了心智，他停下了陨落的缰绳，掏出手枪翻身下了马车。 白雾里的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皮鞋踏在石板路上的清脆与细声细气的呼喊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明亮。 福尔摩斯紧紧注视着那道黑影，手指悄然扣在了扳机上。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苍茫的白雾，只要一声火药的碰撞，不长眼的子弹便会在眨眼间飞进那道庞大的血体肉身。 而福尔摩斯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第367章 福尔摩斯的灾难2 密布的冷汗在不知不觉间浸透了福尔摩斯的衬衫。 他不敢移动，生怕一个走眼便会错过这来之不易的动静。 所以他只敢眨巴一下眼睛。 也正是这一个眨眼，黑影消失了。 不仅是那道庞大的身躯，那几声清楚的响动也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 fxxk！what happened！” 福尔摩斯惊愕地大喊了一声，他用两根手指擦了擦酸胀许久的眼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可正是站起的这个动作，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那个怪物，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身后，没有气息，也没有声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恶心的笑声，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终于找到你了，叛徒的同伙，也要赶尽杀绝才是……” 从火焰里升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高高扬起的棒槌狠狠打在福尔摩斯的心鼓上。 “shit！” 福尔摩斯咬咬牙，飞速转身举起手中的枪。 “砰！砰！砰！砰！砰！” 几乎是泄愤一般，他一连开了好几枪。 呛鼻的火药味在四处蔓延，背后的黑影却再次不见了踪影。 “shit！shit！shit！shit！shit……” 福尔摩斯咬牙切齿地甩了甩手枪，里面早已没了子弹。 可背后的黑影却再次不见踪影。 福尔摩斯颤抖着嘴唇，瞪大双眼，快速朝四面八方警惕了起来。 费力找了老大一圈，黑影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就是看不到一丝逃跑的痕迹。 可它又确实是在附近，福尔摩斯能感受得出来。 渗入皮肤底下的阴冷，从背后直通后脑勺的颤栗，一根根竖起的汗毛通通印证了这一唬人的直觉。 福尔摩斯再次扣紧了手枪，他快速换掉空弹匣，闭着眼呼了好几口气。 搅乱脑浆的耳鸣隔绝了周围的空气，福尔摩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着那股强烈的感觉一步步探索。 随即，似是感受到了什么行踪，他猛地抬起了头。 这下，他清楚地看见那只怪物了，就在眼前，相差不过1厘米…… “啪！” 与此同时，手枪被一道黑色的残影拍飞了出去，自己的身体也随之慢慢向后倒去。 “shit！” 福尔摩斯仰着头，无声地大骂道…… 眼前的景物似乎放慢了好几倍，一帧帧地往前推进。 天空飘着一团团白雾，一望无际。 这样美好的景色，看得人很是心动。 可眨眼之间，怪物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福尔摩斯的视野里。 它的手里拿着一把蓝白色闪电做成的长剑，长剑的尖端对准了福尔摩斯的喉咙。 “你……你……” 直到摔了个四仰八叉，下巴才传来难以抑制的疼痛。 “为什么打人都打我下巴……你们都嫉妒我完美的下颌线……” 福尔摩斯蜷曲着身体，肿胀的下巴清晰地显出了一小截红色的脚印。 “喂！你是谁！你是什么东西！你看见那两个孩子了吗！你他妈认识我吗你就要杀了我！fxxk！” “在你面前的是伟大的贾斯伯大人……” “谁啊！没听过！我必须认识你吗！你个羊角怪物……羊角……羊角怪物……” 福尔摩斯在最后关头才总算反应了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音量减缓。 “你是恶魔……” “啧！吵死了！” 贾斯伯忽然放大了声音，猛烈的怒气夹杂着浓浓的杀意，在苍白的眼球里翻滚跃动。 他一脚踩上了福尔摩斯的胸口，右手高举起滋啦作响的闪电长剑。 “喂！喂！你这算什么！呃呜——” 福尔摩斯像个被踩住尾巴的蛆虫一样剧烈摆动了起来，可惜恶魔的力气非同寻常，任福尔摩斯有牛一般大的力气，终究还是只能卧倒在那只反射油光的小巧皮鞋下。 手枪早已不知所踪，福尔摩斯这下真的变成了砧板上的沙丁鱼，惶恐地等待那把锋利的砍刀朝自己的脖子落下。 或是今天丧命于此……或是有人救下他…… 眼前的蓝白光晕猛地一闪，福尔摩斯大喘着气别开了头。 “滋啦啦——” “呼……呼……呼……哈……” 电流涌动的刺耳声响还在耳边盘旋，福尔摩斯的喉咙却并未开花。 他气喘吁吁地抖动着喉结，迟疑又不知所措地睁开了双眼。 一个青色的少年挡在了他的身前，正与贾斯伯两相对峙着。 那个背影他见过，是爱默生家的小少爷，那个有名的妖艳贱货，也是趁他不注意偷摸拐走艾薇的那个羊角恶魔。 下意识的，他在心里重重“切”了一声，随即发现了自己身后的，已然整齐摆在马车里的那两个身影。 福尔摩斯等了一天一夜的两个人，终于在破晓前刻出现了。 只不过，这两人还真是横着出来的，一个比一个的灰头土脸，一个比一个的奄奄一息…… “带他们走，他们受了重伤，快不行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福尔摩斯不耐烦地打断了多里安的恳求。 他看准空隙，一个发力蹬了起来。 此时的他一改先前的焦灼与犹豫，冷静又快速地将约书亚和艾薇塞进了马车的更深处。 随后迅速转身，稳稳坐上了马车的驾驶席位。 福尔摩斯猛地拽起缰绳，正欲驱车离去。 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两个恶魔对峙的场面如铁钉般绊住了他的余光。 多里安死死拽住了贾斯伯的闪电长剑，而贾斯伯也伸出另一只空手，紧紧扣住了多里安的喉咙。 一个浑身散发着蓝白色的电光，乌漆麻黑的浓烟从后背滚滚升起。 一个浑身冒着青绿色的火焰，从角到脚都如篝火般熊熊燃烧。 羊角恶魔们的实力不分伯仲，一时竟难以分辨出这场战斗究竟谁输谁赢。 可真正被福尔摩斯看在眼里的，是多里安被闪电生生灼烧掉了半层皮的右手。 “都不许走！”贾斯伯怒吼道。 “快点走，快点离开这里！” 多里安忍受着闪电的攻击，朝马车的方位大声吼道。 “那你呢！” 福尔摩斯紧皱着眉头，喘着气高声问道。 “别管我，快带他们走！快走！” “吼——” 在一声又一声猛兽咆哮般的催促下，率先爆发的是贾斯伯。 他再次变换成了庞大的恶魔形态，模样与圣经里描述的文字一模一样。 第368章 多里安的灾难1 双眼冒着红光的恶魔明显发了怒，他用力甩动手里的闪电长剑，一个弹指便将身形渺小许多的多里安弹飞了几百米高。 “糟了！” 胶着的状况在瞬间变化，福尔摩斯惊叹不妙，连忙甩动缰绳朝华人码头的出口赶去。 可眼下早已来不及了，无论他如何摔打马匹的缰绳，马车就是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奔驰。 后车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压制，硕大的骏马连同马车一起被强大的力量掀上了半空。 巨大的黑影如暴雨上空的层层乌云盖住了整座马车，隆隆作响的雷鸣在马车外咆哮，夹杂在其中的，还有来自地狱深处的愤怒火焰。 “没人能活着……走出我的领域……没人！” “shit！” 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袭来，福尔摩斯按着跳动着眼皮，一个翻身跳下了马车，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数米远。 “轰——” 下一秒，巨石一般的黑色手掌从天而降，顿时将马车轧得四分五裂、碎片横飞。 “no！no！” 惨状就发生在眼前，福尔摩斯失控地朝大喊了起来，殷红着眼眶朝滚滚黑烟里冲了进去。 “艾薇！约书亚！咳咳……” 黑烟立即包裹了他的身体，不仅蒙住了他的眼睛，更糊住了他的嗓子。 “咳咳咳！艾薇……约书亚……咳咳……” 福尔摩斯努力睁着被粉尘刺红的双眼，一边向前摸索一边沙哑着声音大喊着两个小孩的名字。 可回应他的只有寂静的空气和隐隐作响的心跳。 不知何时，头顶再次笼罩了一片乌云，如堆满了尸体的死城，预示着天降的灾祸。 被黑烟包裹的福尔摩斯毫不知情，他蹲在地上，不断扒拉着木头残片。 木刺和铁钉划伤了他的手心，铁锈味的血液淋淋洒洒地溅满了整块木板。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震耳的雷鸣伴随着恶魔的低笑传来，在黑烟的上方发出绝望的鸣叫。 “no！no！no！please……” “啊——” “砰——” 就在从天而降的手掌即将压碎福尔摩斯时，一股温暖的力量环抱住了他的身体，将他从马车的残骸边迅速拉了出去。 眼前是模糊又熟悉的青色，福尔摩斯微喘着气，朝青色的背后瞄去。 渐渐远处的马车残骸被黑色的巨手狠狠拍进了土地里，再次飞扬的尘土既浑浊又高扬，象征着死亡的证书。 “你们sco都是一群废物！你们人类是一群废物！你们sco是废物中的废物！” 一番激烈的言辞如枪林弹雨般朝一脸懵圈的福尔摩斯袭来，再次浇灭了福尔摩斯对多里安好不容易转变的好感。 烦躁与不屑占据了福尔摩斯的整个心房，他在心里又狠狠“切”了一声，可诚实的身体却任凭多里安托着他送到了几公里之外的空地。 空地上躺着艾薇和约书亚，一定是多里安在马车碎裂之前救下来的。 福尔摩斯看得心堵得慌，弃车逃亡、不顾他人，“废物”这两个字从多里安的嘴里说出，如一根致命的冷箭刺穿了福尔摩斯本就脆弱的自尊。 “让你快些走，你为什么不走！” 多里安大声质问道，可怕的恶魔形态还未完全恢复回去。 “我看你受伤了，想带你一起走嘛！” 福尔摩斯也来了脾气，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声音里全是委屈。 “我才不需要你们这些卑微的人类救我，我可是多里安大人！” “哎呦我去！我难得发善心！你个不知好歹的死恶魔！” “我才不用你管！少拿你们虚伪的善良哄骗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你说什么！怎么跟前辈说话的？你再说一遍！” “我不需要你们人类管我！赶紧滚！别在我眼前晃！” “不晃就不晃！谁稀罕你这一脸吃shit的模样！丑鬼！难看死了！死恶魔！” “滚！” “滚就滚！你以后少碰我家艾……薇……” “滋啦啦——” “噗嗤——” 忽然传来的一声轻响，结束了两人之间的谩骂。 一股温热的液体在瞬间糊上了福尔摩斯的大半脸庞，由于事出突然，他还没来得及闭眼。 不少粘稠的液体喷进了福尔摩斯的眼睛，刺激着他的虹膜与逐渐扩大的瞳孔。 液体是从多里安的胸口涌出的，恶魔的鲜血是沥青一样的颜色，里面透出了不少暗红与墨黑，如岩浆一样滚滚发烫。 液体不断喷涌，如开了阀的水管。 穿插在液体之中的，还有几段引人注目的蓝白色电光。 “我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但我依然努力地睁着双眼。” “在最后，你知道的……在最后，我看见了多里安倾倒的身体，还有贾斯伯再次举起的闪电长剑。” 福尔摩斯懒懒地靠在阴暗的墙角，燃烧了一半的香烟在嘴角忽明忽灭、缭绕盘旋。 一束苍白的光从窗缝里探出，照亮了福尔摩斯不明情绪的眼底。 “那多里安最后活下来了吗？” 约书亚半躺在病床上，一边啃着手里的橙子一边睁着无辜的大眼问道。 “不知道啊……” 福尔摩斯叹了口气，耸耸肩，回道。 “我醒来后就没见到他了……两只恶魔，都不见了……” “我的视线实在是太模糊了，眼睛也疼得厉害，你们两个还躺倒在地、生死未卜，马车也灼烧成了一堆灰烬。” “那个时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福尔摩斯又点燃一支烟，他用舌头顶了顶腮边，平静地说道。 “幸好sco及时过来增援，你们才及时得到救助，最终活了下来。” “所以……多里安……多里安他……” 分明多里安是个傲慢无礼的恶魔，可突然听闻他遇难的消息，约书亚却觉得心里烧得厉害。 约书亚莫名有些难过，喉咙仿佛塞了个软木塞，刺激得他泪眼滚滚。 不一会儿，约书亚突然哽咽了起来，他哭得不能自已，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我这是怎么回事？像个情感丰富的小女孩一样……就像，就像艾薇同学一样……” 约书亚皱着脸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里怅然道。 第369章 我可是多里安大人～ “不一定哦……” 福尔摩斯抽完了一整根烟，顺手将烟头捻灭在了手边的花盆里。 “他毕竟是个恶魔，有着人类不可企及的强大力量。” “这么轻易就被杀掉，那他也别想称自己为……” 福尔摩斯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随后，他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手足舞蹈了起来： “我可是多里安大人～” 福尔摩斯的尾音在空气里尴尬地循环往复，荡起阵阵回响。 病房里的静默与氧气中的潮湿分子两相结合，一齐蒸发了个干净。 福尔摩斯与约书亚面面相觑，各自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不理解。 “咳咳！我去看看艾薇的情况……” 福尔摩斯局促地将双手插进了裤兜，他正了正眼，一蹬一拐地朝病房外走去。 “谢谢你，福尔摩斯先生……” 忽然，约书亚稚嫩又真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停住了福尔摩斯刚碰上门把的手指。 “这几个月来，谢谢你！” “切——” 福尔摩斯没有回头，就着握住门把手的姿势发出了不屑的一声。 约书亚看着福尔摩斯渐渐放下的肩头，不免勾起了嘴角。 “终于知道我的辛苦了，小麻烦精们！” 话音刚落，福尔摩斯飞快地压下门把手，闪身挤进了门缝。 随着“咔哒”的落锁轻响，福尔摩斯逃也似地将约书亚的轻笑挡了门里。 “烦死人了……一天到晚净惹事的死小孩……” 福尔摩斯叹了口气，极力压下不经意间扬起的嘴角。 “我也要被你烦死了。” 就在福尔摩斯转身的刹那，一个青色的人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多里安来得无声无息，说话的声音也悠悠然得没个生气。 “你有什么资格烦我啊？尊敬的多里安大人～” 福尔摩斯再次吊着眼、咧着嘴、皱着鼻、阴阳怪气地贴脸嘲讽了起来。 此话一出，多里安本就血色苍白的脸庞顿时变得铁青。 他隐隐攥起背后的拳头，看向福尔摩斯的眼神变得异常烦躁和愤怒。 “哼！无耻的人类！” “傲慢的恶魔！你给我把嘴闭上，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在这儿是不是？” 福尔摩斯插着腰，像个讨厌的政府官员一样咋咋呼呼地数落起了眼前的恶魔。 说是让多里安小点声，可他自己的嗓门却恨不得钻进所有人的耳蜗。 “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 “吵死了！” “本来今天值班就烦！” 一时间，被吵醒的sco员工们纷纷从四面八方发出了不满的嘘声。 “大晚上不睡觉嚷嚷什么呢！都给我把嘴闭上！别逼我现在出来扇你啊！” 一阵急吼吼的叫骂从最近的那扇门里传了出来，瞬间恢复了夜色底下的静谧。 这段声音雄浑有力，却又不失少女妙龄的清新与灵动。 “艾薇……” 福尔摩斯的气焰被一下子浇灭了个干净。 他怔在了原地，眼看着怒气冲冲的艾薇摔门而出，将一大堆文件狠狠拍在了他的身上。 “干什么！干什么啊！” 来不及躲闪，福尔摩斯被小山一样的文件砸了个正着。 待摔炮一样的震动过后，他又突然心下一惊。 “多里安这么大个人就站在他的身旁呢！” 想到这里，福尔摩斯猛地往旁边抓去。 可多里安早就跑了个没影儿，福尔摩斯抓了个两手空空，差点摔了个跟头。 “你干嘛！” 他恼羞成怒地朝艾薇大吼了起来。 说着说着，他架起了双臂，两眼喷火般地上下打量着月光下婷婷玉立的白衣少女。 朦胧的夜色下，艾薇的全身都透着粉白皎洁的荧光。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荡漾着健康的山楂红。 因烦躁而皱起的细眉低低地悬在黑的发亮的眼睛上，显得她格外傲气又相当动人。 “讨厌你！” 艾薇不明所以地撂下了一句狠话，她狠狠瞪了眼福尔摩斯，随后愤愤地转身离去。 “不是……你……我怎么了？” 莫名其妙的怒火直冲脑门，福尔摩斯直声声呛了回去，却再没等到任何回应。 他气得捶胸顿足，一边紧皱着眉头，一边不耐烦地前后摇晃自己的身体。 到底是该暴打她一顿呢？还是算了…… 对福尔摩斯来说，这真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从华人码头回来后，艾薇昏迷了整整两天，她是在今天中午转醒的。 刚醒来，她便叫来了维克多与朱先生，打着商讨华人码头的理由将所有人赶出了她的病房。 从醒来到现在，她一直没露出笑容，没离开病房一步，也没传递对其他人的关心。 她叭叭不停地和朱先生用中文议事，看上去像个挥斥方遒的小将军。 就连贝尔端来的魔药也一眼不看地生生灌下了喉咙，看得贝尔是又着急又吃惊。 同样，贝尔在里面待的时间也不长。 她和福尔摩斯一样，三番两次都是被里面的人赶出来的。 据一脸懵圈的贝尔所说，事情非常紧急，事态更是紧张。 艾薇小姐说起中文来比突突直冒的步枪还快，她不停地翻阅床边堆成山的书籍，一目十行、聚精会神…… “这小白眼狼！”福尔摩斯越想越气。 “发什么倒霉脾气！我好端端站在这儿，也没惹她呀！” “她在朝我发火。” 多里安不知何时从福尔摩斯的身后冒了出来。 他的声音夹杂着数不清的失落和难过，本就没有精神的眼睛现在更显得无精打采、倦意分分。 “你？” 福尔摩斯一个眼神瞟了过去，他冷哼了一声，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 “你刚才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说你啊！你干脆别长你那破羊角了，长个兔子耳朵吧！” “你不是一直在大家面前演的楚楚可怜吗？长个粉粉嫩嫩、一动一跳兔子耳朵吧！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都不用演，别人看见你那耳朵就心生怜悯了……” 面对福尔摩斯稀里糊涂的嘲讽，多里安根本不想反驳。 他深深呼了口气，本是妖艳漂亮的脸蛋在此时却显得愈发苍老憔悴。 “她刚才看见我了……” “你说什么！” 第370章 我可是多里安大人哦～ “用法力太累，我不小心显形了，就在你的背后……” 多里安哽了哽，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泄气似地垂下了脑袋。 “切！” 福尔摩斯看起来根本不屑。 “你还真自信，这么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怎么没见你给我吐两块金条啊？” “什么意思？你是说她在生你的气？” 多里安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幽声问道。 “当然了！” “为什么。” “因为……” 光影在瞬间交替，福尔摩斯神气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 他似是在回想什么，脸上的凝重如窗外的夜色一样深沉。 “没什么……” 福尔摩斯咽了咽口水，虽是表面装着无事，心里却努力平复着惊涛骇浪。 他在上衣口袋里摸来摸去，愣是没再捞到一根香烟。 “那她为什么生你的气？” 福尔摩斯主动将话题转移到了多里安身上。 “因为我让她失望了……” “失望什么了？” “我母亲的生日宴会……那会儿，我没保护好她……” 简单一句话，让福尔摩斯彻底了然了多里安沉淀在心里的愧疚与失落。 艾薇在爱默生夫人的生日宴会上受尽了苦楚与羞辱，甚至因此放松了警惕，轻易沦入了吸血鬼的小把戏。 算起来，这件事也过去快两三个月了。 这期间，艾薇从意识空间里醒来后还特意去找过爱默生夫人的麻烦。 当然，在福尔摩斯听闻艾薇和约书亚偷偷跑去麦克米兰庄园的宴会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相当痛快地给了两个小孩一人一个爆栗。 明明知道那个地方是个龙潭虎穴，却还是一声不吭地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这两个孩子……简直比魔鬼还要冲动…… 好在没发生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不然福尔摩斯非得把他们弄回乡下去喂猪，好好磨练一下自己的心性。 “啧……这都过去多久了？艾薇不会这么小气的……” 福尔摩斯皱着鼻子瞟了眼垂头丧气的多里安，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 “要是她能记这么久的仇，约书亚早就被她从楼上扔下去几百回了……” “说到底你就是经历的少了，你看约书亚整天乐乐呵呵、傻里傻气的样子，背地里惹了数不清的麻烦。” “要我说，你肯定有别的地方惹到她了。” “其它的……我，我不知道啊！” 多里安苦着脸仰起了头，他的眼珠机灵地左右摆动着，似是要将脑海里的所有记忆都翻出来捋一遍。 “她醒来后，我只敢半夜溜进她的房间看看她。” “平时……平时的白日里我都极力隐藏着自己，别让她发觉的……” “看！这就是问题所在！” 福尔摩斯突然一拍手掌，双眼腾地亮起了光。 “你躲着她，是不是？” “是……” “你没给她道歉，是不是？” “我一直深感抱歉……” “啧！你没当面道歉，用嘴巴和她说对不起，是不是？” “以前有过一次，在她的房间，那次，我和她一起躺在柔软的床上……” “你说什么？” 福尔摩斯的双眼亮起了危险的红光，我敢保证，这比愤怒的恶魔和残暴的吸血鬼更加可怕…… “但是这次好像……确实没有……” “你看你看你看！我说对了吧！” “没诚意，就相当于你没有道歉，还相当于你根本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更相当于你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就说得通了……” 福尔摩斯恍然大悟地捶了下手心。 “她现在的想法，一定是……认为你讨厌他，所以她才对你说出那句‘我讨厌你’……” 多里安稀里糊涂地眨巴着双眼，他从鼻子里“哦”了两声，匪夷所思地自言自语： “原来……原来是这样吗？” 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孩一样，他羞红着脸颊，微抖着嘴唇，眼睛一眨一眨地闪着光影，里面有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所以……我应该……” 福尔摩斯顿时立正了身姿，他轻轻咳了两声，立马进入了状态。 “好好打扮一下，抹个发胶，喷点香水，穿上隆重正式的礼服，手捧一大束花，或者给她带一个女孩子最喜欢的礼物……” “找个只有你们两个人的时间和空间，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拿出十分诚意地……” “和她说：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我，我们还能变回以前那样亲密的关系吗？” 柔情似水的嗓音，含情脉脉的眼神…… 此刻的福尔摩斯俨然就是个情场交锋多次的花花公子。 多里安看得直犯恶心，一想到自己也要说出这种话，他不免打了个寒颤。 “可是约书亚上次告诉我……” 多里安还想努力争取一番，他搬出了约书亚，却被福尔摩斯厉声打断了话语。 “约书亚！你居然拿约书亚来和我相提并论！” “他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混小子，20岁都没到的年纪，他懂什么呀？” “看他那个样子，呆头呆脑、榆木脑袋……” “别说和女孩子道歉了，他保准都没和女孩子说话超过三句……我说的是总数。” “一个嫩雏，一个身经百战的成熟绅士，你再好好想想，应该听谁的话！” “听……听你的？” “那就对了！” “这么说，我现在就可以出现在她的眼前了，太好了！” “nonononono……” 还没来得及高兴，福尔摩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训狗似地发出了几个难听的音节。 “在你修复好sco的结界之前，你不许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里，一根青色的毛都不许出现！” 福尔摩斯架着手臂向前走了一大步，双眼死死盯住了多里安稍显惊慌的橄榄色眼瞳。 “就算你和艾薇、约书亚的关系再好，也绝对不许暴露你在sco的事实。” “刚才的失误就算了，我会和艾薇好好谈谈你们两个的事情……” “你留在这里好好养伤，抓紧时间把结界修好了！” “我在所有人面前承诺了，七天之内修好，现在已经第三天了，可是你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别让我失望啊，尊敬的多里安大人～” 第371章 治不好的人类传染病 “你再敢这样学我说话，我就把你的舌头拉出来，做成五条不同颜色的头绳送给艾薇。” 多里安突然沉下了脸色，他恶狠狠地盯着福尔摩斯的咖色双眼，却没想到对方一个区区人类远比他想的还要恶劣好几倍。 “哦！是吗？” 福尔摩斯讥诮地眯着双眼，扬着神秘的微笑弯下了上身。 两人离得很近，一长一宽的两个肩膀在漆黑的夜色下泛出淡淡的光影。 多里安能感受到自己的右脸被福尔摩斯的呼吸吹得发烫，还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苦涩香气。 他嫌恶地往后仰了仰，恶魔再怎么肮脏下作，也会讨厌这种没边界感的极限距离。 他一个人见人骂的恶魔都知道什么是尊重和风度，怎么人间的雄性生物长得一个比一个怪异，还一个比一个没脑子…… 福尔摩斯可没那么多心思，他朝多里安伸出自己长长的舌头，挑衅般说道： “来呀，看你敢不敢……这里是sco，我是艾薇的监护人。” “她就在那扇门后，一开门就能看见你这张小白脸。” “你要是不想惊动她，最好把我当成你尊敬的老丈人一样给我伺候舒服了！” “别到时候，这个麻烦还没解决，另一个更大的麻烦就接踵而至了！” “哭？我可不是那些喜欢细皮嫩肉的贵妇人……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小心我让你这辈子都别想靠近sco！” 瞬间，多里安在福尔摩斯绝对的压制下彻底丧失了气焰。 他再次回到了那个垂头丧气的挫败样，悻悻又无力地回了句：“yes，sir……” “行了，滚吧！修好了结界就赶紧离开这里。” 福尔摩斯架起手，像个小领导一样高声训斥着多里安。 “当初我们布下结界，就是为了防止你们这些不请自来的黑恶势力闯进sco。” “我之后要仔细检查，你可千万别让我发现什么不小心留下的漏洞，这种小把戏我摸得门儿清！” “要是我因为这件事受罚挨骂了……小心我把你的羊角割下来，磨成粉冲满热水，再喂给我奶奶补钙！” “知道了……” 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福尔摩斯立马神气地扬起了嘴唇。 他懒懒散散地挥了挥手，吊儿郎当地朝紧闭的房门一步步走去。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没过多久，一阵迟疑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顺着湿滑的晚风吹向了福尔摩斯的背影。 福尔摩斯顿住了脚步，却并未转身。 “我是gh的首领……” “我知道。” “gh和sco是势不两立的两大组织……” “我也知道。” “我们代表地狱，吞噬了数不清的灵魂……你们代表人类，一直想要扫清我们这些毒虫……” “原来你知道啊。” “我接近人类，只是想隐藏自己的身份……我只想吞掉艾薇的灵魂，只想杀掉约书亚铲除sco，我只想完成撒旦大人交给我的任务……” “清楚明白，烂记于心。”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多里安的声音隐隐发着抖，不用回头也能听出那带着浓浓鼻音的哭腔。 “那你为什么要耗费那样大的力量重伤贾伯斯？” 福尔摩斯平静地回复道。 “因为他是地狱的异端，撒旦大人的眼中钉，他是我的敌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不杀了他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在重伤之后又将我们三个送回sco。” “你们是人类，你们受不了伤，不及时治疗，会死的……” “那在sco的结界里，你为什么受到那样的痛苦，还要燃烧自己冲破结界？” 福尔摩斯顿了顿，他侧过脸，继续说道。 “希尔达的自动武器和维克多的冰锥都相当厉害，对付你们恶魔也有不可逆转的伤害。” “那个时候，你比谁都清楚，就算你是强大的恶魔，你会受伤，甚至会死……那你为什么还要以身犯险？” “我……因为……因为艾薇马上就要死了……” 多里安像个孩子一样哭了，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她在我的怀里，呼吸慢慢微弱、身体逐渐僵硬、温度渐渐降低……我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心跳，我甚至闻不到生人的气息……” “我慌了，我真的慌了……” “我不是医生，我不会治疗……我救不了她，什么都做不到……” 多里安垂着头，透明的泪珠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他的声音慢慢降低，悲伤的空气充斥了大半。 “我想看她闪着光芒的黑眼睛，我想听她砰砰作响的心跳，我想感受她在我的怀里动来动去，我想要这样的艾薇，一个活泼鲜亮的生命……” “我不想让她死，我想……我想让她活下去……” 话音刚落，多里安忽然猛地抬起了头颅。 他睁大了双眼，粉嫩的红唇一下又一下地快速颤动。 沉默游离的气氛间，一股清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头发，也搅乱了他的心扉。 放置了许久的冰块，终于碎裂了外壳。 一股温热的暖流从冰块里流出，顷刻间溢满了整个胸膛。 这段时间一直想不通的那个问题，此刻终于迎来了最合理的解释。 “我生病了！阿斯莫德说的没错！你们人类的传染病，恶魔也会沾染……” 多里安颤抖着声音，从喉咙里迸发出的，是浓烈又不受控制的情感。 福尔摩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人类的传染病都很可怕，幸运的是，你感染上的是最值得的那一种。” “你胡说！” “我可没说胡话！这种病啊，但凡来人间一趟就会被传染，迄今为止还没人能逃得过。” 福尔摩斯笑了好大几声，脆生生的，像刚摘下来的小白菜。 “你完蛋了，小恶魔……” “你遇上了一个让你心甘情愿、自我沦陷的人类……” “温馨提示，准备好吧……” “你会一步步陷入深潭，就连最可怕的死亡都无法将你拉回岸上……” “这种病，治不好的。” 第372章 来自未来的击打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对面的房门再次重重打了开来，脆弱的木板顺着惯性狠狠敲击在坚硬的墙上，又不服气地弹向门口的白衣少女。 “啪！” 可惜木门并未如愿，艾薇不移不动地站在门口，手掌直直拍向了木板，轻松制止了木板的活动。 可这对福尔摩斯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艾薇脸上的怒气比起十几分钟之前更加汹涌，加上夜色的衬托和煞白的脸色，活像个刚从地狱爬上来的青面恶鬼。 福尔摩斯着实吓了一大跳，可马上他就平和了许多，甚至还有些看好戏的激动。 这个恶鬼真正迁怒的人是自己身后的那只绿色恶魔，两鬼打架，可不关他这个“良民”的事……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看到暴躁少女暴打傲娇恶魔！ 精彩大戏！岂能轻易错过！ 想到这里，福尔摩斯不由自主地“嘿嘿”笑了好大一声。 “笑什么！” 艾薇的怒气更甚，福尔摩斯却笑得更加猖狂。 很简单的道理，鬼怪之间的缠斗太深，一定会波及到其他无辜的人。 就像很多人的小时候，父母吵架一定得给躲在角落看戏的自己来上一巴掌才算安安心心的打情骂俏。 开始心疼起孩子了，那这个家也要分崩离析了…… 这个时候，走远一些，再往旁边挪上一步，让对面的夜叉看见身后那个真正的敌人，自己的存在感也就会大大地降低了…… 所以…… 挪一步…… 再挪一步…… 挪出她的视线范围…… 不要管她冷冰冰的眼神和渐渐握紧的拳头…… 因为让她真正讨厌的那个人，就站在她的正对面…… 人呢！ “what the……” 福尔摩斯看向自己刚才站立的方向，顿时大惊失色，一不小心吐了两口老大的音节。 空荡荡的黑暗里，哪里还有多里安的身影。 别说是那一整条青色的人影了，就连恶魔独有的地狱气息也荡然无存。 看着青黑着双眼的艾薇，福尔摩斯不由自主地狠狠打了个哆嗦。 难不成……那小子跑了……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可福尔摩斯似乎还是不死心。 他咬着嘴唇，指向前方，委屈又无助地说道： “多里安在那儿呢！” “哪儿呢？” “那儿！” “你当我瞎啊，他是恶魔，怎么可能进得来sco！那儿连只鬼都没有……” “废话，你才是那只吓人的鬼……” 福尔摩斯低声喃喃道，却被对面的艾薇全部看在了眼里。 “你在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你吼什么吼！” “分明是你先吼我的！” “明明是你先在半夜莫名其妙发疯的！自言自语、奇奇怪怪，闲着没事儿干就找你的莫里亚蒂谈个恋爱去！大晚上的老打扰别人休息干什么啊！” “什么自言自语，我是在开导那只青……青春期的小孩！你不也看见了吗，就是……” 话说到一半，福尔摩斯的脸色骤然一变。 艾薇方才的那番话里透露的信息已经很明确了——她根本没看见多里安。 “那小王八蛋！” “吵死了！你这个讨厌鬼！最讨厌你这个满脸胡渣目中无人的混蛋了！” “啪——” “啊啊啊啊啊——” “呀呀呀呀呀——” “你这个疯婆子……你又被吸血鬼控制了吗……” “啊啊……别抓我头发……别抓我脸……别抓我那里！你是女孩子！有点羞耻心！” “我闭嘴！我闭嘴！我错了……我不吵你了……我不吵你了还不行吗……” 拳拳到肉的噼啪声和一阵求饶一阵哭喊的尖叫声交织成群，良久之后才渐渐平息。 “咔哒！” 一声落锁的轻响响彻了整片夜空，宣告着这场闹剧的结束。 窗外星星点点，整座伦敦都陷入了沉睡，今天好眠，可有人注定无眠…… “吱呀——” 没过多久，一声开锁的轻响又唤醒了浅睡的深夜，开启了新一轮的人间剧场。 门开了一条小缝，温暖柔和的浅黄色灯光忙不迭地从门缝里漏出，照亮了福尔摩斯颓废的侧脸。 一颗毛茸茸的亚麻色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柔顺的卷发在出现的瞬间便被晚风缠绕了数圈。 亚麻色的毛球右下方，一颗黑色的乱糟糟毛球安静地靠在了墙边。 “福尔摩斯先生，您还好吗？” 约书亚轻声说道。 “一点都不好，那只小绵羊疯了……” “艾薇同学最近正值生理期，体谅一下这个阶段的女孩子吧。” “生理期而已，每个女人在每个月都会经历的事情，至于吗？” “很至于啊……” 约书亚严肃了起来，他把门缝漏得更开了，义正严辞地说道： “生理期时的女性会受到激素的影响，不只是她们的身体，她们的情绪、心理、状态都会有很大的转变，而这个转变通常伴随着低落与暴怒……” “生理期不只是排出子宫内膜和血，更是一场等于生产的小型宫缩，没有哪个女性生产时不痛苦，每个月的生理期也是如此……” “不像我们男性的身体，女性的小腹生长着子宫，她们承载着生育的伟大力量，是人类文明里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 “所以，福尔摩斯先生，您不能因为女性千百年来忍受生育艰辛的默默无闻，就默认她们本应该如此……” “女性是伟大的，生产是无私的，子宫是强壮的……这是21世纪的家庭和学校从小告诉我的道理。” “哦……哦……” 来自100多年后的话语让福尔摩斯深刻意识到了时代的更迭与思想的进步。 他有些哆嗦，却也平静了许多。 “艾薇同学这段时间背负了太多的压力和责任，她太累了，福尔摩斯先生也早点休息吧。” 约书亚回了个微笑，他快速看了眼安静的对门，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悄悄低下了脑袋。 “那个，我早就想说了……你们这个时代没有卫生棉条，也没有卫生巾……艾薇同学好像至今都无法接受月经布条的使用……” “或许……她就是因为这种原因才那么暴脾气的……” 福尔摩斯听闻后认真地仰起了头，双目相对，黑暗的寂静中似乎连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念头。 约书亚点了点头，福尔摩斯也歪了歪脑袋……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唉——算了……” 约书亚自嘲般地叹了口气，他抿了抿嘴，喉结上下动了许久。 “福尔摩斯先生，您今晚不睡吗？” “反正不进你房间睡，滚！” “好的……” 可约书亚还是没有关门的动作，他望着远处的星空，似是下定了某个决心，说道： “福尔摩斯先生……” “干什么！” “其实……你刚才和多里安说的话我都趴门上听见了。” “我赞同您救治多里安的做法，但不认同您驱使他给您打工……” “还有……我觉得艾薇同学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关于多里安为了救他甘愿丢掉半条命的那件事……” “晚安……” “砰——” 话音刚落，约书亚猛地关上了房门，只剩呆滞的福尔摩斯一个人坐在墙角凌乱。 “what the……” 第373章 那夜过后 福尔摩斯就着深夜的芬芳在墙角底下沉睡了过去。 当他迷迷糊糊地被叫醒时，天色早已大亮，自己也被安置在了柔软的床上。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直叫，疯狂抗议着食物的空缺和摄入的稀少。 福尔摩斯的视线模糊了很久，再次看见墙上时钟的指针时，他懵了好一会儿才顿觉不安，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辛苦你了，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维克多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看不出任何情绪。 福尔摩斯心里一跳，他根本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得到了讽刺还是赞扬…… “你太厉害了！福尔摩斯先生！” 好在希尔达的笑脸紧随其后地闯进了福尔摩斯的视野，瞬间冲刷了心底的所有摇摆不定。 看来是好事…… 可是，我做了什么好事…… 疑惑占满了福尔摩斯的喉咙，最后汇聚成团，变成了一声沙哑如枯地的“what”…… “您真的可以修好结界！而且只用了三天的时间！” 希尔达一边解答着福尔摩斯的疑惑一边给他喂了口水。 喉咙得到了灌溉，福尔摩斯却并未如久逢甘霖般放松，反而皱起了深深的眉头。 “结界修好了？全部？没……没有任何问题或者漏洞？” “我检查了一遍，希尔达检查了一遍，还让雅各布和托马斯测试了好几遍，都没有问题……” “真的？” “当然了，福尔摩斯先生……” 维克多平静地回答道，眼里却忽然闪过了一丝诧异。 “这是您着手修复的，您应该最熟悉才是，为何您对我们的检查如此耿耿于怀？” “哈？哈哈……” 福尔摩斯一时语塞，只得尴尬地笑了几声。 看着不明所以的大小脸庞，福尔摩斯捂着嘴轻咳了几下，眼睛一转便想出了托辞： “我……我就是害怕会不会在一些细微的地方还藏着好些漏洞……” “你们知道的，那只恶魔如此轻易地破坏了大半个结界，不正侧面说明了我们的结界还有很多问题吗？” “嗯……” 维克多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轻轻点头表示了赞同。 “或许，我们可以在武器和冰锥的基础上再加上更多的元素。” 希尔达眨眨眼，说道。 “雅各布先生的时间之力，托马斯的变形能力、小露娜的玩偶……哦不，这个还是算了……” “可以施行，做出来需要多久？” “现在只是一个想法而已，要想加在结界里的话，我需要一些时间和方案……” “我会召开会议……” 希尔达和维克多在福尔摩斯床边一人一句地讨论起了油然而起的想法和计划，全然没有注意到福尔摩斯的愁眉苦脸。 结界修好了，也就意味着多里安跑了。 多里安是谁？ 他是站在人类对立面的恶魔，或许比其它邪恶站得近一些，可中间那条清晰的线依然将他和人类割裂了开来。 福尔摩斯是有机会把他变成自己人的，他相当自信。 可如今的时机未到，事态也并不成熟。 现在的幼虎可爱懵懂，在他变成猛虎之前，要么杀了他，要么捆住他。 而福尔摩斯想当那个幕后的驯兽员…… 这样的不安稳因素，非要粘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才算安心…… 可没想到，多里安居然仅用了不到一夜的时间就修复了结界，拖着那样严重的伤痛从约翰斯报社跑回了地狱。 福尔摩斯有些懊恼，他不该低估对方的能力，也不该高估自己的水平。 他不敢声张，偷偷救下小恶魔，还把他养在sco地底下的罪状一出，福尔摩斯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所以，他只得闭嘴，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看着维克多指挥众人加强那道泛着青色微光的结界。 同时发现多里安不见了的还有约书亚。 其实，他一直期望多里安能抽空来找找自己，他甚至为多里安准备好了整壶的伯爵红茶。 可等了一天一夜，多里安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福尔摩斯告诉他多里安早已跑回地狱的事实后，约书亚才将那壶凉透了的茶水混着茶叶全部倒下了马桶。 他有些失落，但也没到心灰意冷的程度。 他和多里安算是能交换秘密的朋友，很多不能对别人说的事情都可以告诉多里安。 分享的心情真的很舒畅，所以约书亚才这样期盼能和多里安一起彻夜长谈。 未能得到想要的回应，约书亚立马眼睛红红地去找了忙碌的艾薇。 他一边遮遮掩掩地不愿意说出那些他知道的经过，却又在艾薇的威胁下磕磕绊绊地全部说了出来。 当然，说的全部都是多里安的事情，有关自己和福尔摩斯的那些秘事倒是一个字都没提。 艾薇的脸色越听越难看，到最后，她早已无心于眼前的一堆堆资料，只是不经意地咬住了下唇，神态凝重。 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在她的脸上——时刻紧绷，时刻叹息，又时刻皱眉。 所有人都看出了艾薇莫大的的压力和焦虑，纷纷使出了浑身解数来缓解艾薇的情绪。 贝尔贴心地给她配了魔药，却因为朱先生抢先一步端来的中药起了有关中西方文化的争执。 希尔达给她做了很多好玩的小器具，却在送出后的二十分钟里被露娜的玩偶一巴掌全部拍坏了了事。 可怜的孩子，她和托马斯只是想让玩偶穿上雅各布刷得锃亮的皮鞋给艾薇表演芭蕾，没想到最后变成了不受任何控制的杀戮电影。 约书亚抱来了数只可爱的小奶狗，亚历山大也送来了几只可爱的小奶猫。 可小狗爱撒尿，小猫爱抓挠，一个下午的功夫便将艾薇的房间和宝贵的时间破坏了个底掉。 约书亚一边抽搭着眼泪一边满屋子抓着小猫小狗，嘴里不断呢喃着不清不楚的“sorry sorry”。 艾薇倒是没生气，她还和以前一样，板着脸，苦着头。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艾薇和约书亚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维克多见状也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 并非是约翰斯报社没有足够的房间将他们留下，而是结界测试的过程极其危险，动不动便会拆卸一些建筑物品。 为了不伤及无辜，约翰斯报社早在一天前遣散了阶梯巷里的好大一圈居民，用层层障碍包围了整块地盘。 因此，三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约翰斯报社匆匆回到了贝克街221-b。 在见到那扇厚重深沉的黑色大门时，艾薇也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可这个笑容并未维持太久，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哈德森太太苍老忧心的脸庞冲出了黑暗，将艾薇的鼻子撞得又酸又胀。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们……” 哈德森太太一手一个毛茸茸的头，将两个孩子紧紧抱在了怀里，用力亲吻着他们的额头。 而艾薇，将脸深深埋进哈德森太太的针织披风里，将所有的焦虑和情绪释放了出来。 她失声痛哭，几度昏厥了过去。 第374章 莫奈油画中的奔跑 艾薇和哈德森太太相拥而泣了很久很久才总算平静了下来。 可哈德森太太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艾薇的哽咽也始终难以抑制。 一老一小的两位女士如玩偶店柜台上的洋娃娃一般，脆弱又无助，几乎能灌溉整个撒哈拉沙漠的眼泪吸引了每个过路人的目光。 终于，在第十五个脚步匆匆的过路人朝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后，福尔摩斯再也受不了。 他一手攥住了艾薇耸动不止的肩膀，一脚踢了踢约书亚的屁股，示意他将哈德森太太“搬”回房子里。 两位女士的状态不佳，两位男士又是从不开火的“厨房废柴”。 可路途劳累，他们早已饥肠辘辘。 没办法，福尔摩斯只得再次穿上那件灰旧的黑色外套，顶着满头的热汗出了门。 他弯弯绕绕地来到一家法国餐厅，眯着眼看着菜单点了不少看上去十分诱人的法国菜。 油封鸭腿、烟熏牛排、酥皮馅饼、奶油洋葱汤，还贴心地给艾薇和哈德森太太点了两份新鲜出炉的草莓冰淇淋泡芙。 点完餐后，他坐在离门最近的那张圆木餐桌上，一边看着当天的报纸一边焦急地用皮鞋点着地。 这家餐厅的前台是个身材矮胖的法国小伙，长得像个傻猴子，声音却像米老鼠，不断地用难听的法国腔调吹嘘他们的法国名厨有多厉害。 可福尔摩斯并不关心，他只想快些吃上饭，管他是什么法国厨师还是意大利厨师都不重要，只要不是那群根本不会做饭的德国厨师就可以。 而事实证明，这家餐厅不仅前台和厨师是法国人，就连负责打包的服务员和经理主管都是磨磨蹭蹭、慢慢悠悠的法国老头。 福尔摩斯翘着腿等候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拿到了这一大包里里外外铺了十几层米色砂纸的牛皮纸袋。 此时的福尔摩斯早已被这群“浪漫”的法国佬惹成了高压锅，他不断地大口呼吸，渴望把内心的烦躁和怒火慢慢化解出来。 可惜并未如愿…… “bonne vie, bon appétit et bonne journée！” “fxxk you all down to the hell！” 痛快地全部骂出来后，福尔摩斯逃也似地抱起面前的牛皮纸袋冲到了大街上。 身后响起层出不穷的“casse-toi”和“trou de cul”，福尔摩斯却大笑着跑得更快了些。 他迎着晚风，卡布奇诺颜色的头发在微风里摇摆缭绕。 深蓝的夜色铺满了整条街道，橙黄的路灯如点点星光，落在了洒满了糖霜的深红道路上。 街上的车马和行人慢悠悠地走着，漫天的星星和转角的灯光照亮了人脸和马脸如出一辙的疲惫。 就是这样一条本应出现在莫奈画里的伦敦小道，福尔摩斯却将其当成了一条奔流不息的滚滚河流。 他奔跑着、喘息着、额头的青筋爆出、柔软的舌头歪出了嘴角。 他一边疯狂地跑，又一边疯狂地笑，行人在他眼里只是一棵棵小树，车马在他面前只是一块块石头。 晚风很凉爽，却太过凉爽；马路很平整，却又没那么平整；入夜很美妙，却是黄昏的毁灭、黎明的孕育…… 一切都是不完美的，却又如此地完美…… 他笑着笑着，哭了。 或许是因为凉爽的晚风，或许是因为踉跄的道路，又或许是因为这黑得不像话的深夜。 又或许是生活中的种种小事，又或许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渺茫希望…… 直到福尔摩斯敲响贝克街221-b的大门，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付钱。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由得歪嘴笑了两声，心想那群法国佬骂得还挺对，只不过明天得让约书亚去把钱付清了。 “外面下雨了吗？” 约书亚在看见福尔摩斯的那一刻便疑惑地歪了头。 他越过福尔摩斯的头顶向外看了看，又迷茫地看回了面前那个汤淋淋的“黑色大水怪”。 “我猜那碗奶油汤已经洒了……” 福尔摩斯将牛皮纸袋砸在餐桌上，一脸嫌弃地脱下粘满了乳白色汤汁的黑色外套。 “sorry，跑过来的，里面的菜肴应该已经被我颠得不成样子了，将就吃吧……” “没关系，我爱吃法国菜。” 约书亚拿来了几个大盘，他扯开被汤汁浸透了的牛皮纸袋，小心翼翼地露出里面的一片狼藉。 奶油洋葱汤的味道本就像死了一个星期的奶牛产出的牛奶，眼下和味道焦糊的牛皮纸袋混在一起，越闻越像走了三天路的老奶奶脱下棕色丝袜的酸臭味。 福尔摩斯闻得恶心，顿时胃口全无，可更让他忧心的，还有那两个嘴叼得要死的女士们。 他上前用手扒了扒，皱着鼻子指向了角落里的那两块奶油： “那个冰淇淋泡芙应该还能吃……” “艾薇同学和哈德森太太已经睡下了。” 可惜福尔摩斯还未说完，约书亚立马打断了他的话。 “啊？” 福尔摩斯愣了愣，这个情况他属实没有想到。 就是这样的一瞬间，他的内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哦！” 他用手指擦了擦红肿的鼻子，用喉咙哼了一声。 “那好吧。” 他双手叉腰，湿透的衬衫因大开大合的胸脯而一涌一动。 “我先洗个澡，你吃吧，我不饿……我先去洗澡…… “福尔摩斯先生。” 约书亚握着手里的钢叉，一点一点地将白色的鸡肉从“大拌菜”里挑了出来。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明天吧，不管什么事，明天再说。” 福尔摩斯看上去累极了。 可约书亚低着头，还是不依不饶。 “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和艾薇同学有关，和我有关，也和你有关。” “别告诉我，我说了，我很累，不管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你还记得艾薇同学前段时间掉落的那个意识空间吗？” “闭嘴。” 福尔摩斯的语气彻底冷下来了。 “那个意识空间的主人是一只活了几千年的吸血鬼。” “我让你闭嘴没听见吗！” “他的名字叫利昂，利昂领主。” “fxxk！约书亚！” “轰——” 一阵黑风呼啸着朝福尔摩斯扑了过来。 事出突然，福尔摩斯被黑风正面击中了腹部。 双脚忽然没了重心，他的整个身体腾空而起，飞快向后方的沙发撞去。 “砰——” 偌大的红丝绒沙发被福尔摩斯的身体撞上了白墙，发出一声厚重的巨响。 “唔嗯！” 福尔摩斯闷哼了一声，他无力地坐在地上，五脏六腑似乎都被震成了一块块碎片。 “抱歉，现在我们能好好交谈了吗？” 约书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沉稳的冷静中透露着神秘的痛苦。 福尔摩斯的脸变得异常血红，青筋在额头上一条条爆出，节奏与他的心脏同步跳动。 他微张着嘴唇，不情不愿地抬起了疲惫的双眼。 等看清了眼前的状况，福尔摩斯的脸却“唰”的一下全白了。 “你……” 福尔摩斯紫得发青的嘴唇微微颤抖，连带着吐出的音节一同泛起涟漪。 约书亚静静地站在餐桌的后方，低着头，瘦窄肩膀微微倾斜在了一边。 在他背后，一双蝙蝠形状的灰黑色翅膀从两边展出，贯穿了整个房间。 福尔摩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后背传来的阵痛和微微抖动的绒毛却证明了这一切的真实。 “我们还是好好谈谈吧……” 他妥协道。 第375章 邪恶的诱惑1 艾薇的精神几乎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这样的状态是从她亲眼看见华人码头的惨状开始的。 她自始至终清楚自己是21世纪的人，她出生于20开头的年份，身边的一切快捷又方便，周围的人群欢乐又自在。 在这场被历史的酸雨侵蚀干净了的19世纪，艾薇根本看不出它的全貌，只能通过黑绿的表皮和冒着滚滚浓烟的天空辨认这辉煌又倾颓的世纪末。 她自认为高人一等，有着超越时代的思想和学识，有着看透历史的慧眼和勇气。 法国大革命是历史的转折，可对她来说却只是switch上一场不足挂齿的格斗游戏…… 叶卡捷琳娜大帝的传奇会流传千年，可对她来说也只是一瞬翻起时间的浪花…… 日不落帝国会消失，大清王朝会覆灭，苏维埃政权会冒出红色的火花，共产主义终将带领人类社会走向更长久的未来…… 既定的事实，如一颗核桃，从掉下开往伦敦的蒸汽火车开始便埋进了艾薇的脑海。 所以她才能不断地将自己的想法从时代的洪流中逃避出来，以免落入时间的圈套。 可历史是个大怪兽，时间是它的眼睛，思想是它的触手，密密麻麻的大小事件组成了它那凹凸不平的皮肤。 直到亲眼见证了历史的本身，艾薇才彻底明白过来——作为人类大军中的一员，她早已沦陷在了历史的旋涡中。 奇怪的是，她并未失控，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她是个平庸渺小的普通人类这一事实。 这个想法让她彻底放松了下来，可对应的代价便是，她要经受更多的痛苦和磨难。 比如眼下正陷入危机的，她爱着的华人码头…… 要想阻止华人码头，甚至英国乃至世界的灭亡，艾薇就必须阻止那群危险的非人类生物。 贾斯伯这个强大的恶魔是个棘手的麻烦，光靠人类的力量恐怕远远不够…… 赵明骅为首的匪徒行为举止都十分怪异，他们到底是什么，那场海难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未能得知…… 还有，贾斯伯神经叨叨的……古神，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在醒来后的那段时间里，艾薇就这三个疑问思前想后，除了和朱先生交谈华人码头的现状外便是一整晚又一整晚地查找着资料。 说起来，除了维克多先生和朱先生，艾薇并未再与其他人说过话。 华人码头这次的危机非同寻常，她不敢节外生枝，更不敢再将无关人群牵扯其中。 尤其是约书亚…… 这半年多以来，他已经受了无数的伤，轻则流血，重则丢了半条命。 他不该涉入自己的事情，正如艾薇先前所想的那样——要不是这场离奇的穿越，他们两个的人生根本不会有交集。 想到这里，艾薇不由得再次流下了泪珠。 焦虑和烦恼如两只眼冒凶光的黑熊一般，在艾薇的心间无限放大，几乎要将她的整个身体一口吞下。 “你还好吗？艾薇……” 悠扬温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艾薇惊呼了一大声。 “谁！” 艾薇急忙转身，可身后除了幽蓝寂静的深夜别无他物。 她有些紧张，这个声音说熟悉也不熟悉，说陌生也并非陌生。 不知为何，她忽然翻开了自己的右手。 修长白皙的指节间，一颗微小的红痣静静躺在了她的小指指节上。 这颗红痣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艾薇至今没找到答案。 只记得是两个星期前的一个午后，她打碎了一杯茶盏，碎瓷片割伤了她的小指，流出的鲜血却被指节下的皮肤吸收地一干二净，至此她才发现了那颗红痣。 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许久，艾薇有些恍惚。 她用左手揉了揉右手手腕，长叹一口气后便再次转过了身…… “喜欢我给你的礼物吗？” 这次，那阵悠扬温吞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利昂领主毫无血色的脸凑在了她的面前，高耸翘起的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唇尖。 “啊啊啊啊啊啊啊——” “嘘！” 利昂领主笑着将逃跑的艾薇拉回身边，轻如云雾的手指不安分地摸上了她的脸，慢慢搅动着鬓边的黑发。 而近在眼边的那根小指，和艾薇手上一模一样的红痣同样躺在了他的指节上。 “我又不会吃了你，至于见到我就跑吗？” “上次你就是想吃我！”艾薇尖叫道。 她想挣脱利昂领主的双爪，却无法移动分毫。 “那我这次不吃你了。” “我不信！” “真的，你看。” 利昂领主放开艾薇，往后退了一大步。 艾薇皱着眉头看过去，却只见利昂领主的身体变成了半透明状的魂魄样子。 他还是穿着那身红白色的罗马贵族礼服，枯草般的黄色长发一股脑地梳在了脑后。 半透明的状态下，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浑身上下的皮肤如死了三天的白人一样发青。 看上去不像吸血鬼，更像一只享用完意大利晚餐后出门悠悠踱步的罗马魂魄。 艾薇又揉了揉手腕，刚才被利昂领主攥住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她烦躁地皱起脸，想喘气却呼不出来。 虽是没有刚才那样的如临大敌，可她并未放松警惕。 “你怎么在这儿？你的意识空间不是已经塌了吗？” 艾薇仔细打量着利昂领主，问道。 “冥界之镜只是一个入口，而意识空间永不消亡。” 利昂领主往艾薇的方向站了站，却被艾薇一只手挡住了前进的脚步。 “这里是你的意识空间，通俗地说，这里是你的梦境……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想听哪个解释？” 利昂领主又往前走了走，这次，他直接攥住了艾薇的手。 艾薇挣脱未果，只得迎面碰上利昂领主那抹轻松的笑。 “我不会就这样被封印在意识空间里任人宰割，上帝是我的敌人，我永远都不会屈服于他……” “既然我无法去到现实世界，那我便旅行所有的意识空间，不管是作为一根蒲公英还是漂泊在河面上的浮木，只要是意识空间，我都可以出现……” 他一字一板地解释道，可艾薇根本就不想听。 她本就被杂七杂八的烦心事压垮了神经，眼下哪有心情再去应对更多的烦心事。 “还有一个原因，唔……我看见你很难受，未婚妻……” 利昂领主继续说道，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欢乐。 “谁是你未婚妻？我不想见到你，我要醒过来！”艾薇又尖叫了起来。 她挣脱地更加激烈，可利昂领主攥住她的手却像铁钉一样不容挑战。 一滴眼泪从艾薇的眼里着急地流了出来，随着艾薇疯狂地躲闪而淌下了脚下的草地。 草地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大片姹紫嫣红的植物园，小溪奔流在她的脚边，一如先前美丽非凡的莫奈花园。 艾薇顿时看呆了眼，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本那些让她痛苦至极的记忆似乎正在从她的大脑中消散。 “或许我可以帮你……” 利昂领主轻柔的声音在上方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大块舒适地凉爽。 泛着红光的眼珠从艾薇的眼前经过，赤裸的贪婪与欲望不加掩饰，如一杯醉着芬芳的百加列，只是一晃便将艾薇的意识模糊了个透。 冰凉在她的脸颊上游走，最危险的距离是嘴角和鼻尖。 往后是湿热，还有黏黏糊糊的润滑，在艾薇的耳边和脖颈间层出不穷。 身上的负担被丢了个干净，艾薇只觉得身体如冰窑一样凉爽，脸颊却如烈焰一样火热。 利昂领主咬了咬她的锁骨，在上面留下了两个不深不浅的血印。 “我的那里是一朵漂亮的蓝玫瑰，你想看看吗？” 磁性的温柔几乎将艾薇溺过头顶，她被凉爽包裹了起来，听不见头顶滑过的春风，更听不见潺潺流水的涌动。 她舔了舔嘴唇，用本能颤抖了下喉咙。 “嗯……” 第376章 邪恶的诱惑2 几乎是发出声音的瞬间，莫奈花园的草地与花朵相继退去，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忙不停地奔走。 四周变成了封闭的土墙，数不清的火把噌地一下全亮了起来。 小溪变成了室内的温泉，在墙根的假山上哗哗流动。 斗转星移间，艾薇被红白色的斗篷压在了黄沙做成的圆床上。 土黄色的帷幔从四角散落，罩住了整片黄沙。 火光在帷幔外突突跳动，照亮了艾薇身体的轮廓，更迷了她本就模糊不清的视线。 半透明的手指如冰凉的蛇舌，在艾薇的皮肤上涂抹挑逗，划过的地方掀起了阵阵不小的波澜。 覆在身上的斗篷虽是清凉冷爽，可一旦两人的距离缩减为0，凉爽的温度便会迅速逃跑，转而由毫不含糊的炽热顶替。 随着火热气氛的不断上升，艾薇的意识也变得愈来愈迷糊。 哗啦啦的流水声回荡在艾薇的整个耳蜗，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喘息，只觉得自己马上也要融化成水，顺着高温蒸发而上，变成夜空中的一颗星辰。 右手，整个右手都在抚摸着自己颤动的脸庞。 手指微凉，手掌炙热，拂过之处留下了一条条潮红的印记。 拇指，那根灵活的拇指轻轻按压着她的嘴唇，那个饱满、柔软、细腻、光嫩的嘴唇。 整个拇指，整个拇指伸进了口腔，它在里面温柔地旋转，灵巧地翘开牙关，搅动着温热的舌头。 “唔嗯……嗯嗯……嗯……” 艾薇无意识地发出窒息的呻吟，她微微喘着气，双手攀附上了那条半透明的白色手腕。 “我记得你说……” 利昂领主不紧不慢地出了声，艾薇潮湿的眼眶睁开了一些，没撑多久便又迷茫地眯了回去。 “你喜欢征服、支配、权力、掌控……” 他笑了笑，泛着讽刺的双眼渐渐射出了两束涟漪的红光。 “是这样吗？” 忽然，他的右手猛然用力，一把扣住了艾薇的下半张脸。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在艾薇的腰间疯狂揉搓、游走，霎时将艾薇的整个身体轻而易举地控制了下来。 由于动作太过粗鲁，身下的人类不免传来了剧烈的挣扎与痛苦的叫唤。 可利昂领主将艾薇的上下都扣得死死的，可怜的羔羊只能恐惧得直发抖。 “呜呜呜呜……唔！唔！” 此时的艾薇早已清醒了神智，脖子传来阵阵凉意，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脉就这样轻易暴露给了一只可怕的吸血鬼。 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只剩下两只还算自由的手。 她疯狂拍打着眼前的怪物，一次又一次，却如同一拳拍上了棉花，除了手疼根本无济于事。 火光跳得更加凶猛，流水的哗啦声也变得格外激烈。 利昂领主眼冒凶光，看向艾薇的眼神与看到猎物的眼神并无两样。 他大笑着咧开嘴角，肆意地露出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尖牙。 接着，白森森的尖牙之间，一条猩红的长舌贪婪地爬了出来。 淌着黏腻液体的舌头慢慢变长，在艾薇露出的脖颈间来回舔舐。 白皙光滑的脖颈间，一颗青黑色的斑点格外刺眼，利昂领主看在眼里，身体却异常兴奋。 他在斑点的边缘试探性地画了好几个圆圈，谁想那斑点带着灼热的火焰，将他的舌头电得刺痛麻胀。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艾薇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不知是因为过度恐慌还是悔恨交加，眼眶只是湿润，流不出一滴眼泪。 舌头上的颗粒慢慢安抚着顺滑的皮肤，冰凉之间竟然还带着淡淡的酥麻。 半边的脖子变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烫，艾薇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呼——” 利昂领主吃够了前菜，终于在满意的叹息中将长舌收了回来。 他轻轻按了按那块青色的斑点，瞳孔早已锁定了即将撕裂的方位。 突然，他眼里的红光一闪，亮着白色的尖牙朝艾薇的脖子猛然咬了下去。 可森寒的牙齿刚碰上发颤的肌肤，一瞬青色的亮光便从斑点里射出，眨眼焕发成了一个耀眼的六芒星。 “啊！” 利昂领主吃痛，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便被一股强大的冲力弹了开来。 六芒星越来越大，慢慢覆盖了整个床榻，连同在床上没有了任何生气的艾薇。 慢慢的，六芒星的光线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丛闪烁着亮光的青绿色火焰。 “恶魔？” 利昂领主单手捂着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慢慢注视着满屋乱窜的丛丛火焰。 火焰没有逗留太久，只是慢慢飘移着，烧了帷幔、折了火把，点燃了利昂领主的斗篷，还拆了两堵墙。 当然了，艾薇也被一团团的火焰簇拥着，消失在了刺眼的青色光芒中。 第377章 深夜下的纠缠1 当艾薇惊醒过来时，窗外的夜色美得如同希腊神话里的浮云。 她睡了多久？不知道…… 怦怦直跳的心脏和簌簌如雨的热汗驱散了深夜的疲惫，为她献上了萦绕持久的痛苦与惧怕。 棉被与床垫早已被恶梦惊醒的汗水浸湿，映出了形状奇异的汗渍。 噩梦的感觉很不好，冷汗淋漓了全身，又闷热又潮湿。 艾薇喘着气，眼看着大口呼出的白色气体在空中漂浮，又迅速地消失不见。 胸口的惊慌失措渐渐平息，被汗水浸透的发丝却紧贴在了额头。 她伸出僵硬的胳膊，将湿成一缕缕的头发全部拢在了后背。 头皮传来炙热的温度，与躁动在全身的难耐几近相同。 脸颊发着烫，不，是浑身都发着烫，包括里外。 21世纪的孩子性教育接受地很良好，早已成年了好几个月的艾薇当然明白她的身体发生了什么。 她想也没想，一脚踢开厚重的棉被，敏感的身体却被忽然灌入的冷风狠狠鞭笞了一下。 她的双腿发着颤，热流与冷意交缠交织。 被汗水浸湿的睡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青春美好又充满活力的曲线。 肢体上的绒毛随着敏感的细胞逐渐直立，将身体的轮廓模糊了许多。 艾薇的喘息一直没有中断，热气从鼻子里喷出，加重了寒夜的寂寥。 她穿上床边的拖鞋，颤颤巍巍地走出了房间。 半夜的客厅如往常一样寂静，温柔的月光照耀在壁炉旁的耶稣像上，点亮了那双绝望又倔强的双眼。 客厅和厨房一片狼藉，艾薇有些怀疑是不是早些时候有两只野猪闯进了大门。 可眼下她无心顾虑，冷风将浑浊的意识唤醒几分后，艾薇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来到了浴室。 接下来的流程很简单，需要有些耐心，还需要有些勇气。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做了，在21世纪，初潮过后的第一个夜晚，她便照着网络上的做法一步步地走了下去。 在陌生又冷漠的19世纪，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做。 艾薇有些紧张，浴室里蒸腾起的热气沸腾了她的脸，迷乱了她的心脏，更挑拨起了她的欲望。 看着盛满了热水的精致浴缸，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终于，在一条腿跨进浴池里的瞬间，她感觉她的腹部升腾起了一股强烈又冲动的刺激，就像夜间攀爬的藤蔓，在墙壁的每个窗口盛放了一株玲珑可爱的花。 窗外的缺月走了一小段距离，这段距离里，风静了，天暗了，只剩哗哗流动的水声，在缠绕攀爬中汩汩流动。 关掉浴室的灯光，艾薇顶着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走了出来。 她已换上了新的睡裙，与原先那件没什么差别。 飘渺的水雾在她的身边、鼻尖、嘴唇、耳垂、头顶、手腕、眼里、脚底……四处缭绕，如同漂泊在海面的光洁珍珠。 艾薇再次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的狼藉，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轻轻关上房门，麻利地更换了一套清爽舒适的床单被套。 水雾在冷空气的侵蚀下慢慢散去，艾薇的意识也清醒了许多。 四下无人，她不想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宁静，只能一边更换床铺一边细细琢磨脑海中出现的那些疑惑。 那只吸血鬼还在，不仅没死，反而变得更加强大。 没错，她可不信利昂领主强装可怜的那套说辞，就刚才那场梦境来看，他不仅随心所欲，还残暴成性。 所以，约书亚当时是怎么从他的手底下逃出来的？ 关于这个问题，艾薇一直好奇，却也一直没有结论。 约书亚闭口不谈，他似乎有意无意地忽略这个问题——从冥界之境出来的那小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他不说，她也不说，这是各自心底的秘密，艾薇明白。 约书亚对她有所隐瞒，而艾薇也吞咽了不少他毫无所知的事。 比如说，明天的华人码头行动会议，她会随便找一个理由，阻止他知晓。 即使他才是sco的成员，可他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想到这里，艾薇重重叹了口气。 她掖平了最后一块床角，抱起换下的床单往窗边的那张柏木方桌走去。 桌子旁是一张漂亮精致的落地镜，那是福尔摩斯和哈德森太太送给她的苏醒礼物。 原先放置在墙角的那张镜子在她回家前就已经碎裂了，艾薇没怎么在意。 可能是某天晚上骤起的猛风闯进了门框，也可能是某只贪玩的小猫溜进了窗户。 阴影刻下的痕迹永远都不会消失，每次看见镜子或是那些反光的东西，艾薇总会心有余悸。 可正如同看见恐怖的蜘蛛和吓人的小丑一样，越是不愿意面对的事物，你越是想要偷偷瞥上一眼，直到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反胃与异常的酸痛才算满足。 艾薇并未正眼瞧过去，只在经过时用余光悄悄瞄上了一眼。 可正是这一眼，艾薇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愣了许久，胡乱扔掉手里的床单后，艾薇正面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深夜的暗沉铺满了整个房间，连同艾薇的整个身体。 除了一个地方——在脖子上的，象征着恶魔契约的那块青色斑点。 斑点已然涨大、变形、赫然长成了一个发着青光的六芒星。 六芒星在艾薇的皮肤上旋转流转，俨然成为了黑暗里最耀眼的存在。 艾薇盯着那片六芒星，眼里满是晦暗不明的情绪。 她动了动手指，犹豫良久后，放了上去。 仅是放上的一秒，艾薇便迅速放了开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镜子的眼神夹杂着一丝丝烦躁和不耐。 “你出来。” 她轻声说道，语气平静。 空气似乎震动了一瞬，可整个房间依旧弥漫着寂静与孤独。 “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多里安。” 第378章 深夜下的纠缠2 “我……你……你不想见到我……” 虚无缥缈的声音在深夜里回荡，清脆又青涩，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忧愁与迷茫。 这个嗓音对艾薇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她环视了一圈，却没发现一个人影。 “谁说的？你先出来，我们谈谈。” “可是你说，你讨厌我……” “我没说过，况且我也不讨厌你。” “你说过……” “唉……你先出来，我们面对面地说，好吗？” 艾薇皱着眉冲着镜子眨了眨眼，不管是谈话还是办事，她喜欢当面说清楚。 一是可以准确感知到对方的情绪与状态，二是可以把问题归结一起再一并解决。 简单明了，快刀斩乱麻。 这是她的习惯，也是她的处事风格。 总之，她不喜欢多里安这样遮遮掩掩的态度，更不喜欢这种被人躲在暗处偷偷盯着的感觉。 等了许久，多里安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艾薇有些怒上心头，但考虑到多里安的情绪（那些艾薇觉得十分莫名其妙的那些情绪），她还是极力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我没有讨厌你，如果我不想见你，我为什么要召唤你出来。” 对方没有回话，可艾薇依旧能感受到空气中流转的气息与温度。 她转了转眼珠，索性换了个强硬的态度。 “不想出来就算了，以后我们都别见了，反正你也不想见我，既然这样，你不相信我，那我也不想再相信你……” 话音未落，一阵凉风袭卷了艾薇的整个房间，将窗框吹得“咔咔”作响。 艾薇感觉自己的裙子飘了起来，凉风吹拂着她的皮肤，却带来了阵阵温暖。 不一会儿，凉风停止了吹拂，随之而来的是更重的呼吸与暖意。 镜子里，一个瘦高的人影从后面环抱住了艾薇。 那人穿着一身黑，单薄又硬挺，将那头橄榄色头发衬得柔软发亮。 黑色的长袖紧紧环绕住了艾薇的腹部，多里安的下巴轻轻抵在裸露的肩膀上，均匀地将热气涂抹在她发红的耳垂上。 “no……” 多里安在艾薇的耳边缓缓说道。 他的身体冰冷透凉，却将艾薇身体里的欲火再次点燃。 艾薇的眼神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缱绻，她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想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你一直在这里吗，躲在暗处，偷偷注视着我？” 艾薇用手背顺了顺多里安垂下的头发，问道。 多里安摇了摇头：“我感知到了契约，以为你遇到了危险，所以我就过来了……” 说完，他将鼻子埋得更深，闭眼享受着艾薇的抚摸。 可这番话却让艾薇顿时脸红心跳了起来。 女孩的私密事本就是一个人的冲锋陷阵，要是别人看见了，那还算什么快乐。 艾薇的眼里闪过了好几分惊慌和紧张，她有些生气，可更多的是尴尬。 “那你发现什么了吗？” 她试探地说道。 “没有……你好像做了噩梦，还好最后醒过来了。” “其他的呢？比如……醒过来之后。” “没有了，你离开房间后，我就在一直外面等你，直到你回来……” 很好的回答，艾薇着实松了口气。 虽然没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事情，可艾薇还是心存不安。 有个异性在暗处偷偷注视着你，这样的事情放在哪里都是侵犯隐私、侵犯人权、就是犯罪…… 多里安明显没觉得自己有错，他把艾薇抱得更紧了些，手上的力度还有些没轻没重。 艾薇皱了皱眉，不自觉地向反方向倒了倒。 “唔——” 多里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排斥，他立马放开艾薇，与她隔开了好一段距离。 没了身体上的接触与温存，艾薇却把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她没觉得放松，也没舒适多少。 身体的燥热如火一般燃烧，内心的渴望也如潮水一般汹涌澎湃。 反观多里安，他垂着头，不安地咬着下嘴唇，眼里骤然浮现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他沉重地说，艾薇却反应了许久。 “我应该早点向你道歉的，忽视了你的感受，是我的错。” “抱歉……抱歉……” “我来得太着急，什么都没带，只能先和你说对不起……” “下……下次，下次我会准备好鲜花、香水、礼服和你们女孩喜欢的帽子和耳环……” “我会撒下山茶花的花瓣，铺满整个地板……” “然后呢？” 艾薇侧着头，整个人舒展了开来。 她觉得有些好笑，双眼却泛起了不同于嘲笑的光芒。 “然后我会祈求你的原谅，认真的、真诚的、郑重其事的……” “好了。” 艾薇忽然打断了多里安的“道歉”，严格来说，是畅想。 她“唰”的一下转过身，浓密的黑发遮盖了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你生气了吗？” 多里安呆呆地站在原地，眼里满是失落。 “你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艾薇轻描淡写地回复道。 她快步走向衣柜，那里放着一把红杉木做成的软椅。 软椅的坐垫是弧形的，又宽又厚，坐上去相当舒适。 “不用准备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不用和我道歉。” 艾薇拽着椅背，将木椅一点点拖到了床尾。 木椅正对着床榻，端端正正。 “我才应该向你道谢才是……” “嗯？” 艾薇转过身，直直看向了正疑惑的多里安。 她嘴角带着笑，看过去的眼神却裸露至极。 “你想和我好好谈谈吗？” 艾薇淡淡地说道，饱满光滑的嘴唇在多里安的眼里闪着迷人的光泽。 他怔了怔，诧异又乖巧地回道：“哦……” 说罢，艾薇偏了偏头，食指抬起，指向了身边的座椅。 “坐在那儿。” 她的话语不容反抗，即使她的声音柔和动听，她的语气温柔客气。 多里安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磨磨蹭蹭地坐在了艾薇指向的座椅上。 空气中弥漫着艾薇身上的体香，多里安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觉得浓郁扑鼻、芬芳馥郁。 他咽了咽口水，轻轻抓起放在椅背上的那只手，慢慢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可刚贴上一秒，艾薇便飞快地抽离，瞬间扬上了半空，随后…… “啪！” 朝多里安的脸颊重重拍了过去。 “坐好。” 艾薇探下头，在蒙圈的多里安耳边轻轻呼着气。 感受到多里安升起的热度后，艾薇轻抚着多里安的后背，缓缓走到了木椅的正前方。 艾薇的睡裙在多里安的眼前飘荡着，月光透过米色的布料，映出模糊的边缘。 他眨了眨眼，不知该看向何处。 “看我，多里安……” 艾薇抚摸着他的下巴，轻轻挑了起来。 同时，她抬起一只腿，撩起碍事的裙摆，缓缓压在了座椅的边缘。 还未等多里安反应过来，艾薇继续抬起另一条，慢慢压在了另一边。 两人的距离持续缩短，彼此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和温热。 艾薇抬起身体，往前坐了坐，让自己的睡裙全部贴上那块舒适的黑色衬衣。 末了，她用双手托起多里安的下颌，强迫他那飘忽不定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方向。 “现在，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碰我。” 第379章 道谢还是引诱? 呼吸交缠间，多里安的眼睛闪了闪。 月色朦胧的暗沉下，橄榄色变得愈发深邃明亮。 他似乎也被美丽的夜色迷糊了神智，只哼唧着回应身前的米白。 “嗯……嗯……” 得到想要的回答，艾薇往后捎了捎身体。 搭在肩上的手指一路向下，顺着丝滑的衬衫慢慢滑落了下来。 隔着衬衫，艾薇能清晰地感应到里面的突起。 杂乱无章、交错纵横…… 那是多里安为了抢救濒死的艾薇和约书亚而受的伤。 给恶魔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的，不止有另一只强大的恶魔，更多的则是sco设下的致命结界。 艾薇发亮的黑眼珠颤了颤，鼻子和眼眶赫然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楚。 她轻轻按了按左腹部的长条状突起，那里的伤口还未愈合，艾薇能感受到新长出的鲜肉和边缘的厚痂。 “唔嗯——” 多里安难耐地闷哼了一声，他难以抑制地抖了抖身体，双腿措不及防地抵上了一块滚烫的柔软。 到底还是个不谙世事的两千岁孩子，他有些疑惑，却不敢轻举妄动。 艾薇继续轻抚着他的伤口，眼神交错间，她咬咬嘴唇，极力忍耐着自己即将崩塌的情绪。 “这么多伤……疼吗？”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说完，她低了低头，不愿让多里安看见自己流下的泪珠。 可他还是发现了。 顾不上艾薇严肃的指令，他微蹙眉头，手指轻轻抬起，划过那张泪水流过的脸颊。 她的脸颊发着烫，细腻的绒毛划过他的指尖，挠进心里直发痒。 “别哭、别哭……一点都不疼……” 多里安安慰般地笑了笑，笑容却尽显苍白和虚弱。 “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是恶魔，伤口愈合得很快，别哭，别哭……” 他轻柔地拂去艾薇眼角的泪水，却被那双冷漠如刀刃的眼神灼得立刻降下了嘴角。 “艾薇……” “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碰我。” 艾薇的语气变得异常冰冷，她的眼里满是责备，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温情与感动。 “抱歉……” “晚了……” 艾薇歪了歪头，身体却更向前倾了些。 “我……你……你离得好近……” 多里安的双颊微微泛起了些红色，他握紧拳头，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看我！” 艾薇厉声喝道。 她单手掐住多里安的下巴，将他的视线生生别了过来。 多里安的眼里闪过几分惊慌，却还是认真地看向了艾薇燃烧着火苗的眼睛。 “你喜欢我吗？” 可艾薇的语气却又忽然软了下来，似是故意的，总之是变化无常、没有规律。 她抚摸着多里安的脸庞，另一只手悄然向上，解开了胸口的几颗扣子。 “喜欢……” 多里安没有反抗，任由自己的衬衫渐渐变得松垮。 凉意攀上胸口的皮肤，顺着颠簸起伏的弧度渐渐蔓延。 艾薇没有停止拨弄衬衫的纽扣，她大胆地向里探着，经过了多里安的每一寸肌肤。 “别……” 指尖的滚烫灼烧着表皮，点燃了每个敏感的角落。 “不要……” 胸前传来湿润的黏腻，紧接着便是阵阵的酥麻和闷痛。 爽意从红色的小点蔓延了全身，如泼天降下的大雨淋漓了每个细胞和血管。 “啊……” 艾薇在他的身上肆意游走，摩擦的快感不知何时取代了伤口的隐痛。 多里安的身体微微发着颤，他后仰着脖子，绷紧了肌肉的细腰从座椅上高高抬起。 薄汗遍布了多里安的全身，尤其是他的额头，那里是汗液集中点，虽然他身上的点多到数不清。 “艾薇……艾薇……” “嘘——” 艾薇的双手再次攀上了多里安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轻轻吹了口热气。 “喜欢我这样吗？” 黑色的眼珠在黑暗里闪着微光，看上去危险又魅惑。 “喜欢……呃……no……no……” “yes……” 艾薇吻了吻多里安颤抖的嘴角，再伸出灵巧的舌头，重重舔了舔侧边的脖子。 “那你害怕我吗？” “害怕……害怕你这样……” “怎样？” “啊！” 艾薇恶心骤起，重重拧了拧多里安的胸口，再次激起了他的新一轮颤抖。 “这种感觉……不一样……” 多里安垂下头，他大喘着气，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个不清。 “不一样？” 艾薇的眼睛闪了闪，她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清醒地知道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和我害怕的那些东西不一样……” “是吗？” 艾薇勾起手指，在他锁骨的咬痕处上下划着圈。 “告诉我，有什么不一样？” 多里安动了动喉结，暧昧的红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晕染了开来，在此刻显得格外夺目。 “被圣洁触碰到的时候，我只能感觉到痛苦和窒息，就像身上绑满了石头，被哄骗着堕入流淌的河水里。” “但是，被你触碰时，我……我只想要更多，疼痛也好，窒息也好，抚摸也好，训斥也好……” “我想要……我想要你对我做这些，我应得的，是我应得的……” 说罢，他慢慢仰起头，喘息着朝艾薇的双眼直直看去。 泛着红光的橄榄色里，湿润的雾气笼罩了整个眼球。 夜明珠一样的微光在松散的瞳孔里熠熠生辉，充斥着潮红的眼尾点缀在扑闪的眼眸旁，显得少年的模样愈加可爱。 恶魔妖艳精致的面容在此时变得模糊柔和，羞红的脸庞乖乖躺在艾薇的手心，看上去就是一盘香糯软甜的法式蛋糕。 “艾薇……” 多里安轻轻唤着艾薇的名字，脖子下的衬衫大敞而开，浑身都透着浓郁的情韵和爱意。 “艾薇……” “托住我的腰。” 艾薇冷冷地说道，她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看不清表情，更看不透她的心思。 多里安眨了眨眼，他有些发懵，不知到底该如何选择。 见多里安没有行动，艾薇睁大了坚定的双眸，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我说，托住我的腰。” 