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树洞》 第1页 亲爱的树洞 作者:二人格 【文案】 顾屿家楼上住着一个学霸女,从小就被这个家长嘴里的‘别人家的小孩’给压得死死的。他很不喜欢她,觉得她整天戴着一副黑框框眼镜呆板又无趣。 然而高二那一年,他却无意中发现她居然给他写了三年的邮件,密密麻麻。 字眼温柔又理性,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慄。 也是第一次,觉得她不那么讨厌了。 只是——为什么收件人写的是杨昱廷? 靠……这个傻逼特么居然发错人了?! 一次阴差阳错。 两个孤独的灵魂彼此相遇。 从此,不再流浪。 ps:这不是一个纯小言的故事,本人一直致力于在好看和内涵之间寻找一个适合的平衡点. 这是一个关乎孤独与找寻的青春成长故事。祝愿每个人都能找到和自己同频率的伴侣共同渡过幽暗的岁月。 内容标籤: 花季雨季 青梅竹马 小门小户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与乐,顾屿 ┃ 配角:杨昱廷 ┃ 其它:树洞 ================== ☆、第 1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篇基调比较偏正剧。各位看累了,可以换个轻松的。 欢迎去我的玄幻新坑《苏爽人生》了解一下。 那篇是为了搞笑的。 对了,我的男主不穷,嗯,如果你认为他穷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啊我为什么要强调这点?还不是因为要维持男主光环。哈哈哈。 【阅读须知:这篇建议夜深人静或者心平气和的时候看。】 【本文开篇慢热,作者笔力还不太深厚,很多想要驾驭的主题可能有些没驾驭得好,见谅!】 夜晚,窗外的街道上只剩下昏黄的街灯在黑夜里燃烧,楼下麻将馆偶尔爆发出一阵阵的吵闹声,门外还传来她爸夸张的大笑声。 张与乐捧着手机窝在被子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屏幕。 无论这个夜晚如何疯狂,多少人在狂欢,她的内心里也依旧一片沉寂。 和之前一千零九十五个夜晚一样,向秘密的树洞里投递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心事。 “ 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你驻扎在我的视野里已经三年了。 三年前,你不认识我,三年后,你依然不认识我。 可我已经不再为此感到难过。 三年来,我给你写过很多封邮件,虽然你从来没有回覆,甚至可能一次也没有打开看过。 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 当它变成了我的习惯,当它融入我生活的一部分时,我感觉到了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平和与力量,它支撑着我穿越黑暗又孤独的岁月。 就好像,你真的就陪在我身边给予我温暖。 但我知道其实你压根就不认识我。 可是有时候我就会想,也许正是因为你不认识我,我才会毫无顾忌地跟你袒露一切。 我甚至有时候希望你可以一直不要察觉就好了,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伴我左右,让我不再孤独、不再彷徨。 哈哈听上去似乎很玄乎的样子,但其实我的做法和并yy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但无所谓了,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懂我。 晚安。 杨昱廷。 ” 张与乐从小就住在青花中学附近的老居民楼里,这栋居民楼年岁悠久,据说是九几年才建成的。 十六年来,张与乐一点点长大,也看着身边的原住户一个个搬走。如今这栋陈旧的楼里住在的都是些落魄的租户,来来去去,居无定所。 这天早上,整栋楼都还处于静谧的甦醒状态,楼下的包子铺和粉店就已经热热闹闹地坐了好一些人,纷繁嘈杂。 张与乐像往常一样起床洗脸刷牙,然后收拾了一下昨晚她爸和刘叔喝完搁在餐桌上的花生米和空酒瓶。 昨晚他们喝酒到半夜,两人醉醺醺地进行了一番商业互吹,一人故作谦虚,运用虽然但是的句型完美又委婉地表达了一番自己的牛逼,另一人则夸张地附和,“诶,老张你这就谦虚了,谁不知道你啊,这街坊邻居都叫你张总啊。” 然后两人胡吹海吹,喝得可欢腾了,但张与乐很清楚,无论是刘叔还是她爸,都不是成功人士。 “你他娘滴这点儿事都做不好还出来混什么混?……你自己看看你这个月返了几次工!……别他妈给老子找藉口!……做不好就给老子滚!” 卧室里传来她爸怒吼的声音,应该是又在骂哪个工头。他嗓门很大,普通话也极不标准,用词更是粗鲁。 张与乐皱着眉嘆了口气,默默地加快了抹桌子的速度。 半分钟后,她背上书包匆匆出了门。 屋外的空气还很清新,带着丝丝的凉意,张与乐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手插进兜里下楼了。 张与乐的爸爸张天国在她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离婚了,原因是因为酗酒以及他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可偏偏他自己一直不认为这是他婚姻失败的根本原因,他把原因全都归结于她妈的唠叨。 哪怕之后的十年里他所有的恋情都以失败告终,他也仍然坚持着这一点。 他没有错。错的都是别人。 第2页 他依旧我行我素。张与乐很讨厌他。讨厌自己的父亲。 她正胡思乱想着,楼下101的防盗门就被人忽然从里面狠狠撞开。 “碰!” 张与乐被吓得差点踩空了楼梯,稳住后才惊魂未定地朝那边儿看了过去。 气沖沖拽着书包冲出来的是一个和她穿着一样蓝白校服的少年,他眼神冷冽如冰,额角青筋暴起。 是顾屿,楼下顾奶奶的孙子。 “顾屿!你给老子站住!”门内传来同样怒气沖沖的声音,是顾叔叔,顾屿的父亲。 少年停在门边,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地盯着地板,嘴角带着一丝讥诮的弧度,一副不屑又张狂的模样。 顾叔叔指着他,恶狠狠地说,“你看看你什么鬼样子!啊!成天就知道鬼混!还顶嘴!你还知道什么叫孝道吗!” “你说说你啊!每天不务正业,跑去酒吧搞什么乐队!是想当混混是吧?!那你还读什么书!干脆不要读了!像什么样子!” 顾叔叔处于一种极端暴怒的状态。 “……看看楼上张与乐!人家怎么就年级第一,再看看你,考了几百名!” 张与乐一怔,脑子还没转过来,一旁一直低头一言不发的顾屿忽然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沖门内大吼了一句。 “那你他妈倒是认她去做你女儿啊!” 说完动作兇勐地把门狠狠地摔上。 碰! 门撞击着墙壁发出巨大的一声,整个楼梯间的栏杆都被震出了阵阵的悲鸣声。 忽如其来的变故吓了张与乐一跳,呆愣愣地望着两米之外正在暴走的少年。 世界安静了一瞬,门内再一次隐传来顾叔叔的怒吼声,而门外的少年低垂着头,一张冷峻的侧脸晕在了初晨的光影里。 浑身都透露着冷漠又危险的气息。 他忽然偏过头冷冷地朝她看了一眼。 眸如寒星。 张与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屿已经拽着书包怒气沖沖地消失在了楼梯间里。 背影挺拔且骇人。 她怔怔地看着,还有点儿懵。 她知道顾屿看不惯她,可也是头一次这么直接地表达了对自己的厌恶之情。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她也不见得就对他有什么好感。 虽然,他们是青梅竹马。 “这小子!他还摔门!蹬鼻子上脸了是吧!”门再一次被撞开,顾叔叔怒气沖沖地就要上去追,身后顾奶奶忙拽住了他。 “哎呀,这都要上课了,再怎么要教训也等放学了再说吧。” 顾叔叔气得大喘气,他红着眼瞪着门口,重重地哼了一声,“等那小子回来,我要他好看!” 接着阴着一张脸进了屋。 顾奶奶站在门外,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继而视线一扫看到了站在旁边的张与乐,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啊呀,乐乐啊,上学去吗?” 张与乐发现大人们似乎都喜欢问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但她还是尽全力地微笑得体面,“嗯,奶奶!” 顾奶奶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口,“乐乐啊,你得空帮我和我们家小屿谈谈心,你看……” 老人家的眼神有些期盼。 “用机会的话我会和他好好说的,那奶奶,没事的话我就先去上学了。”张与乐微笑。 “好嘞。” 张与乐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告别了顾奶奶。 虽然她答应了,但谈心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更何况对方是无敌讨厌自己的顾屿。 恐怕到时候还没开口就会被顾屿拎着衣领子丢出门外。 不过,她很能理解他。 身为一个同样讨厌父亲这个群体的叛逆少年。她也听腻了她爸嘴里的那套仁义礼智孝道,因为那些只是用来约束和管制孩子的条例。 而施教者却可以任意违背。 她无比憎恶这样的双标。 ☆、第 2 章 快上课了,青花中学校门口前的街道上满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骑自行车的、拎着早餐的、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 喧闹又充满了生机。 顾屿冷着一张脸在人群中走得飞快,身上自带一种肃杀的气息,周围的好几个学生都朝他投去诧异的目光。 烦躁到了极点。他恨不得现在能有个靶子给他宣洩宣洩。 这时,肩膀上倏然横出一条肥硕地胳膊,来者笑嘻嘻地说,“啧啧,谷歌!你咋一大早就这么重的杀气?” 是文聪,他们班的一傻逼。 顾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反手捏着那只猪蹄折了回去,凑到文聪耳边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你、他、妈、不、要、叫、我、谷、歌!” “哎呦呦。”文聪吃痛地唉叫着,眼神急切又哀求,“手、手、手。” 顾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丢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文聪忙追上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顾屿的脸色,吞了口水,问,“你这是咋了?一大早大动肝火的。” 顾屿张了张口,一口气就提在嗓子眼上,可就是出不来。 和家里人吵架了。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他也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种莫大的烦躁感卷席全身,让他无法跟任何人说起。 第3页 什么时候开始,他失去了诉说的能力。 他的双眼渐渐褪去冰冷,取而代之的是复杂。 “怎……怎么了?”文聪看着他,眼神里居然有些关切。 顾屿失笑着扯了扯嘴角,看着文聪憨厚又蠢笨的样子,重重地嘆了口气,“没什么,快走吧文胖子,不然一会儿老太婆又要罚我们站了。” 说完勾着他的肩就朝校门口走去。 “我操!都七点三十五了!还有五分钟,快快快!”文聪如是大吼。 两人齐齐朝校门口狂奔而去。 然而他们还是迟到了。 两个大男生一爬上楼梯,就望见站在教室门口阴着脸盯着他们的班主任,也就是顾屿嘴里的老太婆。 她眼神森冷又严厉,沉沉地吐了一句,“你们两个,跟我到办公室来!” 老太婆整整训斥了大半个小时才让顾屿回教室,这时,早自习已经开始好久了,走廊上空无一人,整栋教学楼里都迴荡着朗朗书声。 一大早上就接二连三的被人各种贬斥,顾屿心烦躁到了极点,拧着眉毛一脸不悦的样子回了教室。 教室里一半儿的人认认真真地背着书,一半的人则背地里偷偷讲着闲话,见顾屿沉着一张脸进来了,皆好奇地窃窃私语了几句。 顾屿没去管,自顾自地回了座位。 他的座位在教室的最角落里,这也是老太婆给他和文聪设下的特别座位,一旁文聪见他回来了,忙抬起头问他。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老太婆说了什么?” 文聪比顾屿先回来,老太婆没有训斥他多久,就让他回来了,所以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顾屿不屑又烦躁地扯了下嘴角,“不就是那些呗,还能说什么。” “又说你搞乐队的事?” 顾屿一脚踩在桌下的横槓上,一边转着笔,轻轻嗯了一声,见文聪还要问什么,便拧着眉岔开话题,“你一百遍班规抄完了?” 一提到这个,文聪整张脸就垮了下来,他虽然被训斥的时间短,但是老太婆居然罚他抄一百遍班规。 他用原子笔狠狠地戳了戳桌上的本子,恶狠狠地说,“怎么可能!我他妈半个小时都才抄了六遍!老太婆是想我死!” 顾屿笑了一声,转过头看窗外没有搭话,整个人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文聪见状,瞥了瞥眉,有些狐疑地问,“老太婆没要你抄?” 顾屿闻言讥诮地嘁了一声,“怎么可能不要抄?” “那你还这么悠闲?” “啧,你话怎么这么多啊?” 顾屿偏过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文聪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见他不高兴了,撇撇嘴低下头抄去了,然而抄到一半儿又转过头对顾屿说,“对了,刚龙宇腾来我们班要我问你中午去不去打球?” 顾屿拧着眉,“不去,我想午休出去打游戏。” “打游戏?那必须得加我一个啊!” “你抄完了?” “没有。”文聪尴尬地嘿嘿一笑。 “那不就是了,快抄吧,中午之前要交。” 顾屿说完,从书包里掏出三支笔,一只只打开笔盖,然后握在手里就开始抄。 三管齐下。 “……我操?” 一旁的文聪看傻眼了,爆了句粗口,忙从文具盒里翻出两支笔,如法炮制起来。 抄的空隙间,顾屿的脑子里又回想起了那些难听的话。 班主任说:你看看你,每天在这学校里混日子,你说说你以后能有什么出息!到时候回去啃老可别说你是青花毕业的! 他爸说:顾屿!别以为你弹吉他能弹出个什么出息,好好读书才是正道,别整这些没用的玩意。 他们都说,他的梦想是幼稚的。说他太过年轻,迟早要后悔。 操他妈。 顾屿烦躁地顶了顶脸侧,狠狠用在纸上划了几笔,直到划出了流畅的线条。 下午午休有两个小时,顾屿文聪两人交完罚抄的班规,就带着一行人出了学校,去了一家学校附近的黑网吧打游戏。 然而打到正酣畅之时,顾屿的号突然掉线了。 一股怒火往上涌,顾屿忍,耐着性子刷新了一遍。 然而再一次登陆的时候,却显示密码错误。 显然是被盗号了。 顾屿脸一下就黑了,他忍不了了,一股邪火就蹭蹭蹭往上涌,他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就没顺过气儿,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因为怒火太盛、爆体而亡, “来来来,喝杯奶茶压压惊。”文聪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这位暴脾气的一爆发就把人家电脑给砸了。 顾屿斜斜地扫了他一眼,眼神凉凉,翻译过来就是,你他妈是白痴吗? “没事,关联的邮箱能把密码找回来。”龙宇腾说。 顾屿点点头,压着火气点了登陆下方的一行小字找回秘密,然后输入了关联邮箱,最后登陆了邮箱。 邮箱的已收件显示了好几千条,顾屿没仔细看,也没放心上,反正他也从没有查阅的习惯。 他过滤似的忽略了那鲜红的提示数字,直接点了进去。 第一条邮件——**游戏密码找回。 第4页 他把滑鼠移了上去,正要点,忽然就不经意间扫到下面清一色格式标题的邮件主题。 【201*年*月*日】致杨昱廷。 杨昱廷? 这不是他们班班上的那个谁谁谁吗?顾屿记得他成绩很好、不怎么爱说话,经常会面无表情地穿梭在学校的各种角落,像个幽灵。 对他唯一的记忆是,之前邀请他当他们乐队键盘手替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一个‘好’字。 除此之外,他们几乎没有交集。 可是现在有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傢伙把发给杨昱廷的邮件发到他这儿来了。 他妈哪个傻逼? 顾屿瞄了一眼发件人,点开一看,是个暱称叫做第二人格的傢伙,性别显示为女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女装大佬。 他暗自想着,摸着滑鼠的手开始往下滑,心里有些想笑,想看这个人到底发了些什么玩意,会不会是情书什么的,那可就太乌龙了。 于是他怀着一颗看好戏的心一路滑了下去,然后,他笑不出来了。 他轮着滑鼠往下滑了很久很久,从最新的昨晚上发的一直翻到了一年多以前,都还没有翻到底。这个人到底发了多少? 顾屿皱眉,抬眼看了下图标上那鲜红的数字。 一千零九十五。 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儿被这个有些惊人的数字给触动到了。 “你干嘛啊!找回密码没有?”文聪见他盯着屏幕发愣半天没动作,忙催促道。 顾屿一愣,回过神儿来表情严肃地说,“我现在有点事儿,你们先玩。” 说完,他随手点开了一篇邮件。 “ 杨昱廷,你觉得梦想有实现一说吗? ……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会为梦想的实现划定一个标准,比如,某个比赛的排行、粉丝的数量、银行卡里存进去的有多少个零…… 他们似乎都以为梦想是一个需要攀登上去的顶峰、一个必须要抵达的彼岸,可其实我觉得梦想是一种反比例函数趋近于x轴的无限逼近。 没有谁可以完美地实现它,可在一定程度上你又接近了它。 因为喜欢,因为热爱。 被梦想选中的人,往往都别无选择,就像是《月亮与六便士》里抛妻弃子漂泊到巴黎去追求意义的那位画家,挣扎着、幸福着。 他们追求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目标。 然而那些曾经自以为很有梦想的大人,在歷经美梦破碎后,勇气被消磨,变得诚惶诚恐。 然后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对年轻人说,唉你们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于是,大家对梦想有了怀疑。 可我始终相信,你不会。 梦想的瑰丽惑人前行, 无论未来的方向在哪, 总有天会逼近我们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定会。 晚安。杨昱廷。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千多分之一的概率,顾屿都在合适的一天刚刚好点了最合适那一篇邮件,可见缘分天註定。 嗯,这绝对不是因为剧情需要。 绝对不是。 这就是缘分。 没错! ☆、第 3 章 下午放学,张与乐早早地就收拾了书包准备回家了。 夕阳映红了半边学校,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家了,剩下的学生有的在教室里收拾书包,有的拿着扫把任劳任怨搞卫生,还有的把书包丢在篮球场边上在打篮球。 整个校园沉浸在余晖里,祥和又吵闹。 张与乐捏着双肩包走在走廊上,躲过正在拖地的同学差点横到她腿上的拖把,往楼梯口走去。 经过高二七班后门时,视线习惯性地往教室里瞄了一眼。 只一眼,就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汇聚成了一带胶捲。 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干净清爽的男孩子,他在一片空濛的光尘中微微低着头收拾着书包,脸隐没在阴影里,只剩下一道清隽的轮廓。 自带唯美的滤镜,整个画面朦胧得像是漫画里被光影风格的少年。 “诶,杨昱廷擦黑板了。” 一个胖胖的男生在教室那头叫他。 他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应着,“哦好。” 哦好。 张与乐不动神色地收回视线,抿唇安静笑了笑,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在滋生。 明明对话场景都无比琐碎无聊,可是每一次她都偷窥得津津有味。 就好像,透过这些细碎的画面,她能看到他的全部,以管窥豹。 她一直致力于此,藉以拼凑出全部。 张与乐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踩着细碎的阳光走过一小段走廊,到了七班的前门。 正当她要越过去下楼的时候,里头忽然晃出一个人,高高大大的,单手拎着书包垂在腿侧,是顾屿。 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很快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拽着书包就准备走人,隽朗的面容上一片冷漠。 这时,教室里有人追出来问他,“你下午又不去打球?” “不去。” 他停也没停,吐了两字,就拎着书包拐进了楼梯间。 留下一道肩宽平直的背影。 “……靠,又没人打球了。”前门的男生耸拉着一张脸嘀咕了一句又退回了教室。 第5页 张与乐笑笑,然后也拐进了楼梯间。 出了教学楼,张与乐远远在人群里看见大步往前走的顾屿,他一边走一边反着手把书包背回了背上,然后扯了扯被压住的衣领,继续走。 背影看上去都透着一股子少年特有的乖戾与冷漠。 张与乐忽然想起自己初中的同桌苏雅婷曾特别羡慕地对自己说,“好羡慕你啊,还有顾屿这么一个男主标配的竹马,要是按照言情小说的套路,你将百分百成为女主或者女配。” 当时,张与乐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但她其实很想说,她什么也不是,她只是路人甲。 像刚刚那种见面不打招唿、装眼瞎就是他与自己这个路人最常见的相处模式。 顾屿走得很快,三两下就不见了人影。 但是张与乐注意到,他走的不是回家的方向,估计又是和一群人上哪玩儿去了。 她撇撇嘴,没多想,拐进小巷子里往自家方向走去。 她家离学校不远,只有一站公交的距离,走路大概只需要五分钟,她一边走一边想东想西,很快就到了家。 走到楼下的时候,刚好碰到买菜回来的顾奶奶。她拦住了张与乐,说,她爸和顾叔叔出去喝酒了,要她上他们家吃饭。 张与乐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由于顾奶奶菜都买好了三个人的份,也就不好推脱了,只能尴尬着一张脸被顾奶奶给领进了门。 顾奶奶家的家装还保留着零几年的老旧风格,餐桌布都还是那种最经典款的白色镂空样式的。但整个屋子都被打理得十分整洁。木质地板虽然老旧,却一尘不染。 顾奶奶在厨房里洗菜,她坐在客厅里发呆,偶尔和顾奶奶扯两句闲话。 她在大人面前一向都是很乖巧的样子,并不是刻意,而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她从小就是别人眼里的三好学生,家长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她每去一次别人家做客都无一例外会被拿来当做正面教材去教育人家的子女。 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她爸张天国。 如果说自己是个明星的话,那么张天国便是那个利用一些资源将她名气炒起来的经纪人。 他经常出去大肆宣扬吹嘘自己有个会读书的女儿,然后在别人羡慕和夸耀里获得在别的地方获取不到的虚荣。而那些家长则只是借着她的名头来鞭策自己的子女。 没人问过张与乐,她自己是否愿意。 就连张奶奶聊到兴头上的时候,也会忽然停下来重重地嘆了口气,对着她感慨地说,“我们家小屿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张与乐只是安静地笑,想起了今天早上顾屿看向自己的那道凛冽的眼神,还有那句咆哮。 “唉,小屿自从他爸妈离婚后就天天和他爸吵架,拦都拦不住。”顾奶奶一边剥蒜,一边开始陷入了苦闷的回忆。 “你说他小时候多乖一孩子啊?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张与乐没搭话,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却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顾屿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爸妈刚离婚,小学二年级的她被张天国託付给顾奶奶照顾了一个暑假。 记得是八月中旬的时候,顾屿忽然被顾叔叔送过来住了一个礼拜。 那时,顾屿并未搬过来和顾奶奶住,而是跟她爸妈住在市中心的新房子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看望一次。 张与乐记得,那天她怯怯地躲在门后面偷看着这个从轿车上下来的男生,穿着黑色的短裤和儿童t恤,脚踩着一双很干净很干净的板鞋。 他抱着一个当年很火爆的psp,笑意盈盈地和奶奶说着话,一副好孩子的模样。 然而进了屋等奶奶走后,就恢復了很拽的模样。 他先是冷酷又轻蔑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就开始窝在沙发上玩他的游戏机,一句话也不说、把她晾在一边。 总之,整个人臭屁的不行。 从小她就对他没好感,顾奶奶居然说他小时候乖? “我还记得啊,小屿小时候还打水给他爸洗脚哩,他爸还乐得不行,到处跟人说这事。” 噗。 张与乐乐了。 顾奶奶没和她聊多久,顾屿就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余晖渐渐隐入夜色,厨房里传来油入锅后爆炒的滋滋声,一阵阵饭菜的香味飘逸而来。 张与乐正坐在客厅里背单词,背到一半儿的时候,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 她心一抖,她知道尴尬的场面马上就要降临了。 顾屿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拎着校服外套从昏暗的走廊里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寡淡却总透露着一股子盛气凌人的冷漠,瞬间让客厅里的气氛冷了下来。 他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茶几前面背单词的张与乐,先是一愣,然后拧起了眉毛。 毫不避讳的目光直直地钉在她身上,让张与乐不自在极了。 虽然早在四十多分钟之前,她就预见了这样尴尬又冰冷的场面,但真正面临的时候,她还是很不舒服。 “你怎么在这儿?”顾屿毫不客气地问。 “我……”张与乐正想解释,顾奶奶就端着一碟菜从厨房里跑出来,对顾屿说,“诶回来了?小屿,奶奶今天多做了几个菜,你爸和张叔叔出去喝酒了,我就要乐乐上咱们家吃个晚饭。” 第6页 顾屿听完,松开了拧着的眉毛,面无表情地轻轻嗯了一声,单手撑着墙壁换了拖鞋,就朝他房间走去。 经过的时候,视线瞟到张与乐手里的英语书,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有些轻蔑。 装模作样。 他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的缘故,顾屿从进了房间后就没出来过,只留下一扇紧闭着的房门。 张与乐偶尔背单词的间隙会抬头看一眼,总莫名其妙地觉得那扇门和他主人一样盛气凌人又臭屁,一样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张与乐觉得很是有意思,索性收了单词本看起了新闻联播。 大概播了那么两条新闻后,顾奶奶炒完了最后一个菜,沖那道臭屁的房门唤着顾屿要他来吃饭。 张与乐没去管,而是跑进厨房帮忙盛饭,顾奶奶本来还不认,但架不住张与乐坚持。 于是她又感慨,“乐乐真是懂事啊。” “……” 吃完饭回到家后,张与乐就开始做作业,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她爸也还没回来。 张与乐对此很满意,没有张天国在家,她自在得多。 十一点的时候,张与乐洗完澡上床准备睡觉了,她习惯性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登陆了那个只有杨昱廷一个人的小号。 她正寻思着今晚要写什么,然后就被弹出来的一条消息给怔住了。 “你是谁?” 楼下顾屿的房间内。 少年单手枕在脑后靠着床沿,黑暗之中一双眼睛黑亮得犹如夜空的星子,他偏头静静地看着窗外稀疏的树影与月光。 而手侧正好放着一本崭新的书籍——《月亮与六便士》 脑中迴荡着邮件最后的那句话。 梦想的瑰丽惑人前行, 无论未来的方向在哪, 总有天会逼近我们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 我一直很想说自己写小说是没套路的,然后苏雅婷那句话就暴露了整篇文的小言本质。 果然青梅竹马什么的才是最大的套路。 啊不管了,下一个。 小剧场: 顾屿:他妈这个女的用一种看儿子的欣慰表情看着我是怎么会事:)。 ☆、第 4 章 “你是谁?” 心跳陡然加快。 张与乐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屏幕里的那淡淡的三个字,脑子里一片空白。 心慌、甜蜜、羞耻……顷刻间全部一股脑儿卷席而来,最后化作了一张要笑不笑的脸挂在张与乐脸上。 激动中她动作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打下一行字,然后就卡住了。 我是—— 我是?我是谁呢? 张与乐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向他说清楚自己是谁,因为杨昱廷根本就不认识她。就算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他估计也不会知道是谁。 更何况,她并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真正接近杨昱廷的勇气。 她承认她胆怯又心慌,一瞬间冲上大脑的血液又一点点冷却回流了下来,理智再一次回笼。 她捏了捏手心,把视线后移定在了窗外婆娑的树影上。 三年了,她加了他三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给予自己的回应。 是因为忽然发现列表里多了自己这么一个陌生人、还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些邮件? 张与乐有些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一切都仿佛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深夜。 自己怀揣着一颗随时都要跳出来的心脏抖着手指头,加上了他的qq号——她是通过苏雅婷的qq空间摸索到他的qq号的。 当时,她记得自己填验证消息的时候,就是此刻的心情、做贼一样的心情。 只是,那个时候杨昱廷的qq号只需要答对了问题就可以加上了。 他问,洞穴里的影子。 回答是:虚假。 (出自《理想国》的洞穴喻。) 她深刻地记得,当她看到这个问题的一剎那,怦然心动的感觉,一种‘啊果然他和我是一类人’的归属感。 可是,现在杨昱廷却问自己是谁? 脑子里又浮现出放学前看到的他,那个余晖的微光里他静静而立的模样,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吧。 只是他发消息的时候,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门外传来门落锁的声音,是张天国回来了。张与乐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四十九了,她还在胡思乱想。 她皱着眉看着那条询问,直到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都没有丝毫动作。 张与乐发现,她已经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了。脑子里一团乱麻,回忆掺杂着在一起扰乱了张与乐的思绪。 她开开关关,最后索性把手机关机丢到了床下。 闭眼睡觉。 第二天学校。 高二七班的走廊上学生们追逐打闹,三五成群地聚在外面聊着天,教室里也三三两两地扎堆玩耍。 教室的角落里,顾屿一人大刀金马地坐在座位上玩着手机,双腿微微跨开,上身懒懒地撑着桌面。 他拧着眉,刷新刷新再刷新。 然而那个叫做‘第二人格’傢伙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已经一天了。 第7页 从昨天他问了她是谁后,已经一天,她还是没有回覆。 顾屿观察过了,这个人几乎是一天一封邮件,但是昨晚她并没有发邮件过来。 很显然,她看到了自己的消息,却当做没看到。 他‘啧’了一声把手机啪地扣到桌子上,撑直了腿向后一靠,脸色不耐极了。 这时,身旁的文聪忽然把手机举到他眼前,拍着他嚷嚷道,“喂喂餵!你这狗屁验证问题啊?” 顾屿把脸往后一拉,皱着眉扫了一眼,转过头问他,“怎么了?” “我大号被盗了,这不开了个小号想加你嘛,你看看你这什么蛇皮问题,我都错了好几次了。” “得了得了,你给我。”顾屿接过文聪的手机,给他输入了答案又还回去。 手伸到一半儿,他动作一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个发错邮件的傢伙是怎么加上自己的? 他忙把手机塞回文聪手里,动作的急促整得文聪丈二摸不着头脑。 “你干嘛?” 顾屿没理他,而是霍地把椅子往前一挪,掏起手机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 “你到底是谁啊?” “你怎么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那些邮件都是你发的吧?” “回话啊!我知道你看见了别给老子装瞎子!” “喂喂喂喂!” 抖动窗口。抖动窗口。抖动窗口。 顾屿彻底和那人较上劲儿了,眼神里更是显少的认真与执着。 洞穴里的影子是虚假的。 这是他过世的爷爷曾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喂喂喂,”文聪忽然狂捅他,压低着嗓子说,“你可别玩了,老太婆进来了,快收起来!” 顾屿一愣,下意识把手往桌子下一压,抬头看了看,见老太婆进了教室,又低下头去借着课桌的阻挡作用继续抖窗口。 面上表情淡淡,丝毫没有做坏事的自觉。 “大家都先进来,讲个事儿!”班主任站上讲台,用手拍了拍桌面,大声说道。 闻言,教室外的忙赶回教室,一时间腾挪椅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半分钟后,教室安静了下来。 “下周一就是期中考试了,这次考场布置要把所有课本全部搬出去,你们能搬回家就搬回家,不搬地就放办公室。” “一会儿后面三个大组留下来搞卫生!” 后面几个组包括文聪在内皆倒吸了一口气,齐齐哀嘆起来。 班主任板着一张脸继续说,“地板要刷,卫生委员记得去买洗衣粉和刷子,这窗户也要用擦了,对了还有这上面的灯管。” 班主任抬头看了一下灯管的高度,皱了皱眉,“这么高,得找两个高个子的男生啊……” 说着,她愁着一张脸环视了一下全班。 满教室的人黑压压一片都睁大着眼睛望着她,她一眼望过去,就看见教室最角落里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的顾屿和靠窗位置写题的杨昱廷。 两人都是大高个儿,在人群中极为扎眼。 班主任思忖了片刻,开口喊道,“杨昱廷、顾屿!你两行不行?我看我们班就你两最高!” 顾屿下意识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 全班也都纷纷回头,将视线汇聚在他们两个男生身上。 “我操,这个老太婆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早上还骂了你一顿。顾屿,丑拒她。”文聪压着嗓子在顾屿耳边嘀咕着。 顾屿没理他,而是偏头看向另外一个人,杨昱廷,这个他以前从没有正眼瞧过的超级学霸。 此刻,他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课桌上,还冲老师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一股子正儿八经的气息让顾屿一阵不自在。 他皱眉,困惑极了。杨昱廷这个傢伙到底哪点儿吸引了那个女的? 难道女生都喜欢这款装逼型的? “顾屿?”班主任见他没回应拔高了音调不耐烦地催促一声。 顾屿回过神来,懒洋洋地应道,“知道了。” 很快,教学楼里就充斥着拖动桌子的声音,震耳欲聋,一片人声鼎沸。 高二七班空荡荡满是水渍的教室里,只剩下两张课桌,上面立着两个高高大大的少年。 “餵。”顾屿率先开口,神色颇有些不自然。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杨昱廷说话。平时,哪怕两人坐在一起都不会说半句话,但这一次不一样,他觉得对于邮件这件事情必须跟当事人说点儿什么。 “有事儿?”背对着他的杨昱廷略有些惊讶地挑眉,回望了他一眼。 顾屿不自在地错开视线,煞有介事地咳了咳,说,“咳,就……有人暗恋你来着。” 杨昱廷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他并不是惊讶于这句话的内容,而是惊讶于说话者。 在他的印象里,顾屿对除了音乐以外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也不会放在心上,永远都是一副淡定又无所谓的模样。 然而眼前的顾屿,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说,有人暗恋自己。 他有些诧异,但很快又恢復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说,“怎么了?” “你知道她是谁吗?” 第8页 顾屿问的很直白,直白到杨昱廷都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杨昱廷一脸疑惑,“什么?” “就……”顾屿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憋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最后彻底地泄气了。他有些烦躁地摆摆手,“算了,没什么。” 说完,他顿了顿从桌上跳了下来,又问道,“对了,你这个周还去吗?” 他问的是乐队。 “去。”杨昱廷依旧面无表情,依旧言简意赅。 顾屿笑了,“够意思!” 他原本以为,要月考这个大学霸要抛弃他们这儿一大帮子人呢。 与此同时,张与乐也在搞卫生。 她苦哈哈地刷了大半个小时的地板,出学校的时候都已经快七点了。 天空半黑不白的,校门口平时总是热热闹闹的小吃街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一时间看上去有些凄凉。 张与乐跑到最近的小摊子上买了一份肉夹馍,摆摊子的是个老大爷,平时也经常见张与乐来买,又因为快收摊了,所以那一份儿给肉量特别的足。 张与乐笑着跟大爷道谢,转身时视线撞进了一双深如幽潭的眼眸。 心跳陡然加速,而后大脑才反应过来,那是杨昱廷。 他插着兜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往那边儿肉夹馍的摊位走去。 张与乐怔然地定在原地,身上的温度蹭蹭往上涨,也错失了跟杨昱廷说,‘那个摊位要收摊了’的最佳机会。 直到顾屿甩着校牌从对面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时,她才缓过神来。 顾屿身上挂着一身松松垮垮的校服,背对着昏黄的路灯,一双眼眸黑亮黑亮的。 “餵杨昱廷,买好没?”他走到她边上站定,朝前面的杨昱廷问了一句,然后微微偏过头有些莫名地望了一眼她,估计是觉得她愣愣地站在这儿的样子挺傻逼的。 “没有了。”杨昱廷有些遗憾地走回来。 “那走吧。”顾屿说完,两人就并肩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期间谁也没有看张与乐一眼。 很快,这一方路灯洒下的光华里又只剩下张与乐一身。 张与乐缓缓回过头,朝杨昱廷的方向看了过去。 夜幕低垂的街道上,两个高高大大的少年并排而行,一个步子散漫随意,一个姿态端正。 即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张与乐也能准确无误地确认出哪一个才是杨昱廷。 这是她多年来从无数的背影里练就的火眼金睛。 曾经无数个枯燥无味的日子里,她就明目张胆地跟在他身后,肆无忌惮地偷窥着,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心慌。 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他问,你是谁? 这句话戳破了所有她为自己营造的安全堡垒。 无论他是否知道自己是谁,只要他察觉了自己的存在,她就失去了原本的泰然和心安。 回不去了。 张与乐曾经在最难过最失意的时候,发过一篇很长很长的邮件给杨昱廷,聊以慰藉。尽管她知道杨昱廷从来都没有查阅邮箱的习惯。 可她还是发了,带着某种不明不白的期许。 就像是那些在网上匿名写博文的人,明明有些话不想被看见完全可以塞进日记本里,却非要在网上发表出来。 矫情又矜持,所以只有匿名才是最好的方式。 一方面抒发了自己的表达欲,一方面又给了自己对于某些事某些人的期待——也许哪一天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就会看到了。 张与乐一开始也是这么期盼着,刚发出去那会儿,她每天都坐立不安,既后悔、又心存希冀,以至于她每隔一小时就要神经质地检查一下收件箱。 然而每次都只有一堆的gg和收费提醒。 她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深深的失落。 本来写之前张与乐就一个劲儿告诉自己他不会看到的,然而当事实真是如此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难过。 只是这些悲伤并不是张与乐全部的难过,还有很多其它更令人心烦意乱的烦恼纠缠着她,于是在一个混乱而绝望的夜晚里、她的第二封邮件诞生了。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紧接着就有了第三、四乃至五六七八次。 渐渐地,期许越来越淡,抒发的欲望反倒从次要变成了主要。 三年来,无论怎样的痛苦与迷茫,张与乐都从中找到了方向。 对于张与乐来说,成长是一片险象迭生的荆棘林,她于其中踽踽独行、孤独又绝望。 然而这样一个秘密树洞的存在,却让张与乐莫名获得了向上生长的力量,就好像杨昱廷真的陪伴在她身边。 可是,杨昱廷却用冷冰冰的‘你是谁’打破了她三年来用文字营造出的所有错觉。 他从来不认识自己。一直以来,你都只是一个人。 张与乐忽然感到深深的孤独,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孤独。 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给他写邮件了。虽然不知道杨昱廷到底有没有看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她是谁,但张与乐清楚这些纷繁冗杂的问题都不是最重点的。 重要的是,她写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支教后天就结束了,就可以回家了! 第9页 五六章在修改中,我尽快! ☆、第 5 章 就在张与乐为写不出来而暗自神伤时,她再一次收到了来自‘杨昱廷’的消息,时间是在她回家之后。 