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 第1页 《大户人家》作者:绯桃 =================================================== 简介: 抽象版:幸福的人,笑中有泪;不幸的人,泪中含笑 大众版: 穿越并非万能, 看古代大家闺秀vs现代穿越女精彩过招 江家众儿媳倾情演绎大宅门里的家长里短…… 本文定位:应当不算宅斗文,只想描写一些大家庭中因钱、因权、因情、因爱产生的纠纷。文中不会有特别坏的人,自然也没有至纯至善之人,总体走向还是温馨简单。 内容标籤:种田文布衣生活天作之和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贞儿,李秀云,江寒之,江云之┃配角:韩氏,江敏之,周太君,刘氏等等┃其它:江家,吴家等等 =================================================== 【 第1章第一章嫁妆上 一个梳着双髻的青衣小丫头快步转过迴廊,撩开帘子进了东厢房,冲着端坐在炕沿的蓝衣妇人行了个礼,规规矩矩的递上一张红纸写成的帖子。 那妇人接过帖子看了一眼,脸色铁青,“这是咱们姑娘的嫁妆单子?你可抄仔细了?” “奴婢的哥哥在外书房当差,说是今儿太太交给大爷的,让他帮着姑娘置办。”小丫头顿了一下,又道,“奴婢哥哥自小给大爷当书童,略识得几个字,断不会抄错的。” 妇人紧紧的攥着帖子,好半天才闷闷问道:“……老爷就没说什么?” “……老爷说一切交给太太和大爷……”小丫头垂下眼睛,略微犹疑片刻还是如实答了。 “……老爷这是想逼死咱家姑娘啊……”蓝衣妇人身旁的绿衣丫头怒道,“那江家是峦城大户,若不是咱们太太生前对他们家主母有恩,临终时以救命之恩相胁,只怕这亲事也轮不到咱们李家。本就是高攀,如今老爷和张姨娘又不肯出份儿体面的嫁妆,咱们姑娘嫁过去岂不是处处低妯娌一头?姑娘过的不好,难不成是他们的体……” “绿衣!”蓝衣妇人怒喝着打断绿衣丫头的话,“她虽是姨娘出身,却早已扶正,如今是咱们家正正经经的太太,你若再口无遮拦的,仔细给姑娘惹祸。” 绿衣丫头头一缩,有些不甘,“我这不是为姑娘抱不平么?” “你除了替姑娘不平外还能做什么?你的抱怨又能帮得上姑娘什么?”蓝衣妇人闭目嘆息,“可怜我们姑娘亲娘死得早,如今却要被个姨娘压在头上……当年太太执意要和江家连亲,本就惹得江家老太君不痛快,如今又这样……” 李家早年也是徽城的大户,可如今的李老爷生性不羁,长到十九岁也不过略微认识几个大字,别说继承家业,就连支撑门户都困难。所幸李老夫人在世时给儿子聘了个好媳妇,何氏出身书香世家,虽家道中落,可却知书达理,聪敏灵秀,硬是在李老妇人的帮助下,将家业打理了下来,虽说没能开拓,可也算是守成了。 可这样一个好姑娘却偏偏得不到李老爷的喜爱,成亲三年去何氏房中都是有数的,后来更是以无子为由纳了一房妾室,就是如今的已被扶正的张姨娘。 张姨娘本是李家一个掌柜的庶女,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引得李老爷主意,不顾老母的反对,迎进家中做了侧室。张姨娘肚子争气,入门第二年便给李老爷生了长子,就是如今李家大爷。随后又接连生了一男二女,愣是把刚生了嫡女的正室何夫人挤到了一边儿吃冷饭。 后来李家老太太过世,家中再无人为何氏撑腰,张姨娘越发张狂起来。何氏郁结于心,没多久便卧床不起了。 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年方五岁的女儿李秀云。何氏自己不受宠,连带着女儿也不得老爷的疼爱。何氏知道如果自己不在了,只怕这个家再无人能让替女儿说一句公道话。 以张姨娘的受宠程度和自家老爷的煳涂,若是被张姨娘挑唆两句,只怕会不顾体面的将姨娘扶正。那是自家姑娘可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了。年纪小时吃些苦倒是不怕,怕就怕张姨娘不安好心,将来不会给自家闺女安排个好归宿。毕竟,她自己还有两个和秀云年纪相仿的女儿呢…… 何氏犹豫再三,终于撑起病弱的身体,给峦城江家主母去了一封信。江家太太刘氏本身徽城人,当年何家老太爷曾给刘氏的哥哥讲过几天学。后来刘氏嫁给峦城江家独子江岳平,入门就是当家夫人,儿子女儿又一个接着一个出生,更是让刘氏挺直了腰板儿。 那年刘氏带着长子敏之回徽城探亲,路经平安寺,便去还愿。刚巧何氏去给女儿祈福,凑巧救了险些被山上滚石砸到的刘氏。于何氏是举手之劳,于刘氏却是救命之恩。 事后刘府和江府都递上了丰厚的礼单,从此之后逢年过节的也都会送上一份表礼。 因此,何氏弥留之际首先想到的便是将女儿託付给江家。江家出身世家,祖上曾出过侯爷,到了江老太爷这一辈,虽说没了爵位,可却从科举出身,曾任过本朝礼部尚书,位列从一品。 独子江岳平十六岁中了举人,才名满天下,可却并未出仕,反而一心于商道。 大月朝不似前朝重农抑商,本朝开国皇帝便是商贾出身,曾言商、农皆是兴国之重。因此江岳平弃文从商在大月也不算是稀罕事儿。 更重要的是,江岳平只有一妻,虽有两个通房,却上不得台面的。若是自家女儿能嫁到江家,只需伺候太婆婆和婆婆,没有那些不三不四的长辈来烦心,却是件极好的亲事。 刘氏生有三子一女,长子敏之,次子寒之,幼子云之。何氏见过江敏之,那个自小便被当成家族继承人养育男孩小小年纪便明理懂事,颇有大家之风。何氏有心将自家女儿配给江敏之,可又清楚的知道以李家如今的家世,绝没资格做那江家的长房长媳,加上年纪也不配,因此也绝了这份心意。只在信中恳求刘氏关照自家幼女,至于她要将女儿配给哪个儿子,何氏却不敢直言,只说听从姐姐安排。 刘氏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接到何氏临终传信,心中百感交集。她见过李家秀云,那个腼腆娇柔的女孩子,心中也是喜欢的。可却并没想过让这样一个女娃做自己的媳妇。 可见何氏派来的陪房李妈妈双目含悲的立在塌下,刘氏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又听那李妈妈说何氏正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江家的回话,心里越发不忍。便留了那李妈妈住一夜,待她问过公婆夫君之后再予答覆。 那江家老太太出身京都周氏,人称周太君。当年江老太爷进京赶考,多承周家帮助,后来金榜题名,周家老爷便将女儿许配给江家太爷。老太太一生刚强,家里外头打点的处处周到,极得老太爷尊敬。 若说周太君一生有什么憾事,便是只生得一儿一女。所幸儿媳肚皮争气,让她也享受到子孙满堂的欢愉。 如今听到儿媳说想要给自家孙子聘那徽城李家的闺女,心中却是不愿。可偏偏刘氏当着老太爷的面儿将那救命之恩说了出来,老太爷一生刚直,便说那何氏弥留之际託孤,想必是无奈之举,万不可推脱。 此话一出,老太君便知那李秀云註定要做自家孙媳了。只是聘给哪个孙子,老太君还在犹豫。 敏之是江家长孙,老太爷极重视,他的婚事只怕还要经过他的点头。而那李家,无论门第还是品行,绝不是良配。果然,老太爷随后便说敏之的婚事不急,大些再议亲也不晚。 这就是说,只能在寒之和云之之间选择了。 老太爷重长孙,而老太君最喜的却是幼孙云之。从小便将他带着身旁教养长大,视若珍宝。将来江家的一切都是敏之的,若是有朝一日分家了,只怕云之这个幼子得不到什么实惠,因此老太君一心想让宝贝金孙聘个嫁妆丰厚的。那李家秀云,生母失宠又病危,将来只怕是要看继母眼色行事的,更何况李家早已落魄,就算倾家荡产,置出的嫁妆也有限。 于是便有心将那家闺女聘给寒之。可偏偏儿子那边又冒出了异议。原来,那江寒之自小聪明,江岳平便带在身边亲自教育,常常带着他走南闯北。一次偶然做客京都季家,那季家家主甚为喜爱,曾向他探问过江寒之是否定亲。 京都季家,大月朝开国元勛,也是有名的外戚世家。当年开国皇后乃是季家嫡女,之后更是有无数季家女子入宫为妃或是嫁入宗亲。就连本朝太后和皇后也是出自此门,当今太子又是季家外孙。那季家虽一门显贵,却门风甚严,行事低调,加上嫡系人口不多,极少干涉朝中诸事,只一门心思专于经济学问,当今看了更是放心,极为亲近这个明理又知进退的母族。 第2页 江岳平与季家家主季志林师出一门,都曾在鸿月书院就读,拜在大儒赵学理门下。如今季家虽说只是在玩笑中试探,可江岳平却不敢轻言忘记。江家在峦城虽是大户,可比起季家来,却是不值一提。若是能娶个季家的族女或庶女过来,都是极风光的事儿。 因此江岳平不敢轻易给江寒之许婚,就怕那季家是真心连亲,他们江家不明不白的错过不说还平白的得罪了季氏一族。 “若是那季家真的只是玩笑呢?”老太君不满的质问,难不成他们江家还一直等下去? “寒之刚满十岁,不妨等上几年,若是过了议亲的年纪季家还没消息,那我们再行聘娶自然也不会让人挑出不妥来。”江岳平应道。 老太君又急又怒,她不愿跟儿子置气,也不敢埋怨季家,只能将一腔怒火撒在那徽城李家身上,撒在那快要过世的何氏以及即将交换庚帖的李秀云身上。 第2章第二章嫁妆中 韩氏扶着贴身侍婢的手慢悠悠的进了屋子,先翻了翻炕桌上的几册帐本,沉吟片刻问道:“月钱都发下去了?” “已经送到各个院子了。老太太那屋儿的交给了慧歌,太太的给了碧荷。”维佳忙道。 “二奶奶那儿呢?” “因二奶奶带着落霞和彤霞去庙里进香,便将钱匣子交给了守院子的玉碗。” 韩氏听了轻轻颔首,又问:“今儿太太可有什么吩咐?” “太太打发人来问三爷的聘礼可都备齐了?” “你叫维丽亲自去回太太一声,就说聘礼早已备好了,只是前儿老太太要瞧那套冰糖玛瑙杯,拿回来装匣时不慎摔碎了一只。因那物件是早年的送去的礼单上有的,若是随意替换,只怕让李家多心。如今已经託了大爷在外面帮着留意,只是现今还找不到相仿的东西替了它。” 大月朝的婚礼大多依照古时行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只是聘礼单子却是在议亲之时附上的,到了正式下聘的时候再酌情增删,另附正式的礼单,待和女方家里商定了日期,一次将聘礼送到。只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为了表示家中日渐兴旺,只会添些东西而不会删减。至于女方,则是在接了聘礼之后附上嫁妆单子,迎亲当天由新娘带着嫁妆入门。 如今江家三爷的婚期已定,月底便要送聘,韩氏这几日可谓是忙碌异常。当年江家二爷成亲时她正身怀有孕,一切礼仪都是婆婆操办,她不过是从旁协助。可如今却是她管着家,这迎来送往,娶妇嫁女之事自然也全落在了她的肩上。 维佳应了一声,转身进了西屋和正在给岚哥儿fèng肚兜的维丽说了几句话。又在正房门口接过小丫头递上来的铜盆回了东屋,见自家大奶奶已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忙褪了韩氏手腕上的玉镯和手指上的几枚玛瑙戒子,拧了条温帕子帮她擦了擦手,从柜中取了薄缎被盖上。 转身又熄了香炉,正要悄声退出去,便听到韩氏的声音响起:“二奶奶早上要吃的那樱桃做的点心厨房可送去了?” 维佳一怔,撇撇嘴道,“专做点心的李婶子这两日病了,周婆子做的只怕二奶奶吃不惯……” 韩氏眉头一皱,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维佳。 维佳脸色变了变,嘴皮子哆嗦两下,不甘不愿的说道,“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二奶奶回府之前务必送到她的院子。” “……如今已是晌午了,做那樱桃点心最少也要两个时辰,厨房还要忙着晚膳,只怕……” “嗯?”韩氏挑眉,右手的长指甲轻轻的划过身上的缎被,上好的被面被锐利的指甲刮出了几条细丝…… 维佳身子一抖,“……奴婢这就去厨房吩咐一声。” 韩氏闭上眼,“……这两日叫维蕊上来伺候吧……” 维佳脸一白,想要分辨两句,可韩氏却扭过头不再理会她。维佳咬住下唇,行了个蹲礼后退出了正房。 出了门便狠狠的朝东面枫林苑的方向瞪了瞪,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重重的将身子歪倒在床上,睁大了眼睛不甘的看着床帐。 “这又是怎么了?”刚好回房取东西的维雪好笑的问道。 “……大奶奶要将维蕊提上去……”维佳闷声说道,“……打明儿起,她就去正房服侍了……我还不知会怎样呢……” 维雪、维佳、维丽、维蕊四个乃是韩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因按江家的旧例,各房奶奶只能配两个二两月钱的大丫头,因此韩氏便按着在娘家时的亲疏远近,将后买来的维丽和维蕊降成了二等丫鬟。后来小少爷出生,维丽便专管着岚哥儿的起居,只有维蕊仍旧领着二等丫头的份例,管着大奶奶的房中的针线和其他琐碎之事。 那维佳还在韩府之时便和维蕊有些不和,如今又被生生压下一头,心中自然不服。 “怎么会?”维雪惊唿,她和维佳是韩家的家生子,自小便被选上来伺候大奶奶,感情自然非比寻常,“你犯了什么忌讳?” 维佳抿抿嘴,低声说了几句,失态的叫道,“我这也是替咱们大奶奶委屈,奶奶管家本就辛苦,去年更是操劳过度,快三个月的身子愣是没了……那姓季的一天天什么都不管,还净没事儿找事儿……怪不得这么些年生不出孩子,都是心思不正……呜……呜……” “维佳!”维雪急忙伸手捂住维佳的嘴,见她不再激动方松开手,起身推开门四处看了看,又将屋里的窗户都打开,这才转身坐到凳上,轻声抱怨道,“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难怪奶奶要罚你!” “我又没说错!”维佳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大声叫喊,只低声嘟囔,“大奶奶处处想着她,可也没得她一丁点的怜惜……” “你这话说的便不对了!”维雪正色道,“论辈分,大奶奶和二奶奶是妯娌,我们奶奶是长嫂,她是弟妹,我们奶奶关照她那是应当应分;论身份,我们奶奶帮着太太掌管内宅,而二奶奶每日只需管好自己的院子便可,她吩咐厨房要吃樱桃点心,那本就是她的份例,厨子弄不出来,那就是大奶奶管家不利。” 江家惯例,奶奶们每日有四碟点心的份例,只要不超过当月用度,另外还可单点一样爱吃的。江家二奶奶季氏喜吃那樱桃做的点心,身边的丫头隔三岔五的便要吩咐厨房做上一回。因制作方法比其他点心略微复杂,大厨房里只有那专门聘来的李婶子做得好。 而这李婶子,却是维佳的亲婶娘,年轻守寡,自己带着个女儿生活的极为不易,所幸有一门好手艺勉强支撑门户。维佳跟着韩氏嫁到江家后,刚巧点心师傅辞工回乡,维佳便向韩氏荐了自己的婶娘。那李婶子得了侄女的吩咐,但凡二奶奶要吃樱桃点心,五回也只应上那么一两回。 “厨房的李婶子病了……”维佳插嘴道。 “李婶子病了却可以给老太太做芙蓉糕?”维雪冷哼,“江家谁不知道厨房这几个厨娘除了柳妈妈之外都是我们奶奶的人,你今儿吩咐厨房不给二奶奶做樱桃点心,人家不会认为是你在那小心眼为大奶奶抱不平,只会将这帐算到咱们主子头上!” “……” 维雪说罢深深的看了看这个相处多年的姐妹,“我就想不明白,二奶奶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别和我说什么她不管事儿,她一个二房媳妇应该管什么事儿?若是有朝一日她张罗着管家了,那咱们奶奶才该悬心了……就算她隔三岔五的吩咐厨房单做些点心,也没超了份例不是?厨房做不出来时也没见她为难过谁,怎么你就总是瞧不上她呢?” “……我就是瞧不上她那张狂样儿……” “她怎么张狂了?”维雪疑惑,要说这江家二奶奶季氏,血统高贵又出身大族,可自打下嫁给江家二爷之后,一直深居简出,除了早晚请安之外,极少四处走动,素来只管着自己院子里那一亩三分地儿,从不肯多问一件事,多说一句话。别说张狂,只怕现在江家一些不常近身服侍的下人都认不出她的模样儿…… “她怎么不张狂了?”维佳反问,“你只看她带来的那些嫁妆便知她压根儿就没将咱们奶奶放在眼中。” 维雪听了这话心里一松,“闹了半天,你这几年背地里为难二奶奶就是因为她带来的嫁妆太过丰厚?” “我哪有那本事去为难她?她是正经的奶奶,我是低贱的婢子。只是我一个小丫头也知道长幼有序,这弟媳妇的嫁妆万不能超过长嫂,可咱家这位呢?”维佳冷哼。 第3页 她家大奶奶入门时带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当时震撼全城,过了整整一个月,百姓们还在谈论韩家闺女的十里红妆。可两年后季贞儿的嫁妆,却生生压了韩氏一头。同样是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可那金银首饰却仿佛不要钱似的堆在一块儿,箱子盖儿都压不住,陪嫁的良田和铺子更是多不胜数。 后来她曾偷着瞧了瞧嫁妆单,单那金银玉器就是自家奶奶的两倍,只不过是怕人讲究他们不懂礼数,超了长房长媳的陪嫁而故意紧凑着摆放,将器物都挤在一抬嫁妆车上罢了。这种伎俩也只能骗骗无知百姓以及不知详情的外人。如今江家凡是体面些的下人哪个不知道二奶奶的嫁妆丰厚到三间厢房都装不下。 “你这气儿却是生的冤枉了。”维雪嘆道,“二奶奶娘家只给备下这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已经是顾及咱们奶奶的面子了……听说季家二姑娘当年出嫁时整整陪送了二百多车嫁妆,装了十八条大船。” “人家那是长房长媳。” “咱家二奶奶可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子!”维雪摇摇头,“季家连个庶女都能置办出如此丰厚的嫁妆,咱们家二奶奶这个正儿八经儿的安国公府嫡出姑娘却只陪送了一百多抬,还不是怕越过了大奶奶!” “……” “更何况二奶奶那一百多抬嫁妆里一多半都是当今圣上和太后皇后两位娘娘赏赐的,季家本家不过陪送了家具和铺子,人家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易了……要知道,当初季家想配给咱们二爷的可不是这个姑娘……当年那种情形,就算季家心疼女儿,多陪送一些谁又能说得出什么?” “……” “二奶奶算是好性儿的了,要不然只看你这几年的作为,早想法子整治你了,哪里还能让你像今天这样逍遥……你以后行事之前可千万仔细斟酌……否则将来闯出大祸,只怕奶奶也保不住你……”维雪语重心长的劝道。 只是,自家奶奶今天之前真的不知道维佳做的这件事? 维佳性子冲动,有勇无谋,若不是当年她爹娘都是韩府有头有脸的管事儿,只怕这伺候姑娘的好差事绝轮不到她的头上。韩氏出嫁时,韩夫人本不愿意让维佳陪嫁,怕她给姑娘惹祸,还是韩氏念及多年情分求了母亲,说维佳虽不聪颖,却有一颗忠心,全心全意只为主人考虑,正是新媳妇需要的好帮手,韩夫人这才将维佳的名字添到了陪嫁人员之中。 江家太太刘氏并非恋权之人,长媳入门后便将她带着身边学习管家。韩氏恐维佳不知分寸给她惹麻烦,也不敢日日将她领出去管事儿,只派她在院中管管内务,教教小丫头,并未正经给她派遣什么差事。两年后季氏嫁了进来,自家奶奶生了嫡长子开始正经当家,当时第一件抓的便是厨房。 后来更是将这要紧的事情交给了维佳,不管是给管事儿们传话还是分派活计,总要让维佳跑一趟,似乎渐渐重用起来了…… 自家奶奶是心细如针又敏感多疑,维佳的小心思她真的没猜出来?居然要等到太太的陪房来提醒……维雪想到这,轻轻嘆了嘆,真相究竟如何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们身为奴婢,若是得主人体恤,将来许门好亲事,便是福气了……便是偶尔给主子当枪使了,也是应当的…… 第3章第三章嫁妆下 “娘,真的就给大妹妹陪送这些?”李家大爷坐在正房下首的楠木椅子上,游移不定的瞅着手中的两张红帖子。 “……要不然呢?”张氏抿了一口茶,慢悠悠的反问。 李文忠看看左手上江家送来的聘礼单子,又瞧了一眼自家母亲拟的陪嫁单子,苦笑道:“江家送来价值两三万的聘礼,咱们就回这么点儿东西,还都是次一等的……只怕大妹妹过门后要被迁怒的……这对咱们家也没什么好处……” “傻孩子,难不成你以为你那大妹妹是嫁过去当贵夫人享清福的?”张氏扯扯嘴角。 “便不是贵夫人那也是正经的正房奶奶,那江家可是……” “江家怎样与她何干?”张氏冷笑,“当年何三娘一门心思想让女儿攀上江家这门亲事,可却不想想,她们母女配么?” “大娘……毕竟是江家太太的救命恩人……” “哼,救命恩人?”张氏嘲讽的哼了哼,“没听说因为救了人就要逼着人家儿子娶自家闺女的!如今徽城哪个不说何三娘借着救命之恩赖上人家江家想要攀龙附凤。还有,哪个是你大娘?你亲娘我还活着呢!” “娘……我的意思是,秀云若在婆家过的好,秀珠和秀凤两个将来也能有个依仗不是?便是咱们李家也能借上力……” “哈哈哈,依仗她李秀云?”张氏笑罢扭头恶狠狠的瞪着另一侧的两个女儿,“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你们能依靠的只有爹娘和兄弟,她李秀云有了好处能想着你们?隔着肚皮的再亲她也分心眼!” 秀凤对上母亲严厉的眼睛,笑眯眯的起身凑了过去,拽住张氏长长的衣袖,“娘,我和姐姐自然知道家中只有娘亲才是最疼我们的……” 张氏满意的拍拍女儿的手,缓下语气对着儿女说道:“咱们家如今不比过去,将来你们几个的亲事也要一笔银子,哪能将钱都便宜给那丫头?” “江家的聘礼……要不咱们把江家的聘礼拿出一半儿添在秀云的嫁妆中?”李文忠讷讷道,他生性老实忠厚,与其母截然相反。如今看那江家送来如此庞大的聘礼,而自家却东拼西凑的只置办出三十二抬嫁妆,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那大户人家的得宠的婢子出嫁还能得主人赏赐几车上等的礼物呢,自家妹子却连下人都不如了…… “你不娶亲了?”张氏厉声问道,“江家的这份儿聘礼我早就安排好了,你莫打它的主意。就算你不想要,我还准备将来给你弟弟妹妹们当聘礼和嫁妆呢。” “娘,你这么做会让人讲闲话的。”李文忠急道。大月的风俗,男方家送来的聘礼女方不能全收,要适当的随嫁妆还回去一些。若是女方家全部吞了,必要让人讽刺他们贪得无厌。 “闲话?你娘我什么时候怕过闲话?她何三娘都能不顾体面捨出一张老脸把女儿硬塞给人家江家,我怎么就不能收点聘礼了?”张氏闭闭眼睛,冷笑着说,“后儿个聘礼送来后你叫人都给我抬到内库房去,谁也别想动它。” “娘……” “别叫娘了……”张氏挥挥手,“你就是个傻子。我告诉你,当年何三娘的一番作为已经让江家人瞧低了咱们家秀云,就算如今我把聘礼原封不动的全还回去外加奉上丰厚的嫁妆人家也不会喜欢她。” “……起码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些……” “嫁人嫁人,嫁的可不仅仅是男人。那江家一家子哪个是好相与的?江云之是江家老太君最疼爱的孙子,早先便不中意我们李家,秀云进了门,她能高兴的起来?刘氏虽是太太,可上边还有老太君在,她能护得了儿媳几次?她若说的算,秀云也不会拖到如今十七岁才进门了。”张氏顿了顿,看了看儿子和女儿,“江家大媳妇入门就带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如今又生了儿子,那根基已经扎的稳稳的了;二媳妇出身公爵府,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子,江家哪个敢得罪她?咱家秀云有什么?我告诉你们,就算今儿我把整个李家都给李秀云做陪嫁,只怕人家该瞧不上她还是瞧不上她……何三娘料到了刘氏品性纯良,却没预见到江家现如今的这两房媳妇……哪个是咱家比得了的?” 张氏嘆了嘆,又道,“秀云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可却是你们父亲的亲女,连他都说嫁妆不必太厚,可想而知这丫头将来的处境……只怕比当年江老太爷那个原配妻子好不了多少……我们就是送她再多,只怕也是打了水漂儿……说不准,连个响儿都听不着……” &&&&&&&&&&&&&&&&&&&&&&&&&&&&&&&&&后院,东厢房&&&&&&&&&&&&&&&&&&&&&&&&&&&&&& “姑娘,别绣了,喝口茶歇歇眼睛吧。”李妈妈慈爱的看着自家姑娘,伸出右手轻抚摊在炕桌上的精緻刺绣,“你只需把江家直系几个亲眷的开箱礼做出来即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至于其他的族亲的礼物用绿衣绣的替了便是。” 第4页 新妇出嫁第二日除了拜见公婆外,还要举行“开箱礼”,也就是俗称的见面礼,给翁姑伯婶及亲友备物进献,便是兄弟和子侄晚辈也要送些礼品。而那进献之物多是新娘的亲绣的衣帽鞋袜,以便让长辈亲眷欣赏品评新嫁娘的女红。 李秀云抿了一口茶,闭上眼低声道,“……没定下日子的时候,总盼着早早的离了这个家,可真要走了,心里却并不松快……” “姑娘……”李妈妈接过茶杯放到一旁,心疼道,“以姑娘的品性,无论到了谁家都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儿……我方才偷着去前院看了一眼,姑爷仪表堂堂,笑微微的立在那,看性子也是好的,如今又亲自来送聘,想必对这亲事也是重视的……” 李秀云摇摇头,苦笑道,“咱们太太虽不着调,可有一句话说的却是极对的……嫁人嫁人,嫁的不仅仅是男人……” “姑娘别听那浑人胡说,那江家乃是望族,江家老太君又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断不会为难孙媳妇的。”李妈妈忙道。 那日姑娘去正房请安,回来便失魂落魄的,还不待她细问,绿衣便忍不住将张氏的话学了一遍。李妈妈又急又怒,可她一个奴婢又能如何,只能陪着自家姑娘哭了一场。如今又听到这话,知道自家小主子仍没忘了当日听到的刻薄话,忍不住搜肠刮肚的想了这一番话安慰。 “哪里用得着她亲自为难……”李秀云喃喃道。 “姑娘,江三爷是老太君最疼的孙子,看在三爷的面儿上她也不会让你难堪的……何况还有江家太太呢,姑娘小时候也见过的,慈眉善目,心肠最是柔软的……” “傻妈妈……真正心慈手软的人哪里能在大宅门里风风光光的活了这么些年……没有妾不说,就连个庶出的孩子都没有……”李秀云软软的靠在引枕上,将目光调向窗外的几株翠竹,苦涩的闭上眼睛…… 比起高门大户,她宁愿嫁个贩夫走卒……起码简单自在……可是,现实却告诉她,要感激自己的亲娘!因为,即使李家再落魄,也不会允许她自甘堕落,而继母张姨娘更不会为她的亲事费心,如果不是母亲生前定了江家,只怕如今,她逃不过被继母算计的命运…… 第4章第四章樱桃点心上 徽城李家刚刚接了聘礼,那张氏便匆忙让人将东西抬进了自己的内库房,一件件仔细的欣赏那些精緻物件,越看越爱,其中那套冰糖玛瑙杯最得张氏的心意,拿在手中便捨不得放下,瞧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居然发现这东西竟然是御制的。 张氏心中一惊。大月有御用造办处,专给皇室诸人提供各式摆设。皇帝赏赐给的得宠大臣的摆件多是造办处制的,若是哪家得了一两件,都是极大的体面。这江家好大的手笔,居然将这等精品作为聘礼给了秀云…… 不对,江家虽是峦城有名的商人,只是想要得到这上用的东西却不是易事。张氏略一思索,想到那江家的二媳妇可不就是和皇家沾亲带故么,这东西只怕不是江家本家出的吧? 那么,这物件自己留下好么? 张氏拿起一只杯子轻轻抚摸,实在捨不得就这样便宜给那李秀云。御制的东西,她一辈子也没见过几次,如今难得手里有了这么一件,让她轻易放弃实在是为难。 张氏因着这冰糖玛瑙杯整整两夜没睡好,而峦城江家,那太太刘氏也曾因为一盘樱桃点心费尽心思。 让我们将时间调回十天前。 那天江家二奶奶刚从庙里进香回府,扶着丫头的手慢慢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准备歇晌。 “奶奶,卸了头面略歇歇吧。”落霞扶着季贞儿坐到镜台前的雕花圆凳上,替她拆下头上的步摇和玉钗,只留了几只不咯人的金珠,又接过彤霞递上来的家常衣服服侍着换上。 “我自己来。”季贞儿接过玉碗手中的湿帕子,细细的净了面后随手扔进瓷盆里,待落霞铺好了软榻,便慢悠悠的靠了过去,沖玉碗笑道:“不是和你说了,孩子还小,不必日日进来伺候么?” 玉碗原是季家的家生子,生父早逝,母亲曾给季家的小公爷做过几日辱母,深得公府上下的敬重。玉碗七岁时被季家主母选中伺候年方五岁的嫡出姑娘,由此进了季贞儿的院子,自此伴着姑娘长大,吃的用的比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强些。 后来自愿随着主子到了江家,前年嫁给了外院的一个小管事名叫林保,公婆都是太太刘氏的陪房,这几年年纪大了,便退下来管着老太太和太太院子里的花花糙糙,每日清闲的很,现如今就住在江家外围的僕人房里,家中有个独立的院子,在江家众仆中算是个体面的人家。 玉碗嫁过去第二年便生了个儿子,极得林家老婆子的喜爱。因江家规矩,奶奶们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有数的,玉碗出嫁后,彤霞便顶了她大丫头的名额。季贞儿不是管家奶奶,若是硬给玉碗在府中安排个好差事只怕要引人多心,因此便从自己的月例中拿出三两银子算作玉碗的月钱,平时赏给丫头们的物件也都留给她一份,竟是将她仍算作枫林苑的人,只是因她有了自己的家庭,便也不用她日日进来伺候。 “孩子都是他祖母带着,奴婢在家也摸不着,倒不如来奶奶这松快松快。”玉碗笑着坐到一旁的脚踏上,拿过一边儿的团扇轻轻扇着。 “感情你是把伺候我当成享受了?”季贞儿抿嘴笑笑,“这话说得好生古怪。” “这有什么稀奇的。奴婢在家虽说不用照顾孩子,可却要洗衣做饭,打理家事,哪样不比在奶奶这辛苦?” 玉碗这话说的却是不假,她过去在枫林苑中是大丫鬟,名义上虽说是伺候主子,可实际上院中的小丫头都归她管教,平时不过动动嘴皮子,那些辛苦活哪用得着她亲自动手。 即便出嫁之后领的不是公中的月例,可也是顶着管事姑姑的名头进来的,便是落霞彤霞两个大丫头有时也会听她管教,日子过得更是逍遥。 “……你们家不是雇了个粗使婆子么?”季贞儿疑惑道。林保的家世在僕人中算是好的,玉碗出嫁前她便派人打探过,那林婆子在江府虽说是个奴才,可在自己家中却也是当家的主子。年轻时因为伺候太太,没工夫顾家,便雇了个婆子扫地做饭,后来年纪大了,干不动活,自然也没辞了人家。怎么如今听玉碗的口气却不是这样? “我家婆婆说如今家中人口多,加上有了孙子,自然要多攒给他攒份儿家业,便辞了那个婆子。”玉碗无奈的撇撇嘴,那林婆子虽喜她出身名门,可却总要想法子在她身上摆摆当婆婆的威风,好似看她恭敬辛苦,就能找到当家太太的感觉似的。 季贞儿皱眉,“你们家何时差那几百钱了?”说罢似有所悟,顿了一会儿方道,“明儿喊人牙子来,我买个丫头送你吧。” 玉碗急忙拦道,“哪能让主子给奴婢买丫头呢……我婆婆就那性子,心眼倒是不坏的,奶奶要是真心疼奴婢,就让我日日进来伺候。”说完又笑了起来,“估计用不了几个月,我那婆婆就会将粗使婆子请回来了……” 季贞儿听罢也笑了起来,刚要调侃两句,便听窗外有人说话,“落霞,谁来了?” 落霞在窗外应了一声,匆忙撩开帘子进了东屋,福了福身子方道:“是太太打发了碧荷过来。”说罢将碧荷让进了屋里。 “瞧我这幅样子,倒让碧荷看了笑话。”季贞儿坐起身子,拢了拢散落在耳际的碎发。 “二奶奶哪里话,如今正是歇晌的时候,是奴婢来的不是时候。”碧荷行了个礼笑道,“只是太太心急,非要我来向奶奶讨样东西。” “太太要用什么打发个小丫头来取便是。”说罢使了个眼色,玉碗忙搬了矮凳过来让碧荷坐了。 “因三爷月底就要下聘,可原备好的一套冰糖玛瑙杯却不慎碎了一只,如今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替了它。太太正为这事儿犯愁,今儿忽然想起似乎在奶奶这也见过一套,便打发我来问问,若不是奶奶的心爱之物,便先拿与三爷应急,等日后寻到好的再给二奶奶送来。” “不过是一套杯子罢了,哪里值当你郑重其事的跑这一趟。”说罢解下腰间的钥匙递给落霞,吩咐她去库房将那杯子找出来交给碧荷。 一刻钟后,碧荷抱着锦盒回了太太刘氏居住的长风苑,将东西交给刘氏过了目,“可要给大奶奶送去?” “……早上老二媳妇要的那樱桃点心厨房可做了?”刘氏垂下眼皮,吹了吹冒着热气儿的茶碗,抿了一口茶后方道。 第5页 “奴婢去二奶奶院子的时候,正看到维佳往厨房去呢。”碧荷顿了顿又道,“只是那樱桃点心不易做,只怕还要等上一阵子……” “那你等点心做好了再把这玛瑙杯给老大媳妇送去吧……”刘氏说罢闭上眼睛,挥挥手示意碧荷退了出去。 “太太。”一旁的柳妈妈轻声道,“依老奴看,倒不像是大奶奶刻意刁难……” “就算不是她吩咐的,也逃不过一个御下不严的罪状。”刘氏轻嘆,“江家的管家奶奶,却连手底下的丫头都管不住,说出去也叫人笑话。” “大奶奶毕竟年轻……”柳妈妈劝道,她是刘氏的陪房,后来做了厨房的管事儿。大奶奶入门七年,一直兢兢业业,从没让底下的下人挑出过一个错儿。依她之见,这点心的事儿怕也不是大奶奶的主意,一个管家奶奶要是想为难弟媳妇,多少方法使不得,非要拿一碟子点心做文章?这手段也未免太拙劣了…… “贞儿嫁来咱们家也快五年了,从入门起这樱桃点心就成了哽在大房二房之间的一根刺。我本想借着这件事儿看看老大媳妇的能力与为人,谁成想过了这么些年她居然还一无所知……今儿若不是我叫你去给她透话儿,只怕她还蒙在鼓里呢……” “大奶奶每日事情多,一时疏忽了也是有的。”柳妈妈想了想,又补充道:“大奶奶心实,那维佳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自然不会防着……” “既然当起了这个家,便容不得她松懈。心实?哼,我看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刘氏冷冷道,“你别小看这一盘点心,弄不好就会影响敏之和寒之的兄弟之情……这便是我容不得的了……” “太太多虑了。大爷二爷自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好着呢。”柳妈妈陪笑道。 “那可说不准。老二媳妇虽不声张,可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你只看寒之这几个月的表现……” 第5章第五章樱桃点心下 “二爷回来了。”小丫头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季贞儿急忙起身,快步走到东屋门口亲自撩起帘子将江寒之迎了进来。 “何必亲自出来。”江寒之埋怨道,“这么多丫头婆子,哪个不能撩帘子,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季贞儿不理会丈夫的话,只甜甜笑道,“今儿回来的要早些呢。”最近铺子生意忙,江寒之每日都要酉时过后才会到家,今日居然整整提前了一个时辰。 江家祖上虽出过侯爷,可那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在江老太爷高中之前,这段歷史早已被众人淡忘。更何况江老太爷乃是次子,便是爵位仍在,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而江家那些祖辈们没了爵位之后也不过是靠着先人传下来的家私和田庄上的收成度日。虽说不至于忍飢挨饿,可也觉没那本钱日日燕窝鱼翅、锦衣群婢。 至于江家如今的富贵,却是离不了周太君的运筹帷幄。 当年江老太爷高中探花后仅仅被封了个翰林院编修。因为并非京都人士,又不愿意住在岳家,便买了个二进的小院子作为府邸,夫妻俩带着两房家人都挤在这小宅子中,日子过得并不逍遥。而那七品官的俸禄虽少得可怜,但应酬却多不胜数。江家田庄上的那点收成去了峦城本家人的日常开销后寄给江老太爷一家的更是只够温饱。 周太君虽有几个嫁妆铺子,可都是些小本经营,收入也是有限。老太太一咬牙,朝娘家借了两万两银子四下打点后在京都另置了一栋酒楼,如此几年后,家中才渐渐宽裕起来。 那年江老太爷的老母过世,老太爷丁忧还乡,带着老太太回了祖籍峦城。谁知老母百日未过,大哥便主张分家。因江老太爷好歹是个官儿,那江大老爷也未亏待这个弟弟。 手里有了余钱,老太太便想置出一份家业留给子孙。大月朝官员不许经商,可对家眷却并无限制,更何况哪个高门大户没几处生意?朝廷给的那些俸禄只怕还不够这帮爷们喝顿小酒儿的。 老太太敢想敢为,于是江家便有了第一家成衣铺子。后来江岳平接手后更是将家里的生意发展起来,直至今日,江家已成了峦城一带最有名气的布商。 而江敏之江寒之两兄弟,自打懂事起便跟着父亲学习商道,待成年后江岳平便给两个儿子都安排了差事,每人各管几个铺子。 “最近铺子事情多,天天起早贪黑的也没工夫陪你好好说说话。刚好今日略微清闲些,便躲个懒早点回来。”江寒之笑着应道,将手中的点心匣子摆到圆桌上,“路过吉盛斋时看那樱桃点心做的好,想着你爱吃这个,就买了一匣子回来。” 樱桃点心做起来复杂又不易保存,一般除非客人事先预定,否则店家是不会特意做了它出来摆着卖的。季贞儿看着匣子里还冒着热气儿的点心,只觉心里甜丝丝的,也不拆穿丈夫的谎话,只柔柔笑道,“刚才厨房也送来一碟子呢……” 江寒之一怔,随后心疼的看着妻子。身为安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季贞儿从小便锦衣玉食,嫁他之前,单是一等大丫头就足足有八个,院子里扫地跑腿儿的小丫鬟更是多不胜数。那时候吃的用的,甚至用不着她示意,便自动有人送到她的屋子。哪像现在,偶尔想吃个点心,居然要看厨娘的脸色…… 自家妻子是个安静淡薄的女人,无论处在如何艰难的境地都能随遇而安,无论遇到如何复杂的境况都能泰然自若。她善良却不愚昧,温柔却不柔弱。不会怨天尤人,只会迎难而上,努力的让自己去适应环境,也让周围的人渐渐的接纳她,习惯她,喜爱她,最后爱上她……就如他自己…… 爱她,是的,他爱她,很爱。从她许诺嫁给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发誓要一生对她好,只对她一个人好……在他心中,季贞儿这三个字不仅仅代表着妻子,也代表着他的一段人生。是她将他的灵魂从黑暗中拉了出来,让他仍旧有自信去享受光明…… 在他的身体遭受苦痛的时候,在他被一个庶女嫌弃到寻死觅活非要退亲的时候,在他的心即将破碎的时候,是她毅然决然的嫁给他,不在乎他可能残缺的身体,不在乎他相对卑微的门第,不在乎他次子的身份…… 或许,她当时的决定是为了家族考虑,怕庶姐悔婚辱了季家百年望族的名声,怕连累自己姐姐一国之母的声望。可他仍然感激她,感激她的深明大义,感激她的正直良善,感激她全了他的脸面…… 一个男人,在对自己的妻子存有好感的时候,难免会处处留意她。那么,渐渐的爱上,也是自然而然的不是吗? 贞儿是个好女人,她总是想让自己看到她开心的一面,不愿用一些小事惹他烦心,即使受了委屈,也只是偷偷将脸藏到他的怀中,等到仰起头时,又是笑靥如花…… 而他,居然是在娶了她五年之后,才知道,她在这个家中,居然连朝厨房要碟点心都要小心翼翼…… 如果不是那天他因办年货回家早了些,偶然间听到她的丫头愤怒之下泄露的信息,只怕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委屈……只怕直到现在,还要以为仅凭京都季家这四个字就能护她一生…… 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那是他的哥哥嫂嫂,他哪里能因为一碟点心去跟他们吵闹……甚至,他连在自己的院子给她设个小厨房都做不到……愧疚之下,也只能更加关注她的饮食起居,尽量让她生活的更自在些…… 今日一大早,他便知道彤霞去了厨房,心知只怕又要被刁难,于是未到晌午便派了小厮去点心铺子定做,估算着快要做好了,便亲自去吉盛斋取了回府。 “想什么呢?呆呆的……”季贞儿挥挥小手,淡粉色的帕子扫过江寒之的左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看着妻子娇柔的样子,忍不住伸出右手想要抚上那明艷的脸颊,却在途中顿住。 季贞儿看到后,眼神一柔,抬起左手拉过那只苍白而略显僵硬的大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上。 “……贞儿……” “恩?” “嫁给我,委屈你了……”江寒之轻轻将季贞儿拉入怀中,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摩挲着。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哪有委屈……”季贞儿笑笑,伸手环住丈夫的腰,“能嫁到江家,嫁给你,是我的福气……” 季贞儿了解丈夫的心思,或许很多人都认为,她一个安国公的嫡女嫁给江家这样的人家是屈就了,可谁又知道,这正是她做梦都想要的归宿呢? 第6页 女人,尤其是向她这样的贵族女子,想要得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姻缘本就困难,若是想情投意合更是难上加难……门当户对不意味着幸福美满,皇室宗亲也不代表着终身无忧…… 女人,在有了身份,有了权力,有了金钱之后,寻一个能让她挺直腰板的人家,嫁一个肯心疼她的男人才是对未来最好的保障。 而江家,江寒之,就是她的选择…… 如今看来,嫁给江寒之,正是她活到二十岁所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哪怕为此付出再多,她也心甘情愿…… 第6章第六章刘氏上 韩氏举着红彤彤的嫁妆单子,端详好久,才慢吞吞的问道:“……这是太太刚才打发人送来的?” “是。”维雪颔首。 “……是三弟妹……李家姑娘的嫁妆单子?”韩氏又问。 “……是。”维雪顿了顿,又道,“据说三爷是今早从徽城赶回来的,下马便直奔太太的院子……奶奶去议事厅对帐时,太太派碧荷送了这嫁妆单子,吩咐奴婢亲手交给奶奶……” 韩氏用指尖敲了敲炕桌,“……三十二抬……李家可真是……真是……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按理说,三十二抬的嫁妆在小户人家也不算少的,当年周太君嫁到江家时的嫁妆也不过是六十四抬,那周家当时在京都还算是个成功的商家呢。只是这李家给置办的东西实在是让人无语,韩氏瞧了半天,单子上列的东西也是全的,衣裳头饰面盆床帐样样都有,只是,似乎没一样贵重的…… “要奴婢说,这李家可真够不要脸的!”立在一侧的维佳撇撇嘴,“咱家送去价值三万的聘礼,她们照单全收不说,还给置办出这样的嫁妆……看看这上面的东西,只怕连三千两银子都不值吧?还是大家姑娘呢……才陪送一百亩地,连个庄子都没有,唯一的小铺子还在徽城城郊……” 韩氏轻轻唿出一口气,这便是她坚持留下维佳的原因,虽说有些没脑子,可却总能把她心里想的,却碍于身份无法出口的话大大方方的讲出来。韩氏闭上眼睛,左手食指再次敲了敲炕桌,沉吟道:“……你们说,太太送这个给我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记帐入档了。”维佳应道。虽说嫁妆是媳妇的私有财产,可一般婆家却是有记载的。 “……三十二抬,还是这等档次东西,要是成亲时真这样大摇大摆的抬进门来,咱们江家可要被人笑死了……”韩氏冷笑,江家在峦城是百年大族,就算江老太爷是次子,他们这一支算不得正经的嫡系,可多年经营下来,却是江家众多分支中最兴旺的,外人提起峦城江家,首先想到的便是江老太爷这一门。 当年她入门时,单流水席便摆了整整十天。二小叔江寒之成亲时本是要依着长幼顺序依次递减,可因他娶的是安国公府的嫡女,老太爷发话要大肆操办。而当时还是太太管家,心疼儿子遭的罪,又感激季贞儿的下嫁全了江家和次子的脸面,因此凡事都要最好的,虽没超过他们长房的婚礼,可也相去不远。 如今轮到江云之的婚礼,却有些为难。碍于规矩,理应减上两等,可又要顾及老太太的想法。 周太君虽不满意李家姑娘,可这却不影响她对江云之的疼爱。因两个大孙子的婚礼都极为隆重,周太君怕江云之觉得委屈,便自己出了三千两银子的私房,要给幼孙好好张罗。 可这三十二抬的嫁妆要是往地上一摆,老太太能气晕……别说江云之和李秀云的脸丢光了,便是他们江家其他各房只怕也要跟着难堪…… 这成亲当天观赏新嫁娘的嫁妆可是大月的惯例,他们总不能把东西藏起来不让客人看吧…… “……奶奶,”维雪犹豫了一阵,开口唤道。 “有什么话便直说,难道跟我还掖着藏着的?” “……奴婢觉得太太或许是想让奶奶想折儿……” “……确实如此……太太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韩氏闭了闭眼睛,这个李家弟妹,还没进门就开始给她添堵…… “换衣裳,咱们去太太的院子走走。”韩氏起身换了件淡黄色的裙子,留了维佳看屋子,扶着维雪慢悠悠的进了刘氏所居的长风院。 “太太屋里可有客?”维雪笑嘻嘻的问着守在门口的碧婷。 “太太刚用了点心,如今正在屋子里看小丫头们斗牌呢。”说罢扬声喊了一句大奶奶来了,便高高的撩起帘子。 韩氏进屋后先给婆婆请了安,和刘氏闲话了两句后便静静的坐在下首的黄花梨木椅子上。 刘氏手一摆,小丫头们福了福身子一熘儿退了出去,只留下刘氏婆媳两个和各自的贴身丫头。 “李家姑娘的嫁妆单子你看到了?”刘氏慢吐吐的问道。 韩氏一怔,没想到婆婆会开门见山的点出她的来意。 “已看了,只是拿不定主意,特来请示太太。”韩氏垂下眼睛,轻声回道。 “那李家太太是姨娘出身,没什么见识又贪得无厌,不知道这媳妇的嫁妆也是婆家人的脸面。可如今这陪嫁单子已经正儿八经儿的让云之带了回来,事情已成定局。我们江家是何等人家,万万做不出那种逼着媳妇娘家添嫁妆的事情,如今再去埋怨李家也无济于事,只能想办法全了咱们家的面子,也给你三弟妹留几分体面。” “太太的意思是……”韩氏犹疑不定的问道。 “我就是没了主意,才把你拉了进来。虽说当年寒之的婚事是我操办的,可你在一旁也看到了不少。那安国公府是何等的体面人家,行为处事咱们这些小门小户是万万比不上的,更比说挑出什么不妥了,因此也算是一帆风顺。如今我多年不管家事,云之的婚事又都是你经手的,因此便想让你想个主意……”刘氏顿了顿,又道,“你知道老太太最疼云之,因此这件事我还没敢告诉她,可这马上就到迎亲的日子了,便是我们想瞒,怕也瞒不长了,老太太过两天必定要看看那嫁妆单子的……” 韩氏垂下头,她终于明白婆婆的意思了。太太这是想用公中的银钱给小儿媳添置嫁妆呢……她是长房长媳,如今又管着家,婆婆自然要知会她一声……若是能让她主动开口便更好了,毕竟,分家之后这些家当绝大部分都是她和江敏之的…… 只是,她真的不甘心啊,拿出三万的聘礼她不心疼,那是娶媳妇必须出的,老太太要给小孙子大摆酒席,她也不反对,反正已经有了一个季氏,也不差再加一个李氏,只要不越过她去,随她们折腾…… 只是如今,居然连嫁妆都要他们出,凭什么?若是只顾及家里的面子,借几个箱子绕城走一圈儿便是了,别人又不能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就算亲眷们要观赏嫁妆,那也简单,箱子顶部铺上一层金银首饰便罢了,谁会知道下面究竟是金砖还是石头…… 迟疑了一阵儿,终究还是不死心的说道:“……要不然,咱们借些嫁妆箱子给李家姑娘充充门面?” “充得了面子,充不了里子啊……” 韩氏脸一白,有心想反驳两句:“用婆家的钱置嫁妆难道便有里子了?”可最终还是忍住了,那是她的婆婆,不是可以随意责骂的老妈子。刘氏看似软和,其实心里是极有主意的。今儿这一出儿,也不过是想让她主动说出来给李秀云出钱添嫁妆罢了。 韩氏暗暗咬牙,刘氏嘴上说是问她讨主意,其实心里早就下了决定吧?!即便她今天不同意,说不准明天就会想出别的方法逼她开口……与其如此,还不如痛快儿的卖婆婆和那李秀云一个人情儿…… 想到这,韩氏开口说道:“……要不然,咱们家偷着给添些嫁妆?” 刘氏微微一笑:“好孩子,难为你能有这份儿心胸……这才是当家主母的风范……容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你都决定了,还想什么?”韩氏腹诽,可面上却不露,福了福身子,恭敬的退了出去。 良久之后,刘氏才呢喃一句:“……云之啊,娘为了你可是捨出了一张老脸……但愿这几个孩子能体会我的苦心与难处……” 第7章第七章刘氏中 “可打听清楚了?”季贞儿轻声问道。 第7页 “确实是太太叫人放出的风声。”落霞上前换了一杯热茶,稳稳的递到自家奶奶手中。 “可是只有我们院子里的人听到了那闲话?”季贞儿垂下眼皮,接过茶碗吹了吹,也不吃茶,只静静的看着杯中飘浮着的几片翠绿的茶叶,嘴角牵起一抹淡笑。 “应该说是只有我们院子里的红缎听到了……”落霞意有所指的笑笑,“奴婢叫了青缎私下里探听,如今只有太太和大奶奶那边知道李家姑娘嫁妆单薄的事儿。” 听了这话,季贞儿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喃喃道:“只被红缎听到了么?” 当年她从娘家带来八个贴身侍女,其中以玉碗玉瓶为首,落霞彤霞次之,再下面便是红缎青缎紫鹭白鹭,这八个丫头皆是在她的母亲安国公夫人精挑细选之下脱颖而出的,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特长。 玉碗温柔周密,玉瓶聪颖果断,落霞沉稳仔细,彤霞胆大活泼。其他四个丫头年纪尚幼,便一直在几个大丫头手下跑腿儿。嫁入江家半年,她将玉瓶嫁给了自己陪嫁铺子的大掌柜,两年之后将玉碗配给江府的管事,只留了其他六个丫头随身服侍。 而这红缎,颇有当年玉碗的样子,行事温和有礼又成熟大方,年纪虽小心中却极有成算,平时也不多言多语,只静静的用心服侍,因此这两年渐渐的被落霞提拔上来。 这闲言碎语谁都没听到,却偏偏叫个闷葫芦似的红缎无意中听了个大概……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今儿红缎去厨房取中饭,在福安桥附近听到假山后有人提到二奶奶,便留心听了一阵儿,那两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说太太看了三爷带回来的嫁妆单子后愁的连饭都没吃下,拉着碧荷的手一会儿说李家姑娘可怜,一会儿又说江家的面子都要丢净了……”落霞顿了顿,抬眼偷着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继续说道,“之后又拿大奶奶和二奶奶的嫁妆做了比较,说三奶奶进门之后只怕要被两个妯娌压的直不起腰来……红缎听着有些奇怪,便急忙跑了回来偷着告诉了奴婢……” “……那两个丫头可看到了红缎?” “……并未,只是……”只是这明显是太太让人特意说给红缎听的啊,至于目的,不过是想通过红缎的嘴,将事情传到二奶奶耳中。 “再等等看吧。”季贞儿将身子靠在引枕上,拿起一旁的绣了一半儿的荷包穿针引线的做了起来。 落霞刚要说话,便见青缎撩帘子进屋,急忙顿住,立在一旁听青缎回话。 “奶奶,刚才大奶奶去了太太的院子……”青缎压低声音,快速的说了几句,“在太太那儿虽未探到什么消息,只是大奶奶回了院子后便摔了两个茶碗,据说还翻了公中的帐册……” 季贞儿点点头,“继续盯着便是。” “奶奶,”一旁听了许久的辱母苏妈妈皱起眉头,“莫不是太太想要从公中出钱给李家姑娘置嫁妆?” 季贞儿听了抿嘴笑了笑,并不言语。 “奶奶看太太的做的这两件事……大奶奶又如此生气,只怕太太心里头真的有些想法……这江家的家业又不是二爷的,便是太太想用公中的银子给李家姑娘重新置办一份上等的嫁妆也和咱们无碍,奶奶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苏妈妈犹豫的道,虽说太太并不敢将他们怎样,只是毕竟自家姑娘还要在江家生存,若太太因为姑娘没上前表态而生了嫌隙,日后再给他们这一房添堵,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太太绝不会拿公中的钱给儿媳妇置嫁妆的!”季贞儿放下荷包,慢慢解释道,“若她如此行事,老太爷和老太太那边就没法交代。如今的江家,可不是太太一个人的天下。公中的银钱,每一笔进出都是有例可查的,老太太虽疼三弟,却不煳涂,她心中自有一桿秤,你只看她宁愿掏私房给三弟大摆酒席也不动用公中的银子便能猜出一二了。” “……那太太到底是想……” “依我看,太太只怕是想用自己的私房银子给李家姑娘置些体面的嫁妆吧。”或许,还想将自己的嫁妆铺子送几间给江云之…… 江敏之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而江寒之娶了她,将来自然短不了金银。只有江云之,家产分不到多少,娶的媳妇又出身落魄,加上他本人那懒散的性子,一旦分家,日子恐怕要艰难了。手中没钱,便是想自己做几门营生也困难,刘氏身为母亲,哪会不惦记? “彤霞,你去库房将前年姐姐赏赐的那十二支宝石簪子取出来给太太送去,就说是我孝敬的。”季贞儿轻声吩咐。 “那簪子可是红宝石嵌的,太太这个年纪带着不合适吧?”彤霞疑惑的问道,自家姑娘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 落霞无奈的扯了扯彤霞的袖子,“你这个呆子,那红宝石的头饰,可是最适合新嫁娘的……” 不得不说,这季贞儿是准确的猜中了婆婆的心思。 自从江云之定下了李家这门亲事,刘氏便开始为幼子担心。幼子不比次子,江寒之自小聪慧懂事,就算十六岁那年坠马导致右手有些残疾,也不影响他的心智,更何况后来还因祸得福攀了一门好亲,那季贞儿虽说抬进家门的嫁妆箱子是和大媳妇一样多的,可实际上单是嫁妆铺子便有六十四间,他们江家全部家业凑到一块儿也不过如此,如今小夫妻又好的蜜里调油似的,照此情形,以后他们二房就是净身出户也依然能够锦衣玉食。 可江云之却不同。无论是读书还是经商,他都远远不及两位长兄,加上老太太的溺爱,心智极为不成熟,这让刘氏很是忧虑。 刘氏心知李家早已败落,李家姑娘又没有亲娘为她出头,将来只怕没什么嫁妆的。可亲事已定,他们江家若是退亲便是把李家姑娘往死里逼,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了。 刘氏为了弥补小儿子,也是为了让幼子在将来分家之后不至于太艰难,一心想给他置些产业。 公中的钱动不了,那便只能自己私下贴补。 老太爷自不会过问她的嫁妆,而老太太怕是乐不得让她把银钱和铺子都分给江云之。可刘氏却不敢跟婆婆相比,她不能像老太太那样毫无顾忌的偏心江云之。她是母亲,三个都是她的孩子,她都疼爱,就算对云之有愧,也不会因此去伤敏之和寒之的心。 刘氏极重亲情,心思重又顾虑多,深怕直接将私房银子和自己的嫁妆铺子贴补了小儿子使得江敏之江寒之两个长子不快,更怕两个儿子因此埋怨她偏心或是跟她生了嫌隙。 因此日日忧虑,想不到办法妥善解决此事。于是一拖就拖到了江云之成亲前夕。 刘氏看了李家姑娘的嫁妆单子之后便坐不住了,而幼子铁青的脸色更是让她心里堵得慌。这门亲事可是她招惹出来的,若是日后小儿子因此不幸福或是受苦,她难辞其咎。因此,刘氏心慌意乱,与其说可怜儿媳妇将来要低妯娌一头,不如说心疼小儿子没攀上一门好亲。 思来想去,又觉得这是解决自己多年心事的好机会。这母亲心疼孩子受了委屈,用私房银子圆了幼子的脸面,即便其他两个大儿子有些不快也断不会因此真的生气。 如今韩氏又主动提出要用公中的银子给李秀云重新置办嫁妆,虽未猜中她的心事,却也递了一个台阶给她,让她很是高兴,极为满意大儿媳的识时务,至于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那就不在她关心的范围了。 当然,她从没想过要真的採纳韩氏的意见,这仅仅就是个过场,她的目的不过就是找个由头名正言顺的给小儿子一些产业。 “消息传过去了?”刘氏问道。 “是,奴婢叫人传给了二奶奶身边的红缎。”碧荷答道。 刘氏点点头,她倒是不怕二儿媳不高兴,毕竟这江家的家产和他们二房关系不大,而季氏手头有钱,绝不至于因那万八千两银子跟她过不去。但她的心思却还是要想个法子让二房知道的。 “二奶奶今儿都做了什么?” “还是像平时一样弹琴绣花,院子里的丫头也都各自忙碌,和往常并无不同。”碧荷犹豫了一阵儿,又道,“只是二奶奶房里的青缎今儿和几个小丫头聊的很是开心。” 刘氏目光一闪,刚要说话,便听外面传来小丫头的声音,随后碧柳便领着彤霞进了正房。 彤霞规规矩矩的见了礼,按着季贞儿的吩咐一板一眼的回了话,得了刘氏的赏后便急忙退了出去给自家奶奶回信儿。 刘氏看着锦盒里闪闪发亮的十二支髮簪,似有若无的嘆了嘆,“若贞儿是长媳就好了……” 第8页 第8章第八章刘氏下 当晚,待江寒之回家之后,季贞儿便将今日听到的消息叙述了一遍,既不添油加醋,也不附加自己的观点,只是如实的陈述。 江寒之沉吟片刻,说道:“你和大嫂的娘家一个门第高贵,一个家世富足,那李家姑娘相比之下自然显得更为落魄。加上云之年纪尚幼,又生性散漫,母亲心中忧虑也是应当的。” “正是如此。”季贞儿颔首,她并不重视金钱,这不是清高,而是没必要。她明面上的嫁妆虽只有一百多抬,可父母私底下却给了许多金银,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足够她逍遥一辈子。更可靠她的陪嫁铺子和庄子都是极多的,收益更是可观,每年入帐的银钱并不亚于江府一年的收入,完全没必要因为婆婆那几两嫁妆银子捻酸。 因此季贞儿入门这五年来并不像其他大家媳妇那样每日惦着和妯娌争权夺利。江家未来都大房的,便是她夺了了那管家的权利又如何?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更何况,她每日还要核算自家铺子的帐本和收成,哪里有那份儿闲工夫去和韩氏算计那点蝇头小利。 江寒之也知妻子并不在意公中的产业,因此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两夫妻行事素来有商有量,成亲多年竟从未因钱权二事分过心眼。 “母亲手中虽有一些银钱,可到底是有限的。至于那六个陪嫁铺子,便是杏儿出嫁时另外置办,我们三兄弟也不过每人分那么两间,通共不过一两万的银子,我倒是还不看在眼里。想必大哥也是如此的,母亲实在是过于小心了。”江寒之笑道。 大丈夫理应自己闯出一分天地,哪能万事指望长辈。他自小早慧,知道身为次子,祖宗基业都没自己的份儿,便是大哥念及手足之情,只怕分到的产业也是有限。因此这些年在帮着父亲经营之外,也顺带做了点小生意,倒也攒下一笔银子,如今算来也有几万两了,便是将来分家时不依靠妻子的嫁妆,单是这笔钱也足够他们几年内衣食无忧。 虽说父母在,不应私下置产,只是江岳平素来喜爱这个次子,因此对于他在公中铺子里夹带私人货物出售的事情,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对家中产业没有太大的影响,便也任由儿子折腾。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一个当媳妇的,却不好和太太表白这份儿心意。”季贞儿应道。 “这事你不必管,便是母亲真的要用公中的银子给李家姑娘另置一分嫁妆,也不关咱们的事情。”江寒之顿了顿,又说,“只是母亲如此烦心,我们做儿女的理应为她分忧。明儿我去试探试探大哥的心思。他是长子,凡事理应由出头。”季贞儿微微点头,亲自倒了茶递到江寒之手中,“今儿大嫂送来的新茶,我尝着倒是极好。” 江寒之抿了一口,嘆道,“大嫂那个人,本性不坏,只是心思太重,太过在乎银钱,等李家姑娘过门之后还不知要怎么折腾呢……” “我每日只守着咱们自己的院子,不会碍着大嫂什么的。”季贞儿笑道。她只会坐山观虎斗,谁让这日子太过无聊呢,没事儿时看看戏也是好的…… “……委屈你了。”江寒之将妻子拉进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将脸凑到她的脸颊轻蹭。 “你又这么说!我可不爱听!”季贞儿嗔道,“我日子过得快活着呢。” “好好好,只要你自在便好。”说罢低头吻了下去。 &&&&&&&&&&&&&&&&&&&&&&&&&&&&&&&&&次日,外书房&&&&&&&&&&&&&&&&&&&&&&&&&&&&&& “昨儿你大嫂已经和我说过了,那李家姑娘的嫁妆确实单薄了些,加上这门亲事又是母亲定下的,她心中难受也是有的。”江敏之看着弟弟嘆道,“我倒是不在意母亲偏疼三弟一些,只是云之那个性子若是不改改,便是给了他万贯家财,只怕最后也成了空……” 那江家三爷江云之身材高大,相貌清朗,一双大眼灵动有神,论样貌乃是三兄弟中最强的,只是心智却远远及不上两位兄长。不如江敏之稳重,也没有江寒之聪慧,虽有些小聪明,却难登大雅之堂。因自小便在祖母身前养大,老太太溺爱,那江岳平和刘氏也不好严加管教,只时时督促他莫要跟着那些不着调的人学些下三滥的手段。 而那江云之,虽说没什么恶劣的嗜好,不嫖不赌,也不虐打下人,性情还算宽和,只是却有一项极奢侈的喜好,那就是游山玩水恣意享受。当然,每次出行必要宝马香车,美食群婢。 江寒之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学习理事,而那江云之十三岁之后也吵着闹着非要跟着父亲哥哥一起出行。只是目的却与哥哥完全不同。每到一处,必要仔细游览当地名胜,品尝地方美食。 江云之虽说明面上的月钱同两个哥哥一样,可因老太太心疼孙子,自小到大不知私下贴补了多少,那江云之渐渐的却养成了大手大脚的毛病。幼时跟着父亲哥哥出门尚且有人约束,待年长之后便独自游玩,那银子便似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有几次一顿饭便用了上百两银子,刘氏知道后虽轻斥了几句,奈何儿子只是敷衍,老太太又惯着,她这个当母亲的也无可奈何,只能暗暗替儿子的将来忧心。 “话虽如此,我们却不能看着母亲每日为了三弟忧虑。”江寒之嘆息。 “我是长兄,已经得了祖业,自不应该贪得无厌的惦记母亲的嫁妆,听二弟的意思也是不要的,那为兄晚上请安时便将我二人的心思说与母亲,请她宽心。”说罢摇摇头,“但愿云之能看在母亲为他如此费心的份上,莫在挥霍大好时光了。谁不知那游山玩水陶冶情操,只是总要先解决温饱吧?!若是老婆孩子在家挨冻受饿,难道他在外面便能安心玩耍?” “云之今年都十八了,等李家姑娘入门后也该给他安排个差事收收心了。”江寒之说道。 “哼,你可莫再提差事的事情。前年的教训你都忘了?”江敏之冷哼,“照我说,应该是先让他收了心,之后再谈差事。” 江寒之一听,也无奈的牵了牵嘴角。那年江云之刚满十六,学业上没甚长进,于商道也不精通,刘氏很是忧虑,寻了个机会便和老太太以及江岳平说了自己的这份儿顾虑。 老太太素来疼爱幼孙,也是极愿意这个孩子有个好前程的。过去看他年幼,贪图玩乐也无可厚非,如今已算是个大人了,敏之寒之十六岁时都已经独当一面,江云之身为弟弟也不应该落下兄长太多。 于是便嘱咐江岳平给幼子安排个活计。江岳平应下之后便像过去培养两个长子一样,将江云之安,插,进了一个铺子跟着掌柜学习经营。哪成想那江云之只去了两天便卷了铺子上的八百两银子週游去了,顺道还扯了个幌子说是跟买办出门学习採买。因为是东家的少爷,铺子掌柜在江云之的威胁之下不但不敢告密,还每日替他遮掩。 可惜纸包不住火,那八百两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少了,因数目过大,那掌柜的便是想替江云之抹平也颇为费力。江岳平知道后大怒,举起棍子便要狠狠的打,后来还是老太太哭天抹泪的护着,这才只叫人拍了十板子。 那行刑的人得了老太太的暗示,自然也不敢用力,只意思意思便过去了。可那江云之为了引祖母和母亲心疼,硬是唉声嘆气的在床上修养了十几天,弄的知道内情的家人哭笑不得。后来还是老太爷一眼横了过去,这才终止这齣闹剧。只不过,从此之后,江岳平却再也不肯让这个小儿子插手生意上的事情了。 “但愿三弟娶妻之后能稍稍懂事一些。”江寒之轻嘆。 第9章第九章新妇上 五月十六,宜嫁娶。 在吹鼓手的敲敲打打中,李秀云坐着八抬大轿被江云之亲自从徽城迎到了峦城江家。 六十四抬的嫁妆虽没有当初婆家两个嫂子出嫁时壮观,可也极为丰厚了。李秀云本是弟媳,为了表示对婆家兄嫂的尊敬,嫁妆少一些也是应当的。更何况一般的大户人家给嫡女准备的嫁妆也不过如此,能像韩氏季氏两家那样大手笔嫁女的毕竟是少数。 那些僕役们按着刘氏的意思抬着嫁妆绕着峦城走了一圈儿,引得路人争相观看。个个都羡慕江家好运道,居然娶了三个出身富贵的儿媳。那三媳妇李氏的娘家虽说没什么显赫的名声,可想必也是疼爱女儿的,否则绝不会置办出如此丰厚的嫁妆。 而真实情况却不足为外人道。 上月月底的时候,江家太太的娘家嫂子王氏打着看望未来外甥媳妇的名义来到了李家,随行的还有三四十只大箱子。 第9页 王氏性子慡利,一张嘴极为厉害,对于看不上眼的人更是不留情面。因此刚在大厅坐下便将那张氏讽刺的面红耳赤,随后又将带来的礼物抬到正厅,也不像别的妇人那般遮遮掩掩,只直截了当的说东西是江家给未来儿媳置办的嫁妆,若是将来李秀云进门时少了一样,他们江刘两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张氏诺诺的应了。她本就是因为江家不满意这门亲事,认为就算私吞了聘礼,剋扣了姑娘的嫁妆也没关系,江家就算不快也决不会为了一个不中意的儿媳出头,可却压根儿没想到他们家居然如此在乎脸面,居然另给李秀云置出了一批上等东西。 李家可以不要江家这门亲事,也可以不跟他们往来,却决不能激怒了刘家。毕竟两家都在徽城,而刘家的地位是远远高于他们李家的,若是惹得他们不快,给自家生意造成影响可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张氏急忙派人又给李秀云定制出几只嫁妆箱子,将江家给的东西腾到了自家做好的箱子里,看得李家的小女儿又羡又妒。 “大姐姐还真是好命……”李秀凤睁大一双眼睛看着婆子们将那些珠宝首饰衣裳布料一样样的装进嫁妆箱里,眼中的妒忌明晃晃的怎么也掩饰不住,“谁成想江家太太居然对她如此好……” “傻丫头,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缘故!”张氏撇撇嘴,“那江家不过是为了自己好看罢了……听说江家老太君要给孙子大办婚宴,若是嫁妆太少只怕要被人嘲笑……他们哪里是为了秀云……” “难不成大姐姐入了门江家还会把这些东西要回去?”李秀凤惊讶的问道。 “那倒不会。江家还不差这点东西。”张氏看着女儿嫉妒的样子有些好笑,“快收起你那副样子……不过这么点子东西就把你羡慕成这样……真是短见识……” “整整十六套头面呢,还有一套是红宝石的……那江家还真是有钱……” “这有什么,你别看这些东西看着好像挺多,其实真正值钱的也就是这几套头面罢了……”张氏嘲讽的笑道,“听说现如今江家是大奶奶掌家,想必肚子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呢……那王氏虽带来了三四十只箱子,可一多半是绸缎布匹,虽说都是上等货,可却都是铺子上常见的,一样稀奇的都没有……那江家本身就是做布匹生意的,还有一个桑园两个作坊,哪能一样罕见的料子都没有?可你再看看送过来的这些……” 李秀凤听到这才略微舒服些,自打那天在正厅偷着看到了来送聘礼的江云之,她的心里就有些不服气,那李秀云就是个小可怜,有哪里比的上她?凭什么得到江家这样的好亲事……还有江云之那样俊朗挺拔的夫婿…… &&&&&&&&&&&&&&&&&&&&&&&&&&&成亲当晚,新房&&&&&&&&&&&&&&&&&&&&&&&&&&&&&&&&&& “姑娘饿了吧,我这里有些点心。”李妈妈从袖袋里掏出一小包点心塞到李秀云手中,“姑爷还在前院招待客人,待会儿就会过来掀喜帕了,姑娘趁着现在无人吃些东西垫垫胃。” 李秀云拿出一块儿绿豆糕小口的嚼着,随后在丫头的服侍下漱了口,仍旧一板一眼的蒙着盖头坐在床沿。 “妈妈,外面很热闹吧?”李秀云问道。 “可不是!看样子传言都是真的,老太太极疼咱们姑爷呢,一个幼子的婚事就这样的排场,我听院子里的小丫头说今儿的婚宴无论是席面还是装饰一点都不亚于江家大爷和二爷成亲的时候。”李妈妈心满意足的笑着,她是李秀云生母何氏的陪房,唯一的女儿还没出月子便夭折了,之后便做了李秀云的奶娘,将其视如己出。如今看着江家如此重视自家姑娘的婚礼,心中那些不安也消去了大半儿…… 片刻之后便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喧譁之声,只见江云之一身红袍踏步进门,而老太君和江家太太等人也都在一旁坐定,身后还跟着几个男男女女。 喜娘的吉祥话过后,江云之拿起喜秤挑起了喜帕。只见李秀云微微低着头,隐约可见脸颊上的一抹红晕。 江云之心中一动,他本是极为不喜这门亲事的,并非嫌贫爱富瞧不起李秀云出生落魄,而是厌恶当年何氏的逼婚。他生性洒脱,嚮往自由,没成想还不满十岁便得了这样一个未婚妻,心里更是不自在。加上他自小被老太太抚养长大,在周太君的的耳濡目染之下更是讨厌李家的家风,一个卑贱的姨娘居然做了正室,这样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姑娘? 所幸祖母早就许诺他日后定补偿他一个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因此对于李家的婚事也不是那么反感了。若是李家姑娘听话懂事,他不介意养她一辈子,若是敢惹是生非闹得家宅不安,那他自有的是方法整治她! 可今日看着李秀云羞羞怯怯的坐在那,心里却有些柔软。他虽在祖母的安排下得了两个通房丫头,也颇为享受她们的小意奉承,可这丫头和妻子却是不同的,一个是玩物,一个却是要相依相伴共度一生的。如今看着李秀云端庄中带着的一丝娇弱,文静中带着一丝妩媚,让他的心越发痒痒。 因此也不许那些兄弟和友人在新房吵闹,拉着他们便要去前院喝酒,惹得那些爷们都笑江云之刚一成亲便知道心疼媳妇了…… “看来姑爷极满意姑娘呢。”待众人走后,李妈妈欣慰的笑道,“姑娘的好日子要来了……” “妈妈……”李秀云娇嗔,她自小在后宅长大,太太张氏哪里会给她露脸的机会,即便出去串门子也是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因此她长到十七岁,除了父亲兄弟和家中僕役,竟是没见过一个外男的。如今看着清朗俊逸的江云之,想到这就是要跟她相伴一生的夫君,心中又喜又羞,只盼着郎君的性子也和他的相貌一样出色…… “大姑娘来了。” 李妈妈听了门外小丫头的请安声后,知道来的是太太唯一的女儿,急忙迎了出去。 “妈妈快快免礼。”娇怯的声音响起,随后便见一个小丫头上前将李妈妈托起。 李妈妈就势站了起来,抬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温柔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头上挽了个少女髮髻,带着两只珠钗和一只累丝金凤,脖颈上套着一个纯金的项圈儿,身上穿着天蓝色的裙子,簇新的料子随着女子的走动轻轻晃动,煞是好看。 “大姑娘快进屋坐着。”李妈妈笑着往里让了让,成亲当天婆家都要派人到新房来陪新娘子说说话,帮着新嫁娘了解婆家的基本情况,一般扮演这个角色的都是新郎的姐妹。李妈妈入门之前便打听了,当年江家大爷二爷成亲时江杏儿年纪尚幼,因此江太太只能求了一些远亲,如今轮到江三爷,估计会是嫡亲的女儿亲自登场了。只不过,这个江家姑娘似乎过于羞怯了,自家姑娘能从她嘴里套出话来么? 江杏儿走到喜床前先福身行了个礼,慌得李秀云急忙将她託了起来,拉着她的就要坐到床上。江杏儿不肯,只捡着床边的绣墩坐了。 “三嫂用些点心吧。”江杏儿示意贴身丫头将装着几碟子点心的茶盘放到了床沿上。 李秀云急忙谢了小姑子,略略用了两块儿便不肯再动,只拉着江杏儿攀谈。江杏儿性格内向腼腆,今日母亲派她来给刚进门的三嫂送吃食顺便安抚新嫁娘,这桩任务本就让她心中忐忑。如今李秀云主动开口,算是解决了她的一个难题。 两个女孩子都是温温柔柔娇娇弱弱的,平时的消遣也都是弹弹琴绣绣花,加上李秀云有心讨好小姑子,凡事只捡着江杏儿感兴趣的聊,没过多久两人便熟悉起来。 李秀云又拿出几个过去编好的挂饰送了出去,那精巧的手艺引得江杏儿连连赞嘆,满眼的佩服与羡慕。此时婆子来报说前院的宴席已经接近尾声,江家大爷和二爷都在替弟弟挡酒,估计新郎官就要回来了。江杏儿红着脸匆忙道了谢,命丫头收拾了点心碟子,抱着礼物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不停的在心中思量这个新来的三嫂,温柔体贴又心灵手巧,觉得并不像下人私下传的那样小家子气。 韩氏入门时她不过五六岁,因生性腼腆年纪又小,和行事慡利果断的大嫂并不相投,韩氏虽有心讨好小姑子,可又实在受不了她温吞又懦弱的性子,因此渐渐的也丢开了手。 而季氏性格疏冷,对谁都是淡淡的,虽说平时还算疼惜这个唯一的小姑子,却也没有过于热络。江杏儿自然也没有勇气主动去找她聊天。因此遇到了一个跟她性格相近又能够耐心听她讲话的人,自然心中极为高兴。加上李秀云明显释放出的善意,更是让江杏儿欢喜。 第10页 路过后院正厅的时候,看到自家母亲正往二门上送那些前来参加喜宴的贵妇人。急忙闪避到假山后头,探头偷看跟在母亲后面服侍着的大嫂和二嫂,竟隐隐觉得自家这个三嫂除了出身低了一些,其他方面无论是性子还是行事都不比前头的两个嫂子差多少…… 第10章第十章新妇中 李秀云清早起床之时江云之已经不在身侧,李妈妈和绿衣两个选了件大红色的裙子服侍着穿上,又打开梳妆匣,选了一套相配的头饰装扮上。 “姑娘这么一打扮,越发好看了。”绿衣笑着贊道。 “要叫奶奶了,如今到了江家,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没规矩。”李妈妈半真半假的训道。 绿衣吐了吐舌头,灵巧的又给自家主子戴上一对儿宝石耳坠。 李秀云看着头上的几只嵌了宝石的簪子,眼神一暗,伸手拔了下来,“换别的吧。” “可这几只最好看啊,和奶奶今儿的衣裳也相配。”绿衣急道。 “……这是江家送来的……入门第一天,我便带着江家的头饰拜见公婆和妯娌,成什么样子……”李秀云苦笑,说罢又扯了扯衣襟,“我竟忘了,这衣裳也是用江家给的料子做的……” “奶奶……”李妈妈心疼的唤道。 “奶奶,就是江家给的又如何?奶奶现如今是江家三奶奶,用江家的东西正是应该!”绿衣劝解的说道。 她也愿意让自家姑娘体体面面的穿着娘家带来的衣裳,配着娘家带来的首饰,免得让江家的人瞧低了他们姑娘。可如今这不是没办法么?要是她们真给姑娘套上了张氏给预备的东西,那才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哪家新嫁娘会穿旧年花色的衣服?又有哪家新嫁娘会带着成色款式那样不好的头饰? “……听说这些东西都是太太吩咐大嫂帮着置办的……”那她今天不是等着被笑么?即便嘴上不说,只需一个嘲讽的眼神便能让她难受…… “奴婢知道奶奶的心……只是奶奶也知道张氏置办的那些嫁妆,难道奶奶真要带着那些东西去见老太太?若是如此,可是辜负太太和三爷的一片心了……”李妈妈轻轻的拿起一只簪子重新插到李秀云的头上,“奶奶,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只看眼前啊……” 李秀云咬咬唇,“……开箱礼可都备好了?” “都好了,奶奶放心,错不了。”李妈妈应道。 “妈妈你说,给两位嫂子的礼会不会太薄了?”李秀云犹豫的问道。她给老太君和太太各做了一身衣服,当初娘家派去的婆子并未打听江家两位奶奶的身量,因此无法裁剪衣服,只fèng了两个荷包。 “这开箱礼不过就是心意,大奶奶和二奶奶都出身大户,定不会挑三拣四的。”李妈妈摇摇头,又悄声说道,“我昨儿打听了,二奶奶入门时也不过给大奶奶进了两个荷包两条帕子,咱们若是送的太厚了,反倒折了二奶奶的面子。” “二嫂不善女红?”李秀云疑惑。 “我猜是时间来不及吧。”李妈妈皱眉,“听说二奶奶入门时才满十五岁,因嫁的有些匆忙,好些东西都是针线上人做的。” 李秀云听了更是惊奇,“江二爷不是定亲多年才成婚的吗?怎么会来不及做?” “奴婢还没来得及详细打听。”李秀云在娘家时便不受重视,李家哪会特意派人去探听江家众人的旧事,而李妈妈和绿衣轻易出不得府门,那峦城和徽城虽说相隔不远,可也要一两日的路程,因此许多事情他们主僕三人都不甚了解。 李秀云点点头,“三爷呢?” “听院子里的小丫头说三爷每日清早都要去前院的小书房画一个时辰的画。”绿衣应道,小嘴不乐意的抿了抿,明知姑娘是新嫁娘,今日拜见公婆和众亲心里定要恐慌,江三爷居然还有心去画画! 李秀云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轻嘆一声,“时辰到了,老太太也该起了,咱们走吧。” 绿衣急忙端起装着各式礼物的托盘,又叫了个小丫头引路,跟着李秀云出了院子。刚行了一半儿,便见到江云之匆匆赶来。 “哪里用得着如此着急,看这满头的汗的,快擦擦,当心着凉。”李秀云微笑着递上自己的帕子,清早起来不见夫君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江云之胡乱的擦了一把,顺手将帕子塞到自己的袖袋里,“快走吧,老太太这个时辰已经起来了。” 李秀云点头,急忙跟在江云之的身后往上房走去。 江老太爷和周太君的院子在江府的正中心,院子当中立着几个小丫头,有的浇花,有的餵鸟。正房门前的小丫头见到了江云之和李秀云,匆忙福了福,扬声喊道,“三爷和三奶奶到了。”说罢高高撩起了帘子。 一进正门便是一架大大的屏风,老太太的大丫头慧歌迎了出来,略微福了福身子,笑道:“三爷三奶奶快进来,老太太他们正等着呢。” 李秀云低头跟着江云之绕过屏风,偷偷抬眼朝四下看了看,屋子里立着二十几个丫头婆子,前方正中的两张雕花大椅上分别坐着一对年约六十的老人。老太爷相貌严肃,双眼炯炯有神;而老太太一身绛红色的衣裳,紧紧抿着嘴唇,目光锐利,身后站着两个丫头,一个端着茶盘,另一个就是引他们进来的慧歌。 下首坐着的便是江家老爷和太太,江岳平面貌酷似老太爷,只是看似温和一些。一旁的刘氏嘴角含笑,正眼神温和的看着他们夫妻,李秀云略微松了口气,不管怎样,这个家中还是有个长辈看似容易相处的。 下来便是另一侧的两对年轻夫妻,为首的男子一身蓝色袍子,年约二十五六,相貌普通却稳重大气,身侧的女人穿着淡紫色的纱裙,头上戴着两只金镶宝髮簪和一只四蝶金步摇,和两侧花钿交相辉映,闪闪发亮。那容貌也是极为娇美,唇角带着笑意,但眼神中却隐约露出一丝凌厉。 之后便是较年轻的一对夫妻,男的长相清朗,虽是坐着,却也可看出身材颀长,身旁的女子一袭青色锦袍,腰上繫着一方玉佩,颈上戴着一条祖母绿的项鍊,耳上也是相同款式的坠子,髮髻简单却别致,头上只插了两只簪子和一朵墨绿的绒花,但额前那串花型的额饰却甚为精美,将女子的容貌衬得更是明艷。 看到慧歌在正前方摆好了锦垫,李秀云急忙收敛了心神,低低的垂下头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下。又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茶碗,高举过头,“孙媳给老太爷请安,老太爷请用茶。” 江老太爷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过一个红封放在托盘上。李秀云谢过之后又拿起一杯茶,递给老太太,“孙媳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请用茶。” 周太君静静的看了李秀云一会儿,这才示意身边的慧歌接过茶杯,冷冷说道,“既然进了门,就规规矩矩的服侍云之,不可拈酸吃醋、惹是生非,若是闹得家宅不宁,我定不饶你。” 李秀云脸色一白,“孙媳谨遵老太太教诲。” 周太君点点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拿过慧歌递上来的紫檀木盒子放到了托盘上。 “谢老太太赏赐。” “去给你公公婆婆见礼吧。” 李秀云急忙起身,缓步走到下首的公婆跟前,恭敬的跪下,江岳平并未和儿媳妇交谈,只地递上一个红封。而刘氏却微笑的喝了茶,拉起刘秀云笑道:“好孩子,云之性子散漫,若是哪里做的不对,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说罢拿过一只白玉镯子亲自套在李秀云的手腕上,“这是当年我母亲给我的陪嫁,如今便给你了。刚刚我看了你给大傢伙儿做的衣裳饰物,很是精緻,难为你想着我们。” 李秀云恭恭敬敬的应了几句,便在刘氏的示意下给分别给江敏之江寒之夫妻敬了茶,又正式的和小姑江杏儿见了礼,这才接过绿衣手中的礼品给诸位长辈和妯娌进了过去。 “昨儿已拿了三嫂的挂饰,今儿又得了这荷包,实在是难为情。”江杏儿腼腆的笑道。 “那挂饰不过就是平时做着玩的,不值什么。”李秀云微微一笑,又轻轻说道,“因不知道诸位嫂嫂和大妹妹的身量,也不便做衣裳,便fèng了这几个小玩意算是心意。” “你能惦记她们已经很好了。”刘氏笑道。 “云之带着你媳妇去见见各房长辈吧。”周太君威严的声音传来,“既入了门,便是咱们江家的人,淑卿,你得空给云之媳妇讲讲家里的规矩。” 第11页 “是。”韩氏起身应道。 老太太闭眼,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第11章第十一章新妇下 “李妈妈,找到了!”绿衣举着一只白色小瓷瓶急匆匆的跑进来,“可是这个?” 李妈妈看了一眼,“正是它,我已经用热水给奶奶敷过了,你快把它涂上,虽不算什么名贵药品,可总能有些用处。” 绿衣点点头,快步走到脚踏上坐下,小心的掀开盖在李秀云腿上的凉被,只见双腿的裤子已经被挽起,两个膝盖又红又肿。绿衣倒出一些药膏在手心里,边揉边抱怨,“这也太欺负人了……” “好了,我不疼。”李秀云笑笑,“给长辈敬茶是应该的。” “就姑娘好性儿……”绿衣心疼的抱怨,“奴婢都打听过了,大奶奶和二奶奶入门的时候都是分成几天去给族亲们见礼的,而且那些长辈并没全受跪礼,怎么到了咱们这就全变了?还不是欺负我们没倚仗……” 今日李秀云给老太爷等人敬茶过后,便跟着江云之坐上马车挨家挨户的去拜访江家其他各支的长辈。 虽说按着本地习俗,新媳妇头一次拜见没出五服的长者时要叩首敬茶,可因并非直系,所谓的磕头不过就是个形式,都是新娘子刚表现出下跪的意思时便被托起,可今儿李秀云却是实打实的给江家这二三十个长辈行了全礼。 因按着老太君的意思,他们夫妻今日要将各位长辈拜个齐全,否者便不能开祠堂让李秀云入族谱。虽说亲戚们离得都不远,可架不住人多,因此江云之和李秀云也没敢多坐,匆匆行了礼后便去了下一家。 等回了江府之后,天都黑了,可刚进大门老太君便将李秀云叫了过去询问见礼的经过,李秀云一一答了,之后又跟着婆婆伺候老太君用膳,等进了自己的院子时两条腿便有些发软。 李妈妈掀开裤子一看,两个膝盖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绿衣有心出去买些上好的药膏涂涂,可偏偏李秀云不肯,说自己才进门头一天,万不能表现的太过娇气。后来还是李妈妈想起自己年前崴了脚,还剩下半瓶药膏没用完,忙让绿衣找来将就着涂上一些。 “……她们是她们,咱们是咱们,绿衣,莫要攀比。”李秀云闭上眼睛,软软的靠在榻上,轻轻嘆了一口气,她哪里能和两个妯娌相比呢……人家是江家尊长费劲心思才求来的媳妇,而她却是死乞白赖贴上来的,拿什么和人家比? “即便奶奶的嫁妆没有她们多,可也是明媒正娶嫁进来的,凭什么这么欺负我们?”绿衣抹抹眼泪,姑娘在李家虽说不受重视,可到底顶着嫡女的名号,张氏太太也除了剋扣些用度外也不敢太过刁难,姑娘长到十七岁,还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我听扫院子的张嫂子说,当年大奶奶进门的时候,老太太只是让大爷亲自带着拜见了族长,其他亲戚都是第二天开了祠堂之后太太带着见礼的,而且足足拖了大半个月才见完亲戚。二奶奶当年也是如此……”绿衣又道。 “绿衣,别说了。”李妈妈轻斥,绿衣虽是心疼主子,为主子不平,可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岂不是让她们姑娘更难受? “好绿衣,我知道你全是为了我,可咱们进门便低了人家一头,如今也只能委屈求全了……”李秀云苦涩的说道,不忍着还能怎样?虽说拜了堂便算成了亲,可只有入了祠堂才算是江家正经的奶奶…… 现如今,她和江云之已经圆了房,可老太太却却不告诉她具体哪一天开祠堂拜祖宗……那么,她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有一天江家的人说她是妾,她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老太太好成算啊……知道她没有娘家可撑腰,便用这个来要挟她……若是不听话,便什么都没有……她一个没了清白的女子,出了江府,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而江云之这个丈夫,看样子也是靠不住的……起码在他心中,自己的地位绝对及不上老太太…… &&&&&&&&&&&&&&&&&&&&&&&&&&&&&&&&&枫林苑&&&&&&&&&&&&&&&&&&&&&&&&&&&&&&&&&&& “奶奶,三奶奶这荷包绣的还真是精巧。”落霞笑嘻嘻的摆弄着手里的两个荷包,一个面上绣的牡丹,一个绣的芍药,无论是针脚还是配色,都是极好的。 季贞儿拿过一个看了看,笑道,“确实不错,比我绣的强多了。这颜色倒是和我那条湖蓝色的袍子很搭配,收起来吧。” “奶奶可知道为什么三奶奶的女红这么好?”彤霞神秘的眨眨眼睛。 “恩?”季贞儿从炕桌上拿过一块点心,嚼了两口,一双杏眼好奇的看着心腹丫头。 “听说那李家都不给三奶奶月钱的,她没法子,只能靠卖绣品挣点脂粉钱。”彤霞应道。 “倒是可怜。”苏妈妈嘆道,“好好一个大家闺秀,日子居然过的如此清苦。” “那李家老爷和夫人也是没见识的。”季贞儿就着落霞手中的杯子漱了口,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之后才道,“女儿是娇客,通共能在娘家呆几年?即便心里不喜,面子上也该过得去。” “一个姨娘出身的能有什么见识,不过只看眼前罢了。”苏妈妈嘲讽的哼了哼。 “正是如此。那李家老爷煳涂,将姨娘扶做正室,这已经将儿女的出身降到最低了,即便顶着嫡出的身份也是让人瞧不起。而那李夫人更是没成算,只惦记每月省下那几两银子,却不想想,三弟妹是正经太太生的嫡女,若是嫁的好,在婆家硬气,底下的弟弟妹妹也好说亲。”季贞儿顿了顿,又道,“而且,听说三弟妹的生母过世时她不过五六岁,若是那李夫人真心对她,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自然是谁养大的跟谁亲。” “正是奶奶说的这个理儿。”苏妈妈附和道,“听说三奶奶的哥哥到现在都快二十了居然还没成婚。那张氏一心想给儿子选门好亲,可不想想,哪个大户人家愿意让女儿认个姨娘当婆婆!如今可不就是高不成低不就了?” 季贞儿摇摇头,缓缓说道,“这男人倒是好说,关键是女孩子,庶出不可怕,只要嫡母身份高又愿意带在身边教养,说上一门好亲事还是不难的。可若连个正经嫡母都没有,即使嫁妆再多到了婆家也低人一头。妈妈再看看三弟妹那两个妹妹,嫡出的名头不过就是叫着好听罢了,高门大户哪里看得上?而那张氏夫人,只怕还惦记着让亲女有个好前程呢……” “……就像咱们家二姑娘……”彤霞低声嘟囔。 季贞儿眸光一闪,“二姐又来信了?” “前儿童家给三爷送贺礼,那管事娘子捎了一封二姑娘的信,当时奶奶正在太太那帮着布置三爷的婚礼,奴婢看了并无什么要紧事,便按过去的样子替奶奶回了信。” 落霞说罢便起身去西屋小书房取来两封信,因季家二姑娘隔三岔五的便要寄来一封信抱怨婆家诸人的各种不是以及她受到的种种委屈,季贞儿看了厌烦,后来便直接吩咐落霞替她回信,反正那季萍儿也不过是想找个人诉诉苦,并不在乎那信究竟是谁写的。 “上面那封是二姑娘寄来的,下面的是奴婢替奶奶写的回信,奶奶过过目,若是可以,奴婢明儿就派人给童家的管事娘子送去。” 季贞儿将季萍儿写的那封信抽出来大致看了两眼,随手扔在炕桌上,“童家来的是谁?” “是二姑娘的陪房赵顺家的。前儿过来便要给奶奶磕头,奴婢借着三爷婚事忙给挡了,现如今被方管家安排在府中住着,奶奶明儿可要见见”落霞问道。 “告诉她我这两日有些累着了,身子不舒坦,就不见了。”季贞儿细细的看了落霞拟的回信,“童家都送了什么礼?” “翡翠盆景一件,绣屏一座,玉如意一对,头面四套,金银锞子各六对,上等缎纱六匹,纹银二百两,还有一些荷包挂件以及果品等小东西。现如今都被大奶奶收到公中库房里了。”落霞应道。 季贞儿点点头,按江家规矩,分家之前年节交际以及子女成婚的礼物进出都是走公帐。因此这礼虽说是为了庆贺江云之和李秀云大婚,可实际上他们夫妻却是得不到的。 季贞儿将信递给落霞,“你写的很好,明儿便送出去吧。再去库房将上月铺子进上来的香云纱拿出两匹给二姐带走……另给赵顺家的二十两银子的赏钱,让她回去带我向他们太太问安,感谢她的惦记。” 第12页 第12章第十二章前事上 “你那个二姐又来信了?”江寒之满头大汗的进屋,端起炕桌上季贞儿喝了一半的茶水便灌进口中,眼角扫到一旁那娟秀的字体,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恩。”季贞儿点点头,上前将信纸叠好放到一旁,另倒了一杯温茶递到丈夫手中,“也不管那茶是凉是热就往肚子里咽。” “如今天热,喝些凉的更好。”江寒之满不在乎的笑笑。 季贞儿无奈的摇摇头,接过丫头递上来的温水将帕子侵湿,“我让厨房做了冰镇酸梅汤,待会儿你喝一碗。” 江寒之微微皱眉,“那个太酸,留着你自己喝吧。”说罢接过妻子递上来的温帕子单手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季贞儿抿嘴笑笑,挥手示意丫鬟们出去,上前帮丈夫重新擦了脸和双手,又解开领口上的两颗扣子,拿了团扇轻轻替他扇着,“我叫人到外面另买了冰,待会儿让人送些到你书房去,晚上你看帐时也能凉慡一些。” 季贞儿畏热,每到夏天便觉得难捱。未出嫁时安国公夫人心疼女儿,特别吩咐她的院子可以任意取用冰块,因此她的屋子即便是盛夏之时也是清凉宜人。可嫁人之后凡事都要按着份例,江府少爷奶奶们每天只能得两盆冰块,根本解不了多少暑气,而她是春末成的亲,刚入夏时天气还算凉慡,可后来却把她折腾的够呛,整天无精打采的连房门都不愿意出。那个时候玉碗玉瓶每天都要举着扇子对着她摇,冰镇的酸梅汤更是当成茶水喝。 其实江家各人的用度虽说都是按着份例发放,可却不反对主子们掏私房让自己过的更舒适些。只因当年季贞儿还是新嫁娘,怕婆家埋怨她娇贵,也不敢太过招摇,因此一直忍着。后来还是江寒之心疼妻子,从外面另买了冰块回来,这才让她好受些。 后来她也渐渐的想通了一些事情,若是在自己家里都不能舒坦,那日子也太难熬了。因此也不再瞻前顾后,行事随意了许多。而江家的长辈们因为种种原因对她还是很宽容的,从未给她摆过脸色,这让季贞儿很是感激。即便大嫂韩氏偶尔说两句酸话,也是无关痛痒。 “也不必用太多,晚膳之后天气要凉慡很多。你买了多少,可够使的?”江寒之问。 “足够咱们用一整夏的。” “都存在家里的冰窖里了?” “恩,我前段时间有和大嫂打过招唿。” 江寒之点点头,拿过进门后就扔在一旁的小包袱,“这些银子你收起来。” 季贞儿打开布包看了一眼,足足有七八百两,“又是你赚的体己?” “恩,上次我叫人跟船运到善城的那些料子卖的极好,上个月成本就已经回来了,这是第一批的利润。”江寒之得意的扬扬眉。 “如今还没分家,你便偷着做起了自己的生意,小心被老太爷和老爷知道了责骂。”季贞儿担心的说道。 “傻丫头,这种事情哪会真的瞒得过他们?”江寒之咧嘴笑笑,“不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更何况,咱家江家作坊产的布本来就是为了出售的,卖给别人也是卖,何不卖给我让咱们赚这个差头?” “你凡事收敛着点吧。就算老太爷和老爷纵容你,咱家可还有大哥呢。虽然你明面上并未占家里的便宜,可毕竟是在通过家中的路子卖货,让大哥知道了只怕要多心的。”季贞儿劝道,这兄弟不比父母,就算江敏之心胸宽广,也未必乐意看到弟弟生意做得比自己红火。她虽高兴江寒之能自己做事业,可却不愿意让人指点他们借着家族便利谋自己的私利,若是因此伤了兄弟和气更是得不偿失。 “我有分寸的,你放心。”说罢笑着拉过妻子搂在怀中,“其实许多人家的幼子若是想有一番作为起步之时都是要从家中借些方便的,便是大哥知道了应该也能谅解。” 季贞儿苦笑的摇摇头,就算江敏之和弟弟感情深厚不予计较,不代表别人心里不膈应。首先韩氏便不是个好相与的,平时用她一根儿碳条都要记得清清楚楚的人,若是知道江寒之居然私下做起了买卖,就算不闹得天翻地覆,只怕心里也要别扭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准还要过过嘴瘾……她虽不怕得罪韩氏,却不愿意和她逞那一时之气失了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你的心事,大嫂那个人不容易结交,你只需面上与她过得去便是了。”江寒之拍拍妻子的手。韩氏心地不坏,可偏偏家族观念有些淡薄,过于注重自己的私利。在她心中,好像只认为丈夫和儿子才是她的家人,而他们这些兄弟姐妹只要不影响到他们大房的脸面便无关紧要。遇到事情,韩氏首先想到的是自己那个小家的利益,随后才是家族整体……这种观念,若是生在小户人家倒也没什么,可却不适合做长房长媳,更不适合成为当家主母……那韩家也是一方富户,亲戚族人加一块儿也有几百人,韩老爷又是一族之长,按理说韩氏不应如此小家子气啊…… 江寒之想不通,便也不再纠结,略微沉吟一阵儿便道,“……暂时和三弟妹也不必过于热络。” “怎么?”季贞儿疑惑,她虽年轻,可毕竟幼时在宫中跟着太后姑母生活了几年,虽不能说看人十分准,可也是有些眼力的。据她今日所见,那李秀云虽说有些心机,可大体上还是个温柔本分的女人,只凭她能够认清形势、摆正心态、克制隐忍这几点就比韩淑卿强上许多。若是没有利益冲突,她们妯娌之间想必还是能够平和相处的…… “……你若喜欢她,等她拜过祠堂之后再交往也来得及。”江寒之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妻子自入门后便一直守着他们这个枫林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的胞妹性子又太过羞涩内向,贞儿每次和她相处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无意中伤害到她敏感脆弱的心灵。而大嫂韩氏心思又重,和她打交道总要思量再三,不像闲聊反似斗智,久而久之贞儿也便不愿和她接触了。 因此无聊之时大多和丫头们嬉笑,可毕竟上下尊卑在那摆着,能得到的乐趣也是有限。若是能有个身份相当的同龄女子闲时说说私房话想必要快活许多……江寒之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拉过妻子的手轻轻抚摸,只要李氏的身份能确立下来,他并不反对她们妯娌交好…… 季贞儿眸光一闪,所有所思的问道,“……明儿不开祠堂么?”一般新嫁娘入门头两天需要拜见尊长,最迟三天之后也要开祠堂入族谱的,只有上了族谱的女子才能算是正正经经的正室夫人。而她和韩氏都是入门两天便拜了祖宗,难道如今有变? “你有听到老太太吩咐人请族长明儿开祠堂么?”江寒之挑眉。 季贞儿摇摇头,开祠堂必须由族长主持,家中主要成员皆要参加,可老太太今儿却只吩咐江云之领着李氏去敬茶见礼。 “这便是了。”江寒之轻轻嘆息,“若是老太太真想给三弟另娶新妇,你如今跟李氏交好不仅是和老太太过不去,更是要得罪以后的三弟妹。” “……老太爷就不管?”她性子虽说聪敏冷静,可毕竟还是个刚过二十的妙龄女子,如今看那李家弟妹年纪轻轻便遭到如此对待,心中难免有些不忍。 “……你以为老太爷就真是心甘情愿的让三弟迎娶李家姑娘?”江寒之摇摇头,紧紧的盯着妻子的眼睛,“如果不是三弟妹的生母对太太有救命之恩,老太爷怕外人不明就里说咱们家冷血无情不顾恩人临终所託,否则只怕他是头一个容不得李家姑娘进门的。” 季贞儿闭上眼,将头靠在丈夫的肩上,轻声说道,“……若是老太爷和老太太真要如此对待三弟妹,外人岂不是更要说三道四?” 江寒之听后轻笑,“你素来聪慧,怎么今儿却泛起了煳涂?!老太太只是想用这个来拿捏李氏,又不是要将她降为姨娘。” 季贞儿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难不成老太爷和老太太是想给三弟娶个平妻?” 李氏已经进门了,拜没拜祠堂,入没入宗谱只有他们自家人和族长知道。而江老太爷就是族中长老,族长又是他的亲兄弟,哪里会将这种事外传。至于李氏,更是没有脸面往外说,加上娘家没有亲近的长辈,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到时候老太太大可用着个来要挟李秀云点头给江云之迎一房平妻进门。 虽是平妻,只怕到时候李氏这个正房都要靠后吧…… “再看看吧,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季贞儿脸上泛起一些怜悯,“据说三弟妹今儿将族中的长辈拜了个遍儿……晚膳时才回家……” 第13页 “老太太也真是的。”江寒之轻笑,哪有入门头一天便开始为难人的? “我刚才在老太太那看到了她,脸色苍白得很,双腿都在打颤儿,哪里有新嫁娘的样子……” “怎么?难不成她还真的行了跪礼?”江寒之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可不是!二三十个长辈,挨个叩了首。”季贞儿垂下眼睛,掩去眼中的轻蔑和嘲讽。 身为长辈,何苦这样为难一个弱女子?难道出身卑微没有娘家做依仗便可以任意欺辱么?如果她不是安国公府的姑娘,是不是也要受此折辱? 当年江李两家定亲时李秀云不过五岁,小小年纪能知道什么?更何况何氏以救命之恩求得婚事虽说不够光明磊落,可却也没到以死相逼的地步,老太爷和老太太便是死咬着不同意,顶多就是被人家暗地里编排两句,无痛无恙的根本影响不了江家的名声……可偏偏老太爷和老太太一边儿想要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名头,一边儿却又看不上人家姑娘,刚娶进了门便刻意刁难,真真是让人生气! “这也太过了……”江寒之皱眉,想也知道那些宗亲定是得了老太太的暗示,“云之不是跟着去了么?怎么就不管管?” “管?怎么管?那些可是长辈……”季贞儿撇撇嘴,“更何况三弟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嘛,能陪着媳妇走了一天就不错了……说不准到现在还以为三弟妹给长辈们磕头都是应该的呢……”要是以江云之过去的行事作风,弄不好出了门就会把李氏扔到马车上自己去四处玩乐,如今没中途跑了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能要求他关心妻子? “以后只怕还有得折腾呢!”江寒之一嘆,“好好的家,非要弄得乌七八糟的……” 说罢眼角又扫到炕桌上的那封信,“你二姐三天两头的给你写信究竟想干什么?” 对于这个前任未婚妻,江寒之是没有一丁点的好感。而且极为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与行事。按理说这当姐姐的悔婚导致妹妹不得不代嫁,理应心虚的缩起头来,可偏偏季萍儿却刚好相反,自从季贞儿嫁到江家之后,那季萍儿每个月最少要给妹妹寄一封信,不是忏悔,也不是炫耀,反而是诉苦,有时还暗示妹妹如今拥有的一切本应是她的,是季贞儿夺了她的幸福,让人无奈又无语。 第13章第十三章前事下 “童家夫人又给二姐夫屋里添了一个通房丫头。”季贞儿无奈的摆弄几下桌上的信封。 童家夫人田氏是童老爷的原配妻子,也是云城有名的女中豪杰。童家的大半家业都是由着这个女人掌管,田氏在童家的地位不亚于周太君在江家的影响力。 那童家老爷出身商贾却酷爱读书,对于家中营生从不过问,每日只将自己锁在书房苦读。早年童老太爷在世时看独子如此刻苦,心中甚是高兴,以为童家终于要出个官老爷了,因此对于儿子的举动是百般支持。可惜,直到童老太爷闭眼的那天,童老爷还是个小秀才…… 童老太爷过世后,童家铺子无人打理,各个管事和掌柜的都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于是生意日渐衰败。而此时的童老爷却仍旧执迷不悟,一心做着宰相梦……童家夫人为圆丈夫的心愿,便说要花钱给他捐个官儿做做,想着或许待他过足了官瘾后就会回心转意承担起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可那童老爷听后却仿佛受了莫大的屈辱似的跟妻子闹起了别扭,非说自己女人看不起他,因此定要凭着自己的真本事金榜题名! 童夫人无奈,只能自己扛起了家中的几间铺子,待长子成年之后才将家业渐渐交给儿子掌管。而季家二姑娘,便是童家的长房长媳。 江寒之扯扯嘴角,嘲弄道:“这都第几个了?那童家大爷的通房丫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吧?!” “……加上这个整整六个,还有两个因有了孕去年便抬成了姨娘。”季贞儿无奈的垂下眼帘,“依我看,那童夫人就是故意在整治二姐呢。” “那童家最是势力的,按理说你二姐带了二百多车嫁妆入门理应得到童家人的喜爱和重视啊?怎么如今不巴结她反倒整治呢?”江寒之嘲讽的笑笑。 他十四岁那年和小他一岁的季萍儿定亲,可偏偏十六岁时意外坠马,当时不仅手部受了重伤,一条腿也不可避免的摔断了,峦城许多名医皆说他的伤即便好了只怕将来也要成为跛子,右手更是无法治癒。 而那季萍儿的生母任氏虽是个姨娘,却曾是安国公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因此在妾室中也算是有些体面的。加上任氏后来难产而亡,一尸两命,临终前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女儿託付给了正室夫人。 因此,季萍儿自三岁起便被安国公夫人抱到了身边抚养,虽是庶出,可一切吃穿用度皆和两个嫡女相同。久而久之,便有些分不清高低上下了,一心认为自己理应得到更好的,就算不能像长姐一般嫁入皇家贵为皇后,那也该是个王妃或是大户人家的长房长媳。 当年被父亲随意的配给江寒之本就觉得委屈,如今又出了此等变故,更是有心悔婚。于是自接到江家的来信后便日日在安国公府中哭泣,逢人便摆出一脸的哀怨,更是时不时的便要拉着拜访的太太姑娘们述说自己悲惨的命运,暗示嫡母对她不公,将她配个没有继承权的次子不说,如今还变成了残废,弄得安国公夫人又气又怒。 安国公知道后二话不说直接将她关了禁闭,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悔婚是不可能的,季家的门风绝不许他们做出背信弃义之事。后来更是让安国公夫人趁早将她的嫁妆拾掇拾掇,想让庶女提前出嫁。 那季萍儿知道后一不做二不休,玩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闹得为了儿子病情和儿女婚事亲来季府拜访的江老爷都听到了风声。江岳平虽说极想攀上季家这门亲事,可却不想娶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儿媳妇。他素来喜爱次子,寒之已经很可怜了,若是婚姻再不幸福,只怕真的要承受不住了。可若是因此退婚,江家和江寒之的脸面便要丢个干净,儿子还是要受到伤害。 在江岳平心中煎熬的同时,那安国公及夫人心中也甚为忧虑。庶女的这番作为已经丢了他们季家的面子,若是再因为嫌弃未婚夫受伤而退亲,只怕连皇后娘娘的声望都要受到打击。他们季家的女儿素来尊贵,即便是庶女也要比平常人家体面一些,百年来多少名门大族皆以迎娶季氏女子为荣,这份荣耀决不能因季萍儿一个人而受损。 可若是就这样将女儿嫁过去,只怕也不是件好事。若是季萍儿心里不满意这门亲事,成亲后也不会安生的过日子,若是入门后惹出什么事端,那还不如不嫁。 就在这时季贞儿说出自己愿意代庶姐嫁入江家。安国公和夫人皆是一愣,他们心中也知道,将另一个品性优良的女儿嫁入江家是最好的选择。不但可以证明他们季家女子的良善和识大体,还可以保全皇后娘娘的脸面。以后外人即便提起季萍儿悔婚,指责的也是她本人,毕竟,再优秀的家族也会有那么一两个坏胚子。 可季贞儿是他们的嫡女啊,对于这个自小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儿,季志平和夫人一直希望给她最好的一切。至于她的婚事,太后早就有了主张,想将她配给顺怡王世子,只不过因老王爷一直驻守北疆,他们夫妻便想藉此多留女儿两年,因此也没正经定下亲事。 可如今,却因为季萍儿的胡闹要牺牲自己的小女儿,安国公心中自是不愿,可季家百年来积攒的好名声和自己与江岳平多年的交情却让他说不出反对的话……那天,安国公夫人抱着女儿哭了一夜,第二天便进宫拜见了太后和皇后,再然后,江寒之的未婚妻变成了季贞儿。 而季萍儿,则快速的配给了远离京都的云城童家。虽说那童家家世和峦城江家相仿,可童瑞南是长子啊,身体健康又相貌堂堂。季萍儿很是满意这桩婚事,心中更是认定过去父亲和嫡母偏心,当家奶奶不让她做,反倒要把她配给一个次子。 看着庶女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安国公夫人愤怒的说她不配做季家的女儿。可季萍儿不在乎,她认为嫡母这是在嫉妒,嫉妒她嫁的比季贞儿好。即便在出嫁前夕安国公冷冷的说以后她的死活和季家无关,也没能影响到季萍儿的对未来生活的热情。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她的生活自有婆家人照管,哪里用得着季家操心? 于是,季萍儿如愿以偿的带着二百多车嫁妆进了童家做了长房长媳,从此也开始了她争权夺利争风吃醋的一生。 “……再多的钱也会花完的……”季贞儿嘟囔。 “恩?”江寒之挑眉,二百多车的嫁妆刚到六年就花没了? 第14页 季贞儿笑笑,含蓄的说道:“首饰玉器布匹衣裳这些东西,能看能用不能花,二姐当年嫁妆虽丰厚,可现银却有限。” 事实上,季萍儿得到的都是一些死物。就算上等丝绸百匹又如何?那东西越放越不值钱,大户人家好面子,绝不会大张旗鼓的典当嫁妆,更何况还是入门没多久的新妇。玉器首饰再多又怎样?难道还能卖了换钱?更何况这些东西买入时都是高价,可一旦进了当铺,最少要赔掉一半儿。 安国公夫人是个极精明的女人,她不想背着苛刻庶女的名头,即便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她这个便宜女儿不着调儿。 庶女不是想当长房长媳么?好啊,那童家多好啊,云城有名的大户,童家老爷每日只知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童夫人在外接管家中产业,对内拉扯两个儿子,季萍儿过门就是当家奶奶,多好的亲事啊…… 庶女不是说她偏心么?瞧瞧,她亲生女儿才一百多抬嫁妆,可她季萍儿多了将近一倍。就算陪嫁庄子和铺子不如亲女那又如何,嫡庶有别,季萍儿能得到这些已经让京都所有庶出子女眼红了。这份儿嫁妆抬出去,谁会相信她薄待庶女? 那季萍儿不明就里,高高兴兴的出了门子,因为自认嫁妆丰厚,进了童家之后行为处事极为大方,虽说还是童夫人管家,可家中僕人哪个不说大奶奶财大气粗?可惜没过多久钱就不够使了,那瓷器布料虽好,却当不得钱花,而她的压箱银却只有两千两,如今已经被她挥霍的差不多了。 其实季萍儿嫁妆虽看起来丰厚,可实际上能给她带来收益的却少之又少。庄子只有两个,还统统在外地,陪嫁铺子虽有八个,可生意却不怎么好。 季萍儿看不懂帐本,被人做了手脚都不知道,因此年底一盘帐,怎么算都是亏本。而那陪嫁庄子的管事只说收成不好,因离得远,她也见不找,虽说心里怀疑,可却没有依据。派去探查的陪房跟她又不贴心,因收了贿赂,口径和那庄子管事完全一致,她有心想换个人帮着管理,可一时又没有恰当的人选。 季萍儿觉得自己吃了暗亏,一心认为是嫡母故意使坏,便不顾父亲在她出嫁前的冷言冷语,打发了陪房家人回安国公府哭诉。结果没得到安国公的怜惜,反而收到了嫡母寄来的几本帐册。仔细翻了翻,全是她陪嫁庄子和铺子过去的帐本,她偷着找了童家的帐房帮着看了看,无论是庄子还是铺子,过去的收益都是极不错的,只是自从到了她的手里就开始走下坡路。 随着帐本来的还有安国公的亲笔信,信中不留情面的责怪她诬赖嫡母,结尾还让她从今往后莫要派人回娘家,他只当自己没有季萍儿这个女儿,最后又忠告她若是不懂经营,就将嫁妆交给丈夫打理。 季萍儿接了信委屈的哭了一场,可却因为害怕婆家人惦记她的嫁妆,私下吞了她的钱财,从不敢跟丈夫说起自己的生意。 “她也不想想,几个赔钱的铺子,谁会惦记?”江寒之冷笑,那童夫人定是早已知道长媳铺子亏本的消息,而季萍儿不分轻重护着嫁妆的行为准是惹恼了童夫人,让她认为这个儿媳跟自己儿子不是一条心…… 第14章第十四章回门上 “三爷的早饭可送去了?”李秀云打开妆粉盒子,倒出一些米粉轻轻拍在脸上,又拿起画眉墨细细描了眉毛,最后涂上一层薄薄的胭脂,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满意的净了手。 她在李家时只有李妈妈和绿衣两个贴身服侍的下人。当时虽有个粗使丫头,可年纪太小,加上亲哥哥又是李家大爷的贴身小厮,她们主僕三人不但不敢用力使唤,反倒要好言好语的哄着她,生怕小丫头不知好歹将李家主僕日常的言行举止宣扬出去。虽然李秀云并未有什么不当的言辞,可绿衣是她的贴身丫头,素来又喜欢抱怨张氏夫人两句,一旦落个什么不是,只怕李秀云这个当主人的也要跟着受牵连,因此她们平时也只派那丫头跑个腿或是剪剪树枝喂喂鸟。所幸那丫头也是个明理懂分寸的,偶尔还能从自己哥哥那里套些小道消息出来回报李氏主僕,因此几人多年来相处的倒也融洽。 因李妈妈是辱母,平时要帮着她照管许多琐事,并没有太多时间关照她的衣着打扮,而绿衣既要帮她洗衣端饭,又要伺候她饮食穿着,每日忙的脚不沾地,李秀云也不忍心给她增添负担,因此每日的妆容都是自己打理的。即便如今嫁入江家,她也习惯自己化妆,只让李妈妈和绿衣帮着梳头穿衣。 “已经送了。奶奶放心,是早上奴婢亲自送到二门上的。”绿衣答道。 “交给谁了?”江云之习惯早起,每日天不亮便去外院书房作画,风雨不误。李秀云知道后,总是跟着早早的爬起来服侍,所幸这个时辰大厨房还没开火,江云之也不在房内用早饭,只需伺候他洗漱穿衣,待他走后还可再睡个回笼觉。 “是三爷的贴身小厮德顺。”绿衣捧过一件绯红色的散花如意裙服侍着李秀云穿上,“奴婢去厨房给三爷取饭时看了一眼,今儿的早饭还有奶奶爱吃的卷煎饼呢,待会儿奶奶可要多用一些,昨儿听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咱们赶路回去,就算马车上有些吃食,只怕也吃的不安稳。” “正是呢。就算快马加鞭,赶到徽城也得整整一日的路程,那样颠簸,奶奶的身子可受得了?要不咱们求求三爷……”李妈妈忧心的皱起眉头,虽说都是三日回门,可也不用这么赶啊…… “无妨……要是依我的意思,这门回不回的又能怎样?”李秀云喃喃说道。 “哪家的姑娘出嫁了不回门?又不是没娘家!”绿衣瘪瘪嘴,“就算李家再不好,奶奶也要表现的亲热一些,免得江家这些人真当奶奶是无根的浮萍……想捏就捏……” “……你当咱们骗的了谁?”李秀云苦笑。 绿衣语塞,好一会儿才道,“就算不为了让江家人高看奶奶一眼,那也要回李家显摆一番。我听说老太太让太太和大奶奶给咱们备下了整整两车的回门礼,单是上好的绸缎就有二十匹。这可是给奶奶长脸呢……张姨娘和三姑娘看了不知要别扭成什么样子呢,尤其是三姑娘,准会嫉妒奶奶嫁的好……” “你这丫头,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张姨娘。”李妈妈皱眉。 绿衣吐吐舌头,“叫习惯了,一时该不过来嘛。” “……绿衣。”李秀云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唤道。 “婢子在。” “怎么是你亲自去大厨房给三爷取早膳?”过去在李家,人手不够,绿衣辛苦一些在所难免。可如今嫁到了江家,屋子外面伺候的丫头婆子一大堆,怎么反倒要她这个大丫头亲自去取饭? 李秀云皱眉,这两日她一直在老太太的上房伺候,当时都是绿衣伴着的,待回了院子李妈妈已经摆好了饭菜,她也没在意究竟是谁取的饭。如今看来,似乎有些奇怪…… “李妈妈,平时我的早饭都是谁取的?”李秀云又问。 李妈妈眼睛闪了闪,支支吾吾的应道,“……院子里小丫头多着呢……” “妈妈!”李秀云见辱母目光闪烁,心知她在说谎,突然立起身子,“妈妈,如今这江家,只有我们三人是最贴心的,若是连你们都不肯跟我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奶奶,奴婢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李妈妈悲哀的低下头,奶奶刚进门,又不得一家之主的喜爱,她哪里敢给她添乱? 她怎么能告诉主子,她这个管事嬷嬷根本使唤不动院子里的小丫头……她的吩咐,那些粗使丫头和婆子每次都会乖乖的应下,可却从不肯安分的行事。她让去厨房取饭,她们偏偏去管事娘子那里取茶叶;她让扫院子,她们反倒打着三奶奶的名头去大奶奶那里讨布匹……她说也说过,骂也骂过,可那些丫头婆子却指责她说的不明确,她偷着找了管事两回,可那些丫头婆子却纷纷找来了“证人”,说她当时吩咐的就是取茶叶讨布匹……还说她这是故意找茬立威…… 至于屋子里的几个二等丫头,倒是听话的,端茶送水什么的从不耽误,可一些粗使活计却从不沾手,义正言辞的说江家有江家的规矩,李妈妈万不可乱了等级。说的冠冕堂皇,她也挑不出错儿来…… 绿衣几次想要跟奶奶告状,可都被她拦了。以主子目前的处境,听了这些话除了生一场闷气之外,什么都解决不了。 “我知道你们怕我忧心,可妈妈,总要让我知道自己究竟面临怎样的困境……”李秀云拿起帕子按按眼角滚落的泪珠,“否则,若是别人说起这些事情,我连个准备都没有……” 第15页 “……奶奶,都是奴婢的错……”李妈妈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李秀云急忙将她托起,“妈妈万不可如此,我如今只有你和绿衣这两个贴心人,我今日是真的急了才……我知道妈妈是怕我难过……都是我没用……”说罢嘤嘤哭了起来。 是啊,就算李妈妈告诉她了又能怎样?除了陪着哭一场她能怎么办? 摆主子的威风?那也要看人家理不理她……找老太太和太太告状?就算告赢了又怎么样?现在是满院子的下人在为难她,若是没有上面的人示意,她们哪里敢如此?就算老太太和太太顾及脸面罚了她们,只要她们还在这个院子,日后也要生事……这些人较多都是家生子,在府中僕人中都各有人脉,即便遣走他们,也无法保证换来的下人中没有他们的亲戚朋友…… “奶奶莫要如此,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奴婢不信她们敢一直这样……”李妈妈恨恨道,“江家是有规矩的,如今他们如此,不过是得了别人的意思,可却断不敢太过分……” 李秀云点点头,目光渐渐清明起来,沉声说道:“正是如此,如今咱们是跟老太太比耐性,我就不信,她能容忍三爷的院子里一直这样没规矩……” “奶奶想通就好了,咱们要忍,忍到老太太先厌烦了这些把戏……即便她不烦……”李妈妈说罢低声嘟囔一句,“说句不敬的话,老太太今年都六十多了,还能……几年……奶奶总有熬出头的时候……” 李秀云目光一闪,轻斥道,“妈妈,无论如何,老太太都是三爷的亲祖母,她再不对,我们也要敬着……”更何况,据她这两日观察,老太太的身子还算硬朗,再活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若是这么个熬法,她怕是受不住…… 李妈妈垂下眼帘,“奴婢失言了。” 李秀云缓缓坐到绣墩上,“绿衣,打盆清水来,我再洗洗脸……还好昨日老太太发了话,今天不必去上房服侍,否则怕是要来不及了。” “奶奶,今儿奴婢给你梳头吧。”绿衣待李秀云重新上了妆之后故意扬起头笑嘻嘻的说道。 “一边儿去,奶奶好好地头髮都让你糟蹋了。”李妈妈将绿衣挤开,熟练的给李秀云挽了个高髻,用丝绳牢牢绑住,接过绿衣递上来的金簪看了两眼,“这支簪子做工不够精巧,跟奶奶这条裙子不搭配,将敬茶时老太太赏的那套头面拿出来。” 绿衣急忙翻出那天周太君赏赐的紫檀木盒子摆到梳妆檯上,李妈妈拿出两支镂空金钗和一支串花戏珠的步摇斜斜的插-进李秀云发间,又取了几个花钉别在两侧,换下双耳的耳饰,满意的点点头,“奶奶这身打扮,便是天仙见了都要羡慕,真真是让人越看越爱。” 看着玻璃镜中映出的女子容颜,李秀云微微一笑,“这玻璃镜照人可真清楚……” “可不是,比铜镜好多了。”李妈妈附和的点点头。 “奶奶可还记得,前年张姨……张氏给了三姑娘一个巴掌大的玻璃镜,把三姑娘美得都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还特意跑到姑娘的院子里炫耀一番……”绿衣撇撇嘴,得意的笑道,“真想把这面镜子扛回李家,让三姑娘她们长长见识。” 李妈妈扑哧一笑,打趣道,“小心眼的丫头,一面镜子便让你得意成这样……” “妈妈可别小瞧这一面镜子,当初母亲给三妹的那一面玻璃镜足足花了一百三十两银子呢。”李秀云笑道。 李妈妈一愣,“这么贵?”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这玻璃镜稀少,自然贵重。”李秀云解释道,“如今咱们这面足足有三妹的十倍大,怕是最少也要一两千银子……” “……听说江府每位主子都有一面呢,真是富贵……”李妈妈咋舌,“难怪人家都说江家是峦城首富,看样子此话不假……” “……若是不得老太太和夫君喜爱,便是再富贵又能怎样?”想到入门这几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李秀云落寞的嘆了口气。这样勾心斗角,步步为营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不图富贵,不重荣耀,只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可就连这样渺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李妈妈顿了顿,安慰道,“这两日奴婢瞧着,三爷还是在意奶奶的。” 李秀云苦笑,“虽说我嫁的是三爷,可每日与我生活在一块儿的却是老太太和太太……若是老太太日日在三爷耳边说我不好……那么……只怕我做的再好,三爷也会认为我不贤惠了……” “……日久见人心……奴婢相信以奶奶的品性,江家这些人终有一天会认识到奶奶的好的……”李妈妈劝道。 李秀云暗暗摇头,只怕还没等到老太太了解她的好,丈夫的心便已经远了……若是失了丈夫的喜爱,即便老太太对她改观也没用了……更何况,现如今除了恭敬孝顺之外,她根本没有法子让老太太喜欢她。即便太太对她还算慈爱,也大多是看在她已过世的生母的份儿上,若是和其他两个媳妇相比,只怕她还是要靠后的。 她不是傻子,自小失母的她能够在李家平安长大,若是没有几分心机和眼色,别说日子会更加难过,能不能平安长大都要另说。 老太太至今不提拜祠堂的事情就是很明显的暗示。昨日让太太和大嫂韩氏安排她的回门礼时又将贴身的嬷嬷派了过来,说是陪伴她一同回娘家。表面上是恩宠,实际上恐怕是防着她跟父兄提起入族谱一事。虽说李家从没指望她能得宠,可也绝对想不到她连祠堂都没进得,到时若是张扬出去,就算江家不把李家放在眼中,也会害怕失去脸面。 若是有老太太的贴身嬷嬷跟着,她哪里有机会开口,而父亲粗心,张氏又巴不得看她笑话,江家的回门礼越厚重,她心中便越不自在,哪里会详细的问她婚后的详情……她虽能猜出老太太的意图,可偏偏无力反抗……论心计,她差的还远啊…… 第15章第十五章回门中 吃过早饭,李秀云带着绿衣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因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老太太早早的便吩咐了不用她伺候,因此也只是立在刘氏身后陪着说了几句话。 刚到巳时,韩氏便进来找刘氏回话,“太太,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礼物都安排妥当了?”刘氏问道。 “太太放心,媳妇亲自在二门处照着礼单清点的,又派了维雪跟着一块儿装的车,断不会出错让三弟妹在娘家失了脸面。”韩氏笑着应道,看了一旁立着的李秀云,又问:“三弟妹确定只带着一个丫头回去?若是还有想带去的,我便再去张罗一辆马车。” “多谢大嫂,通共不过两三日的功夫,简便一些即可,绿衣一人伺候得来。”李秀云应道,多带人?带谁?李妈妈要留下来看院子,其他的丫头婆子没一个是她的心腹,先不说肯不肯听她的使唤,只说若是真的带回了李家,一旦惹出什么是非,丢脸的还不是她?她虽不指望李家人敬重她,可也盼着这次回门是风风光光的。让江家的丫头婆子跟着,虽说看起来更加气派,可万一她们不服她的管教,当着娘家人的面让她没脸,只怕张氏不知要怎么嘲笑她呢…… “三弟妹自然是稳重的,可三弟却从没吃过苦,绿衣既要服侍弟妹,哪里还能腾开手伺候三弟?”韩氏轻笑,恳切的劝道,“老太太虽派了贴身嬷嬷跟着,可马嬷嬷老人家毕竟上了年岁,又是在老太太跟前儿伺候的,想必你们也不敢太过使唤,要不还是多带两个丫头回去吧,端茶倒水的也有个照应。” 或许是这边的声音惊动了上首的老太太,一直歪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的周太君突然张口说道,“淑卿说的正是。老三家的既入了门,凡事就要以云之为重,不能只凭自己的喜好行事。只带一个丫头出门,你想让她伺候谁?还是你在防着谁?我今儿便告诉你,云之院子里的丫头都是好的,断不会出现什么狐媚子,你这个主母也要贤良大度一些。何况,身为江家的媳妇,就要守着咱们家里的规矩,这丫头婆子数量多少也关系到江家的脸面,你只带一个陪嫁丫头回去,难不成想让亲家怀疑我们苛待了你?” “孙媳不敢,老太太多心了。”李秀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辩解道,“孙媳想着尽快回府伺候老太太和太太,若是带的人多,只怕要耽误行程,因此才……” 第16页 “你有这份孝心很好,只是家里的体面还是要顾的。”刘氏笑着打圆场,起身亲自端了百合蜜枣汤送到老太太身前,伺候着用了两勺,“如今天热,老太太多喝两口解解暑气。秀云刚入门,年纪又轻,难免有些地方顾及不到,好好教她便是了。” 老太太看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孙媳,冷哼一声,“李氏,我们江家虽称不上名门望族,可在峦城也是有些脸面的,你那种小家子气的作风还是早早改了的好。” 李秀云委屈的死死咬住下唇,将头低低的垂了下去,“孙媳知错。” “老太太,时候不早了,三弟想必也已经做完了画,徽城路远,中途还要在外过上一夜,还是打发三弟和三弟妹早些出门吧,否则天黑赶不上客栈,心疼的可还是您老人家。”下首的季贞儿转转眼珠,望着老太太笑嘻嘻的说道,“依三弟的性子,只怕巴不得尝尝露宿街头的滋味,老太太可不能任他胡闹。” 提起心爱的幼孙,老太太的冰冷的目光柔和下来,即便是为了云之,也不能太让李氏没脸,“老三家的起来吧,念在你入门不久的份儿上,这次就算了,只是家里的规矩还是要尽早学起来的,今儿是在我面前,若是出了家门,丢的可是江家的脸。” “孙媳全听老太太的安排,待回门后便学规矩。” 老太太点点头,“恩,这个时辰云之想必回院子了,赶紧回去服侍他更衣,出门之前跟你们太太辞行即可,我这就不必再过来了……年纪大了,最是见不得离别……” “瞧老太太说的,不过就是两三天的功夫他们小夫妻就回来了,到时候见天儿的守着老太太尽孝。”刘氏笑道。 老太太听了眯起眼睛,微微扯出一朵笑花,“我的云之还是孝顺的,自打上回我病了之后,他便再没出门贪玩过。” 年前老太太染了风寒,一度卧床不起,当时江云之正在善城游玩,待他得了信儿回家之后见老太太整整瘦了一圈儿,极为内疚自己没在床前尽孝。老太太也是精明的,哀哀的抱怨自己的老迈和病弱,拉着孙子的手含泪诉说自己的恐惧,直言就怕临终之前见不到这个心爱的孙子。