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生存图鑑》 第1页 《学渣生存图鑑》作者:亢金【完结】 文案 校园文+he+一见钟情 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保证让他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何似:「看不见明天的太阳?是因为明天重度雾霾吗?」 何似:「你真是爸爸贴心的小棉袄。」 徐见澄:「现在还小棉袄,不怕捂痱子吗?」 何似:「你是爸爸夏天的小风扇,冬天的小棉袄! 就像候鸟南飞,月落星沉,我生下来就是为了遇见你啊。 学神牛逼攻x又怂又狂的学糕受 内容标籤: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似徐见澄 ┃ 配角: ┃ 其它:一见钟情 ☆、暴躁何似在线转学 何似好不容易捱完了下午的四节课,r中高一高二不上晚自习,上完下午的课就直接放学,有些同学留在实验室继续为竞赛做准备,还有些人去体育馆打球。 何似刚转学过来,对这些课外活动一无所知。 他背着书包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透过窗户看着大家从楼梯口涌向四面八方。 走廊里没有空调,教室里的空调也都关了,空气黏稠又厚重直压的人喘不上气来,但何似巴不得在这儿多烤一会儿。r中的夏季校服无论男女都是短裤,就何似坐了这下午四节课,感觉自己膝盖以下要被冻截肢了,站起来都打哆嗦。 看了一会儿,教学楼门前又恢復了安静,偶有几个学生提着书包匆匆忙忙的跑着。 何似这才把搂在校服袖子里的烟盒顺下来。 蹦开烟盒,好好的巡视上了一番,挑了支莫吉托,不带爆珠的。 点火的时候,何似翻遍了裤兜也没找着打火机。怎么能没有呢?昨天他知道上飞机前安检要收打火机就特意没拿,今早从楼下小卖铺买了个防风的,比普通的贵两块钱呢,晚上放了学就没了。何似心里那股无名火噌一下就起来了,索性把书包撂地上,开始全身上下的仔细翻找。 「靠!没有!」 何似踹了脚躺在地下的书包。 「行吧。」 何似嘆了口气,任命地弯下腰,准备拎起躺在地上的书包回家。 「要借火吗?」 徐见澄把打火机递到何似眼前 他抬了头发现是他同桌,徐见澄。 「谢了。」 有烟的是不是菩萨何似不知道,但能借给他火的就是菩萨。 何似叼着烟,习惯性的低头点火,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敬烟的那种。 徐见澄长得高,何似也不矮。但从徐见澄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何似削瘦的后脖颈。 一般男生因为不留长头髮,所以脖颈后面多多少少都会晒黑,但何似没有。不仅没有,徐见澄还能清晰的看见他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 「你不抽?」 何似边说边把烟盒蹦开递到徐见澄眼前。 何似的烟盒属于这帮男生里难得讲究的,是古银色滚花烟盒,不同种类的烟放在里面,想抽哪根拿哪根。 徐见澄从里面拿了根钓鱼台,礼貌的道,「谢谢。」 走廊上静悄悄地,空无一人,高三的上课铃响了起来,何似抬手看了眼表,还早。他把窗户拉开,弹了弹菸灰。 「你是哪的人?」 徐见澄故意问道,实际上他知道,但就是想再亲口听他说一遍。 「q市的。」 何似头不抬眼不睁的回道,今天下午他光回答这个问题就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 「临海?」 何似嗯了一声,顺带唿出口淡且散的烟雾来。 「你是混血?」 何似摇了摇头,「我像混血?」他眼窝比寻常人深,但又没有那么深,鼻樑又高又直,第一眼不仔细看确实容易被认成混血。 何似转过脸来,任由徐见澄打量自己。 徐见澄嘴角不引人注意的扬了一下,转过身去,与他一起看着窗户外面。 「为什么转来这边啊?」 「随父母工作调动转过来的。」 何似把烟屁股摁灭,又挑了根万宝路的黑冰爆珠,示意徐见澄帮忙给他点上。 实际上随父母工作调动,也只是随父亲而已,何似怕徐见澄多问,含煳的一带而过了。 徐见澄从兜里掏出打火机顺从地给何似点上。 何似深深地吸了一口,「还抽吗?」 徐见澄摇摇头。 「不回家吗?」 何似问道 窗外大片的火烧云正随风缓动,是那种温柔的橙赭色,可能是做完实验了,成群的学生背着书包有说有笑的从实验楼里出来,何似的影子打在窗上,映出个轮廓。 「等人。」 徐见澄回道。 何似点了点头,三口两口吸完,把手里的菸头摁灭,「我走了,拜拜。」 「拜拜。」 何似的父亲何文远为何似租的学区房离r中很近,就两站地铁,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打开手机查了查,他可不想迷路,但就这样他进站时还等了会儿,仔细看了看终点站方向,才进了车厢。 到底是异乡人。 现在还不是晚高峰,地铁上的人不算多,何似抓住一个把手,翻看聊天记录。 何似人缘不错,起码錶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他这一走许多人都给他发了消息,不过大多数人发的都是「想你」、「祝你一路顺风」、「好好加油」之类的,他挨个回了句谢谢。 第3页 「我真的吃过了。」 何似压着嗓子回道 他真吃了,吃薯片吃到撑。 何文远站在何似屋门后继续吼,「骗谁呢?!锅里连滴油都没有!」 因为重点高中都在老城区,学区房都是□□十年代的老房子,质量和隔音效果可想而知,何似怀疑何文远这一吼,楼梯间的声控灯能从一楼亮到顶楼。 何文远也算是高知分子了,怎么这么暴躁呢? 「我在外面吃过了。」 何似换了根碳素笔继续写。 何文远听到这句话哑了火,半响才回道,「你在外面吃过了啊,钱够用吗?」 「够。」 「那行,你学习吧。」 作业很简单。 新的学期一开始的作业都很简单,无非就是预习。何似写完了作业,又做了一会儿课外题。 沈欢打来了电话,问他在新学校还习惯吗?租的房子怎么样?晚上吃的什么?何似单声应和。母子二人简单的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他想家了。 何似揉了揉眼,早早地躺在床上,明天是他来这个班级的第二天,正式上课的第一天,他可不想在课上打瞌睡。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他就因为生物钟先起了。 外面已经大亮。 何似的一颗心立刻跳到嗓子眼,抓过桌上的手錶看了看,都六点了?!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到,自己原来已经不在二中了,才六点啊。 二中每天早晨六点开始上早自习,有些学姐学长甚至五点半就去教室学习。 何似不行,他懒的很。六点的早自习他能拖到五点五十五起床,剩下的五分钟刷牙洗脸一气呵成,还要以一千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教学楼,r中八点上课,七点半早自习,七点出门就行,他不着急。 何似躺在床上看了会儿单词,不过没看进去,这租来的房子里的床太软了,睡了一晚腰硌的不行,不适应。 拖拖拉拉到六点五十五才出门,没想到何父在外面等他,正在打领带。 「你怎么现在才起床?你知道几点了吗?你知不知道b市的早高峰有多堵?早饭要不是我做了你吃什么?」何文远一顿炮语连珠,问的何似原本刚刚偃旗息鼓的起床气噌一下就起来了。 不过何似管住了自己的嘴,这时候他要是再接几句,无异于煽风点火,父子俩能跟个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炸起来,学也甭上了,班也别去了。 他什么也没说,刷牙洗脸,拿着何文远给他烤的吐司,背着书包换鞋准备出门。 他想住校了,但这念头一萌生,随即便被自己否决了。 「何似。」 何文远突然放缓了声音,「爸爸工作比较忙,有时候科研所加班会回来比较晚,每月给你往你卡里打点钱,就当……」 「嗯,知道了。」 何似不等何文远说完砰一声把门关上,三步两步跨下楼梯。 b市早高峰确实堵,昨天还算空荡的地铁站里现在像下饺子一样挤满了人,排着队还不一定能坐上地铁。 何似瞅了眼表,估计来得及,要是来不及……他也没办法。 地铁走了一班,很快又来了一班。 何似边刷手机边跟在队尾慢慢往前蠕动,幸好他在来地铁站的路上就把吐司塞完了,这地铁车厢里混着各种汗味、香水味、头油味和嗖味,交杂在一起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闻着这味道,他可食不下咽。 紧赶慢赶踩着点进了校门,还剩几分钟,也不算迟到。 ☆、在线睡觉 r中的地盘也是寸土寸金,导致整个学校操场只有200米,教学楼体育馆图书馆紧巴巴的凑在一起。周围高楼林立,最少都是30层起,r中被包围在中间,就像是群山里的凹谷。 他跑了几层,等到临近教室的时候放慢了脚步,喘了几口放平唿吸才从后门进去。 何似的位置在后排,按照教室区域划分图来说,他坐在高级避暑vip专区。毕竟他一个插班生也暂且不好安排位置。 徐见澄还没来,很好,自己不是垫底的。 何似把书包挂在椅背上,朝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位上,早自习铃声将将响起。 教室里依然吵的跟个菜市场一样。 「你线性代数那章看完了吗」 「没!我给忘了!」 「雅思学术类真题集你做哪了?」 「刚开始没做几篇」 「我昨晚看了下物理奥赛教程电磁学篇的有点难啊」 「你看的谁的?」 「程稼夫的」 …… 「安静,安静!」 语文老师喊了两声,不过就连这两声也是温温柔的。 r中是缺老师吗?竟然找个语文老师来当理科实验班的班主任,而且还是研究生刚毕业的语文老师,真是奇了怪了。 何似左耳朵听大家聊天,右耳朵听班主任在上面说话,手伸进书包里盲摸出一本语文课本摊在桌上。 「我们今天的早自习任务是背《氓》,月考的时候要考全篇。」 底下的同学一听到考全篇三个字又是一片哀鸿遍野,试图讨价还价少背一点。 「这可是高考必考篇目。」 一听到高考必考,底下哀嚎的声音小了点。大家都开始哗哗翻书找课文。 何似也跟着翻书,可是翻了半天都没找到《氓》在哪,他伸直腰瞅了眼前面单座女同学的课本,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拿这册课本。 第4页 算了,反正他以前都背过了,都一样。何似用胳膊枕着头,开始看课本后面的故事。 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一年四季皆可睡。何似虽然昨晚早早地上了床,但是翻来覆去到一两点才睡着。他越看课本上的字越模煳,算了算了,反正语文早自习都是用来睡觉的,自己也背过课文了,不差这一节早自习,不差…… 就在何似两只眼真支棱不住准备合上的时候,徐见澄背着书包轻轻把椅子拉开坐下,带来一阵热浪,硬生生把何似周身的寒意逼退几分。 他看了何似一眼,顺带还帮何似收了收快要被杵下去的笔袋。 「谢谢了。」 何似含煳不清地说了一句,翻过头去继续睡。 中间班主任来过一次,问何似怎么了?何似听的一清二楚,可就是起不来。 这时候睡得这么舒坦,就是有人拿刀架在何似脖子上何似他也起不来。 徐见澄跟班主任说何似不舒服,老师竟然信了,何似自己都不信,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周围同学的背书声就像是强效催眠曲,把何似拖向睡眠深处,他意识消失前最后一刻想的竟然是, 不知道徐见澄在干嘛?都不带吱声的? 等到快打下课铃,何似大爷这才慢悠悠地转醒。 何似先看了眼表,离下课还有一分钟,自己这逢下课必醒的生物钟还挺准时的。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大半个班的人都趴下了,徐见澄也趴下了不过手伸在课桌底下打游戏。 语文老师注意到了何似,沖何似温柔的笑了笑,何似也笑了下,他还怪不好意思。 何似瞅了眼自己同桌。 徐见澄正在吃鸡,现在决赛圈里加他就剩三人了。 何似想问问班里这是怎么了?但又怕打扰到他吃鸡,索性靠在椅子背上拿课本挡着脸看他打。 徐见澄是那种习惯在决赛圈扛狙开镜压毒跑的,何似觉得这么玩的段位肯定都特高,技术肯定都特牛逼。 没想到剩下俩都是伏地魔,徐见澄往圈内扔了个烟雾弹想把人引出来。 这俩人按兵不动。 徐见澄玩的是双排,另一个队友死在毒圈外,剩下两个人要不然是一队的,要不然是两队的。 下课铃响了,语文老师走出教室,小部分趴在桌上的同学转醒起身,大部分仍趴着桌上睡觉。 圈里有个人趴不住了,起身探头。 徐见澄awn甩镜一枪爆头,快、准、狠、稳。 牛逼二字将将破口而出,但何似还是忍住了。 就剩一个人了。 又开始缩圈,徐见澄开始往圈内跑结果三级甲被打爆了。 「210方向二楼阳台。」 何似玩到铂金段位大部分借的都是动态视觉的优势,小部分靠耐性,剩下的就都是运气了。 徐见澄朝210方向开镜,「哪儿?」 「这儿。」 何似指了指 「你来。」 徐见澄把手机递给何似。 「我?」 徐见澄点了点头。 班里小部分同学是转醒了,原来是课代表捅醒了,开始挨个催收作业了。 继续趴在桌上睡觉的同学大部分都把作业搁到桌角,直接拿就完事了,但也有小部分同学没放,不情不愿的被课代表推起来找作业,丢到课代表怀里之后砰地一声倒在桌上继续睡觉。 何似看了眼枪,一把awm一把m146,m146没满配,子弹也只剩15发,还是awm吧。 「看看,李思佩流口水了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像是被人掐着嗓子发出来的,何似抬头瞟了一眼说话的男生,那男生立马用手捂住了嘴,但依然禁不住发出哧哧地笑声。 「得了季影,有什么好笑的啊。」 吴忧左手抱着一摞化学练习册,右手试图从李思佩胳膊底下蹬出沾着口水的练习册。 何似决定猫到楼下扔雷。 练习册没拿出来,倒把人给弄醒了。 李思佩体型过于丰满,她这一起,何似课桌被往后墩了一下差点没把肋骨给卡骨折。 何似可能知道自己现在坐的这位原来为什么空着了。 女孩不好意思的从包里掏出粉色的纸巾把上面的口水擦干净。 「诶,你千万别把我练习册放她上面啊。」季影道 「知道了知道了。」 「你的?新同学。」 吴忧边说边和徐见澄的作业对答案。 何似正扔雷呢,习惯性地碰了下同桌的腿,「诶,帮忙拿下。」 碰完才发现自己换地儿了,早不在原来的高中了! 这儿是b市! 何似一句不好意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旁边的徐见澄道 「在哪呢?」 「书包里。」 人被炸倒了,何似把手机还给徐见澄。 经过上午四节课的观察,徐见澄还挺安静的,不接老师话茬,不当老师的复读机,不抖腿。何似还挺满意这个同桌,当然最主要的是这张脸,在何似心中加了不少分。 没人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何似也是。 何似上讲台自我介绍时,他第一眼在全班这么多人中注意到的就是徐见澄。 徐见澄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看,朗目星眉,眼型狭长,内外眼角锐利,鼻形硬朗,下颚线线条干净利落,周身气场带点冷感,但并不那么有攻击性。 综上所述,何似还是挺满意这个同桌。 第5页 最后一节课下课前几分钟,班里同学已经坐不住了,大有夺门而出之势。 「你知道餐厅在哪吗?」 徐见澄边合书边转头问何似。 何似瘫在椅子上摇了摇头 「我带你去?」 何似点了点头,看着徐见澄把书收进桌箱里。 他其实没什么胃口,想自己一个人在教室趴着,倒也不是困,就是想趴,不想动弹。但是那桌子实在太憋屈了,他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蜷着坐,坐的他腰酸背痛,尾椎骨生疼。再说人家徐见澄都邀请他了,自己不去也太不识抬举了吧。 b市夏天基本每天一场雨,大的时候如同落下万千条瀑布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小的时候也就是几零雨星,飘一阵儿就没了。 虽然现在是夏末,但老天爷仍要例行公事,浇上那么一盆。 天空中乌云密布,每朵云都被水汽涨的饱满而又充沛。空气湿度大,又黏又闷,压得本来就蔫蔫地的何似更有点喘不上气来。 何似跟着徐见澄穿过长长的室外走廊,下了台阶。 操场旁边新种了几棵稚嫩的小银杏树,枝叶稀疏,幼嫩的绿叶随风舒展。 坐着不觉得,站着才发现,徐见澄比他高了一个头。何似自己一米八刚出头,这徐见澄好歹也得一八七、一八八了吧。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何似脚下慢了几步,徐见澄站定侧身回首等他。等到何似快走几步跟上之后,徐见澄放慢了脚步跟着他一起并排走。 算了算了,兴许自己还能继续长个儿呢。 r中为了能留住学生在校吃饭少订外卖,足足建了三层餐厅,光菜系刨去中国的川鲁粤浙苏湘等,还有韩餐泰餐日餐和意餐,甚至专门开闢出了块地方装修成了外面咖啡厅的模样,提供冰淇淋咖啡和甜点。 「你想吃什么?」徐见澄转头问向后面的何似。 「都行,我随便。」 徐见澄站了个人少的位置,何似也不自主跟了过去。 自己是狗吗?何似暗想到。 从一个十八线沿海小城一夜之间被丢到b市开始生活,就像被拔了根的植物,细腻光滑的根茎裸露在风中,经受太阳暴晒和风吹雨打,失去庇护,独自瑟瑟发抖。 徐见澄,暂时又把他栽回了泥土中。 只不过这片土壤不再是他熟悉的地方了。 到了何似,何似把卡刷上去,读卡机顿时就滴滴滴的响了。 里面还没充钱。 何似傻了眼,他忘了这茬。他下意识的转头望向等在他身后的徐见澄,徐见澄早已把卡掏出来了。 「一会儿给你转帐。」 幸好刚刚自己没一个人打饭。何似想法变得比翻书还快,早把自己是条狗的想法抛到了不知道那个旮沓角落里去了。 何似还以为徐见澄会和他单独吃饭,没想到半个一班的男生大家都一起吃。 徐见澄挑了个靠边的位置,何似也只能坐在外围。 平心而论,r中的食堂口味真的没得挑,但何似没什么胃口,边扒拉米饭边看墙上的电视,里面播的tv5的赛事回放。 「城西新开了家卡丁车馆,燃油发动机的,去吗大家?」吴忧问道 这吴忧还有个哥哥。不过比他大两岁,都已经上大学了。这对兄弟名字起得还挺有意思的,无忧无虑,何似一下就记住了。 大部分人都说去去去去,没问到何似头上,何似也不主动开口。 电视上武磊一个凌空侧钩斩获西甲第二球。 这记球踢得漂亮,何似没忍住,拿勺子敲了下盘子,发出铛的一声。 徐见澄侧过身来看了何似一眼,何似怪不好意思的,他也知道吃饭的时候拿勺敲盘不礼貌。 「去吗,新同学?」吴忧问到何似 「去吧去吧」身边一帮同学帮腔道,还是人多热闹啊。 「我?我不一定。」何似笑笑,没明确拒绝,也没明确答应。 「徐董你呢」吴忧又转向徐见澄 徐董?这什么称唿。何似暗自腹诽。 「当然去啊。」 之后他们一帮人又谈了些别的。话题跳跃的很大,有时候谈竞赛雅思托福夏校有时候又谈潜水跳伞、中科院实习项目、国际义工活动。 又是自己一无所知。 何似觉得自己不仅是个异乡人,而且还是局外人。 下午第二节课的课间,班主任把何似叫了出去,笑眯眯地先问了他适不适应新学校的生活?对学校现在的制度有什么意见吗?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吗?何似例行客套一番,他哪敢对学校有意见啊,就算是有也不能说啊,这不找抽吗。 随后夏涟给了他一张课表。 「这是周四校本课程的所有自选课,大家都在学期开始的时候在网上选好了,我给你列印了一张表,你可以在里面选一个学科,直接去就行,已经跟老师们说好了。」 「好,谢谢老师。」 等夏涟走后,何似拿过课表粗略的扫了一眼,里面的课程看的他眼花缭乱。 除去基本的数学课外拓展、英语电影赏析、法国电影赏析、人类文明与物理发展史、基础物理实验、语文古文理解周易讲解之外还有什么3d列印、乐高机器人拼接、python入门、街舞、合唱、书法、法律案例讲解… … 最后他点兵点将盲选了课外化学实验。 第6页 好不容易又熬完一天,何似准备回家窝着,其实天天这么两点一线,他也觉得挺闷的。 他正背着书包磨磨蹭蹭的准备往外走呢,吴忧叫住他,问何似「打球不?」 何似这会儿没犹豫点了点头,哪个男生会拒绝打球? 只是他今天穿了麂皮双空军一号,觉得脚感一般。 吴忧带着何似到楼梯拐角处,才发现班里男生都早聚在那了,一帮人浩浩荡荡的夹着球到了体育馆。 何似发现放学后体育馆里人还挺多,吴忧跟二班正在打球的人说了声,加了进去。 「兄弟一般打哪个位置啊?」吴忧把球抛给何似 「后卫。」何似接过球,在手里转了转,找了找手感。 「后卫?那成。」 开始打球的时候,因为他和大家都不太熟,还有点畏手畏脚的放不开,盖了几个帽之后,整个人也活笼起来,脸上开始有了笑意。 何似一个三分球之后,听见外面开始淅淅沥沥的落雨,他愣了一下,想起自己书包里还有把伞。 「想什么呢?」 徐见澄拿球晃了何似一下。 何似笑着摇了摇头。 打完一场球,没想到自己班实力还挺强,尤其是他同桌徐见澄的腰腹力量和弹跳能力简直异于常人,还有那滞空高度和时间,最关键的是徐见澄三分命中率特别高,不像何似基本都靠运气。 因为二班的前锋不在,所以基本全程被吊打,这场球打的没什么意思。一班学习好也就算了,打球也比人家厉害,以往人们对于实验班的印象都是大脑发达四肢简单的书呆子,这传统刻板的印象,早就不适合现在了。 他们这次打球都是点到为止,很少有抢球激烈上升到身体拉扯碰撞的,何似以前为了炫技学了不少花哨步子,什么穿花蝴蝶步、跳步学了不少,全程把人晃的眼花缭乱。得了队员和旁边围观妹子不少欢唿和喝彩声,也不算给一班拖后腿了,何似捋了把头髮,这两天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不少球员都把衣服捲起来,何似看看大家都八块腹肌分明还有人鱼线,而自己的腹肌才刚刚成型,悄默默地把衣服放了下来,但过了一会儿又觉得热的不行,于是便扯着衣角来回扇。 「老毕,你们班不行啊」吴忧对二班班长道。 「那是因为郑旦不在好吗,郑旦一个人就能carry全场,下次等着啊。」毕皓瑜回道 「等着就等着」 「唉,你们班那」毕皓瑜卡了下壳,伸手指了一下何似。 「何似,新来的」 「我知道,打的还成。」 「带伞了吗?」徐见澄问在一旁不停来回扇衣角的何似 「带了,不过在教室。」 何似有随身带伞的习惯,他原先住那沿海十八线小城因为离海近,春夏秋时不时的下雨。他们那里下雨可不是一阵一阵的,脾性有点像何似本人,翻天比翻书还快。有时候是缠缠绵绵的下,有时候则是瓢泼大雨橙色预警的下。何似一长时间淋雨就全身发痒,所以一年四季除了冬季,都把伞放书包里。 「你带了吗?」何似问道 徐见澄摇了摇头。 何似知道徐见澄这是要蹭伞了,刚打完球,大家熟的也七七八八了。识球知人品,大家都挺规矩,起码錶面上是这样的。 外面的雨已经下大了,何似觉得刚打完球出一身汗这会儿再出去淋一身雨肯定得感冒,徐见澄没拿长袖校服,何似把长袖校服脱下来盖在头上,问徐见澄:「盖吗?」 「谢谢了。」 体育馆离教学楼不算近也不算远,但两人都没开口说话。何似好长时间没打球了,这会儿骤一打完球,整个人都懒洋洋地,任由校服耷拉在自己头上。结果走到半路的时候还被小花坛的边给绊了一下,幸好徐见澄把他手疾眼快的扶住了。 「谢谢啊。」 之后徐见澄一路把何似虚虚地环在怀中,替他撑着头顶上的校服。 他们很快就到了教室。 「校服我给你拿回去洗洗。」徐见澄把何似的衣服叠好,就这么湿漉漉的放进书包里。 「不用了。」 「都湿了。今晚拿烘干机一烤明天就给你带过来。」 何似扬了下眉,「那行吧。」 「你家住哪?」何似问道 徐见澄报出了个小区名字,离这儿不远,和他同方向坐三站地铁就到了。 何似的书包早就收拾好了,他站在一旁看着徐见澄收拾书包。 徐见澄统共就往包里扔了两本书,还都是课外习题册,不是老师上课布置的习题。 他作业写完了?何似在心里腹诽,没好意思问出来 ☆、在线吃鸡 快到站时,何似把伞递给徐见澄。 徐见澄惊讶了下。 「你拿着吧,我近。」何似二话没说强硬的把伞塞给徐见澄,然后便顺着人流下了地铁。 何似家离地铁站还是有段距离,五六分钟的路,说不长不长说不短不短。 这么看何似心还挺软的,但当出了地铁站,何似想起自己校服外套还在徐见澄那里,何似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声,自己真是烂好人。然后把书包举在头上一路小跑回家了。 今天回家晚,到家的时候,何文远已经回来了。 「吃饭了吗?」 第7页 何似说了声「没。」 ,然后就进屋了。 拉开书包,最上面几层书都被泡洇了,书皮皱皱巴巴的,幸好还没怎么记笔记,不然墨水洇开真的惨不忍睹。 门关上又开开。 何文远站在客厅里喊「出来吃饭!」 何似一看,这菜明显是刚从饭店打包出来的。不知道加了多少油,灯光一照,显得油光满面,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旁边还放了碗刚泡好的板蓝根。 「我不怎么会做饭,这些都是刚从餐馆打包上来的,趁热吃吧。」 何似听了这话牙疼的厉害,四十好几的人了还不会做饭,您当自己是大爷啊? 他找了个碗,盛了点清水,涮着吃了几片菜叶,然后又喝了药,便胃口全无,要是沈欢在,怎么着也不会让他吃外面的饭。 何似沖了个澡,头髮还湿漉漉的就往床上一瘫,把床单洇了一小块。 在学校混了一天,累的浑身腰酸背痛,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本来打完篮球对着作业就特别容易犯困,何似瘫在床上,这一瘫直接把一个晚上睡过去了。等他起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六点。 何似合衣躺在床上,作业一笔没动,傻愣愣地望着卷子上一片空白的卷子,烦躁的揉了揉脸。收拾了一下背着书包就准备出门,临走前他突然想起自己长袖校服还在徐见澄那里,想了想,还是从衣柜里又拿了件备用校服。 何文远不知道起来多久了,道「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何似沉沉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然后用脚带门走人。 何似早早的到了学校开始补作业,大家不一会儿零零散散都来了,早自习马上开始了。 徐见澄卡点进教室的时候,看见何似还在奋笔疾书。 「别补了,英语老师上课特别严。下课我借你抄。」 英语老师胡月月是位中年妇女,书教的不错,就是脾气爆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天天更年期。没事就要把人叫到办公室敲打你几句,要是脸皮厚的还好;脸皮薄的,白着脸进去,哭着脸出来。 「还有,你的校服。」 徐见澄把自己的作业和何似的校服一起递过来。 「谢了。」 徐见澄的卷面干干净净,字母选项笔画写的不大不小,不像何似,写选择题答案的时候总是把框撑得满满当当的。 何似拿过校服,闻着上面一股雪松味,干净纯粹的木质香,他把自己身上从家里穿出来的校服脱了下来,塞在桌箱里,换上了徐见澄给的。 r中英语水平普遍都很高,这跟平时课堂教学内容有很大关系。胡月月的英语早自习一般是带他们赏析原文名着,今天讲的是《了不起的盖茨比》。 坦诚说,胡月月的讲义做的很认真了,节选段落中一些生词和长难句底下还附有paraphrase,真的是很用心了。 何似看过中文版,英文版也勉强能顺着捋下来,他偏了下头,发现徐见澄在看原文的《芬尼根的守灵夜》,这种意识流小说对何似来说填鸭子式的强迫自己略读一遍就完事了,看多了头疼。 「诶!」 一只小胖爪在何似眼前挥了挥。 「?」 「小组讨论了。」 李思佩不好意思的朝他笑道,她一转过来把手搭在何似的课桌上,何似大半个桌子立刻就被填满了,他只好把自己的手从课桌上拿下来,耷拉在椅子旁边。 「讨论什么?」 何似半个身子倚着墙,软塌塌的。 「讨论你最喜欢哪个片段呀。」 小组讨论在何似的印象中就是转过身来大家聚在一起天南海北的唠嗑扯皮,很少有认真讨论的时候。等到老师巡查经过身边的时候再装模作样的说上几句,老师一走便立刻恢復原形。 李思佩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望着何似,像李思佩这种重量级的,难得眼睛依旧这么大,又亮又澄澈,要是瘦下来肯定是个美女。 「咳,哪个片段呀。」 何似意识到不应该长时间的盯着人家女孩子,他下意识的瞟了眼徐见澄,还坐那八风不动的看书呢。 「我最喜欢……」,「我最喜欢片段是他俩站在树下望着那位电影导演和他的女演员……他们站在树下,慢慢贴近,一整个晚上,只为了一个吻……?」 何似忘了原文是怎么说了,但是确实整部书里这段话给他的印象最深,说不出的难受。 「almost thest thing i remember was standing with daisy and watching the moving-picture director and his star. they were still under the white-plum tree and their faces were touching except for a pale, thin ray of moonlight between. it urred to me that he had been very slowly bending toward her all evening to attain this proximity, and even while i watched i saw him stoop one ultimate degree and kiss at her check.」 (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我和黛西站在一起,望着那位电影导演和他的大明星。他们仍然站在那棵白梅树下,脸颊几乎贴在了一起,只隔了一束暗淡的月光。我意识到,他整个晚上一直在慢慢地向她弯下腰去,终于和她贴得那么近。从这里望去,我看见他弯下最后一点距离,亲吻了她的脸颊。) 适逢胡老师路过,脸上难得的露出赞许的表情,皱在一起的褶子都少了许多。 徐见澄是难得的纯正的伦敦腔,要知道b市人说话有吞音习惯,导致他们班很多人说英语都会辅音重读,不仔细听还好,一旦较起真来就有些怪怪的。虽然口音在日常交谈中并不重要,但是好的口音确实让人听起来如沐春风。 第8页 「我也喜欢这段。」 徐见澄对他笑了笑。 一节早自习就这么煳弄过去,一想到大家之间的差距这么大,何似脑仁又开始作痛。 趁着早自习和第一节课还有十五分钟,何似一边疯狂补作业,一边顺口问道「你知道上校本那化学实验室怎么走吗?」 「你上化学?」 「嗯哼」何似手忙脚乱的抄作业,回了他一个鼻音。 「巧了,我也。」 「你们化学校本课程一般都干什么啊?」何似把补完的英语作业推到徐见澄桌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帮自己交给英语课代表,然后埋头补数学作业。 「做实验。」徐见澄回道,他把何似和自己的作业岔开,分别塞进课代表那一摞收好的作业不同层里。 「哪种?」何似被眼前的数学大题步骤给难住了,他觉得徐见澄好像写错了,但又具体找不出是哪里。 「课外实验。」徐见澄交完作业,用左手直着头,侧脸看着何似补作业。何似补得投入,全然无发觉。 他好乖啊。 「你有吃的吗,我特饿。」何似算到一半,肚子饿的够呛,本来他平时晚上写完作业都要再吃点夜宵,他是少食多餐那种类型,昨天直接睡过去了,再加上又没吃早饭,何似觉得飢火烧肠,都快饿痉挛了。 「我?」徐见澄挑了下眉。 何似回头瞅了他一眼,和徐见澄的视线直直地对上,但很快又闪开,继续埋头补自己的作业。 「我没有啊。「 一般男生,除非有女朋友,不然上学的时候很少带零食吧。 徐见澄刚准备叫吴忧,前面的李思佩就转过身来,捧着一堆零食,有薯片、巧克力棒、威化饼干、水果干……把何似半个桌子都堆满了。 「都给你吃。」 「都给我的?」 李思佩点了点头。 何似惊讶地看着李思佩,半响才笑了笑,露出尖尖虎牙,「谢谢啦。」 「你想好参加什么社团了吗?」徐见澄问道 「社团?什么社团?」何似补地笔下生风,希望能赶在上课铃前吃上零食。 「每年学校都会举办社团招新。这周周五下午就有。」 城里人就是花样多。不过何似没说出口,而是张嘴「啊」了一声,其实他就是想感嘆一下,但是徐见澄理解错了,「是要我餵你吗?」 「?」 徐见澄撕开一包威化饼干,挨根儿给何似餵。 「我是商业社团。」 「商业色团?」 何似含煳不清的道,「这斯干嘛的?」 「哟!徐董!徐董亲自下场餵食喽这是。」正巧吴忧收化学作业收到最后一排。 「就是拉贊助,组织策划活动,参加商赛之类。出国的话,写申请书上能加分。来吗宝宝?」 吴忧打趣道 宝宝?什么傻□□称唿,不过何似没说什么,他现在一张嘴就开始满嘴掉渣,何似试图把数学作业上的渣都吹干净,结果渣子越吹越多,何似自暴自弃的在一堆渣儿里奋笔疾书。 「我们一帮都是商业社团的,我是吴总,你旁边这位是徐董。」 「其他的呢?」何似好不容易咽完,徐见澄又塞上一根。何似不准备出国,对商业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航模、街舞、音乐… … 」 何似啃着饼干嘴里鼓鼓囊囊的,跟只小松鼠一样。 吴忧手贱戳了戳何似腮帮子,差点把何似嘴里的东西戳出来。 「你丫!」 「我错了,我错了。」 吴忧抱着一摞化学作业掩门而逃。 第一节课是歷史,对于理科班来说,这学期是他们高中生涯最后的半学期歷史课了,等到他们十二月考完会考,歷史地理政治这些文科在高中阶段就彻底与他们无缘了。 会考其实照着教育局发的例题册背就行了,理科班上理科课的时候鸦雀无声,劲儿都憋到文科课上,闹腾的很,底下干什么的都有。老师知道大家都能过,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似虽然选的理科,文科却也不相逊色,但他最后分科的时候还是报的理科。 何似文科基础牢这还得益于他小时候看书看得多,沈欢没空天天带着他,就给他撂几本书,让他自己一边儿看去。 何似小学就把高中大部分必读书目读完了,让他不知不觉养成了速读的习惯,一本新华字典那么厚的小说,他两三个小时就能读完,翻页速度奇快,一目十行不是吹得,文科考试临考之前过一眼提纲基本就能记个大概,考试做选择题的时候凭着速记又快又准,只是大题也就扯个囫囵吞,但分数也不太难看,每次都八十以上。 不过这也就是高一的文科能让他这样,但这也让他养成了粗粗拉拉看题不仔细的毛病,理科因此也没少丢分。 何似朝徐见澄那里瞥了一眼,看见他趴在桌上,手塞到桌箱里打游戏。 他想了想没戳徐见澄,而是打开游戏界面给他发了个邀请。 徐见澄趴在胳膊上,侧头露出了双眼睛,「打双排?」 ☆、在线吃鸡2 何似点了点头。 现实生活中比较安静的,在网上都比较野;而在现实生活中比较野的,在网上都比较安静。 「你叫社会你何哥?」徐见澄惊了一下。 第9页 何似唔了一声算作回答,不少人看到他名字的时候都觉得特别硬核,跟初见他本人的时候的气质完全不符,何似对他们的惊讶都习以为常。 「段位铂金?」徐见澄问道,不论是与好友列表里一群段位王者钻石相比,何似看起来确实水平一般。 「我不常玩好吗。」何似这说的倒也是实话,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他也改不了喜新厌旧的毛病,他可不会为了升段位没日没夜的打,也就是偶尔兴趣上来了,想起来了才玩上几把。 何似把桌箱里所有课本和练习册都找出来,在桌前堆了一堆书,直至淹没头顶。 徐见澄疑问的瞅了他一眼。 「这样稳。从讲台上不容易看见。」 「老师都知道啊。」 「那不成,好歹装装样子,我才刚转来几天。」 何似趴下,弓着身子,拿出手机开始进入游戏界面,「地图别选沙漠,成吗?」 「那就选海岛吧。」徐见澄回道 「成。」 「打野还是刚枪?」徐见澄又问道 「刚枪?」何似用了个不确定的疑问句,其实他是有点想刚枪的,打野有时候不到决赛圈都碰不着人,但毕竟是新环境,大家还不太熟,何似不好意思先入为主的要求别人。 「你习惯刚枪啊。」徐见澄偏头看向何似。 「还成。」何似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其实……我打野刚枪都行。」 桌子间空隙本来就不大,俩人头对着头,悄悄说话。何似刚刚含了颗薄荷可乐糖,一张嘴都是那可乐味,凉丝丝的,又有些许带甜。 「我跟你跳」徐见澄在「社会你何哥」id后面选择跟随。 「跳p城。」 趁着开始前一分钟,何似在素质广场找到徐见澄又开始犯皮,一边趴下打他一边问他「诶诶,你怎么冒绿光了。」 徐见澄站着任由何似打他自己。 何似单方面打了一会儿觉得徐见澄都没反应,好没意思,「你平时除了吃鸡还打什么」 「暴雪的使命召唤、守望,还有孤岛危机、丧尸围城… … 都是fps之类的,不玩卡牌,也不玩推塔。」徐见澄答道 「咱俩一样。」 飞机开始起飞,飞到农场附近时把自己的位置看成标记的位置了,唰的一下就跳下去了。 「你怎么跳了,不是跳p城吗?」徐见澄问道 何似尴尬了,「我看错了… …」 「没事,农场就农场,都一样。」 就这样何似也没降到农场,而是降到农场旁边的野地里,就两三栋房子,穷的可怜。何似搜了半天也才搜到了把□□。 附近有脚步声。 何似从楼上跳了下去,那人刚进屋,就被何似天降正义了。他赶紧过去舔盒,发现那人也是刚落地没多久,就一把喷子,还只有四发子弹。 何似出屋继续搜,瞥了眼小地图,附近又有枪声和脚步声。 他向脚步声方向猫过去,干倒一个,地图上立刻显示附近有巨大枪声,暴露了何似位置,这□□换弹奇慢无比,而且不一会儿就打完了,何似一级盔一级甲掉了点血,边蛇形走位边换□□,废了点子弹,把准备拉人的队友的也干倒了,不过□□也没子弹了,他还没来得及舔盒补子弹,结果就发现他身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这人离他比较远,冲过去肉搏肯定不行,虽然他有赤手空拳干死拿轻机枪的经歷,但是那也是近战,这种距离就算他走位风骚但那也还没近身肯定就成盒了。 「快快快,徐见澄这边有人我没子弹了!」何似激动地把课桌顶的哐哐作响,动静不小。 「哪呢?」 徐见澄和他的距离老远,得得得,等徐见澄过来肯定来不及了。何似冲进屋里,到楼上猫着。 一会儿那人就耐不住气开门进来了,何似直接从天而降,从楼上跳下来,开始肉搏。两英尺之内,肉搏比开枪有用。那人打了几枪没打中,显然意识到了距离问题,开始往后退,慌乱之中何似中了好几枪,不过何似没往后退,这时候要是往后退肯定成盒无疑,何似又扑了过去,几下把那人打成盒。 这时徐见澄也跑过来了,「你这就用拳头打死的啊?!」 这才开局不到三分钟,何似1v4,干掉四个人,顿时肾上腺素就飙起来了,他嗯哼了一声。 徐见澄跑过去在他周围丢了一地的能量饮料、急救包、止痛药和绷带。 「这么多?」何似惊了一下,有些感动。他和他朋友玩的时候都是各玩各的,根本没人千里送药,要是被击倒了能不能拉全靠缘分,也更没想过要给对方扔绷带急救包。 「奶你。」