张与乐目送杨昱廷和顾屿走后,就一个人捧着肉夹馍吃了一路,回到家时早已吃不下东西了,更何况她爸还在餐桌上边喝着酒边和电话里的人大声地高谈阔论。 一点食慾也没有,张与乐随便塞了几口做做样子,就回了房间。 打开书包、翻出课本、摊开、坐好……然后她忍不住又打开了手机。 是想看自己有没有被删掉、还是看他有没有最新的反应? 她不清楚,也掰扯不清浮游在自己心脏里那不清不楚的期待是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了弹出来的十几条消息,其中居然有一半儿是窗口抖动…… 张与乐有些诧异,在她心里杨昱廷并不是一个如此外露情绪的人,可是为什么他居然一连串发来如此多抖动。 她瞥了瞥眉,指尖往上滑了滑,就看到了那几个醒目的问号。 “你到底是谁啊?” “你怎么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那些邮件都是你发的吧?” “回话啊!我知道你看见了别给老子装瞎子!” “喂喂喂喂!” 莫名地,张与乐脸忽然有点儿烧。 看上去他似乎很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是谁,语气里都是满满的炽热和执着,跟第一次冷漠又淡淡的三个字完全不同。 如果说,第一次问自己是谁可能仅仅是出于好奇心或者是抱着一种玩笑的心态嘲笑她,那么这一次便真的是在意自己了。 那是不是说明那些邮件真的写到他心坎里去了呢? 张与乐暗自想着,脸不由一点点地红了,心跳也跟着不规律地跳动起来,大概脸红心跳便是如此吧。 张与乐摸了摸烧烧的脸,悻悻地吐了吐舌头,在手机里打下一行字又删掉,最后删删改改,只发了一句。 “那个就……我也看过理想国。” 发完,心跳又变快了一些,张与乐深唿吸,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捧着手机一面百无聊赖地刷着新,一面在房间里转悠,转悠着转悠着,最后躺在了床上,脚不自觉地在半空晃动着。 嘴角微微勾起。 其实,从头到尾,她还是期待着被他看到,被他欢喜吧,虽然她并不奢求其它。 可是还是很开心。抑制不住地开心。 旧日清吧。 灰黑白色调昏暗的酒吧,长长的吧檯,台下错落分布的酒桌上,坐着些许客人,大多都打扮潮流,每一个都笑容张扬,嘴边的鸡尾酒在灯光下散发着瑰丽的光芒。 厅内正中央逆光里的舞台刚刚谢幕。几个打扮潮流前卫的人拎着各自的乐器装包从舞台上走了下来,钻进了身后的小房间内。 这便是顾屿所在的乐队——当地有名清吧里的主乐队,一共二十几个人,各个年龄阶层都有,但并不是每个人每场都回来,一般最常来的便莫过于顾屿和他的一帮伙伴。 其中就包括同级的龙腾宇和杨昱廷。但今天龙宇腾没来。 十几个人在前面嘻嘻哈哈地乱作一团,插科打诨,偶尔开一两个荤段子爆发出一阵大笑。 顾屿背着吉他和杨昱廷走在后面,两人并排走着,时不时聊两句。 说来也神奇,两人同班那么久,也没玩到一起去,现在居然在一天内忽然玩到一起了。 “我靠!龙哥!你特么又被女票甩了!”前面忽然有人爆出一声。接着便是龙哥气急败坏地低吼声,“你麻痹给老子闭嘴!” 接着一大帮子人就跟着闹笑起来,扯着嗓子喊着骚话起闹。 顾屿失笑,也附和着喊了两句。 这时,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两下。顾屿敛了敛神色,把手伸进兜里掏了掏。 “我先走了。”杨昱廷淡淡地开口,面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丝毫波澜,面瘫似的。 “好。”顾屿点点头,掏出手机一边解锁一边走到后台较为角落的沙发上坐下,放下吉他,看到手机上弹出的消息框时,诧异地爆了句粗口,“我靠。” 身边的人都肆无忌惮地开啤酒大吵大闹着,只有近处的人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顾屿没管,动作急切地点了进去。 “那个就……我也看过理想国。” 顾屿的眼睛亮了亮,这个人终于回自己了,可是她为什么又没有说她叫什么,还有……这个理想国又他妈是什么啊? 学渣顾屿皱着眉想了半天儿也没想起来这是个什么玩意,最后只好百度了一下。 “《理想国》是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公元前427-公元前347年)创作的哲学对话体着作。全书主要论述了――” 操。 顾屿看着百度百科上的介绍不由嘶了一声,锁了屏幕,坐直了身体向后窝进沙发背,脸色一言难尽。 过了几秒,这个面色古怪的少年又解锁,回了一句。 “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啊?” 对面没有回覆。 顾屿拧着眉,以一种诡异的神色盯了手机屏幕好几分钟,都没见对方又丝毫反应,他暗自操了一声,索性锁了屏,混入前方喝酒聊天的大队,嬉笑了起来。 第10页 插科打诨、咧着嘴角笑得肆意张扬,然而其实看得出来,哪怕他笑着,眼神都有几分心不在焉。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他又拿出手机,发了一句。 “行吧名字不想说就别说。” “男女?” “性别总行吧?” 一秒、两秒…… 顾屿没耐心了,正打算继续催促说点啥,那边回復了。 “女。” 看到这个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顾屿没由来的心一跳,当场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时,忙问。 “所以那些邮件都是你写的?” “嗯。” 顾屿沉吟了几秒,有些不知道问什么,但又不想就此结束聊天,于是又问,“那个理想国讲了影子?” 这次,那边隔了一段时间才慢吞吞地回復,“嗯,你不是看过吗?” 顾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咬牙暗自在心里操了一声,然后面不改色地回復,“看过。” 发完他哂笑了一声,他当然看过。他现在可是大学霸杨昱廷啊。 “我一直觉得理想国是本挺好的书,里面的比喻里,我最喜欢洞穴喻。” “我们所看的所感知的,大多都是本体经由世界观投射下来的影子,唯有通透的人,才能接近真相。”那边忽然发来一大串。 看到这儿,顾屿脸上似嘲讽的笑一点点淡去,最后什么也没有了。 我们看到的大多都是本体经由世界观投射下来的影子。 因此影子是虚假的。 顾屿有些怔忡,他坚决不承认,那一刻一直以来无法无天的自己居然生出了一种没有读过书的羞愧感,见鬼了,怎么可能。 他拧着眉,鬼使神差地发了一句,“你应该成绩很好吧。” 对方似乎也没意料到他会忽然这么问,隔了一小段时间,回復,“一般般吧,你比较厉害。” 知道她说的是杨昱廷,顾屿忽然有点儿烦躁,有些不爽地问,“我问的是你。” “我不知道。” 顾屿皱眉,“什么?” 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沉默到顾屿几乎失去耐性,才回到,“我不知道成绩好的标准在哪儿?” “年级前一百。”顾屿干脆利落地给了她一个标准。 “那应该算吧。” 学霸特有的谦虚气质扑面而来,顾屿却第一次没有反感。 他绕开那边越来越吵的人群,立在墙角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着,“你是青花的吧?” “嗯。” “哪个班?” 对方又没有回覆,这一次顾屿反应很快,“又不能告诉我?” “嗯,”对方顿了顿,“对不起。” 顾屿沉默了一会儿,回復道,“没事。” 可话虽这么说,他脸上的神色却还是淡了下去。 顾屿到现在也还没弄明白自己对这个女生古怪的执着来自哪里,他只知道他很想接近她和她聊天。 总之,他就是没由来地想要抓住这个人,藉以抚慰内心某种不清不楚的情绪。 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之后,他又跟查户口似的,了解了一番这个网名叫做‘第二人格’女生的所有信息。 在轮番的提问中,他还原了这个陌生的女孩。 她是个和自己同级的一个学霸,名字未知,班级未知,喜欢看书,经常去图书馆,比自己小半年…… 零零碎碎的信息加在一起,最后竟然在脑海中拼凑出了她的样子。 顾屿嗤笑了一声。他在干什么啊? 与此同时,另一边。 张与乐捧着手机,把脸埋在被子里,嘴角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勾起。 心像是被浸在蜜水里,甜蜜又心慌。 她抬起头,扒拉两下,又把聊天记录从头看到尾,一字不落,一个漂浮半空的 心脏终于又一点点回落胸膛。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热的脸颊,翻开被子钻了进去,闭上眼准备入睡。 脑海里忍不住回想起了视野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那张清隽脸庞,国旗台下领着众人讲话的杨昱廷、走廊上身姿挺拔走在前头的身影、街角模煳的背影、他的蓝白球鞋蓝白书包、以及今天在肉夹馍摊前的擦肩而过。 一张一张,都是张与乐用记忆剪辑而出的画册。 遥远又触不可及。 然而,就在今天,自己居然和他说上了话。隔着屏幕、两人在这座城市不知名的角落彼此聊天。 光是这么想着,张与乐就已经非常开心了。 像是从上帝那儿偷来了苹果,只能暗自地开心,惴惴不安地开心、患得患失地开心、难过地开心。 一颗心像是悬在璀璨的空中。 没有过去,也不用思考未来,仅仅只需要现在。 张与乐压抑着雀跃的心,暗暗对自己说,一会儿就好,她就放纵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第六章明天改! ☆、第 6 章 那天晚上,顾屿和张与乐聊到深夜,全程都是顾屿丢出问题,然后张与乐回答。偶尔张与乐也会主动问一些问题,但次数并不多。 总而言之,气氛并不算热络,聊天体验感可以说是极差,可是两人偏偏却都不撒手,半死不活地吊着,直到深夜,才暧昧不清地说了晚安。 第11页 之后,两人就没聊过了。 周末的时间里,张与乐忙于复习,而顾屿则天天泡在乐队里。两人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忙活,表面上和过去没有什么差别。 但两人却都默契地多了一个习惯,那就是点开企鹅,刷新、刷新再刷新,然而每一次似乎都失望而归。 张与乐小心翼翼地不敢主动,所以只好奢望对方主动。 顾屿没追过人,找不到理由主动,也没掰扯清自己的想法,于是就不清不白地拖着。 就这样周末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到了周一,期中考试。 摆成考场的教室和平时不大一样,所有人都自觉地啃着复习资料临时抱佛脚,而顾屿则趴在桌上睡觉,整个教室都呈现出和以往不同的死气沉沉。 直到距离考试只有十分钟的时候,教室里的人才动了起来,纷纷收拾手里的东西准备去各自的考场,教室外的人也要进来准备考试了。 这时,顾屿悠悠转醒,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拎起书包顺着人流走出教室。 下楼时龙宇腾从身后冒出来累着了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嬉笑道,“十七考场?” 青花中学的考场是根据前一次月考成绩分划的,而像顾屿和龙宇腾这种成绩次次吊尾的人,每次几乎都雷打不动地呆在最后一个考场,也就是十七考场。 “嗯。”顾屿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反问,“你上周怎么没去旧日?” “复习啊。” “……”顾屿抬眼凉凉地瞥他一眼,“你他妈少煳弄我。” 龙宇腾咧嘴嘿嘿地笑,然后跟顾屿说起了游戏。 “跟你说,我昨晚挖到了好多魔剎石,天!后面打得贼几把爽!靠,文聪那逼操作贼骚……” 龙宇腾说起游戏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劲儿地逼,嗓门又大,经过的学生都纷纷侧目。 顾屿精神不济,没怎么回应他,只是偶尔龙宇腾说道兴处时会回应似的扯着嘴角笑笑。 三分面子,七分敷衍。 就这样到了考场所在的楼层。 十七考场和一考场隔的不远,一条走廊的距离,顾屿经过一考场时,还能看见走廊上站了一群拿着资料复习的好学生们。 其中,顾屿一眼就看见了张与乐,个子矮矮的,又瘦又小,挂着空荡荡的校服站在围栏边,马尾短短地下摆微微翘起。 她把书包抱在身前,一手捧着书,一手握着水杯,下巴抵在杯盖上看书。 顾屿扫了一眼,就不动神色地移开了视线,再一次打量了一圈站在走廊上复习的学生,视线透过门口略过教室里坐着的人。 所有人都看了个遍,却似乎并没有一个人像是她。 “看什么?”一旁龙宇腾见他没反应,疑惑地顺着他视线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了满走廊来来去去的学生。 “没什么。”顾屿说着把书包甩到肩上,继续往前走。 龙宇腾闻言挑挑眉,也没多想,大步追上去揽上顾屿的肩,继续说游戏了。 顾屿也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然而视线却不时地打量着去往一二考场的每一个人。 她说,她是年级前一百。那么她此刻一定就坐在这两个考场之中。只是,他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她。 他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此刻他却能如此确切、清楚地透过考场的排位感知到她的存在,莫名的,连带着这两个他从未在意过的考场也变得面目可亲了起来。 这算什么?爱屋及乌吗? 顾屿扯了扯嘴角,收回视线。 考试对于顾屿来说,没什么意义,一场接着一场,他揣着一支笔跟着众人进考场,又跟着众人出来。 他既不复习,也不对答案。做题也只是看心情。 终考铃一响,他就晃出教室和龙宇腾到走廊上扯犊子,偶尔打量一下对面稀稀拉拉走出一二考场的人。 就这样,第一天的考试一晃就结束了。 最后一科考完,顾屿就拎着书包回了教室,教室里乱糟糟的,搬座位的搬座位,对答案的对答案,不少人围在一起抱怨数学的最后一题很难,甚至有人开始讨论起了题目的解法…… 不过,这些都和顾屿没关系,他回到自己座位上,拽出椅子坐了下来,习惯性地摸出手机,然后习惯性地点开了企鹅,刷新。 马上就弹出一堆的消息。 一直以来,顾屿的qq就从不缺人联繫,几乎每一次打开都会有一大串新消息,约游戏的、唱k的、打球的、乐队的……偶尔还有一些莫名其妙前来搭讪的。 这一次也一样。 在一大堆红色的消息提示中,顾屿手指不断往下滑,把所有消息人都扫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了一个白色头像上。 没有消息,果然。 顾屿微微嘆了口气,捋了捋袖子,上半身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微微侧头看向后门口。 余光里,杨昱廷被一群人围堵在座位上,讲着什么,估计是在讨论题目。 顾屿再次嘆息,往前坐正,解开锁正准备打一盘游戏,就被最新的消息提示给怔住了。 ——第二人格。 是她?她居然主动找了自己。 顾屿勐地扶着桌沿坐好,眼里有些不可置信。 第12页 愣了几秒,他压下心里的诧异点了进去,然后整个人跟着灵魂一起僵住了。 “你数学最后一题会做吗?” ……我靠?! 顾屿咬着后牙槽,脸色变得异常古怪。 “大兄弟!今晚约游戏不?”文聪拖着桌子回来,刚坐下就勾着顾屿的脖子喊道。 “别吵。”顾屿有些暴躁地甩开他的肥猪手,忽地起身朝杨昱廷的位置走去。 文聪一脸懵逼地望着他的背影。 杨昱廷那一桌正如火如荼地讨论着数学最后一道题目的解法,各路学霸各抒己见,聊得热火朝天。 忽然,人墙外围多了一个身姿挺拔的黑面少年。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原本还红着脸叽叽喳喳不停的学霸们瞬间安静下来,神色各异地打量着这位莫名其妙出现的圈外人,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顾屿不自在极了,偏偏却只能装成平常那副酷酷的样子,丢下一句,“杨昱廷,出来一下。” 说完歪头大步出了教室,也不管身后丈二摸不着头脑的众人。 教室外也是一片兵荒马乱,搬课桌的声音声震四方,来来往往的学生吵个不停。 “找我什么事?” 杨昱廷跟出教室,面无表情地问道。 顾屿烦躁地舔了舔唇,没说话,拧着眉打看着周围,神色古怪。 杨昱廷皱眉,猜测道,“乐队的事吗?” “不是!”顾屿忙打断他,迅速得有些激烈,杨昱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摊着一张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顾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几次欲言又止后,烦了,破罐破摔地说,“最后一题会做吗?” 杨昱廷愕然,他怎么也没想过顾屿会找他问题目,不由诧异地问道,“最后一题?考试吗?什么科目?” “嗯。”顾屿满脸不耐的神色,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数学。” 杨昱廷听完神色淡然地说,“不知道。” 顾屿皱眉,“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做没做对。”杨昱廷语气毫无波澜。 顾屿咬牙,他们两个还真是像啊。 “那你把过程写给我。” 语气僵硬,且暗藏杀机。 杨昱廷听完扬了扬眉,点头道,“好。” 杨昱廷进教室把过程详尽地写在了a4纸上,然后给了顾屿。 顾屿接过去,随便看了一眼就被噁心到了,正反面都密密麻麻写着运算过程,其中还配了好几个函数图形。 次方层次不齐的函数、导数的导数的导数…… 顾屿拧着眉,拎着那张纸摊开在围墙上,正反面拍了个照发送了过去。 看着图片由暗转亮发送成功后,舒了一口气,笑着对杨昱廷说,“谢啦,杨大学霸。” “不谢不谢。”杨昱廷笑着说完,顿了顿,又说,“你那首原创歌写的怎么样了?” “写完了,在修。”顾屿说。 然后两人就聊了一会儿原创歌曲的事情,大概两分钟后,顾屿的手机震了震。 顾屿一边和杨昱廷说着话,一边把手机掏出来一看,接着到嘴边的话就生生断截了。 “怎么了?”杨昱廷看着顾屿的脸色忽青忽黑的,疑惑地问道。 手机里,第二人格刚发来消息,问他第三问的第二步是怎么证明的…… wtf! 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做! 顾屿视死如归地闭了闭眼,然后把手机塞回兜里,拎出刚刚那张a4纸摊开在围墙上,面不改色地说,“来吧,教我怎么做。” “……” 杨昱廷:我操?!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说我写的时候,全程姨母笑吗! 希望你们看的时候,也是全程姨母笑就好了。 然后,我发现,我男主视角比女主视角更加得心应手是怎么回事??wtf! 小剧场: 顾屿: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第 7 章 张与乐的疑问,最后还是杨昱廷解答的。顾屿让他写下过程,又拍回去。如此往復,直到她真的懂了。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答案的搬运工。 两个人隔着他彼此交流着,而他什么也听不懂,只能傻傻地传递着信息。这样格格不入的狼狈感,顾屿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他的眼眸由锐利一点点沉润下来,像是被沉入深深的海底,一种磅礴有力的深海暗流浮游在他心上,也涌动在他的眼底深处。 杨昱廷写完最后一笔,抬起头看到的便是这样的顾屿。 他面上褪去了平时冷漠的戾气,双眼沉沉,仿佛暗藏着某种力量,却又似乎只是迷茫。 杨昱廷定定地望着他,张口想问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有问。 他嘆了口气,把手中的a4纸递了过去,“诺,写完了。”面上一如既往地风轻云淡。 顾屿没说话,接过去拍照然后就发送了过去。 半分钟后,那边发消息来了。 “谢谢你!我懂了!” 感嘆号看上去诚恳且激动。 如果是换做往常,顾屿肯定会心情大好然后回一句不谢,然而此刻他却低垂着眼帘,什么也没回復就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第13页 “谢了!”他扯着嘴角晃了晃手里的a4纸,然后塞回书包。 杨昱廷看他哪怕笑也没了平时的乖戾,担心之余又有些疑惑,但他依旧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先走了啊。”顾屿对他扬扬手,就拎着书包离开了。 杨昱廷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若有所思。 回到家后,顾屿进房丢下书包,没有碰吉他、也没开电脑打游戏,而是把那几张a4纸给一张张拿出来摊在桌上,坐下认认真真地研究起来。 考试的时候他压根就没看最后一道题,可以说全程他都是看眼缘,哪道题目看着顺心,就做哪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钻研一道题,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学习。 他揪着眉,转着笔,一步步跟着杨昱廷给的a4纸推敲,每一步都做到最大限度地理解和推演。 大半个小时的折腾后,顾屿当然……还是没有弄懂。 不过可喜可贺的是,他却从这次的绞尽脑汁中找到了一点儿学习数学这门科目的窍门。 趁热打铁。 顾屿摸出了生物书和化学书复习了起来,明天早上要考的科目就是生物和化学。 化学式、细胞图……总之什么必考他就先复习什么。 于是当晚,他破天荒地复习到了晚上十点。 顾奶奶进来唤他吃饭的时候,还被他这幅发愤图强的模样给惊到了,以至于之后连连跑进来给他端茶送水、把他当皇帝一样伺候。 顾屿都快要被他奶奶给烦死了,想发脾气。可看到他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却又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最后只能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脸,无奈地吃完喝完他奶奶殷切端进来的水果牛奶。 第二天一大早,顾屿就出门去学校了。 清晨的校园笼罩在淡金色的晨曦之中,长长的走廊,静谧而阴凉的树荫校道,以及偶尔背着书包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学子。 很莫名的,顾屿第一次有了一种踌躇满志的感觉。他借着这股子劲儿,紧攥着化学书一直复习到了开考前。 龙宇腾在考试前五分钟的时候出现了,他拎着书包就要往考场里走,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了一旁的顾屿。 他不经意间瞄了一眼,扫到他手上黄色封面的化学书时,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我操!顾屿,你他妈居然在复习!” 顾屿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冷眼瞥了他一眼咬牙吐出几个字,“关你屁事。” 龙宇腾乐了,笑嘻嘻地凑过来,扫了一眼课本上的内容,然后阴阳怪调地念了下书页上的那一行化学式。 “二氧化硅和□□……”语气抑扬顿挫,贱兮兮得令人牙痒痒。 顾屿怒了,当场给了他一脚,“你他妈找抽啊!” “我操。”龙宇腾吃痛地爆了一句粗口,然后又笑嘻嘻地扑过来勒住顾屿的脖颈,嬉笑着瞎扯着一些闲话。 “哎呦别看了,我跟你说昨天我和达桑打游戏,他……” 他叽里哌啦说了一大串,反应过来时,发现人家顾屿压根没理他,而是低着头认认真真地背着化学方程式。 他真心服了,望着他无奈地开口,“顾大学霸,快别看了吧,还一分钟就要开考了。” 这次,顾屿抬头了,他看了一下挂在教室前面的钟,发现的确只有一分钟了。 他最后再扫了一眼书,然后抓了一支笔,拍了拍龙宇腾的肩,说,“走,进去吧。” 龙宇腾:“……”。 一打铃,试卷就跟浪花似的一片片往后盛开。 顾屿翻开试卷,抿着唇,神色显少地有些认真。 他没认真关注过以往的卷子,也就不知道这张卷子相较起来到底是难还是容易,总之他只是尽力地把自己会的都填上。 可能是因为付出了努力或者其它什么原因,他很希望这一次能有个比较欣慰的回报。 像是某种证明。 然而事与愿违,基础严重缺失,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补回来的。大半儿的方程式记了又忘,最后只剩下模煳的影子。 顾屿望着试卷上那一大片空白,一种莫大的无力感卷席全身。 他能记得对应的方程式大概写在书的哪个位置,却偏偏记不住最后氧气配的是多少。 记忆模煳又飘无不定,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抓住了,却又总是失之交臂。 “噗滋噗滋。” 身后忽然有一阵气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小纸团被丢到了他桌上。 是龙宇腾,这傢伙就坐在自己身后,每次考试都靠作弊,也经常会带上他,所以对此顾屿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气定神闲地扫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然后暗暗地把纸团捏在手心里,一点点展开来。 纸条很小,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方程式,有些看不清。 顾屿拧眉,舒展了一下皱巴巴的纸条,定睛打看,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然而就在这时,一双手忽然从他身后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了他手上的纸条。 顾屿一愣,心陡然沉了下来。 年级主任正站在他身后,目光阴冷地盯着自己,眼镜在苍白的白炽灯下反射出森然的光芒。 第14页 整个考场都被他强大的冷气场笼罩着,各个都把看戏的眼珠子在他们一老一少上来回瞅。 龙宇腾更是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眼神,就低下头再也没抬起来过。 这个狗逼。顾屿在心里骂道。 “顾屿是吧?”年级主任扫了一眼手里的纸条,抬头居高临下地望着顾屿,眼神冰冷。 顾屿侧过头沉默地对上老师的视线,不偏不倚、不闪不避。 空气里传出对峙的硝烟味。 然而年级主任却并没有被他的态度给激怒,依旧板着一张脸例行公事地宣布,“你不用考了!出去!” 语气硬邦邦的,犹如审判死刑的法官。 就这样,顾屿被拎出了考场。 他一个人冷着一张脸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心里烦到了极点。 现在离考试结束还有大半个小时,整一栋教学楼都像是庄严肃穆的教堂,所有人都执笔认认真真地答着题,就连龙宇腾那傢伙都还留在考场里。 只有他,像是被驱除出境的罪人。被灰头土脸地赶了出来。 操。 顾屿烦躁地绷着下颚线,一张脸冷得吓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作弊,也不是他第一次作弊被抓,可却是他第一次想好好考试却被剥夺了考试的权利。 顾屿走得飞快,很快就穿过走廊,到了对面的一二考场。 透过敞开的教室门,远远地就能看到坐在里面排排低着的头颅,一个个眼神肃穆,执起笔来都像是战士。静默而庄重,与他格格不入。 可是,她却在这里。 说不出的烦躁,顾屿狂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髮,勐踹了一脚横在走廊中央挡路的椅子,随着哐当一声巨响下楼了。 之后的考试,顾屿干脆都没有去了。一个人翻墙出了学校,逃到了旧日,找乐队那群人耍去了。 下午旧日人也不多,乐队的人也没来几个,好在龙哥和达桑在。 这两人是附近一三本大学的学生,整天游手好闲,但吉他却十分厉害。两人皆是长发马尾,刘海飘逸,身穿花衬衫,典型地搞音乐的形象。 “呦,顾屿,你咋来了?今天不是周一吗?”达桑倒了杯鸡尾酒放在顾屿桌前。 龙哥喝了口酒,嘿嘿一笑说,“翘课了呗。” 说完,两人齐齐猥琐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笑什么,估计两人也是逃课来的。 顾屿烦得狠,没回答,而是拧着眉问,“打游戏吗?” 达桑爽朗一笑,“打!怎么不打!” 于是,那一下午,顾屿都耗在了和达桑他们打游戏上。 全程他都没怎么说话,一个劲儿地杀人,下手果断又狠厉。游戏高手达桑都被他吓了一跳。 甚至龙哥还在一旁一惊一乍地说,“顾屿,你他妈开挂了吧!” 顾屿没说话,手指飞快跃动着,收割一个又一个人头。 晚上八点多,达桑和龙哥都回学校了,顾屿不想回家,索性就一个人留在了旧日。 天空已是灰蓝色,没有云,也没有星星。 华灯初上,旧日也开始迎客了,不少画着精緻妆容的女生和打扮潮流的男生从他身前走过,夜晚狂欢的气息一点点热烈起来。 耳边全是嘈杂的音乐声,顾屿窝进沙发背里,手疲惫地搭在眼皮上,聆听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烦躁的情绪宣洩后,变成了一滩死水,湿淋淋地浸泡在心脏里,无从说起。 此刻,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一个人,让自己无处安放的心脏有个归宿。 脑子里隐隐有个答案。 他拿来挡着眼睛的手,摸出了手机,找到她的对话框点了进去,打字,发送成功。 ——我可以和你说会儿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明天要回老家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第 8 章 消息发出去的那会儿,张与乐就后悔了。 她承认她只是想借着问题目的机会和杨昱廷说说话,然而没想到他们最后竟然真的只是问题目了。 她问,他答,没有半点儿其它的话题,公事公办的样子。 甚至最后她为了缓和气氛刻意发了一句‘我懂了!谢谢你!’,他都没有回覆,直到现在。 被冷落了。 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这下一直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安静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忐忑与心慌。 他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这样的问题一直纠缠着她,积压在她的心底里,隐隐作祟,又难以降服。 一直到晚上八点左右。 她伏在书桌前写作业看书,忽然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怔了怔,赶紧拿起来一看,心跳陡然加快了起来。 他问,“我可以和你说会儿话吗?” 这不是那种看不出分毫的‘在吗?’或者“聊聊?”,而是一句‘我可以和你说会儿话吗?’。 像是暗藏着某种低落的情绪,一下子撞进了她心脏柔软的一角。 “好呀,”她斟酌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你心情不好吗?” “嗯。” 他回的很快,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可很莫名地,张与乐却透过这一个字看到了杨昱廷低落的眉眼、听到了他满富磁性低沉的声音。 第15页 脸有点儿烧,她忍不住把脚蜷缩到椅子上来。 ——发生了什么?不行不行,太唐突了,删掉。 ——看看书听听音乐的话会好点儿。不行不行,感觉怪怪的,删掉。 张与乐编辑了好几条,却又都统统删掉了。正在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的时候,对方发来了一条消息。 “你平时烦的时候会干嘛?” 张与乐一愣,“我?” “嗯。” “我的话,有时候会看看书,有的时候会摺纸。” “摺纸?” “嗯,”张与乐有点儿害羞,但还是半自嘲地说道,“挺小学生的,但我真的挺喜欢的。” “它会让我在特别烦躁的时候冷静下来,给我一种宁和的力量。虽然它看上去真的很小学鸡。” 张与乐发完,有些紧张地笑了。 她是小学的时候喜欢上摺纸的,玫瑰、千纸鹤、五角星、兔子……这些她基本都会折,一直到现在都还喜欢。 很多同龄人都不大理解她,甚至她记得初中有一次,她无聊得在顾奶奶六十大寿的宴席上折起了纸。顾屿经过时扫了她一眼,然后用他那冷冰冰的眼神向她传达了一番他浓浓的鄙夷之情。 “你会折千纸鹤吗?”他忽然这么问道。 张与乐愣了一下,说:“会啊。” 这次,对方没有马上回復,张与乐盯着手机屏幕,很好奇他为什么忽然提起千纸鹤。 几秒后,他发来了消息。 “我不会。”他说。 “小学的时候上手工课,我同桌教了我一整节课我都没能学下来。” 张与乐愣了愣,然后发了笑脸过去。 他却好似有些害羞了,说,“你别笑,是真的。” “我记得当时全班就我没学会,一张纸被我搞得丑不拉几的,我那傻逼同桌还拿着我勉强折出来的玩意到处遛弯嘲笑我。” “之后,我就特别讨厌手工课。也特别讨厌摺纸。” 张与乐莞尔,问,“那你喜欢什么?” “吉他。”他几乎是秒回。 “吉他?” 张与乐诧异地问道,她记得杨昱廷明明是弹电子琴的啊……她疑惑极了,难道他其实也会吉他? 她一边暗自猜测着,一边等待着对方的回覆。 然而隔了一会儿他才回復道,“就最近在学吉他,所以现在比较喜欢吉他。” 这样啊。 张与乐瞭然地点点头。 结果他画蛇添足一般又发来了一条。 “但我其实还是最喜欢电子琴。” 张与乐:??? 她有些蒙圈了,不由连连失笑,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了,于是只好转移话题。 “其实,我有一段时间也挺想学吉他的。” “你想学?” 果然这次他没再纠结了,回得飞快。 “嗯,就觉得挺帅的。” “emmm那你手大不大?” 张与乐一看放下手机,听话地举起手在眼前翻转着看了两下,然后又拿起手机问他。 “怎样才算大?” “emmmm,”对方应该想了一会儿,说 “要不你拍个照看看。” 张与乐一愣,端着手机迟疑了半天没回復。 她很抗拒和杨昱廷有过分的接触,尤其害怕现实中被认出来。虽然私心里她很想很想靠近他,可实际上她并不期待他们之间有故事。 那需要她冒险地跨出安全区,可她并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相应的代价。她只是隐隐觉得那会让她很难受。 她终究没有那个勇气。 “只要手的照片。”他补充着发来一条,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 想了来一张手的照片他应该也看不出什么,张与乐放心了回復,“好,你等一下。” 说完,她警惕地避开书桌上写着字的作业本,给手来回拍了好几张,最后颇有心机地挑了一张好看点儿的发了过去。 像个选妃的女子。她在心里嘲笑自己。 张与乐,你真没出息。 过了大概十几秒,他回復了。 他说,“你手好小啊。还没我的一半儿大。” 张与乐红了脸,有些不自在地把手塞进了衣袖里。 “你这样只能练尤克里里了。”他继续说。 张与乐红着脸问,“尤克里里是什么呀?” “就小一点的吉他。只有四根弦。”他说。 话语描述有些抽象,张与乐并不能准确地知道那是什么。 他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又发道,“我给你找下图。” 说完隔了几秒,发了一张尤克里里的图过来。 图片里一个萌萌的小男孩抱着一个原木色小小的‘吉他’。还真的是小型的吉他。 张与乐笑了,“好萌啊。” “嗯,一般手小的都学尤克里里。” “那你会吗?” “会啊,”他顿了顿,然后似是意有所指地添了一句,“不过我手挺大的,不怎么方便。” 末了还配上一个不怀好意的表情。 第16页 张与乐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却还是配合地发了个[哦这样啊]的表情过去。 然后果然,他发来了一长串:“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就是在嘲笑她,逗她。哪怕她看得明明白白,心脏也还是控制不住地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她红着脸憋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 倒是他也不管她回没回,一个劲儿地发:“哈哈哈哈哈哈。” 嚣张的嘲笑肆意,像是某种秘而不宣的挑逗。 挑逗。 张与乐怔怔地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玻璃窗面上反射出的自己。 镜面中的女生,眼神发亮,脸上还挂着尚未褪去的笑容,怯怯地暗含春光,活脱脱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 你太没出息了,张与乐再一次恨铁不成钢地暗自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顾屿:宝宝心里苦。有苦还说不出。:)。 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真的一点儿也没构思,可是写的时候,他两就顺其自然暧昧了。唉天河之作啊。 最后,推一推我自己的短篇,《少女病》,那篇我呕心沥血修改了好多次,质量自认为比这篇好,可以去看看,总之,很贴近高中生活。 ☆、第 9 章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速度很暧昧,考试卷都基本讲评完了,成绩表也没能出来个影子。搞得一众人凭藉着估分到处打探消息,刺探敌情,获取自己可能的排位。 张与乐也没能倖免,她一向成绩稳定在前三,也时不时地拿过第一名,因此是全班公认第一苏雅婷的头号威胁人物。 几乎每一次考试,无论大考校考,苏雅婷都会跑过来问上一问她的成绩。 这一次也不例外。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而倒数第二节课却是化学课。 他们班的化学老师是出了名的强迫症患者,安排一节课的内容就必须一节课上完,所以试卷讲评一节课没上完,她又硬生生延长了二十多分钟。反正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不占白不占。 于是这么好的一节自习课就被毁了,化学老师一走,教室里就开始嗡嗡作响起来。 接水的接水,上厕所的上厕所,讲话的讲话。……谁让化学老师连带着下课时间也占用了呢。 然而在这闹哄哄的教室当中,张与乐却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教室里靠后不大起眼的一角,伏在课桌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把卷子上自己不熟悉或者掌握的知识点誊到了笔记本上。 字迹娟秀工整,活脱脱的印刷体。配上红黑蓝三色水性笔的交叉使用,整个笔记本看上去赏心悦目。 看得张与乐心情大好。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个人从侧面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 手一抖,原本精美绝伦的笔记本上就平白多出一道劣迹,她嘆了口气放下笔,侧过头来看向罪魁祸首。 是苏雅婷。 她的位置和自己离了十万八千里,还在上自习她都能那么急切地横穿过整个教室,跋山涉水地来到自己的面前,张与乐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你数学考得怎么样?”果然,苏雅婷语气十分低落地问她,亦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哭丧自己考砸了,然后每一次都比自己考得好。到最后张与乐都忍不住怀疑她到底是太过谦虚,还是从自己这里找存在感。 张与乐缓缓吸了口气,脸上努力地笑得自然且友善。 “就那样吧,肯定没你考得好。”她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怕泄露了坏情绪。 当然苏雅婷那大神经也没察觉自己的异样,只听到了自己说没她考得好,就眉头一竖开始反驳。 “怎么可能!我给你说!我这次考得特别差!数学选填就错了五道!” “最重要的是,我英语作文还跑题了!物理最后一道大题还符号搞错了!我真的气死了!” 她的语气特别严肃,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大事。 张与乐心疙瘩一下,却依旧面不改色,极力地保持微笑。 “没事,这次数学比较难。” 然而她却并没有安慰到苏雅婷,她依旧愁眉苦脸地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终于,还是没憋住,问,“那个你数学选填……错了几个啊?” 语气和眉梢眼角处都是掩藏不住的微妙。看来之前铺垫了那么多,还是想问这个啊。 张与乐看着她嘆了口气,慢慢地没有再笑,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八个。” 苏雅婷一愣,随即僵笑着说,“啊……没事没事,这次数学比较难。” 噗。 张与乐被气笑了,有些无奈地说,“你安慰人也不走点心啊,拿我安慰你的话安慰我?” 苏雅婷刷的一下脸都红了,挠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张与乐,你是不是生气了?” 张与乐一愣,说,“没有。” 她只是心里不舒坦罢了,可能是嫉妒不甘心或者纯粹的不爽,但并没有到生气的地步。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考砸了,想找人说一说。跟他们说,他们老嘲讽我装逼,所以我只能和你说。” 第17页 苏雅婷极力地想要解释。 “我觉得你应该会懂我,因为我们两成绩差不多,但是他们就会觉得我们装逼,你懂吗,就是……” “我懂,”张与乐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你就是想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考砸了的标准也和他们不一样。可他们却按照自己的标准来定义你是否考没考好。所以你很困扰。” 苏雅婷听完眼睛都亮了,激动道,“对!就是你说的这样!” “你总结得好好哦!你为什么不去学文科呢……” 张与乐笑笑没说话,回过头抄完笔记的最后几笔,就把本子塞进了课桌。 而苏雅婷还在她耳边巴拉巴拉地大肆赞扬她的文字功底。 张与乐颇有些无奈地嘆息。 她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有的基本都是那种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然后毕业就一拍两散的同学。她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较深的交往,也很少很少吐露心思。她身边的人也都默契地维持着这个安全距离。 然而,苏雅婷是个意外。 她们初中就是同班同学,刚开始并不相熟,那时苏雅婷的成绩也远不如现在好。 后来忽然有一段时间,苏雅婷开始频繁问自己题目,也是那段时间,她的成绩突飞勐进一跃进入班级前十的。 而她们的关系就像成绩表上她们名字之间的距离,靠得越近,关系也就越近。 不过全程张与乐都处于被动状态,她依旧还是那样无动于衷,对秘密缄默不谈。 只是偶尔,她也会因她感到一丝丝温暖。 当然也只是一丝丝。 张与乐清楚地明白,她们始终不是朋友。 虽然在这个学校她看似和苏雅婷最熟,可张与乐知道,苏雅婷却并不和自己最亲密。 她天生对人热情,除了自己以外,她还有很多很多说得上话的人。 不差她一个。 “叮咚——”广播里滋滋地忽然传出一道声响,吓了全班同学一跳,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下面播送一条处分。” 班上的人一听就来劲儿了,纷纷竖起了耳朵。 “经查实,我校高二七班顾屿同学在期中考试期间徇私舞弊,影响极坏。为严肃校风校纪,惩戒本人,警示他人,我校决定,给予顾屿同学严重警告处分,撤销时间……” 张与乐一愣,随即又见怪不怪地很快恢復平静,余光里瞄到原本还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苏雅婷忽然停了嘴,出神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 “啊,”苏雅婷一惊回过神来,“没事没事,就感觉听过很多次这个人被处分了呵呵。” 