老太太利用江云之的愧疚和孝顺,生生的向他讨了一个承诺,以后不得老太太准许,再不轻易离开峦城。作为补偿,老太太也发了话,只要江云之不离开江家的地界儿,其他的事情都随他逍遥。 “可不是,如今云之这样乖巧,全是老太太的功劳。”刘氏陪笑道,“如今又娶了媳妇,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更加懂事,待他出息了也是敏之和寒之的一个好帮手。” 老太太听了,笑眯眯的闭上眼睛,“云之定是个争气的。”说罢挥挥手,“你们都回去吧,我眯一会儿,让慧歌伺候着便是。” &&&&&&&&&&&&&&&&&&&&&&&&&&&&&&&落梅苑的分割线&&&&&&&&&&&&&&&&&&&&&&&&&&&&&& “气大伤身,奶奶想开一些吧。”绿衣扶住李秀云微微颤抖的左手,轻轻劝道。 李秀云摇摇头,“刚才那婆子说三爷已经回去了,咱们也快走吧,还要伺候他重新更衣梳洗呢。”说罢推开绿衣的搀扶,快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刚进正房,便发现江云之已经穿戴整齐,身上换了一件香色绸缎长袍,腰间坠了一块翠绿的玉佩,上面的精巧的络子微微晃动,头上也换了玉冠,头髮整齐的束起,与清早去外院作画时的随意打扮完全不同。 李秀云一愣,“妾身还想着回来服侍三爷梳头更衣呢,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说罢看了看立在一侧的李妈妈,笑道,“有劳妈妈了,李妈妈束的头髮看起来比我弄得稳当多了。” 李妈妈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张嘴欲言,可看了看身边的江云之,还是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轻轻沖自家主子使了个眼色。 李秀云心下迟疑,可又不好立刻询问,只能将疑惑压下,沖江云之笑道,“三爷可要再用些点心?” “不必了,时候不早了,赶紧走吧,否则晚上赶不上客栈,总不能露宿郊外吧?”江云之摆摆手,“刚才大嫂打发人来说礼物都装好了,你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若是没有,尽快走吧。” “才刚老太太怕三爷身边服侍的人手不够,想让咱们多带几个丫头婆子……大嫂那边只怕也正在安排马车……” “带上三五个也就罢了,哪里用得着那么些人?” 李秀云顿了顿,才道,“妾身本想着带绿衣一个人就够了……所以也没……” 江云之皱眉,不满的看了看李秀云,“哪家的太太奶奶们出门就带一个丫头的?你怎么……算了,下次长长记性。” “是妾身考虑不周,这就让李妈妈再叫几个丫头婆子跟着。” “若是在等他们打点好行装,只怕咱们午时都出不了门!”江云之气道,“算了算了,就这样吧,赶紧走。”说罢跨步出门。 李秀云脸一白,急忙招唿绿衣跟上,“李妈妈,家里就交给你了。” “奶奶……” “有什么事儿等我从徽城回来再说。” 第16章第十六章回门下 虽说李秀云只带了绿衣一个丫鬟服侍,可实际上他们夫妻随行的下人却并不少。江云之本身就有两个贴身小厮,加上江夫人和韩氏派给他们的车夫和随从,算起来也有十几人。李秀云和江云之的马车沿着官道走了大半日便到了峦城和徽城之间的一座县城,因天色渐暗,便打发人在县里寻了间整洁干净的客栈住了一夜,第二日天没亮便启程赶往徽城。 因事前派人知会了李家,李老爷早早的便安排了长子李文忠带着三五个僕人等在城门外,江云之一行人刚入城,一边凉棚里等着的李家大爷便迎上前去。 李文忠为人甚是忠厚老实,不似其母jian猾可憎,可不像幼妹那般仗势欺人,虽说和李秀云接触不多,可也尚有几分兄妹情分。只不过他在李家虽有个大少爷的身份,却抵挡不住父母的势力和贪心。 当初江云之前来徽城下聘之时便见过李文忠一面,彼此也算熟悉,后来李秀云成亲之时也是李文忠负责接待男方的迎亲人员,江云之喜他憨厚诚恳,两人倒也颇为投缘。如今见他亲自来接,心下更是高兴,寒暄几句后便跟着他往李家行去。 李老爷和张氏带着两个女儿和幼子端坐在正厅,待江云之和李秀云行完礼后便热情的让到下首的雕花椅子上,又命其他三个儿女给江云之见礼。 大月朝的礼教不像前朝那样严苛,虽也讲究男女大防,可亲眷之间的相处还是极为宽松的。如今李老爷命两个未出嫁的幼女在正厅给江云之见礼,也不算违了规矩。 李秀凤偷偷抬眼看了看微笑着回礼的江云之,双颊飘起两朵红云,嘴角微微牵起,羞怯的笑了笑。待看到一旁一身绯色衣裙的李秀云,眼中闪过一丝妒恨,低下头乖乖巧巧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李秀凤含羞带怯的同时,张氏也在暗中观察着李秀云这个便宜女儿。一袭绯红色的纱裙,是出嫁时江夫人派人送来的“嫁妆”之一,头上梳着时下贵妇们常梳的高髻,配着几只做工精緻的钗环,纯金的花型步摇中间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南珠,下面缀着几颗大小相仿的小珠子,微微晃动间闪烁着柔和的光晕。南珠虽没东珠稀罕,可也是极为名贵的,上好的南珠更是难求。而且珍珠大多串为珠花珠链或是吊为坠饰,极少有直接嵌在金器上的,因此这支步摇算是上品。 张氏忍不住往下打量,只见李秀云的双手搭在腿上,左手衣袖中滑出一只玉镯,只见那镯子通体雪白,镯型匀称,虽说和这身行头不是很般配,可也是极品,怎么着能值上一两千银子,这东西不是聘礼也不是“嫁妆”,想必是江家老太太或是太太给的见面礼。 张氏越看心里越不自在。刚才李秀云夫妻在大门口下车之时便有下人过来回话,说他们夫妻足足带了两车的礼物,如今又看了李秀云这精緻的装扮,想必在江家过的还是不错的,想到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秀云啊,自从你出嫁,你父亲每日都要念叨一回,昨儿一得了你回门的消息,便派了人守在城门口,就怕错过了时辰没迎到你们夫妻。今日更是一大早的起身跑到大厅来候着,连早饭都没吃好,可见他有多疼你。”张氏撑起笑脸说道。 “女儿不孝,不能长久的伺候双亲,还让父亲如此惦念,实在是羞愧。”李秀云眼中的嘲讽一闪而过,低头做出一副感激的样子。 第17页 “你是我女儿,我自然惦记你。”李老爷顺着张氏和李秀云的话接道,一脸的慈爱,仿佛李秀云就是他最心爱的女儿。 “别说你父亲捨不得,便是我这个后娘都跟着心疼,自从你走后,我这心里就像缺了什么似的,做什么都不自在。” 听到这,江云之诧异的看了一眼张氏,虽知道她是姨娘出身,没什么涵养,可也没想到居然连句明白话都说不好……这样的女人,居然压过了出身的正室,一跃成为夫人,是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还是李老爷的喜好与众不同?忍不住看了看一旁的妻子,只见她微微低着头,嘴角上扬,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笑容有一丝僵硬和愤怒,看样子她心中也是生气的。想到这里,江云之不知为何心情好了一些。 “多谢太太关心,秀云只是出嫁又不是埋进了黄土里,太太不必过于失落,若是想念秀云,不放时常打发人接女儿回来住上几天,让女儿也尝尝回娘家当姑奶奶的滋味。”李秀云抬起头直视张氏,目光单纯诚挚,脸上也带出一丝期盼。 张氏一窒,尴尬的笑笑,“瞧瞧咱们大姑娘,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不仅衣着打扮更为尊贵,就连说话都比过去慡利多了……还是江老太太会调教人……如今看你的样子,想必江家对你是极好的,这样我就放心了……即便将来到了地下,也对得起你亲生娘亲了。” “娘亲必会好好回报太太对秀云的养育之恩。”李秀云重重的咬住回报这两个字,笑眯眯的看着张氏。她在江家忍气吞声,不代表回了李家还要像过去一样卑躬屈膝。她看的清楚,江家才是她最后的归宿,就算有一天那里容不下她了,李家也绝不会接纳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人,更何况她这个女儿未出嫁时便不得父亲宠爱,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像过去那样奉承张氏? 张氏脸色有些苍白,诧异的看着李秀云,“不管如何,我一直将你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你的心和对秀珠秀凤两个丫头是一样的,我也不求你回报什么,如今你平安长大,又嫁给了江家这样的好人家,将来的日子想必也是不会差的,若是能再拉扯你两个妹妹一把,便对得起李家,对得起我和你父亲了。” “太太严重了,秀珠和秀凤两位妹妹有父亲和太太疼爱,哪里用得着女儿操心。”李秀云搪塞的说道,“妹妹们的福气定会超过女儿。” “你两个妹妹自然都是好的,我和你太太一心想让她们像你一样配个体面人家,可如今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她们年纪渐大,我和你太太就是捨不得也不忍继续耽搁她们的终身,你在峦城也帮着留意留意,若是你们姐妹三人都能嫁到一处,将来也能有个照应。”李老爷说道。 李老爷话刚说晚,便见李秀珠姐妹双双红了脸,手足无措的坐在椅子上。江云之瞧着那羞羞怯怯的两姐妹,越发觉得好笑。只凭李老爷扶了姨娘当正室这一点,就是徽城大户人家里的笑话,这样的娘亲生出来的女儿,哪有体面人家愿意要? “正是这个理儿,峦城是大城,比徽城繁华不少,若是你们三姐妹都能有个好归属,我和你父亲便心安了。”张氏一脸慈爱的看着两个亲女,在她眼中,秀珠和秀凤可是比那李秀云强上百倍,可偏偏在姻缘上有些艰难。她时常带着两个女儿到其他的富贵人家串门子,徽城那些贵夫人之间的聚会也没少参加,可不知为何,每次媒人带来的都不是好消息。 以前她认为江家不满意李家这门亲事,继女入了门定会招人冷落受人白眼,因此也没指望过攀上江家这门贵亲。可如今看了李秀云这一身贵妇人的装扮,以及刚刚送到手中的礼单,一长串的物件看的她眼花缭乱。又见李秀云气色红润,便是立在一旁的绿衣仿佛也是有了倚仗似地抬头挺胸,不由得有些疑惑,或许,江家对这门亲事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厌恶? 仔细看看李秀云的五官,端庄中带着一丝柔美,面孔白皙剔透,一双大眼柔和妩媚,像是个能勾住男人的……或许,就是这幅模样勾住了江三爷的心? 不管如何,为了两个女儿,她不想放过任何机会。若是秀珠和秀凤也能嫁到峦城,想必也能富贵一生……张氏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一脸慈爱的看向江云之。 “姑爷见多识广,若是有家是相当的人选也帮着你两个妹妹留意留意……” 江云之忍不出嗤笑出声,这个张氏还真是不着调儿,在两个未出嫁的女儿面前谈论她们的婚事不说,还让他一个大男人帮着两个庶出的小姨子张罗婚事?也不知这话她是怎么说出口的!是了,不过一个姨娘,能有什么见识和规矩,即便靠着美色挡了太太,也终究摆脱不掉骨子里透出的卑贱…… 现如今,只希望自己这个媳妇不像她的养母……他们江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太太,三爷是男人,这种女人家的事情还是别烦他了。”李秀云即便不去看江云之的脸色,也知道他绝对是一脸嘲笑。心里不由得暗恨张氏的无知,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什么时候说都弄不清楚,而她的生母居然败在了这种女人的手底下! “这怎么能是女人家的事情呢?这可是你两个妹妹的婚姻大事,关系到整个李家,江家是李家的姻亲,秀凤她们嫁得好,可是对咱们两家都有利的事情……”张氏反驳,生气的看着李秀云,就知道她绝不会允许秀凤两个丫头嫁的比她自己好! 李秀云看张氏一脸不满,知道和她是讲不明白的,于是冷声说道:“太太,我和三爷赶了将近两日的路程,有些累了,想先去歇歇。” “马上就该用午膳了……” “娘,还有一个时辰才开饭呢,既然妹妹累了,就先让他们去歇着吧。”李文忠急忙打断张氏的话,沖李秀云和江云之说道,“秀云,你和云之今日就住在你以前的院子里,我已经派人将你们的行李都送过去了,你快带妹夫去歇着吧。” 李秀云听了这话,立刻起身行礼,和江云之往自己出嫁前的小院走去。 “你那个继母还真是有趣……”江云之笑眯眯吐出一句。 李秀云脸上一僵,“……太太是个直性子……” 江云之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直性子,哈哈,直性子,我看她根本就是……咳咳,不说了……若她是直性子,那么秀云,我还是喜欢委婉一些的女人……你可千万莫要学她……” 李秀云心下一惊,抬头看了一眼江云之,从他的笑容中看到了一丝认真,这是在警告她吗? 第17章第十七章通房丫头上 “奶奶,那两个丫头在外面候着呢。”李妈妈俯小心翼翼的说道。 李秀云一愣,“是咱们院子的丫头有事情要回?”难不成她回门两天,丫头们居然懂规矩了? 李妈妈脸色有些不自然,讷讷道:“是三爷的两个通房丫头……本来昨儿就要来拜见的,只是奶奶从娘家回来已经晚了,当时三爷又在,奴婢便没让她们过来请安……今儿无论如何也要见见了……否则老太太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和老太太又有什么关系?”总不会这两个丫头是老太太的人吧?! “……听说这两个丫头过去都是老太太身边的得力丫头……”李妈妈吞吞吐吐的应道,“便是现在,老太太还时不时的叫去说话……奶奶可记得回门那天的事情?当时就是她们两个一块儿服侍着三爷更衣梳头的……”说罢顿住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妈妈还有话没说吧?”李秀云冷下脸沉声说道,“你是我的辱娘,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希望你有事情瞒着我,尤其这些事还关系到我的生活……即便是伤心,我也要听实话!” 李妈妈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自家奶奶,咬咬牙,决定还是把话说全,免得让主子失了防备。 “……据奴婢这两日旁敲侧击,奶奶未进门之前,三爷的院子都是这两个丫头代为管着的,极得老太太和三爷的信任,就连院子里的僕人也很听她们的话……” “那为何前两天不来拜见?”或者说,为何在她回门之前,这两个丫头没出现? “听说那两个丫头是亲姐妹,因老子娘病了,老太太许她们回家侍疾,奶奶回门那天刚回来……”李妈妈顿了顿,又道,“那天奶奶前脚儿去给老太太请安,后脚儿管家便领着这两个丫头进了院子,说是已经给老太太磕过头谢过恩了,以后还在咱们院子伺候……随后三爷便回来了……” 第18页 “病了?还真是巧啊……我入门,她们老子娘就得病,我回门,这病就好了……”李秀云冷笑,“这些日子怕是在暗地里观察风向呢吧……”看老太太是否看重她这个孙媳妇……看她这个当家奶奶是不是个好拿捏的…… “不过是两个自以为是的小蹄子,就算有老太太撑腰,想必也翻不起大浪。”李妈妈轻声安慰,“奶奶以后留心便是了……” 李秀云闭闭眼,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见面礼可备好了?” “选了绿衣绣的两个缎面荷包,也算精緻,只是不知里面……” “装五两银子吧。” “给这么多?!”绿衣不满的叫道,“奶奶,不过是两个通房丫头,何必这样厚待她们?”一人五两,两人就得十两,她们要卖多少绣品才能攒下来啊?! “是有些厚了。”李妈妈附和,“咱们手边的银子不多,奶奶刚进门,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就是啊,我昨儿都打听了,大奶奶和二奶奶入门的时候太太都让管家带着诸位家僕拜见,当时下人们可都是得了赏的,咱们可要先把这份儿赏钱备下来,万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还有这事儿?你可打听到了大奶奶和二奶奶都是怎么赏的人?”李妈妈一听,心里更是忧虑。江家虽说另给他们姑娘置了一份嫁妆,可银钱却是没有的,而姑娘出嫁时张氏太太不过给了二百两银子的压箱银,可据她这两日的观察,江家的花销是远远高于过去她们在李府时,这么点钱怕是用不了多久…… 绿衣听了问话,眼神闪了一下,低头不语。 “你这丫头倒是快说呀。”李妈妈急道。 “……大奶奶给诸位管家每人五两,管事娘子和大丫头每人二两,二等丫头一两,粗使婆子和丫头五百钱……二奶奶也是如此……”绿衣犹豫了一下,又道,“自家院子里伺候的还另有赏钱……” 李妈妈脸一白,“江府里里外外三百多人,即便只打点内院的下人也得二三百两啊……” “所以奴婢才担心……奶奶凡事心里要有数……”说罢又低声道,“咱们虽不能和大奶奶二奶奶想比,可也不能差太多……那些丫头婆子一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若是姑娘刚进门便让人指指点点,只怕以后的日子更是不好过……” “……好了,别说了……”李秀云摆摆手,肯定的说,“太太应该不会让他们给我见礼的。” “这可说不准,太太还是喜爱奶奶的,断不会如此偏心。”李妈妈劝道。 李秀云摇摇头,轻声说道,“就是因为太太疼我,才会这样。太太心知我手中没有多少银钱,让家僕见礼虽然瞧着体面,可却不适合我这种出身落魄的姑娘,总不能为了面子饿着肚子吧?况且,若是太太真的打算三个儿媳同等待遇,想必入门第二天便会命大嫂安排了,哪会等到我回门之后?” “可是……” “我是江家三奶奶,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拜不拜见的又能怎样?”李秀云轻笑,“而且,以我目前的处境,江家的下人有几个是真正敬着我的,那种虚情假意的低头,我也不稀罕。” “奶奶实在是太委屈了……”李妈妈忍不住抬手抹抹眼中含着得泪水,心疼的看着她伺候了十几年的主子。 “委屈?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只要我还活着,还是江云之的正房妻子,就总有昂头挺胸的一天。”李秀云微微低头,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精光,喃喃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跪我……现在,抓住三爷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我等得起……我知道你们的心,只是刚才李妈妈也说了,那两个丫头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我昨儿没见已经失礼了,若是再不厚赏,难道让她们到外面去说嘴?” 李妈妈听了,心里一堵,“……奴婢这就去取荷包。” 绿衣咬咬唇,“奶奶可要重新打扮一番?” “不必了。”李秀云摇摇头,冷笑道,“若是三爷敬我,即便我衣衫褴褛她们也不敢翻天……若是……就算穿金戴银也照样被人无视……快让她们进来吧……” “便是让她们多等一会儿又能如何?”绿衣不乐意的抿抿嘴,可脚上却快步出去将那两个丫头喊了进来。 “奴婢给三奶奶请安。”两个穿着淡粉色纱裙的丫头缓步受到李秀云身前微微蹲下了身子。 左边的一个身材娇小,头虽低着,却能看出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右边的丫头略微高挑,虽是正在行礼,可头却昂着,只垂下眼睛,五官娇美,小嘴嫣红,虽也是穿着同款的裙子,可却将腰部收紧,浑身上下显得更为妖娆 “起来吧。”李秀云看了李妈妈一眼,“赏。” 绿衣接过李妈妈递来的两只荷包送到两个丫头手中。 左边的丫头接过荷包再次福了福,“谢三奶奶赏赐。” 右边的丫头捏了捏荷包,低头轻轻撇撇嘴,匆忙跟着福了一下身子,“谢三奶奶赏赐。” 李秀云点点头,“你们都叫什么?” “奴婢慧心。”左边的丫头应道。 “奴婢慧秀。”右边的紧跟着答道。 李秀云眉头一皱,轻轻瞥了一眼绿衣。 “这名字可是犯忌讳了,还不快改了去。”绿衣厉声道。 慧秀一怔,随即想到这个新奶奶的名字中似乎也带个秀字,可嘴上仍是不服气的驳道,“奴婢的名字是老太太亲自取的,便是要改,也是老太太改。” “放肆,你竟敢用老太太的名号来压三奶奶!” “绿衣姐姐误会了。”慧秀忙道,“奴婢绝无此意。奴婢即给了三奶奶,名字自然该由三奶奶定夺。只是老太太错爱,时常叫奴婢去回个话,若是冷不丁的改了名字,怕老太太不习惯。” “你在威胁我?”李秀云慢吞吞的问道,声音中透着一丝寒意。 “奴婢不敢。只是不知奶奶要奴婢改名,可回过老太太了?”慧秀抬头,嘲讽的看了一眼端坐在上首的李秀云。 “难道我给自己院子里的丫头改个名字还要请示老太太?” 慧秀嫣然一笑,“奶奶自然有权给自己的丫头改名,只是奴婢和慧心姐姐却是老太太赏给三爷的。便是三爷,也是叫惯了奴婢的名字的。”慧秀重重要咬桩“自己的丫头’这五个字,笑意盈盈的望着李秀云。 李秀云定定的看了慧秀一阵儿,才道,“老太太命大奶奶给我讲讲江家的规矩,待会儿我倒要问问大嫂,哪个大户人家的丫头居然敢跟明目张胆的冲撞主子?难道这就是江家的规矩?若是如此,这规矩不学也罢!” 慧秀脸上一僵,嘴硬道,“便是大奶奶也不能违逆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的话自然是要听的,只是她老人家身为江家的主母,每日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哪有闲工夫操心一个小丫头姓甚名谁冲撞了哪个主子?我们当晚辈的自然要帮着分忧,老太太是最重规矩的人,若是知道了,也只有夸赞我们想的周到的。好了!都下去吧!”李秀云冷笑,“江家的规矩,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奶奶,那个慧秀怕不是个省心的。”李妈妈倒了一碗茶送到李秀云手中,“只是奶奶今儿如此,不怕她到老太太那去告刁状?” “……当然怕……只是也不能让个丫头欺到头上吧……”李秀云抿抿嘴。主子的气她受着也就罢了,难道连个通房丫头都不能管? “有什么可怕的,就今儿这件事,走到哪儿都是咱们有理!”绿衣叫道,“便是她们去找老太太告状又如何?老太太总不会不顾上下尊卑吧?” “傻丫头,她们只会跟老太太说奶奶入门第一天便为难三爷的房里人,哪里会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说清楚。”李妈妈轻嘆。 “她们不说,奶奶可以说呀。” 李妈妈摇摇头,老太太本就不喜欢她们奶奶,事情要是从她本人嘴里说出必要打了折扣。即便老太太真的命慧秀改名了,只怕心中也是不快的,说不准还会认为她们奶奶刚进门便给她添堵…… 第18章第十八章通房丫头下 第19页 “老三媳妇真的给那两个丫头摆了脸色?”刘氏怀疑的问着碧荷,对于自己心腹丫头带来的消息惊讶不已,她从不认为自己这个三儿媳真的是个单纯懦弱之人,可也没想到她居然敢第一次见面便对着老太太配给云之的两个通房丫头摆脸色。 是这几天太过压抑以至于忍无可忍了,还是她想借着这次机会让江家人知道她也不是软绵好欺的?刘氏一直认为一个能让杏儿只见一次便赞不绝口的女子绝不会真的毫无心机。虽然自己那个女儿性子内向害羞,但绝不是别人三言两句就能轻易哄骗的,或许是因为杏儿生性敏感,因此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往往可以很快的感觉出来。正式因为如此,才会极为重视和喜爱那些对自己怀有善意的人。 就在李氏入门这几天,杏儿三番两次的和她说这个三嫂子的好话,仿佛真的把她当成了知己。想到这,刘氏摇摇头,杏儿还是太小了,就算初次印象很好,也不应如此轻信于人……她教了十几年,却没有一丝长进,这样的性子,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办? “那个慧秀也不是个省心的,她的名字确实冲撞了三奶奶,可却仗着自己是老太太赏给三爷的,不肯改名……言语中也多有挑衅……”碧荷应道。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刘氏冷笑。 “不过,慧秀这名字也确实是老太太亲取的。”碧荷又道。老太太喜欢聪慧可人的女子,因此自己院子中的丫头几乎都是慧字打头的,每个丫头入了她的院子必要先改了名字,而慧心和慧秀两姐妹,过去就是老太太院中的二等丫头,平时帮着沏茶跑腿儿捏肩捶腿。慧心端庄稳重,慧秀活泼俏丽,老太太觉得这样容貌娇媚性格相反的两姐妹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加上两个丫头也算是懂规矩,并不是那种狐媚惑主的女人,因此江三爷成年之后老太太便发话将这姐妹两人给了心爱的孙子做了通房。 “老太太取过名字的丫头多着呢,难不成以后还都改不得名字了?”刘氏眼中划过一抹厉色,冷声说道,“云之成亲时这两个丫头说老子娘病重,整天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引得老太太注意。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哪里会被她们算计?之所以成全她们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碧荷听了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太太又怎么知道这两个丫头不是猜到了老太太的心思?”碧荷小心的应道,老太太的心思,就连她这个做奴婢的都能猜到几分,不过是想借着慧心慧云来给新嫁来的三奶奶难堪…… 刘氏闭闭眼,“你说的也有道理,想必是年岁大了,这心也大了……” “依奴婢看来,三奶奶也不是真的那么……那么软弱……” 刘氏轻笑,“呵呵,这样很好,太过柔弱的女人并不适合做云之的妻子……偏偏云之那孩子又不喜欢强硬的女人……如果秀云能拿捏好这个尺度,将来也未必就真的没有出路。” “只是,老太太那边……虽说给丫头改个名字不算大事,可若是因这个吵闹到老太太面前,也是扫了她老人家的脸面……” “老太太年岁虽大了,可心里还是明白的。这次是秀云占着理儿,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太过刁难……”刘氏轻嘆一声,“秀云如今已入了江家的门,便是我的儿媳妇,我也是希望她和云之能有个好结果的……这样,我也算对得起她母亲了……” “太太慈悲,若是何氏夫人在天有灵,定会感念太太的恩德。”碧荷陪笑道。 刘氏摆摆手,“三奶奶那个丫头,你有空多提点一些吧……” 就在刘氏和心腹丫头闲谈之际,那边枫林苑中的季贞儿也得到了消息。 “正该如此。”季贞儿微微点头。 “三奶奶到底是个大家闺秀,若是真让个通房丫头欺到头上,以后的日子怕是没法子过了。”苏妈妈笑道,“若是趁此机会闹一场,也是好的。” “那倒是不至于,不过硬气一点总是没有错的。”季贞儿轻笑,“三弟妹因为知道自己娘家势弱,又不得老太太喜爱,因此一直示弱,可实际上,江家并不需要太过软弱的儿媳妇。” “三奶奶也难,以她现如今的处境,除了做小伏低低眉顺眼的让老太太满意之外,哪里有其他的方法改变处境……”苏妈妈感嘆。 “可越是这样,老太太越是瞧她不上……”季贞儿暗暗摇头,“老太太那边不好应对,若是趁着这次机会,打压一下自已院子中的丫头也是好的,既能立起规矩,也能让老太太瞧瞧她的本事……只是,李氏恐怕还想指望三弟帮她应对呢……” “就三爷那个性子,只怕根本不会想太多……”苏妈妈肯定的说道,她跟着自家姑娘入门已有五年,别说江家这些主子的性子都被她摸得清楚透亮,便是有些脸面的管事下人,她也知道个大概。那江家三爷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想要让他主动体恤身边的人,可要费上一番力气…… “其实,正是因为三弟这样的性子,三弟妹才更容易在江家立足……现在她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季贞儿轻嘆,如果李秀云能够得到江云之的喜爱或是敬重,那么未尝没有翻身的可能。 江云之天真散漫,并没有太多的心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绝不会敷衍也不会装假。他在乎脸面,但却并不嫌贫爱富,不会过于纠结妻子是否能够给他带来什么利益。这样的男人,对于一个出身落魄的女子来说,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若是能得到他的信任,那行事定会方便许多,他虽不一定会主动照顾妻子,可却绝对是个优秀的执行者。只要李秀云能得到他的敬重并且摸清他的性子,江云之喜欢柔和的女子,但与他说话却决不能委婉含蓄,他绝对听不懂的……因为他根本没有耐心去分析别人话中的暗示…… &&&&&&&&&&&&&&&&&&&&&&&&&&落梅苑中李秀云的小心思&&&&&&&&&&&&&&&&&&&&&&&&&&&& 当晚,李秀云服侍江云之洗漱过后,便柔柔向他诉说白天发生的事情,“慧心和慧秀两个丫头妾身今儿见了,每人赏了五两银子,也不知是否赏薄了……” “主子赏赐是恩典,哪里轮到她们挑挑拣拣?”江云之随口应道。 看到丈夫满不在乎的神情,李秀云心下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他也不是那么喜爱这两个丫头,于是缓缓说道:“这两个丫头都是老太太的赏给三爷贴身服侍的,规矩和品性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 “恩?”江云之皱眉看向新婚妻子,心里有些不快,难不成刚进门便要刁难他的通房丫头? “只是慧秀的名字有些犯忌……”见丈夫面上带起不快,李秀云也不再犹疑,“论理,这事儿本不该妾身主动提起的,只是因牵扯到了老太太,管事娘子们也不好干涉……大嫂管家辛苦,每日琐事繁多,想必也有照看不到的地方……妾身本想派人问问大嫂的意思,可又怕自己初来乍到不知内情……因此想先问问三爷的意思……” 江云之听到这也反应过来,那慧秀的名字确实沖了这个新婚妻子,随即说道,“我当多大的事儿,不过就是个丫头的名字罢了,你自己改了之后跟掌管花名册的管家说一声不就完了?” “可是,老太太那边……” “老太太既然将她给了咱们院子,自然就归你管。”看到李秀云还要说话,江云之不耐烦的挥挥手,“你若实在不放心,便回老太太一声便是。她老人家最是慈爱的……你也太过小心了,不过是给丫头换个名字,也值当你说了半天……” 李秀云听了心里泛起一丝委屈,老太太的慈爱也是分人的,她要是真的冒然给慧秀改了名儿,弄不好用不了两天老太太一顶不敬尊长的帽子就砸到她头上了……即便她用规矩绊住了老太太,也定会惹她不痛快,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找自己的麻烦……更可况,她要是真因为一个丫头的名字便正儿八经儿的去上房请示,定要生出别的事情…… 往大了说是她刚进门便故意刁难丈夫的屋里人,即便这件事她占着理儿,只怕也要落个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的名声……若是往小了说,就是她小家子气撑不起场面,连给屋子里的丫头改个名字都要回了老太太,这样的奶奶想必也是管不好家的…… 第20页 她的本意其实是想让江云之亲自给丫头改名儿,可偏偏这个丈夫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故意装煳涂…… “对了,老太太说明儿会让大嫂来教你规矩,你准备准备。”江云之说完便掀被上床。 教她规矩?刚入门时明明是说给她讲家规,如今就变成教她规矩了……她哪里不守规矩了?李秀云死死的握住拳头,任指甲刺进掌心的疼痛来麻痹自己的心……形势比人强,她只能认…… 褪下鞋子爬上床,从离侧小柜里拿出一把扇子轻轻给江云之打扇。 “别扇了,今儿不太热,你也累了一天,歇歇吧。”江云之一把夺过扇子,笑嘻嘻的趴到李秀云身上,右手滑进中衣内,薄薄的嘴唇紧跟着也凑了过去…… 第19章第十九章规矩上 第二日,李秀云一大早便赶去上房伺候老太爷和老太太用膳。江老太太喜好享受,若是依着她的性子,每日定要多睡一会子的,可偏偏江老太爷睡眠浅,每日不到寅时刚过便会起床,因此老太太也只能跟着起来伺候。虽说刘氏和李秀云只需早膳之前赶到上房,可也是极为辛苦的。 因大奶奶韩氏管家忙碌,老太太发话不必她日日前来伺候,而二奶奶季氏身体娇弱,又不耐热,老太爷体恤,只让她晚膳时过来奉茶便可,因此入门这几日,每日的早饭都是江家太太带着李秀云到上房服侍的。 老太爷饮食清淡且单一,每日清早固定是两碗粳米粥外加一张千层饼,素来不用儿媳和孙媳布菜,吃完便去族学授课。 那江老太爷致仕后闲着无事,便投了一万两银子买了几亩地归到族里做了祭田,之后又和族长一同办了族学,除了聘请族中几个较有学识的族亲前来授课之外,自己平日无事也去给族中晚辈们讲上一堂课。因老太爷做过官,江家的族人对这位长辈是极为敬重的,学堂中那些有心科举的学子,更是时不时便要上前请安,请教一些学问。江老太爷也不藏私,自己的独子和三个孙子没一个是专心做学问的,因此便将满腔的热情投入了族学中。每日只要进了学堂,不到申时(下午3点至5点)绝不会离开,于是午膳便由下人每日送到学堂,并不需家人操心。 而老太太却挑食的很,每日早饭最少要六样点心四样米粥,相连的两日不能重复,否则便引不起食慾。每回用饭必要儿媳和丫头婆子在一旁哄着,如今李秀云入门,自然又添了个孙媳服侍。 其实老太爷在的时候,老太太要顾及老太爷的想法,倒也并不十分挑剔。可偏偏老太爷和老太太吃饭进度不同,往往老太爷起身出门之时老太太才吃了两分饱,于是待老太爷走后便开始折腾儿媳和孙媳…… 因昨儿便得了婆婆的提点,李秀云今日只拣着老太太喜欢的点心往碟子里送,一顿饭吃的倒也平安无事。 “老三媳妇。”老太太在慧歌的服侍下漱了口,慢悠悠的走到罗汉床上坐下,定定的看着紧跟在江夫人身后服侍的李秀云。 “孙媳在。”李秀云微微上前一步。 “昨儿慧心两个丫头去给你见礼了?” “是。”李秀云颔首。 老太太眯着眼睛端详了许久,微微牵起嘴角,“这两个丫头过去服侍过我,因她们平时也算懂些规矩,前年我便将她们姐妹给了云之。这两年她们替我看着云之的院子,事事小心谨慎,不懂的地方必要询问,从不自己胡乱拿主意,倒是从没让丫头婆子们挑出过理儿来,平时服侍云之更是精心,从衣裳到鞋子,没有一样考虑不到的,便是你婆婆,也曾几次贊她们乖巧懂事。” “慧秀两个丫头是老太太亲自调教的,自然是极好的。”李秀云应道。 老太太点点头,“前些日子她们老子娘病了,可因着云之大婚,要重新给你们收拾院子,那两个丫头强忍着心中的焦虑,一心一意的帮着你大嫂子布置房子,后来还是我无意中知道了,这才放了她们回家侍疾。便是如此,她们还几次推脱,说是不愿耽搁三爷和三奶奶的大事儿。” 李秀云立在下面静静的听着,心里忐忑不安,不停地猜测老太太这番话的意思。看这形势,老太太应该是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了,只是不知那个慧秀是怎么说的,而老太太,难不成还想为了一个不守规矩的通房丫头责罚她?想了想,李秀云暗暗摇头,觉得老太太能在江家掌权这么多年,定不会如此煳涂。 “我越瞧越觉得她们两个是懂事的,甚至说过将来若是生得一儿半女便抬举她们做个姨娘……”老太太的声音极为低沉,忽然重重的拍了拍一旁的矮桌,厉声说道,“不成想她们却如此不给我长脸!” 李秀云一惊,勐然抬头,只见老太太眼中泛着寒光,正冷冷的看着她。 “老太太息怒。”李秀云急忙说道,一旁的刘氏也上前劝道,“老太太何必为了两个奴才生气。” “那两个丫头都是家生子,父母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因此她们老子娘刚生下她们时便求了我赐名,想着的就是将来进我的院子服侍,不成想却犯了忌讳,这是我的不是了。”老太太慢吞吞的说道。 “老太太这话实在让孙媳羞愧难当。”李秀云急忙跪倒脚踏前,“老太太赐名之时孙媳和三爷尚未定亲,哪里能说是犯了忌讳呢!” “难为你想的清楚。”老太太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我又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 “老太太最是慈悲的。三爷曾和孙媳说过,老太太是他心中最敬重的长辈,几次叮嘱孙媳定要用心伺候老太太,替他尽孝。” “云之真的这么说?”老太太听后眉开眼笑,声音也轻快起来,“云之是个懂事的孩子,老三媳妇你能嫁他是福气。” “正是呢,能嫁到江家这样的好人家,定是孙媳上辈子做了好事,这辈子才有了这样的福气。”李秀云陪笑道。 老太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那两个丫头既然已经给了云之,就是你们院子里的下人,若是不懂规矩,你只管教训便是,不必顾忌我的面子。” “老太太严重了,慧心慧秀两个都是懂事的,这名字原是老太太所赐,沾了老太太的福气,她们捨不得也是情有可原。” 老太太听了很是受用,说道,“难为你这样通情达理。可这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就将秀字该为龄吧,以后就叫慧龄,你看可好?” “老太太起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 “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老太太扯扯嘴角,低声说道,“咱们言归正传,你入门也有几天了,我看着也是懂些规矩的,只是还不够好。我昨儿已经吩咐了你大嫂,让她今日得闲儿了教教你,她的规矩虽不是最好的,可毕竟当家多年,也还算过得去。” “孙媳定会认真跟着大嫂学习。”李秀云垂首应道。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你若是能一直这样谦卑下去,咱们江家也不会亏待你。” 李秀云心中涌出一丝怒气与不甘,垂下眼帘端庄的说道:“孙媳年轻,许多事情不懂,还望老太太和太太教我。” “那是自然,你既入了江家的门,若是做错了事,丢的可就是咱们全家的脸。”老太太闭上眼睛,“去服侍你婆婆用饭吧,今儿下午便去淑卿那学规矩。” “是。”李秀云福了福身子,紧跟在刘氏身后去了长风院。 “老太太性子严肃,但心里是疼你们的。”刘氏拉着李秀云的手柔声说道。 “媳妇知道。”李秀云低下头,轻轻应道。 “云之性子懒散,若是惹你生气了也别跟他计较,只管告诉我,母亲替你出气。”刘氏又道。 “多谢太太疼惜,三爷对媳妇极好。” “好孩子,跟母亲不用这样客气。说起来我和你娘亲可是多年的手帕交,当年未出嫁时便见过许多次的。”刘氏笑着示意丫头将自己身边的两盘果品摆到李秀云身前。 “家母过世时媳妇年纪尚幼,但李妈妈却常常提起太太的慈爱。”李秀云微微一笑,“便是媳妇在成亲当日见了太太也莫名的觉得亲近……” “可是你母亲那个陪房?”刘氏问道。 “正是。”想了想,又道,“李妈妈原是家母的贴身丫头,因自幼跟何家一个管事定了亲,嫁人后便一同跟着母亲到了李家,李妈妈夭折的那个孩子只比媳妇大一个月,后来母亲便安排她给媳妇做了辱母。” “她对你们母女倒是极为忠心的。”直到现在她仍能记得当年那个立在塌下悲悲戚戚的妇人。 第21页 “李妈妈无儿无女,待媳妇甚好。媳妇出嫁时父亲母亲便将李妈妈夫妻两个给了媳妇。”李秀云说道。 刘氏点点头,“你两个嫂子入门的时候都是带着辱娘的,如今都在身边重用。有个老人在你身边提点,我这个做婆婆的也放心一些。以后你若是缺了什么不好跟你大嫂开口的,只管告诉我。” 李秀云笑着应了。 “今儿便在我这用饭吧,省的你还要空着肚子回自己院子。” 李秀云急忙起身扶着刘氏去了西屋小饭厅。刘氏也不用她布菜,只拉着她的手一块儿坐着吃饭,李秀云一阵忐忑过后见刘氏是真心对待自己,便放下心思吃了半碗皮蛋瘦肉粥。等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已经过了辰时,知道自己那个丈夫又出门会友后也只是轻嘆一声。 “奶奶可要再用一些?”李妈妈端着两盘点心进了屋。 “我不喜吃这个,不是告诉妈妈和绿衣分了的么?”李秀云皱眉,她不喜甜食,因此这两日大厨房送来的点心一直都是赏给李妈妈和绿衣两个的。 “我想着奶奶在太太那用饭定是吃不舒坦,便留了两盘子。”李妈妈笑道,“奶奶若是不喜欢这个,还有两盘新鲜的果子,我去端来。” “今日厨房怎么送来了这个?”李秀云惊奇的看着水晶盘子内上好的脐橙和荔枝。大厨房每日都会给江府的主子们送些水果,可一般都是一些苹果葡萄等常见之物,像荔枝这样的稀罕东西倒还是头一次吃到。 “还有,这水晶盘子是哪儿来的?” “是才刚二奶奶打发人送来的,听说是宫里赏下来的,大清早快马加鞭的送到咱们府上,二奶奶给府里的主子们都分了一些。”李妈妈伸手剥了一颗荔枝递了过去,“奶奶快尝尝,这可是稀罕物……咱们这边不产荔枝,轻易吃不到的……” 李秀云轻轻含进嘴里,“盘子别忘了给二嫂送回去……” “忘不了,奶奶就放心吧。”李妈妈顿了顿,又道,“只是,奶奶是不是应该借着这个机会去串串门子?” 第20章第二十章规矩中 “大嫂快屋里坐。”听到丫头的禀报之后,李秀云亲自迎到了正房外,满面笑容的将韩氏请进了正厅。 韩氏四处看了一眼,笑道,“这屋子里有了女主人就是不一样,瞧这摆设就比过去添了一些温馨和自在……” 李秀云听后细细的打量韩氏的神情,在她进门之前江云之的院子素来都是老太太派人管理的,后来因为成亲,又重新布置了一番,虽是韩氏派人打点,可实际上屋里的摆设都是老太太示意的,那如今韩氏这话是什么意思?顺着韩氏的目光,李秀云疑惑的四下看了看,厅中还是成亲当天的样子,自己并未改动什么啊? “大嫂说笑了,这屋子都是当初老太太归置的,弟媳看着极好,因此也并未多加改动。”李秀云笑道。 韩氏但笑不语。正当此时绿衣进来奉茶,李秀云起身亲自端起茶盅送至韩氏面前,“本想着下午便去兰香苑拜访,不成想大嫂倒是先来了。弟媳初进门,许多事情不甚清晰,还要劳大嫂多加指点。” “三弟妹客气了。”韩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惊讶道,“大红袍?老太太倒是疼你。” 李秀云惊讶的抬起头,她怎么知道这是老太太给的?正要皱眉之际,勐然想到韩氏是管家奶奶,哪个院子是什么样的份例又该给多少份例自然都是一清二楚的,想必往常她这落梅苑是分不到这样极品的茶叶的,于是抿嘴笑道,“大嫂哪里知道,因我们三爷爱喝这茶,昨儿死缠烂打的磨了老太太半日这才得了一小罐。” “这茶老太太通共也不过得了两罐,如今居然给了你们一半儿,这还不算偏疼你们?我和你大哥可是连一片叶子都没尝着呢!”韩氏似真似假的抱怨。 李秀云听到这心里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大嫂莫要说笑了。大红袍虽名贵,可市面上却还是有卖的,哪里就金贵成这样了?!” “这茶叶也是分档次的。你才入门,哪里知道这里面的缘故。”韩氏掀开茶碗的盖子,轻轻抿了一口,“这茶香气浓长,颜色清澈,味道醇厚,乃是茶中极品。极品大红袍可是御封贡茶,市面上是很少买的到的。今年年初皇后娘娘赏了二弟妹六罐,二弟妹又给老太太和太太各进了两罐,剩下的统统自己留下了,我们这些亲戚妯娌可是都没得着。”韩氏说罢看着李秀云微微笑了笑,“要说喜欢,这上等的茶叶哪个不喜欢?” 李秀云尴尬的低下头,脑子里一团乱,闹不清楚韩氏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心里含酸抱怨两句还是也想讨去一些?若是别的,给她倒也无妨,可这是老太太昨儿才赏下的,江云之又极为喜爱,若是给了韩氏,只怕要惹得老太太和江云之不快。心中不免埋怨起绿衣,什么茶不好,非要沏这个?犹豫再三,还是沉默不语。 “好了,不闹你了。”韩氏看着李秀云越发僵硬的嘴角,心中暗笑,“老太太命我教你规矩,实在是高看我了。要说整个江家,最懂规矩的那一个可是二弟妹,她的规矩是太后娘娘亲自教导的,自然是极好的。可偏偏老太太看重我,非要将这差事安到我头上,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了。” 李秀云微抬眼角,见韩氏脸上闪过的得意,心中泛起冷笑,嘴上却道,“大嫂过谦了,咱们家老太太极重规矩,大嫂能得她看中,想必也是个极为出挑的。” 韩氏云淡风轻的笑笑,“我看三弟妹也是个知礼的,倒是不需我教什么,今日便给你讲讲江家的旧例吧,以便你更快的融入我们家。这些事虽说丫头婆子也能讲给你听,可毕竟她们是下人,也不过知道那么一知半解的,哪里说的清楚?” “还是大嫂想的周到,秀云新嫁过来,就连院子里的丫头也不过刚刚认了个脸儿,哪里能听到什么有用的讯息。”李秀云感激的说道,她只带了绿衣和李妈妈夫妻嫁入江家,李妈妈的丈夫帮她管着陪嫁铺子和城郊那一百亩地,并不常在江家住着,和那些小厮僕役也都不熟悉。而李妈妈和绿衣两个虽名义上帮她管理落梅苑,可实际上那些丫头婆子并不是很服气他们两个,因此能收集到消息也是少的可怜。若是韩氏肯用心给她讲讲江家的事情,想必要比绿衣她们旁敲侧击问出来的强上许多。 “新媳妇都要有这么一个过程。我当年嫁过来是若不是太太慈爱,手把手的教给我,只怕比你还不如呢。” “我哪里敢和大嫂相比,您是长房长媳,要学的可比秀云多上许多,这肩上的担子更是重上几分。也就是大嫂聪慧慡利,若是换一个人,哪有本事不到二年就把这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上千件事都管理的妥妥噹噹。”李秀云奉承道。 “不过就是硬着头皮撑着罢了。老太太和太太信任我,把这偌大的府邸交给我管,我自然不敢偷懒耍滑,便是再难,也只能挺着……不过,这烦心事真是数不胜数……就像三弟妹说的,这家里几百号人几百张嘴,我一个人哪里能做到面面俱到,因此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人……背地里不知怎么骂我呢……”韩氏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滚动的泪珠。“我倒是不在乎下人们说三道四,只怕自己有负老太太和太太的託付……” “老太太和太太定是明白大嫂的心的。那些嚼舌的混人,大嫂理她们作甚?”李秀玉劝道。 “我虽不想理会,可有时听在耳中难免伤心。三弟妹要知道,钱好管,物好管,只这人是最难管理的,你永远不知道对面的人真正的心思是什么……下人们表面上听你的,可实际上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若非如此,也不会叫二弟妹瞧了笑话……”韩氏长长一嘆,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李秀云,见她并没有接话的意思,只能自己说下去,“……你想必也知道,二弟几年前坠马伤了手,二弟妹是替庶出姐姐嫁过来的。老太爷老太太甚至是老爷和太太都觉得是咱们家高攀了人家女儿,又因二弟的残疾对她心怀怜悯和愧疚,因此事事纵着她。便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也忍不住偏疼她一些……” “二嫂能嫁到江家这样的人家,得诸位长辈和大嫂的关照,也是天大的福气。更何况二伯还那样的看重……”李秀云斟酌着应道。 韩氏深深看了李秀云一眼,笑道:“你说的也是,二弟妹也确实是个招人疼的,除了性子疏淡一些之外,其他方面可都是极好的……便是心里恼了我,脸上也绝不会带出来……” 第22页 李秀云微微皱眉,韩氏这是在暗示她季氏心机深重?现如今屋子里虽说只有李妈妈和绿衣两个,可房门外却还有几个守着的,她们不是自己的心腹,就连她自己都不能保证这话不会被传了出去,韩氏管家多年,怎么会如此不谨慎?还是……李秀云垂下眼帘,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精光,还是这话根本就是故意说给谁听的? “她不怪我,可我这心里却存了事情。”韩氏轻嘆。 李秀云想了想,还是按着韩氏的意思问道:“大嫂想必是多心了,我见二嫂对您也是恭敬有加的,若不是从心眼里敬重,定不会如此。” 韩氏摇摇头,“许多事你还不了解。你可知我有个陪嫁丫头叫维佳的?” “可是大嫂的贴身丫头?” “正是。她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性子鲁莽又有没成算,当年我娘本是不同意让她跟来江家的,可偏偏她跪在地上求我,我心中不忍,便仍是将她做了陪嫁大丫鬟。这丫头入门后倒也规矩了两年,我便让她帮我管了厨房,可二弟妹入门后这丫头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硬是瞒着我剋扣了二弟妹几盘子点心,我虽罚了她,可也逃不过一个管教不严的责任,对二弟妹更是过意不去。” “大嫂太过小心了,这神仙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何况是人?二嫂子定不会因这么点子事情恼火的。”李秀云笑道。 “二弟妹事后也确实仍旧和我说说笑笑的,我也只当这事情过去了。”韩氏笑笑,“可偏偏维佳那丫头不长记性,净会给我招祸……我自小用不惯毛笔,喜欢将碳条磨成细细的,裹上专门做的笔套用来写字作画,于是出嫁时我娘便给我陪嫁了整整一箱子上好的碳条,皆是找人按我画的样子特别定做的,和别处卖的不同。那日二弟妹凑巧来我这串门子,直说我这碳条精巧,喜爱的很,便说要借两根回去试试,若是好用,也叫人照着磨了,留着给二弟出门记事用。这东西又不值什么,我便送了她几根。可偏偏维佳那丫头犯了浑,那日见我的碳条用完了,竟跑去二弟妹那里将我送她的几根儿讨了回来……弄的我好像连一根碳条都捨不得似的,真是委屈死了……” 韩氏又羞又恼,这件事真的不是她的主意,她就算再小气,也不至于没脸没皮的去将送了人的东西讨回来……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当时她看着维佳捧回来的东西,脸都气歪了,立时就将她降成了二等丫头,更是后悔当年没听亲娘的劝告将那丫头留在韩家,维佳虽忠心,可说话行事却太没分寸,这样的奴才,她怕是留不得了,可多年的情分在那,她又不忍将她买了,因此只等着哪天韩家来人,好将她领走。 为了收拾维佳惹下的麻烦,她亲自去了趟枫林苑找季贞儿解释。虽然季贞儿看似极为通情达理,并未让她下不来台,可她心知肚明,即便季贞儿相信自己是被丫头摆了一道,心里也定是不痛快的,毕竟,维佳去要东西,也是扫了她的脸面……想到这些,韩氏心里更是憋了一股火儿,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没眼色又鲁莽的丫鬟呢? “不过是丫头自作主张,二嫂心里定是清楚,不会埋怨大嫂子的。”李秀云笑道。 “她虽不计较,可我心里却过意不去。”韩氏苦笑,“我因怕这家业在我手上败落,有负老太太和太太的信任,因此管家时素来是精打细算的。我虽提倡节俭,可这该花的银子却绝不会扣下一两,各方各院应有的份例更是从没错过。如今却被个丫头败坏了名声……咱们妯娌之间相处贵在一个诚字,哪能斤斤计较?别说是碳条,便是金银首饰我都是不在意的……” 第21章第二十一章规矩下 “大嫂的为人,我们自然是相信的,二嫂和大嫂相处多年,彼此之间更是了解,定不会生气的。”若说是碳条的事情,她倒是相信韩氏是无心的,毕竟,这种事情闹出来,对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反倒平白降了自己的身份。 韩氏苦笑着摇摇头,轻嘆一声说道,“说到这丫头,三弟妹身边应有两个一等大丫头,如今你身边的绿衣算是一个,不知另一个要怎么安排?” 李秀云微微皱眉,韩氏入门时身边带了四个贴身大丫头四个小丫头,而季氏也是从娘家带来八个丫头,可她身边能信任的却是有绿衣一个……看样子只能从江家的奴婢里选一个出来了。脑中闪过慧心慧龄两人的名字,在她成亲前,这两个丫头都是代老太太管着落梅苑的,如果她身边有心腹丫头便罢,可如今没有,若是不从她们之中选一个出来,恐怕说不过去,可她心里又实在不甘心…… “不知慧心慧龄过去是……” “那两个丫头本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头,按咱们家的规矩,奶奶没入门之前,爷们院里是不能有一等丫头的,因此她们两个如今仍是领着二等的月钱。”韩氏瞭然的笑道,心知三房的第二个大丫头便是慧心慧龄其中之一了。只是……李氏压得住她们吗?慧龄就不说了,照她看来,那根本就是个刺头,至于慧心……说说看似温顺老实,可实际上什么样谁能说得清……通房丫头,姨娘,不过都是一些小狐狸精,有几个是安安分分没有自己小伎俩的?! 李秀云点点头,“我在斟酌斟酌,过两日把人选告诉您。” “这个不急,如今问你也只是碍于规矩,怕你身边人手不够用。”韩氏抿了一口茶,又道,“还有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我听说你这院子有些小丫头们不服管教,可是要好好教教了,否则不知详情的人定然要认为你这管家奶奶没威信。” “不瞒大嫂子,我虽知那些院中下人不甚规矩,也有心好生教教,只是因我刚入门,许多事情还有些摸不清楚,因此也不敢深说。”李秀云深深一嘆,“李妈妈倒是教训了几回,甚至闹到了管家那里,可谁知……谁知居然成了一场笑话……” “你就是性子好,若是我,你看谁敢?”韩氏冷哼,“便是二弟妹,你看她仿佛诸事不问的样子,可她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哪个敢在她面前呛声?素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你这边的规矩也要尽快立起来才是。” 李秀云苦涩的点头,她也想好好管管院中的僕人,可李妈妈和绿衣根本压不住她们,便是她这个奶奶说话,只把在她们看来那也是耳旁风,若没有一家之主的示意,谁敢如此?她们是认定了自己没有翻身的日子了……这种情形她不信韩氏不清楚,可却不说帮她管教,只让她自己立规矩……看似为她着想,实际上是将这难题摆在了明面上…… 李妈妈说过去院子是慧心慧龄两个通房管着的,那些丫头婆子也肯听她们的话,若是她仍是用她们帮着管理,想必那些下人们也会规矩很多,只是,她却决不能如此行事…… 因她不得老太太喜爱,便是粗使丫头对她也不甚恭敬,若是连自己院子中的权力都要让给丈夫的通房丫头,那她才真是再没翻身的余地……因此,即便以她目前的处境管不动这些人,她也决不能放权……便是再乱,再没规矩,也决不能让她们把自己架空! “还有一点你要知道,咱们江家的规矩有些地方和别家不同,你要用心记下,免得以后见了惊奇。”韩氏正色道。 “大嫂请说。” “咱们家每个院子能得到的下人名额都是按着旧例固定分的。像老太太院中有六个大丫头,八个二等的,十二个粗使丫头和婆子;太太院子里四个大丫头,六个二等的,十个粗使的。至于我们妯娌三人,每人两个大丫头,四个二等,八个粗使的。至于陪房,若是府里安排了差事,那就领公中的月钱,若是没有,那家里是不管的。” 李秀云轻轻点头。 韩氏想了想,举了个例子,“就像二弟妹的陪嫁玉碗和玉瓶,玉瓶是嫁给了她自己陪嫁铺子的管事,因此只能算是他们二房自己的人,家里是不管的。至于玉碗,嫁的是外院管事林保,按理说也应该配合自己男人做个管事娘子的,可偏偏林保管的是老爷少爷们的外书房,和咱们内院关系不大,因此便没给她派差事。她原是二弟妹的贴身大丫头,自小伴着主子长大,二弟妹极为信任她,便仍叫她去枫林苑伺候,只是领的却是二房自己发的份例。”韩氏说罢笑了笑,“老太太虽重规矩,可实际上对晚辈们还是很宽容的,只要不走公中的银子,其他的都很随意……” “这是老太太对晚辈们的体恤。”李秀云陪笑道。 “老太太慈爱,我们更应该守规矩。即便人手再不够用,也不应越了老太太和太太。” 第23页 “这是自然。”李秀云颔首,若是晚辈的用度居然超过了祖父母和父母,那可不仅仅是不守规矩了,说成不孝也不为过。 韩氏见李秀云端庄的坐在一旁认真听她讲话,心里很是满意。虽说老太太不喜欢李氏,她自己也不高兴婆婆对李氏的特别关照,可却是很高兴江云之娶了个没根基的妻子……一个弱势的弟媳妇,可比强悍的女人好管教多了,她可不想江云之真的找回一个像季氏那样高门大户出身的媳妇……一个季贞儿,已经够让她糟心的了…… “我当初虽看了你的陪嫁名单,也知道你身边只有李妈妈和绿衣两个,可又怕你另有安排,因此落梅苑中的丫头婆子人数是不满的。现如今你这院子除了空着一个大丫头的名额外,还应添上两个粗使的。若是你身边有得用的或是中意的,便报给我,我让管家将她们的名字添上,月底好发月钱。若是没有,便从府中的家生子中选出两个,再不然明儿唤管事儿的领了人牙子过来买上两个顺眼的也可。” 李秀云想了想,笑道,“我身边并没什么好人选,还是劳烦大嫂费心吧。” “这没什么麻烦的,不过是挑两个丫头罢了,我定给你选两个听话懂事儿的,绝不让你操心。”韩氏保证道。 “多谢。” 韩氏沖一旁立着的维雪微微点头,维雪急忙将手中拿着的锦袋送到了李秀云身旁的小桌上。 “这是你上个月的月例。咱们家每月二十三发月钱,因你是新嫁娘,太太心疼你,也让给你送来一份儿。”韩氏解释道。 “这不是违例了吗?当时我还没嫁过来,哪能领家里的月钱?”李秀云摇摇头,“绿衣,快给大奶奶送回去。” 韩氏急忙摆手,“你不用多心,这本是太太的心意,你若不收,可是有负太太的好意。” 李秀云想了想,确实如此,于是羞怯的答道,“那我明日去给太太道谢。” “要说这月钱,正房奶奶每月月例是十两银子,姨娘每月六两,一等大丫头二两,二等的一两,小丫头们不过几百钱。”韩氏顿了顿,微微牵起嘴角,“咱们家几位爷的月钱都是十两,若是在外面领了差事,自然另有辛苦钱和分红,只是云之……” 李秀云领悟的低下头,眼中滑过一抹无奈,江云之每日只知唿朋唤友,哪里有什么正经差事!这几天她仔细查看了江云之婚前的东西,院子里的帐本倒是有几样,可只有下人的花名册上有那么几个字,其余的帐本都是空白的,这也难怪,慧心慧龄不过丫头出身,能识得几个字就算好的了,哪有本事记帐?便是她自己,若不是亲娘去世之前教了她几笔,李妈妈也识字,只怕现如今也是个睁眼瞎…… 她又翻了江云之过去的钱匣子,里面只有几百钱,比她这个落魄姑娘还要穷,过去的月例银子想必是一点都没攒下。昨儿叫李妈妈问了慧心后更是确定了,公中给的那十两银子还不够江云之花上三天的……老太太每月的四十两银子月钱,几乎都给了这个孙子,可即便这样,仍是入不敷出,太太想管教儿子,可偏偏老太太宠着护着,为了让心爱的小孙子手头宽裕出门硬气,甚至掏出自己的嫁妆钱贴补…… “你也不必忧心,三弟年纪还小,再长两岁也就懂事了……如今成了亲,心也就渐渐收起来了,断不会再像过去那样荒唐……” 不荒唐,却让人堵心啊……李秀云苦笑,江云之虽不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每日吃喝嫖赌斗鸡跑马,却也没正经寻个营生为以后谋个出路……这个男人,被老太太宠坏了…… 第22章第二十二章拜访上 “前院似乎来人了。”季贞儿端坐在后院花园的竹亭中,眼角余光顺着西侧正房大开的窗户远远的看见前院玉碗正和一个丫头说着话,因是侧脸,倒也瞧不清楚,微微偏过头,对着身边的几个丫头问道,“你们瞧瞧那是谁?” 彤霞眯起眼睛仔细瞅了瞅,“……好像是三奶奶院子里的绿衣。” “正是她,上午奴婢去给太太送水果,路过福安桥时正巧碰见她,当时她穿的就是这身儿衣服。”落霞笑着说道,“可要奴婢去问问什么事儿?” 落霞话音刚落,只见绿衣将一个食盒交给玉碗,微微福了福身子便要离开,玉碗将盒子递给一旁的小丫头,挽着绿衣的手亲自送了她出去。 “似乎是来还食盒子的,上午奶奶不是吩咐红缎给三奶奶院子里送了两盘水果么?”落霞笑着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拿起刚才丢在一旁的团扇给季贞儿摇了起来。 “算了,不玩了,收起来吧。”季贞儿将手中的黑色棋子扔进盒子中,笑眯眯的看着青缎,“青缎的棋艺倒是见长。” “是奶奶教得好。”青缎笑嘻嘻的应道,将棋盘中的黑白子一个个的挑了出来分别装进棋盒。 季贞儿抬头正巧看见玉碗转过了石屏,似乎正在嘱咐小丫头扫院子,于是笑着说道,“咱们这院子只要开了窗户,可真是一点秘密都藏不住,从后花园就能看到前院,连个遮掩都没有。” “如今是盛夏,只能开着窗户通风,等冬天就好了。咱们院里的人都知道奶奶喜静,平时也不到处乱转,更何况都是咱们自己信任的人,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便是瞧见了也没什么!”落霞轻声说道,“前院廊外还有几棵大树,倒也起了一些遮掩的用处,奶娘在后院看得到前院,前院的人却未必能清楚的瞧见咱们,更何况院门前还有二爷找人建的石屏。咱们这院子,虽没有落梅苑精緻,却也朴实大气,加上离正房较远,更是少了几分烦扰。” 季贞儿赞许的看了一眼落霞,笑道,“我最喜的就是这院子的清幽,虽说偏了一些,可却住的舒心。” 彤霞转转眼珠,低声说道,“奶奶放心,这些小丫头们老实着呢,不得召唤绝不敢进正房。” 季贞儿满意的笑笑,她素来不喜陌生人进自己的卧房,院中的丫头婆子,除了辱母苏妈妈和几个贴身丫头,从来都是不许轻易进东边正房回话的。 “青缎,早上叫你给二爷留的荔枝放到哪儿了?” “在西屋冰着呢。”青缎答道,“待二爷回来了便端过去。” 季贞儿微微点头,“进屋吧,过一会儿二爷应该回家了,我先去换身衣服,晚上还要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呢。”虽说老太爷体恤她,不用她日日近前伺候,但为表敬意,她仍旧每晚前往老太太处伺候晚膳。而老太爷不喜外食,除了中饭要大厨房派人送到学堂之外,每日早晚的膳食必要在家里吃的,因此每日晚膳之时老太太很是安静随和慈爱大方,从不挑三拣四刁难晚辈。何况还有婆婆和大嫂在前,倒也不费她一个二房媳妇多大力气。 落霞、彤霞二人急忙将扶起季贞儿,穿过正厅进了东屋里间,打水的打水,挑衣服的挑衣服,忙活了两刻钟终于打扮整齐。 季贞儿迈着碎步走到东屋外间的炕上坐下,青缎早已换上了新的冰盆,屋里的燥热被慢慢沖淡,只听门口的红缎叫了一声玉碗姐姐,门帘子随即被撩开,玉碗捧着托盘进了屋子,将几碟点心摆到炕桌上,说道:“刚才三奶奶身边的绿衣来还食盒,又回了几碟点心,说是李妈妈特意到大厨房做的,请奶奶尝尝。” 只见炕桌上摆了四样点心,栗子糕、莲子糕、金糕卷和豌豆黄,每一样都做的极为精巧干净,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 “那李妈妈倒是个懂规矩又会做人的。”季贞儿拿起一块莲子糕咬了一口,“难得的是对三弟妹又忠心。” “可不是。咱们家不许各院开小厨房,李妈妈想做东西只能到大厨房去借灶,以她们主僕目前的处境想必是不容易的,可如今李妈妈居然做了整整四样点心。”玉碗应道,“真是难为她们了。” 季贞儿轻嘆一声,“也不知私下贴给管事的多少银钱,本来手头便不宽裕,还要四处打点……” 玉碗跟着感嘆了两句,又道,“刚才绿衣还说,三奶奶明儿准备来奶奶这串门子呢。” “哦?怎么想起来到我这来了?她入门这这些日子可从没四下走动过。”季贞儿惊讶的挑挑眉。 “想必是瞧出奶奶仁善温和的本性了。”玉碗笑嘻嘻的说道,语调越发轻快,“若奴婢是三奶奶,也定是要多和奶奶这样的良善之人亲近的。” 季贞儿抿嘴笑了笑,看看炕桌上的四碟点心,呢喃道,“可惜了这样聪慧灵秀的人品……” 第24页 玉碗眼珠一转,低声说道:“听说午时刚过大奶奶便去了落梅苑给三奶奶讲规矩。” 季贞儿莞尔,“大嫂讲规矩?我倒是觉着有时候三弟妹比大嫂还要懂规矩。” 玉碗也跟着笑了两声,“听里面的人说,只不过只给讲了讲咱们江家的旧例……” “这倒是应该的。” “还有……”玉碗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将韩氏的一番话大致学了一遍,“……也不知大奶奶和三奶奶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诉苦?可平时也没见他们两个多亲密啊?” 季贞儿冷笑,“……这是说给太太听呢……或许,也是拉拢三弟妹?” 玉碗皱眉,“奴婢不懂,莫非还是因为维佳那小蹄子的事儿?可也没必要找三奶奶说呀?” “她心知维佳办的那些事惹恼了太太,可太太不问他,她也没法子特意去跟太太解释,只能找三弟妹诉说,一是防止三弟妹从别处听到了风声认为她小气吝啬不合群,而是让太太安插在落梅苑中的下人将这话转给太太知道。”季贞儿抿抿嘴,“多此一举。” “……这个大奶奶,她的心思还真是让人不能理解……”玉碗无奈咬咬嘴唇,“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又何必特意翻出啦……她这样,别人信不信先不说,只说三奶奶,原来可能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可如今却定要在心里泛起嘀咕……” 季贞儿似笑非笑的扯扯嘴角,韩氏的行为有时真的很难让人理解,往往都是出其不意,让人又惊又奇。当年她刚嫁入江家时也是摸不清韩氏行事的套路,一度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认为韩淑卿是个心机深沉行事诡秘的女人,可渐渐的却发现,韩氏有时的行为真的不是特意算计过的,不过是处于本心任意妄为,只不过,她的想法,总是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韩氏这些年管家倒是兢兢业业,从没出过什么大纰漏,不过却也是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儿。她曾经听府里的老人儿说过,当年太太管家之时并没有像韩氏这样繁忙,便是当年怀着孩子时也仍旧将整个府邸管的妥妥噹噹,可轮到韩氏,却生生把自己累到小产…… 季贞儿暗暗摇头,韩氏入门后制定了许多章程和规矩,看起来十分周密可行,实际上却往往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而他们家这位太太,明明瞧得清楚明白,却什么都不说,只要没惹出祸事,便任由韩氏折腾……倒也是个心大的…… 第23章第二十三章拜访中 “奶奶,您说这大奶奶今儿对您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绿衣疑惑的问道,在她心里,韩氏能够成为威风凛凛的管家奶奶,靠得应该不仅仅是长房长媳的身份和地位,更重要的应该是她的心计和能力,而进门这些天,她看江府的下人们,除了他们落梅苑的丫头婆子外,个个都是极为规矩老实的,想必韩氏也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可今儿和她们主子说的这些话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秀云微微皱眉,沉吟半晌后低声说道:“……李妈妈、绿衣,以后在咱们院子里说话时也要多加小心……” 李妈妈一愣,“……奶奶是说……” “慧心慧龄不用说,那是老太太的人,那么太太呢?三爷是太太的亲子,却打小被老太太抱到京都抚养,即便后来老太爷致仕回了峦城,也是住在老太太的院子,因她老人家护着,太太便是每日见得到也是管不得的,就连屋子里伺候的人也都是老太太精心挑选的,那忠心的对象自然也是老太太。若是三爷有什么事儿,头一个知道的定不是太太,就算老太太想要瞒着她,也不是不能的。咱们太太,就真的甘心将儿子完全让了出去?”李秀云摇摇头,“我是不信的,便是不为掌控,只凭一位母亲对儿子的疼爱,太太也定是要时时知道三爷的情况的,那么……在他的院子中安插一个自己人,也是正当的,不是吗?” 李妈妈贊同的点点头,“奶奶分析的很有道理……哎,难道以后除了提防着慧心慧龄两个还要注意其他丫头婆子?那岂不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都不能放松了?而且只有奴婢和绿衣两个,怕是照应不过来……” “那也不至于,就算咱们这里有太太的人也无妨,若是仔细算起来,还是一件好事。”李秀云若有所思的眨眨眼睛,“……起码,咱们的境况,太太是一清二楚的……比起老太太,太太对我们可是多了一分慈心……” 李妈妈想了想,说道,“……奶奶明儿去二奶奶那里串门子不妨表现的亲近一些……据奴婢多日以来的观察,二奶奶虽说看起来冷淡,可却不是那等嫌贫爱富之人。何况,她是二房奶奶,将来便是分家,能得到的家产也是有数的,加上她嫁妆丰厚,听说和二爷两个一向是不太在意金银之物的,因此就算老太太和太太偏疼三爷一些,就是心里泛酸想必也不会太过计较,和奶奶并无太大的冲突……可大奶奶就不同了……她是长房,又生了嫡长孙,按规矩,这江家的产业可有九层是他们夫妻的……三爷若是得宠,对她可是没有一丁点好处的……” “妈妈多虑了……便是老太太再疼三爷,也断不会不顾祖宗家法,更可况还有老太爷呢,分家时定是要按着规矩走的。”李秀云摇摇头,肯定的说道,“到时咱们这房和二房分到的家产定是一样多的。” “家产相同,那老太太的私房呢?”李妈妈立即问道,“老太太嫁进江家四五十年,便是当年跟着老太爷住在京都也没完全放下峦城江府的管家权,这么多年积攒下来手中的珍宝想必不少,她最疼三爷,将来定是要偏疼一些的,大奶奶能容得下?” 李秀云似笑非笑的看着辱母,“妈妈,若是按你所说,这容不下的可不仅仅是大嫂了……二伯和二嫂子心中也定会不快,这老人的私房可素来都是晚辈们平分的……” 李妈妈一顿,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绿衣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咱们暂且不提这些,只说说将来。老太太虽不喜三奶奶,可对三爷却真是疼进了骨子里,老太太在时,三爷和奶奶自然有她老人家照应,若是有朝一日……奶奶也要尽早打算起来……” 李秀云听后嘆道,“……三爷若是不醒事,单靠我一个人,便是将整颗心都空下来,又能计算的了多少?” “奶奶也不必过于焦虑,老太爷和老太太如今身子骨还算硬朗,而三爷又是老爷太太的亲子,将来定会有所安排的。”李妈妈劝道,“奴婢和绿衣也不过是和奶奶白扯几句罢了……” 李秀云微微点头,“不说这些了,咱们该去给太太请安了。过会子还要随着一块儿去伺候老太太用膳呢。” 李妈妈和绿衣急忙起身服侍着穿戴整齐,到刘氏的院中陪着聊了几句后便一同前往上房,刚好江云之去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心疼孙子,便只留了韩氏在一旁伺候,命人在偏厅另设了一张小桌,让刘氏带着儿子儿子一同吃饭,因季贞儿素来是和江寒之一同在枫林苑用晚膳的,此时便只略略动了几筷子,其他时间都在为刘氏布菜,而李秀云因怕上房的丫头跟老太太学舌说她不会服侍丈夫,因此一边照应刘氏,另一边又忙着替江云之布菜,自己不过胡乱吃了两口。 刘氏看出两个儿媳的不自在,也不忍让她们为难,匆匆吃了饭后便命她们各回各的院子。因老太爷和老太太尚在用饭,于是也不让他们打扰,只说待会儿自己替他们跟老太爷和老太太知会一声。 李秀云微微低着头紧跟在江云之身后进了落梅苑,命人打了水服侍着夫妻俩梳洗完毕,江云之随手拿了一本游记歪到床上翻了起来,而李秀云犹豫再三,还是凑到江云之身前攀谈起来。 “三爷,今儿大嫂过来,给妾身讲了许多咱们家的规矩,倒是有许多地方是与别家不同的,妾身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呢。”李秀云慢慢说道,眉眼弯弯,嘴边衔着一抹温顺的笑容,让江云之看的很是舒服,于是便也不自觉的放缓了语速。 “咱们家虽说如今在峦城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可在老太爷没发达之前也不过是个中等之家,因此许多规矩都是最近二三十年定下来的,虽说老太太体恤晚辈,定的规矩不像那些百年望族一般严厉,可对待犯了错的人,却是丝毫不讲情面的。老太爷曾在礼部任职,和老太太两个都是极重规矩体统,你万不能犯了忌讳。”江云之放下书本,身子微微前倾,让妻子将软枕垫到背后,“老太太的娘家是京都周家,虽比不上那些高门大户,可家中也有几个长辈是有功名在身的,老太太是他们家的嫡女,规矩礼节自然是极好的。当年刚嫁给老太爷时听说也吃了几年苦,身边连服侍的人都没几个,后来才渐渐好了起来。” 第25页 “听人说,老太太年轻时可是个极有魄力的女人。”李秀云说道,“咱们江家能有今天离不开老太太的运筹帷幄。” “那是自然。”江云之点点头,“老太爷虽说学识好,可却不懂经营,当初要不是老太太从娘家借了几万两银子顶下了一间酒楼,也没有咱们江府的今日……” “要妾身说,老太太最大的本事却是目光长远,有先见之明。”李秀云笑道。 “哦?怎么说?”江云之诧异的望着妻子。 “三爷想想,老太爷致仕不过十几年,可咱们江家在峦城却足足有三四十年的根基,难道这不是老太太的功劳?” 江老太爷致仕之时不过五十岁,刚升任礼部尚书才四年,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可偏偏激流勇退,在年岁正好又深的帝王信任之时递了告老摺子,当年曾在朝中引起一阵轰动。 而那时的江家,在峦城已经有了极大的名气,便是老太爷的嫡亲哥哥,江家正宗的族长也要退让三分。江老太太是个极精明的女人,虽识字不多,可却深深的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因此早年给婆婆守孝之时便做好了全面的打算,为自己全家在峦城留下了一条后路。后来儿子江岳平无心仕途,老太太便将峦城的几家布店交给他,又给他聘了刘氏这个知书达理的媳妇。 为了让儿子身边有人伺候,也为了能让刘氏早日为江家开枝散叶生下嫡长孙,最重规矩又喜欢掌权的老太太居然不用刘氏随身伺候,反而将她打发回了峦城跟儿子一块儿拼搏。 当然,为了怕刘氏做惯了当家太太,自己和老太爷将来回到峦城时再无容身之地,老太太亲自挑选了几个贴身嬷嬷担任峦城江府的重要管事儿之职,愣是剥夺了刘氏一部分的权力。因峦城和京都相隔不过几日路程,老太太两三个月便要回府一次,查点帐册不说还时常暗示待刘氏生下长子之后便要将她带到京都服侍公婆。 而那刘氏每次面对婆婆都是恭敬孝顺,对老太太留下的几个管事嬷嬷也是温和有礼,渐渐地倒也让老太太放下了心中的提防。后来在刘氏连生三子之后也不再提出让儿媳进京尽孝之事,反而慢慢的散出了一些权力交给刘氏。 再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可以说是帮了刘氏一个大忙。那年的那一月,老太太照常带着贴身丫头回峦城看望儿子儿媳,正当抱着孙子高兴之际,突然得知江老太爷的书房侍婢,现如今的方太姨娘趁老太太不在京都之时成功爬上了老太爷的床。老太太匆匆忙忙赶回京都,正等着拿到那丫头的错处将其发卖,不想两月后却查出方氏有孕,后来更是仗着为老太爷生下次女被扶上了姨娘的位置。老太太又气又悔,从那之后便紧紧的守着丈夫,若无重要的事情,再不轻易往峦城跑,让刘氏很是松快了近十年,直到江云之出生,老太太回来看幼孙,心中喜爱异常,不过几个月,便将幼孙和奶娘统统接到京都,让刘氏母子分离了三四年。 后来先皇身体渐弱,太子和诸位皇子之间开始了似有若无的斗争,老太爷深知自己不像其他同僚那样有着深厚的背景,孤身一人上京做官的他,若是捲入了夺嫡之争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加上辛苦几十年,也想歇一歇回峦城去享享清福,于是便递了告老摺子。先帝深知老太爷的心思,感念他多年勤恳忠心,也不忍他临老还要为身家性命操心,于是便准了他的祈求,另赐了许多金银恩准其还乡。 而老太太回了峦城之后,见儿媳将家中管理的井井有条,在赞嘆的同时也有些不自在。于是便将京都江府的下人统统接了回来,想要和刘氏分庭抗礼。那刘氏也是个乖觉的,在老太太回府之后虽说仍顶着管家奶奶的名头,可却事事以老太太为先,凡事无论大小必要先请示了婆婆在做决定,老太太心中很是满意。略施手段,便将这管家大权又夺了回来,而刘氏,反倒渐渐的退到幕后。 如此几年之后,老太太也去了戒心,便一点点的将管家的权利又交给了刘氏,自己慢慢的开始享受起了含饴弄孙的快乐。 “老太太一面要在京都四下打点,一面又要帮着老爷太太在峦城置产,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李秀云柔柔笑道,“老太太想必早早的就在为老太爷致仕还乡做准备,事先为后代子孙置下一份产业,难道这不是极有先见之明的?” 江云之听后笑了两声,“你说的也有道理。” “最难得的是老太太慈爱随和,是真正的心疼晚辈。妾身今儿听大嫂子讲了江家的规矩,许多都是老太太当年定下的,看似严厉,其实许多都是极为晚辈考虑的。”李秀云又道。这倒是她的真心话,虽说别的人家也并不限制晚辈媳妇们动用自己的私房银子让自己过的更舒适一些,可像江家这样光明正大的把这一条当成正经规矩的却是不多。她是嫁妆少,这条福利几乎用不上,可那嫁妆多的,却是可以明目张胆的继续过自己的奢侈日子,可不是省下了许多心思? 江云之深深的看了看李秀云,缓缓说道:“……老太太虽说有时严肃一些,可心里是极疼爱咱们的,你若是用心孝敬,她是明白的。” “老太太是三爷最敬重的人,妾身自会将她当成亲祖母一般侍奉。”李秀云温顺的应道,表情柔和温婉,眼神诚恳宁静,江云之见了更是欣喜,觉得自己这个新娶的媳妇真是温柔恭顺、贤孝贞静的好女子,脸上不由自主的扬起一抹慡朗的笑容。 “说了这许久,三爷渴了吧?喝杯茶吧。”李秀云伸手摸了摸一旁紫檀圆桌上的茶壶,觉得有些凉,如今太色已晚,她为了让江云之晚间能够舒适凉慡一些,白日素来是不怎么用冰盆的,此时屋子里有冰盆散发出的凉气,因此并不是很热,还是喝些热茶的好。于是便起身去了外屋重新倒了热水,沏了茶,慢慢吹凉后才端了进去。 江云之接过李秀云递上的茶盅喝了一口,茶香浓郁,冷热适中,满意的看着妻子,“是你沏的茶?” 李秀云轻轻点头,脸上泛起一丝腼腆,“也不知合不合三爷的口味。” 江云之一把扯过李秀云,将她压倒在床,咕哝一句,“……极好。” 第24章第二十四章拜访下 次日,李秀云伺候老太太用过早膳之后便带着李妈妈和绿衣往季贞儿的院子走去。刚进了大门,便见季贞儿从正房迎了出来。 “三弟妹快进来,彤霞,你去将上午二爷打发人送回来的点心端上来给三奶奶尝尝。”季贞儿不等李秀云行礼便将她拉了过来,笑着往自己平时待客用的西屋走去,“正厅没有没放冰盆,咱们去西屋,那里凉快。” 李秀云悄悄打量院子四周,并不像自己想像中那样奢华,但却十分雅致舒适,和季贞儿低调淡薄的性格倒是很相符。季贞儿的院子位于江府的东北,因院子内外种有许多枫树,因此命名为枫林苑。 枫林苑并不是江府最好的院子,不提老太太的上房和太太的长风苑,只说她和韩氏两妯娌的住处,无论是外观还是院中的景色,都要比这里强上许多。 兰香苑是长房的住处,因此处处显得富贵大气,而她和江云之的落梅苑,却是整个江府最精緻的一处院落,因老太太喜爱江云之,十年前特意选出这个距离上房最近的院子重新翻修,请了大月朝知名的工匠做出设计,整个院子皆是採用名贵的木材和奢华的装饰建造而成。因江云之喜爱赏景和绘画,因此院中景致优美,虽说都是人工穿凿而成,可也是极为引人注目的。 而这枫林苑,不仅地点较为偏僻,占地也不大。比不上兰香苑大气,也没有落梅苑的精緻,如果不是知道季贞儿在江家是极得长辈们宠爱的,她甚至要以为这个妯娌也像她一样受到婆家的冷待……甚至比她还不如…… 可细细打量这枫林苑,却又是另一番感受。一进院门便有一座小小的石屏,挡住了外人窥探的目光,转过石屏可见左右各一条迴廊,东西各有几间厢房,西侧还有一个拱门,里面另有东西两个小院,按规矩,应是男主人姨娘和通房的住处,可江家二爷素来疼爱妻子,身边除了江二奶奶之外并无一个服侍的人,这个院子目前应是另作他用了。 顺着迴廊往前走,隐约可见尽头树影之后的五间正房,坐北朝南的建在几颗古树之后。枫林苑的格局就是一座正方形的大院子,整齐却也单调,院中风景几乎都是天然形成,并无人工穿凿的假山绿水,可偏偏这院子却有一处极为引人注目的地方,那便是这五间正房。 整个江府,以老太爷和老太太为尊,只有他们两位所住的上房和江府的大厅拥有五间正房,其他的院子无论上下尊卑都是三间,可偏偏枫林苑中却有五间宽敞明亮的正房,这在注重上下尊卑、规矩体统的大家族中是极为罕见的,让人看着很是惊奇。 第26页 撩开帘子便是正厅,两把黄花梨的椅子规规矩矩的摆在上首,两侧另有几张椅子用来待客,首座左后方有一个出口可以通往后院的小花园。东西两侧便是住人的地方。东面的屋子挂着富贵花开的门帘子,厚厚的布料遮住了他人的视线,瞧不见里面具体的样子,不过按照规矩,房内应是两间相连的屋子,里屋为主人卧室,外屋为平时歇息和丫头值夜的地方。 随着季贞儿的脚步,李秀云跟着进了西侧的屋子,一进屋便感觉一丝丝凉气扑面而来,只见北侧罗汉床左右两侧各摆着高低不等的几只小几,上面放着皆放着铜盆,里面盛着半盆冰块,似水晶般光滑剔透,让人看了便觉得凉慡。 南北两侧的几扇窗户皆是大开着,上面按着纱窗,窗纱轻薄透明,毫不影响屋中人观景,透过淡青色的窗纱,前院后院的景致一览无遗。西侧墙角有一个博古架,上面摆着几件古玩玉器,给屋子平添了一丝贵气,再往里便是一个水晶穿成的帘子,将里外隔成两个世界。里屋应该是意见小书房,透过珠帘隐约可见里面摆着一张檀木书桌和几个书架,上面满满的排着各种书籍,靠北窗的位置有一把古琴,右侧摆着一把躺椅,旁边的小几上放着几本琴谱,屋子的布局很是简单,可却让人觉得舒心。 “二嫂子这屋子收拾的真是清雅。”李秀云笑道。 “不过就是图个舒适。要说会最会收拾屋子的,还要数老太太。”季贞儿拉着李秀云一同坐到罗汉床上,刚落座,彤霞便端上来两只茶盅和几碟点心。 “老太太布置的屋子自然也是极好的,可是和二嫂子这里是两种风格。一个庄重华丽,一个优雅贵气,一个热闹喜庆,一个宁静温馨,两者是各有千秋。” “三弟妹真是会说话。”季贞儿微微一笑,“我和二爷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若是住的太过奢华,反倒显得不伦不类了。” “所以说,这屋子和人的性子也是搭配着来的,老太太德高望重又喜欢和晚辈们谈笑,住在宽敞又富贵的屋子里正合适,而二嫂子温和安静,正要这样雅致的屋子才配。”李秀云笑眯眯的说道,“我便是最不会收拾屋子的,幸好落梅苑是老太太和大嫂子帮着布置好了,若是让我自己安排,还不知要糟蹋成什么样子呢!” “哪里至于那样,整个屋子通共就那么大,东西也是有限的,不管怎么折腾也就这六七样家具来回摆弄。”季贞儿指指桌上的一碟点心,说道,“这是我们二爷在外面买的玫瑰饼,你来之前我尝了一块,味道还不错,咱们家大厨房是没有的,你也尝尝看。” 李秀云接过落霞递上来的湿帕子拭了拭手,拿起一块玫瑰饼咬了一小口,细细的嚼了嚼,待咽下后才道,“这味道和咱们平时吃的似乎有些不同。” “正是呢。听说是城东新开的一家点心铺子做的,据说这玫瑰饼是里面的招牌点心,许多人都喜欢呢。”季贞儿答道。 “确实不错,就连我这不喜甜品的人都忍不住想多吃两块。” “你若喜欢,待会儿走时便带上一碟子,我们二爷见这点心受欢迎,整整买了四大包送回来。”季贞儿笑弯了眼睛,扭头对着青缎点点头,青缎急忙去一旁的耳房里将那玫瑰饼另装了满满一碟子,又选了三样点心装盘放进了食盒中,快步走回西屋呈给季贞儿和李秀云看了看。 “这玫瑰饼和杏仁苏是二爷从外面铺子里带回来的,另外两样都是今儿早上特意吩咐大厨房做出来的。”季贞儿解释道,因为知道今儿李氏要过来串门子,她特别派了小丫头叫大厨房做了几样不一样的点心用来待客,不成想大厨房的点心还没送来,江寒之居然买了几样点心叫人给她送回来尝鲜儿。 “瞧我,明明是来瞧二嫂子的,结果不但喝了二嫂子的好茶,吃了新鲜的点心,如今居然还要装匣带走……真是羞死我了……”李秀云红着脸说道。 “这有什么,不过是几盘子点心,你也过于客气了。季贞儿温言说道,“我们妯娌几个正是要常来常往,这样才能处的长远……食盒子你也不必叫绿衣特意送回来,我刚好下午要叫青缎去你那院子找绿衣讨个花样子,让她顺便带回来就是。” “那就多谢二嫂了。”李秀云感激的笑笑,若是真让绿衣送还食盒,就算季贞儿不讲究这些,她也定是要回上一些东西的,可以她们目前的处境,实在没有过多的银钱用于打点下人。 季贞儿摆摆手,“三弟妹入门有半个月了吧?” “到今日刚好半月。”李秀云答道。 季贞儿斟酌了一会儿,才道,“因我这段日子身子不适,便没怎么同你闲话,也不知你可还适应?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定不会推脱。” “目前一切都还好,刚入门时确实有些不适应这身份上的转变,如今倒也习惯了,多谢二嫂关心。”李秀云微微低下头,眼角突然看到李妈妈在沖自己使眼色,眉头轻皱,思量再三又说道,“只是……只是因是新嫁,还有一些规矩不甚了解……所幸昨儿大嫂子已经讲解了一些……” 季贞儿微微一笑,“大嫂管家,对于江家的这些旧例和规矩自然是最熟悉的,有她照应你自然是极好的。” 李秀云抿抿嘴,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二嫂子也知道,我从娘家只带来李妈妈和绿衣两个贴心的人,现如今院中还缺一个一等大丫头……慧心和慧龄两个过去服侍过老太太,之前又帮着她老人家和三爷打理过落梅苑,按理应当从她们中提一个上来……只是,这两个丫头都是极好的,又是亲姐妹,我竟不知如何选择了……就怕一个不慎,闹得她们姐妹失和,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季贞儿目光一闪,应道:“这大丫头可是日日服侍主子的,三弟妹慎重一些也是应当的。”说罢垂下眼睛,略微思考之后,语调一转,“咱们家老太爷和老爷轻易是不管内宅琐事的,对咱们这些晚辈媳妇素来宽厚仁爱的,老太太又上了年纪,每日不过是陪着乐呵那么一阵子,而太太更是好相处,对咱们这些儿媳妇都是跟自家女儿一样的,以后处的久了你便知道了,你若有什么难心事,不妨多问问太太,她和你母亲是旧相识,对你更是多了一份关照……以心换心,定会疼你的。” 李秀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多谢二嫂指点。” “这有什么,我在娘家虽有两个姐姐,大姐长我数岁,虽说极疼我,可却又嫁得早,那皇宫内院轻易进不得,便是见了也是有诸多规矩束缚着,而二姐又是……我一直希望家中能有个姐妹常伴左右,如今到了江家,你和杏儿便像我的妹妹一样……我平时都是在家呆着,你若得闲儿不妨多来坐坐。” “只为了二嫂子这清凉舒适的屋子,弟媳也定会常来的。”李秀云笑眯眯的应道,脸上泛起一丝有别于平时稳重内敛的活泼之气。 妯娌两个又聊了一阵子,季贞儿虽然性子疏淡,可却不是凉薄之人,与人谈笑之时素来是温和平顺,笑意盈盈。她虽有心计,可却从不主动算计别人,便是偶尔好打听一下各院的琐事,也只是有备无患,防止自己吃了暗亏,加上又从不拿大,言谈之中时常带着一股大气和冷静,很的李秀云的喜爱。而李秀云自小长在继母膝下,受尽家人刻薄和白眼,因此最会察言观色,即便没有特意奉承和讨好,却会自然而然的避开季贞儿不喜欢的话题,因此妯娌两个倒是相谈甚欢,小半日的接触,不仅加深了了解,便是心里,都觉得贴近了许多…… 第二十五章大丫头上 李秀云从枫林苑出来后便带着绿衣和李妈妈回自家院子,走到半路突然顿住,略想了片刻后说道:“……李妈妈,咱们去太太的院子坐坐吧……” “哎!”李妈妈慡快的应道,脸上划过一丝欣慰,嘴角微微扬起,四下瞧了瞧后低声说道,“奴婢昨儿便让您去找太太讨个主意,可您就是不答应,非说太太不会为了一个大丫头的位置得罪老太太,如今可算是想通了……刚才在枫林苑,奶奶和二奶奶之间说的话奴婢听的真真儿的,怎么想都觉得她那话中的意思也是让您找太太帮忙。二奶奶入门时间长,比咱们要知道太太的性子,既然她如此说,那就定是有几分把握的……当年咱们太太在世时便说过,江夫人刘氏在娘家做姑娘时便最是宽厚柔和的,如今奴婢冷眼瞧着,她也是江家几位长辈中对奶奶最和善的一个,说不定只要奶奶诚心求求,太太心一软就应了呢……” 第27页 “……不管怎样,总要去试试……”李秀云咬咬嘴唇,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掌微微握起,尖利的指甲刺在掌心有些发疼,可这种轻微的刺痛却让她的心更加坚定,喃喃说道,“说什么我都不甘心整日将一个别有用心的丫头带在身边……如果现在不争取,那么……这痛,就永远存在……并且越来越重……” “奶奶也不必担心,太太若是肯帮忙,那是皆大欢喜。便是她老人家心有顾忌不想理会,对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啊?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像咱们愿想的那样,便宜了慧心慧龄那两个小蹄子……”李妈妈转转眼珠,“其实,若是奶奶不在意老太太的想法,就硬顶着不用她们两个又能如何?老太太便是时候刁难,也不过是一时的,挺过去也就好了……咱们如今就算从外面另买了丫头回来谁又能说得出什么?老太太还能让您给退回去?昨儿大奶奶不也说了,只要奶奶愿意,便喊人牙子来么?” “妈妈想的过于简单了……”李秀云苦笑,“只怕人牙子还没进门,老太太那边对大丫头人选的建议便传到落梅苑了……咱们现如今可以装煳涂,可一旦等到那一刻,难不成还真能跟老太太硬顶?大嫂子那话也不过嘴上说说罢了……这家里又不是咱们说了算,便是买个丫头也是要知会大嫂子的……可咱们若真的请她喊了人牙子,只怕头一个知道的就是老太太……恐怕最后不仅闹得自己没脸,还要惹老太太不快……” 李妈妈听后也不再言语,现如今她们只能指望太太对他们那仅有的一点善意和慈心了…… 而刘氏,对李秀云这个儿媳妇的观点,也是极为矛盾的。其实,李秀云并不是她心中理想的儿媳,她虽不像老太太那样注重门第和家世,可是为了儿子的体面和将来的生活,她也希望云之能讨个门第高贵,家底富裕的媳妇,而李家这个姑娘,没有一点符合她的要求。 在她心中,季贞儿原是她理想的长媳人选,无论是门第、相貌还是行事都极和她的心意。可惜,那时同江家连亲的是庶女季萍儿。等到季家换人之时,敏之已经娶了韩氏,这曾让刘氏在心中暗暗懊悔。可后来季贞儿入门后多年未曾生育,而韩氏却为江家生下了嫡长孙,这让她心中又有一些庆幸,幸好贞儿不是长媳,否则她岂不是抱不上嫡孙了? 次子自小聪明,懂事后便有了自己的小算盘,这些她都是清楚的。江岳平甚至多次和她感慨,若是每家的次子幼子都想寒之那样聪慧又勤奋,何愁家族不兴旺? 刘氏闲着无事时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李秀云註定要成为江家的儿媳,那么,其实江寒之才是最适合她的丈夫人选。温和、坚毅、懂事、明理,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便有本事,即便妻子不能给他带来太多的利益和富贵,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本身的才华和能力便足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而季贞儿出身富贵嫁妆丰厚,若是配给云之,她也不必为了这个幼子的将来操心了……可转念一想,若不是江寒之受伤导致那季家二姑娘悔婚,只怕他们江家也娶不到季家嫡女,这样一想,又觉得季氏和寒之正是因为有缘,这才成就了一番好姻缘…… 如果没有李秀云,或许她和老太太会细细的为江云之挑选一个有钱又能帮夫的媳妇。江云之和江寒之不同,他从小被老太太宠溺,心智不成熟,不懂得如何如关爱、照顾女人,他甚至没有自己生存的本事,是个完完全全依靠家族,依靠长辈生活的大孩子,可这样的男人,却偏偏娶了李氏,门不当户不对便罢,重要的是,两个同样弱势的人,如何在这个家中立足?如今老太爷老太太尚在,江云之自然可以理所应当的享受超然的地位,可一旦……她和江岳平虽是父母,可毕竟还有长子次子,无法像老太太那样毫无顾忌的去偏疼幼子。 江云之还不到二十岁,虽说性子已经基本定型,可若是仔细教教,也未必就永远这样不醒事,可偏偏老太太总是护着,便是她这个当亲娘的也不敢过于约束……那么,等到有一天,老太太归天了,江云之年纪渐长,甚至儿女成群,那么,他还会听父母的管教吗?刘氏摇摇头,一个半辈子一直逍遥自在的人,他能忍受以后的拮据和束缚吗?刘氏她简直不能想像这个小儿子在没钱没势没家没业没依靠的时候会如何过日子…… 刘氏现在只能期望,江云之能在娶了媳妇之后略略懂些事情……何况,李秀云性子温柔随和,骨子里却又带着一丝坚毅,是个懂得刚柔并济的女人,若是能得到江云之的爱重,那么,一个枕边人的日日引导,总是要比她这个每日只在请安之时才能见到儿子的母亲管用许多吧?! 她虽谈不上多喜欢李秀云,可毕竟已经娶进了门,加上当年何氏对她的恩惠,因此也是希望她能和自己儿子有个好结果的。她心中也怀疑过老太太对云之的婚事另有打算,可却并不认同。 江家已经为了报恩和名声娶了人家姑娘,若是日日苛待或是另作他图,那还算什么报恩?说是恩将仇报也不为过。何况,真要让老太太给江云之挑媳妇,准要挑个合她心意的。若是儿媳妇进门,却事事以老太太为先,却是她这个当婆婆的不愿意见到的。一个跟自己不贴心的儿媳妇,那还不如不要。 李秀云虽然没有体面尊贵的家世,可当年她母亲何氏之所以执意要将她嫁入江家,却与她是江家太太有直接关系。因此,李秀云算得上是她刘氏的人,比起江老太太,定是跟她这个婆婆贴心! 而且,这个小儿媳自入门以来对她这个婆婆是极为尊敬孝顺的,便是老太太那样刻意的刁难,也没见她脸上带出一丝不满和抱怨,仍旧用心侍奉,处处小心谨慎,这样一个聪明大度又贤惠良善的女人,应该知道怎样做才能得到最好的未来吧?! 虽说半个月未必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李秀云也可能只是在隐忍不发,可刘氏一直坚信,感情是双方共同努力的,只要她一直能做到不偏不倚,宽厚仁慈,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媳也会像儿子一样尊敬她的。她的大儿媳和二儿媳便是最好的例子,韩氏虽有些小性子,可对她这个婆婆,无疑是极为孝顺的,而季氏虽说不常出门,可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会想着她这个长辈,看得出来,心中也是十分敬重她的。 刘氏觉得,能够得到儿子和儿媳妇打心眼里的尊敬和孝顺,这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功!比她的婆婆,江老太太成功!江老太太得到的是面子,而她赢的是人心! 因此,在李秀云愁容满面的对她诉说烦恼之时,刘氏虽说有些为难,可还是应下了。 第二十六章大丫头中 其实,在丫头通报李秀云过来长风苑给她请安之时,刘氏已经猜到了她的目的。 这个小儿媳入门后遇到的种种困境,刘氏是一清二楚的,可老太太的意思,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只能在细微处略略照应。 李秀云缺一个大丫头,刘氏在娶亲当天便注意到了,当时本想着借着慧心慧龄两个老太太给的通房丫头不在时提一个上来,可偏偏还没等她张罗,那两个丫头便又回来了,老太太嘴上不说,可她看得出来,老人家心中是有意想让慧心顶上这个大丫头的位置的。 “……媳妇初来咋到,也不知丫头们的秉性,还请太太帮我。”李秀云想了想,缓缓跪到刘氏身前,祈求道:“请太太看在媳妇年轻不晓事的份儿上,多疼疼媳妇吧……” 刘氏急忙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轻轻嘆了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事……哎,这事儿我应了,今日便从我身边挑一个丫头给你做大丫鬟吧……” 李秀云眼睛一亮,忙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多谢太太。” “快起来,别总跪着,我这里没那么些讲究。”刘氏笑了笑,闭目想了一会儿才道,“若是随便给你指一个,说不准连慧心慧龄两个都压制不住,那对你也没什么用处……我院中有个二等丫头叫做碧琴,因我这里一等丫头名额满了,她年纪也还小,目前只是管着针线也没怎么在你跟前露过脸,可为人却是本分又能干的,如今便将她给了你吧……” 听到这话,李秀云知道这碧琴怕是刘氏准备的备选大丫头,于是心中大石落地。感激的望着刘氏,““谢太太。” 虽说刘氏在江家未必有老太太那样权威,可毕竟当家多年,加上又是江云之的亲生母亲,她李秀云的正经婆婆,这当婆婆的给儿媳妇添个大丫头,便是老太太心中再不快,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刘氏看着李秀云脸上轻松愉快的表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论理,我这个当母亲的给儿子儿媳院中添个丫头也没什么……只是碍着老太太,又怕影响丫鬟的名声……” 第28页 当家太太单独给儿子房里添人,往往都是别有深意的,如今碧琴虽是李秀云所求,可毕竟是从她这里出去的,难免让人多想几分。那丫头伺候她多年,一直尽心尽力,她也不忍心平白污了她的名声……可偏偏李氏刚进门,本来行为处事就艰难,她也不愿再给她添堵……更可况,这碧琴是要去做贴身大丫头的……这样,便不适合收房了…… 李秀云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想了半晌,说道:“太太放心,我定不会亏待了碧琴丫头,她是太太调,教出来的,定是守礼又本分的,若是三爷喜欢……媳妇也是愿意的……将来,将来若是得了一儿半女的,便是做个姨娘也使得……”李秀云咬牙,不管怎样,用刘氏给的丫头总要比将慧心那个正经的通房丫头提上来的好……更可况,比起老太太,刘氏对她可不是慈爱了一星半点儿……若是身边非要有这么一个人,她宁愿是那个碧琴…… 刘氏摇摇头,“……你想偏了……你才入门,在江家还没站稳脚跟儿,我哪能再给你添乱……更可况……”刘氏的目光突然严厉了起来,“秀云,你记着,贴身大丫头,是决不能收做通房的!” 李秀云心中一动,若有所悟的眨眨眼。 李氏挥挥手,待房中只剩下婆媳两个的时候才轻声说道,“贴身丫头往往都是主子最贴心的帮手,是主子的心腹,可相对的,这世上最了解主子的,也是她们……” 李秀云点点头,表情渐渐认真起来。 刘氏定定的看着李秀云,“在她们和主子没有利益瓜葛的情况下,便是为了自己的将来也会尽心尽力的替主子考虑,用心侍奉。可这丫头一旦嫁了人,便是再忠心,也会有些自己的小算盘,会为自己的男人打算,会惦记自己的小家,这是人的本性,但实际上只要咱们用对了方法,那她们仍然值得信任。可这通房丫头却不同,便是再忠心,那也是和主子抢丈夫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将来的荣耀,甚至是为了儿女的利益,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捅上主子一刀……” 李秀云一惊,勐的抬头看向刘氏,“……太太……” 刘氏将小儿媳拉到身边坐下,拍拍她的手,“你虽聪明,可毕竟年轻,一直关在深宅大院没经过什么事情……加上年幼丧母,继母又是个没德行的,李妈妈虽贴心,可她本就是奴婢出身,哪里会给你详细分说这些事情……你自己也要多留心,这奴才,用的好,她们便是你的得力帮手,若是用不好……那就是头上悬着的一把刀……” “……多谢太太教我。”李秀云轻声说道。 “至于这通房丫头,最合适的人选便是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不必和主子太亲近,免得她知道的太多,加上全家的性命都捏在主子娘家手中,因此,便是胆子再大,**再重,这顾虑的多了……也不敢翻天!”刘氏沉声说道,也不知心中想到了什么,脸上冷意连连! 李秀云偷偷看了看刘氏突然严肃冷厉的脸色,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在心里想了想,江家老爷江岳平身边虽无姨娘,却有两个通房丫头。而这两个,皆是刘氏从娘家带来的,入门这些日子,她倒是也见过一两回,瞧着倒也是个可怜的。因为被男主人收用过,自然也无法嫁人,而女主人又不信任她们,时时防着,跟着刘氏嫁入江家二十几年,如今年过四十,没有自己的骨肉不说,居然连个姨娘都没混上。因年岁渐大,容颜不再,江老爷也不再得意她们,据说已有几年不曾招她们服侍了。弄到如今,姨娘不是姨娘,丫头不是丫头,便是有心做个婆子,只怕刘氏也不会重用……这一生,算是毁了…… 再想想韩氏和季氏两位嫂子,似乎也相去不远。韩氏入门时带了八个丫头作为服侍的人,另外还有两个是顶着小丫头的名头进来的,后来顶了二等丫头的名额,可却从不使唤她们,现如今虽收了房,可每日除了早晚请安之外,并不用她们跟着,若是江敏之想不起来,怕是她们连男主人的面儿都见不着。 而季氏带来的那两个小丫头,听说不到两个月便被打发到庄子上嫁了人,最让李秀云惊讶的是,把丫头送走的人并非季氏,而是江家二爷! “如何约束下人这方面,你倒是可以跟着贞儿多学学。她便将自己的院子管的极好。”刘氏缓缓说道,眼中划过一丝欣慰和无奈。枫林苑,就连她这个太太,想要从里面探听出什么实在消息都很难,能传到她耳中的,仿佛都是季氏愿意让她知道的,刘氏微微牵起嘴角,“你大嫂也不错,可性子却有些刚强,时常摸不透或是不屑于猜想下人的小心思,因此行为处事往往不如贞儿柔和大气且能切中要害,但是对于如何制衡手底下的丫头婆子,她却做的极好,你也可认真看看。你性子温婉,难免有些不长眼的下人慢待你,也不要事事忍让……不管怎么样,你现如今是咱们家的主子……” 第二十七章大丫头下 “我今日将碧琴给你,并非是想让云之将她收房,而是打算在她到你身边服侍之前给她定上一门亲事。”刘氏缓缓说道,“如此,她便算是有婆家的人了,将来便是进了你的院子别人也说不出什么……以后待她嫁了人,你若仍愿意用着,便仍旧让她回来给你做个管事娘子也可。” “儿媳不孝,竟要太太如此费心。”李秀云听了这话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万没想到刘氏竟会如此为她考虑。 “我既然应了你,自然要好人做到底……待会儿我便派人去跟淑卿说一声,打今日起碧琴便算是你房里的大丫头了,只是我这边还有些事需要用她搭把手,过几日在让她正式到你房里伺候。”刘氏拍拍李秀云的手,微微一笑,又道,“趁着这几日,我会用心给她挑一门好亲事,也免得她心里存了想头,反倒不美。” 刘氏随即便喊了碧荷进来,让她跟着绿衣一块儿去韩氏的院子吩咐完毕,李秀云见事情已成,便恭恭敬敬的道了谢,领着李妈妈和绿衣退了出去。 李秀云直到回了自己的屋子,神情仍旧有些恍惚,自己烦恼了一整晚上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挥退了李妈妈和绿衣,自己歪在榻上,仔细思量刘氏今日对她所讲的一番话。 李秀云觉得,刘氏即便不像喜爱两个长媳一般疼她,对她也是心存善意的,或许,她也是这个家中,唯一希望她和江云之能够白头偕老长长久久的人。 压在心上的一桩心事解决,李秀云整个人放松了起来,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等到醒来时,已经将近午时,匆忙领着绿衣去上房伺候老太太用饭。 周太君想必还不知道碧琴的事情,对她虽然不大理睬,可也没过于刁难。等到下午,李妈妈带回来的消息,更是让李秀云欣喜异常。 “奶奶,奴婢悄悄的打探了,您猜那碧琴是个什么来头?”李妈妈兴奋的脸泛红光,眼睛也亮的出奇,自打进了江家,李秀云还头一次见到她如此高兴,于是便笑道:“瞧妈妈乐的,太太给的,又是能压制慧心慧龄两个通房的,必然不是普通的丫头。”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趁着奶奶去伺候老太太时,特意抽了个空儿去打探一番。”李妈妈笑的得意,“这碧琴,可不仅仅是有来头这么简单,奴婢若是不说,奶奶绝猜不到!” “好了妈妈,平日里处处指点我做事情,结果轮到自己,反倒跟奶奶那巧卖乖了!”绿衣笑道,“以后妈妈若是再教训我,我可有话说了!” “你这个小蹄子,今日反倒教训起我来了!”李妈妈笑骂,扭头看着李秀云,说道,“如今这绿衣可是有了几分大丫头的样子了,奶奶以后可是不愁身边没有得用的人了,绿衣一个,便顶的上别人两三个!” 李秀云拿起团扇分别指了指她们两个,捂嘴笑了一通,然后看向李妈妈,“妈妈可别吊我胃口了,快告诉了我吧!” “这碧琴姓单,原名叫做秋琴,因后来服侍了太太,这才改名叫碧琴。”李妈妈说道,定定的看着自家主子,一双眼睛闪烁着笑意。 “单?”李秀云微微皱眉,“哪户有来头的管事姓单么?” “难怪奶奶疑惑,奴婢刚知道碧琴姓单时也曾不解,后来细细问了才知道,这单家,在江家可是有些歷史了,奴婢也不跟奶奶细说了,只看看这单家的近几代人……”李妈妈抿抿嘴,“老太爷刚出生的时候,这单家老祖便是江府的内院管家,这碧琴的太奶奶就是咱家老太爷的辱母,她的幼子就是碧琴的爷爷,名叫单宝忠。这单宝忠自小便给老太爷做书童,后来娶了老太太最信任的陪嫁大丫头,因此他们夫妻在老太爷和老太太跟前儿是极有脸面的。” 第29页 “那为何咱们入府这么长时间并未听说过?”绿衣问道。 “这中间可又一段故事了。”李妈妈坐到绿衣搬过来的圆凳上,缓缓说道,“过去老太爷做官时这单宝忠便是京都江府的大管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对内对外的交际应酬全是他们夫妻帮着张罗。后来老太爷致仕,单宝忠一家子跟着回峦城,不想路上遇到了一伙儿盗匪,这单宝忠忠心护主,一把年岁硬是替老太爷挨了一刀,算得上是老太爷的救命恩人,老太爷和老太太心中感激,回到峦城之后便亲自选了一个庄子送给他们算作私产,并让他们搬过去养老,再不用做小伏低伺候人。而他们的独子单有平,为了尽孝,硬是拒了老太爷的管家任命,自己选了一个离父母较近的一个庄子担任管事的,老太爷见他如此诚孝,更是赞扬。这碧琴,就是单有平的次女。” 李秀云点点头,“如此说来,便是老太太,也要给单家几分颜面了。”只是,这单家人毕竟已经远离了江府,这碧琴没有长辈在身边照应,却未必能够压制的住她这院中的丫头婆子…… “正是如此。可若仅仅是这样,奴婢也不至于这样高兴,毕竟单家再风光,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那单家老夫妻,一年到头也不过来府里拜见那么一两次,虽得下人们的敬重,可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一些有倚仗的下人未必真怕他们……可偏偏,这单家当家的虽不在了,可这和江家本宅的人脉却一点都没断。”李妈妈咧嘴笑了笑,“奶奶可知道这单有平娶得是谁?” 李秀云心中一动,这碧琴原来可是在太太的院里服侍的,“莫非是太太身边的人?” “正是太太年轻时的大丫头。”李妈妈眨眨眼睛,又问,“奶奶想必知道如今管着咱家大厨房的柳家的?” “柳妈妈?不是太太的陪房么?”李秀云问道。 “这碧琴的亲娘就是柳妈妈的亲姐姐,碧琴是柳妈妈嫡亲的外甥女儿。”李妈妈接过绿衣递上来的清茶喝了一口,又说道,“不仅如此,碧琴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妹,那姐姐嫁的就是现如今老太太的心腹大丫头慧歌的亲哥哥,至于妹妹,如今就是大奶奶院中的二等丫头秋水。” 李秀云和绿衣听的瞠目结舌,不由自主的问道,“那碧琴的哥哥呢?该不会和枫林苑还有什么牵连吧?!” “奶奶聪慧。”李妈妈张嘴儿乐道,“二奶奶的陪嫁丫头玉碗,奶奶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据说原是二嫂子身边的一等丫头,极得主子信任,便是出嫁了还仍旧在院中伺候着,可以说是枫林苑中第一得意的人。”李秀云应道。 “这碧琴的哥哥,娶的就是玉碗的小姑子!”李妈妈眉开眼笑,“这碧琴便是不靠祖辈的脸面和父母的权利,只凭着这千丝万缕的关系,在江家,也没几个丫头婆子敢小瞧她!奶奶有了这样的丫头,可不就是相当于在江家各房各院都插了眼线?奴婢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太太居然捨得将这丫头送给奶奶,可见太太是真心疼奶奶的!” 可李秀云却并没有像李妈妈和绿衣认为的那样开心,反而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奶奶怎么好像并不高兴?”绿衣小心的问道。 “……听李妈妈这样说,这碧琴倒是真的有些来头的,可咱们却不能掉以轻心。”李秀云轻声说道,“她虽在各方各院都有亲眷,可却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咱们知道,别人也一样知道,自然会提防着,想真正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却是不可能的,这是其一。” “那其二呢?”绿衣问道。 “……其二就是,这样盘根错节的关系,若是用的好,自然有些用处,可一旦用不好,引人怀疑不说只怕还可能受些牵连。”李秀云顿了顿,又道,“至于其三,就是这丫头虽进了咱们落梅苑,可能否取得她的忠心,还要再看!” 李妈妈听了之后低头想了想,说道:“奴婢也有些自己的浅见,奶奶也听听?” 李秀云轻轻点头,笑道:“妈妈跟我还客气什么?有话直说便是。” “奶奶,您刚进门,就像上午太太说的,连脚跟儿还没站稳的,不应想太多,也不必太过瞻前顾后。奶奶不要忘了,咱们向太太讨丫头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不想让慧心慧龄那两个狐媚子得意,想要个体面厉害又没有恶意的丫头来替奶娘压制住落梅苑的这帮泼猴,帮着奶奶打个头阵,以后也好自己管事儿。”李妈妈认真的看着李秀云,语重心长的说道,“如今从碧琴身上引出了这些线儿,那是意外之喜,咱们又何必在意是不是会引起其他人的提防和忌惮呢?奶奶……奶奶,咱们凡事儿要慢慢来……” 李秀云听后犹豫醍醐灌顶,长嘆一声说道,“……是我贪心了……原本只想着要颗珍珠撑撑场面就好,不曾想得来的是夜明珠,于是便想贪图更多……”说罢拉住李妈妈的手说道,“幸亏有妈妈在身边时刻提醒着……” 李妈妈紧紧握住李秀云的手,含泪说道:“奶奶千万别这样说,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只要您不嫌弃奴婢啰嗦,奴婢一定仔仔细细的替奶奶守着这个落梅苑,守着这个家……您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奴婢如今只盼着您能过得好,这样奴婢也对得起太太临终所託了……” 第二十八章伤药上 次日清早,李秀云匆匆起床服侍江云之穿戴完毕,接过绿衣递过来的斗篷踮起脚尖披在江云之身上,“如今虽是夏天,可昨夜下了雨,早上还是有些凉气,从咱们院子到外书房还要走一段路,三爷多披一件衣服吧。” 江云之点点头,任妻子将斗篷系好。顺着窗户的fèng隙看了看外面,天还没亮,又见李秀云只顾着服侍他,自己却只在中衣外面披了一件袍子,头上也只简单的挽了一个髻,想到自打她入门后便一直这样随着自己早起,心中不免有些内疚,于是说道,“以后这些事情让丫头做就好了……” 李秀云扬起头,柔柔一笑,“难道妾身做的不好?” 江云之摇摇头,“自然不是。只是觉得辛苦你了……”李秀云是妻子,不是丫头,在他心中,这两者的含义是不一样的。若是慧心慧龄如此服侍他,他只觉得理所应当,可换成李秀云,却让他有些感动和不安……他自小跟在老太太身边长大,老太太对老太爷无疑是极为敬重的,他不知他们夫妻私下是如何相处,只是在人前,老太太为了规矩体面,往往都是立在一旁指挥丫头婆子伺候老太爷的穿戴,即便有时亲自动手,也是一些端茶倒水的小事情……可李秀云却不是如此,即使房中丫头再多,对于他的事情,从来都是不假他人之后,每次必要亲力亲为…… 李秀云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笑容愈加灿烂,“服侍三爷是妾身应当做的,更可况……能够每日伺候三爷穿衣梳头,妾身很高兴,并不觉得辛苦……”说罢害羞的低下头,两手仍旧紧紧的拽着斗篷的带子。 江云之心中一动,眼神更加柔和,忍不住伸出右手缓缓抚上李秀云的左眼,那微微泛着的青色莫名的让江云之有些不舒服,“……时间还早,待会儿记得补眠。” 李秀云清脆的应了一声,拿过一旁的琉璃灯递给绿衣,说道,“这个你拿着,亲自将三爷送到院外,现在天色还暗着,务必嘱咐丫头们提好灯笼。” “奶奶放心。”绿衣接过灯笼,便高高的撩起帘子跟着江云之出了屋子。 李秀云透过窗子见江云之的身影渐渐远去之后,这才转身吹熄了几盏灯,只留下角落一只小小的烛台用作照明,缓缓倒在床上正想着睡个回笼觉,不成想屋内的帘子又被掀开,只见江云之披着斗篷正呆呆的立在床前。 李秀云一惊,急忙掀开被子要起身下床,“三爷怎么回来了?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你继续倒着,我只是问你一句话……”江云之拦住李秀云,拉过一旁的薄被仍盖到她身上。 李秀云抓着绸缎被面坐在床边,惊疑不定的问道:“三爷要问什么?” 江云之犹豫了一阵儿,才吞吞吐吐的问道:“……你昨儿去找了太太?” 李秀云一怔,“……妾身每日都去给太太请安的。” 江云之恼怒的瞪了李秀云一眼,“你明知我问的是什么?你若不想说便罢了……”说罢转身便要出去。 李秀云急忙伸手拉住江云之的胳膊,半跪到床上,“三爷别走,我告诉你便是了。” 第30页 江云之撩开斗篷坐到床沿,定定的看着李秀云,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 李秀云眼神闪烁的低下头,慢吞吞的说道:“……前日大嫂子说我这里缺了一个大丫头,让妾身自己报上一个人选来,妾身初来咋到,也没经过这些事情,因为太太素来慈爱,便想着去问她讨个主意……” 江云之轻轻嘆了一口气,“你呀……” “三爷可是生气了?”李秀云小心的抬头瞥了一眼江云之,“因妾身是临时决定的,便没来得及知会三爷一声……也不知三爷心中是否有什么看重的人……” 江云之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秀云,说道,“……难不成你真把我当成那四六不通的混人了?” 李秀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急忙辩解道,“妾身哪会……” “好了。”江云之不耐烦的打断,“我一天不过在院子中待那么一时片刻的,什么大丫头小丫头的主要还不是伺候你的,自然要捡着你瞧得顺眼的提拔……” “多谢三爷体谅。”李秀云听出江云之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仰头沖他甜甜一笑。 江云之被她灿烂的笑容晃得有些失神,片刻之后才道,“……昨日晚膳过后我本想去给老太太请安,走到上房门口听慧歌说她老人家不甚高兴……今日你要小心……”说罢也不等李秀云回应,便起身出了屋子。 李秀云呆呆的看着江云之的背影,心里有些微的惊喜……他这是在关心她么?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也没心思继续补眠,喊了李妈妈和绿衣服侍着梳洗过后便愣愣的坐在榻上,直到李妈妈进来提醒她该去请安了,这才扶着绿衣去了刘氏的院子。 “碧琴的事情,老太太心里定是不快的,今日怕是要发难,你没倚仗,且忍忍吧……”到了上房门口,刘氏突然低声说道。 或许是李秀云运气好,也可能是季贞儿比较倒霉,今日老太爷下午约了朋友去西郊逛园子,因此整个上午都歪在上房歇着,老太太虽说冷冷的瞪了李秀云几次,可碍着老太爷在一旁,倒也没找到机会刁难。 直到午膳过后,老太爷出了门子,老太太才板起面孔冷冷的看着立在地上的儿媳和孙媳。虽说老太太有心让慧心顶了那大丫头的位置,可事到如今,这话却是不好说出来了。更可况,那碧琴是刘氏给李秀云的,也没违了规矩,她这个太婆婆也挑不出什么道理来,因此只是脸色难看的当着众多丫头婆子的面儿说了几句不阴不阳的话,拿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错训了李秀云一顿。 李秀云恭恭敬敬的听了,也不反驳,只一味的磕头认错,让人看着好不可怜,那情景越看越像是老太太故意刁难孙媳,在那里小题大做,得理不饶人,闹得老太太又羞又恼。突然想起身边的婆子昨日偷偷说的,李氏在去向刘氏求助之前曾到过季贞儿的院子,心里难免泛起嘀咕,莫不是季贞儿说了什么?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像,自己对这个二孙媳还是了解的,素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这也太过巧合了…… 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氏,若是她稍微显出一丁点不服气,也让她有理由发作一通,可偏偏那李氏做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只顾着磕头,不一会儿功夫,额头已经青紫起来,弄得仿佛她是个恶毒刁蛮的老太婆……老太太心里实在憋闷,仿佛一股火儿被压在胸口,怎么也散不去…… 瞅瞅一旁低眉敛目的韩氏和季氏,老太太迁怒了!一句话吐出来,明面上是在训斥李秀云,可实际上却狠狠的踩到了季贞儿的痛处。 “你若无事,不妨将那心思多放在夫君身上,想想怎么坐个胎怀个孩子,不要以为你才成亲便万事不急,若是让我的孙子绝了后,我可是容不得的!”老太太冷冷的看着李氏,“善妒的女人,往往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若是自己生不出来,便趁早给男人纳上一房妾室,对内对外也好交代,免得让他人暗地里讽刺为妒妇,坏了一家子几代人的名声!” 李秀云听了这话,暗暗吸了一口气,诺诺的应了之后,忍不住偷偷看向立在一旁的季氏。只见季贞儿脸色泛白,垂着眼睛看着地面,嘴唇紧紧的抿着。李秀云心中有些不安和内疚,知道这个嫂子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于是重重的又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低声说道:“惹得老太太不快,都是孙媳的不是。孙媳不敢为自己辩驳,只求老太太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你……你若真的孝敬,就少做那让我堵心的事情!”老太太抬手指着李秀云,“快给我收起那副可怜样子,我看了便浑身难受!” “……是。” “若是日日这样看着你们,估计我得折寿十年!”老太太怒气沖沖的说道。 听了这话,一屋子的主子奴婢急忙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刘氏含泪说道:“老太太这话,让儿媳无地自容。都是媳妇不孝,让老太太烦心,还请老太太看在媳妇伺候您多年的份儿上保重身子……” 老太太冷哼,“……你们若是少一点孝心,或许老婆子我还能多活几年……好了,一屋子都跪在地上干什么?好似我这个老不死的在欺负你们似的!” “老太太息怒,都是我们不好。”刘氏领着屋里的一众女人起身,勉强说道,“整个峦城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最是慈爱晚辈的。” 老太太一双眼睛从刘氏身上扫过,渐渐的移到李秀云身上,仔细瞧了一会儿,见她仍旧乖顺安静的站在刘氏身后,不由得撇撇嘴,目光顺着她看向一旁的季贞儿,定住,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这个孙媳妇,只见她低垂头,脸色有些泛白,可瞧着还算镇定,眼睛直直的盯着地面,猜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 老太太知道刚刚自己说的那番话定是惹她不快了,可只要一想到李氏这桩事情说不准真的和这季氏有什么牵扯,心里便不舒服。季氏入门至今,从没服侍过她一顿早膳,便是午膳和晚膳也不过是跟着过来点个卯儿,就这样还要时不时的告假,老太太心中早就不甚高兴了,便是老太爷发了话不必她日日请安,季氏也不该这样没规矩。 她时常有心训斥两句,可偏偏刚露出一点不满,老太爷便开始护着,说季家是百年望族,是贵族中的贵族,他们江家能娶到季家的嫡女,跟安国公府攀上亲事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是光耀门楣的大事情……闹的老太太也不敢管教,这口气整整憋了五年! 照她看来,这季氏也不过就是家世体面一些罢了,有什么资格这样张狂?若是一直像往常那样缩头眯着,她还可再忍上一两年,可偏偏她不安分,非要多管闲事,那就别怪她老太婆不给她留脸! 老太太想了想,季氏虽然性子有些淡薄,可入门以来对他们这些长辈却一直是恭敬孝顺的,就算她现在责骂几句,应该也是无妨的……季家女儿,季家女儿又怎样?嫁到了她江家,那就是江家的媳妇……更可况,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便是她当面骂了她又能怎样,这季氏若是个聪明的,便只能忍了,否则张扬开来对她自己也是没什么好处的。这无子,可是七出之一,她季家便是再高贵再有权势,想必也没有脸面为了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儿跟亲家置气吧?!这种事情,便是闹到金銮殿,那也是他们江家有理……换了别家,说不准早就休妻另娶了…… 想到这,老太太心中那仅存的一点忐忑也消失无踪,闭上眼,“得了,我累了,都下去吧……” 第二十九章伤药中 李秀云跟着婆婆和两个嫂子出了上房,本想着送刘氏回长风苑,不想她却摆摆手让她们妯娌三个各自散了,闹了这小半天,想必她心里也是又气又累。 李秀云看着婆婆疲惫的面孔,心中愧疚难安。刘氏虽是当家太太,可上面却有个老太太压着,行事也不是那样随心所欲的。而她,明知刘氏处境并没有那样平顺,却偏偏给她出了难题。若刘氏是个恶婆婆,她也不会这样难过,可偏偏刘氏是这个家中对她最为慈爱的一个长辈,如今却因她而受累,一把年纪还要在丫头婆子面前卑躬屈膝给老太太赔不是…… 李秀云越想心中越是不安,眼睛渐渐湿润,内疚的望着刘氏,动动嘴皮子,却想不出一句妥当的话来…… 刘氏牵了牵嘴角,安抚的说道,“好孩子,不怨你。”说罢又看了看季贞儿,只见她仍旧低垂着眼睛,面无表情,轻轻嘆了一口气,只愿老太太今日这一出儿指桑骂槐别是捅着了马蜂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季氏,绝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女人……只怕在那安静温和的表象下,藏着的却是一颗热情又骄傲的心…… 第31页 这种人,往往是人敬她一寸,她敬人一丈,可一旦受到攻击,恐怕会忍不住反抗……老太太想用无子的弱点打压季氏,只怕是不成的……在季氏心中,没有孩子或许是遗憾,可却绝不会认为那是短处,否则,早两三年便会弱了气势了…… 老太太觉得拿住了人家的弱点,或许还认为安国公府不会为了无子的女儿出头,可却忽略了,季贞儿还有个太后姑母和皇后姐姐,便是不提这层关系,只说当今圣上,那可是她的亲表哥,贞儿幼时还在宫中住过两年,皇上年长她十余岁,登基十几年,生了四个皇子,可却偏偏没得一个公主,据说一直是将这个年幼的表妹当成女儿一般疼爱的,若不是碍着规矩,只怕封她一个公主也是可能的。 如今季氏下嫁,他们江家若是慈爱以待,只怕还能让皇上和两宫娘娘心头舒服一些,可若是老太太成心让人家闺女不好过,皇上难道就能容忍他们家如此放肆?