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农门医女世无双》 第1章 神医的孙女 黑夜寂寂,梨花镇上的一户大宅子传出来许多哭嚎声,凑近了院墙还能听到里面有人拿指甲挠墙的声音,配上夜晚阴风阵阵,门口的灯笼明明灭灭的闪烁,直让人退避三舍不寒而栗… 曾经镇上威名远扬的赵家,如今依然是整个梨花镇最有名的所在,不过却是因为里面的人都得了疯病而出名 有打更人拉住从赵府门前出来的:“你怎的还敢从他家门前过?不要命啦!” 对方似乎是个大夫背着药箱,抹了把冷汗:“那有什么办法,赵府的人日夜嚎哭,衙门派我来给他们府里的治病,可这病怪得很根本无从下手!不说了,我还要赶紧回禀上官,重新再找医术高明的大夫来吧!” 暗处有道身影瞧得真切,一双美眸里全是阴冷的寒意,她看了看那吞噬了她至亲性命的大宅院 赵家,一个也不能留! 事情拉回到几年前…… 宁静祥和的小山村中,天空湛蓝如洗,好像一伸手就能将这纯净揽入怀中 “爷爷你快看,这边的蒲公英很新鲜呢。”一个穿着绿色小衫,扎着花苞头的小姑娘背着竹编小筐,此时正眼神亮晶晶的盯着树下的草药 她手上拿着一把小铁锹,这铁锹实在是袖珍,像是为她小小的个头而量身制作,此时小姑娘正小心翼翼的用它拨开泥土 离她几米外的不远坡下,蹲着一位老人家,似乎手上也在理着什么药草,眼神却不停望向这边。 冲着快和周围植物融为一体的小姑娘答应道:“哎!等你挖完咱就回家,太阳都下山了。小心可别把根都挖断了,蒲公英的根可是好东西!” “知道啦!”小姑娘一边用自己的挖药小锄刨开松软的土地一边朝老人的方向应道。 野生蒲公英的根系可以深深地扎进土里,如果心急想一把拽出来,只能拽断几片叶子,最珍贵的根须则会断在里面。 待到把蒲公英都挖好,再小心放进背篓里,小女孩才一步一步地,稳稳地朝山坡下走去。 小女孩蹲在老人身边,一边喊着爷爷,一边挎着背篼,扭头示意老人家看向背篼里,十来棵翠绿的草药,稚嫩的嗓音带了几分失落地开口: “我都很小心啦,可是还是有三棵蒲公英的根让我拽断了。” 老人家见状,把理好的草药收起来,怜爱地摸摸小女孩头顶上圆溜溜的发包,安慰道: “这不还有那么多没挖断根的嘛。没事!断根的蒲公英也有大用呢,等晒干了拿去给村里的花婶婶家,前些日子他们家刚刚添了小儿子,蒲公英炖汤给你花婶婶喝了正合适。” 小女孩闻言,眼神重新亮起来,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然后一老一少,跟着落下的夕阳,沿着小路朝村庄走去。 路上遇到相熟的人家或是背着锄头,或是提着篮子装着镰刀等农具,显然也是刚刚从地里劳作完 大家都热情的同祖孙俩打着招呼,“沈大夫,又带着颜丫头去采药啦。” 老人家笑呵呵地应声:“这几天连着下雨,好不容易遇上晴天,得赶紧采些新鲜的草药回来晒着。” 身边的小姑娘也赶紧甜甜地叫人:“牛婶婶。” 被叫作牛婶婶的妇人面上十分欢喜的一边答应着一边从篮子里取出一个用草叶子包裹住的小方块: “颜丫头真乖,这是婶婶种地时候采的桑泡儿,拿回去吃吧。” 小姑娘看了看爷爷,直到爷爷点了头,两只葡萄大的圆眼笑得弯弯的,一边道谢一边珍重地收下。 挎着篮子的妇人见两人走远才长叹一口气 跟身边的人叹道:“这祖孙俩也是可怜哟,一个老年失子,一个幼年失孤。” 她身旁的男人也是手撑在锄头把上,一脸同情的感叹“都是命啊,都是命。” 一路上遇见的邻里乡亲看见祖孙俩,或都笑盈盈的打招呼,不断有人给小姑娘手里塞些野果子或者自家做的吃食 虽然乡下没有什么名贵的东西,但都是邻里的一份心意。 走过一排橘子树,停在一座篱笆院前,待到头顶折下一片桃树的光影,祖孙俩终于到家了。 一到家,老人家赶紧把药材根据种类收拾好,再倒在筛子里平平铺开晾着,又将院子里已经晒的差不多的草药收回屋檐下。 小女孩则是走进厨房,踩着小板凳熟练的生火热饭,祖孙俩各自忙碌着。 等吃完晚饭,老人家坐在屋檐下翻动整理着草药。 小女孩站在小凳子上,小心地用锅里的热水混着草木灰清洁碗筷。 夜晚的月亮和星星已经爬上天空开始闪烁,爷孙俩坐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将今天摘回来的草药根部的泥土擦洗干净。 等到做完活闲下来,小女孩望着天上的月亮,思绪开始发散… 她叫沈颜,从一个文明和平的世界穿越而来,受过人人平等的教育。 上辈子是个被人资助的孤儿。可惜刚刚高考完便得了病,死在了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 她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老天爷也觉得她可怜,所以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但在这里生活的这几年,那些似乎都已经变成了非常遥远的事情。 时间久了,她也开始分不清,是不是所谓的前世,都只是她做过的一场梦… 而在这个世界里,自她记事起便一直跟着爷爷生活,三岁前的记忆全都是模糊混乱的,以至于她的印象里甚至想不起父母的模样,有时候她常常会这样望着天空,脑海想象着,自己的父母应该是怎样的人。 第2章 红雨点朱颜 她现在生活的村子叫“三七村”。 爷爷叫沈青松 老人年轻时曾四处闯荡,不但识字,还精通一身医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选择在三七村安家。 从她记事以来,爷爷就一直在附近的村庄行医看病,也不拘问诊费。十分贫苦的人家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只要是求到他这里,更是分文不收。 十里八乡都他尊称一声“沈大夫” 他不仅医治过不少人,行针更是一把好手,尤其那一手针法出神入化,曾帮助难产的妇人施针助药,将已经虚弱难产的妇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老人的医术和医德比起那些虚名在外的大夫毫不逊色。 可惜他自己的一生却十分坎坷,中年后丧妻独自一人抚养儿子长大成家,后来儿子儿媳也因为意外离世,只留下一个不满三岁的小孙女。 是爷爷给她取的名。 出自一篇药理:“丹参叶碧似琼魄,生长荒山独生香。雨后金光照草色,晴天红雨点朱颜。” 如果有人问到年幼的沈颜,她会说爷爷是这个世界上最慈祥和蔼的人。 但是私下里,爷爷对她的要求极为严苛。 尤其是在医术方面,不但每三天要考核她一次药理,她要是答不上来或者答错,就得用黄土石头在地上将药理写上几十遍。 直到院子里的石头上密密麻麻都写满了 爷爷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行医治病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用什么药用多少,都不容有失。” 她也曾向爷爷发问,那如果遇到的是坏人呢,也要救吗。 爷爷的回答是:即便是坏人,但医者救人的心是不分好坏的。 当时她虽然年纪还小,但心里十分不认可这样的话,她辩驳:“那种很坏很坏的人,我救了他不是会害死更多人吗。” 说到这句时,老人脸上有一种她看不懂的神情,直到后来才明白,那种神情叫「后悔」。 直觉告诉她,应该和自己的父母有关,虽然父母对她而言,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词汇。 但老人似乎对此十分伤怀,所以她也从此不再问有关父母的事情,可是三岁前那些朦胧的记忆,总是冥冥之中指引她去探寻真相 当她故意扮鬼脸把爷爷逗笑之后,爷爷长叹一口气对她说 “没关系,治病救人的事情爷爷做,爷爷来给我的颜丫头积福积德” 她伏在老人膝上,好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又听见爷爷苍老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但如果有一天颜丫头遇到危险,关系到你自己性命的时候,救人还是害人都不重要!爷爷只希望你平安。” 可能真是遗传,也可能是天赋。 沈颜从小就在医术上展现了极高的学习能力,更奇的是,她研制毒药的本事竟丝毫不逊色。 九岁的沈颜,已经弄用山上的药草做出来迷药汁水,捣鼓了个小机关,迷晕了河里好几条鱼。 她用野草编成绳子把鱼串起来,兴冲冲地提溜着带回家时,爷爷的脸色却骤然大变。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严厉 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老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鱼摔在地上,厉声喝斥她做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从来没有见过爷爷这么生气,年幼的沈颜吓了一大跳,泪水瞬间蓄满了大大的眼睛,但她依旧梗着脖子申辩自己没错。 她压制住哭腔:“书上明明说医毒不分家,可是爷爷你只给我看医书,不给我看毒经!” 沈青松看着眼前直直站好的小丫头,明明眼泪汪汪的,但是就是不肯服输也不肯认错,好似回到了从前 俊秀的青年站在门口对他说:父亲,总有一天我会证明你是错的!毒药也能救人,而且能救更多的人!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自己的儿子的? 沈青松给了他一耳光,同时把他逐出家门,只是,当再见面时,已经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思及此处,老人的脊背似乎更加佝偻,望着沈颜的眼里带了更多不明的悲伤。 他罚沈颜站在墙角面壁思过一刻钟,但他看得出来,沈颜虽然受罚时一声不吭,但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令人没想到的是,穿了一身湿衣服的沈颜,半夜开始发高热 这一病就是好几天,老人不分昼夜守在她床前,有一天夜晚她病得迷迷糊糊,耳畔依稀听见了刻意压抑的哭声。 她悄悄睁开眼,身边的老人白发已经爬满了他的双鬓 伏在她的床畔哭得撕心裂肺 沈颜或许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从那天开始爷爷不再提起她摆弄毒药的事情,而她也学会了隐藏。 只在无人处研究毒术,再也不让爷爷看见她用毒。 第3章 白切黑少女 沈颜的童年生活中 多数时间一直是在采药弄药、练习针法 她本就是一个能静下心来的性子 前世她也是埋头学习,从不参加任何聚会活动,也不交朋友。 她也曾不止一次听见别人对她的评价。 “那是个怪人,性格孤僻。成天丧着脸,一点笑也没有。活像谁欠了她的” “我看她八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抛弃的。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这一世好像她的个性也没有任何改变,还是喜欢独来独往,只是有了爷爷,她变得更善于伪装自己。 当沈颜再大一些,独自采药的时候变得多起来。 有一天她背着药篓回村的路上被几个半大的男孩子围住。 为首的男孩子是村里的小霸王 见沈颜不说话只盯着他们,任由他们怎么说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他们推搡她,把她的药篓打翻,嘲弄她无父无母。他们这么做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由,只是来自人性深处最天然的恶意。 这时的她不会哭,但爬起身转过头,她就会给那些男孩子下毒 然后心满意足地站在远处,一双大眼微微眯起,看着那些皮猴子上蹿下跳,拉稀跑肚 最后,那些男孩的父母半夜前来叩响院门。 开口便是殷切的恳求 “沈大夫,我们家柱子今儿个跑了好几趟茅房了,晚上吃进去的饭菜也都吐了个干净,现在床都下不来了” “是啊是啊,我们家栓子也是!急死我了” 沈青松赶忙提上药箱要跟那些大人走 沈颜在一旁柔柔地开口 “爷爷,天这么黑了,我提着灯笼跟你一起去吧” 到了那些男孩子的家里,沈颜还会出言安慰 “婶子别担心,爷爷会治好他的。” 大人们对于小小年纪就提着药箱跟着爷爷出诊,总是一副小大人模样的沈颜,交口夸赞。 还会递给她新鲜的果子吃 沈颜道声谢,露出标志性的笑容,脸颊两侧浮着浅浅的梨涡。 一张薄唇轻启,声音浅浅淡淡的 “叔叔婶子平时也要看住他们,注意不能乱吃东西呀…” 明明已经是个美人胚子的女孩,落在那些男孩的眼中不亚于恶鬼。 偏偏他们的父母还对着“恶鬼”不停地夸。 从此沈颜的恶名在小朋友之间传扬开来,连附近村庄的孩子们也不敢欺负到她头上。 她倒是也乐得自在,只是村里花婶家的大姑娘总是跟在她后面 那姑娘彪悍可爱,对同龄孩子说的话根本不当真,居然觉得沈颜温柔可亲,三番五次地同她亲近 沈颜倒是不觉得烦人 就这样日子过得飞快,对于爷爷,关于父母,沈颜有太多疑问,但她从不宣之于口。 只是越长大越感觉爷爷不简单。 爷爷不止一身医术高超,从小要她识字念书 “不读书的人不明理则不知世路。可以一辈子贫穷,但不要一辈子愚昧” 这句话她是顶顶认同的。 再说到给她起名这件事吧,像时下一般村里的孩子都叫虎子丫蛋的,爷爷给她起名却是十分正经的,还给她起了小字——望舒 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常年在小山村生活的赤脚大夫那样简单。 她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多次,但是每次老爷子都是一笔带过,并不肯多说。 不管怎么样,在爷爷身边长大的日子,是沈颜两世加起来——最幸福的时光。 春去秋来,季节更替。 随着小院门口的桃子已经熟过了一茬又一茬,桃树开始逐渐不那么茂盛蓬勃。 虽然生活在小村庄,但在老人家的爱护下,沈颜的童年充斥着糖果点心的甜味。 记忆里,只要爷爷出门看诊回来,总会变戏法一样给她带些零嘴,有时候是别人给的果子,有时候是路上买回来的点心,老人从不肯让小孩子的期盼落了空。 又是一年,门口的桃树再次结出了丰盛的果实,而桃树的生机也开始逐渐凋零。 爷爷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年轻时积累的各种伤痛开始逐渐侵袭老人的身体。 沈颜已经继承了爷爷的医术,甚至有青出于蓝的架势。现在附近村里需要看病的人大多都是请她去。 家里的一应事务,沈颜也几乎大包大揽,人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事实上一点不假。 只有一点!不论沈颜出去采药还是给人看病,都会准时踏着饭点赶回家,因为她曾见过爷爷一个人守着烛灯,晚饭仅仅是一个红薯配一碗凉水就对付过去了。 所以沈颜看诊完,不论多晚,都会拒绝主人家的挽留用饭,她知道只要她不在家,爷爷自己又会随便敷衍了事。 沈颜最初开始行医时,也有人担心一个小丫头医术未必可靠,但是有爷爷拍板作保:“我沈青松一生行医,绝对不会拿乡亲们开玩笑!颜丫头是十足十得了我的真传,若是她给谁治病治坏了,她扎了你们几针,我就让你们砍几刀。” 还好沈颜确有天赋,实打实的用医术证明了自己。 第4章 做笔小生意 “颜丫头,颜丫头?” “还在收拾药材呢?” 院子外面传来牛婶的喊声,牛婶提着篮子走到门口,看着利落地翻动药材的少女,眼神里都是赞赏。 她们三七村里都是朴实的庄稼人。 虽然说颜丫头不会料理田地,但是人家不仅继承一手医术,还识文断字,别的不说,光凭这点以后说婆家,谁家肯定都要高看一眼的。 眼前少女的额发被汗水浸湿了几缕,有一半乌黑的的长发坠在身后,其余的头发都被木簪利落地挽在高处,手上快速处理着药材,白皙的小脸因为劳作而略显微红。 “婶子你来啦,我趁没出门顺手拾掇一下。”沈颜抬头笑着应声。 村里的人对她和爷爷都不错。 虽然三七村的人未必读过多少书、知道多少道理,但大多都淳朴友善,乡亲间少有红过脸的时候。 沈颜一边拿上东西,一边对屋里的老人说:“爷爷,我跟牛婶她们去镇上买点东西,午饭应该赶不上回来吃,厨房给您做好了饭菜,您一热就能吃!别等我。” 沈青松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知道了,路上千万小心!” “瞧颜丫头真是孝顺!”牛婶慈爱的望着沈颜。 跟爷爷打过招呼的沈颜和牛婶加上村里几个婶子大娘,一起坐上牛车往镇上去了。 三七村位于一个小山坳里面,出村的路就一条,因为地理环境常年雨水丰沛,村里人不但自己吃的瓜瓜菜菜都是自给自足,瓜果蔬菜吃不完的还会送到镇上去卖了,添置家用。 平常人家需要到镇上添置东西的,就会搭村口刘姓人家的驴车,收费也极其质朴,一次只收三文钱。 驴车上坐着的都是熟人,大家见了面免不了会唠唠家常。 “颜丫头真是越来越水灵啦” “那可不,再过两年都该说人家了吧” 坐在车头的赵家婶子和花大娘一见沈颜就笑眯眯的打趣起来,牛婶也拾掇着加入她们的话题: “可不是嘛,颜丫头就是打扮的素净,但这个身段样貌可是咱十里八村都出挑的!” 沈颜灿然一笑 “诸位婶婶别笑话我了” 边说着,她检查了一下自己随身带着的荷包,这次带的是自己研制的玉颜粉,想拿去镇上的胭脂店看看,如果能卖出去的话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庄户人天天劳作身体都算健壮,所以并不常生病,再加上爷爷看在同是乡亲的份上,即便是人家请他去看病,也只象征性收些铜板。 沈颜想让爷爷过上好日子 她也不是没提过搬家,只要去了更大的州县,她的医术一定能为自己和爷爷挣来不错的生活。 可爷爷说他年纪大了,不想东奔西走,只想留在三七村,安度晚年。 于是沈颜不得不琢磨点生财的路子。 她在医书上看到个方子,用红花、白芷等药材研磨配制的玉颜粉,她便尝试了配制,已经试验过一阵子,效果不错。 在一阵家长里短的闲聊下,驴车停在了梨花镇门口,一阵寒暄后大家各自去卖自己带来的瓜果蔬菜,晌午之后再回到城门口聚集,一起回村。 梨花镇并不大,最外一圈是卖菜蔬和家禽一类,再往里是酒楼、商行,想要找到胭脂首饰的铺子还得往里走。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镇上,沈颜熟练地走向梨花镇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这家听说是大城镇开过来的分店,专供一些富贵人家小姐夫人们的脂粉首饰。 眼前一家描金黑底的铺面跃入眼帘,大大的牌匾上写着“悦华霜”,门口的伙计身着一身浅灰色短打,精气神十足的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姑娘里面请,本店有新到的首饰和胭脂。” 沈颜跟着进门,同时开始近距离打量起来,只见一楼摆着一些口脂胭脂,成色比她去村长夫人家看到的好不少。 “小哥,烦劳问你一句,你们管事的在吗” “我有一个家传的养颜方子想给她瞧瞧” 沈颜怀抱一个青色的布包,伙计看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引她到一边坐下,同时奉上杯茶水让她稍等一会儿。 沈颜为什么选择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她的小姐妹桃花曾捧着糕点,吃得满嘴都是点心渣子 一边吃,一边兴致冲冲地对她说 “虎子哥告诉我,「悦华霜」里什么都有,而且虽然人家出售的都是珍品,但并不会对贫苦百姓就大变嘴脸、另眼相待。” 现在看来是真的,因为她这身一看就不是富贵的人家,但伙计完全没有丝毫拜高踩低的意思。 并且这家店的伙计和妆娘也俱都一水儿眉清目秀的,让人一进门就心情愉悦。 (妆娘:大梁境内专门售卖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的女郎) 第5章 悦华霜荷姑 沈颜坐下没等多久的功夫 迎面而来一位女子,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穿了一身湖蓝的长裙,面貌和善地招呼沈颜 “姑娘万福,我是这悦华霜的管事,姓荷,人称一声荷姑” “听说你有个养颜的方子要卖?” 沈颜起身行了个礼道:“荷掌柜” 荷姑打量着面前的姑娘,一双浅色的眼睛通透干净,一张小脸莹润饱满,闪着动人的光泽 荷姑心下暗叹,真是个美人胚子。 瞧着虽然年纪尚小,一身穿着打扮十分简素 但见她行礼谈话之间不卑不亢,已然对沈颜有三分好感。 沈颜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包袱,取出一个木盒递给荷姑 “这是我家祖传的成药方子,每日取来匀面可以洁净肤色,让皮肤通透细腻”。 其实这药方是沈颜自己研究的,为什么要说祖传呢,因为如果她真告诉别人这是自己研制的,大约没人愿意相信这药方的功效,毕竟什么东西都是有历史价值的比较值钱 你看便是街上卖包子馒头的,都要打上百年老店的招牌 荷姑接过盒子,拿过一旁拇指大小的小勺,取出一些香粉,放在手背上细细抹开,再凑近鼻尖轻轻嗅着。 “果然细腻,细闻还有一股特殊的香味。但是这使用的效果尚未可知,虽然姑娘你皮肤的确比寻常人白皙光洁,但我们也不敢贸然收你的方子。” 荷姑的话是在预料之中的,谁也不可能随便收了个方子就给你真金白银,但沈颜对自己研制的东西很有信心。 她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时下女子美容的方式多是一些鲜花磨粉制成,能想到用药入妆的几乎还没有几家 这一盒玉颜粉里面每一味药草都是她慎重挑选过的。 她自己用过后还特地让桃花分给村里的小姐妹帮忙试用,不然她也不敢随便拿出来,毕竟一个搞不好就有吃官司的风险。 沈颜当然也明白荷姑所顾虑的,于是开口道: “荷掌柜放心,我家世代行医,我爷爷是前面三七村的村医,医术也算是远近闻名。这个方子是我们家祖传的,里面不仅用了红花、白芷等药材悉心调配,可以活血化瘀,祛除皮肤上的斑点黄气,还额外加了一味山茶花做辅料,所以闻起来味道清新淡雅,用久了也不会沾染药味。” “若不是我爷爷现在年纪也大了,我得想法子让老人家不为家里的生计奔波劳累,我是断断不会把家传古方拿出来轻卖的。” “现在即便是要卖,也得选如悦华霜这等有名有望的好去处,遇到有眼光的人欣赏它,这样才不算辜负祖先。” 说完这一长串话,沈颜静静喝了一口茶水,等荷姑给个反应。 如果说开始荷姑只是觉得这姑娘气度不凡容貌出尘。 既不像普通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羞怯不敢多说话,也不像一些富家小姐,端得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现下一番交谈过后更是隐隐的透露出赞赏,这小姑娘说话条理分明,一番话先是大大方方介绍约莫什么成分,还顺带地抬高了悦华霜 但这奉承又极有分寸,并不会给人一种趋炎附势的阿谀之态。 就冲这个,荷姑也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而且荷姑有种预感,这姑娘将来的造化必定不浅。 荷姑心下决定好便当即开口: “这样吧,我也不是那等举棋不定的人,你如果信得过我们悦华霜,这粉算我私人买了你的” “待我试用一下,若确实不错,七天后你再来我们再聊聊你这方子如何卖,你看可行?” 沈颜闻言一笑 她知道眼前这个掌柜的也是个爽朗人 当下便答应道:“荷姑见外了,这玉颜粉便留给您,七天后我再来,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再坐下来喝杯茶。” 时下虽然女子也可以经商,但是女子所受的限制却总是比男子要多不少。 能撑起一家铺子,和来往的富家官眷交际往来,绝不是一件谁都能做成的事。 而且在店里这一会儿,沈颜留意到,这家铺子的消息,似乎远远比它所售卖的脂粉钗环更值钱 也就是说,这家铺子的主营其实根本不是那些珍品,它所兜售的是各种你需要的消息。 沈颜看着眼前的荷姑,心中敬佩。 只是不知道这铺子背后东家是谁,能将这样的铺子开遍大梁,身份一定不简单… 把玉颜粉留在悦华霜后 沈颜按照出门前一天写的纸条,把家里所需的一一添置上。 还挑了一块很不错的里脊肉,猪肉性温,有补血益气的作用,最近爷爷的身体大不如前,沈颜决定回家就用它做道香喷喷的滑肉汤。 第6章 豌豆苗滑肉汤 当驴车缓缓抵达三七村的村口 沈颜和牛婶她们一一告别,快步回家。 到家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晚饭,她到小院后面的菜地里去转了转,看看有什么蔬菜能拿来搭配做汤。 菜地里种的菜并不多,因为沈颜和爷爷几乎没什么时间去打理,便只种了些容易存活的蔬菜。 此时正巧豌豆苗的长势喜人,这菜十分好养,而且采摘之后还会继续发芽。 她利落地摘下一把绿油油的豌豆苗,把猪肉逆纹切成薄片,裹上红薯粉,再均匀的撒些细盐进去调味。 少女小心地从陶罐里挖一小块猪油润锅,再拍一块老姜扔进锅里,加一舀山泉水,煮开后把肉片一块块夹进去。 在肉片定型之前不能翻动,不然就成了一锅浆糊。 木盆里铺上洗干净的豌豆苗,煮好的汤舀到木盆里,滚开的汤一浸下去,豌豆苗瞬间从神气活现变成温柔可口的样子,撒上些葱花便算是大功告成。 夹一筷子滑肉汤,肉片裹着淀粉煮得微微透明,又香又嫩滑。 沈颜盛了满满一碗,推到爷爷面前。 沈青松毫不吝啬对孙女的夸赞:“我们颜丫头这个手艺哟,真香!光是闻着爷爷都觉得胃口大开啦!” 一老一少吃过晚饭后,沈青松摸出一个靛蓝色的布包放在桌子上,示意沈颜打开。 沈颜虽然不解,但仍然乖乖打开布包,一堆散碎银子映入眼帘,约莫估计有个三四十两,在这样的小村庄里,能供七八口的人家两三年的花销。 沈青松看着孙女,长舒一口气,那双饱经磨难的眼睛,暗藏着化不开的悲伤。 “这是爷爷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爷爷老了,如果有天……到时候孤零零只剩你一个人。” “村子里面的人是好,可是她们谁也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沈颜不作声,她侧过身遮掩住眼中闪烁的泪光 昏暗的烛火照映着对面坐着的老人慈爱的面庞,可她不敢看。 老爷子把布包往少女身前推近: “这些钱爷爷现在交给你保管,以后如果爷爷不在你身边,也希望你一辈子安乐无忧。” 烛灯里的油花噼里啪啦,映衬着少女此刻泪珠一串串滚落 沈颜清楚,爷爷的身体其实早就已经开始透支,这种透支是任何药物都无法弥补的。 她自诩是个感情淡薄的人 一个人倘若一直是孤独的,那么孤独便影响不了她。 可已经体会过亲情的可贵,她又该如何回到一个人的生活呢 老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拂了拂少女的头顶,像小时候那样。 “我们颜丫头这么大的姑娘还哭鼻子,快别让人笑话你。” 沈颜眼圈红红,努力想要做出一个轻松的样子 “爷爷,你以后别说这样的话!您要活着,长命百岁的活着,我会挣很多钱,带您过上好日子的” 沈青松笑道:“爷爷一大把年纪了,人活一世,总有走的那天。爷爷能看着你长到这么大,早就知足了!” 看着一贯倔强的孙女依旧伤心落泪,老人只好板正个脸,挺直腰杆,改口开起玩笑: “爷爷明天就给自己开一副大补药,争取活到九十九岁,要看着我们颜丫头出嫁,再帮你带上十个八个小崽子们。” 沈颜看着爷爷故意逗她的样子,心下稍宽,她踌躇半晌,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爷爷,我的父母…他们是怎样的人” 对面的老人似乎回避一样地转过了头,就在沈颜想放弃追问的时候。 “你的父亲,是个很有天赋的人。” 沈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她以为有生之年,爷爷都不会对她提起关于父母的事。 其实她本来应该对于这一世的父母并没有多少感情,毕竟三岁以前的记忆,也只零星有一些片段 可是她心里总隐隐觉得,他们很重要 沈青松心中沉痛,他不想让孙女知道那些沉重的过往,他希望沈颜这一生都无忧无虑。 那些沾满了血腥和痛苦的过去,他原本打算带进棺材里。 可是他又能感觉到,即便孙女不问 可她心里对父母的憧憬和期待,沈青松都懂 自己觉得不必告诉她的,会不会才是她最需要的,如果有一天他没能再醒过来,难道真要让孙女一生都不知来处? 可是一想到儿子的惨死,那临终前送来的血书和发着高烧的孩子,沈青松便觉得自己的喉咙好似烈火烹煮过,一片片地直到将他的心肺都燃烧个干净。 沈颜看到爷爷痛苦地陷入回忆里,她连忙开口道: “爷爷,我困了先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说罢,她逃似的转过身,她的梦让她对没有记忆的父母牵挂留恋,可她的眼睛让她对眼前老人的痛苦无法视若无睹 看见少女的背影,沈青松长叹一口气 “罢了,一把老骨头,还是不要把秘密带进棺材了吧” 老人拿起纸笔,开始一字一字写了起来 第7章 知县的侄儿 第二天一大早 沈颜照常进山采了草药回来,她坐在院门口边晒太阳边整理药草,带根的草药都要去掉泥巴再晒干,如金银花一般的草药则是要把其中混合的杂质去掉。 此时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粉色小袄的姑娘,挡住沈颜面前的阳光。 少女递过来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高兴地声音都透露着欢快 “阿颜!” 沈颜抬头一看,弯弯眼睛笑着应道 “桃花” 桃花是花婶的女儿,比她大三岁,在别的小孩子要么害怕要么讨厌沈颜的时候,桃花却跟在她后面,执拗地要跟她做朋友。 年幼的沈颜面无表情的拒绝了她 个头和沈颜差不了多少的少女,却锲而不舍地陪在她身边 那段时间桃花天天都往沈家跑 当着爷爷的面,沈颜也不能表现得太冷漠,于是只能任由桃花缠着她,心里想着反正没几天这个小女孩就会被自己的冷淡吓退的。 也许是桃花比沈颜想象中更有耐心,总之最后两人居然真的成了朋友,几年下来感情越来越好。 又或许,她比自己想象中更期待有人靠近,只是受过的讽刺和伤害太多,所以条件反射地竖起尖刺来保护自己 沈颜接过小姐妹递来的苹果,向旁边挪了一下,腾出半张长凳的位置 她将苹果切开,把更红的那一半又放在了桃花手中 桃花嘻嘻一笑,顺势坐在沈颜旁边,就着苹果咔哧咔哧地啃了起来 “阿颜你又在整理药材呢,沈爷爷不在家吗?” “今天一大早村长就过来找爷爷过去了,好像有什么事吧。” 沈颜看了看桃花微红的脸蛋打趣道 “怎么?你怕咱们说你家''虎子哥''被我爷爷听见啊?” 桃花听见情郎的名字,健康的肤色更是悄悄爬上一抹淡粉,有些羞怯地反驳 “谁害怕这个了!再说了,怎么就我的虎子哥了,我娘要是知道,铁定撕烂你的嘴。” 沈颜看看少女怀春的面色又是一阵好笑,虎子是隔壁村的一个少年,在梨花镇上的酒楼做工,跟桃花算是青梅竹马,双方父母也已经相看过,互相很满意,一早请过喜婆说定了亲事。 沈颜侧坐对着她,干脆地啃光苹果,皱了皱鼻子 “花婶才不会撕我嘴。” 随后扔掉果核,又双手一拍故作震惊道 “我说最近花婶怎么常去镇上,原来是去相看未来的女婿啊!” 桃花闻言更加羞红了脸,但是面对小姐妹的揶揄,她必须硬起腰杆反击 “你这张嘴就说吧!等哪天让喜婆也给你说个厉害的人家!” 又作势去挠沈颜的痒痒肉,两人笑闹着混作一团。 待两个人都闹够了坐定下来,桃花才正色道:“不跟你闹了,说正事。” “我知道村长找沈爷爷干嘛,我娘去镇上的时候虎子哥说的,镇上有个叫赵志仁的,他是咱们清光县令赵旭的侄儿” 听到跟爷爷有关,沈颜留心起来,这个赵志仁,她也是听过的。 说来梨花镇和三七村都归清光县管辖,赵志仁仗着和清光县的县长有亲,不仅敛财征田,其人还十分好色,娶了十几房妾室,近些年还不断往府里买入一些年纪小的孩子,对外都说是进去做工,但谁知道背后有没有什么糟烂事 听说还有人,主动把闺女儿子送到赵府,就为了换些好处 桃花一边拿起一根石菖蒲,理着根须上的泥,一边愤愤的说: “这个赵志仁,为富不仁天理不容!听说他小老婆虽然娶得多,但这么些年膝下就一个儿子,还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以为长大了养养身体会好些,结果现在七岁了,还是成天汤药吊着,附近的大夫都去看过,没人能治好。这不,打听到沈爷爷这里来了。” 沈颜眉头轻皱,普通人家倒还好,帮达官显富看病是最令人头疼的,何况是这种本就声名狼藉的有钱人。 治好了未必有赏,但要是没治好或是治坏了还有可能惹祸上身。 桃花紧接着把自己搜罗的信息都一股脑说出来 “总之啊,他们家应该是把附近能请的大夫都请过了,都只说是胎里不足要慢慢调养,但是调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效,这个赵志仁大概是急了,眼看着其他小老婆也没谁给他再生个一儿半女的,他害怕香火断了” “你还记得,我们隔壁村子不是有个小孩叫阿牛的?听说他娘生他就是早产,险些养不活。还是他娘求到沈爷爷这儿,才给治好的,那个赵志仁估计是查到了这件事,就让打发了人找村长说话,要沈爷爷明天去给他儿子看病。” 桃花说到小老婆那段忍不住面露嫌恶,她对于这种一房一房娶小老婆的男人,和把孩子送去那种人家的糟心事,也是嗤之以鼻。 第8章 独闯赵家 沈颜看了看村长家的方向 “等爷爷回来,我问问他。” 桃花认同地点点头,看着好姐妹忧心的样子又忙安慰起来:“你也别太担心!大不了到时候让沈爷爷说病了什么的去不了,推了最好!” 又主动说起自己快要成亲的事情,分散小姐妹的担忧。 “到时候我和虎子哥成亲,你可要来给我添妆啊!” 桃花说完又羞红了脸,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欢喜。 说是添妆,其实庄户人家嫁女儿,并没有大户人家那样的繁琐,只不过新妇出门前,相好的姐妹会送上一只簪子或者镯子之类的物件,取个祝福的彩头罢了。 沈颜压下心头的担心,伸手捏了捏小姐妹的脸蛋 “你放心!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一定来!哎呀,这皮肤真光滑水灵,我给你的玉颜粉你早晚都记着用,到时候成亲的时候正好艳惊四座” 桃花娇羞地拍开沈颜的手,也反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你别说,你配的那个玉颜粉真的管用,我现在照镜子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好看了!” “是是是!美到虎子哥到时候掀开盖头看了,都认不出来才好!” 两人又玩笑起来,微微驱散了沈颜心头的阴霾。 等到傍晚,爷爷从村长家回来 询问之后大致情况和桃花说得差不多。 那赵家的人一来便说: 听说沈大夫之前治好过一个和我们家少爷身体差不多的孩童,我们老爷知道您妙手仁心便派我来请,想来沈大夫也不会推辞。 赵家应该也是被之前那些看病的大夫推拒出了经验,提前派人查过沈青松,这下推不掉,也躲不掉。 沈颜看着爷爷鬓发斑白的模样,这些年爷爷的身体已经经不住太劳累了 她提出自己去给赵家的小少爷看病 爷爷并不答应她,只是沉思后说赵家来人请的本就是他,也查了有从他手上医治好的先例,既然如此,这个病就必须得是他去看 拒绝或者由别人去,都只会惹怒赵家,对于她们这样没有任何权势的人来说,是灭顶之灾。 沈颜几乎一夜无眠,天一亮赵家的人就来了 爷爷临出门前,耐着性子对她说:“我这一去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少不得要在赵家耽搁几天,看样子最近可能会有雨,明天你看着天气记得把我晾在屋后的药材收到我房里” 随后爷爷让她别出门送了,一个人提着药箱上了赵家的马车 再说三七村这头,牛婶让她的丈夫也去了镇上,帮忙留心打听着赵家的情况,桃花也来陪着她,桃花一边宽慰小姐妹,一边心里默默祈祷那个赵家小少爷的病不难治,希望沈爷爷赶紧治好他,能快些回家 可是一连两天过去,赵家没有任何音讯,沈颜心里隐隐地慌乱,她踌躇着,突然似有所感般抬头看了看天气,天空晴朗并不像要下雨 但爷爷说最近会下雨? 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沈颜快步走到爷爷的房间里 果不其然,桌子上一个包袱下压着一张字条,正是上次爷爷给她看的那个装了散碎银两的布包 抽出字条一字一字看去,少女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傍晚牛婶的丈夫去赵家打听了 那边只说沈大夫被留在赵家贴身照顾小少爷的病,一时半会回不来 牛婶正想到沈家通知沈颜,推开门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这时候的沈颜已经坐着驴车去了镇上 赵家在梨花镇这样的地方算是极富贵的人户,赵家宅院位置坐落在梨花镇南边最好也最贵的一条街上 沈颜塞给赵家看门的小厮一锭银子才打听出来 小厮说两天前的确有个老大夫来给他家少爷看了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家老爷当时大发雷霆,让管家带人把那老头狠狠打了一顿,打完让家丁趁天黑把人扔到了镇上北边,就是历来是乞丐扎堆、穷人居住的那条街上 小厮看沈颜听完面无血色的样子,猜到她应该是老大夫的亲人,于是心有不忍地刚准备劝两句 哪知少女听完立马头也不回地朝着镇北的方向跑去,多番打听最后在一个乞丐的带领下,才找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人 沈青松满身血污倒在一个草堆里,已经辨认不出还有没有气息。 在一个好心大娘的帮助下,沈颜给爷爷喂下去一碗水,又从荷包里取出野参片给爷爷含在嘴里 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可是双手还是控制不住地颤 半晌,老人终于悠悠转醒,此时前胸后背已经没有一块好的地方,这些伤口让他想开口说话,都变得异常艰难 第9章 少女变少年 沈颜双手无措地想要扶起爷爷 此时她一心只想带爷爷回去医治 可是伤得太重伤口太多,多到,她想扶住爷爷都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落手 沈青松努力地想要看清面前的孙女,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也做得十分困难,但他一点也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提着最后一口气,已经虚弱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 那双布满老茧,却温暖了沈颜整个童年的大手,似乎想再一次抚摸少女的发丝,再安慰地拍拍她 终究是在生机流失的瞬间,无力地坠落 沈颜怔怔地望着曾经无比慈爱的脸庞,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嗓子像是堵满了又湿又沉重的棉花 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片刻后,嗓子呜咽着,像只脆弱的小兽,只能发出低低的哀鸣声… 另外一边 刘大远在镇外等了许久,沈颜依旧没有出来,就在他想拜托别人看一下驴车,自己进去找沈颜的时候,少女从城门出来了 刘大远此后的一生都难忘那一天的画面 瘦弱单薄的少女背着已经毫无生气的老人,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将老人放上驴车后 少女也爬上车,一动不动地跪在老人身旁 驴车向着三七村的方向去了,此时夜风吹拂过沈颜额前散落的碎发,黑夜中一开始还有前方男人询问和安慰的声音,再到后来静得只剩下风声 黑夜寂寂中,沈颜始终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一点哭声,安静地仿佛她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直到刘大远把驴车牵到了沈颜的家门口。 一路都默不作声的少女,此时利落地跳下车,并将一锭银子放在了车上。 此时有风吹过,带来了少女低声的一句: “谢谢,今晚的事,请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眼前那明明娇小瘦弱的身体,却仿佛有一股不明的力量,支撑着少女将老人背起 刘大远看着这个场景,怔怔地望着 沈颜把沈青松背到堂屋正中,再关好院门,她找来干净的衣服,替爷爷把身上的血渍擦拭掉,又给爷爷换好衣服。 做完这一切,她噗通一声地跪到老人身旁,一遍又一遍的磕头 少女的眼睛红红却不流出一滴眼泪,只机械性地重复磕头,一下又一下 最后一下,少女重重地磕到地上,像一颗离开了土地的蘑菇,小小一团跪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 在她的额头下方,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水,将地面晕开了一片…… 桃花已经连续几天到沈颜的门口转了好多圈了,但是无论她怎么敲门如何呼喊, 沈家小院的门却始终紧紧地关闭着,仿佛无人居住一般。 梨花镇悦华霜内 荷姑正敲打着手下的人:“最近东家下来了,铺子里的事情你们都要警醒着,东家眼里不容沙子,最好别不长眼地撞上这个风口,否则谁也保不住你们。” 几个伙计和一水儿穿着齐整的女郎们噤若寒蝉,东家真正的背景,他们这些底下的人虽然不清楚,但是能把悦华霜做到遍布大梁每一处的人,不是他们惹得起,更不是她们够得上的。 等训完话,荷姑轻抚着前几天那个小姑娘送来的木盒子。 她已经给铺子里的女郎都试过,连她自己也用过了,这玉颜粉的确如那姑娘说,能使皮肤光滑细腻,且完全没有药味。 非但如此,一连用上几天,皮肤像是用鲜花浸染过一般,从里向外都透露着淡淡的花香! 这次东家下来,她打算呈上去 若是东家觉得可行,未来这玉颜粉就会铺满大梁境内,所有的「悦华霜」 不过已经七天了,那个姑娘却迟迟没来 荷姑其实存了想招揽沈颜的想法,毕竟那般的容貌那般的口齿,待在这种地方着实可惜,她有心帮一把 可今天晚上就要去拜见公子了 公子向来不喜欢不确定的事情,如果那个姑娘还不出现,自然荷姑也不敢把这个东西交上去,更错失了把那姑娘引荐给公子的机会。 正在荷姑沉思的时候 身穿一身青色长袍的少年走进店内,行至她面前,荷姑正要问他需要什么的时候,却在抬头一看到‘’少年\"面容的瞬间失语 荷姑把人带到二楼的内室,又吩咐人送上来茶点。 屏退左右后,荷姑才开口道: “姑娘可让我好等。” 来人正是沈颜 此刻她作一副男子妆扮,脸上没有半点脂粉,反而肤色像是自然被太阳晒过,比原来女儿家的样子深了好几分,五官甚至也有了些细微的变动。 头上还戴了一顶小鹿皮的帽子 沈颜原本容貌出尘,现在这副妆扮,若荷姑先前不认识她,倒真会以为她是一位皎皎少年郎 第10章 小神医赵忘 荷姑静默几息,给她斟了一杯茶 “你是遇上什么事了吗?如果有困难可以和我说。” 不怪荷姑会这么问,实在是沈颜的样子比起之前变化了许多,这种变化并不光是妆扮上的不同,还有她整个人的气质。 明明几天前还透露着一股女儿家独有的温婉动人,现下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也带了几分晦暗,好像眼睛里面所有的神采都在这几天内流失了 沈颜却没有要倾诉的意思 略带了几分沙哑的嗓音让她看起来更像是十几岁的少年 “我这次来,是和荷姑您谈一笔交易,我把玉颜粉的方子给你,我可以分文不取,条件是你帮我传一个消息。” 荷姑见她避开了话题也不追问,只点点头:“你需要我帮你传什么消息?” 片刻后,荷姑听完沈颜的话,虽然有些诧异,但是好在这个要求,对于悦华霜来说,不过是抬抬手指的程度,于是当即便答应了。 沈颜见目的达到也不多留,行了个男子的拱手礼便离开了 荷姑当即叫来心腹,吩咐下去。 悦华霜卖首饰的女郎,特意在赵府的夫人林氏来选首饰时,十分自然地提起,梨花镇来了一个小神医… 当晚赵府的人,就派人到客栈去请这位小神医去了 赵府管家抵达客栈之后,掌柜一直醒着神,打起十二分小心地伺候着 这赵家他实在是惹不起 当被问到是不是有一个小神医投宿在这里时。 掌柜的略思索后,便立刻回答道:“的确有这么一个人,是一个约莫十多岁的少年。” 那少年医术十分高明,到客栈住的第一天就帮掌柜的施针治好了积年的腰痛症 要知道掌柜的受腰痛折磨已久,请遍了梨花镇的大夫也没治好,竟然让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治好了 赵府管家见掌柜的对这个少年交口称赞的模样,当即让掌柜打发人去请他下来,当小二上楼传话给沈颜的时候,她已整装齐备,临出门前再看了一眼镜子 镜中分明是清秀少年郎,但少年面上却浮着一层化不开的阴翳。 当管家看到这个传言的小神医,不免有些怀疑,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不像是医术高超,能行医治病的样子 可是前有夫人吩咐,后有掌柜的作证。 悦华霜的消息向来不作假,而且管家也相信,一个客栈的掌柜绝对没有敢欺骗赵府的胆子 难道这少年真是神医不成 管家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小神医怎么称呼?” 少年沙哑的嗓音仿佛在经历变声期:“我叫赵忘。” 当管家把这小神医带回赵府后便安排人在正厅稍候,他家老爷和夫人随后就到 少年站在正厅中央,虽然个子不算高,却目不斜视,有几分身正如松的味道。 实际上,少年眼神的余光正一点点扫过厅堂,如果有人可以看到他此时的眼睛,就能看到那双浅色的眸子里,闪烁流动着某种诡异的光芒。 赵志仁和他的夫人林氏到的时候,只能看到少年郎背脊挺直的模样 赵志仁穿了一身朱砂红的袍子,明明是正值壮年的年纪,却因为过度纵欲,脸颊微凹,眼下两处更是挂着青黑 林氏穿了一水儿紫色的长裙,头上缀着各色珠宝,约莫三十岁的年纪,看起来风韵犹存,年轻时应当也颇有姿色 坐定以后,赵志仁也问起了管家问过的那个问题。 “小先生怎么称呼。” “小的名唤赵忘。” 少年拱手行礼应答后,便自然地安坐在客座上 似乎也对少年的年岁存疑,但管家应该已经提前向两人禀报过客栈掌柜的话了,于是赵志仁又问道: “小先生也姓赵,与我赵某人倒是本家了。不知道小先生家住何处,又为何来到我们这梨花镇?” 少年波澜不惊地答:“我自幼被拐至关外,被恩师所救,从小便跟着恩师学习行医救人,直到前不久恩师去世前告诉我,我的生身父母在大梁境内,故而遵从师命一路治病救人,一面寻亲。” 赵志仁听完点点头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听闻小先生医术高明,我夫人常年胸闷心悸,请了无数大夫名医诊治过也不见好,不知小先生可否替我夫人瞧瞧,只要痊愈,诊金好说” “赵老爷客气了,医者父母心,只要能救,在下必当全力救治,这是恩师对我的教导。” 于是赵忘开始替林氏诊脉,赵志仁则在一旁静静地品茶,实则他的眼神一直在打量少年,见少年诊脉的手法行云流水十分老练,才心下稍定。 片刻后,少年收回手开口道 “夫人身体康健,并无暗病,胸闷郁结也应当是心病所致,我给夫人一副药,是我师父研制多年的,名疏肝理气丸。取党参、三七、陈皮、白术、制成。” “夫人早晚各一丸,便可疏解心中郁郁!但心病仍需心药医,夫人还是要放宽心,否则对自身的病——无益” 第11章 取得他信任 赵志仁随即邀请赵忘在赵府住下 一副十分担心夫人身体的模样,言辞间让赵忘安心住下来,待到林氏身体康健后再走 赵忘推辞不过便坦然接受了 于是管家便派人把赵忘带到客院安置,人一走,赵志仁面上的笑容缓缓褪去,吩咐人把赵忘给的药丸拿去查验 他满目阴沉地端起茶盏: “找人验验这药丸有没有问题,另外,安排你去村子里找的那个人找到没有?” 管家让人把药丸拿下去,又答道 “老爷让找的那个医女,听人说是那老头子被带来咱们府上的那天,她一人去采药时从山崖上跌下去了,小的专门带人去确认过了了,那山崖极高,掉下去绝无可能留下全尸” 闻言,赵志仁阴沉的表情才松懈下来两分 “上面的消息,有大人物来清光县,但没有确切消息是谁,这个节骨眼上必须保证不出任何岔子!你派人给我牢牢盯住那个村子,别让人给我惹麻烦” 林氏从始至终只静静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再说沈颜这边 被婢女带到客院安置后,她倒是老神在在地取出一本医书研究起来 刚刚诊脉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这个赵志仁根本不相信他,所以有心试试他的医术罢了,他那个夫人也好得很,根本什么病也没有。 看来他们是不敢轻易让人给那个病秧子小少爷看病,不过也好,给她点时间 她需要时间来决定他们谁该死,还是都要死… 在赵府留宿的这几天,这位小神医每天都替赵府的人都诊脉,而且不收分文 于是赵府想要强身健体,或是想要医治积年病痛的 都到‘秋水院‘看诊把脉去了 在听过派出去查验的人禀报的消息后,确认了赵忘给的药丸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每种成份的比例拿捏地极为精准,连药铺的掌柜都肯定地说:这药应该是出自医术精湛的大夫之手 而同时,赵忘对每个到梧桐院看病的人都十分细致,此时赵府上下对他的医术都有口皆碑 随着一个又一个下人的病被治好,派去盯着他的人也说,小神医除了给府里人看病,还偶尔帮侍女浇花、帮小厮抬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妥的举动 赵志仁夫妇也开始对赵忘不再那么防备 不仅时常请他诊脉,还频频邀他一起用膳,在越来越多的接触中,赵志仁夫妇已经对他信任了不少 于是今晚当赵志仁带着一堆子妻妾,再次请赵忘过去一同在主院用膳 赵忘欣然赴约 这次饭桌上可谓宾主尽欢,到后面赵志仁俨然已经和赵忘变成忘年交一般 赵志仁一个示意,管家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下人和妻妾 他举起酒杯,和少年的酒杯轻轻一碰:“小神医你一手好医术,能不能替哥哥我诊诊脉。” 赵忘温和地笑笑,一双大眼闪着光芒 “赵老爷折煞我了,医者仁心,但请开口” 赵志仁面上略带愁苦地凑过去小声道 “不瞒小老弟你,我虽然家大业大妻妾成群,但是于子嗣一事上都不争气,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儿子,还打从娘胎里就带了弱症。” “哥哥我信任小老弟你的医术,这两个忙你务必要帮我。” 少年拱手道 “老爷是想让我替小少爷治病?我当尽力而为!” 赵志仁摆摆手:“此乃其一,其二嘛小老弟可否替我想想办法,哥哥我还想再多些子嗣。这样我这辛苦积累下来的家业,才好后继有人啊!” 赵忘面上浮现一抹笑容:“老爷您正当壮年,身体健壮,只是为了操持家业,以至于过度消耗自身元气,待我为您把过脉,开一副固本培元的调养方子,一定让您生龙活虎,儿孙满堂。” 得到神医的保证,赵志仁心下大喜,只觉得这个关外来的神医果然不同凡响,那些梨花镇的庸医只会劝他要节制自身,切勿纵欲! 赵忘适时地面露为难:“只是子嗣一事,光老爷您一个人努力终究不行,数位夫人也最好一同调养,才能更好地为您繁衍后代、绵延子嗣。” 赵志仁此时只觉得这个神医处处都说得极有道理,正合他心意。 心防一松便开口对赵忘道 “小兄弟果真神医也!之前我找了个什么村里的大夫,还是什么神医呢! 他给我看了,居然说我亏损过多,以后难有子嗣,气得我让人……” 就在赵志仁要脱口而出时,管家立马上前扶了一把,打断了赵志仁的话 赵志仁原本面露不悦,站起身冷风一吹,酒意消散了大半,才惊觉自己失言了,于是找借口要回房休息了 赵忘也适时地行礼退下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杀意盛满了少年人的眼眶。 不过他控制地极好,并未漏出半点痕迹。 他在心里道:还不到时候 第12章 神秘少年郎 近日 梨花镇都传 赵府有一关外而来的神医,年岁虽小却医术精湛。 就在沈颜化身为赵忘,医治赵府上下时 荷姑带着自己的两名心腹,在黄昏时走向梨花镇南边的一栋宅子 傍晚似乎给整个梨花镇都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荷姑带着人走至长街深处 停在一间外观不大起眼的院门前。荷姑上前轻叩门上的铜环,叩门声似乎暗藏某种神秘的频率 随后院门被缓缓打开 引领三人进入院子的是一位身着黑色长裙的美丽少女 走进院门,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后,映入眼帘的已经是别样的风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烛火通明,隐隐有乐声悠扬 荷姑带的心腹应该也是第一次知道梨花镇这种小地方,居然有如此的秘境。 其中一人当下顿住脚步面露惊诧艳羡 前方领路的黑衣少女似有所感,脚步微一停滞,荷姑立马看向自己的心腹珍珠。被荷姑这么一盯,珍珠方才大梦初醒地低下头 经过这样一个小插曲 黑衣少女把荷姑引至阁楼处,荷姑便只带了另一个心腹碧玉上阁楼,珍珠则被留下候着 其实来之前荷姑便已三令五申,要目不斜视,不许乱走更不许胡言,珍珠现下心中也是懊恼不已,她明白就凭刚刚自己的反应,这次回去便会被替换掉 可是这里的奢靡程度着实让人震惊,只看一旁的灯烛便知 烛火外层随手用来罩灯的纱,原是价值不菲的珍品,可在这里也只配拿来罩灯而已,可见主人的富有和权势 让人不禁暗叹主人的身份! 荷姑带着侍女碧玉走上阁楼,当荷姑停住脚步后,侍女连忙递上两个精致的缧金丝木盒,随后便留在原地低头垂目 阁楼上一左一右各站着两名男子,同刚刚引路的少女一样,都身着黑色长袍,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而在他们中间坐着一位少年,此时望着外面正缓缓消失的晚霞 荷姑立在少年身后两步的距离,面色恭敬垂头不语,待晚霞彻底消褪被黑夜取代,少年才饶有兴致的转过头 荷姑几乎是在少年侧过头的一瞬间单膝跪地行礼 “悦华霜梨花镇分铺掌事荷姑,参见公子,公子万福!” 良久,少年才开口,声音清澈悦耳,如流水潺潺划过人的心上 “荷姑,好久不见”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少年郎气度非凡,样貌似画中人一般俊美无双,周身贵气十足 碧玉不由得控制起自己的呼吸声 因为少年只坐在那儿,便令人生畏 荷姑身子伏得更低,连道:不敢 直到少年让她起身,荷姑才站起身,随后毕恭毕敬将装着玉颜粉和制粉配方的盒子,以及另一个装着账目册子的盒子,一同递给少年左手边的护卫 护卫先打开了装着玉颜粉的木盒,递到少年面前,少年只目光轻扫了一眼那木盒,便不再看 见他似乎也并没有要接着查看账目册子的意图 荷姑微一抿唇,正踌躇犹豫要不要将沈颜的事情上报。 少年仿佛洞悉了荷姑的心思 “还有话要说?” 荷姑略一思索,便把沈颜的事情全盘托出,包括只用传递一个消息,便换来了制粉配方的事情 出于对沈颜的好感,荷姑想帮她说几句好话,只要公子能把她纳入麾下,凭她的本事必不会憋屈在这小小的梨花镇。 “你很喜欢她” 荷姑清楚,公子并不是在询问她 但她在公子面前不敢有所隐瞒,于是一五一十地道出心中所想 “回禀公子,奴是真的觉得她很不错,虽然她年纪还小,但她所展现出来的能力,若能悉心培养的话,定能为公子效力。” 少年支起左臂靠在椅子上,光洁修长的手指轻轻撑在耳畔,状若思量。 “马上就要结束了” 只需要一个由头就能把他们全部收入网中 “待这里的事了,你就回京吧” 闻听少年的话,荷姑深福一礼,却没有再问公子收不收沈颜,毕竟她这样为一个姑娘求情举荐已经是逾矩了 荷姑心里不由得可惜 公子是为了大业才来的这梨花镇,以后恐怕也根本不会再来到这种小地方,难道那个姑娘真的要埋没在这偏远的小村庄吗 眼前又浮现出与少女初见时的样子,她不卑不亢,明明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不拖泥带水,后面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银两,只换一个消息 更说明了她的可贵之处 甚至荷姑有一个不敢说出口的念头,其实那姑娘和公子给人的感觉,很像 第13章 开始收割了 再说回赵府这边 经过沈颜不露痕迹的探听收买,她已经可以拼凑出事情的原委。 再结合赵府上下的口径 她确定,赵志仁最近防备的非常厉害,是因为来了个很厉害的人物,在查他们做过的那些勾当,一个不小心就是株连九族的事 沈颜冷笑着,既然这把刀已经递到她手里,她不介意借刀杀人 可她还有一处不解的地方 她是了解爷爷的,他从来不是那种迂腐的人 哪怕是为了她,至少先编造一个理由拖住他们,也绝对不至于落个乱棍打死 到底是为什么,是什么让爷爷几乎是存了必死的决心 还有,爷爷一早就给她留下了那封信,还借着收捡药材的由头,让她两天后才发现 爷爷恐怕在赵府找到村长的那一天,就料到了后面的事情,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一开始爷爷不肯让她来,如果真是她来看病,按照赵志仁那个色欲熏心的个性,又哪里能让她脱身 说来说去,终究爷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这赵府的小少爷,就算华佗在世他也活不过八岁,只是她没有选择把真相告诉赵志仁,只依旧说是娘胎里带来的虚弱,并且开方子给他调养。 她下的药份量不重,隐藏的很好,其他大夫拿去看了,也只会觉得这是一副温补的好药。 可正是这些药,让那个小少爷的身体看起来好像是在好转,实则已经是透支了他最后的生命 重点是赵志仁的那个夫人,看似在这场波云诡谲的迷雾中并没有她的身影 但她却是最重要的一环 这边赵志仁眼见儿子的身体逐渐好转,于是他一见了赵忘便十分高兴地道 “小兄弟,你果然妙手回春,不愧是关外神医!我儿最近胃口好了不少,精神也比从前更好了!” 加之赵志仁的两个姬妾在赵忘的''双重调养''下,也已经有了喜脉。 赵志仁现下更是心情大好,而赵忘为人也十分自谦,这么大的功劳却也没有一点居功自傲的意思,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让赵志仁更加放心 赵忘只是郑重地告诉赵志仁,自己要即刻动身回关外,为小少爷找来一种沙漠神花,有了这种花,配合他的药,才能彻底根治小少爷的胎里弱症 赵志仁虽然怕赵忘一去不回,但是眼见两个姬妾都有了身孕,儿子的病也已经大好 如果要强行留下他,自然是不妥的 于是略一合计,赵志仁送上了一大堆金银珠宝,被赵忘婉拒后,赵志仁却更觉得这个少年不是那种见利忘义之辈 转而为他摆酒饯行 眼见着离开赵府的赵忘,的的确确是沿着出关的方向去了,听手下传回来的消息,他在路上还曾给人治病 赵志仁心下稍安,紧接着嘱咐管家让手下的人务必跟好他,直到跟着赵忘带着药回来为止 至此赵志仁才算彻底放下心来,子嗣不丰这件事是他的心头刺,虽然他已经纳妾无数日夜耕耘,但是不见成效 这下子嗣的问题已经解决,心下松快了许多,只需要盯紧京中下来的人,糊弄过去这一阵,以后这梨花镇乃至整个清光县,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又过了几日 近日梨花镇上人头攒动 赵府现在已经成了镇上百姓议论纷纷的热门话题 不管是酒楼饭馆,还是街头巷尾,都不时有人聚成一小堆儿嘀咕 “哎,听说了吗?那个赵家闹疫病了!” “现在谁能不知道!听说官府已经下令把那家附近围起来了,里面的老老少少都被看管起来了,全都不让出来!也不知道这病会不会传染!” 说话的男人满脸透露着惊慌,自家可还有老娘和媳妇的。 谁管他赵志仁是死是活,只要别祸害到自个儿就谢天谢地 一个中年男人也端着酒杯,参与进来这个话题,只见他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哎!我知道我知道,我远房亲戚家的三舅媳妇的孙子在他们府上做工!听他说啊这病来的蹊跷极了!先是从他们的主子开始,最初是食欲不振,再后来就食不下咽,之后干脆像发了疯病一样,那些老爷夫人啊,又是喊叫又是砸东西的,还满嘴冒疯话” “嘴里成天喊着什么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那赵志仁手眼通天,没请大夫上门看吗?”旁边的汉子不解地问道 中年男人见有人问起来,更是讲的津津有味口沫横飞:“请了啊,去看过的大夫说他们浑身起红疹子,刚想给开药,结果差点被那发疯的赵志仁活活掐死!现在不仅没人敢去给他们看病,连官府都惊动了!” 第14章 谁也跑不了 不知什么时候 中年男人身旁已经围满了打听八卦的百姓 有人发问道:“官府来人不是好事吗,那赵志仁可是县令的表侄,肯定能帮他们一把!” “你知道什么啊,赵府那些跟他们亲近的丫鬟仆人见主人成天疯疯癫癫的,都说是上天降下的报应,于是一个个当着官府来人的面,把他们主子这些年干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全都抖落出来了” 中年男人讲到精彩处,一拍大腿: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干的坏事破了个口子就全兜不住了,这些年被赵旭和赵志仁欺压过的人,一齐写了联名状,往县衙门口跪了一片” 一个货郎紧跟着举起手,说起了自己在清光县看到的那些事儿: “我我我!我刚从清光县那边回来,好家伙,乌泱泱的人啊跪在县衙门口,有一个老人家直接就撞柱了,让人救下来以后哭着喊着让赵旭还她女儿命来” “快别提了,听说这次的官差一来,把个赵府一通查,那赵志仁欺男霸女的都算是小事儿!据说还曝出了他和咱们本地知县一起干的的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连景州的大官儿都惊动了,下来了好多人要彻查!” 有人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早该查了!这赵志仁整天横行乡里,说不定他得这病就是老天爷给的报应哩” 外面百姓如何讨论并不重要 此时的沈颜正坐在悦华霜的二楼品茶 荷姑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看眼前镇定自若的小姑娘:“现在的局面,便是姑娘所求?” “姑娘托我们找人,将赵家人干的坏事一件件讲与百姓听,是要他们声名狼藉?” 沈颜面色不改地抿了口茶:“我只是要确定这事闹得足够大,大到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已经恢复了少女装扮的沈颜比之从前,更显成熟狠辣,若不是亲眼所见,荷姑还真不敢相信一个人会在短时间之内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荷姑,你这儿的茶真的很香,也许以后我会怀念这儿。” 荷姑听出她的意思:“你要离开这里?” 沈颜手上动作一顿,静下来几个呼吸之后,她的声音轻的好似会被风吹走 “是啊” 就在沈颜要离开悦华霜之前,荷姑递给了沈颜几张银票,面对她的疑惑,荷姑只道缘分一场,之前玉颜粉让她的东家很满意,这算是额外的报酬 沈颜心存感激,荷姑的东家根本不认识她,换句话说,荷姑即使昧下这笔钱也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沈颜接过,郑重地向荷姑行了个礼。 看着沈颜离开,荷姑心中有些可惜,公子没有接受她的举荐,不然… 末了,荷姑又不禁想起 少女刚刚说话的时候,和公子的气质如出一辙 夜晚寂寂 因为赵府里的人发了疯病,加上镇上的人都担心疫病会传染,于是整条街除了看住不让他们往外跑的官兵,街上几乎空无一人 平常最是奢华的梨花镇南巷,现在变得格外安静,因此里面人的哭喊嚎叫在黑夜中愈发清晰,凉飕飕的让人背心不禁直冒冷汗 看守的官兵也不得不发起牢骚来,这些人关在里面鬼哭狼嚎的,让他们想打个盹都不行 就在守门的两个官兵相互抱怨的时候,沈颜戴着帷帽走上前来,两个官兵看他手上提着的药箱,忙跟他打招呼: “严大夫,又来撒药粉啊。” 依旧是少年打扮的沈颜点点头 谁让现在赵府是个烫手山芋 景州派来的官员已经暂时接管了清光县,可是当官的也不知道该拿赵府这窝人怎么办,一来是民怨沸腾,受害者家属恨不得杀进赵府。二来总不好真的撒手不管让老百姓把里面的人给杀了 可是你说管吧,衙门也派大夫来医治了,结果赵志仁发疯病,差点把衙门派来看病的大夫活活掐死,要说不管吧,又怕真是疫病到时候祸害整个镇子 还好沈颜自荐解了衙门的急 她以一方游医的名头被衙门招揽过来,每天奉命都要到赵府里面撒驱疫的药粉 寒暄几句后衙差给沈颜开了门,沈颜进去以后他们飞快的又把门关上,倒不是怕里面的人跑出来,因为那些人早就被捆好,男男女女分开关在不同的院子里了 他们是害怕万一真是疫病传染给自己就不得了了! 少女轻车熟路的走向关着赵志仁的院子,好似赵府的构造她都了然于胸。 推开门,赵志仁正被绑的严严实实躺倒在地,嘴里还不停叫喊着什么。 看到有人走进来,赵志仁挣扎着想要坐起身,结果又因为手脚都被捆住,只能从躺着变成趴在地上 沈颜则不紧不慢的点亮蜡烛,取下帷帽,再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水囊 她俯身蹲在赵志仁前方,将水囊里的药水狠狠泼在他脸上,少女不再掩饰的音色恢复了往日的清脆,只是声音仿佛淬过寒冰一样冷冷的 “清醒了吗” 第15章 来催化毒药 赵志仁趴在地上 他被泼过药水似乎冷静了很多 半晌,他盯着眼前的人,面色开始由最初的欣喜逐渐变得狰狞。 沈颜一把拽住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看清自己: “怎么,不认识我了” 赵志仁只感觉头皮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得想要挣脱,却因为手被结结实实捆住根本躲不开,他只能大叫: “赵忘!你个狗杂种!是谁派你来害我的!” 面前的‘’少年‘’把烛灯向自己身边拉的更近些,方便赵志仁将她看得更加清楚。 虽然沈颜这次还是用药粉掩饰了肤色,但是没有再化妆改动自己的五官,她希望他们看清楚,也希望爷爷看清楚 然后少女如鬼魅般的声音再次在赵志仁耳畔响起 “认识我吗,我从山崖下爬上来,找你索命来了。” 赵志仁数日未进食,只感觉自己大脑都昏昏沉沉根本没法思考,可是看着眼前少年在烛光下映衬着越来越清晰的面孔,再听到那句‘山崖下爬上来’,他瞪大了双眼,仿佛终于想通了事情原委。 他恶狠狠盯住眼前的少女,恨恨道 “原来你就是那个老东西的孙女!” 刚说完这句,他猛然想到,如果一直是眼前这个人,化身男子到他府里来看病… 再联想到 就是赵忘离开梨花镇去关外找药的几天后,他们府上的人就陆续开始出现手脚酸软,吃不下东西,身上起疹子和发疯说胡话的症状 他派去跟着赵忘的两个探子也没回来 只是他当时已经混混沌沌,精神每天像是在噩梦和现实之间反复横跳,根本无力再去查 想通其中关节的赵志仁再看面前蹲着的少女,不由得心中胆寒,如果真是她做的一切,那这个才十几岁的少女手段和城府也未免太深! 黑漆漆的房间里,只剩门口照进来的半尺月光,以及烛火燃烧的声音 少女一言不发从药箱里再取出一包药粉,这是她重新调配的 之前下的毒 只差最后这次的药一勾动,便会形成致命毒药 为了方便他们感受这种痛苦,她特地制了这种药粉,能够让人在虚幻和痛苦中逐渐崩溃,却不会立马得到解脱 沈颜盯着还在不停挣扎的赵志仁,缓缓开口:“我早给你和你的夫人姬妾、包括你府上的管家都下了毒,自然也包括听你命令,对我爷爷下死手的那些走狗” 赵志仁听到自己被下了毒,愤怒又恐慌,只苦于站不起来 于是只能侧躺在地扭曲着身体冲她怒吼 “你敢对老子下手,你难道不知道我舅舅是…” 沈颜打断他的吼声:“是什么?你想说你的舅舅赵旭是知县?” “可是你发疯病了,你的下人心腹都害怕遭报应,一个个地排着队向衙门揭发你干的那些勾当 哦对了,我还帮了你们一把,让人散播消息,现在苦主们可把县衙都团团围了起来,民怨载道,你真应该爬出去看看这样的场面” “不过你真要是爬出去,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了,你那位好舅舅也托你的福,已经在牢狱里待着了,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全族应该还有机会在九泉之下见一面。” 赵志仁瞳孔一缩,他最大的倚仗就是有个当知县的舅舅才能跟上面攀上关系 如果没了这个后台…… 继而他也想到一个令他绝望的事实,仿佛他偶尔清醒状态下,的确看到过给他灌水的衙差,那些面孔的的确确不是原来那些人 少女仿佛并没有善良到,让他的绝望就在这里停下 又慢条斯理地开口说:“你应该感到开心才对,毕竟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要更残忍一点” “你的儿子的的确确是被下了毒,不仅他被下了毒,你也是,我还可以告诉你,下毒的就是你那位夫人。 她也挺厉害的,果然够狠心” 赵志仁只感觉一个个晴天霹雳砸在自己头上:“你怎么知道…” 少女歪歪头,明明应该是天真伶俐的年纪,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从头冷到底 “要感谢你啊,我在你们府上待了这么久,每个人的嘴里都能打听出来一些东西,东拼西凑的也能猜出不少了” “你这个儿子是你几年前最宠爱的妾室生的,而你的夫人林氏,她害怕妾室将来母凭子贵踩到她头上去,在你的妾室怀孕的时候就下了毒 而她作为正室,手里养着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自然是嫡子 她要防着再有人生下孩子,给你的姬妾下毒终究治标不治本,于是她想到了给你下绝育的毒药。 可是她没料到,她苦心抢到手来抚养的孩子,竟然受毒药连累,根本活不到继承家业的时候 而你也几乎是没有再生育的能力了 她大概肠子都悔青了吧” 沈颜顿了顿,好像在措辞,要怎样说,才能让人更痛不欲生:“既然你不可能再有孩子,她当然想极力抓住每一丝希望,让这个唯一的孩子活下来,这也是她为什么一打听到我这个神医,就迫不及待请我过来的原因” 第16章 会豺狼夫妇 赵志仁面色狰狞 额头上青筋暴起,控制不住地发出怒吼! 他心中怒气升腾,林氏那个贱人! 没想到当时那个死老头说的居然是真的 而赵志仁自诩聪明绝顶,千算万算,以为万无一失,到头来居然被一个小娘们算计至此! 现在一想到他和舅舅做的那些事已经被查出来…… 现在指望上面的人保住他们是不可能的,他注定成为一枚弃子。 人在绝望之下往往只有一个念头,豁出一切活下去! 于是赵志仁在地上蠕动着想要靠近沈颜,嘴里不停求饶:“你……你救救我!把我救出去,我给你钱!我把我的钱都给你!” 少女却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直起身将手上的毒粉撒在男人身上 “带着你的钱,去地府找阎王爷贿赂吧” 地上的男人面露惊恐想要掩住口鼻,奈何双手被缚得严严实实,只能不停翻滚挣扎,最后还是吸入了药粉,意识开始逐渐溃散,在失去神智的最后一秒他还在想,早知道他一开始就应该亲自去那个小村庄的…… 沈颜最后一个见的人,是林氏 短短一月不到,林氏已经没了当时那副风韵犹存的模样,此时的她脸颊凹陷得厉害,头发散乱,衣裙也已经脏污地不成样子。 见沈颜前来,她狭长的双眼透露出深深的怨毒,仿佛不肯让人看了笑话,挪动身子调整了个姿势 明明已经是阶下囚,她看起来倒是比赵志仁强,就算落到这番境地,依旧勉力想要维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 沈颜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少女的声音依旧沉稳从容 “你也算是个狠角色了,只可惜狠错了地方。” 林氏听见这句话终于抬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咬牙道:“你就是那个老头子的孙女,你接近我们,取得信任,就是想给他报仇?” 沈颜并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突然伸手扣住林氏的脸颊,同时右手的银针闪着寒光,一针扎在林氏的大穴上,林氏只觉疼痛难忍,锥心的绞痛让她的贵妇姿态难以维持下去 “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也只给你一次机会” “我爷爷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下人曾说,沈大夫来看诊的第二天,林氏身边的婢女请他去过。 眼见林氏疼痛到额上开始渗出冷汗,面色惨白 沈颜才慢条斯理地拔下银针,半晌,林氏终于从刺骨的痛感里缓过来 她知道沈颜不可能放过她,反正死到临头,索性懒得再装下去。 她冷笑一声: “要怪只能怪那个老头子脑子不会转弯!他如果听我的,把你送给赵志仁,只要你怀上孩子我就可以把握住整个赵府!是他自己不会变通!他找死,我当然要成全他!” 原来林氏当年和宠妾斗法的时候,同样伤了身体没能力生育 她用沈颜来威胁,如果沈青松告诉她实话,便放过他们爷孙,毕竟这些年她也不敢随便让大夫给赵志仁把脉,否则纸包不住火,一旦她做过的事暴露了,死的就是她 成婚这么多年,只有她才最清楚枕边人究竟有多狠心,什么夫妻情谊,根本动摇不了她那个丈夫一点 当她听沈青松说 自己和赵志仁的身体,已经九成九不会再有孩子 不仅如此,那个宠妾生下来的孩子也没救了 她嫁给赵志仁这么些年,受过多少罪,曾被人踩在头顶,又好不容易翻身起来,怎么甘心什么都没有 她绝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惊怒中她看着面前的老大夫生出一个念头——眼前的一对爷孙不正是上天送到她眼前的法子 毫无背景,一辈子在泥巴地里刨食的人,只要她攥住那个小医女,就不怕眼前这个老头不肯听她的 毕竟一个孤女和一个随时有可能下黄泉的老头子 没有比这个更容易拿捏的了,不是吗 于是林氏对沈青松说:“听说你有个孙女?” “不如你把孙女送进来,只要她生下一个孩子,绝对少不了你们爷孙俩的好处。” 沈青松却扬言自己宁死也不会让孙女入赵府,且不说他不可能让沈颜做妾,何况赵志仁已经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人 但林氏却说: 她只需要一个孩子,至于是谁的 根本不重要 面对这个挺直腰板的执拗老头,林氏轻描淡写的警告他,在赵志仁那边管好自己的嘴巴 至于他们会不会反抗?她根本不需要考虑 对于这种毫无权力的贱民,她历来不放在眼里,上位者不会对路边随手可以碾碎成泥的野花野草产生情绪,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 她笑着说:既然你是个大夫,你孙女也是从小跟你学医的,她生的孩子,想来也会比普通人的孩子好养一些 第17章 同沐月光下 林氏自觉已经胜券在握 她料想,对于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能进赵府,已经是他们上辈子烧香拜佛才能求来的好结果 不过万事无绝对,林氏又知会沈青松,让他继续给小少爷开方子,毕竟已经投入了这么几年的精力,若是能活下来,她手上总多一重保险 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 第二天沈青松给赵志仁把完脉后,却直言:赵大人枉造杀孽又纵欲无度,除非今日开始洗心革面、吃斋念佛 加上一年之内别近女色,或许上天还能保佑他一些 想想说出这番话之后 以赵志仁的个性怎么可能放过他 果然,林氏眼看着赵志仁暴怒后砸碎碗盏,她知道这步棋走不了了 于是她先一步开口 “既然以前请过的大夫都说没什么问题,想来是这个大夫自己医术不精,又怕老爷你怪罪,所以口不择言罢了” 赵志仁冷笑着对下人说:“既然这个死老头子长了一张胡说八道的嘴,那就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见眼前的少女心痛难当,林氏即使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却仍觉得心中快意不少 沈颜想起那天爷爷留下的信 “阿颜、我恐明日一去再无回转,痛思此生,唯一的遗憾和牵绊只有你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爷爷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你务必立刻离开此处,寻一安乐之地,好好地生活下去,无需为我报仇,也不要过度伤心 从今以后爷爷会在天上一直保佑你 唯愿我的孙女一生顺遂如意” 林氏望着沈颜,从喉咙处发出一声呵呵的冷笑道: “看你这小贱人如此痛苦,真是让我痛快,你那爷爷就是个不会变通的短命鬼,怨不得我!” 沈颜无暇顾及她,只感觉心脏钝痛 原来爷爷早就知道,只要走进了这肮脏不堪的地方,就无法脱身。所以一开始爷爷就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所求无非是——她平安长乐地活着 林氏不依不饶地骂:“你这个小贱人,亏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关外来的神医,那两个贱妾有孕,也是你的手笔吧!你和你那不知变通的爷爷一类货色!” 林氏不后悔威胁沈青松,她只后悔没有早点识破沈颜 不得不说这一点上,她和赵志仁真是如出一辙 “若不是赵志仁怕被人抓住把柄,我一早就让人去你们那个村里把你抓过来,杀了你了” 世上有些人,只要手上稍有些权势,便把底层的人当作蝼蚁折磨 一想到眼前的女人就是杀害爷爷的凶手,沈颜只想立刻送她归西,她扼住林氏的咽喉,所有的恨意都倾注于双手上缓缓收紧 林氏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响,因为窒息导致她开始控制不住地流泪 但依然积着一口气,双目仇视的望着沈颜,好似恶鬼要拉着人堕入地狱 沈颜只觉得眼前之人可笑极了 明明是自己满腹心机作恶多端,但她们却有一套歪理,总觉得是天下人都欠了自己的 想到这里沈颜猛地松开手,林氏疲软的身体一瞬间脱力伏倒在地,她咳嗽几声,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 “咳咳……怎么?你不敢杀我?” 沈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心思看穿 “掐死你不是太便宜你了么?你激怒我,无非是想要个痛快罢了。” 被沈颜一语戳中要害,林氏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毕竟没有人能真的不怕死 越是以折磨别人为乐的人,就越是害怕受到折磨 少女水葱似的手指捻起细长银针,在林氏身上飞快地扎下,同时她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在林氏耳畔响起: “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解脱的……” 林氏疯狂挣扎却躲不开,只能眼看着,针扎在自己的穴位上,痛得她发出凄厉的叫声 沈颜每一针都下得极为精准,落针处俱是让人椎心蚀骨的穴位,即便林氏的惨叫让人毛骨悚然,沈颜的动作也丝毫没有迟疑 林氏只觉得周身血脉膨胀,骨头疼痛麻痒至极,疼得她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颜盯着她:“好好享受吧” 林氏强忍疼痛,眼光怨毒 对沈颜离去的背影嘶吼:“小贱人,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少女背对着她站在月光中 闻言,连头都不曾回站在院子里,沈颜抬头望了望今晚的月光 爷爷我为您报仇了,您看见了吗 泪珠从少女的脸庞滑落 她知道,就算这些害死爷爷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但这世上终究也只剩她孤身一人 此时赵府的屋顶上,也有一个人和少女同沐一片月光 那少年身穿一袭黑金长袍,风吹动他的袍角,他的视线却只停留在院中的少女身上 谁也不知少年是何时来的,此刻他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听着屋内不断发出的惨叫,混合女人歇斯底里的咒骂 半晌,少年的声音缥缈似不可捉摸 “荷姑说她很不错?真有趣” 第18章 别了三七村 清光县发生的事情 如同蝴蝶扇动翅膀,暗暗带偏了一些事情本来的走向 赵府突发的一场恶病带走了赵志仁夫妇以及其亲近的下人,剩下的丫鬟仆人也被官府收容后,酌情发卖 清光县的知县赵旭也已经被下狱抄家,等所有罪行查清后,一并发落处置 无人知晓时,沈颜回到了三七村 她跪在沈青松的坟前,上过香烧过纸,再郑重地磕了头 “爷爷,您会怪我吗” “您会不会觉得我心肠狠毒” 每句话都是在问爷爷,她做那些事的时候也怕,她怕的不是被人发现,也不是和赵家玉石俱焚 她只怕爷爷在天有灵,会怪她心狠 此刻山里的风裹挟着树叶,吹动了纸钱洋洋洒洒散落了一地,就像那个慈爱的老人最后给她的拥抱 少女似有所感,仰起头眼中带泪 “爷爷我要走了” 沈颜回了家,她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这次真的要离开三七村了,她最舍不得的还是自己的家啊 看着一桌一椅,她眼带温柔,这个小院里的一切承载了她至今为止所有的温暖 沈颜正要把荷姑给的银票装进爷爷留下的包袱里,却摸到包裹里还有一封信,她急忙打开信封 眼前似乎浮现出,她问爷爷自己父母的那晚,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她回房后,执笔将她想知道的一切都写在了这封信上 “阿颜,爷爷不知道你会不会怨我,毕竟我瞒了你这么多年 我们沈家曾是上京有名的行医世家 你父亲是我的独子,他当年天资极高,我也曾殷切的希望他能继承衣钵,可是你父亲一心用在毒术上,为此我把他赶出了家门,父子决裂 后来他临死前,拼了命让人把你送到我的手里,我不知道他究竟为谁做事,只知道那人必不会放过你我,于是我带着你离开上京,来到这小山村。 第一次看见你用毒的时候,便让我想起了你的父亲 如果你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就去景州找景州刺史,你父亲生前曾提到过他,或许此事能从他那里找到线索 不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爷爷都支持你 曾经我害怕你走上你父亲那条路,可是我更怕你受人伤害 今后无论你遇到何种境地,都要记得保全自身,爷爷只求你平安长乐……” 大滴眼泪夺眶而出,爷爷一直都知道她没有放弃研制毒术,可是爷爷却并不怪她 三七镇的人并不知道沈颜的去向 但是清光县和梨花镇上的事情村民们都有听说,不少村民义愤填膺咒骂赵志仁,也咒骂那个贪官知县 桃花更是每天都去沈颜家门口转悠,想要知道她的消息 今天是桃花出嫁的日子 她又一次过来看看,想着万一自己的小姐妹还记得她,也许会见她一面,祝福她一程 虎子把镇上赵志仁一家发病的事情告诉她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隐隐觉得应该和沈颜有关。现在镇上人人都说赵志仁是罪有应得,自然也不会有人去深究他们是怎么得的恶病 吹吹打打中,桃花嫁人了,时下的风俗是在女方家摆酒,宴请宾客,黄昏时男方再带着媒人上门,把新娘子接走 三七村女孩子出嫁几乎不坐花轿,毕竟都是庄户人家,也就最多村子里富裕点的人家成亲能牵个小毛驴迎亲便很不错了 天色渐暗,院子里,虎子带着大红花轿来迎娶桃花了 人人都道桃花有福气,丈夫是个疼她的 屋内,桃花和花婶在依依惜别,听到女婿带人来接了,花婶赶紧抹抹泪让桃花整理一下,她掀开帘子出去,帮着桃花爹一起招呼男方家来迎亲的人 桃花正收拾好心情,准备给自己盖上盖头的时候,余光看到一旁的窗户边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红布包裹,她赶紧快步走上前 桃花拿着包裹,向窗外张望,已经擦黑的夜晚,窗外根本看不见人影 桃花颤抖着手打开包裹 一枚刻成桃花式样的银簪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桃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知道沈颜来过了,她的好朋友并没有忘记约定,来给她添妆了 桃花怔愣愣的站在窗旁,小手紧紧握住银簪,过了一会,她将簪子戴在了头上,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阿颜,愿你一路顺风,平安康乐 此时的沈颜已经骑着小毛驴,离开了三七村 等刘叔一家喝完喜酒回去,就会发现牲口棚里小毛驴原来住的地方,躺着一包银子,那些银子足可以买两头驴 她很感激那晚刘叔的帮助,还有后来替她保守秘密的事 面对别人的帮助,最好的报答就是一笔实实在在的银子 第19章 投宿黄泉栈 大梁共有七个州县 其中清光县隶属于景州管辖,爷爷的信里说父亲在世时,曾经和景州刺史有过来往,或许去那里可以获得一些线索 于是沈颜将目光锁定在了景州 临近黄昏,此时狂风乍起,路上的行人不得不找赶紧地方躲避起来,而前往景州的官道上,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不远处一人一驴还艰难地跋涉在风沙中,视线拉近,那人头戴帷帽,正是沈颜 风沙肆虐中视野越来越窄,动物对于这样恶劣的天气似乎格外敏感,小毛驴连声嘶鸣着警告主人不能再往前走了。 沈颜环视四周,根据沿路驿站给的消息,这附近应该是有一座客栈的 看目前的情况必须赶紧投宿,否则日落后,只会更加危险。 再向前跋涉了小段距离后 终于在右前方发现两点微弱的光芒,沈颜当即带着小毛驴奔了过去 此时风沙越来越大,沈颜赶紧叩门 不多时,小二一边吆喝着客官请,一边把沈颜和她的小毛驴迎了进去。 终于关上门,把喧嚣的风沙隔绝在门外 沈颜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她撩开帷帽,从腰间取出手帕大致清理一下眼睛和嘴边的风沙 同时目光打量着这家客栈,大致看起来还算是整洁,一楼大堂坐了好几桌,看打扮大都是赶路的商人 店小二热情地招呼着她:“客官您住店吗?” 沈颜点点头,小二利落地从她手上牵过小毛驴安置到一边,同时高声朝楼上喊道:“贵客一位,您楼上请!” 沈颜跟着小二走上二楼 此时一楼的客人们正三五几个的坐在一起,边吃着东西边聊着天,其中一个汉子狠狠喋了一口热酒,对这天气抱怨起来 “这鬼天气,不知道还得刮多少天的风沙!” 旁边的人也搭腔:“可不是吗!你说我打这来往这么些年,也从没见过像今天这样恶劣的天气,简直是要人命啊!” 旁边小二利落地一边端菜上桌,同时安抚道: “客官们稍安毋躁,咱这「一生崖」本就出了名的路不好走,平日没有风沙都容易迷失方向,现在再加上这作怪的风沙,为了安全起见,各位少不得要耽搁些日子了。” 隔壁桌的中年男子也夹了筷子菜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好歹咱们还能在这黄泉客栈喝口热酒,总比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啃干饼子要强多了吧!” 众人听他这句话也纷纷觉得有理,于是齐齐举起大碗,遥遥地碰了个盏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汉子剥了个花生米丢进嘴里,又晕上一口酒,这才感慨道:“都是为了讨生活啊,谁让这儿是来往景州的必经之路呢” 上了二楼的沈颜,在小二的带领下住到了二楼右手的一间客房里 小二说这个房间离门口较远,没那么吵闹,沈颜点点头,要想休息好,睡得地方还是安静一点才好 她递给小二一锭银子,吩咐他送些热水上来,小二接过银子,十分殷勤的关上门下楼备水去了 连日奔波让沈颜觉得实在有些吃不消,虽然一路都走的是官道,但是也免不了颠簸,现下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待小二送上来热水后,她赶紧洗漱了一番,又从包裹里取出帕子,慢慢地绞着头发 做完这一切,她也顾不上身在何处了,锁上房门,只想好好睡个大觉…… 沈颜是被饿醒的,她迷迷蒙蒙地坐起身准备到楼下吃点东西 这些天在路上都只能吃干粮,也该换换口味了 她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点了这家客栈的招牌驴肉拉面,虽然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小毛驴,但当驴肉面条摆在她面前时,刚才那点子愧疚的情绪瞬间抛诸脑后 眼里只剩下眼前香喷喷的大碗面。 澄黄的手擀面条浸在浓白的汤里,整齐地码着几片鲜艳的驴肉,深吸一口,浓郁的香味直击人的嗅觉,碗中几根绿色的青菜更是诱得人胃口大开。 呼噜噜地吸上一口面条,再喝上一口热汤,疲惫的身体感觉又重新鲜活了过来 旁边大哥看她吃面吃得喷香,咽了咽口水赶紧招呼小二过来,让小二赶紧照着这个姑娘桌上的面条,要上一大碗! 这时节,喝上一口热酒,再嗦上一口筋道的面条,那真是给个皇帝都不换了 瞧着那汉子往面条里加了些红艳艳的辣子,搅合匀了,又是一大口下去,一脑门子汗珠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沈颜不由得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浅笑 汉子见小姑娘盯着他,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汗,也朴实的笑了,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显得有些憨厚 随后他像是想到什么,从包里取出一个果子递了过来 “瞧着小姑娘你亲切,让我想起来我家闺女了,她今年才刚五岁,我离家一月有余了。一说起来,真是想她和孩子她娘啊” 第20章 清光县疑云 沈颜接过汉子递过来的果子 礼貌地道过谢,随后问道:“大哥你是去景州做生意?” 汉子点点头:“是啊,我常年从周边县城收些小玩意儿再卖到景州,挣个养家糊口的钱么!挣了钱也好给我婆娘打件首饰,给闺女买些吃食零嘴的” 眼前的男人说到家里人时,黝黑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名叫温柔的神情。 “那大哥估摸这风沙大约多久能停?” “这可不好说,我之前来往这一片也遇见过风沙,但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幸好附近还有这个客栈” “不然就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要过了「一生崖」之后走上几十里地,才有住的地方了” 约莫是见沈颜孤身一个小姑娘,大汉有心提醒道:“小姑娘你也是去景州吗?这到景州可还有段距离,你一个女娃家家的,独自上路可不安全!” 沈颜点点头转而问道:“这儿叫一生崖?好奇怪的名” 汉子咋摸咋摸嘴 “这个地方地处荒凉,常年又有风沙,白天走在沙漠里都需要经验老道的人带路,不然一个没走对就错了方向,记得几年前有一次我从景州过来就是走得晚了没来得及投宿,黑灯瞎火的又辨不清方向,差点没被冻死在沙漠里 所以大伙儿开玩笑说,走到这儿简直是九死一生么,于是传来传去就叫「一生崖」了。” 只听地名还觉得挺诗情画意,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 沈颜和汉子交谈了解到 汉子叫李大山,是景州人士,每年他都会到附近的县城收一些农家山货,什么腊肉腌货,干果干菜之类的,然后拉回景州去卖,这条路线他跑了好些年了 听沈颜也要去景州,李大山还十分热情的邀请沈颜与他和几个行脚商一道走,好有个照应 沈颜并未拒绝,一来是这个李大山看起来十分忠厚,二来她的确不熟悉地形,如果能有熟悉路线的人带着也是好事。 李大山是个十分健谈的人 期间聊起他在清光县收山货的时候,就一直听说清光县的知县,常年来大肆敛财欺压百姓,以致民怨四起 后边伸冤讨债的百姓围了县衙,他还和几个朋友去看了热闹,一说起无恶不作的赵家舅甥时,李大山满眼憎恶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又压低声音道: “其实他们还有个罪名是衙门没有往外通报的秘密” 沈颜喝水的动作微不可察的静止了一瞬,李大山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只用口型比画出了四个字。 “买卖人口” 见沈颜动作顿住,似乎害怕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又接着说:“是我常去收山货的那家人告诉我的,他们家就住在知县府邸旁边!” “他有几次撞见了知县手底下的人押着好些个十岁上下的孩子,那些孩子被装进一辆辆马车往外拉,不知道要送到哪里去嘞!” “要我说他们这些人判罪都判得太轻了,天杀的作孽!那么多孩子,爹娘得多伤心” 李大山越说越义愤填膺,他自己就有个闺女,那是怎么稀罕都不够的,只听说民间有拐子,可谁能想到这地方官居然就是最大的拐子! 后面李大山说的沈颜都没听进去 她思绪回笼到还在赵府的时候,那时她成天和赵家的下人们混在一块,也的确有听过底下的人说,赵府常年对外收容那些长得伶俐好看的小孩子入府做工 但是她在赵府那么久,除了那个病少爷以外,却没见过其他孩子 赵志仁那么嚣张跋扈的人,按照他的一贯作风,杀害了爷爷以后,第一时间就会派人到村里抓她 能让他投鼠忌器的,恐怕不止是上面来人查他那么简单 估摸着和买卖童男童女这事脱不开关系,那些孩子都送去哪儿了送到了谁的手上?这其中只怕是少不了大人物的参与,一个小小知县如果没有人指使,没这么大的胆子 至于官府没把这条罪名往外报的原因更是显而易见 毕竟,要是明摆着告诉百姓,一直以来买卖人口的,居然是一方父母官。那朝廷的脸也就没地方放了 这件事牵扯不小,对外,当然只选些能让百姓知道的罪名就好 至于来清光县查这件事的人究竟是谁,就不是她能猜出来的了 一番交谈后 沈颜和李大山说好了等风沙停下来,就同他们几人一起结伴走 临上楼时,沈颜赠了一帖治愈外伤的药给李大山,男人有些疑惑地接过药,见沈颜的眼神朝自己手背上的口子看了一眼,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常年在外活得粗糙,这些小伤口都是等它自己愈合 不过李大山还是十分感激,毕竟能让伤口早点好,谁也不会非要把它露在外面 第21章 深夜的刺杀 就在沈颜正要回房时 变故突起 客栈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大堂内此时都静了下来,人们俱都看向门口 小二急忙打开门,心中暗道已经这个时间了,怎么会还有人前来投宿,莫不是迷了路? 抱着这样的想法小二忙取下门闩打开了大门 一行七人走了进来,小二在他们身后关上了大门,瞧着这几个人打扮都有些怪异,穿着虽然也是普通百姓的衣服,但总觉得有些凶神恶煞的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双狭窄的眼睛闪着精光,左眼下方还有一道有些狰狞的疤痕 男人开口让小二给他们准备几间房间,随后眼神扫视过大堂内的众人,虽然没说什么,但目光中的威胁还是让不少人转过了头 一时之间竟没人敢看门口这边 沈颜也收回目光转身向二楼走去,这几人给她一种不善的预感,他们明明做的是商人打扮,但行走之间很明显是练家子,那种江湖气息极为浓烈 男人多看了两眼沈颜,见只是个十来岁的漂亮丫头,于是并没放在心上。可他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以前执行任务可从没有过 倒是他身后的一人,明明还算清秀的一张脸上,却因带了两分垂涎而显得猥琐 为首男人察觉到之后,一个眼神向后扫了过去,那人倒是稍微收敛了些 外面的事情沈颜并不关心,但刚刚那一行人让她陡生戒备,她摸了一把枕头下的东西,稍微心安下来 再说那几人跟着小二入住在二楼左边的房间,离沈颜的住处还有段距离 此时房间内,为首的刀疤男一脚踢在了方才面露淫光男子的小腿上 呵斥道:“这次的任务不容有失,给我把你那点心思收起来,你要是敢老毛病犯了,我打断你的腿” 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男人也在此时搭腔:“老七管好你自己,别让大哥生气,等这次任务结束了,回去拿着赏钱够咱逍遥快活好一阵的” 被叫做老七的那个男子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大哥二哥你们俩也太谨慎了,咱们做任务什么时候失手过,我只是看那个小娘们确实漂亮,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心里…” 为首的男人再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得到了消息,那人几天前已经离开了清光县,咱们追到这儿来,前面风沙那么大,他必定还留宿在这间客栈内,等晚上摸清楚位置之后再下手” 老七被骂过几句以后,面上看起来倒是老实了 心里却十分不屑,不过是杀个人而已,上头还派了他们七个人来,哪需要这么谨慎 随后他又琢磨起刚刚看到的姑娘来,虽然看起来不过十多岁但容貌实在惊艳,尤其是身上那股气质,他以前见过那些女人加起来都不够看的,他心下决定非弄过来玩玩不可 夜慢慢深了,楼下只剩下看守账台的小二 沈颜从听见门锁有异响后便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一双浅色美眸亮的吓人,嘴角还噙着一丝冷笑,没想到,还真有来找死的 半晌,外面的人终于打开了门锁,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个男人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间,直奔帷幔后的人影而去 正当他想掀开被子图谋不轨时,只觉脖子后面一阵刺痛,他立刻就想拔刀,却四肢无力,在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后倒了下去 沈颜看着眼前昏过去的男人,正是方才前来投宿的七人其中之一 果然不出她想,这几个人是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只是不知道他们冲着谁来的,她本不想管闲事,谁让这些人打错了主意 沈颜这边迷晕了偷偷摸进她房里的人 另外一边刀疤男一行人正提上武器准备动手,刀疤男看了看少了一人,嘴上啐了一口骂道:“该死的老七,这个时候又跑哪里去了,迟早有一天死在女人身上!” 骂归骂,男人还分得清最重要的,是此行的任务不容有失,于是他分配好人手摸向了最右边的客房,几个人手中的刀剑闪着寒光 一番手势示意后,一人沿着缝隙往房里吹入了迷香 几个呼吸以后,几人打开房门窜了进去,刀光反射间,为首的男人只看见一柄长剑闪过,几声刀剑相接的声音伴随着人的痛呼声,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来人毫不费力就将他手中的刀挑飞出去,他惊觉手腕剧痛 此时房间内烛火亮起,他这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他的同伙们俱都躺在地上,不是被剑刺穿了腿,就是被自己的刀钉穿了手,而他面前端坐着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左手边站了一个黑衣护卫,刚才便是这护卫动的手 少年连一个正脸都没给他们 刀疤男觉得自己受到了藐视,正欲上前再拼命一搏,但他还未近少年身,就被护卫踢翻在地 第22章 夺命七刀落网 刀疤男刚一倒地 光点一划,黑衣侍卫的长剑便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眼见脖子已经被锋利的剑刃划破,刺痛感让他躲避似的向后仰起头,手上倒是不敢再有动作 他们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号的夺命七刀,居然转眼之间就被人制服,这少年郎到底是谁,他手下的侍卫武功竟如此高强 那少年稳稳地坐着,讽刺地道:“越来越没出息了,派这几个蠢货就想杀我?” 少年向后半靠着,语气轻描淡写 “谁派你们来的” 刀疤男刚想嘴硬,怎么说自己也是赫赫有名的杀手,怎么可能你一个小白脸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可黑衣护卫并未给他放狠话的机会,寒光一闪一剑穿过他的大腿,顿时血流如注 刀疤男痛苦的喊叫起来,心里不禁咒骂起来,到底是谁派的这个任务,不是说是读书人吗,见过这么心黑手狠的读书人吗,哪家的读书人身边护卫比他们这些杀手还武功高强,下手又狠又准的? “还使用迷香这种下作的手段的必不是什么有名之辈,武功这么差还学人当杀手。”黑衣护卫一边嗤笑,一手按住长剑,在刀疤男的血肉里转动起来 刀疤男只觉痛不欲生,但眼见面前的护卫羞辱他们,他一时之间又痛又恼恨 他身旁的兄弟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我们夺命七刀名震江湖!你们识相的就放了我大哥!” 黑衣护卫嗤笑一声:“什么狗屁夺命七刀,再不说出谁派你们来的,我就给你们每个人身上扎七刀” 刀疤男深知以这护卫的功力杀他们绰绰有余,眼下为了保命,也赶紧松了口 “我们的确不知道谁雇我们来的,那人没有只是给了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来这儿杀一个从京中过来的书生” 白衣少年闻言站起身走到刀疤男身前 声音清冷:“想知道蒙骗我的代价是什么吗” 刀疤男对死亡有着敏锐的察觉,他知道眼前的少年不是在说假话,是真的会杀了他们,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下去,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怕的嘴里忙不迭开始求饶起来 “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只是收钱办事…” 眼前黑衣护卫手腕转了转,刀疤男咽下一口唾沫,立刻赶在护卫动手前说出下一句 “我说我说!给我们钱的那个人他也没让我们看到他的真容!但是我看到他腰间有一枚玉坠子!!” “一枚雕了麒麟云纹的玉坠子!” 黑衣护卫听到这句话顿了顿,好像在等少年的指示 少年凤眸一眯:“麒麟云纹?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黑衣护卫长剑入鞘,手腕翻转间剑鞘在几人的脖颈处狠狠一敲,刀疤男几人当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公子,这次的事情怕是和京里那位脱不开干系” 大梁麒麟云纹是亲王专用,而京中的亲王就那么几位,是谁对自家主子下手的并不难猜 “这趟看来真是来对了” “流青,你把这几人捆了送去县衙,那边知道怎么处理” 被叫做流青的护卫愣了一下,立马答道:“公子这怎么可以!月露她们半月前已经先去了景州,这时候我再离开谁来保护公子你…” 流青的下半句话还没说完,抬头看到主子看自个的眼神,他只能默默的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心里盘算着赶紧把这几个什么夺命七刀送去县衙,突然流青意识到什么 一般这种杀手组织起的名,通常就象征着他们有几个人,可夺命七刀地上怎么只有六个 流青顺着自家主子的眼神也看向门外 刚刚他只顾着处理这夺命六刀了,倒是没注意着门外还有人,他正要挥剑,却见自家公子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少年淡淡道:“出来吧,看戏还没看够?” 一抹浅绿色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是沈颜,谁让这客栈不隔音呢,住她隔壁的人刀剑相向,这么大的动静她也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不见 流青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又看了看自家主子,心里隐隐瞧着这姑娘有点面熟 “啊,你是那天晚上…”不出意外没说完之前又收到了公子的眼神警告,流青抿了抿嘴,心里暗道公子的眼神快要杀人了,眼前这姑娘分明是那晚公子在赵府屋顶上瞧了人家半天的那位。 沈颜瞧了瞧眼前这对主仆,听这护卫的意思是见过她?可是这少年一身贵气俊美无双,她要是见过没道理会不记得才对 不过沈颜并没多纠结,只道:“我听到你们要把这些人送去县衙,我那儿还有一个,应该跟他们是一伙的” 流青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果然有第七刀啊! 第23章 第一次交锋 流青正纳闷 于是他嘴上也就问了出来:“另外一个怎么在姑娘你的房间里?” 流青边问边看了看公子的眼色,发现自己问完了,也没有收到自家公子的眼神刀子,心下稍微安定一点,在心里默默腹诽公子最近真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沈颜顿了顿,她并不了解面前两个人的身份,也不想透露自己的底牌,只是听到他们要把人送去县衙,她才敢冒头出来。否则她只会自己想办法处理房间里那个淫贼。 于是她半真半假的说:“他有意轻薄我,被我打晕了” 沈颜感觉自己说完,那个白衣少年脸上好像闪过一丝笑容,不过光线昏暗,看得并不真切 流青正要问你一个弱质女流看起来也不像会武功的样子,靠什么制服一个半夜闯入房内的淫贼,他还没问出口,就见公子已经走了出去 和那姑娘擦肩而过时,流青仿佛听到了公子轻笑了声 不过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公子怎么可能会对这个第二次见面的姑娘笑,上京那么多世家贵女,也没见自家公子对谁有过好脸 三人一进入隔壁房间,流青瞧见地上趴了个人,他上前把人翻了过来,端详了一下这人周身上下 “公子这人应该是那第七刀,装扮和使用的武器和咱们那边躺那六个是一样的” “天一亮,你把这些人送去附近县衙” 流青闻言应了一声:“那我先去找小二要点绳子把他们捆起来” 流青去楼下找绳子的时候,沈颜和少年面对而立,这少年身量比她约高出一个头,当二人视线快要交汇时,沈颜别过头转而看着地上的人 “姑娘好手段,孤身一人就能制服闯入房内的淫贼” 沈颜友看向他,嘴里一声嗤笑:“我倒是不如公子家的护卫,他一人便摆平了六个。” 刚刚别过头是为了避嫌,也是下意识的反应,现在二人再一次对望,却是眼神中莫名的暗流涌动 当流青带着绳子回来的时候,虽然他一贯被月露嘲笑是榆木脑袋,但他也敏锐的感觉到自家主子和对面这位姑娘之间气氛有些诡异。就在他还没想明白刚刚自己出去这一趟发生了什么,公子的眼神已经飘了过来 他赶紧利索的把人捆好了,然后扛着这人跟着公子走了,走出门之前流青还嘱咐道:“姑娘你晚上可加小心些,这年头不太平。” 沈颜觉得眼前这个护卫倒是比那主子有人性一点,她倒不是那种不识好人心的 “谢谢小哥,我会注意的,要辛苦你跑一趟了” 流青乐呵呵的刚想再说两句 “你很闲?” 自家公子头也没回,语气明明平淡,但是流青莫名觉得身上一寒,忙扛着人赶紧跟上 第二日一大早,前头的风沙依旧未停,流青已经把那夺命七刀捆好了,在楼下取了马,手里拎着麻绳,将那七人拴成一串让他们跟在马后面跑,既然胆肥到敢刺杀他家公子,那就好好吃吃苦头吧 等到了清光县衙,再跟那边打个招呼,好好看顾看顾这几个 沈颜下楼用饭时,李大山此时已经在楼下吸溜着面条了 一见她下楼,热情地招呼她坐下吃饭,沈颜正要坐下,却见李大山身旁赫然坐着一人,不正是昨晚的白衣少年 今日他换了一身墨色的长袍,从衣服的面料织工也能看出来价值不菲,一头长发用白玉发冠束了起来,整个人显得清雅十足,又充满了少年潇洒意气 “沈姑娘快来坐,这位公子说他也要去景州,想和我们一道走嘞!” 李大山是个粗线条的汉子,他对二人之间的暗流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倒是感慨,自己来往景州这条路这么些年,还没遇见过,同沈姑娘和这位公子一样长得好看的人哩 沈颜咬了咬后槽牙,随后面色如常的坐下,眼神却盯住面前的少年 “不知道公子姓甚名谁,何方人氏,要去景州做什么” 那少年却不看她,只幽幽地反问:“那沈姑娘又是哪里人,去景州做什么” 沈颜被他的话顶了回来,心下好笑,这人昨天对她冷嘲热讽今天更是针锋相对,难道是八字克她不成 沈颜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只叫来小二要了一份牛肉汤包。便也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李大山倒是乐呵呵地解释道:“沈姑娘,这位公子姓江,他去景州做生意呢” 沈颜心里暗道这种理由对付李大山也许说的过去,可是她昨天先是见过这少年带的护卫武功有多高,又和这少年针尖对麦芒了一回,他若是普通的富家公子,那自己就是最心善的仁医 “沈姑娘似乎对在下颇有成见?” 第24章 小学鸡互啄 沈颜微微勾动唇角道:“江公子这话奇怪了,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哪里谈得上对你有什么成见呢” 沈颜着重语气着重强调了’第一次见面‘几个字,倒不是怕自己名声尽毁,只是她不想和眼前这人有过多瓜葛,直觉告诉她他的身份太危险 李大山这时候笑着打圆场:“大家相识一场是难得的缘分,不如介绍介绍自己,都是年轻人嘛,合得来!” 合得来?两人各坐一角,虽然面上不显,但目光中分明瞧着对方半点善意也无 这时小二端着牛肉汤包过来了,李大山热情地表示要去帮沈颜二人拿些辣子过来 “在下江行舟”少年此刻的目光灼灼 完全没料到对方会自爆姓名的沈颜有些无措,这人莫不是想让自己也道出姓名吧? 她可没有要把真实姓名告诉陌生人的打算,而且这少年心思缜密未必说的是真名,沈颜正要替自己随便想一个名字敷衍过去,反正她也没告诉李大山自己的名字,不怕两边对不上 可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往往容易大脑空白,而撒谎又正是非常考验反应速度的事情 沈花?沈草?沈小鸭?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反而编不出来了 就在沈颜不知所措时,江行舟看过来的目光已经带了考究,那眼神活活在说难道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吗? 沈颜一急,脱口而出:“沈望舒” 说完她简直想咬自己一口,想避开真名,怎么把自己的小字报出来了,哪怕就说自己叫沈不知呢,难道这人还能去查自己不成 江行舟玩味的笑了笑:“原来是望舒姑娘” 沈颜心道不管了,反正以后大概率也见不着名的人,而且这人也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小字,她只需要保持镇定就好了 “我与江公子还未熟悉到可以直呼其名吧” 主要是自己的小字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她怎么有一种呼吸都不大顺畅的感觉 江行舟似乎也没有要继续和她辩论的意思,正在二人僵持时,李大山带着辣子坐了回来,还极为热情的邀请江行舟也尝尝。 “在下不嗜辣,谢谢李兄好意。” 沈颜用筷子夹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牛肉汤包,又大刀阔斧地往上倒了一勺辣子 “江公子,我刚好颇通医理,一观你的脸色便知你素来体寒,食用些辣子不仅可以暖身,还可以改一改苍白的肤色,我建议你试试。” 沈颜说完,在李大山想要阻止之前,一口把牛肉汤包塞进了嘴里,眼神可以说是有些挑衅的看向对面。 一口咬破嘴里的牛肉汤包,这里的面食都做的很出色,咬开韧劲十足的面皮后,牛肉的香味便瞬间充盈整个口腔,可是沈颜感受不到,因为她此时只觉得嘴巴里像燃起了烈火,又烫又辣 但是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她愣是咬紧牙关,做出品尝美味的样子,放在桌下的手却在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李大山愣住了,他记得沈姑娘应该是不太能吃辣的才对,而且小二还说了今日的辣子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品种,后劲十足,特地嘱咐一定要少放,以免身体吃不消 可是怎么看沈姑娘的样子一点也不辣似的? 沈颜好不容易囫囵个把汤包咽下去,稳住自己想要猛灌凉茶的想法,事已至此,不拉姓江的下水那不亏大了! 江行舟看了一眼沈颜的面色,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感觉得出来沈颜是在故意激他,而且话里话外讽刺他是小白脸,他本不想尝试,但目光望去 少女光洁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出了细密的小汗珠,原本光洁如玉的皮肤也变得绯红,圆润饱满的唇瓣也更显得丰腴诱人了起来 他一时有些愣神,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沈颜已经夹了个汤包放进他的碗里,又狠狠放了一瓢辣子 那眼神望着他,里面写满了‘是男人你就把它吃掉’的鼓励 江行舟鬼使神差的夹起汤包送进口中,一瞬间灼烧的感觉就从嘴里席卷全身,他只能加快咀嚼想要盖过辣子对口腔的折磨 结果汤包里滚烫的汤汁破皮而出,当辣味又遇上温度的加持,瞬间灼痛感达至顶峰 沈颜满意的看着江行舟面色开始和她一样,心里只觉得舒服极了 一个人受苦是受苦,可是如果当你看见你讨厌的人也在受苦,你心里便会诡异的产生一种满足感 沈颜现在便是如此 江行舟几乎咬着牙逼迫自己把汤包咽了下去,他甚至悄悄运起内力,迫使身体接纳和消化这种刺激 二人针锋相对,还都不肯先喝水,仿佛那样自己就输了 见二人都面色绯红,李大山心里产生里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 沈姑娘和江公子不会是看对眼了吧? 第25章 放心没有毒 李大山左看看右看看 只觉得自己肯定没看错,瞧瞧这二人明明都已经脸色都羞红了,也舍不得把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 觉得自己已经看破玄机的李大山默默地站起身 这种情况下,自己当然不能毫无眼色的还坐在这里,要留给年轻人独处的空间才对。 沈颜和江行舟并不知道李大山的脑补已经拐出去了十七八里 终于沈颜忍不住猛的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楼上走去,不远处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李大山,只觉得女孩子就是面皮薄,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羞地回房了 见人已经走了,某人看似神态自若,实则内心极为迫切的端起了茶杯 水,需要水,他能感觉自己的胃里已经燃了起来 就在这时,李大山走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江兄弟,努力!一定要努力!” 江行舟只觉在过去十八年的岁月里,从未遇见过像现在这样紧急的时刻 即便去年及第摘得殿试第一,他都轻描淡写,仿若探囊取物一般 现在生生被逼得手都开始抖了,好在李大山这时松开了他,江行舟喝茶的动作虽然依旧赏心悦目,却带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迫切 直到凉茶入喉,那种灼热才稍微被缓解下来 退到一旁的李大山只感叹道这江兄弟看起来气质不凡,没想到在感情这方面露了怯,看刚刚羞得手都抖了,你不行事啊小老弟。 无暇理会楼下二人的沈颜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窜进房内,端起桌上的茶壶狠狠灌了一口凉茶,稍微缓过来一些她才想到,不对啊,自己不是下楼用早饭吗?可是她才吃了一个牛肉汤包,还被辣得根本没品尝到那汤包是什么味道的,亏大了! 此时客栈外,连日以来的阴沉天气,也开始随着太阳的露面渐渐平息下来 风沙渐退,客栈内的人俱都是十分开心,终于可以继续赶路了,不然再被这鬼天气耽误一阵子生意都不好做了。 于是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大家都麻利地收拾好了行李,储备好干粮便准备继续赶路了 走出客栈看到外面景色的沈颜不禁感慨,这一生崖风沙停息时,看起来景致居然出人意料的壮阔美丽 这画面让她想起来前世高中课本里的插画,原来黄沙漫漫是这样的感觉。 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辽阔的黄沙中左右的峭壁向中间怀抱,只留下中间丈余宽的缝隙可供行人车马通过,远远看去彷若一线天一般 只是李大山提醒着大家,现在无暇欣赏美景了,必须尽快赶路,才能在天黑之前走出漫漫黄沙,否则等一入夜温度降下来,现在这天气在沙漠中露宿搞不好可是要人命的 于是大家驾上自己的车向前快速的赶起路来 与李大山一同的还有五六个货郎,看起来也是做景州附近城镇的生意,沈颜骑上小毛驴也大致能跟上他们的速度 好在小毛驴经过修整,体力已经恢复了,跑起来倒也没有落下太多 而江行舟则是端坐在一匹棕色的马上,怡然自得地前进着,沈颜心道有钱果然好,这就是赶路坐骑给力的重要性,正因为他有钱骑着马,才能够这么悠闲 要是江行舟也骑驴··· 被想象中滑稽的画面逗笑,沈颜不禁笑了出来 江行舟虽然不知道沈颜在笑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事和自己相关,于是他向沈颜那边多看了两眼 李大山的火眼金睛又瞄到了这不得了的画面,这沈姑娘羞涩是人之常情,可是江兄弟也扭扭捏捏的,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开出花来 一行人走到了日上中午时分 沙漠中没有可以遮荫的地方,大家便撑开伞挡住毒日头,简单的吃过几口干粮,又继续朝前赶路 李大山害怕沈颜坚持不住,便同她说 “沈姑娘我们的行进速度不慢,根据我的经验再走上一会,天黑之前我们就能走进一片树林,可以在那里安营扎寨休息一晚!” 沈颜点点头 她不愿意拖累别人,不想带慢大家的行进速度,但是日头实在是毒,她又没有在外行走这么长时间的经验,体力上已然有些支撑不住 没人注意到她帷帽下的面色有些苍白 就在这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个水囊递到了她面前 她抬眼一看,少年策马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可能是阳光太盛,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暑气了,因为此刻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你脸色不好,喝些水吧” 沈颜刚想道谢,少年悦耳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放心喝,没有毒” 第26章 美色误人啊 沈颜卡在嘴边那句谢谢立马咽了回去 江行舟这人真是讨厌 心里虽然这么嘀咕,但是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少年递过来的水囊摩挲着 不管如何,小口补充过一些水分过后的沈颜终于觉得人稍稍缓过来一些了 精神缓过来了她也有力气欣赏沿途风光了 连着景州这一片的沙漠虽说不上广袤无垠 但是眼前落日向着地平线慢慢靠近,金黄的余晖照着黄灿灿的沙子,光晕中天空和大地好像逐渐融合共成一色,也是十分美丽迷人 风景开阔了,人自然也觉得舒坦了 李大山的同伴之一——王武招呼着,让大家加加速走过这一段就能看见绿洲了 终于在天色渐晚,星星慢慢爬上天空,一行人终于摸到了绿林的边缘,找了片平坦的地方,便准备搭建晚上休息的地方了,大家下马的下马,拿包裹的拿包裹 车上的货物自是不用挪动的,只把牲畜都拴在树干上,马和小毛驴都积极地吃起旁边比较低矮的枝叶,嚼得喷香 李大山熟练的从车架上取出油毡布,和王武一起搭建晚上休息的帐篷,他们常年在外漂泊奔波,做起这些事来十分迅速熟练 同行的人也去捡树枝的捡树枝,沈颜也上前领了个锅子,左顾右盼之下,她招呼那边靠着马儿休息的江行舟 她提拎着锅子,轻轻敲了敲 “江公子,我准备做一锅热汤水,大家喝了也好暖暖肚肠脾胃,想来你一定不好意思袖手旁观坐享其成吧?” 江行舟嘴角噙着笑:“沈姑娘直说,有什么江某能帮上忙的” 沈颜比比划划之下,那意思是让江行舟按样子给她砍几根合适的树枝,用来吊起锅子,底下好放柴火烧煮 江行舟无言 可是沈颜就站在他面前睁着圆圆的眼睛,眼神往林子里使眼色,意思是催促他快些,他望着那双眼睛说不出拒绝的话 少年叹口气,无奈地从马背上取下长剑,认命地向林子里走去 沈颜看着他翩飞的衣角抿了抿嘴,又大又明亮的眼睛也跟着弯了弯 等江行舟依样砍好了树枝拿过来,沈颜已经利落地把锅子涮洗干净,江行舟便蹲在她身旁,搭建起架子来,两人虽没有开口交流,但好似有默契一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李大山等人搭建好了睡觉的帐篷,他拦住了要走过去帮忙的王武,找了个由头让王武也帮忙去多拾些柴火 说是晚上冷,柴火会用得比较多 王武疑惑地挠挠头,一边朝林子里走去,一边嘴里嘟囔着:奇怪了,拾了那么多柴火还不够吗? 赶走了有可能影响二人感情发展的王武,李大山默默往边上挪动了些,月光下俏丽娴静的少女和俊秀清雅的少年靠在一起,好一副和睦幸福的画面啊 不过若是走近了便能听见二人之间说话的内容,气氛和李大山所想象的似乎有点不同…… “你这个蘑菇有没有毒就往里面放” “有有有!江公子最好一口都别吃” 开饭时每个人都领到了一碗鲜香浓郁的蘑菇汤,沈颜还往里面放了一些肉干,炖得酥烂可口。 配上干饼,再滋溜滋溜地喝一口热汤 暖意从胃里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夜晚的寒凉 辛苦赶路了一整天后大家都吃得香甜,沈颜啃了一大口饼子,整个脸都塞得鼓鼓囊囊,十分可爱 江行舟看了一会,默默收回眼光,也学着她的样子一口汤一口饼 沈颜边嚼着,右手撑在膝上,手背托着巴掌大的小脸,余光却看向了坐在自己身侧左边的少年 这人真是什么时候都这么从容矜贵,眼下即便和大家吃的一样是寻常的干粮和汤水,他都仿佛在宫廷赴宴一般高贵优雅 当江行舟看过来时,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便与之相撞 少年清晰的轮廓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出格外柔和的色调,削弱了他五官中的几分凌厉,此时他那双凤眼含笑望过来 沈颜只觉脑海中窜过一句话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少女连忙别过眼,眼睛好似目不转睛的盯着烛火,但脸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片红霞。 沈颜甩甩头,把那几分旖旎从大脑里清出去,心道美色真是迷人心智 江行舟虽然没有转过头来,但是余光却把她的所有举动都收入眼底 览尽人间好颜色,不抵此刻胭脂红 晚上是需要守夜的,他们一共八人,便分成两人一组,当这两人守夜时,其他人便安心休息,不出意外的沈颜和江行舟被分到一起,李大山朝江行舟挤眉弄眼 就差明晃晃告诉他,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沈颜一时无语,但此时如果强调要换人未免显得刻意,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钻回自己的帐篷里休息,其实说是帐篷不那么贴切,更像是一种睡袋,只是空间稍微大一点 她和江行舟是下半夜的第一拨守夜人,现在她需要清空自己的大脑,赶紧休息 第27章 月下烤山芋 沈颜本以为自己会睡不好 结果也不知她是真累了还是别的缘由,她居然睡得异常香甜。 待到下半夜,王武轻轻拍了拍她的帐篷,低声喊了一句“沈姑娘” 沈颜披上外套走出来,外面繁星点点,轮到她和江行舟守夜了,她回过头,这才发现江行舟正从她旁边的帐篷里走出来 两人围坐着火堆,柴火烧的啪啪作响 睡了一觉起来有些饥饿,看着眼前燃烧的火堆,沈颜有了个主意。她从荷包里摸出两个之前从客栈里带出来的山芋 这东西和前世的土豆很像,想来烤了也一样好吃 见江行舟诧异的眼神望着她,她猜想江行舟莫不是没见过山芋? 江行舟见过山芋,但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吃法 只见沈颜在火堆下方扒开一个小坑,把两颗山芋放了进去,再把燃尽的木头覆在上面 沈颜决定好心的替他普及普及底层人民的生活 “这叫山芋,用燃烧过的木头盖起来慢慢烘烤,等烤熟了蘸细盐吃,很香的,江公子没吃过?” 江行舟摇摇头,他看着身旁的少女正全神贯注地检验着,确保山芋的每一寸都被炭火覆盖 “会下药,会做饭,还会烤山芋,沈姑娘会的不少” 沈颜扒拉木头枝子的手一顿,她可以肯定,她不曾在江行舟面前用过毒 沈颜直起身,微微眯了眯双眸:“江公子,纠正一下,我是个大夫,会给病患开药方,但我不会下药” “我说的正是给病患开药,不然” 他刻意停顿,又往前一俯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沈姑娘以为是什么?” 沈颜冷哼一声:“那麻烦江公子说清楚,否则被人听去了可要误会” 江行舟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里却想的是——那晚她站在赵府院子里一个人望着月亮落泪的样子 沈颜,沈望舒,你究竟有几副面孔 沈颜不知道江行舟心里想什么,但她现在很明显不想搭理他 兀自地拿起手边的小木棍把山芋扒拉出来,一股独属于粗粮经过炙烤的香味瞬间飘了出来 捏起山芋,可以透过焦褐色的表皮捏动里面的绵软,这是已经成熟的标志 江行舟像是不相信眼前黑乎乎的东西可以吃,有些怀疑的眼神望着她 沈颜小心地剥开山芋被烤焦的表皮,漏出里面黄灿灿的内里,浅浅咬上一口,山芋特别的香味随着它软糯的质地在口腔里弥漫 她一边吃一边说:“有毒,下了药,我就不邀请江公子同食了” 江行舟唇边荡开一抹笑:“沈姑娘便如此禁不起玩笑吗” “是的” 沈颜干脆利落地回答,又故意当着江行舟的面啃了一口山芋 没想到江行舟只是看着她,屈起修长的食指点了点,示意她脸颊上沾了东西 沈颜条件反射用手背蹭了一下,结果反而将手上的炭灰蹭到了脸上,本来洁净的脸上瞬间花了一块 江行舟看着眼前像花猫似的少女,用手指抵在唇畔欲盖弥彰一般,却还是泄露出一串轻快的笑声 沈颜立马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这里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脸上此时是什么模样,只能狠狠剜了他一眼,背过身,用水囊里的水倒在手帕上擦拭脸颊。 突然,沈颜感觉一阵寒意朝自己的背后袭来 江行舟反应迅速立刻将她拉至身边 几乎是同时一个蒙面人的刀已经劈向了她刚刚站立的地方,如果不是江行舟拉开她,此时她大概已不太完整…… 还没等沈颜喘过气,林中窜出数十个黑衣人同样蒙着面巾,手上的兵器闪着寒光 江行舟把她藏到身后:“别离我太远” 方才的黑衣人发出一声暴喝,手持长刀便砍了过来,江行舟拉着沈颜的手后撤一步,扬起右腿踹在那黑衣人的身上 将人踹开的同时借力施展轻功退出一段距离 此时林中的黑衣人迅速地围了过来,江行舟护着沈颜与他们缠斗起来,这些人和在黄泉客栈遇到的那几个完全不一样,他们招招出手狠辣老练,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江行舟虽然武功不俗,但没有兵器在手,又要护着沈颜,纵然他躲闪翻飞间打倒了几个,但后面的杀手又极快地围了上来 眼见这样不是办法,生死搏杀间如果不能一招致人死地,只会被对方不断地消耗内力,一旦江行舟的内力耗尽,他们俩迟早都会被人砍死刀下 沈颜抿了抿唇,她突然冲着树林那边,大喊了一声“流青!” 江行舟抓住机会趁黑衣人们稍有分神,他一脚踢开离自己最近的杀手,捡起落地的长刀与人厮杀起来。 沈颜沉声说:“放开我” 这样带着她,江行舟根本没办法最大限度的防守进攻 第28章 杀机再降临 江行舟闻言 牵着她的手却并未松开 其中一个黑衣人看着二人相连的手,提起刀改变攻势向江行舟牵着她的左手劈了过来 江行舟抬手横刀格挡,他本就不善用刀,眼下又因沈颜而分心,围攻的杀手也发现了他的弱点和顾忌 只听其中一个黑衣人下令:“先杀后面那个女的!” 