她红着眼，紧紧攀住了多里安的脖子，身体也顺着自己的想法有节奏地活动了起来。 “唔——” “艾薇……” 多里安轻轻握住了艾薇的腰，任由她的柔软在自己的身上刮擦。 情至深处，两人的身影在深夜里逐渐交缠、模糊，最后散成了一朵热烈的烟花。 “please……please……” 消散过后，多里安将艾薇水一般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不断亲吻着艾薇的脖颈，动作虔诚又小心。 “please……” 可惜身上的女孩丝毫不肯领情，她一把推开多里安，拉上耷拉在手肘的衣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哈……” 多里安仰着热汗淋漓的脖子，双手无奈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月光照耀在黑色的绸缎长裤上，发出暧昧又甜蜜的湿润光泽。 第380章 天亮之后，深夜长存 “only love can hurt like this……” “must been a deadly kiss……” 身穿真丝黑袍的女巫在缠满藤蔓的铁窗前来回踱步。 铁窗外，惊涛骇浪在圆月下翩翩起舞；铁窗内，悠扬的哼唱在烛火间摇摆跳动。 身姿优雅的黑猫翘着尾巴走过铺满尘沙的窗台，好奇地盯着女巫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黑袍。 黑袍覆盖之下，丝滑流畅的铜色皮肤在烛火的照映里泛着亮丽的光泽，覆盖在黑袍之上的，则是一头飘逸蓬松的黑色卷发。 “when you looking me life，ah……” 她翘着红唇，戴满宝石戒指的手轻柔地滑过黑猫的后背。 那双璀璨的眼眸透着不属于外表的冷漠与淡定，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的圆月。 “save me……my lover……” 她勾了勾手指，一团黑雾从嘴里飘出，化为一只黑色的蝴蝶，点燃了壁炉上的金色烛台。 烛火点燃的瞬间，一个惨白的脸庞突然出现，顺着闪烁的火光朝碧翠丝一步步移去。 窗台上的黑猫显然发现了黑暗中显现的白脸，它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拱着后背定定地看向了碧翠丝的身后。 “save me……” 碧翠丝显然没有发觉身后的人影，她依旧盯着窗外的圆月，嘴里的哼唱与海浪的嚎叫两相配合，组成了一段优美的夜色交响曲。 “save me……” “save me……” 两条声线猝不及防地重叠在了一起，碧翠丝的眼眸在瞬间放大，身后的冷气如寒潮一般袭来，打湿了后背的衣衫。 “谁！” 她猛地转身，手里已然握紧了自己的魔杖。 面前的人影摇了摇，随后便赫然倒塌。 乱糟糟的短发触碰到碧翠丝的脚腕，吓了她一大跳。 “这……这是……” 碧翠丝试探性地戳了戳脚下的人影，直到看清那头熟悉的橄榄色头发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多里安大人！” 她惊呼道，声音像忽然爆裂的玻璃。 “您怎么了！您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多里安大人！您这样……您的伤……” 碧翠丝一时慌了阵脚，她手忙脚乱地扶起多里安，却在看见透着火光的眼神的那刻乖乖闭上了嘴。 “送我去房间，我要整理一下我自己。” 多里安平静地命令道，语气蕴含着忍耐许久的怒火。 碧翠丝搀扶着自己的老大，在黑暗里慢慢前进。 她当然知道多里安正生着气，她不敢多问，也并不想问。 事实上，她早已猜了出来。 不用看脖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痕迹，也不用闻那些扑鼻而来的事后气息。 单是那条皱皱巴巴、大敞而开的黑色衬衫就能猜出大概。 多里安大人不是出去和人约架就是出去和人类鬼混了，而碧翠丝更倾向于后者。 可是，恶魔不是没有…… 她的意思是，恶魔确实没有…… 更准确点的意思是，恶魔根本无法做…… 那他到底…… 碧翠丝咽了咽口水，余光不自觉地瞟向了多里安的腰部。 “想什么呢！再看就把你扔进地狱的火炉！” 多里安厉声呵斥道，这反而让碧翠丝更加好奇了起来。 “欲望”——阿斯莫德大人，鼎鼎有名的七大恶魔之一。 无人不知他能爱上一切能上的物种，最近一段时间的新欢甚至是被人丢弃在垃圾桶旁的扑克牌，还是张普普通通的方块三。 所以，他是怎么做……那多里安大人又是怎么……他们恶魔…… 不，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是谁捂化了这块冰，他？还是她，还是它…… 不不不，当务之急是，多里安大人的伤口又恶化了！ “多里安大人，我给您用点贝尔·克鲁兹的草药……” “不用了，我没事，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阿诺德也不行。” 打开房间门，多里安自顾自地走了进去，他没有回头，语气依旧冷静。 “是。” 碧翠丝端正地立在门前，颔首回复道。 “我要回趟地狱，你去准备一下。” “是。” 得到回答后，沉重的房门“啪”的一下合了起来，剩下碧翠丝一人在漆黑的走廊里凌乱。 回地狱？难道是要去见阿斯莫德大人？ 向他寻求手上经验？还是咨询那些厉害的床上功夫？ 天呐！多里安大人！ 到底是谁？他只是个孩子啊！ 好想告诉所有人…… 碧翠丝转身走进黑暗，留下一串风铃般的窃笑。 偌大的房间里，多里安换下皱巴得不成样子的衬衫，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艾薇的模样。 呼吸再次变得粗重，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早已变得滚烫软绵。 事实上，抛开那件事，艾薇确实和他谈了很久。 主要的谈论对象就是祸害人间和地狱两界的贾斯伯。 多里安想抓他回地狱，艾薇想把他赶出华人码头。 两人的利益互相没有冲突，就这样一拍即合，建立了合作关系。 这次回到地狱，除了汇报日常的工作，还有眼下遇到的麻烦和困扰。 贾斯伯的麻烦需要请示撒旦大人，虽然一般都是“贪婪”别西卜下达指令，但他毕竟是“七大恶魔”之首。 多里安受他提拔，也自然是他的派别。 自己的困扰则要请教自己的导师、同事兼好友——“欲望”阿斯莫德。 虽然他是个变态，但却是唯一一个能和多里安说上话的恶魔，和他谈谈总是好的。 至于约书亚……他似乎并未想到还有这个人。 想着想着，多里安已经换上了泛着银光的制服和披风。 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明显的疲惫为精致的面容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扯动着他的眼角，撇下了他的嘴唇。 剩余的那些时间里，艾薇严肃地教训了他的偷窥行为。 虽然多里安的本意只是想确定她的身边没有危险，但窥探到不少隐私的事实也的确让他不得不低头沉默。 比如偷偷掐住肚子上的肉肉，比如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放声高歌，比如在起床时抱怨自己的上司，再比如喝掉哈德森太太放在桌子上的烈酒再告诉她“你刚才喝掉了”…… 多里安不得不承认，他的偷窥确实带有不少私心。 真的很可爱啊……多里安叹息道。 可艾薇发了很大的脾气。 她又咬了几口多里安的锁骨，在他情难自禁之时果断地转身离开，盖上被子闭了眼睛。 “给你看个够好了，仅限今天晚上。” “不准离开那张木椅，不准碰我，视线不准移开。” “等我睡醒了你再走，但我醒来后不想再看见你。” “对了，别扣上扣子，让你的伤口透透风，听见没有。” “明白了……” 第381章 不是我干的 艾薇一直睡到上午10点才醒。 醒来时，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盯着窗外的雨珠发了好久的呆才终于翻身起了床。 房间里很干净，昨晚立在床尾的木椅也回到了本应待着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空气，掩盖了昨晚留下的所有味道。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当然，也仿佛谁也没来过。 不止是自己的房间变得干净整洁了，被野猪“肆虐”过的客厅和厨房也变得整洁如新。 坐在沙发上喝茶的福尔摩斯若无其事地朝她打了个招呼，有那么一瞬间，艾薇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吸血鬼领主的意识空间。 直到拿着红皮书的约书亚下了楼梯，艾薇才终于放下了心。 约书亚的双眼乌青，神智也昏昏然地模糊不清，显然昨天熬了个大夜。 “嗯？” 他站在客厅中心，疑惑的闷哼从鼻子里冲了出来。 约书亚环视了大厅一周，随后将视线定格在了福尔摩斯身上。 “你好厉害呀，福尔摩斯先生……” “嗯？” 福尔摩斯同样回了个疑惑的闷哼。 “不是你收拾的吗？” 约书亚摇了摇头，又将视线转向了艾薇。 “你好厉害呀，艾薇同学……” 艾薇耸了耸肩，轻轻摇了摇头。 “是你吧？” 报纸“唰”地被拉下，发出的“垮垮”响声让艾薇和约书亚都吓了一跳。 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折着手中的报纸，咖色的双眼紧紧盯着艾薇。 “你昨天去了两次浴室，睡衣换了两套，床单换了一套，相隔的时间也仅仅只是一两个小时而已，你身上的气味也不同了，哈德森太太不会购买花香和土味的香皂……” “是我干的，对不起，不想告诉你们是因为我谦虚。” 艾薇抢先断了福尔摩斯的话，这个时候，不管是野猪还是野鸭还是野螃蟹干的都不重要了。 “哦哦……你真厉害，艾薇同学……” “谁干的？说什么？我的房子怎么了？” 哈德森太太严肃的声音在此时闯了进来，把房间里的空气都吓得流动不了。 虽然她的人小，可她的声音却堪比草原上的小鹧鸪，在整条街都相当有号召力。 “哈德森太太我……我好饿！”艾薇吓得磕巴了起来。 “艾薇偷偷用你在汉密尔顿百货买的那个特别贵的贵妇香皂洗澡，还用了两次！”福尔摩斯说得最流畅。 “不是我干的。”约书亚在最后慢悠悠地说道。 一时间，三个“孩子”都立正在了哈德森太太面前。 每个人的神色都异常紧张，仿佛在等待一场即将来临的雷霆审判。 哈德森太太怒睁着双眼，在三人的脸上来回扫视，好想要把内心深处全部看穿。 终于，扫视到艾薇的脸庞时，哈德森太太的态度一下子软和了起来。 “我的小甜心呀，是不是昨天太热了，今天给你换床薄点的被子哈！” 哈德森太太握了握艾薇的手，随后转身看向了最远的福尔摩斯。 就是那么个眨眼之间，她的脸色突然晴转了雷暴雨。 “我那香皂本来就是给艾薇买的，她是女孩子，当然要爱干净了，洗两次怎么了！用得着你来管！” “还有你们二楼那浴室，我都不愿意说！我就算养条狗，那条狗用的浴室都比你们整洁干净！” “大晚上不睡觉，偏要听女孩子半夜洗了几次澡？这话说出去都没人羞着听，你你你……” 说着说着，哈德森太太怒从心头起，一把收了福尔摩斯手中的报纸，横瞪着眼转向了瑟瑟发抖的约书亚。 “哦，约什！我的好孩子，看你这黑眼圈，昨晚没睡好吗？是不是太热太闷了？” 完全不同于刚才的语气，哈德森太太又变得温柔了起来。 “哦……我……我昨天做……做噩梦了……” 约书亚挠挠头，面对忽然的关心，他变得有些紧张。 “哎呀，可怜的孩子！” 哈德森太太摸了摸约书亚的脸庞，眼里满是担心和怜爱。 “要不你还是上去多睡会儿觉？外面还下着雨呢，商场什么时候都能去，我也不是非要你来陪……” “可是我饿，哈德森太太……” 艾薇忽然现身，嘟着嘴含着泪，委屈地看向了哈德森太太。 “饿了就吃呀？” “可是没有吃的了……” 艾薇的模样更加委屈，演到不自禁的时候还可怜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怎么可能呢？我明明……” 哈德森太太见状立马快走向了厨房。 储物柜一扇一扇地打开，每个都出乎了哈德森太太的意料——全是空的。 “欸？” 哈德森太太关上最后一个空柜子，扶着自己的腿慢慢站了起来。 “看来还真得去几趟商场……” 她捶捶腰，嘟嘟囔囔道。 如此场景正是艾薇想要的，她顺势拽下约书亚的衣领，在他耳边悄悄说道： “约书亚，哈德森太太腿脚不好，外面又是阴雨天气……” 约书亚顿时明白了艾薇什么意思，这点小事他还是愿意帮忙的。 他朝艾薇笑了笑，随即表示了同意。 同时，艾薇从约书亚手里抽出了红皮书，顺手翻了起来。 这一举动却让蒙圈了一上午的约书亚顿时清醒。 “我我我……” “怎么了？” 看着结结巴巴的约书亚，艾薇不以为然地皱起了眉头。 “我我我……我……” “怎么了你……” 话音未落，艾薇已经翻到了红皮书的最新一页。 那是一页空白，书边上却有一行明显的，被人小心翼翼撕掉的，还细心地撕了残留的痕迹…… 从侧面看去，撕了还不止一张…… “怎么回事？” 艾薇严肃了眼神，迅速看向了罪魁祸首。 “这页本来就是这样的。” 才怪…… 那几页写了不少关于约书亚的秘密，利昂领主的、福尔摩斯先生的、古德温小姐的…… 全是红笔写下的英文，字字准确。 最后出现的还有一行小字，明显是给约书亚看的： 只是想告诉你，约书亚，你瞒不了多久，我会全部知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你可以撕掉，不让那个时候的艾薇知道，当然，选择权在你…… 于是约书亚二话不说，哆嗦着手，将那几页全部撕掉了。 而之后，处理那些边边角角，几乎花掉了他半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做这么多，就是为了不让艾薇看出来，可是…… “你当我是傻子吗！” “哈德森太太，我不困，我和你一起去汉密尔顿……” “真不用！” “求您了……” “哈？” 眼见着约书亚光速穿上外套，逃也似地冲出房间，艾薇无处发泄，烦躁地朝斟满茶水的杯子发脾气。 暗红的茶汤在洛可可风格的茶杯里晃晃荡荡，溅出了不少水滴在托盘和木桌上。 “你自己收拾干净啊。” 福尔摩斯拿着崭新的报纸闪过了艾薇的身边。 他神色平静，目光如常。 绕开艾薇的身边后，他顿了顿，又缓缓回到了她的背后。 “你当我真不知道？” 福尔摩斯低下头，在艾薇耳边轻轻咬道。 这番话虽轻，却说得艾薇汗毛四起。 “知道……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肩膀不自觉地绷紧抬高。 “哪天你突然宣布怀孕了我都不觉得奇怪。” 轻飘飘地说完，福尔摩斯又轻飘飘坐回了沙发上，不再理会艾薇的背影。 第382章 一首简单的俄语小诗 福尔摩斯的话语轻飘飘的，落在艾薇身上却沉重得如同一把青铜刀斧。 她有些局促不安，本想集中注意力，仔细查看面前的红皮书，可握着书页的手指颤抖不已，数不清的情绪翻涌上头，占据了她的全部理智。 她明白，福尔摩斯在生气，艾薇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因为自己和恶魔走得太近？因为自己是个他没想到的荡妇？还是因为自己昨晚的声音太大，吵到了他…… 可不管如何，这都不关他的事不是吗？ 他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异世界的npc而已！又不是她的爱人、丈夫、兄长、父亲，甚至连瞎编的叔叔都不是！凭什么管她！ “走了，去sco。” 想着想着，福尔摩斯突然出了声。 艾薇的背影狠狠抖了抖，心脏刚装上的铁墙就此碎裂，化为腐臭的酸水。 她慢悠悠地起身，慢悠悠地穿上门口的外套，慢悠悠地拿过门边的黑色雨伞。 福尔摩斯先她一步出了门，突然的关门声异常清脆，吓了艾薇一大跳。 街上的雨丝淅淅沥沥，为伦敦盖上了一层模糊的细纱。 黑色的行人和马车快速地从艾薇身边经过，她看不清轮廓，也看不清行动轨迹。 唯一看得清楚的那个人没有撑伞，他快步走进雨幕，消失在了拐角。 望着暗沉的天空，艾薇顿时涌起一阵感慨的酸楚，她红了眼眶，滚烫的泪珠落在了胸前。 无尽的委屈在心头蔓延，一半来自福尔摩斯的冷淡，另一半源自好久未见的妈妈。 福尔摩斯生气的态度，和妈妈生气时一模一样。 不说话、不看你…… 做着和平常一样的事情，可疏离的距离又与平常完全不一样。 你看不出他们脸上的表情，他们总是那样平静、自然、和谐…… 可一旦看向他们的眼睛，刺骨的冷漠便会一触即发，将你的自尊碎尸万段。 别人或许会反抗，可艾薇已经看着这样的脸色生活了十几年。 妈妈每次生气，艾薇都会手足无措、浑身难受…… 道歉没有用、哭喊没有用、下跪没有用…… 就算是一刀刀划向自己的手腕，得到的也只是更多的冷漠和充满厌恶的眼神。 所以艾薇学会了沉默，这次也是如此。 她静静走在伦敦的街道，漫天降落的雨滴代替了她委屈的泪水和难过的呜咽。 直到艾薇在约翰斯报社喝完了一整杯热气腾腾的焦糖玛奇朵，福尔摩斯才从淅沥的雨幕中缓缓走来。 明明他比艾薇还要先走一步的，这个人真奇怪，讨厌他…… 推开门后，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随后同时移开了视线。 艾薇红着双眼，抿紧了嘴唇，极力忍耐着泪水的滑落与喉头的哽咽。 好不容易才调节好了情绪，可不能再被那个人影响到。 艾薇决定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毕竟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放下手里的空杯，一边翻着红皮书一边走向了正眺望着窗外的维克多。 “这里写着的俄文是什么意思？维克多先生能否帮我翻译过来？” 艾薇将红皮书递给了维克多，崭新的书页上，有五行俄语写成的小诗： cmnpehhыn пapyc pы6apen, tвoeю пpnxotью xpahnmыn, ckoль3nt otвaжho cpeдь 3ы6en: ho tы в3ыгpaл, heoдoлnmыn,- n ctar tohet kopa6лen. “Алekcahдp cepгeeвnч Пyшknh……” 维克多平静地说出了一大串俄语，虽然俄语晦涩难懂，可艾薇立马猜到了这是一串人名。 “是写下这段俄文的那个人的名字吗？您认识吗？” 维克多点了点头，又闭上眼摇了摇头。 “嗯？”艾薇疑惑地歪了歪脖子。 “aleksandr sergeyevich pushkin……” “普希金！” 一个响当当的名字，艾薇这下是听得真真切切。 她惊呼出了声，看向红皮书的眼神多了些不可置信。 维克多点头表示回应，随即背着手继续看向了窗外。 “普希金先生是俄国的瑰宝，他是个伟大的人，他的诗与他的精神一样璀璨发光……在我们俄国人的心中，他是不屈的灵魂，是不死的火焰……” 艾薇缓缓抬眼，看向了维克多的侧颜。 他的脸有明显的斯拉夫特征，鼻子又高又翘，眉眼又浓又展，透着一种高纬度的忧郁与含蓄。 银白色的眼睫毛落了眼皮大半，上面沾了些晶莹的水珠，表面反射着维克多眼里的崇拜与落寞。 “可惜，他英年早逝，早早离开人间，登上了天使环绕的天梯，在前往水草丰美之处的同时，他留下了数不清的宝藏……” 听到这里，艾薇顿时升起了一些疑问。 “普希金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说来也是惭愧，艾薇一直对文学历史什么的没多大兴趣。 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副线，顺利申请到自己喜欢的大学才是她这个年纪最重要的事情。 她的脑容量实在有限，记住普希金是个很牛逼的作家已经很不错了，再让她详细了解每位作家的生平和代表作，那还不如一枪崩了她。 “是的，他在太阳升至头顶的年华死去……果然，法国佬不止是一天变换两个性向的肮脏种牛，他们还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杀害俄国子民心中的太阳……” “哦！我的殿下！我的俄国！我的故乡……我爱的土地……可是……冰冷的雪花埋葬了我……我爱的故土……抛下了我……” 说着说着，维克多陡然流下了两行清泪，可惜艾薇毫不在意，绝情地打断了他的呜咽。 “行了行了，待会儿再找你的约翰逊先生哭去，我不会在这里安慰一个四十大几的中年男人的。” 听见艾薇无情的话语，维克多顿时止住了哭咽，虽然流下的泪水比之前更多了些。 “您可以翻译过来吗？这首诗？” 维克多点了点头，一边用手指滑动着红皮书上的诗句一边用英语轻轻念了出来： 渔夫们的温顺的风帆， 靠了你的任性的保护， 在波涛之间勇敢地飞航； 但当你汹涌起来而无法控制时， 大群的船只就会覆亡。 很美的诗，艾薇在感慨的同时也发现了关键。 她看向维克多，说出了自己的心之所想：“这首诗说的是大海？” 维克多平静地点了点头，回道：“k mopЮ……” “这首诗的名字，翻译过来就是……” “致大海……” 第383章 会议室混乱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大海。” 艾薇站在方桌前，掷地有声地说道。 维克多站在艾薇的斜后方，平静地注视着整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艾薇的结论并未引起池水的波澜，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能听见窗外雨水的淅沥。 艾薇不自觉地立正了身形，她左右扫了扫人群，又眨巴了两下眼睛，最后轻叹了口气。 “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你为什么不让约书亚参加这次的行动。”福尔摩斯的嘴最快。 “问的问题能是关于行动本身的吗？” “这不就是关于行动的吗？” “我说的是大海，你问的是约书亚。” “你是sco还是约书亚是sco？你为什么在这儿约书亚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我是华人码头统领的助理，我也被sco首领邀请参加了这次的行动，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那约书亚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福尔摩斯近乎吼叫般地质问道，他的脸如煤炭一样黑，眼里满是怒气。 艾薇显然被他勾起了情绪，她立马红了眼眶和鼻头，回呛的声音也多了几分颤抖。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维克多先生已经通过了我的申请，答应让约书亚暂时不参加行动，你纠结他干什么？我们现在说的不是华人码头的事情吗？” “你伤得比他严重得多，他伤没好，那你的更不用说……” “所以呢？所以呢！”艾薇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约书亚只是一个普通人，别说是对抗鬼怪恶魔了，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体育期末考试他都从来没及过格！” “每次出任务，他不是浑身骨折就是被炸得没了半条命，我不想再让他受伤了，这不好吗？” “所以你心疼他是吗？” 福尔摩斯的声调忽然低了下来，他并未因艾薇掉落的泪水而软了语气，反而换上了一种怪声怪气的腔调。 他双手插着兜，缓缓走到了艾薇的身侧。 “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他眯着眼俯下身，凑近了艾薇的耳朵，用两人才知道的声音轻声说道。 “你凭什么代替他做决定，你算什么？你不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吗？” 艾薇顿时皱起了眉头，她咬住下唇，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哎哟，看不出来，你还妻管严呢……” “闭嘴……”艾薇强忍着怒气说道。 “福尔摩斯先生，您先坐回去……”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火药味，维克多见状不对，出来打着圆场。 “做得爽吗？我问你，是不是约书亚？” “我说了闭嘴……” “夏洛克……” “我问你昨天半夜……和你在一起的是不是约书亚那个混蛋小子！” “砰——” “艾薇小姐！” “福尔摩斯先生！” “呀啊！福尔摩斯先生流鼻血了！” “你觉得艾薇小姐赢还是福尔摩斯先生赢？” “我选艾薇小姐！” “我选福尔摩斯先生，你选对了要给我2便士。” “艾薇小姐您别打了！” “不许抓我头发！bitch！” “为什么我选对了要给你2便士？” “因为街角的那家薄荷巧克力冰淇淋要2便士。” “我打死你！motherfxxker！” “福尔摩斯先生您就道个歉吧！” “不好不好！我去拿魔药！” “不用了。” “咔哒——” 一声脆响在会议室响起，盖过了一切喧嚣。 雅各布手握急速转动的金色怀表，坐在原位伸了个懒腰。 他先是叹了口气，随后一口饮下面前的咖啡，慢条斯理地走向了桌头的混乱。 那里早已一片狼藉。 福尔摩斯被按在了地上，暗红的鼻血在空气中一颗颗地缓慢游动。 艾薇表情狰狞，一手揪住了福尔摩斯的头发，一手掐住了福尔摩斯的脖子。 晶莹的泪珠飘荡在了贝尔和希尔达的身边。 她们一个拉住了艾薇的腰带，一个惊慌地作势要走。 拉住福尔摩斯的是维克多和亚历山大。 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地平静，说是在劝架，但看这架势似乎是在帮艾薇紧紧按住福尔摩斯。 旁边还有两个无所事事的小孩。 托马斯高举着双手，似乎正在为这场“比赛”加油助威。 露娜没有任何情绪显露，反倒是手里的娃娃大张着四肢，看上去很是兴奋。 雅各布耸了耸肩，将每个人都拉开了距离。 尤其是福尔摩斯，雅各布将他放在了房间的角落。 至于艾薇，当然是另一个角落。 事情处理得很麻利，他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在时间之子的控制范围里，任何东西都会被时间控制，除了掌管时间的他能够悠闲地自由行动。 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高高在上、俯视万物的感觉。 可这次却不一样了，在时间之子的控制空间里，还有一个能自由行动的“闲杂人等”。 “咚。” 朱先生喝完了手里的茶水，将青花瓷样的茶杯重重放在了面前的方桌上。 他似乎并未注意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只是自顾自地翻起了手里的图书，全程没有抬眼。 “你怎么回事？”雅各布不可置信地问道。 “就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朱先生慢慢悠悠地回复道。 “你？不是，你怎么可能……我、我、我还……” “咔哒——” “啊呀！” 未等雅各布说完，朱先生咔哒一声打了个响指。 时间之子设下的控制随着朱先生打响指动作骤然解除，几乎所有人被绊了一跤，发出痛苦的惊呼。 除了立在房间中心的雅各布，和正被他死死盯着的朱先生。 “艾薇，来，坐我这里。” 朱先生依旧没有抬眼，他招呼来了艾薇，顺手从长袍的口袋里翻出了一条丝帕。 “把脸擦擦，再把你的头发理理。” 艾薇听话照做，其他人也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等所有人坐定后，朱先生合上书，翘着腿看向了站在会议室中心的维克多。 “别浪费时间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伤害我华人码头里的人，尤其是那些无辜的居民。” “可是……”维克多回复道，“那些叛乱的人怎么办？” “他们……”朱先生垂头思索了一番，“他们毕竟也是我们华人码头的弟兄……” “可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艾薇理好毛躁的头发，平静地说道。 第384章 海洋里的秘密生物1 “您有何见解？” 维克多率先打破会议室里的沉默，问起了艾薇。 “朱先生不是说过了吗？这些叛徒都是从海上的鬼船上下来的，在海上经历了暴风雨还能安全生还的人概率极其微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你们还相信他们是人类吗？” 艾薇镇定地回复道，可在场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我支持艾薇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亚历山大忽然出了声，他很少说话，一说话便是浑厚有力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亚历山大吸引了视线，亚历山大也索性站了起来，朝维克多解释道： “我从前是女王殿下钦点的皇家海军部队中尉，比你们任何人都知道海洋的可怕。” “即使我们有世界顶尖的海军战船，面对浩瀚的海洋，我们不过只是一粒尘沙。” “海洋想要覆灭一整只战船，就像人类想要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说到这里，亚历山大顿了顿，看向了正端坐着的艾薇。 而艾薇，则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沉重的悲伤。 “所以，艾薇小姐说的并无错处，我们应该多加小心这些人。” “那这些人……不是人类还能是什么呢？” 维克多伸手示意亚历山大坐下，转而抛出了一个新问题。 “至少我们要弄清楚敌人的特质，才能部署战略，找出弱点……” “这里只有艾薇亲眼见过他们，艾薇来说。” 朱先生轻摇着手里的茶杯，像个讨厌的长辈般拍了拍艾薇的后背。 艾薇虽然略有不爽，却还是乖乖站了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密密麻麻的笔记说出了自己的见闻： “这些人还保持着人类的特征，和我们一样拥有四肢和思想，但在某些地方，他们明显和我们不一样。” “即使是初秋的伦敦，天气依旧炎热，但贼伙们通通穿着厚厚的皮毛大衣，大衣沾满了水，滴得到处都是。” “到底是浇灌的海水还是分泌的汗水，我分不清，反正入口是咸咸的……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和我们一样有皮肤，但他们的皮肤异常光滑，就像刚从水里钻出来一样。” “此外，他们十分频繁地瘙痒，频率在每分钟10次上下。” “约书亚细心观察过，他们裸露出来的皮肤似乎起了好几层皮，现在看来应该是类似鳞片一样的东西。” “朱先生被他们绑架在船底的牢狱中，据他所说，贼人给他送来的吃食里全加了盐。” “加了盐的水、加了盐的酒、加了盐的白粥甚至是加了盐的黄瓜……” “而据英国警方提供的情报来看，从码头里漂浮下泰晤士河的多具尸体里，没有哪一个不是被挖了眼珠嗦干生肉变成一具白骨架子的。” “到底是被饥饿的人群抢夺了一空还是被海洋里的食人鱼分食了干净，就华人码头方圆一里地飘散的海腥味儿来看……” “我怀疑他们早已不是航行远去的水手，而是被夺舍上岸的海洋生物。” 艾薇一口气说完了整理的线索，重重合上了手里的笔记。 关上笔记的瞬间，会议室里轰然炸开了锅，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严肃、诧异、迷茫、惊讶…… 艾薇看了看维克多的眼色，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一旁的朱先生并未发言，只是一口口品尝着手里的茶水。 “好了，你们有什么问题？一个个来说……” 维克多一开口，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成员们眼巴巴地看着维克多，不少人努了努嘴巴，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终于，良久的安静中，希尔达探出了上身。 “您说的这些我们都明白，可问题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食指指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人。 “时间之子、北欧精灵、幻影人、魔药女巫、前美国特工、前海军中尉、两个英国人、两个中国人、出外勤的吸血鬼，还有……” 希尔达最后指向了一身银白的维克多：“西伯利亚的失败实验体。” 第385章 海洋里的秘密生物 此话一出，维克多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汹涌的眼泪在他的眼里直打转，除了艾薇和朱先生，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回避了维克多痛苦又难过的眼神。 “我……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先生，我我……我只是想说，我们都是陆地上的人，除了亚历山大谦虚的航行经验，我们都对海洋一窍不通，对于艾薇小姐说的这个对手，我们根本无从下手……” “呜呜呜呜……我的国家……我美丽的故土……喔喔喔……我的太阳……即将落幕的太阳……” 希尔达磕磕巴巴地解释完，维克多早已流了满脸的清泪。 他语无伦次地抽泣着，直挺的身板微微摇晃。 “行了，你还是坐下吧。” 艾薇不耐烦地咂巴了下嘴，她一把拉过维克多的手，将他按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与此同时，朱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帕，全部扔在了维克多的面前。 “这个问题，我在苏醒过来的第一个晚上就和朱先生讨论过，通过这些天的资料查找，我们基本锁定了一个几乎所有人都熟知的生物……” 说完，艾薇拿起粉笔，转身在身后的黑板上画了起来。 她的画技十分普通，甚至只会画些简单又滑稽的线条。 可虽然只是几条歪歪扭扭的白线，怪物人身鱼尾的典型特征依然将所有人的思维都连在了同一个点上。 “美人鱼！” “水猴子！” 只有一个人与众不同，我不说，但所有人都看向了雅各布。 “怎么了？你们又没见过？凭什么不能是水猴子和水王八！” “美人鱼是十分凶残的生物，他们在海底群居，虎视眈眈地盯着从海面飘过的生肉，也就是人类的航船。” “他们的面目十分狰狞，歌声却万分优美，虽不能如海妖一样蛊惑人心，却能在海域里掀起齐天高的巨浪。” 贝尔认真地回忆道：“这是我以前在魔法生物课上学到的。” “可惜，我们巫师对海洋的了解甚少，我知道的信息也就这么多。” 她朝艾薇抱歉地颔首，艾薇也回了个安慰的微笑。 “差不多就是贝尔女士阐述的那样，另外，我还可以补充一个模糊的资料。” “相传，美人鱼为了上岸，会吃掉人肉，装载灵魂，变换成他们的模样，乘上鬼船，登上陆地，继而大开杀戒。” “所以，从鬼船上回来的那些人，不是原来的他们，而是一群装作人类的美人鱼？” 雅各布尖声说道，不止是语气，他的表情溢满了嘲笑。 “你当你是安迪生在这儿讲童话故事呢！” “呜哇哇哇哇哇——”托马斯闻言大哭了起来。 “小美人鱼不是童话故事！爱丽丝是真的！” “不哭不哭。” 露娜顺着托马斯的脑袋，轻声安慰道。 “只是猜测嘛！”艾薇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他们的习性和特征和美人鱼很相似，你们欧洲人的书里是这么记载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又没人亲眼见到，凭什么说他们就是美人鱼！我还说他们是水猴子呢，反正都是海里的！” “你非要跟我杠是吧！”艾薇尖叫了起来。 “除非有人拿出证据！不然你就要给我下跪认真忏悔你的罪过！” “凭什么！” “就凭你拿不出美人鱼是真实存在的证据！” “你非要纠结这个干什么！已经知道了他们是海洋生物，根据他们的特性去部署战略不就行了吗！” “我就是不服你，我要你改信上帝，下跪忏悔你的罪过！” “老子要把你的头发揪光当和尚！” “啊啊啊啊——” “艾薇小姐！” “呜呜呜我的国家……我的殿下……” “小美人鱼真的是真的吗？” “是假的哦。” “你昨晚到底和谁在一起！” “谁抢我表了！” “雅各布先生您就道个歉吧！” “其实我见过美人鱼。” “我杀了你个傻逼狂热教徒！”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我不管！小美人鱼就是真的！” “我的故乡……抛弃了我……” “我还是去拿魔药吧！” “不用麻烦了。” “咔哒——” 时间暂停。 第386章 美人鱼还是鲛人? “咔哒——” “哎哟！” 艾薇绊了个踉跄，差点一头栽下去。 好在朱先生就在她的身旁，解除时间控制后，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不只是艾薇，会议室的众人全部回到了原来的席位，似乎刚才的那场骚乱根本不存在。 可雅各布凌乱的头发和歪扭的眼镜却又分明证实了方才那场战斗的真实。 这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艾薇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视线转向了刚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朱先生。 朱先生一脸疲态，全然没了在华人码头时的张狂和轻浮样子。 看来，这次的事件果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困扰。 虎落平阳被犬欺，只是，不知道这只犬，到底是恶魔贾斯伯，还是助理赵明骅…… 朱先生沉默地走到桌前，环视了一圈sco的成员。 在不易察觉的嫌弃中，艾薇看见他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种情绪很快就被陡升的严肃化解了开来，只见他锁定了一个目标，微微皱起眉头，再缓缓朝那人伸出了手指： “那个刀疤脸大块头，刚刚那句话是不是你说的？” 众人顺着朱先生手指的方向看向了方桌末尾的亚历山大，每人的眼里都带着满满的好奇。 亚历山大没有回答，他垂眼叹了口气，缓缓站起了身。 “他说啥了？” 福尔摩斯皱巴着脸问道。 “他说他见过美人鱼。” 露娜代替朱先生回复了福尔摩斯的问题，这使得众人的表情更加丰富了起来。 “对。” 亚历山大低声承认，他扯开自己的外套，露出结实饱满的肌肉身材，随后将一根黑色的绳子从紧身衣里拉了出来。 黑绳不长也不短，差不多垂到了他的胸口。 重点是黑绳的底部，那里系着一个五彩斑斓的贝壳状鳞片，如教堂的彩玻璃般透着神秘四射的光泽。 “这是那只美人鱼侧腰上的鳞片，当时，我被子弹打伤了腿部，从战船跌落了海洋，命悬一线。” “她从海底游上来救了我，我活了下来，她却被海上的炮弹碎片击穿了心脏。” “小美人鱼！”托马斯惊呼道，“我就说爱丽丝是真的！” “人家救了你，为了你还被炮火牵连，你不感激就算了，还掰了她的鳞片？” 希尔达惊恐地看向了亚历山大，和贝尔一起指向了他的鼻子：“不要脸！” “这是她在死前自己掰下来送给我的，我把她捞上了船，装进棺材，沉入了海底，这事就算过去了。” 亚历山大认真地解释道。 “那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艾薇掏出墨笔，问道。 亚历山大用手指摩挲着美丽的鳞片，双眼迷幻，陷入了好几年前的回忆： “她很美，有一头美丽的黑色长发。” “上身是裸着的女性身体，下身是漂亮的七彩鱼尾。” “我醒来时，看见她笑了，没有尖牙，没有尖耳，没有你们说的恐怖模样。” “她的眼睛是浅黄色的，我从未在一个东方人的脸上见到如此美丽的瞳色……” “等等！”艾薇猛地抬起了头，“东方人？” “嗯？” 不止是艾薇，会议室里的众人也齐齐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你当时在哪儿？” “东海。” “在干什么？” “打仗。” “打谁” “清军。” “oh……” 众人又齐齐摇回了头，这次吃瓜的对象，是处在会议室另一边的两个中国人。 可艾薇和朱先生竟然超乎寻常的平静，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朝其他人耸了耸肩。 也是，这个时期，从中国逃离来伦敦的，无一不是憎恨清朝的苦命百姓。 “不过，中国也有美人鱼吗？”贝尔提出了疑问。 艾薇挠了挠脖子，眨巴着眼说： “没听说过欸……不过据亚历山大先生的描述来看，似乎和西方的美人鱼形象完全不同……” “因为那不是美人鱼，而是鲛人。” 朱先生徐徐说道，他浅抿了口茶，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勾起了一屋子的好奇。 “鲛人的由来已久，山海经中就有相关记载。” “鱼尾人身，泪泣成珠，善纺织，心善。” “传说鲛人炼出的尸油在点燃后永生永世不会熄灭，流传最广的传闻里，秦始皇陵就大量采用了鲛人烛作为地宫的长明灯。” “在我知道的传说中，鲛人貌美，落下的眼泪是珍珠，鱼尾的鳞片是宝石。” “他们心地善良，是海洋的守护者。” “传说，在海里遇难的人，有缘便会遇见鲛人，将自己的灵魂献给鲛人，它会帮你实现最后的心愿……” “哇！东方的小美人鱼！” 托马斯由衷地感慨道，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可爱的天真烂漫。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 朱先生放下茶杯，轻咳了两声。 “我了解到他们遇难的地点在交界海域，所以……” “他们到底是美人鱼，还是鲛人呢？” 第387章 交换的条件 不知道…… 会议室里又陷入了沉默，思考的转轮在雨幕中丝丝作响，夹杂着些许厉害的风声。 “我不觉得他们是好人。” 这时，艾薇忽然出声打破了宁静。 “朱先生，你不是被他们关在船底牢狱受尽了折磨吗？” “他们杀了你的侍从，随意地拷打你，不给你饭吃，还不把你当人……” “他们本来就打算杀了你，拥立他人为王……” 艾薇的语气很轻，却将朱先生欲反驳的话语通通压回了心里。 “他们对你做出如此出乎意料的事情，你还认为他们是你原来那些兄弟吗？” “只是有可能……至、至少先弄清楚……” 朱先生慌张又小声地回复道。 “不可能再派人去调查了。” 维克多重重叹了口气，他用手指按着太阳穴，低声说道。 “自从艾薇小姐和约书亚回来后，那边再也没了任何动静，我们的行动显然已经引起了他们的警惕。” “既然是商定战略，就是要努力破开敌人外部的那层壳，把手伸进去搅乱他们的内脏，所到之处非得变成肉酱才行。” “威胁到伦敦的那些怪物，我们必须剿灭，至于里面的人，我们会尽力……” “我绝对不同意。” 朱先生黑着脸反驳道。 “朱先生，你我立场不同。” 维克多也默默地站了起来。 “我们是女王钦点的秘密组织，保护伦敦的社会安定是我们的职责。” “嘛我也每年交了税啊！华人码头不是开在伦敦里难道是开在狗肚子里吗？” “他们下一步计划就是向伦敦开战，到时候，不管是华人码头还是外面的伦敦，里面的人都会死。” 维克多压低了眉眼，低沉着声音说道。 “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减少人民的死亡，而重点，是剿灭那群危险的海洋生物。” “华人码头里的人一个都不许给我动！” “朱先生，他们已经危害到了伦敦人民的安全，我必须清除他们。” “我说了一个都不许给我动！” “朱先生……” 维克多再未多说一句话，他沉下脸，看向朱先生的眼里满是不可退让。 而反观朱先生，他怒从眼出、双眼通红、青筋爆突、满脸发紫。 艾薇看见他伸到底下的双手握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发着停不下来的颤抖。 他死死盯着维克多，也丝毫不愿退却一步。 空气中弥漫了火药味，这样的状态，恐怕不过一秒，两人的战斗便要一触即发。 “朱先生……” “维克多先生……” 女士们纷纷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艾薇和贝尔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扯住了两人的衣衫。 “我告诉你，英国人的走狗！” 朱先生拼命压住火气，咬着牙恨恨地对维克多说道。 “华人码头，老子管的！税，老子交的！英国和中国的通航，老子开通的！” “要不是你们英国人非得在我们中国卖那些要了人命的药，我们至于逃到伦敦，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我告诉你们！他们一个都不能少！你们这些没本事的东西，救几个人都不能救，一个小小的码头都保全不了，你们还保卫什么伦敦！保卫什么了不起的女王！” “怎么？是嫌钱少吗？还是你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我们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我们并不能负责华人码头里的伤亡程度。” 维克多镇定自若地回复道，殊不知这句话成为了朱先生爆发的导火索。 “我日你奶奶的腿！” “哎哎哎！” “朱先生！朱先生！” “快拦住他呀！” 朱先生气急败坏地朝维克多冲了过去，可他刚碰到维克多的毛领，朱先生便被频出的蓝白冰块冻了个全身。 “都不许管他。” 维克多挥手叫停了欲上前的贝尔和希尔达，平静的眼神缓缓落在了倏然站起的艾薇身上。 他懒懒地坐了下来，右手弯曲顶住了脑袋，慢慢启唇： “艾薇小姐，朱先生现在不便谈判，作为华人码头的代理人，您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吗？” 维克多的语气如平常一般轻缓，可里面透出的寒意丝毫不减立在艾薇身边的那具冰雕。 “我……” 艾薇咽了咽口水，贴着桌脚慢慢坐了下来。 “自然是跟随我老板的意愿，求您保全无辜人的性命……” “哦……” 维克多的指尖骤然多了一些刺眼的蓝白色。 “但是！”艾薇急忙弯转了话锋。 “我也确实能体谅到sco的不容易。” “嗯……” 维克多转回了眼珠，可指尖的冰霜依然没有消失。 “这伙人的目标不止是向伦敦开战，更是想要引发世界大战，在全球范围内引发战争。” “可人类之间的缠斗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 “山河破碎、妻离子散、血流成河、国破家亡……” “大片大片的士兵死亡，大批大批的孩童啼哭，家人从此阴阳两隔，安稳的生活从此变成了颠沛流离的路途……” “战火纷扬里，死亡随处可见，绝望处处生根……” “这样的情景，就算出动所有死神，成群结队的灵魂冥界也装不下。” 说到这里，艾薇顿了顿。 周围的人一动一动，似乎正在认真倾听着她的发言。 看来很有效果，艾薇喝了一小杯水，顿时来了底气。 “这么多的游魂野鬼漂泊人间，这难道不是恶魔们最想看见的人间地狱吗？” “您再仔细想想，谁会坐收渔翁之利呢？” “你是说？”福尔摩斯在此时反应了过来。 “人间要变成地狱，地狱要变成人间了？” 雅各布惊叹道，他显然没抓住重点。 “那天堂和冥界也会调换吗？那我这神父还做不做……呜呜呜呜……” 亚历山大看准时机捂住了雅各布的嘴，将空出来的声音交给了维克多。 “你是说，有恶魔在从中作梗。” 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冷淡，仅是一句平静的话语，却将整个会议室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怎么回事？” “有恶魔？” “是恶魔领导了这次的事件，还是恶魔掺杂其中煽动了人心？” “我仁慈的天父啊！” “他们在说什么。”露娜问道。 “我们要把不是人的那些怪物全部都杀掉！”托马斯嘹亮地回复道。 “可我也不是人。” 露娜朝托马斯转过头，空洞的眼里没有任何神采。 “啊啊！不是的！不是的！”托马斯有些慌了。 “我好难过。”露娜又平静地转回了头。 “不是的！不是的！” 托马斯慌张地跳下座椅，一把抱住一声不吭的露娜，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过来又蹭过去。 “露娜乖……露娜可爱……露娜善良又勇敢……露娜是好朋友……露娜是最棒的精灵！” “你说我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公主殿下。” “露娜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公主殿下！” “我和那个恶魔交过手！” 不知何时，艾薇站起了身，大声说道。 会议室安静下来后，她喘着气，眼神再次对上了维克多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我和那只恶魔交过手……很强，他非常强。” “他是赵明骅的军师，是一切的主导，如果上面需要你们用一个理由交差，那他，贾斯伯，就是你们要对付的那个人。” “那我们还要分配一些人前去对付那只恶魔。” 维克多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有些费力……” “不用！”艾薇急忙回答道，“我有办法对付他，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所以？” 维克多顿时舒展了眉头，同时动了动嘴角。 “我会帮你们抓住恶魔，但你们……” 艾薇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提出了朱先生的要求： “剿灭贼人，活捉贼首，保护华人码头的居民。” “成交。” 第388章 古神的线索1 “我会向政府和女王陛下说明此事的情况，以此借调军方和苏格兰场方面的兵力，尽量减少伤亡。” “托马斯和雅各布，你们先进去探查情况，摸清敌人的动向，确定居民的安全。” “遇到危险率先逃生，我需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出来汇报里面的情况。” “好！” 托马斯开心地大叫，雅各布则是从鼻子里回应了一小声。 “亚历山大和希尔达，你们分头行动，率领军方部队，部署实施战略，一定要将居民们安全转移。” “是。” 希尔达和亚历山大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我。” 露娜转过头，双眼看向了站在中心的维克多。 “露娜和我待在一起，随时准备支援和善后。” 听见维克多下达的任务后，露娜又转回了头。 “嗷。” 轻声的回应，如同一颗摇摆的银铃。 众人沉浸在紧张的任务部署中，无人发现露娜慢慢攥紧洋娃娃衣服的双手。 “至于艾薇小姐，您与恶魔之间的较量我们会尽力支持，请保持联络。” “我呢！”刚解冻的朱先生在此时嚷嚷叫了起来。 “我要见赵明骅！” “好。”维克多背着手点了点头。 “我要进去华人码头！” “不好。” “操你爹的狗骚东西！凭什么！” “太危险，等我们控制好了局面，会让你进去的。” “我不！我要把华人码头里的人都救出来！凭什么你们拿枪的可以，我拿剑就不行！” “因为你很弱。” “shit……呜呜呜……” 眼看朱先生的情绪又要失控，艾薇慌忙赶在那句脏话出口前捂住了朱先生的嘴。 “不好意思，朱先生是因为太担心华人们的安全了。” 艾薇赔笑道。 “我知道，但很危险。” 维克多闭眼摇了摇头，看向朱先生的眼里不带任何波动。 艾薇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华人码头遭遇如此灾祸，朱先生自是十分担心里面的安危。 可如今码头里的情况不明，里面的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实在是急火攻心才出现这样的问题。 如今的办法，也只能等英方的支援赶来，一举攻破贼人的计谋，将里面的无辜人群安全转移。 他们是专业的，现在就求朱先生安静些吧…… 别张狂乱叫了…… 真的是烦死了…… “贝尔去拿镇定剂。” “太好了！” 艾薇不禁发出由衷的感慨，可此举却招致朱先生向她投来了愤怒又惊异的目光。 “我呢。” 粗犷不加边幅的声音在远处响起，艾薇这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并未提及。 “福尔摩斯先生……” 维克多晃了晃身体，刚放松的肩头又绷紧了起来。 “应艾薇小姐的要求，您回家看着约书亚，不要让他过来。” “凭什么听她的话？” “因为艾薇小姐是当事人，我尊敬她……” “我还是sco的参谋呢，你就不尊重我了吗？” 福尔摩斯的语气极冲，一旁的托马斯吓得抖了三抖，整个身体都歪在了露娜肩上。 维克多并未回答，面对福尔摩斯不礼貌的质问和凶狠的眼神，他垂头想了很久。 半晌后，他才重新对上福尔摩斯的双眼，认真地回复道：“嗯。” 这下轮到福尔摩斯没话说了，他粗重地呼吸着，眼神投去的方向从维克多转向了身边的艾薇。 空气突然变得稀薄了起来，温度变得燥热，雨声也变得异常清晰。 没有人发言，就连聒噪的朱先生也察觉到了两人的不对付，停止了尴尬的叫喊。 “艾薇小姐昨天晚上吵到福尔摩斯先生睡觉了，福尔摩斯先生很生气……” “你闭嘴！” 福尔摩斯不耐烦地打断了露娜的发言。 露娜停止了说话，双眼变得更加空洞无神。 静谧的空气下，福尔摩斯的眉头变得紧皱无比。 过了好一会儿，他重重叹出一口气，似是投降般快速回复道： “知道了知道了……” “我会和他在一块儿的……” 听到这句话，艾薇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悄悄地长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朝福尔摩斯的方向看去。 对方垂下了眼睛，依旧是一脸的烦躁不安。 艾薇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重重扣着手指，似乎只有刺进皮肤的疼痛才能缓解内心的痛苦。 “既然如此，明天全部准备就绪，太阳落日后开始行动。” “是！” 会议室里的人异口同声地回复道。 “等等！” 正当众人即将散会时，艾薇突然发现了一个遗漏的重点。 并非她想要当这个扫兴鬼，而是红皮书上忽然出现的文字在这一刻击中了她的心脏。 她瞪大双眼，慌张地看向了会议室里的众人，缓缓张口： “古神……有人知道古神到底是什么吗？” 话音刚落，艾薇注意到，一向没有情绪的露娜在此时看向了她。 平静不起一丝波澜的神态中，艾薇看见了莫大的恐慌和惊吓。 第389章 古神的线索2 红皮书显现出来的内容没什么特别有用的价值，至少在艾薇看来是这样。 精彩部分可能都被约书亚连夜撕掉了，提起这个艾薇就头痛。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艾薇用铅笔在空白页画了半天，可印出来的字迹根本看不清。 艾薇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半天，只半猜出了一句话：“想撕掉就撕掉吧……” 看来被撕下的这几页内容秘密，她暂时是不会知道了。 正在她万分苦恼间，被铅笔涂满了的纸张上忽然出现了两个红褐色的大字——古神。 两个汉字占据了红皮书的整整一面，字迹笔画端正，峰回路转，写下的人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灰底红字、墨水流畅，一眼看去，就像刻在远古巨石上的碑铭。 艾薇看得汗毛四起，之前从贾斯伯嘴里听见这个名字时倒也不觉得什么。 可一旦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神秘莫测的恐惧便会油然而生，逐步蚕食整颗心脏，继而吞噬所有细胞。 红褐色的墨水如干涸多年的血痂，浸染了整整三页。 三页之后，新的文字跃然纸上。 首先是往常一样的问题，这次有四个： 1.古神是什么？ 2.古神的目的是什么？ 3.为什么古神会与恶魔相勾结？ 4.和古神联系的还有哪些人？ 刚读完，艾薇便萌生了一个念头： 古神与华人码头的事件息息相关，既然与华人码头息息相关，那么…… 渔夫们的温顺的风帆， 靠了你的任性的保护， 在波涛之间勇敢地飞航； 但当你汹涌起来而无法控制时， 大群的船只就会覆亡。 古神，一定与海洋有关…… 四个问题用红色的墨水一一写下，问题几乎占据了一整页，只留了下截的一小部分空白。 而黑色墨水浮现的小字提示就挤在这段空白里。 “认真观察，就在你的身边，很近，但不是那样的近，很远，又不是那样的远……” 艾薇眯着眼，小声地读出了那段文字，心里顿时泛起了一阵涟漪。 很近，又很远…… 艾薇抬起头，会议室里的众人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帮妖魔鬼怪……啊不……这帮异于常人的妖魔鬼怪…… 一定知道古神到底是什么…… 所以，艾薇才在会议的结尾紧急向在场的各位提出自己的疑问： “有人知道古神是什么吗？” 出乎意料的是，这帮神通广大的妖魔鬼怪纷纷面面相觑，从高耸的肩膀到扭曲的嘴角，艾薇基本可以轻易判断出——他们啥都不知道。 “没听说过这个名称，抱歉。” 维克多向艾薇优雅地行了个礼，缓缓走到尾端坐了下来。 “朱先生，你了解吗？” 朱先生赌气似地坐在座位上，他抱着手臂摇了摇头，再没有任何回应。 “抱歉，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称，他也是位住在天堂的神吗？” “圣经里可从来没出现过这个名称，我们唯一的神就是伟大的上帝，这是毋庸置疑的，你这是想造反……” “抱歉，艾薇小姐，可能是我学识尚浅，没在魔法书里见过有关古神的介绍。” “我好像知道！” 托马斯一拍桌子，高高举起了手，生怕艾薇看不见他的踊跃。 “我在华人集市的香料小摊上见过！” “那是六神。” “那我在湖北小有名气的美女的手帐上见过！” “那是威神。” “那我就不知道古神是什么了……” “坐回去。” 艾薇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贾斯伯与古神的关系和他们的目的全部说了出来。 伴随着贾斯伯阴谋的层层揭露，会议室里的嘘声不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多是义愤填膺，或是好奇疑惑。 总之，没有哪个人不是在议论恶魔的卑劣和古神的贪婪。 除了一个人——露娜。 她安静地坐着，双手紧紧抱着洋娃娃。 艾薇早就注意到了她，事实上，艾薇在刚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露娜的异常。 注意到露娜神态变化的还有一个人——坐在另一边的福尔摩斯。 “露娜，你知道吗？” 他转了转身体方向，严肃地说。 露娜没有回话，她垂下头，依旧沉默不语。 “露娜·海斯特？” “我不知道。” “你在骗我。”福尔摩斯明显加重了语气。 “欧若拉……我好害怕……” 露娜的头垂得更低了，她将下巴放在了洋娃娃的头顶，洋娃娃的头发和她现在的头发一样，都是银白色的娃娃头。 “露娜，现在是特殊时期，你要知道什么还是赶紧说出来。” “唔……” 福尔摩斯还在追问，可露娜已经全身发起了抖。 艾薇明显看出了露娜的窘迫，她迅速起身，快步走到了露娜身边。 “不用说也没事的。” 她摸了摸露娜的头，露娜怔了怔，肩膀明显放松了许多。 “你装什么装？” 福尔摩斯却并不愿意放过这个吵架的机会。 “不是你要问的吗？我帮你还有错了？” “我没说你错啊！”艾薇顿时也来了火气。 “她明显能解答你要问的那个问题，你又不是没看出来！” “她情绪不对，你看不出来吗？约书亚是个木头看不出来，难道你也看不出来……” “别把我和约书亚比！” “那你就不要那么幼稚！” “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 “不……不要……” 声声争吵中，露娜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身体的能量到达了临界点，怀里的洋娃娃正一步步控制着她的思绪。 露娜呜咽了起来，她不想这样的…… 可是，没人听见她的声音…… 那就让欧若拉替自己说吧…… 下一秒，露娜怀里的洋娃娃涨大了数十倍。 正中心的方桌被劈烂了好几块，四周的墙体因为洋娃娃的外壳蹭掉了好几块砖。 洋娃娃双眼通红，笑容狰狞，浑身散发着红光和热气，明显是失控的状态。 “不好，快离开这里！” 亚历山大率先反应了过来，他像只猛虎一样扑了上去，死死按住洋娃娃手里的武器。 “露娜又失控了，快走。” 维克多一个跳跃后退了好几步，双手蓄满了银白色的冰球。 “轰——” 这时，洋娃娃随手一甩，将爬在手臂上的亚历山大扔了出去。 亚历山大的身躯撞碎了白墙，砸出了一个人形的凹坑。 洋娃娃歪着头，看了看会议室里的众人。 希尔达和贝尔不见了踪影，维克多和朱先生站在了一起，一个捏着冰球，一个提着长剑，警惕地盯向了它。 福尔摩斯刚刚扶起吐血的亚历山大，正欲将他带出这个危险的地方。 洋娃娃顿时耷拉下了嘴角，继续转头朝脚底看去。 露娜无神地立在墙角，艾薇正一边大声叫喊着一边朝她冲过去。 “找到了……” 洋娃娃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与此同时，它举起了手里的火焰长刀。 剑尖慢慢移动，对准了那道小小的身影，随即狠狠刺了过去。 它的目标，是露娜。 第390章 古神的线索3 “唰——” 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的橙色残影，直直朝露娜的脖子伸了过去。 它是认真的，不只用尽了全力，刀刃上的火焰还比之前猛烈了好几倍。 露娜像座雕像一般立在墙角，嘴里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完全没意识到直冲她来的长刀。 洋娃娃笑得更加猖狂，似乎取下这颗人头志在必得。 “不要——” “快躲开！” 远处传来或深或浅的惊呼和尖叫，但这并不能阻止长刀前进的速度和力度。 千钧一发之际，艾薇像只野兔般飞扑了过来。 “刺啦——” 一声刺耳的尖声过后，洋娃娃握着长刀，躺在了会议室的中央。 一根流沙做成的绳子环绕了它的全身，将洋娃娃牢牢锁在了千疮百孔的地板上。 “托马斯！坚持住！” 维克多趁此机会打出数个雪球，均匀点在洋娃娃的头部、胸部、腹部和腿部。 两者相碰的瞬间，蓝色的冰块从雪球里钻出，迅速蔓延了整个身体。 同时，流沙飞快地游走滑落，最终汇聚一团，化为了托马斯的形态。 “唔——” 托马斯的脸色煞白，刚站起身便摇摇晃晃地向后倒了下去。 希尔达在此时终于出现，她的手里拿了一支长枪，枪口绑了一支注射器，里面装满了草绿的药水。 这是贝尔研究出来的镇定剂，一根给洋娃娃注射，一根给露娜服下，这个办法可以有效安抚洋娃娃的失控。 当然，只是安抚，想要控制洋娃娃，还得让她的主人清醒过来。 希尔达迅速给洋娃娃注射了一支镇定剂，又快速找到神智不清的露娜，捏开她的嘴巴一头灌了下去。 “露娜！露娜！醒醒！” 希尔达捏住露娜的肩膀，将她的小脑袋当作调料罐来回晃荡。 “露娜！露娜！” “快醒醒呀！” “好多人都受伤了！” 与此同时，希尔达的身后传来了“咔嗒、咔嚓”的碎裂声。 她睁大了瞳孔，干脆咬咬牙，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只有你能阻止一切！” “醒过来呀，快醒过来！” “露娜！” “啊。” 终于，在希尔达愈来愈激烈的摇晃下，露娜终于恢复了原有的瞳色。 洋娃娃“砰”地一声缩小到了原来的大小，银白的娃娃头沾染了一地的血迹。 正当众人疑惑还有谁受了伤时，一旁的艾薇终于忍受不了背上的疼痛，“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艾薇小姐！” 希尔达见状慌忙扶起晕倒的艾薇，却发现她的衣裙早已被鲜血染湿。 “老天爷啊！” 朱先生惊呼了一声，他慌忙丢下剑，掏出怀里的丹药瓶飞快地朝艾薇跑了过去。 “艾薇……小绵羊……” 福尔摩斯定在了原地，他脸色刷白，本想跑过去，却发现她的身边早已围绕了许多人。 “快让贝尔腾出足够的医药室。” 维克多将托马斯打横抱起，随手嘱咐了一遍福尔摩斯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会议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血腥味、焦糊味、潮湿味混在一起，弥漫了整个房间。 墙上出现了一个大孔，墙皮成片成片地掉落。 窗户碎裂了一半，另一半全部掉落了下去。 露娜茫然地盯着满屋的疮痍，尤其是地面那滩刺眼的红色。 她朝旁边的热闹看去，艾薇惨白的脸庞却在此时忽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不知为何，一股酸楚涌上眼眶，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呜……” 满腹胸腔的愁绪在此时化为了一种悲愤的力量，将露娜沉入湖底的冰心整个托了上来。 焦灼与恐惧化为火焰，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不可调和。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喉口的心跳，也是第一次不自觉地发出了羞人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呜……”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会议室的惨剧，在露娜的嚎啕大哭中匆匆落幕。 不知过了多久，等艾薇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大雨停了下来，万籁俱寂，只有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滴答水声。 她是趴着的姿势，浑身无力，却没有任何痛楚，应该是贝尔的魔药起了作用。 嗓子有点干，艾薇咽了咽口水，早些时候嘶吼地太厉害了…… 不过那样危险的情况，换作是谁都会心急如焚地大吼几句。 想到这里，艾薇动了动，想起身去倒杯水。 可刚拱起身体，眼前的视线便凭空出现了一杯清水。 顺着递来的方向看去，艾薇看见了红着眼眶的露娜。 她明显大哭了一场，白皙的脸蛋上满是泪痕，眼角的湿润还未来得及擦去。 红彤彤的脸蛋，红盈盈的眼眶，还有那来之不易的，亮起了光彩的瞳孔。 “露娜！” 艾薇惊喜地笑道，她顺势坐起身，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艾薇小姐……” 见艾薇精神得很，露娜擦了擦眼泪，一把抱住了艾薇。 她蹭了蹭艾薇的脖颈，沉默了几秒，又索性将心里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古神住在北冰洋，它是旧神，好几万年前的大战后，新神将它封印在了海底……” “它是海洋的主宰，海洋的万物以它为首。” “即使被封印了万年，它依然不甘失败，培养各种势力，蠢蠢欲动，想要推翻新神，重新掌管世界。” “而我们精灵一族，就是为了守护古神封印而被创造的存在……” 第391章 露娜的心里话 “我们住在森林，深山上的巨人，平原下的矮人，都是我们的伙伴。” “我们共同守护着海洋，牺牲自身的力量去加强古神的封印。”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便与巨人和矮人缔结下盟约，五百年为一个时间节点，每个族群轮流守护。”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粗莽的巨人踩碎了矮人的家园，敏感又气愤的矮人撕毁了和平条约，捣毁了巨人的高山。” “两族因此开战，巨人鲁莽却有力气，矮人无力却十分敏捷。” “斗智斗勇的后果，便是花草枯萎，两败俱伤。” “高山和平原的斗争，在支离破碎下终于平息，双方发现了和平的来之不易，可希望却早已远去。” “幸存的生还者选择握手言和，可遥远的冰川之下，坐收渔翁之利的古神吸收了大量的灵魂。” “古神的力量大增，马上就要苏醒，祸害世间。” “为了担起责任，巨人部落和矮人部落选择了牺牲。” “两族加在一起，用最后的力量压制了古神的躁动。” “古神因此平息，巨人与矮人也双双灭族。” “而在乱世中选择逃避的精灵，也最终迎来了惩罚。” 露娜将洋娃娃放在一旁，语气郑重： “精灵一族，带着巨人与矮人的期望，守护海洋，平乱古神，直至永远……” 夜风透过窗缝，吹开了露娜额前的碎发。 窗外漆黑一片，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可露娜的双眼却如同蓝宝石一般晶莹发亮。 “所以……” 艾薇跪在床上，尽力将自己的视线与露娜平齐。 “古神是在大战中落败的旧神，是很可怕的存在……而它的目的，就是要重新掌管这个世界……” 露娜点了点头，可艾薇却十分疑惑： “那让古神掌管世界的后果是什么呢？” “啊。” 露娜的身体忽然抖了抖，她眨了眨眼，底下的脸颊迅速晕开了一片红色。 她茫然地看着艾薇，嘴唇一动一动的，就是不出声。 “所以……你的祖先让你们守卫古神的封印，你们不知道缘由吗？” “我们是新神，古神苏醒，会杀掉所有新神，包括天堂，包括地狱，包括人类，虽然人类是被新神打败的神……” “嗯……” 艾薇听得云里雾里，这个世界的系统又增加了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这么多的知识，还不如回去上学呢……艾薇在心里嘀咕道。 “没关系，时间久了，你都会明白的。” 露娜的突然回复吓了艾薇一大跳。 是哦，这个小孩能猜出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是小孩，我比你大很多岁，你应该叫我……” 露娜拿起身旁的洋娃娃，再次抱进了怀里，同时，她的双眼再次回到了原来的空洞无神。 “姑奶奶……” “你又想罚站了是吧？” “对不起，艾薇小姐。” “不过，既然你是北欧的森林精灵，那为什么你会来英国呢？还加入了sco？” “我。” 露娜忽然垂下了头，双手紧紧抱着洋娃娃。 “我贪玩，滚下了雪山，晕过去，维克多先生救下了我。” “为了报答他，我加入了他的阵营。” “哦哦，是这样吗？” 艾薇摸了摸露娜的头，没有再多问。 她知道，露娜在说谎。 既然她不想说，那艾薇也没必要逼她说出全部。 “很晚了，去睡觉吧。” 艾薇笑了笑，她摸了摸露娜的脸，又摸了摸洋娃娃的头。 洋娃娃睁着大眼睛，死物一般的目光透着种种诡异的气息。 “其实。” 露娜忽然低下头，诺诺地说道。 “欧若拉是古神给我的。” 艾薇“咻”地一下收回了手，表情愕然。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贪玩，进入了封印古神的领地。” “那里坐着一个老人，花白的胡子垂到地上，和满地的白发混在了一起。” “我和他玩了很久，临别时，他用我的形象捏造了一个洋娃娃，送给了我。” “之后，我再没有遇见他，我给洋娃娃取名欧若拉，它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艾薇咽了咽口水，她颤颤地看向洋娃娃，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父母从小教导我们不要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 “可是他长得很好看。” 可以原谅…… 之后的事情都不用问，血液一定染红了整个山头…… “它突然失控，砍了森林里好多树。” 那你们精灵一族…… “族人很生气，把我赶出去了。” 啊？那你的父母家人…… “他们帮我收拾好了行李，送我去了雪山，我带着行李滚下了雪山，就此离家。” 所以才遇到了维克多先生吗…… “是姐姐不放心我，让他来接我的。” “啊哈哈……你全都说出来了……” 艾薇尴尬地挠挠头，说道。 谁知，露娜再次朝她扑了过来。 肩上的衣裙瞬间湿润了大片，耳边的呜咽声如铁丝般钻入了艾薇的心扉。 “对不起，艾薇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嗯？”艾薇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眼前一黑，再醒来，树底下全是尸体，树上全部燃着火焰！”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想杀他们的！我不恨我的爸爸妈妈！我也不恨我的弟弟妹妹！” “可是我摆脱不了欧若拉！我真的摆脱不了！” “没有人回复我，所有人都躲着我，姐姐不和我说话，族长见到我也只是流泪。” “我睡不着，他们闯进我家时，爷爷奶奶就在一旁，姐姐站在队伍的末尾……” “他们把我和石头绑起来，推下了雪山，雪山底下是天池，石头砸破了冰面，我沉入了湖底……” “呜呜呜呜呜呜……” 露娜大声哭泣着，艾薇听得实在心疼，把她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 “维克多先生说，它已经和我融为了一体，要么就是它控制我，要么就是我控制它……” “维克多先生救了我，我很感激他，我很感激sco，我也很感激你们……” “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艾薇小姐，我很喜欢你！我不是坏人！我知道我很危险，但是……” “你当然不是坏人了，小露娜！” 忽然，艾薇一把攥住了露娜的肩膀，坚定的目光对上了她的双眼。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我是你这个年纪遭遇了那些事情，我早变成一个homeless整日游荡在伦敦街头了。” “可是……”露娜吸了吸鼻子。 “要是你很危险，维克多先生会苦心救你，把你收入sco吗？” “亚历山大给你买冰淇淋，希尔达见到你就会摸摸你的脑袋，托马斯整日整日黏着你，维克多视你为最强大的成员。” “我们都很爱你，小露娜……控制欧若拉只是时间问题，我们相信你，你一定会做到！” “艾薇小姐……” 露娜奶声奶气地嘟囔道，她抿起嘴唇，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相信自己，露娜！你永远是sco的一员，别小看他们的实力，也别看轻他们对你的重视！” “你真的很棒，相信我的话，好吗？” 艾薇的话如一根羽毛，轻而易举地飘进了露娜的心底，又化为数米高的火焰，温暖了整个心怀。 艾薇浅笑着，轻轻拂去露娜的眼泪，又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露娜才停止了呜咽。 她一抽一抽地抖动着，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哭腔，黏着嗓子说道： “艾薇小姐，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好呀！” 艾薇欣然同意，洋娃娃被放在了床头，夜色悄然钻进了窗户。 被子里，大手攥紧了小手，呼吸均匀间，静谧被无限放大。 “可是艾薇小姐，雅各布先生说他讨厌我。” “别理他，他讨厌所有人。” “福尔摩斯先生好像也很讨厌我。” “你也别理他，所有人都讨厌他。” 第392章 按计划进行1 天亮以后，计划照常进行，没有一刻歇息。 维克多连夜调来了警察和军队，分散成不同的批次，包围了整个华人码头。 正值中午，天空却浮上了阵阵阴霾。 凉飕飕的阴风吹过，艾薇不可避免地打了两个喷嚏。 她和亚历山大的伤都还没好，只草草服了贝儿储存的魔药，歇息了半天，又出来继续执行任务。 希尔达扶着艾薇走向了贝尔的医疗马车，回来时还不忘将干净的毛巾递给了冒着虚汗的亚历山大。 维克多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双手背在了身后。 他紧皱着眉头，眼底浮上的寒意如面前的华人码头一样泛着不安的死气。 空气如干旱的土地般龟裂，稀薄又冰透。 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不敢松懈任何一根大脑神经。 忽然，空气动了动，漂浮在空气中的小水珠骤然凝固、弯曲、撕裂…… 撕裂出现的缝隙中，一捧金黄的细沙从中流出，不出3秒便陡然变换成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我们回来了！” 托马斯高举双手，兴冲冲地高声喊道。 “小声点！” 雅各布紧随其后，从扭曲的时空中快步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 维克多依旧背着手，向朝他奔来的两个人影微微点了点头。 “满街都是冒着鱼腥味的怪物，他们拿着鱼叉和木棍，数量不少。” 雅各布不紧不慢地汇报着里面的情况。 “重兵把守的地方，是位于华人集市中心的拾叁坊，那里的气味最重，声响最大。” “没有发现其他居民的身影，根据我们收集的情报来看，我怀疑居民们都被锁在了各家的房子里。” “但是……” 雅各布顿了顿，眉间涌上一股迟疑。 “我们几乎没有听见他们的声响，托马斯偷偷溜进去时并未发现活动的人影。” “还有！那个很大的建筑里面，里面有好多好多人……” 托马斯接着说道，他左右转动着眼珠，似是在努力回想。 “有穿着毛毛衣服的人，有男人，有女人，有哭着的小孩，还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人，他最安静，皮肤很黑，总是翘着腿……” “那就是赵明骅！” 朱先生在此时冲了出来，他的眼眶红红的，神智也有些不清。 “让我见见他，让我和他谈谈，我不相信他会背叛……” “朱先生，请您回到艾薇小姐身边。” 维克多直直地看着他，冷冷地发号了一句施令。 “求求你，让我见见他！你们不能伤害赵明骅，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不会……” 维克多转过身，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努力压下眉间的褶皱，举起右手，利落地朝前打了个手势。 亚历山大随即动身，率领着全副武装的部队迅速翻进了华人码头的高墙。 好巧不巧，亚历山大刚拐过一个墙角便与一个贼人撞了个正着。 亚历山大迅速打出了一拳，他的力气非比寻常，普通人要是挨了这一拳，不是半死，就是昏睡。 可对面的贼人只是被打得飞出了半米远，亢奋的精神没有半点消散。 “砰！” 身后的警察没有犹豫，径直朝贼人的脑门开了一枪。 贼人的脑袋瞬间开了洞，可这致命的一击却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若是这样说，子弹的威力还不如方才的铁拳。 “哈哈哈哈哈！” 贼人疯狂地狞笑，半吐着舌头朝亚历山大飞来。 打不倒，杀不完，这些怪物…… 亚历山大沉了沉眼神，迅速从腰带里掏出一根铁棒，按下手柄的按钮后，他上下掂了掂，随即朝飞来的怪物狠狠挥了过去。 “滋滋滋滋滋滋……” 一阵激烈的电流声过后，怪物在半空抽搐了几下，随后冒着黑烟、翻着白眼、口吐白沫、晕倒在了地上。 亚历山大不可置信地瞧了瞧手里的电棍，嘴角不自觉地歪了一边。 在之前的行动中，他曾提议使用燃烧的火把驱散贼人，却被艾薇当场否定。 贼人们在晚上炼制铁器，说明他们根本不害怕火、不怕热，一番水克火的道理，让亚历山大彻底闭了嘴。 那水到底怕什么呢？艾薇提出了电，并在战斗之前给每位士兵发了个通体漆黑的电棍。 起初，亚历山大并不以为然，可如今看来，艾薇小姐确实是个人物。 他向后挥了挥手中的电棍，示意身后的士兵随他更换手中的武器。 之后，巷子、大门、巡逻的、扛着武器的、在街上游走的、看见他们就像看见一碟精美的三文鱼便欢快跑来的……都依依被亚历山大众人放倒。 就这样一路交战一路前进，用不上几个时辰，亚力山大便率领众人清除了街道上的大部分贼人。 如此一来，巡逻游荡的贼人只剩下拾叁坊为中心的一圈了。 接下来的计划执行得很顺畅，亚历山大带人包围了拾叁坊，扒下贼人们的衣服，强忍着恶心披了上去。 由此，一个小队带着枪支和电棍埋伏在了草丛里，一个小队伪装成贼人混进了拾叁坊跟前的贼人里。 亚历山大另外率领了一个小队，将一颗颗樱桃大小的地雷沿着边埋了拾叁坊好几圈。 陷阱全部布置完成后，亚历山大点燃了紫色的信号弹。 紫色的烟云一冲而上，没有任何声响，只在阴沉沉的白云间停留片刻后消散而去。 紫红升空，虽是片刻，却向华人码头外传达了众多信息。 维克多盯着天边消散的烟雾，转头朝希尔达迅速看了一眼。 希尔达心下明白了指令，带领剩余的警队朝华人码头奔涌而去。 他们的路线与亚历山大的队伍大体一致，翻过墙檐，拐出墙角，分散至四面八方，从外至内一一对应。 当然也有些不同，亚历山大清除散兵，走的是陆地；而希尔达需要以极快的速度到达人家的院子里，走的是屋檐瓦片。 这点小事拦不倒行动敏捷的希尔达和训练有素的政府军。 跳下院子，打碎门窗，投放两颗烟雾弹，再跳过另一家的栅栏。 等烟雾消散了，里面的人也迷晕了，两三个人再闯进去，把里面的人背出来，交给墙外的医护人员。 这样的计划安全又安静，不容易出岔子还能高效解决居民的转移问题。 没用多长时间，外围的一圈都被成功救出了华人码头，整整齐齐地安放在了墙外的医疗马车里。 不出意外的话，转移工作很快就能顺利结束。 可如此顺利的计划，是否有些太顺利了？ 希尔达的心头萦绕着隐隐的不安，多年的特工经验告诉她，敌人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战胜。 来不及多想，希尔达率领着小队又潜入了更近的一圈，等烟雾消散后，希尔达收起枪，一个翻身从窗口滑了进去。 烟雾还未完全消散，整个屋子笼罩着一层清透的薄雾。 薄雾之中，希尔达依稀看见了趴在地上的两个人影。 她快步走去，同时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手枪。 第393章 按计划进行2 “hello？” 希尔达尽量放轻脚步，朝人影慢慢移了过去。 就在希尔达与人影之间的距离不过两米时，一声枪响从屋外传来，响彻了她的整个心扉。 “what？” 希尔达大惊，掏出手枪欲向外跑去。 “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希尔达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这声枪响，是从她身后传来的。 胳膊传来隐隐的疼痛，希尔达快速蹲下，躲过了一阵头顶飞来的狂风暴雨。 烟雾依旧缭绕，伴随着浓厚的火药味。 地上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一个蹲在床边，手里拿着步枪，另一个趁机跑出了大门，加入了门外的械斗。 “我是来救你们的！” 希尔达一边躲闪一边大声说道，可对方没有丝毫犹豫，朝希尔达的方向猛开了数枪。 房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没有贼人那么重，却也不可忽视。 这是被怪物挟持的居民无疑，可他手里拿了枪，还能抵挡烟雾弹里的迷药，显然是早有准备。 希尔达懊恼地垂了垂眼皮，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华人码头外面应该也是枪林弹雨。 不能伤害居民，又要避免被居民们伤到，没办法了…… 希尔达一脚踢开面前的木桌，成功转移了一批火力。 她翻身跳上木柜，临走时又朝屋里丢了一颗烟雾弹。 房子里顿时涌出了大量浓白的烟雾，烟雾里，枪声依旧不断，可还没坚持几下，枪声便渐渐平息了。 烟雾里的人影戴上了皮制面具，他小步向前，一寸一寸地试探着前路。 呼吸在白雾中静止，萧条下多了许多隐忍与紧张。 人影一点点移动，不小心撞到了满是枪孔的木桌。 木桌发出沉闷的哀叹，伴随其中的还有人影止不住疼的嘶叫。 希尔达等的就是这样松懈的时刻…… 周围传来异样的声响，人影警惕地朝四周张望，却并未发现那条黑赤赤的身影。 “stop……” 轻盈的女声忽然响起，惹得人影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快速朝头顶看去，震惊下早已丧失了开枪的时机。 希尔达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轻易将人影压在了身下。 她一把拽下人影的面具，再收缴了步枪。 吸入了大量的迷烟，人影很快停止了反抗。 希尔达将身下的人拖出了房子，在此起彼伏的枪战声中掏出绳子将其绑了个利索。 其他小队纷纷效仿希尔达，没有多余的迷烟，他们便掏出电棍和棍棒，一边逼退着持枪的居民一边致其晕倒捆绑。 这个方法很好用，虽有些耗时耗力，但总归是移除了外圈的全部居民。 “呼……哈……” 交手了最后一个昏迷的居民，希尔达终于忍不住弯下了腰。 胳膊的伤口血流不止，根本无法愈合。 “砰砰砰——” 忽然，一溜子弹打在希尔达的脚边，她迅速朝旁边扑去，却不想子弹径直射向了身后，正中了一个士兵的胸口。 “不不不……” 希尔达不忍心地朝倒下的身躯大喊，可惜无济于事。 越来越多的居民从前方冲来，一边用步枪扫射着士兵一边大吼大叫。 希尔达指挥剩余的士兵逃进附近的房子，用子弹扫射前方的墙壁和地板，巧妙地制止了“民兵”的进攻。 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会儿，希尔达看准时机，接过士兵抛来的扩音器，小心翼翼地伸出喇叭，朝外面喊去： “我是英国政府派遣来的正规部队军，奉首相命令前来营救华人码头里的居民，并使其安全转移！” “华人码头正遭遇外敌入侵，我们奉女王的旨意，前来清除敌人，保卫人民安全！” “请放下手中的武器，不要惊慌，不要乱跑，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 “砰——” 话音未落，一枚子弹从人群里射来，正好打在了喇叭边的屋檐上。 希尔达慌忙收起扩音器，面容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愁容。 怎么办，他们好像听不懂英文…… “希尔达小姐，让我来说。” 说时迟那时快，希尔达刚准备下令射击，艾薇便被雅各布的时间球护卫着来到了希尔达所在的房子里。 艾薇看上去很生气，凌厉的眼神里充满着急切与激动，就连一直油嘴滑舌的雅各布也不敢出声。 希尔达将扩音器递给艾薇，再托住她的腰，送她登上了由木桌和衣柜临时搭建的高台。 “把枪都给我放下！” 扩音器嘶吼着铿锵有力的中文，明显将对面的人群震慑了一把。 “一个个都在干什么？这是我特意请来的外援，救你们于水火之中的！” “把武器都放下！女的一队，男的一队，小孩站中间！” 这番话下去，人群熙熙攘攘地动了起来，妇女和年轻人听话地走向了一边，可那些拿着枪的老爷们却不动分毫。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人群里有人大喊，听声音，是两广口音的壮硕男声。 “是啊！” 拿着枪的男人纷纷起哄。 “你不过就是那个姓朱的身边的一条走狗，当然不满意赵统领给我们的恩惠！” “赵统领说了，英国人都是强盗！” “对，英国人都是强盗！要置我们于死地！” “兄弟们，我们上去，干了那个姓李的！” “胡闹！” 艾薇越听越气，一个惊声尖叫吓退了不少人。 “这些人要是想让我们死，怎么不拿大炮手榴弹直接闯进来炸死我们！” “看看他们身上的伤，他们宁愿遭受枪击也不愿意伤害你们分毫，这就是那个姓赵的说的，要伤害我们吗？” 人群安静了许多，陆陆续续的，一部分人脱离了执枪的队伍，空着手站到了一边。 “赵统领说过，那都是英国人的糖衣炮弹！英国人容不下我们，就像朱先生容不下赵统领，他害死了赵统领，让你这个不清不白的小三上位！” “什么跟什么？”艾薇这下是真生气了。 她夺过一旁士兵的手枪，朝脚下的土地狠狠突了两枪，惊悚的枪声吓得对面一片哗啦作响。 枪口发着火药摩擦的细细烟丝，艾薇怒瞪着双眼，缓缓抬起了胳膊。 黑洞洞的枪口，和身后的长枪短炮一起，对准了拥挤在前方的人群。 “我最后说一次，女的一边，男的一边，小孩站中间。” “舍弃朱统领，追随赵明骅的，尽管上前！” “你们的下场，我保证会和那些怪物一样！” 第394章 人民的英雄 阴云飘荡间，双方僵持不下。 艾薇持枪的双手隐隐发抖，却依然将枪口对准了前方挤挤压压的人群。 人群嘈杂下，又有一部分男人放下手里的武器，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另一边。 至此，朱统领和赵统领的追随者分清了界限。 一边是茫然无措的平民百姓，一边则是端着步枪紧张对峙的壮年男子。 艾薇向希尔达使了个眼色，希尔达立即招来了一支小队，一边端着枪一边小心翼翼地朝人群靠拢。 居民们有些害怕，年轻些的女孩依偎在婆婆的怀里，婆婆也颤抖着嘴唇，眼睁睁看着希尔达向她们一步步靠近。 “他们会护送你们出去，我向你们保证，回去的路上，一定不会再遇到那些怪物。” 艾薇放缓了语气，轻声解释道。 希尔达小心翼翼地前进，在距离人群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人们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希尔达见状并未气恼，只站定收起了手枪，朝着最近的老婆婆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是本次营救行动的队长，她的任务，就是将华人码头里的居民安全转移，以方便专业人士对抗那群侵占华人码头的怪物。”艾薇继续说道。 “这是我和朱先生为你们争取来的机会，只有一次，你们想好了……” “不对！” 忽然，拿着枪的人群里出现了异动的声音。 “朱先生已经死了！他上哪儿争取去！” “对啊！朱先生已经许久未露面了，赵统领在河里捞了两天两夜，只找到他的残衣！” “朱先生早被泰晤士河里的鱼吃了！” 人群一唱一和地前后搭话，又将不少人拽回了支持赵明骅的阵营。 “姓李的！你想趁机灭了华人码头！” 带头的壮汉目眦欲裂，整颗头都红透了。 “大家伙儿都别听她的，她是叛徒，是英国人的走狗！她要把我们都杀了！” “是啊！是啊！”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婊子！我们和你势不两立！” 人群再次变得吵吵嚷嚷，不止如此，先前倒下的步枪又一个个竖了起来。 领头的几个金钱鼠尾头不怕死地向前冲了几步，幸好被希尔达的队伍射了几枪退了回去。 这下，恐慌再次在人群中爆发，妇女老人们缩了回去，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藏在屋子里的士兵集体出动，举着盾牌层层挡在了艾薇身前，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闭嘴！” 艾薇又朝天开了几枪，弹壳在人群的眼前掉落，强迫他们闭了嘴。 “朱先生没死。”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人群沉默了数秒，这一时刻，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尽相同。 “他本来快死了，被赵明骅他们差点害死了，是他拼命逃出来，找到我，希望我联系英方的人前来救华人码头的。” 艾薇气得牙痒痒，她肩头发着抖，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我不信！” “我也不信！” 否定的声音此起彼伏，偶尔有些弱弱的支持冒出头来，很快便被歇斯底里的抗议淹没。 “朱先生没死，那他在哪儿！” 这时，人群里冒出一声尖锐的质问。 艾薇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扩音器顺势递给了身边忽然冒出的瘦长身影。 “老子在这儿呢，你们这帮小册佬！” 朱先生同样发着怒，大声呵斥道。 人群这下彻底噤了声，年轻些的孩子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老人们也流着泪互相交换眼神。 原先嚣张的男人们顿时大惊失色，还有好几个吓得腿发软站不住地。 “不认识我了是吧！来来来！好好认认！” 朱先生一跃而下，不顾士兵的阻拦往前冲去。 “朱先生！” “朱先生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这帮混蛋！” 朱先生甩掉几个上前阻拦的双手，一边用扩音器大声咒骂一边大步向前打掉了领头的好几个步枪。 “拿几把破铜烂铁就以为自己不得了了！” 他气得挥拳而去，“邦邦”两下揍了两个年轻些的懵懂孩子。 “早有这个能耐……” “邦——” “怎么不学学陈胜吴广，早在你家门口起个义呢！你们这些个欺软怕硬的软柿子！” “邦——” 他又揍了两个脸色煞白的青年，一个转身走到了人群跟前的空地里。 “男的一队，女的一队，小孩站中间！” “手上拿着那些破棍子烂枪炮的，都扔我旁边来！” “觉得我朱沅漳应该给赵明骅那个混蛋让位的！赶紧滚到他面前！” “告诉他，他爷爷来了！让他提头来见！老子亲口说的！” 扩音器发出“滋啦啦”的电流声，将朱先生的怒吼衬得更加恐怖。 人群磨磨蹭蹭地动了起来，有人默默走出人群，将手里的步枪扔在了朱先生身边；有人怔在了原地，看着朱先生气得竖起来的眉毛安抚自己的心跳；还有人偷偷穿过了人群，朝反方向跑了出去。 “朱先生，那边……”希尔达指着跑出去的人，提醒道。 “别管他们。”朱先生并未制止，“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话音刚落，一个苍头白发的老翁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朱先生身边。 朱先生心里清楚他要做什么，一把接过他手里的步枪，转而将老翁欲跪的身子扶了起来。 “陈伯，我这稀薄的寿命可经不起您老人家这样折腾。” 朱先生开玩笑似说道，可他刚把老翁扶正，身后的男女老少便一齐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啧……干什么？我都说了，我的寿命经不起你们折腾……” “朱先生，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一个妇女抬起头，饱经风霜的皱纹上卡了数道泪痕。 “快起来！快！” 艾薇见状赶紧叫来几个士兵，先将几个老年人扶了起来。 他们所为何事，艾薇早就发现了。 孩子站中间，可这里的孩子最小都是十五往上的壮年小伙。 更小的孩子，毫无疑问，都被赵明骅劫持在了拾叁坊。 “别担心了，我说过，华人码头里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朱先生再次拿起扩音器，朝人群大声喊道。 “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我一定一个不少地全部带出去！” 他右手叉腰，看上去十分胸有成竹。 “七年前，我能让华人码头蓬荜生辉，现在，我也一定能保住华人码头度过难关！” “我们已经家破人亡一次了，这次……” 朱先生哽了哽喉头，眼里充溢着坚定又沉重的光芒。 “我不允许战争再次毁灭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园。” “朱先生……朱先生……” 人们的眼里闪着泪光，齐齐朝朱先生靠拢。 他们跪下、磕头、合掌、祈祷、哭喊、感谢…… 朱先生那双陈旧的裤脚被无数双手拉扯揉捏，他立在原地，就像一尊闪闪发光的神像。 人民心中的希望，乱世横出的英雄。 艾薇看在眼里，眼眶一阵发酸。 湿润从心口涌出，从眼睛淌下。 或许，身处在分崩离析的乱世之下，才能深切感受到历史的无情与希望的破晓。 第395章 返回暮云斋1 “你们运出去的那批人，突然起身袭击了医护人员，他们就像疯了一样，一边大喊我的名字一边掏出藏在衣服里的手榴弹打算同归于尽。” 朱先生眼瞧着士兵运输一批批的居民，神色依旧紧张。 “幸好有你们团长和那只四眼狗帮忙，卸下了手榴弹，把他们安全转移到了别处。” 朱先生帮助一个士兵扶过一个驼背的婆婆，继续对希尔达说道。 “艾薇意识到了危险，这里大部分居民被洗脑，你们交流的语言也不通。” “她请求前来协助你，我也留了个心眼，让她及时给我反馈。” “我单独审问了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有些人是被迫，有些人则是自愿请缨。” “好在他们还有点良心，看见我还活着，就痛哭流涕地求我饶命。” 朱先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却尴尬得摸了个空。 “这些都是炮灰，上赶着被利用的白痴，我没问出他们更多的计划，恰好这个时候，你们一个士兵带着艾薇的求助手势回来了。” “经过刚才的审问，维克多终于发现了我这个‘镇定剂’的作用，同意让那个四眼狗护送我进去。” “瞧……”朱先生朝高处抬了抬下巴，“他在那儿呢。” 希尔达顺着朱先生的方向看去，只见雅各布蹲在墙头，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怀表一边紧张地向远处张望。 “处理完了这一圈，还剩下最后的内圈吧。” “是的。”希尔达点了点头。 “把带电的东西都拿出来，有人去通报了，怪物很快就会过来。” “我会把信息传到各家各户，尽量给你们少添些麻烦。” 朱先生叹了口气，他表达得很清晰，希尔达立正点头后便加入了救援的队伍，开始执行原本的任务。 朱先生又摸了摸身上的口袋，一无所获之下，他的心头更加郁闷。 四处张望了几下，他大步上前，一把攥住艾薇的手腕，带着她跑进了一条隐蔽的小巷。 艾薇原先正在帮忙，忽然被这么一拽，她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远处的嘈杂愈来愈轻，艾薇本想开口询问，可一看朱先生忙碌又急切的背影，她便自觉闭了嘴。 朱先生压低了身体，带着艾薇在房屋间四处穿梭，一会儿翻个栅栏一会儿又钻个狗洞。 终于，在艾薇的脚板变得火辣辣时，朱先生钻过最后一个灌木丛，暮云斋后院种植的菊花随即亮堂堂地出现在了眼前。 “暮云斋……” 还未等艾薇说完，朱先生便开始小跑了起来，表情是艾薇从未见过的难以抑制。 打开生了铜锈的大门，穿过花草繁盛的庭院，朱先生一刻也不肯停歇，拉着艾薇登进了自己的住所。 “唔……” 将艾薇粗鲁地扔在韧性十足的竹席后，朱先生总算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垂下头，柔顺的黑发因为重力在头顶纷纷聚集。 浓重的粗气随着大势起伏的胸腔呼出，朱先生整个人发着抖，本来白皙的脸蛋晕上了一层可见的潮红。 艾薇疑惑地皱起眉头，小心问道：“你怎么了？” 谁知，这句话仿佛触及到了朱先生的某处神经。 他怔了怔，大约5秒，又忽然抬起头，攥着艾薇的手又往楼上的卧室跑去。 “等下！你停下！” 艾薇这下不肯配合了，朱先生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她有些害怕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艾薇被带到卧室，还未看清门上挂着的摆件便被大力扔在了软绵绵的床榻上。 “喂！你！” 一片阴影如乌云般笼罩在了艾薇的头顶，一瞬的挣扎过后，巨大的压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将艾薇压得喘不过气。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朱先生急切又颤抖的语气在艾薇的耳边奏响，她努力蜷缩着身体，极力避免着和朱先生的触碰。 “你疯了是吗！” 艾薇红着脸怒吼着，她卯足了劲，一把推开上方的身体。 朱先生也不抵抗，就着艾薇推开的力跃向了一旁的红木衣柜。 “卧槽！” 朱先生在打开衣柜的瞬间大骂了一句。 “卧槽？” 他在俯下身的那一刻又骂了一句。 “卧！槽！” 朱先生离开衣柜时还是骂的那一句，只是这次，艾薇看见了他脸上带着的笑。 他将手上的物什胡乱塞进嘴里，又快步跑向门口，取下门上挂着的物件捣鼓了好几下。 直到“嚓”的声响过后，一寸橙黄的火光从朱先生的手指尖露了出来，艾薇这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 “卧槽。” 朱先生猛吸了一口烟斗，舒服地仰头大骂了一句。 这烟斗或许是什么神药…… 吸一口，朱先生的身体不抖了；吸两口，朱先生的脸不红了；吸三口，朱先生的神志终于变得清晰了…… 艾薇看呆了眼，却见他叼着烟斗突然转头看向了她。 不带遮掩的，艾薇清楚地看见朱先生眼里划过了一道嫌弃。 “谁让你穿着外衣坐我床上的？”他又吸了一口，“脏死了，真没家教……” “你是不是？” 艾薇也不跟他废话，翻身下床径直走向了他。 “不是。” 他回答得很干脆，却故意转身走出了卧室。 “你就是！” “我就不是！” 朱先生轻盈地走下了楼梯，艾薇则在他的身后穷追不舍。 “你是！” “是你奶奶的曾爷爷啊是……” “你有病啊！” “朱先生……是朱先生吗……朱？朱先生？” 铃铛一般悦耳的声音猝不及防地闯进了艾薇与朱先生的争吵之中。 艾薇和朱先生双双回头，只见茗灿扶着门框，面黄肌瘦，双腿几乎要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艾薇小姐，是朱先生吗？”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两行清泪顺着干瘪的脸蛋沾湿了衣衫。 第396章 返回暮云斋2 “朱先生啊——” “闭嘴！” 朱先生拿着烟斗轻轻敲了敲茗灿的脑袋，硬生生将她的眼泪逼退了去。 “哭得好像我死了似的，晦气！” 茗灿轻声呜咽着，她将双手缠上朱先生伸来的臂膀，步履蹒跚地跌倒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 艾薇慌忙给茗灿倒了杯水，水是温热的，艾薇瞄了瞄火炉上的烧水壶，应该是不久前放温的。 “艾薇小姐……” “放心，朱先生看过你的画，事实上，幸好有你记录下来的那些证据，英方才同意增添人手，参与这次营救行动。” 艾薇轻拍着茗灿的后背，柔声说道。 “那你们是怎么……” “没时间说那么多，你们两个过来。” 朱先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茗灿的询问，他叼着烟嘴，朝两人使了个眼色。 他率先走出大门，两个女孩虽不知所为何事，却也是乖乖跟了出去。 “本来想托艾薇上去放的，既然你们两个都在，那就更好办了……” 朱先生喃喃自语道，他把烟斗轻轻搁在一边的石头上，脱下衣衫，从角落的干草堆里取出了一根鲜艳的红旗。 “啊？” 呆在这里这么久，艾薇还是第一次知道干草堆里藏了东西。 “啊什么啊。” 朱先生回怼道，他走到两个女孩中间，示意她们蹲下。 “把你的手放这里，再把你的手放在这里……对对对！抓紧了，别松啊……” 艾薇听从朱先生的指示，一手攥着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攥着茗灿的手腕。 当然，茗灿的姿势也与艾薇一样。 如此一来，一个简易的轿子就搭成了。 朱先生一手抓着红旗，一手拿着烟斗；一只脚踏进艾薇手臂围成的圈里，另一只脚踏进茗灿围成的圆中。 “好，慢慢抬起来……” 艾薇和茗灿听从着指令，慢慢将朱先生抬离了地面。 “把我抬那儿去。” 朱先生朝墙角指了指，艾薇便和茗灿一起咬着牙，用尽力气往那儿挪了过去。 “你要够上墙角，这点儿高度不够吧……”艾薇吃力地说道。 朱先生的屁股坐在了四条手臂搭成的“板凳”上，整体高度还不如他直接站起来。 “所以你们要贴近点，我要站你们肩膀上去……” “啊不！” 艾薇还没来得及拒绝，朱先生便按着她们的头飞身站起，双脚直直立在了肉身“板凳”上。 两个女孩子哪里承受得住一个大男人的力量，朱先生刚站起身，艾薇和茗灿便忍不住踉跄起来。 好在他停留的时间不长，再一个借力的飞蹬后，朱先生的双脚稳稳立在了艾薇和茗灿的肩头。 “怎么一高一低的？”朱先生不满地朝下看了看，“你多高？” “穿鞋168。”艾薇如实地说道。 “人家刚刚160……”茗灿明显比艾薇高了半个头。 “茗灿比你高5厘米呢，你们身高不一，影响我办事儿啊。” “你嫌弃的话，怎么不直接搭那边的梯子上去呢？”艾薇瘪着嘴反问道。 “因为我付你们工资了。” “妈的……” 艾薇翻了个白眼。 “猖狂的资本主义……” 她嘟起嘴，握住朱先生脚腕的手指故意收紧了些力道。 朱先生没有找麻烦，他卸下了几块砖石，露出藏在墙里的孔洞。 “他在做什么？” 艾薇看着朱先生麻利的动作，问道。 “这是老统领留下来的传统。” 茗灿乖巧地抓住朱先生的腿，解释道。 “当华人码头有难时，统领会将一面红色的旗帜放在风口，红色代表着华人码头，也意味着统领将亲自出手，摆平此次危机。” 说着，朱先生已然将旗帜立在了墙头，一阵风吹来，耀眼的红色成为了白茫茫天地间最明显的那道色彩。 这还没完，他拉动旗杆，迎着风将旗杆伸缩向上。 红旗慢慢升起，直至与暮云斋最高的瓦片平齐。 “朱先生竖起这道旗帜的意思，就是为了告诉华人码头所有人——统领还在，统领回来了，统领将为华人码头赴汤蹈火……” 听到这里，艾薇咽了咽口水，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她抬眼看去，只见朱先生在砖石上敲了敲堵塞的烟斗。 他仰着头抽了两口烟，顺势点燃了从旗帜上垂下的引线。 “他还要放炮吗？” “是狼烟讯号，预示着危险降临，警报拉响……” 茗灿望向上方，眼神里透着满满的担忧。 引线燃到一半时，朱先生向后翻了个身，稳稳当当地跳落在了地上。 艾薇揉了揉酸胀的肩，转头看去的同一时刻，飘荡的旗头溢出了滚滚黄烟。 “可是这样的话，敌人不也知道了吗？”艾薇问道。 “所以时间很紧迫。”朱先生背着手吸了好几口烟，“茗灿，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还有王姨和主厨，但他们俩都受伤了……” “那帮人抢走了小七和小九，王姨和主厨哭着阻拦，他们就用火钳打断了王姨的手。” 说着说着，茗灿的双眼又不自觉地蓄满了泪水。 “主厨护住了王姨，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还有方义那个年轻人，为了孩子不被抢走，被打得血肉模糊，最后被他们拖了出去……” “我的孩子……我的丈夫……他们是不是也经历了这些可怕的事情……我不知道……” “呜呜呜呜……朱先生！朱先生救救我们！” 茗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瘫坐在朱先生腿边，大哭了起来。 “茗灿小姐，我们就是来救你们的……” 艾薇看得心疼，慌忙去搀扶茗灿，可怎么也拉不动。 朱先生没有闪躲，他啪嗒啪嗒地抽着烟，眉头几乎拧成了一根麻花。 “茗灿小姐……” “你们三个还能动吗？” 忽然，朱先生蹲下了身子，扶着茗灿的肩膀问道。 茗灿顿时正了身体，一边抽噎一边胡乱点着头。 朱先生见状，将手里的烟斗交给了茗灿，语气温柔又带着威严。 “马上会有人来救你们出去，他们穿着军装，拿着枪，是洋鬼子的脸，见到了别害怕，按他们的行动走。” “嗯……” “你带着我的烟斗和信物，分散到每个人的家里，敲窗户、掀瓦片，走得隐蔽些，别被那些怪物发现了。” “嗯……” “把我跟你交待的那些事情全部告诉他们，让他们也分散出去，等待救援，抓紧时间让所有人离开这里。” “嗯……” “有些拿着枪的要劝，能劝就劝，不能劝就别管。” “茗灿，转移百姓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朱先生挑了挑眉，问道： “我讲清楚了吗？” “嗯……” “去吧。” 朱先生扶起茗灿，温柔地理了理茗灿脸庞边散落的发丝。 茗灿努力回了个微笑，抓上烟斗便跑上了廊道。 “等等！” 刚跑没几步，朱先生忽然叫住了她。 “嗯？” 茗灿停下脚步，等待指令。 “代我向王姨和小文好。” “嗯！” 茗灿重重回应道，随即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休息好了吗？我们马上走，你等等我。” 目送茗灿离开后，朱先生转头对着艾薇喊了一句，随后便一头钻进了屋子。 “去哪儿？” 艾薇踮着脚，不解地问道。 屋子里没有回音，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随着微风吹过了庭院里盛开的菊花。 艾薇盯着房子里的黑暗，没过多久，一个瘦长的黑影朝大门徐徐走了过来。 朱先生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长剑，上身穿了个坚硬的铠甲，年代看起来有些久远。 他将小一号的铠甲抛给艾薇，提着剑推开了暮云斋的后门。 他脚步匆匆，神情紧张严肃，即使说出的话依旧轻浮不已。 “当然是去拾叁坊，找找那个美人的麻烦了……” 第397章 朱先生，您安康? “轰——” 拾叁坊外，一圈樱桃炸弹将冲出的十几个贼人炸上了天。 经过炸弹的预热，拾叁坊门口冒着阵阵腥臭的咸鱼味，即使蹲在草丛里也不能幸免。 “呕——” 艾薇率先忍受不住，掀开一处树枝就埋头干呕了起来。 “这就忍受不了了，那偷渡来的船底下可比这刺激多了。” 朱先生笑嘻嘻地怼道。 “轰——” 又一圈炸弹爆了炸，亚历山大事先埋了好几圈，就是为了夺得先手。 不怕死的贼人一团接一团地从拾叁坊的四面八方冲了出来，不少人被炸上了天，又有不少人被炸得分了四肢。 咸鱼一般的残片从天上掉落，抽搐不止，将惨白的天空熏成了淡黄色。 虽然炸不死，但好在限制了许多人的行动。 亚历山大向后方的士兵们打了个手势，士兵们纷纷架起了电棍，随时准备着殊死一战。 “小苏打、柠檬汁、清洗剂、草木灰……” 朱先生在此时搭上了亚历山大的肩膀，在他身后叨叨不绝。 “这臭味实在去不掉的话，你们给赔偿吗？” “我听不懂您说的英语。” “英国人真是小气，切！” 朱先生听出了亚历山大声音里的不耐烦，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去烦其他的士兵。 “朱先生，我什么时候能进去？” 艾薇虚弱地回到了原处，抖着发青的嘴唇问道。 “听那个刀疤脸大块头的话，等他们先收拾了一半的人，我们再看看……” “go！” 话音刚落，亚历山大一声令下，草丛里埋伏的士兵们倾巢而出，拿着电棍和枪支冲了上去。 一时间，“滋啦啦”的电流和“砰砰”作响的枪声不绝于耳。 间隙之间，贼人的惨叫和凶狠的撕咬声同样响彻云霄。 艾薇从没见过如此场面，她默默低下了头，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朱先生脚边的那朵黄色小花上。 “呼……呼……呼……” 忽然，头顶的黑发被吹开，艾薇这才感受到朱先生剧烈起伏的胸腔。 艾薇眨了眨眼，仰头看去，只见朱先生眼角含着泪，上齿死死咬住发白的下唇。 他浑身发着抖，手心早已被指甲割出了血痕。 “朱先生……” “没事，再等等……再等等我就找他算账去……” 艾薇默然，她的胸腔堵堵的，眼眶一阵发酸，害得她使劲眨了好几下眼。 谁知，眼眶不酸了，鼻子倒酸起来了…… 她不敢擦拭，就像朱先生不敢擦去欲出的泪水一样。 枪声和惨叫声不断在耳边奏响，如雷神的铁锤砸进心底的软窝，震得胸腔一阵酸麻。 朱先生隐忍的情感，她是知道的。 草丛外的那些怪物，原是跟随他四处闯荡的兄弟。 有的刚满十八周岁，有的刚刚新婚，有的跟他多年，有的第一次下海…… 一场海难，一场天灾，恶魔的一个响指，古神的一次叹息。 好端端的人生就此终结，葬身鱼腹，死后的灵魂依旧不能安息…… 眼睁睁看着曾经的欢颜变成臭烘烘的咸鱼，被电击、被枪扫、被炸上天、四肢分离、残片散落…… 艾薇不知该如何安慰朱先生，只能摸索向前，轻轻握住朱先生发冷发颤的手。 好一会儿之后，草丛外的声音渐渐小了。 朱先生擤了两下鼻子，跟着艾薇的动作朝外看去。 地上满是抽搐不已的躯体，士兵们也少了很多。 有的躺在了地上，鲜血淋漓，有的跑向远处，加入了转移居民的队伍。 拾叁坊不再有贼人出来了，至少大门没有。 艾薇朝大门看去，那里似有一些攒攒动动的黑影。 “都给我住手！” 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喊从大门窜出，刺得艾薇耳蜗生疼。 随后，一个皱皱巴巴的金钱鼠尾头出现在了门口。 艾薇一眼看出了他是谁，第二眼又嫌弃地扫了个白眼。 “聂叔？”朱先生的语气里同样夹着恨，“就他踹我脸踹得最狠！” “长得跟个老太监似的，就他骂我骂得最脏！”艾薇同样恨恨地说道。 老太监瞪着老鼠一样的绿豆眼，恶狠狠地看向了亚历山大和众士兵。 “好大的胆子！敢来华人码头造次！你们想开战了！开战！” 亚历山大“唰”的一下解决掉身后偷袭的贼人，沉默着朝老太监行了个礼。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儿有几百个小耗子在我们手里呢！” 老太监得意洋洋地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拾叁坊里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哭泣声。 哭泣的声音尖锐，显然是孩童的稚嫩声音。 艾薇听得脸色骤变，同样，朱先生神态严肃，悄然握紧了身下的长剑。 “你们要是再敢前进一步，我们就杀一对金童玉女……” “聂叔。” 这时，一清朗的少年音打断了老太监刺耳的威胁。 大门里的黑影动了动，老太监恭敬地绕了绕身体，等待着门口的人影缓缓走出。 “赵明骅！” 看着那道古铜色的人影，朱先生顿时惊呼出了声。 “他们是洋人，听不懂我们说的话。” 赵明骅没有刻意地大声喊叫，却字字清晰地传进艾薇和朱先生的耳朵。 他向亚历山大回了个礼，灵活地转了转手中的青色长剑。 “还是和懂汉语的人交谈吧。” 说着，他将剑尖指向了前方，随后缓缓向右移动。 最后停歇的地方，正是朱先生和艾薇躲着的草丛。 “朱先生，您安康？” 第398章 朱统领和赵统领 “有你在的日子，我是安康不了了……” 朱先生笑着站起身，一手按下艾薇蠢蠢欲动的脑袋，一手执剑拨开了身前的草丛。 艾薇压低了身体，透着树叶之间的缝隙向外窥视。 外面明明白白分成了两个阵营。 拾叁坊的台阶上，站着以赵明骅为首的贼人；台阶前的空地上，亚历山大率领着政府军，架着枪警惕地防备。 朱先生走到两个阵营的中心时，两拨人犹如水池上漂浮的油污，以朱先生为中心向外扩了好几步。 中心留出极大的空地，似是特意为朱先生准备的舞台。 他慢慢悠悠地走到赵明骅对面，双眼时刻紧盯着那根对准了他的剑尖。 “你怎么知道我躲在那里？” 朱先生双手背着剑，不安分地挽着剑花。 他虽笑得得意，艾薇却看见他那暗含悲怆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颤动。 “闻到的。” 赵明骅没有多说，他表情平静，小兽一般的眼神似要将朱先生生吞活剥。 “死鼻子泡盐水里腌了这么久，还这么灵敏？” 朱先生低头笑了笑，语气冰冷。 “你还和生前一样，跟条狗似的。” “闭嘴！” 赵明骅身边的老太监忽然尖声打断了朱先生。 他气焰嚣张，鼻孔微扩，就像个吱哇乱叫的小老鼠。 “大胆！” 朱先生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的声调骤然拔高，声音浑厚有力，气拔山河。 这样的气势，艾薇只在拾叁坊听老生唱戏时见过。 每次那老生喝出从丹田内窜出的怒音时，楼里的观众便会纷纷鼓掌叫好，喝彩声一浪接一浪，一直高过老生的长喝，再来一波惊天动地的赞叹。 可当朱先生喝出怒音时，周围的人无一作声，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动作。 一阵微风吹来，吹过朱先生额前的碎发，却如何也吹不走他那猛虎一般的犀利眼神。 朱先生侧身站定，一袭青衣在天地间飘摇。 他一身正气，神态如同占山的霸王。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大呼我的名字！” “西太后到了我这儿，都得恭恭敬敬叫上一声朱统领！” “英王来了我的地盘，也要先给我上杯价值千金的红茶，再敬重我一声朱先生！” “你这根烂在海里的老黄瓜，自己的把儿都握不住，还想来我的地盘撒尿，我看着都嫌硌牙！” “你！”老太监破了个大音。 “你不尊我一声统领大人，是想尊谁啊？” 朱先生白了老太监一眼，视线逐渐转移到了赵明骅身上。 “等不及想尊赵统领了是吗？” “是……咳……是啊！” 老太监气得咳嗽了半天，最后还是在其他人的搀扶下大声回道。 “那你问问他，他愿不愿意当这个赵统领。” 说完，朱先生大步向前走去，走得无所畏惧、毫不顾忌。 赵明骅定定地看着他，没有移动。 一旁的贼人们反倒慌了神，老太监慌忙后缩，躲在了一帮贼人后头。 另一边，还有好一帮狐假虎威的贼人纷纷涌进了拾叁坊的大门。 “你说！” 朱先生踏上拾叁坊门口的阶梯，恶狠狠地说道。 “赵明骅！你说！” “你说你想让我尊称你一声赵统领，我就是路边小儿也可称呼的朱沅漳！” “是不是！我问你！” “你是不是想让朱沅漳尊敬你为统领大人！是不是！” “赵铠！你说！” “你说啊！” “哐当！” 上到最后一个台阶时，朱先生抽出长剑，大力一挥打下了赵明骅的手里剑。 青色的长剑还被赵明骅握在手里，样态却犹如软绵绵的死蛇 朱先生再一个向前，冰冷的剑身轻而易举地抵在了赵明骅的脖子上。 “赵统领！” 拾叁坊里的贼人瞬间炸开了锅，老太监高声呼喊着，被挟持的小孩也被惊吓地哭天喊地起来。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朱先生和赵明骅却在门口冷静地互相对望，天地不扰。 “我不相信你会背叛我……”朱先生的眼里泛起了泪花，“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 “朱统领……” 赵明骅此时也红了眼眶，眼里聚起了晶莹。 “放了里面的孩子。” 朱先生咬着牙齿，低声说道。 赵明骅却垂了垂眼，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你他妈的……” 朱先生怒从心头起，长剑向前割去，赵明骅的脖子顿时渗出了一道鲜红的血。 “别逼我，赵明骅，老子早就想杀了你了。” “你和你身后的那帮祖宗……” 朱先生的语气忽然加重。 “给华人码头带来了这么多困扰，强迫人民、闭关锁城、挟持孩子，甚至还踹我的脸！” 朱先生反手掐住赵明骅的脖子，两人的距离靠近了许多。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的暮云斋当你自己家，喝我名贵的茶叶，睡我和姑娘们睡的床！” “用我千金一块的墨在我金丝楠木的案桌上画王八，你个王八犊子还偷我衣柜底下藏着的烟！你知道我偷摸攒了多久吗！” “你是不是还喝我藏在书柜里的洋酒了！” “嗯……” 赵明骅第一次避开了朱先生的眼神，不安地哼了一声。 “你怎么死了也不安分！赵明骅！” 朱先生气过了头，他向后退了一步，甩了赵明骅一巴掌。 巴掌的力度不重，却将他的头生生撇了回来。 他放开赵明骅的脖子，手指重重捏在了他的下巴上，惩罚似地碾着他的嘴唇。 “你这条脏狗、坏狗、孬狗、野狗……小时候，小时候我就不应该求老帮主把你捡回来，你个不知感恩的狗东西！” “现在我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他妈别不知好歹……让你们的人，放了，孩子。” “咳咳咳……” 赵明骅咳了好几声，他含着泪仰头看向了朱先生，挣扎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不”的音节。 “赵明骅！” 朱先生气得大吼，他一手压下赵明骅的脖子，一手高举长剑，欲将长剑刺穿他的喉咙。 “沅……沅是‘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的……的沅，漳是……是……‘挟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长洲’的……漳……” 赵明骅闭上眼，嘴里却喃喃说着含含糊糊的话。 “什么？” 朱先生有些乍然，他停下欲刺的长剑，升起一阵耳鸣。 赵明骅咬着后牙，转过脸，朝朱先生缓缓睁开了眼。 “啪嗒！” 一颗银白的光亮从两人之间滑落，咕咕噜噜地滚下了台阶。 朱先生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微喘着气的赵明骅，声音颤抖： “那场海难，到底发生了什么……” “kill him……” 话音未落，一阵悦耳的少年音突然从拾叁坊里传了出来。 少年的声音慵懒，口音异样，像是一声沉睡的梦呓，却清楚地传向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啊——” 亚历山大身后的士兵瞬时惨叫了一声，紧接着，他自己的耳边忽然响起了教堂的敲钟，犹如身临其境。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双手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 手枪失去支撑，掉在了地上，他的神志也变得模糊不清，没有知觉地跪倒在地。 模糊的视线中，亚历山大看见一把青色的长剑刺穿了朱先生的身体。 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倒地的身影背后，古铜色皮肤的少年露出了犬牙，他再次举起沾血的长剑，毫不留情。 最后，大帮贼人朝亚历山大冲来，嘴里的尖牙，堪比深海的鲨鱼。 第399章 nice to meet you，too 不知过了多久，艾薇在血腥和海盐交织的腥臭中醒了过来。 她挣扎着起身，抬头便看见了阴暗的天色和四下摇摆的枯树枝条。 冲锋陷阵的呐喊从头顶传来，吓得艾薇再次趴回地上。 大脑中的细胞似乎还未全部苏醒，她头疼得厉害，耳鸣声在脑海里不断转悠，将晕倒前的记忆打碎、搅散…… “朱先生和赵明骅……对峙……暮云斋……小时候……” 艾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眶酸胀不堪，她不得不搓热手掌，再敷到硬邦邦的眼球上。 “赵明骅……kill……杀谁？” “朱先生……珍珠……鲛人……眼泪……” 昏倒前的场景零零散散，根本连不成片。 她放弃了回忆，小心扒开身后的树枝，朝草丛外看去。 空地上，散落的尸体依然在剧烈抽搐。 朱先生和赵明骅不见了，拾叁坊的匾额下留有一大滩血，被冲出的贼人踩了个稀碎。 不断有贼人从拾叁坊的大门跑出，他们双眼猩红、鳞片满身、手脚成蹼、口含尖牙…… 艾薇第一时间想到了鱼妖。 他们似是收到了什么召唤，驱使着僵硬的四肢往华人集市的方向疯狂跑去。 亚历山大和政府军也不见了，空地上偶有几滩暗红的血液，飘着黑色的残片和森寒的白骨。 艾薇看得一阵后怕，冷空气从身后袭来，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颤。 “现在是怎样？” 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喘息，生怕鱼妖一个转头发现了她。 “所以现在是怎样……” “哗啦啦……”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碎响从身后传来，吓得艾薇再次缩了回去。 她睁圆了眼睛，仔细辨别着声响的源头。 远处的草丛动了动，窸窸窣窣再次奏响。 好在动静离她不远也不近，正是能被她捕捉的范围。 碎响从远至近，一直持续到了拾叁坊的一处偏门。 艾薇眯起双眼，朝金碧辉煌的墙壁看去。 只见一个灰衣鬼鬼祟祟地瞧了瞧四周，随后便快速开门钻了进去。 这人艾薇见过，事实上，她不可能忘记。 渐渐的，艾薇的呼吸不知何时平稳了下来，她看了看拾叁坊的大楼，又握了握鼓鼓囊囊的口袋，向着偏门慢慢爬了过去。 刚才那个人，是方义。 暮云斋的小伙计，把她和约书亚引到贾斯伯面前。 贾斯伯计划的开始，他的妻子和孩子被俘虏，不得已成为恶魔仆从的，方义。 方才在暮云斋时，茗灿就提起过他。 为了争夺陈姨的两个孩子——小七小九不被挟持，他被鱼人打了个半死，最后被强行拖了出去。 茗灿十分担心，怕是被扔进海里喂了鱼，又怕是被开膛破肚扔在墙头杀鸡儆猴。 可艾薇却从始至终未担心过，他是恶魔的仆从，而贾斯伯在上次的战斗中受了严重的伤。 又一次大战将至，方义这个仆从还有很多利用价值。 如果自己是恶魔，这个好不容易收编的人类间谍可不能就这样随意扔了。 至少……至少还要榨取最后一点价值，然后再吃了他的灵魂…… 灰衣在楼梯间来回穿梭，艾薇紧随其后，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灰衣的动向。 楼里的嘈杂比楼外小得多，和艾薇一样，里面的孩子横七竖八地昏倒在舞台上，没有任何声音。 舞台边上围了一圈握着鱼叉的贼人，而前方的空地上，一大群鱼妖正在“分裂”自己。 一个鱼妖用双手扯着自己的头皮，将自己分成了两半。 那一半迅速长出新的一半，成为了一个崭新的自己。 自己再用双手拉扯头皮，左右一拉，撕拉……又是两个新的自己。 由此，分裂的一半集合成一个队伍，从大门冲出去，加入战斗。 另一半则留在了原地，双手拉扯自己的头皮，撕拉……循环往复。 艾薇看得恶心，她极力忍住翻涌上来的酸水，朝楼上的灰衣看去。 这一次，灰衣不动了。 艾薇心下一紧，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躁动着她的身体迅速朝一旁的包间跑去。 胡乱跑过一个个虚掩着大门的包间，艾薇凭直觉选了个安全的房间，冲进去关上了房门。 昏暗中，艾薇躲在看台的椅子后，仔细听着房外的响动。 果然，逃进来不久，房外便响起了“嘶嘶”的脚步声。 房门被大力推开，房屋里赫然涌进了一股浓厚的腥味。 艾薇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一手掐着自己的大腿，努力唤醒着自己的神志。 好在鱼妖并未仔细探查，只在门外“嘶嘶”两声后便高声退去。 直到听不见鱼妖巡逻的脚步声，艾薇才终于松开了自己的鼻子。 她憋得近乎晕厥，大口吸了好几口污浊的空气后才勉勉强强站了起来。 谁知，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对面高台上，一个翘脚浅笑的恶魔措不及防地打断了她的喘气。 黑色的皮衣、锃亮的皮鞋、俏皮的小披风、金棕色的泡面卷……脑海里似有一根弦轻轻地断了。 艾薇用余光看了许久，也愣了许久。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时，艾薇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沾湿。 再没有犹豫，她飞快转身，“唰”的一下打开了包厢虚掩的房门。 “nice to meet you……”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贾斯伯发着红光的双眼饶有趣味地盯着艾薇，笑着露出了沾了血丝的尖牙。 “啊——” 艾薇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双腿虚点着地毯向后挣扎着退去。 “too!” 贾斯伯得意地坏笑着，将艾薇逼退到了看台的栏杆处。 “啪——” 门外，方义重重关上了包厢门，转身走进了黑暗。 第400章 拾叁坊，坍塌 “咳……咳咳……” 喉口似是被烧红的铁钳死死卡住，不断灼烧着堵在喉口的求救和呜咽。 后腰恰好落在了结实的木栏杆上，艾薇上身悬空，半个身体都伸出了栏杆外。 底下吵吵嚷嚷，面前是带着回音的坏笑，前后夹击，吵得她脑袋生疼。 艾薇憋着一口气，双手使劲击打着脖子上的铁钳，双腿也本能地四处乱窜。 眼前的视线被掐得模糊不清，两三颗红光在模糊中晃来晃去，没有任何章法。 “欢迎自投罗网，多管闲事的艾薇小姐……” 贾斯伯故意延长了尾调，他得意地看着艾薇痛苦的神色，下手的力度又重了几分。 艾薇的脸胀得通红，紧皱的眉毛下，她双眼微突，不断向上翻着白眼。 嘴巴也不自觉地大张了开来，发紫的舌头从里窜出，晶莹的唾液不断从舌头底下掉出。 这贱人是真想在这儿掐死自己…… 艾薇在模糊的意识里和自己的对话。 “你不能死在这里。” 当然不能，等我昏过去，他就会把我扔下栏杆，我会被底下的鱼妖分食…… “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 我在想办法，你不要吵了…… “你是来对付恶魔的，你肯定有准备，就在你的口袋里。” 我当然有对付恶魔的办法，就在我的口袋里…… “口袋里，就在口袋里，快伸手，快伸进口袋。” 好吵，我的手在颤抖，我的手没有力气…… 艾薇努力挣扎，和糊涂不清的神志打着架。 朱先生给的铠甲冰冷刺骨，艾薇双手颤抖，在触碰的瞬间哆嗦了一下。 比铠甲更冰冷的是铠甲底下的口袋，艾薇摸索了半天，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刻，她终于找到了开口。 艾薇听天由命地掏出最外层的小东西，铁下心、咬着牙、卯足了劲朝贾斯伯的脖子刺去。 “嚓——” 细碎的声音划过耳边，贾斯伯先是一愣，随后便咧开嘴疯笑了起来。 “呵呵呵……” “是多里安告诉你的吧，我被他打伤的位置……” “可是，你的小脑袋难道不会像八音盒那样转转吗？哪怕转得慢些呢？” “呵呵呵……” 他腾出一只手，抓住艾薇的手腕猛地向外一别。 “叮当——” 银质的链条甩在栏杆上，盖过了艾薇痛苦的呜咽。 艾薇方才刺向的地方，被贾斯伯的披风竖领全部遮盖，连着咽喉，没露出一寸肌肤。 “我当然会格外顾虑这些被光顾的地方……” 说完，贾斯伯狞笑着，炫耀似地转了转自己的脑袋。 “区区一个人类，妄想刺杀伟大的恶魔，真是不自量力……嘶——” 嘲讽的话语还没说完，一阵剧痛撕破披风的布料，直冲还未愈合的脖颈而来。 瞬时，大片的火焰腾起，灼烧了贾斯伯的半个脖子。 火焰所经之处，不论是白皙的皮肤还是顺滑的皮革，通通化为了焦黑的灰烬。 “呃啊——” 痛苦的神态转移到了贾斯伯脸上，他放开艾薇，直起身体，在房间里四处冲撞。 艾薇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她无力地滑落在地，一边干呕一边大力咳嗽。 从手心垂下的链条再次撞在木制栏杆上，发出胜利的鸣叫。 与此同时，刺眼的鲜血从艾薇的手心流出，顺着银链淌下地毯，留了一片不易察觉的暗红。 直到暗红变得像圆盘那样大，艾薇才终于缓了过来。 手心传来隐隐的刺痛，她小心翼翼地扒开手掌，一枚精致的十字架赫然出现在鲜血淋漓的手心，看上去神圣又血腥。 “十字架？” 不远处传来阵阵痛苦的喘气，艾薇这才发现，火焰的亮光不知何时换成了蓝白色的电光。 贾斯伯踉踉跄跄地从阴影里走出，头上耸立着两根盘旋而上的羊角。 火焰早已熄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糊味。 透过光线打下的阴影，艾薇看见贾斯伯的脖子被削去了一大块，整个形状就像被咬掉一口的桃核。 再走近些，艾薇不由得从胃里反上一股恶心： 鲜肉混在了焦黑之中，从肩膀一直上到下巴。 “卑鄙！” 他压着嗓子，恨恨地说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卑鄙啊？” 艾薇反问道，声音带着明显的难受。 “作了这么多恶，我戳两下你就烧了半截，活该！” “要是我整根刺进去了，你不得马上去见上帝啊，活该！” “我是恶魔，我当然要作恶了！” 贾斯伯的声调明显抬高了。 “不然我为什么会堕落成恶魔，就是为了让我的恶有地方发挥！” “那你为什么不在地狱作恶，偏偏要在人间作恶！” 艾薇同样拔高了声音，朝贾斯伯不要命地大吼着。 “你为什么不在那些烧杀抢掠的人身上作恶，偏要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穷苦百姓身上作恶！” “是他们的呼吸占据了你的空气吗？是他们的存在成为了你眼里容不下的蛆虫吗？” “他们是做什么了？干什么了？为什么他们平白无故遭受这些天灾横祸，为什么你们说一句轻飘飘的为了谁，他们就要被迫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都是一样流着鲜血、一样长着皮肉、一样生着毛发、一样哭、一样笑、一样跑跳、一样行走的生物吗？” “为什么！为什么！” 情至深处，艾薇落下两滴泪来。 她声音颤抖，看向贾斯伯的眼里鼓动着满满的愤恨。 “为什么你能如此草菅人命，人类不当人类，牲畜不当牲畜，把灵魂当成一顿美味，不为填饱肚子，只为填补裂缝……” “废话！” “因为我是恶魔！恶魔！恶魔！” 贾斯伯被惹得彻底恼火，他浑身爬满了蓝白色的电流，扑朔的电光似要把整栋楼烧毁。 “你！” 他大手一挥，将艾薇隔空砸进了墙里。 “圣母！圣母！圣母！恶心透顶的圣母！”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声咒骂后，贾斯伯俯身，癫狂地大笑起来。 “和格瑞斯一样！和格瑞斯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早就不是人类了，我在好几千年前就已经死了，堕入地狱了，丧失人性了，再没有任何顾虑了！” “我！” 贾斯伯的身体高速膨胀，小小的包间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大的体积，瞬间栋榱崩折。 “我！” 他大声吼道，顺手捞回欲逃跑的艾薇，再次将她扔穿了墙壁。 “我是恶魔……我就是恶……没有什么狗屁理由……我就是集结于天地的恶……” “你们这些蝼蚁，蝼蚁！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呃啊——” 说罢，贾斯伯的双脚踏穿了三层三层楼房，尖角也冲破了楼顶。 他大吼一声，金碧辉煌的拾叁坊就此被他撕碎。 一时间，土崩地裂、屋倒梁断…… 野兽拂开肩上的落灰，将太阳不小心露出的尖角砸下山沟。 黄土飞石间，艾薇与其他人，和碎石断塬一起，落入灰烬，跌入尘埃。 拾叁坊，在1981年，坍塌。 第401章 请帮我连线白金汉宫 “艾薇小姐。” 华人码头围墙外的高地上，露娜望着远处的黄烟惊呼出了声。 “吼——” 高大的野兽发出震天的怒吼，天边迅速集结起一片片乌云，在恶魔的头顶聚成一大圈旋涡。 “艾薇小姐。” 露娜再次发出担忧的声音，强风吹开她额前的黑色刘海，空洞的眼睛全部暴露，犹如一滩冰冷的湖水。 受到露娜强烈的意愿，她怀里的洋娃娃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露娜。” 就在洋娃娃的嘴角开始变得异常上翘时，一声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呼之欲出的杀意。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到露娜身后，蒙住了她的眼睛。 “维克多先生。” 仔细嗅着鼻梁上的冰川冷气，露娜脱口而出身后人的名字。 “艾薇小姐有自己的计划，我们不要打扰，好吗？” “可是。” 露娜仰起头，空洞的眼神正对着那双美丽的湖蓝色双目。 “我能做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维克多的眼神依旧不变，他揉了揉露娜柔软的脸蛋，语气柔和。 “你是sco的秘密武器。”维克多笑了笑，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强大的武器，要在最后关头出场，才好看，不是吗？” 露娜怔怔地看着维克多，空洞的眼里似有一个宇宙运转。 她愣了很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又一批居民被送了出来，医疗队迅速上前，从士兵手里接过后匆忙送往医疗车。 “去吧，帮贝尔送送魔药。” 维克多托着露娜的背，将她调转了个方向。 看着露娜小跑着奔向医疗车，维克多的眼神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他回头看向破了大口的围墙，快速跑了过去。 一个浑身是血的大块头被四个士兵架着，朝医疗队的方向缓步移动。 “怎么会变成这样？” 维克多和几个医疗队员同时赶到，他们将担架横在地上，从士兵手里接过了虚脱的亚历山大。 “拾叁坊里面的敌人忽然变异了，他们长得很恶心，嘴里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回复道，他的胳膊受了伤，上面全是一道道狰狞的血痕。 “太可怕了，只要一靠近他们，你就会失去意识，就像，就像……” “海妖一样！”另一个士兵接着说道。 “他们好像有无数的人，直到现在，拾叁坊那条街还有数不清的敌人从角落里窜出。” “亚历山大长官就是被他们迷晕了，等我们赶到时，那些怪物全部扑在了他身上。” 一个年轻些的士兵指着受伤的亚历山大说道，他的一只眼睛如洋葱一般肿大。 “希尔达长官目前还能应付，但弹药不是取之不尽的，情况再这样下去，怕是难以抵挡……” 维克多认真听着士兵们的汇报，一边认真思索一边用薄薄的冰霜止住他们的血。 “我会申请更多的火力和兵力，费心了，请你们跟随医疗队前去治疗吧。” “不用！” “不用！” “嗯？” 未等维克多反应过来，那四个士兵纷纷立正身体，正义凛然地大吼一句后反身进入了华人码头。 一击巨大的炮声在华人码头的深处炸响，火光吞噬了光明，将士兵向前的背影吞噬殆尽。 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又一队士兵搀扶着灰头土脸的居民逃了出来。 维克多迅速闪身一边，快步朝高地走去。 “麻烦你，请帮我连线白金汉宫。” “是！长官！” 身材矮小的士兵迅速跑开，不一会儿，一个黑乎乎的连线电话恭敬地移到了维克多身边。 “喂，是我。” 维克多接起电话，双眼却时刻紧盯旋涡底下那道可怕的身影。 事实上，他正盯着那对象征着恶魔的羊角。 事实上，他真正锁定的，是从羊角上垂下的一截绳索。 绳索的底下，吊着一个人影。 人影的背后飘着齐腰的长发，如一把黑旗般随风飘摇。 那是艾薇。 在脚下的地板即将塌陷之时，艾薇及时站起了身。 整个拾叁坊都在崩塌，如果按兵不动，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葬身废墟之下。 于是，艾薇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掏出口袋里的长鞭，将十字架的银链快速绑在末尾。 准备好后，她爬上摇摇欲坠的栏杆，纵身一跃，如长毛的蜘蛛般死死扒在了贾斯伯的手臂上。 贾斯伯的身躯还在不断膨胀，艾薇也并未闲着，拽着贾斯伯的长毛一步一步往上爬去。 一直爬到贾斯伯的肩头，艾薇才终于体力不支，坐在了领口。 “哈哈哈……” 她自嘲地笑了笑，小心躲避着蓝白色的电流。 “好想在这里自拍一张发给妈妈……” “不，放在ins上面，得到的喜欢和跟随肯定比我之前加起来的还要多……” “累死老子了，我怎么不去参加奥运会啊……” “不行，参加奥运会只能代表英国……” “我会被两边骂死的……” “吼——” 就在艾薇想入非非时，一声巨吼打断了她的遐想。 “啊啊啊——” 身体猛然失去了平衡，艾薇不免尖叫了一声。 危急时刻，她快步转身，紧紧攥住手边的长毛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你在这里？” 地狱深处的声音在耳边不断飘荡，好似一条毒蛇钻进心里。 恶魔缓缓侧身，浑浊的鼻息打在艾薇身上，浇下一身恶臭。 “呕——” 艾薇捂着肚子，忍不住干呕起来，谁知这又触碰到了恶魔的哪条逆鳞。 “你去死——” 恶魔发出怒吼，伸出大手朝肩头拍来。 可艾薇早已看准了时机，跳上耳朵，抓着浓密的头发爬上了头皮。 “啊啊啊啊——你这只可恶的蚊虫！” 恶魔打了个空，气恼地左右摇晃着脑袋。 艾薇四肢并用，死死缠住身下的金黄色麦浪。 她匍匐着，等待着恶魔的喘息。 终于，在贾斯伯疲惫的片刻，艾薇迅速向上攀爬。 到达一定高度后，她抽出腰上绑着的长鞭，奋力朝偏过来的长角大力挥去。 尝试两次后，长鞭摇了数圈，末尾的十字架顺利缠住了长角上的沟壑。 “呜噢噢噢噢——” 艾薇攥紧长鞭的把手，双腿一蹬，腾空晃到了恶魔面前。 眼前是恶魔充血膨胀的黑色眼球，几乎有一个篮球场那样大，而这正是艾薇的目标。 第402章 真正虔诚的人 世间万物相生相对，污浊会被流水洗清，清水也能被脏污危害。 地狱与天堂相对，魔角与光环相对，撒旦与上帝相对，罪孽与圣洁相对。 因此，对付地狱里的魔物，一小瓶的圣洁就足够了。 “喂！我说你！”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你看得清我吗？” “要不要姐姐给你滴个眼药水？” 艾薇吊在恶魔的羊角上，卯足了气朝那道庞大的身躯大喊。 得到恶魔眨眼的回应后，她松开一只手，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透明的酒瓶。 她像个醉汉一样咬开瓶塞，朝恶魔的巨眼得意地露出上牙。 酒瓶里装了半罐子不知名的液体，在艾薇的摇晃下发出“叮哩咣当”的水声。 “你猜这是什么宝贝？” 恶魔再次眨了眨眼，漆黑一片的眼球里上了些疑惑。 “刚从教堂取来的圣水，今天已经为两名新生儿做过洗礼了。” 话音刚落，贾斯伯随即重重一抖，他显然明白了艾薇的意图。 艾薇心底莫名生出了一阵炙热的兴奋，她没有犹豫，蹬着脚、晃着绳子朝恶魔高翘的鼻梁上荡去。 如果用当今的世界地图来区别，贾斯伯一定是法国人或是意大利人，艾薇第一次见到他的鼻子时便有这个想法。 简直比高加索山还要高…… 当然，正是因为“高加索山”的高耸，艾薇只稍稍荡了两三下便站上了恶魔的鼻梁。 她一手抓住怪兽从前额垂下的毛发，一手缠住绳索，将酒瓶里的液体悉数倒进了恶魔来不及关上的眼缝。 随后，她将酒瓶随手一扔，四肢齐下，像蜘蛛猴一样爬上恶魔的头顶，手脚缠绕着抱住了魔角的根部。 “吼——” 贾斯伯仰天大吼了一声，他疯狂眨巴着眼睛，拨浪鼓似地摇摆头颅。 “啊啊啊啊——” 艾薇极力忍受着巨大的拉扯力，不一会儿，她的四肢逐渐变得酸胀刺痛，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 艾薇从来不怕游乐园里那些刺激的设备，海盗船、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 即使坐在最有感觉的座位上，她也能面不改色地放声大笑。 可这不一样，这比云霄飞车还要惊悚十倍！ 没有安全带，没有运行资质，没有被吓哭的小孩，更没有排起长队的观众。 几个回合下来，艾薇早已刷白了脸色，她嘴唇颤抖、手脚发麻，五脏六腑似乎全部堵到了嗓子眼。 “啊……好想吐……” 有生之年，她还是说出了曾经不以为然的这句话…… 一个小小十字架的威力艾薇已然见识过了，而圣水对恶魔造成的伤害则是毁灭性的。 既然入了恶魔的体，此时必定已经流入了他的血管，燃烧了他的肌肤…… 可就在此时，恶魔安静了下来。 “呵呵呵呵呵……” “不可能！” 听着恶魔狂傲的讥笑，艾薇顿时大惊失色。 “哎呀！这是什么圣水啊？头一次见和普通河水一样效果的圣水！” 恶魔仰头狂笑着，更加用力地摇摆着脑袋，誓要将这只令他头疼的跳蚤甩出去。 与此同时，蓝白色的电流再次漫上了恶魔的皮肤。 与先前不同，这次的游走又快又密，直冲艾薇而来。 “啪嗒——” 终于，短暂的一声轻响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羊角上剥离，朝弥漫着黄烟的废墟中直直坠落，中途没有任何停顿。 几秒过后，一小柱黄烟从废墟中升腾而起，没一会儿便消散在了空中。 “呵呵呵呵呵……” 贾斯伯得意地笑出了声，朝艾薇坠落的方向喷涌着浑浊恶臭的气体。 “我认识的东方人里，极少极少相信上帝。” 他慢慢躬下腰，喉咙里咕哝着胜利的笑声。 “就算这瓶圣水是天使长从天堂取下来的，被你这种人这么一用……” “啧啧啧……黄金变粪土。” “所以啊……” 他弯得更下了些，生怕那片废墟听不清。 “虔诚一点，像我一样，对古神大人忠诚无二，呵呵呵呵呵……” “她确实不虔诚，让她跪下来忏悔一个晚上都不愿意。” 废墟里骤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声，高调回复着贾斯伯。 贾斯伯脸色大变，声音变得更加急促： “还有谁？” “还有一个真正虔诚的人。”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身影拨开黄烟，朝贾斯伯光速飞去。 黑色在半空中一滑一跳，速度快到只剩一丁点黑色的残影。 贾斯伯想要向后躲闪，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弹分毫。 不仅如此，周围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时间变得异常缓慢，比他度过的好几千年的时光还要慢。 不一会儿，黑影越来越大，朝他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漆黑发亮的眼球里，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正在逼近。 看衣着，似乎是哪个教堂里的神父；看脸庞，他一脸正气，轻薄的镜片在雷电的照射下泛着通透的光。 一个金色的怀表飘在男人的左手手心，而他的右手，拿着一根十字长剑。 十字长剑剑身尖锐、剑端细长，直冲贾斯伯的右眼而来。 “仁慈的天父啊！请赐予我消灭罪恶的力量！” “嚓！” 一声闷厚的重响伴随雷声奏响，火辣的烈焰即刻腾起。 眼球像被人灌了五斤辣椒油，堪比地狱业火的痛楚从右眼逐渐蔓延至了全身。 他说得没错，这才是真正的虔诚之人…… 十字架长剑，浇灌了足斤的圣水，身着圣袍的神父，嘴里不断念着祷词…… “啊……天啊……我讨厌他……” 贾斯伯后知后觉，疼痛翻涌而上，他绝望地嚎叫。 庞大的身躯终于解除了时间的束缚，变得痛苦万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上的旋涡迅速膨胀，夹杂着数不清的蓝白色闪电。 闪电之下，冒着电流的怪物已然崩溃。 他在街上横冲直撞，一脚扫开大片的居民楼，另一脚又踹飞了一大块砖石。 “托马斯！收网！” 就在这时，一个令人讨厌的女声赫然响起。 贾斯伯吃了一惊，用剩下的眼睛看着那个讨厌的女人从烟雾里徐徐走来。 “吼——” “就是现在！” 还没等贾斯伯发泄心中的愤恨，额上的魔角陡然一痛，紧接着便是束缚缠满整个上身。 “啊啊啊啊——” 一根细细的绳索套在了他的角上，那是艾薇在蹦下来之前捆上的。 想要牵制恶魔，还有个世人不知道的方法。 “控制那对长在额头的魔角，就是狗的项圈、牛的鼻环、马的鞍绳……” 多里安青涩又忍耐的声音出现在了艾薇的脑海里，他说得很详细，甚至给她演示了一遍。 这时，托马斯化成的细沙在贾斯伯身上不断游走，如一尊大山一般将他的身体重重压下。 艾薇耐心地等待着，她将双手越过头顶，直到手掌终于握住长鞭的把手。 攥紧后，她移开双腿，双手用力一拉。 “轰隆——” 一声巨响过后，贾斯伯的身躯终于无力地倒塌在了废墟之中。 第403章 sco的秘密武器 良久之后，黄烟散去，露出大片倒塌的废墟。 天空飘着滚滚乌云，闪电不见了，旋涡也渐渐转小。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 孩子的啼哭从远方传来，先是一个，然后是一大群。 拾叁坊中心的舞台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上面爬满了不能自理的孩子，远远看去，活像一个个蠕动的小土松。 雅各布耷拉着脑袋，坐在了孩子们的身边，听见“哇哇”的哭声后才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一旁。 也是，一次保下了所有孩子，一次牵制了那样大的怪物，一次救下了坠落的艾薇，一次用尽全力朝恶魔冲刺。 这样强大的力量损耗，就是美国队长来了也得喝两口人参茶再回去。 艾薇吃下随身携带的魔药药丸，暂时恢复了体力。 她扯下缠在魔角上的长鞭，再攥住十字长剑的银质把手，用力向外一拉。 “刺啦——” 伴随着剑身猛然抽出，贾斯伯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瞬，马上归于了平静。 黑色的血大量喷出，还有些乳白的黏液掺杂其中。 与此同时，缠绕在贾斯伯身体上的金黄细沙缓缓流动，在空地上聚成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我好累啊……” 托马斯刚显形便打了个哈欠，他揉了揉眼睛，又站在原地愣了愣。 刻意跳过脚下的黑色液体，他快步走到艾薇身前，熟练地将整张脸埋进了艾薇的肚子。 “好了好了……” 橘红色的小短毛在艾薇的手心里蹭来蹭去，看到这可爱的模样，艾薇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维克多先生很快就会派人过来，这里这么显眼，他肯定能注意到……” “肯定能注意到……” 不对…… 艾薇的声音愈来愈小，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泛起一阵惊恐。 “嘶嘶……” 似是响应着她的猜想，远处的动静猝不及防地传来，甚至盖过了孩子的哭闹。 “嘶嘶……嘶嘶……” “是那些鱼妖！”艾薇惊呼道。 她慌忙摇晃着托马斯，想让他醒过来。 可经过刚才的一战，小孩早已用尽了所有精力，即便是站着也能睡死过去。 来不及处理，她索性抱起托马斯，朝雅各布和孩子们的方向奔去。 “雅各布……” 她高声呼喊着，断壁残垣处，一个浑身长满鱼鳞的人朝这边爬了过来。 阴暗的光线下，艾薇甚至能看见那双贪婪无比的灰眼睛和尖锐有力的牙齿。 她将托马斯放在一边，转头却看见雅各布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两个鼻孔都淌出了暗黑色的血。 “完了完了完了……”艾薇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她手忙脚乱地拉开爬上雅各布身体的孩童，用自己的衣裙随便擦了擦白沫，再将剩余的魔药药丸一股脑儿全倒进雅各布嘴里。 没有水，艾薇便将雅各布扶起，“邦邦”两拳锤在了他的后背。 药是顺下去了，可两人还是晕倒躺平、不省人事。 更要命的是，几百个孩子的哭闹，仿佛早晨催命的闹铃，还是苹果自带的。 艾薇被吵得心如刀绞，郁闷之中，她打开通电的长鞭，朝两个闻声而来的鱼妖猛地挥去。 鱼妖被银白色的电流缠上，剧烈地抽搐一番后便倒在了地上。 艾薇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发现更多的敌人从四面八方聚集了过来。 看着一地哭闹的孩子，艾薇紧皱着眉头，再次挥手击退了凑上来的两个鱼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怎么办……怎么办……” 天边暗了下来，远处不时闪烁着灰黄的火光和激烈的枪炮。 别处也在交战，看来自己是孤身一人…… 艾薇心下一沉，这个节骨眼上，她忽然想到了多里安。 他是强大的恶魔，对付这些妖怪只是一个弹指的事情，对吧…… “想什么呢！” 艾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慌忙放下举到肩头的左手，心底不知为何涌起了一些酸楚。 “我早就不是人类了，我已经死了，堕入地狱了，丧失人性了！” 就在这时，贾斯伯的嘶鸣忽然翻出脑海，如一颗坠落心底的陨石。 “我是恶魔……我就是恶……没有什么狗屁理由……我就是集结于天地的恶……” 带着振聋发聩的回响，艾薇咬着牙，握紧了手中的长鞭。 她用力挥打着前来冒犯的鱼妖，在舞台边缘来回穿梭。 她发了疯似地用力抽打着，仿佛宣泄一般。 电力开到了最大，手臂早已发酸发麻。 可她偏偏一声不吭，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疯狂地抽打着爬上来的鱼妖。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越来越多的鱼妖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艾薇和孩子们围得水泄不通。 艾薇不断用电鞭抽打着地面，用一瞬的电花吓唬着一圈圈的敌人。 直到筋疲力竭，再也抬不起手臂。 “呜哇哇哇哇……呜呜呜呜呜呜……” 不少孩子被唤醒，哭闹声此起彼伏，不断刺激着艾薇的心脏。 周围的鱼妖被孩子稚嫩的哭声惹得兴奋不已，发出了欢悦的声音。 “不……不行……” 看着蠢蠢欲动的鱼妖朝孩子们伸出黏腻的舌头，艾薇心里的警铃大作。 “不行……不行……不行！” “艾薇小姐。” 就在数不清的鱼妖朝他们扑上来的瞬间，一道刺眼的光亮闪过，顷刻间消灭了所有敌人。 左手传来冰凉的触感，艾薇怔了怔，淌着清泪缓缓转头看去。 手边，露娜同样转头看向了她。 空洞无底的眼睛里，有一个深深的地方，闪着艾薇从未见过的光辉。 “艾薇小姐。”她不慌不忙地说，“维克多先生说我是sco的秘密武器。” 说罢，她转回了头，艾薇紧随其后。 周围已然变成了火海，火海中，和露娜一个打扮的洋娃娃手里拿着两把大刀，每把大刀上冒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第404章 我的想法和艾薇小姐一样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乌云漫天，块块云朵垂落，低得仿佛抬手就能触碰。 泰晤士河在强风的挑唆下翻起浪花，黑水拍打着码头，如声声震天的雷响。 数不清的颓垣败壁倒在码头边，又有数不清的残肢断骨在废墟间挣扎扭动。 不时有激烈的枪声在黑烟中响起，隔几分钟还有一梭惊天动地的炮响夹杂。 硝烟弥漫之下，洋娃娃高大的身影穿梭其中，上下都沾满了焦色的烟灰。 四周都是小小的火焰，木材上、残体上、绸布上、石头上…… 孩子们的声音小了许多，许多人哭醒又睡了过去，不少白皙的脸蛋上粘了泥巴状的焦炭。 前来冒犯的鱼妖被杀得片甲不留，剩下的一些非但不上前，反而连滚带爬地逃向了别处。 泰晤士河沿岸的码头，那里便是他们的老窝。 好在河岸的码头早已被维克多封住了冰面，五六队士兵躲在甲板下方，朝河面扔下一排排的炸弹。 事情总算有所控制，艾薇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托马斯和雅各布依旧昏睡不醒，艾薇只好将他们搬上舞台，和哭闹的孩子们呆在一起。 小七小九算大些的，她们受了艾薇的嘱托，和其他几个懂事点的大孩一起照看起了其他孩子。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英方的支援……可这是孩子们的任务。 而艾薇，还要前去解决另一个麻烦。 洋娃娃在远处追杀着逃跑的鱼妖，露娜则呆呆地立在原地，时不时左右摇晃着脑袋。 “你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艾薇缓步向前，轻轻握住了露娜的小手。 露娜的手如她的双眼一样冰冷，润滑的皮肤也如寒冰一样滑腻。 摸起来很舒服，握起来更是想不到的舒适。 “你能控制洋娃娃了！” “我能控制欧若拉了。” 露娜愣愣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艾薇的脸庞。 “我今天特意告诉过欧若拉，不能伤害我的朋友们。” “是吗？看来它是根据你的意愿来行动的……” “然后我小声跟它说，如果伤害到我和我的朋友，我就要把它的双手双脚卸下来，送到雅各布先生的忏悔室。” “或许也可能是因为你的威胁起了作用……” 艾薇尴尬地解释道，空气又陷入了一片静默。 当然，远处的枪林弹雨并没有停歇。 半晌过后，还是露娜主动挑起了话题。 “艾薇小姐。” “嗯？” “你为什么不让约书亚参与这次行动？” “因为我不想再让他受伤了。” 艾薇说着原先的那套说辞。 “你也不想让福尔摩斯先生受伤吗？” “当然了……事实上，我不愿意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露娜定定地看着她，艾薇也定定地回望着露娜。 许久之后，露娜缓缓开口，带着认真与真诚： “我的想法和艾薇小姐一样。” “嗯……”艾薇笑了笑。 “约书亚的想法也和艾薇小姐一样。” “当然了……”艾薇又笑了笑。 “福尔摩斯先生的想法也是如此。” 这次，艾薇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我也一样。” “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不生病、不受伤，希望所有人都能扬起笑脸、哼唱颂歌。”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不被坏人伤害，希望我们都能得偿所愿、心想事成。” “希望亚历山大先生能背着我去街角买冰淇凌，希望托马斯能带着我一起去教堂给雅各布先生买咖啡赚零花钱。” “希望艾薇小姐不掉眼泪，希望约书亚能快点处理完文件，和我一起去小苍兰吃慕斯。” 露娜一丝不苟地说道，艾薇能听出这其中的美好愿景，也能听出缓慢语速中的天真与诚意。 “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呢？”艾薇轻声细语地问道。 露娜愣了几秒，随后垂下头，眼睛眨了又眨。 “我希望这一切，是因为你们都是对我好的人，爱护我、关心我、照顾我、不嫌弃我……” 说完，她转回了头，脸颊在烈火的映照下发着红彤彤的光。 “你们爱我，我也爱你们，你们不只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伙伴与家人。” “所以，我希望我爱的人过得幸福，希望爱我的人不受任何伤害。” “你听明白了吗？艾薇小姐……” 露娜忽然握紧艾薇的手，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极速拉近。 “欸？”艾薇惊呼了一声。 再一次，她看见了露娜眼底那片熠熠生辉的光芒，如北极的绚烂极光。 “约书亚和福尔摩斯先生也一定和我想的一样！” “他们爱你，你也爱着他们，你对他们来说无比重要，我听见过很多次！” 露娜的语气十分急迫，像个被冤枉半夜偷吃糖果的小孩不停在大人面前证明自己。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他们只是不说出来而已，但我知道，我很清楚，因为我是住在北欧森林里的精灵，我们从小就知道！”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艾薇轻声安抚着露娜的情绪，虽然自己的思绪早已乱成了一捆麻线。 怪不得闹离婚的家庭总是会出这样敏感的孩子，也幸好自己的父母离婚早，自己才从来没有受到如此敏感的折磨。 想到这里，艾薇不禁“噗呲”一笑。 陡然而来的笑声将露娜绷紧的神经彻底释放了开来，她眨了眨眼，看着艾薇在面前放肆地捂嘴吃笑。 “艾薇小姐……” 露娜小心翼翼地开口，话语里多了些着急。 “你会和约书亚还有福尔摩斯先生和好吗？” 艾薇收起笑意，假装认真地想了想。 良久之后，她才重重点了点头。 “艾薇小姐？” “怎么了？” 艾薇歪了歪头，露娜语气里的急迫此时已经完全溢了出来。 “快离开这里，我的身体不能动了。” “砰——”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炙热在皮肤上蔓延，烤得让人难以忍受。 艾薇瞪大了双眼，转头便看见一个双手拿着大刀的高大身影朝她们疾驰而来。 不好，洋娃娃失控了！ 一颗炮弹在脑海里轰然炸裂，艾薇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凭借本能抱起露娜，朝孩子们相反的方向快速跑去。 洋娃娃的速度很快，艾薇刚跑开空地，下一秒，刀刃刺穿了空气，在地板上留下烧焦的痕迹。 “噌——” “滋啦啦——” 刀刃相碰的声音在身后陡然响起，拉住了艾薇疯狂逃窜的脚步。 她放下露娜，气喘吁吁地回头看去。 只见漫天碎裂的蓝白与奋力一击的橙黄交错交织，在艾薇的黑眼球里放出刺目的光亮。 半空中，缩小的黑色身影手拿蓝白电流汇成的电剑，挡住了洋娃娃冒着火焰的双刀。 乌云笼罩，天空再次出现了雷电交织的旋涡。 旋涡下，电流与火焰高高腾起，直冲云霄。 第405章 她知道，他会来 “轰隆——” 震耳的雷声从头顶直直坠了下来，打得人们的脑袋生疼。 “簌簌……” 蓝白色的闪电如无数只矫健的腾龙，在云层里穿来跑去，不知疲惫。 “哗啦——” 泰晤士河里的浪花更加汹涌，水墙一拥而上，拍湿了百米的河岸。 “滋啦啦……” 数不清的蓝白电流从旋涡里喷出，悉数灌入了恶魔的电剑。 一蓝白一橙黄僵持了几分钟，随着闪电的不断加入，洋娃娃很快败下阵来，被蓝白的电剑狠狠压制。 “你的身上……有古神的气息……” 从地狱升起的声音传向四周，如干旱的沙漠，又如燥热的山丘。 “by thunder！” 说话间，旋涡旋转的速度变得极快，闪电如飞鱼般撒下，将橙黄的火焰全部包裹。 洋娃娃顿时撇下了嘴角，见来者不善，它及时移开了双刃，转身朝反方向逃去。 可恶魔哪肯让洋娃娃如此轻易地逃脱。 他向前挥了挥长剑，无数的闪电从旋涡里降落，如骏马般朝前奔涌而去，霎那间便砍断了洋娃娃的一只手臂。 “疼。” 露娜在洋娃娃手臂断折的瞬间脱口而出，吓了艾薇一大跳。 “怎么了？” 艾薇快速蹲下，紧张地查看起露娜的手臂。 还好，一通检查下来，露娜身上没有出现任何伤口，骨头也完整无缺。 “抬不起来，疼。” 露娜面无表情地说道，即使冷汗已经冒出了她的额头。 接下来是右脚。 “啊！” 露娜在高喊一声后彻底失去了平衡，她身体一歪，跌进了艾薇的怀里，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露娜！露娜！你怎么样！” 艾薇顿时慌了神，她紧紧抱着露娜，眼看着她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而就在不远处的空地，洋娃娃高大的身影逐渐缩小，连同被砍下的两条残肢一起滚落了废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恶魔获得了这场斗争的胜利，笑得愈发猖狂。 雷声和水声疯狂叫嚣了起来，为恶魔吹响胜利的号角。 望着眼前这一幕，眼泪再次模糊了艾薇的视线。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变得充血麻木。 怀里的露娜渐渐没有了动静，她垂着手、侧下头，本就空洞的双目变得更加涣散。 “露娜……露娜……” 艾薇将露娜抱得更紧了些，她极力忍耐着暴风雨般的痛哭，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闪电还在不断地肆掠，黑色的身影在电闪雷鸣中不断狂笑。 令人作呕，又无可奈何。 漫长的等待中，狂笑声很快消停，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破般的巨响。 边界的堤岸被炸得粉碎，泰晤士河里的黑水如猛兽般奔腾而来，吞噬了岸上的一切。 “哔哩啪啦——” 雷声在乌云中炸开，爆出一大堆刺眼的闪电。 闪电聚集成片，降落的方向对准了远处的目标——孩子们。 一阵接一阵的绝望中，艾薇颤抖着将手伸向了脖子。 她闭上双眼，用心感受着。 手心逐渐传来温热，力量的波动，让她知道，他会来。 “艾薇小姐？” 可是，这不是多里安的声音。 艾薇诧异地睁开双眼，却落入了一个翠绿的深潭。 “韦……韦特伯爵？” 艾薇的声音带着颤抖，瞳孔也不自觉地缩紧了几分。 韦特伯爵一身红色的军官制服，身姿比上次那件西装礼服还要挺拔许多。 他的头发比上次见面时要短一些，不变的则是谦和的微笑和翡翠一般的绿色眼珠。 “好久不见，艾薇小姐。” 韦特伯爵温和地笑了笑，凑得更近了些。 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可艾薇非但不躲避，反而鬼使神差地伸手摸向了伯爵的脸颊。 滑弹的触感袭来，艾薇打了个哆嗦，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孩子们！” 几乎没有犹豫，艾薇越过韦特伯爵的身体，朝远处的舞台望了过去。 只见黑压压的士兵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在废墟之上，一个接一个地搬送着孩子们，速度快如工厂里的生产线。 “别担心，我们都已经处理好了。” 韦特伯爵轻轻拭去艾薇脸上的泪水，用温柔似水的声音安抚着艾薇。 “可是……” 多里安呢？ 艾薇瞬间紧张了起来，她慌乱地朝四周望去，却只看见贾斯伯与澄蓝的冰锥在半空缠斗。 就在旋涡的底下，连绵的冰山夹着泰晤士的河水，巧妙引了个蜿蜒曲折的河道。 放眼望去，维克多站在最高的冰山之上，银白的披风在狂风中乱舞，如一个孤独又强大的国王。 “时间有限，我们待会儿再看好不好？” 来不及细看，韦特伯爵便一把别过了艾薇的下巴。 “excuse me……” 下一秒，韦特伯爵抄过艾薇的双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不行！还有露娜！” 艾薇栖在韦特伯爵怀里，双手却不断向外挣扎。 露娜被丢在了原地，而韦特伯爵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露娜！快让我下去，露娜还在那里！” “别担心，会有人过去的……” “不要！不要！” 艾薇尖叫了起来，双腿如针扎般发痛，她只能用力拍打韦特伯爵的身体。 “别闹……先把你放到安全的地方……别伤到自己……等等！艾薇！” 艾薇压根不愿乖乖就范，她奋力挣脱韦特伯爵的束缚，像只野猫般冲了回去，丝毫不顾双腿麻木的扎痛。 “露娜！露娜！” 艾薇边跑边喊，同时差开眼警惕着半空的战斗。 不远处，成百上千的冰锥在半空围了个不小的圈，将贾斯伯牢牢锁在了里面。 天上的旋涡依然在高速旋转，时不时降下闪电破开一个豁口，助力贾斯伯一次次逃出。 如此五次后，冰锥圈外竟围了一层闪烁流动的蓝白电流。 只见电流慢慢缩紧，再突然一个向前死死咬住冰锥，眨眼间，冰锥被悉数捏碎，不留任何余地。 接着，铺天盖地的冰渣在电流的驱动下调转了方向，对着冰山另一边的人群猛然砸了过去。 维克多迅速转身驱动冰块，及时为人们升起一道冰制的屏障，勉强阻挡了如降雨般落下的巨形冰渣。 “哈哈哈哈哈哈哈！” 恶魔再次发出刺耳的狂笑，只是这次，他的声音带了许多嘶哑和虚弱。 “就凭你？小小人类，怎么敢和恶魔决战！” 话音刚落，又一排闪电在高速旋转的旋涡下迅速聚集。 闪电瞄准的方向，是转移到华人码头之外的居民们。 第406章 奇迹再现1 “轰隆隆——” 雷声藏在云后，如细雨落鼓般躁动不安。 闪电铺天盖地地袭来，划破漆黑的夜空，照亮了在地表上四处逃窜的人们。 清醒的居民们乱成了一团，即使有执枪的军队阻拦也无济于事。 挨近华人码头边界的伦敦居民也纷纷探出了头，他们一边感慨着大自然的奇异景象，一边对远处黑压压的骚乱嗤之以鼻。 殊不知，闪电袭来的目标，还有相当一部分伦敦人民。 维克多来不及歇息，转手为远处的人们升起了一层厚厚的冰障。 冰块不一定能阻挡闪电的袭击，但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艾薇望着闪烁的天空，身体不由得发起阵阵颤栗。 前来救援的士兵纷纷回头跑去，包括身负重任的韦特伯爵。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看着闪电划过的轨迹，艾薇不禁想起了这句话。 军队开始往回运送无辜的人们，照目前来看，至少也要待在维克多设置的冰障之下。 露娜被艾薇紧紧抱在了怀里，艾薇带着她一路逃窜，最后一起躲在了一块竖立的石砖下。 艾薇的心脏似火烤一样刺挠，她不仅担心着恶魔落下的闪电，更为另一只恶魔的消失揪紧了心头。 脖子上的六芒星契约依旧不断运转，艾薇能感受到那阵温热的气息，甚至能感受到六芒星的能量在皮肤底下的运转。 可是，签订契约的那只恶魔呢？ 放在以前，只要唤醒契约，多里安一定会马上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管多远的距离，不管多危险的情况。 那么，这次，为什么不灵验了？ 艾薇急得差点哭出来，她再次环视周围，却依旧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甚至连让人害怕的青色火焰也没看见一簇。 “他出事了吗？还是……故意不来……” 艾薇在心里恶意地猜测，可不论是哪种原因，现下她都没办法了。 情况已然失控到了如此地步，这完全是艾薇没有意料到的情况。 作为人类，对付一只邪恶的恶魔，除了自身的能力和严苛的圣洁，只能利用另一只恶魔前来压制。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天使吗？上帝吗？进一步想想，或许神明？佛祖？ 没有……没有他们的身影…… 那就是宇宙？奇迹？自然界的力量？潘多拉魔盒里的希望？ 有吗？有吗？ 现在祈祷还来得及吗？ 该如何去做？ 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艾薇再一次陷入了绝望，一条条蓝白的电光印在她的眼中，被满贯的泪水折断了身躯。 求求你……无论是谁……阻止那只可恶的恶魔吧…… 求求你…… 无论是谁…… “呜——呜——呜呜——” 似乎是回应着艾薇绝望下的祈祷，一个不属于人间炼狱的声音陡然响起，盖过了孩童的哭喊、雷电的狂鸣和人们的惊呼。 层层的乌云里，火山一般高大的身躯若隐若现，直冲云霄。 云层摇摆之中，艾薇只能依稀辨别出那双湖泊一样宽的翅膀和两颗榕树一样大的犄角。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它长得不像火山，更不成人形。 艾薇努力在脑海中寻找着类比的生物，却发现只有山海经能勉强容纳它的形态。 “它叫乌索尔，是一只喜欢睡觉的小怪物，我求了乌列好久才把它借过来的……” 熟悉的怪声怪调在艾薇的身后响起，吓了她一大跳。 “嘿嘿嘿……” “拉斐尔？” 就在艾薇说出名字的瞬间，那人开心地朝她的脖子吹了口气。 “啊啊！” 艾薇只觉得脖子一酸，随后便是一阵泉水冲刷般的清凉。 “你干什么 ！” 艾薇抖了三抖，羞愤地转过头，抬手就要给这个欠揍的人来那么两三下。 谁知，背后竟是空无一人，只有不断涌过的风浪。 再转回头来，一抹紫色早已托着两颊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哎呀！就是因为乌列太宠它了，上班时间睡觉，下班时间撒泼，好不容易让它做点事，还让我哄了好久好久……” 艾薇疑惑地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拉斐尔说的是眼前那个模糊的大怪物。 “乌索尔？”艾薇重复着这个奇怪的名字，“它能对付贾斯伯吗？” “呜——呜呜——呜呜呜——”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空灵的声音从云端响起，带着空谷才有的幽深。 “轰隆——” 又一阵震天动地的雷声响起，天空的另一边顿时出现了两个白色的旋涡。 白色旋涡的转速和大小远远不如另一个旋涡，却像个黑洞一样疯狂吸纳着云层中的闪电雷鸣。 不一会儿，连排的闪电像碗可笑的面条一样被旋涡吸收了个干净，就连恼羞成怒的雷声也被旋涡通通拿了进去。 没过几秒，除了那片黑色的旋涡，天空终于恢复了原先广阔无垠的模样。 清理完天空，白色的旋涡随着乌索尔空灵的“呜呜”叫功成身退，不留一丝痕迹。 对于这场奇迹的到来，艾薇全程惊掉了下巴。 “嗷嗷嗷！厉不厉害！” 拉斐尔在艾薇身边奋力鼓着掌，像个足球流氓一样吹着尖锐的口哨。 “它就是有些懒还有些馋，其实超级厉害的！” 艾薇看着空荡荡的天边，木讷地点了点头，看样子应该还未从方才的惊愕之中清醒过来。 半晌后，她摇了摇脑袋，惊悚和慌张再次占据了她的心脏。 “贾斯伯呢？跑掉了吗？” “不会啦！对付这样的蛀虫，我们死神团队有的是手段和力气！” 顺着拉斐尔手指的方向，艾薇急忙朝旋涡下的天边看去。 “欸？”艾薇快速眨巴了两下眼睛。 只见天空飞着一黑一白两条影子： 黑的拿着一根闪电做成的长剑，显然是被吸光了大部分能量的贾斯伯。 白的骑着一匹漂亮雄壮的白毛，手里拿着一根白缨长枪，漂亮的黑色长发被高高束在了脑后，仙子一样的白色衣袍在空中放肆地飘逸。 艾薇盯了许久才看出白衣死神是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的人。 “孙策？” “bingo！帅吧！威风吧！” 艾薇烦躁地瞪了拉斐尔一眼，转而看向了上方。 现在没时间和拉斐尔插科打诨，半空上，恶魔和死神的战斗还在紧张进行。 第407章 奇迹再现2 就目前看来，贾斯伯明显被伯符狠狠压制。 伯符毕竟是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再加上沉淀了一千多年的性格和世面，面对一个受了重伤的小恶魔，痛快地将他“斩于马下”只是时间问题。 贾斯伯看上去很是愤怒，他想利用闪电加以还击，可还没使出来就被伯符强劲有力的攻击打得连连后退。 他迅速改变策略，转而向下飞去。 