老太爷虽然致仕了,可江家是大族,族中不少子弟一心科举,也有几人在朝为官,就算不像老太爷当年那样身居高位,可毕竟也是为朝廷办事儿的,那季家想为受了委屈的女儿出头,难不成还会明目张胆的带着家僕来峦城闹腾?只要在圣上耳边说上那么一两句,便足够他们家受的了…… 老太太是京都人士,十几岁出嫁时老太爷刚刚得了朝廷任命,后来又一直做着京官。老太太虽说上面有个婆婆,可却远在峦城老家,老太爷又是二房老爷,用不着她回去尽孝,因此入门便是当家太太,从没吃过苦受过气,自然也不懂得掩饰自己的脾气。 现如今虽然上了年纪,看起来也是明事理懂规矩的,可实际上,老太太活了六十几岁,却并没有和谁真正做过那勾心斗角的事情,当然,和她这个儿媳妇争夺管家权是例外。可真正的情况却是,当年若不是老太爷护着,江岳平又顾忌母子情分,她这个儿媳妇碍着名头和辈分有心相让,只怕老太太的那些手段也不够看头。 老太太虽然帮着江家建了酒楼,开了第一家布庄,可却不代表她心机深沉手腕高超,顶多算是运气好,用土话说,那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捡到了一个有本事的掌柜。 若真要说老太太真有什么过人的长处,那大概就是魄力吧。毕竟,一个女人在手头没钱,家里快要揭不开锅的时候有勇气朝娘家借了几万两银子在没根基,背景又不深厚的京都开酒楼,这算是极为难得的了,她的举动不仅解决了江家的困境,让老太爷手里宽裕有能力在朝中四下打点,也为这个家噼出了另一条出路。因此,四十多年过去了,老太爷仍旧记着她年轻时的付出,感念她为江家做的一切,于是处处敬着。便是她没什么手段与心计,也是江家的人人尊敬的老祖宗。 一个一辈子说一不二的人,现如今却压制不住季氏这个孙媳妇,自然让她心里别扭。或许是因为顺遂了将近五十年,老人家养成了那凡事想当然的性子……考虑的往往不够周全……说白了,就是见识浅…… 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季氏忍下,倒也就过去了,只是……刘氏又看了看这个二儿媳,只是……季氏怕是不会给老太太开这个口子…… “都散了吧,我这不用你们伺候……”刘氏看着立在前面的三个儿媳,眼中闪过深深的无奈,二儿媳心思深沉背景雄厚,小儿媳聪慧冷静弱势可怜,按理说,唯一让她省心的,应是这个大媳妇了,可偏偏……身为长房长媳,行事又不够大气,时而天真烂漫,时而精心算计,动不动便会让人摸不着头脑……也是个忍不住让人操心的……刘氏暗暗摇头,老的为老不尊,小的也不肯相让,以后的日子,怕是有得闹腾……刘氏轻嘆一声,扶着丫头的手转身离开。 韩氏看看季贞儿,又瞧瞧李秀云,嘴角抽了抽,扯出一朵勉强的笑容,“……既然两位弟妹无事,那我便先走了……那些管事儿的婆子估计还在议事厅等着回事儿呢……陪着你们伺候老太太这许久,只怕她们要等急了……”说完便转身离开,远远的还能听见她那似有若无的抱怨,“……这家里,大大小小哪一件事离得开我……今日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李秀云咬咬下唇,偷偷看了看一旁的季贞儿,只见她刚好抬头,对着她轻声说道,“大家都散了,三弟妹咱们也各自回去吧。” “二嫂……”李秀云讷讷的喊道,“……今日,都是我连累了你……实在是对不住……” 季贞儿轻笑,“三弟妹放心,我不是那是非不分的人,不关你的事……” “可是……可是,若不是我……老太太也不会迁怒于你……二嫂子一片好心指点了我,如今没得到回报反而被我牵连……我这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季贞儿微微摇头,“若是我本身没有什么弱处让老太太拿捏,便是你再如何,也牵连不到我……”若是她有孩子……老太太又哪里能这样毫无顾忌的讽刺她……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没在江家,没在老太太跟前儿站稳脚跟儿…… “二嫂……” “别担心了,我没事儿的。”季贞儿看着李秀云额头那一抹青紫,怜惜的说道,“额头都青了,你也是个死心眼的,轻轻磕几个头便罢了,何必这样用力……咱们女人,要懂得爱惜自己……” 李秀云腼腆的笑笑,若是她不认真的磕上几个头,只怕老太太也不会那样轻易的放过她,更何况……受了伤,也未必的得不到什么好处,想到今早江云之的表现,心中暗暗算计起来。 “……我那里有些上好的药膏,待会儿叫人给你送去一瓶子,你让绿衣帮着涂上,明日那淤青应该就会消了……” “多谢二嫂。”李秀云感激的笑了笑。 “这没什么的……快回去歇着吧,我待会儿便让青缎把药给你送去。”说罢浅浅一笑,领着丫头婆子缓缓离开。 “……这才像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姑娘呢……”绿衣低声咕哝,“怎么瞧着怎么高贵……” “……无论如何,今日是我带累了她……”李秀云轻嘆,“成亲五年未曾生子,这本就是她心里难掩的伤口,如今又被老太太如此掀了出来……” “奴婢看老太太是气煳涂了……逮着个人儿便想骂上两句……”绿衣瘪瘪嘴,心里骂了一句老妖精! “也是我太心急了,考虑的不周到……昨日不该从枫林苑出来后便直接去找太太……若是等上两日,老太太也不会起了疑心……”李秀云越想越内疚,“如今我的难题虽解决了,可却弄得全家跟着不开心……” “奶奶可别太善心了。”绿衣扶着李秀云缓缓往回走,低声说道:“这本就是老太太在那里刻意刁难奶奶,家里人都看的明白呢……虽说牵连了太太和二奶奶这两个无辜人,可这罪魁祸首却是老太太……跟咱们有什么相干……” “我只是觉得,家里就这两个人对我还算关照,可现如今却……” 主僕两个感慨了几句便到了落梅苑,刚进屋子便见到江云之正端坐在罗汉床上喝着茶水。李秀云意外的眨眨眼,自家这位三爷,虽说没什么正经差事,可却交际繁多,每日天不黑绝不会回院子,白日里几乎是见不着的,今日可是稀奇了…… 第三十章伤药下 看着端坐在房内的江云之,李秀云心里猜疑不定,脸上却扬起笑容,“三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江云之也不答话,只盯着李秀云的额头看,眉头紧紧皱起。 没得到丈夫的回应,李秀云缓缓走到江云之身前再次唤道:“三爷?” “……怎么弄的?”江云之抬起右手轻轻碰了碰那抹青紫,李秀云瑟缩一下,笑道,“不碍事。” “很疼吗?”江云之问道,双手捧住李秀云的小脸仔细端详,往日红润的脸庞今日却泛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衬得额头那伤痕更是明显,瞧着真是……真是碍眼…… 李秀云红着脸摇摇头,低声说道,“……不疼。” “撒谎!”江云之冷哼,“……让你遇事莽撞,如今吃了苦头了吧?” 第32页 李秀云听了心中一动,柔声笑道,“都是妾身的错,以后行事定会考虑周全……” 江云之冷眼看了看李秀云,淡淡说道,“考虑周全可不代表让你瞻前顾后!”说罢扭头看向一旁的李妈妈,“你去药匣子中拿些伤药来。” 李妈妈一怔,应道,“三爷,咱们院中并没有药材。” “怎么会?”按规矩,每一季府里都会制出一批成药分发给各房各院,他的院子断不会缺了药的。 “确实没有。”若是有的话,新婚第二天她们奶奶也不会用她一个奴婢剩下的药了。 江云之皱眉,“叫慧心进来。” 绿衣应了一声,片刻功夫便领着慧心进了屋子。 “三爷、三奶奶有什么吩咐?”慧心行了个礼,恭敬的问道。 “咱们院中的成药你都收到何处了?去给你们奶奶取些伤药过来。”江云之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沉声说道。 慧心一愣,偷偷瞧了一眼李秀云,斟酌了一阵子才轻声说道,“……三爷忘了?上月奴婢母亲病了,奴婢和慧龄告假出府,那天三爷将那药匣子赏给了奴婢,让奴婢带回家去挑些用得上的给母亲补身子……” 江云之一呆,想起了那天上午慧心慧龄两个哀哀凄凄的过来告假,他当时和朋友有约,急着出门,刚好药库送来这一季的成药份例,都是一些常用的药丸,他想着虽然不一定跟慧心母亲的病情对症,可好歹都是上好的药材做的,里边也有几瓶子补药,于是便连着匣子给了她们姐妹。因当时慧龄哭的伤心,他瞧着不忍,还另赏了十两银子。想到这,江云之不由得脸色发红,讪讪的看了一眼李秀云。 李秀云抿嘴一笑,“三爷事情多,一时忘记了也是有的……慧心不要多想,先下去吧。” 江云之尴尬的笑了笑,沖李妈妈说道:“既然家里没了,那李妈妈你去药库那里另取两瓶子药膏来给你们奶奶涂上,脸上弄成这样,看着让人别扭!” “是。”李妈妈立即应道。 “等等。”李秀云急忙喊住李妈妈,“咱们家里的药虽没了,可刚才二嫂子有说要给我送些过来,妈妈还是等等吧。” 李妈妈顿了顿,说道,“奶奶,奴婢看还是先去管家那里取一些来涂上吧,毕竟枫林苑距离咱们这里有一段路程……” “没错。”江云之应道,“咱们这里离上房和药库要近得多,而二嫂的住处却在东北角,说不准她到现在还没进院门呢……你总不能就这样等着,还是李妈妈跑一趟吧……” “三爷说的对,还是咱们自去取一些,奴婢脚程快,用不了多大功夫。” 李秀云只得点点头放李妈妈离去。 不过一刻钟,李妈妈便回来了,可却两手空空,江云之见了,疑惑的问道:“药呢?” 李妈妈偷偷的看了一眼李秀云,低头不语。 “怎么不回话?”江云之皱眉,“药呢?” “……管着药库的赵婶子说,如今家里的伤药不全了,若是三奶奶执意要的话,待会儿便打发人去药铺现买些上好的药膏回来……”李妈妈讷讷应道。 江云之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不可置信的叫道:“混帐!管她要瓶子伤药居然要现去买?爷今儿倒要去问问,她这管事娘子是怎么当的!” “三爷……”李秀云急忙拦到,“三爷,想必是这药不常用,家里一时没了也是有的。” “……你,你真是个蠢的!”江云之气道,“除非是大夫现开的方子,否则那些成药家里素来是有准备的,别说是一瓶子跌打损伤的药膏,便是灵芝人参也是从不断货的!” 李秀云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江云之,“……妾身知道三爷是好心肠,想要为我讨个公道……可是……” 看着李秀云眼眶中滚动的泪珠,江云之有些心烦,粗声粗气的问道,“可是什么?” “可是妾身本就不得老太太喜爱,自然也不敢再惹事端……今日三爷去闹一场,虽替我出了气……可以后要怎么着?那赵婶子既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刁难与我,定然是个势力刻薄又有所倚仗的,今日我们虽占着理……可那些下人定会添油加醋的传到老太太耳中,到时指不定又是我的什么过错呢……即便他们如实回禀,下人们如此张狂,老太太也定是要生气的……”李秀云吸吸鼻子,可怜兮兮的看着江云之,“三爷若是真的心疼妾身,便大事化小,替妾身忍了吧……” “你……你……”江云之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家妻子,怎么竟然会有女人弱成这样,受了长辈的训斥不敢应声便罢了,毕竟他们要守着孝道。可如今被下人这样刁难居然也不敢反抗,丈夫要替她出气,她居然还要瞻前顾后,便是她出身再落魄,也是正经的当家奶奶,哪里用得着这样委曲求全…… “……老太太今日本就不甚高兴,妾身实在不愿意再惹她老人家心烦……”李秀云红着眼说道,“老太太那样看重三爷,对三爷那样疼爱,妾身不能讨得她老人家的欢心已经羞愧难当了,如今忍了这些,只当是我尽孝了……” 江云之怔了怔,喃喃说道,“……难为你……难为你受了这样的委屈还顾着老太太……” “老太太是三爷的亲祖母,又亲手将三爷拉扯长大,妾身心里一直是极为尊敬她老人家的……”李秀云咬咬嘴唇,“只是妾身没用,不得老太太喜爱……今日还要连累三爷跟我受气……” 江云之摇摇头,拿过一旁的帕子仔细替李秀云擦了泪,“这怎么能怪你呢?老太太那是……哎,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好讲她老人家的不是……你的委屈,我心里记着了……” 李秀云红着脸微微一笑,“妾身不委屈,能嫁给三爷这样的男子,是妾身的福气……便是老太太,妾身一直相信日久见人心这句话……” “没错,你的这份孝心,老太太终有一天会看到的……放心,你今日受的委屈,我以后定会替你追讨回来,这口恶气,爷记下了!” 李秀云听了这话慢慢低下头,悄悄看向李妈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时院子外面听到一阵说话声,慧心的声音隐隐传来,不多一会儿,只听脚步声响起,慧心的声音传了进来,“奶奶,二奶奶院中的青缎给您送东西来了。” 李秀云急忙拢拢头髮又对着镜子看了看双眼,见眼眶还是有些红,轻轻皱眉,只见一旁的江云之看了觉得好笑,扬声说道,“你就说三奶奶有些不舒服,让她把东西留下,明日三奶奶亲自去枫林苑道谢。” 慧心低低的应了一声,之后快步离去。这边绿衣也急忙跟了出去,随后便拿着一个白色瓷瓶进来。李妈妈叫小丫头打了一盆清水,服侍着李秀云洗了脸,自己也仔细净了手,接过绿衣递过来的药瓶,掀开瓶塞,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倒出一些放到掌心,细细的给李秀云涂好。 李秀云只觉额头凉丝丝的,那疼痛仿佛也消去不少,不由得松开了眉头。 李妈妈涂好了药,说道:“晚上再涂一遍,按二奶奶说的,估计这淤青明儿一早就能消了。” 江云之拿起瓷瓶摆弄了两下,随手放到桌上,“你歇着吧,我去书房画画。” 李秀云笑着点头,待他走远之后才轻声问道:“妈妈,那赵婶子真的说没药了?” 李妈妈俯身凑到李秀云耳畔,“确实如此,不过那赵家的说的是上好的药膏不全了,一般的,却还是有的……” 李秀云轻轻皱眉,有些担心的看向李妈妈。 李妈妈微微一笑,“奶奶放心,赵家的确实说上好的药膏要现去买……奴婢也不算扯谎……” 第三十一章离家上 “奶奶,咱们就这样走了妥当吗?”玉碗怀中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神情忐忑坐在马车右侧的椅子上。 季贞儿拿过一旁的拨浪鼓在男孩面前晃了晃,引得小孩子双眼闪闪发亮,伸出白胖的小手向前抓去,季贞儿向后一躲,只见那男孩小嘴一瘪,圆鼓鼓的大眼睛委屈的从玩具上移开,可怜兮兮的看着季贞儿,双眼也渐渐湿润。季贞儿急忙将拨浪鼓递到男孩手中,轻轻哄了两句,这才抬头看向玉碗,不以为意的笑笑,“有何不妥?” 第33页 “奴婢知道奶奶心里委屈,可咱们就这样离开,难免让人挑理……何况,老太太其实主要是针对三奶奶,奶奶不过是跟着受了连累……”玉碗移开视线看向马车上的敞开的窗子,车窗上挂着两层纱帘,外层翠绿,内层粉蓝,将马车遮了个严严实实。因窗纱料子较为轻薄,马车内也极为宽敞,他们几个人坐在里面倒是并不觉得憋闷,帘子随着微风轻轻飘动,隐约可见街道两侧的小商贩和路上行人匆匆走动的身影,若是往常,她定要偷偷撩起帘子仔细瞧瞧,可如今满心满眼只想着如何劝慰自家奶奶。 今日午膳过后,她们家二奶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枫林苑歇晌,她便觉得有些不对,于是打发了小丫头去上房探听消息,得知老太太正在生气。她虽不知道具体原因,可也能猜出个大概。自打三奶奶李氏进门,江家这位老太太的脾气是日渐上涨,隔三岔五便要寻个由头髮作一通。若是按往常推断,老太太便是发火应当也牵连不到她们枫林苑。只是这回,她却莫名的觉得不安,可偏偏又探不出里面的具体情形,只能和苏妈妈守在院子中等消息。 过了近一个时辰,季贞儿领着落霞彤霞回来,三人神情明显不对。进了屋子,季贞儿面无表情的坐在榻上,落霞在一旁劝慰,虽然只说了那么三言两句,可她们也听出个大概。过去老太太也曾因二奶奶没生育的事情埋怨过几回,只不过因家中老太爷看重她们奶奶,因此老太太也不敢过分,便是嘟囔两句也无伤大雅,可这回,看样子却是说得狠了。 苏妈妈偷偷拉着彤霞询问,彤霞素来是个慡利泼辣又能言善道的,几句话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清楚明白,听得她和苏妈妈都是又气又怒,还不等抱怨两句替主子出出气,便听季贞儿在那边吩咐打点行囊,说是天气太热,要到郊外的庄子上去避暑。 她们家奶奶出嫁时安国公夫人特意寻了几个收成好的庄子,为了让二奶奶管理起来便利,大多数都在峦城附近。其中有一个便位于峦城近郊的一座山上,占地大小倒是比不上其他庄子,因建在山上,收成也有限,可好在风景优美,距离城里近便,从江家快马到庄子上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山上树木繁多,住起来也凉快,过去夏天时他们二爷倒也带着奶奶来避过暑。若是平常,二奶奶便是过来住上几日也没什么,可偏偏赶上老太太今日不痛快数落了孙媳妇几句,若是这样走了,便是傻子都知道这是在跟老太太置气呢……更可况,二奶奶连亲自去老太太和太太那里打声招唿都没有,这人都出了大门才叫个小丫头去长风苑报信儿,这往大了说,那可是不敬长辈呀…… 当时她知道了二奶奶的打算便有心劝上几句,可这一次她家奶奶却压根儿不听她说话,摆摆手便叫彤霞打发人跟她回自己家,说是让她带着儿子跟着一块儿去……如今上了马车,玉碗这心,还在那七上八下的总是觉得不踏实…… “我本不想让你夫妻分离,只是今日出事之时你正好在我的院子,若是不带了你,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我怕你被我牵累受了委屈……”季贞儿想了想,说道,“你放心,过几日我便寻个由头打发你回去……也免得孩子想念父亲……” “奶奶明知道奴婢担心的不是这个……”玉碗自小跟着季贞儿长大,说起话做起事情来也比其他几个丫头有胆量,恼道,“奶奶刚在老太太那里受了气,回来便说要去庄子上避暑,事先连个徵兆都没有,走时也只是派个小丫头去给太太打了一声招唿,这不是明显和老太太置气吗?这也,这也太……” “太什么?太张狂了?”季贞儿微微一笑。 玉碗轻嘆,“奶奶自入门后一直谨言慎行,无论是规矩还是行事都是让人挑不出一丝理儿来的,怎么如今却这样冲动,这可不像奶奶一贯的行事作风……”她们奶奶自小被安国公夫人精心教养长大,一言一行无疑都是闺中典范,便是耍脾气,也定会让人挑不出她一丝错儿,可今日这齣儿却显得有些鲁莽了。 “我便是太守规矩了,所以今日才会让人小瞧了……闹不好这些年,老太太还以为季家的女孩子都是那温柔规矩没脾气的弱女子呢……当初我一门心思嫁入江家,便是不想劳心费力事事算计,难不成今日为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名头便要委曲求全或是绞尽脑汁?”季贞儿冷哼,江老太太也配让她烦心?她有哪一点值得她去费心算计?季贞儿眯起眼睛,眼中泛起一丝冷意,“我可不是李氏,让她们随意拿捏……有胆子招惹我,便要有能力承担后果!” “可老太太毕竟是三爷的长辈,奶奶如此行事,相当于生生打了老太太一巴掌,便是原来她只埋怨奶奶三分,如今怕也变成十分了……何况,老太太说的……”玉碗顿住,老太太说的,也正是他们主子的弱处,若是她们奶奶能有个一儿半女,便是老太太想找茬,只怕也要掂量掂量。可如今,他们却是把这现成的把柄往人家手里送……无子,那是七出之一呀,无论奶奶出身何等高贵,这也是致命伤……便是公主下嫁,若是不能为驸马生得一儿半女,最后说不定也要忍痛为丈夫纳妾,总不能真让驸马绝嗣吧……何况是他们奶奶…… “你是想说,我没孩子,于是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季贞儿扯扯嘴角,定定的看着玉碗,“连你都这样想,只怕老太太也是如此吧……” “奶奶……奴婢是……” 季贞儿摆摆手,脸色阴沉眼神冷冽,挺起胸膛咬牙冷笑,“可我偏不!如今我便让他们江家看看,即便我季贞儿一生无子,也照样是枫林苑说一不二的当家奶奶,是江寒之唯一的结髮妻子!他们江家,便是看不惯,也只能受着!” “……老奴支持奶奶的做法。”苏妈妈幽幽说道,一双眼睛闪烁着智慧,先是拍拍玉碗的肩膀,随后才对季贞儿说道,“玉碗也是关心奶奶,只是,今儿这委屈,咱们不能忍!有道是有一便有二,咱们忍了一回,那江老太太不会认为奶奶谦和守礼,只怕还要以为自己真的拿住了奶奶的短处,以后定是会变本加厉……” “这老太太也是的,怎么自打三奶奶过门,整个人好似变得再无忌讳……”玉碗低声抱怨。过去老太太哪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当着一众僕人的面指桑骂槐的讽刺他们奶奶?便是不乐意,最多不过是私底下嘟囔两句而已。 季贞儿点点头,“老太太是知道老太爷不喜三弟妹,至于我……想必是觉得如今年岁大了,三个孙子都娶了媳妇,老太爷又指望用她来拿捏李氏,因此断不会给她没脸,所以才这样得意忘形,今日骂了我,便是老太爷不快,也不过私下里说上两句……更何况,老太爷……心里未必不认同老太太的话……所以,我断不能给她开了这个口子,让她以为我们好欺负……否则,只怕以后我的境遇好不了三弟妹多少了……” “奶奶今日离家,老太太便是生气也绝不敢真的把奶奶怎么样……”只要安国公府扎扎实实的立在京都,只要太后娘娘稳稳的坐在慈宁宫,只要当今太子还是他们家皇后娘娘肚子里出来的,那么,这些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她们奶奶最有力的靠山。别说她们奶奶只是没孩子,便是那七出中的七条犯了个遍儿,江家想休妻也要掂量掂量。只是,老太太好摆弄,就怕江二爷心里不痛快。 苏妈妈忧虑的看着季贞儿,“奴婢如今只担心二爷那边……奶奶出来的太过匆忙,也没来得及和二爷商量一下,如今连声招唿都没打,就这样一走了之,只怕二爷要恼的……” 季贞儿轻笑,“妈妈,咱们做戏就要做全套,和二爷商量好了那还走得成吗?反倒叫他为难……而且,如今我是要一个人走,又不是想拐带了他们家的公子……更可况,如今二爷被瞒在鼓里,老太太便是再恼火也不至于为难孙子……” 她想去庄子上住,江寒之若是不同意,她嘴上不说心里也定要不快,可若是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放她离开,只怕她更要烦心!老太太一旦知道江寒之如此放纵妻子,头一个发作的,只怕就是这个孙子。虽说她有把握江家不敢把她负气离家的事情张扬开去,可是凡事讲个万一。一旦老太太气极了不管不顾的责骂她,外人知道了也不过就是说她骄傲任性不守规矩,可若是添上江寒之这个孙子,那就是彻彻底底的不孝,她万不能让自家男人背上这么个不光彩的名头! “奶奶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怕老太太一气之下再……再……她们怕得罪季家,休妻是断不敢的,就怕老太太趁着奶奶不在塞几个通房丫头进来……”苏妈妈想了想,觉得江老太太极有可能这样做,“二爷虽然跟奶奶感情好,可他毕竟是男人……” 第34页 季贞儿点点头,浅浅笑道:“妈妈说的有理,所以我才把青缎留下了。” 玉碗想了想,插话道,“若是二爷真的动了这个心,青缎一个丫头除了给咱们通风报信之外还能做什么呀?难不成还能威慑二爷?再说,即便老太太没塞丫头,也定是要在二爷面前数落奶奶的不是的。” “不怕她说别的,就怕她提到奶奶不孕的事情……”苏妈妈长嘆一声,“这男人,便是在疼妻子,也是希望有个儿子传宗接代的……以前老太太虽也有过不满,可毕竟心里有顾忌,不乐意也只是略微提了几句,如今可是……奴婢怕二爷因此起了别的想头,奶奶又不在身边……” 季贞儿微微眯起眼睛,眼中划过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缓缓说道,“……他不会的……”老太太越是埋怨她,江寒之便会越加难受……若是连这点把握都没有,她也不敢这样率性离家……吃力不讨好,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她季贞儿素来不会做! 第三十二章离家中 “太太,奴婢亲自熬了碗参汤,您喝一口吧?”柳妈妈将托盘放到桌上,细心的将汤碗盖子掀开,用手摸了摸碗体,温度刚好,双手托起汤碗缓缓走到刘氏身边,“这汤奴婢已经放了一会子了,现在冷热正好,太太试试看?” 刘氏摇摇头,“大热天的,喝这个干嘛?” “奴婢也知道这季节不适合喝参汤,只是太太最近事务繁多,每日心力憔悴,最近精神头可是差了许多……奴婢瞧着心疼,刚好上回舅太太打发人送来的那颗老参还剩下一些,奴婢便自作主张熬了这汤给您补补身子,养养精神……” 柳妈妈说的舅太太便是刘氏的娘家嫂子王氏,王氏出身商家,为人慡利大方,敢作敢为,是个极厉害的女人,可心地和行事却是十分善良可敬的。当年王氏嫁入刘家时刘氏这个小姑子不过十岁大小,生母身子不好,不但无法管家,便是儿女也无暇照顾,刘氏小小年纪,便是心里再有主意,可没有母亲护着,也逃不过被人怠慢轻视的命运。因刘氏生母病弱,刘家老爷极为宠爱一个偏房姨娘,便是那姨娘生的女儿,也仿佛高人一等,就连刘氏这个嫡女也要靠后,这种情形,直到大嫂王氏入门之后才有所改变。那王氏是个极有胆色的,说话行事处处要按规矩,便是公公刘老爷违了礼教,她也照样敢板起脸来将公公堵得说不出一句话,偏偏她做事处处占着个理字,谁还都挑不出她什么错儿,王氏入门不过一个月便从那姨娘手中夺了管家大权,刘氏的地位和待遇也紧跟着上升。 因此刘氏可以说是这个嫂子一手带大的。后来亲娘去世,刘氏更是亲近长嫂,就连江家这门亲事,也是王氏精挑细选才定下来的,当时图的就是婆婆周太君伴着丈夫远在京都为官,峦城老家不过独子江岳平一个人,刘氏入门就是当家太太,王氏这样为小姑考虑,刘氏心中自是极为感激,姑嫂之间感情极好。便是如今年岁大了距离远了,这感情也一点没淡,隔三岔五便要互送些东西…… 刘氏看着柳妈妈担忧的眼神,心里一暖,接过汤碗喝了一口,嘆道,“难为你还想着我……这些日子,我这心就没清净过……” “太太放宽心,身子要紧,什么坎儿都有过去的时候……”柳妈妈劝道,“老太太其实也是心疼三爷……” 刘氏摇摇头,“这人与人之间相处也是讲究缘分的……老太太不喜李家的家世,瞧不上何氏当年的作为,可实际上,秀云又有什么错儿呢?老太太并不是那样煳涂的人,就算迁怒也应当是有限度的……可偏偏却……说到底,就是心里不喜欢,最开始便没瞧上,因此无论秀云规矩模样行事如何让人称赞,她都不喜欢……” “这就是三奶奶没投老太太的眼缘儿……”柳妈妈说道。 “正是。她老人家想着给孙媳下马威,这段日子秀云逆来顺受,让她更是……更是没了分寸……我早就说过,老二媳妇看起来不声不响,可心思却不好猜……如今可不就是让我说着了……” 柳妈妈听了脸上又是苦恼又是佩服,“谁能想到二奶奶居然敢这样跟老太太顶着来?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走了……若不是她先离家后打发人来给太太报信儿,只怕老太太刚才断不会这样放过太太……” “只怕贞儿都算计好了……”刘氏半合着眼睛,低声说道,“若是她执意要走,只怕我这个婆婆也未必拦得下,可真的放她走,老太太那边定要埋怨我……如今我也算是个后知后觉的,老太太便是怪罪,也是有限的……” 想到老太太刚才得了信儿之后满脸的怒容,愤怒之后的尴尬和不知所措,刘氏心中泛起一丝快意,让你穷折腾,这回闹腾出事儿了吧?! “寒之那边打发人去报信儿了?”刘氏问道。 “已派了人去铺子,想必二爷正往回赶呢。”柳妈妈回道。 “哎,老太太说话虽不中听,可这子嗣,也确实是极重要的……寒之命苦,好好的右手,生生被那马给摔坏了,如今连写字都使不上力气。自贞儿嫁过来后,小夫妻两个恩恩爱爱,我这当母亲的瞧着也欣慰,可偏偏却没个孩子……”刘氏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她嘴上不说,这心里也是为次子这一房着急的……她不缺孙子,可寒之却缺儿子啊…… “太太不必忧虑,二爷二奶奶还年轻,这生孩子是早晚的事情。”柳妈妈劝道。 “……你说,会不会真的是贞儿的身子……”刘氏坐直了身子,脸上泛起一丝疑惑。他们家从上到下一直觉得江家高攀了季家的女儿,可却从没想过,季家怎么会甘心将嫡女嫁给寒之这样一个身有残疾的次子……便是当年季家二姑娘执意悔婚,他们江家也只能缩头认了。过去她满心觉得季家家风好,守信重承诺,可如今季氏入门五年无子,难免让她心里生起疑惑……会不会……会不会季家明知小女儿生不了孩子,所以才将她嫁给寒之? 或许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刘氏用力摇摇头,她不愿将季家想得那样卑劣,可却怎么都控制不住心里头的想法…… “太太万不要多想,季家那样的门第断做不出这样让人戳嵴梁骨的事情……奴婢看二奶奶身子康健脸色红润,瞧着就是个有福的。”柳妈妈忙道,自家这位太太素来是个心里爱存事儿的人,今日若是不消了她这份疑心,只怕她会一直惦记,反覆思量,直到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她又不像老太太那样凡事张口就问,总想着顾全大家的体面,这样劳心费力,年轻时倒没什么,如今上了年纪,还这样事事盘算也太过伤神…… “……便是季家事先不知道……也是不对……”刘氏摇摇头,脸上惊疑不定,“若是别人,三年五载的生不出孩子,早就寻医问药了,可贞儿却仿佛没事儿人似的,便是私底下,也没见她怎么着急……你说,会不会是她心中早就有谱……知道自己是个……是个不能生的?” “太太说笑了,二奶奶那个人,平时不吱声不吱气儿的,便是心里忧虑,脸上也不会带出来……”柳妈妈想了想,低声说道,“便是她要寻医问药,难不成还会让太太知道?” “可是这几年确实也没见她请过大夫呀?那年老太太还想着给她请个大夫诊诊脉,不是还被她找藉口推了?”刘氏抖着手拿起参汤喝了一口,心一慌,禁不住的喘了起来,“你说,你说,会不会是她心里有事儿,不敢让大夫给她瞧?” “太太别急。”柳妈妈急忙弯□子帮刘氏抚胸顺气,“依奴婢之间,二奶奶身子不像是个有病的。” “那她为什么不瞧大夫?这不合常理,若真是个康健的,瞧了大夫岂不是更放心?说不准还能知道为什么没孩子呢!不是她心中有数便是心里没底!”刘氏反驳道。 “……二奶奶那个人是个要脸儿的,您看她今儿不过是被老太太说了几句便能闹出离家出走的事情,那寻大夫看病难道还会闹得全家都知道?”柳妈妈低头想了想,贴到刘氏耳畔说道,“太太仔细想想,去年春天二奶奶不是张罗回了一次娘家?” 刘氏一怔,因季贞儿跟皇家沾着亲,每年九月太后寿辰,若是江寒之得空都会陪着她进京贺寿,便是江寒之腾不出功夫,季贞儿也会精心备上一份贺礼打发贴心的人送去,至于平时,都是守着院子不出门的。可去年年初,江寒之却突然说要陪妻子回娘家探亲,这明显是自己这个二媳妇的主意,这非年非节的突然要去串门子,倒是闹的她一愣。 第35页 “你是说……” “太太再想想,当时距离老太太张罗给二奶奶请脉是不是没差几个月?”柳妈妈又道。 刘氏仔细回忆了一番,确实如此,“难不成她是回京都瞧病去了?” “这只是奴婢的拙见。在峦城请大夫,若是二奶奶身子真是不妥,难免会闹的全家都知道,可在京都就不同了,那是她的娘家。是她亲爹亲娘,难不成还会嫌弃她?”柳妈妈抿嘴笑笑,又道,“何况这季家请的可是太医,岂不是比咱们这的大夫好得多?依奴婢看,二奶奶的身子定是没问题的,否则回来后定会让咱们看出倪端。” 刘氏略微沉吟,“……确实,如是真的有病,回来定是要熬药吃药的……” “可不是,太太只管放心等着吧,说不说哪天二爷二奶奶那边便喜事临门让太太抱上小孙子呢?”柳妈妈笑道。 刘氏松了一口气,缓缓靠在软垫上,“……若是如此,寒之这一房,便再也不用我操心了……我先歇歇……寒之回来后老太太怕是又要闹一场……” 果不其然,江寒之前脚进门,还不等回枫林苑问问情况,那边老太太便派人堵在路口,直接将他叫到了上房。 第三十三章离家下 江寒之刚进上房,便见老太太满脸怒色的坐在上首,一见他进门,右手便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因老太爷出门会友,众人也不敢惊动,少了老太爷的挟制,今日江家是老太太一人独大,于是老人家说话行事越发没了忌讳。 “你那媳妇倒是个有本事的,我不过随便说了两句,她居然胆敢置气出走!”老太太气的满脸通红,离家出走,哪家的小媳妇敢这样?只怕前脚迈出门,身后休书便跟着扔进怀里了……可他们家呢?不但不能休弃,还得帮着瞒着!既然季氏休不得,那么早晚得回家,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大事化小,她老婆子的面子可是被那个季贞儿踩在了脚底下滚到了泥地里! “老太太息怒!”江寒之急忙跪在地上,“贞儿素来是个孝顺又懂规矩的,哪里会跟老太太置气,想必是您老人家多心了。” “你……都这样了你还护着她?”老太太怒道,“嫁进江家五年,看似规矩,可实际上却仗着娘家的权势耍滑躲懒,不仅如此,自己生不出孩子反倒嫉妒成性,不许丈夫沾别的女人!这也叫懂规矩?” “老太太莫要冤枉贞儿,她性子温柔宽和,对孙儿素来是百依百顺的,从未吃醋妒忌。”江寒之淡淡的反驳,一双黑眸平静的看着上首的老太太。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你身边除了季氏之外不见一个女人?你那房中没有妾室便罢了,居然连个通房丫头都不见,她季贞儿从娘家带来两个丫头,不到两个月就送到庄子上配了人,这还不算嫉妒?” “那两个丫头是孙儿不喜,这才叫人送走的。”江寒之想了想,又道,“孙儿每日忙着差事,也无心留意其他,何况贞儿便是个极好的女子,孙儿十分知足。” “你……你……”老太太咬咬牙,闭上眼睛平復心中怒气,放柔声音说道,“便是你瞧不上家里的丫头,难道也不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吗?” 江寒之身子一僵,老太太敏锐的发现孙子的异常,自以为抓到了季贞儿的弱处,心中得意,脸上挤出一丝慈爱,温柔说道,“寒之,你是我的好孙儿,便是你真的中意季氏,可也不能不顾传承啊……便是我这个祖母,也不忍心看着你年老时无人奉养,何况你爹娘?我也不指望季氏一举得男,哪怕生个女儿,至少证明她是个会生的……可如今五年过去了,她压根儿就没怀过孩子,又不肯求医,可见是个坏了身子骨的……” 老太太见江寒之低头不语,于是又道,“我就想着,这季家嫡女是何等尊贵,哪会就这样便宜给咱们家,定是那安国公早就知道自己闺女不会生,因此才塞给了你,以为我们家势弱,定是不敢休妻……可我也不能眼看着你绝嗣呀……” “孙儿不孝,让老太太操心。”江寒之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痛苦和难堪,低沉的说道,“是孙儿没有儿女缘分,不关贞儿的事情。” “你怎么还在执迷不悟。”老太太皱眉,“我知道你喜爱季氏,如今也不逼你休妻,不过是让你纳上一房妾室生个儿子。你放心,季氏自己生不出来,如今又任性离家,可是犯了大错,只要我们拿住这点,便是你稍稍冷落她一些,季家也挑不出咱们家什么理儿……” “……孙儿能娶到贞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对于其他女人,孙儿也难以喜爱,至于孩子,那要看天意,强求不得,请老太太体谅!”江寒之说完恭敬的叩了下去,额头抵在地面不肯抬起。 “你……你……”老太太双手紧紧抓住衣襟,喘着粗气恨声说道,“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老太太息怒。”江岳平急忙示意刘氏给老太太抚胸,“寒之和季氏还年轻,以后未必一直没有孩子,老太太莫要着急,他们小儿女的事情,我们做长辈的就由着他们去吧。” “那怎么可以!”老太太断然否决,“寒之是江家的孙子,他的子嗣关系到江家的传承!” “……老太太,孙儿不过是个次子,大哥大嫂早已为江家生下嫡长孙,江家并不差孙儿这一脉!”江寒之低声说道。 “混帐!那个季贞儿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你为了她居然连孩子都不要了……就这样居然还说她懂规矩,我看她就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老太太!”江寒之勐然抬头,一双黑眸隐隐带着一丝愤怒,“贞儿是个恪守礼教举止温顺的好女子,请老太太明见,莫要因一时气愤坏了孙媳妇的好名声!” “哈,好名声?懂规矩?哪个懂规矩的媳妇会离家出走?” “老太太定是误会了,贞儿断不会离家出走。” “这人都跑了还不叫离家出走那算什么?” “贞儿不是派人告诉太太是去庄子上避暑吗?”江寒之抬头看向老太太,一脸的理所应当,“如今正值酷暑,贞儿又是个怕热的身子,这点全家都知道,现如今咱们枫林苑还在家里的冰窖中存着许多冰块呢,贞儿不过是去庄子上凉快几日,老太太怕是多心了。” 江寒之这幅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众人惊讶不已,刘氏抿着嘴看着这个次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大概就是有技傍身的好处吧?!江寒之不指望家中的产业,对老太太有敬重有孝心却少了一分惧怕。或许在他心中,江家是个大家族,他们这些人是亲人,可只有季贞儿才是他想要一生相伴的女人,如果真的出现了矛盾,他的心偏向那一边不言而喻。想到这里,刘氏心里微微泛酸,随即又暗暗摇头,这个儿子自小聪慧懂事,长大后又波折不断,如今能找到一个让他如此信任如此珍视的人极为不易,她身为母亲应该支持他,而不是给他添堵…… 老太太瞪大了眼珠子,仿佛不认识这个孙子似的,“……你,你刚才说什么?” “依孙儿之见,老太太定是多心了。”江寒之重复道。 老太太气的浑身哆嗦,“好,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孙子呀,好孙子呀……那个季氏真是好手段呀……居然有本事让你是非不分的睁眼说瞎话?” “贞儿是个粗笨的,素来只知贤惠孝顺,并没什么手段,否则也不会让老太太这样生气了,还请老太太明察。”江寒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哼,贤惠孝顺?我看她是故意想气死……”老太太突然顿住,眼睛闪了闪,冷哼一声,“便是去庄子上避暑,也断没有只打发个小丫头来报信儿的,她眼里哪里还有我和她太太?难不成这就是你口中的贤惠孝顺,知书达理?还是她们季家就是这样的规矩?” “老太太息怒,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缘故,不如孙儿现在就去庄子上问问贞儿,将她带回来亲自跟老太太辩白。若是她说不出合理的解释,孙儿定会好好骂她!” “哈,你骂她?”老太太冷笑,“你不护着她我便知足了……还想让我发话去接她回来?她想得美,当我们江家是什么?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还偏不去接她,她有胆子这样一走了之,就得有本事承受后果……我倒要看看,咱们家没人理她,这一出儿闹剧她如何收场?!” 第36页 那季氏便是拿住了自己这个孙儿对她的疼爱,所以才敢这样嚣张,她让她如此没脸,自己也别想捞着什么好儿!她今日能这样张扬的离家,将自己的脸面踩在地上,他日她定要让她自己灰熘熘的回来,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样无视她老太婆! “她既然去避暑,老太婆我就成全她,谁也不许去接,就让她自己在庄子上安安静静清清凉凉的呆着吧!”她到要看看,那个狐媚子的骨气能挺多久! &&&&&&&&&&&&&&&&&&&&&&&&&&&&&&&&&&&&落梅苑&&&&&&&&&&&&&&&&&&&&&&&&&&&&&&&& “这有娘家撑腰就是不一样……”绿衣酸熘熘的说道,“要是咱们,便是受了再大的气也不敢这样一走了之呀……” “真的走了?”李妈妈瞪大了眼睛,“没看出来二奶奶居然是那样刚烈有主意的一个人……只是,如今老太太那样恼火,这可怎么收场呀……” “……二嫂子既然做的出来,定然心里早就想好了退路,我们倒是不用操心。”李秀云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艷羡,“这样随心所欲,真是让人羡慕。” “要奴婢说,这二奶奶除了倚仗娘家之外,将二爷的心思也是拿捏的极为准确。奶奶瞧瞧,老太太不过说了两句,二爷便开始护着了……这还没孩子呢,若是真的生了个一儿半女的,只怕要宠上天去了……”李妈妈心中一嘆,这样的福分若是落到她们奶□上该多好? 而此时,那宠妻的江二爷,正在枫林苑中四下转悠。同样的屋子,少了一个女人,却怎么看都觉得寂寥…… 江寒之目光一沉,跨步出了院门,贴身小厮富贵正等在二门处,“二爷,马车已经备好了……” “去东郊的庄子。” 第三十四章我们的家上 “奶奶,快醒醒,二爷来了。”苏妈妈隔着床帐轻唤,没等她再次开口,便见丝质的帘子被撩开,季贞儿穿着白色丝绸里衣正眼神清明的靠坐在床上。苏妈妈一怔,“奶奶没睡?” 季贞儿也不答话,只是笑着看向苏妈妈身后,“你来了?” 苏妈妈急忙回头,只见江寒之正立在门口望向他们这边,“苏妈妈先出去。”江寒之沉声说道。 苏妈妈犹豫的看了看江寒之,又瞅瞅季贞儿,不放心的立在床前。 “妈妈出去吧,我和二爷有话说。”季贞儿笑眯眯的说道。 苏妈妈这才不情愿的离开,临走时还忐忑的看了看自家主子。 “你还笑的出来?”江寒之跨步走到床前,板着脸目光深沉的看着季贞儿。 季贞儿半跪到床沿,直起身子用两只手臂攀住江寒之的脖颈,笑嘻嘻的说道,“二爷来看我,我自然开心。” 江寒之眼色一柔,再也装不出那冷酷无情的样子,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伸出左手环住季贞儿的细腰,“你素来稳重,怎么今日这样冲动?” “我哪有冲动?不过就是来庄子上凉快凉快,以前又不是没来过……”季贞儿满眼笑意,拉开身子帮江寒之解开衣襟,“都二更了,今日便歇在这吧。” “你是巴不得我被老太太责骂呀?”江寒之假意训道,他深夜跑到庄子上来,明日老太太定是要不快的,若是再留宿,只怕更是要翻天。 “妾身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二爷一片孝心特意跑到庄子上来训斥了一整夜,老太太高兴还来不及呢……”季贞儿歪着脑袋说道。 “你呀,明知道老太太会生气还跑出来?!” “……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在那忍气吞声?”季贞儿不满的抿起嘴唇,一双杏眼委屈又愤怒的等着江寒之。 江寒之一嘆,“等我回来不成吗?” “你回来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去顶撞老太太?那是你亲祖母,就算你愿意背个不孝的罪名,我还不乐意呢!”季贞儿委屈的推开江寒之侧身倒在床上,背着身子再不言语。 江寒之扯掉外套爬上床搂住妻子,“……是我不好,你一心为我,我却无法替你出气……” “……是老太太心情不好……和你有什么相干……” “那就是不生气了?”江寒之笑嘻嘻的将头凑过去,“我虽不能违背老太太的意思,可让你开开心心的在庄子上住几日却还是能的……” 季贞儿翻过身子,故意刁难的说道,“想让我开开心心,那便要你每日陪着我……你敢吗?老太太可是盯着你呢……” 江寒之神秘一笑,“你放心,我自有法子。” “什么法子?” “明日再告诉你。”说罢一把拉下床帐,翻身压住季贞儿,双唇也紧跟着凑了上去。 “……你还没洗澡……”季贞儿叫道。 “你嫌我脏?” “不是……” “那便好了。” &&&&&&&&&&&&&&&&&&&&&&&&&&&&&次日的分割线&&&&&&&&&&&&&&&&&&&&&&&&&&&&&&&&&& “咱们这是去哪儿?”季贞儿靠在马车上,一双眼睛好奇的盯着江寒之。 江寒之微微撩起车帘子,探头看了看,说道,“别急,快到了。” 马车又行了将近半个时辰,周围似乎变得喧譁起来,季贞儿忍不住轻轻撩起窗帘的一角,偷偷向外看去。只见路上的小贩不停的吆喝,其中一个小媳妇挽着菜篮子似乎在跟小贩讨价还价,季贞儿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江寒之一把将妻子搂进怀中,将窗帘严严实实的拉好。 “我想看……”季贞儿撒娇的说道,“那些姑娘媳妇都不带纱帽的……多自在……” “你当她们不想带?”江寒之微笑,“纱帽和丫鬟,那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奶奶准备的,穷人家日子艰难,哪里有那么些讲究,便是女孩子都要跟着爹娘种地摆摊为生计奔波的。” “你当我那样无知?”季贞儿直起身子,鼓起两腮不满的瞪了江寒之一眼,“我不过是奇怪她怎么还……还……” “还跟那小贩推推搡搡?”江寒之笑笑,“傻丫头,那不是好人家的女子。” “难道是楼里的姑娘?”季贞儿睁大了眼睛,“可看那穿着并不像呀。” 江寒之轻轻拍了拍季贞儿的腰,“胡说什么呢?什么楼里的姑娘?你又知道楼里的姑娘都穿什么?” 季贞儿撇撇嘴,“……猜也猜的到……”说罢眼珠一转,贼兮兮的盯着江寒之。 “怎么这样看我?” “……妾身不知道楼里的姑娘都穿什么?那想必夫君定是极为清楚的了?”季贞儿细声细气的问道,一双杏眼微微眯起,里面泛着狡猾的光芒。 江寒之哈哈笑了两声,狠狠的将季贞儿揉进怀里,“你放心……只你一个便足够我应付一生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楼里院里的。” 季贞儿抿嘴笑笑,眼中闪烁着幸福和柔和,低声说道,“……贞儿这一辈子,也只你一个就够了……” “难不成你还想过别人?”江寒之低下头用力吻了下去。 “别……窗子……窗子没关……”季贞儿推开他,埋怨的瞪了丈夫一眼,慢慢平復心中的紧张。 江寒之咧嘴一笑,将妻子又搂进怀里,“今日风不大,有帘子遮着呢,怕什么?” “那也不行……”季贞儿娇嗔,又想到刚才看到的景象,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那人不是好人家的女子?” 江寒之一嘆,“你的好奇心怎么这样重?” “我这是跟你学见识呢?!”季贞儿将头靠进丈夫怀中,振振有词的说道,“你总不希望自己媳妇是个无知女人吧?” “我媳妇已经很有才华了。”江寒之忍不住又重重亲了亲季贞儿的额头,“好的让我忍不住想将你藏起来,谁也不许看……” 第37页 季贞儿腼腆的笑笑,将头埋进丈夫怀中不再吭声。 良久之后,江寒之才道,“其实以你的聪明想得到的,只不过是不愿意那样去想罢了。” 季贞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为了得些小便宜?” “恩。”江寒之轻轻点头,“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咱们刚才走过的那条街是菜市,一些家里贫困又行为不端的小媳妇为了省下一些买菜的钱往往会跟小贩调笑几句……他们不像楼里的姑娘那样挂牌接客,可也不想大多数女子那样恪守妇道……算不得好女子,可却又没坏透……” 季贞儿轻轻一嘆,“……家里男人都不管吗?” “能去这样行为不端的女子当媳妇的男人,你以为他会是个有本事的?”江寒之冷哼,“若是他能够养活起一家老小,媳妇也不会为了那几个大钱随意让人轻薄了……” “……有时候想想,我能生在季家,嫁到江家,真是幸运……”季贞儿低嘆,人的命运可以改变,可出身却无法选择,她活到二十岁,没有为国家为民族献出过一份心力,可却享受到了寻常百姓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见识的富贵……她们这些女人,每日相夫教子,让丈夫家人能够有个平稳安宁的环境,让男人外出奔波之时没有后顾之忧或许便是这一辈子最大的功绩了,如此单调平淡,为何还要互相刁难无事生非呢? 江寒之不以为然,“这人和人本就不是平等的,可只要不是年老体虚病弱不支,并且自己一双手,也未必不能改变命运,这人,怕的就是认命……你觉得自己生在季家是幸运,可实际上你现如今的所享受到的尊荣与富贵,也是祖辈们拼着性命挣下来的……” 季家祖上是靠军功起家,后来女儿嫁给了一个没落贵族,结果那女婿推翻了前朝自立为王建立了大月国,季家那闺女也成了开国皇后。再之后大月朝百年来虽然小事儿不断,可真正大规模的战争却是没有的。季氏一族,也渐渐从一个将门世家慢慢变成世人眼中的外戚,现如今朝内朝外提起季家,大多讲的是他们家一门富贵,出了过少个皇后王妃……几百年前的歷史,似乎早已渐渐被人遗忘…… 季贞儿仔细想了想,“或许你说的对,只是这世上还是有许多无可奈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的幸福……” 江寒之眼睛一闪,“……贞儿,你觉得现在幸福吗?”真的幸福吗? 季贞儿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顿了顿,补充道,“在娘家时,我是爹娘捧在手心的小女儿,出嫁后,又得到丈夫珍惜和婆家的重视,多少女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像我这样幸福。” “即使没……”江寒之嘴唇动了动,含在口中的那一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第三十五章我们的家中 马车过了喧闹的集市,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季贞儿忍不出伸手悄悄撩起帘子,只见车子进了一条较为幽静的小巷,街道两侧只有少少的几间铺子,路上三三两两的走着几个行人,马车又绕了大约半刻钟便拐进一条小胡同,停在一座青瓦白墙的宅子前。 江寒之率先跳下马车,回身将季贞儿抱了下来。季贞儿一手圈着江寒之的脖颈,另一只手抓着纱帽要往头上戴。 “咱们到了,用不着戴这个。”江寒之夺过纱帽扔进车里,拉着季贞儿向前走了几步。季贞儿在台阶前顿住,抬头,只见两扇朱漆大门立在前方,上面嵌着两个兽形铜制门环,两侧立着两尊青石狮子,看地段和建筑,倒像是谁家的府邸,可奇怪的是大门上方却没有匾。 “这是哪儿?”季贞儿奇怪的扭头看向江寒之。 江寒之神秘的笑笑,示意小厮富贵去叩门。不一会儿,大门敞开,出来两个僕人打扮的男子。 “小的们见过二爷二奶奶。”两人匆忙上前行礼。 江寒之挥挥手,拉着季贞儿跨过门槛进了宅院。刚进大门不过是个长方形的院子,院内除了树木和青糙之外并无其他装饰,沿着青石路走进正堂,里面的摆设也是中规中矩,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可转出正厅进了后院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色。 院内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处处透着雅致和精巧。季贞儿不由得松开江寒之的手走上石桥,只见桥下锦鲤欢快的游动,石桥尽头六角小亭临水而立,亭后便是雪白的围墙和长长的迴廊,穿过拱门,亭台馆阁,处处临水而建,一糙一木都透着淡雅和精緻,看得季贞儿捨不得移开眼睛。 “这……这是哪里?是谁的园子?好漂亮,你怎么会带我来?”一连串的问题控制不住的问了出来,季贞儿又惊又奇得看着江寒之。 江寒之拉过季贞儿,让她靠进自己怀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远处山上的小亭,过了一会儿才低头笑道,“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本想着过几日送你的,没想到老太太会突然那你撒气……” 季贞儿呆呆的看着江寒之,“……送我的?” “恩,这个园子,是我四年前买下的一座旧宅子,我请了工匠全部推翻重新设计,因为银钱不够,整整盖了三年多,两个月前才刚刚完工,园子虽然不大,可每一处都是按着你的喜好建的。”江寒之低下头,定定的看着季贞儿,眼中的温柔一闪而过。 “怎……怎么会想起送我园子?” “……这不仅仅是给你游玩的花园,这是我们的家,我送你的家。”江寒之静静的说道。 季贞儿一楞,“……我们的家?” “对,我们的家,你是家中唯一的女主人,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没人可以命令你,也没人可以欺负你,在这里,你可以放纵自己,不必收敛自己的情绪,也不必刻意伪装自己的心思。”江寒之认真的看着妻子,“贞儿,这是我们的家。” 季贞儿怔怔的看着江寒之,“可……可是……” “没有可是。”江寒之打断妻子的犹豫,“贞儿,或许我无法让你现在就搬进这里当家做主,但我向你保证,这宅子会永远为你留存,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住进这里。” 季贞儿用力点头,眼角泛起泪光,“好,我等着。” 江寒之淡淡的笑了起来,“不会太久的,咱们大月没有长者在不分家的规矩,老太太这样没个分寸的闹腾,早晚出事,三弟虽是她养大的,可未必事事听她的。” 季贞儿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李氏是个会看人眼色的女人。”江寒之轻笑,“做小伏低不代表她心中没有主意,三弟那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又最是厌恶恃强凌弱的人,现如今他知道老太太故意刁难孙媳妇,虽是碍着长辈的名头和多年的养育之情不肯出头,可心里早就不自在了。” “你怎么知道?”季贞儿顿了顿,补充道,“我是说你怎么知道三弟在心疼三弟妹?” “昨儿上午他颠颠儿的跑到铺子上找我,东拉西扯了一通,最后托我跟你说,让你平时多关照李氏一些。”江寒之想想便有些好笑。江云之那个人,几百年不愿意迈进家里铺子一步,可昨天却莫名其妙的跑来找他,似乎忘了他们三兄弟几乎天天见面,进门便拉着他诉说兄弟之情,随后又说大嫂韩氏强势又不好相与,若是两个弟媳妇能抱成一团儿,或许有得抵抗,之后又说李氏性子温顺可爱,和二嫂季氏定会相投,希望他们二人能结个手帕交,做个闺中密友,平时互相照应一二。 一席话说得乱七八糟,可偏偏细听听还有那么几分道理,江寒之听的既想哭又想笑。哭的是这个三弟活到十**岁连绕个圈子都不会,那样直白的便说长嫂的不是,一点都不担心有人传舌,笑的是这个年幼的弟弟终于有那么一点男子汉的责任感了,起码知道心疼媳妇,懂得迂迴的解决问题了。 “那可是难得。”季贞儿听了也跟着笑起来,“三弟妹也是个有福气的,若是能得到三弟的怜惜,便是老太太刁难,起码回了自己的院子也还有个人心疼,也值了。” 江寒之目光一闪,问道,“若是三弟疼她,便是被老太太苛待也是值得的吗?” “自然。”季贞儿点头,调皮的眨眨眼,“依我来看,女人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便是拥有三个好。” “恩?哪三个好?”江寒之挑眉。 “出嫁时有个好娘家,成亲时嫁个好男人,年老时养个好儿子。” 第38页 江寒之低头仔细想了想,认同的点点头,随即问道,“那么贞儿呢?也是如此?” 季贞儿微微点头,一双明目泛起一丝落寞,静静的看着江寒之,“我也是这样。这三好,我已经拥有了两个,好娘家,好男人……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看我太过幸福了,所以总要夺走一些……” “贞儿……” “夫君,寒之。”季贞儿昂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江寒之,“嫁你这些年,不能给你生个孩子是我的遗憾……” “贞儿……”江寒之忍不住叫道。 “你听我说完。”季贞儿出口打断,“没孩子是我的遗憾,因为嫁的是你,因为我爱你,因为一个女人的本能,所以我希望给你生儿育女,可老天不成全我,那我也不会过于奢望,这一生,我已经拥有太多的幸福,若是这些幸福需要用儿女缘分来换取,我认,我接受!可是……你呢?你可会嫌弃我没能给你生个孩子?” 江寒之闭上眼睛,忍不住伸手将季贞儿搂入怀中,喃喃说道,“……我怎么会嫌弃你,怎么会……我……贞儿,你别急,或许,或许哪一天,我们就会有孩子了……贞儿,我们会有孩子的,你相信我……” “恩,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从来都不会怀疑!”季贞儿笑着点头,一滴泪珠滑落,滴进江寒之的衣襟之中,再无踪迹。 江寒之苦涩的笑了笑,低头看着季贞儿有些发红的眼睛,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不要难过……贞儿,我这辈子有你就够了,只要你自己不觉得遗憾,那么即便咱们一生没有亲生儿女也无妨……我会努力活着,活的很久很久,即便你年老时没有儿女奉养,你还有我,我绝不会让你晚年寂寥孤独……” 季贞儿用力点头,眼中波光粼粼,“好……” “……若是你实在想要个孩子,等将来大哥或是三弟有了其他子女,咱们也可以请示父亲母亲,过继一个到你膝下……”江寒之顿了顿,又道,“若是你不喜欢过继江家的孩子,便是从你娘家挑选一个过来也是可以的,将来,我们两人的一切,通通给他,我不在意那孩子和我有无血脉关联,只要你喜欢,便是育婴堂的孤儿我也会当成亲子对待!” 季贞儿看着江寒之,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谢谢你……” 江寒之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沉默良久才说道,“……贞儿,是我该谢谢你……若是没有你,便是儿女成群,也没什么乐趣……”更何况,是我在让你受委屈……是我没用……请你原谅我最为一个男人在妻子面前最后的骄傲和自尊…… 江寒之低下头,缓缓合上眼睛遮住心中的内疚和不安。 季贞儿看着丈夫的紧锁的眉头,暗暗嘆了一口气。她是个自私的女人,她真心的爱着江寒之,可这个世上,她最爱的还是自己。她或许渴望孩子,可断不会为了求子去伤害身边的人。江寒之外表或许稳重温和,和她相处之时也是慡朗健谈的,可她知道,这个男人心中有一块伤疤还没有完全癒合,不能碰触,更不能掀开……若是他们真的一生无子,那伤痛,只怕终其一生也不能消失…… 想到成亲五年,她所得到的关心和爱护,季贞儿早就决定,即便这无子的名头便是由她背了又能如何?她不怕!只要能够稍稍消去江寒之心中的自卑,她愿意一人承担。 自卑,是的,江寒之看起来坚毅稳重,可右手的伤却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痛。即便她和家人给予他再多的温柔和关爱,也无法抹去他的自卑……尤其是娶了她,或许在他心中,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因此他事事依从她,只要她高兴,他甚至何以违背自己真正的心意……尤其是,他们后来又一直没有孩子…… 她自己的身体,她了解。她的母亲出身大家,对于儿女的身子尤其注意,她和姐姐自出生起便被母亲细心调养,虽然看是单薄,可其实底子很好,轻易不会有什么病症。后来姐姐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不过一年便生了孩子。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却生有四个皇子。可见她母亲安国公夫人的调养方法还是很有用的。 至于她自己,姐姐登上后位之后曾将她接入宫中小住,因太后是她们的亲姑母,她一直跟着她老人家住在慈宁宫,太后知道安国公夫人重视儿女的调养,加上自己也是个注重养生的,因此每次太医院派人来请平安脉,必然要带上她。当年甚至特意吩咐太医院帮她量身制定了滋补方子,因此,她的身子绝没有问题。 嫁入江家第三年的时候,她和江寒之房/事正常,可却偏偏一直没有怀孕,她心中便有些疑惑。可这种事情她又实在无人诉说,因此一直藏在心中,只自己暗暗观察。江家老太太素来看不惯她,那年更是非要给她请医问药寻个究竟,她本来也是愿意的,她希望确认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仅安了自己的心,也堵住老太太的嘴。可仔细思量之后,又觉得不妥。若是自己身子没有问题,那多年不孕的原因在哪儿?她忍不住想到自己夫君身上…… 江寒之娶了她,心里本就觉得高攀,若是真的查出他居然在子嗣上也有问题,那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要如何在妻子面前维持? 爱情应当是双方面的,若是这天枰一直倾斜,那么再相爱的两个人也会产生隔阂。因此,她寻了个藉口拒绝了老太太的提议。回房后将这事试探的和江寒之说了,却发现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中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既然他不想说,那她就帮他瞒着。既然他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当自己不知道,即便她心中极为渴望请个好大夫为他细细调养。 她有耐性,她等得起,她母亲安国公夫人三十七岁还为她生下了幼弟,她今年才二十岁,时间很充裕。只要江寒之的病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那么,总有一天,渴望孩子的心情,会让他放下那所谓的脸面。更何况,以江家老太太的闹腾和太太刘氏的隐藏着的忧虑,只怕这秘密揭晓的时间不会很长了…… 她了解江寒之,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若不是碍着心中那丝自卑和身为男人的骄傲,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将责任推到女人身上。如今让妻子替自己背着黑锅,本就内疚难安,若是老太太和太太再没有分寸的指责或是埋怨她,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将真相捅出来…… 季贞儿倚在江寒之怀里眯起双眼,让老太太去打这个前锋,比自己亲自去掀江寒之的伤疤要好得多,不是吗? 她和江寒之已经是夫妻,这一生註定要绑在一起,如果江寒之不能生育,目前又不想求医,那么就由她暂时担上这个不孕的名头,保住了他的脸面,却也换来的他的怜惜和内疚,何乐而不为?在处于被动之时,偶尔借着他心中的那点愧疚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也是好的,不是吗? 第三十六章我们的家下 “今晚住在这儿?”季贞儿探出身子趴在小楼的栏杆上眺望远处的景致,微微回头看向身后的丈夫。 “小心些。这园子是已经是你的了,用不着这样急着观赏。”江寒之伸手将她扯了进来,拉着妻子坐到一旁的雕花椅子上,“今晚便在这歇了吧,这里离府中近一些,我来往也方便。” “莫不是晚上你还要回府?”季贞儿皱眉,这园子建在城南,虽然离江府不远,可一来一返也要一个多时辰,更何况江寒之每日还要铺子上看看,这样奔波,未免辛苦。 “你也知道,老太太现在是和你对上了,想必如今正等着找我的麻烦。”江寒之一嘆,“昨日我去庄子上瞧你,今日回府还不知要怎么发作我呢。我虽不怕应付她,可却实在不耐烦和她辩解,索性避开这一阵子。” “可这样也太辛苦你了。”季贞儿有些心疼,若不是怕乱了自己的计划,就这样和他回江府也没什么,免得他夹在中间为难,一个是妻子,一个是长辈,向着哪边都是错。 江寒之摇摇头,安慰道,“这没什么,总比每日去东郊的庄子上看你要近得多。那庄子虽好,可毕竟离城里有一段距离,若是有什么事情,只怕我也照顾不到。何况如今老太太看的严,便是我有那功夫也不能日日出城。这园子地点不错,离铺子和府里都不算太远,你白日里若是有事寻我也方便些。” 季贞儿一嘆,既然她目前不准备回府,那住在这园子里便是最好的选择了。“只是,你这样来来往往的,只怕咱们这个住处藏不了多久就要被发现了……” 第39页 江寒之狡诈的笑笑,“那又如何?这宅子可是落在你的名下。” 季贞儿一怔,只见江寒之从袖袋里掏出几张纸,“这是地契和房契,你收着,官府那边我都打点好了,如今这园子便是你的私产,便是老太太发现也说不出什么。” 季贞儿呆呆的看着江寒之,“……可这不是我们的家吗?将来……”若是只是别馆,落在她的名下倒是没什么,可按江寒之的说法,将来分家之后,他们夫妻是要长久的住在这里的,这宅子若是署上她的名字,未免不妥。 “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我们是夫妻,我的你的还不都是一样。何况这园子是我送你的礼物,自然要落在你名下。”江寒之笑笑,温言说道,“你不必多想,尽管收着。老太太若是问起,你只说是你自己出钱置办的便是。” “只怕她未必会相信。”毕竟,她昨日离家之时可还大老远的跑到了东郊的庄子。 “你管她信不信。咱们不过就是找个藉口应对罢了。”江寒之嘆了嘆,“老太太实在是太闲了……”闲的好好地日子不想过,非要折腾一些事情出来让晚辈们闹心。昨日他出门之时老太爷尚未回府,现如今也不知府中情形怎样。老太爷素来看重贞儿,或许会发话叫他将贞儿接回府中也未必。江寒之想了想,刚要开口,便听季贞儿问道:“这园中下人似乎不多?” 江寒之点头,“因刚建完没多久,我只派了几个心腹时常过来打点,丫头婆子也不过那么三五个,主要都是管着花糙林木,服侍人的确实没有多少,明日你唤了人牙子来买上几个瞧得顺眼的,也不必太多,我们暂时不能在此长住,若是置办的太过周全也不妥当。我刚刚已经打发人去庄子上将你那几个陪嫁接过来,这段日子便让她们辛苦一些。” 季贞儿听了微微点头,今日一大早江寒之便将她拉进马车,落霞想要跟着也被他拦了,说是让她们晚一些再去。现如今她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便是现如今喝的茶水,还是外面扫院子的小丫头沏的,她只喝了一口便不想再动。 “最好叫个厨子来。苏妈妈虽然擅厨,可毕竟年岁大了,我也不忍她这样劳累。”季贞儿说道,刚刚他们的午膳是江寒之的小厮从外面的酒楼定的,听说现如今这园中只有一个粗使婆子打点厨房,做的不过是些下人吃的饭菜。 “你决定就好。”江寒之知道自己这个妻子向来注重衣食住行,凡事必要捡那好的,因此也不想委屈了她,“若是人牙子那里没有合适的人选,便叫富贵去各大酒楼问问有没有好的厨子挖一个过来,便是不愿签死契也无妨。” “那倒不必,我手上便有现成的人选。”季贞儿笑笑,“咱们东郊的庄子有一个管事,姓秦,他儿媳妇过去便是厨娘,倒不如把他们一家子都调到这园子中做个管事的,他们是家生子,都是极忠心的。”只不过这一房人是她们季家的家生子罢了。 “这种事你看着办便是了,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多叫几个过来也可,自家养大的丫头,总要比外面买来的强些。”江寒之倒是不在意妻子在家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季贞儿是他们这个家的主母,若是手中没有自己的心腹人脉,也不利于立威掌家。更何况,他们夫妻素来和睦,他对她是信得过的,也用不着耍那些小心眼。 “丫头虽有几个,只是庄子上也需要人手,怕是不能都调来,还是买上几个能签死契的为好。”季贞儿笑道。 江寒之点点头,看着正兴致勃勃张罗事情的妻子,若有所思的问道,“……贞儿,你准备在这里住多久?”他看着这架势,这么倒像是长久的准备过日子似的? 季贞儿一呆,勐然想到自己终有一日还是要回到那府里的,不免有些泄气,“……便让我多松快几日吧……” 江寒之听了这话心口有些发疼,可偏偏又无可奈何,只能安慰道,“以后我尽量每月都带你过来住上几日便是。” 季贞儿笑着点头,好奇的问道,“老太太许你接我回府?” 江寒之没想到妻子会这样问,不由得愣了愣,“你怎么知道老太太不许你回府?” 季贞儿冷哼一声,她和老太太打了整整五年交道,若是连她那老太太的心思都摸不清出,只怕白活二十年了。江老太太的水平摆在那里,便是想装一回高深莫测恐怕也有心无力。面对孙媳妇的无礼出走,她基本上是无可奈何的。休又休不得,罚又不敢罚的太狠,想当面厉声怒骂,又怕孙媳妇又当场出走让她老人家脸面扫地,那么,她能想到的方法,不过就是让她这个孙媳妇先低头认错,只要她先沉不住气,那么下一步她也好管教了。 “这不过是老太太自己的心思,咱们家可还有老太爷在呢。”江寒之误以为妻子正在为老太太的任性犯愁,轻声安慰道,“老太爷一向疼你,或许我回府之后他便会让我来接你回去呢,这样你的脸面也保全了。” 季贞儿微微摇头,“你觉得在江家,是我的脸面重要还是老太太的脸面重要?”江寒之虽然聪慧,可那份心机却很少用在家事上。老太爷便是再看重她的出身,也不会允许她落老太太的面子。更何况,她总觉得,这次的事情,老太爷会站在老太太那边……便是不为寒之的子嗣,只为找个机会打压一下她的气焰……虽说她这些年也还算守规矩,可老人家心里顾虑多,所谓娶媳低娶,老太爷虽高兴攀上季家的亲事,可心里只怕也担心江家,担心江寒之辖制不住她吧?所以明面上虽然总是护着她,可心中,却未必不想让她也守守江家的规矩! 江寒之皱起眉头仔细思量了一番,老太爷对贞儿的喜爱和看重,融入了太多的功利,并不值得信任,如今老太太和贞儿有了冲突,老太爷作为一家之主,他的心思却是不好猜测的。“你既然知道如此,为何还这样率性而为?若是老太爷真的和老太太一条心想要教训你,你要如何下台?” 老太爷不想让老太太丢脸,他江寒之也不希望自己媳妇没脸呀。若是贞儿昨日不离家,顶多是被老太太折了一些脸面,可若是老太爷老太太真的不许她回家,那可不仅仅是丢脸这样简单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捧高踩低那是避免不了的陋习,便是贞儿娘家再强势,只要不被婆家待见,也照样得不到下人们真心的敬重。 “难不成他们还能让我一辈子呆在外面?”季贞儿不在意的笑笑。 “你想的简单。如今不过四月,等到中秋全家团圆可还早着呢,你想在外面住多久?”江寒之气急败坏的说道。他昨日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江家虽然不会允许贞儿在外面常住,可若是真的拖了那么三四个月才去接人,便是贞儿最后回了家,脸面也丢净了。那时候便是老太太亲自打发下人来接她,在别人眼中,恐怕就会变成她老人家为了家族的脸面,这才无奈接回了不懂规矩的孙媳妇。那时候贞儿要怎么在府中生存?便是下人们的白眼和明里暗里的刁难便能让她寸步难行。 “若是能一辈子住在外面也是好的。”季贞儿不服气的瘪瘪嘴,当谁稀罕回去啊? “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只要季贞儿还是江家的媳妇,那就避免不了要和老太太等长辈接触,江寒之暗暗摇头,住在外面虽自在,可哪家得宠的媳妇会常年住在府外?便是她日子过得再逍遥,这名声也不能不顾啊。低头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自家媳妇不是个任性之人,这样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她轻易不会做,江寒之眯了眯眼睛,淡淡问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季贞儿笑嘻嘻的凑近江寒之,“你瞧你家娘子像是那样没成算的人吗?” 江寒之看着妻子的笑脸,心头一松,“臭丫头,看我着急很得意是吧?” 季贞儿呵呵笑了两声,挽住江寒之的手臂,“你放心,若是没有想好退路,我哪里敢这样。”这次,不让老太太吃个大亏,长个记性,她季贞儿从今往后也没脸做人了! “你想怎么办?也别让老太太太过没脸,毕竟你以后还是要和她相处的。” “我自有分寸。”季贞儿轻轻撇撇嘴,她不会让她没脸,只会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能耐,以后行事也会有个分寸,知道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却要躲着走! “说说你的打算?”江寒之不放心的问道,若是她这主意不行,他也好想一些别的方法。 季贞儿低下头,回想了一下昨日母亲寄来的密信,眼中闪过一丝得色。那信的内容其实她并未想过要瞒着,只不过还不等她说,老太太那边便要用午膳,她不耐烦打发人去告假,便将信纸收到袖中准备回来后细看,不成想却被老太太指桑骂槐的训了一通,因此回到枫林苑后便盘算起来。 第40页 “圣上下月要奉皇太后出巡,皇后和诸王公随扈。”季贞儿压低声音说道。算算日子,圣旨怕是这几日便要下了,因此也算不得什么机密。 江寒之一惊,怔怔的看着季贞儿,“莫不是……” 季贞儿嫣然一笑,一双明眸亮闪闪的看着江寒之,“母亲来信,目前礼部正在研究出巡路线和安排行宫,圣驾若是途经峦城,或许会停留一日,到时陛下和两位娘娘定会召见于我。若是情况允许,说不准咱们江家还有机会接一次圣驾呢……” 第三十七章纳妾上 那日江老太爷回府后便得知二孙媳妇被老太太气走了,虽然心中埋怨老妻行事没有分寸,可更恼怒季氏落了老太太的脸面。 看到老妻委屈又无措的样子,老太爷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哼了一句,“如今你可满意了?” 老太太双目含悲,委委屈屈的哭道,“妾身算是白活了六十几年了……老了老了,居然被孙媳妇给摆了一道……夫君……现如今我哪里还有脸出门见人啊……” 这样悲伤忧郁的表情,温柔委屈的语调,若是换成妙龄少女,想必会更加招人心疼,便是那年过年过四十的方太姨娘做起来,恐怕也会显出那么一分风韵,可偏偏老太太年过花甲,满脸皱纹白髮苍苍,这效果可不仅仅是打了折扣那样简单。 老太爷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正要说话,却在看到老太太眼中的哀求后有些心软,不由得想起了当年那个女人,当时她也是这样哀求自己为她做主,可惜…… 他年轻时曾娶过一房妻子,是平城一户人家的次女,温柔貌美又妩媚动人,他极为钟爱。那时他年轻慡朗,行事不知收敛,也不懂婆媳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纠葛,只一心的疼爱妻子,或许便是这份宠爱,让那女子不容于婆婆。在那女子不慎小产之后,他家老母便寻了藉口要给他纳妾,可那小妾进门不到半年便落水而亡,他的母亲将这场意外算到了女子头上,以嫉妒和不顺婆母的名头将她休回家中,而他明知妻子是冤枉的,却无力反抗母亲的决定。从那以后,他再未见过那女子,只隐隐听说她被休之后不得长兄长嫂待见,当夜便被远远送走,从此失了消息。 那时他便决定,再不要品尝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于是他进京赶考,后来得到周家的帮助,高中之后便娶了周家的女儿。那时的江家,在峦城不过是个有些落败的家族,他身为次子想要再娶,往往寻的都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可实际上周氏的家世并没有低于他的原配妻子,老太爷心里知道,若不是他当时做了官,怕是娶不到周氏的,因此对于这门亲事,他心中十分满意。 周氏入门第二年便为他生了长子,在他心中更是添了分量。孩子没等周岁,他母亲来信想让周氏领着儿子回老家侍奉,被他找了理由推了,后来轻易更是不带她回去看望婆婆,他决不能让周氏也步上那女子的老路……他让周氏掌家,让她在京都做自己那个小家的当家主母,他把对那女子没有实践的承诺,通通给了周氏。 周氏虽然性格刚强霸道还有些倔强,但对他这个夫君却周到体贴的。他感谢周家的帮助和周氏对江家的贡献,因此时时敬着,便是后来扶了方氏为姨娘,也没疏远了这个正妻。周氏如今不善权谋,未必不是因为他多年的放纵和宠溺。她虽霸道没成算,可毕竟是自己相依相伴四十几年的妻子,对于她的眼泪,他也是不忍的。 老太爷轻嘆一声,“既如此,便让那季氏在外头吃点苦头吧……也不必打发人去接,过上两三个月让她自己回来便是了……既然入了江家的门,也要守着江家的规矩……” 老太太听了又惊又喜,原以为说服老太爷会很困难,没成想今日他居然如此好商量。于是说道:“今晚寒之似乎去了庄子……这眼中哪里还有咱们……照我看,都是被那个季氏挑唆坏了……” “好了,你也别得理不饶人,难不成还真想让寒之夫妻生了嫌隙呀?”老太爷不耐烦的皱眉,“等季氏回来,你敲打几句便是了。咱们不让人接她,已经落了她的脸面,你也别让她太过难堪……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季家几分面子的。” 老太太瘪瘪嘴,欲言又止的看着丈夫,心中不甘。 “那季氏是个有分寸的,除了无子之外倒也没什么大过错。你仔细挑选一房妾室,待季氏回来便让寒之收进房中好了。” 老太太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妾身定会细细挑选,定找个貌美又好生养的。” 老太爷微微点头,“挑个性格模样和季氏相仿的,我瞧着寒之就爱季氏那样的品格。” “夫君放心,待那女子给寒之生了儿子,我看季氏还要如何嚣张!失了丈夫的宠爱,又没有儿子傍身,就算有个好娘家,也照样要缩头做人。”老太太冷哼,眼前仿佛浮现了季贞儿失宠时的落魄样子,嘴边泛起淡淡的笑容,季氏,我看你到时如何应对。 老太爷暗暗摇头,这样沉不住气,若是没有他护着,只怕早就叫人连骨头都吞了个干净,放下茶杯,站起身子说道,“晚了,你歇着吧。” 老太太一愣,问道,“夫君今日不歇在正房?” 老太爷摇摇头,“听说方氏身子有些不舒坦,我去瞧瞧,今日便在她那睡了。” 老太太看着老太爷的背影,暗暗咬牙,“贱/人,老身早晚要你好看。” 一旁服侍的赵妈妈打了个冷战,撑起笑脸说道,“老太太莫要生气,依奴婢看,老太爷心中最看重的还是您。” 老太太冷笑,“我只恨当年没狠下心,让她生下了那个贱/种。” 赵妈妈顿了顿,“不过是个姑娘罢了,哪里比得上老太太儿女双全。” “……咱们家这位二姑太太可是个有福的。”老太太重重说道,一双老眼泛着不甘和心疼。 赵妈妈知道自家老太太怕是又想到了嫁到宁城的大姑太太,斟酌片刻才道,“不过是个填房,算什么福气。二姑老爷的原配可是生了儿子的,二姑太太便是再得宠,难道表少爷还能越过嫡长子去?” “……可是到底有儿子傍身呀……”老太太嘆道,她子嗣艰难,一辈子只生了一双儿女,可唯一的女儿还不如她,一生只得了两个姑娘,年纪轻轻又失了丈夫成了寡妇。因为不得婆母待见,分家时作为无子的二房媳妇,所得也是有限,以至于只能依附大房生活,好不可怜。 而那个方太姨娘所出的庶女出嫁后却接连生子,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却已经得了四个儿子。公婆看重,丈夫喜爱,虽是填房,却和嫡长子关系融洽,如同亲生母子,在夫家极有地位,是说一不二的当家太。自打她嫁过去,那穆家从一个只有七八间店铺的中等人家渐渐变成如今闻名徽城的木材商人,人人都说小江氏是个旺夫的女人,而自己亲女大江氏所嫁的吴家却日渐败落…… 老太太如今只能庆幸,那方家贱/人没生儿子,否则只怕她的亲生儿子未必能像如今这样逍遥…… “老太太宽心,大姑太太虽没亲子,可轻鸿表少爷的生母是咱们家出来的家生子,表少爷从出生便被姑太太接到身边抚养,对姑太太是极为敬重的。” 老太太点点头,“轻鸿倒是个有眼色的小子,知道跟谁亲对他有利,认个下人当娘能有什么出息。” “如今吴家老太太早已归天,吴家大房又居家迁走,咱们大姑太太可是松了一口气。过去要靠大房帮衬,如今可不一样了,只大表姑娘一个人儿便能顶上两个儿子。”赵妈妈陪笑道。 老太太听了很是得意,“青鸾那丫头倒真是个争气的,小小年纪便能撑起家业,可见是个聪明伶俐的。” “依奴婢看,这定是随了老太太的那股子聪明劲儿,加上大姑太太的教养,自然与众不同。” “说起青鸾,我可是整整十年没见到那丫头了,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如今居然有这样的本事,便是几个大男人都及不上她。”老太太说着说着,突然沉下脸,“若不是吴家那个老不死的,我女儿哪会十年都回不了娘家!” “老太太莫生气,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吴老夫人如今也去了,想必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这才收了她!”赵妈妈急忙劝道,“如今大姑太太当家做主,老太太若是若是想念,便打发人去将他们一家子接来住些日子,也好叙叙母女之情。” 老太太松开眉头,嘆道,“我倒是有这个心,只是你瞧瞧,如今家里这样的状况,哪里是接她过来的时候……季氏,李氏,没一个是让人省心的……便是寒之,如今看来,也是个煳涂种子!” 第41页 “二爷只是太过重情。” 老太太不以为然的哼了哼,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三更了,奴婢服侍老太太歇了?” “寒之还没回来?” 赵妈妈一顿,“奴婢和门房的人说了,若是二爷回来便过来报个信儿,如今想必是还在外头呢。” 老太太听了怒道,“果然是个煳涂的!” “老太太息怒,想必是天色晚了,二爷没来得及进城。” “你告诉门房,明日一早寒之若是回来便让他来见我。” 可惜,第二天江寒之领着自家媳妇去了新建好的宅子,虽想到老太太可能会因他夜不归宿的事情发怒,却没想到老人家居然在上房整整等了一整天,那脸色是越来越黑。 刘氏一边领着两个儿媳妇立在上房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一边打发人去铺子上寻人,却得知儿子压根儿没去上班,不得已,只能悄悄的打发了心腹陪房亲自去了一趟东郊庄子,得知次子居然领着季氏出了门,身边只带了贴身小厮和马夫两个,留守的下人们也不知主子们究竟去了哪里,刘氏又急又怒,暗暗埋怨次子不知收敛。 待到傍晚江寒之回府之时,老太太已经怒不可歇。 “你还知道回来?你眼里还有我和你太太吗?”江寒之刚刚迈进上房,一只茶碗便摔在脚跟前儿。 “老太太息怒,寒之想必是有事情耽误了,您不妨听听他的解释。”刘氏急忙应道。 “你倒真是亲娘,若不是你事事护着,他如今也不会这样不知礼数。” “老太太莫要责怪太太,惹得老太太发怒,是孙儿一人的不是。”江寒之走到榻前行了个礼,低声说道。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夜不归宿,可是去见那个季氏了?”老太太沉声问道。 江寒之抬眼看了看老太太,笑道,“孙儿知道贞儿惹了老太太不快,因此连夜赶去想问个究竟,想着若是误会便让她跟老太太详细解释一番,不想回来时城门却关了,只得在城外过了一夜。” “哦?那季氏是怎么说的?”老太太眉头一挑,慢吞吞问道,“如今又在哪里?既然对我解释,为何不见人呢?” 三十八章纳妾中 “贞儿说了,昨日她一早起来便有些不舒坦,当时便想着去庄子上凉快几日,午膳后本是要跟老太太回禀的,不想您心情不好,太太又过于劳累,因此也不敢打扰,又怕天色晚了来不及出城,只得先出了门,待太太歇过乏后叫丫头过去禀告。”江寒之顿了顿,又道,“贞儿得知老太太误会她,心里极为着急,可偏偏天热,她身子禁不起折腾,孙儿不忍让她奔波,又想着老太太昨日说了,让她在庄子上清清凉凉的呆上几日,于是便没领着她回来。” 老太太听了,一张脸涨的通红,怒瞪着江寒之,她昨日说出那话,明明是生气想给季氏一个教训,不让家人去接他,也不过是想让她自己灰熘熘的跑回来给她赔不是,可如今从这个孙子口中说出来,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老太太颤抖的伸出右手指着江寒之,嘴唇不停的哆嗦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寒之见了,惊讶的问道,“老太太怎么了?莫不是也跟着中暑了?这天气确实热的人心慌,老太太年纪大了更要注意身子骨。”说罢脸上布满担心,犹豫片刻又道,“贞儿在东郊的那座庄子极为清凉,不如让太太伺候老太太也去凉快几日?刚好贞儿正在那里,也让她尽尽孝心。” “呸!你居然让我去住季贞儿的陪嫁庄子?!”老太太怒不可歇,这要是让别人见了,说不定要以为她老太婆是去庄子上给孙媳妇赔不是,接她回家的……老太太越想越气,若不是离得远,那抖着的手怕是已经唿到了江寒之的脸上。 江寒之皱眉,一脸无辜与不解,“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贞儿是咱们家的媳妇,孙儿代她邀请老太太去陪嫁庄子上避暑也没什么不妥呀?” “咳咳,寒之。”刘氏看着老太太不停颤抖的身子,埋怨的看了次子一眼,“老太太还在生你媳妇的气呢。” 江寒之听后脸上更是迷惑,“儿子刚刚不是已经和老太太解释过了,贞儿不过是去避暑,昨日的事情都是老太太误会了,怎么她老人家还没消气儿啊……” 刘氏暗暗瞪了儿子一眼,另倒了一杯茶送到老太太手中,“老太太喝口茶吧,寒之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这不也是怕您中了暑气这才想让您去庄子上凉快几日,您看在他是出于孝心的份儿上,莫要生气了。” 老太太闭上眼,平復心中的怒气,慢吞吞的说道,“……他这份儿孝心我还真受不起……如今不过四月底(农历),哪里就热成那样了,这季氏也太娇气了……要我说,这避暑是假,跟长辈置气才是真的吧……” “老太太这可真是冤枉贞儿了。往年这个时候,倒也没这样热过,可今年也不知怎么,气候极为反常,热得人透不过起来,可见盛夏真是要到了。”江寒之的眼睛扫向老太太脚踏两侧盛着冰块的铜盆,淡淡笑道,“只看老太太的屋子里就摆了三四个冰盆,这若是到了六七月,还不知会热成什么样子呢。” 老太太一窒,狠狠的瞪向江寒之,她现在是十成十确定这个孙子是在故意给她添堵了…… 老太太想了想,说道,“……昨儿老太爷说了,寒之你子嗣艰难,让我帮着选一房妾室,若是你自己有中意的,便告诉我,也免得我再去寻人。” 江寒之一愣,淡淡说道,“不敢劳烦老太太,孙儿如今并无纳妾的想法。” “那便由不得你了!”老太太冷冷抿起嘴唇,微微闭上眼睛慢慢说道,“好了,既然你自己没有人选,那老太婆就替你挑选一房德容兼备的,绝不会比季氏差,定会让你满意。” 江寒之还要再说,便看得到老太太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他们下去。江寒之暗暗嘆了一口气,自己这个祖母,真是喜欢无事生非……随即又想到这纳妾断没有瞒着正室的道理,定是要让贞儿点头的,回想妻子昨日说的话,若是圣驾途径峦城,到时老太爷和老太太心中一慌,定没心思想这些事情了……而太后离开之后,只怕他们也没那个勇气再给他们这一房添乱……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可惜,老太太这时候还不清楚皇帝出巡之事,只一心想让季贞儿吃瘪。 老人家左思右想,想让季氏难过,那么江寒之的妾室便要用心挑选,自家的奴婢虽然可靠,可毕竟出身太低,便是以后凭着儿子做了姨娘,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到时别说对抗不了季贞儿,只怕连儿子都护不住。老太太思量再三,决定派心腹下人去媒人那里询问,想找个家世清白眉目出挑的给江寒之说了做二房。 这二房虽也是妾,可她们却和通房丫头抬做姨娘或是买回来的妾有着很大的区别。所谓的二房一定是良妾,而良妾一般都是家族低/贱侍妾所生的庶女或是清白之家的平民女子,她们是过了明路,得到家族认可,是在官府备案有正经妾书的女人。 因为大月朝极为重视正室的威严和地位,所以大户人家极少会让子孙在有了髮妻之后另娶平妻,因此这二房便可算是妾室中的第一人。若是得宠又有本事的,府中下人甚至会尊称一声姨奶奶。 二房入门之时往往也会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男方家会给予女家一份财物,虽不像正妻和平妻一样有资格称作聘礼,可到底比一顶小轿摸黑进门要好上许多。她们虽不像平妻一样有资格称唿正室嫡妻为姐姐,可比起其他侍妾,地位却是高上许多的。 那些丫头上位的姨娘,大多都是开脸,给长辈和正妻磕头敬茶便可,若是能在府中摆上几桌酒,那便是极为体面的了。至于买来的妾室,男方家只需给女家几两银子即可,有时甚至会要求对方签上卖身契,并不比丫头收房体面多少。按大月朝的规矩和惯例,这种女人入门后往往都是侍妾,并不会在官府备案,这样的妾室,虽顶着姨娘的名头,可实际上在主子眼中还算做下人,一旦失宠或是犯错,主子或打或卖都是没人约束的。便是女主人打杀了丈夫的侍妾,官府轻易都不会追究正妻的责任。 而大月律上也明文规定,凡以侍妾为妻者,杖一百,并改正。这便足以说明侍妾身份的低下。侍妾极少有机会“转正”,即便以后入了妾藉过了明路,男人也不会将他们扶做正室。就算入门之时便是良妾,也极少有人会冒着被人嘲笑奚落的风险将其扶正,像李秀云生父李老爷那样勇敢的将二房姨娘扶为继室的,在整个大月朝都是屈指可数。 第42页 只说服侍了江家老太爷多年的方太姨娘,在女儿出嫁之前,也不过是个低贱的侍妾,后来还是老太爷瞧着小江氏是要给穆家做继室的,那穆家当时虽然只是个中等人家,可小江氏到底也是嫁去做正经妻子,若是经营得好,说不定也能做个体面地当家太太,因此决定给女儿长长脸面,这才不顾老太太的反对让人去官府给方太姨娘办了妾藉。那方太姨娘熬了大半辈子,也不过才挣来这样一个名分,现如今老太太却发话要给江寒之正经说个二房,可见心里是气的狠了。 老太太仔细叮嘱赵妈妈,说虽然是妾,可却是明堂正道的摆酒进门,季氏不能生育,一旦这新姨奶奶生了儿子,便是正室也要退让几分。 赵妈妈得了老太太的意思几日之内往媒人那里跑了许多次,不出十天便闹的整个峦城的大户人家都知道江家的次子要娶二房了。 “奶奶,瞧这样子老太太似乎是来真的。”李妈妈接过绿衣递上来的锦垫铺在凉亭内的石凳上,扶着李秀云稳稳坐下,四下瞧了瞧,确定无人之后才低声问道,“奶奶心中可有什么打算?” “妈妈的意思呢?”李秀云反问。 “依奴婢看,二奶奶和咱们并无什么冲突,相反的对您也算是亲和关照,奶奶不妨卖她一个人情儿……” 李秀云微微点头,思量一会儿才道,“妈妈,李伯什么时候回来?” 李妈妈一听,想到自家奶奶入门之时只带了他们夫妻和绿衣作为陪嫁,如今能在府外随意走动的也只有自家男人,“前儿奶奶的佃户中有一家闹事,他不放心便去看看,估计这两日便会回来。” “佃户闹事?”李秀云皱眉,她不过陪嫁了一百亩地,佃户也就那么几个,怎么还会闹事? “奶奶放心,听那报信的人说并无大事,只不过那户人家今年接连死了两个壮丁,日子有些艰难,因此便想求个恩典,偏偏那家的女人又是个不会行事的,几句话便能说明白的事情她却非要坐到门前嚎上两天。” “既然是家里遭了难,便适当的照顾一些,咱们这样的人家,万不能因为那几两银子闹出什么丑事来。” “如今不过刚进五月,离收割还要等几日呢,是那家女人太过心急。奶奶不必忧虑,若真是艰难,少收些租子便是,断不会生出什么是非的。”李妈妈笑道。 李秀云点点头,“等李伯回来,你让他悄悄的去东郊庄子把老太太的想法跟二嫂子说了。” 李妈妈点头应道,“奶奶放心,奴婢定会叮嘱他将事情办得妥妥噹噹。” 绿衣在一旁听了半晌,犹犹豫豫的说道,“奴婢听下人们传,这几日二爷日日都是入了夜才回府,定是去瞧二奶奶了,连铺子都不正经去呢……说不准二奶奶那边已经得了信儿呢……” “傻丫头,这男人都是喜欢偷嘴的猫儿,便是二爷再看重二奶奶,心里头也未必没有其他的想法……何况,这说二房可是跟收个通房丫头不一样,二爷哪里会巴巴的去跟二奶奶说这种事情……让老太太出面岂不是更好?他既得了实惠,又保全了夫妻情义。” 绿衣似有所悟的点点头。 “便是二嫂子知道了也无妨,我如此做不过是尽了妯娌的情谊,免得她因为不在府中失了防备……”李秀云说完轻轻笑了起来,“我总觉得,老太太如今不过是在一厢情愿的瞎忙活,老太爷让她给孙子纳妾,不代表允许她明目张胆的给二伯说二房……那不是在打季家的脸嘛……我猜,这件事定是老太太自己私下决定的……只可惜,老爷不在家,家中剩下的这些人,没一个敢去找老太爷问个明白……只怕他老人家还蒙在鼓里呢……一旦让他知道,这件事极有可能会无疾而终……”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文中的妻妾制度,部分依传统,部分为虚构。本文背景为架空,里面的一些规定是为了配合故事的设定,请童鞋们表深究,谢谢~ 第三十九章纳妾下 江家老太太做事,向来是张扬又热闹,这回给孙子说二房,更是恨不得整个峦城都发动起来帮她寻个才华横溢德容兼备的好女子,也好让那季贞儿也狠狠的丢上一回脸。 老人家行事这样肆无忌惮,身在别院的季贞儿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刚好那日李秀云的陪嫁下人李伯得了吩咐去给季贞儿送信儿,因她并没住在东郊庄子,李伯正在犹豫要不要将这消息说给庄子管事听时,彤霞刚好奉命回庄子上办事儿。 那李伯是李秀云在江家唯一的男性心腹,自然是帮着她管着外面的田地和铺子,因此倒是不常在家,可耐不住自家婆娘李妈妈时时在耳边嘟囔,因此也是知道这彤霞乃是江二奶奶身边的心腹大丫鬟,因此,在见不到主子的情况下,便将事情原委和彤霞简单的说了几句。 彤霞现如今虽伴着季贞儿住在城中的别院里,可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到底不能时常外出,前几日听玉碗虽然说江家老太太似乎有些动作,可因为自家奶奶神情一派淡然,她也便没正经的当成一回事儿。可如今看来,这流言,似乎越来越大发。彤霞谢了李伯,也不耽误,匆匆上了马车便往回赶,她本是个心思单纯又口齿伶俐的,如今得了江府中详细的讯息,也不在心中思量思量,只一五一十的将李伯讲的通通说给了季贞儿。 “老太太喜欢丢人现眼,便让她闹腾去吧。”季贞儿淡淡说道,嘴角微微弯起。 “……只不知二爷是什么态度?这江家也真是没深没浅,居然想要给二爷说二房,他们眼中还哪里还有奶奶,还有咱们季家。”苏妈妈气的红了眼睛,“二爷这几日过来,就没跟奶奶说什么?” 季贞儿微微一笑,江寒之如今也是气的狠了,昨日回来居然说了一句极为不敬的话,“老太太既然迫不及待的想要成为峦城的笑话,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好拦着!” 想到这,季贞儿忍不住低头笑了两声,见到苏妈妈仍旧一脸担忧,于是安慰道,“妈妈放心,这不过是老太太自己一厢情愿的,不用我们出头,过几日传到老太爷耳中,他老人家便会拦了她。” “只是听玉碗和三奶奶打发人送过来的消息,这纳妾似乎是老太爷许了的。”苏妈妈犹豫道。 季贞儿摇摇头,“老太爷或许想让二爷纳妾,但在没生出儿子之前绝不会让那女子入妾藉,妈妈只看方太姨娘便知道了,她可是服侍了老太爷半辈子……老太太虽不着调儿,可老太爷却不是个煳涂的,便是为了我身后的季家,他行事也要多加思量……所以,这件事,定是老太太自己的主意……咱们在等等,过不了几天这消息大概就会平息了……何况,算算日子圣旨应该也下来了,不用多久峦城知府应该便能接到消息……”那知府大人,和老太爷可是莫逆之交。 两日后,老太爷不仅听说了二房事件,还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自己那个老妻居然得了个不慈的名声,若不是知府大人即时遏止流言,只怕如今老太太的名声已经要被毁得差不多了。 这天一清早,老太爷还未等用上早膳,便听说知府有急事相邀。于是他匆忙赶去,在那知府的暗示中得知老妻居然想给寒之说二房,心中暗骂老太太煳涂。季氏无子,他们家给江寒之添个通房丫头纳上一房妾室,便是季家不满,也挑不出他们什么错儿来,可正经说二房却不同了,这不是生生在那打安国公府的脸面嘛! 那峦城知府名唤王召,今年刚过五十,本是京都人士,当年也曾做过京官儿,和当时官拜礼部尚书的老太爷颇有交情,甚至在他手底下办过差事。后来老太爷虽致仕回乡,可两人也没断了交情,一直书信往来。前年王召出任峦城知府,和老太爷更是来往密切,隔三岔五便要聚上一回。昨日傍晚王召府中的大管家杜乡突然来见他,因为知道他和江老太爷乃是挚交好友,便将刚刚听说的关于江家的三件稀奇事儿讲给了他。 一件事是江家次子准备说二房,另一件乃是江家二媳妇多年不育的缘由,最后一件,讲的却是老太太不慈,行事刁蛮无礼,家中几个孙媳都被她日日苛待。 这前两条倒是没什么,只这最后一项却让王召听了直皱眉,心中觉得不妥,又一打听得知这最后一条还没传开,或许江家人还不知道。便打算立刻派人将江老太爷邀来详谈,可偏偏天色已晚,他不好深夜打扰,又想着即便江老太爷现在知道了,也不过是阻止流言继续传播罢了,这样还不如让他卖江家一个人情儿。于是吩咐管家尽快将那传言遏止,悄悄儿的不要露出一丁点儿风声,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老友的妻子真的名声扫地吧?! 第43页 王召命人连夜将事情解决,今日一早便打发了心腹将老太爷请到府中。知府大人不知老太爷压根儿不知老太太给孙子说二房的事情,只以为是江季两家生了嫌隙,这是江家故意在打压季家闺女呢。 念及多年交情,王召有心劝劝老太爷三思而后行,便是他江家想和季家掰脸,也要做好应对不是?江老太爷已经致仕多年,有什么资本和国公府相斗?更何况,那安国公府身后站着的可是皇太后和皇后两宫娘娘,当今圣上的四个皇子皆是皇后所出,只要不出意外,季家再风光上百八十年不成问题。如今江老夫人苛待人家姑娘,将好好的孙媳妇逼得躲了起来,又趁着人家不在强给孙子说二房,这可不真是落实了城中隐隐流传的江老太太不慈的说法? 不成想,老太爷仿佛压根儿不知此事,反倒将那王召弄得有些发懵。后来还是老太爷寻了心腹下人,才得知事情的原委。其实,在二房这件事情上江老太太倒也没特意瞒着老太爷,只不过,因为她老人家行事太过“光明磊落”,闹的整个江府都以为这件事情是老太爷许了的,毕竟当初老太太说的可是老太爷要给江寒之纳妾。所以,全家也没人敢找老太爷质问,唯一有胆子跟他老人家说话的江岳平和江敏之,却偏偏去了外地盘点铺子,而江寒之和江云之两个对此又是不闻不问,因此,这二房事件便越演越烈。 谁知自打昨日起形势突然逆转,老太爷这个名叫江谈的心腹下人在外出之时突然听到路边两个婆子说江老太太要给孙子说二房,是因为她老人家不慈,行事张扬跋扈又恶毒,对孙媳妇极为苛刻,逼走了二孙媳妇,又事事打压三孙媳妇……这二房,不过是给孙媳妇添堵想出的策略,就连季氏无子,也有了新说法…… 那江寒之当年坠马受伤,生命垂危之际来了一个老道,为他治了病后又算了一卦,说他身带煞气,需要时间来化解,因此年轻之时不宜生育,否则子孙体弱不说,更是会伤害长辈的福祉,小夫妻俩都是至诚至孝之人,宁可信其有,便商量着暂时不要孩子,老太太明知此事,不说感激孙媳识大体,反倒将无子的名头按在她身上,可见不是个慈爱的。 江老太爷听到这里,气的浑身发抖,对着心腹质问道,“如今城中传出这样的消息,为什么你们竟不肯告诉我?” 那江谈诺诺的不肯应声,后来还是见老太爷气的狠了,这才说道:“老太爷息怒,小的也是昨日才听说了这件事,因怕老太爷问起不知如何回答,便在城中悄悄儿的打听了,如今除了咱们府中几个婆子之外似乎并没外人知道,而府中太太昨晚已经下了令,想必下人们也不敢再传了。” “你在路上闲逛都能听到他人闲话,如今居然还敢说没外人知道?”老太爷大怒,“你昨日便知道消息,明知事关重大,为何当时不来回禀?” 江谈看着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的老太爷,心中一慌,眼一闭,不管不顾的说道,“小的昨晚听说了此事便想着说给老太爷知道,一回府便打听老太爷的去处,得知您歇在上房,便打发了自家婆娘过去,说有要事回禀,不想老太太房中的马嬷嬷说您已经睡下了,吩咐任谁都不许打扰,小的和媳妇两个心焦又无奈,偏偏又不敢硬闯上房,只得耐住心中的急迫,偷偷叫媳妇去了太太那里,太太先是命人传话让府中众人管好自己的嘴,不得无事生非暗中谈论主子,随后便领着小的媳妇去了上房,没想到……没想到也碰了个钉子,被马嬷嬷拦在房外……小的无奈,便想着今日向您回禀,谁知一大早知府大人便送来帖子,您骑马就走……小的也没来得及说话……” 老太爷听了这番话,心知又是自己那个老妻坏事。他这几日接连歇在方太姨娘房中,昨日好不容易去了上房,老太太自然不想再被别人打扰,这才派了心腹婆子守在门口…… 老太爷脸色通红,暗暗埋怨老太太,都一把年纪了,至于这样嘛。又想到刚才得知的消息,又气又怒,这不慈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周氏以后还怎么拿捏晚辈?还什么出门见人?便是他江家的名声也要受到折损。 而坐在老太爷对面的知府王召,得知老太爷并没有与安国公府为敌的意思,心下略微放松,于是劝道,“老大人不必担忧,此事并没有您想的那样严重。下官昨日听人说了之后便命人去探查,谁知有关老夫人的这股儿流言说来也怪,仿佛就是那么一阵儿风,吹过就算。” 王召甚至隐隐感觉,这传言似乎就是说给他听的。后来他又命人仔细探查,关于老太太不慈的传言,除了那一两个江家有头有脸的下人知道外,似乎只传到了他府上这位管家耳中。反倒是那江家二房夫妇因为孝心不肯生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如今几乎全城皆知。这让他心中不由得生出疑惑,说不定此事乃是江家内部放出的风声。 而江家老太爷心中也存着同样的疑虑,甚至将矛头直接指向了自己那个二孙子。他虽也怀疑过季氏,可仔细一想,只怕季氏还没那个能力能够放出为了孝道不肯生育这样的传言,毕竟,这种事情只要找江寒之一对质,便可真相大白。 老太爷暗暗嘆气,对这个孙子的手段又是生气又是佩服,胆敢拿着家族的名望和祖母的名声做赌注,他倒真是个有魄力的。更让他赞赏的是,那小子居然有本事只让流言传到关键人物的耳中,而并未造成其他影响,只这一点便了不起了。要知道,这流言可不像别的,一旦传了出去,弄得不好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老太爷忍不住暗暗点头,那小子倒是个有头脑又有本事的。知道如今父亲和哥哥都不在峦城,能在他跟前儿说上话的也只有族中的几位长老和峦城知府了。这样有碍老太太名声的传言自然是不能让长老们知道的,那些老东西若是听了只会将小事化大,最后闹得人尽皆知。而王召就不一样了,跟他是多年好友,为人谨慎且懂分寸,又是个最会拿捏下属的,加上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说出的话便是他和老太太也是要听上一听的,倒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只是,这样胆大妄为,却是不能纵容的,老太爷下定决心,回府之后定要将孙子叫来好生教训一番。 老太爷倒真是个精明之人,只可惜他虽猜对了江寒之是流言事件的幕后主使,却不清楚事情的前因。 说起来,这番风波,完全是江老太太自作自受! 作者有话要说:从早上九点一直码字到现在,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看在俺这样刻苦滴份儿上,大家都出来冒个泡儿吧o(∩_∩)o~ 第四十章流言上 这江家老太太和孙媳妇发生矛盾,将季家姑娘气走之事,本事江家的内务,外人并不知道。可偏偏老太太放出风声要给江寒之说二房,这有心人便关注起来。其实若只是给江家二爷说二房,除了让人多了几分思量之外,倒也没什么,可偏偏老太太却另有打算,结果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老太太心思简单,听心腹赵妈妈回报说许多人询问为何老太太执意要给孙子说二房,心中便有了计量,想藉此将那季贞儿的恶形恶状公诸于众,让外头的人都来见见季家的好教养。身为孙媳妇,居然敢跟太婆婆置气,简直是大逆不道! 可惜,老人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的计划居然会被自己的亲孙子给毁得一干二净,那盆脏水不但没泼到孙媳妇身上,反倒差一点将自己弄臭了…… 原来,那江寒之自打知道老太太要给自己说二房,心中便憋了一股气,加上这几日城中的风言风语,人人见了他都要道上一声恭喜,让他有苦说不出。 那日得知老太太的心腹陪房赵妈妈又要去媒人那里,江寒之心中有气,鬼使神差的便偷偷跟在赵妈妈身后去了那媒人家中,他当时倒也没生出什么坏心思,只不过想着待赵妈妈走后,他再私下里多塞给那媒人几两银子让她莫要再关注此事。于是便站到门外的墙下等着赵妈妈离开。不想那媒人居住的院子狭小,通共就那三间房,正房和后墙是连着的,那墙壁因年久失修导致隔音效果并不好,倒是让江寒之听到了赵妈妈的一番说辞。 那赵妈妈当日得了老太太的嘱咐,在媒人面前不断地夸大老太太的慈爱,季贞儿的骄横。还说季贞儿忤逆不孝,若不是看在国公府和皇太后的面子,他们家早就休了这个不知体统的女人了。 那媒人也是个有心机的,知道江家这摊浑水不好掺和,于是便抿起嘴唇一言不发。赵妈妈仿佛知道媒人心中忌讳,便说了一句话,彻底惹怒了江寒之,“老姐姐你放心,我这话能和你说,自然也敢对着别人讲……老太太着急给二爷说二房,自然不会只找你一个说媒的……只看我这几日走访过的媒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只不过我和孙婆子你有些交情,因此今日才过来将这件好事给了你……你若是办的好,老太太那边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你这样不识抬举,将来吃亏的可是你自己……这外头乐意给老太太办事儿的人可有的是……”说罢又吃吃笑了两声,继续说道,“这江家,如今可还是老太太的天下,二奶奶便是再有本事,也翻不出老太太的手掌心儿。你若是个聪明的,该知道怎么做……” 第44页 言下之意,便是让媒人孙婆婆将今日得知的消息散发出去,好毁了那江二奶奶名声。 江寒之在请外听的愤怒异常,老太太莫不是疯了,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贞儿的名声若是坏了,难不成对江家有什么好处不成?只怕到时毁了贞儿一个人不说,整个江家都要跟着名声扫地。 更何况,这不孝是多大的名头,比无子更严重,难道她老人家为了一口气,连一家子都不顾了?若是这风声传了出去,江家即便不休妻,贞儿这一辈子也别想抬起头做人……老太太这是在把贞儿往死路上逼呀…… 其实,江寒之倒是高看了老太太,那位老人家心里还真是没这样恶毒的想法,她不过是想让季贞儿狠狠的丢上一回脸罢了。却压根儿没想过,若是事情闹得大发了,她要如何收场?到时候满城都在谈论江家有了一个不孝忤逆的媳妇,季贞儿的名声是毁了,可江家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有碍名声不说,便是那季家,都不会轻易放过老太太。到时即便江家不休妻,季家也不会领情,闹不好便是玉石俱焚。 江寒之握紧拳头,大脑飞快的转动,竖起耳朵细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那孙婆婆笑了两声,奉承了赵妈妈几句便将这件事搪塞过去,随后便起身将她送出了门,直到赵妈妈走的不见影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家,还不等关上大门,便见到一位富家公子打扮的男子拦在了门口。 江寒之本不想自己出面,可偏偏老太太行事没有忌惮,若是待他安排妥当,只怕老太太那边诋毁自己妻子的言辞已经传遍全城了,因此也顾不得隐藏身份,只淡淡说道,“若是老太太不慈,便是季氏再如何贤淑恭顺,只怕在江府也无法生存。” 孙婆婆一怔,听着语气,倒像是江家的子孙,一细问,果然便是江家二爷。孙婆婆心下一惊,知道刚才赵妈妈的一番话已经被人家听了个齐全,又想到刚才江寒之说的话,更是迷煳,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孙子居然胆敢指责祖母不慈的。 “老太太是我长辈,我本不愿伤了她老人家的体面,因此事事忍着。我妻季氏出身高贵,品性贞贤,便是日日被老太太刁难,也毫无怨言,不成想老太太得意忘形变本加厉,居然将她逼出了江府,如今还想趁着她不在给我另娶,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我江寒之是定做不出来的。” 孙婆婆撑起笑脸,尴尬的说道,“江二爷的意思,老身知道了,这件婚事,绝不会插手的,您放心吧。”说罢便做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江寒之淡淡的笑道,“我的意思,孙婆婆并没领会。” 孙婆婆愣住,犹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问道,“不知江二爷有何指示?” 江寒之笑了两声,定定的看着孙婆婆,“赵妈妈刚才的意思,想必孙婆婆心中有数吧……而晚辈,素来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孙婆婆彻底呆住,莫不是这江家二爷想要坏了自己祖母的名声吧?! “老太太不慈,只说我那三弟媳,刚入门便被老太太折腾的够呛,在江府可是人尽皆知的,如今逼走二孙媳,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吗?”江寒之垂下眼帘,微微扯了扯嘴角,威胁道,“江家老太太,和京都国公府,孙婆婆应该知道如何选择的,对不对?” 孙婆婆吓得浑身发抖,不等说话,江寒之又悄悄贴近她的耳朵,“再告诉孙婆婆一个秘密,圣驾即将出巡,如今圣旨已下,只怕不出两日京都那边就会传来消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若是到了峦城,得知您老人家居然这样任由她人诋毁自己娘家的嫡亲姑娘,只怕您要吃些苦头呢……听说您还有个儿子如今在京都做着小生意?” “江……江二爷,您要老身如何……如何做……”孙婆婆颤声问道。 江寒之眉头舒展,“您是聪明人,难道还要我这个晚辈来教您?” “……” “听那赵妈妈的说法,仿佛不止託了您一个媒人呢?”江寒之突然说道,“不过,晚辈听说,这保媒拉线是件功德,虽然彼此之间有些竞争,可也不是一点交情都没有的,更何况,孙婆婆可算是这一行当里头的老祖宗,哪个敢不给您几分面子?” 于是,当晚,无奈的孙婆婆便找到了一个曾经给知府大人府上的杜管家之子做过媒的老姐妹,如此这般的说了。那石婆子在孙婆婆的威逼利诱之下只得先是配合孙婆婆演了一齣戏给江家老太爷的心腹下人江谈看,也不等江谈反应过来,便急匆匆的走人,而那江谈当时听了这消息正有些吃惊,也没来得及观察孙婆婆两人不自然的神态和匆匆离开的背影。待他回过神儿的时候,说闲话的两个老婆子早就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只得又偷偷的打听了几个人,见他们并未听说这段流言,心中略微放松。不想回家之后,自家婆娘却神秘兮兮将这传言跟他说了一通。江谈一惊,忙问媳妇从何得知,他媳妇撇撇嘴,只说是听自己正在洗衣房做管事娘子的亲姐姐说的。 原来,那江寒之在孙婆婆之后又去寻了正留守在枫林苑的丫头青缎,让她偷偷的将这消息透漏给江家几个有头有脸嘴巴又严的管事娘子。江寒之打的好算盘,那些管事娘子嘴巴虽严,可心里未尝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她们不会将老太太的丑闻说给外人听,可却绝对会告诉自己的丈夫和至亲,以便将来真的出了什么事端,自家亲友也好有个应对。 江谈听了妻子的一番话,立刻认识到事情重大,可偏偏天色已晚,二门已锁,只能先让自己媳妇寻了那二门上的婆子,让她先去上房请见老太爷,不想却被老太太的陪房马嬷嬷拦在了门外。 而那厢孙婆婆和石婆子做好一切后,便安安静静的躲在家中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两个人睁着眼睛一夜无眠。第二日天刚亮,孙婆婆便再次去了石婆子家中,两人又是一番商讨,那石婆子吃了晌饭又打扮一番之后便去了就住在府衙后街的杜家,打着给杜管家女儿说媒的幌子,将孙婆婆交待的讯息说给了杜家娘子。那杜家娘子是个精明能干又惯会听风观影的,当晚得了个空儿便将事情说给了自家男人。杜管家心知那江老太爷乃是知府大人的挚交好友,两人隔几日便要一聚的,因此也不敢耽误,急忙换了衣裳就要出门。 再说那孙婆婆跟着江寒之派来的人守在杜家门前,果然见杜管家神色匆匆的去见了知府大人。当夜孙婆子和她的老姐妹石婆子便被叫到了杜家,孙婆婆自然不敢抖出江寒之,只说是从江家下人口中得知的。那杜管家左思右想,最近和媒人接触多的也就是那江家老太太跟前儿的陪房妈妈呀?可这风声总不会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放出来的吧?杜管家纠结了,再次细细的问了两个老婆子,偏偏二人口径一致,不论问了几次都是同样的说法。杜管家思量后觉得这根源还是出在江家本身,至于外头的人,还真是没几个人知道,于是便狠狠的警告了孙婆婆两个,让她们再不许说三道四,见两人诺诺的应了,便回去向知府交差。 而那知府,也极为认同管家的说法,因此第二日天还不亮便命人守在江府门前,守门的僕役一出来,便急忙递上拜帖。 其实,江寒之的这个计谋并不周密,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这样有针对性的流言,熟悉江家内情的人一猜便可知道幕后主使者。可以当时的情况来讲,江寒之并没有时间去思量一个周密的计策,或许和老太爷直言倒是个极为有效的办法,可这样对于老太太却一点损伤都没有,他觉得老太爷即便心里如何恼火老太太,在外面,还是会护着她的。 因此,只有想一个办法,引起老太爷的重视,只有让他老人家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里才会越加恼火老太太的不懂分寸。只要能稍稍教训一下老太太,就算因此暴漏自己也无妨,就当是为贞儿出口气了。存了这样心思的江寒之,做起事情来更是不管不顾,只要能达到目的,便是被老太爷责罚他也认了。于是一连串儿的事情做下来,效果还真是出奇的好! 第四十一章流言中 在老太爷心中,自家那个老妻虽然行事张扬跋扈,喜欢和儿媳妇争争权,爱在孙媳妇面前摆摆当家老祖宗的谱儿,可到底从没做过有损家族声誉的事情,在大是大非上面还是很有分寸的,加上对自己这个丈夫的话简直到了盲从的地步,让老太爷很是很是得意,否则他也不会护了她四十年。 现如今江老太爷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家那位老太太居然会蠢到想去损坏孙媳妇的名声。因此,不知事情始末的老太爷正在算计自己老妻这个不慈的名头到如今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如何才能彻底堵住那些人的嘴,另一方面又纠结于如何惩治江寒之那个不孝孙子。 第45页 而与此同时,知府老爷却决定再卖老太爷一次人情。江老太爷虽说是从尚书任上退下来的,可实际上,没有家族背景又性格刚直死板的他,在朝中的结交的那些人大多都是人走茶凉的面子情儿,若不是后来他们家迎娶了安国公家的姑娘,只怕江老太爷在京都重臣眼中还不如宰相家的大管家让人看重。现如今江老夫人将孙媳妇季氏得罪了,他刚刚得知的这消息想必江家还无人知晓,否则老太太也不会这样胆大包天,于是便悄悄的将皇帝出巡的事情说了出来。 “如今圣旨已下,圣驾即将出京,最多五日便可到达峦城。这次出巡圣上想要体察民情,因此并未大肆声张……”知府顿了顿,又道,“您老朝中有人,下官想着这件事定是瞒不了您的,如今不过白说一句。” 老太爷脸一红,突然想到那季氏胆敢这样嚣张出府,说不定就是知道了圣上出巡之事……其实峦城离京都并不远,只不过皇帝出巡走走停停,因此耽误一些时间罢了。如此算来,惩治孙子虽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尽快将季氏接回家中,否则他们江家只怕不好交待。 老太爷心不在焉的跟知府应付了两句,便起身告辞,急沖沖的回了家。先是派人问了几句府中留言之事,得知儿媳刘氏处理的极为妥当,便略略放下心,迈步去了上房。刚进屋子便见到老太太拿着几张红帖子坐在榻上仔细端详。 老太爷见了大怒,上前便将帖子撕了个粉碎。 “你还有心鼓捣这些个!”老太爷怒喝。 老太太一惊,抬头见老太爷一脸努力,心中忐忑不安,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哪个不懂事的惹您生气?” “……这是什么?”老太爷盯着地上的碎片,“我怎么听说你要给寒之娶二房?” 老太太仔细瞧着老太爷的神色,吞吞吐吐的应道,“……那季氏太没规矩……妾身想着找个人来治治她的脾气……家里的丫头没几个出挑的,因此妾身便想着从外面聘……聘一个回来……” “你煳涂!”老太爷气的摔了桌上的茶杯。 老太太吓的一抖,“这……夫……夫君不是……不是也同意的么?” “我不过让你给寒之挑个好生养的侍妾,什么时候让你给他娶二房了?你知不知道如今这件事情全城都传遍了,你要我怎么对季家交待?!” 老太太咬了咬嘴唇,倔强道,“如今媒人都找好了,我也相中了几个姑娘,左右大家都知道了,咱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弄进门生米做成熟饭,那季家便是不快又能怎样?季氏已经嫁给了寒之,我不信季家还能不要名声不要脸面的把自家姑娘领回去!” “……你这样不管不顾,难不成连自己的名声也不要了吗?”老太爷纳闷,便是了老太太昨日还不知道自己的臭名已经在府中传开,今日刘氏也该向她回禀了呀? 其实,刘氏倒是真来了。可惜,老太太一心想在今日将江寒之的二房人选定下来,觉得刘氏那个人心中向着儿媳,虽说未必敢阻挠于她,可老人家却不愿意听她磨叨,因此不但没让她伺候早膳,便是事后她立在上房门外说有要事回禀,都没能见上老太太一面。 而那赵妈妈,那日从孙婆婆那里出来后又走访了两个媒人,自觉已经将事情办得妥妥噹噹,只等着流言传出后好向老太太讨赏,因此这两日到也没再出府。而那府中听到风声的下人,个个胆战心惊,别说不敢去触霉头,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唯一了解详情的刘氏,在昨日请见老太爷和老太太未果后,只能打发了贴身的下人将流言压下,又命心腹快马加鞭的去邻城将丈夫和长子招回来。 事后,刘氏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件事情跟自己那个次子脱不了关系,因此大清早请见被老太太拒见后便将江寒之叫到自己的院子,挥手撵了丫头们出去,想要单独问问儿子事情经过。 “这件事母亲就别管了,儿子自会处理妥当。”江寒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淡淡说道。 “我怎么能不管?”刘氏蹙眉,埋怨道,“你自小稳重懂事,本是最让我放心的一个,怎么如今做起事情来竟这样不管不顾。” 江寒之撇嘴冷笑,想到那日听到的一番话,心中的火气就快压抑不住,“……是老太太欺人太甚。” 刘氏轻嘆,“老太太年纪大了,说句不敬的话,她煳涂了,可咱们不能也跟着犯错是不是?” “……” “你这样鲁莽,难道就没想到过如何了结?”刘氏一脸忧愁的微微闭上眼睛,“连为娘一个妇道人家都能想到此事和你有关,你觉得能瞒得过老太爷?” “儿子也没想瞒着他老人家。”江寒之冷哼。 “你……你就不怕老太爷用家规罚你?”刘氏恨声说道,这个儿子怎么突然这样固执了,刘氏虽然心中有气,可究竟不捨得儿子受罚,于是说道,“这两日你先出去躲躲,我已经派人喊了你父亲和哥哥回来,倒时就算老太爷罚你,你爹他们也能帮着拦上一拦。” 看着母亲担忧的神色,江寒之心中泛起一丝暖意,狡猾一笑,“娘,你放心,孩儿这样做不过是反击,老太爷便是知道了也无妨,他若是想治儿子,老太太那个罪魁祸首也不应当放过,否则便失了公道……更可况,如今在他老人家心中,只怕还有更重要的。” 刘氏听了疑惑,忍不住继续追问。 江寒之想了想,便将老太太吩咐赵妈妈做的事情和皇帝出巡一事告诉了母亲。 刘氏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咱们家的老太太莫不是疯了吧?!这样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江寒之也摇头苦笑,“按理说,儿子作为晚辈不该指责老太太的不是,只是,她这番作为也未免太过了。便是心里再气,也不该拿孙媳妇和家族的名声开玩笑呀。” “过去老太太也霸道,可到底还是有些分寸的,怎么如今年岁大了,反倒越来越没个体统了?”刘氏越想越奇怪,老太太当年好歹也是个诰命夫人,跟着老太爷在京都做官的时候想必也是时常和各位命妇打交道的,俺老太太的说法,先帝在世的时候,每逢年节她身为一品夫人还要进宫给皇后和各宫娘娘请安的,怎么如今回了峦城却是这番样子?前些年倒还好些,可最近二年脾气越发暴烈,自打秀云进门之后更是不加掩饰…… 刘氏不解老太太现如今这番做法,可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江寒之细细想想,却略有所悟。 自家母亲常年呆在峦城,想必并不清楚老太太当年在京都的境况。老太太虽是嫡女,可却是继室夫人养大的,那继室乃是徽城王家的庶女,为了怕人家说她虐待嫡妻生的女儿,因此事事纵容。虽寻了个懂礼仪晓规矩的老妈妈教导继女,可犯了错却不敢狠罚,因此,老太太的许多规矩,都是用来约束别人的,至于自己怎样,她却从来没想过。 至于后来嫁了孤身在京都闯荡的江老太爷,进门就是当家主母,上没婆婆管教,下没小妾烦心,虽然银钱紧张,可日子过得却也舒坦。那时江老太爷不过是个小官儿,虽然时常应酬,可她们妇道人家的交往却是有限的。而等到老太爷事业有些发展之时,老太太却领着儿子在峦城做起了生意,因为不放心儿子儿媳单独住在老家,时常峦城京都的两头跑,也没时间帮着老太爷搞些夫人外交,这也是老太爷在京都闯荡多年却一直没有扎下根基的缘故之一。 当年江老太爷虽然身在京都,可却一直惦记着有朝一日落叶归根,在他心中,峦城才是自己的家。而老太太的想法更是有趣,她虽是京都本地人,老太爷也位列从一品,可京都地界大,地儿大的地方官儿也多,皇亲国戚有的是,她一个一品夫人虽然看起来光彩,可因为江家不是京都大族,没有根基,因此也不像那些出身高门的夫人们得意又光鲜。加上她不会行事,那些诰命们并不爱和她交往,因此比起京都来,老太太反倒更喜欢峦城,在峦城,她可是真真正正的名门贵夫人! 后来儿子娶了媳妇,她也过了一把老太太的瘾,唯一遗憾的就是,刘氏跟着儿子住在峦城,她不能时时刻刻让儿子给她站规矩。外加刘氏的出身也让她有些顾忌,老太太也不敢太过刁难。 刘氏是徽城刘家的姑娘,按说刘家也不过就是普通的大户,老太太不应忌讳,可偏偏周刘两家却有些亲戚关系。那刘家现如今的当家夫人,刘氏的大嫂王氏,好巧不巧的却是老太太继母嫡亲的侄孙女,当年刘家这门亲事便是老太太继母帮着牵的线儿,周家老祖宗在世的时候,她虽有心给儿媳妇一个下马威,可到底不敢太让刘氏难堪,周家的几个兄弟,可都是她继母所生,这女人,没有娘家支撑可不行。至于如今,老太太更多的却是看在刘氏为她生了三个孙子的份儿上,加上儿媳妇也一把年纪了,老太太自然要给她几分体面。 第46页 至于别人,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熬呀熬,终于熬到了江家老祖宗的地位,在峦城,便是知府见了她也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老夫人,她活了一把年纪,这样的身份地位,却要她事事给孙媳妇留脸面,这不是为难她嘛! 要说江家,韩淑卿那才是长房长媳。韩家是平城大户,韩氏又是嫡长女,入门便跟着刘氏学习管家,可即便如此,对于她这个老祖宗,还不是恭敬有加?那样忙碌的一个人,每次请安却从未迟过一回,后来还是她看了不忍,这才发话让她不必伺候早膳,当时韩氏可是感恩戴德的将她好一通奉承,可到了季氏呢? 