徐见澄道 何似一看徐见澄对他这么好,再加上玩的有点上头,顿时有点打蛇上棍,不知道东南西北了,随口道:「儿子真孝顺。」 「你这是真皮啊。」徐见澄被气笑了,但还是往地下扔了把uzi,「拿这个。」 何似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以前也和好多同学吃过鸡,关系近的也好,远的也好,从来没人千里送药,也没人给他补装备,何似心里一剎那间有点感动,但也仅仅只是一剎那而已,像是夜空中的流星,热度有余,时长不足,唰的一下就消失在夜空中。 何似继续去其他屋子里搜物资,这会儿徐见澄亦步亦趋的跟在何似屁股后面。小地图上代表两个人位置的小点一直都重合在一起。 第10页 等到何似和徐见澄的装备基本都满配了,何似听见有飞机飞过,这是要投空投了。 「空投抢吗」何似问。 「抢啊。」徐见澄回答道。 真上道,何似心里想,「找车。」 徐见澄找了辆蹦蹦车,开了过来。 何似坐在副驾,徐见澄开车打转。 「诶诶诶,你稳点,我晕3d。」何似被这搞得有点头晕眼花。 徐见澄轻轻地笑了一声,麻酥酥的。 「我晕3d是间歇性的好吗?」何似被徐见澄这声笑弄得整个人都说不上来的不得劲,在课桌底下用腿拐了一下徐见澄的膝盖,「放心,不坑队友。」 这空投里面难得的有吉利服,何似还犹豫着怎么分呢,徐见澄直接道「你穿吧。」 何似怪不好意思的。 「我拿awm。」 何似不会用狙,在没有人用狙阴他的情况下,他一个倍镜或者红点、全息基本就可以carry全场了,但他还是特羡慕那些会用狙的人,在他心里,会用狙的都是大神。 他们抢空投赶了个早,等到信号弹红烟燃了一会儿,人就都被空投吸引来了,何似一个人又干掉三个,这儿太危险了,「开车走走走!」何似玩的激动,声音有点大,老师朝最后一排瞥了一眼,徐见澄比了个嘘的手势,何似连忙噤声。 等开上车了,何似侧面还有一个,「向左转,我旁边还有一个。」 徐见澄向左漂移,何似探身又干掉一个,「不舔了,走走走,该跑毒了。」 圈越缩越小,缩到g港附近,要过桥。 徐见澄道「堵桥吗」 「堵吧… …」何似看徐见澄想堵,他自己堵桥堵的一般,堵不堵其实都一样。 他俩猫上桥樑,有好几辆车都直接冲过桥去,何似蹲在徐见澄旁边看徐见澄开镜打爆他们车胎,还有一个玩家直接被徐见澄从摩托车上打飞下来,落地成盒。 这样等了两三趟,才有两个人在入口处被引下来了,徐见澄立刻换弩。 何似一直不知道这弩有什么用,这弩射箭的时候简直慢的要死,徐见澄带他沿着桥栏杆走到一半高度,然后瞄准放箭。 「要是开枪的话地图上会有标识。」徐见澄凑到何似耳边小声讲解。徐见澄讲话总是不紧不慢的,和何似不一样,何似有时候思维爆发,说话的速度经常跟不上大脑思考的速度,到最后说话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含含煳煳的,经常有人听不清楚他说话。 「用弩就不会。」微弱的气流吹动何似耳廓上细小的绒毛,何似觉得有点痒,但还是聚精会神的看徐见澄操作。 对方倒了一个人,另一个人一脸懵逼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准备拉队友起来。 「我操,牛逼。」何似玩了几百场这才明白这弩的用处,他怎么没想到啊。 趁救援的空隙,何似直接开枪干掉了最后一个人。 「上道。」徐见澄在一旁夸奖道 最后缩圈缩到了半山坡上,还有房子。一般缩到草地上的时候,何似就当伏地魔,要是缩到掩体附近,他就进房耗着,但必须选择有窗的,万一没窗的时候被人开车堵门岂不惨兮兮。何似靠在死角开镜瞄窗外,干掉两个,剩余人数三,除去何似和徐见澄,还剩下最后一个。 圈缩到了最小,他们所在的房子依然在安全区内,简直天命,真的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何似和徐见澄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那人还没被毒死。 何似还没动弹,徐见澄到先沉不住气了,沖了出去。 何似紧跟其后。 最后一个人原来一直在毒圈边缘拿狙来回跑。 何似一直都特佩服这种人,艺高人胆大。不过徐见澄比对方反应更快,甩狙开镜直接爆头。 屏幕上显示开始清理战场。 何似瘫倒椅子上,虽然他以前也打双排的时候当过吃鸡王,但从来没有一次这么爽过。两个人配合的简直是是无懈可击,是何似打了这么多场双排里唯一感觉二人匹配度极高的一次。 何似伸腿搭在徐见澄腿上,伸了个懒腰,意犹未尽的道:「再来一把?」 何似原本想打几把游戏套个近乎,问问徐见澄他们平时到底做什么习题册,怎么训练竞赛,但一上来开门见山有点不太好,还是先笼络一下感情,熟了之后再问。没想到爽了一把之后,何似早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他单排段位最高,原因就是双排四排的时候大家配合的不好,玩也没劲。这会儿逮着能玩到一起的,肯定是拉着过够瘾再说。 两人又玩了一把,一把三十分钟左右,等到下课老师走了他们都没发现,还趴在桌子上玩呢。吴忧见两个人都趴着,就悄悄的走到徐见澄旁边,俯下身道「数学老师来了!」徐见澄不吃这一套,直接用手勾着吴忧脖子把他勾趴下来。 吴忧一瞅屏幕道,「哟,吃鸡呢。怎么不叫我?」 何似这时直起身来,转了转已经酸了的脖子,才想起自己这么一玩耽误了整节课,长腿一伸,整个人摊在椅子上,原本是上午第一节课,应该早上起来,拥抱太阳,满满的正能量,现在立马像是霜打的小白菜,蔫儿了。 徐见澄拍了拍吴忧的头,没说话。 何似怕吴忧觉得他是第三者插足徐见澄和吴忧,连忙接道「万一你和哪个小姑娘聊得正欢呢,我拉你打游戏,这不是坏你桃花吗。吃鸡事小,坏你桃花事大啊。」 第11页 其实吴忧神经大条,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随口一扯,但是何似怕吴忧多心。 ☆、右眼跳灾 下节课就是数学课,何似察觉到上数学课的气氛比英语早自习的还要严肃,也安安生生的混了一节课。 何似上课效率低,经常忍不住走神,听着听着就神游四方了。之所以能混到现在这种成绩,全靠下课自学和学霸帮助。 等到讲完作业开始做随堂练习题,何似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数学练习册呢,本来想歷史课下课复印,因为打游戏也给忘了。 何似还没开口借呢,徐见澄把自己的练习册推到了中间,把自己做题步骤写到纸上。 徐见澄做题速度不知道比何似做题速度快了几个指数倍,有些绕弯的题何似还要稍想一会儿,徐见澄却能很快反应过来并想出解题思路。 何似做几道题休息一会儿,做几道休息一会儿,两人之间的差距渐渐拉开,何似越来越落后,越落后越心急越心急越做不出来,最后索性自我安慰道,「你丫做这么快也不一定都对啊」,整个人都在自暴自弃的转笔。 徐见澄做完了这页,看到何似还在神游天外的转笔,把练习册推到他面前,然后拿出了老师刚刚发的作业开始做。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何似转过身来靠着墙对徐见澄说道:「你知道复印室在哪吗?」潜意思就是你带我去趟呗,徐见澄果然道:「我带你去。」 何似觉得有时候和徐见澄相处非常省事,自己一句话,徐见澄就能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舒坦。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蜷在课桌和椅子之间这么小块地方,关节腔里的滑液好像ph都降到了七以下,变成了酸性。 何似起身的时候看见李思佩做的比他还慢,和他差了能有三四道题。 原来我不是最后啊,在新班级,不求第一,但好歹也别混个垫底啊。 复印室在三楼,是r中为了方便老师随时印卷子出随堂测验而单独腾出来间办公室改的。一开始只是老师用,后来学生们忘带作业而老师要讲,或者之前发的卷子丢了也都来这里复印,学校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似跟着上了楼,这列印室里只有一个老师在印卷子。 何似还不太会用这个牌子的印表机,徐见澄便一边印一边教他,「很简单,先按开关,把它从节能模式唤醒,然后选择复印,再把要复印的卷子放在这里面,复印的那面朝下,然后盖上盖… …」 何似听着,顺带看了圈四周,发现旁边那个老师正在印考试卷,印表机出口处的卷子像雪片一样一片一片的飞了出来,顶上用大写黑色加粗的字体写着高三暑假作业语文检测卷。 在这儿印卷子不会被学生看见吗?不会泄题吗?不过老师在,何似没问出来。 「好了。」徐见澄拿着练习册和复印好的卷子道,「我们走吧。」 「好。」 高中生活就这样上课做操考试,有一帮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幸运的话还能找到合适你的那个他,每天插科打诨吵吵闹闹,再无趣的公式和定义好像都生动了起来。 下午最后两节课都用来上校本课程,何似跟着徐见澄在楼里慢慢转悠,化学实验室在地下一层。 何似初一进这实验室被惊了一下,实验室天花板上在每个座位前都装了一个排风吸管装置,洁净明亮,他想起了他们二中的那配置基本算是上个世纪的实验室,最后一次进去还是制氢氧化亚铁胶体观察丁达尔现象,当时不知道是不是加热没掌握好时机,死活形不成胶体,也没出现浑浊和胶体,还是同桌帮自己做的。 今天的实验是做水中花园,老师先给他们播放了实验视频,何似还以为这化学课能试验一下类似于下学期有机课本上的□□tnt炸药呢,结果就一金属盐和硅酸钠反应生成不同颜色的硅酸钠胶体,这硅酸钠胶体形状就类似树杈,所以起了个名叫水中花园。 这校本课程的化学老师之一就是他们班的王老师,是个很温柔的女生,整个人都萦绕着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不像是学理工科的,反倒是像学文的,老师知道何似刚来,让徐见澄和他一组。 看完视频,老师让他们排队拿着滤纸和试管领金属盐和硅酸钠试剂。 何似拿着试管在前,徐见澄拿着滤纸在后排队。 何似排着队出了神,望向窗外。虽然化学实验室是地下一层,但这整层楼附带周围的小广场是下沉式结构,能看见下沉广场边上种的几棵小雪松,针叶深绿,已然有以后郁郁参天的趋势。 何似只感觉自己右眼皮跳个不停,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但也这就老辈子迷信,没什么事实根据,但是架不住沈欢老喜欢叨叨这么一嘴,搞得何似也神神道道的。 这队排的特别慢,因为老师怕有些试剂氧化,所以现拿托盘天平称量试剂。 何似正斜倚着试验台,就听见旁边试验台的女生惊唿了一下,她刚刚一下手抖加的催化剂太多了,导致反应速率骤增,烧杯中开始咕噜咕噜的冒泡。她吓的挥了下手,忘记了手中的试管,直接甩在了何似的胯骨处。 虽然隔着层夏季校服,但立刻原本白色的校服就有一块渗红了。 姑娘惊的手无举措,倒是何似先反应过来,连声安慰,「没事没事,别紧张。」 第12页 还好,右眼跳灾,这事不算大。 幸好那试管里的溶液都倒的差不多了,但那试管碎片也是直接刮在了何似胯骨处,玻璃碴蹭的血淋淋的。化学老师闻声而来,「怎么了,怎么了,谁把仪器给打了?」然后第二眼就看到何似提着校服上衣,下半身裤腰处止不住的往外渗血,要是仔细看,还能从血肉模煳处看出点玻璃碴子,这伤口校医务室是肯定拾掇不了了。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学生在校做实验出了事故,他们是第一责任人。 「还能走吗?」 何似点了点头,就是这伤的位置有点尴尬,他没走一步伤口都要和裤腰摩擦,说不疼是假的。 「老师,我陪他去医院吧!」 「老师,我陪他去医院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来自徐见澄,另一个则来自刚刚的那个女生。 徐见澄说完这句话还把手搭在了何似肩上,何似措不及防往下坠了一下,徐见澄立马託了他一下。 老师稍稍踟躇了一下,没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侧身对徐见澄道,「你陪着我们去吧。」 说完这句话,徐见澄立刻把何似的左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走吧。」 其实何似还能走路,没瘸,但徐见澄硬把何似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何似以前在学校和哥们儿也这么搭,没毛病,可就是徐见澄有点高,何似走起来不太得劲儿,胳膊也有点酸,但他也没说什么。 走到校门口,化学老师去叫计程车。街上这点儿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打不着,何似也不着急,从右口袋里掏出个烟盒。何似用右手单手蹦开,拿到徐见澄面前,「抽吗?」 徐见澄朝烟盒里七七八八的瞥了一眼道,「都什么?」 何似报了一熘串烟名,说的他自己都有点嘴酸,没想到徐见澄轻飘飘的来了句「不抽。」 真是 何似嘴上叼着根万宝路薄荷爆珠,右手在兜里掏了半天打火机,又没找着,只好硬着头皮拿胳膊肘拐了拐徐见澄,「诶,有打火机吗?」 徐见澄从兜里掏出来个机身是仿古印花纱的zippo给他侧身点上。 他同桌还挺有钱的,何似愤愤地咬爆了爆珠勐吸一口过了肺,然后又淡淡地吐圈烟雾来。 过肺真上头。 何似自己独自一人抽了一会儿,觉得空气有点安静又有点无聊,开口问道「你真不抽吗?」 「不太抽,觉得没意思。」 何似又咽了口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然后把还剩半截的烟屁股扔到脚底下摁灭,又捡了起来,向法桐树下的垃圾桶走去。 徐见澄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后面,让何似觉得自己像个鸭妈妈,后面领了只刚出生的鸭宝宝一样。 「其实… …其实你不用一直跟着我,我能走得了路。」 徐见澄点了点头,「我知道。」 何似喉结上下滑动了下,这话他可没法接,正好化学老师也已经叫好了计程车。 他们去了r中附属的医院挂了急诊。 这受伤的地方还真是尴尬,好死不死竟然伤在胯骨上。 何似扯了下自己裤子,露出小半截腰来,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他本来没觉得有多疼,一看才知道颳了这么一大块,上面还混有玻璃碴子,尖锐的痛感不时的刺激着大脑皮层的痛觉中枢,火辣辣的。 何似用左边的虎牙咬住下嘴唇,不过他也没喊疼,觉得都这年纪了,喊疼有点丢人。 「与患者无关的人员可以出去了。」医生开口道。 「拜託您了。」 徐见澄礼貌的转身轻声关门。 大夫让何似躺在病床上,把他的裤子褪下一半,先是拿镊子把肉眼可见的玻璃渣给挑出来,,又拿了双氧水倒在何似的伤口上进行浸润式消毒,本来差不多凝固的伤口又裂开来,往外渗血珠,刺的何似手腕上的青筋暴突。 何似本来就有点小懒,常年一到放假就喜欢窝在被窝里时差颠倒的睡觉,昼伏夜出跟猫头鹰一样,偶尔的运动打球也是在体育馆里,晒不着阳光,所以肤色要比一般男生白上许多,这么与伤口一衬,更显的狰狞。 擦完碘酒,医生拿医用棉布贴好,「可以了,别沾水,晚上可以撕下来透透气,还有小心衣服粘到伤口,很有可能会长上去。自己注意一下。」 「谢谢大夫。」 化学老师和徐见澄一直等在外面。 化学老师先反应过来关切的问道,「伤口没事吧。」 何似疼的脸色发白,还没反过劲儿来,但还是尽到礼数对化学老师笑着道,「没什么事儿,老师,今天麻烦您了,辛苦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何似不好意思让女生为自己担心,尤其是像化学老师这种说话细声细语温柔和气的女老师, 化学老师抬腕看了眼表,这会儿早就校本课程下课了。 「你家住哪啊?」 「我家就住这附近,您快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何似看化学老师一直看表,肯定是有急事,再说快天黑了,人家这么一温温柔的老师独自一人回家也不太安全,哪能再劳烦人家。 三个人出了医院,化学老师打车回去,何似和徐见澄目送老师上车,等到那辆车汇入车海,何似才微微松了口气,自然而然的把手搭在徐见澄肩上,像以往拍二中的兄弟一样拍了拍他的肩,拍完了才发现这是徐见澄,不是他那帮哥们了。 第13页 何似的手放在徐见澄的肩上一时之间有点尴尬,拿走也不是,继续放着也不是,徐见澄倒是没在意这些,还是神色如常。 想到刚刚徐见澄不是让自己把手搭在他肩上了吗,自己别扭个什么劲儿啊,何似还是把手搭在了徐见澄肩上。 ☆、是谁的心啊 夏天天黑的晚,但现在已经是夏末了。 暮色四合,天边大片云霞被染成赤紫色,背后是高楼大厦万家灯火,医院街前车水马龙车流不息,汇成一条光带向远处蜿蜒,街上的每个人都神色匆匆,向着目的地奔去。 晚风越过山河溪涧穿越钢筋水泥的摩天大楼旖旎的来到来到两个少年身旁,吹起他们空空荡荡的校服。 何似想家了,那个小城环海又靠山。登到高处,就能看到蔚蓝的海平面,夏天的风最舒服,海风一吹夹杂着远方的水汽,淡淡的萦绕在空气中。 何似仰了下头,随即又恢復成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今天下午麻烦你了,请你吃个晚饭吧。想吃什么?有忌口的吗?」他一边问徐见澄,一边给何文远发简讯,告诉他今天在学校写作业回家会晚一点。 「没。」 「你晚回家父母不担心你吗?」 「我家没人。」 何似愣了一下,但他正在低头看手机,眼中惊诧的神色一掩而过,识时务的也没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他翻了翻附近的餐厅,因为是医院旁边,餐厅比较少,何似又懒得走路,就挑了家评价不错,距离又适中的餐厅。这时候屏幕上弹出消息,是何文远问道「用我晚上接你吗?」何似顺手回了个「不用。」 「不远处有家俄式餐厅,可以吗?」 「好啊。」 路还有短距离,何似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 air pods,「听歌吗?」 何似一般不跟人分享耳机,在他看来,听歌识人,歌单属于个人隐私的一部分,把自己歌单分享出去,那还不如让他去大街上裸奔呢。 但他今天突然就抽风了。 「好啊」徐见澄没犹豫,从他手里拿了一个左耳的,何似拿了右耳的。 今天的随机播放和今日推荐格外不合何似口味,搞得何似不停地暴躁的切来切去。 「你今儿个还写作业吗?」何似低头切歌问道 「都写完了。」 「写完了?!」 徐见澄看着何似眼睛睁的大大的,有点想笑,好像自己家里的猫。 「什么时候写的?」 「你做数学题是时候,没多长时间就写完了。」 何似听到这个回答气的简直想要吐血。 何似今天的作业是一笔还没动,他昨天晚上的作业就没写,老师上课讲的知识他也没复习。 算了算了,马上就到周末了,他等周末再整理也来得及。 这时候,耳机里的歌曲随机播放到了第一号无伴奏大提琴曲前奏,何似停了一下,看了下徐见澄表情,在切和不切之间来回犹豫。 「就巴赫的这首吧?」 徐见澄察觉到了何似的目光。 「一般人都不喜欢听这种的吧。」何似又问道,「学过?」 「以前上乐理课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赏析过。」 何似点了点头,没有去按下一首。 街边的路灯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被裹在钢筋水泥的森林显得弱小而又微不足道。 餐厅是家上了年纪的老苏联式风调,william morris式的壁纸,还有欧式復古的水晶灯,昏黄的灯光倾泻而下,反射在人造水晶流苏上,向四面八方散去。何似被这灯光照的疲倦感顿涌,浑身懒骨头又冒出来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每个餐桌中央都摆着透明的玻璃花瓶,线条流畅而优美,里面摆放上了新鲜的玫瑰和尤加利叶,看得出是每日替换的。 何似凭藉着多年混吃混喝的经验看得出这家餐厅非得狠狠宰他一顿,得,自己选的餐厅跪着也得吃完。 「坐哪?」 徐见澄指了指靠窗的位置。 二人走过去,旁边的服务员立刻为他们拉开座椅,递上菜单。 翻开菜单,何似打了个激灵,立刻醒了。 一小碟蘑菇汤就要三百多。 还好沈欢把自己的副卡给了何似,以防万一,但即便这样何似的心还是在滴血,他为了不露怯,快速的翻了翻菜单,要了份牛排,焗蜗牛,还有蘑菇汤。 徐见澄连菜单都没翻,直接跟他要了一样的。 「您的牛排要几分熟呢?」 「七分」 「五分」 「你吃五分熟?」 徐见澄点了点头。 中间等上菜的时候何似去了趟盥洗室,穿过走廊才发现,这家俄式餐厅从建国之初就有,怪不得这么贵,他不挨宰谁挨宰啊,得,就当花钱尝鲜了。 回来的时候菜已经上全了,徐见澄依旧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没动餐具,眼望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何似没立即走过去,而是在走廊边上站着看了会儿。 因为坐在窗边,徐见澄右半身浴在暖黄色的灯光里,左半身掩在一抹夜色里,像给他整个人镀上了层自然的光晕。其实不光从坐姿,还有日常的细节里就能看出,徐见澄家教礼节被教的很好。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何似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第14页 「久等了。」 何似走过去来开椅子坐下,其实他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装过头了。 「没关系。」 徐见澄不瞩目的浅笑了下。 「你想尝尝我的吗?」徐见澄突然开口道。 何似啊了一声,他其实是有点想,他一般都吃七分熟的,还没尝过五分熟是不是真的茹毛饮血呢,但他也只是很克制很克制的瞟了一两眼啊。 徐见澄切下一小块来,「用你的叉子还是我的?」 「都可以。」何似客气的笑了一下,他这么一笑,右脸立刻洼出来个小酒窝来,灯光落在那里打下一片阴影,配上两颗虎牙,整个人都明艷了起来。 但他也只是表面上这么笑了一下,心里却想这徐见澄是不是有点客气过头了? 徐见澄直接拿自己的叉子递了过来,还叮嘱道,「这里面有筋,小心咬啊。」 还挺心细的,何似心想道。 何似看徐见澄摆好刀叉没有再拿起来的意思,咽完之后,开口道「吃好了吗?」 徐见澄点了点头。 「走吧。」 等何似出了地铁站,才想起自己有一只air pod还在徐见澄那里,何似有睡前听歌的习惯,幸好家里还有备用耳机,要不然今晚只能用单只耳机听了。 何似没着急往家走,而是先给沈欢打了个电话。 「喂,妈,干嘛呢?」 「我正在海边散步呢。怎么了儿子?」 「没事,就你一人啊。」 「还有你阿姨。」 何似一听有外人在道, 「没事,我就是想你了,挂了,拜拜。」 何似的手机传出一阵忙音,是沈欢那边先挂的电话。 唉,疾痛惨怛,未尝不唿父母也。 回去之后的这天晚上,何似做了个梦。 梦见他和徐见澄在凌晨两点手牵手的站在q市商圈中心的马路中间,马路上空无一人。 两侧的商铺都亮着灯,昏黄的灯光透过透明钢化玻璃和空气中的薄雾打落下来,浸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这两座大型商铺全被改成了面馆,有日式拉面、兰州拉面、重庆小面还有陕西油泼面。 何似作为一个北方人,能做到一周三顿顿顿吃面,不过自从他来b市,还没吃过一次面。 凌晨的雾很大,却又没有那么浓。远处的灯火与海平面虚虚实实的混在雾中,像姑苏城外的江枫渔火。 「再等到六点我们就去前面的商业广场地下吃鸡排好吗?」梦中的何似开口问道。 徐见澄一如往常一样点了点头,也不言语。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被灌输多了沉默如金还是字以稀为贵。 他们在外面夜游逛到了六点,吃完鸡排,沿着商业广场后面的海边慢慢走,经过了老旧的筒子楼,经过了何似的中学,一直走到了海边的公园。 最后的画面是何似躺在草地上睡着了,他的眼困的一眨一眨,徐见澄慢慢地坐下来,坐到他身边,坐到这片草地上。 何似突然勐然惊醒,下意识的抹了抹嘴边,这梦做得跟抒情式蒙太奇电影一样,真是见鬼了。 不对,手上怎么这么多水呢? 何似一看自己手上还有枕套上全都是口水,肯定是做梦梦见面和鸡排的时候流下来的。 唉,流就流吧,反正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何似像往常一样卡点进了教室。 坐在前座的李思佩转过身来递给他个便当盒一样的东西,「楚定宜给你的。」 「楚定宜?楚定宜谁啊?」 「就是昨天拿试管把你划出血的那个,在这儿等你了老久,刚刚才走。」 何似接过来,还有点沉甸甸的,「里面盛的什么?」 「不知道诶,快说说,昨天她是怎么划到你的?」李思佩体内的八卦之魂正熊熊燃烧着,两只眼瞪得铮亮的望着何似,恰逢英语老师走进教室,看到李思佩转身说话,一下子抓了个现行。 「李思佩!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李思佩听到自己被点名,尤其还是被英语老师点名,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 何似看了下便当盒,上面还黏了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对不起,何似。里面有我做的巧克力曲奇,给你吃。」末尾还画上了个卖萌的颜文字。 他看了一眼直接捅进桌里,也没打开。 早自习下课铃一打,英语老师刚准备开口,李思佩立刻假装肚子疼熘了出去,神色逼真,演技老成,一看就是有多年经验。 气的胡月月刚拿起的课外又往蘸满粉笔灰的讲台上一撂,立刻激起一层粉笔灰蘑菇云,前排同学一大早就受到毒气攻击,咳得水深火热。 课间化学老师还来了一趟,专门来问何似的伤处怎么样,何似还怪不好意思的。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何似还是请假把课间操给翘了,在教室里趴着补觉。 胯处的伤口原本都不太疼,但是早上他把睡裤脱下来换校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伤口被睡裤给黏住了,昨晚睡觉的时候嫌医用胶布不透气,就给扔了,结果一晚上就粘一起了,可真行! 何似狠狠心,把裤子从伤口上扒下来,顿时那一块皮开肉绽,血又涌了出来,把他搞得好一阵手忙脚乱。 何似刚就着屋外广播体操的声音,迷迷瞪瞪快要入睡,就感觉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个人。 第15页 虽然能感觉到那人极力小心翼翼的拉开桌椅,但何似还是敏锐捕捉到了椅腿划过地面的声音。 会是谁呢?何似心里想。 外面广播操的音乐才进行到第三节,肯定不是前位回来了,难道是来查教室的老师? ☆、带回家 何似抬起了头。 面前的女生既不是老师,也不是他前桌李思佩。 「何似」那个女生笑眯眯地叫着他的名字,又有点羞涩,「昨天的事,实在对不起。」 她不好意思的低了下头,又很快抬头道,「医药费多少啊,我赔给你。」 「不用不用,没多少钱,就是小伤。」 何似连忙摆手。 「那……那盒曲奇你收到了吗?」 少女的两个手不停地绞啊绞。 「收到了,谢谢你。」 何似笑了一下,右脸现出个小酒窝,又很快隐下去了,「曲奇很好吃,你是来要便当盒的是吗?」 女生摇了摇头。 事实上何似不喜欢吃巧克力,也根本没开过那便当盒。 外面广播体操的声音结束了,走廊里陆陆续续传来脚步声,大家马上都要回来了。 「那你还有事吗?」何似尽量放缓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的咄咄逼人。 「没……没事了。」 女生站起来,准备离开。恰逢一班人马成群结队的进教室,不少人都看见了楚定宜站在何似旁边,当即不少人吹起了口哨,长唿短吁成一片。 楚定宜低头红着脸快步离开了。 何似拍了下把胳膊拄在自己椅背上的吴忧,「你可一边儿去吧,就你吹的最响。」 吴忧笑着道,「不是吧,何似,这么快桃花就来啦。」 「人家姑娘是来慰问病情的好吗。」 何似回道。 吴忧继续又说了什么何似没太听清,他只感觉背后有道阴恻恻地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 那是个小麦肤色的男生,留了个板寸,看着就一副混不吝的样儿,何似敛了笑意和他视线相交,看了一会儿,倒是对方先离开了。 下午的社团招新,何似没去吴忧和徐见澄的商业社团,而是选择了航模。 初中的时候他看学弟们在操场上试飞航模就特别羡慕,可惜他们那届没赶上。 今天报完名,想放学的人就可以直接回家了。何似也没在学校留,蹦着高儿的就往地铁站走。 今天难得的晴天,b市的雾霾指数也久违的没超标。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法桐叶,映下深深浅浅的绿,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何似刚掏出耳机想要听歌,听什么歌他都想好了,这种天气适合听travis gand 的didn’t stand a 插nce,结果一打开盖子,里面只剩下一只耳机,何似恍然想起另一只还在徐见澄那里,自己忘和他说了,也不知道徐见澄还留没留着那只耳机,补一只耳机要小三百呢。 想到这里,何似愤愤地踹了一脚法桐的树干,以泻怨气,结果又拉扯到了他胯上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的,站在路边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回家时,何文远坐在沙发上看着何似脱鞋,突然开口道,「何似,你桌上沾血的医用胶布哪来的?你受伤了?」 啧,他今早走得急,忘记收拾了。 「小伤,和同学打篮球刮蹭着了。」 何文远不再说话。 直到何似进屋关门的时候,才听到何文远说了句「真是个麻烦精」,声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正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何似耳朵里。 何似背靠着门站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的把书包扔到桌子上。 何似的周末,本应该是复习老师这个周讲的知识,补充各科错题本,掐时间做课外的测试卷,然后列to do list,看看如何才能补救一下他和徐见澄之间的鸿沟的,然而,以上都是何似本人单方面的美好意愿。 事实上,他就周五下午回家学了那么几小时,补了错题本,周末作业根本没做,测试卷也没写。 写完物理数学的错题本想先稍微休息一下然后就躺在床上开始打游戏,每次他都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把,这是最后一把,真的没有下一把了,结果每局的不尽人意,何似愤愤地想起在歷史课上和徐见澄排位的那几把,简直是意难平,结果又不知不觉的打到眼酸为止才准备关灯睡觉。 第二天是一觉睡到周六日上三竿,哦,不是自然醒,是何文远扯着嗓子把他给叫唤醒的。 「你说说你,白天睡觉,晚上不睡。你知不知道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有依据可寻的,你该睡的时辰不睡觉,伤肝伤肾,用不了十年你整个人就废了!半夜正是肝脏排毒的时间,你这时候不睡觉,毒素都堵在你体内!!」何文远吼完一遍还不够又开始像集市上买菜的拿的大喇叭一样,以极大的嗓门开始自动循环播放。 「我知道了。」 何似被吵的头疼,有气无力的回应了声,没想到却换来何文远更勐烈的抨击。 何似索性找备用耳机堵上耳朵,选了首歌,音量调到最大,他听了一阵,发现这好像不是自己原来听的那个版本,不得劲,他仔细看了下,才发现这是clean版本,里面的限制级词语全被消音了,哔哔哔,和听完形填空一样。 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何文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结束了最后一轮轰炸,敲了敲何似的房门,「出来吃饭吧。我订了外卖。」 第16页 何似瘫在床上翻着自己的歌单。 「你别耍脾气!我不是沈欢,还惯着你!」何文远又吼了起来。 就凭这个,何似的理想型,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安静,话少。 何似把耳机摘下来团成一团扔到床上,然后开门向餐厅走过去。 不知道找的哪家饭馆外面,菜叶子有点绿的过分,上面油花花的。要是现在开灯,说不定这菜都能反光。 何似随便扒拉了几口,食之无味,勉强果腹。 吴忧周五下午还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去玩卡丁车,何似还是拒绝了,他开始想的是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先在家学习吧。 现在都下午一两点了,估计他们那帮人还在外面野呢。 何似好不容易塞完饭,自己一个人闷闷的回到屋里,望向床上乱七八糟的耳机,心烦意乱。正是夏末大好时光,外面云淡风轻天高气爽柳树招摇,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写作业,天天上学回家上学回家两点一线可真够无聊的。 何似想来想去给徐见澄发了条消息「哪呢?」 徐见澄很快就回了,给他发了一个地址定位过去。 「我的耳机是不是在你那里?」 这次徐见澄过了一会儿才回復,「是,对不起我给忘了。」 紧接着他又回了一句,「现在着急要?我给你送过去。」 何似回道「不着急,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家,我去找你。」 等到五六点的时候,何似还在磨磨唧唧的做英语作业里的阅读。 这英语阅读也太难了吧,每个词他都认识,但加上不同的词缀,连成一句话来他又不认识了。何似逼迫自己集中精力,来回读了两三遍读的脑仁生疼,像是孙悟空被紧箍咒给箍的死死的,这页卷子的边角都被何似给捏卷了,还是没看懂这篇文章讲的什么,大概是什么有关公司运营管理之类的。 徐见澄打来电话,「我快到了,你要来吗?」 「好好好。我一会就到。」随后何似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个周的英语作业怎么这么难啊。」 徐见澄低低的笑了笑。 徐见澄基本不抽菸,声带不同于何似的轻微烟嗓,是那种少年人特有的清澈,但低沉起来却也像拉动了小提琴的g弦,稳沉又温柔。 何似在手机的另一边被他这声笑酥的耳朵发麻,是因为通过电磁波传播,所以才带了麻酥酥的电流吗?何似不得不承认,他一个男生,也被这低低的一笑给撩到了。 「来我家,我教你啊。」 挂了电话,何似才发现手机上有好几条未读消息,有何文远发来的,也有徐见澄发来的。 何文远发的是他出去去餐厅订饭了,问他有什么想吃的。何似给他回了一个「我不在家吃饭了」何似想了一会儿,找什么理由呢,是回復去同学家学习还是说去学校拿东西?最后何似还是回復到「我去同学家学习了,晚上晚点回来。」 徐见澄发的是「我快到了。」下面显示又有两条消息已撤回。 何似手忙脚乱的套上运动裤,又从床下捡起自己随意丢的t恤,把书和卷子一窝蜂的捅到书包里,然后又找了顶棒球帽,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徐见澄家离何似住的地方只有一站地铁之遥,还挺近的。 他进站时时,看见徐见澄斜倚靠在墙壁上,在出站口等自己,徐见澄今天穿了件nike的白色棉t,像是初春里迎风舒展刚刚成长的树,修长而又赏心悦目。 徐见澄朝何似招了招手。 「吃饭了吗?」 「吃了。」 何似回道 ☆、拜拜晚安 何似话音刚落,肚子就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这脸打得也太快了,他恨不得把整个脸埋进t恤里。 「能一会儿陪我去趟超市吗?」 徐见澄神色如常,好像没听见何似肚子叫,何似悄悄地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一般大型小区附近都有超市,何似随着徐见澄出了地铁口,甚至还看见了个烧烤摊,他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他还没吃晚饭呢。 何似把手抄在兜里,跟在徐见澄慢悠悠地看着货架上的零食,徐见澄还不时的转头问问何似,徵求下他的意见。 「这个可以吗?」 「你喜欢这个味吗?」 「你习惯吃软糖还是硬糖?」 「有什么想喝的?」 …… 除了非要回答的,剩下基本都被何似嗯嗯啊啊的给煳弄过去了,直到结帐的时候何似才发现徐见澄拿的东西竟然要用两个大号购物袋来装。 「我帮你拿一个吧。」 何似不容置喙地从徐见澄手里拿了一个袋子。 拎到楼下门口的时候,徐见澄正在找门禁卡,何似百无聊赖的瞥了眼袋子,最上面是包小熊软糖,他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拿的了。 「诶」,何似突然开口道,「你知道那个表情包吗?」 徐见澄闻声侧脸看向何似。 门前的照明灯光洒在徐见澄侧脸上有种让人有种不切实际的冰雕玉琢之感。 「我好快乐,因为我是小熊软糖!那个表情包,你看过吗?」 徐见澄一脸疑惑。 「算了,没事。」 何似摇了摇头。 徐见澄家住在顶楼,也是个复式。 徐见澄拉开玄关的鞋柜门,给何似找了双拖鞋,何似边穿边问道,「叔叔阿姨都不在家吗?」 第17页 「他们出差了,而且他们也不常住在这里。」 不常住在这里,就是别处还有其他房产的意思呗。 何似自己家里也是跃层,只不过是一二楼。楼层低,早晨的阳光都照不太进来,即便是正午,客厅里也没有那么亮堂,总是昏昏的。 而徐见澄家的墙壁全部打通,用透明玻璃隔开。客厅旁边就是一个半封闭式的观景露台,这个露台是个独立的小花园,里面种满了各类绿植,花园里面还有个小型泳池。 舔狗一无所有,舔狗一无所有,舔狗一无所有……何似在心里默默念叨。 「喵!」 一只橘猫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朝徐见澄摇了摇尾巴。 「你家还养猫?」何似道 「替朋友养的。」徐见澄回道 橘猫注意到了今天铲屎官又带了一个人回来,又喵喵的叫了两声,飞速的冲过来扒拉着何似裤子。 何似有点慌,他没养过猫啊狗啊这类的小宠物,而且他也不是特别喜欢猫,猫总是给他一种薄情寡义、养不熟的感觉。 「他很喜欢你,这是他第一次见人一面就往身上扑。」徐见澄把手中的袋子放在茶几上。 何似看着扒拉在自己裤脚上的猫,想摸摸他的脑袋,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这么摸。 