江行舟冷笑一声道:“找死” 随后他挑开身前的杀手,又翻转手腕刺向沈颜身后,那杀手正举起刀还未伤到沈颜便被刺中胸膛,登时没了性命 李大山等人,早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但几人心惊胆战的同时面面相觑,也没听说这附近还有山贼啊? 李大山倒是有心想上去帮忙,王武一把拉住他:“那些人一看就是杀人越货的行家,你又不会武功别上去找死!” 眼见对方人多且攻势愈发凶猛,沈颜焦急地喊道:“江行舟,放开我!” 江行舟刀刃翻飞间划过一个杀手的脖颈,声音清冷如同淬了寒冰:“我现在放开,你就是一个死” 沈颜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掌道:“相信我,江行舟,信我!” 江行舟咬咬牙,终是松开了手 只见少年双手执刀,招招凌厉地与杀手缠斗起来,但他的步伐好似划了一个包围圈,刀尖向外发出致命的招式,而他人却始终没有离开沈颜的身边 沈颜冷静地从怀中摸出一个针囊 里面每一根银针俱都涂了毒药,这是她保命的底牌 她看准时机,手指弹飞间银针精准地发射出,命中最靠近她的几人,虽然她不会武功,但自幼年起她每日都要苦练针法,此时银针在她手上的力道掌握地炉火纯青 有几人中针之后摸着被扎中的地方,不敢贸然行动 其中有一人拔下银针,哈哈一笑,他刚想嘲讽这针又杀不了人,却极快地口吐黑血,随后倒地而亡 一时之间对沈颜的包围松了很多,但他们有了防备,银针便不再那么容易命中 局面一时间僵持不下 其中一人见同伴们都不敢再向前,他大喝道:“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死!一起上!” 沈颜捏住银针,眼神却看向了栓马的地方,只见她扔出银针,在杀手举刀格挡时抓住机会,向栓马的树下疾步跑去 “这小娘们要撇下他跑了?” “先杀了姓江的要紧!等会再杀那个女的!” 他们计划着杀了江行舟,再去追杀沈颜,江行舟看也不看沈颜跑开的方向,只更专心的同敌人厮杀起来,砍了这半晌,他手中的刀都快卷了刃,黑衣人们也正是发现江行舟不惯用刀 任他武功多高,没有趁手的兵器,赤手空拳也迟早被他们磨死 少年月白的袍子上已经染上了殷红的血迹,可他的眼神格外冷 就在此时他听见少女去而复返的声音 “江行舟,接着!” 少年丝毫不迟疑,一跃而起接住了扔过来的长剑,此刻凤眸明亮,里面暗藏着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欣喜 原来你不是要离开 沈颜跑的气喘吁吁,她刚刚才想起江行舟随身的佩剑是放在马背上的行囊里,一点也不敢耽误,生怕跑慢了被人追上杀了,也怕回来慢了看到江行舟被杀 其中一个杀手骂道:“不好,那小娘皮是去取剑了!” 被围住的少年利落的拔出长剑,战局顷刻间扭转,剑光闪烁少年身影翻飞,几乎是一剑便能斩杀一个 他步伐诡异灵动,从那些黑衣人身前掠过便是夺命一剑,不一会杀手已经倒地一大半,只剩不到十人还握着刀也不知该跑还是该搏命一拼 此时月光照映着少年的脸庞,发丝飘动间,他脸上沾染了一点鲜血,这点点殷红使得少年清俊的容貌带了三分妖异的美感,美的令人惊心 沈颜也微微怔住,她没见过这样的江行舟,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江行舟 不再是那个会打趣她,和她针锋相对的少年 而是一个令人胆寒的嗜血杀神 可为何,她心中对这样的他,生不出一丝惧怕 其中一人眼见杀江行舟无望,转过头提着刀便向沈颜冲了过来,余下几人缠住了江行舟不得脱身 沈颜闪身滚倒在地,躲开劈下的刀尖 眼见那人又再次砍了过来,她避无可避,毒针已经耗尽,第一次她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最后关头她闭紧双眼,将袖中藏着的药粉照着杀手便扬了过去,她绝不肯束手等死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睁开眼,江行舟横在她身前,他竟不知什么时候冲破了包围来到了她身边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沈颜身前,长剑对准那杀手颈上干脆地一抹 杀手捂住自己喷溅鲜血的伤口倒地而亡,但很不巧 他倒下的时机正是沈颜扬起药粉的时机 于是左手撑在沈颜身侧,右手还举着剑的江行舟便不幸地生生享受了这药粉 第29章 晨曦替黑夜 沈颜愣住了 反应过来赶忙出声提醒:“别眨眼” 此刻江行舟的左半张脸上全是药粉,沈颜挽起外层衣服的袖口,用内里干净的地方替他把脸上药粉抚掉 “沈望舒,这药有毒吗”江行舟嘴上这么问,但身体十分听话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任由她给自己擦拭脸颊 沈颜一噎:“有,所以你最好别运功了。” 被打倒在地的蒙面人捂着胸口爬起来,怎么着你俩是已经看不见我们了? 江行舟冷冷扫了一眼提着刀渐渐逼近的四人 “恐怕我做不到遵医嘱了” 沈颜内心焦急,她这个药其实没有毒,但是会暂时让人失去行动能力,江行舟此刻还要勉力运功与人厮杀,风险极大 沈颜左顾右盼,从地上捡起刚刚要杀她那人的刀:“江行舟,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索性和他们拼了” 江行舟不作声,可沈颜分明看见他嘴角噙着一丝笑,然后她就听见一声带着笑意悦耳动人的“嗯” 她这句话只是字面意思,说出口也并未觉得不妥,可江行舟一笑之后这话似乎就有哪里不对,但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剩下的四个黑衣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都奔着要同归于尽的心思 沈颜虽然握着刀,但是江行舟没给那几人靠近她的机会 刀剑交戈几个回合之后,她明显感觉到江行舟的剑招开始使得不那么流利了,行动间的步伐也微有凝滞 对面一人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刀划破了江行舟身前的衣服,好在江行舟及时退开,不然这一刀便是致命的 沈颜抿住薄唇,牢牢攥紧手中的物事对江行舟大喊:“我扔毒药,你屏气!” 江行舟会意,立刻做出屏气遮挡的样子,沈颜向外扔出时,对面的黑衣人也条件反射地掩住口鼻,他们已经见识过这少女的毒针 可他们没想到从沈颜手中扔出的只是一把黄沙 就在他们掩住口鼻的同时,江行舟将全部力量集于这最后一剑,寒光一闪而过,四人只觉喉咙一阵剧痛,然后在鲜血喷溅中不甘的倒地 见状沈颜松了一口气,还好刚刚江行舟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少年手持长剑还在滴血,像是知道她的疑惑,少年回头对她微笑:“以你的个性,真要用毒才不会喊出声” 说完这句话江行舟的身形一晃,沈颜立刻扔下手中的刀扶住他 “李大哥!麻烦你把我的包袱拿过来成吗?” 李大山早就想冲出来帮把手了,此刻见那些持刀的黑衣人都已经死了,他赶紧拿了沈颜的包袱递给她 沈颜接过包袱对李大山说:“麻烦李大哥你再帮我烧些热水” 好在她已经看过,江行舟身上没有什么伤口,胸口那一刀他躲闪及时,幸而只是划破了外衫 她的迷药也没有毒性,所以江行舟只是疲累过度,力竭了而已 沈颜将参片放进热水中泡开,又吹凉了试试温度才喂给江行舟,李大山站在旁边有些踌躇 他是个老实人,自觉刚刚没有帮上忙,有些不好意思 沈颜看出来李大山的窘迫,便又说道:“我也不大方便,麻烦李大哥再帮他拿一套衣服可好?” 李大山忙连声道好,转身就去江行舟的帐篷里拿衣服去了 江行舟也缓过来了一些,眼神看着李大山,话却是对沈颜说的 “这人倒是质朴” 沈颜将木碗递给他,经历过一番生死她都看出问题了,想来江行舟也清楚 “这些人和黄泉客栈那一拨人完全不一样” 当时黄泉客栈那几个连要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可这一拨的杀手明显是知道江行舟的身份的 江行舟凤眼一挑:“倒是江某连累沈姑娘了” 沈颜白他一眼:“江公子这么说也没错” 少女默了一瞬又道:“但你也是真的救了我,所以我也就不追究,被你连累的事了” 太阳也在此刻缓缓升起,橙黄色的光芒破开了黑夜,混乱又惊险的一夜终于是过去了,黎明将起黑暗消散 江行舟侧面看着朝阳的霞光洒在少女的脸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晨曦的光晕之中,江行舟突然心念一动,很想问问她那时候有机会为什么不逃不躲,反而冒险去给他取剑 他还没问出口,远处一人骑着马朝这头飞快地奔了过来 “公子!公子!”只见那人一边策马一边喊着,正是前两日去押送夺命七刀的流青 江行舟几乎是瞬间就敛了笑意,早不来晚不来非要现在来 流青凑的近了才看见满地的尸体,他连忙翻身下马,冲到自家公子身边 “公子你受伤了?是我来晚了请公子恕罪” “公子你怎么不说话,是伤到哪里了吗,属下给您上药” 流青急的不行,沈颜看他这样,缓缓站起身:“他中了毒,等毒性退散才会搭理你” “哪个天杀的给您下了毒!公子你还好吗?” 此时天杀的某颜拿手扒拉了一下耳朵,只要她听不见,那就没人能骂到她 流青还想关心一下自家公子,却听见冷冷的一声 “闭嘴” 第30章 不解风情的她 天一大亮,众人便要继续向前赶路 只是经历了这一场刺杀之后,队伍里的人对江行舟和沈颜都有些莫名的畏惧,毕竟这俩当时的所作所为实是骇人 人就是这样,他们不会想如果当时她二人死了,那剩下这几号人没一个能逃出去。但是他们现下好好地活着,所以他们只会想少年的杀人如麻,少女的毒针狠辣无比 沈颜和江行舟都没有对这件事做解释的意思,两人在某些想法上是殊途同归的,沈颜是觉得不需要解释 而江行舟其人大约是不认得解释这两个字的 行至能看见村庄人烟的地方,夜幕降临村庄里都已经静了下来 此时大家都在借宿休整 “王武,你们这是干啥?”李大山看着同伴们刚刚才住下,天都黑了这时候又架起车来,他不解地问 王武有些不好意思,他总不能说他们是想跑吧,于是他沉默一会后说:“这儿已经是景州的地界了,再往前过去两个镇子就能看见景州的城门了,兄弟们也是焦急,路上耽误太久,现在都着急回去做生意了” 李大山道:“你别拿话蒙我,再急着赶路至于这大半夜的赶车走啊?” 王武还没说话 同行的另一个汉子吴亮已经抢先一步开口:“大山哥我们就实话说了,那两个简直是杀神,杀人不眨眼的,我们哪里还敢再同他们一道上路” 见吴亮说话时眼神朝沈颜和江行舟住的那边示意,李大山再迟钝也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忿忿道:“你们若不想同人家一道走好好说便是了,何苦要拿话糟践别人,还大晚上悄悄摸摸地搞这一出,沈姑娘和江公子也算是保了我们一命!那些人杀人不眨眼的,难道不杀他们,反让他们把我们都杀了就天下太平了?” 吴亮满不在乎的撇撇嘴:“你现在嘴上说得这样好听,当时不也同我们一起龟缩着。现在又充哪门子好人呢” 王武手肘顶了一下他,吴亮收声不语,白眼却一个劲得往李大山那边翻 王武拱手道:“希望李兄你能理解,我们只是普通人,同里面那两位一起走的风险实在我们担不起。上次那些人说不准便是冲着他们来的,我们跟他们一道走也不知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索性现在也已经过了不好走的那段路…” 李大山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大晚上的赶路也不安全,你们真是想分开走今夜且另找个地方住着,我会同沈姑娘和江公子说一声的” 李大山没想到他们的谈话内容让屋子里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月亮爬上天空时,沈颜在牲口棚里给小毛驴喂黄豆,江行舟踱步来到了她身旁 沈颜给小毛驴的槽子里撒了一把黄豆,摸了摸小毛驴:“早就知道他们要走,会害怕也很正常” “那你呢” 沈颜直起身看向他,这人背靠着柱子,眼神却直勾勾地望着她 她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我怕什么,倒是你应该害怕才对” 江行舟饶有兴致,一双多情眼中探究意味明显:“嗯?那你说说我应该怕什么” 沈颜手搭在栏杆上,歪着脑袋看他:“你当然应该怕,毕竟我擅于用毒,也许哪天你无意得罪了我,我就给你的食水马匹里下点东西。” 小毛驴吃黄豆依然吃的欢快,倒是一旁拴着的小棕马错愕的抬起头,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个女人说什么,你要毒他,和我这个小马儿有什么关系呢 江行舟望着她,眼睛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我不怕你下毒,倒是你,不怕被我连累?” 沈颜好笑道:“听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也趁夜黑风高,在此处与你分道扬镳?” “江行舟,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胆小,既然之前说了同路到景州,那么在到景州之前我不会走” 两人视线交汇,少女那双杏眼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琥珀一样的光泽 江行舟邪笑道:“沈望舒,你最好想清楚,现在要分开走还来得及” 沈颜把最后一捧黄豆也倒了进去,拍拍双手故作轻松道:“那些人要杀你,若是现在我一个人走,兴许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他闻言单侧的眉毛一挑:“所以你是因为这个?” 沈颜冲他一笑道:“不然你希望我是因为什么” 气氛陡然静了下来,这时反倒没法问下去了,因为他觉得即便现在问她为什么有机会不骑马跑掉,反而跑去给他找剑 沈颜也很有可能会回答他,因为你死了那些人追上来第一个杀的就是我 罢了,他同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说这些做什么 沈颜把装了黄豆的布袋子收起来,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我要去睡了,江公子留在这慢慢欣赏月光吧” 流青恰好走出来,看了看走回房间的沈颜,又看了看自家公子 流青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只离开了一天一夜,但感觉公子和沈姑娘之间的气氛就是怪怪的 公子睨了他一眼:“你手上拿的什么” 流青把手上的水囊扬了扬:“您说这个啊?我看这个水囊已经旧了,索性还有备用的就准备把这个旧的扔了。” 话音刚落,他感觉手上的水囊一松 流青一脸错愕茫然地看着公子夺走他手上这个旧了的水囊,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便转身回房了 流青挠挠头,一个旧水囊有什么特殊的吗? 第31章 景州城 “沈姑娘,江公子,咱们再往前走一里多地就能看到景州的城门了!”李大山兴致勃勃地介绍道 大约是觉得同伴们半夜悄悄离开他心里有点愧意,虽然沈颜已经同他说过了聚散都是天意让他不要放在心上,但他这两天依旧极为热情,具体表现为递水、送饭、恨不得把他二人的行李都帮忙背了 流青看着李大山的所作所为都不禁有了危机感,现在什么人都要抢他的位置吗!做暗卫做成他这样,好难真的好难 景州作为大梁的七州之一,十分繁华 一进入景州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李大山完美又热情的充当了解说这一职责,景州有四处城门东南西北,他们这次就是从南城门进城 一进入景州就能看出来景州刺史治理是有一定能耐的,有卖各色吃食玩意的街,也有富丽的酒楼华丽的布庄,小贩们的吆喝声、人们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几人穿街而过,江行舟挑了家酒楼请沈颜和李大山吃饭,李大山有些不好意思,江公子一眼就挑中的这家酒楼是景州很有名的 有名的好吃,也是有名的贵 但沈颜毫无这种负担,江行舟什么身份她不清楚,但他绝对不会缺钱这一点她是清楚的 于是沈颜点了一堆招牌菜肴,这顿饭毕,她要想办法见见那个景州刺史,而李大山也要去做他的生意,自然江行舟来这儿也一定有他的事情做 抱着后面的伙食大概都不会再有这种排场的想法,沈颜每道菜都细细品味 她道:“这家店能在景州出名真不是没道理的,能把炙羊肉做得如此鲜嫩油香” 江行舟用公筷又给她夹了些,李大山在一旁感叹江公子终于有进步了,这是要主动出击的意思了吗?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在吃完这顿饭之后,沈颜就和江行舟告别了,李大山一头雾水,说好的幸福呢? 结果你俩这就要分道扬镳了? 就算现在不能谈婚论嫁,按照话本的惯例,至少要留个信物吧? 结果两人分别的十分平淡,既没有送信物,也没有留住址,甚至连一个临别的拥抱都没有,只是沈姑娘拱手对江公子道:“保重” 江公子也微笑着对沈姑娘说:“保重” 然后沈颜又笑眯眯地对李大山也道过别,江行舟也一样。 而后两人真就毫无留恋地各自转身离去,独留李大山风中凌乱,难道是他之前会错意了? 李大山:我看好的那对cp突然be了 沈颜目前的第一任务便是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开一家合适的医馆,因为她从李大山那里听说,景州刺史的独女身患顽疾,这是景州城里众人皆知的事 她在来的路上就琢磨好了,无论这刺史的女儿是圆是扁,都得给这大小姐治一治,只有这样她才能接触到刺史,解开那些一直萦绕在她梦里的谜团 介于身上的银两有限,沈颜打算找一家稍微便宜点的铺子,最好带个院子的,否则她还要额外租一个房子住 还好有之前荷姑给的报酬,她还得感谢荷姑和她背后的东家 还好是个大方的人,不然她的计划第一步就因为钱不够而夭折了,她暗自决定若有缘见面,一定好好道谢 沈颜找了当地的中人,那人带她看了两三处地方她最满意的还是其中一处有小院的铺面,中人介绍说这铺子原先是做布匹生意的,主人家年纪大了才决定把这铺子租出去 铺面不大,后面连着带了一个小院落,有两间卧室,院内还种了一棵桃树,沈颜站在树下阳光透过叶子照在她脸上,她好像回到了三七村那个门口有桃树的小院 沈颜即刻拍马定下了,选了个还不错的日子便开业了 景州毕竟是个大城,沈颜又因为年纪轻轻,所以人们眼中她的医术自然不如留着胡须的老大夫精湛,开业三天以来,竟没什么病人前来诊病 她却完全不着急,只是搬了个长椅靠坐在门口,望着来往的人群 若她开的是家美食铺子倒还可以做做促销宣传 可是没听过哪家医馆促销做宣传吧,买一送一?难道要宣传妇人看诊送男子强身健体的药? 正在沈颜脑中思绪万千混乱不堪时,瞧见邻家卖酒水的姑娘同她的朋友从这门口路过 那姑娘摸摸自己头上的钗环:“我最近攒了些钱,等过阵我便去悦华霜买下那支穿花彩蝶簪子!你说那簪子配不配我这身衣裳啊,要不再添两身衣裳吧?” 她身边的朋友说:“我瞧买什么衣裳倒是其次的,我听说悦华霜出了个养颜粉,叫个什么花想容的,听说在京中都十分热销,咱们景州的富家小姐、名门贵女早都下了单子,我看啊咱们也去买来用用,容貌好了那自然是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呢!” 沈颜原本靠在门边眯着眼晒着太阳,听到这慢慢睁开眼 她怎么把悦华霜给忘了 第32章 是有缘还是冤家路窄 好在悦华霜的名气够大 几乎不需要怎么费力打听,沈颜就找到了悦华霜在景州的分店,招牌依然是很有特点的描金黑底,只见朱红的六角三层小楼透着华贵,屋檐边另外刷了一层淡青色的漆料显得份外雅致,上面还挂了金色的铃铛和白色的纱幔,风一吹清脆的声音和飘动的纱幔更显不俗 这哪里是个铺子,说是哪个大官的私宅都不过分,恐怕景州刺史家里都未必有悦华霜这么大排场 走进去目之所及的地方更让人咂舌,一楼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平台,从一楼到二楼都是圆形中空的,每一层都围绕着中间的位置而建 站在一楼底部抬头便能望到二楼和三楼的栏杆,但也只有三楼整层围了月白色的纱幔添了一丝神秘 这里面的女郎和伙计倒是和梨花镇的一样,不,或许说容貌更清丽俊秀 一位名叫绿枝的女郎负责为沈颜引路,她口中介绍着,一楼是各种首饰、钗环、头面等物,二楼是珍品的胭脂、口脂等 沈颜问道:“那三楼呢” 绿枝盈盈一笑:“目前三楼是不对客人开放的,咱们这里一楼和二楼都设有雅间可供休息,若有客人看好了首饰脂粉,也可入雅间佩戴和试用。” 绿枝极有耐心,领着沈颜将一二层都逛了个遍 路遇一个身穿蓝色长裙的夫人一边喝茶一边说:“红豆姑娘,我要订那个‘花想容’,我听张夫人说用了肌肤光滑细腻,今天我就是专门为这个过来的” 红豆姑娘笑盈盈地答道:“齐夫人,现下’花想容‘预定后且得等上三日,我先为您记下,您今日可还有其它需要的吗” 诸如这样的对话沈颜听了不少,看来这个花想容很是受欢迎,不得不说悦华霜的女郎都是极有眼色的,大约是见沈颜对花想容也感兴趣,绿枝便也引沈颜到方形的小桌旁坐下休息,询问过她的喜好后让伙计上了一壶茉莉茶配了四样可口的点心 绿枝介绍道:“花想容是我们最近最热销的一款脂粉,说是脂粉其实不太恰当,因为它是一款养颜粉,是中药秘制而成。不但会使肌肤光滑细嫩,长期使用更会让皮肤透出淡淡的花香。” 听到这里沈颜已经有九成确定了,这花想容便是她当初卖给荷姑的玉颜粉,悦华霜果然厉害,她人刚到景州,但她制的方子却早已经开始售卖了 只怕现在已经铺满整个大梁境内的悦华霜了,这速度这手笔令人惊诧不已 沈颜抿了口茶,灵光一闪她突然想到要用什么东西来同悦华霜做交易了,再研制一个养颜方子势必然是不行的,先不说沈颜目前无法配置功效更好的方子,就算是她能配,悦华霜也不可能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什么叫珍品,稀有的才是珍品。 她们花这样大的手笔将花想容推了出去,短时间之内便不会出同类型的脂粉来抢风头 可是沈颜这次想出的是一个点子,一个既能帮悦华霜赚到钱,还能让她的医馆名气打出去的点子,于是沈颜向绿枝提到,想拜见一下这里的管事,同她谈一个合作 绿枝的素养极高,神色间完全没有怀疑或者鄙夷,但是景州这边的管事并不如梨花镇的荷姑那么容易见到 她面带抱歉的道:“今日很不巧,我们管事抽不开身,若姑娘方便留个姓名,待我向我们管事禀明后,明日与姑娘面谈可好?” 沈颜莞尔一笑:“当然” “我叫沈颜,是城南庆丰街’长乐堂‘的大夫。” 就在绿枝把沈颜送走之后,绿枝上了三楼,她没迈进去,隔着屏风和纱幔,那边坐着一位白衣少年,他身旁矗立着两男一女,正是江行舟和他的暗卫三人 绿枝立在三楼外间,对里面低声道:“绿枝求见管事。” 江行舟眼神示意,一名穿着靛青色长裙的女子穿过屏风掀开纱幔朝外间走了出来 绿枝恭敬道:“柳姑,那姑娘说想见见您要和咱们悦华霜谈一桩合作” 被唤作柳姑的正是景州悦华霜的管事,绿枝把来龙去脉向柳姑禀报后便毕恭毕敬地退下了,柳姑重新回到江行舟身旁又将一切说了一遍,随后柳姑低声问道:“公子以为如何” 江行舟从沈颜进入悦华霜开始便注意到她了,听到她又要和悦华霜做交易,少年矜贵如玉的脸上漏出一丝玩味 心里道:沈望舒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他不以为然的开口:“那你就见见她” 柳姑低头称是,又听见少年低语一句之后,忍不住面露讶异但她很快恢复神色如常,然后便下去吩咐让人去沈颜留下的地址传话约见 立在江行舟身后的三人当然也听清了公子那句低语 公子说:“沈望舒,我们到底是有缘还是冤家路窄” 第33章 办一场百花宴 柳姑派来约见的还是绿枝 绿枝将自家管事的意思恭敬地转述给沈颜,同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家小小的医馆,只觉得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心道就这样一家小医馆,为何柳姑嘱咐她要对这沈姑娘客气些? 要知道一向只有别人对悦华霜的人和颜悦色的,便是那些贵妇人娇小姐也很少听柳姑说要对谁格外客气的。难道这姑娘有何不同吗? 正当绿枝疑惑不解时,恰好与沈颜目光相接,少女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她浅浅一笑,明明少女什么都没说,绿枝却有一种被看穿的窘迫感 不得不说这姑娘极美,一双玲珑葡萄眼望着你时好似把一切事情都看得通透,但只是寻常的美人自然是不至于让柳姑如此嘱咐的 那如果这位姑娘和那位有关系呢? 好像突然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绿枝对眼前的少女心生三分敬畏 “那沈姑娘,明日辰时悦华霜恭候您的莅临”说罢绿枝行了个礼便走了 沈颜伸了个懒腰,心里想着看样子明天谈合作有胜算了,虽然不知道这绿枝为何对她态度愈发恭敬,但是应当是个不错的开头吧 当晚沈颜锁上医馆的门,回到房里梳洗过后倚着窗边出神 桃花树被微风轻抚,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少女的长发像绸缎一样垂坠而下,小巧精致的眉眼美丽动人,只是两眉轻轻地蹙了起来显得有些悲伤 沈颜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依旧是看不清容貌的一男一女,那男人抚摸着女子隆起的腹部,虽然样貌模糊,但是那种喜悦好像沈颜也能切身地感受到,然后梦境中画面一转是血,触目惊心的鲜血淋漓 募得睁开眼,沈颜从睡梦中惊醒,此时还未天亮,她摸了摸自己额头渗出的汗水 她认识那两人,是她未曾谋面的父母,沈颜时常会做这样的梦,从小时候便会梦到一些零星片段,只是她总也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是这次她梦里的血预示着什么? 她靠在窗边昏昏沉沉的想着,思绪像一团乱麻,看来只有快点接触到景州刺史才能了解到过去的真相 惊醒后一时间也再难入眠,索性起身洗了把脸,天气还有些凉,一把冷水拂过脸颊,把那些血腥怪诞的梦和思绪都冲了个干净,瞧着天色微亮干脆为自己做个早饭罢 胃主情致,没有什么比一碗温暖的阳春面更能抚慰人焦躁不安的情绪了 吃过早饭沈颜梳洗打扮后便打开了医馆的门,瞧着天色还早,隔壁那条庆余街正热闹的很,卖早点、卖蔬菜瓜果的都已经开始了他们一天的生意 旁边的王记陈酿也打开了门,走出来一个穿着桃花裙的姑娘,正是王记酒铺老板的女儿王兰芝,沈颜刚刚搬过来的时候同这姑娘打过照面,此时她也看见了沈颜 于是走上前打了个招呼:“沈大夫,你也起得这样早啊” 沈颜笑道:“兰芝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王兰芝把手上提着的小筐子晃了晃说道:“昨天我爹娘守铺子守得晚,我今天起早一点去庆余街买些他们喜欢的早点,等爹娘醒了便立马能吃上” 瞧她穿的单薄,沈颜提醒道:“晨起风大,兰芝姑娘还是加个披肩好一些” 王兰芝却并不放在心上:“左右就一条街的事情且冷不着呢,沈大夫我走啦!” 眼见小姑娘笑着提溜着筐子便跑开了,沈颜无奈地笑笑 等她到了悦华霜时,绿枝已经在门口等着迎她了:“姑娘好早,我家管事正在二楼雅间,沈姑娘请随我来” 沈颜跟着绿枝进入两一间房内,里面坐了位穿着碧蓝色长裙的女子,保养得宜,乍一看不太能瞧出年岁来,绿枝介绍道:“沈姑娘,这位便是我们的柳管事” 沈颜侧身行了个礼,瞧着这柳管事应当同荷姑的年岁差不多,两人的长相也有两分相似,只是荷姑给人的感觉更柔和,这位柳姑却更有一种威严的气势 柳姑还了个礼后便请沈颜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我也是听说过沈姑娘的,果然天生丽质是个玲珑美人儿” 沈颜一顿,心想大约是听荷姑说的吧,于是她答道:“柳姑过奖了,我在梨花镇同那里的管事荷姑也打过交道,不知您二位可是熟识?” 柳姑神秘一笑:“荷姑与我确是老朋友了,她也同我说起过,我们现下这款花想容便是沈姑娘的手笔吧,不知道沈姑娘这次可是又有什么好的想法要同我做个交易?” 沈颜心想,不知道是荷姑送过信还是荷姑也来了景州,总之既然这位柳管事也知道她,更知道她同悦华霜之前交易方子的事情,那后面的事也能省下许多功夫 “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帮助花想容和悦华霜的名气更上一层楼,同时也能让我的医馆借着悦华霜的名气在景州一举扬名” 柳管事见沈颜颇为自信的样子,也来了兴趣:“沈姑娘不妨说说看” 沈颜粲然一笑:“我想同悦华霜一起办一场百花宴” 第34章 达成合作 柳姑听她这样一说来了兴致 问道:“沈姑娘请说说这‘百花宴’是如何个办法” 沈颜正色道:“我见过悦华霜如今的主营是珍品,能入悦华霜的也都是贵客,可既然是贵客,一款花想容效用虽好,却远不能牢牢地掌握住那些夫人小姐的心,要知道只要有钱,哪里又买不到珍品呢” 柳姑兴味更甚:“那沈姑娘的意思是….” 见柳姑有意听下去,沈颜继续道:“花想容效果固然不错,却只是一款用来养颜的脂粉,若我们办一场‘百花宴’,给悦华霜昔日的贵客们都送上帖子,请一位医术高明且懂得如何为女子养颜的大夫坐镇,每一位贵客我们都会量身为其定制一款‘露华浓’,这款露华浓自然还是和花想容的方子一样” 柳姑前半段还饶有兴致,听到方子一样她问道:“只是换个名字?” 沈颜不疾不徐的开口:“是的,换个名字,露华浓便是在原有的方子中依据贵客的肤色和喜好加入胭脂,做为晨起妆扮可用,既有养颜的功效又有了艳丽的色彩,再让大夫为贵客一一把脉,独家配制一款适合这位贵客的药膳方子,达到内外结合的调养功效” “依您看,我这个办法可行吗” 柳姑看着眼前的少女道:“这位把脉的大夫便是沈姑娘你吧,沈姑娘想用一场百花宴,在景州的官眷富户中打响‘长乐堂’和你名医沈大夫的名号?” 沈颜目光坚定不曾躲闪,她笑道:“我扬名,悦华霜名利双收,可谓双赢” 柳姑哈哈一笑,对她这样坦白直接的话却很是受用,混迹生意场上的人最忌讳在她们面前假装名利淡泊,所以将自己的要求大方说出来,反而更容易获得对方青睐 “那么今天我便会通知人下邀请帖,三日后悦华霜百花宴,请长乐堂的名医沈大夫坐诊!” 听这柳姑这样说,事情便是已经敲定了 沈颜行礼道:“那我就先谢过柳管事了!” 柳姑摆摆手神秘地道:“沈姑娘的为人已经有人替你作保了,不然我也不敢如此痛快的答应你”沈颜听她如此说只是笑笑,她心里想如果还有机会再见荷姑,一定要好好感谢她,帮自己说了那么多好话。不然这次合作也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离开时是柳姑亲自送沈颜下楼的,当眼神不经意划过二楼尽头那片黑色的衣角,沈颜的步伐一顿,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见沈颜顿住,柳姑问道:“沈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沈颜笑笑道了声没事,约好三天后会来监督现场的布局便离开了 回到医馆里沈颜还是有些怀疑,她确信自己应该没看错,那衣服她一道同行近一月,上面的花纹样式不至于认错 这时一片桃花裙的裙角映入眼帘,沈颜抬头看去,正是早上打过照面的王兰芝,此时她面色微红,踌躇的站在长乐堂门口 沈颜见她精神不大好,关切的问:“兰芝姑娘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还好吗?” 沈颜绕过把脉的桌案,扶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 王兰芝眉头蹙起,一手扶住额头,一手接过沈颜递来的热水 “多谢沈大夫,晌午我觉得有些头疼,在家躺了一会越发觉得头晕目眩了,我爹娘去了酿酒坊,我想到你是大夫。想请你帮我看看我是怎么了” 王兰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早上沈大夫明明提醒她要注意保暖来着,可是自己当时不以为然只顾着爱美去了,现下真的生了病又来麻烦人家 沈颜伸手替她诊脉,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面色、舌苔,询问了她今日吃过的东西 沈颜收回手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受了风寒现在有些发热,待我给你开上一副药,熬了喝下去再发发汗便会好了” 王兰芝这才松了口气,爹娘都不在家,她真怕自己病的晕过去了都没人知道 沈颜一边抓药一边说:“你爹娘都不在家,这药我便替你熬好吧” 王兰芝眼中的感激更甚,沈大夫真是好人,没有奚落她自作自受还要帮她熬药,想到这里她赶忙开口:“沈大夫放心,等我爹娘回来我马上把诊金送过来” 沈颜笑笑:“那倒不急,你坐一会我给你熬药” 待看着王兰芝喝过药以后,沈颜又把她送回家嘱咐她接下来千万别再受风受凉,这才扭头回了医馆 晚间沈颜正要关门时,一个中年妇人和汉子登门来了,二人正是隔壁王记酒铺的掌柜和他的夫人张氏,她心里想难道是王兰芝又发热了吗 张氏上前十分感激地握住沈颜的手:“沈大夫多谢你啊,我们夫妻俩回来才知道女儿生病了,她说还好有沈大夫给她开药熬药,要不然等我们回来还不知孩子病成什么样了,我这心里真是” 王掌柜也在旁边点着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自家夫人,张氏擦擦眼泪赶紧把银两塞给了沈颜,天知道他们晚上回家听说女儿今天烧的都糊涂了有多担心 还好隔壁就住了个仁心圣手的大夫 “王掌柜和张娘子也不用太担心了,令爱吃过药过了今晚没有继续发烧就不会有大碍了,至于开药煎药本就是医者力所能及的事情,何况还是邻居呢,不必放在心上” 听沈颜这么说,张氏和王掌柜两夫妻又是好一番感激后才离开长乐堂 第35章 她非池中物 翌日清晨 沈颜还在院里洗漱,就听见院墙那边有人叫她 “沈姐姐,沈姐姐!” 沈颜抬头看去,墙头趴着一个姑娘,正是王掌柜的女儿王兰芝,她看起来精神比昨日好多了 沈颜应道:“兰芝姑娘你好些了吗,爬那么高小心摔倒” 王兰芝笑着说:“多谢沈姐姐的药我已经好多了,这点高度且摔不着我呢,沈姐姐我阿娘做了玉米饼子,让我给你送一些” 王兰芝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竹篮递过院墙,沈颜忙伸手去接,又开口谢道:“心意我就收下了,替我谢谢张婶子” 这种邻居之间送吃的表示感谢,她不会拂人家的面子,又关切的问了问兰芝姑娘感觉怎么样 王兰芝拍拍胸口表示自己已经恢复过来了,又说:“沈姐姐便不要那么见外,就叫我芝芝好啦!我爹娘都这么叫我呢” 沈颜点点头,又嘱咐她下梯子的时候要小心 她提着篮子坐到桃树下,把篮子放到石桌上掀开上面盖着的帘子,一股清甜的玉米香味迎面而来,拿起一个黄澄澄的玉米饼,背面烙地金黄焦脆,咬一口玉米的浓香瞬间唤醒清晨的味蕾,香甜的味道让人食欲大开 一口气吃了三个圆圆的饼子,沈颜把剩下的玉米饼收在碗里用盘子盖好,她倒是没什么可以回礼的东西,但是那兰芝姑娘刚刚生过病,她便放了一些补气的药材放在篮子里,又写了个药膳方子一并放进去,她自然没有王兰芝那样的梯子可以爬墙,而且她年长一些也不好做这样的事 于是她叩响了隔壁的门,把篮子还给张氏,又诚恳地表达了玉米饼的味道十分香甜,拒绝了张氏邀请她用午饭的好意 沈颜感觉最近两天到长乐堂来看诊的病患似乎变多了不少,此时已经恢复了健康的王兰芝蹦蹦跳跳地凑到她身边 从王兰芝的嘴里,沈颜知道了病患变多的原因 竟然是王掌柜和张氏觉得沈颜医术好、人也好。于是上到买酒的客人,下到张氏去买菜的那些街坊,都接收到了“庆丰街开了家医馆,里面的沈大夫医术高明”这个消息 王掌柜一家在这附近住久了,自然有些人缘和威望,街坊四邻听他家如此夸赞这大夫,一时之间四处宣传个个都说的有鼻子有眼,来沈颜这里治旧伤、旧疾的人自然越来越多 王兰芝在她身旁坐下,待沈颜送走了最后一位医患,小姑娘凑上来道:“沈姐姐,你好厉害啊,瞧着不比我大多少,但是你会治病会扎针会给人熬药。哪里像我,天天在家都被爹娘数落呢,说我都马上十四了还一点不见稳重” 沈颜看小姑娘趴在那儿碎碎念,她心里想,也就是古代人均寿命不长,所以十六七岁的姑娘就要结婚了,可是像王兰芝这样的,十四岁放在现代还是花骨朵呢,哪里会要求什么稳重不稳重 王兰芝又扬起头问道:“沈姐姐,你为什么会来景州啊” 沈颜一手理着药方一边拿了个山楂丸递过去:“少打听大人的事情,吃个山楂丸吧帮助消化的,看你坐在那儿懒洋洋的别积食了” 王兰芝嘿嘿一笑,接过山楂丸吃了起来,嘴里又说道:“沈姐姐你刚来景州,可有到处逛过?” 沈颜柔柔地看她:“倒是没逛过呢” 王兰芝眉飞色舞的:“那改天沈姐姐跟我一处去逛逛吧,景州好玩的地方却也不少呢,瞧着姐姐妆扮素净,咱们还可以去逛逛街买些首饰做些衣裙。沈姐姐可去逛过悦华霜么?那地方新奇的东西多着呢” 沈颜心想我不仅去过了,还要在那坐诊呢,不过这事她也不好到处嚷嚷,只是笑笑,王兰芝倒是十分热情,又道等她身体好了便要拉着沈颜去逛。 悦华霜的帖子很快便下遍了景州的贵族大家,大家都在传这一场盛名在外的‘百花宴’ 沈颜也依着之前答应过柳管事的来到悦华霜帮忙布置调停,令她没想到的是柳姑的放权,直接让绿枝红豆等一干姑娘都听着沈颜安排,她心下微恙…… 不管心里如何想,但这场百花宴不容有失。 沈颜将一楼的空地圈了起来,让人搭了个圆圆的台子,到时候便于人坐在这上边摆弄各色珍玩,宴请的客人便在二楼凭栏坐着,每一处用月白色纱幔隔起来,这样也保证了客人之间相互的私密性 其它的装饰物品,便由绿枝瞧着按平常的宴席份上打扮装饰 柳姑只在高处瞧着,心中觉得这姑娘真是不平常,你看她一言一行安排妥帖,行动中干净利落,下达命令清晰有理 柳姑叹上一句,这姑娘绝非池中物,总有一日会开上枝头 第36章 百花宴开,群芳来 悦华霜十分有效率 不到半日的功夫一切已然布置妥帖,沈颜同柳姑约好明日的百花宴她会准时出席 临出门时,沈颜笑眯眯地问:“不知道明日我可否带个助手一起?” 柳姑颔首,这个面子还不至于不给,沈颜也知道这次百花宴邀请的本就是景州的各大世家贵女,自然不能给王兰芝下帖子,但是她作为女大夫带个助手这事便容易得多 只当报答那一家子对她的善意吧 当沈颜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兰芝的时候,小姑娘先是愣了几秒,然后喜悦得蹦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快乐 王兰芝手舞足蹈的,嘴里说个不停:“沈姐姐,你是说真的吗!哇!我能跟你去悦华霜参加百花宴!你都不知道这次百花宴寻常人家根本得不到邀请帖!啊啊!我太开心啦!” 沈颜看着她兴奋不已上蹿下跳,还是叮嘱道去了一定要跟在身边,不能乱说话乱走动,王兰芝此时心里满满都是明天的百花宴,就算你说要把她卖了她都会点头 开心的辞别了沈颜,王兰芝一蹦一跳的回家去了,回家便把这件事说给了父母听,王掌柜倒是对沈颜的做法十分肯定,这小姑娘心思细腻又仁义,让自家女儿和她多来往是好事一桩,倒是张氏又对自家女儿好一番教育,让她千万别给沈大夫添麻烦 张氏给女儿找了一身低调素净的衣服,面对女儿嘟嘴不满的模样,张氏语重心长的说:“兰芝不许胡闹,沈大夫好心带你去百花宴见见世面,但你实际上是借着人家沈大夫助手的名义才能去的,哪有助手打扮地像是要去踏青赏花一般” 王兰芝纵然心中不快,可是她毕竟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她也知道阿娘说的在理,于是乖巧地睡下了 张氏回到房内又与自己相公说道起来:“这沈大夫真是一颗玲珑心,难为人家得了悦华霜青眼,还愿意带我们芝儿去见见世面” 王掌柜点点头:“你我都是生意场上见老了的,这沈姑娘能力不俗,容貌才干俱佳,最难得是人家这份心思” 沈颜并不知道王家小院内这个夜晚发生的小故事,对她来说,受了人家的善意便要尽力回报,这世界上没有人合该对你好的 清晨第一抹朝霞撒进院子里的时候,沈颜便听到了小姑娘的叩门声,她赶紧将梳洗过的水倒掉,大步迈去开门 一打开门,一颗茸茸的脑袋便凑了上来,正是已经打扮好的王兰芝 沈颜本来想着她怎么也会打扮得明艳美丽,却不想小姑娘只是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褂子,头发也梳成了两个双丫髻,甚至连胭脂都没有抹一点 王兰芝将手上的油纸袋子晃了晃道:“沈姐姐,我娘说你起得早,必定还没有用过早饭,这是我娘早上起来蒸的流沙包,可香甜了,我本来想给你买庆余街上那家炸菜饼很好吃的!可是我娘说你今天必然很累,菜饼油腻且容易沾染气味,我只好下次再买来给你尝尝啦!” 沈颜接过油纸袋子,在小姑娘期待的眼光中轻轻咬下一口,煊软绵密的外皮裹着甜滋滋的豆沙,在嘴里一番咀嚼后,只叫人心里都荡起蜜儿来 当沈颜带着王兰芝到达悦华霜时,绿枝已经在门口迎她,兰芝对悦华霜今日的装潢也是看得一愣,虽然平常的悦华霜已经是极尽奢靡,但见今日这四处隔开的纱幔,乃至摆放的花朵都十分精致用心 距离百花宴的正宴还有些时间,沈颜带着王兰芝跟着绿枝姑娘四处再检查一下,明明是绿枝走在最前面,可是当别人瞧过来时便能发现,在悦华霜都有一席之地的绿枝姑娘却一直毕恭毕敬,全程都好似在为她身后那位浅碧色衣衫的姑娘引路一般 让人不禁好奇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当乐声响起时,悦华霜的贵客们手持帖子已经在门口排起队来,每位贵客都会有一名女郎随侍,大家对悦华霜今日的百花宴也十分感兴趣 待客人们都入座二楼之后,在绿枝的示意下,灭掉了一楼的灯光,只有一楼圆台周围的灯烛一盏盏亮了起来,将人们的目光迅速吸引至一楼中心的高台上 此时红豆姑娘走上圆台,她身后跟了两名女郎,捧着匣子,红豆姑娘行过一礼便介绍起来:“诸位贵客今日莅临悦华霜的百花宴,自然也是知道我们今日要为大家奉上的‘花想容’已经预定得有多么火热了” “但今日我们百花宴真正精彩的却不止是‘花想容’” 红豆姑娘不愧是悦华霜口齿最伶俐的女郎,三言两语便将宴会的主题言明,同时很好的将众人的胃口吊了起来 只听见全场微微屏息一瞬之后,红豆姑娘的介绍声又清晰地传入了二楼每层帷幔之后 “今日将为各位贵客第一时间奉上与花想容齐名的‘露华浓’!” “这款露华浓乃是与花想容同样的配方,但其中的功效不同,花想容是用于晚间的养颜粉,而露华浓添加了我们悦华霜独家的胭脂,一个早上使用使您容色焕发,一个晚间使用使您姿容胜雪,早晚搭配效果绝佳” 二楼的贵女贵妇听到这里已经有九成左右的人忍不住向身旁的女郎打听起来,纷纷要先预订这两种 红豆姑娘一摆手,见众人安静后她沉声道:“今日预订这两款的贵客,前十位将由我们悦华霜重金聘请的女医大夫——沈大夫专人把脉,专人开方,定制属于您个人的养颜食疗方子!” 第37章 幕后掌柜是谁 这时三楼北面的琉璃灯亮起 琉璃灯后影影绰绰现出一名曼妙少女的模样,二楼又是一阵小小沸腾,悦华霜的三楼可不是谁都能上去的,此刻能坐在二楼的都是景州的名门世家贵女,可谁也没上过三楼 别的不说就凭悦华霜能让这女大夫上三楼,她的来历就足够让众人好奇了 沈颜也大概对这个神秘的三楼有一定耳闻,她只是向柳姑提出可以给她设立个位置,抬一抬她的名望,同时这种神秘感能够吸引那些贵女们消费 可是她也没想到柳姑会把她带到三楼来,明明看不见外面,可是沈颜总觉得左边有目光注视着她,难道三楼除了她还有别人在吗 柳管事在二楼统管全局,绿枝把王兰芝带去吃点心了,难道是悦华霜的东家? 二楼此时的境况已经十分火热,能赴百花宴的当然都是非富即贵,但刚刚红豆姑娘说了,只有前十位可以见一见那位神秘的大夫,想想,能成为这十个人其中之一便已经是一种资本,间接也能证明自己的地位 在柳姑的把控下,十位官眷贵女成功得到了首批养颜粉和沈大夫诊脉开方的资格 宴席结束后,沈颜移至二楼僻静处替这十位贵客诊脉开方 第一位把脉的是曾家的大小姐曾宝珍,其父兄几乎是垄断了景州的布匹生意,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在景州随便买一匹布,有七成几率出自曾家的布行 这位宝珍姑娘在婢女的陪同下伸出了纤纤玉手 沈颜细细为其诊脉后道:“宝珍姑娘的身体康健,只是略有体寒的症结,平日可用枸杞、黑豆、肉桂、附子···进行调理,食疗上我这有一方《山药玫瑰羹》,既可养颜又可添好气色。” 身旁的婢女上前从兰芝手上接过方子,这位曾大小姐倒是并不骄矜,只是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一看便是家里从小千宠万爱长大的姑娘,她爽朗大方道:“谢过沈大夫,若真有效用我必当上门致谢” 沈颜点点头还以一笑:“食疗方子下有我长乐堂的地址,若有需要姑娘可遣人过来” 陆陆续续的沈颜又见了几位夫人小姐,她们大都是景州经商的大户之家,还有一位比较特殊,是景州驻城统领的夫人,不过绿枝提前同沈颜说过,这位是继室,沈颜给这位夫人开的食疗方子是——莲藕合欢汤 马夫人听见方子的名字好似提起了兴致:“不知沈大夫我这莲藕合欢汤有什么说法吗” 沈颜看着对面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的贵妇,认真解释道:“此汤为疏肝顺气之用,夫人您并无大碍,只是略有肝气凝结。肝主血气,天长日久下来难免影响您的面色,所以这方子很适合您食用” 马夫人笑了,眼神从一开始的玩味终于有了些笑意,她亲自接过方子盈盈一笑道:“多谢沈大夫” 在送走最后一位贵女之后,累了一天的兰芝终于是长舒一口气凑到沈颜身边说:“沈姐姐你好厉害呀,那么多小姐夫人你给每个人的方子都不一样,却能说得头头是道的” 沈颜看了看她,本意是带她来看看百花宴的,但是王兰芝说什么也不肯跟着绿枝出去吃点心看首饰,只是认认真真扮演着一个药童的身份 沈颜难免对她更心存怜爱一些:“现在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等会我去见柳管事,你就跟着绿枝姑娘去吃吃点心放松放松吧” 稍后柳姑与沈颜会面后,今日的百花宴促成了悦华霜两种脂粉的售卖,现在对于悦华霜来说当然不缺钱,但是两种脂粉一旦在世家贵女中流行起来,后续的效益才是悦华霜看重的 当然沈颜的长乐堂也得益于搭上了悦华霜的东风,这下不出两日,她和长乐堂的名声都会随着这场百花宴而传开 一番交谈后沈颜问出了那个她想知道的问题 “今日悦华霜的东家是否也在三楼纵观全局呢” 柳姑还是微笑的,但是那笑容有一丝凝滞:“沈大夫为何有此一问” 沈颜其实一直就有一个疑问只是没被证实罢了,那就是为什么柳管事会如此信任她,即便有荷姑在中间牵线,但一个管事那么容易便能拍板与她这种没有名气的大夫合作吗?除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背后的人拍了板,这个合作才能开展的如此顺利 但是见柳管事略有为难,其实她已经知道了结果,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临走时对柳管事说,请代她向掌柜的致谢 沈颜给兰芝挑了支钗子,柳姑要送她,沈颜坚持不肯,一定要自己付钱才能表示心意,柳姑拗不过她只好给了个最便宜的价格,只取个意思罢了 第38章 景州刺史之女 在悦华霜有意为之的情况下 沈颜和长乐堂的名声已经在景州传开了,开始不断有人来开方问药,只是食疗方子沈颜却直言,那是只与悦华霜合作而制的,并不单独对外开方子 当这个消息传到柳姑的耳朵里,只觉得这姑娘聪慧且善良,别的不说借着这股东风,单单是卖食疗方子就能发一大笔横财了,但是沈颜为了将悦华霜给捧起来却拒绝对外继续开食疗方子,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投桃报李,柳姑递消息出去,让手下人更多地为长乐堂和沈颜扩大声势,毕竟公子离开前也说了,对这位姑娘要能帮则帮 清早,王兰芝照例提着食篮进了沈颜的院门 这几日下来,她出入小院已经是轻车熟路了,王掌柜和张夫人也十分支持自家女儿与沈颜来往,尤其是张氏! 在沈颜又带自己闺女去参加百花宴还送了钗子的情况下,她恨不得把沈颜当作自己另一个闺女来照看,看起来美丽疏离的姑娘却有那样一颗温暖柔软的心 王兰芝更是把沈颜当成自己要好的知心姐姐,每天送吃的来,恨不得就住在长乐堂 “沈姐姐,我阿娘今天做的香猪藕丁包子呢,特地催着我趁热了拿过来的,你快尝尝,哦对了还有这个南瓜粥”王兰芝一边往小院的桌子上摆上饭食,一边叽叽喳喳的说话 沈颜揉揉她的头说:“你别忙活了,快坐下一起吃,这么多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呢” 香猪藕丁包是张氏家乡的口味,取了农家小香猪的三线肉切成肉丁,辅以酱汁爆炒,再将新鲜脆嫩的藕丁拉过来做配角,一口下去既有猪肉的咸鲜,又有藕丁脆甜的口感 再喝一口甜滋滋的南瓜粥,真是令人满足的一顿早点 这时候已经是深秋,两个少女裹得严实,又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早饭,见沈颜和自己一样额角都有些细密的汗珠,王兰芝抬起头嘿嘿地笑了,嘴角还粘着南瓜粥,见她傻地可爱,沈颜也忍不住笑了 饭后沈颜去洗碗筷,王兰芝则热情地给小毛驴喂草料 沈颜坐在医馆里给人看病诊脉的时候,王兰芝就陪在一边给那些还没看诊上的病人倒水 就在此时,一辆粉白色的马车停在了长乐堂门口,王兰芝认得走下车的婢女,正是那日在悦华霜从她手上接过方子的那个小丫头叫什么小莲的,那这马车里的便是曾宝珍小姐了 果然两名婢女搀扶着一位美人走了过来,正是曾宝珍,今日她穿了身桃粉色的薄袄,罩了一件米色的披风,左边的婢女提着两个精致的盒子,只见那婢女说:“这是我们家小姐送给沈大夫尝鲜的糕点,请沈大夫收下” 王兰芝看了看沈颜,自然地替她接过糕点匣子,并邀请这位宝珍姑娘入内歇息:“沈大夫还在给人诊脉,宝珍姑娘这边请坐 曾宝珍微微一颔首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她以为长乐堂会是很大的一家医馆,却不想原来如此简素,待到沈颜终于忙完上前询问道:“宝珍姑娘今日气色看着倒是更好了,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曾宝珍笑道:“多谢沈大夫的食疗方子,我近几日照着方子吃了几天,精神倒是松快了不少,也不像平日里那般容易疲累” 见她说话间看了看四周,沈颜心下了然这应该是有话要说,但是不希望被别人打扰,也害怕被人听见,于是沈颜主动邀请曾宝珍到小院里去坐坐,曾宝珍只带了一个丫鬟,剩下一干人都让他们留在外面守着了 王兰芝本也想跟进去的,但是沈颜嘱咐她留在外面看着医馆,她一想也是,总不能大白天便关了铺子,于是她走到柜台边正襟危坐地守着 曾宝珍看了看清净的小院,虽然简单但整洁朴素,墙角还种了些花草别有意趣 “没想到沈姑娘一身医术,生活中还是一个惜花之人” 沈颜闻言笑笑,心里却道:我该怎么告诉你呢,这些不是花花草草。 只是她托张氏给她买的一些蔬菜种子而已,她想还原曾经那个家里的一切,这样会让她觉得这世上并不只是她孤身一人 一番寒暄之后,终于切入了今天的主题,只见那宝珍小姐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需要你的帮助,不知道沈大夫可能够上门出诊” 沈颜笑道:“宝珍姑娘有什么话尽管开口,行医救人者但凡能救的必会尽全力,不知病患是什么情况呢可否与我说说” 曾宝珍如释重负,又好似想到什么眉头轻蹙 “生病的人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也是景州刺史的千金——洛子凝” 第39章 登门刺史府 微风拂过,桃树的叶子随风而落 “我想沈大夫来景州这些日子,应当也听说过景州刺史的女儿身患怪病四处寻医的事情吧” 沈颜闻言,抬头对上曾宝珍看过来的目光,她心道我何止是听过,这次和悦华霜合作这场百花宴,便是为了一个能进入刺史府给这位刺史千金看病诊脉,同时寻找机会探听父母的消息 于是她略顿了顿说:“略有耳闻” 曾宝珍叹了口气,大概是为自己的好朋友感伤:“子凝是她十一岁的时候跟着父亲任职来到景州的,我们从那时就认识了,世家贵女中只有我们关系最好,各种花宴、灯会、诗集都是我们一起参加的,可是直到她十三岁开始,一切都变了。她不再出门,一连喝了无数汤药,看了无数名医都不曾治好她的病” 沈颜神色一凛问:“没有大夫看出来她身患什么病症吗?” 曾宝珍皱眉:“正是这点难办,大夫们把过脉都看不出问题,她也在日复一日的服药中变得越来越郁郁寡欢,从前多活泼的一个人现在却常年闭门不出···” 她看了看沈颜沉思的模样又说:“那日我会去参加百花宴,也是为了挑些新奇的东西带给她,可巧悦华霜请了沈大夫你,你给我开的养颜方子极好,而且悦华霜也说你医术绝佳。所以我想请你跟我去一趟刺史府,若你能治好她的病,别说刺史不会亏待你,就算我们曾家也承你的情” 说完这一切,曾宝珍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沈颜 沈颜点点头:“我会尽力而为试试,但是我要先见过洛姑娘看看她的情况” 听到沈颜答应上门,曾宝珍的喜悦溢于言表,于是两人相约明日驾车来接沈颜去刺史府 看着曾家的马车走了,王兰芝凑到沈颜旁边嘀咕着:“曾大小姐真就带着个婢女跟你进院子,也不怕万一里面有埋伏有坏人?果然不愧是曾家的小姐,人漂亮胆子也大!” 沈颜一阵好笑,戳了下她的头:“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她可不是纯靠胆子大,你看她带进去那个婢女不起眼但是武功绝对不差,等闲三五个人绝对打不过她。” 王兰芝闻言惊地张开嘴:“啊,那样一个丫鬟竟然那么厉害吗,不过沈姐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颜心道:怎么看出来的,如果你和武功高强的人朝夕相处一阵子你也能看出来的… 想到这儿,她不禁想起江行舟,不知道他怎么样,她知道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也知道各有各的使命。所以纵然心里曾有过悸动也只是在心里,可她也深知两人这辈子恐怕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第二日曾家的马车准时来接 马车行驶过几条街,约莫一段时间后停在了刺史府门口,下人搬来脚凳,沈颜和曾宝珍随即下车,来的路上曾宝珍已经跟她提过,因着自己这位好友已经失望多次了,如果向她提起看病一事,又怕她燃起希望再徒增失望 于是给沈颜的身份是曾宝珍新认识的朋友 眼前刺史府恢弘却不过分奢靡,曾宝珍应该是经常出入,刺史府的下人丫鬟都对她毕恭毕敬,迎接二人的是一位老管家 这位管家年老却看起来十分精干:“宝珍小姐,这位是?” 曾宝珍也对这个老管家十分客气:“蒲管家,不知道洛叔叔在不在,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我带她来看看子凝陪她说说话” 蒲管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沈颜,这位姑娘姿容绝佳,不在自家小姐之下,看着衣着装扮却不像是富贵之家 但是却跟曾大小姐一路同行的,蒲管家少不得对她也尊重一些,于是行了个拱手礼转而对曾宝珍说:“老爷接了杜统领的帖子现下不在府中,至于小姐她……还是老样子” 曾宝珍点点头:“那我先带朋友去见子凝,回头若是洛叔叔回来了,还请蒲管家代为转告一声” 蒲管家笑着点点头,让一个小丫环给二人带路 穿过花园,走至一处阁楼下,小丫环毕恭毕敬地行过礼,曾宝珍摆手留下其他丫环,拉着沈颜便上了阁楼 “子凝!”随着曾宝珍这声,倚在窗边的那个姑娘缓缓转了过头,沈颜才得以看清她的模样 这是怎样标致的一个姑娘呢,那精致的五官,一双剪水秋瞳含情欲出,可能因为常年不外出的缘故,皮肤白地有些病态更显得一身冰肌玉骨,天气微冷她已经穿上了一身粉蓝色的长裙,身上搭了一件织锦玉兰的毯子,虽然略显病容但是掩盖不住那份美丽 她让沈颜想到了一株稀有的兰花,高贵美丽又看起来脆弱无比 第40章 刺史府三美人 美人倚在榻上,一双美眸微抬 只见那美人轻声道:“宝珍你来了,这位姑娘是?” 曾宝珍牵起沈颜的手走向她,丫环忙给二人安排在主人旁边坐下,曾宝珍拉着沈颜坐下,对美人介绍道:“这位姑娘姓沈,单名一个颜字,是我去悦华霜买首饰时候认识的,我们有缘又谈得来,我特地带来给你认识认识。” 曾宝珍又对沈颜介绍起这位病美人:“阿颜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我最好的手帕交——刺史的女儿洛子凝” 洛子凝望向曾宝珍身边的这位姑娘,圆圆的一双杏眼清澈干净,那样出尘的容貌在景州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位,这位姑娘光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她好像山里一株翠绿茂盛的野山参,修行多年幻化人形后站在了你面前,你可以从她身上看到最自然最蓬勃的生命力 洛子凝对沈颜微微点头一笑:“沈姑娘” 沈颜也回以一笑:“洛小姐” 这一幕,即使多年后,曾宝珍已经是掌管全族命脉的决策者,但是她仍会想起这时,三个风格迥异的姑娘坐在刺史府的阁楼,阳光进来照亮了大家的笑颜… 曾宝珍拉起小姐妹的手:“这儿也没有长辈,咱们也别那么生分,就各自叫名字好了” 洛子凝看着小姐妹灿烂又中气十足的样子,眼里盛满了笑意,同时眼眸中藏着一丝羡慕 沈颜捕捉到这一点,三个姑娘本就年龄相仿,曾宝珍又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很快便热络了起来,多数时候是曾宝珍在叽叽喳喳地说话,都是她最近发现的趣事,她也会把沈颜带进去这个话题里,沈颜也会说一些自己在三七村里生活的奇闻逸事 当沈颜讲到正神秘处,洛子凝和曾宝珍都津津有味的听着,两个姑娘的手紧紧抓在一起,听到沈颜说正说到村里一个老妇人独自在家,半夜屋外有鬼哭狼嚎的声音时,曾宝珍吓了一跳 一张小脸紧紧皱在一起,甚至隐隐有要往洛子凝身后藏的想法,沈颜看着好笑,原来这曾家大小姐是个害怕鬼的小姑娘啊,气氛已经烘托到位了。在两人听的聚精会神时 沈颜做出突然向前一扑的动作,把曾宝珍吓的一声惊呼,整个人几乎快窜到洛子凝的榻上,她哈哈一笑道:“其实那个老人家第二天出门看了,只是山上的动物到她家找吃的罢了,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曾宝珍半是被吓的,半是羞恼道:“你这小妮子忒坏啊!”她作势要捏沈颜的脸,二人中间隔着个洛子凝开始你追我躲的闹了起来 洛子凝夹在二人中间笑得弯了了眼睛,她可能也很少这样开心,原本因病弱而略显苍白的脸蛋,也因为持续发笑而有了些好看的绯红。 一阵笑闹过后,洛子凝对曾宝珍说道:“宝珍,厨房新收了些山上的野味,下人们不知道咱们要多少。不如让圆儿领路,你去看着下人挑了些好的来,咱们做个炙肉吃也暖暖身子。” 曾宝珍听说可以做炙肉也来了兴致,她对沈颜道:“那阿颜你和子凝在这里等着,待我去挑了就来” 沈颜笑着点点头,洛子凝一个示意,一个脸圆圆的婢女便上前来轻声道:“宝珍姑娘这边请,我给您带路” 曾宝珍欢欢喜喜地跟着圆儿去了厨房,沈颜知道这位刺史千金必然是有什么话想避开曾宝珍单独同她说。所以才找了个理由支走这位心直口快的曾大小姐。 见人已走远,沈颜望向榻上的美人 “洛小姐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同我说吗,现下可以说了” 洛子凝听到这话笑了,她撑了起身,正色地看向沈颜:“沈姑娘其实是一名大夫吧,而且还是很擅长调理女子的大夫” 沈颜心道,果然呐什么足不出户的大小姐,这种大家贵女从小培养,人家也许是真的足不出户,但绝不会消息闭塞,她同悦华霜那场百花宴这位大小姐只怕是早也听说了 沈颜澄澈的双眼里没有一丝算计,她也不想绕弯子:“洛小姐听过悦华霜的百花宴,可是你又怎么确信的我就是那个女大夫呢?” 洛子凝说:“沈姑娘你的身上有一股药香,我是个常年与药汁子作伴的人,方才你靠近我便确定了我的猜想” 沈颜听她语气中略带自嘲,放轻了语气:“洛小姐,宝珍姑娘她只是害怕你…” 洛子凝收起脸上那抹哀伤,她知道眼前这位沈大夫是个宅心仁厚的人 “沈大夫不必担心,我知道宝珍她是害怕我又一次得到希望再失望罢了。其实这么多年来我早就习惯了,沈大夫在景州声名大噪那天,家父向我提过要请你来看诊,只是我自己不想再让希望落空了” 第41章 花不一定要开在园子里才是花 沈颜难得的沉默了 也许她应该脱口而出安慰,可是她行医这么久以来也知道,在这个缺乏科学检查设备的世界里,很多病即使知道成因也只能束手无策 何况这位洛小姐虽然病了,但是她恐怕听的安慰已经够了 “子凝姑娘,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但是我可以试试,就像这窗台,不论曾经遭受过怎样的风雨,终究也会有阳光再照进来” 洛子凝听到这句话,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少女,她忽然就笑了 “那就麻烦沈大夫你了” 一抹阳光透过窗棱洒在两个少女的手指和眉梢间 把完脉沈颜沉吟许久,洛子凝笑道:“沈姑娘大可直言,我看过无数大夫了早就有了心里准备” 沈颜听了洛子凝的话却并未松开眉头,只是又问了一些关于月事方面的问题,是的,这位景州刺史的独女自小便没来过一次月事。不论见过多少大夫也没看出原委,沈颜也曾听见桃花和村里的女孩子抱怨来月事辛苦,但那只是说说的 在这个古代的社会里,女子若不来月事,那也就是绝了生育的可能,即便是再高贵的身份也会受到非议。流言蜚语伤人最深,可想而知这位洛小姐受了多少罪 沈颜看向她,出人意料的是洛子凝没有在那双圆圆的眼睛里看到丝毫怜悯 “虽然这病是极为少见的,但是也并非没有遇见过” 听到这话,洛子凝支起身:“沈大夫还遇到过我这样古怪的病人么。” “景州也许已经够大了,可是子凝姑娘应该知道这天下之人何其多,什么样的病也都不是没有,当然,我需要时间也需要你配合我来验证是否是我曾经遇到的那种情况” 洛子凝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那我这病能治好吗,我还有做母亲的权力吗” 沈颜握住她的手,肯定地望着她:“虽然我不能十足地保证,但根据我刚刚问你的那些问题,若你真是我曾经遇到的那种情况,即便没有月事也不影响女子做母亲的权利!” 洛子凝几乎是眼里瞬时泛起了泪光,太久了,看过的大夫无数,有的摇头对她说自己无能,有的避开她告诉父亲她的病治不好,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也许有可能,即便不来月事,她也有权利,有做母亲同样是做一个正常女子的权利。 沈颜拍拍她的手背:“我曾经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她斟酌着语言,倒不是她要欺骗这位洛小姐,她是真的遇到过,上一世她学校里有个女孩子便是不来月经,家里人带去各大医院都看过,在现代仪器和设备的观察下,那个女孩子被医生诊断为暗经,也就是说排卵功能一切正常,只是没有这个流血的过程罢了 沈颜还记得班里女同学讨论那位学姐的情况时,因为足够特殊,她当时也停下笔听了进去,那位学姐后来在沈颜还没有念高中的时候已经上了大学,听说在大学里还谈了恋爱,顺利地结婚生子了 虽然现在没有那些仪器可以做检查,但是通过把脉和问诊,通过月事前后的生理情况也是可以判断这位洛大小姐是不是和那位学姐一样 沈颜想好措辞后对洛子凝说:“其实月事是身体里的一种物质脱落而形成的,我曾见过一月有两次月事的病人,也见过三个月、半年、甚至一年才来月事的,她们的身体都是十分正常的,只是没有每个月都有流血罢了” 沈颜以前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古代给一位闺阁姑娘上生理课程 她突然觉得自己能重活一世说不定便是这样的意义,穿越过时空的间隙把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带给这边盼望健康的少女 洛子凝受到的冲击许是太大,她一张小嘴微张:“竟还有一年才来一次月事的么” 沈颜点点头,又把曾经遇到一个病人也是从不来月事,可后来也成家生子的事情讲给洛子凝听,古人的观念不同,她无法告诉洛子凝即便你不能生孩子也与别人没有两样… 可是她还是对洛子凝说:“子凝,即便你最后还是不能生孩子,但你一样是个健健康康的姑娘,你和其他姑娘一样生活在阳光下,可以闻花香、可以品最好喝的酒、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花朵不一定要开在园子里才是花…” 洛子凝睁大了眼睛,不自觉地重复沈颜最好那句话:“花朵不一定要开在园子里才是花…” 在不远的将来,这句话救了很多人,包括洛子凝 第42章 在荷香榭里炙肉 当曾宝珍领着一排下人要将做炙肉的物事搬进阁楼时 她看到了自己那个总是陷进哀伤中的好友和她带来的沈大夫拉着手,站在阁楼上望着她笑 “天光正好不可辜负,宝珍,我们在园子里做炙肉罢!” 曾宝珍和一众下人都惊得不行,要知道不论她如何劝说,自从生病以来子凝都不肯再走出阁楼 现在居然说要在园子里做炙肉了,曾宝珍讶异地看向沈颜,沈颜也笑着对她说:“晒些太阳对身体很好,但日头太毒也不好,刚刚过来时我看到有处水榭亭子四周风景也不错,不知道那里能不能做炙肉” 曾宝珍喃喃两声:“能··能吧···”复又惊喜地说道:“能!当然能啦!圆儿快快快带人把东西搬到荷香榭去!” 看曾宝珍开心的模样,楼梯上的二人也相视一笑… 圆儿能成为贴身侍女绝对是有其原因的,人不可貌相,这样一个圆脸少女看着不比沈颜大多少,但做事之稳妥可靠简直是令沈颜自愧不如,在曾宝珍说完那句话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圆儿已经指挥人将一干物事都搬到了荷香榭去了,并且举一反三,安排人将水榭的周边围上了纱幔,既遮住了太摄人的阳光,又拦住了调皮的微风 甚至连三人没有考虑到的地方这个小姑娘都能安排地妥妥贴贴,坐在水榭中靠着身后的织花软枕,沈颜还都没有实感,这么短的时间能够把主人吩咐和没有吩咐的事情都想到且做好,果然…圆脸女孩就是有能耐 上辈子看那些什么穿越女吊打原女主的文果然都是骗人的,光是这种世家小姐身边的婢女人家就已经是八面玲珑心细如发了,这样的人才丢在现世,绝对都是独当一面的公司高管了吧。 至少这些事沈颜自认为是绝计考虑不到那么周全完美的。 “阿颜发什么呆,你的肉快烤熟了!”曾宝珍叫醒了还沉迷在自我世界中的沈颜 沈颜忙回过神,说是炙肉便是厨房安排了新鲜的炭火拢在一个小炉子里面,炉子上方有一块平坦的玉石,将各色新鲜的鹿肉、袍子肉等切成薄片放置在玉石上,肉片受到炭火温度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原本切好的形状开始慢慢收缩 待到烤出多余的油脂,肉片变得两面微黄时夹入小碗中,蘸上秘制的香料送入口中,咀嚼中还能品尝出这只动物生前运动的痕迹,肉质紧实又细腻。比现代养殖饲料动物的肉要好吃不少 吃下去只让人回味无穷,不禁感慨这些动物死得值得… 看沈颜和曾宝珍都吃得喷香,一向胃口不是很好的洛子凝都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圆儿适时地让人为三位小姐奉上消食的苹果山楂汤,这是沈颜在之前就告诉圆儿的,洛子凝毕竟是少有出门而且少食荤腥的人,一次性吃太油腻反而伤脾胃 这时一碗温温的,透着苹果和山楂酸甜味道的消食汤最合适 吃饱喝足后的三人坐在水榭中谈天聊地,圆儿已经让人收走了炙肉的一干东西,另换了时令的鲜花放在旁边,以驱散炙肉的油腻气味。 圆儿见沈颜一直盯着她,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这位沈大夫有话要说?方才去厨房时,宝珍小姐便已经把这位沈大夫的情况都告诉她了,只要能够让自家小姐好起来的,圆儿愿意豁出一切 可是这位沈大夫的目光实在是过于炙热…圆儿心里直呼招架不住 曾宝珍这时说道:“阿颜,你莫要再看圆儿了,你是要把人家的脸盯出个窟窿来吗” 沈颜这才感觉到自已的目光似乎过分集中了一些,没办法,这样全能的人才她真的也好想拥有一个啊! 曾宝珍又笑道:“不过说起来每次要把子凝盯出窟窿来的,才是另有其人” 沈颜饶有兴致,也许是已经听沈颜说已经有了医治自己的方法,洛子凝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她落落大方的回道:“别听宝珍胡说” 曾宝珍一拍大腿:“我哪有胡说,阿颜来景州这段日子一定也听过关于子凝的那段佳话吧!” 沈颜一顿:“这个好像我还真不是特别清楚” 曾宝珍一来劲:“害,就是我们景州最大的米行少东家——简述远啊,他和我们子凝是郎才女貌,是青梅竹马人人艳羡呢” 洛子凝颊边飞上一抹红霞:“宝珍,你又胡说” 曾宝珍笑着靠了过去:“我怎么胡说啦,简家大少爷和你是不是青梅竹马,你俩是不是郎才女貌,他是不是每月都上门来看你,每次借口说什么拜见洛伯父。” “就连你生病之后他对你也是情深意重…” 沈颜眼见洛子凝脸上的血色似乎一瞬间褪去消散,知道这个病依然是她的心中大石,一日得不到确定的结果一日便不能活出她自己 曾宝珍似乎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拉着洛子凝的手往自己脸上拍,嘴里不停重复:“我这个嘴多吃肉就管不住自己了,乱说胡沁,子凝你别生气!” 第43章 白玉桂花糕 洛子凝压下心中的阴影,勉强笑了笑 可是脸色依然苍白,沈颜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们只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我会给你开一些温补的药方,另外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逐渐走出去,可以看花听戏,上山拜佛。否则心情抑郁也会有影响” 曾宝珍也忙跟着点头:“这些事情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起做!子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望着左右两人真诚的目光,洛子凝突然如释重负,她还有希望,她不能放弃 最后洛子凝送二人直到门口,看着她们上了马车都还在挥手,她转头对圆儿说:“我要做三副新的钗环,图样子等我回去画好了你拿去悦华霜,嘱咐她们用最适合的材料,不拘价格” 马车里的曾宝珍手舞足蹈的,听到沈颜方才说只需要三个月便能诊断出来子凝是不是能够怀孕的体质,虽然沈颜说的那些什么‘排卵期‘,’卵子‘什么的她都不大明白,但沈颜说要子凝放下心结,还有要她多出门走动增强体质。 只要对子凝有帮助的,曾宝珍都愿意付出一切去做,面对她这样的感情沈颜其实很诧异,像曾宝珍这样的家世怎么会对洛子凝如此重视,这份友谊之重令人备受触动 曾宝珍叹了口气陷入回忆中道:“那一年我刚十岁,在灯会上被人故意冲撞分散了我和婢女,在我差点被人拐走的时候,子凝她带着小圆出现在我面前,她那时候也才十一岁而已,可是紧紧拉住我的手…” 随着她的讲述,沈颜仿佛可以看到十一岁的洛子凝紧紧拉住十岁的曾宝珍,少女一步也不肯后退,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地质问人贩子,将十岁的宝珍抢过来护在身后 “直到后面我们家的下人找过来,那个拐子才吓跑了,如果没有子凝我都不知道会被卖去哪里……” “从那之后开始我就天天黏着子凝,她对我来说不仅仅是最好的朋友,更是我生命中的光” 明白了她和洛子凝之间的牵绊,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曾宝珍如此上心,这种感情实在难能可贵 三人约好了后日去景州城外的香云观上香,那里清净雅致,上山的路也不难走,更难得是半山有一片枫叶林,如今又正是深秋枫叶火红的时候 这算是沈颜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正式的出游,又是和新认识的朋友,她也是十分重视 她提前一天便找了个空,收了些当季的桂花,准备做一道桂花糕明日带出门去,枫叶正当时,再配上桂花糕,想想便觉得惬意 而且桂花辛香,具有行气之功,能够缓急止痛、散血消淤,并促进秽浊物质的排泄,也十分适合 取了新鲜的桂花洗净用蜜糖腌渍,再将糯米粉过筛几次,得到细腻洁白的净粉,用煮开过的牛乳将糯米粉混合搅拌均匀,铺在碗里撒上蜜渍桂花,上锅蒸制便好了 “沈姐姐!你在做什么呢,好香啊” 王兰芝又爬上院墙从那边探出头来,墙壁不高她上过几次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沈颜笑道:“我在做桂花糕,等做好了给你拿回家尝尝” “沈姐姐你还会做糕点啊,这个味道闻着好香甜” 沈颜用筷子蘸了蜜渍的桂花,像哄小孩子一样递上去,王兰芝笑嘻嘻地接过来尝了一口,发出惊叹:“嗯!果然甜香甜香的,桂花味好浓” 沈颜耐心地叮嘱她:“桂花糕快好了,你赶紧下来过来尝尝,小心些别伤着崴着了” 只听院墙那边传来王兰芝清脆的一声回应,不多时便跑了过来 刚出炉的桂花糕从碗中倒出,用刀切成小块,考虑到小姑娘嗜甜,沈颜又给她在上面再涂了一层桂花蜜 沈颜拿起油纸裹住糕点递给她“给,小心烫啊” 王兰芝小心地接过来,看着手上洁白柔软的糕点,闻着桂花和糯米的香味,只感觉口水都在往外流了 迫不及待咬下一口热气腾腾的糕点,咬下去时只觉得糯糯的,在嘴里细品又能感觉到绵绵沙沙的神奇口感,好吃得她睁大了眼睛 “怎么样,好吃吗?” 王兰芝一边吃一边抽空回应她:“好吃好吃,这个糕点比外面卖得还好吃呢!” 沈颜见状笑了,取一个釉白瓷盘装了些桂花糕,在王兰芝的要求下又多淋了一些桂花蜜 王兰芝欢欢喜喜的端着糕点,手上还拿着一块,边吃边乐着跑回家了,嘴里还要抽空喊道:“沈姐姐我回去啦,等你游玩回来了,我再来找你呀!” 沈颜应声答了一句好,将糕点装在竹篮中,上面盖了一层纱布,现在天气凉快也不担心糕点变质 第44章 香云观算命 一大早沈颜便已经收拾齐备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听到叩门声她忙上前开门,曾宝珍正带着丫环站在门外,见沈颜开门了拉着她就上了马车 最后到刺史府接上洛子凝 洛子凝说了沈颜是如何分析自己的病,也说了她们三人要一起出城去赏枫叶,对于自己女儿的转变,洛道之自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虽然答应女儿出门,但是要求她必须带上府里的护卫一路保护 他和妻子是青梅竹马,可惜发妻早亡,只留下一个身体不好的女儿,这么多年他未曾续弦再娶,对于外面那些断子绝孙的流言蜚语他充耳不闻 所做的一切只希望百年以后对爱妻能有一个交代 本来洛道之是要安排十数个护卫跟着的,洛子凝想要拒绝,带这么多人出门太张扬不说,也怕坏了大家看景的兴致,但拗不过父亲,最后洛子凝还是带了六名护卫和两个丫头 免了要再架一辆马车她只说要和沈颜和曾宝珍二人共乘一辆,也好说话解闷 曾宝珍看着小姐妹终于出了门,不由打趣道:“洛伯父是恨不得你出一次门,把所有的护卫都带上呢” 洛子凝戳一下她的脸:“难道曾叔叔就给你带少了人不成?如果不是曾大哥要去南边进货,怕是连曾大哥也要跟着你这个妹妹一起出门” 香云观位于景州城外的山上,马车最多只能驾到半山的平台上,距离道观还有一条步道,大多香客们都会选择步行上山,若是驾马车的也会把马车停在半山那里,距离道观剩下的这一段阶梯可以看到云海,风光美丽空气清新 即便是曾家的马车用料十分考究,里面铺了兔毛的地毯还放了锦缎软枕。饶是如此,这一段路行来三人也难免感觉腰酸,于是大家迫不及待在此处停了马车 留下几个伶俐的人看着,其他人顺着山梯向山顶的道观开始前进 三个姑娘走在中间前头,前面是两个婢女,后面跟着拿东西的仆人和两边的护卫 沈颜是自幼在三七村采药爬山习惯了的,这种观赏性上山的阶梯都修凿地十分平坦,跟她从前采药时爬的那些荆棘丛生的峭壁悬崖完全没法比,所以她走得十分轻松 没想到的是曾宝珍和洛子凝这两个大小姐居然也没有叫苦叫累 尤其是洛子凝,她平常几乎是没怎么出过门的,一张小脸走得红扑扑的,深秋季节居然额头也冒出不少汗水,虽然看起来疲惫,但是精神气比起在阁楼里时却好了很多 注意到沈颜投过来的目光,洛子凝对她轻松地笑笑,她是真的开心,好久没有走出门过,她已经不知道原来云海这么美,原来外面的空气这样好,甚至栈道两边的不知名野花都开得那样美,那样灿烂。 终于爬上山,走到香云观门外,这里各种卖香囊解签算命的也不少,十分热闹 曾宝珍一边拉一个:“那边有解签的啊,我们也过去看看吧,听说香云观求姻缘很灵的,咱们索性先算一卦,再去进殿求签啊” 不远处身穿青衣的一个白胡子道人笑着招呼:“姑娘,来算一卦姻缘吧,算姻缘卦送一个荷包,把心愿写好装在荷包里,挂在观内那棵百年古树上,可保心想事成!” 曾宝珍率先坐了下去:“先给我算算,要是灵验你俩再算” 圆儿让人拿出遮阳的伞,又取出饮水和点心,让洛子凝和沈颜在一旁坐等 曾宝珍写下生辰八字让婢女递给那个算命的道人,转头对二人眨眨眼 道人接过丫鬟的八字,沉吟一会说:“姑娘这八字是极富贵的,但是要谨记:家族百年盛,荣辱由个人。另外,姑娘的姻缘大约会来得比较晚” 曾宝珍原本就对感情之事并不太在意,倒是这道人说什么‘家族百年盛,荣辱由个人’是什么意思,是指以后她的良缘和她家的生意有关吗?不过曾家的布匹生意本来就做得很好,她的父亲兄长当然也不肯她嫁给穷苦人家的 曾宝珍正要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却见道人摆摆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她一个眼色身旁婢女正要给道人递银子,却见那道人指了指旁边的小牌子,那块粗糙的木板上写着“千机一问,只收十文”,眼看这道人也不肯细说了,她无趣的站起身 “这老道士古古怪怪的,说什么只收十文,给我解的卦又说的模模糊糊” 洛子凝安慰道:“这些算命之事当然是说得模糊的,开口就是云里雾里绕三圈,你总能对上其中的只言片语” 沈颜瞧着却未说什么,若说算命她不信,可是她经历过穿越重生,也很难说不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第45章 将上天给我写的命看尽 被洛子凝这样一说,曾宝珍索性也不想了 她推了推洛子凝:“子凝啊你也去算算,你的姻缘我是知道的,若这老道说得不对,那就是在忽悠我,我就让人砸了他的摊子。” 洛子凝无奈地笑笑,便也坐过去写了生辰八字,圆儿将八字递给老道士,老道士看了八字后和方才一样的掐指算了起来,睁开眼在纸上写写画画道:“这位姑娘你的八字显示有一劫难,尚不知这劫难是否能够勘破,原本这劫难是大凶,但是姑娘的八字中却生出另一个变数,或许这个变数能够解了姑娘这一难。” 这回洛子凝没说话,她心里一直觉得算命这回事,不过是自己去应人家说的话而已。但是劫难是什么?是说她无法生育?那变数呢,突然生出的变数…洛子凝不由得看向那边的沈颜,难道是说沈颜能够治好她的病 和刚才一样青衣老道说完也不肯再多言,剩下只有沈颜没有算了,曾宝珍其实已经对这件事失了兴致,倒是洛子凝,她突然很想让老道算算,眼前这个姑娘是不是她命中突然的变数… 沈颜也坐了过去,她写下的生辰八字字体不如那两位的娟秀,甚至颇有些洒脱肆意的意思,她没有婢女也不讲究这些,自己将八字递了出去 老道看了看她的八字,又算了好一阵子,就在曾宝珍忍不住腹诽,这老头是编不出新的瞎话来骗人的时候,那道士睁开了眼睛说:“姑娘的八字奇了,六亲缘浅,红鸾星动。历经磨难,身在其中。魂兮归兮,如梦似空。解其困境,得遇冥龙。” 沈颜被他这一段话绕地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但是那句六亲缘浅却深深扎根在她心里,竟裹挟出一阵细密的刺痛来,她曾以为自己拥有了亲情又一朝全然失去 曾宝珍本来听着这一大段有些生气,觉得这个老道士只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可是当她看到沈颜甚至洛子凝都在细想这个老道士的话,她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难道说这个老道士说中了?可是她怎么什么都没听懂 沈颜沉思一瞬问道:“老先生这番话可否为我详解一下” 老道士摆摆手,却又多看了她一眼:“我只赠姑娘一句话,有些事不要过分执着,须知有些过去,放下方为明智之举” 沈颜不知道这个老道是不是真的能算出什么,但是他送自己这句话如果是指上天要她放弃追查父母的真相,她决不肯,不管是为了爷爷还是为了自己那些无穷无尽的梦,她不都想放下 “谢谢老先生,我想一切都是命数,我既然逃不开这命数,我便要撕开这层遮挡,将老天给我设定的这一场命运看尽,不管是好是坏我都不会退” 老道士丝毫不意外她会这么说,只是递了三个香囊给她,便是一开始说的算命赠香囊,沈颜谢过,摸出三十文放在桌上随后拿走了香囊 她转身走向那边等待的洛子凝二人,老道士只幽幽地说:“世间本多执着苦,竟不知究竟祸与福” 曾宝珍本来忿忿不平的,被沈颜拿过来的香囊一打岔,也想不起要找那老道士算账了 香云观的院中有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它根茂繁盛的样子证明它已经在这里很多年了,同时树枝上挂了许多祈福的荷包香囊,仿佛向其他人证明,它承载了许多人的愿望 曾宝珍让人取来纸笔写下心愿,随后让护卫将荷包挂上树枝,洛子凝略顿了顿也依样照做,不知道她的愿望是身体赶紧康复还是许愿与情郎厮守 唯独沈颜细细看了这荷包,她不知道应该许什么样的愿望,她最想身体健康的人已经离世,在这世间已经没有她牵挂的人 最后她提笔写了一行字,也将纸条装进荷包里自己挂了上去,三人后又去上香祈福 做完这些天色还早,她们决定回马车上略休整一会儿,再去半山一起看枫叶 沈颜取出自己做的桂花糕,洁白的糕点上放了金黄的桂花蜜,冷水井过一夜的糕点变得更加有韧性,一口下去满满的桂花香充斥口鼻之间,配上一杯清茶,也不会让人觉得甜腻 曾宝珍和洛子凝吃过的糕点不胜其数,但是沈颜说这是她自己做的,而且她率先尝了一块,意思是可以放心吃 二人少不得给她这个面子,其实哪怕沈颜不这样做,她们也相信这糕点不会有毒,这世界上有些关系很奇怪,也许在一起十多年的朋友你一朝发现你其实根本不了解她,可有些人只是初见,你就莫名信任她 第46章 枫叶林遇袭 既然要去半山看枫叶,这一大堆人再加两辆马车就显得有些煞风景 于是曾宝珍和洛子凝商量过,留下圆儿和贴身丫鬟小莲,小莲正是上次陪着曾宝珍到长乐堂找沈颜时带的那个小丫头,另留下两名护卫便足够了,让其他人驾着马车由大路先下山去,在山脚下候着,毕竟车上也还有不少东西不能没人看守 只等她们到时赏完枫叶便沿着侧面的山道下山汇合 领头的护卫最先不同意这个决定,他们都是老爷安排保护小姐的,虽然景州周边祥和平静,但如果小姐有点闪失,他们一个也脱不了干系 洛子凝上前说道:“孙大哥放心,我们只是去半山看枫叶,那地方本就是香客们常去的地方,并不是什么荒山野岭,何况离山下也很近,若真有需要使个信号你们便能看到” 姓孙的护卫踌躇地抿唇,曾宝珍一心想去看风景不想再多耽误时间也站出来说 “别耽误时间了,你还有你…都跟着孙平到山下等着,我身边有小莲呢出不了事”!她一边说一边点了自家几个护卫让他们跟着孙平一起下山 曾家的护卫也不敢和她反着来,只好拱手称是,孙平没有办法,于是只得表示自己一定要留下,再加上他手下一人连同曾家那边两名护卫,四个护卫和圆儿小莲一起跟着,看跟着的人不多,洛子凝和曾宝珍也就都没再管他们 于是洛子凝走在当中,左手边是沈颜,曾宝珍则走在右侧。后面跟着两个丫环和四名护卫,一行人朝着与马车行走相反的方向去赏枫叶去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决定后来会成为她们最后悔的事… 此时的枫叶正红,没走多时众人已经看到了一大片的枫树,树林中间被来往的香客走出了一条小路,火红的枫叶像晚霞一样绚丽,掉落在地上的也没有人清理,置身其中有一种行走于晚霞间的浪漫享受 曾宝珍率先撒开手,享受着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轻轻照在身上的感觉,洛子凝看着她,也觉得这景色如诗如画,可惜没有带纸墨出来,否则她真想画一张赏枫图出来 沈颜原本也在笑着,可是随着一行人越来越向前走,她的心里却莫名生出一股慌张不安的感觉 她凝重的皱起眉头,下意识看向护卫孙平,这人既然是护卫首领想必武功不凡,若有危险想必也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可是孙平却并无异样,只是提了把刀走在后面,时不时用刀敲击一下树干,仿佛在排除有没有树干会倒下来伤到人的危险 见武功最高的护卫都没有反应,沈颜心道难不成是自己太紧张才导致胡思乱想吗?可是当她收回目光时却发现曾宝珍带的那个会武功的小丫头莲儿也一脸严肃 沈颜状似无异般走到莲儿的身边,极小声地问:“莲儿,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莲儿没想到沈颜会过来问她,但既然自家姑娘是信得过沈大夫的,她便也对沈大夫直说:“沈大夫,我暂时说不上来,可是越往前走好像越不对劲似的,我感觉这林子里有什么危险在等着我们” 见莲儿都有这种感觉,沈颜本就波澜起伏的心境更是难以平静下来,于是她准备找个借口把前面已然走远的二人叫住,想着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安全下山吧,这风景等下次带足了护卫再看也不迟 还不等她喊出声,前面传来了曾宝珍惊呼的声音,沈颜顾不得其他人,赶紧快步朝前跑去,她手里攥着常用的银针,自从上一次和江行舟遇袭后,她不仅更加苦练银针刺出去的准头,还额外升级了银针上淬的麻沸散,她率先跑向前方目光坚定,手里的银针只待看清楚情况便要掷出去 整个枫林往前是呈下坡状的,她疾跑一阵过后顿住脚步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二人的影子,就在这时天降一阵枫叶纷飞,曾宝珍窜出来:“哈哈这次吓到你了吧!” 沈颜好不容易险险收住了银针,这才没直接扎向她,沈颜有些气恼:“你刚刚喊那么大声,吓得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见作弄到了沈颜,算是报了上次听鬼故事被吓到的结果,曾宝珍捧腹大笑,原来刚刚是她和洛子凝走在前面,见沈颜迟迟没跟上来她便起了坏心思,拉着洛子凝各躲在一边,又故意发出惊呼等沈颜过来查看时再吓吓她 “哈哈哈没想到吧,我和子凝这回把你吓住了没,子凝快出来你看阿颜的样子多好玩啊” 沈颜眉头紧锁,曾宝珍也发现了她喊了半天,可洛子凝根本没从树后面出来,曾宝珍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心慌,声音也开始颤抖:“子凝!快出来了,你别躲起来吓我们” 第47章 洛子凝丢了 沈颜拉着四处大喊寻找的曾宝珍 这时小莲和护卫们也赶紧跑了过来,圆儿体力稍差些跑在最后面,但圆儿也感觉到了不对,马上推开护卫焦急地问:“我家小姐呢?宝珍姑娘我家小姐呢!” 沈颜把宝珍推向小莲,让她护住曾宝珍,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对劲,恐怕刚才她二人躲在树后的时候,便有人趁机掳走了洛子凝 沈颜率先想到通知山下的护卫,否则就凭这几个人在这么大片山中如何能找到洛子凝 两边的护卫身上都带了传讯的焰火,孙平他们可能因为关心则乱竟迟迟没成功发出信号,还是曾家的这边的护卫率先燃放起了焰火 沈颜向刚刚洛子凝藏身的一排树后找去,只有一块糕点掉在地上,正是今天洛子凝尝过沈颜做的桂花糕,她脾胃不好只吃了小半块,又将剩下的糕点用手帕收在怀中,说要等会赏景时饿了再品尝 沈颜凝重地看向四个护卫:“找!赶紧找!让山下的人赶紧堵住两边的下山道路任何人这个时候都不能离开!另外你们拿一个人带着信物上山通知道观的人让他们也派人在山里找!现在洛小姐丢了天黑之前把山翻个遍也要找到她” 那边曾宝珍已经急的哭了起来,嘴里不停怪自己不该图好玩拉着子凝躲起来吓沈颜,她不应该拉着子凝跑在大家前面,还让子凝也躲起来 沈颜上前扶住她:“现在哭解决不了问题,今日不是什么逛庙会的日子上山的人本来就不多,子凝这个时候出意外代表那人必定是冲着你们来的,她一个姑娘,我们要快点找到她,不然她会害怕的对不对” 小莲对眼前这个沈大夫甚为叹服,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好如何布置人手搜寻,一句话就能安抚住乱成一团的小姐… 圆儿刚才也已经急得不行,失去了平时的理智,此时听了沈颜的话她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孙平让人回去给老爷消息!带人过来围了这座山!” 恢复理智的圆儿紧紧攥住手指,对沈颜下达的指令开始查漏补缺,为了防止曾宝珍再出什么意外,沈颜让小莲寸步不离的跟着曾宝珍 曾宝珍泪眼婆娑地拉住沈颜的手:“让我去!我要去找子凝” 不多时山下的护卫已经集合了山上的道观众人开始搜寻,知道是刺史的千金丢了,香云观的众人也十分惶恐,这要是弄不好回头刺史的怒火定然也会波及到观里 沈颜一行人开始搜寻,整座山说大不大,但是要找一个走丢的人也没有那么容易,越晚找到洛子凝她越有可能受到伤害,沈颜强迫自己静下来好好想想一路上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们决定来香云观赏景这件事只有洛府和曾家的人知道,难道… 沈颜拉过那边还在对下人发火的曾宝珍,手搭住她的肩膀看似在安慰她,人却附在她耳畔说着什么 曾宝珍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又看了看身边的小莲 一番耳语过后,曾宝珍看起来镇定了许多,她走向自家那边的护卫,一番眼色后曾家的两名护卫突然暴起攻向其中一人,连小莲也提气上前发出攻击,曾宝珍在一旁狠声道:“给我拿下他!” 被攻击的正是孙平,他此时一人招架三人,一边接招躲闪一边大吼道:“宝珍小姐要干什么!我们家小姐下落不明你还在这里胡闹!” 洛府的护卫们也一时间呆了,反应过来后就要上前帮孙平 此时沈颜走出来脸色晦暗不明,声音却格外冰冷:“我奉劝各位不要动手,否则稍后查明了真相,你们就要和这个掳走洛小姐的凶徒成为同谋了” “凶徒?” “沈大夫说什么?孙平掳走了小姐?这怎么可能” 方才和孙平一起跟着她们去枫叶林的洛府护卫之一喊道:“你们胡说什么!孙大哥是我们洛府的护卫首领他怎么可能掳走我们小姐!” 孙平一边躲开曾家护卫的攻击,一边躲闪小莲诡异的攻击招数,他见有人替自己说话赶紧喊道:“王俊快来帮我,我刚刚一直和你们在一起的!怎么可能是我掳走小姐” 被叫的王俊正要上前,沈颜抬手射过去一针:“我再说一次,他掳走了洛子凝,你们谁再帮他我就不客气了” 王俊吃痛倒地,其实沈颜本可以不伤他的,但是现在洛子凝太危险了她不想再耽误时间,那边小莲也已经成功拿下孙平 洛府的护卫当然更相信孙平,但是现在涉及小姐丢了的事情,他们一时间也不知该相信谁 第48章 拖延时间,企图自救 两把刀架在孙平的脖子上,他不敢动弹,只能竭力辩解 沈颜懒得和他废话,只要证明孙平掳走了洛子凝就能找到她的下落 “从你跟着我们去枫叶林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子凝明明没有让你保护,你自作主张替换了其中一个护卫这也罢了,只当你恪守职责吧,可是进了枫叶林你不走在子凝她们旁边,反倒四处拿刀敲击树干” “你是用这种方式给你的同伙传信,我没说错吧?后来小莲和我都觉得前面有危险,但你,一个所有人中武功最强的护卫却一点不对的感觉也没有!是因为你知道那前面埋伏着你的同伙!” 沈颜说完,手中银针突然更近刺向他的眼睛,继续逼问道:“你家小姐丢了你却没有第一时间安排人找她,反而截住了圆儿安排回去向刺史报信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洛子凝找不回来你和你这帮弟兄要承担多大的责任,你不过是早就知道同伙会把人藏在哪儿,想拖延时间利用这些人的性命给你自己搏一个前程罢了!” 其他人听了沈颜的话无不震惊 “孙大哥她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伙同别人掳走大小姐吗” “孙大哥弟兄们跟你这么多年,你这是把我们往绝路上带啊” 人就是这样心里永远最看重自己,方才还想帮孙平的那些人听完这些也只剩心里焦灼了,毕竟大小姐找不回来,他们这群人是真的要完蛋 曾宝珍上前从一个护卫手中夺过刀,将刀刃横在孙平脖子上,担心和气氛让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赶紧告诉我!你们把子凝给我弄到哪里去了” 洛子凝感觉自己好像迷迷糊糊地被人扛在肩上跑了一阵子,事发突然当时她被人用迷药捂住嘴巴,情急之下只能把腰间的桂花糕扔在地上,后来就不省人事 现在她意识转醒听见外面的人说话,她不敢贸然睁开眼睛,如果被歹人发现肯定会被灭口 只听见一个沙哑的男声骂道:“他奶奶的,这姓孙的怎么还没来” 另有一个更沉的声音说:“不管了再等等,如果姓孙的还不来,我们就按照约定先把这娘们给办了” “怎么等,你没看山里已经有人开始找她了?反正那个人说了掳走之后交给姓孙的,如果姓孙的不配合,就让我们坏了她的身子” “早做晚做都一样,你没看那小妞漂亮的,扛她在肩上我就开始想着快活了哈哈” 闭着眼的洛子凝听着他们的对话猜测至少对方有四个人,听他们的意思是有人指使?那个人是谁,姓孙的,姓孙的是指孙平? 可能因为她不会武功又中了迷药,这群人并没有绑住她的手脚,洛子凝悄悄睁开一个缝隙,晕眩感让她只能看见依稀有几个人影在外面,昏暗中能感觉出自己好像是在一个山洞里 她悄悄地爬起身,取下头上的银簪子,如果要被这些人侮辱她不如即刻就死了,可是她舍不得,述远还没回来,她也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她的病有可能能治好 可是如果被这些人侮辱了,父亲会被人耻笑,述远也会被人耻笑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流下眼泪,可目光却变得更加坚定,就在此时进来一个有些胖的男人,一张横肉的脸上满是不怀好意 “哥几个快进来,这小娘们醒了” 洛子凝戒备地看着他们,把簪子横在了自己脖子上微微一用力血就渗了出来:“别过来,我是景州刺史的女儿,如果你们伤害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现在放我走,我可以假装不认识你们” 那边一个年纪更大的男人却冷哼了一声:“我们当然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放了你,放了你然后我们等着被抓?” 一个瘦瘦的男人贴过来:“大哥别说了赶紧办事儿吧,这刺史千金就是不一样哈哈哈哈,要不是时间紧迫一定好好玩玩” 旁边一个高个子踹了他一脚:“有没有规矩,滚一边去,让大哥先来” 瘦男揉了揉被踢的大腿,谄媚的说:“当然是大哥先来了,大哥你请” 洛子凝脑中一片空白,脖子上的疼痛让她清醒过来,刚刚他们说已经有人开始在找她了,无论如何她也要拖延时间 于是她把簪子刺进皮肤更深顿时血流如注,同时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我知道是谁让你们来的了,不管他答应你们什么好处,你们没有必要冒着被追杀的风险来做这件事” “况且他也只是让你们侮辱我罢了,但是如果你们敢过来,我就自尽,他们没有交代你们杀了我,如果我死了他承诺你们的那些你们可能一样也得不到!“ 第49章 洛道之的怒气一 年纪更大一些的匪徒琢磨了一下 确实那人说了不能伤她性命 见为首的人对自己说的话有反应,洛子凝顾不上伤口带来的疼痛狠心再扎进去了一点:“我已经伤了自己,你们若敢上前我今天就拔了这簪子,即便我死我的血也必会沾上你们每个人!” 瘦男见大哥有些犹豫,许是不想放弃眼前快到嘴的美人,他猫着身体想靠近洛子凝抢下她的簪子 洛子凝见状心一凉,闭上眼就准备将簪子完全刺入脖颈之中 就在这时一根银针飞速射入想要扑倒她的瘦男,突然生变的场面让剩余三人一惊,想要拿起家伙事反抗,其中那个满脸横肉的胖男第一时间想到抓住洛子凝做人质,不料一支利箭射过来便终结了他的生命 四个人中已经倒下了两人只剩年纪最大的和高个子,高个子声音狠毒:“大哥肯定是姓孙的出卖了我们,不然这些人怎么能这么快找过来!” 年纪最大的横了一眼脖子上还在流血的洛子凝,恨声道:“他奶奶的” 嗖嗖又是几支利箭射过来让他们无法靠近山洞一边的洛子凝,沈颜在暗处抓住时机,飞速再射出两支银针,眼睁睁看着那两人望着自己不甘地倒下后,洛子凝才松了一口气,山洞口鱼贯而入的一群人正是曾宝珍和护卫 从孙平那里逼问出洛子凝的下落后她们就赶紧找了过来,方才沈颜换了一身黑袍,在外面有利箭射过来的情况下那些人无暇注意到她,她悄悄潜伏到山洞中的一侧,这才让她找到机会将这些匪徒击倒 曾宝珍和圆儿几乎是同时上前扶住了洛子凝,护卫们将还活着的三个人五花大绑,至于死了的匪徒尸体也要带回去给刺史复命才行 曾宝珍哭着说着话断断续续的:“子凝…呜呜你怎么样子凝…对不起!对不起!” 圆儿摸到一手温热的液体借着光亮才看清自家小姐脖子上还插着簪子,她摸到的正是鲜血,曾宝珍吓得想为洛子凝拔出簪子,沈颜上前拉住她 “别动,你这时候拔了簪子她真的没命了” 这时曾宝珍好像终于想起沈颜是大夫,她哭着喊着让沈颜快看看洛子凝 沈颜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止血的粉末,给洛子凝洒上,对圆儿说:“这里光线太暗,我看不清她的伤口怎么样,赶紧找人过来把她扶出去” 等人把洛子凝小心地移出山洞,沈颜借着外面的火把照着才看清了她的伤势 沈颜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扎破动脉,不然真的没救了… 当洛子凝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她的阁楼中,沈颜和曾宝珍都守在她床边,尤其是曾宝珍双眼几乎肿地像兔子一般 还是沈颜扶住她:“你现在不要说话不要乱动,还好你的簪子扎偏了一点,现在已经给你上了药,你千万不要乱动免得崩开伤口” 洛子凝听话的没有乱动,眼神却看着那边哭红了眼睛又不敢上前的曾宝珍 沈颜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开口道:“宝珍你先别哭了,不然子凝看你这样心里着急,待会伤口如果又开始出血了怎么办” 曾宝珍吓得不敢再哭出声,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流,沈颜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就在这时候沈颜感觉到有人已经走到了屋外,于是她将止血补气的药喂给洛子凝喝下 里面加了安神的药,洛子凝很快睡了过去,沈颜确认她已经睡着了,这才拉着曾宝珍走出去,让圆儿进来陪着 门外站了个清秀的中年男子,只见曾宝珍嗫嚅地喊道:“洛叔叔” 沈颜心下了然,这应该就是景州刺史洛道之了,现在的局面很尴尬,洛子凝会受伤确实是因为她们带她出了门,活生生的孩子带出门,鲜血淋漓地抬回来,这换了哪个父亲可能也很难平心静气地对待她们 不过沈颜还是低声道:“洛小姐刚刚服了安睡的药物,我建议洛大人可以换个地方说话” 洛道之看了看眼前这个说话的姑娘,他知道这就是那个神医沈大夫,他也听了下人禀报的经过,明白是这个 大夫最先找出原因找到自己的女儿,后面一系列救治也是这位大夫的功劳 三人换了个地方说话,坐在上位的洛道之虽然心里火冒三丈,可是他始终是个长辈,也不能对着面前二人发脾气 曾宝珍虽然哭地很狼狈,但是她还是向前走了一步,同时挡住了沈颜的半个身子 “洛叔叔对不起!是我拉着子凝出门玩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怪我!” 洛道之心里不舒服,所以难免言语间并不客气 “你们要去看景为何不带好护卫!为什么让凝儿她一个人!” 这件事她们确实无法置身事外,但是沈颜也没准备让这个屎盆子就这样扣在她和曾宝珍的身上 第50章 洛道之的怒气二 沈颜从曾宝珍的身后站出来 “我能够理解刺史大人此时的怒气,但是我有话要说” 曾宝珍扯了扯沈颜的衣袖,她还有家族撑腰,就算洛道之怪她,但也不可能杀了她 可沈颜没有家世背景,如果言语间惹怒了洛道之,那真的有生命危险 沈颜矗立不动,顶着刺史的目光毫不畏惧的说:“刺史大人也许怪我们不该带洛小姐出门,可是恕我直言,洛小姐的身体每况愈下,心情也郁郁寡欢,如果让她一直待在阁楼里,心病愈来愈重那么她的生命也迟早会凋零” 洛道之冷哼一声:“但是至少她不出门她还好好地活着!不是在外面遇袭差点丢了性命” 沈颜目光坚定还口道:“好好地活着,是指她将一切都憋在心里,既不想让父亲担心,又不愿被别人议论,让她在别人的流言蜚语中死去吗?” “何况这次,是我们带她出门不假,但是害了她的是洛府的护卫首领,这人是您亲自派去保护她的,如今这种局面难道不是抓出背后指使孙平的人,而是在这对牵挂她的好友发火,和质问救了她的大夫吗?” 沈颜的话掷地有声,洛道之前半段气得站起了身,听了后半段却偃旗息鼓了 “恕我直言,如果这次我们没有带子凝出门,那孙平就会忠心耿耿地对她吗?一个已经生了异心的人就不会找别的机会害她?刺史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您会想到您安排的心腹正要暗害洛小姐吗” 面对沈颜的发问,洛道之也不是一个傻子,能够为官这么久把景州治理地井井有条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一个暴戾的人,卸去最开始因为担忧而引生出来的怒火,他深知眼前这个小姑娘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可是被人当面戳破手下人不忠心,尤其是还是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面子上也有些绷不住 曾宝珍赶忙打圆场:“洛叔叔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审问孙平,一介护卫居然如此胆大,伙同别人来坑害主子。他背后到底是谁在出主意谁在撺掇他” 洛道之眉头更加紧锁,他当然知道要严刑拷问孙平,但是这件事他更担心对女儿的清誉造成影响 沈颜见洛道之终于不再把怒气对准她二人,微松一口气道:“事关洛小姐的清誉,需要小心处理,我们这次大张旗鼓搜山寻找已经是众人皆知了,横竖都要想一个理由对外” 洛道之扫了一眼那边那个姑娘,方才在他发怒时伶牙俐齿头头是道,但一个没有背景的少女能够不畏惧危险挺身而出,而不是选择龟缩在好友背后,让曾宝珍一人来面对,这份心胸… 更何况也确实是多亏了她发现孙平不对劲,又冒死救了洛子凝,凭着这一点再加上刚刚不畏强权据理力争,饶是洛道之如此生气,却也不得不对这少女另眼相看 直到走到院子里,曾宝珍还有些发懵,洛叔叔开始已然那样生气,刚刚居然让她们回去看子凝,她以为至少是不准她们再接近的 沈颜却有她自己的想法,这个洛道之虽然盛怒之下说话难听,但是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公然顶撞他,也没有被发落,这至少证明这个人是讲道理的,盛怒之下能够听进去自己的话也说明是个有见识有胸襟的人 只有这样她要从这人嘴里探查父母的事情,才有可信度 曾宝珍见她出神,拍了拍她:“阿颜你觉得这次的事,洛叔叔会怎么处理啊 ” 沈颜回过神抿了抿唇道:“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孙平,在刺史的眼皮子底下伙同外人谋害小姐,其他护卫经此事也会多少受些盘查,至于那三个活着的匪徒以及其中一人的尸体,相信刺史也会在他们身上下功夫” 曾宝珍有些哭腔:“我才不关心那些坏蛋有什么下场,我就是很担心子凝” 沈颜忙安慰道:“我的医术还不错,你可以相信我,她已经不会有生命危险了,脖子上的伤口待我给她用些药也能愈合的” 曾宝珍这才止住了要掉下的眼泪:“真的吗?” 见沈颜点头,她才放心一些:“可是子凝这样,外面会不会议论她,她因为生病的关系已经吃了很多人的排头了,如果再因为这件事被人议论” 沈颜拉住她的手:“这世上流言蜚语从未停止,人活着一日对你的议论编排就不会少” 眼看曾宝珍又要泪眼汪汪,沈颜赶紧继续说:“但是你也不用太担心,一来我们全山搜寻的时候也只说是她走丢了,二来有刺史在那些知道内情的人也定会缄口不语的” 第51章 这天下的肮脏和泥泞何曾少过 景州城一处宅子内 宅院内各处布置皆不起眼,只是从里面传来的声音让人十分侧目 一个男人浑身是血的瘫在地上,不远处塌上斜倚着一位俊秀少年郎,仅仅是一个侧颜已经俊美无比,少年身旁站着个冷面的护卫 护卫走到地上男人的旁边,对这男人的惨叫充耳不闻,地上的男人实在是吃够了苦头,求饶道:“大人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男人求饶的话还没说完,那护卫的脚踩上并狠狠碾压着他受过刑的手指,痛得他惨叫不已 护卫道:“我奉劝你赶紧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否则就将你这手指一根根给你切下来,再给你熬成汤喂你喝下去” 地上的男人身体一缩:“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买卖幼童…与我无关的” 榻上的男子好像是失去了耐心:“既然他不肯说… 濯羽这次不用留命了” 被叫濯羽的护卫拱手称是,不理会男人的痛哭求饶将男人拖了下去 另一个护卫走进院子和他侧身过,正是流青 流青见好兄弟像拖牲口一样把人拖走,看了看里面小声道:“又没问出来?” 濯羽白他一眼,并不搭理他,只自顾自冷酷地将人拖了出去 流青小声骂道:“你个濯木头!倒是跟我说一下啊!” 还不等流青追上去,背后传来一声:“你很闲是吗” 流青一回头公子站在廊下,忙说:“公子您让我打听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江行舟踱步到院子里 流青待他坐定后便站在旁边禀报起来 “如公子所料,我们的人到了景州之后确定景州至少有一半是那位的势力,但是当您把清光县那边料理了以后,景州一下子平静了许多” “这反倒让我们更加确定,与京中勾连的一定是景州刺史洛道之和景州统领杜仲海其中一人……” 江行舟勾起一丝冷笑:“其中一人?未必…” 流青默然一会儿:“公子的意思是,他二人都有嫌疑与京中勾连?可是我们得到的密报是这二人历来不合” 江行舟横他一眼:“表面的和与不和易于伪装” “就像这天下,你现在看还是安宁祥和的,可底下的肮脏和泥泞又何曾少过。” 流青不敢接自家主子这句话,但他也深以为然,从公子接到东宫的示意开始彻查,他跟着公子出来,一直在公子身边保护,见了多少脏污泥泞的事情,可以说大梁现在已经被蛀虫食去大半了 如果再不能清除蛀虫,大梁又还能立世多久? 流青收回自己的意识,不管这天下从前如何,有公子和太子殿下在,定能革新重整 流青琢磨了一下继续说:“另外,之前与公子同行那个姑娘她…” 江行舟两腿一搭,明明是一个不雅的姿势,却让他做得一派风流潇洒,他两眼微眯好似在享受阳光从树阴间落下来的感觉 “说” 得到公子的首肯,流青才拱手继续说:“沈姑娘在景州开了医馆之后,接了景州布匹大户曾家小姐的委托,去给景州刺史的女儿治病。” “前几天听说那个刺史千金在香云观走丢了满山的找,但是我们查过那刺史千金是被贼人掳了听说还受伤了,至于沈姑娘被留在了刺史府贴身照顾…” 流青说完这一大段,单从一个暗卫的角度来看,这个沈姑娘绝对不是简单的大夫,在清光县有她,景州也有她。 公子要查景州刺史和景州统领,偏偏那个沈大夫就和景州刺史的千金走得很近,如果不是已经查过她的身份确认无疑,流青都要怀疑她是公子手下的另一支暗卫了 听到沈颜的消息,江行舟才慢慢睁开了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接住树荫间的阳光,声音清冷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沈望舒,你想要什么…” 流青开始了眼观鼻,鼻观心 “霜落的手下是不是有一对姐弟?听说那个姐姐的功夫已经十分出色了?” 流青没想到公子会突然问起霜落,他们四个暗卫中武功最高的就是霜落,公子身边保护的人都要在她手上走过一遭,公子说的那对姐弟就是霜落近几年培养的最得意的人 霜落被公子留在京中保护太子殿下了,难道公子是想要那对姐弟过来做护卫吗 流青不懂公子有何打算,只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听霜落说过,那对姐弟是双生子,姐姐叫弦歌、弟弟叫弦夜。她们是霜落一直带在身边的想来武功如今也不差…” “将她们叫来景州” 流青先是习惯性点头,后又一惊,公子是觉得上次他保护不力,要新人换旧人了吗 见流青哭丧个脸,一脸心痛地望着自己 江行舟好气又好笑地说:“让她们去沈望舒身边” 听到不是要换掉自己,流青才笑了,还是公子有远见!想到让双生子去沈大夫身边,既可以监视她,还可以利用她知道刺史府的消息! 第52章 景州才女杜清荷 刺史府的阁楼内 洛子凝撑起身体,沈颜扶住她,又接过圆儿递来的软枕给她靠在身后 “阿颜,这几天麻烦你了” 洛子凝有些抱歉,出了这样的事,父亲将沈颜留在了刺史府,几乎是贴身照顾她的伤,她觉得十分抱歉 沈颜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边解开她脖子上的纱布,一边从圆儿手上接过药膏,细细地将碧绿的药泥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 “你不需要觉得抱歉,这件事毕竟出在我们一起出游的时候,刺史大人会疑心也是常事。” 洛子凝抿住嘴唇,这个姑娘真的很聪明,父亲留下她照顾自己,一方面是担心自己的伤口,另一方面只怕也有放在眼下监视的意思,难得沈颜竟心无芥蒂 那天的情况她后来都听圆儿说了,如果不是沈颜当机立断找出内贼,只怕她早已受害,这些天她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现在更是对自己父亲的想法感到抱歉 就在这时曾宝珍带着婢女来探望洛子凝,她人还没上来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子凝!” 见洛子凝想要起来,曾宝珍赶紧快步上前:“你别乱动!伤口虽不大但毕竟伤在脖颈处,还要好好将养着” 圆儿给她搬来小凳子,曾宝珍道声谢顺势坐在床畔 洛子凝拉住曾宝珍的手说:“宝珍你来的正好” 圆儿得到自家小姐示意,将曾宝珍带来的人都带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洛子凝三人 洛子凝清了清嗓子:“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沈颜将纱布重新包起来也坐在床畔听她说话,于是洛子凝将那天自己被绑时候听到那些人的话说给了两人听…… 曾宝珍率先忍不住:“他们果然跟那个孙平早有密谋!” 沈颜也沉吟道:“看来我们分析的没错,孙平并不是幕后的主谋,有人利用孙平伙同这些人掳走你,他们的目标并不是为了钱财,更像是奔着破坏你的名声而来” 曾宝珍听得心惊:“可是什么样的人会冒着和刺史府做对的风险做这等事情,他又许诺了孙平什么?” 沈颜看向洛子凝,毕竟她对二人身边的关系网并不算十分了解,若说谁最有这种嫌疑,她也无从分析 曾宝珍想来想去,突然一拍大腿:“不会是她吧!” 沈颜问道:“谁?” 洛子凝柳眉微蹙:“不会的,宝珍不会是她。” 曾宝珍气得站起身来:“怎么不会!你忘了她都对你做过什么了?诗会上弄脏你的裙子,赏菊宴上买走了你最心仪的那副头面!从小到大多少次,她多少次抢你的东西了!就连你的心上人她都” “宝珍!不要再说了” 被洛子凝打断了的曾宝珍气鼓鼓地坐到那边塌上去了,只有沈颜一头雾水 这边的洛子凝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开口,那边的曾宝珍双手紧紧绞着手中的锦帕,那花纹都被缠绕的变了形状,正如二人现在的气氛一般 沈颜从未见过曾宝珍这样,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开心鲜活且以洛子凝为先的,何况这时候洛子凝还受了伤 但左右两人都不开口,沈颜少不得要站出来解释调和:“你们先别置气,宝珍你口中这个人是谁?” 曾宝珍仍然没有消气,话说得极为别扭:“当然是洛大小姐最好的闺中密友!整个景州最负胜名的才女杜清荷!” “人家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又和洛小姐自小交好,我这样的泥腿子怎么配置喙杜大小姐!” 不得不说曾宝珍平时就是话多且活泼的人,如今生起气来说话也是格外的刺人 洛子凝被她这番话激地剧烈地咳了起来:“咳…何苦说…咳咳…何苦说这样的话” 沈颜赶紧给她拍背又递上水,曾宝珍见状想要过来碍于面子又不好拉下脸,可能也怕自己再刺激到洛子凝,只留下一句:“我先回家了”,还不等沈颜去拉住她,就小跑出去了 圆儿见曾宝珍飞快就跑了而且神色也不怎么好,赶忙进来看情况,洛子凝道了声没事,圆儿又知趣的退了出去 洛子凝缓过来了才慢慢说:“阿颜一定也知道,大梁七州除去上京以外,其余六州都是一名州刺史,一名武统领共同治理” 沈颜点点头,这个她是知道的 洛子凝继续说:“我们景州也是,清荷就是景州统领的女儿,在我年幼时父亲到景州来上任,我认识清荷比认识宝珍还要早,你不知道她,她日子也很难的……” 原来这杜清荷和洛子凝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但是后面杜清荷因为母亲离世所导致的变故性情大改,与洛子凝之间的友情也随之变质了 第53章 采益母草遇蛇 沈颜也不知道如何劝解两人 倒是洛子凝本来就身体虚弱,这次受伤又加上刚刚动气,沈颜只能劝和,再嘱咐圆儿熬一帖安神药喂给她吃了 洛子凝如今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沈颜也好几日没有回长乐堂看看,圆儿送她出去时,途径花园处沈颜见到了一个俊秀的公子,那人捧着一个匣子跟着蒲管家穿过庭院向正厅去了 见沈颜顿住脚步,圆儿主动说:“那位就是简家公子” 沈颜看了她一眼说:“宝珍跟我说过这位简公子,他是来看你家小姐的吧” 圆儿点点头,沈颜并未多想,只是跟着圆儿走出去时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长乐堂还好她托人给王兰芝带了消息,在这几天沈颜不在的时候都是王兰芝给她看着,如果有需要看诊的都跟他们说了沈大夫出门坐诊去了,且有些日子才能回来,一些生病太严重的王兰芝都照沈颜的嘱咐请她们去别处看大夫了,她当时不确定归期,也害怕延误了别人的病情 张氏和王掌柜都知道沈颜回医馆了,尤其是张氏早早就叫王兰芝跟沈颜打过招呼,说她在家亲自做了一桌子菜,叫沈颜过去一块用晚饭 历来也知道这家人的热情,所以沈颜也没多推拒,只是挑了些刺史府给她的谢礼拿了过去 王家的小院里比沈颜那边更显得有生活气息得多,张氏就在院子右边开辟了个厨房,她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打定主意招待沈颜,于是使出浑身本领要做一桌子好菜 什么炖大鱼贴饼子,什么豆角烧排骨,还熬了一大锅香香浓浓的野山菌鸡汤 吃饭的时候张氏像所有长辈一样不停给沈颜夹菜,只将她碗里高高地堆成了小山,大鱼炖地香酥软烂,再用锅边烙好的饼子蘸鱼汤又香又脆,排骨豆角里的豆角比排骨还好吃 这顿饭也许和三七村的风味不同,可是它让沈颜再一次尝到了家的味道,温暖、舒适,好像你只需要填饱肚子就已经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 这次沈颜回铺子里一是要处理一下铺子里的事情,二则是找一味药草 于是第二天稍作休息后,天刚微亮她就背上药篓准备到城外的山上去碰碰运气,为了节约时间也为了给小毛驴放放风,自从到了景州小毛驴就一直拴在后院,她这次决定骑着小毛驴去 沈颜已经提前打听过,城外的多泽山药草最为丰富,她擦亮眼睛猫低了身体,这草药其实在现代非常常见,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益母草,但在古代它另有个名字叫红花艾,对女子月信有活血调经的用处 寻常药铺少见,而且就算能买到大多也是干制过的,不如新鲜的效力更佳,沈颜这一趟就是为了找些新鲜的,只是已经深秋,上山这一路她所见的植被大多逐渐枯萎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不远处的地方开了一丛紫红色的小花儿,沈颜赶忙拎起裙子走近了细看,茎直立叶片青绿色正是她要找的益母草 沈颜刚要伸手去采,这时身后的小毛驴嘶鸣着仿佛要提醒她危险,草丛里突然钻出一条乌黑的蛇直起上身便朝着她的手猛地咬了过来,还好有了小毛驴的叫声提醒她才堪堪避过 那蛇只在那里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警告声,大概这一片是它的领地,沈颜也是想到深秋时节大部分蛇类已经开始准备冬眠了,一路走来也没见过蛇的踪迹,刚刚看见草药一时冲动 沈颜往后退了半步暂时离开了那条蛇的攻击范围,还好她从小采药,身上防蛇的解蛇毒的都备着,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这里面是七叶一枝花新鲜时她采下来,加了雄黄酒揉制成药膏,一开始她竟忘了这一茬,她打开盒子那一瞬间,就看见黑蛇猛地一缩好像受不了这个味道一般 待沈颜将药膏涂抹在手腕上,黑蛇已经悻悻地贴着草地爬走了,她道了声抱歉,只等她采完药蛇兄你再回家来吧,沈颜又摸了摸小毛驴,还好有它提醒,又给小毛驴也抹了些。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蛇了,但是小毛驴也是她为数不多的私人财产了,也得好好保护一下 沈颜从小毛驴身上取下药篓,从里面顺手摸了个香香脆脆的果子递给小毛驴,奖励它及时发现危险,出声护主的举动 麻利地摘了一大筐子益母草,益母草的根、叶、花都可入药,把根须挖出来用来炖鸡汤对女子最好 牵着小毛驴下山的时候看见有新鲜的散血草也采了一些,这种叶片边缘有细细钝齿的药草对于止血和扭伤摔伤都很好,做大夫就是这样,采药会上瘾 第54章 城外捡到伤重两姐弟 沈颜骑上小毛驴往回城方向走 她隔一会儿就从背篓里取出一个果子塞给它 拍拍小毛驴的脑袋,表示对它今天的奖励,小毛驴鼻子喷出一小股气,尾巴高兴得扫了扫 快到城门外的地方,官道上围了一圈人,来来往往的都在那儿看着 “求求你们救救我姐姐,我可以出力气干活” 沈颜走近了才听清是一个青年祈求的声音 围观的人中有人说道:“你姐姐这看起来身受重伤的,估计现在抬到医馆里也没得救了!还不如赶紧找个棺材铺子给她置办身后事” “是啊,这姑娘伤的太重了,小兄弟你还是快看看有什么心愿能帮她完成的” 沈颜挤不进去,只能从荷包里取出十文钱,拍了拍前面那个汉子 “大哥,这是你丢的钱吗” 那汉子欢喜地收下了钱,沈颜顺势挤到了前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他衣衫破烂头发和脸都脏兮兮的,就那么跪在那里 少年的身旁躺了一个瘦弱的少女,那少女脸色苍白,嘴角还有一丝鲜血,穿得倒是比少年更干净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少女的身下还铺了一些干草和垫了几张野芋叶子,大概是为了让她躺的舒服些 而少年自己就这么跪在坚硬的地上,情景像极了以前看剧里面的‘卖身葬父’,如果不出意外就应该来一个强抢民女的恶霸,再来一个从天而降的侠客 “你姐姐的伤我能治” 那少年听到这声音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穿了身碧水蓝的长裙背了一个药篓,少女弯下腰一双圆圆的眼睛清澈晶莹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质疑起来:“你这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六七岁,你这般年纪哪里会治病救人啊” “是啊,地上那个躺着的眼看着就要没气了,说不得还要惹上人命官司” 也有嗤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怀好意:“莫非是看人家这个小郎君俊俏,起了招他做童养婿的心思吧” 这声音刚刚说出来,就有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指着刚刚说这话的汉子说:“你这好不羞耻的人浑说什么,人家性命垂危遇上好心大夫愿意帮忙,倒叫你用这最龌龊下流的想法编排一顿!” 这帮她说话的声音十分耳熟,沈颜侧过去一看正是王兰芝,小姑娘平时追在她身后一口一个沈姐姐,倒不知她还有如此泼辣爽直的一面 只见王兰芝对着刚刚那大汉继续说:“瞧着人家重伤,怎的?打量若是人家两姐弟就这么死了,你要把你家的棺材捐出来不成!” 那男人支支吾吾的骂也骂不过,周遭的人也在指责他不该说这等话,他本就是四处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瞧着这大夫和地上躺的都颇有些姿色,才一时耍起嘴皮来,这下只得臊到一边去了 王兰芝对那泼皮一个冷哼,凑到沈颜身旁又甜甜喊道:“沈姐姐,我看你出城采药许久未归,怕等会天黑了你不认识路,所以到城门这里来接你” 沈颜摸摸她的头发:“我采药耽误了些时间,正好在这遇到有人受伤了我看看能不能帮一把” 沈颜又对地上跪着的那个少年说:“我是长乐堂的大夫,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试试替你姐姐治病” 王兰芝虽然不知道沈颜为什么要帮他们,但还是对那少年说:“沈姐姐医术极好,她说能帮你治治你姐姐,你姐姐就定然有些希望” 那少年郑重地向沈颜叩头道:“但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姐姐,只要您能救活 她,我愿意卖身给您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沈颜对他说:“我也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我先给你姐姐把把脉” 一搭上这姑娘的脉象,沈颜感觉很奇怪,这姑娘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所致,静脉和五脏都有受损的迹象,可是又还凭一口气吊着,否则便早进了阎王殿,药石罔顾了 只见地上那姑娘呢喃着:“小夜…小夜”,沈颜摸摸她的额头,舒了口气还好没有发烧,若是内伤加高热着这姑娘就没得救了 沈颜看那少年双眸含泪,心有不忍的说:“你姐姐现在状况很不好,我只能先简单给她处理,你若是信得过我,你俩就跟我去我的医馆我一定尽力救她” 少年听她这么说立马又叩了三个响头,看得出来他极用力,起身额头都红了一片 沈颜让王兰芝搭把手,将那少女扶起背在了身上,少年忙踉跄着爬起身抢着要将姐姐背在身上 沈颜只是对他说:“ 你骑我的驴子” 王兰芝这才注意到那少年也不知一路走来又跪了多久,膝盖都肿了起来,少年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衣服,固执的不肯骑驴,只是牵着小毛驴跟在王兰芝和沈颜身后 先前编排沈颜的那个无赖啐了一口道:“装什么好人” 就在那无赖也要跟上的时候,一粒不知哪里飞来的石子打在他的膝盖上,痛得他当场跪了下去 第55章 弦歌弦夜两姐弟 沈颜背了一路只觉得身上这姑娘轻飘飘的,好似都没什么重量 等到了长乐堂,王兰芝熟练的将医馆的门打开,沈颜看了看那少年明明膝盖已经肿痛无比,却不肯骑驴只是沉默寡言的跟在后面 王兰芝把小毛驴牵回院子里,沈颜将昏迷的少女放在医馆的床上,那少年期期艾艾的跟在旁边 沈颜顾不上擦额头的汗,只将药铺内的药材配置好交给王兰芝帮忙熬药,又取出自己的药箱给少女扎针提气 做完这些沈颜对那少年道:“裤腿撕开” 少年惊愕的愣在原地,沈颜又重复了一次:“裤腿撕开” 少年脸色瞬间羞红,但沈颜懒得同他多说,趁他愣神推了一把,将他推倒在旁边的竹椅上,不等少年阻止便利落的撕开他本就破烂的裤腿,露出了里面红肿明显的膝盖 待沈颜将消肿的膏药给他敷上之后,冰凉凉的触感才让少年回过神,他刚想起来叩谢 沈颜按住他:“别动,你这膝盖要好好养着不然以后落下病根” 片刻后,沈颜取下少女身上的银针,这时王兰芝端着熬好的药汁递过来,沈颜自己端起来抿了一口,才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昏迷中的女孩 榻上的少女喝完药过了一会才终于幽幽转醒,她一醒过来看见身边的弟弟,和旁边站着的沈颜只需看一眼就知道是眼前这个姑娘救了她们两姐弟,正当她要爬下来叩头的时候 沈颜按住她:“你伤的不轻,好不容易活下来,不要为了那些虚礼再把身子弄坏了” 少女沙哑着嗓子说:“谢谢姑娘救我姐弟一命” 眼看那边少年又要给她跪下,沈颜赶紧阻止:“你们不需要谢我,我也是采药回来看见你们这番情形,略尽绵力罢了” 少女惨然一笑说:“姑娘心善,我姐弟二人一路行来若是早些遇上您这般的好人,或许还能少吃点苦” 沈颜知道这两人一定有不凡的经历,那一身伤痕,两姐弟应该都是会武功的人,至于为什么变成这样,那就要看别人愿不愿意说了 少年拉住少女的手道:“姐姐这位是沈大夫,她治好了你” 他又对着沈颜跪下说:“沈大夫仁心我姐弟二人感激不尽,我愿意豁出这条命!只要沈大夫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绝不推诿。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沈颜扶起他:“不要动不动就跪下了,你的腿是真不要了吗” 床上的少女此时也开口:“沈大夫救了我们,别说叩个头,任何事情只要您需要,我姐弟二人都应万死不辞” 沈颜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只嘱咐她们要好生休息,有什么事情等身体好了再说,考虑到二人这段时间可能也没有好好吃过饭,沈颜本想做一顿饭的,结果王兰芝回了家大概是跟张氏说了她救了两个人回来的事情 王兰芝提着食盒就过来了,沈颜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张氏了,她能感觉到张氏是真心把她当成晚辈来疼爱的,于是沈颜接过食盒的又叮嘱王兰芝一定代她致谢 张氏考虑到有两个病人在,送过来的饭食都十分清淡,主食是小米粥和菜花卷,配上脆脆咸鲜的绿豆芽和香喷喷的豆腐酿肉,两姐弟开始十分推拒,说自己能解决吃饭问题的,沈颜也不强求 她将饭食分成三份,自己先吃了那份,和开始喂药那一层的意思一样,用这种方式证明食物和药里面都没有毒,两姐弟似乎也知道沈颜这样做的原因,也不再推拒 少女趁弟弟去收拾碗筷的时候拉住沈颜:“姑娘既救了我们,我们若是再对姑娘掖着藏着就是我们不对了” 看着沈颜坐下了,少女这才娓娓道来 “我叫弦歌今年刚过十五,我弟弟叫弦夜方才十三岁,我们家中…原是开武馆的,父母恩爱” “只是我十岁那年父亲母亲先后病亡,家里的族亲欺负我们年纪太小,瓜分了遗产后将我们赶出了门,我姐弟二人因着会些武功四处卖艺讨生活,前不久我生了病花了许多银钱也不见好,我弟弟为了给我治病只能去借了利钱,那些人看我们还不上,便将我二人捆了卖给人伢子,幸好最后我们拼死逃出来了…” 弦歌说到这里顺势跪起身:“我姐弟二人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只会些拳脚功夫,如果姑娘你不嫌弃就留下我们,我二人只求一口饭吃” 沈颜扶住她:“你们的身世的确坎坷,但我也确实没有买人的打算” 这句话当然是假的,自从上次在香云山发生那事,她深觉身边也需要雇上一两个会功夫的才行。但眼前这对姐弟她并不了解,贸然留作仆人也害怕有什么未知的危险,毕竟这世上人心隔肚皮 第56章 若背主忘恩,姑娘可卖亦可杀 沈颜将两姐弟安排住在院子里空的那一侧 让她们先安心住着,对于那天弦歌说的话,她倒是没有进一步答应或回绝 许是因为两姐弟都会武功的关系,伤势没两天就好了大半 尤其是弦夜,那天姐姐和沈大夫说的事情他在门外都听到了,他只更加卖力的帮沈颜做事,但凡眼里能看到的活计都做的妥妥贴贴,而且丝毫不敷衍 沈颜看在眼里正要劝他歇会,这时王兰芝从院墙那边探过头来说:“沈姐姐,我阿娘有些不舒服,你能替她看看吗” 听闻张氏不舒服,沈颜只匆匆留下一句让两姐弟注意休息,便自己提上药箱到隔壁院去给张氏诊脉了,只是一打开院门,便看见张氏好好的在那坐着,原本紧张的心瞬间落了下来 张氏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沈丫头,我听兰芝说你救回来两个人” 沈颜看了看那边正在躲藏自己的王兰芝,心里无奈极了,也知道这大概是王兰芝担心她,这才告诉了张氏寻了个由头把她叫过来 张氏拍拍她的手:“你别怪婶子我多管闲事,你们行医问诊治病救人本是好事,可来路不明的始终有隐患,何况我听兰芝说那对姐弟还会功夫?” 