其实,季氏入门之前,老太太是极高兴能有这样一个出身高门的孙媳妇,可后来却发觉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因为季氏的下嫁,全家人都高看她一眼,老太爷早早的发了话,不用季氏站规矩,也不让季氏伺候自己,这不像娶了个孙媳妇,倒像是迎来了一个祖宗……偏偏她还没法子管……几次想要找茬,都因为各种原因中途被拦截,这怒火便一直憋到现在。 最后到了李氏,那简直就是没一样让她看得上!就这门第,就这模样,哪一点配得上她的宝贝孙子?老太太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她!可偏偏,她的权威还只能在李氏身上找到。李秀云可是整个江家,她唯一能够毫无顾忌去整治的女人!在李氏身上,她不仅可以体会到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感觉,也可以找到自己当家主母的权威…… 于是,李秀云的出嫁,让老太太又是生气又是高兴,心情很矛盾,加上后来见到李氏逆来顺受,心里更是得意,觉得当家主母就该有这样的威势……因此,决定也扳一扳季贞儿的脾气! 加上老太太年岁大了,不似年轻时思虑多,行事还会顾及一二。这二年老人家倒是变得越发暴烈,对待晚辈也不像年轻时那样宽容。若是她愿意仔细思量一番,或许许多事情都是可以避免的,可偏偏她老了,加上这些年过的舒心,只一心认为如今已经到了无所顾忌的年岁,行事之时根本不愿意再去思量后果,这才有了如今这一出儿接着一出儿的闹剧。 “老太太的今日,完全是老太爷的纵容。”江寒之轻嘆,或许就是因为,老太太坚信,便是做错了也会有人替她善后,所以她才敢这样无所顾忌。 江寒之微微合上眼睛,这样的女人,更适合做一只笼中的金丝雀,而不是一个大家族的掌权人! 第四十二章流言下 再说老太爷,看着老妻仍旧执迷不悟的打算要生米煮成熟饭,满口的如何辖制季氏,老太爷忍不住一掌拍到桌上,喝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越老越煳涂!” 老太太一愣,委屈的叫道,“我怎么煳涂了?我还不是为了孙子,为了咱们江家的规矩和传承!” “你可休要再说什么规矩了,我瞧着咱们家最该学学规矩的就是你!”老太爷气道,“你满口的规矩体统,一口一个子孙后代,可你瞧瞧你干得那些事情,有哪一样是为了家里好?我江家的脸都差点让你丢净了!”老太爷想到江寒之放到书房桌案上的那封信,内容婉转又恭敬,可却字字针对老太太,看的老太爷有种家门不幸的感觉,忍不住想到,若是那日孙儿没有碰到赵妈妈,那今日事情恐怕已经不可收拾了! “我丢了江家的脸?我怎么丢脸了?”老太太勐的跳起来,“我嫁给你四十几年,从京都到峦城,何时不是为你着想,为江家着想?如今老了老了,居然落下个丢脸的名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太爷看着又哭又闹的老太太,深深的唿出一口气,尽量平静的说道,“我瞧着你身边那几个婆子年岁也大了,不如放她们家去吧。” 老太太一听,哭的更是厉害,“这是谁编排了我还不够,连我身边的得用的婆子都不放过?她们伺候了我几十年,兢兢业业的一丝错儿都没犯过,难不成竟连个好结果都得不到?” “不过是放几个婆子出去荣养罢了……” “这哪里放她们出去,分明就是在挤兑我这个当主子的……”老太太叫道,“要撵她们,便先撵了我!” “你,你怎么不知好歹!”老太爷气的直摇头,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孙子他是惩罚不了了,可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撵了那婆子出去也算是给寒之和季氏一个交代,可偏偏…… “我不知好歹?分明是你不识好人心!”老太太哭道,“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怕季家呢……难道我一个当祖母的,连说孙媳妇几句都不成吗?” “你不要在那里混淆是非,我说的明明不是这个!”老太爷无奈的嘆了嘆,他想着给老妻留几分体面,可偏偏人家却不领情,“你不必多说,只尽快把身边那几个老婆子打发了便是,尤其是那个姓赵的,主子煳涂,她不知规劝便罢了,反倒跟着一块儿闹腾!” 老太太一惊,“赵,赵家的怎么了?” “你说呢?” 老太太咬咬下唇,偷偷观察老太爷的神色,莫不是季氏的臭名已经传开了?所以今日丈夫才这样生气。想到这,老太太有些得意,可思量一番之后又有些懊恼,她真是煳涂了,如今家里都知道她和季氏不对付,如今季氏出了事情,难保别人不怀疑她。 老太太左思右想,当时她一时煳涂吩咐赵妈妈散布流言,可如今想来,这事情却是不妥当的,老太爷若是知道此事与她有关,定不会饶了她,因此,这件事可千万不能承认。 “夫……夫君,赵家的从十几岁便跟在我身边,行事是极有分寸的,若是有人嚼舌头,您可千万不能相信。”老太太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妾身的眼光,难道您还信不过吗?” 老太爷听了这话只觉浑身无力,他们成婚四十几年,难道他的秉性周氏还不知道?他就这样不值得她信任?他护了她几十年,难道竟换不来她的一次坦白?看了寒之的信,他还在为她找藉口,认为她只是是一时煳涂,可如今看来,她根本就是不想考虑!他这个丈夫在她心中尚且如此,那么家族前景和子孙前程想必她也不会放在眼中了,是了,若是她有一点在意,也不会这样鲁莽行事。 老天爷心灰意冷,也不愿再和妻子细细分说,刚刚只淡淡说道,“我今日得知圣驾即将出巡,到时太后和皇后都会来峦城,你自己想想见了两宫娘娘如何应对吧!别忘了季氏如今还在庄子上呢。”老太爷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径直去了方太姨娘的屋子。 老太太一呆,她好歹也算是个命妇,当年先帝在世之时,曾经不止一次见过当年的皇后和太子妃,一个威严高贵,一个端庄冷静,如今两人分别做了皇太后和皇后,想必那气势只会更强…… 老太太眼前仿佛出现太后娘娘那威严淡漠的双眼,以及皇后娘娘那看似温和,实际总是别有深意的笑容,老太太心一慌,生生打了个冷颤。 焦虑难安的在屋子中走了几圈,决定还是拉着儿媳妇商量商量。那刘氏已得了儿子的话,如今看到老太太为了圣驾之事烦扰,仿佛并不知道府中流言一事,想必老太爷还没告诉她,心里思量再三,忍不住想要再给她添添堵,于是含蓄的将流言一事点了出来。 “媳妇想着,知府大人如今可是帮着咱们家的大忙,定要重重的谢了人家。”刘氏温婉的笑笑,从袖中抽出一张礼单递给老太太,“那日我瞧着知府夫人倒是极喜爱我陪嫁的那对翡翠瓶,于是便叫人装了起来,又另加了几样礼物,您再看看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添的?” 老太太攥着礼单羞愧难当,一边想着难怪刚才老太爷刚才说她给江家丢了面子,想必指的就是这个,另一边又觉得在儿媳妇面前丢了脸,心里一急,只觉得没脸见人,身子一晃便要晕倒,还是刘氏一句话止住了老太太的动作,“媳妇是个没主意的,老太太您若是晕了,这圣驾之事可怎么着呀。” 老太太一想,确实呀,她可不相信刘氏会好心的帮她收拾烂摊子,于是强忍着心中的羞愧,红着脸将礼单塞回到刘氏手中,“哪里能用你的陪嫁,我那箱子里也有一对上好的玉瓶,待会儿我叫人拿给你,还是用那个吧。” 刘氏将礼单收好,微微颔首,“媳妇听老太太的。” “依你之见,如今该如何?”老太太颤声问道,“这到底是哪个该死的传出的流言,我不过是为了寒之的子嗣想给他说个二房,怎么就……怎么就变成……我不……不慈了呢?” 老太太恶狠狠的瞪向一旁的赵妈妈,心中暗骂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赵妈妈头一缩,身子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第47页 刘氏见了,知道这个赵妈妈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微微一笑,说道,“老太太莫要着急,府中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最是慈爱的。” “以老婆子看,这件事准是季氏闹出来的!”老太太恨恨的说道,“什么和尚道士算命的,要是真有这回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她这是在报復我呢……” “或许其中真的有什么缘故也说不准呢……”刘氏缓缓说道,心中也泛起一丝疑虑,“老太太想必记得,当年寒之坠马之时,家里确实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道长,若不是他给了神药,只怕寒之的腿也不会好的这样利索,便是右手的伤势也跟着好上许多呢。” 老太太不以为然,“若真是如此,他们夫妻为何不说?定是假的!” “是真是假,将寒之叫来问问便知道了,或许他们夫妻是有什么缘故才隐瞒着呢?”刘氏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虽然觉得不太靠谱,可总比直接告诉她儿媳妇不能生育好好的多吧?她心中有个盼头,心里也好过许多。 老太太冷哼,“寒之就是个被女色迷惑的煳涂种子,还不是什么都听媳妇的?” 刘氏不愿听老太太指责自己儿子,于是说道,“老太太,如今重要的不是寒之,而是圣驾就要到了,您要怎么应对。” 老太太一呆,想起刚才找儿媳妇过来的主要目的,心中嘆气,“你说这可怎么办呀?若是太后娘娘真的来了,到时我们婆媳要如何回话?” 刘氏暗暗撇撇嘴,太后便是问话也是问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刘氏心中暗讽,可嘴上却道,“媳妇是个笨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如今又时间紧迫,不如将淑卿和秀云叫来一块儿商量商量?” 老太太有些不情愿,她在儿媳妇一个人面前丢脸就罢了,难不成还要让孙媳妇也来看她的笑话?于是摇摇头,“还是咱们两个先商量着吧。” 刘氏看出老太太不自在,端起茶杯掩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后才问道,“不知老太太可有什么想法?” 老太太抿抿嘴,有些尴尬的说道,“我想着,这事情也不难,只要让季氏回来不就成了?” 刘氏心心中冷笑,说的倒是简单,季氏当日走的那般干脆,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了圣驾出巡之事,想藉此接回整治老太太,哪里会这样容易回来。 老太太看刘氏不接话,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呢?” “老太太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媳妇也是认同,不妨老太太发话,让寒之去将他媳妇接回来吧。”刘氏低头淡淡说道。 老太太涨红了脸,讪讪的说道,“还是你去跟寒之说吧。” 刘氏听了微微摇头,“老太太吩咐,媳妇本不应推辞,只是这件事……” “不过是让你跟寒之说一声,有什么不行的。”老太太不乐意的看着刘氏。 刘氏苦笑,也不再想着给老太太留面子,直接说道,“若是往常,媳妇自然说得。只是这一次却不是那样容易,当初您老人家可是发了话,任何人都不许去将季氏接回来,如今儿媳妇虽是得了老太太的命令,只怕寒之会不相信呢……” 老太太心知儿媳说的在理,可又是在放不下面子,只吩咐刘氏想去试试,还说道,“我瞧着寒之说话季氏也是听的,你只让寒之想办法把季氏弄回来便是。” 刘氏无奈,只能派人喊了儿子回来见她。江寒之听了刘氏的说辞果然不肯应,先是说季贞儿身子不好,不愿奔波,当初老太太也是许了她住在庄子上的。后来又说,便是圣驾到了召见也无妨,从庄子上出发去面圣也未尝不可。 刘氏知道儿子这是才替媳妇出气呢,也不理会,只原原本本的将话回给了老太太。老太太虽然心中有气,可到底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若是季贞儿真的从庄子上出发去见皇上太后一家子,只怕她这几日闹的这一出儿便再也隐瞒不住了,与其到时被太后冷眼相待,还不如今日低头。太后总是要离开的,这帐,以后再算便是! 老太太恨恨的想着,当晚众人请安之后,便将江寒之一个人留下谈话。 “这季氏在外头也住了十几日了,我想着她也该悔悟,毕竟是一家子,长久分离也是不好,明日你便将她接回来吧。” 江寒之见老太太到这这个节骨眼还在拿架子,心中好笑,说道,“老太太想着贞儿,想要接她回来,这本是老太太慈爱。只是如今天气正热,孙儿媳妇身子不好,怕是禁不起折腾,不妨让她在外头再住几日。” 老太太脸一僵,觉得被孙子卷了面子,恶狠狠的盯着江寒之,“……难道她身子骨还能差到马车都做不了了?寒之,你告诉她,千万别得寸进尺!” 江寒之微微皱眉,脸上神色也淡了下来,沉声说道,“孙儿不懂老太太在说什么,当初让贞儿在外面凉快的是您,如今要接她回来的也是您,孙儿倒是不懂老太太的心思了?!” “你……”老太太气道,“寒之,你是江家的孙子,若是我和你祖父在太后面前受了委屈,你以为这是你的光彩?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圣驾将临的事情!” “孙儿自是知道的。只是孙儿想着老太太当初那样干脆的责骂贞儿,心中想必已是有了想法来应对太后娘娘和季家的责问的。”江寒之站直身子,冷冷说道。 老太太眯起眼睛看着江寒之,缓缓说道,“老婆子今日才知道,我竟然有个这样本事的孙子……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不孝?” “孙儿自然是孝顺您的,如今不肯应您的要求强把贞儿领回来也是为了咱们江家考虑。” “哦?你倒是说说,这怎么就变成为家里考虑了?”老太太挑眉。 “老太太想想,这太后娘娘到了峦城,定是要召见贞儿的。她人在哪里无所谓,关键是,心在哪里!”江寒之淡淡说道,“若是她心中有气,想必在御驾之前也会有所埋怨,倒时您强要她回家,只怕也是一重罪过了。” 老太太一愣,知道江寒之说的有理。虽然她身为老太君责骂孙媳几句并不算什么大事,便是娘娘问起,她也能讲出道理,只是到底季氏是太后的娘家侄女,便是脸上不显,心里也是向着自家闺女的,何况她现如今又心里有鬼,生怕太后娘娘派人打探,到时再查到有关她不慈的流言,那对她可是极为不利的……上面那位只怕是巴不得找个机会替侄女出气呢…… 第四十三章回府上 江寒之撩开纱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回身拉过薄被轻轻盖在妻子身上,随后走到一旁的屏风后面从挂着的衣服中掏出一串血红珠子穿成的手串缓缓套在季贞儿雪白的手腕上。 冰凉的感觉将季贞儿从半梦半醒之间惊醒,迷茫的看着丈夫的笑脸,有些愣神。 “醒了?”江寒之轻问。 “恩。”季贞儿点头,眼神渐渐清明,视线移到手腕上的红手串,“这是……” “娘子,生辰快乐。”江寒之掀起嘴角,眼神温和的看着季贞儿。 季贞儿忍不住扬起笑脸,扬扬手腕上的珠子,“不是说这园子就是生辰礼物吗?怎么又送了这手串?” 江寒之淡淡笑道,“难道娘子不喜欢这手串?” 季贞儿伸出手臂圈住江寒之的脖颈,声音中透出一丝娇憨,“夫君送我的,我都喜欢。” 江寒之微微一笑,自一旁取了衣裳披在季贞儿肩上,扶她靠坐在床头,自己也坐到床沿说道,“只怕今日会有客来。” 季贞儿眉头一挑,“哦?” “老太太昨日命我带你回府,被我拒了,今日定会有别的招数。” “我就说,昨日你怎么这样大胆,居然在这里过夜。”季贞儿瘪瘪嘴。 “这两日老太太心中有事,怕是也没时间关注我夜里住在哪里。何况,二门上的妈妈们都被我打点好了。”江寒之不在意的笑笑,“昨日母亲找我,我说了咱们这园子的地址。” “太太没说什么?” “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哪里会挑什么。”江寒之顿了顿,“虽说圣驾还要几日才到,只是今日是你生日,按往年的惯例宫里定会赏东西过来,老太太怕露馅,今日定会打发人来将你接回府中,待会儿你起来后叫人先收拾一下行李,免得走时匆忙漏了常用的东西。” 季贞儿抿抿嘴,低声嘟囔,“想接我回去,那得看是谁来……” 江寒之眼神一闪,“老太太打发的人只会是家里的平辈媳妇,难不成你还想……” 第48页 季贞儿看江寒之神情古怪,便知他想岔了,忙道,“我哪里敢劳动太太,只是,这平辈媳妇也是要分人选的……” 她不指望老太太对她一个孙媳妇赔不是,也不敢让婆婆受委屈,那么,让韩氏这个当家媳妇过来跟她话话家常,应该不为过吧?! 江寒之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只怕你的打算不会这样容易呢……”三个小辈媳妇中,老太太和老天爷其实最看重的是韩氏。她是长房长媳,江家未来的当家主母,老太太和太太不能理事的时候,韩氏对内对外便是府中的当家人,在外人眼里,管家媳妇的行为便代表了江家,代表了老太太和太太,若是韩氏过来请贞儿回府,在外人眼中,那就是受命于老太太,只怕她老人家未必肯呢。 “她不肯也无妨,我在这园子里住的更畅快!”季贞儿冷笑,她还真不急着回去!江家有那样一位老太太,便是外人讲起,她也有的应对!更可况,她还真不信有谁敢当面讥讽于她。那些市井妇人的无知言语,她有何惧怕?左右她季贞儿无儿无女,将来怎样还不好说,也用不着为了一个不知能不能怀上的孩子委屈自己去讨个好名声! “你呀……”江寒之无奈的摇摇头,妻子看似温和柔顺,可一旦她下定了决心,便是雷打不动,因此他也不劝她改主意,只说道,“三弟妹是个有几分见识的,你在园子里虽自在,可到底有些孤单,和她说说闲话也是好的。” 季贞儿笑眯了眼睛,“看样子你是认定老太太会让三弟妹过来了。” “不是我认定,是我见到了。”江寒之说道,昨日他正要往园子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李氏领着丫头从上房出来。那时老太太早就用过晚膳了,按照平时的惯例,便是老人家想要和儿媳孙媳谈笑,也会先让她们回自己的屋子吃了饭再来。可他却分明听到落梅苑的小丫头在路上跟李氏说江云之正在房内等着李氏吃饭。 而江府中的李秀云了,此刻也正是在打点出门的行装。 “三奶奶,今儿穿这件桃红的裙子如何,喜气又亮堂,让人瞧着就舒畅。”碧琴笑微微的捧着裙子给李秀云看。 碧琴是刚进五月的时候进的落梅苑,当时太太已将她许给了严管家的小儿子严图。碧琴今年刚满十六,按旧例,丫头们往往都是十七八岁才被主子配人的,像碧琴这样早早定亲的却是少数。而那严图年纪只比碧琴大一岁,如今正在江家的绸缎庄上给掌柜做帮手,年纪轻轻便深得重用,加上相貌又好,极得府中一些丫头婆子的喜爱,一些不指望自家姑娘飞上枝头做姨娘的管事娘子都极愿意跟严家结亲。 那严管家一家虽不像管着採买和内务的方管家两口子那样时常和主子接触,可却是太太身边实打实的亲信,严管家管着全府庄子铺子的收益,银钱进出皆要经过他的手,而严家娘子却是太太的陪嫁,现如今管着府中丫头婆子的规矩,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见了她都要喊一声严妈妈。如今碧琴又被太太做主许给了严图,可以说是江家配出去的丫头中嫁的极体面的一个,因此这门亲事,不论是碧琴自己还是单家爹娘都是极乐意的。 因太太说碧琴年纪还小,让她先伺候李秀云一二年再出嫁,那碧琴高兴自己得了门好亲事,加上进了落梅苑便是一等大丫头,月钱和地位都跟着上涨,伺候李秀云自然也十分尽心。 “这裙子虽好,只是二嫂子素来喜欢素淡的衣着……”李秀云犹豫的摸了摸裙子边儿,她心中也是极爱这一身的,只是今日是出门拜访,自然要捡着人家的喜好来。 碧琴嘻嘻笑了两声,“奶奶太过小心了,二奶奶没那么多规矩的。更可况,奴婢这些年瞧着,二奶奶也是个喜欢亮堂衣裳的人。” “哦?”李秀云诧异的看着碧琴,从她入门至今,季氏的穿着便极为素气,不是青就是蓝,怎么如今碧琴却是这样的说法? “三奶奶进门不过一个多月,见到二奶奶的次数也是有限,难怪不知道这个缘故。”碧琴笑道,“二奶奶的枫林苑虽然简单雅致,可她的衣裳首饰却并不朴素单调,前几年穿着打扮也是鲜艷华丽的,可去年却因这个被老太太说了一通……” 李秀云听了更是诧异,怎么老太太还管孙媳妇穿什么衣裳? 碧琴想了想,见屋子里除了李妈妈和绿衣之外也没旁人,便低声说道,“老太太说二奶奶之所以成亲多年没怀上孩子,便是日子过得太过奢靡折了福分……” “这老太太管的也太宽了吧?”李妈妈叫道,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这碧琴也是个实在的丫头,进了他们落梅苑倒也一心一意的为李秀云打算,因此李妈妈几个也渐渐的放下了戒备。而李秀云更是将碧琴同绿衣一样视作心腹。在她心里,既然向太太讨了碧琴,那便不是摆着好看的,总不能千辛万苦的求来的丫头,每日还要猜忌怀疑吧,因此观察了几回她的行事,也渐渐撤下了心房。这人心,都是人心换来的,她想让碧琴对她忠心,便先要付出她的信任! 碧琴咬咬下唇,犹豫了半晌才继续说道,“二奶奶当时虽没理会,可几日之后却打发人做了许多素淡的衣裳,之后去上房也再不穿鲜艷衣裳。只是奴婢想着,这人的喜好哪是那样容易变的,如今她进住在自己的宅子里,穿着打扮也定是依着往常的惯例,二奶奶虽不是个爱多心的人,可三奶奶您还是个新嫁娘,若是一身素雅的过去,却也不合适。” 李秀云拍了拍碧琴的手,“难为你想的周到,便穿这一件吧。” 碧琴笑了笑,一边和绿衣两个一块儿服侍着李秀云穿戴整齐,一边应道,“这是奴婢该做的。”她既然进了落梅苑做了大丫头,那么这一生便打上了李氏的烙印,便是以后出嫁,在别人眼中,她也曾是三房奶奶的贴身丫头,那么,只有主子好了,她的身份才能更体面,因此在碧琴心中,也是盼着李秀云好的。 “寿礼可装点好了?”李秀云问道。虽然今日她是去接季氏回府,只是既然打着过生日的名头去拜访,这寿礼也是要随着她过去的。 “已经按奶奶的吩咐,将您过去绣的那扇绣屏抬进了马车。”绿衣答道。 李秀云点点头,虽说老太太和太太也赏了礼物,可这绣屏却是她自己的心意,“大奶奶清早不是还打发人送来一对黄玉镯子吗?可带上了?” “奶奶放心,都收到车上了,待会儿奴婢再打发人去清点一遍。”绿衣递了一杯茶放到李秀云手上,“老太太说今日不必太太伺候早膳,李妈妈刚刚已经打发小丫头去厨房传饭了,奶奶先用一些?” 李秀云点点头,“昨日三爷带回来的香苏羊肉可还有剩?” 绿衣一愣,“奶奶昨日用的少,还有大半碟呢,只今这大清早的奶奶要吃那个?何况那东西还是昨日剩下的。” 李秀云脸一红,不等说话,李妈妈便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多话,那是三爷对奶奶的心意,今日便是吃上两块又如何?” 绿衣头一缩,“我这就去拿。”说完就跑了出去。 “这个丫头越发没规矩了。”李妈妈笑骂。 李秀云扶着李妈妈的手出了内室,看着绿衣端上来的香苏羊肉,神色却有些恍惚,不由得想起昨晚江云之说的一番话,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祝全天下的妈妈节日快乐,身体健康! 第四十四章回府中 昨日清早李秀云便发觉家里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先是老太太不用她和太太伺候早膳,之后又听说老太爷在上房发火,最后连晚膳都是在方太姨娘房内用的。老天爷素来看重老太太,便是平日里歇在妾室房内,这晚膳也定是会和正室一块儿用的,听丫头婆子说,像昨日那样不给老太太留脸的,几十年来可是头一遭。 在晚膳之前,老太太曾单独和江二爷说了几句话,事后那脸色却越发难看,加上老太爷没在上房用饭,老太太也只略略吃了几口便撂下筷子,也不说话,只闭目歪在罗汉床上呆了半晌。 当时太太本想打发她和大嫂韩氏一块儿离开的,可偏偏老太太却突然睁开眼睛将她留了下来,命她次日去庄子上将二奶奶接回来。李氏有心推脱两句,可老太太却又发起火来:“难不成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孙媳不敢,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叫你去你就去!”老太太虎着脸说道。 刘氏见小儿媳尴尬的立在下面,笑着打圆场,“明日是你二嫂子的生日,老太太看重她,特意赏下自己陪嫁的一串儿项鍊。又想着她在外面也住了一段日子了,家里还有许多事情离不得她,想着你们妯娌素来关系好,便让你请她回来。” 第49页 李秀云皱眉,她虽和季氏投缘,可嫁入江家还不到两个月,若说妯娌情分,派韩氏去岂不是更合适?何况,她一个小儿媳哪有本事劝得动二伯嫂,李秀云想了想,对老太太说道,“蒙老太太看重,将这差事交给了我,按理不该推的,只是上面还有大嫂子在,让孙媳妇这个家中最小的媳妇去给二嫂子送寿礼怕是不合适。” 老太太右手重重的拍在桌上,“你大嫂子每日忙着管家,难不成让你帮着分担这么一点都不成?不必多说了,我已经吩咐你大嫂帮你备车,明日也不用你来伺候,你只需把这件事给我办好就成!” 李秀云看老太太又要发火,也不敢在言语,便低头应下,“既然老太太如此说,孙媳便领命了。” 李秀云领着绿衣刚出上房,便见自己院中的一个小丫头在外头张望,绿衣忙问,“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回三奶奶,是三爷打发奴婢来瞧瞧奶奶什么时候回去。”小丫头笑道,“奴婢来回跑了两趟也不见奶奶出来,偏三爷又心急,李妈妈便让奴婢等在上房门口。” “可是三爷那里有什么事情?”李秀云问道。 小丫头摇摇头,“李妈妈并没说有什么要紧事情。” 李秀云见问不出什么,便快步往落梅苑走去,进了屋子便见到江云之正无聊的摆弄炕桌上的茶碗。 “三爷急着找妾身有事?” 江云之见到李秀云进门,急忙站了起来埋怨道,“你怎么才回来?这菜都凉了……” 李秀云挑眉,“三爷还没用饭?” 江云之也不答话,只吩咐李妈妈快将那食盒拿过来,“今日和朋友到阳春斋吃饭,里面的香苏羊肉做的极好,我想着你上回说爱吃这个,便给你带了一盘。” 这时李妈妈捧着托盘将那香苏羊肉摆到桌上,“奶奶快尝尝,三爷怕菜凉了,一直命人用热水温着,如今这热水都换了四五次了。” 李秀云看着桌上的羊肉,眼神微微闪动,牵起嘴角温柔的望着江云之,“多谢三爷想着妾身。” 江云之微微红了脸,“这有什么。” “三爷可用了饭?可否陪妾身一块儿用些?”李秀云问道。 江云之顿了顿,其实他在外面已经用过了,可看着李秀云期盼的眼神,又不忍拒绝,“一块儿吃吧。”说罢拉着李秀云坐到桌前。 李秀云抿嘴笑了笑,拿起筷子便夹了一些江云之素日爱吃的菜放到他碗里。 “不必管我,你自己吃。”江云之说道,犹豫了一下,伸出筷子将那香苏羊肉夹了一块儿放到李秀云碗中,之后也不看李秀云,只低头扒了两口饭。 李秀云看着江云之这一番动作,心中泛着喜气,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吃起饭来。 而那江云之吃了两口之后却皱起眉头,吩咐李妈妈道,“吩咐厨房做一盅燕窝送来,今日这才菜都凉了。”想了想又道,“还是让慧心去吧,就说是我要用。” 李妈妈急忙应了,“奴婢这就告诉慧心去,今日奶奶回来晚了,奴婢虽吩咐人将那羊肉温了,可其他的菜和米饭却不好都如此。” 江云之点点头,又让李秀云放下筷子,“菜都凉了,你也别吃了,待会儿那燕窝来了你用那个垫垫胃吧。”说罢又问李秀云为何今日回来迟了,“可是老太太又有什么事情?”总不会又刁难自己媳妇了吧? 李秀云漱了口,随着江云之进了内室,便将刚刚老太太的一番话学了一遍,“如今大嫂管家,妾身想着此事断没有幼子媳妇出头的理儿,可偏偏老太太又……” 江云之嘆了嘆,“老太太主意虽好,只怕二嫂子未必那样好说话呢。” 李秀云虽然心中也是如此认为,可却奇怪江云之这个素来不问琐事的人也能想到这点,于是诧异的看着丈夫,“三爷何出此言?” “难道你不知道圣驾要来峦城了?”江云之问道。 “今日倒是听婆婆说了。”李秀云顿了顿,又道,“老太太想必也是因此才急着想让二嫂子回来的。”只是季氏既然拿定了主意要整治老太太,会这样轻易的随她回府吗? 江云之看着妻子疑惑的表情,想了一阵子才说道,“……老太太到了如今还想着自己的面子呢……”却不知,从二嫂子出府的那一刻起,她的脸便已经丢净了! 李秀云听着这话静静的想了一会儿,也有些明白老太太的心理了,韩氏是长房长媳,代表了江家,可她这个小媳妇便不一样了,虽然也是江家的人,可只要老太太说一句妯娌感情深厚,自作主张的想让季氏回来,外人不明就里也只能相信,再往深了说,她这个小孙媳,连族谱都没上,若是外人知道了,她连正经的江家人都不算,有什么资格替江家老祖宗办事儿?以后若真是有人用这件事嘲笑太婆婆被孙媳妇治住了,老太太一百句话在那等着呢。 只是,季氏会让老太太这样算计自己?想到这,李秀云冷笑,若是自己接不来人又打发韩氏去,那老太太的脸面可才是彻底没有了呢! 李秀云简单的喝了小半碗皮蛋瘦肉粥,那香苏羊肉虽是江云之特特买给自己的,可毕竟是昨日剩的,李秀云也只是动了那么两块便不再吃了。漱口之后便领着绿衣碧琴和两个小丫头去了长风苑,得了刘氏的几句嘱咐便上了马车直奔季贞儿新置的园子。 马车大约行了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座院落前,李秀云透过窗纱只见那朱红大门上悬着一面新做的匾,只简单写着绿园二字。大门紧闭,门口并无人看守,随行的婆子只得上前拍了拍门上栓的铜环,不一会儿便有人开门出来,那开门的下人早已得了主子的嘱咐,一听说来的是江府的三奶奶,急忙开了大门将李秀云等人迎了进来。 李秀云带着众人刚在内院的大厅坐定,便见季贞儿领着丫头婆子进来,妯娌两个多日不见,如今很是亲热。李秀云喊了丫头将寿礼送上,笑微微的说道,“我手上也没什么稀罕的物件送与二嫂子,也只这绣屏还算拿得出手,二嫂子可别嫌弃。” “三弟妹说的哪里话,家中谁不知道你的女红是最好的,这刺绣最是费手费眼,这样一扇绣屏想必用了三弟妹许多心思,我欢喜还来不及,哪会嫌弃。”季贞儿只就这丫头的手略微看了一眼诸人送来的生日礼后便吩咐丫头收起来,又嘱咐红缎,“将你三奶奶送来的绣屏摆到琴房去。” 李秀云听了抿嘴一笑,自己送的礼得人看重心里自是高兴,笑眯眯的又和季贞儿话了几句家常,只不提请她回府一事,急得老太太派来跟着的一个婆子直冲她使眼色。 李秀云无奈,只好说道,“二嫂子在外头住了这许久,老太太甚是想念,今日一是派弟媳来给二嫂子送生日礼,二却是让我来接嫂子回家呢。” 季贞儿笑笑,“三弟妹回去替我谢谢老太太惦记,只是我身子不好,昨日刚请了大夫来瞧过,说是还要静养几日,只是今日三弟妹大老远儿的过来,我也不好拒不相见,因此这才勉强接待了,哪里敢拖着病体回去给老太太添烦,待过上几日我身子好转,也不消老太太特意打发人过来,我自会回去给老太太请安。” 李秀云听了心中暗笑,季氏脸色红润眼神清亮,一袭绯红色长袍配着全套的红宝石首饰更是显得神采奕奕,哪里像个有病的样子,只是她既如此说,自己也不好说些别的,于是便略问问病情,随后便闭口不言。 李秀云不急,可她跟来的石婆子却着急。她本是老太太院中一个二等婆子,因那赵妈妈犯了错被老太太撵了出去这才显出自己来,陪着三奶奶来绿园接季氏回府可是老太太交给她的头一桩事情,若是办砸了,她的锦绣前程怕是也没了。 于是又悄悄的冲着李秀云使眼色,可偏偏李秀云只顾着自己低头品茶,并不理那婆子又气又急的神态。石婆子无奈之下只得咳嗽两声,伸出右手正想悄悄儿的拽拽李秀云的衣裳,那手刚摸上裙子边儿便见季贞儿已经板起了脸。 “三弟妹,按理说你的婆子本不应我来管教,只是这下人的形态也关系到主人的脸面,你又刚进门,想必面嫩不敢狠狠管教,我身为嫂子少不得要讨个嫌说上两句了。” 李秀云心知季氏怕是要敲打这婆子,因此只虚心的抬起脸来答道,“弟媳早就听闻二嫂子是最懂规矩的,您肯帮忙教导弟媳高兴还来不及哪会介意,二嫂子有话直说便是。” “那位妈妈,自打你一进门便不停地冲着你主子挤眉弄眼,难不成你们奶奶如何行事还要你来指点?”季贞儿一双杏眼冷冷的盯着石婆子。 第50页 石婆子一惊,不等答话便又听季贞儿问道,“还有,你那手往哪儿伸呢?主子的衣裳是你碰得的?” 石婆子急忙收回手跪倒在地,往常在老太太的院子中自有几个体面的老妈妈管着一应事体,他们这些二等婆子不过帮着那些妈妈们打打下手壮壮声势,虽比那粗使婆子活计轻巧,可却算不得管事的,更是极少有机会在主子面前露脸。如今被季贞儿质问,石婆子结结巴巴的吭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得体的话来替自己辩解,不大功夫便急的满头是汗。 李秀云抿嘴一笑,“二嫂子想必不知道,这石妈妈原不是我这院里的,只是因今日是我出嫁后头一次自己出门,老太太怕我无人照应,这才派了石妈妈跟着。” 季贞儿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懊悔的神色,忙喊彤霞将石婆子扶起,那石婆子本就心虚,哪里敢用人扶,自己匆忙站了起来,“不敢劳动姑娘。” 季贞儿沖石婆子腼腆一笑,有些内疚的说道,“我不知妈妈乃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刚刚多有得罪了。” 那石婆子站稳身子,正想着如何应对才能不丢了老太太的脸面,便听上首的季贞儿又道,“老太太房中的几个婆子我都是熟的,今日看着妈妈脸生,又瞧着您刚才的做派,只以为是哪里新提上来的粗使婆子,还未仔细教过规矩,不想却是老太太跟前的……妈妈可别怪我刚才言语不周。” 石婆子到了此刻哪敢张扬,只讷讷答道,“二奶奶教训的是,是奴婢举止不当。” 听到这里李秀云放下茶杯,慢声细语的说道,“因老太太身边的赵妈妈年岁大了,老太太最日开恩让她儿子接了她回家荣养,这石妈妈是临时提上来的,规矩上难免差了一些,二嫂子今日肯提点她,正是她的福气呢。” 那石婆子听了又羞又气,合着她挨了骂还要感泣涕零?可一抬头却见季贞儿正静静看着她,仿佛真是在等她叩头答谢,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脸上涨得通红,偏偏领着她过来的李秀云只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帮忙,那石婆子无奈之下只得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季贞儿眼中闪过笑意,让那石婆子起来时候便不再理会,只拉着李秀云说话,“三弟妹还没见过我新置的这园子呢,今日可要好好逛逛,回去也跟老太太学学,就说我改日请她老人家过来赏景儿。” 那石婆子一听心里更是着急,她虽没什么见识,可也知道最迟今晚宫里的赏赐也该下来了,若是二奶奶不在,只怕要耽误老太太的大事情。可如今这情形,三奶奶分明是无法把人接回去,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回府请老太太定夺。可这三奶奶若是真的去逛了园子,只怕一两个时辰都未必够用。可偏偏自己刚被训斥,也不敢再去犯忌讳,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李秀云,满眼哀求。 李秀云微微一嘆,她讽刺个老妈妈无所谓,可也不敢真的去耽误老太太的事情,此时收到石婆子的哀求的眼神,心中却升起一个主意。因此便说还要回去伺候老太太中饭,不敢久留。季贞儿也不强留,命丫头装上一些补品给李秀云带上只说是自己孝敬老太太和太太的。 第四十五章回府下 季贞儿亲自将李秀云送到了二门上,又命落霞扶着李秀云出门上了马车。车子刚转出小巷李秀云便命人将石婆子喊进了自己的马车,“老太太交待今日必要将二嫂子接回府中,我刚刚本想借着和二嫂子逛园子的机会再劝劝她的,可妈妈却神色焦急的示意我立刻回府,不知是何道理?因妈妈是老太太派来的,我想着你既然这样暗示我必定会有些缘故,因此也不敢耽误,只能匆匆告辞,可如今这心里却有些不安,这样无功而返岂不是有负老太太的託付?妈妈刚刚那番举动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还是老太太有什么话只吩咐了妈妈?” 石婆子听了这话立时呆了,怎么就变成自己让她回来的了?可看着李秀云一脸的认真和无辜,心知怕是无法辩解了,嘴里越发苦涩,只得说道,“奴婢瞧着三奶奶也尽力了,只是二奶奶执意不肯回来,不如咱们回去再请示请示老太太……” 李秀云含笑点头,“妈妈说的也有道理,二嫂子身子差,我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法请她回来,刚刚若不是妈妈提点,只怕还要在那里纠缠呢,到时岂不是耽误事情,还是石妈妈想的周到,难怪能得老太太看重。” 石婆子神色越发凄凉,如今这三奶奶是在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推那,天知道她宁愿不要这番褒奖,只求回去能向老太太交待。石婆子暗暗吐了一口气,苦涩的应道,“三奶奶过奖了,您已经尽力了,老太太定是明白的。” “那待会儿老太太问起,您可要将如实回禀呀。” 那石婆子刚刚无精打采的应下,便被绿衣碧琴二人撵到了后面跟着的小马车上。 回到江府之后,李秀云也不敢歇息,匆忙领着石婆子去了上房给老太太回话。 老太太听到季贞儿不肯回来,只一口咬定是李秀云没有尽力,正要不阴不阳的说上两句,便听那石婆子在一旁不停的说什么三奶奶已经竭尽全力了,气的老太太狠狠的摔了茶碗,暗恨道: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石婆子在马车上受了恐吓,心知若是不为李秀云说好话,只怕自家这位三奶奶会直接跟老太太说是自己强把她从二奶奶处拽出来的。今日跟着三奶奶出门的,除了自己之外可都是她的人手,心里向着谁可想而知,而那位二奶奶只怕也未必会替她一个下人辩解。左右她今日出师不利,这事情已经办砸了,不管什么原因老太太都不会高兴,管事妈妈的位子定是轮不到她来坐了,若是再被三奶奶告上一状,就算老太太不相信,心里也会认为自己做事不周到。算来算去,不管怎样都是要挨罚,与其两面不讨好,还不如送这位奶奶一个人情儿,若是有幸让她记住自己今日的维护,说不定将来还能求个恩典…… “还不给我滚出去,不知好歹的东西。”老太太一脚踹到石婆子的膀子上,身手灵敏的一点不像个六旬老人。 “老太太息怒,下人不懂规矩再教就是了,如今要紧的是将贞儿接回来。”刘氏扶着老太太坐到榻上,“秀云想必也是尽力了,她一个弟媳妇难不成还能将嫂子强按上马车拉回府里?” 老太太心知儿媳妇说的有理,可就是不愿意承认。“尽不尽力的先不说了,你看看如今可怎么办吧。” “为今之计只好让淑卿跑一趟了,她是长嫂又是当家媳妇,贞儿无论如何也会给她几分面子的。” 老太太闭上眼睛,她心里清楚,只怕季氏等的就是韩氏呢。可如果真让韩氏去接人,只怕明日整个峦城都知道她老太太没斗过孙媳妇了。李氏虽也是她的孙媳,可毕竟不管家,大家又都知道自己素来不待见这个小孙媳,以后便是有人说起这件事情,她也有的应对。 刘氏见老太太还在犹豫,不得已只得直言说道,“她们妯娌素来亲厚又多日不见,如今贞儿病了,淑卿身为长嫂带我们两个长辈去探望也是应该的,外人知道了只有贊咱们懂礼重情的,哪里还会说三道四?!” “话虽如此,只是……”便是外头人不明就里,这家里头的人可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以后季氏回来了她还如何摆得起来太婆婆的架子。 “罢了,老太婆今日就以大局为重,你去和淑卿说罢。”老太太疲惫的闭上眼睛。 刘氏撇撇嘴,心中暗道:什么大局为重,这些事情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 那韩氏得了婆婆的话,便放下手中的家务,回房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便命人套车准备出门。 “小婶子置气不肯回家,却委屈奶奶去接人,哪有这个道理?”维佳不乐意的嘟囔道。 韩氏轻笑,“我是长房长媳,除了管家之外调解家人之间的纠纷也是应当的。”她倒是不介意去接季氏,左右人家又不是跟她生气才离家出走的,她不过是跑这么一趟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老太太爱多想,要她看来,哪有那么严重,难不成峦城的贵夫人们都吃饱了撑的天天盯着他们江家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换句话说,季氏又不会让她老人家亲自去接,便是外人都知道了,谁还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说三道四不成? 其实,不论是她接还是李氏接,都是江家的媳妇,难不成那些爱扯八卦的闲人还会来江家问问老太太这大孙媳和小孙媳有什么区别?如果人家存心就是想看江家,想看老太太的笑话,她老人家哪怕派个粗使婆子去,在那些外人眼中那也是顶着老太太的旨意去的,压根儿就没分别! 爱嚼舌的女人只会在背后偷偷的说老太太教训孙媳妇不成,反被人家给算计了,谁会在意这孙媳妇究竟是谁接回来的?只要季贞儿不是自己灰熘熘的回的江家,那老太太就是没斗过人家,就是输了! 第51页 依她看来,也就季贞儿和老太太在意这种琐碎事情!一个是明知老太太在意这些,故意让她老人家更加堵心,或许心里也是想让自己的回家之路更加风风光光,毕竟她也是个嫂子,她去接人总要比李氏一个小婶子去请有些体面。至于老太太,她的脸早就丢光了,怎么捡也捡不会来了,如今还顾及那些不要紧的小事情有什么用?既然怕丢脸,当初行事就该想清楚! 韩氏到了绿园便被迎进内宅,因为时间充裕,和季贞儿叙过话之后便主动要求逛逛这精心打造的园子。季贞儿自然笑眯眯的答应了,先是命红缎带着韩氏随行来的那些婆子们去吃茶,然后自己亲自陪着韩氏在园中逛了小半个时辰。 “老太太请了一个小戏班子要给二弟妹过生日,非要我再来一趟将你请回去,我又是个心急的,也没看时辰便出了门,不巧正赶上晌饭时候,只怕要二弟妹多赏我几个菜了。”韩氏调皮的说道。她虽是快马加鞭的赶过来,可进门的时候也将近午时了,因此季氏留饭时也没拒绝,痛快的便应了下来。 “大嫂子来瞧我,弟媳高兴还来不及呢,别说只是一顿便饭,便是那水中的月亮,我给得叫人给您捞出来。”季贞儿笑着挽着韩氏的手一座临水的凉亭,只见里面已经摆上了一桌上好的席面。 韩氏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季贞儿也是个惯会配合别人的,向来不在意那些浮面的规矩,两个人虽心中各有盘算,可一顿饭说说笑笑吃的倒也欢快。 饭后季贞儿领着韩氏到自己居住的院子里歇息,韩氏再次提出让季贞儿回府的事情,这一次季贞儿也没拒绝,只说道,“我本是想在外头多住几日的,不想老太太三番两次的派人来叫,我也不好违逆。” “老太太心里惦记你,前几日便说要给你过生日,早早的便命我备好戏班子,昨日本就是要我来接你回去的,可偏偏我手上有一桩事情离不开,所以便将事情委託给了三弟妹。”韩氏笑笑,“老太太听三弟妹说你身子不舒坦心中更是牵挂,说这园子虽也是你自己的私产,可到底比不得家里住着周全,便给我下了死令儿,今日定要将你接回去。” “不过是点小毛病,哪里值得老太太这样惦记。” “二弟妹看在老太太这样记挂你的份儿上,便给嫂子一个面子,随我回府吧。”韩氏伸手拍拍季氏的胳膊,“太太一早到便命厨房给你做了寿面,便是我们这些旁人都有份儿,说是让大家都来沾沾你的福气。” 季贞儿笑着说了一句太太慈爱,随后便就着韩氏的话应下了回府的事情。 “二弟妹只管命人去打点行李,我这里不用你招唿,待会儿咱们坐一辆车回去,途中也有个说话的伴儿。”韩氏说道。 季贞儿听了这话心中极为满意,韩氏这件事情做的极明白,和她共乘一车,不管家里外头都会知道自己是被请回去的,也算是圆了她的脸面,于是高高兴兴的应了。 “我这里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衣裳首饰家里都有,也不必搬来搬去的,只是新得了几样稀罕玩意,想带回去给杏儿玩耍。”季贞儿说道。 “哦?”韩氏挑眉,江寒之向来极为疼爱江杏儿这个唯一的妹妹,这季贞儿也不知是看在丈夫的面子上还是真心喜欢那丫头,总之是时不时的便要送些小玩意,“二弟妹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胜在样式新奇。”季贞儿说道,于是命人彤霞将自己房内给江杏儿备下的东西拿出一件来给韩氏瞧瞧。 彤霞双手捧着一个托盘出来,只见上面摆着一个布偶,蓝色绸缎为主,白色面料为辅,脸部用少许的红绸fèng制了大大的嘴巴和圆圆的鼻头,样子极为古怪,“咱们平时摆弄的布偶不过是一些老虎兔子山羊之类的普通样式,这是我铺子上的掌柜前些日子从宁城回来孝敬上来的,说是个新样子,我瞧了许久也没弄明白是什么动物……那掌柜说叫什么……什么梦……” 韩氏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东西,喃喃说道,“……哆啦a梦……” “就是这个名儿,古怪的紧,我那掌柜说这是一只猫,长成这样的猫还真是有趣。”季贞儿笑眯了眼睛,“还是大嫂见多识广,我本是想拿出来给你瞧个新鲜的,不想反倒成了显摆。” 韩氏情不自禁的伸手抚向那蓝色布偶,嘴唇颤动却说不出话来。真的是哆啦a梦,虽然面料用的是绸缎,fèng制和工艺也不像现代的布偶那样精密,可这外观分明就是自己年幼时曾经多次抱着玩耍的哆啦a梦。 季贞儿瞧着奇怪,“大嫂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好久没看到了……” 季贞儿听了更是皱眉,她铺子上的掌柜明明说着东西是新出来的,目前只有宁城有得卖,怎么听韩氏这话,却仿佛许久之前就见过似的?她心中疑惑,可又不好深问,便说道,“大嫂若是喜欢,便送与你了。” 韩氏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一个布偶罢了,又不值什么,咱们自家的丫头婆子都能做得出来。”这种东西极易仿制有没有什么大用处,不过就是给小孩子们瞧个新鲜罢了,加上布偶这种东西,不像金器玉石可以随意送得,不是至亲,谁也不会将这种随时可能会给自己招祸的东西送人。 “不是说要给杏儿的吗?她一向喜欢稀奇的小东西……”韩氏有些不好意思,可偏偏又捨不得,一只手不停地在那布偶上抚摸,捨不得离开。 “我这里还有别的给杏儿呢,不差这一样。”说着便让彤霞从整理好的包袱里掏出一个白色布偶递到韩氏手里。“大嫂瞧再看看这兔子,我那铺子掌柜也是看这东西咱们峦城还没有卖的,这才买了几样来给我看个热闹,虽然瞧着还算可爱,可谁还能真拿它送礼走亲戚不成?大嫂若是不嫌弃便拿去给岚哥儿玩罢。” 韩氏捧着手里白色棉布fèng制的布偶,心中更是震惊,这分明就是古代版的流氓兔!纯棉布制成的流氓兔!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和鲜花可以激励我码字~~~o(*^__^*)~~~~~ 第四十六章布偶上 季贞儿离家之时便只是带了平时常用的几样衣裳首饰,加上早已得了江寒之的话,清早起来便命落霞等人整理出来一些准备带回江府的东西,因此收拾起来也不费事,不过两刻钟彤霞等人便来回报说一切收拾妥当,不到申时,季贞儿便领着贴身的丫头婆子跟着韩氏一同上了马车往江府行去。 “大嫂可是有心事?”韩氏自从见了她的那些玩偶,便有些心神不宁,上了马车更是一语不发,神情恍惚,这样的形态,让季贞儿疑惑又忧虑,若是韩氏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只怕她要不好交代,因此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韩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轻轻吐出一口气,扯出一个笑脸,“无事。”见季贞儿仍旧蹙眉疑惑的看着自己,韩氏想了想又道,“不过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来,如今已好了,二弟妹不必担心。” 季贞儿点点头,既然韩氏不愿说,她也不强问,只捡了几件琐事和韩氏聊了起来,韩氏用帕子按按太阳穴,将脑中不断往上涌出的记忆压下,就着季贞儿的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到了江府之后,季贞儿命苏妈妈等人先将行李送回枫林苑,自己带着落霞彤霞两人随着韩氏去了上房给老太太见礼。 老太爷或许是得了消息,早早的便从族学回府,听门上的婆子回报说韩氏带着季氏进了大门,自己也晃晃悠悠的去了上房,和老太太两个端坐在上首,受了季贞儿的礼。 “孙媳蒙老太太爱护,许我外出避暑,今日大嫂来接,特回来给您二老请安。”季贞儿立在下首恭恭敬敬的从老太爷和老太太行了一个礼。 “回来就好。”老太爷沉声说道,“你身子弱又畏暑,我和老太太已吩咐了你大嫂子,今后你和寒之的枫林苑可以随意用冰,不受家里用度的限制,你们夫妻也不必再从外面採购了。” “多些老太爷老太太体恤。只是贞儿即是江家的媳妇,便要守着家里的规矩,不敢违了旧例。”季贞儿急忙应道,家中三个媳妇,只她一个得了这个特例,看似恩宠,实际上却会引起韩氏和李氏的不快,她自己又不是买不起冰,何必图府中那点便宜? 老太爷也不勉强,只点点头说道,“难为你守规矩。” “这规矩可不仅仅体现用度上。”老太太忍不住哼了哼。 老太爷横了老太太一眼,唤道,“寒之媳妇。” “孙媳在。” 第52页 “我方才从王知府那里得知圣驾出巡会途经咱们峦城。”老太爷斟酌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说道,“你们老太太也是命妇,按规矩也是要去给两位娘娘请安的……她随着我离京多年,许多觐见的规矩和礼节都早已生疏,若是哪里犯了娘娘们的忌讳,还要靠你帮着圆圆场面……你是咱们江家的孙媳妇,凡事要多为家里考虑。” 季贞儿眼神一闪,应道,“孙媳谨记。” 老天爷满意的点点头,看了看老太太。 老太太瘪瘪嘴,不甘不愿的说道,“今日是你生日,我派人请了一个小戏班子给你热闹热闹,又命你们太太吩咐厨房做了寿面,晚上咱们全家一块儿给你庆贺庆贺。” “多些老太太疼爱。”季贞儿笑道。 “好了,我和你们老太太有些话要说,你们都下去。”老太爷摆摆手,刘氏急忙领着三个儿媳退下。 “好孩子,做了许久的马车,想必累了,先回院子里歇歇吧,晚上摆宴时我让你大嫂子去喊你。”刘氏拍拍季贞儿的说,温言说道 季贞儿点点头,“媳妇任性,累太太劳心了。” 刘氏不在意的摇摇头,“我倒没什么,只老太太心里不痛快。” 季贞儿抿嘴笑了笑,“媳妇送太太回去。” “不用,你院子离上房远,这一来一回又要许多时候,老三媳妇跟我去便是了。” “正是呢,我上回帮太太抄的那本经书还差几页,刚好今日无事,便去太太的院子里坐坐,待晚上再去给二嫂子拜寿。”李秀云急忙笑道,又看了看韩氏,关心的说道,“我瞧着大嫂子似乎有些疲惫,想必是赶路辛苦,不妨也回去歇歇吧?” 刘氏听了这话,仔细看了看韩氏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可是哪里不舒服?” “太太不必担心,只是突然有些头疼,想必是今日没有歇晌的缘故,无妨的。” 刘氏皱眉,自己这个大儿媳管着家,偶尔中午没工夫歇晌也是有的,可哪回不是神采奕奕,怎么今日却是这番神态?莫不是因为派她去接季氏,所以心里不痛快? “回来时我便瞧大嫂子脸色不好,不如请个大夫来仔细瞧瞧?”季贞儿说道。 “不过就是一点小毛病,哪里用得着请大夫,这两日家里事情多,也或许是夜间没睡好的缘故,我歇歇便好了。”韩氏急忙说道,“若是明日还不好,再请大夫也不迟。” 刘氏点点头,“既如此,你便将家里的事情先放下,好好的歇上两日,让那些管事娘子有事来找我便是了。” 韩氏点点头,“多些太太。” 刘氏笑笑,转身沖李秀云说道,“那经书且不急着抄,如今你大嫂身子不适,晚上的家宴你便多费费心,若有不懂的便来问我,务必让二嫂子过个热闹欢快的生日。” 李秀云一顿,小心的看了看韩氏,“太太吩咐,儿媳定会用心,只是……” 韩氏收到李秀云有些忐忑的目光,不在意的笑笑,“既如此,便有劳三弟妹了,你放心,维雪一直跟在我身边,家里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她在我身边做帮手的,待会儿我便派她过去你那里做个下手,有什么难事你只管吩咐她便是了。” 李秀云听了这话才笑微微的应了。 韩氏目送刘氏远去之后便扶着维佳的手慢悠悠的往自己的兰香苑走去。 “奶奶,这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舒服了?”维佳问道。 “好了,我没事的。” 维佳咬咬下唇,“家里的事情素来都是奶奶操劳的,怎么太太今日竟然让三奶奶……” “不过就是让她张罗个晚宴罢了。” “可是奶奶这两日不管家,太太又是个爱躲清闲的,难保不会暂时将事情委给三奶奶。” “那又如何?你也说了,不过是暂时罢了。”韩氏挑挑眉,“这几年忙忙碌碌的,我也累了,难得能歇上几日。” “奴婢是怕那三奶奶得了权利不愿撒手,到时岂不是给奶奶添乱?” 韩氏哭笑不得的点点维佳的额头,“没见识的小丫头,就那么两三日,只怕她连咱们家一年有多少收益都弄不清,有什么本事恋权不放的?她现在连自己院子里的事情还没理顺,哪儿有心思奢望管家权呀……” 维佳怔了怔,心知韩氏说的有理,可还是委屈的抿抿嘴,“奴婢还不是为了奶奶……” “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可这说话做事也要自己动动脑袋,总不能什么事清都要我和维雪教你吧?”韩氏无奈的摇摇头,这个丫头,若是还学不聪明,她也只能舍了。 进了兰香苑,便见维丽迎了上来,扶着韩氏进了屋子,只见小桌上摆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两只布偶。 韩氏忍不住走上前伸手轻轻抚摸。 “这是刚刚维雪打发人送来的,说是二奶奶送的,奴婢正想请示奶奶可要给岚哥儿拿去玩耍?” 韩氏摇摇头,“不,先不给岚儿,就放我这儿。” 维丽惊讶的看了韩氏一眼,自家这位奶奶又不像大姑娘那样喜欢这种小孩子的玩意,今日怎么如此反常?莫不是那布偶有什么不妥?维丽忍不住朝小桌上看了看,只见自家奶奶正恋恋不捨的抚摸那布偶,又不像是个有问题的东西,维丽迷惑的摇摇头。 “你们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可要我们服侍奶奶卸了钗环躺一躺?”维丽问道。 “不必,你们下去吧。”韩氏抓起那只蓝色布偶靠在炕上,待丫头们退了出去这才将那布偶慢慢贴在脸上摩挲,眼中隐隐泛出一丝泪意,曾经,有过一个女人买了许多这样的玩具摆到她的房间,只为看到她的笑容,“妈妈……” 第四十七章布偶下 韩氏扯下头上的步摇,抱着布偶滚到里侧,不小心踢翻了炕桌,唬的守在外面的维佳匆忙往屋里赶。 “不必进来,我没事。” 维佳神情不定的看着喜鹊登枝的门帘子,犹豫一下才道,“奶奶若有事便喊奴婢。” 韩氏吭了一声,搂过另一只布偶,将脸埋进锦垫里,头似乎疼的更厉害了,这种疼,让她心颤,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她还是韩宁宁的时候,不停地吃药,不停地打针,不停的化疗……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男女的争吵声,男人无奈的劝说,女人带着哭音的尖叫,吵得她头痛,吵得她心惊,吵得她恨不得马上死去…… 自从那一天她因为头疼而去医院,他们这个快乐的三口之家便陷入了痛苦与恐慌。为了给她治病,父母花去了所有的存款,爸爸卖掉了心爱的汽车,一向喜欢打扮的妈妈也摘掉了身上的钻石和金银。可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她病情的恶化,她的生命,便是用金钱和父母的幸福堆砌起来的…… “宁宁的病已经治不好了,花再多的钱也治不好了,我们不能为了一个活不了多久的女儿倾家荡产呀……”男人的嗓音中有着无奈和疲惫。 “……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没有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女人的哭泣,让韩氏心中的痛苦掩盖的身体的难过,唯一的女儿,是呀,妈妈当年难产,此后便丧失了生育的能力,她是妈妈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可如今也要离去了…… 韩家只是个普通的小康之家,父亲开了三间文具店,母亲在家做全职太太,偶尔也去小店帮忙,他们的生活虽没有大富大贵,却也充足快乐。当初为了庆祝她考上重点高中,父母拿出半辈子的积蓄买下了一套一百五十坪的高档住宅,可这一年来为了给她治病,卖车卖房不算,还卖掉了两间他们全家赖以生存的文具店,父母几乎倾尽家产。他们搬回了原来简陋的小套间,生活水平也直线下降。不愿放弃希望的母亲带她去了国外进行治疗,结果仍不乐观。上个月回国之后,妈妈便想将现在居住的这套房子卖掉继续给她治病,此举遭到了父亲的反对,素来和睦的两人因此不断的争执。母亲在无意中发现,在她们母女出国治病期间,父亲为了不让韩家断了香火,另找了一个女人想要再生一个孩子,如今甚至为此要和妈妈离婚……他们这个家,快散了…… 男人关门的声音很轻,女人的哭声也变得压抑,可韩氏却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爸爸,妈妈……不要吵了,不要离婚…… “宁宁,你爸爸变心了……他不要我们了……宁宁,妈妈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太相信他了……当年我就不该听他的话拿出自己的嫁妆给他创业,如今好了,居然便宜了那个贱/女人……” 第53页 “宁宁,等你长大了,一定要记得,女人手里一定要有自己的钱,谁都不能给……什么爱情,什么亲情,只要你有钱,便什么都有,如果钱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宁宁,你爸爸可以另有儿女,可妈妈这一辈子却只有你一个……你一定要好起来……” “妈妈……”韩氏紧紧的搂着布偶,眼泪一串串的流出,滴进蓝色锦缎里,印出浅浅的痕迹。她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她不能让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母亲老而无依…… 敞开的木窗,有风吹进来,拂过耳际,就像是那一年,在她那生命的最后,刮在脸上的那阵风,热热的天气,却让她觉得寒冷。 早已因病而无法视物的眼睛,仿佛突然清亮了起来,楼上那敞开的窗户飘出的窗帘是那样的粉嫩,上面的花纹也渐渐变得清晰,那是她去年生日时,爸爸买给她的礼物。窗台上摆着一盆仙人掌,妈妈说,仙人掌可以凭着顽强的生命力在沙漠里生存,我们宁宁也一定会战胜病魔…… 爱与怨,幸福和悲伤,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重物坠地的一声重响彻底终结。只留下房内书桌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爸爸,你回来,不要抛弃妈妈,这是女儿最后的愿望…… “奶奶,大奶奶,快醒醒,可是做噩梦了?”维雪微微用力的推着韩氏的肩膀将她摇醒,“奶奶,可醒了?” 韩氏睁开眼睛,用力眨了眨眼,“……这是哪儿?” “这是咱们兰香苑呀?奶奶可是睡迷了?” 韩氏的神情渐渐清明,接过维雪递上来的帕子抹了抹额头,一片cháo湿,“什么时辰了?” “快到酉时了。”维雪顿了顿,“京都来人了,二奶奶已经接了宫里赏下的寿礼。” 韩氏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叫醒我?” “奶奶别急,这次宫里和安国公府的礼是一块儿送来的,来的人并不是宫里的,而是安国公府的下人,给老太太和太太请过安后便直接去了二奶奶的院子,也没留宿,急匆匆的便走了。” 韩氏皱眉想了一阵子,“可有说什么?” “据说圣驾明日便到峦城,那下人便是安国公夫人的陪房,如今安国公夫妻随驾,便把他们带在身边伺候,因要赶在正日子给二奶奶送寿礼,这才匆匆赶来,如今正是急着回去服侍主子呢。” 韩氏点点头,“明日怕是有的忙了。”想了想又问,“你怎么回来了?三奶奶那里可将晚宴可准备好了?” “奶奶放心,因您事先已经将事情都置办妥当了,三奶奶如今不过就是照着您的安排督促一番,并没出什么纰漏。”维雪想了想,又道,“刚才听丫头说三奶奶和大姑娘仿佛去了二奶奶处。” 韩氏将目光调向炕上的两个布偶,微微皱起眉头。这布偶分明就是在模仿现代的卡通动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在这个朝代,还有她的“同乡”? “我要梳洗一下,待会儿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维雪急忙叫人打了水,和维佳维丽两个伺候韩氏更衣梳头。待一切打点妥当之后主僕几人便往枫林苑而去。 季贞儿笑眯眯的迎了出来,挽着韩氏进了自己待客的西屋,果然见李秀云和江杏儿也在。 “大嫂来了。”李秀云和江杏儿见韩氏进门,急忙起身行礼。 “我来给咱们的寿星拜寿来了!”韩氏笑呵呵的说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大嫂也来瞧瞧,二嫂子送了杏儿许多精緻的布偶呢。”李秀云急忙站起来。 韩氏细细瞧了一番,除了一个加菲猫款式的布偶和两三个q版小动物有些现代气息之外,其他的倒只是做工和布料精緻一些,样式倒瞧不出什么新奇。韩氏犹豫了一下,拿起一个普通的小兔子小心的问道,“这个东西虽然做工精巧,可款式却没有二弟妹你送我的那两样新颖呢。” 季贞儿笑了笑,“是呀,给大嫂的那两个是我铺子掌柜最开始给我拿过来瞧新鲜的,这边这些都是我后来让他特意去宁城给杏儿买的……都快许人家的大姑娘了偏偏就喜欢这些小孩子的东西。” 江杏儿脸一红,撒娇的看着季贞儿,“二嫂说什么呢……” 季贞儿捏捏江杏儿圆圆的脸蛋儿,“好好好,我不说了,快把你的东西都收起来吧,本要送你院子去的,偏你心急要先看看,倒是摆了我一屋子的布偶。” 江杏儿急忙命丫头将那十几个布偶收拢到一旁,腾出地方让韩氏坐下。 韩氏的目光忍不住盯着那只加菲猫,季贞儿发现后笑道,“我瞧大嫂子倒是很喜欢那些样子古怪的小动物?” 韩氏牵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和淡淡的感伤,“……挺可爱的。” “我倒是更喜欢这只布老虎和那只小山羊,做的十分精緻。”江杏儿抓过布老虎搂进怀中,一双圆圆的眼睛因为笑容微微弯起,十分可爱,“那几个古怪的动物虽然瞧着有趣,可细细看看也没什么,就像二嫂子说的,也就是图个新鲜。” 韩氏愣了愣,忍不住拿过那只加菲猫,“……杏儿不喜欢吗?” 江杏儿点点头,想了想又摇了一下,“……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有些新奇罢了,倒是大嫂仿佛更喜欢一些呢……” 韩氏想了想,是呀,她喜欢这些东西,是因为它们是那个年代的产物,电视电影漫画小说将这些小动物融入精彩的故事之中,将它们细细描画,使得他们越加吸引群众的目光。而在大月,它们不过就是一些普通的布偶,或许人们也会觉得可爱,可却不会有太深的感触。 韩氏嘆了嘆,古今的不同,文明的差异,这么些年她早该体会到了不是吗?在鲜血溢出的一剎,她便从妈妈手心里的小公主变成了平城韩家年方九岁的嫡长女,那个送她各式玩偶的,时常将自己搂在怀中的女人,永远的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未来的路,只有她一个人慢慢摸索。 那时候她呆呆的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无所适从。所有人都说韩家的大姑娘从假山上掉下来摔傻了,渐渐的,她名义上的父亲母亲也从最开始的焦虑关切变得认命灰心。是呀,韩老爷有七个儿子六个女儿,哪里会长久的将注意力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儿身上,韩家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养一个傻姑娘,或许在韩老爷心中,让孩子衣食无忧便是对她最大的恩惠了。而韩夫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两儿两女,她或许疼爱这个长女,可更看重的却是正室夫人的地位。在小妾环视,庶子成群的韩家,她不仅有一个女儿需要爱护,她还有年幼的儿子需要保护,那才是她一辈子的指望…… 那时她便知道,那个世界上会把她看成唯一的人已经不在了。她渐渐的醒悟,她要活着,要像妈妈说的那样,好好的,健康的活着…… 韩老爷和韩夫人见到女儿恢復正常极为高兴,即便她女红和书法明显不如前身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毕竟,什么都忘了可以重新学,可若是变成傻子,那可是真正的毁了。 她努力的融入这个社会,融入韩家,她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接受古代这些条条框框,她努力的学着做一个古代的闺秀,尽量使自己的思想和古人接近,哪怕只是表面上。 她觉得自己成功了,有时候甚至觉得韩宁宁那十几年的生活不过就是她的一场梦,在嫁入江家生下岚儿之后,这种归属感更加强烈,她觉得自己就是真正的韩淑卿,生在大月,长在大月,将来也会死在大月。 可今日这些布偶,让她的心忍不住颤动了起来,她竟有些忍不住让身边这些人也像她一样欣赏喜爱这些东西,仿佛如此,便能让曾经那个韩宁宁的生命得到认同…… 韩氏摇摇头,她的那个世界,早就不在了,她在乎的人,也永远消失了,如今又何必再执迷不悟呢?轻轻嘆了一口气,拍拍手中的加菲猫,韩氏好奇的问道,“二弟妹你这东西是在哪儿买的?” “听说是宁城新开的一家小布庄,好像叫容锦布庄。”季贞儿答道。 韩氏疑惑的皱起眉头,容锦布庄?这名字怎么有些熟悉? “布庄?布庄怎么卖起了布偶?”李秀云疑惑的问道。 “季贞儿听了抿嘴一笑,反问道:“三弟妹该不会以为这东西销路好到可以单独开一间铺子吧?” “我瞧着做的很精巧呀,还有几个咱们都没见过的新样子呢。” 季贞儿摇摇头,“那种新样子的布偶虽然胜在新奇,可最多也就是瞧个新鲜,若是选购,一般人还是会买自己认识的东西。而偏偏这种普通样式的,做工又太精緻,反而更不好卖。” 第54页 “为何?怎么精緻的东西反倒卖的不好了?”李秀云和江杏儿差异的看着季贞儿,而一旁的韩氏却似有所悟。 “布偶这种东西大多是一些小户人家的女人闲着无事时用裁剪剩下的碎布头fèng制而成的,做好了便买给杂货商贴补家用,价位无法定的太高,一般人也不会拿他当成正经的营生来做,费时费力又卖不了几个钱儿,若是制出个新样子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仿制,如果自己开铺子,恐怕也就将将能赚出来手工钱,这种赔本的生意谁会做?”季贞儿拿起一个做工精緻小鸭子,继续说道,“像这种用了高档的料子,fèng制的又精心的,若是价位定低了,店家便要亏本,可若是价位高了,普通人家绝不会买的,店家只能将目光瞄准富裕之人。可是咱们大月这些大户人家,几乎家家都有专门做针线的丫头婆子,谁会去外头买它?何况这种东西大多都是给小孩子玩的,外面得来的也未必放心。” “可是二嫂还不是买了?”江杏儿歪头问道。 “你个小丫头,我惦记着你反倒错了?”季贞儿笑着的点了点江杏儿的额头,随后说道,“其实,我那掌柜最开始得来的布偶并不是买的。当时他去容锦布庄买成衣,那店家说买两套成衣便赠送一个新样式的布偶。” “赠送的?”韩氏吃惊的问道。 “正是,当时店家送的便是大嫂拿走的那只猫和兔子。”季贞儿点点头,笑着看了看江杏儿,“因我过去和他说过,若是遇见什么好玩的东西,便帮我收集了来,我们江家大姑娘最是喜欢了。” 江杏儿低头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于是我那掌柜的便将这两样东西孝敬上来了。我瞧着确实新鲜,便命他下次去宁城时多带回来几个。这才有了你们今日见到的这些布偶。”季贞儿想了想,又说道,“若是没个缘故,谁闲着无事买它呀。” 韩氏听了无奈的笑笑,风靡现代的哆啦a梦和流氓兔在古代居然是搭售赠送的东西,说出去真是好笑。可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的。这种卡通人物或许会让古代人有着短暂的惊艷和好奇,可这里毕竟没有电视和漫画,卡通布偶很难长久的吸引别人的注意力。那么那个所谓的穿越者在经歷了失败之后也只能在玩具的精巧上下手,可毕竟古代是纯手工制作,没有精密的设备,材料也有限,真正精緻的玩偶,古代无法制出,而简单的布偶,又挣不到钱,那么最后她做出的这些产品註定是要亏本的,为了不赔的太多,也只能选着“买二送一”作为赠品了。 韩氏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想着像什么穿越女一样发家致富。她有自知之明,她上辈子就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虽说看过几篇穿越重生文,可自问没什么本事,因此如今只要能打理好江家和自己的嫁妆就心满意足了,挣钱的事情,还是交给男人吧! 第四十八章太后上 “容锦布庄?”江寒之诧异的挑起眉头。 “是呀,大嫂子说听着耳熟,我仔细想想也仿佛听谁提过一次呢。”季贞儿掀开茶碗的盖子,将温度适中的茶水放到江寒之的手中,缓缓问道,“咱们府上有作坊,那容锦布庄莫不是和咱们家有生意往来?” “容锦布庄是咱们家大姑太太府上的产业,店里出售的布匹都是从咱们家进的货,你们觉得熟悉也是应当的。”江寒之微微一笑。 “瞧我这脑子,竟忘了大姑太太家里在宁城也是开布庄的。难怪我和大嫂都觉得耳熟,想必是在老太太那里听过。”季贞儿笑呵呵的应道,顺便将那布偶一事讲给江寒之听,最后说道,“听我铺子的掌柜说,容锦布庄虽然布偶卖的不好,可是成衣和订做却极受欢迎呢,大姑太太倒是生财有道。” 江寒之听后轻轻摇头,“不过是用了几个好裁fèng罢了。大姑太太那个人,是个享受命,身为二房媳妇一辈子没当过家,连帐本都看不懂哪里会经营布庄!当年吴家分家之后他们二房得到的产业有限,加上大姑母不善经营,名下的产业几乎都在赔钱,到最后只能将铺子出租挣点租金。去年吴家大老爷举家搬迁,老太太本是要将他们母女接来峦城的,可后来却被大表妹拦了。” “哦?不是说是大姑太太的庶子病了吗?”季贞儿挑眉,江家老太太一生只得一儿一女,对于大江氏这个唯一的女儿,可是疼到了心坎里。从大江氏十二岁开始便着手为她选婿,从京都挑到峦城,说她是挑遍了整个大月朝也不为过,这样精挑细选了整整两年,终于在大江氏十四岁那年定下了宁城的吴家。 吴家过去也是宁城大族,可惜如今人丁单薄,现存的只有吴老太爷这一脉。当年吴老太爷从四品任上退下来后便领着妻儿回了宁城老家。论起家世和官职,吴老太爷是远不如江老太爷的,这也是江老太太选中吴家的原因之一。她不图女儿攀上什么高枝儿,只要能平安喜乐的过一世,她便心满意足,这门第低一些,自然不会也不敢亏待她的女儿。 还有一点更是让江老太太满意,那就是吴家老太爷只有一位夫人,身边无妾无通房,膝下也只得两个儿子。长子吴大老爷管着家里的生意铺子,可身边也只有一个妻子。江家老太太觉得这是吴家家风严谨的缘故,于是不顾江老太爷的反对,硬是将大江氏许给了当年刚刚中了秀才的吴家二老爷。 为了这个女儿,老太太可以说是机关算尽,可偏偏大江氏命不好,刚刚下定,吴老太爷便骤然去世,吴家全家守孝,大江氏的婚事只能推迟。直到十七岁那年才嫁到了吴家,入门便不得吴老夫人的喜爱。老人家迷信,觉得刚和江家定亲自家夫君便离世,定是那大江氏命不好冲撞的,之所以仍旧将她迎进门,不过是不想因此得罪了当年仍在京都为官的江老太爷。 大江氏出嫁后接连生了两个女儿,第二胎时难产,以后再不能生育,无奈之下便选了自己身边一个老实规矩的陪嫁丫头让丈夫收了房,生了儿子后便将她抬为姨娘,而那男孩也名正言顺的认在了大江氏的名下。当时吴老夫人虽不满意,可看在江家有权有势的份儿上,虽然嘴上冷嘲热讽几句,也不敢太过刁难这个小儿媳。那大江氏虽不讨婆婆喜欢,可仗着父亲的权势,也在吴家平静的过了几年,可这份宁静却在江老太爷致仕之后被打破。 那吴二老爷自打娶了大江氏,于仕途上便再无进展,考了多年也不过中了个举人,江老太爷也曾想过提拔女婿一番,可最后总是因为种种缘故不了了之,后来吴二老爷虽然花钱在当地买了个小官儿做了起来,可到底不如意。如今吴老夫人肩上少了江家的压力,再不遮掩对大江氏的厌恶,将自己丈夫的去世和儿子的不顺通通算到了儿媳的头上。每当大江氏不顺她意,便以无子休弃相威胁。大江氏虽没亲子,可丈夫却有庶子认在她名下的,这无子的名头其实并不能成立。她心知婆婆不过就是用此来打击她,可偏偏名分尊卑摆在那里,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而吴二老爷虽然疼惜妻子,可也架不住母亲三番五次的吵闹和折腾,最后也只能渐渐的疏远大江氏。大江氏心中悲苦无人诉说,这能偷偷写信给身在峦城的母亲。可又怕娘亲为自己伤神,每次也只敢说上那么一两分,可即便如此,也让江老太太气愤异常,只是一直在丈夫和儿子的劝说下忍耐罢了。 几年前吴二老爷病逝,江老太太更加担心女儿在婆家受气,几次打发家人去询问,可偏偏每次见面吴老夫人都要守在一旁,江老太太派去的管事婆子愣是没找到机会单独和大江氏说上话。 季贞儿嫁到江家时大江氏已经守寡,当时便隐隐听说她受到婆母苛待,老太太几次三番想将女儿和外孙女接回娘家皆被吴老夫人拒绝,有一次更是让老太太派去的婆子没脸,当着众人的面便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既入了吴家的门,那便是吴家的媳妇。你们江家想把闺女接走,那便等着接我吴家的休书!” 虽然当时吴家二老爷早已过世,吴老夫人所谓的休书也不过就是无言乱语,可毕竟她是大江氏的正经婆母,吴家的一家之主,她不肯放人,江老太太便是心里气愤也无可奈何。那吴老夫人对大江氏可谓是恨之入骨,四年前重病之时还给身为吴氏族长的大儿子留下遗命,让大江氏留守吴家替她守孝,当时气得江老太太将上房内的摆设摔坏了大半儿。 吴老夫人过世后,大江氏的处境虽然好上一些。可分家时却是吃了大亏的,偌大的家产,大江氏一房只分到五千两银子和三间铺面。因儿女年幼,只能带着孩子仍旧住在老宅依附大房生活。大江氏不懂经营,可又不放心将铺子交给大伯一家代管,因此多年下来也只是为此生存而已。 去年吴老夫人的孝期过后,吴家大房的独子要进京赶考,全家为了儿子搬到了京都,大江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太太急匆匆的去信想将女儿接来,不想却被婉拒,说是庶子生病,家中还有一些琐事未曾处理。老太太本是不开心的,可后来看了大姑太太托人写给她的信,不过两日便又眉开眼笑了。 第55页 “什么庶子生病,那不过就是个煳弄人的託词。”江寒之坐到榻上,喝了一口茶后将茶碗递给妻子,“据说大姑母本是要来的,可吴家大表妹却不同意,说她们吴家二房已经落魄,若是此时来到江府,难免被人说成是投奔,因此说服了大姑母,说要将家里的铺子先支撑起来,待家境好转再来探望老太太。” “吴家大表妹倒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季贞儿贊道。 江寒之扯扯嘴角,“当年吴家分家之后,大姑母分得的财产有限,虽然仍旧住在祖宅,可却早就分火另过,她们母女几人生活的极为艰难,后来还是父亲资助他们开了这间容锦布庄,将咱们自家作坊产的料子以成本价钱售给他们,这才勉强维持生计。去年吴家大老爷举家搬走,许是没有了掣肘,大表妹也敢放开手脚了,虽然想法有时不够周全,可比起大姑母来到底要强上一些。” “这个我倒是听老太太提过的。她老人家常说表姑娘是个有本事的,自己画了许多新鲜样子交给大姑太太制成衣裳出售,如今那铺子虽然名义上是布庄,可实际上一些富贵人家都是特意来订做四季衣裳的,生意这样兴隆,表姑娘功不可没。”季贞儿嘆道,“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能有这番成绩真是了不起。相比起大表妹一介女子却替母亲支撑起一个家,我们这些每日只知弹琴绣花的女人倒是显得庸俗了。” “每个人都有长处短处,你和大表妹是不同的女人,何必放到一块儿比较。”江寒之不认同的看了妻子一眼,“你只需做你自己便可,不必羡慕她人……更何况,她也没你想的那么好。” “恩?”季贞儿意外的看着江寒之,“这样的姑娘还不算是好的?” “……去年我去宁城之时也曾到吴家拜访,那容锦布庄倒也了解也一二……只是因老太太将大表妹夸上了天,我也不好说什么。” “可是有什么不妥?” “娘子……”江寒之弯□子,将头枕到妻子腿上,“这布偶,你都能想到不好卖,可大表妹连试验都没有就当成了正经营生僱人连夜做了几百个,你觉得她会是个伶俐的?” 季贞儿一顿,也想到了这件事情,“……或许是一时没想到呢?这人哪里还能没个失误的时候?你不也说现在容锦布庄的服装生意是极好的吗?” “这成衣和订做卖的好虽有大表妹的缘故,可像老太太那样将功劳全安到大表妹头上却有失公允。”江寒之牵起嘴角,“去年我去宁城时,容锦布庄刚开始改良成衣,那些款式我也见了,男衣到还罢了,那女子的衣服……” “怎么了?” “……不符大月的习俗便罢了……有几件衣裳……根本不像是良家女子穿的。”江寒之低声嘟囔道,“也不知吴家大表妹是怎么想出来的……有失体统……” 去年他去宁城办事,受老太太之託去探望大江氏。因那容锦布庄用的是江家的料子,他便去看看销售情况,不想却见到了吴家大姑娘新改良的几件成衣,当时便惊的说不出话来。因为好奇便问了问掌柜的收益如何,得到的答案可想而知。那掌柜说自己也曾多次劝过东家,可吴大姑娘却一口咬定此举必会赚钱,他一个下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吴大姑娘设计的衣服,若说款式,也是新颖,除了个别几件衣服有些不够端庄之外,其他的倒也十分不错,若是略微改改,理当受人欢迎。可偏偏她考虑的不够周全,许多样式融入了前朝服装的款式。如今是大月的天下,虽然对于服装没有硬性规定,可官家亲眷和富贵人家却仍是极为避讳的。这样的衣服,只有极少出席社交场合的普通百姓才会穿戴,可偏偏容锦布庄的新款衣服只走高档路线,名贵的衣料平凡人家根本穿不起,买的起的又绝不会穿出去,导致最后这种改良过的衣裳只有贱籍女子购买。 季贞儿愣了愣,“那如今怎么卖的这样好?” “衣服做好了却只有青楼里的姑娘来买,宁城的贵夫人看都不看一眼,她自然要想法子改进了!”江寒之低声说道,“其实那衣服也不是不好,若说款式也是不错的,可偏偏个别的地方却有些不妥当……后来听说吴家僱佣了许多巧手的绣娘和裁fèng,大表妹将自己设计了那几个新鲜样子让那些裁fèng修改,几次之后,倒是打出了一点名号,如今的容锦布庄主要以制作和出售成衣为主,布料倒是其次了。” “她能这样快的发现问题并且改正,也算是有些头脑的。”季贞儿嘆道,人家姑娘小小年纪替母亲支撑家业,他们也该宽容一些对待。 “我本以为她经过那次之后会有所醒悟,这做生意,设计新物件,不是在脑子中天马行空的想一通就行了的,那是要处处思虑周到的,可今日听了你说的这布偶之事,看来吴家大表妹还是没想明白呢。” “到底是个小姑娘,能如此已经不错了,咱们也不能太过苛求。”季贞儿伸手抚摸江寒之的头髮,“那布偶虽买的不好,可到底没用什么成本,便是损失也是有限。如今容锦布庄的生意还是不错的,大姑母一家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好不好的,自有老太太操心。”江寒之不在意的说道,“明日圣驾便到了,我倒想问问你的心思。” “怎么?怕我告状?”季贞儿笑问。 江寒之摇摇头,“你做事向来有分寸,我有什么信不过的。只是……我不认为老太太前几日做的那些事情能瞒得了人……明日两位娘娘驾临,必会接见峦城的官眷。这峦城可不止老太太一个命妇……” “你放心吧,我娘亲也有伴驾,她做事向来周全,定不会让姐姐为难老太太的。” 皇后不会为难,可太后呢?身为安国公的亲姐姐,十三岁出嫁,当时先帝已经登基为皇,季太后是大月朝百年来唯一一个以皇后之礼出嫁的女人。没做过太子妃,没给婆婆立过规矩,妃子们也都被管的安安分分,几十年来一直稳坐后宫第一把交椅。认真说起来,季太后的一生,和他们家老太太还真是有些相似呢……都是那样的顺风顺水,执拗的时候便是一家之主也要退让几分…… 大户人家第四十九章太后下 季贞儿偷偷拐到偏殿外面瞧了一眼孤零零立在殿中一身正装的老太太。因为要随着峦城的官眷一同来行宫面圣,老太太早早的便翻出来多年未成穿戴过的诰命服饰,炎热的天气里三层外三层的华丽衣裳瞧着尊贵体面,可真正的感觉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全套诰命的头饰将她的颈项压的微微颤抖,额头不断的溢出汗珠。只见老太太偷偷的从袖袋里掏出帕子试了试汗水,随后快速的将丝帕塞到袖中,勉强着支撑着身子立在偏殿之中。季贞儿看到心中有些不忍,这偏殿之中并无一个冰盆,甚至连个可以让人歇息的地方都没有,燥热的天气里老太太只能穿着厚重的衣裳站立着等待宣见。季贞儿心知季太后是在为自己出气,一国之母想要整治一个臣妻,根本用不上言辞讥讽,只需不轻不重的使上一点点伎俩,便可让老太太有苦说不出……季贞儿虽感激姑母对她的厚爱,可心中却有些不安,老太太到底是她的太婆婆,如今年岁已大,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如何面对丈夫和公婆?! “娘娘,已经半个时辰了……”回到正殿之后便睁大一双杏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季太后。 “不是早就和你说了,无人的时候叫哀家姑母便可。”上首五旬左右的贵妇慢吞吞的开口,伸出右手拍拍身旁的软垫,“别到处乱跑了,来姑母身边儿说说话儿,。” 江寒之虽是商人,可季贞儿却是安国公府嫡出的姑娘,是正经的宗女。今日的穿着打扮也是极为精緻的。一袭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腰间束着的穿珠丝绦上坠着几十颗晶莹的北海珍珠,头上用一根嵌宝金钗绾成一个流云髻,髮髻一侧插着一只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华丽中带着飘逸。季太后慈爱的看着缓缓坐到自己身边的小侄女,她只生了皇帝一个儿子,一直将弟弟的两个女孩子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待,而季贞儿更是在她身边呆过几年,说是她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刚刚准备离京的时候,她本是想给江家增些光彩,去江府住上一日,可派去的内侍刚到峦城便得知季家二姑娘被婆婆气的躲到了庄子上。那内侍不愿季贞儿为难,只细细的打探了原委便回宫跟她復命。季太后知道自家侄女时候有主意的,也不愿意破坏她的计划,只静观其变。果然,出巡之事一传到峦城,那江老太太便慌了手脚,匆忙将贞儿接回家中。 第56页 季太后冷哼一声,她的娘家人是那样好欺负的?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直到昨日傍晚才到峦城,因天色已晚便将接见官眷的时间排在了今日。按理来说,江老太太曾是一品夫人,又和她沾着亲,便是先见见也是可以的。可季太后却硬是没给她这个脸面,只让她随着其他的官眷一同行了礼。 在峦城,有资格来行宫给娘娘们请安的官眷不多。季太后一时兴起,便命皇后自去和母亲妹妹说话,自己将几位官夫人通通留下陪她解闷儿。季太后和几位夫人们相谈甚欢,老太太试图插上几句话,却发现太后压根儿不理她,被冷落几次之后也不好再开口,只孤零零的垂首坐在下首第一位。其他的夫人知道太后娘娘这是再为侄女出气,也不敢多言,只一个劲儿的奉承上位,可那眼光却时不时的扫向江老太太,这目光让老太太坐立难安,又羞又愧,一张脸涨的通红,只盼着太后娘娘快快厌烦放她们离去。 若是往常,太后便是精神再好,也绝不会长时间和命妇们谈笑的,可这次却偏偏不同,季太后笑意盈盈的听着众夫人的奉承,让老太太这种尴尬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午膳时分。 老太太等人正要告退,便听宫娥说太后赐饭,命他们几位官眷留在行宫用饭,随后再去给皇后和安国公夫人也说说此地的风土人情儿,让她们也跟着热闹热闹。 这可是天大的恩赏,几位夫人皆是眉开眼笑的谢了恩,只有老太太心中发苦。曾经她也是进宫请过安的,别说赐饭,没有旨意久留都是不可的,更别说用过饭后还去见皇后的,这分明不合常理。 老太太心知有些反常,可却不敢吱声,只能跟着宫娥用了饭,山珍海味虽美,老太太吃起来却只觉苦涩。饭毕之后老太太便随着那些官夫人一同去皇后娘娘所居的宫殿,峦城的行宫并不大,走了不到半刻便到了皇后的居所。这侧殿凉慡宜人,诸多夫人们刚刚落座,宫娥便奉上好茶。 皇后娘娘倒是并未像太后那样刻意冷落于她,只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却让老太太后背发凉,不得已只能将目光调向坐在自己上首的安国公夫人。 “老太太一向身体可好?”见江老太太看向自己,安国公夫人陈氏微微一笑。 老太太看着笑容温雅又热情的亲家,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老身一切都好,多谢县主记挂。” “我们两家有亲,按理我是老太太的晚辈,您直唿我的名字便是了。”陈氏说道。 “县主抬爱,可老身不敢违了规矩。”陈氏出身安平郡王府,当年以县主的身份嫁与安国公为妻,便是皇帝见了也要尊称一声舅母,其他的官眷皆是尊称她为夫人或是县主,她周氏如今不过一介普通妇人,哪敢自持身份唤她的名字。 陈氏也不勉强,只淡淡笑道,“贞儿自小被我娇宠,性子难免有些倔强,多亏了老太太肯担待她。” 老太太神色一僵,扯了一个笑容说道,“县主多虑了,贞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深得我和她婆婆的喜爱。” “如此我便放心了,她若是有什么不好的,您只管教她。”陈氏笑眯眯的看着老太太,眼中滑过一抹深意,教导可以,至于训斥就不必了。 老太太张了张嘴,正要答话,便听内侍进来,说季太后突然想起一事想要吩咐江老夫人。老太太只得忐忑的起身随着内侍出了皇后寝宫。 “娘娘吩咐,老太君乃是亲眷,便多留一会儿,待会儿太后娘娘要亲自和您话话家常。”阴柔的声音上老太太莫名的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神情不定的跟着内侍去了一处偏殿,此殿比起刚刚面见太后时所呆的正殿要小上几分,屋内有些闷热,好在西侧的一排窗子是敞开的,让老太太舒服不少。那内侍将她引入之后只说太后饭后要小憩一阵儿,待会儿便召见老太君,之后也没给江老太太安置一个位置便径直离开。 老太太一双老眼在殿内扫视一周,除了上首的一个宽敞的软椅之外,殿内再无其他能够歇息的地方。老太太眼巴巴的看着正前方的椅子,上面明黄的坐垫提醒着她,那不是她能碰的。无奈之下,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孤零零的立在殿中央,只盼着太后速速召见。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姑母……”季贞儿将头微微靠向太后,撒娇的说道,“贞儿知道您是为我出气,可侄女将来毕竟还要在江家生存……” “哀家有做什么吗?不过就是让她稍稍等上那么一会儿,难不成这边是刁难了?”太后冷哼一声,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那这周氏也未免太过娇气!” “姑母最是慈祥了,这哪里算是惩罚?只不过老太太年岁已大,又一直养尊处优,身子骨难免不够健壮。”季贞儿微微晃了晃太后的胳膊,“侄女早上出门时已经应了夫君,要将老太太健健康康的带回去……” “你呀,就是心肠太软。“太后微微一嘆,“罢了,便让周氏进来吧,哀家与她说两句话。” 老太太的双脚已经站的有些发麻,得到宣召后便颤颤悠悠的跟着内侍拐进了正殿,只见太后娘娘威严的坐在上首,身旁挨着的正是她那孙媳妇。见她进来,季贞儿刚要起身,便被太后一双手按住。 老太太见了太后的动作,虽然恭恭敬敬的跪下请安,可心里却又羞又气。她身为太婆婆跪在地上,可孙媳妇却端坐在上方,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老太太磕了头,却没听见叫起的声音,心中暗道不好,只怕季太后是要拿她给娘家侄女出气呢。老太太眼珠飞快的转了转,她身为太婆婆教训孙媳妇几句谁也说不了什么,太后便是贵为一国之母也不能管不到他们江家的内务,更何况她又没错,太后若是不管不顾的罚了她,影响她自己的威严不说,便是季氏的名声也要受到影响。想到这,老太太的身板儿渐渐挺直了…… “贞儿扶你们老太太起来吧。”良久之后,季太后缓缓说道。季贞儿急忙起身下去将老太太扶起,正要立到一旁站着,却见太后沖她招手,只得又行了过去。 “娘娘有何吩咐?” “你仍坐在哀家身边儿吧。”太后淡淡的说道。 季贞儿犹豫的看了看老太太,只见她立在下方正偷偷的瞪着她,眼冒火光。不由得有些无奈,这个老太太,便是生气,也该选个地方吧?她以为她这番神态别人看不见? “你是安国公和寿安县主的嫡女,若是按照规矩,是可以请封为乡君的。可惜当年永善乡君协同夫家犯上作乱,世祖皇帝一气之下下诏再不许国公为女儿请封,如今想来,倒是委屈了你们这几个国公所出的好女儿。”季太后慢吞吞的说道,一双眼睛似有若无的扫过江老太太。 老太太背嵴一凉,这个缘故她也是知道的。那永善乡君本是敬国公之女,是世祖贵妃的娘家侄女,因生母早逝便时常被贵妃接入宫中小住,当年极为受宠,后来嫁给了平西将军,借着自己乡君的身份为平西将军谋反一事出了许多力气。事败之后世祖皇帝大怒,不仅贬了敬国公的爵位,还下诏从此往后没有皇室特旨,国公之女不再享有乡君的品级。太后今日提起这事儿做什么?那是世祖皇帝下的旨意,难不成她还能改了不成?便是她想下旨封季氏为乡君,也要有个理由不是? 老太太在心里暗暗冷笑,可太后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心里越加憋屈。 “当年你出嫁时哀家和皇帝本也是有心给你封个品级的,可你父亲那个老顽固却不肯。非要说什么江大人已经致仕,如今的江家不过一介布衣,有什么资格迎娶有品级的宗室贵女?若是你以乡君的名号出嫁,怕江家无法以平常心对待你,此事这才不了了之。为了江家,你可是受了大委屈了,哀家只愿你那婆家都是有良心的……”说罢便冷冷的看着江老太太。 老太太听了这番话,脸上越发不好看,抖着手跪倒在地,“娘娘放心,能讨到贞儿这样的好媳妇,是我们江家的福气,臣妾全家定会善待于她。” “这善待,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季太后淡淡笑道,“只愿你能记在心里。话,哀家也不多说了,跪安吧。” 老太太重重的叩了一个头,颤巍巍的出了大殿。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季太后轻轻嘆了一声,拉着季贞儿的手,说道,“你婆家这个老太太虽然刁蛮,可她行事不知掩饰,心中并没有几分算计,倒也是个好拿捏的。” “姑母放心,贞儿心里有主意的。” “哀家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姑娘,可这夫妻相处的再好,若是没有个一儿半女,长久了也会产生隔阂。”季太后探究的看着侄女,“你的身子哀家和你母亲当年都是特意请太医为你调理过的,按理应当不会有问题,如今哀家倒是要问问,为何你们夫妻至今没个孩子?” 第57页 季贞儿身子一僵,有些苦涩的笑笑,“……姑母,不是贞儿不说,而是我也不太清楚……” 季太后皱眉,问道,“可是那江寒之身子不妥?和他当年落马可有关系?” 季贞儿摇摇头,“当年他坠马摔坏了腿和手,当年定亲之时本以为他定是要跛了的,可不想却并没那样严重,现如今只是右手有些不甚灵便,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 季太后仔细观察了侄女的神色,见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说道,“哀家和皇帝此次出来随身带了御医,待晚间我命他去给你们夫妻诊脉。” “多些姑母挂怀,只是……”季贞儿咬咬下唇,“只是侄女不忍逼他……” 季太后深深看了季贞儿一眼,嘆道,“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了……罢了,我也不勉强你,只是这子嗣关系重大,哀家最多再给你一年的时间,若是一年后你们还没消息,就别怪哀家派人来给你们详细查看了!” 季贞儿听后怔了一会儿,随后微微一笑,“姑母,您对侄女真好……” 大户人家第五十章侍疾上 圣驾只在峦城停留了一个白日,在老太太等人觐见之后的第二日清晨,便在地方官员的目送下继续南行。因奉了太后的旨意,季贞儿前夜留宿行宫与安国公夫人共叙母女之情,也正是因此错过了江府中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依依不捨的送走娘家亲人,季贞儿在落霞彤霞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确定府里没有派人过来?”季贞儿问道。圣上南巡之初便称此次出巡只是探访民情,不许地方隆重迎接。昨日更是下了口谕今日离城只需在任官员在城门送送便罢。可是,虽不需江府其他人出面相送,她这个宗女却定是要跟着出城的,就算江家不用正经主子露面,也理应派个下人等在城门口或是行宫外接她回府,可如今不仅主子没来,连个下人也毫无踪影,未免有些奇怪。 彤霞摇摇头,“奴婢大清早便叫了车夫在行宫外头守着,若是家里来人便立刻让他回禀,可是……” 季贞儿眼中滑过一抹沉思,刘氏和韩氏都是周全之人,这样的纰漏平时绝不会出现的,除非家中出了什么事情她们二人无法顾及。可是,什么事情重要到连基本的礼节都注意不到了? “……若是出了事情,玉碗理应想办法告知与我的,怎么……”季贞儿咬咬下唇,“告诉车夫尽量快些走,颠簸一些也无妨……恐怕府里出了事情。” 彤霞应了一声,撩开马车前面的门帘子和坐在车子外头的红缎说了几句,只见她轻轻点头,又和车夫说了两句话,马车立刻快速行进起来。季贞儿靠在车后的软垫上双手交叉眯起眼睛想着事情。 马车走走停停,终于在巳时刚过之时到达府前,季贞儿刚下马车,便见玉碗守在门内巴巴的望着她们。 “奶奶可回来了。奴婢本是要去接您的,只是府中出了事情,大奶奶下令在圣驾离城之前任何人不许出府。” 季贞儿眉头一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碗四处看看,只见前院管事和僕役穿梭走动,虽都低着头不看抬眼看向他们,可此处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又怕此时不说进了二门后便寻不到机会,于是压低声音说道,“奶奶昨日走后,奴婢便回了家中,傍晚便听说上房闹了起来,之后老爷太太都出了府,奴婢有心寻青缎她们细细打听一番,可偏偏大奶奶下令锁了二门,便是大门也不许随意进出,奴婢联繫不上内宅的人,因此具体情形也不清楚,只打听出后来老太太似乎也出过一次府,随后便来了许多大夫。” “大夫?谁病了?” “似乎是老太太。”玉碗快速答道,“奶奶快上轿吧,此处实在引人注目。” 季贞儿点头,快步坐进轿子,四个婆子稳稳的抬着软轿走了一会,之后便将轿子停在了二门处的空场上。季贞儿刚刚下轿便远远的见到李秀云领着丫头往二门处赶来。 “二嫂子回来了,都是我的不是,竟忘了派人去行宫接您。”李秀云满脸愧疚,解释道,“今日一早太太便领着大嫂子出门了,将府中琐事交给我打理,我却疏忽了……还是刚刚太太她们回来问我,这才想起来……还望二嫂子多担待我。” “三弟妹不必在意,我不是那样不通情理之人。只是……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秀云听了这个问题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有气愤有嘲弄还有一丝无奈,许久之后才道,“……老太太病了。” 季贞儿眉头一挑,果真是她病了?这病来得倒是巧,前脚刚刚觐见太后,这回府就病了,莫不是想让别人说太后苛待了她?季贞儿眼中滑过一丝冷意,难怪韩氏要禁了下人们的进出,此事若是传到行宫,定是又要惹出一番波折。 看到季贞儿眼中的寒意,李秀云微微一嘆,挽着季贞儿的手臂往上房走去,“二嫂子别多心,此事和您不相干,若是仔细说起来,和昨日觐见的关系也不大。” “哦?”听了这话,季贞儿倒是真的好奇了。 李秀云略微迟疑一下,才简单说道,“老太太昨日去城北的张家……结果晕了过去……” 季贞儿一愣,“去张家?好端端的去张家做什么?居然还在别人家病了,大夫看过后怎么说?可严重?”昨日老太太离开行宫时已经过了未时(下午一时至三时)了,这个时辰不回家去人家张家干什么? 听了这些问话,李秀云的神色更加古怪,“……应当并不严重……”依她之见,老太太根本就是面子上过不去,故意晕倒装病的,能重到哪里去? “究竟怎么回事?” “……此事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具体情形您还是问二伯吧,如今大家都在上房伴着老太太呢,我是特意出来候着二嫂的……” 季贞儿思量一番,隐约猜到怕是他们家这位老太太又惹什么事情了。李秀云不得长辈看重,身份比较尴尬,自己也不好勉强她去说老太太的是非,于是点点头,随着她快步进入上房。 只见老太太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房内除了刘氏婆媳和江寒之江云之两兄弟外,丫头婆子足有十几人,男男女女的挤了整整一屋子。刘氏脸色疲惫,看到两个小儿媳进来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吩咐韩氏,“你再去一趟药库,看看可还有好人参,拿出一些来给老太太入药。” 韩氏迟疑片刻,才轻轻说道,“太太,老太爷昨日吩咐将那府中的贵重药材和补品通通送到张家去了。如今只怕……” 刘氏愣了愣,还不等说话便听到老太太呜呜哭了起来,哽咽道,“……我舍了老脸和尊卑体面去张家赔礼,如今竟还将我的药材也给他们送去……” “老太太误会了,当时您身子还好,所以老太爷才将药材送给张家的。”韩氏急忙解释道。 “正是,儿媳这就让淑卿派人去药铺另买一些好人参回来给您服用。” “这现卖的哪里有咱们家多年积攒的好。”老太太瘪瘪嘴,拽过一旁的帕子按在脸上。 季贞儿看到刘氏无奈的垂下头,说道,“太太别急,我那里还有一颗人参,是去年宫里赏下的,这就叫人给老太太取过来。” 刘氏一听,眉头渐渐舒展,“好孩子,你可是帮了为娘一个大忙。既如此,你快快命人将东西给老太太送来,待以后家里寻得了好参再给你补上。” “给老太太尽孝是我们晚辈应当做的,太太如此说真是让儿媳羞愧。”季贞儿淡淡一笑,解下腰间的钥匙递给落霞,“你速去咱们院里的西库房将那人参取来。” 落霞接了钥匙立刻出了上房,大约过了两刻钟便捧着一个盒子回来,“奶奶可是这个?” 季贞儿看了一眼,捧过来交给刘氏,“太太看看可行?” “你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刘氏接过盒子递给韩氏,“你拿去叫人寻了给老太太看病的大夫瞧瞧可能入药?” 韩氏点头接了人参便出了屋子,此时李秀云领着丫头捧了一盅汤水进来服侍老太太服用,“老太太,今日天热,孙媳服侍您用些解暑凉汤吧?” 老太太点点头,季贞儿急忙上前拿了一个靠垫放到老太太身后,和刘氏两人将老太太扶起。 老太太微微坐直身子,沖两个孙子说道,“我这里不用你们守着了,都自去忙吧。”说罢抬起右手想要扶正头上的髮簪,不想正好碰上了李秀云捧着汤碗的手臂,那汤水不慎溢出两滴正好落在老太太的手背上。 第58页 老太太勃然大怒,右手一甩将那汤碗整个推翻到李秀云的身上,汤汤水水撒了李秀云一身,瓷碗落地发出啪啦一声碎裂的声音。 李秀云傻傻的立在床边不知如何反应,便是刘氏和季贞儿两人也惊呆了。 一只脚刚刚迈出房门的江云之立刻转身奔到床前,“怎么回事?” “活到十七八岁竟连个汤碗都端不好,好在老身命大,这若是热汤,岂不是要被你活活烫死?”老太太怒道。 李秀云不知所措的看着老太太,好半晌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太太息怒,都是孙媳不小心。” “不小心?连伺候人都不会,你倒真是个娇贵千金!”老太太冷哼,“少给我摆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看了就让人讨厌。” 李秀云紧紧咬住下唇,血丝微微渗出,可身体的疼痛却远远抵不上心中的不甘与愤怒。她垂下眼睛,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住,不停的颤抖。 江云之看看老太太又瞅瞅跪在地上的媳妇,心中庆幸那碗中盛的不是热汤,如今天气炎热,李秀云不过穿着一件纱裙,若是一整碗热汤撒上在身上,非要烫坏了不可。江云之狠狠的闭上眼睛,压住心中蹭蹭往上冒出的怒气,转身跪倒在老太太的床榻前,尽量维持平静的声音对老太太说道,“都是孙儿没有教好李氏,让老太太受惊了。” “好孩子快起来,李氏犯了错和你有什么相干?”老太太急忙探出身子要将孙子拉起来。 江云之摇摇头,“是孙儿媳妇惹了老太太不快,理当替她给您赔礼。” “快起来快起来,她是她你是你,祖母分的清楚,此事和你无关,用不着替她担着过错。”老太太见到孙子执意不肯起来,声音越加温和,“这个李氏对我都是如此,想必平时伺候你来也不会尽心……你的事情一直记在我心里呢,改日定要细细给你寻个体贴的回来放在你身边,免得你受了委屈却无处说去……” 听了这话,李秀云脸色一白。体贴的?是体贴的丫头还是体贴的姨娘,亦或是体贴的妻子?她进门还不到三个月,老太太便处处给她难堪,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江云之转转眼睛,说道,“李氏平时还是不错的,伺候孙儿也算周到,加上有慧心慧龄在一旁帮衬,她们姐妹是您老人家亲自调/理出来的,难不成您还不放心?” “那怎么能一样?”老太太低声咕哝,眼神闪了闪,说道,“地上凉,快起来,你这样懂事,祖母便是有再大气儿如今也消了,快别跪着了,起来玩去罢。” “那李氏……” 老太太为微微一嘆,看向李秀云,“罢了,看在我孙儿的面子上,今日便这样算了,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 “……是。” 看着李氏不甘不愿的样子,老太太微微皱眉,可碍于孙子还跪在一旁,便也不再吱声,只摆摆手让她下去 李秀云应了一声,缓缓退出老太太的屋子,此时碧琴正捧着刚刚从落梅苑取来的干净衣裳守在门口,“奶奶,咱们先换身衣服再离开上房吧。” “难为你想的周到。”李秀云扯扯cháo湿的裙摆,“只是……” “若是奶奶不介意慧歌姐姐的屋子简陋,咱们便去那里换衣服吧。”碧琴忙道。 李秀云淡淡笑道,“那就替我多谢慧歌了。” 换了干净的衣服,李秀云便离开上房,只见江云之正立在拐角处望着她。 “三爷怎么在这儿?” 江云之瞧了瞧李秀云新换上的衣服,欲言又止。 “已经午时了,今日想必不用妾身伺候老太太用饭了,三爷若是得闲儿不如留在家里吃了饭再走。” 江云之轻嘆一声,和李秀云一同回了落梅苑。只见李妈妈等人已经摆好了碗筷。夫妻俩净了手便坐到桌前。李秀云夹了几样江云之爱吃的菜色放到他的碗中,自己却只略略扒了两口饭,江云之挥退一旁的丫头,吞吞吐吐说道,“……老太太脾气不好,你多担待一些……” 李秀云点点头,嘴角虽带着笑意,可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委屈之色,那汤水是解暑的凉汤,不过撒在手背上一丁点儿,老太太何至于如此生气。她老人家在张家受了委屈,不思反省自己惹下的过错,反倒拿她撒气……她虽是孙媳妇,可好歹也算是江家的主子,这样不给她脸面,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江云之咬牙,“明日给太太报个病吧,这些日子别去上房伺候了……因张家的事情,老太太心情不好,你去了,只怕还要受气……” 李秀云怔了一会儿,眼中泛起水雾,哽咽道,“三爷虽是为了妾身好,可是……若是不去,只怕老太太又要说我娇贵……说不准还要认为我是故意和她怄气……我又不像二嫂子有娘家撑腰……” 江云之细细想想,也是如此,无奈的搂过李秀云,“……对不起,都是我没本事护不了你……” 李秀云将头埋进江云之怀里摇了摇头,“……老太太是长辈,又对三爷那样好,都怪我不讨她老人家的喜爱……连累三爷也跟着受委屈……” 江云之听了这话心中更是难受,老太太虽疼他,可秀云是自己妻子,她受委屈被人侮辱,不说他这个做丈夫的心里如何疼惜,便是面子上也是过不去的,老太太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若是真的疼爱他这个孙子,怎么说话行事却丝毫不知为他考虑……难道真的是煳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细细的读了几位读者的留言和意见,在此略微做一下解释。因为文中是季氏李氏两个女主,所以有些时候难免会各有侧重,不会将重心永远的放在季氏或是李氏单个人身上。文章大纲早已定下,我只能尽量将文章写的紧凑一些。至于韩氏和表姑娘,虽然是穿越来滴,不过都是配角啦,只是起到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o(∩_∩)o~就说这么多了,感谢亲们喜欢并且支持绯桃的文文~鞠躬~ 大户人家第五十一章侍疾中 “老太太今日实在是太过了……”刚进枫林苑,季贞儿便忍不住和丈夫说道,过去老太太虽也瞧不上她们这些孙媳妇,对李氏也时常没有好脸色,可最多也就是言语上嘲弄挖苦几句,可今日居然动起手来了,开了这个先例,又没人惩治,只怕她以后更要张狂! 江寒之也很无奈,“……如今家中,除了老太爷,谁能管的了她老人家?” 季贞儿也知道此事他们做晚辈的不好干预,可老太爷素来不怎么插手内宅的事情,如果没人特意告知与他,只怕他老人家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老太太的恶行。就算老太爷这几日不待见老太太,歇在妾室房内也起不来什么作用,那方太姨娘年轻时虽机缘巧合得了老太爷的宠幸,可本性温柔懦弱,也没有儿子需要她去争夺算计,唯一的女儿又早已出嫁做了当家夫人,如今方太姨娘留在江府不过是图个容身之地让她养老,因此从不沾惹是非,加上她早已被老太太辖制住,对于有关老太太的是非,向来连提一句都不敢。 “老太爷今日不在家?”老太太卧病在床,按理说老太爷便是不往上房来,也理应在家坐镇的,可如今家中却只有江寒之江云之两个幼子在家,真是奇怪。 “……老太爷去王知府那里了,张家的事情多亏王大人帮着协调,他老人家前去致谢……至于父亲和大哥,如今只怕还在张家呢……” 季贞儿眉头一皱,“怎么又是张家?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府上和他们家不是有过节么?怎么如今反倒热络起来了……” 说起江张两家,当日在京都时便不对付。那张家老爷在世的时候也曾任过礼部尚书,论起年纪来,比江老太爷还要小上一两岁,可当时官阶却比他要大上一些。后来张老爷因为一个过错惹得先帝发怒,当时的江老太爷协同其他官员一同在那火上添了一把柴,以至于张老爷直接被贬了职,而顶替他尚书位的,就是江老太爷。此事惹得张家极为不满,两家在京都之时便互不往来,便是见了面也只是点头而过。 张家本是兰城人士,张老爷自从被贬官之后便仕途不顺,十年前死在了四品的一个闲职上。而那张夫人钟氏,则是地道的峦城本地人。同老太太一样,一生只得一儿一女,因娘家侄儿品格优秀事业有成,便亲上做亲,将女儿嫁到了峦城娘家。至于张家独子,却是在张夫人年过四十之后才怀上的,张老爷过世之时张家公子还不满十岁,新寡的张夫人领着儿子回到兰城,母子两人孤苦无依。张夫人思念女儿,加上儿子年幼并未成亲,母子俩在峦城并无牵念,一咬牙便在峦城城北买了一座宅子,孝期过后便领着儿子搬了进去,一年当中除了过年和祭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峦城。 第59页 可因为江张两家在京都时的老过节,这些年来即便共处一城也并无往来,江老太太认为自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兴隆,老太爷当年算是衣锦还乡,便是如今年老那也是风光体面,因此极为瞧不上日益落魄的张家,便是在社交场合遇到了张夫人也总会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不理不睬,怎么如今居然和她扯上了关系? “什么热络起来?”江寒之烦躁的坐到榻上,大口灌进一杯茶水,怒道,“咱们家老太太把人家张家夫人气得中风,爹和大哥能不去陪小心吗?” “什么?”季贞儿惊唿,一双杏眼瞪得熘圆,“到底怎么回事?昨日去行宫觐见的时候张夫人还好好的呀?老太太怎么又和她闹气别扭了?” 江寒之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讲给妻子听。原来昨日觐见之时,老太太被太后留下问话,那张夫人却因为给皇后娘娘献上一副精緻的绣像而得到娘娘的青眼,在众位夫人告退之际被单独留下叙话,后来更是几乎和江老太太一同离开行宫。因为老太太当日被太后冷落,告退之时更是满头汗水面容憔悴步履阑珊,于是见到张夫人瞧她,便认为对方是在嘲笑自己,恶狠狠的瞪了人家一眼不说,还非要让自家的马车走在张家之前,那张夫人看在江老太太品级比自己高,又年长自己几岁的份儿上,一直忍了。两家的马车在闹市的入口处分开,本以为此事也就到此结束。 可不巧的是,那张夫人走到半路突然想起昨日仿佛听人说起小外孙病了,便想着亲自去钟府看看女儿和外孙,于是派了管事婆子买了几样点心后便命马车掉头。而江老太太则因为年老体虚又穿的厚重,热的险些中暑,身边服侍的婆子为了讨好老太太,便命那车夫捡着近路走,想着快些到家让老太太歇歇。那车夫得了命令便抄了一条近道儿,不想却和张家的马车相遇。 因小巷狭窄,两车若是并行一个不慎恐怕会有所挂碰,张家碍于身份地位只能将车队顺着墙壁停靠一旁,让老太太的马车先过。老太太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撩起车帘子得意洋洋的看了张家的马车一眼,不想却被张家的一个管事妈妈见到,那人觉得自家夫人明礼谦让不但没有得到对方感激反倒让老太太嘲笑,心中不忿,低声咒骂了一句,不想被老太太灵敏的耳朵捕捉,大骂张家家风不严,教的下人连规矩都不懂,冷言冷语的暗示张家夫人惩治那婆子。 张夫人又羞又气,便是江家如今风光,过去两家老爷到底也是同僚,江老太太如此行事实在是欺人太甚。她虽小了老太太几岁,可到底也是年近六十的人了,如今居然要在大街上听江家老太太教自己如何约束下人,不由得大怒。那张夫人气的撩开车帘子探出身子想要和老太太理论几句,不想却顺着江家的车窗看到江老太太满头大汗身材佝偻,想起方才她被太后冷落之事便含蓄的嘲讽了两句。老太太本就觉得自己在太后面前受了委屈丢了面子,如今又听到张夫人的嘲弄不由得勃然大怒,竟对着张夫人破口大骂,那张夫人没想到老太太居然会不顾体面行那市井泼妇之事,一时应对不来,竟生生的被气晕了。 见到张家下人急急忙忙将自家夫人抬回府中,老太太虽然心中有些惊慌,可也没太在意。两家的过节早已结下,她不过是加重了一点点罢了,那张家如今早已败落,大不了稍稍赔些钱财了事。 可没想到,那张夫人竟被气得中风,醒来之后半边身子便不甚灵便,便是说话也不太清晰。张家公子和大姑奶奶钟氏见到自己母亲如此凄凉,自是不肯善罢甘休,非要江老太爷给个说法。老太爷又气又怒,便命儿子儿媳亲自去张家道歉,不想那张夫人受了这样天大的委屈,将老太太恨得要死,非要她亲自来给自己赔礼,否则便拼着一死再去行宫面见太后主持公道。 老太爷心知季太后因为季氏的事情已经对江家不满,哪里敢再生波折?于是便命老太太亲自去看望张夫人,可老太太认为自己身份地位高于张夫人,竟说什么都不肯去,只说让儿媳刘氏代她赔个不是已经是给了张家脸面了,气得老太爷将上房的摆设摔了个精光。老太太见丈夫发怒,只得委委屈屈的带着媳妇去了张家,刚进大门便受了那张家大姑奶奶几句嘲讽,进了张夫人的卧房,那道歉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涨的脸色通红,最后居然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我如今只庆幸那条小巷比较僻静,周围并无什么围观之人,否则咱们江家的脸面真是要丢尽了……”江寒之疲惫的说道,“这两日爹娘和大哥大嫂几乎一直守在张家,就怕张夫人真的跑去行宫向太后告状……” 季贞儿听到此处彻底无语,她心思细密想的也周全,“……难怪大嫂要下令禁了下人们的进出,此事确实不能外传……不说太后要气老太太没分寸,便是其他人家知道了也是有碍的……如今咱们家下一辈虽只有岚哥儿一个孩子,可杏儿却还没定下亲事,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对姑娘的名声也不好……” “正是如此,如今家中最烦心的就是太太了,她前几日还让我和大哥帮她留意峦城几户人家公子的品行,想着要给杏儿说亲呢。” “此事瞒不长久的,只能尽量降低负面影响,如今重要的是堵住张家人的嘴。”季贞儿想了想,问道,“他们家除了让老太太道歉之外还有什么条件?” “张家公子年轻温和,虽然生气,可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是她们家那位大姑爷和大姑奶奶不好说话……”江寒之揉揉额角,沉声说道,“张家多年前便已败落,张夫人如今又卧病在床,张公子身为幼弟极为依赖长姐,如今张府都是那钟大奶奶和钟家大爷管着事情……父亲昨日为了稳住他们,承诺给张家两间铺子作为赔偿,可是……” “可是他们家还不满意?”季贞儿挑挑眉,“莫不是还想狮子大开口?” 江寒之点点头,“钟家夫妻说铺子他们可以不要,但是看上咱们家一间作坊。” 季贞儿眉头紧紧皱起,“咱们府上统共只有两间作坊,那时老爷半辈子的心血,哪里会轻易送人?莫不是他们家有什么其他的想头吧?” “不错,老爷自是不同意的。那钟大奶奶便用告御状和江家的名声做威胁,今日早晨更是抬着张夫人想要去行宫……后来还是太太和大嫂前去拦住,老爷承诺把兰城附近那八间商铺赔给张家。” 季贞儿一惊,八间铺子?江家除了一个桑园两个作坊之外,一共也之后四十间商铺,一下子分出去这么多,可是大伤元气的。 “老爷说了,钱没了可以再挣,可是名声坏了却再难挽回。加上此事本就是咱们家的错儿,也不怪张家以此胁迫咱们。”江寒之长嘆一声,“张家和钟家承诺无论人前人后再不提起此事。只要受害的张家不应和,其他人家便是怀疑张夫人的病情与咱们府上有关也无妨,闲言碎语免不了,可到底省却了许多难堪。张家公子年底便要回兰城成亲,这有了家业和媳妇之后也未必会常来峦城居住,此事算是了结了。” “那老太太的病……” “她能有什么病?”江寒之没好气儿的说道,“不过就是脸上过不去罢了……大夫说了,歇上两日便好!这几天你少去上房,免得她心里不痛快拿你出气……” 大户人家第五十二章侍疾下 就在江家上下一致认为老太太是在装病的时候,她老人家却真的病了。那日早间刘氏有些头疼,李秀云便自己从大厨房捡了几样营养又好克化的吃食用传盘盛好端去了上房。老太太对她照例是不冷不热,可因为孙子前几日悄悄的求了她,说如果李氏太没脸,他身为男人脸上也不好看,老太太细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加上李氏对她也算是恭敬小心,因此这几日对她倒是少有的没有横眉竖目挑三拣四。 “老太太,今日小米粥熬的极好,孙媳服侍您用一些?” 老太太点点头,一旁守着的丫头忙将炕桌抬了过来。李秀云将小米粥和几样小菜一一摆到小桌上,又亲自捧了筷子递到老太太手中。 老太太吃了一口芹菜叶千层饼,眉头微微皱起,对李秀云低声说道,“午膳吩咐厨房做一只清炖辱鸽,再来一样花雕红枣闷鸭子。” 李秀云顿了顿,缓缓说道,“老太太如今病着,老爷和太太吩咐让厨房给您做些清淡的菜式。” 老太太啪的将筷子拍到桌上,“清淡清淡,大早上的清淡些也罢了,可这一日三餐顿顿萝蔔白菜加咸菜吃的人腻歪。” 李秀云也不理老太太的抱怨,只说道,“老太太再忍几天吧,您最是慈爱,想必定能体会晚辈们的孝心,您的身子骨健康起来,可是咱们全家的福气。” 第60页 老太太一窒,想说她其实没病。可转念一想,因张家的事情老太爷至今不肯来上房瞧她,想必是还在跟自己生气,她若是突然好利索了,只怕更是没机会让老太爷与自己和好,于是只好抱怨道,“孝心?拉倒吧,老婆子这几日病着,个个都跟那水里的鱼儿似的,你瞧瞧有几个真正上心的?连自己的儿子都如此,还能指望谁?!” 往常江岳平每晚定要来上房陪母亲说说话,可老太太病的这几日不过就是饭后来露个脸儿便走人,此举让老太太很不满。 “老太太可是误会了,这几日家里事情多,老爷虽日日忙绿,可心里仍是惦记您的,每日必要问问您的病情。”李秀云暗暗嘆气,老太太惹了祸,自然要当儿子的来收拾烂摊子,虽说赔了人家铺子,可这交割也得几日的功夫。可他们家这位老太太呢?将人家张夫人气病了却当成个没事儿人似的,善后事宜问都不问一句。 老太太撇撇嘴,“忙?往日我身子骨好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忙过。依我看,如今这家里就咱们祖孙两个是大闲人!” 李秀云垂头不语,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的嘲讽。拿起另一双筷子夹了一块海苔蛋卷放到老太太的碟子里,“老太太您尝尝这个。” 老太太看见李秀云不温不火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就有气,“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一顿饭八个菜还餵不饱你吗?!” 李秀云一僵,心里的怒火蹭蹭的冒上来,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个老虔婆怎么有事儿没事儿就想着找她麻烦?莫不是看她好脾气就想欺负?别忘了泥人儿还有三分土性儿呢!李秀云嘴角泛起一丝嘲讽,忍不住冷笑道,“老太太说笑了,如今家里艰难,太太早已下令缩减用度,哪里还有八个菜的份例。” 老太太一愣,这家里的许多规矩都是她当年定下来的,她为人虽有些霸道,可却从不苛待家里人的生活,若是刘氏改了规矩,断不会不知会她一声的,于是皱眉看向李秀云,“你刚刚说什么?” 李秀云眼睛闪了闪,因老太太这几日病恹恹的,家里也没人将赔了张家八间铺子的事情说给她听。只是府中突然少了这样一大笔进帐,刘氏便下令减少一些用度。过去江家公子和媳妇每餐固定是八个盘子,其实夫妻两人根本吃不了这些,大多时候都是将那剩下的菜色拿去赏给丫头婆子用了。至于四季衣裳则是每年二十四套,比起其他人家来算是多的,刘氏不忍一下子裁剪太多,何况家里也并未艰难至此,想了想便决定先从饮食着手,如今府中除了老太爷老太太和方太姨娘的用度不变之外,其他人都裁了两层,此事也只老太太不知道罢了。 李秀云唇边泛起冷笑,避重就轻的说道,“没什么,老太太若是用好了,孙媳便将早膳撤下去了。太太今日不舒服,如今二嫂子正陪着,孙媳得空也想去瞧瞧。” “你站在!”老太太怒喝,“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李秀云哪里会让老太太从自己嘴里知道这些消息,只淡淡的说道,“孙媳这几日日日跟着老太太,能知道什么?”说罢便招唿丫头收拾了桌子出了屋子,而老太太正在思考刚刚听到了这件事儿,竟也没在意孙媳妇的不恭敬。 李秀云出了上房便去了刘氏所在的长风苑,只见门口的丫头个个屏声敛气,一点没有往日的欢快,最奇怪的就是碧荷居然也守在门外,李秀云不由得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碧荷连忙笑道,“三奶奶来了,碧荷给您请安。” “怎么都跑到外头来了?太太可好些了?请了大夫来瞧没有?”李秀云连连问道。 碧荷勉强的扯扯嘴角,扶住李秀云的手往正房走去,“太太这是老毛病了,也不让请大夫,只自己服了两粒成药……二奶奶正在里头陪着呢,三奶奶也进去劝劝我们太太吧。” 李秀云听了更是好奇,刘氏为人豁达,什么时候需要儿媳妇开导了,不想进了正房却见到刘氏正坐着抹眼泪,而季贞儿也眉目含愁的坐在一旁安慰着什么。 “给太太请安。”李秀云福了福身子,捡了季贞儿下首的一张椅子坐了,神情不定的问道,“太太这是?” 季贞儿沖她使了个眼色,李秀云连忙顿住,过了半晌只听季贞儿说道,“太太身子要紧,这莫家不行不是还有其他人家吗?杏儿如今才十四岁,便是再挑上一二年也无妨。” 刘氏听了这话眼泪流的更快,“你们哪里知道,这莫家可是我挑了整一年的。莫家公子的人品德行先不说,只一条便让我心动……他是独子,生母早逝如今上头只有一个父亲,虽有个继母可年纪还小又是隔了一层的也不好太过约束他这个前头生的儿子,这不正是月老大人专门给杏儿打造的人家吗?这一年来我不止自己留意着,也让敏之寒之帮我盯着那莫公子,都说是个好的……可偏偏杏儿没福气……” 李秀云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下,刘氏一直暗中在给江杏儿张罗亲事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这莫家也是在她千挑万选中脱颖而出的人家,虽没正式定亲,可原来两家也都是有这个意思的,只是杏儿生的单薄又怯弱,刘氏便想多留她一两年好好调/教一番,因此这个婚事也只是两家口头上试探了几次。可因老太太前些日子闹出了这档子事情,刘氏怕传了出去影响家里名声,便想着在事情还未传开之前将女儿的婚事定下来,因此在和张家达成赔偿协议之后便跑了两次莫家,开始的时候也是极顺利的,纳彩问名也都过了,如今只等着合八字了,怎么如今却…… 李秀云一双大眼惊疑不定的在刘氏和季贞儿两者之间穿梭,季贞儿轻轻一嘆,轻声说道,“方才官媒悄悄儿的来了,说是杏儿和莫公子八字不合,并非良配。”话虽是这样说的,可他们心中清楚,只怕是老太太闹出的这桩事情传进了人家的耳朵,因此被那莫家的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了。 李秀云愣住,这问名和纳彩虽是六礼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可实际上大多都是走个过场的。许多人家在决定议亲的时候便已经探问过新人的生辰八字,虽不会在祖庙进行占卜,可也要觉得匹配才会正式议亲的。更何况,若是两家诚心结亲,便是真的八字不合也会先想个办法来看看是否能够化解,这样轻易以八字不合退回庚帖的,大多数都是想要悔亲。在大月朝,只要没过了纳吉这一步,便不算正式定亲,便是哪一家反悔了对方也挑不出什么错儿,如今莫家用这样的理由来推拒婚事,十有**是为悔亲找的藉口。 李秀云转转眼珠,前几日太太为江杏儿选亲的时候她也留意过,当时似乎还有一家也不错的,于是说道,“太太也别烦心,咱们峦城好人家多得是,莫家不成不是还有董家么?