「这猫叫什么?」何似问道 「叫弦弦。」徐见澄看何似看着那只猫不动弹,就把猫从何似裤脚上抱了起来。 弦弦的爪子在空中乱扒拉,喵喵喵叫的十分暴躁,拒绝被抱离何似。 「弦弦?哪个弦?」 「弦弦掩抑声声思的弦弦。」 怎么叫这么个名,何似自言自语道。 弦弦听到何似叫自己的名字,挣扎的更激烈了,四条小腿从徐见澄的胳膊中挣扎了出来,在空中不停乱抓。 徐见澄被弦弦逗笑了,「他真的很喜欢你。」 「公猫母猫?」何似又问道 「公猫。」徐见澄回道 「他这是发春了吗?」何似道 「他绝育了,就是被以前主人惯得。」 徐见澄把猫抱到楼上,何似打量着客厅外面的露台。他们家因为是一二楼,开发商给这种底层跃层户型每套都送了个小花园,不过面积远没有徐见澄家的露台大,沈欢不常打理,何文远就更不用说了,一年到头都没有几次着家的,整个花园都是荒废的,说好听点叫野蛮生长,说现实点就是杂草丛生。 徐见澄站在楼梯上问道「你想在哪屋?」 「我都行。」何似回道 「那就客厅吧。随意坐。」徐见澄转身进了卧室。 徐见澄的家长不在家,何似也就不装了,直接瘫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扫了眼消息,何文远给他回復道,「早点回来。」 「给你。」 徐见澄把单只耳机递给何似,「谢了」何似找出充电盒塞了进去,又拿出了英语阅读,展开放在桌面上。 「看不懂吗?」 何似嘆了口气,像是小奶狗被揪住了脖颈,整个人呈大字瘫在沙发上。 「每个词我都知道什么意思,但是连成一句话什么也看不懂。」 「分析句子成分,主要还是语法。」 何似又哀嚎了一声,语法语法,他连语文的语法都没搞清楚,到现在也只能分清主谓宾,至于什么定状补完全靠瞎矇,更别说英语了。早些年一直到初中,都在吃他幼儿园和小学学的老本,沈欢给他请了个大学教授一对一讲新概念他就在底下涂课本叠纸飞机。 徐见澄没直接开始讲阅读,而是拿了张白纸坐在他旁边开始给他从头讲语法。 「从句分为什么?」 何似摇了摇头。 「分为名词性从句、定语从句和状语从句。」徐见澄在纸上开始画思维导图。 「名词性从句分为什么?」 何似继续摇头。 「分为主语从句、表语从句、宾语从句和同位语从句。」 …… 徐见澄挨个举例,像套数学公式一样给每个句型都列了个固定搭配,还列了例句。 这一讲就是一个小时,何似还会偶尔的走个神,徐见澄每到这时候就塞给他块小熊软糖。。 「语法基础入门差不多也就这些。」 徐见澄放下笔,这a4大的纸被满满当当写了正反页。 何似目光呆滞,一脸的生无可恋。 「休息一会儿吧」,徐见澄在一旁把多余的a4纸立在桌上,整了整,问道,「要喝酸奶吗?」 「不了吧,谢谢。」人家给自己免费辅导还要送吃送喝,何似觉得自己的脸可没那么大。 徐见澄插好吸管把饮乐多送到何似面前,何似顺势咬住吸管。 真香! 「吃薯片吗?」徐见澄一边问他一边撕开包装。 何似手里拿着饮乐多瓶,摇了摇头。 徐见澄直接递到了何似嘴巴,何似顺势咬住。 何似到最后吃的腮帮子鼓鼓的,像只不停进食的仓鼠,左抓薯片,右捏酸奶,一边一口。 徐见澄起身又给他拿了湿巾和免洗洗手液。 这也太贤惠了叭! 「你不吃吗?」何似有点不好意思。 「很少吃。」 何似先啊了一声,然后又哦了一下。 b市的夜空下,长长的车流汇聚成绚丽的银河,映的暮色发亮,就算是躺在顶层的何似都能感到绮丽的光晕,下面的烟火声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飘飘渺渺、朦朦胧胧。温柔的夜风掠过花园里的绿萝,叶子沙沙作响。 第18页 何似被伺候的有点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了,大脑一片放空,什么都懒得想。 「你的腰怎么样了?」徐见澄转头问道 何似嘴里根本停不下来,没空回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试管刮伤的那块。」 何似咽下嘴里的薯片,又从袋中抓出几片来,趁这空闲回復道「快好了。」 要不是有好几次伤口黏在了裤腰上,都结好了痂又被强行扯开,肯定能好的更快。不过现在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就是看着有点狰狞,有时候还有些痒,何似总忍不住挠。 徐见澄见何似吃完了,拍了拍他的腿,「来吧,看看那篇阅读。这是从the economist上摘下来的,有一定难度。」 何似不情愿的起了身,徐见澄带着他一句话一句话的分析语法和句子成分,没有丝毫不耐烦。 何似瞥向徐见澄的喉结,每次他一说话,喉结就会上下移动,像是起伏有致的山脉。 「怎么了?」,徐见澄知道又何似走神了。 何似摇了摇头,「没什么。」 「下面的你来讲。」 「好好好。」 何似刚刚被勐灌了一通语法,一时间分析起来还是磕磕绊绊坑坑巴巴的,徐见澄也不嫌弃,耐心的听他分析,这一篇英语文章,足足讲了两个小时才讲完,讲的何似精尽力竭、口干舌燥。 「还饿吗?」徐见澄问道 「不太饿吧……」 何似像是没骨头的腔肠动物一样,软趴趴的趴在桌子上。 「要吃烧烤吗?」 「想吃?你想吃我请你,正好我也想吃了。」何似反客为主,他以前在二中找学霸给他讲题也这样,每学期放假都请一顿,人家百忙之中腾出自己宝贵的时间给自己讲题不得感谢一下? 这次徐见澄没拒绝。 烧烤摊就是地铁口旁边的那个烧烤摊,正好吃完可以直接回家。 一想到能吃串,何似整个人都幸福的冒泡。 「这么开心吗?」 「啊?」 何似不明觉厉。 「没事。」 徐见澄看着一旁的一蹦一跳的何似笑了笑。 何似发顶上还有根呆毛随之一晃一晃的,不知道是在随着何似蹦哒的晃,还是被夜风吹的,徐见澄觉得也挺可爱,不准备告诉何似。 烧烤摊的人还不算太多,他们找了个稍清净的位置坐下。 何似一边看菜单,一边问徐见澄「想喝什么?」 「北冰洋吧」 何似要了四听冰好的橙子味北冰洋。 周围的人们趁着最后一点暑气,就着几串灯光昏黄的斑驳灯泡,坐在外面撸着串、喝着扎啤、侃着大山。 「你一般都几点睡?」 徐见澄出声问道。 「上学的时候就早点睡,放假的时候看心情,说不准,怎么了?」 「你黑眼圈还挺重的。」 「习惯就好」,何似双手枕着头,靠在椅背上,「熬夜有瘾,不是说断就断的。你呢?你一般都几点睡?」 「我也说不准。」 「那你还说我?!不过……」 何似仔细的看了下徐见澄的眼,既没有黑眼圈,也没有眼袋,「嗯……你确实没黑眼圈,唉,人和人之间还是不一样的。」 串陆陆续续的上桌,何似刚刚吃薯片吃撑了,吃了几串就停下了,他看了眼手机,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何文远,何似勐的把手机屏幕翻过去,撂在桌上,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掏烟盒。 「见意我抽菸吗?」 徐见澄摇了摇头。 何似掏出来盒七星蓝莓爆,点上,先抽了一口,才咬开爆珠。 何似抽了几口,然后起身往空易拉罐里弹了弹菸灰。 何似大多时候抽菸都不过肺,他其实有点害怕上瘾。 透过唿出的烟雾,能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徐见澄坐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汽水,即便在这浓厚的烟火气里,徐见澄也能给人一种斯文而又挺拔的感觉。 有些人端端是坐在那里,不干什么,就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徐见澄就是这种。 何似看愣了神,刚刚心里那股躁郁感被压了下去,菸灰落下烫到手都不知道。 「你有菸瘾?」 徐见澄这一突然开口,何似被惊了一下,嗓子眼那口烟一下子激了一下,呛得他不停咳嗽。 徐见澄一手顺着何似后背,一手把自己刚开的那瓶北冰洋拿过来。 何似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没菸瘾,就是有时候特烦,忍不住抽一两根。」 徐见澄垂下了眼。 徐见澄本来就属于眼型狭长很有攻气的那一类男生,这时候一垂眼,显得可怜兮兮。 最何似心生内疚的不是气急败坏的胡乱嚷吵,而是低眉垂眼默不作声的委屈,徐见澄完完全全戳在了何似的点上。 「当然我不是说你烦」,何似连忙道,「是我爸又给我发消息,估计是催我回家。」 徐见澄抬腕看了眼表,确实时间不早了,「走吧。」 「你吃完了?」 徐见澄点了点头。 「走吧」,何似把烟屁股塞进易拉罐里,火星在里面明明灭灭。 「拜拜。」 「晚安。」 ☆、明天见 周一何似来的时候,徐见澄早就到了,坐在位子上正在看《都柏林人》。 第19页 何似刚一落座,徐见澄就从书包暗层里拿出块表来。 「这是你的表吧。」 「对对对,落在你家了?」 何似回家并没发现自己表没了,而是今天早上出门才想起来的,这块是casio 35th限量的冰川金,距他发售时买表到现在,价格整整翻了一倍,要是真丢了他得肉疼死。 「落在客厅的茶几上了,估计是擦手时你把表卸下来了。」 「谢啦!」何似勾过徐见澄的肩膀,「要不是你我还得再买一块!」 想想就肉痛。 …… 今天的课间操何似依旧请了假。 「你伤还没好?」 「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困。」 徐见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等到教室里人一走,何似立刻蒙头盖着校服就开始睡,他昨天睡得晚,今天上课的时候困的双眼皮都变成四眼皮了。 纵使外面广播体操声音呕哑嘲哳,他也在教室里睡得雷打不动,直到班里同学们回来何似都没能起得来。 「睡这么沉啊何似,昨晚熬几点啊?」吴忧路过正在趴着的何似时戳了戳。 何似蒙自校服里的头缓缓地动了一下,嘟囔了一句,「没几点」,然后又趴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上课预备铃打了,何似又拱了几下,才像个蜗牛一样,不情不愿的从校服里爬出来。 这节课是化学老师的课,化学老师一般管的都比较松,何似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头髮拱的乱七八糟,徐见澄递给他一杯少冰的柠檬养乐多。 何似:「?」 「给你的。」 「哇,儿子这么贴心么!果然是爸爸的小棉袄。」 看见奶茶,何似顿时困意全无。 「小棉袄,现在这季节你也不怕悟出痱子来。」 「你是爸爸夏天的小风扇,冬天的小棉袄!」 徐见澄无语了,「快喝。」 「多少钱啊,我转你。」 「不用了。」 r中校门外不远就有个奶茶店,虽然上课期间无特殊情况不能出校门,但是操场后面的围栏出有块缝隙,每次可容纳一人侧身通过,他们有时候会偷偷熘出去买奶茶。 何似就跟做贼一样,每次趁化学老师背过去板书的时候偷吸一大口,冰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别喝了」,徐见澄见状道。 何似不停摇头,头顶的呆毛也随着一晃一晃的。 「何似,你来回答下这反应放出的反应热。」 何似猝不及防的被点名,还未来得及咽下的柠檬养乐多差点喷出来。 「228」 ,徐见澄在一旁小声提醒。 「228kg/mol」,还不忘加单位,何似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贊。 「坐下吧。」 之后何似一节课下来都没敢再造次。 等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班主任夏涟还在讲最后一道阅读题,何似爬在桌子上,希望赶紧下课赶紧放学。 等到好不容易讲完了阅读题,夏涟又开始说年级主任布置的事宜。 何似发现文科老师上最后一节课总爱拖堂,理科老师则是快刀斩乱麻,下课铃响后五分钟之内就能放学,他扫了眼周围人的面部表情,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徐见澄在发呆,前桌李思佩趴在桌上摆弄着她粉色的修正带…… 「吴忧叫你」 ,徐见澄突然拿胳膊肘捅了他下。 「啊?」 吴忧坐在第二排,正在夏涟眼皮底下顶风作案,沖何似一张一合的做着嘴型。 「放学 打球吗 ?」 何似:「?」 「放学 ……」 吴忧还没说完,就被夏涟用眼神警告了,乖乖闭上了嘴。 等到十五分钟后,夏涟终于说完了,可以放学了。走廊外面从热闹逐渐转为安静,大家都走了,能不安静吗? 何似慢吞吞的收拾书包,没放学时他着急走,真放了学他又不太想回去了。 「打球吗?」吴忧跑过来问道 「你打吗?」 何似看向徐见澄,他今天穿了双詹16,脚感不错,有点想打。 「打。」 吴忧一手搂着一人的肩,「走着,我都叫人提前占好球场了。」 一班他们还没打完一场,二班一帮又来凑热闹借球场。 何似扫了眼,看见了那天阴恻恻盯着自己的男生。 那个男生站在场外脱校服,内搭nike压缩裤,外穿aj短裤。只是那鞋,却是配了双nike air force,和何似那双一模一样,连颜色都是麂皮。何似心中生出一种荒谬感,他是在模仿自己吗?何似很快把这连他自己都觉得傻逼的想法甩出了头。 不一会儿二班班长跑过去喊了声,「郑旦!」 那个男生转了下头,说了句什么,又不耐烦的转了过去,二班班长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被甩脸色了,摸了摸后脑勺,讪讪的走了。 打篮球前几十分钟基本都是热身,找找球感。等到何似右手持球,一个交叉步变向越过后卫准备跃起扣篮的时候,郑旦不知道从哪沖了出来,硬生生拦下了这个球。 何似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郑旦截球。 从动作能看出来,郑旦应该是篮球方面的体育生,实力比自己强,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而是他手上那条rastat全息彩虹反光手鍊,和自己手上的款式一模一样,只是自己的没法反光。刚刚消下去的那种郑旦在模仿自己的荒谬感又抑制不住的从心底升起。 第20页 日常中,周围总有些人会不自觉模仿你的说话语气,模仿你的口头禅,模仿你的穿着,这一类现象主要是因为心理过度自卑或者自信而导致。不知道这郑旦是对于自己过度自信,还是过度自卑? 就在何似愣神的一瞬间,郑旦藉机暗地里撞了他一下。 何似被这么措不及防的一撞,闷声哼了一下。 之后郑旦一直有意无意看防何似,使了不少阴招,何似没说什么,都受下来了,打球的时候摩擦碰撞是常有的事,轻伤不下火线。 郑旦这前锋打的是很勇勐,看得出是动了真格,再想起前几个周他们和二班打球简直和儿戏一样,何似已经忘记以前自己学的那些花样了,完全是凭着肌肉记忆带球控球。 男生一旦认真打起球来基本跟肉搏没什么太大区别,你想想,一个男生严格按标准数据来算,最少体重都在一百二三十斤以上,更何况大家平均身高都在180以上。质量越大,惯性越大,运球跑的时候个个都带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焰,这么一撞谁能受得了,骨裂、肌肉拉伤都是常有的事。 郑旦和二班人专门防着何似和徐见澄。等到球运到何似手里,一帮人过来围堵,何似直接带球转身加速跑起跳狠狠扣篮,加速度太大,何似扣完直接被撞到地上,生疼! 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比赛,场外的女生越聚越多,最后喊声把屋顶都要震翻了。打篮球这种事,有女生在旁边围观球场上的男生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眼睛瞪得铮亮,恨不得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就为了博得姑娘们的尖叫。 但何似嫌郑旦手脚不干净索性不抢球扣篮了,打到最后完全就是徐见澄和郑旦两个人在相互拦守,知道徐见澄牛逼,但没想到他这么有天赋,不当体育特长生真是可惜了。 体育也是需要有天赋的,有些人夏三伏冬三九的练,还是比不上肌肉爆发力和耐受力天赋异禀的人。何似还是比一般人多些天赋,他手脚比较灵活打球运球凭的是巧劲儿,但其实练得不算多,经常偷懒,胳膊和腿上的肌肉就削薄的一层,充其量也就是比一般人更紧緻些。但徐见澄是真的有天赋,如果有意训练,成为特长生进省队训练也不是问题。 一班整体水平还是相对来说比二班高一些,因为篮球比赛前一个小时基本是热身赛,一班先打过一场,占尽先机,最后略微险胜,比二班超出了两分。 这场球也是何似打的最心累的一场了,打的时候太兴奋没感觉到郑旦杵的地方有多疼,打完了之后那股酸劲儿密密麻麻的都上来了,不用看也知道衣服底下肯定青紫了不少,又特么得回去贴膏药。 下了场,不少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人手拿着一瓶水。 楚定宜也跑了过来,少女怯生生一瓶水递给何似。 何似感到背后又有股阴恻恻地视线盯着自己,转头一看,还是郑旦。 「不了,谢谢,好意我心领了。」何似温声说道 眼前的女生脸上一副失落的神色。 「有人比我更需要这些吧。」何似错过身来,看向郑旦。 郑旦目光恶狠狠的瞪了过来,好像何似抢了他嘴里的肉,何似只觉得好笑,别过头去,自顾自的拿水杯去喝。 徐见澄也跟了过来,「那边儿一堆女生给你递水,怎么不去?」何似问道,一边摁开了自己手里的保温杯,里面是去球场之前顺路买好的冰镇可乐,为了让可乐凉的慢一点,特意放到保温杯里保冷。 「没意思」 ,徐见澄从书包里拿出水杯。 「没意思?姑娘都没意思,那什么有意思?」 徐见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何似拿着杯子等了一会儿,等里面的气都跑光了,才开始喝,他可是肥宅快乐水的死忠粉,还有什么比打完球,再喝一瓶冰镇的快乐水更快乐的事情吗? 何似喝了口舒服的感嘆了一声,郑旦干的傻逼的事好像也随着气泡里的二氧化碳升腾走了。 「诶」,何似突然想起来,「你一会儿帮我贴下膏药吧。」 有些地方何似又够不着。 「哪啊?」 徐见澄放下水杯。 何似从书包里掏出随身带的膏药,递给徐见澄,然后直接把后背的衣服掀起来。 徐见澄皱了下眉。 「怎么了?不雅观?大家都是男的,没什么好害羞的。」 何似本来就瘦,两块蝶骨高高凸起,看起来就像张开翅膀的蝴蝶,顺着嵴椎下来,周围都是青青紫紫的一片,有些还里面还有淤紫的血点,衬着冷白的皮肤,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打群架了。 「郑旦弄的?」 何似不否认也不肯定,「他体育生?」 「嗯。」 何似笑了下,「打球可真够阴的。」 「你忍一下。」 徐见澄已经放轻动作,把膏药贴上去,何似立刻冷抽了口气,随即咬了下嘴唇,两块薄骨在皮肤下面抖了一下。 「好了。」 「哟!何似,你这怎整的,被撞的?」 吴忧拿着球过来慰问。 徐见澄挡着何似的后背,帮他把卷上去的衣服拉下来。 「打球么,摩擦难免的。」 何似单手拎起书包,甩到背上,把他疼的一激灵。 「徐见澄徐见澄,扶一下。」 第21页 徐见澄扶住何似胳膊慢慢往外走,其实何似也没伤到这种程度,但一看见徐见澄,他不知怎地就有点有恃无恐。 「瞅你俩这腻歪劲儿,我先走了」 ,吴忧把篮球撞到包里就往外面走。 「拜拜。」 「拜拜。」 两人都往一个方向走,何似不想那么快回家,徐见澄也就陪他慢慢走。 「你有事吗?」 徐见澄摇了摇头,何似看了眼徐见澄的表情,真不像有事,索性赖着他。 「今天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今天作业很简单,你也能很快写完」,徐见澄随后又补上了一句。 「哦,是吗?你晚上吃什么啊?」 何似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徐见澄找话聊。 「不知道。」 得,这又把天给聊死了,但很快徐见澄又补上一句,「阿姨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何似点点头,和徐见澄聊天就好像在挤牙膏,他挤一下,徐见澄才一句。 很快地铁到站,何似朝徐见澄挥了挥手,「我走啦。」 「明天见。」 ☆、你睡吧 上午课间休息的时候,何似把腿横倚在徐见澄腿上正在扯皮,就感觉有人小心翼翼的点了点自己的肩膀。 何似仰头一望,又是楚定宜。 何似原本弯着的嘴角稍微下垂了一点,周围的气氛骤然就冷了下来。他把横在徐见澄腿上的左腿放了下来,但也没开口。 楚定宜双手攒握成拳,又松开,如此反覆了几次,卷子都被她捏皱了。 「何似,我能问你道数学题可以吗?」 旁边的徐见澄站起身来,跟坐小山一样,把楚定宜整个人都笼在阴影里,楚定宜面上没露出什么来,心里却是被徐见澄这一下吓的砰砰直跳。 何似仰头问道徐见澄,「你去哪去?」 「去楼下商店,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没。」 等徐见澄走了以后何似才转头看向楚定宜,「哪道啊?」 楚定宜怯怯的把题递给他。 何似快速的扫了几眼,注意到前面标了一个文科16,这16估计是题号,「你怎么不问你数学老师或者班上同学?」 楚定宜在旁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何似不等她回答直接道,「你这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几步就出答案了。」 「我们还没学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啊。」 「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文科高考应该不会考吧」,话虽如此,何似还是从桌箱里抽了张演算纸出来刷刷刷的开始写。 楚定宜两只手紧紧的攒住,都生出汗来,她特意挑了这个课本上没有的定义,光是说明定理内容就得花费不少的时间,这样她就能和何似多呆一会儿了。 但她没想到何似这么快就做完了,最上面先给她写明了定义内容,下面又开始解题,一步都没跳,傻子都能看懂了。整道题下来全都是用符号数字表达,没用一个汉字。 「还有这道。」楚定宜仍不气馁,又从手里抽出一张卷子来。 何似看了几眼,又抽了一张演算纸,先找定义域,再求导,何似一边说一边写,再二次求导,这里容易错… … 何似落笔解完题,惯性地在答案旁边点了个点。 「解完了」,何似把演算纸递给楚定宜。 「下次我还能来找你问题吗?」 何似礼貌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目送楚定宜离开教室,嘴角又往下垂了一分,楚定宜送自己的那盒曲奇饼干至今还躺在桌箱里,位置连动都没动,更别提开封了。 还没等何似伸个懒腰,就感觉脑后生风,整个被人按在桌子上。 周围的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静止了一瞬间,何似脑中就一句话「我操 ,这 他妈逼 谁 啊。」 何似等了不到一秒确定后面这人不是在和他开玩笑,他脚底下直接踹桌腿把桌子往前踹出去,没了课桌支撑,何似的头垂了一下,趁着低头那一剎那反身摁在后面那人的胳膊上,何似他也不是吃素长大的啊。 背后那人显然是没想到何似还有这招,愣了一下。 郑旦?这 傻逼。 何似没给他反射弧传到到神经中枢的机会,向自己怀中的方向一扯郑旦的手腕然后再向后一推,郑旦整个手臂弯成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 郑旦没开口,何似也不说话。 这时候谁先开口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徐见澄进教室的时候就是看见的这样一幅场面,不引人注目的抬腿在郑旦膝盖窝处轻轻点了一下。 郑旦一下子就毫无防备的嘭一声跪下来了。 后面的看热闹的人群之中有人憋不住笑,窸窸窣窣的发出笑声来。 「他妈的,是谁?!」郑旦转头,阴沉的目光扫向向后面那群围观的人,但他现在跪在何似面前这幅样子实在毫无威慑力可言。 班里人都笑成一片。 徐见澄就站在那堆人中间,视线也不迴避,直直地看了回去。 教室后面围了一堆人,甭管是不是一班的,全都来凑热闹,一班本来就在走廊最头上,后门没几步远就是大楼梯,前门又与逃生通道小楼梯相连,这帮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后门堵住了就从前门挤,给何似和郑旦两人周围正好围城了一座人墙,从外面打眼一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第22页 「干嘛呢,干嘛呢,教室后面挤了一堆人在干嘛呢。」这节课是数学老师的课,数学老师喊起来的嗓门堪比何文远。 后面的人哗的一下都作鸟兽散。 「你给我等着。」郑旦撂下句狠话 何似懒得跟他哔哔,朝他竖了个中指。 「刚才谢谢你了。」何似胳膊一伸,搂在徐见澄肩上。 徐见澄没吭声,何似还以为他被吓着了。 「怎么了弟弟,被吓着啦」,何似一手搂着徐见澄,还翘着二郎腿,活脱脱像个强抢民夫的山大王。 「您可别。」 何似笑了笑,然后拍了拍他的肩,再没说什么。 上数学课讨论昨晚作业的时候,李思佩转了过来,肉乎乎的小手递给他了一张草稿纸,里面夹着三根可乐味的不二家棒棒糖。 李思佩朝他眨了眨眼,何似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嘴角有些上扬,又映出了那个小酒窝。 没想到这事发酵的速度超过了何似想像,等到中午何似他们一行人去餐厅的时候,周围的人的目光全都或隐晦或直接的投向他,甚至他去餐厅里的咖啡厅买冰淇淋的时候还有高一学弟学妹给他让路,这待遇让何似有点受宠若惊。 「兄弟,你可牛逼大发了。」吴忧凑到他旁边,「可惜了,课间我就去厕所里抽了根烟,就错过了你的最佳现场。传说中你先… …」到了吴忧这里,已经不知道衍生出了多少个版本,何似感觉自己都被吹捧上了天,还获得了一个封号「社会何哥」,什么不动一丝一毫,就让郑旦跪地求饶,还有什么气功远程发力。 「得得得,打住,亏咱们还是理科生呢?还气功远程发力,力能传递吗?搞得我跟个传销组织一样。」 「对对对,力不能传递。这不她们文科班姑娘传的么。体谅体谅,体谅体谅。」吴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下次再有这种事就跟哥说,哥保证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为什么?」何似顿了一下,又道「是因为明天是重度雾霾吗?」 吴忧被何似这清新脱俗的回答给愣了一下,过了半响才反应上来,笑了起来。 何似还想继续说点什么,远远地只看见楚定宜向这边走来。 「何似」,楚定宜叫了他一声。 何似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面无表情。 周围人知道他们几个人之间的那点事,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吴忧也收起了刚刚那股兴奋劲儿。 「今天谢谢你了」楚定宜停了下来,但何似依然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楚定宜只好继续接道「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和郑旦… …」 何似听这一番话,整个脸都垮了下去,这不是因为他差点被打了,而是觉得这姑娘有点婊而不自知。 楚定宜还想说什么,何似直接朝楚定宜摆了摆手,然后目不斜视,连看都不带看她一眼的从她身边走了,走之前还把自己的饭卡给吴忧,「冰淇淋要可乐味的。」 下午第一节课何似又开始习惯性犯困,他撑着眼皮写了张纸条扔给徐见澄。 徐见澄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快快快!捅捅我,我要睡着了!!」 这字还歪歪扭扭的,像几只扭曲的蜈蚣,何似平常写字还是瘦长有力的,显然他已经真快瞌睡着了。 何似拿笔捅了捅徐见澄,示意他快捅,要用力的捅,最好把自己给捅醒! 「你睡吧。」 何似:「?」 「笔记我来替你做。」 ☆、喝奶茶吧 自郑旦上次在众人面前惊天一跪之后勉强收敛起来,夹着尾巴,悄悄做人。 何似渐渐熟悉了r中的生活,认清了周围人的学神本质,是,人家该玩玩该闹闹但架不住人家学习吸收效率高啊。 理解能力这玩意要不然就是娘胎里带出来,人家本来就是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学习这些根本不在话下;要不然就是从小找早教老师开始接受快速学习理解专注能力训练。 何似这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半吊子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比鸿沟还大。 不过他也不着急,学渣就学渣,只是r中实验班淘汰机制严格,除了真有特别硬的后门,大部分都是该走就走,毫不留情。自己刚在一班混熟,这时候又被推到另一个班其他陌生环境未免有点残忍。 何似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撸起袖子鼓足干劲加油学,另一边又是像碟子里的开水——三分钟热度,就这么拖拖拉拉的学,终于迎来了月考。 r中良心安排,月考之后就是运动会,运动会办完,就开始放十一长假,不像其他学校,等到十一之后再月考,这考试就像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下来,玩也玩不痛快,学也学不踏实。 不过r中是整个b市的重点中的重点,先出题也是应该。r中的题一出,紧接就会在其他学校内部疯狂流传,其他学校会根据r中今年的出题形势而出题,甚至也会影响到整个高考的出题方式和难度趋势。 等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老师早早地在黑板前面贴上了考试座次表,学生们开始清理书桌。有些人的书实在是太多了,索性直接推着课桌去备用教室调换张空桌子来,何似懒得推桌子,但柜子里也实在是塞得满满当当挤不下了,他准备跟着同学一起把书放到备用教室。 第23页 何似把书全塞进收纳箱里,抱着收纳箱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何似」楚定宜叫住他。 他不是没看见,郑旦正堵着楚定宜,但周围的人这么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况且楚定宜这一声又引来周围不少人侧目。 何似稍稍迟疑了一下,脚下微微顿了一下,便随即走开。 备用教室比他一般上课的教室要大,一般都是空的,但如果老师要联合几个班来做学科竞赛的时候会选择这里。 现在教室里满满当当堆的都是书,何似随便找了块空地,准备撂书走人。 放书的时候,何似余光瞥见了小半张卷子从书里露出了边角。他无心窥视别人隐私,但这张卷子上的这两道物理选择题也太独特了,何似瞅了眼夹着这张卷子的书,是语文课本,封面上明晃晃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郑旦。 何似顿时感觉像踩了狗屎一样,起身就走,结果起的太勐,长时间的低血糖和贫血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了。 跟在他后面的徐见澄手疾眼快的扶住何似,「怎么了?」 何似只看见徐见澄嘴一张一合,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过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挥了挥手,「我没事,老毛病,低血糖,别这么紧张。」 话虽这么说,何似靠了徐见澄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期间教室门口学生们捧着书进进出出,间或对他俩投来奇怪的目光,徐见澄好像浑然不觉,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让何似靠着。 「不愧是爸爸我的小拐杖!」 何似缓了一会儿,又恢復到以前那副又辣又野的模样。 徐见澄倚仗着身高优势,摸了摸何似的头髮,「都贫血了还贫。」 「我贫血又不是因为我贫好吗!」 …… 何似愤愤地拉着徐见澄走了,郑旦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手抄着兜慢悠悠地进了那间空教室。 自从上次打完球以后,徐见澄和何似天天一起回家,风雨无阻,有时候何似值日稍晚,徐见澄就坐在桌子上看何似擦黑板,搞得何似还怪不好意思的。 「何似,等等我。」 徐见澄难得让何似等他。 「干嘛」,何似兇巴巴地道。 「买奶茶。」 「又买奶茶,别人是水做的,你是奶茶做的。」 事实上,徐见澄大半买了奶茶都给何似喝了。 「快去吧快去吧,我站在这里等你!」 何似看徐见澄一步三回头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何似是留守儿童呢。 何似看着徐见澄站在奶茶店门口拿着号等奶茶,挤在一群女生中鹤立鸡群,像是误入了女儿国一样。 「给你。」 徐见澄把奶茶递给何似。 「又给我」,何似语气听起来奶凶奶凶,但其实心里还是很不好意思的,自己才是奶茶做的叭,还说别人。 何似接过一看,是黑糖奶茶,只不过糖改成了蜂蜜。 「为什么是黑糖奶茶?」 何似把吸管插好,递到徐见澄面前,示意他先喝。徐见澄摇了摇头,何似抬着胳膊把黑糖奶茶怼到徐见澄嘴巴,硬巴巴地道,「试毒!」 徐见澄喝了一小口,何似才自己吸了一口。 「为什么是黑糖奶茶啊?」 何似依然不依不饶的问道。 「因为你贫血。」 第二天考物理的时候,发下捲来,何似先扫了眼题,一下就看见了在郑旦书里夹的卷子上的那两道题,一模一样,连排版和题号都是。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算了,可能真的是凑巧吧,不该是自己的事别瞎管,好奇害死猫。 开考铃声很快就响了,何似强迫自己沉下心来,不去胡思乱想。 考完最后一科,大家都把桌子拉回原来的位置,也把备用教室的书清空搬回来,准备喜迎月考之后的周末。 何似这周懒得再去搬一趟了,等下周再搬吧,他翘着二郎腿瘫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 考试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快,两天的考试转眼就结束了,这可比上课好熬多了,要是能天天考试就好了,何似在心里想到,不一会儿何似又被自己傻逼的想法笑出了声。 坐在他旁边的徐见澄,转过头来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眼何似。 「没事,没事。」 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在讨论这次月考题的答案,何似一听头都要大,考试还好,就怕考完试对答案,尤其是对数学答案了,越不想听,别人还越凑到跟前来问你选择题选的什么,大题答案是什么。 幸好徐见澄一般不怎么说话,这时候也安安静静的,何似心里熨帖。 但刚还没熨帖一会儿,前座的李思佩转了过来,问何似最后一道古文填空题他填的什么。 李思佩在何似饿的时候总是给他及时投喂,抛开对女生的基本礼仪就算冲着那堆零食何似也不好意思不答。 何似填的是「千里逢迎,高朋满座。」 最后一道题看起来是道开放题,问题是「你所在的学校举办隆重庆典,邀请了许多校友和家长来参加。你作为学生代表向来宾致欢迎致辞,其中引用两句古代诗文。请填写下列句子。金秋十月,天高云淡,今天大家齐聚一堂,真可谓__,请允许我代表全体在校同学,对各位嘉宾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没有标明古文范围,但实际上考的是学生对于古文意义的理解和情景应用,倒是道新题,何似习惯一上来就写古文填空,看到最后这题与以往考察形式不同的时候确实慌了一下,不过何似又沉下心来仔细沫默念了便题,一下子就福至心灵的想出了这句。 第24页 「哦,是这句啊。听起来还蛮有道理的,不过我填的是……」 「安静一下」班长宋晓婷敲了敲黑板。 大家勉勉强强压下声浪。 「考完月考就是周末,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要不要周末出去浪一波啊。」 「要要要要!」班里吵哄了天,还有几个男生手中拿着空矿泉水瓶敲打桌沿,嘴里还吹着流氓哨。 理科班么,总是男生比较多,青春期的男生都是精力过旺无处发泄,天天被困在知识的海洋里,游的头昏眼花。一听要出去玩,简直闹翻了天。 「安静安静!别的班还没放学呢,一会儿教导主任又该说我了,宋晓婷敲了敲手中的黑板擦,黑板擦里的粉笔屑全都被敲出来了,掀起团团白色烟雾,迷的前排同学止不住咳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宋晓婷清了清嗓子,「大家都想去哪啊?」 底下人七嘴八舌,有些人说包个私人影院看电影,有些人说去ktv,有些人说城南新开了家餐厅,去聚餐,还有人说去学校附近新开的蹦床馆。 宋晓婷把这些选项挨个罗列在黑板上,准备让大家举手投票。 「诶」 何似小声的叫着徐见澄 徐见澄「嗯」了一声 考试一坐就坐一天,坐了这么久,腰都疼了。何似侧过身来,背靠着墙,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搭在徐见澄腿上。腿筋舒展开来,何似舒服的「嘤」了一声。 徐见澄早就习惯了何似这种小动作了。何似的腿蜷在桌底下伸展不开时,伸条腿搭在自己腿上;中午没睡醒的时候,嫌弃桌子硌转头就倒在自己腿上枕着继续睡,有时候睡得不安稳还要把头钻进自己的校服里;还要忍受何似的各种小动作骚扰,什么捏捏耳朵,戳戳脸颊,趁自己不注意,还会偷偷摸自己的腹肌,像发现新大陆了一样,摸完还可怜巴巴的说「八块腹肌好难练啊,我到现在要使劲憋气才能成型。」 徐见澄一直纵容着他。 熟了之后,何似其实是个挺话痨小孩子气的人,嘴一刻也不停,看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和他分享一下和初见面时冷若冰霜高冷话少的形象大相迳庭,但有时候又会突然沉默无声一言不发,整个人冷冰冰的,开始徐见澄还以为是自己或者周围人惹到他了,后来发现这是天性使然,何似翻脸确实比翻书还快,又怂又狂,又野又辣。 「干嘛呢,干嘛呢你们。」教导主任兼数学老师破门而入,刚才兴奋的男生立刻鸦雀无声。何似依旧懒洋洋的把腿搭在徐见澄腿上,反正他坐最后一排的犄角旮旯里,一般别人也看不见。 「都安静点,别的班还没下课呢。」教导主任吼了声,又关上了门。 