不知怎么的,张与乐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假,但她并不打算多问。 如果她有秘密,那么苏雅婷也一定有。 过了几分钟,老师携带着成绩表进教室了,一下子将班内的气氛引爆直高潮。 老师一贴在墙上,周围的同学就一拥而上,苏雅婷也飞快地跑了过去钻进人群没影儿了。 教室里像是在搞营销活动,一派人声鼎沸。 “诶诶,帮我看看!” “我靠,你他妈别挤我啊!” “别吵了,我帮你看了,三十三!” …… 张与乐一直没动,压着心里的焦躁,翻出了抽屉里的简爱,刚翻了一页,手就抖了一下,只因为那边传来了一声。 “这一次第一名又是苏雅婷啊。” 不大不小,刚好钻进她耳朵里。张与乐顿了顿,然后继续面不改色地翻了一页。 果然是这样,可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高二七班。 下课铃刚响,文聪就屁颠屁颠地跑到顾屿课桌前,一手撑着课桌边沿,一手啪地把手里捏着的成绩单甩在桌上,大声嚷嚷。 “诶诶!顾老闆!你也太牛了吧!三个咸鸭蛋了居然还没倒数!” 顾屿黑着脸从书里抬起头,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给老子滚成不!” 文聪大笑,“是真的,这次居然还是我垫底!” “我操、我本来以为,你第二天都没去考,怎么着我他妈也应该比你强,结果我他娘的还是倒数第一,就和你差一分,狗逼了。” 顾屿冷眼瞧着文聪满脸肥肉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一阵脑壳疼,压根不想搭理他,瞥了他一眼就低头继续看书了。 文聪见顾屿不理自己了,大声说道,“你咋又不说话了。” 说完,伸长了脖子把他那颗硕大的脑袋凑过来瞧了一眼,就着书名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理、想、国?”他念完疑惑地皱了皱眉,然后特别天真地问,“理想国是什么书?玄幻吗?有没有后宫?” “……” 顾屿烦躁地闭了闭眼,几乎是咬着后牙槽说道,“你他妈有点文化成吗?” 文聪还是笑,傻白甜似的,继续说,“管他呢,我可跟你说,你目前可是处分榜上的红人,处分次数位列年级第一,开心吗?” 顾屿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深吸了口气,勐地起身给了他一脚,直踹得文聪嗷嗷做猪叫才终于解气。 第18页 踹完,他沉着脸,把书耍地丢进书包里,甩在肩膀上就出了教室。 满身的煞气看得文聪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小心脏,我去,他又哪招惹他了? 一打开家门,顾屿就有些泄了气。 客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夕阳透过窗帘在屋内投射下斜长的影子。 他颓然地嘆了口气,换鞋、拉开门进房间、随后随手扔了书包,最后直直地仰趟在了床上,目光沉沉地望着天花板。 光晕中少年发色被映得偏浅,眉眼褪去凛冽,迷茫得像个孩子。 半晌,他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过去,“你会不会瞧不起成绩很烂的人?” 发完,他伸长了手,举高手机,出神地盯着手机屏幕。 余晖透过枝丫的缝隙照射进来,覆盖在眼皮上,留下暖暖的一层薄膜,浮游的光尘在他鼻尖跳跃。 “叮咚——”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手机屏幕下面冒出来一条消息,他凑近一看。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会。” 顾屿一愣追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对方回答,语气看上去理所当然。 “你不会觉得他们浪费时间没志气吗?” 他想也没想直接问。 “难道你是这么想的?” 对方似乎有些诧异。 顾屿忙反应过来自己的立场,赶紧解释,“不是。” 他顿了顿,“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这次,对方沉默了,过了大概半分钟,发来一长串。 “其实我觉得好学生也不见得多有志气,大多都只是被老师推着走,真正有想法有抱负有志气的人凤毛麟角。” “关于你说的那些坏学生,我其实并不怎么了解,所以也没什么资格去说什么。” 顾屿怔怔地看着,心像是被什么触碰了一下,迅速柔软塌陷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对方忽然又发来一条。 “但偶尔,我也会觉得他们挺幼稚。” ……操。 心情急转而下,一口气提上来差点没呛死他,顾屿舔着牙床脸色变得异常古怪起来。 他憋了半天儿,最后还是很不甘心地问。 “为什么?” 她回的很快,“感觉吧。” 什么破感觉。顾屿暗自腹诽。 “大概是觉得他们太任性,不怎么尊重别人。” 顾屿愣了一下,随即不服气地咬牙切齿,他哪有! 他拧着眉烦不胜烦,最后索性丢开手机,坐起来瞪着对面的墙发呆。 神色明灭不定。 他……真的有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第八章,我写崩了女主,在此之前,我没有想过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有的只是一团雾气。经过一天的思考,也和基友聊了之后,她出现了。然后,我发现她真的真的是个很令我心疼的女孩子。 大体上,她是个很文静的女生,瘦瘦小小,和顾屿说的一样,看上去木讷呆板不爱说话。 但其实,从她的文字可以看出,她是个内心柔软却又理性的人。但她同时却也偏激的一面,比如家庭方面。 她看事情比同龄人要透彻,很多事情都明白,却又不一定能做到,就比如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自己接近杨昱廷。 虽然她深知,这是场飞蛾扑火。所以才会恨铁不成钢地骂自己没出息。 隐忍,她的性格里写着隐忍两个字。 然而隐忍和木讷无害的外表下,却又有锐利分明的是非观。甚至是偏激。 总之,我敲心疼她。(那些站男男的不要想了。) 所以为了不崩盘,我抢救了一下险些失控的第八章…… 因此今天顾屿才是:宝宝心里苦,有苦还说不出。:) 最后的最后,希望小天使能给点评论,不然我生怕我哪天写崩盘了,而不自知,还在自个萌自己的。 ☆、第 10 章 到家门口了。 张与乐立在门边低着头最后看了一眼手机,确认他没有再回復,索性也收了手机。 掏出钥匙、插孔拧锁、开门。然后怔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 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菸酒味,客厅内满满当当或坐或站着七八个光着上身的中年男人,原本就逼仄的房子越发显得举步艰难了起来。他们举着酒杯大声嚷嚷着,餐桌上杂乱无章的摆着骨头残骸和搁置的饭碗。 一阵烦躁感涌上心头,张与乐暗自吸了口气,然后努力地笑了笑,沖一众叔叔们问了个好,语气是她标准式的乖巧。 那些光着膀子的男人们皆大笑,向她投来赤、裸、裸打量的视线。 其中一个一直盯着她的男人忽然咧嘴谄笑着说,“张总,这是你女儿吧!长得蛮漂亮滴啦!” 语气轻浮,心像是被某种爬行动物给缠住,想逃却无法逃离。 张与乐压着浮游在心底里的情绪,木着脸放完了书包,就随便在餐桌上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长得像你哩,水灵灵的妹子,张总好有福气!” 她听到周围的那些男人在附和。 第19页 “有福气嘞!一看这妹子,就跟她爹一样是个聪明的!” “……” 没有一句真话,她只觉得桎梏般的难受,看着吹捧声中得意得找不着北的父亲,感觉到浓浓的悲哀与无力感。 她爸经常请这些工地上的工人来吃饭,明明自己就是个穷光蛋,却偏偏要打肿脸充胖子,装成一副大款的样子请人家吃山寨宴席。 她很不喜欢他这种行为,丝毫不顾及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就带着这样一群男人上家里来吃饭。然而无论她怎么反对,张天国依旧我行我素。 她深深地怀疑,张天国之所以这么做就只是为了满足于别人谄媚地叫他‘张总’那一瞬间的虚荣心,就像他夸大其词地炫耀自己成绩好一样。 可偏偏他又不承认,口口声声地是为了事业。 骗子。 “听说你妹子超会读书吧?”一片拍马屁声中,有人这么问道。 张与乐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埋下头吃着自己的饭,耳朵里全是听她爸得意洋洋的大笑和牛皮,一如既往。 他添油加醋地将她从小到大的一系列事情夸得天花乱坠,然后在众人的惊嘆声中说得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夸张,甚至最后居然还说了一句。 “我妹子成绩那是真的好,现在在她们学校是年级第一名嘞!” 年级第一。 这几个字像是惊雷一般在脑子里轰然炸开,张与乐勐地从饭碗里抬起头冷声说道。 “我不是第一名。”字字句句斩钉截铁。 这句话一出,整个房间像是按了静音键一般,消了声。众人神色各异,气氛尴尬得诡异。 而对面坐着的张天国,正眼神阴鸷地盯着自己。 过了十几秒,身旁的一个男人反应过来,忙打圆场,“诶诶,我晓得,是之前一次月考考了第一,青花中学前几天还考了一次吧?我女儿前几天还跟我说嘞,那个数学考得好难滴!” 话音一落,众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跟着附和,干笑着岔开了话题。 谁都知道尴尬,但谁都没有点破,极力地粉饰太平,一直到饭局结束。 吃完饭,那群人就早早离了席,留下了满客厅的狼藉,风雨欲来山满楼。 张天国阴沉着脸坐在沙发里,虎视眈眈地望着张与乐。 张与乐却仿佛没看见一般,面无表情地收了碗筷就往房间走,这时,身后传来张天国阴冷的声音。 “张与乐!你给我站过来!好好跟我讲讲你今天是什么意思!” 她脚步一顿,随即回过头没什么表情地望向沙发中央面色铁青的父亲,心里有火焰在烧。 “你现在是越来越得意了是吧!夸一下你还夸不得了!不要太你自己当回事儿!要是没有我,你以为他们会夸你?!” 张天国继续咆哮,张与乐一听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谁要他们夸了?想被夸的是你自己吧!”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流畅得令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你什么意思!”张天国气得直瞪眼,轰然起身凑过来,指着她的鼻子低吼着,恶臭的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 她微沉着脸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我生你养你!怎么!现在跟别人说一下你成绩好都说不得了!我发现你现在牛逼得不行啊!跟你妈一个德行!” “我就跟你说这一件事,你能不能不要老上升到其它地方?” 张与乐不耐烦了。 “你还顶嘴!”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几乎都要爆出眼眶。 “老子上升什么了?老子养你难道说你几句还说不得了?不要以为你读了几个书就了不起了,不尊重你的父亲,你狗屎都不如!” 说不通,也无法沟通。 张与乐很愤怒很愤怒,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宣洩出口,然而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张天国不仅不会理解,还会变本加厉地呵斥自己顶嘴不孝道,继而骂她个好几晚上。 痛苦又绝望,张与乐闭了闭眼,转身进了房间,任张天国在她身后无尽地谩骂。尽力让自己做到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他说,没有他,她什么东西也不是。他说,不要以为读了几个书就狂,她还没这个本事。 一字一句,直戳她的嵴梁骨。 眼泪渐渐漫上了眼角,她咬紧了牙关。 一些平时被她上了锁的回忆,这一刻全部化作妖魔鬼怪朝她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童年里永无止境的争吵、无数次搬进来又被赶走的阿姨、永不停咒骂残忍又恶毒、被踹坏的门板与破碎的酒杯、以及无数次被眼泪吞噬的夜晚。 最后定格在了她爸吹牛时那张虚荣的脸。 年级第一。 张与乐恍然想起了高一的那个傍晚,她在楼下遇到顾屿时,他的那句嘲讽。 那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见面不说话的地步了,然而那天顾屿在经过她的时候,却意外地吐了一句话。 “呦,年级第一。” 他说的时候最后的一个字微微上扬,语调似是陈述句又似疑问句,满满的恶意与嘲弄。 她记得她当时气得发抖,还没反驳什么,顾屿就看也不看她的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第20页 眼神冰冷又讽刺。 那时她觉得莫名其妙极了,然而现在想来,原来真相是这样。 那晚张与乐已经不记得最后的谩骂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了,只记得早上睁开眼的时候,眼睛肿胀不堪。 然后当天开始,她爸就开始了和她的冷战,亦如之前的每一次。 除了用冰冷的眼神凌迟自己以外,就是刻意不和她说话,也断绝了零花钱,甚至好几天不回家吃饭,夜不归宿。 幼稚又病态。 张与乐很是无语,也很是觉得好笑。可同时,也觉得深深的厌倦。 无数次,她想要摆脱这样神经病的家庭,可也无数次感受到了无法摆脱的宿命。 像是身出一片潮湿阴冷的泥沼地,越是挣扎,就越是难以逃脱。 就这样,张与乐又度过了日日夜夜没有什么分别的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她除了写作业读书之外,就是和杨昱廷聊天了。 杨昱廷和她想像中的差别很大,但意外的,她却觉得这样的他更真实。 有烦恼,也有自己深刻的思考与见解。 和他聊天的时候,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虽然有时候会有些暧昧不清。 他主动找自己的次数比她的次数要多,张与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关注这些,可正是这个发现却让她开心了许久。 他说,他也经常和父亲吵架,他觉得他父亲很自私,谁也不爱,就爱他自己。 她说,我懂,我深有体会。 就这样,他们彼此温暖,彼此陪伴,彼此倾诉,像是两株共生的藤蔓,相依相长。 直到十一月的某个傍晚。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天黑得很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天就彻底灰暗下来,街道上人影模煳。 张与乐坐在门外的楼梯间等了很久,张天国也没回来。 早上出门时她忘记带钥匙了,因此现在她进不去。原本她是可以打电话给张天国问问的,可他们现在却刚好处于冷战时期,张与乐不想低头。 于是,一直等到现在。 然而一直等到楼下饭菜味都消散过后,张天国还是没有回来,张与乐开始有些着急了。 如果张天国今天夜不归宿的话,那她今天只能夜宿街头了。 无家可归。夜宿街头。 张与乐有些不敢想了,心彻底慌乱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阵高跟鞋声,一个阿姨提着包从楼下走了上来,看到坐在楼梯上的她时诧异地愣了一下。 张与乐觉得有点儿丢脸,忙站起来,假装如无其事地朝楼下走去。 外面雨已经停了,楼道里黑影交错,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张与乐出居民楼了,开始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马路上,也走进了昏黄的街灯下。 暖橙色的光芒在沥青路面上投射下一个个朦胧的光圈,身后有小孩子穿着熘冰鞋滋熘地划过,紧接着一位年迈的老人追了出来,嘴里喊着慢点慢点。 张与乐背着书包孤零零地站在路灯下,静静地目送那一老一少远去,忽然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忙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张与乐,没什么好难过的。她告诉自己。 这时,一个篮球忽然咕噜噜滚到自己脚边,张与乐一愣,抬头望了过去。 暖橙色的光晕里,一个身穿宽大校服外套的挺拔少年正朝自己走来,眉眼隽朗凛冽。 是顾屿。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一章写的有点烂……自我感觉,各位小天使快给我点意见。 ☆、第 11 章(修) 下过雨的街道像是一面黑漆漆的镜子,倒映着两个对立相望的人。 顾屿看到她诧异地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復了漠然的样子,迈开步子朝她径直走来。 一步一步,英挺的眉目从模煳的光晕中一点点清晰起来。 张与乐心一紧,忙后退一步,别开了视线。 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 难堪、狼狈。 她现在只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苦也好,笑也罢,只要没有人就好。可惜,从楼梯间的阿姨到现在的顾屿,哪一个都没让她如愿。 风冰冷地吹,带着阴湿的水汽。 顾屿在离她一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看也没看她就弯下了腰。 余光里,他单手就够住了篮球。 动作熟稔又干脆,单手一拍,然后手掌迅速托起被弹起来的篮球。是篮球场上经常看到的捡球技巧。 这让张与乐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苏雅婷就苦练过很久这个动作,虽然最后她勉勉强强学会了,但最开始她用力过勐拍得篮球险些砸到脸上的笨拙模样她现在都还记得。 有点儿想笑,却笑不出来。 “诶,小屿!你回来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顾奶奶略显惊讶的声音。 顾屿动作一顿,抱着篮球直起腰来,朝张与乐身后的奶奶看了过去,诧异地问道,“奶奶,你怎么出来了?” “奶奶在家等你回来吃饭等好久了都没见你回,想着现在去你们学校找一下,结果你就自己回了。” 奶奶佝偻着背快步朝他们走来,语调轻快。 顾屿拧眉,“我不是早上跟你说了晚上不回来吃吗?” 第21页 “哎呀,”奶奶走到他跟前停住,笑了笑,“奶奶可能忘了!” 顾屿有些无奈,拍下两下篮球,迈开脚就准备和奶奶回去,可就在这时,他听到奶奶诧异的声音。 “诶乐乐?你怎么在这儿啊?还没回去?” 顾屿脚步一顿,回过头就看到他奶奶还站在原地歪着脖子一脸关切地看着张与乐。 顾屿皱了皱眉,收回篮球抱在腰间,扫了一眼路灯下那瘦瘦弱弱的身影。 从他的角度,刚好只能看到张与乐的侧脸。 她弯曲着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眼眸低垂着盯着地面,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然而她抬头的那一瞬间,眼睛里却似乎有光芒闪烁了一下,像是眼泪。 他一怔,愣在了原地。 半响,他开口,“奶奶,我先回去了。” 说完允自抱着篮球消失在了路口。 “怎么了,乐乐?”顾屿走远后,顾奶奶走近她又问。 语气里的关怀与温柔让张与乐被压制的情绪翻滚沸腾起来,她哽咽了一下艰难地开口。 “我……” 嘴里刚蹦出一个字儿就说不下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忘带钥匙回不了家。 这句话就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出不去。她说不出口,也不想说。 就这样她倔强地没有开口,然而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漫了出来。 顾奶奶被吓了一跳,忙走近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问,“乐乐啊,你这是怎么了?跟奶奶说说。没事啊~不哭,不哭啊。” 她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慰着自己,动作轻柔得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这让张与乐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声。 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委屈极了。 “不哭不哭啊,有什么事,就和你顾奶奶说说啊!没事的!” 顾奶奶的安慰给了她勇气,她哭得抽搭搭地开口,“我……我就是忘带钥匙了。” 终于说出了口。可莫名幼稚的话语,让她有些脸红。 “那打电话给你爸了吗?”顾奶奶听完忙问。 张与乐摇了摇头,硬邦邦地抿着唇不说话。 顾奶奶见她这幅倔强的样子,心里什么都明白了,顾屿平时和他爸吵完架也是这幅德行,犟得跟一头牛似的。 她嘆了口气,说,“那你先到奶奶家坐一会儿,奶奶帮你打电话问问,可以吗?” 张与乐低着头想了想,最后有些难为情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到顾奶奶家的时候,顾屿正坐在沙发前用抹布擦拭他的篮球——刚刚在马路上滚的时候滚了一圈泥。 顾奶奶招唿她先坐着,就去房间里打电话了。 张与乐目送顾奶奶进了房间,才有些拘束地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尽量和顾屿保持安全距离,当然顾屿也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当彼此是空气。 但很神奇的是,张与乐已经不再觉得尴尬、难捱。 以往她和顾屿单独相处时,她总觉得十分不自在,分分钟就想走,可这一次没有,大概是神经被自己折腾累了、麻木了。 又或者是,今晚有了着落,已不再需要忧心。 总之,此刻的她算是有了闲情逸緻打量起顾奶奶的家来。虽然这并她不是第一次来。 坦白说,顾奶奶的家虽然古朴,但一直以来都是她心中家的理想模样。 茶几上的水果、顾爷爷遗像前正裊裊燃烧的香、鞋柜外顾屿常穿的那双球鞋、电视机里甜美的广播音……无一不彰显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不像她家,冰箱里长霉、洗碗池像个臭水沟、连电脑前面的仙人掌的盆栽里都插着好几根菸头。 张与乐由衷的羡慕,也由衷地感到极不自在。 房间里隐约传来顾奶奶打电话的声音,语气听上去不怎么愉悦。 “她是你的女儿……回来送个钥匙你都不肯你还当什么父亲……天国啊你这样子不行啊……怪不得乐乐连电话都不想打给你!……” 声音刻意压低后,还是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明显。 张与乐垂眸,一颗心像是被人拽着拉进了冰冷的潭水深处。 果然,她就知道。 就在这时,顾屿忽然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抱起篮球弯下腰单手丢了出去。 张与乐一愣,眼睛下意识地追着篮球看了过去,然后随着它一起一路滚进了顾屿的房间。 里面黑漆漆的,借着客厅的光刚好看到摆在墙角的一把吉他。 原木色,哑光,挺好看的。张与乐暗自在心里评价。 “你和你爸吵架了?”一旁的顾屿忽然出声道,但不知为什么听上去像是个陈述句。 张与乐一愣,没有说话,顾屿又自顾自地接着说。 他嗤笑了一声 ,“没想到你们这种好学生也会和爸妈吵架啊。” 说完也不管她回不回答,径直就朝冰箱走去单方面结束话题,神色平常又似讥诮。 张与乐皱了皱眉。 房门忽然被打开,顾奶奶从里面走出来对她说。 “乐乐啊,我刚跟你爸打了电话,他说他出差了,下个礼拜才会,这几天你就在奶奶家住吧。” 第22页 顾屿和张与乐皆是一怔,张与乐忙站起来,说,“奶奶,我还是去找锁匠开门吧。” 顾奶奶很不贊同地诶了一声,走来过拉住张与乐的手,苦口婆心道。 “乐乐啊,换锁很麻烦的,你又没带身份证,这附近也没个锁匠,你就安心在奶奶家住几天啊,奶奶还盼着你帮我教教我们家小屿做作业呢!” 这话一出,张与乐就看到一旁还在喝水的顾屿勐地被呛了下,心微微一沉。 顾屿明显的嫌弃,让她自尊心开始隐隐作祟起来。 她视线死死地盯着鞋柜下的那双球鞋,极力地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假装镇定地说道,“奶奶,我还是回去吧,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顾奶奶却没有察觉,异常热情地说,“没事儿!我这儿小屿堂姐去年留下来的衣服,你就凑合着穿一下,实在不行,我看看顾屿初中的衣服行不行,校服晚上洗了,一晚上应该也能干。” 顾屿的校服。 顾屿则瞠目结舌,张与乐一震。 “奶奶我——” “乐乐啊,你就别客气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家多不安全,回来还要自己做饭吃,多麻烦啊,你就安心在奶奶家住吧!” 说着顾奶奶不由分说地推着还想反驳的张与乐上了餐桌。 “好了,你先吃饭,这都快八点了你肯定饿坏了。先吃啊。不要想太多,有什么咱们一会儿再说。” 张与乐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却也同样挣扎着没有动桌上的碗筷。 的确她似乎别无选择,没有身份证不能开锁,她爸就更别指望了。只是寄人篱下的感觉真不好受,何况这儿还有个一直看她不爽的顾屿。 顾屿也的确是丝毫不在意张与乐那千转百回的心思,拎出一罐可乐,关上冰箱门,就直言不讳地朝顾奶奶问道。 “奶奶,你确定我的校服她能穿?” 他初中都一米七八了,而张与乐……目测一米五? 而顾奶奶却丝毫没体会到他的意有所指,语气格外的平和。 “这不是没办法吗,裤子挽一挽应该也能凑合一下,我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不都经常大冬天的挽着裤脚露出脚脖子吗。” “……” 顾屿竟然有些无法反驳,憋着一口气看了看一脸坚持的顾奶奶,又看了一眼耸拉着眉眼低着头不知道想写什么的张与乐,最后烦了。 “行行行。” 说完,拎着可乐罐子就往房间里走,刚走没几步,身后顾奶奶又说。 “你喝可乐怎么不给人家乐乐也拿一瓶啊。” 顾屿脚步一顿,彻底烦了,他不耐地舔了舔牙床,然后折回来径直走向餐桌,直接把自己手里的那罐啪地扣在了桌上。 “给,祖宗。”他说完,直起身就回了房。 语调轻飘飘,嘲弄极了。 张与乐怔然,相似的语气恍惚间又想起了顾屿那次的那句,“呦,年级第一?” 两者比起来,这次显然要温柔得多,可却还是一样的不客气。 “诶!这又怎么了。”顾奶奶皱眉责备了一声,转过头视线追过去却撞上了顾屿已然关上的房门,只得看无奈地嘆息,“这个孩子……” 张与乐僵笑了两下没说话。 桌角旁的那罐可乐瓶还在冒着冷气,盛气凌人得就像是顾屿。 张与乐冷下脸,有些愤然地伸手拿开了那罐‘来者不善’的可乐。 舒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篇基调比较偏正剧。 各位看累了,可以换个轻松的。 欢迎去我的玄幻新坑《苏爽人生》了解一下。 那篇是为了搞笑的。 ☆、第 12 章【修】 顾屿洗完澡后就没出过房门,哪怕顾奶奶叫他上书房写作业,他也没出来。 原因不言而喻。 张与乐知道该如此,却还是忍不住愤愤然,一个人生闷气。 他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 凭他爸的那个谎言就够了。 张与乐微微弯了嘴角,讽刺地笑了。 顾屿没有错,错的是她爸。 晚上,张与乐睡得很不安稳。 梦境和现实反反覆覆,极浅的睡眠让她总之频繁地醒来,又睡去,像是不断涌上来又涌下去的海浪。 偶尔清醒过来,她也不敢动一直僵硬着身体,害怕吵到同睡的顾奶奶。 空气中飘荡着不同于她房间的陌生气息,充斥着顾奶奶身上特有的老年人陈旧的味道。 不适应。 张与乐很不适应。 因此,第二天便早早地就醒来了。 醒来的时候,还迷迷煳煳地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反应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昨天睡在顾屿家。 想起这一点,张与乐怔了怔,回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床——顾奶奶已经不在了。 顾奶奶昨晚让张与乐和她睡在一间房间,顾奶奶睡得早,张与乐写完作业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了。 现在早上张与乐起来,顾奶奶却已经不见了。 张与乐嘆了口气,爬起来看了眼钟,才六点,但睡回去肯定也睡不着了。 第23页 想了想,张与乐还是决定去洗漱,拿了昨晚顾奶奶给她备的牙刷和毛巾就去了厕所,免得一会儿还要和顾屿强占厕所,能尽量避免见到他就避免。 然而,同在屋檐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点儿。 早上七点左右,顾屿的房门开了。 他眯着眼睛晃了出来,看到坐在客厅里看书的她,愣了一下,显然也是一晚上睡煳涂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收回视线,接着又晃悠悠地进了厕所。 “早餐在微波炉里。”他淡淡地丢下这么一句话。 张与乐一愣,才惊讶地反映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有些不可置信,隔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发问,“顾奶奶去哪儿了?” “跳舞去了。” 厕所里传来他含含煳煳的声音,估摸着应该在刷牙了。 张与乐怔怔地摸着书页的边缘,有些诧异地发觉她此刻和顾屿的相处模式居然没有想像中的尴尬和争锋相对。 张与乐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她愣了一会儿才丢开手里的书,进了厨房。 然而她左右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微波炉,于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转过身迟疑地问道,“那个,顾屿,微波炉在哪儿?” 顾屿闻声从厕所里冒出半个头来,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那个柜子里。” “哦。” 张与乐不动神色地扫了一眼顾屿沾着泡沫嘴角,然后回过头打开了那个柜子。 顾屿说的没错,早餐就在微波炉里——一大盘包子。 她用手小心的碰了碰,确认不烫后给它端了出来,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又折回去拿筷子和碗。 她先拿了一双,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又反回去再拿了一双。 谁要她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 “我给你拿了筷子。”她想了想沖厕所里喊了一嗓子。 回应她的是一串水声,以及两个不咸不淡的字。 “谢了。” 顾屿洗漱完出来,在张与乐诧异的目光中,又进了厨房端起了豆浆机,然后拿了两个大杯子倒了两杯豆浆出来。 他端出来递给了张与乐一杯。 张与乐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然后没有不客气,顾屿就安静地坐在了对面,一言不发地喝了口豆浆,然后再咬了一口包子。 气氛出乎意料的融洽。 之后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话并不算多。 吃完饭后,两人就很默契地错开了上学时间,也就很成功地避免了不必要的尴尬。 张与乐先到学校,学校里此刻也正处于渐渐復甦的萌态。 走廊外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教室里的抄作业的抄作业,热闹非凡。 教室后面扫地的龙宇腾甚至还拿着个扫把去捶他前面男生的屁股。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环境,让张与乐从昨晚一直绷着弦终于松了下来,像是重回人间。 昨晚的遭遇简直像是梦一样。 可惜,终究不是梦。 课程紧锣密鼓,很快一天就结束了。 张与乐按往常地习惯回家,途径一楼的时候,看到顾屿家门是开的,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哦,她现在住这儿。 晚上洗完澡吃完饭后,她便窝在书房写作业了。 而顾屿依旧没有出来。 只是这一次,张与乐再没被影响到心情,写作业写得很快,大概九点多便全部写完了。 这时,她才隐隐听到顾屿房间里有吉他的声音传过来。 断断续续,循环往復。 撇开张与乐对他的偏见不说,顾屿其实弹的还是挺好听的。 于是在顾屿第三次弹奏起同一个旋律的时候,张与乐没忍住打开了音乐软体,点击听歌识曲。 但很遗憾,没有识别出来。 晚上十点左右,张与乐有些困了,收拾东西拉开门走出了书房,准备上个厕所再去睡觉,结果却迎面撞上了刚洗完澡出来的顾屿。 他套着一宽松的深灰色毛衣,从水汽缭绕里走出来,一手捞着毛巾举在脑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湿漉漉的头髮。 浓墨一般的眉毛微挑,毫不避讳地看着她。 张与乐忽然有些尴尬,鬼使神差之下,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刚刚弹的吉他曲叫什么呀?” 问完她就有点儿后悔了,正愁着怎么尴尬而不是礼貌地离开时,顾屿出声了。 “你听到了?”他停下擦头髮的动作,似乎有些认真地问道。 张与乐愣愣地点头,“……嗯,觉得挺好听的,是什么歌?” 顾屿眉心一跳,也没说话,表情有些认真又有些怪异地看了她几秒,像是想说什么。 张与乐疑惑地皱眉,“怎么了?” 顾屿回过神儿又继续擦头髮,表情淡淡地说,“没什么。” 所以歌名呢? 张与乐眨了眨眼,确认对面这个傢伙没了下文后,也不再自讨没趣,低头准备避开他,等他走了再去上厕所。 然而就在这时,顾屿却忽然开口了。 “你是不是要上厕所?” 张与乐勐地一顿,四肢都有些僵硬起来,她暗自定气,转过身强装淡定地走回去。 第24页 顾屿看着慢慢地走来的她,面色不改,利落地侧身把道让了出来。 “……” 张与乐咬牙,硬着头皮进去,关门、落锁。 真的好尴尬啊…… 门外,顾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才慢悠悠地擦着头髮回了房间。 ——昨天,他弹得是自己的原创歌曲。 “你睡了吗?” 上完厕所出来,张与乐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杨昱廷发来的消息,时间在半个小时之间。 “嗯,正准备睡了。”她回復。 杨昱廷回的很快,“今天这么晚才睡?” 张与乐轻手轻脚地朝房间走去,“嗯,作业有点儿多。” “这样啊,那你还是早点儿睡吧。” 张与乐经过顾屿房门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句话,她怔了怔,黑暗中慢慢地笑弯眉眼,回道,“好。晚安。” 亦如之前三年的晚安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收到了回应。 “晚安。”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写的我好没感觉,断更让我失去的感觉!!!!!!!可恶。 ☆、第 13 章【修】 体育课,老师放他们自由活动,张与乐无所事事地绕着学校校道慢悠悠地散步。 由于是上课时间,校园里都没什么人。 阳光清浅,透过缝隙在张与乐校服上洒下浅淡的印记。 她罕见地像个孩子一样,低着头耐心地踩在花坛边的瓷砖上,顺着它一路往前走。 余光里,前面的岔口闪现了一道人影。 张与乐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少年步履端正,眉目俊秀,是杨昱廷。 张与乐心微微一跳,随后不动神色地下了瓷砖,跟了上去。 驾轻就熟,变态得跟以前一样。 和他聊了这么久,张与乐也渐渐习惯了在学校看到他了。 只是心情还是会很微妙。 昨晚和你畅聊的人,现在却把你当陌生人。 你知道他是谁,他却不知道你是谁。 …… 总之,各种微妙的情绪搅和在一起,变得格外奇妙而不真实。 张与乐在心里想着,视线随着杨昱廷一点点地往前移,最后落在了站在小卖部垃圾桶旁边的一个人身上。 刚刚杨昱廷进小卖部的时候,拍了下这个人的肩。 张与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黑色的卫衣帽从校服外套的领口伸出来,高大的少年嘴里塞着一根烤肠、静静而立。 是顾屿。 张与乐没来得及躲,顾屿就直直地对上了她的视线,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尴尬。 诡异的气氛中,忽然想起昨晚他们两那更为尴尬的场面。 张与乐僵着脸,硬着头皮挥了挥手,“……嗨。” 她想她此刻脸上的微笑肯定要多牵强有多牵强。 好在,顾屿并没有假装没看到她。 他半咬着烤肠,表情诧异又怔愣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也敷衍地扯了扯一边的嘴角,“hi。” 说完,张嘴把最后一口烤肠整块塞进嘴里,侧过身把手里的竹籤丢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他又头也不回地重新进了小卖部。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还有东西要买,还是一样逃避尴尬。 然而不管是哪种,被这么一弄,张与乐也丧失了原本闲逛的兴致,轻轻地踢了一脚脚边的小石子,便打道回府。 她走得比较慢。 没过一会儿,顾屿和杨昱廷就赶超了她——谁让人家有大长腿。 张与乐看着出现在她前面并排走着的两人,嘆了口气。 他们两到底什么时候玩得这么好了?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释。 下午放学回家,张与乐径直走进大楼,再一次失忆性地越过了101直接往上爬,直到走到自家门前才恍然反应过来。 张与乐又嘆了口气,立马往回走下楼。 到了一楼,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就听到里头有脚步声靠近。 几秒后,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开门的少年,身上的校服干净笔挺,眉眼清隽澄澈。 张与乐怔在原地。 是……是杨昱廷??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好喜欢这章,写的有点晚了,不好意思!!明天和同学吃去玩,晚上还要去亲戚家吃饭,不知道能不能更,更的话也应该会比较晚,见谅! 对了,竞猜一下,苏雅婷到底喜欢谁呢? 我觉得我暗示地还算是明显了,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误会…… ☆、第 14 章 杨昱廷看见门外的人是她,也不由微微一愣。 他们两虽然互不认识,但作为年级前十的常客,他们彼此还是互相知道的。所以当看到张与乐敲开顾屿家的门时,他很是诧异。 张与乐更是震惊,回过神后,心跳开始疯狂跳动,像是雷鸣。 “你、你好。”不用说,她已经感觉到脸在烧了。 杨昱廷很快也反应过来,回她礼貌一笑,“你好。” 说完,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了过道。 第25页 张与乐暗自吸了口气,稳住心神,低着头走了进去,余光里看到,顾屿正抱着吉他坐在沙发前,抬头望着这边儿。 茶几上摆着几张零散的谱子。 杨昱廷关上门,走回去坐在顾屿边上,问,“你妹妹?” 张与乐脚步勐地一顿,下意识回头一看,就见顾屿一副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的样子,卡了一下才说,“什么鬼,她是我邻居。” 说完见杨昱廷还是有点疑惑的样子,顾屿拧着眉继续解释。 “她家有点事儿,在我家住一段时间。”他言简意赅地说。 张与乐见杨昱廷一边瞭然地点头一边看向她,觉得有点儿丢脸,忙扭回头钻进了小书房的隔间里。 她很不想让杨昱廷知道她借住在别人家,总觉得很狼狈,在网上也始终没和他提,可没想到他居然会来顾屿家。 好在顾屿没说她是蠢得忘带了钥匙,好在……他并不知道网上那个人就是自己。 张与乐心情忽然有些低落下去。 她虽然一点儿也不想杨昱廷知道她是谁,可是当杨昱廷真的以看陌生人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失落。 身后传来顾屿和杨昱廷交谈的声音,两人声线都比较低,隔远了听不大能听得出他们在说什么。 张与乐压着失落的情绪,偏头透过玻璃拉门朝外扫了一眼。 杨昱廷正指着茶几上的谱子,侧头表情认真地同顾屿说着什么,而顾屿专注地听着,右手闲适地搭在琴身上,时不时敲击两下。 看样子,是乐队的事情。 他讨论地那么认真,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就跟以前一样。 张与乐有些难过地嘆了口气,卸下书包、取出课本、开始写作业了。 可心思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她把练习册翻到对应的一页,打开笔盖握在手里刚写下个解字,就发现自己忘记了题目的条件。 于是又折回去看,三番几次,题干就像是毫无意义的文字胡乱连缀起来,字不达意。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吉他的声响,还有零零散散的鼓声。 进客厅的时候就有看到茶几脚边摆着一面单鼓,她以前见过这种鼓,是用手掌拍的,鼓声时而清脆时而沉闷。 旋律很好听,琴声清脆悠扬,又富有节奏,过了前奏,顾屿的歌声合着节拍旋律响了起来。 他声线低醇澄澈,没有唱很大声,歌词也唱得含含煳煳,大概这次主要目的是为了合鼓声。 张与乐写不进作业了,索性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歌曲渐入副歌部分,吉他转入扫弦,她忽然觉得旋律有些耳熟,她想了想,才想起她昨天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个。 琴声醇厚悠扬,暗藏着某种压抑的情绪和向上的力量。 渐渐地,张与乐心情也平復下来。 之后,杨昱廷和顾屿就在外面断断续续地合着鼓声,哪里合的不好,就重新来过,偶尔两人也会交流意见,改一改谱子上的节奏和和旋。 而张与乐也没再不急着要做作业了,反正今天是周五,索性就翻出手机刷了刷网页,耳边是外面两人断断续续的琴声。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后,顾奶奶提着一大篮子的菜回来了。 “杨同学啊,奶奶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菜,就随便买了点儿,你可不要嫌弃啊。” 顾奶奶很热情,就像是对待自己一样。 杨昱廷倒是落落大方,欣然接受,“不会不会,我才是要谢谢奶奶。” 于是,当晚,杨昱廷就留在了顾屿家吃饭。 吃饭的时候,顾奶奶还特别热情地给杨昱廷夹菜,直整得杨昱廷很不好意思,对顾奶奶的问话也格外耐心,彬彬有礼,脸上的表情淡淡。 吃完饭后,顾屿就送杨昱廷回去了。 随着门‘啪’地一声被关上,张与乐松了口气,端着吃过饭的碗进厨房给顾奶奶洗碗。 “这杨同学平时在学校里成绩应该挺好的吧?”顾奶奶一边擦拭着碗筷边缘的泡沫,一边询问。 张与乐一顿,点点头,“挺好的,经常拿年级第一。” “第一?”顾奶奶惊嘆,“怪不得,说话那样子看上去就不大一样。特别礼貌。” 张与乐低着头抿唇笑了笑,笑容里有点儿与有荣焉的味道,也有自行惭愧。 他是那么的优秀。让张与乐有些恍惚。觉得网上和自己聊天的杨昱廷格外的不真实。 每一次在现实中碰到杨昱廷她都会有这种感觉,这一次尤为明显,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渐渐清晰起来。 杨昱廷线上线下简直就是两个人。 