沈颜点点头:“但她二人应该没有坏心的” 张氏有点不赞同,倒不是她心胸狭窄,实在是这沈大夫娇娇弱弱的,这世上农夫与蛇的故事可不少,于是张氏沉吟一会又说 “若是你真的想要买人来用,我让你王叔帮你找个靠谱的牙人,那都是要签卖身契的你用着才放心” 沈颜听着张氏的话只是笑笑,她也不能告诉张氏我不止会救人,我也会下毒,若那对姐弟真别有图谋她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任你武功多高只要你要吃饭喝水、要呼吸,那么就躲不过她的毒 可这些话她不能对张氏说 经历好一番思想劝说后沈颜才得已脱身,王兰芝送沈颜到门口,她捏着裙角,表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沈姐姐,我也是担心你才告诉阿娘的” 沈颜长叹口气:“我没有怪你,你和婶子的担心我都了解,别说我相信她们不是坏人,即便真是坏人你觉得我是那种任由别人欺凌的软柿子吗” 王兰芝摇摇头,沈颜摸了一把她的小脸走回了长乐堂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弦歌两姐弟手里捏了张纸站在门口等她,习武之人耳力惊人,想来张氏和王兰芝说的那些话二人应该是听到了,沈颜正考虑要不要解释一下 弦歌却上前,将她们手上捏着的东西递了过来:“姑娘,她们说的不无道理,我二人眼下的确没办法立刻证明自己的忠心,所以只得写下这封卖身契,若是有朝一日我们做了对姑娘不利的事情,凭这身契姑娘可卖,亦可杀!” 这话的份量太重,沈颜也不得不动容,她原担心二人多想,没想到她们连卖身契都写好了,于是沈颜只得接过身契 但沈颜接过来却一把将这身契撕了 在姐弟二人错愕失落的眼神中,沈颜缓缓开口,语气清冷但坚定:“我愿意留下你们,但你们不需要卖身给我,老实说我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我想做的事情也从来不是易事。所以一开始救你们也并不是完全无所图,如果你二人愿意我们可以立一封聘书” 两姐弟眼里这才有些希望的光亮,还是弦夜先问:“聘书?” 沈颜点头:“是的聘书,我愿以三年时间聘你们做我的护卫,你们需要做的就是保证我的安全,听我的命令做事对我忠诚。当然,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做伤天害理违背良心之事” 弦歌与弟弟相视一眼,便立马跪下低头嘴里喊着同一句:“愿为姑娘驱使” 沈颜一边扶起一个:“你们也不需要动辄对我叩拜,我现在要收拾东西去刺史府,需要留下一个看好医馆” “就弦歌陪我去吧!” 似乎是怕弦夜年纪小多想,她又补充一句:“那刺史千金毕竟是女子,男儿在场则多有不便” 弦夜虽然年纪不大,但身量已经比十六岁的沈颜还高出半个头,看他点头的样子,恍惚间沈颜又想起那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人… 抽回思绪,沈颜决定先带二人购置一批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给弦夜选了一身青色短打在医馆里做事更方便,另选了几身长袍褂子 给弦歌则选了两身长裙,弦歌推拒说自己习惯了穿粗布短打,这种裙子会影响她的行动 沈颜则不以为然,短打当然要有,但是她实在是觉得弦歌年纪轻轻的,合该穿上两身鲜亮裙子,最后折中选了两件穿袄长裙,既好看也不影响日常活动,这才作罢 第57章 情深意重的青梅竹马 交代好医馆的一切,第二日沈颜正要带上弦歌前往刺史府 弦歌先拿上需要的药材等物出门,沈颜刚迈出门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长乐堂门口,马车的侧边有一块木牌装饰,上面描了个洛字 正是前来接沈颜的刺史府下人,原来是到了约定回去的时间,洛子凝早早便安排了人来接,弦歌跟沈颜一起上了马车,不多时就到了刺史府 圆儿已经等在来门口,见到沈颜来了忙迎来上来:“沈大夫你可来了,您身后这位是?” 沈颜停下来说了一声:“这是我的丫鬟弦歌”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同弦歌说过了,若直接对外宣称是她的护卫难免让人家多想,倒不如说是自己的丫鬟,一切都便宜 又问道:“是你家小姐身体哪里不适吗” 圆儿只说:“自从那日宝珍小姐与我家小姐争了两句,我家小姐给宝珍小姐带了几次帖子宝珍小姐都不曾回过,于是近来我家小姐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沈大夫还请您赶快去看看吧” 当沈颜看见洛子凝那一刻便知道圆儿为何那么焦灼了,这才不过三五日的光景,洛子凝已经憔悴了不少,原本养了一段时间的精气神好像这一刻散了大半 沈颜把药材交给圆儿又交代了做法,这才坐到洛子凝身旁,看她一张小脸又削尖了一些,她还冲着沈颜笑:“你来啦” 沈颜搭上她的脉又看了看她的伤口,眉头微皱语气也重了一些:“你这脉象虚浮五内郁结的,可还将我跟你说的如何调养身子放在心上?” 洛子凝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近来天气热所以有些不思饮食罢了” 沈颜知道她是因为曾宝珍的事情心里难受,只好在心里盘算着怎样让二人把事情说开,另外问起关于审那孙平等人的事情 洛子凝有些迟疑的说:“孙平只说有人给他传信让他和那几个匪徒搭上关系,趁我们出游掳了我去,他再在关键时刻救下我,便好趁此平步青云,因为那人并没有直接与他见面,所以孙平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洛子凝又说:“那三个匪徒倒是还没来得及审他们就死在了地牢里” 沈颜问:“地牢?没有关在衙狱里?” 洛子凝摇摇头:“我父亲为了我的名声着想,并没有公开审理这件案子,对外都只宣称那天是在山里迷了路,因那日在场的人不外乎是我们府上的和宝珍府上的,我父亲已然打过招呼他们会守口如瓶的,毕竟你知道的,这事情若说出去始终对我的名声有碍” 沈颜那天便知这事情不可能以绑架罪名审理的,一个大家闺秀被三五个男人绑进山洞消失大半日,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 人言可畏,任你如何都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 沈颜又问道:“他们何时死的?死之前可有什么人接触过他们” 洛子凝想了一下:“就是你离开的那天,我父亲准备对他们用刑想找出指使他们的人,但晚上去提人来审的时候,三个人都已经口吐黑血身亡了,我想应当是有人在他们的身上下了毒” 沈颜当然知道洛子凝这话并不是在说她,但是她刚好离开,后脚那些人就死了还是中毒死的,任谁也很难不联想到是否与她有关,突然她又想起了那天离开的时候,看见的那个男子 “那日是否有客人上门拜访?” 听沈颜这么问,洛子凝先是一愣随后有些羞涩的点点头:“是述远他,他从外面采买回来了,他来拜访我父亲,顺便给我捎些一路买的小东西,听说我的事只在阁楼下同我说了一会话,让我放宽心好好养伤”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都洋溢着幸福,之前宝珍说过这个简大少爷和洛子凝是青梅竹马一直感情甚笃,景州城内甚至小儿都会唱:‘要嫁就嫁简大郎,痴心不改情义长。就算给他大官换,心里只有美娇娘。’ 沈颜却想,只怕这世界上任何一种感情都不会是完全的可靠 圆儿这时候领着下人端了菜上来,沈颜给的红花艾根炖了鸡汤,依着之前算了的日子差不多合适,瞥见旁边还有一碟子清新的小菜 沈颜问道:“这青碟子里装的是?” 圆儿先回答:“这是腌笃鲜,简家郎君外出采买给姑娘带回来的新鲜笋子,说是第一茬的冬笋,给姑娘开开胃” 圆儿先给姑娘盛了一碗鸡汤,又把菜色摆了开,应着并不是饭点也没有准备沈颜的吃食,沈颜只是定定看着那碟笋子出神 果真情义长么? 等洛子凝喝完汤,让圆儿捧上来两副钗环首饰她语带伤感:“这是我们出游前我让悦华霜给我们三人做的,还没送出去宝珍已经不愿意见我了…” 第58章 玉镜湖画舫夜游 沈颜为了让两人和好只能想想办法 她从王兰芝那里知道景州城内有个玉镜湖,湖水连接水路直通码头,若沿着湖水流向划出去便可以航行到上京去的,所以景州的供奉和一些特产也是得益于这条水路航运,将东西运至其他州县 湖边常年有灯会,若是节气还会有船只沿着湖边叫卖自家的酒菜,因着接近码头所以那边酒楼也不少,观景或者包条船在湖面上饮酒看灯也是绝佳 打定主意沈颜便找人定好了位置,她手里的钱也不多,只能租一艘不大的画舫,她甚至还特意问过王兰芝那边哪些吃的好吃,到时候叫一些到画舫上,顺带也给王兰芝带一些回来 要带洛子凝出门游湖肯定不难,刺史也许会担心上次那样的事情,但是看在女儿最近瘦了一圈的份上,也不会舍得让她继续一个人待在阁楼里 难的是曾宝珍那边,想不到她平日那么活泼一个人,生起气来竟这般执拗… 最后还是沈颜去了曾府,又劝又说,最后连卖惨的招数都用上了,她说自己替人看病的钱全都用来雇这艘画舫了,若曾宝珍不肯去,自己不但白花心思,辛苦看诊的钱还浪费了。这才好不容易才把曾宝珍说动了 夜幕降临,沈颜依约带上了弦歌弦夜两姐弟,因为约定好在玉镜湖见面,距离长乐堂也不算远,她事先谢过洛子凝让下人来接的好意,一来她带着弦夜毕竟是男子不太方便,二则她也没有好好逛过,这便趁着吃了晚饭走走也算消食 玉镜湖两边柳树垂髫,岸边种植着许多花草,虽已经深秋时节但绣球花开得好,蓝白色和粉红色的绣球一团团开得好看,湖中许多精美的画舫在水面上停驻,那些画舫上的丝竹乐声各有意趣,虽然已经入夜,但随着灯火一盏盏亮起,照得湖面上波光粼粼 湖中有一座石桥连接两岸,不少行人提着灯从上面经过… 岸边还有许多调皮的小孩子提溜着篮子卖些花朵,也有卖糕点吃食的,也有许多年轻的男女在两侧岸边放灯祈福,热闹非凡 弦歌弦夜都是十分沉稳的性格,也不吵嚷乱走,尤其是弦夜尽职尽责地站在沈颜身旁,替她挡住了来往的人群和小孩们的竹筐,害怕她被剐蹭到,沈颜瞧着二人本该是最青春活泼的年纪,却没有几分少年意气 正巧路边有卖荷花灯的,沈颜停下便道:“这灯也别致,你们两个都来放一盏灯吧” 虽然鬼神之说未必要信,人人内心都有愿望,虽然放个灯未必会愿望成真,但是当成寄托一种希望也好 而弦歌一直在留心着周遭的一切,这是她的习惯,所以乍一听到沈颜的话还没有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以后却没有动作,毕竟她们受了姑娘的恩,哪里还能好意思再花姑娘的银钱 所以弦歌连忙拒绝:“姑娘我和小夜不需要这个的” 弦夜也板着脸说不需要,可是少年的眼光略过一盏青蛙灯时却有一点停顿,沈颜跟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一盏青绿色的青蛙灯,有两个圆圆的大眼睛,在来往的青年男女中几乎没有人选择它,可能因为它算不得很漂亮 沈颜走到卖灯的大娘身前,拿起了那只唯一的青蛙灯,明显能感觉到身后有束目光跟着她手中的青蛙移动,她心里想笑,果然是小孩子,喜欢什么是藏不住的 付了三盏灯的钱,沈颜转过头对弦歌说:“钱已经给了,赶紧来挑上一盏” 弦歌只好上前选了一盏黄雀样式的灯,沈颜倒给自己挑了一盏蜻蜓灯,那翅膀薄薄的能透过烛光,好像这只蜻蜓即将要震翅欲飞了一般,三人就着河边将灯点亮再放进水中,再看着小灯摇摇晃晃地飘向湖水中央 弦歌这时候轻声说了句:“姑娘,曾家小姐和洛小姐到了” 沈颜顺着看过去,刚好洛子凝和曾宝珍在身边婢女的簇拥下,一左一右的向她走来 沈颜定的是一个两层的画舫,上了二楼掀开两侧帘子,就能很好的看到外面的景色 护卫和丫鬟们都留在了一楼,三人只带了圆儿、小莲和弦歌在身边 这画舫倒是十分周到,不仅有时令果子,还配有糕点果酒等吃食,只是洛子凝脸上透着些许的不知所措 而曾宝珍则是低着头,再不然就看向一边,总之就是不肯看洛子凝 沈颜叹口气,果然还是小姑娘心性,明明心里记挂着,不然她去曾家的时候,曾宝珍也不会绕着圈的打听洛子凝的伤怎么样了,当时她提起洛子凝都瘦了许多时,曾宝珍的眼里明明藏着心疼… 第59章 陷入爱情困局的少女 还是沈颜先出声打破僵局 “今天子凝能出门很不容易,若是大家再将话憋在心里,倒把这大好的时光全浪费了” 洛子凝看了沈颜一眼,最终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将圆儿手上那份妆奁盒子放在桌上,推向了曾宝珍那边 “这是上次出游前我让悦华霜做的,里面的钗环发饰也是你素日喜欢的颜色” 曾宝珍好像态度终于有所软化,她小声的说:“那谢谢了…” 沈颜趁热打铁:“子凝的伤口也不知道长好没有,宝珍你来帮我掌灯我再看看还要不要上药” 现下婢女那么多哪里真的需要她来掌灯,曾宝珍也知道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她本来心里就牵挂惦念洛子凝的伤口,于是听沈颜这么说,她马上就接过小莲递来的白玉银珠灯,给沈颜照着光亮 本就只是找个借口的沈颜看见她拿着灯站过来了,便知道愿意顺着台阶下来,就代表这事情算是过去了,可是在沈颜解开洛子凝脖子上的丝绸围脖时,目光却骤然凝重了起来,原本她给洛子凝用的药就是有祛疤平痕的效果,可现在这伤口却红肿了一块 “怎么回事,明明白天还是好好的?”沈颜说这话时先看了洛子凝,见她躲躲闪闪的不肯直视自己的目光 沈颜便转向圆儿:“你来说” 圆儿眼神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是简公子拿来的那些新鲜竹笋…还有一些牛肉制成的肉干,小姐她惦记简公子的心意所以每样都吃了些…” 沈颜顿住,果然是那些东西,本来洛子凝的伤口没有完全复原,简述远送的那些东西又都是发物,若是放放还好,偏偏这时候吃了当然会催发伤口 洛子凝见沈颜面色凝重,自己将围脖又绕回脖子上:“这本没什么的,我只是想到那些东西运输本就不易,又是述远他的一番心意,若是我不吃他要是知道了虽然不会生气,但难免会失落伤心。反正左不过是个小伤口过两天就好了” 沈颜心道:看不出来,妹妹你还是个恋爱脑? 就连向来大大咧咧的曾宝珍听了她这话都觉得不对:“什么叫小伤口?那日簪子再戳进去一点你的命都没有了,你现在还这般不忌饮食,是想给自己留块疤在身上么” 曾宝珍的话绝对是有道理的,放在现代女孩子身上有点疤痕都会在意的,何况在等级森严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里,女子所受到的苛责历来比男子更多,皮相上更需要注重,一点小小伤口都会被视作暇疵,何况这么明显的疤痕 洛子凝拉拉曾宝珍的手:“没什么事的,而且今天我出门前述远还来看我了,他听说我吃了那些东西诱发了伤口已经很自责了” 沈颜听洛子凝的话,意思是大概她刚刚带着弦歌离开刺史府没多久,这位简大公子便又上门看望了?这时间可真是巧,连曾宝珍听了洛子凝的话,都忍不住完全不讲闺秀仪态的翻了个白眼,表达着她此刻的情绪 洛子凝就好像一个深陷在爱情里的女孩:“而且述远他说即便这伤口会留下疤痕,他也不会介意,他会把它当成我们感情里的一个见证” 听了这话的曾宝珍直接放下灯烛坐回了凳子上,就连沈颜也忍不住咂舌,洛子凝是大家闺秀的典范,没想到遇到爱情之后,和她前世那些被渣男骗得团团转的同学似乎也没有区别 沈颜有过一瞬间的念头想告诉洛子凝,要跳出来去看这整件事,先不说那简述远去刺史府的那天那三个匪徒就死在了地牢里,就说一个真的爱你的人怎么会看着你有伤口,还给你送的都是些发物 虽然律例耕牛不可轻易宰杀,所以牛肉制成肉干确实算得上难得,可这些东西他明明可以不现在送去,却偏偏这时候送到洛子凝手上,若说是他故意瞧准了,洛子凝不舍得浪费他的用心也不为过 但是陷入爱情里的人往往是听不进去的,且她只是有三分怀疑并没有证据,如果直接说出来洛子凝必然不会接受,而且很有可能起到反效果 曾宝珍却好像有所思量,沈颜瞧着她嘴唇微动欲言又止,明明好似有话要说,却在目光看到洛子凝洋溢着幸福的脸时归于平静 就在三个人都各有所思时,湖面上飘起一阵悦耳的琴声,那古琴弹奏者技艺高超,一声一声的琴声仿佛情人的低语,婉转而缠绵,又好似有一层哀怨凄婉在里面 四处的乐声仿佛都在这琴声响起时逐渐停止下来,好似周遭画舫上的人都在专心欣赏这天籁之音… 第60章 一首曲子引发的血案 沈颜虽对音律不通,却也不禁沉醉在这悠扬婉转的琴曲中 只是她没注意到洛子凝的神色在这琴声响起时便越来越古怪 在她们这画舫旁边一艘船上,几个男子高声谈论的声音闯入了沈颜的耳朵 “这琴弹得真好,不知是哪家画舫上的乐师技艺如此高超” “你发什么昏,哪家的乐师能弹出这么美妙的曲子,一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在这湖心赏景而弹” “你们都别说了,这琴声是杜统领的千金所奏,方才我们的船过来时看见了,那清荷小姐在画舫上凭栏奏曲,好多世家子弟的船都停在那附近,都盼着一个说不准就得了佳人青睐” 第二次听到杜清荷这个名字,沈颜第一时间看向曾宝珍,却见她手紧握成拳,整个人好像都在微微颤抖似的,洛子凝的脸色更是奇怪,透着一丝苍白又有些苦涩 沈颜心道不妙,叫来弦歌让她去跟行船的人打声招呼,尽快将船停靠在岸边去,毕竟湖面就这么大若要绕开也不可能,而且为了避免发生上次那样的情况,最好还是赶紧避开来得好些 只是沈颜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你越想避开,越会和它撞个满怀… 过了一会弦歌上来在沈颜耳畔轻声回答:“姑娘,船夫说这琴声响起,多了不少人雇了画舫往弹琴那艘船旁边划去,现下我们已经在湖中央了,左右后边都有船,我们没法调头靠岸了” 沈颜扶额,这下好了躲也躲不开,四周都是船只她们也不能停在这里不动,只能迎上去 却见曾宝珍蹭得站起身,快步走向画舫前段的甲板上,一副要和待会见面的人痛痛快快打一架的模样,小莲似乎也没想到自家小姐突然来这么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跟上 洛子凝虽然面色苍白但见曾宝珍跑了出去,也只好起身跟着走了出去,沈颜对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躲是躲不开了,本来就带着一肚子气的曾宝珍撞上了昔日夙敌,多少对她们之间的事有些了解的沈颜只能祈祷,都是大家闺秀名门千金,总不至于当街撕扯头发吧,至少表面的和谐应该还是能维持的 事实证明,往往事情不会按照你的设想来发生 待她们的船离那边那艘豪华画舫越来越近时,沈颜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好在那画舫边已经围了几艘船,所以一时间沈颜她们的船过不去了,自然也就不能靠得太近,沈颜长舒一口气,两船之间隔着一艘船虽然她们走不了,但也不至于靠上去 正当沈颜心快放回肚子里的时候,左侧那艘蓝色的画舫上几个男的居然跟她们右侧船上的人隔空攀谈了起来,这下他们说的话伴随琴声一句不落的飘到三人耳朵里 “吴兄,你们恐怕也是被这清荷姑娘的琴声吸引,慕名而来吧” “是啊王兄!看来大家都是逐美所至!” “清荷姑娘难得弹奏一曲,今日我们有幸能听到这天籁之音都是好福气,就不知道能不能有幸得见美人一面” “我可听说了咱们景州世家女儿中,这曾家小姐是富庶娇俏,那洛家小姐是病中西施,唯独清荷姑娘才华斐然、善解人意、更抚得一手好琴!我看清荷姑娘可堪第一” 若不是距离不够,沈颜定要给这些嚼舌根的书生公子来上两针,听曲子就好好听,嘴里胡沁些废话,还将未在场的两人拉出来比较上了 当然,这些人一是不知道他们谈论的另外两家贵女就在他们身后这艘不起眼的船上,二来清荷姑娘的船就在眼前,他们高声阔论也未必没有溜须拍马的嫌疑 “你看清菏姑娘的倩影映在那纱幔之后,配上这古琴曲子宛如天上仙子啊,听说洛家小姐幼时经常同清荷姑娘一起弹琴论诗,虽然没机会听洛小姐的曲子,依我看也必定是清荷姑娘更胜一筹!比洛家那位病秧子小姐强多了…哈哈哈” 这句话刚落,曾宝珍扔出去一个茶杯砸出一声清脆,对面的琴声也戛然而止,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谁先谁后 “你们这群嘴碎的货色也够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脚?一个个念书不成科举无门,行商不成亏空家底,真以为自己喝了那点子猫尿就是圣人了,这个瞧不上那个看不起的。一群不入流的废物还敢在这里议论别人?” 曾宝珍一句话把前面那些人喊得差点惊得差点从画舫上跌下去,一个个才看清这是曾家大小姐,这位自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千金小姐,有人不过议论两句她脾气太差,她家兄长便连夜把人家的铺子收购了 第61章 我在现场看前任和现任为我争风吃醋 再瞧曾大小姐身边两位国色天香的姑娘,一个看起来柔弱温柔,那惊人的美貌又自带一种从容优雅,不少人都在揣测那就是刺史府的千金 另一个虽然面生,但也姿容出众 明明应该含着笑意的一双眼睛,但当杏眼扫过他们时,也不知是不是甲板上风大,他们竟觉得背后直发凉 小莲挺直腰杆:“打搅这位公子,您的船可否为我们家小姐让一下路,我代曾家和刺史大人在此谢过” 不得不说小莲最是了解自家小姐要做什么,于是先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再说刚刚那些人,他们自从曾宝珍和疑似刺史千金露了面,就心里惴惴不安,眼下更是立马悄悄嘱咐赶紧把船划开了些,毕竟刚刚当着人家面说了那些话,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只不过也没划多远就是了 曾宝珍让人将船靠了过去,又让人拿出连接两条船的踏板,一副马上就要登上那豪华画舫,找刚刚琴声的主人较量一番的气势 那边走出来一人,看穿着打扮样式应当是杜家小姐身边得力的丫鬟 丫鬟瞧着两边船要连接的地方,面色冷淡地说:“曾家小姐好生厉害,这是都不打算问主人一声便要登我家的船么?” 小莲自然不能让人欺负了自己小姐,便昂着头:“我家小姐乃曾家唯一的嫡女,有心结交想同你家小姐见一面,你家小姐尚未露面发话你倒是钻出来了,难不成是杜家小姐看不上我们才叫你先出来打发我们么?” 沈颜听着这话和弦歌莫名对视了一眼,看看人家这千金小姐身边的丫鬟多有魄力,你一句我一句针尖对麦芒的,女人之间果然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弦歌的眼神却在说:姑娘,你是希望我也加入进去吗 那边小莲和对方的丫鬟还在你来我往,两边的下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边不知道该不该把踏板递过去,另一边的下人主子没发话,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接下对面递过来的踏板 曾宝珍却不欲在这里耗下去,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甩得噼啪作响,娇喝道:“我今日还偏要上你家的船,我看谁敢拦我!” 说完提气一个借力蹬住船沿,腾空翻滚一圈,稳稳落在了对面的船上 沈颜瞧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心惊,她今天才知道原来曾宝珍是会武功的,怪道初次见面这大小姐只带着一个丫鬟,就敢进她的小院。原来不光她的婢女是感受,更因为她自己也会功夫,当然不惧怕她一个毫无内力的大夫 洛子凝忧心忡忡,黛眉微凝道:“还不快将船靠上去!” 杜家的下人里,应当有几人是见过这位刺史千金的,现下也不敢阻拦,两边赶紧将踏板对接上 那边的曾宝珍一个人落在画舫一层的甲板上,鞭子握在手中仿佛随时要给谁一个好看 “杜小姐是么,听闻你琴技绝妙,引来这无数人的关注,顺带将旁人都踩了一踩!你听了半天不知道有没有满足你高高在上的虚荣心?” 对面的豪华画舫共有三层,三楼的纱幔后面若隐若现一位倩影,在曾宝珍话音落下一阵后,那倩影才婀娜动人地走了出来,沈颜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杜小姐本人 她穿了一水绯色广袖碧波裙,身姿翩翩,姿容赛雪,艳丽的脸蛋上一双含水秋眸,眼尾上翘间还缀有一颗红痣,格外多情 沈颜这才懂了为什么洛子凝说,这位杜小姐容貌绝不在她之下是什么含义,若曾宝珍是热情如火的美人面,洛子凝是贵气美丽的君子兰,那这位杜小姐就是娇艳欲滴的悠悠清菏 身旁的洛子凝眼神复杂,望着曾宝珍时满是担忧,望着那位杜小姐时则复杂地多,沈颜置身其中竟有一种: 我在现场看我那心直口快的现任和清冷美丽的前任为我争风吃醋… 那杜小姐临风而立,衣袂飘飘:“曾小姐这话,清荷不知是何缘故。” 曾宝珍冷哼一声:“这会儿舍得丢下你的琴站出来了,方才不是做你的天上仙女,由我们这些凡间俗物将你衬托的高不可攀么” 曾宝珍说的每个字,沈颜都感觉有股子淡淡的醋味,甚至她能感觉那边两束目光似乎若有若无都在看她——身边的洛子凝 杜清荷声音淡淡说:“这湖景风光令我想起一些往事,一时忘情才弹奏一曲。如果扰了曾大小姐的雅兴,请原谅清荷的情不自禁” 曾宝珍柳眉怒竖:“你少说这些话来搪塞我,世上曲子多少你不弹,你偏偏弹奏这首!你的居心…” 两边踏板一安好,洛子凝都等不及下人先试试稳不稳妥便提着裙子迈步到了曾宝珍身边,一把手拉住她:“宝珍,别说了” 第62章 是不是忘记我们曾一起谱曲 曾宝珍的怒气仿佛在洛子凝过来拉住她的时候凝滞了一瞬,却又在抬头看见杜清荷盯着洛子凝的瞬间更加躁动起来 “宝珍,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曾宝珍转过头,直到洛子凝握住她的手,她才感觉到洛子凝的手有多么冰凉,那一瞬间她的怒气被一股无形的冷水浇灭,眼里已经顾不上其他人 而沈颜在一边看着,那位杜小姐在看见洛子凝拉上曾宝珍的手那一刻,一张冷然艳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上挑的一双美眸冷冷地瞧着底下曾宝珍给洛子凝捂手的样子 曾宝珍本来已经要乖乖地由着洛子凝牵着她走回自己的船上了,那边的杜家小姐却好像不想让她们离开,但究竟是不想让其中的谁离开就很明显了 “子凝小姐,好久不见” 洛子凝牵着曾宝珍离开的脚步陡然顿住,她好像被定在了原地,似乎想象不到杜清荷会跟自己打招呼,她的肢体都有些僵硬般,却没有回过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告辞” 沈颜冷面瞧着那位杜小姐在听见洛子凝这句话之后,脸上的嘲讽之意更甚,看着洛子凝头也不回连一个眼神都没看这边,只是拉着曾宝珍小心翼翼,嘴里还叮嘱着她小心脚下慢慢走过踏板 那位杜小姐的眼中好像隐隐有光芒闪过… 直到回到船上她们的船离开了这边,曾宝珍才后知后觉她们旁边那些船都退了老远 “他们怎么都跑了?怕我的鞭子闪到他们不成” 洛子凝手上在给她挽鞭子脸上只是微微笑,沈颜接过话:“你刚刚飞过去那一下,圆儿便让人向那些人打过招呼了” 下人只说女儿家有些闺中密语要谈,在座的不便相听,若是大家愿意让出个地界来,刺史府和曾家都承这个情 “否则让这件事传出去还不知道人家要怎么编排你们” 曾宝珍吐了一下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娇蛮的说:“我没想那么多嘛” 好不容易坐下来重新整理了心情,三人都喝了几杯果酒尝了些点心,兴致最浓时曾宝珍还让人去岸上买了好多吃食,只是其中有一道‘荷香醉鸡’不知道哪个字触了曾宝珍的雷区,竟要当场将鸡丢进湖中 还是沈颜和洛子凝轮番劝解把鸡抢了下来,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沈颜让弦歌也去买些吃食分发给两家的侍卫婢女,这天也冷了,空着肚子当差难免更觉得寒风凛冽 又低声嘱咐她,那时弦夜看了两眼岸边的一个小吃‘虎头糕’,让弦歌记得给他买,若有弦歌自己想吃的也一定要买上一些,不必为她节约银两 小莲和圆儿也跟着弦歌下去了,只剩不胜酒力的曾宝珍醉地摇头晃脑的,洛子凝有伤在身倒是没有多喝,沈颜也还勉强保持着清醒 “今天宝珍会这样气冲冲地闹一场,不只是因为那些人评头论足的缘故吧” 曾宝珍最后说那句:什么曲子不好,你偏偏弹这首。恐怕才是真正惹她生气的原因,不用想也知道这事肯定与洛子凝有关 果不其然,洛子凝说:“那首曲子是我和她一起写的”,这个她自然说的是杜清荷 “那年我十岁同她闺中无事便谱曲子来玩,这曲子是她一段我一段谱出来的” 沈颜眉毛忍不住轻挑,你们大家闺秀真会玩十岁就能谱曲子了。 “只是你们同作的一首曲子,也不至于宝珍如此生气吧?” 洛子凝叹口气:“是啊,后来我见病后和清荷的关系也疏远了,宝珍来景州的时候方才十岁,只知道整日黏着我,那时景州每年都会有一场曲艺的评选。” “十岁那年是我和清荷共谱的这首曲子拿下第一,我十三岁那年…是清荷改过这首曲子后再度拿下第一…” 沈颜这就明白了,那时候的曾宝珍年纪还小尚不知事,杜清荷和洛子凝十岁拿第一的时候她也还不在 但是十三岁的洛子凝因为自己的身体独居阁楼,再不肯见人。这个时候杜清荷凭借昔日的曲子又独自拿下第一的场面,曾宝珍已经在了,恐怕不仅是旁观那么简单,以今天宝珍的行为来看,只怕当时的场面也不会有多和谐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洛子凝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而曾宝珍本就痛恨杜清荷的所作所为,又听见她今日弹起这首曲子,旁边的人又把洛子凝和杜清荷拿来做比较… 怪不得曾宝珍会提着鞭子就杀了过去 而另一边的画舫之上,杜清荷将桌上的糕点果盘一股脑扫到地上,身边的侍女不敢阻拦,只等她发泄完再上前劝说:“小姐,您别跟自己置气” “若是伤了自己回去老爷和夫人见了,不好交代” 杜清荷却罔若未闻,只喃喃的说:“橘意…你说她是不是忘了,忘了我们在这湖上谱曲的日子” 橘意作为她的贴身丫鬟眼里满是心疼,却不知如何答她… 第63章 她不是你该动心思的人 曾宝珍迷迷瞪瞪已然是半梦半醉的状态,好不容易扶着她下了船 她一时要拿着洛子凝送她的首饰往自己头上戴,一时语无伦次要拉着别人欣赏,导致一路来无辜的行人被波及的也不少 终于将醉酒的曾宝珍送回曾家的马车上,曾宝珍嘴里还在嘟囔:“子凝,我要跟你同睡” 洛子凝只能像哄孩子一样哄道:“好,我们一起睡” 喝多了的曾宝珍听了这话,一下从马车里站了起来:“来人呐,把我的被子抱过来!” 还好曾家的马车够大够结实,让她这么胡闹也没撞到哪里,只是曾宝珍手拉着洛子凝的衣摆不肯松开,尝试过几次后只得妥协,洛子凝遣人回去传信,今日她便去曾宝珍那里同睡了,本来曾宝珍还要拉上沈颜,嘴里叫嚷着:爱妃别走! 怕她这个样子被人看见,沈颜赶紧让两边的护卫和下人将她们护送回去,这一场闹下来她也有些脚步虚浮,本来弦歌想去雇辆马车的,被沈颜拒绝了,左右距离长乐堂也没多远了 弦歌只得把东西都交给弦夜拿着,自己走到沈颜的左侧搀扶着她 “方才还不觉得,现在竟觉得这酒有些上头了” 弦歌道:“姑娘还说呢,这夜深露重的,再吹个冷风姑娘明日一准会头疼” 弦歌的话音刚落,沈颜身上就罩上了一件尚有余温的外衫,沈颜倒是觉得脑子有些混沌,只转过去对给她披上衣服的弦夜笑笑说声谢谢,也想不起更多,只有弦歌侧目看了一眼自己弟弟这个举动,眼里有一丝担忧和不为人知的警告 而弦夜对自己姐姐的眼神不为所动,只是微微弯曲身体走在沈颜的右侧,怀里抱着东西,双手却随时准备接住晃晃悠悠的沈颜 就在三人再过一条街就到家的时候,弦夜停下脚步,沈颜脑袋有点晕乎但是被弦歌拉到身后护住,看他们戒备的样子沈颜的醉意消散了一半,银针从宽大的袖中悄无声息的划到手上 两边屋檐上不知何时冒出身穿黑衣的杀手,他们手中的长刀在黑夜中闪着寒光,弦夜弦歌将沈颜护在中间,弦夜从背后抽出一对短刀,挥招迎向冲过来的黑衣人,这些人的目标十分明确,沈颜心下了然,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还不等她抽出空档想到是谁要杀她,那边的杀手也迎至身前,弦歌从腰间抽出软剑与他们拼杀起来,沈颜凝神屏气在空挡中发射银针 这群杀手见讨不了便宜,极有默契地收手,随后飞上屋檐消失在夜幕之中 弦歌出声叫住还要追上去的弟弟:“别追了” 这里毕竟是城中,如果大动干戈势必会引起官兵的注意,那些人能在这里埋伏说明早有准备,而且他们黑衣蒙面能够隐藏身份倒是不怕,但她们姐弟作为长乐堂的人,只要官府一查就会找到沈颜,不但找不到那些人背后的人,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弦夜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放弃了追上去的想法。 待回到长乐堂,沈颜检查过二人并没有受伤才长舒一口气,她只遇到过一次这样大规模的暗杀,那还是和江行舟一路来景州的路上 江行舟,想到这个名字她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难道这次来杀她的人和上次暗杀江行舟那些人有关? 可是这些人的武功和上次沙漠里遇到的那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对方好似也没料到沈颜身边这两个年纪小小的护卫武功竟如此高,发现不是对手之后,才立时就做出反应,放弃刺杀 嘱咐她们早点休息后,沈颜还是一脸沉思的样子回了房间,待她走后,原本脸上还带着微笑的弦歌脸色沉了下来,目光紧盯着自己的胞弟 弦夜假装伸个懒腰就要回房睡觉,弦歌低喝一声:“站住!” “姐,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弦歌一个箭步上前直探向他怀中,似乎是没想到姐姐会跟自己动手,弦夜一点准备都没有,眼见怀中的包裹落到了弦歌手上,他抿住嘴唇眼里的着急掩饰不住 “还给我!” 弦歌却并不理会他,只是退后一步躲开他来争抢的手:“顾玄夜!你不要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她不是你该动心思的人” 很久没被姐姐叫过本名的少年顿在原地,他没有否认,只是少年的头颅低垂了一点 见他这样弦歌也于心不忍,但有些话她必须说 “我们是双生子,你的所有想法我都看得出来!沈姑娘是很好,美貌、善良,但你别忘了我们是谁的人!我们是不能动情爱的,那些心思我劝你早点收起来,否则必将万劫不复!” 第64章 不寻常的一夜 话已经说出来了 弦歌叹口气,想要拍拍弟弟的肩膀 弦夜从小都听她的话不管任何事,弦歌以为这一次他也会乖乖听话,没想到弦夜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趁姐姐探手靠近他的时候,他已经伸向姐姐右手的那个布包 姐姐说得对,她们是双生子 所以他知道怎样的动作神态会引起姐姐的心疼和靠近,甚至他能预料姐姐会伸哪只手来安抚他 弦歌的下意识反应是往回拉扯 呲啦一声,布帛碎裂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几个虎头形状的糕点滚落下来,随之落地的还有一只扁扁的青蛙灯和一只蜻蜓灯 弦歌有些不知所措,她身前的少年沉默地蹲下去将糕点一块块拾起,用衣襟兜住 已经燃放过的两盏动物灯,也被他珍而重之地拍拍表面的灰尘收了起来,少年不看姐姐,但有些沙哑的嗓音却一丝后退也无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的身份,我会做好该做的事!只是这一件,希望姐姐你不要干涉。” 眼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弦歌欲言又止,她能说的都说了,只希望弟弟可以自己想明白这一层 夜深寂寂,弦歌身穿夜行衣翻过高墙直奔一处宅子而去,她身量轻盈灵巧在房屋间翻飞落地竟一点声音也没有 直到落在宅院前,轻声叩响门环,黑衣少女为她打开了门 “属下霜字暗卫弦歌参见公子!”弦歌单膝跪地俯首听命 树下纤长的身影转了过来声音如碎玉投珠:“起来吧” 弦歌这才敢谢礼起身,并不敢抬头看公子的模样,她和弦夜都是霜字号暗卫,一直跟在霜落大人身边,印象中只见过公子一次,那时她和弦夜和其他暗卫一起刻苦训练,公子远远看了一次她们的比试较量 此刻江行舟站在树下看着月亮,但弦歌知道这是让自己禀报消息的意思 于是她将跟在沈颜身边见她如何与曾家小姐和刺史千金往来,以及今天遇刺一事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公子听 见公子的目光看了过来,弦歌忙继续说:“但那些人武功不高,我和弦夜为了藏拙并不敢完全展露身手,不过他们见讨不了好便立马撤走了,应当不是死卫…” 弦歌禀报完便低头等公子的指示 “回去吧,在她身边尽力保护,不要有什么差错” 弦歌称是,流青见状小声和她搭话:“今天怎么只有你来见公子,你那个双生弟弟呢?” 弦歌抬头看了一眼公子,不知道问这话是不是公子的意思,便恭敬答道:“因公子下令要我二人保护好沈姑娘,今日遇刺之后便留下弦夜护卫,由我一人前来回禀” 流青也没多想,只觉得霜落培养的人果然和她一个脾性腔调都冷冷淡淡的,好无趣 直到弦歌告退以后,流青说:“公子,这沈大夫遇袭之事需要细查是哪一方的手笔吗?” 却见公子转过身来,俊美无俦的一张脸上神色不明:“你觉得是谁。” 流青顿了顿:“那些人连弦歌两姐弟都打不过,若是京中派来的,绝不仅仅只有这点本事。属下猜想大约是沈大夫干预景州之事,挡住了有些人的路,所以才招来此祸” “你派人看着,另外,刺史洛道之你再查查看,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就在景州城内的另一处,从宅子的装潢来看,这家起码也是富贵之家 “混账东西!让你们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都不成!”少年郎原本温柔含情的一双眼睛此刻却全是阴霾,显得有些可怖 “少爷息怒,我们也没料到那大夫身边两个年纪轻轻的丫环仆人竟然会武功,一时之间我们竟拿不下他们,若继续缠斗只怕会被寻城护卫发现!”黑衣大汉为自己辩解着,他没说的是,那两个护卫似乎根本没有用全力… “好啊,一个小小大夫三番两次坏我大事!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看似平常的一夜,却处处都有不寻常的地方…… 沈颜第二日刚刚晨起,弦歌便来同她说曾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外 昨天见了曾宝珍,沈颜就知道她一定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早这样快 “阿颜!” “宝珍,这么早就来了,子凝呢?” 曾宝珍在小莲的陪伴下进到了院子里,其他人都留在了外面,见没有外人曾宝珍便开门见山 “子凝一早就回家了,我之所以这么早来找你是有事要同你说,我这人的性子你也知道,我就不与你绕弯子了。” 沈颜点点头,弦歌给曾宝珍奉上一杯清茶,便退至沈颜身侧 “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子凝那个未婚夫婿么?” 听到和这人有关,沈颜沉声道:“简大少爷?” 曾宝珍咬咬嘴唇:“就是他,你刚来景州不过两三月,对此人也许知之甚少。” 这个简少爷容貌俊秀为人和善,对老弱妇孺贫苦人家都愿意施以援手,因他长相俊朗、又情长意真,所以惹人倾慕也不少而简记粮行的生意因为洛子凝这一层关系也是做的顺风顺水 “可是前日,我撞见他与杜清荷的车马擦身而过,我瞧着他对杜清荷的态度并不一般……” 第65章 杜清荷的往事 沈颜皱眉,这事情可大可小 曾宝珍虽然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但是绝对不会捕风捉影,尤其是这件事跟洛子凝相关,她只会慎之又慎 “所以那天在画舫上你欲言又止,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曾宝珍点头:“我虽然生气子凝在意杜清荷,但是如果杜清荷真和简述远…我更怕看见子凝伤心,她的前半生已经很苦了,自从生病以来都郁郁寡欢,她有多在意简述远你是看见了的!所以我只能来找你商量。” 沈颜深知曾宝珍说的话没错,瞧着洛子凝对简述远的在意程度,如果真如她说的这样,洛子凝肯定接受不了 “可是清荷小姐毕竟是统领千金,她会对简述远?”沈颜的话没全说出口,但是曾宝珍明白她的意思 简述远看起来当然是俊朗温和,在景州城中也因深情而成为不少女子芳心暗许的梦中情人 但也并非出众到了人见人爱的地步 曾宝珍冷笑:“如果她还是统领大人的掌上明珠,自然看不上一个简述远” 沈颜疑惑地看向她,曾宝珍知道她定然不清楚那些陈年旧事,于是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一道来 原来这位清荷小姐也堪得一句命途多舛,从小作为长女出生,她的父亲和洛道之可不一样,杜仲海对自己的女儿不能说不爱,但是作为武将他更渴望要一个嫡子练武做官,将来撑起家族 杜仲海的夫人自然知道枕边人这一点 于是杜清荷的生母寻了许多药方来调理,只为再生下一个男孩 也许是天命不佑,在杜清荷九岁时她母亲的确怀上了一个孩子,经过有经验的大夫诊脉,已经有九成确定腹中是一个男胎,但是却在怀胎八月时早产,母子俱亡一尸两命…… 而杜仲海不出三月便将身边一名爱妾抬为正妻,这位继室沈颜还曾为其把过脉,就是沈颜刚到景州,为了扬名所办的那场百花宴上那位马夫人 听到这里沈颜已经大致明了曾宝珍的意思了,想来这位清荷小姐自小未必多得父亲宠爱,虽然再大一点与洛子凝交好,再后来又才名远扬 但在她父亲眼里恐怕也不过是给自己脸上添光的一个点缀罢了 既得不到父亲宠爱,又失去了亲娘庇佑,她的日子恐怕也未必多好过 曾宝珍又说:“只这些还不够,她为了稳固景州第一才女的名号处处压子凝一头,子凝也并非一开始就不爱出门的” 沈颜明白了,这位清荷小姐可能在很多次的诗会灯会上都出彩扬名,而洛子凝受到的非议越来越多,开始逐渐封闭自己,到最后将自己独束高楼再不踏出家门 这也就难怪上次曾宝珍第一个就怀疑杜清荷,毕竟洛子凝的病如果好起来了,那她第一才女的名声自然也会受到威胁 但是那天在画舫上杜清荷看洛子凝的眼神,让沈颜觉得这其中或许有别的隐情,因为她看向洛子凝的眼神实在复杂 “再过几天就是寒露节了,也许我们可以趁那天确定一下简述远的心意,若他果然变了心,能劝则劝。若不能,也好早打算怎样让子凝不那么伤心才行。” 曾宝珍这番话能看出她是真的为洛子凝着想,但沈颜总觉得这事未必那么好办,其一是简述远未必是个傻子能让她们看出来,其二是若是杜清荷看上了简述远,按照她以往和洛子凝争抢的事迹来看人家未必愿意放手,最难的一点就是谁能说服洛子凝? 一个宁愿让伤口留疤也不愿意让心爱的人有一丝丝失落的人,要怎样她才会不伤心 而此时的统领府,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板着一张脸,眼神格外锐利地看着身前跪着的少女 他语气平平,细听却能听出其中的冷冽:“你昨夜在外面出了好大一通威风啊?” 跪在地上的少女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只恭敬地答:“女儿不敢” 上方坐着的人冷哼一声:“你不敢?你与曾家的女儿在画舫上反唇相讥以为我不知?还有刺史那个病歪歪的女儿,你们过去不是十分交好么,这些年倒是生疏起来了?” 杜清荷抬起头俏丽的脸上勉力笑着:“是孩儿鲁莽丢了父亲的颜面,女儿知错” 听到杜清荷认错,杜仲海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你们那些事我不想管,但是你要给我记住,你代表的是我们杜家的脸面!女儿家弹弹琴写写诗就够了,你那些才名是用来给我们家添光的,如果闹出一些笑话让为父的丢脸,你是知道的…” 杜清荷低头颔首,直到等到杜仲海一句:下去吧,她才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了出去 第67章 原来是故人之女 一身艳红裙装、头戴钗环艳丽夺目的马夫人带着婢女走进院子 看见杜清荷走出来,她迎上去喊了声:“清荷” 杜清荷低垂眉眼并不看她,只是微福一礼道:“夫人” 看着杜清荷行完礼便自顾自离开,马夫人身边的婢女似乎想说什么,但美艳的夫人却抬手制止了她 直到马夫人坐在杜仲海身边轻柔地为他捶腿捏肩时,她的脸上都看不出一丝不快,一双纤纤玉手一边轻轻揉捏着一边柔声道:“近日,简家粮米行的东家好似和清荷走得很近呢。” 杜仲海低头拉起自己这位娇嫩妩媚的妻子,让她坐在怀中,粗糙的大手摩挲她小巧的下巴:“走得有多近?” 马夫人娇俏地笑了:“妾可听说了,简家少爷原本属意刺史府那位病小姐的,这下突然和清荷亲近了,妾是担心呢” 杜仲海靠近她的脖颈处细细嗅闻:“那个病秧子连孩子都生不出的,哪个男人会愿意娶这样的女人做妻子。也就是洛道之那个老头子已经生不出孩子了,就这么一个女儿终究成不了大事!” 瞧着怀中的姬妾年轻美貌,她媚眼如丝的样子让杜仲海只觉邪火直冲下腹,将她打横抱起:“你可得赶紧为我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而这边杜清荷一出来,橘意几乎是即刻便上前搀扶 橘意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一定又被罚跪了,心疼的喊着小姐 杜清荷冷着一张脸,眼眸中浓浓的嘲讽之色,在橘意的搀扶下回了房间,橘意找来药膏为她涂抹 “小姐,简公子的帖子送来了约您寒露节那天同游” 杜清荷的唇角微微勾起,橘意有些担心:“小姐真的要去吗?” 头顶的人一声嗤笑:“去啊,当然要去,这么大的一出戏怎么能不去。” 另一边沈颜给洛子凝把完脉又见了洛道之 洛道之让婢女给她奉上清茶 “凝儿她” 沈颜知道,到了该谈判筹码的时候了,她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来景州,也时时刻刻记得要从洛道之这里问出有关父母的过往 再加上她同洛子凝曾宝珍交好,所以不管为了什么,她也会尽力医治 她沉声道:“根据我的诊断,再辅以汤药,虽然子凝小姐仍旧不会来月事,但她若想孕育自己的子嗣,至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洛道之听到这个消息喜悦之色浮现,然后又有些忧虑 沈颜完全明白他的想法,毕竟不来月事如何能证明她治好了洛子凝 洛道之很快便拿定了主意:“你的医术我不怀疑,毕竟长乐堂的沈大夫这俩月医治好的人也不少,但是凝儿是否能有孕总不能靠沈大夫这一句话。” 沈颜沉吟淡笑,眼神直直看向上位的洛道之:“刺史大人的意思是?” 洛道之喝上一口茶:“凝儿既早有心仪的人,便让他们今年完婚,届时如果凝儿有孕,该沈大夫的诊金我们一分不会少!” 果然,洛道之不会听她一句话便相信。洛道之这个主意沈颜刚刚已经有预感,之前洛子凝同简述远的婚事恐怕就是因病搁置,现在既然沈颜说治好了她,那二人成了亲有了孩子就能证明,外面的谣言也就无需多说了 洛道之看一下那边不语的少女又问:“不知沈大夫想要多少诊金,我愿意先付一半,只要凝儿她婚后能够诞下自己的孩儿,即使倾家荡产刺史府也不会昧下沈大夫余下的诊金!这点沈大夫不必担心” 洛道之也确实为难,毕竟当时他就放出消息,只要能治好自己女儿的病,不论那个大夫要什么诊金,他都会给,结果眼前这大夫是说自己女儿的病是治好了,如果是真的,他就也不担心女儿嫁出去会被人刻薄,可真还是假他无从验证 思忖几息之后沈颜定定道:“我答应刺史大人这个要求,毕竟送佛送到西,至于提前预付诊金倒不必,毕竟如果事成,我不求金银,只要刺史大人如实相告过去的一桩旧事。” 听她这么说洛道之道眉毛却一挑,这个要求对他来说自然不难办,不过他很好奇,这沈大夫不要金银,只要一桩旧事? “不知沈大夫想知道的是什么旧事?” 沈颜放下茶盏,眼里坦荡:“我想向刺史大人打听一个人” “沈丛,我要知道他与大人相识的一切,事无巨细!” 洛道之喝茶的动作一顿,锐利地看向沈颜,眼里精光毕现,他开口:“不知沈丛是姑娘什么人?” 沈颜站起身:“这就等我帮刺史大人的事情办成,届时您全盘相告。我也会告诉您,他是我什么人。” 待沈颜带着弦歌行礼告辞,洛道之仍然在惶神之中不曾抽身,是那个人的女儿吗?他不禁想起之前少女顶着他的怒气,明知开罪刺史府有生命之忧。却并不肯躲藏于曾宝珍身后,反而据理力争 原来是故人之女,怪道有故人之姿 第68章 寒露节的变故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寒露节作为景州一年之中的大节日,家家户户要喝菊花酒、吃菊花糕,吃螃蟹,同时在城中开赏菊会,看灯猜灯谜 各家做的菊花糕各有不同,有用斑鸠叶搓揉出汁水,过滤后得到莹绿的液体,再把白菊、黄菊置于碗碟中,加入草木灰水后稍等一会,时间会将它凝固成软糯弹牙的糕点 富贵人家的菊花糕样式则更多,有将菊花揉出汁再将这汁水混入糯米粉中,还可以加入各种自己中意的内馅,红豆绿豆馅料最为常见,倒入模具中蒸制脱模后,便有了能尝出菊花香味,但吃不到菊花本身的菊花糕 心里挂念着大事,沈颜倒也懒得动手自己做了 少女软绵绵地倚靠在院中的躺椅上,微风轻轻吹过她盖在脸上的手帕也被风吹开,弦夜站在她身后,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如同被风吹走的手帕一样 感觉到弦夜站到了她身后,少女懒懒地说:“来杯菊花茶吗?尝尝糕点铺子里的菊花糕,同那日你尝过的虎头糕比较比较看。” 少年的影子投射在她面上,替她遮去了晃眼的日光,拿起一块糕点轻咬一口,咀嚼间菊花的清香在口中散开来,回味中有一点菊花的苦涩,苦涩过后是更明显的清甜 弦夜老老实实地答:“很好吃” 沈颜嘴角翘起:“和虎头糕比起来哪个更好吃” 身后的少年悄悄红了脸,修长的手指不经意的捏紧了衣摆,声音像蚊子一般:“都好吃” “姑娘,洛家小姐今日送帖子来,说自己身体不适,不与咱们一同去赏菊过节了”弦歌取了刺史府送来的书信,走到沈颜身侧 弦夜避开姐姐的目光,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沈颜叹口气:“不去便不去吧,对了,曾家没送信来说不去吧?” 弦歌摇头:“那倒没有,姑娘这是打算只同曾家小姐去吗?” 沈颜笑笑,她一早就跟曾宝珍商量过了,索性曾家的人已经事先摸清今晚杜清荷一定会出现,最好是她们先去弄清楚简述远有没有两头讨好,再决定要不要这事怎么办,如果洛子凝一同去,那就会由曾宝珍把洛子凝支走 这下洛子凝不去,她们倒还省事一些 傍晚的景州城已经十分热闹,天刚刚擦黑,许多孩子就已经提着画着橙黄菊花灯开始满街走了,手里还攥着各色的菊花糕点 沈颜和曾宝珍也在仆人婢女的簇拥下往玉镜湖去了,平日就已经人多热闹的湖边,今日因为过节更加人头攒动。岸边广场上置了不少的灯,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灯谜,不少青年男女猜灯谜赢一些扇坠、钗环 弦歌附耳在沈颜身边低语,然后沈颜点点头,她便灵巧地像野猫一样消失在人海里,对此沈颜和弦夜都面不改色 今天出门前沈颜已经便先给弦歌弦夜打过招呼了,只注意那位清荷小姐的身影,如果看见她露面就由弦歌去跟着,发现什么再过来找沈颜 曾宝珍将一切看在眼里,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杜清荷和简述远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 “那边有一家卖栗子糕的还不错,阿颜我们去买来尝尝吧” 沈颜点点头,这是一家专门卖糕点的铺子,一楼大多数是挑了糕点拿走的掌柜的见了曾宝珍马上陪着笑脸,曾宝珍点点头,看样子她应当是这儿的常客 曾宝珍留下其他护卫,只带了小莲,沈颜挑了几款弦夜会喜欢的糕点也上了楼,二楼的雅间两人百无聊赖靠着窗,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 “姑娘,洛小姐在那” 弦夜一句话让沈颜和曾宝珍立时弹了起来,尤其是曾宝珍惊地差点直接飞下去 沈颜开始以为弦夜是看错了,可是直到她也看下去的时候,匆忙的行人中洛子凝带着圆儿和两个护卫正穿过汹涌的人潮 “子凝!她怎么会在这?”别说曾宝珍会这么问,连沈颜都一头雾水,洛子凝已经给两人递过口信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沈颜看了弦夜一眼,弦夜不动,沈颜说:“你去,帮我看着她,我这没事的” 毕竟她们这里这么多人目标太大,弦夜的轻功不亚于弦歌,他去跟着洛子凝最合适,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沈颜也不方便指挥曾宝珍带的人 弦夜心里不愿意,不光是因为他必须保护沈颜的安全,另一个原因是他不想离开她身边 可是看着那双杏仁眼睛他拒绝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拱手点头然后追出去也消失在人群中 第69章 旁观了一场大戏 话分两头,弦歌跟着杜清荷的人最终停在一间酒楼门口,这间酒楼坐落在玉镜湖旁边,酒楼中有美貌的歌妓弹琵琶唱曲子,软语轻声配上婉转的琵琶调子 若是有不爱热闹的客人也有雅间,推开窗就是玉镜湖的风光,只要你给够银子,他们可以保证你一点杂音都听不见 这家酒楼做得最好的是全鱼宴,弦歌看了看,随后运气内力轻盈地飞上了旁边的柳树,再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酒楼的屋檐外,夜色朦胧中,如果不是武功超群的人真发现不了她的踪迹 弦歌抠开一块瓦片,内力让她能听清下面房间的声音 杜清荷的婢女就站在她身边:“小姐,已经派人送过帖子去了,稍后他就会来的” 弦歌听着琢磨不透,这杜家小姐在这里是等什么人?不过沈颜嘱咐她留意杜清荷和简少爷之间的来往,她也只能老实在这等着 也不知等了多久,弦歌旁边的瓦片发出声音,她立马做出应敌的姿势,手摸上了腰间的软剑,直到她看见眼前的人她惊愕之中发出一声低喊:“弦夜” 来人正是被沈颜派来跟踪洛子凝的弦夜,见到弦夜在这里,弦歌忙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那姑娘身边谁保护?” 弦夜把双刀熟练地收回背上的刀鞘中,声音沉沉:“姑娘让我跟着洛小姐” 弦歌挑眉,洛子凝?可是今天才递了信说她不出门了啊,难道这位杜小姐约的是洛子凝? 两人猫着腰带着满头的疑虑看向下方的房间里,可推开门的不是洛子凝而是简家少爷… 弦歌刚想问那洛子凝在哪,直到弦夜手指了指她才发现这间雅间别有玄机,跟雅间一墙之隔就有一个小房间,若是在那里面听这边的谈话必然更加清晰,哪怕根本不会武功的人也能将这边发生的一切都听清楚 简述远让手下的人守在外面自己推门入内,走到杜清荷身边他温和的说:“清荷,怎么一个人开着窗户,要是受了凉小心身子。” 橘意抬头看了一眼简少爷,识趣地也退到一边 杜清荷转身却根本不看他,简述远也不生气,反而更有耐心地哄道:“怎么了这是?前几天还好好的” 杜清荷幽幽的说:“那天在街上你可对我保持着距离呢简公子” 她挑眉看他,一张漂亮的脸蛋半明半暗,眼睛里好像还泛着泪光 简述远笑了一声,好像对眼前人使性子的模样毫无办法:“清荷,你知道的,我总要找机会和她退婚,我们之间才能完全没有阻碍啊,我待你如天上明月,你怎会不知道我的心意呢” 弦夜听着他这些话面露不屑,瞎话真是张口就来 杜清荷却站起身:“你总是这样说,我可听说你还上门去看望她,送了不少东西,只为博红颜一笑。” 这话里好像充斥着一股醋味,但同为女人的弦歌却看着不对劲,这杜小姐好像只是为了让这个男人说真心话罢了,并不是多么喜欢他,因为她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她的肢体分明不着痕迹地拒绝那个男人的靠近 简述远低头道:“我心里只有你,对她只有歉意,你知道我们一起长大,我心里真正爱的人是你。可是当年终归是有她的帮忙我们家的生意才能做到如今的地步,这婚约也是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她如今又还病着,若我在这时候跟她坦白未免太残忍。” 他这话轻声细语,好像真是多么两难,真有多么不得已似的,若曾宝珍在这里定然会狠狠啐他一口 杜清荷回头望他一眼,眼里充满了纠结和无奈:“述远哥哥你知道的,我同子凝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若是这段感情让我们三个人都痛苦,我宁愿主动退出的人是我” 少女幽怨的眼神我见犹怜:“左右我父亲也不知道这事,不如我们就此放手,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简述远心中一震,身形一晃好似受到什么打击一般,清润的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清荷,你的意思是要同我一刀两断吗” 杜清荷听他这话心疼的看了他一眼,又倔强的别过头:“左右拖下去也是多一个人受伤,不若断了,好过反反复复受折磨。” 说完这句话后,杜清荷扭身便向门口走去,简述远忙伸手去拉她,橘意挡在他身前行过一礼后,才跑出去跟上自家小姐 简述远停在原地,却也没有跟着追出去 弦歌用口型问‘洛子凝呢’,弦夜扭头示意她看向隔间里面独自坐着的少女,弦歌以为这位大小姐最起码要出去拉住负心人给他两个耳光,再不济也要质问两句 可是那位洛小姐就那么孤身一人坐着,一动不动,直到这边简述远也带着下人走了,她依然低垂着头 弦歌让弦夜留下看着她,自己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70章 还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吗 问过弦夜的弦歌非常迅速的就找到了沈颜她们所在的那家糕点铺子 听她把一切经过大致说过以后,曾宝珍第一个忍不住站起身 害怕她现在就把鞭子拿出来把这儿抽个稀巴烂,沈颜劝她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洛子凝,她才罢休 弦夜这边被留下来看着这位大小姐的动向,她应该是一个人到这里来的,就在她坐了许久之后,弦夜以为她终于要出去找她的护卫婢女的时候,却没想到她从酒楼的另一端的小门走出去了 不知道她要去哪里的弦夜只能跟在她身后,又不敢贸然露面,只是跟在她身后,看洛子凝身形摇摇晃晃失魂落魄的样子,弦夜不太懂,那个简公子有那么好吗,能让她这么伤心? 曾宝珍和沈颜赶到酒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圆儿急的团团转,上前一问才知道,洛子凝本来身体不太舒服今天没打算出门,便让她去给沈颜送信,等圆儿回去的时候她家小姐收了一封信便带着她和两个护卫出了门 到了这个酒楼,还让她们都留在这儿,她要自己一个人上去,再然后就不知去向 沈颜低声问:“弦夜不是跟着洛子凝么?你有办法找到弦夜吗” 弦歌点点头,她和弦夜有特别的联系方式 随着天空一支烟花的燃放,曾宝珍和沈颜终于在玉镜湖边找到了弦夜和已经昏迷的洛子凝 沈颜一个眼神圆儿就明白了,吩咐几个护卫都离远点,只有沈颜她们几个女子上前 弦夜看见沈颜和弦歌过来了才算找到了主心骨 他低声说:“姑娘,我一路跟着她,看见她要跳湖,实在没办法我才把她打晕了” 沈颜都能听出来弦夜的不知所措和无奈,他毕竟是男子,但是看见洛子凝要跳湖也不能置之不理,只能把她打晕过去,沈颜低声道:“没事,我明白” 最后只能把人带上马车带去曾家,毕竟这样子若是给洛道之看见了,那不知道要如何收场,目前只能等洛子凝醒了再商量应该怎么办 沈颜是第一次到曾家,不过现下无心关心曾家的豪奢,最重要的还是洛子凝,圆儿给洛子凝用温水轻轻擦拭着脸颊和手,又和小莲一起给她换了身干净衣裳 曾宝珍在一边低声咒骂,她本来只是怀疑简述远吃锅望、盆朝秦暮楚,现在已经全然知道了 这下再看洛子凝为他这样子,心里更是又急又气 最后还是沈颜用了银针,又喂了两口参汤,洛子凝才慢慢醒过来,曾宝珍在她身后让她稳稳地靠着,房里其他人都已经退出去,只有她们三人在内 洛子凝面无血色,往日美丽精致的面孔此刻像被风霜摧残过一般恹恹的 “子凝,你说句话,你别吓我”,曾宝珍的声音焦急不已,小脸蛋紧紧皱在一起 沈颜将参汤喂到她嘴边,而洛子凝只是别过头,一串眼泪从她的面颊划落下去,沈颜只能将碗盏先都放下,低声劝慰:“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你无须怪罪自身” 洛子凝听到这话才看她一眼,这个沈姑娘,自己一直知道她通透。果然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 沈颜明白她一定是把简述远和杜清荷的事情,怪到自己不能生育的关系上了 沈颜给她擦擦眼泪说:“哭吧,哭出来或许心里好受些” 一声呜咽过后洛子凝的哭声越来越明显,沈颜阻止曾宝珍要劝她的话,这时候必须让她宣泄出来,否则憋在心里,一定会勾起大病一场不可,曾宝珍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疼地抱住洛子凝,让她的泪水将自己的衣襟都全然打湿 待她的情绪终于平复些许,沈颜才将事情的始末原本地告诉她,最后问她一句:如何打算 曾宝珍急了:“还要什么打算,当然是同洛伯父说清楚,跟这种人一刀两断,没了你们家这层关系我看他简家的粮米生意还能安生做下去?” 沈颜看了一眼曾宝珍,她之所以这么问,就是能看出来,洛子凝未必会愿意这样做 果不其然,洛子凝轻轻摇头 曾宝珍声音更急了一些:“子凝,难道这样的情况你还要心软不成?” 沈颜拍拍她,示意她不要那么着急,随后又沉声道:“若是我告诉你,我已经有九成的把握,你能够正常生育…” 洛子凝抬头看她,眼睛里明晃晃的都是不可置信,因为事发突然沈颜都还来不及将这事告诉她,现在告诉她,也是希望洛子凝可以重新考量 “即便如此,你也还是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吗?” 她看着沈颜的眼睛,害怕只是用来安慰她的话,但只是看着这双眼睛,你便不会怀疑其中任何一星半点 第71章 流言四起 沈颜原本想找个机会单独和洛子凝谈谈,眼下却是这样一个迫不得已的关口 曾宝珍听了这话,声音也有了一点颤抖:“阿颜你的意思是,子凝她” 沈颜点头:“我不能保证十成十,但是至少能有九成概率成功。所以我现在只问你,没有这个因素你可以自由自在做你自己!抛开这些,你如何打算?” 洛子凝摇摇头,沈颜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也需要给她时间,让她好好想想清楚,不要把自己的地位放低了去看,其实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明明知道对方不是值得托付的人,但是会想着自己先前付出的一切,于是便委屈自己将就过下去 沈颜打从心里不希望洛子凝走向这样的选择 即便会让她想要知道父母身故真相被搁置,她也不能看着一个青春年华的姑娘盲目地选择一生,而自己为了达成所想在一旁推波助澜 所以她希望洛子凝想想清楚 沈颜和曾宝珍说要给洛子凝想清楚的时间,毕竟是从小长大深爱的人,没有那么容易就能一刀两断 曾宝珍心思恪纯,只觉得这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继续想下去的了,按她的个性必然要先把那负心人狠狠揍上一顿,再将这亲事退干净,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沈颜叹口气,眼前这个姑娘也是被家里宠爱长大的,看事情永远是随自己的心意来最重要,决不肯让自己受半分气的个性,这样纵情恣意自然是快乐的,但是人的一生会出现无数变故,如果一直横冲直撞的,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曾宝珍听了这话,大眼睛眨巴眨巴,她从小就被娇惯,不管是父母还是兄长对她从来是无有不依的,从来没有人会像沈颜现在这样对她说这些 看她懵懂的样子,沈颜也知道很多事情如果不亲身经历,从别人口中是学不会的 就如她,如果没有失去爷爷,她也觉得自己会平平安安地在三七村度过这一生,可是意外总是不给你准备的机会,但她也从心里希望曾宝珍永远不要有经历这一切的时候 等洛子凝平静下来,她对二人说:“我想和述远好好谈谈” 曾宝珍脱口而出:“还有什么好谈的,那天你都已经听清楚了,不是吗?” 洛子凝抿唇看向沈颜,好像她知道沈颜能明白她的想法,其实她这个选择沈颜毫不意外,沈颜早猜到洛子凝没有那么容易放下 她知道可以生育的第一时间,是想简述远如果知道这一点,他的选择会不会改变 可能因为沈颜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原因,她也能体谅洛子凝这种想法,毕竟女子要做任何决定所要付出的代价都会比男子更多 于是沈颜只是劝住曾宝珍,这毕竟是洛子凝自己的选择,何况事情还没有到盖棺定论的时候,总要听一下简述远如何为他自己辩驳,洛子凝又说希望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她父亲知道。 沈颜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她心里感觉这件事其实瞒不住,即便她们守口如瓶,跟着她的那些护卫婢女毕竟是刺史府的人,如果洛道之真的问起他们,总保不齐会有人说出细枝末节,那么洛道之一定能顺藤摸瓜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这样三人短暂的分开了,让沈颜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景州人们口中便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还是王兰芝一早来找到她,说了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流言蜚语,说刺史千金在玉镜湖和一个陌生男子拉拉扯扯,最后还衣衫尽湿地倒在那个男子怀中,有说她是被人轻薄后羞愤跳湖的,也有说她自杀未遂被人救起来的,无论哪种传闻,这种事落在女子身上就像打碎的酒坛,就算把碎片藏起来,味道也遮不住 虽然洛道之是地方父母官,可是百姓的嘴却不是他能堵住的,一如之前人们议论洛子凝身染怪病一样 这场突然而起的风波将洛子凝推向了风口浪尖,沈颜立刻带着弦歌去刺史府,她这次不想让弦夜跟着,毕竟弦夜是听命于她,如果有什么后果那也应当是她来承担 却不想弦夜执拗地要跟她一起去 少年的头颅不肯地低下:“这件事终归是因我而起,我不能躲在这里,让姑娘去替我承担责任!” 最后还是三人一起去的刺史府,路上沈颜一直在反复思量,夜晚本就视线受阻,何况洛子凝也是一个人进的酒楼,别说惊动谁了,恐怕认识她的人都不多,那么,是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的? 她的脑中一片混沌,指尖陷入手掌让自己必须清醒,否则她未必保得住弦夜 第72章 为平流言,让弦夜入赘为婿 沈颜到了的时候,曾宝珍也刚好到了 两人极快地交换了信息,那天曾宝珍和洛子凝的那些护卫婢女都不准近身,回去自然也是好好敲打过的,没有人敢乱嚼舌根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有人在她们当时手忙脚乱的时候目睹了这一切,而后散播流言,而这些她们当时根本没发现 可是那么多会武功的人在场,若真有人在暗处窥伺,难道没有一人发觉?别的不说,弦歌弦夜的武功沈颜心里大致也有个谱,若真有其他人在旁,她们不可能当时毫无察觉 若排除这一切就只有可能是洛子凝独自进酒楼便被人看出来她的身份了,可她并不多在外露面,如此一想,特地叫她去的人最有可疑,难道是杜清荷? 别说曾宝珍会这样想,就连沈颜也忍不住怀疑了,毕竟洛子凝本不打算出门的,圆儿也说是她收到一封信才去了那酒楼,继而发生了后面一连串的事情,可是昨天她们问过洛子凝,她说她那封信没有署名,只是告诉她到那个酒楼的哪个房间里,她本不想去,可是涉及到简述远她才去了 见到洛子凝的时候,沈颜想到第一次见她时,像富贵灌养出来的一株兰花,虽然脆弱美丽但自有其风骨在其中,可是这时候看到她,才仅仅一晚的时间,她脸上的疲惫却是藏也藏不住 看到沈颜和曾宝珍的出现,她没有落泪反而挤出一个笑容:“抱歉阿颜,牵连了你的人,请代我向那位小哥致谢,再帮我道歉吧。” 沈颜心里很不是滋味,曾宝珍更是眼睛红红抱住洛子凝就哭了出来 洛子凝还要安慰她:“无事,反正我病了这么久,我的名声也好听不到哪里去,左不过是再多一桩被议论的事情罢了,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她极力保持自己声音中的平静:“只是如今我的名声…我已经托父亲为我退婚,我。同述远的婚事就此作罢” 这下曾宝珍都错愕了,昨天她是希望洛子凝和简述远立刻退婚的,可是只过了一晚,同一件事情已经不再是当时的境况,如果这时候洛子凝真是退了婚,那就更加钉死了这件事,外面的人只会觉得是这位小姐自觉无颜见君才自请退婚,若是更难听一点说不定就变成了她名声有损不得不退婚 沈颜面色也不得不沉了下来,显然洛子凝不可能没想过这一点,她会如此做正是因为她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 沈颜没有多说,只是退了出去,让圆儿带她去见洛道之,她有话要说 上位的洛道之脊背也略有些佝偻,一切和他之前预想的已经天翻地覆,他现在根本就顾不上自己女儿的怪病到底有没有被治好 见到沈颜前来,那个中年男人脸色也没有好看两分 沈颜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刺史大人,昨夜是我让我的护卫去保护洛小姐的,我的护卫只是听命于我” 言下之意,有什么可以冲她来,请不要怪罪她的护卫 洛道之却没有和她讨论这个的意思 他叹口气说:“现下解决的方法只有两个,一是让述远和子凝尽快完婚,二是” 见洛道之的目光看向自己身边的弦夜,沈颜立马想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几乎是立刻她便站起身说:“不可!” 洛道之这下急了:“不可?难道我女儿还不堪匹配你身边一个小小护卫吗?他若肯招赘为婿,可以说是子凝意外落水他好心相救,一切顺理成章。难道要让外面的流言蜚语把凝儿逼死吗?” 洛道之的话验证了沈颜方才的猜想,事情走到这一步很容易想到解决的办法,这位刺史的解决办法就是要么和简述远完婚,由简述远出面那么流言也会平息一些,可是这一条是下策 最好便是刺史府和简家退婚,由洛道之出面言明他们家需要招赘为婿,而简家也只有一个儿子自然不会应允,两家人合情合理地退婚,弦夜救起洛子凝便是一见倾心甘愿入赘为婿,那么流言才会真正止歇 洛道之自然会给予简家一些补偿,而简家也不会多追究什么,看似谁都没有损失什么,但这个计划的牺牲条件便是洛子凝和弦夜两人 “刺史大人,弦夜他和子凝年纪不匹配,更重要的是他和子凝之间并没有任何感情,为了流言强行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子凝不会幸福更不会同意!”沈颜的话掷地有声 而她身侧的弦夜却目光滑过一丝震惊,他看着眼前少女挺直的脊梁,不肯有丝毫弯曲 洛道之痛心地说:“我这个法子,不光是为了凝儿的名声,更是为了她的幸福,你如何能理解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正如你父亲当年…” 第73章 薄情寡幸却故作多情 洛道之的话,沈颜毫不意外 她上次提出那个交换筹码就料到洛道之可以猜到她的身份,或许答应下来对她的计划来说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她也自问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当初为了替爷爷报仇她也不曾手下留情过,可那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 现在若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要她拿身边两个人的感情作为牺牲,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沈颜冷静下来:“难道洛大人没有想过找出一切的源头吗,这件事和之前种种巧合重叠到一起,您就没想过背后到底是谁促成的?” 她说的这些洛道之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孙平伙同别人绑架洛子凝一事已然断了线索,现在又流言四起千头万绪,他必须为自己女儿的名声和将来考虑 就在她们僵持的时候,蒲管家进来禀报,简述远登门拜访,而且言明一定要见洛子凝 沈颜的眼中闪露寒芒 这位简公子真是无处不在,而且次次出现的时机都如此巧合 片刻后,简述远终于得以见到洛子凝,因为男女大防的关系,只在园中的亭子里相见,隔了几层纱幔,帘子后影影绰绰地透出两个少女的身影,一坐一立 简述远的面上十分焦急:“子凝,外面那些事情我都听说了,我希望你不要被流言影响,我的心中一直都只想娶你为妻!我想得很清楚,即便我们终身无法拥有孩子,只要有你我便足矣!昔年我在伯父面前答应过的,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我绝不食言!” 帘子后面的人似乎也很动容,只是止不住的低泣 简述远又往前走了一步:“虽然围绕在我身边的有很多人,可是我最终只想选择你……” 见后面的人仍旧一言不发,简述远好像害怕惊吓到她,伸出手却又退后道:“不论你如何想,流言如何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心意,若你愿意我便立刻回去请家母择定婚期,再登门与伯父商量一切的事宜,你看可好?” 不等帘子后面的人作答,蒲管家便过来请简述远过去叙话,简述远担心的目光不错珠的看着洛子凝,只是在蒲管家无声的催促下,还是决定先去和洛道之商议 待他走远,帘子后面的‘洛子凝’才走出来,正是扮作洛子凝的沈颜,和假装圆儿的弦歌 沈颜冷声问:“弦歌你看这人如何?” 弦歌看看简述远离开的方向,眼神中遮掩不住的鄙夷:“姑娘心中已有评断!” 沈颜冷笑,是啊,只是打过这样一个照面,她便已断定这位简公子绝非景州城中传言那样,什么深情不负的良人 方才一番话,明着好像在说他不介意流言,却句句都在提流言,还不停戳洛子凝的伤口,什么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什么虽然他身边有别人围绕着但他只要洛子凝一个 若真是洛子凝在这里听了这些,哪里能承受得了,以她的个性只怕是心内更加自苦,更觉得无颜面对,只会立刻请求父亲赶紧退婚,要还这位简公子一个幸福与自由 好手段呐,明明是一个薄情寡幸的人,但是洛子凝和他退婚后他不但不会受任何影响,反而会得到刺史府的补偿和百姓对他的同情怜悯 再说另一边洛道之和简述远正在一起喝茶,简述远说的还是那些,言明自己不在意外人的评断,只想让洛道之成全他和子凝的婚事,洛道之并没有立刻答允,也没有立刻推拒 等简述远走了,沈颜才从另一边的屏风后面走出来,她以洛子凝的身份听了简述远的话,又听了他对洛道之那些恳请诉求,面上已是淡然无波 “你让我见他,又扮作凝儿见他一面,可试探出些什么?”洛道之喝着茶,他之所以会答应沈颜的要求,不仅仅是因为她是那人的女儿,更因为他能看出来沈颜不是一个惟利是图的人,甚至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人,否则她就应该一口答允身边护卫入赘的事情 “我已经想到办法解决流言的问题,只是这位简公子和子凝的婚事最好不要操之过急” 听到沈颜说已经想到了解决流言的法子,洛道之示意她赶紧说下去,目前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平息外面的流言,至于洛子凝和简述远的婚事自然可以先搁置到一边 沈颜也不卖关子,开口说:“我的护卫和我的婢女是一对双生子,大人看他们眉眼可有相似之处?” 洛道之听她的话细细端详弦歌和弦夜两人的面孔 “双生子?确有十分相似的地方,只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第74章 上演一出女替男,狸猫换太子 沈颜拍拍弦夜的肩膀,示意他蹲低一些,弦夜看她,眼神里还有些懵懂 他满脑子都是疑问,姑娘什么时候知道他和姐姐是双生子的?不过懵懂归懵懂他还是听话地曲膝蹲下去些许 看着弦歌弦夜的身高差不多了,又看看二人极为相似的面孔,洛道之恍然大悟 沈颜笑道:“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大人以为如何?” 见洛道之终于有了一点笑意,沈颜也忍不住舒了一口气,她赌的就是那日虽然有人看着弦夜跟在洛子凝身后,可毕竟天黑,看见过的人也无非只见了个大概,让弦歌装扮成男子样式,同洛子凝一道出现,绝对可以还原一半以上当时的情景。再让弦歌当众揭露女儿身,就说她本就是沈颜的人,那日装成男子便宜行事,碰巧见了洛子凝与护卫走散了,才在玉镜湖救下她 “流言本就是捕风捉影,既然是无稽之谈,不管您是让子凝和简家公子完婚,还是招我的护卫入赘都只会坐实百姓心中所想,倒不如就让他们觉得一开始就是讹传。”沈颜还有一句没说出口 这种传闻一旦失去那些桃色性质,自然也就无人继续关注了 “另外我还有两件事需要大人的帮助” “你说便是!”能够解决心中的烦恼,洛道之也和颜悦色了许多,如果不是无路可选,他也不愿意自己自小心疼的女儿匆匆嫁人…… 等到沈颜将一切告诉洛子凝和曾宝珍的时候,洛子凝才稍许展颜放松,而曾宝珍则是破涕为笑,沈颜隐去了简述远说的那些话,这是她和洛道之商议过后的决定 “太好了,阿颜你真的好聪明!只是你已经想到这样的好法子了,怎么不早说,你瞧瞧我这个眼睛哭得像两个大核桃一般。”曾宝珍心情好了,也有力气说些玩笑话了 沈颜笑道:“我也是挠头想出来的,你待会看看我的头发保不齐都有哪里掉秃了一块呢。” 曾宝珍调笑道:“是吗?那我可要看看,若是你为了子凝秃了头,成了一个尼姑,那可怎么好!” 洛子凝的精神稍微松了些许,沈颜又嘱咐她,近几日她必须好好休养生息才是,否则她憔悴的样子让人看了,更难免去相信流言的真实性 而弦夜则是拉住了弦歌,眼神示意问沈颜怎么知道他们是双生子的,他们当初被沈颜救回来,弦歌明明说的是他十三岁,可是看姑娘那个样子竟是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弦歌想起那个夜晚,他们刚刚在院子里住下没两天,姑娘只是笑着对她说了一句:我听人说双生子往往样貌都差异不大,见了你们才知道原来像也不像… 若是问到沈颜,那就更简单了,不要忘记她是做什么的好吗,一个大夫只需看他的骨骼和身体就知道年龄了,这就像常年养猪的农夫,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哪头猪养了多久,还有多久可以出栏! 当然这样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恰当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弦歌换上男子的衣服,凭着本就相像的外貌,再由女扮男装专业户的——沈颜为她妆扮,这一下便与弦夜有了七八分的相似,曾宝珍还调侃,这是从双生姐弟变成双生兄弟了 弦歌每日出入刺史府好几趟,有时还和圆儿格外亲近,好多人看了都一头雾水,纷纷猜测难道因为寒露节相救,这刺史千金是要嫁给这个毛头小子了不成? 连简述远身边的人也去禀报,那个在玉镜湖救起洛子凝的少年如今频频出入刺史府,甚至好多次都是洛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出来迎送 简述远一笑,如果真是这样,也不枉费他做的这些了,又吩咐人继续盯着那边的动向,有什么都要及时来回禀 感觉一切已经在掌握中的简述远在祠堂给他父亲上香,香火中,一个面容看起来十分精明的中年妇人站在他身后叫了一声:远儿 简述远回过头恭敬地喊道:母亲 简述远的母亲在丈夫去世后独自撑起了家中的生意,那时简述远也尚且年幼,也是后来为了保护自家的生意,他才和洛子凝走得近了,但若论起门当户对,洛子凝本不可能许给他,只是洛子凝身染怪病后他一直殷勤关切,才让洛道之定下了他 而定下这门亲事后自家的生意也很快有了起色,背靠刺史府这棵大树让他在生意场上几乎无往不利 “远儿,事情办得怎么样?” 简述远恭敬回答:“退婚之事孩儿已经确信,只是与杜家的婚事尚且还未定下来” 中年妇人闭眼念着佛经,又嘱咐道:“成大事者往往要够狠心!我的儿,你可不能心软啊!” 第75章 洛子凝抚筝,弦歌舞剑 就在弦歌扮成弦夜的模样来回出入刺史府这些日子 沈颜也在计划些什么,上次虽然是她第一次同这位简公子打交道,但是她对他的怀疑,像稻草遇上了本就星星点点的火苗,一发不可收拾 随着洛子凝和简述远将要退婚的流言愈加喧嚣尘上,对此人们好奇的是刺史府好像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那个少年也只是照旧每天出入刺史府,连王兰芝都忍不住问沈颜,弦夜真的要入赘给刺史千金吗? 沈颜只是揉乱了她的发髻告诉她不要胡思乱想,外面传的那些闲话也别相信 眼看百姓的好奇心已经吊起来了,沈颜就在琢磨在哪里揭露弦歌的女子身份最好,想来想去便还是玉镜湖罢,既然事情在这里起的,就在这里了结最好,于是还是她们三人租了画舫,但这次有了洛道之道资金支持,她们的画舫品质比之前高了许多 这次她们还没登上画舫,就获得了许多人的关注,没办法,谁让那个小白脸和刺史千金的传闻满城风雨,谁不想看看是怎样的俊俏后生,让刺史千金连青梅竹马的婚约都不管不顾了 连画舫上的工人都忍不住悄悄打量弦歌,心里更觉得这小白脸也很一般嘛,脸倒是俊俏,那身板可不够宽阔伟岸啊,就这也能得到洛大小姐的青睐?不禁让许多人产生一种:我上我也行的想法 沈颜顾不上他们那些想法,上了画舫之后,在曾宝珍和沈颜一左一右的眼神鼓励下,圆儿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筝,洛子凝玉手一搭上去,像和自己的老朋友见面了一般极为默契。这次她弹奏的是一支略带杀伐气息的曲子,而男装的弦歌早就在沈颜的安排下取出软剑,在画舫上头随着曲子舞起了剑,这一下引来了不少人的观看,连两边岸上都聚集了不少百姓驻足观看,中间廊桥上更是人满为患 这位刺史千金的一手曲艺已经多少年不曾响起,只是这次弹奏的曲子完全没有温柔多情的调子,筝声或沉或稳,如同抚筝的人一般心绪难平,好像将所有的不快与郁郁都借着这首曲子发泄出去,甲板上少年的剑也随曲子越舞越快 沈颜听到不少人大声叫好,是完全不带恶意且发自内心那种,人们好像也被这曲子和剑舞感染了情绪,就在曲子的高潮处,弦歌腾空而起,她身上的男装随着她的下落尽数除去,里头一身利落的红装逐渐显露,好一个英姿飒爽的美人 洛子凝的曲调也发生了变化,从杀伐气息逐渐变得从容不迫,如同曲子主人的心境一样,祛除了那些本来的烦恼,只留下悠长宁静 舞完剑的弦歌回到沈颜身旁,一张小脸汗津津的,呼吸却依然保持着平稳,眼睛亮亮地看着沈颜,她向来是个稳重的性子,只是不知道刚刚自己舞剑舞地好不好,沈颜看出她的心思,一边给她倒了杯茶,一边给她擦去额头的汗,一边夸她这是自己有生以来见过舞剑舞得最潇洒的女侠客 弦歌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子凝小姐的筝弹得好的缘故!” 洛子凝将养了好几日,气色已经好了不少,这时候也笑道:“阿颜说得没错,你刚刚让我们见识了一位女侠的诞生!” 只有曾宝珍开心地要拉着弦歌教她舞剑,洛子凝又劝她,她平常惯用鞭子不常用剑,小心伤了自己 沈颜笑着,同时转头看了看岸上,她让弦夜去悦华霜买的消息应该很快就能传开了 果不其然,这一晚凡是玉镜湖边的人都记住了那场惊艳的剑舞和曲子,没能亲眼见识的人也是捶胸顿足大喊可惜,连茶楼酒肆都在传,起先谁在谣传说什么洛小姐要招那个救起她的少年入赘!原来那少年竟是长乐堂大夫的婢女,人家是女儿身,哪来什么入赘不入赘的 而且当时不少人也见了洛小姐那绝世容貌和姣好气色,听说她的病也被这大夫医治好了,所以才在湖上弹奏。连刺史府也放话感谢沈颜这位神医,刺史大人还亲自挥墨题字一副:妙手仁心,送给长乐堂的沈大夫 当然有一些话却不是沈颜让悦华霜传出去的,比如什么洛小姐比清荷小姐更像是武将人家的女儿呢,看人家一首曲子弹得杀伐果决……诸如这种话沈颜听到也蹙眉 人果然都是八卦的,非要拉过来对比心里才舒坦,人家当事人根本不在乎的虚名,硬是让老百姓给加上去了 洛子凝这一次露面引起了好一阵热潮,人们对于她这位久负盛名的闺阁千金,终于不再停留在印象中的病弱西施,至于什么入赘之类的无稽之谈反而没人再提起 第76章 狗急跳墙,另投他人 而简家,简述远将一桌子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原本俊朗的面容狰狞不已:“好啊,又是她,次次都是她打乱我的计划!这是想毁了我啊!” 门口的老妇人让下人退出去,她自己走进去看着一地狼藉,只是冷静地劝慰道:“何故动这么大的气,既然碍眼除去便是。当务之急还是你要确认那洛子凝的病是否真的好了,若真的好了……” 简述远打断他母亲的话:“母亲说什么话,即便她的病好了,那样病怏怏一个人能为咱们简家诞育血脉吗!即便她能,我如今也是不想娶她的,一个手无兵权的文官,怎能比得上兵权在握把持着景州城的杜家!” 他咬牙阴狠地说:“左右要得罪一个,若将我逼急了,得罪了他刺史府又何妨,只要我能与统领府结亲,一个文官又没有子嗣,又有何惧。从前我够不上杜清荷,现在不一样了,我手里总有些筹码能和杜仲海谈上一谈!” 妇人又沉声道:“这样也好,只是那个大夫屡屡坏我们大事,我儿打算如何处置。” 简述远目露杀意,面皮上却还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声音淡淡地:“杀” 沈颜并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危险漩涡之中,只是她见了洛道之,从这些日子的接触中,洛道之也看明白了沈颜其人,虽心有城府却不作恶,是值得自己女儿交好的人 洛道之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沈颜笑着答:“如果大人愿意相信我的话,请您将孙平放出去。左右您将他关在这里也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反而放出去,背后的人才可能蠢蠢欲动,露出马脚……” 洛道之陷入沉思,他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已故好友的影子,同样的足智多谋,那心思之细腻应该是和她的娘亲一样 就这样,孙平被从牢里丢了出去,关了好几个月的他头晕眼花,刺史下令了驱逐他,让他永远别在景州露面!见识了牢里那几个绑架洛子凝的贼匪被人杀人灭口后,他的精神就终日悬着,生怕下一个被灭口的就是自己 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孙平第一件事就是收拾细软,之前他收了那人一些钱,藏在了家里的炉灶下,他准备带着这些银子远走高飞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一群蒙面的杀手持刀闯入了他家,孙平好在功夫不错,只是被关了这么久体力不支,被狠狠划了一刀才从中脱身,他一路狂奔,怀中的银子落了满地也顾不上捡,现在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赶快逃! 这时景州城的护卫碰巧巡逻到这里,面对成群的官兵,蒙面的杀手们只能暂时撤退,毕竟如果把巡城的人都召来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黑夜中一名少女身轻如燕,正是弦歌,她悄无声息地跟着那些杀手,看他们最后会去哪里… 沈颜上次回去的路上被刺杀应该也是这些人,想着姑娘让她查清楚到底是谁手下的人,她一路隐藏着并未动手,只是跟着他们,看他们绕了许久的路,最后进了简家的宅院,弦歌看了看记住这个地方便转头离去 屋内的简述远阴狠地骂道:“一群废物,让你们杀个大夫杀不了,让你们灭孙平的口也灭不了!真不知道养你们有什么用!” 复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厉声问:“巡城的官兵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那里?” 然后环顾四周,突然大骂道不好,孙平恐怕是洛道之故意放出来的,守城士兵也是刻意安排的,只怕已经发现是他动的手脚了,气得他只觉头昏脑涨,赶紧想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目前他和杜清荷的事情还没说定,至于洛子凝那边,如果知道了他在背后做的事情恐怕也不会保他 思来想去他摸出一个箱子,让手下的人赶紧换了衣服,连夜套了马车送他去统领府 片刻后,简述远才从统领府离开,他还是忍不住暗骂,虽然搭上了杜仲海这条线,但是他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杜仲海那个老狐狸狮子大开口,瞧准了自己现在骑虎难下 扬言要娶他的女儿,聘礼需要简家所有的粮米铺子都归她女儿杜清荷名下,说什么为了给女儿的将来留一个保障 简述远狠狠啐了一口,老东西,装什么慈父,又疲惫的闭上眼,他别无办法 洛道之很快就会查到上次的事情是他做的,如果没有靠山他就算是完了 而统领府内,婀娜妖娆的夫人正缠绕在杜仲海身上,吐气如兰在他耳畔道:“夫君可是开心了” 杜仲海心情非常不错,摸了一把她的脸说:“总算没有辜负主人的期望,洛道之那个老货与我平起平坐这么些年,也该退位让贤了!” 第77章 公子他,喜欢沈姑娘 房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只听见妖娆妩媚的女人娇声笑道:“夫君对主人的心意可真深重,连自己的女儿竟也舍得……” 杜仲海不以为意,抓起她纤长的手指含在口中轻轻咬住,有些吐字不清地说:“不过是个女儿” 随后呼吸急促,等不及回房便将桌上的东西推至一边,开始对怀里的美人上下其手,房间内一时之间只剩女人的娇呼和男人沉闷的喘息 而窗外的人听到这里便悄无声息转身离去,美丽的脸上分明钳着一丝笑容,可那笑容却到不了眼底,嘴型无声地模仿着一句话:不过是个女儿 而另一端的刺史府内,也正如简述远想的那样,洛道之动了大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最后查来查去会是和简述远有关,他让人重新把孙平关了起来,并且嘱咐无论如何都要看好他,沈颜曾和他约定,如果再一次抓回来孙平,希望由她来提审,想到这次沈颜出的主意,也许那个少女早就看出来简述远不堪托付吧? 而弦歌也回了长乐堂,把一切讲给沈颜听,听到背后的人果然是简述远,终于知道了他的确狼心狗肺,又忧愁如果洛子凝知道这一切,能不能承受得住 这一晚又是波澜四起的一夜,夜深时弦歌和弦夜摸去了江行舟所在的宅子,近日发生的一切,他们必须要请示公子才行 听完一切的公子坐在上位一语不发,倒是惊呆了一旁的流青,他原以为公子派弦歌两姐弟去盯一个大夫有些小题大做,却不想这沈大夫竟当真凭借一己之力搅浑了景州的水 江行舟丝毫不意外,从初遇开始他就知道沈颜不是善茬,也料到她不是个能独善其身的性子 弦歌恭敬地请示下一步的指令 江行舟只是淡淡说:“继续待在她身边,别让她受伤。” 看见弦夜沉默不作声,江行舟看他的眼神透露着一丝戏谑,让人去保护她,看来是有人对他的人动心思了 弦歌心如擂鼓,她深知公子的身份,自己胞弟一直以来的所作所想,她也是看在眼里且清清楚楚 而她也是从第一次接到这个任务就知道 公子他,喜欢沈姑娘 直到江行舟开口:“回去吧,下次不需要两个都过来,她的安全最重要。另外,别让人对她动什么不好的心思。” 弦歌默然,这句话的含义太多,她不敢细细想,只能毕恭毕敬地带着弦夜行礼告退 直到二人退出去后,流青才问一句:“公子,属下看那弦夜对沈大夫……” 江行舟斜他一眼,然后不以为然地说:“他喜欢沈望舒,沈望舒未必能看得上他,随他去吧” 流青闭上嘴,他想说自家公子哪来这么大的自信敢肯定沈大夫不会动心。瞧着那弦夜也是一表人材,人家天天贴身护卫着,难保不会日久生情 “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没有” 流青收回八卦的思绪,表情变得郑重:“属下派出去的人查到这个杜仲海确实和京中有往来,只是还没能找到书信和证据。另外,太子殿下让霜落手下的人传信问您可好,让您了结景州的事情便先回京中,圣上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 榻上少年郎的眉眼精致地不像话,一双好看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江行舟叹口气:“那就尽快了结吧,让濯羽拿我的信物去找洛道之,他倒是个可用的” 流青拱手答是,他走出去极远的位置才听到公子好像呢喃了声什么,即便他耳力惊人也只听到一个望字,流青望望月亮,挠挠头他是越来越不懂公子的想法了 而他身后,江行舟走出来在院中独自看着月亮,嘴里喃喃道:“沈望舒,我们很快又要再见了” 回去的路上弦歌再一次敲打起弦夜,她冷声道:“你应该看出来了,公子对沈姑娘的心意” 弦夜想起刚刚男人那令人惊艳的脸,嘴上却说:“公子喜欢沈姑娘,沈姑娘却未必对公子有意,左右我会做好我份内的事,我只希望沈姑娘平安无虞,长乐一生” 弦歌语塞,她能怎么办,该说的都说过了,今天拉着弦夜一起过来,一是他得向公子请安,二是她希望弦夜看见公子对沈姑娘的特殊,能够早早看破,便好早早死了那份心思,她虽然不知道沈姑娘和公子之间有什么过往,但她在沈姑娘身边,如何会看不出她对弦夜并无一点旖旎心思 弦夜不肯隐藏的感情,公子定然是瞧出来了,但公子一定也看得出来沈姑娘对弦夜没有那样的心思 第78章 提审孙平,查清被绑案的真相 孙平被提上堂来,他面色土青,两颊深深凹陷进去,趴在那儿抖如筛糠,已经不复当初沈颜见他时那副神气的样子 洛道之已经答应了由沈颜来提审他,于是只立在一边看沈颜如何让人吐露实情 “孙平,当初问你时,你说你没见过那人,只是对方托人给你带话让你里应外合绑了洛子凝?” 孙平看向那边俯身盯着他的少女,心中又是恨又是恐惧,如果不是被这个丫头片子看穿了他的计划,他应该已经成功了。沈颜当然能看明白他心中所想,瞧瞧这愤恨的眼神,竟不知到底谁才是坏人 沈颜提着一把小刀插在他面前,刀尖寒光闪烁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沈颜冷着声说:“你在说谎,你见过他,指使你做这一切的是简家的少东家对吧?” 孙平讶异地抬头,眼里划过的都是你怎么会知道,他被抓之后一直三缄其口,就是因为亲眼见了那几个男的死在牢里,他知道如果自己敢吐露半点,势必然也会死无全尸,反正只要一天查不出真相,洛道之也不可能真的拿他怎么样,反而会派人保护他,相反的如果承认了,自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毫不意外,孙平只是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的沈颜也完全不动气,只是在他身边踱步,打量着他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好得很,你昨天出去也见识过了,不论你是不是守口如瓶,他一定会杀人灭口,如果你果然还是嘴硬得很,那刺史府也不能平白无故地扣下你……” 沈颜又话锋一转对洛道之拱手道:“洛伯父,既然他什么也不愿意说,那我们就再放他一次,这次也不必保护他了,左右他不肯说,我们不如让那暗处的人替子凝出了这口气。左右我们已经知道是他了以后便提防着便是。” 孙平的瞳孔听到放他出去瞬间睁大,现在把自己放出去,那不铁定是个死吗? 犹豫再三,他抬头望着身前的少女,嗫嚅道:“如果我告诉你,你能保我这条命吗?” 沈颜看着他,那双圆圆的眼睛突然弯了起来,她笑道:“如果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我向你保证会留下你的命,而且会把你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告诉我们真相,那刺史府和他当然是势不两立了,他也会自顾不暇。也就没有办法抽出身来灭你的口了。你仔细想想,听我的还能有条生路,但如果你不肯合作” 孙平抢先开口:“我说!我都说!”说完他看了一眼那个少女 又补了一句:“只希望姑娘守信” 原来孙平在刺史府当差这么久,混上了护卫首领,日子其实过得也挺不错的,可是他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将一切身家都拿去赌了,最后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这时候有人找到他,说他家主人要见他,孙平依言去了,沈颜没有猜错,那人正是简家少东家 起先孙平也很错愕,这位少爷他也是见过的,若是简少爷把他滥赌欠账的事情告诉给洛道之,那他这个差事也就算是到头了 孙平对简少爷又是叩头又是求饶,希望他不要把这事说出去,怎料那位翩翩公子只是跟他说:“若你听我的话,我不仅帮你还了所有的债务,还会再给你一笔银子,并且你还可以借此平步青云” 听到这话,孙平方才抬起头,一头雾水地问需要他做些什么 那位简大公子说很简单,只需要他留意着洛子凝的所有动向,有任何安排都需要向他汇报,开始孙平觉得这不过是简述远为了紧紧抓住这飞黄腾达的机会,所以要掌握大小姐的一举一动 直到那次她们约好了要去香云山游玩的事情他报告给简述远后,他说的话让孙平毛骨悚然 那简大少爷笑眯眯地同他说,要他在那天里应外合,配合那些匪徒把洛子凝给抓走 孙平当即吓得跪了下去,直言自己不敢,直到简述远亲自扶起他说:“你再如何努力,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小护卫罢了,如果你听我的,到时候让我的人把洛子凝交给你,你演一出衷心救主的戏码,不比你在这儿当牛做马来得更有价值么?” 沈颜听着,却在这时打断了他的话:“当真只是要你演一出救主的戏?你说话最好说清楚,否则我前面答应你的事情我保不齐我还能做到。” 孙平咬咬牙,他本来想隐去那一段,眼下却只能说实话了 “他的意思是,让我到了那处,让那些匪贼将大小姐她扒干净…再由我救下她,大小姐当着我的面失去清白,自然只能嫁给我……” 第79章 果然够心狠手辣 洛道之听到此处,已经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将手边的茶盏一干砸了个干净 沈颜能够体会他此时的心情,本以为给女儿找了个可以托付的好人家,却不想把女儿一步步推进两火坑 早已经有此猜想的沈颜又补了一句:“他恐怕还同那些匪首另做了一个交易,若你被发现了无法及时赶到,那些人就会轻薄了子凝,这样她无论是死是活也再碍不着简述远的事了。对吧?” 孙平把头低得更下去了,沈颜都不禁要为这位简大少爷狠狠鼓掌了,果然心狠手辣啊,这么狠的计谋用到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姑娘身上 “你说得都是真的?” 冷不丁的,不知道洛子凝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门外的 弦夜跟进来十分抱歉,他本来在外守着,可这位大小姐把簪子横在自己脖子上,她只说:是死是活,我一定要求个明白 看见自己女儿的突然出现,洛道之惊得站了起来,一张老脸上既是愧疚又是担心 洛子凝却不看这里面任何一个人,她只是默然得走到孙平面前,又问了一次:“你说得,都是真的?” 孙平看着眼前这位大小姐,他面有羞愧说:“是属下对不起小姐您。” 洛子凝却只是把簪子比到他喉管处:“我不要听你道歉,我只问你,你说得这些,都是真的?”她的声音颤抖着 见孙平不答,洛子凝扔掉簪子抓住他的肩膀摇晃着,也不管自己的妆发钗环都散了。嘴里喊着:“都是假的,你说得都是假的,他不会!他不会这么做!” 沈颜抬手制止其他人的靠近,害怕会更加刺激到洛子凝,她默默地单膝跪下来,就在洛子凝身后一臂的距离,轻声地安慰道:“子凝,看着我,子凝” 洛子凝失魂落魄地丢开孙平,转头看着沈颜,眼里的泪水此刻忍不住夺眶而出,沈颜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一边安抚她,一边将手里的银针扎上了她的昏睡穴,洛子凝脱力地倒在沈颜怀中 沈颜和洛道之商量过了,先把洛子凝送回房 至于孙平,便按一开始说的,让他将所做的一切都画上押,孙平大喊:“沈姑娘,你方才答应我了,要留我一命!” 沈颜头也不回说:“不是留了你一命么,但我没说过不追究你里同外贼掳劫自家小姐的罪名啊,按照我朝律法,刺史大人一定会给你安排个适合养老的流放之地,你就在那里好好地赎罪吧!”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不理会孙平的失魂落魄和破口大骂,只留下翩然纷飞的裙角 洛道之这边才让人处理了孙平,另一边蒲管家便小跑着前来禀报,他是刺史府的老人了,极少有这样匆忙着急的样子 洛道之皱眉问:“何事如此惊慌?” 再看到蒲管家身后还有一个身量颇高,剑眉星目的黑衣少年,那少年量出一块腰牌,洛道之眼眸亮了起来,赶忙屏退了下人 少年待周围的下人都退出去才开口道:“吾名濯羽,受我家公子所托,相约刺史大人一叙…” 洛道之恭敬地问:“敢问你家公子是?” 濯羽看他一眼说:“我家公子姓江,刺史大人如是方便,请与我前往当面一见便知” 洛道之嘴里默默咀嚼了一下他这句话,姓江,莫非,莫非是那位! 想到这里他即刻嘱咐人,为这位濯羽大人好好伺候着茶点!他赶紧换了衣衫要去亲自面见。 洛道之临出门前又嘱咐下人看好小姐,若是沈大夫那边有需要无论什么,一定要立刻满足,这才带着人跟着濯羽出了门 酒楼之中,江行舟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在外袍上若隐若现,一头长发被衣服同色系的发带高高得束在脑后,深邃的眉眼仿如化不开的浓墨 他手里执着一把描金的折扇,长腿搭在一起,百无聊赖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流青立在他身后,低声问道:“公子,您真信得过这位刺史?” 江行舟沉声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洛道之跟着濯羽到了门口,濯羽示意他进去,洛道之也留下身边的护卫,推门而入,看见那少年如当年长公主一般无二的容貌就已经确定了几分 江行舟站起身,对洛道之笑道:“洛大人请坐” 洛道之拱手行礼:“景州刺史洛道之见过江大人!” 江行舟扶住他:“洛大人不必行此重礼,江某这次来见洛大人也是有事相商。” 洛道之忙道不敢,听到那护卫自报自家主人姓江他便暗自猜测,一见真容更加确信,说来这位江公子在上京谁人不识 他随父姓江,母亲是当今天子的同胞姐姐——乐清长公主,这位长公主生下来便一直颇得先帝的宠爱!后来嫁给当朝探花郎,夫妻婚后恩爱和睦又生下这位小公子,说他生来便含着金汤匙一点也不夸张 第80章 江渊 虽然洛道之离开上京赴任景州的时候,这位小公子还年幼 但他当时天资聪颖已经是人尽皆知,圣上更是亲自赐名——渊 他出生之时他父亲已经身任太傅,作为太傅和公主的孩子,这位小公子本只需要锦衣玉食享乐一生了,他却不屑于享受父母的庇护,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风光更胜过其父从前 江行舟,或许更应该叫做江渊,只是笑着给洛道之斟满一杯清茶 “当年洛大人与我父亲同朝为官,您赴任景州之时我还小,不想您还能认出我” 洛道之缕缕胡子:“虽然已经时过境迁,我也已经老眼昏花,可是小公子与您母亲的样貌分毫不差,任谁见了也不难认出来” 洛道之倒不是为了吹捧他,而是乐清长公主当年美貌冠绝天下,他在朝为官时还受过这位公主的照拂,只是眼前这位少年不在上京,却来了景州 江渊笑道:“这次找到洛大人,也是在下身负重任,恐怕还需要洛大人助力一二才好!” 洛道之倒是也有所耳闻,这位状元郎受皇命巡查各洲县有无私下勾连,景州不算富丽,但是自他继任以来也可堪一句‘呕心沥血’,虽然对今日江渊找到他很诧异,但他为官一生光明磊落,自然不怕查 江渊好像能看透他的想法:“洛大人不必担心,我既然跟你见这一面,自然会以诚相待。我受命来景州查这一趟是怀疑景州有人拥兵自重,利用权势勾连京中朝堂!” 江渊的话一顿,随后又补上一句:“不过我相信,你不是” 洛道之感受到少年身上的威压,立刻单膝跪地,这一跪不是对面前这个少年,而是对皇权,在京中为官的日子,他深知当今皇帝是什么脾性,只怕一个不妥,景州将腥风血雨再无安宁 另一头的刺史府,洛子凝终于醒了过来,却只是盯着床帏一言不发,沈颜守在她床畔 洛子凝静了半晌,嗓音沙哑的说:“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想要一个明白,我希望你会理解我”说到理解她的时候,她的眼神转过来看着床边的沈颜,这个一直以来都聪慧过人的姑娘,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可以理解她的人,她觉得那人一定会是沈颜 沈颜叹口气,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追查自己父母的真相,纵使爷爷让她选择,她明知道爷爷希望她走哪条路,却选择了另外一条 洛子凝只是这样看着她,眼泪一串顺着鼻梁划了下去,沈颜终是无法这样狠心,也许痛苦地看开,和痴傻地幸福,没人能评价出来哪种方式最好,但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沈颜最终答应了她,可是简述远如今只怕是已经狠毒了心,恐怕不会在这个关口见她,听到沈颜愿意帮她再见简述远一面,洛子凝才撑起身子 “上次有人给你传信让你去酒楼的隔间,那信你还留着吗?” 洛子凝点点头,让圆儿从旁边取出了那封信,沈颜拿着端详了起来,这封信给了她灵感,说不定能用这个法子引简述远一见 简家粮米行内,简述远拿到下人递过来的信,拆开一看信里是杜清荷约他在玉镜湖上见一面,还特别嘱咐有急事要与他面谈,简述远捏起信件召唤来人低语嘱咐了一番 玉镜湖上画舫随水飘荡在湖中,上方的洛子凝紧锁着柳眉,嗓音里全是担忧:“阿颜,你说他会来吗?” 沈颜坐在摇椅上,按照她的计划,简述远来是一定会来的,只怕今夜有一场大戏要上演 果然,简述远依约前来,二人见面的那一刻,洛子凝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剧痛让她清醒 为了方便她们说话,大部分的下人都退至了一楼,只有沈颜和圆儿坐在二楼陪着 洛子凝最先开口:“今天我只有一件事想问你” 简述远却已经变了一副脸孔,面色森冷不屑,洛子凝知道眼前这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在她身边围绕她低声细语哄她的人 “你这么晚以清荷的名义邀约我来这里,恐怕不合适吧?那日你在酒楼雅间不是已经听到了么,我已经决意要娶清荷了” 听他说酒楼雅间,沈颜冷眼瞧他,果然是他,他那日早就发现了洛子凝在那,只怕那日以后城中的流言也是他派人散播的 这男人果然无耻且心狠,串联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先是找人绑架洛子凝意图毁掉她的清白,后又故意散播流言,甚至之前给洛子凝送那些诱发伤口的食物,恐怕也都是他故意为之 沈颜看向洛子凝,她那样聪明定然也想得明白 第81章 简述远洛子凝,昔日情人今日对峙 洛子凝欲语泪先流 “为什么?你做这一切是为什么?” 简述远看她一眼,从前他说她的眼泪比玉露还珍贵,见不得她伤心一点,现在看她的眼神却如此冰凉无情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我这些年为了我家的生意忙碌奔波,只是想将家产保住,我做了多少努力!” 简述远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也逐渐越来越重,对于洛子凝眼中的痛苦和绝望他视若无睹,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发泄 “可当我付出了这么多以后,我还是只能娶你!你拖着一副这样的躯体如何为我家诞育血脉?那我辛苦努力的这一切岂不都要付之东流?这些年我对你的爱也足够了,难不成我余下的一生都要赔付给你这一身病?” “是你生不了,你当然怪不得我!” 沈颜都忍不住翻个白眼,她对这个男人的无耻简直多了一层新的理解 “所以你就找人和孙平串通起来掳走我,只为了让我清白尽失然后与你退婚?” 简述远也毫不避讳:“是!是我找人做的,包括后来你与那个护卫之间的流言也是我散播出去的!” 听到他亲口承认这一切,洛子凝眼泪已经止不住,却还要笑着继续追问:“那我们的过去呢,难道以前那些日子的温情都是假的?即便是你想要退婚,为何不直截了当与我说!莫非你觉得我一定会纠缠你?” 简述远眼里的不耐又更深了一分,他冷笑:“退婚?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哪里知道我们的不易!若我提出要与你退婚你父亲会放过我?” 他上前一步双手捏住洛子凝的肩膀:“子凝,是你不肯成全我,若在香云山那一日你不要反抗,事后大大方方与我退婚,又哪来后来的这些事?” 洛子凝不知是被他这番话惊呆了还是被他的无耻吓到了,她怔怔地眼泪成串往下落 “子凝,你不是说你爱我吗?啊!你爱我那你就成全我啊!” 洛子凝还没有动作,倒是沈颜上前一脚朝着他狠狠踹了过去,她简直无法忍受这等无耻之辈 她将洛子凝拉至身后:“你倒是话说得好听,你简家的生意若没有子凝的帮助能做起来?是你自己用感情来利用子凝为你家的生意铺路,过后又后悔曾答应绝不纳妾,为了攀附上杜清荷,才使出一系列下作的手段,明明处心积虑是你!心狠手辣是你!却还要把一切怪罪到别人身上,当真令人作呕!” 毫无防备挨了一脚的简述远瘫坐在地上,他揉了揉被踹到的手臂,眼神看沈颜时却满是不善 “又是你,你屡次三番坏我的事情,局面发展至今都是你的错!” 沈颜丝毫不理会他的眼神,道德绑架这一套对她可没用,只是冷笑着说:“真不知你这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有哪里好,从街边随处捞起一坨泥都比你像个人样!” 洛子凝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放在旁边的桌上:“这枚鸳鸯佩是当初你送我的,今日我把它还给你,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门亲事就此作废!” 说完她连看也懒得再看地上的简述远,只是拉着沈颜要离开这里,今天见过了也问过了,她的那份少女思慕也在今日死了 简述远站起来拍拍衣袖上的尘土,俊美的面目上满是狰狞,看着她们的背影阴沉着说:“想走?我早就豁出去了!今日便与你们撕破脸又如何!你们今天来了就别想走!” 沈颜回头看他一眼:“你早就知道写信要你来的是子凝而不是杜清荷?” 简述远哈哈大笑:“你以为呢?虽然你模仿了她的字迹,可你不知道,清荷是从来不会写信到我家铺子里的,我收到信便知是你们故意以她的名义邀我来的,正好成全了我!” 沈颜眯起眼睛:“难道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简述远满不在乎:“正好我还差一封投名状,拿下你们,就等于拿下了洛道之!”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楼下也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沈颜从旁边看出去,原来在他们谈话之时,这船竟然已经划了出去很远,画舫四周也围上来了许多小船只,上面都是拿着刀剑的蒙面人 而画舫一层,弦歌弦夜和洛家的护卫正与那些人缠斗 洛子凝看着面前这个人,原来是她从来没有看明白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满意?让你的人收手!今天以前的事情我绝不会追究!” 简述远阴沉着半张脸:“今天以后,你即便想追究,也没那个能力来追究了。” 他说完,就有不少黑衣人从窗边往上攀爬了进来,沈颜将洛子凝和圆儿护住,冷着脸将手中的银针射了出去,她心中清楚简述远只怕做了许多准备,今日恐怕无法善了 第82章 错误的感情,就让它在今日结束吧 弦歌弦夜被这些人缠斗得极为烦躁 尤其是弦夜听清了楼上发生的一切,只想立刻上去护在沈颜身边,但无奈画舫上不好施展,从四周围过来的黑衣人又越来越多 弦歌冷着脸语速极快:“今日我们不能再隐藏了,姑娘的安危要紧!” 说罢她的剑招开始厉厉生风越来越狠辣凶猛,弦夜一点头,手上的双刀也左右开弓,几乎是一刀一个很快便杀穿了一条路出来 洛子凝看着那些从窗户闯进来的黑衣人,距离太近沈颜的银针消耗极快,洛子凝面上全是担心,她只能冲简述远喊道:“放过阿颜,她是无辜被我卷进来的!” 简述远却不屑一顾:“她无辜?她屡次三番破坏我的事情!今天一个也别想走!” 沈颜的衣袖下包裹住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洛子凝心急如焚,她只恨自己不会武功,更恨自己求沈颜陪自己来见简述远 就在黑衣人即将一刀刺中沈颜之时,危急时刻沈颜身后的窗户应声破裂,随着冷冽的风刮进来,一支断开的刀刃正中沈颜面前的黑衣人眉心,沈颜回头一看,正是脱开缠斗的弦歌,现在情况惊险,她和弦夜也顾不得隐藏功夫了 弦歌从窗户翻身落进来,手中一柄软剑使得如游龙入水,她身姿鬼魅不可捉摸,几乎是一剑一个,那些黑衣人方才还穷凶极恶,眼下却被打得节节败退,沈颜脱了力坐在地上,手撑地调整呼吸。 她瞧着弦歌的身型武功,嘴角却微微勾起 简述远没想到沈颜身边的这个护卫竟然有如此高深的功夫,只怕先前都是在故意藏拙,或许就是沈颜安排她隐藏武功就等着今天钓他上钩也不一定 他一咬牙,让其他黑衣人继续围攻弦歌,而他自己一把推开圆儿把错愕的洛子凝拉入怀中,手中一把短刀横在她的脖颈之上,那刀刃极为锋利,才刚刚贴上去,洛子凝的脖子已经沁出了血珠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沈颜扶住被推倒在地上的圆儿,手里的银针刚刚捏起来,简述远看穿她的举动,刀刃立洛子凝的脖颈又近了半寸 “别动!否则我现在马上杀了她!” 沈颜简直想把这个负心薄情的渣男拿去炼药制毒,一双杏眼斜睨他道:“我们让你走,不要伤害她!否则刺史不会放过你的” 简述远哈哈大笑:“我会怕一个刺史?”他神色阴鸷,状若癫狂 “待大业一成,景州都是我的天下了,我还怕一个什么刺史!马上让你这个护卫给我退远点!否则我死也要拉一个垫背!” 洛子凝在他手上,沈颜也不敢轻举妄动,弦歌看了她一眼意思是那刀太锋利了 一个简述远弦歌根本不放在眼里,可她没有十足把握能够保住洛子凝不受伤害,沈颜无法,只能答应他,她摆摆手让弦歌收了兵器退至她身旁 洛子凝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经过这一切的事情她终于能够看清,简述远根本从来没有爱过她,她自己以为的年少倾心在他看来都是不得已为之 简述远靠着挟持着洛子凝平安无事的穿过一大堆护卫,来到小船旁边 沈颜跟了下来:“现在可以了吧!我保证放你走,我的护卫和洛府的护卫都不会有人对你动手,现在,放开她” 简述远哼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傻子,你那两个护卫的武功我已经见识过了,我才不会冒这个险!” 弦歌喊道:“你敢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又怎么样,只要她在我手里,你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洛子凝突然笑了,也不管那利刃随时有可能割破她的喉咙:“所以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只当这些年都是束缚。我托父亲替你打开商路,你觉得我在挟恩图报要你娶我。” 沈颜听洛子凝这么说,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简述远却听不出洛子凝的弦外之音,只是眉目间有那么一瞬的犹豫划过,很快重新被阴狠替代 “既然这段感情本就是笑话,那就让它结束在今日吧!”洛子凝说完这句话便拉住简述远持刀的手,一把朝画舫边缘奔去,简述远完全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决心,一时不察被洛子凝抢走了匕首,洛子凝分明已经脱险却没有离开他 她嘴角带着笑,身后是圆儿和沈颜的呼喊声,她和简述远一起从画舫上倒下去,坠入了冰凉的湖水中 沈颜奋力奔上前连洛子凝的衣角都触碰不及 她着急大喊:“看什么!快下去救她啊!会水性的都赶紧给我下去!救起洛大小姐的我会为他请功请赏!” 第83章 景州百姓将生灵涂炭 深秋时节湖水冰凉 在众人的搜救下,捞起来了已经溺水的洛子凝,沈颜即刻为她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至于简述远现在却没人有心情管他 洛子凝吐出了许多湖水,确认她的性命无虞,沈颜才松了一口气,立马带着她回刺史府 蒲管家见了也吓了一大跳,沈颜让圆儿赶紧去准备东西,洛子凝本就身体虚弱,又受了连番打击,在寒风中又浸在湖水之中大半夜,整个人已经昏厥不醒,不等沈颜给她换下湿衣服整个人已经发起了高烧 等洛道之终于回府的时候,已经有下人先一步将一切禀报给他,沈颜嘱咐人看好洛子凝,她自己则去见了洛道之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有个很不好的预测,她必须马上告诉洛道之 听沈颜说了经过后,洛道之沉吟片刻说道:“看来他是已经投靠杜仲海了,居然敢对我的女儿下此毒手!竖子!” 沈颜却有另一个看法:“洛大人没有想过另一个可能性吗?简述远固然投靠杜仲海,但杜仲海怎会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您和杜统领共同治理景州,除非他已经生了要取而代之的心思。” 洛道之一惊,他不是惊讶杜仲海可能有反心,而是惊讶于沈颜 “你来景州时日不长,便能看出这些?” 沈颜垂眸:“看来刺史大人早知杜仲海有反叛的心思了,这一切并不难猜,简述远本是仰仗子凝的这层关系才能得以把生意做起来,他现下却迫不及待要摆脱这桩婚事,最后甚至不惜得罪您,这自然是已经找到了新的靠山的缘故…” 洛道之看她一眼:“你继续说下去” “昨天简述远情急之下说:待大业一成,景州便是他做主了。所以我想问刺史大人一件事,若杜仲海当真要反,您可有兵力能与之抗衡?” 洛道之叹口气:“为了防止官员勾结贪污,当今圣上登基时便定下各州治理官员结构是一文一武,文官主张监督,若同僚有不臣之心可上表奏请,而武将则手掌兵权保卫一方平安。说到底若是现在杜仲海即刻要反,景州无人能阻止他,我之性命死不足惜,即便要死我也有法子将他的罪行呈递给皇上,可景州这么多百姓将生灵涂炭不得安宁” 沈颜知道他是一个好官,一个将百姓放在心上的官员 “不能书信求助附近州县的官员派兵相救吗?” “可我们没有确实的证据,拿不住杜仲海的罪证便没有官员敢借兵,否则这就是私下结交党同谋逆的大事!” 沈颜皱眉,这就难办了,总不能凭简述远一句话便让人相信杜仲海要反,但若是等他真的反了,到时候再召集人马剿灭他,可全景州的百姓都恐怕逃不过这一劫 洛道之好像想到了什么,即刻便叫下人上前来,也不避讳沈颜在场,告诉那下人即刻去给江公子送帖,邀请他过府有要事相商 沈颜听到江公子,她的心头一跳,是他吗? “洛大人要请的这位公子?他能逆转如今局面?” 洛道之抿上一口茶慢悠悠地说:“你有所不知,若问景州现在谁能破此局,唯有他也许还有这个能力。” “可否方便告知他的名字?”沈颜说出口才在心里自嘲,明知不可能是那人。却还是抱了一丝期冀 洛道之心道莫非这二人认识?他盯着沈颜说道:“他单名一个渊字”,闻言沈颜突然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好像难掩失落,洛道之忍不住问:“你认识他?” 沈颜摇摇头,随后便告退,她先去照看洛子凝了,而洛道之看她离开的背影,莫名觉得她刚刚好像在期待什么,却有种落了空的感觉 圆儿见沈颜回来了,忙上前跟她说:“沈大夫,我家小姐服了您的药现在已经退烧了,可是还是没有醒过来” 沈颜压下心中那一点点的惆怅,又给洛子凝把过脉:“她这一次伤狠了,虽然现在退了热,但如果想要完全康复不落下病根还需要好好静养,我开了方子,你把药抓过来一日三次煎了喂给她。我明日会再过来看她” 沈颜回到长乐堂,弦歌弦夜跟在他身后,却又不敢凑得太近,直到前方的人顿住了脚步 “说吧,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弦夜抿唇踌躇着,求助一样地看向自己的同胞姐姐,他并不是能言善道的个性,但这次恐怕沈颜真的动了大气,跟在她身边的日子多少有些了解,她越是风平浪静就代表她的心情越差 弦歌向前站出来,右腿屈膝就要跪下,沈颜摆手制止:“我原来只当你们有什么难言之隐,故而隐藏自己双生子的身份。直到昨天我才看明白,你们不止是为了隐藏身份,只是为了不让我看出来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说,为什么要到我的身边,以你们的身手,根本不可能落到我初次见你们那副惨状” 第84章 七日后大婚 沈颜早就知道她们的身份不俗 也正是昨天弦歌情急之下不再隐藏自己真正的武功,她才看明白,她们绝对不止是她所看到的那样,只是沈颜想不通,她一个大夫无权无势,有什么值得别人费这么大功夫 弦歌和弦夜同时跪下去:“姑娘请相信我们,虽然弦歌如今不能告诉您真相,但我和弦夜对姑娘绝无半分不轨之心” 沈颜也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如果没有弦歌两姐弟很多时候的危险她躲不过,更活不到现在 “罢了,既然你们不愿意告诉我,那也不必留在我身边了” 弦歌抬头看沈颜:“这怎么可以,眼下正是危险的时候,恳请姑娘继续留我们在身边” 沈颜却无所谓地摆摆手:“你们不说,我这里也不便留二位,请便” 见沈颜说完扭身便走,弦夜站起来就要追上去,弦歌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她们听命于公子,公子眼下没有命令让他们自曝身份他们就绝对不能说,虽然对不起沈姑娘 弦歌拉过弦夜对他嘱咐:“你留在暗处保护姑娘,我去见公子!” 弦夜点点头转身蹿上了房顶,直直地盯着沈颜的房间,一动不动,更不曾挪开视线 另一边,简述远被人捞起来之后便跪在杜仲海面前,杜仲海看着眼前这个人气得怒火中烧,骂道:“废物!让你抓个人你悄悄把那女子抓过来便是,结果你不但没抓到人,还闹出这么大动静,洛道之那个老不死的怎么会善罢甘休!” 简述远低眉顺眼地说:“是小侄的错,一切本无变故的,只因那沈颜身边的护卫竟然武功惊人,小侄这才落了败” 杜仲海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你把事情搞砸了,若是到时候洛道之上门要人,我一时半刻也不可能为你跟他翻脸,误了大事” 简述远知道这个老东西心狠,他只能咬牙:“若是我与清荷能尽快完婚,我想那洛道之总归手里没有实证,您手掌兵权想来他也不敢如何。” 见杜仲海不为所动,简述远只好又继续说:“我与清荷成婚时,我将把简家的全部财产用作聘礼迎娶!待我两人成亲后,简家所有的粮米届时都会奉与您的座下,为大业出上一份力!” 杜仲海在他身旁踱步几息,这才哈哈大笑,一把拉起他:“贤婿,果然是我的贤婿,待大业一定你便是头功啊” 简述远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虽然肉痛,但是眼下他已经彻底得罪了洛道之,若不把杜仲海这条线握紧,他只有死路一条 “不知我与清荷的婚事” 杜仲海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必担心,待明日我便广发婚帖,让你与我女儿七日后完婚便是,到时候我也会给洛道之送上一份邀请帖,只要那日将他制住,先将他软禁起来,等主子一声令下,到时别说一个小小景州,天下都会尽数归我主子所有,而你。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的!” 得到准确的回答,简述远的脸上才有了些笑意,于是拱手道:“那小侄就静候佳音,等您的好消息,另外,小侄想去见一面清荷” 杜仲海挥挥手:“哎!还自称什么小侄,你该称我一声岳父才是啊哈哈!一家人,都是一家人!去吧” 简述远拱手行礼告退,下人得到杜仲海的指令,便领他去见杜清荷 他走后,杜仲海面露喜色,马映柔从帷帐后走出来,妍妍笑语的模样轻声道:“夫君,柔儿要恭喜夫君了,咱们家即将喜事临门啊!” 杜仲海任由她攀上自己,他这个夫人年纪比他小上许多,和她待在一块总让他感觉自己还正当盛年,他搂住她的细腰:“你如今是这府里当家主母了,清荷的婚事你要看着操办,别太寒碜” 简述远被下人引至杜清荷所住的棠月院,见杜清荷坐在不远处,简述远屏退下人快步上前,他想要握住杜清荷的手,杜清荷避开了他眼神示意还有婢女在 “清荷,你知道吗?你父亲已经答允我二人的婚事了,七日后我们便能成亲,从此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杜清荷的手指微微一紧,看向他:“你说我父亲让我们七日后完婚?” 简述远说:“清荷?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 “无事,我只是想到如此重要的日子,我的娘亲却看不见,一时间有些伤怀罢了” 简述远见状搂住她,又殷切地对她安慰了一番之后才离开 他一走,橘意凑上前来:“小姐你真要与他成婚?他” 杜清荷面色如寒霜:“我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我也知道他也是将洛子凝得罪狠了,才急着要立刻娶我得到我父亲的庇佑罢了。不过这个不重要,我让你去查的人给我找到没” 第85章 沈望舒,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长乐堂中的桃花树沙沙作响 此时已经是清晨寒露刚歇,屋檐上的弦夜直起身,朝暗处低喊了一声:“是谁在那,给我出来!” 待看清来人,弦夜才收起双刀,他看清是自己的双生姐姐弦歌陪着一人站在桃花树下,那人眉目如画,一身月白长袍被风吹得翩然飞舞 弦夜对弦歌使了个眼色,弦夜低头行礼,随后不情愿地跟着弦歌出了院门,只是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沈颜的房门 那少年矗立院中看着桃花树的叶子刷刷得随风起舞,俊美的面容上浮现的那种神色可以谈得上温柔,他只是静静看着,看着沈颜生活的这个院子,院墙边种了许多青绿的菜蔬,一看就知道主人照料地很好,院中的小厨房有浓重的生活气息,能看出来主人平常闲暇时会下厨做饭 沈颜起得很早,她今天还要去给洛子凝诊脉,最近太累了昨夜她睡得很沉,不过今早倒是清醒了,沈颜突然想到一个人或许可以从她那里得到破局的法子 心里装着事,她一边系腰带一边推开窗户透气,当她看向树下那个人时动作却愣住了,树下的少年勾着唇角,肩上落了几片树叶,眉目含笑,一双凤眼一如当初的明亮,沈颜听见他说:“好久不见,沈望舒!” 等自己已经走到他面前,沈颜感觉自己好似还在梦中,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确定眼前人是真是假,却听到他说:“风这样大,你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抚去他肩上的落叶,这下终于确定他是真的了,收回自己的手,沈颜笑了:“江行舟,好久不见!” 江行舟依旧笑着看她,看她洗漱梳头,看她一行一走,虽然她每次去悦华霜能看见她,可是一踏入这个院子看见她生活的踪迹,又再一次这么近地接触,感觉一直以来忙碌的那颗心有个地方被盛满补齐了 待沈颜收拾好坐在他面前,江行舟开口的第一句却是:“我饿了沈望舒” 沈颜不理他,她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但是他一来,许多谜团也就顺势有了答案 “江公子有权有势,你这次来,总不是专程到我这里来讨早点的吧” 看她话中带刺,江行舟也不恼怒,长睫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射下一片阴影 “我们这么久没见,你第一句话对我便要这样夹枪带棒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颜反倒侧过身睨他,语气十分不善:“我到底该叫你江行舟还是该叫你江渊?悦华霜是你的,门外那两个护卫也是你的,我自认没有什么能让你如此图谋” 江行舟俯身离她近了些:“你知道了?你想叫我什么都好。悦华霜是我的,你门外那两个护卫也确实是我派来的。江行舟是我江渊也是我,正如沈颜是你,沈望舒亦是你。” 沈颜被他一说也噎了一下,江行舟这话便是堵她,你气恼我初次见你说的不是真名,可你见我也并未坦诚以待。虽然如此但沈颜心中那股无名火不知为什么不仅没有消退,反而燃烧地更加猛烈 “你想说的是我也并未以诚待你,但望舒是我的小字我也不算欺瞒,倒是你安排人在我身边监视我这件事难道不需要给我个说法么!” 