等到教导主任一走远,班里的气氛又热闹起来,经过投票,最后他们选了欢乐谷,坐过山车,玩激流勇进,坐旋转木马! 「那大家准备几点集合呢?」 有人说凌晨三点,有人说中午十二点,有人说早上八点……又是一场扯皮。 「安静!安静!那就十一点!」 「晚上十一点吗?」 底下有人喊道。 「中午,中午十一点!明天中午十一点集合,地点定位我会提前发到群里,不要迟到!」 「班长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走吧。」 底下的人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背起书包就跑,跟后面有人撵他们一样,还有的嫌前面人太磨叽,直接背着书包从桌子上翻过去。 何似懒得回家,不着急,磨磨蹭蹭的背着书包站在门边等着徐见澄收拾书包。 此时已经入秋了,焦糖色的阳光透过树荫和窗户打进教室内,给徐见澄的下颚镀了一层暖暖的金线。 「徐见澄」何似叫道 「明天一起走,在我们家那站等我,我路痴。」 徐见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他笑着点了点头。 ☆、血光之灾 徐见澄发来一条消息,「我刚吃完饭。」 「你呢?」 徐见澄紧接着又发了一条,后面还跟着一个从何似那里盗来的柴犬表情包。 何似回復了两个字,「躺着。」 「吃饭了吗?」 「没呢,快了。」 何似发现徐见澄有时候在网上聊天也挺话痨的,事无巨细的把自己的日常生活分享给自己。 「一会儿要打游戏吗?」 徐见澄问道,后面又加了个带着兔耳朵的柴犬表情包。 何似原本困的手机都快要砸下来了,看到这个又笑了一下,想想一本正经的徐见澄给自己发这种萌萌的表情包还挺搞笑的。 「不知道,有点困,看情况吧。」 徐见澄过了好长时间才回,这中间何似的手机直接砸了下来,倒没砸到脸,而是砸到了锁骨上,砸的闷疼,感觉都能把锁骨砸骨折。 「那你先睡吧,别忘了吃饭嗷。」 这个嗷是什么鬼,何似往床边一扔手机,也不想晚饭的事儿,抱着被子滚了几圈,只露出来个鼻尖儿就着了。 何似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亮,何文远昨晚叫过他,何似睡得太死没听见,他去餐厅倒水喝的时候桌上还摆着昨晚剩下的外卖。 一看那餐馆油腻腻的饭何似也没吃早饭的胃口了,喝了口温水,继续回屋躺着。 第25页 何似睡觉的时候总好像脚上有钩子,勾的床单乱七八糟的,他在乱七八糟的床单和被子里躺了一会儿,隔壁传来何文远打电话的声音。 「好,你说我这些年养何似没拿一分钱,我给你算算帐……」 何文远又和沈欢在电话里吵起来了。 何似裹紧了被子,就这样也抵不住何文远嘶吼的大嗓门。 有时候,伤人的话比刀子还锋利,伤人于无形还不自知。 何文远说的越来越难听,到最后何似是在受不了了,一脚踢开门,力气之大以至于门框边都被何似给踢下来了。 「干什么?!要造反吗?!」 何文远怒吼道。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但何似太阳穴突突突地直跳,眼睛都红了。 「何文远,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对我妈这么说话!」 何文远一边转头对何似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一边去」,一边又对着电话里说,「沈欢,看看这就是你十几年来教出的好儿子!」 是何似先动的手。 何似就像条不要命的狼崽子,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何文远也被打红了眼。 最后还是何文远先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两个人身上全都是血。 何似摸了下嘴,恶狠狠的盯着何文远。 「你嘴流血了」,何文远放下了手里的菸灰缸。 玻璃菸灰缸不知道被磕到了哪,还少了块角。 「你冷静冷静吧」,何文远转过身去。 何似看着何文远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冷静你妈逼 啊。」 何文远勐的转过身来,双眼爆出血丝,「沈欢一个人养了你十几年就把你养成这幅德行?」 何似很快瑟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復原来那副恶狠狠地样子,毕竟他也还只是个小狼崽子。 何文远看见何似下嘴唇处不停地往外淌血,闭了眼冷静一下,把何似推出门外,关上了门。 「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吧。」 何似整个人还没从暴怒中平息下来,整个人都气的晕乎乎的,他下意识拿起手机一看,有好几个来自徐见澄的未接来电。 何似一边回拨,一边抹了下嘴,疼的他一个激灵,甩出一手血来。 「喂,怎么了。」 徐见澄犹豫了下才开口,「我在地铁站呢,你呢?不过……要是现在还没出门也别着急,慢慢来。」 何似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点沖,他抬腕了看眼表,已经过了原先约定时间十分钟了,他深唿吸了一下,然后放缓语气道,「不好意思,稍等,我马上下来。」 何似没照镜子看自己嘴上的被拉开的口子到底有多大,找了张餐巾纸匆匆忙忙的摁了一下,没想到直接黏上去了,这倒好,直接换身t恤省麻烦了。 临出门前想找个口罩遮掩一下,翻箱倒柜了半天也没找着,也是,他们家既没有花粉过敏史也没有鼻炎史,用不着口罩。 何似只好捂着那张纸匆匆下楼,进站安检时路上的行人都对他投以异样的眼光,何似低头一看原来是餐巾纸上的血滴到t恤上了,这特么到底要流到什么时候啊,真是服了。 过安检门时一旁穿着制服的安检人员沖他道,「您好,您需要帮忙吗?」 何似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个微笑,一下牵扯到了伤口,血不要钱一样的往外涌。 「何似?!」 何似实在不想张嘴了,就举了下手沖徐见澄致意。 「你的嘴怎么了。」 何似摇了摇头,含煳不清的道,「不小心磕了。」 家丑不可外扬,这点数他心里还是有的。 「走吧。」 「走哪啊」,徐见澄一把牵住何似的手。 「没事,血一会儿估计就止住了。」 「你知道你这伤口到底有多大吗?!」 何似还真不知道这伤口到底有多大,根据他以往的经验,拿张手帕纸堵一会儿就好了,一张不成就两张。 「别去了,跟我回家。」 何似大着舌头髮出了个「哈」的音。 「我叫家庭医生来。」 …… 「他们……?」 徐见澄看出了何似想要问什么,「我爸我妈都不在。」 何似讪讪的哦了一声,站在那里。 徐见澄把猫锁到楼上去,回来就看见何似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怎么不坐?一会儿医生就来了。」 何似怕把徐见澄家的沙发弄脏,不过他没说出来。 「坐!」 徐见澄硬拉着何似坐下,「你看看,站着血流的更快。」 何似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声。 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何似又抽了几张抽纸捂着。 徐见澄坐下又站了起来,整个人捏着手机在屋里走来走去。 「你别着急啊」,何似一边捂着嘴一边翘着二郎腿道,「现在应该是高峰吧。」 徐见澄深深地皱着眉看了何似一眼,何似噤住了声,没再说话,他很少见到徐见澄表情这么严厉。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医生来了。 何似把二郎腿放了下来,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 这医生还挺年轻,何似仰着头任由医生摆弄。 医生先进行伤口清创,拿镊子夹干净何似嘴上的纸屑,因为好多纸屑都和血肉黏在一起了,何似疼的直抽冷气,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第26页 「你这伤口挺大的啊,得缝针。」 幸好医生没问他怎么弄的,不然自己可真煳弄不过去。 「哦。」 「啊!要缝针?!」 「现在要给你口腔局麻,忍一下啊。」 医生从药箱里开了针新的麻醉剂,弹了弹,然后扎了下去。 虽然是局麻,但何似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徐见澄,正在忧心忡忡地皱着眉看着自己。 他想笑一下,但发现嘴麻酥酥的,动都动不了。 「你好好的。」 徐见澄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 …… 「好了。」 医生打了个结收尾,又拿缝线剪剪断,「注意保持伤口清洁,防止感染,一个周后就可以拆线了,心情放松,忌辛辣食物,合理饮食。」 何似:「?」 医生沖他笑了下,虽然带着口罩,但能从他眉眼弯了下看出来。 「处理完了?」 徐见澄从餐厅走了过来。 医生沖徐见澄点了点头,又一同走到玄关处交代了些注意事项,给了他一管去疤的药膏,随后便告辞。 何似看着他,在想今天班里同学的聚会怎么办,他其实挺想去欢乐谷的,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没去过游乐场呢。 「我已经替咱俩请假了。」 「那吴忧怎么办?」 麻药药效还没过,何似整个舌头都僵僵的。 「有人陪他。」 何似傻愣愣的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起身告辞还是继续赖在这里,何似的潜意识里是想赖在这儿,于是他开口道,「医药费怎么算?」 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 「不用。」 「我欠你好大一个人情。」 自己也无以为报啊。 徐见澄转过身去倒水,又找了一根吸管出来,他巴不得何似欠自己人情,最好欠一辈子。 「你改天去我家吃饭吧,我妈做的饭特别好吃。」 「好。」 徐见澄表面上面色如常面无表情,但握着杯壁的手却是青筋凸起了。 「这吸管还怪可爱的。」 应该是合金材质,还有个金色的小天使攀在一旁。 「哪整的这玩意?」 不过何似觉得这也不太符合徐见澄的气质。 「我妈当年驻欧盟使团买的纪念品。」 「你妈是外交官?」 徐见澄点了点头。 怪不得经常不在家,何似吮了一下,发现他整个嘴都麻了,根本吸不上水,但是徐见澄一直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何似还是装模作样的咽了一下。 「吸不上来?」 「有点麻。」 徐见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何似能感觉出来他有点着急。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不渴。」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何似又开口道,「那……你一会儿还有事吗?」 「没有。」 「睡一会儿吧。」 徐见澄又开口道。 何似软绵绵地啊了一声,眼皮子止不住的打绊。 徐见澄问道,「想换睡衣吗?」 「不用吧……」 但何似随即一想这是徐见澄家,穿衣服上床他自己都觉得脏,但应该还有客房吧。 「还能走吗?」 「能能能。」 他只是局麻又不是全麻。 何似跟着徐见澄上楼。 徐见澄家把墙全部打通用玻璃隔开,不拉遮光帘,房间里面都看的一清二楚,他也不能强行捂着自己的眼,这也不算是侵犯别人隐私吧。 其中有一间房间被打通做成了专门的书房,咖啡色调,从地板到吊顶的书架上全都摆的密密麻麻,还有个小梯子,就像图书馆那样,下面还有轮子,方便放书找书。还有一间是健身用的,里面摆了台跑步机、史密斯架和阶梯机其余的何似也叫不上名来,他不常去健身房。徐见澄的八块腹肌加人鱼线估计就是在这里练出来的。 何似跟着徐见澄继续往前走,这一间房应该是琴房,墙壁上还贴了一层隔音板,里面摆了架山叶的黑檀木三角钢琴,墙上还挂了两把小提琴,还有两把吉他。吉他何似不会看,但就墙上的那两把小提琴的木材色泽和花纹,绝对是手工琴里的上上品。 他看着这两把小提琴手有点痒,但一想起他曾经的小提琴老师,一位严厉的中年妇女,因为他手速太慢没跟上原曲,拿了根没有弓毛的弓,硬是把何似的手给打肿了,害得何似一个周都没法练琴,想到这里何似又打了个寒颤,快步跟上徐见澄。 何似原本以为徐见澄会把他带到客房,一楼就有一间,没想到徐见澄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穿我的 徐见澄的房间整个都是灰色色调。 「这是血迹吗?」 徐见澄指了指何似的裤子,虽然裤子是黑色的,但是在光下还是能不太明显的看出洇了小块。 「可能吧。」 何似突然间有点手无举措。 「换一条吧。」 徐见澄带何似去卧室里面的衣帽间。 徐见澄的衣帽间还有一墙时专门放鞋的,何似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yeezy 满天星。 没关系,何似在心里安慰自己,攒攒钱自己也是可以拥有的。 第27页 何似挑了身和他之前差不多一模一样的,也是阿迪黑色三条槓基本款,这种款式基本男生人手一条,不过徐见澄比他高,裤腿稍长一节,何似只好把裤腰又别了一圈。 「周一还你。」 徐见澄关了衣帽间的灯,「去睡吧。」 何似后仰跳到床上,快速拉好被子,缩在里面,只露出个鼻尖。 徐见澄被何似给逗笑了,「没人跟你抢。」 何似把被子拉过头顶。 床单和被褥里北欧雪松的清香铺天盖地席捲而来,就像是新雪落到松枝,又混夹杂着北冰洋凌冽的水汽。 是徐见澄身上常有的那种清香。 不知道为什么,他头脑瞬间就嗡成一片,徐见澄好像跟他说了什么,又关上了灯。 何似缓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地把脑袋探出被外。 卧室里漆黑一片。 徐见澄离开之前还替他拉上了遮光帘。 何似裹着被子翻了一会儿,找了个合适的姿势,闭上眼睛。 最终他还是无法抵挡睡意拉扯,陷入沉沉黑暗,只感觉梦中好像有人给他掖了掖被角。 中间徐见澄在他耳边问他要不要吃饭,何似虚虚地回了句「不要。」 然后又沉沉睡去。 等到何似一觉醒来,夕阳西斜,只剩下天边一条窄窄的金线。 他揉了揉眼睛,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就是一阵剧痛。 麻药过了。 不知道徐见澄哪去了,何似躺在他床上又偷偷赖了会儿床,抱着被子滚了几圈才下床。 「起来了?」 徐见澄坐在餐厅里,看见何似从楼上下来。 「几点了?」 「七点。」 徐见澄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 「我睡了这么久?」 何似摸了摸后脑勺。 「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有人给你手机打电话,我没接。」 何似点了点头。 「来吃饭吧。」 徐见澄起身从厨房里端出了一个托盘,上面有两碗瑶柱鸡丝粥。 何似落座在徐见澄对面,摸了摸瓷碗的碗璧,还是温热的,「你做的?这么贤惠?!」 何似震惊了,到现在他还只会煮方便面,至于炒菜和煮粥,他是一窍不通。 徐见澄没点头也没摇头,「快吃吧,要凉了。」 这粥是徐家的阿姨来做的,一直温着,就等着何似醒呢。 「你猜我看见谁了?」 徐见澄手机弹出来个消息。 徐见澄没回,等了一会儿,吴忧憋不住回道,「郑旦!」 「我操,我看见他在散台那里当酒托,周围一群妹子围着他,气死我了!难道这就是帅在卡座无人问,丑在散台有人亲吗?!」 徐见澄回了一串省略号,然后就把手机屏幕那面翻了过去。 何似小口小口的喝粥,他是真的不想回去看何文远那张脸,但总是他再慢,粥还是见了底。 「我再给你盛一碗?」 何似点了点头。 就这样何似硬着头皮连喝了三碗,徐见澄喝了一碗就停下了,坐在对面看着他喝。 就当何似要喝第四碗的时候,徐见澄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何似放下了勺子,勉强开口,「也没有吧……」 「不想回去也没关系,你可以在这儿住,反正我父母他们也不回来。」 「算了吧,已经够打扰你了。」 何似站起来端着碗,「我来洗碗吧。」 「我也。」 徐见澄跟着站起来。 「你坐着吧。」 徐见澄还是一同起身。 徐见澄举着围裙问道,「要带围裙吗?」 何似看着围裙上的小碎花图案嘴角抽了下,「不用……只是洗个碗而已。」 徐见澄转过身去把围裙重新叠好,何似觉得他背影有点莫名的落寞,「还是穿吧。」 其实也就两个碗,根本不费多长时间就能洗完。 「碗璧也要洗的。」 徐见澄顿了下。 「没事,我来吧。」 何似接过了徐见澄手中的碗,几下涮完,空干了水,把碗放进了碗柜。 已经快八点半了,外面的天完全黑了下来,霓虹灯光又重新照亮了这座城市,映亮了小半边天。 「你这儿有口罩吗?」 「有,我给你一包吧。」 徐见澄上楼去找口罩,何似站在玄关处慢吞吞的穿鞋。 「给你。」 何似一手拿着口罩,一手的胳膊上还搭着自己的那条裤子。 「谢了,拜拜。」 何似挥了挥手。 「诶。」 徐见澄叫住何似,「明天吴忧他们去网吧团战,去吗?」 何似呆了一下,随即反应道,「去啊,怎么不去,几点?」 「下午一点吧,到时候老地方等你。」 何似带好口罩笑着点了点头,「明天见。」 「明天见。」 「到家了别忘给我发消息。」 徐见澄又补了一句。 「好。」 等进了电梯,何似才掏出手机看了看那几通未接来电,都是何文远打来的,一共三通,何似又看了看班级群里,班长在说月考之后的运动会安排,运动会举行一天半,开完了就可以直接放国庆长假了。 第28页 何似又往下拉了拉,下一条是班长鼓励他们积极踊跃报名。 他才不报名呢。 何似关了手机,放回口袋里。 等他进家门时,屋里又是一片漆黑。 何似摸黑回到卧室,也没开灯,就躺在床上。 「到家了?」 何似手机发出叮的一声,提示他有新消息了。 「嗯。」 「明天一点我在老地方等你。」 何似回了个好的的表情符号,就把手机撂倒一旁。 他静静地躺在黑暗中,听着外面喧杂的烟火声,有汽车鸣笛,也有小贩在叫卖夜宵…… 车长如龙,灯火不熄。 何似翻了个身,看见自己今天沾了血的裤子就搭在椅背上,顿时负面情绪就像是海水一样铺天盖地席捲而来,让他窒息。 何似缩成一团,挤在床角。 * 「那家网吧查的严吗?」 徐见澄不明觉厉的看了他一眼。 何似摸了摸鼻子,「我还没满十八。」 「没事,老闆都是熟人。」 徐见澄其实知道何似没满十八,前一阵儿会考信息确认的时候,信息表传到他们最后一排,徐见澄让何似先填,上面有每个人的身份证号码,徐见澄接表的时候扫了一眼。 徐见澄穿了件白色三叶草运动裤,黑t恤。何似还穿的昨天徐见澄那条裤子,但是上衣换了件白t。 徐见澄扫一眼,正好和自己是鸳鸯色。 这家网吧就在r中附近,一班男生常来,都是常客,有时候还在这儿包夜,困了就睡,醒了就玩,饿了就出去撸串。 成年还好,开机输身份证号就成,未成年可就有点麻烦了。 老闆瞅了何似一眼:「未成年?」 何似点了点头,眼巴巴的望着老闆。 老闆看了眼他身后的徐见澄,「行吧,开机蓝屏下面那条栏别输身份证号,输四个零。」 「诶,坐后面别做前面,一会儿说不定有人来查!」 去网吧,一个人下围棋,两个人吃鸡,三个人守望,四个人lol。 他们这一帮子男生,大多都是组队吃鸡。守望何似手生,lol何似手菜,围棋他嫌无聊,斗地主他又不会,打使命召唤这种单机的又培养不出感情,只好吃鸡。 约摸刚打上了三局,何似习惯性的掏裤兜摸烟,结果发现这不是自己裤子,人愣了一下没压得住枪,还没来得及操上一声,就听见背后唿啦啦的一片。 「警察怎么来检查了?」 「咳,两会呗。天天开会,检查也正常,每到这时候进b市安检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 何似一下就慌了,「怎么办啊我这,还未成年呢。」 坐他对面机子的吴忧探出头道,「你未成年?」 何似点了点头。 「行行行,准备开熘吧一会儿。」 「怎么跑路啊?」 「网吧还有个后门,一会儿我带你,老熟了。」 吴忧沖徐见澄眨了眨眼睛。 「被抓住有什么后果吗?」 「口头教育?请家长?」 我也不知道,吴忧已经下机关电脑了。 一听到要叫家长,就凭何文远那尿性,还能了得? 这时背后又起了争执声,「警察叔叔您等会儿,我这还打着呢,我这不能坑队友啊。」 「就现在走走走。」吴忧起身 何似也跟着起身。余光里瞥见徐见澄也站起身来,他心里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吴忧旁边的男生问他去干嘛,班里其他人并不知道何似没满十八,吴忧转头对那男生说道「就上个厕所。」 「你这上个厕所还得组队啊,成。」 男生咬着烟含煳不清的说着。 吴忧在前面带路,徐见澄断后,何似像夹心饼干的心一样被夹在三个人中间。 「诶,你们三去哪啊?」正在前面挨个查人的民警中有个人发现了他们想走。 他们仨没人回应,只是闷头往后门走。 何似可不想被警察抓到,然后等何文远来去派出所领他,还要听民警批评教育,丢人其次,被何文远骂那才是惨呢,当着同学的面被何文远骂那简直是惨上加惨。 「你们站住。」民警跟了过来。 ☆、分享经验 三个人侧身拐出后门,然后开始拔腿狂奔。 这网吧后面是片老旧的平房居民区,在这儿有房的人都被称为隐形的富豪。但是政府拆迁许可迟迟不下来,电路管道又老化,大多数人都搬走了,只剩下部分不愿意离开的老人和不愿意住郊区每□□九晚五的年轻人。 徐见澄和吴忧他们高一的时候就常来玩,放着家里的顶配不打,偏要和同学们来野网吧找乐子,那时候他们还未成年,没少躲巡查的,所以对这片还算熟悉。 何似肾上腺素飙升,跟着他们一路拔腿狂奔,胡同巷道本来就不宽,周围邻坊还喜欢在门口堆杂物,你家放个电动车我家放堆旧置物箱,居委会挨家挨户上门阻劝多次,这样乱摆乱放存在着极大的消防隐患,老人家就是不听,又有什么办法呢。 巡警也被他们惊动了,紧跟在他们后面,大喊「站住!」 谁站才是傻子。 何似不知道被哪滚出来的玻璃瓶子给绊了一跤,呦呵,还是酱油瓶子。 第29页 何似一个趔趄,徐见澄在旁边手疾眼快的扶了一下。 「这边,这边。」吴忧沖他们挥手道 徐见澄拉着何似跟着吴忧上了设在平房外沿通向房顶的楼梯,在房顶之间跑了起来。北方少雨,不同于南方的檐牙高啄,而是一马平川的平顶,经常有老人在这平顶上晒枣干,地瓜干。 何似发誓,这是他活到现在最刺激的一刻,就连以前有傻逼骂他是没爹的野种,他和那傻逼从河岸上两个人一路扭扯到河沟里,最后把那人的头狠狠一遍又一遍摁在水里都没这么刺激。 片警一眼就看到他们了:「站住!」 吴忧弯弯绕绕的越过几家房顶,然后两步三步又跨了下来。 「操了,这里什么时候修了堵墙。」吴忧惊了,这以前也没有这堵墙啊,墙后面再跑几步就是他们学校了,到时候跟门口保卫室的保安说他们有东西放在班里忘拿回去了就能熘进去。 都怪这违章建筑,违法乱建! 片警跑过之处,乒了乓啷撞倒一片。眼看马上就要找到儿这了。 「何似,你能翻不?」吴忧转头对他道 「你这不废话,不翻还能怎么办?」 吴忧和徐见澄不知道是翻墙常户,还是练过,翻起来毫不费劲,还有几分潇洒。起跑助跳单手一撑就过去了。何似打量了一下,觉得这动作对自己不是有点困难而是非常困难,只好认命的踩着墙底下的木箱子,一手扒拉住墙沿,一脚瞪着墙缝借力撑上去了。 按理说警察并不是不能及时追上「逃犯」,反而是让「犯人」先跑一段时间,等跑累了再一举扑上前去,这样能将伤害降到最低。但坏就坏在这里地形比较复杂,这新来的片警还没有徐见澄和吴忧他们熟悉。这才让他们侥倖逃过去。 几个人慢慢沿着学校往地铁站走。 「诶,你怎么老带着口罩啊。」 吴忧突然发现何似今天自始至终都带着口罩。 「嘴拉了个口,缝了几针,怕吓着你们。」 「怎么缝的?」 「什么怎么缝的?」 何似莫名其妙。 「是只缝了上面,还是只缝了下面,还是上下都。」 吴忧做了个收的动作。 「怎么可能」,何似佩服吴忧的脑洞,「要是上下缝一块儿了我还能张嘴说话吗?」 吴忧点了点头,拿出了根煊赫门。 「诶,你记不记得那句话」,何似突然开口道。 「哪句啊?」 「抽菸只抽煊赫门,一生只爱一个人。」 话刚说完,吴忧还没反应过来,何似自己倒先前仰后合的大笑起来,结果一下扯到嘴上的伤口,眼泪又反射性的掉下来了。 「你别逗他。」 一旁的徐见澄对吴忧道。 「我?!」 吴忧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我逗他?!」 「你!」 吴忧气的快要吐血,「果然媳妇如手足,兄弟如衣服,衣服可以脱,手足不能断。」 何似:「哈?!」 因为是月考完后的第一个周,经过一个周末,老师已经加班加点的把卷子批完并登完了分。原本的早读按惯例改成班会,分析各个学科的排名,大家也都急不可耐的想要知道自己的成绩,毕竟分是学生的命根,分数大过天。 班主任夏涟一进教室,有几个学生已经按捺不住的要月考成绩排名单。 夏涟永远是一副笑意莹莹的模样,「别着急。」然后不紧不慢的从臂弯里的文件夹里抽出月考成绩单放在第一排的桌上,转身后又将另一份贴在了黑板上。 「恭喜啊,徐神,又是第一。」 「徐神牛逼,连冠多少次了。」 吴忧也跟着凑热闹道:「徐董稳了!」 何似愣了一下,确认那些人说话的方向是徐见澄,过了一会儿又反应到,徐见澄姓徐,哦!原来徐见澄就是他们口中的徐神。徐见澄!原来坐他旁边的一直是深藏不露的班级第一?!哦!他们用了「又」字,也就是说明徐见澄经常考第一,他!经常!考第一! 何似有点浩浩唿如凭虚御风又有点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就差最后一步羽化而登仙了。他扭头看向旁边的徐见澄,要是仔细听还能听见脖颈处的颈骨因石化强行扭动而卡卡作响的声音。 何似扭头看向身旁的徐见澄,徐见澄本人仍然是一副泰若自然处变不惊的模样。 惨了,与其羡慕别人,还是先想想自己吧,何似只感觉那心脏一会儿要蹦出嗓子眼儿,一会儿又恍恍地坠到底,跟做跳楼机一样,直上直下,完全忽视了重力加速度和地球引力。 「诶!我班级排名23,年级排名怎么是24?隔壁班有人超上来了吗?」一个围在成绩单旁边的男生道。 「是啊是啊,这是谁啊?」吴忧道 于是一帮人议论的话题中心从徐见澄变到了这位不知名的黑马。虽然r中有三个实验班,但是这三个实验班之间的差距还是有的,而且还不小。 之前高一的时候,全校办过一次奥赛选拔赛,一班的奥赛初试人均90分以上,但二班的人均也只有70分以上,到了三班,也只有60分以上了。 等到排名终于传到他手里的时候,何似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从最后一名开始往上看,终于在第15名的地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第30页 还好还好,全班总共25个人,他这个名次还不算太靠后,中不熘秋,不管怎么样,不是倒数就好。 何似又扫了眼后面各科分数,语文好像还挺高,看了看排在自己前面的几名,都没自己高,只是不知道这次的题出的是难还是简单;英语拖分了,大部分人的英语都在130+,自己的才116,肯定在班级均分以下,何似继续向后扫去,物理比大部分人都高。 行吧,还算满意。 何似又把成绩单传给了徐见澄,本来想着徐见澄考第一看看自己各科分得了,没想到人家看的很是仔细,从上到下的浏览了一遍,不过何似没出声,他刚才只看自己的成绩,没看徐见澄的各科成绩,要是看到了,肯定又是一轮打击。 夏涟等到成绩单在班里传完一遍,才开始在大屏幕上调出做好的ppt,开始分析。 何似全程神游天外,还沉浸在刚才那份成绩单里,直到班主任道「下面有请何似来给我们分享一下学习方法。」全班的同学齐刷刷的转了过来,前座的李思佩也转了过来望着他。 何似一脸茫然不知为何,拿胳膊肘杵了杵旁边的徐见澄。 徐见澄小声道:「语文」 「什么语文??」何似小声问道。 「让你分享下学习语文的经验。」徐见澄回道 讲台上的夏涟专注地看着自己。夏涟虽然是硕士毕业,但长了一张娃娃脸,眼睛很大,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女生那一类长相,何似能感觉出她眼中有光,看自己看的格外专注,怪让人不好意思的,不过他估计这光是旁边投影屏幕反射的。 什么什么经验啊。 经验就是没有经验。 何似拿腿碰了下徐见澄。 徐见澄开口道,「老师他嘴上缝针了,不方便说话。」 「那好吧,等下次吧。」 夏涟遗憾的笑了笑。 等到下课,要准备第一节课用的课本时,何似才想起来自己还有箱书放在备用教室没拿呢。 何似先从书包里掏出周末的作业,像往常一样全放徐见澄桌上,揉了揉他的发顶的那个旋。 「帮我交一下,谢了。」 然后起身准备去备用教室拿书。没想到刚出门就被班主任叫住了。 「何似。」夏涟还是那副笑意莹莹的模样。 「老师好。」何似问候道。 「方便说话吗?」 何似点了点头。 「何似,有些事老师想和你私聊一下。」 何似心里咯噔一下,他最害怕和老师私聊了。 何似看向夏涟,夏涟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 夏涟边走边对他说道,「有同学在考试之前,从你在备用教室盛书的收纳箱里发现了这次月考的物理卷子。」 何似心里一跳,下意识的用虎牙咬住下嘴唇,没想到咬到伤口处了,疼的他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夏涟看着他,但脸上仍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样子。 何似没先开口,有句话叫恶人先告状,他想起了郑旦语文书里夹的那份物理卷子,但他口说无凭又有谁会相信呢? 夏涟又开口:「老师相信你,你的作文写得很好,都说文如其人,老师相信不是你做的。」这番话确实很能安抚人,何似没有起初那么心惊肉跳了。 他作文写的是议论文,他在上了初中之后再也没写过记叙文,没想到这次卷子还有记叙文和议论文可以选择。 何似不知道这是b市惯例,他总不能写将近十年没写过的记叙文吧。虽然这议论文给出的索引案例不太明了,但何似还是能一眼看出出题人想让学生往哪方面正能量的写了,按着格式再往上添点血肉读下来还算风光霁月人模狗样的。 哈,文如其人?都是作文选背出来的。 「但是… …教导主任想问你一下,这份卷子到底是从哪来的,不要怕。」他们走到了主任办公室门口,夏涟拍了拍他的肩,陪他进去。 ☆、幼不幼稚 主任办公室里只有教导主任,也就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还有副校长,当初何似的转学手续就是他给办的。 办公桌上摆着他的收纳箱,收纳箱的盖子上夹了份卷子,应该就是那张物理卷子了,这份卷子夹的真是不偏不倚,一半夹在了箱子里,一半露在了外面,让人确实能恰好第一反应就想到这份卷子是属于这个收纳箱的主人的,又恰好留出了足够的卷面,让人一探究竟。 这种收纳箱在r中很常见,何似当初也是入班随俗,看同学们都把盛不下多余的书放在收纳箱里,何似看着觉得貌似对于他这种喜欢随处乱摆的人还挺友好的,所以他也买了一个。 数学老师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镜,在何似的口罩上巡视了一圈,开口道,「怎么带着口罩?」 「嘴缝针了。」 数学老师点了点头,「解释一下吧。」 虽然数学老师平时脾气比较暴躁,但是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出奇的平静。 平静也可能是暴风雨前来临的徵兆。 「没人给我泄题,那份物理卷子也不是我的。」何似一顿,「但是那份物理卷子为什么出现在我箱子上,我不知道。还有就是,我能问一下这事是谁发现的吗?」 何似说了这么一长串,说完了才发现自己露馅了,刚刚班会的时候徐见澄还替自己打掩护,说自己没法说话呢。 第31页 他悄悄瞥了一眼班主任,还是神色如常。 「谁发现的不重要,是有同学匿名给校长信箱里投了信。」副校长道 r中民主的很,有建议信箱、校长信箱还有心理信箱。要是学生有不满的地方可以随时往里面投信,这信箱也不是做做样子,而是校长和老师们真的会每天查看信箱,听取学生们的意见。 何似知道可以调信箱附近的监控,但估计校长也不会允许,怕何似恼羞成怒打击报復投信人,于是他换了种方式:「我记得我放的时候这份卷子是没有的,查监控吧,不是每个教室都有监控吗?我记得备用教室也有吧。」 何似原本想说谁这么傻,偷来的试卷还大张旗鼓的夹在外边啊,这不贼喊捉贼吗?不过他没把这话说出口,这话有点带刺,要是真说了,三位老师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副校长点了点头,道「先查监控,你先回去上课吧。」 「谢谢老师。」何似道,然后转身准备回去上课。 这节课是歷史课,早就打完铃了。何似这才慢悠悠的从后门坐回位上,歷史老师瞅了一眼,没说什么,何似看了他一眼,歷史老师的眼神不太像知道这事儿,看来学校隐私保护做的还挺好的,也是,这事儿还没查清楚不好大张旗鼓的给处分。 想起自己的歷史书还在收纳箱里没拿呢,真是。何似看到了发在桌上的歷史试卷,好在这节课是讲试卷,也用不着书。文理科班不同题,毕竟理科班也只是应付一下会考的程度,何似瞅了眼自己的卷子,90分,还成,勉勉强强凑合吧。 他又斜着眼瞅了瞅徐见澄的试卷96,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何似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把口罩摘下来,从桌箱的纸抽里抽了张纸,捂到嘴上。 捂了一会儿又拿了下来,还好,上面只有几个血点。 何似不想戴口罩了,捂得慌,反正自己坐最后一排,也没人看得见。 「啊!」 何似勐的顶了一下桌子,「我裤子忘还你了!」 班里正静,何似膝盖顶桌子,砰的一声,班里人还以为怎么了,包括老师在内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转过头来。 何似装作没事人一样低头看卷子。 「没事,我不着急。」 过了一会儿老师又开始讲卷,何似掏了掏兜,烟盒在。 装作上厕所的样子从后门熘了出去,幸好他坐在最后一排,后面没人,离后门也近。 卫生间不远,而且也没烟感报警器,一人一独间那种,不少人都来抽菸,就是味大。 一般人抽菸都找最后一间,空间大还敞亮。唯一的缺点就是门把手那儿时间长了,有点松,那门闩总是动不动自己就往下滑,有时候里面的人还抽着呢,外面人就以为里面没人给拧开,要是同学还好,要是老师那就完犊子了。 阿甘的妈妈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会拿到什么味道的。」这帮高二年级的小兔崽子们给改成「挑位儿就像挑巧克力一样,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开门的是老师还是同学。」 怪瘆人的。 他知道现在不应该抽菸,但就是忍不住。 何似刚蹦儿开盖挑烟呢,只见眼前那门儿一动,他一个激灵连忙把烟收了起来。最近这教导主任查得紧,他还刚摊上一这么大的事儿,这不是直直地往枪头上撞吗。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迟又遇打头风,祸不单行啊。 何似刚准备脱裤子做做样子,也不怕遛鸟了,反正数学老师也是一大老爷们,一天天数学课三四节的上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他正低头与裤带作斗争呢,何似这裤带系的乱七八糟,一解竟然还有三四五六个死扣在下面,越着急越死活解不开。 只见有人伸脚从门底下的缝一勾,门儿就开了。 两个人眼神短暂的交汇过后,何似僵了僵。 「你也?」 徐见澄摇了摇头,他上课的时候看见何似掏兜的动作,就知道何似是想抽菸了。 何似菸瘾不大,抽菸一般就是心烦。 想去陪他,想呆在他身边,无时无刻的。 「你继续。」 徐见澄难得的尴尬。 「诶诶诶,别走啊。我以为是教导主任。没想到是你。」何似道,「还有,你看看我这裤带,帮我解一下吧。」 上厕所怪麻烦的。 ***** 「来了一个月才知道教学楼还有天台啊。」何似感慨道 徐见澄帮他解完裤带后,带着他上顶楼,去了天台。 今天的天阴阴的,不知道是因为雾霾还是本来就阴天。 何似喜欢阴天,阴天助长他内心潮湿阴暗的苔藓,不用大喇喇的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杀菌消毒。 「抽吗?」 何似问的是疑问句,但实际上直接塞给了徐见澄一根。 「港版中华」何似又接道,他自己也拿了一根,港版的有股梅香味。 徐见澄接了过来,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上。 「诶,我呢?」何似叼着根烟示意他也给自己点上,每次想抽菸的时候旁边都有徐见澄,久而久之也懒得管自己打火机了,它还去哪个旮沓角落里躺着就去躺着吧。 徐见澄低头叼着自己的烟直接怼上了何似的烟,还顺手环住了何似的脖颈。 第32页 何似被怼的半响没回过神来,烟都要灭了才说出一句,「你好粗暴啊……」 不过有烟抽,何似很快就把粗暴的·徐见澄抛到了脑后,拿出自己的airpods的充电盒,蹦开盖,示意徐见澄拿一只出来。 徐见澄挑了只右耳的,何似拿了左耳。 何似选的是首odd palmer的strange days,「你听」何似突然开口道,「dadadad那里后面突然冒出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他在唱dududu,然后唱dadada的那位噗呲了一声,听见了吗?」 徐见澄难得的跟着笑了,捏了捏何似的后颈。 两个人背靠着栏杆靠在天台上。 天台的风有点大,不过很舒服。从这里几乎能够俯视整个学校,学校被夹杂高层居民楼的中间。何似能清楚的看清这里的每家每户,一样的窗,还有窗台上的衣服,半拉着的窗帘,粉的、紫的、棕的。 何似想躺着。 他以前在初中的时候干过上课上到一半跑到操场上躺着的傻事,倒不是因为逃避什么,只是觉得天气正好,暮霭沉沉没有阳光,操场正绿,刚刚冒出了新芽,躺上去也不是很扎。那是节语文课,一个班里有六十个学生,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老师上课也不点名,整节课下来跟唱独角戏一样,下面的学生常年半死不活像没睡醒一样,偶尔应和一声,像是被提着线的木偶,何似觉得太压抑了,太憋屈了。于是他就趁着老师背过去板书的那几分钟,从后面偷偷熘了出去。 他猫着腰,因为那时候的教学楼还是老教学楼,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全封闭无阳台式的教学楼,而是很大的透明推拉窗,屋内外一览无余。他一跃跨过好几个阶梯而下,跑向操场。常年郁青的雪松矗立在雾中,隐隐约约。 何似跑到操场最中间,一个后仰躺下,喘了几口气后,就着不知道哪个班级传来的朗朗书声,着了。 不知道随机播放的歌曲列表是不是在跟他作对,接下来的几首歌都丧的过分,简直丧上加丧。 