洗完碗后收拾了餐桌后,顾奶奶拎着扇子出去跳广场舞了,房子里便只剩下了张与乐一人。 她觉得有点儿无聊,于是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可她一向也不怎么玩手机,大多数时候也就只是看看新闻、刷一刷好友动态,今天实在是无聊,杨昱廷也没来找她聊天。 百无聊赖之下,她点进了杨昱廷的空间。 他的空间还是和之前一样,什么也没有,只挂着几个视频、游戏连结的分享。 典型的直男。 张与乐笑笑,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了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收的谱子上。 第26页 歌谱上不知名的符号一大堆,张与乐也看不大懂,唯一能看懂的就是歌名。 ——《solitude》,孤独。 张与乐暗暗记下,然后低头点开手机软体搜索了一下,搜寻引擎里马上就弹出来一长熘歌单,名字都叫solitude,大部分还是英文歌。 张与乐耐心地一个个听下去,却发现没有一首是顾屿刚刚弹的。 她皱眉,就她疑惑不解又不甘心的时候,门忽然开了,她条件反射地扭头看过去。 顾屿单手握着门把,换上拖鞋,关了门走进来,手里拎着个塑胶袋,里面装着几盒牛奶——刚刚送杨昱廷出门时,顾奶奶托他去买的。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径直走向冰箱,把牛奶一盒盒放进去。 张与乐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终究压不过内心蠢蠢欲动的好奇。 “那个,你们是在排练乐队的曲子吗?” 顾屿一边放,一边漫不经心地轻哼,“嗯。” 见他没有不耐烦的倾向,张与乐放开了问,“你和杨昱廷经常这么排练吗?” 顾屿:“嗯。” 张与乐:“你们平时是周末去吗?” 顾屿:“差不多,有时候也会逃课去。” 张与乐惊讶得脱口而出,“杨昱廷也逃课?” 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顾屿忽然轻笑了一声。 张与乐身体勐地一僵,然后就看到顾屿合上冰箱门,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副戏嚯的样子开口。 “怎么?”他顿了顿,“问这么多,你喜欢他?” 那一瞬间,张与乐大脑几乎空白了。 她小心翼翼地遮掩了三年,却被顾屿给一下拆穿了,她几乎恼羞成怒。 “什、什么呀,我随便问问。” 她故作镇定地说。 顾屿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没再说话,丢了手里的塑胶袋,走过来拿起了搁在茶几上的谱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张与乐憋屈极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谱子,最后问道。 “那个……这首歌原唱是谁啊?” 话音刚落,顾屿就倏地抬眼看向她,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不由解释道。 “我不是早上说觉得挺好听的嘛,所以刚刚搜了一下,但没搜到。” 顾屿还是看着她没说话,脸上的表情认真又怪异。 张与乐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憷,就在她决定转移话题的时候,顾屿开口了,“我写的。” 三个字,五雷轰顶。 一直到很久之后,张与乐都还有些怔然。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确切贴近地认知到,原来顾屿在音乐方面这么很有才华。 不过也的确,他学吉他很早,小学就开始学了。 在他们关系还没变冷前,张与乐还曾羡慕过顾屿。 那时,他来顾奶奶家住,带的东西除了令张与乐垂涎无比的psp以外,就是一把小小的吉他了。 现在想来,那估计就是杨昱廷所说的尤克里里了。 之后,一起上初中,顾屿更是每一次元旦晚会,各种大大小小的表演都没缺过席。 从初一到现在,他就是这样带着一把吉他,和一群玩音乐的学生走进大家的眼里。 全校的人都知道,高二七班有个弹吉他很6长得很帅的男生叫做顾屿。 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晚上,顾屿待到八点钟左右,就收拾东西去他爸爸家住了。 他爸爸很早就在市中心买了套豪华公寓,有多豪华呢,张与乐不知道,她只知道,顾叔叔很有钱,投资了很多,市里火车站附近一个很有名的五星级酒店就是他开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奶奶和她早早地躺在床上,聊了会儿天。 不知道是不是被杨昱廷刺激到了,顾奶奶今晚话特别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感慨顾屿小时候有多乖。 顾奶奶说,顾屿初一的时候还曾是班级前几名,后来他爸妈离婚后,他成绩就一落千丈,脾气也是越来越大。 这也是为什么,顾叔叔会那么生气的原因,他觉得顾屿堕落了,他觉得顾屿有本事把书读好,却不愿意读,所以格外恨铁不成钢,只因为顾屿曾经成绩好过。 顾奶奶讲着讲着,就又说起了顾屿小时候的趣事儿。 初二时候,顾奶奶曾经迷上了收破烂,看到路边有空瓶子就忍不住捡起来收集,不为了钱,纯粹太闲了。 有一次,顾奶奶去了他们初中捡垃圾,刚好就被顾屿碰上了。 那个时候,顾屿远远没有现在看上去冷漠成熟,很多表情都没有掩饰,是个青涩又臭屁的少年,还特别地要面子。 所以当天回家,就别扭着一张脸跟顾奶奶说,要她以后别去学校捡破烂了。 顾奶奶那时候就这么一个爱好,虽然她理解顾屿,可还是心情不好了,那一段时间都没出门捡垃圾了。 后来这件事儿被顾叔叔知道了,回家就暴打了一顿顾屿。 顾奶奶说,顾屿被打的时候还红着眼死死地瞪着他爹,一副老子不服的样子,结果事后就找到奶奶,别别扭扭地说了对不起。 张与乐听完,就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真的想上午就写完,奈何我手速太渣了。 第27页 ☆、第 15 章 周六只有张与乐和顾奶奶两人在家,过着清闲的小日子,上午写作业,下午陪顾奶奶出去买菜。 生活像是梦一样的祥和安宁。 张与乐也算是明白了顾屿为什么放着豪华的大房子不住,非要赖在顾奶奶家住了。 在这里岁月如斯,细水长流,让人莫名心安。 然而很快,这一切就被打破了。 周六下午四点左右,顾屿就破例提前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满脸冰霜,什么也没说,一进门就碰地一声狠狠地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周身冷漠的气息让顾奶奶都没敢像平时一样唠叨他。 他就像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引爆的□□,冷着一张脸杵在房间的角落里释放着危险的气息,哪怕不露面,都能让整个房子里的气氛降至零度以下。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与乐有些困惑,可疑惑归疑惑,她其实一点儿也没有窥探的欲望。 一直傍晚吃饭的时候,顾叔叔忽然来了。 他穿着锃亮的皮鞋走了进来,眉眼端正严肃,直直往沙发上一坐,让张与乐瞬间回到了第一天住在顾屿家的时候。 陌生、不自在、又拘束。 顾奶奶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他就坐在客厅里慢悠悠地喝着茶,偶尔抬起眼皮和张与乐搭两句话。 “你爸爸出去做什么了……最近学习怎么样……住在这里住得还算习惯吗……” 客套生疏,可偏偏又像是一尊大佛,让张与乐不得不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随时准备回应他的话。 客套了几句后,顾叔叔就把手伸进胸口的口袋里一摸,摸出两百块钱来。 张与乐一看,瞬间感觉有些不好了。 “来,来我们家住也没给你买点儿好吃的,你爸爸又不在家,那顾叔叔我就代你爸给点零花钱,来拿着。” 果然,顾叔叔说完就伸手把那两百块钱强行塞了过来。 张与乐为难极了,她一向最尴尬这种场景了,捏着那两张大红色钞票压根不知道怎么拒绝。“顾叔叔我……” “没事,拿着啊,”顾叔叔不容置喙地说。 张与乐只好尴尬着一张脸,笑着道了谢。 顾叔叔见状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乐乐啊,你和我们家顾屿是隔壁班,顾叔叔就问你,顾屿那小子平时在学校是不是总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厮混?” 语气和刚才客套的完全不一样,可见终于到了正题。 张与乐暗自斟酌了下语言,“顾叔叔,其实我不是很了解,但我看顾屿平时身边的那群人也都还好。” “这样吗?”顾叔叔显然不信,但也没有再问下去了,因为那边顾奶奶喊着,准备吃饭了。 张与乐逃一般地站起来,钻进厨房盛饭去了。 盛好饭出来的时候,顾叔叔已经坐在了餐桌前,坐姿一丝不苟,不愧是投资行家,和她爸那不修边幅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只是气场莫名让人很不自在。 大概父亲就是这样的角色。 张与乐坐在餐桌前摆着餐具,暗自想着,就听到顾奶奶在那边门口叫唤顾屿出来吃饭的声音。 那傢伙自从进门就没出来过。一扇门冷漠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顾奶奶叫了好几声,房间里都没人应,顾叔叔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啪地把杯子重重磕在桌子上。 “叫什么叫!不要叫他了!我们吃!这种不孝子惯着他做什么!” 张与乐被吓一跳。那边顾奶奶也是进退两难,站在顾屿门口,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 气氛险些陷入尴尬的僵持中。 可就在这时,顾屿的门忽然开了。 顾屿顶着一头乱髮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显然他刚刚睡醒,但还是听到了顾叔叔刚刚那句不孝子。 他下颚微微绷直,眼神不闪不避地对上顾叔叔的视线,一言不发。 剑拔弩张。 一对父子就这样一站一坐,隔着一个客厅旁若无人地彼此对峙。 顾叔叔冷眼瞧着顾屿,就觉得哪哪不顺眼,指着他张口就来。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平时在学校里就不说了!现在吃个饭都要人三邀四请!你再看看张与乐!人家还不是你奶奶的孙女,都知道吃饭帮忙盛饭,你呢,躲在房间里睡大觉,你多大人了!” 再次无辜躺枪,张与乐埋头,极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耳边是顾叔叔越说越气愤的声音,她只想把自己变成透明人。 “读书不好好读,混乐队,你还逃课!在学校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厮混!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所以,你就擅自把我的乐器都送出去了是吗?” 顾屿忽然一字一顿地开口,眼睛里像是浮游着一只巨兽,随时准备酝酿一场暴风雨。 顾叔叔被这句话梗了一下,青筋陡然暴起,勐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你要是不是现在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老子会把你乐器送出去吗!你自己你不看看你自己怎么玩物丧志的——” 烂泥扶不上墙,玩物丧志。 顾屿眼睛瞬间通红,他打断他怒吼道,“那是我妈给我买的!你他妈有什么资格动!” 第28页 “老子有什么资格?老子是你爸爸!” “我没有你这样自以为是的爸!” 这句话极沖,话一出来,顾叔叔就彻底气红了眼,暴怒中看到不远处墙角摆着的吉他,怒气沖沖地抓起琴头,就往地上狠狠地砸去。 张与乐一震,居然下意识地就扑了过去,抓住了琴颈的另一端,企图挽救一把。 然而,终归是没拦住,顾叔叔下了死力,于是那把吉他就在力的作用下,音响碎了一大块。 砸碎之前,还发出一阵巨大的悲鸣。 张与乐怔怔地看着,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握着残破的琴身,有些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顾叔叔也好似有些后悔,松了手,但火气依旧未褪,梗着脖子煞气沖天地立在旁边。 顾奶奶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掌心有些刺痛,还有点儿耳鸣,张与乐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抬头有些不忍心地朝顾屿看了过去,更难过了。 顾屿眼眶通红,神色悲怆又愤怒,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里的吉他。 他拖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站定,穆然地握住了吉他琴颈的另一端,低头静静地望着,像是在哀悼。 张与乐怔然地松手,可下一秒,顾屿的表情却陡然变得愤怒而狰狞起来。 他忽地抬手把吉他高高举起,接连朝地上狠狠砸去,一下两下,琴弦一点点崩裂断开,发出最后绝望的挣扎。 “砸啊!你他妈砸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张与乐连连退到了门边。 呆呆地看着吉他在顾屿声嘶力竭的嘶吼中,一点点破碎成渣,在地板上纷飞开来,绽放出一朵朵浪花。 最后他把面目模煳的吉他重重地往顾叔叔的脚边儿一甩,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站在门口的张与乐被他撞得一个踉跄。 大脑有点空白,耳边是顾叔叔的咆哮,还有顾奶奶细细碎碎的劝架声。 “……今天我非要打死这臭小子不可!……唉儿子啊,你消消气吧,哪次不是这样吵起来……” 好吵。 张与乐喘口气渐渐恢復视线,她看到满是狼藉的客厅里,顾奶奶一面安抚暴怒的顾叔叔,一面朝她使了个眼色。 她一愣,忙点点头,朝门外跑去。 所幸,顾屿还没走远。 顾屿走得很快,憋着一口气迈着大长腿一个劲儿地往前沖,在夜色下,只剩下一个模煳又煞气沖天的背影。 张与乐小跑地跟上去后,就没再加速,她不敢太靠近此刻的顾屿,只好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一路上,路灯明亮橙黄,高高地洒在顾屿身上。 他一直走啊走啊,沿着灯火通明的大马路一直走到了百货广场附近一个僻静的公园外,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 街灯隐入婆娑的树影里,影影绰绰。 顾屿又走了一段路,最后停在斑驳的光影里。 张与乐也停在了他身后,静静地看着,看着他背对着自己颓然地举起了手,大概是在凝望自己的掌心。 张与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能知道,那一定是一个极其悲怆的表情。 她深深地记得,在顾屿撞到自己冲出门的那一剎那,她看到他通红的眼眶里闪烁了一下,那是眼泪。 当然,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就被淹没在了愤怒的眼神里。 顾屿放下手,拐个弯迈上台阶,朝公园里走去,最后坐在了一个长椅上。 长椅刚好处在小路的拐角处,旁边立着一根矮矮的小路灯,散着白光,不是很亮。 顾屿低着头,脸隐入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张与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脚慢慢地朝他走去。 一步一步、终于站到了他身边。 她看了看顾屿黑黑地悬着发的头顶,沉默地坐在了他旁边。 整个过程中,顾屿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仅仅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彼此的唿吸渐渐同频,交织在一起。 谁也没有开口,只是在这月光下的公园里,静静地并肩而坐。 过了很久很久,顾屿才忽然开口了。 “你的手……没事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又晚了!!!不好意思!!!!但我觉得这章真的很精彩,我都要被顾屿虐哭了。 然后……就是不知道吵架会不会有点儿尬,欢迎各位给意见! ☆、第 16 章 顾屿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夜风里散开,他偏头静静地凝望着她,一双黑眸在明灭的灯火下,亮如寒星。 张与乐一愣,下意识地伸了伸手指头。血迹干涸成痂后,被牵动得有些生疼。——刚才她抓着琴颈的时候,被琴弦给划伤了一道口子。 不深不浅,唯一麻烦的就是划伤的是右手。不方便写字。 张与乐不动神色地把手往袖口里钻了钻,偏过头看向顾屿笑着说,“没事儿。” 顾屿顿了顿,又问,“你那个时候为什么去拦我爸?” 他静静地凝望着她的眼睛,眼神专注而深邃。 张与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实话,她自己都不清楚,那一刻自己为什么要扑上去阻止。 可能出于惜琴之心,也可能仅仅只是爱护东西见不得被人无端损毁,也可能是因为……她曾见到那把琴在顾屿手上结出动听的琴音来。 第29页 她斟酌了下,说,“我也不知道,就……觉得砸坏了挺可惜的。”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偏下了头没再说话,低着头沉默地望着地砖。 公园地砖的花纹像是碎石板铺开在地面,在两边郁郁松松的植物掩映下蜿蜒消失。 两人再一次陷入静默之中。可张与乐却不再感觉到尴尬。 她静坐在一旁四处留心着周遭的景色,内心一片宁静。 时针指向八点半,夜风习习,灯火幽明。 顾屿忽然站了起来,偏头对她说道,“走吧。” 张与乐一愣,忙回过神儿跟着站起来,“回家吗?” 顾屿没有停顿径直走下台阶,“去诊所。” 张与乐追问,“去诊所?做什么?” 顾屿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着。 张与乐困惑极了,但也没有再问下去,默默地跟在了顾屿身后。 出了公园,又进入大马路上亮堂的街灯下。 街道两边的店铺还都在营业,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前面的超市还用大喇叭放着什么在促销。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张与乐暗自在后面打量着顾屿的背影,终于在经过肯德基门口时,借着灯光,她不经意间看到顾屿的右手上……满是血。 张与乐一怔,怪不得他要去诊所。 也对,她就抓了那么一下就被划伤了,何况是他。 社区附近有个社区诊所,因为附近住的大多都是老人,为了防止意外,这个诊所一般晚上也是开门的。 两人一路往回走,终于赶在诊所关门前到了。 门面内亮堂堂的,坐着几个有些面熟的老人,都是街坊邻居。 张与乐习惯性地挨个叫了一遍,那群老人直乐呵,有些人甚至问她是不是叫张与乐成绩很好的那一个,弄得张与乐尴尬得要命。 尬笑中,对上了顾屿不冷不热的视线。 她心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怎么了吗?你不是要看手吗?去呀,医生在那边儿。” 顾屿微微皱眉,反问,“谁说我要看手了?” “啊?”张与乐一愣,“那你来干嘛?” 顾屿看着她颇为无奈地嘆口气,“把你手伸出来。” 张与乐这才反应过来,心像是被一瓢热水浇了下来,她迎上顾屿的视线,讪讪一笑把手往后缩了缩。 “啊,没什么,你还是看你的吧,我看你的挺严重的。” “我说了——” “你们两个谁看?” 这时,医生忽然从里间走了过来,问道。 两人顿了顿,异口同声。 “她/他!” “……” 最后,两人在医嘱之下,分别都处理了伤口。 张与乐的伤口的确不严重,消了下毒,涂了红药水,就没事了。 然而顾屿就没那么轻松了,他的伤口很深,血肉模煳间还夹杂着很多细细碎碎的木屑,医生打着灯,一面挑着伤口里的碎屑,一面同顾屿说着话来减缓疼痛。 “你叫什么……多大……在哪儿上学……伤口是怎么弄得……” “顾屿……17……青花……” 顾屿微微侧着身体跨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右手摊开摆在桌子上,微微皱着眉不咸不淡地回应着,唯一只对最后一个问题,闭口不谈。 张与乐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等着,等着等着,撑着脑袋有些犯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混沌之中。 顾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外头歪着脑袋睡得迷迷煳煳的张与乐,瘦瘦小小的身体歪进椅背里,活像个小孩子。 他走过去,用没伤的那只手轻轻拍了一下她歪着的头。 张与乐陡然转醒,勐然抬头,头顶一双眼眸淡淡地凝望着她。 他说,“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顾叔叔已经回去了,地上的碎屑也早已被打扫干净了,只剩下顾奶奶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忧心忡忡地等着。 顾奶奶见他们终于回来了,忙站起来,看到顾屿手上绑着的砂布忙问,“回来了?手怎么了?” 顾屿避开奶奶要探看的手,道,“奶奶,没事,你先去休息吧。” 顾奶奶见状也没再坚持,“行,桌上还有菜,奶奶刚热的,一会儿你们两个吃了啊。” “好。” 吃饭的时候,两人对立而坐,谁也没有说话。 但是张与乐注意到,顾屿在看向墙角处烂得不成样子的吉他时,有一瞬间的失神。 饭后,顾屿洗完澡就进了房间没再出来,张与乐也独自一人窝在了小书房里,思绪万千。 她翻开一本书,许久了都还停留在第一页。 思绪深深地陷在几个小时前顾屿那个悲怆的眼神里,出不来。 不会没有震撼。 震撼于他对梦想的执着。 也想到了自己。 张与乐第一次完整地回溯了一下自己与顾屿的从前。 他们以前从来都是相看两厌,甚至第一次见面就十分的不愉快。 九岁那年暑假同住在屋檐下的时候,两人还经常吵架。 第30页 顾屿说话十分难听,每次到最后通常都是张与乐被气哭了、顾屿则会被顾奶奶、顾叔叔联合起来骂个狗血淋头,导致最后那傢伙便越来越讨厌自己。 之后他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彼此互相看不上眼。 那个暑假之后,顾屿被接回顾叔叔那儿,偶尔节假日来碰上张与乐,也都是彼此无视。 仿佛天生气场不和,一碰面就气氛降至零点。 然而他们关系真正降到负数是在初中的时候。 小学毕业顾屿考上了挨着青花中学的一所初中——张与乐也在这所初中。 当时为了上学方便,顾屿搬到顾奶奶这边儿住了,周末才回去一趟,偶尔顾叔叔也会回顾奶奶这边儿吃个饭。 顾屿和顾叔叔关系的恶化也是在初中的时候,十几岁的少年正值叛逆期,再加上本就暴躁的脾气,两人几乎一点儿就炸。 顾奶奶为此很忧心,经常在和张与乐聊天的时候感慨这件事儿,然后顺带嘆息着说,“我们家小屿要是有你一半儿懂事就好了。” 对此,张与乐很轻易地就能想像到,顾屿平时听自己的名字应该听得挺烦的,不然不会对自己越来越冷漠。 甚至初二那年春节在他们家吃年夜饭的时候,他见自己无聊地翻看书桌上的三国演义时,还阴阳怪调地讽刺了一句,“呦,学霸啊。” 当时,他笑着,嘴角满是恶意的捉弄与讥讽。 在此以前顾屿几乎从未主动和她说过话,然而第一次就是这么一句满含恶意的话。 她记得她当时生气极了,气得红了脸,愤愤地说,“关你屁事。” 然而顾屿听完并没有生气,反而嗤笑了一声,然后噙着嘴角若有若无的讥诮弧度,晃进了房间,一副蔑视一切的模样,气得张与乐当晚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上了高中后,两人更是几乎零交流了。 除了偶尔在学校碰见以外,就再没有其它接触,最多的就是两人面无表情地各做各的,然后擦肩而过。 可现在,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一条消息飞了进来。 是杨昱廷。 张与乐一愣,点开查看,是一个图片,准确来说是截屏。 “……他们似乎都以为梦想是一个需要攀登上去的顶峰、一个必须要抵达的彼岸,可其实我觉得梦想是一种反比例函数趋近于x轴的无限逼近。……” 是自己曾经写给他的邮件。 张与乐心像是被熨烫了一样,热热的。 又一条消息进来,张与乐退出来查看图片,看到了最新的消息。 他说,“梦想是一种无限逼近的答案。” “我很喜欢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 17 章 顾屿没有开灯,一个人躺在漆黑的房间内,两眼放空,静静地凝望着黑夜里的虚空,思绪飞扬。 窗外随风摇晃的枝丫在他身上留下晃荡的黑影,夜色静谧无边。 全身的气力像是被抽空,顾屿抬起手望着自己的掌心,却只能看见沁着血的砂布。 大脑里一片迷乱。 褪去凌厉冷漠的外表来说,顾屿终究只是个十七岁迷茫的孩子,不曾高瞻远瞩想过未来。 碎裂的吉他、被搬空的琴房、出离的愤怒……最后全都化作了内在的混乱。 顾屿从来都没有像那些励志电影里的主角一样,中二地标榜过音乐对于自己的意义,也从来没觉得这就是他的梦想。 梦想。这个词对顾屿来说,太过矫揉造作,是小学作文里幼稚的存在。他宁愿说理想,也不愿说成梦想两个字,不然就跟傻逼似的。 的确,吉他一开始只是兴趣,渐渐地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习惯,也慢慢地成为了人生的需要。 理由很简单,因为喜欢,那就去做。 于是,他便义无反顾地去做了。 渐渐地,了解得越多,也就陷得更深,不愿出来。 在喜悦与失望中,一点点练习一点点进步,也一点点地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父母离婚、再加上青春期的叛逆,让顾屿偏激地以为,学习无用,于是索性全部抛开。 可其实他自己并不确定自己这样到底算不算玩物丧志,也不确定自己玩吉他是否真的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 他仅仅只是跟随着心走,也不得不跟随着心走,他别无选择。 然后那天,他看到了来自她的信。 她说,梦想是一种无限逼近x轴的曲线。 那一刻他才恍然意识到,哦原来这就是他的梦想,或者说是他的意义。 想起第二人格,他就想起了杨昱廷,一直深深埋藏在内心的自我怀疑便一瞬间破土而出——他这样义无反顾的执着真的对吗? 顾屿拧眉,冥思苦想中,他点开了邮箱,又从头到尾,把她的邮件挨个一篇篇阅读下来,最后又回到了关于梦想的那一篇,他们相遇的那一篇。 一字一句,潜心解读。 看完后,他问,“睡了吗?” “睡了吗?” 张与乐看到这条消息,就立刻回復,“没呢。” 隔了一会儿,见他没回復又问,“怎么了吗?” 第31页 他说,“没什么,就想和你说说话。” 张与乐敲键盘的手指一顿,敏锐地感觉到杨昱廷心情有些不好,因为每一次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才会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话。 她斟酌了一下说,“你想聊什么呢?” 几乎是同时,他问,“你有自己很喜欢做的事情吗?” 张与乐一怔,脑子里莫名闪过顾屿的脸,她愣了愣,回復道,“没有。” “但我很羡慕那些有的人。” 这是实话,她羡慕过顾屿,也羡慕杨昱廷。 “羡慕?”顾屿问,“所以你觉得有梦想是件好事?” 对方顿了一下才说,“并不,我要看以怎样的标准去评判。” “是名利双收,还是看灵魂的高度。” “有些人很幸运,二者得兼,比如毕卡索,而有些人,则只获得了一方并郁郁而终,比如梵谷。” “可是,梵谷好歹最后还举世闻名,可实际上,我们大多数凡人的结局可能还要更惨,可是这也并不见得就是坏事,当然也不一定是好事。” “得看当事人自己的评判了。” 几乎是立刻,他反问道,“如果说当事人是你呢。” “我?”她顿了顿,“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给自己留条退路。我不会那么有勇气豁出去。” “所以有时候我挺佩服你们乐队那群人的,能有勇气去挥霍,去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并付诸行动,完全不用考虑成绩未来。” 乐队?那不是连带着夸了自己? 顾屿一愣,脸色瞬间有点儿异样,他藉机以另一个人的口吻问道,“那你知道我们班的顾屿吗?” 假装成别人,以一副毫不相干的语气提起自己的名字,他觉得古怪极了,却又忍不住想问。 “他不是很有名吗?咱们年级的想不知道他都难吧。” 顾屿知道自己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可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他就有点儿忍不住有点儿得意。 他矜持着一张冷漠脸,“那你觉得他能走到最后吗?” 她似乎有点儿哭笑不得,“这我怎么知道。” “但我觉得理想是一个求不来、也无法丢掉的东西,它很脆弱也很顽强,它是需要被保护的。” 梦想是需要被保护的。 想起破碎的吉他和被搬空的琴房。 顾屿怔住。 张与乐继续说。 “当然它也能反过来保护你。它能让人坚定,也只有坚守己心,人才能挣脱很多不必要的枷锁。就比如,我很害怕自己以后陷入各种职场关系的利害关系里出不来,我也很害怕以后我为了一点儿小钱而斤斤计较,面目可憎。” “而我觉得,假如我有一样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事情,那么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可我觉得,你有。”他忽然异常笃定地说道。 张与乐一愣。 他继续说,“从我看到你邮件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还记得里面有一句话我觉得说得特别对。” “这个,[图片],梦想是一种无限逼近的答案。” 张与乐怔住了,只觉得心迅速地绵软温热起来。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一定的表达欲,当你认认真真地抒写一些东西给别人看的时候,就代表你也希望获得别人同样认真的解读。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张与乐很是触动,然而想到早期那些令人羞耻的青春疼痛式非主流邮件,她又觉得很是羞耻,脸蹭蹭地烧了起来。 “你、你都看了?”她发完又补充,“就全部的邮件。” “嗯,”他顿了顿,然后又接连发来三条,“每一封、一字不落、全看了。” “……”张与乐忙捂住烧得通红的脸。 时针越过十二点,进入第二天,两人都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可谁也没有道别晚安的意思。 顾屿看着对话框里的那些细细密密的字句,心忽然有些难受起来。 他问,“……你现在还是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这句话将原本热络的气氛瞬间拉至最低点。 果然她沉默了,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然而顾屿这一次不想再拖下去了。 他追问,“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顾屿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既然喜欢杨昱廷,也把自己当做杨昱廷,那就应该很愿意袒露一切。 可是,她居然不愿意。顾屿想不通,也不甘心就此放任,否则他将永远没有机会。 过了几秒,她慢吞吞地回復。 “你为什么想知道?” 字字句句温和又锐利,直戳心窝。 顾屿身体一顿,脸忽然有点儿红。 他脸色古怪,拧眉舔了下牙床,“不想说就算了。” 说完又觉得语气似乎有点儿沖,他烦躁地拧了下眉毛,索性岔开话题。 “最近我们乐队想组织在进入高三前拍个退休mv,要求有故事的,我看你邮件里给我发的那个故事还不错,我们能徵用吗?到时候会署名。” 第32页 “可以呀。” 顾屿不死心,故作随意地问,“那到时候的署名?” “就第二人格好了。” “……行吧。”顾屿无奈地嘆气,忽然想到什么追问,“对了,你为什么起名叫第二人格?” “这个嘛,因为我以前看过一篇文章,出处不记得了,但我记得上面说,小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会在某个阶段成长出第二人格,往往这个人格会高于你原本的人格,它有不同于第一人格的世界观,像是老师一样,在你极端迷茫困顿之时,给予你力量和方向。” “然而,第二人格却往往不会被其他人察觉,别人往往接触到的大多都是你的第一人格。” “所以我希望有一天,有人能看到我的第二人格。和她做朋友。” 说完这一大通,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发了个捂脸的表情。 “啊被我说得像人格分裂似的,感觉好装啊。” 顾屿笑了笑,说,“没有,我觉得挺好的。真的。” 她又发了个捂脸的表情来,看来是真害羞了。 顾屿眉眼异常温柔,“那么现在算是你的第二人格吗?” 她顿了顿,“……算。” 顾屿笑了,“那我是你的第一个朋友。” “嗯!”她反常地添了一个感嘆号。 顾屿心一动,昏暗中看了看窗外婆娑的树影,道,“好像不早了,你睡吧。” “好,晚安。” “晚安。” 顾屿回完,又静静地看了一眼她说过的话,才把手机放回书桌。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斜斜的一道光束越过鼻尖映照在地板上,模煳间能看见书桌下的篮球。 还是睡不着。 心脏像是被沉入海底,漂浮不定。 顾屿神色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浮尘,心想,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笔力不够,之前有关梦想的笔墨也少了,女主塑造不太成功,导致她有点儿像是我的传话筒…… 总之,我想驾驭理想意义的这类主题显然有点儿失败,整章就像是作者世界观的强行输入……啊啊啊啊,但是没办法,孤独与找寻是我一开始就定下的主题,我尽力吧。 嗯,我现在去写十八章,明早应该也许可能会看到。 ☆、第 18 章 周日,青花中学例行补课。 顾屿一到学校就跑到月考红榜上把前一百名的全部拍下来,再回到座位上一个个排除研究。 早上的教室里,还不算太吵,人也没来齐。 顾屿低着头,把前一百名内名字看上去像女生的全部转抄在一张a4纸上,一个个,从第一个一直往下抄,这时忽然看到张与乐的名字,他顿了顿。 第十名,总分,616,张与乐。 顾屿握着笔,迟迟没有动,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文聪进教室了,他肥胖的身躯踩着灵活的步伐duang地一下,坐到了座位上,瞟了一眼旁边疑似在写作业的顾屿。 然而看清楚他在抄什么之后,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我操,您这是选妃呢!还专挑学霸?” 顾屿抬起眼皮给了他一下,“你他妈能不能不说话?” 文聪傻笑,“好了,不开玩笑了,你这是干嘛?不会是老太婆现在换抄人名了吧,这也太奇葩了,她以为抄个学霸人名就能感化我们了?” 顾屿咬牙,“奇葩的是你吧?” “那不然你抄这个干嘛?练字啊?” “找人。”顾屿言简意赅。 “找人?找什么人?干嘛要这么找?名字都不知道?” 文聪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顾屿烦了,一拧眉,“你哪儿那么多废话,现在我只知道她是前一百名,然后是个女的。” “……” 文聪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肃穆起来,他一副节哀顺变的表情拍了拍顾屿的肩,“哥,您这是病,得治!” 顾屿也笑意森然地重重拍了拍文聪肉肉的肩,一字一顿道,“大姐,请您现在闭嘴成吗?” 文聪咧嘴一笑,“成嘞!” 见他傻乎乎的样,顾屿不由有些好笑,低头再看了看手机里张与乐这三个字,手指一扒,直接越了过去,抄了下一个人的名字。 之后,顾屿抄了一下午的名字,在利用午休时间,调动他广大的人脉关系,进行了一番地毯式人肉搜索。 方法很蠢,那就是让自己散落于各个班级的朋友们伺机问一下对方有没有看过《理想国》《简爱》《月亮与六便士》等书,要是同时满足,按照概率来说,就八九不离十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在寻访调查期间,发生了一系列搞笑的事情。 比如,看名字十分女性化的柳欣他妈居然是个男的…… 再比如,对方竟然是个膘肥体壮的大胖子,吓得顾屿花容失色。 毕竟看她的手来说,她应该是个挺瘦小的女孩子。 高矮不确定,但绝对不会是胖子。 当然,顾屿并没有嫌弃的意思,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33页 哪怕她很丑,他也认了。 经过大半个小时的奔波,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苏雅婷。 看名字,应该是个很淑女很文静的人,有点儿接近顾屿心中的预期。 顾屿往回走着,午休将尽,走廊上人渐渐多了起来。 在他快到6班门口的时候,张与乐忽然出来了,是被一个高一点儿大概一米六左右的女生给拖出来的。 顾屿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那个女生正在大笑,笑声有点儿魔性,五官倒还算端正,就是笑得有点儿狰狞。 倒是旁边的张与乐很是淡定,表情像个成年人一样老气横秋,虽然那瘦瘦小小的身躯和稚嫩的脸,还像个孩子。 顾屿目送那两人的背影远去,到了门口,叫了龙宇腾出来。 龙宇腾那厮睡眼朦胧地出来了,懒洋洋地问,“找我干什么?” “问个事儿,你们班苏雅婷是哪个?” “苏雅婷?”龙宇腾惊讶地拧眉,瞌睡瞬间醒了,“你找她干嘛?” “有点儿事,你指给我看一下。” 龙宇腾拧眉,“行,等一下啊。” 说完他把头又伸进去看了两圈,然后又出来四处张望了几眼,最后眼睛一亮,指了指走廊那边道,“诺,那个!就那个手里拿着矿泉水瓶、穿着黑色帆布鞋的那一个。” 顾屿一愣,看了过去,霎时间有些震惊,“……你是说张与乐旁边那位?” “是啊。” 龙宇腾点头,这时那两人已经走近了。 只见刚刚狂笑的女生冷不丁地对上他的视线,然后飞快地闪躲了一下。 顾屿的心陡然沉下来,不是她。 “你怎么在这儿?”张与乐见到他站到她们班门口,有些诧异。 顾屿回过神儿来看向她道,“找龙宇腾问点事儿。” 张与乐点点头,“哦,那我先进去了。” “嗯。” 顾屿静静地看着她进去,一旁的龙宇腾瞧着,忽然暧昧地坏笑起来,撞了撞顾屿的肩,“诶诶,你怎么认识张与乐?是不是……” 说着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 顾屿无语地掀了下眼皮,“她是我邻居。” 龙宇腾咧嘴笑笑,也没再追问,一手搭在顾屿肩头凑到他耳边,道,“对了你上次提议的那个mv还拍吗?” 顾屿:“拍啊,我已定选好剧本了。” 龙宇腾:“这么快?上哪儿找的?” “嗯哼,”顾屿顿了顿,神色不明,“……网上找的。” 声音低哑,手上a4纸上写满的名字,早已全部排除。 “叮铃铃——” 预备铃响起,休憩的学生们渐渐醒来,不一会儿教学楼就恢復了生机,嗡嗡吵闹起来。 顾屿告别了龙宇腾,心情低落地往回走,没几步就到了自己班的教室。 他有些烦躁地把手里那张a4纸揉成团丢进抽屉,坐下,心不在焉地摸出手机刷了刷网页,最后鬼使神差地又点进了她的空间。 清一色全是一些随笔,没有配图,简单明了。 顾屿往下刷了刷,最后还是烦了。 这时,物理老师抱着教案从外面走进来,见状,教室里齐齐响起翻找课本的声音。 顾屿抬头看了一眼,把手机塞了回去,破天荒地从抽屉里翻出教材来。 余光里,斜前方的杨昱廷坐得笔挺,手里还握着一直笔时刻准备记笔记。 顾屿黑眸陡然闪了一下,再偏头时,已经进入认真听课的状态,模样专注,并跟着老师的讲解时而微微皱着眉思考着。 她说,梦想是需要被保护的。 下午放学,张与乐留下来搞卫生。 洒满余晖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十来个学生,有一些正聚在课桌前边聊八卦边等着父母或者其他人一起回家。 张与乐拎着扫把,低垂着眼眸认认真真地从讲台一点点扫到教室后面,又从后面扫到前面。 在经过中间几个扎堆聊天的同学时,耳尖地听到了杨昱廷、顾屿几个字。 张与乐扫地的手微微一顿,接着不动神色地放慢了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你知道隔壁班那个长得贼刷的顾屿不?……就是吉他社上次义演你跟我说穿着黑色卫衣长得好帅好帅的那个……对就是他……我昨天才知道他原来微博粉丝有好几万,而且还在网易云上发表过原创歌曲……我的天,同样是青花的,他怎么可以这么优秀?”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他们那个乐队微博粉丝有一百多万嘞……我们班龙宇腾那骚包还在里面嘞……他们也就上学能玩玩乐队以后还不是会和我们一样,又不能真的成为明星……” “不见得吧,我听了几首顾屿的原创歌曲,我觉得他还挺有天赋的……” “有天赋的海了去了,混娱乐圈还得有后台有运气,又不是谁都能当。” “说的也是……” 张与乐敛下眸子,木着脸伸脚把课桌底下纸屑踩住拖出来,扫进了撮箕,继续往前面走去。 第34页 说不上为什么,她忽然有些难过起来。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顾屿弹吉他时那种让人移不开眼的耀眼的模样,想起了昨天他负气摔碎吉他悲愤的眼神,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昨晚和杨昱廷的对话。 也深深地记得每次元旦汇演时站在舞台下黑暗中看乐队那几个人发光发热时,来自心脏深处跳动的激动与羡慕。 一瞬间,她仿佛好像和他们感同身受起来。 一面害怕堕入平庸,一面又不甘心,所以只好随缘就这样吧。可即使如此,心里还是无时不刻不再彷徨。 张与乐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那一刻她很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不愿看到顾屿他们不再发光的那一天。 不为爱,不为友谊,仅仅发自内心。 值完日,张与乐背上书包回来顾屿家。 回去的时候,顾奶奶已经在厨房烧菜了,客厅里的电视机播放着一个又一个的gg,甜美的播音声配合着厨房里奶奶炒菜的声音莫名让张与乐感觉很是心安。 她跟顾奶奶打了声招唿,换鞋,卸下书包往小书房走去。 张与乐一拉开门,就被伏在书桌上支着一只胳膊写作业的顾屿给吓一跳。 顾屿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写了几笔,“你今天怎么比我还晚?” “今天值日。” 张与乐绕到书桌另一边坐下,打开书包、摊开抄作业的笔记本、然后一一对应地把作业依次摆在了桌上。 做完这一些后,张与乐拔开笔盖看了一眼对面眉目英挺的少年,他一手平摊着压在练习册上,另一只手攥着笔,时不时闲散地转动两下,模样认真。 这还是张与乐第一次看顾屿写作业。 真是奇了,自从张与乐住进来占了顾屿的书房后,顾屿就没踏进来过半步,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出现在这儿。 张与乐笑了笑,低头写题了。 张与乐基础很牢固,一般按照先易后难的顺序写作业,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了数学一道很难的题。 张与乐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思路来,各种方法都试了个遍儿,也没能试出来。 眼睛有些酸涩,张与乐放下笔揉了揉手,使劲地眨了眨眼睛。 这时,她不经意间注意到对面的顾屿正拧着眉死死地盯着眼皮子底下摊开的练习册,册上空白了好几道。 张与乐扬了扬眉,暗自等了一会儿。 一秒、两秒……过了好一会儿,顾屿都只尝试着写下过一个公式,就又被卡住了。 