地上那么多倒霉的人质，随随便便就能捞上来几个，管你是什么亚历山大一世还是彼得一世都得给我乖乖停下来。 黑白不分的恶魔这样龌龊地想着。 可好死不死，一个红白相间的身影逆着人群朝他缓缓走来，猝不及防地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无数的回忆如潮水般涌进了贾斯伯的脑海，将他的胸口挤压地生疼。 没有任何犹豫，他马上放弃了降落地面的想法，张开双臂调转了个方向。 “hi！格瑞斯！” 拉斐尔开心地朝远处的金发女人打着招呼，举高了艾薇耷拉下来的两条手臂。 可格瑞斯并未理会拉斐尔的友好，她紧盯着上空的黑色身影，“唰”的一下放出了小洋伞尖端的长刃。 也就是这个时候，骤然调转方向的贾斯伯被紧随其后的伯符一个长枪贯穿了身体。 “呃啊——” 贾斯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他扭着胳膊挣扎了几下，随后便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太好了！” 艾薇在下方目睹了全部，她刚发出一声欢呼，马上便被拉斐尔捂住了嘴巴。 “你听见了吗？”拉斐尔的语气异常严肃。 他没有笑了，只是呆在原地，默然不语。 良久之后，他惊叹一声不好，顺手抄起身下的大砍刀快跑着冲了出去。 而就在他飞出的瞬间，一个浑身灰扑扑的大鱼如一艘舰艇般忽然破出了泰晤士河的河面。 “吼——” 一声充满远古气息的嚎叫响彻云霄，大鱼大大地张开嘴巴，直冲伯符和贾斯伯而去。 “run！” 拉斐尔飞上半空，朝伯符大吼了一声。 伯符愣了几秒，随即果断地抽出贾斯伯身体里的长枪，朝拉斐尔飞来的方向策马奔去。 贾斯伯自然而然地落入了大鱼的口中，而大鱼似乎本就是为了贾斯伯前来。 吞掉贾斯伯后，它迅速闭上嘴巴，鱼尾在空中划了个圈，鱼头朝着维克多建起的座座冰山猛然撞去。 “轰隆——” 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后，冰山被鱼头撞碎，泰晤士河的河水因此决堤，如饥饿的猛兽般朝废墟扑来。 “啊啊啊啊啊——” 华人码头边的人们再一次无辜受了灾。 只见人们跑的跑，哭的哭，呆的呆，闹的闹，比之前还要乱上十倍。 也是，河水决堤了，维克多也精疲力尽了，死神们没有阻挡大自然的神力，贾斯伯吞噬灵魂的愿望，也终于在这一刻实现了。 艾薇抱起露娜，靠着石砖艰难地站了起来。 双腿像被锯了一般疼痛，白天受到的伤害在这一刻终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她再也没有逃跑的能力了。 只是露娜…… “艾薇小姐！” 左边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一个红白相间的金发女郎，是格瑞斯小姐。 “艾薇！艾薇！” 右边似乎也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身穿红色制服的绿色眼睛，是韦特伯爵。 模糊的视线里，似乎有一道紫色的身影在向自己逐渐靠近…… 拉斐尔，是他…… 真好笑，不是自己在与死神赛跑，而是死神在与泰晤士河的河水赛跑…… 只是可惜了，死神没有胜利。 艾薇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露娜举过头顶，在河水漫过自己身体的瞬间重重扔了过去。 看见格瑞斯稳稳接住露娜后，艾薇再也坚持不住蔓延至全身的疲惫，任由河水冲走了自己的身体。 意识消磨的最后，艾薇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朝自己的游来。 他的双腿不是鱼尾，双手也没有长着蹼。 他慢慢靠近艾薇，一手抓住了她伸向前方的手臂，一手环住了她不断下沉的腰。 接着，两人的身体变得严丝合缝，模糊的脸渐渐凑近，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充足的空气度了过来，艾薇的眉间松了松，几秒过后，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新一天的太阳都爬上了树梢，驱赶了天边的全部阴霾。 泰晤士河的河水已然褪去，炸开的河堤被几万个沙袋堵住了豁口，暂时控制了汹涌的河水。 华人码头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围墙没有了、拾叁坊没有了、暮云斋没有了、陈妈的小面馆也没有了…… 湿润一片的废墟上挤满了人，尤其是河边的堤岸。 英方的军队来了一批又一批，他们在清扫出来的空地上扎下军营，接力救助着昏迷不醒的人们。 艾薇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慢慢转醒的，事实上，都怪有些声音太吵，打扰了她沉睡的时光。 “人工呼吸？” “对啊！” “人工呼吸……对艾薇同学吗？” “对啊！” “我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 “那……那行的话，你怎么不亲自来？” “我岁数大了，对女孩子的声誉不好。” “救人哪有这样的说法？” “既然是救人的说法那你快点救她啊！” “福尔摩斯先生……” “快点！既然是你把她救了上来你就要负责到底。” “那……那，我，我，我……艾薇同学……我，抱歉了……” “噗——” 一口水从艾薇的嘴里喷了出来，正好喷在了约书亚的正脸上。 哦，还有撅得老高的嘴唇上。 “咳咳咳——咳咳咳——” 嗓子变得奇痒无比，艾薇来不及睁眼，凭着本能迅速侧身咳嗽了起来。 “哎呀！医生说你不能咳嗽的！” 福尔摩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水……咳咳咳！我要水……” 艾薇虚弱地说道，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不行，艾薇同学……” 约书亚的声音在耳边停歇，他温柔地扶起艾薇，接过福尔摩斯递来的魔药一小口一小口地送入她的口中。 “先把这小瓶魔药喝了试试看，总之不能喝水，不能行动，不能激动，更不能牵扯到你的内脏。” 喝下了魔药，艾薇终于恢复了些力气，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不已。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眼是约书亚那双温柔的双眸，第二眼便是福尔摩斯因为担忧而紧皱的眉头。 耳边的风声嘤嘤地吹着，艾薇的心境却如高山上的草地一般平静。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那样温暖，那样美好…… 正是如此的时机，艾薇的脑海里陡然浮现了露娜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艾薇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她或许明白了，又或许还是不明白。 但现在，她只想拥抱面前的两个男人，紧紧拥抱，无需任何话语。 “约书亚，我能抱抱你吗？” “我，我，我，我，现在吗？我，我吗？” “还有夏洛克……” “哎！我跟你很熟吗？没大没小！怎么直呼长辈的名字的？” “快点过来。” 太阳炙热，烤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太阳耀眼，照进了每个人的心中。 第408章 你希望是谁救了你1 那天晚上的动静实在是太大。 天上是广如北冰洋的旋涡，无数个蓝白色的闪电翻跃在云层之上，宛若游龙。 地上是列队进发的士兵和车辆，看那整装待发的样子和严阵以待的脚步，还以为第一次世界大战要提前到来。 远处是震天的声响，恶魔一样的怪兽，隐没在云雾之间的巨物，还有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大鱼…… 炮火声声，硝烟弥漫，火光闪烁间，惊天骇浪被闪电照亮。 再后来，一座亮着荧光的冰山不自然地拔地而起，而后被凭空出现的大鱼销毁。 蓝冰继而出现、撞碎、出现、破碎、出现、粉碎…… 直到泰晤士河的黑水朝岸边的城市喷涌而来。 “我早察觉到了那边的异样，只是福尔摩斯先生一直拦着我……” 约书亚坐在艾薇的座位边，小声和她说着话。 “刚开始，华人码头那边的动静还不是很大。天上下着雨，窗外刮着风，街头巷尾传着话，说是政府镇压暴军，让我们不要出去，以免受到灾连。” “英国人不爱凑热闹，你知道的，所以哈德森太太和福尔摩斯先生一起，把我按在了沙发上。” 说完，约书亚朝另一边小心地望了望。 边边角角是福尔摩斯的位置，相比艾薇和约书亚这边的热闹，他那边明显清静许多。 那里的座位是他主动要求的，说是要整理另一起案件的细节，没空和小孩子胡闹。 “可是我很担心艾薇同学，不管华人码头发生了什么情况，它总归是和你连接在一起的……” “我一边极力挣脱福尔摩斯先生的束缚一边念叨着要去华人码头救你，一来一回中，力气可能大了点……” 约书亚越说声音越小，他不安地搅动着霜红色的桌布，低着头嗫嚅了两下嘴唇。 “不小心踹了福尔摩斯先生一脚……” 话音刚落，远处的福尔摩斯轻咳了两声，惹得艾薇和约书亚双双转头看去。 “还行吧……”艾薇挑了挑眉，“他看上去还挺生龙活虎的。” 说罢，她继续安慰道：“再说了，他比你强壮许多，只是不小心踹了一脚而已，还不如挠他嘎吱窝呢。” “那可不一定……” 约书亚蚊子嗡嗡叫道。 “福尔摩斯先生从那个墙洞里起身的时候，他还咳了口血……”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没什么……” “哈？” 说着，艾薇奇怪地看了约书亚一眼。 不好多说什么，她干脆拿起约书亚面前的空碗，起身给他盛了一碗酒酿汤圆。 这是桌上的热菜，已经更换两三轮了。 在那个如火如荼的夜晚，怪兽的身躯扫荡了一番华人集市，枪林弹雨扫射了一半居民楼房。 最后，泰晤士河的河水决了堤，冲倒了余下的所有砖瓦。 直到维克多蓄足最后一身力气，竖起数座隐入云端的冰山才将横冲直撞的河水阻挡在了当下。 冰山竖起来不久，列队而来的政府军即刻赶到。 他们带着充足的沙包和救生设备，终于在破晓时分搭建起临时的堤坝，将河水赶回了奔腾的泰晤士河道中。 而昔日繁华的华人码头区已是一片湿润的废墟，偶有几座屹立不倒的房屋，里面的东西也被河水泡得无法使用。 好在河水并未渗入土地，不少华人码头区的居民居安思危，提前准备了地窖。 地窖里面存储了大量的美酒和蔬菜干粮，足以支撑华人码头的幸存者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 而这道美味可口的酒酿汤圆，正是从暮云斋地下挖出来的醪糟制成的。 “然后呢？” 艾薇盛了满满一碗，继续问着约书亚。 “你们最后还是过来了不是吗？” “后来，那边的声响实在太大了，哈德森太太也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她穿上外套就要开门出去，我和福尔摩斯先生又合力将哈德森太太按回了她的房间。” “为了让她放心，我又求了福尔摩斯先生好久好久，向他做了好多个数不清的保证后，他才终于同意和我一起去华人码头找你。” “可是，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华人码头已经是一片汪洋了。” “我看见了雅各布先生和托马斯，他们被放在了一边，贝尔女士正在全力熬制魔药。” “火热的帐篷里，唯一清醒的只有希尔达小姐，她受了些轻伤，看上去特别累。” “维克多先生就坐在她的身边，那个时候的他已经闭上了双眼，无论如何都唤不醒。” “亚历山大先生，露娜，还有你都不见了。” 第409章 你希望是谁救了你2 “有人说亚历山大先生醒来后立刻穿上了救生衣前去抢险救灾，还有人说亚历山大先生被鱼妖拖进了水里，从此不见了踪影……” “直到我和福尔摩斯先生将你拖过来时，才发现昏迷不醒的亚历山大和露娜刚刚被众人解救上了岸……” “你还没有缝好这里。” 话语间，一声空灵盖住了约书亚的解说。 露娜就坐在艾薇的身边，神情淡漠。 她的面前放了好几碗热腾腾的米粥，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海鲜。 她的身体歪向了另一边的亚历山大，一手抓着汤羹，一手无力地耷拉下来，随着身体的摇晃而前后摆动。 几乎从不离身的洋娃娃在此时安静地躺在了亚历山大的手掌上。 娃娃的一只手被卸了下来，对应的正好是露娜没有力气的那只。 “我想要粉红色的线……欧若拉让我和你说的。” 亚历山大拿起粉红色的缝针，将一只绚烂夺目的鳞片塞进了洋娃娃的手臂里。 那片鱼鳞艾薇见过，正是他随身携带的鲛人鳞片。 塞进鳞片后，亚历山大拿起洋娃娃的手臂比了比，再细致地一下一下缝了起来。 “你的腿，还有异物感吗？” 缝补间，他和露娜对着话。 “没有了，融化得很快，睡一觉醒来就没有了。” “那就好。” “可是欧若拉的样子和以前不一样了，黄黄的，脏脏的。” “能在泰晤士河里找到被削断的四肢已经很不容易了，露娜要向他们表达感谢，知道吗？” 亚历山大面无表情地教育着露娜，而露娜也面无表情地回点着头。 艾薇和约书亚听得认真，在听见“他们”这个词时，两人对望了一眼。 艾薇认为是拉斐尔带领的死神团们，而约书亚则认为是从中国海域远道而来的鲛人们。 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娜顿了顿，突然扭头看向了艾薇。 “那欧若拉就是黄种人和白种人的结合体了。” “艾薇小姐，从现在开始，欧若拉就是……” “杂种。” “是混血啦！” “混血。” 露娜眨了眨眼，迅速扭回了头，继续往嘴里塞着各种虾肉。 “啊！” 艾薇突然惊呼了一声，吓得约书亚碗里的小圆子上下浮了浮。 “怎么了？艾薇同学？” “你刚才说，你和福尔摩斯把我拖了上来？” “是呀。”约书亚点点头。 “我飞……飞……和士兵们一起划船过去的，那个时候，水面飘了一个大木板，艾薇同学就躺在那块大木板上……” “所以，你发现我时，我已经躺在木板上了？” “对哦……” 约书亚眨眨眼，看着艾薇愣住的侧颜，低头吃了口汤圆。 酒酿汤圆里的酒是甜甜的米酒，初次品尝时，舌头软乎、牙齿晕乎、上颚黏糊、喉咙蜜乎。 一口一勺，甜在人嘴里，暖进人心里。 一勺一勺喝下去，酒气还未升起就被甜汤全部压回，转而在朦胧不清的眼下浮现。 烛火在烟气中摇曳，晕开了约书亚脸上的潮红。 酒足饭饱后，他轻轻打了个嗝，半睁开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了艾薇。 她并未喝下面前的甜水，因此，密布在她脸上的不是醉醺，而是不解的困惑和迷茫的凝重。 “那……” 艾薇用手撑起了脸，她拧紧了眉毛，眉间多了几条皱纹。 “我落水后，是谁把我从水里救出来的……” “唔……” 满满的汤圆鼓起了约书亚的腮帮子，他眯着眼睛，看向了头顶摇晃的吊灯，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回道： “不是我，也不是福尔摩斯先生……” “那么，艾薇同学……” “你希望是谁救了你呢？” 问者无心，寻找答案的人却乱了几层心扉。 第410章 你等着，我去抓点花生 冰冷……河水……黑暗……压抑……迫切……空气……浑浊…… 呼吸……困难…… 看不清眼前…… 听不见声音…… 看不见…… 听不见…… 自己要死了吗？ 不，听得见了，手掌划过水流的声音，闷闷的，就在耳边响起…… 看得见了，有个黑黝黝的东西，像座船，逐渐变大，靠近了自己，又靠近了一些…… 嘴唇很软，很冷，又很暖。 空气钻进了口腔，撑开了发紧的气管，吹进了挤压成片的肺部。 活过来了…… 是谁？ 眼前模糊不清，黑乎乎的大东西，有一抹深深的红色。 “红色的。” 艾薇小声重复道，她重复了很多遍。 面前的淡黄光影动荡了几下，将艾薇的思绪慢慢扯回了眼前。 那是一盏精致的中式吊灯，打了蜡的绸布上画了几座假山和蝴蝶，看上去十分惬意。 约书亚已然倒在了桌上，他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些许笑意。 桌上还有不少人倒头睡去，全是不胜酒力的男性。 精致的菜肴还在不断增加，多是中式的炒菜和西式的烧烤。 虽是中式风格的装饰，放在餐桌正中的却不是一道鱼，而是白瓷花瓶装载的大捧鲜花。 暗红的酒液在香槟色的透明高脚杯里缓缓摇晃，沁得房间里满是浓郁的酒香。 宾客们喝着酒、吃着食、谈着笑…… 没人在意艾薇掀起屏风后的纱帘。 凉爽的海风扑面而来，冲刷了数不清的疲惫。 艾薇自清醒后便再没有休息。 朱先生失踪，亚历山大说他被赵明骅一刀捅死了，可军方无论如何也没捞出他的尸体。 倒是捞出了方义的，艾薇很意外，他是自己在树枝上上了吊，而后被冲到河水里的。 他的上衣胸口留了一封遗书，里面的内容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而华人码头群龙无首，大批建筑被淹，大量华人居无定所。 伦敦方并不肯收留这些华人们，交涉过程中，英方只肯为重伤的患者提供几张床位和医疗，其它的一律不愿受理。 “对普通人来说，这是天灾！华人码头给你们交了那么多的税，一些临时安扎的帐篷都不愿意提供吗？” “抱歉，艾薇小姐，你们是华人，并不是伦敦居民。” “事实上，如果你们不能按时缴纳下个季度的税额，我们将会依照这个土地上最神圣的法律将你们所有人全部遣返回国。” “你们太过分了！” “事实上，您并非是华人码头的官方代理吧，有资质凭证吗？” “如果没有的话，请让安保人员带领您从这个金灿灿的大门离开，让女王陛下亲自认证的统领前来谈判。” “你们……” “艾薇小姐，请您离开。” 艾薇吃了个闷亏，只得气冲冲地返回华人码头。 驻扎在华人码头的帐篷已经收起了大半，大批士兵打包好了行李，列队撤回了伦敦，再不管这里的民众如何。 大大小小的碎石砖瓦被华人码头的居民们清理了干净，露出宽敞的土地和曲折的石板路。 一些没有垮掉的房屋被安上了绿色的顶棚，里面的空墙四壁便是一家人的住所。 全部垮掉了的房屋居民只能携着破破烂烂的物什，走哪儿躺哪儿，躺哪儿算哪儿。 见到如此景象，艾薇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不，并非不能面对，只是，到底该从哪儿开始呢？ 没钱，管账的张叔死活不愿给她看华人码头的财务状况。 没权，艾薇只是朱先生的助理之一，还是个不到20岁的女孩，顶多算管暮云斋账房的小财务。 平日再怎么热心处理华人码头的事情，如今都没办法了。 现在的坏事儿大如黄河了，她的话语权甚至不如拾叁坊里的一个跑腿伙计。 没地，别说重建华人码头，就是一个保障日常生活的住所都没有。 这样下去，还怎么赚钱、养人、出海、运转华人码头…… 难道真的只能等到那个时候，英国人绑了所有绝望的华人，用破烂到不能航行的船只将我们送回那个积贫积弱的大清吗？ 这个破时代，飞机也没有，火车也没有，轮船也没有。 艾薇只希望英方能长点良心，用码头里的那些大轮船送她回去…… 码头里的大轮船…… 大轮船…… 脑海里的灯泡一亮，艾薇猛然抬头，双手一拍，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就此成形。 “让所有人住在船上，留一部分人重建华人码头，留一部分人出海打渔，再留一部分人改商船为客船，经营生活和娱乐场所。” “甚至还留了一艘船，把拾叁坊、慕云斋还有华人集市上的把戏搬到了船上，晚上开放限额给那些按耐不住的英国人。” “这半个月我就是这样做的，你觉得怎么样？朱先生……” 艾薇趴在栏杆上，手撑着头朝尽头的黑暗看去。 “小小年纪，怎么能有这么多让人望尘莫及的点子？” 朱先生笑眯眯地从黑暗里走出，他和先前没什么两样，甚至丰腴了许多。 “年轻人呐，追不上你们的时代了。” “就是，我这么努力！加钱！必须加钱！” “加不了！” “卧槽！” 艾薇一步上前，抓住了朱先生的衣领，气焰嚣张。 “那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自己当华人码头的统领，你的钱你的地你的人就全是我的了！” “哎呀！你舍不得的……” “切！我为什么要舍不得一个30多岁的老男人？” “不想知道赵明骅捅了我之后的事情吗？” “你等着啊……我去抓点花生……” “给我抓点瓜子。” 第411章 海难之后 《释名·释兵》中说：“铠，犹铠也。坚重之言也，或渭之甲。” 铠甲，或重百斤，或散百件。 朱先生穿的这件只护住了胸口和腹腔，但这也足够了。 塞壬的声音控制了在场的所有人，非人的瞬间变异发了疯，是人的立马昏厥任人宰割。 铠甲只能护住赵明骅发了疯刺来的长剑，却护不住两人逐渐消散的意识和神志。 于是，朱先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住了赵明骅躁动不安的肩膀，晕倒在了他的怀中。 之后的事情，他不记得了，只记得依稀之间，赵明骅的长剑对准了窜上来的可怕怪物。 再次转醒时，朱先生已不在拾叁坊的门口了。 耳边是簌簌的水流声，还有一股难以忍受的海腥味。 他动了动鼻子，难耐地打了个喷嚏，头脑和四肢打了许久的架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赵明骅？” 有意识前的第一句话，朱先生喊了那个人的名字。 “赵铠？” “小骅？” “明骅？” “傻狗？” 无人应答。 朱先生干脆站了起来，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即便站起身也难以抑制地东倒西歪。 天已大黑，远处是连天的炮火，间杂一些不可明说的野兽嚎叫。 这些都远了，天边的旋涡像个马桶洞，震天的炮火也只是震个天而已。 一切都远去了，似乎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就像清军的炮火在海面上刚刚打响时一样。 朱先生看得愣神，一时恍惚了一瞬。 “咕噜——” 突然，一阵冒泡的声响吸引了朱先生的注意。 身边即是急速流淌的泰晤士河，朱先生大脚一迈，迅速朝汩汩冒泡的黑色水面走去。 “赵明骅！” 水泡离朱先生还有些距离，他匍匐在石板地上，极力将手伸向远处的水泡。 赵明骅只能在水里，这是朱先生不知何时认定的事实。 他是好鱼，不是那帮西方的变态坏鱼。 他没有背叛自己，赵明骅，一直忠心于自己。 对的，水里的赵明骅，变成鲛人的赵明骅…… “赵明骅！” 随着朱先生撕心裂肺的呼喊，水面的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好像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呼之欲出。 朱先生的心里燃起了几分希望和焦灼。 “赵铠！” 他更加大声地喊着赵明骅的名字，直到水面的气泡被鳞片彻底顶破。 “赵……啊！” 鳞片下的那张脸，显然不是那个熟悉的赵明骅。 事实上，它并非鲛人，而是一只西方的人鱼。 “e here！” 人鱼尖叫道，还未等朱先生反应过来，它摆动着鱼尾向前奋力一扑。 只见长长的蓝色指甲牢牢抓住了朱先生的手臂，将他一溜烟地拉进了水里。 “咕噜咕噜咕噜——” 朱先生奋力反抗着，可水里是人鱼的地盘，人类哪里比得过一只得心应手的鱼。 没打几下，朱先生便彻底没了力气，只能勉强靠着从小习来的水性保持清醒，任由人鱼将他拖进更深的水中。 艾薇他们是怎么说的来着？ 美人鱼会用歌声迷惑过往的船只，直到风暴摧毁木船，被迷惑的船员们便会成为美人鱼最可口的菜肴。 所以，自己这是要葬身鱼腹了吗？ 朱先生看着美人鱼闪着贪婪的尖牙，心里不免升起一股强烈的恶寒。 不行！ “赵明骅！你在哪儿！怎么还不过来救老子！” “你不是说，要护卫我，一辈子吗！” 朱先生在心里嘶吼道。 周围的环境一点点暗淡，压强挤压着朱先生的身体，肺里的空气急速告急。 努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朱先生悲从心头起，一种恶毒至极的话语涌上喉咙，化为气泡顺着最后一丝空气划出嘴唇。 “赵明骅……你个背信弃义的狗杂种……” “嚓——” 恶毒的咒骂还未全部涌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驱散了朱先生的所有力气。 人鱼的爪子一松，顺着暗流在水中转了个弯，随即混着一大堆浑浊的液体沉下了水底。 赵明骅单手执着银制的鱼叉，用强劲有力的鱼尾和薄透滑亮的蹼面拖着朱先生奋力向水面游去。 “呜啊！” 空气进入口腔的瞬间，朱先生趴在地面猛咳了许久许久。 赵明骅只露出了一个头，他的瞳孔变成了漂亮的浅黄色，古铜色的肌肤上挂着一层淡淡的鱼鳞。 “你……咳咳咳……” 朱先生气愤地用手指了指赵明骅。 “你就是泰晤士河里的那只鱼妖？” “啊？” “啊什么啊！我问你，两个月前，我从船舱底部逃出来的时候，是不是你在水底下救了我？” 赵明骅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后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你把我关起来个屁啊！白让我受了那么多折麽！你是不是有病！” “我问你，你是不是有疯狗病！是不是！你个大傻狗！” 朱先生气急败坏地扯住了赵明骅湿漉漉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拽上了岸。 “你！你……你……” 朱先生看着赵明骅浅黄色的眼眸，顿时卸了气。 他的上身赤条条的，全身覆满了透明的鳞片，腰部以下变成了一个七彩斑斓的鱼尾，蒲扇一样的尾翼有一条快艇那样大。 赵明骅眨了眨眼，他用尾翼拍了拍水面，又滑了下去。 “那场海难，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朱先生……” 他安静地待在水里，只留一颗黑黑的人头。 “那场风暴来得太突然，巨浪滔天，吞噬了过往的所有船只。” “我紧紧抓着甲板上的旗杆，和轮船一起倒进了海里。” “等我清醒时，我发现我飘在了海里，周围有一大堆鲛人，他们围着我，唱歌、跳舞，抚摸我的身体，带我飞出水面。” “我问他们，我的兄弟们呢？他们说，被一些很坏很坏的人鱼抓走了。” “他们问我，我还有什么愿望，他们能帮我实现。” “但代价是，我要向海神献出自己的灵魂，成为他们的一员，随他们一起在海域里四处征战。” 赵明骅的眼睛亮亮的，这样美丽的眼眸，掉下的珍珠也美得不可方物。 第412章 关于朱先生的身世 “所以他许了什么愿望？” 艾薇顺手将花生壳倒下海里，问道。 “他们呐……” 朱先生的眼里闪着冰花状的泪珠，望向了辽阔的远方。 “都许了同一个愿望——和平。” 他笑了笑，似乎在说一个天方夜谭里的故事。 “结果兄弟们变成了食人鱼，被骗走了灵魂还充当了古神的奴隶。” “也多亏赵明骅这小子能遇到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出门前拜了闽南老家那边祖宗的原因。” “总之，他假意加入人鱼的队伍，凭借多年的声望一举成为人鱼们的首领，因此才能在暗中默默协助我们。” 朱先生望着漆黑一片的水面，顺手掏出了一个不小的精致木盒。 “喏，赵明骅让我送给你的。” “给我的？” 艾薇惊叫一声，高兴地接了过来。 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盒漂亮的珍珠，全是鲛人珍贵的眼泪。 “对呀，他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让我好好珍惜你……” “这倒不用。” 这句话说的暧昧非常，艾薇差点没恶心地干呕出来。 她晃了晃盒子里的珍珠，大致数了数，随即皱起了眉头。 “这么多珍珠，赵先生肯定哭得很惨。” “那没有，说要送你礼物结果死活哭不出来，非要我帮他。” 朱先生叹了口气，对着水面摇了摇头。 “你怎么帮的？” 艾薇好奇地问道，可马上她便后悔了，一些不好的香艳场面猝不及防地闯进了她的脑海。 “难道，你们人鱼杂……你们是男同……” “我骂了他几句，他就哭出声了，等我装满了珍珠后他又哭着潜回水里了，都不说声谢谢，害！” “嗯……” 艾薇用手背擦了擦额头落下的汗珠，朱先生骂人确实是脏，也怪不得盒子里的珍珠这样之多。 “咳咳……所以，赵先生已经离开这里了吗？” “对啊，海水里的鱼嘛，适应不了淡水的。” “天亮之后的时间里，我们和其它鲛人碰了面，交谈几番后便一起杀完了这里的人鱼。” “之后我们又抢了几艘欧洲人的轮船，喝了点深埋在海底深处的美酒和带鱼，再然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哦，怪不得。” 艾薇关上装满珍珠的盒子，贴心地将其抱在了怀里。 朱先生是在某个起风的深夜回来的，那个时候，艾薇刚准备上床睡觉。 站在甲板远远望去，只见朱先生身着青衣，笑眯眯地站立船头。 他的身后，还有数条乌泱泱的大轮船。 说实话，他的到来确实解决了诸多燃眉之急。 首先，是充足的空间。 之前，由于轮船的空间有限，生活区和商业区上下混杂一起，不仅狭窄还十分不便。 如今多了些轮船，艾薇方才所说的那些业务才终于得以实现。 其次，是与英方的交涉。 朱先生的商业版图可远远不止这一小块地皮，他的总部在中国的沿海，与各大洲都有商业往来。 就算没有了华人码头区的商业，他名下还有数不清的资产和资金。 于是，有了这一底气，双方的谈判十分顺利。 英方同意出人出力出赔偿方案，我方也同意拆除华人码头周边的围栏，向整个伦敦开放。 “这不就是唐人街吗？” 艾薇在唐宁街10号旁听时多了句嘴，谁知正好相中了两位领导的心思。 如此，双方握手言和之际，chinatown这个名字也被一旁的官员记录在案。 最后，朱先生回来后交给了维克多先生一片美丽的鱼鳞。 这片鱼鳞和亚历山大脖子上挂着的那片一模一样，两个一起被他缝进了洋娃娃的残肢里。 终于，在洋娃娃被缝好的刹那，昏迷了许久的露娜睁开了双眼。 除了一只腿和一只手还不能动外，她依旧和以前一样，漂亮、调皮、无神、空灵…… 一切都办好后，华人码头再次恢复了从前的繁华。 只是每当人们再度谈起华人码头，水域上的几艘精致轮船代替了拾叁坊给人的第一印象。 “你为什么还不出去啊？这不是你提出要操办的宴会吗？” 艾薇靠在栏杆上，听着船舱里的欢声笑语入了迷。 “我老啦，脂粉都盖不住我眼角升起的皱纹了，我再也不能抛头露面，喝酒吹牛了……” 说完，他深深叹了口气，看向了艾薇。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受了很多委屈吧。” “还好吧……” 艾薇努了努嘴，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和离我远去的大学生活比起来，好像这些也不算什么……” “哈哈！” 朱先生笑了两声，眼睛像狐狸一样眯了起来。 “抱歉，我买不起一个能让女子读书的大学，但我能给你其它的。” “是什么？” 艾薇咬着唇转回了头，眼里的情绪换成了满满的好奇与期待。 谁知，他又闭了嘴，只肯送给艾薇一个欠揍的微笑和得意的笑眼。 “神经，不说我走了。” 艾薇回了他一个白眼，转身掀起了轻柔的帘纱。 “我是南浔朱氏的后人，自幼在余杭长大……” 朱先生的声音忽然从背后袭来，拦住了艾薇前进的脚步。 “十多岁的时候吧，我哥死了，我妹死了，我弟死了，我爹娘也死了，被一个盘踞江东的帮派杀的。” “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我爹的小老婆生的，最熟练地就是下跪认爹。” “就因为跪下磕头认错认爹的架势和态度，我被老帮主看上，从此养在了他的身边。” “牛逼吧！” 朱先生乐呵呵地开着玩笑，可听着如此悲惨的话语，艾薇实在笑不出来。 “然后啊，潜伏了好几年后，我给老帮主下了毒，成功毒死了这个王八蛋。” “本来我想自己当帮主的，结果老帮主的女儿回来了，她常年留洋在美国，好的坏的都不学，偏学了一堆不得了的中国功夫？” “她说她很感激我杀掉了老帮主，想留我在她身边，我不肯，她就挥刀刺向了我。” “把我折麽得半死不残后，她又派人把我塞进了偷渡英国的船舱。”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老子是块金子，在臭水沟里都能发光。” 清爽的风向两人吹来，带着潮湿的水汽。 艾薇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这就是我们刚认识五分钟你就火急火燎地想知道的那些破事儿，失望了吧！” 朱先生坏笑道，他的眼角确实多了许多浅浅的皱纹。 “行了，快进去吧，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说完，他收起笑意，语气认真：“你知道我的用意了吗？” “嗯。” 艾薇用鼻子哼了一声，她没有更多的表示，只是转身快速离开了此地。 朱先生的眼神暗了暗，他从背后掏出一根烟枪，迎着凉风啪嗒啪嗒地抽了起来。 第413章 一位优秀的女士1 “艾薇小姐！朱先生都跟你说什么了？” “是不是向你许诺了什么？” “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 “哎呀，什么都没说……” 艾薇烦躁地锁了锁眉头，将手里的浓茶一饮而尽。 确实啊，朱先生刚才什么都没说，来来回回的那些轻浮口语艾薇根本没听进去。 倒是赵明骅的故事和朱先生的身世还有些意思，但她又隐隐觉得，似乎这之下还有更多的意思。 红皮书想问的问题难道就如此平常？南浔朱氏、上海帮派、帮主之间的血腥厮杀，迫不得已地飞向远洋…… “艾薇小姐！艾薇小姐！” 旁边的伙计们还在两眼放光地问这问那，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问些什么，抠死人的朱先生难道还能给她升官加爵吗？ “我觉得朱先生应该会迎娶你……” “神经病啊！” 艾薇一口否定了茗灿的异想天开。 “但艾薇小姐的出身……似乎并不怎么好呢……” “什么出身不出身的？你当这是封建社会啊！等等，大清好像确实还没亡……” “那艾薇小姐被纳娶为妾也挺好的……” “你说什么？” 艾薇嫌恶地皱了皱眉，手指握紧了面前的茶杯。 “胡说什么，给别人当小老婆有什么好的？我姐姐就被卖到了高家，给人60多的大老爷当小老婆呢！她过得可惨了，每月寄来的信都沾满了干涸的泪印。” “可我们朱先生不一样呀，他就是好点色、沾点荤，论起地位和财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对呀！再说了，艾薇小姐生得如此可爱，稍稍学点花言巧语就能留住朱先生的心。” “我不……” 伙计们你一言我一语，压根没有艾薇插话的地儿。 “反正，艾薇小姐如此能干，不能轻易与人为妾。” “就是，我们艾薇小姐一定能当上朱先生的正妻！” “当妾有什么不好的，看看大小乔，两姐妹能嫁入孙府伺候周郎，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呢！” “哼！你就是想当朱先生的姨娘，多次魅惑朱先生不得才前来求助艾薇小姐！” “难道你不是吗！朱先生看上的是艾薇小姐，又不是你我！” “可你们两个都是男的啊……” 茗灿用手帕捂住嘴巴，吃惊地看向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跑腿伙计。 “呵呵呵！也对，朱先生如此丰神俊朗，无论男女都有人喜欢得不得了……” “总之……艾薇小姐呀！” “您飞上枝头了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们呀！” “艾薇小姐的脾气得改改了，男人不喜欢小辣椒，更喜欢小脆藕！” “你打算和朱先生生几个孩子？” “艾薇小姐，就算朱先生只愿意纳你为妾，你也应该感恩他，知道吗？” “找到好男人可不容易啊，艾薇小姐，您也替我们家的女孩考虑考虑吧！” 男女老少的伙计们一下子全围了过来，绕着圈对艾薇输出一些糟粕不糟粕、无奈不无奈的奇葩观点。 他们一人一句地劝导着，却根本没发现艾薇垂下的头和微微发颤的身躯。 “真是讨厌，都说了我不想，我不愿意，我不要……” 她喃喃自语道，红肿酸胀的鼻头和溢满泪水的眼眶在阴影中发热滚烫。 依旧没人注意到，没人。 心中似有一团烈焰，灼烧着她的胸口，燃烧着心底的气愤。 艾薇的脾气相比之前收敛了许多许多，可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变成了一只温驯乖巧、任人宰割的兔子。 从火焰升腾而起的燃气已然膨胀变形，只需一颗微小的火星，即刻爆炸。 而那颗火星，很快便来了。 “什么？艾薇淑女是朱先生养的小妾？” “我是你爹！” 第414章 一位优秀的女士2 艾薇吼叫道，愤然转身却发现伯符那张隽秀的脸蛋变得异常扭曲。 “你在胡闹什么！” 他大声斥责道，由内向外的威严集结了千年的气质，将在场的众人吓得不敢出声。 可艾薇哪里会被这样的场面吓到，委屈的眼泪冲破牢笼，水泄似地向外涌出。 “我说了不想，我说了我不要……” 口腔和鼻腔黏哒哒的，连带着艾薇的语气都黏糊了几分。 “我辛苦这么久，我为了你们操心操劳，为了华人码头的重新运转付出了多少心血多少力气多少汗水……” “呜呜呜……我受了多少洋人的歧视，受了多少长辈们的白眼……我全凭自己的努力，全凭一股脑的自信坚强走到了这里……” “我已经很厉害了，我已经很优秀了！我参加了那么多比赛，获得了这么多奖项，不管是长跑还是跳远，不管是奥数还是ai……” “每个人都认识我，听见我的名字他们就能想起我的微笑，就算我不是全校最受欢迎的人，但我一定是最最优秀的那个人！” 艾薇红肿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她把心底的委屈，多年的积怨，无论是21世纪还是19世纪，通通发泄了出来。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神态都明显不一样。 茗灿脸上是心疼，陈妈脸上是疑惑，伯符脸上是平静。 “我已经很优秀了！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厉害了！” “我努力打破时代的局限，用自己的一双手一双脚在这片土地上深深耕耘……” “我就是为了证明我是一个厉害的人，不是因为我的爵位，更不是因为我的性别！” “我已经这么优秀了，这么努力了，结果还是不能让你们看见我身上散发的无限可能吗！” “为什么我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为什么我要给男人当小老婆？为什么你们看不见我辛苦获得的成就，反而执着于我的子宫！” 艾薇泪眼婆娑地环绕了众人一圈，最后，她将目光锁定在了伯符身上。 她走近他，目光带着义愤填膺的愤恨，语气带着几千年积攒而下的愤怒，朝他低低地嘶吼： “为什么历史不能记住我的名字……为什么后人要歌颂这段国破家亡之下的悲哀……” 伯符浑浊的眼睛动了动，他依旧没有作声，和早已蒙圈的众人一起，看着艾薇摔门而去。 “各位晚上好……” 几乎是微风吹熄烛火的瞬间，朱先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几分愉悦。 “在晚宴结束之前，我想先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 “艾薇·李小姐，这次晚宴的筹备者，解决本次反叛危机的组织者之一，一位算账特别细心的财务，一位烹饪非常厉害的厨师……总的来说，一位优秀的女士！” 朱先生笑了笑，带领船舱里的众人一起鼓着掌。 “能得到如此人才，是我的荣幸，更是华人码头的荣幸。” “因此，我在这里向大家宣布……” 朱先生顿了顿，他扫了众人一圈，却并未发现艾薇的身影。 可满船舱的人还在等待朱先生的下一句话语，朱先生只得脸上挂着笑，皱着眉头继续说了下去： “艾薇·李小姐，从现在开始，她便是华人码头的第一主理人，也是下一任华人码头统领的有力候选人。” “我会逐渐将华人码头的财政和外交交付于她，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在这里了，她便是华人码头的第一把手，全权对华人码头负责……” “我的天呐！” “我的孩子！是我家的孩子！” “艾薇小姐吗？” “这样的奖赏可比当小老婆好多了！” “这下可以抱艾薇小姐的大腿了！” “其实，我很愿意当艾薇小姐的男宠的！” “俺也一样！” “天呐！” 现场的观众发出阵阵惊呼，欣赏与感叹不绝于耳，船舱里一片欢声。 朱先生对这样的情景很是满意，只是本该出现的当事人依旧没有出现，他有些慌了。 “如果可以的话，艾薇小姐上来说两句话？” “艾薇？” “不说那就算了，哈哈哈……晚宴继续吧！” “这死孩子，一个不留神跑哪儿去了？” 朱先生尴尬地结束了讲话，在呼唤声中一溜烟地跑回了甲板。 船外的走廊上，阴暗隔绝了灯火通明的热闹。 月光洒在艾薇的脸上，勾起一片晶莹的微光。 她蹲坐在墙角，肩膀一抽一抽地耸动着，脆弱又可怜。 第415章 月光下的见证 “你不高兴吗？艾薇小姐？” 一片阴影挡住了清透的月光，如黑暗中的飞蝶，奋不顾身。 艾薇哽咽着抬眼，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一片泛着荧光的绿湖。 脸上传来轻柔的触感，是一条柔软细腻的手帕，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心跳本是沉重，却在那人靠近时陡然鲜活了起来。 “还站得起来吗？” 那人温柔地问道，冰凉的手指划过艾薇的脸颊，落下一片火热。 “如果你允许，我可以扶你去你的卧室休息……” “不用了……” 艾薇急忙推辞，攥着身旁的栏杆一点点立了起来。 面前的人也随着她的步伐，用双手隔空护着她，慢慢站了起来。 英俊的脸庞豁然开朗，如云彩消散后的明月，耸立夜空。 “谢谢您的关心，韦特伯爵。” 艾薇低垂着头，糊弄地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掉。 谁知，冰凉的触感忽然跃上了她的右手，将她紧紧包围。 “艾薇……” 韦特伯爵低沉的磁嗓在身后回荡，伴随着水浪翻滚漫进艾薇的心间。 “我可以叫你艾薇吗？” 艾薇依旧背着身体，许久后，她从喉咙里挤了一声，权当是回应。 韦特伯爵弯了弯嘴角，将艾薇拉到了明亮些的地方。 清冷的月光照过艾薇的眼瞳，明月的光，照亮了眼前的所有暗淡。 韦特伯爵的脸庞更亮更清楚了些，当然，也更柔和更帅气了些。 冷峻的香气环绕在 艾薇的鼻尖，她有些迷糊，似乎一碰见这个男人，她的头脑就会变得异常迷糊。 “你遇到了哪些困扰，可以和我说。” 韦特伯爵轻声问道，他是诚心诚意，可艾薇却依旧隐瞒。 “我好久没有见到爱默生家的小少爷了……” 果然，对方愣了愣，呼吸骤然降了下去。 艾薇用手指轻轻捏着裙边，继续垂头自言自语： “从泰晤士河那晚的决堤开始，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是吗？” “嗯，明明我都和他约好了，一起来拾叁坊观看表演的，结果，我等了他一晚上，他连个人影都没出现……” “哦……是吗？” 韦特伯爵将双手背在了身后，他的声音依旧温柔，语气却若有若无的多了几分严肃。 “这几天我还在爱默生夫人那里见到多里安表弟了。” “是吗？”艾薇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他还和以前那样乖巧，夫人让他参加了好几场下午茶会，他都表现得很好很好。” “哦……” “可能是因为太忙了吧，这才忽视了你，下次见到，我会帮你问问的。” “多谢伯爵大人，那我就先走了。” 艾薇欠了欠身，后退了几步。 “你在焦虑这突如其来的升职吗？” 意料之中的冷箭一下子刺中了心脏，虽早有准备，可真的遇上了，她倒有些紧张了。 艾薇停下了脚步，身体却往后倒了倒。 “忽然拥有的权力，全由你掌控的财力……当然还有更多的责任。” “遇见更多有鼻子有眼的大人物，碰见更多性格各异的小人物……全都要路过你自己的双眼。” “数不清的数字，摆在眼前；一呼百应的下属，站在身前；想都不敢想的人物，坐在阶前……” 韦特伯爵一边说一边走，黑色皮靴踏在摇晃的木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当然害怕，你的年龄才多少？你的见识有多广？你经历了哪些苦难？你想要哪些东西？说时候，你都不知道……” “所以……” 一双手轻轻放在了艾薇的肩上，她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本就粗重的呼吸变得愈发紊乱。 “你害怕了，你害怕停滞不前，更害怕大步向前，对吗？” “我……我……” 喉咙忽然变得异常干渴，清风钻进艾薇的耳朵，她根本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 “我只需要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 韦特伯爵将双唇凑近了艾薇的耳朵，温热的空气喷在她的耳垂上，又痒又麻。 艾薇的身体再次发生了变化，没有任何先兆，就像海上忽然翻起的风暴。 “这个主理人的位置，你接不接受？” “接受。” 几乎是同一时刻，艾薇说出了自己的心之所想。 她咽了咽口水，转身看向韦特伯爵，眼底是比钻石还要坚硬的肯定。 “当然要接受，这是我的功绩，这是对我的嘉奖，为什么我要轻易放弃？” 她掷地有声地说道，双手握紧的拳头在裙边微微颤抖。 “机会就在眼前，我当然要奋不顾身地抓上。” “然后，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我要站在舞台正中央，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璀璨一身的我，所有人……” 艾薇神情严肃，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清醒。 或许，这便是她寻求了许久的目标。 不带任何修饰的，不暇任何谦卑的，完全暴露自己心底欲望的——最原始的野心。 “哈哈哈哈哈哈……” 韦特伯爵忽然低下头，放声大笑了起来。 随后，他单膝跪地，在粗重的呼吸中缓缓抬起艾薇的左手。 月光的见证下，颤抖的食指与颤抖的双唇慢慢贴合，一个庄严的誓约就此成立。 “就让我，守护在您左右吧，我的王……” 第416章 我不允许你们结婚 “然后船宴就解散了，好多人从门里挤了出来，不知道我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我拉起他就跑。” “直到拐过一个弯，我撞上了福尔摩斯……” 艾薇抿了一口蜂蜜蛋糕，无聊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然后呢！然后呢！” 克里斯汀一下扑倒在艾薇身旁的沙发上，双眼放着亮晶晶的光。 “然后……” 艾薇歪了歪头，正好吃上克里斯汀喂来的小蛋糕，嚼巴了两口便咽了下去。 “我可是被撞倒在地了！福尔摩斯顶多就是被吓退了半步而已，结果他发了好大的火。” “说我黑灯瞎火的跑什么跑，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晃什么晃，披散着头发穿个白色的裙子是想吓死谁。” 艾薇翻了个白眼，撇着嘴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哈！换我我也吓一跳！” 克里斯汀哈哈大笑道，她用力蹬着腿，不顾发髻的散乱肆意摇晃着脑袋。 “才没有那么可怕呢！我的形象就是这样，见得少了的就叫我女鬼，见得多了的都喊我仙姑奶奶去了！” “那我还是喜欢叫你miss ivy，叫你的时候，嘴角会上扬，多叫几声的话，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变好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女孩子嬉笑玩闹着，不一会儿就引起了二楼的不满。 “小点声！” “哦，夏洛克！你才小点声！” 还未等女孩子们开口，哈德森太太便出口训斥了他。 “你怎么不听听看你平时弄出来的那些鬼动静，还如此不要脸地吼我的女孩子们！” “我在处理案子啊！哈德森太太，您太偏心了！” 福尔摩斯不服气地反驳道，却被哈德森太太用更加严肃的语气堵了回去。 “我就爱听年轻女孩子们的笑声，这是我的房子，你要处理你的工作就出去！” “我不出去！” “then shut up！”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楼彻底没了声音，而艾薇和克里斯汀的笑声则更加放肆。 “别理他，我的小乖乖们……” 哈德森太太将新烤出来的巧克力肉桂曲奇放在了女孩子们的面前。 她一边做着鬼脸，一边慈祥地捏了捏两个女孩子饱满的脸颊，又惹来了一阵“咯咯”的笑声。 “我最喜欢哈德森太太亲手烤的曲奇饼干了，不管是原味的还是巧克力味的都好吃。” 艾薇一边啃着曲奇饼一边抓给了克里斯汀一大把。 克里斯汀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礼貌地拿了一块饼干，放在嘴里小小地啃了起来。 “kiki，你不喜欢肉桂粉的味道吗？” 哈德森太太温柔地问道。 克里斯汀显得有些局促，她来回转了转眼珠，隔了很久才如实回答道： “并不是，您的曲奇饼做得美味极了，只是……” 她尴尬地笑了笑，看上去淑女至极。 “只是我们全家马上要到莱伊小镇上去，母亲勒令我一日只能吃一小块黄油和一小块牛肉，曲奇饼干什么的更是不能碰……” 说罢，她委屈地垂下了头。 咬了一小口的曲奇饼干还被她捏在手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真是胡闹，什么母亲，哪有对自己孩子这么狠心的！” 哈德森太太大声吆喝了起来。 “kiki，你胖什么胖啊？你都要瘦成皮包骨了，每次看见你我都要担心一遍你会不会被马车卷起的风给吹倒！” “没事的，多吃点，女孩子就是要健康红润才行。” 说着，哈德森太太又抓了两大块饼干，塞进了克里斯汀的手里，继续喋喋不休。 “哎呦，我是不知道如今这个世道了，居然追求什么羸弱之美。” “想让自己变得白皙一点也就算了，少晒点太阳就好，结果居然流行染上什么肺结核？” “真是胡闹，胡闹啊！把自己的身体整得虚弱了，还怎么打得过家暴的丈夫？” “什么时候能流行起射击运动啊，遇到家暴的男人就能像我一样，往他那一个头两个蛋的地方开几枪，还愁他再敢来惹你吗？” “哎呀，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克里斯汀听着哈德森太太的“英勇壮举”，勉强笑了几下。 如此尴尬的神态被艾薇全部看在的眼里，她干脆将曲奇饼干全部抢过来，一口一口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艾薇小姐……” 克里斯汀咽了咽口水，揪着自己的裙子哭诉了起来。 艾薇得意地看着她，见她委屈巴巴的样子，艾薇抓了一块饼干，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 “想吃就吃呀，姐姐帮你看了，上面没写多少卡路里。” “在贝克街221-b的规则里，没写，那就是没有！” “不可以这样欺骗自己……” 克里斯汀双手捂着胸口对自己说道，可那饥渴的小眼神却死死盯着饼干来回摆动。 “上帝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 “哎呀，我帮你挡住他的眼睛，你赶紧吃吧！” 艾薇笑嘻嘻地靠近，一手捂住克里斯汀的眼睛，一手将曲奇饼干全部塞进了她的嘴里。 起先，她挣扎了一会儿，随后便快速地咀嚼了起来。 像一只可爱的黄色卷毛小狗，要骗着才能好好吃饭。 艾薇在心里这样想道，越看眼前的女孩越觉得可爱。 怕她呛到，艾薇端上了三杯热奶茶，茶底是韦特伯爵特意送来的正山小种，泡起奶茶来确实香得很。 “莱伊小镇很不错啊，我侄女原先就在那里的庄园里做工，庄园的主人特别好，伯爵老来得女，一家人过得可幸福了。” 哈德森太太喝起茶讲起了八卦。 “您说的是布鲁斯伯爵一家吧。” 克里斯汀礼貌地回答道。 “我们要去的就是布鲁斯伯爵的西维尔庄园。” “哦？去那里做什么？喝茶？打马球？boring！” “是为了我和塞巴斯蒂安侯爵的婚约吧。” “哦！原来是做媒的……” “啊？” 艾薇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你不是和文森·韦特伯爵有婚约了吗？” “我和文森表哥已经解除婚约了呀。” 克里斯汀眨巴了两下眼睛，看上去很是天真无辜。 “我和他说我不想结婚了，然后他就和母亲提出了解除婚约。” “表哥全程没有提到我，只说自己以后要为国捐躯，目前没有成家的想法。” “但母亲特别生气，不允许文森表哥再来我们家。” 克里斯汀平静地阐述着，可艾薇却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 “文森表哥？”艾薇的脸皱了起来。 “对呀。”克里斯汀笑道，“文森表哥是我母亲的哥哥的二儿子。” “亲的？” “当然了！” “那那个、那个……塞巴斯蒂安侯爵呢？” “是父亲的姐姐的大儿子。” “也是亲的？” “当然了。” “我不允许你们结婚。” “为什么？” “为什么？没学过达尔文的进化论吗？” “母亲说这是撒旦在人间播撒的坏种。” “她差点饿死你，她才是撒旦！damn it！” “ivynguage！” 第417章 不寻常的半天 十月的伦敦有一半是金色的。 萧瑟的秋天很短暂，但铺满整条街道的梧桐树叶在每个人的心里烙下了一颗永恒的印章。 天气从凉爽一下滑进了寒冷，虽然还不到零度，但从不怕冷的艾薇还是穿上了一层厚厚的外套。 河边的温度比市中心低了许多，艾薇总喜欢叼着面包一路小跑到华人码头，在温暖的浴盆里泡一会儿后再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 接受主理人的职位后，艾薇的工作明显变多了起来。 从前她只需管理暮云斋的业务，顶多再处理几桩华人码头里的大小琐事。 可如今，艾薇不仅要盯着轮船上的管理、岸上的建造、英方的来往，甚至还要管各大航线的来往状况。 事情多了这样多，钱倒是一分不涨！ 凭什么！ 艾薇在朱先生的床榻边大喊出了这句话，她一把掀开柔软的棉被，将赤裸着上身的朱先生大力拽了下来。 已经日照高头了，朱先生的卧室依然灰蒙蒙的。 浓重的酒气充斥了整个房屋，夹杂着烟丝燃烧的臭味。 艾薇被熏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鼓着嘴巴，不顾眼睛的酸涩奋力打开一扇扇厚重的窗户。 冷峻的寒风灌了进来，艾薇从未觉得如此清爽。 “哎呀！谁呀……冷死了，讨厌……” 地上的赤条打了个寒颤，像条慢吞吞的蚯蚓般蠕动着爬上了床榻。 看见这副屡教不改的懒散样子，艾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大发慈悲给我这个差事呢，原来是想早早退休当太上皇了呀！” 艾薇阴阳怪气地说道，可朱先生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不一会儿，房屋里的鼾声四起，艾薇咬着牙根，再次怒上心头。 她将十指弯曲，露出尖锐的指甲，再伸进温暖的被窝，找到朱先生滑腻的腰间…… 然后，扣住皮肤，双腿排开，腰间发力，心下一热…… 朝上猛然一拉…… 楼下，茗灿正和来访的客人介绍暮云斋的新推出的温池业务： “新推出的河岸浴场最近正在热卖当中，现在下单，赠送一份漂浮在水面上的英式早餐哦！” “可是泰晤士河的河水是灰色的欸……” “这个请不用担心，我们的浴场是安放在船底的水景浴池，十二个时辰都不会放凉的中式药泉哦。” “这样吗！” “由我们的主理人艾薇小姐全面监制而成，皇家标准、英式风格、辽阔水景、养身养心，给您不一样的绝妙体验……”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在茗灿与顾客的头顶响起，听上去万分凄惨。 “这是……” 客人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疑惑地望向了天花板。 “这……这是……” 茗灿不自然地笑了笑，为了掩饰尴尬，她故意轻咳了两声。 “哎呀，您知道我们朱先生，就喜欢玩些花样……” 说罢，头顶再次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艾薇怒气冲冲地踏过前台大门，抱着怀里的呢子外套扬长而去。 “艾薇小姐和朱先生……” “确实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上下级关系，呵呵呵……” 茗灿尴尬地笑了笑，招呼来了个利索的伙计。 “这边给您赠送一份早餐和一张优惠券如何？” 与此同时，伦敦的另一边。 “艾薇同学？” 听见推门声的约书亚吓了一大跳，他匆匆接过艾薇递来的外套，期间还不忘看看立在墙角的那面大钟。 “你，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吗？好像……才，才上午而已……” “我放假了，放很长很长的假。”艾薇面不改色地说道。 “啊……” 约书亚默不作声地跟在艾薇身后，心里清如明镜。 八成又是和朱先生吵架了，不然她也不会这样苦着脸回到家。 不过这样也好，艾薇在贝克街221-b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约书亚和她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常常两三天碰不到一次面的那种。 既然她回来了，那也就说明，自己又可以和艾薇同学一起交谈了…… 想到这里，约书亚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如此羞涩的模样摆在面前，艾薇只心生疑惑：“你笑什么？” “啊！” 约书亚猛地回过了神，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好开心，艾薇同学可以和我们一起过万圣节了！” “万圣节？” 艾薇叉着腰，翻了翻壁炉上的日历。 10月已经过去了大半，还有不到一个星期，11月1日的万圣节即将到来。 “无聊，不过。” 艾薇潇洒地甩下日历，翘着鼻子坐在了沙发上。 “万圣节多有意思呀！比圣诞节好玩多了！我每次扮成无头女鬼，总能吓到夏洛克哈哈哈哈……哎呀！小乖乖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哈德森太太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身上还穿着毛线睡衣，应该刚睡完美容觉。 “哼！无聊！” 艾薇架起手臂，顺便还嘟上了嘴巴。 “你们知道哪里的万圣节氛围最浓吗？莱伊小镇。” 莫里亚蒂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自来熟地坐在艾薇身边，手里晃悠着一杯醇香的红酒。 他抿了一小口，鼻孔随即剧烈地伸缩了起来，仿佛品尝到了天上才有的甘酿。 “哎呀！艾薇小姐回来了，真是稀客呢！我们一起去莱伊小镇过万圣节好不好？” “不去，无聊！” 艾薇将头偏向了一边，正好看见了连滚带爬摔下楼来的福尔摩斯。 “嗨！詹姆斯，我们走吧！” 他着急忙慌地爬了起来，打招呼前还不忘将自己旋转180度的身体正了回来。 “艾薇？你回来得好早，实在是太棒了！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出发前去莱伊小镇！” “无聊！不去！” “快走呀！艾薇！” 话音刚落，方才分散四处的四个人齐声说起了话，他们穿戴整齐，一连串地排在了门口。 不知为何，他们的神情变得异常兴奋，就像四条发了狂犬病的疯狗。 艾薇一言难尽地皱了皱眉，别的不说，至少莫里亚蒂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表情的。 “不……去……” 艾薇害怕地缩着肩膀，即使浑身发着颤，她依旧将内心的排斥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不……去……莱伊……小镇……” “哈？” “啊？” “哦？” “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四种声音在艾薇的耳边来回环绕，有远有近，有深有浅。 四个人的身躯如烟雾一般扭曲缠绕，弯头抹角，根本不是人类的模样。 艾薇吓得直哆嗦，她干脆闭上眼睛，浑身缩成了一团。 魑魅一样的魂魄，在她的身边紧紧围绕，像暗夜里拍不死的蚊子，又像坟场里散不尽的鬼火。 这样许久许久，良久良久…… 等到艾薇终于要适应这样的环绕后，一个妇女的轻柔声音，拨开所有尖叫，在远处响了起来： “求求你，救救我……” “我就在……莱伊小镇……” 第418章 莱伊小镇的求救 “啊！” 艾薇从噩梦中惊醒，耳边的环绕渐渐离去，消散在浓重的月色中。 今夜静得出奇，整个房间只能听见艾薇急促的呼吸声。 她拿起床头的水杯，一饮而尽，几乎快要冲破胸腔的心跳被凉水浇透后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全身出了一层薄汗，微风吹过，凉飕飕的。 艾薇打了个冷颤，她翻身下床，穿上哈德森太太亲手为她编织的毛绒拖鞋走进了客厅。 客厅亮着微小的光线，光线中，已经有两个黑影等候在了那里。 “约书亚？” 艾薇眯着眼睛，轻轻唤出了声。 其中一个黑影顿了顿，慢慢转过了头。 呆愣的模样，是约书亚没错。 “你还真来了？嗯……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 另一个黑影朝艾薇侧来了头，他半拉着眼睛，嘴里含了一根点燃的香烟。 “福尔摩斯也在？” 约书亚点点头，主动让了位置。 艾薇顺手拿起沙发上的披风，哈着冷气坐在了两人中间。 额头的汗珠滚了下来，艾薇擦了满满一个手背的汗。 正欲用福尔摩斯递来的毛巾揩去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基本演绎法”的对象。 嫌恶地叹了口气，艾薇本能地往另一个方向捎了捎，却得到了福尔摩斯的一记坏笑。 “这是职业病。” 他一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一手夹着香烟在空中摇晃。 “比你们聪明好几倍，我有什么办法，除非你是个不穿衣服的大美女，或许能让我先为你用掉几秒。” “you……” 艾薇被这番糙话烦得半死，举起右手就要朝那道黑影打去。 “啪！” 谁知，刚挥舞到一半，福尔摩斯精准地在黑暗中抵住了她的手腕。 借着力气，福尔摩斯贴住艾薇的耳朵“嘘”了一声，随即将她拉向了客厅中央的小桌。 小桌上静静躺着翻开的红皮书，书页的前方摆着半截燃烧的蜡烛。 跃动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桌面，在不断浮现的文字上跳动翻转。 “看，上面记载了你的一言一动。” 福尔摩斯指了指书页上已经出现的文字： 21点过45分，睡觉。 2点过5分，被噩梦惊醒。 2点过10分，来到客厅，发现约书亚和福尔摩斯。 2点过18分，因为福尔摩斯嘴太脏揍他一拳。 2点过20分，发现红皮书上正在显现的文字。 hi，艾薇，让我们说中文…… “假的吧！”艾薇惊呼道，“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看这个？” “yes……”福尔摩斯含笑着摇了摇头，“and no。” “我们待在客厅确实是想证明它记录下来的文字是否具有参考意义。” “而刚才你的一系列举动恰恰说明……完全一致。” 福尔摩斯严肃地说道，他轻声咳了咳，约书亚立马接上了他的话。 “大概一个小时以前，我们做了差不多的噩梦，也在同一时刻惊醒。” “我们本想来起居室喝口水冷静冷静，却意外地发现了对方，还发现了在窗台上自己翻动着书页的红皮书……” “可是红皮书为什么会跑到二楼的窗台上？我一直把它压在我床尾的书柜里呀？” 艾薇架起手臂，疑惑地问道。 约书亚耸了耸肩，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怪力乱神的现象在这个世界里频频发生，对两个21世纪的小孩来说已经不足为奇了。 只有福尔摩斯更关注另一个奇怪的点：“小绵羊，你刚刚做了什么噩梦？” “我？” 艾薇瞧瞧天花板，皱起了眉头。 刚才做的噩梦早已模糊了具体的形态，努力回想也能依稀想起几个熟悉的单词： “halloween……rye……save me……” “没错。” 约书亚快速地回答道，他同样皱紧了眉头，声音低沉： “除了万圣节这个因素，莱伊小镇和那个求救我们三个都有梦见。” “莱伊小镇……”艾薇的脸色有些发青，“不就是克里斯汀和他们全家一起去的那个小镇吗？” “难道……”艾薇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那声求救是克里斯汀……克里斯汀她……” “不是那个女孩的声音，那个幽声，应该是30上下的妇女，我能分辨清楚。” 福尔摩斯轻声反驳了这个假想。 听见靠谱的人的靠谱回答，艾薇终于松了口气。 可马上，她侧耳听了听四周的动静，立马汗毛倒竖了起来。 既然他们三个都做了同样的梦，那第四个人呢，也是一样吗？ “哈德森太太，哈德森太太呢？” “嗯？” 约书亚顿了顿，他和艾薇一样，立马竖起耳朵听了听周围的动静。 哈德森太太睡觉时的呼吸声很大，约书亚每次被福尔摩斯半夜的癫笑吵醒时，伴随而来的总有哈德森太太呢喃的梦话和粗重的呼吸。 可是现在，即便他们处在一楼，房子里依然静悄悄的，明显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哈德森太太……哪儿去了？” “难道，那个求救……” “哦，她回乡下了，今天下午走的。” 福尔摩斯转了转耳朵，漫不经心地说道。 看着两个小孩松了好大一口气，福尔摩斯晃了晃脚尖，继续说道： “那个乡下的名字叫莱伊小镇。” “呃……” 艾薇和约书亚顿时又倒吸了口凉气。 莱伊小镇……莱伊小镇…… 艾薇惆怅着脸，在心底念叨这个美丽小镇的名字。 那个地方她去过，初中游学的时候和全班同学一起去的。 很美，风景相当好，艾薇在那里拍了很多照片，全部储存在了旧相机里。 她慢慢回忆着以往，思绪又慢慢向着19世纪倾斜。 “等等，哈德森太太不在的话，那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 “对啊。” “那为什么从一开始我们就要轻声说话？” “为了营造一种氛围。” “什么氛围？” “万圣节的氛围。” “为……为什么？” “因为明天就是万圣节了呀。” “搞什么！” 艾薇心下一惊，推开莫名其妙的两人，打开了客厅的灯。 阴暗瞬间被光亮驱赶，藏进了客厅的角角落落。 这下就没有那种阴森森的氛围的吧，艾薇环顾着四周，心跳暂时缓了下来。 这下她安心了许多，面上再次故作坚强了起来。 她插着腰，得意地对杵在原地的两人说： “看！大大方方的，光明正大才不怕什么妖魔鬼怪……” “叩叩叩！” “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如其来，艾薇被吓得原地蹦了蹦。 2点过45分，敲门声响起。 “谁啊！” 福尔摩斯粗犷地回应道，他大步向前，将两个小孩护在了身后，同时扶上了腰间的手枪。 2点过46分，福尔摩斯将枪上了膛。 “艾薇小姐！呜呜呜呜！福尔摩斯先生，是我！呜呜呜……” “我是古德温家的女儿……克里斯汀……呜呜呜呜……” 2点过47分，哭泣的少女，继续敲响着贝克街221-b的大门。 “克里斯汀？”艾薇走向前，“你怎么会在贝克街？还是半夜？” “呜呜呜呜……艾薇小姐，小本被人杀死了，他被人杀死了呜呜呜呜……” 2点过50分，本杰明·cm·古德温，在莱伊小镇，抢救无效死亡。 第419章 临死前的指认 破晓前的伦敦被一片祥和的宁静笼罩，摸不着四处升起的迷雾，更看不着朦胧不清的屋檐。 沾满露水的石板路上，一辆疾行的马车横冲直撞。 车轮如幻影般转动，与飞奔的马蹄一起在道路上留下一长串湿漉的水痕。 “呜呜呜呜呜呜……” 车厢里的哭声几乎快要盖过摇晃的马车声，水分如鬼魅般缠绕而来，将幽幽的哭泣传向了远方。 “好了好了好了，马上就要到了……” 艾薇拢了拢克里斯汀湿透的头发，轻轻拍着怀里那个不断颤抖的肩膀。 事出突然，艾薇只套了个黑色风衣便和其他人一起踏了马车。 驾驶马车的人是一个全身漆黑的男人，艾薇看不见他的样子，只觉得他气度非凡，绝非一介马夫。 马车快速驶向伦敦南部的东苏萨克斯郡，不带一点停歇。 而克里斯汀，自从上了马车后她便缩进了艾薇的怀里，捂着脸嚎啕大哭。 心爱的弟弟突发如此事故，任谁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还是小小年纪的克里斯汀。 艾薇只得将她抱在怀里，右手紧紧握在一起，用柔声细语轻轻哄着，用温柔呵护轻轻抚着。 “我们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啊……” 艾薇用下巴揉着克里斯汀凌乱的卷发，眼疾手快地从缝隙里抽出被泪水打湿的又一块手帕。 “喂，哭够了没啊。” “你急什么急啊！” 艾薇狠狠翻了福尔摩斯一眼，他和约书亚坐在女孩子的对面，一个傲慢地架起了双手，一个不安地搅弄着手指。 “切！”福尔摩斯翻了个白眼。 不一会儿，他掀开车帘看了看车外，随后又不耐烦地开了口： “你半夜到访贝克街221-b，不止是为了跑进小绵羊的怀里哭一场吧。” 克里斯汀依旧痛声哭泣着，听了福尔摩斯的话，她顿了顿，哭声停歇了一秒，随即又被本能支配着继续哭了起来。 “小孩，你知道我的规矩的，案子符合我的口味，我才会接。” “但伯爵家的小少爷半夜横死，这样的阐述，似乎并不足以填饱我的肚子……” “古德温小姐，外面的街道已经没有房屋了，这说明我们马上就要到达莱伊小镇的西维尔庄园了。” “既然你冒着如此大的压力乘坐马车偷回伦敦，叩响贝克街221-b的大门，想必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福尔摩斯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口，上身微微前倾的途中，高耸的眉骨压下了他凌厉的眼眸。 “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希望我们没有白走一趟。” 说话的期间，克里斯汀的哭声缓慢了许多。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福尔摩斯坚定的双眼，一边抽泣着一边慢慢从艾薇怀里爬了出来。 “kiki……” 艾薇担忧地喊着她的名字，两人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些。 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克里斯汀终于正襟危坐了起来。 “恶魔……那个房子里有恶魔……” 她的胸口随着哭泣的本能还在不断抽动，但相比于刚才的崩溃已经好了很多。 艾薇和约书亚立刻神情紧张了起来。 要知道，上一个危害人间的恶魔被一条忽然出现的大鱼装回了水底，鲛人们搜寻了一整个星期也没有找到那条大鱼的身影。 古神就住在茫茫大海的底部，贾斯伯回到了古神的怀抱，一定正在寻找机会重返人间。 这样想着，艾薇看向了对面的福尔摩斯。 他的神情倒是轻松，甚至开始摇晃起了脑袋。 “我当是什么，原来就是一只恶魔，案子结了，你找教堂里能驱魔的神父来，让我下车。” “诶诶诶诶！” 艾薇和约书亚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正欲下车的福尔摩斯，却听见角落里的克里斯汀彻底崩溃了声音。 “这是小本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克里斯汀瞬间掉出了好几束眼泪，她无助地颤抖着，声音也越来越没有了力气。 “他在城堡里玩耍时滚下了阶梯，等路过的仆人发现时，小本的后脑勺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躺下的地方已经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在被推进手术室前，小本一直用手指着我，等我靠近后，他才小声对我说……” “恶魔……是恶魔……” “呃呜……” 克里斯汀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一直到最后，她已没了任何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 “把我兜里的牛皮纸袋掏出来给她。” 福尔摩斯沉稳地朝约书亚发号着指令。 三个小孩没有经验，随即忙作了一团，他们在摇晃的马车里跌跌撞撞，好不热闹。 等到克里斯汀终于平稳了呼吸，艾薇和约书亚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克里斯汀靠在艾薇的肩头，折腾了一个晚上，她终于步入了睡眠。 双眼和脸颊红肿不堪，克里斯汀漂亮的眼睫毛里还有晶莹的泪水不断涌出。 像是一个信号，睡美人沉睡过去时，天地星辰也停止了转动。 只不过，并非地球停止了运转，而是马车缓缓停下了。 “艾薇同学，福尔摩斯先生，外面都是草地，还看不见一座房子……” 约书亚偷偷放下车帘，皱着眉头和车里的人报告。 接着，马车前传来一阵响动，是驱使着马匹的那个马夫下了车。 “怎么回事？” 艾薇的心头顿时揪了起来，她搂紧了怀里的克里斯汀，盘算着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可她出来得实在太急，艾薇身上没有携带任何东西，除了一件没有口袋的黑色风衣，这玩意儿连上吊都上不利索。 像是看穿了艾薇的小心思，福尔摩斯轻轻笑了笑，语气变得兴奋了起来： “没事，自己人。” 说罢，他主动拉开两边的车门，正好和外面的马夫打了个照面。 “你好呀，塞巴斯蒂安侯爵！” “哦？好久不见，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天天挂在嘴边的，心爱得不得了的弟弟。” 第420章 塞巴斯蒂安侯爵 “昨天，确实是事发突然。” 塞巴斯蒂安侯爵脱下外层的黑色斗篷，露出干净挺立的三件式西装。 西装是驼色的，布料肉眼可见的顺滑，版式也十分合身，就连约书亚这样的土包子也能一眼看出价格不菲。 “小本被送进急救室后，克里斯汀便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候，一刻也不曾停歇。” 侯爵的眼睛是温柔的深棕色，和他利落的短发是一样的颜色。 哦，还有覆盖了半张脸的，修剪得极短的胡子，当然了。 单是一眼扫过去，艾薇就能确定他的年龄一定过了35。 不为别的，看看那份从容不迫的气质，和沉淀在脸上的皱纹，还有丰富阅历聚集而成的，温和又不失威严的眼神。 都说白人花期短，过了25颜值就断崖式地下降。 可是，看看侯爵身边那个28岁的英国混子，虽然不修边幅，但好歹看得过眼…… “姐妹，如果这就是你的新未婚夫的话，我会站在你床边笑上三天三夜的……” 艾薇凑近克里斯汀的耳朵，悄声说道。 “天色降临后，一个小护士，出来向众人宣布了不好的结果，然后，克里斯汀昏过去了。” “上下乱成了一团，古德温家的夫人似乎发了疯，伯爵大人也叹着气一言不发。” “我只好临危受命，前去照顾昏迷在床的克里斯汀。” “没想到，我刚进门就看见窗户大敞，还发现了她从窗户逃走的绳索。” “哎呀，这小丫头……” 福尔摩斯摩挲着下巴，深深看了一眼酣睡在车厢里的克里斯汀。 “她没跑远，事实上，一个小姑娘，捏着裙角，穿着皮鞋，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能跑多远呢？” 侯爵继续说道。 “我追上了她，她却执意不肯回去，一定要返回伦敦。” “问她到底想去哪里，到底想做什么……” “她说，她要去贝克街221-b，找那位神探——夏洛克·福尔摩斯……” 说罢，侯爵和福尔摩斯相视一笑，看上去像是认识了几十年的密友。 “好了，大致了解了，现在我只有两个问题。” 福尔摩斯架起手臂，语气愉快。 “第一，那个孩子死亡的时候，你们都在哪儿；第二，这个地方，有没有什么不一般的传言？” 侯爵听后认真思索了一番： “第一个问题，我公务缠身，来的时候有些晚，刚到达庄园门口时，里面已变得十分嘈杂。” “第二个问题，不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说辞？”福尔摩斯更加愉快地问道。 “去问你哥哥吧，我走的时候，有一批新文件正好送进了他的办公室。” “不必麻烦了，我相信你有令人信服的不在场证明。” 福尔摩斯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欣然放弃了继续刁难。 “克里斯汀不顾家族荣誉和淑女教养，愿意只身半夜前来贝克街，无非就是两个原因……” “他弟弟的死亡绝非意外。”侯爵立马接过了话茬。 “咳咳……当然，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她真正要找的人不是你，似乎是那位小姐。” 侯爵指了指福尔摩斯，微笑着说道。 顺着手指的方向，福尔摩斯转过头，斜着眼看向了一脸疑惑的艾薇。 随后，他转回头，翘着嘴不满地哼了一声： “她可不像我这么聪明……” “但克里斯汀一路上都没出声，下了马车后的第一声，叫的却是一位小姐的名字。” 侯爵的嘴角扬得更上，他向艾薇行了个礼，礼仪庄重。 “看来，我们必须实地考察才能得出结论了。” 福尔摩斯根本不听他不想听的，背着众人，他望向远方，说道。 “什么？关于克里斯汀到底找的是谁的结论吗？” “我说的是古德温家的小少爷被恶魔推下楼梯蹊跷死亡的案件的结论！” “恶魔……恶魔？你怎么知道有恶魔？” “嗯？”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艾薇和约书亚听到了关键词，立刻竖起了耳朵。 “和小本一起摔下楼梯的，还有布鲁斯家的小女儿，温蒂·布鲁斯。”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你只问了那两个问题啊……” 侯爵叹了口气，看着福尔摩斯吃瘪的样子继续说道。 “该说这个小姑娘是幸运呢还是不幸运呢……” “幸运的是，小本摔到脑袋，失血过多死亡，而温蒂这个孩子，只摔断了一只手臂、一条腿和三根肋骨。” “不幸运的事情嘛，就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在女眷的面前继续说下去。 半响，他往福尔摩斯的方向走了走，小声说道： “她被恶魔附身了，虽然样貌未变，行为却十分恐怖。” “什么样子的？” “嗯？” 约书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侯爵身边。 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样子，只是小小吓了侯爵一下，却让福尔摩斯大发起了雷霆。 福尔摩斯一把掐过约书亚的后颈，将他重重拧了过来。 “这么好奇！这么好奇……干什么！这么好奇……你去亲眼看看……不就行了！” “哦……哦……” 约书亚被福尔摩斯晃得眼冒金星，却依旧听不出福尔摩斯话里的意思。 “没错，西维尔庄园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我们……” “既然不远那我们就自己过去，塞巴斯蒂安侯爵，能劳烦您，再返回伦敦一趟吗？” “哦？我当然可以，只是克里斯汀……” 侯爵看看车厢里的女眷，似乎犯了难。 “有别的女性在，名节肯定是能守住的。” 话音刚落，艾薇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只见她稳稳接住昏睡过去的克里斯汀，再一个轻松的发力，克里斯汀竟被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往那边走是吧。” 艾薇目不斜视地从男人们的身边走了过去，一步一踏，目光坚定。 约书亚和侯爵的表情有些愕然，福尔摩斯却极力压抑忍不住上翘的嘴角，神情充满了自豪。 “看来我是瞎操心了，怪不得克里斯汀能翻下3米多高的围墙，只为扑进艾薇小姐的怀里……” “说够了没，我们要过去查案了！” “说够了说够了，我这就返回伦敦……” 侯爵重新穿上黑袍，两三步翻身蹬上了马车。 “要我去哪儿？传什么话？” “北边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找一个叫雅各布·杜兰的神父，报我的名字，把布鲁斯家的事情告诉他就行了。” “好……” 侯爵没有停顿，几乎是说完的瞬间，马车调转了马头，朝反方向飞驰而去。 等马车消失在了小路尽头，约书亚才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向福尔摩斯问起方才的不寻常。 “为什么不能问那个女孩中邪的细节？” 福尔摩斯瘪了瘪嘴，眉头锁紧了又开。 “被恶魔附身能有什么正常的行为，肯定怎么恶心怎么来，塞巴斯蒂安顾忌女性在场，所以才不好细说，这是绅士的行为，只是……” “只是他身上穿的那件黑袍对吗？” 约书亚望着侯爵远去的方向，神情漠然。 “我看过一本书，是有关宗教信仰的，黑袍遮体、面具遮面、赤脚赤体。” “聚众为了生气，歃血为了献祭，以撒旦为主，背叛天主，是谓黑弥撒……” “所以，您是怀疑……” 约书亚眨眨眼，凝重地看向了福尔摩斯。 “您是怀疑赛巴斯侯爵……” “那个黑袍有些过于肥大了，你看看他的西装，再看看他的头发的胡子，你觉得这是他衣柜里会出现的吗？” 福尔摩斯不屑地反驳道，他一把勾住约书亚的脖子，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朝前方走去。 “想要成为名侦探，你还嫩了点，little brat！” 第421章 进入西维尔庄园的难题 “是苏格兰场的值夜警官把她送到我这里来的。” “你是苏格兰场的人吗？” “华人码头有人醉酒闹事，我身为主理人，配合警方做调查，在那里做笔录。” “为什么会把她送到你这里？” “我是那里唯一在场的女性，那个值夜警官我认识，是个安分守己的青年小伙，刚从警校毕业，还未婚配，如果你们要感谢他的话……” “等等等等，谁说要感谢他了？又不是我们求着他把古德温小姐送到你手里的！要争论起来，我们还要追究他不守规矩的罪责呢！” “哦……那你们就恩将仇报呗……”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她虽然虚弱，口里冒着烟说不出话，但她早就写了下来，攥在了手里……” 说完，艾薇将一团揉皱的纸条送了上去，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西维尔庄园的地址。 这是从红皮书上撕下来的，书页上写着： 6点整，被西维尔庄园的执事拦下，把下面的纸条撕下来递交上去吧。 上面的秃头胖男人狐疑地看了艾薇一眼，随手将皱巴巴的纸条递给了身边的仆人。 “你们认识吗？” “在爱默生夫人的生日宴会上见过一面，从此便再也没了交集。” “那你身后的这两个人是？”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您认识吗？” “不认识，谁啊？” “what the fxxk？”福尔摩斯插起了腰。 “克里斯汀已经在苏格兰场立了案，这两位是雷斯垂德探长特意派来调查案件的约书亚警官和夏洛克警长。” “有证件吗？” “当然了。” 艾薇挥挥手，约书亚即刻呈上了两份证件。 证件当然是准确无误的，不然福尔摩斯也不会那么自由地穿梭各种案件。 “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我说你是不是存心的啊？” 福尔摩斯再也忍不住出口斥责道。 “明显的拖延时间，你是不是想趁机打扫什么不能被别人看见的东西？啊！” “你胡说什么！” 胖嘟嘟的执事叉着腰，尖叫了起来。 “就说你！就说你！你存心把我们拦在这儿，不让我们去调查少爷的死因，说不定人就是你杀的！” “一派胡言！” 执事像青蛙一样鼓着眼睛，藕节一样的兰花指，对着艾薇一行人指指点点。 “你们算什么东西？只配在街上捡垃圾的穷人，胆敢擅闯西维尔庄园，谁知道你们是什么湖里上来的脏东西！” “你！” “抱歉抱歉……” 艾薇赶紧拦住福尔摩斯欲上前的拳头，满脸堆笑着阻止了一触即发的矛盾。 “福尔摩斯先生就是有些暴脾气，也难怪嘛，他哥哥是女王座下的官员，他也就跟着他哥哥从小就在女王的庇佑下长大，说话有些不当，大人您请多包涵！” “就你这个东洋来的小丫头片子，还想用女王来压我？告诉你，就算是彼得大帝过来了，也妄想踏进西维尔庄园的大门！” 见苦口婆心的劝说无效，艾薇干脆垮下了脸。 “你让不让我们进去。” “不让！” “最后一遍，到底让不让我们进去。” “我说了，不让！”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两个全副武装的刀斧手从执事的两旁窜了出来。 他们齐齐挡在执事的身前，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盯着艾薇一行人。 “约书亚！” 艾薇也不甘示弱，随着她的一声令下，约书亚从衣袖里掏出了光剑。 两人隔着锋利的刀斧隔空对望，谁也不甘示弱。 电流的滋滋声在所有人的耳畔作响，牵引着每个人的神经。 就在火药即将爆炸的瞬间，一阵和煦的春风吹散了所有的污浊。 “安东尼，快点退下。” “好的夫人。” 稀奇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执事朝身后行了行礼，带着刀斧手一同走出了后门。 从黑暗里款步而来的，是一个身着朴素的贵妇人，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仆，看样子应该是这座庄园的女主人。 “布鲁斯男爵夫人。” 艾薇眼疾手快，先行了礼。 约书亚和福尔摩斯紧随其后，总算得到了莱伊小镇的第一个笑容。 “抱歉，我身体不大好，时常需要坐着。” 夫人在女仆的搀扶下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看她一瘸一拐的样子，似乎是腿脚不便。 再看她的气色，面目苍白，嘴唇发青，似乎连着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 “抱歉，安东尼为我做事已经很多年了，他年岁已高，脾气犟得很，长官们别太为难。” “夫人都这样说了，我们也不好为难啊。” 艾薇再次堆起了笑。 “只是，我们不为难西维尔庄园，也恳请夫人不要为难我们。” “这是自然，你们想调查古德温少爷的死因，我明白。” “明白了就快放我们进去啊！”福尔摩斯不耐烦地说道。 “可是，这件事发生的缘由，实在不能以自然现象来阐述，苏格兰场，怕是只能折返……” “胡说！