上次太太不也说董家三公子是个极争气的,十五岁便中了秀才,想必再过几年定能考中举人,到时给杏儿妹妹挣个诰命回来岂不更加风光?” 刘氏微微一嘆,“董家公子虽好,可上面两层婆婆,妯娌多是非也多……” 李秀云想想也是如此,她自己便身在这样的人家,虽外表风光无限,可内里究竟如何,也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杏儿温柔单纯,还是选一个人口简单的人家为好,我们作为娘家人也能放心。”季贞儿说道。 “所以我和你们老爷最终才定下了这莫家,不想他们却……”刘氏咬牙,若不是老太太惹出这场是非,她闺女哪会被人嫌弃。 “太太也别生气,依儿媳看这莫家也未必就是那样好的。”季贞儿缓缓说道,“太太仔细想想,那莫老爷不过四十出头,娶的继室今年才十九岁,怎知将来不会再给莫公子生个弟弟出来?这一母同胞和隔着肚皮的可不一样。” 李秀云颔首应道,“正是这样,说不定莫家此番行为就是那继室夫人捣的鬼,这莫公子若是娶了咱们家的女儿,可是添了许多助力,莫夫人辖制不住不说,还有可能成为她将来所生亲子的阻碍,杏儿若是真的进了他们家,也未必能过上舒心日子,如今一拍两散也没什么可惜的,太太不妨打起精神来另寻一户好人家。” 刘氏苦涩的笑笑,“你们说的话我都明白,只是我给杏儿寻的那几户人家你们也都瞧见了,这莫家在里头便是最出挑儿的,其他的不提也罢。如今老太太又闹出这样一桩事情来,虽已经解决,可有个这样跋扈不讲道理的祖母对杏儿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季贞儿心中暗暗点头,虽然江张两家瞒的紧,可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否则便是那莫夫人想在莫老爷枕头边儿吹风也没个理由,“其实也不必局限于峦城,附近若是有家风好的太太也不妨瞧瞧。” 第61页 刘氏摇摇头,“杏儿是什么性子你们当嫂子的还不清楚?说好听点是温柔腼腆,实际上就是个没主意又不硬气的丫头,性子那样孬,我放在身边尚且不放心,若是把她嫁到外地,吃了亏受了委屈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我还不得日日悬心呀。” “……如今老太太这桩事情刚出,太太急着给杏儿定亲虽是好意,可这匆忙之间难免有不周到的,这莫家不就是个例子?”李秀云缓缓说道,“太太不如将此事先略放放,待风声过了再做计较。” “三弟妹说的是,左右您还想着多留杏儿两年,不妨趁此机会多多留意,咱们大月朝的好男儿多得是,总能挑出一个配得上杏儿的。”季贞儿笑道。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我这心里实在是不甘……”刘氏深深的嘆了一口气,她本就为了这个女儿的婚事操心,如今又生了这样的波折心中更是不自在。 李秀云正想安慰两句,便听碧荷带着慧歌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太太,太太,老太太出事了。” 刘氏腾地站起来,也来不及擦干眼泪便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方才三奶奶刚刚离开,那赵妈妈便进来给老太太请安,说了两句张家的事情,老太太当时便急了,非要喊老爷回来。奴婢本想着先来回禀太太,可老太太却不让,说,说全家都瞒着她一个人……后来老爷自己回来了,老太太一听赔了张家八间铺子,当时就一口血喷出来晕了过去。” 大户人家第五十三章来客上 那赵妈妈自从被老太爷和老太太撵了出去便一直心有不甘,逮到个机会便要进来给老太太请安以便让她老人家能够想起她多年的忠心。这一回刚听说老太太病了便找人递了话儿想要进来看看旧主子,可因老太太这几日和老太爷闹别扭心里不痛快,便一直没答应。如今听到赵妈妈又来请见,想到刚才李秀云无意中露出来的一句话,心里便有了主意。 那赵妈妈倒也不是个没分寸的,开始见老太太不知道这件事,也是不想说的,后来耐不住老太太一个劲儿的问,真是用庄子管事的位置加以利诱,赵妈妈禁不住诱惑,便吞吞吐吐的说了几句实话,老太太心里一凉,便闹着要去问问江老爷。 在从儿子口中得知自家居然真的因为此事赔给了张家八间商铺时,老太太的眼睛立刻直了,哆哆嗦嗦的问了一句,“果真?” 得到江老爷肯定的答覆,老太太脸色铁青,一口血喷出来后果断的再次晕倒,三四个大夫在江府进进出出,轮流给老太太看诊,整整灌了她三大碗汤药,这才让老人家在晚间缓缓醒来。看着独子和几个孙子担忧的脸庞,老太太嘴一瘪,无声的滴下几滴眼泪。 “……我年纪大了,有时候脑子不清楚……以后你多提醒我几句……”老太太紧紧攥住刘氏的手,哽咽道,“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活大半辈子,连曾孙都要开蒙了居然还会败了家里的产业……” 江老爷和刘氏两人看着老太太内疚不安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劝了整整半个时辰才稳住老太太的情绪。老太太最开始虽知道那张家定不会善罢甘休,可心里想着自家有钱有势,加上这几日家中也算风平浪静,并无人在她耳边嚼舌头,便以为最多不过是赔上了两个钱儿,不想如今却连这生财的铺子都送了出去,一时接受不了,这心里存了事情,总觉得对不起儿子和江家,加上一直没有的到老太爷的谅解,久而久之这病却实打实的坐下了,后来又听说小孙女的亲事不了了之,这更是添了一桩心事,病情倒是越发重了起来,仔细将养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好,弄得家中众人极为忧心。 “老太太这病是心病,需要家里人仔细开导才能见好。”韩氏说道。 “大嫂说的是,只是如今咱们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老太太就是放不开,能怎么着?”李秀云也很忧郁,按理说,老太太时常苛待自己,如今她病了自己理应狠狠的乐上一乐的,可偏偏她的心情却一点都不好。老太太自从生病之后便有气无力的,也没空找她的不是,开始的时候确实让她松快了两天,可后来却发现事情并非这样简单。 老太太在不对,那也是当家主母,她病了,下边人也跟着遭罪。这回她不是装病,因此家里人也都上了心,再不敢像过去那样散漫。李秀云身为晚辈要日日侍疾不说,还得配合着韩氏季氏想方设法的逗老太太开心。过去每日不过伺候老人家三餐饮食,下午得空时随着刘氏陪着老太太话话家常,其他时间却还是自己的。可如今却几乎日日守在上房,一刻也不能松懈。太太年纪大了,便是出于孝道,她也不能让刘氏陪着自己时时伺候老太太,而韩氏要管家,也是没时间的,至于季氏,也是三天两头的闹病,每日来上房不过呆上那么一时片刻,陪着她们说说话逗逗趣儿,季氏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又有上次的事情在前面挂着,谁也不敢强迫她像自己那样日日给老太太餵饭奉汤,于是这照顾老人的任务几乎全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像这样时时刻刻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简直是痛苦。 何况,老太太虽然对她不好,可对江云之却是真心疼爱的,如今看到祖母日渐憔悴,江云之早就把前些日子对老太太的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盼着她老人家赶快好起来。李秀云回想入门这些日子的经歷,心知这一辈子恐怕都很难讨好老太太了,那么只能将全部的指望都放到丈夫身上,江云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男人,想引他在意自己爱护自己心疼自己,那么就必须将姿态放低,做一个贤惠柔弱又良善的女人。 李秀云这一个月来对老太太的用心侍奉让江云之很是感动,背地里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的甜蜜话。李秀云在窃喜的同时也相信,只要自己稍稍表现出一丁点的幸灾乐祸,江云之定要埋怨她爱记仇不孝顺的,因此她只能忍着心中的不耐加倍小心的照顾老太太。现如今,老太太的身子没见好,她倒是瘦了整整一圈儿。 “老太太不过就是因为那八间铺子的事情觉得愧疚。加上老太爷又仿佛还在和她置气,这才放不开心事。”季贞儿说道,“我觉得,此事还要老太爷和老爷出面多多劝导。” 李秀云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自从老太太病了之后,老太爷不过是抽空瞧了两次,每日夜间歇在方太姨娘处不说,就连白日也极少进老太太的屋子。这强大的落差,也难怪她老人家想不开。 韩氏沉思片刻,说道,“咱们几个不过是内宅女子,此事还要说给太太听,让老爷去劝劝老太爷才是正理。” “正是。”季贞儿和李秀云齐齐点头。 江家家业虽大,可实际上有七成都是江老爷花了半辈子辛苦挣下的,他又是老太爷的独子,由他出面劝导老太爷是最合适的人选。妯娌三个想的极好,可却没想到,老太爷这一次却一点都不买帐。许是对老太太彻底失望了,虽拗不过儿子的期盼去上房瞧了老妻两次,可到底也没说出什么安抚的话来。老太太得不到老太爷的安慰和谅解,神色更加憔悴,不到半月便瘦成了皮包骨,唬的全家都跟着着急。 后来还是宁城大姑太太传了信儿来,老太太这才略略高兴一些。 “恭喜老太太要母女团圆了。”韩氏读完宁城的来信,笑眯眯的看着老太太。 “纹贤果然要来瞧我?”老太太黯淡的眼睛突然散发出光彩,伸出干瘦的手掌向韩氏的位置抓去,“快,把信给我,我要亲自瞧瞧……” 韩氏急忙把信递到老太太手中,老太太抖着手将信纸拿到眼前一字一字的看了起来,良久之后哽咽的说道,“纹贤果然要回来了,我的纹儿要回来了……没想到我老太婆有生之年还能在看到她……” “瞧老太太说的,大姑太太心里惦记您,这不,一收到老爷的去信便急匆匆的赶来了。”刘氏握住老太太的手,示意李秀云给老太太擦干眼泪,“大姑太太在信里可是极为担心您的身子骨,只为她这份儿孝心,您也好保重身子呀。” 老太太抖着嘴唇点头,“……是,是,我要好好地……我要等着纹贤来看我……十年了……我整整十年没见过她了……” “老太太细想想,那信中可是说了大姑太太母女此次想在峦城开铺子,说不定以后会长久的留在这里呢。”季贞儿说道,“这是喜事,老太太应当高兴才是。” “正是呢,以后老太太儿女环绕,子孙满堂,那可是天大的福气。”李秀云笑着应和。 “对,对,是喜事,喜事。”老太太连连称是,扭头沖刘氏和韩氏说道,“你和淑卿两个仔细的收拾出一处院子,等过几天纹贤母女来了好去住着。” 第62页 “老太太放心,儿媳和淑卿定会将此事办的妥妥噹噹的。”刘氏应道。 老太太想了想,又说,“轻鸿那孩子虽是纹贤的庶子,可杏儿尚未出嫁,他一个没有血缘的男孩子在咱们家内宅里进进出出的到底不方便,不如让他住在外院吧。” 刘氏皱眉,迟疑了片刻才道,“老太太想得虽周到,可惊鸿到底是大姑太太抱在身边充作嫡子养着的,虽没血缘关系,可名分在那摆着,也算是咱们家的至亲,只单让他一人住到外院似乎显得咱们有些凉薄……” 季贞儿也笑着符合刘氏,“孙媳虽没见过大姑太太,可也听说那吴家表弟今年不过十二三岁,说起来也还是个小孩子,咱们大月朝对待至亲向来宽容,懂礼的人家都不会以此说三道四的。若是咱们让大姑太太母女住内宅,反倒把一个没立事的孩子隔到别处,恐怕有些失礼,大姑太太心善又慈悲,那孩子自幼长在她膝下,若是突然将他们母子隔开也是不……听说那孩子的生母也会跟着来的,老太太本是好意,可若是因此让大姑太太心里不痛快岂不是不美?” 老太太仔细想想也是如此,吴轻鸿到底不是从她女儿的肚子里钻出来的,这母子之情全靠平时的相处,若是勐然将他们母子分开,那姨娘在从中挑拨两句,到时吃亏的岂不是自己闺女?想到这,老太太贊同的应道,“你们说的极是。只是,杏儿如今正是说亲的年纪,可是一丁点错儿都不能出的。”自从因为上回的事情让江杏儿和莫家的亲事告吹,老太太许是觉得内疚,对这个孙女倒是上心许多。 “若是老太太不放心,不如让大妹妹换一处屋子住着。”李秀云出了个主意。 刘氏连忙对老太太说道,“老三媳妇说的在理。儿媳待会儿便命人将我院中的后罩房收拾出来,明日便让杏儿搬去住着。这当娘的日日守着未出嫁的女儿,什么是非也沾不到她的身上。” 韩氏转转眼珠,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笑着说道,“孙媳倒是有一点想法。” “哦?什么想法你倒是说来听听。”老太太对这个长孙媳妇素来是温和有加的,见她眼睛闪闪发亮,不由得笑着问道。 “吴家表弟身份特殊,也难怪老太太心中顾虑。让杏儿妹妹搬到太太的院子虽也是一个办法,可咱们也要为大姑母一家和吴家表弟考虑一番。” 老太太点点头,“你继续说。” “大姑母虽住在咱们家,可到底是客居,行事也是不便,老太太若想长久的留下大姑太太,定要为他们一家住的顺心舒服。”韩氏微微一笑,“老太太觉得让没有血脉关系的吴家表弟在咱们内宅进进出出不便利,又怎知大姑太太他们就觉得自在呢?这家家户户都有不同的规矩,大姑太太虽是咱们家出身,可嫁去吴家也有二十年了,如今也是个当家主母,吴家大表妹又是个有本事的姑娘,咱们也不能委屈了她们。依孙媳之见,不如将那景西苑在外墙处另开一个小门,拾掇好了腾给大姑太太一家住着。” 那景西苑是个二进的小院子,原来是给丫头们做下人房的,后来江府扩建,给丫鬟们另置了屋子,那景西苑便空了出来,因那地方紧挨着西街,也不好让内院的主子去住,因此整修了一番之后便空了下来。如果叫人在那外墙处另开一个小门儿,对内挨着江府,对外又是另成一家,倒是极为便利的。 老太太听了极为满意,“还是淑卿想的周到,就这么办了。你立刻叫敏之将此事回给老太爷,然后找风水先生和工匠过来细细的瞧了。” 韩氏笑呵呵的应了,“孙媳这就去办。” 老太太的病情,在得知宝贝女儿即将领着外孙女来访的时候渐渐好转。老太爷虽没给儿子面子,可面对多年不曾相见的女儿,心里也是激动的。他不愿让本就命苦的女儿见到父母不和,因此自打接了大江氏的来信,隔三岔五的也会去老太太的上房歇上一夜。 老太太得到丈夫的谅解,疼爱有加的女儿也即将到来,心情开朗许多,待半个月后大江氏领着吴家两位姑娘到了峦城之时,老太太的病早已好了七八分。握着女儿的手哭了半日后便恢復了往日的精神,看的刘氏和三个儿媳既宽心又感慨。 “妾身看这大姑太太比灵丹妙药都灵验!”李秀云笑着看向江云之。 “人逢喜事精神慡嘛。”江云之坐到床边将妻子搂到怀中,“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伺候老太太是我应该做的,哪里敢说辛苦。”李秀云伸出手臂搂住江云之的腰,将身子软软的靠了过去,“到是你,日日为老太太忧心,许久都不曾这样松快的笑过了。” “……我自小便跟着老太太住在京都,那个时候她老人家并不像现在这样……这样严厉的,她虽不爱出门交际,可为人却是极为慈善的,对我更是照顾有加。”江云之右手顺着妻子柔顺的头髮,缓缓说道,“有一次我出痘,老太爷因每日要去上朝怕传染便把我关到了一座空院子里,只派了几个婆子贴身服侍,那时我年纪小觉得委屈便日日哭泣,隔了一日老太太放心不下居然也跟着来了,当时她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抓着我的手就怕我挠伤了自己……后来我好了,她却累病了……” 李秀云静静地听着,垂下的眼睛不停地闪烁。 “我知道老太太对你不好,可是她却对我恩重如山,你能这样不计前嫌的照顾她我真的很高兴。”江云之把下巴抵在李秀云的头顶蹭了几下,“秀云,谢谢你。” 李秀云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那么,云之,我心里的委屈,你可知道……” “……我知道,可是老太太是我祖母……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她计较好不好?”江云之捧住李秀云的脸,温柔而认真的说道,“秀云,老太太加诸在你身上的所有不平,通通记在我心里,我无法为你出气,可却会用心去补偿,秀云,我会加倍对你好。” 李秀云认真想了想江云之的话,老太太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孙子,所以处处为难她,可江云之却因为老太太对她的刁难而渐渐的关注她甚至疼惜她,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只怕又要气的吐血了吧?李秀云垂下眼帘轻轻笑了两声,“你别紧张,我虽不像大嫂二嫂那样出身高门,可也读着女则女戒长大的,定会认真孝敬婆母,不让你烦心……” 江云之感激的搂住李秀云,“……我也不是要你一直忍气吞声,你受了委屈可以回来告诉我,我去找老太太说,她虽然严厉,可我的话却还是听得进去的。” 李秀云点点头,坐直身子说道,“我知道的,你放心。今日早些歇着吧,老太太不是命你明日带着吴家表弟和表妹游览峦城风光么?” 大户人家第五十四章来客下 自从大江氏到了江家,整个府中仿佛恢復了往日的平和,老太太只顾着和久未见面的女儿闲话,时不时的逗逗两个外孙女,半个月来上房内每日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老太太,这是青鸾亲自给您设计的衣服,您看看喜不喜欢?”若说现如今老太太最疼爱哪个晚辈,江家十个人中有九个要将手指指向随着大姑太太前来暂居的吴家大姑娘。 这吴家大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小小的脸蛋儿弯弯的眉毛,脸颊上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看着很是俏皮,加上性子开朗极爱说话,刚一进门便投了老太太的眼缘。 “喜欢喜欢,我们青鸾亲自做的衣服外祖母怎么会不喜欢?”老太太伸出右手抚摸那淡棕色的袍子,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fèng儿,“只用手摸着就觉得定是好的,还是青鸾最知道孝顺,才来这几日就想着给我做衣裳。” “老太太这样慈祥,青鸾见了就觉得亲切,只要能让您开怀,别说是一件小小的衣裳,便是那织女手中的金针,青鸾也要想尽办法为您讨来。”吴大姑娘撒娇的滚到老太太的怀里,声音娇柔可爱,引得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 “外祖母的小心肝呦,瞧着小嘴儿甜的。”老太太拉过吴大姑娘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拔下一只玉镯套到少女细白娇嫩的手上,“青鸾这样孝顺,外祖母也不能白得了你的东西,这是我娘家祖传的翠玉镯,本来是一对儿的,当年我娘临终之前把其中一只留给了我做嫁妆,如今我便将它传给你了。” 吴大姑娘看着右手腕上碧澄澄的镯子,眼睛一亮,脸上笑的越发甜美,“青鸾孝敬老太太是应该的,岂能收老太太东西……何况这镯子是太婆婆留给您的念想,青鸾可不敢要……”说罢将左手按到镯子上作势要拔下来。 第63页 老太太急忙按住,“有什么不敢收的,这是我娘亲给我的,如今我给了自己的外孙女正是应当的,好孩子快带着,如果不收外祖母可生气了。” 吴大姑娘听了这话便垂下头,红着脸将镯子拢到袖子里,此举引得一旁的季贞儿微微一笑,半开半闭的眼睛闪过一丝讥诮。自打这吴大姑娘来了江府,老太太的梳妆匣子能空了一半儿。 “母亲您太宠着她了,这几日都已经赏了她六套头面了。”大江氏含笑的瞪了女儿一眼,“为娘知道你素来喜欢这些玉呀石的,自问平时也没亏待了你,如今居然还跑来占你外祖母的东西。” “女儿哪有?”吴大姑娘不依的叫道,“这是老太太疼女儿。” “不错不错,是我要给她的,你不许说她。”老太太连忙护道,两手将吴大姑娘搂在怀中,爱怜的说道,“今日外祖母命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水晶虾饺,待会儿你可要多吃几个。” “外祖母真好。”吴大姑娘昂起头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老太太,随后扭头看了看乖巧的坐在母亲身旁的吴二姑娘,说道,“就是不知可有妹妹爱吃的蟹黄包?” 老太太一愣,随即笑道,“有的有的,外祖母知道你最是爱护弟弟妹妹的,自然不会少了他们的。” 吴大姑娘这才满足的点头,“青鸾自己吃什么无所谓,但是却不忍让母亲和弟弟妹妹吃的不舒心。” “你母亲有你这样孝顺的女儿真是福气。”老太太连连贊道。 “老太太过贊了,自从父亲去后,我们母女几人越发艰难,那时青鸾便下定决心,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母亲和两个弟妹过上好日子。”吴大姑娘垂下眼皮,脸上显出明显的哀伤和强撑着的坚强。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外祖母知道你为了吴家为了你母亲和弟妹付出极多。”老太太拍拍吴大姑娘的肩膀,眼中满满的都是慈爱和满意,“青梨和轻鸿如今能过上这样富贵的生活都是你这个姐姐的功劳。” “这都是青鸾应当做的,不敢居功,只要家人过的好,我便觉得高兴。”吴大姑娘腼腆的笑笑,将头贴在老太太的肩头蹭了蹭。 “真是个良善体贴的孩子。”老太太摸着外孙女的小脸儿对大江氏说道,“纹贤你养了个好女儿呀。” 大江氏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嘴上却谦虚的说道,“老太太快别贊她了,不过就是有点小聪明罢了。我倒是希望她能像杏儿那样文文静静的。” 老太太不贊同的摇头,“杏儿过于腼腆了,还是青鸾好,性子活泼又体贴,依我看来,咱们家里这些丫头媳妇,就没一个比的上她的。” “母亲可别抬举她了。这丫头哪里有几位侄媳妇懂规矩。” 老太太撇撇嘴,眼睛扫过李秀云,最后落到吴大姑娘身上,“这么好的姑娘,将来也不知哪家的小子有福能得了去。” 大江氏眼睛闪了闪,若有所思的说道,“青鸾是个命苦的丫头,早早都没了亲爹护着,好容易订了亲又……如今我也不求别的,只愿她能平平顺顺的过一生……” “娘……您在说什么呢?”吴大姑娘跺跺脚,红着脸拉着吴二姑娘跑了出去,引得老太太又是一阵大笑。 “小丫头害羞了……青鸾的亲事我记在心上呢,将来定会给他寻个好夫婿。”老太太似有深意的看着女儿。 “有母亲做主女儿便放心了。”大江氏抿嘴笑了笑,“家世什么的倒是其次,主要是人品……青鸾的情形您也是知道的,只要男方人好,不嫌弃我们家,能让青鸾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便成。” 老太太点点头,目光再次扫过李秀云,嘴角微微掀起,“你放心,我定会给她挑个知根知底儿的人家。” “还没议亲呢老太太便恨不得将私房通通掏给她,若真是进了门儿那眼里哪里还有我们?”刚出老太太的正院韩氏便怒声抱怨,一双凤眼恶狠狠瞪着大屋外头那富贵花开的门帘子。 “大嫂。”季贞儿低喝,眼睛看向刚出院门的李秀云。 韩氏自知失言,见李秀云过来脸上也有些不自在,说道,“三弟妹上回不是说我那玫瑰露好喝么,刚好我娘家昨日又托人送来几瓶,待会儿我让维雪再给你和二弟妹送两瓶子去。” 李秀云微微笑道,“哪里是我喜欢喝,是我们三爷那回不小心喝了一口,说大嫂这玫瑰露和咱们自家的不一样,味道要清洌醇香一些,我仔细尝尝也觉得味道确实比平时喝的好一些。” “真是没想到三弟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喝这种饮品。”韩氏扬眉笑了起来,“这东西是我娘家自家调的,虽比别处多用了几分心思,可也不值什么,你们若是喜欢我下次让他们多带一些过来。” “如此就多谢大嫂了。”季贞儿和李秀云齐齐拜谢,韩氏点点头自去了议事厅处理公事,而季贞儿和李秀云闲聊几句之后也各自分开。 刚进枫林苑,季贞儿的脸便沉了下来,看的刚刚进门的江寒之惊讶不已,“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谁又给你气受了?” “你说呢?”季贞儿不满的白了江寒之一眼,看的江寒之更是奇怪,不由得追问道,“究竟是怎么了?这几日大姑太太过来,老太太心情极好应当不会寻你们麻烦啊?” “哼,老太太不寻麻烦不代表别人不找麻烦!”季贞儿冷哼,眼中的怒火压抑不住,“这日子怎么就没一天消停儿的,现如今连个外人都能到咱们江家指手画脚了!” 江寒之微微皱眉,“外人?你在说大姑太太?” “除了她还能有谁?”季贞儿没好气儿的叫道,“她自家两个女儿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还嫁不出去,不想着仔细寻个好人家,倒跑过来关心我的肚皮了!” 江寒之脸上一僵,神色有些复杂的问道:“她做了什么?” “如今老太太可是有了贴心女儿为她出气了,母女两个联手要整治我们呢!”季贞儿恨得牙疼,今日她去上房陪客,大姑太太便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问她肚子可有消息,随后又给她讲了一番好女子的为妻为媳之道,又拿捡她自己做了个现成的例子,说她还为吴家姑父生了两个女儿呢,可也不是为了生子给丈夫纳妾?何况她季贞儿一个肚子从没鼓起来过的。言辞委婉温和,可该说的想说的却一句没落,她心中有气,偏偏碍着一屋子的长辈都在又不好反驳,只能生生咽下了这口恶气! 江寒之眼中闪过一抹怒意,嘴唇紧紧抿起,良久之后才道,“以后少去上房便是。” “哈,你当我愿意去受那窝囊气?”季贞儿冷笑,“老太太前日便下了令,因大姑太太是客,咱们要让她们一家子感觉到我们的热情,若是平日闲着无事便留在上房陪着说话解闷!真是好笑,如今老太太有个吴大姑娘便什么都够了,哪里还用得着我们陪着解闷儿?” “大姑太太可不是住上一二日便走的,老太太总不会让你们日日这样陪着。”江寒之略微思考一会儿又问道,“我娘就没说什么?”自家母亲是个什么性子他最是知道的,外表看着温和稳重,其实是个最护短的,儿子儿媳被老太太责骂她不敢说什么,可其他人却另当别论了。 季贞儿闭上眼睛有些疲惫的摇摇头,太太今日不但没说什么,反而一直纵容大姑太太的提问,让她觉得,其实刘氏心里也是同意大江氏所说的纳妾生子这一言论的。 江寒之见到妻子如此,心中也不好受,将她的身子搂到怀中亲自解下她头上的钗环为她轻轻的按摩头部,她素来有这个毛病,只要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便头痛,又不爱吃药。过去玉瓶没出嫁的时候曾专门向一个老大夫学过按摩的指法,可后来她嫁给了铺子掌柜,便将这套手法交给了落霞,可那丫头虽然心细,却总是掌握不好手劲儿,他知道后便学了过来亲自替她按摩,虽然右手不甚灵便,可也能让贞儿略微舒适一些。 力道适中的按摩让季贞儿的眉头缓缓舒展,低声嘟囔道,“你瞧着吧,以后家里有的闹腾呢……” 江寒之挑挑眉,见到妻子仍旧闭着眼睛,于是出声问道,“怎么这么说?” 季贞儿睁开眼睛含笑的看着江寒之,“老太太心里的主意你不会不知道吧?这几日她可是日日让云之领着吴家两位表妹出去玩耍呢!” 江寒之断然摇头,“你多想了,青梨表妹才十四,不说岁数和三弟差太多,便是身份也不匹配的,他们吴家二房虽然败落,可青梨到底是大姑太太的正经嫡女,老太太就算有心想让她给三弟做平妻也绝对开不了口的。” 第64页 季贞儿不以为然的白了丈夫一眼,“谁和你说是青梨表妹了?这些日子老太太心呀肉的疼着的可是吴家大表妹!” 江寒之惊愕的看着妻子,“怎么可能?大表妹可是个望门寡!” “就因为她是望门寡老太太才敢打起这个主意的呀。”季贞儿坐直身子,眨眨眼睛将方才在上房里老太太和大姑太太的言行给丈夫学了一遍,“你听听这话儿说的是不是里边另有文章?我总觉得说不定人家母女俩早就达成协议了……你是不知道这几日老太太有多喜欢大表妹,今日更是连祖传的镯子都给出去了……咱们家谁不知道大嫂极为喜爱那只镯子,求大伯替她讨了两回老太太都没捨得给……” 大户人家第五十五章吴家表妹上 峦城西郊有一座忘忧山,据传太祖皇帝在建国之初曾因国事烦扰而微服出巡,途径此山被其风光吸引,在登上山顶的那一刻心情飞扬,展眉而笑,回宫后便将此山命名为忘忧。此事真假无人知晓,但忘忧山下的石碑却千真万确的出自帝王之手,也正是因为这个御笔亲题的石碑,举凡游览之人必须在山下下马落轿步行上山,而这一次来到山脚下的,便是江云之一行人。 “那传说是真的么?”李秀云望着一旁侃侃而谈的丈夫,眉眼含笑,自从在山下下了马车,他便一直走在自己身边为她讲解沿途风光和传说故事,这是她头一次见到这样神采飞扬充满自信的江云之,此时的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耀眼又夺目。 “真的假的谁知道呢?不过据正史考据,太祖皇帝在起兵之初曾在徽城之战中吃了败仗,后来便退守峦城,许是那时来忘忧山游览过也未可知。”江云之摇摇扇子,伸出左手拉着李秀云上了一个极陡的台阶,“小心脚下,这里的石阶都是宽窄不同的,一定要多加注意。” 李秀云点点头,眼中泛起丝丝笑意,江云之见了唇边也泛起微笑,左手紧了紧,宽大的袖袍垂下,遮住了两人交握的双手。 吴大姑娘望着前方结伴而走的夫妻俩,眼中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随即笑微微的喊道,“三表哥,等等我们。” 江云之顿住步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扭头说道,“走快一些。” 吴大姑娘抽出帕子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因忘忧山的景色在春秋两季最美,此时正值盛夏,登山赏景的游客极为稀少,女眷们虽戴着纱帽遮阳,可为了方便观看沿途景色,帽前的轻纱都是撩起的,因此吴大姑娘双眼里无助和恳求就这样直白的显露在众人眼前,“这山也太高了,石阶又陡,表哥你拉我们一下可好?” 江云之眉头一扬,神情有些异样的看着吴青鸾,随后将目光扫向后头跟着的僕妇,慢吞吞的对两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吴家婆子说道,“你们家大姑娘体弱,你们两个就辛苦一点,轮番背着上山吧。” 两位僕妇双眼游移不定的看着自家大姑娘,不知所措。 吴大姑娘神情有些恼怒,叫道,“谁要她们背?!我自己能走!” 江云之点点头,又看了看吴家二姑娘,只见她正扶着贴身丫头的手臂歇息,“那就好,大表妹既然不喜欢让人背,那不妨也像二表妹那样扶着丫头的手上山。” 吴青鸾脸上僵了僵,扫了一眼身后的丫鬟,勉强笑道,“珍珠身子不如妹妹的丫头健壮,她自己都自顾不暇我又哪里忍心再让她伺候我……” 李秀云微微一笑,“大表妹真是体恤下人。” 吴青鸾眉头微扬,看了看石阶之上的李秀云,慈悲的说,“谁不是爹娘养的呢?珍珠虽然是个丫鬟,可自小伺候我长大,与我情同姐妹,在我心里她和亲生妹妹是一样的,我自然要多多关照。” 姐妹?李秀云眼角抽了抽,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吴二姑娘,果然见到小丫头圆圆的脸蛋沉了下来,垂下眼帘试图遮住眼中的怒意,可紧抿着的嘴角却泄露了心思。 “要不让绿衣扶着表妹?”李秀云牵起嘴角,知道这个表妹定是不会同意的。 果然,吴大姑娘听了这话立刻说道,“表嫂虽是好意,可青鸾却不能受。第一,绿衣乃是嫂子的贴心人,妹妹哪敢劳动,第二,绿衣姑娘自从上山之后为嫂子遮伞递水本就辛苦,哪里还能让她在伺候我。”说完还看了绿衣一眼,眸中带着些许的恩惠和慈悲。 李秀云听了这话,目光控制不住的又看了看吴二姑娘,只见小女孩的脸色渐渐泛青,倚着丫头的小身子也勉强挺起,紧咬着的下唇不满的偷偷看向自家姐姐。 江云之的目光在几个女人之间穿梭一阵,最后说道,“大表妹实在是……实在是良善……既然你不忍下人辛苦,那就只能自己委屈一些了,这一带一向太平,你身后又有家丁和婆子跟着,慢慢走上去也无妨,前方有个亭子,我和你表嫂到上面等着你们……”说完也不等吴青鸾说话,拉着李秀云便朝山顶走去。 “三爷我就是再浑,也还知道这上下尊卑主僕有别,怎么这吴家大表妹却是如此不知礼数?!”江云之边走边抱怨。 “想是太过慈悲了……”李秀云轻声应道。 “慈悲?那干脆将下人都放了,她万事自己动手岂不更好?”江云之不以为然的哼了哼,“又不是出了家的姑子,还慈悲呢!” 李秀云小心的看了江云之一眼,斟酌了问道,“三爷似乎对大表妹有些不认同呢?” 江云之怀疑的看着妻子,“莫非你喜欢她?” 李秀云一愣,随即说道,“她是你表妹。” “那又怎样?我又不是就她一个表妹!”江云之奇怪的看着妻子,低声嘟囔道,“表妹又不是女儿,谁规定爷一定要喜欢!” 李秀云眼中笑意更浓,想了想,又补充道,“老太太很喜欢。” “哈,这种叽叽喳喳没深没浅的女人也就老太太看得上眼!”江云之一脚踢开脚下的石子,“烦死人了!” 李秀云挑挑眉,跟着江云之身后进了路边的一座小亭,用帕子拍拍石凳,慢悠悠的坐下,看着神情满是不耐的丈夫,含笑的问道,“大表妹怎么惹你不高兴了?这几日老太太时常让你领着两位表妹出来玩耍,妾身一直以为你们相处的极好呢!” “要是你天天被一个不知分寸的陌生人整天缠着东跑西颠的会高兴?”江云之冷哼,本来可以名正言顺的出来游山玩水他是很高兴的,可偏偏这个吴家表妹实在是让人无语。 峦城有许多知名的景色,城北的木槿便是其中一景。木槿适应性强,极易生存,按说并不稀奇,可峦城的木槿却因与周围的环境相互映衬而得名。每到夏季,上万株木槿齐齐开放,艷丽多姿极为引人注目,而城北的一座小山也因此得了个名字叫做木槿山,从山顶向下眺望,一片花海美丽异常,文人墨客们最爱在此吟诗作对,二十几年前更是有几个书生凑钱在山顶修建了几座小亭用于赏景。 因这个季节正是木槿花开的时候,前日老太太便命江云之领着吴家姐弟前去游玩,不想在山脚下碰到了几位友人,江云之碍于男女有别并未将吴家两位姑娘引荐给那几位朋友,只想着闲聊几句便各自分开,可没想到吴家大姑娘却跳下马车,怯生生的问了一句,“可是表哥的朋友?” 那几位公子不知所措的慌忙回礼,江云之无奈之下只能言简意赅的做了介绍,吴大姑娘随即便问是否也是要上山观景,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后居然说要结伴儿同行,惊得几位公子不知如何应答。 “你说说,有哪家未出阁的姑娘居然主动说要和陌生男子一同游山玩水的?”江云之气道,“爷活到十八岁,不说游遍大月也去过十几个城,就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 李秀云忍不住抿嘴而笑,“我说那日你回来时怎么脸色那样古怪,原来还有这么个缘故。” “有个这样没规没距的亲戚,爷还能笑得出来?”江云之叫道。 “那后来呢?真的和那几位公子结伴儿了?” “没有,后来二表妹的丫鬟过来将大表妹喊回了马车,随后那丫鬟就说主子身体不适,想在山下略微歇歇,她们姐妹脚程满,还是各走各的好!” 李秀云点点头,“二表妹倒是个懂事的。” “你当这就完了?”江云之眉毛一挑,没好气儿的继续说道,“虽没一块儿走,可最终的目的地却是一样的。” 那木槿山不像忘忧山有御笔亲题的石碑,因此山下有许多凉轿,轿子皆为竹子所制,四周轻纱环绕,是专门给姑娘们乘坐的。江云之不想让表妹们抛头露面,便雇了两个轿子让他们抬着两位表姑娘上山。到了山顶便见到那三位友人正在和几位书生作画,吴大表妹也过去凑热闹,若不是吴二姑娘紧紧的拉着她的袖子,只怕连纱帽都不戴的。 第65页 “你说说,一个大姑娘净往男人堆里挤,像什么样子!我让吴表弟把她喊到另一座亭子里赏景,她居然跑来说……说……” “说什么?”李秀云笑嘻嘻的看着脸色突然涨红的江云之,就算他不说,她也猜得到。吴家表妹见江云之脸色不好的将她从人群中叫开只怕会以为表哥是在嫉妒呢! “你笑什么?”江云之叫道,伸出手掌狠狠的掐向李秀云的脸颊,“敢笑话你夫君是不是?” 李秀云笑着躲开,“我错了,错了,再不敢了……” 江云之一把将妻子拽入怀中,右手探向粉嫩的脸颊,李秀云急忙闭上眼睛,可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倒是软软的嘴唇贴了上来细细吸吮。 “这是外面呢。”李秀云红着脸推开江云之,一双大眼偷偷向四周看去。 “放心,爷早观察过了,没人儿!”江云之甩开扇子摇了摇。 李秀云暗暗白了他一眼,眼珠一转,笑眯眯的问道,“三爷还没告诉妾身大表妹和你说了什么呢?” 江云之脸上一僵,有些尴尬的躲开视线,可耐不住李秀云的手抱住他的袖子晃来晃去,只要吞吞吐吐的应道,“……她让我放心……”随即气急败坏的叫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若不是怕坏了她们姐妹的名声没法跟老太太交待,她以为我稀罕理她们!” 李秀云听了呵呵笑了起来,有些促狭的看着丈夫微微泛红的脸孔,“妾身就想今日三爷怎么非要让我也陪着出来游玩,感情是那日被小姑娘吓着了……” 江云之狼狈的瞪了瞪李秀云,粗声粗气的叫道,“笑,你再笑,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李秀云脸上微红,刚要说话便看到树后身影浮动,只见吴家两位姑娘各自在贴身丫头的搀扶下来到了亭外。 大户人家第五十六章吴家表妹下 “三表嫂今日怎么一同跟着出来了?老太太那边儿不用伺候吗,这大夏天的出来爬山可是个苦差事!”吴青鸾松开贴身丫鬟珍珠的手坐到李秀云对面的石凳上,右手支在石桌桌面,左手接过一柄绣工精緻的团扇轻轻摇着,眼角微微扫过远处正在树下眺望山下景色的江云之。 “昨日你三表哥说我自嫁进江府还不曾正经出过门,刚好这几日忘忧山游人不多,便带我出来散散心。”李秀云笑着答道,“老太太那边他也打好招唿了,今日二嫂子会过去服侍。” 吴青鸾眼睛闪了一下,“表哥表嫂的感情好像很好呀?” 李秀云笑了一下也不接话,端起绿衣奉上的饮品喝了一口,“两位表妹也尝尝这玫瑰露,是前日大嫂子差人送来的,我今日便叫绿衣调了一些带出来。” 吴二姑娘浅笑着道了谢,贊了一句好喝便坐在一旁不再吱声。吴青鸾却是细细的尝了尝,随即俏皮的说道,“果然好喝,大表嫂真是偏心,这样的好东西居然不想着给我和妹妹送一点子去,待回了府定要讨伐她去。” “想是不知两位妹妹的口味,也不敢贸然相送。” 吴青鸾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又说道,“三表嫂过门有四五个月了吧?” 李秀云轻轻点头。 吴青鸾笑了笑,“青鸾在宁城的时候也曾听母亲提过三表哥的这桩婚事,据说老太太当年很不满意……如今我瞧着三表嫂和老太太相处的倒也融洽……” 李秀云心中有些恼怒,这个吴大表妹说话行事怎么这么不上趟啊,“哪家的长辈给晚辈定亲的时候不是左挑右拣的?其实这人都是在于相处的,单看浮面其实做不得数,老太太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听说三表哥这婚事是女家先提出的呢!”吴青鸾正要在说两句,却发现吴二姑娘的小手在石桌底下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袖子,于是便顿住话头笑眯眯的看着李秀云。 李秀云心中有气,有心不搭理她,又怕双方太过难堪,略微思量一番,便挑眉笑道,“家母当年确实有心结亲,便去信试探了一番,老太爷和老太太见我与三爷也算匹配便遣了官媒亲自去徽城定下了亲事。怎么大姑太太竟没详细的给大表妹分说?” 吴青鸾浅浅一笑,两颊的酒窝微微露出,说道,“有说的,只是不甚详细。” 李秀云唇边泛起一丝讥诮,道,“也是呢,大表妹虽定过一门亲事,可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确实不该让你一个姑娘家过多打探。” 吴青鸾脸上一僵,眼中划过一丝恼怒,脸上也有些讪讪的,还是吴二姑娘开口解了她的尴尬,“三表嫂,这玫瑰露可还有?我这杯喝完了呢。” “有的。”李秀云忙让绿衣又给吴二姑娘倒了一杯,只见吴青梨端庄的小口喝了一口,沖李秀云浅笑说道,“三表嫂的衣裳真好看,尤其是袖口的这朵牡丹花更是别致。” “不过是闲着无事随意fèng的,青梨妹妹若是喜欢,明日我叫人把花样子给你送去。” 吴二姑娘含笑点头,“如此就多谢三表嫂了。” “早就听说三表嫂的绣工是最好的,今日瞧着果然如此,只怕连我铺子上最好的绣娘都要甘拜下风。” 李秀云听了也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吴青鸾。 “姐姐,你在说什么?!”吴青梨低声斥道,一双眼埋怨的瞪着自家姐姐,拿江家的少奶奶和绣娘相比,她这个姐姐又脑抽了吧?! 吴青鸾挑挑眉,不满的看着吴二姑娘,“我又怎么了?青梨,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呆板!”随即又看了看李秀云,有些心虚的嘟囔道,“绣娘怎么了?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还就比谁低了一等?” 李秀云冷笑,“大表妹倒是善心,说的也不无道理,就像这做生意,衣裳鞋子的卖给贵人也是卖,卖给贱籍奴隶也是赚钱,可是如此?” 吴青鸾脸上一僵,竟不知要如何应对,只能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吴二姑娘,不想却被狠狠的白了一眼。 李秀云见了这番情景又好笑又生气,继续说道,“早就听说大表妹最是有才,设计的衣服宁城上上下下从贵人到教坊丫头都极为喜爱呢,想必表妹定是秉着这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设计的吧?” 吴青鸾小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的瞪着李秀云,“三表嫂说什么呢?本以为能被老太太娶进门的定是谨言慎行的大家闺秀,不想表嫂今日将这教坊女子挂着嘴边,实在是有失体统!”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还就比谁低了一等?”李秀云挑挑眉,抿了一口玫瑰露后,扬起头讽刺的看着吴青鸾,“其实,大表妹今日也是让表嫂我大开眼界呢!” 吴青鸾鼓起腮帮子,气哼哼的说道,“三表嫂还是收敛一些的好,昨日听老太太讲您似乎还没拜过祠堂呢!” “大表妹的消息真是灵通。只是此事似乎和表妹今日的言谈无关吧?” “难怪表嫂不讨老太太的喜欢,青鸾来的虽晚,可也知道她老人家最是喜欢体贴宽厚的女子,对于牙尖嘴利没规没距的女人可是极为厌恶!” “是吗?”李秀云惊讶的看向吴青鸾。 吴青鸾仰起头得意的点头,“自然。” 李秀云轻笑着看着吴青鸾,眼中讽刺更重,挑高了声音说道,“可我瞧着她老人家十分疼爱大表妹呀?” “你……”吴青鸾气的将扇子重重的拍到石桌上,“三表嫂看着温顺,如今看来倒也是个有心思的呢……只是不妨将针对妹妹的这份儿心计用到老太太身上,早日入了族谱名正言顺的做上江家三奶奶的位置更为要紧,是不是?” 李秀云故作不解的盯着吴青鸾红扑扑的脸蛋儿,“心计?这话我可是听不懂了,大表妹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去算计么?至于族谱,不管入不入,什么时候入,我都是江家名正言顺的三奶奶,又有什么只得我去费尽心机的?” 吴青鸾眉头紧紧皱起,“没入族谱,就是族里不承认的意思,那就算不得正经的江家人,如今青鸾愿意叫你一声嫂子无非是看在三表哥的面子上,您还是收敛些的好!” “如此我还要感谢表妹了?”李秀云冷笑,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吴青鸾,“就是不知三媒六聘婚书官媒我李秀云少了哪样竟让表妹认为我算不得江家人?大表妹今日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少不得咱们要到老太爷和族长那里去问个明白了!” 吴青鸾不知所措的看着李秀云冷漠的表情,那日她分明听到自家娘亲和老太太的闲话,说是没入族谱就是不承认这个媳妇的意思,怎么如今听着却不是如此呢?吴青鸾紧紧锁起眉头,这古代到底怎么回事儿?那到底李秀云算不算江云之的正经妻子?要是算,那她将来是什么?愿意冒着近亲结婚的风险嫁给江云之已经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了,若是到了最后居然是让她做妾那还不如一头撞死!吴青鸾疑惑的自家妹妹,无声的询问着。 第66页 吴二姑娘闭闭眼睛,站起身子勉强的撑起笑脸摇摇李秀云的胳膊,“三表嫂别生气,我大姐姐自从前年生了一场重病之后脑子便有些不灵光,许多规矩礼节也都一知半解的,我母亲正慢慢的教着她,还望表嫂别和她一个病人一般见识。” 李秀云看了看吴二姑娘恳求的小脸儿,微微掀起嘴角,对于吴家这个小女儿,她还是很有好感的,“原本听说大表妹出嫁前夕丧了未婚夫,我还心疼感嘆呢,如今想来,还好当初没嫁过去,否则就凭今日这番行径……哼,我们是亲戚能包容她,可婆家却未必呢……” 吴青鸾听了这话大怒,正要上前怒斥几句,却被吴二姑娘冷厉的眼神制止,憋着气儿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都是我和母亲没有照顾好姐姐,还望表嫂看在我母亲一把年纪还要为姐姐操心的份儿原谅则个。” 吴二姑娘一双大眼泛着水珠,委屈又无奈的在姐姐和表嫂只见徘徊,看的李秀云有些心软,微微嘆了一口气,说道,“就算我今日不和她计较,只怕大表妹心里却还觉得委屈呢……” “表嫂放心,青梨回府之后定将此事原原本本的说给母亲听,绝不让姐姐再给您添乱。” 李秀云满意的看着吴二姑娘,眼中泛起一丝柔和,难为她一个姑娘小小年纪便能想的如此周全,“好啦,今日是出来玩耍的,还是开开心心的好,此事就此揭过,三爷在那边怕是等急了,若是妹妹歇好了不妨上路吧。” 吴二姑娘感激的笑了笑,亲自扶着李秀云出了亭子,待将她送到江云之身边之后便将脚步略微慢了两分,错开距离后冷冷的看着身后的姐姐,估算着前方的人应是听不到了才说道,“姐姐日后行事还是长些心吧,莫要叫人笑话了咱们吴家去!” 吴青鸾愤愤的等着吴二姑娘,“你还是我妹妹么?出了事不向着亲姐姐反倒站到外人那边!” 吴二姑娘皱眉,“若不是你闯祸,我需要陪着小心么?” “怎么是我闯祸?我那日分明听到老太太说……” “好啦!”吴二姑娘不耐烦的打断,淡淡说道,“老太太不过和母亲随意说上两句,哪里做得了准,也就你正经当成了一件事情,如今还跑到正主儿面前来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青梨,我可是你亲姐姐!”吴青鸾怒道。 “你若不是我姐姐,我根本懒得理你!”吴二姑娘偷偷翻了个白眼,她这是什么命?好不容易投了个好人家,虽然父母待她不如嫡姐和庶弟两人亲厚,可到底也没亏待于她,一家五口不算大富大贵,可也丰衣足食,这样的中等人家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归宿,本以为这一辈子可以松松快快的做个快乐米虫,不想好容易长大了却摊上个换了芯子又不着调nc大姐!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吴青鸾并不喜欢江云之,决定嫁他也是在母亲的劝说下做出的无奈之举~呵呵,明后天都有更新,亲们关注一下? 大户人家第五十七章蠢病上 “娘,三表哥可是有妻子的!而且,姐姐和他还有血缘关系,是近亲……”吴二姑娘圆圆的大眼闪烁着惊讶和不解,本想着将今天的事情说给母亲听定能引起她的重视,以后好仔细管教大姐,省得她将自家亲戚都得罪了,没想到却从母亲口中得知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就算这个年代表亲之间互相嫁娶是常事,可也没有自降身份给人做妾的呀?! 大江氏有些心虚的躲开小女儿的目光,这个丫头自小就有主意,看似温柔乖巧,实际脾气倔强又火爆,因此许多心事她都不敢仔细更跟她说明白。 “娘,咱们吴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也算个中等人家,您居然让姐姐去给三表哥做妾?”吴二姑娘不知是自己大惊小怪还是她娘神经出了问题,好好地正妻不做反倒要亲生女儿给人家做小,虽然自家那个大姐是个假冒伪劣的,可到底也占了她亲姐姐的身子不是?她有责任保护姐姐这具肉身,决不能让她亲娘和那个蠢货这样糟蹋! “……不是做妾……是平妻……”大江氏吞吞吐吐的说道。 “不管是平妻还是姨娘,上边儿是不是都有个正妻压着”吴二姑娘气哼哼的叫道,“娘,您想想,就姐姐那个性子也就咱们自家人能受着,外加煳弄一下不知情的外人,若是让她日日去给正室立规矩她指不定怎么闹腾呢?到时将外祖母好好的一个家搅得天翻地覆,娘你能安心么?”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姐姐性子怎么了?”大江氏不满的看着小女儿,“为娘早就和你说过,为人要知孝悌,不能这样没大没小的,若是没有你姐姐能有咱们家的今天?她那样本事,将布庄打理的……” “好啦娘。”吴二姑娘不耐烦的打断,“首先,无论是孝悌还是兄友弟恭都应该是有底线的,若是明知母亲和姐姐做错了我不知提点反倒一味盲从,那才是不孝不敬呢!其次,娘,请你不要再说布庄的事情了,当初若不是女儿托杜伯母和杜哥哥找了那十几个绣娘和裁fèng把姐姐设计的那些衣服加以改良,只怕咱们家的容锦布庄已经成了ji女专营店了!” 大江氏的脸唰的红了起来,有心想反驳小女儿几句,可偏偏又想不出一句得体的话来,最后只能喃喃的埋怨道,“……你这孩子,说话也不注意……什么ji……那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话么?” “女儿这不是一时情急嘛。”看见自家母亲不自在,吴二姑娘也懂得见好就收,自家母亲自来就喜欢大女儿的调皮娇气,举凡这个女儿说的话,九成九都会贊同,因此在发现姐姐换了芯子自后,她也不好揭穿什么,不说娘亲会不会相信,只说这人已经换了,除非把这假的灭了,否则也没什么好方法,于是她也只希望这个女子是个聪明的。因她姐姐本来就是活泼嘴甜的,因此这姑娘穿过来之后倒也没引起母亲的怀疑,若不是她有过亲身经歷,那姑娘说话也不知遮掩,行事又有些过分,只怕自己也不会怀疑什么的。 “你姐姐行事有时确实不够周全,可咱们不能只看到她的弱点不是?她张罗着接手铺子不也是为了咱们家吗?据算开头做的不甚圆满,可结局不是好的么?这两年家里可是宽裕不少。”大江氏拉过小女儿温言说道。 吴二姑娘偷偷撇了一下嘴,那圆满的结局是她的功劳么?还有,谁让她瞎忙活了?不说他们家本来就有些家底,只讲那土地的收成就足够他们母子四人逍遥一辈子了。她的思想一向是小富即安,他们吴家过去出过官员,在地方上也算受人尊敬,泼皮无赖贪官污吏什么的素来都不会找麻烦,因此这钱够花不就行了?何必劳心劳力非要挣那么一个富贵名门的名头?何况家中还有弟弟在,他若是个有本事的,将来自会撑起一个家,若是个孬的,便是为他挣下再多的产业也是无用。 “娘知道你也是心疼姐姐,为娘又何尝不是为你们姐妹操碎了心?你杜家伯母素来喜欢你,若不是碍着咱们家这几年老人先后过世要守孝,你又年纪小,只怕早就来求了……你虽没定亲,可也算是有个着落了,你可姐姐却……”大江氏长长一嘆,眼角也溢出一丝泪光,“但凡有个别的法子,我也不愿意让她受这份儿委屈……我只恨当年定亲的时候怎么就没仔细打探一下男方家的身子骨,害她成瞭望门寡,得了个命硬克夫的名头……” “望门寡怎么了?是男家身子不好和姐姐有什么相干?”吴二姑娘不乐意的嘟囔,心中也知道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规矩,未婚而丧夫的女子是很难再找到好人家的,想了想又道,“娘你为姐姐好,可怎么不想想姐姐那个性子,如今大户人家挑媳妇选的是稳重平和或是干练精明,姐姐那副样子哪里适合做个当家主母?” “……为娘也知道,这话本不该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只是如今你也大了,多听听也是好的。”大江氏搂过女儿的肩膀,“这万事难两全,你姐姐如今这么个身份,最好的出路就是给人做填房,再不然就是选个贫苦人家嫁了。这填房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前头的若是没有儿女还好一些,若是有孩子……后娘难为啊,再说这贫苦人家,你姐姐这性子,怕是很难讨得读书人的喜爱,可为娘也实在不忍她嫁个粗人……何况,这人心都是会变的,那男家若是一直用的上咱们家倒还好些,就怕将来他靠着咱们发了家反倒要对你姐姐挑三拣四……既然怎么着都是委屈,倒不如给她选个知根知底儿的大户人家嫁了去,你也知道你外祖母不喜欢云之媳妇,将来就算她老人家不在了……你表哥毕竟和咱们有着血脉牵连,就算看在老辈人的份儿上也不会亏待你姐姐……至于那个李氏,虽然有些心计,可本性还是宽和温顺的,这可是再难寻到的好人家了……” 第67页 吴二姑娘低头想了许久,还是摇头,“娘,姐姐这个性子根本就不适合在大户人家生存,你也说了,都是委屈,何不让姐姐选个平凡男子,将来也能挺直腰板说话做事?你说人心会变,可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 大江氏看小女儿仍旧说不通,神色也冷了下来,淡淡说道,“好了,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管的,家里的事情自有为娘做主,你只需看着就好。” 吴青梨暗暗咬牙,自小就是这样,但凡她说的话,母亲从来不会认真听,反倒对那个冒牌货言听计从!不行,这件事不是母亲一个人的问题,还关系到他们吴家的名声,平妻虽也算是妻子,可到底不是名正言顺的,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吴家到底也算是个,怎么能做出这样有辱家风的事情?何况,那个冒牌货应该也不会同意吧? “娘,这件事您和姐姐说过吗?她同意么?”吴青梨定定的看着母亲,她那个“好姐姐”到底也是来自一夫一妻的新社会,如今她穿越一回总不会就为了当小三吧?! “……你姐姐素来懂事,她知道我是疼她才这样安排的。”大江氏躲开小女儿的目光。 吴青梨怀疑的皱皱眉头,她怎么觉得母亲这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眼睛转了转,想到昨日吴青梨和三表嫂说得那番话,忍不住问道,“娘,你该不会和姐姐说三表嫂算不得正经妻子吧?” 大江氏低下头摆弄手上刚绣好的荷包,好半晌才慢吞吞的说道,“……你外祖母不喜欢李氏,就算她是正室又如何?没有娘家依仗,底气自然不足……可你姐姐就不同了……不说为娘是江家的女儿,只说过两年你嫁到了杜家,也是你姐姐的一个助力……虽是平妻,可李氏定不敢在青鸾头上撒野……” “娘,您怎么能这样?”吴青梨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摇摇头,“不行,不要去告诉姐姐。” “你给我回来!”大江氏怒喝,一双凤眼严厉的看着女儿,一字一字的说道,“这件事情已经定了,你说再多也没用!” 见小女儿不甘心的等着双眼,大江氏微微一嘆,软下声音说道,“好了,娘答应你,晚上会将此事和你姐姐原原本本的说一遍……只是,青梨,不是每个人都要依从你的想法的,你姐姐自小娇生惯养,锦衣群婢,贫家的日子她哪里守得住?至于填房,她更不会甘心……她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她的心思我会不知道?嫁到江家来虽名分上低人一节,可她有我和老太太做靠山,说不定还能压李氏一头呢……云之年轻俊朗出身大家,比起给人做填房当后娘,你说青鸾会选哪个?” 吴青梨有些丧气的垂下头,是呀,那个冒牌货根本就是好吃懒做盲目自信又爱自作聪明的蠢人,她的想法根本不是自己能理解的…… “总之,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掺和了!家里由我和你姐姐做主,你只需管好自己便可!”大江氏喝了口茶,想了想又不放心的看着小女儿,目光一冷,语气也严厉起来,“你不许背后捣鬼,若是坏了你姐姐的大事,我饶不了你!” 吴青梨看着母亲阴沉的表情,心里也有了气,闭了闭眼睛转头就走,她管这么多干什么?当年母亲因为生她时难产导致再不能生育,因此自小便远着她的,自父亲去世后虽然稍有好转,可到底不是贴心贴肺的。想到这,吴二姑娘也有些灰心,随他们闹腾吧,杜家早就与母亲头透过话,杜哥哥也说过待她及笄就来提亲,到时她就远远的离了这个家,省得碍着他们的眼…… 看着小女儿垂头离开,大江氏心里也不舒服,虽然不甚亲近,可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心中也是疼爱的,只是,此事牵扯到大女儿的一生,她是断不会轻易更改的。 大江氏摇摇头,喊了丫鬟进来更衣梳头,随即去了上房,果然见到大女儿正紧挨着老太太撒娇。母亲这样喜欢青鸾,大江氏心中更是放心,眉眼不由得也泛起笑意。 “你这丫头,就知道缠着老太太。”大江氏见了礼,笑着坐到刘氏的对面,淡淡的应了几个侄媳妇的请安,说道,“听说二侄媳妇这两日有些不舒服?可好些了?”昨日李氏跟着江云之出门,本应季氏前来照看老太太的,不想她点了个卯便说身上适,下午便再没出现,老太太心里不慡,派人叫了自己过来背地里将季氏好一通数落。 “不过就是旧疾,歇上一两日便好,多谢大姑太太惦记。”季贞儿含笑应道。 大江氏微笑颔首,“既如此我便放心了,昨日本想着让你两个妹妹代我去瞧你的,不想老太太要云之领着她们姐妹出去游玩,倒是失礼了。” “大姑太太严重了,不过是些小毛病,哪里用得着劳动两位表妹。” “虽是小病,可也要重视。侄媳妇的身子骨可是关系到江家的子嗣,还是仔细调养的好。”大江氏一脸关心的看着季贞儿,“我早年倒是寻过几个方子,虽没求来个儿子,可到底也得了你两个表妹,不如改日找出来给侄媳妇试试?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你和寒之如今膝下空虚,便是怀个姑娘也是好的。” 季贞儿眼中一冷,嘴角微微弯起,“多谢大姑太太惦记,说到这方子,侄媳妇手中倒是有几张的。三弟妹嫁进来的时候,二姑太太回来观礼,也曾送了侄媳妇几张生子的偏方,侄媳妇想着二姑太太嫁到穆家还不到十年便连生四子,可见是个有福的。” 大江氏脸上一僵,小江氏这个妹妹不仅是周太君心中的痛,也是她心口上难以掩饰的创伤。同根姐妹,她身为嫡女自小便高高在上,锦衣玉食,而小江氏不过是个爹不疼,娘又懦弱的小可怜,长年累月的跟在她身后摇尾乞怜。当年她娘周太君千挑万选将她嫁入宁城吴家,出嫁时十里红妆何等风光,几年后到了小江氏不过糙糙的送去给人做了填房,不想着命运真是会捉弄人,他们吴家日渐败落,那穆家却蒸蒸日上。小江氏在婆家过得如鱼得水,而她却丧夫无子……每次听到她那个妹妹的消息,大江氏的心就像是被锥子一下下的狠戳一般的疼…… 老太太听到孙媳妇提起小江氏心里也别扭,狠狠的瞪着季贞儿,可嘴上却不敢过分,过了半天才说道,“老二媳妇既然身子不适,就回房歇歇吧,我这里不用陪着了。” 季贞儿也不推辞,起身行了个礼调头便走,气的老太太将手里的帕子绞成一条儿! 大户人家第五十八章蠢病下 中午时分,老太太不忍女儿和外孙女顶着太阳来回奔波,便留了饭。老太太的午膳一向是刘氏和李秀云在一旁伺候,按理大姑太太母女是客,她们婆媳照应一二倒也无妨。可大江氏却心里不安,不说她心里本有将女儿嫁给侄儿的想头,只说此次探亲并不是一两日即走的,如此三番五次的自己坐着吃饭娘家嫂子却立在老太太身后布菜却是不妥的。就算规矩如此,她也不能这样碍人眼。 老太太心知儿媳在此只怕女儿吃饭会不自在,因此便放了刘氏回房用饭,只让李秀云一人留下侍奉。大江氏暗暗松了一口气,可看着李秀云笑眯眯的夹了一样菜送到自家女儿的碟子里,而她那傻女儿却在那得意洋洋自觉高人一头,不免将心又提了起来,那可是女儿未来的“姐姐”。 “侄媳妇不用管她,你只需伺候老太太即可,青鸾一个小孩子哪能劳动嫂子给她布菜?”大江氏笑呵呵的看着李秀云,眼角扫过自家女儿暗暗使了个眼色,吴青鸾嘴一瘪,可还是听母亲的话点了点头。 “三表嫂不用照顾我,我爱吃的几个菜都在附近,够得着。”吴青鸾小声说道。 “无妨,你是客,你表嫂照应你是应当的。”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外孙女,“你这孩子太多礼了。” 李秀云也含笑点头,“正是呢,大表妹不必在意。” 大江氏无奈的暗暗嘆了一口气,话都说到了这儿,她也不能在反对。待用过了饭又略做了一会儿,大江氏母女告辞离开。李秀云起身将她们送出正房后便要回去伺候老太太歇晌。 “侄媳妇多陪我走几步吧?”大江氏说道。 李秀云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姑太太先请。” 待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大江氏便对女儿说道,“青鸾,还不给你三表嫂道歉。” 吴青鸾一愣,不解的看着母亲。 大江氏皱眉,眼含责备,“忘了你昨日的失礼了?” 吴青鸾嘴一瘪,心知准是她那个好妹妹又去告状了! “无妨的,大姑太太不必介意,昨日青梨妹妹已经做了解释,大表妹不过是因病而脑子煳涂罢了,秀云不会和一个病人计较。” 第68页 大江氏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自在,自己的宝贝女儿怎么就成了病人了?昨日青梨到底怎么说的?不是说已经给姐姐解了围么?莫不是就是说青鸾有病?大江氏越想越古怪,这女儿若是摊上一个脑子有病的名头岂不是更不好说亲?不由得暗暗埋怨小女儿说话不知深浅!可话已至此,她能说什么?说青鸾没病?那要怎么解释她昨日的口无遮拦? 李秀云见大江氏脸色不停变换,心里好笑,不动声色的说道,“大姑太太虽是客,却也是咱们家的骨肉至亲,如今且不可太过见外。大表妹到此也将近一个月了,想是因为客居而不好请医问药,这却是姑太太过于小心了,不说老太太如此疼爱大表妹,便是我们做嫂子的也不忍她受着病痛的折磨。侄媳妇虽是不管家的,可在太太和大嫂子跟前儿却还说得上两句话,待我服侍了老太太休息便去趟兰香园请大嫂子派人寻个好大夫来给大表妹瞧瞧,只是不知大表妹在宁城看病时的药方可还在?过去都用些什么药?秀云也好记下一起请人配了。” 大江氏脸色铁青的看着李秀云,吴青鸾也瞪大了眼珠子,冲口叫道,“你说谁脑子有病?” 李秀云眉头微皱,不解的看着吴青鸾,右手食指忍不住在头部转了转,“昨日不识说表妹这里……” 吴青鸾气的浑身哆嗦,想辩解却说不出话来,心里将自己那个缺心眼的妹妹骂了一百遍,一点没想到此事完全是她自己惹出来的,吴二姑娘也不过是想要为她解围。 大江氏见自己闺女脸上通红,嘴唇都咬出了血丝,不由得有些心疼,可又怕她一时情急又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急忙接口说道,“侄媳妇想必是误会了,前几年青鸾父亲过世,她心中哀痛身子便弱了下来,两年前又生了一场重病,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如今已是全好了,也不用请医问药的。” 李秀云了悟的点点头,又问,“那昨日怎么?” 大江氏额头微微沁出汗珠,心知这个李氏怕是看透了她和老太太的心思,如今是故意要给她们母女难堪呢,可偏偏昨日之事是自家女儿理亏,她是不想落下这个把柄放到李氏手里,于是说道,“她身子虽好了,可到底得过重病,因此许多规矩都不甚明白,我心疼她刚刚死里逃生,也不忍太过约束她。不过好在这孩子心地善良,即便有时说话不够周全也是有口无心的,身边的人又都是宽容大度的,自不会和她计较。” 李秀云挑挑眉,感情若她计较了便是不宽容不大度了?唇边溢出一丝浅笑,说道,“原来如此,秀云懂了,大表妹的脑子已经好了,只是目前还没开始学规矩。” 大江氏袖中的手紧紧的握起,这是在讽刺她家青鸾没规矩?大江氏心中有气,正要继续分辨两句,可一想到她一个长辈居然在这里和小辈歪缠,便有些别扭。 “大姑太太的话侄媳妇听明白了,昨日的事情我已经忘了,姑太太和表妹也不必介怀。”李秀云福了福身子,“侄媳妇还得回去伺候老太太,便不多送您了。” 大江氏笑着点头让李秀云自便,可心中却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娘,你干嘛拦着我?”吴青鸾不满的看着母亲,“她居然敢说我脑子有病!” 大江氏恶狠狠的瞪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一眼,也不理她转身就走,倒是把吴青鸾弄得一愣。自从她做了大江氏的女儿,这两年来可是受尽万般宠爱。因这身子的原主儿是吴家夫妻的头一个孩子,虽是个姑娘倒也不曾失望,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既能生出个姑娘来就代表母体没有毛病,指不定以后就会得了儿子呢!就算她穿了过来,行事作风与原主儿有些微的不同,大江氏也从未怀疑过什么,只以为她是病没好全,不说责备反倒更加心疼她,像今日这样不给好脸的还是头一回。 吴青鸾脑子转了转,觉得定是母亲听信了妹妹的话因此对她有了误会。她穿来时也曾仔细观察过吴家这几口人,因吴青梨害的母亲再不能生育,一向是不受长辈的待见,虽是亲母女,可相处起来却是淡淡的,有时甚至还没有庶出的弟弟受重视,吴青鸾一直认为,这个妹妹一定心理不平,对她这个得宠的姐姐也定是嫉妒万分的。 吴青鸾不由得嘆了嘆,她知道自己讨人喜欢,但自问对这个失意的妹妹也是不薄的,从她来了江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不忘了想着给她一份儿,怎么青梨还是这么嫉恨她呢?吴青鸾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当着众人的面便装的温柔乖巧,可背地里却从来不肯给她好脸色,冷言冷语的伤她的心。就像昨日,自己这个疼爱她的姐姐受了委屈她不帮忙便罢,反倒联合外人一块儿欺负她,简直是个餵不熟的白眼狼! 吴青鸾恨恨的跺了跺脚,快步撵上母亲想要为自己辩解一番。 “你不必多说,我明儿便托老太太替你请个妈妈回来教你规矩,免得你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大江氏疲惫的摆摆手止住女儿的话头。她一向认为自己的女儿是最好的,即使规矩上稍差一些也不以为意,她的伶俐讨喜足以弥补这点不足,因此过去小女儿多次说姐姐不知礼数她也不甚在意,两个女儿一向不和,她也认为青梨的话定是有所夸张的,可今日见了却发现,青鸾虽能哄了老太太喜欢,可真的论起嘴上功夫却还是差了许多,面对敌人,只会咋咋唿唿却不能“以理服人”,若真是嫁给了江云之,只怕未必能在李氏那里讨到好处呢!想到这,大江氏的心微微悬了起来。 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她不能永远护着外孙女,而自己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也不能长久的住在娘家。她那个大嫂刘氏,对青鸾虽是照顾周到,可神色却是淡淡的,远没有对李氏的亲热。大江氏眸光一闪,拿出帕子按了按额头,她怎么忘了,那李氏的亲娘可是她那个嫂子的救命恩人。想到这,大江氏的脸色郑重了起来,她的女儿她清楚,虽有些小聪明,可真的论起心计来怕是不成的……看来她要寻个机会细细问问女儿和江云之相处的情形了,若是不得长辈庇护,又不能在丈夫心中压过李氏一头,那么老太太归天后青鸾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她要好好想想,若是在这桩婚事中女儿占不得有利地位,那么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大户人家第五十九章珠宝店上 “二表嫂可在家?” 正坐在廊下边绣荷包边看着院子里小丫头们剪枝餵鸟的玉碗见到吴青鸾一个人进来时吃了一惊,匆忙站起来,道,“呀,是表姑娘来啦!” 吴青鸾点点头,“我看你们院子门开着,便进来串个门子。”说完看了看玉碗手上的荷包,笑眯眯的奉承道,“玉碗姐姐的手工真好,这喜鹊绣得活灵活现的。” “不过是绣着玩罢了。”玉碗笑了笑,往吴青鸾身后瞧了一眼,“表姑娘是自己过来的?珍珠怎么没跟着?” “本来我有带着她的,只是走到半路突然想起昨日应了老太太一个花样子,便吩咐她回去取来给老太太送去。”吴青鸾说道,一双大眼灵活的在院子里扫视一圈儿,最后定在那五间宽敞的正房上,问道,“二表嫂在家吧?听说她这几日不舒服,我是特意来看她的。” 玉碗迟疑了一下,这几天天气热,这个时辰太阳又正足着,她们奶奶一向是不出门不见客的,只是这客人已经来了,总不能撵走吧?!玉碗眨眨眼,将手上的绣品放到廊下的椅子上,说道,“奶奶正歇晌呢,表姑娘先屋里坐吧。” 玉碗亲自将吴青鸾请进了西屋,命红缎上了点心和茶水,自己亲自去季贞儿那里回了此事。 季贞儿听到吴青鸾来了神情有些惊讶,“她怎么来了?” “许是因为奶奶这几日不舒坦,表姑娘来瞧瞧的。” 季贞儿不相信的摇摇头,“她昨日不和青梨妹妹一块儿来,今日到单独跑来,定是有什么古怪。” “奶奶管她呢,不过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应付两句罢了。” 季贞儿拢了拢头髮,略微整理了一□上碧绿色的长袍便去了西屋。 “大表妹久等了。”季贞儿轻笑着沖吴青鸾点了一下头,微微提起裙摆登上脚踏坐到了炕桌的另一侧。 “是妹妹来的太突然了。”吴青鸾笑着应道。随即问季贞儿的身子可好了,之后又寻了几个话题笑呵呵的攀谈起来。 季贞儿有一搭无一搭的应着,心中不停的思索这个表妹的来意。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吴青鸾直勾勾的望着季贞儿头上的翡翠簪子,随后便说道,“二表嫂头上的簪子真是好看,听说那闻名大月的珍宝阁便是外祖母家的产业呢,想必这簪子也是来自那里了?这样精巧的头饰,也只有珍宝阁这样拥有众多工匠的名店能制的出来,别处可没得寻呢。” 第69页 季贞儿眉头一挑,什么时候她的嫁妆铺子成了老太太的产业了?季贞儿淡淡的看了吴青鸾一眼,说道,“不过是个普通簪子罢了,哪有表妹说的那么稀奇。” “二表嫂平日里不出门,想必不知道这珍宝阁的名头有多大!”吴青鸾卷了卷手上的帕子,两眼微微眯起,盯着季贞儿说道,“一对小小的耳坠都要上百两,那还不是最好的,表嫂头上这一支簪子瞧着就是好东西,只怕最少也要一两千银子……即使是这样昂贵的价格,许多大家夫人还特意派人定制呢。” 季贞儿微微牵起嘴角,“大表妹今日怎么对首饰这样感兴趣?我头上这支已经旧了,表妹若是喜欢改日我吩咐店里另寻一支新的给你送去,虽款式不同,可做工应该不会太差。” “二表嫂误会了,青鸾此次并非为了表嫂的簪子。”吴青鸾不好意思的笑笑,“二表嫂想必不知道,我们吴家也有一间珠宝铺子呢,论起工艺和款式也是百里挑一的,只是我初初进入这一行,许多事情做起来不甚方便,便想着这借一借珍宝阁的名头,咱们两家本是亲戚,若是一同做起这个营生,互惠互利岂不便宜?我是听母亲说如今江家的珍宝阁是二表哥和表嫂两个在打理,所以想托表嫂代我问问二表哥关于合作的事情呢。” 季贞儿听到这眼中泛起冷笑,“想是表妹听差了,那珍宝阁虽是我的嫁妆,可实际上我只占了两层股份,真正管着的是我娘家三哥哥,表妹说的合作,只怕二爷和我也做不得主呢。” 吴青鸾脸上一僵,尴尬的笑了笑,“原来竟是表嫂的私产呀,倒是我疏忽了。” “无妨。”季贞儿淡淡的笑了笑,“只是帮不上表妹的忙了。” 吴青鸾想了想,又道,“即是二表嫂的哥哥,那也是连着亲戚的一家子,不知表嫂能否帮着引荐一番?俗话说一事不烦二主,青鸾正想让老太太代我求求二表哥帮我那珠宝铺子搭把手呢。” 季贞儿听了神情更加冷淡,垂下的眼帘遮住眼底的讥讽,感情是拿老太太压她呢?只是她没想过,老太太即使再疼外孙女,也不会让亲孙子吃亏的。 送走了吴青鸾之后,季贞儿便软□子靠在锦垫上,慢慢的将手中的热茶吹凉,轻轻抿了一口递给玉碗。 “奶奶何必应下她?”玉碗皱眉问道,这吴家大表姑娘也真真是没有深浅,他们奶奶已经把话说得那样明白了,这事儿做不得主,她居然还死乞白赖的非要奶奶帮着和三舅爷求情,真是没脸没皮。这珍宝阁他们自家经营的好好的,做什么要和她吴家合作?! “我只答应替她问问,又没应下什么!”季贞儿轻笑,“你寻个人去打探一下吴家的这个珠宝铺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奶奶放心,这件事就交给奴婢了。”玉碗干脆的应道。 当晚季贞儿便将此事说给了江寒之听,江寒之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说道,“和珍宝阁合作?大表妹的胃口还真大。” 珍宝阁原是安国公府的产业,记在安国公夫人名下,是大月最有名的一家珠宝店,做出的珠宝首饰和挂件摆设极受贵族女子的喜爱,便是宫内的娘娘,也多有佩戴珍宝阁的头面,因此珍宝阁全国九家店面每年的收入极为可观。当年季贞儿出嫁时安国公便做主给了她两成的股份,每年年节,珍宝阁都会进上来一些精品的头饰挂饰送到江府季贞儿处。可是,对于这间店铺,季贞儿只有分红的权利,在经营管理方面,确实是插不上手的。 珍宝阁财力充足,背景雄厚,收罗了数百名能工巧匠,每月都会有新颖别致的首饰推出,这样一家铺子,为什么要和别人合作,让外人来分一杯羹?这个吴家表妹还真是异想天开。 “我今日虽推了,只是见她不像是轻易死心的样子,如今我旧怕她要求到老太太头上。”季贞儿淡淡的说道。虽然她觉得老太太不会为了一个外孙女为难亲孙子,可是凡事都有个万一,这两年老太太越发煳涂,若是真的被吴青鸾哄住,不分内外的横加干涉岂不是给她添乱? 江寒之摇摇头,搂过季贞儿倒在床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笑道,“你放心……这些日子老太太对家里的铺子和钱的事儿上心许多……唔,算起来,这还是张家的功劳呢……” 季贞儿将脸埋在江寒之怀里笑了两声,这却是真的,这几日时不时便能听到老太太问太太家里的用度和庄子铺子收益,想必那张家挖去的几个铺子在老太太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现如今,只要有人提到铺子两个字,老太太的表情立刻变会严肃起来,说话应对也慢了许多,想是在心里衡量盘算呢。想到这,季贞儿终于放心,只要老太太不来胡搅蛮缠,江家其他人可没人吃吴家大姑娘那一套! “我吩咐玉碗去打探吴家珠宝铺子的事情了,估计这两日便能有消息,咱们行事也要知己知彼对不对?” 江寒之略微沉吟片刻,说道,“其实不必,这吴家的事情算不得什么机密,明日我问问大哥便是。” 季贞儿想了想,认同道,“也好,这大表姑娘的想法千奇百怪,又有些过于功利,这次在我们这没讨到便宜,只怕会将算盘打到江家呢,让大伯有个提防也好。”可惜,老太太若是连孙媳妇的嫁妆都要护住,自家的产业只怕更是如此了。而江敏之是江家最肖似江岳平的一个儿子,平时看着宽厚稳重,甚至有些许书生气,可谈起生意来,绝不会让对手占一分便宜,而韩氏,可不像她和李氏这样好说话…… 季贞儿伸出右手勾住江寒之散落在肩上的头髮放在手中把玩,微微抬起头,一双杏眼笑意盈盈的看着丈夫,眼中隐隐闪过一丝算计和好奇,“你说,若是大表妹知道将来三弟没有继承权,会怎样?” 大月朝虽然实行嫡长子继承制,可这项规矩却不是固定不变的,若是长子无能无德,经过族中各位长老和地方官员的许可之后,也有其他儿孙上位的情况。一些偏心幼子的父母难免会想些办法,若是不成,也会尽量为其他子女添些家产。江家家产厚儿子少,哪怕将来江寒之江云之两兄弟只能分去两成也是极为可观的。但是,早在两年前江云之拿着铺子里的八百两银子去逍遥之后,江老爷便发过话,这样的儿子便是给他再多的家产也是要被挥霍光的,若是以后小儿子仍是不争气,将来分家只会给他度日的银子。此事说的隐蔽,便是老太太也是不知的,可他们这些其他的儿子和媳妇却听说过一二,这也正是刘氏心心念念要将自己的嫁妆铺子拨给小儿子的原因之一。 大江氏如今有意将女儿配给江云之做平妻,恐怕也是看中了江家的富贵和江云之的受宠。至于吴青鸾,想必也是愿意嫁个有钱有势的如意郎君吧?季贞儿目光闪动,嘴角的渐渐扬起,这女人太过市侩可不是好事…… 大户人家正文第六十章珠宝店下 送走失魂落魄的吴青鸾,季贞儿脸上的笑意更浓,或许,三弟妹该感谢她呢! “这个表姑娘……”玉碗对于吴青鸾的厚脸皮和变脸速度真是赞嘆不已。 昨日季贞儿答应给娘家哥哥写信询问珍宝阁合作之事,信还没等寄出,吴青鸾便来了,热情洋溢的说要帮着寄信,心中打的主意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无非是怕季贞儿敷衍了事。 季贞儿当场写了一封信用蜡封上,交给吴青鸾之后便拉着她闲谈,有意无意的将江老爷几年前的说法讲了出去,果然见到吴青鸾眉头紧锁,脸色也认真起来,之后便想尽办法的试探此事的原委和真假,最后更是魂不守舍的说有急事要回家一趟。 “跳樑小丑罢了,不必理她!”季贞儿轻声说道。 用过午饭之后,季贞儿听着落霞彤霞和苏妈妈聊着府中这两日的八卦,自己坐在一边时而插上一句,时而闭目冥想,直到听到苏妈妈问,“奴婢们服侍奶奶躺躺吧?” 季贞儿点点头,伸手拔下头上的一只朱钗,“我眯一会儿,你们也都下去歇着吧。” 苏妈妈急忙接过朱钗,又帮着季贞儿卸了其他的头面首饰,而那边落霞已将西侧的软榻铺好,笑着说道:“奴婢留下给奶奶打扇吧?” “不必,屋子里冰块儿多,如今并不是很热,西屋里也有冰盆,要比你们自己的屋子凉快一些,你们都去那里歇着吧。”季贞儿软软的将头靠在玉枕上,微微闭上眼睛嘱咐道。 “多谢奶奶体恤。”苏妈妈和落霞微微一福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季贞儿朦胧之间,只觉脸上又热又痒,挥挥手,“热……” 只听一声低沉的闷笑响起,季贞儿睁开眼睛,脸上扬起一朵笑花,“什么时辰了?” 第70页 “未时刚过。”江寒之褪了鞋子挤上软榻,将妻子搂在怀中,“今儿怎么睡得这么沉?” “晌午和苏妈妈聊天来着,后来又在想事情,一直没睡着……”季贞儿娇声说道,吸吸鼻子,问着丈夫身上熟悉的皂角味道,将头埋进江寒之胸前,“你要是天天回来这么早就好了……” “难不成这么大了还要我哄你睡午觉?”江寒之轻笑。 “难道你不愿意?”季贞儿扬眉,用脸颊噌噌江寒之的胸脯,“我就喜欢睡在你怀里……” “你再噌下去,咱们可出不了门了……” “出门?”季贞儿眼睛一亮,“你要带我出门?去哪里?” “快起来梳洗一下,马车就在外面等着呢。” 季贞儿急忙起身,唤了落霞彤霞进来帮她重新挽了一个髮髻,套上一件玫红色的百褶裙,笑眯眯的望着江寒之。江寒之起身牵起季贞儿的手便往外走。 “就我们俩去?不用带丫头?” “不必,我会照顾你。” 夫妻俩一同坐进马车,走了大约两刻钟便缓缓停下,江寒之率先跳下马车,伸出左臂将季贞儿抱下来,拉着她进了铺子。 “这是首饰铺子?”季贞儿问道。 “恩。”江寒之帮着妻子正了正头上的纱帽,和掌柜打过招唿之后直接上了二楼。 只见楼上站着四位女子,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坠地长裙,腰间紧紧束起,裙摆飘逸自然,行动间风情无限,这几人皆是一样的装扮,只是头上带着的首饰各有不同,款式新颖,颜色亮丽,许多样式就连季贞儿这个见惯了华贵珠宝的女子也没见过。 只见其中一人缓缓走到他们身前,优雅的福了福,“欢迎公子和夫人光临鸾凤珠宝店,请这边请。”说罢领着江寒之和季贞儿向内走去。季贞儿眯起眼睛瞄了瞄领路的侍女,只见她头上戴着的一整套极为名贵的珍珠头面,若是在其他地方见了,准要当这女子是哪家的闺秀。 随着她往里走了几步,便见一间宽敞的大厅里零散的放着几张古怪的椅子,椅子应该是木质的,可偏偏上面套了几层布料,看起来软绵绵的。一旁的角落里放着一排柜檯,上面罩着琉璃,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 女子将江寒之夫妻引到一旁的角落,只见四张古怪椅子中间摆着一个小几,季贞儿慢慢的坐下,那椅子果然极为柔软,也不知在下面放了几个软垫…… 女子又拿来两本一摸一样的小册子,分别递给江寒之和季贞儿,“公子、夫人不妨先看看宣传画册,我们店内的极品珠宝都在这里。” 季贞儿翻开画册,只见上面画了各式各样的珠宝,虽没有实物生动直观,可也算是将首饰的基本样式绘了出来,季贞儿在第六页上便发现了一套珍珠首饰,正是一旁的侍女头上戴的,于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画册上的首饰每样只有两套,都是我们店主请了名家设计,无论是款式还是做工在大月国都是独一无二的,夫人若戴上,定是极为体面尊贵的。”女子笑道,“若夫人有中意的,奴婢去将首饰取来给您过目。” 季贞儿微微点头,说道:“我仔细看看。” 女子再次福了福身子,“夫人若选中了,便唤奴婢。” 季贞儿看那女子向后退了几步,距离她们不远不近,于是便低声问道:“怎么想着带我到这儿来了?” 江寒之神秘的笑笑,扫了一眼手中的画册,“可有你喜欢的?” “都是不错的,许多比珍宝阁的首饰还要新颖。” 江寒之四下看了看,将画册扔到小几上,向左略微倾了一□子,凑到季贞儿耳边说道,“这便是吴家的珠宝铺子。” 季贞儿其实已经猜到了,听了江寒之的话便说道,“这家店倒是别具一格。” “这家店是两个月前开的。”江寒之淡淡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听说是大表妹用自己的私房钱盘下来的,她向大姑太太讨了个许可,此间铺子由她独自经营,任何人不得干涉。大姑太太也是个疼女儿的,说既然是表妹自己花钱开的,将来自然是她的嫁妆,家中众人绝不会过问。因此,这家珠宝铺子一糙一木皆是她亲自设计,甚至管事、掌柜和这些丫鬟也是她亲自培训的。” “……掌柜和管事的怎么也不知替她出出主意?”季贞儿看着冷清的铺子,微微一嘆,“还有大姑太太,就算是将铺子给了女儿,也该适当的问问呀?” “你觉得大表妹那性子是个能听掌柜意见的?到底不是自家的铺子,那些管事的也都清楚大表妹的性子,有几个会冒着让东家不快的风险说实话?”江寒之哼了哼,讥讽道,“至于大姑太太,在她心中,青鸾表妹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女子,在祸没闯出来之前,她只怕不会插手!” 如今铺子生意不好,吴青鸾心中着急,可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无能,因此便硬挺着!平时无事便自己琢磨失败的原因,可惜,到最后也没想明白,反倒一心认为自己这家是新店,招牌不够大,因此才不吸引顾客,甚至暗暗埋怨峦城的贵夫人们没有眼光! 季贞儿低下头又看了看画册上的那套珍珠头面,又凑了凑远处的侍女,无奈的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哪家的姑娘太太愿意看到自己的头饰和别人一样?尤其这首饰还是侍女佩戴过的……” 奴婢佩戴主子赏赐的首饰那是体面,可若是主人和丫头戴着同样的珠宝,那就是丢人了!吴青鸾让这些侍女佩戴首饰的本意是想为珠宝做宣传,只可惜,那姑娘的礼仪和规矩不成样子倒也罢了,可偏偏又“不通俗务”,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季贞儿暗暗好奇,大姑太太到底是怎么教出的这样一位“天真烂漫”的女儿的?难道这位表姑娘就不知道,任何一位贵夫人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头面首饰居然是丫鬟佩戴过的……起码,她本人就算是再落魄,也绝不会和下人共用一套头饰! “这家店分上下两层,下面都是一些普通的金银饰品,随处可见,很难吸引顾客。真正的精品都在这一层,可惜,开业到现在连一套首饰都没卖出去。”江寒之咧嘴笑了笑,“所以大表妹才这样心急。只是她为人固执又自视甚高,一心认为销路不好乃是知名度不够的缘故,因此才想着和珍宝阁合作……其实只要她肯用心听听别人的意见或想法,将这套经营套路略作一番更改,这家店也不至于如此……” “找个机会提点一番吧,省得她再打珍宝阁的主意。”季贞儿说道。 江寒之浅笑着点头,“放心,此事我已和大哥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没平妻的说法,所以作者才在文中一直强调架空,强调大月朝的风俗习惯,因为许多地方和咱们的歷史都是不相符的。其实,就是我们古代,不同朝代也有不同的规定~那个,今天我生日,愿望是通过三个月后的考试,哈哈! 大户人家正文第六十一章转机上 “哈哈哈,这件事大爷也和我说了,笑的我胃疼。”韩氏左手按在胃部,右手举着帕子擦拭眼角笑出的泪珠,“咱们家这位表姑娘呀,真真是煳涂得可爱!” 韩氏脸上笑的欢快,心中却暗暗嘆气,这个吴青鸾也真够倒霉的,想学人家穿越女开铺子,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从容锦布庄到珠宝铺子,样样受挫。好在自己穿过来的时候年纪小,韩家又是有名的礼仪之家,娘家母亲对于女儿的规矩礼节最是上心,她十二岁那年便请了四个教养嬷嬷教她规矩,但凡错了一丁点儿便要在祠堂跪上一整天,当时不止一次两次的埋怨自己倒霉,可如今见了这吴家表妹,她却暗暗庆幸自己幼时受的苦,起码长大之后不至于这样四六不通,让人白白笑话不说还惹人生厌。 用现代的手段和思维在古代生活,註定是个悲剧。一个人的影响力太小,她们这些所谓的穿越者想要在此落地生根只能选择适应这个朝代,而不是改变它!吴青鸾,实在是太过幼稚,凡事想当然的结果就是让自己变得特立独行,被时代和家族逐渐摒弃,只是不知等她认清事实的时候,一切是否还来得及? 韩氏喝了一口茶,垂下的眼帘遮住眼中的一丝情绪,其实吴青鸾刚来江家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要去亲厚一番,后来隐隐听江敏之说到吴家的珠宝铺子亏损,她想清楚了缘由之后也想过去提点一下,只是还不等她行动,吴家表妹这种张狂爱显的性子便暴露出来。这样的性格实在无法让她放心,她们来自同一个时代,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有哪处不妥被吴青鸾抓住把柄,而且,这个女人,真的很难讨得她的喜欢。她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因此思量一番后她便选择远离吴青鸾这个不定时炸弹,她们各走各的路,两不相扰便是最好的结果! 第71页 “大表妹在我这里讨不到便宜,只怕会将主意打到咱们家的祖产。”季贞儿笑着将炕桌上的新鲜点心往韩氏手边儿推了推,江家虽说是靠布匹起家,可老太爷当年分家之时却从祖上分得到了一间首饰店和几家书铺,那首饰店虽不大,可也算是百年老店,在峦城也小有名望。 “她想得美!”韩氏嘴角泛出一丝冷意,“咱们江家的东西还轮不到她来打主意。” “我们二爷的意思是,大家都是亲戚,也不能明知表妹的铺子生意不好却见死不救,总要提点一番的。”季贞儿低声说道。 韩氏点点头,“此事我知道了,寻个机会我和老太太说说。”此事由老太太说给大姑太太或是吴家表妹是最妥当的,而目前家中几个媳妇中,能在老太太跟前挂上号的,也只有她这个长房长媳了!韩氏微微一嘆,老太太不待见季氏和李氏,她这个嫂子心里也不好受。她虽然有些小性子,看不得季氏比她强,可也从没想过让自己太过突出呀,如今这种情形,看似她最受宠,实际上却被老太太推到了最前方……便是她想压着妯娌一头也不是这么个压法呀,想到这,韩氏忍不住又想嘆气,老太太,真是煳涂了! “哟,原来大嫂子在这呀。”韩氏正在自怜之时,便听一道熟悉的女声在窗外响起,随即门帘子被撩开,李秀云穿着水蓝色的纱裙领着碧琴和绿衣走了进来,“二嫂子院子里的丫头都哪儿去了?我走了这一道儿,居然只看见一个小丫头在院子外头扫落叶。” “今儿玉瓶给我送东西,还带来一箱子布头说是给院里的小丫头们,都在四五尺左右,我让玉碗领着她们去偏院分东西去了。”季贞儿笑道。 “早上李妈妈做了几样点心,我方才亲自去了兰香苑,结果维丽说大嫂子去了上房,于是便来瞧瞧二嫂子,没想到居然和大嫂碰上了。”李秀云淡淡的笑着,“大嫂那份儿我已经交给维丽了,您回去后尝尝可还能入口。” “多谢三弟妹想着。”韩氏急忙笑微微的道了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不过几碟子糕点罢了。”其实李秀云在枫林苑中看到韩氏是有一些惊讶的,她虽然和着两个妯娌接触的不多,但也看出韩氏在面对季氏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别扭,谈不上恶意,却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情绪。她入门这几个月,韩氏便是闲着无事也极少像她这样四处走动,像如今这样和季贞儿相谈甚欢的场面更是从没出现过,“大嫂子今日怎么得空串门子了?” 季贞儿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韩氏,说道,“她这个大忙人哪有闲工夫来和我乱侃,是她路过枫林苑被我硬拉进来的。” 韩氏先是笑眯眯咬了一口点心,之后才对季贞儿说道,“我本就是来找你的,因此你就是不喊我,我也要进来坐坐的。” 妯娌三个又说了几句闲话,韩氏看了看窗户旁边的沙漏,说道,“我可是要走了,这个时辰估计那些管事儿的都要去议事厅等我回事儿了,你放心,那件事我记在心上了,寻个空便会和老太太说的。” 季贞儿轻轻点头,“如此就多谢大嫂子了。”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何况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咱们江家可是有三个儿子呢,这家产还轮不到外人来惦记!”韩氏冷冷的抿起嘴唇,吴青鸾如今能恬不知耻的想要和珍宝阁“合作”,说不定哪天就会提出和江家“融资”呢,她得先给老太太打个预防针,杜绝这个隐患! 李秀云和季贞儿送走韩氏之后便问碧琴点心匣子哪儿去了。碧琴笑着说,“奶奶放心,这点心是您特意吩咐李妈妈做给太太奶奶们的,奴婢可不敢私吞,一进正房就交给彤霞了。” 此时彤霞刚好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四碟小巧精緻的点心,李秀云看了满意的看了碧琴一眼,说道,“这是徽城流行的几样点心,我今早突然想起来,便让李妈妈做了出来,也不知和不和二嫂的口味?” “这样漂亮的吃食看着便有食**,我哪儿会不喜欢?!” “我还得去太太那里一趟,便不多留了。” 季贞儿略略留了一次,见李秀云执意一要走,便亲自将她送出正房。 “二嫂子留步吧,我熟门熟路的用不着远送。” “奶奶,您看前面亭子里的可是表姑娘?”碧琴眼尖的指着福安桥另一侧的亭子说道。 李秀云眯起眼睛,只见吴青鸾坐在亭中,双手托腮杵在石桌上望着福安桥下清澈的流水,因为有些距离,倒是看不清眼神如何。李秀云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的说道,“咱们从另一边绕过去吧。” 碧琴点点头,转身和李秀云准备绕过一旁的假山从另一侧去刘氏的院子,不想才走了两步便被吴青鸾喊住。 “三表嫂等等。” 李秀云无奈的顿住,转身微笑的看着亭上的粉衣女子。吴青鸾提起裙摆小跑着过了桥,“表嫂,我等你许久了。” 李秀云心中暗道倒霉,嘴上却笑着问,“不知大表妹何事寻我? 吴青鸾顿了一下,脸上泛起淡淡的尴尬之色,“……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想和表嫂聊聊天。”吴青鸾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满表嫂,外祖母家中这几个嫂嫂,青鸾觉得和三表嫂最是投缘。” 李秀云淡淡的笑了笑,心道,“我巴不得离你这个觊觎我丈夫和正妻地位的女人远一些!” 吴青鸾偷偷抬眼看了看李秀云,见她并不接自己的话便有些心急,想了想便脱口问道,“三表哥可好?” 李秀云定了定的看了一会儿吴青鸾,见她心虚的低下头才回道,“今日他朋友邀他一起去郊外作画了。” “作画?原来三表哥还会画画呀?”吴青鸾心中一喜,看样子这个江云之也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一无是处呀。 “夫君也只有这一点喜好罢了。”李秀云垂下眼帘,右手轻轻的抚摸袖子上精緻的兰花图案,淡淡的纹路让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信自己连这么个四六不通的小丫头都斗不过。老太太如今这样纵容她,不过是心疼大姑太太,爱屋及乌的认为大江氏教出的女儿定是好的,否则以老太太那样最爱拿规矩压人的性子,最爱挑别人毛病的习惯,只怕吴青鸾不出两天便要被她老人家骂的灰头土脸,哪里还能像如今这样逍遥自在! 不过,这种建立的别人身上的宠爱,恐怕不会长久的,她等着看这只鸾鸟从天空坠入地面时的那一刻! 大户人家正文第六十二章转机中 “表妹寻我究竟何事?”李秀云再次问道。 吴青鸾有些扭捏的笑了笑,“就是想找三表嫂聊聊天……不如我们到前面的亭子里坐坐吧?”说完便挽着李秀云的胳膊要往左走。 李秀云无奈的低嘆一声,不着痕迹的摆脱吴青鸾巴上来的手臂,随着她的脚步过了福安桥,在亭子里选了一个位置坐下,听着吴青鸾东拉西扯将近半个时辰,耐性终于耗尽,正好脱身之际,却听吴青鸾说道,“三表嫂可听说了白家的惨事?” 李秀云一怔,前些时候白家发生的那桩事情几乎传遍了全城,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话从吴青鸾嘴里说出来,却莫名的让她觉得警惕。 白家乃是峦城的老户,先祖曾以一手好木工闻名前朝,更是凭着这份儿手艺创下了一份产业,如今传到白老爷这一代,不算田产和存银,单是家具铺子便有十几间。白老爷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可惜白夫人命薄,在生下次子之后便撒手人寰。白老爷是重情之人,余生一直在怀念亡妻,竟未曾续弦,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事业之中。 白府没有女主人,白老爷一个大男人难免疏于对两个儿子的管教,可白家两位少爷却都是争气的。白家大少爷十三岁便开始跟着父亲经商,精明能干深受下属信赖,而白家二少爷却以才情闻名,九岁那年便做出了一首诗来思念亡母,看的白老爷热泪盈眶,那首诗更是被人传了出去,深受才子们追捧。可惜,白二公子打娘胎里便带着病,这些年来一直病病歪歪的,十天里倒有七八天是倒在床上休息,因此多年来倒是极少见外人。 可惜,一场变故却打破了这个家庭的平静。几个月前白老爷去邻城巡查铺子,不想却遇到了盗匪,当时便丧了命。刚刚发了丧,白家大少爷便张罗分家,也不知族长和族老是如何研究的,总之最后,田产铺子是全没白二少爷的份儿,现银也只得了一万两,白家大奶奶更是直接从嫁妆里拿出一座三进的宅子,美其名曰是让白家二房夫以后有个落脚的地方,实际却是暗示二房三口人尽快搬离祖宅。白二少爷夫妻都是温和之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时便懵了。白二公子不服这样的决断,多次寻到族里,可那些平日里对他和颜悦色的族长和族老,却让他接连吃了闭门羹。白二少爷本就体弱多病,经过此事心情抑郁更是急速衰弱下去。白二奶奶本不想要大伯嫂给的房子,可自家这样的情况,丈夫多病,女儿稚龄,只能忍气吞声的接了白家大奶奶笑里藏刀递过来的房契。 第72页 白二公子搬进了小宅子便再没离开过床榻,白二奶奶虽出身小户,可也知道如今家中这样的情况,理应将那仅存的一万两银子用来置办些田产增加收益,可偏偏丈夫自小锦衣玉食,病弱的身子全靠名贵的药材维持,若是勐然断了,岂不是要了他的命?白二奶奶觉得就算白二公子身子在不好,那也是她的主心骨,只要这个人在,她和女儿便有希望。于是咬着牙请医问药,期盼着白二少爷病情好转,可惜,人到底没有挣过命,不过两个月,白二少爷便含着泪咽了气。 白二奶奶哭得晕厥,可是,祸不单行,还有更致命的打击在等着她。白二少爷夫妻只有一女,因为刚刚搬家,白二奶奶要忙着理事和照顾丈夫,便将女儿托给了奶娘照顾,自己每日只得空时去看看。而那赵奶娘,本是白家买来的小丫头,后来配给了小厮,因长得整齐被白二奶奶看中,做了白家小姑娘的奶娘。可惜,赵奶娘在得知白家二房在分家之中所得无几之后便活了心思,几次三番的暗中对白家大奶奶示好,可惜并没得到回应。赵奶娘觉得是因为自己和白姑娘的牵连太深,所以才不受大奶奶信任,因此心中便带了气儿,到了小宅子之后也不用心伺候姑娘。那日白二公子过世,白家正是慌乱之际,赵奶娘等不及也跑到院子门口探听情况,不想刚会走路的白家小姑娘却摇摇晃晃的出了卧房,小孩子下台阶还不稳,一个咧蹶便摔了下去,因扫院子的小丫头今日躲懒,青石地上的一粒碎石直直磕入白家小姑娘的太阳穴,小女孩当场死亡。 白二奶奶一日之内丧夫失女,脑子便有些失常,不哭不笑的呆坐在房内,亲友们劝了许久也觉得疲惫,夜里便回了家,想着次日再来劝慰一番,可是白二奶奶却没给任何人机会,当夜便支开守灵的下人,在丈夫和女儿的灵堂里悬了梁。 “哎,亲兄弟又怎样,还不是为了钱恨不得撕了对方?那白家两位少爷,听说当年也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可如今呢?白老爷刚闭眼,连孝期的没过便闹着分家,白家大少爷更是将亲弟弟逼死,哼,真真是为了钱什么都不顾……”吴青鸾一边嘆气一边偷瞄李秀云,见她不接话,便说道,“要我说,这都是规矩害的人,凭什么家产要有长子继承一半儿?难道次子幼子便不是亲儿子了?这白家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要不是这条害死人的规矩,白大少爷会光明正大的刻薄弟弟?” “……那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有他存在的必要。”李秀云垂下眼皮,不温不火的说道,“至于白家这样的情况,到底是少数,白家大公子苛待弟弟的事情如今传的世人皆知,这名声可是坏了,现如今他自己想必也尝到了苦果!” 大月虽讲究嫡长子继承制,但是幼子却也可适当的分些财产的,即便没有老人遗嘱,一些长子为了名声也不会太过亏待手足,像白家大少爷这样恨不得一毛不拔的可是极少数,那白二少爷只得了那样一点点钱,与净身出户也差不多了。商人重信誉,将厚道,白大少爷这样的行为别人不知便罢,一旦传了出去,损失的可不是几两银子几间铺子。 “便是尝到了苦果又如何,这人都死了。”吴青鸾不贊同的冷哼,“白家二房实在是可怜,闹的如今家破人亡的下场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规矩害死人!” “……” 吴青鸾见李秀云不说话,心里便有些着急,想了想便试探的说道,“看了白家二少爷一家的下场,我总是忍不住想到江家,想到二表哥和三表哥……” 李秀云抬头看了一眼吴青鸾,心中隐隐猜到她的意思,便“哦”了一声。 吴青鸾看到李秀云似乎有些反应,急忙说道,“二表哥倒是好一些,他如今管着铺子,自己有本事,二表嫂嫁妆又多,想必不会因为钱财犯愁……主要是三表哥和三表嫂……情况堪忧呀……” 李秀云听到这,心里也有些触动。其实对于他们三房的处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江云之虽然不嫖不赌,可吃喝玩乐却一样不缺。讲享受爱潇洒不愿受到束缚,十**岁的人了每日却只知唿朋会友的游山玩水,正经营生一样没有。这些糟心的事情每日都压在李秀云心里,一日不解决,她便要悬着心。 嫁给江云之几个月,如果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其实江云之算是个好丈夫,虽不像江二少那样细心体贴,可对她这个妻子却没话说。他不嫌弃自己出身落魄,每日总是笑颜以对,便是在外头受了气,回来也不会迁怒于她,平时得了好吃的好玩的也会想着给她留着,这样的丈夫,其实已经不错了。她倾心于江云之的慡朗和温柔,可却不安于他的性格。这样的男人,让她缺少安全感。 这也是她每次都要小心翼翼、宽厚容忍、逆来顺受的面对老太太的缘故之一,虽说也是碍于孝道,但更重要的却是,老太太是江家唯一一个全心全意毫无顾忌的为江云之考虑的人。这一点,老太爷和老爷都做不到,而太太,虽然忧心幼子,可生性冷静理智的她,绝不会为了江云之伤害其他儿女的心,在面对抉择的时候,刘氏想的更多的绝对是江家的荣誉,家族的未来。只有老太太,任性跋扈,爱恨分明,她厌恶一个人的时候,无法掩饰,可疼爱一个人时,也绝对全心全意。老太太虽然不会为了江云之去破坏祖宗规矩,可却会在能力范围内为这个孙子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在江家,老太太是她苦难的根源,可同时也是她的希望。 她知道吴青鸾实在挑破离间,也清楚她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江家绝对不会发生白家那样的情况!因为,以老太爷和老太太性子,依江老爷和刘氏的精明,江家一定不会等到长辈辞世后在让族里来决定家产的分配。江老爷绝不会允许白家的惨事在发生在自己的儿子中间,而刘氏,也不会让钱财分割儿女的手足之情。 有老太太和几位长辈在,她相信在分家之时她和江云之并不会吃亏,可这不代表她可以就此放心。江云之这样的性子,奢侈惯了,节衣缩食的日子他绝对过不了,可如果他自己不争气,再多的财富也总有耗尽的一天。前些日子她在碧琴的帮助下整顿了自己的落梅苑,如果那些丫头婆子老实多了,几个挑事儿的也被碧琴寻了由子打发出去,换来的皆是本分听话的,这让她舒心许多,人也渐渐有了精神。当时也曾想过规劝江云之一番,若是能让他撒下心思到铺子学学生意岂不是最好?据他观察,江敏之和江寒之还是十分宠爱这个弟弟的,如果他肯上进,定会倾囊以授,更可靠还收江老爷在后边坐镇。 只是,她不讨老太太的喜欢,江云之是她在江家唯一的依靠,他又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她倒是不敢狠劝,若是为了这个惹得她不快,岂不是得不偿失?何况,她的性子一向是以静制动,江云之如今还不够成熟,可是人总要长大,触动他成长的可以是时间也可能是事件,她如今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江云之在时间的磨砺下逐渐成熟,或者,等待或创造一个契机,让他被迫长大!无论哪一种,她都要好好推动一番。 “表嫂?三表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吴青鸾不满的嘟起嘴,“我关心你,为你考虑,结果你居然当着我的面儿走神儿!” 这样的性子,实在不够讨喜,难怪外祖母不喜欢!吴青鸾气的直跺脚。 “……多些表妹关心,只是这些言论实在不是我们做晚辈的该说的,便是想一想都是罪过!”李秀云淡淡的应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想进江家的门,又怕嫁了了个空攮子,便想拿她当枪使,她李秀云看起来就那么傻?! 作者有话要说:在单位偷着码了这一章,结果u盘中了病毒,全没了。朋友说这是报应,我答,坏事做不得,便宜占不得呀! 最近公司灰常忙,又出了一些事,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双休和通勤车都没有了,每天东跑西颠儿的像个陀螺,晚上到家都要七点了,因此更新会慢一些,请大家体谅,谢谢! 第六十三章转机下 “……你,你这个蠢货!”大江氏气的浑身哆嗦,修长细白的指尖只差一点点就碰到了吴青鸾的鼻尖。 吴青鸾呆了呆,看着盛怒中的母亲,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是谁挑唆的你去寻李氏说那些着三不着两的话?” “……没,没有谁……是女儿自己的主意……”吴青鸾咬咬嘴唇,不安的看了看坐在西侧炕沿的妹妹,“……我就是想着在进门之前让三表嫂先把家产的事儿……” “你给我闭嘴!”大江氏大怒,“江家的家产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天把钱呀铺子的放在嘴边儿你丢不丢人?” 第73页 “我怎么丢人了?”吴青鸾不平的瞪着母亲,“没有钱咱们哪里有好日子过?” “你还犟嘴,你说说你哪处没丢人?你傻不隆冬的去挑拨你几个表哥之间的感情,如今还敢跑来向我邀功,跟我抱怨?”大江氏一双妩媚的凤眼如今泛着赤红的光芒,失望的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大女儿,“青鸾,你太让为娘失望了!” “我,三表哥他是幼子,我还不是怕将来分家……” “那与你挑拨离间有什么干系?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你让我如何面对你外祖父和外祖母……” “……应该不会吧……”吴青鸾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刚刚她似乎忘了让李秀云将丫鬟打发走…… “你三表嫂身边可是有你大舅母的人,这些日子她一直对你淡淡的,虽没明着反对老太太的意见,可谁又知道她是不是在等着时机?你如今居然自己把把柄送了出去,你怎么这么蠢呀……”大江氏恨铁不成钢的捶了捶炕桌,“你做事之前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商量?为娘既然敢让你嫁给云之自然是有把握让你将来不会吃苦的,你又操的什么心?” “可是我听说……” “听说,听说,你肯听别人说却不肯相信你亲娘?!” “不是的,女儿也是一时心慌,刚好想到白家的事儿,觉得是个机会,所以才……” “你快别说了!”大江氏叫道。 “娘,姐姐就是这个样子,您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何必这样呢。”吴青梨凉凉说道,倒了一杯茶递给大江氏。 吴青鸾看到母亲这样,也知道自己怕是做错了事情,可是看到妹妹嘲讽的眼神,还是忍不住狠狠瞪了过去。 “姐姐也不必瞪我,如是您老人家再这样不着调,只怕我们母女几人在江家的日子也不长了。”吴青梨哼了哼,“与其让外祖母对母亲伤心失望,还不如我们趁早离开,还能保全一点亲戚情分。” “你!娘,你看青梨呀!”吴青鸾气的跺跺脚。 “好了,青梨你也少说两句。”大江氏到底还是不忍大女儿被小女儿这样讽刺,忍不住责怪的看了吴青梨一眼,“你们是亲姐妹,别整天跟乌鸡眼似的窝里斗!” “母亲也不用嫌弃女儿,若不是怕姐姐影响了咱们吴家的名声,这种乌七八糟的事儿我还真不爱听!”吴青梨冷笑。 “你不爱听你走呀,走呀,干嘛留在屋里冷言冷语的,你看我笑话是不是?”吴青鸾尖声叫道。 吴青梨皱皱眉头,“姐姐,你太失态了!” “青梨!”大江氏看姐妹俩吵的不成样子,不由得头痛,“你先出去吧,以后你姐姐的事情别跟着瞎掺合!” 吴青梨一双圆圆的大眼闪动着失望和责怪,直直的看向大江氏,大江氏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你放心,为娘会处理好的,我比你们姐妹更在乎和江家的血脉之情……” “……但愿母亲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吴青梨嘆了嘆,眼眶有些泛红,“青梨不求母亲和姐姐将吴家恢復以往的荣光,那不是咱们女人能做成的事情……吴家已经落魄了,女儿今日说句不要脸的话,杜伯母之所以愿意将女儿聘给杜哥哥无非是看在我打小在她眼前长大的份儿上,若是因为姐姐影响了家里的名声让杜家心里膈应,您让女儿以后怎么活?明年杜伯母就要来提亲了,女儿知道母亲喜欢大姐,可能不能分出一丁点的慈爱给女儿,只要为我考虑一点点就可以……还有弟弟,他才十三岁,以后还要科举,还要说亲……” 大江氏怔怔的看着小女儿跑出屋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娘……”吴青鸾嘟着嘴坐在炕沿摇着大江氏的手臂。 大江氏闭上眼睛靠在迎枕上,脑中不停地回想小女儿刚才的话,青鸾和江家固然重要,可杜家这门亲事也是丢不得的,这不仅仅是青梨的终身幸福,也关系到他们吴家将来能不能翻身…… 大江氏睁开眼睛,眼中的锋利让吴青鸾微微哆嗦一下,她从没见过母亲这样看过她。 “你外祖母帮你寻来的教养嬷嬷明日便能到府,以后你就乖乖的守在屋子里学规矩,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 吴青鸾不可置信的看着大江氏,她这是被禁足了? &&&&&&&&&&&&&&&&&&&&&&&&&&&&&&落梅苑&&&&&&&&&&&&&&&&&&&&&&&&&&&&&&&&&&&&&& 看着吴青鸾愤愤的离开,李秀云却并不觉得轻松,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在心上,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起来,“绿衣,你去太太那里帮我告个假,就说我有些头痛,今儿就不去伺候了。” 绿衣连忙应了一声,“奶奶放心,奴婢这就去。” 李秀云点点头,扶着碧琴的手慢慢的进了落梅苑。绕过房前的柳树,不想却看见守在正房门口,见李秀云等人过来,神色微微一变,一向沉稳的眼睛闪动着惊慌。李秀云暗暗皱眉,看着慧心惨白的脸色,心中突然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秀云丢开碧琴的手便要跨步进屋,不想慧心脚步一动刚好挡在了那富贵花开的门帘子前面。 李秀云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的盯着慧心,一语不发。 “放肆!”碧琴低喝,不满的瞪着慧心,“慧心姐姐,你竟敢挡在主子的路,今儿我就替三奶奶问问你,是谁借你的胆子?老太太最重规矩,若是今日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咱们立刻就去寻大奶奶来说说道理!” “三奶奶误会了。”慧心勉强笑道,“奴婢哪里敢拦着奶奶……是三爷今日有些醉了,慧心正在里头服侍……三爷说不许任何人进去……” 听着慧心在“任何人”三个字上加的重音,李秀云苦涩的垂下眼帘。自从她进门以后,江云之一直歇在她的正房,即便是后来慧心慧龄两个回来,也未曾有过丝毫的变化。她观察了一段时间,江云之对这两个通房一直是淡淡的,与其说是宠爱,不如说是利用她们在老太太面前的体面来威慑家里的丫头婆子,让自己在江府中的行事更加便利,因此但凡有一些他们自己不好出面的事情,必要嘱咐慧心帮着跑腿儿传话儿。时间久了,她也渐渐的放下戒心,甚至有些忘了这两个丫头的真正身份了…… 是呀,江云之不想着她们,不代表她们会甘于现在这样的状态……她怎么就犯了这样的错误呢?而江云之,难道就真的这样受不住**?她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渐渐的有了默契了…… 李秀云压下心中的委屈和怒意,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慧心,说道,“既然三爷醉了,那我更要进去看看了。”说完便直直的看着慧心,示意她让开。 慧心不动,吞吞吐吐的说道,“……三奶奶,三爷说,说不许人打扰……” 啪! 话音刚落,李秀云一个巴掌便甩了过去。慧心下意识的伸手抚上脸颊,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秀云……李氏居然敢打她?她可是老太太的人……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拦着主子?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我竟不知道哪家的小丫头可以在正妻的床上伺候男主人?!三爷醉了,你们也煳涂了不成?你守在门口做什么?你在防着谁?”李秀云怒喝,右手指甲狠狠的嵌入掌心,一双眼睛越发冷然,看着慧心抚在左颊的细白小手,冷笑的问道,“你是老太太调给我和三爷差遣的,我今日只问你一句话,你在老太太犯了错挨了打,也敢伸手摸脸?” 慧心一懵,立刻放下手臂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奶奶是主子,教训奴婢是应当的。” 李秀云眼中冰冷更胜,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暗指她随意责骂丫鬟?李秀云哼了哼,嘲讽的看着慧心,“你不懂规矩,顶撞主人,我自然可以打得。难不成我教训你你还觉得委屈?若是如此,我便将大奶奶请过来,问问她你今日这一出儿按家规该受什么惩罚?” 慧心脸上一慌,此事若是闹了出去固然三奶奶丢脸,可他们姐妹也讨不了好。通房丫头即便是侍寝也是不能在女主人的床上的,何况她们今日被李氏撞了个正着。 慧心心慌意乱,一双眼睛不停地转动。江云之虽然爱玩爱闹,可实际上并不十分重视女色,脑子虽灵活,可性子却憨直,从不动什么歪年头,也没耐心去思考女人的小心思,当年若不是老太太开口要她们姐妹侍寝,只怕就算他们整日价在江云之眼皮子底下逛游也未必让他生出什么异样的心思……在李氏进门之前,她们虽不算得宠,可偶尔还是能偷来片刻温存的,可如今江云之却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每次寻她们,定是吩咐事情,因为李氏的虎视眈眈,她们也不敢过于明显的接近江云之,可含蓄的暗示,那个男人却根本领会不了…… 第74页 久而久之,她和慧龄的耐性告罄,难得今日江云之喝醉了酒,李氏以及她贴心的妈妈和丫鬟又都不在,这岂不是难得的好机会?她虽有心将他扶进自己的房中,可偏偏江云之虽醉的厉害,却还是潜意识的往正房走,因院中的丫头婆子皆偷偷的拿眼看着她们,她和慧龄也不敢太过分,虽知道在正房行事犯了规矩,可实在是捨不得这个机会,更可况,此事若是成了,便是李氏发现又能如何?只要她们咬准了是三爷非要如此,难道李氏还敢顶撞丈夫不成?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李氏今日居然会提前回来。慧心眼睛一闪,莫不是有人去通风报信了吧?可她明明命人关了院门的,几个丫头又都被她匆匆派了活计,按理不应有功夫出去报信儿的呀? 大户人家正文第六十四章变化上 咣当! 室内的巨响和慧龄的惊唿惊醒了慧心,只见李秀云脸色一变冲进正堂,脚步不停的进了东屋,身后的碧琴急忙跟上,可却在穿堂处停住,犹豫了一番后守在了东屋门口。慧心咬了咬牙,看了一眼碧琴,最终还是担心妹妹的心占了上风,偷偷朝东屋挪去,见碧琴并未阻拦,便大着胆子钻了进去。 李秀云进了东屋便呆住了,只见慧龄上身只穿了一件玫红色的小衣,□是同色的罗裙,裙摆上装饰用的流苏正正好好的勾住床边半人高的圆几,如今那圆几刚好撞在脚踏上,而慧龄正手忙脚乱的抱着从圆几上抢下的青花瓷鱼缸。被鱼缸里的水溅了一脸的江云之睁开眼睛,不满的呻/吟一声,眼中还带着一丝迷茫…… 看的李秀云哭笑不得,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听江云之喃喃叫道,“我的鱼……” 慧龄一把撕开裙摆的流苏,冲到床前抓住正在乱蹦的两条锦鲤扔进还有半缸水的鱼缸中,一连串的动作迅速敏捷,看的李秀云和江云之目瞪口呆。 “……没,没死……鱼还活着……”慧龄手足无措抱着鱼缸垂下脑袋,这两条鱼江云之心爱的宠物,养了整整一年,餵鱼换水从不假他人之手,原来一直放在窗口的,可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居然被挪到了床边的圆几上。慧龄眼中慢慢蓄满泪水,她好倒霉…… 江云之睡眼朦胧的看着屋内的两个女人,一身凉慡的慧龄,上衣正丢在脚踏上,而屋子正中的妻子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们,此时门帘子被偷偷撩开,慧心鬼鬼祟祟的钻了进来,见了屋内的情形,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门边。 江云之的眉头渐渐锁起,拉过一旁的外衣胡乱将脸上的水抹掉,神情渐渐清明,眼中泛起一丝冷意,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慧龄和刚刚进来的慧心。 “这是怎么回事儿?”江云之淡淡问道。 慧龄脸上变了变,将圆几扶起,放好鱼缸,又扯过一旁的衣服披在身上,最后娇羞的说,“三爷醉了,拉着奴婢不放手……” 慧心一听这话,心中暗叫不好。她太清楚他们家这位爷的性子了,看起来放荡不羁,可实际上却是最规矩不过的,对于上下尊卑更是在意。奴婢犯了错,若是乖乖赔罪,他还会维护一番,看若是嘴硬不改,只会让他不耐,而现如今慧龄直接将错儿全推到主子身上,这可是犯了大忌…… 果然,江云之听了这话似笑非笑的看着慧龄,“爷醉了,你们也醉了?爷好好的睡觉,被解了衣服喷了一脸冷水不说还得替你们姐妹背黑锅?” 慧龄急的想要解释,却被慧心喝住,“三爷,都是我们姐妹的错,请三爷和三奶奶看在婢子过去用心服侍的份儿上绕过这一回。”说罢便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慧龄看着姐姐如此,也急忙跪倒在地。 “滚。”江云之冷冷说道。 慧龄不可置信的看着这样冷厉的主子,委屈的想要辩解几句,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连亲姐姐对她使的眼色都没看到。慧心无奈,只能过来扶着慧龄仓皇而逃。 姐妹俩一走,屋里便静了下来。江云之不知所措的看着李秀云,如今酒虽醒了大半儿,可脑子还是有些不灵活,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李秀云心中略微放心,看来此事并非是他的主意,认识到这一点,原先的委屈也去了一半儿。作为一个女儿,她也希望能够像季贞儿那样牢牢地把持着丈夫,可是她没有那样的依仗,所以对于这两个通房丫头,她一直採取忍耐的态度。何况,她一直认为,江云之对这两个丫头并没什么特殊的感情,既然如此,待她有了儿子地位巩固之后也不介意给她们一个名分,当然,这种宽容的前提是她们规矩懂事,不要痴心妄想。 “……那个,我今日心情不太好……所以……”江云之有些懊恼的抓抓头髮,“慧心那两个丫头你也该管管了,老太太既然将她们给了我,那就是咱们三房的人,你可得空也教教她们规矩。” 李秀云垂下眼帘应了一声“是”。 江云之见她不在说话,也有些尴尬,“我,我不是在埋怨你,只是,只是……” 李秀云笑了笑,“妾身知道三爷的心思,您放心,我会管好咱们家的。” 江云之轻轻吐出一口气,笑了笑。 李秀云从衣柜里翻出一身干净的衣裳拿了过来,“三爷的衣裳湿了,赶紧换一套吧。“ 江云之点点头,起身张开手臂让李秀云服侍他换了衣服。李秀云又拉着他坐到梳妆檯前替他重新梳头,梳子一下一下的顺过头髮,江云之舒服的闭上眼睛。 “三爷今日为何心情不好?”李秀云轻声问道。 江云之身子一僵,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玻璃镜,里面清晰的映出身后李秀云端庄秀丽的脸孔,“……没什么。” 见他不想说,李秀云也不再多问,“三爷待会儿不出门了吧?” 江云之点点头。 “那就不束冠了,省得勒的头皮难受。”说完拿过发巾将江云之的头髮拢成了一个书生头。 “……你可知道,咱们家给白家送了什么祭礼?” 看着江云之吞吞吐吐的样子,李秀云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吴青鸾说的那些话,犹豫了一下,说道,“家里的事情都是大嫂管着的,并不知送了什么,总不过是按着旧例罢了。” 江云之沉默了一下,“……我小时候和恒生关系很好……” 李秀云微微一愣,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白家二少白恒生。 “那时候我刚和老太太从京都回来,大哥二哥那个时候除了上学读书之外有了闲暇时间便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生意上的事情。老太太又疼我,将我抱在了上房养着,因为我们常年住在京都,如今回了家里,老太太忙着进入峦城的富贵圈子,因此便时常带着我走亲戚串门子,我当时年纪小,也没那些忌讳。”江云之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慡朗,低沉的带着一丝怀念和忧郁,莫名的让李秀云有些心疼,这个男子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一直是眉飞色舞欢快活泼的讲述他的丰功伟绩,而不是如此落寞。 “我第一次见到恒生时是在白家大哥的婚礼,因为是长子成亲,白老爷整整摆了六十桌流水席,很是热闹。老太太和太太忙着和那些夫人们聊天,我便被僕妇带到了后宅和恒生一块儿玩。”江云之突然笑了笑,有些感嘆的说,“咱们家都说二哥聪慧,可那些人都是没见过恒生……他聪明的让人吃惊,心思又细腻,性子也温和,和他相处简直是如沐春风……可惜他身子不好,一年中有大半儿时间都倒在床上,别说出门,便是他自己的院子都没离开过几次……” 李秀云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上几句,从江云之的描述中她仿佛看见了一个才华横溢却命运多桀的白家公子。其实江云之年纪大了之后便很少在和白恒生联繫了,他们一个性子温吞,一个如风如火,虽然相处融洽,可却无法培养出共同的爱好。白家公子身子渐差,成亲之后更是深居简出,很少会客,而江云之却迷上了游山玩水,极少在家。两个童年时的好友虽然因为时间的缘故渐渐疏远,可心里却还是记挂着对方的。白家二少分家之后,江云之还特意去过一次他的小宅子,当时还让她备了许多药材,不想不过两个月便出了这样的变故…… “……秀云,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没本事?”江云之突然问道。 李秀云一愣,不知他怎么会突然这样问,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抓紧时间表明态度,于是立刻说道,“怎么会呢。” 江云之怀疑的看了一眼妻子,李秀云想了想,解释道,“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或许在一些人眼中,三爷不是那样完美,可在我心中,你却是个好丈夫……我从没期待过我的夫君给我带来大富大贵,我要的,只是平淡如水的生活,有信任,有维护,有扶持……” 第75页 江云之怔怔的听着,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作者有话要说:趁着今天周日,赶紧码出一章,不知道有没有错别字~ 大户人家第六十五章变化下 “奶奶,就这样放过那两个小蹄子了?”李妈妈不满的瘪瘪嘴,“三爷是个手松的人,过去也不知赏了她们多少真金白银,半年的月钱只怕那两个还不放在眼中……” 李秀云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笑微微的应道,“……已经够了。” 李妈妈转转眼珠,出了个主意,“……不如咱们趁此机会将这两个碍眼的撵出去……” 李秀云摇摇头,“不可。”见李妈妈不解的皱眉,便解释道,“没有她们,还会有别人。