张与乐抿唇笑了笑,“要我帮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  顾屿:好丢脸你妹啊…… ☆、第 19 章 顾屿脸一哂,随即便面无表情地把练习册推了过来,指了指一道题,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若无其事地说,“这道。” 张与乐莫名觉得有点儿好笑,笑着伸手拽过练习册低头看了起来。 这是一道比较简单的三角函数基础题,但由于题型比较新颖,因此解题不比平常做的那些套路题目,要更加灵活一些。 “这道题运用了倍角公式,这样吧,我给你总结一下三角函数所有的转换公式。”张与乐抬起头,就对上顾屿黑色石子一般的眼眸。 他正懒懒地靠着椅背,一边转笔一边不咸不淡地看着自己。 张与乐扬了扬眉,示意他该回神了。 他一愣,“哦好。” 说完拉进椅子,上身倾靠过来。 “你看三角函数……这样变换……嗯……他们都是互相可以转化的,只要记住这些你就能推出全部了……” 可能是因为缺乏基础,顾屿学得并不算特别快,至少不会像苏雅婷一样一句话就能打发了。但讲基础公式变换的时候,张与乐只讲了开头几个,后面几个顾屿就可以自己推出来了,而且记得很快。 他推完最后一个,看着草稿纸上自己推出来的公式,扬了扬眉笑着说,“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是。”简单不耗脑的时候,当然有意思。 “你这么一给我总结,我感觉,三角函数的题我应该基本都可以通关了。”顾屿半开玩笑地说。 张与乐笑,“应该吧,我出去倒杯水,你先做一下,看现在这道题会不会了。” 顾屿点点头,然后伸手把桌上的空杯子递了过来,“帮我也接一下。” 张与乐微笑着接过,比了个ok的手势,“ok。” 进厨房的时候,顾奶奶正在炒菜,见张与乐出来了,暗搓搓地凑了过来问,“顾屿是不是在里面写作业?” 张与乐正倒着水,听到这句话笑了,“是啊。” 听完,顾奶奶就带着一脸欣慰的表情拿着锅铲回去炒菜了。 “乐乐啊,今天奶奶烧了你最爱吃的豆角炒肉,哦对了,今天晚上你爸回来,具体什么时候他也没说。” 张与乐一愣,眉眼低落下去,但还是微笑。 “嗯我知道了奶奶。” 再回到小书房时,顾屿正低着头表情格外专注地写题。 张与乐走过去贴心地把水杯放在桌上靠角落的地方,免得被顾屿一抬手给掀翻。 第35页 他听见动静,头也没抬地道谢,“谢了。” “没事儿。”张与乐摇摇头,目光一偏,扫了一眼顾屿握着笔的右手,砂布上已经没有血了。 “你的手……好点儿了吗?”张与乐关心道。 顾屿抬头看了一眼她,说,“没事儿了。” 张与乐笑着点点头,没说话了。 顾屿也没再说话,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写题了。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顾屿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张与乐。” 张与乐一愣,抬头却发现顾屿压根头都没抬,还在演算着。 他把练习册再次推过来,指着最后一道题问,“这道题怎么做啊?” 是刚才张与乐自己也没做出来的题。 张与乐扫了一眼,刚想说自己不会的时候,却不小心看到了顾屿列的式子,眼神一顿,随即一把拽过他的练习册,“你等一下。” 说完,张与乐埋头算了起来。 最后一道题很不常规,张与乐一向只是基础比较牢,碰上这种题多半都是没有思路,顶多解一解前几问,可是顾屿列的公式却恰巧刚好能解出来。 张与乐瞬间心情有些复杂。 顾屿凑过来半个脑袋,见张与乐算完了,拿过她的草稿纸看了几眼,然后低头也算了起来,没两下就做出来了。 张与乐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嘆了口气,真是后生可畏啊…… 十二月初,夜晚总在人不经意间就降临了,窗外就一片漆黑了,只剩下暖橙橙的街灯与树影相依偎。 屋内还算暖和,顾屿就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纯棉卫衣,看上去布料一定很软很舒服,这个想法张与乐很早之前就有了。 她见过顾屿穿了很多次这件衣服,校道、走廊、楼下……总之他应该是很喜欢这件衣服。 外面传来顾奶奶叫唤吃饭的声音,张与乐起身出门,来开门回过头却见顾屿还趴在桌上写着物理卷子。 “诶,顾屿吃饭了。”张与乐叫了几声,顾屿才慢吞吞地应。 他头也没抬,“你先吃吧,吃完回来帮我看一下几道题。” 张与乐点点头,出去帮顾奶奶张罗吃饭的碗筷了。 可就在这时,顾奶奶家的门被敲响了,张与乐和顾奶奶皆是动作一顿,对视了一眼。 顾奶奶先反应过来,过去开门。 门外昏暗的声控灯下,张天国难得地穿着一身整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和顾奶奶寒暄了几句,然后目光直直地看向屋内的张与乐。 “回家。”他像是命令一般硬邦邦地说道。 张与乐心陡然沉了下去,“好。”说完就要去收拾东西。 “——诶,乐乐啊,吃了饭再走啊。”顾奶奶忙出声留人。 张与乐停下脚步,看向张天国,张天国道,“不了,家里来了客人,回家一道吃。” “这……”顾奶奶似乎还想留人,可张与乐知道行不通了,她低着眉眼回头拉开门进了小书房。 一进门就对上顾屿黑漆漆的双眼。 他问,“你爸回来了?” “嗯。”张与乐绕过去收拾自己的书包。 顾屿看着她抿了抿唇,欲语还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张与乐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的时候,顾奶奶还在惋惜。 张与乐只能微笑着低头说几句宽慰的话告别了顾奶奶,抬头视线穿过奶奶,看向她身后亮堂堂的屋内,插兜歪靠在墙角的顾屿,他正眉眼淡淡地望着她。 张与乐朝他笑了笑,转身就出门跟着张天国上楼了。 上楼的时候,张天国也没说话,一直到开门的时候,忽然开口了。 “等下进门,记得叫人。” 如此熟悉的开头语,一瞬间就叫张与乐知道了屋内的人是谁。 她按压下心里浮游不定的情绪,轻轻点了点头,“嗯。” 屋外空气阴冷,寒风幽幽地吹,声控灯幽暗明灭不定。 很快钥匙转动,门啪地开了。 屋内灰扑扑老旧的家具,门边摆放着一个陌生的行李箱,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一个陌生的烫着波浪卷头髮的女人从里面跑了出来,笑容殷切地看向张天国,“诶,你接你女儿回来了?” 说完笑意盈盈地看向张与乐,微笑着说,“你好啊,张与乐。” 张与乐僵硬着脸笑了笑,“阿姨好。” 阿姨闻声笑得更灿烂了,双手搭在张与乐肩上热情地说,“那你先做一会儿,阿姨马上就把菜弄好了。” “好的谢谢阿姨。” 张与乐敛下眉眼,背着书包进了自己的房间。 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和尴尬。 她家已经很久没有阿姨再来过了,上一次张天国带进来的那个阿姨搬走了又来,两人藕断丝连了很久才彻底断绝。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张天国都没有再带女人回家。 张与乐以为他不会再随便带女人进门了,可没想到又带来了一个,只是不知道这个阿姨,生命期能有多长。 张与乐嘆了口气,卸下书包起身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间。 百叶窗外的探进来一个绿油油的爬山虎,书桌上没来得及收拾的面巾纸、床上摊开的那本父与子……一切都还停留在五天前的样子。 第36页 可莫名地,张与乐心里竟然有点儿说不出的陌生感。 她还没在顾屿家住多久,居然就已经开始有些不习惯自己家的生活了。 晚上吃完饭,张与乐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百叶窗玻璃上反射出的灯光发呆。 门外传来洗衣机嗡嗡的声音,还有那个阿姨时不时传来的嬉笑声,和她爸一起打情骂俏,她爸被阿姨吹捧的话逗得合不拢嘴。 张与乐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只知道自己今晚要失眠了。 她抑制不住地开始思念起在顾奶奶家住的那五天,思念每天晚上入睡前顾奶奶抚弄自己的头髮时轻柔的触感,思念顾奶奶和自己唠嗑时温和的嗓音。 那般细水长流、岁月静好的五天,仿佛像是梦一般梦幻不真实,只剩下她徒留在人间,心中满是忐忑与不安。 张与乐从未心安理得地享受过安宁。 未来是一片充满未知的黑夜。 幸福就像是水中月,永远都转瞬成梦,破碎成影。 她不知道,张天国何时又会抽风毁掉这一切。 她能做的,只是等待然后隐忍。 楼下,同样皎洁月光下静谧的房间内。 顾屿抱着很多年前的新手吉他坐在床边,弹奏了几个和旋,忽然他神色一顿,从书桌上捞过手机看了一眼。(他不止一把吉他) 没有消息,第二人格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晚安。 而他没能找到她。 顾屿有些烦闷地丢开手机,把下巴搁在琴上,神色明灭不定。 到底她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第二更,下午第三更,晚上第四更。 嗯我要赔罪。果然说话不算数要挨打。 ☆、第 20 章【修】 晚上张与乐果然失眠了,半夜里起来听歌,想起了那天顾屿唱的孤独。 张与乐想了想于是碰运气地按照着扫地时听到的话,试着下载了网易云,搜索gy,结果真的找到了那首歌。 顾屿低醇澄澈的声音顺着耳机线,灌入耳内,像是贴在耳边浅唱低吟。 熟悉又动人的前奏,迷幻而富有质感。 单曲循环。 张与乐醒来的时候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透过门缝能看到她爸和阿姨在屋内相拥而眠。 张与乐洗漱完拿起桌上的零钱就出门了。 门外清晨的朝阳,明亮却不刺眼,和着不算凛冽的寒风,倒是一个天气好的冬日早晨。 张与乐伸了个懒腰下楼了,然后就看见了顾屿。 顾屿正背对着她反锁着101的门,似有所察觉,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早啊。” “早。”张与乐挥挥手,走下去问,“顾奶奶跳舞去了?” 她也开始问显而易见的问题,为了没话找话。 “嗯。”顾屿反锁完门,回过身把钥匙塞回兜里,挑眉看向她道,“一起走?” 张与乐点点头,“好。” 路上人不多不少,两人并肩走着,陷入沉默之中,莫名又有些尴尬了。 张与乐开口,“我昨天上网易云听了下你的歌,我觉得挺好听的。” 每次都以这首歌为开场白打破沉默,张与乐说完才意识到这点儿,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顾屿同样,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张与乐说,“哥您都夸三回了。” 张与乐摸摸鼻子,“这次听的是完整版的,不一样。” 强词夺理。 顾屿也没管,笑了一下没说话。 张与乐继续说,“反正我觉得你挺有才华,也不是说以后非得当歌手吧,反正未来的生活里偶尔创作创作,我觉得也很不错了,那样的生活也一定是很有价值的,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啊……” 说完她抬头,就对上顾屿漆黑的双眼,直勾勾的。 她一愣,“怎么了?” 顾屿摇摇头,神色有些认真地看着她,“我忽然觉得你说话有点儿像一个人。” 张与乐:“谁?” 顾屿看了她一眼,然后耸耸肩,“没谁,网上认识的。” “网上?”张与乐愣住,惊讶极了,凭直觉她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女的,表情立马不一样起来。 顾屿见她这异样的微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忙说,“不是网恋,你想什么呢。” 张与乐笑了笑,刚想说什么,身后却忽然冒出来一个人。 “——呦!顾老闆,今天这么早?” 一道熟悉的男声,张与乐微微侧过脸,刚到了扑过来挂在顾屿脖子上笑嘻嘻的龙宇腾,以及被撞了一个踉跄的顾屿。 顾屿咬牙直起身来,佯怒道,“你特么能不能不gay?” ——又是这句话。张与乐暗自微笑。 “哈哈哈哈哈哈。”龙宇腾大笑,从头到尾仿佛都没有看到张与乐一般,讲起了乐队的事。 “昨天我去旧日,看到达桑追着一个妹子问微信号,我去,他还说什么要求着那个妹子带他打王者。” “……我靠,他那段位还要人带,怕是去撩妹的吧。” “那肯定啊,可关键是那妹子居然还信了,真的……哈哈哈。估计那妹子也是想被撩。” 第37页 “……” 两人开始嘻嘻哈哈地聊了起来,并排的三人行中,张与乐仿佛就像是多余的。 耳边全是龙宇腾夸张的笑声。 她听也听不懂,插也插不上话。 慢慢地便不再笑,低下头默默地放慢了脚速。 “——张与乐,要不你先走吧。”这时,顾屿忽然从热烈的聊天氛围中抽身,回头朝差点掉队的张与乐喊道。 龙宇腾也停了嘴,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刚刚还被当做空气的人,这一瞬间却忽然变成了实现聚焦点。 张与乐说不上什么心情,点点头便加快脚步,将龙宇腾那令人烦躁的笑声抛在身后。 龙宇腾,她的前同桌,是个很讨厌的人。 他们坐同桌的那一个月,几乎没讲过几句话。 上课他睡觉,下课他出去耍。 两人哪怕是同桌,也几乎没有交集。 但张与乐对他印象并不好,第一,曾经有因为他和顾屿玩得很好,第二,苏雅婷跟自己说过他很多坏话。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龙宇腾经常会在座位上和男生推推搡搡挤乱撞歪张与乐的课桌,甚至有时候弄翻了一桌子的课本,也不作处理不曾道歉。 他摆足了不想和张与乐多做牵扯的冷酷模样,哪怕张与乐不曾做过一分一毫得罪过他的事。 他就像是天生对张与乐一类好学生不喜,这一点儿倒是和顾屿以前不谋而合。 不过,不同的是,对于龙宇腾来说,有个人是个例外。 这个人便是苏雅婷。 “诶诶苏大学霸,快快快!借作业给我抄抄!” 龙宇腾告别了顾屿,很快就赶超了张与乐,出现在教室门口冲着刚打水回来的苏雅婷大喊道。 “你要我给就给哦!” “啧,那我自己进去拿。” “不行!——诶你这人怎么这样,神经病啊!” “……” 张与乐默默地在身后看着,什么也没有说。 另一边。 “我操?!!你居然打了a+!” 数学作业刚发下来,文聪看着顾屿练习册下角鲜红的a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顾屿掀起眼皮凉凉地瞥了文聪一眼,“你他妈什么意思?” 文聪拍桌子,“不是我说,你快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答案,快给哥一份!” 顾屿握拳、咬牙,抄起练习册就给了他一下,“答案你大爷啊!老子自己做的。” 文聪大惊,“你做的?!” “是啊,”顾屿扬起下巴倨傲地看着面前傻乎乎的小胖子,道,“怎么了,不行?” 文聪霎时天崩地裂,扑过来就恶狠狠地卡住顾屿的脖子,“啊顾老闆,你他妈居然背着我搞学习!太过分了!” 这下,顾屿没忍住噗地笑了。 “……还有一个多礼拜,就要元旦汇演了,这马上就要高三了,我们也别搞得太复杂了,我和隔壁七班班主任商量了,就让他们那几个搞音乐的上……” 放学的时候,班主任宣布了元旦汇演表演的事情,为了省事,索性就内定了顾屿一群乐队的人。 如此正好,元旦汇演就在期末考试前不久,她可不想被拖过去打杂。 张与乐暗自笑着,背上书包,出了学校。 冬日里的五点是最宝贵的时刻,只有这个时候阳光是最暖和最舒服的,当然起静电也起得格外起劲。 张与乐一边捣鼓着自己因静电张牙舞爪飞起来的马尾,一边上楼,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忽然传了过来。 “——呦,学霸回来了?” 张与乐一顿,瞪大了眼看了过去。 顾屿一双酷酷的板鞋正踩在台阶边缘,斜斜地倚靠着张与乐家的门,嬉笑地看着自己。 张与乐大惊,“你怎么在这儿?” 顾屿懒懒一笑,“找你补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有速度没质量,我向各位赔罪,我去调调状态,更接下来几章,你们也可以给点意见,待我有状态了来改一下。 ☆、第 21 章 两人进门的时候,阿姨正围着围裙支着拖把拖着地,见有人进来了回看了一眼,化着淡妆的脸霎时笑开了一朵花。 “乐乐回来了啊,”说着她的视线移向张与乐身后高高大大的男生,疑惑地问道,“这是……” 张与乐僵笑,回过头介绍道,“这是邻居家的儿子,顾屿。” 顾屿从张与乐身后走出来,表情丝毫没有异样,微微鞠了个躬,“阿姨好,我来找张与乐补习。” “补习啊?那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阿姨把拖把放在一旁,热情地走过来道。 顾屿忙摆手,“不用了谢谢阿姨。” 表情语气淡淡,礼貌而生疏。 阿姨也不再坚持,从冰箱里端出一盆水果出来,放进了书房的书桌上,招唿他们两吃。 “那阿姨把水果都放在这儿,你们饿了就吃啊,水阿姨也放这儿了!” “好的。” 两人皆有些僵硬地连连点头,然后进了书房沉默地对立而坐。 第38页 气氛有些微妙,顾屿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可进门看到阿姨的那一瞬间,她能感觉到他是有点儿尴尬的。 他们家那点破事儿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就连说不出名字的一些老人看到她,都会一脸神秘兮兮地问自己,“你们家阿姨是不是又被赶跑了?” 又。 张与乐只能努力地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然后一言不发地走掉。 “诺,给你看一下卷子。” 沉默中顾屿忽然递了张卷子过来,开口说道。 张与乐一愣,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卷子一共六道大题,电磁学的,没有一道题是完完全全对的,打钩的只有公式。 顾屿说,“这是我昨天本来想找你问的题。” 但是昨天她回家了。 张与乐瞭然地点点头,扯过一张草稿纸,写下几个式子,说,“那我先给你讲一下这张卷子,然后我们各自做自己的作业,有问题的话就先记下来,等都写完了再一起问我?可以吗?” 顾屿点头,“行啊。” “那我先给你讲一下这类题的大概思路和模型……” 张与乐从问题的本源给他讲了一遍这类题型的本质,再牵涉到力学常见问题,然后才挑了一道比较有挑战性的题目讲了一遍,等他弄明白了以后就让他自己举一反三更正其它题目。 顾屿学得很快,也很能抓问题的本质,基本上弄懂了开头,之后就没不用让张与乐操心了。 张与乐见状,欣慰地拉开自己的书包写作业了。 今天作业不多,在学校的时候张与乐利用课间也写掉了大半儿,所以没过多久,就全部写完了。 她放开笔伸了个懒腰,就把作业一本本往回放。 今儿心情好,看书去。 张与乐暗自微笑,对面的顾屿察觉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你写完了?” 张与乐点头,“嗯。” 顾屿低低地操了一声,“艹这么快?” 张与乐笑,“你也可以。” 顾屿扯了扯嘴角,“比不得比不得。” 张与乐笑笑,侧身从书包里掏出今天借到的《局外人》放在了桌上。 顾屿扫了一眼,不经意地问,“你也喜欢看书?” 张与乐疑惑地问道,“也?” 顾屿虚望着桌上那盆滴着水的苹果,“嗯我认识一个人也特别喜欢看书,我都被她带了。” 张与乐心下一动,“男的女的?” 顾屿眉眼一顿,抬手揉了揉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女的。” 张与乐笑笑,没再问下去。 顾屿也没再说话,抓着笔低下头去,可低到一半儿又抬起头来,“对了,这个给你。” 他把手伸进书包里抓起一样东西抛了过来。 张与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瓶什么东西就不轻不重地掉在了她手边,她定睛一看,是瓶进口的牛奶。 张与乐询问地看向顾屿,顾屿表情淡淡,“刚我奶奶要我给你的。” 张与乐点头,“哦那替我谢谢你奶奶。” 顾屿点头,低头写作业了。 大概晚上九点左右,顾屿才把大部分作业写完。 张与乐放下看到一半儿的书,一门一门地教他,教到一半儿,忽然想到可以把自己的理综笔记本借给他看看。 她抬头看向顾屿说道,“那个你等会儿,我去我房间找一下笔记本给你。” 顾屿点头,“好。” 说完目送着张与乐进门,然而张与乐进去了很久都没出来,百无聊赖下顾屿掏出了手机发送了一条消息给她。 张与乐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站在房间里一边儿翻找一边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落在学校了。 就在这时,床头的手机亮了一下。 张与乐一顿,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杨昱廷。 他问,“你在干嘛?” 张与乐想了想说,“看书。” “看书。” 顾屿扬扬眉,伸长了腿往椅背上一靠,低头髮送。 “什么书?” 她回復道,“局外人。” 没听过。 顾屿皱皱眉,抬头揉了揉脖子,视线不经意间扫了对面一眼,脸色骤然一僵。 另一半书桌上,那本半阖着的书漏出的封面一角,刚好写着——外人。 顾屿怔然地伸出手,压下翘着的封面,露出全称来。 果然,局外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嫌弃我字数少,这一章是为了断章需求,营造突如其来的效果,所以下一更我会尽量写多点。 顾屿:……我操?!! ☆、第 22 章 没有回覆。 张与乐疑惑地皱眉看着手机,等了几秒见还没回復,索性锁屏拉开门出去了,然后一头撞进了顾屿的视线里。 书房苍白的白炽灯下,少年坐在书桌另一端隔着一段空气遥遥注视着自己,眸光明灭不定。 张与乐愣了一下,再定眼细看的时候,顾屿已经收回了视线,神色好似平常地虚望着桌上杂七杂八摊开的卷子和草稿纸。 张与乐疑惑地瞥了下眉,也没细想,坐了过去坐下。 第39页 刚坐下,顾屿就开口了。 “你……qq号多少?” 张与乐一怔,诧异地抬头看向对面,然而顾屿却依旧低头望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与乐不解,“怎么了?” “——多少?”顾屿忽然变得有点急躁,半路意识到后咳了一下,语气缓和下来,“我想加一下你,方便问题。” “哦哦。”张与乐觉得有点儿怪,却又不知道哪儿怪,只好低头扯过草稿纸写下一串数字递过去。 顾屿接过去扫了一眼,又问,“你是不是有小号?” 张与乐皱眉,觉得对话有点儿诡异,但还是慢吞吞地如实点了点头,“嗯……” 她斟酌了片刻,又补充着说,“但那个不加人。” “不加人?”顾屿勐地抬头,锐利的眼眸直直地射向张与乐。 张与乐被吓到了,“怎、怎么了?” 顾屿却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 张与乐被看得一脸莫名其妙,就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屋外传来了阿姨的叫唤声。 张与乐霎时松了口气,大声应和一声,逃一般地起身出去了。 顾屿眸色暗沉地紧盯着张与乐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颗心像是被一只手死死地摁在了水底。 小号不加人。 所以——只加了杨昱廷是吗? 顾屿暗自嗤笑了一声,视线扫到对面被张与乐搁在书桌上的手机,他舔了舔牙床,半响掏出手机就随便发了个符号过去。 然后果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 上面赫然显示着杨昱廷三个字,以及刚刚他随即发过去的标点。 一瞬间,像是一阵乱七八糟的风吹了过来,把他的脑子搅得一团乱。 他霍地起身,三两下把卷子一股脑儿塞进书包里,动作粗暴又急促。 张与乐一进门就看到收拾好东西做好离开准备的顾屿,她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你就走?” 顾屿身形一顿,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拉上书包、飞快地拎起,越过她走出去了。 这莫名其妙的变故,整得张与乐丈二摸不着头脑。 她只觉得,今天的顾屿很是奇怪。 从未想过第二人格会是张与乐,可以说,张与乐是顾屿想都没想第一个就排除掉的人。 哪怕她们两人又那么多相似之处,顾屿也都没有怀疑过。 可现在却忽然发现,张与乐就是第二人格。 难以置信。 顾屿几乎是仓皇而走,甚至这种震惊感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学都没缓过来。 课间教室里教室外都是人声鼎沸,一片闹哄哄。 顾屿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一脸阴沉,内心里一片混乱。 那个身材瘦巴巴、一米五都不一定有的小呆子,那个成天带着一副厚厚眼镜、表情老气横秋的闷葫芦、怎么可能是她。 可似乎,又只能是她。 同样的成绩好、同样的喜欢摺纸、同样的喜欢看书、也同样的喜欢……杨昱廷。 顾屿忽然想起,杨昱廷在自家吃饭的那天,张与乐反常的话多、和反常的打探、以及他半开玩笑说出那句‘你喜欢他?’时她脸上瞬息万变的微表情。 虽然顾屿以前也知道她是喜欢杨昱廷的,可当现在这个事实如此清晰且不可逃避地铺展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只觉得不可抑制的难受。 这种难受,又混杂着‘张与乐就是她’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两者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团胡乱纠扯在一起的线团。 出乎意料的答案、狼狈又挫败的真相、以及尴尬的乌龙。 顾屿霎时觉得烦躁到了极点,脚也跟着狠狠地踹了一脚自己的桌子。 随着框地一声他桌上的东西撒了一地,惊得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顾屿却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脸色冷得吓人。 气氛陡然降至零点。 这时,杨昱廷走过来发作业,看着顾屿桌子周围一地的书籍和卷子,微微顿了下,然后把卷子搁在了顾屿桌上。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顾屿的声音。 “我们打一架吧。” 平常的语气配上这句话格外的吓人,杨昱廷愣了一下,嘴里脱口而出的“什么”还没说完,顾屿一个拳头就已经砸落在他脸侧。 重重的一拳,毫不手下留情。 猝不及防地,杨昱廷就被这一拳打过来摔落在地,撞翻了一圈的桌子。 周遭的人被这巨大的动静吓得惊唿出声,还没反应过来,顾屿就扑上去揪住了杨昱廷的领子又来了一拳。 杨昱廷挨了一拳,自卫地狠狠推开顾屿,“你干嘛?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然而无论杨昱廷怎么出声发问,顾屿就是一言不发,红着眼一拳一拳地揍下来。 就这样两个高高大大的少年在一片杂乱的课桌堆里扭打了起来。 一旁的文聪也是傻了眼,扑过去抱住顾屿企图拉开他,“诶诶,哥你咋地了这是!有话好好活,冷静!” …… 打架的、劝架的、搅和在一起,混乱不堪。 兵荒马乱之中,有人高唿了一声,“老太婆来了!” 第40页 听说七班顾屿和杨昱廷打架了。 这个消息一下子就传了开来,张与乐接完水回来就看到走廊上站了一堆人,零零碎碎地讨论着这个话题。 远远能看见,顾屿带着一脸的伤,低着头靠在墙根,冷着一张脸沉默地听着老师的训斥。 “发生什么了,顾屿和杨昱廷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打架了啊?”身旁有人窃窃私语。 “谁知道啊……” “……” 张与乐拧眉,又扭头朝顾屿那边儿看了过去。 这次,她却一头扎进了顾屿沉沉的眼眸之中。 该怎么形容那一眼呢,仿佛好像暗藏着某种不明不白的情感。 当场张与乐就被那一眼给怔在原地。 再回过神儿时,顾屿已收回视线,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地板,仿佛刚刚那个眼神不曾存在过一样。 顾屿很奇怪。 这是张与乐从顾屿昨天晚上无厘头的问话到走廊外莫名其妙的眼神里得出的结论,除此之外,她找不到更符合逻辑的解释。 然而,更不符合逻辑的还在后头。 下午放学,张与乐打扫卫生到很晚才回家,然而,她却在楼下看到了顾屿。 当时她手里还捧着肉夹馍小口小口地吃着,然后就不经意间望见了一团焦黑里身影单薄的少年。 他身上挂着空荡荡的t恤,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正直直地望着自己,犹如深海里的星星。 ☆、第 23 章 他们家楼下有一道矮矮的围墙,围墙外是街灯昏黄的长街。 顾屿就坐在墙头,身后是黄橙橙毛茸茸的夜灯,风吹动着他额前细碎的头髮,眸如星子。 他伸手拽下耳机,跳下墙朝她走来。 一步一步,等走进了张与乐才看清,他脸上青红交错。 他逆着光,神色不明地站定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一言不发。 张与乐被看得有点儿尴尬,只好指了指门口,试探地开口道,“我家有医药箱,你……要不要跟我上去处理一下?”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顾屿居然答应了。 昏暗中,他不咸不淡地吐出一个字,“好。” 今天家里没人,阿姨和张天国都出去喝酒了。 张与乐领着顾屿进门,招唿他先坐在客厅。 顾屿没说话,就那样带着一脸让张与乐莫名其妙的神色,杵在客厅里,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张与乐嘆了口气,拉开电视机底下的柜子取出药箱搁在茶几上,把棉签碘酒准备给他,道,“偌,你处理一下吧,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 “哦对了,还有镜子。”说着张与乐赶忙把镜子打开立在茶几上好方便他擦拭伤口。 然而顾屿还是没说话,只是伸手捏住了棉签,就没再动作。 张与乐皱眉,“怎么了?” “——张与乐,”顾屿忽然叫住她,喉结上下动了动,良久才开口,“你是不是喜欢杨昱廷?” 张与乐心勐地一跳,“什么?” 这时,原本一直低着头的顾屿忽然抬头直勾勾地看向她,眼神凌厉,张与乐被看得有点儿心虚地别开视线。 “你问这个干嘛?”她顾左右而言其它。 顾屿却并不接话茬,只是不偏不倚地盯着她,一直盯得张与乐险些逃开,“我——” “算了。”顾屿像是忽然失去了探听的兴趣,霍地一下起身,留下一句“谢谢你的药。”转身拉开门就走了。 张与乐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顾屿消失在门口。 顾屿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张与乐重重地嘆了口气,弯腰任劳任怨地又把碘酒棉签装回去放好,才拎着书包进了书房。 关上门,心又重归寂静。 张与乐静静地站了几秒钟,半晌拿起搁在书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还是没有回覆。 昨天杨昱廷莫名其妙发过来一个句号,她不解之下回了一个问号,然后至今杨昱廷都没回復她。 奇怪。 一个两个都那么奇怪。 张与乐深吸了口气,拿开了手机。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杨昱廷居然接下来一个星期都没有再找过她。 顾屿从张与乐家出来后,就直接带着一脸伤去了旧日。 今天是周五,有个小型演出。 他打了个的士,没一会儿就到了,进门的时候,旧日里人还不是很多。 灰暗的光线里,顾屿远远地就看见龙宇腾和杨昱廷坐在舞台下面阴影里的沙发上,倒弄着乐器。 他收回视线,从吧檯那儿要了三罐汽水,径直朝那边儿走去。 杨昱廷也是一脸的伤,视线越过龙宇腾看到顾屿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復面瘫常态。 倒是龙宇腾察觉到不对劲后回头看了一眼,对顾屿说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顾屿看也没看直接抛了一罐饮料给龙宇腾,“有事儿。” 说完,神色微微有些异样地看向杨昱廷,手伸出去将另一罐汽水递了过去。 杨昱廷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接过,握在手里晃了晃,“谢了。” 第41页 顾屿舔舔唇轻轻嗯了一声,却没说话,寻了个地儿挨着杨昱廷就坐下来,似是有话要说。 气氛不对劲。 龙宇腾含着一口汽水眨巴着眼睛看了下这反常的两人,忙反应过来,嬉笑着起身跑掉了,“我找小姐姐玩去……” “快滚吧您。”顾屿拍了下龙宇腾的屁股,等他走远了,才清了清嗓子。 “今天的事……抱歉。”他低垂着眼眸说。 杨昱廷拉开易拉罐的动作一顿,接着灌了一口,道,“没事儿,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顾屿抿了下唇,沉默不语。 杨昱廷摸着罐子边缘,偏头看他,“不能说吗?” “也不是不能说……”顾屿舔唇,有些艰难地开口,“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杨昱廷看了顾屿一眼,见他难得一副说不出口的憋屈样,倏地嘆气,“行吧。” 说着他把手里的汽水往地上一放,话锋一转,“那……你那个音乐短视频的拍摄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顾屿仰头灌汽水的动作一顿,“等期末考试完吧。” 期末考试。 杨昱廷诧异,“你什么时候还在意考试了?” 顾屿听完噗地一声想笑,可刚一扯嘴角就疼得倒抽了口冷气。 他忙摁住破掉的嘴角,低咒了声,“……操。” 杨昱廷想笑却明智地压着嘴角,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活该。” 顾屿:“……” 很快,杨昱廷和顾屿打架的风波就过去了,且因为杨昱廷没有追究顾屿的责任,也就没有上升到太大的处分。 接着一周就这样过去了,这一周里,张与乐和顾屿又恢復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彼此互不理睬。不过更令张与乐不解的是,自那个句号之后,杨昱廷再也没有回覆她的消息。 不愧是个句号,断的干干净净。 就这样,她仿佛又回到了三个月前。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她爸依旧隔三差五带着刘叔上门喝酒吹牛、也依旧几次三番邀请一帮工人上家里来吃饭、也依旧满口脏话醉话连篇。 唯一的不同是,家里多了一个身份尴尬的阿姨。 她每天热衷于给张与乐制作花式早餐,每天晚上准时给张与乐擦鞋、甚至出门逛街也不忘捎一两件礼物回来。 她是张与乐人生中遭遇的最热情的阿姨,没有之一。 甚至这段日子里,她的热情几乎填补了因杨昱廷、顾屿而缺失的空白。 当然,张与乐对此是很哭笑不得的。 尤其今天,那位热情爆棚的阿姨将她所有鞋子都洗掉了,害得她出门没鞋穿,只能买一双…… 就这样,张与乐穿着有点儿打脚的新鞋上路了,且刚好今天又是她卫生检查的日子。 卫生检查员,就是那种带着红袖章拿着个小本子,早中晚进到各个班级登记卫生打扫情况的小官。 在青花中学,学校为了公平起见,每个班都能选出几名检查员,轮着来值日。张与乐他们班就是一个组一个组轮着上去的。 今天刚好就轮到张与乐他们组,她负责中午检查五到八班,包括了七班。 正值午休,张与乐一个个班级检查过去,很快就轮到了七班。 教室里头拉上了半边儿窗帘,很昏暗,空气闷闷的,有些怪味。 张与乐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有点儿没胆子进去。 就在她纠结万分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一道影子覆了上来。 张与乐一愣,回过头就对上了顾屿黑漆漆的眼睛,她心勐地一跳,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移开视线。 这几天顾屿见到她都是这幅表情。古怪得狠。 张与乐低着头暗自嘀咕着,没看到顾屿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时,杨昱廷忽然拎着一把吉他从里面走出来,差点撞上门口杵着的张与乐,“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张与乐忙摆摆手,往后退了几步,躲开杨昱廷和顾屿形成的对话站位。 一旁的顾屿冷眼看着,眸子微微一闪。 “你来我们班找人吗?”杨昱廷看着她,礼貌性地询问。 “啊,”张与乐微愣,“不是、我是来检查卫生的。” 说着张与乐扬了扬手里的小本子。 杨昱廷瞭然地点点头,抬手把吉他递给顾屿,道,“诺,你的吉他。” 顾屿接过,看也没看张与乐,直接道,“我们走吧。” “好。” 张与乐忙让开过道,目送两人远去。 还是那样子,一个步态端正,一个慵懒恣意,拎着一把黑色带子装着的吉他,看样子是去为元旦汇演排练。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教室里再没有让她尴尬不自在的人,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进去检查卫生了。 艺术楼的教室里,排练空隙。 顾屿习惯性摸出手机,又点进了她的对话框。 她间间断断地发送过来好几条消息,可每次他都忍住没有回覆。 该怎么回復。 当他不能再逃避她喜欢杨昱廷、并且把自己当做杨昱廷这个事实时,他已经做不到再像之前那样若无其事地和她聊天了。 第42页 回不去了。 然而对于张与乐来说,回不去的则是自己一衣柜的衣服。 那天她回到家后,就很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衣服全部被阿姨拖出来洗了一遍,晒了整整一个阳台。 最重要的是,白色全部被染了色…… ☆、第 24 章 衣服事件之后,阿姨又给张与乐买了很多衣服回来。 坦白说,张与乐不大理解这位阿姨对她诡异的热情,毕竟她了解张天国,这么多年来,他带进来过无数个阿姨,可领证的却一个没有。 这可并不是看在张与乐的份儿上,而是因为张天国自己本身已经不想再结婚了。 这点儿张与乐想那位阿姨很清楚,然而现实却是这个阿姨依旧对她殷勤得有点儿可怕。 甚至闹出过不少啼笑皆非的笑话。 张与乐很是不能理解,一直到临近元旦放假那天,才知道了这个阿姨背后的故事。 那天距离元旦放假还有一天,晚上不知为何,张天国和阿姨大吵了一架。 哭声、怒吼声、沉重的脚步声、摔东西的破碎声交织在一起。 张与乐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默默地听着,最后塞上了耳机。 这么多年,她平静的生活从来都是只是转瞬即逝,你永远不知道上帝何时会把它忽然收回去。 它会在某个夜晚忽然降临一场令你烦不胜烦的争吵,永无止境,纠缠不休。 像是身陷泥沼,有东西不断把你往下拽,一直拽到深渊里去。 那晚他们一直吵到凌晨一点半,最后只能听见张天国的怒吼声、混杂着阿姨浅浅的抽泣声。 张与乐讨厌这种声音,发自内心。 阿姨最后是被张天国拽着头髮赶出房门的,张与乐依稀听到一句,“是老子把你带回来的,是老子养的你,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要他妈知道感恩懂不!” 永远是这样,用最残忍的语言直直地戳着别人的嵴梁骨骂。 巨大的关门声后,一切回归寂静,黑酸的客厅里只剩下阿姨低低的啜泣声。 那哭声和耳朵里悲怆的交响乐交织在一起,将张与乐记忆深处的悲伤一併勾了出来。 张与乐拽下耳机线,在床上静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床被子,抱了出去。 黑暗中,纤长柔弱的身影正蜗居在沙发里,一双因年老而有些塌陷的眼睛被泪水侵染得发亮,正失神地望着前方。 张与乐默默地坐过去,把被子挨着她搁在了沙发一端。 阿姨轻声开口,“乐乐谢谢你。” “不谢,”张与乐顿了顿,终究有些不忍,“你们睡前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忽然吵架了?” 阿姨苦笑着摇摇头,抽了下鼻子摸着张与乐的双臂笑着说,“没事儿,乐乐,你快去睡吧,明天还有课,回家阿姨给你包饺子吃。” 那个笑容像极了曾经的母亲,痛苦挣扎中依然流露着深沉的爱。 张与乐怔然地看着那张微微泛着皱纹的脸,喉咙莫名有点儿发紧,“阿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说到这儿张与乐顿了顿,“你知道的,我爸他那个人不会因为我就……” “阿姨知道。”阿姨笑了笑,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张与乐的头髮。 动作温柔,一下一下,很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其实啊……阿姨我生不出孩子。” 生不出孩子。 张与乐怔然。 “你这么问,”阿姨抿了抿唇直直地看向张与乐的眼睛,“……是不是阿姨最近给你添麻烦了?” 那眼神里满是的脆弱和小心翼翼。 张与乐有些不忍心移开视线,“……没有。” “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了。”张与乐强迫自己对上阿姨有些沧桑的双眼,诚恳地补充道。 这句是实话。 阿姨听完由衷地笑了,伸手抱了下张与乐道,“行吧,阿姨知道了,不早了你快去睡吧,明天还有课。” 张与乐宽慰她,“不急的,明天一下午都是表演。” 阿姨:“元旦汇演吗?” 张与乐:“嗯。” 阿姨忽然道,“那天你带回来的那个帅气的小伙子是不是要上台表演?” 张与乐一愣,“您是说……顾屿?” 阿姨笑,“是啊,阿姨上次和楼下的奶奶出去买菜听她说的,说她孙子弹吉他如何如何好听。” 张与乐怔然片刻,微笑道,“他弹吉他确实挺好听的。” 的确。 次日。 经过一上午难捱的课程,下午的元旦汇演终于到来了。 刺眼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闷热嘈杂的环境……以及耳边苏雅婷叽叽喳喳的声音。 张与乐迷迷煳煳地,就看完了一半儿的表演。 唯一清醒的一瞬间,就是偶尔拿起节目单看看,还多久轮到顾屿他们乐队——他们是压轴的节目。 中途,张与乐实在是受不住,借着出去上厕所的功夫透透气。 一出体育馆,就被迎面而来的冷气流撞个满怀,张与乐直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 第43页 身后体育馆内的震天动地的音乐和人声隔绝在一堵墙以内,失了真。 终于清静了,张与乐深吸一口气沿着走廊往厕所走去。 走廊的另一端,台阶之上一个穿着军绿色大衣的少年拎着一把吉他走来。 是顾屿。 两人对上视线皆是一愣。 要不要打招唿呢。 两人走近前,张与乐就在内心里不停地纠结着这个问题。 眼前的少年越来越近,他眉眼淡淡地望着自己,也许也在想着和自己同样的问题。 一步两步,到了跟前。 张与乐站定,飞快地笑了下,“hi,祝你演出顺利。” ……这都是哪门子的官方发言。 顾屿也似乎有点儿不自在,他扯了扯嘴角,“嗯谢谢。” 张与乐:“哦,那……我先走了。” 顾屿没有说话。 张与乐见状,迟疑地抬脚低头走开了,可没迈出几步,身后就忽然传来顾屿的叫唤声。 “张与乐。”他说。 脚步一顿,她回过头去。 只见顾屿看着她开口道,“下午等下我咱们一起回家吧,我有点儿事想跟你说。” “……好。” 不知道顾屿找她有什么事儿,张与乐也没细问。 她迷迷煳煳地回来,节目已经到了倒数第三个了,就快要到顾屿他们了,张与乐立马就精神了许多。 街舞、小品、然后便到了顾屿他们的乐队。 演唱的是着名歌曲海阔天空。 舞台中央灯光闪耀,映照着黑暗之中每个人的脸。 当主持人念到顾屿名字的那一瞬间,台下立刻响起一阵失控的尖叫,从来都是这样,顾屿从来都是这样备受一个年级的欢迎。 听到这样热情的尖叫声,主持人故作一副受惊的表情调侃了一番,才让乐队的人陆陆续续地上台。 灯光熄灭。几个高大少年的声音出现在舞台中央,各自站立在各自的乐器之前,站位散乱而富有气势。 几声鼓声忽然碰碰响起,渐渐加重,最后重重一击,灯光随着电吉他的旋律应声响起。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尖叫声掌声。 旋律开端渐弱,站在中央抱着吉他的顾屿,开始歌唱。 声线低醇动听。 从低潮到高潮,最后到那句经典台词时,大半儿观众都开始跟着摇摆双手唱了起来。 看着台上挥动手臂的顾屿,看着台下昏暗之中闪烁着的整齐浪潮,张与乐胸腔里满溢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动。 无关其他,仅仅因为震撼。 甚至这种震撼,许久都没能缓过来,直到演出结束、曲终人散后,胸腔内还留有余温。 结束的时候,刚好是下午六点半,冬天这时候,天已经半黑不白了。 张与乐回到教室背上书包,经过七班时,才想起顾屿找自己有事儿来着,于是就地站在走廊上等人。 