江行舟脸上笑意更重,那好看的唇更加弯了一些,眼眸深邃语气愈加温柔:“那你怎知行舟不是我的表字?这样说来我也算坦诚并未欺瞒,至于那两个护卫派来只是想保护你罢了!” 距离太近他的眼中能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她有些晕眩,索性拂袖起身 身后,江行舟拉住她的衣袖:“沈望舒,你到底在生气我没告诉你我的真名,还是在生气我派人来你身边?” 沈颜愣了,对啊她到底在气什么,不就是没告诉她真名么,当时萍水相逢,谁也不知将来会不会再见,彼此选择不说真名难道不是应当的么,她为何要生气?是生气他派弦歌两姐弟来跟着她?可是弦歌他们在她身边保护她,帮她做事,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说起来这一路她所行的方便,也是依托了不少江行舟的协助,若悦华霜背后不是江行舟,她所想所做只怕也没这么顺利 江行舟轻轻将她转过身,四目相对他的眼眸清澈明朗:“沈望舒,你为什么生气?” 这句话仿若惊雷在她心里炸开,重重一击,砸开了她心里某个角落,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是啊,你现在的样子和闹脾气的小女儿有什么分别,莫不是你心悦他? 她想要在心中辩驳她没有,可是她的话自己也不信,诚然一路所来她真的没有对江行舟动过心吗? 那为什么她要问洛道之那人的名字,后来知道那人不叫江行舟的时候,她又为什么要失落 第86章 你在哪里,这枝便会伸到哪里 见沈颜垂眼沉思 江行舟脸上的笑容更盛,沈颜本来心里就乱,此时面对面看着那双多情的眼睛盛满了她的倒影,大约世上没有女子能够抵抗 感觉自己面皮有些发热,她告诫自己不能继续看下去,要远离美色诱惑,于是沈颜转身便走,这次江行舟并没拉她只是在身后追问:“你这是去给我做早点么?” “我做给自己吃的,跟你才不相干”她嘴上这么说,脚下的步子却走得有些乱 江行舟也不恼,她方才脸上的红霞已经证明了,于是他心情大好,感觉最近的烦闷都一概消失无踪 而门外的弦夜脸上有一种沉重的哀伤,弦歌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感情的事情本来就不能勉强,她看得出来姑娘和公子之间是彼此心悦,她这傻弟弟根本没有机会,事到如今,放下才会得到幸福,现下公子在这里,沈姑娘自然不需要她二人保护了,她干脆地拉走了弦夜 那边沈颜一边做菜一边整理自己的心情,动心二字向来是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自己的,而江行舟则坐在远处曲臂撑着脸,修长的手指轻点摇晃,他是个有耐心的人,凡事过犹不及,若是把沈颜逼得太紧,她反而有可能主动保持距离,话虽然这么说,可他的目光却一点没有离开沈颜 好歹曾经一路同行了那么长的时间,对他这样老爱盯着自己看这件事沈颜也算是很早就习惯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他的目光总让她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院内的桌上摆了两碟碧绿的小菜,两碗清粥,考虑到营养均衡还煮了两个隔壁张婶婶给的腌鸭蛋,空口吃已然油润鲜香配白粥更是人间美味 虽然江行舟养尊处优未必能吃得习惯,但是若要她一大早做些大鱼大肉那也是不可能的,她待会还要约上曾宝珍去看望洛子凝,没有那么多时间 好在江行舟没有一个字挑剔,他只是执起一枚鸭蛋轻轻在桌边敲击,沈颜看着眼前这个人,好像不论何时举止总是份外优雅从容,一如现在,在他手中剥壳的仿佛不是一个鸭蛋,而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你怎么知道悦华霜背后的东家是我?” 沈颜眼神从鸭蛋和他的手指上挪开,心里想的却是刚来景州她去悦华霜求合作的时候,那时候她就感觉三楼不止她一人,而离开的时候她确定看见了江行舟身边的流青,再想想她在梨花镇的时候荷姑让她去见的那个东家,碰巧她离开就能在偏僻如梨花镇的地方遇上江行舟这般的人 初入景州的悦华霜,她曾以为合作是荷姑传信帮她说的好话,可那些女郎对她的恭敬,连带柳姑也是一点没有质疑过她的决定,将这一切串起来细细想来便不难猜到背后到底是谁 更重要的是弦歌弦夜既然奉命守在她身边,便不可能放任一个外男进了她的院子,除非这人便是他们两姐弟的主子 对于她的这一番猜想,江行舟眼中有欣赏有势在必得,他知道自己果然没看错,沈望舒她从来都是个聪明的人 “所以你这次找到我,是为了景州和洛道之的事情吧” 江行舟将剥干净的鸭蛋放入她身前的瓷盘里:“果然,只有你最明白我” 沈颜却冷冷瞥他一眼:“你这话我当不起,我一点也不想明白你。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 江行舟目光灼灼:“你不问问,我到底是谁?” 沈颜顿住,放下了碗筷,脸色也沉重了一些,她曾经猜过手下有流青弦歌弦夜这等护卫的人究竟该是什么身份,连洛道之也对他多有看重 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 “江行舟,我承认我是对你动过心,可我并不想知道你的身份你也不必要告诉我,因为我并没有期望过要跟你在一起。” 江行舟挑眉,他听过许多女子的倾慕,京中不乏有千金贵女的长辈到家里提亲的,甚至于让父兄在上朝路上拦住他只为一见的,就连圣上几次想要为他许婚他都不放在眼里,一切的一切竟不如眼前这个人明明白白的一句‘动心’ 少女的眼神终于不再闪躲,一双眼睛干净澄澈,无法否认的是她确实对他动心,她也无法去探究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可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唯一一次,她也不想自欺欺人骗自己说她不喜欢江行舟 “既然你心悦我,为何又说不期望跟我在一起?” 沈颜笑了,笑得有些释然,她的声音里没有失落:“因为你和我是不同的人,你有鸿鹄之志,可我只想查明父母离世的真相,然后” 她长舒一口气,她以前从没想过待一切了结后,如果她还活着,那么她会去哪儿,可如今 “然后也许会四处游历,做一方游医,我这一身医术来自我爷爷,想来我爷爷也希望我利用它们帮助更多的人” 江行舟看着她,脸上的笑消失不见,只是眼里的光彩却愈来愈盛 沈颜转过头侧身对着他,她想人要干脆一点,她不否认心悦他,可她也不会让自己硬生生地撞个头破血流,索性把话说个清楚:“江行舟,你我不是一路人,我从来没有做过飞上枝头的美梦,而且你这枝太高,我攀不上。若是要我自断羽翼心甘情愿地绑在高枝上更不可能。所以我心悦你是我的事” 她不是一个扭捏的人 沈颜看着江行舟身后的桃花树:“世上的花何其多,只要花开时美丽就好,何必非要看它最后结什么样的果” “你不必自断羽翼,你在哪里,这枝便会伸到哪里” 没想到江行舟会这样说,沈颜看着对面的人,他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她是在拒绝,承认这份悸动但她不要一个结果 她一边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沉溺,你和他不会是一路人,可谁又能时刻让自己保持理智清醒 “我不向你作任何保证,我知道你不信海誓山盟那一套,我只告诉你,信我…” 他平常是肆意潇洒的一个人,说起这话时无端有一种郑重的意味 第87章 大梁朝堂如今的局面 桃花树下两人隔着一方圆桌,谁都没有动作 看沈颜沉默不语的样子,江行舟嘴角噙着笑 “当然若你不信,把这话当作我神智不清的胡言乱语便罢” 沈颜看过去,心道这人果然还是这样,你永远无法分辨他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也不知有多少女子栽在他这或真心或玩笑的戏弄之语中 沈颜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未来对她来说何其遥远,她不敢交付真心,在这个讲究阶级门第的时代,她和江行舟之间隔得太远,既然一时半刻说不清,不如搁置在一边,任其发展 她凛了凛神:“你还是说说,你今天找我到底为什么吧,总不是专程来向我表情试探我心意的?” 被她岔开话题,江行舟也不恼,他眼里的情意褪了下去,转而目光有些散漫,整个人往后靠着好似在享受阳光,两人又变成了在黄泉栈相处的那种模式 “我知道洛道之的女儿和你走得近,我也可以告诉你洛道之刚找我谈过” 听到和洛道之洛子凝相关,沈颜一点也不意外,弦歌弦夜都是他的人,那么她最近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江行舟一定都知道,这样说来,他到底是专程来试探她心意,还是把她当作可以利用的一环,竟让人难以分清 沈颜眯眼,目光直视他:“你的身份难道还不足以解景州之危?”她这话说得有些带刺,但也是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江行舟的身份即便不是皇室也一定是权贵,难道收拾不了一个有反心的统领么 没想到江行舟唇角一弯,他笑着坐直了身体,却更有侵略性的往前俯身,深秋难得的阳光撒了一半在他头顶,让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半明半暗 他声音低沉:“沈望舒,我该说你是太信任我,还是太看得起我?” 沈颜挑眉侧目看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江行舟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搭在腿上晃荡着,声音有几分不可捉摸:“我虽然身份不低,但其实手里并无实权,圣上派我来帮他查案,但也仅限于查…” 沈颜哦了一声,她明白了,也就是说江行舟如今也只是个光杆司令,当今天子让他来巡查,多半是查清了回去上呈证据再等候皇帝下令发落 对于清光县的县令那事,他利用了当时民怨沸腾的当口才把赵氏叔侄下了狱,虽然斩断了上位者的一些犬马,可对人家来说并无痛痒 可事情落到杜仲海这边就没那么容易了 杜仲海能在景州为官这些年,不会像赵家那样藏不住马脚,他所做的恶也不是欺男霸女坑害百姓的恶,至少,绝不在明面上 抓不住罪证,即便是江行舟再怎么怀疑,也不能卸下一州统领的官职押解他回京受审 那江行舟来找她… 短短几个瞬间沈颜好像想通其中一些关节,眼神变得有两分讥讽:“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你的护卫告诉你,我和洛子凝曾宝珍交好的事情,你想找罪证莫非要利用她们?” 江行舟目露赞许地看她,但沈颜的脸色却更冷了些:“江行舟,你这人城府太深!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从洛子凝那里下手的” 没错,要找罪证哪里最好找,当然是洛子凝那里,先不说杜清荷和洛子凝的关系本就不简单,她的好友是杜仲海女儿,前未婚夫婿又投入了杜仲海麾下 不管是从洛子凝那里接触简述远,或是从她那里接触杜清荷,都更有可能找到突破口 见沈颜三言两语分析出他的计划,江行舟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七窍玲珑,只要你给她一点讯息她都能抽丝剥茧的那种,果然,是他见过最有意思的人 他不理会沈颜话中带刺,只是自顾自提醒道:“有个消息你可能还不知道,七天后杜清荷就要和简述远成婚了,而她们的婚宴一定会邀请洛道之” 沈颜惊谔地抬头,怎么会,杜清荷那样的人会真心情愿嫁给简述远?何况她一直以来就有种感觉,杜清荷好像只是想把简述远从洛子凝身边踢走,对,是踢走而非抢走 杜清荷的所作所为可不像是对他情根深种的样子,甚至弦歌说过杜清荷好似十分抵触简述远的触碰 再加上,香云山的事情是简述远做的,制造弦夜和洛子凝的流言也是简述远做的,杜清荷在这整个过程里面一直更像是个引导者的角色,她像是一直在引导洛子凝去发现简述远的真面目,就像那次酒楼诱洛子凝前去,好像就只是要她知道简述远一直在两边讨好左右摇摆 “在想什么?”被江行舟一句话抽回思绪的沈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轻轻摇了摇头,把她的分析说给江行舟听 “所以你觉得杜清荷是个好人?”江行舟问 沈颜皱眉:“我不知道她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从我的角度来看,她一直更在意的像是洛子凝而不是简述远。所以这场婚宴恐怕另有隐情” 江行舟听她这么说并不诧异,简述远这类人根本不值一提,但无论杜清荷是真的和洛子凝一样瞎眼就喜欢这种狼心狗肺的男人,还是她另有打算,总归这场婚宴是冲着洛道之去的 沈颜还有个地方不明白,趁着江行舟在,她也就问了 “就算杜仲海绑了或者杀了洛道之又能如何?即便查不出是他做的,难道朝廷就不会有其他官员下派来治理景州不成” 江行舟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声音依旧透着散漫,说的却是大梁朝堂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当今圣上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康健,可他的几位弟弟却正值壮年,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任何誓言都没有意义,即便再怎么口头表示效忠,圣上也很难相信他们的忠心,何况圣上本就多疑…” 沈颜不知为什么,听江行舟这话里总有种浓浓的嘲讽意味 她问道:“所以,洛道之是圣上信任的官员之一?各方势力不论谁想把景州握在手中,都要先除掉他?” 第88章 还有七天的时间 椅子上的人嗤笑一声,十分散漫地摆摆手 “说信任他倒也不一定,只不过大梁七州,抛开上京不算,剩下四州是王爷们的封地,而真正能掌握在圣上手中的土地也不过只有景州和定州两处而已。定州的刺史和统领那都是圣上母家的人,谁也不敢动” “唯有景州,地处偏远,却距离关外不远,一直作为兵家要塞。而大梁治理州县的方式近年来一直是,必须同时用统领手上的兵符和刺史手上的刺史印,才能调动乃至掌握一州兵权” 说到底就是皇帝生性多疑,他害怕谁一家独大,于是将掌管之权一分为二,选派的人也是历来合不拢的官员治理同一州 怕沈颜不懂,江行舟捡起几片颜色相同的树叶放在桌上,又捡起一片颜色不同的捏在手中 “洛道之就像这一片树叶,他为人执拗不屈,既不容易被人拉拢也不容易被人策反,莫说王爷了,即便是皇权他都敢驳。否则也不会被贬到景州来做刺史,他这种人四位王爷不论谁若是想要拉拢他都不容易。” 沈颜这点却是同意的,洛道之这个人是个纯正的忠臣,是忠于百姓,而非忠于皇权 江行舟一边说一边抽走其中一片树叶,换了一片颜色相同的摆上去 “可是如果这个人没了,换成其他人自然好拉拢得多,而且朝廷下派官员也需要时间,这个时间就是关键,足够别有用心的人将景州重要的位置都换成自己的心腹,到时即便新的刺史上任,也讨不了半点好。” 沈颜明白了,也就是说杜仲海真实的目的,最初也许是拉拢打动洛道之与其为伍,而现在他则是想除掉这个一直无法拉拢的人,只要景州被杜仲海背后的人把握住了,那几位王爷之间的平衡也必然会被打破,这也是之前洛道之说求援极难的问题,毕竟没有确实罪证又没有圣上的指令,恐怕没有哪个州会趟这趟浑水 贸然出兵,救不救得了别人还是另一说,只怕下一个被皇帝猜忌的就会变成自己 景州虽然偏远,但物产和漕运都十分丰富,不管是谁得到了这片地方,都是极大的助力 洛道之就像横在其中的一块顽石,既然打动不了他,便只能动手除去他 左右山高皇帝远的,让一个人好好活着也许不容易,但是若要一个人无声无息死了却实在有太多法子可想 “那圣上派你巡查就没给你点特权?比如危急情况下可以向其他州县求援或者直接调兵之类的”沈颜疑惑,以前看古装剧里不都会给钦差一个兵符什么之类的物件么,再不济也有个什么什么宝剑,可以先斩后奏的那种 查官员勾结这么大的事情两手空空怎么查,人不都说腰杆子硬不如枪杆子硬么 最后这句话她也是真问了,没想到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江行舟的笑点,他大笑起来,沈颜一头雾水眼神里都是:你莫不是脑子不好使 江行舟却觉得她可爱极了,好一句腰杆子硬不如枪杆子硬,虽然有些直白,但也是真理 笑罢他才说:“忘了我说了当今圣上多疑么,如今的局面也少不了他早年间多疑的缘故,他连替他平定天下的大将都能削职罢免,怎么可能给我实际的权力。” 这话背后的意思就有点深了,江行舟不会愿意继续往下说,沈颜恰好也不想继续问,只是一个多疑病重的老皇帝的形象却在她脑中扎了根 “那你除了安插人到我身边,难道就没有安插人到杜仲海身边。你的人就没能替你查出些什么来?”她这句话虽然有故意刺他的意思,但也是确实好奇,以江行舟的筹谋难道来景州这么久,他便一无所获么? “查了,有东西,但不够”江行舟也不避讳告诉她,清光县隶属景州管辖,赵家叔侄能够收拢钱财,买卖人口当然不可能凭空而来这么大的权力,他来景州便是查了到底是谁做他们的领头人 最初也曾怀疑过洛道之是否过了这些年已经变了心肠,背弃了自己为官的初衷,和杜仲海狼狈为奸 但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自然很明显景州这一环的经手者就是杜仲海无疑 但只抓住几个喽啰终究无法动其根基,若是无法找出杜仲海和他家主子勾结的具体罪证,只会不痛不痒,四位王爷虽然各自忌惮却也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没有被抓住错处,圣上自然无法直接拿谁开刀 所以他让江行舟代他来巡查这一趟,本就是要抓个罪证出来,待江行舟回京后,圣上只怕立刻便会拉一个王爷出来杀鸡儆猴 “我之前倒是也听洛大人说过,杜仲海这些年对他的拉拢可不少,这次只怕是要对他下手了” 沈颜说完又想到上次简述远要抓洛子凝做人质的事情,很难说他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想用洛子凝逼洛道之就范 “婚宴还有七天,也就是这七天是我们最后的时间了” 江行舟好像很喜欢沈颜说的这个‘我们’,他仰望着沈颜,嘴角微微上扬 沈颜忽略他的笑,只是沉吟思考片刻,她也觉得很有必要从洛子凝跟杜清荷之间的事情入手,若是杜清荷不愿意嫁给简述远呢?总能多争取些时间在手上 只要事情没到最后一刻,杜仲海倒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坑害洛道之,否则这些年不早就灭了口,他一定也是有所忌惮,才会借着自己女儿的婚宴来做文章 最后江行舟走了,走之前他让沈颜不要拒绝他那两个护卫,景州现在一团混乱,她没有武功虽会用毒,但若对方有备而来又武功高强… 沈颜倒没有再拒绝,毕竟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总不能真的交代在这里 江行舟离开之时,弦歌和弦夜已经回到了小院门口守着 他睨了一眼面部表情十分不自然的弦夜,也并未去戳穿弦夜心中所想,他从来就没觉得弦夜能够威胁到他在沈颜心中的位置 他想要的,还没人能抢走 第89章 躲是躲不过去的 沈颜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她回房间快速地收拾了一番,拉上弦歌便出门去找洛子凝了,她现在满肚子疑问,一定要先求证一番才行,只有洛子凝能够给她答案 路上弦歌期期艾艾地想要坦白一下他们为什么会到她身边来,并不是别有用心 沈颜却先她一步开口:“我知道江行舟派你们来我身边的意思,现在的确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更是景州百姓的。虽然我这人一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见得会替别人考虑。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所以这时候我也不顾不得你们接的命令是什么了” 弦歌心里想姑娘这话说得虽然嘴硬,但她却是实打实心软,真要是不关她的事,她抽身换个地方待,自然也能保全自己一时一刻的安稳,她愿意和公子的目标一致,就足以证明她的心不是她嘴上那么冰冷 “我们的命令从一开始就是保护姑娘你” 坐在马车里往外看的沈颜听见这话一愣,她回头,弦歌正双手交叠低着头,这幅正式的模样,沈颜也看出了这句话的真实性,都到了这个时候弦歌自然没必要再骗她 她有些不自然地蜷了蜷身体,实在是她和江行舟一开始就是互相试探个不停的,即便一路来她们各自有些情愫,但是这其中的份量有多重谁也不清楚 说她多疑也好,说她冷情也罢 她真的很难相信江行舟会什么都不为,单纯只是为了保护她而做这样的事情 等马车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沈颜还是一脸凝重,曾宝珍已经在刺史府门口等她了,一见沈颜下了马车便上前拉住了她 然后便是很长一番数落和咒骂,数落自然是说沈颜和洛子凝那么大的事情都没让她知道,她还是事后才从圆儿那里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至于咒骂当然是冲着简述远去的,沈颜都被曾宝珍的词汇量折服了,她平日里看起来可爱娇俏的,没想到骂起简述远来,竟没有一个词汇重复过 “不过你最近都没怎么来找子凝和我,是家中有什么事吗?” 沈颜这随口的一问,却明显感觉曾宝珍拉她的手有一些僵硬,曾宝珍踌躇两下,只是提了一嘴家里的布匹生意遇到点问题,大哥和父亲已经好几日不曾归家,她只得留在家里陪伴母亲,自然也就很少出门,这次也是沈颜差人告诉了她洛子凝出事了,她才着急赶了过来 毕竟涉及人家的家族生意,想来也是个中自有密辛,沈颜自然也不好继续追问细则 曾宝珍又把话题引到了简述远身上,他做的那些事曾宝珍都听说了,要知道连沈颜都觉得他无耻下贱,何况是一直站在洛子凝这边的她 两人到了洛子凝的阁楼,圆儿迎出来,大致和沈颜说了一下她昨晚到今天到一些情况,比如还有没有发热,吃食进得如何等等 得知洛子凝饮食还算正常,并没有不饮不食也没有再发热,沈颜的心总算稍微落下去一些,曾宝珍抱着几日不见又瘦了一圈的洛子凝,心疼的眼泪直往下掉。洛子凝的精神看起来倒是还好,圆儿和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只留她们三人在房里 “那个畜生不得好死!败类!无耻!”曾宝珍哭过又咒骂起来,若是简述远在这里她只怕要狠狠抽他鞭子 见洛子凝对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大越是已经哀莫过于心死了吧 眼下时间也紧迫,沈颜只能大致讲了一下景州目前的处境,只是她并没有提起江行舟,毕竟他这个监察的职位本就风险不小,之前遇刺她也都在场,所以她将有关他的都略过不提 洛子凝也知道这是极为严重的事情,过去她虽然病着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父亲多年的难处她也清楚,结合简述远最近所作所为,她一个官家小姐自然也能猜测出八九分来 这景州的天只怕是随时都要变了 “我觉得杜仲海极有可能利用七日后杜清荷的婚宴对你父亲做文章,毕竟是官僚阶层,杜仲海遍邀景州大小官员,你父亲自然也在其中”沈颜一边说一边观察洛子凝的脸色 心里也怕她对杜清荷和简述远的婚宴会大受触动 没想到洛子凝只是轻轻咳了两声,倒是没有情绪多么强烈 反倒是曾宝珍义愤填膺的:“那便是伯父称病不去又如何,难道他还要打上门来不成!她们抢别人的夫婿还敢下邀请帖,真是一家子不要脸的货色,难道这天下只有一个简述远可以嫁了吗?这杜清荷一个官家小姐难道便这么愁嫁!” 洛子凝拦了拦曾宝珍的抱怨,开口说:“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简家已经不是当初的地位,他们如今掌握了景州大半的米粮,若为了一个没有做定的婚事闹翻只会影响百姓生计。父亲不管什么理由不去都会传刺史与统领不和,到时候反而是我们落了下风。更何况即便这次称病不去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简述远敢做到如此地步,必然是杜仲海有了依仗,躲是躲不掉的” 沈颜对洛子凝这番话完全同意,想她虽然久病,但作为大家闺秀自幼也是开蒙读书,虽然不科举从政但见识和能力都不会差 反而曾宝珍有些云里雾里的:“那照这么说是横竖躲不过了?那杜仲海不过一个统领,他除非想造反!否则动一州刺史,朝堂上难道不参他个狼子野心家破人亡?” “这世上有许多杀人于无形的法子,谁又能保证一定能抓得住他的把柄,若是他陷害了人,再随便找个人顶罪,加上他背后的势力谁又能保证一定能沉冤昭雪?再说,将身家性命托付在死后翻案岂不可笑,即便是凶手落网了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了…” 这下不止是曾宝珍觉得沈颜这番话陌生 连洛子凝也暗自想着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自小父亲教她读书识字,但凡当世男儿要学的父亲都会讲与她听,才培养起来她的见识眼界 可以说她身上一切是父亲的教育和她作为大家闺秀自幼念书应有的体现 可是沈颜她是一个大夫她的这番见识又是来自何处呢 第90章 她最在乎的人,也许是你 不过不管是洛子凝还是曾宝珍对沈颜都只有倾佩和欣赏 毕竟一起历经如此多的事情,人心总是在患难的时候看得最明白,若是这时候有人跳出来说沈颜居心叵测,只怕曾宝珍不给对方硬头一顿鞭子,洛子凝也不会对那人多客气 “可是清荷,她不能嫁给简述远”洛子凝说这句话时抬头看沈颜,好像她知道沈颜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并不是吃醋或者还对简述远有情才说这番话的 恰恰相反,她原本的那些惆怅忧伤都是在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有情的状况下,现如今她已然看清了这人的真面目,也许要完全走出这段过往还需时间,但这时候的她自不会再为这样的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沈颜只是看她这一眼,便知道洛子凝和她的想法是一致的 曾宝珍有些云里雾里:“子凝你怎么还替那坏女人说话!虽然简述远不是个东西,但是杜清荷她抢你夫婿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她自己要选择这样的人,那就让她去跳这个火坑好了!” 洛子凝摇摇头:“宝珍你错了,我不是替她说话我是经过这些事想明白了很多,之前引我去酒楼隔间的人就是清荷,但她若只是为了向我展示她成功抢走了简述远则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因为我若是一直蒙在鼓里一直痴心一片才是最大的悲哀,她的目的是让我看清楚简述远是一个怎样的人” 听她这番话,沈颜便知道她是真的走出来了,人陷在感情里时往往会很难分辨真假好坏,但是一旦一个人清醒了她看问题的角度也会改变 从迷雾中走出来看到的风景自然会不同 “子凝,我想问你,你和杜清荷从什么时候开始越走越远的”沈颜问这句话并非想要挑起矛盾,相反她觉得能这样对洛子凝的人,不太可能真的恨她 洛子凝想了一会儿慢慢说:“我与清荷相识时我们都不过八九岁,自我随父亲来景州任职已有几年,这期间我和清荷的关系一直不错” 沈颜问:“那当时有没有什么突兀的,例如变故之类的?” 洛子凝先有些迷惑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皱眉慢吞吞地说:“那年,宝珍随家人来了景州定居,别的好像…”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急急地说:“对了!清荷的父亲一直对子嗣这事有些急切,但是清荷的母亲自生下清荷之后伤了身子,一直在调养。她父亲因此抬了好几房姬妾” “后来清荷母亲难产连带肚里的孩子一起没有了,而那时候我刚好诊出来怪病,家里上下为我的病焦急不已,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清荷的母亲已然过世一月有余…” 沈颜问:“再然后便是你闭门不出,而杜清荷在景州的才女之名却越来越响?” 洛子凝点点头,她久病缠绵,也不知自己前路究竟如何,当时她的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也就宝珍天真烂漫常常入府陪伴她 至于清荷却是才女之名越来越盛,她听到这些消息时难免为自身苦恼,觉得自己左右不过一个病体残躯,家里人见她这样子也不敢让她听到外面那些流言,免得更加伤心 于是杜清荷没有来找过她,洛子凝自然也从此深居简出,很少露面 沈颜沉默一会开口道:“我一直觉得,杜清荷对简述远并无甚感情” “她真正在意的人,好像是你…” 洛子凝如遭雷击,脑海中关于杜清荷的点点滴滴都串了起来,那个虽然有些傲娇的少女,从前同她是怎样的要好,若她和清荷换过来 只怕不论她是怎样身染重病,只要自己需要她,她一定会来见的 推己及人,洛子凝又不免想到自己,她明知道清荷失去了母亲,从此要在继母手下过日子,她都没有哪怕正式的见过一面,安慰过她一次 这些年渐渐长大,她原以为清荷与她的关系疏远,也许是因她们的父亲阵营不同的关系 她也曾觉得是清荷绝情,她重病而清荷名冠景州,所以这些年她总是不出门,其实也有想要避开清荷的缘故 如今这样剖析一番,惊觉也许是她亏欠了清荷良多 沈颜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有浮出水面的东西,她突然想到她刚来景州的时候,悦华霜那一场扬名的百花宴,突然她脑中灵光一现,飞快又问:“杜仲海如今的夫人是不是他当时原配亡故后才抬为正妻的?” 这件事还不等洛子凝回答,一旁默默不语的曾宝珍就先答道:“自然是的,这位马夫人先前被纳做妾室之时才不过年方二八,比之当时的杜清荷恐怕也没大几岁。因为她貌美很是得宠,等杜清荷的母亲亡故后没多久便被扶正了。” 曾宝珍一边说一边也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看身边洛子凝和对面沈颜的脸色都跟着她的话变了她才意识到 三人中一个是有着两世生命的穿越女,另外两个都是富家小姐,自小受到的教育也不会差,现下三人却是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件事 怎么会那么巧 这位年轻貌美的妾室方才入府不久就极得宠爱,而杜清荷的母亲刚刚难产离世不久她就坐上了正室的位置,这样的女人会是毫无心计的花瓶吗 “妾室夺宠,陷害嫡妻,一尸两命?”曾宝珍心思最为纯良,正因为这样她都能想到的问题,另外两个自然不会想不到 沈颜分析道:“若说是故意为之也不是不可能,自来女子生育便是一道鬼门关,若是动些手脚让人丧命倒是简单!” 洛子凝柳眉紧蹙,她这才发现她病了的这些年,也许杜清荷过得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好,她自诩为清荷的挚交姐妹,若真是这样可想而知一个重男轻女的父亲,一个美貌却心如蛇蝎的继母,年幼的杜清荷是如何孤身生存到如今的,她这几年又是过着怎样的日子 而她只顾着为自己的病悲春伤秋,一味逃避外在的世界,也等于一味逃避着杜清荷 第91章 我听说,你要成亲了 三人之中心思最为纯然的曾宝珍都止不住背上一股股凉意 曾宝珍虽然讨厌杜清荷抢走了洛子凝的才女名头,其实内心更讨厌她揽尽声名,却没有来看望过洛子凝一次 现下知道她或许不是不想来,只是她和洛子凝之间,一个失去母亲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无人在侧,一个身染重病幽禁闺中时另一人声名远扬 恩恩怨怨,早已掺杂不清 洛子凝只是觉得她的心好似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呼吸都不畅快了 她捂着胸口,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情杜仲海绝不是什么慈父,他惟利是图又疼爱继夫人,那杜清荷想要活下来,想要活得平安,她必须得到父亲的重视,哪怕只是像重视一件会发光会给他带来好处的摆设物品,她才会在深宅后院中安稳至今 “恐怕那些才名对于清荷而言,不止是声名,更可能是她的护身符,是她的立身保命的资本!”洛子凝越说越激动 洛子凝这样一说连曾宝珍都不得不顺着这个方向想下去 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父母恩爱全家宠爱,她实在无法想象杜清荷那样一个高傲冷清的人,要凭着外面的褒奖赞扬,才可以在自己的家里有一席生存的权利 这样一想,曾宝珍开始讨厌不起来这个人,甚至她有些同情杜清荷 她虽然为家中娇惯长大却也不是个傻瓜,自然能想象一个不得亲母庇佑,又不得父亲重视的女儿会是怎样的日子 若是没有’景州第一才女‘这个名头,只怕会更不受重视,能不能好好活到如今都是一个问题 眼看洛子凝和曾宝珍一个柳眉颦蹙,一个脸蛋皱成一团,沈颜在心里叹口气 果然,女孩子总是最能为别人设身处地考虑的 不过沈颜还是要打断她俩的悲伤:“若是想要知道这过去的一切纠葛,恐怕还要把杜清荷约出来好好谈谈才行,说不定也能够想到办法瓦解她父亲和简述远之间的结盟,那么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找出杜仲海的罪证,到时景州也会真正的安定。” 曾宝珍有些无措地撇撇嘴:“了解真相是可以的,我对她的偏见也可以改观。但是要查的可是她父亲的罪证啊,即便她父亲对她不算十分宠爱,可大义灭亲?灭的还是她自己的父亲,若一切是真的,她这个统领千金又该如何自处。她会帮咱们吗?” 曾宝珍说的这个的确是事实,古来也许有大义灭亲这个说法,可终究是少数 尤其古代女子都是依托家族生存的,杜仲海的谋逆罪名一旦坐实自然是全家都要遭殃,女眷们最好的结局也要面临流放或罚没成为官妓 洛子凝抿唇,她也无法赌儿时的情分被时间阴差阳错戏弄一番后还剩多少,又或者杜清荷会不会为了这点情分帮她,但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只见她目光从未有过的坚定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清荷嫁给简述远”,她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就像她也没有袖手旁观看我跳进这个火坑一样”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自然要抓紧时间 当天晚上沈颜和洛子凝便在景州的一处酒楼雅间里坐了下来,这家酒楼正是沈颜初到景州和李大山还有…还有江行舟一起吃过饭的那家酒楼 她好像踌躇半晌才敢让自己在心里想到这个人的名字,虽然无数次告诫自己她们不可能,但感情总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洛子凝不知道沈颜心中所想,她只是焦急万分一心挂念着杜清荷 说来也怪,她们曾乘船夜游,曾赏花作诗对月合奏,可是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像儿时那样 是以她心中紧张不已,嘴里不停重复着:“不知道清荷看了我的帖子会不会来,若是她来了,我又该如何劝她呢” 沈颜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今天这一见至关重要,若是能成功说服杜清荷自然最好,哪怕能够给这件事争取多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不知怎么的,她对江行舟有信心,因为江行舟绝对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雅间中只有沈颜陪伴着洛子凝,曾宝珍离开刺史府便同她们告别回了家,她父兄仍然没有归家也没有消息,她少不得要回家陪伴母亲身侧,再加上她与杜清荷也一直不对付,沈颜和洛子凝也都觉得目前这两人最好先不见面 听着外面小二的引荐声音,沈颜捏了一下洛子凝的手,低声说了句:“来了” 雅间门口小二身后一位冷艳的美人走近,她身后的婢女随手赏了一小锭银子给带路的小二,小二接过银子弯腰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干脆地退了出去 距离上次见面虽没有过去多久,但杜清荷的面色也有些憔悴,和洛子凝的病态不同,沈颜瞧着那更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不知她是不是也有自己忧愁的事情,是为了洛子凝,还是为了简述远,又或者是为了她自己… 随着杜清荷款步进来,屋内的气氛骤然有些尴尬 洛子凝自不必说,她此刻心里又是激动又有些控制不住的情怯,纵然她把一切想得那样好,她想要破镜重圆重修旧好 但事实是她真的错过了眼前这位朋友最需要她的时候 反倒是杜清荷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她扫了一眼桌上一桌子的菜肴,不知道在想什么,开口时声音清冷 “洛大小姐给清荷下帖子说有要事想要一见,如今我人已经在这里了,有话不妨直说罢”,她说完又看了看对面的沈颜,脸上笑容有些意味不明:“没想到沈大夫也在” 沈颜心道这是不想见我,只想见洛子凝的意思?可她现在退场未免刻意,而且留下洛子凝一人她也不放心 洛子凝抿唇,她有些心疼又有些后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自己自小感情很好的朋友 终究是对她的担心战胜了自己那点伤怀,看着杜清荷疏远的模样,洛子凝声音有些低哑:“我听说,你要成亲了。” 第92章 往事已矣,不必伤怀 听洛子凝这么说 杜清荷唇角一弯,她明明在笑,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我当是什么事需要洛小姐如此着急地要见清荷,原来是为了这个” 说话间她的眼睛里又分明有一些暗淡,很快便消失无踪 “婚宴就在七日后,如果洛小姐是因为没有给您下请帖的缘故专程前来问责,清荷向您赔个不是,实在是事忙还没顾得上。”她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告罪,实则是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划得干干净净 越生疏的关系才会越需要客气 洛子凝双手放在膝上缓缓收紧,她捏住自己的裙摆,眼神却透过桌上的一盘菜肴,不知道在追忆什么,她嗓音更哑了一两分:“清荷,你我当真要生疏至此吗” “洛小姐哪里的话,你我哪里谈得上生疏,我们不一直是朋友吗。过去你对我的好,清荷可时时记挂,一分一毫也不敢有半点忘怀”杜清荷说这话时候,无端给人一种平静感又带了一丝嘲讽意味 明明她在说,我们是朋友,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你我本就不是多么要好的关系 洛子凝听了她的话,手攥地更紧了一些,水葱一样的指甲都快整个陷进手掌里面 眼见杜清荷起身便要告辞,洛子凝终于忍不住也站起身,一手撑在桌边,一手想要去拉她,同时飞快的说:“你不可以嫁给简述远!这世间好男儿何其多,简述远那样的人…他…他根本不是良配!” 杜清荷停住了向外走的步伐,却只是背对着洛子凝,声音冷冷的:“莫非洛小姐是依旧痴心于简公子,所以今日特来规劝我这门亲事不可成就么?” 洛子凝怔怔地望着杜清荷的背影,心中好似被针扎过一样泛着细密的疼痛,她的手垂了下来:“我…我并非,我只是觉得他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不希望你草草地选择了自己的一生…” “我对他已然没有感情,你不是也曾想方法想要让我看清他吗…为何你如今” “够了”杜清荷打断她的话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让洛小姐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你的幸福保驾护航。” 她越说语气越是凉薄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我与洛小姐不同,你看不上的,却是我要异常努力才能够得上的最好的东西了” 沈颜在旁边听着,她隐隐觉得杜清荷这句话意有所指,看起来好像在说简述远,却又不是在说简述远,明明她依旧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礼仪,实则她每句话都带了几分隐隐的怒气在其中 但这时别说沈颜了,即便洛子凝也猜不透这位昔日好友此时心中所想 洛子凝的表情看起来极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我自知我不配做你的闺中密友,我当不起这个称呼,过去是我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着你,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令你消气,我只想尽我如今的努力去弥补!至少……你我能够重拾一些情谊也是好的…” 洛子凝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说话的人自己先没了底气 这番话可算是极尽卑微了,见杜清荷没有抬腿就走,洛子凝有些小心翼翼地上前,从杜清荷的背后整个人贴近 只见她小心地将头靠在杜清荷的脖颈处,声音开始极低,后面伴随着哭泣 隔得不远,沈颜也听到了她在说什么,她在道歉,在说对不起,一声又一声。好像在为她们曾经错过的那些日子道歉,又好像在道歉: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 杜清荷感受到了肩膀处传来的温热,她分明身体一震,却好像被定住了一般,并没有推开洛子凝 洛子凝却越哭越伤心,她越是看清简述远,越是知道杜清荷之前过得有多么不容易,就越是难过 她怎么会认为清荷会想要抢走他 身后的人靠着自己的背抽泣着,语句断断续续的:“清…荷…是我不对,我没有陪着你…我病了,我只沉浸在自己…生了…怪病的可怕之处…忽略了你…我们才渐行渐远,清荷对不起…你能不能原谅我…” 洛子凝越说越伤心,连日来的种种压抑悲伤都在此刻决堤,甚至那日简述远的真面目暴露在她面前时,她都不曾如此伤心,她抬起头扒拉住杜清荷的衣袖攥在手中,好像这样就能留住儿时那份美好的友情 杜清荷没有回头看她,声音没有平常那么温婉,好像更接近她本来说话的音色,清冷好听 只是让人听来显得十分无情 她淡淡的说:“往事已矣,不必过分伤怀” 然后抽出衣摆决绝的转身离去 第93章 大婚前夕 杜清荷走地干脆利落,洛子凝怔怔地站在原地,眼泪却如决堤般一串串下落 沈颜上前,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 她不是当事人,也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感情是如何发展到今日,更无法做个事后诸葛去批判谁,责备洛子凝只顾自己生了怪病忽略了杜清荷吗?还是责怪杜清荷不该把一切藏在肚子里艰难地挣扎过活… 洛子凝带着哭腔叹了一口气:“她不愿意原谅我,是啊,我是个不称职的朋友,她不原谅我是对的” 沈颜只得安慰她:“毕竟梗在心头多年,也许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想想,或许她会再约你见面,又或许她会想明白不嫁给简述远的” 洛子凝眼圈红红望着沈颜,带着疑问和不确定:“会吗。还会吗” 其实沈颜也不敢肯定,她总觉得很奇怪,身边这些姑娘吧你说脆弱,她们又好像有自己的倔强似的,比如洛子凝曾经为了感情事想不开,要结束自己 可都不如刚刚杜清荷不肯看她时,她那么悲伤 至于杜清荷,沈颜不了解她,但是就这几次的接触来看,恐怕也不是一个容易放下过去,容易敞开心扉的人 就这样,沈颜陪着洛子凝回刺史府,因为上次的事情,洛道之安排的护卫又更多了,街上的百姓倒还是正常的做着营生,景州依然是沈颜初到时那幅安宁繁荣的样子,却不知这底下蕴藏多大的阴谋 接下来的日子洛子凝几乎都在等,等杜清荷的来信,却只在她们成婚前一日等来了杜清荷下人送来的一个盒子,里面装着许多小玩意,有保存得很好的钗环,还有内里变了色外壳却没有落灰的胭脂,以及绣工不算精致的手帕 沈颜看得懂,这些只怕是曾经洛子凝送的东西,洛子凝从盒子里小心地捡起一张泛黄的曲谱,大概是二人第一次谱曲所作 沈颜问那下人他家小姐就没有旁的书信之类的需要转交吗,那下人只是恭恭敬敬地回答了一句:“我家小姐倒是有一封信要我亲手转交洛小姐手中” 洛子凝这才收起盒子,有些迫切地接过书信,拆开信纸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几乎是看到的一瞬间她便落下泪来 信上只有一行字 :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丛 沈颜看了一眼便知杜清荷应当是心意已决,将这些东西送回来,还附上这首词,意思是昔日赏花的欢乐情景已然逝去,从今起也不必再怀念了… 城里各处都在讨论明日杜统领的女儿要与简家公子成婚之事,也有人问这简公子不是痴心那个病怏怏的刺史千金吗,怎么一转头又要与统领千金成婚了,这时候就会有知情者上前解释,那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刺史府已经和简家退了亲事,简家公子一表人材自然是统领千金也倾心与他 不少人又是一番感叹艳羡,这简公子艳福不浅,不是刺史千金就是统领千金的,都是非富即贵 也有人好奇,简家退婚后与统领女儿这婚事如此迅速,这不是明着打刺史府的脸面吗,难道刺史府便就此善罢甘休了不成,有些人就说了不过一个女婿,怎么会影响刺史和统领的情分,没听说人家刺史明日还会亲自过府道贺吗 这下又多了不少人等着看明日成婚的热闹了 外面这些事,刺史府的人自然一句不落地听了进去,沈颜和洛道之父女坐在一起,大家的面色俱是十分沉重 还是洛道之先开口说:“我已经将刺史印交托给了江公子,若明日我回不来,没有刺史印只有兵符,杜仲海总要一时半刻才能说服其他的兵将听他号令” 说到这里洛道之又看了看自己这个女儿,叮嘱她:“我以身家性命相托保你平安离开,子凝你切不可挂念为父!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句话让沈颜想到了爷爷,她攥住手指打断洛道之道托孤:“洛大人的意思是,用自己一命换子凝一条生路,可是杜仲海必定盯紧你手中的刺史印,等江行舟回朝禀明圣上发兵,这景州只怕已全然落入杜仲海掌控了,那景州百姓” 洛道之叹口气:“对于杜仲海谋逆一事始终没有实证,圣上又重病不起,若到时有个万一,杜仲海一定会发动兵乱” “天下万民都有可能流离失所。但若我能拖住这条老命,让子凝随江公子进京携我的刺史印告他一状,圣上也可多些防范,无论调令回京还是如何处置杜仲海都有个名头!” 沈颜听明白了,这位皇上只怕是对自己曾经的安排后悔不已,才会派江行舟下来巡查,可是他又不能完全放心任何人,所以江行舟手上没有实权 捏不住杜仲海的实证,即便是皇帝如今也无法随便处置,毕竟一个不谨慎便有可能天下大乱 第94章 风雨欲来 所以洛道之这次就是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一个正大光明彻查杜仲海的机会 一个让其他四位王爷和朝野上下都无话可说的理由 逼死一州刺史,拥兵自重党同谋逆,这个罪名够重 洛子凝伏在洛道之膝上哭得不能自已,洛道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低声嘱咐:“为父这几日已然为你安排好了,今夜你便带着亲信从水路离开景州,明日杜仲海从我这里得不到刺史印第一时间便会来追杀你,但是有江公子在,他答应过我会保护你平安进京” 洛子凝边哭边摇头,嘴里喊着不要,她丧母已久,只有父亲相依为命 如今父亲要以命换取她的一线生机,她做不到自己离开 而洛道之则是语气强硬地说:“为父不能白白牺牲,你身上担负着景州百姓的性命!只有你安全抵达京中我这条老命才算是死得其所。” 看得出,洛道之也是心中悲痛 话毕洛道之又告诉沈颜,她之前提出交换的那个条件,他已经详细地写了下来 一封信递到沈颜手中,里面都是有关她父亲的信息,算是感激她一直以来对洛子凝的维护和帮助 看着洛道之如同托孤一般的模样,沈颜将信接过却没有马上打开,她心道: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吗,难道江行舟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洛道之不顾洛子凝的哭喊,嘱咐下人将洛子凝护送到码头,那里有他的亲信和江行舟的人,洛道之劝沈颜也赶紧离开景州,又说若是沈颜愿意可以今晚跟洛子凝一道走 那边的洛子凝无论如何不肯走,洛道之对下人使了个眼色将她打晕过去,等她明日醒来就会在离开景州的水路上了 随行护卫洛子凝的应当都是洛家的亲信,应该还有江行舟的人,因为沈颜看到了一个和流青一样打扮的护卫 连洛道之都对他多有尊敬称其一声“濯羽大人” 沈颜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她带着弦歌回了长乐堂,街上倒还是一片安详宁静,沈颜思前想后写下两封信,让弦歌趁夜一封放进隔壁王兰芝的枕畔,一封送去给曾宝珍 信上嘱咐她们景州将乱,若可以的话,最好早做打算。其他的沈颜也不能替她们安排更多,只能期盼朝廷能够压下这场兵乱,不至于祸及无辜百姓 弦歌接信走后,沈颜对弦夜说:“带我去见江行舟” 弦夜虽然不知道沈颜这个时候要见公子是为何,但他还是毕恭毕敬地告诉沈颜公子此时不在景州 沈颜错愕,江行舟不在景州会去了哪里,弦夜看出她的担心,又补充道:“公子几日前便离开了,他走之前嘱咐了我和姐姐保护姑娘你的安全” 沈颜皱眉问:“那他去了哪里,多久回来” 弦夜摇摇头表示这个他也不知道,毕竟这属于绝密,公子不会告诉他们 弦夜还有一句没说的是公子嘱咐过:必要时不顾一切带走沈颜 城中风雨欲来,而统领府这边也异常热闹 杜仲海正盘问着下属:“务必看好景州的出入之路,不管水路还是陆路给我严加盘查,尤其是刺史府那边给我盯紧了,一旦里面的人有任何异动立即来回报我” 下属们得令后退了下去,简述远一声不吭的站在杜仲海身后,直到人都退下去了他才开口:“岳父是担心洛道之会安排亲信拿着刺史印上京?” 杜仲海冷哼一声:“自然是不得不防,当今圣上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我若不趁此刻把握住景州,为主子的天下大计出一份力更待何时!” “洛道之那个老家伙冥顽不化!这些年论主人如何利诱他都不肯低头,如此不识时务死不足惜!” 简述远低头称是,又补充道:“岳父大人耳聪目明手眼通天,自然也知道圣上下派监察使暗地里查访各州是否有异心之事吧!” 杜仲海斜睨他一眼:“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这监察使拔除了赵家叔侄害我断了一臂,若非我及时撤手只怕如今我的罪证都捏在了他手上了” 他又不屑一笑道:“不过现在他即便手眼通天又有何妨,不过一个手中无实权的监察使罢了,皇帝老儿还能真的把调动兵马的虎符给他不成!待我拿下景州,再凭我如今谋算,若这个监察使敢不识好歹继续与主人做对,我定让他出不了景州!” 杜仲海话中的阴狠让简述远也不免心惊,连忙恭维道:“岳父自然是无往不利的,小婿先在此恭祝岳父大业早成,位极人臣!” 简述远恭维的话让杜仲海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事成自然少不了贤婿的好处,明日你就要做新郎官了,快些回去准备着,明日随我看一出好戏” 第95章 吃软饭的样子不要太明显 统领府杜清荷的小院内 看着处处张灯结彩的装扮,橘意凝重地说:“小姐,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一个不小心,您可就陷入万劫不复的处境了” 她面前,面容姝丽的人影正掌着灯,看着那一箱大红喜服,面上却没有半点新婚娘子应有的羞涩或期盼 看着自家小姐修长的手指挑起一件外袍,眼角仿佛都被这嫁衣的红染上了绯色 “橘意,你一直在我身边,你知道的,非如此不可” 杜清荷幽幽的声音在这四下无人寂静夜中显得有些鬼魅,橘意虽然心中有恐惧,却仍无比坚定地说:“无论小姐要做什么,是生是死,橘意都会陪着您” 杜清荷笑了,恰如冰雪消融,她问:“都联系好了吗?我要的东西” 橘意点头:“小姐放心,府中现在张罗明日大婚的事务正忙着,没有人细细盘查,小姐要的东西俱都已准备妥当” 坐着的人释然的一笑,将嫁衣随手抛下后,烛光映衬着那半张倾城的容颜,却莫名地让人觉得胆寒,杜清荷笑了,明日她要这些人都好好看着,也要她阿娘好好看着 这一夜,多少人未眠 第二日,统领府从一早开始便张灯结彩,府外还广布粥场,他们家小姐今日成婚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 粥场开了半日后,眼下已接近黄昏 景州城不少的商户富庶都恭敬地带着贺礼前来祝贺 在门口等候来往宾客的杜家管家,隔老远便看见了刺史府的车驾,忙给自家老爷递了个眼神,然后杜管家便负责带着其余的宾客往里间入席 而杜仲海则哈哈一笑迎上前,十分热络得喊:“洛兄好早!” 洛道之从车驾内走出,也面带笑意:“杜大人今日打扮甚是喜庆” 两名俏丽的丫鬟和精壮的仆人捧着礼盒站在洛道之身后,手上恭恭敬敬地捧着各色贺礼 杜仲海今日装扮的确实喜庆,一身深红的长袍加身,一脸喜气,两人客气地寒暄一番便一同进了统领府 “洛兄啊,我那不成器的女婿先前听说多有得罪,还望洛兄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和孩子们一般见识。今日只管与我把酒言欢,以后世侄女若成婚,我定拿她当亲闺女一般奉上最丰厚的贺礼!” 这番话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还真会被他杜仲海伏小做低一派好人的模样给骗了 洛道之微微笑道:“杜大人哪里的话,不过是一桩没做定的亲事罢了,连我家子凝都不会放在心上,我就更不会为难你的贤婿了” 站在旁边的婢女低着头挑了挑眉,正是乔装打扮易容过的沈颜,她听着面前这两人每句话都暗藏玄机,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 一个说别与孩子们见识,实则表面如今简述远已经是他的女婿了,你洛道之要动他也要掂量掂量 另一个则是讥讽连我女儿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事情,你倒是拿出来提,这贤婿你既然喜欢,你收着便是,你当成宝贝可我们却不稀罕 果然是读书人,洛道之说话的分寸和风度都把握得极好,书念得多了,堵人话柄都堵得漂亮 杜仲海面上一噎,又很快松懈下来大笑道:“果然是洛兄最通情达理!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洛兄品尝品尝我这府里采买的拙酿,看看可还能入口?” 洛道之客气地抬手举杯,他端起来只是闻了闻便夸奖道:“杜大人家中采买的自然是好东西,闻着便已香气扑鼻”他话虽这么说着,却没有正经品酒。明知这是一场鸿门宴,倒也不会傻到什么东西都往嘴里送 杜仲海虽然还在笑,那眼中却已经凝结了一些寒意 就在这时,一名打扮精致艳丽的夫人上前行礼问安,又附在杜仲海身边说:“夫君,子凝已经妆扮好了,只待述远前来迎亲拜堂呢” 这美貌妇人便是杜仲海的继夫人马映柔了,她笑着,洛道之也礼貌地对她点点头,客气道:“杜大人尽管去忙,我今天就做一回清闲散客了” 杜仲海也不再虚假客气,拱手说:“那洛兄先请自便,招待不周请洛兄多多包涵” 说完他带着自己的夫人与场中的宾客来往寒暄一番,便坐在了院中的椅子上,两边的宾客也各自入席落座,下人在门外高声喊道:“新郎到!” 这倒是蹊跷的,大梁的婚宴风俗多是男方接了新娘子回府拜堂的,这统领府嫁女却直接将婚宴喜房都布置在了自己府上,这简述远入赘的样子不要太明显,不过他想来也是不在乎的 这边洛道之在席间也和相熟的各富商打了招呼,毕竟他是景州刺史,富商们倒是都恭恭敬敬地 而沈颜则趁乱摸去了杜清荷的院子 第96章 婚宴变成鸿门宴 沈颜也摸不清这统领府的构造,不过今日既然是杜清荷的婚宴,自然布置喜气最浓重的地方便是她所住的闺房了 她跟着洛道之混进来,一是要确保洛道之的安全,二也是想见机行事 不过沈颜仿佛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毕竟今天宾客众多,她得抓紧时间找到杜清荷在哪里,待会若有个万一也能多一重筹码在手上 这边简述远已经身穿大红喜服在宾客的见证下开始给上方坐着的杜仲海和马映柔磕头,这一般是入赘才有的礼,不过他大抵也顾不上其他人怎么想,毕竟他没有其他退路了 反正事已至此,入赘不入赘的倒是无所谓了 宾客中不乏人趁赞新郎官好样貌,奉承杜仲海有福气喜得如此好女婿,洛道之只是冷眼看着,倒是坐在他身旁的富商们,连附和的场面都尽量压低了声音 毕竟这女婿先前可是人家的,谁敢当着前岳父的面去捧人家现岳父的好啊 沈颜在府里摸了半天,没找到杜清荷,倒是发现暗处有不少挎着佩刀的家丁,只是这些‘家丁’身上的戾气都多少有点冲,想来应该是杜仲海自己豢养的心腹 自家女儿出嫁的日子安排这些人,自然不可能是害怕有人抢亲 只怕是想要玩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 沈颜沉吟片刻,几乎是立刻便做出反应,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又退回洛道之身后,做起了不引人注意的婢女。她昨天一夜没睡特地准备了许多淬了毒的银针备在身上,此刻她表面上恭敬地低着头,实则将银针捏在手中注意着周遭的一切,随时蓄势待发 那边新娘子也在丫鬟的簇拥着走了出来,杜清荷蒙着盖头,看不清她的脸,只是由橘意搀扶着她走到简述远的身旁 眼看二人就要拜高堂了,杜仲海站起身摆摆手,宾客俱都安静下来 “诸位,我杜某人一介武夫,只有这一个女儿,今日她出嫁,我少不得要给她壮壮声势” 放眼望去,在场入座的都是富商贵戚,除去曾家,几乎城中叫得上名头的都聚集在此处了 只见杜仲海拿着酒杯,高调地说:“我这位贤婿颇会经商,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他的,只想在今日为他成立一家商会作为礼物,不为别的,只为了以后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好些。在场的都是我杜某人的挚交好友,也算是他们的长辈,若是有看得起我这女婿的,愿意出资助力一二,我自然也承大家这份情” 这一番话出来,场面多少就有些沉默了,他们这些来参加婚宴的自然是都备了一份厚礼才敢入门的,但是眼下瞧着统领大人这意思是要他们上交家底了? 沈颜看了上面坐着的人一眼,她撇撇嘴,这杜仲海胃口真够大的,本以为他今天顶多是冲着洛道之来的,没想到他还要景州城的富商集资给他的女婿出聘礼 什么商会,明摆着就是要揽财! 谁都知道想要掌权一是兵力,二是粮马,想屯兵养马当然是靠钱堆出来 沈颜冷笑,他杜仲海这是公然要在场的所有人给他出谋反的银钱啊 不过他敢做到这一步,只怕是有了不小的底气,沈颜皱眉,只怕景州现在的兵都换成了他的人 在场的都是生意场上混饭吃的,谁不是人精,现下都不开口表态 杜仲海应当是先跟手下的商户打过招呼,于是当下便有几个掌柜站起身恭维 “杜大人的女婿自然是千挑万选的,简公子经商有道想必赚头不小,我们这些商户也愿意跟随,我愿出一万两” “是啊是啊,这等赚钱的买卖我也愿出资,我出两万两” “我出两万五千两!” 不用说,站起身捧着杜仲海的自然是他手底下的商户 可有人捧自然有人抵触 “这经商之事,向来没有十拿九稳的,成立商会一事我看不可操之过急” “是啊,不如待婚宴结束后,咱们改日再从长计议” 其他或不愿,或还在观望不愿意做出头鸟的,眼见几个大户出声了,也跟着点头附和 他们心里当然千百个不愿意,但是眼下在人家府上表面话肯定还是要说的,杜仲海手握兵权,如非必要商户们自然不想跟他对着干,但是动辄要自己半数身家,也没有谁那么豁得出去 洛道之作为一州刺史当然也要站起身说句公道话 “杜大人,今日良宵美景谈论银钱之事未免有些煞风景了,不如让两位新人速速拜堂才是正礼” 眼见刺史大人发话了,不少人的心才算落回去一半,他们可都是来参加婚宴的,谁成想这是一场鸿门宴,这位统领大人一开口就要走他们半条命了,也有不少人庆幸还好刺史大人和这位统领大人不是一路的,否则他们这些商户就真的完蛋了 第97章 江行舟被丢进河里喂鱼了 洛道之说完这句话,杜仲海的脸色更沉了 他面部表情分明阴沉却佯装无事般扯起嘴角,显得有些诡异:“想来我杜某人这点面子应当是有的,我也不跟大家绕圈子了,这商会的资金你们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随后杜仲海一个眼色,窜出不少挎着刀的家丁把守在四周,将整个婚宴现场围了起来 这下不少人坐不住了问:“杜大人这是何意!” “是啊,我等携家眷好意前来相贺,杜大人这是要强夺我们财产不成。” 连洛道之都凝起眉头:“杜大人,你身为父母官如此做派于理不合!” 杜仲海也不与他们多争辩,只是让手下抓了方才质问他的那人和他的夫人,他眼神扫过场中众人:“我本是好意,既然总有人不识好歹要拂逆我心意的,那便怪不得我了!” 轻飘飘一个眼色示意,那家丁心领神会,抽出刀来对准那商户和他夫人,将二人利落地抹了脖子,鲜血瞬间喷溅而出,离这两人比较近的登时就被糊了满身的血,不少妇人抱住自己的孩子便哭喊着四散开来 可这统领府虽然大,又能躲到哪里去,不少人开始后悔带自己的夫人孩子出来赴宴了 洛道之身为父母官,眼见两条人命在他面前瞬间消失,再好脾气的读书人也怒了,他斥道:“杜仲海,你今日此番行径是要造反吗!强占民财,草菅人命!利用你女儿大喜之事将城中富商圈禁于此,你可想过后果!” 杜仲海却不以为然地哈哈大笑:“后果?我告诉你!不光他们,今日你一样在劫难逃!过了今晚景州尽在我手,会有什么后果,你说来我听听” 洛道之也明白了,他这是装都懒得装了,可自己是在场唯一的官员,若他退了,这里所有人只会死得更快 洛道之站在红色的地毯上,右手直指杜仲海:“你这是要造反!” 杜仲海走上前说:“我就是要造反,你又能如何!如今景州兵力已大半在我手中,交出你的刺史印我或许还能放你一马,若是你冥顽不灵,那你就看看这个” 他说完拍拍手,下人压着被捂住嘴的洛子凝走出来,这下不止是洛道之,沈颜也惊了,心中疑问骤生,洛子凝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被送到了江行舟手上吗? 难道江行舟出事了 沈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对江行舟潜移默化的担心已经克制不住 洛道之看着自己被捆的女儿,他一边喊着“凝儿!”一边想要上前查看洛子凝的状况,却被几把锋利的刀横在了身前 “你!杜仲海!你怎么会抓了我女儿”,洛道之心下也是焦急不安,洛子凝被抓那就代表那位的计策失效了,他早就做好了今日必死的准备,可是自己女儿如今的性命被别人攥在手里,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那边杜清荷原本一直一言不发,听见洛子凝的声音她一把掀了盖头,怔愣地看着这处 杜仲海得意洋洋:“你自以为把你女儿送走,让她跟着那个什么狗屁监察史去告御状是吧!我告诉你,景州如今已经是我的天下了,那个监察史只怕早已喂了鱼了哈哈哈!” 他笑罢又阴沉着一张脸,眼神扫过在场众人:“告诉你们,今日没有人能救你们!肯配合倒还罢了若有胆敢不从的,刚刚那两人就是下场!” 简述远站在一旁看似中肯建议实则帮腔:“奉劝各位不要为了一时执拗害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钱,过后可以再赚,只要背靠岳父这棵大树谁也亏不了,但若各位执迷不悟丢了身家性命那可是真正的得不偿失了” 他这番话属实是直戳人家痛处了,可现在没有人敢指着他鼻子骂一句为虎作伥,因为即便不顾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让家眷陪着自己一块死 洛子凝身体被捆住,依然挣扎骂道:“简述远你这等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些人或有曾对你伸出援手的,或有在生意场上与你有交际的,你连这些小孩子都不放过吗!厚颜无耻!” 沈颜这是第一次见洛子凝破口大骂,她被捆着半躺在地上,明明头发凌乱却依旧还是那个大家闺秀 绝不肯在这个关口低头求饶 沈颜最担心的还是江行舟,她不相信江行舟会死,至少他那样的人不该死在这种地方,更不该是那种死法 她有些后悔没有让弦夜弦歌跟着她一起来了 她早就知道这一趟很可能有来无回,如果她和弦夜说她要跟着洛道之来,只怕当场便会被打晕带走,所以她只是准备好一切后,再给弦歌他们下了点迷药 毕竟是生是死是她的决定,可她无权拉着不相干的人一起去死 现下短暂地后悔过,却转念一想,即便一起来又能如何呢,即便他们功夫再高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下,也不过是多添两条人命罢了 第98章 血色婚宴 洛子凝这番话对简述远自然不痛不痒,为了活命,为了家族兴盛,他早已经把良心颜面这种东西都丢弃了 洛子凝又望着那边的杜清荷,只是她这次嘴唇翁动,明明想开口只觉得满腔苦涩,该说什么呢,现下的情况难道要杜清荷背弃她的父亲来帮自己么,自然是不可能的 杜仲海已经失去了耐心,令属下又抓住一个妇人,那妇人的孩子离了母亲的怀抱,坐在原地嚎啕大哭 他看着被刀尖压住的掌柜说:“我数到三,若你也不肯合作,那你这夫人可就保不住了” 洛道之想要挣脱旁边的人挟制,他大声喊道:“杜仲海,你若再敢杀一人,刺史印你别想得到手,没有刺史印,景州兵力你休想调动!” 杜仲海却不受他这个威胁,从旁边家丁的手上夺过刀面色阴沉说:“你以为我真的非要刺史印不可?等我把这些人的身家都拿到手,我何愁无处囤兵养马,到时那些不听我号令的兵…”他语气一顿,然后手上刀尖刺向前,那名被家丁抓住的妇人,被一刀穿胸后倒在血泊中 “杀了便是” 眼见根本护不住在场的人,洛道之横眉怒视:“你!” 那富商眼见夫人被杀,惊惧愤怒之下竟然生出勇气反抗,他扑向杜仲海,只是还未近身便被家丁挟持住,杜仲海对这样不自量力的人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也不管那富商咒骂他的言语,只是抬手对家丁说:“杀” 眨眼间,两条人命再一次消失,只剩地上还嚎啕大哭着的孩子,努力扒拉着父母的尸体,他也不知道方才母亲还在哄他吃糕点,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或许他还不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但面对无论如何呼喊都不会再给他回应的父母,他也只剩下哭声可以控诉 洛子凝瞧着这边,她挣脱不了,嘴巴也被人用布团塞了起来,她只能呜咽着,泪水将头发粘湿糊住了一脸 见杜仲海提起刀正对那个小孩,洛道之也急了,他不顾身前的刀尖就要扑过去保护那个孩童 沈颜知道今天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她的手都在发颤,银针从她的手中飞射而出,直逼杜仲海,可惜简述远倒是忠心,他一直注意着这个有些怪异的婢女,凭着眼疾手快将杜仲海拉开才躲过毒针 沈颜的毒针并未停下,继续向杜仲海射去,这一次杜仲海却没能躲过,手背正正好中了两针 杜仲海吃痛,命令人将沈颜拿下,沈颜倒不再继续掷毒针出去,一是这些人离她太近,她的毒针恐怕没有人家的刀快,二是杜仲海中了她的毒,这比杀了其他人来得更有效 于是沈颜毫不反抗地被押了过去,杜仲海见手背伤口发青心道不好,正要拔下毒针,沈颜却开口阻止:“我奉劝你不想马上毙命,最好别动” 简述远细细打量一番,从用毒针的方式认出了沈颜,他对杜仲海说:“岳父,这女人曾多次坏我们大计,她的话万万不可信” 沈颜眼珠一转,随即嗤笑一声:“简大公子是盼望着你这位岳父赶紧归西,你好当家作主接手他的全盘布置么?你不信我的话,你就帮他拔针啊。反正他左右是要死的,你要是愿意帮我这一把,我很乐意” 简述远当然知道沈颜这是在挑拨离间,这个女人诡计多端惯会攻心之术 他看向杜仲海,刚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就见杜仲海阴沉地看着他,然后厉声呵斥:“给我退下,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简述远吃瘪只能仇视地看着被家丁压制的少女 杜仲海问:“你能解毒?” 沈颜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压住她的人,杜仲海示意他们放开她,沈颜得了活动的机会,松了松自己的臂膀:“统领大人,这毒只有我能解,你如果不信的话那就只有毒发身亡一条路可走了”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让人杀了你!” 沈颜淡笑:“我当然怕,谁不怕死,我想统领大人也一样,您这大业未成,若是跟我这等无名小卒一起死岂不亏大了?” 杜仲海看着伤口越来越青黑,有些急切地问:“你想要什么” 沈颜抬头:“放了这些富商,他们都是景州城中多有名声的世家大族,若是一杆子全部杀完,那景州也成废城了,不若让他们交上全数身家,饶他们和家眷一命,这样留些人也好继续为您挣更多的银两不是?” “临泽而渔这个道理,大人应该比我明白” 杜仲海盯着眼前这个长相普通的婢女,他冷哼:“你倒是知道的挺多” 沈颜见有机会,赶忙对那些人说:“银钱固然重要,但是身家性命更重要,你们刚刚也看到了,不想落个那样下场的赶紧交钱走人!” 第99章 沈颜其人,诡计多端 不少人见这个姑娘让他们带着家眷离开,一群人也不是傻的 赶紧交出商铺的信物,并签下单子保证能交上多少银两,然后便颤颤巍巍地站在一边,虽然知道离开了未必事后不会被赶尽杀绝,但眼下能逃出生天就算好的了 待他们都画下押,沈颜才对杜仲海说:“杜统领盖世枭雄,应该也不会失信于我这样的小角色,那就请统领大人放人吧,我这就为您解毒” 杜仲海看了一眼手上众人签下的单子,才下令手下放人,左右景州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放这些人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对他来说其实毫无区别 沈颜眼神示意那些人赶紧走,他们连一句道谢的话都不敢说,只快速带上自己的夫人孩子离开 至于那个在地上哭闹的小孩,沈颜从怀里摸出一颗药喂进了他的嘴里,见杜仲海有些疑惑,沈颜只是淡淡的说:“他父母已死,剩下这个孩子也难养活自己,不如让他们一家团圆的好” 然后将失去气息的小孩和他父母的尸体放在了一起,低声道:“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她这番举动连杜仲海都惊了,随后哈哈一笑,终于正视起眼前这个少女:“你倒是有点意思” 场上只剩下洛道之和洛子凝了,那些家丁自然也没必要再举着刀尖,于是收起刀站在一边等杜仲海的指示 杜仲海说:“现在人都放了,可以快些给本官解毒了吧!” 他的眼神里藏不住的阴狠,手下的人也在蓄势待发,沈颜知道只要给杜仲海解了毒,只怕她即刻便会被砍成烂泥 “杜大人不想要刺史印了么?我瞧着这刺史大人倒是硬骨头,即便你杀了他,恐怕刺史印也不会交于你” 杜仲海看向那边被人按住的洛道之,他当然想要刺史印,能够不费力把兵卒都收入麾下,自然比大动干戈来得有效 简述远却咬牙:“岳父,万万不能听这个女人的话,她心眼太多” 沈颜挑眉看他:“简公子,你是有多害怕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能怎样,你是觉得杜统领会怕我这样一个小女子?还是你迫不及待要看杜统领毒发身亡然后取而代之呢?” “你!” “够了!”杜仲海一声吼出来,简述远也不敢再和沈颜斗嘴,只能低眉顺目站在一旁 沈颜的确是想用缓兵之计,既然刺史印能够号令一部分的兵卒,总比她们三个老弱病残在这以命相博来得有用处,再不济她也能以解毒的名义再给杜仲海下点别的毒药,只要他一死,那些兵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有时间就能想到办法,那么景州便有救,百姓也有救 可是杜仲海显然不是可以随便她糊弄的人,他坐下来:“我已经失去耐性了,你最好现在即刻给我解毒,如若不然,我不介意让我的人在你们面前演一出活春宫” 他这句话刚说完,那边的人便把洛子凝拎了上前,这威胁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沈颜抬眼,双眸渗着寒光,她最讨厌以毁女子清白来当作惩罚的人 洛道之急了:“杜仲海,你好歹也是有女儿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沈颜却无心辩驳,只有洛道之才会觉得有女儿的人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可自古以来那些毁人清白的畜生,难道是因为没有母亲和女儿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我给你解毒,别动她” 杜仲海这才满意,在沈颜上前解毒的时候他又补充:“若是你这毒给我利落地解了还罢了,如果你再耍别的花招,我手下兵卒不少,将你二人丢出去只怕下场不会多好看” 沈颜垂眸,这招看来行不通,于是她只能掏出药材开始配方来解杜仲海的毒 片刻后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给你解毒,放洛子凝走”沈颜捏住解药道 见杜仲海点头应允,她作势先吃下去一半,把另一半递过去,见她当真吞咽下去,杜仲海才放心地把药吞下 伤口的青黑色逐渐褪去,杜仲海站起身他面色阴狠的说:“把这两个女的给我拉下去,随便你们玩,生死不论!” 沈颜抬头,看了看被拖下去的洛子凝,又眯着眼看向杜仲海 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杜仲海冷笑:“你以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挟我?等料理了你们,今天从这走出去的我一样不会放过他们!你说的那个什么临泽而渔还真以为我会害怕?待杀了他们找人接管他们的生意便是了!” 眼下只能拼死一搏 于是沈颜再度抬手,这次手中的银针朝杜仲海的眉心飞射而去,而他直接拉过身边一个下人挡在身前 沈颜也不恋战,只是将毒针更快向拉着洛子凝那几人飞射而去 第100章 你再动,我就杀了她 抓住洛子凝那两人吃痛松开了她 沈颜拉过她护在身后,手中的毒针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敢上前的都得死!” 杜仲海却十分不屑,这点本事他还不放在眼里,不过沈颜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好久没见过这么烈的女人了” 简述远闻言突然计上心头:“岳父大人不知,这位沈大夫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容貌也十分美丽” 沈颜冷冷地瞥他一眼,简述远自然不是真的夸她,只怕是自己坏了他太多事情,现在他狗急跳墙抓住机会要报复她 杜仲海端详了一下沈颜的面貌,只觉得那双眼睛倒是格外漂亮,容貌却普普通通,简述远看穿他的心中所想,笑道:“岳父大人有所不知,小婿可是见过这位沈大夫好几次 ,她这是易容过后的,她本来的样貌可十分旖旎动人” “只是这样动人的女子却带了刺,有些麻烦” 沈颜咬牙,她知道简述远越是这样说,她的下场只怕会越惨 果然,杜仲海饶有兴味的说:“带刺的女人才有些意思” 他又对身边的人下令:“给我抓活的,别伤了她的脸,我倒要看看能有多漂亮!若果然有几分姿色,到时候我玩过再丢给你们” 看着那些人越围越近,洛子凝虽然吓得不清还是从地上捡起一把带血的刀,和沈颜背靠着背 她手虽然抖着,但生死面前只能奋力一博了 沈颜的毒针终究有限,对方几乎是车轮战的攻击,就为了耗尽她的毒针,而洛子凝也根本不会武功,只不过凭着一腔本能挥舞着手中的刀 洛子凝手中的刀很快被人挑飞,沈颜听见她的惊呼,毒针连忙射向要刺向洛子凝的人,只是这样倒是把她的背后交给了别人…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沈颜应声倒地,她的背后被划开了一条寸长的口子,而她也终于脱力被抓到杜仲海面前 洛道之心里焦急如焚,可他也知道交出刺史印,杜仲海更不可能放过她们,只会连累更多的人 一左一右被人捏住了手臂挣脱不得,简述远蹲下来,不顾沈颜满是寒意的眼神,他嗤笑仿佛在笑沈颜的不自量力,他用手上的锦帕擦干净沈颜脸上的易容,回头恭敬地说:“岳父大人!您看,小婿可不曾说谎” 杜仲海上前认真端详,但见方才还普通无奇的一张面容,变成了一个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俏丽的姑娘,那双像林间小鹿一般澄澈的眼睛在这场脸上越加熠熠生辉了起来 他笑着伸手去解沈颜衣衫,嘴里说着:“我倒要看看她身上是不是和这张脸一样白” 沈颜身后是洛子凝无力的呼喊和洛道之被堵住的惨叫声 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杜清荷的眼神 就在这时,嗖嗖几支箭矢射了过来,沈颜身旁的人被箭矢刺穿倒地而亡,杜仲海被这两人挡住才得以逃脱生天,他警觉地退后,身边的人都赶紧警觉地围了过来 统领府那扇门被人踢开,四周房顶上也窜下来几人 在人群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最为显眼,他修长的手握住一柄长剑,是沈颜在沙漠中拿过的那一把 少年郎身长玉立,冷峻的五官上满是寒冰,一双凤眼在扫过地上趴着的那人时,陡然变得更加幽深,他薄唇一勾,轻飘飘吐出一个字:“杀” 他身后的护卫和院墙上翻进来的人应声与四周的人战在一起 而他扔掉剑,把沈颜搂在怀中,看着她背上那道骇人的口子,他声音更冷:“他们是怎么保护你的” 沈颜看着眼前这个人,她终于有一丝笑容:“江行舟,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江行舟很想按一下她背后的伤口告诉她:我没死,但我来晚一点,你就死了,可是他连那道伤口的边缘都不敢触碰 想要抱起又害怕碰到她的伤口,只好把她背起,只是仿佛感觉她又轻了好多 伏在江行舟的背上,沈颜终于觉得有那么一点还活着的真实感 而另外一边杜仲海的人节节败退,他们只能向屋内退去,顺便抓着洛子凝作为人质 杜仲海高喊:“你们若再过来,我便杀了她!” 江行舟抬眸,说真的他一点也不关心洛子凝的死活,可是沈颜在乎,感受到背上的人挣扎着要下来 “别动,你再动,他不动手,我就会先杀了她”,江行舟出声警告 沈颜知道他是真的做的出来,只能喊道“别伤她” 杜仲海眼见这些人有些惧怕,他脸上刚刚浮现几丝笑容,就被身后的人用什么东西戳破了喉咙 他回头,那人穿着鲜红的嫁衣,手中的簪子分外的锋利,下手的人似乎等了很久这样的机会,所以既快又狠 所有人都被这幕震惊了,连被抓住的简述远都怔愣着,他嘴唇嚅动只能喊出两个字:“清荷” 第101章 父亲,我这条命还你便是 红衣的少女站在身后,她手中的簪子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自己父亲的脖颈 就连被挟持的洛子凝都忘记了挣扎,还是被杜清荷轻轻推了一把,她向前倒去,被江行舟的护卫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杜仲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下此毒手,他恨毒了一双眼睛,手捂住伤口,鲜血往外不停的流,可惜杜清荷力气不够,否则刚刚这一下他就该直接下地狱了 杜清荷没有理会他,只是兀自从袖中取出一把刀,抽出利刃一刀扎在他的肩膀上,杜仲海吃痛踹了过去,杜清荷被踹倒在地,却好似没事人一般又站起来,手中的刀又扎了过去,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杜仲海吃痛,过度失血让他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了,他瘫在地上问:“为什么” 杜清荷手上拿着刀眼神睨他,满眼都是恨 “为什么?那为什么你要杀我娘,不妨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手中的刀抽出又补上,她下手扎的地方都是不会即刻要人性命,却又让人痛楚最甚的地方 她一刀扎在杜仲海的小腿上,血溅了她一脸,她却丝毫没有闪躲说:“我可以容忍你,把我当成工具。” 又抽出一刀扎在杜仲海的手掌上:“我也可以原谅,你从来没有爱过我这个女儿。” 再一刀扎在他的胸口处,她的眼角脸上都沾了血,整个人宛如地狱里的恶鬼 “可我不能原谅你亲手杀了我娘!” 她知道父亲心中没有她这个女儿,她也知道她的父亲利用她,只要利益交换得当,她可以被嫁给任何人。可是她收到那封信,去见了她娘从前身边的一个乳母,乳母告诉她,她娘不是马映柔杀的,是她的父亲 乳母颤巍巍地把一切都告诉她,原来她这个父亲一直在帮朝中的人做事,她母亲看见了那些往来的书信密函,杜仲海原本想等她生下腹中孩子再悄悄料理了 可是杜夫人说要带着杜清荷和离,她早就受够了杜仲海没完没了地纳妾,现在更害怕他将来会因为谋逆祸连腹中孩子和自己的女儿 她激怒了杜仲海,但他表面上仍旧安抚着自己的妻子会散尽姬妾,又让她看在清荷的面上,杜夫人看着年幼的女儿终是先按下不表 而杜仲海却早就下了舍母保子的决心,暗地里寻了催产的药物给她喂了下去,哪知杜夫人本就因为生杜清荷伤了身体,一副药下去,腹中孩子直接没了动静 杜清荷看着眼前的父亲,毫不犹豫又是一刀她沉声:“稳婆问你及时取出死胎夫人还有救,可你” 她举着刀,眼神变得更加坚定:“可你赶走了稳婆!就因为这样,我娘才血崩而亡!” “你是不是还在做美梦,以为自己已经把持了景州,我告诉你,你的那些罪证我早就交给了别人,如今你的美梦,破了” 不得不说,杜清荷深知这个父亲最害怕失去什么,他害怕失去权力,为了权力他可以杀妻弃子,如今手中权力成了梦幻泡影,才会让他更难受 杜仲海恨恨地看着她,他倒是低估了自己这个女儿 他嘴里都是血,却还在诅咒:“你大义灭亲,好,好得很!” 杜仲海吐出一口血,状如癫狂:“真是我的好女儿啊!我成了反贼,你一样要被牵连,不管是杀头还是被发卖,你以为你还能做你的千金小姐!” 杜清荷却没有理会他,最后一刀插在他的心口,她说:“父亲,我这条命还你便是” 她说完,从怀中抽出一个火折子,在场的人还没从这场弑父的戏码中缓过神,她手中的火折子已经点燃掷了出去,火势很快变大 沈颜眯眼,她终于知道自己一到统领府闻到的那个味道是什么了,是火油 “退!” 砰地一声巨响,接二连三的房间开始爆炸并迅速燃起大火,这火势凶猛,很快连成一片 杜仲海那些属下退到屋里正好被炸了个正着,已经用不着外面的人动手了 洛子凝在外面大喊:“清荷!清荷还在里面!救救她!”可门口的大火实在凶猛,杜清荷和洛子凝之间就这样被火焰隔出了一道高墙 火越来越大,最后所有人不得不往外撤,洛子凝被人拉着还在往里面挣扎,嘴里不停在喊:“清荷”,直到最后洛子凝还在试图往里面爬,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位杜清荷姑娘只怕早已香消玉殒了 街上许多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围着统领府,昔日风光的地方在熊熊烈火中燃烧了它的生命,也将这里发生的罪恶烧了个一干二净 第102章 勾动的是谁的心弦 洛子凝和洛道之自然是回了刺史府,毕竟剩下的事情还需要洛道之去处理 但洛子凝已然失魂落魄,杜清荷推她的那一下印在她的脑海中,她虽然不哭不闹,却一句话也不说 跟着他们回来的还有一个还在昏迷中的小孩,当时沈颜为了保住他的命给他吃了假死药,这个孩子一场变故后父母双亡,自然也要交给洛道之去安置 而沈颜则是被带回了她的小院,院中小雨淅淅,沈颜趴在床上,那伤口还好划得不算深,却也要好好包扎一番才行,沈颜有太多想问的问题,却在江行舟屏退左右然后撕开了她衣衫的那一瞬间都暂时消失了 “你?” 江行舟不言语,手边有打好的温水和锦帕,他心里有气,手上的动作却温柔至极,将伤口周围轻轻清理干净,又把上好的疗伤药细细地撒在伤口上 药粉撒上那一瞬间沈颜痛呼一声,身旁的人动作一顿,她看不见背后的动作却能感觉到有温柔的风轻轻吹着伤口,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本来失血的脸蛋应该有些苍白,此时却弥漫着红霞 她小声说:“其实可以叫弦歌来帮我上药的” 她话还没说完,身旁的人却直起身,捏住她的脸俯身凑近看她 “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惜命?沈望舒,若我今日来晚半分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与其说这话在问她,不如说江行舟在问他自己,他看到沈颜伏在地上背上一条口子,他曾经见过无数可怖的伤口,都远没有这次的伤口让他感觉更后怕 沈颜只起身往外看,牵拉着伤口一阵钝痛她也顾不得:“你把她们怎么了” 见她已经受伤了还在关注别人,江行舟凉凉地说:“护主不力,杀了” 江行舟抱着手臂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看她也不说话,看他这样子沈颜反而有些安心,她刚刚是真的害怕江行舟会对弦歌姐弟做什么处罚,那她们就太冤了 现在知道那两人多半没事,她便往床边挪了一点,伸出手去拉江行舟的衣袖,圆圆的眼睛就这么望着他 “疼” 就这样一个字,面前的人冰雪消融,却在目光触及她挪动后身前露出的大片雪白时晃了神,他动作迅速的拉过被子替她遮掩,沈颜不免有些好笑,不小心走露春光的是她,怎么反而他反倒像是被人轻薄了一样 江行舟凑近,轻轻替她吹拂着伤口,仿佛这样会减轻她的痛楚,丝毫不顾忌她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疼也活该” 知道他这么说,是因为今日的情况真的太惊险,但是江行舟担心她这个认知一旦存在脑海中,就带起一阵阵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她趴着百无聊赖地用一只手指去戳身旁人的小臂,嗓音有些低,但是江行舟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可是我也很担心你”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弯起了嘴角 弦歌和弦夜在院门外守着,濯羽去帮洛道之料理剩下的事情了,流青和他们一起站在门口 大约知道自家公子在里面谈情说爱,流青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那个想法有多么的傻,他竟然觉得公子是派人监视沈姑娘真是傻透了,公子分明早就看上了人家,见她身边危险重重,才不远千里把弦歌两姐弟召过来 流青无语望天,只怕公子第一次在梨花镇的时候就看上沈姑娘了吧,这口是心非的男人啊 弦歌弦夜不知道流青大人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他多半的想法常人都不能理解,弦夜却更自责,那份自责里面又有许多懊悔在里面,既后悔没有保护好她,又后悔她受伤时,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屋内的少女,百无聊赖地开始玩弄江行舟垂在她身边的青丝,她把他的头发和自己的缠在一起 江行舟从怀中取出一个匣子递给她,沈颜有些错愕的接过 她本以为是簪子什么的 打开匣子却是一个圆圆的好像袖箭一类的装置 见沈颜有些疑惑,江行舟耐心地给她解释:“靠自己掷毒针又累又不一定能够命中,我让人给你打造了这个,你把它随身带着” 见她明白这个东西的用处了,江行舟又说:“你别看它小,它可以储存数百发毒针,而且发射时只需要勾动后面这根丝线”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覆上她的手,带她轻轻勾动丝线,两人靠得很近,他的气息和身上的味道将她包裹在其中,她开始怀疑砍她那人是不是刀上淬了什么迷药 为什么江行舟勾动的分明是机关上的丝线,她却感觉被拨动的是她的心弦 第103章 短暂拥有过,就该知足 景州属于杜仲海的势力都已经被控制住 濯羽杀伐果断,对于那些负隅顽抗的他手起刀落,在这样的手段下很快便重新控制住了景州 洛道之不傻,看见那些被濯羽带领的兵,他就知道昨夜他们在统领府生死一线的时候,这景州的兵力也已经被人大换血了一遭,那么,杜清荷把杜仲海的罪证交给了谁就不言而喻了 房内沈颜也在问:“所以你一早就搭上了杜清荷” 江行舟一边给她喂粥,一边回答:“也没有很早,大约是我见你的第二日” 第二日,那不就是她还在让洛子凝去说动杜清荷的时候,江行舟就已经搭上了杜清荷这条线,沈颜倒不会去质问江行舟为什么找到罪证了不提前告诉她 毕竟有罪证是一码事,还要拿着这些罪证去最近的州县调兵支援,只怕也要日夜兼程,怪不得她让弦夜带她去见江行舟时见不到 一场兵乱消弭于无形,可这其中需要付出多大的精力和心血,沈颜虽没有亲眼见到,大约也能猜到几分 见她伏在枕头上,乖觉的喃喃着什么,他俯身更低才听清 沈颜说:“你一定很累” 也不是没人说过你辛苦了这样的话,但是没有一句有此刻这句话的威力这样大,江行舟望着那双圆圆的眼睛,她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他好像真的很了不起似的 他心念一动嗓音微微沙哑:“闭眼” 她有些错愕,但是还是没有多想地闭上了眼睛,感觉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贴上了她的左眼,像羽毛轻轻挠过一样,温热又转瞬即逝 两人第一次有这样亲密的举措,这一瞬间好像曾经纠结的事情都变得不再重要 沈颜只觉得身上的伤口让她很疲惫,她不想再去纠结她和江行舟的地位差距,也不想去想两人能走到什么地步,哪怕只是短暂拥有过,也足够了 江行舟伸出手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低声哄道:“睡吧,我守着你” 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她也是真的累了,很快便陷入了沉睡,他俯身在她发间落下轻轻一吻,才走了出去 院中弦夜和弦歌还跪得笔直,见屋里的人出来了,弦夜想要问什么,被弦歌拉了一把,他们保护不力已经是事实了,这时候再去触公子的雷区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江行舟坐下,流青在他身边禀报着情况,江行舟低声说:“我知道了,按照我答应她的,好好安置” 流青拱手称是,眼神撇了撇还跪着的姐弟 江行舟眼神看过去示意他们起来,“你们保护不力,自行回京找霜落领罚” 弦夜闻言有些着急道:“这次是我们对沈姑娘没有防备,请公子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允准我姐弟二人留在姑娘身边!” 流青看了看这个刺头,有些无奈,公子愿意把这个事情揭过去,他却还要提 江行舟并没直接回答他,而是看了弦歌一眼,弦歌知道公子这是给她说话的机会 弦歌再次抱拳行礼:“属下的过失我二人甘愿领罚,只是沈姑娘只怕不会跟着公子一道进京,与其这个时候安排别人来保护她,不如让我姐弟二人将功补过” “你怎知她不会与我一起走” 弦歌抬头:“因为姑娘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曾家大小姐与姑娘交好,听闻她的父兄被山匪掳去,家中正在筹钱去赎人,在这个当口上,姑娘不会跟公子走的” 江行舟看了看并排站的二人,这姐姐倒是比弟弟聪明许多 “你倒是很了解她” 不知道为什么,流青感觉公子的心情应当不错,否则按照一贯的作风,任务失利的都会直接回霜落那里领罚,可公子显然不想这么做,才会给这姐弟二人一个机会 “罢了,她既然为你二人求情,你们就继续留在她身边,但,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出现”江行舟的话没有说完 但是弦歌很清楚,若他们姐弟再有失职的时候恐怕是受罚的机会都没有了,于是她说:“公子请放心,若有下次属下当自行了断!” 江行舟嘱咐他们好生保护,不要打扰她休息之后,抬腿便走,没走多远又停住脚步补充:“她醒了问起我就说我去了刺史府,让她别担心” 流青撇撇嘴,公子这样也不收敛一点点,他听了都觉得牙酸 可能他的表情过于明显了,公子侧目问:“你很闲?” 流青赶紧摇头跟上 弦夜愣怔的看着公子离去的方向又转头看沈颜的房间,他一次讨厌练武之人耳力过人这一点,如果他方才听不清楚就可以继续自欺欺人 弦歌只是说:“与其想那些不如替姑娘留意着曾家的情况,等姑娘醒了也好有个准备” 弦夜看了眼自己的双生姐姐,沉默地点点头 第104章 曾家父子被山匪掳劫 等沈颜醒来已是黄昏 背上的伤口只要动作小些便不那么疼了 弦歌见她醒了才推门进来,手上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是张氏给她炖的汤,虽然王掌柜一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很清楚昨晚只怕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动静 今天景州好多人都在传,那富丽堂皇的统领府一夜之间烧了个干净,景州统领杜仲海谋逆造反还抓了去参加婚宴的那些商户豪门,逼着他们交出全副身家。听说有两家都被他杀了,这一点有商户们的供词为证 当然更深层一点的,例如洛道之已经连夜写奏折,同商户们的联名状一起快马加鞭送进京了,诸如这些事,普通百姓就不知道了 但是有一点大家是知道的,那就是刺史大人说了,还有一小股逆贼在外游荡,让大家都守好门户,王掌柜一家听说的时候也心有余悸,感激沈颜危难关头还提醒他们自保,所以听她受伤了,张氏便炖了对伤口愈合有好处的乌鱼汤送来 弦歌一边往碗里盛汤一边说:“若不是王掌柜的夫人拦住,那兰芝姑娘闹着要来看看姑娘你” 沈颜接过鱼汤说:“还是别让她来了,虽然杜仲海伏诛了,可是到底还没有完全太平,我参与了这件事那些逆贼都认得我,这时候兰芝还是离我远一点更安全” 见弦歌踌躇,沈颜问:“还有什么事吗?” “公子说他出去了,晚点再回来让姑娘你不要担心。” 沈颜刚放进嘴里的一口鱼汤不知道该不该咽下去,这人怎么回事,出去就出去了还非要说这么一声,倒不是她害羞,只是她也不想那么早让人都去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 若是流青在一定会说上一句:那有什么办法,你们在屋里我们在院外都听到了 沈颜有些不自然的嗯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又问:“怎么没看到弦夜,他跟江行舟一道去的么?” 这时弦夜正好回来了,他站在门口听到这句话有些雀跃,又有些苦涩 见弦歌和他使着眼色,沈颜将手中的碗放下:“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左右我都是要知道的,别拖拖拉拉的” 弦夜有些担心她的伤口,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不能瞒,于是他开口说:“是曾大小姐,她的父兄在回景州的途中被一伙山匪掳了去,山匪放回来一个家丁,言明他们要十万赎金,若是半个月内不能送到…” 沈颜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曾家收到信已经有两三日了,我今日又去确认了一遍,那曾夫人惊惧忧心已经病倒了,现下曾家的生意全靠曾大小姐一人支撑,据我所知,她们手上能调用的银两不足十万两” 曾家的财力沈颜多少有些耳闻,对方也是知道曾家出得起这十万两才开口要的,怎么会拿不出来 弦夜看穿她心中所想:“是曾家的族亲们,他们不同意交赎金救人的事情,他们哭的哭闹的闹,不让曾大小姐变卖货物筹款救人” 见沈颜马上就要下床,弦歌阻止道:“姑娘小心你背上的伤口还没好呢,这件事还需要一步一步想法子,若是能和洛小姐商量一下,也许能有对策” 沈颜摇头:“这伙匪贼的意图明显,只怕早就盯上了曾家的家产,那些族亲巴不得曾家男丁都死在外边他们好吃绝户,山匪是何处的人还尚且不知,就算派人去交赎金也未必对方就肯放人,至于子凝…先不要告诉她,待我去见了宝珍再说” 弦歌继续伸手拦她:“姑娘说的我都懂,不如我先从曾家族亲那边试探那些人他们的态度,若是姑娘到时候要去,我和弦夜一定陪姑娘去!” 思量一下沈颜点点头,又嘱咐道:“那你小心些,我想曾家的族亲应当也有明事理的人,只要捏住这些人,再把那些有异心的先打压下去,事情就好办了” 弦歌点头称是,离开时却不认同的看了一眼弦夜,意思是让他闭紧嘴巴 沈颜批上一件外衫,慢慢地走到院中,弦夜就跟在一旁亦步亦趋 “弦夜,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她看出来了,弦夜想说的只怕不只是曾家的事情,只怕还有其他的 弦夜一双眼睛盛着月光,只看着面前的人,良久他才低声问:“姑娘了解公子吗” 听他说到江行舟,沈颜眼神莫名,片刻后她叹口气:“你是不是想劝我,不要跟江行舟走得太近?” 她不是傻的,弦歌那个样子明显是知道江行舟和她的关系了,那么弦夜不可能不知道,这时候他问这一句,不是想警告就是想劝她 第105章 有幸遇到这样一个人 弦夜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喜欢姑娘,喜欢她聪慧善良,也喜欢她狠毒有心机,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就算姑娘喜欢的不是他 “姑娘有没有想过,洛小姐明明已经被带走了,为什么会落到杜仲海的手中” “你是想说,是江行舟故意把人交给杜仲海” 沈颜不是没想过,相反这件事很容易想明白,洛子凝也是江行舟棋局中的一子,洛子凝落到杜仲海手中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让杜仲海得意从而放松警惕,二则,判断洛道之在这件事里的立场 恐怕江行舟一直以来,都并不曾轻易相信他真的和谋逆无关 弦夜惊愕地抬头,他第一次觉得他好像根本不懂姑娘,他问:“姑娘知道了,那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选择公子 沈颜抬头看着桃树说:“大约是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吧,我不会诘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和洛子凝本就没有什么感情,他要做的是用最小的代价救下最多的人” 弦夜急道:“可是公子他可以利用洛小姐,未必有一天不能舍弃姑娘你” 沈颜回头望他,声音还是淡淡的:“我不在乎,这世界上的感情本就是互相权衡利弊,别说有一天江行舟真的会利用我,哪怕他舍弃我,我也不在乎” “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会理解他,也会离开他” 然后她回头笑了:“可是现在他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背负的使命,我们能活到哪一刻尚未可知,未来有无数种变化,我便不会提早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徒增烦恼” 她明白,也懂江行舟的选择,如果他宅心仁厚,那么死的人只会更多 弦夜愣了一下,复又苦笑起来,他以为沈姑娘不知道才会选择公子,原来她一直清清楚楚,也对,她怎么可能是那种被感动后就会胡乱做决定的人 原来不是她不懂,是自己不懂 有些话说到这里就已经够了,沈颜也不预备继续说下去,她并非感觉不到弦夜对她的心意,只是她从前并未当真 谁青春懵懂时不曾动过心呢,再者她分得清自己的感情,她对弦夜从来没有男女之情 上辈子她过得孤苦无味,光是活下去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所以没有力气去想其他的,这辈子有幸遇到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她觉得这已经是一件幸事 沈颜拢紧肩上的衣服,看弦夜低着头 她说:“风大,你回去吧,我自己在这坐坐就行” 弦夜也不回应,只是退到一旁安静地站着 听着门口传来的声音,沈颜站起身,她回头时弦夜已经不见了,江行舟从门口走进来,深秋时节带来了阵阵寒意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这样冷” 沈颜笑了:“我坐在这里,你一回来就能看到我,这样不好吗” 江行舟搂过她,被他抱在怀中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两人间安静几个呼吸后,她头顶上传来个声音问:“跟我一起回京,嗯?” 等了片刻,沈颜的声音才闷闷地飘上来:“我还不能走,宝珍她现在需要我” 头顶的人传来一声轻笑:“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走,曾家的事情你知道了?” 沈颜离开他的怀抱,江行舟的手还虚环着她的腰肢,沈颜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没有宝珍,我根本没办法接近我父亲当年的真相,她帮过我且真心待我,这时候我不能走” 对于她这个回答,江行舟毫不意外 “你不同我一道走也好,京中的消息,圣上召了四位王爷进京,这次回去便是正面厮杀了,你若是待在我身边,难免会有危险”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虽然很希望跟她一起进京,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个好时候 皇帝病重王爷和皇子们都各怀鬼胎,太子那边已经遇刺两次了,等他回京把证据呈上去会掀起更大的波浪 沈颜问:“什么时候走?” 江行舟笑了,好看的眉眼微微弯起:“明天一早就走,怎么了,舍不得我?” “是啊” 完全没料到她承认的如此坦荡,看着那双杏眼泛着光,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两心相悦是一件如此动人的事 她揪着他的衣衫喃喃道:“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等我料理完这里的事情我就来找你,今天的你是什么样我记住了,到时候若是哪里不一样了我会扭头就走的…” 他笑着答好,沈颜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江行舟比她还要高出快一个头的样子 她手臂微微用力示意他低头,同时踮起身子飞快在他的唇畔轻轻啄了一口,眼前的人被她这样大胆直白的动作给惊住了一般,回过神时凤眸里盘旋着幽暗的光芒,将想要后退的人按在怀中俯身快速地回吻上去 此刻月光温柔,人亦温柔 第106章 曾母病重 第二天一早,江行舟已经走了 她们之间并不需要难舍难分,也不需要依依惜别,因为两人都确信会在不久的将来再相见 沈颜也一早便带了弦歌两姐弟去往曾家,马车是江行舟给她留下的,让她处理完事情再乘着马车上京,弦夜坐在前方驾车,弦歌和沈颜一同坐在车里,见沈颜摆弄着一个小东西,弦歌一眼认出,那是公子传信给霜落大人赶制的武器,前不久才送到公子手里 弦夜驾车很稳当,很快就到了曾家,曾家的管家是一个年逾五十的老管家姓何的,据说也是跟在曾父身边从小一起长大的心腹 因着沈颜和曾宝珍来往,这位何管家也是识得她的 “何叔,宝珍去了哪里?”见沈颜从马车上下来,何管家本也焦急万分,但也被眼前这辆用料考究的马车惊了一下,他跟着曾父四处经商时也曾对面料的了解养出不少来,眼前这马车遮光的材料都是用的最好的料子,内里还不知怎样奢华糜费 “小姐她去了铺子上,沈大夫你可算来了,我家夫人她……” 沈颜边跟着何管家入内边了解曾母如今的情况,又查看了她近日服用的汤药 下人撩开帘子,沈颜和弦歌一同入内,屋内全是浓重的药味,一个消瘦孱弱的美妇人躺在榻上,见沈颜来了,勉力起身,声音气若游丝地同她打招呼 “沈大夫” 沈颜上前扶住她,曾母比起之前见的时候实在大变样,大约因为她的夫君儿子都被掳去生命犹在旦夕,现如今她也两眼红肿面色苍白 沈颜又嘱咐两边的侍女将窗户打开三分之一,病人也需要新鲜的空气更需要舒适的养病环境,但天气太凉也不能直接吹风,她又扶着曾母躺下,弦歌打开药箱将沈颜需要的一干物事拿了出来 一搭上曾母的脉沈颜便知,她这是急火攻心诱发了病症,又给曾母扎针,又开了疏解郁结的药,言语上也轻声宽慰着,见曾母憔悴的样子就知道她恐怕已经几夜不曾安枕过 又为她针灸一番,都是助眠安睡的穴位,曾母很快阂上双眼睡着了,只是大约还在惦记夫君和儿子,睡梦中都紧蹙眉头,睡得不太安稳 “将这药熬了,待夫人醒了再给她服下”沈颜对着曾母的陪房嬷嬷嘱咐道 那嬷嬷也是认得沈颜的,当下恭敬又带着感谢的说:“谢谢沈大夫你能来走这一遭,我家夫人她近日憔悴了不少,我都担心再这样下去…” 沈颜安抚道:“没事的,我给夫人开了一帖放松精神的药,让她好好休息”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瞧着曾宝珍似乎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她又问:“孙嬷嬷,宝珍还没有回来吗?” 孙嬷嬷老实地答:“近日我们小姐都在铺子上,家中老爷和少爷都不在,铺子上乱作一团,每日小姐回来都是深夜了” 沈颜神色凝重,看来曾家铺子上的事情恐怕不小,曾宝珍一个娇娇小姐骤然经手起生意来,还是在如此突然的情形下,只怕会有许多人不服 第107章 族长的儿子,曾天赐 沈颜放心不下便要去铺面上看看,孙嬷嬷遣了一个伶俐的婢女跟着 何管家又派遣了两个得力的家丁为她带路,路上那叫做玉锁的丫鬟跟沈颜大致说了说自家小姐的情况 沈颜一边耐心听着,一边不时发问:“那曾家布行的掌柜等人可还忠心?” 玉锁答道:“一干掌柜都是老爷在时用老了的,倒是忠心听话,只是…” 她似乎有所顾忌,又迎着沈颜肯定的目光中缓缓说:“只是族亲中有个少爷是族长的儿子,他年岁渐长,曾经也是一心想要求娶我们小姐的,不过他人品和才干俱是平平,老爷看不上他,所以没有应允,为此族长和老爷之间也生了些龃龉” 这倒是和弦歌查探后报给她的信息一致,这个族长儿子叫曾天赐,是族长老年得子,被溺爱着长大,在景州也颇为横行霸道,都是仗着曾家这一层罢了 他一直垂涎曾宝珍,弦歌对这人的评价是:低俗的废物 连弦歌都如此唾弃的人,曾父又不瞎,自然不会将女儿许配给他 看样子这曾氏的族长是要连同自己那个废物儿子,想要来一招吃绝户?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曾家铺子的所在,沈颜坐在马车里都能听见外面有人在吵嚷 弦歌为她掀开帘子,沈颜走下来,不远处曾家的铺面门口坐着一个身量不高但是嗓门很大的男子,这男人说话像公鸭开嗓一般,只听他说:“这铺子姓曾,自然我想怎么卖里面的货物也是能够做主的” 他面前是眼神坚定但压抑着怒气的曾宝珍 “曾天赐!你嘴里胡沁些什么?我曾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看来那个矮公鸭便是曾天赐了,曾宝珍不愿意搭理他,只让掌柜给客人包好他要的布料 那矮公鸭见曾宝珍拂了他的颜面,极为生气:“曾宝珍,你可是被你父亲许给我了的,女子未嫁从父,嫁人从夫!如今你父兄都回不来了,那你也算是我的娘子,我这个夫君说的话你也敢不听?” 曾天赐心里盘算的可好了,他父亲可是说了,只要拖住,让曾宝珍没办法拿出那么多银两去救人,曾家就只剩个孤女寡母了,他再把曾宝珍娶进门,到时那偌大家业都是他父子的囊中之物! 所以他才会每天都到曾家的铺面上来闹事,因着他是族长的儿子,曾家的下人们也不敢棍棒相加,否则此人说话如此难听定然是要被狠狠教训一顿的 曾天赐还要再说什么,一块石头伴随破空声狠狠的砸到了他的脸上,速度太快,他还没看清石头从哪来的,就觉得左边的腮帮子一阵剧痛,他哎唷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伴随两颗大牙一起 曾天赐身边带着的家丁围上前查看,他撕心裂肺的嚎叫着:“是哪个混蛋!敢暗算本少爷!我要把他的皮扒下来!疼啊,疼死我了!” 曾宝珍被这一幕惊了,看过去不远处沈颜带着人缓缓走来,自然,刚刚那石头便是她让弦夜掷出去的 第108章 哪家的小娘子,好生漂亮 见到沈颜的那一刻,曾宝珍激动极了,她让掌柜的招呼好铺子里的客人,自己飞快地迎上前去 “阿颜,你怎么来了!”曾宝珍握住沈颜的手,沈颜也心疼地看着她,不过几日光景,那小脸原本昔日还有几分少女娇俏,如今已全然褪去,看那双熬红的眼睛就知道她定然也没有休息好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地上的矮公鸭扯着嗓子就嚷了起来,他一边推开围在他身边那些家丁,一边捂着脸看向石子飞来的这边,只是映入眼帘的是青绿色的裙摆,似乎还随着风带来一股药香,待那裙角移近了往上看是瓷白如玉的皮肤,点缀着一双红唇,那双圆圆的眼睛最是出彩 见了这样的美人,曾天赐觉得脸好像都没有那么疼了,他被人搀扶着爬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颜,弦夜冷着脸双手摸到背后的双刀却被沈颜制止 曾天赐走近了嘴里念叨着:“哪家的小娘子,生的好生漂亮!” 他淫邪的目光激怒了曾宝珍,她喝道:“给我收起你那副嘴脸,今日我朋友来了,不想与你多纠缠,识相就赶紧滚开” 曾天赐却挺了挺腰,想要做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来,只是脸上还疼着又缺了两颗牙齿显得有些可笑,他说:“我现在不想找你麻烦了” 一双吊稍眼在沈颜身上打转:“刚才是你打的本少爷?” 沈颜拦住曾宝珍,她笑:“方才经过好像听见有野狗在狂吠扰人清净,所以让它止止声罢了” 她话毕,周遭传来低笑,连曾宝珍都有些笑意,曾天赐哪能不知道她是在骂自己,不过他对这绝代佳人倒是多生出来两分耐心,他目不错珠的盯着:“你戏耍本少爷?我也可以不跟你计较,只要你随我去倚云楼喝上两杯,本少爷就放过你” 曾宝珍率先冷了脸,抽出腰间的鞭子狠狠地抽了过去,她娇喝道:“你这等无耻下流的货色,再多说一个字我把你抽得你爹都不认你!” 曾天赐在家丁的拉扯下没挨到这一下,他叫嚷:“与你何干!你这泼妇,如今你还对我吵吵嚷嚷的,等你父兄都死了尸体都找不回来,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狂!到时候非要让你跪在我家门前求我娶你!” 曾宝珍气红了眼,这等腌臢话若是父亲兄长还在身边的时候,她定然是一个字都听不着的,想到父兄还在山匪手中,近日来撑起铺子还要应付这些流氓 沈颜冷了脸,那边曾天赐还在狂吠,她看准时机将一颗药丸扔进了他嘴里,曾天赐感觉异物入喉,捂住嘴弓起腰想要把它咳出来,却直接吞咽下去了,他身旁的家丁围着大喊“少爷少爷!” 曾天赐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他捂住嘴大喊:“你给本少爷吃了什么?” 沈颜拍拍曾宝珍的手示意她别担心,眼神瞥了一眼那边大嚷的人,声音淡淡的:“哪有什么?不过是从天而降一颗毒药罢了,专门应付那些嘴臭之人” 曾天赐还想骂,却骤然感觉自己说不出话来了,他指指自己的喉咙,比比画画又指指那边的人,家丁猜不出他的意思,只能赶紧一边架一个拖着他去医馆 第109章 筹款艰难 曾天赐被家丁架走了,曾家布行的掌柜倒是精明,趁方才围观驻足的人不少,赶紧差唤伙计出去揽客,还真有不少人跟着这个时候进去挑选布料了 沈颜和曾宝珍入了内,沈颜有些心疼地抚上她的小脸,这才几天,脸都瘦尖了 曾宝珍勉强地笑笑,父兄不在母亲重病,家里上上下下都靠她一个人撑着,她不得不从无忧无虑的娇娇小姐变成紧盯生意的东家,只怪从前父兄将她保护得太好,她只需随自己的心意做事,如今需要她自己挑起这担子才觉得如此沉重 两人又谈到了那曾天赐,原来,他父子二人瞅准这个时机,几乎是曾宝珍走到哪家铺子,那曾天赐就跟到哪家,还摆出一副当家做主的样子,将铺面里的布匹弄得一团糟,客人原本选定的布匹他非要让人家强加银两,如此种种将铺子里搅地天翻地覆 偏嘴里还不停叫嚷什么:曾父出远门之前就已经答应了二人的婚事,他未来就是曾家的东床快婿了,曾宝珍对此疲于应付,她本就在筹集钱款,被这些烦心事所扰更加寝食难安 说到赎金,沈颜难免问她:“现在筹集了多少?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沈颜将自己开医馆以来所挣的银两都兑换成了银票交到她手里,沈颜因着爷爷的教导,对于普通百姓和贫苦些的人家,她诊病收费极低,甚至有时候是免费看诊施药 所以她也并没攒下多少钱,不过眼下这个当口也只能一点点凑 曾宝珍捏着她塞过来的银票,眼眶里的泪好像到了存储的极限,瞬间变成断线的珠子一样倏倏地落 沈颜伸手替她拂去眼泪,低声道:“我手上的只有这么多,你也无需和我推辞,先救回来伯父和你兄长再说” 曾宝珍一边点头一边落泪,有时候担子压在肩上她也彻夜难眠,原来最难的时候只要有人,只要有一人愿意站在自己这边,你都会觉得轻松很多 她终于整理好情绪,向沈颜诉说她筹集到的银两,因着族亲那边不肯松口,她无法把铺子抵给商行拿去借款,当初她父亲眷顾亲族之时,可能根本没想到这些人会像吸血水蛭一样牢牢贴在曾家身上 “我现在手中所有加起来大约筹到了五万两左右,就算把家中能当能卖的都卖完也不过六万两” 沈颜听着心里也道难,从前看影视剧里面动辄上百万两听着也觉得不多,可是拿到现在才知道,整个大梁流通的现银才不过多少?那种能随手一砸就是几十万两上百万两的,恐怕全大梁也找不出几人 “我父兄在山匪手中生死未卜,昔日交好的那些叔伯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纵然有愿意借的,也都掂量着如若父兄回不来,我是否能还得起” 她边说边有些嗤笑自己,说到底也是自己过去没有经管家业,让人如何相信她能撑起来 这时,一双有些凉意的手带着药香将她抱住,那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从前如何并不要紧,只要接回伯父他们,你再用心学习,你那样聪慧又有家族遗传,怎么会做不好” 曾宝珍哽咽了,只有沈颜一直在说接回,其实她自己也很怕再也见不到父亲兄长 第110章 状告和诬告 曾宝珍和沈颜还在里面说话,弦歌轻轻叩了叩门 得到沈颜允许,弦歌才进门禀报:“姑娘,那曾天赐带着仆人和医馆的人状告姑娘你…” 曾宝珍闻言有些着急,阿颜都是为了帮她出气,若是因此惹上官司缠身,她心里怎么能不愧疚 沈颜却显得淡定很多:“状告我什么?” 弦歌一五一十的说:“状告姑娘你对他下毒,他中了毒,话还没办法说得利索,是他身边的仆人在堂上辩白,刺史大人差人来传唤姑娘过去” 曾宝珍立马起身要陪着沈颜去,沈颜却制止她,现在铺子里的事情需要她,这个时候曾宝珍最好是别搅进来,又怕她不肯,沈颜又玩笑着说若是她真的被下狱关押,再来捞她也不晚 等到真的上了公堂,洛道之坐在最上面,师爷坐在侧位上面前摆着纸笔墨,大约是要将案件经过都记录下来 曾天赐手里还捧着那掉落的两颗牙齿,他一看沈颜来了,嗓音沙哑的指着她,嘴里呜咽不清的说:“舅四她!打鹅的嘴!还给鹅下药” 沈颜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向上位的洛道之行礼,这么小的事情应该是不至于洛道之亲自来的,但是他既然来坐镇了当然也不会看着自己被冤枉下狱就是 洛道之沉声问道:“沈姑娘,这位苦主以及他的家丁们状告你给他下毒还打掉他的牙可有此事?” 沈颜身姿挺拔声音却清晰地在场的人都能听到:“民女和这位少爷素不相识,而且我也不会武功,说我对他下毒还打掉了他两颗牙齿这怎么可能呢” 曾天赐急了,踹了一脚他身旁的家丁,那家丁吃痛向洛道之报告起来:“回禀大人,小人是曾家的家丁,当时是我陪在少爷身边的,小人亲眼看见是这个女人对我家少爷下的手” 医馆的大夫也拱手道:“小人是医馆的大夫,这位少爷他上门来看确实是有中毒的迹象才会哑然失声” 洛道之看向沈颜问道:“你可有话要说” 沈颜笑了,盯了一眼那个家丁:“你说是我下手打掉了你家少爷的牙,我是哪只手下手的?用的勾拳还是直拳?” 家丁哑然,当时石子是突然飞出来的,他哪里知道是从哪来的,再加上沈颜掷出来那颗药也没人看见,沈颜继续追问:“我一个弱质女流要突破你们这一群家丁的包围,把你家少爷打到牙都掉了。困难点吧?” 家丁被这连番问的支支吾吾,曾天赐急了手比划着飞过来的石子和药,那家丁忙不迭回答:“对,她是扔的石子和扔药到我家少爷嘴里的!” 沈颜听到这话站直不以为然的说:“刺史大人,他说的这些都没有凭据能证明是民女所为,且,若他的家丁能够算是证人,那民女的婢女和护卫也可以为民女作证,民女没有对这位少爷下过手” 曾天赐急得嘴巴渗血,偏偏这个女人说得还就是那么回事,确实没有人看见她出手 他急得喊:“她她她!” 沈颜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对洛道之说:“刺史大人,民女无端被人诬告,不知我大梁律法可有言明对于诬告之人该当如何” 洛道之捋了捋胡子:“对于无故诬告他人的,当关押七日予以警告” 第111章 沈丛 因为缺乏有效的证据,曾天赐被判诬告,按律要被关押七天 曾天赐傻眼了,他的家丁也傻眼了,唯有沈颜一切尽在掌握中,她好像毫不意外一样 洛道之宣布退堂,沈颜低声对曾天赐说:“真可怜,不过你放心景州的牢房环境应该不错,曾大少爷正好进去锻炼锻炼体魄” 说完沈颜飘然转身,她传人去告诉曾宝珍一声免她担心,过后她是便安心等着洛道之叫她去后堂 洛道之手上的茶盖推了推茶叶,眼神示意她随便坐 沈颜坐下道:“谢谢洛大人秉公执法,还民女一个清白。” 洛道之只觉得好笑,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是沈颜故意为之 那个曾天赐在景州名声一直是人人喊打的地步,一个整天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加上沈颜帮了他们父女那么多忙,他也不吝啬卖这个人情给她 “不过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只为了将那个曾天赐关押几天?” 沈颜正色道:“想来洛大人一定知道曾家父子被山匪所掳的事情”,洛道之点点头,这件事他也是刚知道,他和曾父的交情还算不错,他已经差人回去取银两送去曾家了 只是他为官清廉,一生所攒积蓄也并不多,他琢磨一下问:“这件事和曾天赐有关系?” 沈颜嗤笑:“曾家父子危在旦夕,这曾家的族长和他儿子倒是撺掇曾家族亲去铺子里闹事,不让宝珍把铺子抵押出去筹款救人,这次他儿子入了狱我看他能不能坐得住” 洛道之捋捋胡子:“不过是关上七天而已,那族长未必会妥协”,他转念一想又问:“难道是你给他吃那个药有问题?” “洛大人等着看吧,我想这曾家族长撑不过三日” 洛道之淡然一笑,又敛起笑容问:“你可看了我给你写的那封信?你父亲他” 沈颜闻言笑容也淡了,景州的叛乱一平她便拆开看了,洛道之对她父亲的了解也不多,只是从前打过几次照面,那时候洛道之还在京城任职,他曾以为那人是将军的幕僚 “你父亲他,常年跟在我朝大将何时铎身边,我当初也以为他是何将军的幕僚,何将军对你父亲可说是十分看重” “您信中所写我全然看过,只是您说这何将军已然下落不明?” 沈颜并不怀疑洛道之会给她假的信息,当时正逢景州之乱,能不能活下来谁都不知道,所以洛道之也没有在这件事上撒谎的必要 洛道之叹口气,说起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 “江公子他应该对你说过,我们这位皇上性子多疑,何将军第一次打胜仗时受到嘉奖,可是他屡次打胜仗之后圣上对他就存了猜忌之心” 洛道之还记得当时他替何将军求情,结果他自己也遭到贬黜,发配到这偏远的景州来做刺史 “我父亲叫什么名字,洛大人可知道”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洛道之揣测可能是因为那段过去太沉重才无人提及,以至于沈颜竟连自己父亲的名字都不知 他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听何将军唤你父亲沈丛,他是个很机敏能干的人” 第112章 曾氏族长带人上门 沈颜回去曾家的时候,曾宝珍已经回去了,一同出现的还有洛子凝 今天听洛道之说已经差人送银两过来,她就知道这件事一定瞒不了洛子凝,分明时隔不久,但这次三人再碰面时一切好像都大不相同 沈颜初到景州时,洛子凝虽然病重,但那时她一颗心对爱情满怀憧憬,而曾宝珍那时更不必说,天然无邪活地娇纵肆意,带着最原始的活力 而现在沈颜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死背后深有隐情,洛子凝看破了所谓真爱那副假壳子后又亲眼看见好友惨死,曾宝珍此刻父兄性命攸关,她被迫撑起家中的生意运转 当再次碰面都难免唏嘘 洛子凝应当刚到不久,她一见沈颜就忍不住埋怨二人:“你们发生这样大的事情竟还瞒着我,宝珍也是,难道我们是那种可以共富贵却无法共患难的关系吗?” 曾宝珍叹口气:“并不是这样的,只是事发突然,况且那时候你们的处境也危机四伏,难道我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你们来操心我的事情?再说了我也不能总是给自己找依靠啊” 她好像一下子成长了不少,声线都变得更沉稳:“从前我依靠父兄,可父兄不在身边了,我才发现自己竟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不希望永远这样…” 洛子凝也知道曾宝珍说的都是事实,她拿出父亲让她带来的银两,其中还有一些她变卖自己首饰的钱 “这里大约有一万两左右,你收下” 曾宝珍红着眼倒是没有继续推辞,这时候救回父兄最重要,将手里的钱一番盘算下来,竟还差两三万两的缺口 沈颜却难得的气定神闲起来 “宝珍,若是曾家的铺子拿去向商行借钱,能借得多少?”洛子凝问 曾宝珍抿唇:“我一开始便想过这个法子”,她又看看沈颜“只是阿颜也看到了,我们那些族亲不肯点头,当年父亲为了照拂他们才分了些铺子的盈利给他们。如今却变成拦路石了” 她这话不假,这些人胡搅蛮缠可不是拦路石么,这路还拦的是她父兄的生路 “不必太担心,若我没有盘算错,明晚之前定会有人上门求你,求着你把铺子抵给商行借款” 沈颜这话一出,曾宝珍和洛子凝都忙的看向她,洛子凝更是直接道:“今天倒是听说了,那曾天赐诬告不成被关押七日,阿颜,可是你从中做了什么?” 沈颜只是回之一笑,让她们耐心等等看 第二日一大早,曾府外面便吵吵嚷嚷的,何管家让人拦住闹事的,他进去禀报自家小姐 曾宝珍听到消息,看了一眼沈颜,她仿佛早就知道会有人找上门来一般,沈颜顶着她的目光勾唇一笑:“看我做什么,走吧,我们一起去瞧瞧看” 曾府的门外,几个家丁和曾家的家丁推搡着,其中一个正是昨天和曾天赐一块上堂状告沈颜的那个 “老爷!就是她,就是那个女人,是她害咱们少爷被关押的!现在少爷还在牢里受罪啊!”那家丁声泪俱下,不知道的以为曾天赐不是被关押,而是择日就要处斩 第113章 曾存善:我看上的是整个曾家 曾宝珍居高临下的看着闹事的人 “曾存善,你一大早领着人上我家来闹什么!你虽是曾家的族长,但最好别肆意妄为过头” 沈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个家丁身边站着的老头想必应该就是曾氏的族长曾存善了 观此人瘦削身材脸颊凹陷,一双眼睛浑浊不堪,沈颜心道:看起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对于曾宝珍压制他的话,曾存善只是冷哼一声:“我儿如今还在狱中受罪,难道我这个做父亲的可以置之不理不成!”听他说话便知气焰嚣张 他从前便看不上曾宝珍一家,如今只剩个黄毛丫头在这里当家,当然更不放在眼里 曾宝珍向来是重感情的,事关沈颜,她声音也冷了下来:“你那个好儿子自己诬告不成,衙门按律判他被关押七日以做惩戒,你不好好管教他,如今却在这里不依不饶!” 曾存善看了一眼那个家丁,那人得到族长示意,嚎得更大声了:“咱们少爷从来没吃过苦的,如今被关押了一天已经神智不清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要了咱家少爷的命啊!” 曾宝珍听他哀嚎,心里却突然就明白了沈颜昨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只怕那曾天赐吃了沈颜的药才神智不清的 其实曾天赐的罪名并不重,按律若是在关押期间生了病,衙门也允许家人请大夫去医治 但是沈颜的毒药用的极为巧妙,一般的大夫根本治不好 “他发疯病你们自去请大夫看便是了,来我家闹这一出是想如何?”曾宝珍打断那家丁的干嚎诉苦 眼见曾宝珍的态度,曾存善一张老脸被气得有些青红交错,沈颜看了都想劝一句:老人家别气了,再气下去没准你儿子还没救出来,你先中风了 “我儿本就养尊处优,如今被关押起来请了好几个大夫去看也没治好,我今天来就是让你赶紧去衙门递交状纸,放我儿出来回家医治!”曾存善心急如焚 他本就是老来得子,要是曾天赐有个好歹的,他家可不就断了香火了 “你倒是有脸提要求?你儿子自己诬告不成…”曾宝珍的话刚刚说出一半,身旁沈颜轻轻拉她衣袖一把,示意自己来处理 沈颜上前问:“族长的意思是要我去衙门不追究你儿子诬告我的事?” 曾存善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丫头,虽然心里恨着,但是他也知道眼下救儿子出来最要紧,于是他开口允诺:“只要你去一趟,我不但不追究我儿子的事情,还会给你一千两做答谢” 沈颜瞧他,这也是个是非不分的人,怪道养出曾天赐那般的儿子来,而曾宝珍听他的话却气极,谁稀罕他家的一千两不成 对于曾存善来说,他这番安排自觉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毕竟这丫头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 一千两银子,普通人能得这一大笔银两怕是高兴得什么是的 他倒不怕这个丫头不动心 沈颜并不生气,只是不急不忙的说:“若要我去衙门走这一趟也不难,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曾存善听了只当她嫌钱少,于是示意她说下去 沈颜继续说道:“一千两倒是不必,不过我听闻族长你在曾家的铺子中有些分红,我羡慕的很,倒不如你把占铺子的份额转给我。如何?” 曾存善猛地抬头,眼中已经闪烁着怒火,他没想到这丫头胃口这般大,虽说曾家铺子他占的份额并不多,但是每年的分红加起来也有四五千两 而且份额不多归不多,他看中的原本就不止那点分红,他手中铺子的份额能够拖住不让曾宝珍拿去救人 他看上的是整个曾家! 第113章 精神不正常也有可能是装的 “你这黄毛丫头!胃口不小” 沈颜被他这么一说,也并不激恼,只是笑着说:“我一介女流胃口能大到哪去?跟那些趁机想要吃绝户的人比起来,我这点还不够看的” 曾存善哪能不知道她在讽刺自己,他阴沉着脸说:“你得罪我,只怕你日后的路,走得不舒坦!” 这已经是明摆着的要挟恐吓了,但沈颜可不怕他,依旧云淡风轻:“若是族长你舍不得这些份额,那也不难,只要族长松口,等宝珍从商行借到了银钱,我便立刻去衙门救你的儿子” “宝珍把曾伯父和曾家大哥救回来之后,以曾家的营收,族长你们手中的分红依然如前,说起来你也没有损失” 沈颜早知要曾存善交出铺子的份额太难,不过她的目标本来也不是他手中的份额,之所以先提出那个要求,也只是为了他别再阻拦曾宝珍筹钱 人总是这样,先开出一个对方难以答应的要求,再提出一个容易答应一点的,两相对比下,对方答应的便会容易些 曾宝珍听了这半晌,早已知道了沈颜的打算,她心中酸涩,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她,沈颜看她眼中含泪,手不自觉地拍拍她轻轻安抚 曾存善也看明白了,这丫头和曾家丫头一路的 沈颜继续加码:“族长或许还有许多时间可以考虑,但曾少爷的情况可拖不了太久,若是拖久了,以后还能不能恢复心智便很难说了” 说完她便拉着宝珍向内走去,何管家也命令下人只管看好门户便是,对于门外还站着的人并不理会 曾存善气得不行,但还是带着人走了,他大概会继续尝试请名医去给他儿子医治,毕竟是老狐狸一只,不可能三言两语便被说动 但沈颜胸有成竹,不怕他不答应 曾宝珍坐下后忙拉着沈颜的手,沈颜安慰道:“没关系的宝珍,我下的毒还没人能解开,等他再请几个大夫去狱中试过,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阿颜,你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真不知道如何谢你”曾宝珍说的是心里话,沈颜这一步步都是为了她,让她心里怎能没有负担,怎能不感激 沈颜愣了一下,随即浅浅笑了,她早该知道的,曾宝珍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孩,于是沈颜认真的对她说:“宝珍,我做什么其实并不要紧,我来景州这些日子你真心待我,所以,现在只要能够帮到你的我都会去做!” 