难道你是在质疑我们苏格兰场的威严！” “不不，当然不是，只是当下的庄园实在是一团乱，古德温家的，我们家的，教堂里的人，医院里的人，还有……” “还有恶魔是吗？” 艾薇将夫人余下的话补全，不露任何胆怯。 夫人有些心颤，她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好像马上就要晕倒。 可是，她的语气似乎变得更加强硬了一些。 “如果你们是来添乱，而不是来拯救我的女儿的，那就请你们快速离开。” 第422章 求救的鬼魂 “为什么她让我们离开我们就要离开？” 艾薇和约书亚气鼓鼓地走在福尔摩斯的身后，一个盘着手正生着气，一个正拼命想着应该如何安慰。 “我这个人从来不硬杠，我们在西维尔庄园，那是别人的地盘，小小的男爵，居然有这么大的领地和兵力，总有些地方不同寻常。” 福尔摩斯和声和气地解释道。 这么一说，艾薇和约书亚确实想到了许多值得注意的地方。 西维尔庄园的整体建筑风格偏向中世纪风格的哥特式，尖尖的塔顶，暗黑的色系，就连房间里的窗户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陈灰。 这让艾薇想到了意识空间里，利昂领主建造的城堡。 同样是古色古香的设计，这个城堡的风格更趋向于意大利的佛罗伦萨，阳光照耀在厚重的砖墙上，金黄发亮，犹如黄金般耀眼。 当然，夜晚就截然不同了…… 想到这里，艾薇狠狠打了个寒颤，脖子变得异常酸胀。 说起来，她好像很久都没有梦到利昂领主了。 自从那个玩笑一样的夜晚过去后，他们便从此断了联系。 还有多里安，真正的恶魔，是的…… “哎呀，我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你们？”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艾薇的回忆。 是哈德森太太，她正在街上购买水果和面包。 “我就知道能在这里碰上您，哈德森太太！” 福尔摩斯兴奋地冲上去，给了哈德森太太一个熊抱。 “万圣节快乐！” “哎哟！小孩过的节日，我才不过呢。” 哈德森太太笑嘻嘻地推开福尔摩斯，久违地在艾薇和约书亚的脸上一人亲了一口。 随后，她伸进鼓鼓囊囊的纸袋，给艾薇和约书亚一人抓了一大把巧克力糖果。 “哈德森太太，你刚才不是说不过万圣节了吗？” “我们大人不过，小孩要过呀！我可不想看见小朋友垂头丧气地离开我家，那可就太可怜咯……” 哈德森太太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却莫名遭到了“大小朋友”的联合夹击。 “谢，谢谢哈德森太太……”约书亚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不要！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要过万圣节！”艾薇鼓着脸颊说道。 “哈德森太太好过分，人家还是个水灵灵的小孩呢，讨厌，有好多可怕的哥哥姐姐围着我……”福尔摩斯忽然夹着声音撒了个娇。 空气静默了三秒，不一会儿后…… “哈德森太太你住在哪里呀？” “我住在我侄女家，虽然不大，但是很干净，要不要去给我侄女打个招呼呀？” “好呀！” “好……可，可是，真的不用管福尔摩斯先生吗？” “对，别管他。” 哈德森太太领着两个小孩和睦地走在大街上。 就在他们的身后，一个头上罩着纸袋的男人正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惹来了许多人的注目。 哈德森太太的侄女家确实比较小，一个前院加上三层楼，狭窄地挤在宽宽的两栋楼房之间。 里面的装修还算温馨，墙体是阳光照射进来的暖色调，和英国盛行的阴雨天气大相径庭。 哈德森太太的侄女是个臃肿的中年妇女，她的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红唇艳艳，眉毛弯弯，色彩有些过度丰富了。 她很热情，见到新面孔就喜笑颜颜，尤其是当哈德森太太掀起约书亚的刘海时，她仿佛见到了新大陆一般惊声尖叫。 “好漂亮的眼睛！好漂亮的颜色！好漂亮的波纹！好漂亮的眼睫毛！” “约书亚好久没有剪头发了，要不我们现在……” “好呀！你和我们一起吗？艾米！” 说着说着，哈德森太太的侄女突然转了个方向。 她在和谁说话？艾薇吗？ 可她的眼神，明显看向的是艾薇的旁边，那里是一团空气。 “哦，这样……” “好吧，那我们就留在这里啦！” “哦，当然，祝你好运，艾米！” “她在和谁说话？” 艾薇尴尬地笑了笑，身体默默朝旁边移了移。 “艾米呀，她就在你的旁边……哎呀！小心点，你快要挤到她了……” “啊？啊！啊……” “哎呀，你又在跟你那位小伙伴聊天啦！” 哈德森太太及时阻止了艾薇的逃跑。 她用尽全力将艾薇按回原来的位置，还快速地朝她使了两个眼色。 “艾米跟你说什么了呀？” “艾米说她很喜欢艾薇，感觉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这和你刚才的对话不一致吧？” “她还说，是她在昨天晚上召唤你们过来的，打扰了你们的好梦，真是抱歉！” “你们刚才的对话有这么长吗？” “艾米还说，她想和艾薇单独说说话！” “我不要。” “就在三层往上的阁楼里！” “damn bitch……” “艾薇！”哈德森太太尖叫道。 “fine fine……” 艾薇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看着哈德森太太几乎快要翻过去的眼色拖拖沓沓地上了楼梯。 二楼是卧室，和一楼的风格一样，只有一个衣柜一个方桌和一张小床。 再往上去，风格就完全不一样了。 三楼是杂物室，许多不用的杂物全部堆放在了这里。 里面很暗，稍微走上一步就能激起一大片灰尘。 看着下不去脚的环境，艾薇顿时起了打道回府的心情，事实上，她也是这样做的。 谁知，就在她转身的瞬间…… “吱呀——” 老旧的机器运转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划破了楼顶的静谧与安宁。 “艾薇！想要去阁楼，你得把天花板上的木梯拉下来！” 楼下传来了哈德森太太侄女的声音。 真是聒噪啊……艾薇在心里暗想。 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心里不断念着观世音菩萨…… 只有在危急关头才会念叨的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可这是西方，上帝的地盘，能有效吗…… 想着想着，艾薇在不知不觉中转过了身。 木梯从天花板上伸了下来，底端已然触碰到了三楼的地板。 洞口黑黝黝的，里面传出了八音盒的清脆声响。 是《胡桃夹子》，艾薇做过这个芭蕾舞台剧的幕后，就在高一时的圣诞晚会上。 迷一样的，艾薇鬼使神差地爬上了木梯。 首先是头，然后是身体，最后是腿，还有脚…… “求求你，救救我……”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将艾薇全部拉进了阁楼的黑暗。 这个声音异常熟悉，空灵还伴有声声的回响。 似乎，就在几个小时前听过。 红皮书放置在柔软的橙色沙发上，一阵风吹来，悄然翻到了最新的一页。 黑色的墨水写下了最新一行文字，看得人头皮发麻： “8点过13分，艾薇和艾米，艾米和艾薇。” 第423章 莱伊小镇的万圣节之歌 i''m jack-o''ntern with the great big grin. （我是笑口常开的南瓜灯） i''m jack-o''ntern with the candle in. （我是肚子里有个蜡烛的南瓜灯） and woo~ went the wind. （风呼的一声过了） and out went the light. （蜡烛被吹熄了） and away went the witch on the halloween night. （万圣夜的巫婆也走了） 哈德森太太和她的侄女此时正兴冲冲地唱着万圣节之歌。 这首歌约书亚听过无数遍，在21世纪时，他身边的同学总会唱着这首歌合伙把他关进厕所，再嘻嘻哈哈地抬起洗脏拖把的水桶，将里面的脏水一股脑儿地倒在他头上。 为此，约书亚只能在放学后在公共洗衣店洗涤湿透的衣服，再熟练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套干净的校服。 这首歌很讨厌，可万圣节并不讨厌。 每家每户摆放的南瓜灯，穿着奇装异服、满街乱窜的小孩，会在树上飘来飘去的巫婆，拿走糖果就会被骷髅抱个满怀的陷阱…… 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而每到这个时候，约书亚也会披上白色的床单，爷爷会在他的眼睛部分剪两个洞，再用红色的墨水撒上一些恐怖的“血迹”。 这样，他便可以加入热闹，开心地玩耍，疯一样地大笑…… “可以换一个万圣节之歌吗？” 约书亚小心翼翼地朝两位女士提出了意见。 两位“理发师”剪得正欢，她们毫不犹豫地剪掉约书亚过长的杂毛，再用梳子将每根毛发梳得顺畅利落。 “好呀！” 哈德森太太的侄女欣然同意。 “给你换一首我们莱伊小镇的万圣节之歌！” 说罢，她轻轻嗓子，一段诡异的童谣从她嘴里歪歪扭扭地钻了出来： 万圣节之夜，万圣节之夜 恭迎美丽的蝴蝶，在深邃的星空里 万圣节之夜，万圣节之夜 纯洁纯净的灵魂，在无底的黑洞里 万圣节之夜，万圣节之夜 蝴蝶诞生的美丽，覆盖整个莱伊小镇 “the end！” 哈德森太太的侄女开心地笑了笑，她右手举着剪子，锋利的寒光有一瞬间几乎刺穿了约书亚的心脏。 “请问，莱伊小镇有专属的万圣节活动吗？” 约书亚咽咽口水，佯装镇定地问道。 “这首歌里唱的那些情景，我似乎从未在伦敦见过呢……” “啊哈哈哈！正好！” “如此一来，欢迎你们参观莱伊小镇一年一度的万圣节南瓜狂欢日！” “南瓜狂欢日，今天吗？” “是哦！就在今晚，莱伊小镇的每个人都会戴上自己制作的南瓜头套，前往小镇中心的广场，和路过的亡灵们跳一整个晚上的舞！” “路过的……亡灵？我不明白……” 约书亚眨眨眼，他想动动脖子，却被哈德森太太用力按了回去。 “放心，不是那种可怕的亡灵，我说的亡灵，是由小镇提前推选出来的，居民扮演的‘亡灵’！” 哈德森太太的侄女“咯咯”笑道，顺手揉了揉约书亚的一头卷毛。 “真是好奇呢，到底会盛大成什么样子呢？我会找到一个好丈夫吗？我会献出我的初吻吗？哦！或许……哈哈哈哈！” “啊！感觉我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才活到现在的呢！” 哈德森太太的侄女感叹道。 “啊？可是哈德森太太说你在这里做了很久的工啊……” 约书亚抓住了这句话里的纰漏，想也不想地问了出来。 “哦……哎呀！姨妈呀，你又记错啦！” “我之前不是在莱伊小镇做的工，我是在莱姆小镇做的工呀！” “是吗？” 哈德森太太仰头认真想了想，随后便撇着嘴摇了摇脑袋，说： “不记得了，年纪大了，记忆力也减退了……” “哈哈哈哈，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参加今晚的活动！” “我雕刻了好几只南瓜头套呢，上一个星期，我连着好几晚没有睡觉，就是为了选取最新鲜的南瓜！” 哈德森太太的侄女指了指厨房里的小角落，那里堆放了数十个南瓜，阴森森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好了！” 随着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敲响约书亚的脑袋，不容易的理发工作就此告一段落。 约书亚终于被解开束缚，得到了一个崭新的发型…… 一旁的红皮书沉默了良久，等到艾薇和福尔摩斯走下楼梯后才终于浮现了两行文字： “8点过55分，约书亚剪了个超级丑的发型，这样的发型，放在克里斯·埃文斯的头上都要被路过的斯嘉丽·约翰逊嘲笑一顿。” “什么乱七八糟的？” 福尔摩斯当着众人的面读出了声，显然，这样的文字只有来自21世纪的小孩才听得懂。 约书亚已经在镜子前呆站了整整五分钟，而艾薇则一直在微笑，甜美可爱。 “虽然不知道说的什么意思，但确实就是那个意思……” 福尔摩斯的肩膀抖了抖，似乎正在狠狠地憋笑。 许久后，他轻咳两声，整理好情绪，贴在纸张上的手指慢慢向上滑动： 8点50分，艾薇和福尔摩斯一起走下楼梯 8点40分，木梯缓缓下降，艾薇出现 8点20分，福尔摩斯欲从外打开木梯，未果 8点16分，木梯自动收回 8点15分，福尔摩斯来到三楼 他的手指一直向上，没有停歇，直到最上方的那条信息止住了手指的滑动： “艾薇与艾米，艾米与艾薇……” 福尔摩斯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他在三楼和艾薇交谈了许久，她总是笑，忍不住地笑，不是发自内心的笑，而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的，只发生在肉体表面的笑。 而这样的笑，惊悚又诡异，福尔摩斯从未在艾薇的脸上见过。 “走吧，我们！” 艾薇站在门口，忽然出声吓了福尔摩斯一跳。 她不知何时换了一套橙色的衣服，这件衣服有些大，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 “快走吧，我们要去西维尔庄园啦，那里来了一个新客人，是我们的伙伴哦！” 说完，艾薇露出了上下两排牙齿。 随着一阵脚步的踏响，她再次歪着头笑了笑，和匆匆赶来的约书亚一起出了门。 “我们就不去了，哎呀忙死了，还没准备晚上的饼干呢……夏洛克，一定要照顾好他们！” 哈德森太太催促着福尔摩斯出了门，她打算在白天大显身手，将自己的南瓜笑脸曲奇分给小镇上的所有人。 只是可惜……福尔摩斯并未听见哈德森太太的侄女在他离开后的一句低声的呢喃： “祝你心想事成，艾米……” 第424章 楼梯间的响动 西维尔庄园门口，雅各布与塞巴斯蒂安侯爵已经在此等候了许久。 雅各布身着一身朴素的黑色，疲惫又锐利的黑眼睛巧妙地隐藏在了黑框眼镜之下。 一条银制的十字架项链吊在白色的罗马领之下，被稀疏的阳光照得莹莹发亮。 他手捧一本厚厚的圣经，泛黄的书边已变得卷翘。 冷风从后边吹来，雅各布鬓角的黑色短发迎风摇摆，看似轻薄的上衣披风却不动分毫。 塞巴斯蒂安侯爵正在与庄园的负责人交涉，情况看上去并不是很妙。 夫人表示她已经请来了附近教堂的神父，不需要再劳烦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神父辛苦除魔。 侯爵表示神父远道而来，不论如何也要请神父进去先修整一番。 两人都扬着礼貌的嘴角，眼神却是毫不退让的正面冲撞。 雅各布全程并未作声，是否能进去，他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福尔摩斯，询问下一步的行动。 又一阵冷风吹来，雅各布缩缩脖子，将圣经用双手捧着放在了胸前。 侯爵和男仆吵得不可开交，其中不乏对雅各布暗中的贬低。 雅各布当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却意外发现围墙的拐角闪过一丝银光。 “来了。” 他轻声说道，右手掏出金色的怀表，发动了时间之力。 眨眼间，冷风停在了半空，草地停止了波动，男仆正呲着牙，侯爵正摊开双手…… 下一秒，雅各布站在了约书亚的面前。 “你来了。” 福尔摩斯敏锐地察觉到了响动，他转过头，说道。 “好丑的头发，把头割下来送给吃人的猴子都不要。” “啧……” “让我干嘛？” “你想办法进去，去温蒂·布鲁斯的病房看看，有人说她在摔下楼梯时被魔鬼附了身。” “你是想让我把那该死的魔鬼引出来杀死吗？我不这么认为，魔鬼犯下了重大的罪孽，只有跪在天父面前积极祈求忏悔才……” “我只是让你去看看那个小姑娘。”福尔摩斯不耐烦地打断了雅各布喋喋不休的话语。 “先收集线索和信息，不要打草惊蛇，这里恐怕有黑弥撒组织……” “什么？” “黑弥撒……”福尔摩斯顿了顿，他看见了对方骤然变化的脸色，“之类的……” 雅各布摇晃着黑色的身躯，并未说话。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圣经的书页，每个指尖都被挤压地充血发白。 “我明白了。” 半晌，他撂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托着悬空的怀表正欲转身。 身旁是艾薇，她挂着一抹莫名的笑，在静止的状态下更显诡异。 雅各布仔细端详了一遍艾薇的上下，然后，他咬着牙“啧”了一声，随口吐了一口尖酸刻薄的话： “笑得真丑，打包送给蛙池里的癞蛤蟆都没人要。” 话音刚落，时间顿时恢复了运转。 雅各布的身影消失在了围墙边，当然，也消失在了庄园门口。 “刚才，我的眼睛好像晃了一道黑影，就像有人吹灭了世界的灯，但很快又点亮了……” 艾薇疑惑地看了看两旁，扬起的嘴角依旧没有落下。 “可能是因为昨晚没有休息好，眼睛出了些问题吧，你知道的，眼睛是最狡猾的器官。” 福尔摩斯指着自己的眼睛，机灵地眨了眨眼。 随后，他探头瞧了瞧站在门口一脸懵然的男仆和侯爵，将两个小孩拉到了一旁。 他神色紧张，声音尽量放轻：“我先翻过去，等找到绳子了，再把你们两个接过来。” 两个小孩乖巧地点头，目送福尔摩斯蹬上墙头，翻过围墙，再一跃而下。 像只灵巧的野猫一样，约书亚在心里由衷地赞叹。 他瞧了瞧堪比天高的围墙，心里又不免一阵发毛。 艾薇同学肯定没问题，可自己细胳膊细腿的，稍微跑两层楼梯就累得气喘吁吁…… 这样的自己，会让福尔摩斯先生和艾薇同学为难吧…… 这样苦恼地想着时，一旁的艾薇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捂着嘴巴，吃吃地笑了笑，还未等约书亚反应过来，艾薇握住他的手就往另一边的围墙跑去。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手！手……艾薇同学……” 艾薇的黑发在空中飞舞，时不时擦过约书亚泛红的脸颊。 冷风再次吹来，将脸颊的潮红晕染了大半。 艾薇拉着约书亚在围墙外七弯八拐，过了好一会儿才停在了一丛野蔷薇前。 “就是这里！” 艾薇弯腰走上前，略微向前探了探，不一会儿，她的身体便被蔷薇丛全部“吃”了进去。 “这么顺滑的吗？” 约书亚有些摸不着头脑，看来这里有个暗道，就像华人码头之前荒芜的废门一样。 只是，艾薇和他一样，分明都是第一次来这儿。 所以，她是怎么知道，这丛野蔷薇的后面，藏着一个暗道？ 想着想着，他竟呆在了原地。 不一会儿，蔷薇丛里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快点过来吧！” 艾薇的脑袋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蔷薇丛里，她嬉笑着，和绿叶中的白蔷薇一样好看。 可她做的事就不太好看了，只见她拉住约书亚的手，像个怪兽一样将180的大高个儿整个吞进了树丛后的洞口。 “啊啊啊啊啊——” 约书亚在懵圈中被扯下了洞口，伴着失重的本能，他不得已地失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 “嘘——” 脑袋先着了地，还好没有大碍，艾薇灵巧地蹲在他身边，第一时间用手止住了他的喊叫。 脑袋里的嗡嗡叫不绝于耳，约书亚缓了许久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掉下来的这间屋子里。 屋子很暗、很窄，角落里还有几截蛇蜕的皮。 “这是哪儿？” “楼梯底下的储物间，只不过从来没人发现这个地方，真是稀奇，对吧！” 艾薇警惕地瞧了瞧四周，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许久。 约书亚安静地待在一旁，呆呆地艾薇的一系列动作。 终于，一会儿后，艾薇瞅准了时机。 她猛地打开门，在小仆人尖叫的前夕用门旁的扫把一下敲晕了她。 还未松口气，楼梯顶上忽然传来了脚步的轻响。 艾薇顿时加重了呼吸，她卯足了力气，将小仆人拖进楼梯间，再反手锁上了木门。 黑暗中，同样喘着粗气的还有约书亚。 “你……你这是做什么？艾薇？艾薇同学！” “换衣服啊！不换一套便利的衣服怎么能在城堡里查案？” “我明白，只是，只是，艾薇同学，你……我……我……我们……” “哎呀，你放心，我肯定也会给你抓来一套的……嘿！来了！” “不是啊！艾薇同学……” 门开了，一声闷响后，门又关了。 随后，整个楼梯都静默了，不再有一丝尴尬的轻响。 “吱呀——” 门又开了，艾薇身着紧身的女仆装，脸上绑了个白色的布条。 在她身后出来的是约书亚，他身穿宽大的燕尾服，脸颊通红，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好了，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艾薇同学决定吧……” “好，那我们去看看小温蒂吧！” 第425章 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 城堡里的弯弯绕绕不比外面的少，又是纷繁复杂的楼梯，又是里里外外的墙壁。 约书亚早被挂在墙上的人物肖像蒙晕了头脑。 在穿过长长的走廊，又拐过一个挂着风景画的墙角后，约书亚再也忍不住了。 “我说……艾薇同学……我们先去找福尔摩斯先生是不是比较好？” “不好。” 走在前面的女孩头也不回地拒绝道，她拉着约书亚的手，几乎满城堡地走了一圈。 “可是，我们又不知道那位男爵小姐的病房在哪儿，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走下去，怕是找到天黑也找不到……” “嘘！” 艾薇忽然松开了他的手，拉着他的袖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边。 约书亚顿时闭了嘴，熟练地将扫把放在自己的胸前。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果然，走廊尽头响起了一些细碎的脚步声，再然后，两三个行步匆匆的仆人相继冒了出来。 “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愣头愣脑的！” 一个女仆看见了艾薇和约书亚，直接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 “该干嘛干嘛去！别挡在这里！” “是……” 还是一样的结果，艾薇和约书亚一起行了个礼，低着头转身要走。 “等一下，那个女仆。” 谁知，领头的男仆忽然出了声，吓了两人一大跳。 艾薇和约书亚立刻停在了原地，约书亚一动也不敢动，只有艾薇默默转了过来。 “是，克里斯主管……咳咳！” “嗯？你知道我的名字和身份？” 克里斯主管的眼睛眯了眯，看向艾薇的眼神并不友好。 “当然了，我就是因为仰慕克里斯主管的盛名而选择来这里做女仆的。” “是吗？可是，你长得并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我是……混血，我母亲是牙买加人，我父亲是中国香港人……” “那你怎么来了英国？”一旁的女仆接着问道。 “五岁时，我被父母抛弃在了印度的街头，随后被一位老人捡回了伦敦，他便是我的养父。” “只是可惜，两年前，家父不堪疾病的困扰，与世长辞，我刚成年，便经由街坊邻居的介绍来了庄园做工。” “哦……” 克里斯主管皱起了眉头，可他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艾薇。 “介绍你的那位街坊邻居是谁？” “曾经在这里做过工的杰西卡女士，正是因为她的讲述，我便知晓了克里斯主管的英名……” “杰西卡？” “是的，她在去年辞了工，在厨房做事。” “原来如此，了不起的女士……你也要向她学习才对。” 克里斯主管上下看了艾薇一眼，撂下一句敷衍至极的话便领着其他仆人匆匆走了过去。 “呼——” 直到仆人消失在了走廊尽头，艾薇才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好险，快点走吧！” 艾薇再次拉起约书亚的手，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这一次，她是真心打算前去温蒂的病房，不再留恋城堡里的一砖一瓦的。 艾薇着急地向前跑去，再上一级阶梯，穿过长长的走廊，那道敞开的胡桃木大门，里面躺着的人便是温蒂…… 她很清楚，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呼吸在胸腔里爆发，她像个哮喘病人一样，急不可耐地想要向前一点，再向前一点…… 最后一级阶梯了……看见铺满红色地毯的长廊了……是那道胡桃木做成的大门…… 走开！走开！挡住视线的那些人！ 布鲁斯男爵……一袭白褂的医生……黑色的神父……还有……那个女人…… 艾薇差点要哭出来，她早就放开了约书亚的手，那小子跟不跟上来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想义无反顾地奔向前方，温蒂……温蒂…… 哦……我可爱的孩子，你一身汗水……一定是热坏了……温蒂……哦！温蒂…… 我的……可爱的……孩子…… 忽然，一根硬棒抵在了她的腰后，随即而来的是滚烫的温度和“滋啦作响”的电流声。 “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 沉稳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惹了艾薇一身战栗。 “这是光剑，只要你稍微一动，我就用它刺穿你的身体，让你遭受前所未有的电击。” 约书亚一脸凝重，目光里闪烁着浓浓的怒气。 “很疼，和被火烧一样的疼。” 约书亚轻声威胁道。 他挟持着艾薇，两人慢慢弯回了走廊的拐角。 而艾薇似还有些不甘，右手紧紧扒着拐角的墙头。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从她身上出来。” “我要是不呢？”艾薇的嘴角再次扬了上来。 “我刚才说过了，我手上的这把是电……” “那她也会疼的吧！”艾薇笑了笑。 “这是那个女孩的身体，我只是借用一下。” “你用你的剑刺向她，受伤的是她，不是我” “你也不想看到她受伤、痛苦的模样，不是吗？” “你……” 约书亚的嘴唇气得直发抖，他的拇指早已抵在了底端的按钮上，可艾薇的一番话却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只想看看温蒂，就一会会儿，好吗？” 艾薇祈求道，她难得弯下了嘴角，眼里蓄了满满的泪光。 这下轮到约书亚不知所措了。 打开，艾薇同学会受伤。 不打开，艾薇同学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这个不知名的灵魂，应该就是哈德森太太的侄女挂在嘴上的艾米。 艾薇同学从阁楼下来后，她的行为就一直古怪。 先是没了独特的东方口音，再是没了动不动就发火的暴脾气。 然后是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最后是对这座城堡了如指掌的疯狂。 这些小小的细节，对朝夕相处了大半年和偷偷崇敬了整整三年的约书亚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开始没有戳穿，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弄清艾米到底想干什么。 可现在他知道了。 艾米，和这个城堡有着极深的渊源。 “求求你，那位小姐是答应了我的祈求的，所以我才能附在她的身体里……” “求求你，救救我……” “救救我……” “嗯？这个祈求？” 好像在哪里听过，约书亚的脑袋轰然作响。 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连接在了一起。 “求求你……救救我吧……” “i object！” 第426章 艾米的死亡 “仁慈的天父啊，请给予我对抗恶灵的力量！” 雅各布的声音在两人的身后响起。 约书亚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后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提起，随后便是一块手掌大小的十字架砸在了艾薇的头顶。 下一秒，十字架发出了一瞬刺眼的光，光线强烈，几乎笼罩了艾薇的整个身体。 艾薇抬起双手，仰着头痛苦地大叫，姿势形如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慢慢的，刺眼的光源中，一个人形的半透明灵魂从艾薇的嘴里升出了头，然后是上身、腰部、下体，最后是没有具体形态的脚…… “呜——” 出来的灵魂发出痛苦的哀鸣，她刚睁开溢满泪水的眼睛，还未行动便被雅各布的十字架狠狠钉在了土棕色的墙壁上。 而终于回归主体的艾薇，则筋疲力尽地昏倒在了墙边。 “你们两个……” 抓住约书亚的是福尔摩斯，他一脸阴沉，浑身泥土，此时正气得牙痒痒。 “我就找个绳子的功夫，你们就跑得一点踪影都没有了！” “放开我，福尔摩斯先生！”约书亚奋力地挣扎，“艾薇同学会受伤的！” “她没事。”雅各布走上前摸了摸艾薇的额头，“被恶灵占了身体，消耗的能量有点多，歇一会儿就行。” “呜呜呜呜，神父先生，我不是恶灵！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悬在艾薇上方的灵魂“唰”得哭了出来，她穿着朴素的衣裙，看着像是几十年前的风格。 雅各布盯着她的脸，慢慢站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灵魂的模样，语气严肃：“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神父大人……”灵魂眨眨眼，回复道。 “那就好。” 雅各布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圣经，又将一枚十字架钉在了上方的灵魂里。 “呜啊啊啊啊啊——” “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 “哎呀！这个时候就别逼迫人家忏悔了！” 福尔摩斯拎着约书亚赶到雅各布的边，一把将他的圣经拍了个严实。 “这里很容易被别人发现，给我们围个时间结界，雅各布……哎呀，去玩吧去玩吧……” “艾薇同学！” 约书亚也终于在此时挣脱了福尔摩斯的束缚，他迅速打滑跪在艾薇身边，却不知该如何动作。 而另一边，一切都准备就绪后，福尔摩斯架着双手开始了盘问。 “你叫什么名字。” “艾米·弗兰克林，我真不是恶灵，侦探先生！” “闭嘴，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福尔摩斯不满地斥责道。 “什么时候死的？” “25年前……” “怎么死的？” “被……被邻居用枪打死的……” “死哪儿了？” “就在这个小镇上，小镇中心，有一座湖泊，叫伊甸湖，伊甸湖附近，有个木头做成的房子，那里从前是我的家，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了……25年前，我死在了我的家里……” 艾米有些难过，她再次流下了眼泪。 “啧，只死了你一个？” “不，我的丈夫，我的婆婆，我的三个孩子，天呐，我的大儿子，他才7岁，还那么小……呜呜呜呜……” “你家被灭门了？都被那个邻居杀光了？”约书亚有些震惊。 “不，还有我4岁的女儿，她是这场惨案唯一的幸存者，但是……” 艾米忽然哽咽住了喉头，她看上去很难受，被钉在墙上的双手无力地耷拉着。 “雅各布先生，或许，您现在可以拔出十字架了……” “不行，她是恶灵。” “我觉得，看上去不像……” 约书亚懦懦地反驳道，却招来了雅各布的怒视。 “恶灵就是恶灵，无缘无故徘徊在人间，要么就是躲避了死神追捕，要么就是接受了恶魔的诱惑。” “她在人间呆了25年，根本没把上帝为人间创造的规则放在眼里，她不能留，违反上帝的威严的邪祟，要钉在十字架上暴晒七天而死！” 雅各布义愤填膺地说道。 “我不是故意要逃避死神的追捕的，我实在是……实在是放心不下我的女儿……” 艾米虚弱地说道，她垂了垂头，声音透着绝望。 “我的邻居，是个猎人，他将现场伪装成黑熊袭击，因此逃避了法律的惩罚。” “而我幸存的女儿，被他带走收养，我们全家的财产，也被他占为了己有……” “他用这笔钱在小镇上做生意，发了笔横财，成为了小镇德高望重的富豪，而我的女儿，成为了富豪之女，在几年前嫁给了当地的布鲁斯男爵……” “布鲁斯夫人就是你的女儿？”福尔摩斯眉头一皱。 艾米点了点头，她的神色依旧痛苦。 “我死后，看见了死神的身影，她带着好大一把剪刀，很可怕。” “也是为了一己私欲，我趁乱钻进了我女儿随身携带的布娃娃里，再辗转各大二手市场，终于在一个老旧的八音盒里安了家。” “八音盒被一个小女孩收走，他们搬家后，八音盒便被扔进了房顶的阁楼，我才能因此逃避追捕，休养身心，等到夜幕降临时才偷偷出来，前往西维尔庄园……” “哦！怪不得你对这里这么熟悉，又是知道楼梯间通往城堡外的暗道，又是知晓城堡里的每一处房间。” 约书亚插嘴道，这也就解释了艾薇为什么如此熟悉这座城堡，甚至连每个仆人的名字和身份都一清二楚。 “你附身艾薇，就是为了保护你的女儿吗？” “不……啊啊……不……” “温蒂……我的亲孙女，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我可爱的温蒂……她呜呜呜……” 艾米的情绪忽然紧张了起来，钉住她的十字架在墙上抖动不已，似乎正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所影响。 “温蒂，她……她没有被恶魔附身……” “什么？” 约书亚看向雅各布，对方沉默地点了点头，换来了这之下更大的阴谋。 “她没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如果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被下了药还差不多。” 被下了药？被谁？ 众人又看向了墙上的灵魂。 “我的女儿，被杀人犯养大，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能想象得到吗？” 艾米叹了口长气，想说的话全在不言之中。 对啊，杀人犯养大的孩子，谁知道会不会沾染上什么呢？ 约书亚的背后升起了一阵寒栗，看起来柔柔弱弱、身心残疾的布鲁斯夫人，竟是个背地里的妖魔…… “昨天晚上，那个男孩失足摔下楼梯的时候，你在吗？”福尔摩斯继续盘问道。 “不在……” 艾米的眼神有些闪躲，这全被福尔摩斯看在了眼里。 “你在包庇谁？你的女儿，还是你的孙女？” “不！不是的！” “把你当时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来。” “不然的话……” 福尔摩斯接过雅各布递来的十字架，慢慢走向了一脸惊恐的艾米。 第427章 孩童的玩闹 “吃过饭后，众人去了二楼的会客室，男人们在走廊尽头打着桌球，女人们在会客室里喝茶打牌。” “仆人们在厨房和餐厅里来回奔波，温蒂和小男孩一起在城堡里玩耍。” “我跟着他们，就在他们的上方飘着，嘴里不断念着小心一点……小心一点……” “那个小男孩想玩‘上楼梯’的游戏，规则很简单，两人一起站在阶梯底层互相猜拳，赢了的上一阶，最先到达最高阶的获胜。” “两人玩了第一轮，我的温蒂获胜了，可那个小男孩并不甘心。” “他们又玩了两三次，小男孩只赢了一轮，其它局都是温蒂获胜。” “一直到最后一局，那个小男孩生气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和谁学的，居然掐住了温蒂的脖子，把她狠狠抵在了墙上。”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温蒂在哭喊大叫，她喊着救命，喊着妈妈，但那个小男孩就是不松手，反而伸出右手来打了温蒂一巴掌。” “温蒂的右脸，被小男孩尖锐的指甲划伤了两道口子，我当时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只希望小男孩能存下良心，放过温蒂……” “可是……可是……让我害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就在我向上帝祈祷第五遍时，一个黑影从墙角里窜了出来。” “她尖叫着拉开小男孩，慌张地安抚着温蒂。” “可那个小男孩，我看着他的额头碰上了楼梯的扶手，然后……” “重心不稳，一脚踩空……” “滚下楼梯，一动不动……” “好多的血，一直从他的后脑勺淌出。” “他的样子……哦不，天呐！” “上帝，请原谅我，请原谅她！” 艾米再次失声痛哭了起来，她的情绪彻底崩溃，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然后夫人就和温蒂一起编出了这场恶魔附身的戏码……” 福尔摩斯抽着烟，说出了余下的故事。 “但是，温蒂的年龄太小，总会露馅，她在温蒂身上涂了某些药水，让她看起来就像恶魔发了狂……” “第二天，等神父到来时，她又给温蒂喂了安眠药，让她闭嘴的同时，阻止了神父的除魔仪式，还打消了旁人的顾虑。” “呵。” 福尔摩斯冷笑了一声，用鞋底碾碎烟头。 “太难受了对吧？别人家的孩子摔死了过去，你家温蒂可是难受了整整一个晚上啊。” 说完，他又掏出一根香烟点燃。 “既然温蒂没事，那她的腿和手也大概率没断吧，如果真断了，那你家夫人可真是符合杀人犯心狠手辣的刻板印象了。” “温蒂的腿和手是真断了。” “啊？” 约书亚和福尔摩斯同时看向了雅各布。 雅各布沉稳地点了点头，他认真查看过温蒂的伤势，都是真的。 “我的天呐！求你们放过我的女儿吧，这并非是她本意，她不是故意的呀！” “闭嘴！” 福尔摩斯不耐烦地大声吼道，艾米低声抽泣着，不敢再说话。 “可是，小本被推进手术室前，指着克里斯汀说了一句恶魔，那是怎么回事？” 约书亚询问着案件还未解决的疑点。 “我大胆猜一下子啊……” 福尔摩斯狠狠抽了一嘴烟，他的眼睛眯了眯，双眼透着不确定。 “小孩子的事，谁也说不准，在临死之前，他看见了艾米的鬼魂，以为那就是恶魔。” “所以，小本指向的不是克里斯汀，而是飘在她身后的艾米。” “又或许，在小本的世界里，伤害他的人就是恶魔，他是在指认凶手呢？” 艾薇躺在地上不清不楚地说了一番话，她懵懵然地睁开眼睛，气息依然虚弱。 “布鲁斯夫人就站在克里斯汀的身后？这个猜想其实也不错……”福尔摩斯碾碎了烟头。 “艾薇同学！” 约书亚惊喜地抱住了艾薇，如果仔细地去看他的眼睛，你会发现少许泪花。 “你怎么不经允许就随便上我的身？还控制我的身体在约书亚面前脱衣服！太过分了！” 艾薇好不容易坐起身来，张口便是一连串地指责。 “艾薇同学别说了……” “对不起，这位小姐……” “你说什么？脱衣服？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羞耻！你们都要跪下来忏悔！” “约书亚我杀了你！” “我什么都没看见，福尔摩斯先生！” “我不管！” “管管我吧！” 一声痛苦的呜咽打断了所有人的争吵。 艾米低着头，钉在墙上的十字架微微发着抖。 “我快没有力气了，行行好，让我躺回八音盒里，我好累，我哭了好久好久……” 众人沉默了数秒，半晌后，雅各布看向了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摆了摆手，示意放人。 “谢谢……” 十字架“噌”的一声被拔了下来，虚弱的鬼魂留下一句气若游丝的声音后便从窗户里飘了出去。 雅各布也终于停下了时间的操控，发了那么久的力，他有些疲惫。 “所以，杀死小本的凶手是布鲁斯夫人对吗？” 许久后，福尔摩斯出声打破了沉默。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企图从对方的眼里找到答案。 “小绵羊你说。”福尔摩斯推了推艾薇。 艾薇回了个白眼，随后真诚地摇了摇头。 “我不这么认为。”约书亚紧随其后。 “从头到尾，我们听到的都是一面之词，推出的都是主观的猜测。” “没有前因后果，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很难判断夫人究竟是不是凶手。” 此话一出，其它人立刻点了点头。 “说得好，没有关键证据，就不算找到了凶手。” 福尔摩斯眉头紧皱，双手不断摩挲着下巴。 思考了许久后，他掷地有声地说道： “继续，我们还要找到证据，继续找。” “我去问问克里斯汀，问问那天他们的行动。”艾薇主动提出了要求。 “我和你一起，艾薇同学。” 约书亚动动双脚，和艾薇站在了一起。 “我去看看温蒂，她的情况并不是很好，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雅各布收起怀表，说道。 “那我就只好和你一起了，顺便再去看看案发现场……” 福尔摩斯一脸不情愿地说道。 “哦！还有小本的尸体，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一个人见过吧。” 众人摇了摇头，约定好集合的时间和地点后，众人开始了行动。 第428章 和克里斯汀的对话 “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尊重你的决定，也尊重你的意愿，但我必须提醒你……”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年纪还小，并未踏入社会，不知道这世界有多么疯狂……” 克里斯汀的房间里，塞巴斯蒂安侯爵的声音低低飘过。 “事实上，这只是我一时的想法而已……” 克里斯汀的声音随即响起，她的声音柔柔的，听着并没有力气。 不知是因为身体过于劳累的原因，还是因为心里那道气只是一个不曾凝结的腾雾。 “父母亲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哥哥在外征战，战况并不大好，如今小本也……” “克里斯汀……” “我也想为我们古德温家族出一份力，但并不是以联姻的方式。” “侯爵大人……”她有些哽咽。 “我们见面不多，但我坚信你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您带给我的感觉和韦特伯爵带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很信赖您，也视您为我人生中重要的人……” “别这样说……” “这两天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请您谅解，日后我一定会让父亲给您回礼。”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现在最重要的是……”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克里斯汀和塞巴斯蒂安侯爵的对话。 两人齐齐看向古铜色的大门，又互相警惕地对视了一眼。 克里斯汀快步走向大门，侯爵则轻手轻脚地躲进了一旁的柜子。 “是谁？”克里斯汀谨慎地问道。 “kiki！是我！艾薇和约书亚！” “咔哒……” “艾薇小姐！” “嘘！呃……” 克里斯汀高兴地叫了一声，旋开门把手就扑了上去。 艾薇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门缝里窜出，差点将她扑倒。 走廊在此时传出响动，约书亚赶紧推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女孩一起冲进了房间，顺手锁上了厚重的大门。 两人虽然穿着仆人的制服，可一个东方面孔一个丑陋发型实在太过招摇，艾薇和约书亚一路上寻来依然需要时刻躲藏。 克里斯汀抱着艾薇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床边，她一把将艾薇按坐在床上，又急急忙忙地跑去将约书亚拉了过来。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行动又焦焦躁躁的，似乎有意转移艾薇和约书亚的视线。 如此一般操作后，克里斯汀站在两人面前，礼貌地弯起了嘴角。 “今天天气真好，艾薇小姐！” “哦，还有……威廉姆斯先生……您确定不用戴个帽子吗？” “说实话，我差点没认出来威廉姆斯先生，虽然平时也确实不大认得出来，只知道他一直粘在艾薇小姐你的身边，像个生活不会自理的跟屁虫一样……” 有生以来见过最mean的mean girl……约书亚瞪着眼，在心里狠狠吐槽道。 克里斯汀继续尴尬地扬着笑，艾薇却没有时间继续谈论天气了。 她理了理头发，长驱直入：“kiki，小本摔下去的时候，你在哪里？” “欸？” 突然说起案件，克里斯汀还有些懵然，但聪明的姑娘很快便进入了状态。 “我和女士们在会客厅喝茶，主要是……主要是在等赛巴斯蒂安侯爵光顾庄园……” 她有些紧张，眼神不自觉地向左挪去。 艾薇埋头记录着，她并未发现克里斯汀的异常。 可这些举动却全被约书亚看在了眼里，他瞳孔一沉，跟着克里斯汀的眼神朝她的身后看去。 后面有个梳妆台，梳妆台的一旁落了一个黑色的尖头大柜子。 “布鲁斯男爵夫人也在吗？” “在的，她是组局的人，也是这座庄园的女主人，当然要在的。” “那案发之前，夫人有出过会客室吗？” 克里斯汀想了想，说：“出过两次，一次是女仆陪同，她吩咐了些事情，很快就回来了。” “第二次就有些久了，她出去的时候很平静，回来的时候却有些慌乱……” “你能大致描述一下有多久吗？” “怎么说呢……” 克里斯汀皱皱眉，她似乎有些为难。 “因为母亲和姑母在这期间一直围着我说了很多关于婚约和侯爵的事情，我总觉得这段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说完，克里斯汀又红着脸垂下了头，艾薇则表示理解，她走向前去，轻轻拍了拍克里斯汀的后背。 而约书亚却顺着克里斯汀的眼神盯向了那个沉默的大衣柜，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多心，他刚才好像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响动。 “总之有一些久，我喝完了两杯茶，一定是十分钟往上。” 克里斯汀犹犹豫豫地说道。 说完，她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你们怀疑布鲁斯男爵夫人？” “是的，她有嫌疑，但并不确定。”艾薇实话实说。 “我并不这么认为，布鲁斯男爵夫人对我们很好，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照顾和关心。” 克里斯汀一丝不苟地说道，她挺直了后背，表情严肃。 “离开会客室的人有很多，母亲、姨母、女仆，就连我也出去过两次。” “夫人日理万机，总是要处理庄园里的突发事件，后来出去的时候，布鲁斯男爵就在门口等待，两人商议过后才一同出去的。” “再说，她没有理由伤害小本，她很喜欢小本，我感受得出来！” “前两天的射箭比赛，小本和小温蒂有些矛盾，母亲有些失态，姨母是撒手掌柜，是布鲁斯夫人主动上前安慰两人，让他们和好如初的……” “什么射击比赛？”艾薇抬头问道。 “他们早就有矛盾了吗？”约书亚眯起了眼睛。 克里斯汀看了看两人，一个一个回复道： “小镇上举行的射击比赛，在草地上安放南瓜做的靶子，两个人一组，手拿猎枪比赛，看谁在有限的时间里射得又快又准。” “哦！有意思的活动！” “是为了万圣节准备的呢！” “万圣节就算了，无聊透顶。”艾薇翻了个白眼。 “艾薇同学……”约书亚无奈地说道。 “至于威廉姆斯先生的问题，我觉得这没有必要，小孩之间总是会有或多或少的矛盾，这次是因为布丁，下次是因为玩具，前一秒大喊大叫，下一秒和好相拥，都说不准的。” 克里斯汀端庄地说道，看向约书亚的眼睛里带了好些恶意。 约书亚并没有回应，他不动声色，镇定自若。 艾薇有些懵，两人之间明显存在一场秘密的战争，她早就看出来了。 为了缓和气氛，艾薇尴尬地笑了笑，提了个幽默些的问题。 “那这场射箭比赛谁赢了呀？” “当然是我们小本啦！” 谈起小本，克里斯汀又开心地笑了。 “他射中的数量创了小镇历史新高呢！不过小温蒂也很厉害，要不是因为她的枪先开始有些卡壳，最后的奖牌和那一大筐苹果还说不定落在谁手里呢！” “奖牌？在哪儿？”约书亚问道。 “我不知道。”克里斯汀摇了摇头。 “奖牌先前一直都被小本拿在手里，现在……应该被父亲拿走了吧……” 奖牌，蓝色的，三角形，镶有一只漂亮的和平鸽，虽是铜铸而成，却十分地精致漂亮。 现在，它正躺在布鲁斯夫人的手心，光线有些昏暗，但细细看去，奖牌的尖端和和平鸽的眼睛上有一些红色的血迹。 下一秒，血迹被夫人用袖子擦去，完美如初的奖牌，被放在了温蒂的床下。 第429章 杀人犯的面具 “你看见了吗？” 福尔摩斯站在温蒂房间里一角，冷冷地看着布鲁斯夫人亲吻温蒂的额角。 温蒂还未醒来，她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洋娃娃一样漂亮的脸蛋上挂着一层密布的虚汗。 布鲁斯夫人端起桌上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进了温蒂的嘴里。 温蒂的双眼虚张，睫毛像一只黑色的蝴蝶。 她长得很乖，喝药的动作也很乖，看起来就像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我不是药剂师，但我看修道院里的修女煮过这种药。” 雅各布站在福尔摩斯的身边，金色的怀表漂浮在了手心。 “具体疗效是什么？” “她们告诉我是杀老鼠的。” “她们是把你当老鼠耍的。” 福尔摩斯翻了个白眼，继续看向了温蒂和布鲁斯夫人。 温蒂喝了几口汤药，不一会儿便偏着头沉沉睡了过去。 布鲁斯夫人帮温蒂轻轻掖了掖被子，亲了亲她的小手。 随后，她撑着大腿起身，跛着脚走到了窗边。 没有任何犹豫，她用右手拉开窗户，左手迅速伸向窗外…… “欸！她把剩下的都倒了！” 雅各布惊讶地说道，福尔摩斯却拧紧了眉头。 “销毁吗？” 棕黄色的液体顺着城堡的土墙向下流去，活像一条游动的水蛇。 倒完后，布鲁斯夫人关上了窗户，顿了顿后，她迅速转身，微笑着亲了亲温蒂的额角。 而后，她并未离去，而是含着泪认真看了看熟睡的女儿。 福尔摩斯和雅各布靠近了些，只听她轻声在温蒂的耳边说道：“宝贝，请原谅妈妈的自私，请原谅……” 随后，她拿着碗，离开了温蒂的房间。 “看着挺正常的呀，哪有杀人犯是这样的？” 雅各布目送着夫人离开，疑惑地问道。 “确实不太像……” 福尔摩斯此时的眉头早已拧成了一团麻花。 “气质、习惯、性格、行为……都不太像。” “那真正的杀人犯是什么样子的？” “嗯……精致的伪装，绝对的冷静……那些谋杀犯，他们有着超越常人的自信、缜密的心思和敏锐的判断。” “他们会镇定自若、从容不迫、临危不乱，有时候，就算你把证据全部摆在了他们眼前，他们依旧会编出一套自己的说辞，企图打动别人，感动自己。” “这类人，常年带着一副厚厚的面具，上面是自己精心修改过的面容。” “面具常年戴在脸上，早已和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但是……” 福尔摩斯沉沉脑袋，平静地说道。 “自己的脸蛋，终究是自己身体长出来的，与生俱来的坏种，是在胞胎里就种下了dna的。” 温蒂的呼吸很均匀，像细纱一样轻柔，像蝶翅一样脆弱。 “愿上帝保佑她，可怜的孩子，家里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她肯定吓坏了。” “我们一起为她祈祷吧……” 雅各布掏出怀里的圣经，却被福尔摩斯一把按了回去。 “时间来不及，把那个奖牌拿走，我们先为另一个孩子祈祷吧。” “好……不过，我还想确认一件事情。” “请说。” “杀鼠犯和杀人犯是不一样的吧？” “杀老鼠和杀人当然不一样了。” “那你觉得布鲁斯夫人像是杀老鼠的人吗？” “把奖牌拿了，我们走。” 与此同时，城堡的另一个房间里，艾薇正在克里斯汀的面前走来走去。 约书亚站在克里斯汀的身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三个小孩的对面，塞巴斯蒂安侯爵稳稳地坐在凳子上，一脸的无奈和好笑。 他是在5分钟之前从柜子里出来的，当时的艾薇还在询问克里斯汀一些关于小本的问题。 “他平时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他经常和别人闹矛盾吗？” “你们家里的男人打女人吗？” “在他面前出现过男人掐女人脖子的情况吗？” 克里斯汀非常生气，按照她的观点，他们是王公贵族、世袭伯爵，艾薇说的这些都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别说是小本了，就是哥哥养的三条大狼狗也从小被灌输了足够的教养和礼仪，用餐的时候都会坐得端端正正，吃得慢条斯理。 “艾薇同学，你是见过小本本人的，你甚至和他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虽然不长，但你一定能感受出来！” “是哦，小本就是乖乖的可爱小男孩，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呢？我实在想象不出来……” “什么行为？” “你弟弟游戏输了就发火掐人家小女孩的脖子。”约书亚一股脑儿地全部说了出来。 “一派胡言！这种粗鲁的行为小本绝对不可能做得出来！” “你又不在场，你怎么知道？” “你也不在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好了好了，不要吵不要吵……” 艾薇拦着面红耳赤的二人，一脸疲惫。 “有一只鬼当时就飘在他们身后，那只鬼告诉我们的。” “哦我的上帝啊！您一定要让如此荒唐的人死后被恶魔带走……” “没有证据表明，谁也说不准那个小男孩是不是背地喜欢掐别人脖子的恶魔。” “约书亚你少说两句！” 艾薇扒拉了一下约书亚，谁知，他转头就看着艾薇狠狠掉了眼泪。 “呜呜呜呜，艾薇同学，我……我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就被那些可恶的同龄人掐了脖子，因为……因为我在公园里荡了他们的秋千……呜呜呜呜呜呜……” “啊啊啊……你、你……真可怜……” 又是约书亚数不清的校园霸凌悲惨事迹…… 艾薇心疼地摸了摸约书亚杂乱的头发，莫名其妙地开始安慰起了他来。 也正是这个时候，塞巴斯蒂安侯爵，出柜了。 第430章 你在我家伯爵小姐的房间里干什么呢 “你道德绑架，不是绅士的风度。” 赛巴斯蒂安侯爵背着双手，像个尊者一样说教道。 两个女孩子被这突然出现的一幕吓傻在了原地，一个瞠目结舌，一个头脑空白。 只有约书亚偷偷攀上了艾薇的耳朵，带着满满的得意说道：“你看，我就说她在这里背着你藏了男人……” “不是，你他妈一个中年油腻男在女孩子房间干什么呢？” 艾薇一把推开约书亚，拉过克里斯汀就将她牢牢锁在了自己身后。 侯爵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轻轻咳了咳，将重心换了条腿。 “这位小姐，注意你的言辞……哦天呐，这些人的教养……” “嘀咕什么！” 艾薇不顾克里斯汀的阻拦向前冲去，语气更加强硬。 “我问你！你在我家伯爵小姐的房间里干什么呢！” “我来看看克里斯汀的身体状况，别忘了，是我把她送到伦敦，又把她接回来的。” 侯爵慢条斯理地说道，他像只自由行走的野兽，优雅又不失威严。 “那你躲她柜子里干嘛？” “你们突然敲门，打断了我与克里斯汀的谈话，我怕她的名誉会受到影响……” “既然害怕她受影响那你为什么要进她的房间。” “因为我要查看她的身体状况。” “你算什么！你比医生还专业吗？” “我是她的未婚夫。” “侯爵大人！”克里斯汀慌张地大叫道。 “半小时之前的……”侯爵白着脸愣了愣。 “我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呢！” “艾薇同学呜呜呜！”约书亚的小珍珠掉得更多了。 “除了约书亚……”艾薇赶紧把无力滑落的约书亚拽了上来。 四人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僵持着，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 静默了片刻后，克里斯汀坐在了自己的床榻上，侯爵坐在了化妆桌前的凳子上。 约书亚扣着衣角站在了一旁，艾薇皱着眉头在众人眼前来回踱步。 诡异的画面，又透着神秘的诙谐。 “别转了……艾薇小姐，我头好晕。” 克里斯汀轻轻靠在墙头，双眼闭了又睁。 “我向你保证，侯爵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他真是来关心我的身体状况的。” 艾薇走得更急了些。 “我和他坦白了我自己的想法，侯爵大人也愿意帮我去请求父亲母亲，甚至是女王陛下……” “还有……”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克里斯汀突然发起挑战。 “当然了！” 艾薇皱着眉，骤然停了下来。 克里斯汀顿时来了兴致，她耸了耸肩膀，嘴角扬起。 “1！2！3！” “关于婚约的事情。”侯爵笑眯眯地说道。 “关于小本指的那个恶魔到底是谁。”艾薇斩钉截铁地说道。 “关于我决定代替小本身份的事情。”克里斯汀平静地说道。 “关于谁才是艾薇同学最好的朋友。” 约书亚小声嘀咕道，没人听见他在说什么。 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然后…… “什么！” 艾薇和约书亚站在了同一条线上。 克里斯汀眨眨眼，镇定地看着惊慌失措的两人。 而不远处的塞巴斯蒂安侯爵则暗自庆幸地笑了笑，表情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什么意思？”艾薇偏了偏头。 “我还没想好。”克里斯汀瘪瘪嘴，又偏回了头。 “反正你们不会支持我……” “不不不！” 艾薇小步向前，赶紧抓起克里斯汀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我的意思是，我方才并未听明白你想做的事情，我不知道你的决定从何而起，更不知道何时落地，所以才惊慌了些。” “但作为你的好友，我必须告诉你，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艾薇严肃地说道，声音温柔敦厚。 克里斯汀的脸颊顿时升起一片红晕，艾薇强劲有力的心跳在她的手心发热、滚烫，如雪地里的炭火，烤化了一整棵松梅。 两个女孩璀璨的双眼再次对了起来，一个黑一个蓝，各自闪动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期待。 “那我晚上再告诉你！” 克里斯汀笑了笑，俏皮地说道。 “可是现在……” 艾薇看看窗外，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走过了一个扇形，马上就要落入山头。 “我们要走了。” 约书亚在这时走上前，冷着脸将艾薇拉了过来。 “去哪儿？” 克里斯汀慌忙起身，跟着两人一路小跑停在了门口。 “我们是来调查案件的，现在要去和福尔摩斯先生汇合了。” “可是，我好像什么线索都没有给到你们……” “就是，没用的大小姐……” “你闭嘴！” 艾薇厉声呵道，双眼重重朝约书亚横了过去。 随后，她轻轻捏着克里斯汀糯米团一样的脸颊，缓声安慰： “kiki告诉了我们很多有用的细节呢，我们要把kiki说的话全部告诉福尔摩斯先生，他一定会很感谢你的配合的！” “是吗！” 克里斯汀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如向日葵般绚丽迷人。 “那我在莱伊小镇上等你，今天是万圣节，每个人都会去参加小镇中心的活动……嗯……除了小本……” 提到小本，众人纷纷沉默了下来，像是一个还未结痂的伤口，永远刺痛着每一寸皮肤。 约书亚已经打开了一条门缝，他默默等待着，不急也不躁。 “我会带着真相，来见你……” 艾薇温柔地说道，她拍拍克里斯汀的肩膀，转身欲走。 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扒着门缝转身问道： “kiki，你还记得最后一次和小本对话时，你的身后站着谁吗？” “我的身后？” 克里斯汀垂下头，认真想了想。 “不是父母亲，也不是姨母伯父，似乎是……” “布鲁斯一家？” “好……”艾薇笑了笑，行了礼后便闪身离开。 克里斯汀望着紧闭的房门，轻轻叹出了一口长气。 身后的男人朝她慢慢走来，空气再次升起一段燥热。 孤男寡女的相处，总是带了些乱七八糟的暧昧。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艾薇小姐。” 侯爵轻笑着，语气里带着满满的调侃。 “怪不得勾勾手指就能把你和韦特伯爵的魂全都钓过去……” “可别是韦特伯爵和艾薇小姐在一起了。” 克里斯汀忧心忡忡地说道。 “约书亚也不行、多里安也不行、朱先生绝对不可以，福尔摩斯先生更是不行！” “那艾薇小姐要和谁好？” “嗯……跟我好就行……” 侯爵诧异地抬了抬眼，他有个想法，却又不能轻易说出。 看着克里斯汀端庄的背影，他索性转移了话题。 “我以为你和文森·韦特的关系比较近一些？” “只是家族来往，韦特伯爵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他的秘密太多，野心太大，要我说，伯爵府的那场大火，实在有待商榷。” “甚至，我有时候会认为，不是艾薇小姐钓走了韦特伯爵，反而是艾薇小姐鬼迷心窍地跳进了韦特伯爵亲手装饰的陷阱。” “说不定艾薇小姐也是这样看待你我的呢……” 侯爵伸出手指，绕了绕克里斯汀漂亮的香槟色卷发，心脏猛然收缩。 “我们不会在一起的，侯爵大人。” 克里斯汀摇摇头，转身离开了侯爵的身边。 “well……”侯爵温柔地笑着，眼神似乎夹了些不甘。 “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在小镇中心碰面。” “好的，期待与您的会见，侯爵大人……” “咔哒——” “呃呜……” 门突然开了，一个熟悉的手从里面伸出，攥住侯爵的衣领把他拉了出来。 “就是你！老待在我家伯爵小姐的房间里干什么！” “艾薇小姐？你手先放开……” 克里斯汀稳稳地坐在化妆镜前，吃吃地笑了笑。 笑罢，她沉沉眼，打开整个抽屉，双手往里探了探。 不一会儿，克里斯汀夹着一件黑色的斗篷从房间里走出。 她的腰间，挂了两把精致的银色手枪。 第431章 想尽办法，逃出城堡 太阳不知何时落入了山丘，遥远的天边，一轮或隐或现的残月默不作声地游走、浮沉、探头。 迷雾四起，本就凉飕飕的天气变得更加湿冷。 艾薇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却莫名收获了三条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厚外套。 约书亚的外套看上去平平无奇，你要将衣服凑近鼻尖才能闻到隐藏在布料缝隙中的皂荚味。 福尔摩斯的外套看上去似乎上了些年头，幸好里外两层的布料都比较厚实，穿久了只会更加御暖，一定是哈德森太太替他选择的。 塞巴斯蒂安侯爵的外套看似朴实无华，实则细腻柔顺，外皮应该是兔绒或是鹿貂，整体的做工和版型不知比隔壁两个好了多少倍。 雅各布没给，他说自己也很冷 ，还一声不吭地拿走了最贵的那条。 “好冷，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艾薇擦了擦无意识流下的鼻水，看着又一片红透的落叶飘在了约书亚丑陋的新发型上。 “外面还有动静，再坚持一会儿……”福尔摩斯轻声回复道。 他正透过稀疏的树叶向外看去，警惕的动作活像只训练有素的警犬。 遇见福尔摩斯和雅各布是在半小时之前，有了塞巴斯蒂安侯爵的关系，艾薇和约书亚一路畅通地来到了二楼的走廊边。 这里离温蒂的房间很近，因为有个病人的缘故，仆人们很少从这里经过，这也便成了艾薇等人的集合点。 艾薇和约书亚在此等了很久，却丝毫不见另外两人的身影，考虑到被城堡发现的危险性，艾薇和约书亚只得跟随侯爵的脚步假扮成贴身仆人离开这里。 可就在艾薇三人准备离开时，福尔摩斯和雅各布终于匆匆赶了过来。 不，不只是匆匆赶来，他们的身后，跟着一群乌泱泱的铠甲士兵。 “快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福尔摩斯跑在最前方，大声吼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塞巴斯蒂安侯爵率先反应过来，他迅速抓起还在惊声尖叫的艾薇，跑出两步后又折返回来抓起了还在反应当下情况的约书亚。 “你们怎么回事！”艾薇一边逃跑一边朝飞快奔来的福尔摩斯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去检查小本的尸体被人发现了呗！” “雅各布先生不是能操控时间吗？” “他把那表丢了，他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也不知道丢哪儿了，妈的！” 撂下一句句脏话，福尔摩斯加快了奔跑的步伐，不一会儿便远超了艾薇等人。 “站住！站住！别跑……抓贼啊！杀了他们！杀啊啊啊啊啊……” 身后的铠甲士兵个个都拿了一米多长的长剑，如丧尸般紧追不舍。 “这里！都来这里！” 不知跑了多久，福尔摩斯站在前方的拐角，拼命招呼着众人。 说时迟那时快，艾薇忽然被塞巴斯蒂安侯爵硬拖着交给了福尔摩斯，福尔摩斯则快速抱住艾薇的腰，将她整个人扔下了拐角尽头的窗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薇被坠下的失重感吓得尖叫连连，一阵天旋地转后，她交叉着手臂，在半空护住了自己的脸。 “啪叽！” 自由落体…… 好在窗户的底下正摞着一大团枯黄的落叶，艾薇的身体忽地一下冲进了落叶堆里，惊起了一大堆散叶。 “啪叽！” “啊！” 还没等艾薇反应过来，一个巨大的重物立马砸在了她的后背。 熟悉的皂荚味萦绕在鼻尖，艾薇不用回头便知道压着她的是同样被扔下的约书亚。 “唰！唰！” 随后而来的几个大人也跳了下来，他们如功夫明星般纷纷落地，跳下来的方式比艾薇和约书亚温和地多也体面得多。 “躲好了，别出声！” 福尔摩斯快速将周围的树叶盖在了两个小孩身上。 艾薇埋着头、闭着眼，只能听见枯叶的“括括”声和树丛外的嘈杂脚步声。 脚步声你来我往，就是不肯停歇。 一来二去的，凄凄惨惨的五人只能躲在落叶堆后，静等着安宁的降临。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也要躲起来。”侯爵望着天边的残月，说道。 “我们被发现的时候，福尔摩斯就用了侯爵大人的名义，结果就是来了更多拿着剑的盔甲兵，说要砍死我们。”雅各布幽声说道。 “现在更奇怪的难道不是他们这些盔甲兵吗？”福尔摩斯坐回原位，说道。 “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城堡士兵，女王陛下知道这件事吗？” “何止是知道啊，简直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侯爵叹气道。 “布鲁斯家族一直游走在伦敦的城市边缘，他们延续着家族的传统，从布鲁斯一代算起，他们掌管这片土地已经很久很久了……” “不就是没铲除尽的旧贵族吗？”雅各布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可人家偏偏就是实力强劲，莱伊小镇不仅人丁兴茂、人人小康，还保留了伊丽莎白女王在任时的民俗风情。” “都铎王朝本就是个扎在老虎脚底板里的木刺，看着疼，拔着也疼，只有不管不顾才能放松片刻。” “所以维多利亚女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威胁到白金汉宫的地位，其它的都可以放任过去。” 听不懂，艾薇戳了戳福尔摩斯的肩膀，神情认真：“我们过来的时候，伊丽莎白二世已经去世了，现在继位的国王是个喜欢找小三的老秃子。” “英国哪任国王不是喜欢找情妇的老秃子？温莎的传统罢了。” 说完，艾薇和福尔摩斯一同翻了个白眼。 “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怎么也得想办法出去才行。” 雅各布小心翼翼地向外看了看，城堡的戒备比之前强了许多，数不清的盔甲兵巡着逻，各大出口也有人镇守。 “或许，我知道一个地方？” 一直沉默不语的约书亚突然开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于是，众人在树丛中小心爬行着，他们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一通操作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城堡后方。 后方的戒备没那么森严，雅各布悄悄打开城堡墙上的窗户，垫着脚迅速翻了进去。 他警惕地前后转了转，确定没人后才让剩下的四人一个接一个翻了进来。 “下一层楼，那里有个隐蔽的楼梯间，我和艾薇同学就是从那里进来的，嗯……也是，在……在那里换了衣服的……” 约书亚边走边解释着，想到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他顿时红了两边的脸颊，后边没人说话，他也立刻垂着头不再言语了。 “别过去。” 忽然，一个气声猝不及防地在约书亚耳边响起，吓得他汗毛全都直立了起来。 “谁！” 雅各布立刻警惕了起来，不止是他，艾薇等人也纷纷放轻了呼吸，随时准备放倒那个声音。 “那里有人等着你们。” 又是那个奇怪的声音。 约书亚小心翼翼地贴着墙，他听出了那个声音的来源，就在这个墙壁的拐角后。 他咽了咽口水，双脚慢慢向前挪了挪，楼道的环境慢慢变宽，约书亚最先注意到了墙上那幅逼真的圣母油画。 “快过去看看！”福尔摩斯在后面催促道。 约书亚咬咬牙，横着心冲了出去，可马上，他的表情瞬间从惊恐转为了疑惑，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 看起来没什么危险，艾薇等人立刻跟在约书亚的身后转过了拐角。 看到眼前的场景，众人立刻停了下来，纷纷沉默。 宽阔的走廊中间，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穿着垂到脚背的棉质睡裙，面庞如洋娃娃一样精致可爱。 她的头发是和约书亚一样的亚麻色，只是她的颜色偏深了些。 毛茸茸的卷发一直垂到了小女孩的腰间，被打理得顺滑蓬松。 值得注意的是，她的一只手臂打着石膏，同样，她的身体有些歪扭，想必是一只腿弯曲着，不能直立。 看着疑惑不解的众人，小女孩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甚至一脸的乖巧，仿佛早就知道了他们的突然来临。 半晌，她终于笑了笑，声音甜美： “初次见面，我叫温蒂·布鲁斯，是布鲁斯家的独女。” 第432章 温蒂·布鲁斯小姐 “你好？我是艾薇。” 艾薇小心翼翼地朝温蒂打着招呼，对面的女孩笑得更开心了些。 小女孩可爱的笑容让众人如沐春风，其他人纷纷放下防备，主动与小女孩介绍起了自己。 “我是约翰·华生。”约书亚说道。 “我是詹姆斯·莫里亚蒂。”福尔摩斯说道。 “我是秦始皇。”三人看向了雅各布。 “我是你爹。”众人看向了塞巴斯蒂安侯爵。 艾薇疑惑地皱了皱眉，看他这个岁数，似乎真有可能。 “你不会吧？”福尔摩斯恰好问出了艾薇的心之所想。 “哈哈哈，抱歉，刚才开了个小玩笑……” 侯爵顿时仰头大笑起来，笑罢，他正了正身形，认真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是塞巴斯蒂安·卢克·巴克利侯爵，是你父亲钱德勒·布鲁斯请来的客人，你可能没有见过我，我匆匆赶来时，你已经躺在医院里了，我很抱歉贵府出了这样令人不安的事情。” “您还好吗？温蒂·布鲁斯小姐？” 侯爵向温蒂轻轻行了个礼，温蒂立刻拿起裙摆，别扭地向侯爵回了个礼。 之前有人提过温蒂摔下楼梯后负了伤，手臂和右脚被确诊骨折，打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 那么，她为什么不好好卧床休息，偏在这个地方拦截众人。 “有个人在睡梦中唤醒了我。” 似是知道众人的心之所想，她笑着说出了答案。 “她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安慰我、抱住我、亲吻我，母亲给我喂那个奇怪的药之后，她一定会出现，唤醒我、指引我……” “我明白了，你中邪了。”雅各布不知从哪儿掏出了那本厚厚的圣经。 “你等会儿！”福尔摩斯当即制止了雅各布的喋喋不休。 “在你梦里出现的那个人，是不是一个叫艾米的女人？”艾薇瞪着双眼，缓声说道。 温蒂点了点头，随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色的链条。 众人还未看清那个物什，只见她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朝约书亚走了过去。 “你要给我什么东西吗？” 约书亚提前蹲了下来，他慢慢伸出双手，接住了温蒂努力递来的金色。 触感冰冰凉凉的，细听还有齿轮转动的声音。 “是雅各布先生丢失的怀表！” 约书亚慌忙起身，将手里的物件展示给了众人。 “我在房间外的走廊上找到的。”温蒂幽声说道，她转向艾薇，双眼紧盯，“是艾米告诉我的。” 艾薇被“洋娃娃”盯得心里直发毛，这个“洋娃娃”完全不同于露娜的欧若拉。 欧若拉是里外相一的灵魂，而温蒂精致的外表下，似乎隐藏了许多不能被轻易看穿的秘密。 “这小孩可以的嗷，把我东西找到了就是大大滴良民嗷！”雅各布已经被彻底征服。 “你刚才说，让我别过去？为什么？”约书亚又蹲了下来，尽量与温蒂平视。 “你和艾米在这里抢劫过的两个仆人，已经醒过来了，他们一个跑出去通风报信，一个留在原地打算守株待兔。” 温蒂指了指向下的楼梯，那里便是他们要过去的楼梯间。 “请你们躲好，我会把他们引开，等待好时机后，你们可以趁这个空档快速离开这里。” 温蒂说了一大串，马上就要开始行动。 这让艾薇更加好奇了，他们并不相识，城堡里还埋伏了众多抓捕他们的士兵。 对温蒂来说，艾薇他们就是一群突然闯进自己家里的歹徒。 正常人看见闯进家里的苍蝇，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起苍蝇拍吧。 可是温蒂，她为何会出手相助？ “真是个可爱又善良的小姑娘呢！” 约书亚丝毫没有任何怀疑，他笑了笑，说道。 真这么简单吗？善良，本性善良的小孩吗？艾薇不由得继续皱紧了眉头。 “请你们……出去后，想办法找来伦敦的警察，救救我。” 温蒂忽然扬起脸，对一脸懵然的众人说道。 “我的母亲很可怕，她不像外界对她的评价那般仁慈、温和，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母亲也发现了我，我不想再喝那碗苦苦的药，每次喝完，我都会……” 温蒂突然掉下了一串眼泪，这让她的模样更加惹人怜爱。 “哦！我亲爱的小姑娘！”约书亚赶紧蹲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我都会昏睡很久很久，先生，我以前养过小兔、小猫、小狗、小乌龟、小金鱼，但都留不过三个月。” “我在晚上醒来时，总能看见母亲拿着带血的刀，在城堡里走来走去。” “我好害怕，我知道小本是怎么死的，是母亲，母亲想把他的死推到我身上，我好害怕，我怕我也活不过三月……” 布鲁斯夫人吗？ 童言无忌，众人纷纷吓出了一身冷汗。 可下一秒，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 这下，众人的冷汗立刻变成了热汗淋漓，纷纷慌乱地煞白了脸色。 “这里！快躲进那个储物间里！” 温蒂迅速指了指尽头的房间，艾薇第一个冲了过去，等最后一个约书亚进来后，艾薇迅速关上了门。 落锁的瞬间，门外传来了温蒂和士兵的对话声。 “小姐，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饿了，想来厨房吃点东西。” “我会吩咐厨房给您做好糕点送上去的，这里太危险，您的身体也不方便，请您快些回去吧……” “我知道，但是，这个楼梯底下，好像有声音……” “谁在那儿！咚咚咚……出来！快点！” “咚咚咚……我是夫人身边的男仆！你们干什么！” “你是男仆？那你身上的仆人制服呢？你怎么证明你是我们城堡里的仆人！” “刚才这里……” “闭嘴！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分明就是那些歹徒的一员，等着给他们通风报信呢！” “我不是……” “带走，关进大牢！既然他说是他夫人身边的男仆，那就等待夫人亲自发落吧！”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们不去抓真正的歹徒偏偏要来抓我？你们眼睛真的只能看见一条缝是吧！放开我！别以为你是男主人的士兵就可以随便抓人了……” “小姐，您受惊了，快回去吧。” “歹徒？是塞巴斯蒂安侯爵和他身边的仆人吗？” “差不多是这样的。” “我刚才看见他们往父亲的书房跑去了，看，我还捡到了侯爵大人的印章……” “damn it！什么时候拿的？” 侯爵迅速翻了翻自己的口袋，随后，所有人都看见了他惊讶的表情。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应该是温蒂带着士兵们离开了这里。 艾薇仔细听着门外的声音，半晌，她开了条门缝，小心朝外望了望。 确定无人后，她才慢慢打开了储物室的门。 “可以了，走吧……你们在干什么……” 走廊的灯光随着木门的打开照进了狭小逼仄的储物间，艾薇这才看清里面到底储存了些什么东西。 南瓜、黑袍、白色面具、匕首、蜡烛、法杖、咒语书……满满一间，没有空隙。 “这是恶魔的图案……” 雅各布忽然拉起黑袍的一角，展示给了众人。 那里有个奇怪的圆形，圆形里有个等边三角形，三角形里又有个钝角三角形，最后的三角形里，有个涂满了的，黑色三角形。 三角形层层叠叠，就像一个个累加在一起的眼睛，默默注视着看向它的所有人。 艾薇感觉自己的脖子一阵发烫、发酸，那里是多里安刻下的恶魔契约，此时已变成了一个泛着莹莹绿光的六芒星。 “黑袍遮体、面具遮面、赤脚赤体……”约书亚看着诡异的储物间，幽声说道。 “聚众为了生气，歃血为了献祭，以撒旦为主，背叛天主……” “看着怪吓人，听着怪吓人，这是什么？”侯爵疑惑地问道。 “是黑弥撒……”福尔摩斯慢慢回复道。 第433章 南瓜小道 夜幕降临，像被撒了一大盆灰黑交织的墨水。 月亮彻底取代了太阳的余光，虽是一线微微的残月，却丝毫不输满月的皎洁。 似是将漫天的星辉都为己所用，残月倒挂天空，将灰冷的光亮均匀地撒在地表。 莱伊小镇被月光笼罩，处处散发着森寒与幽冷。 地面飘起了一阵迷雾，平日空旷热闹的街道变得愈加狭窄清寒。 摆卖东西的小摊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冷笑的南瓜脑袋。 南瓜脑袋层层叠叠，竟堆积延伸了一整条街。 每颗南瓜脑袋都安放了一根又白又粗的蜡烛，一阵阴风吹过，橙黄的蜡烛闪烁跳动，刻着狞笑的南瓜也随之发生变化。 湿黑潮冷的小路被橙黄恐怖的南瓜包围了起来，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只能看见小路尽头不断跳动的火苗。 艾薇和约书亚就是在这个时候闯入“南瓜小道”的，他们踏着迷雾，奋力向前跑着。 两人奔跑着飞过南瓜，带动了一阵阵摇曳的烛火，南瓜脑袋纷纷转身看向这两个不速之客，幽深的眼里透着无尽的怨恨与憎恶。 再怎么害怕，现在也无济于事了。 艾薇咬着牙，心脏在肾上腺素的加持下跳得更加剧烈。 他们不是来参加万圣节游会的，他们是去救哈德森太太的。 不，要救的，还有整个小镇的人。 从城堡里出来后，雅各布便提出要回伦敦。 他的态度很强硬，似是在厌恶着什么，又似是在恐惧着什么。 “垃圾，懦夫，滚！” 福尔摩斯生气地骂了他两句后就把雅各布送到了附近的马厩场，那里出售空闲的马车，多给些便士就可以快速返回伦敦。 马厩场只剩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一个小女孩守在店里。 他们一伙人刚到达时，年轻小伙正在垂头叹气，而小女孩却是一个人蹲坐在旁，偷偷抹着眼泪。 听闻这帮人要雇人驾驶马车返回伦敦，年轻小伙先是狠狠发了通脾气，等侯爵拿出一沓厚厚的钞票后，他才勉强走向了身后的马场。 “这小孩脾气怎么这么大，有钱不赚，有生意不做，还这么狗眼看人低？” 侯爵用钞票散着风，他虽有些气愤，但依旧保持着良好的礼仪。 “抱歉客人……” 一个细细的声音忽然在脚底响起，众人低头一看，竟是那个悄悄躲在门边哭泣的小女孩。 她穿戴整齐，头发光亮，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收拾得整整齐齐，足以见得这是个十分受家人宠爱的小姑娘。 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圆滚滚的眼睛湿哒哒的。 小女孩给侯爵行了个礼，又打开收银台后的钱柜，将侯爵方才支付的钞票全部拿了出来。 “去伦敦的价格只要1磅，我们不多收的。” 小女孩恭恭敬敬地把钱叠好还给侯爵，又朝他行了个礼。 “我哥哥今天猜拳输了，所以他必须留下和我一起看店，不能参加万圣节之夜的活动，请您多多担待。” 小女孩轻声解释道，她微微下蹲，又朝众人行了行礼。 在蹲下的瞬间，艾薇看见两行清泪从小女孩的眼里涌出，像一颗颗剔透的珍珠。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小伙驾驶着马车缓缓走到了门口，雅各布随即抱着圣经爬上了马车。 他与小伙耳语了几句，小伙顿时展开笑颜，驾驶着马车飞一般地驶向了伦敦。 “我让他和那小孩说，如果路途快些的话，他不仅可以得到一笔意想不到的小费，还能利用多出来的时间去参加万圣节之夜。” 福尔摩斯倒出一根香烟，一边在口袋里摸着打火机一边说道。 “不可以！” 谁知，话音刚落，小女孩顿时尖叫了起来。 “不可以！哥哥不可以去参加万圣节之夜！” 小女孩哭得更凶了，似是触碰到了某种禁忌，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男人们顿时没有了办法，福尔摩斯烦得转过了身，侯爵也一脸无措地呆站在了原地。 约书亚慌了神，他连大姑娘都不知道怎么安慰，面对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关键时刻还得靠艾薇随时放在口袋里的巧克力糖果，她抱着哭泣的小女孩，转身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用手帕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再把巧克力糖果塞进微张的小嘴中，手掌轻轻拍拍小孩的背，再用轻声细语安慰一番。 一通操作下来，小女孩专心啃着嘴里的糖果，再没有了任何悲伤情绪。 不，还是有的。 在艾薇的引导下，小女孩慢慢说出了她所亲眼所见的万圣节之夜。 原来，小女孩跟着家人参加过一次万圣节之夜。 当时，所有人都戴上了南瓜制成的头套，一起聚集在小镇的广场上。 小女孩年龄太小，没有适合的小南瓜，只戴了个纸张做成的头套。 起先，一切都很好，人们嬉闹、开玩笑，大人们互相赠送饼干、糕点、面包、蔬菜，直到…… 一群身穿黑袍的面具人出现。 他们举着火把，如鬼魅般潜行在黑夜里。 他们的到来引起了南瓜人的欢呼，因为他们是预先选中的“亡灵”。 南瓜人会在广场中心与“亡灵”共舞，心意相通者，将会在万圣节之夜喜结良缘。 可是，亡灵与南瓜人共舞一曲之后，一切都变了。 亡灵们在前方集结，南瓜人也突然没了声音，一个接一个地走在了亡灵的身后。 小女孩是这样回忆的： 南瓜头套在一瞬间变得异常耀眼，仿佛里面不是一根细小的烛火，而是一大片贪婪的火苗。 我的脸被爸爸的南瓜照亮，我找不到他的嘴巴了，也找不到他的眼睛了。 他的脸……不，他的头，他的头变成了南瓜。 爸爸把我放下，和妈妈一起相继走进了南瓜群里。 我哭着喊着叫爸爸妈妈，但他们不理我，没人理我，好安静，只有火焰灼烧和风吹的声音，好安静，从来没有这样安静。 我很害怕，于是逆着队伍回了家，哥哥姐姐们都在家里，他们很懊恼，没能参加万圣节之夜。 但当时的我，只是担心、害怕。 第二天，他们回来了，像个没事人一样。 但是，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们不一样了，他们变了，不是原来的爸爸妈妈了…… 我大病了一场，爸爸妈妈很照顾我，但我感受不到温暖，我只觉得冷，只觉得冷…… 小女孩说完就在艾薇的怀里睡去了，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身体还抖着战栗。 也正是这个时候，约书亚想起了哈德森太太的侄女在白天时唱起的，莱伊小镇人人都会的那首万圣节之歌： 万圣节之夜，万圣节之夜 恭迎美丽的蝴蝶，在深邃的星空里 万圣节之夜，万圣节之夜 纯洁纯净的灵魂，在无底的黑洞里 万圣节之夜，万圣节之夜 蝴蝶诞生的美丽，覆盖整个莱伊小镇 第434章 伊甸湖上的蓝色蝴蝶 南瓜小道上的迷雾不断，艾薇不知道这条小道的终点是何处，更不知道今年的“南瓜人”们是否已经遭遇了不测。 今年参加集会的不止有哈德森太太，还有她的侄女、克里斯汀还有马厩场一家…… 想到这里，艾薇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地上湿乎乎的，空气中的冷空气还未聚集，一股火烧的焦味在半空中蔓延，灼烧着疯狂舔舐的火苗。 沿路的南瓜睁着邪恶的火瞳，注视着一前一后奔跑的两人。 不知怎的，艾薇听见了好几声低低的狞笑，就像潜伏在黑夜中的暗魔，等待着时机将人拖进黑夜中蚕食殆尽。 “约书亚！你还在吗！” 艾薇转回头，确定着身后的人是否已经跟上。 “嗯……呼呼呼……嗯嗯……” 好在约书亚还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只是体力快要达到极限。 放过他吧，他只是个体育测验从不及格的干瘦猴子…… “抓住我的手，约书亚，快点！” 艾薇跑慢了些，她向约书亚伸出一只手，语气急切。 约书亚微喘着气，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很是惊慌。 