他们班的班主任还在里头唠叨训话,张与乐只好靠着栏杆看着教学楼上空的云朵和星星。 天空是灰蓝色的,甚至有点儿雾气蒙蒙,模煳的夜空里仅有一颗星星最为耀眼,其它的都湮没于深蓝色的天空里。 张与乐呆呆地看着,思绪从舞台一直到昨夜阿姨脸上复杂的笑容。 忽然,一只手从身后拍了下她。 张与乐被吓一跳,转过身就看到高高立在身前的少年,以及他身后不断从教室里涌出来的人潮。 他黑亮黑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傍晚也依旧璨如星子,他看着张与乐道,“走吧。” 张与乐怔怔地点头,跟在了他身边。 路上背着书包回家的人很多,摩肩接踵地,其中一大半的人会偶尔回过头,打量一下身旁的顾屿。 目光或好奇、或崇拜、或鄙夷不屑、或小鹿乱撞般闪烁非常…… 顾屿曾在半个小时前的舞台上熠熠生辉耀眼无比,此刻却又如普通人一样混迹人群,和自己并肩走在一起。 可张与乐明白,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众人打量的目光便是最好的证明。 拐了个弯,路上的学生便少了很多。 张与乐才开口,“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顾屿顿了顿,“也没什么,就是我爸答应我,只要这次期末能进班级前三十,就让我学音乐。我就想请你帮我补习。” 张与乐瞭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啊,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补习?” 顾屿斟酌了下,“就和之前差不多,一起写个作业什么的,我觉得……和你写作业效率还是挺高的。” 张与乐笑,“是吗?” 顾屿点头,“是真的。” 张与乐:“那好吧,你今天要来吗?” 顾屿:“今天不了,明天开始吧。” 张与乐:“好。” 话题结束,一下子又陷入沉默,只剩下风声和两人的脚步声。 这还是第一次和顾屿一起回家,张与乐漫不经心地想着,忽然偏头不小心对上了顾屿直勾勾的视线。 她一愣,“怎么了?” 顾屿揉了揉后脖子,脸色有些不自在地问道,“寒假我打算拍个音乐短视频,你有没有兴趣参加一下?” 第44页 张与乐有些诧异地瞪大眼睛,“你是说mv?” 如果是mv的话,按照之前杨昱廷在网上和自己说的,岂不是就是自己写的剧本儿? “是,”顾屿顿了顿,移开视线看向别处,“是个有故事情节的短视频,故事原名叫做黄昏。” 张与乐怔住,果然。 “所以你来吗?”顾屿一瞬不瞬地看向她。 张与乐犹豫了一下,“那我去干嘛?” “编剧或者副导演?总之……你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张与乐想了想,“编剧吧。” 反正故事是她写的,那编剧她做也比较合适吧,张与乐心想。 顾屿点点头,“那到时候考试完再来细谈。” 张与乐重重地点头,“好。” ☆、第 25 章 期末考试在一月中旬。 元旦放假第一天,阿姨出去买菜的时候,顾屿就来了。 当时张与乐正在看书,听见一阵敲门声,以为阿姨忘带东西折回来拿,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门外的顾屿。 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一手拎着书包站在门口,眉眼氤氲在自己唿出的白气之中,鼻头有点儿红。 “我来补习,昨天和你说的。” 张与乐怔然地点点头,让开了路,“你先进来吧。” 他迈开步走进来,钻进书房带来一身冷气,他看了看书桌上摆着的书,问,“你在看书啊?” 张与乐跟过来,“嗯。” 顾屿点点头,没说话,把书包放在了之前他坐的位置上,站定望着墙边的书柜没动。 张与乐在一旁看着,坐下来问道,“……我们现在开始?” 顾屿回过神儿,“好。” 说完坐了下来。 “你爸——是想让你考进班级前三十对吧?”张与乐看着对面的顾屿开口问道。 “嗯哼。” 张与乐有些犹豫道,“你带来上次月考的成绩单吗?” “……没有。” 张与乐拧眉,“那……你上次多少名?” 顾屿顿了顿,有所顾虑却依旧坦言道,“五十一。” 全班也就五十几个人,估计是倒数了,现在距离期末考试也只有半个月,半个月要想考进前三十,这难度并不低。 张与乐斟酌了下言辞,“我结合你的实际情况和时间来看,我觉得难度有点儿大,坦白说,我也不是很会教人,你别对我抱太大希望……” “我相信你。”顾屿忽然开口,视线不偏不倚直直地落在张与乐身上。 张与乐一愣,感受着顾屿直勾勾的视线,一阵心慌之下忙低下头翻开了书本,“那我们开始吧。” “好。” 之前教顾屿的时候,张与乐就深有体会,顾屿很聪明。听说,他初中成绩还不错的时候,也是那种经常不听课考试依然比别人考得好百倍的人。 真是令人嫉妒。 不过被信任是有压力的,何况这个成败将决定顾屿之后能不能顺利成为音乐生。 因此,张与乐元旦几天都兢兢业业地给顾屿打基础,顾屿也十分认真。 就连顾奶奶都时常打电话给顾叔叔夸赞这顾屿这一巨大变化,然而顾叔叔每次都冷哼一声,“这算什么,我要看到结果!” 口是心非。 毕竟他们父子两上次吵架过后还没跟对方说过一句话。 元旦张与乐被顾奶奶邀请去他们家吃饭时,还看到墙角的阴影里趟着那把破碎得不成样的吉他。 学习里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张与乐和顾屿两人都相安无事,关系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差。 可张与乐能感觉到,顾屿对她没了之间的自在,有时候还会时常望着她出神儿。 甚至偶尔还问一些不相干的话,比如她喜欢看什么书,她喜欢怎样的音乐,她喜欢什么歌手…… 总之,两人就在学习和偶尔平淡无趣的唠嗑中,度过了四五天。 放完假、悲催地去上学、上课、下课、很快又是一个快乐的周五。 张与乐按照往常的习惯,坐在书房里写作业等顾屿来。 那天张天国和阿姨都不在家,张与乐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顾屿来。 终于在晚上七点五十左右,等到了顾屿。 他背着一把大大的吉他站在楼梯间的阴影里,撑着膝盖揣着白气说,“那个……我今天要去演出,可能补不了习了。” 张与乐扶着门框,善解人意地点头,“好,那你去吧。” “……嗯。” 顾屿似乎有点儿不大情愿,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与乐,仿佛还要说点儿别的似的。 张与乐被看得有点儿尴尬,她僵笑着,牵强地挥了挥手,“那……拜拜?” 没有回应。 顾屿沉默地望着她直起身来,抿了抿唇,忽地视线从张与乐的眼眸向后移,扫了一眼客厅,道,“你家没人?” 答非所问。 张与乐被问得一愣,“对、对啊,我爸爸和阿姨今晚都去外地了。” 第45页 话音一落,张与乐有些惊讶地看见顾屿眼睛亮了一下。 他压着唇角矜持地抿了抿唇,片刻后道,“你要是没事儿的话,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他补充道,“杨……我们乐队的人走在那儿。” 张与乐看着他考虑了一会儿,迟疑地点点头,“……好呀。” 顾屿带着张与乐一路坐公交来到了旧日清吧,到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半。 陌生的环境,周围那些看上去就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让张与乐感到新鲜的同时,也有些不自在。 她只能紧紧地跟在顾屿身后,不断地在心里后悔,在家门口的时候为什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顾屿。 是因为顾屿那双黑亮亮让她无法直视的眼睛,还是他眼神里若有若无的复杂。 张与乐不清楚,只是默默地跟在顾屿身后。 就像那晚,看着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他的头髮、侧脸、和衣服的褶皱里,光影都恰到好处。 终于,最后顾屿带着她一路西弯东拐地绕开晃动的人群,来到了一处较为安静的座位区。 那块区域离舞台很近,茶几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酒杯,可沙发上却只坐了一个人。 一个正翘着二郎腿低着头打游戏的胖子。穿着特大号大红色棉袄,像个花球。 嘈杂声中,顾屿回头弯下腰凑在张与乐耳边道,“等一下。” 说完他朝那边儿那个胖子走去。 也不知道顾屿说了什么,那个胖子看着顾屿的视线忽然就后移朝张与乐看来。 那眼神儿像是看某种新奇事物一般,冒着邪光。 接着顾屿又和他说了几句,这胖子眼神才稍微正常了点儿。 “我和他打好招唿了,你就坐在这儿看,等我演出完就送你回去。”顾屿交代完三两步跨过来看着张与乐道。 “好。” “那我去了。” 张与乐点点头目送着顾屿消失在昏暗的光线和人潮里,等完全看不到了才找个距离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 这时那边那个花球忽然放下手机,凑过来热情地给她递了杯茶。 “来来来,瞧小姐姐这样应该不喝酒吧,那喝茶。” 张与乐怔怔地接过去端在手心里,是热的,她用冰冰的手心磨搓了几下,礼貌地微笑,“谢谢。” “唉!不用!”花球格外热情。 张与乐笑,片刻后见花球还偏头望着自己,有点儿不自在了。 “你……还有事儿吗?” 花球嘴瞬间咧得更大了,满脸八卦,一副抑制不住好奇心的模样问她。“诶,我就想问一下,你和顾屿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 张与乐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花球又自顾自地开口。 “顾屿说你是他朋友,但我和他那么多年,也没见过你,而且他还是中途跑出去接你来的。” “所以,你们到底啥关系啊?是不是——嗯?” 那花球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还特戏精地上下抖动了眉毛。 没见过正常,中途跑出来……那是因为忘了还要补习吧。 张与乐微笑,往后拉开与和这花球的距离。 “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她说。 花球一皱眉,“真的吗?” 张与乐无奈,“真的。” 花球还是不怎么信,抖着腿刚想再问点儿什么,舞台上就忽然传来麦克风噗噗的声音。 演出要开始了。 舞台上或站或坐的五个少年,几缕光尘从他们的身影间透射而来,光影交错、美轮美奂。 中央顾屿抱着吉他坐在高高的吊脚椅上,动作熟练地半握住立麦,低沉道,“欢迎来到旧日,这里是gxy乐队,请听我们的原创歌曲solitude。” 说完顾屿偏头和一旁立在电子琴前的杨昱廷使了个眼色。 几分钟过后。 低醇清澈的琴音混杂着顾屿有些沙哑的声线穿过立麦在整个酒厅里迴荡。 张与乐摸着手里的杯子边缘,望得出神,脸上倒映着舞台投射下来的灯光。 一旁的花球见了忙得意地问道,“怎么样?” 张与乐笑,诚恳道,“很棒!” “那是!”花球听这话乐开了花,张与乐甚至感觉如果他有尾巴,肯定早就翘起来了。 其实挺羡慕顾屿有这样的朋友。无条件地支持。哪怕平时如何毒舌。 “你叫什么啊?”张与乐难得地主动发问。 花球傻笑,“我叫文聪!叫我聪哥就行!哈哈!” 张与乐微笑,动作乖巧地低头啜了一口温水,又抬头看去。 台上顾屿动作娴熟地掠拨着琴弦,昏暗中一双眼眸犹如星子,眉眼英气无边,似是飒爽的秋风。 他像是天生就适合站在光芒万丈里,供万人仰仗,只需要几个轻轻浅浅的手势和眼神,就足以魅惑众生。 这话不假。 从小顾屿身边就不缺乏跟班和朋友,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就招揽了一大群玩伴,一唿百应。哪怕偶尔来顾奶奶家住一小段时间,都能一下子笼络了周围的刺头。 二年级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暑假,顾屿就经常跑出去玩,一整天玩得昏天黑地直到吃饭才回来,不知道在外面整些什么。 第46页 直到有一次,她出门帮顾奶奶买盐。 那天火烧云密布,楼下小卖部外正围着一圈男生,指着里头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坐在老虎机前穿着干净板鞋的顾屿。 年仅9岁的他小大人似的、以一种挥斥方遒的姿态操控着按键,啪地一声,机器哗哗作响,屏幕一下下滚动着最后停下来——三个6。 “哇又赢了,好厉害!”她听到周围的人在惊嘆。 都是八九岁的孩子,大家都兴奋得一张笑脸通红,不少男孩还冲上去在顾屿耳边夸张地大叫起来。 只有她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中央笑容矜持又得意的少年,有些不可置信。 难以相信,面前这个对着她一直是臭脸的顾屿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打入了那群刺头当中。 而且,他居然还不是主动的那一个。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小小的张与乐是有些羡慕顾屿的,羡慕他得天独厚的优越感和号召力。 不像她,永远游走在各个圈子的边缘之外,孤独、倔强、又狼狈。 曲终。 沉郁的声音一点点渗透在或低迷或激昂的旋律里,随着最后一道鼓声落下帷幕。 余音迴绕。 台下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 掌声中,张与乐看见昏暗的舞台上,龙宇腾取下贝斯走过去勾住了顾屿的脖子,笑嘻嘻地说着什么。 顾屿却笑着,没说话,并肩走在杨昱廷旁边。 很莫名地,那一刻张与乐觉得心像是被撞击了一下。 五分钟后,顾屿出现在张与乐面前,背着吉他道,“我们走吧。” ☆、第 26 章 顾屿送完张与乐回家,就背着琴下楼回家了。 今天是周五,他本该回市中心同他爸住,可自从上次之后,他就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也很久没见过他爸了。 关于成绩的谈判还是他爸单方面简讯发给他的。 原话是——你想弹吉他可以,期末考进班级前三十,我就让你学音乐,否则想都不要想! 顾屿看完之后,什么也没回就关了手机。 这父子两都是死要面子的人。 晚上临近十一点,奶奶肯定睡了。 顾屿放轻了动作打开门,却意外地发现客厅的灯居然是亮着的,身形一顿。 茶几上摆着一瓶白酒,他爸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吞云吐雾。 顾屿缓过来冷眼瞥了一下,便换上拖鞋往房间走去。 “这么晚回来,你是不是又去那个酒吧鬼混了?” 身后传来他爸的声音,声音阴沉却并不算大,但质问的语气依旧很足。 “奶奶睡了,”顾屿拧眉,“我不想和你吵。” 他没有回头,说完就准备走。 “你以为老子想和你吵!记着我说的话!没考到班级前三十,学音乐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顾屿脚步一顿,沉下脸,什么也没说就进了房间。 离期末还有三四天左右,这几天复习的气氛格外浓郁。 在张与乐的补习下,顾屿发现他上课越来越能跟上老师的思路了,偶尔经过杨昱廷他们学霸的讨论区,也能听懂他们在讨论什么。 以前他只当他们在说鸟语。 这段时间他上课不再睡觉玩手机,下课也不再到处游荡,只是安安静静地伏在课桌上复习。 对此他一众朋友都感到十分震惊,纷纷在背后拿来当谈资。 “我操,你知道不我那天去7班找顾屿,结果发现他在搞学习,他妈吓死老子了!” “我给你说,他现在可是学霸嘞!” “……” 渐渐地,他们那帮子人也不再叫他顾哥、谷歌、顾老闆,都改口叫顾学霸了。 张与乐的教学方法很好,至少顾屿觉得很适合他自己。 张与乐学习就特别擅长做笔记,那笔记本做得那叫一个赏心悦目、思路清晰。 基本上,顾屿看书、温习卷子、再结合张与乐笔记本儿上的知识框架,就差不多能掌握了。 临近复习这两天,顾屿还专门借了张与乐的笔记本去复印店整本复印了下来。 很快,期末考试就来临了。 这次,他在倒数第二个考场,而张与乐在第一个考场。 顾屿早早地就和文聪到了考场外的走廊,捏着张与乐笔记本的复印件复习。 “诶呦喂!顾学霸!您还在复习呢?” 距离考试还有几分钟的时候,龙宇腾才来,一来就扑过来搭上顾屿的背,笑嘻嘻地调侃着。 顾屿没理他,倒是一旁的文聪阴阳怪气地揶揄着,“就是啊,这龟孙子都复习一早上了——我操!” 他说到一半儿就被顾屿突然袭来的一肘子给撞得惨叫一声。 直逗得龙宇腾在一旁哈哈大笑。 顾屿瞥了眼浮夸地弯下腰龇牙咧嘴的文聪,笑了笑,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了对面的考场。 杨昱廷拎着几张草稿纸和握着水杯的张与乐一前一后进了门。 一高一矮,一样的有些面瘫,一样的带着黑框眼镜,一样的书捲儿气息。 顾屿眼眸暗了暗,加重了捏着复印本的力度,不动神色地收回了视线。 第47页 倒是一旁的文聪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诧异地开口,“那不是那天你带到旧日的那个女生吗?” 顾屿低头,抿着唇没说话。 文聪一脸纳闷,嘀咕着,“……怎么了这?” 第一天的考试很难,下考铃一响周围就都是抱怨题目如何如何难的声音。 以前顾屿从没有在意过这些,可是这一次他听到这些话却觉得十分烦闷。 半个月的时间仅仅只是让他基础扎实了,可是题目这么难,他进入班级前三十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教室里一如既往的闹哄哄,杨昱廷周围也一如既往地围了一堆对答案的人。 顾屿拎着书包经过时,不经意间听到这样的对话。 有人问,“杨昱廷,你化学最后那道流程工艺图做出来了不?” “嗯做出来。”杨昱廷淡淡的声音。 “哇靠,那个方程怎么配平啊?我怎么也配不齐。” …… 顾屿脚步微顿,拎着书包大步就出了教室。 一路马不停蹄地回到家,放好东西,便又出门上楼找张与乐复习去了。 一根弦绷得紧紧的。 这次期末考试是成败的关键,他不能有丝毫的差池,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可惜,他第一天就失利了。 于是他整个人都和平常不大一样,一直憋着一股气埋头苦作。 表情异常的认真。 张与乐察觉到了不对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最后寻了他喝水的档子,问道,“你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顾屿喝水的动作一顿,眸子深了深,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考得怎么样?” 张与乐不明所以,但还是实话实说,“不怎么样,难题不适合我这种靠基础的人。” 顾屿低着头,没说话,不知道听没听。 张与乐看着他想了想又说,“倒是你,题目难的话应该会比较适合你。” 这次顾屿终于有了反应,他勐地一顿,抬起头道,“为、为什么?” 那一瞬间,张与乐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一只蔫头蔫脑的小狗忽然振奋了的样子。 她不禁莞尔,“因为我觉得你很聪明。” 顾屿怔然,望着张与乐弯弯的眉眼怔忡了片刻。 一秒两秒…… 最终脸色稍有不自在地别开了。 “……我知道。” 晚上顾叔叔藉机回来顾奶奶家吃饭,见顾屿不在家问,“妈,顾屿那傢伙又去哪里鬼混了?” 顾奶奶给顾叔叔盛了一碗饭,笑道,“哦,这两天啊小屿放学一回家就上去找乐乐补习了。” “补习?”顾叔叔拿筷子的手一顿,“他找乐乐补习?他那小子不是以往看乐乐不爽吗,我一说乐乐就跟踩了他尾巴似的,怎么自己倒上门找人家补习了?” 顾奶奶嘆着气扶着桌沿坐下,“嗐,小孩子的事就随缘吧,我瞧着这两孩子关系倒挺好的,我之前就早想让小屿多和乐乐接触接触。” 顾叔叔冷哼,“接触是好事,可别带坏了人家乐乐!” “唉你吃你的饭吧,小屿我瞧着是个顶好的孩子。你就别瞎操心了。” 顾奶奶这么说,顾叔叔也不再好多反驳什么,只好说,“那就等他拿出成绩给我看!不然都没用!” 顾奶奶无奈地嘆气,“你呀……” 次日。 “——叮铃铃。” 最后一科下考铃响了,顾屿松了口气。 身后有学生走上来挨个收走了他的试卷,顾屿收拾好东西起身出了教室。 整座教学楼都人潮涌动的,到处都是嗡嗡嗡的交谈声。 顾屿拎着书包一面拉着书包链,一面视线穿过人墙朝对面看去。 一考场门前,顾屿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那个瘦小得干巴巴的小身板,套着宽大的校服,书包背前面,正低着头把课本往书包里塞。 昨天,她也是这样淡淡的表情,认真地看着自己说,“因为我觉得你很聪明。” 聪明。 这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他,可偏偏就是这一次他当真了。 顾屿低头笑笑,背上书包时身后一只肥手横过来搭在了他的肩上,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怎么样?期末考完了,你那短篇啥时候拍,要不要请本帅哥出演男主角?”文聪洋洋得意地说。 顾屿笑:“不用了,大帅哥,主角我选好了。” “谁?” 顾屿自顾自往前走,“我。” 文聪大惊,“我操?你是男主角?好吧,那女主角是谁?” 顾屿憋笑, “杨昱廷。” “wtf?!”文聪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顾屿笑,勾住文聪的脖颈道,“对了,我换qq号了。” 文聪有些莫名,“你没事儿换qq号做什么?” 顾屿不言。 翌日。 “诺,这是我qq号,你加一下方便拍摄的时候联繫。” 顾屿一大早就跑上楼敲开了张与乐家的门,交代了一下拍摄事项和时间地点,然后掏出手机,加下彼此的qq。 第48页 而张与乐给的果然还是大号。大号的空间里只有一些分享和图片,没有一丁点文字。 顾屿嘆了口气收回手机问道。“你一会儿有时间吗?” “啊,怎么?不是还没开始拍摄吗?”张与乐讶异地瞪大眼睛瞧着他。 顾屿道,“是啊,但是剧本我要找你讨论讨论,确定好场景我好去借场地拍。” 张与乐点点头,“好。我们去哪儿讨论。” 顾屿沉吟片刻,“去我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不该如此许诺。我果然撑不住。 ☆、第 27 章 假如有一天世界末日了,全世界只剩下了你一个人,你会怎样去忍受这种绝望的孤独? 死亡、亦或是自欺欺人。 …… 张与乐想或许没有答案,于是她写下了《黄昏》这个故事。 它讲述了世界末日后的死寂中,两个灵魂交互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叫做阿语,他是世界末日后唯一倖存下来的人类,一路上他于这满目萧条的世界里踽踽独行。 他和树说话、和房子说话、和大地说话……他拼命地说,哪怕知道不会有任何回答。 他一度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疯疯癫癫、煳里煳涂地度过这苟延残喘的余生,然而有一天,他却遇见了阿宇。 准确来说是听见了阿宇。 因为阿语从未见过他,仅仅只是每晚黄昏时刻能在教堂里听见他的声音。 这是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唯一的声音。 阿语很惊喜,每每都缠着阿宇问各种问题。 从言语中,阿语了解到,末日之前阿宇是个和他一样的高中生,但阿宇和 他却几乎处处都不相同。 阿语话多,阿宇却沉默寡言。 阿语性子活泼,阿宇却冷淡寡情。 …… 最重要的是,阿宇不惧怕孤独。 然而阿语却只有在和阿宇的相处时,才不会害怕这无处不在的孤独。 他开始每日每夜地祈盼着黄昏那五分钟的到来,把一天的话全都堆到那五分钟里说。 渐渐地,他开始不满足。 终于,有一天他问,“阿宇,你在哪儿,我来找你好不好。” 阿宇沉默了很久才说,“好。” 于是,阿语开始踏上了寻找阿宇的路途。 一路上阿语途径了很多很多地方,有美丽的风景,也有沧桑的山河。他第一次抛开孤独,没有自暴自弃,认真地观察了身边的景象。 慢慢地,阿宇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可阿语却不再像当初那般感到欣喜了。 阿宇说,他在离他最近,也最远的地方。 他说了很多个熟悉或不熟悉的地名,告诉他,他会在那儿。 然而每一次都是人去楼空。 然后,又再随口告诉他下一个地名。 阿语渐渐意识到,这是个谎言。 风景又恢復了原来千篇一律的模样,失去了颜色。 阿语没了耐性。 他逼问阿宇,“你到底在哪儿,请不要耍我了!” 这一次,阿宇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比之前的那一次还要长。 最终,他轻轻地嘆了口气说,“阿语,你是找不到我的。” 阿语质问,“为什么?” “因为,”阿宇顿了顿,“我就是你。” 因为,我就是你。 顾屿说看到这个结局的时候,他很触动。 他说,他感觉到了一种孤独的无奈,张与乐怔然。 半个小时前,她被顾屿带进了书房。 书房和之前她走的时候差别很大,旁边的书柜很是整洁,明显是被打扫清理过,桌上原本胡乱堆积的教材也被整整齐齐地摞在了一角。 但看得出来,顾屿平常在这里一定待过很久——桌角还摆着一杯没有喝完的饮料,以及一本还没来得及收好的重难点手册。 书上横着一只笔,笔盖都没盖上。 “有点儿乱,你先坐一下,我给你倒杯水。”顾屿顺手拎上那罐没喝完的饮料出去了。 “谢谢。” 张与乐点点头,四处看了几眼,然后坐在了之前她坐的位置上,就着看桌上摊开的重难点,书上零零散散地排布着几句言简意赅的笔记。 字迹虽算不上好看,但笔锋凌厉,看得出来是个男孩子的字迹。 ——弹力方向上受力相同。 这是她之前教他的。 “可能有点儿烫,你可以先放一会儿。”顾屿端进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张与乐微笑致谢。 “那我们现在开始讨论吧。”张与乐说。 顾屿点头,“嗯,那开始吧。” 这时,他却忽然从旁边的书堆里抽出一叠列印好的a4纸递过来,张与乐被弄得一蒙,“什么?” 顾屿定定地看着她,淡淡地说,“这是黄昏的剧本。” 张与乐立马反应过来,忙尴尬笑了笑,迴避了顾屿的视线低头翻看着。 她差点忘了,她现在是没有看过剧本的张与乐,而不是二人格。 张与乐暗自在心里为自己紧张了一把,微微吸气,定下心来。 《黄昏》是她高一心血来潮写的故事,写完之后自认为写得很棒,于是就发给了杨昱廷。 第49页 现在看来,杨昱廷应该是给顾屿看过,所以顾屿才会想用这个故事 故事不长,列印下来总共也只有三张纸,但时间有些久了,很多情节张与乐自己都有点儿忘记了,现在又重新看了一遍,感觉很奇妙。 这些居然是她自己写的。 她合上最后一张,有些感慨。 “故事写得挺好的。”她装成另外一个人的口吻装模做样地说,心跳微微加速。 可偏偏就在这时,顾屿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张与乐下意识地别过脸迴避。 “是挺好的,尤其是看到结局的时候。”顾屿说。 “虽然看着好像是个简单的故事,但其实包括了很多东西。” 张与乐一愣,心像是被温水兜头淋下来一样。 猝不及防就被间接夸奖了,可正是这样的夸奖才最真实,最容易触动人心,因为这仅仅只是出自于作品本身的夸奖。 “……这不就是个人格分裂的故事嘛,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鬼使神差地就说出了口。明明她比谁都清楚,这不只是人格分裂的故事。 然而顾屿只是掀着眼皮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说不清楚,但看到结局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种很强烈的东西。” “……像是无奈的孤独,也像是种力量,我说不太清。” “我就是觉得,大概作者想讲的不是人格分裂,而是孤独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屿的双眼正虔诚而认真地望着张与乐,像是两颗熠熠生辉的黑色石子,透亮又深沉,重重地撞进了张与乐绵软的心脏。 的确,她想说的,便是这绝对的孤独。 哲学家们常说,孤独是绝对的,人一生下来就註定孤独。 它无处不在。 然而很多人却并不愿意接受,反而一味地缩短与人的距离去消解这种孤独。 可惜人与人很难做到心灵相通、感同身受,一旦有了对心有灵犀的期待,便有了无止境的失望。 接踵而来的便是无从逃避的孤独——能真正陪伴你的只有你自己。 所有人都是阿语,你是他是,我也是。 “所以,你觉得孤独是好的吗?”张与乐问道。 顾屿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说,“个体思想独立的前提就是先接受自我的孤独。” 张与乐心勐地一跳,“——你” “这是我在你笔记本上看到的。”顾屿补充道。 张与乐愕然,半天儿说不出话来,心像是被什么熨烫了一样。 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你、你记得?” 顾屿笑,“你记事本我都看了无数遍了,能不记得吗?” 张与乐哑然。 “不过我记得是因为——”顾屿接着说,“我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对。” 张与乐怔然,脸蹭蹭蹭地热了起来。 她忙掩饰性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却不小心烫到了舌头,倒抽了一口冷气。 顾屿脸色一变忙站起来,“你没事吧?” 张与乐苦着一张脸,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讨论一下场景和改编方向吧。” “行行行……不过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喝点冷的?” “真的没事,”张与乐唿了口气,“嗯,你说一下你想怎么改编吧。” 顾屿迟疑地看了她几眼,最终还是说,“我觉得大体上不需要改太多,但根据视频需求,需要给阿语增加一个弹吉他的场景,还有就是,经费有限,我们不会拍全部场景,可能需要做一些调整。” 他说的调理很清晰。 张与乐果断地点头,“好。” 之后两人讨论了很久,最终艰难地删删减减,定下了三个场景,一个是郊区的花地,一个是市教堂,还一个是破败的居民楼。 “那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出去一下。” 顾屿收好了刚被勾勾选选、画来画去的剧本,起身出去了,不知道要干嘛。 张与乐没在意,站起来在书房里走了两圈,坐久了腰有点儿酸。 张与乐一边伸展着身体,一边左右瞧瞧,之前没仔细看过,书房一侧的柜子里摆了很多装饰品。 一个陈旧的汽车玩具,经年的葡萄酒瓶,还有那个搁置的尤克里里。 深褐色,小巧而精緻。 跟小时候看到的一样,到现在张与乐都还是想伸手碰一碰。 “张与乐?”身后忽然传来顾屿的声音。 张与乐勐然回神儿,回过头去。 “你在看什么?”说着顾屿顺着视线看到了那把尤克里里,愣了一下,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贴心地问道,“要不要我拿出来给你试试?” 张与乐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听她这样说,顾屿也没再勉强,伸手递了个东西过来。 张与乐定睛一看,是一支西瓜霜。 “我刚查了一下,这个好像能缓解一下你舌头的烫伤。”顾屿说道。 张与乐怔然,“谢谢你。” 顾屿笑,“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活着!!!! 第50页 作业写完了!!!开更!!!! 对了,我更改了很多章,其中有我自认为写得还不错的新情节。 我改是为了修改失控的苏雅婷线,所以你将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苏雅婷,建议还是回头看一看。我会标註修改过的地方。 黄昏这个故事是我自己编的,嗯我自以为这个故事超棒的!!!!! ☆、第 28 章 准备拍摄当天,张与乐和顾屿相约了一起去市教堂。 公交车上两人都被暖气吹得头晕睡着了,一路上东摇西晃。 中途迷迷煳煳间,张与乐听到了很多杂乱的声音,其中有一个特别中气十足的斥责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与乐懵懂地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愣住了。 顾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过道里,脸色怪异,而他身前刚好立着一个年迈的老人,佝偻着背,阴沉着脸不停地沖他数落着。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看到老人上车了都不让位,一个个都不懂尊老爱幼,哪像我们那个时候的年轻人……” 各种帽子都被扣了下来,那高大挺拔的少年一时间竟然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只是表情尴尬而无奈地看着这个老人。 他已经让座位了,这位大爷还不坐是想怎样啊…… 搞不清状况。 张与乐向顾屿投去询问的目光,顾屿无奈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大爷还在继续辱骂。 张与乐看不下去了,也跟着站起来,走到顾屿旁边,对那位大爷客客气气地说道,“爷爷,我们刚刚睡着了没看到您,真的不好意思,现在我们座位也都让给您了,您就坐下吧!” 笑容无懈可击,语气毕恭毕敬。 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 大爷到嘴边的话瞬间就被噎了回去,他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咕哝了几句,“现在的年轻人啊……”便坐下了。 这转变看得顾屿瞠目结舌,他拉着张与乐到车厢中部无人区站好,才问,“刚刚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与乐神秘地笑,“秘密。” 顾屿无奈地觑了她一眼。 张与乐这才慢慢地解释道,“是我以前看过的一则研究报告,上面说,绝大多数人面对微笑礼貌自持的人,是骂不下去的。” 顾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学到了学到了。” 张与乐笑,“倒是你,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了?” 一提到这个,顾屿就一脸无奈。 “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位大爷一巴掌拍醒我,就开始不停地数落,我特么都被他弄懵了。” 的确,张与乐想到刚刚顾屿那副便秘的样子就忍不住地笑,“然后你就乖乖地起来让位了?这不像你啊。好歹也是年级里一等一人物。” 张与乐第一次拿学校里顾屿夸张的头衔开玩笑。 谁知道顾屿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那是怕他太激动,吵醒你好不好?” 张与乐脸上的笑一僵,心脏瞬间跳动不规律起来,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气氛暧昧而诡异。 顾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不由也有些红了脸,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把视线移向了窗外。 车厢摇摇晃晃地继续往前开着,车外冬阳绚丽,车内或站或坐的人都成了背景板。 顾屿和张与乐一高一矮地并肩站在后门处,暧昧的气氛飘荡在空气里,可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下车的时候,顾屿才道,“要下车了。” “嗯。” 市教堂就在车站对面,两人过了马路到的时候,在教堂门口看到了三三两两的人。 都很眼熟,全是些学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包括杨昱廷。 只不过唯一让张与乐有些意想不到是,苏雅婷居然也在这里。 “文聪刚和我说他被堵在路上,那我们先进去准备一下吧。” 顾屿招唿着众人进教堂。 这个教堂因为地处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借场地的时候也很容易就申请到了。 一行人布置场景,准备好各项之后便开始了拍摄。 张与乐没有太多事情要做,便跟在一旁看着,偶尔搭把手。中途实在没什么事做,就一个人坐在教堂前一排排供人祷告的摺叠椅上。 远远能看见,顾屿面无表情地站在教堂中央的一束光尘里。这是阿语遇到阿宇之前的模样。 “……张与乐?”忽然旁边传来一道诧异的女声。 张与乐一愣,转过头去,就看到苏雅婷正一脸讶异地朝自己走来,看来她们两对彼此的出现都很是惊讶,只不过,苏雅婷明显现在才看到她。 “你怎么在这里,”苏雅婷问到一半,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拍摄的那边,问,“……你是负责什么的?” “编剧。”张与乐失笑着说,“其实我感觉我跟打杂也没什么区别。” “哈哈我也是。”苏雅婷侧过身坐在了她旁边,手撑直在凳子沿、身体微微前倾,看了前面好久才转过头忽然说道,“你期末考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 “——张与乐!” 第51页 那边拍摄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止了,顾屿在前头遥遥喊着她的名字,苏雅婷和张与乐下意识地结束话题看了过去。 只见一身黑色卫衣的顾屿逆着光徐徐走来,一手插兜,一手揣着个手机。 他绕到张与乐的前一排,微微弯下腰隔着一排椅子把手机递给她,道,“帮忙点个餐,这里一共十五份,你问一下他们都要吃什么,我的话随便,跟你一样就行。” “行。”张与乐点点头,伸手接过那触感陌生的手机。苏雅婷拘谨地坐在一旁,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震惊。 然而还没等她镇定下来,顾屿就已经直起腰又走到前面去了。 全程没有看过她一眼,但她还是心跳不止。 她压下内心的惊讶,装作随意地问,“你跟顾屿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你们之前不是还那啥关系不怎么样吗!” “哦,发生了一点儿事情。”张与乐浅笑了下,低头摆弄手机了。 “什么事啊?”苏雅婷紧盯着张与乐脸上的表情不放。 然而却没有回答。 张与乐心思已经不在这儿了,双耳失聪一般,将心思完全放在点餐上。 苏雅婷有些不舒服了,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顺着视线低头看了看那部手机,界面简洁干净,背景图是一张顾屿自己的照片。 明暗交错下的舞台,顾屿一个人抱着吉他立在中央,一手高举直指天空,一副孤傲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苏雅婷心里瀰漫了很多纷繁冗杂的情绪,又悸动,也有苦涩。 她怔然地看着手捧手机的张与乐,看着她恬静的侧脸,心脏里忽然涌出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受。 不知怎么地,她忽然笑得格外地灿烂,推了推张与乐道,“——诶,你和顾屿是不是谈爱了?” 她脸上挂着夸张的八卦笑容,还带点讨好的成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又控制不住自己。 她僵笑着,看见张与乐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转过来看着她,缓缓地开口,“……你怎么了?” 张与乐何其敏感,几乎一瞬间就抓住了关键。她没解释,只是问,你怎么了。 心跳得很慌乱,心虚让苏雅婷背嵴发凉,她努力让笑容绽放得最大。 “哈哈哈,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感觉你两挺搭的。” 感情充沛到异常的话,张与乐听了却没什么反应,轻轻地几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然而这个笑容在苏雅婷看来却十分敷衍,甚至有点儿勉强,苏雅婷脸上的笑僵了下。 “你想多了,”张与乐淡淡地说,然后把手机递过来,道,“我点完了,你也点餐吧,点完给我我再去让别人点餐。” 苏雅婷还是笑,“好。” 她低下头就看见,两份一模一样的鱼香肉丝盖饭。 张与乐和他的。 地处偏僻,外卖一直到下午快一点才到,顾屿喊了几个男生出去领了。 一进来,一行饿疯了的人就围上去拿快递。 张与乐没动,而是一个人趁着没人偷偷摸摸地蹲在角落里,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摆在墙角的吉他。 刚刚等饭无聊的时候,顾屿那群人都轮番拿着这把吉他秀了一波,各个都弹得很棒,就连苏雅婷也能弹出一首老男孩。 一直以来,张与乐就很羡慕这些会乐器的人,每次看到都有些心痒痒。 这次终于让她逮到有机会了。 她伸出食指依次轻轻地拨弄了一下琴弦,由低到高,由高到低…… 琴弦细到粗,触感很奇妙,有些微凉。 张与乐愉悦地弯了弯眉眼,像只偷腥的小猫咪。 然后被人当场逮住了。 一瓶温温的东西忽然从身后伸过来,贴在了她脸上,她吓得一个哆嗦,惶然回头,胡乱间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身后顾屿还保持着拿奶茶贴她脸的动作,正笑得一脸顽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干什么呢你在这儿。” 张与乐怔怔地看着他,收了收脸上被吓得呆愣的表情,又恢復了往常面瘫的样子,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没、没什么。” 顾屿笑了下,没拆穿,把另外一只手上提着的两个饭盒搁在桌上,道,“诺,我给你把饭拿过来了。” “谢谢。”张与乐坐下来,把其中一盒拿出来。 拍摄道具都被堆到了前面,因此吃饭的人都坐在了后面,大概因为顾屿在这里的缘故,原本没什么人的小角落里,瞬间堆了一圈人。 所有人边吃边扯淡,时不时就会爆发出一阵大笑。 “聪哥,你多吃点儿,你太瘦了。爸爸给你吃鸡腿。”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一本正经地把鸡腿夹给了一旁的文聪。 文聪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几乎看不到的下半身,抬头咬牙切齿道,“龙宇腾我草你妈。” 众人哈哈大笑。 张与乐也在角落里笑得开怀。 愉悦欢脱的气氛里,之前一个抱着单反的高马尾漂亮女生忽然坐过来,低声问顾屿道,“诶,顾老闆,你这次考得怎么样,我听说你和你爸……” 第52页 顾屿含着一口饭吐槽道,“不知道啊,数学这次考得太他妈难了。” “你不是找了张与乐小妹妹补习吗?” 说话的是个学姐,刚才张与乐就是给她打下手,因为长得太小的缘故,这个学姐就开始叫她小妹妹。 张与乐有些害羞,顾屿则一脸惊诧,“你们两认识?” “张与乐刚刚和她一起摆的道具。”忽然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顾屿抬眉望去,就看到了一张陌生又有点儿眼熟的脸,他记得她好像叫苏雅婷来着,但不熟,也没说过几句话。 因此,他仅仅只是扫了她一眼点点头,就没理她了。 张与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看着她那陡然垮下去的笑,电光火石之间,知道了苏雅婷的秘密。 和大部分女生,包括她在内的,千篇一律又独一无二的秘密。 可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插曲,聊天的继续聊天。 只有苏雅婷一个人罕见地沉默了,她已经不敢再开口了。 有点儿狼狈,也有点儿心慌。 余光里瞟到了张与乐若有所思的眼神,她忙沖她热情地笑了笑,幅度咧到最大,掩饰自己的心慌。 那一刻,苏雅婷觉得自己的心事仿佛昭然若揭。 作者有话要说:  苏雅婷基本杀青了。 之前我把她写崩了,所以十二、十三、二十章,她的戏份都被我删掉了,有一些细微的改动,比如她和张与乐的关系没之前写的那么亲密了。 其实她们本来就不会亲密。 【然后,昨天多了一个新面孔留言了,我很兴奋,我打算今天再更一章,哈哈,只是为啥小天使给我打了个零分,我有点儿小慌张。】 小剧场; 顾屿:张与乐居然偷偷摸摸玩我的琴…… ☆、第 29 章 后来,苏雅婷还断断续续来过几次后,就再也没来过。 对此,其他人好像没有丝毫反应。 张与乐却莫名感到了一丝难过。 有一次回家的途中,她直言不讳地问顾屿,“假如有个女孩子喜欢你,但你不喜欢她,你会怎么做?” 顾屿想了想,说,“不喜欢的话,就直接拒绝吧。” 