如今这两个已经让三爷坏了印象,短时间内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若是拿捏的好,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留着她们对我们来讲反倒有些好处……换句话讲,今日我若是直接将她们撵了出去,不说三爷要认为我得理不饶人,便是老太太和太太也不会高兴。而且,没了慧心慧龄,老太太定然还会塞人来,这新人是个什么品性还需重新观察,倒不如留着这两个,我们手里有把柄,三爷对她们又不上心……” 李妈妈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此。 “三爷在做什么,可打听清楚了?”李秀云问道。 “听德顺说在外院的小花厅里跟二爷喝酒呢。大厨房的柳妈妈亲自给炒了几个好菜送了过去。” 李秀云微微皱眉,“……已经有些醉了,怎么还喝酒?” “今日三爷心里不痛快,让二爷开导一番也好……”李妈妈劝道,“奴婢已经吩咐德顺仔细伺候着了,出不了错儿。” &&&&&&&&&&&&&&&&&&&&&&&&&&&&&&&&&&&&&外院&&&&&&&&&&&&&&&&&&&&&&&&&&&&&&&&& “怎么时候咱们的三公子也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了?”江寒之按住江云之的酒杯,有趣儿的笑道。 “若只是闲言碎语倒好了……”江云之低声嘟囔。今日和几个朋友去郊外踏青作画,不想几个人仿佛是商量好了似地不停地说白家的事情,这也罢了,可气的是这几个人还都有意无意的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江云之就是第二个白恒生…… “哼,我告诫过你多少次了,少和那些纨绔子弟勾勾搭搭,你偏不听!”江寒之板起脸冷声说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成亲都半年了,快到二十岁的人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还想指望别人高看你?白恒生还能用体弱多病当藉口,你呢?” 江云之羞愧垂下头。 江寒之顿了顿,微微嘆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长辈尚在,我们做儿女的本不该想这些,只是,白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你也该引以为戒,你有手有脚,不瘸不残,也该为将来思量思量了。” “……我不喜欢经商……”江云之讷讷说道。 “那你喜欢什么?”江寒之挑眉,“游山玩水?吃喝享乐?这样的爱好谁不喜欢?可总要分清主次和轻重吧?难不成当你连生存都有问题的时候还有心思想着怎么吃喝玩乐?你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就算是为了妻儿也要多用用脑子吧?” 看着垂头不语的弟弟,江寒之再次嘆气。这个弟弟本性不坏,甚至可以算是至诚之人,可偏偏却被他们家老太太养的过于娇气了。当年他随着老太爷和老太太回到峦城之后,父母也有心严加管教,可却碍于老太太护着,最后只能选择放任,偏偏老太太直到如今还逢人便说小孙子乖巧,这话老太太讲的自豪,却让他们这些做父母兄长的听了恨不得躲起来。若是七八岁的男孩被人说成乖巧懂事自然是好的,可偏偏江云之今年十九了,若是继续“乖巧”下去,恐怕就要成为笑话了。 “你学业一般,性子又过于活泼,科举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家里的布庄你又不感兴趣,我今日倒要问问,你将来想靠什么来养家?假设我和大哥对家产的分配都没意见,让你先挑,你准备选哪几个铺子作为自己日后的事业?”江寒之一本正经的问道。 江云之愣了愣,双手不停的摩挲着掌心的青瓷酒杯,快速的抬眼看了一眼哥哥,喃喃说道,“……我什么也不会……” “什么叫什么也不会?谁又是从出生就是文武全才的?不会可以学,可你有心么?” “……” 江寒之无奈的摇摇头,“……你在京都时跟着名师学过画,我和大哥也看过你的作品,很是不错,若是将咱们家的书画铺子交给你管,你可有信心?” 江云之眼睛一亮,“真的?” 江家靠布业起家,可当年老太爷作为嫡次子和大老太爷分家之时却也是得了几个铺子的,其中便有一间书画铺子,当时不过是小小两间,可近些年来江家家业越来越大,这书画铺子也渐渐发展起来,如今在当地文人雅士中也算是极为知名的。其实若是仔细算起来,这间书画铺子其实应该是两间铺子,一间卖书,江老爷接手之后更是更是买下了不远处一个小院子开了作坊,自家也跟着印上几册书,作坊规模不大,可作出的书籍却极为精緻,销路倒也不错。至于另一间铺子则专门出售字画。因这书铺和字画铺子乃是相邻的两间铺面又都是江老太爷的产业,久而久之大家便放到一块儿叫了。 江云之擅画,前些年江老爷让他去铺子里学艺的时候他便动过心思想去书画铺子瞧瞧,可因为那是江老太爷继承到的祖业,江老爷也不敢妄动,更可况那字画铺子里大多都是名家精品,江云之性子毛躁,江岳平还真是不放心将小儿子安插进去,因此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我会和父亲和大哥说说看,若是能成,你也要有个态度。”看着弟弟突然放光的双眼,江寒之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若是将那书画铺子给我管着,我一定用心。”江云之斩钉截铁的说道,身板儿也渐渐地挺直,期盼的看着江寒之。 江寒之点点头,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记着,若是这次再出现问题,你也不必打家里生意的主意了,赶紧和你媳妇生个儿子替你继承家业是正经的。”言下之意,若是此次江云之仍旧不争气,日后便将他的后代代位继承他应得的家产,至于他本人,哪儿凉快哪儿去吧。 江云之的脸红了红,有些狼狈的灌了一口酒,正要说话,便听到门外小厮的吵嚷声。 “二爷,二爷不好了。” 江寒之皱眉,起身打开大门,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刚刚青缎姑娘来报信儿,说二奶奶昏过去了。” 江寒之一惊,快步冲出书房直奔二门。 “可请了大夫?”江寒之扭头问道。 “姜大夫今日刚好来给老太太请脉,刚才已经让管家的给请到枫林苑去了。”小厮富贵小跑着跟在身后。 江寒之点点头,加快脚步跑进枫林苑,几个二等丫头都立在正房门外,见他过来急忙打起门帘,只见刘氏在正堂里走来走去神色焦急,身旁一个穿着淡蓝色布裙的女子正无措的端着茶杯立着,见他进来急忙退到刘氏身后,带着漂亮银饰的头颅微微低垂,隐约可见一张温婉秀气的脸孔。 “娘,贞儿如何了?” 刘氏见儿子进来,连忙顿住脚步,“姜大夫正在里头请脉呢。” 江寒之犹豫了一下,撩起帘子进了东屋,床边纱帐厚厚的垂下,只余一只手臂露在外头,如今正被一块粉色锦帕遮着,姜大夫今年刚过五十,可头髮却已经白了大半儿,如今端坐在床前正半合着眼睛给季贞儿把脉,苏妈妈和玉碗落霞几个大丫头紧张的守在床边。 “老先生,内子如何?”待姜大夫起身后,江寒之连忙将其请到旁屋问道。 “无妨,不过是一时怒极攻心,心绪起伏过大,老朽开两服药调调便可。”说罢接过彤霞递上的笔墨在炕桌上刷刷写了几笔递给江寒之,“二公子派个人跟着老朽去取药便是了。” 江寒之细细的看了方子,见到确实都是一些补气养神的药材后略微放了心,回房瞧了瞧季贞儿,见她还在昏睡,伸手拢了拢她散落到脸颊的头髮。 “二爷放心,姜大夫刚过来看诊的时候奶奶醒过一次,说感觉还好,如今是睡过去了。”苏妈妈说道。 江寒之点点头,吩咐落霞和苏妈妈仔细看着,自己亲自将姜大夫和药童送了出去。 第76页 大户人家正文第六十六章子嗣上 “二公子止步吧。”姜大夫拱拱手。 “马车停在正门外头,我命富贵跟着您去医馆抓药。”江寒之沖富贵使了个眼色,富贵连忙掏出一个荷包塞到姜大夫手中。姜大夫随手一捏,荷包鼓鼓的,少说也有十几两,袋口的绳子有些松开,露出里头一抹澄黄,姜大夫心里一惊,居然是金子!他是江家大老太爷荐来专门给江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平安脉的,每月一次,一年的诊金也不过五十两银子,这样的重赏难免让他受之有愧,姜大夫犹豫道,“仁善堂是和贵府有协议的,每年结一次帐,今日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需二公子额外支付诊金,这……” “您是专门给长辈看诊的,今日事出突然,内子多亏老先生诊治,一点小小心意,还望您老不要嫌弃。”江寒之微微一笑,又道,“俗话说一事不烦二主,您医术高明又了解内子的病情,这两日只怕还要劳您过来复诊几次。” 仁善堂是峦城有名的医馆,姜大夫在那里坐诊十年,虽不像医馆东家聂老神医那样远近闻名,可因号脉精准,在医馆中也算小有名气。只是脾气古怪,喜怒不定,时而慈祥时而暴躁,因此一些富贵人家都不愿意请他瞧病罢了。他刚才看了姜大夫开的方子,选用的药材都是实惠有效的,并不像其他大夫那样一味的选用名贵补药,可见这位大夫无论是医德还是医术都是不错的。 姜大夫释然的笑笑,将荷包塞进袖袋中,自从妻子过世之后,他的雄心壮志全部磨灭,只领着女儿过着小民的平淡生活。可偏偏下个月他女儿成亲,虽然嫁妆早已备好,可如果多了这笔钱,倒是可以为闺女再添些嫁妆撑撑门面了。只是,江二奶奶今日不过是小病,实不需这样庞大的诊金,姜大夫暗暗嘆息,罢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只当是为即将出嫁的女儿积上一次功德,就多几句嘴吧。 “老朽为贵府老太太看诊多年,有几句话想和公子说说,若是不对,还请二公子看在医者父母心的份儿上不要怪罪老朽僭越。” 看着一脸认真的姜大夫,江寒之突然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若是拒绝,将来定要后悔。因此虽然心里着急回去看望妻子,可还是忍住迫切将姜大夫引进二门旁的小花厅,挥退伺候的丫头婆子,见屋内再无旁人之后才说道,“老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老朽今日虽是头一次为二奶奶诊脉,可也看得出病人的身体底子是极好的,按说便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当突然晕厥。” 江寒之神色一正,脸上也认真起来,亲自倒了一杯茶放到姜大夫身前的红木桌上,“还请老先生指点。” “方才老朽细细把了脉,认为二奶奶此番生病虽是怒极攻心所引起,可归根结底还是病人这些日子过于劳神伤了身体,思虑过重坏了本元,这才扛不住。”姜大夫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江寒之,犹豫一下继续说道,“二公子夫妻伉俪情深,不妨想想二奶奶这些日子是否有什么困扰……解了心结,这才是治本。” 江寒之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的低下头,贞儿这些日子有什么烦恼?和老太太置气,离家出走……所有的起因,不过是因为子嗣,或许,还有他这个自私的丈夫……江寒之垂头想了许久,长长地唿出一口气,起身一脸正色的沖姜大夫深深鞠了一躬,“老先生,您与我江家众人相交多年,医术医德江某是信得过的,今日还要烦请您老为晚辈号一次脉。” 他的病,究竟能不能治,或者说,能不能治好,就在今日做个定论吧,姜大夫虽然不如仁善堂的主人那样德高望重,可既然受到大老太爷的推荐,又常年为老太太看病,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 姜大夫愣住,惊异的看了看眼前这位江家二公子。 姜大夫本是云城人士,因怀念亡妻,十几年前便领着年幼的女儿来到妻子的故乡,结果路上碰到一个行商,那行商手中有一位药材极为难求,他翻了妻子留下的祖传医书和药方,那味药材正是医治女儿顽疾所急需的。为了独女的病,他耗尽了多年积蓄,终于买下了那味药治好了女儿的病。几乎身无分文的他被仁善堂的主人收容,后来便成了那里的坐诊大夫,几年来一直无功无过,没治过什么疑难杂症,却也从没给谁误过诊。因江家的老族长和仁善堂的主人关系甚好,八年前便向江老爷荐了他来为长辈例行请脉。江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身子骨一直十分康健,倒也没用他费过心。 常年在江府来去,对于江家几个儿女倒也有所了解。若说这江二公子,这几年最烦心的大概就是子嗣问题了。这个年代,不孕不育虽也算是疑难杂症,可大张旗鼓为此寻医的到底还是少数。当年他的亡妻倒是最擅长这一门类,他平时也曾跟着学了一些,可因世人大多将不孕之症归咎于女子,男女有别,他也不方便详细看诊,而男子若是有了此病,又大多讳疾忌医,因此他从医多年还从未为他人瞧过这类病。当然,他不愿意靠此扬名也是一方面原因。 如今这江二公子倒是让人另眼相看。不说这无子的原因到底在男女的哪一方,只看他有勇气为自己求医问诊,就值得让人佩服。姜大夫笑了笑,将手缓缓搭上了面前的手腕,闭目细诊。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江寒之有些别扭的答了,姜大夫思考一会儿后慢吞吞的说道,“二公子的身子应是无碍的。 江寒之一愣,“……您说什么?” “医道讲究望闻问切,老朽虽没亲自观察公子的身子,但是仅凭脉象来看,并无病症。” 江寒之怀疑的看着姜大夫,许久之后才说道,“姜大夫有所不知,几年前我坠马伤了腿脚,当时峦城的大夫会诊,皆说将来要落下残疾,我父亲不甘心,託了朋友请来一位医术高明的道长,他赠我一味药,说内服外敷之后有助于腿伤,但此药成分中有一种药材是有负效的,服用之后可能会妨碍子嗣……当年我一心疗伤,便连着用了一个月,结果这些年我和内子确实……” 姜大夫点点头,笑着说,“或许当年那药确实影响了受孕,只是这么些年过去,积存的药性已经减淡,公子的脉象如今看来却是再健康不过的,倒是二奶奶……” 江寒之眉头紧皱,立刻说道,“内子的身子素来是不错的,这些年也非注重保养,老先生刚刚也说,她的身体底子很好……” 姜大夫笑着摇头,“这子嗣一事,虽和身体有关,可与心态的好坏也是有些影响的。按老朽的推断,当年二公子若是未曾服下那药,二奶奶开朗乐观,或许如今已经儿女成群,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等公子的身体渐好,二奶奶却因过度耗神影响受孕……此乃心病,二公子应当心中有数。” 听到这里,江寒之不免想到,如果当年他直接将自己服药一事告知妻子,或许她也不会承受巨大的压力,每日猜忌怀疑甚至为了保护自己的婚姻和爱情不停地和长辈争斗,就算在发现真相之后也要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小心翼翼替他隐瞒,甚至害怕自己知道她发现了这个秘密,唯恐伤到他的自尊,这样的费神,也难怪体虚……若是他肯放下脸面,如今说不定他们早就有了孩子了…… 事情发展到如今,他只怪自己一个人。当年他对季家二女儿的悔婚有怒有气,但更多的却是不甘,他江寒之居然沦落到被一个庶女嫌弃的地步,那时的他,觉得每个人看他的眼光都带着异样,他无法承受这种被人可怜的感觉,因此当季家决定将嫡女嫁给他的时候,他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迎娶,并且恳求父亲替他隐瞒的病情,他这一生,再也不要看到他人怜悯的目光。季家没教好女儿,那么赔他一个好妻子也是应当的对不对?据说季家的小女儿德才兼备,规矩守礼,既然她那样好,他也会对她好的,他会让那个女孩子真心实意的认为替姐姐嫁给他是正确的,就算没有孩子,他也会让她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 他想的美好,却漏算了人心,忘记了日久生情这个词语。当他发现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当他发现贞儿是那样的期盼孩子的时候,曾经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被他咽了下去。他说不出口,到那一刻,他才真正的承认,贞儿嫁给他这样的男人,真是委屈……他配不上她…… 他无法告诉她实话,所以那年在她被老太太嘲弄的时候他带她去了京都,去了她的娘家。贞儿心思重,许多话都藏在心里,就算是他,也极少诉苦,可是对生她疼她的亲娘,应当是毫无隐瞒的吧?安国公夫人是个精明的女人,她定会带着贞儿瞧病的,到时贞儿就会知道她是健康的……而他,也可以毫无负担的“隐瞒”下去,用这样自欺欺人的方式来维护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和在妻子面前身为男人的骄傲……若不是深知贞儿爱他心疼他,这样的行为,落在有心人眼中,会有多可笑? 第77页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的懦弱和自私,他认为凭着贞儿的身世背景,就算无子,最多被人说成善妒,而若是他不能生,则要承受众人的嘲笑和讥讽,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利用妻子对他的爱,将她挡在了身前……他真是混蛋啊……他自私的认为只要他们夫妻心知肚明就好,他保全面子也成全贞儿全心为他的心意。因为对贞儿有信心,所以他轻视了祖母的刁难,母亲的担忧,一心认为凭着贞儿的聪慧和手段定能游刃有余。他太自以为是了,这样的苦果,活该由他来承受! 如今回想起来,贞儿要的,从来都不是到底是谁不能生育这个真相,她期盼的,不过就是一个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她想必一直在烦恼,如何让他配合治疗,让他们的生命得以延续吧……可是他却因为老道的话,抱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心态,一直在敷衍着生活,留贞儿一个人来面对他人的指责和埋怨,他真是无耻啊…… 即要保存他的脸面,又要不伤他的心,还要想法子让他主动求医,贞儿的生活其实很辛苦吧? 大户人家正文第六十七章子嗣中 江寒之回房后见刘氏仍站在正堂等着他,连忙将姜大夫的话说了一遍,“因为最近有些劳神,这才突然昏迷的,姜大夫说养养便好。” 刘氏虽已经听落霞说了季贞儿并无大碍,可心里仍旧不放心,如今听到儿子也这样说,便长长地唿出一口气,神情也放松下来。 “让母亲烦心了。”江寒之笑着将刘氏扶到上首的位置坐下,那蓝衣女子连忙跟着立到了刘氏身后。 刘氏摇摇头,“没事便好。”垂下眼眸之际,右后方的蓝色裙摆映入眼中,刘氏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儿子,最后低低的嘆了一口气。 江寒之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刘氏身后的蓝衣女子,身上穿的虽是布衣却是簇新的,整齐鲜亮,头上的珍珠头花更不像是普通丫鬟能戴的起的,脸孔虽是微微低垂,可一双眼睛却似有所无的瞟向他,看起来害羞带怯,江寒之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家母亲,停顿片刻后问向一旁的彤霞,“你们奶奶今日因何晕倒?” 彤霞脸上一僵,快速的扫了一眼刘氏,垂头讷讷不语,端着凉茶路过的红缎立刻接道,“二爷容奴婢插句话,昨日彤霞姐姐的哥哥嫂子来峦城办差,奶奶体恤给了两日假,彤霞姐姐也是刚刚回府。” 见红缎说的干脆利落,江寒之赞许的笑笑,转眼看到彤霞和自家母亲的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便止住了追问的心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刘氏轻轻嘆了嘆,声音中带着无奈与疲惫,“……既然贞儿并无大碍,我也放心了,这就走了,你叫人仔细伺候你媳妇,需要什么便打发人去告诉你大嫂。” 刘氏顿了顿,沖身旁的蓝衣女子说道,“今日二奶奶病了,你就先跟我回去吧。”一旁的蓝衣女子连忙点头,小心翼翼的扶起刘氏的胳膊往外走,江寒之见状微微眯起眼睛,“……儿子送母亲回去。” “不必了,自己家里哪里还用得着送来送去的,你进屋看着你媳妇吧。” 送走刘氏,江寒之先是回了东屋,见妻子仍在昏睡,俯身轻吻了一下季贞儿的额头,将床前的纱帘撩起挂到钩子上,略坐了一会儿便喊了玉碗进来守着,自己迈着大步去了堂屋。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清早出门的时候二奶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江寒之端坐到上首,冷冷的看着下方立着的落霞、彤霞两人。 “二爷,奶奶是被气晕的,刚刚太太……” “咳,”落霞轻咳着打断彤霞口无遮拦的话,责怪的看了她一眼,太太是二爷的生母,又一向疼爱两位主子,便是今日失了分寸伤了主子的心,也轮不到她们做奴婢的来告状。 江寒之看了落霞一眼,嘴唇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怎么?连我都不能说?” “奴婢不敢,请二爷容奴婢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落霞连忙福了福身子。 “你说,一个字都不许隐瞒。” “不知二爷可看到太太身后的蓝衣姑娘了?”落霞问道,一双眼睛勐然抬起,直直的盯着江寒之。 “嗯,”江寒之并不迴避落霞的目光,反而坦然的问道,“她是谁?哪儿来的?” 就穿着打扮来看,非奴非婢也不像是哪家的姑娘,他刚刚也怀疑那女人可能是长辈给他送来的妾室,只是他娘素来不是那样没有分寸的人,便是为他们二房的子嗣操心,有心想让他纳妾,也定会先徵得贞儿的同意,绝不会贸然的把人领来。若说是老太太,倒有可能,只是前段时间她刚刚吃了个大亏,据他推测,恢復元气应当还需要一段时间,何况,老太太目前的心思完全在三弟和吴大表妹身上,只怕还没功夫关注他们夫妻,那么,那个女人究竟是哪儿来的? “今日童家大奶奶打发人来看老太太和太太。”落霞说道。 童家大奶奶?江寒之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落霞说的是妻子的庶出姐姐季萍儿。不过,“她打发人来看老太太?” “正是,据说随行的还有三个女子,这蓝衣女子便是其中之一。”落霞缓缓说道。 原来,今日一大早,江府门前便来了一队人马,守门的见是云城童家的马车,知道这是自家二奶奶的亲姐姐的婆家,也不敢怠慢,将人迎了进门之后便要分别派人去上房和枫林苑传话,不想那童家的两位管事妈妈却笑着拦了,说他们今日是特意奉了童大奶奶的命令来给江府老太太和太太请安的,不必惊动江二奶奶。 守门的小厮听了这话暗暗惊讶,这姻亲家里来人了,自然要禀告老太太和太太的,可却没听过不让告诉正经姨奶奶的。 童家两个妈妈笑眯眯的塞了一块儿银子给小厮,随后便被老太太身边的妈妈们接进了上房。老太太和刘氏见童家两位妈妈不见季贞儿反倒坐到上房不走,很是奇怪,直到后来童家妈妈们将三位女子引进了上房。 “亲家老太太看这三个丫头如何?”其中一个妈妈笑着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眯起眼睛,看着下面一排立着的三个丫头,婉约安静的,妖媚明丽的,活泼俏丽的,还真是全乎。 “这是?”老太太迟疑的问道。 “这是我们家大奶奶费尽心思选出来的。”另一个妈妈接话,“三姨奶奶(指季贞儿)这些年一直未曾为江家诞下一男半女,我们家大奶奶一直忧心。江家季家两家是世交,亲家老太太和太太心疼三姨奶奶,不忍给江二爷纳妾生子让她难受,三姨奶奶能得到两位这样的爱护真是福气,贵府一直宽待她,我们大奶奶作为姨奶奶的半个娘家也不能失了礼数,让二位继续为难。这无子而纳妾是应当应份的,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安国公夫人琐事繁忙,一些事情想必疏忽了。我们家大奶奶身为三姨奶奶的亲姐姐,安国公府的姑娘,理当为母亲分忧,教导妹妹。如今三姨奶奶进门五年未曾有孕,我们大奶奶为了江家的子嗣考虑,特意精挑细选了这三个丫头送来,就当是娘家给三姨奶奶送来的通房丫头,若是老太太和太太看着好,抬举她们做个妾也使得。” 刘氏听的有些发懵,而那边老太太却双眼发亮,童家送来的妾……季贞儿亲姐姐送来的妾,哈哈,真是天老爷帮她啊……这可是你们季家的姑娘派人送来的,总挑不出毛病了吧? 刘氏有些犹豫,这童家大奶奶不就是当年和寒之定亲的姑娘么?这些年来她每次打发人来瞧季贞儿,她和老太太都是很少接见的,他们还没那个肚量让一个嫌弃自家子孙的女人大摇大摆叫人在家里逛游,对于季萍儿这个女人,刘氏并没好感,虽然她想要寒之给她生个孙子,但却不想让老二一家本来平静的日子被搅浑,何况,纳妾总要老二媳妇同意吧?他们江家又不是买不起丫头,哪里用得着他们童家送人来? 可还不等刘氏说话,那厢老太太已经眉开眼笑的应下,并且当即卸了自己手腕上的两只缠丝镯子给两位妈妈打赏。 “老太太,这三个都收了?”看着老太太收了童家妈妈送上的身契,刘氏越想越觉得不妥当。 老太太横了刘氏一眼,为什么不收?多难得的机会! “来人,带两位妈妈下去歇息,你们既然不肯留宿,那便吃了中饭再走。” “老太太留饭奴婢们本不该辞,只是,我们大奶奶怕姨奶奶一时转不过劲儿来,因此特意嘱咐我们不要见了,待江二爷喜得贵子那天,我们大奶奶亲自过来给姨奶奶请罪!” 老太太想了想,觉得有理,若是留了这两个妈妈在家,难保季贞儿不会听到什么风声,到时只怕这三个丫头要保不住的。 第78页 “慧歌,再去取二十两银子来两位妈妈路上喝茶。”老太太豪慡的说道。 待童家两位管事妈妈离开之后,老太太笑嘻嘻的对刘氏说,“你的心思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老婆子我,寒之多年没个子嗣,你面上不露可心里想必也急的不行吧?这当娘的都一样,操不完的心呦!我前些日子便想着给寒之说上一房妾室,可偏偏……你又是个心善的,总是护着那几个儿媳妇,如今可是好了,这人可是季氏的姐姐送来的,她若是再往外推,可说不过去了吧?” “老太太也知道那季萍儿……” “我知道我知道,这姐俩怕是面和心不和。”老太太摆摆手,一双老眼亮的出奇,“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人已经进了咱们家的门了,别的就一概不论!咱们自己不方便给寒之纳妾,如今童大奶奶将人送到了眼跟前,虽说收了她童家的人有些别扭,可谁让季氏善妒又爱拿太后压人呢?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 “……” 老太太看着沉默不语的刘氏,想了一会儿又说,“这次机会可是难得啊,若是你推了,以后想给寒之纳妾可就不容易了。你给我想清楚,是面子和规矩重要还是儿子重要?是儿媳妇重要还是孙子重要?” 刘氏微微一嘆,儿媳妇虽好,可比起儿子和孙子来……她不在意儿媳妇是贤惠还是妒忌,只要他们夫妻自己过得好,她也不想过多掺和晚辈的生活,像大儿媳把敏之的两个通房日日关着,她虽知道,却从不过问。淑卿给她生了孙子,又帮她儿子撑起了这个家,那就是个好妻子好媳妇,她的一些小动作,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他们夫妻拌嘴,她也多是维护淑卿的,儿子是自己生的,可儿媳妇不是,想要她真心实意的向着自己,向着这个家,她就要宠着护着。对于几个媳妇,她自认是个好婆婆。她已经给了贞儿五年的时间……只要二房有了孩子,以后的事,她也不会管。 “……可这三个也太多了。” “我哪里会让你将三个都给寒之送去?”老太太瘪瘪嘴,那季氏还不得翻天啊? “你选个可心的给枫林苑送去,剩下的先关起来。若是寒之不中意这个,那就换人!”老太太得意的笑了笑,“三个呢,总有他们夫妻满意的吧?” 大户人家第六十八章 “如今你都知道了,没孩子,并不是你的问题,姜大夫也说了,如今我的身体已经渐好,只要你将心中忧虑放下,我们将来不愁没有子女承欢。”江寒之笑着揉揉季贞儿的头髮,“你要好好养身子,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胖小子或是漂亮闺女呢。” 季贞儿将头抵在江寒之的肩膀上,眼角闪过泪光,可嘴唇却渐渐上扬。这样的结局,真的让她又惊又喜,本来想着就算江寒之肯承认有疾,也未必能够寻得良医为他医病,不成想一切竟是他们夫妻庸人自扰。 “那个妾……” “什么妾?”江寒之冷哼,“大姨姐给妹夫送妾,他们童家倒是好规矩,老太太也是因为前些时候的事情积攒了一股怒气,今日又被那婆子的花言巧语的迷惑,否则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能应承下来。” 还有太太,今日怎么也跟着犯煳涂,莫不是想孙子想疯了? 季贞儿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小脸却靠在江寒之怀里委屈的低泣,“二姐真是太过分了……我娘家还有父母哥哥嫂嫂,再不济还有嫡亲的姐姐和弟弟,哪里轮到她一个庶出的姐姐来教我规矩了?”什么时候季萍儿可以代表安国公府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依我说,你那个二姐就是被宠坏了,岳母太过心善,这才将一个庶女养成这样的性子!” “任姨娘12岁便跟着我娘嫁到了安国公府,她是家生子,当年本是想要正正经经的嫁人做正头太太的,可我娘却为了在妾室中安插一两个可靠的自己人,没答应她老子娘的请求。任姨娘一辈子没有过自己的想法,即便是做了姨娘也事事以我娘为先,我姐姐小时候贪玩掉进了湖里,那湖近一人深,是任姨娘跳进去将姐姐举到了头顶,这才等到了别人救援,我娘一直心存感激,她当年一尸两命,临终将二姐託付给了娘亲……那是任姨娘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求我娘。”季贞儿轻轻嘆了嘆,“我娘……其实并不喜欢二姐,任姨娘在世的时候,她小小年纪便被灌输一些嫡庶尊卑的思想,她不平,她不干,在姨娘的压制下,她自卑自怜,可偏偏又心高敏感爱嫉妒喜攀比,但凡我和姐姐有的她没有,便要哭个不停,问她为什么哭却不肯说,总要别人猜……后来我娘将她抱到身边养着,虽然锦衣玉食,可却没有母亲的疼爱,作为安国公府唯一的庶出子女,或许是怕人瞧不起,她的性子越发古怪,那骨子里的自卑被她用高傲和张扬隐藏……我娘虽然知道她性子不太好,可只要没给安国公府丢人,她也无心管教……” 季萍儿那个人,可怜可悲又可恨,安国公夫人虽然不喜欢她,可毕竟是自己贴身丫头的女儿,对于这个庶女,她是从没有过恶意的,就算不如嫡女那样精心教养,也从不曾亏待,可偏偏是这种放纵,让季萍儿心里越加不平衡…… “……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解决。”无论如何,这三个女人都是不能留在江府中的,他们江家可没空陪着季萍儿一块儿丢人现眼! “可是太太那边……”人,她当然也不想要,只是如今已经进了门,若是退回去,却要有个说法的。对于老太太,她倒是无所谓,他们已经有了隔阂,也不差再添上这么一件了,只是太太,她却是实实在在不想得罪也不愿得罪的。她入门这五年,刘氏对她甚好,她一直极为喜欢和尊敬这个婆婆的。她知道刘氏一直为他们二房的子嗣忧心,可却无法因为孝道成全婆婆的一份心意,何况,她一直认为无子是江寒之的原因,就算她屈服于形势给江寒之纳妾也解决不了问题,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委屈自己? 今天这件事,虽然领头的是自己姐姐和老太太,可其中未尝没有太太的影子。刘氏是个十分讲究规矩体统的女人,行事也极有分寸,姐姐给妹夫送妾这样不体面的事情,若是平常,她绝不会同意,以刘氏的手段,只要她拿出规矩礼仪坚持反对,老太太一个人根本蹦达不起来。 “太太是个明白人,今天想必也是一时煳涂,说不准现在正在后悔呢,你别放在心上。”江寒之劝道,和老太太不对付,他心里虽然忧虑可却知道妻子的难为,自家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只是他却不希望妻子和母亲也心存不快。不谈他们母子感情极好,只说妻子在这个家中若是没个长辈撑腰也不是件好事,他虽能护着,可毕竟不会日日在家,更不好过多的干涉内宅之事,贞儿若能得母亲看护,他也能放心出门。 “我哪里会生太太的气,她心中的苦我便是不能体会十分,也能猜到**分的,我身为妻子没管好咱们这个家,本已经没脸见太太了……”季贞儿怯怯的抬起头,忧虑的看着丈夫,“我只怕今日这件事会惹太太不快……”毕竟,刘氏话刚说完,她便以晕倒做为答覆,也是伤了刘氏的面子。 江寒之拍拍季贞儿的肩膀,拿过凉被盖在季贞儿身上,让她躺下歇息,“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了,每日里想那么多事情在怎么会不累?你只是一个凡人,哪会做到面面俱到人人夸赞?” 看着季贞儿可怜又惶恐的样子,江寒之唇边泛起一起笑意,他还是头一次在这张淡然冷静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可见妻子心中是极为在于母亲对她的观点的,这样的想法让他心中极为妥帖,“你病了太太一直很担心,在枫林苑里守了一下午,她心里也是重视你的。待会儿我去长风苑看看,母亲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你生气的,放心吧。” 季贞儿点点头,“那你快去吧,快用晚膳了,待会儿太太该去上房伺候了。” 江寒之点点头,随即起身向外走去。而此时刘氏所居的长风苑,并不平静。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寒之夫妻的事情不要插手,季氏你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护着,你今日怎么偏偏也跟进胡乱参合!”挥退房内服侍的下人,江岳平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妻子,眼中也带了淡淡的埋怨。 “妾身这不是着急吗?”刘氏心里也很委屈,她是有心给寒之纳妾生子,可若不是童大奶奶突然送人来,她又怎么会听老太太话?当时她和贞儿也说的很明白了,这妾就是个玩物,只要生了孩子之后便随她处置,安分的就留下,不安分的便送走,她做婆婆的绝不会有二话。可谁想到,这老二媳妇气性那么大,还不等她把话说完竟生生晕了过去。 第79页 “他们成亲都五年了,敏之在寒之这个年岁的时候岚儿都满地跑了,我这做娘的能不急吗?”刘氏苦着脸嘆气,“老爷,你我夫妻近三十年,妾身可是那无事生非张扬跋扈的恶婆婆?” 看着刘氏愁眉苦脸的样子,江老爷心里一软,在他心里,自家母亲这一辈子做了两件对江家贡献巨大的好事,一件是从娘家借钱开了酒楼,让他们江家从一个落魄家族走向辉煌,另一件就是为他选了这么一个好媳妇。刘氏自嫁入江家,三十年如一日的恭俭孝顺,温和守礼,他对这个妻子是十二万分的满意,“你对江家,对我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夫人,你是个称职的当家主母,这些年来让为夫省下了许多心,只是,你一向明理,如今怎么会收下那童大奶奶送来的丫头?大姨姐绕过娘家父母直接给妹夫送妾,这是个什么事儿?若是传了出去,虽然是童家没脸,可我们江家也捞不到好名声啊?季家知道了虽然恨童大奶奶放肆,可也会埋怨咱们不懂礼节……老太太为了给季氏添堵不管不顾,你便是无法阻拦也不该放纵啊……” “妾身何尝不知这一点,当时也想着要劝来的,只是老太太嘴巴太快,已经应下那管事婆子的话并打了赏。”虽然,后来她也有些被老太太说动了,贞儿的娘家背景在那儿摆着,若是她执意不同意给寒之纳妾选通房,她还真是不敢撕破脸来强迫她,“老爷,妾身知道您和安国公是至交好友,您顾及江季两家的情谊,可这次的事情起因却不在咱们家,如今事情已成定局,这人都收了,童家定不会让咱们退还的,您就可怜可怜妾身这当娘的心,只要老二媳妇同意手下那丫头,咱们也别过问了……以后生下了儿子,也不须贞儿动手,妾身自己出一份嫁妆,将她丫头远远的配出去,绝不让她影响寒之夫妻的感情……季家那边,我亲自写信去京都赔礼,若是贞儿实在不喜她姐姐送来的这三个,咱们就借着这个机会给寒之另选一房妾室可是成的,这样别人总挑不出咱们什么了吧?” 江老爷长长的嘆了一口气,他担心的哪里是这个……当年安国公来信提出让季氏替姐姐延续婚事的时候,他本是不同意的,他虽没见过季家的小女儿,可也知道这个女孩自小被太后带在身边抚养,视若亲女,将来的婚事定时那高门大户或是皇亲贵戚,他的寒之一介布衣如何迎娶?娶了之后他们江家要如何供奉这尊“菩萨”?可偏偏寒之执拗,拖着病体跪在地上求他,他心疼这个儿子,最后只能应允。他隐瞒了儿子的病情,本就心里难安,愧对季家,因此季贞儿入门之后他便和妻子说过要善待人家女孩。 刘氏心思重,不管大事小事总爱在心里想上那么四五回才行动,他也不忍将寒之子嗣有碍的事情说给她听,免得她日日愁苦,当时想着先瞒着她,或许以后寻了良医便治好了呢,若是不行,让刘氏先痛快的过几年舒心日子也是好的。可偏偏刘氏心急想要孙子,却不肯和他商量,只暗中琢磨,他这边还一直以为妻子贤良大度爱护儿媳,以为她心疼季氏不忍苛责,因此他也没特意将寒之的病和她说清,不想他一片爱护之心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江岳平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将真相说给妻子听吧,他们江家已经对不起人家姑娘了,若是再给季氏心里添堵,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自己的老友? 江老爷刚要开口,便听见门外守着的柳妈妈回报说江寒之来了。他心知,只怕儿子也等不得了。江老爷退到内室,让儿子自己和他母亲说也好。 刘氏奇怪的看着丈夫的背影,寒之虽是来见她,可他当父亲的也用不着迴避吧? “儿子给母亲请安。” 刘氏见儿子进门就下跪,心里一惊,起身要将江寒之拉起来,“又没外人在,和母亲哪里用得着行这样的大礼。” 江寒之不肯起身,执意请刘氏回去坐好,“让母亲为了儿子房里的事情担忧,是儿子不孝。” 刘氏眉头微微皱起,莫非季氏向寒之哭诉了?想到这,刘氏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声音也淡了下来,“我是你娘,为你着想也是应当的。” 江寒之跪在下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神色平静,“今日之事,儿子也问了人,知道老太太和母亲皆是一片慈爱之心……” “你既然知道我们如此做都是对你的爱护,就该好好的领了这份儿情。”刘氏打断江寒之的话,强迫自己冷下心,今日她是一定要将这件事了解的。“为娘知道,收了那童大奶奶送来的人不太恰当,可老太太也是一片好心,你扪心自问,若是我们自家选的丫头,你媳妇可会收?没孩子不要紧,可生不出孩子还要拦着丈夫纳妾却是不妥。” 刘氏摆摆手,拦住正要张口辩驳的儿子,“你先住嘴,听我把话说完。你喜欢贞儿,你们夫妻和睦,我做母亲的也跟着高兴。但凡是都有个前提,为娘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只要你们有了传承,以后你们夫妻想怎么做我统统不管!慧娴是我从童大奶奶送来的丫头中挑出来的,她是五年前卖身进的童府,如今家里只剩老母和弟弟,都在云城乡下种地,几辈子的老实人,我仔细问了,是个本分守礼的,便是让我从咱们自家的丫头里挑也未必能找到这样好的,你便收了她吧,若是不愿意抬举她,做个通房也可,让她给你生个儿子,为娘也不用在为你操心。” 江寒之静静的听完刘氏的话,重重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又是一片清明,“娘,您的心,儿子了解,只是……若是这慧娴仍旧生不出来呢?再收一个?若是还不行呢?” 刘氏愣了愣,“怎么可能?” 江寒之惨然一笑,让刘氏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眼中的痛苦和自责,“……娘,若是贞儿当年嫁的不是儿子,或许如今已经儿女成群了……” 刘氏脑中轰然一响,不可置信的瞪着江寒之,正要端杯喝茶的手也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淡青色的茶水溢出,洒在了刘氏银灰色的长裙上,引出淡淡的痕迹,可一向清慡干净的刘氏却无暇顾及,脑中支不停的迴荡着儿子刚才的话……他刚刚说的是什么?那话……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这段日子好烦恼,公司亏损,我这个资歷最浅的员工成了他的出气筒……每天四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已经很累了,上班还像打仗,周五想正式辞职,可又怕老闆不肯放人……若是他用工资卡着我,我也没那份儿精力去和他打官司啊,好郁闷。 大户人家正文第六十九章后续上 “送走了?”季贞儿惊讶的看着江寒之。 “嗯,娘刚刚寻了我过去,说她想了一夜,觉得那三个丫头留在家中不妥当,可若是随意送走也影响家里名声,因此今日一早便收拾了一份大礼,又亲自写了一封信给童家太太道谢,说虽然是姻亲,可到底隔了一层,童大奶奶的好意我们心中感激可实在不能接收。”江寒之笑着又舀了一勺燕窝放到唇边仔细吹凉,送到季贞儿嘴边,“太太的意思是,若是直接将这三个丫头给童家送回去,怕卷了童家的面子,因此先将他们安置在城郊的庄子上,待童家太太回信了后再做定夺。” “这样好么?”季贞儿咽下口中的燕窝粥,有些犹豫的说道。 “有什么不好的?她都干这样明目张胆的送人来了,想必也不甚在意你们之间的姐妹之情,你又何必为她顾虑。” “可此事太太出面,岂不是代表了咱们江府的意思?若是影响了和童家的关系,岂不是我的罪过?”童家在云城还是有些威望的,虽说和江家并无商业往来,可这做生意最是讲究结善缘,若是因此和童家交恶,却是得不偿失的。只是此事她自己也不好出面,想要除了那三个女子,法子有的是,可闹得不要便要摊上一个善妒的名声,若是刘氏和老太太愿意出面自然是极好的,婆婆不喜欢儿子纳房里人,用不着寻理由,没人挑得出毛病,就算有人事后拿此事说嘴,对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呵呵,你多虑了,只一个童大奶奶还代表不了童家。”江寒之冷笑,“据我推测,此事怕是她自己意思,童家太太虽是女子,可当家多年,家里外头一把抓,眼界见识不比男子差。太太的信若是到了童家,只怕童家太太是头一个饶不了童大奶奶的。”这也正是刘氏绕过季萍儿直接写信给童家太太的原因。 “只是,童家未必会回收这三个呢。”就着江寒之端来的清水漱了口,季贞儿才道。就算此事童太太不清楚,可人都已经送走了,若是被退了回来,也是要被人笑话的。 “太太也没想真的把这三个人送回童家。还要看童家太太什么意思。”江寒之说到这,突然笑了起来,“太太的意思是,童家若是不接受,就打着老太太名义,替童大奶奶将人送到京都国公府,让她们三人替你二姐为岳母尽孝!” 第80页 季贞儿愣了愣,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件事,我怎么想怎么古怪。”笑罢之后,季贞儿若有所思的靠在引枕上,食指无意识的在被面上敲了两下,“我二姐那个人,虽然有些小脾气,可行事还是有分寸的,像当年,她想悔婚,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可当着我娘的面儿最多也就是抹抹眼泪,别的却是从来不敢做的。出嫁后日子过得不好,也只是时不时的写信闹腾我一阵儿,可措辞还是控制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的,如今怎么会做出这样不管不顾的事情?” 季萍儿不是傻子,她虽然嘴上说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这女子没有娘家依仗会如何她哪里会不清楚?她再煳涂也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可如今这番行径,得罪的可不是她季贞儿一个人…… 江寒之点点头,“确实奇怪,你不妨派人暗地里查查,这季萍儿究竟在搞什么鬼?至于童家,太太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江寒之猜的不错,童家太太田氏刚刚启信便气的浑身发抖,“混帐!混帐!我不是叫你看着她么?怎么还能闹出这样一出儿来?” “太太息怒。太太和大爷吩咐过,大奶奶虽然闭门思过,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也要善待,只要她行事不过格,也不必过于约束。当日大奶奶说写了信要给江家二奶奶送去,奴婢想着这姐妹两个一直是时常通信的,加上此事国公爷都不管的,大奶奶便是寻了妹妹诉苦,想必江二奶奶也不会为庶姐出头,因此也没拦着,没想到……”田氏身边的老妈妈无奈的试了试额头上的汗水,这个大奶奶哟! “好了!”田氏挥挥手,灌了一口凉茶,夺过随侍丫头手中的扇子勐扇了两下,“你去叫管家预备出一份厚礼,比江家送来的再厚上三层!” “奴婢这就去。”待丫头出门后,田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和贴身妈妈一起进了内室之后说道,“王家的,明儿你和江家派来的这两个管事的一块儿去趟峦城,带着我的亲笔信,交给江夫人。见了江家老太太、太太的面,和她们仔细分说明白,就说此事乃是误会,前些日子我和安国公夫人通信,得知她有些腿疾,萍儿孝顺,便寻了这三个懂得足道和推拿的丫头,想着送到京都去给县主差遣,因此行路过峦城,萍儿便写了信给江二奶奶,不想派出的那两个贱/婢因为前些日子受了罚,心里不平,横生波折,这才闹出这样的事情,如今我已将他们卖了,还望亲家老太太、太太原谅我治家不严。” “这江家会信?”王妈妈犹豫。 “自然不会信!他们要的,不过是我的一个态度罢了!你照我说的做便是!” “太太放心,老奴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噹噹。”王妈妈应道,“只是安国公夫人若是知道了定要发怒的,到时……” “哈,季氏都不怕得罪娘家了,我还有什么担心的?”田氏冷笑,一双凤眼危险的眯起,“当年应下这桩婚事完全是为了和安国公府攀上亲事,不想却娶了个不着调儿的!她嫁来我们家这些年,你见国公府待见她吗?前几天安国公给老爷的回信不就说明了一切?我算是看明白了,国公府虽然会看在姻亲的面子上扶持我们一二,可却并不在意季萍儿……只要南儿还将正室的位置给季氏留着,其他的想必季家也不会介意……” 王妈妈到了峦城之后并未见到江老太太,她老人家虽然有时行事煳涂,可还不至于是非不清,那日听了刘氏和她说的密语,心里头不自在了许久。她一心想要季氏难堪,不想最后反倒成了自家理亏,心疼孙子的同时,也自觉没脸,第二日便免了全家的请安,自己关在房里恹恹的躺了一天。 刘氏本不想将此事说给老太太听的,毕竟老太太时常抽风,若是不小心露出个倪端,她的寒之还怎么见人?!可老太太那边却不依不饶的非要给寒之纳妾,她怕老人家一意孤行真的将季氏气出个好歹来,只能吞吞吐吐的将实情说了,之后又再三恳求老太太保守秘密,万不能泄露出一丁点。其实刘氏的担心却是多余的,老太太最是好面子,这种让自己和儿孙没脸的事情她哪里会往外说…… 刘氏留王妈妈在江家住了一夜之后,便派了自家的几个家丁和童家的人一块儿将那三个丫头送往京都,至于安国公夫人如何安排,她却是不操心的。能执掌那样一个大家几十年的女人,岂会连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了?何况,这也算是她两个女儿之间的争斗,由她来解决是最合适不过的。 “你那边都打听清楚了?”季贞儿放下手中刚刚收到的信,轻轻嘆了一口气。 “恩,都清楚了。”玉碗连忙应道,“那日得了奶奶的吩咐,奴婢便派了可靠的人去云城,今日人已经回来了。前两日童家的王妈妈领着人过来,青缎和童家的一个粗使婆子套了几句话,也探出了一些事情,咱们家二姑娘在童家闯祸了……” 童家太太膝下只有两个儿子,长子童瑞南娶了安国公的庶女季萍儿,幼子童瑞河则在去年和当地一个富绅家结了亲。童太太一生好强,如今虽是做祖母的人了,却仍旧把着当家大权,两个儿媳连个皮毛都沾不着。小儿媳郑氏初来咋到,嫁的又是幼子,也不甚在意。可季萍儿却不甘心,自认为自己是长房长媳,又为童家生了嫡孙,凭什么不让她当家? 可田氏为人强势,季萍儿也不敢贸然抵抗,只能在丈夫耳边抱怨两句。可童瑞南却并不向着妻子,安抚了几次之后也不耐烦起来。后来此事被田氏知道,认为儿媳挑拨是非,便在她怀孕之际给儿子塞了两个通房。 童瑞南本就不是规矩之人,当初母亲为了和安国公府攀亲,将他的房里人撵了个干净,本就让他心里不快,后来为了妻子的体面,他也一直忍着欲/望。童瑞南不是没有脑子的男人,女色虽然重要,可老丈人家的权势也是得罪不起的,因此在收了两个通房之后便让自家在京都的亲戚将此事露给了安国公知道,想要看看老丈人的反应。若是国公老爷为女儿抱屈,他日后做事也会有个分寸,没想到安国公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童瑞南原来便知道自家媳妇是个不受宠的,经过此事更是断定只要自己不出大事儿,国公府绝不会为季萍儿出头。因此便大了胆子,在季萍儿生了儿子之后,觉得也算是让她在童家站稳了脚跟,之后行事便不管不顾起来,通房侍妾一个接着一个的往房里拽。 季萍儿得不到丈夫的疼爱,看着院子里一个挨一个的小妾,心里气得够呛。既然没爱情,那总要有钱有权吧?可不当家,哪里来的钱?哪里来的权?她不敢和婆婆硬碰硬,只能暗暗窥视。两个月前,终于让季萍儿等到了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辞职的事情,大家帮着出了许多主意,感谢亲们的关心,虽然还欠着七月份的工资没拿到手,但是辞职的过程还算顺利,现在只等着下个月把薪资结清,保险关系转出便彻底脱离这家公司了,好开心。 大户人家第七十章后续下 田氏因为操劳过度病倒了,两个儿媳每日床前侍疾以尽孝道,就在这个时候,季萍儿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田氏是个强势之人,就算卧病在床,也未曾想过要把这当家的权利交给儿媳代劳,反倒是让心腹王妈妈协助理事,自己仍旧守着对牌统揽大局。田氏当家多年,身边自然有几个贴心的左右手,管起内宅来倒也头头是道,几天下来也算相安无事。可田氏这番行径却惹恼了季萍儿,她暗恨婆婆恋权,这哪家哪户的太太在有了孙子之后不是将家业渐渐交给长媳,自己含饴弄孙享清福的?怎么就童家不一样? 季萍儿心里不满,田氏又病着没有精力约束儿媳,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付诸行动的机会,于是便时不时的使些小绊子,无伤大雅却让那些管事妈妈们寸步难行。田氏听了底下人的诉苦后思量一番之后,也决定给儿媳妇一个机会,毕竟季萍儿以后也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这番便当成是给她的考验了。于是便将管家大权交给了长媳,机会难得,季萍儿自然要在重要岗位安插几个自己人。田氏心知杜明,可想着这家业日后都是他们夫妻的,便也忍下了,可偏偏季萍儿却得寸进尺,最终伤人伤己闯了大祸。 原来,童家大爷童瑞南虽然好女色,可子嗣却并不兴旺,房中**个小妾却只生了三个女儿,唯一的儿子还是出自季萍儿腹中,这也是田氏和童瑞南凡事忍让她两份的原因。季萍儿也因为这个儿子,将房中的妾室和通房丫头压的死死的,可这个局面却在半年多前被打破。童瑞南最喜爱的丫头凤竹有了身子,且几个大夫看诊皆说这一胎定是个小子,田氏心里高兴,次日便摆了酒将那凤竹抬为妾室。因这凤竹四岁便被买来童家,是从小跟着童瑞南长大的,极得主子欢心,自打诊出了喜脉便的了田氏的许可,不用请安不用站规矩。这样的特殊对待,怎能不让季萍儿又恨又妒? 第81页 因此在季萍儿当家不过半个月的时候,凤竹被自己院中突然冒出的一滩油滑到而难产,将近八个月的成型男胎受创严重,不等剪断脐带便断了气,而母体则因失血过多又延误医治伤了身子再不能受孕。田氏母子又惊又怒,凤竹哭求童瑞南为她和儿子做主,可却没得到回应。童瑞南心知此事十有**是季萍儿的手段,可她到底背景雄厚,是童家的正房奶奶,他唯一儿子的生母,她的体面还是要维护的,这件事不能彻查。季萍儿也看出了这一点,因此只是说自己管家不利,甚至还将错儿都推到了凤竹身上,说她濒临生产还四处乱走,这才害了童家的子嗣。田氏气她伤了自己未出生的孙子还在那边自鸣得意,盛怒之下那病竟好了大半儿,当即冷冷的训斥了季萍儿一番,随后又夺了她的管家之权,让她回自己院子中好生照看早产的凤竹,拿出正房妻子的度量! 季萍儿羞得红了脸,之后倒也没亏待凤竹,请医问药也算周到。却不知凤竹生性刚烈,爱恨分明,一心想要为儿子报仇的她精心算计了一场戏,想要拼着性命让季萍儿也尝尝痛失爱子的滋味! “那丫头寻了个机会支走童小少爷身边服侍的人,将二姑娘的所作所为说给了他听,恐是言语激烈,童少爷怕的不行,哭闹声引来了童家太太,可凤竹却并不罢休,面目狰狞,嘴里也不停的怒骂二姑娘和童少爷,大声诅咒他们母子,最后居然一头撞死在童少爷身边的巨石上,据说临死还拿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童少爷……”玉碗感嘆的摇摇头,玉石俱焚也是需要勇气的,也只有像凤竹那样无亲无故孑然一身的女子才能做得出,“才三四岁的小孩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惊吓,当场便撅了过去,晚上便发起了高烧,听说童家太太几乎把整个云城的大夫都找来了也束手无策,最后虽然保住了性命,可孩子醒来便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了?”季贞儿诧异的问道,莫非她那个小外甥患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病况?可母亲在信中只说是小孩子体弱啊! “据说是脑子有些问题,童家太太不许外传的,可是当时去的大夫太多,虽然封了口,可还是能探出写消息来。”玉碗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季贞儿理解的点点头,毕竟童修远是童家目前唯一的嫡孙,若是外人知道这个孩子居然被吓傻了,对于整个家族都是不利的。季贞儿有些怜悯的嘆了一口气,虽然没见过,可到底和自己有着血脉关系,季萍儿虽然可恨,可孩子确实无辜的,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让人感嘆。 “……修远得了这样的重病,二姐想必难以接受。” “奴婢探到上个月京都曾经来过两个大夫去了童家给小少爷看病。”玉碗连忙应道,“想必是国公爷派去的。” “恩。”季贞儿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刚刚收到的信,母亲虽未提童家发生的具体事情,可却提了修远生病父亲遣医之事,还写到了童家大爷纳妾之事,和玉碗探知的消息串联起来,事情倒也明朗了,季贞儿看了看玉碗,低声叮咛,“修远的病恐怕不好治……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们也不必替我生气。” 玉碗不贊同的皱起眉头,“二姑娘虽可怜,可仔细算起来都是她自己惹下的麻烦,怎么也算不到奶□上啊,她如今这样挑衅,奶奶若是轻饶了她,只怕她会变本加厉呢。” 季贞儿摇摇头,接过玉碗递上来的点心吃了一口,良久之后才说道,“……她没机会了。”说完便将手中的三张信纸抽出一页递给玉碗。 玉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快速看了一遍,惊讶的叫道,“童家要给儿子说二房?” “呵呵,那女子是田氏的远房侄女。”季贞儿低沉的笑了两声,“想必这就是童家对于二姐的惩罚了。”其实,唯一的孩子失去智力,只怕就是对季萍儿最大的惩罚了,可显然童家太太和童大爷不这样认为。 “那国公爷和县主……” “田氏上个月给母亲去了信,我猜已经将事情说明白了。”季贞儿收回玉碗手中的那页信纸,将书信收拢到一起,掀开一旁的檀木匣子放了进去,田氏那样心机深沉,惯会攀附权贵的女人,怎么会轻易得罪位高权重的亲家? “娘在信上说,父亲亲自给童老爷写了一封信,具体说的什么不知道,但左右就是不反对的意思。”季贞儿笑了笑,父亲大概是对二姐极为失望吧,“……那位二夫人可不是普通的妾室,下个月就要摆酒进门,据说田氏有意让她替二姐管理他们自己的院子。” “那二姑娘……” “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给她留份儿正室的体面罢了,至于里子,她是别想要了。” 京都的来信很短,安国公夫人不想女儿为了不相干的人过于烦心,也没多说。但季贞儿隐约也能猜出童家的打算,田氏这是准备把季萍儿架空,走亲戚串门子接待个宾客自然还是要她这个大奶奶出面,至于自家院子里钱权则皆交给那位姨奶奶。至于童家当家的权力,田氏仿佛是有意让小儿媳帮着管家,当然,季萍儿她也不会亏待,以后若是安分懂礼知进退了,她也不会死咬着这一个错儿不放。 “如今一起过倒还好说,若是将来分了家,可没有小婶子给大伯当家的道理……”季贞儿微微垂下眼睛,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到时候,名正言顺的正房奶奶和得宠有权的偏房姨奶奶,有得闹呢……不用我们出手,以后她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只是可怜了童小少爷。”还不到四岁的孩子,这一辈子可是全毁了,若是生母有权有地位还好说,若是二姑娘彻底失宠,娘家又不管,那孩子以后的日子什么样可想而知。 “你多虑了。”季贞儿不贊同的笑笑,“不管童家是谁当家,都不会亏待修远的,父亲和二姐置气,却没有牵连到外孙身上,看他千里迢迢寻了良医送到云城便可知道。修远如今又是那副样子,对妄想争权的童家子孙来说不但没有威胁,反倒是和安国公府联繫的纽带,只要他还在,季家便不会置童家与不顾,童家便有所依仗,他们怎么会亏待修远呢?” 玉碗想了想,笑道,“正是这个理儿,还是奶奶想到深远。” “好了,没必要为了别人家的事情让自己烦心,以后修远若是有了麻烦,我这个姨母自然也不会丢开不管,至于二姐……”季贞儿摇摇头,不想再提,扭头问道,“听说徽城的二姑太太来信了?” “听太太院子里的碧柳姐姐说,二姑太太是要回来探亲呢。” 大户人家第七十一章杏儿的婚事上 “给杏儿说亲?”江寒之接过丫头手中的凉帕子润了润脸,让妻子解开袖扣后走到一旁的罗汉床上坐下,“哪户人家?” “就是穆家的大公子。”季贞儿抿嘴笑了笑,穆家大公子,穆老爷和前妻所生的嫡子,已逝的穆家太太张氏唯一的血脉,穆家的第一继承人。 “穆泽存?他今年才多大就要说亲了?”江寒之皱了皱眉头。 “比杏儿大两岁,年纪上倒也匹配。”季贞儿笑了笑,“二姑太太今日试探了一番,太太有些心动呢。” 太太的心思是活了,可老太太却是一百个不愿意。 “杏儿那样怯弱,做长房长媳合适么?”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妹妹,而是杏儿那样害羞腼腆的姑娘,和生人多说两句话便要脸红,让她担起一个家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杏儿这性子,现在来看自然是有些不足的,所幸婆婆是自己的亲姑姑,也是知道大妹妹的性格的,如今既然提了亲事以后自然也没有嫌弃的道理,相反的还会多加帮衬。”季贞儿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送到江寒之手中,“听太太说,当年二姑太太在娘家的时候也是温柔敦厚的,如今自己当家做主了还不是威严又气派?这几年将穆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呢。” 江寒之似笑非笑的看了妻子一眼,两手轻轻地摩挲着青瓷茶杯上的花纹,“二姑太太的温柔未必是真,可杏儿的羞怯却做不得假!” 当年老太太处处压制方太姨娘,二姑太太为了生存只能依附嫡母,讨好嫡姐。在亲娘不受宠,父亲不重视,又有嫡出女儿的家里,过于出彩的庶女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当初二姑太太的温柔懦弱,十有**是装出来迷惑人的。可杏儿却不同,生性温柔害羞,太太虽然时常调/教,可毕竟是生母,哪里忍心过于苛责,她自小没吃过苦,长辈疼爱,平辈爱护,下人尊敬,家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是非,从小从没和人发生过争执,也不会勾心斗角,这样的性子,进了复杂的大宅门恐怕要被生吞活吃了。二姑太太虽然是杏儿的亲姑姑,可穆家大公子却不是二姑太太的亲儿子! 第82页 “不论是真是假,血脉关系割不断,规矩体统改不得!”季贞儿嘴角微微弯起,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我倒觉得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二姑太太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将主意打到杏儿头上。” “看样子你倒是极为贊同这门亲事?”江寒之诧异的挑起眉。 “穆泽存和杏儿年龄相当,长子嫡孙,人品模样我们都是见过的,不说百里挑一也是千金难求。重要的是性子平和有担当,这可是极为难得的。杏儿若是嫁给他,将来也有个妥当的人照看。”季贞儿微微一笑,眼珠转了转,给丈夫分析起来,“穆家是什么情况咱们都知道,二姑太太是填房,膝下儿子虽多,可谁也压不过嫡长子去,穆家老太太身子健康,又最是疼爱长孙,穆家大公子人品端方,能力出众,家中没人不贊的,又是原配所生的嫡子,有这样的哥哥在,底下的几个弟弟想要出头太难……二姑太太只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若是穆家大公子讨了个强势的儿媳妇,只怕不会和自己贴心,一旦将来穆家生变,咱们这几个表弟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可杏儿做了媳妇就不同了,性子柔和又血脉相连,便是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她还能忍心苛刻自己的亲姑姑和表弟们?” 小江氏如今在穆家极有体面,婆婆疼爱丈夫敬重,这虽然和她自身的品格和为人处世有关,可当初她能那样快的在穆家立足,绝对离不开穆家大公子的尊敬。若不是讨得了穆泽存的喜爱,穆老太太哪会那么痛快的把管家大权交给填房儿媳妇? 人都说小江氏和穆泽存虽不是亲生母子,却感情深厚,可隔着肚皮到底容易生出事端,若是妻子在枕边挑拨是非,难保穆泽存心中不生嫌隙。他是穆家将来的家主,底下的几个弟弟年纪尚幼,可全指望他扶持呢。穆老爷年轻时劳碌奔波,近两年时常病病歪歪的,身子骨远不如从前,就连穆家老太太都要比他康健许多,如今穆家子孙中只有穆泽存一个人成年可以理事,小江氏如何不心焦? 江寒之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放下茶杯轻轻嘆了一声。 季贞儿好笑的坐到江寒之身边,摘下他腰上有些磨损的荷包,另换了一个新制成的香色缎面荷包系好,“有什么话这样为难,连我都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而是……”江寒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若是二姑太太不肯用心扶持杏儿呢?” 姑侄哪里比得上儿子,一旦将来亲子长大成人,若是觉得前妻的长子碍事,定要生出是非,二姑太太是个心高又有成算的人,她今日可以为了儿子迎娶侄女,他日未必不会牺牲娘家亲人,若是存了如此心思,也自然不会用心调/教杏儿成为一名合格的当家祖母,到时杏儿没有自己的手段,即便身为当家奶奶也要事事依靠继母,若是如此,管事下人谁会敬重?内宅不稳,穆家大公子在外头也不好行事。 现在二姑太太需要杏儿帮她占住长媳的位置,自然事事顺着江家,体贴照看杏儿,可将来呢? “我的好夫君,这天底下谁能靠谁一辈子呢?”季贞儿淡淡的弯了弯嘴角,低头轻抚着腰上珍珠带子下繫着的流苏,淡红色的丝线绕在洁白的手指上,煞是好看,“杏儿总要学会自立,太太和兄弟不能护着她一辈子,她的人生要自己面对,二爷,就算是咱们家给杏儿招个入赘女婿,将来也难保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当初太太瞧中的那几户人家,有独子的,也有幼子的,可仔细想想,他们就真的合适么?” 江寒之若有所思的低下头,良久之后才嘆道,“虽然也未必圆满,可到底能清闲几年。” 季贞儿低低的笑了两声,将头缓缓靠在丈夫肩头,拉过他的大手和自己的手掌相合,慢慢说道,“我看未必。” “恩?” “你们男人常年在外闯荡,哪里知道内宅女人的琐事。”季贞儿垂下眼帘,清脆柔和的声音似有若无的传进江寒之的耳中,“依二爷看,咱们江家,是长媳难做,还是幼媳难当?” 江寒之皱眉,“这怎么能一样?”如果不是当初李家太太胁恩致使云之不得已娶了李氏,让老太太心里不快,李氏的日子会这样难过? “怎么不一样?”季贞儿勐然抬头,见江寒之似有不悦,乌黑的眼眸闪过淡淡的无奈,“二爷疼妹妹,自然想给她最好的,可杏儿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再不说亲恐要耽误,如今峦城的公子太太已经挑不出人来了,若是在别处选,知根知底的你看哪家比得上穆家?” 季贞儿顿了顿,起身说道,“二爷心疼妹妹,难道我就是那恶嫂嫂?” 江寒之连忙拉住妻子,神色中也带着一丝歉意,“我不是埋怨你,你素来疼爱杏儿,我哪会不知道你的心思……” 自己这个媳妇他还是了解的,从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若不是将杏儿放在了心上,如今绝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他虽然嘴上不乐意,可也心知妻子说的都是正理。穆泽存实实在在是个难得的人选,穆家也就是近十年才发达起来的,虽然富贵,可根基尚浅,人脉也不足,许多地方还要仰仗江家,将来杏儿若是受了委屈,他们也能帮衬一把,可若是一些和江家家世相当根基深厚的老户,便是他们兄弟有心照看妹妹也要有所顾忌。若是二姑太太不是穆家的当家主母,这门亲事他是一百个贊同,可偏偏…… 先苦后甜的日子不可怕,因为有盼头,怕的是杏儿先得了姑母的照看,随后却被丢开手或是成了傀儡。杏儿是他最疼爱的妹妹,虽然柔弱羞怯,可对于三个哥哥却是极为敬重的,当年他受伤,那丫头哭的眼睛像个核桃,可当着他的面却笑嘻嘻的想要逗他开心,那样善良的女孩子,他真的不忍让世俗伤到她的纯真。 季贞儿拍拍江寒之的手,笑着说道,“现在烦恼这个还未时过早,老爷太太虽然忧心连亲,可老太太却坚持反对,此事成不成还不好说。” 季贞儿微微一嘆,太太那个人,哪里都好,就是过于偏疼女儿,若是她能狠下心,杏儿也不至于十四岁了还整日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纯真可爱的女子,在娘家自然是人人称道的,可嫁了人,靠的最多的却是手腕和心计。哪家婆婆也不愿意自家媳妇是个只会撒娇害羞的小丫头。穆家真的是难的的好人家了,只是老太太恐怕不会轻易妥协,她和大姑太太对小江氏这个庶女的心结可不是一日两日的,哪会将杏儿送到敌手身边。 大户人家正文第七十二章杏儿的婚事下 “老太太,孙儿看泽存表弟真是个好的,和妹妹很相配。”江云之笑嘻嘻的伏在老太太膝上,讨好的端过一旁的红枣莲子汤舀出一勺吹凉送到老太太唇边,“老太太喝汤,这是孙儿媳妇亲自熬的,最是补气养神。” 老太太笑呵呵的就着江云之的手将汤水咽下,随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啦,祖母知道你孝顺,不过这送汤餵药的活儿哪是你一个大男人该做的,就算家里的女人都死绝了不是还有丫头婆子么?”说罢抬起眼淡淡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立着的李秀云。 李秀云脸上僵了僵,连忙上前俯□子要接过汤碗,“三爷,还是让妾身来吧。” 江云之转身背对着老太太沖李秀云点点头,眼中带着一丝尴尬和歉疚。 李秀云淡淡的笑了笑,示意丈夫不必在意。听到老太太不满的轻咳,急忙将汤勺在碗中搅动两下,行到软榻的另一侧想要服侍老太太喝汤。老太太手一摆,“不喝了,再好的汤品和起来也是要看心情,否则便是千年人参也起不了养身的效用!” 李秀云听了这话神色不变的将汤碗放到一旁的托盘上,恭敬的立在江云之身后,这两日她身子不甚舒坦,也不愿意像往日那样低声下气的讨好,何况,老太太这个人根本就是个餵不熟的,对她再好也换不来她的一分真心。固执又任性,认定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她又何必自讨没趣,于是便静静的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不想老太太看了更是生气,这幅哀怨的样子摆给谁看?难怪她的云之最近对她不甚亲热,定是这个败家媳妇暗地里挑唆的!如今居然还站在小江氏那一边管上了内宅之事!哼,别当她老煳涂不知道,这几天小江氏那个贱/人可没少往她这个几个孙媳妇的院子里跑,哪家当姑母的每日闲着无事自降身份往侄媳妇的院子里送东西?果然是个低/贱不知分寸的! 江云之看老太太的神色越发不好,深怕她再说出什么让李秀云难堪话来,连忙说道,“秀云,你先将汤碗端下去,再去厨房看看我昨日得的那血燕可有给老太太炖上了?” 李秀云点头,知道丈夫是在为自己开脱,急忙端着托盘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的双眼在这对小夫妻之间转了一圈儿,暗暗嘆了一口气,垂下眼帘,心中想着自己当着爱孙的面儿教训李氏似乎做错了,明显这个傻小子怜贫惜弱的本性又发作了…… 第83页 “你自去忙吧,我这里有云之在,不用伺候了。”老太太淡淡说道,刘氏今日有事不能来,她一个太婆婆,总霸占着孙媳妇也不像话,何况云之还在这里,她可不会再给李氏装可怜的机会。 “老太太最近身子弱,我特意託了朋友寻来了上好的血燕,昨日刚刚送到铺子上去。”江云之拉着老太太的手讨好的说道。 老太太的脸上仿佛笑出了一朵ju花,摸着爱孙的脑袋怜惜的说道,“祖母知道你孝顺,这血燕虽珍贵,可我若是想要,你老爷太太也不是寻不来,你每月的月例就那么点儿,何必将钱花在这里,以后再有这样的东西你自己留着便是了。” “呵呵,孙儿年轻,这样的补品孝敬老太太是最好的。”江云之忙道,“老太太虽不缺这样的东西,可这却是孙儿的孝心。” “好好好,祖母看重的就是云之的这份儿心意!”老太太笑眯眯的应道,命慧歌拿过一旁的小匣子,从里面掏出两张银票塞到江云之手中,“如今你虽然管着铺子,可月例银子却不多,分红又要等到年底,如今手中紧了吧?” “老太太,孙儿手里银子够用,您的私房就留着自己花吧。”江云之推着老太太的手不肯收,过去他无事可做,可现在却不同了,每日在在铺子里管管事儿,时不时的和一些雅客聊些书画之事,也没时间想过去那样和朋友四处游乐逍遥,银钱上自然也不像过去那样紧张,“老太太若是心疼孙儿,不妨将您手中那上好的茶叶赏一些给孙儿。” 老太太听了更是高兴,有什么比自己心爱的孙子有志气更让她骄傲的呢?看谁以后还敢说她宠出个纨绔子弟! 江云之看出老太太心里高兴,想起太太昨日的吩咐,继续说道,“老太太,大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孙儿看穆家大表弟真的很不错呢。” 老太太立马撂下脸,脑子一热口无遮拦的说道,“他算是你哪门子的表弟?和这样的人家攀亲你也不嫌丢人!” 江云之一愣,没想到老太太会当着丫鬟的面这样不给他留脸,虽然房内只有慧歌一个贴身丫头,可到底是个下人,他自小受尽疼宠,老太太何时对他这样说过话?想到这,江云之的神色僵硬起来。 老太太看到孙子不自然的神态,也有些后悔,挥挥手让慧歌下去,待室内是留下祖孙两个的时候才说道,“云之啊,你妹妹的事祖母我心里有数,咱们大月年轻有为的好男儿多的是,何必非要和穆家连亲呢?给江顺纹那个小/娘/养的做儿媳妇难道光彩?” “老太太……”江云之不认同的皱眉,就算是二姑太太不是老太太生的,可也是老太爷的骨血,如今又是穆家的当家主母,老太太这话也未免太过伤人! “我知道你这孩子是个心善的!”老太太拍拍江云之的肩膀,继续说道,“姑侄两个嫁到一家也不是没有的,只是嫡出的女孩子给庶出的姑母做儿媳妇,那不是自降身份?” “可穆泽存是穆姑父前头妻子生的啊……”何况,如今二姑太太是正房太太,又不是穆家的姨娘,有什么丢人的? “总之不行,我好好的孙女决不能给那个小/贱……给江顺纹糟/践。”老太太摆摆手,拦住江云之的话头,“你不必说了,我主意已定,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你回去也告诉你媳妇,别眼皮子那么浅,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身边近乎!” “老太太误会了,秀云……” “好了,你一向不问内宅之事,怎么今日却跑了插手杏儿的婚事了?还不是被人挑唆的!”老太太冷哼一声,“你别看我不当家,整个江府可没有一件事瞒得过我!” “不是的,老太太……”见老太太又要将事情推到李秀云身上,江云之脸上带出一丝焦急,可偏偏又不能供出这是太太的意思,只能解释道,“二姑太太刚来那日不是泽存送过来的吗,孙儿见了一面,我们二人十分相投,这两日又听说二姑太太有意连亲,便觉得和妹妹倒也匹配,这才……” 老太太一脸不相信,可也不想逼迫爱孙,便敷衍的点点头,“你妹妹的婚事自有我和你太太做主,你就别掺和了……如果有空,不妨去你大姑母那里看看,你青鸾表妹最近在家里学规矩,连上房都不怎么来,你想必也有几日没见了吧?青鸾可不是那些杂七杂八的胡乱亲戚,那是你的亲表妹,将来还可能……总之,你若是得空,不妨多去你大姑母那里请个安,她昨日还问起你呢。” 学规矩?江云之眼中闪过一丝嘲弄,莫非吴家人都当他没眼没脑?这话也就哄哄老太太罢了。江云之垂下眼睛笑着说道,“孙儿刚刚接手书画铺子,如今还在摸索之中,老太太您也知道,若不是大哥二哥连番恳求,老爷本不想将这铺子交给孙儿的,如今我也不敢有一丝疏忽,只能兢兢业业的跟着掌柜学习,以防老爷失望,因此空闲时间难免少了一些……待过些日子得了空,自然要去给大姑太太请安的,她老人家最是慈爱,想必不会责怪。” 心爱的孙子有出息肯上进,老太太自然高兴,笑着说道,“我的云之也长大了,你说的有理,年轻人是该以事业为重。” 江云之笑呵呵的挨在老太太一旁和她逗了一会儿乐子,见老人家心情渐好,便寻了个由子起身退出上房。因为心里惦记李秀云,出了上房便拦了个小丫头问道,“可见着你们三奶奶了?” “回三爷的话,刚刚远远的瞧着三奶奶往落梅苑去了。” 江云之点点头,跨步回了自己院子,只见李秀云正坐在绣架前的矮凳上,手里虽拿着针,可眼神却愣愣的瞧着窗外,神情带着迷茫,江云之不知怎么心中有些憋闷,垂头看向绣架,上面的图案正是窗外那株开的正艷的牡丹,李秀云的绣技很好,那牡丹生动逼真,可偏偏江云之却觉得这牡丹过于寂寥,和她富贵安详的品格不符,就像它的主人一样,锦衣华服却掩不去眼角的无奈…… “三爷怎么回来了?” 江云之勐然惊醒,见李秀云已经起身正关切的看着他,“哦,老太太有些累了,,我就先回来了。” 李秀云笑笑,也不揭穿他的谎话,她日日去服侍老太太,自然之道,再过两刻钟,就是大姑太太固定来请安的时辰了,只怕江云之是在迴避这位大姑母吧?! “刚才老太太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江云之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你受委屈了”,可又想到,这句话已经被他用了许多次了,似乎自打李秀云进门,他就不停地在用这句话开解她,是啊,除了开解,他还能做什么呢?一边是将他放在手心里疼到大的祖母,一边是善解人意深的他心的妻子,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有时候真想问问老太太,为什么就这样不喜欢李秀云,就算和李家结亲不是江家本意,可这人贵在相处,半年多来秀云是什么品格众人皆知,她又有哪里配不上他江云之呢?他都能发现她的好,为什么老太太就看不见呢? 还有那个吴青鸾,除了是老太太的外孙女之外,有哪一点比得上自己媳妇?那样张扬跋扈,无规无理之人,老太太怎么就那样喜欢?还妄想用她来取代秀云…… “三爷不用烦心,妾身都习惯了。”李秀云不在意的笑笑,老太太最多也就是逞逞口头威风,虽然有时堵心,但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而且自从大姑太太来了之后,老太太因为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对她倒也没在刻意为难,加上这些日子吴青鸾被关起来学规矩,平时很难见到面,让她很是松快,如果不是这次二姑太太回来探亲之时对太太提出的儿女亲事让老太太心里别扭,只怕她还能继续逍遥一段日子呢。 “我就不明白,老太太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就算对二姑太太有心结,可也不能耽误孙女的亲事啊,穆泽存可是个极为难得的婚配对象,如果错过,于杏儿来说可是个损失。”江云之走到古琴便随意拨了两下琴弦,杂乱的琴音就像他现在的心境,想要平静却越发烦闷。 “太太的交代三爷也是尽力了,剩下的也不是我们能参与的了。”李秀云按住琴弦,将丈夫拉到一旁坐下,“太太最疼大妹妹,也十分看好这门亲事,否则也不会让三爷去劝老太太了。依妾身看来,您也不必过于忧心,太太思维缜密,如今不过是让三爷去试探一番,定还有别的法子的。您想啊,我们做晚辈的都知道穆家大公子是个难得的良配,老太爷和老爷又岂会不明白?” “若是老太爷肯出面,此事定然没问题的,只是他老人家很少过问内宅之事啊……而且,老太爷最近也不知在忙什么,我都有两三日没见了……” 第84页 李秀云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老太爷便是再忙也绝不会疏忽子孙的终身大事。江家这几个孙子的婚事,虽然名义上是女主人张罗的,可实际上哪个不是老太爷最后拍板定论,杏儿这个唯一的孙女,他又岂会不关注? 第七十三章母女与婆媳上 “你们觉得穆家这么亲事如何?”刘氏端坐在上首,沉稳睿智的目光从三个儿媳身上依次滑过,眼中带着一点期待。 韩氏微微抬眼瞧了瞧对面坐着的两个弟妹,只见两人都低垂的眼睛盯着正厅内铺着的青石砖,不一样的面容却偏偏摆出一模一样的表情,规矩又乖巧。韩氏咬咬下唇,平时那么会哄太太,如今有了正经事怎么都不吭声了?长媳怎么了?长媳就得当着出头鸟么?杏儿的婚事谁敢插手啊?那可是老爷太太的心肝宝贝,若是以后日子过得好,人家说那是杏儿命好,若是以后夫妻感情不和或是婆媳有了矛盾,那就是亲事没定好,到时候只怕跟着出主意的人都要被埋怨,她可不愿意掺和这些卖力不讨好的事情! “太太慧眼如炬,最会识人,媳妇听娘的!”韩氏笑着看向婆婆,刘氏垂下眸子,遮住眼中几不可查的失望,心中暗暗一嘆,杏儿的婚事自然由她和老爷做主,如今这样问出来,一是想听听不同的意见,二是想看看几个媳妇的眼光,不成想韩氏居然来了这么一句……不过,这话还真是符合这个大媳妇的性格,担责任又和自家三口无关的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这个大媳妇啊,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长进……她这样的处事方法,让她如何将这个家彻底的交给她?她连自家这姊妹四个都要计较,那别人呢?他们江家各房族亲加到一起也有一百多口,她要如何协调?若是真的让韩氏当家,上头又没个提点的人,岂不是要将亲戚都得罪了? “你们呢?”刘氏将目光调向另一侧的两个儿媳。 “媳妇倒觉得穆家是门不错的亲事。”季贞儿笑着抬头,“杏儿妹妹性子温柔稚嫩,正该选个年龄相当又有耐心的夫婿关照,二姑太太又是极疼侄女的人,妹妹说给穆家至少还能有十年的时间学着如何做管家奶奶……” 十年之后,亲子长大成人的小江氏若是心也跟着大了,穆家只怕也要跟着乱起来。那时就要看他们小夫妻的手段了。刘氏太过溺爱女儿,杏儿想要长大,只能靠婆婆调/教,可没有那户人家的主母会给儿媳太长的时间来学习当家理事,因此,穆家的情形对杏儿来说反而有利,只要她不是太笨,十年的时间,足够了。 刘氏点点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老三媳妇觉得呢?” “儿媳贊同二嫂的意见。”李秀云连忙说道,语气反而更为果断。江寒之和季贞儿的忧虑,丈夫也曾和她说过,只是她却不认为这是个大问题。就算十年时候小江氏有了别的心思,行事也绝不会太过分,毕竟,她也是江家出来的女儿。只要是女人,就永远离不开娘家的扶持,无论嫡庶,就像她自己,李家对她好么?娘亲早逝,爹爹不疼,后母势力,妹妹刻薄,长兄虽然宽厚却做不得主,可就算是这样的娘家,她轻易也不会抛弃,因为那是她最后的盾牌,即便它在薄弱,也有可能在某些时候为她遮些风雨。 当年因为张氏的存在让她亲娘抑郁寡欢,她也曾经恨过他们,甚至再许婚给江家的时候想过借着婆家的手报復,可后来却打消了这个主意。李家对她不够好,可却让她平安长大。不曾关爱,可也没有加害,张氏不是个好女人,可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千挑万选给儿子聘来的媳妇却和她不贴心,进门两个月便夺了她的管家权,前些时候甚至派人来和她这个出了门子的小姑示好,这对张氏已经是个莫打的打击了,不想上个月她那个好嫂子还给两个妹妹接连定了亲事,没有一个符合张氏的心意,可偏偏李家老爷此次却站在儿媳一边。据说,如今张氏已经卧病在床了…… 李秀云垂下头,回忆着李妈妈拟出来的礼单,想着要不要再添上两位药材。呵呵,张氏看不起她,可偏偏她却是李家女儿中嫁的最好的一个。李秀云拉回思维,想到小江氏,却是,老太太和大江氏对她不够好,背地里也嘲笑讥讽也没少,可江老爷和太太对她却是不错的,否则她又怎么三番五次的往娘家来?要知道就算是小户人家的媳妇也没有年年回娘家探亲的,小江氏这样做还不是做给穆家人看的?瞧,虽然我是个庶女,可当家的哥哥嫂子却和我极为亲近…… “穆家那孩子我看着也是极好的,只是我年纪大了,有时候瞧人难免失了准头,因此才问问你们的意见。你们都是杏儿的嫂子,又一项疼她,我和你们老爷年纪大了,以后她还要指望几个哥哥嫂嫂。”刘氏笑着说道。 韩氏迟疑了一下,问道,“……太太的意思……就是穆家了?” 刘氏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看向韩氏的眼中闪过一抹锐利,“……自然还要看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意思。” 韩氏心里一惊,连忙地下头。 刘氏暗暗摇摇头,她又没说让她去劝老太太,至于这样心惊胆战的么?她让云之去说服老太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她真正的目的可是老太爷,而且要尽快得到老太爷的许诺,免得夜长梦多。 “我今日也有些累了。”刘氏抿了一口茶说道。 韩氏等人连忙起身告辞。 “淑卿留下帮我念念经文吧。”韩氏连忙顿住,扶着刘氏进了内室,亲自理了理床榻,在刘氏挥退了之后连忙伺候刘氏歪在靠枕上。 “不知太太今日要听那部经?”韩氏讨好的笑道。 刘氏的身子软软的斜靠在枕头上,一双眼睛半开半闭,也不看韩氏,只低低嘆了一声,“……我那日和你说的都忘了?” 韩氏脸色一白,想起前些日子刘氏领着她到族长家拜访回来后说的话,所谓的家,绝不是一家三口而是整个江府,甚至是江氏一族…… “媳妇……” “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刘氏疲惫的闭上眼睛,想到陪嫁心腹前日和她说的话,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他们江家,只怕快要迎来一场大风波了,她必须在这件事爆发之前将一切安排妥当,杏儿的婚事,秀云的族谱,还有寒之私底下开的铺子,最好也尽快和江家的祖业分开……她劳心劳力,可偏偏淑卿这个儿媳却……刘氏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她得知的消息告诉她,或许她有了危机意识之后会尽快的成熟起来,可事情还没确认,这样贸然的将心中的怀疑说出去,妥当么? “……太太……”韩氏的嘴唇抖了抖,心知是今日的话惹恼了婆婆,可她也不是有心啊,就是潜意思……对,就是潜意思的一种自我保护,韩氏有了丧气的垂下头,也不再辩解,“儿媳知错了。” “你这两日在仔细想想我的话。”刘氏想了想,那件事,还是让敏之告诉她吧,“晚上你让敏之早点来我这一趟,我有话和他说。” 看着韩氏萎靡不振的离开,刘氏摇摇头,这个儿媳,还得继续调/教啊,所幸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时想事情有些奇怪,好在她身子还算健朗,再多扶持她几年也使得。 刘氏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小睡了两刻钟后换了丫头进来服侍她更衣梳头。 “早上布庄上送来那几匹缎收到哪里了?” “因太太说今日要用,奴婢便收到柜子里了。”碧荷连忙说道。 “拿出来我看看。” 碧荷快步走到西屋,拿出钥匙开了锁,将那几批缎翻了出来,锁好柜子后寻了四个小丫头抱着便来到刘氏面前。 刘氏看了看又用手仔细摸了摸,“早上忙着伺候老太太,也没细瞧,如今看来倒是好的。” “听管事儿说是今年的新花样,若是不好哪里敢送到太太眼前。”碧荷笑道。 “颜色重的那六匹给老太太送去。”刘氏指了指深色的料子说道。 “是。” “大姑太太二姑太太各四匹,三位奶奶没人两匹。”刘氏又翻了翻料子,“这几种眼色杏儿穿着正合适,就给她吧。” “太太不选两匹颜色好的?”碧荷问道。 “这回送来的颜色过于新鲜,我可不穿,都给杏儿吧。” 碧荷点点头,连忙按刘氏的吩咐将料子分别送了出去。刘氏见碧荷办事利落,放心的点点头,命碧荷寻了两个小丫头抱着给女儿的几匹布料去了后罩房,之间江杏儿正坐在窗前刺绣,见目前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行礼。 “我的儿,这是在做什么?”刘氏坐到炕上看了看女儿的针线篮子。 第85页 “快入秋了,女儿想着给娘亲作件夹袄。”江杏儿浅笑着拿过一旁做了一半的针线,棕黄色的料子透着淡淡的温馨,针脚细密,款式也新鲜。 “你有这份孝心为娘就很高兴,只是你去年给娘亲做的那件还没来得及穿呢,怎么今年又做了?为娘的衣裳够穿,家里又有针线房,用不着你这样劳累,多伤眼睛啊。” “针线房做的是针线房的,这是女儿的孝心。何况孩儿平时也没什么正经事……” 见女儿这样固执,刘氏无奈的摇摇头,戏嚯的说道,“若是无事不妨在家里多绣绣嫁妆!” 江杏儿脸孔微红,不依的撇过脸摇了摇刘氏的胳膊,“娘……” “呵呵,为娘可不是和你玩闹!”刘氏脸色一正,“事关你的终身,我也不想瞒着你,我和你爹瞧着穆家大公子不错,估计待你二姑母回徽城之后便会派媒人过来!” 江杏儿羞涩的低下头,两只手不停地绞着帕子,“……不是说……” 江杏儿摇了摇下唇,顿住话头,这件事她身边的贴身丫头也和她隐约提了,爹娘瞧中的,自然不会差,只是仿佛老太太不乐意。只是这样的事情要她如何去问。可事关自己终身,她又实在忍不住。而且,此事虽是二姑太太和母亲提议的,但如今老太太因此发怒,几乎家里有头有脸的管事都能隐约猜出几分,若是此事不成,让她以后如何做人? 刘氏摸摸女儿的头,“好孩子,你不用担心,此事都在娘亲的掌握之中,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娘亲……”江杏儿将头埋入母亲的怀里,“我自然是信您的。” 刘氏怜爱的摩挲着女儿的脸颊,“我的小杏儿也长大了……” “杏儿再大也是娘亲的女儿。” “呵呵,我已经和你嫂子们说了,待你二姑母离开后你上午便跟着她学习管家,单日的下午去你二嫂子那里学习为人处世规矩礼仪,双日下午去你三嫂子那里学习……学习如何侍奉公婆。” 江杏儿诧异的仰起脸,侍奉公婆?这也需要学? 刘氏垂下眼睛,心中微微一嘆,总不能只说让女儿去李氏那里学习如何在逆境中生存吧? “你只需细细观察你三嫂子是如何行事的,多看多听多想。” 第七十四章母女与婆媳下 “云之过来给您请安了?他今日来的倒是早。”大江氏笑着坐到老太太下首的椅子上,眼中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情绪,强笑道,“女儿倒是有几日没见到那孩子了。” “云之孝顺,得了几两燕窝也想着给我送来。”提起爱孙,老太太笑眯了一双眼睛,看到女儿的神情有些不愉,连忙说道,“刚才还说要去给你请安呢,只是他刚刚接手书画铺子,每日忙的不可开交,眼圈儿都是青的,我瞧着心疼就给拦了,让他先回去歇歇,改日得了空儿再去也不迟。” 大江氏听到老太太如此解释,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跟着附和几句身体重要的话,可心里却不以为然。那书画铺子开了几十年了,江云之没接手的时候也经营的好好的,他一个东家少爷又不是店小二,能忙到那里去?她倒不是非要见这个侄子不可,只是她来了江家几个月,江云之就从没到她的院中拜访过,未免太不敬重自己这个姑母了。往日晚膳前后江云之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她和青鸾也能得他几句问好倒也罢了,可自打江云之有了正经营生之后便将请安时间延后到老太太睡前,那时天色已晚,她早就回到自己院中处理内务了…… 想到这大江氏垂下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快,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云之是自己未来的女婿,老太太不止一次提过这两个孩子的婚事,口口声声说云之是她养大的,青鸾又是她心爱的外孙女,再没有比他们更相配的了,可如今呢?老太太明摆着更心疼孙子,这青鸾还没进门便如此了,这以后还能捞到好处? 前些日子小女儿青梨又缠着她说了这桩亲事的不妥,这让一向坚定于吴江两家再次做亲的大江氏也有些犹豫。青梨说的对,江云之明摆着更喜欢李氏一些,不,不是更喜欢,分明是瞧不上青鸾,如果这样青鸾嫁过去怎么会有好日子过?将来夫妻和睦自然是好的,可若是青鸾真的在江云之那里吃了亏,受了伤,老太太难道真的会为了外孙女责骂亲孙子?哈,看今天老太太这副样子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只是…… 大江氏藏在袖中的左手紧紧握成拳头,抿起的嘴角泄露出一丝不甘,若不是青鸾顶着个望门寡的身份,她哪会让自己的宝贝女儿给个幼子做名不正言不顺的平妻?可偏偏,这江家得了便宜还卖乖,处处瞧不上她女儿,李秀云给她们母女难堪就罢了,江云之居然还敢躲着她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群眼皮子浅的,对小江氏那个贱/人居然比她都要亲热,她那个好嫂子居然还有心联姻,也不怕她的心肝宝贝被江顺纹给生吃了! “大嫂一向是个有手段的,我瞧着她倒是十分中意穆家大公子呢,母亲可要当心别被她算计了去。”大江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闲闲说道。 “哼,她中意又如何?我不同意她还敢私自许婚?”老太太一掌拍到扶手上,“想让我老太婆的嫡亲孙女给那个低贱的丫头当儿媳,日日给她立规矩?她做梦!” 大江氏暗暗掀了掀嘴角,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笑意,“方太姨娘这些年一直被母亲压制着,只怕顺纹早就心里不平了,如今便是要借着杏儿报復母亲您呢,可嘆大嫂那样一个聪明人,居然被她说动了。” “……你嫂子那个人,虽然手腕不错,可坏就坏在心肠太软,又护孩子……你看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不就知道了?都被她给惯成什么样了?”说起这几个孙媳妇,老太太心里又不乐意了,“一个成日的张扬跋扈,不孝不悌,一个每天哭丧个脸惯会装可怜,如今还鼓动云之来撮合杏儿和穆家的婚事,真是气煞我了!” “大嫂和云之是被她们哄的迷了心,母亲可要时常提点一些,咱们江家的家业可不能毁在几个女人的手上。”大江氏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江家现如今能置下这样大的家业,可离不开母亲当年的决断……还有云之,他自小养在母亲您的身边,心思纯良,哪里懂得那些弯弯绕绕的,如今不过是干预杏儿的婚事,若是有朝一日被人家挑唆的和您老人家分了心,那可如何是好?” 大江氏说完这话便见老太太淡淡的扫过来一眼,心头一跳,强忍着心虚做出忧心的样子回视老太太,老太太暗暗嘆了一口气,虽知道自家女儿有些挑拨的意思在里头,可细细想想,这话也真是说进了她的心坎里。其实认真说起来,李氏除了家世配不上云之之外,其他的也倒也没什么大错,可即便抛弃偏见,她对李氏仍旧喜欢不起来。云之也曾缠着自己暗示她对李氏不公平,这点不用别人说,她自己也清楚。或许这人和人之间真的是讲究缘分的,她和李氏,恐怕就是不投缘吧! “……你当我没想到这些?”老太太半合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摆手挥退了心腹丫头,慢吞吞的说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一心想让青鸾尽快进门……青鸾是我的亲外孙女,我还能害她不成?若不是你非说要让这两个孩子先熟悉一番,只怕如今我连曾孙都抱上了……云之是我一手带大的,这样的人品性格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大江氏起身走到上首紧挨着老太太坐下,摇着她的手臂说道,“女儿知道您最疼青鸾,只是她打小命苦,对于她的婚事我这是操碎了心……云之是个好孩子,只是毕竟里面隔着一个李氏,女儿想着若是先让他和青鸾情投意合,就算以后李氏打压也有个撑腰的人……” “难道我还会让青鸾吃亏不成?”老太太不乐意的耷拉下嘴角,如果身旁的不是自家闺女,她早就翻脸了。哼,若不是实在不喜李氏,一时又找不到能和自己贴心贴肺的人,她还未必愿意让给宝贝孙子娶这么一个有着克夫名头的平妻呢?! 老太太作势拢陇衣袖,将手臂从大江氏手中抽出,想起那日慧歌和她说的一番话,这还没进门呢便堵住李氏谈他们江家的家产问题,还拿她的云之和那个短命的白家二公子相提并论,这不是在咒她的乖孙么? “女儿哪里会这样想?青鸾可是您的外孙女。”大江氏勉强笑道,“只是那孩子性子过于活泼,我一心想要让她学好规矩在到您跟前儿尽孝。” 听了这话,老太太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目光低垂淡淡的说道,“难道我还能嫌她不成?” 第86页 大江氏心头一堵,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低头不语。 “过去云之没个正经营生,我也不着急,只是如今不同以往,他每日为了书画铺子费劲心力,身边正缺人服侍,可是不能再等了。”老太太抬头看了女儿一眼,“这门亲事你也是同意的,我想着这两日就和你父亲说了,待他点头之后便正式摆酒,我说过青鸾就算占不着正妻的名头,也是江家正经娶进门的平妻,三媒六聘绝不少了她,你放心!” 大江氏看着母亲投来的目光,心中苦涩,这些日子她瞧得分明,云之和李氏可谓是夫唱妇随情投意合,李氏在江家除了不得老太太的欢喜之外,可其他人相处都极为愉快,就连老太爷都挑不出她的毛病,这样的境况对青鸾来说可是不利。 大江氏心中暗暗后悔,当初不该贪图小便宜领着两个女儿来投奔娘家,甚至为了让母亲帮忙给青鸾说门好亲事而苦苦哀求,或许就是那场哭诉让老太太知道她为了大女儿的婚事愁得食不下咽。这样轻易的将自己的烦恼和短处送到对方手中,也难怪被人辖制。也怪她当初太过心急,就不该那样轻易的表现出对这门亲事的热衷……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在峦城他们母女除了江家便无依无靠,若是她反悔带着孩子回宁城,老太太势必不高兴,婆家已经借不上力了,她必须依仗娘家,如何能得罪亲母?何况青鸾的亲事还没着落,天知道错过江云之以后还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如果就这样回到宁城,她算计了一圈儿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江氏眼珠一转,试着将话头转到杏儿身上,“我自然相信母亲不会亏待外孙女,只是如今摆在您面前的头一件事可不是云之和青鸾的婚事,而是杏儿!大嫂的手段您是知道的,您想想从她嫁来我们江家,想办的事情,最后哪一件没办成?如今她可是看好了穆家那小子了,就连大哥怕也是被他哄了去。” 老太太果然转移了思路,“我就不同意她能怎么着?” “娘,大哥大嫂可是杏儿的亲爹亲娘,您一个当祖母的帮着把关是正常,可若是他们夫妻铁了心嫁女儿,您还真能横加干涉啊?”大江氏装模作样的摆出忧虑的神情,“何况,还有父亲呢?如果他老人家被说动了,您还能如何?” 老太太气的两眼冒火,“兵来将挡我水来土掩!我就不信,我一心一意为杏儿打算,你爹会不明白?!” 第七十五章平妻上 老太太虽然言辞凿凿的对女儿说自己是一片好心,老太爷定能理解,可心里其实是有些发虚的。前段时期因为和季氏怄气,她无意中搅坏了杏儿和莫家的有可能成型的亲事,当时她的心里也不好受,杏儿是她的亲孙女,从小温柔乖巧,她心里也是喜欢的,也想让她嫁个好人家,可穆家不行啊。 穆家的当家主母可是江顺纹,是方太姨娘的亲生女儿!她可没忘记当年她是怎么压制方氏的。对于江顺纹这个庶女又是如何忽视的,这丫头虽然顶着姑娘的名头,可在她眼里就是自己女儿的小跟班儿,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这些事情她都记得,江顺纹又怎么会忘了!她的乖孙女去给她做儿媳妇,那不是羊入虎口么?不行,绝对不行! 可偏偏老太爷和老太太却不是一条心,从儿子口中知道了小女儿有意和娘家亲上加亲,老太爷很是高兴。穆家的孩子他也见过,是个好的,配得上他的小孙女,因此当时便告诉儿子可以允了亲事。 江岳平也是个慡利人,回去之后便命妻子和小江氏透了话,小江氏欢欢喜喜的表示一回徽城便遣媒人过来,第二日便表示要告辞离开。江家众人有志一同的没在老太太和大江氏面前提起杏儿亲事这个话头,以至于小江氏的马车已经出了城门,老太太还一心认为她是求亲不成自觉掉了面子讪讪离开…… 而江家的平静,则在几日后官媒进府彻底结束。老太太怒不可歇,带着丫头婆子闯进正堂,刘氏尴尬的请了官媒到偏厅喝茶,自己应对老太太的怒火。 “莫非老太太不知道和穆家连亲的事儿?”刘氏故作诧异的反问,她是故意没告诉老太太的,可此时却决不能承认!所幸还有老太爷可以做盾牌,刘氏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们故意瞒着我,我如何知道?”老太太怒道,此事分明是他们几个人私下商定的,否则怎么连她的心腹下人都一点风声没听到? “可是,此事是老太爷定下了的呀,儿媳以为是您二老商定好的,自然也没再多事和您重复。”刘氏一脸委屈的看着老太太,这几日老太爷虽然回来的晚,可却是歇在老太太房中的,您老不是最爱在外人面前摆出一副鹣鲽情深的样子么?如今枕边人给孙女订了亲,你怎么会不知道? 老太太听了一噎,暗暗恼怒老太爷不给她脸面,虽说心知此事绝不这样简单,可也不好继续发作,只僵硬的说了一句,“此事我还要和老太爷继续商量,你先把官媒遣走!” 刘氏无奈的应下,心中却有些好笑。老太爷那个人,最是好面子,他答应的是事情,就算后悔了,也绝不会说出口,只会暗示别人行事,再不然就打落牙齿活血吞,这杏儿和穆家的婚事他老人家当时可是表现的极为欢喜和贊同,如今看来也是没有不乐意的意思,现在又怎么会听老太太的话反悔,让儿子儿媳以及女儿笑话他出尔反尔呢。 老太太非要去和老太爷吵嘴,她做儿媳的又能说什么?老太爷是绝不会反悔的,因此刘氏很坦然的接下了官媒送来的庚帖,但到底顾虑老太太的感受,怕她之后说自己阳奉阴违,再者也以防老太爷那边真的出了问题,于是便寻了个理由说有东西要托她带去徽城给小江氏,因此让她多等两日再回去给小江氏报喜,她自会在信中将缘故解释清楚,绝不让媒人作难。那官媒得了刘氏大笔的赏钱,虽心知此事有异也不加理会,高高兴兴的随着刘氏的心腹妈妈去了城郊的庄子散心。 而那厢老太太果然派了心腹去族学寻老太爷,这才知道自家丈夫已经有几日不曾去了。老太太心中很是疑惑,不去族学,他能去哪儿呢?心中有事的老太太连晚饭都没心情用,随意吞了几口便打发了前来请安的小辈们,自己苦苦守在正房等候丈夫归来,结果直到亥时老太爷才哼着小曲儿走了进来。 老太太扳着脸问老太爷去了何处。 老太爷顿了一下,垂下眼帘说道,“和几个后生聚聚。” 老太太有心仔细问问,可老太爷却一头钻进浴室。老太太坐到床上,待老太爷回房后便将话题转到杏儿的婚事上面。果不其然,老太爷果断说此事绝无更改的余地,还劝老太太把心眼放大点,江顺纹是个好孩子,好女儿,将来也定是个好婆婆,杏儿给她做儿媳是福气! 老太太自打出嫁之后何曾被老太爷这样轻视过,就算前段时期夫妻俩有些矛盾,可她心里清楚,丈夫心中还是在意自己的,可今日这番话,她却只听出敷衍和不耐,如此作为犹如一根鱼刺哽在老太太的喉咙上,让她从心眼里不舒服! 那一夜,江家没有几个人睡好,上至刘氏下到江云之,都战战兢兢的关注着上房的动静,老两口的战争,除了江岳平和大江氏,谁敢插手?可偏偏大江氏是出嫁的女儿,而江岳平今日醉酒,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有心去给老父老母劝架,何况,以那对老夫老妻的性子,会听人劝? 次日一大早,为了怕老太太将怒火撒到三个儿媳身上,刘氏咬着牙让季贞儿和李秀云告了个病假,自己忐忑不的的去了上房,只见屋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老太太一个人面色萎靡的坐在罗汉床上,面色阴沉,眼底也有着淡淡的青色。 “让云之娶青鸾做平妻?”刘氏吃惊的瞪着上首的老太太,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他们不是在说杏儿的事情么?怎么就变成了云之那一房了? “……我和老太爷商量了,杏儿可以定给穆家,但云之必须娶青鸾做平妻,纹贤那边我早就问过了,她也是乐意和咱们家亲上做亲的。”老太太直挺着身板儿,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老太爷对穆家不是一般的满意,她磨破了嘴皮子只引来丈夫的怒火,最后只得妥协,所幸她脑子灵活,将云之的事情提了出来,或许是老天爷觉得杏儿的事情卷了老太太的面子,也或许是他心里也并不反对妻子给孙子说平妻或偏房,因此慡快将决定权交给了老太太。 “……可是,秀云嫁过来还不到一年,这样可是给李家难堪,便是秀云也会有心结的……”刘氏心里暗暗嘆气,这个老太太也太能给她找麻烦了,这两件事有关联性么?杏儿想和穆家订婚,就必须让云之娶吴青鸾,这算什么事儿?这样杏儿成什么了?她和秀云一向交好,这样一来让杏儿如何面对几个嫂子?难道老太太想让别人认为杏儿的婚事是牺牲了嫂子的婚姻的来的? 第87页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老太太睁大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刘氏,“如果不是你惹到李氏的娘亲,我们家用娶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媳妇么?” 难道她还能选择被谁救命?刘氏闭了闭眼,和老太太说不通的,索性就什么也别说了。 可她这副样子看在老太太眼里却是不驯的表现,“怎么,如今你也要和我对着干?” “儿媳不敢。” “哼,还有你不敢的事情?”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刘氏,“若不是你挑唆岳平去寻他爹,会有穆家这门亲事?难不成如今连云之的事情你也好插手?” “儿媳是云之的母亲。”刘氏淡淡说道。 “他可是我手把手带大的!”老太太吼道,“别的我也不管了,只是云之这件事,谁也别想拦着我!” 老太太在掏出手帕试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右手抚在胸前顺了顺气,继续说道,“老太婆知道你一心想要做个好婆婆,这几个儿媳妇早就被你拉拢到身边儿了,你哪里捨得丢了自己那慈眉善目的皮子!你尽可把心放回肚子里,今儿就算你愿意揽下这桩事情去和李氏说清楚,我老太婆还不放心呢,谁知道你会不会又整出什么么蛾子来气我!你去把李氏寻来,我亲自和她说!她若是干脆的同意了,那咱们皆大欢喜,若是她不识相,哼,老身自有办法对付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都没有主角的戏份~下章把小李和小三拉出来熘熘~ 第七十六章平妻下 “你不同意?”老太太眯起眼睛瞪着立在正堂中央的李秀云,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李秀云上前两步,恭恭敬敬的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抬头淡淡的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要给三爷说平妻,秀云有一事不懂,请老太太明示。” 老太太玩味的笑了笑,“你问。” “依本朝风俗,迎娶平妻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正妻四十未曾生育,庶出子生母身份低/贱,男子娶平妻生嫡子以传宗接代:二是兼祧两房,严格说起来不是平妻而是妯娌,不知三爷属于哪一种?”李秀云平静的问道。 “你也说了,这是风俗,又不是规矩,大月律上可没有明文规定,相反的,倒是说了平妻所生子女也为嫡出……”老太太慢悠悠的说道,眼角眉梢带着得意的看着李秀云。 李秀云微微垂头,眼角余光隐蔽的看了一眼左侧案几上的沙漏,想起今早在江云之内书房中看到的的那副落梅图,一向温柔的眼中滑过一抹算计,拿着帕子的右手慢慢扣到左手上,不着痕迹的抚在小腹上。 “还有什么问题?你一块儿问了,老身在这等着呢。”老太太捻起一旁的甜枣放进口中,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秀云。 李秀云不自觉的咬住下唇,粉红的唇瓣微微渗出血丝,她抬头哀哀的看着坐在上首一身华服的老太太,眼眶渐渐泛红,“老太太,孙媳知道您不喜欢李家,不喜欢我,甚至觉得是我娘亲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定下了这门亲事,长辈的作为孙媳不敢评断,但是当年定亲之时我才五岁,我有什么错?当年娘亲给太太写信之时,并未告诉过他人,便是江家不肯许婚,我娘为了我的名声也不会将求亲之事张扬……如此看来,这婚事最终也是您和老太爷许了的,若是当初……我娘当年重病在床,连药都喝不下,难道还有什么本事强迫您二老?” 老太太听着李秀云的话,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红着眼怒气沖沖的质问道,“你这话是何意思?莫非在指着我苛待你了?你自己看看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一样不是我们江家的?吃穿用度我缺了你什么?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怎么敢这样和自己说话?难不成往日的温顺懦弱都是装的吗? “孙媳不敢埋怨老太太,只是我自己命苦……享受不了这样的福分……”李秀云的眼泪一串串的留下,神色痛苦跪倒在地,这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占尽了天时地利,如果还制不住老太太,她只能万劫不復了,“……孙媳嫁入江家半年,虽不敢说伶俐能干处事周全,可也尽职尽责的伺候老太太、太太和三爷,从不敢有一丝懈怠,可如今您却要给三爷说个平妻,这岂不是暗示孙媳不是个合格的好媳妇?您这样让我如何见人?孙媳和三爷成亲还不到一年呀……” 看着哭倒在地的李秀云,老太太也有一丝心虚,其实她最开始是想着过一年再说的,那时候云之和李氏也过了新婚的热乎劲儿,她行事也方便一些。可最近她却发现这些日子她那个宝贝女儿似乎起了别的心思…… 老太太暗暗嘆了一口气,她也知道纹贤的心思,无非是察觉出云之有些不待见青鸾,怕自己女儿婚后吃亏,可她不想想,这是她们两家挨着亲,两个小的有机会见面,这才生出这番波折。可这天底下哪家不是盲婚哑嫁的,难不成还能因为丈夫可能的冷落而悔婚不成?何况这感情是处出来的,就像李氏,没嫁来之前云之也是不喜的,可如今还不是…… 老太太看着下方泣不成声的李秀云,见她如玉般的面容上缀着点点泪珠,到真是引人心疼,难怪云之会叫她勾的不听自己的话,自己最不喜的就是她这幅样子,表面上看起来恭敬守礼,其实一肚子的坏念头妄想挑拨她和云之的祖孙感情。哼,也难怪纹贤替青鸾忧心,像李氏那样惯会撒娇扮弱勾引男人的也是少见的,哪里像个端庄体面的大家闺秀?!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她不是非要青鸾嫁给云之不可,只是目前她身边并无其他合适的人选。心腹丫头虽然可信,可出身太低,压制不住李氏,至于外头选来的,门第高的不会愿意矮人一头,门第低的,又哪里能撑得起架势?何况这外头选的,也未必和自己贴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别人拉拢过去,思来想去,还是青鸾最合适。如果青鸾嫁了进来,那么在这个家中,自己和她血缘最近,关系最好,她想在江府立足,也只能依靠自己,她想在云之面前获得体面,也得靠自己为她撑腰和出谋划策,因此,她不愁这个外孙女不和自己一条心! “……此事我已经决定了,待我和你大姑母商定了婚期便摆酒办喜事。”老太太不耐烦的说道,“我也不亏待你,待此事结束,我便安排族里开祠堂,让你正式拜见祖宗,免得以后你若怀孕生子让孩子跟着受委屈。” 李秀云面色不动,眼中却闪烁着冷意。这是在威胁她么?不点头就别想入宗谱,不如宗谱她的孩儿便算不得嫡出……呵,老太太为了在三房安插个贴心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初初嫁入江家的时候,她也曾为了没入族谱烦恼,可后来也渐渐的想通了,她是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来的正房奶奶,婚书官媒一样不缺,她有什么心虚的?此事传了出去,丢人的是江家的老祖宗!而且,她不信江云之会任自己嫡出的儿女顶着庶女或私生子的名头,只要他肯出头,她不信老太太会和自己的孙子硬碰硬,何况她根本站不住理儿,若是胡搅蛮缠,只会让江云之对她不满,渐渐与她疏离。因此,入族谱是早晚的事,她在想通之后便不再为此困扰,可今儿老太太却正儿八经儿的将此事拿出来要挟她,真真是好笑! “我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你回去准备准备,云之那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也明白……”老太太掀起一旁的茶杯盖子,慢悠悠的在杯口划了两下,陶瓷清脆的碰撞声在宽敞寂静的上房响起,让人心里泛起丝丝凉意,老太太抬眼看见李秀云仍旧跪在地上,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怎么,这是在和我抗议?哈,老身活了六十几岁,你这样的手段见得多了!你愿意跪着,我也不拦着你……” 老太太扔下杯盖,起身抖了抖裙摆,大声唤了贴身的丫头进来服侍她歇晌。慧歌、慧雨两个大丫头正在门外守着,听到主子的叫声连忙掀开帘子进门,转过屏风便见到李秀云直挺挺的跪在正中央,不由得心里打憷。慧歌连忙转身止住几个正要进房的小丫鬟,笑眯眯的让他们到房外守着,说老太太由她和慧雨伺候便可。小丫头们不明所以,但仍旧听话的退了出去。 慧歌撑起笑脸走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可是累了?奴婢扶您进内侍卸了钗环躺躺吧。” 老太太点点头,右手搭上慧雨的胳膊,慧歌连忙托住老太太的另一只胳膊,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三奶奶……” 老太太冷冷的瞥了一眼慧歌,甩开她的手径直进了内室。慧歌脸一白,快步跟上老太太,垂着头再不敢吭声。 李秀云看着微微晃动的门帘子,又瞥了一眼沙漏,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忍住热意抬手紧了紧领口,如今盛夏已过,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骨弱,自然早早的便将那冰盆通通收了起来,若是平常,倒也无妨,可今日李秀云却穿了一件大红的锦袍,厚实的布料紧紧裹住身子,不到一刻钟额上便渗出密密的汗珠,脸色也渐渐泛红。 第88页 空无一人的正厅,让李秀云的神色也慢慢放松起来,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门外的动静,可三刻钟过去了仍旧没等来期盼的人,李秀云不由得提起了心,是有事耽搁了还是她错估了那幅画的重要性?若是……她今日这番苦头,岂不是白吃了?小腹渐渐有些抽痛,李秀云心里一惊,她是在用苦肉计,可却从没想过真的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李秀云刚要起身便听到门口一身吵杂声,在深蓝色的身影跨步进门的那一刻,身子软软的向一侧倾倒,不出意外的在最后一刻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 第七十七章怀孕上 “三奶奶底子好,虽有些动了胎气,却并无大碍,吃两剂药仔细调养几日便无事了。” 刘氏听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命云之送大夫出门,自己进了内室。 “太太……”李秀云挣扎了要坐起身子,刘氏连忙拦住,“快躺下,快躺下,大夫说了,这几日要好好养着,你可不许乱动……可还有哪里不舒坦?” 李秀云红着脸靠在引枕上,轻轻摇了摇头,“还好……” “你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子了怎么都没发现?你年轻不懂这些,难道李妈妈也煳涂了?你也是个倔的,老太太那边说什么,你听一耳朵也就是了,何必与她较真儿,地上那样凉,你身子又弱,若是伤了孩子可如何是好?”刘氏微微蹙起眉头,虽是埋怨的语气,却带着淡淡的关爱。 “都是儿媳不好……我,我那个……一向不准,所以也没在意……”李秀云有些心虚的应道。 “娘不是怪你,你年纪轻,李妈妈年岁又大了,有时候难免考虑的不周到。”刘氏笑着拍拍李秀云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你若是愿意,我身边还有两个精干的老妈妈,就先拨给你用着,等孩子生下来了,再让她们回我那里去。” 李秀云连忙应下,陪笑道,“太太这样体恤儿媳,秀云只有感谢的,哪里还会不愿意。” “你能这样想就好,当初你大嫂子怀岚儿时,也是她们两个伺候的,很是有一套。我待会儿便将他们派来伺候你。”刘氏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在自己屋子里养身子,别的都不用操心。” 李秀云诧异的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 刘氏但笑不语,听到门外传来江云之的说话声,便站起身,“想是云之回来了,你们小夫妻头一次做父母,想必还有许多话要说,我就先回去了,你躺着别动。” “恭送太太。” 刘氏前脚刚走,江云之步进内室,绿衣和碧琴两个笑嘻嘻的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一对小夫妻。 李秀云看着江云之迟疑的站在床边,缓缓低下头,手上的帕子不停的绞动,眼眶也渐渐泛红。 “你,你别哭呀。”江云之无措的坐到床沿,按住李秀云的縴手,眼中布满慌乱,“那个,娘说,孕妇要高高兴兴的,生出的孩子才聪明漂亮……” 李秀云将双手挣脱出来,咬着嘴唇垂下头,神色委屈的盯着盖在腿上的百子千孙大红被面,泪珠一颗颗滴落在手腕上,看的江云之心里微微抽痛,“我知道你今日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不会娶吴家大表妹的,我根本不喜欢她!” “……就是说,如果是别人,你就娶了?”李秀云快速的瞥了江云之一眼,脸上的委屈和悲伤清清楚楚的映出江云之的眼帘。 “不是的,我没想娶别人,我已经有你了怎么会另娶他人?”江云之慌乱的摆着手,“我真没有那个意思……你明白的吧?” “我不明白!” 江云之无奈的看着妻子,以前那样灵慧的女子,今日怎么就变笨了呢?江云之抓抓头,最后将妻子的反常归结为被老太太伤透了心,咬了咬牙,“秀云,我知道嫁给我后你没过到几天好日子,老太太……可是,我是真心对你的,今天看到你晕倒,我真的吓坏了,当时恨不得杀了门外看笑话的那些丫头婆子……你怀着我的孩子,却被我的长辈这样苛待……我真是,我真是无地自容,我没脸见人……” 李秀云也不说话,只是直起身子扑进江云之怀里,嘤嘤哭泣,开始只是想加深江云之对老太太的不满,可哭着哭着,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可怜,“云之……云之……我真的不知要怎样才能讨得老太太欢喜……” 提起此事,江云之也是一肚子的怒火,拽过一旁的丝帕轻轻擦拭李秀云脸颊上的泪水,并安慰的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哄道:“你先养病,此事我会处理好的,我待会儿就去求老太太,你已经有了我的骨肉,想必老太太也不会再刁难你了,什么平妻,我是一定不会要的……” 说道此处,江云之也有些犹豫,对于自家祖母如今这个性子,他也有些摸不准了。过于老太太虽然跋扈,可还是讲得通道理的,可如今…… “没用的,老太太对我的不喜是根深蒂固的,就算这次没有了平妻,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李秀云绝望的抽噎,“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实在是太难捱了。” “不,不会的,你放心,我这就去找老太太,我去和她说,今天的事,绝不会在发生。”江云之扶住李秀云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重复道,“今天的事,却不会再发生,我想明白了,老太太对我有养育之恩,她的疼爱,我加倍回报,可这不代表她可以随意糟践我的妻子,践踏我们夫妻的尊严,甚至……甚至伤害我们的孩子。” 江云之将不停颤抖的李秀云搂入怀中,脸色也渐渐阴沉起来,老太太到底知不知道,她差点毁了他和秀云的孩子……说起来还真是老天保佑,他昨日将一位贵客指定购买的落梅图带回家里临摹,不想今日却忘在了书房,又因为此画过于贵重怕小厮不仔细损了伤了,因此特意回来取走。若不是在内书房门外偶然看到碧琴焦急无措的来回踱步,他恐怕也不会知道老太太把妻子喊了过去训话,而且屏退了下人一训就是近一个时辰。 碧琴的忐忑也带起了他心中的不安,便去了上房看看情况,结果在门外看到几个小丫头缩着头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而在廊下经过的慧歌却在看到自己时双眼发亮,不停地向他使眼色做暗示。 如果不是这一连串儿的巧合,他的孩子是不是就……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若是有了闪失,再多的心痛和懊恼都无法弥补……老太太怎么能…… “三爷,三奶奶,安胎药好了。”门外传来碧琴的低唤,江云之连忙出去接过托盘,端起药碗小心的吹散热气,“这药若是太凉会失了药性,如今已经不烫了,你快喝了,然后躺下歇歇,我守着你。” 李秀云碰过药碗一口气喝净,白净的小脸皱成一团,“……好苦。” “吃颗软糖去去苦味。”江云之连忙递上一小碟软糖,李秀云捻起一颗含到口中。片刻之后江云之又端来清水和痰盂给李秀云漱口。 “让丫头来就好了。”李秀云连忙说道,“您一个爷们哪能做这些。” “这有什么,爷伺候自己媳妇是应该的。”江云之不以为意。待妻子漱过口后便揽住她的肩膀,抽出身后的引枕,扶着她倒在床上,又掖了掖被子,“你今儿累了,快歇着吧。” 李秀云抽出手臂拉住江云之的手,撒娇的哼了一声,“你不许走。” “不走,我就在这陪你,看着你睡。”江云之回握住李秀云的手,脸上泛起柔和的笑。待李秀云的唿吸渐渐平稳,便小心翼翼的抽出手掌,将李秀云带着缠丝白玉镯的玉手轻轻的放入锦被中,又放下了床头半扇纱帘,这才轻轻的退了出去。 “老太太可醒了?”江云之在上房门外问道,刚刚秀云晕倒那么大的动静,老太太居然没出来看一眼,就算是不待见秀云到了极点,面子上也该过得去呀,可老太太居然真的不闻不问。 “已经醒了,奴婢这就给三爷通报。”门口守着的丫头小心翼翼的回到,江云之性子开朗活泼,对丫头小厮也是极为随和,因此在府中下人中人缘甚好,便是他们这些不太得脸的二等丫头也敢笑着上前说上两句话,可今日却难得的板着一张脸,这丫头也只如今情况特殊,连忙猫着身子钻了进去。 江云之冷笑,通报?什么时候他进老太太的屋子还用得着通报了?往常不都是撩帘子的同时喊一嗓子便是么? 第七十八章怀孕下 第89页 老太太神色复杂的看着跪在床边的孙子,微微嘆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你起来吧,你知道祖母一向不忍心拒绝你的要求,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你媳妇既然有身子了,就好好养着吧,我会让你太太寻两个有经验的妈妈跟着,这些日子就不用来伺候我了。” 