这可不是附身在艾薇身上的艾米，这是真的艾薇同学…… 艾薇同学，让我握住她的手…… 艾薇同学，主动要求让我抓住她的手…… “我……” “快点！” 温热与冰凉终于两相碰撞，两人奔跑在南瓜小道上，好似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约书亚马上就要坚持不住累死当场时，莱伊小镇的南瓜小道，终于来到了它的尽头。 视野一下变得开阔，却又没那么开阔。 南瓜小道的尽头是一大片湖泊，这便是艾米之前提过的，坐落在莱伊小镇中心的——伊甸湖。 伊甸湖的周围挤满了人，主要是身穿黑袍的“亡灵”，还有头戴南瓜的“南瓜人”。 亡灵们身穿一袭拖地的黑色长袍，脸上戴了个没有任何五官的白色面具。 他们纷纷举起火把，绕着湖泊的边缘围了整整一圈，就像演唱会现场的保安一样。 南瓜人们则是静静地站着，他们穿着各样的衣服，有的是常服，有的是礼服，还有为了迎接万圣节而特意准备的cos服。 值得注意的是，戴在他们头上的南瓜异常明亮，如一盏盏灯火，将面前的湖泊照得波光粼粼。 “艾薇……艾薇同学，你，你快看……” 约书亚突然扯住艾薇的衣袖，声音颤抖。 “怎么？” 艾薇顺着约书亚的方向看去，却在视野清晰的瞬间狠狠抓紧了约书亚的手。 那是混在人群之中的“南瓜人”之一，或许是由于拥挤，他的南瓜头套被人挤了下去，七零八碎地落在脚边。 但那并不是致使艾薇心惊的重点，吸引艾薇和约书亚视线的，是他的脑袋。 不，那已经不是脑袋了。 那是一个熊熊燃烧的浅蓝色火焰，在身体上盛放着漂亮的光芒。 这里的南瓜人都是这样的形态吗？ 那哈德森太太和克里斯汀……她们……也变成这样了吗？ 艾薇不敢细想，手心传来燥热的细汗，是约书亚，他反握住了艾薇的手。 “别管那么多，先把她们找出来。” 约书亚从路边拿下两个南瓜头套，他把南瓜里的蜡烛扫出，又将刻下表情的那面全部掰断。 这么操作一下，恐怖的南瓜头套瞬间变成了可爱的南瓜小帽。 本是充满恐怖的氛围，此时竟因为约书亚的出现多了一丝可笑的诙谐。 艾薇欣然接受，和约书亚一起戴上南瓜帽钻进了人群之中。 两人低着头，手牵着手，在人群中缓慢前进。 他们的分工很明确，艾薇寻找身穿华贵衣服的克里斯汀，约书亚寻找淡紫色衣裙的哈德森太太。 这里的人实在太多，艾薇和约书亚一个一个找寻着，愣是绕了湖泊一个小半圈。 与此同时，领头的亡灵开始唱起了莱伊小镇的“万圣节之歌”，紧接着，所有的南瓜人都开始欢唱了起来： 万圣节之夜，万圣节之夜 恭迎美丽的蝴蝶，在深邃的星空里 万圣节之夜，万圣节之夜 纯洁纯净的灵魂，在无底的黑洞里 万圣节之夜，万圣节之夜 蝴蝶诞生的美丽，覆盖整个莱伊小镇 这首歌的旋律很一般很一般，可一旦千百个人齐唱起来，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轻盈、流动，好似有亿万只蝴蝶从心口上飞过，划过一道波澜又悄然平静。 艾薇从未有过如此震撼的感觉，上一次见证这样合唱，还是和同学一起游览西班牙教堂。 与之不同的是，教堂神圣、庄严，这里却轻快、灵动…… “有蝴蝶……” 身后的约书亚忽然发出一声呢喃，艾薇闻声而去，竟发现一只散着火光的蓝色蝴蝶从斜上方飞过，美丽又静谧。 接着，蓝色蝴蝶一个接一个地相继而来，不知从何而起，更不知去向何处。 “怎么回事？” 艾薇咕哝了一句，她朝蝴蝶飞来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慢慢站起了身。 “湖心……约书亚，是湖心……” 蓝色的火蝴蝶，成千上百的，从平静的水面下钻出，再展翅飞向远方。 湖边的人们根本不为所动，他们孜孜不倦地唱着万圣节之歌，如同一帮虔诚的信徒。 “恭迎美丽的蝴蝶，在深邃的星空里……” 约书亚慢慢重复着这句歌词，声音依旧颤抖。 “美丽的蝴蝶已经出现了，那深邃的星空呢？” “我刚才特意看过了，今天的天空只有月亮，星星少之又少……” 艾薇信誓旦旦地说道，她抬头看去，瞳孔却骤然紧缩。 散着蓝火的蝴蝶成堆地飞向上空，在弯牙般的月亮旁盘旋缠绕。 由此，伊甸湖的上方，冒着火星的蝴蝶构成了点点星空。 “和歌词里一样，深邃的星空……” 约书亚不可置信地轻声说着，那下一句歌词呢？ 似是回应着约书亚心中的疑问，南瓜人继续唱着万圣节之歌： “万圣节之夜，万圣节之夜……” 而就在这时，艾薇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哈德森太太的侄女，她穿着和平常一样的衣服，手中还托着装着艾米灵魂的八音盒。 “约书亚，快看，是哈德森太太的侄女和艾米！” 艾薇开心地牵着约书亚的手，逆着人群朝后方挪去。 既然找到了哈德森太太的侄女，那哈德森太太一定就在她的身边，只要把他们拯救出来，后续的事情专业人士会处理的…… 如此想着，艾薇更加兴奋了一些。 火舌从南瓜人的眼睛里钻出，疯狂窥视着艾薇拢在脑后的黑色长发。 哈德森太太的侄女一动不动，万圣节之歌的下一句歌词再次在湖边隆重地响起： “纯洁纯净的灵魂，在无底的黑洞里……” 忽然，南瓜人全部动了起来，他们齐齐往前走着，丝毫不顾身边的拥挤。 “啊！等一下！” 艾薇和约书亚被人群夹杂着向后走动，他们根本无力抵抗，只能不断后退以求生存的空间。 “不行！不行！” 眼看着哈德森太太的侄女与她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艾薇不由得急切尖叫了起来。 “约书亚！” 约书亚不知何时也被人群挤了过去。 艾薇紧紧拉着他的手，努力与逆行的人群做着斗争。 “别走开！约书亚！” 怎么办……怎么办…… 艾薇死死攥着约书亚的手，却根本无济于事。 连接之处的热汗减少了摩擦的力度，艾薇的手指已然变得发白、颤抖、酸痛…… “不！不要！约书亚！” 不可以……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不……这样…… “艾薇小姐……”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艾薇的耳边响起，与她急迫的眼泪一同落下。 一个细长白嫩的手指出现在了眼前，一把抓住了约书亚的手腕。 第435章 漩涡中的无底洞 是克里斯汀！ “kiki！”艾薇顿时展开了笑颜。 香槟色的卷发在艾薇的脸边磨蹭滑溜，她从未感到如此温暖。 “我数三个数！艾薇小姐！请你和我一起向上拉！” 克里斯汀在艾薇的背后说道。 她一把摘下蜡球制成的南瓜头套，双手拉住了约书亚的手腕。 艾薇从牙齿里哼了一声，双腿的肌肉间涌上了一种巨大的能量。 “1！2！啊啊啊啊啊啊！” 三个数还未数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前面涌来，将两个女孩瞬间掀翻在地。 水流一般的人群作鸟兽散开，只剩一块光秃秃的空地和坐在空地中心的约书亚。 清冷的月光下，两扇硕大的蝙蝠翅膀闪着暗红的光芒。 约书亚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得异常红肿，骇人的尖牙也钻出了嘴唇，照映着漫天的蓝色火苗。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再次一展双翅，扫开了大片的人群。 无数的南瓜被翅膀扫下，零零散散地四处散落，被推搡挤兑的人群踩成了一块块的碎片。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克里斯汀看在了眼里，还未清醒过来的艾薇被她按在了怀中，不知所措。 约书亚慢慢收回翅膀，与她四目相对，两人的眼里都透着神秘的微光，似在暗自较量。 “克里斯汀？约书亚？” 艾薇低声叫着两人的名字，她奋力从克里斯汀的手臂里钻出，刚抬头便看见了一丛丛又一簇簇的蓝火，浩浩荡荡。 那是成群结队的南瓜人们，他们扔掉了头上的南瓜，将肩膀之上的火焰暴露于空气之中。 火焰持续不断地向前走着，他们的终点，是那片美丽的伊甸湖。 湖面不知何时打破了平静，贴着湖心快速旋转了起来。 艾薇第一眼想到了抽水马桶，第二眼便想到了华人码头上方的闪电旋涡。 浅蓝的湖面飞快搅动着湖水，在四下飞舞的蓝色火焰下熠熠闪烁。 很快，湖心沉了下去，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在水圈的拥护下慢慢出现，好似平静又危险的风眼。 “那……那是什么？” 艾薇指着前方的巨大漩涡，颤抖着声音说道。 “纯洁纯净的灵魂，在无底的黑洞里……” 约书亚轻声回复道，他已经褪去了异常，回到了艾薇的身边。 “这就是伊甸湖无底的黑洞。” 艾薇眼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漩涡，不住地颤抖着肩膀。 浅蓝色的星空照亮了她的面庞，更照明了她眼里的惊愕。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纯洁纯净的灵魂……就是南瓜头套里的那些蓝色火焰……” 约书亚的话音未落，只见亡灵们牵着的双手慢慢放下，为身后的南瓜人们腾出了一条条前往湖面的通道。 “万圣节之夜，万圣节之夜……” 万圣节之歌依然被人们唱诵着，轻快流畅的旋律，为这样的氛围铺下了一层薄薄的诡异与怪诞。 突然，一个南瓜人抬步向前，直直走进了漩涡里。 高速旋转的水流飞起一团浪花，将南瓜人迅速托起，投向了速度更急的水心。 南瓜人立在水中，全身绷得铁直。 他的大半个身体如树苗般插入了水里，肩膀上的火焰则高高飘在了水面上。 随着水面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南瓜人也越来越接近中心，肩上的火焰也越来闪烁。 随着“扑通”的一声轻响，南瓜人被水流卷挟着掉进了中心的“无底洞”中，再也没了任何踪影。 艾薇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奇异场景，她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呼吸。 “蝴蝶诞生的美丽，覆盖整个莱伊小镇……”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万圣节之歌又唱了多久，无底洞中忽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一个黑影缓缓露出水面。 数不清的蓝色蝴蝶一拥而上，紧紧包围了水面上的黑影。 熊熊燃烧的蓝色烈火一瞬而起，将黑洞周围的水流烧得咕噜直冒泡。 渐渐的，火焰慢慢变小了，从里露出来的，是一个赤身裸体的成年男人。 蝴蝶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男人睁开双眼，眼底却没有一丝生机。 他踏着底下的湖水，缓缓向岸边走去。 月光打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了一层薄薄的荧光，看上去圣洁又美丽。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每个人都被眼前的光景所吸引，仿佛15世纪的油画，栩栩生辉…… 周围的南瓜人终于躁动了起来，人们拼命向前，踏进湖中，生怕没了自己的席位。 数不清的人被水浪投进了无底洞，那无底洞还真是个无底洞，无限地收纳着南瓜人和他们头上的灵魂。 “不好！快找哈德森太太！” 约书亚率先反应了过来，他赶紧钻入一旁的人群里，在挤挤压压的火焰中寻找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艾薇与克里斯汀也快速反应了过来，她们互相搀扶着起身，却不知该往何处寻找过去。 身边是人头攒动的南瓜人，每个人的肩膀上都冒着一簇蓝色的火焰。 想在这么大批人里找到哈德森太太，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会的，不会的……哈德森太太不会有事的……” 艾薇在心底安慰着自己，虽说是安慰，可她的眼里却不禁翻涌上了一些滚烫的泪花。 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头，想着站得高望得远的道理，艾薇索性拉着克里斯汀爬了上去。 “这里没有……那里没有……没有穿着浅紫色衣服的女人……只有两个穿着浅紫色衣服的小孩和胖男人……” 真是要疯掉了…… “艾薇小姐，你快看！那是不是哈德森太太做的曲奇饼干？” 正当艾薇垂头丧气之际，克里斯汀突然指向了靠近伊甸湖的方向。 艾薇慌忙看去，她的眼睛只能看见一些人们脚底散落的卡其色圆饼，具体是不是哈德森太太的曲奇饼干，光靠肉眼根本无法判断。 但是，那边的人群里，艾薇一眼就发现了一个紫色的瘦弱身影。 哈德森太太！ 艾薇惊喜地咧开了嘴角，因为约书亚就在离哈德森太太不远的地方。 “约书亚！右手的后方！在你右手的后方！” 艾薇大声喊道，好几下才将约书亚勾回了头。 约书亚听从艾薇的号令，朝右手的后方慢慢找去，果真在人群中发现了拿着空盘子的哈德森太太。 找到了方向，这就好办了。 他逆着人流，奋力扒开周围的人群，朝哈德森太太的方向拼命挪去。 一个人…… 两个人…… 到后来的六个人……十个人…… 奔流不息的人流急匆匆地从约书亚的身边经过，如湍急的流水。 浅紫色的身影在眼前出现，又消失，出现，又消失…… “走开！都走开！” 约书亚凶狠地大叫着，他的双眼再次变红，身上的力量似乎也大了许多。 “滚开！滚开！” “哈德森太太！” 终于，掀开碍事的几个人后，约书亚终于攥住了哈德森太太的手臂。 “哈德森太太！哈……” “哎呀！这不是姑妈的可爱小鸟吗？” 森幽的话语在耳边悄然回荡，在约书亚的心里绊了一个狠狠的趔趄。 看身形，是哈德森太太的侄女，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八音盒，看上去十分陈旧。 “你也来参加万圣节之夜了！我真的好开心呀！呵呵呵……” 哈德森太太的侄女说着不清不楚的话，她不断顺着人流推搡着约书亚，声音刺耳得很。 耳边不断回荡着万圣节之歌，约书亚忽然看见了艾薇在远方急切的招手。 奇怪的是，他看得见艾薇夸张的口形，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快！快呀！和我们一起净化灵魂吧……” 令人难受的声音忽地刺入耳道，紧接着便是一个大力的推送。 “呜啊！” 约书亚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后方，是不断旋转的湖泊…… 哈德森太太的侄女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模糊，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刺激着约书亚身体的温度。 他从未觉得如此寒冷。 接着，一个浪花打来，彻底模糊了约书亚眼前的视线。 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只剩下…… 不能……放开……哈德森太太…… 第436章 黑袍亡灵 “约书亚！抓紧我！” 水面忽然传来了一道粗犷的声音，如一道落下的哑铃，砸入了碧蓝的水中。 只见一个身穿黑袍的“亡灵”朝约书亚迅速奔来，接着便是一双破开水面的大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双臂。 呼吸终于变得通畅，约书亚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是自己的身体被人重重拉出了旋转的水面，连着身边的哈德森太太也一并救了出来。 “咳咳咳！” “咳出来！把水咳出来就好了！” 面前的“亡灵”脱下面具和黑袍，露出了里面的英俊面孔。 “呜咳咳咳……福尔摩斯先生……咳咳咳！” “别说话了，还有，把你的牙齿和翅膀收回去……” 福尔摩斯大力按压着约书亚的后背，似是在极力隐藏着什么。 约书亚求证似地舔舔自己的虎牙，发现那两颗尖锐的牙齿后，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体里的吸血鬼领主早已迫不及待了。 哈德森太太直直躺在了湖岸边，她的头颅已经变成了一簇跳动的蓝色火焰，正被另一个身穿黑袍的“亡灵”小心呵护着。 “雅各布先生，您怎么……” 约书亚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小身板。 “还不是因为你们！黑弥撒血腥又危险，没有上帝的帮助你们这不是赶着前来送死吗！” “忏悔！你们这些分食灵魂、偷取生命的恶灵们！必须忏悔！” 还是那个熟悉的语调，约书亚拧干衬衫上的水分，熟练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不过，雅各布刚才说的话里，似乎有几个重要信息值得注意…… 分食灵魂、偷取生命……恶灵…… 啧……又是灵魂，又是恶灵，约书亚听得耳朵都要生茧。 不知曾几何时，各路神仙都盯上了人类灵魂这块肥肉。 恶魔、巫师、死神，甚至还有个住在海里的古神…… 所以，人类的灵魂，到底有什么用？ “哈德森太太怎么样？”福尔摩斯脱下身上的黑袍，问道。 “没事，只要能保住这部分的灵魂，你就只当她睡了一觉……” “什么叫这部分的灵魂？”约书亚急忙插话道，他的无礼引来了雅各布的不满。 “啧……你他妈给我竖着耳朵听好了，这簇小小的火焰是人类的一部分灵魂，大概五分之一的样子。” “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办法，将这部分灵魂提取了出来。” “这是残忍且无情，就像在猪身上割下一块肉，又包扎起来。” 说着，大片的蓝色蝴蝶在湖泊上空飞舞成团，慢慢变成了一个蓝色的龙卷风。 无底洞在此刻停止了吞噬，水流急速旋转着，向外推出一个个黑色的模糊人影来。 蓝色蝴蝶组成的龙卷风一拥而上，几秒后，泛着月光的人们赤身裸体地从中走出，踏着水面慢慢走到了岸上。 “那些人的灵魂是缺失的。”雅各布压低了嗓子，说道。 “蝴蝶补全了人类缺失的灵魂，操控他们的意识，取代他们的思想，这才得以继续存活，直到长出新的魂魄，第二年再继续被献祭。” “所以这些人，都是人类与蝴蝶交结的——‘组装人’……” 雅各布的声音异常森寒，约书亚听得骇人，重重打了个寒颤。 “约书亚！” 忽然，艾薇的声音在远处响起，约书亚先是一惊，随即迅速向声音的源头看去。 流动向前的南瓜人群里，艾薇和克里斯汀挣扎着朝他们跑了过来。 女孩的力量有限，她们逆着人群，显然受到了层层阻力。 然而，更让人揪心的是，在她们身后，黑色的“亡灵”不知何时多了起来。 他们隐藏在黑夜中，不出一丝声响。 白色的面具上没有雕刻任何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睛，被轻巧的月光照得更加黝黑。 急切寻来的艾薇和克里斯汀显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不对，她们跌跌撞撞地跑着，不时被人挤倒，又不时被挟裹着冲向湖泊。 “艾薇同学！小心身后！” 约书亚着急地朝不远处的艾薇大喊着，可刚一转头，他竟发现，自己也被黑袍亡灵们包围了个严实。 从无底洞里的“吐”出的崭新人早已没了踪影，他们上岸后便自动穿上了“亡灵”们的黑袍，主动加入了“亡灵”的阵营。 因此，这里的“南瓜人”越来越少，亡灵”则越来越多。 “啊！”一声少女的惊呼突然传来。 果不其然，艾薇和克里斯汀在即将冲出人群的瞬间被突然出现的黑袍抓了起来。 “放开她！” 约书亚大喊着站起，因为没有力气，他踉踉跄跄地向前摔了几步。 样子太衰，根本没有“亡灵”把他放在眼里。 这让约书亚更加生气了。 “我说了！” 忽然，他的眼瞳变得通红，神情也随之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放开她！” 一双灰黑的大翅膀随着他的怒吼从后背大展了开来，一下便将身穿黑袍的“亡灵”们推出了几百米远。 一滴血泪从约书亚的眼眶里流出，他痛苦着神色，直直看向了呆滞的艾薇和克里斯汀。 “让我帮你，代价就是，你替我沉睡……” 脑海中的声音忽然响起，如大雁般在约书亚的耳畔盘旋回荡。 这是利昂领主的声音，他沉睡了很久，声音缱绻慵懒，似乎并不急着让他立刻给出答复。 “我……” “我也不想看着她被扔进那个来历不明的黑洞里，我和你一样，我也想救她，但你这个身体，太弱了……” “别人都说你是个瘦猴子，你不但不加以改正，还用它当黄油一样抹在面包片上生吞下去，啧啧啧，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反省反省呢？” “答应我，不要伤害她……”约书亚又流下了一滴血泪。 “拜托，我是吸血鬼，更何况我现在连血都吸不了，只能勉强舔舔你的元气，以求稳定。” “结果你的这个瘦猴子的身体居然这么不中用，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考虑一下吧，我不吃人的灵魂，我只想要她的爱……或许再喝点新鲜的血液……” “你要做的只不过是在我的意识空间里睡会儿觉，我可就要费点心思陪这些蝼蚁玩玩了……小孩子一样，无聊的过家家游戏……” “赔本生意啊……真是赔本生意啊……呵呵呵呵呵……” “我……我……”约书亚似乎有些坚持不住了。 一口暗红的血从他的嘴里喷出，紧接着便是刺进五脏六腑的疼痛。 “约书亚！” 艾薇惊慌地大喊道，她想向前扑去，却被身后的黑袍“亡灵”紧紧抓住了双臂。 “艾薇小姐！” 克里斯汀制止了想要挣脱的艾薇，她瞪着双眼摇了摇头，脸上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约书亚！约书亚！” 福尔摩斯赶紧扶住了约书亚的手臂，他捂住那双泛红的眼睛，推搡着交给了身后的雅各布。 雅各布则迅速搀起大口喘气的约书亚，从怀里掏出一瓶魔药给他服了下去。 “没事的，这里交给我……” 福尔摩斯摸了摸约书亚的后脑勺，转身挺直了身体。 他看着鬼魅一般的亡灵们，扯着嗓子大喊道： “都不许动！我找个人！” “布鲁斯男爵！你违背政府的禁令，在此地举行黑弥撒仪式！你敢做这些违背良心的事，却不敢出来大胆见人吗！” 湖边顿时一片安静，没人再往前行进，更没人出来认领这份“殊荣”。 “呵！看来，有人想在女王的眼皮子底下公然造反啊！” 第437章 谋杀案的真凶是 “话不要说得太绝，苏格兰场的警官大人。” 一个悠悠的女声从树林里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着华丽的女人披着黑袍从黑暗中慢慢走出。 那是个形容枯槁的女人，艾薇在今日上午与她见过一面。 她没有戴面具，甚至没有将黑色的帽檐拢在高高盘起的棕色发髻上。 身边的侍女搀扶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澄清一下，我是来自伦敦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布鲁斯夫人，我刚才并未叫您……” “呵……” 布鲁斯夫人冷笑了一声，她跛着脚，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她的双眼越过福尔摩斯，直直看向了被亡灵抓住的克里斯汀。 “古德温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托仆人给您送去的那碗药，您没喝吗？” “大胆！” 克里斯汀彻底丢下贵族小姐的娴静淑仪，大着嗓子厉声呵斥道。 “既然知道我是古德温家的伯爵小姐，那想必夫人十分清楚伯爵和男爵的地位悬殊。” “我敬您这些天对古德温家的照顾，也敬您为西维尔庄园付出的心血与努力，甚至在您给我送来那碗药之前，我还信誓旦旦地为您担保……” “担保？”布鲁斯夫人挑起了眉毛。 “为您不是杀害我亲弟弟本杰明·古德温的真凶做担保！” 谈到小本，克里斯汀的情绪立刻变得激动了起来。 她的眼圈红红的，看向布鲁斯夫人的眼神变得异常凶狠。 而面对如此指控，布鲁斯夫人明显铁青了脸色。 “古德温小姐，我并没有杀害小本，请您为您的言语负起责任。” “小本是在玩闹时不小心摔下楼梯，折断脖子而亡，布鲁斯家已经给了你们解决方案，赔偿100万英镑，外加城外的那几座鱼塘……你的父母已经接受了，你还想怎么样？” “父母亲是在你们的威胁下接受的，我在地牢里看见他们了。” 克里斯汀努力平息着怒火，镇定地说道。 “克里斯汀·古德温。” 布鲁斯夫人平静地叫着克里斯汀的名字，她稍稍抬了抬眼，全身散发着不可撼动的威严。 “我家的温蒂也受了重伤，她被住在城堡里的恶灵所侵扰，稍有不慎，她的一生都会被毁掉，我们的损失，不比你们少……” “克里斯汀，看在两家交好的份上，我警告你，这是最后的通牒，此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们带着赔偿回到伦敦，我们继续待在莱伊小镇，互不干扰……” “凡事都要有个度，明白吗……” “住嘴！” 艾薇实在听不下去，她怒睁着双目，大声打断了布鲁斯夫人的无耻言语。 “一命还一命的道理不知道吗？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根本不能被金钱衡量！别说是克里斯汀，如果我把你的孩子弄死，再趾高气昂地丢几块面包，你个当妈的也会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 夫人大怒，她狠狠指着艾薇，身体不住地向前倾去。 “啊！我明白了，你们就是今天下午私闯城堡的那些盗贼吧……” “是你把他们带过来的吗？克里斯汀？” 夫人沉着双眼，低声轻吼道。 “我不认识旁边这个人……” “没错，他们都是我带来的人！” 克里斯汀大声喊道，声音瞬间大过了想装不熟的艾薇。 面对艾薇疑惑的眼神，她并未转头回应，而是雄赳赳地站起了身，一脸自豪： “我奉菲利克斯·cm·古德温上尉的命令，前来彻查莱伊小镇和布鲁斯家族的异常，菲列克斯上尉隶属于皇家，直属于女王陛下……” “哎哎哎！她小孩子胡言乱语的！你别当真！” 福尔摩斯连忙示意艾薇捂住克里斯汀叭叭的小嘴，自己则大步跑到夫人面前，阻断了克里斯汀和夫人的视线连接。 “不过，我确实是古德温小姐特意从伦敦请来的私家侦探，以帮助她找到杀害古德温少爷的真凶……” “我说了，本杰明·古德温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的，我们已经私下解决了，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可是……苏格兰场已经接手了本桩案件。” 福尔摩斯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那本崭新的警官证，又拿了把左轮手枪出来转了转。 周围的“亡灵”们本能地向后退了退，夫人的脸色也顿时变得紫黑。 “大英法律上是怎么说的，我们就得按照什么程序去走。” “这是女王和首相都必须遵守的规则，夫人，您也不想劳烦女王陛下亲自审问吧？” “呵……维多利亚女王……你们以为我们会怕她吗？”夫人微笑着，轻声呢喃道。 谁知，福尔摩斯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笑毕，他快速上膛，枪口对着夫人扣紧了扳机。 周围的人没有一丝反应，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像等待主人发号施令的玩偶大军。 “嘘——” 福尔摩斯看向临危不乱的夫人，像个恶徒般轻声嘘道。 “早料到夫人会这样说！所以啊，我们把莱伊小镇发生的两件大事都好好盘一盘吧！” “一个，是本杰明·古德温失足坠楼案；一个，是莱伊小镇的万圣节失魂案……” “夫人腿脚不便，还要给自己那没用的丈夫擦屁股，真是辛苦……” 说完，福尔摩斯笑了笑。 他慢慢向前，冰冷的枪口抵上了夫人的下巴。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辛苦仆人先把您的座椅搬来，让各位都好好听听，您是怎么被骗得团团转的……” “你说什么？” 夫人登时变得惊慌失措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福尔摩斯说的话，但又确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仆从从黑暗里走出，将那把高高窄窄的座椅搬了出来。 他们扶着夫人坐下，又转身回到了遮蔽的树丛里。 “克里斯汀，你想的没错，小本是被谋杀的，并且，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小本没有任何过错。” 福尔摩斯背对着克里斯汀，说道。 “那……那杀他的人到底是谁！” “当然是布鲁斯夫人！” 福尔摩斯畅快地回复道。 夫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释然和嘲讽，可紧接着，无措的凝重从头顶浇下，冲破了她为自己设下的坚固防线。 “的独女——温蒂·布鲁斯小姐！” 第438章 残酷的真相 “你有证据吗？” 布鲁斯夫人颤声道，她浑身发着抖，本就瘦成了骷髅的脸庞变得更加憔悴。 “当然了，别着急嘛，该拿出来的时候，我会向各位全部展示出来的……” 福尔摩斯笑了笑，他想在口袋里掏根香烟，却发现单手并不便于操作。 沉默了良久，他最终还是收起手枪，快速点燃一根香烟，放在嘴里吞云吐雾了起来。 “温蒂很喜欢那枚奖牌吧，三角形的，蓝色的，上面有个展翅欲飞的和平鸽。” “但据我所知，那是古德温少爷在前几天的比赛上赢来的。” “听说两个孩子因此为之争吵，一个认为这是自己本就应得的荣誉，一个认为是比赛道具出了问题。” “这件事情本该很好处理，检查器械，确保没有任何问题后再比一次，不就没有疑问了吗？但夫人您是怎么做的？” 夫人咽了咽口水，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 “我把奖牌给了古德温家的孩子，因为我们是主人家，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理应谦虚礼让……” “不，因为你知道，两人的器械没有任何问题，而温蒂的枪之所以会卡壳，是因为有人在比赛之前放入了一些小玩意儿。” 福尔摩斯吐出嘴里的烟雾，眼底透出了一些厌恶。 “这种手法在贵族的比赛中很常见，知道最近在苏格兰死亡的俄国人格利高里吗？他在一场决斗中身亡，人们皆以为他是因为在赛前喝了太多伏特加而头昏眼花，可他们都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格利高里是从俄国退役的前线士兵，还是个喜欢在打仗前灌自己一整瓶伏特加的神枪手……” “于是我亲自取来了格利高里在决斗中使用的手枪，值得注意的是，在喇叭状的枪口处，我发现了藏在火药中的小小棉絮。” “或许是子弹摩擦产生的火苗没有将堵塞在枪口的棉花燃烧殆尽，又或许是凶手在决斗后取出棉花时太过慌张而没有及时处理。” “总之，我合理怀疑，有人在莱伊小镇也开了这个幼稚的玩笑，在某人的枪口里塞了一团小小的棉花……” “是谁呢？夫人一定非常清楚……” 福尔摩斯抽完一根烟，将烟头随手扔在了鞋底。 布鲁斯夫人的神情很是怪异，但旁人一眼便能看出，她一定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 “再说说小本的坠楼，我去了案发现场，也就是他摔下去的楼梯，那里被清理得很干净，更换了地毯、清理了血迹、粉刷了墙壁还移动了画框……” “但我注意到，府内的所有楼梯都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而地毯下的木头早已因为虫蛀和水浸变得软烂无比，和注了水的海绵没有两样，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孩子，就是一个海胆摔下去也掉不了几根刺。” “他是扭断了脖子……”夫人流着眼泪说道。 “所以你才对外宣称他扭断了脖子！”福尔摩斯怒不可遏地大叫道。 空气再次变得凝固，深夜静悄悄的，艾薇听见了克里斯汀的眼泪掉在地上的声音。 “小本，是被撞破了后脑勺，大量出血而死……所以，我才能在他最后的生命里，和他见最后一面……” 她悲伤地说着，身体骤然软了下来。 “小本根本不是摔下楼梯而亡，而是被人狠狠推了出去，脑袋正好撞在了墙上的尖角画框上，这才破了脑袋，被人扔下楼梯！” “别跟我说多余的废话！我去看了那个男孩的尸体，他的后脑勺不是被摔碎的平面伤口，而是明显被尖锐物体刺破的，锥形重伤！” “还有！还有！还有他额头上的那道伤痕，你们说他在摔下楼梯时撞上了栏杆的拐角，但他的伤口里根本没有残留的木屑！” “你们说被清理了，好！那我问你！为什么他额头的伤痕会如刀割一般深，为什么你们清理了所有地方偏偏要留下栏杆处的血迹！” “因为你知道！那是你们欲盖弥彰的手段！” 吼完，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精致的奖章。 “我说了，你们的楼梯早就被成千上百的蝼蚁蛀坏了，那样的尖角甚至都不是一个尖头，人的脑袋撞上去，最严重只是留下一块淤青，而这个……” 福尔摩斯指了指手中的三角奖章，奖章的尖角在月光的照映下闪着森森的寒光，象征着获得它的荣誉。 “才是凶手慌忙之中刺向小本额头的那块‘尖角’……” “你很喜欢吧？温蒂·布鲁斯小姐，喜欢到来不及清理血迹就藏进了卧室的床下，直到被你的母亲翻出。” 福尔摩斯歪着头，朝树林的黑暗中大喊道。 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是温蒂…… 在月光朦胧的照耀下，她的脸庞变得愈加精致，像个刻意染上蓝色墨水的洋娃娃。 “宝贝！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喝了那碗……” 夫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温蒂惊呼却骤然止住了话头。 她清楚地明白，那碗致人昏睡的迷药，温蒂根本没喝上两口。 “发现自己的女儿是杀人凶手，很吃惊吧，但你不应该那样吃惊啊，知道自己女儿是个不折不扣的反社会人格时，你就应该明白，她的双手终究会染上鲜血的。” 福尔摩斯勾起嘴角，将奖章迅速掷向一动不动的温蒂。 奖章落在她的脚边，像个被抛弃了的可怜虫。 “别装了，精明的小姑娘，在最后的决赛上，你的诡计被小本轻松识破，还被他摆了一道，最终赢走了你心爱的奖牌和荣誉，对于这件事，你记恨在心很久了吧。” “于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你假装玩闹却故意将小本推向墙上的画框，喷溅出来的血液沾染了你的脸，致使你彻底发了狂，拽着他的头往坚硬的画框上砸了好几下，最后将他推下了画框旁的阶梯。” “看着地上涌出的大片鲜血，你彻底慌了吧。” “但在这么慌的情况下，你还是十分冷静，夺走小本的奖章，刺向他的额头，再将鲜血抹在栏杆的拐角上。” “然后你将染血的奖章藏进床底，将墙上的画框取下塞进城堡的某处角落，再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留下厮打的痕迹后再狠下心来滚落楼梯。” “是的，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发现了你脖子上的伤痕，但那根本不是小男孩的手印，而是左右手交换的，自己掐向自己时留下的伤痕。” “至于剩下的事情，交给你的母亲就好了，毕竟这个可恶的女人早就给你收拾了数不清的烂摊子，对吗？温蒂·布鲁斯小姐？” “不……不是这样的……” 夫人早已变得泪流满面，她无力地瘫坐在座椅上，掩面而泣。 她想奔向自己的孩子，却因为腿部的伤痛无法立刻站起，只能被福尔摩斯一把按回座椅，望着温蒂流下悔恨的泪水。 “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一个小孩，长久住在这座阴森森的城堡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教你这些的？” 福尔摩斯又点燃了一根烟，他眯着眼睛，问道。 “不，不如说，是谁挑唆你的？” 月光耀眼，用清冷的光线照射大地。 蓝色的蝴蝶四处纷飞，种下一簇簇湛蓝的火焰。 温蒂歪着小小的身体，她慢慢弯下腰，将脚底的蓝色三角形奖章慢慢拾了起来。 再起身时，她脸上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不知怎的，艾薇看得熟悉，似乎在谁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确实有人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呢，侦探叔叔。” 温蒂缓缓说着，她睁着漂亮的眼眸，吹了吹奖章，又用漂亮的手指擦了擦，这才宝贝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 “让我这么做的，是母亲……她的父亲，我的姥爷，f·芬尼根……” “我的父亲？这不可能……” “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母亲，母亲……” 温蒂扬起精致的脸庞，漂亮的眼睫毛碰撞两下，顿时闪出了几个泪花。 “姥爷，他曾经杀了您亲爱的家人，难道您全都忘记了吗？” 第439章 the bad seed “kiki，你知道电影这个东西吗？” “抱歉，我不知道……” “不必道歉，其实这个东西就相当于你平时在大剧院里看的戏剧，只不过是通过另一种形式表现出来而已。” “戏剧？” “没错，但现在想和你分享一个我曾经看过的电影，这个电影的名字叫‘the bad seed’。” “坏种……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艾薇顿了顿，她想了良久，然后缓缓说道： “说的是一个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小女孩，为了自己的利益杀掉了所有威胁到他的人，包括她的同学、老师、保姆、甚至还有她的父亲……” “这很可怕，艾薇小姐。” “确实很可怕，事实上，这部惊悚片让我觉得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小女孩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那些可怕故事，而在于她精明精心的伪装、冷静自持的心态和视人命如草芥的本性……” “确实如此，但我更想问的是……艾薇小姐，这部戏剧的结局是如何的？” 克里斯汀流着热泪，轻喘着气问道。 “那个坏种的父亲，发现了自己女儿做的那些血腥的案件，起初，他设法隐瞒，却没想到女儿一次又一次地闯出弥天大祸，于是，她的父亲决定杀掉她……” 艾薇慢慢阐述道。 与此同时，福尔摩斯惊恐地发现，夫人身边的女仆不知何时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然后，一把银色的手枪从黑暗中缓缓伸出，慢慢抵在了温蒂的后脑勺上。 女仆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她定定地盯着夫人，似是在等待一个决定性的命令。 “不要开枪！” 福尔摩斯连忙制止，他先是看了看雅各布，得到摇头的信号后，又转身看向了夫人。 夫人则是无力地坐在座椅上，神色平静，姿态端仪，即使看向自己女儿的眼神里透出了满满的无助与痛苦。 “夫人！事情还没有结束，一切都还没有定论！没有任何证据指明是您的父亲，我甚至都还没见到他的身影！” 福尔摩斯慌忙阻止道，可夫人却皱着眉头用力弯上了嘴角，似是在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家父在三年前就患了老年痴呆，现在在距此地几百英里的伯明翰安享晚年，除了每年一次的圣诞，我与他都是书信来往，仔细算起来，他与温蒂已经三年没见过面了。” “呵……侦探先生，请原谅一位昏了头的母亲，因为我自己的自私，因为我这些年的纵容，我害死了小本，害惨了古德温一家，现在，我自作自受，连我自己都保不住了……” 她笑着说道，五官紧皱。 “温蒂，我的女儿，我的宝贝，你还是太小，不懂这社会上的人情世故，我一直以亲身教导你学会看见这世上的温情和爱，可到头来，这些竟成了你杀人的手段……妈妈真的很伤心……” 说完，夫人又流下几滴热泪来。 “温蒂，我能活到今天，全靠我的养父一手抚育，他不仅重新给了我生命，更给了我新的人生，所以我才有了你，所以我才有了家庭。” “把矛头对准自己的家人，是最愚蠢的做法，也是最该下地狱的做法，我不想再容忍你了，温蒂，我的女儿……我的宝贝……或许，你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夫人用了极大的力气，她的声音时显时隐，浑身颤抖得厉害，似是在忍耐什么，又似是在舍弃什么。 说完，她咬着下唇缓缓抬起了手臂。 福尔摩斯慌张地拔出手枪对准了温蒂身后的女仆，可女仆丝毫不惧，甚至立马给枪上了膛。 “母亲……我爱你……” “你也爱我对吗？” 温蒂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嘟着小巧的嘴巴，珍珠一样的泪水划过她的脸庞，看上去就像一只破碎的小蝴蝶。 “艾薇小姐，后来呢，那位父亲举着手枪对准了坏种，他真的杀了自己的女儿吗？” “不，关键时刻，一个端着猎枪的邻居来了……” “他不能容忍一个高大魁梧的父亲举着枪对准一个看上去无辜可怜的小女孩，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毕竟从外人的角度看过去，玫瑰鲜翠欲滴，花瓣凋零飘落，自然而然的，底下那些锋利的尖刺也就被忽视了……” “所以，艾薇小姐，最后的结局是……” “邻居杀了父亲，坏种被邻居解救，得以长大成人……” “砰——” 一声枪响从树林中响起，吓得艾薇和克里斯汀狠狠抖了一个激灵。 温蒂身后的女仆应声倒地，她的胸脯被刺了个对穿，血液流淌在脚下的土地上，像一条暗黑色的蛇。 夫人的嘴角顿时撇下，而温蒂的嘴角则慢慢上扬。 一个身着华贵的中年人举着手枪从树林里慢慢走出，他神情严峻，看向温蒂的眼神透露着不该拥有的慈爱。 “是你……” 夫人顿时惊慌失措了起来，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腿脚却哆嗦着没有力气。 温蒂歪着头，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所以，为了我，请母亲带着所有的罪恶，下地狱吧。” “砰砰砰！” 温蒂的话音刚落，身后的中年男人立马对着夫人连开了三枪，两枪打在了胸膛上，一枪打在了腹部上。 “夫人！” 福尔摩斯慌忙卧地躲闪。 击中目标，那个中年男人立马收手，抱起温蒂便闪身消失在了树丛中。 “别跑！” 福尔摩斯迅速爬起，举起手枪就要追出去。 黑袍亡灵迅速集结，一声不吭地挡在了他的身前，任福尔摩斯如何攻破都没有机会。 他们里里外外围了三层，明显早有准备。 “夫人！” 克里斯汀慌忙爬起，却被身后的黑袍亡灵死死按下。 “放开我！放开我！” 克里斯汀剧烈挣扎着，奈何身后的男人力气太大，她根本没有机会逃脱。 艾薇在一旁傻了眼，夫人身上的丝质衣服被枪孔涌出的血液打湿浸染，不一会儿便成了个鲜血淋漓的女人。 “古德温小姐……” 布鲁斯夫人游走在生死的边界线，她看着在不远处挣扎的克里斯汀，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座椅上跳了下来。 “古德温小姐……我对不起……对不起你们一家……我只能用囚禁……你们的方法……阻止你们参加……这个万圣节……” “不能……这是灵魂祭祀……我的灵魂……也会献给……” 她辛苦地说着，连掉眼泪都没有了。 “恶魔……是恶魔……” “夫人！ 伴随着最后一丝力气的消散，夫人的脑袋最终还是垂落了下来。 蓝色的火光在她的眼里闪烁跳动，她的瞳孔渐渐涣散，最终变成了一片死灰。 “那是谁……杀掉夫人的那个男人……” 艾薇看着梦一样的场景，颤抖着双唇问道。 “布鲁斯男爵，钱德勒·布鲁斯男爵……” 克里斯汀一边哭泣一边回复，她紧紧抓着身上的衣袍，眼睛早已变得红肿不堪。 艾薇了然克里斯汀如此痛苦的原因，如果这就是事情的真相，那还不如不知晓；如果这是事情的结局，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生。 “艾薇小姐……为什么，为什么这部戏剧的名字叫坏种？” 半晌，克里斯汀绝望地看着夫人的尸体，问道。 “dna，不了解也没关系，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血液、生育和遗传。” “在电影的上一版本中，坏种的母亲是个善良的女人，但她母亲的母亲，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所以，这里也是一样的吗……” “恶魔的母亲的母亲，也是恶魔……” 艾薇似是想到了什么，她仰起脑袋，四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八音盒。 这时，《胡桃夹子》的音乐骤然响起，伴随着流动的水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尾椎缓缓升起，震得艾薇头皮发麻。 声音的来源依旧是那个陈旧的八音盒，它就在温蒂原先站过的地方，响奏着优美流畅的音乐。 而住在里面的灵魂，早已从中走出。 她是布鲁斯夫人的亲生母亲，温蒂的亲生祖母。 艾米，就是她。 第440章 艾米1 “你终于死了，亲爱的……” 半透明的灵魂缓缓走向布鲁斯夫人的尸体，无所谓其他人的目光。 她嘴角扬着笑，看向夫人的眼里射出恶毒又怨恨的光。 “还是被你亲爱的孩子，亲手杀死的……” 艾米缓缓蹲下，摸了摸布鲁斯夫人散落的头发。 她的声音很颤抖，不是害怕，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 “现在你明白被自己孩子杀死的感受了吗？那种痛苦，那种无奈，那种心碎……” “妈妈真的……真的好伤心、好伤心啊……” 艾薇已经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了。 说是在笑，她的眼里又流出了一滴眼泪，说是在哭，她又露出了八颗牙齿，面对自己女儿的尸体，疯狂地笑着。 布鲁斯夫人依旧保持着死前的惊恐，她没有闭上眼睛，即使里面的光芒已经消散。 艾米颤抖的身躯在她的眼里映照着，伴随着蓝色的烛火。 “艾薇小姐？这是谁？” 克里斯汀疑惑地问道。 “她叫艾米，是布鲁斯夫人的亲生母亲，据她所说，布鲁斯夫人的养父杀了她的全家，再带走了唯一幸存的女孩，也就是布鲁斯夫人。” 艾薇盯着眼前的一幕，耐心解释道。 “可是，你刚才听到艾米说的话了吗？为什么她刚才说，是布鲁斯夫人杀了她？” “因为真正杀害布鲁斯夫人一家的是她的亲生母亲。” 克里斯汀快速答复道。 这可把艾薇吓了一跳，她眯起眼睛，神色困惑：“你说什么？” 克里斯汀眨眨眼，说出了另一段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你知道布鲁斯夫人的腿脚为什么不便吗？因为她左脚的脚筋在她小时候被她的母亲砍断了。” “她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发的狂，只记得是在一个月初的午夜。” “那时她与兄弟们刚刚睡下，迷迷糊糊之中，她听见醉酒的父亲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她的父亲是个酒鬼，平时还算和蔼可亲，可一旦喝了酒，便会发疯打人。” “挨打的对象并不唯一，他的母亲，他的孩子，尤其是他的妻子，也就是这位艾米。” “夫人的母亲是远近闻名的善人，虽然自小生活拮据，却被镇上的许多人喜欢。” “除了街尾的某一家，听说那家的孩子与艾米发生过矛盾，之后，那孩子便掉下了悬崖，再过几天，他们全家都在一个晚上被火海淹没。” “当然，这都是镇上的流言蜚语，可布鲁斯夫人却抱有完全不同的想法。” “因为在那晚，她的父亲甩了她母亲一巴掌后，母亲便举起手边的斧头，把他砍了个稀巴烂。” “布鲁斯夫人当时是被骨头砍肉的声音吵醒的，她醒得最晚，而睡在被窝里的哥哥，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夫人的母亲处理掉了她的丈夫，却似乎并不尽兴。” “她的婆婆发现自己的儿子被杀，拄着拐杖想要出门求救，却被返回的夫人一斧头结束了生命。” “夫人的弟弟还很小，当场吓哭了，他哭的声音很大，引来了那个恶魔……原谅我使用这个不敬的称呼。” “恶魔并没有任何犹豫，冲过去砍掉了孩子的脑袋，就在夫人的床对面。” “弟弟的声音没了，响起的则是斧头砍掉血肉的声音，接着便是哥哥与母亲厮打的声音。” “夫人的哥哥只有七岁，可他的母亲却是一个从小干农活的女人。” “布鲁斯夫人想趁着这个空隙逃走，却被她的母亲捉了回来，和她哥哥绑在了一起。” “夫人没有立刻杀了她，而是用匕首分别砍断了哥哥和她的一只脚筋。”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说，想要和他们玩一场捉迷藏。” “她会在小屋里默数30秒，30秒过去后，她会拿着斧头在小屋的附近寻找他们。” “如果找到了，下场就只有死亡，如果找不到……那就永远找下去，直到亲手杀死他们……” “夫人和他的哥哥吓坏了，但幸好，小屋附近就有一个猎人的家，那是他们的邻居，平时对他们很好。” “哥哥和妹妹随即向着树林里的邻居的家跑去，可他们的年纪那么小，脚还受了重伤，30秒的时间，根本跑不了几步。” “于是，面对他们母亲的追杀，夫人的哥哥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夫人逃跑的时间。” “当时，布鲁斯夫人哭着说，身后是哥哥的惨叫和斧头砍断肉筋的声响，比半夜嚎叫的狼群可怕10倍不止。” “夫人不敢回头，她只能拖着自己残缺的脚，拼命朝那栋亮着微光的木屋跑去。” “夫人的哥哥并没有撑多久，而猎人的木屋，在一座高高的台阶上。” “夫人很害怕，却无能为力，她听到了鞋子踩断树枝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身后。” “她知道，鲜血淋漓的、手拿斧子的母亲，马上就要追上她……” “母亲会登上台阶，攥住她的脚，先砍断她的胳膊，然后再一刀砍下她的脑袋。” “而夫人的母亲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只不过，在那个恶魔攥住她受伤的脚，打算把她拽下台阶的关键时刻，木屋的大门开了……” “猎人，也就是夫人的养父，端着猎枪从木屋里走了出来。” “他一枪打在恶魔了的肩膀上，于是，夫人和她的母亲一起滚下了台阶。” “猎人并不想取那个恶魔的性命，他不知道自己的邻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天晚上，他听见了数不清的惨叫，老人的、男孩的、女孩的、婴儿的……和狐狸一样，阴森恐怖。” “可是夫人知道，她的母亲要杀了她，并且，她的母亲已经杀死了她的父亲、奶奶，亲爱的弟弟和亲爱的哥哥。” “恐惧和憎恨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看着母亲被血液浸染的脸庞，夫人拿起那把流淌着鲜血的斧子，重重砍在了自己母亲的胸口上。” “随后，她跪倒在地，无助地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恶魔受了重伤，却并没有放弃同归于尽的想法。” “她虚弱地拔出胸口的斧子，朝跪在自己身边哭泣的夫人高高举了起来……” “随后又是几声枪响，直到猎人抱住夫人的脑袋，那个恶魔才终于倒地身亡。” 克里斯汀一口气说完，艾薇则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真是各有各的说辞，艾薇这下是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恶魔了…… 但斯人已逝，往日不再可追。 当年唯一活下来的夫人，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这场血腥的“捉迷藏”，命断伊甸湖。 令人唏嘘的惨案，却又不得不说——命运使然，无可撼动。 艾薇落下一滴泪来，这场游戏，谁都没能胜利，有的只是无辜的受害者和可怜的过路人。 就在这时，小本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艾米曾经说过，她唯一的慰藉和寄托，是她的孙女。 所以，会不会……又是不是…… 第441章 艾米2 艾薇重新看向了跪在夫人尸体旁边的艾米，大声喊道： “温蒂·布鲁斯！是在你的指引下杀害那个男孩的是吗！” 艾米顿了顿，随即，她缓缓转头，蛇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艾薇和克里斯汀。 一秒后，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得意又骄傲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克里斯汀的眼泪骤然落下，而艾薇再也不能抑制住心里的怒火，破口大骂道： “你才是真正的杀人魔！son of a bitch！温蒂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温蒂的思想也被你控制！她和你一样，都是该下地狱的恶鬼！恶魔！” “是又怎么样？”艾米无所谓地说，“她是我的亲孙女，当然和我一样。” “我从小就教导她，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不择任何手段都要得到。” “是吗？”艾薇冷笑了一声。 “那布鲁斯男爵为她死心塌地，宁愿和她一起远走高飞也要杀害自己的妻子，这也是你教导她的吗？” 艾米顿了顿，她没有说话，但从她迟疑的表情中可以看出，青出于蓝胜于蓝。 “悲哀的女人，真是悲哀，被骗得悲哀，被耍得悲哀……” 艾薇冷漠地说道，却似乎触犯到了艾米的逆鳞。 “我无所谓！她是我的孙女！她是令我骄傲的孩子！” “你永远都抓不到他们了，他们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乘船前往澳洲了！” “那是我给他们选的地方，也是我梦想的城市……” “可是八音盒，他们没有带走……” 艾薇指了指艾米的身后，后方的草地上，八音盒停止了旋转，看上去孤苦伶仃。 “你说过，澳洲是你梦想中的城市，你从小就想去那里吧。” “你还说过，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都要得到，可是你的利益，对他们来说似乎没有一点价值。” “你看见伊甸湖中心的无底洞了吧，你也很清楚，那里到底是丢弃什么的吧？” 艾薇平静地说道，而艾米早已沉默不语。 “别做梦了！你的孙女不会遵守你们的约定！你去不了你的澳洲！你只会被死神找到！或者被那个恐怖的无底洞吃掉！灰飞烟灭！” “你亲爱的孙女！你寄以厚望的孙女！早已把你当成废物丢弃了你！” 云雾散开，月亮再次浮现。 清冷的月光，漫天的黑暗，飞舞的蓝色火蝴蝶，静谧的树林。 黑压压的人群，疯狂舔舐的橙黄色火舌。 还有静静蹲在黑袍之中的，紫色的身影。 “哈！” 艾米发出了一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像疯了一样，残忍地大笑，那么随性，那么无畏，那么惹人心惊。 “that''s right！ that''s right！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米的笑声近乎于尖叫。 “that''s my girl！that''s my girl！that''s my girl！” 她疯狂地朝艾薇吼叫道，半透明的身形在此时变成了微微的蓝色。 蓝色的火蝴蝶在这一时刻迅速蹿升，仿佛一个巨大的怪兽，正在耐心着等待它的食物。 艾米再没有任何话语，她肆意地笑着，一边摇着脑袋一边慢慢向身后的湖水退去。 “等等！” 艾薇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妙，她慌张地出声，想要阻止艾米的跳湖。 “你知道吗？伊甸湖里住着一只恶魔，每当我被婆婆辱骂，被丈夫殴打，被孩子烦扰时，她就会出现……” 艾米慢慢后退，她迷离着的眼神，嘴唇微张，似是即将跳入天堂而非蓝湖。 “她开导我、鼓励我、赞扬我、爱护我……那把了结我烦恼的斧子，就是伊甸湖赐给我的……” “可惜，我没能得偿所愿，我被我自己的女儿给杀了，可我却因为这一英勇举动得到了她的认可。” “于是，我与她缔结了契约……” 说着，艾米向艾薇伸出了自己的手心。 那里，有一个由无数三角形组成的印章，看上去就像一个发光的眼睛。 这个标识艾薇见过，就在城堡的储物间里，那里有许多这样的印章， 艾薇觉得自己的肩头有些发烫，她知道，艾米签署的和她一样，都是恶魔契约。 “我将把我的灵魂献给她，而她要做的，则是帮我逃离死神的魔爪，直到我完成复仇的心愿……” “而我的大人！我英明神武的大人！她将用我的灵魂，为我塑造一副新的躯体……” “只要将我的灵魂献给她，我就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过后，艾米咬牙切齿地看着艾薇： “得到永生。” 说完，艾米纵身一跃，跳进了高速旋转的湖水里。 “不可以！” 艾薇尖叫道，她皱着眉，转头看向了毫无动静的雅各布，心里泛起阵阵嘀咕。 “时间之子！你不是能操控时间吗！为什么让她不停下来！” “我要是能操控我他妈早操控了呀！你吼什么吼！” 雅各布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金表，狠狠扔在了艾薇身前。 “那死小孩给我的是坏的！我发动了一次，他妈的全坏了！齿轮都蹦出来了！” “不然我怎么会半路返回来呢？就是知道那小孩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有危险我才赶回来的！” “那你其他的表盘的呢？你不都随手带着吗？” “我本来是去教堂做祷告的！为了身体的干净不会带那么多！再说了，你的武器不也没带在身上吗！” “怎么办！那怎么办！”艾薇简直要崩溃了。 本来是想为小本讨回公道，却没想到艾米居然和恶魔有染。 如果她的灵魂真的召唤出了那只恶魔，那后续的麻烦可就大了…… 多里安和贾斯伯是什么样的本事，艾薇是见证过的。 只有恶魔能牵制住恶魔…… 可是多里安……可是多里安…… 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不仅是很久没出现了，他甚至，是无视了和他们之间的盟约的…… 恶魔……灵魂……伊甸湖……怎么办…… “嘿嘿嘿嘿！”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艾薇的耳边。 接着，一个紫色的身影从黑暗的树林中窜出，速度快到人眼只能看到一个紫色的残影。 他飞速钻入伊甸湖的水中，将半透明的灵魂高高抛了起来。 蓝色的火蝴蝶蜂拥而上，却被那把闪着寒光的大砍刀挥成了两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米在空中发出惨叫，可那把大砍刀却没有任何犹豫，卯足了劲向她砍去。 月光照耀在砍刀的刀尖，冷得令人发指。 只见光芒“咣当”闪了一瞬，四下便再没了任何的声息。 整件事情发生得特别快，艾薇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她只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猥琐的笑声，下一秒，紫色的死神坐在漂浮的砍刀上，极速飘来了她的面前。 “嘿嘿嘿嘿！你想不想我呀？” “喔唷！听说上次哦！你和古神睡觉了！” “嘿嘿嘿！你旁边这个小丫头长得真带劲儿！她也和你睡过觉吗！” “砰！” “嘤嘤嘤……哪有淑女见面就打人的嘛……” 第442章 拉斐尔的两面 “这又是谁？” 福尔摩斯用枪指了指拉斐尔，说出了众人疑惑的问题。 “我是她的小狗狗，汪汪汪！” 拉斐尔随即蹲在漂浮的大砍刀上，对着福尔摩斯伸出了长长的舌头。 那舌头一直垂到了他的胸口，尾端还可爱地分了两个小叉。 “他是死神的主管，听说以前还是天使，对他尊敬一点。” 艾薇皱着眉头，尽可能简便地解释道。 “这个神经病？是天使？” “嗷……” “我是主人的小狗狗，汪汪汪！” 拉斐尔从砍刀上一跃而下，飞快扑向了艾薇。 在他碰到艾薇的瞬间，一团看不见的能量从他的周身腾起，顿时掀倒了一大片的“黑袍”亡灵。 艾薇和克里斯汀终于得救，克里斯汀眨了眨眼，淌着泪痕向布鲁斯夫人走去。 而艾薇却被拉斐尔紧紧抱住，紫色的斗篷在艾薇的胸前来回磨蹭，分不清到底是在撒娇还是在揩油。 拉斐尔的身体很冰，小狗一样哼唧的语调却让人心里一暖。 “你身边怎么全是些不正常的人？” 福尔摩斯收起手枪，皱着眉头深深看了艾薇一眼。 随后，他朝夫人走去，探了探她的鼻息。 确定她已经身亡后，福尔摩斯叹了口气，接过克里斯汀递来的白色丝绸手帕，盖在了布鲁斯夫人的脸上。 方才的两件事，已经解决了一件。 布鲁斯夫人身亡，为她包庇罪犯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杀人恶魔艾米，在逃亡了25年之久后，终于被死神收入囊中。 不管是灰飞烟灭还是转世投胎，她也终将会在天堂与地狱的审判中获得应有的惩罚。 当然，还有那位真正的凶手，和她的从犯，温蒂·布鲁斯和她的父亲钱德勒·布鲁斯男爵。 福尔摩斯相信，他们一定不会如愿以偿地坐上前往澳洲的轮渡，而是会在小镇的关卡外，被女王设置的督察拦截归案。 毕竟，布鲁斯男爵，这颗狮子巴掌下的木刺，是时候该除掉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亟待处理。 福尔摩斯慢慢站起，面前是高速旋转的伊甸湖，伊甸湖之上是聚拢成龙卷风的蓝色火蝴蝶。 通往伊甸湖的小道依然累积着数不清的南瓜灯，而包围了整个伊甸湖的，还有慢慢朝他们聚集过来的黑袍亡灵。 “刚才他们一动不动的，为什么现在全都笼罩过来了？” 艾薇看向身后，分明被拉斐尔刮倒了一片的黑袍亡灵，在此时通通站了起来，并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尖角一样的月亮依然高挂天空，虽是走了一段路程，却依然没有天亮的征兆。 万圣节之夜依然在继续，而恐怖的氛围，也从来没有褪去。 “拉斐尔，你知道怎么阻止这场灾难吗？” 艾薇扯着拉斐尔的帽檐，警惕着向她聚来的亡灵们，慢慢向中心走去。 “嘿嘿嘿……是恶魔，是恶魔哦……” 拉斐尔靠在艾薇的肩头，朝另一个地方看了过去。 那边是急切的雅各布，他拖着不省人事的两个人，一个是约书亚，一个是哈德森太太。 “我见过那位性感的神父呢，在十几年前吧，那是一场盛大的黑弥撒，他们想要逼迫现身的恶魔，是地狱之主——撒旦。” “可是你也知道，那不是一般的恶魔，那是与上帝相对立的，地狱最可怕的存在。” “如果他现身人间，人间将会变成地狱，而地狱将会变成比地狱恐怖一万倍的魔域。” 说到这里，拉斐尔仰头看了看艾薇，随即尖声笑了起来。 “真想带你去地狱看看呢，对人类来说，那里……全是欲望，比天堂，有趣，一万倍……” “嘿嘿嘿嘿嘿！” “别玩了！拉斐尔！” 艾薇有些生气，现在根本就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你肯定有办法，快告诉我到底要怎么阻止这个湖泊继续吞噬灵魂！” “阻止不了哦！因为它吸入了好多好多灵魂，好多好多数不清的，意料之外的灵魂！” “这些人……这些人他们都死了！全死了！” “不光是死了哦！他们的灵魂，都有残缺哦，这样的灵魂，不干净了，冥界不会要，天堂不会收……” “要么，被贪婪的恶魔全部吃进肚子里，要么，变成活死人，继续苟活在这个可爱的小镇上，在下一年继续用自己的灵魂饲喂恶魔……” 拉斐尔癫狂地笑着，他像张狗皮膏药一样死死贴在艾薇的身上，任艾薇怎么推搡都不肯下来。 “拉斐尔！” “只有一个办法！你要试试吗？和我试试吧！” “你在说什么？” “只有一个办法！一个办法！” “那你说，你说呀！” 艾薇简直要哭出来，拉斐尔抱着她一直向后退去，而后方正是那盆高速旋转的湖水。 数不清的蓝色火蝴蝶在上方飞着，似是已经忍不住将她蚕食干净。 肩上的恶魔契约滚滚发烫，映照了艾薇和拉斐尔一半的脸庞。 艾薇的眼睛一边是蓝色，一边是绿色，全都闪着惧怕和绝望的微光。 她看见了福尔摩斯和克里斯汀守在夫人的尸体旁，也看见了雅各布咬着牙搬运着约书亚和哈德森太太的身体。 约书亚的嘴角冒着血，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似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艾薇希望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呐！亲爱的，用你的灵魂，换取别人的生命吧。” 拉菲尔在艾薇的耳边轻声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奇怪，不再是怪里怪气的腔调了。 艾薇有些疑惑，这样的拉斐尔，她从未见过。 “亲爱的艾薇小姐，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不对！ 艾薇瞪大了双眼，她一把扯下拉斐尔的帽檐，也终于在此时看见了拉斐尔的上半张脸。 漂亮、迷人、精致、魅惑……像出生在埃及的黑猫，又像匍匐在魔鬼肩上的黑豹。 重要的是，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和下半张脸的风格完全不一致。 他的眼睛在此时变成了红色，黑色的瞳孔竖在正中，向周围伸出了几百个黑色的血丝。 艾薇看着他的眼睛，始终无法移开视线。 或许，魅人的恶魔，本应如此。 可拉斐尔并不是恶魔，他是天使，更是一名死神。 他的行为再怎么逾矩，也不可能像这样，催促着艾薇赶紧去死。 除非，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人，不是拉斐尔…… “嘿嘿嘿嘿嘿嘿嘿……” 拉斐尔扬起笑脸，全身冒出了蓝色的火焰。 他的笑声在此时终于转换了声线，变成了岩浆一样的女声。 “你好，我叫莉莉丝……” 她轻轻说道。 不给艾薇任何开口的机会，她拽住艾薇的脖子，和她一起坠入了无底的伊甸湖中。 第443章 莉莉丝的疑问 “莉莉丝……” 艾薇看着面前的精致脸庞，轻轻重复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蓝色的湖水漫过了两人的身体，艾薇却并未觉得窒息，甚至并未感觉到水流的存在。 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胞宫里，四面八方的羊水包裹着小小的人类身体，安全、安静、安详…… 四周在旋转，天地在倒转，弯月悬挂在天边，发亮、耀眼，面前的那张脸笑颜如花，美丽、迷人…… “莉莉丝……” 艾薇半眯着眼睛，嘴唇微张，她早已溺在了恶魔星耀一般的眼瞳里。 对面的恶魔抚摸着她的脸，从脑后一直摸到了锁骨，又绕到背后，如母亲般轻拍。 似是在安慰，又似是在催眠。 莫大的困意袭来，艾薇却不忍心关掉眼前的世界 终点就在不远处，她看见了，那块向外涌着水流的无底洞，大得几乎能装进全世界。 “睡一觉吧，我亲爱的……” 恶魔的低语在耳畔响起，迷离又美好。 “不行……”艾薇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睡着，不好吗？你很久很久……没有睡觉了……” “不行……”艾薇还是摇头，她感受到了一些失重，或许是因为到达了黑洞的边缘。 她紧紧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轻声道：“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好多人没有告别，这不应该是我的结局。” “我的结局，至少应该把我的身体放在装满花朵的小船里，顺着河流，飘向大海，腐肉被小鱼分食，骨头被风暴撞散，坚硬的牙齿将成为我存活于世的见证，沉入海底，被泥沙掩埋……” “数千年后，还是数万年、数亿年后，大海变成了高山，高山变成了草地，那个时候，我会重见天日，再次见到刺眼的阳光……” “那你的灵魂呢？忘了吗？人类，是有灵魂的……”莉莉丝牵着她的手，问道。 “灵魂？”艾薇眯着眼睛笑了笑，“我们东方人，讲究三生三世，讲究因果轮回。” “如果这是我的前两世，我会继续喝下孟婆汤，度过奈何桥，转世投胎，这次，我还想当妈妈的孩子。” “因为我离开她好久了，没有告别，没有道歉，她给我做的土豆饼还放在我的书包里。” “虽然很咸，我正打算倒掉，可是，如果再给我一次回去的机会，我会把它全部吃完……” “如果是最后一世呢？” 莉莉丝不知何时撇下了嘴角，两人停止了继续前进，她的眼里透着满满的欲望，似是在期待艾薇接下来的回答。 “我和一个名叫多里安的恶魔签署了契约，我的灵魂会被他抓走吃掉的。” “他说他不会吃掉你。”莉莉丝又笑了，“他说，他会把你的灵魂继续存放在你的肉体里，然后，竭尽全力保护你，直到他魂飞魄散、油尽灯枯……” 艾薇的眼睛重新睁了开来，她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诧异。 “为什么？”她颤抖着双唇说。 “他说，他爱你。”简单的回答。 突然，无尽的潮水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憋得艾薇喘不过气。 两行清泪夺眶而出，艾薇的心脏如被万千个针扎一样痛苦。 “那你呢？你也爱他吗？” 莉莉丝用湖水拂去艾薇的眼泪，她期待地看着艾薇湿润的眼睛，继续问道。 她像一头活了几万年的小兽，不懂世间的情爱，却万分好奇人类那些奇怪的感情。 “我……” 艾薇哭得直喘不过来气，她不知道到底应该摇头还是点头，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如钻心一样地痛苦，痛得她说不出话，痛得她的脑海里全是那个单薄的橄榄色身影。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告诉我……告诉我……你爱谁？你爱的人到底是谁？” “妈妈……”艾薇流着泪，黏糊着声音说道，“克里斯汀、哈德森太太、露娜、希尔达、贝尔女士、茗灿小姐、小七和小九……” “还有……约书亚、夏洛克、哈利波特、拽哥马粪、基努里维斯、美国队长、雷神、超人、法鲨、詹一美……如果再加一个的话，拔叔！他是我心目中的daddy！” 谈起帅哥来，艾薇顿时变得倍儿精神，本来快要闭上的双眼在此时亮起了高光，痛苦的心脏也在此刻焕发了生机。 艾薇整个人如沐春风，脸颊都荡起了深深的红晕。 果然，女人还是要多看看那些型男才有力气讨生活啊…… 如果不是在这样危险的境地就更好了…… “吼——” 面前的恶魔顿时发出了一声来自地狱深处的嚎叫，刺破了艾薇幻想的粉色泡泡。 猩红的血液顿时染红了整片碧蓝的湖水，四周燃着蓝色的烈焰，仿佛恶魔经常光顾的地狱温泉。 有那么一瞬间，艾薇看见了一个黑色的蛇头，蛇嘴张开了一百八十度，刀剑一般的尖牙能从头到尾贯穿她的身体。 “only ！one！” 大雨倾盆般的怒吼在身旁响起，仿佛一盆大鼓，狠狠捶落心底的软肉，掀起一片泥泞。 艾薇的呼吸持续加重，莉莉丝不见了踪影，而急速旋转的黑洞在瞬间扩大了数倍。 “only ！one！” 怒吼回荡在艾薇的耳边，无穷无尽，没有终点。 “什么！”艾薇捂住耳朵，大声喊道。 “only ！one！” “only ！one！” “only ！one！” “基努里维斯！我选好了！基努里维斯！” “吼——” 耳边的风暴再次轰鸣作响，如果说之前的吼叫是陆地上的龙卷风，那这次的吼叫便是摧毁一切的海上飓风。 “你到底想让我选什么！” 艾薇拼命向后游着，却无济于事。 “看着我！” 突然，莉莉丝闪现在了艾薇的面前，她的模样与之前变得大相径庭。 她的上身是裸露的，下身是一根粗长的蛇尾，又浓又密的黑色卷发飘扬在脑后，尾端沾染着簇簇蓝火。 从脑门长出往上延伸的，是两根又直又粗的魔角，比艾薇见过的另外两只要大得多。 她的眼睛依旧美丽，黑色的裂缝爬满了眼眶周围，散发着刺眼的蓝光。 她张着满嘴尖牙，左手托起一只蓝色的火蝴蝶，蝴蝶扑闪着翅膀，慢慢变成了全身冒着蓝色火焰的多里安。 “多里安……” 又一只蓝色的蝴蝶从水中飞起，变换成了约书亚的模样。 “约书亚·威廉姆斯……” 接着，一个接着一个的蓝蝴蝶腾飞直上，化成了艾薇身边的男人们。 “文森·韦特……” “利昂·德·卢卡……” “夏洛克·福尔摩斯……” “朱沅漳……” 不一会儿，六个人偶一般的男人整齐地排列在了艾薇的面前。 莉莉丝则高举着双手，十根手指灵活地操动。 她狞笑着，骄傲地露出自己的上下尖牙，声音如森蚺爬行的声音一般阴潮。 “你爱的人，只有一个，是谁？” “我爱我妈，光辉伟大。” “这里面！only one……必须……选出来……你心里的……那个人……” “我不选。”艾薇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可……以……”莉莉丝高高昂起脖颈，双眼透着愤怒。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是他们。” 艾薇平静了许多，她知道，面对这样一个不懂七情六欲的恶魔，破解的办法只有一个。 这个办法她曾经用在多里安的身上过，现在她相信，用在莉莉丝身上同样可以。 毕竟，恶魔都是一群卑劣的小坏狗，他们承载着众多的欲望，却只有欲望，没有情爱。 所以，相比起食欲和情欲来说，求知欲是杀死他们的最大武器。 恋爱脑……这样形容他们最好不过。 “为什么不能是他们？”莉莉丝疑惑地歪过了头。 “那为什么一定要是他们？” 艾薇死死盯着莉莉丝，慢慢向她走了过去。 “为什么不能是他们？”莉莉丝看着被艾薇扒开的人偶，眨了眨眼。 “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艾薇轻轻握起莉莉丝的手，脸颊和身体慢慢逼近。 “为什么是我？” “其实，可以是你……” 艾薇的手指轻轻拂过莉莉丝饱满的嘴唇，双唇渐渐靠近。 “可以是我……吗？” 莉莉丝睁着无神的双眼，随即觉得唇上一热。 下一秒，烈火燃烧了莉莉丝的整个身体，尤其是她本就崩坏了的杂乱神智。 再下一秒，湖水顿时恢复了正常，浪花随之涌上艾薇的身体，将她抬上了汹涌的湖面。 “噗哈——” 艾薇在水面上剧烈挣扎着，湖水带着她快速旋转，最后的终点，是湖中心的无底黑洞。 第444章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help！help！” 艾薇朝岸上大声呼救道，谁知刚一张嘴便呛了口苦涩的湖水。 “快拉我……一把……” 湖岸黑压压一片，全是戴着白色面具的黑袍亡灵们，他们嘴里念着不知名的咒语，将整个伊甸湖围得水泄不通。 湖面上的蓝色火蝴蝶渐渐散去，一如旋转的湖水慢慢停歇，中心的无底洞荡然无存，整片湖水都恢复成了原来的静谧与安详。 岸边没有任何回应，为了保存体力，艾薇只得停止呼救，顺着流水向湖边缓缓游去。 好不容易够到岸边，艾薇早已变得筋疲力尽。 她咬着牙，一把抓住岸边的青草，慢慢将自己的身体送上了湖岸。 “哈……哈……哈……” 艾薇一刻也不敢停歇，刚爬上岸便沿着湖边开始寻找自己的伙伴。 伊甸湖很大，还有一动不动的黑袍“亡灵”们阻挡着前路，没跑几步艾薇就要停下来喘几口气。 黑袍“亡灵”们一声不响地站在岸边，没有呼吸，也没有行动。 奔跑途中，艾薇不小心撞掉了一个“亡灵”的面具，却惊奇地发现里面空无一物，连带着头颅之下的身体。 艾薇的瞳孔一沉，想也没想地转身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艾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少圈。 终于，在第三次看见那个面具被自己撞掉的黑袍“亡灵”后，艾薇停下了不断前进的脚步。 这里，根本就不是莱伊小镇的伊甸湖。 艾薇弯下腰，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她心里躁得很。 这样令人难受的感觉，还是在上次坠入吸血鬼领主的意识空间之时。 意识空间……意识空间…… 似是想起了什么，艾薇突然直起身体，缓缓看向了自己的头顶。 一轮巨大的圆月，悬挂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中。 “阿弥陀佛……观音菩萨……如来佛祖……我的天呐……” 艾薇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双手捂着胸口念起了佛号。 艾薇是跟着家里人一起学佛的，她的姥姥在她5岁时便出家当了尼姑。 姥爷、舅舅和妈妈，连同家里的三个小孩也跟随着家里的信仰，皈依了佛教。 小时候的艾薇经常梦魇，但凡睡觉早一些就会经历一遭鬼压床，因此，那个时候的小艾薇总挂着青青的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霉头不断。 姥姥知道这件事后，特意连夜抄录了一份金刚经，又对着金刚经颂了21遍大悲咒。 将经书小心折成一个册子后，姥姥嘱咐妈妈放在小艾薇的枕头底下，还告诉艾薇：“我们是观音菩萨的弟子，遇到心里不好的事情了，念念观音菩萨的法号，她是大慈大悲的菩萨，一定会过来拯救你的……” 说来也怪，自从艾薇枕着泛着檀香的佛经睡觉后，她再也没有经历梦魇，身体渐渐好了起来，面容也变得红润漂亮。 小艾薇也因此牢记着姥姥的话，遇到感觉不好的事情时，就念观音菩萨的法号，直到…… 因为不想被老师点起来背课文而使用次数过多，菩萨拒不受理，艾薇在被打了好几次手板后便再也没有刻意念过。 不过，每当遇到那些为人心之一颤的时候，那些佛号便会脱口而出，也算是把姥姥的话放在了心里。 果然，念了一遍心经又念了好几声观音菩萨的法号后，艾薇躁动不安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她慢慢放下双手，自然地垂在腿边，开始认真观察起这个世界来。 湖水很平静，只有微微几分绿波。 艾薇之前和克里斯汀一起站上去的大石头没有了，层层叠叠的南瓜小道也没有了。 浓密的树林比之前多了许多倍，一整片全是松绿的橡树。 巨大的圆月高挂头顶，月光映照的远方，有一座高耸的城堡。 城堡的模样，和利昂领主先前居住的中世纪佛罗伦萨风格一模一样。 “damn it，先前怎么没发现这有个这么大的家伙。” 艾薇看着远处的塔尖，身体不自觉地向城堡走去。 奇怪的是，艾薇慢慢向城堡靠近，城堡也慢慢向艾薇靠拢。 本是一片密林的地方变成了一条又宽又阔的大道，等艾薇走出黑压压的黑袍“亡灵”群时，城堡的大门距离艾薇也只不过10米的距离了。 城堡的大门有5个艾薇那样高，2个艾薇那样宽，通体是黑色的铁门，没增加任何装饰。 看着如此厚重的大门，艾薇有些好奇她一个人能否打开，毕竟她连完全推开拾叁坊的铜门都有些吃力。 “咣当——” 谁知，还未等艾薇抬手，厚重的铁门便自己开了条缝。 阴森与冷彻从里透出，如一只马上就要醒来的九头怪兽。 艾薇本能地后缩，却陡然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身体。 “艾薇同学！” 这个声音？艾薇迅速转身，正好与惊恐无比的约书亚对上了眼神。 “约书亚？” “你怎么在这儿！”他大吼道，仿佛艾薇的到来是个错误。 或许真的是吧，但这并不是约书亚莫名对她大吼大叫的理由。 “你吼什么吼！我哪知道自己怎么来这儿的！”艾薇生气地叉起了腰。 “再说了，你怎么在这儿……” 话音未落，约书亚煞白着脸色，拽起艾薇的手腕就转身跑去。 “干什么！” 艾薇不明所以地问道，这样粗鲁的约书亚，她还是头一次见。 “快回去！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约书亚的力气变得无比之大，无论艾薇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 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一晃而过，没有任何人阻止，哪怕是路上突然窜出的一颗小石块。 不一会儿，约书亚和艾薇一起奔跑到了橡树围绕起来的伊甸湖。 黑袍“亡灵”们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一片倒映着圆月的湖水。 “快！跳下去！” 约书亚推搡着艾薇，极力将她往湖水推去。 “我不！你先告诉我为什么！” “跳下去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为什么！” “事情还没结束，你得赶紧回去，只有你能牵制住他！” “他是谁？他是谁？” “你认识的……” “那你呢！” “我……”约书亚的眼角抽动着，亚麻色的眼瞳闪着泪光。 “我会永远想念你的……” 说完，约书亚狠了狠心，一脚将艾薇踹下了美丽的伊甸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joshua！you motherfxxker！” “我不会放过你的！约书亚！” “啊啊啊啊啊啊啊——” 透明澄澈的湖水迅速包围了艾薇的身体，不过分针转过一圈的时间，艾薇的挣扎与的辱骂一同消失在了蓝汪汪的湖水中。 平静的湖面上，约书亚悲伤的脸庞印在了玉盘似的圆月中，几滴眼泪掉落湖面，勾起阵阵涟漪。 “呜啊啊啊啊啊啊——约书亚！约书亚！” 艾薇挣扎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倒吊在了半空。 底下是真正的莱伊小镇，艾薇能看见远方的西维尔庄园，也能看见在底下急速旋转的碧蓝湖水。 但是，她不是被莉莉丝拖进伊甸湖里了吗？现在又为何……倒吊在了半空之中…… “你好吗？我的未婚妻？” “利昂领主……” 艾薇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拉下身上的素色裙子，极力向上方看去。 只见镰刀一样的弯月下，一个灰黑色的蝙蝠大翅膀正上下扑腾。 利昂领主的脸庞被清冷的月光照亮，显得白皙恐怖至极。 第445章 不是平常的克里斯汀 约书亚说得果然没错，只有自己能牵制住他。 “啪！” 艾薇降落在地上的瞬间就给了利昂领主一个大巴掌。 利昂领主被结实挨了一拳，细如竹竿的身体摇晃了一瞬。 他红着眼瞳，看向艾薇的眼神多了几分激动和兴奋。 兴奋过了头，吸血鬼的本性也由此暴露，他呲着森白的牙齿，两根尖牙长长地伸出了下唇。 “啪！” 艾薇又是一个巴掌过去，直接将利昂领主的脑袋打偏了一个度。 “嗯？” 第二次被打，利昂领主顿时撇下了嘴角，神情由兴奋转为了疑惑不解。 艾薇红着眼眶，面部因为长时间的倒吊而略显浮肿红胀。 小兽般的眼神湿漉却犀利，如一把燃烧着烈焰的弓箭，马上便要向利昂领主狠狠投掷过来。 “你怎么……” “呲牙！”艾薇用手指着利昂领主，语调尖锐，“把你那牙齿给我收回去！” “你说这个？”利昂领主再次向她伸出长长的尖牙。 “啪！”果不其然，又是一巴掌。 利昂领主仿佛上了瘾，没有任何血色的脸颊透着霜红。 像秋天的草莓，莫名其妙的想法如流云一样飘过了他的脑海。 可艾薇并不想再多纠缠，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转身向蓝汪汪的伊甸湖跑去。 那里的人头攒动，全是数不清的黑袍“亡灵”。 蓝色的火蝴蝶上下飞舞，穿插在无数的黑袍之间。 艾薇义无反顾地朝黑袍之中跑去，却在不到1米的地方骤然停歇了脚步。 游动的黑袍亡灵们纷纷向艾薇转过了身体，他们没有任何声响，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盯着艾薇，仿佛峡谷之间的深渊，深不见底，死不见尸。 往后是幽深的树林，往前是黑压压的亡灵，艾薇停歇在原地，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知道福尔摩斯他们在哪儿，却发现自己的视线被全部遮挡。 亡灵的人数实在过多，艾薇头一次那么讨厌自己不到一米七的身高。 亡灵们一动不动地站着，或许直接冲进去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既然这样想了，艾薇也就这样做了。 她卯足了力气，双手展开、肌肉绷紧，瞅准一个空隙，全力冲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就水灵灵地被缝隙两边的高大亡灵紧紧抓住了手臂。 黑袍亡灵们再次开始游走，步履极快，方向一致。 艾薇极力挣扎，可即使力大如她，也依旧逃脱不了一群死人的牵制。 蓝色的火蝴蝶在艾薇身上不断灼烧，她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着了火，裸露出来的皮肤也如火烤一般。 更要命的是，黑袍亡灵如俄罗斯的车臣转圈舞一样跳跃着转圈移动，层层叠叠、整齐划一，仿佛古着店里的复古玩偶一样。 就是可怜了被紧紧拽住的艾薇，她被裹挟在黑袍之中，一圈头昏眼花、两圈无力呻吟、三圈只觉得自己的脑浆和脑血已经分离。 也算是切身体会一番滚筒洗衣机里的玩偶视角了。 更要命的是，几圈下来，艾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最前一排。 眼前一片莹蓝，旋转的水声在耳边作响，搅合着本就不清不醒的艾薇。 “不要……” 可即使是意识涣散的状态，艾薇依旧能预知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飞溅的湖水甩在艾薇的脸上，仿佛北国高山上的千年冰雪，刺进骨髓、痛不欲生…… 眼前的画面依旧在快速旋转，模糊之中，她似乎看见了布鲁斯夫人和哈德森太太，她们倒在土地上，没有任何动静。 还看见了福尔摩斯和雅各布，他们向前扑在地上，身下流着好大一滩血。 令她为之一振的是，克里斯汀和约书亚不见了，无论如何寻找，艾薇始终无法发现他们的身影。 难道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就像自己一样，被亡灵们抓住，扔进了切割灵魂的湖水中…… 亡灵的狂欢还在继续，而自己，将成为那群蓝色蝴蝶的猎物…… 湖水逼近了……越来越近了……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 “不行……”艾薇无声地呐喊道。 