果然不出沈颜预料的,洛子凝那边遣人来报信,曾存善回去又请了几位大夫去牢狱里给曾天赐看病,结果大夫们个个摇头,曾天赐的病来的蹊跷,除了精神不正常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症状,大梁的律法关押期间虽然允许家人请大夫给看诊,若是病的严重的也可以接回去治疗,待病好了再关押 但问题就在于曾天赐这个病太古怪,大夫们看不出到底什么原因 而且他们不好明说的另一层就是:这精神不正常的症状也可能是装的 衙门可不会因为装疯卖傻就放人…… 第114章 陪曾宝珍去赎人 洛子凝带来的人还说:那曾存善去求见洛道之了 洛道之告诉他,若是大夫查出了病因自然可以接回家医治,但没有一个大夫说得出原因,洛道之就差明摆着告诉他:万一是你儿子为了逃脱惩罚故意装疯 毕竟也有许多犯人用过同样的招数,为了逃脱律法无所不用其极 曾存善也知道,但那可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啊 洛道之却法外开恩,准许他去关押的地方看望曾天赐 “他能去看望曾天赐,是你同洛伯父商议好的?” 面对曾宝珍的询问,沈颜点头:“让他亲眼看看自己儿子如今的样子,也好刺激他赶紧松口” 沈颜没说完的是,洛道之必定也差人好好关照过曾天赐,只怕曾存善看见自己儿子疯疯癫癫的还一身脏污,心里只怕火急火燎烧得慌,她就是要让曾存善急,越急才会答应得越快,山匪那边虽然给了时间,但谁也不知道曾家父子在山匪手上过的什么日子,救人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果然,下午曾存善就找上门来,愿意松口曾宝珍将铺子拿去筹款,只是要求沈颜必须治好自己的儿子 曾宝珍面上不惊不喜,但是心中却松了一把,她看向沈颜,直到沈颜投来肯定的眼神,她才带着人出门了 没了曾家族人的阻挠,筹款变得容易了许多 沈颜也做到了她答应的事情,上门给曾天赐解了毒 终于凑够十万两,曾宝珍安排好家里的事情,铺子上交给信任的老掌柜管着,高价雇佣了一批人护送便连夜赶路 她要亲自去救人 只是她没想到,漏夜前行,沈颜和洛子凝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 下人一禀报,曾宝珍慌忙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前面两个姑娘站在城门口,此时还未天亮,不知她们何时等在这里的 沈颜说:“就知道你会自己去,我和子凝专程在这里拦你” 曾宝珍不知该喜还是该落泪,有如此懂自己的朋友,她这一生当真值得! “此去凶险,我不想让你们担心” 洛子凝听她这么说,将眼中的眼泪逼回去佯装恼怒:“你这丫头,光顾着自己” “这里风大,你们在这等着别受凉生病了!” 沈颜点点头:“子凝,你赶紧坐马车回去吧,你刚刚病好,不宜在风中待太久”曾宝珍听出她的意思道:“阿颜,你” 沈颜冲她一笑:“我啊,左右近来长乐堂病患不多,我陪你去!” 此刻虽然天光未明,但三个女孩之间的笑容却如冬日的暖阳,温暖着初冬时刻的人心 马车和队伍逐渐远去,而马车里的曾宝珍拉着沈颜的手,此刻,任何的感激言语都显得轻薄,这份心意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回报 感激过后却是压不住的担忧:“阿颜,这一趟你不必陪我的” 沈颜知道她担心什么,搂住她的肩膀说:“我知道这趟凶险,山匪不一定遵守诺言,若他们收了银子却不放人,必有一场恶战,你想自己去,可是我和子凝都放心不下,她本想一起的,但她身体弱刺史大人也不会允准她同行” “我无牵挂,陪你走这一遭,我才能心安” 第115章 新生和离世 一路上沈颜和弦歌都留心听曾宝珍说着目前的处境 曾家在平州另开了两家绸缎庄子,这次曾家父子正是从平州回景州的路上被山匪所劫,这山匪所处的位置也十分玄妙 位于定州平州和景州三州的交界处,名叫遮罗山的地方 遮罗山,山峰险峻地势高耸,历来易守难攻,又处于三州连接之处,要拿下这里少不得损兵折将,所以难免被各州推来推去,时日一长竟由得这地界的山匪越做越大 “遮罗山上兴风作浪的匪首名叫渠亥,听闻此人有关外的血统,于十数年前占了这遮罗山,在此间称王称霸。洛伯父上任之后,倒是几次想要降定此处,但苦于兵力不足” 曾宝珍这话不假,按洛道之的性子决计不会容忍山匪猖獗,但沈颜明白,当时一州兵力并不全归他调配,杜仲海定不愿意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遮罗山背靠高峰,进山之处只有前山一条道路,路上弥漫瘴气毒草是天然的防守,那些山匪也不知何时落在这里,靠打劫来往商队过活,这次也不知如何盯上了曾家 因为要救人,连日赶路,休息时间格外宝贵 所以沈颜和曾宝珍大多是在马车上补觉 暮色沉沉,不知不觉间沈颜竟然再一次进入梦乡 她本以为会再梦到尸山血海之景,可这次梦里却是很清晰的两个人影,面前男子抚摸着女人隆起的腹部,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两人面上的幸福却显而易见 画面再一转,男人在书房忙碌,而女人在丫鬟的陪同下送食物进去 这次沈颜仿佛能够听清他们的只言片语 她像个幽魂一般飘着,意识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在梦中,也知道这两人是她的父母 只见沈丛轻轻搂住夫人,沈颜将他的缱绻听进耳中 他唤的是“萄萄” 沈颜看着两人满怀期盼的样子,一直到谈论起给腹中孩子取名,沈丛看着月色如瀑,执起夫人的手在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字 “今夜明月婆娑” “到时我们的孩子就叫望舒” 沈颜听清时心头一震,原来望舒不是爷爷取的,竟是父母为她取的 虽然知道眼前的一切只是梦境,但她还是忍不住心中钝痛,一路以来离真相越近就好像离父母越近 画面一转时人影攒动,从来往的人面色紧张来看,里面的人应当是难产 庭中大雨狂风肆虐,沈丛跪在院中,大约能做的一切他都做了,但这个孩子迟迟生不下来 沈颜就站在他身旁,眼神在跪在雨中祈求神佛的男人和房中凄厉喊叫的女人之间来回 天空电闪雷鸣,沈丛望天大喊:“我沈丛一生所做皆出于本心,用毒杀人无数也曾救民于水火,不求神佛宽宥,但稚子无辜!若有惩罚也不该在我妻女身上!” “请上天垂怜!救我妻女一命!” 随着天空一声惊雷划破黑夜,房内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和产婆丫鬟们的贺喜之声,沈丛连忙磕了三个响头爬起身往屋内跑去 沈颜看着这一切,意识好像又突然回到她前世濒死的那个夜晚 她孤身一人伏在床头一声声咳出血来,她那时怨恨苍天不公,别人举家合乐的新年,她却要病死在无人问津的深夜 若可以,她宁愿不曾来这人间受苦 第116章 她就是沈颜 “姑娘……姑娘!” 沈颜睁开眼,眼前是马车顶,身旁是弦歌关心焦急的身影 她缓缓坐起身,感觉脸上湿湿冷冷还有些刺痛,伸手触摸才知道,自己竟满脸都是泪 “我…我怎么了?” 弦歌关心地给她递上一杯茶水,眼中满是关切,低声问道:“姑娘是梦魇了吗” 她方才从外面进来,就看见沈颜眉头紧蹙双眼紧闭,泪水蓄着爬满了脸颊 她轻声喊了几次都没办法将沈颜叫醒,这段时日她陪在沈颜身边这几个月倒也知道一些,沈颜睡梦中大都不怎么安稳,虽然弦歌不知道姑娘梦到了什么,却能从她身上那种孤寂寥落感觉得出来,这梦应当做的不是什么美梦 沈颜怔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她低声道:“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弦歌有些担心,但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马车内又只剩下沈颜一个人,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心中思绪万千 她竟不知有人会那样迫切的希望她活下来,过去总以为自己因为痛苦离世心有不甘,才会来到异世重生 可原来她这一生一开始,就是被人期盼着降生的 那曾经消失的记忆陡然间铺满她的脑海,她终于记起来,她曾拥有父母 父亲也曾将她扛在肩头,而母亲会温柔地替父亲擦拭额间的汗水,那时的小小孩童说话还不利索,只是咿咿呀呀的用手戳着自己的脑门说:“给舒儿擦擦,阿娘…给舒儿也擦一下!” 小孩子天真的话引得夫妻二人哈哈大笑,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贴在一处 那样美好的时光她感受过,只是后来忘记了 沈颜长舒一口气,自己竟不是半途穿越过来的,一直以来,她就是沈颜啊!她只不过忘了那三年在父母身边长大的日子 掀开帘子,从马车内往外望去,外面的月亮正高高悬挂,如同她在梦中所见那般温柔… “阿颜?你醒啦,来吃些烤肉垫垫肚子!” 见沈颜醒了,曾宝珍围着火堆摆着手招呼她下车,沈颜悄悄擦干净脸上的泪走过去 天色太晚,众人已经赶路了一天,曾宝珍便嘱咐所有人都在附近休息恢复体力,弦夜起了一个火堆,上方架着一只鸡,正烤地滋滋冒油 见沈颜坐过来了,曾宝珍将身边的位置让出来,弦歌也赶紧铺上一个鹅毛的软枕,她面前是弦夜递过来刚烤好的鸡腿 或许是靠近了火堆,也许是身边的人,沈颜忽然觉得初冬也不再那么寒意凛冽 “我们已经没日没夜地赶路三天了,目前离遮罗山最多还有半日的路程” 沈颜手上拿着鸡腿,点点头说:“我们就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明日你我换上男装打扮上山,见机行事!” 曾宝珍嗯了一声作答 只希望那些山匪拿了钱便放人,钱财如今都是小事,只要父兄安康一家团聚,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沈颜看着却很羡慕曾宝珍,她已经没有机会替家人再做些什么了 抬头再看一眼月亮 心中所想却是:待曾家事了,她一定要寻到何将军,她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好像还能感觉到名为亲情的力量 弦夜隔着篝火,目光落在对面坐着的人影,就算她心有所属,但他的目光总忍不住追寻着她 第117章 遮罗山,牧笙 第二日清晨,沈颜和曾宝珍都做了男装打扮,因着弦歌的轻功最好,便由她和小莲单独行动,看能否伺机救人 走近了才明白遮罗山为何易守难攻 它四周群山环绕,背靠高峰,只有山脚一条小道可行,沈颜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遭环境,这时曾宝珍手底下的人对着密林中高声喊道 “’带线的‘求见!我们掌柜想数两张‘钱票子’回去!” 沈颜听着,这些应当是黑话,好在有弦夜一旁低声给沈颜解释 ‘带线的’意思是领路人,‘钱票子’则指的是被绑的男客,数两张钱票子回去意思就是告诉对方,他们带了赎金来赎走曾家父子 这边刚喊完,那头从山中小路窜出来两个穿着短打的山匪,腰间衣服上还缝了灰兔毛保暖 其中一个尖脸的山匪看了看同伴,朝这边叫喊:“来‘碰码’的?带够‘项’了没有!” 弦夜在沈颜身后低声说:“意思是问咱们来,带够钱财没有” 曾宝珍带的人也很利落,高声回答道:“’项‘是顶顶够的,烦请通报一声!” 那边的人留下一人守着,另一人窜入草丛很快没了身影,大概是回去报信了 沈颜和曾宝珍带着人等在山脚下,弦夜就守在二人身后,他只知道,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好沈颜 没等多久,又走出来几个山匪,领头的却是个五官深邃的男子,大约常年在山中生活的关系,他的肤色有些深,散落一半的头发有些微微卷曲,沈颜瞧着似乎这人有些关外血统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遮罗山当家的 曾宝珍和沈颜走上前去,沈颜拱手道:“我等受人之托前来赎人,不知阁下是否就是渠亥渠大爷?”人在屋檐下必然要客客气气的,所以见了这些山匪尊称一声大爷也不为过 那俊朗的青年开口,嗓音低沉:“我姓牧不姓渠,赎人跟我来” 曾宝珍和沈颜对视一眼 他姓牧?她们在黑市买的消息可没说渠亥身边有个姓牧的年轻人啊,而且瞧着其他山匪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此人应当不是一个无名角色才对 曾宝珍让人抬着箱子跟上,此时其中一个山匪开口质问那青年,他语气有些不善 “牧笙,这些人不用捆起来蒙上眼再带进去吗?” 原来他叫牧笙?沈颜用眼神询问弦夜,弦夜仔细想了想摇摇头,示意他没在江湖上听过这号人的名头 牧笙对于那山匪的询问只是不屑的答了句:“没这个必要” 他这句话虽然说的平淡,但沈颜无端感觉到他是真的很看不上她们,因为感觉她们翻不起来什么浪花,所以不需要防着她们 方才问话那个山匪似乎有些不满,不过他张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来,牧笙抽出随身的佩刀唰一下子挥过去,那山匪身旁一棵碗口大的树木登时被拦腰断开,山匪被他这一动作吓地面色铁青,又是惊惧又是愤怒 想来他和牧笙之间的关系应当早有嫌隙 牧笙却收回佩刀看也不看那人,抬腿便往山上走,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曾宝珍等人心领神会,赶紧跟上去 沈颜觉得牧笙和其他的山匪好像哪里不一样,虽然地位不低,但看起来不服他的人也不少 第118章 两个青年草包 穿过一片难行的密林草丛之后,映入眼帘的是被群山包裹在其中的一座矮峰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但一行人没有人敢抱怨,直到牧笙带路走到一处吊桥前停下了脚步,沈颜朝下望去,这吊桥下方便是悬崖 牧笙看了一眼,发现一行人之中曾宝珍已经面色惨白,唯有沈颜还抬着头,他自然的把沈颜当成了领头的人 “过了这桥就到了,跟我走吧” 沈颜用过药的嗓子有些低哑,像是正处在变声期的青年:“我弟弟他没怎么出过门,有些害怕,请允许他稍微缓缓,我们马上就跟上” 牧笙有些莫名的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曾宝珍缓了缓努力克服自己畏高的心理,低声道:“我没事,走吧哥哥” 沈颜点头,握住她的手跟上了牧笙的脚步 走过吊桥又往上行了一段路,沈颜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一路她都有趁人不注意留下记号,只希望弦歌和小莲能跟上来 终于爬上山顶到了寨子外面,只是这里和沈颜预想到不同,若是没有一路难行的路,她会以为这是哪处普通的村寨,只是更野性一些 走进了最大的那个寨子里,目之所及都是些虎皮、鹿角之类的物件,最上方坐了个五官凌厉的男子,瞧着应当有四十好几,想来这人便是渠亥了 沈颜拱手道:“银两皆在此处,请渠大爷过目” 她话毕,身后的人便抬了箱子上前,一打开箱子,其中的银两便尽数显现出来,发出夺目的银光,这是一笔惊人的财富,可上方坐着的人只是扫了一眼,也没有派人清点的意思,反而看了一眼带路的牧笙 “你们是曾家父子什么人?两个毛头小子就敢带着银子来赎人?” 来的路上沈颜和曾宝珍已经对过消息,这渠亥能占据遮罗山十几年,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只怕他早就查问过曾家的底细,如果当着他的面撒谎被识破,说不好就要把命留在这山上了 于是曾宝珍和沈颜的身份,是曾家族中旁支里不被看重的一对年幼的弟兄,因为曾家父子迟迟未归,家中族人要么害怕要么心怀鬼胎,所以才把他们这对不顶事的兄弟推出来赎人 沈颜恭敬地说:“回渠大爷,我兄弟二人是曾家族中的旁支,受姑母所托前来接姑父和表兄回去”,他说话间还有些轻微的颤抖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将一个不受重视又挑不起担子的青年草包演绎地十分精准 渠亥看着这二人不过十来岁的样子,核对着曾家的信息,似乎确实有这样两个人 他沉声:“你们既然带够了银子来,那么我渠亥向来是说话算话的”说完他眼神示意,便有人下去带人上来 很快曾家父子被带了进来,曾宝珍极力压制自己内心的想念,她还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所以克制着不敢乱动,但当看见父兄瘦削潦倒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沈颜上前遮住了曾宝珍 抢先说:“姑父,表兄!姑母让我和小武来接你们回去” 曾父也不是一个傻子,很快明白了沈颜和曾宝珍说这话的意思,他眼神看看二人道:“是长文和长武啊,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 第119章 渠亥此人,好龙阳 沈颜知道渠亥一直看着他们 身体瑟缩着,看起来有些害怕的说:“族中一切事务都乱了,还要等姑父和玉珩表兄回家去料理” 曾玉珩看着自家妹妹和沈颜一副男装打扮,再和她们刚刚说的话联系在一起,立刻便明白,她们现在扮演的是曾家族中的曾长文和曾长武两兄弟 曾宝珍在沈颜身后,她眼睛瞥见哥哥行动时右腿似乎不便,几乎是立刻就要落下泪来 沈颜知道夜长梦多,当下便挺直脊背,看起来就是面色有些怯但依然努力站直了身子的少年,他开口说:“渠大爷,既然银两已经送到,那姑父和表兄我们就接回家了,家中姑母还牵挂的很,我们两兄弟也好早点回去向姑母交差” “不急,你们难得来一趟,留下吃个饭再走也不迟” 沈颜被渠亥突然的一句话惊地眉心一跳,保持着那副胆小怕事的样子道:“不敢劳烦渠大爷” 渠亥锐利的眼神在曾宝珍身上一扫,摆摆手道:“急什么!不过,我看你这弟弟好像对这曾家父子感情甚深?” 曾宝珍深吸一口气答道:“我自幼受姑母和表兄照顾,所以对表兄更亲近一些,好久没看到表兄和姑父了,所以有些激动” “是吗”渠亥嘴上问着,眼神中却全是怀疑的神色 沈颜将她护在身后,挡住了渠亥探究的目光:“我弟弟向来胆小,渠大爷别吓坏了他,要如何才肯放我们归家,请渠大爷明说吧” 渠亥打量着这个少年,年纪不过十七八,表情虽然是害怕的但却还有几分胆量,就是这个容貌实在是普普通通 “来的时候姑母同我们说过,若是渠大爷对这十万两看不上眼,眼下曾家却也拿不出更多银子了,但只要姑父和表兄安然回去,我们曾家以后定然会每年奉上一万两白银做孝敬!” 沈颜敢说这话也是来的路上跟曾宝珍商量过的,一切以救人为重,哪怕先许诺一张空头支票也是可以的 渠亥哈哈一笑,笑完神色却莫名有些阴鸷:“孝敬?别当我不晓得!你们一回去只怕会立刻联合官府剿灭我们,哪里等得到你们的孝敬” 沈颜悄悄摸索到袖中江行舟留给她的暗器,那里面她装满了毒针,这一趟凶险,她这次的针上淬的毒,全是顷刻之间便要人性命的,若这件事不能善了,她拼尽全力也要保证一行人平安 “渠大爷在江湖上的名声向来是言出必行!相信渠大爷不至于在这件事上失信于人罢” 渠亥瞧着沈颜,他站起身:“我这次就算失信能如何?我即便收了你们的银子又不放人你们又能如何?” 曾宝珍攥紧了拳头,上前一步高声说:“渠大爷如果真觉得这十万两不够,姑母另给了我兄弟二人傍身的银子”她从怀中取出一打银票 “不知这三万两,可还能入您的眼” 曾宝珍的话掷地有声,沈颜眼中微有错愕,这件事她是不知道的 原来曾宝珍不止筹了十万银两,还额外兑了三万的银票在身上,大约曾家的全副身家都在此处了 渠亥饶有兴味的看了看她:“长得俊秀,胆子倒也不小” 沈颜心道不妙,渠亥看曾宝珍的眼光过于赤裸,她只想着女儿身容易招惹是非,才和曾宝珍做了男子妆扮 却没想到这渠亥还有龙阳之好? 第120章 曾宝珍的谋算 一番话激起千层浪,上山前为了确保无虞,沈颜易容时修改了自己的五官,而曾宝珍害怕父兄不认得她,到时节外生枝。故此曾宝珍的容貌改变并不大,看起来依然是俊秀的少年郎 只是沈颜也没想到,这渠亥竟有龙阳之好?只怕那牧笙也… 牧笙收到她看过来的这个眼神,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的手指悄然攥紧了 “我可以放他们走,条件是,你留下来,留在我的寨子里!” “你!”曾玉珩不顾自己受伤的腿就要向前,却被曾宝珍拉住,她几乎是飞快就做好了决定 “既然渠大爷赏识,我也没有推拒的道理,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准许让我送兄长他们下山” 渠亥等人自然以为她说的兄长是沈颜,只有沈颜和曾家父子知道她说的兄长,是自己真正的兄长 沈颜眼神在曾宝珍身上来回交错几次,突然明白了,曾宝珍定然早就知道了渠亥好男色的消息,什么怕父兄不认识她会旁生枝节都是假的。她是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要牺牲自己换父兄平安归家! 渠亥看着俊秀的曾宝珍满意的点点头,他好男风,尤其偏好俊秀白净的小生 渠亥走过牧笙身边低声道:“看好他!把人给我带回来” 牧笙面无表情的点头,曾父和曾玉珩还要说什么,沈颜轻轻摇了摇头,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现在当务之急是送曾家父子先下山,两人一个伤了腿一个生了病,只要他们先离开,沈颜可以再想办法带着曾宝珍逃走 曾玉珩咬牙,他也知道自己受伤的腿是个拖累,一张俊脸全是自责,眼底晦暗不明 不得不说曾家的基因不错,曾宝珍的男装和曾玉珩几乎有六七分相似,想来曾玉珩之所以会断一条腿,便是有不顺从渠亥的缘故在里头 离开时他们都被蒙了眼,沈颜却心中升起一个疑问,上山时牧笙仿佛完全不怕她们记住路线?若是上山时看不上她们一行人,觉得无需在意毫无威胁。但下山时为何又要蒙眼,总不至于只多了个曾家父子便能让他们忌惮了吧 下山的路并不算十分难走,沈颜却从中揣摩出了问题的关键 她是行医的人,对气味敏感非常,上山途中经过的植物和下山时闻到的味道完全不同,说明来时和走时并不是同一条路! 当双眼再次看见光明时,已经到了山脚底下,沈颜眨眨眼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她环伺四周,发现渠亥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跟着下来了,看来他并不完全放心把事情交给牧笙 曾宝珍让人扶着曾父上马车,而后却没有见曾父从马车上跟下来 看着没有动静的帘子 沈颜心知这是曾宝珍上山前,问她要来防身的迷药起了作用 沈颜目不错珠地看着走下马车的曾宝珍 一开始她便做好了所有的打算,什么迷药防身,她早知道父兄绝不肯将女儿丢在这个虎狼窝里独自离开,所以她一早就打定主意要迷晕父兄 不惜一切代价,她只要父兄平安回家 难道她完全没想过,她的女儿身和骗局被拆穿时,会遭遇如何非人虐待吗? 不!沈颜知道,她恰恰是想明白才会这样做 第121章 我和兄长一母同胞,自然相像 曾宝珍看着哥哥,将曾玉珩拉住她的手用力掰开 她错开脸轻声道:“表兄快上车吧,姑母还在家等你,她如今身体不大好,别伤了她的心” 又推着沈颜往马车那边走,她眼中分明含泪:“兄长,请代我好好照顾家中的人”曾宝珍的话一语双关,她对着沈颜,眼睛看的却是曾玉珩 说完她转身,决绝地向渠亥的方向走去,沈颜听到她极轻的说了一句:谢谢你,阿颜 曾玉珩拖着受伤的腿就想跳下马车,沈颜拉住他,用唇语无声的说:走! 说完她用银针轻轻刺了一下曾玉珩的手背,这针上是让人五感麻痹的药,但对人的身体不会有损碍 然后沈颜对弦夜嘱咐,立刻驾车离开,多待一会就可能多一分变故,曾家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今日无论如何,人,必定要救回去! 听着马车和护卫们逐渐远去,曾宝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做到了,这一次她救下了自己的亲人 渠亥对眼前这个少年愈加感兴趣了,容貌清秀身姿卓越,更难得是他的气度,同那些会卖身求好的人完全不同,渠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热了起来,他一把拉过曾宝珍 “你真是特别!” 这个少年和他的兄长并不十分相像,他兄长虽然也有几分胆色,但是那’曾长文‘眉宇之间自有一股算计精明的神色让人厌恶,还是这’曾长武‘更让渠亥心痒 大约是难得遇上合自己胃口的,渠亥也忍不住多说几句,他捏着曾宝珍的脸仔细端详,然后语带调侃的说道:“你兄长瞧着和你倒不像一母所生,你可比他好看多了,想来父母应当也十分偏爱你吧” 周遭的山匪俱都笑了起来,各种浑浊不堪的笑声充斥着曾宝珍的耳朵 渠亥之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曾宝珍,心中另一层是觉得他的五官更像他的表兄——曾玉珩,但又比曾玉珩更白净俊美,更符合他的喜好 哪知曾宝珍这时突然笑了,她说:“因为我和兄长才是一母同胞啊” 渠亥还没想明白她这句话什么意思,便感觉肋下一阵剧痛,低头看去,一把短剑刺中他的胸口 渠亥吃痛将曾宝珍甩至地上,喝道:“你!” 其余山匪拔刀就要杀她,渠亥抬手拦住了其他人的动作,直勾勾盯着曾宝珍那倔强刚烈的脸,他饶有兴味的说:“你和你那堂兄倒是一样的烈,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烈性子,才有劲儿!” 曾宝珍虽然摔在地上,听他这话却哈哈大笑起来 渠亥捏住她的下巴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听不明白人话!我都说了我和兄长一母同胞,我们自然是相像的!这一刀是还你掳走我父,欺辱我兄” 渠亥皱眉,突然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眼神在她身上打量几下:“你不是曾长武!你是曾家大小姐!” 渠亥探听的消息里传回来有关于曾家大小姐的,但他素来对女子并不上心,因此并不在意。没想到这曾家大小姐本事如此之大,竟敢女扮男装来欺骗他! “哈哈哈怎么样?被欺骗的滋味不好受吧”曾宝珍话里话外都是痛快 渠亥甩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好啊!好得很!好一个曾家大小姐,既然你喜欢待在男人堆里,那我就让你在我遮罗山好好享受一番!” 第122章 破局 曾宝珍面上毫不在意 “今日我敢来,就没想过可以活着回去”,她说完看了一眼景州城的方向,听说人死以后会魂归故里,她希望她的灵魂可以回到家人身边 她面上带着笑,嘴里喃喃:“父兄,我做到了” 随后闭眼将刀刃对准了自己 她是景州曾家的大小姐,与其任由这些山匪欺凌侮辱折磨,不如痛快一死! 渠亥伸手去拦 就在此时一把利刃带着破空声飞向曾宝珍的身前,渠亥心中警铃大作,若不是他收手的速度快,这一刀一定会斩下他半只手 马蹄踏着遮罗山的草木发出急迫的声响,曾宝珍也得以睁开眼回头看,远处路上马上的人不是沈颜和弦夜还有谁,山匪们正要拔刀冲出去,怎料树后窜出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如鬼魅般难以捉摸,手中一柄软剑如灵蛇挥舞,所到之处夺人性命于无形 正是埋伏在附近的弦歌和曾宝珍的贴身丫鬟小莲,她们方才便准备冲出去救下曾宝珍,只是她离渠亥太近,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好在弦夜远远掷来的那把短刀打破了这个僵局 看着弦歌手中软剑飞快取人性命,渠亥哪还能坐视不理,只是这时弦夜人已经翻身下马,手中双刀凌厉锋芒将渠亥逼得一退再退,他不得不拔刀正视眼前这个少年 虽然也很俊美,但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的眼神巡视不但没让弦夜的双刀有所懈怠,甚至连表情都不曾变过 沈颜也翻下马,她伸手去拉曾宝珍,虽然不忍心但是还是忍不住语带关心的责备 “事情还不到最后,你怎么能先想着自尽!”不怪沈颜生气,实在是但凡刚刚弦夜出手慢了一点,曾宝珍现在都已经香消玉殒了 曾宝珍还没从这突然的变故缓过来,她抓住沈颜的衣摆问:“你们怎么回来了,我父兄他们” “他们没事”沈颜刚刚开口,余光看见山匪举起刀向她们砍了过来,她抬手袖中毒针齐发而出,她一边发射毒针,一边护着曾宝珍向旁边一棵大树靠过去,二人背靠大树,毒针又让山匪短暂近不得身 沈颜这才解释道,她知道曾宝珍的想法之后,第一件事情想的是先送走曾家父子 嘱咐曾家仆从和随行带来的人不管发生什么,只管往前跑 只要离开遮罗山这一带,上了去景州的官道便会安全许多 知道父兄已经脱离险境,曾宝珍的半颗心总算安定些许,她看着沈颜将她护在身后,心里是止不住的酸楚 “你们不该回头的” 沈颜知道她的意思,半勾唇角:“说什么胡话,我们怎可能丢下你在这虎狼窝里” 沈颜这边的势头解了,弦夜那边却依旧打得难舍难分,渠亥的武功路数是关外的路子,他刀法使得极好,也凭借这一身刀法占了遮罗山发展起来,但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双刀竟不比他的逊色 渠亥被缠的难以脱身,眼见自己的人被那两个女人杀了不少,渠亥心里难得的升起一阵悔意,曾家不过商贾出身怎么会有武功如此高强的护卫傍身 他心知这次过后,遮罗山怕是要被重创 他大喊:“牧笙!还不动手!” 第123章 今天渠亥必须死 沈颜留心着那边的战况,听到渠亥大嚷,牧笙终于动了,他的刀迎上了弦歌的剑 见识过牧笙的刀法,沈颜担心弦歌能不能应对,他们身法交错间,沈颜也无法发射银针只能小心观察着 牧笙的刀大开大合,而弦歌的软剑则是灵活敏捷,二人刀剑交错一时间也分不出上下 沈颜道:“他一直肖想你,你在他手下生活能有什么好日子!” 牧笙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她的话,沈颜只能继续说:“英雄不该滚落污泥浊水中,你一腔武功若能弃暗投明,至少保你有个富贵安稳前程!” 此时弦歌的剑和牧笙的刀正好缠住,双方往自己身前一拉,均是半点不肯退让罢休 牧笙冷酷的说:“无论如何他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你们杀了他,人你们已经救走了,没必要做绝” 弦歌看他武功不俗,想到上山的路也多亏了他带领,加之她一路跟着在暗处观察知道他不是个坏人,所以弦歌少不得也开口说上一句 “他杀人掳掠你为虎作伥,你们之间什么样的恩情要让别人拿命来偿!” 牧笙仍旧不为所动,两方争执不下,而弦夜和渠亥之间的比斗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时候,渠亥终究是年纪上来了,精力耐力都已经大不如弦夜这等少年,加之占据遮罗山这些年他也松懈了不少 不多时已经有了溃败之相 牧笙见状收回刀,飞身跃起劈向弦夜那边,弦夜见识过他的刀法并不敢大意懈怠,及时撤手没有硬接这一下 好在牧笙也不是想杀他,只不过是想从弦夜手下救走渠亥 弦夜拦住去路,手执双刀开口:“姑娘没说他能走,你休想带走他” “弦夜” 沈颜知道弦夜未必能战胜牧笙,即便能也一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沈颜想要看到的 沈颜这一声令下,弦夜倒是没有硬冲上去,只不过他也没有收起武器,依旧保持着戒备 渠亥知道眼下情况不利于他,也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只不过他的眼神中都是杀意,自己自诩老江湖多年,竟被这群十多岁的少年玩弄了,他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气 沈颜也知道渠亥这一遭吃了亏,只怕会跟曾家不死不休,若是放他回山,等他休养好了后患无穷 “牧笙,我感激你没有为难我们,我也相信你不是坏人” “但,今天这个人必须死!” 沈颜语出,周遭的气氛再次凝固了,弦夜双刀挽了一圈,他自然的站在了沈颜的身前,紧张局势再次一触即发 渠亥从沈颜说感激牧笙开始,脸色便阴沉地没办法再往下看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牧笙,本来想等今日事情结束再处置,不过眼下的情况他不能再失去牧笙这个助力 “牧笙,不要忘记是谁把你从那烂地方捞出来的,也不要忘记是谁教你武功,没有我你早就烂成泥了!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今日你替我杀了她们!” 牧笙仿佛被定住一般,他看了看眼前的这群人,默默将长刀换到了左手 弦歌戒备心陡增,方才交手她能感觉到这人的右臂似乎有旧伤,但没想到他竟然会使左手刀,这样下去胜负在谁手中,就说不好了 第124章 弦夜中刀,危在旦夕 山匪们方才都四散逃开,如今见局势有变都持着武器围了过来 沈颜知道这一战再所难免,她将曾宝珍交给小莲,嘱咐小莲如果他们败了,至少护住曾宝珍逃离这里 牧笙看着对面拎起软剑的弦歌,“这次我不会留手的 ,你没有胜算了” 弦歌眼神冷若冰霜:“我也不会” 二人再一次交锋上去,渠亥大喊:“兄弟们上!杀了这群小娘们” 山匪被找回主心骨一般,四周叫嚷着,弦夜提起双刀再次拼杀向渠亥,沈颜手中的毒针也开始一发发连射,她此刻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如果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离开遮罗山 那么,走出去的人一定要是她们! 曾宝珍也接过小莲递给她的鞭子开始厮杀 一开始是知道没有生的希望才会放弃,可此刻,她的朋友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救她,她绝不能死 渠亥和弦夜刀锋劈砍之间迸发出凌厉火花,两人扫腿相向间尘土被激得飘起 渠亥就像一头年迈的老狼,虽然精力不佳,却也有极丰富的厮杀经验 弦夜精致的眉眼间没有半丝松懈,双刀虎虎生风,他将左刀插入地下,踩住刀柄一飞腾空,右腿狠狠踹在渠亥胸口,渠亥忙提起双臂格挡,还是被踢中,吐出一口血来 “阿颜!小心!” 曾宝珍大喊出声,眼前沈颜此时处境危险,她的银针总归是远程攻击最占优势,这样人贴人的拼杀是她所不擅长的 而其中一个山匪便挑中了她,趁她还抬手射击其他人时,举起长刀向着她的后背劈了过来 这一下太突然,沈颜来不及防范,那人铁了心想先杀她,好在曾宝珍的软鞭及时缠上了对方手中的刀,暂时化解了这一刀的危机 而弦夜看到沈颜没事才微微定心,但渠亥却发现了他在打斗中为谁而分神 渠亥爬起来也不管自己嘴角还在吐血,提着刀竟朝着沈颜的位置冲了过去,弦夜的瞳孔微微放大,连兵器都顾不上要拾起 这一下鞭长莫及,其他人想要保护沈颜都被缠住脱不得身 渠亥更是将所有的恨意倾注于这一刀,狠狠刺向沈颜 噗呲一声,是刀入肉的声响,沈颜并未感觉到疼痛,睁开眼,是弦夜挡在她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接了这一刀 霎时间他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弦夜!” 弦夜胸口流血不止,但他依旧用手按住刀刃不让渠亥拔出,沈颜心中的恐惧陡然升起,但手中的毒针却更快射向渠亥,这次她射的是他的眼睛 “啊” 渠亥感觉眼睛传来剧痛,大喊一声松开握刀的手,捂住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右眼,弦夜拼着最后一口气折断胸口的刀刃,将断刀趁渠亥吃痛时,朝着他的脖颈处狠狠刺了进去 牧笙和弦歌本来还在缠斗,两人身上都各有负伤 但那边的动静让二人都不约而同收了手,此时弦歌朝着胞弟倒下的方向看去 弦夜胸口没入了一半的刀刃,跪倒在地,沈颜搂住他,一只手捂住他一直冒血的伤口,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他的鲜血流出 弦夜伸出手,想要将她散落的额发替她别在耳后,又害怕自己手上的鲜血会弄脏她 “姑娘…不…哭” 沈颜右手抓住弦夜的手,不让他的手滑落下去,她嘴里近乎急切的乞求着 “不要走,不要走” 第125章 牧笙的过往 弦歌也顾不得和牧笙之间的争斗,只想赶紧去到弟弟身边 这时她的后背命脉都暴露在牧笙眼前,如果他想,只要及时出刀弦歌也会性命不保 可是牧笙没有,他看着渠亥倒在地上的尸体 思绪却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关外的大雪寒冷得足可以要人性命,那里和中原不同,常年极端的天气,朝廷管制有限,因此关外几乎成了所有恶人的净土,在那里狎玩娼妓的地方玩出人命的比比皆是,牧笙就出生在这样的地方 他的母亲是楼里最普通的一个娼妓,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了 她在陪客人时被玩弄至死,连尸体也不知被扔去了何处 年幼的牧笙或许因为五官长得俊美,老鸨像养只猫狗一样给些剩饭剩菜让他吃,他被楼里会被各种人使唤来,使唤去,老鸨说他长得好,长大也要他去陪客人,一定会卖个好价钱 渠亥那时刚刚做了一个大单,他杀了一支商旅抢了不少钱财,渠亥注意到弯腰擦地的牧笙 那时候牧笙还不叫牧笙,楼里的人都叫他‘杂种’‘野玩意’,但更多时候连个称呼都不会有 像逗弄猫狗一般嘬嘬的唤 那个高大的男人叫他:“小鬼头,要是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你最想做什么” 牧笙丢下手里的抹布,漆黑一团的小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小孩说:“我想离开这里,做什么都可以” 渠亥或许觉得他有些意思,给了老鸨一笔钱买下了还只有几岁的孩子,给他起名:牧笙 那一天关外大雪横飞,但是那一天是牧笙久违的再次穿暖吃饱的一天 他看渠亥像看师父、看父亲、看这个世上最敬重的人,如果他不曾背着渠亥回到关外那座楼里去复仇,如果老鸨临死前没有跪下求饶,告诉他,其实将他母亲玩虐至死的人姓渠… 或许他会永远敬重这个人,也会一直忠诚于这个人 弦歌抱住弦夜,沈颜摸了许多止血的伤药给弦夜撒上,又把提气保命的药塞到他的嘴里,所有可以想到的方式她都做了 曾宝珍站在一旁无声的流着眼泪 谁也没有再去管那些山匪和牧笙,她们只关注此刻还不知有没有生命体征的弦夜 “这个给他吃,关外的秘药” 弦歌接住牧笙扔过来的药瓶,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沈颜速度更快取过药丸塞进弦夜嘴里,情况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她抬头看着牧笙,她们需要一个干净有热水的地方为弦夜治疗 牧笙对他们说:“跟我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牧笙真的对她们有恶意,现在直接动手一个都活不了,保住弦夜的命最要紧 一行人只能跟着牧笙走,牧笙将她们带到半山一座茅屋前,这里应该是山匪们平日放哨的地方,水和食物都齐全,沈颜将弦夜的衣服撕开,又在曾宝珍的帮助下给他缝合伤口,好在血已经止住,想来牧笙给的那颗药已经在起效 做完这一切之后,沈颜仔细给弦夜的伤口敷上一层药粉,只要弦夜今晚可以醒过来,那么就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牧笙把他们带到这里之后,人便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第126章 一个挖坑,一个看 山中已经进入了深夜,那些群龙无首的山匪也不知去了哪里,或许回山上休养生息,等待再卷土重来的时候,只不过现在的山匪没有渠亥带领,又没有牧笙这个高手保驾护航,等于毒蛇被拔掉了毒牙 遮罗山被清剿干净只是时间的问题 沈颜她们留在小屋里照看弦夜,听姑娘说弦夜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弦歌想到牧笙给的那颗关外奇药,心中有些纠结 突然想到他会去哪里,径直去向方才山脚打斗的地方 果然,牧笙正在那里,白天打斗时树木花草都被摧残了个遍,而他正背对着弦歌 弦歌不需要走近看,都能看见他在用那把长刀刨坑 察觉到弦歌的靠近,牧笙也没有停下手里的事,他面前的大坑已经刨出了个雏形,大约将沈颜她们带到山中小屋之后,他便回到这里了 四周万籁俱寂,渠亥的尸体就那样躺在边上,脖子那里还插着半截短刀,风把树叶吹得哗哗响,要是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早被吓的撒丫子狂奔出几里外了 偏偏此刻一个挖坑的,一个看别人挖坑的,都恍若未闻 在这个有些恐怖色彩的深夜,明明白天经历过一场生死决斗,可此刻,弦歌竟无端觉得,她们之间似乎有一点相似 牧笙还是继续着他的活,手下动作一点没停甚至头都没有抬,他问 “你来做什么” 弦歌答:“我来谢谢你一声” 见牧笙并没有搭理的意思,本该转身就走的弦歌,鬼使神差的多问了一句 “他对你的恩情,很重要?” 弦歌实在觉得他对渠亥的感情很奇怪,若说他不看重渠亥的恩情,则没必要拼死保护。若说他看重渠亥的恩情,可他帮助她们这一行人就算得上是一种背叛了 牧笙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平日用来厮杀的长刀此刻沾满了泥土,弦歌看他愣神的样子,莫名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孤独 就在弦歌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听见背后的人问她 “对于一个救你出火坑的人,你会不会感激他” 弦歌回头,月光下那个五官有些带着野性的少年就站在他挖的坑里,仰头这样看着自己 她答道:“若这个人救了我,那便是天大的恩情,无论如何都要报答” “那若是你发现,他又对你有血海深仇呢” 弦歌看着牧笙那双眼睛 其实他的眼睛很漂亮,五官明明更像关外的人一样凌厉,却唯独那双眼睛包含一些中原独有的温柔 牧笙这次却没有在等她回答,大概他觉得这个问题本就是个难题,旁人答不出也是正常 “若他对我有恩,自是必偿,若是有仇,自然也不能不报” 弦歌郑重的答,她终于知道她们之间那种同类的味道从何而来了 她接着说:“就像你帮助我们救人,违抗命令没有带我们走那条有毒有机关的上山步道,这可能像是为了报仇” 牧笙听她说的话,依然弯下腰继续一捧一捧往外搬运泥土 弦歌又说道:“而你现在为他收敛尸身,这就是报恩” 姑娘她们上山那条道应当不是提前安排好的,而是牧笙自作主张带她们走的,渠亥原本让人带她们走的是另一条,一条根本上不了山的路 第127章 这人莫不是伤到了脑子 弦歌就这样看着牧笙把坑挖好,两人之间谁也没有要再继续开口的意思 牧笙沉默着将渠亥放进去安葬再一捧一捧往里面填土,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自己是矛盾的 恨和感激原本就掺杂不清,他既没有办法完全不顾往日恩情挥刀向这个养大自己的人,也没办法将他加注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一笔勾销 纵然早就没有人记得那个女人的名字了,牧笙却还能清晰的记得她将自己搂在怀中视若珍宝的日子 等小坑变成了一个尖尖的坟堆时,牧笙环顾才发现周遭只剩下他一人,而他的长刀,也不知被谁擦拭的干干净净,就靠在一旁的树上,仿佛在证明方才真的有人来过这里,并不是他的幻觉 他提着刀,往山林间走去 弦夜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木头盖的屋顶,没等他疑惑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的时候,身旁那股幽幽的药香就已经在提醒少年,他所中意那个人就在身边 看她睡的安静,弦夜也不难猜出他被刺中后发生了什么 还是曾宝珍突然醒了,这小木屋确实简陋,她从出生到现在都是锦衣玉食娇养大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只是确实累了,顾不得身在何处才睡了过去,她醒来发现弦夜也醒了,刚刚喊出一声:“你醒啦?” 弦夜的眼光透着莫名的幽暗,果然,曾宝珍这一声,沈颜也慢慢睁开了眼 她第一时间检查弦夜的伤口,看看还有没有在流血,弦夜低头看了看她的头顶,然后看向不远处,那个把人叫醒后还站在那里的人,若是眼神可以表达所想 弦夜只想对曾宝珍说:你好烦 曾宝珍却没有个那些灵敏的心思,在男女一事上她向来很有钝感,她不但不觉得自己应该出去,反而凑上前给沈颜照亮 “伤口止住血了,眼下也没有再流血,不过要休养很长一段时日才能复原” 弦夜的嘴角微微翘起,休养不休养的他才不在意,他只在意眼前这个人,心里开出一朵朵小花,他所求的只要这样就够了 曾宝珍看着这人差点见阎王了眼下还在傻乐,只觉得他大约是伤到了脑子 因为弦夜还有伤没办法骑马,好在当时曾家人离开时留下了一辆马车,小莲前去把马车牵过来 留下曾宝珍几人在路边等候,弦歌在一旁保护,这时牧笙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 弦夜见他过来抱拳行礼,算是感激他给的药 沈颜看他一眼问道:“牧先生打算留在遮罗山吗?” 牧笙抱着长刀答:“暂时没有打算”,他这是实话,原本他也是因为报恩才跟着渠亥,他并没有想要承继这座山头,继续当一个山大王的想法 若说回关外,更是不可能的 “那牧先生不如和我们一道走吧” 牧笙面无表情的看一眼沈颜,仿佛在说:你把我当傻瓜吗? 沈颜却是正经为他着想 “留在遮罗山做杀人越货的行当想来牧先生志不在此,索性和我们一道走,待到了景州你若愿意配合刺史将这山中山匪清剿干净,我保证他会给你一个好的安排” 察觉到牧笙的眼神扫过弦歌,沈颜又补充道 “当然,我们这一行人也是伤兵一堆,若是在回景州的路上再遭遇什么不测,所以还请牧先生随我们一道走,我们的性命也有个保障” 第128章 大梦初醒,再回景州 牧笙哪里不知道沈颜这只不过是想让他一道走的借口罢了 再往前就是景州的地界了,那里听说被治理的很平安,何况她们虽然有人受伤,但这一群人里哪有一个是吃素的 就连这里面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沈颜,牧笙也已经见识过她袖中那个藏匿的机关 所以她们即便再遇上天降拦路贼,也根本无需害怕 更别谈需要自己一路护送了 想要拒绝时目光无意和那个拿软剑的姑娘再次交汇,低头看看自己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刀,他竟然鬼使神差的同意了沈颜的话 沈颜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就这样一行人踏上了回景州的路 当马车行驶到景州不远时,已经有曾家的人和洛道之道手下的官兵在那里等候了,见到他们都算平安归来,曾父老泪纵横 他这一生曾以为没有什么比做生意挣银子更大的事情,可经历过这一遭之后,他发现一家人都平安才是最大的福气 景州的巡城士兵告诉沈颜,洛大人猜测沈姑娘一定已经有了剿灭遮罗山山匪的计划,所以派他们在这里等侯,还嘱咐若是她们太累了,可稍作休养再出发 沈颜心道这洛大人果然了解她的行事作风啊,沈颜本想让人先休息一番,毕竟牧笙刚刚护送她们回来,没道理此刻又让人风尘仆仆的出发 没想到牧笙直接开口:“不用了,省得再麻烦,我现在就可以带这些人去” 说完他便和士兵们一起出发了 倒是弦歌一直默不作声的,却在最后人快走远时喊了一声:“你多保重,回来我们姑娘会帮你给洛大人请赏,记你一功的!” 她这一喊,也不知牧笙有没有听清,反倒是沈颜和弦夜一脸错愕的看着她 弦歌有些无措的看着沈颜 “难道姑娘不会吗?会吧” 沈颜忍俊不禁,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弦歌这样子,却故意调笑道:“等他从遮罗山回来,也可以是你去帮他请功啊” 见沈颜眉目含笑,弦歌哪里会看不出她在打趣自己,干脆闭上嘴不肯接话 曾父倒是热情邀请沈颜她们去曾家住,毕竟这可是自己一家子的救命恩人 但沈颜和弦歌他们都更想回小院看看 于是婉拒了曾父的邀请,曾父也没有再强人所难,他知道眼下还是让人都赶紧回去休息最重要,至于如何答谢的事情他也要和曾宝珍再单独商议 一行人就这样入城后便各自散开了,临别时曾宝珍倒是喊着等她回去看了家人就来长乐堂找她 再次回到长乐堂的小院,恍如隔世般 三人都休息整理好,隔壁王兰芝已经带了新鲜热乎的饭菜上门了,想必沈颜她们刚刚回来,张氏便听到了动静,赶忙做了这些好吃的饭食让王兰芝送来 王兰芝好像很久没看到沈颜了似的,黏在沈颜旁边叽叽喳喳的,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往外冒 “沈姐姐,我阿娘说你们去帮曾家救人了?” “山匪是不是很凶恶啊?我爹常说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你们这一趟还好吗,你有没有受伤?” 沈颜还在帮弦夜换药,发觉伤口似乎还有些渗血,不知道是不是路上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第129章 好好活着的感觉 沈颜一边帮弦夜换新的纱布,一边回答王兰芝刚刚那些问题 “山匪是很凶恶,我还好,没有受伤” 听到沈颜说自己没有受伤,王兰芝才算微微放下心来,自从曾家父子回到景州之后,全城都在传,他们是从遮罗山那个鬼地方逃出来的 不少人都很好奇,这些年栽在那地方的人可不少,没见过谁还能囫囵个回来的 王兰芝眼见她在给弦夜包扎伤口,她年纪尚小倒没觉得自己需要避嫌或是别的,只是一心围在沈颜身边 “我阿娘给你们做了很多好吃的,有清炖小排、小鸡炖蘑菇、还炒了鲜鲜嫩嫩的蘑菇肉片,沈姐姐你太辛苦了一定要多吃一些,好好补补!” 弦夜只觉得这个王兰芝从前也没有这么碍眼,如今怎么这么缠人 他哪里知道,王兰芝如今是无条件崇拜沈颜,觉得她厉害、勇敢、心肠还好,早就把沈颜当作自己的榜样了,就连张氏也总是夸奖沈颜,说她和自己女儿没差几岁,但是行事稳重有分寸,本事高强又重感情 沈颜没回来这些日子,王兰芝天天盼星星盼月亮,还跟着张氏去庙里烧香,求菩萨一定要保佑她们平安归来 王兰芝将这些说给沈颜听,沈颜倒是一直笑着耐心的回应她,直到后来王兰芝蹦蹦跳跳的和弦歌一起去摆饭了,弦夜感觉自己的耳朵总算清净了些 他想要的就是能和姑娘两个人待着,只是这样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 沈颜给他包扎好,说道:“兴许在路上颠簸,你这伤口恢复的并不怎么好。不过没事,我会再给你研制新的方子,让你赶紧好起来。你最近就什么也别做,好好养伤” 弦夜沉默的点点头,然后背过身开始穿衣服,因此沈颜没瞧见他微微发红的耳尖 张氏做的饭菜总是让沈颜有一种家里的味道,再次吃到这些家常美味,她才终于又有一种还活着的实感 曾家的事情结束,景州也暂时安定了,沈颜知道自己离开的日子也快到了 她曾向天祷告,既然她是飘零的幽魂,那么也许她的家人,父母和爷爷都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 如果他们能听见,她想告诉他们她如今生活的很好,有值得豁出性命去帮助的朋友,身边也有愿意豁出性命来保护她的人,她会平安长乐的活着 也希望爷爷他们可以保佑自己,一定能够帮父母查清被害的真相,为他们报仇 夜深沈颜已经休息了 弦歌走向自己弟弟的房间,弦夜见她前来毫不意外 “姑娘已经决定要进京了,这个消息我已经放出信鸽禀报给公子” 弦夜嗯了一声,并不搭话 弦歌看了看自己这个非要一头栽进去的弟弟,声音有些无奈:“那你更应该听话好好养伤,不然一路也没办法更好的保护姑娘” 弦歌哪能看不出自己这个同胞弟弟的想法,他的伤口虽然重,但是不至于还在渗血的程度,习武之人最是体魄强健 或许姑娘没看清,但最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弦歌却明白其中缘由 她会这样语重心长,也是因为不愿意弟弟继续伤害自己的身体 弦歌离开后,弦夜眼神晦暗 却没有再继续运用内力冲击伤口 第130章 只要我远离江行舟 弦歌的信很快传到了上京 流青穿过守卫,将信纸递到凭栏而立的少年的手里 江行舟接过信纸快速的扫了一眼 “她的事情办完了?看来很快就要来京了啊” 从高楼上望出去,明明已经是深夜,上京却依然灯火通明繁华热闹 流青站在公子身后说:“那沈姑娘要找的那位何将军,公子要帮着打探消息吗?” 江行舟淡淡道:“一个十多年前便不知去向的人恐怕没有那么好找,另外沈望舒未必会喜欢我插手她的事情” 流青点点头,反正公子的意思就是不帮着查呗,他正准备就此退下去 “不过,还是让人查探着消息吧,等她来了交给她” 流青闻言,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江行舟回头扫他一眼,流青顺势做了个抿嘴不再开口的动作 江行舟也不搭理他,只是另有嘱咐道 “几位王爷都在从封地进京的路上,宫里的消息要密切注意着,但也要注意分寸,毕竟,我们这位陛下可不喜欢别人的手伸的太长” 事关正事,流青正了正神色答:“霜落那边也派人来报过了,太子最近被刺杀的次数倒是又高出了不少,这些人真是从来都学不会安分” 江行舟神色淡漠,嘴角带着讽刺的弯起,声音缥缈又有些无情 “这算什么,等都到了上京,比这不安分的时候还在后面” 流青也不着痕迹的跟着叹了口气,陛下病重以来召各位王爷进京,可连发三道旨意各位王爷才陆续离开封地 江行舟手搭在栏杆上 声音幽幽的传来 “让霜落护好太子的安全,另外派人去接沈望舒,让她进京以后和故人先见一面” 流青拱手答是 而景州城中沈颜被请去了刺史府,先见了洛道之 洛道之瞧着她来了便招呼她坐 “虽然知道你一定能把人救回来,但没料到你做的这样顺利” 经历了几番生死后,沈颜也无所谓再虚伪的客气,自顾自坐下来整理了一下袖口说:“洛大人也很会把握时机啊,我们人刚到城门口,您的兵也刚好等在城门外” 洛道之倒是没有否认,一笑置之 “你要离开景州了?” 沈颜眼神淡淡:“是啊,一眨眼在景州待了这么久了,突然要离开还有些不舍” 洛道之想到上京传来的消息,难免想到提醒她一番 “你决定了?真要去上京?那里如今可不是个好去处” 沈颜听出他话外的意思,眼神疑惑 洛道之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叹道:“陛下给各位亲王都下了旨意让他们进京,可如今陛下如今病重,亲王们虽都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但将来…” “洛大人的意思是,上京或许会有夺权之乱,而我一介小小女子进京只会成为权利斗争内的牺牲品” 洛道之对她投来赞许的目光,虽是小女子,对政治的见解却不俗 “你其实可以避开的” 沈颜笑了,接上话茬 “您是想说只要我远离江行舟,也暂时不要查何将军的下落,自然能避开” 洛道之想说的沈颜都懂,江行舟身为太子一派,这场大戏他不可能置身事外,而沈颜与江行舟的关系密切,她就注定躲避不开 “我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我不想退,无论是我父母的死还是与江行舟在一处” 第131章 洛子凝想开义学堂 见过洛道之后,沈颜被圆儿领着去见洛子凝 途径那个水榭的时候,微风吹拂纱幔,沈颜的眼前好像又出现了三个快乐洒脱的少女 她们追逐嬉闹着,在推杯换盏中肆意又明媚 “沈大夫,您在看什么?” “没什么,走吧” 再次见到洛子凝,她的气色倒是将养好了不少,见沈颜上来,她靠着窗台转过身笑着道:“阿颜来了,快坐” 沈颜点点头坐下,圆儿给她沏茶,甚至还记得沈颜喜欢的清茶口味 “我听父亲说,你要离开景州了?” 见沈颜“嗯”了一声作答 洛子凝心中也难免有些感伤,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但不论是她还是曾宝珍都早已真切的把沈颜看成了自己的挚交好友 如今就要四下分散,难免心中惆怅 “你的身子瞧着好了许多,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沈颜为洛子凝把过脉,见她脉象平和了许多,想来过去的亏损假以时日也能一点点将养起来 洛子凝满不在乎的摆手:“那些事情,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见她举止间颇有些洒脱,像是已经走出了那些阴影,沈颜也为她高兴 “不过,关于未来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洛子凝眼神亮晶晶的,靠到沈颜身边,将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拿给沈颜瞧,沈颜接过来细看 “这上面是关于景州建立义学的一些想法,经过这么多我也算是想明白了,人生何必苦苦纠结,郎君爱慕?感情真挚?不过都是过眼云烟。我好歹是刺史的女儿,若一直耽于情情爱爱岂不可笑” 沈颜瞧着洛子凝那双明亮的眼睛,她尤记得第一次见到洛子凝时,心中觉得她像一株富贵兰花,清冷华贵却过于脆弱 如今沈颜才发现,兰花亦有生于山中乱石之间,顶着风雨向上挣扎开花的气节 见沈颜没有被自己惊世骇俗的想法吓到,洛子凝更加放下心来,她难得的抛弃了高门贵女的仪态规矩,将双腿盘了起来,整个人愈加放松 “所以你决定要开义学?” 听沈颜这么问,洛子凝一拍手道:“对,你可还记得景州兵变那次,你从杜仲海手中救下那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吗?” 沈颜点点头,眼神却十分留意洛子凝提到之前的事情时,神色有没有什么变化 瞧她提起往事时平静无波,似乎已经真的走出来了,心中大石才缓缓落下,那样惨烈的场面,莫说洛道之了,即便是沈颜也要担心洛子凝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那个孩子着实可怜,父母俱亡,小小年纪孤苦无依,而父母亲族又无人愿意接手抚养” 沈颜疑问道:“他父母两边的族亲加在一起,都找不出一个愿意的吗?” 洛子凝像是被触动一样,向来端庄大方的眉目间难得有些怒色,压住怒火解释道:“不说这事还好,他父母出事后,我父亲将他带了回来,待景州平定后立马去找他的族亲,可那些人说什么:他父母生前就没留下什么家产,甚至还欠了好些,一群人吵吵嚷嚷半天,竟没一个人可怜这个孩子” 第132章 我的身体没有病,是他们的心有病 沈颜听了都蹙起眉头 要知道这个社会基本是靠亲族发展的 你看曾家生意做的那样大,却也不得不容忍族亲吸血闹事那么长的时间 “那这个孩子?” 洛子凝叹气:“我见他实在可怜,那些人又不肯接纳他,即便强行下令由谁家来抚养,也未必会真心对他好,索性将他留在了府中” “可你也知道,我是个未出阁的女儿,我父亲也没有别的姬妾,这样一个孩童养在府中也多有不便” 沈颜能明白,洛子凝身上原本就有许多的流言,再加上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孩子…… “我父亲也想过将其送去善堂收养,可阿颜你知道吗,我去瞧了那善堂,那些孩子都是浑浑噩噩衣衫褴褛的,许多半大的孩子早该启蒙教学了,却连斗大的字都不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你想要自己创办义学?”说到这里,沈颜也大致知道了洛子凝的想法起源何处了 这时候还没有什么义务教育的说法,所谓善堂也无非是官府出力加上民间资助,能够养活到大便算是幸事了,什么读书明理那都是有条件有家业的人才敢想的 “可是这些问题历来便有” 沈颜虽然理解,却也不免要泼一下洛子凝的冷水 并非她不赞同,只是她知道要做这件事有多难,若洛子凝只是一时兴起,倒不如早些收起这些想法 没想到洛子凝反而坐直了身子对她说:“一直便有并不代表是对的,也并不代表就无人可以改变” “不怕你笑话,其实经历过那些事情以后,我时常睡不安稳,我曾不止一次夜深人静时扪心自问,莫非我的价值便只有成亲生子?女子生来难道就是为了找个看似匹配的男子为他生儿育女?” 洛子凝的疑问振聋发聩,沈颜竟不知她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可以说与整个时代都背道而驰的思想 可洛子凝仿佛并没有觉得多惊世骇俗,她手掌抚上自己的腹部,不知道在问沈颜,还是问自己 “好像这里,如果不能诞育一个生命,我便连存在的必要都没有了…” 她脸上带着笑容,可沈颜分明看见她眼角有什么一闪而过的东西,很快隐没入发间 “如果这一切都是既定的规则,那又是谁定的?谁为女子定下了一定要永困后宅的人生?我不愿意!不论我身体是否适合诞育孩儿,我都还是我,我不要再为了当一个不被世人诟病的宗室妇人而四处求医问药” “即便我真的不能生育,可我还是可以行走坐卧,冬日看雪,秋日赏景,夏日乘凉,春日踏青,我与常人有何不同?” “说到底,我的身体没有病,是他们的心有病…” 说完这些洛子凝默默低垂下眼睑 却在瞬间感觉自己的手上覆上了一双微凉的手,她抬眼,此刻对面坐着的人,眼神坚定的看着她 “你说的很好!想要如何生活全凭自己的选择” 两个女孩不约而同的抬眸相视一笑 “但创办义学这件事非同小可,光是一年所花费的银两这方面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何况一旦学堂开放,你要上哪里找那么多夫子?” 对于沈颜的疑问,洛子凝好像早有准备 “夫子这方面不用担心,我父亲毕竟是刺史,那些贫苦的地方上多的是一些家境清寒的秀才,挑选合适的人便可以请来做先生,而且我自己也可以,我本来就想男女学堂一起开,既然有女学生谁说不能有女夫子呢?” “银两的问题我会先把自己的体己钱都拿出来,我知道这件事做起来不容易,可是总要有人去做,对吗?” 见她早已想的周全,沈颜拍拍她的手说:“我们家乡那里流行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 第133章 曾玉珩的腿伤恶化 就在这时 弦歌进来,低声沈颜说了句话,对面两个姑娘错愕的抬起了头 沈颜神色凝重,洛子凝也惊讶地呼出声 两人带上仆人着急的出了门 等到上了马车,沈颜才开始让弦歌阐述细节 弦歌看了眼焦急的洛子凝,定了定神,才开始说,她尽可能的完全还原事情的经过 原来曾家父子先行回到景州之后,由于曾大公子的右腿受了伤 而当时沈颜当时根本来不及替他处理 所以曾家在曾玉珩回城后,第一时间请了城中一家大夫替他治伤 可谁也没料到,就是这治伤的环节出了大问题 那大夫先时医治还算正常,直到曾宝珍也回到景州之后,她见了兄长的腿,想着还是要请沈颜来看看才放心 没想到今天一早曾玉珩的腿伤便开始急剧恶化 没过多久便到了骨肉溃烂的地步…… 弦歌说到这又看了一眼洛子凝,见她没有被自己的描述惊着,稍稍放下心来 她哪里知道洛子凝经历过被挚爱伤害背叛,又看见在意的人葬身火海,如今的洛子凝已经不会再被这样的事吓着了 沈颜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她问弦歌:“那个替曾玉珩看病的大夫呢?” 弦歌也知道这个大夫绝对脱不了干系 “那大夫被控制起来了,曾家的人如何逼问他都不肯说出下了什么毒” 沈颜直觉这件事和曾家那些族亲,尤其是那个族长脱不了干系 弦歌对外面的车夫嘱咐再加快些速度 很快就到了曾家,里面的吵嚷声,沈颜和洛子凝一进来便听见了,身边不停有人端着一盆盆血水从二人身边经过 沈颜甚至能听见曾玉珩的哀嚎 曾宝珍就站在门外,曾母已经急的晕了几次 曾父也已是老泪纵横,却也不得不强撑着身体,他也责怪自己,为何会轻信别人害了自己的儿子… 沈颜的到来让曾宝珍一家人看到了希望 曾宝珍上前拉住沈颜的手,她两眼通红却没有像母亲一样倒下,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若是她现在也慌了,那么她会永远的失去兄长 其他的都来不及说,沈颜快步迈进房内,有两名大夫在替曾玉珩清洗着伤口 “不成啊这个,伤口一直在溃烂” “是啊,再这样下去,大公子命都保不住啊!” 床上的曾玉珩面色苍白,痛得他几乎要以头撞柱,好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都按不住他 见沈颜进来,其中一个大夫说:“这里在治伤,你一个姑娘你跑进来干什么!快些出去,请曾老爷进来才是正理!” 另一个长胡子大夫倒好像是认识她一样 “你是那个,那个长乐堂的大夫?我听说你医术了得!我曾有一个病患病症离奇,他去了你的长乐堂之后却好起来了,老朽一直想要上门拜访切磋医术…” 沈颜无心听他们或赶或夸的话 她抬手让曾家的下人把他们拉开,上前一看曾玉珩的右腿几乎已经成片的溃烂,伤口发青发紫,黑紫色的皮肉中已然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 这样的场景让不少心里素质弱一些的下人都吐了出来 下人瞧着这刚刚进来的姑娘竟然面不改色 有些认识沈颜的下人都不免惊诧 这沈大夫可真是天生适合干这行啊 第134章 刮骨祛毒 沈颜一针扎在他的穴位上 又让人掰开他的嘴塞进去一颗解毒的药丸 好在她随身携带的丸药很多,此刻再辅助几针扎在他的穴位上,阻止毒素继续向上蔓延 但她仔细检查曾玉珩的伤口以后,眉头却根本无法松下来 依她行医用毒的经验来看,这下毒的人真是狠极,分明是一点都没打算给曾玉珩留活路 “腐骨草研磨的毒药,够狠” 曾玉珩的脸色已经非常苍白,但痛感终于缓解下来一部分,他瞧着面前的沈颜,虽然无法行礼,可是他还是想对沈颜道谢 沈颜沉声说:“其他废话此刻都不需要再说,现在我只想问你,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大公子能否全然信我!” 曾玉珩面色苍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说:“身家性命,全然托付,但请处置…便是” 沈颜点头,转身让人去取烈酒和火盆进来 她要刮骨祛毒! 曾父听到里面要的东西,有些迟疑的看向自己的女儿,曾宝珍将自己的一张粉唇咬的快渗血,但语气无比坚定 “我相信阿颜” 沈颜将工具都用烈火烤过和烈酒擦拭后,毫不迟疑的将烈酒洒上曾玉珩的伤口 只这一下,曾玉珩便痛得青筋暴起,沈颜给他用的药极好,没有让他失去神智,能感受到适度的疼痛但不至于痛到昏厥,他知道,他必须持续得保持神智清明 否则这一闭眼以后,恐怕就没法再睁眼了 沈颜必须将他的腐肉先全部剃除,这些血肉都已经被毒素浸染透了,不处理干净,看不到新鲜干净的血肉,就无法开始解毒 曾宝珍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站到沈颜身旁,代替那个替沈颜擦汗的人 曾宝珍手执锦帕,明明脸色已经白如纸张 给沈颜擦汗的手却一点都不抖 沈颜手下速度极快极其利落,她仿佛在和腐骨草的毒素争夺曾玉珩的命,若她清理毒素的速度慢一分,腐骨草腐烂肌理的位置就会快一寸 里面在处理,外面的洛子凝也没闲着 她靠在神情恍惚的曾母身边,轻轻拍拂着老人家的后背 “不知伯父可有想过,是谁要害曾家大哥?” 曾父哪里能不知道洛子凝的意思,这事到底是谁做的已经不言而喻,他万万没想到因为自己顾及亲族,会害了自己一双儿女 那些人如今的胃口,已经不是吸食曾家一点血肉便能满足的了 他们要整个曾家,要他的儿女性命做踏板 里面有下人端着被剔除的黑紫腐肉走出来,不少婢女下人见了都扶着墙根吐了个昏天地暗 不知过去了多久 沈颜开始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因为要在剔除腐肉的同时保住经络,这样精细的操作,不能有一点失误必须全神贯注 一番折腾下来,因为用眼的时间太长,双眼已经酸胀发疼 曾玉珩已经没力气叫嚷了,沈颜把压制毒性的解药外敷上去,内服的解药她还要取药配置才可以 不过至少曾家大少爷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曾玉珩昏睡过去的前一秒,看见的还是 那抹淡青色的衣摆 剩下的收尾工作简单了许多,她将需要哪些药材写下来,让曾家信得过的仆人去取 曾母红着一双眼,昔日的贵妇人头发竟花白了不少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着沈颜问:“沈大夫,我儿他!” 沈颜安抚道:“夫人放心,大公子的毒素我已经为他祛除,剩下的就是配置解药了,但性命已然无虞” 第135章 宁舍家业,也要家人 曾父和曾母心中的大石陡然放下,曾母更是到此刻才敢哭出声 而沈颜踌躇半晌 有句话她还是必须说出来 “毒素腐蚀的太多,即便我为他解了毒,恐怕以后他的右腿也不能再像正常人一般…” 沈颜以为曾家人会哭天抢地,毕竟这已经相当于残废了,但连曾母都只是捧着脸,任由眼泪从手指缝中渗出来 “保住命就好,保住命…就好…” 曾父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连番的打击和各种悔恨交织在他心中 曾家的人收药回来的速度极快,沈颜为防意外将药材都细细查过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开始配置解药 曾父已经派人把那个大夫押去了县衙,最后查出的结果,毫不意外是曾家族亲下的手 在自己眼皮底下谋财害命,刺史大人勃然大怒将曾家族亲都下了狱 没想到这一串查下来不得了 原来曾家父子被山匪劫掳也和这些族亲有关……是他们事先将曾家父子的行踪和护卫分布的情况都传信给了山匪 甚至那十万赎金,也是他们的建议 十万…曾家现有的财力根本不够 他们再从中阻拦,保证曾宝珍凑不够这笔钱 只是他们没想到曾家父子能回来,曾宝珍能回来,尤其是曾玉珩还能活着回来… 他们急了,还好曾玉珩的腿伤给了他们另一个机会 于是他们买通了大夫给曾玉珩下了毒 事情走到这一步,饶是洛道之如此好脾性的人都当堂摔了东西 曾家原本只是普通商人,若不是曾家父子这一支,他们都过不上如今的日子,那些族亲都是巴着曾家活下来的,竟还贪心不足,想要人家打拼下来的全部家业 大梁历来重视亲族门楣,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曾父在堂上宣布 他这一支自请脱离族亲,从此与曾氏一族再无干系,曾经给曾氏一族那些份额他也请了文书先生当庭决断,哪怕有一些铺子无法收回,他宁可不要了甩手扔下 只求,从此他能够带着妻女儿子过日子,不让自己的至亲至爱再身陷险境 洛道之当庭允了 曾家的族人有的对曾父破口大骂,有的拉住他低声乞求让他看在亲缘的份上,也有人因为手中可以得到的份额而沾沾自喜 对于这一切曾父只是说 “那些铺子我不要了!从今开始,我的亲人只有夫人儿女” 这场闹剧终于尘埃落定 对此沈颜不予评价,凭心而论,曾父没有过错吗?他有,他若是不一味怜悯族亲,便不会让儿女吃尽苦头 可你说怪他吗?能够壮士断腕,哪怕舍弃家业,也要带着家人抽身,这也不是一般人能下定决心的 曾宝珍也是长舒一口气,父亲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家业可以舍去重新再来,唯独家人不能放弃 “曾存善勾结山匪在前,给我兄长下毒在后,被判斩立决,他那个儿子曾天赐被判流放服役,他们也算罪有应得!” 洛子凝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人心险恶,好在你们从此与这些人再无干系了,总胜过时刻有毒蛇环绕身边要取人性命” 沈颜一边伸手挑拣着药材,一边研磨药粉 “子凝说得对,从此你们一家才算是真的平安了” 曾宝珍帮她拣选药材,点点头答道:“以后我要跟着父亲把家业都挣回来!” 沈颜和洛子凝互相对视了一眼 异口同声说出那句 “有志者事竟成!” 曾宝珍有些错愕,但见两个好友喊完这句话以后都笑了起来,她也笑了 三个女孩贴在一起,闹作一团 第136章 或许会更勇敢些 沈颜用药分寸把握的极好,曾玉珩的毒素很快就解除了 而这几日,她已经开始筹备行囊和干粮准备入京,弦夜的伤口也已经愈合了许多,眼瞧着离开的日子快到了 她今日还是例行去照看曾大少爷的伤口,见他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嘱咐他这半年都不要挪动伤腿,好好休息,让右腿可以快些恢复 曾玉珩看她手指翻飞间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番,他问道:“听宝珍说沈姑娘要离开景州了?” 沈颜点点头作答:“不过曾公子放心,我已经把伤药的配方交给宝珍,只要按时换药,过上半年,你的这条腿便可以好起来了” 曾玉珩感激的笑道:“沈姑娘医者仁心在下感激不尽,不知沈姑娘什么时候会回来,届时我必定回报你的救命之恩!” “归期不定,何况我与宝珍是朋友,她的兄长自然也算得上我的兄长,所以我做的这些曾大哥都不必放在心上” 听到沈颜的话,曾玉珩的眼神有短暂的暗淡,沈颜注意到了,但她选择忽略这一点,转而对下人嘱咐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曾玉珩躺在床上,目送着她离开 他知道自己这条腿受了伤,以后即便能站起来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 倘若没有,他或许会更勇敢一些 而且他总感觉,沈姑娘对自己那份疏离,无论他的腿受伤与否,都不受影响 沈颜已经走到门口,曾玉珩探身遥遥的说了一句:“沈姑娘一路平安,若还能有一日再见,希望你万事顺遂康健!” 门口的人脚步微顿后转身看着他 “曾大哥好好养伤,君子自强不息,期待曾大哥再度意气风发的那一天,小妹也会遥祝曾大哥一切都好” 说完后微微颔首,翩然远去 曾玉珩也低声说了句“保重” 沈颜原本打算直接回长乐堂,没想到曾宝珍和洛子凝早在院子外等她了,两人一左一右的架住她,到了曾宝珍的院子里,小莲早已经带人备好了一桌子的新鲜肉食 炭火滋啦滋啦的声音,和沈颜之前脑海中的那副画面再次重合 她的确很怀念当时三人一起在刺史府炙肉的那段时光,那是她刚到景州最快乐的时候 她看向洛子凝道:“那日只是经过园子时稍稍顿住了脚步,想必是圆儿告诉你的吧?” 洛子凝笑了,圆儿那日向她一说起,她和宝珍一合计,在沈颜离开前,三人定要再把酒言欢、举杯欢歌一回 宝珍上前把沈颜按在座位上,她爽朗的笑道:“我父母还想给你大摆宴席一番,亲自感谢你呢,我想着你的个性定然不喜,赶紧拦了下来” “还是宝珍懂我,千万别那样,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颜心道还好没有,她不喜挟恩图报的那一套,要是曾父曾母这样声势浩大的来一场,她只怕会想连夜提着包裹上路出发 洛子凝和曾宝珍也知道她这一点 沈颜来到景州的时日不多,却真真切切的帮了她们许多,说再多感谢的话都显得矫情,挥手将婢女都遣出去,曾宝珍开始大刀阔斧的开始自己炙肉 第137章 希望你永远有处可去 “这肉有许多还是洛伯父让子凝拿过来的”曾宝珍边说,边将烤好的肉夹到姐妹两个的碟子里 又倒满了三杯醇香的果子酒,她举杯:“阿颜,这杯敬你!” 洛子凝也跟着举杯:“有幸识卿,不负此生!” 明明冬日寒冷,可沈颜觉得眼窝有些热,也举起酒杯:“愿我们前路坦荡顺遂,干杯!” 临别时曾宝珍让下人将沈颜的马车塞了个满满当当,里面都是她这几日挑了最好的料子给沈颜做的衣裙,春夏秋冬、四季的长裙袄子都分别做了好几套,虽然沈颜百般推辞,还是没招架的住曾父曾母的热情相送 衙门将遮罗山山匪剿尽后,将曾家当初那笔赎金还给他们,除了沈颜当初掏出的那笔钱,曾父还执拗的要塞一万两的银票给她 这把沈颜吓了一跳,再三推辞,又说天高路远若是带着这些银子上路恐怕不安全 曾父这才作罢 曾宝珍最了解她,却也知道倘若沈颜真的分文不收,自己父亲定然不会安心,于是她出面拦下,也替沈颜解围 她让曾父把这笔钱记作沈颜的份额,投在曾家的产业里,以后每年按照盈利分成 这个办法好啊,曾父笑呵呵的拍拍肚子 那边,曾母泪眼婆娑的搂着沈颜依依惜别,多少话用来感谢这个姑娘都无法表达她内心的感激 等到沈颜上了马车,从帘子那里探出头时,曾家的一家人和洛子凝都还在门口向她挥手 沈颜含泪带笑,向她们挥手告别 长乐堂已经收拾好关了门,王掌柜一家也早知道沈颜要离开了,一家人都站在门口等着同她告别,王兰芝最是难过,哭的两个眼睛肿的不成样子 张氏拉着沈颜的手,嘱咐道:“在外面一定要保重身子啊丫头,随时回家来,到时候婶子还给你做好吃的!” 又是一番依依惜别后,沈颜终于启程,踏上了离开景州的路,弦歌坐在车内陪着她,陪她收拾行李 这一趟还多了个人,就是和官兵一同剿匪回来的牧笙,此刻他和弦夜一同在外驾车 天气越发的冷了,离开前几日去同洛道之辞别的时候,洛道之还给了许多防寒扛风的毡子,再加上曾家给的许多皮毛料子 沈颜拿了一半给弦夜和牧笙裁了防风抗寒的袍子,所以他们赶车倒是也不担心冷着 这时弦歌递给沈颜一个盒子道 “这个里面是公子说的,待离开景州时要我亲手交给姑娘你” 沈颜有些诧异,不知道江行舟又在卖什么关子 “这是长乐堂的房契和地契?”沈颜打开看了却没想到是这两样东西 弦歌道:“公子说:希望姑娘永远有处可去,姑娘任何时候想回景州,这个院子会一直保持姑娘你离开时候的样子” 沈颜手里捏着,心窝里却弥漫出丝丝的暖意,当初她手里有了多余的银钱后也考虑过买下长乐堂的院子,只不过牙行的人说地契已经被人买走了,不过主人家不缺这个地方住,让沈颜爱住多久都可以 现在倒是知道是谁买了,只是没想到,竟早在那时候江行舟就已经打算到她离开时候的事情了 “他倒是算的长远” 听沈颜这么说,弦歌不作声,但是她心里知道,公子为姑娘做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第138章 我留下是因为你 沈颜等人连日赶路,外边大雪越下越密 弦夜道:“姑娘,前面就是平州的边界了” 沈颜探出半个脑袋,见外面风雪呼啸,恐怕还得找个地方住一晚,一来夜深雪厚,二来大家也需要休整一下 “那咱们找个客栈住一晚吧?明日再接着出发” 弦夜点头答应,更小心的驾驶马匹,沿着官道向前方的客栈驶去 沈颜坐回马车里,弦歌赶紧给她掸掉衣服上的飘雪,又把热茶送到她手中 终于一行人投宿到了客栈,马车坐久了,沈颜感觉浑身腰酸背疼的,让店小二开好房间,一行人又叫了些吃食 沐浴一番后,沈颜觉得身上轻飘飘的 下楼用饭时,其他三人也都收拾好正在等她 大约是因为此地距离景州不远,所以小二端上来的食物和景州的口味也都略略相似 “菜上齐了,四位客官请用,这都是我们当地的美食,有事您招呼~” 小二退下去之后,沈颜将饮食都验过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便让大家都动筷吃饭 虽说弦歌她们功夫都不弱,等闲应该也没人会不长眼的凑上来,不过多一些小心总是好的 这家客栈的糖醋肉和浇汁小排骨做的出奇的好,沈颜给弦歌也夹了好几筷子 牧笙默默的吃着盘子里的东西,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红艳欲滴的排骨落在他碗里,一抬头弦歌对着他不太自然的笑了笑,仿佛这种事情她也不太顺手 “姑娘说好吃,那个,你也尝尝” 牧笙还是面无表情,但将排骨夹到嘴里回了句“嗯,好吃” 沈颜假装没看到二人的互动和四只微微发红的耳朵尖 弦夜却奇异的望向自己的胞姐,眼神里都是不可置信,怕他开口说出什么让场面尴尬的话,沈颜夹了一块子炸藕盒到他碗里 “尝尝他们家的藕盒子,看起来金灿灿的,应该水平也不错” 弦夜有些愣了,但还是听话的把菜放进嘴里,只是他的眼神还是在自家姐姐和牧笙间来回打量 一顿饭后来吃的默不作声,沈颜吃完饭就拉着弦夜走了,说曾宝珍她们给了好多东西自己搬不动,让弦夜帮着她整理一下 弦夜当然不会拒绝她,乖乖跟在她身后去客栈后院找马车去了 一下子只剩下弦歌和牧笙,两个人隔的明明不远,但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谢” 两个人同一时间说出一样的话,都有些愣了 牧笙问:“你谢我什么” 弦歌看着他:“谢谢你救了我弟弟,还有,愿意和我们一起走” 牧笙哦了一声算是回答,弦歌又问他谢自己什么 “我没想过能做什么该去哪里,但你给了我一个新的选择” 弦歌被他这话弄得心里一阵阵的泛起涟漪,只好开口,她的声音看似与平时毫无差别一般 “留下你是姑娘的决定,你不该谢我” 说完以后牧笙久久没有回答,弦歌直起身就走,身后却突然传来牧笙的声音 “但我选择留下,是因为你” 弦歌的脚步一顿,从身后看,唯独耳朵红得好像染色一般,然后她头也没回的离开了,这逃走的速度比她此生任何一次使用轻功都更快 第139章 日夜兼程,临近上京 与此同时沈颜在后院和弦夜收拾东西,其实哪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弦歌早帮她整理得井井有条了 她一会想找个簪子,一会要找一件靛青色的袍子 弦夜也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为了找这些东西,不过默默陪在她身边,没有拆穿她的真实意图 弦歌离开大堂后,无知无觉的游荡到了客栈的后院 沈颜见她来了,撩起裙子跳下马车 “谈完了?” 弦歌抿唇先是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想着路上还有大把时间,沈颜也觉得这事得让他们自己琢磨把话说开才好 见弦歌和弦夜似乎还有话说 沈颜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道:“我要回去休息了,晚安” 弦歌见沈颜走了,这才看向自己的弟弟 “吃饭时,你一直有话要说的样子,现在说吧” 弦夜低头眼神看了看地上的积雪,再次抬头时目光灼灼的转到弦歌身上 “姐,你对他不一样,是吗” 弦歌被他这一问惊的抬起了头 “他武功高强若你会喜欢他也理所应当,如果他真的对你好,到时候你跟他到关外去,或者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这样我们之中至少你能平安” 此刻,大雪又重新下了起来,弦歌顶着满身的雪,她没有直接回答弦夜的这个问题 没有明天和未来的人 感情于她们而言是太奢侈的东西 只是当弦夜已经走远了,她才喃喃回答“我不会忘记我们要做什么” 外面风雪大了,屋内的人却各顶着各的心思 翌日大家再次整装上路,沈颜敏锐的感觉弦歌和弦夜之间那种微妙的变化,她虽然不知道问题的关键出在哪里,但也能大概猜到和牧笙的事情有关 总不会是弦夜介意牧笙曾经做过山匪?所以不同意对方成为自己的未来姐夫吧 弦歌也能感觉到姑娘对自己那探究的眼神,不过沈颜不问,她也默默无语不做解释 一路上就这么晚上投宿客栈,白日继续赶路,当天气逐渐开始回暖时,沈颜知道,她们终于走到沧州的地界了 “姑娘,只要过了沧州咱们就快到上京了” 沈颜点头,总算是快到了,这一路走了大半个月,还是在几乎日夜兼程的情况下,人都疲乏无力了 于是决定,先在沧州境内补充一下粮食干粮再出发 由于时间紧迫,沈颜她们倒也没有进入沧州城内去歇息,只是补充了所需要的东西便继续赶路,争取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落脚点 沈颜一路倒是有注意到,越靠近上京,巡逻的士兵越多,外边流离失所的百姓也比景州更多,这让她十分疑惑,都快到天子脚下了,按说百姓的生活应当更富足安乐才是 路上但凡遇到能够帮忙治个病施舍一把药食之类的,她们都尽力帮一把 走着走着,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沈颜等人见住不到客栈只能选了一个小村庄投宿,那家只有两个孱弱的老人给她们开门 见沈颜她们一行人都是俊男靓女且看着不像坏人,外面又下着大雨,于是两位老人家留下了她们,只是两位老人家境清寒,沈颜和弦歌赶紧拿出自己带的干粮,免了老人去给她们做饭的一番好意 沈颜不禁问出了她那个疑问:“老人家,我看这里离上京不远,可这沧州境内怎么流民如此之多?是哪处受了什么灾吗” 第140章 强抢民女,强征男丁 老爷子叹了口气 “姑娘怕是别的地方来的吧?” 沈颜点点头道:“不错,此去是带着家人投奔上京的一位表亲” 老婆婆急了,赶紧说:“这一趟姑娘你可去不得,我瞧着你们都长得像天仙天神下凡的,要是去了可不一定还能保住性命!” 弦歌往沈颜面前放了一碗热茶,听她这话抬起头问:“老婆婆这话是为何” 老婆婆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伴,又打开门看了看屋外外面有没有人,里面的老爷子将一杆旱烟咂巴出响声,这种土烟价格十分低廉,很受年长老人的喜爱 老人猛吸了一口烟,长舒一口气 “你们不知道,我们这块属于沧州管辖,从前的日子虽然不富裕,但百姓都过得还算安生。但自从沧州的王爷收到圣旨说要进京开始,一切就大变样了…” 沈颜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事跟各位王爷要进京面圣有关,于是示意弦歌给这位老爷子也倒了一碗茶,让他慢慢说 “当时王爷接到圣旨后,官府就来了人,上各家抓人,说是征用去为王爷做工,凡六十岁以下十三岁以上的男丁都征走了!” 弦歌皱眉道:“这算是私下征兵?朝廷征兵都有规定的手续和时间,除非是外敌来犯才会大面积的征用百姓,可目前根本没有大的动乱,他这是想做什么” 老爷子头也没抬,手晃晃悠悠的端起茶碗咂巴了一口 “谁知道哩,说是进沧州去做工,可是各家除了领到几十文钱,就再也没有家里人的音讯,是死是活究竟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你们没有人到衙门去问吗?”弦夜眉目间有些茫然 老爷子摇摇头脸上苦笑道:“找衙门?这人就是衙门带走的,能找谁去哩,何况我们这些个泥腿子就算是找到衙门去了,也都是赶出来了事,我们能咋办” 那头老婆婆将门重新关上,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听到这些话暗自抹了一把泪 “我的儿子就是他们带走了,就给了我们扔下几十文钱,现在连个下落都不知道” 沈颜听明白了,百姓本就是靠耕种劳作过活的,这沧州王将四周城镇中的劳动力差不多都抓走了,一个家庭没有了主要的劳动力,自然流离失所的人会越来越多 “就前不久,这个王爷还四处搜罗长得漂亮的女孩儿,但凡发现也给弄走了,我们村最东头那家人的闺女长得最俊俏,活生生让官兵给拖走了。唉,那家人上前阻拦,被打了个半死啊!” “强抢民女,强征男丁,这个沧州王是想反了不成” 老婆婆一听弦歌这话,连忙捂她的嘴,赶紧低声说:“好姑娘,这话可不能在外边去说,要是被官府知道了,那就是一个死啊” 那边老爷子将碗往桌上一搁,话里透着一股悲凉 “什么反不反的,你说吃苦受罪的不还是我们这些穷哭百姓吗,那些个高官富户哪里会在意我们这些人的生死” 老婆婆也是苦上心头,但还是对沈颜劝说道:“姑娘听一句话吧,赶紧调头,哪来的就回哪去吧,这上京去不得,这条路也走不得啊!你看你们几个都长得这样好看,再往前要是和那沧州王的队伍遇上了,那怎么得了!” 沈颜沉默了 她一直都知道权力是天下最吸引人的东西 自古上位者的宝座下,都累满了他们不屑一顾的那些平民蝼蚁们的骸骨 如同爷爷当初… 第141章 今晚劫富济贫 看着两位老人家都是一脸的颓然,沈颜扪心自问,她无法坐视不理 但这件事也要好好筹划,否则就等于送死 沈颜给老人家把过脉,又留下些养身滋补的药材 虽然知道他们大约是再也等不到自己的儿子回家了,但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活下去,活到这天下海晏河清的那时候 两位老人家见这个小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还会把脉看诊,又给留下那么多的药材,都推拒着一口一个使不得,说太贵重了怎么也不肯收,左右他们这把年纪已经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倒是她们这几个都还年轻 趁能逃,快逃到其他地方去过日子吧 沈颜说自己就是做药材生意的,两位老人收留她们,她也没有金银可以感谢,倒是这些药材她倒还多 就这样,两位老人家才同意收下 天色昏暗,老人又忙着给他们安排了屋子休息 四周万籁俱寂 弦歌问沈颜:“姑娘,那我们可要改换路线,免得真和这位沧州王正面遇上” 沈颜手中缕着一根又一根的银针,目光却是聚焦在窗外的月光 “我不但不换路线” “还要追上去,好好看看这个沧州王!” 弦歌瞧着沈颜的样子,又想到这一路走过来,那么多和这两位老人家一样背井离乡的百姓 她突然懂了父亲临别前对她说的话 “这世间的路,不愿同流合污者走的都是逆行的路,这路上往往布满荆棘,可是歌儿,总要有人去走” 天光微亮时,沈颜一行人没有多打扰便自行离开了,待两位老人家起来时只会看到桌上的茶碗底下压着一张银票 那是这些年轻人内心深处的良善 沈颜说要追上去,弦夜驾马的速度明显加快了,现在白天黑夜他们几乎都在赶路 牧笙瞧着路上的泥土被车马压过的痕迹还很新鲜,开口说:“你们要找的人大概就在前面了” 沈颜摸到自己袖中的东西,神色晦暗不明,但眼神却格外的坚定 牧笙问弦歌:“你们这位姑娘一直这样么?” 弦夜说:“你什么意思” 牧笙双手环抱答道:“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她现在要做的是一件挑战皇权的大事,而且被发现了就很有可能送命。左右这里离上京也没有多远了,你们这位姑娘为何不等到了上京,去找她那位相好的,让她那位有权有势的相好的出面” 弦夜的双手已经搭在了双刀上,他看向牧笙的眼神中全是警告 牧笙并不理会,他可是做山匪的,山匪消息灵通,景州城发生的事情他们遮罗山当时也知道,所以他一开始也知道,这位沈姑娘收下自己,是想让自己为她那个相好的做事 “你可以走,但是如果你是自愿要留下,那你对姑娘就不能这么说话” 牧笙看向说这话的弦歌,心道这两姐弟倒是对这个沈姑娘很好 他看了一眼马车不再作声,只是脸上还是那副冷酷无情的样子 沈颜当然知道这一趟很危险,可是如果让沧州王把人带入了上京,那那些人永远都没有回家的机会了 至于牧笙对自己的态度,她根本不在意,这个人做事本来就随心所欲,但又确实是个人才,当然江行舟能不能收服他,那是江行舟的事情,她不会干预这个人的最终去留 沈颜手上拿着东西从马车上下来 她易容的技术越来越炉火纯青,此刻的她面黄肌瘦,画了个吊稍三角眼,看起来活像个市井混混 弦歌自然无条件信任她,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好好画个妆,今天晚上,我们来一出劫富济贫!” 第142章 沧州王 聚天下客栈内外都站满了手持武器的护卫 里面掌柜的和店小二都噤若寒蝉,差不多是昨天晚上,也不知是哪位大人物就住到了他们这家客栈,声势浩大规矩森严,一律不许他们多问多说 掌柜的还算见过世面,知道这绝对是个有权有势的人物,于是告诫底下的伙计,要是想保住自己这条命就把嘴巴都闭紧 此刻一个魁梧高大汉子,恭敬地对着客栈中坐着休憩的中年男子行礼 “王爷,都安排好了” 中年男子放下茶盏,身旁的侍女低眉顺眼的给他捏腿揉肩,头也不敢抬 “那些民女都让人给我看好了,到时候打探消息少了她们可不行”他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笑意 他身前一个侍女颤颤巍巍的,大约力度重了,惊慌地抬头见王爷正盯着自己,迅速地跪下求饶 身前的人一脚把她踹开,毫不在意的说:“在本王面前做事还这么不当心” 那侍女忙不迭的磕头嘴里喊着饶命,不等她下一句话喊出声,男人身旁两的护卫,便按着一贯的规矩捂住她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剩下几个侍女见主子发怒,连忙跪倒了一片 男人又慢悠悠的端起茶盏道:“不用害怕,那人只喜欢民间女子,像你们这样的送过去只会坏我的大事。”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似乎把跪在地上的这些人当成什么野草树叶一般 跪着的几个侍女知道自己逃过一劫,才又继续跪着挪到他面前,替他敲腿捏肩 此时客栈房顶上似乎有一阵风吹过,那高大的汉子警觉的抬头看了看 弦歌直到提起轻功跑远了才敢松掉一口气,方才那高大汉子的武功绝对不弱,她这样小心都险些被发现 林中,弦歌将方才探听来的消息告诉给沈颜等人 “那沧州王的确如传闻所说一般,暴戾残忍,他身边那个随从武功不在我之下” 弦歌的武功,沈颜多少还是有数的,不过沈颜一开始也料到了,对方好歹是王爷,身边自然会有武功高强的人保护着,她倒没指望不动兵卒的把人救走 她的计划就是只救人,这里离上京太近了,她们一群人若大张旗鼓的袭击王爷,不仅没有胜算,还很容易招来城内的官兵。到时候人救不出来还会连累弦歌她们送命 沈颜眉头紧锁,遥望着客栈的方向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在这个时候动手,那沧州王的意思仿佛只是要把那些民间女子送给某个朝廷官员,一时半会未必会有生命危险,不如进了城再打算” 牧笙说完,沈颜连看都没看他,反倒是弦歌有些迟疑的打量了他一眼 “你不必试探我,我想救她们只是希望她们可以平安回去,若我真的同意了你这个说法,只怕你会立刻调头离开吧?” “一群毫无自保能力的女子,若在这里都救不了她们,等送进了上京又焉有命在” 沈颜的声音清冷淡漠,她知道牧笙不信她,所以才会出言试探,想看看她是不是只是说说而已 牧笙见想法被沈颜戳穿他也不恼,他的确不相信这个女子有能力救出那些人,一开始也只觉得她是在属下面前表现一番自己的善良,所以他都递上台阶了,想必她也会故作柔弱的含泪配合,然后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 第143章 玩的就是声东击西 牧笙没想到沈颜会真的将那些平民女子的性命放在心上 毕竟他见惯了太多为了博取声名而弄虚作假虚伪至极的人 “行,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做” 听牧笙这么说,沈颜便知道他是同意营救了,很好。因为若是没有牧笙这个高强力的帮手,营救计划难度会更大 “具体计划总结下来很简单,我们要弄一个调虎离山,将人都引开,那些弱女子身边的看守想必不会很多,等场面一乱救人才会更方便” 沈颜猫着腰,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弦歌听着听着眼睛越来越亮 “怎么样,这个计划可行吗?”沈颜问道 见面前三人都点点头,想来这样应该是很有把握的法子了,于是沈颜一拍手,说干就干! 另一边,沧州王正吃着点心,属下派人来报,他们察觉到有人在随行队伍旁边窥伺,看样子应当是两个高手,他们护送的有相当大一批的宝物,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们根本担不起 于是在察觉到有人时,便赶紧来禀报 沧州王阴鸷的抬起头道:“庞霄你怎么看” 他身旁那个高大的汉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等待指示的侍卫,闷声闷气的说:“一般的绿林劫匪根本不敢动我们,要么是小毛贼,要么…” “要么就是调虎离山”沧州王补上他没说完的话,庞霄点头 他们这一队人其中不乏官兵护卫,明摆着是不好招惹的 队伍的车架上,都是亲王以上才能用的标识 只要不是活腻歪了,否则没有哪个山匪胆子大到敢劫皇家的东西,何况庞霄很快想到他先前察觉到屋顶有人,并且对方轻功不俗这件事 “主人,有诈”庞霄恭敬的说 沧州王点头嗯了一声,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侍卫:“你们把东西看好便是,若他们只是在一旁觊觎,就先放任不管,若是真敢来劫…就给我杀” 侍卫连忙答是,随后退了出去 出去便让所有人都加强防范,只要熬过今晚,等到天一亮进京,他们的差事就算是完成了 庞霄警惕的望着外面,他这副样子让沧州王觉得有些稀奇 “我突然好奇,来人到底有什么能耐,让你这么忌惮?” 要知道庞霄可是武功高强的杀人行家,那时候沧州王动用自己手上的权利,费了不少周折替换了行刑的人才保下他 再后来,他便一直跟在身边,如今算来也有快二十年了,莫说替自己杀人了,即便是一夜屠人满门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何曾见过他有这幅凝重的神色 庞霄只是仍旧戒备不减的回答:“我必须确保王爷的安全” 沧州王知道庞霄绝对是忠心的,他直起身,声音散漫却阴气森森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杀本王?”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遇到过,不过想杀他的那些人最终都死了,只有他依旧活得好好的 就在这时,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庞霄耳力惊人听清了关键内容,他低声复述 “王爷,对方动手了,抢走了要进献的一尊玉佛” 沧州王面不改色,只是眼神更加阴狠:“还真有不怕死的敢来” 此刻外面火光冲天 对方抢走了贡品还不算,还一把火把随行的车驾给点了 只是庞霄没动,沧州王也没动 似乎毫不在意队伍里那些东西 外面的侍卫分了几拨人,一边派人追捕盗匪,一边扑灭大火,一边保护余下的宝物,害怕对方杀一个回马枪 第144章 救你们回家 沧州王起身和庞霄一起走到了二楼的窗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外面吵嚷来往的护卫和官兵 他手下的人自然也不是废物,除开最开始的慌乱外,很快便井然有序起来 就在此刻,异变突生,身后一把带着嗜血锋芒的刀朝着沧州王挥了过来,庞霄反应极快,手中刀很快出鞘,将对面这一狠辣的攻击化解 来人蒙着面,但武功不俗,而且绝对不是他最开始听到的那个在房顶上偷听的人 见对方身量和自己相当,庞霄也知道一时间他们之间绝对分不出胜负 于是庞霄开口拖延时间 “好大胆的贼人,竟敢行刺沧州王” 对面的人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屑回答,提着刀又杀了过来,与此同时,二楼的窗边翻身进来另一个手持双刀的蒙面人,步步杀招向着沧州王站立的地方砍杀过来 庞霄只能以一敌二,左右接招,好在楼下的护卫们很快发现不对劲,提着刀朝楼上跑来 “有刺客!” “保护王爷!” 另一头,沈颜和弦歌趁乱摸到了关押民女的地方,此刻大部分的护卫都聚集到沧州王住的房间去抓捕刺客了,这里的看守薄弱了许多 沈颜用迷药迷晕了看守的几个护卫 推开门,月光照进来,那些女子吓得往角落上瑟缩,胆小一些的吓得哭了,又立马捂住嘴闭上眼,不敢哭出声 这大约关押了七八个漂亮的少女,大多都在十五六岁的模样 “别出声,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如若想活命就跟我们走,吵嚷若招来了人一个都走不了了”弦歌怕她们叫喊将人引过来,低声说道 沈颜见她们还都好好的没受什么伤,耐心的说:“我们是来救你们回家的,生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想回家跟我们走吧!” 女孩子们两两对视一眼,她们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些人,是要被送往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与其落在别人手里受尽折磨,倒不如相信这两人,赌一把! 于是几个女孩子赶紧爬起来互相搀扶着,由弦歌开路,沈颜在背后确保她们没有人掉队 离开时,沈颜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趴在另一处昏暗房间的门口,看她的打扮像是侍女,也不知是死是活,理智告诉沈颜应该赶紧离开,可是那侍女此刻微弱的咳了两声 沈颜快步上前见她已经意识不清,将人扶起来搭在自己肩头 此刻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将人背起来就走 弦歌带着人往外逃,见沈颜没有跟上来,又不能带着这些被救的女子返回,她再着急也只能赶紧将这些女子护送到先前商量好的地方 背后已经有护卫折返,发现关押的门大打开,高声呼喊:“那些女人跑了!快” 他的呼喊没能完整,一根毒针贯穿了他的咽喉 沈颜终结了他的性命,她本不会随意杀人,因为这些人或许是被迫做了坏事,毕竟主子的命令也不敢不听 但连几个无辜女子都要赶尽杀绝的人,就不必再留他性命了 他这一喊,有不少的护卫官兵都朝着这里跑过来,沈颜选择和弦歌她们逃离的方向去背道而驰 背着背上这个不知生死的姑娘朝着密林深处跑去 第145章 我要他们死 楼上打斗的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自从那人发现沈颜她们并大声呼喊后,惊动了不少的官兵护卫 蒙面的牧笙和弦夜对了个眼神,知道沈颜那边应该是已经把人救走了 二人从怀里掏出沈颜先前准备的迷药 里面混合了特制的药粉,抛洒出去的瞬间会暂时遮挡住对方的视线 庞霄反应最快,将外袍一抖挡在沧州王的面前 等庞霄捂住口鼻再看时,那刺客两人已经施展轻功逃之夭夭 沧州王怎么也没想到,这调虎离山竟然是另一出的声东击西,这些人的目标不是劫财宝,甚至根本不是他以为的要刺杀自己 竟只是为了救走几个毫无背景的民女 他们故布疑阵,让庞霄和他相信劫财宝是个幌子,刺杀自己才是对方的真实目的,所以沧州王才会冷眼旁观对方制造动乱 可现在人被救走了,这些刺客立马就撤了,沧州王哪还能想不到 眼见筹谋落空,感觉被戏耍的沧州王怒火冲天 “马上带人给我追,不管对方有几个人!我要他们死!一个都不能放过!” 庞霄让护卫分成不同的队伍,看守和追捕的各司其职,见沧州王怒气难平,他只能一边行礼一边道 “王爷,要提防他们救人也是个幌子” 庞霄心知,刚才那两个刺客的武功不低,自己以一敌二,若缠斗久了必有溃败之相 所以这时候他绝对不能跟着其他人去追捕,否则沧州王就是现成的活靶子 沧州王也知道他说的没错 不得不说对方算得太准,让自己根本看不清他们的真实意图 只要上了一次当 便不敢轻易将庞霄遣离身边,更不敢冒险出动所有人去全面搜捕 道理他明白,只是这口气终究难消,忍不住将桌上的碗盏扫到地上,全部砸了个稀碎 “马上差人拿我的手谕进京调人!今日不杀了这些鼠辈贼人难平本王心头之愤!” 庞霄马上传令人去照做,又安抚道 “王爷,那些刺客虽然武功不差,但他们带着几个女子一时半会绝逃不远,此刻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还不忘多提醒一句 “王爷可别忘了眼下大业未成。” 见沧州王对这句话有了反应,他只能继续道:“泰州王不日也即将到京了” 听到自己哥哥的名字,沧州王的眉头才稍微舒展了一些,他面色依旧阴沉却没了刚刚那般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神态 此刻他看向皇城的方向,深深吐出一口气 “是啊,兄长即刻便要到了…,传令下去刺客继续命人追捕,但不可影响我们的计划,等天一亮我们便入京!” 见沧州王重新冷静下来 庞霄拱手道:“是” 楼下的护卫和官兵们开始分成几拨人,点燃火把,举着火把开始沿着痕迹追捕 另一头弦歌带着被救出来的女孩们奔到了一开始商量好的汇合点,她无数次克制自己想要往回去找沈颜的想法 只因为沈颜说过 “若到时候情况有变,一定先护送那些女孩逃出去,如果再落到沧州王手里,她们的下场会很惨” 弦歌此刻面上不改神色,拳头却一直握紧不肯松开 被救出来的女孩子们有的欣喜,有的不知所措,还有的神情恍惚 “我们逃出来了?” “是啊是啊,我们真的逃出来了!” “如果你们想把追兵引过来,就尽管吵嚷”弦歌语气平静,却莫名让人群安静了下来 第146章 不想她再独自涉险 牧笙和弦夜也很快赶到和弦歌汇合 弦夜的眼神在一堆人里扫过,发现不见沈颜的踪影,他看向自己的姐姐,眼神中满是询问和无措 弦歌只能如实说:“方才救人时,我在前方开路,姑娘留下断后,可逃走时生了变数,姑娘不知怎的没跟上来” “姑娘不会武功,你怎么能让她留下断后!” 弦夜说完这句急匆匆的要返回去找沈颜 牧笙拉了他一把道:“我们刚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追兵很快就会跟上来,你此刻折返岂不是自投罗网。” 弦夜挣脱牧笙的劝阻道 “那又如何,我不会让姑娘再独自涉险” 牧笙神情淡漠的指着那几个刚刚逃出生天的女孩道:“那便把这几人送回去,看沧州王会不会因此心情大好放过你家姑娘” 几个女孩不知道牧笙说的是真是假,心里害怕极了 弦歌赶紧出声制止这一出闹剧 “够了!” 她看向弦夜:“姑娘想尽办法就是为了救人,若是她们再被抓回去,只会辜负姑娘的一番筹划!” “牧笙,你武功最高,你帮忙护送这几个女孩,先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藏起来” 弦夜沉默的抬起头扫视她们 他根本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手中双刀还沾着血,便抵上其中一个女孩的脖颈 “如果姑娘有任何危险,我会杀光她们” 弦歌知道他在表示对自己的不满,可是她又如何不着急,可现下只能先安顿好这些女孩们,才能毫无顾忌的返回营救姑娘 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从来只将看重的人放在心上 怕他真的做出什么事来,弦歌脱口而出 “我们在村里投宿那一晚,我就已经把消息传回上京了!” “你说什么” 趁弦夜愣神的那一瞬,弦歌将吓得呆滞的女孩从弦夜的刀下拉到身后,再迎着弦夜的目光继续说 “公子已经知道姑娘在这里也知道姑娘要救人的事情,现在公子大概已经派人来了,甚至公子有可能已经亲自来了” 弦夜只感觉唇间一片苦涩 弦歌知道这对于他来说很残忍,但此刻她顾及不了那么多,弦歌转而对牧笙说 “姑娘先前说过,沧州王抓来这些民女是因为他要讨好的那位有此癖好,我们救出人以后,先送到最近的城镇中藏起来。让她们都装扮成妇人的样式,那些官兵搜捕时多半是照着少女的模样找,应当不会太注意已出嫁的妇人” 见牧笙点头算是答应了,弦歌让她们赶紧登上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中 弦夜并未理会他们的动作,只是转头朝着客栈的方向,再次奔去 弦歌望去,她何尝不想跟着去找沈颜,但是她不得不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 越快安顿好人,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寻找沈颜 她和牧笙驾车,朝着最近的城镇奔去 弦夜轻功施展,途中躲过几个朝这边搜捕而来的官兵,他飞身而上,藏匿于树梢 听着下面走过的官兵对话,想从中探听有没有沈颜的消息 “真晦气,一晚上的完全没有消停过” “闭嘴吧,没看王爷生了多大气,若是一个刺客也抓不着,回去可有我们好果子吃!” “赶紧搜吧,真他娘的邪门,哪有人冒死不为钱财珍宝,就为了劫走几个乡下村姑!” 弦夜将他们的话尽数收进耳朵里 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至少沈颜没有被抓走 他一定要尽快找到她,一刻也不离开她身边 第147章 马蹄声起,少年至 沈颜背着昏迷不醒的女孩一直往前跑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远 更不敢回头看,只能迎着头皮一直跑,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仿佛快从喉咙活生生蹦出来一般 突然她顿住了,前方有马蹄声传来 此时想调转方向,背后的追兵却已经跟了上来,前后都有人,沈颜一咬牙只能随便选了左边的小路 马蹄声和身后官兵追捕的声音愈来愈近,此刻她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 “在那呢!” “围起来,别让她跑了!” 沈颜心知跑是跑不了了,只能寄希望于追兵数量不多,说不定殊死一博还能有一线生机 数十个官兵将沈颜和那个昏迷的侍女团团围住 为首有个一脸络腮胡的大汉,约莫是这群官兵里官职最大的,他用刀尖指着沈颜 “这位小兄弟,你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逃了,赶紧束手就擒。配合点告诉我们你的同伴将那些女孩都劫去哪里了,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不怪他这么说,沈颜易容过,所以乍一看确实是个男子的模样 “头,和她废什么话啊,咱一起上把他抓了交给王爷,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 那大汉瞪了一眼插嘴的这个小兵,他是奉命护送沧州王进京的,但那些女子无辜,他一路见了也有些于心不忍 尤其是明知沧州王会把她们送去哪… 可是他只是个小小中尉,别说沧州王他惹不起,就算他肯豁出命去,也害怕连累自己家人 所以面前这个年轻人也算是侠义之士,若不是可怜那个侍女非要背着一起走,兴许还不会被他们围在这里 所以私心里,他还真不想杀这个年轻人 “小兄弟,我蒋庆向你保证,只要你乖乖合作,我们不会伤害你” 见沈颜不为所动,蒋庆无可奈何的挥手,让手下上前活捉她 嗖嗖两声,两个士兵捂住脖子摇摇晃晃倒在地上,蒋庆正视起面前这个年轻人来,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会武功,竟还有反抗的能力 更奇的是他竟没看清这人使的是什么暗器,仿佛是袖箭? 但寻常袖箭不过能存个三四发已是极限了,可这年轻人袖中射出的仿佛是银针一般细小的物事,且数量不少 眼见自己带来的人有大半都中了他的暗器躺倒在地,蒋庆不得不持刀直逼沈颜 沈颜抬手,袖中银针嗖嗖直击蒋庆的面门 蒋庆大喝一声,运功提刀挥转起来,银针被打落一地 “年轻人放弃抵抗吧,你的暗器恐怕也不多了,若你还要顽抗,只会伤到你自己!” 沈颜不搭话,但她眼中分明写满了绝不会束手就擒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蒋庆也不可能放他走,只能步步逼近 方才插话那个士兵不知是想抢功还是如何,竟一刀向着沈颜的右腿砍去,蒋庆想制止却已然来不及,这一刀下去,只怕这个年轻人便要从此做一个残废了 却不料那士兵大叫一声,顺势倒在了血泊中,眉心赫然是一个拇指大的血洞 “谁!”蒋庆转身向后看去 马蹄声带着尘土飞扬逼近,蒋庆等人抬手去挡 等能看清时,他们已经被数十人反过来包围在其中 人群中一位身穿暗色长袍的少年骑着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蒋庆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这长相俊美的少年看向自己身后那个年轻人时 一双凤眸刹那间仿佛有了万般颜色 第148章 人,我江行舟带走了 眼见这少年和他带来的人都是高手,蒋庆心中也犯嘀咕 但观此少年一身气度,又不像是和昨晚的劫匪刺客一伙的 蒋庆只能对那少年道:“官府办案,我等奉命捉拿贼人,无关人等请速速离开” 那少年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下马旁若无人般走向他身后那个年轻人 见到他,沈颜知道自己和这侍女两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但想到自己此刻的妆容又有些懊恼,只恨不得遮住自己化的这’混混少年妆‘ “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江行舟一边说一边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将自己全盘笼罩,沈颜一时也想不起计较他说的这个‘又’说的是什么时候 见她身上并无伤痕,只是因为背着个人跑了太久完全脱力了 江行舟将她打横抱起,沈颜哎了一声看了看地上那个裹着自己外衫的侍女,江行舟把她的脑袋按回怀里,大步向前走 流青接到自己公子的眼神,只能偷偷撇撇嘴,心里腹诽,但行动上认命的将这个不知是否活着的姑娘扶起来,扛到了自己肩上 蒋庆见对方完全无视了自己,正要开口质问 那玄衣少年却冷淡道:“回去告诉你们王爷,人,我江行舟带走了” 蒋庆将这个名字在嘴边咂摸了一下,一时间没有想明白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 对方已经骑上马,并且将方才放暗器的年轻人小心的放在身前 蒋庆手下的人面面相觑,有人想拦,却见蒋庆抬起了手制止了他们 江行舟……蒋庆混迹军中自然有所耳闻,方才一时间没想起来 等想清楚时才觉得如遭雷击 若他没记错,长公主和状元郎生下的那位小公子,正是大名江渊 又得陛下为其亲自赐字行舟 没想到冠绝上京的小公子就是眼前人 蒋庆深情凝重,只能望着他们一行人绝尘而去 手下有人问:“头,就这么让那小子把人从咱们眼皮子底下带走吗?王爷那边咱们怎么交代啊!” 蒋庆拧着眉道:“他可不是咱能招惹的起的,方才他若想,就算杀光我们都不费丁点儿力气。神仙打架,你我这些小鬼想要活得久点最好别往里掺合!” “那这,咱们现在怎么办?” 蒋庆道:“将吴良的尸首抬回去,如实向王爷禀报” 另一边 沈颜背靠着江行舟,她的体能终于恢复了些许,此刻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来?” 身后的人不搭腔,只是两边的手臂将她环在身前,纹丝不动 沈颜当然知道他不作声是为什么,只能为自己解释道 “我也不是故意的,那沧州王抓了那么多无辜的少女,我总不能真的见到她们名节尽毁堕入魔窟吧” 见江行舟还是不搭理自己,沈颜有些讨好的转过头,两人距离太近,她呼吸的气息靠近他的喉结和脖颈 江行舟将她的脑袋拧过去,视线重新回到了面前的官道上 “我是不是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 即便江行舟不说,沈颜也知道,他此番行事毫不避讳,沧州王定然会记恨上他 “抱歉” “你没有给我添麻烦”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江行舟又重复了一遍,还是一样的话,声音却有些温柔 “你没有给我添麻烦,我只是不希望你每次都把自己置于险境” 第149章 陛下根本没病 流青看着自己身前这个仍旧陷入昏迷的姑娘 心中发愁 也不知自家公子谈情说爱的 何时才能搭理一下这个侍女和自己的死活… 他无语的望望天,好想和霜落换换差事啊!他宁愿在刀光剑影中保卫太子殿下安全,也不想跟在公子身边还不受重视! 或许是流青的怨念实在太过明显,惹得前方的人侧目看他,流青努努嘴示意公子注意一下自己身前这个侍女 哪知公子只是冷冷瞥他一眼,又转过身和沈姑娘贴近说话去了 “那侍女你打算怎么办?想带在身边?” 沈颜正色道:“当时救她是情势所逼,她受了不少折磨,若我不管她,定然会被折磨致死” 身后的人不屑的笑笑:“那个蠢货一把年纪了,折磨人的手段还是一成不变” 沈颜侧目用眼神询问他 江行舟看着面前的路,说话的声音未变,可眼神却愈加冰冷 “沧州王和泰州王是一母同胞,两兄弟一样的心狠手辣,但泰州王比他这废物弟弟稍微聪明那么一点,折磨人的手段也高级些” 沈颜似乎对他就这样谈论两位亲王很不赞同 倒不为别的,陛下虽然谁都不信任,但终究血浓于水,对待自己的兄弟未必会完全不留情,到时只怕江行舟在其中受害 江行舟将她的担心看在眼中,戏谑的问:“怎么?怕我有事?” 沈颜从来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所思所想,自从她决定正视江行舟的感情时,更是直白坦然了许多 比如此刻,问到是否担心他,沈颜也毫不掩饰的点头 江行舟的唇悄悄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必担心我,他们两兄弟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 沈颜敏锐的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要动两位亲王,即便是皇帝病逝,太子即刻继位,只怕也不能立刻刀戈相向 除非 沈颜将声音压的极低,回头凑在江行舟的耳畔问 “陛下是不是根本没有生病,所谓重病缠身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江行舟看着她侧过来的面孔,虽然有妆容遮掩,可是亮晶晶的一双杏眼望过来时,他眼里能看见的就只是最原本的她 虽然早知道沈颜在这些问题上拥有极敏锐的神经,但她这一问还是让江行舟讶然 “我只说了一句,你是怎么猜到的” 沈颜伸手就要去捂他的嘴,意思是小声谈论,万一被别人听去了 可江行舟只是抓住她的手放在唇畔,动作神态活像个魅惑人心的妖精鬼怪一般 他满不在乎的说:“若我身边这些人有异心的话,我活不到今日” 沈颜回头看了看,除了一脸生无可恋的流青以外,其他人都是正襟危坐于马上,对她俩的举动和言语都毫无反应 知道这些人大抵都是他身边的心腹,沈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其实也不难猜” “嗯?” 沈颜坐直身体道:“你对那位也算是尽忠尽心,回京这么久了,我却不见你有一点痛心伤心之状,何况在我这个小神医面前,你竟然一点也不问问治疗之法,由此可推断,当今身体应当仍十分康健” 明知沈颜最后几句是在打趣,江行舟仍然笑的开怀 第150章 差点被射成个刺猬 沈颜要求先去和弦歌他们约好的地方汇合,她留意着江行舟脸上的表情,见他没有生气的征兆才放下心来 驱马赶到时,只有牧笙等在那里 见沈颜和一大队人一起出现,牧笙也并未提出任何疑问,只是在沈颜问到弦歌弦夜两姐弟时,他冷漠的表情才有些碎裂 牧笙带着沈颜等人前往前方的一座小镇,路上沈颜才得知,弦歌她们救出人之后便带到此处先躲避起来,准备等找到沈颜之后,再商议如何安排那些女子的去处 一进院子,沈颜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抬眸看向二楼问:“有人受伤了?” 牧笙面无表情的让她自己上去看,沈颜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倒也没放在心上,反而是流青,对牧笙似乎颇有些意见 沈颜一心记挂弦歌二人,上楼的步履匆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这伤口止不住血,你是想死在这里不成!” 是弦歌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什么东西打翻了砸在地上砰砰作响,沈颜快步走到门口,地上是打翻的木盆,里面的热水洒了一地,水痕蔓延着流向门口 屋内是弦夜一脸苍白,而弦歌则坐在一侧面色铁青,二人似乎刚刚发生过不小的争执 弦夜感觉到门口有人,抬手便将身旁的瓷碗砸了过去 “滚!” 他大抵以为门口是前来看诊的大夫,只是想赶人走,倒也未直击人的面门 但碗盏砸在门框边,一时间炸开来,沈颜站的近难免被波及。这电光火石间,一人挡住了她面前飞溅来的瓷片 弦夜似乎也没想到,门口会是沈颜 他伸手似乎想将刚刚那个动作收回,但当他看见沈颜身前立着的那人时,刚才还有些欣喜和担忧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晦暗 弦歌第一时间上前查看沈颜的伤口,见她没有受伤稍稍放下心来 可此刻公子看向她二人的眼神却十分冷漠 沈颜拉了拉江行舟的衣摆,见那些瓷片没有伤到他,这才用眼神询问弦歌 弦歌先向公子行礼之后,才缓缓将事情的原委道出 原来沈颜在躲避追捕的同时,弦夜折返回了沧州王住的客栈,原本没有发现沈颜的行踪就要离去的 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动了手,还杀了几个护卫,沧州王本就恨不得杀他们泄愤,见其中一个竟然还敢折返,当即派人用弩箭将弦夜围了起来,若不是弦歌和牧笙及时返回,只怕弦夜已经被射成个刺猬了 她们带走弦夜之时,他还不依不饶要返回亲手杀了沧州王,若不是牧笙及时将他打昏带走,只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床上弦夜一言不发,沈颜将药箱拿出来就要给他医治,弦夜别过头,不肯看她 见此情景,沈颜只能让江行舟先去看看那个昏迷的侍女如今的情况 江行舟知道她是要支开自己,凤眼微眯,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眼神在弦夜的身上扫了一圈 待只剩下弦夜和沈颜时,她抬手想看看弦夜的伤口,弦夜却躲开了她的手 沈颜并不强迫他,只是十分冷静的说:“我背着人逃了很远,现在依然没恢复过来,若你配合一些,我替你包扎好伤口,才能早点安心的去休息” 弦夜看了看她,见她神色间遮掩不住的疲态,终于没再发脾气,开始配合沈颜给他上药包扎 第151章 沈颜不愿留 弦夜身上都是箭伤 弦歌已经替他大致处理了一下,只是他不肯上药止血才弄得有些严重 沈颜也没问他为何要动手杀人,只是将他的伤口都包好后,才缓缓开口 “这次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这里离上京已不远,等到了上京,我会跟江行舟说,你们原本干的什么职位就还回去继续做” 弦夜抬头看她,见她神色如常,只是蹲下捡起水盆向门口走去 弦夜听见她说 “从此以后,不必再留在我身边” 沈颜的身影已经走远,弦夜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如同被棉花堵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要如何开口呢 难道要告诉她,我并不是突然暴起杀人,只是离开时听见几个侍卫在议论他们侮辱的那个女子 我以为是你… 弦夜突然觉得,沈颜其实知道,她太过理性,她知道自己对她的每一分感情,也知道他总是因此而失去理智,于是她觉得别再把他留在身边才是最好的办法 楼下弦歌已经替那个侍女看过了,身上有被折磨过的痕迹,但好在没有致命伤,找了两个同样被救的女子来,替她换洗过身上的衣服,弦歌心里知道 这一遭后,无论如何,公子也不会再留她们姐弟在沈颜身边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是由沈颜提出的 “姑娘” 沈颜已经梳洗过,换了身浅碧色的长裙,见弦歌前来,她面上毫不惊讶 “你来了,坐吧” 弦歌沉默的坐下,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沈颜却先打破了这种沉默 “他喜欢我,我不是第一日知道,我也曾与他说清楚了。可现在看来,若再将你们留在身边,他总有一天会因为我而丧命” 弦歌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与其如此,不如你们还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时间长了总会放下” 她早该想到的 姑娘何其玲珑剔透的人,怎么会看不明白呢,从景州开始,从遮罗山开始,再加上这次的事… 现在,弦歌总算认清了一件事 即便公子还愿意留她们姐弟在沈姑娘身边,可沈姑娘已不会留她们了 这时有个人影探出头,那女孩站在门口,小声说那个昏迷的侍女已经醒了 沈颜跟了上去 她一下楼,方才来传信的那个姑娘和其他几个女孩站在一起,她们眼神相对后,齐刷刷的朝着沈颜便跪了下去 “谢沈姑娘救命之恩!” 她们已经从弦歌那里听说了 若不是沈颜计划要救她们,此刻她们会有什么下场不言而喻,所以这一跪是她们发自内心的感激 沈颜知道她们没有恶意,将她们挨个拉起来之后,让她们都先回去休息 她自己则进屋去看看 屋里点着蜡烛静悄悄的 本以为那个姑娘会哭天抢地,或寻死觅活 当沈颜凑近时,才发现她一双眼睛里竟毫无情绪的波动 尽管如此,她一抬头见了沈颜,眼里就有了焦点,第一时间就要翻下床往地上跪 沈颜按住她道:“什么时候谢我都可以,但这时候就算了,我好不容易背着你逃出来,你若不好好养好身子,我岂不是白费力了” 第152章 江南有柏,顽强生长 小姑娘点点头,将自己为何会躺在那里的原由缓缓道出 原来这姑娘也是个可怜的人,小时候就被人伢子卖来卖去,长大些了被挑入沧王府里伺候 沧王府的婢女都是管事统一取的名 但其实叫什么名字根本不重要 因为人总是一茬一茬的换,若有人犯错被处置了,新进来的便会顶上前头死去那个的名字 她知道在王府伺候的婢女总是活不长的 有做错事被沧州王赏给乞丐的 也有个跟她同屋的小丫鬟,只因打理坏了一棵花草,便被沧州王扔进了下了兽药的马棚里 所以她不是没想过,大约自己也会死在王府里 她只希望自己能死的体面一些 不曾想还有能逃出生天的日子 沈颜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 “过去的事情便不要再想了,不论如何你已经从那人间炼狱中逃出来了,若你不介意,我给你起个新的名字吧,全当是祝贺你从今以后有了新的开始” “医书有云,江南有柏,生命顽强乃长生不死草,为你取南柏二字。从此你便跟在我身边,你可愿意?” 小姑娘的眼神里终于有些活泛的意识 嘴里喃喃念叨着:“南柏…南…柏” 她面前坐着的少女眼带笑意,并没有丝毫不悦,反而耐心的对她解释道 “世人多以松柏长青以喻男子,殊不知女子也有不折的根骨,你既逃脱魔窟,从此便像卷柏一般顽强生长。” 沈颜陪她说了会话,又给她扎了几针穴位,希望她能够安心的睡一觉 等沈颜走出来时,月亮已经高高挂起 沈颜也终于有时间见到江行舟 他就站在院子中,不知等了多久 看着这一幕,她的意识恍惚回到了景州,那时也是这般景象 见她走出来,院中的人向她走来 月光如瀑,良辰正好 江行舟轻轻拉起她的手,声音低沉的问“在想什么?” 沈颜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 “你想留下她?” 江行舟这一问,沈颜毫不意外 她道:“确实有这个想法” 本以为江行舟会怀疑南柏的身份,毕竟她曾是沧王身边的人 没想到他只是轻轻揽住她道 “想留便留,我已经派人查过了,底子干净” “我原以为你会不赞同我留下她,却不想背地里连她的身份都查验好了” 江行舟丝毫没有避讳的说:“要留在你身边的人,自然是要细细盘查的” 见他将这事说得如此自然,仿佛她就是他很重要的人,她的安全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至于弦歌她们,你不必在意” 见他提起弦歌,沈颜正色的看着他 “江行舟你答应我,他们姐弟俩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对吗” 对面的人笑着反问她:“沈望舒,在你心中我是什么人?” 江行舟松开她的手“我本也没打算要将他们如何” 沈颜又想到一路来,牧笙和弦歌之间…… 若弦歌回去了,牧笙会离开上京吗?还是会直接回关外做他的江湖客 沈颜正想着,却猝不及防被江行舟捏住颊边的软肉 他问:“怎么你在我身边,想的总是旁人?” 第153章 背负仇恨的一生 沈颜拍拍他的手 “我这不是希望牧笙也能做你麾下的一员么,他功夫不错” 江行舟松开捏住她脸颊的两根手指,满不在乎的说:“我手下还不缺这么个人” 虽然他神色如常,但沈颜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一股醋劲 只能从背后贴过去 江行舟看着从旁边冒出来的脑袋,听她振振有词的说:“你怎么就不能成全一下有情人呢!” 某人眼睛微眯:“有情人?” 沈颜赶紧把后半句补上:“难道你没发现牧笙看弦歌时的眼神吗” “我从不注意这些东西” 虽然江行舟嘴上这么说,但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瞬间消散,沈颜眨眨眼,也不知道是谁刚才一听她说要成全有情人,就紧张成那个样子 她差点就以为,要有一场大战了 “弦歌她们归霜落手下,他可跟着去,但收不收他,那是霜落的选择,我不便干涉” 沈颜点点头若有所思,她知道江行舟身边有个武功奇绝的女子,名叫霜落 若有机会她还真想见见 毕竟能培养出弦歌她们的,一定是个厉害人物 楼上三人看着沈颜和江行舟亲近,他们神色各异 流青是已经习以为常,当他家公子一收到弦歌的信就让他召集人手,直奔来找沈姑娘时 那时流青就知道,公子对这位沈姑娘的在意,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理解范畴 “我听说,你们俩要调回霜落手下了?”