江云之诧异的抬头看向老太太,他刚刚明明是希望老太太不要再用偏执的眼光看待李秀云,不要再拿平妻这件事情来噁心他们夫妻,可这样明显的意思怎么就会被曲解成这样?还是,老太太根本就不想给他承诺,这是在敷衍他,江云之复杂的盯着老太太,眼中似悲似怒,咬了咬牙,弓□子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老太太,您对孙儿有养育之恩,二十年的疼爱,孙儿不敢有一刻忘记……孙儿虽然不如大哥稳重,不如二哥聪慧,可我也是个男人,我也希望能够顶天立地,让身边跟着的人,能够以我为傲……” 老太太静静地听着,虽然摸不清孙子究竟想要说什么,可也知道必是和那个李氏有关,因此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能这样想,祖母很欣慰,便是将来到了地下,我也可告慰列祖列宗,我江周氏不仅生了个好儿子,也养了个好孙子。” 江云之唿出一口气,眼圈微微泛红,“因着老太太的疼爱,孙儿事事不敢违抗,深怕对不起您的一片慈心……哪怕,哪怕知道仔细的妻子受了委屈也几次三番要她忍着……” 老太太神情一肃,眼中冷光浮动,嘲讽的说道,“感情在这儿等着我那,云之,你这是在为李氏抱屈?这就是你的孝道?” 江云之低低的俯□子,额头抵在青砖地上,“孙儿不敢埋怨老太太,只是愿命运太过作弄人……” “哦?”老太太似笑非笑的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这命运又如何作弄你了?” “……孙儿时常在想,如果当初娶的不是李氏,而是老太太爱重之人,即便不能像二哥二嫂那样相濡以沫,也能像大哥大嫂那样相敬如冰吧?起码,不会像如今这样,时常心惊胆战,在长辈与妻子之间左右为难,心力憔悴,至少,如果娶的是别人,也能过上几天清净日子……”江云之哽咽道,“孙儿知道,自己远远不如两个哥哥出色,自小让老太爷老太太,父亲母亲操碎了心,可我自问活到十九岁,从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在我得到十几年安逸幸福之后,让我的后半生都活在苦苦挣扎之中……老太太,您对李氏如何,孙儿不敢评论,只是李氏回到家中,每每神色惊恐,老太太,就算李氏不说,难道孙儿自己就没眼睛没耳朵么?您既然这样不喜欢李氏,当年为何又要将她定给孙儿,孙儿觉得自己真是窝囊……顶着报恩的名头娶了老太太不中意的媳妇,努力的让人觉得我们的江家子孙是讲义气有担当的好儿郎,可偏偏李氏进门之后受了委屈,我不但无法为她出气,甚至连替她抱怨一声都不敢……老太太,您可知道,每次听下人们说,三奶奶又被老太太责骂时,孙儿是什么感觉?我无地自容!” “你……”老太太看着伏在地上痛哭的孙子,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孙儿身上流着老太太的血,又是您辛苦拉扯大的,孙儿不敢违逆您的安排。”江云之挺起身子,恳求的看着老太太,“只是请老太太看在您疼了孙儿十九年的份儿上,就再疼孙儿一次,答应孙儿一个请求吧。” 老太太本已松动的神色,在听了这话之后又冷硬起来,眯起眼睛脸色不善的说道,“怎么?你口口声声说不敢违逆我的意思,可实际上却不停地再为李氏争取利益,哈,她如今有了身子,我也答应了,待她坐稳了胎在让青鸾进门,你还想如何?” “孙儿不敢反驳老太太的话,只是,这样的日子,孙儿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哼,那你倒是说说,你想怎么着?”老太太冷笑着问道,“不过我可告诉你,你若是真的孝顺,最好不好说不娶青鸾的话,你别以为李氏有了身子就有了张狂的资本,青鸾入门的事情我可是回禀我老太爷的,便是今儿,我也没让她跪着,是她自己不识好歹非要和我顶嘴,又不依不饶的不肯离开,这才……” “老太太,您让孙儿休了李氏吧!”江云之大声打断老太太的辩驳,有些话,他已经不想听了。 老太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珠子,张口结舌的问道,“你,你,你说什么?” “孙儿要休了李氏,请老太太成全。”江云之神色坚定的重复道。 “可你,你不是说,心里其实很中意李氏的么?”老太太不相信的问道,“那为什么要休了她?” “就是因为孙儿中意李氏,所以才不能和她共同生活了。”江云之抬头直直的看着老太太,“老太太一向慈爱,可对李氏却有着不可改变的偏见,孙儿心疼李氏受的委屈,也难堪于亲友下人对孙儿嘲讽讥笑的目光。” “哪个不要命的敢嘲笑你?”老太太怒道。 “人人都在笑我。笑我仗着老太太的宠爱便养成了一无是处的品性,笑我娶了个媳妇却日日被人挑剔训斥,笑我任由妻子受气却做缩头乌龟。老太太,这样下去,孙儿要被逼疯了,看在我是您亲孙子的份儿上,让我休了李氏吧……您喜欢青鸾表妹,那孙儿也不用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平妻来委屈她,孙儿娶她做正妻!” 老太太探究的看着江云之,仿佛想从他的眼中找到一丝一毫的不舍或是其他,可却在那双泛红的眼中看到了坚定和认真,老太太心中有些慌张,她虽然处处为难李氏,甚至想用平妻来噁心李氏,可却从没想过要将她休弃,她心里知道,李氏是休不得的,当初何三娘临终求亲的事情,虽然没有特意张扬,可他们这样的人家,再迎了两个高门媳妇之后却娶了李氏那个落魄姑娘,自然有人探问的。他们虽没明说,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就是李氏那个继母,就不是个能见得继女好的,早在她出嫁之前,便将结亲的真相散布出去了。 他们江家当初可是打着报恩的名头娶的李氏,这就註定了李氏只能是他们家的媳妇,就连给云之说个平妻,都是顶住了外头人的闲言碎语的,好在大家都知道他们娶李氏便有些不甘愿,青鸾又是个难以说亲的望门寡,即便以后有人问起,可也以说是江家怜惜外孙女孤苦……给李氏穿穿小鞋就是她能对李氏使的最大手段了,若是真的休妻,他们江家的脸怕在附近三城都要丢遍了……她虽然明里暗里的为难李氏,可也不得不承认,李氏在妇德妇容上是没有任何欠缺的,如今成亲不到一载便有了身子,哪里也挑不出人家的毛病啊?她周氏虽然不算什么好人,可行事也算光明磊落,无中生有往个小姑娘身上扣屎盆子的事情她还做不出来……何况,以他们家和李氏的情况来说,就算给李氏按个不守妇道的名头将她休弃,外人只怕也会往歪出想! 老太太见孙子仍旧红着眼睛跪在地上,仿佛正在等着她的允诺,这心里越发觉得窝火,她能想到这些,云之会想不到?恐怕是明知道她不会同意休妻才会这样说的吧?可她偏偏却真的被将住了。老太太绝对相信,今天就算她说许云之休妻了,老太爷也不会同意,只怕还会因此又将自己臭骂一通,想到这里,老太太恨恨的瞪着江云之,真是她的宝贝孙子呀,如今居然也学着算计她了。她一直以为这个幼孙直慡开朗,单纯憨厚,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她一直认为一根筋的孩子,用一句话就让她进退两难。 她今日若是不同意将李氏休走,便是变相的表示了对李氏这个孙媳妇的肯定,以后若是再拿李氏的品行和出身说话也站不住脚了,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呀,要不善待李氏,要不休妻。 老太太转转眼珠,轻轻嘆了一口气,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要和这个疼爱有加的孙儿耍心眼,“……李氏虽然不好,可她如今腹中已经有了江家的血脉,此时休妻,恐怕不妥。” 她虽然不喜欢李氏,可对于江家的子嗣还是十分在意的,尤其李腹中的是云之的头一个孩子。今日她无意之中让李氏动了胎气,心里也有些不安,连忙派了两个小丫头守在落梅苑门口听消息,直到听说没有大事,这才歪在床上松了口气。若是孩子真的掉了,老太爷怕是不会饶了她。 “老太太不必烦恼,孙儿早有主意了。”江云之抬头看向老太太,诚恳的说道,“秀云虽然讨人喜欢,可她和老太太之间的矛盾却让孙儿左右为难,甚至无颜见人,长此以往再深的喜爱也会禁不住这样的折腾,不如快刀斩乱麻,如今她坐胎不稳,孩子能不能保住还说不准,何况,不讨老太太喜欢的女子孕育了子女,孙儿也不稀罕。只要老太太同意,一碗药下去,便什么都了结了。” 第90页 老太太没想到会等到这样冷酷无情的话,立时被噎住,虽然明知孙子是用这话在逼她,可却仍旧觉得心惊,“……那岂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我们江家乃是慈善之家,此事万万做不出的。” “逼她?孙儿哪里是在逼她……老太太不喜她,今儿责骂明儿罚跪,这孩子早晚也要保不住,倒不如让他趁早另投一户好人家。”江云之苦笑的看着老太太,言语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和埋怨。 “你!”老太太听到孙子用生硬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来,瞪大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然,老太太若是不忍心,那还有一个办法。”江云之也不给老太太思考的空隙,连忙说道,“若是孩子命大,老太太又不嫌弃他是您不喜欢的李氏生的,就留下它,待李氏胎气稳了,便送到城外的庄子上生产,等孩子出来便将休书给她。老太太爱护名声,和离对男家有损,您定是不会同意的,孙儿也不提了。我对不起秀云,只是维持这段姻缘让我们双方都痛苦,也只能忍痛了……李家她怕是回不去了,孙儿想着便将母亲前些时候给我的两个庄子和几家铺子统统给她,让她以后有个度日的本钱,那庄子离峦城不远,我也能照看到……请老太太成全。” “你,你……”将江云之说的头头是道,老太太气得攥住手里的帕子说不出话来。 “请老太太成全。”江云之的头又磕在地上,“孙儿全听老太太的,以后也不委屈青鸾表妹,定将她娶为正妻。” “你,你是真煳涂还是假煳涂?”老太太怒喝,手掌重重的拍在床沿,“青鸾可是望门寡,那样的女子能做正妻么?你就不怕她克你?” 江云之惊讶的抬头,不解的说道,“我以为老太太不在意这个呢,毕竟,不管是正妻还是平妻,还不都是孙儿的房里人……”难道不顶着正妻的名头便没事儿了? 老太太气的抬腿下床,趿拉着绣鞋快步上前抬起手狠狠在江云之的肩上捶了两下,又气又怒的质问,“你还说不是在为李氏抱不平?云之,祖母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你的那些小心思老太婆我会看不出来?你为了个女人连祖母都不要了……”老太太越说越委屈,她掏心挖肺的对待这个孙子,可在云之心中,却比不上那个过门不到一年的李秀云! “孙儿不敢。” “你做都做了还说不敢?!” “孙儿都要休妻了,老太太还要如何?”江云之闭了闭眼睛,有些不耐的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是被老太太养大的,就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每日只能像个木偶一样被老太太掌控?老太太,若是您还不满意,孙儿也实在想不出法子来回报您的大恩了,只能领着媳妇孩子出家,在庙里为老太太祈福,以报您的恩德。” 老太太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颤抖的伸出手指指着江云之,泪珠也从眼眶中滚落,哽咽的说道,“你,你,你这是故意在气我呀……我白疼你了呀……白疼你了呀……” “老太太……孙儿实在是没法子了……您既然疼爱孙儿,为何却要将孙儿逼成这样?”江云之见老太太坐在床沿哭泣,连忙膝行几步,双手搭在老太太的腿上,哭道,“您若是真的爱护孙儿,就该,就该给孙儿长脸,就该爱屋及乌善待秀云……可您呢?您几次三番的寻孙儿媳妇的麻烦,知道的是您心疼孙儿没娶个富贵媳妇,不知内情的,只会觉得您老厌恶孙儿,以至于连孙儿媳妇都要跟着受气。” 老太太见孙子抱着她的大腿哭泣,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小小的人儿,在京都的学堂和户部尚书的孙子吵架输了,因为自家根基浅,就算云之被人家打破了头也只能缩在自己怀里偷偷诉委屈……老太太的心又有些软和了。 老太太嘆了一口气,“我也不知因为什么,看到李氏就心烦……就是不投缘……” “老太太真心喜欢青鸾表妹,可您觉得她适合做我的妻子么?”江云之反问。 老太太一窒,青鸾刚来的时候,她是千般喜欢万般怜爱的,一心一意想要她做自己的孙媳妇。可这些日子关于这个姑娘的闲言碎语也听了不少,只是那股子先入为主的喜爱还在那里,让她不愿意相信这个外孙女会这样不靠谱。 “……你回去吧,容我再想想……”老太太嘆气,见江云之不动,只得又道,“你的话我放在心上了,只是青鸾……你总要让祖母腾个功夫将事情想清楚吧……” 第七十九章风起上 “青梨,青鸾可在你这里?”大江氏匆匆忙忙进了小女儿的绣房,只见屋内只吴青梨一个人盘腿坐在炕上绣花,微微皱起眉头,“娘知道你不喜丫头婆子随身伺候,可大家姑娘哪个不是这样,你瞧瞧,偌大的屋子就你一个主人守着让人瞧着也不像呀。” 吴青梨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腰带,起身穿好鞋子沖大江氏行了个礼,才笑着回道,“是女儿有事打发她们去做了。”说完便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放到大江氏身前。 “那身边也得留着一个呀,你看现在娘来了倒要你一个正经姑娘端茶倒水。”大江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起此番来意,便问道,“你姐姐哪里去了?” “女儿不知。” 大江氏放下茶杯,对身后跟着的王妈妈说道,“王家的,你再去寻寻,务必把大姑娘找来。” “奴婢这就去。”王妈妈颔首领命。 “能去哪儿呢?”大江氏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自言自语的坐到一旁的雕花木椅上,中指轻轻的扣了扣桌面。 “恐怕是又出门了吧?”见屋子只剩下母女后,吴青梨才淡淡说道。 “不是和她说了这几日不要出门的么?”大江氏勐的拍了拍桌子,恨铁不成钢的抱怨,“这个孩子真是太不让人操心了!” 吴青梨嘲讽的掀了掀嘴角,坐到一旁继续穿针引线。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有心情绣花?!”大江氏不满的瞪了一眼吴青梨,“我不是让你看着你姐姐的么?怎么还让她出门?” “女儿哪里管得住姐姐?”吴青梨扔下针线坐直身子看向大江氏,“您特意请来的教引嬷嬷都拿姐姐没办法,女儿又能如何?” 大江氏心知小女儿说的是事实,可仍旧忍不住埋怨,“你的婚事如今是有着落了,可你姐姐还在悬着呀,你们是亲姐妹,要相互扶持,只有你们俩都好了,娘才放心呀。” “母亲这话不妨多和姐姐说说。”吴青梨忍不住顶嘴说道,“她如今这样,还不是母亲纵的?本以为您狠心请了教引嬷嬷是要认真管教姐姐了,哪里想到姐姐哭了两声您就全忘了初衷,任她把嬷嬷们扔到一旁自己出去玩耍,对外还和外祖母与舅母表嫂们说她关在家里学规矩……上次我去大表嫂院子里串门子,三位表嫂听说姐姐如今学习十分辛苦,便说要来探望,我死命的拦着,就怕穿帮,简直羞死女儿了!” 大江氏听女儿的抱怨羞的老脸通红,尴尬的骂道,“青梨,你就是这样和娘亲说话的?你的孝道呢?” 吴青梨见大江氏教训自己,不由得红了眼圈,“母亲就知道说女儿,姐姐做的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您却不管!” “你!”大江氏腾地站了起来,“有你怎么说自己亲姐姐的么?” “难道女儿说错了?”吴青梨委屈的抹抹眼泪,“哪家的姑娘一个人四处跑的?母亲还护着。” “你姐姐不是在张罗铺子上的事情么?”大江氏辩驳。 “若是事事都要姐姐出头,那掌柜和管事要来何用?何况,便是去铺子上也没有姑娘家独身一人去的呀,家里又不是没有管事妈妈和丫头小厮,便是那小户人家未出嫁的女儿出个门子还要寻个长辈陪着呢,可姐姐……” “我不和你说这个,我这里还有大事儿呢。”大江氏气的挥手打断吴青梨的话,起身便要出门。 “什么大事儿?还不是上赶着给人做妾!”吴青梨冷笑,“今日老太太逼的三表嫂动了胎气,听说三表哥很是生气,现在还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呢。依女儿看,母亲还是趁早熄了那份儿心思,给姐姐另寻人家吧。” 大江氏顿住脚步,看向吴青梨的目光中带着些微的疲惫和无奈,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青梨,娘知道你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所以即便有时你说话没了分寸为娘也不和你计较,只是你姐姐本来命就苦,我自然要多为她打算一些,你说的话,为娘也曾仔细考虑过,这些日子我也见了,云之确实不待见青鸾,让她就这样嫁过去我也不放心,可在你姐姐没有更好的亲事之前,娘却不能这样松口。” 第91页 吴青梨垂头,“您心里有数便好。”她娘跟姐姐非要一条道跑到黑,她又能如何?其实,以吴青鸾那个个性,嫁到谁家都是个祸害,或许,给自己表哥做妾,将来便是闯了祸也不至于被休吧?吴青梨自我安慰道。 大江氏走过去拍拍女儿的肩膀,张了张嘴最后化为一声嘆息。 在江府兵荒马乱之时,季贞儿却在醉仙楼的雅间中兴高采烈的看着街上的商贩和行人。 “二奶奶,还是将帘子放下吧,若是被外头的粗人瞧了去可如何是好?” “无妨,这醉仙楼是附近最高的房子,我又不探头,谁瞧得见?!对面又是我陪嫁的茶叶铺子,出不了事情的。”季贞儿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见苏妈妈仍旧忐忑的坐在一旁,想是不习惯和主子共桌,略微发福的身子只敢坐了三分椅子,腰背直直的挺着,季贞儿看了好笑,劝道,“这里又没外人,妈妈就安稳的坐着吧,您这样坐着若是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苏妈妈不自在的抹了一把脸,“奶奶,我的姑娘,您还是让老奴做一边儿的矮凳吧,再不,和落霞丫头一块儿站着也成。” 季贞儿见苏妈妈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自在,微微摇了摇头,对彤霞说道,“隔壁雅间可是空着?” 彤霞点头,“因奶奶要来,二爷怕有那不知趣儿的人扰了奶奶的雅兴,特意将连着的三间雅座都包了下来。” “你吩咐小厮去寻掌柜的说一声,在隔壁另置一桌好菜,待会儿你们和苏妈妈也过去尝尝这醉仙楼有名的醉鸡。” 彤霞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欢快的绕过屏风对门外守着的小厮嘱咐了几句。醉仙楼的醉鸡可是远近闻名,过去二奶奶也曾打发人过来买过,只是因这酒楼离江府甚远,这酒菜到了府中已经凉了,味道自然也差了一些,如今能尝到地道的醉鸡,彤霞自是十分高兴。 “奶奶你看,可是二爷来了?”苏妈妈眼尖的看到不远处的青布马车仿佛是江府的样式。 季贞儿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落霞,让外头传菜吧。”季贞儿淡淡的吩咐, 待马车停到楼下,果然见江寒之跳了下来,不到片刻便步入雅间,此时落霞彤霞二人也摆好了饭菜,又端了清水摆在一旁备用。 “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季贞儿连忙起身,可嘴角的笑意却在看到江寒之眼里阴郁时顿住,转头对苏妈妈说道,“你们也去隔壁用饭吧。” 苏妈妈心知他们夫妻怕是有话要说,急忙带着落霞彤霞退出雅间,又细细的嘱咐了守门的小厮莫要让人扰了主子,这才安心离去。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这几日江寒之十分忙碌,有时甚至连着一两日不回家,想是觉得冷落了妻子,于是便承诺今日陪季贞儿出门散心,两人一早便去了城外拜了送子娘娘,正想用过午饭后去忘忧山转转,结果途中经过布庄时却被铺子掌柜拦住,说是江敏之那边出了事情,江寒之不放心大哥,便先将妻子送到了醉仙楼,自己去了江家的作坊。 “不过几个泼皮捣乱罢了。”江寒之不愿妻子跟着烦心,便一语带过。 季贞儿见他不愿多谈,也不深究,抽出帕子沾了清水拧干后递给江寒之净手,随后又拿起竹筷捡了两样江寒之平日爱吃的菜放到他身前的碗中,“刚摆上的菜,你早上便没吃多少,又忙了一晌午,怕是饿了吧。” 江寒之看着不停为自己布菜的妻子,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便是为了她日后的祥和安乐,他也绝不会让人算计了他们江家去。想到这,江寒之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他父亲大半生闯下来的家业,还轮不到他人惦记与糟践! “怎么不吃了?”季贞儿问道,拿过一旁的米酒浅酌一口,又皱着眉头放下。 江寒之探手取过季贞儿放到一旁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笑着说,“你喝不惯这个又何必勉强?” “不是想着陪你饮上两杯么,这酒是特意从家里带的,苏妈妈问过大夫,和正我正服着的药不冲突,又是清淡的米酒,”季贞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想到还是喝不惯。” 江寒之看着妻子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眼角眉梢隐不住的笑意,定是极为高兴今日能够出门吧?江寒之有些心疼,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下午的计划怕是要取消了。 “……我又不是那嗜酒之人,我早就说过,你只需做自己开心的事情就好,无论是谁,都不能委屈了你。”江寒之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季贞儿的秀髮。 “别揉,弄乱了待会儿还要重新梳头,好麻烦的。”季贞儿嗔了他一眼,可头却没动,任那只大手覆上自己的头顶。 “乱了为夫给你梳!” 季贞儿嘴角抽了抽,白了丈夫一眼,“还是免了吧,顶着你梳的头,我怕是没脸走出醉仙楼了。” 江寒之听了哈哈大笑,揽过季贞儿坐到自己的腿上,“怕什么,我娘子便是蓬头垢面荆钗布衣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谁敢笑话!”说完又将下颚抵在她的颈窝蹭了蹭,“何况,我娘子的风采只需我一人知道便可……” 正文第八十章风起中 江寒之的马车外表看起来极为普通,可内里却并不简陋,谈不上奢华却宽敞舒适,季贞儿背靠着大软枕躲在两层的车帘子后面瞄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今日刚好赶上集会,街道两旁许多铺子两旁的空地都搭了个小摊子卖些小东西,虽然已经过了午时,可来来往往的行人仍旧不少。 江寒之坐在季贞儿身边,看着她脸上的兴奋和艷羡,心口仿佛被扯了一下,有些酸,有些疼,他伸手将她勾进自己怀里,摩挲着她红扑扑的脸颊,“改日我得了空,再带你出来逛逛,今日实在是……” 季贞儿笑着打断他的内疚,看着江寒之俊秀的脸庞,眼中有着满满的情意,“我今天很开心,夫君。” 知道江寒之心里愧疚,季贞儿也不想再提此事,便转移话题道,“最近家中的生意似乎不顺?前几日就仿佛听到有人到作坊那里闹事。”昨日韩氏也和她抱怨过如今生意难做,仔细想想,这几天韩氏似乎有些反常呀,每次见了她总是欲言又止的,季贞儿微微眯起眼睛,眸中滑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精明,似乎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呢。 “有人在故意和江家作对。”江寒之肯定的说道,随后微微嘆了一口气,“大哥那里已经丢了好几单大生意了。” 季贞儿眉头一挑,江老爷这些年年纪渐大,除了位于邻城的桑园之外,几乎将江家的产业都交给了几个儿子。而江敏之是江家未来的家主,作坊和几个主要的布庄都是他在管着,对于这个大伯,季贞儿虽然接触不多,可也算是了解的,外表像江老爷一样憨厚,可内里却精明无比,能让他吃亏,可不容易。 “可知道是谁?” “云城的董家。”江寒之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应当知道当初咱们家能够在峦城一带闯出名号靠的是金老师傅一家的手艺吧?” 季贞儿点头。江家的第一座布庄时老太太做主开的,可真正发展壮大确实在江老爷手中,而最开始依仗的,就是金师傅和金师娘的好手艺,金家夫妻本是云城人士,两人一个擅长染布调色,一个绣法独特精湛。当年金师傅因得罪了当地权贵被陷害入狱,金师娘卖了夫妻两个的刚刚开业的小作坊为丈夫四下打点,却不想这本就是针对他们夫妻的一场阴谋,目的就是盗取他们辛苦研制出来的这门技艺。当年江老爷刚刚接手家里的产业,正是雄心壮志之时,碰巧遇上了求告无门的金师娘,心中不忍便借着老太爷的名头将人救了出来,金家夫妻为了报恩便投身到了江家门下,这一呆就是二十几年,前年金师傅因病去世,金师娘和丈夫夫妻情深,不到半年也跟着去了,临终前苦求江老爷放了唯一的儿子金茂儿自由身,说是不希望金家子子孙孙都做奴才。江老爷感念他们夫妻对江家的贡献,便应下了,当场还了金家儿子的卖身契,并聘他为作坊的大师傅,这一晃便是两年。 季贞儿眯了眯眼睛,“莫非那金茂儿有了二心?”当年金家虽然投身为奴,可江老爷感念他们帮着自己闯下家业,于是也设身处地的为金家着想,以诚相待,并未要求金家夫妻将方子上缴,甚至默许金家夫妻将独门技法只传给独子,若是金茂儿被别家挖角,江家便彻底失去了金华缎的制作方法。 “五日前他正式辞工了,随后便去了董家的作坊做了大师傅。”江寒之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纹,可眼中却冰冷一片。 “江家的作坊确实是靠着金师傅和金师娘的手艺才闯出的名头,可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就算是没有他们的技法,也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影响呀?”季贞儿皱起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江家布庄可不是仅仅出售金华缎这一样料子。” 第92页 “如果仅仅是金茂儿辞工,对江家还造成不了什么损失。”江寒之冷笑,“金茂儿自以为世上只有他一人会做金华缎,却不知金师傅在江家做工三十年,那技法未必不会被身边儿人学了去。” “莫非那董家还做了什么?” “这些日子,总是有一些泼皮无赖到作坊和绸缎庄门前闹事,弄得许多客人都不敢上门,很是影响生意。你知道咱们家的绣坊向来以花样新颖,面料精细取胜,可这些日子,董家新推出的几款布料,和咱们家设计的几个新样子极为相似,却比咱们先上市,价位又相当,闹的许多和咱们家订货的布商极为不满,要知道,当初他们选择和咱们的作坊合作,图的就是那些新鲜图样……如今已经有许多大主顾撤了单子改和董家合作了。”马车拐了个弯儿,江寒之撩开车帘子,刚好看到街道一侧门庭冷落的江家绸缎庄,忧虑的锁紧眉头,“我昨日盘点个六个仓库,如今已经存了许多料子了,若是仍旧没有销路,家里怕是要运转不开了。” “大哥身边怕是有对方安插的jian细呢。”季贞儿想了想,又问道,“没从那些泼皮口中问出什么?” 按理说,在峦城混的人,轻易都不会得罪江家的,毕竟,江老太爷是致仕的朝廷命官,江家的亲眷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便是知府老爷也是府中常客,因此,便是季贞儿嫁来之前,江家的铺子也是经营的红红火火的,怎么能却出了这样是事情?是纯粹的商业竞争,还是,背后有所依仗? “前日大哥手底下的一个掌柜卷了银子跑了,衙门今早寻了总管去,说是那掌柜在城外碰到了盗匪,当场毙命,此事怕是不好查了。”江寒之摇摇头,“那些捣乱的无赖不过是拿钱办事儿的,衙门拍了几板子,却没问出什么有用的,大哥派人跟着,想看看他们与谁接头,不想那些人几乎都是外地的流民,前脚从衙门出来,后脚就出城各奔东西。但我和大哥猜想,此事和那董家定然有所关联,却苦于抓不到把柄。” 今日他赶到作坊时,那几个泼皮已经被衙役抓走了,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江家目前的钱财都压在的作坊上,没有销路,便换不出银子,江敏之给他看了帐,如今帐面已经空了,江云之苦笑道,“大哥如今正在加强保密方式,只是已经投产的那几样布料,因着和董家的重了,如今只能停产,尽量节省一些人力物力。现如今没有大订单,大哥也不敢冒然大批生产……如今库里的存货足够咱们家几十间铺子维持一两个月的。” 季贞儿不贊同摇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董家既然和咱们打擂台,便断不会直插.进来一个jian细。” “大哥也知道,只是如今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江寒之闭上眼睛轻嘆一声。 “按理说,董家远在云城,这些年又一直被江家压制,怎么会突然和咱们对上?”季贞儿若有所思的说道,董家虽然也是云城有名的布商,可比起江家来却还是差上一层的,更何况,如今的官商两道,哪个不给安国公府几分面子,便是有些竞争,也不敢太过下作的,可这董家…… “大哥正查着……”江寒之顿了顿,坐直身子默默的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垂下的眼睛含着一抹无奈,其实那另一个人,他和大哥心里隐约知道,只是……那人的身份过于特殊,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他们不能轻举妄动……其实,就算手里有了把柄,此事怕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事大伯比你还要着急,你能帮则帮,却不可太过劳神,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再挣就是了,你这几天客憔悴了许多。”季贞儿调整了一下姿势,身子软软的靠在江寒之怀里,右手心疼的摸上他泛着青色的眼角,毕竟江敏之才是江家的未来家主,他们二房虽然有责任帮着打点,却不能万事大包大揽。 江寒之笑着捏捏季贞儿鼻头,“我心里有数的。” “我还不是怕你累……”季贞儿的话突然顿住,一双大眼顺着江寒之撑起的车帘子直直的盯着窗外,“停,停车!” 车夫急忙将车停在路边,季贞儿扯过面纱遮住脸颊,微微探出头想要仔细看清楚远处的一对人儿,江寒之疑惑的皱起眉,顺着妻子的目光扫向対街的一条小胡同,脸上的笑意凝结。 “那个,是吴家大表妹吧?”季贞儿缩回脑袋,似笑非笑的看向江寒之,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瞥向胡同里相拥的那对男女,此处虽不算繁华,却离主街不远,也是人来人往的,虽然过路的以马车居多,可那胡同也不算背阴,这样搂搂抱抱的也太过豪慡了吧?他们夫妻都能瞧见,焉知别人就会忽略这样的景致? 江寒之脸色铁青,怒喝道,“这样不知检点的女人居然还妄想进我江家的大门!” “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哪家的公子……瞧着衣着倒是体面的,若是没有家室,又和大表妹两情相悦,倒也是门好亲事。”季贞儿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吴家不是一直觉得吴青鸾给江云之做平妻是委屈了么?而江云之也是不情愿的,如今不是正好……只是,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的男人会是好的么? “咦?寒之,你觉不觉得,那男子有些面熟?”季贞儿轻轻蹙起眉头,虽然只是侧面,却莫名的觉得有点熟悉的感觉。 江寒之紧紧的盯着胡同里男子的侧脸,目光清冷如蛇,左手紧紧抠住车窗的木棱,若是他们胆敢影响了江家的声誉,他饶不了那对狗男女! 第八十一章风起下 因半路无意中撞见了他人的秘事,主角儿还和自家有着那么点千丝万缕的关系,江寒之也没心情和妻子闲话了,板着脸到了江府门口,扶着季贞儿下马换轿,喊了四个婆子抬着软轿,自己慢悠悠的跟在轿旁想着心事。 待到了二门处,落霞撩开轿帘,季贞儿搭着江寒之伸进来的一只手出了轿子,一抬头便看见太太身边的柳妈妈喜气洋洋的往外走。 “柳妈妈这是要去哪儿?”季贞儿笑微微的看着柳妈妈,一双眼睛不经意的看了看柳妈妈身后抬着一口大箱子的四个婆子。 “哟,二爷和二奶奶回来了?!”柳妈妈顿住脚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妈妈快快免礼。” 柳妈妈顺着落霞搀扶的手直起了身子,见季贞儿疑惑的看着她身后的箱子,便将袖子往上拉了一截,露出掩在袖中的红色礼单,“三奶奶有喜了,才刚太太命宋图两口子去徽城给亲家老爷太太报喜,这不才定了礼单让奴婢送到外院去!” 季贞儿神色微微一变,“有,有喜了?” 柳妈妈看了一眼脸色渐渐苍白的季贞儿,眼中带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怜悯,语气也愈加温和,“正是呢,今儿刚请了大夫来瞧的。” 季贞儿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唇,依李秀云如今的状况,有个孩子傍身无疑会让她在江家好过一些,自己应该替她高兴的,可心中却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意,有喜了……她过门还不到一年便有喜了…… “……那可真是喜事儿呢,我也该准备一份儿厚礼去给三弟妹道喜。”季贞儿眨眨眼,挥去心头的那份儿不适,笑容满面的说道,“那我就不打扰妈妈办差了,您快去忙吧。” “那奴婢就先走了。”柳妈妈是刘氏的陪嫁心腹,看着江家三位公子长大,对江府的众位儿媳也知之甚深。要说这个二奶奶,从容貌到出身再到品行,没一处不让人贊的,对他们这些下人也向来和善大方,从不轻易发作奴才,可偏偏老天爷见不得完人……柳妈妈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气,行了个礼后便领着后头的婆子离开。 江寒之看着季贞儿脸上强撑着的笑意,心一抽一抽的疼,伸出手一点点掰开妻子紧握的拳头,将那只縴手握在手中,十指交叉,“……我们也会有的。” 季贞儿看着紧握着自己的那双大手,心头的悲哀渐渐散去,缓缓抬头看向江寒之,只见那双黑眸满是心疼和忧虑,季贞儿刚刚蹙起的眉头慢慢松开,五指紧紧勾住那只泛着点点cháo意的大手,慢慢扬起一个笑脸,“是呀,我们也会有的。” 江寒之抬手扶住季贞儿的肩膀,“我送你回院子吧。” 季贞儿想到江敏之,便说道,“我自己回去便可,你快些去书房吧,不是说大哥在等着么?” 江寒之犹豫了一下,想起刚刚柳妈妈说的话,弟弟与弟媳妇有了嫡子,他自然是开心的,可是……贞儿原本心思就重,李氏入门不久便有了身子,岂不是衬得她……前些时候大夫可是说了,贞儿的病便是思虑过重压力太大的缘故,江寒之现在还真不放心她一个人独处,想要在开解几句,却不知要如何说,“……要不我先陪你去落梅苑道喜吧?”有他陪着,她心里应该能好受一些。 第93页 季贞儿扑哧一笑,嗔了江寒之一眼,埋怨道,“胡说什么呢?哪家的规矩,大伯去给弟媳妇道喜的?” 江寒之尴尬的红了脸,讷讷的低下头,脸上带着挣扎之色,看出他心思的季贞儿瞧了心里泛起丝丝甜意。 “好啦,我没事的,三弟妹素来和我交好,她有身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季贞儿轻轻捏了下江寒之的大手,眯起眼睛戏嚯的问道,“还是,你觉得我就那么小心眼,连弟媳妇怀孕都要嫉妒?” “我哪儿敢呀,谁不知道我家娘子最是宽和大方贤惠体贴的?”江寒之立刻舔着脸讨好的说道。 季贞儿没好气的抬手拍开靠近自己的大头,“胡闹什么呢,人来人往的!” 江寒之摸了摸头,四下看了一圈儿,委屈的说道,“哪里有人?你当谁都那么没眼色呢?” 季贞儿回头一看,果然苏妈妈和落霞彤霞几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抿起嘴偷偷笑了笑,“好啦,你快去书房吧,别让大哥久等了。” “我送你。”江寒之坚持道。 季贞儿见拗不过他,摇摇头也不再言语,快步向枫林苑的方向走去。江寒之进了院子灌了一口茶便急匆匆的去了外院书房,而季贞儿则选了一件喜气的衣裳,亲自去库里挑了几匹上好的布料。 “奶奶,就送这几批缎?”落霞迟疑的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上个月宫里赏下来的好料子,虽然名贵,可他们江府就是做布匹生意的,三奶奶怀孕,这绫罗绸缎还少得了? “再将我新得的金丝燕窝拿上一些。”季贞儿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如今三弟妹刚怀上,忌讳也多,咱们还是送些不打眼的为好……以后日子长着呢,有什么用得着的再给她送去也就是了。” 落霞点头,“要说这三奶奶也算是有福气了,听说三爷今儿特意为她苦求老太太……” 季贞儿轻笑,老太太那个人,固执又任性,偏偏耳根子又软,最爱自以为是,就算今日迫于形势应了江云之,可心里怕是憋了一口气散不出去呢,也不知谁会做了那个替死鬼……季贞儿纤细的手指在粉红色的缎面上敲了两下,自言自语道,“……这几日,要离上房远一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江寒之从枫林苑出来之后便直奔外院书房,和江敏之关在里头商议了整整两个时辰,兄弟俩越想越觉得此事古怪,江敏之想起那日母亲吞吞吐吐说的那番话,本意锁起的眉头皱的更紧。 “……二弟,你说,此事会不会和老太爷有什么牵扯……”江敏之迟疑不定的问道。 江寒之诧异的挑起眉头,“你是说是老太爷让桂叔盗取的图样?” “……” “怎么可能?”江寒之摇摇头,“这可是咱们江家自己的生意,就算……”江寒之勐然想到方才路上看到的那个男人,熟悉的侧脸,莫非…… “莫非,老太爷真的在外头还有个私生子?”江寒之艰难的问道,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坏了自己家的生意呀。” 前些日子江敏之突然找他,让他尽快把自己私下做的生意和江家的产业分开,他虽然知道自己私底下的这些行为,瞒不过老父和大哥,可万没想到他会这样明明白白的让他和江家脱钩,江寒之心里正不自在,便听江敏之说老太爷外头可能还有个儿子,最近似乎来了峦城寻亲,江家怕是要有纷争,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小心为上。江寒之心里一惊,正要细问,家里的铺子便出了事情,兄弟两个连忙赶到布庄揪住了那几个泼皮送到了衙门,之后便忙着董家这一桩事情,一直也没有机会深说。江寒之虽然觉得惊讶,可也没太在意,就算老太爷真的有外室,也不过是个私生子罢了,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直到他们查到了江桂,打小跟在老太爷身边伺候的随从,老太爷致仕之后便被安,插进了作坊当了重要管事,他们江家几位公子姑娘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桂叔的老僕。 “若真是私生子,倒好了……”江敏之苦笑,顿了顿,问道,“你手底下的生意都处理的如何了?” “都了结了。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儿?“ “把三弟也叫上,咱们去母亲那里。”江敏之嘆气,“此事具体原委我也不甚了解,只是母亲有些怀疑,便嘱咐了我两句,随后便出了董家这档事情,我开始倒也没联繫在一块儿,可自从昨日查到泄图的事情与桂叔有关,我便越想越不对……” 第八十二章大江氏悔婚上 当初江家老太太为了欢迎女儿和两个外孙女的到来,领着儿媳孙媳煞费苦心的选了景西苑这个院子,大肆翻修不说,还在临街的一面特意开了个小门方便吴家人出入,可惜大江氏和吴青梨都是深宅女子,每日除了给老太太请安之外便是守在屋子里做做女红管管家务,那扇小门除了採买的下人进出外,倒是极少利用,直到一个月多前吴家大姑娘打着管理铺子的名头这才正式启用。 大江氏好面子,深觉自己这个大女儿比起几个侄媳妇来无论是规矩还是礼仪都差了些,为了争一口气,也是为了女儿日后嫁入江府更招人喜爱,因此狠下心聘了教引嬷嬷,不想女儿压根儿不吃这套,学了半日便开始哭哭啼啼,看着可怜巴巴的女儿,大江氏慈心一起,教引嬷嬷便成了摆设,她又不好意思让娘家人知道闺女吃不了苦,连规矩都不愿意学,因此反倒帮着女儿打掩护,这倒是成全了吴青鸾。 过去每日还要去老太太身边点个卯儿,如今可好了,老太太以为自己在闭门学规矩,也不打扰她努力。不用请安,不用在老太太身边耍乖讨巧,每日的时间全由自己支配,比起过去仿若让人鼻息的日子不知好上多少。而老天爷仿佛要把过去对她的亏欠补全似的,一个月前居然让她遇到了一位翩翩佳公子,是了,自己身为穿越女,没有投身到高门大户皇宫内院已经是亏了,怎么可能连个最佳男主角都没有?你说江云之?哈,那算什么优质男主?身为幼子有了正妻不说,还有眼无珠不识金香玉,错拿李秀云那个刻板女人当宝,原本她以为这是老天爷给她的磨难,让她註定要歷尽千辛万苦,受尽百般折磨,才能让江云之知道李氏的刻薄恶毒,然后被自己的委曲求全和善良隐忍打动,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既然这是上天给她的考验,既然这是穿越女必经的磨练,那么她只有坦然接受,淡然处之,直到,她遇见了冯公子…… 想起心爱的男人,想到刚刚那个深情无比的拥抱,吴青鸾红了双颊,两眼散发出幸福的光芒。 “冯郎,那我走了……”吴青鸾羞答答的挥别情郎,转过街角小心翼翼的推开景西苑的大门,先是探头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周围无人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自家老娘这两日管的很严,昨日已经下了禁令,不许她再出门,让她在屋子里学学女红安心备嫁!呸,谁要嫁给那个没权没势没继承权又没眼光的浑人?!若是她成了冯夫人,别说江云之,便是江敏之都要靠后! 吴青鸾蹑手蹑脚的绕过迴廊转进了自己的小屋,一遍撩开帘子一遍小声问道,“珍珠,今日没人寻我吧?”一抬头,便看见大江氏满脸怒气的坐在主位,而下首的吴青梨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吴青鸾见到她这表情心里就有气,环视一周,只见屋内除了她们母女三人便只有自己贴身丫头珍珠跪在一旁,肩膀头上还挂着一条腰带,吴青鸾脸上一变,冲上前去一把抢过腰带护着怀里,“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的?” 珍珠委屈的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吴青鸾,“大姑娘,奴婢没有……” “是我碰的,怎么了?”大江氏沉声问道。 吴青鸾一窒,瘪瘪嘴低声嘟囔一句,“乱碰别人的东西多没素质呀……” “你说什么?”大江氏眯起眼睛定定的看着吴青鸾。 “没,没什么。”吴青鸾扯出一个笑脸,“娘,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找女儿么?” “你去哪儿了?” “去,去铺子了呀。” “你还敢撒谎!”大江氏气的勐拍桌子,站起身子点着吴青鸾鼻头说道,“我上午已经派人去过铺子了,掌柜的说你这几日压根儿就没去过!你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还有腰带,是谁的?你怎么会有男人的东西?啊?” “什,什么男人的东西呀?”吴青鸾不自然的退后两步,“这是女儿自己做的腰带,您看针脚就能看出来了。” “我自然知道是你做的,就你那破手艺,我还能认不出来?我问的是你是做给谁的?”大江氏一把扯过吴青鸾怀里的腰带扔到地上,“你说,你给我说,这是谁让你做的?” 第94页 吴青鸾转了转眼珠,“我,我是给轻鸿做的。” “给轻鸿?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说实话?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大江氏冷笑,“那我再问你,刚刚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是谁?” 吴青鸾一愣,胸口随即涌上一种被监视的愤怒,“娘,你竟然派人监视我?!” “我监视你?我还没那份儿闲心!”看到吴青鸾一脸不信的表情,大江氏又气又怒,最后皆化为无力,她怎么就生了怎么个不省心的女儿呀…… “姐姐,你误会母亲了。”吴青梨忍不住替大江氏说句公道话,“母亲是有事寻你,这才派了王妈妈出门迎迎姐姐,不想却……” 结果王妈妈刚出大门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街角,吴青鸾含羞带怯搂着一个男人的脖子跳下来,双脚着地后还捨不得撒手,看的王妈妈又羞又臊,有心转到另一头看看那男子的正脸,却又担心自家大姑娘发现。自家大姑娘可是内定给表少爷的人了,如今这一出儿算怎么会儿呀?王妈妈知道此事重大,连忙回去告诉了大江氏,而大江氏当时正坐在吴青鸾屋子里神情不定的看着珍珠手中的男式腰带。 “要你多嘴!”吴青鸾白了吴青梨一眼,把吴青梨气的笑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青鸾你怎么和妹妹说话呢?”大江氏骂道,“你在家里不着调也就罢了,如今还做出这样不守妇道的事情,你要我怎么和你外祖母交待?” 大江氏现在只能庆幸当初为了怕下人多嘴,特意嘱咐了心腹王妈妈亲自去门外守着,否则若是那个场景让不知根底的丫头婆子瞧了,她们吴家的姑娘还有什么清誉? “我怎么不守妇道了?”吴青鸾不乐意的皱起眉头,弯腰捡起腰带卷好收到一旁的针线篮里,“娘,我不喜欢别人翻我的东西,看在平日你疼我的份儿上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你!”大江氏不可置信的瞪着吴青鸾,这个,这个孽障,居然敢这么和她说话。 “娘,你怎么了?”吴青梨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大江氏,一边伸手帮她顺气儿,一边埋怨的看着吴青鸾,“姐姐,瞧你把母亲气的。” 吴青鸾委屈的瘪瘪嘴,想起大江氏过去对自己的疼爱,咬了咬下唇,上前扶住大江氏的胳膊,“娘,你别气了,都是女儿的不是。” “……那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你,你是不是和他,和他……”大江氏咬咬牙,颤声问道,“你是不是和他有什么不清不楚?” “什么不清不楚的?”吴青鸾撅撅嘴,“我们是光明正大的相爱!” 大江氏身子一软,若不是吴青梨在一旁支撑着,恐怕此事已经软到在地,“……你,你还有没有羞耻心呀……” “我又怎么了?”吴青鸾不服气的叫道,“娘你最近怎么总说我呀!你都变得不疼我了!” “你,你,你这样若是叫你外祖母知道了,可怎么是好?云之断不会再要你了……”大江氏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虽然她现如今对这门亲事也不是很满意,可总比女儿在外头谁便找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强呀,她刚刚特意问了王妈妈,那男人虽然穿的富贵,可守在一旁的车夫却衣着简朴,那褂子都洗的泛白了,真正的大户人家,为了主人的面子也不会让下人穿成那样。在江家,便是最低等粗使丫鬟,一年也有两套衣服的定例,就算是他们吴家,落魄到如此地步,得脸的丫头婆子马夫随从也是衣着光鲜的,哪里会任由随身的僕人给自己丢脸……依她推测,那男子不是吝啬的暴发户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的骗子,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和可能是被人骗了,大江氏两眼一翻,栽倒在吴青梨身上…… 第八十三章大江氏悔婚中 大江氏甦醒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挣扎着要坐起身子,却不想压到被角,整个人又软软的倒了下去。 “娘,您醒了?”见大江氏睁眼,吴青梨欢喜的坐到床沿,拿过一旁的大迎枕塞到大江氏身后,“您感觉如何?大夫说您是一时激动这才晕过去的,留了一个养身的方子让用上几剂。” “我没事儿,请什么大夫呀。”大江氏拍拍小女儿的手,想到他们如今正住在江府,连忙问道,“老太太不知道我病了吧?” 吴青梨低下头,小声说道,“……因为此时涉及姐姐,女儿没敢声张,只让王妈妈在街边的医馆寻了个大夫来,家里有几个下人和江府的婆子关系密切,我也命王妈妈嘱咐过了,应当不会露出什么风声。” 大江氏唿出一口气,满意的沖吴青梨笑了笑,这个小女儿虽然和自己不慎贴心,可做起事情来还是周到的,正待开口赞赏两句,便见王妈妈托盘进来,忙道,“王家的,这两日一定要约束好下人,让他们做完了活计就安静的呆着,无事不要四处走动,免得和江府的那些碎嘴婆子扯闲话,若是误了我女儿的大事,我饶不了他们。” 王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奴婢这就去办。” “妈妈自去忙吧,母亲的药给我就好。”吴青梨笑着接过托盘放到一旁的矮桌上,端起药碗吹了吹,“刚煎好的药,母亲先喝了,待明日女儿另请名医给您重新诊脉。” “不必另请大夫了,我没事儿。”大江氏接过药碗一口喝尽,将碗递还给吴青梨,眸光一转,看到一直立在床边略显侷促的大女儿,心中百味杂陈。 吴青鸾见母亲刚刚清醒便瞪着自己,心里一突,随后又觉得委屈,“……娘。” 大江氏暗暗嘆气,青梨说的不错,青鸾这孩子,是被她给惯坏了。 “你可知错了?” 吴青鸾不服气的撅撅嘴,因为顾及大江氏如今正病着,也不敢辩驳,只垂头不语。 看她这幅样子,大江氏也知道她这番话怕是白问了。扭头对吴青梨说道,“这件事到底不体面,那个珍珠不能留了。” 吴青梨点头,“王妈妈已经将她关起来了,正等着母亲处置。” “……她是你姐姐的贴身丫头,若是突然杀了卖了怕是要惹人怀疑,明日先送回宁城关到山里的庄子去,让王家的寻个可靠的人看着,过上一二年再卖了。”大江氏闭了闭眼睛,“对外就说她老子娘病了,回宁城侍疾。” 这个对外,自然指的是江家众人,吴青梨努力忽略心中的不忍,点头应诺。从珍珠帮着吴青鸾隐瞒私情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想到这样的下场。 “不行!”吴青鸾瞪圆了眼睛不满的看着母亲和妹妹,愤怒的叫道,“你们怎么能这样?珍珠做错了什么?你们凭什么卖她?” 大江氏已经没有力气和她争辩了,疲惫的闭上眼睛,“就凭她是我吴家的奴婢。” “我不同意!那是我的丫头,你们无权处置。” “她的卖身契在我手中。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从今日起,你给我呆在屋里再不许出门,好好反省自己错处。”大江氏冷冷的看着吴青鸾,“我想过了,就是因为我太过疼你,这才将你纵的无法无天不知礼义廉耻,好在你还没出嫁,我现在管起来也来得及!” “我怎么无法无天不知廉耻了?”吴青鸾大叫,随即指着吴青梨问道,“是不是你又在娘亲面前说我坏话了?你怎么这样?嫉妒真的那么可怕么?居然能让一个理应甜美单纯的女人变得这样可怕,你……” “你给我住口!”大江氏气的坐直身子,胸口剧烈起伏,声音也带着颤抖,“青鸾,你太让我失望了。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是快要定亲的人了呀,这样和不三不四的男人接触你不要名声了?就算你外祖母再疼你,你不会让你这样糟践她的宝贝孙子!” “冯郎才不是不三不四的男人。”吴青鸾反驳,怒瞪着大江氏,“冯郎玉树临风,潇洒……” “你闭嘴!”大江氏大声怒喝,手掌重重的捶在床沿,“哪家未出阁的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还要不要脸?外头的野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哄得晕头转向,你怎么这么蠢呀?” “我说了,冯郎不是野男人!”吴青鸾急的跳脚,脱口说道,“他可是江家正经的长房嫡孙!” “……你,你说什么?” 在大江氏目瞪口呆之际,江敏之也寻了两个弟弟进了刘氏的长风苑。 听了儿子的叙述,刘氏久久不语。 “母亲……”江敏之迟疑的看着刘氏,上一代的是是非非,老太爷隐蔽的私事,除了刘氏,整个江府怕是没人能为他们解答了。 第95页 刘氏沉默了良久,才喃喃说道,“……真是作孽呀。” “……难不成,老太爷真有个私生子?”江云之觉得自己有些迷煳了,老太爷一向人品端方,怎么会突然弄出个外室来,“那,那老太太知道么?” 无论如何,那也是将他碰在手心养大的老人,就算今日因为李秀云的事情祖孙两个有些闹别扭,可这个时候,江云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老太太,怕那个一帆风顺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受伤,毕竟,当年她可是连方太姨娘那样懦弱卑/贱的女人都容不下,若是知道老太爷居然在外头给他弄了个私生子,只怕要气出个好歹来。 刘氏看着忐忑不安的小儿子,无奈的摇摇头,“若是私生子,倒是好了!” “莫非真是是那个……”看着神色迷茫的两个弟弟,江敏之暗暗嘆气,或许是年代久远,或许是长辈们刻意隐瞒,对于老太爷那一辈的恩怨情仇,他们这些子孙,真的是不甚了解,如果不是那日母亲心慌意乱,拉着他说了几句自己的怀疑,只怕他也想不到,自家这位地位尊崇,说一不二的老太太居然不是老太爷的元配。 “因为此事我也拿不准,所以也没敢声张,只偷偷的说与你们父亲听了。”刘氏先是淡淡的将老天爷和冯氏之间几十年前的纠葛说了一遍,又道,“本以为这冯氏也就是个传说中的人物,谁成想隔了十几年,居然又牵扯到了她……” 刘氏想了想,继续说道,“此事要从柳妈妈的小儿子平安说起。那日他在外头办差时见到老太爷去了城南的一座宅子。本来也没当回事儿的,可巧的是第二日又在钱庄碰见了老太爷,因见到老太爷神色有些不对,也不敢上前请安,只偷偷的躲了起来,可无意中却听钱庄掌柜说老太爷居然取走了十万两银子,心中生疑,回来便和柳妈妈说了。” “十万两?”江寒之惊讶的挑起眉头,不是他看不起老太爷,而是这个老人虽然有着大笔的家业,却几乎都是儿子赚来的,年轻时的挣得俸禄连人情往来交际应酬都不够,更别说攒下什么钱财了。如今手头宽裕,也是因为儿子孝顺,每年铺子上的分红都要单提出一份儿孝敬老父罢了。老太爷平日里又要打赏下人,又要出门交际,若是几个族里的兄弟日子过不下去,又不好从公中拨钱的,少不得也要私下贴补几个,因此这些年来他能存下的私房,撑死也就这个数了,如今突然将这一一大笔钱提出来,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刘氏点头,“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加上老太爷这些日子一直极为神秘,老太太还抱怨过他应酬太多,所以……” 所到这,刘氏有些不好意思的顿住,总不能和儿子说,她因为好奇,所以派人盯着自己的公公吧。 “母亲怀疑老太爷将那笔钱给了那位冯氏的子孙?”江寒之神色坦然的问道,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笔钱,应该和董家有点什么关系。 “我当时虽然心里疑惑,可老太爷是长辈,许多事情他不说,我们是不好问的……”刘氏吞吞吐吐的说道,“后来我借着对帐的机会,和淑卿盘点了一下家里的摆件,老太爷书房这几日接连碎了几样不显眼的古董……可偏偏又没有碎片,服侍的下人只说老太爷命人丢了,可却不说丢在哪里……我也不好究根结底的探问,可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可有去当铺问问?”江寒之问道。依自家母亲的心性,此事她既然已经心中生疑,便绝不会就此罢休,就算不声张,可定要弄个是非黑白的。老太爷既然是缺钱,那东西定然是进了当铺的。 江云之张口结舌的看向江寒之,“二哥,你不会怀疑老太爷偷卖家里的古董吧?这怎么可能?”这家里什么东西不是老太爷的呀,他会偷自家的东西出去卖?说出去会丢死人的。 江云之不相信的摇摇头,而那边江敏之却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便是老太爷偷了自家东西,谁敢去查?便是查了,谁又敢去问? 董家的突然出击,背后定然是有所依仗的,敢盗取江家作坊的图样,甚至大批量生产,抢夺江家的客人,这些都少不了大量的金钱做支援,以董家的经济实力,一下子拿出几十万两可不容易,那几乎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了,董老爷也不是傻的,怎么会这样孤注一掷? 江敏之的眼睛闪了闪,和江寒之对视一眼。那日母亲也和他说了一些,可到底不慎详细,加上当时他急于和父亲去平城巡视铺子,也没来得及细问,结果刚回峦城便出了董家这一档事情,每日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加上冯氏还没上门,他也没必要主动提起此事,只做好准备便是。直到今日,这些事情摆明了都是有所牵连的……母亲碍于长辈的威严不愿意详说,可此事却容不得她继续迟疑了。 “母亲,您的品性儿子们最是了解,虽然老太爷是长辈,我们断不敢窥探他的私事,只是此时此事已经关系到我们江家的安危,母亲素来深明大义,便帮帮儿子们吧。”江敏之起身跪倒在刘氏身前,江寒之和江云之见了也立刻跪在长兄身后。 “快起来,我告诉你们便是。”刘氏拉起几个儿子,此事她本来也没想瞒着,“我确实命人到当铺暗访过,老太爷都是死当的,当得的银子加到一块儿也有十几万……只是最后是不是给了冯氏那边,却只是我凭空猜测。” “可问过服侍的人?” 刘氏苦笑,“这些日子老太爷但凡出门,都是带着四喜的,我们哪里问的出来……”四喜在老太爷身边伺候了四十几年,是老太爷最重视的心腹下人,想挖开他的嘴几乎是不可能的。 江寒之微微眯起眼睛,四喜如今也五十几岁的人了,老太爷轻易不会劳动他的,如今看来,定是有什么事情要瞒着家里…… “后来我命平安偷偷守在城南的那座宅子,结果发现有一个年轻人时常在那里出入,平安看这面熟,便拉了他爹去辨,结果柳妈妈和我说,她当家的仔仔细细的瞧了,那人和老太爷年轻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似的紧……”刘氏烦躁的起身踱了两步,抽出帕子试了试额头的汗珠,“我心里不安,但还抱着一线希望,盼着真是个私生子,毕竟这人若是老天爷在外头生的,倒也影响不大,可偏偏平安却探出那小公子姓冯,他爹和父亲都是随了祖母的姓……当年老太爷被休弃的元配便是平城冯家的女儿……” 第八十四章大江氏悔婚下 刘氏的话一出口,室内一片静默。三兄弟神色不定的互相看着,以目前老太爷的心态来看,冯氏还有后代留存于世,对他们是很不利的,尤其这个冯公子还和董家有些牵连。 “若是没有意外,这个冯公子应该是老太爷和冯氏的孙子。”刘氏沉声说道,“只是不知他的祖母和父母可有跟来。” “父亲如何说?”江寒之问道,按母亲所言,这位冯公子的存在江老爷这个一家之主也是知道的。 “我和你们父亲本以为这个冯公子最多也就是想要占上一份家产。虽然会在家里掀起一番风波,可影响也是有限,所以最担心的是老太太无法接受。”说到这,刘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当年老太爷分家所得的祖产可是有帐可查的。” 江家现如今的家业,有九成都是江岳平一手闯下的,姓冯的想分一杯羹,也要掂量掂量他的分量。只是,她如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个冯安之居然会和董家有牵扯,这算是两手准备么? “可如今看来,他的目的只怕不仅如此。”江敏之淡淡说道。能说动老太爷帮着他做内鬼,这人倒是不简单。 刘氏蹙起眉头,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原本以为老太爷也就是出于愧疚私下贴补了姓冯的几个钱儿,也没想深究。只是如今查到了董家,那我也顾虑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咱们不要体面拼他个鱼死网破!你爹过两日便会从京都回来,到时我们再看,这几日你们先派人盯住江桂,不要打糙惊蛇。” 江敏之点头称是,扭头对江云之说道,“此事先不要和老太太说。” 江云之瘪瘪嘴,“我心里有数……老太太正和我赌气呢……”刚刚他可是被老太太轰出门的。 “三弟妹可还好?”江寒之轻笑,“你二嫂子选了几样东西,此时恐怕正在落梅苑道喜呢,没想到三弟这么快就要当爹了。” 提起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江云之一扫刚刚的阴霾,眉开眼笑的说道,“都好都好,让二嫂子破费了,待我儿子出生了我让他亲自去谢他二伯母。” 第96页 江寒之哈哈笑了两声,“好,等侄儿出生了,我这个二伯父定会送分厚礼给他。” “那就多谢二哥了。”江云之拱拱手,随后看向江敏之,“大哥可不能让二哥比下去了呀?” “你这小子,可是要当爹的人了,如今也知道给儿子攒钱了!” “弟弟我没啥本事,只能从现在开始给儿子攒份聘礼钱……”江云之嬉皮笑脸的说道,“倒是大哥,可不能小气了……” 看着三个儿子如此和睦,刘氏欣慰的勾起唇,抬头却看见室内的帘子动了动,扬声问道,“柳家的,什么事儿?” 奉命守门的柳妈妈撩开帘子进来,走到刘氏身边低声说道,“刚刚老太太院里的人回报说大姑太太病了,老太太正闹着要去看女儿呢。” 刘氏眉头一挑,“怎么突然就病了?可请了大夫?” “具体如何还不清楚,听说表姑娘在医馆请了一位大夫回来看诊,也不准下人们宣扬,可巧的是那大夫刚好是马嬷嬷的姻亲,在街口碰上便说了两句,马嬷嬷连忙报给了老太太……”柳妈妈笑着问道,“太太可要去跟去瞧瞧?” 刘氏点头,“自然要跟在一旁服侍老太太的。” 见刘氏这边有事,江敏之连忙领着几个弟弟告退,刘氏也来不及换件衣裳便急匆匆的赶往上房,赶紧院门便看见了老太太扶着慧歌的手走了出来。刘氏连忙上前搀住老太太的另一只胳膊。 “你来了!”老太太淡淡的看了刘氏一眼,“那就一起去吧。见了纹贤你也好好的跟她解释两句。” 刘氏一愣,解释什么? 见儿媳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老太太冷哼,“纹贤身子骨素来康健,怎么今日会突然病了?又不肯告诉我们,还偷偷摸摸的请了大夫来看,想必是听说了李氏和云之的事情一时给气着了。你告诉她,我们江家不是那等背信弃义的人家,既然定了青鸾做平妻就断不会反悔,只是李氏如今刚有了身子,胎又不稳,亲事便推迟两日罢了。” 刘氏嘴角抽动一下,哭笑不得的应和到,“媳妇已经打发人去请姜大夫了,待会儿让他给大姑太太再请一次脉,若是需要什么药材,也好叫淑卿尽早准备了给姑太太送去。” 老太太淡淡的点点头,“你看着办就好。” 婆媳两个领着各自的丫头婆子一行人到了西边的景西苑,只见大门微微欠着一条fèng,门口无人看守,院子里也安静异常,老太太微微皱起眉,正要埋怨儿媳照顾的不周到,便听刘氏说道,“怎么也没个人守着?莫不是大姑太太那边人手不够?当初他们母女刚来的时候淑卿也说要给添上几个小丫头,可大姑太太却坚决不受,儿媳想着江吴到底是两家,也不好硬插人进去,便罢了。” 听到刘氏这样说,老太太也不好发作,冷冷的哼了一声便抬脚上了台阶。推开大门便看见一个婆子提着裤子从另一侧的小门钻了出来,见到他们这行人,微微一愣,手忙脚乱的扎好腰带,蹲身请安。 “你这是个什么样子?!”老太太怒道,“你们家太太安排你看门,你就是这么当差的?” “老太太息怒,奴婢无状惊扰了老太太真是该死。”那婆子连忙跪地求饶。 “哼!”老太太四下扫了一圈儿,疑惑道,“这人都哪儿去了?” “老太太有所不知,我们太太今日不舒坦,想要安安静静的,奴婢们也不敢四处走动免得惊扰了主子。”婆子舔着脸笑道。 老太太皱起眉头,“便是喜静也要安排两个人引路吧。” “姑太太病了,身边的人一时考虑不周也是有的,老太太莫生气了,咱们自己过去便是了。”刘氏说道,回头看了一眼柳妈妈,“柳家的你打前头走,若是碰到了吴家的丫头婆子便让他们通报一声。” “算了算了,纹贤是个重礼的,若是知道我来了定是要出来迎的,她如今病着,哪里禁得起这样折腾,你只前头开道就好了,我们亲母女也不讲究这些个虚礼了,我自去看她就是了。”老太太缓缓说道。 柳妈妈看了刘氏一眼,点头应诺。绕过了两重回廊,偶尔见到一两个下人也都是行色匆匆,到了大江氏居住的正院更是连人影都见不到,柳妈妈正暗暗称奇,便听见前方隐约传来说话之声。 柳妈妈上左右看了看,门口连个打帘子的丫头也不见,这大姑太太就算喜静也不至于连个守门丫头都不用呀,却不知原本把风的王妈妈因为内急,不放心别的丫头守着,又不敢惊扰里头的母女,只好偷偷离开一会儿,却没想到就是这么片刻功夫会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再说柳妈妈,刚刚走到正房边上便见老太太扶着慧歌颤巍巍的跟了过来。 柳妈妈脸色一肃,正要扬声通报,便听屋内传出一道女声,“娘,您自己掂量掂量,这冯郎和江云之到底哪个更尊贵?您顾及和老太太的血脉亲情,难道就忍心让女人给一个不学无术的幼子做偏房?过去没有冯郎这样的好亲事,女儿委屈些将就三表哥也就罢了,大不了日后想个法子利用老太太替他多挣些家产,可如今不同了,冯郎的父亲可是老太爷元配所出的嫡子,是江家正经的长房嫡子,便是老太太所出的舅舅都要靠后的,女儿现在有机会做江家的长房当家奶奶,为何要去屈就一个二房生的不成器幼子?” 吴青鸾的话清清楚楚的传到门外几人耳中,慧歌脸一白,心知自己怕是听到了什么秘辛,连忙使了个眼色给慧雨,让她将后头跟着的丫头婆子带走。慧歌不安的挪了挪藏在裙摆里的右脚,两手紧紧托住老太太的胳膊,咬着下唇偷偷瞄了几位主子,刘氏一向端庄淡然的脸上明晃晃的浮着惊愕,随即便是恼怒,也是,任谁听到他人这样贬低自己的爱子也要恼的,慧歌垂下头,撑着老太太胳膊的双手明显感觉到轻微的颤抖,那双固执任性的老眼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前方的门帘子,老太太虽然霸道,可毕竟是自己服侍多年的,平日对她也是宽和仁善的,见她如今这幅神态,慧歌不由得心里替她难过,老太太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可是,就算老太爷因为愧疚而百般疼爱那个冯安之,也改变不了冯氏是被休弃的事实……她的儿孙未必争得过大哥大嫂和敏之……”大江氏的回应,彻底击碎了老太太心中对女儿最后的一丝幻想。老太太虽然蛮横霸道,可却不是真的昏聩无知,自己这些年来能得到老太爷的敬重,很多时候都是借了冯氏的光……当年的事情她知道的不慎详细,可也听府中的老人说过一二,老太爷对冯氏的愧疚,老太太心知肚明,虽然有时也会觉得堵心,可毕竟是已经消失的人物,几十年来也杳无音讯,对她并无任何威胁,反倒因此获得了老太爷的移情,于她来说,并无不利之处,可是,就在她快要忘记这个称唿的时候,却勐然从女儿和外孙女的口中听到了她的消息,因为妒忌和无子被休弃的女人,有了儿子和孙子,如今还找上了门来妄图和她的儿孙争夺家产,而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在知道之后,不但没有立刻告知于她,反而和外孙女在一旁算计如何获得更多的利益…… 屋子里大江氏在同胞兄长和那个冯公子之间不停摇摆,从迟疑到心动,那隐隐约约传出来的谈话听得屋外的老太太的脑子一片空白,最后那对母女说了什么,老太太已经听不清了,她只知道,她被自己最亲近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子,那么疼…… “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慧歌的惊唿惊醒呆滞的众人,屋内的门帘子迅速的晃了晃,大江氏穿着中衣搭趿拉着绣鞋沖了出来,“娘,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铁青着脸,颤悠悠的抬起一只手臂指着大江氏,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你好……” 老太太嘴角不停地抽动,苍老的双眼恶狠狠的瞪着大江氏和吴青鸾,被老太太狰狞的表情吓到,吴青鸾心虚的躲到大江氏身后猫起身子,而大江氏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讷讷的垂下头,“娘……” 一直关注老太太的刘氏和慧歌最先发现老太太的不对,“老太太,老太太。”刘氏连忙上前一步和慧歌一起托住老太太开始摇晃的身子,“快去找大夫,把人都喊过来抬着老太太进屋躺躺。” “对,对,青鸾青梨,快去扶你们外祖母。”大江氏慌忙叫道,自己也冲上前要去搀扶老母,不想却被老太太一口浓痰啐在脸上,怔怔的立在原地。 “回,回上房……”老太太扣住刘氏的手腕,咬着牙哼道,“回……” 第97页 “好好好,咱们回上房,快叫人抬了软榻来!”烦杂的脚步声渐渐响起,跟着老太太前来的丫头婆子,以及被大江氏喝令留在屋子里不许胡乱走动的下人们纷纷跑过来围在正院,看的刘氏心烦意乱,这个大姑太太到底是怎么管的家? “好了!都给我闭嘴!景西苑的下人都退出去!”刘氏怒喝,待院内只剩下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头婆子后又道,“软榻可抬过来了?” 两个有力的婆子连忙七手八脚的帮着刘氏将老太太扶上软榻,跟着刘氏快步往上房行去。 “多找两个大夫来……”看着老太太不停抽动的脸颊和顺着嘴角淌下的涎液,刘氏紧紧抓着柳妈妈手,脸上带着一丝慌乱,声音也微微发抖,“老太太,怕是不太好……” 第八十五章冯氏上 江岳平匆匆走进上房,他前些日子去京都谈生意顺便盘了个铺子,心中高兴,亲家兼老友又多次挽留,便在安国公府多歇了两日这才往回赶,不想昨日刚刚出城,便从刘氏派来寻他的下人口中得知老太太重病的消息,那小厮马术精湛,说起话来也利落,可对于老太太中风的详情来却一问三不知,急的江岳平只得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母亲如何了?” “刚刚餵了半碗汤,今日勉强能吃下两勺粥了。”刘氏苦着脸回道,“只是,大夫说绝不能再生气了……” 江岳平点点头,抖抖衣摆,拍掉身上因赶路沾上的灰尘,快步进了内室。 刘氏轻轻撩开帘子的一角,看着里头老太太眼中含泪的抓着江岳平的手,一向言辞利落的嘴里如今却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出不甚清晰的话来,刘氏不由得心中一酸。想到这两日老天爷虽然日日前来探望,也明知老太太发病的缘由,却装作煳涂,便是老太太撑着一口气询问,也总是岔过话题,一句不提冯氏的子孙,不给老太太一个心安。 “……我,儿,娘病的……不是……时候……”老太太张着嘴,艰难的说道。冯氏和她儿子虽死了,可却留下了一个酷似老太爷的孙子,如今,那个小混帐不仅利用老太爷的愧疚妄图侵占江家的家产,还勾引吴青鸾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也站在他的那一边……她和老太爷四十几年夫妻,没想到如今病了,却只得到他几句虚情假意的安慰,一边安抚于她,另一头却利用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时机妄图让那个冯安之认祖归宗……她虽病着,却不代表对着府中的事务一概不知,就算是为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和三个心爱的孙子,她也不能真的对这个家不管不问。这两日老天爷趁着她重病,接连往族长家里跑了多次,图的什么当她不知道么?! 她现在只恨自己不争气,怎么就在这个时候被气病了呢?若是此时冯家的小混帐打上门来,岳平便是再有本事也不敢和老太爷吭声呀,一个孝字就能将他压的喘不过起来。 “老,太爷……冯……” 江岳平红着眼睛拿过帕子试了试老太太cháo湿的嘴角,“娘,您安心养病,家里就交给儿子,您放心吧。” 老太太哼了一声,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最终却化为一声嘆息,缓缓闭上眼睛。 江岳平握着老太太的手守了一会儿,见老太太的唿吸渐渐平稳,抬手抹掉眼中滚落的泪珠,帮着老太太压了压被角,抬脚出了内室。 “大夫是如何说的?到底怎么回事儿,老太太怎么突然中风了?” 刘氏摇摇头,“大夫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又受了刺激……” 江岳平坐到主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听了刘氏的话皱起眉头,“受刺激?可是因为冯氏?听老太太的意思,仿佛已经知道了那个冯家小子,我不是说了,这件事先瞒着的么?” “哪里是我说的?!”刘氏嘆了嘆,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老太太平日里最疼大姑太太,又对表姑娘抱着很大的期望,去的时候还口口声声和我说定要把青鸾说给云之,谁想到……” “没想到纹贤如此不孝!”江岳平没先到平日里一直扶持的同胞妹妹居然会协同女儿做出这等见利忘义不孝不悌的事情,恨得咬牙却骂不出来。 “还好老太太不知道那个冯安之和董家合伙打压咱们家的作坊和布庄,否则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刘氏暗暗庆幸,如今家里是非这样多,老太太可是他们的主心骨,没了她,老太爷的话家里谁人敢驳?就算他们站着理儿也没用。 “你说什么?”江岳平惊讶的挑起眉,“和董家又有什么关系?” 刘氏这才想到,江桂的事情是这几日才发现了,不等知会江老爷,便发生了老太太这档事情。刘氏连忙将敏之寒之查的事情和他们母子四人的怀疑原原本本的学了一遍,又道,“老太爷已经连着去了族长那里两日了,那冯氏虽是被休的,可老太爷和族长都心知肚明当年她是被冤的,这些年也一直愧疚着,何况她被撵走后还给老太爷生了个儿子……” 江岳平摆摆手打断妻子的话,“此事我知道了,这两日你辛苦了,以后的事儿便交给我吧。” 老天爷想要冯安之认祖归宗,那就先把家事理清了吧! “听说李氏有孕了?” “可不是,正要给老爷说这件喜事呢。”想起小儿媳和未来的孙子,刘氏微微勾起嘴角,“头两天刚诊出来的,已经快两个月了,因为胎不稳,我便没让她过来给老太太侍疾。” “你和季氏两个人可忙得过来?”大儿媳要忙着管家,小儿媳又怀了身子,老太太这边只得刘氏和季氏两个,却是有些辛苦了。 刘氏点头,“一屋子的丫头跟着呢,我们两个不过是在一旁端个茶餵个饭罢了。淑卿也是个好的,得了空便过来搭把手。人虽然有些短缺,可好在敏之他们孝顺,值夜都是他们三兄弟排着的,我和贞儿倒也忙的过来。” “辛苦你们了,我这次回来的匆忙,从京都带来的东西还在路上,想必明日能到府了,到时你看着分下去。”江岳平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又道,“这段日子下人们都管严了。” 刘氏神色一肃,“我省得。” 老太太病得突然,加上病因又牵扯到老天爷的前尘和大姑太太母女,因此刘氏下了封口令,可是那天随着老太太婆媳前往景西苑的下人便有**个,加上老太太又是从大姑太太的屋子里抬出来的,因此江府的丫头婆子们虽不敢明目张胆的议论,私底下的闲言碎语却并不少。 老太太重病在床,老太爷的前妻又隐隐约约的露出头角,此事江府主子烦心,可下人们也并不平静。老太太虽说近两年性子越发跋扈,可一直以来在江家的地位却是稳稳噹噹的,她虽算不得慈爱,可最多也就是摆摆脸色给几个孙媳妇,对待下人到约束的不甚严厉,一些管事妈妈和体面的僕人对老太太并无恶感。 至于刘氏,管家虽严,可却极有章法,深受老僕的尊崇,现如今大奶奶韩氏接了当家大权,虽在开始的时候有过一番小调整,可也是小打小闹的,毕竟旧例在那摆着,韩氏再如何折腾也伤不到根本,虽然手段有限,可却是个虚心好学的知错能改的,焉知十年后不是另一个刘氏?何况大奶奶掌家之后并无大错,最难得的是能够做到赏罚分明,因此在下人中也是有一定人气的,底下人也肯听她的调派。 可那冯姓的主子就不同了,知道他们根底的老僕死的死退的退,如今留下的几乎都是老太太和刘氏的人,若是真的来了个新主子,对他们可是大不利。虽然也有那平时在主子面前不得脸又心思活络妄图扒上新主子混个好差事的,可绝大多还是站在老太太一方,每日在家里烧香拜佛跪求老太太平安无事,为儿孙挺过这一关。 而韩氏这些日子也是雷厉风行,刘氏忙着照顾老太太,她便独自一人撑起内宅,几日下来倒是长进许多,各房各院也都打好了招唿,让各个管事妈妈仔细约束下人,若是有那指望攀高枝儿的,趁早打发了,若是被她发现,决不轻饶。 待这消息传到李妈妈耳中,却让她心里生出一个主意。慧心慧龄那两个小蹄子虽然经过上次安生了一段日子,可自打他们奶奶有了身子,怕是心里又生了什么想头。老太太病重,三爷心里是最不好受的,那慧心时不时的便混进书房,含泪汪汪的叙说这老太太对她们姐妹的恩德,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可是瞧得真真儿的! “大奶奶发了话,让把那不规矩的都关起来,待过些日子一起发落,奶奶不妨藉此机会收拾了那两个小妖精!”李妈妈转转眼珠,“她们两个的亲娘可是四喜的闺女,如今大奶奶对那四喜可是有些不满呢。” 第98页 李秀云心知奶娘是一心为自己的,只是思虑却有了粗陋,想了想淡淡说道,“还不是时候……妈妈你想,如今老太太重病,我却藉机发落了她赏给三爷的房里人,别人会怎么看我?”虽然老太太现如今也未必待见那两个。 “可是,虽是错过了这次,再想整治他们可就不容易了。”李妈妈其实也知道此事不甚妥当,可实在是机会难得。 “谁说我要整治他们了?”李秀云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李妈妈,雪白的玉手在小腹处腹部摩挲了几下,“如今我有了身子,不能服侍三爷,他们两个可是难得的挡箭牌呢……这个慧心虽然有些心机,却已经遭了三爷的厌,如今也不过是瞎蹦跶罢了……就像你说的,她可是四喜的外孙女,大奶奶知道,三爷就不清楚?” “还是奶奶明白,可笑老奴却是想差了。”李妈妈恍然大悟,“老太太身子若是好了,经了这件事也绝不会再为他们姐妹撑腰的,若是万一……三爷不敢顶撞老太爷,却定是要恨死了那个助纣为虐的四喜,到时这两个小蹄子这辈子也别想翻身了!” 李秀云笑了笑,“……其实原本三爷对他们也是不甚上心的。” “可不是,慧心这两日端茶倒水的服侍的周到,可三爷理都不理呢。反倒是奶奶这边,老太太病成这样,就连二奶奶都跟着排了岗,每日到上房侍疾呢,可咱们三爷硬是求了太太免了您的请安,可见是把您放到了心坎里。” “我这不是胎不稳么!”李秀云嘴上如此说,可眉眼之间却泻出点点笑意,“虽然太太体恤,可咱们也不能没有分寸,前两日没去还可说是稳胎,可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去点个卯的……” 李妈妈点头,“奶奶如今这样的身子,想必太太也不会让您想过去那样上前服侍的。”李妈妈蹲□子帮李秀云穿好绣鞋,又拿过一旁叠好的蓝色锦袍抖开。李秀云展开两臂伸进袖子里,系好腰带坐到镜台前拢了拢头髮后说道,“听说老太太如今已经能喝些稀的了,咱们先去小厨房熬上一锅粥端过去。” “哪里用得着劳动奶奶,奴婢去就是了。”李妈妈忙道。 李秀云摇摇头,“这是我的心意。” “奶奶真是好性儿,老太太那样对您,您还……就盼着老太太经过这一遭认清人心善恶,亲疏远近。”李妈妈感嘆道。 “我也不指望她领我的情,只是伺候她是我的本分罢了,何况,她虽不喜我,对三爷却是实心实意的疼爱,为了三爷我也该敬着她。”李秀云微微一笑,扶着李妈妈出了内室,不想刚刚撩开帘子便见到江云之怔怔的杵在外头。 作者有话要说:呃,弱弱的提醒一下,偶填了请假条在简介下方,捂脸。 第八十六章冯氏中 “三爷?”李秀云心头一跳,没想到江云之居然会在外面,也不知刚刚她和李妈妈的话他听去了多少。李秀云快速将刚才和李妈妈说的那番话在心中过了一遍,除了慧心,并无不妥之处。这中间还隔着穿衣梳头大约两刻钟的功夫,刚刚绿衣还在门外守着来的,想是临时有事离开,应该不过是太久,按理说江云之是听不到那一段的,想到这,李秀云暗暗松了一口气。 “三爷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老爷找么?”李秀云让开一步撩起帘子将江云之让进内室,随后自己也跟了进来。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嘱咐我和二哥两句。”江云之扶着李秀云坐到软榻上,“你如今怀着胎,就别去老太太那里了,万一过了病气可怎么好?” “老太太是中风,哪会过什么病气呀。”李秀云腼腆的笑笑,拉着江云之的手坐到自己身边,“妾身如今这样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就想着去厨房做个老太太平日里喜欢的粥品送去。” “你的孝心我知道,只是你身子弱,大夫说要静养一段日子,不如让李妈妈弄好了送去。”刚刚他在门外已经听到李秀云要给老太太送粥的事儿,对于妻子的大度和贤惠很是感动,虽然也有心让秀云在老太太病弱的时候露露脸,可却不敢冒险。老太太现在虽然说话不利索,可难保她心情抑郁之下不会拿秀云撒气。 “既如此,便劳动李妈妈了,就做老太太最喜欢的山药红枣莲子粥吧,过去每回都能喝上整一碗呢,食材若是不够,就去大厨房讨些来。”因她有了身子,太太发话在落梅苑另置了小厨房,在吃食上倒是方便了不少。 “正好今儿早上大厨房新买了红枣和山药送了过来,奴婢这就去做,老奴的手艺虽比上您,可也能学个七八分,奶奶尽可放心。”李妈妈笑着应了一声,抬腿就出了内室。 “老太太那边可去了?”李秀云轻声问道。 “去了。”他刚从外书房回来便去了上房,“姜大夫正在给她诊脉。” “如何?” 江云之深深地嘆了一口气,颓丧的垂下头,“不太好,老人家本来就上了年纪,这次又气的太狠……老太太年轻时好强,气性又大,虽然身子看起来硬朗,可实际上内里早就虚了,这次又发作的这样厉害……如今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李秀云握住江云之的手,安慰道,“你也别太忧心了,二嫂子不是派人去京都请太医了么?咱们家又不是那瞧不起病用不上药的,老太太福气大,或许就好了呢。” 江云之没什么信心的摇摇头,“……老太太的心病一日不除,她哪有心思养病。” 李秀云轻轻嘆了一声,若不是估计老太太正病得厉害,只怕老太爷早就请族长开祠堂让那个冯安之认祖归宗了。 “老爷怎么说?”她可不信她那个公爹只是白嘱咐儿子两句。 “爹说不用慌张,伺候好老太太便是。”江云之微微皱起眉头,今日父亲的平静让他心中极为奇怪,“还说,若是老太爷坚持要开祠堂,也不必拦着……” “咦?”李秀云诧异的挑起眉,老爷会那样大方?要知道江家的产业可是江老爷大半生的心血,起家的本钱还是老太太从娘家借的银子。当年老太爷虽然继承了部分祖产,可那是在太老太太过世之后,在那之前,老太爷在京都连和同僚喝酒都快付不起帐了。在这种情况下,江老爷怎么会甘心将家产拱手相让? 有这个疑惑的不仅是李秀云,江寒之在听了江老爷的话后也是惊讶万分。 “看样子,咱们老爷还有后手。”江寒之撩开衣摆倒在榻上,头枕双手笑微微的说道。 季贞儿弯腰帮他脱下鞋子,又转身要一旁拿了湿帕子回来,“腿放到床上好好躺着。” “你别忙了,我待会儿还得去上房值夜呢。”江寒之弯起腿搭在床沿,顺手拽下袜子用帕子在脚上擦了两下。 “时辰还早呢,先眯一会儿,等晚上洗了澡再去也不迟。”季贞儿脱鞋上塌,将头靠在江寒之的肩头,眯起眼睛说道。 江寒之拽过薄被盖住两人的身子,“这几天辛苦你了。” “我还好,不过就是指挥者丫头们端茶倒水,倒是太太和大嫂忙的脚不沾地。”季贞儿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突然想起刚刚江寒之说的话,“你说老爷同意让冯安之认祖归宗?” “不是同意,只是不反对。”江寒之起身支起左侧的木窗,搂着季贞儿歪到大迎枕上继续说道,“老爷说,与其让老太爷心里彷徨不安,鬼鬼祟祟的和冯安之一起跟着董家挖咱们自家的墙角,还不如光明正大的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咱们江家就算内斗,也不能让外人耍阴谋诡计白白占了便宜。” “……这个冯安之和董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季贞儿沉吟了片刻后问道,冯安之不会平白无故的和董家合作,而老太爷就算对冯氏和她的子女有愧,也绝不会任由江家的产业流入外人手中,因此这冯安之和董家,定是有着密切的关系的。 “董家是冯安之的母舅家。”江寒之淡淡的说道。 原来那冯氏虽然出身平城大族,可家中却早已败落。那冯家当时穷的连下人都散了大半,却又凡事好面子,非要撑着个高门大户的架子。冯氏是次女,娘家是便不甚得宠,冯家又缺钱,当年太老太太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的命儿子休妻,心知就算是冤了她,只要给上几个钱儿,冯家也绝不会有人替她出头。 冯氏的父母已经过世,家中全由长兄长嫂当家做主。当年太老太太休弃冯氏的时候不但将她的嫁妆原封不动的送回了冯家,还另附上三千两银子,立时打消了正为家计犯愁的冯家大哥大嫂心中的怨气,可偏偏这对夫妻贪了妹妹的嫁妆和补偿金后却对这个下了堂的妹妹深以为此,怕她污了自家“高贵”的门第,影响两个幼女将来的婚配,掩耳盗铃似的瞒下了冯氏被休的事实,反倒对外宣称自家姑奶奶因病过世,随后连夜将她远远送到外地的庄子上,只遣了两个冯氏的奶妈和两个老僕跟着,并对奶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寻了合适的人家便就地把冯氏嫁了,并且不要再和冯家联繫,免得她损了冯家的风门。 第99页 冯氏又羞又气,气丈夫无情,哭哥嫂冷血。而跟着冯氏的两个老僕也不愿意跟着一个名义上已经过世的“姑奶奶”,一路冷言冷语不说,还时不时的刺上两句。那冯氏虽然落魄,可到底也是金尊玉贵的活了十几岁的人,哪里会任由两个自家下人讥讽,一气之下便撵了他们两个,自己领着奶妈走走停停一个多月,在途经云城的时候发现自己身怀有孕。奶妈有心让冯氏母以子贵回到江家,可冯氏外表柔弱,内里却是极为刚烈的,她心中恨着前夫,哪里会愿意回去?可哥哥嫂嫂又是不能依靠的,也不愿意听他们的安排去远地的庄子改嫁或是度过余生,于是便在云城租了一座宅子,和奶妈两个靠着贩卖绣品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冯氏容颜出众,性子温和讨喜却不失主见,偶然之下结识了当时董家的家主,那董老太爷甚爱冯氏,便诚心诚意的求娶冯氏做二房,并承诺将冯氏的儿子接入董家并视为亲子。可冯氏却断然拒绝,声称此生绝不为妾。董老太爷当时已有正妻,他本人又是正人君子,不愿强迫心爱的女子,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可却暗中帮衬冯氏长达十几年,在冯氏的儿子冯岳山长大成人之后更是将自己的唯一的庶女下嫁。 而那冯氏虽然和江老太爷恩断义绝,却在儿子长大成人之后告知的他的真正身世,并由他自己决定未来。冯岳山也是个硬气之人,生性正直刚烈的他并不攀附富贵,也不愿为了金钱折了自己的骨气,加上自小对于父亲的期盼,知道真相后的落差,也导致了他对江家并无好感,也没有认祖归宗的想法,就算后来娶了董小姐,也不成告知自己的真实出身,只凭自己在云城跟着一位老大夫学来的医术做馆行医,平静度日。 江家是峦城有名的大族,在附近几个省皆有名气,可董家不过在偏远的远程有些微的名气,那董小姐又是个庶女,加上冯氏母子故意隐瞒身份,江老太爷和江氏族人,竟不知江家遗落在外的这个儿子和同为布商的董家结了亲事。 冯岳南成亲后便和董小姐两个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一同孝敬冯氏。可惜董小姐薄命,在生冯安之时难产过世,冯岳山后来又娶了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为继室,可冯、董两家却在董小姐、冯氏以及董老太爷相继过世之后不復往日的亲密。 冯氏和冯岳山两人不愿意为了金银折腰,不代表他们的后代都是如此。冯安之自小便羡慕高门大户的富贵生活,虽然继母无子,并不成亏待于他,可他却一直对出门大户董家的生母心存嚮往,一直暗恼生母和外祖父过世的太早,有暗恨董小姐的庶出身份,因此使得自己和董家现如今的家主董老爷虽有舅甥的名分,却到底隔了一层。 可冯安之却是个不甘于现状的人,一直找机会巴结董老爷,从董家谋取些微的利益。后来冯岳山重病,临终之前将身世告知冯安之,本意是让冯安之知道自己祖辈的起源,却不想儿子另有算计。 冯安之在葬了父亲之后便直奔母舅家,将身世全盘托出,请董老爷帮助他认祖归宗。董老爷是做布匹生意的,哪里会没听说过峦城江家?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油头滑脑的外甥居然有着这样的出身,诧异的同时也拨起了自己算盘。在给冯安之分析了江家的现状之后,言辞恳切的说就算江老太爷愿意认他,在江家掌握在江岳平手中的时候,只怕他也捞不到什么太多的好处,不如先接着董家的名头赚上一笔,手中有了钱,便是进不了江家的门,也没什么了。 冯安之是个脑子灵活的,虽知道董老爷有自己的私心,可他们两人本就是相互利用,只要能得到好处,分他一些又如何?于是,在董老爷的帮助下,冯安之顺利的凭着自己肖似江老太爷的容貌,可冯氏留下的两样首饰,寻到了江老太爷。 冯安之也不提认祖归宗之事,只细细讲了自己祖母和父亲一生的艰难,后来更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说服了老太爷帮他偷了自家的图样,将自己两个孙子弄得焦头烂额。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感谢亲们继续支持~ 第八十七章冯氏下 “大姑太太要搬走?”季贞儿诧异的看着韩氏,“老太太如今可还病着呢。” 季贞儿哭笑不得的往景西苑方向瞥了一眼,母亲重病,做女儿的不留着侍疾,反倒要拎起包袱走人?那对母女不要名声了? “可不是非走不可么!我和太太不知费了多少唇舌也留不住。”韩氏无奈嘆了一口气,“大姑太太一直哭哭啼啼的说没脸留在江家了,一定要搬走,如今已经在城南寻了宅子,明日便要搬了,我想着如今老太太病重,没法子给吴家人置办酒席送行。他们母女虽然……可总归是长辈,咱们妯娌几个一起瞧瞧大姑太太,若仍是留不住,就当是给亲戚送行了。” “正该如此。”季贞儿应道,“我正要去上房,三弟妹那边就有我去知会一声吧,若是她身子渐好,咱们就结伴去。” “那就有劳弟妹了,议事房那里还有事,我先去一趟,待会儿就回房里收拾送给大姑太太的礼,你们收拾妥当了就来寻我吧。” 季贞儿点头应诺,目送韩氏离开后便吩咐落霞回房打点礼物,自己领着红缎青缎往上房走去,服侍着老太太用了半碗粥,又安抚了老人家几句便去了落梅苑。 “三弟妹身子可好些了?” “二嫂子快进屋坐。”一听丫头说季贞儿来了落梅苑,李秀云连忙迎了出来,“碧琴上茶。” “不用忙活了,我待会儿就走。”季贞儿探头瞧了一眼炕桌上的针线篮子,拿出里头的小衣服看了看,“三弟妹的手艺又见长了,这衣服做的真是精緻。” 李秀云微微笑了笑,“我也就这么点长处能拿得出手。” “你太过谦了。”季贞儿不以为然,将小衣服放进篮子中,端过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你如今正怀着身子,这些事情还是交给绿衣或是针线房做吧,别累着了。” “我知道,不过就是闲着时摆弄两针罢了。” 季贞儿点头,“那就好。我上次打发人送来的银丝燕窝你用着可好?” “极好,比咱们自家买的要强许多,有劳二嫂想着了。” “这有什么,你若吃着好,我待会儿命人再送些过来。” 李秀云知道她不缺这些,也不推辞,“那就多谢二嫂子了。” 季贞儿笑了笑,转口说道,“我这次来,是和大嫂子领了差事,会你一起去给大姑太太送行的。” “恩?”李秀云勐的一抬头,“什么?” “大姑太太要搬家了,你身子若是舒坦,就和咱们一块儿去瞧瞧,免得过后让大姑太太挑理。”季贞儿重复道。 李秀云将这话在心里转了两圈儿,慢吞吞的说道,“自然要去的,只是没想到大姑太太会这么突然的决定要搬走。” “说是在城南买了宅子。”季贞儿冲着李秀云神秘的眨眨眼,“我想着,这宅子会不会就在冯安之家附近。” 李秀云一怔,随后扑哧笑了起来,娇声叫道,“二嫂子想什么呢……”笑完之后却又补了一句,“哪有女儿还没成亲就投奔女婿的?” “怎么没有?如今人还没过门就想着帮情郎争权夺利了,投奔个女婿又算什么?!”季贞儿讽刺的笑笑,随后起身说道,“我先回去看看落霞准备的东西,待会儿再来寻你一起去大嫂那里。” 李秀云点头,送走季贞儿后便捡了两样自己过去绣的东西,又添了两套首饰,半个时辰后便同两个妯娌一起去了景西苑。 此时大江氏已经指挥者下人收拾好了行李,只留了随身用的几样摆在屋子里,见韩氏三人过来,也不意外,先是满脸憔悴的哭了几声,被劝住后便拉着妯娌三个的手絮絮叨叨的说起话来,先是说韩氏贤惠能干,将府里整治的井井有条,又说季贞儿性子有福气,最后有拉着李秀云坐到自己身边感慨了嘆了两声。 “我本以为咱们娘俩是最有缘的,还想着以后青鸾靠你照应,没想到你竟是个有福的。” 大姑太太这番不着边际的话,听的李秀云哭笑不得,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哪里及得上青鸾表妹的福气。” “她哪里有什么福气,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话虽如此,可大江氏眉梢眼角的得意却无法掩饰。 韩氏看着生气,脱口说道,“可惜老太太病重,否着也能跟着表妹沾沾喜气。” 大江氏脸上一僵,随即又红了眼眶,“我知道老太太在生我的气,可我有什么法子,青鸾和他情投意合,虽说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也不忍心拆散那样一对恩爱的鸳鸯啊……老太太病了,我也跟着着急,可她不该打青鸾呀,女孩子的容貌多重要,伤着了可如何是好?这不是毁了她一辈子么……” 第100页 韩氏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季贞儿说道,“老太太病成那个样子,谁能想到她还能有力气拿碗砸表妹呢?可见是气急了,表妹最是善解人意,定能体谅老太太的。” 这话可有学问,明着说老太太砸人不对,可暗地里却在指责吴青鸾做事不地道,惹怒老太太这才让她拖着病体打人。毕竟,老太太病成那个样子,谁来看望都是恹恹的,就连往日瞧不顺眼的李秀云都没再刁难,却偏偏在吴青鸾来探病的时候勐的抓过丫头手中的汤碗砸了过去, 果然,大江氏被季贞儿噎的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才抽抽噎噎的哭道,“反正,我如今是没脸住在这儿了……我虽有心去给老太太侍奉汤药,可却不被待见,老太太看我就生气,我做女儿也不忍心继续给她添堵,不如走了干净。” 韩氏三人见状只得上前安抚,直到后来吴青梨进来,大江氏才拿过帕子拭了泪,抓住女儿连连问道,“你姐姐可换了药了?大夫如何说?脸上会不会留疤?” “母亲放心,大夫说伤口癒合的极好,应该无事的。”吴青梨安抚道。 “什么叫应该?那就是说还是有可能留疤了?这可如何是好!” 见大江氏又有崩溃的迹象,韩氏连忙领着两个妯娌告辞。大江氏也没心情挽留,这些日子的生活对她来说可谓是一波三折,刚为大女儿寻了个好夫婿高兴,便听到母亲差点被气死,满心愧疚的去请安侍疾,女儿却被毁容。虽不严重,可却有了瑕疵,若是以后被嫌弃可怎么办?! “娘,姐姐没事的,不过是擦破了点皮……”吴青梨很无奈,原本母亲还算是正常,怎么如今看来也有些不着调起来了?莫非是和那个假货处久了受了影响? “流了那么多的血还能叫擦破皮?”大江氏怪叫,“我以前就知道老太太是个狠心的,只是没想到她能狠到这个程度,青鸾可是她亲外孙女呀,她怎么忍心?!” 你们母女将人家气的中风时怎么不想着那是亲娘和亲姥姥呢?!吴青梨暗暗撇嘴,摊上这样的母亲和姐姐,她是没折儿了。她人微言轻,管不了他们,只盼着他们将来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坏了自己名声也拖累了她!毕竟,有自己在,就算将来吴家败了,也能帮衬母亲姐姐一些,若是她受了姐姐的牵连坏了亲事,只怕他们吴家就再无翻身之地了,指望庶出的弟弟真心孝敬不着调的嫡母和嫡姐,那简直是笑话! 不说大江氏这边怎么抱怨,只看老太爷,在老太太病后,也曾想起过两人年轻时的恩爱和多年对正室的敬重,加上这些年老太太的功劳苦劳,心中倒也起了那么一点愧意,只是一想到冯氏一生的悽苦,想到那个无缘一见的长子,再对比老太太这些年的威风八面,江老爷四十年的顺风顺水,这心中的天枰不由得仍旧渐渐倾斜。 对于次子江老爷,他一直是极为满意的,幼时聪慧好学,长大之后在经商上更是颇有手腕,最重要的是,儿子孝顺,这对他们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因此当初一时煳涂被冯安之说动,命人画了自家作坊的图样出来,事后也曾暗暗后悔,对于给儿孙添的麻烦更是惭愧不已,虽然想不出法子补救,可之后冯安之再说什么却不肯在应承了。不过却在冯安之哀哀凄凄的说不愿因为自己破坏老天爷美满的家庭之后心生触动,已经对不起原配和长子了,万不能让冯氏留下的这唯一一点骨血仍旧没有着落。因此不顾老太太病重,一而再再而三的拜访族长。 老族长本就是老太爷嫡嫡亲的哥哥,自然是愿意见到弟弟子孙昌盛的,只是如今江家当家的却是子侄,江岳平素来敬重他这个伯父,对族里也多有孝敬,因此竟委婉的劝老太爷先将此事说与老太太和儿孙,之后再谈认祖归宗之事。 老太爷虽然心疼冯安之,可也不愿意因此将从小养在身边的江老爷对自己生出嫌隙,长嘆一声之后便应了。 那日他命人摆下一做好酒,拉着儿子细细的说了自己年轻时的煳涂事,因为愚孝冤枉冯氏,还得他们母子不得善终,如今孙儿寻来,他实在不忍心让他继续流落在外。 “安之是个好孩子,他一直说不想回到江家,不愿意你母亲和你为他和我生出嫌隙,如今来峦城也只是想偷偷的看看素不相识的亲人……你知道他父母和祖母都已经过世了,如今在这世上和他血脉相连的人也只有我们这一家子了。”老天爷感嘆的看着儿子,语重心长的说道。 “父亲重情,这是江家的福气。”江岳平淡淡说道,随即话锋一转,“只是,您一心想让冯侄儿认祖归宗,只怕他本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呢,否则也不会和董家联合使出偷取图样这种下作手段了,弄出这样的事情来,让儿子如何相信,他是真心把咱们当成亲人?” 老太爷的脸色勐的涨红,神色尴尬的垂下眼帘,讷讷的说道,“此事是我煳涂了……所幸这些损失家里还能承受,并未毁了基业,否则为父真是无地自容了……” 见老父如此,江岳平也不好再说什么,端起酒壶给老天爷满上,自己又饮了一杯后才说道,“儿子的命是父亲给的,如今也不忍心让您为难,您不忍心江家的骨血流落在外,儿子难道就忍心让唯一的侄儿吃苦受罪?只是前些日子他的行为实在是让我为难……江家家业虽丰,可也不能这样糟践啊……难道父亲就忍心将家产拱手让给董家?” 老太爷听儿子口气松动,眼中一喜,连忙说道,“安之生母早逝,董家作为母族对他恩重如山,前些日子董家生意上遇到了困境,董老爷用恩情压他,他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的,否则以安之的品性哪会如此?这样说明了他知恩重情不是?” 老天爷偷偷观察儿子,见他面部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便板起脸来软硬兼施,“为父身为一家之主,按理说安之认祖归宗之事我一人就可决定,只是为父知道你素来是个孝顺懂事的,也不想让你因此对安之不满,便事先知会你一声……” 言下之意,言下之意,老子是你爹,这事儿我一人就能拍板决定,如今和你说是给你面子! 果然,江岳平眼中快速滑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恼怒,随后想到如果老太爷执意如此,他还真没辙,何况他也真是不想再为此事纠结了,将那个冯安之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让他在外头给江家惹祸的强,于是说道,“儿子自然是尊重父亲的意见的,只是老太太那边……” “你母亲那里我亲自去说。”老太爷急急应道,见儿子面露忧色,连忙保证道,“你母亲脾气烈,我知道你担心他听了病情加重,你放心,此事为父自由分寸的,不会气着她。” 怎么可能不生气?江岳平暗暗撇嘴,可是有了老太爷的保证到底稍稍安了一分的心。老太爷如今得了他的允诺,心中定是安稳了不少,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也会注意语气,到底比自己不同意,让他带着气去寻老太太说话来的强! 第八十八章认祖上 “不……不行,我,不同意!”老太太努力挺着身子,枯瘦的双手紧紧抓着床沿,一双老眼不甘的瞪着老太爷。 “刚刚不是和你说清楚了么?”老天爷不甚高兴的扭过头,“冯氏和老大已经不在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老二做叔叔的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还没拜祖宗呢就把自己儿子变成老二了?老太太气的浑身颤抖,嘴角抽动几下后磕磕巴巴的说道,“冯……可是,是被太老太太休,休的,凭什么回来,他回来,我,算什么?莫非,你看婆,婆婆没了,就要掀翻她,她的决定?你,你不孝!不孝!” 老太爷脸上僵了僵,没想到周氏居然会用他已故的老母来威胁,老太爷略一思索,的确,冯氏被休的事实是无法更改的,那可是太老太太的命令,若是她将冯氏的牌位迎回家里,周氏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怕会闹僵起来,若是惊动了族里,可是不好。毕竟,族长是说不忍安之流落在外,却压根儿没提冯氏。他也一把年纪了,不能临老却被周氏按上一个不孝忤逆的名头。想到这,老太爷不由得对冯氏更加愧疚。 “你自然还是我的正室。”老天爷深深嘆了一口气,有些恼怒的看着老太太,“冯氏是太老太太休的,族谱上已经划了名字,此事无人能改,你大可放心!” 老太太眼中充满讽刺的看着老太爷,哈哈哈,这就是他对冯氏的爱和愧疚?抵不上太老太太的一句话,比不得一个仅仅是可能按到头上的坏名声?既然如此,又何必这样惺惺作态!这就是自己爱了四十几年,伺候了四十几年的男人,真是让她噁心! 第101页 “那,冯安之,以什么身份回来?”老太太一字一顿的问道。 “自然是长子嫡孙!”老太爷想都不想的回道,随即眯起眼睛看着老太太,“莫非你还想把安之和他爹变嫡为庶?” “难道,不,不行?” “自然不行!不能迎回冯氏的牌位我已经极为愧疚了,怎么能让她的后代也受这份委屈?”老天爷断然否决,“何况,就算冯氏被休了,她生的儿子也是正经的嫡子,这点谁都改不了。” “……” “你还想如何?”见老太太不吭声,老太爷耷拉下嘴角坐到床头的椅子上,“除了这个你只管说,看在岳平的面子上,我会尽量满足!” “我,我要分家!”老太太勐的抬头,定定的看着老天爷,“分家,家产,岳平挣,挣的,他该得!” “你做梦!”老太爷断然否决,“我还活着呢,分什么家?” “要分……” “不可能!你也不看看,爹娘尚在就给儿子分家的都是什么人家?那种小户人家的作风咱们怎么能学?”老太爷气急败坏的吼道,“我知道,岳平这些年对家里付出几朵,这些我都看得见,只是,你别忘了,那是公中的财产!” “当年,我,我从娘家借……” “够了,你也别说了!”老太爷喝道,“你是从娘家借了银子开酒楼,我也承认,江家的崛起你和岳平贡献极大,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剥夺了安之的权利!好了,你不要说了,此事绝无可能!” “可,可……” “你趁早打消这个主意。”老太爷冷冷的看着老太太,“我翻了黄历,三日后就是个好日子,到时我会请族长和各位长老开祠堂让安之认祖归宗,你身子不好,就别参加了,何况,此事你一个女人参不参加也无关紧要。” 老太爷说完便毅然转身,留老太太一个人直挺挺的倒在床上泪流满面。 无论老太太如何的不愿,也无法更改老太爷的意思,三日后,江家全家除了老太太都去了宗祠,女人们守在不远处的偏房,老太爷则领着冯安之,和江家众位男丁一同开了祠堂,族长亲自在老太爷名字的下方填上了冯安之父子的名字,自此,冯安之正是更名为江安之。 出乎意料的是,在族长领着江安之拜了祖宗之后,老太太却遣了身边得力的管事妈妈过来。老太爷本以为那两个管事妈妈是来闹场的,不想他们却对族长呈上了江云之和李秀云的婚书,说是老太太吩咐,三奶奶进门快一年了,因她孝顺,一直贴身照顾身子不适的老太太,便没腾出功夫了祭拜祖宗,如今刚好全家都在,不如藉此机会将此事了结。 老太爷和族长等人愣了片刻,老太太不待见这个孙媳妇是江家公开的秘密了,如今说的理由虽然极为牵强,可意思却是明确的,她认了这个李秀云这个孙媳妇了! 李秀云坐在偏厅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满脸愕然,最后还是最在她上首的季贞儿反应快,连忙拍了拍她的胳膊,“恭喜三弟妹了,当初我和大嫂子拜祠堂的时候可没怎么多人作陪,可见老太太是最疼三弟的。” 李秀云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从偏厅里的各位长辈亲友温婉的笑笑,行了一礼之后便随着管事妈妈去了大祠堂。此时江云之正等在门口,见她过来,连忙笑着迎了上去。 “老太爷,父亲和哥哥们都在里头,你不必紧张,凡事听族长和老太爷的便是,我就在一旁陪着你。”江云之叮咛道。 李秀云点点头,神情不可避免的带了一丝严肃和紧张,虽然她心里知道,自己早晚是要入祠堂的,可却没想到会如此突然,更没想到此事是老太太主动提出了,盼了进一年的事情突然实现,心里竟有些不踏实,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且不说李秀云如何恍惚的随着族长的吩咐行完了全礼,只说当晚季贞儿回到江府之后也还没从惊讶中缓回神儿来。 “你说老太太怎么突然就想明白了?事先一点徵兆都没有。” “……或许是这些日子经歷的太多,转过劲儿来了吧。”江寒之不慎肯定的回道,“其实,三弟妹的品行还是不错的,前些时候老太太那样为难她,可人家还是恭恭敬敬的孝顺她,一点没有反抗的举止,这样的好脾气也是难得的了。” 季贞儿斜了江寒之一眼,“我就是那个坏脾气的了?” “莫非当初离家出走的不是你?”江寒之戏嚯的笑道,身子一翻压倒季贞儿的身上,薄薄的嘴唇在季贞儿下巴上轻啄了两下,呢喃道,“……可我偏偏就喜欢你这样的脾气……” “别闹了……”季贞儿笑着推开江寒之,将头枕到他的胳膊上,低声说道,“我问你,前两天老太太是不是张罗分家来着?” 依她看,是老太太仍旧没打消分家的念头,想着自己时日无多,再也照应不到江云之,不如亲自给李秀云正了名分,将来一旦分家,三房夫妻在名义上也能更体面更名声言顺一些,老太太病成这样还惦记着江云之,这份儿疼爱也真是让人又羡又嘆。 “恩,老太爷不是不同意么,怎么又说起这个了?”不知季贞儿心中所想的江寒之疑惑的问道,怎么好好的又提起这件事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分了挺好,最好咱们和大哥三弟也藉此机会分割清楚,省得以后烦心!” 江寒之低声笑笑,“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老太爷和老爷太太知道了不高兴。” “我怕什么?”季贞儿不在意的哼了哼,“为什么咱们家现在闹的这么乱,就是因为什么都走公中的,谁心里都有点小算盘。你以为大嫂就愿意和咱们一块儿过?她怕是最想分明白的,可却碍于长媳的身份说不出口。至于三弟,目前来看,他们夫妻倒是未必愿意分开的,毕竟就算有太太贴补的私房,将来自己过日子也未必有在公中自在,可转头想想,以三弟妹的出身,说不准更愿意自己过,免得让他们讲究她处处低妯娌一头。” “想那些干什么呢?”江寒之点点季贞儿的额头,“老太爷不会同意的,他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对冯安之的愧疚,哪里会允许老太太为老爷太太争取福利。” “哼,现在不想,过段时间也是要想的,我看那个冯安之就不是个消停的,如今又仗着老太爷的宠爱,早晚还要闹出点事情来。”季贞儿暗暗撇嘴,若是再出事,她可不信自己那个公公会像上次对待董家那样轻轻放下!季贞儿偷偷眯起眼睛,她要不要跟着添把柴呢?虽然在公中一块生活也很好,老爷太太对她还是很照顾到,可到底琐碎事情太多,及不上自己独门独院的当家做主的自在,何况她又不指望从公中占便宜,何必跟他们穷搅和! 第八十九章认祖下 “让他管城东的作坊?”江寒之不可置信的叫道,一旁的江云之也诧异的眨眨眼。 江敏之无奈的点点头,“老太爷磨了老爷一晌午,软硬兼施,说冯安之尽然认祖归宗了,就应该给他安排个差事,咱们江家的子孙不能游手好闲,父亲若是不同意,便是忤逆不孝。” “哈,真是好笑,三爷我闲了十八九年,怎么不见老太爷跟我安排个差事啥的?”江云之冷笑,当初若不是二哥帮着说服了父亲和大哥,只怕他现在还赋闲在家呢,就算如今名义上书画铺子归他管着,可实际上还不是挂个好听的名头,内里却在跟着掌柜的学习,这点他不挑理,毕竟当了十几年纨绔子弟,没有经验,能力也不显,真让他独当一面也有难度。父亲和哥哥们此举也是为了磨练他,这样的心意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凭什么那个冯安之一来就要独自霸占一门营生,还是江家最值钱的产业,“咱们家通共就两个作坊,城东那个作坊最大不说,还是咱们家最根本的产业,十个布庄里有七家的料子是出自城东作坊,他冯安之怎么敢开口讨要?” “人家是长子嫡孙,有什么不敢的?”江敏之冷笑,“现如今我们兄弟都成了继室填房所出的虾兵蟹将了。” “哼,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罢了。”提起冯安之,江寒之便一肚子气,自从他来了江家,便一心奉承老太爷,连老太太的上房门都没进,而一向注重规矩的老太爷居然也不管,江老爷不过略微提了一下,老天爷居然说老太太病重脾气坏,冯安之心思敏感,不如以后再见吧,气的江老爷整整一天没吃下饭。 前些天老太爷便提出过让冯安之进铺子里管管事,当时江老爷毫不犹豫的便以他没有经验为由挡了,后来见老太爷拉着个脸,对老太太也没甚好气儿,江老爷心疼母亲病重之下还要受丈夫的气,便将冯安之安/插进了江寒之管理的铺子,一是堵住老太爷的嘴,二也是想让心思灵活的二儿子就近观察一下侄子。虽然江老爷通过董家的事情对冯安之的品性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可希望家宅和顺平安的他,仍旧希望能从次子口中知道一点冯安之的优点,可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 第102页 冯安之有些小聪明,可却没有用到正地方。其实,在初来峦城的时候,他并没想到能够如此顺利的认祖归宗。从舅舅董老爷的口中他对江家诸人也了解的七七八八。,开疆拓土的江岳平,精明强干的江敏之,心思沉思的江寒之以及老太太心肝肉疼着长大的江云之,哪一个拎出来都不是简单的,更何况江家内宅的女子从彪悍嚣张的老太太到贤惠温柔的李秀云,也没有一个是可欺的小白兔。加上江家复杂的情况,老太爷致仕多年,在官场上虽有人脉,却又哪里及的上出身名门的二孙媳季氏,因此想藉此压制儿子绝无可能,因此在冯安之看来,那老爷子不过就是有名无权,在江家依靠的也就是妻子的敬重和子孙的孝顺,可这些东西,都是虚幻的,随时可变的,虽然自己是江家的子孙,认祖归宗理所应当,可若是那个嚣张跋扈的老太太不要脸面不顾名声的闹僵起来,就算他勉强进了家门也捞不着好,倒不如借着老天爷的手捞上一笔,以后也有个后路。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偶然之下结识了吴家大姑娘,一打听居然是江家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冯安之心里不由得琢磨起来。而那姑娘也是个傻的,自己不过三言两句,便对他掏心挖肺起来,结果简直是出乎意料的好,老太太气的中风,再没有力气和能力管事儿,剩下的几个人,都是老太爷的晚辈,又孝顺老太太,怕老太爷一气之下口不择言让老太太不得善终,因此事事忍着,他不仅光明正大的以嫡孙的身份进了门,更是通过自己多日来的观察,发现江家众人都是孝顺守礼的,对老太爷极为敬重。冯安之转了转心思,认定自己只要奉承好老爷子,将来还怕没有荣华富贵?他可是拜过祖宗的嫡孙呢! 果然,不管江岳平心里如何不乐意,最后还是为了老太太能够过上两天清净日子而将他安/插进了铺子做了管事,可惜一山不容二虎,这铺子竟然给了他,凭什么还要他听那个江寒之的差遣?他可是原配夫人的嫡孙,论出身可是比那个江寒之高贵的多! “呸,也不知他哪儿来的自信,就算当年冯氏之事另有内情,可名义上她还是被休弃的下堂妇,我就奇怪这个冯安之怎么就会觉得自己比咱们高贵的?”江寒之气哼哼的说道,“这些日子,我说东他就非要往西,也不论对错,就是和我唱反调,言行举止无一不是想要自己捞银子,那铺子还有我看着他就敢如此行事,若是真把作坊交给他,只怕我们江家离倒不远了!” “可老太爷向着他,我们能如何?”江敏之更是无奈,他好好一个长子嫡孙勐然变成了次子所出不说,原本稳稳噹噹的继承人身份如今也变得尴尬,冯安之又是个手长的,在江寒之管理的几个铺子里捣乱不说,还四处熘达,指手划脚,弄得员工们人心惶惶,不知道该听哪个主家的。 “总之城东的作坊他是别想,那可是咱们家的根本,容不得任何散失!”江云之高声说道,“我就不信老太爷能为了那个油头滑脑的混蛋坏了自家生意!” “你有什么不信的?老太爷又不是没做过。”江寒之似笑非笑的看着弟弟,“你忘了董家了?” 江云之一愣,随意说道,“对呀,董家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怎么能把作坊交出去?!” “怎么不能?老太爷如今是被冯安之降伏了。”江敏之苦笑,“他是拿捏住了父亲的弱点,知道老太太日子不多了,父亲不想让她临了还被老太爷冷嘲热讽,因此事事忍着。而老天爷想必也是怕老太太没了之后父亲再无顾忌,因此这段时间紧着替冯安之谋划。” 听完江敏之的话,江云之心里更是不好受,他怕是江家儿孙中除了江老爷之外对老太太感情最深的,便是自己媳妇因为老太太的刻意刁难受了许多闲气也狠不下心和老太太对峙,却没想到,最后伤她最深的却是纵容了她一辈子的老太爷。 “……你说,这人怎么就变的这么快呢……”江云之恹恹怏怏的倒在床上,神情萎靡。 李秀云坐到床沿揽过他的头,接下玉冠散开头髮一下一下的顺着,“老太爷想是对冯氏太过愧疚了吧?”李秀云不慎肯定的说道。 江云之将头埋进李秀云的腰间,喃喃说道,“冯氏可怜,可老天爷不该用自己当年的过错来惩罚现在的妻子呀……他和老太太夫妻四十几年,岂不是比跟冯氏那短短一年的婚姻深厚许多?他怎么忍心用老太太的安危来威胁父亲?” 李秀云淡淡的嘆了一声,“老太爷虽然嘴上说的狠话,可却未必会那样做,你从小跟在老太太身边,应该知道往日里老天爷对她老人家有多敬重。” 江云之摇摇头,老太爷虽然对老太太敬重有加,却不慎亲热随便,过去他一直以为夫妻只见都是如此,可娶了秀云之后,却觉得真正感情深厚的夫妻不该如此,相敬如冰不代表恩爱,而只有敬重的姻缘,也不会永远顺畅。老太太和老太爷之间就是如此吧,所以,老天爷如今才可以为了心里真正在乎的人伤害相依相伴四十多年的妻子。 江云之不由自主的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李秀云却不以为然。老太爷在乎冯氏?如果他真的把冯氏放在心坎里,当年就不会任由太老太太冤枉冯氏,也不会明明知道原配被休之后不得兄嫂待见远走他乡却不闻不问。 当年老太爷可是在休弃冯氏之后便捧着书本上京赶考,不到一年又另娶了老太太,这样的行为有那一点让人觉得他爱重冯氏? 依她看来,老太爷就是个矛盾的人,他不想辜负任何人,却自私自利没有勇气。这些年来他为了不让冯氏的悲剧在老太太身上重演,给予老太太绝对的信任和尊重,放纵她老人家养成了嚣张跋扈不通人情的性子。如今却又为了冯氏的子孙,将自己多年来的作为全部推翻,冷血无情的任由老太太重病不起悲伤难耐,甚至在她病危之时也不愿让她心里畅快。 他觉得自己这样是对冯氏的弥补,可是李秀云却觉得,老太爷就是个生性良善,可却优柔寡断之人,如果他混帐一些,他不会为了冯氏的悽苦而愧疚,如果他冷血一些,他会守好自己现在的家,就算冯安之进了门,也会看清现实,将心思放在真正孝顺他的江老爷身上,更不会被冯安之几句话便愧疚的不顾多年夫妻情分和父子之义。 李秀云不由得想到,如果老太太就这样在伤心之下过世,只怕老太爷又会愧疚的吧?然后不停地回想自己在妻子临死之前的作为,余生也在回忆和忏悔中度过。这样的作为,伤人伤己,有什么意思呢? 第九十章争权上 不管江家三兄弟如何不愿意,江老爷最后仍旧将城东的作坊交给了冯安之管理,这也使得冯安之在江家上下一时间风头无限,下人们知道这位四少爷居然越过老爷的三个嫡子接掌了江家最大的作坊,无不惊讶万分。有那忠心的为江老爷和三位少爷抱不平,也有那jian猾的想要藉此抱上新主子的大腿,因此江家众仆在不知不觉中分成了两派。 韩氏虽然管着内宅,可她管得了人,却管不了心,而冯安之也不是个省心的,韩氏前脚刚江那不听话的下人撵出去,后脚冯安之便命人买了回来,还将人拉到大厅里口口声声对韩氏等人说江家是积善之家,怎么能因为一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发卖奴才呢。 韩氏气的浑身发抖,“我竟不知如今我这个管家奶奶连发卖个奴才也要四弟恩准了?!” “大嫂子别误会,安之并无此意。只是黄风一家乃是江家的家生子,一辈子对咱们尽忠,您只因为他们家女儿无意中冲撞了您便全家发卖,实在是小题大做了,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影响大嫂的名声不说,对咱们江家的声誉也是有碍的,弟弟一片好心,不求嫂子感激,只图问心无愧。”冯安之义正言辞的说道,笑话,黄风一家是他好不容易才收买过来的,又费劲千辛万苦安/插进了採买的位子,哪里会那么轻易的让一个这个女人打发走! “四弟倒真是好心,只是我这当大嫂的这边卖人,你那边便买了回来,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哪里还把我这个大嫂放在眼中,四弟如此行事,让我以后如何管家?”韩氏声色俱厉的质问,“莫非你故意在和我打擂台?” “老大媳妇!”老太爷不乐意的斥道,“安之是弟弟,你当嫂子的不说让着他一些,反倒在地斤斤计较,你方才那是什么语气?长嫂如母,长嫂如母,你刚才那副样子哪里有一点母亲的宽和慈爱?” “我……”韩氏见老太爷说话如此偏颇,勐的站了起来想要理论。 “淑卿!”江敏之急忙唤道,老太爷再不对,也是长辈,今日他是明摆着要站在冯安之一遍,韩氏硬来也只能自己吃亏,“老太爷说的对,你太激动了,四弟,你大嫂子性子有些急,可对家人却是全心全意的,今日她口气不好,是她不对,可你行事太过鲁莽,也算有错,依我看,此事就罢了吧。” 第103页 “大哥说的是,都是一家人,弟弟难不成还会记恨嫂子不成?”冯安之痛快的说道,随即眼珠一转,嘴角恶意的勾起,“只是嫂子这个性子真是要改改了,得罪了弟弟没什么,这若是将来招惹了哪位贵人不痛快,岂不是连累全家?” 江敏之闻言眉头一皱,这个冯安之,怎么不依不饶的。 “我竟不知四弟一介男子居然也管上了内宅之事。” “四弟真是说笑了,大嫂性子慡利,峦城的太太姑娘们没有不贊的,更难得的是她处事公正,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想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一时着急让四弟不痛快了,只是她身为管家奶奶,一家子的事情需要她照料,咱们做弟弟妹妹的不是帮把手,至少也不能添麻烦,对吧?”季贞儿盯住冯安之的眼睛,缓缓说道。 “二嫂说的正是,小弟方才也是……” “四弟觉得对就好。”季贞儿不得冯安之说完便继续说道,“按理说,今日长辈都在,轮不到我一个小辈媳妇说话,只是既然四弟先以着江家的名声发言,我也少不得不规矩一次,在此说句公道话了,不妥之处,还望老太爷,老爷太太,大哥大嫂见谅。” “你这孩子,今日怎么这样客套,有话直说便是了,咱们江家可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破规矩,你有素来知礼,说的话定是对全家都好的。”刘氏笑望着季贞儿,眼角瞥过老太爷,见他不吭声,脸上的笑意更深。 “那儿媳便直说了。”季贞儿弯起嘴角转向冯安之,“如今大嫂子管家,别说只是打发几个不守规矩的奴才,就是将全府的下人都尽数换掉,只要她能讲得出道理,我们做弟弟妹妹的也只有听从的。假若大嫂子行事真的有了偏差,上面还有老太太,太太看着呢。依我看来,今日的的确确是四弟错了,大嫂子生气情有可原。” 老太爷眉头一皱,刚要说话,不想冯安之心急,率先说道,“哦?二嫂这话说得弟弟心中惶恐,弟弟虽没有别的本事,却还是能够虚心受教的,今日便聆听二嫂教诲了。” 冯安之面色坦然,眼中却滑过冷笑,黄风一家是他的亲信,韩氏也是知道这一点,却苦于一时找不到由头将整治他们,便将主意打到了黄风的女儿翠姑身上。翠姑今年只有十二岁,性子有些暴烈,黄风媳妇心知女儿性子不好,也不敢让她在主子跟前服侍,便安排她管着管着园子里的花糙。翠姑也知道母亲的苦心,因此也从不肯在主子跟前露脸,往日每日给各房各院送花的体面活计也都是让给别的小丫头,可今日却不知怎的,一起做事的几个丫鬟生病的生病,不在的不在,管事妈妈便派了翠姑去韩氏院子送鲜花。 