我难道是装在包装袋里和着防腐剂的波力海苔吗?这么脆弱。 真是要命。 何似没再张嘴,徐见澄也没有说话。 只剩下风鼓过校服梭梭作响的声音。 一支烟燃尽了,何似蹦开烟盒刚准备挑出根七星柠檬爆珠,徐见澄按在他的手上把烟又放回去了。 「别抽了,一会儿再抽,味就散不干净了。」 何似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把烟塞了回去。 「吃这个」 徐见澄从兜里掏出来两个可乐味的不二家的棒棒糖。 何似有点意外,但还是从他手中挑了一个,扯开包装,含到嘴里。 徐见澄拿起剩下的那一个,扯开包装,也含到了嘴里。 「为什么逃课?」 何似先开了口,纸质的棒棒糖棍被他咬的坑坑洼洼的。 「为什么逃课。」 徐见澄用陈述语气重复了一遍何似的话。 「问你呢,为什么逃课?」 「问你呢,为什么逃课?」 「我想逃就逃啊。」 何似服了。 「我想逃就逃啊。」 「你幼不幼稚?」 「你幼不幼稚。」 …… 「你是我跟屁虫吗?」 徐见澄不说话了。 等到糖在何似的嘴里化的差不多了,下课铃悠悠响起。 「走吧。」何似道,逃了半节课感觉自己就像加工成干的海苔又被放入水中,舒展开了骨头,重新恢復了那么点力气。 有时候他想快点长大,或者快点结束他这一生,有时候又想回到几亿大军冲刺的时候,那时候跑慢点,不当第一个,这样自己就不用替现在这个「何似」走这一趟世间了。但是每当那一瞬间欣喜的情绪上来时,他又庆幸自己能够活在这世界上,感知这份欣忭。 人还挺复杂的。 他们前脚刚进教室,后脚夏涟就来了,夏涟又把他叫了出去。 「监控结果出来了。」夏涟道 ☆、李华 这么快?!这是用四倍速看的吧。有没有看仔细啊?! 夏涟继续说道:「我们确定了是在考完第一天的晚上有人放在你的收纳箱里的。但是… …」夏涟犹豫了一下「但是我们还没有找到是谁,因为教室里的监控并没有红外夜视监控效果。所以… …」 所以你们并没找到是谁放在我收纳箱里的。 「我能看看备用教室的监控吗?」何似道,「课间操的时候,不占用上课时间。」 夏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明显的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復了温柔的笑容,「我问问教导主任。」 第二节是英语课,发下卷子来,何似单选、完型、阅读,除了七选五之外每处都错了几道,看着不太多,但是累积在一起分就这么没了,还有最后两个小作文,何似也就将将拿了个及格分。 英语老师喜欢让他们上课先自由讨论,然后再讲。 何似一直觉得没什么好讨论的,本来题就做错了,错了也是因为不会做,让一堆都不会做的人讨论,这不是越讨论越错吗。 不过徐见澄的英语接近满分,只有作文扣了一两分。一堆女生转过来找他问题,何似一个人靠在墙角生无可恋,目光呆滞。 徐见澄拿笔在他面前的试卷上敲了敲。 第33页 「干嘛。」 「老师让我给你讲讲作文。」徐见澄道 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徐见澄看着何似疑惑的眼神道,「刚才英语老师从你旁边经过看你发呆,让我给你讲讲作文。」 何似从原来黏在椅子靠背上的姿势坐直,「讲讲吧。」 作文题目又是李华,见网友的李华,去别的国家交流的李华,提建议的李华,交笔友的李华,帮朋友排解烦恼的李华,做导游的李华… …真是社会你华哥,人傻 b 事多,什么时候李华才会自己写信?让李华少管点闲事,有时间多学习就不用别人帮你写信了。 「小作文背就可以了,一天背一篇就差不多了。」徐见澄一边凑在何似耳边跟他低声说话,一边在他作文底下写着什么,「你这几个句子其实可以用从句连在一起,上次给你讲完以后是不是没回家练啊。」说到这里,徐见澄侧过头来看了何似一眼。 何似看见语法就头疼,徐见澄那天给他讲完,他已经基本忘得差不多了。 「呃……啊……嗯,我……」 何似心里一边想着,对,老子就是没看,你能把我怎么地了?一边又觉得心有内疚,没有好好对待徐见澄的劳动成果,他的时间也是时间啊。 「以后每天写三个从句,我帮你改。」徐见澄又道 「啊?!」何似听到这句愣了一下。 「你认真的?」何似看着徐见澄的眼睛说道 徐见澄嗯了一声,又接道「只有三个从句,不用太复杂的,再来看看看图写作。」 徐见澄在答题纸上改完小作文翻到另一页来,开始看何似的看图写作。 一篇读下来… …用词确实有点低幼。 「他们在草地上晒太阳这幅图,你用enjoy the sunshine ,这里可以换成bath in the sunshine. 沐浴在阳光里。」 何似立刻惊了一下,两人的英语文学功底和用词水平立刻高下立判。 他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开始认认真真听徐见澄讲。 * 等到下课,按以往吴忧过来找何似和徐见澄,三人准备一同去操场做操。 何似说道「你们先去吧,我有点事。」 徐见澄点了点头,没多问什么。吴忧却是开口问道:「有事?有什么事?」 何似笑道「没什么事。」 夏涟还在班门口等他,只不过这时候学生们都往外走,走廊里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 「涟姐这是找何似有事?」吴忧对着身旁的徐见澄道 徐见澄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亏你还和何似坐同桌呢,徐董,我是服了你了。」吴忧把手搭在了徐见澄肩上,不过他也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深究,因为他知道了隔壁班的那匹神秘黑马是谁了,「你猜插到咱班中间的黑马是谁?」 「是谁?」徐见澄问道 「是郑旦!」 夏涟领了何似去教导主任办公室,数学老师也在,但副校长是不在了。 数学老师给他调出了监控记录,然后坐到一旁,一手拿着玻璃杯喝茶一手翻看一班的数学卷子。 何似还在那聚精会神的看监控呢,就听见数学老师在背后说道「何似啊,你这做题步骤也太简略了吧,你看看这步骤分扣的,高考尽量别用洛必达法则知道吗?还有三角函数,sin不要连笔写,你看看你这个s写的就像个8一样,这次没出错,不代表下次就不会出错,你这如果从第二步就开始错整道题就只能得一分,只能得一分,你在全市的排名你自己想想要下降多少吧… …」 「好的好的,下次一定注意。」何似嘴上应和着,但仍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屏幕。 没有红外夜视的摄像头下,晚上的备用教室倒也不是一片漆黑,但是辨识度确实下降了很多,屏幕上大片噪点,像是鬼屋里的镜头。 外面的广播体操已经进行到了第四节了,马上就快完了,如果这节课间没从监控中找到什么还会有机会吗? 何似的内心又开始燥起来了。 随着屏幕下方的时间流逝,忽然屏幕上闪过了一个亮点,何似觉得这亮点有点眼熟,倏地按下暂停键,然后从二倍速调到正常速度,一帧一帧仔细地看了起来。 正常倍速之下,他能看见左上角的门稍稍动了一下。 何似虽然晕3d,但依然能够把把吃鸡,原因之一就是他的动态视觉比一般人优秀,远处视角里对方稍稍一动,何似甚至不用开倍镜就能发现然后让对方成盒。 何似确定自己不是眼花,而是教室后门真的开了一个小缝隙,好像是有人侧着身进来了,但是屏幕上一片漆黑,仅凭着教学楼后边路灯那点微弱的灯光也只隐隐约约映绰个不真实的影子。 何似放慢监控,黑暗中闪过一下不太真实的光晕,这是什么呢? 这不就是郑旦手上那个能反光的rastat么! 何似原本冰冰凉的手心一下子就出了汗。 「老师!」 「嗯?」数学老师应和了一声,何似发现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数学老师两个人,语文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剎那间何似心中有点小小的失落,毕竟在他的潜意识里,夏涟不知道比兇巴巴的数学老师要温柔上不知几百倍,没人不喜欢脸上时时带笑的女生。 第34页 何似犹豫了一下,如果真这么说,数学老师会不会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课间操已经做完了,寂静的走廊里传来先从操场回来的学生的脚步声。 「老师,您看这。」 何似手心渗出了汗。 数学老师放下手中的卷子和茶杯,起身走到何似的身后。 ***** 何似前脚刚抱着收纳箱进门,徐见澄和吴忧后脚就进了门。 「你怎么现在才拿书回来?」吴忧问道 「我忘了。」何似回道 原本想把郑旦夹在自己收纳箱里的那份卷子卷卷扔垃圾桶里,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又捲成一团扔桌箱里面。 这节课是语文课,上课前一分钟夏涟走了过来,没提卷子的事,而是和风细雨的问他,「何似,你这次考试的作文写得不错,一会儿上课的时候能让同学们鑑赏一下吗?」 何似点了点头,心道「不就看篇作文吗?鑑赏?自己的作文还值得鑑赏吗?老师真是客气。」 一上课,老师先公布了前三的排名,何似才知道自己的语文竟然考了第一,怪不得早上老师让他起来交流一下学习语文的心得呢,他这次估计是走了狗屎运,不过语文考第一也不妨碍他上课不听讲神游天外啊。 不知道数学老师会不会去找郑旦,他还挺好奇郑旦吃瘪的模样。 等到讲作文的时候何似发现,原来老师早就把何似的作文复印好了,给全班发下去。班里只有他一个人写了议论文,剩下二十四个人全写的记叙文。真是… … 何似无话可说。 「那句诗真的是『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诶!」李思佩转了过来,扯着何似的袖子。 「是吗?」 何似翻了下卷子,还真是这句。 下了课,何似和徐见澄去走廊另一头接水,路过教导主任办公室,听见郑旦在里面嘶吼,用咆哮这个词也毫不为过。 因为门关了,看不见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帮人都悄悄地围在办公室门口听墙角。 「你把他叫来!把他叫来啊!凭什么把脏水泼到我头上」郑旦扯着嗓子吼道,像只失去理智的疯狗。 「郑旦,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有这么对老师说话的吗?」数学老师吼起来丝毫不亚于郑旦,甚至是更胜一筹。 永远不要低估青春期之中的男生,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里面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些什么,何似的八卦之心一点也燃烧不起来,完全不想去听墙角。他和徐见澄刚回到教室,把水杯刚刚放到了桌上,数学老师就脸色阴沉的对何似道「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何似起身,他没看周围人表情,但也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表情。 办公室里 郑旦单方面的精神污染加语言攻击叨逼,何似甚至觉得他有点像丧尸围城里的狂暴丧尸,逮谁咬谁。 「何似,你至于吗?把脏水泼我头上,不就是课间操回来的时候跟你开个玩笑吗?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吗?」郑旦先发制人道。 何似懒得跟他哔哔来哔哔去,站着一眼不发。 「什么?!郑旦,你今天在这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你还欺负同学?!」数学老师把手中的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摔,发出啪的一声。 提到这个郑旦的声音有些变得小,嘟囔着「我不就跟他开个玩笑吗,至于么… …」 「开玩笑?!」数学老师提高音量,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但郑旦话锋一转,抢先道「为什么不能是何似提前买好了一条,戴上之后栽赃陷害嫁祸我?!」 数学老师犹豫了。 「重考吧。」何似道「重新再给我们两个人出一份卷子,重考就知道谁作弊了。」 郑旦僵了一下,片刻后跟着说道「重考就重考。」 回到教室后,地理老师还在上课,李思佩就悄悄转过头来,问何似怎么了? 何似摇了摇头,没说话。 可是郑旦一回教室,何似提前拿卷作弊这事就在群发消息上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定宜怎么会看上何似这种人啊?」 「原来何似是这种人啊,看着长得还挺好看的,我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 「你丫这是见色忘义!」 … … 消息传得飞快,一班还上着课呢,就有不少人趁老师转过去板书不注意的时候偷瞄几眼手机,先是惊讶,惊讶过后便飞快的传着纸条,一边看向何似的方向,一边窃窃私语。连前桌的李思佩都转过头来,几次都是欲言又止。 ☆、徒手摘星 教室里的喧闹声就如同潮水一般,片刻间就涌了下去,恢復寂静。 重考为了不耽误上课,时间定在了中午。何似看了眼表,起身向备用教室走去。 中午的走廊静悄悄的,楚定宜从对向走来,看见何似时明显愣了一下,停在那里。何似也呆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可能连一秒都不到,他便继续向走廊另一头的备用教室走去。楚定宜傻愣愣的看着何似朝自己走来,随即转身落荒而逃。 教导主任,也就是他们的数学老师,已经早早地的等在那里了。 「就重考物理一科还是所有科都考?」他问向一旁的数学老师。 「先考物理这一科。」数学老师答道。 中午吃完饭的那一小段时间本来是用于午休的,现在被占去考试,何似有点困得昏昏欲睡,但这也不影响他发挥,反观郑旦,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第35页 还是在备用教室,数学老师坐在讲台上监考,他和郑旦分别坐在第一排的最左边和最右边。 题目难度比月考大了些,但这也不妨碍何似十五分钟之内做完,答完之后,他又用二十分钟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的检查了一遍。提前交了卷,他还想回教室睡午觉呢。 何似走上前去交了卷,回头瞥了一眼郑旦,得,呵,还在那皱眉冥思苦想呢。 何似悄悄从后门回了教室,徐见澄依旧还在写着什么。 这时候大家都在午休,想睡觉的睡觉,不想睡觉的也自觉的不出声打扰别人。 何似努力把自己拉凳子的声音降到最小,但还是有人转过头来,何似避开了他们想要探寻的目光。 「这是什么?」 自己的桌上凭空多出盒一看就是学校打包外带出来的牛肉面。 「给你的。」徐见澄停笔说道。 「你这么好吗?!」何似一边小声说道,一边小心地打开打包盒,防止里面的汤水四溢。 「哇!!!我没看错吧!里面怎么有这么多牛肉!」何似感嘆道。 食堂阿姨每到盛肉的时候总是一不小心手抖,每次总是能把最大块的肉给不小心的抖出去。 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学校,但总是有同一拨手抖的阿姨。何似还以为到了b市,食堂阿姨会大方一些,没想到确抖得更厉害了,嗯,大城市的物价更高了,阿姨们也不容易,抖就抖吧。可是徐见澄是怎么弄到这么多肉的?! 徐见澄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趁热吃吧,一会儿就该凉了。」 何似应了一声,一下泪就出来了。 多日以来,来到异乡求学的孤独还有原生家庭带来的负面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何似想要努力的憋住眼泪,不哭出来,但嗓子里像是卡了块石头,让他喘不上气来。 记得那次物理做物理实验,其他的同学都快速做完了,只有自己才刚刚找到开关,还是徐见澄带着自己做完实验的。 还有那次学校请cas的院士来做讲座,当他看到班里所有学生除了他之外都习以为常甚至麻木的表情,他觉得自己简直是歷史书上西方中世纪时小城寡民思想狭隘的典范;是桃花源记中的「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中落后与愚昧的代表;是一百多年前的李鸿章出使访问美国,看见纽约的高楼大厦与旧金山的金门大桥时,感受到封建文化顽固的东方与先进文明代表的西方之间巨大的落差而产生的震撼与绝望。 从徐见澄的角度来看,何似翘长的睫毛上有一颗泪珠要坠不坠。 他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心被攒紧,就算何似是小美人鱼,每滴下一颗眼泪能化成珍珠,他也不舍的啊。 何似吃完面,盖上盖子,视野内出现了包纸巾,还有只耳机。 何似从来不带纸,身边混熟的人都知道。 何似拿起了那包纸巾,从里面抽出一张来擤了擤鼻涕,没擦眼眶,他不想让别人,包括他的同桌徐见澄知道他哭了,这太丢人了! 他拿起那只耳机,插在耳朵上,没想到里面竟然放的是喜羊羊与灰太狼?! … …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羊儿的聪明难以想像 天再高心情一样奔放 每天都追赶太阳 有什么难题去牵绊我都不会去心伤 有什么危险在我面前也不会去慌乱 就算有狼群把我追捕也当做游戏一场 在什么时间都爱开心笑容都会飞翔 就算会摔倒站得起来永远不会沮丧 在所有天气拥有叫人大笑的力量 虽然我只是羊 … … 何似破涕为笑,一不小心鼓出了个鼻涕泡来,他赶紧手忙脚乱的又抽了一张纸出来捂在鼻子上,然后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一脚徐见澄。 那两份物理卷子判的很快,也就何似那一碗面的工夫,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更让结果板上钉钉的是副校长最终还是去看了往校长信箱里投举报信那段的监控记录,举报人就是郑旦本人,这真是贼喊捉贼。 很快公告处分就下来了,张贴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的公告栏处。 关于给予郑旦同学的警告处分通知 郑旦为我校高二年级学生,该同学涉嫌考试作弊、欺压同学等违反校规校纪行为。根据《教育厅关于中小学生行为规范管理实施细则》中第45条条例,给予郑旦同学警告处分。特此通告。 「郑旦… …看他长成这样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他的面相… …」 「我就说,何似怎么会作弊,看他长得这么无害就知道他不是做这种事的人。」 「郑旦也平时人模狗样的,理二,理二虽然带了个二字,但也是理科实验班啊,干嘛想不开非要往理一里挤啊,理一里面的人,都不是正常的脑子,你说说,那还是人类的脑子吗?上次竞赛初选… …」 何似和徐见澄拿着水杯从走廊接水回来的时候,告示栏那里挤了一堆人,争着要一字一字的看清那处分通知上写的什么,何似依旧没那个心思凑热闹。只不过从走廊另一边到回班的短短路程就遇上了郑旦。 郑旦正拖着课桌,课桌上满满的摆着一堆书。 得,这是被逐出二班了。 郑旦恨恨地看了何似一眼,心有不甘。 第36页 何似装作没看见,和徐见澄走回了教室。 后来从别人口中才得知郑旦是如何拿到的物理卷子,以及其他科卷子。 还是那间复印室,因为是月考,学校并没有使用标准的答题卡,而是用普通草纸印的自制答题卡,郑旦为了能够进一班,于是经常借问问题的缘由呆在老师办公室,打听好什么时候印卷子,而学校的印表机每次都会多出来一张版纸,这张版纸和其他列印出来的卷子是一模一样的,绝大多数老师们每次复印完都会习惯性的扔到旁边的废纸箱里,让收拾房间的清洁工阿姨搬走卖钱,郑旦是从废纸箱里一张一张扒拉出来的。 想想也真是难为他了。 马上就是运动会了,一天半的运动会举办完之后就是十一长假,一听放假,大家的兴奋劲儿都起来了。 * 「什么?」 前座传过来一张纸。 何似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是一张运动会报名表。 不报。 何似直接传给了徐见澄。 徐见澄看了一眼也直接传给下一个人。 传了一圈下来,没过多久他俩就被老师找了。 「要积极参加班级活动。」 「要有集体荣誉感。」 「要为班级争光。」 …… 一旁的徐见澄八风不动,何似捣头如蒜。 夏涟见何似思想觉悟还挺高,先从何似下手,「怎么样,报个名吧。」 「但是老师.... 我嘴上的伤还没好。」 何似低头注视着脚尖扯皮道。 夏涟轻轻地给了何似一个爆栗,「你这线都拆了快一个周了。」 何似见找藉口不成只好应下,他其实是真的不太想参加,但最终还是报了个一千米,他觉得自己就像只鸭子,莫名其妙的就被赶上了架。 「你呢,见澄。我记得你高一运动会接力跑了第一啊,公告板前面还贴着照片呢。」 徐见澄:「……老师我报。」 徐见澄报了4x100米接力。 「那还有两人三足和□□传球呢?」 「我报……」 「我也。」 这还合着打包附赠啊。 放学之后,何似还特意去学校门口的公告栏看了一眼,果然有徐见澄。 摄影师抓拍的是徐见澄冲刺的那一瞬间。 可能是因为第一个冲过的终点线,整个人的眉眼都分外的鲜活,像是天上遗失下来的一颗星星。 不知道谁这么幸运,能够以后徒手摘得这颗星。 徐见澄难得的害羞,攒着何似的衣领。 何似勾过徐见澄,「害羞什么啊,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帅的!」 运动会那天是b市难得的蓝天,要是雾霾超标的话那学校就得取消这次运动会了,今年是高二事高中生涯最后一次参加运动会了,高三只能乖乖呆在教室里继续上课,一切娱乐活动都与他们无缘。 今天早上虽然不用上早自习,但大部分同学难得的都在打铃之前积极且自发的早早地到了,在教室里叽叽喳喳作一团,只有何似还是卡着铃到的。 还好,到了班上,何似发现自己不是最消极怠工的那一个,徐见澄这不是也还没到呢。 何似把之前借徐见澄的那条裤子叠好用纸袋盛着放到他椅子上。 扫视了一圈,绝大部分男生都换上了自带的运动服,装备齐全,但何似懒得,仍旧穿了身校服,只不过换了双梦寐已久的yeezy 350 v2,脚感确实是更好了些。 等到大家都要去操场集合了,徐见澄才姗姗而来,这可真是位大爷。 何似指了指,「裤子给你放那了。」 「其实你不还也没关系。」 「啊,还是要还的,去操场找位啊。」何似拍了拍徐见澄的肩。 「你明天想去欢乐谷吗?」 下楼梯的时候徐见澄突然问道。 「明天不是运动会闭幕式吗?翘了?」 「翘吗?」 「翘翘翘!当然去,我还没去过呢!」 r中的操场看台是传统的大理石阶梯式的,他们班一帮男生都凑在最高的那层阶梯上。 何似困的不行,摸出手机发现昨晚忘充电了,掏了掏书包,发现自己也没拿充电宝。 他把书包丢给了徐见澄,让徐见澄帮忙看一下,然后自己一个人又回了教学楼。 教学楼里有两条楼梯,但是分大小,大楼梯宽敞,小楼梯拥窄,但唯一胜在楼梯口正对着他们班教室,方便。 何似三步两步的往楼梯上走,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脑内嗡嗡作响、心脏砰砰直跳,这是他熬夜过后通常的老毛病,平时在教室坐着听课不动弹也就罢了,但今天他还要跑一千米,万一跑着跑着挂了可怎么办啊? 何似弯下腰来扶着楼梯栏杆缓了会儿,才感觉头没那么晕了。 「哟,这不何似吗?」 ☆、你喜欢她? 何似直起身来,看着那人手抄着兜从楼梯上缓缓踱步下来。 「郑旦,想干嘛啊。」 何似要被气笑了。 「干嘛?」郑旦的目光十分的阴狠,也可能是因为整个人这段时间内瘦的太快以至于脱了相,皮肉包在骨头上,有种被逼到绝境里的感觉。 「你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说我吗?」 这不都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好吗?何似在心里想到。 第37页 「定宜她现在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了。」说道楚定宜的时候,郑旦却又温柔了下来,与刚刚简直是判若两人。 「都是你!」郑旦又阴狠了起来,「要不是你的出现,她早就跟我在一起了!」 何似觉得郑旦现在就跟个神经质一样,翻脸比自己还快。 「不是,你想怎地啊。」 何似的嵴背稍稍弯了些,岔开左脚,吊儿郎当的一点一点地点着地面,「郑旦,我都没找你呢?你真当老子是软柿子啊。」 「找我?怎么找我?你是要找人堵我吗?」郑旦的嘴角明明扬了扬,但仍旧阴沉,紧接着他又自言自语地答道「行啊,今天下午四点,学校后面的小树… …」 「你俩在那干嘛呢?」 郑旦和何似同时朝着声音来源看去,是他们班的化学老师,她就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处。 何似先开口道,「我来拿充电宝,老师您不下去吗?」 化学老师温柔地缓声道:「有些人的化学练习册刚交,我还要先改一下」,「对了,你今天是跑一千米吧,加油,老师到时候会下去看你的。」 何似有点怪不好意思的,他平时上化学课是真的不怎么听,而且化学作业经常也空一大片,等到老师临时检查的时候他都是抄徐见澄的草草补上,化学老师依旧这么温柔,自己真是 太不是个玩意了。 「谢谢老师」,何似笑道,三步两步跑上楼梯,把郑旦撂在身后。 等到何似从他桌箱那堆乱七八糟里扒拉出充电宝,开幕式都开始了,他的椅子上桌子上,徐见澄的椅子上桌子上都摆满了演算纸练习册课本零食饼干,何似索性耐着性子一点一点把书摆整齐,以往老师上课用课本,于何似来说都是用书五分钟,找书一小时。 他重新把常用的课本和练习册放在上面好拿的地方,文科的课本都放在底下。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何似已经热得满身是汗,他讨厌收纳整理。 何似把校服脱了搭在臂弯上,拿着充电宝出门,就碰见了从走廊另一边的卫生间里弯着腰捂着肚子慢慢挪出来的楚定宜,楚定宜看见何似便呆在了那里,转身回头欲回卫生间里。 转身的那一瞬,何似看见了楚定宜校裤上有块不明显的红。 「诶,校服给你。」何似走了过去,把臂弯上的校服递给楚定宜,「拿这个挡一下吧。」 何似转身,没再看眼前的女生,「不用还我了。」 他记得之前徐见澄帮自己洗校服的时候,自己还带了一件放在柜子里了,何似从柜子里翻了翻找了出来穿上。 反正他也不参加开幕式的方阵。 何似从柜子里找出校服,这校服都被书挤得皱皱巴巴的。 他也不嫌弃,抖了抖就又搭在胳膊上,三步两步下了楼。 不得不说,从上面看操场底下列方队其实还是挺震撼一场面,就是可惜r中操场有点小,怪不得领导都这么喜欢搞这套折腾人。 开幕式之后,操场上的人直挺挺的站着,听着领导讲话,「在这个风和日丽、丹桂飘香的季节里,我们迎来了盼望已久的… …」 何似听得昏昏欲睡,今日的太阳暖和而不毒辣,风温柔而不凛冽,他就倚靠着后面的墙,头一点一点的睡了过去。 今朝想睡今朝睡嘛,平时上课他也这样。 等到走方队的嘈嘈杂杂的回来,何似就又被吵醒了。 「你这困成这样,昨晚几点睡的啊。」吴忧问他 「什么时候困,什么时候睡呗。」何似答道,他就眯了这么一会儿工夫,怎么头就靠在徐见澄肩上了? 他还记得自己合上眼前,徐见澄还隔自己有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呢。 何似抬起头,没说什么,转了几下脖子。 「那你什么时候困啊?」吴忧又问道 「不知道。」何似觉得吴忧有时候就像个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总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吴忧还要继续说点什么,但被一旁的班长拍了一下。 「干嘛?」 「帮我去分一下号码牌。」 「你这不有手手脚吗?」 吴忧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还是起身去帮班长分牌了。 何似仔细的看了眼他们班长宋晓婷,然后靠在徐见澄耳边道,「诶,你说,班长是不是喜欢吴忧啊。」 「可能吧。」 徐见澄冷淡的回道,但他突然又反应了过来,紧张地问道,「你喜欢她?」 「我喜欢谁?」 何似还在仔细的观察着宋晓婷的一举一动,「吴忧还是宋晓婷?」 「就当我没说… ….」 何似:「?」 「你起开!」 这一声喊得颇大,不少人都转过头来看着季影。 「别整天跟在我身后成吗?」 李思佩手里还拿着一瓶依云,谨慎而又畏缩的站在那里。 「行行行,你不走,我走!」 「散了吧,都散了吧。」 吴忧边发牌边让周围凑热闹的人散场,「有什么好看的啊,天天在教室里看还没看够啊。」 「给你俩。」 一个是何似一千米的100,一个是徐见澄4x100接力的111。 「这是别针,收好了啊。」 大部分人都跑到操场上跑道旁边去加油,看台空了大半,何似没去,他谁都不认识,加什么油啊。 第38页 一班一帮男生凑在后面,不知道谁从哪弄来副扑克说是要玩捉黑枪,何似又不是b市人,而且他也不精通扑克麻将,周围人给他讲了一遍,他大概明白了规则,洗牌发牌时,如果自己的牌里有黑桃a就说明自己是黑叉,黑叉类似于幕后大boss,有点类似于斗地主,不过斗地主何似从来就没玩明白过,他也不太好这口,也可能是昨天熬夜熬勐了,脑子迷煳了,打了几把他总是输,索性不打了,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一个人吃鸡。 「怎么不打了?」徐见澄转头问道。 「没意思。」何似回道。 「陪你吃。」徐见澄道 「甭了,你玩你的。」 何似最怕麻烦别人,他自己本身就是个麻烦。 徐见澄嘴上没再说着什么,但却是把手里的牌给撂下了。拿出手机要跟他一起打双排。 何似呆了一会儿,徐见澄很快给他发来了跳伞邀请。 带妹子的时候,何似一个人能以一打十,狂暴枪神、暴走鸡神、刚枪王都是他。 开始和徐见澄打的那几把还好,配合默契。 可是越到后来,他自己就跟傻了一样,压枪压不住、走位走不好、开镜也瞄不准,每次被击倒徐见澄总是第一时间来扶自己,给自己丢药、丢三级甲三级盔八倍镜,每次的空投也是让何似先抢,里面的吉利服夜视仪也让他穿,但是自己还是垃圾的一逼。 真是太丢人了,何似想。 玩了一局,又是这样,这次徐见澄还没来得及拉他,他就被人拿狙爆头了,搞得何似原本因为郑旦就郁闷的心情简直是雪上加霜。 「不玩了,不玩了!」何似把腿一伸,嚷嚷道。 徐见澄揉了揉何似的发旋,然后自己也退回了游戏大厅。 何似被这么一揉,又觉得自己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屁孩,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明天什么时候去欢乐谷啊?」 何似转过头又小声问道。 「七点左右,我在你们家那站等你。」 「密谋什么呢你俩,何似你不跑1000米吗?该检阅了啊。」 「是吗?」 他自己都没听见,「该检阅了?我这号码牌还没系呢!」 何似手忙脚乱的去找别针。 「我来给你别吧,你别把自己扎着了」,徐见澄放下了手里的手机。 「哦。」 何似突然就安静下来了,看着徐见澄跪在自己面前。 徐见澄弓下身子,耐心的帮何似别号码牌,「扎到你了就吱一声啊。」 「吱。」 「扎哪了?」 徐见澄一下子紧张了。 何似无赖道,「哪也没扎,就是想吱。」 「你怎么这么坏啊。」 徐见澄顺手捏了一下何似耳朵。 何似整个人激灵了一下,瞬间耳朵就跟煮熟的虾子一样红了。 徐见澄帮他别好号码牌,何似起身,周围一帮打牌的男生拍了拍他的手,击掌加油。 徐见澄也跟他起身,陪他走下台阶。 何似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徐见澄道:「陪你。」 何似瞥了瞥嘴,一个人埋头往阶梯下快步走去。 「这边。」徐见澄在后面道。 何似又愤愤地转头,往徐见澄的方向走去。 老师们都在跑道边上,语文老师和化学老师都温温柔柔地对他一笑,「何似,加油啊!」 何似回笑道,「谢谢老师。」 学校说要举办运动会的一个周前,好多人每天放学就在操场上跑圈练跑步,还有练跳高跳远的。但何似什么都不练,该干嘛干嘛。这会儿上了场,才开始心慌,心脏砰砰直跳。 「徐见澄!」何似喊了一声 徐见澄站在跑道外面笑着看向他。 其实何似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徐见澄,但莫名就是觉得安心了许多。 其他选手都在一旁拉筋抻腰,重新繫紧鞋带,何似就跟个木头一样矗在那里,他跑步之前从来都不活动,更别说繫鞋带了,那些繫鞋带的心里是紧张过度了吧,再说平时的鞋带哪有那么容易就开,自己的鞋带跟裤带一样,系的乱七八糟,都不知道有多少个死节,自己从来都懒得费力去解。 周围聚集了一帮人,都来看1000米男子跑,吴忧带着宋晓婷站在徐见澄旁边,大喊「何似加油!」旁边的宋晓婷也跟着喊「何似加油!」何似沖他们笑了笑,回头时扫到了一旁的楚定宜,他递给她的那件校服不知道哪去了,楚定宜对他笑了笑,何似转过头去,面无表情。 发令枪响。 ☆、心机boy 何似特别擅长弯道超车,率先冲进弯道内侧,冲到了一众人前面,力压后面其他班的体育生。 「诶诶,跑到最前面的是不是何似?」一班打牌的男生放下手里的牌道。 「好像是他。」 「何似这么牛逼吗?」 「何似深藏不露啊这是。」 一帮男生把手里的牌撂了,全都跑下去挤到跑道边上看何似。 这时何似还不知道大家都来看他了。 大约四百米处,何似身后的体育生开始发力,超过何似。何似没有选择反超,而是紧紧地贴到他后面。 「我说兄弟们」吴忧道,「一会儿何似跑过来的时候,我数321,大家就一起喊何似加油。」 第39页 等到何似跑到阶梯处的时候,「何似加油」的声音是响的铺天盖地,理科班本来男生就多,这么一喊起来更是排山倒海般的气势。 何似可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给自己加油。因为前面几场比赛,他坐在阶梯顶上打牌,都没听见有哪个班喊得这么齐这么大声的口号。这么一喊,何似心里真的挺感动的。 前面的体育生听到了给何似的加油声就像受了刺激一样,又开始发力加速。何似开始还能勉强跟上,再跑了二百米之后就开始腿肚子发软,喉咙里像咳血了般一股铁锈味,距离逐渐越来越大,这就是长时间不锻鍊的后果,倚仗着那么点天分,瞎作。 到最后何似的脚步实在是虚浮了,更操蛋的是左脚的鞋带开了,平时这鞋带不开,偏偏要关键时候掉链子,再说那鞋带系的都是死结,就这还能开?!何似心里操了,左脚的鞋挂在脚上要掉不掉,估计自己动作幅度再大点,鞋就得飞出去,这得有多丢人啊,跑着跑着鞋还掉了,不过谁让起跑之前大家都重新系了遍鞋带,他这也是自负的活该。 何似在自己的鞋带要是开了是系还是不系之间摇摆不定。 他和第一名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第三名也渐渐赶上他了。地理、歷史、化学、语文一帮女老师都来给他加油,吴忧扯着嗓子大喊「何似沖鸭沖鸭沖鸭!」后面一帮男生也跟着吴忧喊「何似沖鸭沖鸭沖鸭沖鸭!」跟群公鸭子过河一样嘎嘎嘎嘎。 这帮男生都在变声期,这么吼也不怕把嗓子给扯坏了。何似提了口气,管他鞋掉不掉呢,又挣扎着沖了一把,远远地甩开第三名,拉近了和第一名体育生的差距,以第二名冲过了终点线。 「何似牛逼!」不知道哪个男生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后面的男生和女生又都此起彼伏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 惯性使然,何似又沖了几步才停下来。 夏涟摸着何似的发旋道:「孩子辛苦了,快去休息吧」,又递过来一瓶依云和一盒士力架,何似讨厌吃士力架,但还是笑着接下来了。 何似向阶梯那边走去,徐见澄站在台阶上把他的保温杯递给何似。 「爸爸跑的牛逼吗?」 何似一边接杯子一边问道。 「牛逼牛逼,世界第三。」 对嘛,是兄弟的牛逼吹的不好听还是冰镇可乐不好喝,干嘛要找女朋友。 何似刚觉得知我心者莫如徐见澄,结果他扭开瓶盖喝了一口,这也不是他自己冰镇好的可口可乐啊。 何似皱着眉头又细细的尝了一口,有点像枸杞水啊,他晃了晃杯子,向杯底望去,还真是枸杞水,还是温的。 不对啊,何似记得自己明明亲手把刚从学校商店买的冰镇可乐灌进保温杯里,他又仔细的看了下水杯,发现杯底没有摔痕,这不是他自己的杯子! 想到这里,何似恨不得扣着自己喉咙把刚才喝的水吐出来。 「这谁的水杯?!」 徐见澄装作刚认出来的样子,「不好意思,拿错了。」 徐见澄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是脸上的表情可是毫无歉意,「这是我的水杯。咱们俩的水杯太像了,反正都差不多,你喝就是了。」 「哦,你的啊」,何似又抿了一口这枸杞水,勉强和可乐的味道差不多,「都一样。」 何似「诶」了一声。 徐见澄看向他。 「你说喝水。」何似沖他道 「我说喝水?」徐见澄一脸莫名其妙。 「你看,我们都说喝水,为什么你说出来就是he …. he水」 何似学不出来徐见澄的那种发音,就像是刷牙的时候喝完水仰头用嗓子眼往外唿气震动发出的那种声音。 「那是法式小舌音。」站在何似身后的吴忧接道,「长时间说法语说多了就会这样,说汉语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的颤音。」 何似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但又却百思不得其解。 田径项目的最后一项是男子4x100的接力,压轴比赛项目。 能参加这项节目的都是肌肉密集度高爆发力强的天赋选手。 原本每年这个项目都有郑旦,但今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考那件事,一切项目都没参加,低调了许多。 原本二班都靠着郑旦呢,高一的时候,郑旦一口气包了十几个项目,那是操场上出够了风头,一战成名,整个年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号都传到了高二高三去。 不少姑娘芳心暗许,写的情书都够塞满一桌箱了,但没想到这郑旦也是个痴情种,仍旧一往情深的追着楚定宜,在学生时代,成绩,还有因对方而带来的那份欢喜,确实好像就是整个青春了。 按理说,郑旦要身材有身材,要身高有身高,而且身高这么高其实就可以忽略长相了,而且郑旦的长相也不差,要成绩有成绩,虽然不是顶尖实验班,但是那也是实验班,只比一班的一下面游多了一横是个二而已,这楚定宜的心就跟缀了块秤砣一样,依旧冷若冰霜。郑旦也是。即便撞到了南墙,仍旧死不回头。 这倒好,人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郑旦倒也是怒了,只是方式不对,酿了错,还一幅死不悔改的模样。 