可万圣节之夜的“亡灵”不会听人类的求救，就像家里的老人永远不觉得你应该停下来休息一样。 水面升到了脚脖……升到了小腿……升到了腰间……升到了胸口…… 下一步，就是漫过嘴巴、漫过鼻子、漫过眼睛、漫过头顶…… 然后……死亡…… 再也忍受不了心里痛苦的艾薇腿上一软，失去重力般地向后仰去。 可是，冰冷的湖水并未如预想一般侵袭她的身体，艾薇只觉得腰间一热，接着便是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艾薇小姐……” “克里斯汀？” “砰！砰！砰！” “啊！” 艾薇的神志被几声枪响骤然拉回，她吓了一个激灵，好不容易在水中站稳了脚跟，眼前的景象又让她顿时说不出话来。 穿着华丽绸缎、戴着丝质手套的克里斯汀此时正拿着两杆银色的长枪，她目光如炬、神情淡然，对着面前的“亡灵”一通射击。 枪口时不时闪现一簇红色的火花，比浓重火药味更明显的，是被子弹射中倒下的“亡灵”们。 艾薇躲在克里斯汀的身后，却惊奇地发现她没有再穿那套该死的束腰。 一向温柔端正的克里斯汀，在掏出长枪的瞬间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艾薇从未觉得她的肩膀如此宽厚、伸直的手臂如此漂亮、手掌一样宽的细腰如此孔武！ 香槟色的卷发凌乱地散落在肩膀上，艾薇从侧面看向那双美丽的湛蓝眼瞳，竟发现了她从未见过的冷静与勇毅。 “天呐！克里斯汀！” 艾薇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惊呼。 “或许这是我与你最后一次见面了，艾薇小姐……” 克里斯汀分开一只手臂，全方面地打击着方寸大乱的黑袍“亡灵”们。 “为什么！” “这个样子，实在是有辱古德温家的名声……我决定，以死谢罪！” “胡闹！”艾薇慌忙抱住克里斯汀的腰，“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挂帅，今有刘胡兰、秋瑾、江姐为了革命壮烈牺牲，今天能见到你这个样子，我别提有多高兴了！” 克里斯汀顿时加大了火力，一连串的枪声在艾薇的耳边响起，似是为了发泄。 “kiki！啊——”艾薇捂着耳朵大声叫道。 “克里斯汀！” “你看看我，我不敢拿枪、不敢开炮、不敢杀敌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我才逃来了伦敦！因为在我的国家！我这样的人只能成为军粮！” “我们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记录人物事迹的史书厚得能高过阿尔卑斯山，但记载女性事迹的却比蜉蝣的命还薄，能在上面留名字，流传世世代代的女性，全是那些做了男人做的事的！” “克里斯汀，我并不是逼迫你去拿枪，也并不是强迫你一定要出人头地，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为了所谓的礼义廉耻付出自己的生命，更何况，女人拿枪难道地球就不运转了吗？” “可是……可是我是淑女，我必须要嫁人的，我……我这个样子，没有爵士喜欢我，以后会成不了家的……” 克里斯汀抿了抿唇，眉头紧皱。 100年前的时代，可笑至极又荒谬至极，艾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张了张嘴，喘息了好几声才缓缓说道： “那只有一个办法，把枪放下，我们逃走，以后永远都不要拿起你的枪了。” 第446章 杀死那个吸血鬼1 “我们现在就逃走，什么都不管了！” “回到伦敦，你还是古德温家的贵族小姐，塞巴斯蒂安侯爵还没有解除婚约，你要是不喜欢他，我陪你再去求求文森·韦特伯爵，他人那么好，一定能理解你想嫁人的想法。” “我不……”克里斯汀带着哭腔，即使手上依旧毫不留情。 “你可以成为当家主母，成为伯爵府或是侯爵府的女主人，你以后还是克里斯汀，但我只会称你一声夫人……” “你可以生好几个孩子，把他们全部培养成议员或者上尉，就像你妈妈一样，就像爱默生夫人、布鲁斯夫人一样！” “都他妈结婚生孩子去！为你的日不落帝国做贡献去，别再拿你的枪了，别再像小本一样排除万难获得奖章了，再穿回你的束腰，要不要我给你推荐我们的特色缠足，再他妈传染你一个肺结核！” “不要——”克里斯汀彻底崩溃了。 她的双手快速挥舞着，即使颤抖着双肩，每发子弹也依然准确地打在敌人身上。 这样的命中率，简直就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砰砰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咔咔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里斯汀闭着眼睛一阵乱打，全然不顾手枪里的子弹已经打完。 “别喊了姑奶奶！你枪没子弹了！快跑！” 眼看着大批的黑袍亡灵朝她们扑来，艾薇顿时慌乱了神色。 克里斯汀浑身颤抖着，她的情绪还未平复下来，能不能走路都还是个问题。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艾薇咬咬牙，迅速抱起失魂落魄的克里斯汀，转身向幽暗的树林里跑去。 “艾薇小姐！我不要成为我妈妈那样的人！” “好好好……我知道……” “我不要当谁的夫人，我想像你一样拥有整个华人码头！” “好好好，但华人码头不是我的，我只是个打工人……” “艾薇小姐！艾薇小姐呜哇哇哇哇哇！” “我说话说重了说太重了抱歉抱歉亲爱的……” 艾薇一边安慰着克里斯汀一边朝树林里迅速跑去。 她知道自己跑不远，莱伊小镇没有安全的地方，甚至伊甸湖的湖边还有四个不省人事的躯体等待着她去救援。 因此，她只能来回兜着圈子，寻找时机甩掉身后的“影子”。 可是……没有用……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一只惨白的手从后方伸出，死死抓住了艾薇的脚踝。 “啊！” 艾薇绊了个踉跄，克里斯汀也从艾薇的怀里滚了下来。 “艾薇小姐！” 一个黑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克里斯汀的身后，他攥住克里斯汀的双臂，强烈的疼痛促使她丢下了手中的长枪。 “kiki！” 艾薇向克里斯汀伸出手，却被身后的黑袍抓住了另一只脚，将她往反方向重重拖去。 “不要！不要！” 艾薇奋力挣扎着，可无论如何撕打，她都死活挣脱不了亡灵的禁锢。 “放开我！放开！啊啊啊啊啊——” 她只能放声尖叫，即使她知道，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但她心里又在隐隐地期待，或许…… “唰啊啊啊——” 突然，一声刀割的寒栗声响从身后传来，接着便是肉块倒地的动静。 抓住艾薇脚踝的双手顿时卸了力气，艾薇立刻向前爬去，转身查看却未发现一个人影。 黑袍“亡灵”倒在了地上，不知被谁切成了一个个尸块。 散着光的蓝色火蝴蝶从尸块中飞起，扑腾着翅膀飞向了伊甸湖。 艾薇喘着粗气，震惊不已之时，被拖走的克里斯汀突然闯入了她的脑海中。 “kiki……” 她忙不迭地站起，吃力地朝前方跑去。 “唰啊啊啊啊——” 又是那阵奇怪的响声，艾薇顿时停在了原地，这下她看清了…… 一双强有力的大手，从阴影中伸出，一把抓住黑袍亡灵的头颅，再轻轻一撕…… “撕拉——”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半个脑袋掉在了克里斯汀的面前，吓得她惊声尖叫。 黑袍“亡灵”卸力的同时，克里斯汀飞快地向艾薇跑了过来，她迅速扑进艾薇怀里，和她一起看向了站在对面的瘦高个男人。 “艾薇小姐？” “kiki，这位是利昂领主……” 艾薇盯着眼前的男人，微微皱紧了眉头。 “你好，我的未婚妻的好朋友。” 利昂领主的嘴角弯了好大一个弧度。 他扔掉剩下的半个脑袋，向两个女孩慢慢走来。 偌大的蝙蝠翅膀还在他的背后挺立，他猩红着眼瞳，不紧不慢地舔舐着手上的血液，没舔几下便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死人的鲜血，不好吃……我喜欢吃少女的血，有一种……奶香和淡奶香……” “啪！” 艾薇眼疾手快，在利昂领主朝克里斯汀大张獠牙时迅速拍了他一巴掌。 “艾薇小姐！他是吸血鬼！他是吸血鬼！” 克里斯汀慌张地大叫着。 “不怕不怕！他要是敢吸你血我就把他的迪克钉在十字架上……” “哦！真是期待呢，我的未婚妻……” “闭嘴！” “啪！” “不是的，艾薇小姐！”克里斯汀慌忙扯下了自己的一边领口。 借着月光，艾薇看见了两个狰狞的血洞，就在克里斯汀柔滑细腻的锁骨之上。 “我们正准备去救你的时候，一只又老又丑的吸血鬼突然窜出来袭击了我们！”克里斯汀慌乱地说道。 “他打伤了那两位男士，伸出獠牙想要吸食我的鲜血，我反抗不了，被他重重咬了一口……” “我太着急了，掏出绑在腿上的手枪对着他按下了扳机，结果反被他抓住了脚踝，要不是……要不是……” 她打着结巴，湛蓝的眼瞳在眼眶中四下乱窜。 “我！艾薇小姐！我是不是要变成吸血鬼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也被吸血鬼咬过，我刚来伦敦就被咬了，大半年过去了，连疤痕都没留下呢，你看你看！” 艾薇朝克里斯汀露出自己的脖子，又轻抚着她的头，安慰了好一会才止住少女无助的哭声。 “要不是什么？”利昂领主又凑了上来。 “啪！”艾薇当即生气地又给了一巴掌，“是不是你！这里只有你一个吸血鬼！是不是你袭击了福尔摩斯和雅各布，还咬了克里斯汀！” “不是我！”受到了无妄之灾，利昂领主也有些委屈了，“难道我又老又丑吗？” 说完，他指着天边的弯月，语气强硬：“是他！” 艾薇和克里斯汀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月光皎洁，发着寒意，没有任何不妥。 但，就在弯月之下，一个血肉模糊的黑影正蹒跚着向他们走来。 “啊！是他！”克里斯汀指着黑影大叫道。 艾薇却在看见那个人的瞬间瞳孔一紧，心脏登时沉入了海底。 化成灰她都认识这个人——道尔顿子爵。 开往伦敦那辆列车上出现的凶残吸血鬼…… 但是，他为什么在这儿…… 想着想着，艾薇主动抚上了利昂领主的脑袋，轻轻揉着那块干枯的头发。 “对不起，错怪你了……” 接着，“啪”的一声，艾薇又打了利昂领主一个大巴掌。 “那你他妈别老呲牙啊！” “艾薇小姐，连我都觉得你有些过分了……”克里斯汀幽幽说道。 “你少管，未婚妻的朋友……” “艾薇小姐？未婚妻？” “啪！” 第447章 杀死那个吸血鬼2 “呃……呃……你！” 道尔顿子爵似乎发现了他们，准确来说，是发现了艾薇。 他抬起枯树一样歪折皴皱的手指，颤抖地指向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艾薇。 他还是如初见时那样，像个在枯井里待了一辈子的癞蛤蟆，浑身散发着恶臭，粘液血糊满身。 “呃啊啊啊啊啊！贱人啊啊啊啊啊！” 道尔顿子爵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声音犹如满月之下的狼人。 他张开血盆大口，撇开步子朝艾薇三人大步奔来。 “艾薇小姐快跑！” 克里斯汀从未见过这样恐怖的怪兽，她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拉起艾薇的手腕就要向后跑去。 “别！” 艾薇反手拉回欲逃走的克里斯汀，将她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艾薇小姐……” “他有些不对劲，他……” 艾薇软着膝盖，身体因为害怕不住地颤抖。 可她依旧努力稳着自己的身体，双眼紧紧盯着朝她奔来的怪物。 借着月光，艾薇又一次看见了那口闪着寒光的尖牙。 但反射着月光的只有一根，另一边是淌着黏糊血丝的黑洞。 他的左眼似乎也睁不开了，两三行弯曲扭折的血迹从眼缝流出，在深深的皱纹中徘徊蜿蜒，如同一条条暗红的小溪。 “艾薇小姐！我好害怕！” “不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艾薇牵着克里斯汀的手，努力安抚着她，同时也安抚着自己。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道尔顿子爵大声嚎叫，瘸了一边的双腿踏在枯叶上，发出一深一浅的声响。 可即便是受了伤，他的移动速度依然很快，不一会儿便行进了近百米。 看着朝她伸出枯骨的怪物，艾薇的心脏顿时蹦到了极点，她粗喘着气，分明害怕到眼瞳震动，却依旧不愿意挪动一个脚步。 一个眨眼的功夫，道尔顿子爵已经移动到了艾薇的眼前，他瞪着青蛙一样的独眼，弯曲的手指马上就要碰到艾薇的脖子。 “艾薇小姐！”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贱人阿阿阿阿阿阿——” “啪！” 就在分秒之间，一个红色的身影从艾薇的余光中闪过，扑倒了道尔顿子爵。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红色的身影如棕熊一般庞大，他扼住道尔顿子爵的喉咙，一下将他推到了几十米远的树桩上。 “啊啊啊啊！” “砰！” “砰！” 没有任何犹豫，红色的身影按住树桩上的道尔顿子爵狠狠揍了三拳，道尔顿子爵则在余力之中抬起腿，将红色的身影一下踹了出去。 一红一黑的两个身影顿时扭打在了一起，谁也不让着谁，谁都想杀死谁。 野兽般的嚎叫响彻了整个树林，相比之下，枯叶被蹂躏的声音竟显得如此动听。 而劫后余生的艾薇，看着厮打的声音彻底软了双腿，跌倒在利昂领主的怀里。 “真有趣，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救你？” 利昂领主笑了笑，问道。 艾薇努力平复着跳动不已的心脏，并未立刻回复。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利昂领主看了看艾薇手指的方向，神情闪过一丝疑惑：“发缝？” “是直觉！” 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艾薇翻了个白眼，推开利昂领主自己站了起来。 她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克里斯汀的眼泪，又摸了摸她的头，算是安慰了一番。 “你认识那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孩子吗？” 利昂领主看着远处的红色身影，问道。 “他是sco的人，和那个又老又丑的吸血鬼有深仇大恨。” 艾薇轻拍着克里斯汀的后背，回复道。 “道尔顿身上有很多伤口，手指折了、眼球没了、腿也瘸了、牙还掉了，腰侧甚至还有一块被咬下来的肉……” “不可能是死神、恶魔和天使，他们一个指头就能轻松捏死他，也不可能是巫师，他们比法国人都要对自己的巫术自命不凡。” “更不可能是范海辛那样的吸血鬼猎人，第一是实力不对等，只能使用一些专业设备，第二是……” “是什么？”利昂领主听得入迷，迫不及待地问道。 艾薇看了他一眼，回：“吸血鬼猎人应该会对你更有兴趣。” 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利昂领主趁着夜色偷偷扬起了嘴角，而艾薇却深深看向了厮打在一起的沃尔特和道尔顿。 “那个小混血打不过道尔顿家族的吸血鬼的……”利昂领主在旁边好心补充道。 看着艾薇迟疑的神情，他嘴角扬得更上，俯下身轻轻耳语：“告诉你个秘密，混血的血一点都不好吃，但却是补充吸血鬼能量的最佳良药。” “他们吸血鬼家族，向来都是互相娶、互相嫁的，人类受不了吸血鬼，吸血鬼也受不了人类，所以人类与吸血鬼的后代相当珍贵……” “只要喝上一口，便能实力大增，那个纯种老蛤蟆，吸上一口恢复体力，两口痊愈伤病，三口重返年轻，最后一口嘛……当然是全部净化干净了……” “到时候，你、你的朋友、你的长辈，还有那个小混血……”利昂领主的眼里闪着复杂的神采，“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艾薇的心口骤然一颤，利昂领主没有体温，喷在艾薇耳后的气体比零下三十度的冷风还要冰寒。 “所以……”艾薇斜着眼睛，冷冷地看向了利昂领主，“你要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吗？” “很简单啊！” 利昂领主大言不惭地说道。 他挺起腰，向前走了几步，停下后，他回头看了看艾薇，随手打了个响指。 艾薇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接着便是一阵飓风从身后滚滚向前。 她差点没站住，踉跄着被风向前推了几步，紧接着便是一整排的树木在三人眼前轰然倒塌。 “艾薇小姐……” 看着喜笑颜颜的利昂领主，克里斯汀顿时涌起一阵后怕。 而艾薇，神情紧张，眼神冷峻，握着拳头的双手微微发抖。 “只要转转手指，方圆百里的人都会被我撕碎。” 利昂领主笑道。 “我是存活了上千年的吸血鬼，我不光是传说中的领主大人，更是被全世界供奉顶礼的吸血鬼始祖……之一。” “你想全身而退，很简单，道尔顿家族和那只小混血，你要我杀谁我就能杀谁，但是……” “你要和我结婚，就在这里，成为我的领主夫人……” “我拒绝。” 艾薇拉着克里斯汀的手，扭头就走，只剩利昂领主一人怔在了黑夜之中。 “艾薇小姐……” “杀死吸血鬼的方法有很多，就我所知的，纯银和十字架都能有效制止吸血鬼，上次约书亚就是用一把纯银制作的匕首从道尔顿子爵手里救下了我。” “艾薇小姐……” “kiki，听我说，湖边躺着的那名神父，他的身上就有纯银的十字架，我见他那么多次，每次都能注意到。” “哦！那位性感至极的神父……但艾薇小姐……” “你的枪，我们要找回来，你身上一定还有足够的子弹，我刚才看见你的弹匣了，kiki，你愿意掩护我，帮助我穿过亡灵的重围，拿到雅各布身上的纯银十字架吗？” “艾薇小姐……” “我知道这很难，但要是不去试一把，怎么能知道会不会成功呢？” “可是艾薇小姐……”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kiki！” 艾薇皱了皱眉，紧绷的神经让她疼得快要疯掉。 “你快看你未婚夫手里拿的是什么……” 克里斯汀指向了不远处的利昂领主。 顺着她的手指，艾薇朝利昂领主正在挥舞的右手看去，顿时，她瞳孔一紧，心脏随之揪起。 一个手电筒形状的小铁棍，在黑暗中反照着清冷的月光。 “他、他手里拿着的，是不是……” “约书亚……是约书亚的光剑……” 艾薇的眼眸一沉，短着气说道。 幸运的是，她有快速通过“亡灵”重围的武器了。 但她最不愿承认的是，约书亚，被利昂领主，“吃”掉了…… 第448章 他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把它给我。” 艾薇牵着克里斯汀走到利昂领主跟前，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要的是约书亚的光剑，而那把武器，被利昂领主修长惨白的手指夹在了中间。 他明显不想给她，五根手指来回流转，得意的浅笑印在了金属外壳上。 “利昂！把约书亚的东西还给我！” 艾薇有些生气了，她神情严肃，脑门密布着细微的汗珠。 “凭什么给你啊，这东西又没写名字，谁先捡到不就应该是谁的吗？” 利昂领主向艾薇挑了挑眉，带着光剑轻巧地越过她快速伸过来的手。 “是不是捡来的你心里比我清楚，这是约书亚的，约书亚天天带在身边的东西我能不知道吗？” “你跟他很熟吗？” “那不是废话吗！” “很熟那又怎么样，那是他的东西，又不是你的。” “不！你弄错了，我和他的关系简洁来说就是……” 艾薇认真地说道：“他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就是不是你的。” 这一番霸道的言论将利昂领主和克里斯汀同时吓得不轻，只不过一个以为约书亚是奴隶被吓到，一个以为约书亚是情夫被吓到。 “还给我，这对我很重要。” 说完，艾薇再次向撇下嘴角的利昂领主伸出了自己的手心。 远处，那两只吸血鬼依然在争相厮打，艾薇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如深埋在地下的炸雷，稍有不慎便会将此地夷为平地。 “你不就是想杀掉他们吗?” 利昂领主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他垂下眼眸，浓密的金色睫毛在不高兴的情绪中慢慢颤动。 “我都已经告诉你，我很乐意为你效劳了……” “那不一样。”艾薇坚定地回道，“我能自己解决，那只吸血鬼伤害过我，伤害过约书亚，这次的事情恐怕也逃不了干系。” “我已经找到压制他的办法了，你刚才也说过，混血打不过纯种，如果道尔顿吸干了沃尔特的血，那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艾薇深呼了一口气，或许是远处的哀嚎和啸叫影响了她，她颤栗了一瞬，语气也变得急切了起来。 “我的时间很紧，要去拿克里斯汀的枪，要去湖边翻找纯银十字架，要去杀掉那个两次都差点让我死掉的吸血鬼，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所以，利昂！我需要约书亚的光剑，我不是在祈求你我没开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艾薇看见利昂领主的红色双瞳赫然睁大了。 可下一秒，一个十分玩味的笑容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他双眉高高抬起，嘴角不断抽动，森寒的尖牙在薄薄的下唇上发着兴奋的抖，仿佛品尝到了世界上最醇厚美味的鲜血。 压着心中躁动不安的激动，利昂领主呲着尖牙，对艾薇恶劣地轻声道： “我……才……不……要……” 意料之中的回答，这个人的恶趣味早就刻在了骨头深处，就像被雨水打湿的羽毛，捡不起也带不回。 艾薇冷冷地看着他，长舒了一口气，再没有任何犹豫，她抓起利昂领主束得高高紧紧的衣领，迅速往自己一拉。 “唔！” 艾薇柔软的双唇撞上了那双凛冽的牙齿，疼得她发出了一声痛呼。 但很快，坚硬又薄冷的嘴唇随之覆在了她的嘴唇之上，像一块立在悬崖之巅的铁石，无论如何升温都无法将其融化。 怪物厮打的声音在远方响起，旋转的水声和无声的静默在树林里蛰伏、隐藏，为暗夜垫下了无穷的基调。 利昂领主起先愣了一瞬，随后便开始疯狂撕咬起艾薇的嘴唇来。 他看上去很享受，漂亮的睫毛抖动着，认真的神情严肃又忘情，似乎将全身的感知都放在了湿润的嘴唇之上。 所以，当艾薇的手从他的领口沿着胸膛一路往下，轻轻抽出那把金属小条时，利昂领主根本不知道。 他快速又狠厉地吸着艾薇的唇瓣，连嘴角的唾液也全部卷入舌中，就像一个吝啬的疯子，悲哀又可怜地守护着自己的财宝。 他没有继续向里探索，对他来说，只稍稍吮吸蛋糕边缘的丝滑奶酪，便已是人间至高的美味。 两人的唇瓣就这样干枯地交织着，一个谨慎地索取，一个熟练地配合。 除了从头到尾都在冠冕堂皇的克里斯汀。 她的手还被艾薇牵着，铁钳一样，根本无处可去。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后，克里斯汀浑身都觉得不自在起来，她不敢去看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她只能看看高高的树梢、清朗的弯月、柔顺的草地和自己脚底划出的一大片空地。 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止了，短短一分钟，克里斯汀却感觉自己已经度过了一整个世纪，还是最难熬的黑死病时期。 而另一边，已经得手的艾薇看准时机，张开唇瓣，狠狠咬了利昂领主的薄唇一口。 “啊！” 利昂领主发出一声惊呼，像个弹簧一样离开了艾薇的脸。 “砰！” 艾薇拿起金属小棒，在利昂领主的脸上狠狠来了一下。 “我都说了，我不是在祈求你……” 狠狠斜了利昂一眼后，艾薇打开光剑底下的按钮，牵着克里斯汀迅速向身后跑去。 利昂领主弯着上身，在原地大喘着气，他体内没有鲜血，被咬破的伤口也只是一层翻起的白皮。 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利昂领主的眼瞳红得发黑，他伸出手指，在翻起的褶皱上轻轻碰了碰，半晌才疯狂地大笑起来。 一阵狂风在树林中飘起，这次摧毁的方向，是那片美丽的伊甸湖。 另一边，光剑的蓝紫色光芒赫然照亮了脚下的土地。 艾薇和克里斯汀跟着亮光在树林里前进着，一个探路、一个找寻，谁都没有说话。 用光剑照明固然是好，可黑夜中的火光正是那些蝴蝶的最爱。 不一会儿，悄静无声的黑袍“亡灵”突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吓了克里斯汀一跳的同时也被突如其来的电流“滋滋”过了两遍倒下。 果然，在充足的火力面前，一切恐惧都不值一提。 看着从黑袍中冒出的蓝色火蝴蝶，艾薇提起裙摆一脚踩了上去。 本就被电流烫得焦黑的蝴蝶在艾薇的踩踏下霎时四分五裂，只剩冒着蓝火的残翅在风中不住地颤动。 “走！沿着来时的路找过去！” 艾薇颠了颠手上的光剑，又挥倒了一个不自量力的黑袍“亡灵”。 看着蓝紫交合的电流，克里斯汀顿时放松了紧张的心情，她紧紧攥着艾薇的衣服，在后方小心探寻着土地。 只不过，她心中的疑虑依然在不断膨胀。 第449章 关于初吻的话题 “你想问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对吗？” 艾薇在前方举着光剑，将四周的环境全部照亮。 她并未回头，黑袍“亡灵”不时会从某个地方冒出，而走来的一路上，克里斯汀被黑影拖走了两次，艾薇被枯手攥住了五次。 对于艾薇的提问，克里斯汀并未立刻回复，但艾薇早已在寂静的森林里听见了她逐渐紊乱的呼吸。 艾薇叹了口气，刚想解释便被克里斯汀温柔地打断。 “其实我……” “其实我更好奇，那是艾薇小姐的初吻吗？” 小女孩一样的想法，这让艾薇想起了曾经参加过的“女孩日派对”。 在21世纪，她会被要求带上一套可爱的睡衣和一大包原味的乐事薯片，去到某个同学的家里，和女孩们一起玩闹整个晚上。 女孩之间的话题永远都是那么简单美好，克里斯汀也是一样。 如此一来，艾薇紧张了整整两个晚上的神经疼痛终于缓解了一些。 “不是哦，我的初吻早在我12岁就没有了。” “是不是给了你当时喜欢的那个男孩子！” 克里斯汀顿时变得激动了起来。 “不是啦……其实，自从来到英国后，我每年都会吻不下五个男孩女孩，因为这里的学校实在是太喜欢举办话剧表演了。” “尤其是我所在的那所高中，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演迪士尼公主的戏剧，听说被迪士尼法务部寄了不少律师函……” “迪士尼公主！真有趣！艾薇同学那么可人，一定是饰演那位漂亮的公主殿下！” “不是哦！”艾薇扬着嘴角挑了挑眉，“我饰演的都是又高又帅的白马王子！” “因为我在小学毕业后就长到了1米6，而那个时候还没发育的同班男生，基本和婴幼儿没什么区别……看招！” 艾薇大手一挥，狠狠将突然撞到眼前的黑袍“亡灵”砍成了半截。 “那……漂亮的公主……不会都是……” “没发育的男生或者小个子的女生，而且都是黑人……因为某些不得不在意的政治正确，100年后的大人们似乎更倾向于让黑人和亚裔饰演戏剧的重要角色。” “所以我的初吻给了一个叫丹泽尔·惠特克的小黑人，他那身型小的，我常常觉得自己构成了侵犯幼儿罪，是否应该去警察厅自首这件小事我竟然深思熟虑了整整三年……” 话音未落，艾薇突然转身，挥着光剑迅速刺向了面前的克里斯汀。 “啊！” 突然受到大力的拉扯，克里斯汀顿时惊叫出了声。 她害怕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自己的身体再次撞向地面。 可随之而来的并非坚硬冰冷的土地，而是柔软温和的胸膛。 “滋滋～” “都他妈给我滚！” 一阵令人颤栗的电流声在克里斯汀的耳边响起，紧接着便是蝴蝶翅膀震颤时发出的扑朔声。 危机解除，艾薇将克里斯汀从怀里掏出，继续牵着她的手向前方走去。 黑暗一片的树林里，一个少女的脸早已被烫成了潮水般的红色。 “让我想想，最近一次和男孩子接吻是在上个年末的圣诞节舞台表演上，我饰演的麋鹿要给因为过度疲劳而缺氧晕倒的圣诞老人做人工呼吸……” 再想起那个诡异的场面，艾薇忍俊不禁地笑了。 “那约书亚呢！”克里斯汀忽然问道。 “你有没有在表演戏剧时和约书亚接过吻！” “没有，事实上……” 艾薇尴尬地皱着脸犹豫了几秒。 在这几秒钟里，她一边砍着敌人一边努力回想着约书亚的存在。 答案显而易见，他太透明了，艾薇从来没有关注过他。 “nerdy在我们那里并不受欢迎，而约书亚就是nerdy的典型代表……” “既然不受欢迎，那我觉得约书亚的初吻应该还在。” 克里斯汀温和地回复道，即使说出的话语并不符合淑女的礼仪。 但是在艾薇这里，nobody car…… “我不知道……但你能想象出来约书亚和女孩子亲嘴的画面吗？嘻嘻嘻！” “我完全想不到，桀桀桀！” “那你能想象出来他和女孩子谈恋爱时的画面吗？嘻嘻嘻！” “完全不可以，桀桀桀桀！” “那你能想象得到他呜呼的样子……不不不，跳过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恶心了……” 一想到约书亚那个瘦皮猴呜呼的样子，艾薇顿时翻起了一阵反胃。 不过，女孩子之间的八卦总是调节情绪的最好方式，这个寂寞无聊的夜晚也终于因为两个女孩子的蛐蛐增添了不少乐趣。 “啊！我的枪！” 临近伊甸湖时，克里斯汀终于在厚厚一层的枯叶里找到了她的手枪。 伊甸湖依然闪着耀眼的蓝光，但不知是不是艾薇的错觉，她总觉得湖水旋转的速度变得缓和了一些。 还有升腾在湖面上方的蓝色火蝴蝶，它们的数量不再那样庞大，扇动的翅膀也没有那样快速。 这让艾薇想起了秋日里的蚊子，因为温度降低的缘故，它们纷纷陷入了疲软状态，变得不堪一击。 或许，这里也有一些原因，让蝴蝶低飞、湖水清澈、亡灵回溯、入口关闭…… “艾薇小姐！” 克里斯汀的急切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艾薇抬眼一看，立刻蹲下了自己的身体。 “砰！砰！砰！” 三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耳边响起，接着便是三个沉重的身体接连倒在枯叶上的轻响。 “呼——” 克里斯汀吹了吹枪口冒出的细烟，迈着矫健的步伐朝艾薇走了过来。 果然，只要克里斯汀拿起她心爱的手枪，整个世界都可以臣服于她的脚下。 艾薇打开光剑，狠狠戳向了那三个倒下的黑袍“亡灵”。 克里斯汀的子弹只能暂时停止黑袍“亡灵”的行动，想要彻底杀死他们，还得靠这把十几万伏特的电流。 “我的子弹有限，但我能肯定每发子弹都能打倒阻碍你的敌人。” 克里斯汀盯着伊甸湖边缘的黑袍，低沉着声音说。 “天快亮了。”她仰着头，“当太阳出来的时候，一切污浊都会被加百列吹响的号角声砸向地狱，人类将获得胜利，而惊慌的鬼怪……将会在破晓时分藏进漆黑的森林……” 听完克里斯汀的大段话语，艾薇突然瞪着眼睛扬起了头。 弯月的轮廓渐渐模糊，深黑的天空变成了乌亮的轻纱。 南瓜里的灯火不再闪烁，失去了黑暗的衬托，光明就会被彻底忽视。 触电一般的想法在艾薇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懊恼着，之前为何没有想起这条圣经一样的基础理论。 光亮会驱散黑暗，天明会照亮夜空。 所以说，在天空彻底放亮之后，无底的洞口将会被淹没。 伊甸湖会归于平静；黑袍“亡灵”将穿上新的“伪装”；南瓜灯不再亮起；万圣节的夜晚迎来终点…… “吸血鬼，不是害怕阳光吗？这些人，不也会在几个小时后变成普通的莱伊小镇居民吗？” 克里斯汀继续说道。 “这样来看，我们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找到纯银十字架，消灭这里的所有黑袍，艾薇小姐……” 话音刚落，克里斯汀轻轻握住了艾薇的左手。 她重重叹着气，望向艾薇的湖蓝色眼瞳满是担忧与不安。 “那位神父就在不远的地方……” 艾薇看着树林前的蓝色湖泊，清秀的眉眼紧紧靠拢。 两个女孩的神情如出一辙地紧张，眼神却也如出一辙地闪着坚定的光芒。 “呼——” 艾薇深呼吸了一口气，赫然按下了光剑的按钮。 “滋啦啦——” 蓝紫色的电流交织缠绕，朝伊甸湖方向吐出嚣张的“电舌”。 “咔哒！” 克里斯汀将宽大麻烦的裙摆束起，露出绑满了两条双腿的弹匣。 她快速上了膛，双枪对准了艾薇后背的两边。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第450章 畜生，真正的畜生 “砰！砰！砰！” “滋啦啦——” “砰！砰！” “滋滋——” 艾薇挥舞着光剑，一边砍着面前的黑袍“亡灵”一边朝雅各布的方向快速移动。 有了强光的刺激，黑袍的行动和反应明显慢了下来。 这让艾薇挥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蝴蝶掉落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克里斯汀紧紧跟在艾薇身后，替她处理那些突然涌上来的黑袍“亡灵”，他们悄无声息，难免有遗漏。 “砰砰！” “滋滋——” 就这样一路突破一路前进，当艾薇和克里斯汀终于来到雅各布身边时，两个女孩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仿佛接连跑了两个八百。 福尔摩斯和雅各布还趴在凹凸不平的草地上，和另外两具躯体一样不省人事。 他们面部朝下，后脑勺各自开了个大洞，身体底下是大片大片的鲜血，看上去十分可怕。 奇怪的是，艾薇和克里斯汀一到雅各布身边，追逐而来的黑袍“亡灵”们便立刻停下了脚步。 明明近在咫尺，他们却仿佛看不见一般四处东张西望，就像一头视力极差的黑熊，张着血盆大口，游荡在孤寂的黑夜中。 “他们不会死了吧！” 艾薇的心头顿时涌起一阵酸楚，她含着眼泪，将福尔摩斯和雅各布一一翻了过来。 还好，肉还没硬，还是软乎的。 艾薇扫了扫眼角的泪珠，她撕下一块裙角，快速擦了擦雅各布和福尔摩斯脸上沾染的丝丝血迹。 克里斯汀也蹲下身，探了探福尔摩斯的鼻息，随即和艾薇一起松了口气。 “那只吸血鬼是拿着一块大石头砸下去的，一人一个，全都晕了过去。” 克里斯汀咬着下唇，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我害怕极了，慌忙站起身向外跑去，却被他扑在了身下。” “他笑起来的声音和圣经里描述的恶魔一样可怕，我看见了他长长的尖牙，还有红得出血的眼睛。” “接着，他扯下我的衣领，在我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我的心头，太可怕了，艾薇小姐，我第一次那样直观地感受到死亡的无情和消逝的疼痛。” 克里斯汀整理着福尔摩斯被血液沾湿的头发，转而落下了两滴泪水。 “所以我才握紧了我的手枪，对着他的肚子开了两发……可是，这似乎并不奏效，他拉扯着我的裙子，粗鲁至极，就像五岁的男孩拆开排队上的糖果包装那样贪婪。” “我的手枪阻止不了他，我只能一边挣扎一边惊声尖叫，艾薇小姐，我……那个时候，我身上只剩两件单薄的里衣……” “在、在这么多人面前……我，我的身体被……” “好了，不要再说了，kiki……” 艾薇一把搂过克里斯汀，任由她在自己的肩膀上放声哭泣。 这样的事情，不管是哪个时代哪个阶级的女性都不愿意接受其的发生，可就是有各种时代各种阶级各种种族各种社会的雄性乐衷于给雌性带来这样的痛苦和伤害。 毕竟真正的畜生，是没有任何思想和意识的。 “kiki，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 艾薇轻拍着克里斯汀的后背，细声安慰道。 “我不管这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管这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依然是那个温柔强大的克里斯汀，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变这个既定的事实。” “所以说，kiki，我们会杀掉那个叫道尔顿的混蛋，他必须死。” “我的意思是，在天空变成白色之前，他必须死在这里。” 艾薇拉开克里斯汀，用手指轻抚了一下她湿润的脸颊。 克里斯汀红着脸，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艾薇用力挤出一抹微笑，将克里斯汀拿着枪的右手慢慢抬了起来。 “你还有这把枪，还有可以狠狠扣下扳机的手指呢，女孩！” 克里斯汀眨了眨眼，她沉默了数秒，终于在剧烈的哽咽中扬起了嘴角。 “你可以帮我找找雅各布身上的十字架吗，亲爱的？” 调节好了情绪，艾薇继续在雅各布的身上四处寻找着那块纯银十字架。 “我摸遍了他全身的口袋，甚至连他的鞋子都脱掉了。” “十字架是圣物，不能放在鞋子里吧……” “我记得十分清楚，那个十字架，他总是戴在他的脖子上，长长的银链，下面坠着一块又大又尖的小银棍，银光闪闪的特别好看。” “或许……艾薇小姐……” “不行，我把他全身都摸了一遍，只剩下裤裆了。” “天呐！艾薇小姐！” 第451章 全世界的亡灵都涌了上来 艾薇皱着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雅各布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但是十字架不可能藏在裤裆里吧，如果有人把如来佛的吊坠放在这里面，我想他死后一定会被每个地府的判官判处无期徒刑……天呐，我造下了口业……” “艾薇小姐，这个……” “不行，不然还能在哪儿？只有那个地方了！” 艾薇咬咬牙，朝雅各布的下身探去，就在她贴近的瞬间，雅各布重重一抖，肩膀狠狠撞上她的肋骨，将艾薇大力推了出去。 “欸？” 看着跌坐在草地上的自己和面前一动不动的身体，艾薇疑惑地歪了歪头。 “在这里啦！艾薇小姐！” 克里斯汀拉起了雅各布的左手，朝艾薇呼喊着。 嘿！那不就是艾薇一直苦苦寻找的十字架吗？ 锋利的线条，反着月光的银色，刻着铭文的柱身还有精致精美的耶稣雕像。 “在哪儿找到的？” “他一直攥在左手的手心。” “那……那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注意到？” “可能因为你不是信仰天父的基督教信徒？” “这个理由我倒是可以接受……” 艾薇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她接过克里斯汀递来的十字架，将银色的链条牢牢绑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接着，她打开光剑，站得笔直。 “将十字架刺进吸血鬼的心脏，这就是彻底杀死吸血鬼的方法。” 克里斯汀端起手枪，在艾薇的身边说道。 “我只是听家里的仆人道听途说，具体应该怎么做还得看专业人士，也就是驱魔人和神父。” “不论如何，我在身后掩护你，艾薇小姐。” “不用担心，有神父在这里，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能接近我们，不然就是背叛天父……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香槟还未打开，数不清的黑袍“亡灵”立刻蜂拥而至，抓住了艾薇和克里斯汀的手臂，沿着河岸再次疯狂地旋转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 “不会是因为我不信上帝，让十字架失去保护作用了吧！” “可是神父也在那里呀！” “傻孩子！恶魔和吸血鬼不背叛上帝还能背叛谁啊？维多利亚女王吗！” 艾薇的手臂被紧紧抓住，光剑的电流不能转弯，根本无济于事。 “该死的啊啊啊啊啊啊——” “应该让希尔达小姐加个电流发射功能的啊啊啊啊啊——” 没几圈下来，艾薇的胃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她只能紧紧抓住十字架和光剑，等待着时机到来。 “砰！砰！砰！” 克里斯汀对着身旁的黑袍“亡灵”们重重射了几枪，不少敌人被射中倒下，她也顺利挣脱了“亡灵”的束缚，滚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可还未站起身，又一堆“亡灵”抓住了她的臂膀，带着她沿着湖岸疯狂旋转了起来。 “砰！砰！砰！咔哒！” 重复好几次后，克里斯汀的枪里彻底没了子弹。 剩余的弹匣都绑在她的腿上，因为“亡灵”们的束缚，克里斯汀根本没有多余的双手更换弹匣。 天边已经冒出了一些蒙蒙亮，“亡灵”们很是着急，直直跑向了水中，誓要将这两个新鲜的灵魂献给潜藏在水底的主人。 冰冷的湖水漫过艾薇的脚踝，当场刺激得她从晕眩中惊醒。 “亡灵”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全部扑腾到了水中。 艾薇看见了不远处的克里斯汀，她正奋力尖叫着，双手也在大力挣扎。 湖水在艾薇的面前悠悠回荡，湖中心的无底洞小了很多，但吃下两个100多斤的女孩依旧绰绰有余。 “滋滋——” 耳边的电流声依旧不断作响，看着晃荡的湖水，艾薇顿时脑光一闪。 她打开光剑的最大电流，卯着劲狠狠挥向了抓着她的“亡灵”。 “啊！” 身上顿时传来了一阵酥麻的刺痛，艾薇强忍着难受，趁着空档再次挥向了另一个“亡灵”。 “克里斯汀！上岸！快上岸！离开这片水域！快点！” 艾薇踏着齐腰的湖水，快速地走向了另一边的克里斯汀。 她挥剑斩下抓住克里斯汀的两个“亡灵”，趁着满池的黑袍还在发愣之际将她推上了岸。 “啊——” 可就在艾薇即将踏上湖岸时，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艾薇的脚踝，将她重重拖回了池中。 “艾薇小姐！” “啊啊啊啊——” “不要！” 克里斯汀在岸上大声哭喊着，她想再次冲进湖水里，可此刻早已来不及。 艾薇在被抓下的同时将那根发着强烈电流的光剑投进了晃荡的伊甸湖中。 她的目的，就是要利用水和电发生反应的原理，将蓝紫色电流充斥整个湖水，让这汪“源泉”杀死所有因它诞生的“亡灵”们。 第452章 扔到那个老癞皮蛤蟆的后面去! “别动……” 嘶哑又不失端庄的声音突然在艾薇的耳边响起，如寒夜里的冷风，又如潮湿的泥土。 预想中的刺痛并未出现，艾薇紧缩着身体，微微颤动着眼皮，姿势犹如尚在胞宫中的胚胎。 她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温暖的云朵，而非溢满了整个湖水的电网。 分不清是真正的浮云，还是死亡前的幻想，艾薇紧紧闭着双眼，充斥了惧怕的脑袋里居然还飘过了一丝感谢。 感谢自己的肾上腺素，感谢自己健全的四肢…… 感谢近二十年来遇到的那些人，亲人、朋友、师长，好姐妹克里斯汀、死对头梅妮莎…… 还有那远在东方极乐世界的如来佛祖和观音菩萨…… 想到这里，艾薇的心头赫然涌起了一阵酥麻的酸楚，威力堪比打开了最大功力的光剑。 “啧！” 艾薇不住抖动的瞬间，头顶的声音明显变得恼怒了一些。 周身的能量变得愈来愈紧绷，好像有一双宽厚的臂膀，将艾薇的身体牢牢环在了中心。 “别害怕……” 又是那个让人心之一颤的声音。 艾薇紧闭的眼皮动了动，既然没有痛苦，她开始一点一点地睁开了双眼。 旋转的湖水在她的身边流动，里面夹杂着藤蔓一样的蓝紫色电流。 水花的“簌簌”声和电流的“滋啦”声交缠相绕，在艾薇的耳边奏响生命的乐章。 果然，她想得没错，她还在这片水电交织的湖水里。 可是，不只是致命的电流没有触碰到她的身体，甚至无孔不入的流水也没有沾湿她的衣襟。 她的身体，被一层半透明的白色薄膜包围了起来。 正是这层细如蝉翼的薄膜，将死亡的传讯挡在了她的耳边。 “利昂领主？” 艾薇感受着腰背的冰凉，小心翼翼地出声道。 “别……别动了，我……我在把你……送出去……” 他的声音在上方传来，似是在忍耐莫大的痛苦。 “你怎么了……” 艾薇担心地问道，却在刚问出口的瞬间发现了游走在薄膜外的那层细电。 仔细看去，那层半透明的薄膜上，竟然分布着细密的血管。 外层的电流如毒蛇般爬行在发青发紫的血管上，不时地爆出一些细碎的火花。 而爆出火花的那些地方，早已被烧得焦黑发硬。 艾薇重重嘶了口冷气，她很快便意识到，这些薄膜，全都是利昂领主的蝙蝠翅膀。 也就是说，他正在用自己的身体为艾薇阻挡着电光火石的侵袭。 艾薇顿时卸了力气，乖乖窝在利昂领主的怀里不动了。 他的喘息不断从上方传来，有时是隐忍的痛呼，有时是压抑的嘶气。 烧焦的蝴蝶残体被蛋状的硬壳推开，在艾薇的眼前缓缓飘过。 他们越往上行，蝴蝶残体便越多。 同样的，蝴蝶残体越多的地方，漂浮的宽松黑袍也就越大。 利昂领主抱着艾薇走上岸边的水面时，天边刚翻出一道鱼肚白。 克里斯汀大呼着艾薇的名字朝她奔来，艾薇刚想回应，却发现自己的脚尖慢慢触了地。 “天亮了……” 利昂领主在她的身后轻轻说道。 他小心打开包裹着艾薇的薄膜，黑痂折皱的地方发出“咔咔”的重响。 “我讨厌白天……” “为什么？”艾薇鬼使神差地问道。 回答她的是一阵风吹过草地的沉默。 过了一会，艾薇感觉脑后的头发传来了一些冰凉的触感，好像是利昂领主正在用凉透的手指慢慢理着她的发丝。 “因为夜晚，才真正属于你我……” 他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吐息。 伴随着不知何起的回答，利昂领主在艾薇发红的耳尖落下了一个轻如落叶的吻，随后便乘着早晨的凉风渐渐离去。 “艾薇小姐！艾薇小姐……” 克里斯汀的呼喊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艾薇呆在原地恍惚了很久，她半跪在柔软的草地上，满脑子都是利昂领主冰凉的体温和令人浮想联翩的话语。 “艾薇小姐！” 直到克里斯汀在艾薇的眼前晃了两晃，艾薇才终于朝那张急切的脸庞看了过去。 她清醒了吗？似乎并没有…… “艾薇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水里……有电……很、很危险……” “天呐！艾薇小姐，你的脸怎么这样红？还有脖子！还有耳朵！你发烧了吗？” “他好像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他在这里的能量，好像都用尽了……” “刚才那个半透明的人吗……你手上拿的是？啊！十字架！太好了艾薇小姐！我还以为十字架早已沉入水底了！” “十字架……是对吸血鬼有、有影响的，我……我做了什么……” 对于克里斯汀的问题，艾薇回答的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她的双眼无神、瞳孔颤动，显然已经被刚才的吸血鬼吃透了心脏。 “艾薇小姐呀！” 克里斯汀鼓着双颊，双手重重拍在了艾薇的脸上。 “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啦！艾薇小姐！” 她一边大力揉捏着艾薇的脸颊肉，一边咬着牙齿恨恨地说道。 艾薇的双眼顿时被揉起的脸颊挤成了一条细小的缝。 她哼哼唧唧地“唔唔”叫着，半晌后才被滚烫的自己吓得惊醒。 “啊！天快亮了！我们快回去！” 她大惊失色地站起，却发现自己和克里斯汀的四周竟然围了一圈悄无声息的黑袍“亡灵”。 “怎么会！” 克里斯汀慌忙拿出自己的手枪，想也没想便将艾薇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层出不穷的黑袍“亡灵”从树林里窜出，纷纷加入了“围剿”艾薇和克里斯汀的队伍。 他们一声不吭，一步一步朝两个慌乱的女孩逼近。 这下可糟了…… 身前是层层叠叠的黑袍“亡灵”，身后是满湖的高压电…… 约书亚的光剑被艾薇丢进了湖底，克里斯汀的子弹也所剩无几…… 利昂领主为了救艾薇元气大伤，福尔摩斯和雅各布还等着她们前去相救…… 想到这里，艾薇烦躁地嘘了一声。 她扯着克里斯汀的腰带，小步向后移动，心里的无奈和心酸早已化作了满腔的惆怅和叹息。 请问这样的情况，还能更糟一些吗？ “你这个恶心的臭小鬼！终于被我抓住了！” 还真有…… 道尔顿子爵抬着双手从一堆黑袍中飞起，居高临下地盯着艾薇惊讶的脸庞。 “你……” 艾薇赫然一惊，道尔顿子爵的面容和身体依旧血肉模糊，可他既然能单独出现，也就是说明…… 沃尔特已经遭遇了不测。 “shit……” 太慢了……太慢了…… 愧疚与悲切在艾薇的心中蔓延膨胀，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她浑身发颤，双手握紧了拳头，后槽牙也几乎快要咬碎。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瞪着我？” 道尔顿伸出尖牙，大声吼道。 “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吗？” “你该死……” “你才该死！”道尔顿奋力反击，“让我进监牢！挑唆多里安大人！惹莉莉丝大人不高兴！甚至还破坏了这场完美的黑弥撒！” “还好！还好！她交给我的人都是我恨之入骨的死对头！沃尔特！福尔摩斯！sco！还有你这个贱货！” “你再骂我一句试试看！”艾薇尖叫道。 “骂你就骂你，还要挑日子吗！你这个卑贱下劣的东亚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 克里斯汀并未开枪。 重重包围的黑袍开了个口子，一个瘦矮的黑色人影迅速闪进了包围圈。 “仁慈的天父啊，请赦免叨扰您的这些罪人，为他们降下生生不息的罪罚……” 艾薇拿着十字架的手臂被雅各布高高举了起来，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迅速做完了一整篇的祷告。 他顶着一头的血，整个动作利落、流畅，不仅看得艾薇和克里斯汀目瞪口呆，更让一众的敌人差点没反应过来。 “扔到他的后面去！” 做完祷告，雅各布放开艾薇的手臂，大喊道。 “什么？” “我说！扔到那个老癞皮蛤蟆的后面去！” 第453章 小小小雅各布 雅各布的母亲死于1965年那场最寒冷的雪夜，那时的雅各布七岁，还只是个刚刚记事的孩子。 母亲对他并不好，这是他从小认定的事实。 每次乞讨后，小雅各布会乖乖交出今天讨来的所有的零钱，而母亲则会根据家里的实际情况选择酗酒还是赌博。 事实上，很大一部分是赌博，雅各布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两者没差，对他来说。 因为不管是喝酒还是赌博，小雅各布总会受到母亲的一阵毒打。 事情的第一个转机发生在1965年那个炎热的夏天。 那天，他如往常一样跪在伦敦的某个街头，看着破铜罐里的零钱发呆，差不多是傍晚时分，一个自来熟的女孩坐在了他的身边。 她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却圆头圆脸、笑容满面。 “你好，我叫安娜！” “我叫雅各布。” “我的父母都死了，因为饥荒，田地里颗粒无收，那段时间，我们只能吃老鼠和树根度日。” 安娜仰望着天空说道。 “直到村民们提着刀来到我家，打算杀了我熬汤，我的父母才合力托举小小的我搭上了那趟前往伦敦的火车。” “但爸爸妈妈却没能上来，他们卷进了火车的轨道里，成了八个小肉块，我坐在火车的煤炭顶上数过。” 说完，安娜垂下了脑袋，隔着蓬松的棕色卷发，雅各布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那你呢？” 安娜突然回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问起了雅各布。 “我妈妈说，我爸爸是伦敦的达官显贵，他贪财好色，欺骗了当时还是厨房女佣的我妈妈，生下我后，妈妈并没有得到我父亲许诺的钱财和名分，而是将我和妈妈赶出了府邸。” “所以，都是因为我，妈妈才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雅各布毫无保留地说道，这是他从小到大听到的消息。 在妈妈喝醉了酒打他时听一遍；在妈妈赌输了钱打他时听一遍，在妈妈饿了肚子打他时听一遍，在他不小心生病发烧打他时再听一遍。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习惯如常。 “天呐，看看你的手臂！” 安娜忽然指着雅各布手臂上青紫，夸张地尖叫道。 “这个……” 雅各布快速用衣服掩盖起来，却在刷上的瞬间被安娜一把抓住了手腕。 “求求你们给点钱吧！再讨不到一个便士，我们会被街巷的酒鬼父亲打死的！求求你们可怜可怜吧！升官发财走大运的好人呐！” “救大命啊！” “赏我弟弟一个便士吧！” “一个发霉的面包也行啊！” 那天，雅各布讨到了前所未有的钱，甚至还有两块他从没摸过的英镑。 得到这笔钱后，安娜带着雅各布去了一家装修极好的餐馆。 那时的雅各布只穿了一件破烂的旧布，身上各种烂疮虱子，臭烘烘得很。 奇怪的是，那家餐厅的女工并未拿着扫把将他们赶出去，而是将两个小孩带到了餐厅后面的泔水桶旁。 在那里，雅各布第一次品尝到了烤牛肉的味道。 他蹲在墙角，狼吞虎咽地大口吃着，噎住了就喝口地上的脏水，喝完了就继续舔着盘子里剩余的骨头。 当安娜和女工端着两瓶热牛奶过来时，雅各布早已含着比他脸还大的骨头泪流满面。 “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 雅各布跪在地上，掏出今天讨来的所有硬币放在了女工的裙边。 他的小手乌漆嘛黑的，身上也没块干净的地方。 雅各布知道自己下贱、肮脏，却不愿堕落自诩高贵纯净的灵魂，该有的礼节，他还是有的。 “不用！” 女工徒手捡起沾满灰泥的硬币，欲将硬币重新塞回雅各布的手中。 可雅各布并未接受，在女工即将触碰他脏兮兮的小手时，他站起身飞快地跑掉了。 当然，没讨到任何钱的雅各布挨了气恼的妈妈一顿毒打。 这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打骂，他的眼睛青肿了一只，嘴角也流下了一抹鲜血。 但他很高兴，他从未如此高兴。 他想，他遇到了两位善良的天使，而这一切，都归功于那座圣洁的新教堂。 “我喜欢那座教堂。” 大约三个月后，雅各布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对安娜和那位名叫伊芙琳的女工说道。 这三月里，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十分愉快的时光。 安娜每天都会和雅各布一起在街旁乞讨，有了她的大嗓门，雅各布每天都能收到许多善款。 他们也不贪心，每次集齐五英镑后，安娜便会催促雅各布一起跑向那家漂亮的餐厅。 在那里，伊芙琳总是带着笑意迎接这两位特殊的宾客。 在那熟悉的泔水桶旁，雅各布能得到一盘堆起小山的烤牛肉和蒜香面包。 他从起先的跪着，逐渐变成了盘腿坐，瘦骨嶙峋的身体也慢慢被长出的鲜肉包裹。 雅各布再也不害怕身上的毒疮和满头的虱子了，因为伊芙琳会用她那柔软的双手帮他冲洗、挤压，甚至会给他使用那瓶贵得要死的药膏。 对他来说，安娜是他生命中的小太阳，而伊芙琳是他人生道路上的清风。 “你变得爱笑了，说话也不像那些乡下小姑娘一样有气无力了！” 安娜笑着对雅各布说道，她正用温水清洗着脸上的泥土。 她洗干净后的脸庞红扑扑的，像生长在高墙上的红苹果。 “你知道上半年新开的那家基督教堂吗？每个礼拜我都会去听那里的人唱歌，坐在外面的墙脚，当然了。” 雅各布乖乖坐在地上，继续说道。 “你们会唱吗？” “我们并不信仰上帝，亲爱的。” 伊芙琳倒掉灰色的泥水，笑眯眯地回复道。 “怎么可能？” 雅各布疑惑地歪了歪头，几乎每个英国人都信仰基督教，这是世界公认的事实。 “在吃饭之前，我们有说过谢谢上帝吗？在睡觉之前，我们有点燃过蜡烛向上帝祈祷吗？我们有佩戴过十字架，有捧着那本厚厚的圣经吗？” 伊芙琳反问道，她帮安娜清理着头发，再没回复关于上帝的话题。 第454章 道尔顿子爵的死亡 “上帝是伪善的化身，雅各布。” 安娜坐在高高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教导世人，说我们与罪恶一起诞生，人生来便是要悔过，人生来就是要赎罪。” “但看看我，再看看你，罪恶滔天吗？罪孽深重吗？我们只是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懂什么罪恶，懂什么圣洁？” “所以啊，那都是上帝的谎言，他用愧疚控制着你，让你被世俗蒙蔽，被箴言支配，让你生在人间，却如同活在地狱。” 安娜的语调像个古板的老师，她跳下桌子，向一脸茫然的雅各布缓缓走来。 “上帝不会保佑你，明白吗？” 安娜轻抚着雅各布瘦弱的脸颊，轻轻说道。 “那谁会保佑我？”雅各布眨眨眼，他并非想将这番话说出口。 “哈哈哈！我呀！” 安娜笑得灿烂，说道。 “上帝不会保佑你，但我一定会，明白了吗？” “跟着我说，雅各布……” “上帝不会保佑你，但安娜会。” “上帝不会保佑你……但……” “但安娜会。” “但……” 上帝不会保佑你…… 上帝不会保佑你…… 上帝不会…… “上帝会保佑你的！mother fxxker！” 1981年的雅各布对艾薇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艾薇迅速将手中的十字架抛向了飞在上方的道尔顿。 可她的力气太小，根本抛不了多高。 “夏洛克！”雅各布随即大声喊道。 “砰砰砰砰砰！” 圈外的福尔摩斯连开五枪，却只有一发擦了链条的边边。 “oh！fxxk！” “screw you！” 雅各布和福尔摩斯对骂着，两个急躁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道尔顿顿时卸下了沉重的心情，舒畅地欣赏着底下的戏剧，同时得意地仰头大笑。 草台班子……他十分清楚，一个总以为自己了不得的神父和一个总以为自己不得了的侦探，对自己毫无压力。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又一片清脆的枪声响起。 “砰砰砰！” 是克里斯汀。 她举着手枪，每一发都射中了十字架的边缘。 十字架受了力，飞快向道尔顿的身边飞去，在擦过道尔顿耳朵的瞬间，一道红色的残影从半空飞过，稳稳接住了那块银色。 “嘶——” 顿时纯银灼烧肉块的声音响彻了半空，似烧开的白汤，又似油炸的声响。 “嘭——” 下一秒，道尔顿被沃尔特狠狠踹了下来。 道尔顿来不及发出惊叫，可他刚一翻身，福尔摩斯便一把控制住了他的手臂。 与此同时，浑身是血的沃尔特从他的上空重重砸下，纯银的十字架霎时刺进了道尔顿的胸膛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道尔顿痛苦地啸叫着，声音状似草原上的飞鹰。 黑色的气泡从他的胸膛里溢出，像汩汩冒泡的汽油，伴随着刺鼻的焦味。 “还要踩进去！穿透了心脏才能杀死他！” 福尔摩斯压着道尔顿的肩膀，大声叫道。 “不！不！沃尔特！我是你妈妈的救命恩人！” “那你还杀死了他爹呢！”福尔摩斯反驳道，“你还觊觎他漂亮的妈妈，你的尿是磨砂的吗？无脸无皮的老东西！” 说完，他抬起头，对摇摇欲坠的沃尔特吼道：“快点，踩下去！” “好……” “住手！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恶魔安插在sco的那个卧底吗？” “你说什么！” 沃尔特顿时惊慌，他拉拽着道尔顿的衣领，神色凝重。 可下一秒，道尔顿张开锋利的牙齿，朝沃尔特的脖子飞快咬去。 “我去你的！” 好在福尔摩斯飞起一脚，在牙齿刺穿皮肤的瞬间迅速踹飞了单纯又可怜的沃尔特。 随后，他一脚踩在道尔顿的脸上，眼神嫌恶，语调轻挑： “你猜我是干什么吃饭的？老子是上过报纸的名侦探！你以为我没发觉那些不对吗？你以为我没找出那个小王八蛋来吗？” “呃……” 不等道尔顿回话，福尔摩斯一脚踩下了那块纯银十字架，末了还在道尔顿的胸膛上用力跳了两下。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阵黑色的浓烟，道尔顿扭曲着身体，像条放在火架上鳗鱼垂死挣扎。 接着，一声连绵不绝的哀嚎响起，这位祸害一方的老吸血鬼，终于死在了他的仇人面前。 至此，天已大亮。 沃尔特呆愣地看着道尔顿扭曲的身体，慢慢蓄满了泪水。 可还来不及发出乐极生悲的呐喊，福尔摩斯又抬起一脚，将他大力踹进了阴暗的树林之中。 “贝尔他们正往这里赶来，你在这先睡会儿，注意点太阳……” 福尔摩斯看着一动不动的沃尔特，喘着气说道。 后脑勺在这时传来阵阵的隐痛，直疼得他冒了满头的冷汗。 事情到这里，也应该结束了…… “还有我们！夏洛克！” “oh！shit！” 雅各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福尔摩斯这才想起了还有这帮不知算黑色还是蓝色的“可怜虫”。 “别急……” 福尔摩斯无力地跪下，他看着远方的一片红色，用最后的力气回复道。 “援兵到了……” 第455章 小小雅各布 1965年的那个寒夜，被誉为英国有史以来最冷的冬夜。 而在伦敦梅菲斯特街尾的一个破烂木屋里，雅各布的母亲刚刚结束了她那充满谎言和酒精的短暂一生。 木屋的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那是雅各布花费了三个夜晚四处找来的。 而现在，屋里大片的稻草都被雅各布母亲喉咙里渗出的血染了个通红。 雅各布的母亲是被玻璃酒瓶碎片割破喉咙死掉的，而在案发的当时，小雅各布就坐在她的身边。 到底是喝醉了没踩稳，还是有人蓄意谋杀……雅各布早已记不清了。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想记得。 因为这个女人的死，对当时的他来说只算一个难得的解脱。 他只记得母亲那逐渐涣散的眼瞳，还有比寒风还要冰冷的体温。 雅各布在母亲面前呆滞了整整一个小时，如果不是安娜的突然闯入，或许他还能呆上更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娜尖叫了两声才彻底把雅各布的意识拉了回来。 他僵硬地转着脖子，一点一点地看向安娜，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迷茫、无奈、惊讶、绝望……无论是哪种，从眼眶滑下的泪水终究不会骗人。 “你杀了她！” 安娜尖叫道。 “不是我。” 雅各布木讷地回道。 “就是你！你还杀了伊芙琳！你杀了她们！你杀了你的母亲！你杀了人！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吵，我没有。” 雅各布的视线重新放回了母亲的尸体上，他的思绪也如湖边的萤火虫一般，逐渐飘回了远方。 伊芙琳早在6个小时前就被人推下了楼梯身亡，她的脖子在掉下阶梯的途中折断。 被人发现时，她全身扭曲、表情痛苦，模样十分恐怖。 当然，也早已无力回天。 雅各布知道，伊芙琳的死亡，就是他母亲造成的，他亲眼看见了。 因为在母亲和伊芙琳激烈争吵时，雅各布就躲在下方的楼梯拐角。 “你和那个小子见面多久了！” 母亲哑着嗓子说道，她的语气十分不满。 “跟你有什么关系。” 伊芙琳不客气地回复道，雅各布从未在伊芙琳口中听过这样刺耳的语调，极尽不耐烦，又极尽讽刺。 “是谁派你过来的！杜兰先生？还是那个虚伪的贱人！难道是……难道是子爵老爷？” “你给我对杜兰夫人放尊重些！再怎么说我们也都伺候过夫人！” “哦！是那个贱人吧！就是那个贱人让你来接近那个混小子的对不对！” “你对雅各布少爷也放尊重些！” 雅各布……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雅各布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绷紧，可马上他便神色慌乱了起来。 少爷？ 对他来说，这是个极其尊贵的词，放在雅各布这个名字后面，他总感觉有些不安。 “凭什么让我对他放尊重！” 母亲的吼叫从上方传来，雅各布本能地缩了缩。 “既然那个贱人把他交给了我，我怎么叫他就是我自己的自由！” “你这个恶毒的娼妇！如果不是我暗中救治他，他早被你虐待身亡了！呵呵，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可不是杜兰先生期待的结果！” “呸！你个走狗！杜兰一家买下的贱骨头！” “哎呀！杰奎琳！我可还没说你就是个没头脑没见识的骚婊子……” “啪！” 突然，一个清脆的巴掌声传进了雅各布的耳朵，他吓得浑身一抖，险些撞上了头顶的柜子。 “不准你这样说我母亲，低等的下人……” 第三个声音传来，雅各布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个稚嫩又活泼的声音，正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安娜。 “是，小姐。” 原来，被打的人是……是伊芙琳。 雅各布惊得屏住了呼吸，上面态势的发展，似乎远超他的所料。 “安娜？” 雅各布的母亲颤抖着声音说道。 此时此刻，她放低了姿态，语调是雅各布从未听过的温柔与愧疚。 “是……安娜……安娜贝儿吗？我的……我的小安娜……安娜……” “啪！” 又一个巴掌声传来，雅各布这次很确定，被打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因为他听见了母亲喉咙里发出的呜咽。 “安娜小姐的闺名是你能叫的吗！再说了，摆正你自己，这是尊贵的安娜贝儿·让·杜兰小姐，不是你的孩子！” “这就是我的孩子啊！安娜……安娜……” “啪！” “大胆！你是说尊贵的安娜贝儿小姐是杜兰先生和一个厨房女佣所生的私生女吗！杰奎琳！你的儿子是雅各布，和安娜小姐没有一丝关系！” “伊芙琳，你多嘴了。” 安娜突然出了声，她的口音明显变了，高高在上的语气也和平时的安娜完全不一样。 雅各布有些恍惚，他想伸出头来看看，或许安娜、伊芙琳、杰奎琳……都只是重名而已，伦敦有很多这样的人……对吧…… 可对于这个荒谬的推论，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母亲……”安娜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你为什么要答应杜兰夫妇，将儿时的我与雅各布交换？” “安娜……我亲爱的女儿，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你我都会死的，至少……至少交换了，你还能当上十年的贵族小姐，十年的荣华富贵啊！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啊，安娜！安娜！不要怪我好吗……” “可是母亲，你当时，知道十年后的今天会发生什么吧……” “安娜……” “他们会在祭典上杀了我，而杜兰一族，将用我的灵魂，换取一个世纪的延绵长久。” “雅各布，杜兰夫妇的亲生儿子，将会获得老子爵的爵位，荣华一生……” “而这一切，都是从十年前开始的……” “呵呵呵呵……母亲，母亲……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他们？” “为什么，要答应用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来为我们的仇家换取新生……” “安娜……安娜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啊啊啊！” “安娜！”雅各布听见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哭泣，“对不起！是妈妈的错！是妈妈的贪心害了你啊！” “小姐……” “伊芙琳。” 安娜顿时平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小姐……” 伊芙琳有些害怕，她的声音异常难受，好像吃下了整整一袋的砒霜。 “你好像很喜欢雅各布。” “不、不是小姐……要求我照顾好他的吗……” “因为我需要他活到现在，但我并未让你和杜兰夫人通风报信呐。” “小姐，您多虑了，我是伺候小姐的贴身女仆，向夫人汇报小姐的近况是我的工作职责，再说了……不该说的，顺小姐的意思，我都没说……” “不要再对我说谎了，伊芙琳，你是杜兰家的人，不是我的人，我明白你的想法。” “不是的，小姐！” “咚”的一声脆响，雅各布听见了伊芙琳跪倒在地的声音。 “小姐！小姐请指示！” “杜兰夫妇已经死了，就在刚刚。” “你说什么！” 除了安娜，剩余的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今晚的祭典将会继续……而你，我亲爱的伊芙琳，你和杜兰夫妇一样，都是献给伟大的撒旦大人的前菜。” “不不！不……小姐！安娜小姐！我是站在您这边的，我始终效忠着您啊！” “哦！母亲……母亲……为了您可怜的女儿，为了我们将来的荣华富贵……” “您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做吧……” “当然了，我的安娜。” “不！不要！安娜小姐！小姐饶命啊！小姐！” “小姐！” “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咚！” 砰咚！砰咚！砰咚！ 年轻的身体滚在阶梯上的声音，和雅各布惊慌的心跳如出一辙。 第456章 圣水将蜕变新生 “伟大的慈爱救主耶稣基督啊！” “求你在十字架上担当我一切罪，求你在十字架上所流宝血洗去我一切罪，使我成为圣洁，无有瑕疵！” “愿主的宝血得胜！愿主的圣名得胜！愿圣灵彰显大能，除去魔鬼一切作为！”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感谢主！愿主得胜在今时！” “奉主耶稣圣名求，奉主耶稣圣名求！阿门！阿门！” “砰！砰！砰！” 艾薇接过克里斯汀手中的长枪，对着前方的黑袍猛射了几发。 前面几个黑袍应声而倒，瞬间化作了腾飞的蓝色蝴蝶。 “整那么多麻烦事儿……” 艾薇白了雅各布一眼，又对着另一边的黑袍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砰！咔……” 然后枪里就没了子弹。 艾薇顿时傻眼，她扭头看向克里斯汀，得到的答复也仅仅只是一个尴尬的摇头。 这就十分有意思了，艾薇伸着颤抖不已的胳膊，放下也不是，拿起也不是。 身前身后的人都纷纷沉默着，艾薇能感受到雅各布不屑的眼神和克里斯汀飘忽的视线。 尴尬因子不断灼烧着她的后背，令人头皮发麻。 眼看着黑袍“亡灵”即将走来，艾薇咽了咽口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她将长枪抛给克里斯汀，撸起两边的袖子就向前冲了上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我跟你们拼啦！” “呀呀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救我啊！” 可惜，冲过去还不到两秒，艾薇的四肢便被四双枯瘦有力的鬼手牢牢抓在了半空。 “啊！艾薇小姐！” 克里斯汀吓了一跳，她慌忙按下扳机，打散了抓住艾薇的那几个黑袍。 可是，抓住艾薇的鬼手依然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多了一些。 几个回合下来，克里斯汀身上的子弹所剩无几，可这片的黑袍“亡灵”少说还有好几千个。 “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 艾薇被无数双手左右拉扯，眼看着就要被大片的黑潮淹没。 克里斯汀看着心急，她不住地抖着双腿，嘴上不断地祈祷，右手也在胸前快速画着十字。 就这样持续半晌后，随着一声响亮的大喊，克里斯汀揣着自己的决心向艾薇冲了过去。 “艾薇小姐我来了！” “别瞎整！” 可她还未跑上几步，雅各布大吼一声，迅速拦在她的身前。 他托了托脸上的黑色眼镜，将一整瓶圣水从宽大的披风里掏了出来。 “奉主耶稣圣名求！” 雅各布大喊一声，拔下玻璃瓶的塞口朝面前的黑袍“亡灵”用力撒了过去。 圣水立马腾空飞起，如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雨珠，均匀播撒在了每个人身上。 克里斯汀来不及躲闪，她的头顶被圣水沾湿，随着圣水能量的倾泻扩散，不一会儿，她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惬意。 可身前这群恶灵就不一样了，代表黑暗的黑袍与代表圣洁的圣水两相碰撞，顿时生起了一簇蓝色的火焰。 火焰迅速蔓延开来，如淋浴般从头到脚贯穿，不一会儿便将覆身在外的黑色长袍和白色面具全部燃烧殆尽。 黑袍里的人身终于暴露在了日光之下，他们裸露着躯体，双目紧闭，像刚出生的胎儿般迷离又脆弱。 趁着这个时机逃脱回来的艾薇已经回到了克里斯汀的怀抱，她定定地看向黑白分明的人群，觉得神奇的同时也对基督这一宗教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圣水有用！用圣水能救他们！” 雅各布立即大声吆喝着，他没管抱在一旁的两个女孩，也没管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新生儿”们。 他奋力吆喝的对象，是远处那堆拿着枪支的大批士兵。 “砰！砰！” “别开枪！你们这群王八蛋！” 雅各布全力奔跑着，黑发和披风一起在他的身后随风飘摇，看上去就像一个醒目的黑色旗帜。 剩下的黑袍依然不为外界所动，他们绕过地上的躯体和裸露的“新生儿”，执着地往那片庞大的伊甸湖走去。 此时的伊甸湖早已回归了平静，湖水不再旋转，电流不再充斥，蓝色的荧光也早已褪去。 日光照在它波澜起伏的湖水上，远远看去就像五彩斑斓的贝壳。 “把他们都赶到湖水里去！脱了的没脱的都赶进湖里去！别他妈犹豫了！听老子的，动作都快点！” 雅各布大声招呼着来往的士兵们，由于时间的紧迫，他的额头出了一层细汗，修身的神父长袍也被汗水浸透，将他漂亮的手臂线条完美地勾勒了出来。 “oh……sexy daddy……” 艾薇和克里斯汀乖乖站在一边，越过赶人的士兵目不转睛地看向了认真工作的神父。 她们的眼神和21世纪的人们看金刚狼的眼神一模一样，情至深处还会异口同声地发出由衷的感慨。 不得不说，这是艾薇第一次发现雅各布的性感和魅力。 之前由于文化和审美的差异，艾薇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几乎每个西方人见到雅各布都会被他迷晕过去。 明明那只是一个180都不到的矮个子，不仅嘴贱还喜欢欺负人。 而现在，她看着雅各布那张端正正义的长相和令人血脉喷张的肌肉，终于明白了那句至理名言： it’s like we say ,any man can be a father ,but it takes hot middle-aged guy with a “big job” to be a daddy. （就像我们说的，任何男人都能当爹，但只有性感的，且“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子才能被称为daddy。） 而事实上，daddy无关性别，无关事业，无关胡须也无关身高。 daddy和老公一样，是一种感觉，是一种欲望，是一种氛围…… 艾薇愿意称之为——禁欲界的天菜。 “你们还好吗？” 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艾薇和克里斯汀逐渐朦胧的眼神。 向她们跑来的是另一个daddy，虽然艾薇并不承认。 第457章 军队士兵前来支援 “塞巴斯蒂安侯爵大人。” 克里斯汀面对来人慌张地行了行礼，还不等侯爵回应便红着脸躲在了艾薇的身后。 “我们好得很！” 艾薇则是不客气地回答道。 “那……那就好。” 侯爵尴尬地站在原地，不死心的眼神直直看向了艾薇的身后。 克里斯汀沉默不语地埋着脑袋，侯爵也嗫嚅了几下嘴唇，随后便被自己的部下叫到了一边。 临走前，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可艾薇却发现了侯爵眼里的怅然失落，这样的眼神，让她脑海里的第六感嗡嗡直响。 回想克里斯汀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艾薇心里的那块空缺忽然就有了个答案。 “kiki，我问你，那个老蛤蟆当时都抓住你了，还把你的外衣都扒了……” “但之后，你拿着手枪出来救我的时候，却是穿戴齐整、完美无暇……” “这故事的首尾好像根本连接不上啊？唉！你是不是漏掉了一个关键人物啊？” 艾薇慢悠悠地说道，克里斯汀却莫名揪紧了她的衣领。 “再往前推一段时间，布鲁斯夫人刚刚出来，我们两个刚被黑袍抓住的时候，你就有点不对劲了……” “难道说……那个时候……侯爵大人就已经潜伏在了黑袍之中，收集了证据顺便再从吸血鬼口中救个美女之后再跑出去请求援兵？” “而你……早就发现了？” 艾薇越想越觉得不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真是个从头傻到尾的电灯泡……小丑……史蒂夫…… “克里斯汀·古德温！”艾薇生气地大喊道。 “唔……”她吓了一跳，却不肯回复。 过了许久，克里斯汀才从艾薇的身后探出了头。 而面对艾薇质疑的眼神，她一言不发，视线逃避，双脚还一小点一小点地向旁边移去。 “克里斯汀！你在哪儿！” 直到远处传来一个高声的吆喝，克里斯汀才逃也似地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喂！别跑！” 她跑得太快，堪比草地里的兔子。 艾薇大叫一声，慌忙提着裙摆跟着克里斯汀的脚步向前跑去，却在半路骤然停下了急切的步伐。 到来的是第二支军队，他们穿着暗红色的制服，每个人都骑着漂亮的汗血宝马。 为首的两人是这支军队的首领，一个身姿雄伟、身形挺拔，看那头杂乱无章香槟色卷发，不难猜出这是克里斯汀的哥哥，古德温家的大少爷，菲利克斯·古德温上尉。 而另一个人，艾薇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利落干净的浅棕色短发，英俊倜傥的外表面容，谦逊礼貌的气质还有整洁大方的礼节完全和他的伯爵身份两相匹配。 艾薇几乎是在看去的瞬间落进了那道翡翠色的绿潭，不知为何，只要他一出现，艾薇便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同时心脏乱跳。 她一定是病了，艾薇垂下眼神，莫名地蹲下了自己的身体。 她不想让他看见，或许他也不想看见，又或许他本就想让她看见，但她不愿意看见…… 她不知道了，至于接下来如何，她也不知道了…… “小绵羊……快扶我一把……” 突然，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在艾薇的耳边响起。 她吓了一跳，慌忙朝四处看去。 “啊！福尔摩斯！” 看到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艾薇惊慌地大喊道，就着蹲下的姿势向虚弱无力的福尔摩斯快速爬了过去。 “你还好吗？” 走到他的身边，艾薇抱起福尔摩斯的上身，却陡然发现自己的衣裙即刻被被鲜血浸染了大片。 糟了，他的后脑在先前被道尔顿砸破了一个窟窿，再不赶紧救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艾薇顿时严肃了神色，周边是忙碌游走的士兵，却没有一人抽空朝他们看一眼。 “喂！这里有伤员！这里有……” “没事，我没事……”福尔摩斯握住她的手，用尽力气说道，“刚才有个小伙子去禀报塞巴斯蒂安了，他马上过来，我没事……” “那你……” “小绵羊，你听我说，把这个怀表交给雅各布。” 说着，福尔摩斯从胸口掏出了一块精致的怀表，颤着血手把它交到了艾薇的手上。 “刚才从塞巴斯蒂安身上偷偷拿过来的，女王在前几天赐给他的奖赏，超级宝贵，嘿嘿嘿……”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艾薇气得抹了两下眼泪。 她抡起拳头佯装要揍他胸口两下，却被福尔摩斯剧烈的咳嗽吓软了下来。 “我先送你去……” “别，你现在就给他。”福尔摩斯推脱道。 “他要把整个伊甸湖都变成圣水，让剩下那些人的灵魂回归，这不是他一个普通的神父就能解决的……” “那……那要怎么解决？”艾薇问道。 “问他呀，他小时候经历过一场邪恶的黑弥撒，参加集会都所有人都死了，包括他的亲生父母和一个妹妹。” “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可是，在原先的计划里，他才是那场黑弥撒的祭品，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一件令人十分意想不到的事情而已。” “意想不到……什么事情？”艾薇的好奇心立刻被激发了出来。 “再不给他这个钟表莱伊小镇就无人生还了！” 福尔摩斯突然发起了火。 “他就在伊甸湖边，快点过去！” “哦哦哦……” “拿着怀表过去！” “哦哦哦……” “你是螃蟹吗？干嘛蹲着走路？站起来！快点跑！快点！咳咳咳……” 第458章 年的那场黑弥撒 “万军的上主，你是神圣的……上天、下地充满你的光荣，因为是你……呃……创造了宇宙中的一切……” 小雅各布蜷缩在铁笼的角落，浑身发着抖。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他被扒光了全身的衣服，只剩下捆绑双手双脚的麻绳，还有蒙住双眼的黑布。 “你坐于革鲁宾之上……并……并居住在高天……你俯视诸天和大地……哈……并透视深渊……” 他的全身都被泼满了粪水和泥土，大约是一个小时以前，那群身穿黑色长袍的大人围着他泼了一桶又一桶。 很冷……很疼……很难闻……很难受……雅各布流下了一滴眼泪。 真是稀奇，以前被母亲用烧红的铁棍打断左手时，他都没哭，或许这次是真疼。 “上主……上主……请张开眼睛……垂视你的受造物的苦难……我们为他恳求你……呼呼……恳求你……” 粪水和泥沙堆积在小小的雅各布身上，此刻已经结成了一层厚厚的硬壳。 可就在那层硬壳的下方，他的皮肤几乎布满了伤痕、青紫、毒疮、红痕…… 被扒光了衣服之后，他被两个五大三粗的黑衣长袍绑在了一块倒挂的黑色十字架上。 四个长长的铁钉，分别钉入了他的手掌和脚腕，就像耶稣之死那样…… 他清楚地知道，就像耶稣之死那样…… “请发挥你的威能……遣发你的施慰者圣神……” 鞭刑……每个人手执一根蘸了盐水的长鞭，打得他的后背和后腿皮开肉绽。 “使他以其德能……逐退……魔鬼的一切压迫……驱除他的虚伪和……嫉妒……” 石刑……每个人拿了一块三角形的石头，围着那块黑色十字架，狠狠向他砸去。 尖锐的那方，刺入了他的额头，划伤了他的腰部。 “好使你的仆人能诚心诚意为你做应做的服役……圣主……我的圣主……” 施暴……女人，玩弄着他；男人，破坏着他。 他们比魔鬼还要残忍万倍，不顾鲜血的流淌，不顾身体的撕裂…… “伟大的慈爱救主耶稣基督……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雅各布念叨着圣经里的句子，从安娜在破旧木屋打了他一巴掌开始，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掐住他的脖子开始…… 如果非要说更早的时候，从那座新开的教堂做第一次礼拜开始，从母亲和安娜禁止他蹲在墙角倾听唱诗班的歌唱开始…… 他要听，他还要唱，他还要大声念出来！ 是的，他还要大声念出来！ 他要让圣经的文字传遍伦敦，传遍欧洲，传遍宇宙！ 还要传到地狱，让那该死的撒旦亲耳听听耶和华的教诲；还要传到天堂，让仁慈的父知道自己有多么敬爱他！ 他要念，他要大胆地念，他要毫无顾忌地念，他要不计后果地念！ “哦！闭上你的嘴，雅各布，这是供奉撒旦大人的圣堂！” 安娜的声音不耐烦地传来，打断了雅各布滔滔不绝的念诵。 他躺在一块发着黑光的高台上，头顶是剧院的拱形屋顶，身下是一块暗红的六芒星，六芒星的正中，是用他的鲜血画的一个大大的倒十字。 周围是无数双邪恶的眼睛，甚至在人群之外，他看到了一圈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那些东西是一团朦胧的黑雾，他能看见从里透出的两道红光，还有两根山羊一样的尖角。 魔鬼的集会，当然会招来魔鬼。 “敬爱的地狱之主，在献祭这个可悲的羔羊之前，请让我为您送上可口的前菜……” 安娜的声音从高台下方传来。 她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期待和兴奋，雅各布和她待在一起时经常听到。 现在想来，就像一头冷血的乌鸦发现了那块即将腐烂的肉块。 而雅各布，就是那块沾满了泥砂的腐肉。 “伊芙琳·华莱士、杰奎琳·巴里、约翰·杜兰，还有露丝·杜兰……” 安娜缓缓念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每念一个，雅各布的心头就狠狠颤动一下。 四具没有任何血色的躯体被人抬上，整齐地摆在了雅各布身边。 左边，他看见了母亲和伊芙琳；右边，他看见了自己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 可是现在，他们都一动不动了。 “伟大的地狱之主啊！现在，我将为您献祭这条垂死的泥鳅！” “为您现身于人世，为您带来无尽的烈火，为您给我们带来新生的世界而欢呼！祝贺！” “呜噢噢噢噢噢噢哦哦——” 四周的黑袍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掌声和尖叫，声音大到几乎能掀翻屋顶。 安娜享受着众人的欢呼，在身边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向了绑着雅各布的那方高台。 雅各布看见了她手上拿着的尖刀，手柄围着一圈的骷髅头，刀刃闪着锋利的黑光。 “你知道吗？十年前，他们将你我交换，企图用我的死亡来骗过撒旦，为整个杜兰家族带来重生。” 安娜幽幽地说着，锋利的刀口划过雅各布的脸庞，一抹新鲜的血液沾湿了干净的刀刃。 “光明驱散黑暗……虽遭拒绝，仍不懈传播希望与救赎……” 雅各布偏着头，不断念叨着圣经里的语句。 “哈哈哈，看看你！可笑至极，你和那些住在深渊里的人一样，不断渴求着天空降下一道亮光！” “智慧之光……照亮前行之路……愚昧……则使人迷失方向……” “没关系，念叨吧……” 安娜坐在雅各布身边，甜美地笑了。 “我啊，会被撒旦大人予以重任，接手杜兰家族的荣耀，多年之后，安娜贝儿大帝的名号将会响遍世界各地！” “神爱世人，甚至将独生子赐下，信者得永生，爱中见伟大。”