流青倚靠着栏杆问道 弦夜脸色铁青,还是弦歌拱手答道 “公子有令,让我们回到霜落大人身边” 流青了然的点点头道:“霜落脾气可不好,你们回去有罪受了,记得代我问声好” 弦夜深深看了一眼院中的身影,似要把她刻进心里,随后转身离开 流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耸耸肩有些感慨道:“你这弟弟还是这样子。何必呢,不属于他的,惦记再久也不会属于他。” 弦歌默不作声,只能向流青行礼然后追了上去 弦夜直奔小院后的一片树林,抽出背后双刀,全然不顾自己胸前的箭伤,在林中使起了刀法,可他的心中杂念难平 眼前挥刀出现的,竟都是那个身影 弦歌默默跟在他身后,在他发泄完时才上前劝慰 “这次是姑娘的意思,况且我们是该回去了” 少年凌乱的发丝被薄汗沾染,俊朗的五官此刻毫无表情 他只是声音沙哑道 “阿姐不必多说,我还没忘记我们要做什么” 弦歌拍拍他的肩膀道:“沧州王既然已经到了,那他的兄长,你我的仇敌!不日也会到达上京,不杀他,我们顾氏一族的族人地下难安!” 弦夜知道,他们背负的仇恨太深 所以即便他想和公子争,也没有立场 他给不了姑娘想要的生活,如今连守护和陪伴都更成了一种奢望 林中落叶簌簌,少年沉默的将双刀插回刀鞘 弦歌看着弟弟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像压了块沉重的大石,若她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姐弟,她也希望弟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同喜欢的女子厮守一生 只可惜从她带着弟弟被霜落大人救回去开始 这一生就再无选择平凡的机会 第154章 绮梦和流星 那些民女,沈颜与江行舟商议过 让江行舟手下的人护着她们回自己的家乡去找找,若能与亲人团聚自然最好,若是找不到亲人的,沈颜告诉她们,也会给每人五十两作为以后安身之用 至于弦歌她们大抵是趁夜便先行了,沈颜没去送,她们也没有前来告别 一起相处了那么久,自然是有感情的,可是大家都明白各自还有事要做,便干脆潇洒一些,免得见面牵绊更深 沈颜还在收拾行李,外面传来轻轻的扣门和询问的声音:“你说咱俩来这么早,姑娘她醒了吗?” 沈颜有些疑惑,一打开门,两个俏丽的女孩就站在门口,一个长得更冷艳一些,另一个不好意思的抿唇两个酒窝深深浅浅。倒显得有些天真活泼 比较活泼的那个女孩烂漫一笑:“给姑娘问安!” 见沈颜满脸疑惑,冷艳一些的女孩拱手道:“我们是公子安排到姑娘身边” “我来说我来说!”活泼一点的姑娘打断她的话,顺势将人拉到身后 自己上前一步眉飞色舞的讲起来,被她拉开的女孩似乎已经习惯她这种性子,面上毫无不悦的情绪,反而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发挥 “我叫流星,她叫绮梦。我们俩是公子派来接替弦歌她们的,我爱吃肉,今年十六,喜欢鲜艳的颜色,绮梦爱吃素,今年十七,她喜欢素净些的颜色。我话多她话少,但我们俩的功夫是一样好的。有我们在身旁保护,姑娘走到哪都只管放心!” “好了,你别说那么多了,给姑娘都听晕了”绮梦似乎害怕她还要继续夸夸其谈下去,赶紧打断她的话 沈颜见这两个女孩之间虽然各说各的,但大约两人之间情谊不浅 因为不管是流星打断了绮梦的话,还是绮梦反过来又截胡了流星的话茬。两人都很是习惯的模样 流星望了一眼,见沈颜似乎在收拾行李,赶紧一边挤进门一边道 “我来帮姑娘收拾行装!我这方面很拿手的” 绮梦似乎害怕流星这样自来熟的举动,沈颜会有所介意,她不好意思地朝沈颜笑笑道:“姑娘千万别和她见怪,流星就是这样的性子,闹腾又爱大包大揽” 沈颜摇摇头说:“那倒不会,她这样的性子正好,走到哪儿都不会冷清寂寞” 流星听到绮梦说让沈颜别见怪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没有征得姑娘同意,就闯进来还自顾自开始收拾东西 就在她直起身有些呆楞的时候,又听到沈颜夸她,这才如释重负,脸上两个酒窝又毫无顾忌的冒出来 “姑娘这个袖箭好生眼熟啊”流星看见沈颜床头放的东西有些疑惑 沈颜见她伸手就要去摸,赶紧大喊道:“别动” 流星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的往后退退,绮梦上前拍了一下她的手,想着姑娘应当是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于是绮梦赶紧替流星道歉 “姑娘千万别怪她,这妮子就是这样,她绝对不是有心的” 见两人一个呆呆点头,一个着急解释,沈颜也知道她们大约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赶忙解释道:“我不是怕她碰我的东西,而是这里面我装了毒针,剧毒。若是她不小心中针了,毒我倒是能解,但她多少要吃些苦头了” 第155章 传闻,害人不浅 绮梦和流星相视一眼,心中那块大石才算落下来半截 她们接到的可是公子直接下的令,眼前这位沈姑娘对于公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没想到姑娘你还会制毒啊!好厉害!”流星眼神亮晶晶的,似乎很是崇拜 沈颜点点头:“这一路为了保命,我贴身都带着许多毒药。所以我还是自己来收拾吧” 流星来之前便听说了,公子的心上人是一位女大夫 可是现在知道她竟然还是制毒高手 流星只觉得沈姑娘明明同她们差不多大的年纪,竟是医毒双修,简直可敬可佩! 流星看着沈颜将那圆筒收回袖中,她还是一头雾水,总觉得那个东西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反倒是绮梦,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一般 “姑娘这个装毒针的工具,是公子送的吧?” 听绮梦这样一问,流星拍拍头,她可算是想明白是在哪里见过这个怪模怪样的物事了 “噢!我想起来了,原来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沈颜被她俩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绮梦难得瞪了流星一眼,似乎在警告她,别继续说下去了 哪知流星根本不接她这招 “就是传言,公子在某个小镇上对一位姑娘一见钟情,后来让荷姑她们连夜赶工做了个防身的物件,说是要送给这位姑娘” 见沈颜一脸讶然 绮梦赶紧解释道:“姑娘别见怪,暗卫训练的日子着实枯燥,大家就是传传闲话,找点乐子而已!” 沈颜觉得绮梦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姑娘别见怪 难道最近赶路奔波,她的面相已经憔悴到,一看就是什么很凶很不好相处的人了吗 不过她讶异的不是做袖箭的事,而是这传闻到底有没有点谱 江行舟和她的初见是在黄泉客栈的时候,他当时对自己的态度可算不上多好,两人还挖坑让对方吃超级辣的辣子 若说江行舟对她一见钟情,怎么听怎么觉得玄幻 于是后来一行人赶路出发的时候,沈颜总是频频侧目打量着江行舟 这让江行舟觉得有些莫名 “为何今日你好像格外注意我?” 被他这一问,沈颜左右看看,很小声的凑过去问出了心中疑惑 “你是何时对我动的心?” 江行舟眼神看过来,手中的缰绳微不可察的有些收紧,一双凤眸四处张望,就是不正面回答问题 原本还只当是大家八卦衍生出来的无稽之谈 可现下他这副神色反而让沈颜觉得 传闻莫不是真的? “这问题很难回答么,需要江公子慌慌张张琢磨半晌,还没想好结果?” 原本以为她已经翻篇的江公子本人,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激得低咳了两声 “那不如这样,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沈颜侧目看他,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着,看起来颇有几分可信度 “江公子如此遮遮掩掩的,莫不是你见我第一面时,便对我一见钟情了?” 这四个字仿佛打通了江行舟的任督二脉 他狐疑地看向前方刚来的…正在骑马…且默不吱声的流星 感觉到背后快要把自己看穿的视线,流星牵马的手都忍不住有些抖 她只是把暗卫间的传言告诉了沈姑娘 公子应当不会为这事处罚她吧 江行舟一琢磨,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他原本担心找两个话太少的人过来保护沈颜,会闷着她 现在好了,倒是没闷着她,反而给她找到乐子了 第156章 盛世繁华和百姓之苦 “你真的想知道?” 本已经放弃追问答案的沈颜,有些错愕的转过头,见江行舟正看着自己 那目光一贯的漫不经心,却透露着几分危险与灼热 对于危险的预知直觉让沈颜赶紧摇摇头:“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了” “但是我想” 江行舟长臂一伸,将沈颜从马上带到自己身前与他同乘一骑,周围的暗卫都眼观鼻鼻观心,就差把自己当成木头人一般,恨不得在自己脸上写上我们听不见也看不见 江行舟四周环顾一下,没理会沈颜轻轻推他手臂的动作,反而长腿一夹,马儿完全明白主人的心意,飞快地朝前奔腾而去 沈颜没想到他会突然驾马跑起来,四周的树木和景色都裹挟着风声从身旁划过,连带着她还没喊出口的惊呼 两人奔出去一段距离之后,江行舟才漫不经心地放慢了些速度 身后的暗卫们不知是有意无意,都很老实的和他们二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流星虽然求知欲非常强烈,但她不敢驾马跟上去听,只能老老实实和队伍走在一起,毕竟,求知和求生比起来,她还是能分清谁更重要的 “现在可以说了” “说什么?”沈颜还没从驭马狂奔的刺激中缓过神来,有些呆呆的问了句 江行舟双手环住她的腰,风将他束起的黑发吹起,少年一派坦然 “我第一次见你时,就对你动了心” 沈颜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她好像失去了刚才调侃这人的勇气 “该你了” 江行舟却没打算就这样任她放空下去,他现在执拗地想要知道,眼前人又是何时心悦他的 沈颜静了几个呼吸,才缓缓开口 “沙漠里”她只说了这没头没脑的三个字 身后的人薄唇却缓缓弯起 等流星她们终于追上的时候,流星表面状似冷静,实则眼神悄悄观察着公子和沈姑娘神色的变化 不过她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什么 公子明明还是散漫地驾着马,但是却不着痕迹地将身前的青色倩影护在怀里 看了半晌,终于被她找到了蛛丝马迹,她悄悄调整速度和绮梦并排,自认为小声地问:“姑娘的嘴唇,怎么那么红?” 殊不知大家都是习武之人,这点动静只是她觉得不露声色罢了,其他人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绮梦摇摇头,扫了一眼四周面色如常的同伴们 她觉得:原来有时寂静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就在这样充满了奇怪的氛围下,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上京,并且在城门口暗卫亮了一下令牌后便顺利的进了城 完全没经受任何盘查 上京的繁华自是不必多说,处处是富丽堂皇,处处是生机勃勃 见沈颜一路都有些沉默,江行舟本以为她是赶路有些累了 哪知沈颜只是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上京的繁华和我出了景州一路而来的景象相对比,显得讽刺” 这里不缺有钱人,似乎每个人都过得锦衣玉食,只要你有权有势,可以被最美丽的女郎围绕,吃最新鲜的美味佳肴,躺玉床盖锦被 可沈颜路上见到的流离失所的百姓是真,孤苦无依的老人也是真 这看起来依旧繁华的太平盛世,只因一道城门便隔出了两个世界 “江行舟,你们做的事,会改变这一切吗” 身侧的人直起腰,不知道在看这城 还是在看眼前人 “会的” 两人的话在上京的热闹非凡中毫不起眼,可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不会被淹没改变的 第157章 太子殿下,越景禾 她们的车马刚刚到上京不久,暗处的消息就已经传播开来 此刻上京一座不起眼的府邸内 若不是牌匾上写着太子府三个字,它看起来就像一座民居一般,甚至还不如富商们的宅子华丽辉煌 院中身穿白玉蟒袍的少年正手执黑棋与对面的人在棋盘上交错厮杀 “兄长的棋艺精湛,昭华自愧不如” 对面一说话,听声音竟是个女子,细看才发现是作男儿装扮的俏丽姑娘 少年郎将棋子放回钵盂里,他生的贵气俊逸,和对面的女子眉眼间竟有两三分相像 “昭华,你是心不在焉才会输得溃不成军,和为兄说说,你这次女扮男装跑出来又是为什么” 对面的少女嘴唇轻轻翘起,露出不满的神色 “我好不容易出宫自然有我的要事要办嘛,谁知刚出来就被皇兄拘来你的太子府了,求求你了,太子哥哥放我走吧!我都同你下了半日的棋了” 太子唇边挂着笑容,似乎很是宠溺自己这个妹妹 但是宠溺是一回事,放她走,不可能 天晓得就这样放她跑出去,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放你走也行,但是你要告诉我,你偷偷从宫里溜出来到底要做什么,能说服我,我就放你走” 太子伸手继续布棋 昭华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我一个女儿家在宫里,出宫当然是因为我想念姑姑,想念太子哥哥也想念行舟哥哥啊!” 太子没反驳她,其他不论,但她说想自己这一条一定是假的 此刻有一女子身穿黑衣,潇洒利落地穿庭过院,朝这边而来 太子放下棋子,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那黑衣少女上前行礼道:“殿下,公子回京了” 太子刚想说话,昭华却动作更快,朝着就要往外奔去,毫不意外被太子府的侍卫拦了下来 “你们敢拦本公主?我是谁你们不知道吗!我是你们主子,当今太子殿下越景禾的妹妹!大名鼎鼎的昭华公主!你们再敢拦我” “昭华,别闹了” 见太子哥哥难得一见摆出兄长的架子,昭华瑟缩一下 满上京都知道她越泷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她这个看似平易近人的太子哥哥生气 太子府的婢女们各个都机敏聪慧 见公主委屈耷拉着的表情,大丫鬟们赶紧上来安抚着小公主的脾气,又簇拥着哄她下去换一身漂亮华丽的衣裙 待人走远,越景禾才朝黑衣少女温和的笑道:“让你见笑了” 黑衣少女拱手道:“霜落不敢,公子说过,待他回京会第一时间来与殿下共商大事。届时殿下可向公子提出换流青前来保护” 越景禾面上平静无波,只是淡淡道:“那倒不必,你的武功行舟信得过,我也信得过” 霜落低头不语,只是面前人想要上前一步,她就退一步 最终两人只能继续保持这样的距离交谈 “我终究是女子,保卫太子殿下多有不便,流青和濯羽的功夫并不比我差,太子殿下对他们也可放心” 她话里话外,不外乎还是想换个人来 对她的拒绝,越景禾毫不在意,他一向善于蛰伏 隐藏自己的情感更是信手拈来 “贸然提出换人,只会让行舟觉得你我之间生了龃龉,这样吧,左右我太子府也没什么大事,若是霜落姑娘暗卫里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也可现在便放你回去处理”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倒叫霜落无法推拒 只能低头道:“保护殿下便是我之暗卫的头等大事” 第158章 自然是我心悦的人 一路行来,沈颜仔细看看江行舟的气色 心中腹诽,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体质的关系,否则怎么解释除了她以外,其他人没有一点疲惫之态 见沈颜这样定定看着他,江行舟抿唇一笑道:“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沈颜忙不迭收回目光,好像她一直在细细观察街道两旁的情况一般 “没什么,不过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沈颜路上是有想过的,她身上的银两不多,何况上京与景州不同,自己又是初来乍到,只怕需要些时间才能挑到合适的住处,在那之前她最好是先带着流星和绮梦找家客栈住下,之后再细细打算 正想着,回头才发现流星和绮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队伍中了 见她面有迷惑,江行舟道:“她二人先去收拾你要住的地方了,我先送你过去,晚上我再来接你” 这一连串让沈颜有些措手不及,她也来不及多问江行舟要去哪,晚上又要带她去哪,只能脱口而出:“难道你已经替我找好了落脚的客栈?” 江行舟安然坐于马上,只是那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你想住客栈?” 沈颜眼眸错开他炙热的目光道:“那是自然,上京城寸土寸金,要在这儿找到适合开医馆的住所只怕是要价不菲。” 虽然有江行舟在,但他养尊处优,未必对租赁房屋等事上心留意。何况他回来也必定是事务缠身,比起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居所,沈颜更怕耽误了他的要事 江行舟不再言语,一时间两人沉默了好一会,直到一行人穿街过巷,路上经过了考试的贡院沈颜还多留意了两眼,心想若是有机会,等安定下来再写信给洛子凝,说不定能对她开学堂一事提供些想法 直到行至一座幽静的宅子前面,沈颜还沉浸在她的所思所想里 “公子,到了”护卫翻身下马,毕恭毕敬道 江行舟只是语气淡淡:“你们留在这里等我” 他翻身下马,随后又将沈颜一把从马上揽入怀中,将人打横抱起后便径直朝院内走去,院中花草开得正艳,可沈颜来不及看这院中各种布置,也没精力欣赏这宅院设计的精巧之处 她正一头雾水 流星和绮梦正要行礼,却见公子声音沉沉,似乎有隐隐怒火藏匿其中 “出去” 流星一脸呆滞,而绮梦已经反应过来,飞快的拉着流星草草行礼后,退了出去 江行舟将人放在院中桃花树下的软塌上,本想将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直接扔下的,到底舍不得 看他这样子,若这时候再反应不过来沈颜就白活了,她伸出手拉住江行舟的袍角,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生气了?”大概是一路来都在马上的缘故,沈颜只觉得自己脑袋也被晃晕了,她怎么也没想明白是哪里招惹了江行舟 不过不管怎样,她打定主意抓紧他的衣摆不松手,再一面观察江行舟的神情 江行舟只觉得一颗心上下翻滚,血气上涌,他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的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沈颜一双杏眼上下瞧了瞧他,回答地一本正经:“自然是我心悦的人” 江行舟只觉心中的怒火似遇上了连绵不断的细雨一般,既不能立刻熄灭,却又让他再不能生起气来 第159章 你说,该不该生气 沈颜不是个迟钝的人,但关于江行舟到底为什么生气,她确实摸不着头脑 “嘴上说心悦我,心里惦记着住客栈?” 江行舟长臂搭在沈颜两侧,眼神略带侵略性的盯着她 沈颜点头道:“怎么了,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么?” 很好,很好 江行舟觉得自己今儿只怕是要被气死在这儿,见面前的人还是一脸疑惑,一张粉嫩的唇瓣微张,难得显露几分迷糊样 以防止她再说出什么能气死自己的话之前 江行舟先一步俯身堵住了她的嘴 似乎未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沈颜伸出手臂挡在两人之间轻轻推拒着,似乎想给两人争取些许空间,却不料江行舟右手将她两只手腕轻而易举的捉住,推高过头顶,左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有机会躲避逃离 两人不是没有…过,但江行舟无不是温柔缱绻小心呵护的,像今天这样攻势猛烈的如疾风骤雨般,却还是第一次 沈颜推不开他,只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了,始作俑者终于好心的放过了她 “是不是傻,换气都不会了么?”他附在她耳畔喃喃低语道 江行舟与她隔了半寸距离,仍旧没有松开她的手腕,此刻细细打量她被吻得七荤八素的模样,眼神在她的眉眼间巡视,心情终于好了些许 身下的姑娘唇色绯红,一双明亮澄澈的眸子此刻全是水光,成功让他几乎快忘记了自己在气什么,只是情难自禁地再次低头 察觉到江行舟的意图 沈颜支起手臂挡住半张脸,语速飞快,似乎怕再晚一瞬又被他缠上来 “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她到底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女,纵然是活了两辈子,可上一世她性格冷僻,连个知心朋友都没有,更别谈与异性有什么感情上的牵扯了 于男女情爱上,这也是她唯一一次倾心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在气你什么”江行舟凑近,这一吻落在她的小臂外侧 他似乎终于消了气,身子向后靠在另一侧的塌上,长腿搭在外间,将沈颜死死堵在里面 沈颜又气又羞,一向镇定的人此刻情绪也上来了,这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拖来这院子,又这样蛮不讲理地对她 她正气恼,眸光扫过这院子 “这,这里…” 沈颜目之所及处处都觉得熟悉,尤其身后这棵桃花树,它繁茂的枝叶正罩在两人头顶 沈颜终于知道这里和哪里很像了,这里和她在景州的小院很像,尤其这棵桃花树,和三七村家门口那棵一样茂盛 见沈颜眸中先是羞恼,又转为疑惑,此刻却有了几分失落 江行舟再也顾不得生气,将人揽了过来,耐心地解释 “我从梨花镇回来之后便开始寻找,这宅院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因为它院里这棵桃花树长得最好” 早在当初在梨花镇遇见她时,江行舟便动了心,离开前还专程去了一趟三七村,之后在景州遇见沈颜时,见她住的小院里也有一棵桃花树,江行舟便懂了 沈颜到了哪里都需要一棵‘’桃树‘’ 因为她想要的不是桃树,而是贪恋家的感觉 但凡需要花钱的事情,江行舟自问是难不倒自己的,不论什么,只要银子砸下去总有人会将事情办妥,可唯独在这件事上他几乎是自己倾心安排挑选 院中一物一事莫不如此 他第一次动心,自然希望自己的意中人千安万好 风吹过,桃花树叶沙沙作响,江行舟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我费心思只想讨得心上人欢心,可某人却只想去住那劳什子客栈,压根没想过我” 他一边说,另一只手抚上沈颜的面颊,声色温柔至极 “你说,该不该生气” 第160章 情人低语 说不感动是假的,活了两辈子,除了爷爷,没有人这般对她上心 江行舟将她揽入怀中,宽阔的大手在她的脊背上轻轻拍哄着 “我知道你是个独立的性子,你总是不愿意麻烦别人,可我不同,我既然心悦你,自然希望你能依赖我几分,信任我几分” 少年的声音像情人的低语,像是他此生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在此刻了 怀中的少女推开他,支起上半身,眼睛微有几分泛红 “我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不想什么事情都让你为我做”沈颜抬眸看他,能遇上一个心动的人已然不易,更难得这人还事事替她着想,若想要的东西多了,难免害怕贪心不足最后会一无所有 更何况她们之间的身份距离便是一道天堑,沈颜和他一起只不过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心想只要能与这人多行一段路都是好的 可是此刻她难免心中更生出几分妄念来 沈颜伸出手描摹着少年俊美的容颜,努力将自己心中的苦涩藏回腹中 “来日若你我分离,我只怕会想将你毒哑,让你跟我在一起的日子,成为你此生最后一段能说话的时光” 江行舟似乎很享受她这般,哪怕听她说要毒哑自己,也只觉得这比听任何情话都悦耳 忍不住将怀里人搂得更紧道:“我与你不会分离,那样的事情我不会允许它发生,你只要相信我便好” 沈颜心知她们若想在一起,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毕竟上辈子的电视剧里都那样演,但凡灰姑娘想要嫁入豪门,无一不是受尽磋磨,何况是等级制度森严的古代 不说别的,单说江行舟的父母,他们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孤女 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江行舟凤眸微扬:“我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今晚本来打算带你去何处?” 沈颜疑惑的摇摇头,她总是聪明又洞察人心,难得这副迷糊任人欺负的样子,江行舟飞快在她唇畔又啄了一口 “我出城去接你这件事,我父母都知道” 沈颜瞳孔陡然睁大,江行舟让她打横坐在自己怀中,手摩挲着她的长发,继续道:“本想等忙完了晚上过来接你时再告诉你的,我母亲她很想见见你” 察觉到怀中人有几分僵硬,江行舟捧住她的脸不让她逃避 “你别害怕,我母亲人极好,我父亲虽然话少些,却也不是那等难相处之人,你什么都不必做” “我钟情于你,日后自然是要娶你为妻的,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怕你不肯” 江行舟将脸蹭到她脖颈处,又抬起头来 “我这么做或许有些唐突,按道理应是纳聘在先的,又暂无长辈可以代行此礼,但我要娶你这件事,早在第一次见你时我便打定主意了” 他一句接一句,沈颜只觉心如擂鼓,她不可置信,关于两人的将来,江行舟竟已想的那样多那样远 见沈颜不说话,江行舟心中生出两分没来由的慌乱,他掰过沈颜,让她和自己正脸相对 “你不会是从来没想过要嫁我吧?” 第161章 谁敢去触这个霉头 沈颜只道:“我没想过那么远” 江行舟语气虽平淡,却有些不肯退让的霸道:“待上京事了,我必定娶你为妻。届时你若不愿,即便绑,我也要将你绑成江夫人” 沈颜看着他,心中翻滚思绪万千,她那话并不是搪塞江行舟 而是她真的从没想过和江行舟最后能走到什么地步,因为但凡她去深想,就会发现竟没有一种可能,能支撑他们在一起 可是江行舟如今说要娶她,不是纳她为妾,也不是外室,是要娶她 沈颜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值得江行舟撒这个谎 可她还是下意识想要拒绝,江行舟的家世沈颜早已知道,他父母说要见她,恐怕只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迷了她们这个宝贝金疙瘩的眼 若真见了面,从此不让她们再来往也不一定 江行舟等不到她的回答,只能捉了她的脸,动作分明强硬不容拒绝 可当他的唇轻轻印到她的颊边,沈颜能感觉到的却只有温柔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母亲虽是长公主,但和一般金尊玉贵的皇族不同” 江行舟真不知道如何让沈颜相信,他母亲是个极和蔼可亲的人。只想着母亲见了她,必然会和自己一般欢喜 沈颜瞧着他这样子,难得真心笑出声来 罢了,管她长公主要拆散也罢要刁难也罢,她人已经在上京了,总不至于未见其人,便先落荒而逃 “君若不负,我自当不离” 这还是两人说破心意以来,沈颜唯一一次许诺 少年唇畔笑意越来越明显,凤眸明亮万分,所见所视的都只有眼前人 门内两人情深意重,门外流星和绮梦一无所知 尤其是流星,一直走来走去也没个定向,公子方才那样生气她实在担心,沈姑娘和公子若是争执,会不会闹得不欢而散? 再看绮梦倒是更沉静些,公子那样,分明就是因为太过在意的缘故,即便两人有什么误会,绮梦也相信她们能说开 这边暗卫却接到了来自太子殿下的消息 只有一句话‘’你家公子入京这半晌,怎的还不见人‘’ 暗卫将消息报给流星和绮梦,脸上有些为难 眼神里却写满了:您二位要是可怜咱们的话能不能进去问问,公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来?这都等了大半晌了 流星双手叉腰,不赞同地摇摇头 谁这时候这么想不开,敢去触公子的霉头啊 倒是绮梦,到底清了清嗓子朝里面轻声问道 “公子,殿下那边派人来请了,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听到绮梦的声音,沈颜要直起身,被江行舟一拉又跌在他身上 见他又凑过来,沈颜忙不迭道:“你不是还有要事要处理么,快去吧!我等你晚上过来接我” 江行舟勾起好看的唇,定定看她几眼,终于还是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方才作罢 流星看着公子和沈姑娘一道出来,公子再不似方才那般戾气深重,反倒是眼眸中藏不住的笑意,不由对沈姑娘更加敬佩几分 果然,只要沈姑娘一哄哄,公子便活像是偷了鱼的猫似的 江行舟上马前盯着沈颜看了一会,又点了些人留下保护,这才放心的离去 第162章 是真心,是利用 太子府邸 霜落屏退左右伺候的人,并且嘱咐其他人不得靠近庭中水榭 “我听说你带回来个貌美的姑娘?你这次可是有什么新的计划” 越景禾拂了拂衣摆上的落花,粉白色的花瓣为他素净的衣袍反添了几分艳色 江行舟就坐在对面沉声道:“殿下应该知道沧州王已住进驿馆,泰州王和剩下几位王爷只怕就这两日也会抵达上京,圣上盯着他们不假,可未必没有盯着我们” 越景禾看着他道:“所以你此举是为了放松父皇的警惕,也让本宫其他几位叔叔掉以轻心?” 江行舟执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抬眸看过去,“难道殿下觉得我会耽于女色” 丰神俊朗的人只是笑笑道:“我并未这么想,我相信大业和儿女私情你一直都分得清,孰重孰轻。”就像他可以隐藏自己对那人的心思,越景禾不着痕迹的将眼神投向那边站立的黑衣少女 在天下与一人之间,他的选择从来都很清晰 江行舟放下杯盏:“左右圣上也不放心我,我若是真的看上了哪家贵女,只怕圣上更会日夜悬心。倒不若我荒唐些,圣上也好省了那些不必要的功夫”这些话若是让旁人听了,足以治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但江行舟偏说得坦然 对面人矜贵地把玩起手中酒杯,看似漫不经心道:“行舟,别这么说。他可是你的舅舅” 江行舟眼神里盛满讽刺意味,“殿下,他也是你的父皇” 越景禾笑了:“是啊,本宫的父皇。他可是本宫最敬重的”他语气一顿,随后轻飘飘地从唇齿间带出那三个字 “父皇啊” 霜落背靠着柱子神色淡漠,她能听清公子和殿下的交谈,其他信息都被略过,只是她难免想到弦歌她们回京时提到的那位沈姑娘,公子若真利用沈姑娘来做饵,那这位沈姑娘知道后会如何呢 又不禁想到,公子仅有皇室一半的血脉都如此凉薄,那太子殿下又会如何 待里面的人交谈完 越景禾站起身道:“本宫不能送你了,那就劳烦霜落,送送你家公子” 霜落拱手低眉,一言不发的在前方带起了路 走了一段路后,她突然平静的说:“公子,您大张旗鼓迎一位毫无家世的女子入京,殿下知道,圣上和几位皇子必然也知道” 江行舟似乎对太子府的种种布置嗤之以鼻,他正感慨太子殿下的戏作得是越来越足了,随便领个人进来,都很难相信这是当朝太子的府邸,听到霜落这句话他倒是脚步微顿,“你有话直说便是,左右待会你还得向他复述一遍” “属下只是斗胆问一句,那沈姑娘她知道吗”霜落停下,转头正对着江行舟,她神色无比正常,好像问的只是对方是不是吃得好睡得好这样的小事 “属下知道在大业面前一切都无足轻重,可公子真的决定要利用一个真心爱慕您的人来做这件事吗” 作为一众暗卫中武功最高的霜落大人,她当然知道此刻对自己的主上问这话或许不妥,但她胸中郁结和怒气终究难平,也或许只是不平罢了 江行舟知道她的意思,只是道:“局势变化万千,只有将她留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明明公子答非所问,霜落却忍不住冷笑道:“公子不会不知道,沈姑娘离你如此近,若是几位皇子或者王爷想要动手,她便是最好的靶子。说到底,您和太子殿下何曾在意这区区一点感情和真心呢” 她前一句抛去了尊称,后面这个’您‘字就显得布满了讽刺 江行舟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看来你留在太子殿下身边,郁气难消。不过我的事情你不必太在意” 太子对霜落打的什么主意他早就了然于胸,不过他瞧着并不觉得招数高明,一味隐藏,人只会被越推越远 而对于沈颜,江行舟是志在必得 “倒是太子殿下,被圣上责问一次他就削减自己的用度一次,再这样下去,干脆让他换个一进的宅子罢,到时候也就省去带路这些繁琐的事情了,从源头解决问题岂不更好” 江行舟说完,看了看站在一旁已然沉默许久的霜落,终究留下一句话 “若你不想留在这,过些日子我让流青来替你” 第163章 长公主 霜落望着公子离开的身影 江行舟摆摆手,示意她不必送了 待她回到太子身旁时,只字不提她与公子那番谈话,只是将公子最后一段话复述给太子殿下听,听到江行舟嘲讽他不如搬去更小的宅子里住 越景禾笑道:“你家公子真是小心眼,你瞧瞧现如今我这太子府邸,还能更小些吗” 对太子殿下这句话霜落不置可否,只是思衬了半晌才道:“的确” 越景禾有些惊诧,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感觉有被这平平无奇的俩字噎到说不出话,他方才是在自嘲,但霜落这回答就像是在说:是啊是啊,你的府邸真的很小,恐怕还不抵五皇子府中花园的一半 当然霜落本人并没有这么说,后半句纯属上京流传的戏言 越景禾冷静下来仔细瞧了瞧发现眼前人神色似乎不对,刚想开口问问,霜落却好像躲避什么牛鬼蛇神一般,语速飞快道:“殿下若无其他事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黑衣少女利落的消失在眼前,只留下太子殿下一人在原地,似乎若有所思 再说沈颜那边,自从江行舟出了门,她也是绞尽脑汁开始筹备,可惜自己身无长物,要说什么稀世珍宝她自然没有,各种胭脂水粉更是俗物,挑来挑去竟然想不出要拿什么做礼物给江行舟的父母 总不能空着手就去吧 见她一脸沉重,流星问道:“姑娘愁什么呢?我和绮梦或许能帮上些忙” 沈颜闻言眼眸一亮,拉着流星和绮梦问道:“你们可曾见过江行舟的母亲?” 一开始竟忽略了,打探一下长公主是个什么性子,再投其所好对症下药,不比她在这抓瞎来得有用吗 流星疑惑道:“长公主殿下?” 沈颜拼命点头,眼神在流星和绮梦之间来回交替,那模样简直就在说,赶紧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流星用手肘戳戳绮梦 绮梦道:“我们这些暗卫也没见过长公主,只知道长公主在先皇还在世的时候亲自挑了驸马,也就是公子的生父江大人。二人一直恩爱和睦,长公主出嫁前先皇特地大修公主府,供公主和驸马居住” 沈颜下颌轻点,这些跟她从弦歌那儿听来的倒是差不多,可是苦于没有更多信息,自然更无从知道长公主到底喜欢什么了 流星探头问道:“姑娘打听长公主的事,莫不是?” 见她的眼神在自己的腹部来回,沈颜还没说话,绮梦先推了一把流星:“这妮子嘴碎,姑娘你别理她” 绮梦继续道:“说到长公主,她在先皇在世时便已经享尽宠爱,即便出嫁后依然宠爱不减,传闻公主寝殿是以明珠作灯琉璃照窗,锦萝绸缎铺满地。若不是其身为女子,只怕如今继承大统的便是她了” 沈颜越听越灰心,也就是说长公主身份尊荣,从小万千宠爱于一身,什么好的东西人家没有,什么珍贵的宝物她没见过 流星见沈颜有些恹恹的,忙接过话茬道:“姑娘要得到长公主青睐也不难。你看你医术绝佳,又善制毒,满上京划拉也找不出比你更优秀的大夫了” 听上半句,沈颜还觉得燃起一丝希望,听完后面一段话直接压垮了她的脊背 她摆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心中却满满都是绝望 难道她见长公主第一面要说:长公主,我是你未来的儿媳,要不你伸出手我给你把把脉治治病?又或是要她把那些秘制的毒药放在公主眼前,您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拿去杀人使? 越想越觉得前途晦暗 “我觉得流星说得虽然有些不妥,但也有一定的道理,姑娘不如从自己擅长的地方入手,或许更容易些” 沈颜抬头望着说话的绮梦,别说,这还真误打误撞给了她灵感 第164章 差事办得好,兵器少不了 江行舟回到小院的时候 绮梦正在将十几套款式各异的衣裙,往沈颜身上一件件的试,刚开始沈颜还能点评一下料子花纹,试到后面她已经头昏脑胀,分不清这件浅蓝和那件碧绿的有什么区别 见她栽倒在美人塌上,一脸:即便打死我,也不想继续试下去的样子 绮梦也不逼她 只是手上不着痕迹地将衣裙往前她眼前凑,“这些都是公子安排上京最好的绣娘们连夜赶制的,颜色也都是姑娘平日喜欢的” 流星也在旁边搭腔:“我瞧着姑娘方才试了身水蓝色的就很好,外面再加一件月白织锦斗篷,定然好看。姑娘赶紧换上,我也好给你梳个漂亮的发髻啊” 沈颜只觉手脚都使不上力,整个人像游魂一样 流星见她看过来,赶紧扬了扬手中的镂空犀牛角梳 沈颜一咬牙,认命般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双手展开,眼一闭,任由她们折腾去了 这一打扮,便到了黄昏时分 流星一边端详着沈颜的脸,一边在旁叽叽喳喳的直夸赞,不知她是在感叹自己梳头的技艺高超,还是感叹沈颜生的靓丽 沈颜睁开眼,镜中人眉目如画肤光赛雪,脸上淡淡添了两分胭脂,更显俏丽 再加上桃花粉的唇脂轻轻一点,整个人气色绝佳,可堪一句清丽无暇 柔顺的长发挽起一半,另在头顶发髻左侧妆点了两只蝴蝶簪子 流星大约在梳头这方面是真有些天赋的,连绮梦瞧着也满意的点点头,也不知流星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暗卫中梳头也是必备技能不成 见她不说话,流星问道:“姑娘不喜欢吗” 沈颜一时找不出词来夸她,只能转过头高高举起两只手,大拇指竖起朝她肯定的比比划划 流星这才咧开嘴笑了,绮梦也带着些浅浅笑意道:“公子已在外面等您,我和流星的身份不能进长公主府,我俩等着姑娘回来呢” 流星也点头道:“姑娘天生丽质,长公主见了一定满意,必然’大获全胜‘” 沈颜也被她逗笑了,“你说得活像我这不是要去赴宴,而是要去打仗” 流星却深以为然的说:“可不是吗!同未来婆婆的第一次见面,和上阵打仗倒也没什么分别了” 月亮悄悄爬上夜空,而江行舟只见心上人朝他翩翩而来 沈颜走近了一看,江行舟也穿了身浅蓝色的长袍,外面同样罩了件月白斗篷 这下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回头看了眼流星和绮梦,见她二人好像办成了一件大事一样,靠在一起笑得开怀 尤其是流星,好似什么计谋得逞,满脸都写着骄傲得意 见沈颜盯着自己似笑非笑,江行舟揽过她道:“我可以发誓,这并不是我吩咐她们的安排的”他虽然这样说,却在目光触及她头上的蝴蝶簪子时,似有藏不住的欣喜 左右回去换也来不及了,沈颜只得上了马车 江行舟唇边笑意不散,只留下句十分阔气的话,随后骑上马,朝长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差事办得好,暗卫兵器库里你俩捡着喜欢的挑” 流星听了这话笑得更开怀了,匆忙地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挥手,还不忘说一句:“谢谢公子,那我和绮梦可就不客气啦” 第165章 看他不值钱的样 沈颜心中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紧紧捏着手里两个精致的盒子 当初遮罗山走一遭,除了救人,也并非没有其他收获 那处虽然地势险要,山中毒瘴毒草又多,但值得可喜的是许多草药也因此长得极好,当时她便带了不少可能用得着的上路 尤其数其中一株山参和一株灵芝可堪上品 长公主府什么金银宝物都已司空见惯,寻常礼物难免落俗,只有品相这般好的山参灵芝,挑了做礼物也算是不失礼 不过总还是有些不放心,沈颜挪到前方撩开帘子看出去,马车前的少年身长玉立 看看他,又低头瞧了瞧两人身上材质相同的斗篷,心里像凿了个小口,潺潺往外渗出的都是醉人的蜜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视线,江行舟侧过头来,和掀开帘子的沈颜正好视线交汇 他目光温柔,偏脸上透着得意,用口型无声的比划着两个字,沈颜看清他在说什么,横他一眼,手飞快松开了帘子 见人已经躲回了马车中,前方骑马的少年笑容愈发肆意 大梁宵禁时间晚,上京繁华,更是彻夜灯火通明,马车正平稳地行驶着,大约是路过什么地方,街上十分热闹,人来人往交谈声络绎不绝 似有人认出了骑马的江行舟,正在遥遥同他寒暄 沈颜听见江行舟的声音 “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定举杯痛饮。今晚诸君的美酒佳肴便由我江行舟包了,各位只管尽兴而归!” 本想掀开马车侧面帘子看看风景的沈颜,手一顿,赶紧收回手打消了这个念头 外边声音静默了那么一瞬,随之而来是各种欢呼声此起彼伏 “江公子回来了!” “难得江公子发话,掌柜的赶紧上好酒!” “掌柜的,方才的爆炒腰花不要了,给我换了你们‘醉金楼’招牌的塞外烤全羊来!” 众人欢呼已极 倒也没有人会怀疑江公子会赖账,人家是乐清长公主的嫡子,生来金尊玉贵,退一万步,哪怕这‘醉金楼’卖的可能是假酒,但江行舟这三个字也绝不会是假的 诸如此类的话,沈颜坐在马车里也能听清,她早知道江行舟富可敌国,光看悦华霜的分店遍布大梁也能猜到一二 但这样是否过份招摇了?她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江行舟不知什么时候驾着马,走到了她马车旁边 低声道:“别怕!这点银子还吃不穷我” 沈颜不用看他的脸,都知道他此刻是怎样的肆意不羁 却到底忍不住,沈颜掀开帘子一角嗔道:“谁担心花光了你的银子,我只是觉得太张扬了些。这次便算了,但再往前走你可别一开口便请整条街的人喝酒了” 她虽只露了半张脸,可任谁都能看出来,马车里坐了个美貌的姑娘,再看江公子驱马跟在一旁走,里面的人定然不是乐清长公主 于是不少人开始猜测马车内是谁 有人说是昭华公主,有人说是上京哪家贵女,但无论哪种猜测都有人反对 一是不论是昭华公主还是哪家贵女,平时出行侍女随从都是一大堆。二来江公子是谁,可没见过他对哪家女子如此上心过,便是昭华公主都只能追着她这位表哥跑 可江公子现下非但反过来追着人家的马车 而且人家不过撩开帘子说了句话而已,可江公子那嘴角一扬上去,就怎么都下不来了 更有人拎着酒壶端着酒杯,就这么看着车马远去,还真看出了点门道来,赶紧呼朋唤友起来 “瞧着这方向可是长公主府啊,车里坐的定然是江公子的心上人,这一趟怕不是要去见婆婆!” 众人觉得这话十分有理,又道江公子方才那样豪爽原来是好事将近。这样说来大手一挥请个客,对人家来说也不算什么了,众人又就着江公子的婚事该是如何如何的排场好好讨论了一番 酒肆的二楼,有人靠在窗边,将马车经过的事都看在了眼里 有个下属打扮的人上前,替立在窗边的紫衣少年,将手中酒杯斟满 “主子看那马车里可是公主殿下?属下听说昭华公主又跑出宫来了” 紫衣少年一张好看的脸庞映在灯烛明暗间显得有些阴森,他抬头将杯中酒尽数饮下,才轻飘飘道:“昭华还在太子殿下府上,马车里不是她” 少年把玩着手中酒杯,“这次上京可真要热闹起来了” 第166章 长公主府 马车又行了半晌才终于停住,沈颜长舒一口气,提起裙摆到底没有直接跳下马车,搭上江行舟的手下车站定 眼前恢弘的大门正中挂着长公主府的牌匾 沈颜正瞧着,江行舟弯了腰凑到她耳畔道:“你莫不是怕了,想打退堂鼓了不成?”被他的话一噎,沈颜横了他一眼 紧接着又听他说,“别怕,我会护着你” 心念一动,再侧目看身边人,俊朗眉目像最绚丽的宝石般摄人心魄,被他这样一打岔,心里紧张的那股劲却莫名的松泛了许多 要说长公主府的规模和气派,沈颜目前见过的所有宅院加起来都不如它的一半,看来传言长公主深受宠爱,倒不是空穴来风。听说当今的女儿昭华公主的府邸本想比照长公主府建造,却被朝中老臣们连上奏折劝谏阻拦 这样的宠爱,大梁开朝以来也只有乐清长公主能享受 有几名精致伶俐的女子在门口相迎,看打扮应当是侍女 只不过站最前头那个看着年纪更大些,约莫三十岁左右,一身穿戴打扮也更气派 沈颜猜测这位应是自小侍奉长公主的心腹 “公子总算回来了,公主和驸马爷已经等您多时” 江行舟点点头算是回应,那姑姑又对着沈颜和婉一笑,沈颜微微欠身见礼 一路上穿庭过院,都由这位姑姑走在最前面带路,沈颜和江行舟并排走在最中,沈颜带来的礼物也由长公主府的侍女小心地捧在手上,众侍女们低着头走在两人身后 “这位是静秋姑姑,另外还有三位姑姑,她们都是我母亲身边从小用老了的人,府中大小事宜都由她们打理,秋姨专门负责府里迎送宾客的事,所以是她来接我们” 江行舟轻声低语,说话时身子不偏不倚,倒是极有分寸感 沈颜点点头,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明白,江行舟是怕她紧张所以说这么多,除了让她更了解长公主府以外,也能让她松懈些 “秋姨,今日宴席可是府中厨子操办的?”江行舟问 静秋姑姑步履不停,并没有直接回答江行舟的问题,只是答道:“公主十分重视,几日前便开始嘱咐府中人好好准备了,不仅将花园全都重新翻修过,还吩咐让几十个小厮将各处砖瓦都仔细检查过,力求不能有一处磕绊。后来公主又说那些灯烛也不够亮堂,全都重新换了新贡的鲛纱烛” 江行舟倒也不介意她打的这番太极,只是面带笑意:“难怪感觉亮堂的吓人” 在静秋姑姑身后,江行舟看向沈颜 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你看,我母亲真的很重视你的到来 沈颜心里想到人们说,第一次见婆婆,她对你的态度,便是你心上人对你态度的一个缩影 长公主不可能平白无故重视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民女 所以这必定都是江行舟在他母亲面前夸了又夸的结果,行至此处,沈颜心中平静了许多,不论前路如何,至少眼前这人待她用心至真 第167章 江亦衡 长公主府的一切,无不向走进来的人描绘着,这位公主曾有多么得先皇宠爱 沈颜走得腿都有些酸了,竟还没有到摆宴的地方 江行舟看着方向似乎不对,问道“今晚摆宴不在厅内么?” 静秋答道:“公主说厅里闷,所以让下人们在尽欢阁摆宴” 江行舟笑了,又见缝插针解释给沈颜听,好叫她把心定下来 “尽欢阁是我父亲成婚后为母亲修建的。平日会客见人,我母亲从不让人到这边来” 沈颜微一点头,算是她听到了江行舟的话 越往前走,灯火通明,隐隐传来古琴和琵琶合奏的曲乐声,静秋姑姑站定一抬手,她们身后跟着的人都有序地向两边分开,只留两个伶俐的丫头捧着盒子跟着 眼前是临湖而建的水上阁楼 四周有许多穿着精神的仆人丫鬟,不过她们都只留在旁边的夹道处,只待主人招呼再上前伺候 沿路顺着台阶摆了两排十分名贵的牡丹,沈颜不精此道,虽然她认不得是什么名种,但也知道在深秋时节还能有这么多盛开的牡丹,需要费多少精力呵护培育 静秋姑姑留在了原地:“奴婢就到此处,公子和沈姑娘这边上去吧” 江行舟微微点头,侧目看着沈颜,轻声道:“走吧” “好” 沈颜接过婢女手上的匣子跟着江行舟走进阁楼 另有两名美貌的婢女将纱帘捧起,方便让少主和他身后这位气质不俗的少女走过,待二人一进去,身后纱帘便放了下来 阁楼临湖建造,此刻湖中盛开着荷花朵朵,大约是引用了山中温泉水灌溉,才能在深秋依然欣赏到满湖清菏 主位正中坐着一位美艳端庄的华贵妇人,说是妇人也并不很恰当 因为她脸上一点也瞧不出岁月走过的痕迹来,瞧着左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只是通身贵气,精致的眉目间画着牡丹花佃妆点,沈颜心知眼前人便是长公主了 江行舟问安道:“母亲,父亲” 沈颜也行礼道:“民女沈颜,问长公主安好,驸马安好” 长公主身边那个看起来颇为俊朗的男子,应该便是江行舟的父亲,长相和江行舟倒是有些相似,只不过江行舟眉眼有几分更像他的母亲 “不用多礼,坐吧,你母亲派人看了又看,只等你们到了才安心”江亦衡说着,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儿子,见他小心先安排那姑娘落坐在他母亲左手边,待人坐稳了,他这才慢悠悠坐在了人家姑娘身旁 江亦衡心里不禁笑道,臭小子,这架势活像是怕人家姑娘跑了似的 “总是听渊儿提起你,听说一路上你帮了他不少忙,我便一直想要见见。他前些日子说要出城去接心上人,我便告诉他,待你进京,少不得要和你见个面说说话” 长公主一面说,一面拉起沈颜的手,言语间十分亲和 沈颜回以一笑,心中却想着回头要如何盘问一下江行舟,在他父母面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眼下她目光并不躲闪,任凭长公主看过来 极有分寸地答道:“谢谢长公主抬举,我是个不会武功的大夫。行舟他十分优秀,又事事都做得很好,所以也没给我留下什么能帮上他的。” 见沈颜生的清丽,更难得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明亮有神,目光澄澈 此刻面上虽有些羞涩,但言语间礼数周全,长公主心中赞许更甚,她自然相信儿子的眼光 不过虽大抵有数,却还是一见了这姑娘便难免喜欢 第168章 清姨 沈颜又接过江行舟递来的匣子,轻轻放在桌上 “不瞒长公主,也是今日他才告诉我要带我来见您。仓促之下也备不得什么,只有我在景州行医时,收得极好的一株山参一棵灵芝。想着拿来炖汤或拿来制药都好,便送给公主和驸马,算是晚辈的小小敬意” 长公主大约是真的喜欢沈颜,见她落落大方不失礼数,不过分谦逊又不骄矜,心中更是有好感 “是个好孩子,难得你有心了!我一见你便很亲切,你很像从前,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闻言沈颜微笑回应,倒是也不方便追问这位故人是谁,她能感觉长公主说得都是真话 当然,也是因为长公主根本没有应付或者说违心话的必要,毕竟以她的身份,若是不喜欢,恐怕多一个字都不会说 江亦衡见她们处的不错,摆手让底下的人可以吩咐厨房上菜了 “因着外边冷,菜若提前备了又怕凉了,只等你们到了才让厨房现做了热乎的端上来” 其实阁中放了取暖和薰香的炉子,沈颜倒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有些热,她脸颊两边都有些红扑扑的 她对长公主乖巧道:“多谢公主和驸马关爱” 长公主笑道:“不必拘谨,就叫我清姨便好,这阁楼里放了取暖炭盆。你们刚从外面进来,现下若是不冷的话倒可以把斗篷取下,等出去再穿上。否则待会出了去一冷一热怕是要伤风” 她一番话,像极了关心孩子们的长辈,字字句句都熨贴亲和 沈颜点点头,刚伸手解了斗篷,江行舟伸手便接了过去,倒让一旁等着伺候的侍女落了个空 她身后,不知江行舟什么时候也脱去了斗篷,此刻二人相同颜色、面料的衣服倒格外显眼了,沈颜感觉到长公主和驸马的眼神似乎都看了他俩一眼,只能在心中默默骂了江行舟一句 没想到长公主却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瞧了瞧他们俩,略带打趣道:“你生得好,同穿这个颜色,反而将他比下去了” 沈颜知道长公主并不为难她,悄悄松了口气,只是始作俑者实在可恨… 长公主府的厨子们都极有效率 方才传下去话,不多时各色菜肴并着时令小菜汤点,一道道由侍女们鱼贯而入奉上了桌 席间江行舟一直给沈颜夹菜,挑着她爱吃的,满满堆了一小碗 长公主和驸马见二人亲密无间,倒是十分欢喜,沈颜心中的大石也算落了地 饭后长公主和驸马要先去更衣 趁着这个空档,沈颜赶紧站起身走动走动消消食 “这下沈姑娘应当没有顾虑了吧?”江行舟手臂搭在椅子边,就这样看着她笑道 沈颜狠狠剜了他一眼,“还说呢,你死命给我夹菜,没瞧见我碗里都堆不下了!又不好当着清姨的面驳你的面子,结果撑得我现在还难受” 江行舟似笑非笑地看她,目光流转中,是只属于眼前人的温柔 “清姨?这么快就改了称呼了,看来距离改下个称呼不远了” 心知他在说什么的沈颜,索性别过去脸不看他 第169章 我见众生皆草木 两人就这样,一个倚着围栏,一个坐着,一人看的是满湖荷花,另一个则是看着眼前人 不多时,长公主二人已经换了日常的服饰回来 “瞧什么呢”长公主由驸马扶着坐下,见沈颜瞧的出神 沈颜乖顺道:“清姨府中荷花奇绝,一时看入了迷” 长公主似乎对她这声称呼十分满意,见她似乎喜欢荷花又道:“这荷花常年引了温泉灌溉,一年年开着我倒是看得倦了,你喜欢不如让静秋带你乘了小船去湖中摘一些可好” 江行舟笑道:“平日母亲十分爱惜这些荷花,从不让人攀折。这次沾你的光看来我也能得两枝。那你便多摘些,回头也好分几枝给我” 沈颜随即微微欠身道:“那便先谢过清姨了” 随后静秋姑姑进来,领着沈颜又带了两个伶俐丫鬟出了阁楼,江行舟还探出身子去,也不知是想看着她,还是想让她一回头就能看到自己… 见小船远去,江行舟这才转过身,再开口时脸上笑意已无 “母亲支开她,想必有什么教诲要单独对儿子说”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看着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虽然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他未必肯听,但想到刚刚那个姑娘,长公主觉得自己也不能不开这个口 “你接了人有无数种法子可以悄无声息地安置,可你偏偏做了这声势浩大的场面,本宫倒想问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难得在儿子面前自称本宫,眼下却不得不这么说 自己儿子喜欢一个民女,对于上京城别的人家来说可能算出格,可对于她们如今的地位来说,不论江行舟娶什么人,权势都不会高过现在 更别谈她和丈夫都是自幼饱读诗书的人家,她虽金尊玉贵,却通情达理至极,更从来不是一个会计较门第之分的人 凡事论心而不论出身 “母亲到底是对她不满意,还是对儿子不满意” 江行舟散漫的往后靠着,言语间却不让分毫。他或许愿意为了沈望舒装出个一家和睦的样子来,但现在人既然不在这儿,他也索性懒得装下去 长公主瞪他一眼,还没开口,江亦衡接过话去,“你还不知道你母亲的个性?她若是不喜,你这心上人连上京都进不来,更别谈宴请会面了” 江行舟揉揉眉心道:“既然母亲也喜欢她,那还有什么可说” 闻言,长公主将手中琉璃杯搁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你不用在这和我阴阳怪气,我只问你,是不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其实你未必多钟情,现在这些都是做给圣上看的,是也不是!” 江行舟笑了,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自小有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他已经数不清了,就好像他做什么都别有用心,做什么都图谋不轨 就连现在把喜欢的姑娘带给母亲看,也觉得不过是他逢场作戏的算计 他淡漠地看向主位上眼神凌厉的母亲道:“除了她,这世上其它女子于我而言,都不过是甲乙丙丁” 乐清瞥见儿子毫不回避的目光,知道自己的话说得重了,到底叹口气道:“别怪我疑心你,她是那位的女儿吧” 当年那个医术和毒术都冠绝上京的少年,虽然交情不深,但乐清也是见过的,沈颜的长相一如那少年和他那位极有灵气的夫人,所以当初儿子一提起,她便联想到了 天下医术或用毒之人层出不穷,可要说到两者都精通,还能做到出神入化,莫不如那人的后代 更别谈和那人一个姓氏,行事作风也像,方才一见面,乐清便认出了她 江行舟没有回避母亲的话题,却也没有顺势承认 “我认识她和爱慕她时,她是沈望舒。今后不管什么时候,她在我眼里也永远只是她自己” 第170章 你们不懂她,更不懂我 见妻子和儿子各不相让,江亦衡轻轻拍抚着妻子的肩安抚 “你母亲并不是挑你的错,更不是不满意这位沈姑娘的缘故。她是担心你为了避免天子忌惮而利用别人,我和你母亲都能瞧得出来,那姑娘是真心喜欢你” 江行舟勾唇,眼神在对面的夫妻身上扫过,倒不像是在看父母,更像是看两个没什么感情的陌生人 他语带嘲讽道:“陛下当然希望我娶个毫无根基的女子,毕竟若是当年母亲坚持,如今皇位是谁在坐还真说不准。不过陛下是否忌惮我,对我来说其实没什么要紧。就连我的父母也害怕我会觊觎那位置,遑论别人” 江行舟这番是极大的藐视皇权,大逆不道的话 乐清脸色一沉,却不担心这话会传出去,毕竟这还是长公主府,只要她不想让外面知道的消息,就谁也打听不了 江行舟别过脸,似乎在看那摘荷花的人回来了没有 见人还没回来,他漫不经心的往后靠着,曲起手指敲击着桌面,神情淡漠又疏离 “父亲母亲大可以放心,我对那位置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它自然有命中注定的主人,我只想帮它的主人坐稳而已” 乐清看着儿子只觉得陌生 是什么让她有了一种错觉,仿佛她们之间的嫌隙,在沈颜面前,曾短暂消弭掉了 “你想做什么事都好,只是拉一个真心对你的人去铺路筑台,绝不是君子作为” 闻言,江行舟收回手,似乎终于厌倦了这场你来我往的试探 他站起身道:“你们似乎笃定了她是被我利用,一旦她知道真相便会弃我而去,然后我便会就此成为孤魂野鬼…” “可是母亲,您别忘了,这魂魄漂浮的日子,我已经独自过了多少年了” 少年走到窗边,从阁楼向外看出去,湖畔的灯火都在此刻亮了起来,湖中怀抱莲花的少女也在此时抬头,正对他灿然一笑 江行舟难得发自内心的笑了 “说到底是你们不懂她,更不懂我” 江亦衡和乐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尤其是江亦衡,不论这些年儿子是否养在身边,可他始终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 或许少年有时处事过于狠辣,但骨子里总归是像他夫妻二人的 乐清看着丈夫期许的眼神,终归叹了口气,缓缓松开了紧握衣摆的手,就像是放弃了什么曾让她无比执着的东西 “罢了,你做任何决定都好,既想好了便放手去做吧” 江行舟并没有答话,此刻他眼里只有湖心采摘荷花的少女,似乎静秋姑姑在劝她多摘一些,而少女看了看怀中荷花,手在她自己和阁楼上探出身子的少年间来回点了点 江行舟勾唇,思绪却回到进京前 那时他骑马带着沈颜甩开暗卫等人,天地间好似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 他说:“你进了京,许多与我作对的人知道你是我的弱点后,会对你不利,或许会以此来要挟我,想让我投鼠忌器,什么也做不了” 当时沈颜盯着他看了半晌笑着说:“那你便把我放在你身边!再大张旗鼓,好叫全天下都知道,我就是你的软肋。等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再叫他们知道,你的软肋其实是块比你还难啃的骨头” 他伸手捏捏少女手感极好的颊边软肉“就这么喜欢我,喜欢到不顾危险?” 沈颜转过半个身子对他说:“老实说,我更怕你为了所谓的保护而疏远我,那样,我可能会毫不犹豫离开你” “江行舟,我这个人,宁愿和你共对风雨欲来,也不愿意你因为这世间任何一种所谓为我好的理由推开我” 大约全天下,只有江行舟知道 她沈颜从来不是立于院墙内重重保护的花朵,而是可以陪他共沐雷电风雨,无惧酷暑严寒的峭壁青松 第171章 亡命天涯的苦命鸳鸯 心念一动 江行舟此刻只有一件事想做,那就是马上把她接到自己身边 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看着他突然疾步而去,乐清和江亦衡对视一眼,走到方才江行舟站的那个位置 不远处,少年手腕上还搭着月白色的斗篷,走向他心爱的姑娘,而他的心上人也满怀荷花向他而来 少女眸光流转,含情带笑 当他望过去,这双眼眸里好似除了你,再无其他 江行舟将斗篷给她围上,沈颜不明就里,但还是像献宝一般将荷花举到他面前 “你看,我摘了几朵最美的” “方才静秋姑姑叫你再摘一些,怎么不摘了”江行舟一面给她系上斗篷一面问 沈颜笑着,仰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 “因为我和静秋姑姑说,这几枝便足够了,我们只需要这么多” 江行舟的手一顿,听她说‘’我们‘’,仿佛无形之中在说:你看啊,我和你就是最亲近的人 他随即也笑了:“是啊,我们只需要这些就够了” 说完,搂过沈颜,朝阁楼上的两道身影挥挥手,随后便头也不回的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沈颜一头雾水,虽然由着他将自己整个人牵着,但到底没忘记遥遥朝长公主和驸马行了个礼 乐清眼中隐隐有泪花,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欣慰的,江亦衡将妻子揽入怀中 “孩子大了,我们做父母的已然帮不了他们做选择,便由他们吧” 乐清擦了擦眼角的泪,嗔了句:“兔崽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随后又赶紧叫了静秋来,交代嘱咐了一番 再说沈颜和江行舟,一个任由他拉着,一个只管往前走 沈颜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默不作声,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她莫名的觉得,江行舟看她的眼神很孤单,明明父母此刻就在他身边,按道理他不应该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虽然明知支开她,他们一家三口应是有事要谈,但她看江行舟时,他并没反对,于是她便去了,把空间留给他和他的家人 但事情怎么好似和她想象中不同,瞧着江行舟现在的样子,怎么有点像她这个未来媳妇很不得婆婆喜欢,于是婆婆百般刁难要他们分开,然后江行舟霸气护妻,拉了心上人便跑,用行动证明给不明事理的父母看:我就是要和她在一起! 沈颜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样荒谬的念头 就这样走了半晌,身边不少下人见了二人经过都在行礼,江行舟没空回应,沈颜只能一个个回以微笑 不然传出去 真变成:江公子带心上人回家见父母,遭到长公主反对,江公子面色铁青拉着心上人愤然离席 察觉到身后人一直没说话,沉默不语的江公子终于放缓脚步问 “怎么不说话,我吓到你了?”他说着,把她的双手都抓着放在掌心,让它们一点点回温 见他开口,沈颜才道:“没有,只是觉得我们现在很像一对——婚事遭到父母反对,于是你拉着我逃,准备就此亡命天涯的苦命鸳鸯~” 她说话时,拿手指去挠他的掌心,逗弄意味明显 第172章 不加掩饰的认可 察觉到掌心传来的细微痒意 江行舟浑身戾气一扫而空,他回头看着少女认真的模样,那双泛光含笑的眼眸和抿唇一笑的唇瓣 灯下看美人,还是心上人,这滋味激得人心中动荡 他此刻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回头也要把桃院的灯烛全换成这样的 就在江公子准备拉着她上马车的时候,静秋姑姑带着几个侍女总算追了上来,江行舟本来心情还不错,见人已经追来,眸光一沉 他并不讨厌静秋姑姑,此刻却难得怪她来得不合时宜 静秋气都来不及喘匀 公子拉着沈姑娘走得真快啊,她差点就享年三十八岁了 见江行舟只沉默的站着,沈颜只能出声打破僵局道:“静秋姑姑先把气息调匀再说,可是长公主殿下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静秋拍拍心口,手中摸出个令牌递过去,只是却不是给自家公子的,而是直直递给了沈颜 “这是公主让奴婢送过来的,公主说了,以后只要沈姑娘喜欢,随时可以来。这园中满湖的荷花,姑娘想什么时候来摘就什么时候来摘” 沈颜一怔,若说今天的见面,她已经对长公主的为人有了些了解,对方自然不是那种嫌贫爱富在意身份地位的人,对她也一直以礼相待,甚至谈得上有几分亲和 可是沈颜没料到,长公主会如此对她青眼有加 毕竟请她赴宴可能是出于慈母之心,对她慈爱也可能是爱屋及乌,可眼前这东西却等于给了沈颜一个信号,长公主府随时欢迎她来 也变相告诉别人,她的认可 沈颜眼神看向身侧的人,似乎用目光在询问,身旁的人对着她还有几分笑意,示意她收着 沈颜便接了过来,她抓着手中精巧无比的玉牌还没回过神,静秋姑姑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她握紧了玉牌,拔高声调,朝着静秋姑姑的身影道:“请姑姑代我传达对清姨的谢意!” 若此之前只是出于礼貌和规矩,也因为对方是江行舟的母亲,那现在她便是真的是将长公主当成长辈来看待 江行舟看她眼眸泛着不知名的光亮,双手互搭,声音散漫的补上一句:“这东西,全天下也只有你有” 沈颜望向手中静静躺着的东西,越发觉得它珍贵得发烫 回程时,大抵是目的已经达到了,又或者别有用心,反正江公子推说自己喝了酒,不能骑马吹风,硬是和沈颜同乘一辆马车回去 沈颜还抓着玉牌在手中摩挲,还沉浸在今天来这一趟的经历中 江行舟右手抵住前额,凭着马车里夜明珠明亮的光芒,看少女眼中亮晶晶的,只不过她目不转睛看的是块死物 “就这么稀罕?” 沈颜点点头,还没舍得放下 对她而言珍贵的并非是玉牌,也不是长公主府今后随她自由出入 是江行舟的母亲认可她… 此刻长久以来的担心终于落了地,仅仅想到这一点,便足够她欢心雀跃 这一天对她来说确实太波折起伏,她还没从‘有可能不被接受’的担忧中抽身,就被长公主毫不遮掩的欣赏认同,砸了个晕头转向 第173章 种下怀疑的恶种 见沈颜手中还捏着那玉牌,某人终于坐不住了 长臂一伸将人拉入怀中,沈颜背对着跌进他怀里,感受到背后来自他的温度,暖暖的还带着三分醉人的酒气,她回过头,却正中下怀,被修长的指节捏住下巴,身后的人先是一下一下轻啄她的脸颊,再小心翼翼地贴着唇畔摩挲 沈颜背对着光亮,她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此刻自己面颊应是怎样的潮红 感觉到怀中人睫毛颤动,分明羞涩,但并没有推开他 始作俑者微不可查的笑了,随后捡起身旁一块薄纱,抬手扔过去,罩住了发光的夜明珠,这还是之前想着她独乘马车,万一怕黑,于是专门挑的最明亮的作灯 不过此刻有他陪着,这光便还是暂时遮起来的好 夜明珠的光被罩住了一层,于是昏暗不明的光线中,少年的吻更贪心了起来 感觉怀中人没有抗拒他,这个信号让他更放肆 右臂在她身后搂住瘦弱的脊背,左手扣住她的肩膀往怀中带,昏暗中沈颜看不到面前人极具侵略性和攻击性的眼神,只是方才席间的酒酿味道随着他的吻,逐渐侵袭她的大脑 这一吻持续了很长时间,她只觉得自己也快被这酒香带的昏昏沉沉 少年的吻像是着了火一般,熨烫在她的唇间,又毫不遮掩的巡视过细嫩的脖颈,斗篷被垫在她身下,不知何时她已经躺倒在斗篷上 此刻江行舟印在她锁骨处的温度似在发烫,呼吸喷洒的气息勾起她一阵阵颤栗 好在理智尚存,他俯首贴着她,身体略偏向一侧,呼吸不稳 平日里清润的声线,此刻带着几分沙哑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沈颜搂住他,手掌轻轻在少年宽阔背脊上轻轻的拍着,嘴里也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她太聪明 知道自己去采荷花的时候,长公主夫妇一定对江行舟说了什么,才让今晚一直跟她保持距离的人,在此刻,终于失控 两人一个躺倒在马车中,一个挨着她躺下,身体贴着少女,头还埋在她的脖颈处 此刻他像是在漫长黑暗的冬夜中独自一人行走了很久,几近失温,所以要寸步不离贴着她,似乎想要从她身上汲取到久违的温暖 ——这世间对我是怀疑、恶意,但惟有你的身边,能长久地,使我感到安宁 半晌他才开口 “我生长在皇室,我母亲当年差点成为皇太女…” “你知道吗,她最初怀孕的时候特别盼望我是个女儿,可我偏偏生出来是个男孩。之后,我和几位皇子一样进太学,养在太后身边” 江行舟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声音低沉,短短一小段话,沈颜便明白了他今天情绪不对是从何而来 长公主过去受到的宠爱有多少,被天子忌惮的就有多少 江行舟被接到宫里抚养,是一种安抚,也是一种牵制 皇帝借由教养的名义,种下一颗名为猜疑的恶种 所以即便江行舟后来成年了,再回到父母身边。可他们之间,早已无法再像寻常的父母与孩子之间相处 第174章 爱,催生出最执着的守护 长公主府内 那位从来都高高在上的公主,此刻低垂着手,双眼失神的望着满湖的荷花,她身边只有丈夫陪着 “亦衡,你还记得渊儿小时候吗,他长得可爱极了…” 江亦衡认真的听着她说话,明白妻子心里不好受,只能搂着她陪她一起追忆往昔,“是啊,你怀他的时候总说,如果是个女儿,要给她起什么名字,裁制什么颜色的衣衫,要她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其实不止是乐清,当初他又何尝不是满怀期待 乐清的眼前好像也回到了,她刚知道自己有孕的那段日子 她嘴角带着笑,“是啊” 但不过多时,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刚才的笑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慌张和恐惧 她抬起双手,眼神怔楞的看向自己手中 但映入眼帘的,除了一双保养得宜的手,并没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孩童 “他出生那天,宫里来的人就守在我的房门外…” “她们!她们对我说陛下要接我的孩子进宫!” 她越说越激动,过去的事情,早在她心中筑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日日夜夜将她往里吞噬 察觉到怀中人身体颤抖着,江亦衡捧起她的脸,直面她眼中的慌乱和不甘,那双和江行舟别无二致的凤眸中,此刻眼泪成串的往下落 江亦衡心中钝痛,安抚道:“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阿鸾!那不怪你,不是你的错,你为渊儿争取过的” 乐清听见丈夫唤自己的小名,心中悲痛更是压抑不住 此刻她再不是长公主乐清,甚至不是大梁的嫡出公主越青鸾 她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记忆再次回到那个喜悦和痛苦并存的夜晚 彼时,她才刚刚诞下孩子,听见他响亮的啼哭声,还没来得及欣喜,那些人就这样闯进长公主府,要带走她的孩子,她顾不得虚弱劳累,咬着牙强撑着爬起来,只为不让任何人将她的孩子带走 而江亦衡就站在外面,此刻的他,不再作为臣子,而是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 他第一次违抗圣意 那天,本朝最精采绝艳的状元郎提着长剑挡在门口 “圣上皇子众多,但我和公主却只有这一个,今日谁也不能带走我儿!” 忠心的侍女搀扶着她 她不顾身体的疼痛走到夫君身边 她面色苍白,声嘶力竭的质问:“皇兄想要带走我的孩儿,可还记得昔日曾答允应承过青鸾什么!” 面对一力阻拦的夫妇二人 奉旨而来的嬷嬷们终究是派人回宫去请示 圣上斟酌再三后下令,小公子如今既不便离开生母,便等他三岁时再接进宫,届时同诸皇子一般开蒙进太学 他们夫妇,一个违抗圣意,一个拼着刚生产完虚弱的身体,才把孩子多留在身边三年而已 乐清眼眶红了一圈,无助的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怀中 “我的渊儿,才三岁!刚刚会走,他们把他从我怀中抢走,带到宫墙内!我看不见也摸不着他!我的儿子是不是会哭会笑我都不知道!我就那样等啊等!等来他与我越来越生疏!亦衡,我的孩子啊!我只是想要我的孩子啊!” 江亦衡眼角泛红,妻子的痛苦他都明白 乐清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她好像在控诉,控诉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枷锁 孩子成长那三年的时光里,她没有一刻睡过好觉,总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惊醒,没有一刻不担忧自己的孩子会被人带走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夫君总会把儿子抱来 她必须要看着熟睡的儿子还在身边,才能闭上眼进入短暂的浅眠 而江亦衡则守着他们,守着自己这世上最宝贝的两个人 第175章 爱未明朗,恨也不必纯粹 马车里,江行舟枯坐着,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三岁时进太学,圣上说我年纪太小,每日往返长公主府难免受凉中暑,于是我每年,只有生辰那两天的时间可以回家,其余时间都养在太后宫里” “或许是因为见面越来越少,我父母对我也愈加生疏” 他语气嘲弄 “很好笑吧,我这前半生,舅舅疼我,但不信任我。而我的父母,既不爱我,也不信我” 江行舟说这话时,又想起他从前有多么期盼过生辰 那是他短暂的可以回到父母身边的日子,虽然皇帝舅舅对他也不差,甚至比对其他几个皇子还要上心 可没有哪个小孩,是不渴望与亲生父母在一起的 他总在宫里盼呀盼,从盼着能回家的那一日,再到后来,盼望父母进宫来看他,直到最后,什么期盼也不剩下…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甩开了跟着自己的太监宫女,返回皇祖母宫里去捡自己的毛笔 听到舅舅和皇祖母说 “青鸾真是胡闹!为着先帝那道密旨,她竟铁了心不成!只想着再生一个女儿来继承自己的荣宠,眼见是个男孩她想要的落了空,便狠心把孩子送进宫来,也连带着对舟儿不闻不问,可那到底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啊!” 江行舟那时不过几岁,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青鸾是自己母亲的名字… 他躲在角落里,看皇祖母言辞恳切,痛心疾首 而坐在对面的舅舅却说:“母后不要气坏了身子,当初青鸾将三岁的行舟送进宫来,不就是希望朕看见孩子这般可爱聪慧,要朕时时记得她也是皇室血脉,从而眷顾与她的兄妹之情,保留她长公主府的用度和地位一如父皇在时吗!” “可她哪里需要如此,她即便不做这些筹谋,朕也一样当她是朕的亲妹妹,她要什么珍宝朕没给过?但她得了东西,可有一时一刻念着想着自己的孩儿?” 皇上直叹气,言语中几多可惜和悲悯 “朕只是可怜了行舟,小小年纪成了他母亲巩固地位的棋子,朕是真心疼他” 其实舅舅这些话,江行舟是不信的,虽然他还小,可他不相信父母会不爱他,虽然父母一次也没有进宫来看过他,但那一定是因为宫里规矩多!他们不方便来 没关系,只要他生辰,就能出宫,就能回家,就能见到父亲母亲了! 终于等到那一天,他回到了父母身边,母亲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华丽最宝贝的东西都捧来他面前,这个时候他还是开心的,至少母亲不像舅舅说的那样不在乎他! 但这种开心并未持续下去,因为他发现,只要他回长公主府一次,皇宫大内就会运来诸多珍宝 时日一长,就连公主府洒扫的下人都会说 “公主和小公子真有福气,每回只要小公子回来,圣上的赏赐就一车一车的跟着过来,现如今库房都快放不下了!” 他开始陷入恐慌,母亲到底是爱他,还是爱自己的地位 甚至被同一个念头反复折磨:母亲现在高兴,是因为他回来了高兴,还是舅舅给了更多赏赐而高兴 有一年生辰,他鼓起勇气问母亲 “母亲当年怀着我时,在想什么” 美丽高贵的妇人伸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母亲当时希望你是个女孩,便不会像如今一般” 这话如惊雷一般炸开,某些期盼,在此刻变得支离破碎 后来,他对着母亲捧到面前的珍宝奇玩越来越冷漠,看着面前堆着的那些珠宝玉石。想着,若他是个女孩,母亲能得到的应当远远不止这些 原来,母亲不是在看他,只是在看一个可以保住她荣宠权势的棋子…… 沈颜从江行舟的话里,仿佛可以看到,幼年的他,是如何在两边的怀疑和催眠中反复循环 年深日久,他早已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纵然逐渐长大,他慢慢有了自己的判断。知道如何辨别舅舅说的话,也不再那么抵触自己的父母,但却再也弥补不了童年缺少的那部分 沈颜坐起身,她没有说话,只是搂住他,从来没有过的用力 这些事情,她现在才知道 而现在她也终于明白,江行舟谈到皇帝时那种矛盾的情感,从何而来 一个将他带离父母身边,隔绝他与父母之间的感情的人,让他怀疑自己的父母别有用心,又让父母怀疑他有心皇位的人 爱与恨,这些年早已分不清 他也无法对他们任何一方交心 第176章 我们成亲吧! 过去深陷其中的痛苦,似乎都被她这一次主动的拥抱打断 少女的怀抱有淡淡的药香,从她身上传来的安宁让江行舟无法抗拒,甚至心甘情愿的沉沦 也因为汲取了足够多的温柔,才有了走下去的力量 半晌他才道:“圣上赐名‘渊’,他想说:皇权如海似渊,吞没了人连骨头都吐不出。而我父母给我取字‘行舟’,则意在警示我安分守己,要我时时刻刻生活在滔滔浪潮中,低调谨慎…” “他们可真有默契。” 他说这话的时候,喉咙发出闷闷的笑声,潮湿又压抑 沈颜蹲坐在他身前 “’渊‘,是因为这世间美好如大江大河般美丽广阔。‘行舟’,则是幸福终非眺望而能及,也需泛舟前行才能抵达” 说完,她捧起江行舟的脸,目光温柔坚定 “而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纵使前方有再多的风浪,只要我与你共乘小舟,也能踏平这浪…” 最后这句话她搂着他,额头轻轻相抵,一字一句说的温柔缱绻 夜明珠上的轻纱,不知什么时候还是被吹拂开,如同江行舟过去记忆中的世界,不管曾赋予它多少的晦暗,终究还是会在某一刻,大放异彩! 外面马车也停了,沈颜拉着江行舟的手就要下车,不料被少年反手握得更紧,她面有疑惑望过去 少年精致的眉眼在明珠光芒衬托下越发耀眼,他勾唇笑了,眼神却无比认真 “沈望舒,我们成亲吧!” 月亮挂在天上 而此刻沈颜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到江行舟说的话,又忍不住坐了起来,然后捂脸一笑,直愣愣的栽倒在柔软的被子里 当时太突然,她也没来得及细想,只是眼前那双凤眸太明亮,勾得她像着了魔一般,对上他的眼神的那一刻,竟鬼使神差就那么点头了。现在冷静了一想,虽然她并不后悔,但是实在是太丢人了!好歹…好歹也说自己先考虑考虑呢 一口答应了,倒显得她好像早就盼着了似的 怎么就这么不矜持! 她攥起拳头捶了捶身旁的被子,怎么就一点抵抗和反应的能力都没有呢! 沈望舒啊沈望舒!美色误人啊! 任她再怎么翻天覆地的滚来滚去,事情也确实是定了下来,而江行舟则是带着笑容看她进了桃院才离开 他在上京另有住处,还没有成亲,当然不会明目张胆和沈颜住在一起 “大木头!你有没有发现公子这两天脸上随时都挂着那种很瘆人的笑?” 流青用手肘捅捅自己身旁的人,言语间藏不住的疑惑,濯羽还是惜字如金,并不理他 流青白他一眼,又看向公子那边:“快看!快看!你快看呐!公子他又笑了!完了完了大木头!公子到底想杀谁啊,我害怕!” 濯羽实在不想理他,只能丢下一句:“月露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你最好赶紧去忙你的,别一天胡思乱想!” 流青翻翻白眼道:“跟你共事就是无趣!消息早呈给公子了,我们暗卫的布置也调派好了,万无一失!再说了,不就是那几位王爷月底便要入住驿馆了么,哼!哪有看公子傻笑有意思啊” 濯羽只横他一眼,再不搭理他 第177章 好自为之 日子就这么过了几天,沈颜白天都忙着找铺子,不过接连碰壁 一听说她要开医馆,对方不是不肯租给她的,就是租金抬得很高的,她实在有点负担不起 其实也属正常,开医馆意味着各种病人迎来送往,既有病人,那生死离别在所难免,几乎没有人愿意,让自己好端端的铺子背上人命的 所以,已经是第几次碰壁,沈颜都有点数不清了 这上京的物价比起景州来,那简直是抢劫!而且是明抢的那种! 流星在一旁歪着脑袋看她:“姑娘,不能找公子帮忙吗?公子一出马,那些人只怕求着你租他们铺子还来不及呢!” 沈颜一边将手中药材凑到鼻间细闻,一边答话:“这事可千万不能告诉他,眼下他事情多着呢,左右开铺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我且先找着看着,若果然没有合适的再说” 将手中药材抖回袋子里,沈颜这才对着药行的掌柜说:“你这药材不错,不过混了些枯树枝子在里面,买回去要挑拣起来,得费不少力” 她一面在找适合开医馆的铺子,一面也在顺带查看上京几家最出名的药材铺 毕竟以后用药量大了,还要靠她自己采药的话,即便累死了都跟不上医馆的药材用量。索性上京什么都有,药材行里什么好药材都现成,只不过价格也很惊人就是了 药行掌柜起初见她是个女子,本不欲多说,只想着她未必识货,自己这一笔还能多赚点,这下被当面挑破自己药材中掺了东西,脸面上当即有些挂不住 “这位姑娘,你可不能胡说。我胡记药行的药都是千辛万苦才收到手里的,怎么可能掺东西呢!这些可都是来自悬崖峭壁、人迹罕至的地方自然生长出来的好药材,你去了其他地儿连见都见不着!” 掌柜的一面说,一面有些傲气 其实大梁种植药材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一些常用的药材基本都可以从药农手里收到,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珍贵 但这掌柜的,很显然只当沈颜大约是通些药理的富贵小姐,觉得她挑刺,不过就是为了显摆一下自己知道的多,真论到如何分辨药材,这些小姐们都是两眼一摸黑 说到底,他并不相信对方是大夫,哪有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大夫! 所以才觉得,能蒙骗过去便蒙骗过去罢了 流星在一旁,瞥见他神色间对沈颜有些轻视,当即一拍桌子,嗓门也大了:“你这掌柜怎么说话呢!我们姑娘可是神医,你一个卖假药的黑心商人,还一副看不上她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啊!” 流星自己就是女子,知道女子艰难,而且她更是一直就打心眼里崇拜沈颜 此刻见这掌柜做生意不但不老实,还对沈颜诸多鄙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沈颜拦了拦流星,怕她待会忍不住就动手了 “看来掌柜的是欺我脸生啊,野生五瓣花的根茎偏细,可您这店里五瓣花的根茎粗壮,一看便是收的农户种植的,其中这枯木枝子更是鱼目混珠。行医开方本就是一点都错不得的,我若收了你这药,还要自己细细挑拣才能用,光是人工便要耗去不少,您说值当吗?” 掌柜的被沈颜这一番话说的有些脸热,他的确是用种植药草当野生药草卖的,两者利润相差甚大,而且寻常人也很难分辨出来 “说来,种植药草效力也不算差,但掌柜的,你以次充好已是不对,又在其中掺假更是在害人!望您好自为之” 沈颜说完,便往外走去 见沈颜一番话把这掌柜说了个哑口无言,流星恨不得蹦起来鼓掌,她乖觉的跟在沈颜后边,末了,还不忘瞪掌柜一眼 流星抱着剑走在沈颜身边 她不解的问:“方才姑娘看出了他的药有问题,为何不报官抓他!在人家救命的药里掺东西,这不是谋财害命吗!” 按她的想法,这种赚黑心钱的店,就应该让监察司的过来一锅端 知道她素来心直口快,沈颜也不急,只是解释道:“他倒也没掺许多,几根枯树枝子,便是当场报官,他也可以推脱自己只是收药材时不谨慎,并非存心如此” 流星愤恨的跺脚:“竟有这样昧良心的人,开的还是药草铺子!气煞人了” 第178章 酸酸甜甜糖葫芦,香香糯糯红豆糕 沈颜看她一脸不忿,却也知道她在为什么生气 流星是暗卫中的一员,她之所以跟在江行舟身边,就是希望看到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此刻蛀虫就在身边,眼见着他钻律法的空子还奈何不得,那她们这些暗卫刀口舔血,护的岂不是都是这样的人?当真令人憋屈 见流星还是满脸挂着郁闷,沈颜从路边糖葫芦摊上,摘下来一串晶莹剔透的递到她嘴边 像哄小孩一般:“水至清则无鱼嘛,慢慢来,吃个糖葫芦甜甜嘴,别生气了” 沈颜依稀记得,在上辈子的各种影视作品里,糖葫芦一直都是哄小孩、哄心上人,以及制造各种回忆的佳品。想来哄个生气的小姑娘,应当也不难 流星方才还撅着个嘴,结果又红又香的糖葫芦在面前晃悠一下,她还是没忍住,接过糖葫芦狠狠一口咬下去,看起来她在吃糖葫芦,实际上她此刻想的却是,恨不得生嚼刚刚那个卖药的掌柜 可是这怒气冲冲的一口,咬破了外面脆脆的糖壳子,里面山楂的果肉在口腔荡漾开,直激起一阵口水分泌,好个酸甜的糖葫芦啊 流星嘴里还残存糖葫芦的味道,眼睛却盯着手上的糖葫芦想 若将来每个小孩都可以在父母身边长大,大家都有糖葫芦吃,那便是霜落大人她们常说的太平盛世了吧! 赶紧再咬下来一颗,在嘴里细细品味,突然觉得若守护的是那样的日子,也不错! 见流星一颗接一颗的,沈颜自己也忍不住面带笑意,心思恪纯稚子之心,说得应该就是流星这小丫头这样的了 她嘴里包着糖葫芦,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那稻草人上扎着的,红艳艳的其他糖葫芦串,沈颜知道她在想什么,怕她呛着赶紧说道:“别担心,我买了绮梦她们的” 除了流星和绮梦,江行舟还另外买了两个小丫头伺候,虽然年纪很小,倒也都是老实的性子 再加上之前被沈颜救下的那个侍女,现在叫南柏的,也在桃院里伺候着 其实都是些可怜人,沈颜也不吝啬这些,但凡出来看铺子遇上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给她们带回去 当然,遇上特别的,也会给某人留一份 最近几位王爷就快抵达上京,江行舟要防备他们闹出什么事,另外几位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最近他格外忙,可不论忙到多晚,他每天都一定会抽身过来 想到这个,沈颜脸上也露出温柔的笑意 恋爱中的人,总是会因为对方的出现而欢欣雀跃 一路上,流星和沈颜又买了不少零嘴,走半道,遇上个卖红豆糕的,闻着那香甜的味道,任谁走过这条街,恐怕都做不到对这糯糯的点心视若无睹 沈颜也要了几份,只是这个需得趁热吃,便不给江行舟留了,只她们几个吃便是 沈颜刚付过钱,流星乐呵呵的站在旁边看着 眼见老板把一块浅白色的米团放进石臼中,再用木锤一遍遍反复捶打,再捶打!直到它们逐渐变成柔韧的点心团子,将其一个个揪成小块,往里面塞上现煮好的红豆沙,她觉得这些都很有趣 从前霜落大人常说,练功时懈怠就是给自己挖坟 所以在暗卫里,每个人都只顾着埋头练功 可到底她还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小姑娘,喜欢热闹,也喜欢新奇 第179章 救治中风的大娘 就在二人等待点心做好的片刻 离沈颜她们不远处的地方,人群骚动 “哎哟,这大娘怎么了?” “不知道啊,突然就倒下来了!要不要抬起来送医馆啊?” “可别是个讹人的吧?” 沈颜见一群人在街边围了一圈,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她也看不清是什么情况,她拍拍流星的肩膀说:“我过去看看” 流星听她要过去,哪还顾得上什么糕点,立马跟上,不过也没忘记飞快的扭头对老板说,她们待会再来取! 开玩笑,糕点什么的哪有姑娘安危重要,若是沈姑娘出什么事,先不说公子会不会放过她,就是她,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那边人实在是围的水泄不通 见沈颜想进去,流星左推右拉,好歹护送她安全进去了内围,许多旁观的人还没察觉到是怎么回事,只感觉一股神力将他们翻转腾挪,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调了个个儿 托流星的福,沈颜才得以扎进人堆里,只见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大娘倒在地上,她口角歪斜,身体还有些微微抽搐 沈颜心道不好,这大娘只怕是中风,若是医治不及时,以后生活都成问题了 眼下人都扎堆围着,沈颜只能沉声道:“快散开,给她留点呼吸空间,别围这么多人” 然后她便顾不上搭理那些人,从包里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裹,眼神看向流星:“我需要帮她施针,再晚一点她以后便只能瘫在床上做个废人了!” 流星点点头,也知道事态紧急,她赶紧组织人们散开把地方空出来 许多人都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尤其那青衣姑娘说这人以后说不定便瘫在床上了,他们反而凑得更近 不过仍是有一些人热心的组织起来,看能不能帮上忙 当然,那些看热闹的也仍旧不愿意走远 不过在流星武力威慑的情况下,到底腾出一小片地方供沈颜施救 有两个好心的大娘估计就住这附近 见沈颜要解去那人的衣服才能施针,都忙不迭加入了赶人的队伍中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人家年纪做你们娘都可以了!你这后生也好意思直勾勾盯着” 那两个好心的大娘言语泼辣,倒是吓退了许多,眼神滴溜溜转着到处窥视的人 大娘们又振臂一呼,又来了好几个相熟的街坊邻居,大都是住在附近,平日里也打过照面的,她们有的提供了剪刀热水,有的扯起几件旧衣服围起来一道人墙,将大娘和施针的沈颜遮了个严严实实 沈颜心中一暖,回以一个善意的微笑 然后便低头用剪刀剪开那昏迷大娘的衣服,找准穴位开始下针 流星主要负责维持秩序,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在沈颜身边,像极了护崽的老母鸡,生怕哪里窜出来个贼人对沈颜不利 就在这时 刚刚被呵斥的那个后生,大约觉得面上无光,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折返回来,藏在人群中说些不堪入耳的话 “那么面生一个小娘子,你们就敢让她给人治,要是医死人了你们这些帮忙的都是帮凶!都要坐牢子嘞!” 他这话一出,方才呵斥他那个蓝衫大娘双手牵着旧衣衫,和其他邻居一起遮住中间的沈颜和昏倒的人,免得她们被人看了去 听得他这话,蓝衫大娘手上动作不停,却双目怒视人群吼道:“哪个狼心狗肺的说出这番话来!青天白日的,大家都看见了,也都能为我们作证!是有人突发恶病昏了过去,我们和这个大夫是在救人,积德行善!你嘴巴如此恶毒,你给我站出来!我要是你娘,非一巴掌抽得你找不着祖坟埋在哪儿!” 她身旁,方才出来主持公道的另一个橙衫大娘眼神更是锐利,直接看穿是方才被撵走那个泼皮,又折返回来了 橙衫大娘嗓门不大,但是言语和她的眼神一般锐利 她语速飞快:“后面那个穿灰色短打的后生,你同这倒地的病人是有什么过节,还是她根本就是被你所害?不然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不帮忙就算了,反而冷嘲热讽生怕别人救了她,瞧你还长了个人样呢,竟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这下换成刚才说酸话那个后生急了 毕竟这么大一顶帽子扣过来,那要是地上躺着那个大娘真有个好歹,他说不定还要吃官司哩! 第180章 她是青楼老鸨 不得不说橙衫大娘脑瓜活泛,说话更是极会抓重点 既然你朝别人泼脏水,那给你把脏水泼回来看你生气不,着急不?果然一番话打得那后生不敢再插嘴,见众人都看过来,他赶紧捂着脸灰溜溜的逃了 那边沈颜手指翻飞,她只竭尽所能的救人,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但帮忙保护隐私的那几位大娘和小媳妇们因为离得近,被她这一手出神入化的行针手法惊得眼睛都直了,方才还有人被那后生的话弄得多少有点担心,毕竟真要是医死人了她们也麻烦 可现下大家都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看这姑娘生的像天仙般,刚刚只道她热心肠,却没想到,人家是真有两把刷子在身上啊 橙衫大娘和蓝衣大娘互相交汇个眼神,这姑娘长得美心地也好,要是果然再成功救下了人,她们少不得也要动动心思 毕竟这么好的姑娘,很应该好好说个人家 最主要的是!这样心善又貌美的姑娘,要是不嫁到她们平安坊来不是可惜了嘛! 当然,若这病患实在医治不好,她们也要帮这姑娘做个见证,可不能让好人白白遭罪 沈颜并不知道除了流星以外,她已经被其他炙热的目光盯上了 大家都等着看沈颜是救了人还是惹了大麻烦,所以来往的人少不得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了,从这个大娘为什么突然发病一直猜测到她到底能不能救得活 人群中,有个大爷有些担心的说:“我瞧着,她像是中风症,我媳妇娘家哥哥就是这个毛病,无缘无故的倒在了地里。后面虽然是保住了性命,却终身都只能躺在床上,连喝稀饭都只能让人喂到嘴边,那叫一个惨哟!我看这人就算能救活也跟他差不多了,后半辈子家人受罪自己也受罪!” 这大爷说话虽然不好听,但大家能听出来他没有恶意 相反,他这么说出来,即便这个大娘最后只能躺在床上,让人不离身的伺候来度日,至少不会让人觉得是那年轻女大夫医术的问题 人群中一时间唏嘘不已,毕竟要真是成了个瘫子,遇上儿女孝顺的还好说,若是儿女再是个没良心的,那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退一万步说,即便儿女孝顺,听那大爷的意思是,竟是饭都不能自己吃了!那么洗澡如厕等事,不都得要身边儿女来操持?这样天长日久下去,儿女又能孝顺几时 众人或叹气或感慨 这时,似乎有人惊呼一声:“我说这大娘为何如此眼熟!她不是城南’温柔巷‘里的老鸨妈妈么?” 这人说完,周遭小沉默了一把 有人忍不住仔仔细细的瞧了说话那人一眼 毕竟你如此眼熟一个老鸨,这意思不就是你常去那地方嘛! 而流星把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她虽然不知道‘温柔巷’是什么地方,但是人人都知道,上京城南是一片销金窟,那里有最好的酒楼,最漂亮的姑娘… 何况即便不熟悉那个地方,可老鸨这两个字,流星还是懂的,这么说,姑娘竟是当众在医治一个青楼老鸨! 第181章 好心的沈大夫 流星此刻虽然惊诧,但还不觉得有什么 她只在心里想着,反正没人认得她们,大不了等姑娘救完人,她拉上姑娘就跑,只要不让那些人看清姑娘的样貌就行了 可人群这时候找到了新的话题,说来说去,就说到了沈颜身上 人们说的,不外乎是这青楼老鸨的身份,紧跟着又说起,这医治人的大夫看起来像是未出阁的女儿家 此时,有人尽量不引人注意,悄悄挪到她们身后,好心的提醒正在一边帮忙的蓝衣和橙衫两位大娘 “吴大娘,苏大娘!你们可赶紧劝劝这个姑娘,瞧着她年轻,大约还没说人家,若是当街医治一个老鸨的事情传出去了,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以后还有哪个人家敢要她!” 另有人帮腔:“是啊是啊,他说得有理,咱们这些人倒还好,可这姑娘家的名声若是沾上这些一星半点,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蓝衣吴大娘和橙衫苏大娘再次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透露着不妙 她们也知道这事处理不好很麻烦 就说这姑娘,她明明是好心,却有可能因此日后面临婆家的刁难,还有数不清的流言蜚语 但眼瞧着这姑娘在认真救人,好个深秋时节,竟还活活忙出了一脑门子汗… 她们就觉得自己一个字也劝不出来,要让这女大夫放弃救人吗?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呀!但若是不管不顾,这姑娘往后名声岂不都毁了! 这边沈颜银针已经扎的差不多了,此刻将她们说的话都听在耳中,看吴大娘和苏大娘担忧的眼神,又看她们数次嚅动却开不了的口 沈颜将银针定住,她声音并不大,但她的话掷地有声 “我是个大夫,医者救人不论病人身份来历,她在我面前只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若我真的袖手旁观,也不必等到名声尽毁,我自己就该日夜自责然后找棵大树给自己吊死。” “因为我配不上称为一个大夫,甚至不配为人。” 人群中霎时安静了下来,许多人虽然仍旧对于老鸨这个身份有顾忌有偏见 可这姑娘说的话却是令人发人深省,若真因为身份的歧视就放任一条人命的死去 那样的大夫,谁敢拿给她治? 不说别的,你能保证自己将来一定是以达官显贵的身份被救治吗? 即便当下富贵,可谁的一生敢保证碰不上难处,遇不到磕绊? 一时间好些人的想法就变了,正巧针也都到了时间该拔下来 吴大娘和黄大娘交换个眼神,适时的松开手,被子把躺在地上的人遮了个严严实实一丝不露,而那个仁心善手的大夫却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 人群都目不错珠的看过来 好个冰肌玉骨,美若天仙的姑娘! 不对,她心地善良又有本事,说不定真是天仙脱身嘞!一时间人们对于这位女大夫的好感都上升不少 反而没什么人关注她救的人是什么身份 地上那个大娘此刻也悠悠转醒,她迷糊了半晌,但刚刚那些话她都听在耳朵里,虽然她从没干过逼良为娼的事情,但是因为身份被人指指点点的事情也不少 她虽一直对那些话不屑一顾,可真遇到一个人,完全不因自己身份而放弃施救,心底还是感觉到一阵暖意 见她醒了,吴大娘忙递上干净的一碗水,她有心为沈颜说话,对地上躺着的人说:“方才就是这位大夫!” 说到一半又卡了壳,这位大夫到底什么名姓她们还都不知道 沈颜接收到吴大娘犯难的眼神,忙道:“我姓沈” 吴大娘乐呵呵的,这才继续又对那人说:“你中风了,是这位沈大夫救了你呐,不然,你约莫已经到阎王那里去报到了!” 旁边苏大娘见沈颜也累了半晌,赶忙第一时间又倒了一碗水,笑容满面地递到了沈颜手上 她也开口帮腔道:“是呢,我们这些人方才都看见了。真是好凶险,沈大夫辛苦了喝碗水吧!” 吴大娘又对那大娘说:“你快试试还能不能活动,听说这病落了病根是要躺在床上过下半辈子的!你快活动活动手脚看看!” 吴大娘这话不仅是关心她,也是在替沈颜挣功劳 就连在场的人也忍不住心怀好奇,这大娘到底如何了?大家纷纷看过来,只见那大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除了还有些头晕,却是行动无碍,不少人松了口气,却对这位医者仁心的沈大夫更加心生敬佩 瞧瞧人家这医术! 第182章 背上她就跑 众人见着人已经没事了,都松了口气 连先前说话那个大爷都唏嘘道:“要是我媳妇娘家哥哥当年遇上的是这位沈大夫,恐怕日子也不会落到形同废人,那么难熬了” 众人的夸赞和大娘的感激,沈颜都没来得及听清 因为流星盯着,见那大娘已经没事了 她长舒一口气的同时,飞快掏出一张手绢遮住了沈颜的脸,然后麻溜的将人背起来就跑,众人只觉眼前一阵风吹过,那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不说话的女孩,已然背着沈大夫跑了个不见踪影 方才那大爷忍不住道:“娘嘞,这小闺女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这么大!背个人还跑得这样快!” 总之后来 那‘温柔巷’的老鸨妈妈,一直在上京城里到处打听,看有没有哪家医馆的大夫姓沈的,以及围观的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的把话传开了 甚至对于当天的情况还有人按照自己的想象改编了一下,总之越传越神秘 这些事情都先按下不提 因为传闻中的当事人,正被流星背着跑出去好几条街,流星背的极稳,沈颜一直到被她背回了桃院才回过神来 绮梦和南柏听到动静迎出来,却眼看着俩人早上出去时还是好好的,回来一个头发凌乱,另一个更好,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南柏吓得脸都白了,这场景让她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沈颜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顾不上喝水,赶紧解释道:“我们没事,只是在街上救了个人,后来流星背着我一路跑回来,才变成这样的” 说完她还拍了拍南柏的手,这小丫头也是沈颜当初背着逃出生天的,她见了这样的,只怕是想到了那天受的折磨,这才吓得小脸都白了 看两人没事,南柏的脸色才稍微好些,她和绮梦纷纷看向始作俑者 那边正在闷着劲灌水的流星抬起头 她正咕嘟咕嘟给自己灌水,已经猛喝了好几杯还不解渴,端起壶就往嘴里倒 终于喝饱了,紧接着她又不得不面对绮梦和南柏逼问的眼神 流星赶忙解释道:“说来话长,我和姑娘看了铺子回来的路上,姑娘救了个人,可是这人不是一般的人!” 绮梦佯装要踹她:“你这妮子,没看我们着急吗,你赶紧说!” 流星躲开绮梦这一招,还没缓过神来 沈颜见状,笑着叹口气道:“就算那大娘真是青楼老鸨,那你也不至于背上我便跑啊!她中风非同小可,虽然施过针了,但还要开药方好好调理一阵子才行” “青楼老鸨!” 绮梦和南柏异口同声的喊出声来 流星双手一摊,好像知道会是这个反应,她一张小脸上分明写着:看吧,是你们也得拉上姑娘就跑! 流星凑到桌边,貌似很严肃的教育起来“姑娘啊,你还想着给她开药呢!当时那么多人都瞧见了,这就算了,你怎么能当街报上您的姓名呢!这下好了,要是那些人传出去的话,本来没人知道是您,现在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 南柏听流星说沈颜还自报家门,脸色更白了,皱着一张小脸道:“姑娘!您怎么能这样做呢!” 沈颜摆手道:“我哪有自报姓名啊,我就说了我姓沈而已” 南柏打断她的话:“您就不该说的,这要是传了出去,可怎么办!” 见南柏和自己同一战线,流星也点头附和:“就是!姑娘,您才见了长公主没几天,这事要是传到长公主耳朵里,您想想,这给您的未来婆婆得留下个什么样的印象啊!” 沈颜眼睛眨巴眨巴:“清姨不会的,她还挺喜欢我的” 流星一脸生无可恋,小妮子白眼快要翻上天了,“姑娘您还知道您未来婆婆是什么人家吗?长公主啊!这事换了市井大娘都未必接受,您怎么还能说的这么轻松” 沈颜无奈笑道:“那我还能怎么办,见死不救吗?若果然因此被嫌弃,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第183章 我愿和你永不分离 对于流星和南柏的担心 沈颜十分不以为然,并且表示自己要去洗漱了,她这一身风尘仆仆的,造型属实雷人,等下若是江行舟来了看见,也少不了盘问 见当事人毫不在意甚至有心情洗漱 临走之前还对绮梦说:她耗了不少体力救人,晚膳想吃一个油润油润的大肘子补一补压压惊! 绮梦应了声 而流星和南柏还面面相觑 南柏心里着急,对流星道:“你当时不急着把姑娘拉走,总还能解释解释的。现在看起来像落荒而逃,真希望不要传出什么更离谱的谣言来才好!” 绮梦倒是一直没说话,细看看她是三人中神色最轻松的,也只有她脸上还有些笑意 这边,沈颜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自己坐在窗边绞干了头发,绮梦还真的给她做了一个红烧肘子,说是吃什么补什么,姑娘施针费手,那就补补吧! 吃完她又开始洁面洁手,让其他人都下去休息了 她自己一个人裹着被子等啊等,等到昏昏欲睡,直到感觉到自己被捞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嗅着熟悉的味道,沈颜不但没醒,反而更自觉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她迷迷糊糊的,江行舟也不打扰她 最近两人都在忙,但是不论多晚,他总要来见她一面才安心 “我听说,外面都在传有个从天而降的仙姑,一手好医术,下凡来普度众生来了” 江行舟好听的嗓音,分明带着诱哄的味道 但沈颜一双杏眸猛地睁开 她赶忙问:“你从哪听来的” 怀抱着她的人语气温柔,但沈颜总觉得他在调笑自己,她捏起拳头锤了一下,江行舟才娓娓道来 原来沈颜今天救了人之后,在场看见的人都替她狠狠宣传了一波,各个都以自己在场为例大谈特谈 据一位不知名大爷的口中的消息 今天白天,有一个老鸨妈妈晕倒在大街上,本来路过的人无一施救,偏偏一天仙从天而降,带着一手了不得的针法,把这个老鸨救活了 天仙还说:我既度众生,自然不会在意众生是何身份 还有人说,天仙救人时,她手下的童女就在现场陪着,许多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再后来天仙救了人,就带着童女化成一缕青烟,消失无踪 沈颜听完这整个添油加醋的故事,只能无奈的扶额 感叹道:上京城真是个了不得的地方,连围观的人,想象力都这么丰富! 这时候江行舟偏还打趣她:“如今这事,已经被说书的编成故事,流传大街小巷…” 沈颜哭笑不得,她怎么也没想到故事会是这个发展!什么天仙童女的?谁见过披头散发的天仙,谁家的天仙救完人回来能吃一整个红烧肘子?还有那什么童女,哪有童女会怀抱冰糖葫芦,还和天仙一起在街上等红豆糕? “天仙,什么时候给我也看看?” 他凑到沈颜耳畔,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敏感的地方 也不知是被他的话激的,又或是别的,沈颜猛地站起身,却因为一下子起得太快,腿脚有些发软。身后人扶住她,但那双凤眸里毫不遮掩,明晃晃的都是打趣 两人又贴在一起胡闹一阵,最终沈颜被擒住而败下阵来 她笑闹过,轻声道:“我本以为你会介意的” 江行舟搂住她道:“我介意什么?” “对方是个老鸨,说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不是么?” 江行舟却依旧神色散漫随意 “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介意,相反,我会无条件信任和支持你。只要你喜欢,你救的是江洋大盗我也欢喜,若是你不喜欢,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勉强不了你” 第184章 随你永堕无间 沈颜看着他,将他的话都细细的听进心里 好吧,前半句还挺让人感动的,后半句就算了 江行舟只笑着看她,手掌轻抚着她的头 他还有话藏在心里,他没说完的是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就像索人性命的罗刹女,可当时只觉得:你好美 直到后来爱上你后,我想的依然是,哪怕你是地狱的罗刹,我也愿和你永不分离,随你一起直到永堕无间 少年又伸手将人搂在怀中,嗓音缓缓开口,面对她,仿佛有无限的耐心 “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很忙,你要是想去哪一定要带上流星和绮梦!我也会在你身边留其他暗卫保护” 沈颜敏锐的感觉到,这是有事要发生,她扭过身子盯着面前的人 “是不是朝堂上有什么变故?” 江行舟看她一双大眼眨都不眨盯着自己,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别想骗我 他噗哧一声笑了,伸出手从她的头顶捻起一束青丝把玩,另一只手将她搂得更紧密,低沉道:“你现在好像很怕我会死?放心,我还没娶到你,不会让你守活寡的。” 话虽然这么说,他倒是也没想瞒着 一来他们在一起之前便心知肚明,两人都不是那种对方有什么事,还能袖手旁观的性子,与其让彼此担心,倒不如明明白白的 要知道多少感情,皆因为因为两人都张不开嘴,最终才逐渐走向消亡 江行舟不愿他和沈颜之间也有那么一天 “你应当能猜到圣上这次的目的,几位王爷盘桓在他的皇位旁边很久了,圣上的身子也确实一年不如一年,大约他害怕他死后这江山易主,也可能是想给他的儿子留下一条不那么棘手的路。” 江行舟在沈颜面前依然是什么话都说,至于会不会大不敬的他根本不在意,不仅仅因为他对皇权的厌恶 更因为他不屑于在心上人面前,还需要藏着掖着的做戏,如果世上有人值得他毫不遮掩,那除了眼前人以外,再无别人了 沈颜从他这番话里品出来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圣上确实在装病,之前说什么弥留之际病入膏肓都是假的,只不过要借这个机会让几位王爷离开自己的封地,方便自己下手 一旦他们走入上京,还有没有命走回去就不一定了 想来之前江行舟收集的那些罪证,只怕也要很快当众摊开来了,毕竟要让乱臣贼子赴死也需要一个合适的罪名 “可是那几位难道是傻子不成,他们必然也想过这种可能性,怎么会毫无准备孤身来京,若他们背地里安排了别的势力,难道到时候这几路人马要直接在天子脚下兵戈相向吗?” 历史上哪次朝代更迭不是血流成河 何况皇帝想要一次性把几个心腹大患一起除去,可谁又会坐以待毙等着你来杀? 江行舟搂着她向后倒去,像一只懒洋洋的猫 两人一起躺倒后 他似乎饶有趣味的说:“继续分析,说的不错” 沈颜挣扎了一下发现爬不起来,只能让自己窝在他身上找个更舒服的姿势 “之前我和弦歌她们救下的那些民女,原本是沧王要送进宫的对不对?我想着,沧王若是想安插眼线,也不会进京的路上才开始挑选生长在山野乡村的女子,毕竟她们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别说打探消息了,保命都困难,所以根本不可信也不安全。” 当初救了人,沈颜便有此猜想,她一边说一边望向面前的人 江行舟挑眉,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沈颜也不骄矜,将自己所想的都一一道来 “所以我推断,沧王想把这些女子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而这人的身份,正好能帮他打探到圣上的情况,并且这人应是身体有缺陷,所以格外偏好那些有活力的民间女子?” 第185章 圆满无缺 她好一顿分析,偏偏每一句还都猜得正好 见他不说话,沈颜伸出手指戳戳他的下巴道:“我说的对不对” 江行舟听她这话,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笑声,沈颜趴在他胸口上都能感觉到剧烈的起伏 他一直知道眼前的人很聪明,却不想她只救了人,便想到了这么多 见他这样子,沈颜知道自己猜想的大约没错,沧王兄弟俩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眼线,这眼线应该还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太监,至少是那种可以经常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品阶 怪不得沧王敢第一个抵达上京,有眼线帮他传递圣上的第一手情报,他自然有恃无恐 当然沈颜绝不会后悔救下那些少女,即便能顺着沧王送人查出来这眼线到底是谁,她也不会拿一条条鲜活靓丽的生命做代价,相反她现在心里已经暗暗定了,若来日能抓到那个喜欢凌虐少女的太监,不论对方何种身份,定要让他一遍遍试过毒药等折磨够了再杀他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抚摸着她的头顶,安慰的意味十足 再开口时,几乎带了点宠溺的语气 “你已经很厉害了,若是没有你,那几个女子,早已生不如死” 说来很奇怪,虽然两人之间亲昵的日子也不少,比这个更暧昧旖旎的都经历过,可是不知怎么的,此刻那只手掌传来的温度让她无比安心 不过沈颜很快想到,江行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只起半个身子道:“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是不是要四处排查上京的各方势力,以确保皇帝的计划万无一失?” “不错” 似乎格外喜欢她的长发,江行舟说话间,手指把玩着她散落在两边的头发,感受着青丝冰凉的像上好的绸缎从手指间划过,好似十分贪恋这种感觉 沈颜不管他的动作,只是听到他的回答后眼珠一转,赶忙从床上坐起来,灵敏的把床边,把她的药箱搬过来放在腿上,一样一样开始往外掏 “这个是我最新研制的毒药,不管对方武力多高内功多深,只要沾上一点就会武功尽失,如果一炷香内没有解药,便会悄无声息的暴毙” “还有这个,是我揣测着关外的秘药分解来的,我改良了好几次药方,只要人还有口气,吃下去就可以保住性命!” 这药还是当初牧笙贡献出来救弦夜的,她后来根据那药模拟出来的方子,反复调整过数十次,如今做成药,至少有牧笙当初那颗药力的七成! 江行舟就这么侧着身子,手撑在额头边,凤眸微眯,看着眼前的少女像变戏法般,一样又一样的往外掏,恨不得把家底都搬出来让他带走 甚至每一件她都细细解释有什么作用 虽然她口中一直没有说出担心二字,可她的举动又都在向眼前的人透露着:我真的非常担心你 沈颜将药分别放好,嘴里还是忍不住的嘱咐 “蓝色瓶子里的是我方才说的毒药,白色瓶子里是我跟你说的保命的药,你一定要贴身收着” 她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人,手指轻轻拨弄着他的衣摆,声音很轻 “你答应了要娶我,所以你要好好的” 可惜她后半句的嘱咐关心,并没有说完,就被面前的人拉过去,熟悉的气息再次劈头盖脸的向她袭来,柔软的唇瓣也再度相贴,少女并未抵抗 在身上人唇移开的时候,她反而第一次主动伸手勾住少年的脖颈,近乎虔诚的闭上眼,耳畔传来悦耳的轻笑声 感觉到他再次靠上来 这个到后来由少女来主动的吻,变得格外绵软悠长 唇齿交换间,两人的呼吸都融为一体 江行舟觉得他怕是已经中了毒,他的心脏,从未像此刻一样跳动的有力,那里有小时候一次次渴望关爱失败后留下的缺口 只不过此刻,被另一人填补的完美无缺 第186章 带着流星逛花楼 翌日清晨,沈颜难得睡到了流星她们来叫她 昨晚江行舟留下陪她和衣而卧,她睡得很踏实,再次睁开眼面前就是流星在叽叽喳喳的说话,而南柏正在有条不紊的给她倒水洗漱 “什么时候走的” 流星没听清她的嘟囔,凑过来疑惑的问了句:“姑娘在说什么?什么走不走的” 沈颜抬头笑道:“没什么,对了,今天我要去个地方,你陪我去吧?” 流星不疑有他,痛快地点头道:“好啊,姑娘说去哪咱就去哪!” 南柏拧干帕子递过来,轻声问道:“姑娘今日还要去看铺子吗?要不然我和流星一起陪着您去吧” 沈颜接过帕子擦擦脸,顺便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些,闻言几乎是毫不迟疑摇头道:“不行的,那地方你不能去!” 南柏接过帕子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 沈颜反应过来怕她多想,赶紧补充一句:“那地方我之前也没去过,你不会武功我怕到时候有什么危险,所以你还是就待在桃园的好” 流星性子开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拍拍南柏的肩膀道:“别担心,我保证护住姑娘平安,我逃跑的功夫可是一顶一的好!只要发现情况不对我就像昨天背着姑娘跑一样,脚底抹油!保管平安的把姑娘带回来!” 被她这么一说,南柏立刻想到的就是昨天俩人跑回来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她赶紧摇摇头嘟囔:“那还是算了” 流星见南柏端着水盆出去,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我逃跑的功夫真的好啊!莫说背着姑娘逃了,即便再多个你,我都不费力的!南柏,南柏你别走!你不信我现在背着你跑跑你试试!” 沈颜就在她们身后,看着流星追逐着南柏跑出去,小妮子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她脸上不禁透露出温和的笑意 可惜到最后两人拿上东西出了门,流星也没找到机会向南柏展示 流星鼓起一边的脸颊,有些不满的说:“为什么不让我试试啊!我力气可大了,轻功也好,不然公子怎么挑了我来保护您啊!偏偏南柏老是不放心,我说让她试试她躲得倒快,真气人!” 沈颜见她拎着药箱,嘴里念念不忘的还是要给南柏看自己力气多大,不觉好笑 抱怨几句后,流星抱着药箱对沈颜道:“姑娘咱们今日要去哪啊,怎么药箱都带上了,是谁生了病吗?” 沈颜没有立刻回答她,杏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流星也没看见 “到了你就知道了” 流星闻言只好点点头,索性去哪她都无所谓,她自负功夫不错,心里觉得即便前方是龙潭虎穴,那自己也是敢护着姑娘去闯一闯的 可片刻之后,面对着眼前的景象,流星只抱着药箱子不撒手,整个人也死活不肯再往前走,面对沈颜的话充耳不闻,只顶着绮梦给她梳的两个发髻摇头摇个不停,沈颜瞧着都担心,她再摇两下,应该就快把脑袋摇昏了 “你害怕吗?”沈颜问道 确实是她的疏忽,只考虑到南柏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怕带了南柏来,会勾起她某些痛苦的回忆,却没想过,流星是不是能接受 再联想到昨日给那老鸨施针时流星的反应,沈颜开始觉得是不是流星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创伤,自己竟然也没提前问过她 “是我考虑不周了,若是你不想进去,我们回去换了绮梦陪我来吧!” 第187章 瞒着家里人来找乐子的 说到为什么要来逛青楼 只因昨夜江行舟反客为主又压住她讨了个够本,最后直吻到她眸光潋滟,两人呼吸都不稳时才分开 他搂着她,大约是为了分散注意力 说起了她一直在查的那个何将军,暗卫和’悦华霜‘那么大的情报网都查不到他如今的去向,不过倒是查到他当将军之前曾有个相好的,后来那女子家破人亡,辗转几次最后被卖到了上京的一家青楼里 若是找到她,说不定就能得到更多关于何将军的消息,不管如何,这已经是沈颜目前唯一的方向了 流星见沈颜抬腿真要往回走,打定主意要让她和绮梦调换,她赶紧抱着药箱子拦在沈颜面前道 “姑娘好好的非要进这种地方做什么!我也没说不能陪姑娘进去,只不过…”她话说的极快,好像害怕沈颜真把换绮梦过来 流星一边说一边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沈颜的打扮,哭丧着小脸说:“只不过,咱们就不能换个男子的装束吗!对了,姑娘不是会易容吗,咱们女扮男装进去不行吗?” 面对流星的疑问,沈颜也只好耐心跟她解释 “我们来这是找人的,若是女扮男装进去了,哪还有机会让你去下一家” 流星知道她说的对,城南这一片是出了名的销金窟,分为三个区域,左边两条巷子是赌坊,中间两条街是各大酒肆 而沈颜她们要去的就是最右边的这两条街 那里面不只有最漂亮的花娘,还有各色清秀体贴的小倌 若是她们真的女扮男装进去了,定然是家家都把她们当成香饽饽看待的,恨不得都大显神通让客人留在自家,把银子花个干净,哪还有机会让你去找人 而且女扮男装,要是穿帮了反而容易引起更大的乱子 虽然知道姑娘说的没错,但流星还是哭丧着脸道:“姑娘,道理我都明白了,可是就这么进去,到时候传出来咱们逛花楼的消息,公子会把我召回暗卫营让我去刷马桶倒泔水的!姑娘!” 沈颜还以为她不肯进去是在怕什么,没想到她在担心这个,连忙向她保证,绝不会让她被发派去倒泔水刷马桶 又找了家店,买了一顶帷帽和一块面纱 流星虽然脸气鼓鼓的,还是伸手选了面纱,她心里想着若是要打起来,那帷帽怕是碍手碍脚的,沈颜不知道她在想这个,于是自己戴了帷帽 见两人容貌都遮了起来,流星这才视死如归的跟在她后面朝里面走去 等真的走近了,连流星也看的呆了,这花楼和小倌阁竟然是一分为二的,中间引了一条大约丈余宽的小河,客人们会从这头坐着小船向那边慢慢划过去,两边各有或美貌的花娘,或俊雅的小倌就在自家门前跳舞、弹琵琶、竟还有舞剑吟诗的 可以说,只要客人说得出的,就没有她们、他们做不到的 沈颜和流星刚站到岸边,就有撑船的人招呼她们,递了踏板过来,沈颜从善如流便登上去了 两人刚一坐稳,撑船人便自顾自摇着船桨向前去了,“两位小姐是头次来吧?” 沈颜也知道她们这样子确实不像很有经验的模样 索性大方承认道:“没错” 撑船人乐呵道:“我们干这个活计的一看便知道了,若是常来的熟客必然是点名要去’合欢馆‘,‘碧霄阁’这几家,那里面的小倌最是标致俊秀,我看两位不言语应当是第一次来,还不知道哪家更好吧?” 流星似乎怕撑船的误会,赶紧抢先道:“我家小姐才不是来寻乐子的!” 撑船人见她急了,忙做出一副他懂他懂的样子来,“这位女郎莫怕,我们做这行的嘴都严实着呢,必不会往外说的” 毕竟谁还没有个来消遣玩乐的时候呢,他只当沈颜二人是出来找乐子,但又不想家里人知道,所以连忙表示他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你!”流星见越描越黑,气恼下一跺脚,船摇摇晃晃的差点就翻过盖来 撑船人使出浑身解数方才稳住没栽到河里,流星见状一脸无辜,要知道她可是收着力气的 沈颜拉住流星,转而对撑船人道:“没事,你只管撑船吧” 第188章 我们要找有经验的 流星撇撇嘴,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那撑船的人 撑船的大约也看出来她是个练家子,当下也不敢再胡言乱语,只管划着小船往前去,岸两边各色各样的手绢带着香粉浮动,配合着各种颜色的花灯光芒,连带着清丽柔媚的声音,无不在提醒众人 这是一处你可以随心所欲,什么都不用管,只管放心寻乐的地方 见船上坐了两位姑娘,一个戴了帷帽虽看不见面貌,但身姿像雪中松柏,自有一股寒冷清淡,另一个像是随行的侍女又像是护卫,因为她戴着面纱,但两个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极有生气,似乎对各种招呼的声音很不耐烦 左边小倌们都惊了,虽也常有富贵人家的夫人装扮了过来寻欢,但那大部分都有些年纪了,哪像这两位年纪轻轻,而且瞧着定然貌美不俗 一时间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不停招揽着希望沈颜她们乘坐的小船就停在自家门口 沈颜稳稳坐着,她这一趟本就是想着来找何将军那位相好的,自然没想过要往小倌楼这边去,于是她的视线基本都在右侧的花楼这边巡视 而花娘们有的诧异的有的不解的,倒也没忘记呼唤她们,毕竟只要是客人,管你是男是女,只要愿意走进来花钱的就是好客人 撑船人也发现沈颜似乎目光对右边的更感兴趣,他心知做主的应当是戴帷帽的这位姑娘,于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刚刚差点一脚把船踩翻了的流星,又带着讨好的笑意对沈颜说:“姑娘可有中意的了?若是没有,也可以乘着船再继续转一转,慢慢挑选” 沈颜听他这话有点意思,问道:“竟还能多转一圈?” 撑船人赶紧答道:“那自然是能了,咱们这船就是沿着这条小河来回的,不过要多给一趟的银两” 沈颜看出去,果然,有人会停船上岸,也有人会选择继续坐着船来回乘一圈,客人已经上去的船,依旧沿着既定的路线继续走,途中若遇上要离开的客人便又载了他们离开 这正符合沈颜的要求,方才被那些香粉熏的她也没想好,现在倒是可以乘着船慢慢思考先上哪一家 于是沈颜嘱咐道:“那便继续划吧” 撑船人自然喜不自胜,多坐一圈,就多一圈的银子,他们这些载客人的当然没有不愿意的 沈颜的目光就随着这船看向两岸,想来那何将军还未隐姓埋名时,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于是她目光会格外注意年纪稍大一些的花娘 “这里哪家花楼的年头最久,我的意思是,里面有经验的花娘比较多的” 撑船人大约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要求,手中蒿杆差点给扔出去,不过他做一行时日也不短了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虽然一时给难住了,但见沈颜身边那个虎视眈眈的小姑娘,又想到她刚刚一脚差点踢翻了船的力道,一点也不敢耽误 赶紧答道:“这一圈年头最久的就是怜梦楼、春宵阁还有风月亭这三家了” 第189章 怜梦楼,春娘 一听年深日久的竟有三家,虽然希望渺茫,但一家家找吧,总不能无功而返的,左右现在她也没有更多有关何将军的线索了 沈颜刚要说那就先去这三家其中一家,却见岸边有个十分眼熟的身影,正笑的花枝乱颤的迎接客人 流星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她瞳孔放大嘟囔道:“这不是姑娘你昨天在路边救的那个” 岸边那道身影正和客人寒暄:您老可有日子没来了,细看会发现她的手还有些轻微的颤抖,正是沈颜昨日在街上施针救人的那位大娘,没想到她居然真是花楼的老鸨… 流星几乎是马上就要叫撑船的赶紧划走,沈颜拉住她的手对撑船人指了指,意思是就在那家的台阶前停下 流星大惊失色,姑娘不是要来找人吗,可是如今这样撞上前去,那老鸨要是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当着那么多嫖客的面认出沈颜来,那昨天她不就白带着沈颜逃离现场了 不,可能比昨天被知道身份更糟糕,昨天那里站的还都是些普通老百姓,今天她们可是直接来逛花楼了,这要传出去会变成什么样子,流星不敢想 但是沈颜的目光很肯定,撑船人只能赶紧停在了那家花楼前面,然后趁船上这位小姑娘没发飙毁了他的船之前,飞快的划船离去 老鸨见两位穿着不俗的姑娘上了岸,挥动帕子的手都顿了些,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搭话道:“两位这是?” 沈颜声音清冷,目光透过帷帽和老鸨对视:“这位妈妈,您的病可好些了?” 老鸨一听这声音,再看她的身形,脑中灵光一闪双手一拍激动道:“竟是姑娘你!”昨日她上街买东西,却不知怎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若是没有沈颜医治,只怕她早已经去阎王那里报道了,可惜事后无论她如何打探恩人下落,也没音讯 没想到恩人会直接找上门来 老鸨看了看沈颜和她身后眼神不善的流星,也意识到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马上将沈颜二人迎了进去,沈颜进门前留意到老鸨这家青楼正是撑船人刚刚提过的其中之一‘怜梦楼‘ 老鸨带着二人进去,上了楼找了间清净的房间,又嘱咐别让人来打扰 待都坐定后,这位老妈妈才对沈颜道:“那天真是太谢谢大夫你了,我也是醒了听到她们说才知道,都是你妙手仁心救了我” 老鸨很敏锐的感觉到流星的戒备心和她四处观察的眼神,于是又补充道 “这位姑娘也坐吧,姑娘大可放心,这间房平日里是不接待客人的。我是这楼里的妈妈,大家都叫我春娘,若是沈大夫不嫌弃,也可以这样叫我” 那天春娘迷迷糊糊间醒来,倒是听到了沈颜的那番话,若说她肯出手已经是医者仁心了,但对方后来明知自己是花楼妈妈,却还不顾自己名声全力施救,且话里话外也没有半点歧视她们这些做花娘的,仅凭这一点春娘已心中感激 不过沈颜却没有挟恩以报的意思,她从流星手中接过药箱,“那日家中有急事,本想再给你开一副调理身体的方子的,也没来得及,今日一并吧” 春娘已经混迹花楼几十年了,别说良家女子对她们这一行多有歧视,哪怕那些来寻欢作乐的客人,又有哪个不是面上调笑,心里不知道如何轻贱 可眼前这位姑娘,你望进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却一丝鄙夷或嫌弃也无 沈颜就这么看着她,然后笑着点头示意她把手伸过来,春娘也不再矫情痛快的伸出手去 “你这脉象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日后饮食一定要万分注意,太甜和太腻的东西都不能再吃了” 闻言,春娘惊诧地掩唇惊呼:“沈大夫真是神了,我平日就爱吃肥肉,尤其爱那红烧肉,几乎是每日都要吃上一碟子,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您真是外面说的‘天仙下凡’不成?” 