徐见澄被排在了最后一棒,负责冲刺。 第一棒是他们的体育委员,他反应快,善跑弯道,把他安排在第一位能在发令枪响的同时就开始起动,专业里也俗称压枪跑,拉开距离。 第40页 比赛还没开始,所有学生和老师都聚到警戒线后面观看。 徐见澄把自己的校服给何似,让他帮自己拿着。 运动会时,帮运动员拿水和衣服的同学是可以站在跑道旁边的草地上的,不用挤在警戒线后面。 发令枪响,整个操场的人都沸腾了起来,喧嚣的尖叫、嚷闹的加油。 一班的体育委员率先沖了出去,其余人紧压身后。 「诶,你说一般这帮人,学习好也就算了,体育也好,还让让不让人活了。」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优秀啊。其实一班里有些人也不是特别聪明,就像那个李思佩,都是课外辅导班砸出来的,那钱花的… …」 「唉,你说李思佩和季影到底怎么回事啊?」 「还能怎么回事,就那么回事呗。一个死缠烂打穷追不捨,另一个避如蛇蝎,生怕躲得唯恐不及。」 「你说这李思佩能不能有点羞耻心啊,要是搁我,我胖成他那样早钻地洞了。」 何似瞥了这两个人一眼,这两个人立刻噤了声。 传到最后一棒,徐见澄反手接棒立刻起跑,和第二名拉开一大段距离,第一名是稳了。 少年笑着朝何似迎风跑来,风吹起他的发梢,鼓起他的衣襟。 何似从来没觉得这个人的眼这么亮,像是耿耿星河,欲曙天。 徐见澄敞开臂膀,冲过终点线。 何似身旁计表的体育老师,激动地喊到,「破记录了!」 周围的同学还有各科老师,他认识的,他不认识的,都在朝徐见澄激动地说着什么。 徐见澄拨开人群,朝何似直直地走来。 何似难得的口干舌燥起来。自己也应该如同别人一样,说点什么,哪怕是恭喜或者祝贺也成啊。 何似觉得自己就像台生锈而又久不运转的机器一样卡壳了,只看着徐见澄朝自己走来,太阳被他掩在身后,为他整个人都镀了层金色的光影,好像在发光一样。 何似突然想起几年前他在夜市里,槐树下喝的那杯酸梅汤,每次回想起来,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就是他的整个夏天,现如今可能要变一变了,少年逆光朝自己走来,在他的视网膜上映绰了出个光影,远处是嘈杂的人群,却像是被按了静音键的默片,成了无声的背景,这才是他的夏天吧。 * 下午就是一些趣味项目和老师比赛了。 一班人轰轰烈烈的冲进一家烧烤店,对所有种类的烤串们来了场无差别的席捲,大有资本主义瓜分世界狂潮之势。 「来来来,先敬功臣们。」 吴忧拿了瓶燕京,直接拿桌沿一蹭就开了。 「要吹瓶吗吴忧?」 「下午两人三项别醉倒了哈哈哈。」 何似拿起了小炉子上烤好的鱿鱼串,小声问道坐在他身旁的徐见澄「这就是鱿鱼串?」 这鱿鱼串上只串了个小小的鱿鱼须,何似着实惊了一下子,这商家也太奸了吧,这小小的鱿鱼须还没筷子的六分之一长,和筷子一比,尤为的弱小可怜。 接力跑第一棒的体育委员听完回道:「没办法啊,老闆也得挣钱,你看看这是几环,这地价,光付房租就得付不少钱。」 ☆、玩咯 「这也太可怜了吧,这比我们q市的小多了。」 「那你带我们去尝尝呗。」 吴忧举起酒杯示意。 「好啊,下次。」 何似跟他砰了杯。 吴忧回道:「别下次了,就这次国庆吧,国庆可放七天呢。」 何似愣了一下,他也就是随口客气客气,不过他一口闷了手中玻璃杯里的燕京,很快反应了过来,道「行啊。」 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何似又转过头来眼神示意坐在自己旁边的徐见澄,徐见澄难得的笑了笑,「好啊。」 得。 都怪自己。 嘴贱。 「记得之前定宜过生日,郑旦不是送了她一双jimmy choo的水晶高跟鞋说是之后成人礼的礼物吗?还有上次圣诞,送给她dior限定的星星包……」 门口又进来几个文科班的女生,落座在何似他们附近。 「啊?还送给她水晶鞋了?我怎么不知道?不过郑旦怎么知道楚定宜的鞋码的?」 那个女生先是呆了一会儿,然后恍然道:「对啊!」然后又说道「咳,估计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楚定宜可真够行的。自己不喜欢郑旦还要一直吊着他,这也太……」那个女生的音量降了下去,何似没听清后面又说了什么。 「再说楚定宜家的家境也不差啊,你说她至于……」 之后两个女生又转移了这个话题开始讨论最近又种了什么草踩了什么雷了。 女生们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清清楚楚的落在何似这桌人的耳内。 何似桌上有人恍然谈起:「今天怎么没看见郑旦?」 「是啊,他好像一个项目都没参加。」 「出了那种事,他也不好意思再丢人现眼了吧… …」 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瞥了何似一眼,何似垂头晃着玻璃杯,在桌上映出起起伏伏的影子。 最后上来块外形类似于金砖面包一样的面包,四四方方的,何似也不知道这道菜叫什么,毕竟又不是他点的,特别的是这面包的馅儿是冰淇淋。 第41页 有点像以前在王府井小吃摊上吃过油炸冰淇淋,外面的冰淇淋被炸熟了带点焦黄又有点弹性,等一叉子插进去,里面凉凉的冰淇淋便争先恐后的往外漾,像是小火山爆发了一样,只不过猩红的岩浆换成了乳白的冰淇淋。插一块放进嘴里,又凉又热,算不上冰火两重天,但是丝丝滑滑的,还蛮好吃。 何似眼巴巴的盯着那块面包,人这么多,他吃了一块就停下来了。 对面坐的是他前桌李思佩,看见何似眼巴巴的望着那盘点心,凭藉这一个月来投食何似的经验当即心里瞭然。起初有些犹豫,毕竟男女有别,但看何似那一副水汪汪的杏眼直直地盯着那盘点心,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蝶翼,扑闪扑闪,在眼尾留下一小片阴影,李思佩心里的母爱顿时喷薄而出,「似 似 这 么可爱 ! 怎么能让孩子受饿呢 ! 」 母爱立刻战胜了一切,李思佩还是拿了一双公筷费劲的扒了一块大的面包上面又带着冰淇淋奶油,送到何似面前。 何似心里还在心心念念的念叨着这块点心呢,没想到点心就直直地送到了他前面,何似还以为老天爷听到了他的碎叨,真是念念不忘,必有迴响呢。 「给我的?」何似惊到,脸上的喜色却是抑制不住。 李思佩点了点头,下巴上的肉还随之颤了颤。 「谢谢。」 何似咧开了个灿烂的笑。 何似拿着筷子费力的把这块硕大的点心扒拉下来,却没看到旁边的徐见澄目光深沉,仿佛沉浸在了某种思索中。 最后结帐的时候,李思佩在旁边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么多人,不能给我们打个折吗?」 「打折?打骨折还差不多。」 季影接了一句,然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吴忧看了他一眼,季影还笑的不自知,自个儿一人乐了一会儿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二逼逼的笑,越笑声音越小。 中午何似想回趟教室,那本书当垫儿,让徐见澄先走。 他进校门慢了一步,就看见吴忧站在他经常用来拧烟的那棵法桐树下,用眼神示意何似过来帮一下忙。 何似走了过去,看见了吴忧面前的女生,瞥了一眼校服,国际部的。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女生道。 「我真有对象了,我没骗你。」吴忧好声好气的劝着那个女生。 何似明白了,这是帮吴忧快刀斩桃花来了,江湖救急。 「你看,这就是我对象。」吴忧把手搭在了何似肩上,就如同往常何似把手搭在徐见澄肩上的姿势一样。 何似以为吴忧接下来要说「你看,这就是我对象的哥哥」 ,或者是「你看,这就是我对象的弟弟」,一类,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你看,这就是我对象」,就没了。 何似连忙补上「的哥哥。」后来又觉得这样有些突兀,又重复了一遍「我是吴忧女朋友何珰的哥哥,何似。」 那个女生犹豫的看了他们俩一眼。 何似面色如常的看了回去。 「好吧,那… …」面前的女生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从刚刚气势沖天的九尾狐一下变成了任人捏扁搓圆的小白兔,她咳了咳嗓子,努力提高音量,「那就祝你们幸福,是我打扰了。」 注视着女生离去的背影,其实何似还是很欣赏这种勇敢向喜欢的人表达爱慕之情的自信女生,即便是被拒绝了,也能保持优雅不卑不亢的离场。 「不是吧,老哥」,何似道「这种女生你都看不上,你是要逆天啊。」 吴忧用力眨了眨自己的眼,何似竟然从吴忧那双桃花眼里看出几分悲伤来,不过这悲伤转瞬即逝,快到以为何似自己看错了,吴忧整天以笑示人,也会懂得什么叫做悲伤吗? 吴忧张了张嘴,又恢復到了往常那副嬉笑模样,「这你就不懂了吧,」他顿了一下,回道「主动送上门来的泡到手也太没难度了,还是那种自己亲自下场追来的有意思啊。」 何似一脸嫌弃,「你丫这是犯贱啊。」 吴忧脸上露出一副花钱难买爷乐意的表情。 「对了,他们国际部不参加运动会吗?」 何似这才想起来,他今天根本没见过国际部的人。 「国际部的运动会比我们高端多了,打壁球、马球……学校还专门为他们建了个滑雪馆。」 「滑雪馆??」 何似来学校两个月了,还不知道学校有滑雪馆。 「你想去下次可以带你去,不过一般不对我们参加高考的这些人开放。」 吴忧看出了何似的疑惑,笑道:「人各有路,他们国际部也没比我们轻松多少,练这些也是为了升学,如果能比赛能进全美排名前一百,基本可以躺赢拿offer了。你想想,起码我们坐着刷题就可以了,他们还要被人说nerd.」 「哦……」何似顿了一下,「还以为国际部会比我们轻松。」 「看人吧,在哪都有混的不是吗?你像咱班不就有我吗。」 何似听闻吴忧这句简直想打人了,吴忧的名次比自己高了十几名好吧。 「对了,你刚刚干嘛扯我是你对象?」 「让他知道我是同,这样这些女生以后就会知难而退了,总是拒绝人家也不太好啊」,吴忧回道。 何似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对吴忧这脑迴路有点哭笑不得。「现在大部分人对同的容忍度有这么高吗?」 第42页 「大清早亡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咱们学校里还有lgbt社团呢,去年学长学姐们拍了部边缘题材电影,还被放到了市中心展览呢。」 吴忧说完这些后又道「你不会恐同吧?」 何似沉思了一会儿,他还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不吧?应该」,何似犹豫了下,「只是你这样说不就断了我的桃花了吗?」 「这简单,就说你是双性恋」,吴忧笑道,「诶,你刚刚说你妹叫何珰,真的假的啊,你真有个妹妹啊。」 「怎地?」 何似问道 吴忧道:「没事,我就问问,关心关心你家庭情况呗。」 「没,我没妹妹,何珰这名是我刚刚瞎起的。」 「嘿,你可真会起。」 「刚刚一时间就想起了之前学的那句『何当共剪西窗烛』所以就取了个何珰。不过不是当然的那个当,是『耳着明月珰』的珰。」 吴忧惊道:「你就那么一瞬间就想了这么多?!」 「那可不,毕竟那是我妹啊。」 吴忧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又想到「你叫何似,那是不是因为『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啊。」 何似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别说,我还从来没想过。」 何似直到上楼梯还在思考自己的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差点踩空。 上完楼梯他从后门看见有个人站在自己座位上。 何似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郑旦?」 又是这傻逼。 「嘛呢你?」 何似站在郑旦身后,一脚蹬在自己的课桌上。 郑旦慌张的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 何似看郑旦这幅样子别过脸轻呵了一声,下一秒就踹翻了桌子吼道:「还不快滚?!」 郑旦慌乱的从前门走了。 何似看着满地狼藉,自己上午刚收拾好的书本又乱了,坐在椅子上发呆。 ☆、馍夹肉 下午,就是些什么趣味项目,两人三足、胯下传球之类的。 何似一整个下午表情都是阴沉沉的,一言不发,与上午吃鸡手舞足蹈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就是到老师们八百米赛跑的时候都没笑一下。 他们的数学老师,也就是年级主任,别看其貌不扬,个子不高,跑起来那速度真是嗖嗖的,尤其是那一身红秋衣,在众多老师中显得格外突出,像是个风火轮。 周围人都被他们年级主任的红秋衣逗的前仰后合,何似冰着脸端坐在他们中间简直跟异类一样,显得格格不入。 吴忧被何似这样吓了一跳,何似嘴角弯弯的时候就是邻家少年,沉着脸的何似……真的有些气场压人。 吴忧捅了捅坐在何似旁边的徐见澄,徐见澄放下了手里的原文书,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等到他们下去玩两人三足的时候,大家在后面排队时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接下来的七天长假,有个同学突然道:「何似,徐见澄和吴忧不是和你国庆的时候回q市玩吗?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啊?」 何似早把这摊子事忘到脑后去了,他觉得当时就是大家随便说着玩玩,也没当真。没想到还真有人记着呢,但是何似没明说他忘了,而是挤了个笑出来,把这话又还了回去:「看他们。」 后面吴忧皮着接了一句:「随时准备着。」 何似:「?」 正在给何似腿上和自己腿上绑带子的徐见澄也愣了,顿了一下手里的动作。 何似硬着头皮继续接道:「你们现在订票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任何时候都不晚。」吴忧回道 何似这会儿是真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了,沈欢给他定的是明天晚上的机票,晚上十点起飞,十二点到,一点到家。 夜间的红眼航班,就为了能在自己家大床上多睡一晚。 「我是明晚的机票。」 何似只好如实回道。 估计是不会有票了,每次何似坐这班航班机舱里的人总是满满当当的,不过偶尔也有例外,有一次他坐飞机的时候,整个机舱的人都满了,唯独他那排,只有他一个,其余三个座位都是空的。 「那我们也定明晚的呗,好说。」 吴忧拿出手机解锁开始划拉。 何似还不死心,继续问道「那,你们想好住哪了吗?这班航班半夜十二点才到。」 「咳,这都好说。」 何似这会儿彻底无话可说了。 即便他家床够,何似也不太想把人领到家里。 两人三足不光考验人技巧还考验协调能力,虽说走的时候都迈同一只脚,可是人身高不同迈的步子大小还有差异呢,可男生还要考虑到女生而不能迈步太大。 何似走的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因为错步而前仰后合的,幸好徐见澄把住他,要不然他肯定得栽,几次出错之后,他也怪不好意思的,也只好把事儿先抛到脑后,认真起来。 终于走到终点,大家都开始解系在腿上的绳子,就何似一个人直挺挺的站着,脸上郁色更深。 徐见澄帮他解左脚,何似右边的同学帮他解右脚。 「怎么了,要是你有事,我们这次假期就先不打扰你了。」 徐见澄拿着绳子对何似道 何似死鸭子嘴硬,而且还脸皮薄,开不出这个口,「不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郑旦那傻逼。」 第43页 「郑旦又找你了?」 「我中午回教室的时候看见郑旦……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过了一会儿,何似似乎发觉了自己刚刚脸色太差,又补道:「你们到时候住哪?」 徐见澄回道: 「酒店?宾馆?都行。」 「到q市的时候可是半夜十二点,你们订的着酒店?」 何似有时候就是豆腐心,说着说着心就软了。半夜十二点,机场还在郊区,q市不比b市,凌晨机场都有直通市区的巴士,再不济还有的哥排队拉人,q市的机场那可真是「荒山野岭」。 两个男生,大半夜的,人生地不熟,孤零零的找酒店,何似可硬不下那个心来。 「住我家吧,我家有地儿。」 何似自问自答道,前提是你们得订着票啊。但他把这句话憋在心里,没说出来。 吴忧还真订到了当天去q市的机票,只不过是头等舱。 何似无话可说。 何似中间趁其他班比赛的时候给沈欢发了条简讯,告诉他还有两个同学要来。 沈欢总的来说是个称职而又优秀的母亲,这么多年来自己一人把何似养大也没把他给养歪。她很少干涉何似与同学之间的交往,并且在同学面前,沈欢总是给足何似面子,无论何似犯了什么事,都是回家关起门来说,绝不在外面丢他面子。 很快沈欢就给了回復,「好的,亲亲。妈妈明天晚上在机场接你们。」 何似看了这条信息嘴角极不引人注意的弯了弯。 「笑什么呢?」 何似偏过头:? 这一偏头两个人差点亲上,何似下意识的一个激灵。 何似刚想说什么,前面的球就从□□ 传过来了,徐见澄弯腰勾球带球到前面去了。 等到下一个球来,何似带球跑到徐见澄前面。 徐见澄每次唿吸都打在何似的脖颈间,带着股清冷的雪松味,痒痒的。 其实两个人可以不用靠的这么近。 「耳朵怎么红了?」 何似死鸭子嘴硬道:「天热啊。」 「热吗?现在都快十月了啊。」 吴忧在何似前面抱着球道。 何似耳朵更红了,不服气道:「为什么总是我被夹?」 「因为肉夹馍啊。」 吴忧弯腰把球传了过去。 「肉夹馍!」 何似一下就发现槽点了,「肉夹馍肉夹馍,明明是馍夹肉,为什么叫肉夹馍呢?」 吴忧在前面道,「对哦。」 「那是因为肉夹馍是文言文里的省略句式,这句话其实是肉夹于馍中。按照汉语习惯,馍是主语在后,而夹肉是馍的特点,所以修饰放在前面,因此才会有肉夹馍这一说法。」 「哇哦。」 「哇哦。」 「老师您真厉害。」 「老师您真厉害。」 夏涟站在一旁被吴忧和何似两个人夸的怪不好意思的,她原本就只是来给大家加油打气的。 今天放学,徐见澄难得没跟何似一块走,何似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背着书包就走了。 何似按时来小树林,坐在石椅上抽了好几根烟也没等等到郑旦这 傻逼,他起身看了看逐渐变暗的天,又看了眼表,时间不早了。 何似踩了踩一地的菸头,朝校门口走去,「郑旦这怂逼。」 走到教学楼的时候,何似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徐徐徐徐徐见澄!」 何似双手把着书包带,一路小跑过去,拉住他道:「你怎么这么晚才走?」 徐见澄垂眸看他,何似被他眼中的戾气惊了一下,勐的松开抓着徐见澄校服的手。 」你不也是吗?「 徐见澄的眼神骤的缓和下来,虽然说的是问句,但是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太惊讶的表情。 何似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徐见澄也没再说话,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九月末的风不温不寒的掠过他们身旁,街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打下细细碎碎的光影。 「列车运行前方是.....,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列车从此站起将要开启左侧车门,请坐稳扶好,不要倚靠或手扶车门。「 」明天......」 「明天......」 两个人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 「你先。」 「你先。」 徐见澄先开了口,「明天见。」 「明天见?」 何似挑了挑眉。 「明天见。」 徐见澄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你刚刚想说什么?」 「明天见。」 何似把想说的话咽回肚中。 「晚上别忘涂祛疤的药膏!」 徐见澄突然喊了一句。 地铁屏蔽门上的提示红灯滴滴滴滴的响了起来。 周围人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 何似还没来的及回答,地铁屏蔽门就关上了。 何似顺着人流乘扶梯出站,他刚刚其实想说,「明天... ...还去欢乐谷吗?」 10:00 p.m. 何似写完数学作业,拿起倒扣着的手机上面有好几条未读来信。 7:30 p.m. 「我买好票了。」 7:45 p.m. 「在干嘛?」 「是在写作业吗」 8:00 p.m. 」涂药膏了没?「 第44页 后面还跟了一只鸭子在玩手机的表情。 8:30 p.m. 「我作业写完了。」 8:35 p.m. 「有不会的吗?」 9:00 p.m. 「不会是睡着了吧。」 后面还跟了一个二哈的表情包。 「没有」,何似回道,想了想又转了帐,平分了门票。 何似丢开手机,从书包里翻出祛疤的药膏,也没找个镜子,粗暴的拧开盖子,胡乱的往嘴上乱摸一通,甚至还摸到了牙上。 「靠」 这药膏还是草莓味的,怪甜的,何似忍不住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小舔一口应该没什么事吧。 何似又看了眼手机,还是来自徐见澄的未读来信,但眼前又无端浮现出在校门口,徐见澄充满戾气的眼神。 他没解锁开,也没看来信内容,直接回了「睡啰,玩啊。」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何似还犹豫了一会儿,是穿校服呢?还是穿便服。 何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穿校服吧。 他提早到达约定地点,却发现徐见澄已经等在那里了。 「怎么来这么早?」 何似抬腕看了眼表,比约定时间早了十五分钟。 「还好,吃早饭了吗?「 」吃了」,何似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们坐几号线?」 「七号线。」 何似自己也不查导航,就这么傻傻地亦步亦趋跟在徐见澄后面,也不怕被卖了。 他们坐的七号线是从市区开向市郊的方向,车厢内的人很少。 何似的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往下坠。 「吃早饭了吗?」 何似在快睡着的时候又听见徐见澄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吃了啊」,何似困的含煳不清的回道。 徐见澄看何似的头一点一点的往下坠,也不再说话。 下一站是换乘站,地铁里的人又多了起来。 徐见澄怕何似靠到别人身上,搂了他一下,没想到何似却直接顺势倒到了自己身上。 徐见澄索性坐直了一些,让何似好好靠着。 「到了。」 「这么快?」 何似还没完全醒的过来,靠在徐见澄肩上,因为两人靠的太近,徐见澄都能感觉到何似温热的唿吸,他的耳朵刷的一下就红了,不过幸好何似用手挡着眼睛,没有看见。 「下下站就是了。」 「下下站才是?」 何似坐直了起来,才发现自己一直靠在徐见澄肩上,靠了这么长时间,肯定都把人家肩给压麻了,怪不好意思的。 「下下站才是。」 何似又嘟囔了一遍,「你跟我妈一样,叫我起床说是都八点了,结果起床一看才刚刚七点。」 「有吗?」 徐见澄耳朵上的红消下去了一些。 何似看徐见澄神色有点严肃,连忙道,「哪有?怎么会?我这就是随口一扯。」 何似跟在徐见澄身后亦步亦趋的出了地铁站。 「这... ...这哪儿啊?」 何似就是再傻也能看出不对了,「你要把我给卖了吗?我这么瘦,也卖不了几两肉啊!」 「你也知道你瘦啊。」 徐见澄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何似一眼,「带你去吃早饭。」 「可是我吃早饭了啊。」 何似心虚道。 「你刚刚说梦话说你自己早上没吃饭,想吃虾饺云吞粉果。」 「啊」,何似愣住了,「真的假的啊。」 过了一会儿何似才反应过来,「你骗人!我还没吃过粉果呢。」 徐见澄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何似。 徐见澄本来就比何似高,从上往下这么一看,何似顿时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是自己说梦话了吗? 「没吃过没关系,这次带你吃。」 何似觉得自己跟坐过山车大喘气一样,差点没被吓死。 徐见澄明显是早就订好了位子,他们一进来就被迎进了雅间。 甫一落座,水晶虾饺、粉果、豆腐花等茶点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往桌上上了,明显是提前做好了。 何似立了立筷子,「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 其实还有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港式早茶了。何似没好意思问。 徐见澄抬眼看了何似一眼,没做声。 ☆、小脸通黄 「来涂药。」 徐见澄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我还是自己来吧。」 有好几次徐见澄帮自己涂药的时候被前座的李思佩看见,何似觉得李思佩的眼神都能把自己给烧穿,当场就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还偏偏被徐见澄按着不能动。 「你每次都涂牙上... ...」 徐见澄每次说话不说完,欲语还休,本来是副高冷清绝的模样,却又突然委屈下来,隐忍不发。 何似是最看不得徐见澄这样了,他觉得徐见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都戳在最令自己心软的那个点上。 「好好好。」 何似站起身来,换到徐见澄那张椅子上。 徐见澄整个人把何似困在椅子里,被迫仰着头,等徐见澄上药。 徐见澄皱着眉却动作轻柔,像对待什么绝世宝贝一样,何似陷入了自我否定和自我怀疑之中。 从何似这个角度仰视看着徐见澄,徐见澄的眼睫毛就像把小扇子一样,又浓又密,扑扇扑扇的,这爸妈得什么基因才能生出这样长得又帅又好看还贴心的儿子啊。 第45页 何似酸了。 「你干嘛皱眉啊。」 「你肯定没按时擦药。」 徐见澄突然停下道。 「怎么会。」 何似心虚地道,徐见澄不在的时候,自己能想起来就擦,想不起来就不擦,少擦一次多擦一次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吧。 「你每次这么说就是没按时擦。」 徐见澄手下的力度不自觉的重了一些。 「疼疼疼!你别激动。」 徐见澄停下手皱着眉看着他。 「骗你的。略。」 何似吐舌。 「诶,药又被你舔掉了。」 徐见澄又重新挤了些,细细地揉在何似那瓣嘴唇上。 「好了没。」 何似觉得自己像脱水快要窒息了的鱼,揉死他了。 等到两个人出来的时候,竟然脸都有些红。 我红就算了,你红什么啊,真是。 何似看着一旁的徐见澄心里想道,但是还挺难得的,徐见澄竟然也会脸红。 今天是工作日,欢乐谷里人不算太多,项目也都不用排队。 何似边走边看了眼手机,他们班「一个没有老师的群」里,一张图片下面,群主艾特了所有人。 他点开图片,原来是一黑板密密麻麻的作业。 靠... ... 鲨了我吧。 不想写作业。 「怎么了?」 徐见澄回过头来看他。 「没事没事。」 何似把手机插兜里,又三步两步小跑跟上徐见澄。 他们先去坐了过山车。 两人坐上过山车椅,等工作人员系安全带。 徐见澄伸出手来道,「你怕吗?要是害怕可以牵着我的手。」 何似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他的手心手背,「要是怕就不会来坐了。」 过了一会儿,座椅下倾,过山车缓缓地动了起来,何似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道,「难道... ...你怕?」 景物飞驰,前后传来人们刺耳尖叫。 徐见澄拉住何似的手,嘴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但碍于前后座的尖叫,声音都消逝在了风中。 徐见澄握的很有技巧,他不是拉住何似的手,而是双手紧贴,十指交叉相握,毫无缝隙。 何似一下想起来那个午后,大家都在午睡,教室里静悄悄地,他突发奇想的要和徐见澄比手掌大小。 何似趴在桌子上,用胳膊枕着头,伸出手。 徐见澄用左手撑着头,俯视着他。 可能是因为有些困,徐见澄半阖着眼睛,午后的阳光穿过法桐层层叠得嫩绿色的树叶打过窗,落在他的眼眸上,给徐见澄的瞳孔镀上了一层琥珀金色,像是某种兇勐却又懒洋洋的猫科动物。 何似把掌心故意往上移了一点,放低音量悄悄道,「看,我的手比你的大。」 「别作弊啊。」 徐见澄也把自己的手心往上移了一点,然后接下来做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握住何似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然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何似这次用力地握住徐见澄手心。 两个人对视,何似却慌乱的败下阵来,移开了目光。 一趟过山车坐下来,何似心跳骤升,双腿发软。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握的。 何似瞥了一眼徐见澄,徐见澄面不改色,神色如常。他狠狠的在心里唾弃了无用的自己。 经过出口时,服务台的屏幕上开始轮流播放过山车时的照片,他们在第二张。 何似看了一眼,「走吧,买水喝。」 当然,何似口中的买水喝,就是去买冰可乐喝。 喝最冰的可乐,吃最贵的钙片。 何似一边小口喝冰可乐,一边问道,「接下来去玩什么?」 「太阳神车,能量风暴,旋转飞椅或者碰碰车?唔,但其实都差不多... ...」 何似自己小声自言自语道。 「那咱们就去玩漂流吧。」 徐见澄开口道。 「别了,还是顺着地图顺序,从近到远,从近到远。」 几个高空项目下来,只要是两个人座椅挨在一起,徐见澄必定要牵着何似。 「你是不是不恐高啊」,何似笑道,「你就是想牵我的手,想吃我豆腐。」 「啊?」 何似笑眯眯的凑到徐见澄脸庞。 徐见澄不作声,何似觉得无趣,「算了,你想牵就牵,想吃就吃喽。」 「你对旁人也这样?」 何似:「哪样?」 「算了。」 何似只觉得莫名其妙。 路过旋转木马时,徐见澄明显朝那边多看了几眼。 何似注意到了,「想坐?走啊。」 徐转木马周围排的都是小孩或者情侣,两个人站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 快检票时,两个某舞蹈学校附中的女生过来要微信。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刚开口说了句,「你好...」 就被徐见澄给拒绝了。 「你这么凶女孩子干嘛。」 何似拉了下徐见澄的衣角。 「你还要把你的微信给她?」 「当然不了啊,但是也不能直接拒绝女生啊,多让人家下不来台啊。」 徐见澄厉声道:「就是因为这样,那些女生才总是找你。」 第46页 何似对徐见澄突如其来的厉声厉语搞得措手不及,只好怂了怂肩。他注意到整个两层旋转木马都镶了led灯,等晚上亮起来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何似语气软了下来,「你看,等晚上亮起来这儿一定很好看。」 徐见澄认真的看着何似道,「我们可以下次再来。」 何似笑了笑没说话。 「徐徐徐徐见澄,看我。」 闪光灯一闪,徐见澄又把脸侧了回去。 「干嘛,你这么好看,别害羞啊。」 徐见澄身量修长,不用把脚放在踏板上也能坐稳。 「你说,你为什么想要来坐旋转木马啊。」 白色上镶满花纹的木马一个接一个的起起伏伏。 「你看,都是男朋友陪女生来坐,要不就是一家三口,就咱们两个男生。不过......哈哈哈」,何似笑了起来,「我还从来没坐过呢,今天是我活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坐。」 徐见澄脸侧了过来,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在认真的听何似说话。 「诶」,何似趁机一阵快拍。 木马总共转了四圈就停了,何似还没怎么坐够,「好可惜啊,下次再..... 」 何似突然止住,徐见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下次再说。」 下次再说,单单这四个字何似感觉用光了所有力气,「我们去漂流吧。」 「好。」 漂流是由两个大坡组成,何似没想到浪那么大,虽然穿着一次性雨衣,但是全身上下还是被淋了个透。 下船时何似看了眼徐见澄,发现徐见澄也没比自己好多少,完全是衣服贴在身上。 「这漂流也太狠了叭。」 徐见澄的腹肌都显得一清二楚。 何似和徐见澄进到烘干室。 何似直接坐在地上,任热风烘干,调笑道,「你看,外面那小姑娘盯着你的腹肌直看。」 徐见澄转过身来,把衣服掀起来朝着何似。坦而言之,徐见澄的身材在何似以男生的角度看来,也是一比一的黄金比例。 何似一边捂住眼睛,一边从手指缝隙中偷看,还喊着,「别勾引我!别勾引我」 他原本以为徐见澄会说「没有」或者「不是」一类。 没想到徐见澄张口说了两个字,「我就。」 唰的一下,何似就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鼻腔里流下来了。 徐见澄道:「流鼻血了?」 「流鼻血了?!!!!」 何似脑里哄的一下,不是吧,自己也太丢人了,看腹肌还能流鼻血,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他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别低头别低头。」 徐见澄蹲了下来,扶着何似,然后从兜里掏出纸巾来。 「我自己来!」 何似恼羞成怒道。 徐见澄软声软语道,「好好,你自己来你自己来。」 何似仰着头,堵好鼻子,觉得头晕脑胀的。两个人又吹了一会儿,等到吹的干的差不多了才出去。 一出去,何似又买了一瓶可乐,灌了几口才冷静下来。 」你应该喝红糖水。「 」为什么?」 「补血啊。」 何似差点没一口可乐喷出来,咳得惊天动地。睫毛上还未干的水珠随着咳嗽往下一坠一坠的。 「你、你你... ...」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徐见澄轻拍何似后背给他顺气,「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勾引你。」 何似:... ...小脸通黄 ☆、午夜飞行 他们三个人约好了晚上八点的时候在徐见澄家那站地铁站集合,然后一起坐机场专线去机场。 何似一想到能回家,整个人都开心的不得了,一进门就把书包甩到地上。 「成什么样子?谁让你丢书包了?!把书包捡起来!」何文远厉声喝道。 何似一愣,他没想到何文远今天会这么早回来,他这也就是像往常一样这么顺手一丢,他真不知道何文远也在家,早知道他肯定夹着尾巴悄悄做人。 何似赶紧把书包捡起来,小跑回屋。 何文远还在后边叨逼:「一天天就知道乱扔东西乱扔东西,没个正形… …」后面还说了什么何似也没听清,因为他把耳机插上了。 等到大概七点四十五的时候何似背着书包出门,何文远还是那个姿势坐在沙发上,没怎么变过。 「去哪?」何文远斜了一眼背着书包正往外走的何似。 「回q市,今天晚上十点的飞机。」 何似弯腰穿鞋皱着眉回道。 「你皱着眉给谁看呢?爱说不说,好像谁欠你的一样。」何文远吼道 何似没吱声,深唿吸了几下把皱着的眉头压下,他心里其实对于何文远这种有事无事找茬吼人的人心里真的是又惧又烦。 何似索性鞋也不蹬上了,拖拉着鞋直接就开门往外走,等到门外面再踩进去。 「用我送吗?」 关门那一霎何文远又问道。 何似冷冰冰的回了两个字,「不用」。 何似轻手轻脚关了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蹲下来提鞋。 他没坐电梯,一路小跑冲下楼梯。 终于能离开这个地方了,哪怕是只有短暂的七天。 可能因为今天又是重度雾霾,还在市区,天上竟然一颗星子都没有。 第47页 何似进了地铁口,发现徐见澄正在安检的地方等自己。 少年身量修长,即便是在睏倦的地铁灯光下也显得分外耀眼。 这样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同桌。 自己上辈子得积了多少德啊。 何似沖了过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到你家那站集合吗?」 「想早点见到你啊。」 想早点见 到你。 这六个字像是惊蛰时的初雷,一声平地惊响后开始万物復甦,漫上春意。 何似浅褐色的瞳孔放大了一瞬,而后又迅速收紧,恢復正常。 「是吗?」 何似强压声线,假装漫不经心道,但胸腔里一颗心却砰砰砰的直跳,好像要蹦出来了。 「弦弦怎么办?」 何似岔开话题道。 「交给我家阿姨照看一段时间。」 徐见澄笑了笑,」你想他吗?你想他可以随时来我家看他,他也很想你。」 何似简直要腿软。 等到登了机坐在座位上,何似给沈欢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自己上飞机了,然后便支棱着头看向窗外。 广大的停机坪上,成千上万盏暖黄的指示灯在夜幕中化成点点星河,何似每次坐飞机位置都订到坐窗边。吴忧和徐见澄则坐在飞机前部的商务舱。 何似把头靠在舷窗上,哈出的气在窗上煳成一片雾气又很快消散开来,何似反覆了几次觉得无聊,又看向过道,空姐空少还有乘客们挤在过道,还有一个空姐手里拿着计数器,边走边按,在数人数。 直到所有乘客都入座,空姐站在机舱前部轻声漫语的叮嘱:「请将电子设备调至飞行模式……」 何似划开手机,调到了飞行模式,然后又倚回了窗边。 午夜飞行。 何似想起来了圣修伯利的那本《午夜飞行》。 圣修伯利最着名的是那本享誉世间的《小王子》,柔软而又天真,很难想像一个曾经开闢过新航线,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王牌飞行员竟然有如此敏感和忧郁的内心。 但何似最喜欢的还是他的《午夜飞行》 他说:「昏黄的路灯下,有个醉酒的人在饮泣。」