不想翠姑刚进院子便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到正要外出的韩氏身上,因为身体失去平衡,翠姑无意中抓破了韩氏的裙摆,此事本是小事,按理还说韩氏只需根据家规罚几板子也便是了,可她却故意激怒翠姑,让她失态,又藉此找了黄风媳妇过来斥责,翠姑虽然脾气不好,可人却不傻,今日之事明摆着是韩氏设计整治他们一家,因此神情难免带出一丝不平,韩氏便以黄风一家不服管束冲撞主子为由买了出去。 此事明摆着是韩氏故意刁难,因此冯安之毫不犹豫的将刚被卖出的黄风一家买了回来,并且藉此发难,因此他可是有着十足把握的,此事若是详查起来对韩氏一点好处都没有,因此,他一点都不怕季贞儿能讲出什么道理! “四弟既然想听,嫂子便给你讲讲。第一,大嫂为长,我们理应敬重,便是她错了,四弟身为弟弟也应当先暗暗将此事告知大哥,请他劝服大嫂,而不是请了老太爷、老爷、太太和我们这些弟弟弟媳妇过来三堂会审!大嫂既然管家,便是内宅的主人,她的对错与否自有老太太、太太评论,四弟一介男子不思在外闯荡为家族争光,却反倒不分轻重的管起女人家后院的事情来,这是哪家的规矩?” 冯安之脸上一僵,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便是老太爷神色也略显尴尬,有心想强词夺理的继续替爱孙辩驳两句,却见季贞儿抬起右手正了正宫中上个月刚刚赏下来的金凤嵌珠金步摇,立时没了言语。 “而四弟今日做大的错处却是不分青红的将大嫂卖了的人又领了回来!”季贞儿冷冷的盯住冯安之,语言深意的说道,“如今府中上下一百多人可都等着看大嫂和四弟此番对峙谁能更胜一寿呢,你对大嫂如此不敬,换了是谁都要生气的!” “我,弟弟也是为了大嫂好……” “可惜好心办了坏事。”季贞儿立刻说道,“这样难怪,四弟自小长在贫家,没当过主子自然也不知如何管制下人,大哥大嫂也定能体谅的,只是四弟也说了,咱们江家是礼仪之家,四弟既然做错了事,理应给大嫂陪个礼。” “……弟弟惹大嫂生气,也是无心的,若二嫂执意让弟弟赔礼,弟弟自然也绝无二话,只是咱们却要把事情分说明白的。”冯安之双手紧紧握拳,额头的青筋也渐渐浮出,“那翠姑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大嫂便要将她全家卖出,此事是不是过了?何况,这往各房各院分配花糙的活计一直是别的丫头做的,怎么今日就轮到翠姑身上了,此事也太过蹊跷,是不是也该好好查查?” “呵呵,四弟还真是个小孩子啊……”季贞儿掩唇轻笑,“你且满峦城的问问,哪家的主子卖个丫头还要分出个青红皂白对错缓急的?不说翠姑身为丫鬟,伺候主子是她的职责所在,她做不好,便是不尽职,主子责骂不思反省反倒和女主人对叫,这样没规矩,也就是大嫂心善,只是将她一家卖了出去,若是换到宫中,杖毙都是轻的!不是二嫂说你,如今四弟既然进了江家门,就该把自己当成主子,那些小家贫户的作为还是趁早扔了的好。” 冯安之脸色难看的盯着季贞儿,季贞儿哪里怕这个,嘴角微微勾起,毫不相让的直视冯安之,偌大的正厅一时间陷入沉默。 “咳咳,都是一家人,安之年纪小行事难免不周全,老二媳妇理应多多教导他。”老太爷将拳头放到唇边咳了两下,尴尬的打个圆场。 “孙媳越矩,让老太爷笑话了,只是孙媳也是一片好心,不想四弟懵懂,犯了错却不自知,徒惹人笑话。”季贞儿起身沖老天爷行了一个礼,“有不妥之处还望老太爷、老爷、太太原谅则个。” 冯安之听到此处脸色更是憋气,明明被讽刺奚落的人是他,季氏居然沖老太爷道歉,把他当成什么了!可让冯安之更恼火的却是后头老太爷说的话。 “快快免礼,你也是好心,今日确实是安之急躁了。”老太爷撑起笑脸摆手说道。 “老天爷深明大义,自然懂得孙媳的一片苦心,只是……四弟怕是要怪孙媳多管闲事呢!” “安之绝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老太爷连忙保证,随后对冯安之说道,“今日你做事如此不知深浅,还不快向你大哥大嫂道歉?你二嫂也是为了你好,且不可记恨!” 冯安之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太爷,见老太爷却不为所动,这个孙子的心思他知道,这些日子他收买了几个下人,韩氏便卖了几个,也难怪他心中有气。可今日之事确实是他急躁了,哪里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和大嫂子对峙呢? 老太爷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深深嘆了一声。 冯安之见老太爷偏过头不为他说话,心中一冷,无奈之下只得不甘不愿的沖韩氏行了一礼。 老太爷见爱孙这样委屈,心里也不慎舒服,目光一转落到角落里跪着的黄风一家身上,心火一起,将满肚子的怨气都算在了翠姑身上,如果不是他们一家子,今日安之至于这样丢人现眼么?! “黄风一家子目无尊卑,不敬主子,既然已经被老大媳妇撵了出去,我们家业留不得了,还是尽快送走吧,老夫看见他们就有气!” 第九十一章争权中 冯安之吃了个小亏之后虽消沉了两日,可是很快便恢復了精神,毕竟,他现在可是城东作坊的半个主人了,听着工人们一口一个少东家的叫着,冯安之喜的眉开眼笑。 可惜他逍遥了不到一个月便开始觉得束手束脚了。首先,江老爷虽然名义上将作坊交给他管理,可是里头的主事之人却无一不是江老爷的心腹。作坊大管事是江老爷从前的贴身小厮,帐房主事是江老爷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这两大巨头在那杵着,冯安之能干什么?昨儿在帐房支了两千银子,今儿江老爷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这边做主卖了董家一批料子,那边大管事便恨不得将帐本翻个底儿朝天,生怕让董家占了丁点便宜,简直就是拿他当贼防着。 第104页 冯安之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这江家的家业可是有他一份儿的,这作坊老太爷和江老爷可是光明正大交给他管理的,便是他拿了点银子又如何?这银子早晚还不都是他的?就算他给了董家一点子折扣又怎么了?那可是他的亲娘舅! 可这两个贱奴怎么着?这不行那不行的,让他在董家人面前丢了脸面,亏他舅舅还事先给了他三千两银子做辛苦费,没想到居然因为两个老不死的坏了事儿! “冯郎有什么可气的?就算现在提不出现银,以后这作坊也是你的,挣的钱早晚要进咱们自己的腰包,不过时间早晚罢了!”吴青鸾安抚道。 “妇人之见!”冯安之斥道,江老爷可是只说这把作坊给他先管着,可并没有划到他的名下,以后分家的时候这东西还是要算成公中的,就算赚了再多的钱又如何?进到他腰包里的只怕连一半儿都没有! “以后不要再叫我冯郎了,我现在可是已经认祖归宗改姓江了!”冯安之不耐烦的说道。 那叫江郎?吴青鸾呆呆的想着,这称唿可不怎么好听呢…… “那我叫你表哥吧,算起来咱们也算是正经的表兄妹呢。”吴青鸾讨好的笑道。 冯安之点头默许,“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我刚接手作坊,一堆事情等着我去捋顺呢。” 怕是没时间陪你风花雪月,冯安之暗暗想道。 “是,是我母亲让我来问你……”吴青鸾羞答答的低下头,脸上飘过一丝红晕,“我娘说,如今表哥已经顺利回家,咱们两个的事情是不是也该办一办了?” 冯安之一愣,看了看吴青鸾低垂的头顶,不自然的说道,“很该如此,我和表妹情投意合,原本碍于安之出身低微不能相守,如今得以归回家族,理当三媒六聘迎娶表妹,只是……” “只是什么?”吴青鸾急忙抬头问道。 “只是,表妹也知道,江家老太太病重,她又对你有些成见……我刚刚认祖归家,许多事情不能掌控,只能谨小慎微的听从叔叔指挥,老太爷虽疼我,可到底作为有限,未来如何还要安之自己拼搏。若是此时提出和表妹议亲,只怕老太太和叔叔会更不待见安之,倒是就是表妹进了门,只怕也要跟着受气,妹妹天真可爱,我哪里忍心让你受那份儿委屈……” “那,那表哥的意思是……”吴青鸾不安的摸了摸额头上被老太太砸出的口子,这个时候成亲,也确实不是个好主意,只是如今冯郎成了江家嫡孙,这峦城不知道多少有女儿的大户人家都盯着呢,她如今没名没分的,实在是不放心。 其实吴青鸾真的想多了,冯安之虽然被老太爷认了回去,可江家什么情形明眼人一看便知,冯安之的地位压根儿不稳,他现在站的越高,将来就可能摔的越狠,因此在他没有稳稳占据上风的时候,有眼见的人家哪会和他结亲。 董家老爷倒是有心亲上做亲,扶持外甥一把,可也是捨不得嫡女出嫁的,自己的亲舅舅尚且如此,何况别人? “现如今也只有等待,等我掌控了江家,到时候迎妹妹来当家做主!”冯安之搂住吴青鸾情深意重的说道,“为了妹妹,我也要努力,让老太爷和叔叔认可我,为我的亲祖母,为父亲挣下这一口气!” “表哥……”吴青鸾感动的投入冯安之的怀中,“我会等的,我会等着表哥八抬大轿来迎娶我……” 安抚好吴青鸾,冯安之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城东作坊。经过一个月的努力,他已经成功收买了几个小管事,和一个帐房,现如今碍眼的就是大管事和帐房主事,一定要像个法子将他们撵走才是! 冯安之转了转眼珠,招手喊来早已向自己投诚的帐房林木。林木年近四十,不是江家的家生子,而是三十年前在逃荒路上被老太爷收留的孤儿,后来便放在了京都江府做了外院小厮,因为为人机灵,长大之后便被管家挑中安排进了铺子做工,一步步坐到帐房的位置,后来江老爷回峦城发展家业,他有心跟着少主子回峦城老家做个管事,不想江老爷却没看上他,反而挑中了现如今城东作坊的帐房管事江立。 再后来老太爷致仕,江家的家业基本上都迁回了峦城,只留了几个老僕守着,林立这才被调回了峦城,在家闲了两个月之后被安排进了布庄做帐房,后来託了老太爷身边的四喜,这才进了城东作坊当了帐房,可在地位上还是被江立压了一头。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因由,冯安之才敢放手收买于他,而那林木也极为上道,让冯安之十分满意。 “你寻个机会这样……”冯安之悄悄对林木如此这般的交待了几句。 林木心里一惊,连忙垂头掩饰住眼底的惊讶,嘴上应承道,“主子放心,此事交给小的便是,定做的妥妥噹噹。” 你说冯安之想到了什么损招来撵走大管事和帐房主事?他前些日子曾和老太爷试探的提出过换个帐房和管事,老太爷倒是没说什么,可江老爷却一口否决了。冯安之刚刚接受作坊,也不敢和江老爷硬顶,只能怏怏的放弃,可是心里却没放弃这个主意,正道不行,咱就走邪路! 他先是趁着大管事和江立出去办事的机会命林木偷偷的从帐房里挪出了一笔银子,又迅速的将帐目磨平,江立回来一时不察便被林木混了过去。等到冯安之发难的时候,江立两人已经失了先机。 冯安之藉此拿住帐本威胁大管事和江立辞工,否则便要将他们送官,告他们污了主家的银钱,到时就算是江老爷念及旧情,只怕也保不下他们。江立不服要重新查帐,可冯安之却不许,只说银子少了他们两人摆脱不了责任,毕竟作坊一直是他们管着来的,他们不辞工,便要被抓去坐牢。 江立不甘心临老还要被按上个污名,不肯善罢甘休,一咬牙和大管事两个人寻了江老爷做主。江老爷自然不肯相信一手培养的心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偏偏冯安之却请了老太爷做帮手。 “此事也简单,我另派人仔细对一边帐便是了。做的再隐蔽的假帐也能查出漏洞的,既然江立两个不服气,不妨咱们将帐本从头整理一遍,或许能发现些什么。”江老爷平静的看向老太爷,“儿子不相信江立他们敢污了这样一大笔银子。” 老太爷其实心里也有疑惑,整整两万两,两个奴才怎么敢一下子挪走这样一大笔钱?想到这,老太爷暗暗瞥了一眼冯安之,眉头微微皱起。 “叔叔这是不相信侄儿了?”冯安之一脸委屈的看着江老爷,“侄儿虽然是后来的,可也是江家的子孙,一直兢兢业业想要为家族进份心意,可如今却被叔叔这样怀疑,侄儿真是……真是……” “安之不要多心,叔叔不是怀疑你,只是心中尚有些疑惑罢了。江立两个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对江家一向忠心,过去也曾经手过大笔的银钱,都处理的十分妥当,如今突然说他们污了作坊的钱,实在让我难以相信,何况以目前的证据来看,也只能说是帐房少了银子,江立有嫌疑,却不足以定罪,不如彻底的查查,也免得他们两个叫冤。” “此事不妥。”冯安之连忙说道。 “哦?有何不妥?”江老爷诧异的挑起眉。 “帐册上清清楚楚记载的明白,侄儿认为没有必要继续查下去了,帐房的事情一直是江立管着,不论什么原因,帐目和银钱出现了问题,他都难辞其咎。至于大管事,侄儿看他年纪大了,只怕也没有精力管制下人,加上家中儿女有多,收入有限,恐怕心中早就有了想头,只是碍于过去叔叔管事严厉不得机会,如今侄儿刚刚接手,许多事情还在摸索之中,他们便藉此赚了空子,不想侄儿也是做过生意看的懂帐册的,这才露出了马脚。” 老太爷听到这里微微合上眼睛,掩住眸中的失望。他宠爱冯安之,更多的是对冯氏和那个素未谋面的长子的愧疚,因此当孙子说要还董老爷一家对冯氏母子的恩情时,他一时受了迷惑便帮了他一把,可事后立刻就后悔了,也正是如此,作坊的损失才没进一步扩大。 孙子进门之后,他纵容他使些小计策收买人心,不断地惹麻烦给儿子和其他三个孙子添堵,江家只有交给最有本事的子孙手中才能发扬光大,敏之虽好,却太过顺遂,藉此磨练一番也是好的,也让他从自己父亲身上多学一手。至于安之,只要他有本事,他便替他多争取些福利,将来到了地下,也有脸去见冯氏和长子了。 不能不说,老太爷虽然疼爱这个后来的孙子,也想要为他争取一些利益,可却从没把他当成过江家的继承人!这些日子他也暗地里观察了一番冯安之的作为,虽有些小手段,却都是上不得大台面的,性子又急躁,并非当家的好人选。想到这,老太爷嘆了一口气,亏他还特意嘱咐过安之要敬重岳平夫妇,谁知他仍旧这样不会行事,进门不到一个月便把叔叔和堂哥们得罪个遍,以如今这种情况,他在岳平手中怕是讨不得好,亏他还曾想过将来分家将产业留给他一分呢,这样不知事,又莽撞,只怕给他再多的家产将来也要败光的。 第105页 老太爷想了想,还是决定看在冯氏的面子上,再护他一次,既然这孩子这么喜欢银子,便让他捞上一些吧,否则一旦分家,他怕是什么都得不着了。 “……安之说的对,不管这银子到底是怎么没的,江立和王管事都逃不开一个管理不当的罪责,这样不尽心的下人,我们江家也用不起了。念在他们过去操劳的份儿上,便不送官了,打发他们回家便是了。” 听了老太爷这样偏心的话,江老爷心中一堵。他不信为官多年的老太爷看不出来冯安之耍的这个小伎俩,可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心里明明知道,却以为偏爱而故作煳涂,甚至还要保驾护航。 江老爷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精光,他本有心念在血脉相连的份儿上给这个侄儿一个机会,只要他老实规矩,将来他也少不了他一口饭吃,江家这么大的家业,便是分出一份儿来替老太爷弥补亏欠也没什么,可如今,冯安之这样不识好歹、得寸进尺,也就别怪自己这当叔叔的不顾情分了! 第九十二章争权下 冯安之怎么斗得过老谋深算的江岳平,在撵走了江立两人之后便得意洋洋起来,自以为以后便是城东作坊说一不二的当家人了,没了得力亲信给他通风报信的江老爷以后也不过是只没牙的老虎,这作坊里的财政大权可是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想不给他分财产?那他就自己提前把他改得的那一份儿拿走! 冯安之亲自看着江立和大管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灰熘熘的走人,心里那个得意啊,等不及第二天便急匆匆的将林木提拔到了帐房主事的位置,随后又选了一个亲信做了大管事,至于作坊里还有没有其他江老爷的人,冯安之是不在乎的,现在这可是他的地界儿了,不听话的他见一个撵一个! 自此以后,冯安之仿佛那出了笼子的小鸟儿,在作坊里作威作福,好在里头的工序流程就那么几样,他又是个万事不通的眼中只能看到银子的,也不怎么管生产,只要有生意能进钱就好,压根儿没发现,这作坊现在的产量还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而原先小规模工作的城西作坊却逐渐扩大面积,原属于城东作坊的订单现在几乎都转到了别处,每日进货出货的数量连别家的小作坊都不如。 冯安之是只要帐上还有银子就好,他听了林木的劝说,未免一次性提出太多银子阻碍生产让江老爷拿住话柄,便每次三两千那样的往外支,就这样不到一个月也提走了将近两万两,到了月底盘帐,冯安之也混不在意,只告诉林木将帐目抹平就好,就算江老爷怀疑,没有证据之前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来查帐,何况在冯安之看来,现在作坊的运作挺正常的,想必他提的那么点银子还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想到这,冯安之又安心了。 可惜,在第二个月冯安之又一次去帐房提钱的时候,林木却告知他帐上没钱了,并且,现在有一批原料要付款,帐上却拨不出银子,江老爷那边已经催了两次,林木吞吞吐吐的回说帐上钱不够,江老爷觉得帐目不对,便说明日便要派大爷和二爷过来了解详情,林木害怕露馅,连忙在工人下工后请了冯安之单独来到帐房拿主意。 “没钱了?怎么可能?钟家的货前儿不是才运出去么?管事儿的可是说那值三万两银子呢。”冯安之怀疑的盯着林木,当他是那么容易煳弄的么? “少东家有所不知,钟家是咱们作坊的老主顾,过去曾压在咱们这一笔银子,刚好三万两。”林木解释道。 “那银子呢?” “那笔银子过去江立在的时候是如实入帐的。”林木暗暗犯了个白眼。 “那好,咱不算这笔收入了,上次我看帐本的时候不是还有十五万两呢么?这才几天怎么就没了?帐本拿来我看。” 林木连忙拿过早已准备好的帐本恭恭敬敬的呈给冯安之,冯安之抓过来快速的翻了翻,眉头越皱越紧。 啪! 冯安之将帐本扔在桌上,眯起眼睛危险的盯着林木,“这是我上次看的那个帐本?” “正是,小的哪里敢欺瞒少东家。”林木想了想,问道,“要不少东家看看暗帐?” 冯安之点点头,所谓的暗帐就是他接管作坊之后命林木做的真实帐册。 “还敢说没有期满我?”冯安之气的勐拍桌子,“你瞧瞧,你瞧瞧,前儿爷我明明就支了三千两,怎么到你这儿就变成三万两了?啊?还有前头这个,这个一万两的,我记得上次我说要要支五千两,你说那几天有一笔订单做,让我先提一千两应应急,怎么到了帐面上就变成了一万两了?你倒是给我说说这怎么回事儿?那钱不会是你偷了吧?” “四爷说笑了,这暗帐可都是按您的意思建的,里头的每一笔支出都是有据可查,四爷,您不能看帐上没钱了就把事儿算到小的身上啊,这十几万两银子便是杀了小的也不敢造假啊……”林木大叫冤枉。 “你给我闭嘴,爷我还没老煳涂呢,我自己提了多少钱我不知道?”冯安之气的掳起袖子,“好你个林木啊,没想到四爷我精明一世,居然载在你这个小人身上了,说,这银子是不是叫你贪了?你贪了银子居然还敢光明长大的往四爷我身上栽赃,你不要命了,啊?” 他这个堂堂少东家这两个月也不过是偷偷摸摸的贪了两万多银子,他林木一个狗奴才居然吞了整整十五万两,十五万两啊,那可是他的银子!冯安之越想越气,勐的伸手拽住林木的领子拖到自己跟前,“说,银子哪儿去了,快说,说了爷饶你一条狗命!” “四爷,小的冤枉啊,小的都是听您的吩咐,您不能前脚拿了银子后头把事儿赖到小的身上啊……便是借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偷拿主家这么多银子啊……”林木抵死不认。 “你还不承认,还不承认!”冯安之气的拎起拳头便往林木头脸打去。 “四爷你就是打死小的,小的也不能认啊……四爷,小的对您忠心耿耿,您不能这样陷害小的啊……小的知道您听了老爷要来查帐心里害怕,可这么多银子便是杀了小的也扛不下来啊……”林木大唿冤枉,冯安之也气的失去冷静,因为作坊已经下工,四周沉寂一片,也正因为如此,两人的吵闹声才会越加突出,随着傍晚的夜风,传进在不远处的一座院子里守夜的两个工人耳中。 “你还敢叫冤?你有什么可冤的?爷我才冤枉呢,你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竟敢打着爷的名义贪银子。”冯安之使劲儿的摇着林木,神色癫狂,江老爷若是知道帐上少了这么多银子定是要详细查帐的,倒时他挪银子的事情也瞒不住了,他不过才支了两万两啊,两万两够干什么的?怪不得这狗奴才当初不让他多领银子,原来是想自己独吞,呸,不过是个贱/奴,居然敢从他冯安之嘴里夺食儿,那可是他的银子,这个贱/货也敢动? “快把银子还我,还我银子!” 林木被勒住了脖子,唿吸困难,渐渐模煳的双眼只见冯安之面色狰狞,原本灵活的大眼恶狠狠的从眼眶里突出来,如狼似虎的盯着自己,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喊着还钱…… 林木强忍着窒息的感觉,右手努力伸到冯安之身后推到了烛台,火苗顺着散落在地上的帐本一点点扩散…… 待冯安之清醒之时,火势已然串起,他今年才刚满十七岁,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慌慌张张的推门跑了出去,而林木却在平復了唿吸之后从桌子下方拎出一桶油,一点点洒在了帐房与库房相连的地方…… “着火啦……” 第九十三章分家上 “叔叔,叔叔,你要相信我啊,那个狗奴才贪了银子还想赖在侄儿身上,被侄儿揭穿之后居然一把火烧了作坊……若不是侄儿机灵跑得快,只怕如今已经化成灰了……”冯安之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哭诉,膝行两步上前抱住老太爷的大腿,“老太爷,祖父,你要相信孙儿啊……你和叔叔说说,相信孙儿……” 老太爷重重的闭上眼睛,颓丧的垂下头,这个孙子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他怕安之分家时争不过叔叔,便想法设法的将他插/进城东作坊,又助他撵走了岳平的心腹,想着就算他从中捞些银子出去岳平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安之手头宽裕了,他便点头同意老太太分家的提议,也省的这不是一窝的儿孙闹腾不休,却没想到,这个安之,能蠢成这样…… “损失可清点出来了?”老太爷有气无力的问道。 “帐簿已经都烧毁了,儿子命人去钱庄问了,城东作坊存在里头的银子都提光了,虽然具体数目还没合出来,可初步核算至少缺了十五万两。”江岳平右手轻点桌面,“因为帐房隔壁院子就是成品库房,里头共有布料九百八十七匹,大约毁了三分之一。” 第106页 老太爷睁开眼睛,盯着冯安之细细看了一番,只见急切、愤怒、委屈等等神情在他的脸上不停交替,老天爷暗暗嘆了一声,十五万两,只怕他连一半都没搂进口袋里吧?只是,不管他现在怎么解释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他费尽心思为这个后来的孙子打算,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烂泥扶不上墙啊,这个安之,被他叔叔算计了都不知道,反倒要背着个污名……罢了,罢了,或许他从最开始便错了…… “你打算如何?”老太爷有些阴郁的看着江岳平。 “若是依儿子的性子,此事定是要报官细查的。”江岳平迟疑的看着老太爷。 报官?老太爷摇摇头,如果他的猜测没错,这个林木恐怕也是儿子的人呢,他哪里会去报官。果然,江岳平在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只是这件事安之侄儿也牵扯在内,若是真的经了官,恐怕对侄儿和家族的名声有碍……” 冯安之仰起头,刚要张口却被老太爷瞪了一眼,委屈的瘪瘪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报官也是好的,虽然他从作坊里拿的不多,可手脚到底还是不干净的,如今年帐本毁了,只怕到了官府也未必能查出个子丑寅卯,到时他的嫌疑却是要比林木还大上一些,换言之,若是官府真的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到时他挪用的那两万两恐怕也瞒不住了,到时他的脸往哪里放?说不准还会牵扯出前段时间他栽赃江立的事情……冯安之想到这里,恶狠狠的瞪了林木一眼,虽然不能报官,可也不能便宜了这个混蛋!好在现在帐本都没了,又不经官府,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都是侄儿疏忽,纵容下人为非作歹。”冯安之气唿唿的说道,“虽然不能报官,可也不能放过这个狗奴才,不如家规处置,让他先把银子吐出来,然后卖到矿场让他做苦力!” “四爷口口声声说小的偷了银子,小的即便冤屈也不敢和主子顶撞,只是主子让小的上哪里弄出那么多银子啊……”林木跪在地上沖江岳平重重磕了两口头,泣不成声。 冯安之气的起身便上前狠狠踹了他两脚,“你还敢狡辩?!你说冤枉,证据呢?” 林木仰起头,额头的血水顺着脸颊滑下,欲言又止的看着冯安之,最后无力的垂下头。 江岳平眯起眼睛,“林木,你还有话要说?” 林木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最后喃喃说道,“……四爷对小的有知遇之恩,提拔之意,他今日就算要小的这条命,林木也绝无二话,别说只是……只是背个黑锅,可是,可是四爷您不能让我替您还钱啊……这么多钱,让小的去哪里还来?小的下头还有三个儿子没娶媳妇呢,您这样,让小的,让小的……” “你还敢把事儿往爷身上赖?!”冯安之气的跳脚,抬脚又要往林木身上踢,林木也不躲,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江寒之和江云之上前拽住了冯安之,江云之笑道,“四弟何必着急?不如让林管事把话说完,听这意思,他可是四弟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在怎么忍心这样拳打脚踢的?莫非,这林管事手中还有什么证据,四弟想要杀人灭口?” “你胡说什么?!”冯安之怒瞪着江寒之,“我……” “好了!”江岳平喝道,双目紧盯着林木,再次问道,“林木,你可有话要说?” 林木垂头不语,江寒之掀起嘴角,笑微微的说道,“林管事可要想清楚再回话,这么大一笔银子可不是你一个人能扛得下来的,难道你要让子女跟着你一块儿沦为苦力奴?” 林木吓得一哆嗦,“小的,小的……” “林木,父亲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要你能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们也不为难与你,否则,偷主家的银子,又放火烧毁半个作坊……” “小的没有,小的冤枉啊……”林木哭道,“事到如今,小的也别无选择了……只要老太爷和老爷念在林木身不由己的份儿上饶了小的三个儿子,小的知无不言……” “好,我们今儿就听你辩白。”江岳平沉声说道。 “此事要从两个月前说起,老爷安排了四爷接管作坊,让小的们听从主子安排。四爷刚来便对小的极好,还说以后要重用小的,小的十分感激四爷的器重,加上那时小儿子重病,四爷二话不说的请了名医看诊,又赏了小的二百两银子给大儿子在城北开了一家小铺子,因着这间小铺子,大儿有幸定下了一门体面的婚事,如今只等着来年成亲,也正是因此,在四爷让小的在帐房做手脚栽赃江立的时候,小的即使心中不愿,也不敢拒绝……”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让你栽赃江立了?”冯安之气的又要上前,却被江云之在后头牢牢拽住。 “四弟急什么?是真是假自由老太爷和老太爷分辨。” 林木偷偷瞥了一眼冯安之,脸上划过一抹愧疚,最后转为毅然,“如今帐簿尽被烧毁,小的也拿不出什么证据了,只是那十五万两银子,的的确确是四爷陆续提走的……” “可有凭证?” “小的按四爷的意思建了一本暗帐,因为这两个月作坊的银钱消耗太大,终于引起了老爷怀疑,还要派大爷二爷来查帐,小的惶恐便寻了四爷商议对策,不想四爷却要把这十五万的亏空按到小的身上。老爷,便是借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偷这么多钱啊……”林木说着又重重磕了两个头,“小的无奈只能拿出暗帐来,可四爷却不肯认,逼着小的拿出欠条,还要烧毁暗帐,小的为了身家性命,无奈之下只好去拦,不想四爷抓住小的便开始拳打脚踢,小的不敢躲,只能受着,结果四爷激动之下碰倒了身后的烛台,小的害怕,可脖子却被四爷掐住说不出话来……后来四爷发现着火,便把帐本都丢到火堆上自己跑了,小的当时浑身是伤,全凭一股子求生的本能挣扎着爬出了屋子喊人来救火,可还是晚了……” “你含血喷人!”冯安之气的跳脚,如果不是身后被人死死拽着,此时早就上前痛揍林木了。 “安之,听林木把话说完。”江岳平喝道,“林木,你说银子是安之提走的,可如今暗帐也毁了,你可还有其他凭证?还有,你刚刚说的欠条是什么?” “回老爷话,欠条就是四爷从公帐上提钱的时候亲笔所写,如今就在小的手中。”林木说着便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江老爷,“四爷要从公帐上提银子,还命小的做暗帐,小的心知不妥,苦口婆心的劝了几次,说即使是将帐目做平了,也难保日后不会被仔细能干的人查出倪端来,不想四爷却拿恩情胁迫小的,还说万事有他担着,当时四爷似乎是急于用钱,见小的害怕不敢应承,便承诺每次提钱都给小的写下借据或是欠条,算是从公帐上借的钱,如果假帐不被发现,两年之后帐目入档后他想个法子毁了,如果不幸被老爷查出问题,有了这欠条,将来一旦出事也与小的无关,小的,小的见四爷如此,也不好继续推脱,便应了……”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给你写过欠条了?”冯安之怒道,他就是再蠢也不可能那边让人做着假帐,另一边却写了欠条,目的还是为了安一个狗奴才的心! 而这厢江岳平却细细的翻看了那几张欠条,从冯安之挥挥手,“安之过来看看着可是你的字迹?” 冯安之连忙挣脱江云之的控制跑到江岳平身边,接过欠条看了两眼,“是我的字……只是这几份借据明明是前些日子作坊从平城韩家购买新的织布机和原料欠了钱,林木说帐上的钱要等万家的货款到了才能拨给韩家,让侄儿写出欠条给韩家送去,因当时韩家是分四批送的机器,侄儿也就写了四张欠条,后来钱还上后也是烧毁了的,怎么会在这里?” 江老爷眉头一皱,一旁的江寒之却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四弟真是说谎不打糙稿。” “你什么意思?”冯安之愤怒的问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你说的平城韩家可是大嫂子的娘家,父亲早就和韩伯父谈妥待万家的款项到了之后再行付款,压根儿没提欠条之事啊,更何况,四弟只是代父亲管着作坊的运行罢了,有什么资格给韩家写欠条?”江寒之笑眯眯起身从冯安之手中抽过那四张借据,仔细瞧了瞧,“这里头的内容也跟四弟说的对不上啊?你看这张,只简单的写着欠款三万两,落款也只有四弟自己的名字,压根没有咱们商号的名儿……” 第107页 冯安之张口结舌的说道,“那是,那是林木他说……” “他说什么?难道四弟这么大的人了连个欠条都不会写?”江寒之讽刺的笑道,“四弟,哥哥知道你喜欢银子,这点从你联合董家盗取咱们作坊的图样就知道了……只是,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怎么能把罪过都推到下人头上?” “我,我,老太爷……”冯安之勐的扑倒老太爷身前,哀嚎道,“孙儿现在是有口难辩啊……” 老太爷现如今对这个孙子也是无奈的很,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岳平,你看呢?” “此事还有疑点,只是以目前的证据来看却是对安之更不利一些。”江岳平板着脸答道,“依儿子看,还是到此为止吧,再查也查不出什么了……就算安之不承认,作坊的银子却实实在在的少了,现如今成品仓库又毁了近半,这些安之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儿子早就说过,侄儿年轻,还需要歷练,只是父亲过于偏爱,执意让他掌管城东作坊,这才有了这番祸事……” 听到儿子的话里隐隐带着的指责之意,老太爷脸上有些挂不住,正要开口便听到门口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岳平说的对,要我说,你现在是越发煳涂了!” 第九十四章分家中 老太爷勐然抬头,只见四个婆子抬着软榻进了正厅,老太太杵着手肘斜卧在榻上正死死的盯着他。 “你怎么来了?”老太爷皱眉。 “我来看看,看看你是不是要,要将咱们江家的家业毁尽了才,才肯惩罚你那个心肝儿……”老太太示意婆子们将软榻落在正厅中央,自己扶着慧歌的手半坐起身子,江岳平见母亲这样辛苦,连忙过去接了慧雨抱在手中的另一个迎枕塞到老太太身后,让她坐的舒服一些。经过这一连串的动作,老太太累的喘了一阵这才强打起精神对老太爷继续说道,“我要亲眼看着你今日是不是,是不是还要继续袒护这个不孝孙子。” 老太爷见见老太太如此不给他面子,脸上更是不自在,“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别管男人的事儿,此事自有我和岳平处置。” “我不相信你!”老太太冷笑。 “那你想如何?” “分家!”老太太铿锵有力的说道,不等老太爷说话,便继续说道,“你若,你若仍不同意,我便,我便亲自去找族长,还有族老们,让他们来评评理……” 到时让全族人都来看看你和冯氏生的这个宝贝孙子干的这些好事儿! “你……”老太爷怒瞪着妻子,老太太也毫不退让的昂着头,缓缓说道,“你不肯,是吧?白家的,抬着我去族长家,我要请全族人来评理……老太爷的宝贝孙子亏空了家里将近二十万两银子,又,又烧了作坊,这样大逆不道,我要开祠堂……” “你,你……”老太爷颓然的坐到椅子上,“让我再想想吧……” “我,我就在这等着你想!”老太太步步紧逼,她现如今身子骨越来越差,现在这样也不过是强撑着,她只有岳平一个儿子,定要在死前为他打点好,自己还活着老太爷都能这样护着冯安之,一旦自己去了,她的儿孙还不定怎么被欺负呢…… “你这个性子啊……”老太爷有些不满老太太的咄咄逼人,可见到已经病的枯瘦如柴的老妻,埋怨的话也变成了无奈的嘆息。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都快进棺材的人了,也改不了了。”老太太咳了两声,一字一顿的大声说道,“只是不看到儿孙们得到自己应得的,我闭不上眼睛!” 老太爷重重的嘆了一声,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疲惫异常,罢了,罢了,他都快七十的人了,何必到老还要操这份儿心呢,“分家不是小事,我还要去寻族长商议一番,听听他的意见。你身子不好,还是回去歇着吧,我答应你,明日一定给你一个答覆。” 老太太得到承诺,满意的离去,老太爷也跟着起身,“岳平,剩下的事情你处理吧,我去寻大老太爷说说话。” 江岳平点头应诺,送走父亲后便拍了拍冯安之的肩膀,“安之也回去吧。” 冯安之现在可是心神不定,这个时候分家,对他可是大不利啊……可他人微言轻,老太爷走时也没看他一眼,冯安之此时正想着追出去问问老太爷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听到江岳平话,也无心在此纠缠了,“侄儿正好有事要出去一趟,那林木……” “不管林木到底是不是无辜,我们江家都留不下他了,安之放心,叔叔会处理好的。”江岳平说道。 冯安之一听江老爷这样说,心中自然而然的认为是要把林木一家子卖了,想着也算是出了他一口恶气,便点点头,得意的看了林木一眼后说道,“叔叔这样说侄儿便放心了,这就先告退了。” 江老爷点点头,待冯安之走远之后便命人守到门外,“马车我已经给你备好了,你立刻领着妻儿走吧,从此不要再回峦城。” 林木含泪点头,正了正身子沖江老爷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感谢老爷放小的全家自由身,您的恩情,林木没齿难忘!小的深知留在此处于老爷不利,这就离开了,望老爷保重身子。” 林木说玩又沖江敏之三人行了大礼,“三位少爷,小的从此再无福分伺候少爷们,在此磕个头,算是全了多年的主僕之情。” “林叔快起来。”江敏之三人连忙上前扶起林木。 “老林,还要委屈你一次了。” “小的不委屈。”林木双手背后,任进来的小厮将他捆住,慢慢的出了正厅,钻进了停在后门的蓝布马车里,只见妻儿抱着行李正坐在头里沖他微笑。 这边林木拖家带口的远离峦城,那边老太爷也坐着马车进了兄长的府邸,压根儿没注意到驾着马车紧跟在后的冯安之。 老族长虽然是老太爷的亲哥哥,可在听了弟弟的一番叙述之后,却一点没站在他那一头,反倒埋怨他越老越煳涂,冯安之对叔叔和堂哥不恭敬,别人听了最多也就是嘲笑他小伙子不懂事,遇到那有肚量的,也不会跟着他一个不顶事儿的一般见识,可老太爷纵容他捞钱,却实实在在的害了他,把他彻底推到了江岳平父子的对立面。 如今又出了这么一桩事,虽然他们老哥俩都怀疑和江岳平父子有关,可苍蝇不叮无fèng的蛋,若是冯安之是个精明又干净的,谁也算计不到他身上去。 “你若继续如此纵容他,败光了你的家业是小,就怕到时要家宅不宁!” 老太爷万分羞愧,他虽然想要弥补冯安之,可却没打算让他祸害自己的家业,“那分家……” “你心里可有了想法?” “我本想着分出一股给安之,可现在看来,他这个性子……” 老太爷摆手打断老太爷的话,“听你说,弟妹今儿精神到是不错,可前些日子你老嫂子去看她,还说如今瘦的就剩皮包骨了,怕是不太好呢?” “今儿确实不错,还来了正厅闹了一场,我瞧着说话也比往日利索许多。” “别是迴光返照吧?” 老太爷勐的想起前两日姜大夫也说老太太身子不好的话,愣了愣。 “我且问你,若是弟妹去了,安之和岳平这两个,你和谁一起过?”老族长继续问道。 “自然是岳平了。”老太爷想都不想的回答,安之虽是长房嫡孙,可他爹早就去了,而岳平身子还健朗的很,他自然是跟着儿子过的。 老太爷一抬头,见兄长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老脸一红,讷讷说道,“多亏老哥哥点醒我。” 老太太眼瞅着不行了,现在就等着分了家她好闭眼,若是这时候老太爷仍旧违逆她的意思,只怕不只岳平要恨他,孙子也会埋怨他的,他又一心依附儿子,到时日子怎么会好过?就算儿孙碍于孝道让他衣食不愁,可这心里也别想痛快。更何况,若是分家之时他想着安之,将来又有什么脸去和儿子一起生活? 老太爷想通了这点,心中豁然开朗。比起冯安之这个孙子,还是自己的晚景更加重要,何况,只有他好了,安之才能有个依仗不是?前些日子竟是他迷障了! 老太爷拜谢了族长,两人定下了具体的分家方法,之后便要定个日子开祠堂。族长是个慡快的性子,他本就向着江岳平父子,自然希望此事尽快解决,捧着黄历说明日便是个好日子,又承诺会帮着安排各个族老过来,老太爷见兄长如此说了,便也点头同意。 第108页 老族长想了想,又命人请来了江岳平,将老太爷的意思细细的说了一遍。听说了老太爷的分家方式,江岳平难掩诧异,没想到老太爷在分家之时竟然会完全推翻前些日子对冯安之的宠爱,虽然银子分了他不少,可正经产业却一概没有,这样的安排,无疑对他这一支是极有利的。 江岳平虽然意外,可也不会将到手的好处推出去,拜谢了族长和老父之后便提出趁此机会将自家那三个孩子也一块分清楚。 “你要给敏之他们分家?”族长和老太爷闹不清楚江岳平的具体意思,按理说他正当壮年,怎么会在这时将产业交给儿子? “儿子的意思是内分外不分。如今敏之几个也都成家立业了,现在虽还看不出来,可焉知十年之后不会再起纠纷?不如趁机机会将产业分割明白,敏之能够安心于生意之事,也避免寒之云之两个日后生出别的心思,更能将精力放到自己的家业上头。” “此事你自己决定便好,只是明日一起分恐怕不妥。”老太爷摆摆手,“不过你考虑的也有道理,不如你写个文书,书面将产业分割清楚,到时让族长和族老们做个见证之后去官府备案,过上一段时间再对外公布,老哥哥你看如何?” “极好。” 族长没有意见,江岳平自然也不会反对,向老族长致谢之后便一同告辞离开,回家后老太爷径直去了上房,将和族长研究的结果大致老太太说了一遍,老太太虽不甘心将现住的宅子分给冯安之,可仔细一想,家业几乎都被她的儿孙占了,不过是给出去一个空宅子,倒也划算,便点头同意了。 老太爷摆平了老太太,又觉得不敢出门面对冯安之,从老太太的上房出来后便拐了个弯直接进了方太姨娘所在的后院。而不知内情的冯安之却在心里认为是老太太绊住了老太爷,在老太太的正院外头转悠了大半宿才怏怏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大清早天没亮便起身在上房门口候着,不想没等来老太爷,却听到了族里的传话,让江府所有男丁都到族中祠堂去,江老太爷这一支要分家了! 冯安之呆呆的随着江岳平父子去了祠堂,只见他一直认为仍在老太太院子里的祖父已经和族长两人高坐上首,族中各位长老在两侧依次就坐,冯安之心里紧了紧,紧跟着江老爷的脚步坐到了江云之的下首。 “俗话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今天老朽受人之託,为江孝存这一支主持分家。”老族长一双精明的老眼将堂内众人的神情敛入眼中,缓缓说道。 冯安之屏住唿吸,细听老族长的话,深怕漏下一个字,可是越听脸色越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一定能更上~ 第九十五章分家下 听着老族长的话,冯安之不可置信的看向老太爷,不想那个他一直以来视为依仗的老人却不自在的偏过头,迴避了他的视线。 冯安之颓丧的靠坐在椅背上,江家偌大的家产,他竟然只分得了五万两银子和江家现住的那座宅院。冯安之呆呆的看着老族长命人将老太爷亲笔所写的带有族中长老们认同的文书去了官府备案,他想上前质问老太爷为什么这样对他,昨日还口口声声说最疼他的老人,怎么可以在今日将他从高处打落尘埃,他想去问问老太爷,难道忘记了他的祖母和父亲了么?他有好多话要说,可是看着祠堂中相谈甚欢的一家人,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家人,是啊,他们才是一家人,他融不进去…… 怔怔的看着江岳平拿着分家文书和各种铺子及土地的契书眉眼含笑的向老太爷致敬,冯安之满心悽苦和愤怒,却不得不在族长和族老们的注视下起身代替亡父感谢老太爷。低头看着手中的五万两银票和大宅的房契,冯安之不仅猜想,江老爷手中的木盒中还有多少张这样的银票,那些铺子作坊加到一起又值多少钱?这个疑问,一直跟随者冯安之,直到进了江府大门还没缓过神儿来。 “在折腾什么呢?”江云之进了正房就见李妈妈正指挥者丫头们整理箱笼,李秀云坐在榻上右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不时的说上两句。 “三爷回来了?”李秀云连忙起身要迎过去。 “你别动了,我就是回来看看你,过会儿大哥那边还有事呢。”江云之快步上前扶住李秀云的身子,拉着她一同坐到榻上,“这是在忙活什么呢?” “大嫂子刚刚派人传了信儿来,说家都分好了,这宅子给了四弟,咱们都要搬出去呢。妾身想着赶紧让他们把箱笼都收拾收拾,免得到时候慌慌张张的落了东西。” “你们,你们女人还真是听风就是雨的。”江云之哭笑不得的轻斥,“老太太现在重病,就算这宅子给了四弟也不会这时候搬家啊……那老太太怎么办?” 李秀云语塞,她当时得了信儿一激动,还真没想那么多。 “大嫂子也真是的,怎么事情也没弄清楚就乱传消息啊……”江云之挥手将丫头们撵出去,看着屋内乱七八糟的箱子和布料,语带无奈的埋怨。 “不怨大嫂。”李秀云微微红了脸,尴尬的说道,“是四弟那个性子,妾身怕你们在祠堂闹起来,便多问了大嫂两次,后来见你们几个回家之后又关到正厅一块儿议事,更是不放心,大嫂便打发人来安抚妾身,说了一些分家的事情,是妾身自己想差了。” 江云之见妻子不自在,安慰道,“这也没什么,左右是在咱们自己的院子折腾,你别放在心上。” 李秀云放心的笑了笑,问道,“分家可还顺利?这么分四弟就没抗议?” “他抗议有什么用?那可是在祠堂,是在江家所有族老门前,他越不规矩,那些长辈们就越厌他!”江云之讽刺的冷笑。 “那回来之后呢?”他们几个男人回来之后可是关到正厅里说了许久,如果不是江敏之在回家的路上便打发人将分家的结论告诉了韩氏,只怕现在几个女人还在那里心慌意乱呢。 “刚在正厅对着老太爷哭了一场,闹的咱们大家都跟着不自在。”江云之不悦的说道,“冯安之不甘心,我看他还想再搏一次呢。” “哦?”李秀云诧异的挑挑眉,这产业的契据都已经交给了公公,他再闹又能如何? “你可知,咱们分家时为什么要把这间宅子分给他么?” “因为他是长房的?”李秀云猜道。 江云之点头,“不错,就算冯氏被休了,大伯父也仍旧算是长房嫡子,咱们家不是那有爵位的官家,在长子亡故后还有别的说法。我们商户人家一般的产业都是嫡长子继承,可是咱们家情况特殊,大伯父在没有认祖归宗之前便已经亡故,冯安之又是个不着调的,江家的家业若是给了他只怕用不了十年就会败扯光了。可这脸面又不能不顾,因此老太爷和族长在分家之时便将这间老宅划给了长房,虽然堵不住悠悠众口,可到底也算有了一个说法。还有那五万两银子,你当就是那么简单分给他的么?” “难道不是?”李秀云好奇的眨眨眼,亲自倒了茶水给江云之润口。 江云之喝了茶后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哪会那么便宜他!”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倒是快说啊!”李秀云忍不住推推他的胳膊。 “别推了,这就说。”江云之笑着放下茶盏,“咱们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些,老太爷是次子,当年分家的时候通共从祖上继承了两间书画铺子、一间豆腐坊和600亩地,银子共有5000两。书画铺子就是我现在掌管的,可是却又有些不同。” “这书画铺子这些年被老爷扩大了,对吧?”李秀云问道,听说现在的书画铺子,可是四十年前的四倍大小。 “不错,当年的书画铺子外加豆腐坊合成银子也就值个万八千两,虽是老铺,可却没什么名号,有今日的光景全是父亲的功劳。”江云之拽过迎枕垫在身后,拉着李秀云倒在榻上继续说道,“当年老太爷初到京都的时候江家还没分家,太老太太和族长也就每年给他寄去五六百两的红利银子,这些钱哪够在京都生活,何况老太爷当时大小也是个七品官儿。老太太见家里日子过得艰难,又想着让老太爷的仕途更进一步,这样的话便少不得用银子去打点,便从娘家借了两万银子,我们江家也就是靠着这两万银子起的家。” “这我知道。”这可以算是老太太最得意的一件事儿了,家里的丫头婆子也都知道,为了讨好老太太时不时的便要说上一次,每次都能哄的老太太眉开眼笑。 “你听我继续说,咱们家的家业虽然基本都是父亲挣得,创业时用的银子也是老太太的私房,可咱们家的生意能这样顺当,主要还是因为老太爷在京都为官,借用了老太爷的名号,所以只能算是公中的家产,可是若真的刻板的按着嫡长继承交由冯安之继承,谁都不会满意,所以只能将江家的产业分成两块。” 第109页 “如何分的?” “先是将老太爷从祖上继承的三间铺子和田地银子单独挪出。剩下的产业里再刨出老太太出资的酒楼和两家布庄,余下的一分为二,一半算公中,一半算父亲的私产。老太太那部分自然是父亲继承的,至于划归公中的那部分还有祖产,经族长和族老同意之后两房平均分。但是老太爷继承的那六百亩田地早就被他自己献给了族里做了祭田,豆腐坊在太老太太死后老太爷嫌弃这铺子说出去不体面,也卖了,只剩下书画铺子,还是父亲扩大的规模,所以,也划给了父亲,而老太爷分家得的五千两银子是没法子分的,这样一算,剩下的就不多了。” “可应该还是有些产业的啊,怎么最后四弟却只得了五万两银子呢?” “家里的现银都掌握在父亲手中,上次赔给张家八间铺子,父亲想办法又买回了三间,前段时间在京都又置办了一家铺子,这些用的都是公中的存银,所以,现在家里的现银并没有多少,老太爷做主便不分了。至于那五万银子,就算是买下了本应划给大伯父的产业。” “五万两,少了一些吧,四弟会同意?”五万两银子,还不够江家家产的十分之一吧?冯安之怎么会这样轻易同意? “他自然是不干的,可不等他说话,老族长便说城东作坊里头还有一部分布料可以给他,还有作坊里的现银十五万两也归他了。” “呃,不会是烧掉的那批吧?”李秀云好笑的问道,还有那银子,城东作坊现在可就是个空架子了。 江云之理所应当的点点头,笑嘻嘻的说道,“他大概是没想到老太爷居然会把城东作坊的事情说给族长听,这件事他是说不清的,事已至此,再喊冤枉也没用,只会毁了自己的名声,于是立刻就闭嘴了,不过回家之后却在正厅缠着老太爷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一样……” 想到刚刚正厅里冯安之那副样子,江云之不满的撇撇嘴,真给他们江家男人丢脸! “那你刚刚说四弟想要再搏一次是怎么回事儿?” 这家都分得差不多了,他还能如何? 第九十六章搬家上 “四弟要老太爷和他一起过?”季贞儿勐的顿住给江寒之布菜的动作,诧异的叫道。 江寒之点头,拉着季贞儿做到身边,亲自给她舀了汤,“你也吃些吧,别忙活了。 “妾身刚刚吃了两块点心,现在还不怎么饿呢,你待会儿还要去大哥哪里商议事情,还是先吃吧。” “就当陪着我吃了。”江寒之坚持道。 季贞儿拒绝不得,只得拿起汤勺喝了两口汤,“你继续说啊,四弟到底怎么打算的?” “他说,这老宅也算是咱们这一支的祖宅了,既然由他这个长房嫡孙继承了,就理应由他赡养老人,何况没听说哪家分家,老太爷老太太跟着次子一块儿搬家的。”江寒之淡淡说道。 季贞儿转了转眼珠,略一思索便明白冯安之的打算了,嘴角嘲讽的弯起,“就算他留下了老太爷,这家已经分了,他除了从老太爷那里多得几两银子外还能如何?” “你当他就图老太爷每年那几千两银子?”因为老太爷将家产都分了出去,所以规定冯安之和江岳平两房人每房每年孝敬老太爷老太太一千两银子,这么点钱,冯安之还不放在眼中。 “他想图别的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季贞儿不以为意,“他以为霸占住老太爷,就可以继续用孝道压制老爷太太?别忘了,咱们家可是已经分家了,而且按老爷的意思,咱们孙子辈也是分的,老太爷为难儿子,难道还会去寻孙子的麻烦?” 江寒之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不由得再次佩服父亲的英明,笑着看了妻子一眼,咽下口中的饭菜,撂下筷子便拉着季贞儿进了内室。 “你这几日先将贵重的东西偷偷归拢好。” “难道现在就要搬家?”季贞儿挑挑眉,“那老太太正病着呢,三弟妹又怀着身子……” 这时候搬家,不吉利吧? “而且,你刚刚不是说四弟要留老太爷一块儿过么?老太爷怎么说的?”季贞儿又问。 “老太爷原本的打算应该是等老太太……然后跟着我们一起搬走的,只是冯安之刚刚在正厅哭的不成样子,老太爷又有些不忍了,后来也觉得冯安之有的有点道理,儿孙分家,没有老太爷也跟着搬家的,便答应留下了。” 季贞儿暗暗冷笑,老太爷这个人啊,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也不知他这个性子当初是怎么做到礼部尚书这个位置的,居然没让人生吞活吃了! 冯安之的主意打得好,老太爷不搬走了,老太太又病重,老爷作为儿子就算分了家也是不能挪动的,如果一旦老太太……那他们还要守孝,这一晃又是三年,这期间就能生出许多事情来。到时他们就算分了出去,老太爷跟着冯安之,他们就如同半边身子被绑住了,做什么都要束手束脚。只是,现在的老太太,可是一门心思的要跟冯安之划清界限,会这样轻易的让冯安之如愿么? 果不其然,老太太一听老太爷预备和冯安之一起过,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有儿有孙,为什么要跟着那个姓冯的女人生的孙子一块儿生活?老太太性子虽然鲁莽跋扈,可却不傻,想了片刻也明白了冯安之的打算了,感情这个小畜生还想着给她儿孙添乱呢…… 老太太咬咬牙,紧紧盯着老太爷看了一阵,待对方心虚的挪开视线,这才闭上眼睛假寐。老太爷见老妻不言语,以为她无奈之下默认了这个决定,心头一松。可惜,虽然夫妻四十几年,老太爷仍旧低估了老妻的执着和固执,老太太可不是那种受了气不吭声的懦弱之人,她任性到就算自己得不到好处,也决不让别人占她丁点便宜,何况冯安之可是光明正大的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结果就是,老太爷前脚刚离开上房,后脚老太太就把江岳平和刘氏找来,二话不说就让他们赶紧搬家。 江岳平怎么忍心让老母一个人留在老宅,自然是不同意的。老太太见儿子不听话,心里又气又甜,儿子儿媳都是孝顺的,可也正是因此,她决不能让他们因为她受委屈! “你们搬走了,有空回来住上几日,难道那个小畜生还敢拦着?既然如此,何必在这里跟他胡搅蛮缠……”老太太尽量平静的说道,“你要给敏之他们分家,可都安排好了?” “正要和母亲回禀这件事呢。”江岳平从怀里掏出写好的分家协议,“因为事出突然,也没来得及和母亲细细商量,儿子便自己做了决定,若是母亲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给儿子听,这文书虽然经过族老们见证,可还没去官府备案,可以更改的。” 老太太点点头,“你说给我听听就好。” 江岳平看了文书一眼,便走到床沿前握着老太太的手说道,“敏之是长子,自然是得大头的,儿子单独备出了杏儿的嫁妆之外,又挪出了六间收益不错的铺子分给寒之和云之,剩下的都给了敏之。” “哪六间?”老太太竖起耳朵。 “寒之是城南的两家布庄和京都的那间酒楼,那两件布庄原本就是寒之管着的,现在给了他正好,至于酒楼,儿子想着季氏的娘家在京都,给了他安国公府也能更加用心照应,可云之就不同了。”那酒楼是六间铺子中收益最好的,江岳平怕老太太不满他没有分给江云之,于是刻意解释道。 老太太点点头,“很该如此,另三间呢?” “安之原本就管着书画铺子,因此儿子便把这两间给了他。”江岳平偷偷看了一眼老太太,见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心头一松,那书画铺子倒也值些钱,里头的现存的名家字画也不少,可是因为做的是风雅生意,比起地点好招牌大的酒楼来说在收益上却差上了一点,但江岳平想到这个幼子自小就喜欢写写画画的,分给他却是正好的。 “至于第三间是城北的一间茶楼,云之一向不喜欢咱们家的布匹生意,所以儿子分给他的都是他可能感兴趣的产业。” 老太太点点头,“就是那茶楼小的点,如今李氏又,又怀了身子,那么点收益怕是不够呢。” “确实如此,所以儿子又另拿出十顷地来平分给寒之和云之两兄弟,另外又留了三个庄子和20顷地自己养老,这一笔日后再分便是了。”江岳平低头看了一眼文书,又说道,“另外咱们家在峦城和京都还有几座宅子,儿子也做了安排。” “你说说。” “京都的两座三进宅子分给敏之和寒之,峦城城南还有三座五进大宅,儿子和敏之一家搬到桂花坊那座。”想到这,江岳平补充了一句,“儿子原想着咱们内分外不分,可后来一想,既然分家,就分个干净利落,左右咱们家这三座大宅都在城南,离得也不远,走动起来也方便。” 第110页 “你说的很是,只是,只是你们两口子身子还硬朗,这时候分家本就不,不甚妥当,还是谨慎一点的好。”老太太想了想,又说道,“我瞧着敏之和淑卿也不是,不是那容不下弟弟弟媳妇的人……不如,你将桂花坊那做宅院扩大一些,到时候给老二老三两家留个院子,一年四季的来住上几个月,也热闹不是?” “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儿子这就遣人去打听附近卖房卖地的人。” 老太太点点头,“不急,你们搬,搬过去后在慢慢研究也可……” “那儿子继续说。”江岳平笑道,“剩下的两座五进宅子和城北的两座三进小宅平分给寒之和云之,另外城郊还有一个花园子,里头种了一些花糙和果树,也分给云之了,也能添个进项。” “这样分来倒是公平,只是,只是云之的日子怕是要,要比不上两个兄弟了……”老太太眼角含泪,她最心爱的孙子,却是过的最差的,这让她如何放心的下。 “母亲多虑了,这些产业足够云之一家用的了,至于比兄弟过的差,母亲仔细想想,敏之是长子,他多分是为了维繫咱们江家一族,他过的好便是咱们江家过得好。至于寒之,他分的财产和云之差不太多,但是季氏嫁妆丰厚,老三媳妇是无论如何也比不得的,这样看来,就算是敏之日后也未必比他二弟富贵呢,何况云之?”江岳平劝慰道,“只要云之争气,就算不能大富大贵,小富即安还是没问题的,何况他们兄弟情深,日后哪个过得不好,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 “可我,我就是心里不舒坦……” “老太太放心,儿媳手里还有六家嫁妆铺子,虽然不大,可早就跟敏之寒之说话分给老三了,改日儿媳就将文书交给云之,也算是给他们夫妻添个进项。”刘氏上前笑着说道,“儿媳名下还有几顷地和四个庄子,分出一些给杏儿添妆,余下的待日后自然也是要给他们姊妹几个分了,也是笔收入,委屈不到云之的。”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咳嗽了两声之后才缓缓说道,“说起来,我当年几间嫁妆铺子和几顷地呢……可惜都在京郊,离,离咱们太远……这些年我也攒了一笔银钱,本想着留给云之,还有纹贤,她虽是出嫁的女儿,可寡妇失业的,日子艰难……可,可如今,临了临了,却不想让另外几个孙子孙女埋怨我,埋怨我偏心……” “母亲想多了,咱们家这几个孩子都不是那掐尖儿嫉妒的。” “罢了罢了,明儿你把他们找来,那些东西,就给他们兄妹四个平分了吧,也算是我当祖母的最后一份儿心意……至于纹贤,她如今得了个好女婿,想是也不稀罕我这点体己银子了……”老太太微微合上眼睛,“还有老大家的岚儿,李氏肚子里的孩子,单独分出两份儿,算我这个老祖宗给他们的礼……至于季氏,她的孩子,我是看不到了……可也不能厚此薄彼,也留一份儿出来吧……” “母亲……”听了老太太仿佛交待遗言似的话语,江岳平和刘氏双双跪倒在床前,眼中含泪。 “别哭,你若是想让我安心的走,就趁早搬出老宅,否则……”老太太突然睁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江岳平,“否则,我死不瞑目! 第九十七章搬家下 老太爷虽然不愿意儿孙在此时搬家,可却拗不过老太太,何况,老太太的话也硬气,“妾身又,又没说要咱们两个老东西跟着次子搬家,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家都分了,还凑一起干什么?难道在等我死?” 老太爷和冯安之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岳平和刘氏命儿子儿媳打点行装。 第一个搬走的是江寒之和季贞儿,她的嫁妆虽多,可心里头早就存了分家单过的心思,一些不常用的嫁妆这些年早就陆陆续续的挪到了自己的陪嫁宅子,现如今需要拾掇的也就是一些常用的首饰衣裳以及摆设。他们夫妻并没有搬去江老爷分给他们的那座宅院,而是去了绿园。也不知当初江寒之买下绿园时是不是特意选的位置,这里距离江老爷和刘氏预备搬去的桂花坊大宅坐马车也就两刻钟,近的很,刘氏听说二儿子夫妻的新家离自己不远,也收起了心中的不快,虽然她和老爷分给几个儿子的都是五进大宅,可毕竟多年没有住人,看起来有些荒凉,修整的最好的那座还被他们自己留下预备和大房一起居住,因此如今就算想反对也说不出道理,更何况两座宅子距离桂花坊远近都差不多,不如可了儿媳的心,让她住自己的地方还自在。待她腾出时间来将新宅扩大,几个儿子都有了自己的院子时不怕他们不来住。 至于江云之夫妻,因为李秀云有了身子,本不想这时挪动,可老太太日渐虚弱,老太爷意志又不坚定,若是他们不搬,江老爷和江敏之夫妻也无法离开,没有公公婆婆走人却把小儿子小儿媳单独留在别人家的道理。 “依妾身看,咱们不如先搬到城北的三进宅子吧。”李秀云从梳妆盒里抽出一支梅花簪插/进髮髻里,扭头说道。 江云之皱眉,“可老爷太太的意思是希望咱们离他们近一些。你没看二哥他们,如果不是绿园里桂花坊近便,太太定是要反对的……你如今又怀着身子,许多地方需要太太照应。” “妾身自然知道太太的心思,太太对咱们素来是好的,妾身也愿意挨着太太住,只是,老爷分给咱们的那座五进宅子短时期内可住不得人,等修整好了最少也要一个月,难不成还要老爷太太大哥大嫂他们等咱们这许久?” 李秀云没说的是,他们可以等,可老太太等得了么?若是在这期间老太太一个不小心去了,他们还怎么搬家? “要不咱们先跟着太太他们到桂花坊,等城南宅子修好之后再住过去?”江云之迟疑的看向李秀云。 “此事不妥。”李秀云断然否决,“如果我们跟着太太搬去桂花坊,二伯二嫂怎么办?他们可是已经搬到绿园了,一家子三个儿子,单单老二一房单过,外面人怎么看老爷太太,怎么看二伯二嫂?” 江云之一听恍然大悟,感激的拉住李秀云的手,“多亏你提醒我,要不我受老爷埋怨不说,还要平白得罪二哥。” “这有什么,就算妾身不说,这件事到了太太那里也是要驳回来的。”李秀云笑微微的坐到江云之身旁,“所以,咱们目前只能先搬进三进的宅子,等城南的住处修好了,再搬过去也不迟,三爷这样和老爷太太说,他们定能理解的。” “……也只能如此了。”江云之轻嘆一声,“我这就去寻老爷太太。” 江云之走后,李妈妈面带忧虑的上前说道,“江家三个兄弟,三爷是最弱的一个,本想着若是挨着太太住,也能照应一番,没想到却……” “瞧妈妈说的,就算我们离的远了,难道太太就不疼了?”李秀云笑着拍拍李妈妈的手,“不过是暂时的罢了,以后还是要搬到城南的,一家子住的近些也热闹。” “奶奶如今刚刚显怀,怎么着也要等小少爷满了周岁才能再搬家,这一拖可就是一二年。”李妈妈低声嘟囔,这住得远,自然不能像过去那样日日请安,时不时的走动一番,虽然轻省,可太太那边有什么好事儿自家奶奶也会是最后一个知道信儿的。 李秀云不理李妈妈的抱怨,要她说,城南城北都是一个样,早晚他们得独立,总指望着老人能有什么出息。 可就在李秀云偷偷命人去城北的小宅收拾屋子的时候,江云之却兴匆匆的拿着一张房契回来了。 “哪儿来的?”李秀云好奇的问道,“槐树坊离桂花坊可只隔一条街啊。” “大哥给的。”江云之笑嘻嘻的说道,“我去寻太太的时候刚好大哥也在,知道我们要搬去城北,太太极为不舍,大哥便说大嫂子在槐树坊有一座陪嫁的宅子,前两年嫌那屋子破旧又只是个三进的,便让大哥帮着脱手,大哥见宅子离咱们家的几个布庄都很近,便自己拿了体己给大嫂,将房子扣了下来,整修一番之后一直借给朋友一家住,上个月那家人刚刚搬去京都,这不就空了下来了?” “那这房契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借他们的,怎么会把房契也一起送来了? “太太说,虽是兄弟,也没有长久借住的道理,就做主让我给大哥两千银子,将这宅子买下了。”说到这又问李秀云,“你快去取两千两银票来我好给大哥送去。” 李秀云笑呵呵的点头,从梳妆匣的暗格里凑出两张千两的银票递给江云之。江云之灌了一碗茶之后接过银票便去了外书房。 第111页 第三日江云之和李秀云夫妻俩便拖着行李搬去了槐树坊。见两个幼子相继搬走,刘氏也拉着韩淑卿行动起来。 桂花坊的宅子是前年新盖的,倒是不需要怎么收拾,刘氏先是打发了两房家人过去准备,之后便和韩氏拾掇出整整四十两马车的物件,慢悠悠的搬离了住了将近三十年的宅院。 “你们是没瞧见搬家那天四弟那个样子,他好意思做,我都不好意思说!”虽然江老爷和刘氏带着几个儿子儿媳分家另过,可毕竟老太爷老太太仍旧健在,老太太又卧病在床,韩氏几个孙媳仍旧是每日前来老宅给老太太侍疾的,这不,韩氏前脚刚刚进门,后脚季贞儿和李秀云便结伴儿来了。因为这几日帮着归拢自己的新家,倒是没怎么串门子,趁着老太太午睡的功夫,妯娌几个凑到了偏房闲聊。 季贞儿挥手将屋子里的几个小丫头撵出去,只留下三人的心腹后才缓缓说道,“我仿佛听说那日四弟拿着个帐本儿对帐来着?” “可不是嘛,生怕咱们把他的家产一起带走似的,那个小家子气的样子,真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韩氏吐出口中的瓜子皮,嗤笑道,“咱们家的古董摆件不是两房平均分的么?我们打包行李准备搬家的时候四弟便领着几个婆子封锁了客院和外书房,拿着名册一样一样的对照,听丫头说,他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什么除了老太太、太太住的上房和咱们妯娌三个的住处之外,其他各房的东西可都要算成公中的,后来又硬拉着老太爷和老爷清点公中的库房,要求对帐,竟是怀疑我偷运了什么古董!哼,我也不瞒着你们,太太时常和我说,好东西就是拿来使的,留在仓库里摆着能有什么用处?所以咱们家这些古器珍玩,若是好的自然要先给老太太和太太送去,余下的便直接分到各房各院,剩下的几乎都是用来走礼或是摆设客院的,虽也有几件精品,可我还真没看上眼,不想四弟却看的紧,竟拿我和太太当成贼在防着!” 韩氏一番话引得季贞儿和李秀云也跟着不满,虽说分家了,可到底还是一个姓不是?这样说不是在大他们这一房的脸么?季贞儿撇撇嘴,“大嫂子何必跟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见识!” “就是,不过,虽不和他一般见识,咱们平时来老宅走动也得提防一点,没得再被人怀疑偷了他的什么宝贝!”李秀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白开水,俏皮的眨眨眼睛,低声说道,“我今儿给老太太请安,带的鸡丝粥是用描金翡翠碗装的,那可是我自家的东西,两位嫂嫂可要给妹妹作证,别出门时再碰上个婆子查看,生生贪了我的好东西!” 这话说的引人发笑,韩氏边笑边说,“你这个丫头,平时装的乖巧,说起话来却比咱们都刻薄!” 季贞儿拿起帕子抹了抹眼角,想起正房里的老太太,敛下笑容问道,“这几日我忙着收拾屋子,也没来得及问慧歌,四弟对老太太可好?” “他哪里敢薄待老太太!”韩氏重重的将茶盏放到桌上,冷哼道,“我们几个虽不是见天儿在这守着,可丫头婆子却留了不少,老爷太太和三位爷也是日日过来请安,四弟虽然不着调,可还不干担上不孝的名头。” “那就好,老太太这几日精神虽好,可身体却弱的不行,可不能再被气着了。”季贞儿说道,对于老太太,她的感情算是比较复杂的,刚嫁入江家的时候,老太太对她还是不错的,虽然有些小性子,可碍于她的娘家也没有整治过她,就算后来看她没孩子起过惹人厌烦的小心思,最后也都被她一一挡了回去,如今看着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老人,在临终前还要拼着最后一口气为儿孙闯出一条轻省的小路,季贞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四弟不气老太太,不代表别人来添麻烦!”李秀云抿抿唇,嘴角拉起一道不快的弧线,“两位嫂嫂可知道大姑太太来了?” “大姑太太来了?怎么回事儿?”韩氏忙问,他们家前段时间闹成那样大姑太太连个面都不露,如今他们搬走了,她倒是出现了?“她又想干什么?” “具体有什么打算我也不清楚。”李秀云蹙了一下眉,“昨儿我们三爷来看老太太,正好在上房外头看见大姑太太带着二表妹,听说二表妹定亲了,现在正在商议出嫁的日子,过来给老太太磕头,可我总觉得哪会这么简单?” “青梨那丫头倒是个好的,可惜摊上那么个姐姐。”韩氏嘆了嘆,随即问道,“不过,青梨表妹不是还差两个月及笄么?怎么现在就开始商议婚事了?” “这个我倒是知道。”季贞儿看了两人一眼,缓缓说道,“我娘过去有个贴身丫头嫁给了宁城知县做了填房,前日途径峦城,知道我搬了新家便来瞧我,说起了和二表妹定亲的那个杜家。那杜家公子和青梨表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杜夫人也中意这个儿媳妇,本来说好等青梨及笄便下聘的,可上个月不知怎么的杜家姑太太被休了,还带这个正值婚龄的女儿回了娘家,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都是要将女儿配给杜公子,还在杜家老太君跟前说起来青鸾表妹几件不规矩的事情,惹得杜老太太极为不喜。” “我早就说大表妹这个样子,准要拖累家里人的,可不是应了这话了?”韩氏插口道。 季贞儿拿起一块点心小口嚼了两下,咽下后又继续说道,“杜老太太虽然不满青鸾,可杜夫人哪里会让自家儿子娶个母亲被休弃的女子呢?何况,那位表小姐,不容与父亲和祖母,只能跟着母亲被休回娘家,想来也不是个妥当的,杜夫人怎么看得上?相比之下,青梨表妹可好了不是一点半点了,杜夫人原就中意她,如今虽然不喜她姐姐的作为,可也不至于悔婚,这不,为了堵住杜家姑太太和老太君的嘴,巴巴的赶来峦城议亲了……” “可俗话不是说长幼有序么?这姐姐还没嫁呢……”李秀云迟疑的问道,望门寡到底不是正经的寡妇,虽然不好说亲,可也不是真的嫁不出去的,若是妹妹先于姐姐出嫁,这话说出去怕是不好听呢。 “所以说,大姑太太着急了呗!”季贞儿别有深意的冲着两人眨了一下眼睛。 第九十八章亲事上 大江氏确实是着急了,不仅仅是因为杜家的婚事可能出现变故,也是因为老太太眼瞅着不行了,如果青鸾不趁机嫁过去,一旦老太太闭眼,江家几位儿孙都是要守孝的,自己的两个女儿作为外孙女也逃不过去。 若是等上冯安之三年,自己的青鸾都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没名没分的这样守着岂不是让人笑话? 何况如今杜家太太亲自过来,软硬兼施的要先娶青梨过门,甚至不惜撂下脸来暗示青鸾不受规矩,他们杜家若不是中意青梨这个孩子,断不会和这样的人家连亲,大江氏听了真是又气又羞,可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杜家是宁城的大户,若不是多年的情谊,凭他们吴家现在的情况,是无论如何也高攀不上的,因此大江氏就算是受了亲家的威胁和奚落,也只能将愤怒暗暗压在心中。 大江氏本以为冯安之认祖归宗之后能搏出个前程来,没想到却只得了个空宅子和几万两银子,这样看来,他们吴家是无论如何不能失去杜家这门姻亲的。 可是长女连亲事都没定反倒先把未及笄的小女儿嫁出去,这话好说不好听啊,让自家成为别人的谈资不说,只怕青鸾的身价更是要低上两分了。 大江氏如今也不指望吴青鸾去试探冯安之了,在她看来,这个大女儿就是个只知风花雪月不懂柴米油盐的小丫头,一贯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指望她不如自己亲自出马。 大江氏知道老太太现在将青鸾恨的要死,看她上次砸人的举动就知道了。可青梨不一样,当初一块儿住的时候,老太太疼她虽没有青鸾多,可也是时常夸赞她乖巧懂事又知规矩的,后来他们家搬离江府的时候,青梨代替他们母女去磕头,老太太虽没搭理,可也没为难。 想到这,大江氏鼓足了勇气,领着小女儿去了江府,先是去寻了老太爷,说了青梨的婚事,又将自家的处境说了一通,想让老太爷看在青鸾和安之情投意合的份儿上成全他们,不想老太爷却只是赏了两幅字画给青梨添妆,对于青鸾和冯安之的婚事,却不肯接大江氏的话茬。 大江氏无奈,只能将自己的意思直白的说出来,让老太爷装不得煳涂。 “儿孙的亲事向来是你母亲做主的,为父也不好越过你母亲多加干涉。”老太爷一句话,将事儿推到了老太太身上,大江氏听后心便凉了,老太太现在见到青鸾就要打人,而她的哥哥嫂子也怪她气病了母亲,对她闭门不见,而冯安之毕竟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子,他的亲事老太爷便是越过老太太谁也说不出什么,何况,江家的几位孙媳妇,虽然名义上都是老太太的许的亲,可实际上哪个不是老太爷和江老爷挑出的人选,老太太那里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可如今老太爷却将她支到老太太那边,想来也是对青鸾不满意的…… 第112页 大江氏现在欲哭无泪,当初她怎么就听信了女儿的话,对冯安之动了心思呢?现在一比较,他除了能给青鸾一个正妻的名分之外,有哪一点比得上云之啊?五万两银子看起来是不少,可却住不起这样的深宅大院过不了锦衣群婢的日子啊…… 大江氏拉着吴青梨缓缓的往正房走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看着沿路的花糙林木和假山流水,她总觉得不如过去那样打眼,那花丛,得有四五天没修整了吧?这石子路,今儿定是没扫干净,那边还有叶子堆在树下呢……也是,她大哥大嫂搬走的时候带走了八层的下人,剩下的那几个小厮和丫头婆子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啊,冯安之分的那点银子,也请不起太多的下人…… 可偏偏青鸾却瞎了眼,看上了一个花架子,现如今她也只能认了,只是,她同意女儿嫁进江府,老太太会允许将她气的半身不遂命悬一线的青鸾在眼皮子底下转悠么? 果然,大江氏刚进上房,慧雨便迎了出来,说老太太睡下了,她拉着女儿在厅里等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暗,老太太才打发慧歌送出来两套头面说是给青梨添妆,至于人,就不见了。 大江氏哭丧着脸拽着女儿离开正屋,刚出门便碰见江云之,只见他一身月白长袍,腰间繫着一块儿上好的和田玉佩,整个人俊朗的紧,眉头微带愁色,想是为老太太的病情烦扰,这样容貌俊朗又体贴孝顺的女婿,岂不是比那个只知阴谋诡计胡搅蛮缠脑子又不够用的冯安之强上百倍?她前些日子真是迷障了啊…… 大江氏现在是有苦说不出,云之这边是靠不上了,自家女儿现如今这个样子还上哪儿去说别的体面婚事?如今也只能扒着冯安之了。 老太太不同意,老太爷那边指不上,大江氏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女儿出马,虽然青鸾不太靠谱,可毕竟她和冯安之是有一定感情基础的,或许会老太爷架不住孙子的哀求松口呢? 大江氏的愿望很美好,却不知道冯安之现如今已经将吴青鸾当成了烫手山芋。 原来,在他和舅舅董家老爷密谋江家作坊图样的时候,便有心和娘舅亲上做亲了,可董老爷只有一个宝贝嫡女,夫妻俩哪会将她配给一个四六不靠的人,就是亲外甥也不行。后来见冯安之成功认祖归宗,又接管了城东作坊,董老爷的心里就活络了,冯安之这个外甥不太靠谱,不过运气到是不错,虽然捨不得嫡女,庶女倒是可以嫁一个过去,若是将来冯安之继承了江家产业,他也是名正言顺的老丈人,若是他被江老爷踢出局,自己不过损失一个女儿罢了,反正他闺女多,庶出的又不值钱,不过是陪送一副嫁妆而已,董老爷这么一想,便定下了主意。 后来的事情,证明冯安之果然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分家的结果几乎是被江老爷扫地出门,不过既然董老爷已经承诺嫁个女儿过去,就没想过反悔,用一个庶女和江家搭上线也是好的,到时吩咐女儿好好奉承江老爷江太太和几位妯娌便是了,焉知日后没有用得上的地方?就算那群人不待见冯安之,可打断骨头连着筋,说到哪儿他们也都同是老江家的人不是? 冯安之知道舅舅的打算自然是乐意的,当初他勾搭吴青鸾,不过是看在她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又极为受宠,想着或许会在自己认祖归宗一事上帮衬一些,没想到那对母女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重要,虽然气病了那个老虔婆,让她没有过多的阻碍自己,可在家产的分割上却是一点忙都没帮上,反倒做起了缩头乌龟! 还有老太太,别以为他不知道,老太太前些日子已经将自己的体己分光了,大江氏可是一丁点没得着,吴家现在早就败落了,能给吴青鸾陪送什么嫁妆?对于自己的前程没有益处的事情,冯安之才不会去做,现在他巴不得将吴家母女甩的远远的,还肯搭理吴青鸾,不过是看在他到底是老太爷的外孙女,闹的太僵不好看罢了。 “四弟求太太替他去董家议亲?”这日季贞儿到桂花坊给刘氏请安,一进门便听刘氏如此说道。 “正是。”刘氏苦笑,“安之他无父无母,老太爷是男人,老太太又病重,这不就求到我这个婶婶头上了?” “那,那大姑太太那边如何安排了?可知道这件事儿?”季贞儿转转眼珠,不确定的问道。大姑太太前两日还急巴巴的跑到老宅求老太爷老太太将吴青鸾许给冯安之呢,如今男方竟然要去别家提亲,这也太荒谬了吧? “你们那个姑母啊……看着精明,其实却一点不拿事儿!”刘氏摇头嘆息,“如今还想着将青鸾嫁给老四呢,我听人说,这几日青鸾见天儿的守在老宅的侧门,你说这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也不注意个名声?” 就算老太太现在厌烦吴青鸾,她也是江府的表姑娘不是?光明正大的进门,外头不知内情的人也只以为这姑娘是去给老太太请安侍疾的,谁还能真把她拒之门外不成?可这姑娘偏偏跑到侧门去等情郎,身边还只领着一个没留头的小丫头当跟班,这叫什么事儿? “四弟求太太去提亲倒是合规矩的,只是大姑太太若是知道,恐怕要以为咱们一家子合伙欺负孤儿寡母呢。”吴青鸾的事情季贞儿不予置评,那姑娘就是个缺心眼的,不能将她当成正常人对待,不过依大姑太太和吴青鸾的性子,如果知道冯安之求太太去董家提亲,弄不好还会生出什么事情来。 “那依贞儿看该如何是好?” “此事太太不好拒绝,可若是轻易答应也不妥,大姑太太到底是亲戚,若是太生分了外人不知就里还以为我们江家瞧不起穷亲戚呢。”季贞儿想了想,又说,“现在董夫人还没带着董家姑娘来峦城,时间还是足够的,太太不妨请老爷将咱们的难处说给老太爷听,或许老太爷那边对大表妹另有安排呢?在那之前先想法子将四弟的打算透给大表妹。” 刘氏赞许的看了儿媳一眼,满意的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打发人将安之有意和董家结亲的事情传给大姑太太了,下面就看她怎么做了。” 第九十九章亲事中 大江氏虽是老太爷的嫡女,可比起儿孙来,还是差上一层的。原本老太太喜欢吴青鸾,想和女儿亲上做亲将外孙女许给云之做平妻,他虽不甚满意,可也没有反对,毕竟两头都是自己的亲人,平妻也不是正妻,就可了老太太的意吧,何况女儿守寡多年拉扯两个闺女长大也不容易,就当他扶持女儿了吧。 可自从发现大江氏和吴青鸾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还气病了老太太,老太爷的心思就变了。老太太这些年行事虽然不可他意,可仍旧是他相守四十年的妻子,大江氏气病了母亲不但不侍疾,还拖家带口的直接走人,这在老太爷看来,简直是不孝极了,如此人品,想来将来对他这个老父也好不了多少,这就是老太爷不能容忍的了。 何况,老太爷一向自负,怎么能容忍吴青鸾在他的两个孙子中间挑来拣去呢?在他看来,他们江家的儿孙,随便拣出一个来都比吴家人强上百倍,吴青鸾这样的行径,不但侮辱了他们老江家,还会让两个孙子生了嫌隙,这可是犯了老太爷的大忌了。 因此在冯安之和他说要和舅舅董家结亲的时候,老太爷故意忘了前段时间自家那个外孙女还和孙子黏煳来着,按老太爷的意思,吴青鸾就是红颜祸水,离他们家远远的才好呢,因此毫不犹豫的就点头了,还提点孙子去请婶娘到董家提亲。 老太爷的想法是好的,让刘氏去提亲,不但合了规矩,又显得冯安之敬重叔叔婶婶,还叫外人知道知道,他们江家虽然分家了,可仍旧是和睦的。可是,这样的举动却一点没顾虑到刘氏和大江氏的心情。如果刘氏二话不说的去了董家,大江氏第一恨冯安之欺骗了自己女儿,这第二恨的恐怕就是刘氏了,弄不好还会误会刘氏因为恼了吴家对江云之悔婚,这才故意要破坏吴青鸾的姻缘。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刘氏怎么会做?自然要想辙应对了。 而大江氏那头得了冯安之要另娶他人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也不理女儿的哭哭啼啼,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滴水未进。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看着吴青鸾哭红的双眼,大江氏深深的无奈了,大女儿必须得出嫁,如果错过冯安之,以自家女儿现在这副样子,只怕真的只有穷人家的光棍可以嫁了,以青鸾这个性子,还不得闹翻天? 还有青梨,这大女儿还待字闺中呢,未及笄的小女儿却嫁了,这不是给外头人添谈资么?可杜家那边又等不得,青鸾是指望不上了,她的后半生,弄不好还得依靠小女儿,杜家这门婚事,绝对是不能出差错的。 大江氏咬咬牙,也不命人重新梳洗一番,就这样顶着一张憔悴的容颜去了江府,直挺挺的跪在了老太太的房前。 第113页 出乎众人意料,老天太这次很慡快的见了大江氏,母女两个不知在房内聊了什么,只是大江氏离开上房之时,脚步轻浮,脸色也差得离谱。 “……咳咳……咳……”李秀云一口水卡在了喉咙里,脸上憋得通红。 江云之连忙上前给她拍背顺气儿,“你倒是当心些啊……你现在可金贵着呢。”说着还扫了她的肚子一眼。 “还不是,还不是三爷说话刺激我!”李秀云嗔了江云之一眼,拿着帕子拭了拭嘴角的水痕,“你说,老太太要青鸾表妹给四弟做姨娘?” 江云之伸手揽过李秀云软软的身子,帮着她抽出髮钗任一头青丝散落在肩头,一边点头一边拿过一撮细细把玩。 李秀云将头凑近江云之,“老太太这招也太狠了吧……大姑太太能同意?” 老太太这个性子简直让李秀云彻底无语了,大江氏和吴青鸾虽然不孝,可老太太这态度也转变的忒快了。几个月前为了抬高外孙女不停的打压自己这个正经的孙媳妇,如今却恨不得将吴青鸾生吞活吃了,过去的那些疼爱仿佛压根儿不存在一样。 吴青鸾不愿意给江云之做平妻,可以,但也别想给冯安之做正妻!你不是和那个小畜生情投意合么?可人家现在要跟董家表妹双宿双飞了,这可怨不得别人!你想继续纠缠,那就给冯安之做姨娘吧,正妻平妻什么的是别想了,人家董小姐是冯安之正经娘舅家的亲表妹,这人还没过门,哪能弄出个平妻来膈应自家亲戚啊! 大江氏仿佛吞了黄连一样,从心里苦到全身,自家女儿给江云之做平妻她都觉得憋屈呢,怎么能给冯安之那个不靠谱的混小子做姨娘?!要知道,在大月朝,姨娘就是个玩物,就算是良妾,比起正妻平妻来说在地位上也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的,他们吴家的女儿,怎么能受这份儿委屈? “我嫁!”吴青鸾红着眼睛叫道,不理大江氏的阻拦继续说道,“我问过冯郎了,他说董家舅舅对他有恩,现在看中了他的才华,胁着恩情和亲情执意要以将女儿许配给他,他深爱着女儿,本来是不同意的,可老太太不喜欢我,老太爷又觉得董家门当户对,希望他能和董家联姻巩固江家的事业,他是忍着痛苦应承啊……他还说现在董家舅母和董小姐还没来峦城,他会趁着这段时间为我们想办法!娘,冯郎说他不会辜负我的,娘,你就答应女儿吧!” “他想的办法就是让你去做姨娘?”大江氏吼道。 “这只是权宜之计,冯郎说了,现在老太太和老太爷都不喜欢我,想名正言顺的嫁给他基本是不可能的,加上董家舅舅又看中了冯郎,他不能直接拒绝,可是我若给他做了姨娘就不同,谁不知道我们俩相爱?到时董家看我过了门,心里定会知道冯郎有多看重我,多离不开我,到时说不定为了自家女儿的幸福,会打消了联姻的想法呢?娘,你若是疼女儿,就应了女儿吧。”吴青鸾快速的说道,一向天真明媚的大眼如今充满了不甘、绝望和不易察觉的疯狂。 大江氏看着哭闹不休的大女儿,简直是死的心都有了,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晓事的女儿啊…… “姐姐,你别胡闹了,我们吴家的女儿,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也不能这样自甘堕落!姐姐你仔细想想,董家若是真的看重四表哥,会把个庶女嫁给他?依妹妹看,这根本就是冯安之他自导自演的一齣戏,姐姐你别执迷不悟了!”吴青梨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吴青鸾,有个姐姐做平妻她都觉得丢人,如今若是真的由着她的性子让她给冯安之做妾,她们吴家的脸可真是丢的一点不剩了!还有,嫡亲的姐姐给人家做妾,她将来到了杜家怎么在亲戚面前抬起头做人?!当初她便说,那个姓冯的靠不住,可家里这两个祖宗没一个听她的,非要一意孤行,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都这样了还执迷不悟,简直是不可救药! “我的事你别管,绣你的嫁妆去吧!”吴青鸾气哄哄的叫道。 “你这样不消停,我怎么能安心嫁人?”吴青梨压下胸中的怒火,组织了一下语言,想要通过摆事实讲道理给这个不着调的姐姐分析分析眼前的情况和嫁给冯安之做妾之后的处境,可偏偏吴青鸾却一句都不想听。 “你爱嫁不嫁,反正我是要嫁给冯郎的!” 看着这个执意要一条道跑到黑的姐姐,吴青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也不管一旁气的说不出话来的大江氏,喊了丫头婆子进来便叫人把吴青鸾捆起来! “你,吴青梨,你要干什么?!”吴青鸾惊恐的推打着围上来的婆子,“你敢叫人捆我?我可是你亲姐姐,你怎么敢……娘,你看看她啊,娘,你救我啊……” “拿快帕子把她的嘴给我塞上,送回房里去。”吴青梨冷冷的命令婆子们,又指了两个丫头说道,“你们两个就守着大姑娘,没有我的许可,不许她出屋子,若是胆敢放了她,本姑娘二话不说卖了你们!” 两个小丫头一哆嗦,连忙诺诺的点头,和婆子们三两下便堵住吴青鸾的嘴,连托带拉的将她送回了自己的卧房。 大江氏愣愣的看着大女儿被拖走,半晌才反应过来,“……你,青梨,你怎么?” “难道母亲到了这个地步还要纵容姐姐么?”吴青梨紧紧地盯着大江氏,“若是吴家的声望和基业毁在姐姐的手中,母亲对得起父亲多年的敬重么?” 大江氏唿吸一窒,不等说话便听到吴青梨继续质问,“难道母亲真要让姐姐嫁给四表哥做妾?如果姐姐真的给四表哥做了妾,母亲将来要以什么身份去江家?江家小妾的生母?母亲你自己想想吧!” 就算吴青梨不说这些,大江氏也是不愿意的,他冯安之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贬低自己的女儿! “青梨不用说了,为娘这几日便请媒人来,小门小户也好,继室填房也罢,只要是正妻,我便许了,我就不信,我江纹贤的女儿会嫁不出去!”大江氏咬牙说道。 吴青梨微微一笑,“母亲能这样想最好,只要弟弟将来有了出息,咱们吴家不倒,姐姐就算给人做填房也是要被人高看一眼的,而且,嫁到小门小户里未必就不是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皮肤不好,大夫说尽量少用电脑,匆匆码了一章上来,也没仔细检查,大家见谅。 第一百章亲事下 大江氏难得的狠下心来不再纵容大女儿,和吴青梨两人细细的研究了峦城附近的鳏夫和良善厚道的农家商户,立志要在十日内将大女儿的婚事确定下来!可惜,大江氏和吴青梨计划的好,吴青鸾却不是那种听人摆弄的小姑娘,她还真就是那种一条道跑到黑的女人,认准了一件事,不撞得头破血流绝不更改。 其实,要说她对冯安之有什么生死相许的浓烈爱情,倒也谈不上,最开始她就是觉得凭着自己穿越女的身份,理当有个白马王子相伴才对,冯安之虽然人品不端,可相貌却还是不错的,称得上风度翩翩。 所以,吴青鸾不由自主的将冯安之男主角化了,现在情郎要另娶董家小姐,她不难过那是假的,可更多的却是憋屈和不平,虽然冯安之甜言蜜语的哄了许久,可仍旧挥不去吴青鸾心中的阴影,她不甘心,不甘心啊,凭什么小说里头的穿越女一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的,她就只能顶着望门寡的身份低人一等的过日子,若不是母亲疼爱她,说不定还会被关起来守节,她千挑万选好不容易相中个男人现在还要移情别恋,让她沦为弃妇?最后弄不好还得灰熘熘的嫁给自己没见过的大爷大叔做填房,当后妈,她不甘心,不甘心,老天既然安排了她穿越,定是赋予了她某个使命,她是主角,她不能就这样屈服于命运的捉弄,她要反败为胜,她要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于是,趁着丫头给她送饭的功夫,吴青鸾一花瓶砸下去,成功逃了出来,等到大江氏发现女儿失踪的时候,吴青鸾早已和冯安之生米煮成熟饭,不想做妾也不成了! 大江氏青着脸看着一顶小轿从江府侧门将吴青鸾抬进了冯安之的住处,整个人天旋地转,可她不能晕,她还有一个小女儿等着嫁人呢。大江氏前所未有的精明起来,青鸾连这种不要脸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以后指不定还要闯出什么祸事呢,她的赶紧把青梨嫁出去,免得又被姐姐牵连。 大江氏火速的翻出早年丈夫给两个女儿准备好的嫁妆名册,吴青鸾是做妾,嫁妆不能太多,免得碍了人家董小姐的眼,大江氏自己做主,私下补了她两千银子做压箱银,剩下的布料首饰都给了小女儿添妆。因为他们吴家的根儿在宁城,当时大江氏带着两个女儿来峦城主要是想和自己娘家亲上做亲,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大江氏觉得自己是里子面子都没了,一个不好还会被人嘲讽她不会教女儿,养出个不知廉耻忘恩负义的yin/妇,到时岂不是要连累自家? 第114页 大江氏现在是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将青鸾送到家庙里,让她安安静静的守寡,还能落得个好名声! 可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好在杜家得了信儿后并没说什么,只是这峦城却是再不能住了,因此吴青鸾前脚进了江家侧门,大江氏后脚便收拾行装,带着对大女儿的爱与怒以及满心的不舍和担忧,毅然决然的卖了峦城的宅子领着幼女庶子丫头僕妇快马加鞭的回了宁城为吴青梨备嫁。 吴青鸾没想到母亲和妹妹会如此无情,竟连她三日回门都等不得,一时又是委屈又是埋怨,一个人躲在房内哭个不停,虽然她是个姨娘,可冯郎早已说了,一应用度和规矩比照平妻,还特意秉了老太爷要陪着她回门,可如今母亲却甩手走人,一点风声没有露给她,让她心里怎么能好受,却不想这只是她厄运的开始。 “大伯父虽不是老太太生的,可如今四弟却是江家名声言顺的公子,老太太病重,众儿孙理当床前侍疾,过去因为四弟尚未成家,我们几个作为嫂子多担待一些也是应当的,只是……”韩氏顿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眼角扫过下首的冯安之,慢悠悠的继续说道,“如今四弟和董家虽没正式定亲,可两家早已有了默契,四弟又纳了吴姨娘做妾……” “大嫂的意思是让青鸾去给老太太侍疾?”冯安之领会到韩氏的意思,眉头迅速的拢起,老太太一向看不惯吴青鸾,她去侍疾能讨的了好?他倒不是心疼自家小妾受苦,而是觉得若是吴青鸾被人侮辱,他这个夫君也是跟着丢脸的不是? “……老太太的意思是,现在四弟虽未成婚,可身边也算有个妥帖人照顾了,为长辈侍疾虽然辛苦,可却是尽孝的表现,老太太不忍四弟背上不孝的名声,这才想让吴姨娘替四弟以及尚未过门的四弟妹略尽孝道。”季贞儿得了韩氏的眼色,笑眯眯的说道。 “老太太想到周到,只是青鸾刚刚进门,许多事情还没摸出门道,四弟怕她哪里做的不好惹了老太太心烦。”冯安之推脱道。 “四弟这么说就不对了,为长辈侍奉汤药是为人子女应尽的义务,过去大姑太太病了,难道表妹竟没上过前么?”季贞儿别有深意的看向冯安之,照顾长辈有什么需要学的?任何一个姑娘在娘家时可都应该有过这样的经验,吴青鸾不会,那只能说明她不孝顺。 “二嫂说笑了,青鸾深的大姑太太的疼爱,正是因为她自小孝顺父母友爱弟妹。”冯安之连忙说道,“弟弟有此顾虑是因为老太太对青鸾有些成见,弟弟不是护着青鸾,而是为老太太考虑,她老人家如今病着,若是再生闲气可怎么好?” “四弟真是多虑了,吴姨娘虽然是妾,可过去可是老太太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外孙女,前些日子虽然惹了老太太不快,可哪有长辈会和晚辈计较的,老太太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挂念的紧,如今让吴姨娘床前尽孝也是老太太的意思,可见老太太最是大度的。何况,吴姨娘是去照顾老太太,只要规矩安分用心侍奉,老太太哪有生气的道理。”季贞儿淡淡的说道,看了一眼冯安之继续说道,“江家兄弟四个,连老爷都时常过来伺候老太太,只有四弟每日清闲,我们自家人心疼弟弟年幼自不会说什么,可外头人难免要讥讽四弟不孝了。” “正是如此。”韩氏盯着冯安之青白交错的脸孔,笑的更是温婉,“此事就这样说定了,我立刻就去回老太太,就说明儿吴姨娘就去上房看她。” 冯安之见两个嫂子左一言右一语的就将事情定了下来,偏偏自己又说不出道理来反驳,季贞儿前头的话说的明确,连老爷都在忙着照顾老太太,却只有他一个清闲,若是他仍旧不让吴青鸾过去,只怕这妯娌两个下一个针对的就是他这个小叔子了,难不成他一个正经的长房嫡孙还要去伺候那个老虔婆?! “既如此,弟弟就听从嫂子们的安排,这就回去知会青鸾一声。”冯安之恨恨的说完后也不行礼,起身便大步出了花厅。 “这样就走了,真是没规矩!”韩氏不满的撇撇嘴,随即笑着拉住季贞儿的手,“今日多亏二弟妹帮我对付这小子。” “这有什么,大嫂子嘴皮子向来利落,便是我不在也定能堵得四弟哑口无言的,毕竟,咱们占着理儿不是么?” 韩氏听了抿嘴笑了一下,随后又担忧道,“让吴姨娘去伺候老太太,其实我还真不放心,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吴姨娘那个性子,恐怕人还认不清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呢。” “大嫂放心吧,她认不清,老太太自会教她的……这件事既然这是老太太自己的意思,老爷太太又没反对,想来出不了什么差错的。”季贞儿安慰道,“何况我们几个每日都在,吴姨娘就算受些委屈也不敢真的顶撞老太太的。” 韩氏点点头,一双眼睛看向了江府老宅的东北角方向吴青鸾现住的屋子,“那头还不定怎么闹腾呢。” “和咱们有什么相干,没看大姑太太现在都不怎么管她了么!”季贞儿拈起一颗话梅含入口中,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听说大伯昨晚上回来了?青梨表妹的婚事可还顺利?” “据说婚事办的还算盛大,杜老太太虽然不满吴姨娘,可却是疼爱孙子的,我们大爷特意在那多留了两日,见杜家为人确实不错这才放心回来。”韩氏回道,随后淡淡嘆了一声,“大姑太太做出那样的事情,老爷竟然还念着青梨这个外甥女,生怕她因为姐姐不着调在杜家失了体面。” “老爷太太都是慈悲人,青梨也确实是个好的,就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也盼着她好。” “听我们大爷说,他离开宁城那日大姑太太欲言又止的,想是惦记着吴姨娘呢,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说。”韩氏想起自己那个老乡,不禁摇头,大姑太太若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其实早就被换了个芯子,不知心里如何作想?为了个冒牌货置亲娘于不顾,真是…… “说什么?这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季贞儿说道,“还是想想明日吧,也不知老太太想要如何整治吴姨娘,我们总要有个应对。” 老太太素来是个喜欢刁难人的,如今又正恨着冯安之和吴青鸾,怎么会不折腾?就算出不了大问题,他们几个总不能就那样在屋子里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太教训小叔子的姨娘吧?何况这位姨娘还和自家沾亲带故的,总是要劝上一劝的。 可惜,韩氏妯娌两个到最后也没能见到老太太是如何折腾过去宠爱有加的外孙女的,因为就在当晚,心事了结的老太太,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中,已经第一百章了~大约还有五章就能完结了,大家和偶一起倒计时吧。 第一百零一章大结局上 老太太骤然去世,打了江家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大夫们说老太太一直是在托日子,可江老爷见母亲在晚辈的照顾下一日好过一日,一直心存侥倖,觉得或许老太太福大命大会挺过这一关,不想却走得这样匆忙。 刘氏领着三个儿媳急匆匆的回了老宅给老太太置办丧失,好在自打老太太病重以后一应物件都已准备的齐全了,如今倒也不显得慌乱。 “秀云你现在身子重了,这些事情便别管了,交给你两个嫂子便可。”刘氏看了挺着个肚子指挥丫头们换摆设的小儿媳,连忙拉住她的手说道。 李秀云见刘氏和两个妯娌都真心实意的让自去歇息,也不侨情,便点点头,“那儿媳便先到落梅苑坐坐,母亲有事喊我一声便是。” “放心吧,我们这些个人呢,哪里就差你一个了。”韩氏说道,又叮嘱李妈妈道,“看着你们奶奶些,我请了姜大夫这几日在家里坐诊,有什么不妥便叫他来诊诊脉。” 李妈妈感激的看了韩氏一眼,“大奶奶放心,老奴都记下了。”说完便搀着李秀云去了原先住着的落梅苑,“奶奶先略歇歇吧,等过一阵子还要到正厅哭灵呢。” 李秀云点点头,半靠在迎枕上嘆道,“谁成想老太太说没便没了,昨日我餵她喝小米粥,还难得的得了她一个笑脸呢……哪里想到今日却……” “奶奶放宽心,这人的寿命是天註定的,老太太今年六十三岁,也算是有些年纪的,何况她又是在梦里走的,一点罪没遭,算是有福气了。”李妈妈宽慰道。 “三爷那边如何了?他和老太太感情最深,如今心里怕是难受得紧。”想到丈夫,李秀云不安的坐起身子,手里的帕子紧紧的拧成一条。 “奶奶刚刚不是命人顿了参汤给老爷和几位爷送去了么?老奴特意叮嘱德顺一定要三爷喝了,奶奶就放心吧。” 第115页 李秀云听了略略放下心来,随后又想着全家都在外头忙碌,只自己在这这些,心里又是一阵不安,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要不我出去看看吧,母亲和大嫂要到外头招唿前来弔唁的客人,只二嫂子一个人要张罗着许多事情,一个人定是忙不过来的。” “哎呦我的好姑娘,你如今是什么情况?哪儿还能管得了那些事情?”李妈妈上前按住李秀云的身子,“奴婢知道奶奶心里不安,可您多想想肚子里小主子,在想想三爷,他和老太太最亲,如今痛失祖母,若是奶奶和小主子这边又出了问题,叫他可如何是好?” “可是……若是让外人知道两个嫂子忙得不可开交,我却在屋子里躲清闲,我成什么人了?” “又不是奶奶自己不去忙的,是太太让您歇着的,何况您又不是一点不上手,今儿可是忙了一头午呢,现在不过是略歇歇罢了,难道还能真的撂开手不管啊……”李妈妈不贊同的看着李秀云,“奶奶若是听老奴的,就安心躺上一两个时辰。” 李秀云只得满怀心事的躺好,手里抓着锦被盯着角落里的盆栽,不想过了一会儿却听到上房方向传来点点喧譁之声,随后又快速的被压下。 “怎么回事儿?”李秀云连忙起身,“李妈妈你打发人到外头看看去。” “奶奶先安稳的坐一会儿,老奴这就去打听。”李妈妈应道,撩起帘子便出了正房,在院门外拦住一个路过的小丫头问了两句,随后便快步进屋回復李秀云。 “听说刚刚二奶奶摔了一下,现在姜大夫已经过去看了。” 李秀云连忙穿好鞋子,扶着李妈妈的手站起身,“我们也去看看。” 结果刚到偏房却见刘氏坐在床沿,身上虽带着孝,可眼中却有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意,就连躺在床上的季贞儿脸上也有着淡淡的喜悦,好在房内只有她们婆媳两个,否则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了定是要心生不满的。 “太太,二嫂子怎么了?”李秀云将李妈妈留在房外,自己撂下门帘子走到刘氏身后问道。 “是好事,贞儿她有喜了。”刘氏说着便念了一句佛,拉住季贞儿的手眼角含泪的说道,“我日日念佛,整整盼了六年,终于盼到了你和寒之的孩子。” “儿媳不孝,让母亲担心了。”季贞儿内疚的握紧刘氏的手。 “不不不,这怪不得你,这是命……如今可是好了……”刘氏拍拍季贞儿的手,想到刚刚闭眼的老太太,嘆道,“可惜老太太去的早,还没来得及知道这个喜讯,……” “太太快别伤心了,老太太最是疼爱几个孙子,她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二嫂有了孩子,定会高兴的不得了的。”李秀云安慰道,随后又沖季贞儿行了一个礼,“恭喜二嫂了。” “三弟妹快免礼,你身子重,快坐下说话。”季贞儿半靠在迎枕上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对,秀云快坐下,如今你们妯娌两个可是有话可谈了。”刘氏说道。 “瞧太太说的,我和两位嫂嫂向来交好,就是没有孩子,也一向十分谈的拢。”李秀云抚着肚子说道。 “你们妯娌几个处的好我就放心了。”刘氏满意的站起身子,见李秀云和季贞儿要起身连忙一手按下一个,“你们都别动,外头的事儿交给我和淑卿就是。你们如今怀着子嗣,只要养好胎给我生下两个健健康康的乖孙便是我们江家的大功臣。” 刘氏说完又命身边的心腹柳妈妈留下照看两个儿媳,自去忙碌不提。待老太太葬入祖坟,江老爷和刘氏便得了老太爷的令,领着几个儿子媳妇各回了住处,只在每逢祭奠之时回到老宅为老太太上香磕头,日子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虽然老宅中的冯安之和吴青鸾也闹过几次别扭,可总体来说还算平静,直到董家太太带着嫡女和庶女来到峦城。 云城离峦城相隔几千里,董太太是女眷,加上准备出嫁的又不是自己的亲女,自然不会上心,董家嫡小姐又是个爱玩的,这一路缠着母亲走走停停玩耍嬉戏好不快活,董老爷虽派人迎了两次,爱女心切的董太太却没当回事儿,后来听说江家老太太突然过世,董太太心里一咯噔,也知道自己耽误了庶女的婚事,可她一贯好强,就算知道错了也不肯轻易改正,反倒觉得反正这冯安之也要守孝,她更不用着急了,因此本来只需半个多月的路程,竟被董太太母女走了两个多月,事已至此,董老爷就算心里不快也没法子了,加上宠爱有加的嫡女笑嘻嘻的沖他一通撒娇讨好,董老爷再大的怒气也就这样淡了下来,只是看着缩在一旁的庶女,暗暗嘆了一口气。 “老爷我虽和安之说好了这桩婚事,可当时为了给银珠抬抬身价,便说要等你来了峦城在和江夫人议亲,没想到……”董老爷埋怨的看了自家抬抬一眼,若不是她耽误了行程,如今这亲事早成了,“现在可好,我们两家不过是口头上的协议,若是等安之除了孝再议亲,银珠都二十了,她可只比安之小两个月。” 这个女儿今年已经十七了,因她生母只是个通房,一贯不得家人看重,她本人也是个没什么眼色又长相普通的,便一直寻不到合适的婚事,等到他和董太太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家,银珠的生母又没了,等她除了孝,家里的姐姐妹妹几乎都定了亲事了,只她一个人还是个孤家寡人,连个提亲的都没有。董老爷一向好面子,哪里能让自己闺女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想了想不如配给冯安之,没想到却被自己太太和宝贝女儿坏了事情。 “老爷也不必烦恼,如今江家老太太不过才没了一个多月,让安之娶荒亲不就得了!”董太太不在意的拢了拢头髮。 “娶荒亲?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做这样不体面的事情?”董老爷摇摇头,“安之那边也不会同意的。” “老爷又要体面又要嫁女儿,这事儿哪能都可着您的心思的!”董太太不满的哼了两声,尖声说道,“说到体面,你那个外甥有那种东西么?现在可是他把着咱们董家不放的!” 董老爷眉头紧紧皱起,不快的看着妻子,“到底是妹妹的孩子,你说话也别太刻薄!” “我刻薄?哈,不过是个庶女和破落户生的小崽子罢了,我有什么说不得的?若不是当初你爹瞧中了冯老太太,咱们董家至于跟那种的小门小户连亲么?因着这件事我在别的太太面前总也抬不起头来,说出去都丢人!”董太太瞥了一眼董老爷铁青的脸色,满不在乎的撇嘴说道,“老爷也不必不高兴,只管听妾身的去跟安之说便是了,他定会眉开眼笑的答应的!这样老爷成功的嫁了女儿,又和江家搭上了线儿,以后也别埋怨我纵着金珠贪玩耽误了老爷的大事!” 第一百零二章大结局中 吴青鸾一身素装停在上房前头的石桥上,怔怔的看着这间曾经承载了她和母亲无数欢声笑语的屋子,那时她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钻到老太太怀中撒娇讨巧,逗的老人家哈哈大笑。那时的老太太,金银首饰如同流水般的赏赐给她,让江家上下又羡又妒,即使是江家正经的三位奶奶也要退后一步,可如今却物是人非。 那日冯安之回房之后吞吞吐吐的说让她次日去伺候老太太,吴青鸾立时便气的跳脚。指着自己额头上淡淡的疤痕质问他是不是想让旧事重演,当时冯安之虽然抱着她又求又哄,可到底也没改了主意,吴青鸾身在屋檐下也只能忍气吞声的低头,可心里却想着第二日若是老太太刁难她要如何应对并且反击,最好让江家众人经此一役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从此以后打消了这个主意。 那天吴青鸾一夜没有睡好,反反覆覆的想着将要受到的折磨,心里又是烦恼又是自怜,第二日早早便起了床,也不理冯安之的讨好,自己一个人坐到梳妆檯前匀了胭脂遮掩泛青的眼圈,边上妆边想对策,结果没等拿定主意,便听到前院传来的痛哭声,立时便是一惊,快步随着冯安之去了上房,只见一群丫头婆子跪在正中,老太爷眼中含泪的杵在门口低头不语。 老太太就这样没了……还没来得及折腾自己便去了……吴青鸾呆呆的跪在冯安之身后,不知道该哭该笑。想到过去老太太对她的万般宠爱,以及后来她有了冯郎之后对这位老人的辜负,吴青鸾突然觉得愧疚起来,就连老太太打伤她的额头,让她精緻的容貌留下瑕疵也变得不是那样不可饶恕了…… 如果换了是她,也是恨不得砸死对方的吧?吴青鸾暗暗想道。 看到前面哭得惊天动地仿若孝子贤孙的冯安之,吴青鸾不知为何有了一丝不耐和厌恶,这个人昨晚上哄她的时候还咬牙切齿的诅咒老太太不得好死,今日却做出这番姿态,真是可笑! 第116页 吴青鸾抹去眼角不自觉流下的泪珠,注视着她自以为的良人,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悲意,脑子里不停地想起昨日耳中听到的那些恶毒的言辞,昨日还在被人咒骂的老太太今天就死了…… 冯安之在诅咒老太太的时候一点也没想到那是她的亲外祖母……也是,照着现如今她们祖孙的相处情形来看,谁能想到其实她心里并不恨老太太的,即使这个老人一句话就将自己的身份定为小妾,可是她真的不恨她,她只是不甘心,不服气,为什么同是女子,韩氏可以成为一家主母管制几百奴僕,季氏可以含着金汤勺出生锦衣玉食,李氏可以飞上枝头作凤凰丈夫尊敬婆母喜爱,就连她那个脾气暴躁容貌普通的妹妹青梨都能碰上杜家那样的好亲事,她吴青鸾差了什么?凭什么就要矮人一头? 还有那个董家小姐,不过是个庶出的,竟然爬到她的头上想做冯安之的正妻,她们凭什么这么欺负她?! 她不恨老太太,却恨命运,恨冯安之,恨他们毁了自己。痛苦之后,吴青鸾不禁又想到,老太太没有了,冯安之要守孝,那和董家的婚事自然也不成了,江董两家只有口头上的承诺,一应手续文书都没有,守孝期间也不能定亲下聘,董家小姐等得起么? 想到这里,吴青鸾又庆幸起来,越发觉得老太太虽然骂她打她,可到底还是疼她的,瞧,她的死可不是帮了自己的大忙么?冯安之不是一直说最爱自己,和董家定亲是迫不得已么?这回好了,他大可以借着守孝的机会说不愿意耽误亲表妹,这样好的藉口董家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何况,她可不信董家会让女儿没名没分的等到二十岁! 解决了董家的事情,冯郎便可名正言顺将自己扶正,这也有有例可循的,李秀云的继母过去不就是李老爷的姨娘么?现在老太太没了,江老爷不管侄子的事儿,老太爷最疼冯安之,只要他努力求求,没有不成的! 吴青鸾越想越觉得可行,当晚便命人偷偷摸摸的置了一桌酒菜,拉着冯安之如此这般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本以为能够得到情郎的赞许,不想冯安之却支支吾吾的闪躲她的目光,吴青鸾的心当时便凉了……原来不是她多心,冯安之真的只是在利用她,原来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 “姨奶奶,四爷让您尽快把落梅苑收拾出来,过几日四奶奶进门要住的。”慡利的声音将吴青鸾从冥想中惊醒,她侧头冷冷的看了段婆子一眼,惊得段婆子心中一颤,随后不屑的暗暗撇嘴,不过一个姨娘罢了,摆什么主子的款儿,也不怕折了自己的寿! 段婆子看了一眼立在前方的五间上房,又看了看吴青鸾手中的对牌,心里更是不满,她和自己当家的可是老太爷指给四爷的心腹,如今却要听个姨娘的使唤,这是什么道理? “你去库房将咱们说好的那些摆设叫人移到落梅苑去。”吴青鸾将对牌交给段婆子,自己扶着小丫头的手神情木然的向上房走去。 “要我说,这位姨奶奶也是不懂规矩的,她一个姨娘,有什么本事跟四爷请旨去给未来的四奶奶收拾屋子,她配么?!”段婆子吐掉口中的瓜子皮和老姐妹抱怨道。 “段姐姐快别气了,人家现在还当自己是江家金尊玉贵的表姑娘呢。”守着库房的梁婆子抓了一把果子塞给段婆子,“就那个性子,爹不疼娘不爱的,我看着四爷对她也就是面子情儿,以后四奶奶家进了门有她受的,老姐姐且忍忍!” 两个老婆子在屋子里是无忌惮的嘲讽抱怨着,却不想路过库房想来看看具体库存的吴青鸾在屋外将这两人的言辞听了个一干二净。 “姨奶奶,奴婢进去喝止她们?”小丫头翠环哆哆嗦嗦的小声问道,她今年只有十二岁,吴姨娘刚进门的时候也曾带了两个贴身丫头来,可当时老太太还活着,第二日便叫人将那两个丫头送回了吴家,说江家丫头多的是,用不着小妾娘家陪送,又说姨娘身边只能有两个小丫鬟,于是便挑了她和翠竹两个派了过来,吴姨娘虽然对他们还好,可是她自己本就是个没身份的,稍微有些体面的丫头婆子都能暗讽两句,他们做下人的日子更是不好过。吴姨娘又是个性子古怪的,刚进门的时候倒也闹腾了两场,可是后来却越来越奇怪,自老太太没了之后情况更是严重,不哭不闹,只是时不时的用一双黝黑的眼珠子瞪人,看的她和翠竹心惊胆战。 吴青鸾听了翠环的话摇摇头,不言不语的转身离了库房,翠环连忙追上去,想了许久才吞吞吐吐的安慰道,“姨奶奶别生气,那两个老妈妈不规矩,不如告诉了四爷……” “告诉他?你觉得他能帮我?”吴青鸾冷笑,指望冯安之为她出头,不如她自己动手! “姨奶奶……”翠环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四爷虽然日日都去姨奶奶的屋子瞧瞧,甜言蜜语也不少说,可姨奶奶的委屈,他却一直是视而不见。 吴青鸾不理小丫头,快步过了桥到了落梅苑外头,这个精緻的院子,曾经是老太太给自己最疼爱的孙子特意改建的,后来她进门,也曾求过冯安之想住在这里,可却被驳了。当时他是如何说的来着?是了,他说老太太还健在,哪里会允许自己宝贝孙子的院子被个姨娘占用……姨娘,他竟然说自己是姨娘……如果不是他,她怎么会委屈自己给人做小妾? 他一直骗她,他说爱她,说老太太一死就扶她做平妻,说他和董小姐成亲是无奈之举,可是在老太太死后,他却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也不肯放弃和董家的婚事,甚至不顾体面的要娶荒亲,就怕将来董家不肯将女儿嫁给他…… 吴青鸾紧紧攥住手中的帕子,冯安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吴青鸾微微侧过身子,让婆子们将一件件贵重的瓷器搬入落梅苑中,满院子的喜气冲掉了自从老太太过世引起的悲伤,丫头婆子们偶尔眯起眼睛笑着说上两句恭维话,都是奉承四爷和未来的四奶奶的…… 吴青鸾退后两步,愣愣的坐在外头的大石上,她以为,她可以自己拼出一条富贵路来,所以她不甘心听从母亲和妹妹的安排给人做填房,她觉得,就算她给冯安之做了妾也只是暂时的,以她的才貌,没有道理永久居于一个庶女之下。 她当时未尝没有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她过门后董家会看她受宠的缘故上捨不得嫁女儿,结果,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自我幻想,她高看了自己,也错估了冯安之。 那个人根本就不爱她,而她,却为了一份不甘心,伤了母亲和妹妹的心,也毁了自己的生路…… 吴青鸾软软的斜靠在身后的柳树上,看着院内的热闹和人cháo,眼中划过浓浓的恨意和疯狂,冯安之,你想娶董小姐,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第一百零三章大结局下 季贞儿顺着窗户看见江寒之穿过游廊,连忙扶着窗栏起身走到正厅,见江寒之进门快步上前要帮他解□上的斗篷,不想江寒之身子一侧躲过了妻子的小手,“你先别过来,我身上凉。”说着便自己解下系带将斗篷扔给门旁的红缎,自己到火炉旁烤去了身上的凉气后才揽着季贞儿进了内室。 “老宅怎么样了?还有四弟呢?可救过来了?”季贞儿问道。 江寒之摇摇头,扶着季贞儿坐到椅子上,说道,“这人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我们我去时不过是一口气在那里用药吊着,这一整日也没清醒过来,一个时辰前挺不过去去了,如今大哥大嫂正在那里忙着,娘说你和三弟妹有了身子,这事儿就别掺和了……” 季贞儿听说前两日还活蹦乱跳张罗着和董小姐大婚之喜的冯安之居然会在新婚前两夜就这样被一把火烧死了,一时感慨万千,“真的是吴姨娘她……” 江寒之点点头,神情中尤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她不承认,可是多方证据都指向她……谁能想到她居然能下手这样狠……四弟做事虽不地道,可她进江家做妾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如今就算是嫉妒也不该杀人啊……你不知道,她在大厨房的水缸里下了迷药,迷倒了大半儿的家僕,为了以防万一,昨夜更是给四弟多灌了一壶酒,还好她还没算丧尽天良,将落梅苑和四周院落的下人想法子都早早的打发走了,要不然死的可就不是四弟一个人了……就算如此,也有几个人被烧伤的……” “那吴姨娘……” “已经被收监了,王知府派了可靠的人看着。我看着她神情有些不对,竟像是有些疯魔了似的。”江寒之想起吴青鸾被带走时那先是疯狂随后又木然的样子,心里暗暗嘆息,“大姑太太只怕又要找父亲母亲哭求了。” “已派人给宁城送信儿了?” 第117页 “恩,父亲写了信叮嘱心腹一定要亲自交给大姑太太,也和王知府通了气儿,到底是家丑,事已至此只能尽量减少家里的损失了,这件事儿他会看着办,尽量不传扬出去……”江寒之无奈的揉揉脖子,没好气的说道,“自从四弟来了峦城,咱们江家的名声是一落千丈,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发生过了,先是纳了亲姑母的嫡女做小妾,又要在老太太热孝期间娶荒亲,结果马上要办喜事儿了,新郎却被小妾烧死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虽说人死了,也不该再说什么刻薄话,只是我总觉得,咱们这个四弟,不像是认亲的,倒像是来讨债的!”季贞儿轻嘆一声。 江寒之细细品了一下这番话,“倒真是有些道理,你看他来了之后做的这些事儿……可不就像是来讨债的么?” “老太爷怎么样了?”在明面上,老太爷可是最疼这个孙子的,如今死了,老太爷恐怕又要纠结了。 “一会儿说自己对不起冯氏,没护好她的孙子,一会儿又说这是天老爷在惩罚他薄情,是老太太死的不甘心……精神看起来极为不好,父亲请姜大夫开了一剂安神药,如今睡下了,三弟在那边守着,我不放心你,先回来看看,待会儿还得去老宅和三弟换班呢。” “那我叫人传饭,这几日有的你们忙呢。”季贞儿连忙起身喊了落霞,“你叫厨房快点做上来几个菜,也不拘什么,只捡二爷喜欢的上来就是。” 江寒之见落霞退出屋子,伸手拉过季贞儿坐到自己膝上,左手轻抚着她刚刚显怀的小腹,“孩子今日可好?” “好,这孩子乖的很,听三弟妹说她那时候又是噁心又是吃不下饭的,可我一点这样的感觉都没有。”季贞儿笑着应道。 “倒是个知道心疼娘亲的。”江寒之探头轻吻了一下季贞儿的鬓角笑着说道。 “……这么乖巧,我觉得可能是个女儿……”季贞儿小心翼翼的看着丈夫,她好不容易才怀上,若是个女儿,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再坐胎,这几日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心里便忐忑不已。 “女儿好啊,生个像你的小姑娘,将来为夫定要给她挑个文武双全又体贴俊秀的好夫君!”江寒之笑呵呵的说道,右手拍了拍季贞儿的背,“我本没想过这一生还能有孩子,如今能得个女儿,已经是老天照顾了,何况,男孩女孩都是我的血脉,哪里有什么区别?!” 季贞儿抬头望进那双温柔清澈的眼睛,脑中突然想起刚刚成婚那日,盖头掀开,也是这样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里面盛满了庆幸,喜悦和温柔…… “你这几日就好好在在家养胎,别的事一概别管了。”江寒之又道。 “可是四弟的丧事……”季贞儿迟疑道,“老太太当日就是大嫂一人办的,如今……” “这有什么,她本就是长房长嫂,多担待些也是应当的,你和三弟妹如今身子不便,又不是故意躲清闲,何况我和三弟可没少出力。”江寒之不以为意,见季贞儿面带忧虑,又说,“过会儿你给大嫂送三百两银子过去,就说是为四弟尽一份儿心意,大嫂绝不会挑你什么的。” 咱们没人,出钱总行吧?!冯安之一个小孩子,就算老太爷因为愧疚张罗着大办,也就千八百两银子的事儿,冯安之无妻无子,遗产自然是老太爷收拢的,将来多数是分给长孙一房,他们如今拿出三分之一的银钱,这省下的可是进了韩氏的腰包,她再没有不乐意的。 “那三弟妹那边……”自家二爷和江云之都是分家出去的幼子,她和李秀云也都是孕妇,现如今她这里拿了钱出来,李秀云怎么办?三房银钱本就紧张,又马上就要添个孩子了,正是用钱的时候,怎么能让他们也跟着出血? “这你就别管了,三弟妹心思灵活着呢,何况就算她给了,大嫂也不会要的,你当人人都像你似的是个财主?”江寒之笑道。韩氏肯收他们的钱,是因为知道自家娘子不差那几个银子,韩氏收了反倒能让季贞儿安心休养,可李氏不同,人人都知道三弟日子不如两个兄长富裕,韩氏哪里还会收李氏的银子,那岂不是让人戳她嵴梁骨么?就是老爷太太知道了也不会高兴。 季贞儿听了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的点头,“也是,是我想差了,大嫂虽然有些爱财,可还不至于失了分寸。”想到这,不由得又想到了日后,“四弟没了,老爷太太可会搬回老宅?毕竟老太爷还住在那里。” “应当不会。先不说老宅现在经过一场大火还需修整,就算真的好了,老爷也不会搬的,桂花坊的宅子也不小,老太爷若是愿意搬过去就是了。” 确实,江老爷在冯安之葬礼过后便迎了老太爷和方太姨娘回到桂花坊,江家老宅在一番修理之后便作为别院空着,而老太爷,在老妻和爱孙过世之后,整个人颓废了许多,每日只闷在房内擦拭自己心爱的古董,时不时的还自言自语嘟囔两句,看的江老爷极为忧心。后来还是老族长将弟弟从悲痛中拉了出来,让他继续主管江氏一族的族学,老太爷从此仿佛有了主心骨,十日里倒有七八日住在族学里一心编书,誓要在有生之年写出一本科考一类的书籍留给江家后代作为应试之用。剩下的一两日里有时到桂花坊和儿孙下下棋喝喝小酒,但更多的却是一个人到江家老宅住上一夜,心里想些什么,别人却是不知了。 不久之后,李秀云在槐树坊的三进宅子里生下了一个男婴,江老爷喜得金孙,高兴地想了一整夜,按着族谱给孙子挑了个好名字,喜得江云之抱着儿子给老父老母拜个不停。因江家孝期未过,孩子的满月宴也不能大办,只在家里摆了几桌好菜,请了相熟的亲友过来热闹一番。随后江老爷秉了族长开祠堂在族谱中江云之的下方添上了嫡长子江亦峑几个字。 又过了一段时间,王知府那里便传来一个消息,吴青鸾在牢中坚决不承认自己纵火杀人,在用刑的前一夜,在大牢内撞墙身亡,据说临死之前留下了一封血书给母亲和妹妹。大江氏捧着女儿的血衣哭晕了两次,后来还是吴青梨和夫婿用心劝慰,这才好了一些。 “吴姨娘说不想葬在江家的坟地?”李秀云将刚刚入睡的儿子交给奶娘之后才轻声问道。 江云之点头,“其实,大姑太太母女倒是多此一举,老太爷根本就不会让害死四弟的女人进江家祖坟。” “老太爷虽是这个意思,可大姑太太和吴姨娘不知道啊。”或者是知道,可是却故意如此,你不让我进祖坟,其实我压根儿不稀罕,以吴青鸾的性子,会这样想的吧? “何苦呢……”江云之嘆息,亲生父女,如今却互相憎恨,相看两相厌。 “老太爷觉得吴姨娘杀了四弟罪该万死,可大姑太太却觉得是四弟亏待了女儿,加上吴姨娘直到死前也不承认是她放的火,大姑太太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女儿会变的那样疯狂……何况,那时她亏在地上那样哭求老太爷饶吴姨娘一命,却被老太爷狠狠的讥讽和嫌恶,现在吴姨娘死了,大姑太太心里自然不好受。” “杀人偿命,不算被烧死的四弟,当时被烧伤的下人就足足有七个,有两个重的,到现在还卧床不起,他们又找谁哭去?”江云之推了推李秀云,让她挪进床内侧,自己解下外衣脱鞋上床,“这样的恶行,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没法子轻而易举的免了她的罪过,何况老太爷?” “唉,或许大姑太太心里也是清楚的,可却不想承认,总是抱着一线希望。”李秀云嘆道,“那几日二嫂子可愁坏了。” “正是,大姑太太求不成老太爷和老爷便天天跑到绿园找二嫂,又哭又跪的,非要她给太后写信放了吴姨娘,真是……”江云之觉得大姑太太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太后虽然疼爱侄女,可也不会为了亲戚罔顾国法。 “是啊,这种事就算应了也是做不到的,可大姑太太却魔怔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哭,还险些害的二嫂早产,后来还是青梨明白事理这才让二嫂解脱……” “青梨表妹倒是个好的,二哥二嫂也有福气,一下子就儿女双全了。” “可不是,五六年没消息,这一生就是俩,这几日太太乐的合不拢嘴。”李秀云凑近江云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禁又想到往日那个将她拦在上房门外一心想要成为自己“妹妹”的女子,忍不住闭上眼睛嘆了一声,“其实,青鸾表妹也是个可怜人……” 如果不是冯安之可以勾引她,如果她的性子不是那么倔强,或许今日她也可以获得一份自己的幸福。她的行为虽然惊世骇俗,可这里更多的原因却是冯安之的诱骗,不停的给她承诺和期盼,最后却一样样亲自敲碎……那个女人,为了挣一口气,付出了太多…… 第118页 江云之沉默了一会儿,揽过李秀云说道,“别想了,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李秀云将脸埋进江云之的怀里轻轻点了一下头,是啊,别人的事,她管不了那么多,但却可以用心的经营自己的生活,相夫教子,或许平淡,但却温馨。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