语气有种理所应当的轻飘飘与冷酷。 虽然这个答案也并不意外,可张与乐却陷入了某个奇怪的钻牛角尖问题里出不来,心情忽然因为顾屿的回答变得有些低落。 张与乐隐隐知道是为什么,却似乎又摸不着。 然而这时,顾屿却反过来问她,“那你呢?” 张与乐一愣,“什么?” “如果有个男的喜欢你,你却喜欢别人,你该怎么办?”顾屿反问她。 张与乐怔然,很久才闷闷地憋出一句,“我不早恋。” 然后,顾屿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开口。 气温骤降,拍摄一天天的进行,小年那天顾屿大发慈悲放了大伙一天假,第二天又继续拍摄。 早上雾气很重,外面都街道上都仿佛冒着冷气。 张与乐迷迷煳煳地洗漱完,便打着哈欠出门了,结果一打开门就诧异地看到了正立在门口的顾屿,腿上还树袋熊一样缠着一个面生的小女孩儿,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张与乐瞪大了眼,到嘴边的哈欠都生生给憋了回去。 “你出来了?我刚想敲门。”顾屿见她出来了,便开口道。 张与乐愣愣地点头,然后看了看顾屿腿上那只粉红色的树袋熊,问,“这谁啊?” “我堂姐的女儿。” “……侄女?” “嗯,对。”说完顾屿把小女孩费力地从身上扯下来,塞到张与乐怀里,道,“来来来,王佳乐,你跟着这个乐乐姐姐玩。” 小女孩被推得猝不及防,仰面大眼瞪小眼地和张与乐对视了几眼,然后笑了,“姐姐~你也叫乐乐啊,我也叫乐乐。” 张与乐沖她友好地笑了笑,然后问顾屿,“你要带她过去?” 顾屿无奈地点头,“嗯我堂姐中午来接她。” “哦哦。” 然后,王佳乐就这样被顾屿和张与乐给带到了拍摄现场。 所有人都被忽然多出来的小妹妹给惊讶了一把,对王佳乐又是亲亲又是抱抱,其中文聪对王佳乐最为热情,把他包里的小零食全给了她。 然而等到拍摄的时候,却几乎没人搭理她了,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忙得不可开交。 王佳乐一人无聊,便好奇地碰碰那个器材和这个道具,失去兴趣后,最后就化作了一个小尾巴粘在顾屿身后,赶也赶不走。 渐渐地场面便有些不受控制了。 顾屿当机立断,拉着王佳乐把她塞到了张与乐怀里,道,“你帮我看一下她,带她出去玩也行。” 于是,顾屿便把看王佳乐的任务交给了张与乐。 王佳乐倒也没再闹,很温顺地就跟着张与乐坐在了旁边,但张与乐看得出来,她不开心了。 她耸拉着脑袋,安安静静地垂着小短腿坐在椅子上,像个粉嫩嫩的小糰子。 张与乐心微微一动,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乐乐啊,你今年几岁了?” 第53页 “五岁了。” “五岁啦,那乐乐是大朋友了。”张与乐道。 王佳乐没吭声,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忽然仰头委屈巴巴地看向张与乐,道,“乐乐姐姐,我想妈妈了,我想回家……” 说着说着,就霎时憋不住地开始哭了起来。 先是低低的啜泣,然后变成了震耳欲聋的狂嚎,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动鬼魂。 转变太突然,张与乐霎时有些束手无策了,忙手忙脚乱地开始哄她,然而怎么哄怎么哄都没用。 就在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我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张与乐浑身一僵,僵硬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张俊秀的脸。 是杨昱廷。 张与乐暗自深吸一口气,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杨昱廷笑得如沐春风的模样,从兜里掏出了一只口琴递给了王佳乐。 王佳乐立马不哭了,抽搭搭地拿着口琴和杨昱廷捣鼓了起来,片刻便喜笑颜开。 “乐乐姐姐~你看口琴~”她举起口琴献宝似地送到张与乐面前。 迎着几道炽热的视线,张与乐不禁红着脸有些侷促地笑了。 “你好会哄孩子啊。”张与乐没话找话。 杨昱廷笑:“家里有个弟弟。” “……” 两人随便地闲聊了几句。 这时,顾屿拿着几根棒棒糖走来,抬眼不经意间看到这个场面,顿时就停下在了十步开外,面无表情地看着。 杨昱廷和张与乐并肩而坐,中间夹着一个破涕而笑的女孩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某个被他逃避很久的东西再一次摊开在了他眼前。 顾屿艰难地吞咽了下,状似平常移开了视线。 转身走掉了。 中午,顾屿的堂姐顾青果然来把王佳乐接走了,但上午的进度被耽误,下午紧赶慢赶也一直忙到了晚上七点,众人才各回各家。 灰濛濛的天空,充盈着雾气的地平线,以及凛冽的空气。 张与乐和顾屿并肩沉默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气氛有些诡异。 昏黄的灯火,水淋淋的地面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谁也没说话。 今天上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屿就不大和自己说话了,张与乐不明白为什么,是她做了什么事伤害了他,还是他遇到烦心事了。 她不清楚,也没问,就这样两人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 橙黄橙黄的街灯,照在黑漆漆的马路上,像是洒了一地的碎金。 小区街道外的社区诊所还开着门,门口坐着几个优哉游哉闲聊的老人家。 胸腔里憋着一口气儿,两人心情都有些低落。 张与乐心不在焉地望着四周,忽然视线里多出了几粒白色的棉絮。 一粒、两粒……越来越多。 张与乐怔怔然地停了下来,仰面看了看,原来是下雪了。 漆黑的夜空中藏着无数从天而降的白雪,一点点慢慢飘落,掉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顾屿,下雪了。”她轻轻地说。 顾屿驻足仰头看了看,侧脸隽朗,面容沉静。 他轻嘆:“是啊,下雪了。” …… 第二天,期末成绩就出来了。 顾屿紧捏着成绩单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文聪坐在他旁边战战兢兢,时不时会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一眼他。 “这次,我要夸我们班一个人,这次期末考试整整进步了二十多名,年级排名进步了三百多将近四百名,顾屿!做得非常好!” 讲台上老太婆罕见地把顾屿勐夸了一顿,台下霎时掀起一阵嘻嘻索索的议论声。 “我操这么牛逼?……黑马啊……太牛逼了吧,三百多名……” 就连顾屿前桌一个班级前十的女生都兴沖沖地转过头来,问,“——诶诶顾屿,你这次牛逼啊。” 她这次也考得很不错,心情一好就想来凑凑热闹,却不想撞见了顾屿阴沉沉的脸。 他拧眉抬起头望她了一眼,不耐道,“什么?” 语气之恶劣吓了那女生一跳,她看了看顾屿的脸色陡然意识到不对劲,忙尴尬地讪笑了几声,随后动作迅速地回了头。 一时之间,顾屿这一块的气氛骤然低迷,和前面的热烈形成鲜明的对比。 没人敢再来招惹他。 这次,他班排刚好是三十名,像是命运的恶作剧,这么巧合地让他被卡在了门口。 所有人都在夸他,老师在夸他,同学朋友也都惊诧于他的进步速度。 可他笑不出。 沮丧、怒火、还有不知名的低迷情绪搅和在一起,像是一团乱麻,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也不想说一句话。 老太婆一说解散,顾屿就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身后文聪在喊,“诶诶,顾屿你去哪儿?” 没有回答,顾屿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就消失在了门口。 “顾屿没进前三十?” 张与乐一出教室门就被文聪给逮住了,被告知顾屿没达到目标的消息,一时间皱了眉。 第54页 “是啊,成绩单一发下来他就没说过一句话,阴着一张脸就走了,都不带理人的。”文聪皇帝不急太监急,紧抓着张与乐不放。 张与乐被他说得都有些着急了,想了想说,“你先别急,我一会儿上他家看看,有消息告诉你。” “好。”文聪点点头。 然而,顾屿并不在家。 张与乐到的时候,屋子里只有顾奶奶一个人,明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文聪发消息说,顾屿也没去酒吧,电话也打不通。 失联了。 张与乐脸色凝重,当机立断,对一旁还不明所以的顾奶奶道,“奶奶,你有顾叔叔的电话吗?” 解铃人,还需系铃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虽然有点儿晚,sorry) 预收文: 《明天一定要好好学习!》了解一下。 是篇校园文哦~ ☆、第30章【修】 正值全校领成绩回执单,道路两侧不少结伴同回的学生。 顾屿一路疾步往前走着,身边的学生飞快地往后倒去,在耳边擦过一阵闲言碎语。 ‘你考得怎么样?’‘不怎么样就那样。’‘数学考得太差了,选择题写漏了一个负号’…… 一声一声,避无可避。 顾屿烦躁地勐地停了下来,看了看周围,深吸了一口气。 他明明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却偏偏奇怪地总能无比清晰地听到他们说的话。 顾屿轻轻地扯了下嘴角,眼神第一次流露出了挫败的迷茫与难过,但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他就恢復了冷漠的样子,大步往前走去。 冬日白光潋滟,街道上的行人都哈着白气穿得臃肿。 顾屿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着,他不想看见任何人,也不想说一句话。 只是漫无目的,游荡在街头,思绪纷纷扰扰。 再回过神儿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百货广场。 夜色悄然降临,街道上人稀稀拉拉,不算繁华热闹,却也不算冷清荒凉。 广场的百货超市门口的花坛已经装饰好了大红大紫的年味装饰,门口聚集着一群拖家带口来买年货的,有小孩子在大街上撒泼哭闹,一旁站着不知所措的姐姐,以及黑着脸指责小孩的妈妈。 顾屿无言地瞥了一眼,心中的不甘渐渐平息。 转过弯,再抬眼,却发现到了个似曾相识的地方——摔碎吉他那晚,他和张与乐来过的公园。 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顾屿眼神渐深,驻足张望了片刻,良久才转身迈上了台阶。 一步两步,最后动作缓缓地坐在了那天他坐着的那把长椅上。 幽径百回曲折,碎石子铺成的小道插口立着一颗小树。 顾屿坐在这儿僻静的小公园里,刚好能远远眺望见远处迷濛之中的建筑。 那晚,他也是这样,一眼望见了一大片连缀的灯火。 不知道张与乐有没有看见。 这时,路灯忽然亮了,从天而降洒下一片光华。 顾屿顿了下,抬头望了一眼满视野金灿灿的光尘。 天黑了。 顾屿怔怔地收回视线,往前一动不动地虚望着那街道上晃着五颜六色尾灯的车流,望了很久很久。 半晌,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伸手进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开机键。 过了半分钟,弹出十几个未接电话。 其中,有三个是张与乐了。 几乎是同时,张与乐的电话就赶巧着打了进来。 手指头悬在上空,顾屿顿了一会儿才接了起来。 “餵?顾屿,是你吗?” 里头传来张与乐有些焦急的声音。 顾屿愣了愣,有些生涩地开口,“是我。” “你在哪儿?”她问。 “……公园。” 张与乐挂了电话就马不停蹄地往那边赶,到了才知道,原来是曾经来过的那个公园。 她慢慢停下脚步,转过头就刚好对上了顾屿黑漆漆的眼睛。 他着一身简单的棉袄和牛仔裤,坐在黑酸酸的公园长椅上,有灯光从天而降打在他身上,就像是上帝赠予他的一到追光。 他坐在那天他坐着的位置上。两人隔着一段长长的台阶对视了几秒。 沉默。 张与乐微微提了一口气抬腿爬了上去,走进了他的光芒里,坐在了那天她坐着的位置上。 几乎是同时,顾屿开口,“你知道了吧?” 没想过他会这么直接,张与乐愣了下,偏头看了下顾屿的表情,却发现他脸上什么也没有。 张与乐心里一紧,“才知道不久……” 头顶的光束里漂浮着细碎的浮尘,张与乐眼带担忧地望着顾屿,顾屿哽了下嗓子别开脸不去看她的视线。 他扯了下嘴角,哑着嗓子道,“……别这样看我,又不是什么大事。” 语带着轻飘飘的无所谓和坦然,但到底还是失落的吧。 张与乐看着顾屿沉静的侧脸,忽然有些难过起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我今天有打电话给你爸说的……” 第55页 这话一出,顾屿勐然回头,一双眼睛锋利地射向张与乐。 “——你说什么?” 一个小时前。 张与乐借了顾奶奶的手机打电话给了顾叔叔。 一开始顾叔叔听到是她的声音还很热情地慰问了一番,可随后张与乐表明了来意之后,顾叔叔就忽然冷了下来。 他说,“乐乐啊,是不是顾屿那小子让你当说客来的?” 张与乐一听忙解释,“不是不是,不是的,顾叔叔,是我自己想跟你聊一聊的,之前顾屿找我补习,我是真心觉得他这次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我很高兴他这次努力了,但结果就是,他没进前三十。没进,那就什么也没得说。” 顾叔叔一字一句都说得极慢极淡然,却也格外斩钉截铁,张与乐有些急了。 “顾叔叔,您……您不能只看结果啊。” 顾叔叔听完轻笑了一声,“这件事不看结果看什么,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我不看结果,难道高考不看结果吗?” “不是这样的,我……”思路全被顾叔叔打乱了,张与乐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说,“顾叔叔,我现在有个想法想和你聊聊,您愿意听一下吗?” 顾叔叔顿了下,暗含笑意地说,“你说。” 张与乐斟酌了下语言,“顾叔叔,我是这样想的,你看啊,以顾屿的性格,就算这次没考进前三十,他估计也不会遵守与您的约定,不学音乐了。哪怕遵守了,可您说的是当音乐生,但他却可以钻漏洞不当音乐生,却继续玩他的吉他。” 顾叔叔:“嗯,你继续说。” 张与乐说:“而且,我觉得顾叔叔无非是想提高顾屿的成绩,但您看啊,这次你给订了个目标,他就能进步这么多,所以我觉得你不如继续给他定目标,不然,说不定他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所以我觉得继续定目标是最佳的选择,而且这样顾屿能满足他想要的,还能按照顾叔叔您想的这样提高成绩。” “顾叔叔,你觉得呢?” 这一次,顾叔叔沉默了很久,才道,“乐乐啊,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张与乐微微一喜。 然而顾叔叔却忽然话锋一转。 “但是——”顾叔叔停顿了下,“比起成绩好坏,我更不希望顾屿一身毁在吉他身上,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学。” 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学。 张与乐忽然感到一种愤怒和极端的无力感,“可是叔叔,即使您不许,顾屿也不一定会依照你的去做啊,而且,既然顾叔叔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顾屿学的话,为什么要给他定个三十名的目标,何不直接定个前十的目标,断绝——” “行了,”顾叔叔忽然打断她,语气有些强硬,张与乐被吓一跳。 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自己语气太重了,顾叔叔又缓和下来道。 “乐乐啊,顾叔叔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顾屿都这么大人了,愿赌服输这件事该明白了,不管有多么努力,结果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没得讨价还价,这就是成年人该面对的现实。” “我……” “好了啊,乐乐,一会儿顾叔叔还有个饭局,就不和你说了。” 一种莫大的无力感卷席而来,张与乐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却还是不得不低下了头,“……好,那顾叔叔再见。” “再见。” “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了,还没能说服他……”张与乐有些闷闷地开口,转头看着顾屿没什么表情的脸等候发落。 他却只是遥遥地望着远方的灯火,神色莫测,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轻嘆了一声道。 “没关系,我爸就是那样的人,从来都只看结果。” 顾屿说着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黑黑的眼眸里映射着对面百货大楼gg牌里的光。语气明明那么淡然那么无所谓,张与乐却从中听见了一丝自嘲和悲哀。 这时,顾屿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张与乐的眼睛淡淡地说,“唉说真的,别这么看着我,真没什么大事。” 张与乐一惊忙收回视线,“对不起。” 顾屿瞧了张与乐两眼,最后无奈地嘆了口气说,“真没事,而且我还要谢谢你。” 张与乐一愣;“什么?” 顾屿轻轻地笑了笑,“你和我爸说的那个钻空子,的确是个好方法。” 张与乐愕然,心瞬间哗啦啦的温热一片。 明明该安慰的人是他,却反过来安慰了自己。 张与乐怔怔地望着侧着脸注视着自己的顾屿,隽朗无双的轮廓,明暗交错下的一双黑眸。 那一刻,像是有人拽住了自己的心脏,有悸动也有难过。 张与乐暗暗吸了口气别开了视线。 心跳有点儿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修文了……唉质量不稳定啊老铁们,对不住对不住。 ☆、第31章 那晚回来后,顾屿果然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然后钻空子。 他依旧按照原计划拍他的‘退休’音乐短片,依旧按照原计划写着歌,也从未放弃过跟着歷届音乐生去集训的想法。 第56页 然而,这一次顾叔叔却罕见地什么也没说。 《黄昏》的故事,在最后阿宇那句轻飘飘的呓语中落下帷幕,画面里顾屿和杨昱廷遥遥相望,渐渐地,杨昱廷的脸变成了顾屿自己的模样。 看完成品后,张与乐久久没有回过神儿,当初拍的时候,因为人多嘴杂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仅仅只是觉得新奇。 可当所有视频被打碎了揉进音乐里的那一刻,张与乐第一次觉得阿语不再只是自己笔下的人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物,顾屿用自己的音乐和微薄的演技,很好地诠释了这个人物。 张与乐很期待它被众人欣赏的那一天。 拍摄工作全部结束后,就快要过年了。 之前忙着帮忙还没有太大的感触,可停下来看到家里忽然多出的年货以及广场那些大红大紫的gg牌时,才反应过来,哦快过年了。 阿姨这几天忙着打扫家里的卫生,而去年过年的这个时候,张天国每天喝得醉醺醺回来督促张与乐打扫卫生,当然最后张与乐也仅仅只是做了个样子。 没有丝毫温暖的年不过也罢。 这是她那时候最为破罐破摔的想法。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有阿姨,一个家里有了女主人便开始能有条有理地运作起来。 张与乐也闲着没事做,做作业之余也会偶尔帮一帮。 那天,阿姨正搬了一把大大的椅子站在厨房的窗台边,打算抹窗户。这片窗户很大,而且很脏,起着多年来从未被清理过的油烟和成年老垢。 张与乐写完作业出来,看到这一幕,忙跟着拎了一块抹布想跟过来帮忙。 “乐乐,你来做什么,快回去做作业,这里有阿姨呢!”阿姨一如既往地热情客气。 张与乐坚持,“没事。” 说完拿起抹布就开始擦拭起来,窗台上藏污纳垢,油污黏腻不堪,很用力很用力也不一定擦得干净。 张与乐擦了十几分钟,手就有点儿酸了,她直起腰来揉了揉手腕。 一旁的阿姨见了,忙笑着说,“累了吧,累了就回房休息吧。” 张与乐摇摇头:“没事儿阿姨,这点儿活我还是能干的。” 阿姨笑:“那行吧,要是真觉得累了,就回去啊。” “好。”张与乐点点头,阿姨就下了椅子,弯下腰到一旁的水桶里搓了搓脏抹布,那桶里的水乌泱泱,她头低垂下去的时候耳旁垂下了一缕青丝。 阿姨的手不像是常年干活的样子,看着也不像是四十岁的女人,她身上没有平常那些中年妇女的市井气息。 张与乐怔怔地望着阿姨的侧影,有些出神,半晌她问,“阿姨,你今年过年回家吗?” 阿姨身形一顿,语气似平淡地道,“……不回去呢。” 说完,她用力拧了拧抹布,直起腰笑着回望她道,“阿姨今年陪你们过年好不好?” 那个笑容轻飘飘地挂在阿姨的脸上,好像一用力就会马上被吹跑戳破了一样。 张与乐怔了片刻,随即若无其事地回了一个尽量温暖的笑,“好呀。”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追问,一直以来她都隐隐觉得阿姨并非平常人,可她又有些模煳地知道,有些事是需要营造错觉来维持平衡的。 所以,她什么也没问。 两人很默契地都收回视线,缄默地继续擦着窗户。 过了一会儿,窗外嗡嗡地传来汽车的引擎声,一个黑色的轿车兜兜转转地开了进来。 这两天远道而来的宾客都特别多,社区里车子都比往日多了一倍,估计又是什么来走访的亲戚或者刚回到故乡的游子。 轿车慢吞吞地停在了张与乐视野左侧的一棵郁郁葱葱的树下。 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儿走下来,其次是顾屿和顾叔叔。 顾屿穿着一身灰色的棉袄,脚上踩着一双很酷的板鞋,从车后座下来就默默地跟到了后备箱,跟着顾叔叔把车上的行李拿下来。 整个过程,父子两都没说一句话,也没有看彼此一眼。 不知道那件事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张与乐看得出神,思绪跟着出走了。 “那是楼下那个经常来找你补习的小伙子吧?”耳边忽然冷不丁地传来阿姨的声音。 张与乐被吓一跳。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停下来看到了楼下的顾屿,这让张与乐莫名有些被抓包的慌张。 她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便收回了视线。 阿姨看她这样却笑了,“其实你不用这样,阿姨倒是觉得你们两挺好的。” 张与乐脸刷地红了,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阿、阿姨,你在说什么呀?” 阿姨迎着窗外的光影,笑了,沧桑年老的脸上竟然带了一丝少女的笑意。 “年少懵懂的感情,不正是最美好的吗?你们两都是好孩子,一定会很好很好。” 张与乐怔然,莫名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沉默地转过头,朝窗外望去。 楼下光影斑驳里立着的青葱少年,搬完最后一个行李箱时,恰好被穿着粉红色棉袄的小女孩扑了满怀。 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然后蹲下来抱住了小女孩,似乎心情很好地沖她笑了笑,说了句什么。 第57页 然后,忽然视线后移,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对上了楼上张与乐的眼睛,微微一愣。 张与乐一时心慌忙想收回视线,然而这时顾屿却已经顺手拉起了王佳乐短短的手沖她老远挥了挥,脸上挂着浅淡又疏朗的笑。 那个笑一下子,就撞进了张与乐绵软的心脏。 万物静好。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大年初一。 整座城市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甦醒,空气里充斥着满是年味的硝烟味道,还有满地大红色的爆竹残骸。 在这年味十足的早晨,张天国带着阿姨和张与乐出门去拜年,七大姑八大姨,挨个走访了一遍。 按照惯例,所有亲戚都来关心了下张与乐的成绩,往年这时候张天国就开启了他的吹牛模式。 然而今年没有,今年他什么也没说。 …… 中午和往年一样在爷爷家吃饭,饭后,张天国一如既往地被留在了饭桌上跟一群叔叔比酒量,阿姨也被拖去打牌了。 张与乐一人无聊地坐在客厅里,忍受着几个小孩子的尖叫声。 半路,大姑摸着一手牌跑过来说,“乐乐啊,姑姑打牌去了,你看着他们一下啊,别让他们跑下楼了。” 于是,张与乐就肩负了看管几个小孩儿的使命。 这几个小孩儿都比较调皮,年龄跨度很大,有四年级的,也有幼儿园的,还特别跟风。 年纪大的那个女孩儿要是拿了什么零食,那么几个小孩儿就必定会跟着一窝蜂扑倒茶几上一阵疯抢。 前几次还好,每个人都基本拿了。 可是后来有一次,最小的那个没抢到,愣愣地看着所有人都有,就他没有,委屈得他一瘪嘴扯开嗓子就开始哭。 张与乐只得安慰那个小男孩儿,可小男孩儿情绪虽稳定下来了,却还是用他那伤心欲绝的眼神表达着他对别人手里有而他没有的零食的渴望,好在那个最大的女孩儿把自己的让给了小弟弟。 看到他们重归于好后,张与乐才松了口气。 “你在亲戚家拜年吗?”这时顾屿发来一条消息。 张与乐看了看手机,然后臂弯抱着靠枕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埋进沙发里。 “嗯,”她敲下这么个字,忍受着熊孩子们叽叽喳喳或高亢或尖利的吵闹声,添了一句,“正在被一群熊孩子摧残生命。” “巧了,”他发来两个字,接着又蹦出一句,“王佳乐快把我逼疯了。” 张与乐霎时笑弯了眉眼,“她怎么你了?” 顾屿发来一个黑脸的表情,然后说,“……她总想让我帮她洗澡。” 噗。 张与乐顿时乐了,想到顾屿那想发脾气又发不出,又好气又好笑的黑脸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笑。 “那你帮她洗了吗?”她问。 “哪能啊,”顾屿说,“被我堂姐骂了一顿,就哭哭啼啼地跑了。” “你不去安慰?” “能不去吗?不去那姑奶奶能炸了我的琴房。” “琴房?”张与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明说之前琴房被搬空的事。 “嗯,”顾屿隔了一会儿才道,“我爸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又给我弄回来了。” 张与乐怔然,想起电话里顾叔叔的态度,忽然觉得有意思起来。 “他可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吧。” 这一次,顾屿隔了挺久没回,张与乐刷新了几下,皱着眉还没来得及纠结,就被几个忽然凑过来的小脑袋给吓了一跳。 刚刚那几个还在疯玩的小屁孩不知道怎么地全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盯着她的手机。 张与乐忙有些头皮发麻地收了手机,绷着一张脸端着威仪扫视了一眼众人。 胆怯的一群孩子中,为首最大的那个小女孩慢吞吞地开口了,用最稚嫩最天真的语气问出了一个不该是她这个年龄问的问题。 “大姐姐,你是在和你的男朋友聊天吗?” 张与乐简直震惊了,“……谁教你说这些的?” “没谁啊,我们班都有人谈恋爱呢。”四年级的小妹妹说得理所当然,噎得张与乐几乎说不出话。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 张与乐气结,不打算再和这个小大人多费口舌,随便搪塞了几句打发了他们,才重新摸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一行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张与乐,问你个问题。” 有些正式,张与乐愣了愣。 “什么?”她问。 然而她等了很久顾屿都没发消息来,张与乐挪了挪坐着的姿势,见很久都没回,以为他忙去了。 正准备收手机,一条消息就弹出来。 “你高一的时候,为什么骗他们说你是年级第一?” 张与乐怔住,心想他那时候果然误会了自己。 “那是我爸。”张与乐顿了顿,到底还是稍微美化了下言语,“他只想把我最好的一次成绩往外说。” 顾屿发了个目瞪口呆的表情过来,说,“强!我爸只想着把我最坏的成绩往外说。” 张与乐笑了,“也许只是为了语言的夸张效果。” 第58页 “可能吧。”顾屿顿了顿,然后忽然说。 “对了,我奶奶邀请你们明天晚上上我家吃饭这事,你知道吗?” “哦我爸提了一句。” “嗯,那早点来,我给你准备了压岁钱。” “……” “哈哈哈。怎么说按辈分我的确比你高了一辈不是。” “哦,叔叔好。”张与乐面无表情。 这下轮到顾屿没话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道,“新年快乐。” 张与乐一怔,随即柔和地笑了。 “新年快乐。” 祝你所想所愿,皆能成真。 ☆、第32章 第二天傍晚,张与乐跟着张天国和阿姨去了顾叔叔市中心附近的房子。 社区坐落在江边,高楼错落有致,园林花草十分雅致。张天国走在前头,都忍不住啧啧感慨两句,“这小区建的是真的不错。” 顾叔叔家住在顶楼,是个内置三层公寓,装修是格外典雅的欧式风格。 张与乐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或坐或站了一大群人。 开门的是顾屿的后妈,一个三十多岁却依旧看着很年轻的女人,打扮得体说话柔弱无骨,典型的文弱女人形象。 据说,是个小学语文老师。说话客客气气,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 她一见张与乐她们,就忙挂上了一张和气的笑,迎他们进屋,“是大哥和嫂嫂啊,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快进屋来。” 屋内人很多,都是些顾屿家的亲戚朋友,张与乐只见过几个。她爸倒是几乎都认识,一进门就被几个叔叔围上来塞烟。张与乐没管他,一个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网络电视正在播放喜羊羊与灰太狼的贺岁电影,电视机前坐着好几个半大的孩子,吵吵闹闹的。 张与乐百无聊赖地跟着一起看,余光里好几个经过的大人都对她投以打量的目光。估计是见她面生。 有些尴尬。 张与乐不动神色地往角落里挪了挪,然后百无聊赖地四处望了望,却并没有看到顾屿的影子,反而看到了离她不远处一个一直低头玩手机的女生,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安若自家。 张与乐认出来,那是顾屿的继妹,似乎还在读初中,以前见过几面。但很显然,她并不打算搭理自己,看了张与乐一眼就匆匆移开了视线,然后和旁边一个年长的阿姨说着话。 靠门口那边的大餐桌,她爸已经和那群叔叔聊嗨了,电视机前大人带着小孩儿也是怡然自乐,所有人或坐或站,都是满面笑容,碎碎叨叨着闲话,扯家常。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仿佛只有她一个人游离在外。 张与乐嘆了口气,这时一道粉红色的影子忽然扑了过来,张与乐被吓一跳,下意识地张开手,被迎面而来的她抱了个满怀。 “乐乐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小女孩儿从她怀里仰起头来,用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奶声奶气地问道。 身后顾屿的堂姐顾青拿着纸巾追了过来,眼神有些抱歉地看了张与乐一眼,随后擦了擦王佳乐嘴角的油渍,宠溺而责备道,“你这么喜欢你家乐乐姐姐啊,看到她来,妈妈都不要了?” 王佳乐嘿嘿一笑,把脸整个埋进了张与乐怀里,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脑袋瓜子。 张与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起头有些害羞地沖顾青笑了笑。 顾青拍了拍王佳乐的屁股,然后抬头对上张与乐的眼睛,扬了扬红唇道,“乐乐,那这小傢伙就交给你了啊,她要是调皮,揍就是了。” 张与乐当做玩笑话笑了笑,“好。” 顾青姐姐走远,张与乐才低头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怀里还在做猪拱状的王佳乐,有些忍俊不禁。 “你顾屿哥哥去哪儿了?” 王佳乐停下扭来扭去的动作,“啊?” 张与乐耐心地重复一遍,“我说——你家顾屿哥哥去哪儿了?” 王佳乐拧眉想了想,“哦,顾屿哥哥啊,他下楼打酱油去了!” 两人闹了一会儿,十分钟后,打酱油的顾屿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宽大棉袄,提着一袋什么东西从门外进来。他低头换了鞋,而后抬头遥遥对上了张与乐的视线,愣了下扬眉笑了笑。 然后转身拉开门进了厨房,门开的那一瞬间,炒菜的香味顺势飘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顾屿两手空空地出来了,接着径直朝张与乐走来。 “王佳乐说你打酱油去了。”张与乐望着他率先开口。 顾屿明显一愣,走过来走到她边上解释道,“……家里酱油没了,下楼帮忙买了下。” “所以就是打酱油啊!”王佳乐理直气壮地顶了一句。 顾屿低头无语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抬头无奈地笑着对上了张与乐的视线。 两人相视一笑。 张与乐伸手一下一下抚弄着怀里王佳乐的头髮,问顾屿道,“所以,叔叔,我的红包呢?” “咳、咳……”顾屿被呛了一下,半天没缓过气儿,咳得脸有点儿红。 张与乐故作一脸无辜,“怎么?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第59页 顾屿以拳抵唇抑制了咳嗽,“没,饭后给你。” 咳得有些过分厉害。 张与乐变了变脸色,诧异道,“你感冒了?” “有一点。” “那你……”张与乐不知道说啥,最后只能憋出一句,“那你多喝热水吧。” 顾屿笑,“行。” 顾奶奶和顾屿的继母、婶婶做了一大桌菜。 满满当当坐了一大桌,顾屿的继妹随便扒了两口,就又去了客厅玩手机。王佳乐则被禁锢在了顾青的怀里,被强行餵饭。 张与乐和谁都不大熟,只是埋头吃饭,偶尔和旁边的顾屿说两句话,像个尴尬的透明人。 倒是顾屿,在餐桌上就几乎没停过嘴,七大姑八大姨都七嘴八舌地问着顾屿这次突飞勐进的成绩,直夸他聪明。 顾屿被夸得都不知道该说啥,往年这时候他和他继妹一样,上了餐桌没几秒就回了房间,冷漠地杜绝一切说话的机会,有也只会点头嗯嗯地敷衍了事。 这还是第一次,他没有敷衍的念头。 顾屿只是淡笑着点头,然后指了指旁边看戏的张与乐道,“全是她教得好,她可是我们学校年级前十。” 众人惊讶地哇了一声,然后七嘴八舌地开始转而炮轰张与乐。 张与乐一脸懵,愣愣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后,咬牙压低嗓子对顾屿道,“你这祸水东引使得也太好了吧?” 顾屿却不咸不淡道,“我这是给你刷存在感。” 存在感。 张与乐勐然一愣,瞬间有些被看破的窘迫与……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动。 她怔愣了片刻,然后胡乱地岔开了话题,“记得你的红包。” 前言不搭后语,顾屿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说了声好。 饭后,大人们习惯地留在餐桌上扯家常,她爸更是喝了好几杯白酒了。 这时,顾屿带着张与乐上了三楼。 “要去我琴房看看吗?”顾屿带着张与乐基本逛完了他们家后,最后问了一句。 张与乐点了点头。 顾屿的琴房四周都贴着木制的回音壁,黄晨晨的灯光从顶部撒下来,很有舞台的格调。 房间中央摆着架子鼓,一旁放了几把吉他,和电吉他。另一侧的墙壁靠着电子琴。 “这些你都会吗?”张与乐问。 顾屿:“没,架子鼓才学不久。” 张与乐点点头,走过去用手轻轻拍了下鼓面,四处打量着。 这时,身后传来柜子打开的声音,顾屿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把尤克里里递了过来。 张与乐一愣,“什么?” 顾屿挑挑眉,“红包啊。” 张与乐愕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不好吧。” 顾屿一耸肩,“没什么不好的,又不贵,而且我不怎么弹。” “我……” “拿着吧。”他催促。 张与乐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心里暗暗下了要给顾屿买个礼物的决定。 想通了后,便伸手去接。 然而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玻璃打碎的声音。 两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接着,又传来一道男声的咒骂声。 “……娘的……□□……臭不要脸……” 张与乐细耳一听,心勐地一沉,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袭上心头。 几乎是立刻,张与乐拔腿就往楼下跑去。 一路跌跌撞撞,好几次几乎踩空楼梯。 然后愣在了楼梯口。 欧式宽大的客厅里,众人表情各异,像是某种微妙的群像画。 空气里飘荡着酒精微苦的味道,一只破碎的酒杯,被愤怒支配得扭曲了脸的男人,狼狈摔在地上哭泣的女人,还有或劝架或尴尬的看客。 丢脸。 真的很丢脸。 ☆、第33章 几分钟前还其乐融融、吵吵闹闹的客厅,这会儿像是被人按了静音键,陷入了死寂里。 而她的爸爸正旁若无人地站在视线焦点里,脸红脖子粗地狠狠瞪着摔倒在地上的阿姨,酒气冲天。 这是顾屿家,这里有压根不认识他们的人正一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爸。 真的很丢脸。 浑身都像是包裹在一种名为羞辱的液体里,仿佛衣不蔽体地暴露在空气中。 张与乐浑身发冷,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很想变成透明人逃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身后急匆匆跟上来的顾屿看到这场面,也愣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像是被丢进了消声电影里,神色各异地望着这个令人尴尬的场面。 “老张,大过年的你这是干嘛啊?”顾叔叔第一个站出来,走过去拍了拍张天国的肩,然后看了一眼张与乐,压低了声音凑到张天国耳边说。 “别发火了,乐乐还在旁边看着呢,你吵架也不看看场合。” 张天国那张处于暴怒的脸微微变了变,有些许退让的徵兆。 “是啊是啊,大过年的喜庆一点儿嘛哈哈哈。你女儿还在边上呢不是。” “是啊是啊。” “……” 第60页 气氛稍松,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劝说了两句,投向张与乐的目光各个都带了点儿怜悯和意味不明的复杂与漠然。 一道道,像是凌迟。 她几乎不敢回过头去看顾屿脸上此刻的表情。 大脑有点儿空白,仓皇间,她看见了人群脚下一直侧摔在地一言不发的阿姨。 她狼狈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旁边立着的几个无动于衷的大人,或脸色怪异地漠然观望,或七嘴八舌地劝说着她爸,却始终没有一个人上前扶她。 阿姨仿佛成了个多余的人,被忽视,被羞辱,无人搭理,无人慰问。 她只是像个雕塑一样坐在破碎的酒杯残骸里。长长的头髮垂下来遮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张与乐忽然有些难过,她默默地挣脱那些如影随形的视线与打量,径直朝阿姨走去,然后蹲在了她的旁边。 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张天国的暴呵声。 “张与乐!你给我回来!不要觉得那女人可怜!她就是个婊、子!” 张与乐动作顿了几秒,却冷下了脸倔强地没有回头。 阿姨的手冰冷而颤抖,张与乐低垂着眸子,紧了紧她有些苍老干枯的手,像是某种无言的对峙。 “天国啊,大过年的,你干嘛呢……”顾奶奶站出来略微责备地看了一眼隐隐又要发作的张天国,然后转身对张与乐道,“乐乐啊,别管他,你带着阿姨回家吧,手都受伤了,回家处理一下。” 张与乐愣了下,扫了一眼阿姨撑在地板上不断往外冒血的手,忙扯了几张纸给她简单擦了擦,扶着她站了起来。 “阿姨,我们回家。”她低声说道。 阿姨踉跄了几下,被张与乐搀扶着站了起来,旁边漠然观看的人们也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张与乐站起来,转过身时,视线不经意间对上了顾屿黑漆漆的双眼,里面罕见地写上了几分怔然和复杂。 怔然。那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眼神。 张与乐冷然地别过脸,搀扶着阿姨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出了门,张与乐和阿姨上了计程车,一路无话。 夜色无边,街灯连缀成一片,点亮了整座城市,路上行人稀少。高高的居民楼里万家灯火,温暖又残忍。 司机坐在前头不停地哼着好日子的曲调,还摇头晃脑时不时地跟张与乐搭话。张与乐心不在焉地回了几句,司机见气氛不对也没再开口。 下了车,张与乐就拉着阿姨的手回了家。 路上很冷清很冷清,冷风吹着落叶打着旋儿在空旷的马路上远去。 她家那栋楼立在巨大的槐树阴影里,墙壁上的爬山虎张牙舞爪。 开了门,逼仄狭窄的家就呈现在了眼前,一种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 顾屿家给张与乐带来的短暂梦幻感彻底破碎。 张与乐有些恍惚地想,对啊,这才是她的世界,她属于这个世界。 她苦笑了一声,然后从抽屉里拿出药箱,转过身要给阿姨上药。 阿姨却勐然抓住看她的手,抬头眼神复杂地对上了张与乐的眼睛。 张与乐一怔。 “乐乐,对不起。”她说。 她脸上没有泪流满面,却也分明地布着几行泪痕,面色憔悴,眼眶深陷。 张与乐第一次觉得,阿姨也像其他四十岁的女人一样枯老了。 “为什么?”张与乐问。 阿姨却只是呢喃着重复着这句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句一句,最后声泪俱下。 张与乐怔然地看着,一时间失了声。 阿姨抓着张与乐的双肩哭了一会儿,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毅然起身进了房间收拾东西。 和之前所有的阿姨一样。 张与乐没有惊讶,却还是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是她爸。 振动声咄咄逼人,张与乐没有动,一滴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掉了下来。 她吸了吸气,忍住了。 阿姨动作很快,几乎立刻就收拾好了行李箱,途径张与乐时,顿了一下,最后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门碰地一声轻响,房间里只剩下了张与乐一个人。 四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张与乐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良久才缓缓曲着身体,把脸深深埋了进去。 一种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孤独和绝望让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泪无声地流淌,湿了她的衣袖。 楼下隐隐传来男人和女人的吵架声,她没去管,她陷入了一种莫大的灰暗情绪里。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楼道里忽然传来男人沉重的脚步声。 张与乐忙擦了把眼泪,起身进了房间。 几乎是立刻,大门被人从外面勐地打开,然后那人长驱直入一脚狠狠踹开了她的门。 她爸几乎是暴怒地瞪着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他妈!你还给老子放走了那个贱人!” “你知不知道她骗走了咱们家两万多块!” 张与乐霎时震在原地。 ☆、第34章 灯火通明,楼下大人们组了好几桌打牌,时不时传来喧闹声。 第61页 顾屿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手机发呆,一秒两秒,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这已经是他打的第六个电话了。张与乐都没接。 顾屿烦躁地把手机丢开,眼神复杂地望着天花板。 他想起张与乐最后的眼神,好似悲伤,又像是对这个世界的厌弃。 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起那个一口一个婊、子不分场合发火的中年男人,他想起记忆里经常夜不归宿烂醉如泥的男人。 胸腔里勐然冒出一团愤怒来。 张与乐那么好的一个女生,这个男人怎么配做她的父亲。 顾屿隐隐握紧了拳头。 可尽管如此,尽管这个男人多么糟糕,他也依旧是张与乐的父亲。 这一点儿永远无法改变。也无法摆脱。 顾屿第一次觉得,原来生活这般无奈,一种根深蒂固的无奈。 在他十七年来短暂的一生里,虽然没有一帆风顺,却也没有过大风大浪,唯一令他不爽的唯有他爸。 可即使是他爸,也没有让他觉得这么无奈过。 这是第一次。 顾屿怔然地望着天花板,良久慢慢地松了拳头。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在外面敲响了房门。 “小屿啊,还没睡吧?奶奶给你端了夜宵来。” 顾屿回过神儿,从床上坐了起来,“没睡。” 奶奶开了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进来,把碗搁在了书桌上。 碗里漂浮着的葱花,闻着很香。 顾屿撑着床沿木木地看了一会儿,半晌忽然道,“奶奶,你知道张与乐家怎么了吗?” 奶奶闻言嘆了口气,背对着顾屿给他清理着书桌上杂乱的谱子,道,“听你天国叔叔说,是陈阿姨在外面有了男人,还把你天国叔叔的钱拿给那个男人了。” 陈阿姨就是张与乐家的阿姨。 顾屿怔住,半晌才憋出一句,“……她骗走了多少?” “听说是两万多吧。”奶奶嘆了口气,“我之前还觉小陈这个人得挺好的,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干出这等子龌龊事来。” 顾屿有些怔忡地想起,张与乐在人群里毫不犹豫拉着陈阿姨的手离去的模样,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唉不说了,晦气。”奶奶喃喃了一阵,忽然道,“――诶小屿,你怎么问这个?” 顾屿怔了怔,别过脸错开视线,最后罕见地说了实话。 “……有点儿担心。” 奶奶笑了,“那明天去看看她吧。” “好。” 然而,第二天顾屿却扑了个空。张与乐家没人,电话也不接,只有一条简讯。 我没事。 然后再也没有然后。 新年继续地过,顾屿心不在焉地跟着他爸到处拜年,到处都没有一点儿张与乐的消息。 终于,元宵那天,他跟着奶奶回了老房子那边。回去的时候,刚好碰上打着电话上楼的张叔叔。 电话里他似乎在骂着谁。 顾屿在旁边,不言不语地看着叔叔打着电话爬上楼,消失不见,胸腔里想要见张与乐的心情蠢蠢欲动,但最终还是被他压下去了。 他不知道张与乐此刻是否愿意见他。 回来当天的下午,酒吧那群人就开始纷纷冒出来嚷嚷着聚会,顾屿本来不大想去,可杨昱廷却发消息给他说,有话对他说。 就这样,当天晚上顾屿去了旧日。 年还没过,但旧日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来的顾客到不多,大部分都是些老相识。 文聪没来,倒是龙宇腾已经和一帮人在台上唱嗨了。架子鼓配上电吉他,简直嗨翻全场。 杨昱廷也罕见地在台上陪他们瞎闹。 一曲嘈杂的摇滚曲结束后,他才下来走到从吧檯拿了罐汽水甩顾屿。 “不上去?”他挑眉问顾屿。 顾屿摇摇头,“没心情,倒是你,要和我说什么。” 两人站在舞台下的阴影里,杨昱廷靠着吧檯,视线遥遥地注视着热热闹闹的台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汽水。 “也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下学期我要出国了。” 顾屿一愣,“出国?” “嗯,”杨昱廷道,“我爸要去英国交流学习一年,所以给我联繫了那边的高中。” 杨昱廷的爸爸是个大学教授,顾屿是知道的。 顾屿愣愣地点点头,一种极其细微的无力感悄然在他心里滋生。 半晌,他笑着拍了下杨昱廷的肩。 “哈……挺好的呀,到那边你岂不是成了学霸中的学霸。” “谁知道呢,”杨昱廷淡笑,“记得到时候把mv发给我,有什么新歌也发给我听听。” “行。”顾屿笑。 深夜。 张与乐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心思紊乱地听着音乐。 房间外她爸正在电话里跟她爷爷骂着阿姨,也斥责张与乐识人不清蠢得猪一样放跑了她。 用词难听至极。 张与乐允自把音量调到最高,一种莫大的悲伤如同音乐一起淹没了她。 自那天以来,她爸就没有停止过对她的指责,甚至看她处处不爽,刷牙洗脸睡觉等小事也能鸡蛋里挑骨头骂她两句。 第62页 张与乐真的厌烦了。 这样如履薄冰的生活。这样来来去去的日子。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在她以为生活就要变好起来的时候,给她一个大大的耳光。 这一次的耳光犹为响亮。 那个她以为会是个不一样存在的阿姨,最后却以从未有过的糟糕结局告诉她,这个世界有多么灰暗。 厌烦了,真的厌烦了。 窗外幽暗的天空树影张牙舞爪,和那晚一样。一滴眼泪从眼眶里冒出来,熘进了发迹,温热而潮湿。 《平凡的世界》里曾说,你能痛苦,说明你对生活还抱有希望。 对生活的希望使得她痛苦。 那她宁愿她不抱希望。 客厅里,她爸打完电话便开始酗酒,中途接了个老相识的电话,便又风风火火地下楼喝酒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张与乐一个人。 她听着自己的心跳,感受着脸颊上温热一片的水渍,木着脸缓缓出了房间。 客厅里烟雾缭绕,充斥着呛人的菸酒味儿,杂乱的餐桌上放着插满了菸头的酒杯,还有一把锃亮的……水果刀。 张与乐怔怔地看着那把刀,然后像是入了魔一样,一步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这时,耳机里忽然响起一阵铃声。 张与乐一怔,拿出手机一看。 是顾屿的电话。 眼泪啪嗒掉在屏幕上。 张与乐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两个字,很久很久,才终于在最后几秒钟接了电话。 两人都没有率先开口,唿吸声彼此纠缠。 “张与乐。”顾屿没忍住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张与乐哽着嗓子没有开口。 顾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便犹豫着开口。 “……你还好吗?” 张与乐艰难地开口,“我、没事。” 沉默。 顾屿第一次觉得原来安慰人这么难,他三番几次斟酌语言,到最后都溃散成一团糟。 良久,他隐忍地吞了吞,“你……后天能出来吗?” 张与乐没有立刻回答,顾屿紧接着说,“杨昱廷要出国了。” 张与乐微微一愣,听到顾屿在手机里补充着说。 “后天。他后天飞英国。” ☆、第35章 杨昱廷走的那天,天气很好。一行人都到了机场送行。杨昱廷父母坐在另一边把空间留给他们这些孩子。 “到那边儿可别忘了我们……记得泡个洋妞回来给我们瞧瞧……qq还用吗?能联繫到你吗?……” 文聪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告别语,纷纷上前拥抱,送礼。 阳光从机场侧面照进来,在地上留下影影绰绰的方格。 张与乐看到顾屿错身和杨昱廷撞了下肩,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脸上带着离别时特有的微笑。 “一路顺风。”顾屿说。 杨昱廷也笑了笑,回抱了下他道,“记得把音乐短视频发给我。” “好。” 逆光的两个少年高高而立,隽朗挺拔,青春恣意。 张与乐安静地看着,没有上前说一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顾屿打电话来告诉她,杨昱廷要出国留学。 意料之外,她竟然没有难过的情绪,有的只是猝不及防的意外。 当晚她挂掉电话后,就翻出小号,看了看那个几个月前就再也没有联繫过自己的头像,莫名感觉到了一种时过境迁的释怀。 曾经张与乐为了他忽然莫名其妙不联繫自己的事苦恼过很长时间,最后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纠结了。 它是个未解之谜,而张与乐却失去了揭开谜底的兴趣。 家里那些破事让张与乐有些心烦意乱。 所以从头到尾都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他们跟杨昱廷告别,没有说话。 身后有人忽然拍了下她的肩,是学姐。 她笑容明艷,“诶张与乐小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啊?” 张与乐陡然回过神儿,敛下眸子低声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学姐笑了笑,朗声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就说句一路顺风呗。” 说完一把推了下张与乐,张与乐一个没防备,就被推到了杨昱廷和顾屿的聊天圈里。 两人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都闭了嘴。 张与乐抬头,冷不丁就对上了正对面杨昱廷的视线。 他穿着深蓝色棉袄,黑色长裤,眉目清俊,目光清清朗朗地落在了她身上。 张与乐反应迅速,勉强地笑了笑,“祝你一路顺风。” 终于说出口了。 “谢谢。”两人相视一笑。 下午四点半,杨昱廷跟他爸妈登机了。 一行人挥手目送他们进安检,等走远了以后,文聪便提议去ktv唱歌玩。 张与乐没心情,同顾屿说了一声,便转身准备走。 神情低落而恍惚,像是一个人沉浸在某个世界里让人无法靠近的模样。 顾屿眼神深了深,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我送你。” 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专注而安静。 第63页 张与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屿拉着走了。 就这样,两人坐着公交车回了家。 中途,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顾屿知道张与乐不开心,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直到下了车。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踩着余晖,拉长了影子的时候,顾屿开口了,“张与乐,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青花中学,艺术楼楼顶。 顾屿带着张与乐从教室的窗户翻出去,一路摸索到了楼顶。 余晖温柔地包裹着这座空旷的校园,人工湖面波光粼粼,阳光打在护栏上反射出漂亮的金光。 张与乐眯着眼睛站在顾屿身后,感受着眼皮之上淡淡的温暖,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你经常来这儿吗?”她问。 “嗯,以前是。”顾屿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她说,“高一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和我爸吵架,烦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每次一个人呆在这儿听听音乐,就会好很多。” “特别是晚自习之前的这段时间,这里特别美,真的,夏天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顾屿少见地一个人喋喋不休起来。 “不过,后来有一次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在这儿,我就很少来了。” 张与乐静静地听着,视线穿过夜风,遥望着天际的晚霞。 顾屿转过身视线直直看向张与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语调认真地喊了她的名字。 “张与乐。”他道。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专注地叫她的名字。 眼前的少年站在一片黄橙橙的光晕里,光从他身后斜斜擦过来,给他镀了一层毛茸茸的光。 “……我可能不太会安慰人,也做不到和你感动深受,甚至……我都不太清楚你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顿了顿,“但,但我很希望能够替你分担一点儿,你可以毫无保留地和我说任何事,在我面前你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 “你不是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来做你的树洞。” 独家树洞。 这个词直直地戳进了心中最绵软的一角。 张与乐怔怔地望着他,然后隐忍地别过了脸。 她原本可以一个人硬撑着,不需要安慰也可以像从前一样若无其事地活下去。 可是当顾屿以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对她说,我希望做你树洞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地暴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说,我来做你的树洞。 那天,两人聊了很久,聊到很晚才回家。 记忆里,那天的夕阳很美,张与乐第一次跟一个人敞开心扉,说起了自己不算悲惨却也难捱的童年。 吵架。无止境的吵架。这就是她的童年。 所有人都觉得,不就是吵架嘛,我爸妈也会。可张与乐家是不一样的。 张天国是个有些病态的人,他脾气暴躁,一旦被惹怒就很难消气。 往往他都会通过很难听的字眼,和长时间的争吵来消磨他心里的怒气。甚至有时候是暴力。 张与乐曾在初中的时候,试图去改变他,像那些电影里的小孩儿,声泪俱下地大喊一声,“你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你为什么就不能认识到你自己身上的错误?” 按照电影里,大人们会被这一吶喊而唤醒,面色愧疚而尴尬。从此改邪归正。 可那毕竟是电影。 现实生活中,她爸给了她一巴掌,然后恶狠狠地瞪着她,冷冷地说。 “老子不关心?你的学费谁给的,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谁给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还有良心不,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还冲我嚷嚷,你瞎叫唤什么。” “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有没有关心过我这个父亲!” 他们互不理解,也互不相让。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哪怕是父女,自私起来也照样能像仇人一样,咄咄逼人。 张与乐是那时候渐渐明白,她谁也改变不了,只能忍受。 可她不愿,她不甘心。 她不止一次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为什么。 这个支离破碎又病态的家,像是一摊沼泽地,不断地拉扯着张与乐,把她往下拽。 无论张与乐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摆脱。 而日常生活,却不断地正常地进行着,偶尔她也会有种摆脱了的错觉。 然后张天国又会残忍地打破这一错觉。 就这样,被希望和失望反覆折腾着。 直到现在。 张与乐语无伦次地说完整个故事,两人都沉默了。 夜风微凉,轻轻地吹着。 张与乐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出来,偏头看着目光深沉地望着自己的顾屿,忽然笑了。 顾屿愣了愣,“你笑什么?” “没什么,”张与乐摇摇头,“我其实这几天想了很多,刚刚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不告诉你。”张与乐笑。 “……” 顾屿望着她,无奈地笑了。 ☆、第 36 章 那天回来后之后的日子里,她爸还是会动不动对她发脾气来宣洩他内心无处发泄的怒气,但张与乐已经不再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了。 第64页 日常生活不徐不慢地进行着,没有想像中的糟糕,也没有太过美好,这就是琐碎的生活。 就这样,寒假一点点结束,要开学。 开学头两天是开学考试,没有多大的意义,只是为了检测寒假同学们的退步程度。 张与乐一向发挥很稳,没有太多担心。唯一让她关心的,是《黄昏》的反响程度。 开学前一天,顾屿他们如期把《黄昏》的短视频挂在了网上,播放量还算可观。评论也没有特别多,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一个获贊最高的评论是,阿语人美歌甜。 人美歌甜。大实话。 一行人在群里疯狂开启表情包模式,开顾屿的玩笑。之后又不知道被谁搬上了学校的贴吧,然后这句话就彻底火了。 张与乐考试完回到教室,就听到有人在说这件事。 “诶,贴吧上那个顾屿人美歌甜是个什么梗?……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跟他在网易云上发布的mv有关……哦就是这条评论吧,好醉啊。……” 班上几个女生聚在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张与乐收拾完书包经过的时候,没忍住微微弯了嘴角。 这也许是个很好的开始。 教室外夕阳温润,张与乐伸手挡了挡太阳,指缝间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顾屿逆着光靠在栏杆上,正笑着望着她。 “你怎么在这儿?”张与乐放下手走过去问他。 “找你有事。”说着顾屿视线忽地一顿,一脸莫名其妙地往张与乐身后看了一眼。 刚才那几个讨论顾屿的女孩子刚好也收拾好书包出教室,看到了顾屿,然后一个两个没忍住地在背后憋笑——人美歌甜。 搞得顾屿一脸懵逼,张与乐看他这样也没绷住,噗地笑了。 顾屿霎时就明白了,一下黑了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与乐憋着笑,追上去,“怎么了?” 顾屿不说话。 “都夸你呢。别不高兴啊。” 顾屿咬牙,“我高兴着呢。” 这下,张与乐憋不住了,捂着嘴笑出了眼泪。 顾屿斜眼瞪着她,张与乐还是笑,渐渐地,顾屿无奈了。 “所以……你找我什么事儿啊?”张与乐笑了一会儿,转回正题。 顾屿道,“去了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地,搞什么呀你。” 顾屿淡笑不语。 这天的夕阳,和那天的夕阳一样,炫目。像是某种特制的橙色药水,染黄了整座校园。 三楼的音乐教室里,墙角杂乱地摆放着一些乐器,空气里有些闷闷的味道。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下一道光尘,斜斜打在顾屿的身上。 张与乐跟在身后,挥了挥眼前的灰尘,道,“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顾屿没说话,把书包背到前面,拉开了拉链。张与乐这才注意到,他书包鼓鼓的,里面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诺。”顾屿费劲地从书包里把黑色小包装着的尤克里里拿出来,递给了她。 张与乐愣住了,顾屿解释道,“那天你走得急,忘了拿。” “谢谢。”张与乐愣愣地接了过去,低头端详了一会儿这把小巧的尤克里里,看着很喜欢的样子。 顾屿挑眉一笑,然后往后撑着跳上一旁的桌子,随手从墙角拎起一把吉他,无聊地信手弹了几下,样子出乎意料的有些痞气。 他问,“要不要我现在教你一点基础,你回去练练?” 张与乐勐然回过神儿,“现在?” “嗯,不然我干嘛拉你到这儿。” 张与乐莫名有些紧张,眼神却十分明亮,她有些激动地点点头,“好。” 尤克里里上手还算快,只是偶尔张与乐也会犯蠢听不明白顾屿的指示的时候,顾屿会急得直接上手,手把手地教她,丝毫没注意到气氛的诡异。 只有张与乐一个人红着耳朵,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教了没多久,顾屿就有些嘴干了,说下去买水上来,要她在这里等他。 天已经有些黑了,天际只剩下了几丝晚霞。 张与乐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顾屿回来,无聊之下,掏出了手机玩。 她不常玩手机,随便刷了下动态。忽然这时,弹出一条好友验证。 “我是杨昱廷。” 张与乐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还有一更。 ☆、第37章 顾屿买完水回来的时候,音乐教室里已然空无一人。 窗帘在暗橙的教室里轻轻飘动,顾屿皱眉把水放在一旁的桌上,出去又看了一眼。 没人,里面外面都没人。 张与乐去哪儿了?顾屿拧眉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给她,却发现了一条未读消息。 “你早就知道了吧。顾屿。” 这是他之前那个号子的消息,发消息的人是二人格。 一瞬间,顾屿有些慌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和张与乐聊天的那些日子,仿佛已经成了一场梦。 此刻,二人格又忽然跳出来,顾屿恍然惊觉,原来他竟忘掉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顾屿,我好像和张与乐说错了什么话。”杨昱廷忽然发消息来。 第65页 顾屿定定地看着这忽然冒出来的消息,半晌才问,“你和她说了什么?” 杨昱廷解释,“我刚才加了一下她,然后她发了一串□□号问我那是谁的号,我告诉她,那是你的,然后她就没回了。” 顾屿沉默。杨昱廷又发来一条,“抱歉,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感觉我好像说错了什么……” “没事。” 脑子有点儿乱,顾屿心烦意乱地回了这一句,便失神儿地靠在门边站着。 张与乐知道了真相,会怎么做? 顾屿眼眸渐深,地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半边脸也埋在来了刘海下的阴影里。 忽然,走廊里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顾屿一愣,转身就往外跑去。 余晖西沉,走廊被最后的余晖照亮了一角,另一角则隐没在阴影里。 光晕一晃而过,少女缓缓地自走廊尽头那边走来,眸光安静而柔和。 顾屿怔怔地停下脚步,“你……” “你买完回来了?我刚刚无聊出去随便逛了一下。”张与乐冲着他笑,笑得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区别。 顾屿顿了顿,愣愣地看着她一点点走进,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你知道了?” 张与乐脚步一顿,停了下来,面容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心跳得很快,顾屿罕见地有些紧张,屏息一瞬不瞬地望着隐没在光影里的少女。 两人静静对立,谁也没说话。 一秒、两秒…… 张与乐开口了。 “也许……我早就知道了吧。”她说。 顾屿一愣。张与乐缓缓抬头,朝他露出了一个天使般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没有想像中的诧异。我想,可能我内心深处早就发现了吧。” “你忽然的靠近,还有杨昱廷线上和线下的割裂,我其实早就有所疑惑了。所以我想,我大概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吧。” 张与乐顿了顿,嘴边的笑越发温柔。 “是你燃起了我对改变自己生活的念想,让我想要去摆脱我原本的生活,去追求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顾屿,谢谢你――” 张与乐的话勐然一顿,眼前一晃,忽然就落入了一个很紧很紧的拥抱。 “……顾屿?” 少年微微曲着高大的身躯,将少女整个抱在怀里,头埋在颈侧,没有回答。 张与乐愣了愣,听着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忽然笑了,和那天一样的笑。 那时,她想起余华曾说的一段话―― “活着这两个字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以及现实给予我们的辛福、苦难、无聊、平庸……”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很难改变,就像她爸,就像陈阿姨。 曾经,她致力于去改变这一切,也尝试过眼不见心不烦的无视。 最后发现,她能做的只有忍受。 忍受着,用生命的使命感忍受着生活给她带来的一切苦难与幸福。 还有爱。 金色的光芒透过玻璃窗洒在两人的脸上。 张与乐伸手拽住了顾屿的衣襟,努力地踮起脚尖,抬头在顾屿脸上落下了一个吻。 一个轻轻的吻。 我亲爱的树洞。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狗尾续貂》 已掉落在我的短篇集《少女病》 预收: 玄幻欢脱文,《苏爽人生》了解一下。 双向暗恋校园文,《明天一定要好好学习!》了解一下。 《苏爽人生》: 这是一篇经典穿越玄幻女频苏爽文的再创作。 一个平凡的女大学生,穿越到异世成了‘唐僧’,众妖魔鬼怪群起而攻之,纷纷想要吃了她的灵魂。 苏爽吓得忙抱住卫离的大腿,“卫卫卫卫离,救命啊。” 卫离冷哼一声,“一群杂碎。” 然后在苏爽二十瓦亮晶晶崇拜的眼神里,拉着她飞身而逃。 苏爽:……卧槽? ☆、尾声 抱歉,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我知道可能有些人会想看顾屿和张与乐在一起谈恋爱的样子,甚至是顾屿多年后成名,然后变成一篇娱乐圈文,两人成婚再结局。 可很抱歉,在我的脑子里,我想像不到他们的结局,或者说他们之后的样子。 说实话,写完我并没有完结的感觉。我感觉到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只是与我再无关系。 我只是他们故事的旁观者。 这是我严格意义上的处女作,一开始我本来就只想写个七万字的短篇来练练笔,但写着写着,它莫名就充实了很多。 人物很简单,线索也很明确,写树洞让我对自己的文笔有了一定的提升。 更重要的是,我终于把顾屿生出来了。 顾屿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他是我心中所有美好少年的化身,不仅仅只是树洞里的顾屿。 曾经,我挖过的所有不了了之的坑,男主都叫做顾屿。 曾经,我会在遇到心动的帅哥时,在心里默默地想,呀他笑起来真像顾屿。 第66页 真像顾屿。明明我压根没见过顾屿。 可他却住在我脑子里四年了,他跟随着我一起成长,幻化成了无数个男主的样子,卫离也是他的一部分。 我很开心,终于把顾屿的第一部分生出来了。 接下来,我要去生另一部分了。 希望不会难产。 最后,感谢各位露过面以及没有露过面的天使,没有嫌弃我永远发挥不稳定的文笔,没有嫌弃我隔三差五的更新,陪伴我到现在。 真的很感谢。 也希望你们能给我这本完结的文,一点点中肯的意见或夸奖,让我带着这些,去创作下一篇,以及番外。 那,就这样,我们下本再见。 哦对了,番外我放在《少女病》了,叫做狗尾续貂。是从苏雅婷的视角写的。 番外 《狗尾续貂》 /二人格 我有个朋友姓苏,暂且就叫她苏同学好了。 苏同学长得一般,头髮经常性有些毛燥,颇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架势。但五官细看起来还是别有韵味。 自我认识她起,就没看到她安静过一天。给人的印象基本上就是那种大大咧咧很傻逼的角色。 可我知道,她不是。 大概是高二的时候,我经常能看到她一言不发地对着某些地方发呆,眼神里仿佛写满了秘密。 在我们学校小超市外,经常聚着一群人。 一个个看上去都不好惹,个性张扬、举止放荡不羁又乖戾。所到之处,总会有一两个经过的学生朝他们投去好奇而又胆怯的目光。 无疑,他们构成了我们学校最有名的圈子。 光鲜又瞩目。 和我们这些灰头灰脸的普通学生不一样。 至少苏同学是这么认为的。 有段时间,她常常喜欢往小超市跑,每次回来都像是丢了魂似的。时而抽风般的傻笑,时而莫名伤感。甚至开始在空间里发表一些非主流又莫名其妙的话。 其中我只看懂了一句。 “我本以为可以闯入你的世界。可我还是害怕了,――49。” 矫情又伤感,最后还配上了两个看似毫无意义的数字。我却神奇般地懂了一切。 49。那是一个人名字的九键。 年级赫赫有名的极草,顾屿。 顾屿这个人我也知道,他从初中起就很有名了,常常活在很多女生的传言里。偶尔也能在学校里碰见。 但我第一次知道他,还是通过传闻。苏同学也是。 初三的时候,我们桌附近换来了一个圈子里的人物,准确来说是边缘人物。是那种说不上话但知道一些内情并在背后大肆传播的那种人。 她经常和她的狐朋狗友说她知道的那些内幕,说得最多的就是顾屿。甚至常常明里暗里炫耀着她和顾屿是小学同学这层关系,仿佛很荣耀。 我觉得还好,但苏同学表示很羡慕,虽然没说出来,但她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对那位线人很热情,甚至是讨好。 三番五次拽着她,叫她多说一些八卦。 有时候,还会吸引教室里一大批女生前来讨论。 比如,某某和某某又分手了、某某和同班同学接吻了,某某微博粉丝过万了,校霸和一群初中生槓上了什么的…… 无论是哪种,传言里的主角永远都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刺激又神奇。我们和他们仿佛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我经常会怀疑这些八卦的真假,但苏同学不会。 她似乎爱上了听那些从未在她身上发生过的故事,然后从那些传闻里拼凑出了标准式男女主角。 越听越嚮往,越听越难受。 苏同学看过很多言情小说。但她从不意淫自己是女主角,她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不够漂亮不会有白马王子。 所以常常盯着漂亮的女生发呆,每当这时候,心里就会咕嘟咕嘟冒出一种懵懵懂懂的难过。 尤其这种难过,在听说了那些传闻之后,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她在心里无数遍否认自己,可依旧还是蠢蠢欲动。 她仍旧会讨笑着纠缠线人要她说八卦。 醉酒、强吻、三角恋、群架、当众表白…… 每一样拎出来都是苏同学看过的那些言情小说里最为经典的套路。 然而这些却真实地发生在那群人里。 苏同学不明白,胸腔里那股沉甸甸、不明不白的难受,到底是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也没能弄明白。 后来,就稀里煳涂地喜欢上了顾屿。 我能理解。毕竟顾屿有一张很帅气的脸,尤其是每次元旦汇演抱着吉他在台上发光发热的样子。 苏同学第一次见到他,就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他。 那是在她刚知道顾屿这个人的不久之后。 课间,她抱着课本撒欢了往教室里跑,跑到一半儿忽然看见前面晃荡着一群男生,张扬恣意,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 “喂,顾老闆,这周还去不?”她听见有人朝着一旁的男孩子说。 那个男生高高的,背靠在围墙边,手肘向后撑着,模样有些不羁。 “不去。”他说。 然后刚刚问话的那几个男生笑嘻嘻地围过去,并肩靠在走廊边,同他勾肩搭背地聊着天。 每个人眉梢眼角处都流露着一股张扬的自信。更要命的是,中央那个人长得还很帅。 第67页 眉目疏朗,眸子如星。 苏同学不自觉地就看呆了,拖慢了脚步,像个变态一样拿眼角偷窥着。 卑微又猥琐。 苏同学知道那是顾屿,传言他家很有钱所以外号叫顾老闆,传言他很帅长得像柯震东。 小时代风靡的那段时间,还有人经常叫他顾源。 可我记得,也是那个时间,有人开玩笑对苏同学说,你好像小时代里的唐宛如啊。 唐宛如。多么无辜的玩笑。 那一刻,苏同学笑得像是一个落泪的小丑。 苏同学沖回教室,就激动地拉着那个线人的手,大叫,“啊啊我看到那个顾屿了,好帅啊!” “是吧是吧!” 然后两个抱在一起尖叫的像是傻子。 苏同学完美地利用了这种神经质的方式,压下了内心那股隐隐作祟的难受。 只是偶尔,还是会无处遁形,失魂落魄。 从那天开始,线人说的八卦不再只是一个个人名,开始有了具体的对象。 “……我听刘佳倩说,顾屿之前成绩还挺好的,不知道怎么就混了……” “听说顾屿每天到学校附近的网吧打工,还用自己打工的钱学了吉他,真的佩服,不过他家其实挺有钱的,据说在火车站附近开了家五星级酒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日子依旧和从前一样欢快地进行着,苏同学的心魔依旧蠢蠢欲动,只是每当这时候苏同学总会用一些神经兮兮的举动来压制内心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她看上去还是像个没心没肺的二傻子,学习一如既往的认真。 除了开始喜欢有事没事往外跑。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听说,他们班有个人和顾屿是邻居。 那个女生叫做张与乐。 张与乐一直成绩很好,苏同学曾很喜欢粘着她,还开玩笑说,要拜她为师。 直到后来苏同学成绩超过了她。 张与乐是那种存在感很低的女生,衣服很干净,皮肤雪白,头髮又黑又直。不算好看,但很耐看。 只是很少有人发现这一点儿,苏同学也没能发现,直到她听说她和顾屿是邻居。 那是高一的事情,她像平时一样贸贸然跑过去把张与乐拉到一边,然后直奔主题。 “诶诶,听说你和顾屿是邻居?!”她眼神发亮,语气激动得几乎要飙粪。 然而眼前个子瘦小的女生只是木愣愣地看着她,然后很平静很平静地点点头,“嗯。” 然后,没有了下文。 那种感觉像是说完笑话没人捧场一样。 苏同学心里压制已久的难过一下子缓缓泄了出来。 “怎么了?”张与乐推了推眼镜框,抬眼看着她。 那种眼神,总是让苏同学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她忙笑,“啊没什么,就是想问问。” “我和他不熟。”张与乐一闪不闪地看着她的眼睛,耸耸肩,“我们见了面都不打招唿的。” 一句话直接戳中了苏同学的最想听到的话,她当即就开心了。那天起便开始总缠着张与乐。 可我却觉得毛骨悚然。张与乐到底是看穿了一切,还是误打误撞。 张与乐话很少,经常是苏同学一个劲儿地说,半天才能得到一个极其淡淡的微笑。 甚至像是礼貌的敷衍。 所以苏同学常常会努力地,用浮夸的表情说一些有趣的事给她听,就是为了让她能稍微热络一点地,对她笑。 可大部分的时候,都毫无用处,反而只会衬得她像个小丑一样。 久而久之,苏同学便不再缠着她了。 只是,她却会开始控制不住地留意张与乐的一颦一笑,然后模仿。 我想,苏同学是嫉妒她的。 嫉妒她的处变不惊,和自我,当然还有外貌。 除了成绩,她们几乎处处相反。 无论苏同学模仿得怎么辛苦,都学不来。 灰姑娘的故事里,女配们为了穿上水晶鞋,残忍地削掉了自己的脚后跟,忍痛穿上了不适合自己的鞋子。 苏同学对自己性格的改造,有过之无不及。都是十分痛苦的过程。 反覆挣扎,反覆煎熬,最终也只是东施效颦。 何况,苏同学最后还放弃了。 番外 狗尾续貂(二) 自我的挣扎,也许就是成长的第一步。 苏同学就是那之后开始,失去了原本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虽然她仍然爱笑。 高二分班,苏同学分到了顾屿的隔壁班,张与乐也一样,更巧的是,顾屿的好兄弟龙宇腾成了张与乐的同桌。 这种得天独厚的缘分总让苏同学忍不住瞎想,她从前就有种古怪的预感。 顾屿会喜欢张与乐。 哪怕在学校里,从未见过他俩说过话。她依旧这么觉得。 当然,偶尔也会在心底里否定掉这个想法。其中,否定得最心安的一次,还是因为龙宇腾。 龙宇腾,就是当初在走廊里问顾屿,去不去酒吧的那个人。 他长得不算帅,眉目还算端正,初中就谈了几次恋爱。常常和各路人马勾肩搭背地晃荡在走廊里,笑嘻嘻的。 第68页 苏同学曾以为他就是个很好相处的逗比,分到一个班才发现不是。 相反,他很难相处。尤其他不笑的时候,很渗人。 基本上他对看不上眼的人都是不冷不热的样子,甚至是有些尖锐。 他对张与乐就很尖锐,有种说不出的排斥。从头到尾都对她很冷漠。 相比较之下,他对苏同学的态度就温和多了。 这让苏同学莫名有些开心。古怪的松了口气。 也是那段时间,苏同学开始频频去找张与乐,实际上是为了往龙宇腾前面凑。 我知道,苏同学大概是想藉此进入顾屿的世界。 她会试图通过打招唿刷存在感,甚至会在龙宇腾和一帮男生聊天的时候插句嘴。 刚开始,龙宇腾会很诧异地看着她。渐渐地就默许了她的存在,有时候心情好也会回她一两句。 但始终都对她比较冷淡,苏同学打心底里是有些害怕他的。 害怕他忽然的沉默,和眯起双眼不怒自威的样子。 可偏偏,又总是犯贱地往前凑。 有一次,顾屿来班上找龙宇腾,两人站在门口说话。 苏同学刚好和同学插科打诨回到教室,看到这一幕时,鬼使神差地插了一句嘴。 “诶龙宇腾,你上次说的那个游戏叫什么来着……” 门口那两人都停下了嘴,无声地望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苏同学。 我想,苏同学那时候一定很慌张。所以眼睛一直死死地定在龙宇腾脸上,始终不敢往旁边移半分。 她脑子里很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做。 只有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鬼使神差。而是她在用最笨的方法吸引顾屿的注意力。 像个傻瓜一样。 “――诶,你是不是喜欢顾老闆啊?” 这是顾屿走后,龙宇腾开口对苏同学的第一句话。 似笑非笑地,眼睛微微眯起,像是能洞察一切的猎豹。 而苏同学就是被盯上的羔羊,脸上一定是惊慌失措的表情。 “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真的。” “就听说你们发了个原创歌,觉得好听,想问问……” 苏同学惊慌地解释个不停,像是极力在掩饰什么,龙宇腾却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就走了,没说话。 像是欣赏够了她受惊的样子,失去了兴趣。 那样的感受让苏同学苍白了脸,张着嘴愣在原地好久好久。 她无法解析内心的那些感受。 但我全部都知道。 在那之后,苏同学就学乖了,不再敢找龙宇腾。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的话,这将会只是一个千篇一律的暗恋故事。 可遗憾的是,那不是。 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国庆放假回来上课的第一天,龙宇腾忽然出现在了苏同学的座位上,仰着脸对她笑着说,“苏学霸,借个作业抄呗。” 语气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熟稔,仿佛那句问话只是玩笑。 然而我明白,龙宇腾从来就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尤其是在看女人方面。 可迟钝的苏同学怎么会知道,她甚至有些受宠若惊,想也没想就借了。 后来龙宇腾就借成了习惯,也逐渐流露出了他只对熟人才有的幽默。 “苏学霸,借一下数学,救命用。” “苏学霸,小弟就靠你了。” “……” 甚至后来有一段时间,龙宇腾会经常忽然出现在苏同学身后,吓她。 然后这时,苏同学会一脸娇嗔地追上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龙宇腾追打起来。 可我知道,每一次,苏同学其实都没有被吓到。 她只是在配合,享受在这场暧昧里。 也许,是因为龙宇腾来自那个圈子。又或者是因为龙宇腾不喜欢张与乐。 我至今也没看明白。 总之,在这场单方面的博弈里,苏同学十分漂亮地赢了张与乐。 哪怕她自己也想不通龙宇腾为什么不喜欢张与乐。 但这并不妨碍她,用一种和龙宇腾很熟的口吻跟张与乐损他。 那几乎是苏同学,无意识的炫耀。 或许,只是因为曾经太过卑微。迫切想要获得存在感。 所以,当全班开始有人起闹她和龙宇腾时,她一边红着脸说不是,一边又继续和龙宇腾混在一起,毫不忌讳。 也是,那时起,苏同学的成绩开始不稳定。 忽上忽下,像是某种挣扎。 这一切,我想龙宇腾都看在眼里,却又乐见其成。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真的是一个将女人心玩弄于掌间的人。 他享受这种状态,刚好苏同学也是。 你情我愿的,没什么不好。 所以,苏同学就这样,稀里煳涂地混过了一个学期。 直到寒假。龙宇腾邀请她去帮忙乐队的拍摄工作。 苏同学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然后,在那里,她看见了张与乐。 张与乐是和顾屿一起来的。 两人并肩走在教堂前长长的绿荫过道里,气氛和谐地说着话,看上去认识很久了。 苏同学瞬间有种被骗的感觉。 然后曾经那个古怪的预感又冒了出来。 第69页 顾屿会喜欢张与乐。这种感觉越是泛滥,苏同学就越是心慌。 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顾屿喜欢上谁她都不会这么难受,唯独张与乐。 唯独她。 拍摄的工作不复杂,做了一半苏同学就没忍住,跑过去和张与乐说话。 她又变回了曾经腆笑讨好的样子,没话找话,每次在张与乐面前,在顾屿面前,她都会变成这样。 越是心慌,就越会用这些神经质的行为作践自己。 仿佛好像,这样就能降伏内心蠢蠢欲动的心魔。 聊天中途,顾屿跑过来把手机给张与乐,要她点餐,他们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其他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这种默契,让苏同学难过,可她还是笑,嘴角咧到最大。 她用最激动,仿佛只是单纯八卦的语气问张与乐。 “你跟顾屿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你们之前不是还那啥关系不怎么样吗!” “哦,发生了一点儿事情。”张与乐淡淡地开口,仿佛解释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种淡定,衬得她灰头土脸。 可苏同学还是笑,“什么事啊?”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回答。张与乐专心地点餐,对她充耳不闻,手里的手机很碍眼。 终于,苏同学慢慢地不再笑。 骗子。她在心里说。 那一天,苏同学完美地诠释了小丑这个角色。 莫名其妙地插话,夸张的大笑…… 顾屿问,张与乐和学姐怎么认识的。 苏同学就上赶着回答,然后赢来了顾屿礼貌而疏离的眼神。 这一局,她败了。一塌涂地。 那天回去后,苏同学去理髮店拉直了自己的头髮,所有人都说,她变美了。 的确。 我早说过,苏同学五官其实长得不错,只是额头和髮型让她看上去很土。 换了髮型之后,苏同学莫名从中找到了自信。 她在张与乐面前终于能抬起头了。 连开学龙宇腾看到她的时候,都明显一副被惊艷了的样子,然后对她比往常热情了许多。 她很期待张与乐看到她时的表情。 然而,张与乐却只是浅笑着说,“挺好看的。” 不是这样的。 她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想或许,苏同学想看的,是张与乐羡慕又嫉妒的眼神。 可偏偏,张与乐夸得那么坦荡,衬得她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