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指示灯被飞快的掠在机后,成为浮光掠影。 b市的城区规划真的是严格的四方形。从上空俯视,路灯,车流,构成纵横交错星罗棋布的光海,何似唿出了口气,在玻璃上唿出块雾来,这片光海又变的隐约起来了。 何似内耳神经比较敏感,一坐交通工具就容易犯困,他闭上眼睛前最后的画面就是机翼上的扰流板被气流吹的开开合合反射出了微弱的银光。 他是在飞机落地的一瞬间被颠醒了。 终于回来了。 身边的人都打开手机,开始回微信打电话报平安。 何似也把自己的手机解除飞行模式。 他看见了沈欢在他上飞机后发来的一条简讯, 「妈妈等你。」 飞机停止滑行,何似没有大件行李,只有一个书包。 他背着书包穿过拥挤的人群,这之间还不忘给徐见澄和吴忧他们发了一条信息「外面见。」 这班飞机半夜十二点落地,出口的警戒线后面还有不少接机人在翘首以待。 何似站在出口中央先是扫视了一圈,没看见沈欢。 他的心倏地一下就往下坠。 何似又走进了一个一个的看,还是没有沈欢。 他的心像是掉进了个无底洞,一直坠呀坠,坠不到尽头。 何似掏出手机,发微信道「你哪呢?不是说好等我吗?!」 「咳,我在旁边走路凑这运动app的步数呢。」 沈欢回到,「这不看见你了。」 沈欢沖他挥了挥手,何似这才看见了。 何似绕过警戒线小跑过去,「你干嘛不等我,你要等我就在警戒线后面好好等好吗,不要随便乱走,我看不见你我......」 何似像倒豆子一样又急又快的说了一堆,吴忧和徐见澄惊了,何似说话一般都有条不紊、条理清晰的,他俩连一句「阿姨好」都没来得及插上。 无论多少岁,在母亲面前还都是小孩。 等何似噼里啪啦的说完,吴忧和徐见澄才抽了个空问好。 乍这么一看,很难看出何似与沈欢五官的相似之处。岁月迢迢,曾经再明艷的五官经过岁月的洗礼也变得模煳而又粗糙。 沈欢的车就停在机场大门不远处的停车场,何似自然而然的坐在前座,吴忧和徐见澄便坐在后面。 上车前,徐见澄悄悄塞了个东西在何似手里,何似借着路灯一看,是徐见澄的airpods。 还是右耳的。 何似右边靠窗,左边靠沈欢。 车缓缓驶动,滑入黑丝绒般的低垂夜幕。 pennies in a stream, falling leaves a sycamore, moonlight in vermont, pennies in a stream, falling leaves a sycamore, moonlight in vermont. 徐见澄放了一首《moonlight in vermont》,可惜的是今晚的q市没有月亮,只有路灯。 何似可能是因为在飞机上睡饱了,现在完全没有困意,他把车窗打开了条缝,把额头顶在窗边上,吹的他几捋发梢飞了起来,惬意的很。 后视镜里,徐见澄也以一个同样的姿势倚在窗边。 第48页 you are there while i\m here, 徐见澄又切了一首歌 over the sea days could dirve me crazy, 这首歌也在何似的歌单里躺着。 missing you in my way that\s all i\m gonna say, 是killersoap的distance. baby i\m waiting right here, 这个专辑的名字叫做 i hope you\re there dreaming with my memories, 《月球背面的光》 missing me in you way that\s all you\ll have to pay, i\m living alone each day but i know that i would be a pair with you. 夜晚的高架桥空无一车,车内静寂无声,两个人共享着耳机,这是专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与秘密。 沈欢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凌晨一点才开进小区。 吴忧睡的还蛮沉,是徐见澄推了推他才把吴忧弄醒。 何似家住在一二层,整栋楼只有他们底层和顶层开发商给配了两层,底层附赠小花园,顶层附赠露天阳台。 沈欢绕道前面拿钥匙开门,何似直接从后面的花园栅栏上翻了过去,上楼梯拉玻璃推拉门。 吴忧这刚睡醒还迷瞪着呢,头上被压住的呆毛屹立不倒,直挺挺的立着,道:「嘿,你这不走寻常路」,然后也跟着翻了过去。 这院子比他刚离开的时候不知道好看了多少,被沈欢种上了花,何似不识,但这花开的确实艷。 大瓣大瓣的花朵层层叠叠,沐浴在月光下,争相开放。 「嘿,妈」 何似给沈欢打电话,「你怎么还把后面的推拉门给锁上了?帮我开下啊。」 徐见澄原本没翻这栅栏,见此却也翻了过来,他腿长,一迈就迈过来了。 「你们这治安好?」徐见澄问道 「起码从来没人偷过我们家」,沈欢给何似开了门,何似一边进门一边回道。 「妈,你怎么想起打理那外面的花园了?」 「我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就打理打理。」 何似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吴忧和徐见澄道:「我住楼上,我妈住楼下,楼上楼下都有客房,你们随意。」 何似给他们带路,「这两间是我爸我妈住的,不过你们要是不愿意住客房,想去楼上跟我住一个屋也成,只是我半夜可能会踢人还抢被子。」 「你睡品好差啊,不过,叔叔阿姨住两间?」 吴忧问道 「嗯,他们分房睡。」 最后还是他们仨一人一间房,都住楼上,没住楼下。 沈欢有早醒的习惯,怕吵到他们。 何似家的装修风格不是什么北欧性冷淡,也不是暴发户的富贵牡丹式,就是普普通通的实木家具,暖黄、棕色的窗帘,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如果硬要按一个风格的话,那可能是田园式。 何似帮徐见澄把客房的白色遮尘布卸下来,一个人光着脚拖着遮尘布走在深棕色的实木地板上。 「我帮你吧。」 「不用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 何似左手提着遮尘布,右手扶着门把手准备关门。 何似没穿拖鞋,即便是夏天,地板也是凉的,他的脚踝被深色地板映衬,呈现出了一种冰玉般的白,上面青紫色的血管格外清晰。 「晚安。」 「晚安。」 ☆、在线买菜 何似一个人把吴忧和徐见澄房间里的隔尘布拖到拖到楼下洗衣间的脏衣筐里,他不打算洗澡了,他实在是太累了。 何似洗了洗手,三步两步的上了楼。 推开房门,里面的陈设依旧,没落下半点积灰。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何似走的时候那被子还是乱七八糟的,只要他在这睡一天,这被子永远都是随意的瘫在床上。 何似关了灯,在黑暗中摸索着脱了衣服,脱裤子时想起徐见澄的一只airpod还在自己这里,他把airpod掏出来,裤子直接丢地上,三步两步跨上了床。 他们家楼层低,外面的路灯一直明晃晃的照着,何似被照的心烦意乱,翻来覆去,整个人处于极度困顿之中,但却又睡不着。 路灯打在床头柜上,何似在黑暗中看见了徐见澄的那只airpod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何似鬼使神差的拿了起来,扣入耳中。 他和徐见澄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蓝牙依然能连接的上。 o seu bnado é mais que um poema, a coisa mais linda que eu já vi passar, ah, por que estou to sozinho ah, por que tudo é to triste 徐见澄还没睡。 何似没摘耳机,陪他静静地听着这首 the girl from ipanema. 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低语。 「晚安。」 徐见澄道。 siri回了一句「愿你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随即音乐停止,万籁俱寂,只剩下窗外的路灯。 何似等了一会儿,然后骤然起身,打开门冲下楼,在黑灯瞎火中摸索着自己放在茶几上的aircase然后跑回楼上自己房间里,拔出自己的一只airpod丢在床柜上,把徐见澄的那只塞了进去,然后躺下了。 第二天早晨何似是自然醒的,外面的天有点阴。他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爬了起来。 他伸手摸向床柜上的手机 3:00p.m. 何似原本还没完全睁开的眼一下瞪开了。 第49页 他又仔细的看了下屏幕,都下午三点了,平时他能从天黑睡到天黑,可是现在不一样,他家里还有徐见澄和吴忧呢,靠,昨天晚上太累,都忘记定闹钟了,竟然沈欢也没来叫自己。 何似下床从衣柜见里扒拉出一件史迪仔的睡衣套上,整个人显得十分的幼齿。 但没办法,谁让自己就喜欢史迪仔呢。 何似快步走下楼梯,沈欢正在沙发上看书。 沙发旁边是一个大落地窗,开发商为了保护住户私密性,在前面种了片茂密的竹林。 「妈,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啊,又让我自然醒。」 沈欢头也不抬的道「我叫了,你根本没听见。再说看你这么累,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吧。」 何似啊了一声。 「那徐见澄和吴忧他们呢?」何似走到餐桌旁喝水,说话声音含含煳煳的。 「早上我带他们出去转了一圈,十二点多才回来。现在还在房间里休息呢。下午你们想去哪啊?我晚上还要和你阿姨去海边散步,我们之前都约好了。」 沈欢回道 q市临海。何似他们家住的地段好,靠近市里而且离海边还近,走路到海边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 「那行啊,我们也去海边的公园。我们明天去东边的海水浴场吧。」 「好啊。不过... ...这次回来你不去找江焕轻吗?」 何似沉默了。 「你们以前过年的时候除夕夜不都一起放烟花吗,那今年呢?」 沈欢又问。 「妈,这都哪跟哪啊,现在才十月份。」 何似含煳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好吧」,沈欢看何似不太想提江焕轻这个名字,便换了个话题,「你不饿吗?要不要给你做饭。」 沈欢合上书,放在腿上。 「不饿,我这都快睡了一天了,晚上吃什么?」 何似从楼梯扶手上直接翻到沙发上。 沈欢看着何似道:「火锅?或者做鱼。你问问他们想吃什么,你舅舅送了一箱他们公司从北冰洋捕的海参鱼,尝吗?」 「尝尝尝,这俩都吃,我替他们决定了,不用问他们了。」 「你嘴怎么了?」 昨天晚上天暗,沈欢看不真切,今天光好仔细一看,才看见自家儿子嘴上有一条浅浅的疤痕。 「没什么,自己不小心磕了一下。」 「到底怎么弄的?」 「就是……就是自己不小心磕了一下。」 何似眼神躲闪道。 沈欢咽了口气,「这人也太毒了。拉了这么长一道口子。」 何似决定好晚饭之后又上了楼,他没敲门,而是发了条消息给徐见澄。 「嘛呢?」 「刚起。」 「吃鸡吗?」 「吃」 何似又叫了吴忧,然后才敲了敲徐见澄的屋的门。 「怎么样?住的还舒坦吗?」 徐见澄点了点头,「空气比b市好多了。」 「那是,b市天天都有霾,这里一年365天可能也就冬天里的一两天有霾,联合国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城市不是白瞎评的,好多b市人都来这里买房养老。」 何似知道自己刚刚问了句屁话,人家不答好还能怎么答啊,不过听到有人赞美自己家乡他还是挺开心的。 何似一头栽在床上,掏出手机。 吴忧问:「四排还是三排?」 「都成,看你们。这次不是又更新了吗,出了个新的极寒模式,玩这个吧。」 何似道,他今天着急吃鸡主要是因为出了新模式,特别想玩。 「我问问晏弦。」吴忧道 晏弦?何似低头更新没说话。 「没回?可能是因为时差吧。」 吴忧自言自语道。 徐见澄回道:「那就三排吧。」 这次新出的极寒模式,添加了暴风雪设置,玩家要在规定时间内拾一定量的树枝生火以来渡过寒潮,要不然只能被冻死成盒,还可以打鹿和鸡,烤肉以防止体温下降。 吴忧一上来就刚枪,势不可挡,疯狂带着他们上分,连吃了三次鸡。 「何似,人哪?陪陪妈妈去买菜好不好。」 何似听见沈欢在走廊上喊自己,立刻翻下床,「这儿呢!马上!等我打完这局!」 何似他们马上就要第四次吃鸡了,他还从空投里捡了一套雪地吉利服,天助我也! 「何似,陪陪妈妈好吗。」 沈欢礼貌的站在门边上。 「陪阿姨吧」 徐见澄道。 现在就剩七个人了,除去他们仨,还剩四个,估计这四个要不是分为两队,要不然就是一整队。何似有点想走,但他这时候走了这不是坑队友么。 「走吧。」 徐见澄率先退回游戏大厅,把手机放兜里起身。 徐见澄的id灰了下去。 「诶诶诶,兄弟,你怎么退了?!」 吴忧喊道 何似怔怔的看着徐见澄。 「走啊」 徐见澄对何似道 「走」何似顿了一下也退了游戏,翻下床。 「我们出去一趟陪阿姨买菜了」 徐见澄边穿衣服边对还在孤军奋战的吴忧道。 吴忧玩的忘我,嗯嗯了几声,倚靠在刚刚徐见澄坐的地方,接着伏地。 第50页 「你也去啊。」 何似觉得有点怪不好意思的,徐见澄平时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他可想不到徐见澄逛超市买菜的样子。 「走呗。」 徐见澄双手扶在何似肩上。 「你以前...额,去过超市,买过菜吗?」 何似边下楼穿鞋边问道 「当然了。」 徐见澄有点哭笑不得,「想什么呢你。」 以前徐见澄和他父母去坎昆度假的时候也顺便去了巴亚尔塔港,在巴亚尔塔港市中心有个小型集市,当地人用茅草当成一个个小棚子,类似于booth,卖什么的都有,还挺有趣的。 他们这儿的集市只在下午四五点出来,七八点收摊,偶尔个别摊位会摆到深夜。 因为临海大部分摊位卖的都是海鲜,其次就是蔬菜水果之类的。 沈欢左手挽着徐见澄,右手挽着何似,笑眯眯地道:「要是两个都是我儿子就好了。」 这句话何似好生耳熟,好像也有一位家长这么对他说过。 是谁呢? 何似冥思苦想。 他想起来了,是江焕轻的母亲。 以前何似去江焕轻家借宿,江焕轻他妈也说过这话,何似当时答的是,「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阿姨,我就跟他一样,以后等我赚钱了一齐孝敬您。」 但终究两个人还是分道扬镳,逐渐疏远。 何似看了一眼旁边的徐见澄,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解围道:「妈,你这也太贪心了,我一个不够吗,你还要俩。」 「哪有啊,你说呢,见澄?」 何似看向徐见澄,徐见澄回答道「好啊,阿姨。」 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但可能是因为气场或是气质,或者是语音语调声线之类,从徐见澄嘴里说出的话总是格外的有信服力。 沈欢笑眯眯的拍了拍徐见澄的肩。 「妈,我想吃这个!」 何似在b市就吃过一次脏摊,就徐见澄帮他补完英语的那天晚上,之后一次都没吃过,没时间也没机会。 何似馋的要死。 沈欢回道,「你天天就不正经吃饭,非得去吃这路边摊。」 「哎呀,妈,我真的想吃。」何似平时一副挺混不吝的样子,在自家妈妈面前总是不经意间撒娇。 「你都不知道,我们班出去聚餐,吃的那烧烤那鱿鱼就这么点。」 何似还拿手比划了一下,可怜巴巴的,「而且徐见澄和吴忧他俩都没吃过那么大的鱿鱼,所以才来的。」 徐见澄在旁边默默中枪,于此同时吴忧窝在床上打了个喷嚏,结果没看清路,开着三蹦子撞树上了,还掉血了。 「是吗?」沈欢半信半疑,「明天去海边我带你们吃。」 「好好好。」 今天晚上吃火锅,何似这事逼本逼放着家里现有的牛羊肉不吃,非得要吃像火锅店里那种被削的薄薄的肉卷。 沈欢在外面逛了一圈也没找到有卖这种削好的,只好去超市买。 何似和徐见澄手里全提着菜,站在超市外面等沈欢。 「给。」 ☆、上弦月 徐见澄把左手上的袋子全都换到了右手,从身后变出四串烤鱿鱼来。 何似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 何似:?! 「快吃,一会儿阿姨就出来了。」 「真的是给我的?!」 如果何似是一只折耳猫,估计此时的尾巴都能摇上天。 徐见澄没说话,把烤鱿鱼往前递了递。 「四串,我一下也吃不了这么多,咱俩分了吧。」 徐见澄摇了摇头,「你先吃,吃不完了我再吃。」 「别啊」,何似摸了摸鼻子,「你这样我怪不好意思的。」 「你也会不好意思?」 「靠!我脸皮也没这么厚好吗,我吃吃吃。」 何似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咬着鱿鱼。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徐见澄身高本来就高,站的地方又是背光,何似被笼在徐见澄的阴影里,像只偷了腥的猫咪,吃的满嘴都是。 徐见澄不自觉地触到何似酒窝。 何似瞳孔一下睁大,鱿鱼被撕扯了一半,停留在那里。 「酱料沾到了。」 何似哦了一声,继续与鱿鱼搏斗,「你真的不吃吗?」 何似含煳不清的道,「过敏还是不吃啊,我看你上次大家吃串的时候你也吃了啊。」 「我吃。」 何似把鱿鱼送到徐见澄嘴边道:」早说不就成了。「 徐见澄咬了一口,错开一小步。 太阳还没落山,傍晚的余晖打在何似的半面脸上,落下光影。徐见澄甚至能看见何似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一样垂落下来,在下眼睑上留下簇阴影。 徐见澄突然想起了何似刚来那天的英语早自习。何似正在靠着墙和李思佩有一搭每一搭的讨论老师给的英语选材,而自己正好看见了那几页节选最后的一句话,翻译成中文就是,「我好想采一朵那粉红的云彩,把你放在上面推来推去。」 我好想采一朵那粉红的云彩,把你放在上面推来推去。 沈欢上来的时候,看见徐见澄正在给何似擦嘴。 何似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仰着脖子。 「何似!你擦个嘴还要别人给你擦,你是得有多懒啊。」 第51页 「哎呦,妈。我就这么懒,不行吗。」 何似一边插科打诨,一边伸手接过沈欢手里大大小小的塑胶袋。 「别擦了,嘴都快擦秃噜皮了。」 何似偏头躲开纸巾,徐见澄隔着纸巾掠过何似的唇珠,指心像是触电了一样,麻酥酥的。 「走啦,回去吃饭喽。」 徐见澄在他身后低笑了下,「嗯,回去吃饭。」 回家之后,沈欢让何似摘菜。 何似一头栽在沙发上不想起来,沖沈欢撒娇。 「你以后也不能把家务活推给人家姑娘干啊。」 沈欢拉起何似一条胳膊,「再说你帮帮妈妈好不好啊,妈妈今天都累了一天了。」 「好好好。」 何似是一典型吃软不吃硬,别人沖他一服软他立刻就不成了。 何似憋了口气从沙发上跳下来,「摘吧摘吧」 「这种菜要把菜叶一根根折下来,放在盆里用水多泡几遍。」 何似摘的飞快,甩叶子跟甩那迴旋镖一样。 「别毛躁,慢点。你看人家见澄。」 徐见澄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摘菜叶摘的不急不慢。他不论干什么事好像永远是一份不急不躁的样子,天塌下来都能面不改色。 「你看看你,怎么生的一点都不像我」,沈欢顿了一下,「要是见澄是我儿子就好了。」 何似闻言面色骤冷,把手里的菜叶一扔,「他是你儿子?」 何似的语气太过恶劣,以至于让准备进来的吴忧呆在厨房的玻璃推拉门边。 「他是你儿子你养得起吗?人家一双鞋顶你半个月的工资,你养得起吗?你看谁家儿子好找谁去,后悔把我生下来早说!」 何似双手撑在流理台上,满眼血丝道。 「阿姨就是开个玩笑... ...」 徐见澄轻声道。 何似直接忽略了一旁的徐见澄道:「你到老了他会给你送终吗?会回来看你吗?你看清楚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该这样说。「 沈欢不停的抚摸着何似的后背,」宝宝别生气好吗。「 自己只剩下母亲,也只有母亲了。 何似缓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言不发的继续摘菜叶。 「别摘了,我替你摘。」 徐见澄看何似手抖的厉害。 「谢谢了。」 何似洗了洗手,往厨房外走。 吴忧看何似走了,进来陪徐见澄和沈欢继续摘菜叶。 何似回到屋里,拿耳机听歌,充电盒一弹开,才想起徐见澄的耳机还在自己这里面。 何似在床边上坐了一会儿又猝然起身,向楼下跑去。 「你的耳机。」 徐见澄正在给山药削皮,周围到处都是皮。 「不是这么削,我来吧。」 何似又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拿着耳机,徐见澄耳机少了一只也不知道来找自己。 何似看徐见澄手里不方便,「我给你放兜里吧。」 何似摸了半天,也没塞进去,「兜呢?怎么塞不进去啊?」 徐见澄身体往流理台上靠了靠,「放台上吧。」 何似摸了摸头上的呆毛,不以为意的拿过一旁的山药,「你们有忌口的吗?」 「没有。」 徐见澄开始收拾流理台上被自己削的到处都是的山药皮。 「削皮要从外往里削。」 何似拿过徐见澄旁边的山药,开始慢慢地削皮。 一旁的吴忧看见何似情绪稳定下来了,默默的出去,去客厅陪沈欢聊天。 徐见澄把着山药,微微弯着腰,看何似削山药。 「手把在削皮器上面啊,把在下面你不怕削着自己啊。」 何似看了一会儿道,「你不适合做饭。」 「我也不太适合」,何似自言自语道,「以后还是找个适合的吧。」 咔嚓。 何似转头一看,山药断了。 「好好一山药.....算了,断了就断了吧。」 何似接过徐见澄削成的山药,开始切山药片。 何似想把切的每一片都厚薄均匀,可惜切的大小厚薄不一,不过有些切的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何似撇了一眼徐见澄,「你习惯吃块?」 「我都行。」 「还是切成片吧。」 「我来吧」,何似把徐见澄刚刚切完的山药块回炉加工成山药片,其实两个人切的都半斤八两。 徐见澄把何似切完的山药摆到盘里,又拿过自己刚刚削好的土豆,」切成片?「 「切成片」,这次何似切的更慢了,他想要切出像饭店师傅那样薄如蝉翼的土豆片,扒着土豆的一侧拿斩骨刀屏息凝神的切,那刀和手的距离几乎都贴在一起了。 徐见澄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 何似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案板的土豆上,完全没注意的旁边的徐见澄盯着他一动不动目不转睛。 等何似大功告成才发现徐见澄双手撑着流理台一动不动,「嘛呢你?」 何似拿手肘拐了一下愣在那里的徐见澄。 何似没等徐见澄回答,拿起一旁的金针菇,喊道「妈!这金针菇该怎么洗啊?!」 沈欢正和吴忧在客厅里聊的,听见自家儿子喊自己就连忙过去,「来了来了!」 第52页 沈欢瞅着盘子里歪瓜裂枣的山药片和土豆片,鼓励道:「切的这么好啊。」 「好吗?可能吧。」 何似自言自语道。 「金针菇,你看」,沈欢一边示范一边说道,「把根先切了。」 「切这么多啊?!」 「你想切多少就切多少,把根切掉就行,记得洗干净啊。」 「好好好,拜拜。」 何似把两大簇金针菇分成四小簇,粗暴的摁开开关,开到最大。 水流从鹅颈管里喷出,打到盛金针菇的瓷碗里噌一下溅出了大半,几乎全都溅到何似身上的t恤了。 「靠… …」 徐见澄在一旁手疾眼快的把开关关上。 「上去换一件?我替你洗。」 「甭了。」 何似直接把衣服捲起来继续洗。 「妈妈妈妈!我们完事了!!!」何似朝客厅喊道。 「妈!妈妈!快来!」 沈欢过来看着瓷盘里厚薄不一的细丝,「多练练就好啦,妈妈第一次做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呢。你看看你这儿弄得菜叶和水到处都是,还要麻烦见澄帮你收拾… …」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注意!」何似风一样的跑出厨房,扑在沙发上和吴忧扯皮去了。 沈欢也无可奈何,转身对徐见澄微笑道,「你也和他们出去玩吧。」 徐见澄点了点头,把流理台上最后一点水迹擦干净了也出去了。 沈欢看着何似挤在两人中间高兴的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的,嘴角微微扬了扬,然后带上围裙开始剖鱼。 吃完饭,整个天都被夕阳浸染成了温柔的烟燻玫瑰色,小小的一弯上弦月缀在天边。 阿姨提前把沈欢叫出去了,何似他们随后。 可是临到出门的时候何似又突然起意去山谷里观星了,他看见门上挂的日历今天赶巧了,正好是初七,可以清楚的看见月陆月海。 何似左脚刚穿上鞋子,右脚还是拖鞋,就这么像一阵风一样跑回自己屋内,开始拆他的宝贝儿子——一台入门级抛物面反射式望远镜。 ☆、夜辉 等何似背着他宝贝儿子下楼的时候,徐见澄和吴忧正在小花园里无聊的餵蚊子。 吴忧拽着地上的一根香附子,拽来拽去。 「不好意思啊,今晚不去海边了。去谷里观星,今天正好是上弦月。」 徐见澄跟何似坐了一个多月的同桌了,对于何似这种临时起意说走就走的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了。 倒是吴忧,「观星?!成啊,我还没观过呢。」 q市为丘陵地带,环海临山。 何似家以前的老房子算是住在半山坡上,这山谷是他无意间发现的观星圣地,空气干净,视宁度高,离他们现在住的房子距离也不太远,半小时的路程。 何似一路边走边侃,「我们以前就住这儿,离前面的初中也就几步的距离,也算是学区房了,不过我妈没让我在这儿上学,她觉得这片教学质量不好。」 「还有这儿,这条河。我在这儿打过架,而且是一架成名,我把那人头给按水里了,那时候年纪太小下手没轻没重,差点把人溺死,不过我妈没抽我。」 「这儿原来有个小山庄,专门用来吃饭的,夏天还好,一到冬天冷清的不行。」 「看见这儿的地基了没?又要盖房了,天天盖盖盖,有那么多人买吗?还是盖山沟里,搁我我肯定不买,要买就买海边那几套。」 徐见澄一路都是静静听着,全靠何似和吴忧一问一答,左伴右唱。 难为何似一个人背着二十公斤多的镜子说话也不打磕绊。 「到了!」 何似把肩上的背包松了松,「等我歇会儿然后爬上去架镜,上面视野比较好。」 「很沉?」徐见澄开口道,要帮何似拿。 何似连忙打住徐见澄,「别!这都是我宝贝儿,金贵着呢。」 何似又攒了鼓劲儿,一鼓作气背了上去,轻轻把包放在地上,然后直接一屁股躺在青石板铺的门廊前。 这会儿天是彻底黑了,大片大片的星子缀在夜空的幕布上,大气粒子受太阳光照射分解后发出令人炫目的彩色光辉。绿色、红色、紫色夹杂在一起,原本是落入窠臼的颜色,在此时交杂在一起却显得意外的和谐和惊艷,这正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处。 「这是……?极光?!吗?」吴忧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不对啊,极光只发生在南北极圈内,而且现在才是暮夏啊… ….」 「这是气辉。」 何似开口道,「严格来说是夜辉。」 他今天心里潜意识就觉得一定要来看,一定要来看,没想到赶上夜辉爆发。 劳伦斯·克劳斯曾在《一颗原子的时空之旅》里说过「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恆星。形成你左手的原子可能和你右手来自不同的恆星。这是我所只有关于物理最有诗意的事情:我们都是星辰。」 我们都是星辰。 「气辉是中高大气层中的分子或原子经过电磁辐射激发失去电子,使他们由原来的稳定状态激发至较高的能级状态,就像我们在3-5里玻尔原子模型之后学的能级跃迁是一个道理。」 何似顿了一下,「气辉和极光确实很像。」 「你应该去参加物竞。」 第53页 徐见澄道。 物理老师在月考过后私下找过何似,想让他报名。何似同意了,一直准备着呢,不过他从来没对旁人说过,估计也没人关心。 何似怂了怂肩。 他们背后的是个仿古式的博物馆,平时闭门,只接待领导贵宾,管理员是个上了年纪的和善阿姨,平时很多小孩跑到门口儿嬉戏,阿姨也放任他们打闹。 何似歇了一会儿,从包里掏出目镜、寻星镜还有赤道仪托架等开始安装,吴忧本来也凑在一旁想要观摩观摩,结果被徐见澄挤到一边去了。 等何似屏气凝神的调完赤道仪之后,一转头嘴角堪堪掠过徐见澄的髮丝,他被吓了一跳,「嚯,你怎么靠这么近。」 徐见澄的神色难得的有点委屈。 都说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徐见澄难得露出这幅委屈撒娇的神色,何似心里有点内疚,「想靠就靠吧,哥哥的肩膀借你。」 「你俩谁大谁小啊?」 吴忧在一旁靠着石栏问道。 「你?」 何似抬了抬下巴示意徐见澄道。 「你11月19的吧」,徐见澄顿了下,「你该管我叫哥哥。」 「噗嗤」,何似笑了下,「你什么时候的啊?」 「猜。」 「不猜」,何似瞥了瞥嘴,继续去调试他的宝贝镜子。 吴忧突然道:「诶,你俩都是天蝎啊。惨了惨了。」 「你也天蝎?」 何似侧过头看了徐见澄一眼,鼻尖掠过徐见澄的髮丝,是好闻的果香,和他同款洗髮液。 「是啊。」 「为什么天蝎和天蝎在一起就惨啦。」 何似问向吴忧。 「因为天蝎的占有欲都特别强啊,两个人在一起不得遭死罪啊。」 何似噗嗤一声笑出来,「调好了,其实今天主要是看月球,其他更远的因为反射镜缘故都看不大清楚。月球可能你觉得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就是环形山和月海月陆之类,有点荒凉,不过能亲眼看到… ….」 「调好了?!」 一旁斗蛐蛐的吴忧道。 风水养人,也养蛐蛐,这里蛐蛐的体色各个明亮有光泽,有好几个蛐蛐的头都是青金色,吴忧有点想把他们带回b市养着,又怕水土不服,正犹豫着呢。 徐见澄让开了他跟前的位置让吴忧先看,吴忧一路小跑过来,朝镜头内看了一眼,先是「哇」了一下,之后便也不说话了。 何似心血来潮,出来的急,没带驱蚊水,也没带什么防蚊药之类的,和徐见澄坐在旁边的栏杆上餵蚊子。 夜凉如水,头顶的老式电灯被山谷间的风吹得晃晃悠悠,灯影摇摇,背后是如同黑丝绒般的顺滑的夜幕,繁星无数点缀其中,像是无数银珠。 两个人相顾无言。 何似的脚一晃一晃,鞋在青石板上扣出哒哒声,他偏过头去看徐见澄,却发现徐见澄也在看自己,黝黑的眼瞳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原本映在他锁骨窝深处的那片光影仿佛被惊扰了一般,纷碎开来,「看什么?」 徐见澄摇了摇头。 何似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吗?」 徐见澄这会儿没有摇头,目光像是这夜幕深处最亮的一颗星子,经过几十亿光年,穿越层层星云来到了这里,灼灼发亮。 「唉!能看到星云吗?」旁边的吴忧突然问道。 何似缓了会儿答道:「不能,镜片的倍率不够。」 吴忧嘆了口气,「要是能看到画册上那种五颜六色的星云就好了。」 何似笑了一下,「那些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吴忧转头看向何似。 「天文望远镜的照片大多数只能捕捉黑白,再用不同的滤光片拍摄,不同的元素所滤出的颜色也不一样,之后后期们再在此基础上渲染,成为我们看到的星云图。」 吴忧不说话了,蹲到一旁开始百度,好像又忘记他的蛐蛐了。 出去了一晚上,按理说是应该回去就躺下睡了,但是何似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徐见澄看着他,眼里有耿耿星河的模样。 最后何似还是起来了,打开灯,吃鸡吃到凌晨三点,直到困的眼都睁不开才躺下。 徐见澄刚刚下楼的时候,何母正在做早饭。 「起啦」 「阿姨早,要我帮您吗?」 「不用不用,你去看看何似他怎么还不起来,就他嚷嚷着要去海边,现在又不起来了……」 徐见澄又回到楼上,礼貌的敲了敲何似的门,何似刚陷入深度睡眠,现在就是有人在他耳边放炮都醒不了,徐见澄等了一会儿,才开门进去。 何似整个人睡觉都缩成一团,只露出来个鼻尖,跟蚕宝宝一样。 「何似,起床啦。」 「别叫我,求求求求你了……」 何似把脑袋捂进枕头底下,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徐见澄站在何似床边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他只好直起身来。 趁这会儿功夫徐见澄环顾了一周何似的房内,透过衣帽间半开的推拉门能看见最里面半面墙似乎都是球鞋,款式不一定都是限量,但风格都很何似。 衣服被丢的到处都是,还有个磨砂黑的谱架子斜倚在门边,要倒不倒的模样,上面的谱子都有点泛黄了。谱架子底下还躺了个4\4的菸灰丝绒绸缎面琴盒。 第54页 正对着床的墙上,挂了一副摄影照片,看得出是被主人很用心的装裱起来。 徐见澄认出来照片上面是阜康陨铁。 阜康陨铁其金黄色的光芒像是夏末午后的阳光,或者是一大块有稜角的的洋槐熟蜜,令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而周围的镍铁则是金黄色琉璃上的点缀,透过照片就好像是看见了米开朗基罗所画《创世纪》中的《神分光暗》那一小章节,恍然如梦。 何似在睡梦中感知到没有人再来烦自己了,渐渐有放松了警惕,整个人翻成一个大字型躺在床上。徐见澄怕何似着凉,想要给何似盖好被子,结果还被何似给蹬了一脚,徐见澄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等到沈欢在楼下又唤了一遍,徐见澄才俯下身来轻声道:「不是说好今天去海边吗?」 何似听见海边两个字,枕头底下的脑袋动了动,然后慢吞吞的把脑袋从枕头底下挪出来,一点一点的弓起身来,「对对,我要去海边……」 然后又摊到床上了,「帮我捡一下地下的衣服吧,顺便帮我穿一下吧……」 ☆、骑我 整个过程何似都软的跟团泥一样扒在徐见澄身上。 徐见澄让他伸腿就伸腿,让他伸胳膊就伸胳膊,乖的不得了。 「穿好了,走吧。」 徐见澄没忍住捏了捏何似的脸,何似困的神志不清,什么都没感觉到。 眼看是指望不了何似吃饭了,沈欢把做好的早餐放到保鲜盒里带着。 何似一上车就开始睡觉,睡得昏天暗地的。 「你们都会游泳吗?」沈欢边开车边问道。 「我们都拿a……」吴忧这句我们都拿aow潜水证了还没说完整就被旁边的徐见澄捅了一下,吴忧连忙转口:「我们会游。」 因为何似在前座睡得熟,这一路上车内基本都没有人说话,一片寂静。 吴忧问道:「到了吗?」 「到了。」 沈欢拉上手剎停车回道。 何似转了下头,扒了下来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看向窗外,「人还挺多的。」 沈欢侧头对何似道:「十一黄金周么。醒啦?不起来吃点?」 何似点了点头,徐见澄递了个保鲜盒过来。 何似开盖一看,是奶香米饼,他咬了一口。 可能是刚醒过来味觉还没恢復,几口之后发觉这不是沈欢常做的那个味,「谁做的?」 何似见没人说话,又嗯了一声。 「见澄和我一起做的,你嘴那么刁啊,一下子就吃出来了。」 何似道:「牛奶可能比平时多放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 徐见澄和吴忧都提前把泳裤穿在里面了,一脱就成。 何似没穿,只好自己一个人在车里换。 「不是,你俩能转过去吗?」 何似摁下车窗道。 吴忧道:「这车窗不是贴膜了吗,再说都是大老爷们,害羞什么?」 但徐见澄还是把吴忧给拉过去了。 「走走走!」 何似拉开车门。 「不涂防晒了?」 沈欢在后面喊道 「对对对,还要涂防晒。」 何似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去,象牙白的皮肤被阳光衬的反光。 「还涂防晒?」 旁边的吴忧问道 「怎么不能涂啊,不涂还等着晒爆皮啊?!」 何似拿着防晒喷雾先呲了吴忧一身。 吴忧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好香啊。」 何似用力闻了闻,「是挺香的。」 「你要喷吗?」 何似转向徐见澄问道。 「我先帮你喷。」 何似哦了一声,乖乖的转过身去,任徐见澄给自己喷防晒。 「转身。」 「闭眼。」 「抿嘴。」 「张开胳膊。」 …… 不是吧,要不要这么仔细?何似闭上眼睛任徐见澄宰割。 但他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昨天晚上徐见澄注视着自己的模样。 「妈妈去那边的咖啡厅坐着等你们。」 听到沈欢的声音,何似勐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 「你俩看着何似,何似太野了,别让他游得太深。」 吴忧喊道:「放心吧阿姨,保证看好何似。」 「你丫还看我。」 何似轻踢了一脚吴忧,「你自己一玩就疯。」 徐见澄握住何似的脚,给他喷防晒。 何似因为太瘦了,脚背稍稍一绷便是青筋暴起。 「好了没?」 何似低头问徐见澄,徐见澄揉的他脚背怪痒的,其实不用喷这么仔细啊。 「好了。」 何似问道:「你要喷吗?」 徐见澄点了点头。 「让吴忧给你喷。」 吴忧:…… 立秋之后,北斗转而指向西南。从这一天开始之后秋高气肃,月明风清。 何似下水的时候憋了口气,才敢往下坐。 吴忧在旁边被冰的不行,「这么冷?!冻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都浸下去就好了。」 徐见澄,往下潜了一下,浅的地方还好,深的地方能见度就低了。 何似一鼓作气直接游了八百多米,趴在浮子上不动了,「不行了,不行了,游不动了。」 第55页 整个沙滩都被他们甩到身后。 徐见澄觉得还好,但何似是真的不行了,吴忧跑到另一边的水上游乐场去了。 何似整个人都瘫在椭圆状的浮子上,像一尾脱了水的银鱼,衬着海面波光粼粼的反光。 防晒喷雾的花香味太浓,何似觉得自己周身全都是这种香味,闻着还怪甜的。 「这味还怪好闻的。」 何似嗅了嗅自己的手腕。 「啊,你说呢?」 何似推了推旁边徐见澄。 徐见澄其实不是很喜欢这味儿,何似原来身上是一种清新的、淡淡的可乐味,干净而又纯粹,像刚落完雨的草地,草尖上还带着颗雨珠。 现在是一股蜜甜的花香味。 「是不是啊。」 何似转了个身,没抓牢浮子之间的绳线,滑了下去。 何似一声靠卡在嘴里还没来得及说,水面就淹过头顶了。 他下去的那一瞬,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晩上来这儿游泳的时候,才刚下水没多久就天气突变,原本平静的海面立刻搅起大风大浪,他当时还游着呢,身边人全都 疯了一样往岸上跑。 年幼的何似还傻傻的愣在那里,何文远抱起何似就往岸上沖,那时候何似还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只是后来听说死了两三个人。 