春娘不知不觉中已经用上了尊称,一来是真的感激,二来也好奇沈颜怎么能把个脉,就知道她平日里饮食喜好的 沈颜刚刚还好好的,结果春娘一句‘天仙下凡’活活把她的话堵回去了 脑袋里又想起昨晚有人拿这个调侃她的事来 流星本来是很不情愿的,她不喜欢青楼里这些女子,倒不是歧视只是害怕 这下眼见春娘夸沈颜,她也微不可察的挺了挺胸膛,欣喜于有人竟和她一样的眼光 再看春娘时,突然就觉得这人顺眼了很多 第190章 薄命红颜 沈颜岔开话题 她现在实在是对上京百姓传播谣言的能力感到害怕 “按我这副药抓药调养,饮食上再忌口一阵子,等我找到合适的铺面开了医馆,到时你抽空过来扎几针,就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春娘笑着接过沈颜手中的药方,脸上实在是溢满了感激,她想要拿出什么来谢人家,可是又觉得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难道要她拿出那些恩客的赏物么,别说沈大夫身边这位怒气冲冲的小姑娘会不会砸了她的怜梦楼,就算是她自己也觉得大为不妥 似乎看出她的窘迫,沈颜抢先开口道:“我现在还没开馆,所以还用不着给诊金,权当相识一场的缘分吧” 春娘将手里帕子攥紧了两分,再开口时便直接了许多:“我想着没有什么可以答谢沈大夫你的,这样,沈大夫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直说,或许别的不行,但我怎么说也在这花楼干了几十年了” 她停顿一会,精明的眼光一闪,继续说道:“所以,若是说到找什么人,想来我还是有些在行的” 流星睨她一眼,手中的剑已出了半个剑鞘,沈颜伸手搭在流星的手上,示意她别动手 沈颜微微一笑:“春娘怎么知道,我来是要找人?” 春娘看了一眼流星的剑道:“这位姑娘也不必紧张,我并非故意窥探二位的隐私,只是我在这片混了几十年,这点子眼力还是有的” 流星目不错珠的盯着春娘 别看她面上单纯可爱,她手里的剑可是暗卫年轻一代中最快的,她方才抽剑出鞘并不是吓唬,而是真的起了杀心 暗卫的第一课,若被人看出了你的目的,那就要第一时间杀了这个人 和聪明人说话最省心,沈颜道:“既然春娘有此一问,我也不好不说” 见沈颜不仅不让自己动手,反而要说出自己来这里的真实意图,流星急道:“姑娘!” “这位姑娘别着急,我可以保证,我不会泄漏二位想做的事情哪怕一星半点儿。虽然人常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我春娘当然谈不上是什么好人,也没读过多少书,但知恩图报这四个字却还认得” “不对”沈颜薄唇轻启,吐出的却是这两个字 春娘一脸诧异 沈颜再次开口,声音却更坚定:“我说你说得不对” 迎着对面疑惑的眼神 沈颜道:“什么‘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我说这句话不对,若这样的话也能当真,那古语还有云: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这话又何解呢?可见人好人坏,和她的出身和她所作的行当其实无关,这世道女子要好好活着已经不易了,又何苦再往自己身上套些无谓的枷锁呢” 她这番话不可谓不离经叛道,但不管是她身边的流星,还是对面笑得真诚的春娘,都觉得胸中有口气,它曾长长久久的堵在那里,但此时莫名的吐了干净,让人腰背都挺得直了些 春娘笑着答:“沈大夫说的极是!”,她一张饱经风霜世故的脸,笑起来时,难免有几根皱纹,可流星此刻瞧着,却觉得她竟然有两分美丽 是那种一直努力生活下去的美 看着流星的剑重新回到剑鞘中,沈颜转而对春娘开口:“你没看错,我们确是来找人的,而我要找的这个人应当是十五年前被卖到这一片来的” 听沈颜这么说,春娘皱起眉头,她有些小心翼翼的斟酌着分寸:“不知沈大夫要找的这人与您,是何关系?” 似乎怕沈颜她们误会,春娘赶紧补充道:“我并不是想窥探您的隐私,我只是想告诉您,若您要找的这位真的在十五年前就被卖到这附近来,那她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沈颜闻言,垂眸一瞬,然后再次抬起头道:“我明白” 诚然,春娘说的有错吗?完全没错 女子本就生存艰难,何况是被卖到这种地方 大梁的青楼从业者,具体人数都由楼里的老鸨做了册子,然后在官府那里过了名录,是以,她们虽然身份低微,但律法上也不允许随意打杀 可即便如此,每年这楼里的女子依旧像昙花,盛开快,凋谢更快 红颜多薄命,不外如是 退一万步,运气好的没有遇上生病或者被折磨,可许多被卖进来的,大都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日子,或是上吊或是抹脖子,寻短见死了的从来不在少数 沈颜心中其实清楚这一点 但已经没有其他的线索了,任何零星的希望她都不能放过 第191章 各有各的难处 气氛一时有些低沉,连流星都察觉到沈颜的失落 春娘道:“不过沈大夫也不必担心,旁的事不敢应承,可只要你找的这人还活着,我一定尽全力帮你找到她!” 沈颜把暗卫调查到的信息,包括这人大约年纪,和其他的特征都一一细说了,春娘再三保证她会尽力帮沈颜寻找,但问到该怎么联系沈颜时,二人犯了难,总不能叫春娘去桃园找她 思衬再三后,两边定下了,若有了消息,就差人到平安坊那处卖红豆糕的地方留个信 临走前,沈颜又给春娘留下个方子 只因此刻她的医馆还没有着落,就算想直接给药也不行 她再三嘱咐这方子是用于房事后用的,青楼中送来花娘往往头一天就灌了绝育的汤药,也有些会自己找来喝下,但到底药性凶猛,往往喝了后大伤躯体 且不说生不生孩子的事,连寿命都会无端少上好些年 沈颜这方子是她自己制的,药性温和 若有人以后想从良,或者被赎了身,只要停用这个方子,便还可以生育,最重要的是这药方即使长久使用,对身体的伤害也不大 说起来大部分都是可怜人,虽然现在她还做不到达济天下,但她希望这世界上无辜受害的女子,能再少一些 春娘几乎是含泪收下了方子,声音沙哑的连连道谢,等送走了二人以后,春娘还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捏着药方又哭了小半个时辰,没有人知道,她又有怎样让人心酸同情的故事 回去的路上,流星罕见的沉默话少起来,沈颜瞧她神色不对,关心的问:“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么?” 流星抿着嘴有些要哭不哭的样子,她小声的说着,她觉得方才她们离开时,瞧春娘捏着那方子的样子很可怜 弄明白流星为什么这样后,沈颜只能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安慰着,同时心里微叹,这是个心地纯善的小姑娘,虽然她会因为想要保住沈颜的秘密而拔剑,但同时也会因为春娘的感伤而难过 流星吸吸鼻子:“想想,如果公子当初不曾买下我和绮梦,大约我们也会被卖到那些地方吧”她有些感伤 又抬起头,小心翼翼看向沈颜,“姑娘!等我们开了医馆,咱们能多做些善事,给那些看不起病的穷苦百姓施药吗?” 她想,若生病的人少些,许多人应当也不至于卖儿卖女了吧 沈颜没想到这一趟还激起了流星的同情心 不过这也是爷爷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她自然会继承这一点 她点头道:“当然好啊,别哭了,待会回去绮梦见了,还以为你受人欺负了” 流星胡乱擦擦眼睛,深吸几口气,才终于平复了些,又变成那个单纯活泼的小丫头了 沈颜看着她,突然说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暗卫们一般都在做什么呢” 流星没听清,回头问,只见沈颜笑着摇摇头说没事 其实是她看着眼前的流星,总会想到弦歌她们,虽然让她们回去的人是自己,但弦歌弦夜曾陪在她身边时日不短,即便她刻意不去打听她们现在在做什么,心里也知道不见面才是最好的,但总有些关心会悄悄冒出头来 沈颜和流星又拎着许多的零嘴儿回桃园,流星和另两个伺候的小丫头倒是很开心 唯独绮梦拉着沈颜走到一旁,悄悄说了句话 沈颜瞳孔微微放大,反应过后又小声的重复了一遍:“你是说清姨找我?” 第192章 今日之我,已非昨日 绮梦点头,这事她怎么敢乱说 “是长公主府的静秋姑姑亲自带人来递的帖子,她们下午来的,那时姑娘你还没回来,静秋姑姑还带了好些东西,说是长公主给您的礼物” 沈颜微微皱眉,想不通长公主为什么会让静秋姑姑上门,给她送东西就算了,关键是让她有空,单独再去一趟 绮梦小声询问道:“这件事要禀告给公子吗?” 沈颜思衬片刻摇摇头,让绮梦先不要告诉江行舟,长公主一直对她没什么恶意,又说了只是想见见她,她若是告诉了江行舟,一来耽误他现在要做的事,二来显得好像长公主府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非要江行舟陪着她才敢去 绮梦若有所思,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沈颜没注意,只是说她要用一下厨房,流星正在往南柏嘴里塞着糕点,闻言疑惑的喊道:“姑娘,这么晚了你要用厨房干吗?你是肚子饿了吗?” 沈颜没回答, 只自顾自扎进了厨房,绮梦瞥了一眼嘴里含着糕点的流星,又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嘴角多了些笑意 其实沈颜这么晚用厨房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上次去拜访,她掏空家底也才勉强找出两株野生药材做礼物,这次长公主又给她送了那么多东西来,于情于理她明日也不能空着手去 可是论礼物贵重的话,的确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索性做些糕点吧,怎么说都是自己做的,看起来至少还有诚意一点 沈颜这边瞒着江行舟在做明天上门拜访的糕点,而江行舟那边正在太子府上 太子看着眼前在他府上喝茶的人,颇有些头疼,原因无它,他最近看着看着,倒是看明白了一件事 江行舟不像是在拿那个医女做饵,反倒像是真的动感情了 越景禾朝那边安然坐着的人扔了个果子,“你知道我最近有多头疼吗?” 江行舟准确无误的接住他扔过来的果子,看了一眼橙黄色的果皮,修长的手开始有条不紊地剥着果皮,同时漫不经心的说:“殿下头疼什么,左右那些人都料理干净了,即便他们主子到了上京,也翻不出什么新的花样来” 越景禾冷笑一声:“你觉得本宫是关心这个吗?江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宫比你清楚” 江行舟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依旧不慌不忙,反而扔了一瓣橘子进嘴里,末了反问道:“那不知太子殿下是在头疼什么?索性您如今的住处已经贬无可贬,若还要低调的话,那只能找家客栈定间客房,权当作您太子府的别院了” 他一口一个您,说的话却气人至极,面前的人见四下无人,干脆的朝他继续扔果子,每扔一个,就咬着牙蹦出一个字来:“你!说!我!头!疼!什!么!” 江行舟从善如流的都接了过来,心里想着这果子是进贡的蜜橘,味道很不错,沈望舒应该会喜欢 大约也扔累了,太子往后坐了回去,凉凉的开口:“你知道前两天上京都在传什么?都说你江公子有了心上人,还带去给姑姑看过了!” 对面的人先是疑惑了一秒,复又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不仅看过了,我母亲还很喜欢她!” 越景禾怔愣了一会,叹口气道:“可这么些年,你应该很清楚,昭华她” 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江行舟面色一点没变,反而抱着果子数了起来 “但殿下应该也很清楚,我对昭华从来是当成妹妹一般看待” 越景禾早知他会这么说,他何尝不知道江行舟对昭华没有男女之情,可是思及她那天听了这个消息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开口 “那天昭华在我这儿,外面人进来传消息的时候她听到了,哭着闹了好一场” 江行舟一脸无谓的抬头,打断道:“殿下,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昭华如果有其他事我作为兄长不会袖手旁观,但感情的事,我不该管” 越景禾被他这话气的笑出声:“也不知道那天谁跟我说,自己不是感情用事儿女情长的人?” 江行舟长腿一伸站了起来:“今日之我,已非昨日” “左右我爱谁,和大业不起冲突,我没什么远大志向,更不需要三妻四妾来平衡各方势力。殿下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毕竟谁也不会一直等着你” 说完他带着那堆橘子走了,越景禾被他气地重重搁下手中茶盏,这浑小子,怎么这么气人? 不过这样子,倒是比原来死气沉沉满腹心思的模样,更像个人了 第193章 适合送人 沈颜做了几样时兴的糕点,细细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下厨房 所以每一样的份量她都做了不少,让绮梦拿给流星她们也尝尝,只是又嘱咐绮梦,若是流星吃了,一定要盯着她吃完再好好漱口 这时候可没有后世那些先进的东西,流星又偏爱吃甜食,常常是洗漱后还要偷偷起来吃甜点,一个不小心牙齿坏了的话,那下半辈子够遭罪的 绮梦笑着应了,又帮着沈颜把新鲜的糕点装好,看沈颜手上还端着一小碟子,她不免疑惑,姑娘睡前很少吃这些的 沈颜轻咳了两声,脸上表情却有些不大自然:“今日晚饭没吃饱,我拿回房等消夜时候再吃” 绮梦’噢‘了一嗓子,眼神却含着笑 沈颜不看她那边,自顾自回了房,做了半晚上的糕点,她闻着自己身上都快被那股香甜的味道浸透了,抓紧又去洗漱了一番 这次江行舟来得还算早 他接过沈颜手中的帕子,替她轻轻绞着头发 “你来啦” “嗯,怎么今日这么晚才沐浴,仔细头疼” 听着他的关心,心里甜丝丝的,但她还是尽量看起来很自然的说:“今日跟流星去了一趟城南,这不是怕沾了脂粉味,熏着江公子吗” 江行舟也不意外她会去,他告诉沈颜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会亲自去看看 他嗯了一声,又变戏法一般变出来好几个橙黄的果子递到沈颜面前 沈颜看着手中好似橙子橘子结合体的水果,问道:“哪来的?” 身后人正在仔仔细细的替她擦干每一根发丝,并不在意的道:“打劫一个穷鬼的” 沈颜自然不信这话,运输不便的年代,新鲜的水果都很珍贵,哪有穷鬼还能有这么多新鲜的果子吃,不过她也不过多追问,只是小心的扒开其中一个,果皮被扒开的一瞬间,柑橘的芳香带着一股水汽,直直袭向沈颜的眼睛 不过比这个更快的是一双微凉的手掌贴在她眼前 身后的人接过去她手中的果子,声音有些暗哑:“怎么连个果子也不会剥” 沈颜抿唇,就这这个姿势在他怀中转过头,抱住了少年劲瘦的腰身,已经差不多快干了的头发如绸缎般散开,她头贴近他的胸膛,十分享受这种静谧的时光 “最近很忙吗,怎么好像瘦了?” 江行舟好笑的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捉住她在腰间摸索着的手 “你几乎天天都看见我,哪就瘦了?” 沈颜抬起头,自下而上的望着他,“虽然每天都能看见你,但我每天都想你,不可以吗?” 其实沈颜没谈过恋爱,她总觉得大约自己是不会说什么情话的,可遇到江行舟,她总是无师自通起来 她变得会心疼,会在意 仿佛被她刚刚那句直白又热诚的话逗笑了,轻轻落下一个吻在她的额间,珍视无比 江行舟掰开果子,把其中一瓣塞到她嘴里,沈颜眼睛笑的弯了起来,咀嚼几下发现果肉细腻多汁,最关键的是她几乎天天往外跑,却没见到哪里有这个卖 “这果子拿来送人倒是挺好的” 江行舟眼睛一眯,他费力拿来的,这没良心的倒是想着要拿去送人了? 第194章 长公主下厨 到最后,沈颜也没把要去拜访长公主的事告诉江行舟 第二日她照常准备出门 流星对于今天姑娘突然带绮梦而不带自己的事情耿耿于怀 流星不知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只是在反思,难道是昨天她陪姑娘去花楼办事办的不好吗?沈颜只说这两天都辛苦她了,所以今天才留她在家里歇歇,又变戏法一般摸出来两个果子,让她们分着吃,这才哄好 其实她带绮梦去是有原因的,流星仗义单纯,但容易冲动,绮梦心思细腻更能把握住分寸 两人这次到了长公主府还是静秋姑姑前来接引的,沈颜问及长公主和驸马是否安康,静秋姑姑说驸马出门了,长公主在等她 沈颜将带来的糕点其中一盒递给静秋姑姑:“这是我自己做的几样点心,姑姑尝尝看” 静秋接过来,先谢过之后又对她说长公主在里面,见静秋姑姑示意的方向是公主府的厨房,沈颜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还是提着糕点向着厨房走去,因为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所以先将绮梦留在了外面 越靠近,铲子和铁锅碰撞的声音越发明显,沈颜四处观望着,长公主府的厨司独占了两三个院子那么大,可是长公主下厨房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匪夷所思 路上遇到的侍女们都低着头 “清姨?”沈颜面对眼前的场景失了神,一声称呼都喊得有些迟疑,那个被众多厨娘簇拥着的高贵妇人正站在一口锅前,她手里拿着一柄勺子,身上系了个和裙子同样花色的襻膊 乐清回过头来,灿然一笑,那双和江行舟像极的眼眸带着些飞舞的色彩 “是颜儿来了,我能这么叫你吧?我这儿马上就好,里面乱着呢别熏着你,你自己找个地方歇着,等不了多久就能用饭了” 沈颜一时间搞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床上做梦,不过这奇幻的场景就算梦里,她估计都不敢这么梦,沈颜自然不可能真的找地方坐着,等长辈给自己做饭 她走进去,把带来的糕点搁好,随后挽起袖子,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没有 乐清笑着,手一伸就会有人给她把需要的材料递到手上,知道沈颜想帮忙,她一边翻炒着锅里的东西,一边笑着说:“这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若是想看记得离远一点,不然万一油溅到身上可不好玩了” 沈颜默默的接过侍女递来的襻膊,把自己衣裙的袖子也束了起来,她倒是担心长公主被烫到,不过站在旁边洗洗菜看了不多会,她就明白自己是多虑了 看人家一手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厨房了 大约被沈颜的眼神逗乐了,长公主还接过她洗干净的萝卜狠狠秀了一手刀法,沈颜突然觉得今天没带流星来太明智了,因为现在连她都惊得眼睛睁大… 等终于能和长公主一起坐下来用饭时,她还是觉得很玄幻 大约怕沈颜不习惯,乐清嘱咐下人们还是照旧摆在尽欢阁,也就是第一次沈颜来时招待她的地方 今天的长公主仿佛打破了什么封印一般,不仅亲自下厨,包括夹菜之类的都是自己来,沈颜看着碗里的排骨,突然觉得此刻不像是跟一个身份特殊的长辈一起吃饭,倒像是跟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大概也知道沈颜一肚子疑问,乐清开口道:“别光顾着看了,尝尝吧,虽然今天只有你我,但我希望你能不拘束,还是自在些的好” 沈颜轻点头,乖巧的夹起碗中的排骨送进口中,然后顶着长公主期待的目光说:“味道很好” 乐清笑了,又用另一双布菜的筷子夹了其他的菜肴陆陆续续堆在沈颜碗中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沈颜也只能感叹:不愧是母子 不过她方才说的话却不是恭维,而是真心的,这排骨炖的恰到好处,骨酥肉烂,还不失本来的香味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身份还自己下厨很奇怪?” 长公主问这话,没有一点架子,就好像只是普通人家吃饭,长辈问你今天的菜合不合口味一样随意 但沈颜还是放下碗筷恭敬道:“虽然读书人常说君子远庖厨,可自己动手也是有一番乐趣在,我虽然厨艺不甚精通,但自己也喜欢尝试做些糕点吃食的,可能是动手做更累,所以吃到嘴里的时候,便觉得自己做的比外面的也不差什么了” 第195章 都是为了孩子 被沈颜这样一本正经的答话哄笑 长公主慈爱地注视着,倒是越发喜欢她了,不是爱屋及乌,而是欣赏这个姑娘身上那股子通透豁达 “我看到你带来的糕点了,好孩子,等用过饭,咱们换身衣裳好好聊聊天,正好我那还有一饼好茶,拿来配你做的点心也算不辜负了!” 沈颜哪里不知道长公主这么说是给她面子,当下笑着应了 长公主看着桌上摆的一大桌子菜又说:“其实我从前不会做饭,别说做饭了,衣食住行没有哪一样是需要我自己动手的,就连渊儿也没吃过我做的菜” 听到江行舟的名字,沈颜抬起头疑惑的问:“他没有吃过清姨您做的饭菜吗?可上次清姨请我过来的时候,他还特意问静秋姑姑今天的菜是不是厨房做的” 不怪沈颜疑惑,这问题一个个接踵而来,她刚才想江行舟那天为什么那样问,只当他多半是平日里见长公主下过厨,可是此刻听长公主这么一说,江行舟竟从没有吃到过,这又是怎么回事? 别说沈颜了,长公主自己也面露疑虑 江行舟小时候还总住在宫里,也就那时乐清才开始频繁下厨房,可是头几年,别说做顿像样的饭菜了,就是要把菜做熟对她来说都很难,所以她也不曾告诉儿子,唯一有一次,她确定做熟了的一道菜,还只敢拿给夫君先尝尝 再后来她厨艺进步了,可江行舟越长大也越来越忙,别说回家吃顿饭,就是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所以说起来,她还真的没有亲手给儿子做过一道菜 听长公主这么说,沈颜看着满桌的菜若有所思:“所以清姨,您当初之所以学着下厨是为了江行舟?” 乐清笑笑,可这笑容颇有几分苦涩,“渊儿应该已经告诉你了,他从三岁起就是养在太后宫里的。那时候我们一年才能见上一面,我是第一次做母亲,孩子又不在我身边,所以每次他回来,我只管有什么稀奇的宝贝都拿给他,可他都不喜欢。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从小不在身边,我对他差不多就是个陌生人,怎么奢望他对我多亲近” 沈颜看明白了,长公主和江行舟之间都自认为了解对方,却又阴差阳错的都认为对方对自己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 “清姨,我想将您做的菜带些回去,不知道好不好” 乐清从回忆里抽身,听沈颜这么说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当然好,你喜欢吃什么就都带回去,有喜欢的日后常来,我再做给你吃” 沈颜笑着应了,可是再低头看碗里的饭菜,心口莫名有一阵酸楚蔓延 “说起来好笑,我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喜欢吃什么菜,他从小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在我面前尤其话少,可刚开始不是这样的,还记得他五岁那年从宫里回来告诉我,他说四皇子的母妃亲手给他做了一盘点心,不过被五皇子打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乐清还是笑着的,好像儿子越小时,对她说的话越多,越长大反而越不知道该怎么亲近了 沈颜在心里记住了这件事,她看着长公主眼里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所以清姨是这件事以后才学着下厨吗?” 长公主笑着答:“是啊,不过我大概是没什么天份的,试着做了好多年,如今才刚好能入口的程度而已” 其实这件事也怪不得她,她的身份本就不凡,下厨这种事需要天赋,还需要从零开始,沈颜就记得从前身边就有那种,无论如何努力做出来的东西就是没法吃的人 第196章 爱,一直都在细微处 下午的风和煦的吹拂着,带了点深秋难得一见的阳光,并不刺眼,反照得人身上暖暖的 侍女们将沈颜带来的糕点摆开,沐浴一番后沈颜换上了下人奉上的衣裙,瞧着颜色和款式都像是她平日里会穿的,侍女说这是长公主前几日便吩咐府里绣娘按照她的身量裁制的 沈颜穿上转了半个圈,只能感叹,连喜欢给她做衣服这一点,竟也是相似的 长公主已经换好了衣服,让人在亭子里摆了两张躺椅,上面铺了柔软的毯子,还各放了两个锦缎制成的枕头 沈颜走近时,长公主已经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半靠着了 见她走过来,长公主眼前一亮:“上次就觉得你大约会喜欢这样的颜色,没想到这烟青缎子穿在你身上果然好看,快坐吧” 沈颜又毕恭毕敬的谢过了,这才坐在了长公主身旁 看着满湖的荷花,长公主来了兴致,“你看这些荷花如今还开得好呢,可惜不论花匠如何用心,这里的荷花也只能开三季,待到寒冬料峭就再没荷花可看了” 沈颜顺着长公主的视线看出去,其实她上次就很想问,“清姨似乎很喜欢荷花?” 长公主笑着道:“从前并不如何喜欢,只是渊儿小的时候,有一回学作画,太学里的先生出题让众皇子画荷花。别的皇子都有身边的人去御湖里摘了花拿到房里慢慢临摹,只有渊儿没有” 说到这,乐清又想起那年儿子回来过生辰问的那句话,她问儿子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小少年板着一张脸,她又耐着性子多问了好几遍以后才听他说 “我想要荷花,可以凑近了看花瓣和荷叶形状的那种” 沈颜手指不动声色的扣紧,再看向面前这一大片荷花的时候,心中的酸楚变得更多,就快要溢出来 长公主自然把她藏不住的心疼都看在眼里,那天她就瞧出来了,这小姑娘对渊儿是真心实意的,她觉得这样很好,年轻人的感情纯粹又热烈,她毕竟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 捻起沈颜做的一块糕点轻轻咬下一口,入口细腻带有一股清香,滋味很不错,她捧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这才看似不经心的问:“我问过渊儿,他说你什么都知道,你是自己想留在他身边的?” 沈颜垂眸,把方才眼里的情绪都藏回去,再抬头看向长公主,语气淡淡的,但又让人感觉得到她的决心 “不瞒清姨,最初因为我和他身份悬殊,其实我是逃避的,但在景州时,我听到他可能身亡的消息,那一刻我就觉得不管以后有多少危险困难,至少现在,我要做一个自己不会后悔的选择” 当着长公主的面说这些,其实她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自然的冒了出来 于她而言,改变想法的那个契机,其实也就是杜家兵乱那次,她明明知道江行舟那样的人不会轻易被人所害,却还是觉得心里慌乱,她不是个错过后再回头捶胸顿足懊恼的人,既然想要的,她就会坚定的选择并守护 沈颜说完有些迟疑的看向长公主,毕竟这番话本不是女子该宣之于口的 可面前的人并无一分一毫的看轻她 长公主轻声道:“你和渊儿的想法还真是如出一辙,那臭小子那天当着他父亲和我的面说,在他眼里你就是你,你始终是你自己” 沈颜浑身一震瞳孔微微放大,她不知道江行舟曾经跟他父母说过这些 可是接下来的话,她直接愣在原地 “渊儿和我们说,他着急想娶你” 沈颜很庆幸她这时候没吃点心也没喝茶,否则长公主这一句话砸下来,她必定会做出什么不太雅观的举动 见面前少女嘴唇微张,一双眼睛里都是茫然,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乐清觉得新鲜的紧,这场面让她好似回到了当初还没有嫁给江亦衡的时候 “难道渊儿没先跟你说?这臭小子不会是还没征得你的同意就先来告知我和他父亲了吧? 沈颜当然知道长公主在取笑她,她只好小声的说她知道,只不过这声音也没有比蚊子声大多少就是了 第197章 自幼的婚约 见沈颜面皮红得快滴血 乐清觉得很久没这么开心过,又取笑几句,她才稍稍正色像个长辈的样子开口道:“你也别怪他唐突,圣上一直有意给他定亲,不过是他天南地北到处跑没抓住人罢了,我和他父亲从前不希望他随便娶个自己不爱的人,也替他挡了不少亲事” “不过如今你俩既然心意相通,这亲事要做定了才能杜绝后患,那臭小子前几日还为这事回来过一趟,所以我今日找你来,便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万一是这小子自己一厢情愿呢” 沈颜脸红的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了,不过她也不故作姿态的扭捏 江行舟说要娶她这事她知道了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连父母这边他都已经说好了,偏偏这人每晚来见她时倒藏的挺好,一点也看不出来 沈颜低着头,一只手覆上来轻轻拍着她的手 她不明就里,却听长公主说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也没有别的亲人在了,若是等下聘也需要不少时日,他上次回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个。我和他父亲也觉得,倒不如就对外说你们是从小定下的婚约,只是现在你双亲不在了渊儿才把你接进京来。以后由我们操办着过个一年半载的,尘埃落定后再让你们完婚,不过这样或许有点委屈你” 一时的信息太多,沈颜逼着自己快速的接受和消化完 说真的,江行舟这个办法是目前最可行的,若说是他看上了什么人,再请父母去下聘,流程繁琐不说,还很容易被人从中作梗 但若放出消息说他们二人是自幼的婚约便简单许多 毕竟现在还是个讲究父母之命的时代,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最重要的是没有人能阻拦 即便对方是九五至尊,也不大方便找理由来毁一个十几年前的约 沈颜摇摇头回应:“我并不觉得委屈” 乐清点头,她和江亦衡商量过,聘礼是一定要补上的,还要特别添上许多才行 “其实你和渊儿也算得上是自幼的婚约的” 沈颜错愕的看过去,不知道长公主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不过顶着长公主肯定的眼神,她似乎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难道,清姨您认识我的父母?”沈颜右手不自觉的捏紧了椅子的扶手 乐清看着眼前颇为在意的小姑娘,终究于心不忍:“当年你母亲还怀着你的时候我见过她,你们的眼睛生得很像。不过颜儿,别怪清姨多嘴,你父母的过去太沉重太危险,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是聪明的好孩子,清姨希望你能看开一些” 沈颜不语,她当然知道这一点 从前她觉得自己不是沈颜,她只是在小丫头高烧病死以后才借尸还魂的一缕幽魂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她就是沈颜,甚至她能来到这个世界都是源自于她父母的期盼祈求,那三年的记忆她或许不是全都记得,可那是她的父母这一点无从抹灭 所以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这条命,但也做不到放弃找到真相 沈颜离开时,是另一个姑姑送她和绮梦出来的,听长公主说这位是捕夏姑姑,是府里专司衣料纹样的姑姑 沈颜真心谢过她为自己做的好几身衣裳 捕夏姑姑只是很温柔的说,她也吃了好几块姑娘做的糕点,便当早就谢过了吧 告别后,沈颜和绮梦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坐在车里,沈颜看了看绮梦:“你是早就知道这事对吗?” 绮梦掩唇笑道:“不瞒姑娘,公子几天前便让我给大梁境内所有悦华霜都下过令,只等您今天和长公主见面了” 大约知道沈颜和长公主已经谈好了 绮梦又道:“今夜过后,消息便会传遍大梁” 第198章 记仇 沈颜无力地往后一靠,闭上了眼 江行舟也算得太长远,他早把一切计划好了,就像猎物掉进陷阱前,猎人都是沉得住气且绝不做声的 绮梦看得出来沈颜没生气,其实她前几天知道的时候也觉得惊讶 “这几日我可憋得难受,这事流星不知道姑娘你也不知道,只有我成天揣着个秘密过日子” 沈颜叹口气,她可算是知道绮梦这几天怪怪的地方到底是为什么了 等沈颜她们回到桃园的时候,流星和南柏都围了过来,尤其是流星,她几乎快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姑娘,长公主找您到底什么事啊?不会是找您给人看病吧?” 南柏没好气的拍了拍流星,“你能不能别胡说!”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眼里的担心也是一分不少的 沈颜对上这两双担心又好奇的眼睛,只能摆摆手:“绮梦你告诉她们吧” 绮梦带着笑意应了 沈颜自顾自捧着带回来的东西回自己房间了,也不管身后三个女孩的笑声都快把桃园的墙推倒了,其中自然要数流星最是开心 门一关,沈颜也笑了,能和自己心仪的人名正言顺在一起她又怎么会不开心呢,早几个月前,她哪里能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夜上枝头,有人踏着月光来了 几乎是一进门,就看到了桌上白玉瓷瓶里插着的几朵荷花,再看另一头已然洗漱换上中衣的少女正示意他坐下,桌上还摆了几盘菜,不过不像是平日里吃的那些 “去过了?”他一边卸下斗篷,一边笑盈盈的问 沈颜知道他没安好心,索性不回答他,只是夹菜到他面前的碗里,“尝尝吧,母亲的味道” 江行舟手一顿,抬眼时看不清情绪,“这是她做的?” 沈颜点点头,她今日专门挑了江行舟会爱吃的装在食盒里带了回来,她希望,这份来自母亲的关爱,时隔十余年,江行舟能够收到 “我只吃到过一次”江行舟看着碗里和桌子上的菜,想到的却是当初他在父亲的书房里习字,下人送来的东西 说是母亲特地做给父亲尝尝的,下人还多说了几句 诸如:’最近长公主往厨房去的格外勤了‘,‘对驸马格外体贴,’,’不过厨艺好像还是没什么变化‘之类的话 当时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偷偷尝了两口江行舟已然不记得,但那菜诡异又不可描述的味道他却是记了很久 “所以清姨说的,她当年苦练厨艺,做出来的食物大都不能入口,好不容易做熟的那道菜,明明是给你父亲吃的,却被你偷偷吃了?” 沈颜可算知道江行舟为什么上次会问静秋姑姑:今天是厨房做的菜吗 感情就差没直接问:母亲应当没有又想不开,进了厨房吧? 沈颜觉得今天的心酸大约是白费劲了,合着从那之后江行舟就根本不敢尝试长公主做的任何东西了,怪不得长公主会说江行舟还没吃过她做的菜,不是不吃,是第一次吃到的味道他到现在还没忘记 见面前的人夹着块排骨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后挑眉看她 “这些真是我母亲做的?” 沈颜被他问得好笑,难道还能是她做的不成,又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你还记得公主府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荷花的吗” 江行舟似乎对她这话题转变摸不着头脑,只略加思索后摇了摇头,那些荷花出现的时间他早忘了 “七岁,在你七岁的时候”沈颜双手搁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地看着他 面前人夹菜的筷子顿住了,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然后回忆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他在太学和几位皇子都不大合得来 “宫里,大皇子是个事不关己便做不知的性子,二皇子早夭,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虽然是皇后嫡出,不过他也并不多么受宠,四皇子和五皇子两人感情倒是很好,也数五皇子最不喜欢我,他觉得我占了陛下的宠爱,所以处处找我麻烦” 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四皇子和五皇子了,沈颜不作声的在心里又记下一笔 年幼的江行舟刚刚离开父母本来就如同惊弓之鸟,偏偏大多数的皇子又跟他关系不好 就连四皇子的母妃做了糕点分给他,被五皇子撞见了,他也要状似不经意的打翻了那碟子,看着糕点滚落一地,再嘲讽他几句 “连自己母亲都不关心的孩子,也配吃到四哥母亲做的东西?” 第199章 传闻中的未婚妻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 包括沈颜刚刚提到的荷花也是,只要江行舟想做的事情,老五总会跳出来毫不余力的唱反调 “清姨说,你七岁生辰那天说想要一枝可以凑近了看清花瓣的荷花” 江行舟放下筷子,向后半靠着,神色散漫道:“大约是有这么回事吧” 那时候别的皇子都有伺候的人把花送到眼前来,他只能自己去摘御湖里的荷花用来画画,结果被五皇子抢走了碾碎了,只留给他一地踩烂的花瓣,所以后来他生辰母亲问他想要什么 其实他想要的不是荷花 只是想要一个和其他皇子的母亲一样的人 沈颜蹙眉,她的心里已经把五皇子这个人打上了重点标记,虽然还没见过,但她的记性一向很好 看一眼,江行舟便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那幅沉默着抿唇的样子很明显是要找时间清算,他感觉自己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他明明已经过了需要别人帮他撑腰的年纪,身边却有了个要为他撑腰的人吧 江行舟揽过她,捏捏她柔软的脸颊,“你现在看起来很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沈颜被他这么一闹,伸手在他腰上轻轻拧了一下,脸色倒是看起来没那么沉重了 “你让绮梦她们把消息放出去,可要做好心里准备了”沈颜自下而上的看着他,之前再多都可能被当做谣传,这一次可是坐实了的,不用想都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头顶的人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发,语气十分轻蔑 “他现在还在装病,不可能出面干涉这件事,毕竟病入膏肓的人是没力气管这些的。反倒是另外那几个,倒有可能找到你” 沈颜已经习惯了江行舟说到皇帝时的这种态度,说真的,她也没法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有多少好感 更别谈,是他一手造就了江行舟不幸的童年 沈颜笑了,狡黠的目光藏不住:“另外几个若是找到我不是很好吗?我可盼着他们找到呢” 她没说下半句,免得她今天记下的几笔账找不到人来清算 不知道江行舟用了怎样的方法,反正这消息就像是冬日的雪花一般纷飞落在了每一处 上京城如今人人都知道江公子有一位自小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妻,对方家世成谜,但这门亲是长公主还怀着江公子时就定下来的 有人问那江公子多半怕是不接受这婚事的吧? 这时候就有知情人士爆料,据说原本江公子是十分抗拒这门亲事的,毕竟两人素未谋面压根没有感情,所以江公子一门心思想要退婚,可长公主却十分喜欢这个未过门的儿媳 那位姑娘从小体弱多病,云游的一位仙姑路过见了,说若想要她平安长大便要离开家跟着清苦修行,待到十七岁以后再归家,可保一生无虞 后来这位姑娘跟着仙姑去修行这十来年,家中长辈逐渐离世 如今姑娘年满十七,习得一身好医术,前不久长公主专程派人接了她来京住着,大约是准备让她和江公子先培养一下感情 又有人说前些日子看见江公子特意出城,好像正是去迎接自己这位远道而来的未婚妻 第200章 长乐落上京 这时候有人就跳出来说了,怪道前几日在醉金楼喝酒的时候见过江公子 当时他骑着马跟在一驾马车旁边,看那样子车里坐的绝不是个陌生人,又有人说当时他也在醉金楼吃饭,江公子那日心情似乎格外好,请了一整条街的人喝酒,那马车里的姑娘还露了半张脸,虽然看不见全脸,但绝对是倾城佳人 而且他们去的方向正是长公主府 这下不少人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江公子原本定然是无意的,可是奉母亲之命前去接人,这一去必然是一见钟情,原本的指腹为婚变成了你有情我有意的天作之合 因为传闻中这位姑娘生的好看,一身医术不俗,很多人都把她和前几日在街上施救的天仙对上了号 毕竟在这之前也没听说上京有这样一位美貌且医术高明的女大夫,怎么江公子未婚妻一到上京就有了?而且事后被救的人想要致谢,寻遍了所有医馆也没找到这位天仙 这消息可比几位王爷说要回京过年还来得令百姓激动,本来么,王爷们回京过个年,这事怎么听,也跟老百姓沾不上边 可江公子平日里为人便大方潇洒,他这位传闻中的未过门妻子又可能是一位心善的大夫,这可比皇家的事更吸引百姓的眼光 就在传闻甚嚣尘上之时,上京城新开了一家医馆,本来没什么稀奇的,但不知是哪里传来的消息,说这家医馆就是那位天仙开的,天仙还放出了话:秉承师门的宏愿,有医无类,开馆前三日免费赠药开方! 于是上京的百姓们无不趋之若鹜,时下治病也不便宜,这医馆免费可比哪家酒楼免费畅吃更吸引人啊 豪门富户暂且不谈,他们自然请得起最好的大夫,若是当官的太医也是看得起的,可底层的百姓们不同,一家要是有个人生病,说不定辛苦攒了大半辈子的银两都不够使的 无论是为了一睹天仙容颜,还是为了求医问药的,都在这一日浩浩荡荡的围在了医馆外面 医馆上方明晃晃三个字‘长乐堂’,笔锋遒劲有力又带了几分肆意 围观百姓众多,人声纷乱嘈杂,可竟没有一人敢闹事的,凡是看病求医的都在门口有序地排了一条长队 单单看门外数十个身穿黑袍神色肃穆的侍卫,那些想要生事的地痞流氓便都吓破了胆 有人治了病领了药出来立马被相识的拉住盘问一番 “里面可是‘天仙’沈大夫坐诊?” 领到药的人珍惜地搂着怀中药包道:“不知是不是那位天仙,她蒙了面纱,不过这位大夫的确姓沈!” 陆续又有领到药包的人走出来,对于沈大夫的医术无不是交口称赞的,听说沈大夫今日闭馆前还会再赠些温补的药材,城中年逾五十以上的老人都可以来领 这下知道消息的人又是一番奔走相告 到了黄昏时分围在长乐堂附近等着领药的老人多了起来,连官府都出动了两列官兵来维持秩序 有人认出了长乐堂门口正在施药的,就是那日在平安坊救人的沈大夫,虽然她面纱遮住了脸,可她身边帮忙施药的小姑娘便是当日沈大夫身边那位,天仙身旁的童女! 这下人群沸腾了,虽然秩序不乱,但铺天盖地的都是感激的话,领到药的没领到的没有一个不高兴的 这意味着上京以后有这样一位妙手仁心不因病患身份高低贵贱而有区分的好大夫,那他们这些百姓也就多了一条活路! 有位老奶奶正颤颤巍巍的接过药,却见忙碌的沈大夫身边多了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那少年细心地帮着沈大夫包好药材 两人光站在那儿便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儿 第201章 吉祥物 长乐堂的事,上京传遍了 沈大夫和江公子郎才女貌,更是如今上京热议的话题,都不必揣测,只看那日长乐堂开馆施药,站在沈大夫身边的那个便是江公子,两人虽然谨守礼仪,但相互之间那份不经意流露出的默契,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了 人们有夸沈大夫热心肠的,有赞二人佳偶天成的,当然,那些酸话也少不得偶尔冒出来一句两句 说什么堂堂长公主府,怎可能真让独子娶一个毫无根基地位的医女为妻? 这话还没传远就会被人啐一脸 君不见那日有人问到江公子时,人家如何做答的? 江公子说:“从前不相信缘分天定,但是如今倒是万分感激家母定下的这门亲事” 又有人问到二人是否好事将近,素来洒脱的江公子看了看那边把脉治病的沈大夫,“如今只差她点头,应当不远了吧” 瞧瞧,这可不是沈大夫高攀啊,如今这形式倒像是江公子还在苦苦追妻 有些来看病的大娘见这公子生的俊秀,也没架子,倒是好好传授了一番经验,姑娘家面皮薄,少不得要多关怀备至些!时日一长,自然能打动佳人芳心 对于这些好心的建议,江公子倒是笑意吟吟的应了,谦和的不像是长公主的儿子像是邻家的少年一般 沈颜忙碌了这些日子,每次回到桃园都是懒怠动弹了,日日跟在她身边的是流星和南柏,绮梦基本上就留下照看园子 流星偏偏倒倒的往躺椅上一栽,把南柏还吓了一跳 见绮梦面露疑惑,南柏反应过来捂着嘴笑道:“还不是她出的风头,来长乐堂看病的好些都认识她,直说她是什么天仙身边的童女,个个都问她是怎么跟着天仙腾云驾雾,估计是这阵子回答的多了,累着了” 沈颜也觉得好笑,她要看病开方,抓药的事情一干都交给了南柏和两个药童,流星充当护卫维护秩序就不说了,来来往往看病的都不敢打扰其他人 只有流星面善,一个个都爱找她说话 本来活泼话多的小妮子,这几日活生生被逼得话都少了 流星见都围着她笑,忿忿不平地抬起头:“那些大娘便算了,一个个问题忒多,可今日一对夫妇抱着他们孩子过来看诊,我见那小姑娘生的可爱想要哄两句,可你们知道那小丫头说什么吗!” 绮梦好笑道:“说什么?” 流星瞪了绮梦一眼,轻咬了一下嘴唇:“她问我,姐姐就是仙女身边的童女?那可以让仙女大夫给丫丫开一种不苦的药吗,丫丫请姐姐吃糖葫芦哇。” 她夹着嗓子学小女孩说话,不仅绮梦,连南柏都笑得前仰后合 沈颜靠着半边椅子调笑:“这下好了,你也算是我们长乐堂的吉祥物了不是?” 流星气鼓鼓的,可挡不住绮梦和南柏左右开弓挠她的痒痒肉,忍不住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说到长乐堂的选址还得多亏怜梦楼的春娘,那日她递了消息约沈颜相见,本以为是有了沈颜要找的那人消息 春娘却说人她已经发动了花楼的人脉在找,这次是给沈颜带另一个消息 她知道沈颜在找开医馆的铺子,正巧她有个客人手里有一家两层的铺面空着,怕流星和沈颜介意,她又专门解释了 这个客人不是来寻花问柳的,是位女客,她原来招赘了个男人,没想到这男的拿着她的家私来逛花楼,这女客带着人将那赘婿抓着暴打了一顿,又拿钱收买春娘,让春娘楼里的花娘帮忙指认,方便她上衙门跟这窝囊男人和离,有了花娘的供词,这男人按照大梁律法,自然是卷铺盖滚蛋,分不到半分财产 春娘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见这位女客果敢有趣,还给她介绍了两个俊秀的小倌 这位女客也豪爽两人相谈甚欢,正好说到她把那男人手上的铺子收回来了,春娘一问地段位置,觉得大约能入沈颜的眼,于是赶紧递了消息来,帮沈颜牵线敲定租下来了 第202章 劝她看将来 江行舟去了太子府邸 听霜落分配各处暗卫的布置 越景禾见霜落站在江行舟旁边一板一眼的说话,眼神一刻也没看过自己,倒是心中一口气莫名不顺 “你这出戏演得好,连我都不知道你何时有了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江行舟不受影响,只指点了霜落一两处需要加强布防的地方,这才慢悠悠的开口:“左右这事情是我母亲出面坐实了的,也算是名正言顺” 越景禾见不得他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讥讽道:“抢在你舅舅如今‘缠绵病榻’无力阻止的时候把亲事坐定,为了一个医女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江行舟勾唇:“对于自己想要的我向来是愿意用心的,毕竟我无需家族联姻巩固地位也不需要平衡各方势力,自然和殿下不同” 他一边说,一边挑眉看了太子一眼,他还能不知道这人觊觎谁么 越景禾面上还是保持着笑意,却好似无意的踹了江行舟一脚,“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父皇如今是病的起不来,可昭华已经知道消息了,她向来眼高于顶,你就等着她去找你那心上人的麻烦吧,我是拦不住了” 江行舟还是懒懒散散的,“昭华又跑出宫了?” “嗯,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劝回去的,听了外面的传言她哪里还坐的住。这不,消息一出她又偷跑了,估计我派去截她的人已经快到了” 说到自己这个妹妹,越景禾也是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她是大梁这一辈里唯一的公主,也是被宠的有些过了头,任性妄为是她最大的特点 江行舟坐起来,看向门口:“那我便在你这儿多待一会” 听他话茬里的意思,越景禾抬头:“你要这时候见她?她可对你要娶妻的事情恼火着呢,指不定待会要怎么撒泼,不打算放一放再跟她说?” 江行舟嗤笑:“有什么放一放的必要,话我已说了许多次,不差今天当面再说一次” 越景禾看他一眼,倒是十分意外,他知道,这人嘴上不说,实际上也怕昭华真闹到他心上人那去,那姑娘不是刚开了个医馆么,倒是给上上下下都竖了个活靶子 正当两人四目相对时,外面传来护卫的脚步声和一道娇俏的女声 “放开我!这次不论皇兄说什么,我都要去找行舟哥哥!” 越景禾站起身:“昭华,别闹了,你要找的人就在这” 那边被侍卫围堵着的少女听这话转过身来,也不闹腾了,甚至腾出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从长廊朝着水榭庭中走来 江行舟笑:“昭华越来越有本事了,这是第几次跑出宫了” 昭华眨着眼睛,似乎深深呼吸两次,才望向眼前身长玉立的人,踌躇半晌还是硬逼着自己看着他的眼睛问 “行舟哥哥,我听说你要娶妻了?” 江行舟点头,“昭华是我的妹妹,所以这件事你知道也无妨” 眼前人霎时间红了眼圈,但是眼神顾忌着周围还有人 越景禾知道妹妹的女儿心事,下巴一扬,身后的侍卫仆从都从善如流的退远了 此刻,少女才肩头耸动,克制着自己的抽泣,她还记得自己是公主,就算落泪也不能让其他人瞧见,可是心中酸涩让她止不住眼泪 江行舟没动 越景禾叹口气,用眼神示意他安慰一下 昭华埋着头用衣袖将眼泪擦干净,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 “这是行舟哥哥和太子哥哥的计划,对吗”她几乎是求救般看向右侧的兄长,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希冀 “不是的昭华,我要娶的人是我真心喜欢的人。等将来昭华遇到这样的人就会明白了” 昭华的动作一顿,心上像是有千万根细针反复扎着又涨又疼,将来?将来遇到这样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她五岁就遇到了 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劝她看将来 昭华抬眼,看向那双每当自己看见都会欢欣不已的眼眸 “行舟哥哥,你知道的,你知道昭华喜欢你”无论她如何谨记自己是公主不能失态,可此刻她都只是那个求爱不得的少女,她不懂,父皇只是派行舟哥哥去了一趟景州,为什么她在上京等了又等,等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第203章 天上的月亮 庭中,少女身上还穿着宫人的衣服,她眼圈红红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多想听太子哥哥告诉她,这只是他们棋子的一步,不管是为了什么,至少不会比她直面心仪之人要娶妻更痛苦 眼前少女的剖白,江行舟没有出言打断,他知道昭华对他的心意,或许从前不懂,但如今知道这是种怎样的滋味,他能做的,只有让她说完 等少女不语的望着他,他才开口 “昭华,我对你从来没有男女之情,你已经十六了,应该可以明白感情是需要两情相悦的” 听到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她最初知道这个消息有多不置信,现在的痛苦就在那之上叠加了无数倍 她嚅动着嘴唇,想把眼泪憋回去,开始有些口不择言 “她是你在景州认识的,对不对?可你才认识她多久!谈什么两情相悦!你只不过是从来没有在上京遇到那样的女子罢了!也许多一阵子你就会发现,她和你身边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到后面,她已经是带了哭腔,什么指腹为婚,那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她从来没有听乐清姑姑说过 “昭华,不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她与别人不同” 越景禾似乎觉得江行舟说的话太直白,眉头微拧,可是感情的事他就算今日阻止了,迟早也是要昭华自己面对的 江行舟看了看天上那轮月亮洒在地板上的光亮,脸上的神情微松 “我眼中她是天上明月,昭华,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属于自己的月亮” 少女将双耳捂住痛苦的摇头,直到少女跑走了,暗处的霜落接到公子的眼神,才赶紧嘱咐人跟上 “你真是绝情”越景禾做了半天的旁观者,终于忍不住出声 江行舟瞥他一眼,“有些事情越早知道对她越好” 越景禾不作声,眼角余光却看向了暗处那纤瘦挺拔的身影,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其实他有些羡慕江行舟 昭华跑开半晌,见身后只有追过来的侍卫宫女,并没有她想见的人心中更是酸涩难忍,闷声说:“都别过来”伺候的人闻言不敢靠近,也不敢放任公主一个人,只能不近不远的站在廊下 好在公主就这么蹲在角落边,双手环抱自己的膝盖,并没有其他危险的动作 直到一道身影遮住了半边的光亮,昭华抬起头,自己的兄长就站在面前 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越景禾道:“他已经走了” 昭华委屈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但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满脸,她心中委屈,行舟哥哥好狠心,从前她若是哭了,不管自己要什么他总会哄着她的,现在看她伤心居然一声不吭就走了 终究不忍心,越景禾拉起她,眼神柔和了些许:“就这么喜欢江行舟?” 昭华点头,她喜欢的,年幼的时候觉得只要自己长大了,那个人就会不再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可是从来没想过会有别人先走进他心里 “太子哥哥,你见过她吗,长什么样子,好看吗” 越景禾一愣,反应过来昭华是在问那位沈姑娘,他诚实的摇摇头:“我并未见过,但昭华,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江行舟今天会等着你,听你说那些话吧?” 昭华默不作声,她当然知道,“行舟哥哥是怕我会去找他心上人的麻烦,对吗?” 越景禾把她头上小太监的头冠取下来,替她捋了捋额边沾湿了泪水的发丝“我们昭华长大了,这世上的好男儿还多着呢,不止他姓江的一个” 昭华侧过脸,不躲不闪的直视兄长的眼睛:“可是我想要的只有他” 说完也不再使性子,径自朝着自己平常住的房间而去,一群侍卫丫鬟跟在她后面 徒留越景禾一人站在那儿 他手背在身后,难得的沉默,感情?好像人人都在强调她们想要的只有一个,昭华是,江行舟更是,但他偏偏做不到只要一个,或许这才是她躲着自己的原因吧,少年自嘲的笑了 第204章 四王入京,风雨欲来 上京天气进入冬的边缘 几位王爷伴随着越来越沉闷的冷空气终于陆续抵达了上京,且都住进了皇家驿馆 为了避嫌,定王住进了城南驿馆,其余泰王和平王各住进了城东和城西驿馆,而入京最早的沧王住在城北的驿馆,四位王爷看起来相安无事的住着等待宫里传旨 不过私下他们有没有离开驿馆偷偷会面,谁也不得而知 此刻城中最豪华的酒楼中,江行舟和越景禾并排站着 “昨夜泰王和沧王私下见面了,这两兄弟一个凶狠暴躁,一个心有城府,我打赌,他俩会是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 江行舟嘲弄的挑起唇角:“平王和定王平和从容一贯能稳得住,所以殿下是觉得这两位能保住平安?” 世人皆知,当今陛下总共只有四位兄弟,其中定王和皇上同出一脉,他们的母亲都是郭氏一族送进宫的妃子,而泰王和沧王生母当年最为受宠,这宠爱仅次于已故的那位先皇后 至于平王,他的母亲只是先帝身旁伺候的一位宫女,没有母家的势力依仗,一直到如今的陛下登基后,才追封了个太妃名位 所以越景禾觉得泰王两兄弟会成为第一个被拉出来杀鸡儆猴的人,但江行舟却觉得另外两位恐怕也不能独善其身,即便侥幸不死,也难回自己封地了 “本宫记得父皇派你查的事最后指向了泰王吧?可你觉得他真是幕后主使么” 越景禾问的这事,正是江行舟当初下景州的缘由 有人私下搜罗相貌好的童男童女,调教好了送给朝中有此癖好的官员用以笼络 江行舟不以为然的开口:“这事最初查到了景州统领的身上,他府里也搜出来和泰王来往的书信。背后提供人口的自然是杜仲海不假。可是上面收人的,殿下觉得是谁” 越景禾捏着杯子,垂眸在酒液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的脸,那张和自己父皇长得极为相似的脸 他嗓音徐徐:“行舟,其实本宫还挺希望他把这几位都一齐收拾了,毕竟屠杀兄弟手足这罪名他背了,总好过以后本宫来收拾这几位叔叔吧?” 江行舟笑:“那是自然” 越景禾好像想到什么,多问了一句,“本宫记得你到景州之后被行刺过几回,可有查到是谁指使” 江行舟闻言嫌弃的挑了挑眉,“查了,清光县刺杀我的那批江湖废物是老五找的,他想让我去找定王的茬,至于后来景州城门外刺杀我的那一批,我不说,殿下也知道是谁” 第一批刺杀江行舟的人,他们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却透露出来买凶杀他的人身上有麒麟玉佩,后来江行舟让月露一查就知道老五暗中联系过江湖上的人 老五也知道那些人杀不了他,只是想让江行舟把这笔账记到定王的身上罢了 越景禾点点头:“看来不想再忍受这几位皇叔的,不止本宫一人啊” 两人自上而下的俯瞰着上京的景色,夕阳火红如残血,景色很美,却昭示着风雨欲来 第205章 兄弟相见 城北的皇家驿馆内 中年男人来回在院子里踱步,正是封地离上京最近也最早入京的沧王 “庞霄,可打探到了,兄长何时过来?”沧王脸色阴郁,他原本精心挑选的那几个美貌的民间女子就为了用来讨好宫里的大太监,哪知距离上京只有一步之遥竟被人劫走了,害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送去,差点打乱自己的计划 庞霄道:“王爷稍安勿躁,泰王殿下派人已经递了消息来,想必很快便会过来与您相见” 沧王听到这个消息总算心情好一点,又让庞霄盯紧了门外那些眼线,不能让人打扰到他和兄长谈话,庞霄应允着出去了 可想到自己白白又花了大价钱给宫里那老太监的憋屈,他左右转了转还是忍不住抓起身边一个碗盏砸碎 “多大的人了,发起脾气来还是这么小孩子气”一道声音随之而来,沧王一抬头,那人裹着黑色的外袍斗篷,举手投足间莫不是胸有成竹的姿态 沧王激动的低声唤道:“哥哥” 来人正是泰王,二人屏退身边的人,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弟弟,泰王也眉目间是有些欣喜的,两兄弟亲热的抱了一下才分开 他们本就是一母双生,从小感情就好,此刻再见到兄长,沧王感觉自己一下又有了主心骨 “这么多年,拜越宗祺那狗贼所赐,你我兄弟一直分离不得见,只能以书信来往,今日得见知道兄长安好,为弟的才总算放下心来” 若有人在此听见,便知越宗祺乃是当朝天子的名讳,可沧王言语间却对其十分憎恨 “他将你我兄弟一人发配至最远的泰州,一人留在离上京最近的沧州数十年来像坐牢一般。若是这次他不是重病缠身,只怕你我兄弟都还出不得那牢笼!” 相比于沧王的愤怒,泰州王显得淡定许多,他二人坐下后,他才看向自己的弟弟:“他是真的病了还是装的?” 沧王道:“我依兄长书信中所言,近年来一直在给宫里的钱太监送美貌的民间女子,从他那里倒是知道不少事情。上次越宗祺派遣江行舟下景州暗访之事也是这人传出来的。所以此人的消息应当不会有错” 一提到民间女子,沧王就想到自己栽的这个跟头气愤不已 “这次圣旨召我们入京,我本欲再送一批人去,可恨来的路上被人劫走了。好在那钱太监除了爱美色以外,倒还是个爱财的,他敲了我好大一笔竹杠!才传消息给我,越宗祺这次是真的病入膏肓,听说他那几个儿子都开始活络自己手下的人争夺皇位了” 泰王沉吟了一声,这些年他们一直在书信往来,他倒是知道自己弟弟搭上了宫里大太监这条线 “那他这次召我们入京,是为了什么?” 沧王顿了顿:“大约是他不行了,害怕他死了之后我们会和他的儿子争夺皇位所以!” 泰王摇摇头抢先道:“你忘了,父皇在的时候有旨意,越家的儿孙不能自相残杀,他当初上位就想杀我们,可纵使他那么心狠手辣都横不过这道旨意去。不可能如今敢冒着违逆的风险动手,否则他也不必这些年都只把我们都封在自己的封地上。” 知道自己兄长见事一向更明白,沧王递个眼神看过去,“那兄长的意思是?” 泰王面上波澜不惊:“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快死了还把我们都召到上京来,总归没好事,你我还是要防备着才是,宫里的消息继续查!那太监要人要钱都好办,比起有欲望的人,无所求的才更可怕” 沧王答应下来,转而又问道:“若他迟早要动手,何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对面的人摆手道:“不可,父皇的旨意在那,若我们师出无名动了手,且不说给了他正大光明肃清你我的借口。就算最后侥幸得到了皇位,也一辈子都是乱臣贼子上位,任何越家的子孙都可以随时讨伐你我” “那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吗!”沧王语气焦急 看了看自己几十年来还是一点都没变的弟弟,泰王有些无奈:“傻弟弟,凭着这些年笼络的势力,我们也不是那任人打杀的,且先瞧着,若他越宗祺先动手,我们再出手自然顺理成章” 听完兄长的话,沧王暂时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事总不能只有你我牵涉其中,既然江行舟曾奉旨去暗访,那另外两个也别想独善其身” “兄长的意思是” 泰王笑得极有深意,他看向自己的弟弟,用嘴型比划了个“平王” 第206章 是他色迷心窍 因为安置四位王爷的事情,江行舟最近忙得团团转 几乎没什么时间和沈颜见面,好不容易抽出来个空档,他便挤去了长乐堂 他到的时候,沈颜正在给人把脉:“夫人的胎相已经逐渐平稳,腹中孩儿已大约无碍,不过平日里还是要多加小心!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待会抓了药,每日三次煎了让她服下” 对面坐着的是一对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夫妻,两人成婚多年才有了这个孩子 前两日他妻子和婆婆因为些琐事吵了两句嘴,竟然见了红,还好马上遣人请了沈颜上门才得以保住 此刻听得妻子和腹中孩子无事,男人才舒了口气,两人又千恩万谢一番后才跟着南柏去抓药 沈颜正微笑看着那男人扶着妻子小心呵护的样子,抬眸才看见江行舟也正笑着看他 “多久来的?” 此刻没有旁人,江行舟揽过她:“刚刚到,最近太忙了都没时间来见你” 沈颜双手自然的环上他的腰,两人各忙各的好一阵了,这还是最近两人见的唯一一次面 “昨夜陛下召我入宫了” 听到江行舟开口,沈颜下意识先看周围有没有人,江行舟捉过她的脸示意不用担心,想到他多半安排了人清场沈颜这才心安下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江行舟便将昨夜发生的都一一说给她听 这是他入京以来陛下召见的第二次,第一次是他刚从景州回来,而这一次,龙床上本应该形容憔悴的人却没要人搀扶,自己坐了起来 江行舟将四位王爷的安置和他们的动向都一一禀明后,上方的人又嘱咐了些别的,正当他以为自己可以早点出宫,说不定还能赶上和沈颜见一面的时候 “行舟,舅舅听说你娘给你定了门娃娃亲?” 江行舟抬头,和面前的人相视一眼后才又低头说:“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其实是臣自己喜欢她,她家世不显家里也已经没有其他长辈,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才找了母亲,对外只说她与我是从小指腹为婚” 龙床上的人眼中精光闪过,又道:“说了多少次了,在舅舅面前不需要这样说话,显得生疏了” 江行舟依旧礼数周全道:“臣时刻谨记与陛下始终君臣有别,不敢恃宠而骄” 榻上的人摆摆手,似乎拿他很没有办法的样子 “罢了罢了,你打小就是一个实诚孩子,就由着你罢,不过,你为何要找一个孤女为妻,朝中多少大臣的女儿可是连朕那几个儿子都看不上眼,只对你芳心暗许。你这样骤然宣布定亲,岂不伤了她们的心” 江行舟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不瞒陛下,臣这么多年来从未遇到过真正心仪的人,无论她是什么身份,臣此生想娶的惟有她一人,恳请陛下允准!” 一室静默,片刻后榻上的人才轻轻咳了两嗓子,似乎很是疲累 “你果然长大了,连心上人都有了,朕也好奇能让你如此中意的到底是怎样的奇女子,待事情了了,你带她入宫来见朕吧” 听完江行舟的叙述,沈颜目光冷然,这位陛下口口声声说是舅甥之间无需多礼,可却没有一句要江行舟不必行礼的话 “所以你那样答,是知道他一定会查你我之事?” 江行舟轻轻吻在她发间,“我早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打算瞒,干脆让他觉得是我色迷心窍,才特地找了我母亲恳求她替我圆谎,只为了名正言顺娶你进门” 沈颜点头,这和两人一开始想的倒是不差,皇帝疑心太重,既不能毫无遮掩,又不能处处遮掩,对付这种人,只有让他觉得自己查到的都是真的,他才会深信不疑 “何况,本来也是这样,不是吗” 沈颜疑惑的抬头,撞进那双含笑的眼眸里后,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第207章 猛兽伺机而动 沈颜推着他坐到自己平日里的竹椅上坐着 又拿过一个镂空的盒子,里面正中心燃烧着艾绒和一些化淤的药草,再拿绮梦缝制的一个布套子隔起来,她半蹲下,小心地让药草在江行舟的膝盖处热敷着 感觉到膝盖处传来的温热,原本不觉得难受的地方,迟来的感觉到有些酸疼 “下次不要再那样傻傻跪着了,膝盖若伤了以后年纪大的时候自然有你受的” 听着她关心的话,江行舟忍不住笑,沈颜抬头瞪他一眼,但手上的动作仍然分外小心,隔太近难免会烫隔太远又失了效用,所以要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行舟从她手中夺过盒子,拉着她站直了身体,“别弄这个了,已经好多了” 沈颜心中有气,却不知该冲谁,她当然知道江行舟不能不行那些礼节,本来皇帝就忌惮他,说话都是明里暗里的敲打,他更是必须做出恭敬谦卑的样子来 她憋着一口气,一把捡过桌子上的灸盒,冷着脸道:“不爱用算了,看谁以后还为你白费功夫” 江行舟瞧她脸气鼓鼓的,本想牵起她的手,结果拉不动,他好笑道:“我是看你蹲着累,沈大夫妙手仁心江某怎会不领情,那就烦劳沈大夫赠我一个,待回去了我一定日日夜夜都用” 他扬了扬脸,眉目含情注视着面前生气的人 沈颜心中气消了大半,手上搅着布套子:“你倒会顺杆爬,单给你用还不成,还得要走一个” 江行舟一点也没有被说的自觉,反而把人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 “明日宫里设宴款待宗亲和四品以上的大臣们,几位王爷也会入宫觐见” 沈颜听出他话茬里的意思,“这是要动手了?” 江行舟高深莫测道:“是要动手了,不过谁来做那个先动手的人,这讲究就大了” 沈颜若有所思,她倒是听江行舟说过,越氏一族开国不久后曾因为皇位之争死伤无数,所以后来就有了铁律:凡皇室子孙不可自相残杀,无端残杀皇室者由宗室元老出面处置,沈颜也问过,即便是天子犯了这条,百官及宗亲们也会为其定下罪己诏书,记录在大梁的国录里 若为君者过于残暴,更可凭借这条推其下皇位,再由宗室选拔新皇 所以当今的天子虽然忌惮兄弟数十年,却也不能将他们随便处置,否则史官口诛笔伐遗臭万年自不必说,更有从高位上跌落的风险 沈颜知道,明日就是一场鸿门宴 各位王爷们在等,皇帝也在等,越是凶狠的猛兽们越不会贸然发起攻击 “我给你的东西你都贴身带着吗” 知道沈颜问的是上次给他的东西,江行舟从怀中掏出两个精致的瓷瓶扬了扬:“放心,明日的主角不是我,我不会有事” “明日长乐堂闭馆一日吧” 沈颜盯着他,她哪能不知道江行舟只是嘴上说得轻松,再怎么他都是站皇帝那边的,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是早有准备的几位王爷,真到了生死关头人性都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你骗我,若真是那么轻松的事,你便不会让我明日闭馆了” 江行舟含笑道:“我不是看你最近累了么,就在园子里休息一天不好吗,等明天事情一了我会第一时间让人给你送信来的” 沈颜道:“那我明日医馆不开门,你也用不着留那么多人在我身边保护,把他们都调去你身边吧” 沈颜的意思是她可以答应,可也是有条件的 江行舟迎着她的目光肯定的答道:“好,只要你明日好好待在家里,我可以放心你的安全自然也就用不着留太多人围着” 他站起身,双臂自然地环在沈颜腰间,将人圈起来 第208章 五皇子,越景瑟 第二日沈颜早早起来,察觉到桃园附近的人不但没有少,甚至守卫比平日起码还多了一倍,这还只是明面上的,那些功夫高深的暗卫她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位置 她双手叉腰骂了一句:“这个骗子!” 流星睡眼惺忪的靠过来:“今日长乐堂闭馆,姑娘怎的还是起了这么早,谁是骗子,是有人过来看诊不给钱吗?” 绮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伸手戳了戳她的头,“别胡说” 沈颜知道即便现在把人调走他们也不会走的,江行舟一定早就给他们下了死令,而且宫内人手布置也早已成型,就算此刻想调过去也没那么容易 她只能问绮梦,“宫中设宴是黄昏时分吧?” 绮梦知道她在担心公子,点头道:“今日宫宴诸王爷和宗亲都会到场,连几个老王爷也会来,恐怕结束要很晚去了,姑娘且耐心等等” 沈颜看看此刻天才刚亮,也知道江行舟大约在宫里忙着,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只能搬个凳子坐在院子里,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天,心中只盼着那人平安无事 绮梦拉了一把想要开口劝的流星,她明白姑娘现在心中只牵挂一件事,她们多说无益,只有公子平安回来了姑娘才会展颜 一天很快过去,黄昏的影子逐渐照射到院子里来 而此刻的宫中宴上 一身玄衣的江行舟正安坐在位置上,他也算半个皇室,从小又在太后宫里养大,所以他的位置是比较靠前的,他身旁就是太子殿下,大约顾虑今日是正式场合,太子穿了身墨蓝的长袍,算得上比较体面了 不过比起对面那身穿鎏金长袍,头戴白玉冠的人比起来,太子这身就显得朴素多了 对面正是五皇子越景瑟 他朝着太子今日的装束略略看了一眼,语带讥讽:“太子殿下还真是一贯勤勉恭顺,诸王叔难得回上京一次,殿下都不忘本分穿得如此简朴。真是好用心好成算呐,大哥觉得呢” 那边被他叫到的人回过头,端着酒杯道:“五弟说什么?为兄没听清” 五皇子不屑的笑了一声,诸位皇子中最会装傻充愣的就是大皇子了,果然是人精,绝不会给自己惹一星半点麻烦 太子不理会他的讥讽,只是左右看了一下才开口:“五弟今日倒是穿得流光溢彩,不过四弟怎么还没来,宴会都快开始了” 五皇子好似不满意这个姿势,活动了一下,慢悠悠捻起桌上的葡萄道:“太子殿下倒是牵挂四哥,不过四哥腿受伤后也不见您多来探望,此刻四哥自然在父皇身边伴驾,殿下要是想见他大可以去父皇殿中求见,犯不着来盘问我” 太子仍然笑着,双手捋了捋衣袍,力求没有一丝皱褶 “论最得父皇欢心自然是四弟最多,本宫也不便前去打扰,瞧着五弟好似很喜欢桌上的葡萄,来人,将本宫桌上这盘也端给五皇子” 五皇子制止正要动作的宫人,将手中葡萄随手一扔,懒洋洋的开口:“不必了,平日都吃腻了,原也不是多稀罕这东西,太子自己留着吧,倒是太子府最是节俭,想必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新鲜的果子可食,还是抓紧多吃些吧” 他说完眼神又扫到那边安坐着的江行舟,像是想到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低低笑了几声 江行舟却好像懒得和他说话,昨天他离开时,沈颜又塞个包裹给他,他回去一拆开,里面全是一些活血化淤的药材和最上乘的艾绒,另装了一个和她用的一模一样的镂空铜盒 “听闻江大人突然多了个未过门的妻子,还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坊间都传她貌若天仙,怎么,今日江大人没带她来赴宴?”五皇子挑衅的看过去 论理江行舟是他的表兄,可是他却只叫对方江大人,好像这样就能提醒对方,你虽然和我们一样进太学可你和我们始终身份有别 第209章 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江行舟的目光在对面提及沈颜时陡然变冷 五皇子却恍若未觉,反而挑衅的看过来 “行舟的婚事是姑姑亲点了头的,莫非五弟见他有了着落也心急了不成?不过话又说回来五弟英俊潇洒,倾慕五弟的姑娘定然不少,不如多看看多选选” 太子分明是笑吟吟地说着,可对面的五皇子脸却阴沉了下来,在座几个皇子都知道,礼部侍郎有一女,曾在带了人在太学门口等着,只为了给心仪之人送份糕点,当时五皇子错以为她倾慕自己当众拒绝了,哪料想人家的糕点压根不是给他的 当时那小姐也是丝毫没给他留面子,当众问了句:江公子已经走了吗? 这件事被五皇子奉为奇耻大辱,如今太子这番话算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怎么还能有好脸色 江行舟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是双手环抱注视着几位王爷觥筹交错的那边,五皇子还想说什么,但太监高声唱和一声,宫宴开始了,他只能冷着脸也端起酒杯 “几位皇子果然是少年意气,一番和乐景象”面貌俊秀风雅的定王看了看几位皇子如是感叹道 沧王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把定王放在眼里,倒是泰王笑着答:“数十年未见,孩子们都已逐渐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了” 另有一人不参与他们的聊天,只是伸出筷子自顾自的夹菜品尝,那样子好像他真是专程来赴宴的 “平王恐怕是一路舟车劳顿饿了吧,胃口这样好”定王笑着问 平王并不作答,只是继续夹着面前的菜,吃着吃着还端起旁边的杯子一口闷个干净,将喉咙里的食物顺下去之后又开始继续往嘴里送食,似乎任何人都不能打乱他的进食 沧王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这人是没吃过东西吗,好歹也是亲王之尊,在宫宴上大嚼特嚼,果然他母妃身份低贱所以他也学得这副穷酸样,偏偏兄长还让拉拢他,毕竟定王是皇帝那派的不易亲近,倒是平王没什么权势空有王爷身份拉拢起来容易许多 只要多个人便多份助力,皇帝也会多份忌惮 可沧王眼角余光看着平王,哪里有一点王爷的样子,活像是饿死鬼投胎前最后的晚餐 似乎平王的努力进食也引起泰王的注意,他使了个眼色,让身后的宫人给平王的酒杯斟满 “慢慢吃,平州偏远,一路定是累了,多吃些也没什么的别撑着就好” 平王仍旧头也没抬,倒是对面的定王轻轻啄了一口杯中酒,看着泰王那副关心的样子笑得意味深长 宫宴进行大半,才有人搀扶着脸色苍白的皇帝出来,几乎走两步便咳几声,只咳地额头青筋暴起,皇帝身后跟着的是由宫人推着轮椅的四皇子,他生得极为俊俏,并不在江行舟之下,不过不良于行所以只能由人推着 饶是这样,他的目光依旧殷切关心,那模样恨不得从轮椅上站起来亲自去伺候父皇 皇帝也没有忘记这个儿子,就让人在他的位置旁边加了个座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众人都起身行礼,不过低垂着的目光却各有考量 上方的人气若游丝的嘱咐了句平身,还是身旁的大太监将话传出来,夜宴进行了这半晌,又撤了宴席另上了些点心果酒 正殿上方的大太监高声宣达着皇帝的话道:“陛下体谅诸王一路劳苦,特赐宴请诸王及皇室宗亲无所拘束,尽情畅欢,以全皇家和乐之情!” 众人又齐声谢过天恩,乐声紧跟着也开始响起,有美貌妖娆的舞姬穿着轻薄鱼贯而入,在殿中伴随丝竹声翩然起舞 泰王与一个身穿绛紫色衣服的太监对上视线,然后寻了个不起眼的时候离开了座位,临走前倒是嘱咐沧王多照看一下平王,沧王接到哥哥的示意,又看了看那边不停往嘴里塞点心的平王,他压下心底的嫌弃坐的近了一些,从宫人手中接过酒壶,亲自给平王斟酒 第210章 一吐再吐 宫宴进行到下半场 诸位宗亲及几位位高权重的老臣都松懈了些,或多或少开始欣赏起舞姬们曼妙的舞姿来,有的对美人不感兴趣的也在互相寒暄聊天 “近日倒是听说江大人定了一门亲事?” 问话的正是礼部侍郎,太子不着痕迹的看了江行舟一眼,不过那眼神怎么看怎么透着揶揄 江行舟面不改色:“是家母幼时便定下的亲事,她幼时多病只能跟着道姑修行,不久前家母才寻到她的消息” 礼部侍郎似乎很惋惜的叹了口气,他家女儿痴心江大人这件事可说是人尽皆知,骤然听到江行舟定了亲已经在家中哭闹了好几日,本指望今日宫宴能向江大人求证是讹传,没想到对方竟承认了,礼部侍郎又看了看江行舟好几眼,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俊才,可偏偏与自家女儿无缘 那边沧王本来离得不算远,自然把这个小插曲看在眼中,他倒是从来没想过江行舟接来的人是不是就是害他送不成礼的人 毕竟当时去追捕沈颜他们的兵卒明确表示过江大人带走的是个瘦弱又其貌不扬的男人 这么久了,他也没找到机会盘问江行舟为什么带走了刺杀他的人,毕竟江行舟过后让人抬了个瘦小的男尸到驿馆来,说是那日带走的匪徒在牢狱中自裁了,沧王虽然不信,却没什么证据 再加上他那些民女都是进京路上强行劫来的,若真计较起来他这头倒是说不清了 不过此刻倒是个好机会 这般想着,沧王打算扔下吃得肚胀滚圆的平王走向江行舟那边,不料是不是真撑着了还是喝多了,平王站起身捂住嘴,却还是挡不住的吐了他一身 沧王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身上袍子污了一大块,还带着食物发酵后的酸臭味 这下沧王脸都黑了,他几乎是咬着牙想把面前的人暴揍一顿 想到兄长的筹谋,他只能深吸一口气以平复怒火,结果吸进去的都是难闻的味道,他忍了大半夜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发火,平王那厢又是一口吐了出来,这下居高临下的溅了不少到他脸上 这一吐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沧王已经记不得兄长前夜叮嘱他的话,气愤的站起身胡乱将脸上的呕吐物擦干净,一把将平王推了个倒摔,同时指着平王怒骂道:“你这个下贱胚子,你竟敢如此侮辱本王!本王定要杀了你!” 这下发生的事情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沧王感觉被人注视着,他从没如此丢人过,免不了心中怒火更甚,举起老拳一下又一下的砸向始作俑者 还是皇帝下令,身旁的太监们才如梦初醒赶紧上前将两位王爷拉开 两人身上俱是脏污不堪,只能到后头的侧殿里去换,临走前沧王还骂骂咧咧的,嘴里骂的无非还是平王生母低贱之类的 这个插曲一出,各位宗室和大臣们的也没了推杯换盏的热闹气愤,俱都安静的坐在自己位置上,高位上的人摆摆手,舞姬和奏乐的人也都顺着退下去,大殿中此时安静的只能听到咳嗽声,大臣们连吃东西的心思都没了 第211章 剑杀平王 就在大臣们和宗室的几位老王爷都安静坐着盘算着皇帝什么时候能宣布散席时 后头的内殿内传来宫女们接二连三凄厉的叫声 “不好了!”有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出来,一脸惊恐一只手指着内殿的方向 “死了!沧王他!他杀了平王!” 这下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颗大石头,由皇帝和诸位皇子在先,大臣宗亲们紧跟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内殿去了 刚走到内殿门口,大门敞开,里面的场景已经映入众人眼帘 沧王右手提着一把鲜血淋漓的长剑,一身衣衫不整,他面前是倒在一片血泊中的平王,胸口正有个窟窿,是一剑贯穿的痕迹,伤口还在往外不停的渗血,将地面染红了大片 沧王回头脸上血迹斑驳,惊慌失措间有人喊了声:护驾 他这才惊醒般扔掉手中带血的剑,沧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尸体焦急地想要为自己辩驳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他!是这个贱种自己撞上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想往外走,可应声而来的侍卫把他按倒,将他两只手臂利落地架到背后扣住 沧王只能挣扎着,满脸血迹地大喊:“不是我杀的!” 而泰王终于姗姗来迟,他推开前方的人,却也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下来,单膝跪在皇帝面前 “陛下!此事定然另有隐情,我弟弟没有理由要杀平王,请陛下明察!” 可不说眼前这个景象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况且大家刚刚才亲眼目睹,沧王在大殿上殴打平王还口口声声的说要杀了他,因此泰王的话毫无作用 那边沧王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凄厉的喊起来:“哥哥!我没有杀他!你相信我!哥哥!” 泰王咬咬牙,回头看了看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弟弟,他何其聪明,自然知道他们两兄弟已经中了别人的陷阱,可他们此时赤手空拳困在宫里无计可施,泰王只能双膝跪地上身匍匐在皇上不远处 “恳请陛下!明察!” 众人纷纷看向皇帝,此刻一切决断都在他一言一语之间 “传朕旨意,沧王酒后失德残杀手足实为皇室之骇闻!先将沧王押下宗室内狱,至于泰王为其同胞兄长也不是全无嫌疑,先一齐收押起来,待查明真相后再做定夺!” 此刻也没人去质疑皇帝的身体怎么像是好了些了,能说出这么一连串的话 惟有跪在地上的泰王阴鸷的抬头,他终于看明白今日一切都是谁为他们两兄弟做下的局 那个使眼色给自己传递消息的大太监来得那么巧 在他离席后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再看此刻皇帝不急不缓的下了旨,即便是沧王那样暴躁急乱的性子都看明白了 “越宗祺!你好狠!” 江行舟作为监察司的人,自然要由他盯着人把两位王爷收押,他们身份高贵需要押送到皇室子弟犯错后的内狱中去 “陛下勿动气,您的身体要紧” 江行舟这一关心,皇帝才终于悲痛过度的大咳起来,仿佛刚才下旨是他强撑着完成的一样 他一咳又是一阵兵荒马乱,除开不良于行没有立马跟上的四皇子以外,其他人都簇拥着皇帝朝正殿而去 四皇子坐在轮椅上,目光看着内殿里躺着的尸体沉默了半晌 “有劳江大人派人为平王叔好好收殓” 江行舟注视着宫人推着他离开的背影 “殿下,他算是你最强的对手” 说完视线投向内殿已经毫无生息的那具尸体,他走进内殿,平王的尸体还尚有余温,两个眼睛大大的睁着,嘴角挂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不知是在笑自己这可笑的一生,还是在笑终于可以解脱 皇室,一个只要身在其中,便终生不得安宁的位置 “来人,将平王殿下的尸身好好收殓起来” 有侍卫低头进来将人抬走,紧跟着有太监提着水桶进来清洗着一室血迹 江行舟捡起地上那把带血的长剑,眼中盛满了嘲讽,剑是把利剑,可局却是个烂局 太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父皇这把可算是大获全胜” 江行舟站起身,那把长剑被扔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随之响起的是少年如同淬了寒冰的声音 “早点走也算是解脱了,只愿他来生别再投生皇室” 太子看了看殿中很快被恢复原样的布置,仿佛这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也叹:“是啊,做猪做狗,也不要做皇族” 第212章 江行舟的弱点 就在太子和江行舟并排走出来时,五皇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在他们身后 “江大人,今夜你可是立了大功啊,恐怕封侯称爵也指日可待了” 江行舟和太子一齐顿住脚步 太子脸上又浮现出一贯的那笑容:“五弟不要僭越了,你我只是皇子,封侯称爵这种话也是你我可以预测的吗” 而江行舟沉默这大半夜,很显然耐心已然用光:“五皇子严重了,我只是尽了身为臣子的本分罢了。倒是五皇子,若你再聪明能干些,陛下也不必将指望放在微臣身上了” 五皇子不疾不徐的走得离他们更近,但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很明显被江行舟刚刚的话激到了,不过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笑了起来 “江大人今夜立功时,可有片刻考虑到你那位美貌动人的未婚妻是什么处境啊?” 见江行舟拧眉,他继续补充:“你给她留了那么多保护她的人,看来你真的很在意她。不过她身为大夫,若是知道医治过的病患命不久矣,我猜她应当做不到袖手旁观吧?” 江行舟抓起他的衣领,冷声问:“你做了什么” 太子察觉到问题不简单,立刻示意他们身边的人去江行舟那处园子查看,主要是要确认那个医女的平安 五皇子先看了太子一眼,又笑着看江行舟,就算此刻被人提着衣服他也丝毫没有着急,反而挑衅的说:“别着急啊,你此刻慢慢找过去,应当赶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江行舟不和他废话,一拳揍到他脸上,接着又是一脚踹到他的胸口上 踩着他的胸口道:“越景瑟!” 五皇子嗷得吐出一口血,可知江行舟出手完全没有留手的分寸,太子知道那医女对于江行舟的重要性,但也怕他真的出手把老五杀了,那不管是姑姑还是谁,都保不住他 太子拉住他:“行舟,救人要紧!” 五皇子虽然被踩得吐了血,可他好似没有痛觉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你打我!你竟然为了一个医女动手打我!哈哈哈!” 看他形状癫狂,江行舟也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骑上暗卫拉过来的马便疾驰而去,太子看了眼瘫在地上咳血的越景瑟,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又迟疑的看向江行舟离去的方向 上天保佑,那医女可别死在老五手上 天空电闪雷鸣,很快下起大雨来,越景瑟身边的宫人不敢拉他,他也放任自己就这样躺在雨里,嘴角流出的血迹顺着雨水被冲刷成淡淡的红色 一把雨伞就这样移到他的头顶:“小五,你这是何苦” 越景瑟乐了,顶着脸上半边的淤青嘴角还在渗血,他干脆在地上坐了起来,双手还扒拉着面前人的轮椅扶手 他一边大笑着,一边拍手,活像是疯癫了一般 “哈哈哈!四哥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我知道江行舟的弱点了!哈哈哈!多有趣啊!” 四皇子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摸出一块锦帕擦拭着他嘴角的血 “就为了这事惹怒他,犯不上” 越景瑟顺势拉住兄长的手:“哥哥,你等着看吧,江行舟一定会疯的哈哈哈!我真是期待极了!” 第213章 血崩 沈颜坐在马车里,绮梦和流星正坐在她身边 她整理着手上的东西,“流星我的银针都带了吗?绮梦补血的药材都带够了吗?” 本来沈颜一直在桃园里等江行舟的消息,可前日来看诊过的那对夫妇,就住在不远处的魏郎君和他有孕在身的妻子出了事,刚刚魏郎君跌跌撞撞地跑来扣桃园的门,还没接近就被桃园外严密的看守按住了 魏郎君在门外声嘶力竭的喊着求沈颜过去看一眼,他家娘子血崩了 沈颜马上打开门紧跟着收拾了东西让他带路,流星和绮梦都拦她,流星倒不为别的,只是公子进宫前嘱咐过一定要保护姑娘安全!而绮梦则是疑虑重重,这魏郎君上次来请姑娘是在长乐堂,他怎么会知道沈颜住在哪里,还这么三更半夜的找上门来 可沈颜知道若今日她不去,那魏夫人怕是就要一尸两命了 夜深人静的护卫们也不便贸然跟在马车后面走,沈颜知道魏宅不远,便没有兴师动众,只是带了流星和绮梦 “姑娘,此事蹊跷需提防是否有诈!”绮梦掀开马车帘子看向前头骑在骡子上哭的魏郎君 沈颜知道绮梦的担忧,她皱眉:“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带南柏出来” 流星听得云里雾里,“姑娘知道有诈还来,不如我出去把那魏郎君打下来盘问一番,问明白到底是谁指使他来的!” 沈颜拉住她:“别冲动,我刚刚看过了,魏郎君鞋袜都跑丢了一只,我相信他夫人是真的遇到危险了,因为他身上有很浓重的艾叶味道,之前魏夫人有出血的症状我给过魏郎君艾叶,嘱咐他若再有出血症状可以燃烧艾叶止血,若他是受人指使完全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 绮梦还是不赞成的皱着眉,她的直觉告诉她,前面的事不简单 等她们到了魏宅时,天上已经开始下起雨,绮梦和流星一左一右护在沈颜身边 沈颜在门外已经闻到非常浓烈的血腥味,她跟着魏郎君向内室走去,流星和绮梦紧随其后,她们身后魏宅的大门嘭的关了起来 流星已经拔出了剑,绮梦也从腰间取出了两把柳叶刀 内室中,魏夫人已经不知是死是活,她身下淅淅沥沥的渗出鲜红的血液,沈颜快步上前,取出银针快速封住她周身几处穴位 魏郎君跪在床畔痛苦地捂住脸 嘴里喊着:“是我对不起你啊云娘!是我对不起你!” 沈颜怒喝一声:“她还没死,你嚎什么!流星,取药给他赶快拿去煎药!” 流星和绮梦对视一眼,收起剑奔上去把药材拿给魏郎君,沈颜从药箱里又取出凝结气血的药丸塞到云娘嘴里,这是应急用来提气止血的 云娘脸色苍白已然只有游丝一线微弱的气息 “绮梦,我需要剪刀纱布热水!她现在很危险,我要试着为她引产,若是再拖,她就真的要死了!” 绮梦心中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眼前云娘的状态已然等不得了,她将柳叶刀快速收回,出去准备东西去了,流星则寸步不离在沈颜身边护着 “流星把你的剑借我!” 沈颜借来流星的宝剑,利落地割开云娘的衣裙,流星正在帮沈颜把云娘身下的衣裤撕开,又从箱子里掏出干净的纱布 就在此刻,一道寒光伴随窗外的惊雷一道炸开,沈颜头也不回的抬手,袖中毒针齐发,来人大约没想到她有这一手,虽然立刻做出反应却也难免中了一针 流星反应更迅速拿起长剑一剑直击对方要害,杀手捂住脖子倒了下去 此时从房顶上一跃而入更多的杀手,流星回头看了虚弱难产的云娘和沈颜一眼,长剑一挡将这些杀手拦住 “绮梦!” 她一声呼唤,绮梦那边也发现了不对,只是院中不知何时埋伏起来的杀手缠住她,绮梦只能对吓傻眼的魏郎君道 “看什么!赶紧把东西送进去啊!” 魏郎君如梦初醒端着热水等物朝着内院去了,有杀手想要拦他,却被几道剑光更快的挡住,绮梦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公子留下的其他暗卫 “你们护送他进去!保护姑娘!” 她柳眉倒竖,这些人利用一个孕妇引姑娘前来,目标只会有一个! 她手中柳叶刀挥舞带着雨水和血水片片 暗卫护着魏郎君进入内室,他们顺势与其他杀手缠在一起,围攻流星的显然武功更高,流星以一敌七,虽然有沈颜毒针干扰他们,可身上依然有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伤口 沈颜见其他暗卫现身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收回袖中毒针,开始夺过魏郎君手中的东西专心的救人 第214章 她还想反杀 外面大雨滂沱,内室之中左右一分为二 左边是沈颜给云娘喂了参汤,吊着她的气血让她有力气可以生产,右边是流星及暗卫众人同杀手们杀得你来我往 魏郎君扶着云娘的肩,时不时往右侧看一眼 那凌厉的飞刀袭来,还未靠近就被一柄长剑打落在地,流星瞥了眼帷帐后正在接生的沈颜,又看了眼院中缠斗的绮梦,她咬紧牙关 “众卫!护住姑娘” 沈颜心中知道流星对绮梦的状态很焦急,她只能不停为云娘施针帮助她助产 要快!她这边越快结束,流星她们才能毫无掣肘 “如果你不想她死,最好专心点” 沈颜面无表情,魏郎君赶紧扭过头,手颤颤巍巍的把参汤继续喂给妻子,再不敢看那边血腥厮杀 雨越下越大,绮梦右手微微发颤,这些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能豢养起这么多武力高强的杀手,他们主子的身份至少也是皇子之尊,公子在宫里设局,他们就趁机给沈姑娘设局,好算计 有杀手看出绮梦的状态已然是强弩之末,用食指吹出个响亮的口哨,于是院中杀手再一分为二,一半缠住了绮梦,另一半朝着正在打斗的内室奔去 绮梦挥刀抵挡其中一道攻击,大喊提醒:“流星!” 那头进去的杀手们目标十分明确,提刀直奔那边正在生产的人而去,其他暗卫被缠住分不开身,流星反应迅速,手中快剑化作一道凌厉的漩涡向他们袭去,却还是未能拖住其中一人,他长刀一划,沈颜侧身躲开的同时抬袖,袖中毒针正对那杀手眉心 魏郎君看着这一幕吓得说话哆哆嗦嗦:“沈…大夫” 沈颜看了眼自己被划开的左臂鲜血淋漓,也顾不上管它,只是语速飞快对着接近半昏迷的云娘说:“孩子已经漏了头!这么多人都在为了你和这个孩子拼命,争口气!活下来!” 云娘迷蒙中也知道这是危急关头,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剧痛让她短暂清醒将所有的力气汇聚到下身 就这一下,一个浑身带血的女婴顺利降生,不过因为早产的关系,她生命特征十分微弱,沈颜利落地用撕破的被子将她裹好,魏郎君忙过来接手过去,沈颜麻利地把收尾做好 再抬头时眼中杀意毕现 她双手是血,胸口和衣摆上都被血浸染的不成样子,有云娘的,也有她自己的 她从帷帐后走出来,狂风裹挟着暴雨从门窗处袭来 “你们的目标是我” 有杀手见她露面持着刀朝她的心口狠狠刺来,沈颜面无表情,可手中毒针更快,顷刻之间近她身的那些杀手都倒在地上毙了命,今日她来做足了准备,毒药全是多次提炼过的,若以往她下手还能留下活口,但今日这毒药可称见血封喉即刻索命 似乎没想到一个不会武功的医女会有如此狠辣,有领头的杀手冷静下达命令 “撤” 沈颜看暗卫为了保护她伤得七七八八,流星身上更是血痕斑驳 她微微歪头:“想走?我让你们走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那杀手快嗤笑出声了,你一个医女就算有保命的暗器在身,口气如此嚣张难道还想反杀他们不成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沈颜的底气是从哪来的了,她双手一抬,那般精巧的暗器她竟有两个!此刻双手齐发,更令杀手感到头皮发麻的是这个娘们用暗器的准头,竟然不比他们队伍中惯用飞刀的差 眼看自己几个好手都栽了跟头,他们也顾不得执行命令,拔地而起向上冲破房顶,将房顶上打了个窟窿出来才终于逃出去零星几个 流星却是爬起来向院中而去,那些围攻绮梦的也死了大半,只剩零星两三人,而暗卫和流星加入战局后不大费力的便收割了他们 第215章 作恶的婆婆 江行舟顾不得雨水冲溅和拍打到脸上的痛楚 他只有一个念头,要马上见到沈颜!他去过桃园,那里的人说沈颜她们来了魏宅 江行舟赶到时只看见了紧闭的大门,可里面传出的浓重血腥味连雨水都冲刷不净 踹开门,只见满院横七竖八的尸体 江行舟粗粗略过,害怕在其中看到熟悉的脸 还是绮梦和流星出来查看情况才看到自家公子提着剑,淋着雨走来 “沈望舒” 听得这熟悉的呼唤声,沈颜怔愣地回过头 江行舟将人一把按进怀里,好像失而复得什么稀世的珍宝,天知道他一路赶过来心里有多恐慌,一想到沈颜可能出事就后怕不已,曾经想象中的谋划变得不再重要,他甚至开始恨自己 他身上的雨水带着寒意裹挟着沈颜,似乎是感觉到他的恐惧和颤抖 她轻轻摸摸那人的脖颈:“没事了,你给我做的东西很有用” 多亏了江行舟放心不下给她做了第二个发射毒针的暗器又每晚拿自己当靶子,让沈颜用无毒的银针以他为目标,只要她发射银针的准头能命中他,那不仅可以保命,遇到危急时刻说不定还能实现反杀 江行舟松开她,查验着她身上的伤口,见她浑身是血,左半边的手臂被划开了很长一条口子 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沈颜先一步拉住他的袖子开口:“今天过来是我的主意,流星绮梦和所有暗卫都是跟着我来的,她们已经无端因我受了很多伤,你不能惩罚她们!给了我就是我的人了,怎么安排她们应该是我做主” 江行舟拧眉,眼神犀利的看向帷帐撩开的魏郎君 魏郎君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抖,云娘此刻好歹已无性命之忧,但是疲惫失血过多,只能盖着被子静静躺着 魏郎君知道沈大夫走这一遭是因为他们夫妻二人,自觉理亏,想说什么又被沈大夫身旁的人吓得张不开嘴,倒是云娘虽然虚弱,但还是挣扎着向沈颜道歉致谢 “感激沈大夫救了我们母女性命,实在是连累沈大夫了” 云娘面色苍白,今日只有她和婆婆在家,二人再次发生矛盾,可这次婆婆不仅把她推倒在地,更是狠狠地撞了一把她的肚子,这才导致了早产 那边粗粗包扎过的绮梦已经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把瑟瑟发抖的魏家大娘提了出来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魏大娘身体抖如筛糠但还是强撑着一张凶狠的面皮 魏郎君见自家老娘被提上来,心中虽有个猜想,但仍不可置信的问:“娘?这,这是怎么回事!” 江行舟走上前,捡起地上的刀比划在魏大娘的脖子上,他本就有股火压在心中此刻手上力道更不收敛,刀锋割开了魏大娘的脖子血珠很快顺着刀尖滚落 “说” 魏大娘慌了,这个好看的年轻人面色阴沉像个杀神一般,她感觉到脖子上的疼痛,忙着急地喊道:“儿啊!快救我!救救我!” 毕竟是自己亲娘,虽然已经大致猜到了什么,但魏郎君还是想为自己母亲求情:“这位大人,我娘她只是一介乡野妇人,她什么都不知道,求您饶她一条性命!” 江行舟似乎没了耐性,长刀往地上一钉,硬生生断了魏大娘一根手指 魏大娘痛得倒在地上哀哀叫唤,她捂住自己飙血的伤口,语速飞快:“我!我说!我说!是有人找到我,说是给我一千两银子,只要我把儿媳妇的身孕打下来,他们还说事成之后会再给我一千两!这些钱足够我儿再娶个听话的媳妇儿,我们一家也能过上好日子了!所以,所以…” 沈颜皱眉:“所以是你收了钱,故意想要你儿媳妇和她腹中孩儿的性命?” 魏大娘不敢撒谎哀嚎着:“她嫁到我们家来这么多年蛋都下不出一个!她肚里的孩子来路不明,我也是想着得了这笔钱,我儿子要娶什么样的媳妇没有?想生几个孩子生不出?她既然嫁到我们魏家就应该为夫家做些牺牲!” 魏郎君被自家老娘这番话震地浑身血液凝结,今晚他一回来他娘就说云娘自己摔倒了,让他赶紧去请大夫 原来! 第二百一十六:我们回家 云娘喝下床边剩的半碗参汤,强撑着身体,她知道婆婆一直不喜欢自己,可是没想到婆婆已经存了要她和孩子都去死的心思 她像受了很大的打击身体颤抖 “你!过去无论你如何为老不尊如何磋磨我,我都看在夫君的面上忍了下来,只想着生下腹中的孩子或许会好些!可你今日之行径!你怎配为一个长辈的所作所为!” 魏郎君下意识还是想维护自己老娘,“云娘!别这么说” 可是话一出口他才感觉到不对,且不说如今这满屋子的人受伤是他老娘里应外合造成的,就看云娘那苍白的脸色是因谁的缘故他也看在眼里。明知这么说或许伤人了些,可虽然对不住云娘,但毕竟是从小抚养他长大的亲娘 他总是劝云娘忍让,劝来劝去,竟连自己也不知不觉习惯了 绮梦搀扶着云娘,她脚步虚浮的走下来,满眼失望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圣贤说母慈子孝!可你母亲何曾慈爱过!你娘亲不容易,那我和孩儿便容易吗!今日若是没有沈大夫我和女儿早被你娘害死了!如今你还要我忍让?” 魏郎君嚅动着嘴唇,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来 趴在地上的魏大娘恶狠狠地指着云娘,“你这丧门星!竟然敢对婆婆口出恶言,儿啊!休了她!” 魏郎君看了眼自己的老娘,有些不忍的蹲下身:“娘!您别说了!” 魏大娘见儿子不听话又想使出平日里那一套,她抓住儿子的衣摆哭喊卖惨 “你父亲早逝,我一个人养大你!废了多少心吃了多少苦!你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老头子,你干脆上来把我也带走吧,儿子不孝顺,我活不下去了啊!” 这次竟不必江行舟动手,沈颜先抡圆了没受伤的那条胳膊,一个惊天动地的耳光打得魏大娘立时收了声 “你这愚昧无知的老货,给我闭嘴!” 魏大娘见这个柔弱的医女竟然敢打自己,本想坐起身同她厮打一场,却在目光触及她身旁那个冷面杀神时骤然萎靡 沈颜冷笑, 她看不上这种不讲理还欺软怕硬的人 魏郎君终于缓过来了,他先是期期艾艾的看向云娘:“如今你和孩子都平安,我娘虽然犯了大错但毕竟她是长辈又断了根手指” 他虽然说着却又不太敢看沈颜那边 “不如…不如我们先把沈大夫他们送走,咱们一家人的事情关起门来再解决” 云娘虚弱的身子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 她冲上前狠狠地推了一把魏郎君:“我郑云怎么会嫁给你这种是非不分的男人!你既爱护着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娘,那就你们娘俩过吧!我要同你和离!” 魏郎君脸色灰败深受打击,似乎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温柔贤淑的娘子会说出这种话来 沈颜已经看够了这对母子的戏码,她还要回桃园给流星她们治伤,另外江行舟怎么会突然奔袭过来,他的事情做完了吗?每件事情都比这对眼盲心盲的母子更重要 她拉了拉江行舟的胳膊,只想赶紧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看他们要离开的魏大娘心中窃喜,只要这些凶神恶煞的夜叉先走了,那怎么拿捏那不听话的媳妇和那个赔钱货孙女,不就都是她做主了吗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脚狠狠踹在她胸口上,她被踢得爬不起来 那俊美的年轻人居高临下,漂亮的眼睛平静无比 “放过她?我恐怕没有这么好的容人之量” 沈颜知道他生气了,虽然这对母子确实可恨,但江行舟如果真的无缘无故杀了她们会惹上麻烦不说,要为这样的人背上人命,江行舟或许不在乎,但沈颜不愿意 “遣人去报官,魏家母子谋害媳妇在先又勾连盗匪在后,顺便把他和云娘要和离的状子递上去,一同办了” 见江行舟不吭声,沈颜知道他现在只想动手杀了魏大娘,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也是伤口真的后知后觉开始疼痛,她动作轻微的扭过身捂住手臂,发出很小声的倒吸气的声音 江行舟再顾不上那对不做人的母子,让人按沈颜说的去报了官,他紧张问:“很疼吗” 沈颜点点头,语气放软:“疼得厉害,我们回家好不好” 第217章 选择接受或放手 回了桃园,沈颜本想先帮绮梦她们处理伤口的 哪知流星她们和暗卫没一个敢往她面前凑的,只是都一窝蜂去找南柏了 房内,江行舟默不作声的给她清洗伤口,又细致的上药包扎,动作温柔小心,但他从回来后一句话也不和沈颜说 沈颜心虚地用右手摸摸自己的鼻子问:“你怎么回来了,宫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吗?” 见江行舟还是不说话,她又歪着脑袋凑过去一点,语气极尽所能的伏低做小 “别生气了好不好?再说了,我有准备的!除了护卫不方便都带上以外,你给我的暗器还有流星她们我一个也没落!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面前的人动作一顿,嗓音暗哑:“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把你留在身边,让你成了他们攻击我的靶子” 听他话茬不对,沈颜右手抚上他的脸颊,“我这不是没事吗?” 江行舟难得的躲开了她的手,并不看她 “我想先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等大局定了再接你回来,上京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继续冒险” 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沈颜脸色就变了,她脸色沉沉收回手 “江行舟,我应该同你说过,不要把我当成不能和你一起经受风浪的人,更不要用任何为我好的理由推开我。” 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她知道江行舟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可是她从走进上京开始就下了决心,不管有多危险,她也不要做那个等待的人 她抽回自己的左手沉默地穿上外袍,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江行舟从背后环抱住她,哪知沈颜只是语气冷静又疏离地说:“放开我,是你带我走进这个旋涡的,既然开始由你,那什么时候结束便应该由我。你既觉得我没有这个能力和你一起应对,那你自去找能和你一道前行的人,我们索性就此放手” 她说得平淡又坚定,同时用手去挣他禁锢住自己的手臂 听她说什么’结束‘’放手‘,江行舟还听不出问题就白活了,他说的是让沈颜暂避危险为她安排一个妥当安全的去处。如果大局定了他还活着他们自然可以在一起,但若是他不幸死了,那沈颜的下半辈子也能长乐无忧 可沈颜的意思也很明白,如果她这次走了,那她就放弃了江行舟 身后人不仅没有松手,反而越收越紧,任她如何掰也掰不开 “我错了,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我今天真的很怕,很怕我去晚了再也见不到你” 听到他话语里的焦急和颤抖,沈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见他死活不松开她只能轻声说:“我不走” 江行舟还是没有松开她只是手臂不再勒的那么紧,沈颜就这样转过身 “看着我江行舟” 沈颜捧起他的脸,四目相对,她冷静又理性道:“如果你还想推开我,就现在,而我不会再回头,永远永远不会再选择你” “你想好再决定” 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在等他的回答,江行舟只是低着头朝她的额头凑近,吻上的那瞬间有一滴泪从侧脸滑落下去,掉到地上绽开成碎片 “我永远不会放开你”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沈颜手环上他的胳膊,一个微微扬起头,一个轻轻弯了腰 江行舟搂住她后背的手份外有力,两人呼吸交换将彼此的心意也在这个瞬间递到对方面前 第218章 他是必死的 门外流星头靠在绮梦肩上,看着沈颜房间的方向 流星摸摸鼻尖:“公子每次这么偷偷摸摸来找姑娘,像做贼似的” 绮梦:“公子说了,让我们对他来的事情装作不知,你可别明天跑去问沈姑娘这事” 流星嘿嘿一笑,那脸上分明写着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么想的 绮梦戳她一下,她们身上的伤痕都已经处理过了,南柏如今跟着沈颜处理伤口包扎这些事做得炉火纯青,她还给大家的伤口都额外用了祛疤的药,除此之外每个人还领到了补气血和强身健体的药包,南柏说这些都是沈颜吩咐过的 暗卫们平日都是刀口舔血,各个身上别说伤疤了,那是想在他们找块没有疤痕的皮肤都挺难,但沈大夫这份心大家都乐得接受,谁会不喜欢被重视呢 沈颜不知道她在暗卫们心中的地位水涨船高,此刻她正听江行舟告诉她宫里的事 “所以说这个计谋是皇帝一开始就设想好的?他早就准备把平王之死栽在沧王的身上” 江行舟:“平王从一开始就是必死的,从他接到旨意要进京开始他的命就已经注定了会留在这里” 沈颜皱眉,不知道是觉得皇室黑暗还是什么 “平王怎么会这么心甘情愿去死?” 江行舟正给她削水果动作顿住,嘲弄道:“因为陛下告诉他,只要他成功把这条命栽到沧王身上,他的母妃,他在上京的家人就能平安无事” 是的,皇帝多疑,虽然这么些年把几位王爷都放逐到封地,但他们的儿女都在上京,虽然他们和江行舟不同进不了太学,但皇帝这位叔叔对所有的侄儿侄女也不薄,特许他们可以在京中的越氏族学中念书 可这种挟制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沈颜沉默了,这就很能解释为什么各位王爷只敢私下搞动作 他们之所以没有背水一战的原因便是这个 “他这招真狠” 皇帝做了这局,一举除了三个王爷。只有定王逃过一劫,不知是否因为他一直表现的很忠心,总之皇帝并没有对自己这个亲弟弟下手 沧王脾气暴戾易怒,由他突破最容易 平王进宫以后一直往自己嘴里猛塞东西,再等到合适的时机吐到沧王身上,一向自持地位高贵的沧王哪怕能忍住一时,也忍不住第二次,众目睽睽下他如此丢人,自然是暴跳如雷口出恶言。后面再说不是他杀的人,也没人信了 江行舟指间翻飞把手中的果子去干净核切到小盘子里 “说起来也可能他早知道自己这是断头饭,才会一直不停吃喝。不过,那个与沧王他们交好的大太监从一开始便是这位陛下的人吧?” 沈颜用银制的叉子一边吃水果,一边分析 “那这个大太监收了那些沧王递上来的民间女子是否不会真的伤害她们?” 她问出口看到江行舟的眼神才讽刺地摇头笑笑,是啊,这位陛下怎么可能允许这件事出现一点点失误,别说那个钱太监本身就有凌虐女子的嗜好,哪怕他没有,为了取信沧王兄弟,他也会把戏做足给他们看 可是那些人也是大梁的一部分,她们也是大梁的子民! 谁能想到一国之君不但对心腹太监虐杀女子这事坐视不理,甚至可能还要对方做得越残忍越好,越残忍,才会越让人深信不疑 沈颜突然觉得整个皇室就是一团表面盖了金箔纸的淤泥,只有踩进去的人才知道这污泥之下有多令人作呕 “那泰王和沧王会如何?”沈颜这么问倒不是她心疼二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就算平王这条命是栽赃,可一路来那么多的百姓不是,那么多枉死的无辜女子也不是 她只是好奇,这位陛下能做到什么地步 第119章 罪证 江行舟把果子推到她面前,这才用水净手 一边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干手上的水一边说:“虽然他们罪大恶极,陛下也忌惮已久,可是他不会下杀手的,至少明面上不会” 沈颜听明白了,江行舟下景州那一趟所有的事不论是不是泰王做的,都一定证据确凿变成泰王做的 “那魏家这事?” 江行舟眼神一暗:“还记得我们在客栈初遇那次那几个武功奇差的江湖杀手吗?” 沈颜点点头,她当然记得,“你是说魏家的事和当初行刺你的人是同一个人指使?” 江行舟丢开手中帕子,手托着脸看着她:“都是老五做的,那些人说雇他们的人身上有麒麟玉佩,但若真是哪位王爷想动手绝不会找这种货色来对付我,只有老五喜欢干这种事,他故意引我想让我把矛头对准王爷们,就像魏家母子这事,也只是为了想看我心急如焚罢了” 沈颜不语,这个五皇子她听得次数实在不少,总得找机会还回来才是 她想着,挪过去坐得离江行舟更近,目光直直的看着他,试探的问道:“那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似乎很意外她会问到太子身上,江行舟把这话咀嚼了一番,意味深长道:“属他最虚伪,他这人从小便是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到手之前从不让别人知道” 沈颜又追问道:“那他可靠吗?”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一定要选择太子吗 江行舟笑着看她:“你似乎对他颇为好奇啊?” 沈颜被他捏住半边脸,口齿不清的说:“你要选择他!我总要知道他是什么人才好,万一他以后坐上皇位也像他的父皇一样开始猜忌你,想除掉你怎么办?” “别傻了,我对位极人臣没兴趣,只是这天下需要一个英明的君主来治理,刚好,太子是这样的人” 沈颜揉揉自己的脸颊,她心中还是不信的,现在皇室一族在她心中和昏庸暴戾已经几乎划等号了 “明日我要去觐见陛下,再过几日便是冬至节了,大约陛下会让我带你进宫赴宴” 沈颜嗯了一声,江行舟上朝肯定是去给泰王定罪名的,不过要她进宫吗?说真的她完全不想去,不过想到如果进宫一定能看见那位五皇子,还有能和太子殿下见一面,她倒觉得这一趟一定要去 事情到了收尾阶段 江行舟在朝堂上呈上泰王数十桩罪名,诸如买卖幼童,勾连官员等罪名,其中有一项还是当初泰王初到封地时便陷害当时的顾统领,又派人伪装山匪将顾家满门屠杀殆尽 罪名一条条的数出来,证据一样样往上呈 身体孱弱的陛下被气得又在朝上咳晕过去两次,江行舟就等着陛下悠悠转醒再履行他监察司的职责,请求陛下严惩陷害忠良的泰王! 许多官员回去一晚上也清醒过来了,各个跪倒一片共同请求陛下严惩泰王 开玩笑么,昨晚宫宴那一出明摆着冲着泰王沧王去的,他们此刻只惟恐自己跪地不够快,请求的声音不够雄浑有力 最后陛下下了旨意,沧王剑杀手足,泰王罪大恶极,二人悖逆先皇实无可恕,但陛下顾念先皇旨意不愿对二人痛下杀手,只是废了二人的亲王之位自此他们和他们的后代都将从宗室族谱上除名 又对平王下了一道抚旨,给太妃抬了封号,平王膝下无子,陛下又给他的女儿们封了郡主之尊 朝臣们自然都说陛下仁慈宽厚,就连众位老王爷也对陛下这个做法毫无疑议 而另一边,沈颜陪着云娘上了公堂,指认那魏家母子雇人意图杀害云娘和她的女儿,再递上状纸要和离 许是因为江行舟打过招呼的关系,总之这案子判的毫无意外,云娘成功与魏郎君和离,而魏母买凶杀人当堂收押后判了死刑,魏郎君有从犯之嫌判了四十大板和流放之刑 第120章 仇恨之火,不灭不熄 魏家的宅子判给了云娘,可云娘并未去住,反而低价卖了那地契房契,说以后要自己带着女儿过活 沈颜很高兴她能有这样的想法,又送了她很多补身子的药,她生产一场着实亏损不少 另一边沈颜也终于知道弦歌他们的仇人是谁了,那个在十来年前被山匪灭门的统领就是他们的父亲,而他们也本该姓顾,沈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泰王和沧王已经在被送往诏狱的路上了,他们已经废除了王爷身份,要从宗室内狱换到罪大恶极的诏狱中去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正如当年的山匪一般,他们也在途中遭遇了一场意外 沈颜听说那是一场山崩,刚刚下过雨的山上掉下来些石头,就那么巧,泰王死在了这场意外中,而沧王被落石砸断了手脚,下半辈子要拖着残躯和恐惧永远待在诏狱中 谁也不会去真的去追究这究竟是不是意外,朝野上下包括诸位宗室都心照不宣 沈颜在很平常的一天再次见了弦歌,她身边站着牧笙 弦歌说公子让她们脱离了暗卫,如今大仇得报,她和牧笙要去浪迹天涯了,见沈颜目光若有似无的看向她们身后 弦歌摸出一个很精致的盒子交给她:“他已经去了边塞投军,临走之时他托我把这个转交给姑娘,他说愿姑娘你从此万事无忧,平安长乐” 沈颜打开那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玉簪 送走了弦歌和牧笙,沈颜很长一段时间都变得有些沉闷,她太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人常以:即便手刃仇人,可已故者也不会死而复生这句话来劝人放下仇恨,可是沈颜清楚,有些仇恨是在心中熊熊燃烧的烈火,若非以仇人的鲜血来撒祭,否则是一辈子也浇不灭也踩不熄的 不过没留给她太多悲春伤秋的余地,长乐堂迎来个特别的病人 几乎在看到她那瞬间,沈颜便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穿了身石榴红的裙子,一进长乐堂她便很直接的要找沈颜给她把脉,不过她到底还算和气,却是身边的婢女反而比她更趾高气昂一些 “快让你们掌柜的出来给我家小姐把脉!”婢女一开口,仿佛她就是主子一般 南柏听她说话的眉头一皱,她感觉这主仆不像是来诊脉的,倒像是来找茬踢馆的 “诊脉这边请,这位小姐不妨先说说你是哪里不适,我会把你的症状记录下来,等会沈大夫诊病时才能够更清晰明了的知道您是哪里不舒服” 那婢女颐指气使道:“你家坐诊的大夫不亲自接待病人,倒派你个学艺不精的来打发我们不成!” 南柏压住内心的火气,只是道:“这是我们医馆的规矩,也是为了先一步了解这位小姐的情况” 那婢女不但没有接受南柏这番话,反而更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来 “听人说你们长乐堂的沈大夫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原来也这么敷衍搪塞。如今做大夫的都做成这样,民间传闻果然不可信,快些让你们沈大夫出来吧,端什么虚架子,我家小姐短不了她的诊金的”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这婢女如何狂妄南柏都能忍受,但当她阴阳怪气到沈颜身上的时候,南柏身上那股子怒气便再也压制不住了 她冷着脸伸出手掌比向门口道:“长乐堂是行医救人的地方,几位若是来找茬的,请!” 婢女还要说些什么,那小姐先发话了,“萃儿,休得无礼” 第一百二十一:和昭华的初次见面 沈颜一早在听到外面的嘈杂便下了楼来 自从长乐堂的病患越来越多,她便把抓药的事都交给南柏了,又另增加了病患先在楼下登记这个步骤,为的是减少她们的等待时间,同时她一见脉案便知道问题先出在哪,缩短了每个病患的诊治时长 也有特别着急的病患,这种时候沈颜都会让人优先看诊 她方才在楼上诊脉便听到楼下嘈杂,还以为是有什么紧急的病患来了,没想到她下楼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南柏见她下来,知道刚刚的话她都听到了,本来还担心姑娘怪她 没想到抬头看到姑娘眼神中都是赞赏,沈颜后来还夸了她,她们行医救人又不是欠了别人的钱米没还,她们自然对病患一视同仁,可若是遇上胡搅蛮缠的,也没有被平白欺负折辱的道理 沈颜看着眼前这个生得娇俏的姑娘,她身上的穿戴不俗,必然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沈大夫好大的架子,我们也是来看病的,怎的不但要排队还要被盘问一番?” 沈颜微微笑道:“来长乐堂的自然都是来看病的,也没得谁是为了专程看我的不是,不过大家看病开方总有个先来后到,我的助手也只是为了提前了解您的情况做个准备,当然,若病人身患顽疾性命垂危自然是可以应急先看的,不过” 她停住,眼神毫不遮掩的在这小姐身上扫视一圈道:“我看小姐您和您的婢女高声大喊中气十足,倒不像是身染重病,至多是肝火过旺而已,不如到药铺抓两副黄连泡水去去火气” “你!”那名叫萃儿的婢女气急 倒是这小姐伸手拦了她,沈颜看着这小姐慢条斯理的站起身 “沈大夫不仅医术了得,看来这口齿也甚是厉害” 沈颜从她们的气势中也揣摩出来两分这小姐的身份了,她和江行舟的事上京无人不知,哪天哪日没有富贵小姐找上门来,明着说是看病,实则就是想瞧瞧她 原也只当这也是哪家的千金小姐,眼下沈颜更不欲和她多说,只是留下一句 “若是真有不适排队登记便可,若不愿,请小姐另请高明” 那小姐盯着沈颜飘飘然离去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今日特地出宫来就为了来见一见,看看这沈姑娘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没错,这小姐正是出宫来的昭华公主 昭华瞧着,没觉得她有什么特别之处,长相确实美丽,可也没有美到摄人心魂的地步,况且身姿柔弱看起来就只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倒是这唇舌倒是不容小觑,就连她这里的医女都只是看起来软弱实则是个硬茬 南柏得了沈颜的暗示,也不再多费口舌,只是那意思很明白,你要看病你就坐下登记,你要是捣乱就请出去 昭华已经和沈颜打过交道,也没办法委屈自己受了气还继续坐下去,她又不是真的来看病的 沈颜从二楼上望见她带着手下婢女上了辆精致的马车后,转过头问流星有没有见过这人,流星很认真的想了想,满京城的世家贵女中也没对上号 这事就算是个小插曲,倒是晚上江行舟来的时候沈颜把这事当成趣事说给他听,她还打趣道:“没准又是哪家小姐为了江公子特地来会会我的,不过她穿戴的倒是比以往过来的小姐们更好许多” 一般情况下两人都是说说就算了,没想到这次江行舟不仅问了这人什么时候来的,还问了模样如何 沈颜敏锐的察觉到不对,试探性问道:“难道她真是你什么青梅竹马?” 江行舟这模样很明显是认识这位小姐,而去沈颜可以断定二人关系匪浅,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江行舟对哪个找上门来的贵女有如此认真对待的神色 他通常都是听了哈哈大笑 然后在自己上朝的时候会专程同她们的父亲寒暄一番 “宫中太医医术可靠,听说御史\/尚书千金不适,若不方便去请江某可帮忙递这个帖子” 可他从没流露过这种欲言又止的神情,尤其是沈颜感觉到她说‘青梅竹马’四个字的时候,江行舟的神色变得更古怪了 在沈颜探究和越来越冰冷的神色中,江行舟终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说 “她是昭华” 第122章 进宫 转眼到了冬至节这天,直到江行舟亲自来接沈颜时,她都没和他说一句话 甚至看也不看他,自顾自上了马车,毕竟是进宫赴宴,江行舟也不好钻进马车去,只能老老实实驱马走在前头,不过三步一回头,只是那马车帘子却是一点要撩开的动静也没有 流星和绮梦一左一右的坐着,流星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了 绮梦便同样用眼神回答:不知 “你们知道昭华公主吗?” 冷不丁沈颜问这一句,绮梦和流星对视一眼,还是绮梦先开口回答 “昭华公主是当今陛下唯一一个女儿,因皇室中排行第六,也称六公主。不过还是常以封号尊称。” 流星:“姑娘怎么突然问起昭华公主的事?” 沈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事,刚好想到了随便问问” 绮梦和流星心里知道昭华公主的事,可她们不知道该以什么角度来告诉姑娘,毕竟昭华公主最亲近公子,上京曾有传闻公主会嫁给公子为妻 一路上流星和绮梦都有意避开这件事,只找些其他的话题说给沈颜听 沈颜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次宫宴在座的除开陛下和各位嫔妃,就是几位皇子了,昭华公主也会出席,姑娘到时候便能见到昭华公主,不过昭华公主金枝玉叶脾气难免大些,姑娘为防万一最好能避则避” 绮梦思衬半天,大约觉得不能让沈颜真毫无准备和公主对上,所以还是替她分析了一番 不过沈颜倒是面色平静,绮梦和流星还不知道昭华公主已经去过长乐堂的事,更不知道她和江行舟因为这件事有争执 沈颜已经闭上眼养神了,绮梦也只好收了声,一路行进直到宫门外,沈颜下马时没有搭上江行舟递过来的那只手,江行舟也知道他那晚说的话不对,他不该瞒着不提昭华的事,不过现在倒成了他想说而沈颜不想听了 皇宫自然是气派恢弘的,男女有别,沈颜和绮梦流星被引路宫女带往赴宴的地方,领路的太监看了看江公子痴痴看向她们离开的方向,只觉江公子的确如传闻般情深 江行舟不明显的叹口气,只能寄希望于散宴后能找到机会跟她说清楚 这次宫宴也是家宴,除了没有大臣们在席以外,另有几位宗室老王爷也告假没到,所以真的论起来其实只有皇帝的后宫和皇帝的孩子们 宫里不能乱走动,好在皇帝下过旨意,让她们年轻人先自行玩乐一会,等到正宴开时宫女再带路引她们过去 沈颜此刻就站在御湖边,身后是流星和绮梦,她穿了身浅青色的荷叶裙,腰身被裙边掐得只有盈盈一握,斗篷围了圈兔毛滚边,她本就皮肤白皙,此刻站在御湖边,风吹得裙摆飘飘更显得整个人清冷瘦弱,像是随时会御风而去远离凡尘 “陛下有旨,沈姑娘可在此先行观赏片刻,若有什么吩咐只管使唤奴婢们去做” 沈颜谢过那领路的宫女,沿着湖边小路慢慢走着 如今已是冬日萧条的季节,但宫内的装潢多是富丽厚重的,唯有这湖泊像一块玉石投落人间,与周遭牵红挂彩的布置格格不入 沈颜看着湖面被微风吹得皱起,她仿佛可以看见江行舟幼时在这采摘荷花回去画画的样子 如今不是荷花开的季节,宫内也早已移走湖里的枯枝败叶,只因这些东西在皇宫是不吉利的 第123章 不是坏人 沈颜看湖面看得入神,绮梦和流星也不敢打扰她 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湖边风大,姑娘一时贪看不要紧,可吹久了冷风容易着凉头疼” 沈颜看向说话的人,最先落在那人身上便会被他的容貌惊艳,他生得好看,却又和江行舟大有不同,这人身上是一种更容易亲近的气质,此刻轻声细语的似乎很是善意的提醒 他穿了身月白的袍子,不过沈颜留意到他坐在木质的轮椅上,那里盖了一张薄薄的毯子,这人似乎不良于行。不过这点并无损他的气质,见沈颜的目光停留在他腿上,他也不恼反而浅笑从容,明亮的眼眸微微一弯好像并不介意自己的腿伤,这反而让他身上那种从容优渥更显气度 这是个很能吸引人的男子,像冬日里的雪松,挺拔清洌 沈颜在打量他时,越景萧也在打量她,方才隔得远见这少女独立湖边,明明是柔弱孤单的样子,此刻离得近了才能看清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那眼中澄澈毫无杂质,包括她目光投递到自己的双腿上时也没有一般的惋惜怜悯 “有劳公子提醒”沈颜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宫里可以随意走动又有如此品貌的人当然不简单,今日赴宴的只有她不是皇室,这人最起码是位皇子 此刻虽然有流星和绮梦在,但沈颜也知道不方便和一位陌生男子待在一起,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但这人旁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要留下一个行动不便的人独自待在这里也不妥 不料那人倒是仿佛一眼看穿她所想 “伺候我的人很快便会跟过来,姑娘无需担心,请自便吧” 听他这么说沈颜也没再多客气微微欠身行礼后便离开了 倒是不远处有人把这一幕看在眼中,那人转身离开墨蓝色的衣摆被风微微吹起 “姑娘,方才与您交谈那位是四皇子越景萧”绮梦在她身后低声提示道 沈颜顿住脚步,“四皇子?那他的腿” 绮梦:“宫里只有四皇子是腿伤不便所以出行依靠轮椅的,听说是十几岁骑马围猎时摔下来落下的毛病” 沈颜想到刚刚那人的相貌和气度,这样的人双腿有疾正如美玉微瑕令人抱憾 “公主,您看那儿” 这声音引得正在俯身摘花的人回过头,和款步而来的沈颜正好对上眼 昭华脸上的笑意在看到来人时缓缓消失,而沈颜也没想到二人会在这里遇见,不过她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慌不忙行了道礼,“公主殿下万安” 诚然公主今日穿得极为华美,身上主用金色和红色织绣的衣裙彰显着她不俗的身份 “沈大夫有礼了,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见到沈大夫,真是令本公主意外” 沈颜早知她身份那日后便知道她对自己的不喜是从何而来,此刻也直起身不卑不亢道:“公主金枝玉叶,能再次见到公主民女倒是毫不意外” 昭华一时语塞,她偷偷隐藏身份找上门去这事的确不占理,此刻被沈颜提起她多少也觉得有些尴尬 倒是她身后的宫女上次陪她出宫的那个,在她身后小声的说:“公主您干嘛让着她,如今她进了宫,身份矮您一大截,您只管拿出身为公主的 派头压制她便是了,她一介平民还反了不成” 萃儿本以为这么说了,公主定然会好好压制这医女一番,没想到昭华侧过身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的意思是要本公主以权压人?” 