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见了！我看见撒旦大人高调的背影了！你看见了吗！他正在准备隆重登场！你看见了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撒旦大人！撒旦大人啊啊啊啊啊——” “奉主耶稣圣名求……” 刀尖锐利的锋芒在雅各布的眼前闪过，像一道流星。 可刀尖降下的位置，正对着他的胸口。 他无欲无求地闭上了沉重的双眼，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念诵着最后的终点。 “阿门……” “you are unbelivable.” 一个苍老的声音随之响起，伴随着一道温暖的金光，照亮了雅各布眼前的黑暗。 身下的高台似乎消失了，全身的疼痛也伴随着金光的降临而烟消云散。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祭台之上。 唯一不同的，是一动不动的安娜，还有在座位席里四处乱窜的黑雾。 安娜的表情狰狞恐怖，她狠狠盯着雅各布的脸，手中的尖刀马上便要刺穿他的胸膛。 雅各布尝试着动了动，却惊奇地发现全身的伤痕和毒疮都已愈合如初。 他第一次直视自己的身体，圣洁又干净，美丽又漂亮。 “我这是……死了吗？” 雅各布摸着自己手臂上的软肉，懵然地说道。 “不哦，你还在人间。” 回答他的依旧是那道苍老的声音。 “感觉变得干净一些了对吗？哈哈，只是一点小小神迹罢了。” 下一秒，又一道金光在雅各布面前闪过。 一道光柱慢慢降在了雅各布身前，温暖又刺眼的光里，一个银发银髻、长袍拖地的老者缓缓从中现出。 最让人注意的是，他的身后，长着一双巨大的白羽翅膀，和圣经里描述的天使形象一模一样。 “哈利路亚……” 雅各布惊呆在了原地，他颤抖着手指，不顾礼节地指向了那个全身发着光的人影： “an……angle！” “天……天使！” 好笑的是，艾薇此时的表情动作与1965年的小雅各布一模一样。 “我叫库勒。” 更好笑的是，天使的回复和1965年也一模一样。 但接下来，天使对艾薇和雅各布的称呼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好吗？拉斐尔经常在我耳边念叨的那个人类小姑娘。” 他对着艾薇笑了笑，接着转头： “你差点把我送你的绝版圣经扔进恶魔的泡澡水里，你这个热衷于在我耳边制造噪音的年轻人。” 库勒慢慢抬起手，那本被雅各布翻阅了无数遍的圣经从水面缓缓漂浮到了雅各布的手中。 “请问，这位喋喋不休的年轻人，时隔多年召唤我，所为何事？” 库勒笑眯眯地说道。 第459章 小雅各布 “你想做什么？” 1965年的希希莉娅大剧院里，小雅各布跪在六芒星的中央。 他赤裸着身躯，浑身披戴着金色的圣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安放在剧院正中的石英钟表不动了。 它和堆积在剧院天窗上的鹅毛大雪一起，被眼前的这位银毛天使暂停，静止，就像没有了时间一样。 “你想做什么？” 小雅各布仰着头，嫩声嫩气地重复道。 库勒呵呵地笑了两声，那条长长的银色胡须如瀑布一般淌下，随着他的笑声有节奏地抖动。 “你想做什么？” 他重复着小雅各布的话，温润的声音听的人很舒服。 “嗯？”雅各布疑惑地歪了歪头。 “我在问你，你想做什么？” 库勒依旧慈祥地重复道。 雅各布眨了眨眼，他的黑色眼睛并没有像其他同岁数的孩子那么亮。 两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哈哈哈，你这个可爱又机灵的小可怜虫。” 最终是库勒呵呵大笑了起来，他伸出又宽又大的手掌，在雅各布蓬松的头顶重重揉了两下。 “让我们换一种说法，我叫库勒，是你在无意间召唤出来的小天使，可以用布灵布灵的魔法帮你实现一个心愿。” “那么，用看奇怪老爷爷的眼神看着我的人类小孩，你的心愿是什么呢？” “消除世间的所有罪恶。”雅各布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不可以，因为罪恶是上帝的恩赐，我无权管辖。” “那让所有的已故之人登上天堂。” “不可以，这是冥界的力量，善良之人自会登上天堂。” “那请您离开，我有些累，想在这里睡一会儿。” “你这个无欲无求的英国小孩，现在是不是正在心里说我是个什么都不能做还爱说大话的老废物。” “是的。” 雅各布快速回答道，他弯下上身，侧身躺在库勒的脚上闭紧了双眼。 “哦，天呐……” 库勒似乎很是惊讶，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脚上的小小身体，白皙的脸庞顿时浮现了一团红雾。 “真不愧是杜兰家的血脉，如此冷静理智的态度，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和你那个天天大言不惭的祖父简直一模一样。” “你呀……你长大后也必定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扫兴鬼，呵呵呵呵……” “很好、很好……我决定了，你就是下一任时间之子。” “请您不要说话，打扰到我休息了。”雅各布皱了皱眉，小声道。 “亲爱的孩子，你知道时间之子是什么吗？” “抱歉，我不知道，那座教堂正前方拿着圣经的黑衣服爷爷没有提到过这个词。” “哦！你是说教堂里神父吗？我喜欢他们，就像一群举高双手的小蚂蚁，勤勤恳恳、唠唠叨叨，半天都讲不到一个重点。” “事实上，你也一样。” “呵呵呵呵……抱歉，时间之子，顾名思义就是时间的孩子，得此殊荣，即可控制时间，为己所用。” “很厉害吗？”雅各布睁开了双眼。 “当——” 突然，一声尖锐的金属撞击在雅各布的耳边响起，吓了他一个激灵。 “噢噢噢噢噢噢哦哦——” 台上的观众一片哗然，有人惊讶、有人慌张、有人鼓掌、有人大笑…… 安娜是惊讶的代表，她看着被大理石折断的刀尖，瞳孔紧缩。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两个青涩的声音同时响起，安娜立即转过头去，看着不知何时瞬移过去的雅各布，她顿时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你！” 她生气地咬着下唇，提刀站了起来。 雅各布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惊愕的神情和安娜完全一致。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的喧哗，再次注意到了那面飞速走动的石英钟表。 “你！” 安娜尖叫了一声，她高抬匕首，大步一跨，握紧刀把朝雅各布狠狠刺了过来。 “啊！” 雅各布根本躲闪不及，看着眼前惊悚的一幕，他本能地抬起手臂，迅速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能稍微救你个小命，再改变一些重要的事情。” 耳边再次传来库勒老迈的声音，雅各布努力平复着心跳，慢慢放下了右手。 和上次一样，安娜狰狞着面目定在了空中，而那把缺了口的匕首就停在他的眼前，马上便要刺穿他的胸膛。 库勒慢慢降到了安娜的身后，他挥挥手指，用绸缎一般的银色胡子将安娜缠绕了起来。 “不要伤害她！” 雅各布有些着急。 库勒顿了顿，他瞄了雅各布一眼，随即呵呵笑着将安娜轻轻放在了高台的下方。 “不要着急，心怀慈悲的年轻人，我们讲究奖惩分明，该嘉奖的，我们会大方地分享福报。” “比如，你……” 库勒向后勾勾手指，直冲云霄的金光立即向雅各布的方向移动了过来。 “啊！我！我！我飘起来了！” 金光如一片片轻柔的云朵，将雅各布慢慢托举了上来。 他有些惊讶，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害怕，好像这道闪闪的金光本就是他的摇篮。 不一会儿，舒适与温馨占据他的心灵，他慢慢放松了下来，任由数不清的光线穿透他的身体。 库勒笑眯眯地看着他，眯成一条细缝的眼里是数不清的慈爱和温柔。 等到雅各布的全身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库勒缓缓点头，一边驱使金光离开一边抱着小雅各布慢慢飘向了半空。 “因为你的坚韧和善良，我选择了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单纯又天真的杜兰之孙。” 看着雅各布迷迷糊糊的黑色眼瞳，库勒又忍不住地笑了笑。 可马上，他的笑容即刻消失，背后的白羽翅膀也高高展了开来。 “抱歉，不管你愿不愿意，有个谁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即将发生。” “是什么？” 眼前的亮光慢慢消失，雅各布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个又大又厚的东西层层包裹了起来。 “这个可笑的祭台里，有恶魔，有恶灵，有恶人，有恶气……” “违背上帝意志的东西，我们不得不将它从世间全部抹除。”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库勒循循善诱道。 “你要消灭这里的所有人。” “不，是消除孽障，驱逐来自地狱的恶灵。” “我再也见不到安娜了是吗？” “她是你终其一生的伴侣吗？” “她是我的朋友……” “可是她利用你，伤害你，甚至想献祭你的灵魂给地狱的魔王。”库勒严肃地说道。 “我想问问你，你愿意把你的灵魂交给撒旦吗？” “如果能拯救世人，我愿意。” “如果不能呢？” 雅各布不说话了。 “那她就不是你的朋友，真正的朋友、真正的亲人、真正的爱人，只会保护你，不会献祭你。” “可是没有她了，我怎么办？” “你会获得新生，我保证，可怜的从没得到过爱的小孩。” 库勒用温暖的手指抹去雅各布眼角的泪珠，慢慢打开了一半翅膀。 “我是库勒，掌管时间，是杜兰家族的守护神，也是你的守护神，新任的时间之子。” 听着库勒在自己耳边的吟诵，雅各布努力抬起眼眸，越过库勒的肩膀向下看去。 “啊！” 在看清眼前状况的瞬间，雅各布不得已地惊讶一声。 只见希希莉娅大剧院的中心出现了一个长着六个翅膀的耀眼红光。 红光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白瞳眼珠，眼珠里的红色光点如桌球一般地快速移动，正向着四面八方发射带有浓浓烈火的长剑。 长剑射出的威力如同亚历山大的破釜军队，每一发都精准射中了剧院里长着红角的黑雾恶魔。 恶魔被红剑贯穿身躯，落进熊熊的烈焰红海，在滚入地狱的中途发出刺耳的哀嚎。 长剑不仅刺向了恶魔，还射向了数不清的黑袍。 黑袍的身上勾满了红色的火焰，每一层、每一位，都被带着愤怒的烈火长剑贯穿身躯、灼烧殆尽。 这样可怕的情形，完全不亚于地狱牢笼中的刀山火海。 “害怕吗？害怕的话，我就把翅膀合上。” 库勒拍拍小雅各布的后背，温和地说道。 雅各布摇了摇头，他目光坚定，神色从容： “罪恶本就滔天，天使的神剑是为了铲除罪恶。” “这是神迹，我等应该恭敬。” “再者，我不是罪恶，消灭罪恶的光剑不会降落在我干净的身体之上，更不会刺进我纯洁的灵魂之中。” 说完，雅各布瞪着双眼，直直看向了那只白瞳。 他神情正然，语气澎湃： “我是时间之子，我不怕。” 第460章 天使的疑问 “加百列，尊贵的大天使长，受天使和人们尊敬喜爱的总领天使。” 库勒苍老又仁慈的声音在艾薇的耳边奏响，如黄昏下的教堂钟声，悠远又神秘。 平静的伊甸湖在此时起了浪，这次翻涌的浪花并不像莉莉丝管控时那样凶猛，而是如金色海滩边的白色浪潮一样温暖、清透。 库勒腾空浮在伊甸湖的中心，宽大的白羽展了开来，几乎横跨整个湖泊。 就在他的羽翼背后，一个金色的大眼珠长着圣洁的六双翅膀，在耀眼夺目的圣光中上下腾飞。 刺眼的光芒几乎快要融化艾薇的双目，她躲在雅各布的身后，只敢眯着小小的细线观看这场盛大的神迹。 “你想让失窃的灵魂全部回归，对吗？” 库勒不紧不慢地重复着雅各布方才许下的心愿。 “是的。” 雅各布揣着那本古旧的圣经，神情淡然，目光如炬。 金色的浪花如飞雾般向他撒来，如舔舐主人的舌头，温暖又湿润。 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劲风打下了艾薇鬼鬼祟祟的脑袋，却始终未能赶走雅各布坚硬如铁的身躯和意志。 “仁慈又宽容的加百列会实现你的心愿，就像多年前，我们在希希莉娅大剧院里，勇敢又强大的米迦勒为你铲除所有的黑暗一样。” “那还真是谢谢你，虽然没用但幸好有点人脉的老废物。” “注意你的言辞，虽然你并没有说错。” “少说废话。” 雅各布紧皱着眉头，他扶了扶被风吹歪的黑框眼镜，耐心等待着加百列降临世间的神迹。 不一会儿，潮水一般的蓝瞳在金色的眼眶里慢慢活动了起来。 瞳孔向左，伊甸湖左边的湖水便骤然筑起一道金色的水墙。 流水潺潺间，无数金色的蝴蝶从中飞出，密密麻麻，仿佛山间遍野的花朵。 蝴蝶灵动地飞向湖边的空地，刚一触地便生成了一个泛着圣光的人类躯体。 那是昨晚被卷入湖中的人，此刻，他们的躯体装载着前天晚上被骗走的灵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在了伊甸湖边。 蓝色的瞳孔顺着秒针旋转的轨迹缓缓转着，每走一个角度，对应角度的湖水便会升起一面水墙。 数不清的金色蝴蝶从里飞出，落在草地上，变换成各种各样的人形。 “好厉害！” 艾薇看着眼前不断出现的人群，惊叹道。 “你也很厉害，敢想敢做的漂亮女孩。” 库勒看向躲在雅各布背后的艾薇，呵呵笑道。 “我在你身上看见了时间的痕迹，亲爱的，淡淡的一道，会随着岁月的推移而逐渐沉淀、变深。” “由此，皱纹变成绳索，绳索变成钢筋，钢筋变成刀刃，刀刃将你的身体切成碎片。” “至此，时间依旧向前推进，命运却由此形成闭环，消散在无垠的宇宙之中。” “请你告诉我，渺小又伟大的人类小孩，你害怕吗？” 库勒缓缓说道，那双充满了睿智的目光再次看向了艾薇。 事实上，不仅是他，雅各布也看向了身后的艾薇，甚至是那个大得令人恐惧的眼睛，也慢慢转向了她。 他们似乎都在期待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似乎只有一个来自东方的女孩方能解答。 “为什么害怕，世间万物，有因有果，结因成果，果落生因，循环往复，自然而已。” 艾薇和库勒四目相对，自然又平和地说出了这段话。 “有很多人和我说过这句话：这是你的命运，你无从躲避，就像不断前进的时间一样。” “但我想，命运无量，更无形，它和时间一样轻盈，又像时间一样厚重，对我而言，命运无需躲避，接纳即可。” “所以，我的回答是，随缘。” 天地间都变得安静了，如果说之前还是慢慢流逝的时间，那现在便是彻底静止。 雅各布定定地看着艾薇，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掺杂任何情绪，有的只有沉重的思索和从容的自若。 这是智者统一的脸色，艾薇在姥姥的脸上看见过，在那位德高望重的住持脸上也看见过。 现在，它出现在了神父的脸上，还出现在了库勒那张年迈的脸上。 “呵呵呵呵……” 霎时，库勒发出一阵山一般的笑声。 “不畏艰险不畏挫折的英雄女孩！谢谢你的回答……看呐！天父，这就是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人类！” “谢谢你！” 听到天使的夸奖，艾薇开心地笑了起来。 “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可敬可叹的小小人类，你的身边，还有许多许多的黑暗和未知，他们会在某一时刻突然跳出来，将你碎尸万段……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 库勒向艾薇伸出了一只手。 “不用了，谢谢你，我自有打算。” 艾薇摇头，她抿了抿嘴，眉间的愁绪跟着她的摆头蓦然生长了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顺手把哈德森太太恢复原状吧，她是个善良的人，我可以对着上帝发誓。” “悉听尊便。” 天使的话音刚落，一束太阳般温暖的金光从眼珠里射出，直直投向了倒在草地上的哈德森太太。 “砰！” 随着金光的照射，覆在哈德森太太头部的橙色南瓜陡然碎裂。 艾薇看见金光慢慢包裹了那簇跳跃的蓝火，不过三秒的时间便将其转换成了哈德森太太的头颅。 “谢谢您！” 终于看见哈德森太太那张熟悉的脸庞，艾薇激动地向两位天使行了个礼。 “那么，祝你们在未来的道路上好运、顺遂，那位天天没点正事的年轻人，还有这位可爱可亲、聪慧伶俐的东方小姑娘。” 湖水慢慢归于平静，库勒笑着朝岸上的两人摇了摇手，随即和加百列一起伴随着金光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至此，雅各布收回那块飞速旋转的金表，压着艾薇的后脖和手中的古旧圣经一起微微行了个礼： “阿门。” “天呐！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解除了时间控制的军队看着挤挤压压的人们惊呼出了声。 这些人通通身披白布，和古世纪油画上的朝圣者一模一样。 “感谢！感谢仁慈的天父啊！” 其中一个年迈的老者突然跪了下来，他伸出双臂，朝天空高喊着。 “感谢仁慈的天父啊！” 一时间，所有身披白布的人和老者一样跪了下来，他们仰头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发出虔诚又宏大的祝愿。 第461章 渐渐浮现的那个身影 “我们也要跪下吗？” 一个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年轻士兵茫然地询问着自己的上尉。 “跪什么！还不快去救人！” 塞巴斯蒂安侯爵大手一挥，连忙跟着担架一起跑去了福尔摩斯的方向。 “我们应该不用跪下吧……” 菲利克斯看着眼前这一诡异的画面眨了眨眼，声音里透着满满的不确定。 “当然要跪下了！” 雅各布突然出现在了古德温兄妹的身前，他大吼一声，吓得两位虔诚的教徒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你！克里斯汀·古德温！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用子弹射击耶稣神像！” “我……我有吗？啊……那个十字架……”克里斯汀慌张地白了脸色。 “可那是特殊情况……” “还敢犟嘴！大逆不道的罪人！” “对不起！我错了！请神父大人原谅！” “对不起！我妹妹错了！请神父大人降罪！” “你们必须为自己所犯的罪行作出诚恳的忏悔，这样才能消除罪行，保佑死后升入天堂。” “低下头，跟我念，仁慈的天父……” 雅各布发完火，快速打开那本古旧的圣经，就着上面的文字念诵了起来。 “现在吗……那个，我们先把这里处理好了再去教堂忏悔可以吗……” 菲利克斯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懦懦地问道。 “不行！”雅各布立即拒绝，“快点跟着我念！” “是的！神父大人！” “是的！神父大人！” 现场一片混乱，两支不同的军队见面就急眼。 大片的白袍人群跪在湖边，大声向上帝祈祷祝愿。 躺在地上的躯体被担架抬起，不管有没有气息。 伊甸湖又回到了原来的宁静，就像一夜疯狂过后的万圣节，可笑又荒唐。 可是，黑暗并未完全消除，至少对艾薇来说是这样的。 她远离了湖边，只身一人走进了阴暗潮湿的树林里。 利昂领主没有走远，他身穿红色的斗篷，紧紧包裹着自己颤抖的身躯，就像暗夜里的蝙蝠一样。 听见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他慢慢睁开泛着红光的眼眸，缓缓转向了不远处的艾薇。 “首先，谢谢你救了我。” 艾薇掷地有声地说道，仿佛这不是道歉，而是威胁。 “这就是你向人致谢的态度吗？带着那块致命的纯银十字架……” 利昂领主的眼神缓缓后移，最终落在了艾薇右手拿着的那块纯银十字架上。 十字架还带着黑糊糊的黏液，那是艾薇刚刚从道尔顿的心脏里抠出来的。 做之前她特意询问了雅各布，他点头代表着默认。 “放在我们那个年代，你这样做会被认定为刺杀。” “一旦定罪，你会被士兵们拉出去，吊死在城墙的外围。” 利昂领主颤抖着咧开嘴角，两只尖牙搁在猩红的下嘴唇上，像朵腐朽的玫瑰花。 “既然你知道。” 艾薇不再掩藏，她掏出放在身后的十字架，直直指向了利昂领主的胸口。 “把约书亚还给我。” “啪！” 一个清脆的响声响起，艾薇默默放下了疼得发麻的右手。 十字架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终埋进了远处那片小小的枯叶堆里。 利昂领主慢慢收回了那片冒着寒光的灰黑翅膀，随即将翅膀上的尖刺缓缓对准了艾薇的脖子。 “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你如此着迷，分明你和其他人类没什么两样，不自量力，脆弱不堪。” 利昂领主眯着危险的眼睛，朝艾薇一步步移来。 那根尖刺贴着艾薇的锁骨一路向上，划过她的脖颈，抬起她的下巴。 “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话了，敷衍了事的骗子，根深蒂固的人类本性。” 他缓缓弯下上身，凑近了艾薇的脸庞，感受着她喷涌出来的热气，熟悉又陌生。 “我怎么骗你了。”艾薇皱了皱眉，问道。 “你说让我放你们走，代价是，你会尝试着爱上我，可你根本不愿意见我，甚至连梦境都不愿意让我踏足。” “所以，你这个骗子，嘴上说会爱上我，实则心机地藏起小小的獠牙，在黑暗中等待着时机撕裂我。” “梦境？” 艾薇有些迷糊，利昂领主的意识空间和艾薇的梦境相联系，所以每次两人的接触都是在梦境里发生的。 说来也是奇怪，她和利昂领主最后一次接触是在贾斯伯祸乱华人码头的那个时间，在那之后，艾薇便再也没有做过一场梦。 “认真点。” 利昂领主的声音有些恼火，他用尖刺别过艾薇的脸庞，强迫她的双眼和自己对视。 “你用了一些古老的方法，阻断我和你的意识链接，对吗？” “我没有。”艾薇实话实说，“我被卷进湖里的时候进过你的意识空间，就是在那里，我见到了约书亚。” “嗯……”利昂领主若有所想地磨了磨牙齿，“可是早些时候，你也用那种古老的东西阻挡过我的入侵。” “什么时候？” “在你的意识马上坠入我的意识空间之前的一个小空档，我想想……那个时候，你接触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身上带着一种古老又神秘的力量……” “那个时候，我在麦克米兰庄园，确实有一段时间，我的神智变得异常清醒……”艾薇回忆道。 “还有上次，你也接触了他，就在你濒临死亡之时，我唤醒了睡着的约书亚，让他去救你，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个时候，我被泰晤士河的河水淹没，有人在水里救了我，但我不知道是谁……” “什么是谁？除了你还能是谁？只有你接触过我，另外就是那个瘦竹竿……” “不！不是约书亚！” 突然，艾薇脑海中的灵光一闪，两个场景相互交织，唯一一个交叉点跃然浮现。 一个男人的身影赫然显露在了她的眼前，随着她脑子的飞速转动愈加清晰可见。 “我好像知道是谁……阻挡你的意识入侵了……” “好，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利昂领主展开翅膀，马上便要飞走。 “不行不行！”艾薇顿时慌乱了起来，“你不能杀了他！” “为什么？” “因为……” 艾薇敷衍着回答道，她一边拖着长音，一边忙乱地摸着全身的口袋。 她磕绊了几次，终于从口袋里拉出了一瓶透明的玻璃罐。 “你你你！”艾薇紧紧扯着利昂领主的披风，“这是加百列赐予我的圣水，加百列是谁你知道吧，鼎鼎有名的大天使长！” “你要是还不把约书亚还回来，我就把它全部泼在你的头上……” “啪！” 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随之响起，艾薇收回自己疼得发麻的右手，看着碎了满地的玻璃陷入了沉思。 “你……” 利昂领主彻底发怒了，他唰的一下转身，狠狠掐住艾薇的脖子，双眼喷出血红的光芒。 “根本就不想爱上我！” 第462章 关于爱的话题 “我凭什么要爱上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我疯狂爱上的只有黄金。” 艾薇冷漠地说道，但这的确是真心。 “可我已经很努力了！” “你努力什么了？” 艾薇皱了皱眉，侧头问道。 “我……我为了你绑架约书亚，为了你建造梦幻的莫奈庄园，为了你毁掉我精心设置的镜子陷阱，还为了你甘愿付出我自己的身体……” 他越说越泄气，到最后，他慢慢垂下眼眸，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沉默不语。 “好像我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像是山里的猴子突然开了窍，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手臂上的狰狞黑纹，触电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咳咳……” 艾薇转身咳了咳，再次看向那个瘦瘦高高的人影时，她的眼里少了些冷峻，多了些欣慰。 冷血残暴的怪物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的残酷无情，可一旦沾染人类的情感，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地深陷其中。 艾薇知道，这场谈判，没有十字架和圣水她也一定能赢。 “从一开始我就想说，和我们第一次见面相比起来，你变得不一样了。” 艾薇的声音很轻、很柔，利昂领主从未听过她这样说话。 这让他小小地吃了一惊：“你喜欢我这个样子？” “温柔的人谁不喜欢？无论是男女老少、飞禽走兽，还是精灵古怪、万物生灵，都不会对一个刚见面就强迫自己对人有好感吧。” “你喜欢自由，难道别人就不喜欢自由吗？难道别人就一定要为了你的复仇牺牲自己的自由吗？这没有道理……” 艾薇摇了摇头，轻声细语地说道。 “爱不是一蹴而就的，爱是在长久的相处和陪伴里孕育而成的。” “我了解过你的故事，很悲惨，我明白，我也理解……直到现在你也认为自己没有错，如果你不杀掉他们，他们就会在某一时刻杀了你，这是你推我就的关系。” “我不能用两千年后的眼光和思维去评判这件事情，也不想说出那些之乎者也的道理去填压你，但经过这么多次的交手，我只确定了一个公认的事实。” 艾薇看着利昂领主悲伤的眼睛，慢慢握住了他冰凉冷冽的双手。 “你不会爱人，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爱，或许你曾经得到过，但你从未意识到过，更从未感受过。” “所以你不知道怎么爱我，你不爱我，却任性地要求我必须爱你，抱歉，我做不到。” 利昂领主看着艾薇溢满温柔和耐心的眼睛，沉默了良久。 半晌的沉默过后，他说： “这番话，约书亚曾经也对我说过。” 艾薇有些惊讶：“这段时间，你们相处得很愉快，对吗？” “他唠唠叨叨的，好像总有自己的一些道理，我不愿意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时，会果断地转身离开，然后驱使流水把他卷走，让他消失在我的意识空间里。” 说到这里，艾薇和利昂领主一起笑了。 “无数个夜晚，我都和他一起度过，他给我讲了很多事情，关于你的、关于他的、关于周围的人的、关于那些奇怪的书籍故事的……” “说得最多的是关于那个叫21世纪的奇怪世界的，他说那里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苹果，一天到晚就这样看着，不吃也不喝，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很奇怪……” “虽然他长得丑，身体素质也烂……但他是个好人，心眼不坏。” 利昂领主故作骄傲地评价着约书亚，可不知为何，他本想在艾薇面前坏心眼地诋毁一番，最后的字眼却落在了短短的“not bad”上。 “事实上……”艾薇看着眼前这位始终不愿低下高贵头颅的受伤小狮子，眼珠不自觉地转了又转，“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我的周围，有很多人爱我，有很多人喜欢我，有很多人恨我也有很多人嫉妒我，这也就导致了我一些难以启齿的毛病。” “轻狂、傲慢、无知、无畏、无礼……想当然地以为全世界的光芒都应该照耀在我一人身上，却忘了那些我原来瞧不起的人也有着意想不到的惊喜和美好。” “约书亚就是这样，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同学，内向、软弱、不合群还行为怪异……” “说话结结巴巴，半天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明明满脑子的顺从跟随，还总喜欢反驳这个反驳那个……要我说，他这个榆木脑袋还不如在田里耕地的水牛来得聪慧！” “你骂他比我骂他狠多了。”利昂领主小声嘀咕道。 “但是。”艾薇话锋一转，语气和眼神温和了许多，“我不想让他离开我。” 太阳升了起来，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在树根下的枯叶上，落下密密麻麻的斑点。 利昂领主不喜欢太阳，他向后退了几步，留下艾薇一人站在温暖舒适的阳光之中。 艾薇的小半张脸被耀眼的阳光照亮，利昂领主看见了那双漂亮的深棕色瞳孔，如一捧棕色的月沙，在平旷开阔的山原上随风散落。 “约书亚是我的朋友，我的伙伴我的同学，我们彼此相伴，彼此信任，彼此珍惜。” 艾薇立在原地，任由阳光从头顶散落，任由林中的清风吹拂她的泪水。 “如果一定要我选择，我的手指会直直指向约书亚，不带任何犹豫。” “因为他支持我、保护我、喜欢我、尊重我，最重要的是，他也会和我一样，不带任何犹豫地、坚定地选择我……” 一滴无色无味的泪水淌下，顺着艾薇脸上的笑纹滑下、掉落。 这一切被阳光照亮，如一幅珍藏在古堡深处的油画，而那座古堡，名叫利昂。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长长的金色睫毛如蝴蝶般颤动扑闪。 阳光落下的层层光晕笼罩着艾薇的笑容，远远看去，如金沙一般美丽。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也算爱吗？”他不确定地问道。 “勉强算吧。”艾薇背着双手，语气轻快。 “他爱你。”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 “那你爱他吗？”利昂领主认真地看向艾薇，问道。 艾薇顿了顿，她张了张嘴，迟疑却坚定： “我爱他。” 第463章 莱伊小镇的阳光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的阳光笼罩了整片莱伊小镇。 藤蔓缠绕着红砖白墙快速生长，熄灭了内芯的南瓜灯被人打碎堆放在角落，不知何时长出了大片的蓝色小花。 新生的人们在检查了身体状况后被士兵送回了自己的家中。 他们看上去异常乐观，比起伦敦市区里面的阴暗潮湿，他们更像漫山遍野的花朵，在伊甸园中自由快乐地生长着。 天使是仁慈的，对于那些缺失了一部分灵魂的人来说，或许自由自在、快乐散漫，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幸福。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房间，将卧室里的棉被照得暖暖融融。 新生的人们一回到家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他们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一群生长在天堂间的柔软云朵。 而波光粼粼的伊甸湖旁，打扫工作依然在紧张地进行中。 西维尔庄园被塞巴斯蒂安侯爵带领的军队征用了过来，他先是冲进地牢解救了被囚禁的古德温夫妇，然后再命人查封了西维尔庄园所有的财产。 这是他一早就算好了的，在他赶来西维尔庄园相亲的那个下午。 “我会给你派遣足够的政府士兵，这是女王的意思。”麦考夫·福尔摩斯说。 “布鲁斯男爵一家困扰了女王许久吧。”塞巴斯蒂安站在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办公桌前，礼貌地笑道。 “一年一度的万圣节而已，女王陛下年事已高，想趁着这个欢乐的日子喜上加喜，我想送给她这个礼物。” “用一个小镇的毁灭来换取女王的欢心吗？” “这不是毁灭，是新生。” 麦考夫说完，单手熄灭了燃烧的烟头。 塞巴斯蒂安从来没有猜透过他的心思，但这并无所谓，麦考夫代表着大英政府，他如果倒下了，整个“日不落”帝国也会倒下，而距离这个时间点的发生还有很久很久。 因此，塞巴斯蒂安侯爵做了万全的准备，早早派遣军队包围了整个莱伊小镇。 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情的变故居然这样多。 首先是本杰明·古德温的离奇死亡，他不得不和伤心透顶的克里斯汀一起返回伦敦寻找自己唯一信任的人，也就是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弟弟夏洛克·福尔摩斯。 其次是超自然能量的干预，布鲁斯城堡里的森严戒备和伊甸湖的万圣节之夜打得他措手不及，他不得不看准时机返回小镇的边缘，改变事先埋伏的策略。 最后是其他权势的较量，除了政府军这一支权势，想要铲除布鲁斯一家的不止大英政府，皇家和旧贵族的权势悄然降临，和他一起争夺这块肥肉，主要的代表就是古德温家族。 克里斯汀和他一样，受他哥哥的嘱托，秘密调查布鲁斯家族的秘密，这才陷入了困局。 不得不说，这场仗打得真是累，既耗损了精力，又放跑了主犯，还牵扯上了几桩血腥案件。 不过再怎么说，麦克夫交代他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 西维尔庄园的一家三口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那些贵族财产也一并被政府收编。 莱伊小镇再也没了那些侍奉恶魔的走狗，这一结果正合女王的心意。 清理好了西维尔庄园，剩下的就只有小镇中心的伊甸湖了。 伊甸湖边清场的士兵主要是菲利克斯领导的皇家外派部队，夹杂其中的还有匆匆赶来的苏格兰场。 福尔摩斯简单包扎了一下脑袋就拉着雷斯垂德探长坐在了一边。 他死都不肯上那辆政府派来的医护车，说是要在湖边等候艾薇和约书亚。 等待的途中，他偶尔看看雅各布用圣经折磨古德温兄妹，以此来消遣头脑发昏的时间。 雷斯垂德探长交代了副官一些必要的事情后便陪着福尔摩斯一起坐在了湖边那块大石头上。 “你就这么讨厌你哥哥？讨厌到他的车都不想上？”雷斯垂德探长问道。 “又不只是我一个人讨厌他，谁都讨厌那群冷漠无情的政客。”福尔摩斯敷衍地回道。 “但他是你哥哥，亲哥哥。” “我是你爹，你亲爹。” “哎……” 两人沉默了半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福尔摩斯换了个话题： “布鲁斯男爵和那个小坏种抓到了吗？” “在码头截获了他们……但不算成功，甚至可以说是狗屎一样的失败……” “请告诉我一大一小都死了，我告诉过你可以杀死他们的。” “布鲁斯男爵被子弹打中肺部死掉了，但那个断了手又断了脚的小姑娘……没人下的了手。” “让她跑了？” “抱歉，活着去了澳洲。” “没关系，她会为她的小聪明付出代价的，至于你们，我只能说……不要为你们的善良感到自责。” “可你真的没弄错吗？那个小女孩？” “我真的没弄错，我是你亲爹。” “哎……” 好像每个人看上去都是无所事事的样子，尤其是那个绕着伊甸湖走了三圈半的文森·韦特伯爵。 他穿着红色制服，左腰绑着弹匣，右腰装着手枪，慢悠悠地走在湿润的湖边。 他在寻找一个东西，那个东西很小很小，比尺寸最小的耳钉还要小上一圈。 这个东西就在伊甸湖的湖边，他清楚地知道，并且能强烈地感知到。 他转过头，看了看后方刺眼的太阳，再转了回来。 慢慢的，他举起自己的右手，让那块戴在拇指上的祖母绿钻石对准了背后的阳光。 光线照射在平滑透亮的钻石上，立即散出了无数个锐利的光芒。 光芒四下散开，在水上、草上、泥上射下数个小小的光圈，像一块块小小的镜子，平铺在了上面。 见状，韦特伯爵的嘴唇一张一合，对着面前的水域快速念起了未知的咒语。 随着咒语的不断念叨，一阵咸湿的清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神奇地将散落的光线聚集成了一条。 光柱慢慢游移，在靠右的水面上静止不动。 韦特伯爵的视线跟着光柱的停歇而静止，他换了个咒语，驱驭着柱柱清风拨开水面，钻进湖底。 不一会儿，一颗小小又小小的珍珠破开水面，在光柱的照射下缓缓升起，被阵阵清风托着送进了韦特伯爵的手心。 至此，韦特伯爵放下左手，光柱随之而散，不留一丝踪迹。 “艾薇小姐！艾薇小姐！” 克里斯汀的声音突然在湖对岸响起，如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韦特伯爵的心间。 他捏紧手心，迅速向对岸看去。 只见一个熟悉的素色身影从阴暗的树林里蹒跚走出，在遇见阳光的瞬间默默顿了顿拖行的脚步。 艾薇白皙的脸上布满了灰黄色的沙土，素色的睡裙下摆也被撕裂了一段又一段。 连着两天两夜没休息，她的神经早已到达了极限，稍有不慎便会分崩离析。 可她还不能倒下，因为她那小小的肩膀上，背着一个昏睡过去的瘦高男孩。 那是约书亚，她从残暴的吸血鬼领主手下救出来的伙伴。 坚韧又顽强的女孩，就像一面飘扬在风中的旗帜，带着炙热的激情和无限的活力，沸腾了那片深绿的潭水。 她看见了自己，韦特伯爵很确定，鬼使神差的，他向她挥起了自己的手。 可只是一瞬，她便回了头，没有任何回应，哪怕一个眼神，哪怕一个微笑。 克里斯汀拽着裙摆跑过了大半个湖泊，一边高喊着她的名字一边朝她奔来。 在克里斯汀的身后，还有许多人跟着。 菲利克斯、福尔摩斯、神父、雷斯垂德、身穿不同制服的士兵…… 跑得最快的，是两副担架和一个白大褂。 他们喜笑颜开，吵吵闹闹，在刺眼的阳光和平静的湖边飞速跑向那位美丽的英雄。 眨眼间，人群迅速包围了艾薇，韦特伯爵立在原地，只能看见她长长的黑发，还有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 昏迷的约书亚被人抬上了担架，卸了重量的艾薇也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在了克里斯汀的怀中。 看着远处的拥挤人群，韦特伯爵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 他神色恍惚，呼吸沉重，翡翠一样的眼瞳宛若一汪死水。 浓重的不配得感和谎言被揭穿的不安感充斥了他的心间，一如往常。 第464章 快看，性感小野猫! “快看，我是一只性感小野猫。” 贝克街221-b的客厅里，艾薇穿着紧贴修身的黑色皮裙快步走了出来。 皮裙遮蔽身体的部分只占了大概一半不到。上身只到胸口，露出整个香滑的肩膀；下身恰好遮住下臀，渔网状的黑丝完成了剩下的装饰任务。 “还有我的可爱小尾巴！” 艾薇机灵地转了个身，从腰间垂下的毛绒长尾刷然甩过，在小巧的脚腕上缠了一圈，正好圈在绒布短高跟的蝴蝶结绑带上。 “我还找到了其它装饰呢……” 说着，艾薇将一个挂了铃铛的毛绒猫耳头饰戴在蓬松的头发上，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个粗壮的黑色……多穗鞭。 “我要穿这个去派对现场！” 艾薇高声宣布着，她画着黑乎乎的烟熏妆，眼睛一块、鼻子一块、嘴唇一块，看上去不像小野猫，反倒像穿了黑丝的伏地魔。 说完，她摆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朝沙发上的众人得意地挑了挑眉，期待着那些熟悉的赞叹和夸奖。 “猫女……蝙蝠侠的……” 约书亚看着艾薇发愣，识图软件一样说着艾薇的装扮名称。 中规中矩的评价，和他这个人一样没用。 “oh……my……god……” 克里斯汀坐在最边上的单人沙发里，她惊讶地看着艾薇的装扮，眼睛里充满了惊吓而不是惊喜。 “你是……从哪儿找来这些东西的，我的意思是，那个……鞭子和耳朵……还有尾巴……” 雷斯垂德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了视线，他咕哝着，不敢再抬起头。 对一位老成的探长来说，作案工具是他最先注意到的东西。 “哈德森太太给我的。”艾薇搅着特意卷过的黑色头发，回忆道，“箱子里有好多，她说这都是她年轻时玩剩下的……” “谢谢！谢谢！非常感谢你的回答。” 福尔摩斯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他看上去很愤怒，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也不住地发抖。 “现在，你给我回到你的房间去，把这套灾难一样的东西换下来，扔得远远的！” “哼！” 艾薇不满地跺了跺脚，顿时沉下了脸色。 “少在这里耍小性子！明天我会把它们全部放在火里烧掉，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一起烧掉！” “哼！” “快点回去！” 艾薇再次不满地跺了跺小高跟，可看着福尔摩斯逐渐皱起的眉头和慢慢鼓起的青筋，她还是识相地转身走进了房间。 没关系，她为今晚准备了很多漂亮好看的衣服，刚过了正午，时间完全来得及…… 他们聚在一起，正在准备今天晚上的“万圣节派对”，准确来说，是在华人码头举办的“百鬼夜行”。 这是艾薇负责组织的狂欢夜，她为此期待了很久。 久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从华人码头的那场酒宴上开始期待的： 她在万圣节结束的一个星期后回到了华人码头。 华人码头没什么变化，该管理的管理，该营收的营收。 艾薇回来的当晚，暮云斋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一个大蛋糕，据说是茗灿小姐特意找伦敦城内的西点师定购的。 艾薇不知道茗灿这个只会说英文代词的小巧女人是如何与那些傲慢无礼的西点师周旋的，也不知道这些从来没有迈出华人码头一步的娇弱女子是如何在满是马车贵妇的伦敦街头四处奔波的。 她只知道，奶油很甜嫩、蛋糕很松软、睡莲的裱花图案很别致、“欢迎回家”的中英文字体很花哨…… 还有聚在一起的脸庞和在烛光中摇曳的瞳孔，吹灭蜡烛时的欢呼和说出吉祥话时的喝彩。 和同胞们度过的每一帧每一秒，都被艾薇默默记在了心间。 欢乐过后，正是酒足饭饱之余，艾薇在这时偶然听见了孩子们的抱怨。 “好无聊，好无聊，想炸茅房，还想炸厨房……”稚嫩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可恶！炸掉了还怎么吃饭！还怎么拉粑粑！”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 “我们去伦敦的商场楼里吃，在伦敦的面包店里拉！” “不可以！” “我们住在伦敦，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们是中国人，大人们都说，英国人都是他妈的坏蛋，他们的小孩也是他妈的坏蛋！” “不是坏蛋！” “就是坏蛋！前几天我还看见他们在晚上变成鬼怪，挨家挨户地敲门要糖！可恶！” “糖……我也想吃糖……” “不可以！晚上不能吃糖，阿爹说过，吃糖会得蛀牙！” “好无聊，好无聊……想炸糖果店，想炸华人码头，想把你炸到广寒宫……” 稀里糊涂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呓语，艾薇在吃笑之余将这些话全部记在了心间。 思索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她果断敲响了朱先生的房门，将自己描摹了一整个晚上的想法绘声绘色地表达了出来： “万圣节……孩子们……祭拜亡灵……有趣的节日……虽然已经过了但是……孩子们大人们都很喜欢……就当是一边玩一边赚钱……好玩好玩！有趣有趣！来钱来钱……” “行！” 意外的是，朱先生没有任何的犹豫，在艾薇刚说完的瞬间就敲定了她的方案。 “啊？” 第一次遇到这么像个人的朱先生，艾薇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啊什么啊？就按你说的办呗，资金找老张、采购找茗灿、建造找老陈、困难找你自己，我最近很忙不在这里别找我。” “我以为你会说我崇洋媚外……还会说祭拜祖先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荒唐可笑……然后一下子否决……然后我又得冥思苦想一整个晚上，再过来求你……” 艾薇晕晕乎乎地说道。 “呵呵，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朱先生吐出一口烟雾，神情挑逗又轻浮，“但另一个想法深深压制住了我。” “什么想法？” “嘭！” 话音刚落，朱先生猛地拍了下桌子，立刻破口大骂了起来： “那些狗日的洋鬼子天天拉着我往议会跑，每个人都能弹劾一遍老子！” “要么说我态度敷衍；要么说我迟到早退；要么说我作风不正；要么说我没个正样……绕来绕去还是他妈的让我向伦敦开放华人码头，降低游船票价的同时还要增加税赋……” “资本主义……太不是个东西了……” “刚开始我还能应付应付，后来说得多了，我也懒得管了，埃及吧怎么说吧，我是不会让步的。” 他翻了个白眼，又躺回去抽起了烟。 “反正上下六个小时，我就坐那儿抽烟，抽累了睡，睡累了抽，偶尔醒过来还能看到那些洋鬼子打群架……” “哈哈哈！” 看着朱先生一脸无奈、精神萎靡、饱受折磨的样子，艾薇再也忍不住，咧开嘴巴开心地笑了起来。 “笑笑笑！笑什么笑！” 朱先生也乐呵呵地跟着笑，他用烟嘴敲了敲艾薇的脑袋，语气柔和又严厉。 “要是我不在了，那群禽兽的猎物就是你这个刚上任的小猢狲了。” “不用担心，我会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艾薇自告奋勇地说道。 谁知，朱先生又重重敲了下她的脑袋，语气不悦：“你还真盼望着我没了呀！” “那不然呢？”艾薇揉着脑袋，丝毫不违心地说道，“我要上位只有这个办法呀！” “你！唉……” 朱先生重重叹了口气，他再次翻了个白眼，又坐回了那把红杉木椅上。 “这次我们就顺着他们的心意，压低票价、开放码头，然后狠狠宰上一笔，桀桀桀！” “我明白我明白！旅游景区的套路嘛，各个流程都来上一遍，保证我们赚得盆翻钵满，桀桀桀！” “我们这样笑真像个坏人，桀桀桀！” “有钱人的笑声都是这样的，桀桀桀！” “桀桀桀……” 于是，从朱先生办公室出来后的艾薇立刻着手办起了东西文化结合的“百鬼夜行”派对。 她一边建造着游玩广场，一边嘱托人在伦敦为这次的派对做足了宣传和推广。 东方鬼怪的刺激和跌破眼镜的低价吸引了众多的伦敦人民，一时间，华人码头的“百鬼夜行”成为了伦敦市民的饭后谈资。 在那张飞满了伦敦的夸张宣传单上，右下方的注意事项被格外加粗放大： 1.进入“百鬼夜行”派对的条件只有一个——不能打扮成自己。 2.下面还有个附加条件——小丑不能入内。 第465章 快看!可爱小红帽! “快看，我是可爱的小红帽。” 艾薇一跳一跳地蹦来了客厅，她胳膊上挎着野餐用的棕色编织篮，头上戴了个红色的贝雷帽。 打了一圈白色蝴蝶结的蓬蓬裙随着艾薇蹦跶的节奏一上一下，坐在底下的人一抬头便能看见裙底安全的橙色南瓜裤。 “小红帽……格林童话……” 约书亚的神情依旧呆滞，他懵然地识着图，刚一出声就被福尔摩斯的呵斥压了下去。 “不行！” “为什么！” “你的裙子……”福尔摩斯叉着腰，不满地指了指艾薇膝盖上的裙摆，“太短了！” “这不短！” “不能盖住脚踝的裙子都叫短！”福尔摩斯和艾薇一样被对方气红了脸，“还有那双引人犯罪的裤袜，给我扔了！你打算站在街边跳康康舞吗！” “你懂什么！这叫时尚！再说了，我扮的是小红帽，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你这是毁童年！” “少给我废话！我要是那帮油腻猥琐的德国人，看见你这么侮辱他们国家的小红帽早他妈一枪崩了你！” “那……”艾薇一边擦着急出来的泪花一边将红色贝雷帽换成了黑色的宽沿巫师帽，“那我是穿着红色裙子的可爱小女巫……” “给我把这套不人不鬼的衣服都换了！快点！” “哼！” 艾薇不服气地跺了跺脚，骂骂咧咧地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临了还故意把门狠狠一撞。 “嘭！” 巨大的关门声响彻了整个房间，约书亚感觉整个221-b都抖了三抖，连着地板底下的三层地皮。 他坐在福尔摩斯的旁边，却只敢紧紧贴着沙发垫的边边。 福尔摩斯正生着闷气，多半是因为艾薇这几套十分不得体的衣服，约书亚能感受得出来。 事实上，在约书亚这个现代人的眼光看来，艾薇的装扮并没有什么不得体。 在21世纪的高中学校里，艾薇这几套造型只能算是普通中庸，除了猫女套装有些显身体曲线，其它的完全不会引起学校保安的注意。 毕竟在西格玛高中，“夏娃”和“亚当”的装扮永远是万圣节必不可少的“时尚单品”，也永远是保安室的黑名单榜首。 对于艾薇的热情，约书亚其实很能理解，毕竟在西格玛学校一年一度的“万圣节之王”评选赛上，艾薇蝉联了整整三届的冠军。 艾薇讨厌万圣节，约书亚至今不知道缘由，但她喜欢比赛，喜欢各种各样的比赛。 因为她要争第一，保底也要拿名次，如果输了比赛，她会哭，和她的女生朋友们抱在一起痛哭的那种。 这算偏执的胜负欲吗？可能吧…… 真不是约书亚种族歧视，在他的认知里，东亚人往往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而学校唯一的亚裔——艾薇，恰好符合了这一刻板印象。 听说在今晚的派对上，艾薇组织了一个大型的评选活动——“最受欢迎百鬼奖”。 猜都不用猜，艾薇这样辛苦地打扮，肯定是奔着那个大大的荣誉奖杯去的。 想到这里，约书亚不自觉地咧开了嘴角。 艾薇同学永远都是闪光灯下那颗璀璨夺目的星星，即使到了困难重重、思想黑暗的19世纪也是如此。 可自己……无论到哪里……都是个无人看见的透明人…… “嗨！小熊猫！” 无人看见的小熊猫…… 听见叫声，约书亚湿润着眼眶看向了克里斯汀，神情疑惑又委屈。 克里斯汀穿了一身飒爽的海蓝色军官装，显得格外傲气。 她将头发全部藏进了三角形的海军帽里，嘴唇上方还画了一条细细的小胡子。 据她所说，她扮演的是叶卡捷琳娜大帝身边的格里戈里·亚历山德罗维奇·波将金将军，那是她从小喜欢的俄国偶像。 而约书亚……他穿了一套毛茸茸的熊猫装。 他的个子又瘦又长，像个营养不良的瘦长鬼怪，干巴巴的熊猫装套在他的身上，如同一支圆规成了精。 远远看去，约书亚根本不像憨厚可掬的可爱熊猫，更像是熊猫在梦里见到的可怕鬼怪。 “我原以为你会扮成吸人鲜血的德古拉伯爵，因为你身体里的那位领主大人是个十分厉害的吸血鬼。” 克里斯汀凑近了说道，她努力憋着笑，从喉咙里发出的嗡嗡声实在不好听。 “我也和艾薇同学一样，准备了很多衣服，经典的吸血鬼装、中世纪的罗马贵族装、东方的僵尸装、甚至还有一套女仆装，别好奇，艾薇同学送进来的，裙摆也在膝盖的上方……” “但那些他根本就不喜欢，不管试了多少套他都发着古怪的脾气，最后穿上了这套玩偶装，他才像找到了宝一样开心地熄了火，之后就死活都不肯脱下来了。” 约书亚叹着气说道，他的声音里透着浓重的疲惫，就像带了一整年孩子的宝妈。 “但你不得不承认，罗马人的眼光比你要好，这套简直霸气侧漏！帅气逼人！回头率说不定比精心打扮的艾薇小姐还要高！” “请不要取笑我……” “嘻嘻……” 克里斯汀像个天真的小女孩般笑了两声，过了一会儿，她咬着下唇，再次小心地凑了过去： “不过我有个疑问，一直想询问你……” 第466章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 “什么？” 约书亚抬了抬遮住眼镜的宽松帽檐，一脸疑惑地看向了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顿时潮红了脸颊，她的双眼冒着期待好奇的光芒，像一发礼炮朝约书亚重重射了过来。 “你……你有没有和艾薇小姐接过吻！” “没有。” 约书亚快速回答道，他疑惑地歪了歪头，完全不明白克里斯汀为何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那……除了艾薇小姐之外的其它女生呢？” “也没有。” “或许……男生……” “没有！” 约书亚快速回答道，这样的私密话题让他的呼吸有些发沉。 他微张着嘴，有些恼羞成怒，但还是努力回答着克里斯汀炮弹一样的问题。 “真的没有嘛！不可以说谎！” “真的没有，我没说谎，为什么我要说谎……” “那个，在你们学校的戏剧上也没有吗……就像‘睡美人’一样，你是昏迷的睡美人，艾薇小姐是英勇无畏的王子殿下！然后你们……kiss！kiss！” 原来在说戏剧，一定是艾薇同学之前和她谈论过，约书亚骤然拔起的心脏缓缓降落了下来。 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正处在人生的探索阶段，对那些脸红心跳的事情格外好奇。 这是很正常的现象，约书亚善解人意地对自己说道。 “我没演过公主，也没演过王子。” “啊……”克里斯汀皱皱眉，她有些失望，“那你演过什么？” “我一般演老鼠。” “会说话的那种……” “躺在舞台角落的死老鼠。” 克里斯汀不说话了，她盯着约书亚涂满黑炭的双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演过死老鼠吗？没演过……别的吗？” “当然演过呀。” “是什么！” “一棵树。” “会说话的那种……” “就是站在舞台边边的……一棵树。” 克里斯汀又不说话了，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缓缓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 约书亚见状，越发肯定克里斯汀陷入了青春期的迷茫之中。 他从前也是这样的，初中时，他突然对隔壁班那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孩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那个时候，漂亮女孩的身影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睡觉前是她的微笑，醒来后是她的脸庞。 为此，他每天都早早上床，只为将那个女孩的身影填满美好的梦乡。 这样的状况只持续了一个星期，因为一个星期后，那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孩带着一堆漂亮女孩在放学路上堵住了他，尖叫着扒走了他的零花钱还顺手把他按在墙角揍了一顿。 那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孩踹了五下他的脸，用了十足的力气，约书亚特意留心过。 从此美梦变成了噩梦，约书亚年少的青春期也就这样遗憾落幕了。 想到这里，约书亚决定勇敢起来，帮助这个迷途的未知少女度过难关。 他缓缓向克里斯汀凑去，涂黑的双眼透着清澈的愚蠢：“你青春期吗？” “啊？” 这样问好像不对：“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不要胡说！我是一位淑女！”克里斯汀顿时慌张地大喊。 “啊！抱歉……” 约书亚赶紧坐直了身体，青春期的少女确实敏感得要命，要不这个使命还是交给艾薇同学来完成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尴尬的空气中，克里斯汀奶油般甜腻的声音小声地传了过来。 “我只是……我只是好奇……初吻是什么感觉……” 初吻…… 约书亚在听见这两个词时惊了一惊，就像迸开的鲜花花瓣一样，惊了一惊。 这个词离他很远，远得他时常忘记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的词——first kiss. 他的亚麻色眼眸渐渐沉了下去，或许此刻，他和克里斯汀正想着同一件事： 初吻是什么感觉？ “可是你又不知道，艾薇小姐也不肯告诉我……”克里斯汀接着说道。 “她为什么不告诉你？”约书亚好奇地问道。 “她说言语说不清，让我长大了再去探索，但她又不许我和那个人在一起……” “那个人？” “哎呀！你问这个有何居心！我是个淑女……” “嘭！” 话音未落，卧室的木门再次发出了一个重响。 “你们不许再在鸡蛋里挑骨头了，应你们的意愿，我是一位虔诚自持的修女。” 艾薇一边快速念叨着，一边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这次的造型相当符合19世纪的社会标准，除了半披在头发上的白色头巾不符合教会的规定，艾薇身体的其它地方都用黑色的弹性布料紧紧包裹了起来。 “《修女也疯狂》里的那个黑人主角……”约书亚指认道。 “把你的衣服脱了，就在这里。” 福尔摩斯突然插嘴道，他神情严肃，看上去并没有开玩笑。 “啊……”约书亚呆呆地眨了眨眼。 “天呐！我听到了什么！”克里斯汀像个男人一样张大了嘴巴。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夏洛克！你怎么能对着一个打扮成修女的孩子说出这种话！我记得你还不是个禽兽！”雷斯垂德对着福尔摩斯发着雷霆大火。 “就是！”艾薇紧紧攥着胸口的十字架，顺着雷斯垂德的话说，“愿上帝保佑你！夏洛克……” “把衣服脱了！我都看见你袖子里露出的那堆白色羽毛了！” “哼！” 被戳穿的艾薇再次狠狠跺了跺脚。 第467章 哎呀!又掉小珍珠啦! “我装扮的是……爱掉羽毛的天使……” 艾薇不情不愿地卸下外面的黑色长袍，露出了里面的白羽短裙。 事实上，那根本就不算个裙子，只算个加长加宽版的三点式比基尼。 蓬松的羽毛只遮住了前胸，肩膀、手臂、腹部、甚至后背都大剌剌地裸露在了空气之中。 下身是个平角羽毛短裤，比起第一个猫女套装，这件短裤把她的大腿根都露了出来。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艾薇在腰间围了几圈半透明的白纱，上面点缀着栩栩如生的蝴蝶和小花。 白纱前短后长，前端停在了膝盖，后端停在了小腿肚，显然是刻意裁剪而成的。 边缘有些火焰灼烧过的黑色焦痕，这是艾薇的特意设计，她认为“伤疤是胜利的标志”以及“不完美才是永恒的完美”。 先前的黑缎绒布短高跟被换成了白色的粗高跟长靴，靴体通身都沾满了松软膨胀的白色羽毛，靴口绑带一直延伸到了膝盖上方的三寸，显得她的长腿又细又直。 19世纪的英国人觉得女人露腿是犯罪，甚至将此写进了权威的法律之中。 可艾薇向来都是别人往东她就要往西，让她不许露出自己的腿，她非露；让她不许露出张开腿坐，她非张；让她不许披头散发，她再也没扎起过。 福尔摩斯早就警告过她：“你要是不想隔三差五被警察关进监狱就快点把裙子放下去！后背挺直，双腿并拢，像个端庄的淑女一样坐好！” “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 每到这个时候，艾薇总会做个挑衅的鬼脸，再在福尔摩斯的怒视下磨磨蹭蹭地收好腿、挺直背、昂高下巴。 这样的端庄往往不太持久，一旦福尔摩斯走远再恢复原样。 这毕竟不是艾薇的习惯，就像她扔了好几件的束腰一样，束缚她的身体和思想的，她往往嗤之以鼻。 21世纪的社会条件和思想开放比100多年前要开明先进得多，这是毋庸置疑的，艾薇从未犯过嘀咕。 莫名的自信笼罩了她的整个心灵，优越感从来都是她从外界获取兴奋的工具，她为此着迷，为此沉沦。 因为来自外界的肯定和赞扬实在太他妈的好了！一点点的鼓励、一点点的关注就能让艾薇高兴得飘起来，飘进云里去！ “还不止呢！” 艾薇高傲地努着嘴，蹬着高跟鞋走进了房间，再出来时，她的身后多了一双漂亮的小翅膀，头上也顶了一个澄黄的光圈。 她理了理黑色的卷发，让其中一缕搭在胸前，剩下的全部拢在脑后。 “哦！这是维多利亚的秘密……” “哈利路亚！” 话音未落，雷斯垂德大声打断了约书亚的介绍。 他苦涩着脸，抬头仰望着天花板，他的右手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嘴里细碎地念叨着快速又神秘的语句。 “仁慈的天父啊……请原谅艾薇小姐的罪责……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无罪……请上帝保佑……” 克里斯汀也跟着雷斯垂德一起抬起头闭上了眼，她不断为艾薇祈祷着，就是祈祷的语句听着怪让人发怵。 “你……” 福尔摩斯难得没有发火，但从那无奈又恼怒的表情来看，他大概又要像个吃饱饭的老父亲一样喋喋不休了。 “如果我剃光头发，再穿一套紧身又暴露的情趣内衣，跑到白金汉宫为女王表演脱衣舞，你会怎样做？” “我会花大价钱坐第一排观看……” “如果说这支淫荡又下贱的脱衣舞的名称叫‘大英帝国里的风骚俏尼姑’呢？” “你会下地狱的……我保证，没在地府转六七四十二个来回你别想转世成人……” “这就是我现在对你的想法。” 福尔摩斯平静地说着，他定定地看着艾薇，缓缓转着酒杯里的杜松子酒，声音沧桑得至少老了五十几岁。 说罢，他压下眉眼，轻轻咂了口杯里的烈酒，暂时舒缓一些心里的火气。 艾薇双脚并拢地站在福尔摩斯面前，眼角顿时泛起了朵朵泪花，听完福尔摩斯的话，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一边飘忽着眼神一边微皱下眉头。 “那我装扮的不是天使，是吉赛尔·邦辰还不行吗？” 她嘴硬着，双手紧紧拉扯白纱上的蝴蝶。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衣服上的羽毛从哪儿来的？” 艾薇呜咽着，喉咙里好不容易滚出了三个字：“格瑞斯……” “什么？太小声了。” “格瑞斯送给我的……” “很好，看来你明白这是天使的羽毛。” 这下，艾薇所剩无几的倔强也被福尔摩斯彻底毁灭了，她无力地耷拉下眼皮，努力控制着泛白的眼睑。 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不一会儿便模糊了视线，她努力了半晌，却依旧没有任何作用，滚烫的泪珠掉了下来，像小河淌水。 “哎呀！” 她发泄般地尖叫了一声，奋力扯下头上的光环，咕哝着弹进了中间的沙发空位。 那是约书亚和福尔摩斯中间的位置，艾薇的翅膀正好放得下。 “哎呀！” 福尔摩斯赶紧搂住了艾薇抖动不已的肩膀，一边扒开黏在艾薇脸上的发丝一边将她缓缓扶进自己温暖的怀抱。 “又掉小珍珠啦！” 第468章 最受欢迎的人 福尔摩斯轻言轻语地哄着，好声好气的态度和先前的暴躁脾气完全不同。 “我这不是怕你冷吗，乖乖……外面的温度早已零下了，看看外面，快看看……” 福尔摩斯抬着艾薇的下巴，哄着她向紧闭的窗外看去。 虽是午后，窗外却是暗的，说现在是白天都算不上亮堂。 遥远的天空好像铺上了一层白膜，白膜似是几年未撤下，上面覆满了厚厚的泥沙。 雨倒是没下，在伦敦很难得，可街上有风，吹得过路的行人踉踉跄跄。 不断有散落的报纸或包装从窗前扫过，它们和沙尘一同被强风卷起，不知去往何处，更不知归往何处。 唯一立得住的是粗长的街灯，那是行人在劲风天气最好的依仗。 不少行人撤下手套徒手抱住了柱体，等待风小的空档快速跑开，一直冲到下一个街灯，或是下一个拐角。 “你看他们穿什么衣服？再看你穿什么衣服？” 福尔摩斯指了指街对面的行人，缓声说道。 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的风衣，脑袋蜷缩在竖起的领口里，眼睛根本不能睁开，连脸上的褶皱都被风刮平了不少。 没有一根头发能被幸免，不论是喷了发胶的还是涂了定型的，统统被一视同仁的劲风吹到了脑后。 待在温暖舒适的壁炉房里向外看去，第一个反应是滑稽，第二个反应是庆幸，第三个反应就是……担忧。 “你看你又是露胳膊又是露腿，现在还露那么大个背，玩是玩开心了，受了风寒怎么办？你就这么舍得让哈德森太太在风雪天气出去给你买药吗？” “你给我出去买不就行了吗……” 艾薇低头嘟哝道，她有些恃宠而骄了，但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胡闹什么，生病多难受呀，不生病才是最好的。” 福尔摩斯顺了顺艾薇略微发硬的卷发，为了今晚的派对，她特意早起，和克里斯汀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去百货商店做了造型。 看着艾薇发红的鼻头，福尔摩斯干脆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艾薇蜷缩的小小身体上。 直到艾薇的眉头渐渐平缓，福尔摩斯才又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一边摩挲着她湿润的脸蛋一边开始了新一轮的温言： “是不是热乎一些了？” 艾薇点点头，没有说话。 福尔摩斯温柔地笑了笑，他将手里的玻璃杯转了一边，缓缓停在了艾薇的眼前。 “要不要喝点我的酒？” 艾薇没有拒绝，她双手捧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杯里的茶棕色液体。 舌尖触及到酒液的瞬间变得刺痛发麻，她苦涩地皱起五官，大力将酒杯推了出去。 “不要！好难喝！” “切！不懂欣赏！这可是好酒，有人这辈子都喝不上！” “我家酒庄生产这个，先生要是喜欢，我可以托人从普罗旺斯给您送一马车。” 克里斯汀翘着腿，俄国军官的模样十分放荡不羁。 可她声音甜美、语气诚恳，湛蓝清澈的双眼透着温润的单纯，虽然说出的话是重量级的存在，对满屋子的中产阶级来说是十分重量级的存在。 “谢谢，我不要。” 福尔摩斯干脆地拒绝了克里斯汀。 他索性喝完了手中的杜松子酒，专心致志地对付起了情绪低落的艾薇。 “你想拿今天晚上的奖杯，是吗？” “嗯。”艾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今晚的奖杯是颁发给那些最受欢迎的人的，你害怕自己不是最受欢迎的人，所以想穿这些衣服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对吗？” “才不是！我当然知道我是最受欢迎的人！” 艾薇再次皱紧了眉头，狡辩道。 “这些衣服都是我以前夺冠的时候穿的，我的同学们可不像你们这些老古董那么磨叽！” “我的衣服最别出心裁、我的衣服最漂亮、我的人气最高、性格最好、长相最讨喜……种种因素加起来才让他们心甘情愿地选择我！” 她大言不惭地说道，没来由的心虚和烦躁再次涌进了她的心间。 为什么自己不敢大方承认呢？艾薇的头开始发起了疼，她分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所有的关注，所有的视线，所有的夸奖，所有的爱……她都想要，都想得到，得到了还想要更多，拥有了就害怕失去…… 那不就和利昂领主一模一样了吗？艾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可我们都喜欢着你呀。” 像有心灵感应似的，福尔摩斯温柔地对艾薇说道。 “你看，古德温小姐、约书亚、雷斯垂德探长，哈德森太太还有我……我们都喜欢你呀！” “我知道……”艾薇撇了撇嘴。 “难道你是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吗？”雷斯垂德探长也加入了哄孩子的阵营。 “别这样想自己，小艾薇，你是我见过最坚强勇敢的孩子，和这里的其它女孩一样，漂亮可爱、温柔善良。” “对呀！我最喜欢艾薇小姐了！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奖项，艾薇小姐就算穿着最普通、最朴素的衣服，也有自己的一套韵味！”克里斯汀露出八颗牙齿说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艾薇的心情顿时升了好几个度。 她慢慢勾起嘴角，神情也由落寞渐渐变成了得意。 “我知道呀！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努力和坚持，不然也不可能蝉联三次的冠军……” “不是哦……” 沉默已久的约书亚突然开了口。 艾薇一怔，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那个瘦瘦巴巴的熊猫鬼怪，脸上的神色各有千秋。 “因为你是学校唯一的亚裔，有特殊加分才选的你……” “你胡说！” 艾薇顿时慌张了起来，她“唰”的一下从沙发上正起身，背后的小翅膀重重拍在了福尔摩斯的脸上。 “我可是赢了那个跨性别的印第安和黑人的混血！而且她……他在比赛的前一个月才在论坛上宣布自己由双性恋成功转换成了同性恋！吸引了一大帮支持她……他的人！” “咳咳，是这样的。” 约书亚好像也来了劲，他无视福尔摩斯和雷斯垂德拼命挥舞的手势，坐起身和艾薇一五一十地掰扯了起来。 “首先，学校里的人都不喜欢那个性别总是飘忽不定的他……她？因为他……她总是用这些手段来获取别人的同情，次数多了人们也就厌倦了。” “其次，整个学校里，除了你和那些白人女生小团体几乎没人在意那个比赛，注意到了吗？刚才你说的是比赛，而不是万圣节，我们只想在节日当天获得欢乐和放纵，一点都不想把自己和别人比较。” “最后，那些白人甚至报不上名，报上了也是陪跑，这是欧洲社会发展的趋势，看看这几年的奥斯卡就知道了。你是既得利益者，你不知道很正常，但我作为旁观者清楚得很。” “另外，除去特殊加分的原因，还有一个问题是……” “别说了！” 艾薇预感到了不好，尖叫道。 “师生们都害怕你拿不到第一会想不开切腹自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艾薇彻底破了防。 “我不是日本人！我说了无数遍了你们这群混蛋！” 艾薇歇斯底里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崩溃之余，她一把薅住约书亚的头发，将他重重摔下了地板。 “son of a bitch！我要杀了你！” “艾薇小姐冷静啊！” “放开！快放开！你手放开！嘴也放开！哎呀！” “哈利路亚！请上帝饶恕他们的罪过吧……” 第469章 你说你惹她干嘛? “你说你惹她干嘛？” 福尔摩斯好不容易哄好了生气的艾薇，转头又要哄另一个大孩子。 约书亚的熊猫套装几乎被艾薇扯烂了大半，整个上身都露了出来。 因为太瘦了，约书亚的身材实在没什么可圈可点的风景。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两根锁骨因为肩膀的瘦削而显得格外修长突出，搭配白皙细腻的皮肤，叫人忍不住尝上一口。 胸口有些指甲划过的红痕，痕迹交杂错乱，随着呼吸的起伏不断变化，看上去又疼又酸。 那是艾薇刚才抓的，她的指甲又尖又长，像只凶残的猫咪一样对着皮肤又挠又刮，狠起来了还会一口咬下，直到尖利的犬牙渗出血丝才肯松开。 她的疯癫和叛逆是有目共睹的，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艾薇只会紧盯眼前的那块肥肉，生气的时候一把揪住，更生气的时候一口咬下，也不管那团肉到底是什么地方。 约书亚的指尖慢慢划过腹部的两道齿痕，掠过白皮破开的位置时，一阵刺痛如雷劈般袭向他的大脑，随即布满了他的全身。 他重重嘶了口气，腹部的肌肉一颤一动，随着激烈的心跳猛烈地收缩起来。 这么瘦弱的人，居然也有一层薄薄的腹肌，虽然不足以形容成深邃的沟壑，但也足够称之为脆脆的薄皮白巧。 他揉着凌乱的头发，将那两块被撕烂的破布在胸前拢了拢。 他的腰太细了，臀部也随之收窄，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破布只掩盖了胸间，胸部以下的地方全部通了风，即使身在壁炉房里也能感觉到丝丝的凉意。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约书亚皱皱眉，声音有些哽咽。 瞳孔里的高光微微闪了闪，约书亚有些难受，心里堵堵的，鼻子也酸酸的。 他的脸上还画着可笑滑稽的熊猫图案，泛红的眼眶被四周的黑色覆盖，眼尾荡起的雾气也被湿润的睫毛掩埋。 没人看见他难受的样子，就像过去的二十年一样。 “还是换另一套衣服吧，约书亚，你有准备别的套装吗？” 雷斯垂德大力拍了拍约书亚的背，关心了几句。 “看来你今天还是要打扮成可怕的德古拉伯爵，小吸血鬼不能如愿以偿啦！哈哈！” 克里斯汀捂着嘴笑了起来，她总是这么乐观，乐观得让人刺眼。 “唉……一个两个的……不让人省心……” 福尔摩斯喝了一大口杜松子酒，双手插着裤兜叹着长气。 这不算哄孩子，约书亚垂着眼，在心里默默记恨。 为什么她可以生气…… 我就不能生气…… 为什么她总是那么受欢迎…… 为什么我就永远是透明人…… 为什么她流眼泪能被别人抱在怀里…… 为什么我流眼泪就是麻烦…… 为什么她永远都是闪光灯集中照耀的主角…… 为什么我就是永远不受关注的死老鼠…… 一个接着一个的怨气在约书亚的心中集结，逐渐聚集成了一团火焰。 没有人发现我流泪、悲伤、害怕、痛苦…… 没有人注意到我，没有一个人…… 为什么…… 又凭什么…… “快看！这是我最得意的一套服装！” 房门再次被打开，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艾薇吸引了过去。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连衣裙，翻领遮住了肩膀，袖子也长到了指尖，这是整件衣服唯一长的地方。 前胸的领口大敞了开来，露出山间的阴影和隆起的丘壑；裙摆松松垮垮地垂到了大腿，紧紧勾勒着少女曼妙的身材曲线。 她的头上戴着歪歪扭扭的三角护士帽，手里拿着一根生了锈的短刀。 白色的短裙肮脏不堪，这是她的特殊设计，就连缠在腿上的绷带也沾了些模拟血迹的番茄汁。 这件衣服还是没有达到得体的标准，甚至放在21世纪也是个受人诟病的存在。 但这并不重要，福尔摩斯为了哄她开心，让她现在就穿上自己最喜欢的那套服装。 他还对她发誓，这次他们一定不会嘲笑和嫌弃她。 这是有条件的，刚才试过的那些衣服，艾薇统统不能穿出去，更别提穿着参加今晚的派对。 这个条件还行，艾薇爽快地答应了。 “寂静岭里面的护士……” 约书亚指着艾薇，识图道。 他的语气有些冷漠，似乎带了十足的愤恨。 艾薇没有理他，好不容易穿上自己精心制作的衣服，她的心情好得很，不想理会那个倒霉鬼。 “呜哇——我是可怕的医院怪物——” 艾薇打着鬼脸、拿着刀，四肢缠绕着向沙发上的众人快速走来。 “哇——好可怕！” 其他三人纷纷配合着艾薇，装作被怪物追逐的人类大声尖叫。 客厅里顿时掀起一阵欢声笑语，克里斯汀“咯咯”笑着，任由艾薇举着短刀在她眼前上下挥舞。 “啊！我被可怕的怪物抓到啦！” 福尔摩斯的手臂被艾薇抓了个正着，他笑着攥住艾薇持刀的手，轻松拿下那把生了锈的短刀。 “危险物品！警告！危险物品！” 福尔摩斯迅速将短刀扔给雷斯垂德，一个转身躲开了艾薇的追捕。 雷斯垂德一把接住福尔摩斯掷来的短刀，另一只手作成了手枪的模样，轻轻抵在了艾薇的头前。 “你被逮捕了！小怪物！双手抱头，不许交头接耳！” 雷斯垂德大声吆喝道，他佯装去拉艾薇故意投降伸出的手腕，却在马上碰到时被艾薇反手抢来了“手枪”。 “砰！砰！砰！” 艾薇双手拿着“手枪”，对着雷斯垂德的胸口连开了三枪。 “啊啊！我死了，略……” 雷斯垂德倒在身后的沙发上，双腿伸直、白眼翻起、舌头伸出，呆呆傻傻的“死亡”演绎顿时让艾薇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寂静岭的那些怪物护士这么经典，是因为她们都是超模饰演的……” 猝不及防的声音在艾薇的耳边响起，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她听出了远方隆隆作响的惊骇，霎时收起了笑意，寒着脸看向了那个沉默忧郁的少年。 “你什么意思？” 艾薇冷声道，语气不悦。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到了这个知识点……” “这根本就不是知识点，没人想知道……你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对吗？” 艾薇有些生气了，她深皱着眉，夹着怒意看向了那个端正坐在沙发上的男孩。 约书亚低着头，肩膀无力地垂下，胸膛随着粗重的呼吸收缩膨胀，上面的红色印痕明显。 “我不想引起你的注意，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约书亚低声说道，他的尾音带着松松的气，好像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这些话勉强说出。 他缓缓抬头，双眼直直看向了握紧拳头的艾薇。 “你以为你是谁，怎么，别人必须喜欢你吗？” “能让别人疯狂爱上的只有黄金，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你是黄金吗？” “你……” 四目相对，接触到约书亚眼神瞬间，艾薇突然松了拳头，心头顿时一沉。 约书亚的眼睛从来都是澄澈的，那种不谙世事的纯洁，艾薇只在他的眼里见过。 可现在，约书亚投掷过来的眼睛绝望又脆弱，好像无数的冰山在顷刻间崩塌。 是崩塌，不是融化。 “哈……”他看着艾薇难堪的表情，挤出一声苦笑，“你不是黄金，也不是钻石……” 下一秒，话锋微转，约书亚咬紧牙齿，附加了十足的仇恨：“你是一个荡妇！” “啪！” 艾薇拿起手边的抱枕，狠狠朝约书亚砸了过去，一声闷响过后，抱枕正中他的脸。 “要是这里有带锁的柜子，我早把你折成四瓣了再塞进去！” “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滚开！” “我不。” “你滚！” “随便。” “砰！” 艾薇回到房间，大力关上了自己的卧室门。 “砰！” 约书亚只身一人离开了贝克街221-b，闪身走进了风里。 离开时，他眼角的泪光一闪，转瞬即逝。 第470章 卧室门的背后是客厅 关上房门，艾薇立在门板前沉默了许久许久。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脑子里满是约书亚绝望又憎恨的眼神，她第一次见，她吓坏了。 胸口被郁闷全盘包裹，下到肠胃，上到喉管，呼吸急促间，她差点喘不上气。 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的艾薇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是不是她让约书亚伤心了…… 想到这里，她终于辗转出了一滴眼泪，双手颤抖不已地抬起，无助地捂住了湿润的眼睛和冰冷的脸庞。 “别哭了……呵呵呵……” 一声异响从艾薇的身后传来，像把斧子一样，将她心里的桎梏全部砍断。 她抹掉脸上的泪水，转身看去。 “欸！” 看清屋里的陈设后，艾薇不住地吸了口凉气。 本是狭小的卧室变成了宽大的客厅，壁炉里的柴火烧得正旺，沙发上的四人静待齐坐。 可艾薇分明记得，她刚从客厅进到卧室来……疑惑地想着，她向后去探门把手。 第一次抓住了，却陡然滑落，第二次摸了半天，转头才发现身后坐落着漆黑的松木阶梯， 哪里有什么房门。 “快过来呀……我在等你呢……” 又是那个奇怪的声音，带着探索的脚步，艾薇缓缓向客厅中心走去。 福尔摩斯和雷斯垂德一边喝酒一边交谈，嘴里叽里呱啦着听不懂的用语。 克里斯汀乖乖坐在单人沙发上，她一边吃着精致的蓝莓慕斯蛋糕，一边盯着风沙交织的窗外。 只有约书亚仰着头一动不动，他姿势嚣张，一人占了大半个沙发席位，脸上还盖着艾薇扔过去的抱枕。 “荡妇……呵呵呵……” 刺耳的词语像道惊雷般劈下，艾薇死死咬着下唇，放在腿边的双手再次握紧成拳。 “他说你是荡妇……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个狗崽子！” 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艾薇尖叫一声，张牙舞爪地向约书亚扑了过去。 谁知，盖在约书亚头上的抱枕突然翻落，再次向艾薇看去的，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你来啦！” “啊！” 艾薇感觉腰间一紧，接着就是一个大力的下坠。 利昂领主重重掐住了艾薇的腰，将她轻而易举地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天呐……天呐……我可不是那个榆木脑袋，你漂亮得快要让我疯掉了……” 利昂领主一边迷离地说着，一边在艾薇的颈边喷着滚烫的热气。 他这次学了乖，特意避开了那个青色的斑块，在艾薇躁动的动脉上落下一个个致人瘙痒的吻。 艾薇被禁锢在了吸血鬼领主的手中，她软趴趴地倒在他的头上，腹部的火焰被轻易点燃。 她呼吸沉重，浑身都在颤抖，滚烫的脖颈发着麻，掐紧的腰部发着辣，敏感的腿间发着烫。 总之，只要是两人相贴的地方，都发着令人颤栗的麻！辣！烫！ “那件黑色的修身小猫很可爱，红色的玫瑰小裙子很漂亮，粘着白色羽毛的头巾很衬你美丽流畅的鹅蛋脸……”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将喘息不已的女孩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细致得仿佛要把她的毛孔和绒毛全部印在心间。 最后的危险，落在了艾薇胸前的两道阴影上。 “还有这件轻柔的……” 他的指背抚了下艾薇颤栗不止的腰间软肉。 “呜！” 艾薇吓了一跳，她本能地向后瑟缩，却被另一只大手狠狠扳回。 “单薄的……” 那只手慢慢向上，冰冷的指腹有意无意地扣弄着抖动的滑肉。 “紧致的……” “嘣！” 一声轻响从底下传来，接着便是一个清凉接着下一个清凉。 胸前的扣子被解开了一颗，阴影被发亮的白色衬托，显得更深了些。 “动人心魄的……” 发硬的薄唇早已离开了艾薇的脖颈，沿着打开的领口一路向下，划过一条嫩红的小径。 “呵呵呵……” 利昂领主笑了笑，攥着腰部的双手发着狠力，将她紧紧钉在自己身上。 “实在是太诱人了……” 他伸出舌尖，虔诚地在粉白的隆起上舔了舔，似在品尝天堂酿造的醇香美酒。 “可口的佳肴……” 忽然，热气忽然被锐利的寒意深深包围，他张着大嘴，伸出长长的獠牙，对着刚才舔过的软肉重重刺了下去。 “啪！” “啊！” 小苍兰咖啡馆的客人被吓了一跳，约书亚委屈巴巴地捂着自己的左脸，五官皱得比金毛小狗还要厉害。 “你咋了？”雅各布放下手中的设计图纸，问道。 “没事……” 约书亚慢慢放下手，抿了抿桌上的肉桂拿铁，拿铁的熏香混着热气弥漫了他的眼眶，没过多久就把他的泪水熏成了肉桂香的调料。 坐在一旁的维克多骤然挑起了眉，他看见约书亚的左脸慢慢生起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看上去又麻！又辣！又烫！那人打过去时一定铆足了力气。 “洗了澡，换了套衣服，舒服些了吗？” 维克多放下加了冰块的伏特加，轻声问道。 “好多了，谢谢雅各布先生，谢谢维克多先生。” 约书亚低着头，专注着咖啡杯里的四处游荡的气泡。 大概是半小时以前，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一边懊悔着自己刚才的行为，一边迎着风沙流着沉默的眼泪。 翻来覆去，留在心里的只有痛苦。 在即将被冷风吹散的那一刻，他被刚从莱伊小镇返回伦敦的雅各布捡了回去。 捡之前还被他无端踹了一脚，因为约书亚的模样太恐怖，雅各布还以为是哪个不知好歹的恶魔。 “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直接出来吓人了！” “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哇！” “哭！哭就能不回地狱了？咋地你还想上天堂吗？我再给你炒个豌豆你喝点得了呗！”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约书亚？还真是你！” 雅各布赶紧扶起弱不禁风的约书亚，将他送上了温暖的马车。 约书亚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嚎啕大哭，马车上哭、报社里哭、洗澡时哭、下楼也哭…… 直到维克多走进咖啡馆，和约书亚一起哭了一刻钟，他们才终于停了下来。 “你哭一路了，安静下来不出声就是对我最大的道谢。” 雅各布皱着眉，头也没抬地说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维克多喝完了一杯酒，问道。 “难道你也和我一样，被自己爱着的国家抛弃了吗？” “不是……”约书亚慌忙回复。 “哦。”维克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语气中似乎透着一些失望。 “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对艾薇同学说了很严重的话……” “忏悔，我现在就给你安排教堂。” “不去。” “那你就去死。” “我真有这个想法。” 约书亚平静地回复道，这句严重的话刚说出口，周围的空气便凝结了。 维克多放下手里的酒杯，雅各布也终于向他投来了视线。 “从小到大，这个想法一直贯穿在我的生命中。” 约书亚叹了口长气。 “每次……每次……” “每次我以为它不会再出现了，但下一次，它又悄无声息地过来了……” “我控制不住……我真的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这个可怕的想法……” “啪！” 约书亚的右脸平白无故地又挨了一下，将他眼里的泪水狠狠晃荡了出去。 “她一定在生气……她在怪罪我……” “我没控制好……我没控制好我自己……呜呜呜……” 约书亚捂着自己的脸，痛苦地流下了眼泪。 泪水沾湿泛红的脸颊，留下滚烫潮湿的印记。 “天呐，我说了什么……我说她是荡妇……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啪！” 又是一巴掌，打得他的身体向右歪了一个度。 “她一定在怪罪我……她一定在生气……呜呜呜” 约书亚将头埋进自己的手臂，不顾他人的视线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