萃儿知道自己失语忙连声道不敢 “还有两刻钟才开宴,你四处走走倒没关系,不过前头是嫔妃们住的地方最好别贸然过去”昭华说完也不等沈颜回答便自顾自带着人走了 反倒是沈颜对昭华的印象略有改观,这位公主虽然被宠爱着长大有些骄矜的脾气,却不是个坏人 否则她只需要任由沈颜四处乱闯,等她冲撞了宫里什么娘娘嫔妃,她再作壁上观便能一劳永逸了 沈颜这边怎么想昭华不知道,昭华只是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宫女,这个萃儿是她前阵子才留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小宫女,原本当初看她机敏而且手又巧才留下她,可如今怎么看都觉着这丫头过于急躁了 昭华心中不愉却面上不显,行动上却不再带萃儿出入,只依旧带自己身边从小就伺候她的那几个 第124章 皇后召见 御花园很大,沈颜逛了很久,她从容的就像今天真的只是来吃一顿饭那样简单 绮梦倒是担心公子从陛下那里出来后能不能找到姑娘 不过在等到江行舟之前她们先等来了皇后的召见,沈颜眸光一闪,听过来传旨的宫女说皇后和几位娘娘想见见她,若是沈姑娘有时间,可以过去说会儿话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沈颜和绮梦都知道这不是邀请,这是命令 左右没法拒绝,沈颜便老老实实跟着宫女穿行,穿过御花园后又经过几座宫殿,直到最后停在了一间宫室前,若不是沈颜身后跟着流星和绮梦,她都要怀疑这是谁给她下的套了 无它,只因这间宫殿和前面路过的几间比较起来无论气派装潢还是大小都要差很多,一国之母的居所竟还不如其他嫔妃? 不过给她带路的宫女显然有所预料,解释道:“沈姑娘有所不知,皇后娘娘最是随和不喜奢华” 沈颜眼皮一抬,她倒是想起江行舟说的太子是个最擅长隐藏自身的人,那作为太子的母亲,皇后娘娘与儿子同一个路子也不奇怪 那宫女带着她穿过宫殿大门,又让她在殿外等候,沈颜点点头,那宫女便放心的进去禀报了 这毕竟是国母的宫殿,沈颜和绮梦二人都十分乖觉,视线只看着面前一小块绝不乱看,皇室的多疑和狠辣沈颜已经领教过了,由此推算这后宫只怕不是危机四伏也定然是明刀暗箭不断的,她实在没必要趟这趟浑水,老老实实混过去便罢了 片刻后,那宫女带着人前来迎接,沈颜微微低垂着头跟着她向前走,清姨知道她要进宫赴宴的事情之后,倒是谴身边的姑姑教了她进宫一应的礼仪规矩 长公主曾说:“你聪慧机敏想来若有人要为难你也只能从这些东西上下手” 说白了就是所有人都觉得她从小在外面长大的,别说宫中的礼仪了,只怕连上京平常的世家规矩都不懂,气度见识更是一窍不通 想为难她的人自然多半会从这些地方入手 可若是沈颜早有准备,那么措手不及的自然就是打算为难她的人 沈颜站定后感觉投在她身上的视线不少,她恍若未觉,只是朝正位上的人恭敬行礼 “民女沈颜,拜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凤体安康吉寿永年!” 座席上首传来温和的笑声:“看这孩子太有规矩了些,快起来吧” 沈颜得令才起身,谢过皇后之后才又对着其他几位娘娘行半礼道:“民女沈颜见过各位娘娘,恭祝诸位娘娘玉体康健” 场面顿时有些沉寂,似乎都没料到她的礼仪会如此周全 她们哪里知道清姨指派的姑姑提前便同沈颜多次预演过这样的场面,皇后是一国之母必须行大礼,其他嫔妃再得宠也只是嫔妃按规矩则只能行半礼,若是逾矩便是大不敬了 “好孩子快起来吧,静安,给她赐座!”皇后手一抬手下的姑姑便应声给沈颜赐了个座 沈颜低垂着眼眸谢恩,看似恭顺实则在将细节处和清姨教她的一一比对,在确定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后方才坐定 “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沈颜等的就是这句话,要知道在宫里看人的时机不对也会有大不敬的风险,她慢慢抬起头,这才终于将身前几位一一看了清楚 第125章 众妃巧设迷魂阵 入眼最上端正座的是皇后,她长得一张看起来就国泰民安的脸,五官单拎出来绝对不算是最美的,但组合在一起无端让人感觉大气雍容 左侧首位两位妃子身穿一绯一粉,看模样也有几分相似,应当是最受宠的那两位宜妃和湘妃 为了让她见到这些皇后嫔妃们时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清姨专门让人捎带了她们的画像来,让她依着画儿记住了这些人的位分和大致性格喜恶 右侧首位是大皇子的母亲静妃,她穿了身湖蓝色的裙子,属于打扮中规中矩不出挑也不出错的那类 其它几位沈颜也看在眼里一一对照后心里有了谱 皇后笑着道:“生的真好看,礼数也周全是个好孩子,怪不得行舟喜欢” 湘妃接话道:“是啊,所以沈姑娘才名动京城” 湘妃这话乍一听没有问题,但沈颜已经提前了解过她的个性,知道她最擅长明夸暗贬,所以她话里的讽刺沈颜心中份外明了 湘妃是讥讽她不过是凭借脸蛋出色几分 沈颜先谢过皇后的夸奖这才回应湘妃的话 “民女不过蒲柳之姿,怎及娘娘花容月貌得圣恩眷顾…” 闻言湘妃精致漂亮的眼睛朝她这边睨了一眼,可沈颜就这么大大方方的任她看,好像自己就是在真心恭维她 湘妃眯了眯眼,她刚刚才嘲讽这小丫头凭借几分美貌迷惑江行舟才攀上高枝,可这小丫头反过来说她花容月貌得圣恩眷顾,岂不是在说:哪里哪里,你才是以色侍人的一把好手 宜妃大约知道自己妹妹是什么脾气秉性,先一步开口道:“果然是个口齿伶俐的好孩子,怪不得陛下今日召你进宫赴宴” 沈颜目光毫不避讳,她记得清姨说过,湘妃不足为惧因为她的行事一眼便能看穿,可真正若是真的对上宜妃反而要小心,她能在众多嫔妃中独得皇帝喜欢并非只因为她的美貌 “宜妃娘娘过誉了,行舟倒是曾多次和我提及幼时娘娘赠他的点心,他常说您的慈爱他时时都记得一刻也不敢忘怀” 沈颜说的诚恳,好像真就是为了向她道谢 皇后娘娘倒是毫不介意,只是打圆场道:“宫宴大约也快开始了,诸位妹妹也散了吧” 几位嫔妃这才齐声行礼后告退 待人都出去了,皇后才向沈颜招手:“好孩子坐过来些” 沈颜有些微怔不过依然恭敬地走到了皇后座位旁边 皇后拉起她的手:“青鸾和我说她得了个好媳妇,今日见到你才知她所言不虚” 青鸾是长公主的闺名,此刻皇后话里话外不仅全无架子而且好像她们之间十分熟稔 见她微有疑惑,皇后笑道:“本宫和青鸾未嫁之前是在一处念女学的,别怕,你的事她早就告诉过我了” 沈颜面上不答心中却有疑,这点清姨可没有告诉她,若说见第一面的皇后和清姨之间她会信谁,沈颜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皇后又拉着她说了许多话,不过都是江行舟小时候的,听江行舟九岁那年就能把五皇子按在地上揍的时候沈颜倒是难得真心笑了,两人之间一直是皇后说得多一些,沈颜只默默聆听偶尔乖顺的回答那么一两句 就在这时皇后身边的姑姑来禀,沈颜本想起身告退,她可不想窥探隐私,有些东西知道的太多也太危险 没想到皇后似乎一点也没有避讳的样子,只是看起来颇有些高兴的说:“那就让他进来吧” 沈颜不知皇后说的人是谁 不过很快一身长玉立的少年入殿而来,他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很快让他起身,这一眼沈颜和他之间正好对上,沈颜倒是没想到她和太子的第一面会是在皇后这里 皇后拉起沈颜的手介绍道:“这位是行舟的未婚妻,你来得正好本宫正要去更衣,不如就由你带她入席也免得再指派其他人了” 沈颜起身刚想拒绝,却见那头太子已然领命道:“儿臣明白,母后且请宽心” 沈颜心中疑惑却很快平静下来,太子殿下看起来是有事找她,刚好,她也有事想问问这位太子殿下 就这样皇后更衣去了,沈颜和太子略错开一个身位走在前头,太子的侍从和绮梦她们走在两人身后 一路上太子的眼神都在不着痕迹的观察她 虽然容貌不俗,可也远没有到倾国倾城的程度,而且看起来颇为纤弱,他心中腹诽:不知道江行舟爱这小医女什么,自己被扣住走不开还要劳动他专程来解救一番 不过他面上倒是依然一副矜贵从容 “沈大夫果然与众不同,旁人遇上今天这局面多少有些应接不暇,没想到沈大夫倒是能全身而退” 沈颜闻言抬眸看他,见那如玉般的面庞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尤其看过来的眼神深邃有神,是许多小姑娘会喜欢的那种 第126章 互相试探 沈颜好似不经意般问道:“殿下应当还未娶亲吧” 越景禾眼神轻轻向后看,脸上笑容有些玩味:“太子妃之位的确还没有人选”,他说着不露痕迹的将步伐放慢些直到和沈颜并排 “本宫喜欢纤弱娇俏的,像沈姑娘这般的就很好” 沈颜唇角弯起一个看似很得体的笑容,如果细细看去那笑容中还隐隐有些羞怯,她对上太子宠溺又含情的眼神:“殿下应当知道我和江行舟的婚事吧,您这般说,民女险些都要误会了” “知道,行舟说过你们是指腹为婚,不过沈姑娘应当知道婚事可定就可退,做长公主府的儿媳自然很好,可若是和太子妃比起来,沈姑娘觉得哪个更好?” 沈颜神色淡淡视线失了焦,她仿佛真的在思考:“殿下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想必上京不少贵女都仰慕您,太子妃的位置太高,高不可攀…” 越景禾继续和她并排同行道:“沈姑娘方才也见过本宫的母后了,应当明白无论是本宫还是母后,都不在乎地位身份” 沈颜眼眸微眯,她知道太子在试探,不过碰巧她也对这位太子殿下颇为好奇,所以才似雾里看花的答上几句,可两人打了一番太极后,她已然失了兴趣 托沈颜这副面孔的好处,即便她心中已然在骂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话,但只要她不想泄漏一点,任谁看也只觉得这是个令人怜惜的姑娘 沈颜顿住脚步,眼神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越景禾嘴角含笑示意他们停住不许跟上来 二人往前又走了一小段,确保他们的交谈不会被听去才停下 此处头顶有竹子从另一端的院墙伸出,宫里栽植的品种特殊,虽然已经入了冬可竹叶依旧绿油油的,有几瓣叶子被风吹着打着旋儿落了下来 越景禾比她高出不少,身躯遮住大片阴影,他伸手接住飞舞向沈颜的竹叶 幽幽开口道:“不知沈姑娘以为如何?” 沈颜抬眸看他,眼神毫无波澜道:“民女不知殿下所指何事” 越景禾唇边依旧挂着笑容,那双饱含深邃情意的眼眸就这样避也不避的看着她:“放弃江行舟,入主东宫做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沈颜必须承认皇室都有一副好皮囊,若是太子殿下用这样的眼神去注视一个姑娘,想来对方很难不脸红心跳,可如今面前的人剑眉星目含情带笑她只却觉得碍眼 越景禾只见面前少女面如晨曦初露,映着两分桃红 可她吐出口的话却令越景禾差点站不稳 少女先是盈盈含笑道:“殿下丰神俊朗没有女子会不喜欢” 可紧接着她话锋一转,眸光也蓦然沉了一些:“可殿下似乎弄错了一点,您如今连府邸都小的可怜,说什么入主东宫之言?另外我劝殿下不必再试探了,纵然有一天民女不嫁江行舟也不敢肖想殿下半分” 越景禾脸上的笑容险些要挂不住,刚想说什么 却见少女离他已有一臂之远,宫中灯烛早已亮了起来,映衬少女面若丹青身姿如画,她面上似水温柔,只有那双圆眼明明弯着却毫无笑意 “最后说句冒犯殿下的话,您往后别再这般笑了,实在是很不好看” 前方已经走到了宴席陈设的地方,自然也不需要他再带路,于是沈颜说完这番话毫不留恋的转身翩翩而去 越景禾先是一顿,后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低醇悦耳,那双眼睛注视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可里面却是半点儿情意也无 “江行舟喜欢的女子果然有趣” 第127章 这鱼很不错 沈颜身后跟着流星和绮梦,她们倒是把刚刚的事都看在眼里,只不过后半段听不太清 “这件事无需告诉你们公子” 流星看了绮梦一眼,虽然想说什么到底顾忌着人来人往,没敢开口 很快有宫女领着沈颜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越景禾也在后面隔了一小段路姗姗来迟,不过他却也趁机抓住了后到的江行舟 他淡笑着开口:“本宫今日可算知道你中意的女子是何模样了,若她不是披着副人皮,我险些要以为这是你从哪个深山里拐出来的如此会洞察人心的精怪” 江行舟挺拔的鼻梁下抿着一张薄唇,他一向知道越景禾是个什么性格 只要天还没塌他就能一直挂着那副矜贵从容的笑 可想到刚才二人在那边靠的很近,虽听不见她们说什么,但沈颜笑的样子和越景禾哈哈大笑的模样江行舟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江行舟平生第一次觉得他笑的碍眼,再对上越景禾等待他回应的眼神 他只轻飘飘错开身,语气淡漠又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别对着人这样笑,丑” 越景禾万年不变的笑容再一次凝固在脸上 好好好,你们两口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就多余去试探那医女,这下平白被他俩各呛了一遭 沈颜坐的位置是女宾的尾末席,最上首坐着帝后二人,女席依次是宜妃和湘妃,静妃其后,然后才是余下的嫔妃们的位置。对面男宾席位也很有意思,首位是空着的,次位是太子殿下,然后是江行舟,其后是一个身穿白金织绣锦袍的皇子以及另一个长得和静妃有些相像的皇子 看来位置的前后代表了身份的高低和受宠爱与否 沈颜自己坐末尾席倒是没受任何影响,不过那边穿锦袍的人却频频打量她,沈颜已经大致猜中了他的身份,这就是那个她心心念念每天睡前都会牵挂一遍的人——大名鼎鼎的五皇子越景瑟 只见五皇子端起酒杯懒洋洋道:“没想到江大人的心上人竟只是这样一个容色平平的医女?看容貌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不知到底是哪里合了江大人的意” 越景禾听他这么说不但不生气,反而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期盼来 那医女连他都吃了瘪,老五要是撞上去更不会有好果子吃,江行舟当然听到了五皇子的话,不过他现在视线只停留在沈颜那边,顾不上搭理挑事的人 江行舟注视着沈颜,见她似乎吃得很香,就像是真的来赴宴一般,夹到一筷子好吃的鱼时眸子都在发光 不过有一道身影居高临下地站在了沈颜身边,沈颜头也不抬,无它,从裙摆就知道是公主殿下了,不过除了这位公主只怕也没哪位女眷会靠近她的坐席,介于御花园刚刚的偶遇,沈颜对这位公主的观感倒不坏,眼见她盯着自己沈颜落落大方的给她腾出个席位来 倒是一个侍女递了蒲团,沈颜瞧着长相不是先前公主带在身边那个婢女了,再看人家拿过来的高质量蒲团沈颜心下了然 昭华就着这个明显比其它坐席上舒适不少的蒲团坐下,刚想说点什么 沈颜指了指一道菜小声说:“这鱼做得很不错” 昭华一愣,然后呢?我是来找你茬的你看不出来吗?怎么还和我讨论起哪道菜好吃了,难不成她看起来像是因为自己座席上没有鱼吃才挪到这末席来的? 沈颜当然知道公主不会没理由的接近自己,不过沈颜听江行舟说过他们之间的事,这位公主殿下并不是多么坏的人 昭华看她淡定自若,微微压低声音道:“那边座席上是我五皇兄,他可不大喜欢你” 昭华本以为沈颜至少会对她的话有点反应,比如问她为什么五皇子不喜欢她,或者问问她五皇子大约一贯用什么手段欺负人,没想到沈颜只是夹起一个水晶虾饺放进嘴里咀嚼 怕她没理解到五皇子的可怕之处,昭华又赶紧补上一句 “你别以为我这位五皇兄是好相与的,他手段多着呢,而且性子阴晴不定专以折磨人为乐” 沈颜点点头,然后继续专心吃饭,昭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这医女怎么油盐不进呢?你一个身无长物的女子如今被心狠手辣的大人物盯上了还能吃得下饭,是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吗! 第128章 小心有诈 宴席过半,沈颜也算吃饱喝足 这宫宴上的菜每一道味道都很好,昭华公主说这些她当然心知肚明,可是一来她今天是进宫赴宴的,从她进宫那刻起就已经远离不了要过被人盯着的日子,二来五皇子再坏再蠢还不至于当着皇帝的面为难她 她向来是个见机行事的性子,反正迟早要对上的,索性见招拆招吧 “行舟,今日你可带了那位沈大夫进宫” 皇帝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此刻当着众人的面问这句,一时间席间众人面色各异,谁也猜不到陛下问这句话是意欲何为 倒是江行舟起身拱手答道:“蒙陛下垂爱,臣今日才得以带着未婚妻子进宫拜见天颜” 皇帝微微咳了一声,倒是饶有兴致的问:“带上来见见吧,朕倒是好奇是怎样一位奇女子” 江行舟应声称是,然后起身向女客席位末尾走去 正准备去带人过来的宫女都愣住了,通常皇帝想见谁都会由身边宫人去传话,但江大人偏偏自己亲自过去接人,而陛下也没有怪罪,反而是一副慈爱的长辈模样任他去了 沈颜坐的席位实在靠后,她根本听不清前面说了什么,倒是面对众人看过来的眼神揣测到一二 江行舟走到她面前,沈颜也不扭捏起身跟着江行舟往前走去,礼仪规矩清姨都教过她了,她自然没什么可怕的 沈颜垂着头和江行舟一起行礼,“民女沈颜叩见陛下,恭祝陛下龙体康健万岁万年” “免礼平身吧,抬起头来” 沈颜闻言缓缓抬头,不过目光不能直视皇帝天颜,她也不是什么天选穿越女敢梗着脖子非要和皇权硬碰硬,那不知会死的有多快 “果然容貌姝丽,朕听行舟说你颇通医术?” 沈颜照实回答:“回禀陛下,民女不才,只因蒙受天恩浩荡才得以在皇城脚下开设医馆,论医术民女自然不及宫中各位太医远矣!” 龙椅上的人倒是笑了笑,这医女恭维的倒是十分自然妥帖,他自然知道江行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可这医女确实生的清冷纤弱不过跟自己的女儿比起来也不算容颜绝色,不由想到他今日召见江行舟问话时谈到的事 当时皇帝问江行舟,若是把昭华匹配为正妻,让他这位心上人为妾室江行舟可愿意 江行舟当然是先真心的恭维了一把公主才高貌美倾国倾城,又坚定不移的表示他只真心爱慕这一个女子,做不到让她委屈为妾请皇帝成全云云 “好啊,怪不得行舟认定要娶你为妻,连朕最宝贝的女儿他都不要” 沈颜不知道皇帝沉默这半晌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敏锐的感觉到皇帝召见江行舟二人应该谈论了什么,她眼神余光瞥了一眼江行舟的衣摆,见那里褶皱不多没什么尘土痕迹才微微放心 江行舟自然知道她这眼神余光看的是什么,若不是顶着现在这些目光,他倒是真的很想告诉她:我没有跪很久,你不必担心 皇帝眼中精光毕现,他身处高位,当然能把他们两人这悄悄交流的样子收入眼底 “正好朕今日身体不适,太医给朕开了许多调养的方子,既然行舟夸你精通岐黄之术,倒不如你帮朕看看这太医们的方子有无甚可加强的地方,怎么朕吃了他们的药好的这样慢” 沈颜闻声不语,她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给她挖了个大坑等她往里跳,让她看太医的方子?先不说诸位太医心里怎么想吧,若她真看了,那有什么问题自然也得担责任 “回禀陛下,诸位太医皆是国之栋梁论医术论阅历都高出民女不少,且事关陛下龙体,民女不敢逾越冒犯” 她语毕周遭寂静 龙椅上高坐的人没有生气,反而道:“行舟,你这位未婚妻子倒是谨慎恭定,你竟喜欢这样的” 第129章 针锋相对 都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沈颜默不作声,这不该她回答的事情她不会接话 倒是江行舟笑着拱手答道:“启禀陛下,她自幼跟随师父修行游历故而不大通皇家礼仪,也请陛下高抬贵手,别吓坏了臣这未过门的妻子,不然臣恐怕只能孤独终老了,届时陛下看着臣也可怜。” 他半开玩笑半求情,落在旁人眼中倒像是他用小辈的身份撒了个娇 连皇帝也不禁哈哈笑道:“朕一向见你少年老成,不想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既如此,朕也不为难她了,待将来你二人完婚之时,朕定赏你二人一个大大的恩典!” 沈颜和江行舟又是恭敬的行礼谢过,皇帝似乎精力不济如此打趣笑闹一番后便撤走休息去了,倒是临走前嘱咐这些小辈们可自行玩乐一番不必拘束 眼见皇帝走了,皇后和六宫嫔妃自然也跪安离去了,后面自有太监宫女将食案撤去,又按照宫中冬至节的习俗摆上羊肉鲜汤和刚做出来的元宝饺子 有了方才陛下发话,宫人们又将座位重新调整过,这下人少了一大半反而氛围显得热闹了些,大约皇帝也知道有他们这些大人在孩子们拘束的很,所以才做此安排 重新调换过后,沈颜的位置和江行舟挨的不远 倒是五皇子端起酒杯走过来,“沈大夫看起来倒不像是个抓不住手中富贵的,还是说沈大夫看不出今日是父皇特意抬举你” 沈颜平心静气打量着这位威名在外的五皇子,他确实生的俊美,不过那五官配上居高临下的模样倒显得有些说不出的刁难 不过她还没回答,江行舟就这么挡在她前面玩味似的道:“五皇子慎言,你于城中开设酒楼之事微臣并未向陛下检举,五皇子大可不必将怒气撒到微臣的未婚妻身上” 闻言五皇子嘴角噙着冷笑,眼神却在说:你怎么敢说这话? 谁不知道士农工商泾渭分明,别说皇子公主们就连朝中官员依律也是不能经商的,毕竟他们天然就有身份上的优势,若是往来巴结的人多了势必影响民生,那便成了与民争利了 可世上谁会嫌兜里钱太多,免不了以自己亲信家眷的名义在外增设财产铺子 偏偏这几日江行舟像发了疯一样的找茬,五皇子手下的产业受影响的不少,他自然知道江行舟记恨他派人算计这个医女的事情,这也算是明着打击报复了 “你的确并未向父皇检举本殿下,但你今日派皇城司查税,明日又让巡城司在本殿下的产业附近加强巡视操练,本殿下可被你害的不惨呐!” 五皇子后半段说的几乎算是咬牙切齿了,按理说这种事心照不宣也没有谁会那么想不开专门为难,但江行舟偏偏会,不仅会,还把事做的滴水不漏!五皇子吃了好大的暗亏,可恨他不能明着亮出来皇子身份来恐吓威胁,而且约莫着亮出身份也没什么用 江行舟监察司的身份是皇帝指派的,皇城司专管皇城内税收,巡城司又专管城内安宁,说起来这些事他出手干预也不过是一句:职责所在 沈颜倒是有些意外,这些日子她和江行舟置气倒不知道江行舟在外面把气都撒到了五皇子身上 面对五皇子此刻的指控,江行舟只是淡淡的,不过那凤眸里闪烁的笑意端的是流光华采 “五皇子这么说江某倒不甚明白了,若城中商户都老老实实纳税踏踏实实做人,监察司又能拿他们怎样呢?身若正影必不斜这个道理五皇子应当比微臣更明白” 五皇子眯了眯眼睛,江行舟竟敢讽刺他做事露了马脚这才活该有这一遭 “你不过是仗着你母亲的身份才自诩在父皇面前与旁人不同,江行舟,登高必跌重,本殿下就且等着,等着看你粉身碎骨那一日!” 江行舟自然不怕他这满嘴怨毒诅咒的样子,左右这些年也不是第一回了 反倒是沈颜不知何时站了起身:“民女虽见识浅薄不过也知道尊卑高低,这世上最高贵之处当然是皇城内,论及身份高贵也自然是殿下比臣子高出许多,既然五皇子告诫警醒登高必跌重,那五皇子自己更应当小心脚下才是!” 第130章 为难 沈颜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场的人都能听清 江行舟侧过身低头看她,似乎很意外她会说这样一番话,末了却又觉得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就算生气,还是护短 越景禾远远瞧着,脸上笑意更显,这小医女果然不是个善茬,连老五的话也被她滴水不漏的呛了回去,越景禾双手环抱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看,竟然莫名觉得这小医女和江行舟站在一起称得上是豺狼虎豹的一对,很般配嘛! 五皇子本就看不起沈颜又被她这样怼了回来自觉失了面子,他没想到这医女看起来柔弱不堪一击,说起话来也竟然字字珠玑 他出言讥讽:“你当真以为攀上长公主府这棵大树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沈颜也并不恼火只是微微垂眸再抬眼:“民女只不过是山野之雀罢了,若说飞上枝头自然是将来谁有幸嫁给殿下您做了王妃才配得上,不过民女倒是觉得这未来王妃得生就了怎样一双慧眼才能与茫茫人海中一眼选中殿下您,那可真是她的福气…” 五皇子当然知道她这话绝不是恭维,甚至是暗暗讽刺自己,可要是真想从她这话里想挑出什么不敬的地方又抓不住把柄 宫中此刻开始燃放焰火,红的金的焰火冲上天际炸开一簇簇璀璨的花朵,江行舟借着众人被焰火吸引的片刻轻轻地握住了身边人的手,万幸,那纤细冰凉的手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回握了一把 越景禾瞧着时机差不多了出来打圆场,众人跟着齐齐举杯共饮 唯有昭华,看着那边并肩而立的两人,焰火的烂漫绚丽似乎都不及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 明明在场的人众多,可那两人之间已并无别人插足的余地 她突然觉得落寞不已,她觉得自己向父皇央求嫁给行舟哥哥做平妻这件事有多么可笑,如果行舟哥哥当真对她有意哪怕两三分,都不会有沈颜这个人的出现了 昭华端起杯中酒仰头饮尽,在场的人无人注意到她的失落,只有五皇子看着这一幕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宫宴尽散,昭华也无心吃什么冬至节的元宝饺子了,只是神色颓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宫中,她身边服侍的人围上来为她洗漱的有,为她卸下钗环的也有,只有今日没有跟她赴宴的萃儿看她神色不对出声询问道:“公主是累了吗?怎么瞧着您不大高兴” 昭华埋头于自己的手臂之间闷声道:“没事,我只是想明白了” 萃儿捏着刚取下的钗环问道:“公主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和奴婢说说,奴婢洗耳恭听。” “我今日才知道,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介入不了,也得不到行舟哥哥的心了” 萃儿闻言忙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想要的怎么会得不到呢,那民女不过是乡野姿色罢了,您都不必动手,只需要微微示意,那医女在上京自然寸步难行” 昭华缓缓抬起头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以权制人” 萃儿不觉有疑:“是啊,奴婢可见不得公主殿下您如此委屈,眼下江大人不过是被那医女一时迷惑住罢了,她不就是开了家医馆么,过几日公主殿下您办个游湖会,遍邀京中贵女,届时只要公主您微微表示表示,保管那医女有吃不完的苦头!” 昭华微微笑着,眼神和萃儿对上:“你出的主意很好,下去吧,我再好好想想” 萃儿被她这眼神看的有一丝慌乱,正好让她下去,她便尽量保持镇定的应了 只是她走后,昭华的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这萃儿是宫内新来不久的,只因她梳头的式样小巧又特别才引起了注意被留在身边伺候 昭华摆摆手叫了个自己的心腹上前:“苗月,你替我找人看着她,小心留意着她的动向,发现什么立刻来报我” 那名叫苗月的大宫女看了看公主目光的方向也并没有多问,点头答是后便下去安排了,只有昭华眸光依然冷冽,她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只待确认罢了 第131章 准备了一份大礼 从宫中出来后江行舟倒是挤上了沈颜所乘的马车,绮梦和流星自然的出去了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 江行舟眉眼含笑的看着她:“不生我的气了吧?” 沈颜神色不大自然的怔了怔,她本来也没多生气,那日江行舟和她谈到昭华公主说的太入神,最后就说了些让沈颜尽量避着些她的话,一来二去的落在沈颜耳朵里就变了味道 本来么,是谁先招惹谁呢?倒弄得她是什么小心眼吃醋的人似的。去为难一个小姑娘,沈颜自认为自己还不至于堕落至此 不过今日和昭华公主短暂接触过后沈颜也懒怠在生江行舟的气了,她未必不知道江行舟的话本意不是那样,只是她心中本也不痛快,借着这个口子才发作起来 如今知道昭华人也不坏,又有江行舟被皇帝叫去为难半天在面前摆着,沈颜更是气不下去了 “那你且告诉我,今日你那好舅舅找你又所为何事“ 江行舟已然从上次惹怒沈颜的事情里吸取到教训了,他不带隐瞒答:“陛下说昭华愿意和你共侍一夫” 沈颜好笑,什么共侍一夫,皇帝的女儿怎么可能做妾,自然只可能是她这个毫无背景身份的医女自甘下贱任人为妾了。保不齐皇帝还觉得这是很大的恩赏,毕竟能和尊贵的公主嫁给同一人,怎么说都是沈颜高攀 “那你如何答”沈颜笑盈盈的环抱着手臂看他 江行舟见她眉目间并没生气安下心来道:“我如何回答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想要的不过只有你罢了。你嫁我我便娶,你不嫁我那我做一辈子光棍也不觉得多煎熬” 沈颜瞪他一眼,把今日遇到四皇子和昭华的事情又都说了 别的都还好,只是江行舟听到四皇子和她在御湖边上说话时微微变了神色,他沉声道:“四皇子心机城府绝不亚于太子,若是他的腿没有受伤,太子的处境会更艰难百倍” 沈颜想到那个看起来光风霁月的人 “他的腿是怎么伤的” “数年前围猎时为了保护陛下而伤的,数位太医都看过,都说他的腿无法复原” 沈颜得知这么个消息倒也没有很大的情绪起伏,她和这位四皇子也不过初见一面,多上心自然不可能,只是觉得那样的人残废一双腿有些可惜罢了 江行舟没错过她的表情,比起这些他倒是更想知道今天她和太子都说了什么,两人相视而笑的那一幕他可是看得清楚,不过这时候问未免显得心眼太小,而且他也不是不知道太子觊觎的是谁,为了避免被沈颜耻笑,江行舟明智的没有询问 “五皇子住的地方离太医院近吗?”沈颜真诚发问 江行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不过还是回忆了一下五皇子府邸到皇宫的距离才答道:“不远,不过宫门漏夜后会落锁,太医当值的无皇命不能出宫。不过若是真有需要可以去轮值在家的太医家里下帖子,但两边不算很近会耗时不少。怎么这么问?” 沈颜狡黠一笑:“耗时才好啊,别枉费了我为五皇子准备的这份大礼” 看她杏眼熠熠生辉的模样,江行舟预感明日一早应该会有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至于沈颜会不会给他惹什么麻烦他倒反而不担心,没有证据那就没人能证明是她做的 两人重归于好绮梦和流星自然也是开心的,不过等到了桃园,江行舟趁沈颜洗漱整理去了便叫住了绮梦打听 绮梦本以为公子会问姑娘和四皇子或者和昭华公主的事情,结果公子咳嗽了一声问起了姑娘和太子殿下今日说了什么,绮梦试探性的把姑娘说那些话都说了,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嘴角弧度上扬的越来越明显 第132章 曾宝珍来信 第二日一早江行舟就收到了来自太子殿下身边亲信送过来的消息 打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汝之妻,甚阴险! 大约怕江行舟不懂,派来送信的人还把昨儿个宴散后五皇子回府以后的事情原封不动的表述了一番 昨夜五皇子宫宴结束回去后便开始满身红痒,多次沐浴后也不能缓解反而愈加严重,最后熬到半夜派去请太医的人终于到了的时候,五皇子的脖子手臂等地方都被他自己挠出了道道血痕 太医顶着五皇子暴怒猩红的双眼赶紧开了副药方压制,又开了药膏涂抹,且嘱咐五皇子绝不能再沾水,这像是花粉过敏之症 可且不说冬日里盛开的花不多,五皇子花粉过敏的毛病他自己也知道,平日里对有花开的地方从来是敬而远之的,怎么会无端的开始发病。不过派去请的两三位太医都这样诊断,五皇子也只能生生受了这磨人的刺骨红痒,最后实在没法子喝了一帖昏睡的药才消停下来 江行舟听了自然知道这便是沈颜说的专为五皇子准备的’大礼‘ 待到稍后二人对坐时江行舟还打听了她是怎么知道五皇子有花粉过敏症的,沈颜得知五皇子遭罪颇有些高兴的笑了 清姨的人也算是消息灵通,知道这个并不难 不过沈颜做的可不是什么花粉,她特地做了一款痒痒粉,这粉沾上后慢慢沁入肌理便会产生如同花粉过敏一般的症状,不过若是不去管它,要不了一刻钟便无事了 但它厉害就厉害在这药粉忌水,若是沾惹上身再沐浴的话反而会加重药性 沈颜就是笃定五皇子回去后身上红痒会当成不小心扑上了花粉而第一时间沐浴,却不知道只要他这样做了就正中沈颜下怀 沈颜只是有些可惜,不能亲眼看看他备受折磨的样子 江行舟看她笑也不自觉跟着有了笑容,这样的心思别说太医们查不到了,就连五皇子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不过药粉都被他一次次沐浴后吸收的吸收,冲走的冲走,就算他起疑心也查不到什么东西 沈颜倒不是不想给他饮食里下毒,但那样太明显而且容易有痕迹,再者很容易连累当时伺候饮食的宫女太监们 说到底她只是想让五皇子受点罪,并不想拖累无辜的人 就在沈颜在长乐堂看诊的时候,景州来人了 来人是曾宝珍的亲信叫曾福,以前沈颜同他打过照面的,曾福说他带了自家小姐的信来 沈颜听到曾宝珍给她写信了十分高兴,欣喜之余又问他怎么找到自己的,曾福老老实实的答了 他说沈颜走后洛小姐和他家小姐都十分挂念,屡次想给沈颜写信又不知道差人送到何处,可巧那日他们小姐在定州地界上看铺子的时候遇到了沈颜从前身边的那个弦歌姑娘!一来二去也就知道了沈颜如今在上京开了医馆的事,这才第一时间写了信让他送来上京 沈颜听到弦歌的名字,又从曾福嘴里知道了大约弦歌过得还不错,心里由衷为她感到轻松,不管怎么样那至少是她想要的生活 沈颜看曾福等人一路辛苦,好说歹说的让南柏拿了钱找人带他们去洗漱休整,曾福等人推拒了一番却也拗不过沈大夫的盛情,只能感激的谢了又谢。这时节要走这么远的一趟不必说也是十分辛苦的,沈颜又嘱咐南柏给他们每个人都捡上一副抵御风寒的药,给他们找好落脚的客栈等等 这一切安排好沈颜才迫不及待打开了曾宝珍的书信,许久未见她也十分挂念她们 信中曾宝珍先是欣喜的问候,说了许多景州等人的情况,先说洛子凝的善堂并一干学堂如今也已经有模有样,又说了她自己现下跟着父亲四处经营自家生意,她大哥的腿伤还待恢复便留在景州坐镇,就连从前对沈颜多加照拂的王兰芝一家曾玉珩也是放在心上的,时常遣人去看望 不过信的末尾曾宝珍还提到另一件事,那就是她们家的铺子在定州开疆扩土之时她曾见到两个人出现在定州 一个是当初杜统领身边的妖媚夫人马映柔,另一个是疑似火场逃生的简述远… 第133章 大雾中,是谁在捣鬼 绮梦发现姑娘打开了一封信先还笑盈盈的,越到后面面色越沉重,事关姑娘的隐私她也不好直接去问 沈颜看完曾宝珍的来信的确神色凝重,景州之祸纵然证据种种都指向已死的泰王兄弟,可马映柔和简述远怎么会还活着。而且两人还出现在定州,虽然曾宝珍的信中也写到未必是真的 当时只是匆匆忙忙擦身而过,就连曾宝珍也并不敢肯定真是她们,她事后安排人去查虽然不知二人去向,却从她们曾住过的地方打探到些许消息,客栈的店小二收了一锭银子后回忆起来说:那男人面部似有烧伤痕迹 沈颜顾不得许多,如果那二人真是马映柔她们,那景州这事背后恐怕有更恐怖的阴谋,她赶紧起草一封信准备等曾家的人休养过后再让他们带回去 没想到她和江行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江行舟竟不大意外的样子 沈颜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江行舟便把另一件事告诉了沈颜,当初杜清荷同他做交易之时还有一个要求。沈颜听着,她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个猜想终于被证实了 “杜清荷还活着?” 杜清荷帮江行舟收集杜仲海谋逆的证据,不仅仅因为杜仲海害死了她的母亲,更因为她想要脱离杜家。当江行舟找到她合作之时,杜清荷便知道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可以为自己而活的机会了 策划那场杜家那场爆炸时,江行舟提前帮她安排好了暗道,又帮杜清荷办了一份正经文书 从此她的姓不再是杜仲海的杜,只是杜清荷的杜 沈颜听完缄默了一会,说真的她实在很佩服这位杜小姐,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就权衡出利弊,还能够毫不迟疑的做出取舍,这种能力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好似想到什么,沈颜问道:“你是疑心你帮杜清荷准备的暗道被简述远和马映柔用上了?” 江行舟道:“并非没有这种可能,事后我手下的人和洛道之的人一起搜过,并没有发现她二人的尸身” 沈颜感觉有些头疼,她揉揉眉心:“那如果宝珍在定州见到的真是他们,是不是代表这件事和定王有关系?” 定王是皇帝的同胞兄弟,诚然沈颜对皇室一直没什么好感,可若是这件事也有皇帝的手笔未免也太可怕了,只为了除掉两个弟弟,便伙同自己的亲弟弟用一州百姓的安危来布局吗? 当今天子心中的帝王之术便是为了坐稳宝座可以漠视任何生命吗 似乎知道沈颜在想什么,江行舟道:“也不必先入为主道把所有事都挂到陛下身上,他想除掉泰王是真的,却未必事事都参与” 沈颜暂时松了一口气,是啊,事情还没个定论,不能什么都往皇帝身上怪。她只希望这位皇帝还没有完全泯灭人性才好 而另一边的定王府邸,一身书卷气的定王正稳坐书房中,不管是为了平息物议还是为了安抚自己这个亲弟弟,总之陛下正式封赏了一座定王府给他,他不用再回封地,可以名正言顺且长久的居住在上京城中了 “王爷好手段,连打带消除去两位亲王,佩服佩服”一阵银铃碰撞的清脆声伴着一道魅惑的女声传来 定王抬头看向来人,身子似柔弱无骨,一身肌肤如羊脂美玉般无暇,外头如此寒冷的天气她只用烟蒙紫色的轻纱裹身,用来御寒的昂贵大氅被她随意的扔在脚下 第134章 南疆少君,温离 少女光脚踩在狐皮上,雪白的狐皮更衬得她玉足纤细,她解开覆面的纱巾勾在指尖轻玩 那是一张很美的脸,精致的眉眼唇配上额间正中一点朱红,活像是勾人心魂的狐狸精,可她漫不经心的眼神又处处透露着危险,就好像上一秒她还在和你玩笑作乐,而下一秒她的手就会幻化成尖锐的利爪挖走你的心肝 定王搁下手中的书看向她:“温离姑娘,你们南疆的媚蛊果然有独到之处,否则怎会我每次见你都觉得和上一次不大相同,本王很好奇你今日这副长相究竟是不是你的本来面貌” 被唤作温离的正是当初的马映柔,若是沈颜在此就会发现此刻的她面容稍改,容貌看着比当日的马夫人更年轻几岁却媚惑意味更浓 温离也不与他客气,慢条斯理的爬上书案,上身微微向他凑近,吐气如兰道:“能得定王殿下一句夸奖看来我的蛊术比之昔年已长进不少” 她勾起红唇凑在定王耳畔,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勾住他的领口 “不过相处这几年,定王殿下竟一点儿也不为我动心,殿下是不爱这人间极乐吗?” 定王捏住她的纤细皓腕往身前一带,美人儿顺从的落入怀中,两人就着这样一个极为暧昧惹火的姿势,说的却是冰冷无情的话 “温离少君,你的一身媚蛊可是以人之血精为养分,本王消受不起” 说完这句话定王将她向外一推,妖娆的少女被他这粗暴的动作激起勾人的一哼,不过身子却好好的站稳了 见定王推开她又捏起了那卷书,温离也不恼怒,只是笑盈盈道:“所以王爷才送个杜仲海给本君,他身上倒是有些征战杀伐之气做本君媚蛊的养分也勉强够格。可是王爷别忘了,您和我做的交易是你助我拿回南疆被你们大梁夺走的部落土地,而本少君也会集南疆全族之力助您得偿所愿!” “少君也知道你答应本王的事,景州之失难道还不曾让少君长些教训吗?” 温离见他执书卷在手,分明一副读书人的清贵之气,同自己做的却全是害人不浅的交易,这种反差令她心下更是心痒难耐,她们南疆最擅长炼制蛊毒,凡蛊是以各种毒物毒虫养成 她贵为南疆的少君炼的却是最至高无上的一种——以身饲蛊 只要她吸走的男子精血越宝贵,蛊毒就会炼制的越纯粹,到最后她即是蛊,蛊亦是她 所以越难得到的男人便是越珍贵的养料,只有饲养的养分足够珍贵,养出来蛊的威力才能更让人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温离有些渴望的舔了舔红唇,定王虽不看她,但身处一室的暧昧旖旎也免不了心神激荡,他也是个男人…见他被勾的喉结滚动,那张高贵淡漠的脸就快要维持不下去,温离只感觉自己体内的蛊虫在叫嚣,争先恐后的吵着要把这养分吞下去! 就在此时,拔剑的破空声响起,一柄快剑就抵在美人儿的脖颈处 温离看着眼前人猩红着双眼,因为他极力克制压抑和喧嚣着的欲望起了冲突,额头的青筋都狰狞的显露出来,他气喘吁吁手中剑却稳稳抵住了她细嫩的脖子 “收起你的媚蛊,本王只对你说这最后一次!若再有下次,你我的交易便算是废了” 分明自身已经命悬一线,温离却不慌不忙的贴着剑向他靠近,最后伸出舌尖轻轻贴在剑身上勾人的一挑,然后像只美艳的蝴蝶翩然转身落座 “知道了,收起你的剑,来谈谈正事吧王爷” 第135章 有消息了 定王稳住呼吸收回剑,目光并不看却精准无误的将剑收回剑鞘中 没了媚蛊影响两人之间的氛围总算沉寂下来,定王又捡起那卷书爱若珍宝的抚平上面的褶皱道:“你从景州带回来那个人安置好了?少君觉得他能派上什么用场” 温离窝在椅子中央,纤细笔直的腿就这么交缠着随意搭在扶手上,闻言很是轻蔑的笑了,“王爷可知世上什么最有杀伤力吗?” 她似乎在问,却又不等对方回答自顾自接着说:“是恨” “非得要刻骨铭心的恨才能铸就这世上最锋利的武器,无穷无尽的恨意能让人百折不挠,王爷瞧着吧,那小子能帮我们很大一个忙呢” 对于她的言论定王不置可否 “他脸上的烧伤是拜江行舟所赐吧?” 听定王提起江行舟,温离不禁想到了那个男人,点点头算是应答,她脑中不禁想起那位江公子在火场中对受伤的心上人呵护备至的画面 “江行舟~也是个很不错的养分呢,若是能吞了他似乎也是个很棒的选择啊” 定王见她这样已然不觉有异,从他认识温离开始她就是这副模样,在她眼里男人与她根本无关乎情爱,统一按等级分为高级的养分和凑合能用的养分、以及废物渣滓 温离想什么定王不想去管,他只关心自己的计划能不能万无一失的施行 “送到你手里那些小孩子调教的怎么样?” 温离媚眼如丝的看他一眼:“有几个天资还不错,不过被江行舟这一打乱我手里的人便不大够用了” 知道她意有所指,定王道:“现在陛下刚除去了两个心头大患,风声正紧,一时间必然做不到像从前有那么多孩童任你挑选。若容貌上品的童男童女不够用,能不能考虑拿已成年的来养蛊?” 温离想也没想便拒绝道:“不成,我们南疆的秘蛊想要发挥出最好的效用所选童女不能超过七岁,童男也要以九岁以内最佳,如果用已成年的费时费力且效用完全不够” 定王揉揉眉心道:“那便让我手下的人就近给你挑选些吧,希望来日这些人能帮本王一个大忙” 温离妩媚的笑了,做了个南疆的礼仪后退了出去,她走后,定王从身后的暗格中取出一幅女子画像,手轻轻抚上那画中人的面颊,和方才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大不相同,他看画中人的眼神满是追忆和隐忍的爱意 沈颜送走了曾家的亲信刚才坐定,流星就匆匆来报:“姑娘!您要找的那人有消息了!” 沈颜迫不及待带着流星和绮梦去了怜梦楼,春娘已经等她多时,见她到了忙迎上来,几人找了处僻静的屋子交谈 春娘知道沈颜心急也不卖关子,赶紧把自己发现的事情都告知她 “沈大夫托付我的事情终于有了头绪,我按照您的要求私下将这附近花楼的女子都排查了一遍,最后在对面风月阁找到了一个和您描述极为接近的人” 风月阁,沈颜看向春娘有些难言:“风月阁不是…” 春娘接过话道:“没错风月阁便是这一带小倌阁中最出名的,之前我都只留心花楼可一无所获,也是阴差阳错想着万一她被卖去的不是花楼而是小倌楼呢,没想到这一找还真找着了个类似的,现在人已经接到我楼中养着了,姑娘可要现在见见?” 也不怪春娘说的迟疑,沈颜自己也没想到那位同何将军定过亲的未婚妻竟然被卖到了小倌楼中 小倌楼和花楼虽然都是靠迎来送往接客谋生的,可女子在这两处可有天差地别的处境,若说卖身花楼还有可能遇上愿意为己赎身做妾的,那被卖到小倌阁只有一个结局 被用作小倌们泄欲或练习技巧的所有物 小倌也有伺候女人和伺候男人的区分,若是遇上那等伺候女客的自然要私下苦练让女客欢乐的法子,若是伺候男客的本身好男色也便罢了,偏有许多人并无龙阳之好……这些人平日里同男子来往身体已是受罪,时日一长精神上更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 因此小倌阁中往往也会准备几个颇有姿色的女子,民间称作:‘巧妓’ 良家女子被迫为妓已是生不如死,那女子若十来年前便被卖到了那处,沈颜不敢想那究竟过的怎样地狱般的日子 第136章 是你害了我 春娘也看出了沈颜的为难,她劝慰道:“不管怎样人总归是救出来了,我吩咐了两个可靠的人帮她收拾梳洗,沈大夫且先宽心” “她神志可还健全” 也不怪沈颜这样问,到了这些地方心志稍微薄弱些的不是死便是疯,还能保全人样的也没几个了,何止一个惨字呢 春娘想到刚把那女子救回来的模样,连她这个混迹花楼多年的人都感到胆寒,因此她也不敢真对着沈颜实话实说,只能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委婉些 “刚接来的时候我看了,像是有些神智不清,问什么都摇头,我也同风月阁的人打探过,她约莫是十几年前被卖到那里的。前几年因还有些美貌,好些小倌都爱找她,不过被折磨了几年后身子不好精神也渐渐垮了,只留在阁里做些倒夜香之类的活计…” “带我去见见她吧” 不管人变成什么样,沈颜也总要先见见,身上的伤病沈颜还可以治疗,精神上的问题只能一试 春娘带着沈颜走向怜梦楼的后院,因着沈颜给的药方怜梦楼里的女子总算能免去不少苦楚,帮忙照顾这女子的两位花娘知道这是沈大夫要找的人,竟不用春娘特意嘱咐,她们也十分用心 沈颜推开那扇门,只见一个形容憔悴的女子瑟缩着坐在床上,两边脸颊凹陷进去,已经梳洗过的头发也满是枯黄干败,甚至两鬓隐隐斑白 见有人进来,她先是惊慌失措的拉住身前的被子,然后像受惊的动物一般小心翼翼的往墙边靠,试图为自己找一个可以躲藏的角落 沈颜小心翼翼的靠过去,轻声道:“别害怕没事了,我是大夫,女大夫,我是来给你上药治伤的”她声音轻柔缓和,两手摊开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不会伤害她 那女人闻言恐惧不减,更将整张脸埋进被子后面 沈颜也不逼迫她,只是慢慢把面纱摘下同时把声音压的更轻:“别怕,你看我,我也是女子,我不会伤害你” 沈颜耐着性子哄了许久,女人总算不再瑟瑟发抖,却还是只肯从被子中露出一双眼睛半信半疑的看向沈颜,可就在她目光触及沈颜的面容时却突然惊声尖叫起来 她这一声凄厉的惨叫把绮梦和流星都招了进来,春娘本也想进去,但怕涉及沈颜的隐私不便听,便留在外面守着 流星走进来,只见那女子形容癫狂一边用余光瞟着自家姑娘一边把脸往墙角的方向藏 她嘴里还嘟囔着:“是你!是你!你害我!你害了我!” 流星怕她失心疯会暴起伤到沈颜大步上前挡在沈颜面前,却见一只莹白的手拦住了自己 沈颜看着眼前女人双手捂住面庞似乎很是恐惧害怕的样子,心中有了个猜想,难道这女人认识她娘或是她父亲?她变成这样莫不是有自己父母的手笔在其中?才让她此刻见了自己这张脸如此害怕 “你认识我?” 那女人听沈颜说话更是害怕,挥舞着手臂阻止着她们靠近,嘴里不停念叨着一句话:“是你害了我” 沈颜眼见她疯的厉害,惟恐自己再靠近她会做出什么自残的举措来,只能让流星点了她的昏睡穴先把人带回桃园去,那里药材齐备,方便配制安神的药物 离开时沈颜深深谢过春娘,春娘却利落的躲开不敢领她的谢,只是嘱咐若还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尽管派人来传话便是 第137章 疫病出,兵祸至 沈颜配了安神的药南柏帮着煎了喂给那女子喝下 趁她还昏睡着沈颜给她把了脉,她亏损的很厉害,身上那些可怖的旧伤都先不提,更要紧的是她曾被人以极残忍的方式灌了绝育的汤药,这种药甚至比花楼里用的那些,药性更加凶猛 见沈颜眉头就没松开过,流星有些担心的问:“姑娘,她这还能治好吗?” 沈颜叹口气:“她的身体就像个千疮百孔的木桶,四面八方都在漏水,虽然我用药吊着她的性命却只怕也熬不过这个冬天” 流星等人都知道沈颜为什么一直寻找这个女人,此刻听沈颜这么说也担忧起来,若这个女人死了,那何将军的下落就算是真的断了 沈颜看着床上昏睡中仍然攥紧手充满防备的女人 悦华霜查到这女子名叫唐飘红,虽然不是名门但也算是出身良家 她若真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被官府发卖,也不会被卖到小倌楼里去。把唐飘红卖到那种地方的人必然是恨极了她 会和自己父母有关吗?她的父母真的害过这个女人吗?她们和何将军之间又有怎样的过去 沈颜心中无数个疑问翻滚,一晚上竟没有阖过眼 江行舟来看她时发现她神色凝重 沈颜也不瞒,干脆把自己的疑惑都告诉他 江行舟问:“你是怀疑你的父母和她之间有什么过节?” 沈颜轻轻点头,唐飘红见了她的模样恐惧成这样,她难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江行舟知道她在想什么,宽慰道:“我母亲那样挑剔的人都不曾说过你父母不好,那就说明你父母不是什么坏人。就算这人落到这一步真有你父母参与在里面,也一定另有隐情” 沈颜有些释怀,她知道江行舟不会为了让自己心安而胡编乱造 如他所言,长公主眼光极高,若她父母真是大奸大恶之人,长公主也不会同意她和江行舟的婚事了 她也私下问过清姨几次,只可惜清姨和她父母相交不深所以并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只是告诉她,京中那一年变故颇多 先是何将军屡遭弹劾,没多久便暴毙于边疆,至于她父母,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目前的线索指向她父亲曾做过何将军的幕僚,在何将军暴毙的消息传来不久后,她们家也紧跟着遭了灭门之祸 要想知道当年旧事的原委,关键还是在何将军身上 沈颜和江行舟私下也曾讨论过,都认为何将军有极大可能还在人世。一个人若真死了总还有尸骨坟墓可寻,可边疆只有一座他的衣冠冢 就在唐飘红住在桃园调养的这些日子里 边城突然闹起了疫病,这疫病异常奇怪,得病的人先是持续高热呕吐,人慢慢消瘦后便吐血死亡,且传染率极高 朝廷收到边关急报后立刻安排太医院研制药方,疫病控制不住,边关百姓将士都将受害。那盘踞在边疆外的草原部落更会趁虚而入!同时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是当年南疆被大梁杀死的那些士兵阴魂不散才招来这场疫病 是南疆幽魂前来向大梁的臣民复仇来了! 当年南疆和大梁之战惨烈,起初南疆还是座偏远小国又没什么物产和宝物,大梁并不将其放在眼里。可边关外的草原部落野心勃勃,他们寻了机会与南疆联合,屡屡骚扰大梁边境 于是,十多年前朝廷派遣何将军征战南疆,一番苦战后,几乎杀得南疆举国覆灭,草原部落也退回了自己的领地 从那以后南疆的国民便老老实实龟缩于群山中,再不出来招惹是非 之所以如今疯传疫病是南疆士兵复仇原因也很简单,据说当年何将军征战时,军中士兵也发生过这样的疫病,险些便吃了败仗 冥冥之中,沈颜总觉得她父亲的过去或许和当年这场战争有关系,何将军打赢南疆之战后虽保了边境几年安宁,可这场战争是怎么赢的?当年的疫病又是怎么破除的? 团团疑问尚未解决,新的问题又紧接着来了 边关八百里急报随着上京的第一场大雪一起到了:草原部落这些年野心不减,他们集结各部自称为‘’蒙国‘’ 此刻趁机对大梁的边境起兵 一时间疫病和兵乱四起,朝堂上众位大臣也争论不休 已经一头白发的兵部尚书跪地陈情,恳求陛下派大军前去解救边民于水火之中 还有一人也站了出来 “此次边关蒙兵来势汹汹又加疫病,百姓都惊惶不已,如今只能派出一位身份尊贵之人领兵才能以安民心” 皇帝坐在龙椅上,闻听此话反问道:“爱卿的意思是想让朕御驾亲征?” 那人虽然跪着腰背却并未佝偻 “臣不敢!只是民心涣散,若朝廷不能让百姓安心,届时内忧外患情势只怕更是危急!” 第138章 出征边关 此刻陈情的是户部员外郎闻停墨,其父也是朝中的老臣了,一家子都是敢谏言敢张口的,只不过这位员外郎也实在大胆,当朝说出这番话来,虽然大臣们都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眼见皇帝的脸色沉沉竟无几个敢跟着附议的 当今的身体本就不算康健,虽然前番泰王之乱已然平息,但陛下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这时候更不可能做什么御驾亲征了 但户部员外郎说的有错吗,诚然,并没有 比起兵乱和疫病百姓更在乎朝廷是什么态度,若是只派了兵将和医士前去百姓心中必然慌乱,必得有一位身份贵重之人领兵出征,才能鼓舞人心! “陛下!此事若再拖延百姓流离失所,我大梁边关一旦被破,届时只会饿殍遍野血流成河!” 闻停墨脱去官帽,以头掷地。砰砰的叩头声让许多官员终于也坐不住了,眼下先不管皇帝怎么想,但若蒙兵历来嗜血残忍,若真的边关失守那他们这些文官又能在上京安度几时? 江行舟和越景禾隐晦的交换一道眼神,很明显此番是冲着谁来的不言而喻 太子殿下一撩衣摆跪倒在地道:“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皇帝看了看这个被自己刻意忽视甚至有些厌恶的儿子,出声道:“太子有何想法说来朕听听” “儿臣身为中宫,上应该为君分忧,下应该护万民周全。边关急乱若无人镇守只恐军心摇摆民心涣散!但君父万金之身亦是大梁江山的定海针,圣人云有事弟子服其劳。故此儿臣请命亲征,愿为我大梁抛头颅撒热血,势要保边境之安扬我大梁国威!” 太子一番话掷地有声,殿中短暂的静默下来 其实朝臣们也清楚陛下不可能亲自上阵,最适合的便是身为中宫的太子替父亲征,既可安边民之心也可以鼓舞士气 皇帝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他的想法也很复杂,如果太子眼见如此局面都不挺身而出,那连他和朝臣都必然觉得这是个无勇无谋的软弱之人,但太子主动要领兵征战又难免让他疑心,自己这个儿子是不是眼看他老了急着取而代之呢? 所以古来说伴君如伴虎真是所言不虚,一个人在权利的顶峰站久了不仅很难走下来,甚至会对站得离他近的人产生戒备疑心 江行舟和越景禾都清楚 无论站不站出来,陛下的疑心都不会少 “要说带兵出征的将领倒也还无需劳动陛下和太子殿下,那蒙兵是些茹毛饮血的野人,派太子殿下出马未免太抬举他们!何况中宫轻易离京,若有任何闪失,到时候内忧外患更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皇帝看着自己这个外甥,神色和缓了一些 有官员抬头看了一眼问出了大家都好奇的话,“那依江大人高见,这领兵出征之人所选谁人合适?” 江行舟单膝跪地拱手道:“微臣不才愿领兵出征!请陛下允准!” 他这么说,其他人倒是眼珠子和心眼同时转了起来,这位江大人首先是陛下近臣又是长公主血脉,说起来要出征安定民心的话,他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倒是闻停墨顶着已经磕出血痕的头看了一眼江行舟 “闻爱卿以为如何?”皇帝坐在上头,问的却是第一个开口劝谏出兵的闻停墨 闻停墨也不绕圈子,拱手答道:“臣以为江大人此举可行!” “传朕旨意,由监察司指挥使江渊为此次将首,另派兵部叶文举和苏合安从旁协助!三日后领兵出征替朕保卫大梁边塞安宁!” 江行舟和刚刚被点名的叶文举、苏合安一同跪地领命 “臣,定不辱命!” 第139章 叶文举、苏合安 散朝后,陛下又单独留下了江行舟进殿说话 “行舟,和舅舅说说你怎么会想要接下这个领兵出征的苦差事” 面对皇帝的问话,江行舟答道:“回禀陛下,今日闻大人谏言出征一事确为国计,但臣以为草原部落扰我大梁已非一日之祸,这次又这么巧疫病刚起他们就出兵,可见其居心叵测。陛下是大梁的主心骨,若领兵亲征倒让那些野人自觉自己份量不浅可以劳动我国君主,他们不配!” 他一番话既像是答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但话里话外少年意气甚重,潜台词就是:我们的陛下和太子太高贵,面对这些散兵游勇亲自领兵出征反倒是给了敌人莫大颜面 皇帝哈哈一笑像是被他这番话取乐了,又好似打趣般问道:“如今你婚约尚未履行,此番撇下美人离京心中可有不舍?” 江行舟道:“微臣的未婚妻曾和臣私下说过一句话,她说先有国才有家。微臣深以为然!且微臣也有一事恳求陛下” 皇帝还在琢磨那句’先有国后有家‘,心中对上次进宫那个柔弱医女倒是高看两分,此刻听江行舟有事恳求当即让他说来 江行舟也不扭捏直言道:“臣的未婚妻颇通医术,边境疫病刚起时她便将医馆中大半用得上的药都送去了边疆,此次出征微臣想恳请陛下允许臣携她同去,或许她的医术能帮上一些忙” 皇帝琢磨了半晌,等旁边炉子里炭火烧尽了生出一缕灰烟他才笑着道:“果然还是儿女情长啊,朕就准你所求,可别让朕失望才好” 江行舟行了个大礼,语气虔诚:“臣定当不负陛下重托!” 沈颜知道这件事后倒是反应平平,江行舟映衬着烛火看她:“就不问我为什么请旨要带你一起去边境么?” 沈颜回看他只觉得莫名想笑,两人之间早说过这件事,自从边关的消息传回京彼此都知道会有这一遭,朝廷出兵是势在必行,至于谁做那领兵之人全看幕后操纵的人想要谁去罢了 这是一个冲太子而来的局,太子若出征自然给了对方在边境下手的机会,同样,江行舟代太子出征那么只需要杀了江行舟,届时太子便是断了翅膀的老鹰,任他如何胸有大志也难施展 毕竟领兵出征这事能做的功夫可太多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只需要暗处推一把谁也抓不住痕迹 沈颜用一种你明知故问的眼神盯着他道:“我们不是说过无论生死都要一起?那你上战场杀敌,我到边关救人不正是合情合理相得益彰么?” 江行舟显然被她这句话取悦到了,沈颜继续道:“陛下派给你那两位副将有什么说法么?” 到现在,江行舟已经对她敏锐的觉察力波澜不惊了,她会问,江行舟一点也不意外 江行舟:“叶文举是兵部老人了,此人的优点是死忠,昔年曾有敌国王子派人奉送十万银两拉拢,却只换来了他射向对方心口的一支利箭” 沈颜听着,看来这叶文举是皇帝可以放心的人 “那苏合安呢?” “苏合安是苏家的旁支,能力不俗且颇有城府,年纪轻轻却狠辣无比,昔日他被主家一脉排挤得毫无出路之时是四皇子一力举荐” 沈颜了然的冷笑一声:“我说陛下怎么那么放心由你带兵,原来是另外费心派人协助。一个是为人死板只忠于大梁的老将,一个是机敏过人却铭记四皇子知遇之恩的年轻将领,有这二人在,即便兵符交与你手,也能钳制住你以防拥兵自重。陛下好手段呐!” 她如此分析着,江行舟就在一旁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她 沈颜被他看的心生疑惑:“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面前的人笑若春风拂面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三七村那个小地方所有的灵气怕都用在你身上了” 他虽然没有明着夸,但是话里话外的骄傲已然溢于言表 第140章 送别 大梁四十八年隆冬 乐清长公主之子上京惊才绝艳的江大人领命出兵远赴边关,同行的还有叶文举、苏合安两位将军 当然江公子那位未婚妻子也领了朝廷封赏的旨意,带着许许多多的药材随军一起前往边关 倒没有人说江大人儿女情长,毕竟谁都知道边关如今是什么模样,也有人私下嘀咕:“江大人可真会为未婚妻打算,这一去再回来少不得论功行赏,他这怕不是变着法给未婚妻抬身份咧!” 不过说这话的人往往都会被明事理的百姓骂回去 “边关如今疫病蔓延那么严重,光每日病死的就死了多少人,你既觉得是美事一桩你怎的不去!” “就是!沈大夫在上京这小半年来施药开方深受大家伙爱戴,要说声誉哪家大夫赶得上她?人家本可以就在上京等江大人回来的,如今是为了百姓才去边关治疫病的!此去路途遥远还冒着生命危险,偏你这贼人还在这说些酸话,莫不是讨打!” 沈颜并不知道这些,她正忙着把唐飘红安顿好,此行边关危险重重,唐飘红神智不清又身体虚弱根本不可能带她出去,沈颜委托春娘把她暂时安置在怜梦楼的后院里,也不必她做什么只要尽力保证活下去 不过到了临出发前,却有个令沈颜意想不到的人前来相送。来人正是昭华公主,沈颜本以为她是来看江行舟的,正要告诉她江行舟已经去了军营点兵 却不料昭华盯着她说:“我是来找你的” 沈颜刚想问找我何事,昭华却别别扭扭的抢先道:“抱歉” 沈颜一脸疑惑:“公主为什么同我道歉?” 昭华先前鼓起的勇气已然泄了一大半,不过对上那双毫无怨怼的眼睛,她被大袖衫遮住的手攥成一团道:“是本宫身边混进了五皇兄的人,他想让我找你的麻烦,所以…所以!我向你道歉!” 她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嗓门越来越大,到最后那句道歉几乎是从胸腔喊出来的 没想到沈颜听了噗哧一笑,昭华觉得自己面上有些挂不住,虽然有萃儿的挑拨,但她是真的想过和沈颜一起嫁给江行舟。又听说沈颜要随军出征,所以她怀揣着对沈颜的复杂心情跑来致歉,没想到沈颜只是顶着一双圆圆的眼睛亮闪闪的对她说 “可我不曾生过你的气呀” 昭华看着那双灿烂的眼眸,没来由觉得有些慌,只能撂下一句“本宫向来敢作敢当,既然确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也不怕承认!反正本公主已经道过歉了!你,你听着就行了!” 随后也不敢看沈颜,转过身就走。沈颜看她好似逃一般离开的速度更觉心中好笑,却还是朝着马车挥了挥手 没想到马车里又传来一声:“等你回来本宫请你喝上京城最好喝的桃花酿!” 沈颜听得清楚 这位昭华公主虽然养尊处优,却并没有什么坏心眼,若可以她也不介意和对方来往,于是沈颜朝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大大方方应了一句:“那我先提前谢过公主殿下啦” 离开之时,军队和车马拉长成一条蜿蜒曲折的线,百姓们不得出城相送,却依然有许多人从那日开始自发的在家给他们立起了祈福的香火,不论出兵的是哪家儿郎,请上苍庇佑这些孩子们能够平平安安击退敌人回到家乡! 上京的城门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小,沈颜放下帘子,路途遥远她若是骑马身体是跟不上的,索性还有药材和军粮需要运送,她的车驾在其中也并不违和 早在知道她要随军远赴边境那一日,长公主把江行舟叫了回去,发生了什么沈颜并不知。只不过清姨见到她时倒是一个劲说什么委屈她了,因为此去遥远,给她什么别的长公主都不放心,除了命人连夜赶制方便行动的便服以外还专门开了长公主府的库房,把积年的好药全都给了沈颜 倒是江行舟,如今他和母亲的关系好了不少,本想凑过去问一句有没有他的份 没想到东西没要到,反而被长公主狠狠在他背上捶了几拳 第141章 行军途中要避嫌 大军行进的速度不慢,经过富饶的州县时,尚可保证吃食。江大人有令不得打扰百姓,于是整个军队一路走一路扎营 军粮要拉到前线去吃用的,于是驻扎在外的时候便免不了打些野味,伙头军们会把这些打下来的野味处理了熬成汤,如今天寒地冻,每个士兵都能领到一碗热汤和两个炊饼,把炊饼撕成块放进碗里泡一泡吃了身上便暖和了 这次出军,沈颜只带了南柏和流星、绮梦,倒不是她需要人伺候 而是南柏于医术上颇有天份,包扎伤口和寻常的医治她都已经掌握得很好,到了需要的时候能帮上不小的忙 知道这一去必然是一场硬仗,沈颜原本不想带她冒险,没想到南柏自己收拾了个包袱守在外面,沈颜等人一出门就看见她站在门外,便断断没有抛下她的道理 绮梦的柳叶刀玩得极好,路上但凡经过有山林的地方,流星都会撺掇绮梦露上一手,绮梦常常是一边嘴上嫌弃,一边又利落的给她打下些野味来 沈颜有时候看得眼热,再加上她的暗器毒针也需要练练准头,于是也少不得参与一二 打来的东西有多的自然会抬去伙头军那边让他们给士兵加餐,少的时候便只能开小灶她们几个吃了便罢,越往关外走天气越是寒冷,期间有不少士兵冻了生点病的,沈颜便会在扎营的时候带着人寻找些常见的药材熬了给他们喝 因此,军中的人虽然没怎么和江行舟打过交道,却对江大人这位未婚妻赞誉颇多,娶了妻的难免想到自己守在家中的婆娘,没娶妻的便指望着这次能打个胜仗,要是幸运的话说不准自己回来时也找到一个像沈大夫那样心地善良的女子咧! 这时总有士兵笑骂道:“你倒是敢想!” 江行舟和两个副将的营帐隔得不远,因为他们要一路走一路研究交流战术,同时还要收发来自边境的战况,却说那叶文举虽是个年迈的武将竟也没什么架子,苏合安更是,三人在朝为官平日里虽然交集不多,但目前为止都还是和气的 沈颜觉得这也无可厚非,虽然梁帝要防着江行舟,但是这是一场关乎国家存亡的战争,梁帝不会脑子真短路派一些不好使的人来捣蛋 而叶、安二人不管他们在京是哪位皇子的派系,至少在家国大义和生死攸关面前没人会希望办砸这次的差事,所以只要江行舟不造反乱来他们都会尽力配合 倒是沈颜和江行舟只有在出京之前两人曾说过话,真到了行军途中,她们都各自坚守着各自应该做的事情,大军前进这一月以来,两人竟都只是远远的打过照面,连上前说句话的空都没有 流星倒问过一次,“怎么姑娘和公子这一路像是在避嫌似的?” 沈颜正在根据前线传回的病症进行分析配药,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她和江行舟都不是会不分时机场合的人。江行舟敢跟梁帝请旨带她去边境绝不是因为儿女私情,同理她会跟着江行舟出征也是因为笃定自己一定能帮上忙 生活可不是什么偶像剧,没得什么在去打仗的途中还花前月下 南柏帮着处理药材已然十分老练,她非常高兴自己可以跟着沈颜出来,这和她过去做侍女的日子完全不同,她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故而听到流星这么一问,南柏手中动作不停头都不抬的说了句 “江大人和咱们姑娘都不是耽于儿女情长的人,何况咱们几个女子随军出征那些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安知没有人在心里嘀咕?姑娘和江大人一路保持些距离也好,否则一军将领和军中医士走得太近,待日后上了战场谁能真心信服这样的上官儿!” 绮梦笑着看了沈颜一眼道:“南柏跟着姑娘如今分析起来也头头是道了” 沈颜别过头赞赏的看了眼南柏道:“她本就是个聪明的” 第142章 芜州,孟应成 行走的越靠近边境,路上所见的百姓越多,他们多是举家往外迁,如今边塞兵乱和瘟疫四起,普通百姓们能做的只有带着家人能投奔亲戚的就赶去投奔,谁知道瘟疫什么时候能压下去,总不能一家人都守着等死 不过也不是谁都能迁走的,许多拖家带口的不敢贸然行动搞不好就容易死在路上,而且家业又都在那里,不少人也在赌,希望朝廷能打退蒙兵消灭瘟疫 沈颜她们随军出行,纵然她想要帮忙也知道只是杯水车薪,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边境之乱,她不能因为一时不忍而撕开那道口子去赌人性 大军此去便是芜州,位于大梁的最北面,芜州很大,它的面积几乎是两个景州加起来的总和,却比景州更加偏远,当大军刚刚进入芜州边界时,芜州刺史孟应成便得了消息前来接应 刚到芜州江行舟和叶、安二位将军安顿好大军第一时间便和孟应成并一干官员商讨军情 沈颜她们则是趁大军休整时到城里逛逛,并非是她们闲的慌,而是许多消息要从百姓口中问出来最真,虽然这位孟刺史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但她们很有必要了解一下百姓在他手下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同时沈颜迫切需要了解目前瘟疫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而孟应成也知道这是危急之时没时间走那些过场,且看这位领头的江大人的神色就知道对方也不会乐意听废话 “如今蒙兵打到哪里了?”因为一路收到的消息都有滞后性,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慢慢闲聊,于是江行舟开口便是单刀直入 孟应成也知道在座的都是实干派,便让手下一个指挥使站在沙盘边开始讲解 “蒙兵最开始只在小汤镇外呈小股散兵骚扰,他们起初步步试探,直到小汤镇爆发了疫病兵力薄弱,蒙兵趁夜攀进城内打杀掠夺,等我们的援兵赶到之时小汤镇已经完全沦陷了…” 说话这人是孟应成手下最有资历的指挥使名叫张放,当初便是他领了芜州的援兵前去小汤镇,此刻他指着沙盘上一个三角形说:“蒙兵攻下小汤镇后趁机攻打后面的小满镇、大满镇,我们的人因为疫病传染凶猛只能退守背后的大汤镇,只是,如今大汤镇也是岌岌可危!” 叶文举经验老迈最先开口道:“蒙兵既占了以小汤镇为首的几个镇子,他们怎的没有传染?” 这一问,张放手有些颤抖连声音也哽咽了,不过他很快把情绪压下去 声音暗哑道:“蒙兵进镇以后便屠戮百姓,不管得了病还是没得病的通通杀了焚化。故而,故而…” 说到此处张放几近哽咽,那些人都是大梁的子民,可他一个也救不回来,出兵去救又怕疫病传播更快,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被屠戮,那些人连妇女稚童也都不放过,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芜州城外已经血流成河 苏合安上阵次数不多,听闻此种邪恶行径忍不住拍案而起 “那蒙贼们竟如此嗜杀,他们就不怕此种血腥手段引得百姓殊死一博?” 他如此气愤也不是没有道理,大梁和蒙军历来不睦,但两军交战也鲜少大肆屠戮平民,且不说举措过于暴烈会激得人铤而走险顽抗,更因为不管是哪一边的将士也不想打下来在手中只剩一座座空城,而蒙军这次却是得手后就开始屠城,实在骇人听闻 第143章 下马威 孟应成等一干人哪里不知道苏合安说的有理,可问题就在这儿,蒙兵进城后将百姓们驱赶到一起,每日押出五十个跪于大汤镇的城门外 他们的带队首领叫图尔巴,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 图尔巴亲口对百姓们说:“是你们大梁君主无能!若他们有法子能治好你们我蒙国也不是非要杀人不可,你们今日跪在这里不如好好问问那君主,怎的安坐他的老窝看你们这些人染病而死?要是大梁能治得好你们我也不是不能放人,但他们治不好,所以为了保证余下的人不染病,我们只能每天杀上五十个了!” 这下苏合安不止坐不住了,简直恨不能立刻拿下那图尔巴的项上人头 叶文举眼神悲悯:“他这是攻心之举啊!” 图尔巴明明才是侵略嗜杀的人,可他把百姓押在城外跪着又说这样的话,百姓们本就命悬一线恐惧害怕,他这般说了,百姓们更难免悲从中来,认为朝廷放弃了他们 压力一下子便踢到了大梁这边,百姓们恨蒙兵但必然更恨大梁 怪道闻停墨要在朝堂上死谏亲征之语了,因为对方不仅要打,更是冲着民心而来! 你们当官的说已经在治疫病,可我们的亲人还是在一天天死去,这时候实在是需要一个身份足够代表朝廷的人前来领兵,否则百姓和将士们会觉得朝廷无情、君主无能 一直没说话的江行舟手指点了点沙盘上大汤镇的城门 “若是图尔巴将生病的百姓杀得差不多了,等到大汤镇的百姓心神涣散再宣扬他们研制出了克制疫病的药,便可借此机会得到民心,甚至兵不血刃攻打大梁剩下的城池!” 此话一出,孟应成和在场众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真到了那一步,百姓病的病死的死,面对蒙兵宣称自己手中有了克制疫病的药他们会不会动心?大梁的士兵们眼见朝廷拿不出有用的举措来,他们还能不能理直气壮拿起手中刀枪抗敌? 孟应成嘴上连日来起了一串串燎泡,急道:“那敢问统军大人,可有对策!” 他看向江行舟,虽然这位小公子从前并未带兵打仗,但其名声在百姓间也是有些份量的,眼下百姓未必会信他们这些当官的,但是来的是皇帝的外甥,总能让百姓被抛弃的心情暂时安抚住一二 江行舟指着沙盘处的大汤镇道:“眼下首要的是派人去疏散大汤镇道百姓,孟大人需要尽快让人为前线边民们安排一个暂时的安置住处” 不过这话刚说到一半,另一个指挥使却打断道:“统军大人是让我们舍弃大汤镇?且不说那是我芜州境内所有城镇中最大的一处,单说这些流民接到芜州内,那原本芜州城的百姓可能接受?!” 孟应成拧眉呵斥道:“唐灿!不得无理” 虽然有刺史出言制止,但气氛还是一时间变的怪异起来,芜州原有的将领不少人和方才说话的唐灿是一个想法,他们日夜派兵镇守大汤镇,这位江大人一来就让他们舍弃大汤镇后退白白把城池拱手送于蒙兵?再说什么把大汤镇百姓接到芜州来的事情,接来了安置在哪?芜州的百姓也怕极了这要人命的疫病,他们可会同意?届时内忧外患只怕芜州危矣! 江行舟自然没错过他们每个人的表情,他面对那位方才出言驳斥他的唐指挥使 “指挥使对江某的命令有疑?” 唐灿面对眼前这人的眼神刚想昂起脖子答一句是又怎样,却见那人一双桃花眼淡漠无波,只是瞥到自己身上时候凉凉的 他一下子气弱了半截,却还是努力挺直腰板道:“江大人别怪属下不敬,实在是您这个法子有些说不过去,我们弟兄打了这么多年仗没见过这样安排的!”唐灿说到后面气势足了不少,什么皇帝外甥,不过是个长得俊秀的年轻人罢了,念过几年书就觉得自己会打仗了,瞎安排一通! 苏合安眼神在江行舟和对面的人来回扫视,看来这芜州的将士们是不大能接受一个从天而降的统帅才急于驳斥,除了不信任江行舟的能力以外,更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第144章 三问 战役在前,即便江行舟用统帅的名义压下去,这些人也不会服气。带兵打仗如果手下的人都不服将军那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苏合安看着眼前的状况也暗自在心里盘算着,他们跟江行舟是一道来的,如果真到了没法收拾的地步,他也必须要站出来!否则还没打仗呢,军心都快散了 没想到江行舟只是踱步到唐灿面前,唐灿看他走过来无端觉得有一股压迫感,可他笃定江行舟不敢动手所以也就站在原地没动作。苏合安眉毛紧拧他也怕江行舟气恼了做出什么来 没想到江行舟只是盯着唐灿问了一个问题 “你方才说芜州出兵一直苦守大汤镇。那我问你,大汤镇的城墙有多高能抵得住蒙军几次进攻!” 唐灿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有些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刚想矢口反驳,江行舟犀利的眼神却对上他问了第二个问题 “如今大汤镇外有强敌,内有疫病,芜州百姓的命是命,那大汤镇百姓便命如草芥吗!?” 还不等唐灿从这两个问题中抽身,江行舟下一句话又劈头盖脸向他而来 “你觉得把兵力耗在大汤镇,百姓和士兵们一无药二无粮能支撑几时!你所谓的不能把城池拱手让敌到底需要多少大梁子民和士兵以命相填你想过吗!” 苏合安早在江行舟问出第一个问题之后便松开了拳头,余光瞥到叶文举发现那个老头竟是一开始便没有一点儿担心,好像他早就笃定江行舟能解决问题 不得不说这几个问题咄咄逼人却又有理有据,唐灿被问的脸都白了汗珠子一颗一颗往脖子里滑,是啊,大汤镇的百姓们还能守得住吗,若百姓和将士们都死光了即便守住了大汤镇,可,守一座空城还有意义吗 唐灿支支吾吾的无从反驳:“我,我” 江行舟看也懒得看他,只是兀自站到沙盘前方,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将领 “此次大军前来还另带有名医良药,她们会全力破解疫病的解药!在场皆为将领兵卒,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百姓性命和城池楼阁孰轻孰重!难道各位认为今日退居后方保存薪火,来日便没有我大梁男儿齐心协力举刀夺回故土之时吗!” 这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无不血液沸腾,是啊!只要百姓还在,士兵们还在,即便此刻舍了空城而去,来日便不愁夺不回来! 在场的将领齐齐朝着江行舟站的位置单膝跪地,齐声高喊道:“愿听统帅安排!护我大梁子民!” 唐灿面有赤色,他知道自己刚刚鲁莽了,待反应过来也赶紧加入他们 江行舟见军心统一,便也不虚抬架子,立刻下达指令 “我军来时曾见芜州外有一山谷,可在那儿临时安置大汤镇的百姓们,将他们染病和未染病的分隔开该医治的及时医治!” 他看向孟应成道:“为百姓搭建临时住所的事情便交给孟刺史,可有疑?” 孟应成见他发号施令早知他是胸有成算之人,此刻问到自己,当然是忙不迭应下 江行舟见他点头,便转而对张放和他身边几人道:“接应大汤镇百姓和将士们的事情便由叶老将军主战,张放等人从旁协助,可有疑?” 张放和叶文举齐声拱手答:“定不辱命!” 江行舟又看向苏合安,他知道苏合安在兵部专管兵器一类,倒是对他另有安排 经过此事后,接大汤镇百姓退守芜州的事情毫无阻碍便安排下去 第145章 如果是蛊毒 沈颜走访芜州街上,借着买东西的名义从百姓那儿也探听到不少事 她们一行都生的漂亮,加上沈颜给钱利落又毫无架子,凡是见到她的人都愿意跟她多说几句话,见她对自己卖的玩意儿感兴趣更少不得热情的攀谈几句 大半日下来,沈颜已经从百姓那儿探听到,这位刺史在位十数年倒是勤勤恳恳,芜州地广人稀,以前没有兵乱的时候刺史时不时会带着兵卒帮老百姓修房子,遇到有一年收割粮食正忙的时候还曾亲自参与,总之百姓们对他的风评还算不错 但是提到皇权老百姓显然没那么敢说 偏偏沈颜是个善于伪装的,她借着买东西的名头时不时插两句不经意的疑问,比如“看大家都挺有精神的,疫病应当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吧?” 这时候就能引得几句百姓们不经意对着她大倒苦水 总结下来便是百姓们虽然不敢说出口,但是他们心中都觉得,皇帝先头虽说派了几个什么大夫来,却拿疫病毫无办法。那大汤镇现在照样疫病汹涌,朝廷不过是在做表面功夫应付他们罢了 听到与疫病相关,沈颜又多探问几句,得知那疫病的确如上京得到的消息一样 先发高热,然后呕吐消瘦,最后吐血而亡 不过因为最先发病是从小汤镇开始的,后面的几个镇子都跟着陆陆续续加强防备,到芜州这里已经严格限制了人员流动,所以芜州目前还没有人被感染 沈颜心道,看来要想研究这疫病的起因还要往前头去才行 江行舟来时对着流星等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而沈颜正在一边配药一边疾笔将药方分别写下来,目前她不清楚疫病起源,只能从压制的法子入手,先保证得了病的活下来的时间久一点,才能给她时间想到办法救人 沈颜抬起头,见流星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只有江行舟站在面前 “你怎么来了,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 江行舟嗯了一声,然后走到她身边坐下,熟练的帮她把配好的药材包进油纸里,这些事情他在上京也帮忙做过,如今也算是得心应手 “明日叶老将军就会带着人将大汤镇那边的百姓和士兵都撤回来” 两人到芜州前江行舟曾和她说过这事,因此沈颜并不意外,目前安抚民心和稳定军心是最要紧的,舍大汤镇是必行之举。也是因为沈颜当时说过压制疫病的方子已经配出来了,可以有效降低死亡的人数 所以江行舟今日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另设安置所 哪怕现下解不了疫病,但只要能压制,就可以先把难民们接到芜州来 芜州城高墙坚比大汤镇更适合御敌,再加上江行舟带来的兵卒们总能守一阵子,必须先解决疫病再去和蒙军对峙,否则不过是徒增将士伤亡罢了 沈颜心中有另一个猜想,她一路走来对南疆的事情也有所耳闻,而且她几乎可以确认十几年前大梁和南疆一战其中一定有她父亲的参与 南疆人善用蛊毒,虽然他们早被大梁打得躲进了深山密林中,单凭他们不足以搅出这么大的乱子,可若是南疆与蒙国联手了呢?又或者大梁朝堂内已经有人和他们同流合污…… 她将自己这个猜想告诉江行舟,二人默契甚深,江行舟也向来重视沈颜的想法 “若不是瘟疫,是蛊毒呢?” 江行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若真是蛊毒那就更麻烦了,先不说沈颜单单说朝廷派来的那些军医,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擅长破解蛊毒的 “若是蛊,你可有法子能解?” 他顺着沈颜的猜想问下去,二人眼神交汇,彼此眼中都不难看出显然蛊毒比瘟疫更为棘手,实在是因为蛊毒对于大梁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除了昔年何将军带人和南疆开战时遇到过,这些年蛊毒早已销声匿迹 出发前沈颜和江行舟便有此猜想,所以他们明面上跟着大军前往边境,而他身边的流青和月露带着人在暗处走访民间,一路寻找是否有定居大梁的南疆大夫 十几年对于两边的掌权者来说仇恨或许很深,但是南疆子民和大梁子民一样她们也是人,也并非人人都是激进好杀之辈 所以来大梁生活的南疆人虽然少,却也不是绝对没有 第146章 图尔巴和哲多措 冬日的雪来得那样密那样冷 帐篷内走出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留着一点短短的胡须,裹着厚重保暖的羊皮袄子露出一点古铜色的皮肤,无一不昭示着他与中原人的不同 他身后站着个同样皮肤略黑些的汉子,两人开口用的便是蒙语交谈 “图尔巴,这几日雪下的越来越大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拿下大汤镇” 图尔巴眺望着远处大汤镇的城门,厚重的雪把那座城门映衬的更加单薄,仿佛只要一声令下,蒙兵的马匹军队就可以踏平而入 可是他知道,这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 “这样拖拖拉拉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战事?我们草原上的汉子就得要大刀阔斧才有男儿气概!” 似乎被旁边这人的聒噪吵得心烦 图尔巴语气不善道:“哲多措,你把中原人想象的太不堪一击了” 哲多措心中暗啐一口,他很是不喜图尔巴这种教训的口吻,明明都是草原儿郎,怎么就你图尔巴最高贵不成? “我看你是妇人之仁,明明一举就可以拿下的事你硬是磨了这么多日” 图尔巴不理会他的抱怨,只是皱眉道:“你不明白,中原人看似体弱,但是逼急了他们也不是好打的,草原儿郎的每一条命都是在真神面前过了名目的,他们绝对不能枉死!” 图尔巴觉得中原的人很像他们这边特有的一种植物,竹子 看似脆弱,却有一股子打不倒的韧劲,你朝它使了八分力,它便要还你八分半,要是鲁莽的把对手看轻,只会被打得满身是血痕 哲多措却不理解他这些想法,他觉得要打就应该痛痛快快的打,草原的铁骑就是最好的,将最骁勇的儿郎们派作前锋,他不信打不下这座城!都像图尔巴这样拖拖拉拉的,什么时候才能一统中原 哲多措冷哼一声:“那我就等着看你有什么高招!只希望你谨记可汗给我们的任务,不要又冒出来什么’善心‘才好!” 他面带嘲讽说完拂袖而去,冲进自己的营帐中找手下心腹去了 图尔巴并没理会哲多措的挑衅 倒是他自己的心腹名叫扎猛的,走了出来站到他身边,看了一眼哲多措离开的背影道:“哲多家族从前也算是世世代代勇猛精进,怎么到了这一代反而没什么长进了。主人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图尔巴本来就不把哲多措的话放在心上,索性直接略过这一茬 “扎猛,依你看这仗我们什么时候能打赢” 扎猛也跟着眺望向大汤镇的城门方向,他们大军已经在城门外驻扎许久,只差一个时机便能拿下。但大梁的人是块顽固的石头,蒙军的数次进攻都被他们殊死抵抗给挡了过去 扎猛认真的分析起来:“现在天寒地冻,虽然不利于我们进攻,可大梁人缺医少药粮草也不足,想来我们只需再等等,等到他们支撑不住了再动手” 图尔巴点头像是认可他说的话,又嘱咐道:“看好哲多措那边的人,他要是贸然行动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再说哲多措回了营帐,用最恶毒的蒙语狠狠咒骂着图尔巴 等他骂够了,他身边的心腹加提倒了杯温热的羊奶酒递过去道:“主人别生气,图尔巴是太过谨慎,但这对我们并非没有好处啊” 哲多措接过热酒一口喝光,捏着酒杯狠狠道:“好一个图尔巴,仗着大汗赏识他,竟到处想压我一头,他也不看看他什么出身!区区小部落和我们哲多部落比起来算什么东西!” 加提拎着铜壶又给他斟满,顺着哲多措的脸色安抚道:“论出身他当然是不够格和您比较的” 图尔巴出生在草原上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部落,但是他偏偏勇猛无比,帮着大汗打赢了许多战役深得大汗信任,大汗将其收作义子。连这次攻打大梁都委派他做统帅 自然,哲多家族出身的哲多措很看不上他 哲多措目光怨毒道:“按我的想法夺了这些城池后把他们大梁的人一概杀了尸体摆到城门上,吓也能吓死那些中原人!偏偏图尔巴说什么不能一下都杀完会激起中原人的反抗之心,非要一天杀五十个,说是计策,那怎么中原人也没有按照他想的打开城门迎接他?” 第147章 半个菜窝头 加提知道自家主人心中的怨恨 他出身比图尔巴好,家族比图尔巴高贵,又自诩是草原上最好的儿郎 陡然遇上图尔巴这样事事都抢他的风头的,当然气不顺 但是加提也很清楚,这次毕竟是大汗让图尔巴领兵,于是他只能拼命宽慰自家主人的心 “主人不必在这个时候和他计较,他既然说自己有计策,那我们就等着看。等到了日子他还拿不下大汤镇,光是可汗那边他就没办法交代” 雪呼啦呼啦跟着下了好几日,大汤镇里的百姓们病的病、倒的倒 连士兵们也都是又冷又饿,但他们知道自己不能退,一旦退了,蒙军的步伐就会势如破竹直逼芜州 百姓们把粮食都集中在一起,连着之前春日里收的野菜搓成菜窝窝,这样能够饱腹又能够减少粮食的消耗,现在雪越下越大,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到附近的山上去打猎 朝廷支援的粮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城外的蒙兵们还虎视眈眈 带领驻守大汤镇的将领叫张破,他将士兵们分成三班轮番换着驻守。因天气实在太冷大家不得不扎堆取暖,好在不少老百姓将自己家里的棉被拆了,把棉花取出来给他们做棉衣。不然就靠这点物资他们肯定守不到援军到来 张破熬的两只眼睛红通通的,但是他更关心自己手下的兵,他把自己手里的菜窝头掰开半个递给一个兵 “你多吃点” 那士兵脸上虽然有些脏,一双眼睛却亮亮的,他看了看自己碗里半个多出来的菜窝头,伸出手想还给他 “千户长,你留着吃吧,我刚吃了我不饿!” 张破看着这个年轻人,虽然才投军不久但是心眼灵活功夫也不错,很是能干。张破便把他破格提成了百户长 “看你那胳膊细的!跟我客气啥嘞!吃!吃饱了才好打胜仗” 那士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张破伸过来自己浑圆粗壮的手臂,两人放一起看起来的确是张破的更威武霸气些,显得他更瘦弱可怜了 但两人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因为张破是北方人,天生体格就比南方人健壮许多 眼见这半个窝头是还不回去了,那士兵干脆将窝头放进自己身边一个年岁更小的士兵碗中,小兵抬起头来有些受宠若惊,但是再抬头看见张破那紧盯着自己的眼神他赶忙推拒道:“顾大哥,俺刚刚吃饱了!你吃吧!” 张破很是满意这个小兵的举动,他点点头道:“你很不错,你叫啥来着?” 那小兵见张破问自己名字,很是慎重道拽了拽自己的领口,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他挺直了腰杆回答道:“俺叫王小鱼!是顾大哥手下的兵,也是您手下的兵!” 张破哈哈一笑:“你小子,嘴巴倒是很伶俐!”说完他又转向另一边看着那个英俊的年轻人道:“顾玄夜别磨叽了!赶紧吃了!这是命令!” 说完他便去巡查其他地方了,此时夜色漆黑,城墙上的士兵们虽然又冷又困但也都不敢松懈,随时留意着远处蒙兵的动静,防着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起突袭 王小鱼凑到顾玄夜身边小声说:“顾大哥,千户长真神气啊!” 顾玄夜看着远处张破拍拍守城士兵的肩膀,似乎在叮嘱什么,他顺着王小鱼的话答了一声:“是啊” 第148章 援军来了 小王刚想接着说什么,一个温热的窝窝头就塞到了他嘴里,他唔唔两声赶紧把窝头拿出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窝头 好像知道他要干嘛,顾玄夜笑道:“这上面有你的口水别还回来了,吃吧” 小王眼圈红红,现在吃食金贵着呢,但是顾大哥每次都会匀出一部分给他,总因为他年纪小照顾他 不等两人说什么,前方有人吹响了号角大声喊道:“蒙兵突袭!蒙兵突袭!” 身旁许多人都拿起了弓箭和大刀,顾玄夜也从背后抽出好不容易擦干净的双刀进入了备战状态,当初他报完仇来到边境投军,一是想自己这一身武功不能浪费,与其脱离暗卫后不知道做什么好,不如来保卫边疆。二是因为他觉得继续留在上京只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虽然到了边境后他也曾屡次在梦中回忆起那双明亮的杏眸、闻到那清苦的药香 可正如眼前蒙军来袭一般,血腥和硝烟的味道总会遮盖过去他梦中的药香 张破死死盯着奔袭而来的蒙兵,他们骑着战马呼啸着朝城门而来,另有带着火焰的箭矢划过,将这片本就接近黎明的暗夜照得通红 “防守!举盾防守!投石架准备!” 随着张破一声令下,方才慌乱的士兵们举盾的举盾,用投石架的用投石架,不多时已经全员进入了战斗状态 蒙兵派人远处发射绑了浸在油中的布条,火星子随着箭矢化作一道道箭雨,再派人骑马冲锋直朝城门而去,另外还有架起云梯向上爬的蒙兵 顾玄夜提着双刀,借着身旁人顶起的盾牌朝架云梯的蒙兵而去 顿时厮杀声马踏声响成一片,入目皆是猩红滑腻的鲜血,双方都知道如果对方不死,死的就会是自己! 张破手下的一支精箭队也在同伴的掩护下瞄准朝着城门下的蒙兵,投石架太慢了,索性有士兵单手持盾另一只手腾出来去推倒云梯。虽然这样可以有效延缓蒙兵爬上城墙的攻势,但也极易暴露自己 看着身边不停有人中箭,张破虽然心痛兄弟们的性命却也知道不能乱,这时候连他如果慌了,那就等着城门破吧! 蒙兵扛着足足有一人粗的树木撞击着城门,大汤镇里稍微还有几口气的百姓这时候也管不得许多了,索性结成道道人墙顶在城门后,以己之身扛敌人之攻! 顾玄夜在城门上与爬上来的蒙兵厮杀,鲜血喷洒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只有扛过去这一次攻击,大汤镇和身后的芜州才能无恙 图尔巴远远骑在马上,他注视着面前的战况抽刀发号施令:“儿郎们!给我打!” 蒙兵人数众多又兵强马壮,大梁的士兵几乎是被无情碾压,可他们总能在图尔巴以为已经扛不住的时候又扛过去一波接着一波的袭击 哲多措眼见战况胶着,正要质问图尔巴为何不继续加派兵卒猛攻时,却见图尔巴面色凝重,他顺着望去,那城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出来许多手持弓箭的士兵,而大汤镇紧扣的大门也突然打开 图尔巴心道不好大喝着:“后退!” 却见随着城门大开,大把的大梁士兵冲了出来,他们明显是吃饱喝足的,状态和大汤镇原本驻守的这些完全不同 有人惊喜的喊起来:“援兵到了!是咱们的援兵到了!” 张破胸口中了好几箭,但此刻他无心管这个,只是干脆提刀砍断箭矢,从丹田汇聚一口气大喊道:“兄弟们!援兵到了!给我杀!” “杀!”得知援兵到了的士兵们本已力竭却突然好像从哪生出一股子力量来,齐声嘶吼着向外冲,蒙兵见事不好就要退,但两军交战拼的就是士气!他们此刻一退,城墙上的大梁将士们利箭却不许他们退 也不知共有几队人手,他们持利箭嗖嗖破空而来,图尔巴赶紧组织士兵撤走 他们一退走,大梁的将士们也不再紧追,提起手中武器高喊着口号,随着胜利号角的吹响,朝霞也露出了它火红的色彩,揭示着这一战的胜利 第149章 来晚了 沈颜蒙着面纱穿行在大汤镇中,她身后跟着流星一干人 原本支援大汤镇的队伍中是没有计划她们的,可沈颜知道要找到疫病的源头,她必须来这一趟! 没想到她们赶到的时候正遇到了蒙兵夜袭,好在江行舟和叶文举老将军布控有方,带着援军和大汤镇驻守的将士们联手打退了蒙兵! 虽然是胜了但也实在胜的惨烈 打退蒙兵后,援军一分为二,一队人跟着江行舟和叶老将军,他们还有新的任务要完成 另一队蒙住口鼻,跟沈颜她们后面搜救受伤的将士和生病的百姓 大汤镇苦苦支撑几月以来,粮食和过冬衣物都早有不足,沈颜走在城中处处可见面黄肌瘦的百姓,听说大汤镇原本的官员死在了蒙兵手中。但守镇的张破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将染病的百姓和健康的百姓分开,又令每日前往疫病区送饭的人都用粗布蒙住口鼻,因此才没有所有人都染上疫病 沈颜她们也是纱巾覆面,只是她一路瞧了好几个生病的人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就在这时,有人面上戴着粗布制的面罩跑来 “我听说你们这儿有前来支援的军医?能不能随我走一趟!我们守城的好多兄弟都受了伤!” 沈颜站出来:“我就是,你带路,我跟你去!” 那人眼见是个女子一时愣了,沈颜喝道:“带路啊!” 他忙回过神来半信半疑带着沈颜往城门上去 沈颜走之前嘱咐南柏她们按她的药方熬了给这儿每个百姓喝上一碗,她来时见许多人面色已经很不乐观,若不赶紧给他们喝药只怕明天又会多几具尸体 嘱咐完她提着药箱跟着那士兵朝城门而去,爬阶梯的时候那小兵还不忘跟沈颜说都有谁受了伤 沈颜跟在他后面,见那小兵年纪尚小,应当才十四五的模样 他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受伤最重的是我们的千户长,蒙兵打过来的时候他冲在最前头,中了好几箭也没有退下让军医医治。请您快去救救他!” 沈颜听到他的哭腔,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会尽力的” 可稍后沈颜爬上城墙才知道眼前是怎样的惨状,城墙两边倒着不少受了伤的将士,仅有的几个军医早已忙不过来,另有将士眼睛通红的收敛着在这场战役中死去伙伴的尸身 见沈颜一个女子登上城墙,一个花白着头发的军医就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能让女人上来!” 王小鱼红着脸道:“这是随着援军前来的军医,我去找来救张大哥的!” 那花白头发的老者狐疑的看了沈颜一眼,似乎不相信这样瘦弱一个小姑娘也是军医,他还想再说什么,沈颜却没心思和他多说 “我是不是军医与你何干!有什么话等救完人再说!” 说完这句她也不管那老者难看的脸色,跟着王小鱼的身后跑向城墙的另一端 待王小鱼带着沈颜扒开几个围在一起流泪的将士时,见到的是一个高大的汉子身体中了五六支箭,横躺在地上。最要命的是他胸口的箭都斩断了半截,只留箭矢深深陷在皮肉里 王小鱼一开口就掉下泪来:“军医!求求你救救张大哥吧!” 沈颜摇摇头,艰难的从口中吐出:“晚了,他已经不行了” 周边的将士也知道这一点,才围着张破哭得不行,几个高大的男人此刻像被抛弃的孩子一样 王小鱼脸都白了,他拉着沈颜的衣袖哭求道:“求求你了,还有什么法子没有?已经派人去找我们将军的弟弟了,好歹让他们兄弟见最后一面吧!” 第150章 再见,再见 小王此话一出,围着的几个将士都用希冀的眼神看向沈颜 只有躺着的张破艰难的开口:“别为难人家,这都是…命” 沈颜心有不忍,从药箱中抽出针囊道:“我可以施针替你保住最后一口气,但你会很痛苦,而且时间拖不了太久。” 张破咧嘴一笑:“那就多谢姑娘你了”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可是援军来了,那么他的弟弟也就来了吧?当兵的人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可是如果可以,他还是挺想再看弟弟一眼的 沈颜将银针扎在张破身上几处大穴上,疼痛让张破短暂的清醒着,他能感觉自己身上的血好像暂时停止向外漏了 “让开!让开!” 远处有人向这边跑过来,身上盔甲抖动的声音由远及近,沈颜认得最前头这个,是此次带兵支援的张放。她悲悯的看一眼奄奄一息的张破,心中已然知道这两人的关系了 张放见兄长躺在一片血迫中,眼神望着自己 他跟在江大人身边正在巡视,是一个年轻俊美的士兵跑来找他,说是他哥哥不行了让他赶紧过去见最后一面,江大人和叶老将军倒是体恤放了他过来,张放一路狂奔过来,此刻见哥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心中悲痛难忍 忍不住此刻眼泪滚滚而下 沈颜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应当还有话想说,在张破的大穴上加了一支银针,保住他这口气 张破看向面前流着泪的弟弟,努力故作轻松道:“哭什么,你哥…我还没…死咧!” 张放伏在兄长身边哭得不能自已,他们父母双亡两兄弟一起投军,兄长就是他在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了,他怎么能不痛心 “这么大…的人了,不许哭…丢人!” 张放抓着哥哥伸过来的手 原来人悲痛到极点时,竟然是说不出话来的 张破拍拍他的肩:“好好的…打胜仗,吃饱饭…睡好觉”说完这一句,他又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沈颜,嘴唇微动说了声:谢谢,然后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张放搂着他的尸身无声的哀嚎了两下,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里憋出一个已经变了声调的:“哥!” 沈颜缓缓站起身,眼神再看,城墙上能救的将士其他军医都救了。四处的血迹都昭示着这是一场惨烈至极的战役 “这位兄弟,你这胸口的伤也不浅啊!我这没有止血的药粉了,老何你那还有没有了!这还有个伤员” 沈颜听到这声音果断的越过几个垂头悲悯的将士,朝着那边问药的军医走去,她从药箱里取出一包药来:“我这有止血的药,我来给他包扎吧” 那军医倒像是不怎么惊讶她的女子身份,让开了一步道:“行啊” 沈颜这才和那个受伤的将士对上视线,对方显然是哭过的,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 两人视线相对,沈颜没说什么只是拉着他到一边坐下,撕开他的衣服露出他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那人声音沉沉:“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沈颜取出缝针的工具用药箱里的烈酒消过毒,熟练的把一颗止痛的药丸递到他嘴边,那人沉默的从她手心把药含过去,沈颜也沉默专注的为他缝合伤口,直到洒上药粉完成最后一个步骤 “你说投军,就是在这里” 顾玄夜漆黑的眼眸贪婪的注视着着她,真好,又再一次看见了你。我应该感到知足吧 第251章 活着就值得高兴 夜晚死寂,蒙兵的帐篷中图尔巴和哲多措正当着其他几位部落将领的面争执起来 先是哲多措一拍矮桌质问道:“图尔巴!你方才为何要让大军后撤!对方已经开了城门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杀进去,一举夺下大汤镇!” 图尔巴看了一眼哲多措,他真的想问哲多部落怎么会生出这种傻子,还送到前线来了 “杀进去?很明显他们的援军已经到了,你怎知里面没有埋伏!贸然冲进去只会折损我们的人,到时候正好让他们拿我们一个瓮中捉鳖!” 哲多措听他说着说着蒙语还冒出来一句中原话,本就恼怒此刻更是忍无可忍:“若不是你手脚慢得像个娘们!我们早就拿下大汤镇了,还等得到他们援兵前来?” 图尔巴冷冷瞪他一眼,实在不想和这种傻子说话 哲多措气愤难消,他觉得图尔巴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根本带不好兵,把能一举获胜的机会白白浪费掉了,明明是草原的人,天天研究什么中原兵法! 其他几个部落的将领眼见气氛不对,忙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人拉开了,哲多措眼见讨不到好干脆带着人拂袖而去,图尔巴却坐下盘算起来… 沈颜正在去找江行舟的路上,刚好江行舟也和叶老将军谈完了后面的安排,沈颜对老将军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同样叶老将军也看了看沈颜,他听说了张破两兄弟的事情,也知道多亏这位医女他们兄弟才能见到最后一面 叶老将军虽是见惯了沙场流血,但此刻却也对沈颜多出两分善意来 眼见老将军临走时对自己点头示意,沈颜也没多想,只是走上前对江行舟道:“我看过所有感染的百姓将士了,基本可以断定他们不是生病” 江行舟接过话去:“你的意思是蛊?” 沈颜有些烦躁的点点头,她没有涉及过这个部分,也不知道当年自己父亲在军中是以何种方式应对南疆这缠人的蛊毒。只能暂时用药拖着那些人的状况,却没办法立刻治好他们 江行舟若有所思:“蒙兵口口声声他们有药可用,条件是:开城受降” 沈颜抿唇道:“蒙兵狡猾,这次的祸事和他们脱不了干系,首先他们不会给药先不提,即便给了我们也不敢用”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流青和月露暂时还没有消息,大汤镇百姓能等得起吗 几天没见,江行舟面容有些掩不住的疲惫,沈颜也知道安排大汤镇百姓撤离的事情一定很费精神,现在数九寒天,舍弃大汤镇后退一路要考虑的事情也不少 虽然沈颜没说,可是江行舟还是从她眼里看出了心疼,他强撑精神道:“我没事,只是和叶老将军商讨对策有些费神而已” 沈颜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任由各种思绪在脑中翻腾 江行舟拉着她的手:“今天张破两兄弟的事我都听说了,等战事结束我会向陛下请旨对这次牺牲的将士多加抚恤,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或许因为在生死边缘的关系,大汤镇的百姓们都很团结,而且她们身上有一种天然的生命力,即便面对顷刻间就能要人性命的疫病,沈颜也很少见到她们怨天尤人,好像只要还活着,那么就还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沈颜一干人的住所还是大汤镇的临时镇长为她们安排的,沈颜在疫病区为百姓将士熬药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因此好多人虽然嘴上不说,但都悄悄从自己家里拿些东西放在沈颜的门外 或许是去年春天收起来的一捧果干,或许是家中的一点存粮 疫病区的人们喝了沈颜制的药方大都暂时压制住了凶猛的病情,也有些本身体质就不好的即便沈颜她们全力医治也没熬过这个冬天,由于还不知道这蛊毒的传染途径,他们的尸身只能拖到集中掩埋的地方,为防止生出新的疫症周边都洒满了生石灰 那天她帮张放兄弟见上最后一面的事情几位军医都看见了,因此对她的态度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抵触,在疫病面前大家还能时不时交流几句药方的调整 第252章 吃颗糖吧 沈颜和南柏处理药材时,顺着绮梦的一个眼神瞥到不远处的角落中有个个子不高的身影,不过她倒是没有让绮梦她们把他叫进来,这人跟了她两三日了,也没做什么,索性由他去吧 “姑娘,外面风雪越来越大了,那傻小子还没走呢” 绮梦走过来,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沈颜看向外面,王小鱼自认为自己藏匿的还不错,可在绮梦她们这些练武之人的眼里实在是有些小儿科 沈颜看出去,外面的大雪一片片像鹅毛般落下来,北地的冬日漫长,上京此时或许已经春暖花开,可这边依旧是一片冰晶琉璃世界 “再这样下去可不要冻坏人了”,南柏也忍不住说了句,那小子跟着自家姑娘好几日了也不进来,就远远的跟着,这得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王小鱼藏在墙边,他跟着那个漂亮大夫好几天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跟在她身后,只是想到死去的张破和其他兄弟,他心里难受,援军到了以后他们这些人休息的时间也比之前多些了,加上他年纪又小,大家有心让他歇歇 他眼巴巴的往屋子里看,却发现自己就这么一个分神,那屋里坐着的大夫不见了! 王小鱼擦擦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没想到这时一道女声从他身后传来 “这么冷的天,你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 王小鱼回过头,那好看的大夫微微俯身就这么盯着自己,他面上很快红了一片,跟踪别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被人家抓个正着,他正想爬起来就跑,可惜他蹲久了两腿血液不流通眼看就要摔个大马趴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王小鱼本来都做好了脸摔进雪堆里的准备,没料到沈颜会伸手拉他,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来 沈颜看他个头不高大约年纪还小,语气温和的问:“你是哪里不舒服?” 王小鱼摇摇头,人家都拉了他一把,他再蒙着头跑也不像个样子了,于是他支支吾吾的说:“那天,城门上…谢谢你” 沈颜被他这话弄得一愣,她原本以为这人是觉得自己没有医治好张破,所以跑来寻她的麻烦。可是方才一走近她就猜到应当不是,因为这小少年眼中并没有怨恨和愤懑 她想到这几天王小鱼跟在后面,有些好笑道:“你跟我这几天就是想和我道谢?” 王小鱼被说中心思,有些抱歉的点点头 沈颜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你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没有救活你们的将军,所以你想寻机骂我是个庸医” 王小鱼惊讶的长大嘴,他本来想矢口否认,但是想想自己这几天鬼鬼祟祟跟在人家一个姑娘后面的确看起来不怀好意,不过他还是赶紧挺直了腰杆解释,害怕沈颜误会他真是坏人了 “我不是,我没有!张大哥的事情我们一干弟兄都只有谢谢你的份,我要是想骂你那不是恩将仇报吗!” 那天张大哥倒下后城墙上的军医都给他看过,大家都说他被箭射中了脏腑没得救,但是王小鱼听说跟着援军过来的有一个从上京来的大夫,医术很是高明,所以他才跑去疫病区把沈颜请了过去 沈颜见他明明年纪还小,硬要挺直腰板儿装作大人,也觉得心中好笑 这几日给百姓们看病有年纪小的沈颜都会给她们抓点糖果,让她们高兴点配合喝药治病,所以她随身的荷包里总是装着几颗糖果 王小鱼看看递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掌心放着两颗橙黄色的糖,他舔舔嘴唇有些渴望。但对上沈颜的眼睛他又赶紧挺直了腰道:“我不是小孩了!明年春天我就十四了,我不吃!” 沈颜见他眼神明明就盯着自己手上的糖,干脆的塞到他手中 “谁说只有小孩子可以吃糖,吃吧” 王小鱼捏着手心晶莹的糖果,抬头看她,倒也没说出口他明明看见沈颜把糖拿去哄生病的小孩这事 第253章 进退两难 王小鱼把糖果收起来回了城墙上,他远远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跑了过去 “顾大哥!你在这儿啊” 顾玄夜如今暂时接替了张破的千户长,原本张破就很赏识他,加上他在军中这大半年来能力大家也有目共睹,因此他暂代千户长一职大家也没有怨言 顾玄夜远远看见王小鱼向他跑来,害怕他会滑倒,伸手拦了一把 “慢些,跑那么快做什么” 王小鱼果然跌跌撞撞的撞上他伸出的手臂,嘿嘿一笑道:“顾大哥,我刚刚从沈大夫那边过来,她刚还问起我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顾玄夜的手微微僵住神色有些不自然,“你不回去休息到处乱跑什么” 王小鱼没有察觉到他的古怪,反而把沈颜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他 “沈大夫说你的伤口还要换一次药,但怕你抽不出时间过去,就让我把药拿过来了,让我有空帮你换” 顾玄夜这才注意到王小鱼从怀中掏出来的那个油纸包裹,当时沈颜给他缝合好伤口也说过让他抽时间过去换药。但这事情他硬生生拖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军务忙抽不开身,还是他害怕再看到那双眼眸,害怕他心底那些念头又不受控制的冒出来 王小鱼见他眼神复杂也没多想,只是乐呵呵的说:“顾大哥你放心,我专门跟沈大夫学了,给你换个药还是没问题的!不过沈大夫可真好,我刚从她那边过来见原来那几个军医现在对她的态度尊重了不少,大家夸她有真本事呢!” 怀里那两颗糖好像还有些温度,王小鱼仰起头感叹道:“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她做娘子啊” 王小鱼不知道,就是他这句话无意的刺痛了身边站着的人 他感慨道:“听说这次带兵出征的江大人和沈大夫定了亲,不过我也没见过江大人,不知道他和沈大夫是不是很般配。” 王小鱼拍拍已经愣神的顾玄夜,“顾大哥,顾大哥!你在想什么啊?” 面前的人眼神暗淡,被王小鱼这么一叫他才回过神来,“我那边还有军务,你没什么事就回军营休息吧” 王小鱼看着顾玄夜的背影喊了两声,见他没有回应赶紧把手放在嘴边支成个喇叭状朝他的背影大声喊道:“顾大哥,等你晚上回营我帮你换药啊!别忘啦!” 江行舟和叶老将军以及张放一干人等已经制定好撤离的路线 “感染疫病的百姓和将士们先撤退,由两支小队和两名军医护送,走这条道” 叶老将军指着地图上的一块,现在大雪肆虐虽然上路有风险,可蒙兵也暂时被这大雪拖住了脚步,必须趁现在他们带来的人体力和状态都还不错赶紧安排撤离 张放来不及为兄长的牺牲多悲痛些日子,他知道兄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汤镇的百姓将士 “我兄长手下有一将士曾为百户长,目前暂代了千户长一职,此人年纪轻轻却颇有些手段,第一批撤离可由他带队护送,再安排熟悉地形的兄弟组成队伍,应该明后日就可以启程” 叶老将军点头,原先驻守大汤镇的将士们早已经伤的伤,安排他们和百姓第一批撤向芜州,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他提出建议:“只是大汤镇还需要有人镇守才好,否则蒙兵一旦追上去,撤退途中的将士和百姓们就危险了” 江行舟突然开口问:“被蒙兵抓去的百姓还有多少” 张放回答道:“据探子来报,蒙兵手上应该还有几百名大梁的百姓,大人的意思是?” 江行舟眉头蹙起:“百姓们撤离之前,若蒙兵手里的百姓救不回来,等我们都撤走了,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第154章 我留下,更有价值 张放一时间有些哑然,蒙兵手中的百姓救吗?难度太大,怎么救拿什么去救?可若是不救他们,待蒙兵发现他们撤走以后只怕第一批拿出来开刀的就是那些尚在敌手的百姓 叶老将军迟疑的开口:“江大人的意思是想先设法施救?” 江行舟摇摇头道:“大汤镇百姓的撤离已经不能再拖了,他们必须按原计划先撤”,说完又对着张放嘱咐,让他先去把方才他提到的那个暂代千户长的将士带过来 张放领命去了,顾玄夜跟在他身后似有许多话想说 张放看出来他的纠结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不必心有愧疚,我和兄长投军那一日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何况我哥以前就跟我提起过你,他觉得你是个好苗子,如今由你接替了他的位置,就算我哥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顾玄夜沉默的垂下了眼睑,张破对他一直青眼有加,张破死后他成了千户长,心里也确实觉得对不起他们兄弟,但张放这一番话便是希望打消他的愧疚 此后两人一路无话 张放掀开军营的帘子道:“江大人,老将军,我把这小子带过来了” 叶老将军道:“果然很年轻,这就是张破之前很看好的那小子?” 张放咧嘴一笑把顾玄夜往前推了推,江行舟和顾玄夜的视线对上,江行舟倒是毫不意外,他早知道弦夜为父报仇以后脱离了暗卫来边疆投军的事情,顾家已经平反,他用回自己从前的名字也无可厚非 叶老将军锐利的眼神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寻常,不过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事情都见怪不怪了 顾玄夜拱手道:“见过江大人、叶老将军” 江行舟指了指空着的座位道:“坐吧” 顾玄夜也不推辞,他大概知道张放叫他来是为什么,果不其然张放很快当着叶老将军和江行舟的面把安排护送百姓撤退的事情说了,张放本以为顾玄夜会应下这件事 没想到他沉默了几个呼吸抬头看向叶老将军和江行舟 “属下有一计策,或许可以把蒙兵手中被俘的百姓救出来,所以带百姓们撤退的事情属下希望可以由其他将领去做” 张放看了看叶老将军和江大人的脸色,见他们都没有生气,他提腿轻轻踹了顾玄夜的小腿一把:“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安排你带百姓先撤你照做就是!”张放这么说倒不是他不相信顾玄夜,只是他清楚护送百姓离开当然比留在此处断后更安全,没想到顾玄夜如此不领情 叶老将军摆摆手制止了张放的责骂:“年轻人敢想敢做骂他做甚” 说完叶老将军又转头看向顾玄夜:“你且说说看,你有什么计策可以救回那些百姓” 顾玄夜便迎着老将军的目光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我军和蒙军交战许久,蒙军当中带兵的首领叫图尔巴,此人颇为谨慎狡诈难以对付。可蒙军中还有个叫哲多措的,他出身大部落又和图尔巴一向不对付。哲多措莽撞好战,如果我们能设计降了哲多措,或许可以利用他和蒙军谈判!” 叶老将军琢磨了一下看向江行舟,意思是:你觉得如何? 顾玄夜继续道:“护送百姓撤退的事情可以交给其他的将士去做,他们自幼生长在边境比我更熟悉地形,而我从前跟在千户长身边和蒙兵交战多次,所以我留下更有价值。” 江行舟微微一笑:“那就如你所说,安排百姓撤退的事情明天就开始办吧” 第155章 哲多措被俘 沈颜后来也听说了顾玄夜当着江行舟和叶老将军的面提议留下这件事,她知道不管是如今的顾玄夜还是从前的弦夜,他们骨子里都有一样的血 蒙军阵营中,哲多措看向前来汇报的探子道:“当真!?” 那蒙兵身上的雪还没掸干净,忙答道:“千真万确!听说芜州城内有他们带来的军医,已经想到了法子对付疫病!那大汤镇内好多人都开始收拾东西了,只怕他们最迟今夜便要准备撤离!” 哲多措示意他先退下,加提走上前道:“主人是想截断他们的去路?” “你怎么看?” 加提不赞同的摇摇头:“这病没有那么容易治好,说不定是他们放的烟雾弹,主人可以把这事和图尔巴将军说说,即便伏击也多几分把握” 哲多措听到图尔巴的名字冷哼一声道:“他那个废物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什么事?这样好的机会告诉他,他也只会犹犹豫豫躲在营帐中看他的兵书!何况大梁那些人今夜就要撤走,离开的路又就那么几条。在途中伏击胜算必然极大” 加提还想再说什么 哲多措却站起身道:“天赐良机,拿下大梁那些贱民还怕打不下一座大汤镇么!到时候连同我们营帐中的俘虏一起押出去,他们不开城门就当面全杀给他们看!我看那些贱民谁敢不投降” 于是当夜哲多措便点了自己手下一队精兵,从右边的山道埋伏起来,准备突袭 哲多措一行人见一群老弱妇孺沿着小道想趁夜撤走,心下大喜,见对方在雪中走得缓慢,随行的兵卒也不算多,顿觉可以一举拿下 没想到等他带着人冲杀的近了,那些身穿粗布的’老弱妇孺‘却一跃而起从随身的行李中抽出大刀,两边的树林从中也冲下来好几支小队!黑夜中对方的兵器闪着银光,哲多措心知自己上当了,暗骂一声贱民狡诈! 哲多措带着的人还算是忠心,当即就要护送他撤退,可对方来势汹汹,尤其领头两个将领,一个双刀神出鬼没,一个和原来驻守大汤镇的张破生得有两分相似 很快哲多措带来的人一个个被伏,连带他自己想骂的话都一齐被按进雪里 捷报传回大汤镇的时候将士们都欢欣鼓舞,也不枉他们雪夜这么冷的天还做这般的筹谋! 张放和顾玄夜撕掉身上陈旧的衣服,他们先是放风让蒙兵的探子知道大汤镇的百姓要趁夜撤离,又带领精锐穿着百姓的衣服佯装体力不支走得缓慢,果然哲多措按捺不住带人来埋伏 张放卸了哲多措的下巴堵住他唔唔咒骂的嘴:“这是我们中原的战术,老子今日教教你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另一端的图尔巴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暗骂哲多措莽撞无知,这么明显的陷阱他都能一脚踩进去!若真是被杀了也罢偏偏如今还被人俘虏了,无论他有多么憎恶哲多措,他也不能开罪哲多部落 扎猛提议道:“主人,哲多措既然被俘,那么大梁那边一定会拿他做要挟,我们不妨等等,看看他们想要什么” 图尔巴眼神阴鸷:“想要什么?无非就是以命换命,多半是想用哲多措做要挟,从我们手中要回去他们那些百姓!” 扎猛听他用蒙语骂了句‘蠢猪’,扎猛身为图尔巴的心腹一路跟着图尔巴走到今天深知他走得多不容易,但越是不容易就越是要小心,大汗虽然看重图尔巴,可大汗自己毕竟还有一大堆亲生儿子,如果图尔巴处理不得当,很容易失去大汗的心 而加提也急的团团转,他跟着哲多措出来,如果哲多措真的有个好歹,他必然要承受来自哲多家族的怒火 很快两军约定谈判,不过说是谈判,双方的弓箭手都默契的齐齐架备着 大梁这边由顾玄夜出阵,蒙兵那边却派了扎猛出来 顾玄夜居高临下对扎猛说:“看来你们是不想把这位高贵的哲多王子赎回去了,派你一个副手前来与我大军对阵,是觉得我大梁软弱可欺还是你们蒙军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扎猛也不退缩,他用中原话道:“你们既然抓了我们这边的人,直说想如何交换便是!” 第156章 他还真敢提 顾玄夜迎着冽冽寒风上前 “我们要的你做不了主!让图尔巴滚出来亲自跟我谈!” 扎猛黑着脸,大梁的人竟然嚣张到这个地步!可是他不能反驳,如果惹怒了对方哲多措有什么万一,这后果他承担不起,只能拉了身边一个蒙兵让他去给图尔巴递话 叶老将军看着这一幕对张放道:“这小子不错啊,不卑不亢,很有点老子当年的风格哈哈!” 张放也笑了,看来他哥哥欣赏顾玄夜是有点道理的,两军谈判必须松弛有度,蒙兵派扎猛出阵本身就是看不起大梁的一种做法,若他们真是就这么受了蒙军必然觉得能拿捏住他们。对接下来的筹码交换也是极为不利的 沈颜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着,看着和蒙军镇定交谈的顾玄夜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年的时间对方已成长了不少 江行舟盯着带队护送百姓撤离的人马出了城后也跟着站到沈颜旁边,注视着这一场谈判 其实本身大梁这边是想派张放出阵的,但顾玄夜自己主动请命担任这次谈判的主指挥,他言辞恳切并用自己项上人头担保!而叶老将军也想看看这小子有多大的本事,索性就准了 江行舟看着前方一马当先的人道:“这件事办得好了他在军中的威望和在百姓中的声誉都会水涨船高。” 沈颜闻言也会心一笑,这场谈判一定会成,不过是看哪边先让步,让多少罢了 图尔巴接到小兵来报的消息脸色快拉到了地上,可是想到哲多部落的势力,他不得不换上一副可靠的面孔走出营帐,当着其他部落派来的几个首领拍板承诺:他一定会尽力和大梁交涉保哲多措的命 顾玄夜很沉得住气,所以图尔巴驭马走出来看到的就是他处变不惊的神情 “听说你们非要见本将军出来才愿意谈,现在本将军在这里了,可以直说你们怎样才愿意放人了吧!”图尔巴说的竟然是中原话,虽然还有些蒙人惯用的语调在里面,可也比许多翻译说得还标准了 沈颜评价道:“这个图尔巴果然有些难对付,一个小部落出身竟然还能熟知中原语言,可知在人后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顾玄夜也不跟他磨叽,开口就是:“我大梁要的不多,一,将我大梁所有被抓走的百姓放回!二,交出针对疫病的药方来!三,让你们蒙军后撤八十里!” 图尔巴眼神锐利:“你们大梁人胃口未免张得太大了吧!” 不少蒙军也被图尔巴这句话挑起了火,大梁人真敢开口,不但要归还俘虏还要药方,还敢要求他们后撤八十里。真当他们蒙军打了这么久的仗是飞过来的不成! 当下有蒙兵的小头目叽里呱啦用蒙语回答着:“休想” 加提见此阵仗,心里也知道图尔巴和自家主人一向不睦,他虽然说不出直接让大梁人杀了哲多措的话。但他完全可以以大梁人过于贪婪为由拒绝这场谈判,到时候哲多措的生死他自然也就不必担什么责任了 顾玄夜见蒙军群情激愤不肯答应倒是一点也不慌,命人把早就捆绑好的哲多措提到了城墙上,他押着哲多措的脑袋向下俯瞰:“我们大梁最重信守诺也没跟你们漫天要价,你们哲多王子这么金贵的命难道还不值这点东西?” 第157章 血祭 哲多措见此情景急的乱喊,可嘴巴被堵死了,只能发出唔唔的声响来 顾玄夜见状好心的帮他取了口中布条,倒也不担心哲多措会担心大军被要挟而英勇就义赴死,这人根本就是外强中干。要死昨天晚上他就死了,蒙军也会因他的死而心怀仇恨更加勇猛,可哲多措并没有 哲多措嘴巴得到了自由忙叫嚷起来:“图尔巴!你这个假仁假义的东西,对待大梁的俘虏你还知道装好人,如今见我被抓了就想舍弃我不成!” 图尔巴心中暗骂哲多措是个没脑子的东西,他越是喊嚷岂不是越让大梁人觉得他奇货可居更敢开口索要了 可无论图尔巴心里怎么骂,他也知道眼下这个节骨眼跟哲多措争论没有任何意义,干脆下令让手下将大梁那些俘虏都押到前线来 所有城墙上的士兵都看见了那些被蒙军像赶畜生一样推搡出来的平民百姓,其中有的是他们的亲人,有的是自己的族人,站在城门上的将士无一不捏紧了手中的兵器,却没有人贸然行动,今天能留下的都是有分寸有胆识的。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拼谁更狠心的时候 图尔巴驾着马绕着这几百大梁百姓,边走边道:“你们想用一个人就换这么多人回去,这对我们来说划算吗?”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佩刀放在了前排一个大梁男人的脖子上 “你们都好好看看,看看城墙上有没有你们认识的人,可他们好像并不是很在意你们的生死啊?” 被抓来的不过是些普通百姓,许多不肯低头的将士早在最开始就被图尔巴押到前线杀死了,此刻眼见故乡就在眼前,不少人呜咽着哭了起来,他们想回家! 图尔巴好像很满意这个结果,挑衅道:“放了哲多措,否则我每数一个数就杀一个人”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和大梁的民心比起来,图尔巴更愿意选择用最小的成本换回哲多措。他就不信大梁的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惨死在阵前,至于民心嘛,等他拿下城池之后强者为尊,再慢慢用些手段让那些人敬服便好了,百姓这种东西,不就是给点好处就能忘记痛苦的么? 这情况有些难办,张放不禁有些为顾玄夜担心,如今是进退两难的局面,处理不好顾玄夜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没想到顾玄夜动了,他迎着冷风望着城下的百姓 “乡亲们!蒙军杀了我们多少亲人?又有多少女子不堪受辱死在他们手中你们还记得吗!如今他们用你们的性命要挟,但我们不会怕!我手上这人是他们部落的王子,我顾玄夜在此承诺,蒙军杀我百姓一人,我便活剐他们王子一刀!我大梁的百姓挺直脊梁,即便死,也不能让这些杀我们亲人、辱我们妻女的狗贼看扁了去!” 顾玄夜的话跟着风,送到了城墙上下 人面对会举刀杀你的恶魔会怕死吗?当然怕 可若你见过自己的亲人死在敌人的刀尖下,你妻女的哀嚎哭泣萦绕在你的耳边,她们温热的血泪曾经溅到你的脸上,这时候比起怕死,心中更多的是恨 刚刚被按在刀下那个大梁男人长啸一声:“来世我还做大梁的子民!为我报仇啊将军!” 说完他狠狠撞向了图尔巴的刀刃,鲜血霎时间从他的脖颈处喷洒出来 图尔巴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个变故,眼睁睁看着那大梁男人脖子割开了伤口血喷溅到他脸上,显出来几分惊心动魄的悲壮来 顾玄夜憋回去心中的酸涩,抽出双刀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哲多措的胸膛处狠狠划出一刀,他挑的位置很好,胸膛这里肉最厚,就算皮肉翻卷起来人也一时半会断不了气! 他朝着城下喊道:“大梁人流血不流泪,这一刀送给所有死去的同胞。以敌人之血,籍慰兄弟姐妹们在天之灵!” 城门上的将士们高举左臂迎着风悲愤的喊出一声:“祭奠所有兄弟姐妹在天之灵!” 图尔巴从刚才就觉察出来了不妙,如今他们竟隐隐处在了下风! 那城墙上站的人果真有些手段,他激起了所有大梁人的仇恨和愤怒,人在极度愤恨的情况下,对死亡的畏惧会降低到极点 第158章 别动 图尔巴此刻陷入两难境地,那些被押过来的俘虏竟不管是病了还是没病的眼中已不复最初的恐惧,看向他时全是浓浓的恨意,他本意是想让对方投鼠忌器放了哲多措,却不想反而给了对方鼓舞人心的机会 若哲多措因他战前残杀俘虏而被千刀万剐而死,别说哲多部落了,只怕现在蒙军的人心他都要失去一半! 哲多措胸口疼的厉害,他深刻意识到身后这个手持双刀的年轻将士是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把自己千刀万剐,疼痛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叫喊起来:“图尔巴你个狗东西!你还是我的族人!大梁这些贱民尚且会为自己的同胞流泪,你却巴不得自己的族人死在他们手上!” 顾玄夜很满意他说的话,冷冷的注视着他,手上却把他往前推了半寸,哲多措胸前的伤口硬生生蹭上城墙上坚硬的石子,疼得他冷汗都出来了 哲多措急地用蒙语嚷了起来:“我蒙人最重兄弟情谊,图尔巴你为了夺权残害你的安达!给你卖命的能有什么好下场!” 图尔巴也顾不上骂哲多措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了,什么安达,他们分明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宿敌,这会儿眼看着要死了开始嚷嚷安达之情!摆明了要挟如果不救他,自己就是连安达都可以残害的人。那以后他带兵还有谁敢真心给他卖命 顾玄夜见时机到了又拱了一把火:“图尔巴,我军的条件你应是不应!” 扎猛见时机不利于己方,凑到图尔巴身边道:“主人万万不能为此事背上骂名,不过是些俘虏而已就算送还对我军也没有影响。反而大军会感念主人仁义,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亏本买卖” 图尔巴眉头紧紧皱着,扎猛又补充道:“何况主人别忘了,他们还都身染怪病…” 图尔巴好像也想到了这个关节,对啊,一群身染疫病的平民送回去可以消耗大梁的粮草不说,如果幸运还能帮助疫病更快扩散开,既然他们想要,那就还给他们好了,至于什么治愈疫病的药,那本就是无稽之谈,他随便找个药方给对方,用不用是他们的事,难道他们还能压着哲多措非要百姓都痊愈才放人不成 只是大军后撤八十里这件事 扎猛看穿他心中所想,低声道:“主人可还记得从这往后退二十多里地有一片密林” 图尔巴不是哲多措那种脑子空空的废物,所以扎猛只是点到为止的提醒,图尔巴果然顺着他的话想到了那片树林,大军后撤有何难,至于撤多少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吗 想明白利益得失,图尔巴也不再犹豫道:“本将军不能不顾及安达之情,便答允你们所求!传我命令大军后撤!” 命保住了,哲多措也顾不上图尔巴这时候用两人之间根本不存在的安达之情来招揽人心的事,两军既然达成一致,便将交接人质的位置定在蒙军和城门正中的距离 片刻之后两边都准备好了,下去交接人质的依旧是顾玄夜带队,不过他身后除了一队精兵还跟了个面色土黄身材瘦小的男人,看打扮似乎是军医 顾玄夜和图尔巴两边视线交汇,身后是精兵护送大梁的百姓们往城门走 图尔巴眼中精光一闪,那个矮小的男人却适时提醒道:“我劝将军让你身后那些弓箭手收一收,你们这位哲多王子身上下了只有我们大梁特有的秘毒,若是将军想在我们背后放冷箭不妨先歇了这个心思,否则我保证你们这位哲多王子会立刻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