那时候何似的生死可是真的就在一瞬间,而他却全然不知。事后想起来却也没特别害怕,可能因为没栽到自己头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该怎么游还是怎么游。 这会儿倒好,天道好轮迴,终于自己要栽了。 何似往上挣了一下,腿绵软无力。 沈欢一定会伤心吧。 何似还没来得及再想,就感觉身下有个人把自己驮起来了。 本来海水就苦涩苦涩的,何似呛了好大一口,被苦的涕泗横流。 何似整个人趴在徐见澄背上,不受控制的抽噎。 徐见澄侧过头来。 两个人的髮丝贴着髮丝。 等到何似稍缓了过来,徐见澄抱着何似转过身来,两个人脸对脸贴在一起。 何似刚刚被那一下惊得够呛,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如坠冰窟,再加上海水确实冰冷,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打颤,下意识的像是八爪鱼一样紧紧贴在徐见澄这块火炉身上。 徐见澄不停地顺着何似后背,怕他受惊过度。 「我操,我刚刚差点以为自己要淹死了」,何似微微喘气道,「多亏有你。」 「哟,你俩这干嘛呢?还抱上了?」 吴忧游了过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是不是打扰你俩了,我走我走……」 徐见澄下颚上的一滴水珠砸了下来,正好落到何似眼睫上,何似被砸的一个激灵,还依稀恋恋不捨的松开徐见澄道:「没有没有。」 吴忧就是开个玩笑,问他们道:「怎么游这么远啊,那边有个水上游乐场,玩不?」 何似摇了摇头,道:「不了不了,虚了虚了。」 吴忧啊了一声,「你现在就虚了,那以后岂不……」 「你丫!」 何似准备冲过去,让吴忧好生知道知道自己到底虚不虚。 徐见澄好像未卜先知何似下一步一样,一把圈住他。 何似一下就蔫了,「等会儿,等会儿就陪你去玩。」 回去的时候,何似再也不敢造次,乖乖地贴着浮子游。 快到岸边时,何似潜到徐见澄底下,又突然冒出来,两个人脸贴着脸道,「诶,你刚刚是怎么驮的我啊?再驮一次吧。」 徐见澄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是不是涂药期间没忌口。」 何似:? 「都留疤了。」 「咳,留疤就留疤。到底怎么驮啊……」 何似看徐见澄的眼神又变得有些严肃,默默地潜回水下,在徐见澄身下来来回回的折腾。 「这样。」 徐见澄潜了下去,在水底翻了个身,把何似驮身上。 「哇哦!」 何似一下浮在水面上,像是骑海豚一样。 「嘚儿驾!」 徐见澄又翻了过来,何似一下朝水面栽了下去。 两个人堪堪错开,但何似仍不小心蹭到了徐见澄耳廓。 好软啊。 何似心里想道。 怎么会这么软。 两个人从水底憋了口气又浮了起来,这边儿比较浅,站直了水才到何似腰部。 「你耳朵还挺软。」 徐见澄不说话,但是眼见着耳尖儿那里却是红了。 「怎么啦,耳尖儿怎么那么红。」 何似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点,不停的摩挲着徐见澄的耳廓。 「呀」,何似好似发现了新大陆,「耳垂也红了。」 徐见澄垂眸看了他一眼,眼眸湿漉漉的。 「我错啦我错啦,你再驮我一阵儿吧。」 徐见澄不说话。 「那....你骑我?」 * 「那边那个楼是干什么的?」 徐见澄指了指远处黑色的钟楼。 「不知道诶,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过。」 他来这么多次,一次都没注意到过这个黑色的钟楼。 何似好不容易把人哄上岸来,腿都软了,「那就去看看吧。」 这个钟楼看起来年代久远,地基被海水潮涨潮退腐蚀的只剩下了一半,但远达不到摇摇欲坠的程度。黑色的壁砖看起来像是被匠人用煤渣一块一块打磨而成,有稜有角,乌黑髮亮。 第56页 两个人站在台阶上。 外面是阳光正盛,钟楼里面阴阴沉沉的。 「上去吗?」 何似问走在前面的徐见澄。 「上去看看。」 因为涨潮的缘故,一楼小半的台阶都浸在海水里,被海水磨平了稜角,光滑透亮的。 两个人一直走到钟楼顶层,原来逼仄的视野开阔起来,海天一色,浪花阵阵翻涌上岸,消逝在沙滩上,周而復始,循环往復。 ☆、宝贝儿 两个人一直走到钟楼顶层,原来逼仄的视野开阔起来,海天一色,浪花阵阵翻涌上岸,消逝在沙滩上,周而復始,循环往復。 何似找了个阴凉地方坐下。 「何似。」 何似侧过头来看徐见澄,「怎么啦。」 「没事。」 何似把头又偏了回去。 「何似。」 「又怎么啦。」 「你的脚流血了。」 何似:?! 何似看了一下,又倚了回去,小小的一道口,「可能是被台阶上的石子划的吧。」 下楼梯时,本来台阶就光滑,何似又不好好走路,走到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一个趔趄就滑了下去,直接推倒了前面的徐见澄。 饶是徐见澄反应再快,何似从后面栽下来,他也没来得及接住,只是堪堪转身,随后便被何似压在沙上。 「呜!」 两人唇齿相交,徐见澄在一剎那睁大了眼睛,但何似根本没顾得上那么多,他感觉自己的牙撞上了徐见澄的牙,痛的要命,眼泪像被打开了开关,不受控制的直往下流。 何似捂着嘴缩成一团。 「怎么了?撞哪了?」 何似疼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汪汪。 「嗯?」 徐见澄像哄小猫一样哄着何似。 何似好似只蜗牛一样,把头紧紧地缩在自己的壳里。 何似缓了好一阵才露出头来,「你的嘴流血了!」 看起来伤口还挺深。 「疼不疼啊,赶紧处理一下… …」何似一边拉徐见澄起身一边絮絮叨叨,「对不起啊,都是我粗心,万一留疤了怎么办啊,长这么帅结果嘴上一道疤… …」 「没关系,你嘴上不是也有一条疤吗?」 * 等两个人回到原来的那片海域的时候徐见澄嘴上的伤口已经凝血了。 「哇塞,你俩游个泳,嘴都划出口子了,这么激烈吗?」 吴忧说着话,手上却是不停,把刚从沙滩洞口里爬出来的小螃蟹翻了个身。 何似和徐见澄两个人都没说话。 「可以陪我去那边的水上乐园了么?别的小朋友都有人陪… …」 吴忧声音越来越小。 何似一拍额头,才想起这回事来,「对不起对不起,爸比这就陪你去。」 「你丫」,吴忧又恢復了那副大灰狼的模样,「儿子是不是皮又痒了?」 「儿子就是儿子。」 「儿子过来挨打!」 … … 何似和吴忧两个人从沙滩上翻滚扭到海里,又从海里扭扯到水上乐园里的巨大的充气滑梯上。 直到一个小孩从两个人之间突然冒出头来。 何似嘴张张合合,半响冒出来,「你儿子?我要当爷爷了?」 吴忧:… … 何似默默往旁边移了移,小孩眼巴巴的跟着何似;何似再移,小孩再跟;何似还移,小孩还跟。 吴忧笑道:「这是你儿子吧,这么乖。可惜我还这么年轻,竟然就要当爷爷了?!」 何似看着这小孩应该也就三四年级的模样,「小朋友,找不着父母了?」 小朋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嘴里含含煳煳嘟嘟囔囔的嘟囔着什么。 吴忧凑到小朋友耳旁,听了半响道:「这到底是丢了还是没丢啊?」 这片水域,何似自己直起来都够不到底更别说这小孩子了。 「怎么办啊这?」 何似欲哭无泪,自己年纪轻轻的就要当爷爷了。 「报警吧。」 「报警?」 何似长这么大从来没找过警察叔叔,「行吧,报警。」 何似问道:「徐见澄呢?」 「在岸上,他才不玩这种滑梯。」 何似想起徐见澄陪自己在欢乐谷也玩了啊,想了想还是噤了声。 「你想回岸边?还是继续在这儿待着?」 小孩怯怯地指了指岸边。 何似看他嘴唇都发青了,对旁边的吴忧道,「你觉得他还能游回去吗?」 「我觉得够呛。」 何似潜了下去,拍了拍背,沖小孩道,「上来吧,把你驮回去。」 「你可算了吧,就你这身板,这种事情还是爸爸来吧。」 「你丫,吴忧干你啊。」 「一人驮一段呗。」 上岸的时候,小孩一直紧紧跟着何似身后,何似感觉自己好像长了一条小尾巴。 何似胳膊一伸,小孩听话的就往何似身上凑。 吴忧问道:「你脚掌怎么这么红?」 何似抬起脚一看,可能是刚刚下台阶的时候又新划的,被海水一泡,伤口周围红红的。 「你不说还好,我原本都没注意。」 尤其是还踩在沙滩上,密密麻麻的细小沙砾,争先恐后的挤在伤口周围。 第57页 「儿子错了」,吴忧把孩子捞了过来,单手圈着小孩。 何似突然道:「诶,我怎么看着……这小朋友有点眼熟。」 吴忧捂住孩子耳朵道:「真的假的?不会真是你孩子吧,你个渣男。」 「哦哦,不哭不哭,你爹不要你了爷爷养着你。有爷爷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饿着你。」 吴忧边说还边轻颠着小孩。 何似:…… 「怎么带回来了个小孩?」 徐见澄老远就看见他们了。 吴忧一脸悲怆的道:「你问何似。徐见澄,你说说,你以后还要给别人养孩子,都说二婚不利于孩子的健康快乐成长……」 何似无语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还没对象呢,就二婚了?」 * 他仨没先去巡警那里,因为何似和吴忧冷的受不了了,所以一上岸就沖回沈欢那里用浴巾裹着。 「诶,这不是江焕轻的小表弟吗?怎么把他领回来了?」沈欢奇道。 「谁?」 何似冻得直哆嗦,没听清楚。 「江焕轻的小表弟。你以前还经常逗他」,沈欢道,「之前他闹变扭不愿意和他小舅走,你还以为人家小舅是人贩子… …」 「江焕轻,的表弟?」 何似隐隐约约的有那么点印象。 沈欢站起身道,「你们去找巡警吧,我去给他妈妈打个电话问问。」 徐见澄不冷,把毯子让给了小朋友。 吴忧和何似两个人裹着浴巾缩成一团,像是两只呆鹅。 何似蜷在金黄色的细沙上,逆着光看站在旁边逗小孩的徐见澄。 徐见澄是标准的宽肩窄腰倒三角,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材,不太像个高中生,好多女生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的瞟上一眼。 何似看的清清楚楚,心里五味陈杂,瞅瞅,这么好看的人是我何似的同桌! 屁咧,是我的同桌又有什么用啊,他们又不知道。 天空由原来的金橙色慢慢渐变到了淡紫色,延伸到海的尽头,形成一条光怪陆离的彩带。 「走吧,小朋友。」 徐见澄道 何似完全不想动弹,他被海风吹得全身都起鸡皮疙瘩,冻得要死。 「你冷吗?」 何似转头问向一旁的吴忧。 「超级……冷。」 身上的海水没干,再被冷风一吹,堪比整个人被放到冰柜里冷藏,吴忧上下牙都在打颤。 「呵,你个弟弟。」 吴忧:?! 「你不冷?」 何似死鸭子嘴硬道:「不冷。」 「为什么天上的牛在飞,因为你何似在地下吹。你都鸡皮疙瘩起了,还不冷?」 「冷冷冷。」 小朋友蔫蔫地坐在一旁,包着毯子不想起来。 何似捏了捏鼻樑,蹲到小孩面前,蹲下来的那一瞬间何似都能听见自己膝盖关节处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 他轻声道,「宝贝儿。」 这声宝贝儿一出口,何似自己都觉得有点害臊。 吴忧一脸没眼看的表情。 旁边的徐见澄目不转睛的盯着何似。 「哥哥抱你,你不想去找你妈妈了吗?」 小朋友不时地吸熘着自己的鼻涕,何似觉得怪可怜的,却又有点想笑,伸手给他擦了擦。 小朋友没说想,也没说不想,只是眨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着何似。 「走吧。」 何似把自己的浴巾扔在一旁,把小孩抱起来准备去找巡警。 「哥哥你是不是忘记我名字了?」 小孩儿终于开口了,「我叫席予。凉蓆的席,给予的予。」 「对不起啊,宝贝儿。」 宝贝儿这个称唿,似乎叫了第一次,第二次也没那么难了。 刚走出几步何似发现自己没拿手机又折了回去,看见徐见澄正在叠他刚脱下来的浴巾。 「别叠了,就放那吧。」 何似拉了徐见澄一把,发现他身上的热量惊人,不像是在海里呆了好几个小时的人。 「你怎么这么凉?」 「你怎么这么热?」 二人同时发声道。 何似问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何似伸手探了探徐见澄的额头,其实他不怎么会量温度,也就是习惯性的这么探一下。 徐见澄把何似的手拿下来,放在手里捂着。 好想整个人都贴上去啊。 何似恋恋不捨的把手抽出来。 * 徐见澄在一旁跟巡警说明情况。 何似陪席予蹲着玩沙子。 吴忧去陪沈欢了。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 海浪翻涌上岸来,又慢慢褪去。 小孩子的挖沙大多还只停留在挖坑,席予也不例外。 何似往下面一踩就是一个坑,比席予挖的快多了,但他没这么做,而是盯着席予的发梢发呆。 身旁的沙子凹陷下一块。 徐见澄坐在他旁边。 一入秋天黑的就特别快,刚刚还是天光大亮,转眼间就日暮西山,绛紫色的晚霞延伸到漆黑的海平面,与之融为一体。 他听见席予的鼻子又开始一抽一抽,于是把席予抱了过来,放在自己怀中,然后把浴巾抖开,披在自己身上,顺带也把席予裹了个严严实实。 第58页 何似累的完全张不开嘴,疲倦好像渗进了骨缝里面,让他直打瞌睡。 何似低头把下巴搭在席予肩上。 席予乖乖的一动不动的让何似搭着。 这可比他表哥江焕轻可爱多了。 何似头一点一点,只听见海风从他身边转瞬即过的声音,听见海浪在他身前潮来汐去的声音,也听见徐见澄在他旁边对他说「别睡。」 何似裹在浴巾里懒洋洋地瞥了徐见澄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强支棱着眼睛,原本就是双眼皮,被他这么使劲一支棱变成了三眼皮。 「席予!」 怀里的席予已经睡着了,但何似听见了。 他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江焕轻。 何似想起来,但腿已经坐麻了,「拉我一把。」 徐见澄接过何似怀中的席予,一使劲,何似被他拉了个趔趄,跌进徐见澄怀里。 「咔嚓。」 何似回头。 「瞅瞅,多么温馨的画面啊,一家三口。」 吴忧举着手机道。 ☆、孔雀 「席予」 江焕轻叫了一声,发现席予睡着了,睡的还挺沉,不停地往外吐鼻涕泡泡。 「谢谢……」 江焕轻抬头看是何似愣了一下,「谢谢你。」 「没事,下次看好了。」 就这七个字,何似说出来就费了不少的力气,他腮帮子已经被冻麻了 这时候沈欢和江父江母还有席予父母他们也在后面到了。 何似这才知道他们这一大家子竟然都来了。 「要一起吃个饭吗?」 沈欢在何似耳边悄悄问道。 「算了吧。」 何似厌厌的道,「别和他们一块吃了。」 以前何似和江焕轻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从来不会冷场,现在…… * 何似身型一直都属于消瘦类型,不过消瘦并不代表吃不下。有时候心情好了,就暴饮暴食,沈欢都怕他吃出毛病;有时候犯懒了,两三天都提不起劲来没胃口吃饭,只喝水,也不觉得饿。 但是初中那时候,正是少年人长身体的时候,更何况何似有点多动症,在椅子上总是坐不住,上完上午四节课全都乖乖坐在椅子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午饭是一定要加倍吃回来的。 江涣轻与何似那时候同班,每次吃午饭江涣轻必扯何似一起吃,何似狼吞虎咽也敌不过江涣轻细嚼慢咽的速度,每每吃到一半就被江涣轻扯回教室,江涣轻美名其曰:「何似能有今天这么瘦也是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的。」 直到高中分文理之后他们才分开吃午晚饭。 因为江焕轻他们文科班老师老是拖课。 「烤虾来喽。」 何似拿胳膊肘拄着自己脸,看着吴忧和徐见澄两个人吃。 「吃啊?」 吴忧给他递了根烤虾。 「吃。」 何似把徐见澄给他遮风的棒球帽的帽檐扯到后面开始剥虾吃。 他吃烤虾的时候一般不剥虾皮,主要是自己太懒。 徐见澄把剥好的烤虾递到何似面前。 「给我啊。」 「嗯。」 何似接过来笑了下,右脸颊凹下个小酒窝。 嗯? 一条看不出什么毛色的流浪狗凑在何似腿边,身体一拱一拱的。 何似从自己盘里挑了半根肠出来,放到椅子旁边。 「为什么他眼睛下面的毛这么红?」 吴忧道:「吃咸的吃多了吧。」 「哇哦。养过?」 「养过一小段时间。」 徐见澄在一旁道:「家里那只猫是吴忧抱回来的。」 「那你……?怎么给徐见澄养了?」 吴忧苦笑道:「我妈猫毛过敏,弦弦是我好不容易……算了。」 「唉,我妈总说养我一个都够麻烦了,还养狗?」 何似靠到椅背上,「等我以后成家了,肯定整一条,多可爱啊。」 小狗听见何似叫自己,屁颠屁颠在何似的椅子下面钻来钻去,不停哈巴着舌头吐气。 后来吃完饭,往家走时何似想起来这事问一旁的徐见澄,「你怎么想起来要给我剥虾了?」 「看你连壳带肉吃,觉得你应该是懒得剥吧。反正我也没事,就替你剥了。」 这一瞬间何似觉得自己好像是瓶在开盖之前被疯狂摇晃的汽水,二氧化碳急速膨胀,奈何全都被盖子堵住了。 思绪万千,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何似只是拍了拍徐见澄的肩,再说话。 知我心者,莫如徐见澄啊。 回去之后,何似沖了个澡就关灯躺下陷入睡眠。 真的好睏。 半夜何似翻了个身,朦朦胧胧感觉身边好像做了个人。 他开始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后来发现这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个人! 他坐起来愣了几秒,和那个黑影对视。 何似脑子木木的,他呆了好长时间,开口道,「徐见澄,你怎么大半夜不睡觉?」 「地震了?」 「地震?」 何似又躺了回去,拿手捂住眼睛,「正常,这里是板块交界地带,三天一小震,五天一大震。我们都震习惯了。小场面。」 徐见澄还坐在那里。 第59页 「怎么啦,吓着了?」何似又坐起身来,凑到他跟前,学着徐见澄今天给自己顺后背的样式安抚他。 今晚没有月亮,只有路边的路灯还在静静地亮着。 鹅黄色的灯光倾泻在床上,虚虚地笼着两个少年。 徐见澄背着光看着何似,目光过他的眉毛,睫毛,眼,鼻樑,最后落到唇瓣上。 何似半阖这眼困得要命,耷拉下来的眼皮挡去了徐见澄的目光。 他顺了一会儿,只觉得手臂好酸,实在是摸不动了。 他揉了揉徐见澄的发顶,靠在徐见澄肩上,唿吸像是软软的羽毛洒落在徐见澄的皮肤上,「还怕啊,嗯?」 鼻尖满满都是凌冽的雪松夹杂晨间带着露珠的青草味道。 何似鼻翼翕动,不引人察觉地吸了吸。 「一起睡吗?」 徐见澄点了点头。 「真乖。」 何似把头靠在徐见澄肩上。 「睡吧。」 何似往旁边挪了挪,掀开被子。 「晚安。」 徐见澄道 「晚安。」 何似带着鼻音回道。 第二天早上,沈欢还是刷朋友圈才知道地震的事。 沈欢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嘴,何似淡淡的应和了一声,然后悄悄瞥了一眼徐见澄,徐见澄神色如常,何似低头扒饭。 「地震?!」 吴忧嘴里的带鱼掉到了碗里。 「别怕孩子,这边是板块交界地带,经常地震,小事。」 吴忧把碗里的带鱼夹起来,慢慢啃着,「我靠,也是,不过竟然我昨晚都没感觉到……」 「那是,昨天你们玩了一天了,晚上肯定睡得死,我也没感觉到。」,沈欢笑了笑,「今天你们准备去哪玩啊?」 何似放下筷子,「看电影吧。」 「你俩想看电影吗?最近漫威新上映的那个。想看的话我订票。」 何似站起来的时候还被椅子腿给绊了一下,何似捂着一只脚,没忍住「操」了一声单腿蹦到沙发上瘫着。 「文明点。」 沈欢沖他喊了一声。 商圈其实没什么好玩的,何似觉得所有商圈都差不多一个样。 都说imax银幕第7排的观影效果最好。 何似直接订了第七排中间位置。 落座的时候,他让吴忧坐在中间,自己坐在左边,徐见澄坐在右边。 他觉得自己应该和徐见澄分开一阵,冷静一下。 电影开始时,何似前面的人才带着女朋友姗姗落座。 看这背影,何似原本自然垂落在扶椅的手又骤然收紧。 是江焕轻。 整场电影看下来,何似整个人都看的食不知味,等到彩蛋结束,何似特意留到人流末尾散场,却还是在外面碰见了。 江焕轻正在给女朋友买奶茶,转过身来就看见了何似。 两个人短暂的对视过后,何似先转了身。 「走吧。」 何似对吴忧和徐见澄道。 吴忧道:「昨天我们不是和他……?」 「也就是点头之交。」 吴忧看了看何似的脸色,没再继续说话。 何似抬腕看了眼表,时间还早。 他可能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太好,何似强撑起笑脸道,「你们想去哪?电影院旁边就有个电玩城,去打电动吧?」 电玩城就是普通电玩城。 何似蔫蔫的,和吴忧打街机拳皇也特没劲,总是被k.o. 等到何似被k.o.到第十次,他放开控制把手,坐到旁边的椅子,看着吴忧和徐见澄打。 这层烟味还挺大,何似被熏的眼睛疼。 一掏裤兜,才发现自己常带的烟盒没拿,沈欢给他洗衣服之前都会掏裤兜,他把那烟盒给塞b市自己屋的床垫下了。 他给吴忧留了条微信,告诉自己在旁边的楼顶露天花园等他。 何似推开玻璃推门,阳光倾泻而下,刺的他眯了眯眼,漫无目的沿着塑木小道走哪算哪。 整个露天花园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建这个商场的项目负责人还挺有意思的,在露天花园圈出了个角落搭了个小型动物园。还用透明的钢化玻璃围起来,估计是为了方便欣赏。 徐见澄找到他时,何似整个人都贴在玻璃正在看孔雀。 一只白色的雄孔雀沖何似不停地抖动尾屏,迴转,尾部的雀翎发出沙沙的声音。 何似跟逗狗一样,「啧啧啧」的逗他。 徐见澄在他身后站了有一会儿,何似才发现他。 何似起身,从玻璃倒影上发现自己额头因为贴玻璃的时间太长导致还留了块红印。 好蠢啊。 「给你。」 徐见澄把自己刚抓的娃娃递了过来,是个史迪仔。 「给我吗?」 何似有点惊讶,右边的脸颊凹陷下出一个小酒窝。 阳光打在上面,留下小块阴影。 何似接了过来,他超喜欢史迪仔,连笔袋都是毛绒史迪仔笔袋,上课闲着没事就经常蹂\躏,毛都乱了。 何似不停搓着史迪仔的耳朵,法兰绒的触感让他心情稍稍好了些。 「多少币抓的?」 「没数。」 徐见澄回道。 「昨天晚上地震你怎么不先……算了,看动物吗?还是遛弯?」 第60页 「遛弯。」 他可不想让那只雄孔雀冲着何似开屏。 今天的人不是很多,稀稀疏疏的。 市区建筑有限高,从楼顶的花园能直接看到不远处的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为什么伤心?」 徐见澄突然开口道 ☆、过隙 何似没回答,摆弄着手里史迪仔,抓着他的爪子摆来摆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快乐可以分享,痛处就算了吧。」 徐见澄没再说什么。 快乐可以分享,痛处就算了。 这句话还是江焕轻说的。 「你是个傻子吗?」 何似疑问的看着江焕轻。 「算了。」 江焕轻嘆了口气,「就当我这九年餵了狗吧。」 「我是狗?」 何似趴在走廊的窗边对他道。 「是啊,狼心狗肺的狗,养不熟的白眼狼。」 江焕轻双手撑着窗台沿,力不从心的道。 「那好吧。我是狼心狗肺的狗,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何似重复道。 后来江焕轻还想要说什么,但是上课铃打了。文科班和理科班隔了一个楼层,他们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再后来。 后来两个人就形同陌路。 「你都要转学了还来找我干嘛?」 江焕轻搂着新交的女朋友,连眼神都没有给何似一个。 「那好吧。」 何似低声道。 可能是两个人真的已经走到尽头了,也可能是江焕轻真的累了,九年的感情说散就散。 都说朋友经得起时间但经不起分隔和磨难,可能这句话是真的吧。 * 几天过去,徐见澄和吴忧也到了归期,他们一走,何似家里又变得空荡荡的,好像前几天热闹的景象都是虚幻。 帮沈欢收拾屋子的时候,何似拖着防尘布走到徐见澄住过的房间,徐见澄难得的没把枕头摆好。 何似特别懒得收拾床,你早上叠好了晚上还要铺开,收拾它干嘛啊。何似先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床单上还留有一股淡淡的雪松气息,他无意识的抱着枕头在床上面滚了几圈,结果瞥到枕头下面有一封信,信上还属了名,致何似。 何似展开。 「这几天在你家玩的很开心,开学见。」 后面还跟了个小笑脸。 何似把整个信封和信纸都翻了个底朝天,确定只有这一句话。 无聊。 徐见澄个闷骚。 何似又重重的仰在床上,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倏地起身沖回自己屋里,把这封信夹到书架上的英语词典里,合上字典的时候何似鬼使神差的扫了一眼这页角落里的单词。 ephemeral lasting for a very short time. 白驹过隙也不过如此。 剩下的那几天何似开始写作业,顺便准备物理竞赛,每当仰头时就会看见那本红蓝相间的英语词典。 何似是最后一天晚上十二点到的b市,周一早上一来发现徐见澄已经到了。 难得。 他看了眼徐见澄的下嘴唇,留了道微小的疤。 何似把徐见澄下巴捏住,左右的看了看,和自己的一样,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何似暗自懊悔,「你看医生了没?」 「看了。」 「看了还留疤。」 「疤漫漫就淡了。」 听到徐见澄这句话,何似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开始往桌箱里放书。 放书的时候何似往桌箱里摸了摸,好像是一件衣服。 何似把衣服拽了出来。 是他的校服。 之前大家打球的时候总喜欢乱丢校服,丢完之后谁也不知道是谁的,一帮大老爷们蹲在那里这件闻闻,那件嗅嗅,全靠闻味辨认。 何似的校服被别人穿走了好几次,原来180的码,最后拿到手里变成175了,只好把自己名字写在衣领标的下边。 只是这衣服后面空白的部分被人用不明红色物体写满了字。 他想起来自己之前把衣服借给了楚定宜。 何似手一抖,衣服跌落在桌子上。 徐见澄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拿起衣服。 「别!」 何似喊了一声。 幸好教室里比较吵,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校服上面的字迹模煳,估计是油漆一类的液体,发出刺鼻的味道。幸好不是那种东西,何似想了想人家姑娘再怎么着也不是那种人啊。 因为写字的人情绪太过激动,整个笔画乱成一团,白色校服的上面像是爆出了团团血花。 何似勉强能辨认出几个字来,操?死??一类的字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得了。 何似正发愣呢,一个头突然从他身后窜了出来。 「这什么?」 吴忧挑着这件衣服。 「哇哦,r中路上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哪个小崽子敢在爸爸眼底下兴风作浪,皮痒痒了?!」 吴忧这么一喊,全班人都注意到了这个角落。 何似连忙把校服团成一团找李思佩要了个袋子装了进去。 这事何似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就被另一件事给掩过去了。 郑旦声带被人打伤了。 第61页 本来没人知道,同班同学看郑旦的话比以往少了许多,大家还以为他是转性子了。结果老师上课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才知道是声带受损,说不出话了。 据可靠消息所称,是被人打的。 对方专找看不见的地方打,还挺阴的。 「你……?」 何似想起来郑旦找自己约架那天,出校门时遇见了衣领不整的徐见澄。 徐见澄正在转笔发呆,问声转过头来看何似。 「没事。」 收到校服的何似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事,郑旦就因为涉及酒托诈骗,被学校劝退了。 校方顾及到郑旦面子,保密工作做的滴水不漏,连老师都没几个知道的。 只是郑旦父母来接他回家的那天,仍然挡不住好事者跑到走廊上看热闹。 「郑旦父母……也没有想像中那样……」 这已经是何似听到的比较「善意」的评论了。 「他家这样他还好意思天天拿他父母的钱去买康扣,黑脚趾?」 「我就觉得他有那双喷看着怎么那么假,他还跟我说过毒了。」 何似就坐在最后一排靠后门那里,但他趴着桌上,没出去凑这个热闹。 前桌的李思佩看见季影凑在一旁好像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样子,开口道:「搞不懂为什么要fake我个人觉得有些东西得不到穿不上也不是特别重要啊?」 她捏了捏手中的邦尼兔,「你说呢兔兔。」 「其实fake本质不丢人,丢人的是他这种好面子的心理,看他平时横的跟个二万八千五那副样,真……」 「丫!就是因为这些听盗版歌读盗版小说用盗版软体的才导致正品市场不景气啊,我们总说自己国家产品不创新老抄袭国外,就是这种不良风气影响的好吗?总是不停地模仿人家,什么时候才能创造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产品?现在政府不是也在号召要做中国创造而不是中国制造吗?」 「诶,我表哥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看枪版电影,网站还没打开就收到警告了。」 「你少逼逼,说得好像你幼儿园没钱买steam上的游戏没下过盗版碟一样。」 「那又怎么了?!那又怎么了?!我现在买了呀,先上车后补票不成吗?」 那人耸了耸肩「先上车后补票。你怎么说着说着还激动起来了?」 「虚荣心吧,这是。你穿yeezy我就得aj,一个比一个潮,aj被鞋贩子炒的好像没有他就不配当sneaker了,我神烦这种,一双都没买。」 「不鼓励,不鄙视吧。你们几双鞋都能吵成这样,有必要吗?」 「几双鞋?鞋即信仰好吗?!」 「屁,你家不是那制药的吗,你家专利要是被人偷走拿去赚钱,你乐意吗?」 「还是看圈子吧,圈子不同没法硬融。我妈他们家那帮小屁孩们各个都穿cl,我穿vans联名竟然还鄙视我?!那种感觉真是绝了,长这么大生平头一遭被人鄙视,吓得我回去赶紧订了一双……」 何似趴在桌上静静地听他们说话,旁边的徐见澄依旧八风不动,插着耳机在做数学题。 前面这帮人七嘴八舌的吵着,直到上课铃响才散开。 这节是夏涟的语文课,何似日常走神放空,看着跟个人似的坐在那里,魂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他听到走廊里传来压抑的哭声,没忍住探头看了看。 「孩啊,妈妈起早贪黑干活供你上学你咋能做出这种事来,你说你要什么妈妈不给你啊,你咋能去干这丧尽天良骗人钱的事啊,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你爸吗?」 郑旦的母亲哭的压抑,哭的委屈,捂着嘴努力不发出声来,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自己为了省钱天天只吃白面馒头,连碗粥都捨不得买,只就白开水,就为了攒钱给郑旦买鱼吃,知道孩子平时上学累压力,多补补。 晚上郑旦不回家住校的时候,家里连灯也不点,就为了省那么几毛电费。什么吃的不是紧着郑旦爱吃的先买?先吃?自己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泪水从干枯黝黑的脸颊留下,打湿了关节粗大,因为长时间摸机油而指甲缝里漆黑的手指。 平时孩子嫌丢人不让他们出席家长会,没想到今天一来学校竟然是这种事。 家里一贫如洗,本来指望郑旦能当个文曲星,好好的光宗耀祖扬眉吐气,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旦的父亲如山般沉默,接过女人手里缝缝补补的蛇皮麻袋,里面都是郑旦的课本和练习册。男人废力的扛在肩上,原本就佝偻的腰更是往下弯了几度。 郑旦手抄着兜,满脸厌烦的看着自己哭哭啼啼的母亲,「别在这哭了,丢人。」 何似鼻头一酸,赶紧把翘着的脚松开,椅子又回到原位。 至此之后,郑旦就像是洄游途中不幸落难的鲑鱼,何似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桃花晕 天气渐渐转寒,b市的冬天简直不是人呆的,这还只是初冬,风颳在脸上就跟刀子一样。 何似虽然也是北方人,但他出生的地方的纬度远没有b市高,而且因为临海,比热容大,气候冬暖夏凉。 做操的时候北风一吹,冻得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流。 「何似,怎么不好好做操啊?!这胳膊腿都能伸直吗?」 教导主任走过来对何似道 第62页 真服了,这年头,正经人谁还做操啊?!不过这句话何似也只敢在心里腹诽。 「老师他冷。」 前面的李思佩道 何似冻得面无表情,却是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其实李思佩这姑娘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说话不经过大脑。 「冷?!冷我把衣服脱下来给你穿。」 教导主任道 何似摇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没没没。」 「别不好好做,高中三年是你们最后做操的机会了,等上了大学就没这机会了。」 何似捣头如蒜,连连点头,正适逢冷风过境,接连打了四个喷嚏。 因为r中附近地段是寸土寸金,所以学校周围全盖满了密密麻麻的高层居民楼。 不知道谁家在外面晾的衣服没挂紧,顺着风飘了下来,跃过了r中这有跟没有一样的围栏,在众目睽睽之下铺天盖地的躺在了何似头上。 前后左右的人都闹笑起来,何似面无表情的把头上的黑色外套扯了下来。 楼上的老大爷打开窗喊着什么,不过声音太小被做操的音乐声给盖住了。 因为天气渐冷的缘故,学校做完操之后还增加了跑操。 这年头,正经人谁还跑操啊。 何似当即就熘出队伍,对班主任喊了声,「我去给大爷送到门口。」 然后人就跑没影了。 他在保卫室旁边站了一会儿,冷风吹的一飕飕的,吹的他涕泗横流。估计那老大爷年高力衰,腿脚是慢了点,何似从外套兜翻到校服兜再翻到校裤兜,只掏出来个用完了的空空的面巾纸袋,就这还是徐见澄给他的。 「站着干嘛啊?」 何似一看,真是想徐见澄徐见澄到。 「嘛去了?」 「我搬书啊。」 徐见澄答到 何似瞅了眼徐见澄搬的书——《会考例题》,才想起来,是了,老师刚刚找人搬书去了,何似屁颠屁颠的自告奋勇,没想到被夏涟给拦下来了。 何似跟大爷似的点了点头,「行吧」,然后挥了挥手,意思是让徐见澄跪安,该干嘛干嘛去。 「那你呢?」 「附近居民楼大爷晾的衣服飘下来了,等人家来拿。」 「屋里等啊。」 何似摇了摇头,「我怕大爷看不见我。」 徐见澄单手抱书,从兜里抽出张纸来,给何似擦鼻涕。 何似仰着头,任由徐见澄给他擦。 擦完徐见澄还捏了捏何似的鼻子。 「拜拜。」 徐见澄把那包纸巾塞进何似兜里。 上课铃打了好一会儿,老大爷哐哧哐哧才来。 大爷隔着学校铁门拉住何似的手又侃了好长一段,从这件衣服说到他家孩子天天加班每天半夜才回来,又说到他们学校学生下晚自习不回家到操场上踢足球吵的他睡不着觉,何似也不催这大爷,就站在寒风中听着这大爷瞎侃大山,直到侃到无话可说了大爷才依依不捨的放开何似的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兴许是因为何似面善,坐地铁时没少碰见大爷大妈拿着手机问他怎么下app看视频,微信误删了从哪下回来?诸如此类的问题,只要时间允许,何似都一一耐心给他们解答。 何似唿了一口长气,抬腕看了看手錶。 好傢伙,这都快下课了,干脆也别回去了。他想起来做操之前李思佩说想要喝奶茶,学校附近又新开了一家,正好出去熘一圈,于是又走回操场后面的围栏处,这儿的围栏缺了个口,瘦的人正好能从这缝里挤出去,是他们秘而不宣的「逃课小道」。 何似轻松从缝里挤出去,不急不慢的沿着小路踱步。 原来枝叶繁盛的法桐现如今已经掉的七七八八,只剩下干枯的枝丫直直的冲着分辨不出来颜色,灰濛濛的天,偶有几片顽强的焦糖色树叶徒留在枝上与寒风做最后的负隅抵抗。 兜里手机一振,何似看了看消息,是徐见澄发来的,问他怎么还不回去。 何似没说自己去干嘛了,而是回了句「怎么啦,想你爸爸啦?」然后又随手放回兜中。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才又振动了一下,呸,是10010提醒他积分变动。 奶茶店前没什么人,因为大家都在上课。 何似按照平常李思佩的喜好点了大杯的热的红豆奶茶半糖,想了想又给徐见澄和吴忧也买了杯。 小姐姐一边做奶茶一边问他怎么没上课啊,何似笑着答,「觉得无聊,逃课了。」 兜里手机又振了一下,何似没理,而是和柜檯小姐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看时间差不多了,快下课了,才又慢悠悠地往回走。 何似在后面站了一会儿,特地等老师走出教室他才进去。 「你的奶茶。」 何似把红豆的那杯递给李思佩。 李思佩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惊喜,「给我的?」 何似点了点头,「给你的。」 李思佩连忙插上吸管勐吸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 「是我喜欢的口味。」 李思佩笑着道,眼里好像有星星,亮晶晶的。 何似笑了笑,又把剩下的奶茶递给旁边的徐见澄,让他顺便捎给吴忧一份,然后斜靠在墙上看起了手机上的未读信息。 是徐见澄的,他回了两个字。 「想你。」 第63页 都说一想二骂三念叨,要是打四个那就是感冒了,古人诚不欺何似,当晚他就烧了起来,恰逢物竟初赛备考,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夜晚正是他思维最活跃的时候,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不刷夜呢?! 01:00 a.m. 何似这是已经不知道第几遍刷前两年的初赛题了。 他原本算题的时候打草稿那是想写到哪就写到哪,一张演草纸上横着竖着斜着写的都有,字母时大时小,全凭当时心情。自从被数学老师看见之后那是一顿狠批,硬生生的把这毛病给改了。 打验算的时候,先把纸对齐折一下,这样一张纸就分成两栏,方便算完回过头来检查。 但是这几十年来的习惯是一时之间说该就能改的吗,何似为此没少被数学老师找谈话,最终还是被硬生生的掰过来了。 虽然他也好马不吃回头草,每次对自己都有迷之自信,从来不回过头来检查,不相信自己会犯那些低级错误,避免不了完全不失误但好歹错误率是少了很多。 夜越来越深,何似案旁的草稿纸也越积越高,直到自己觉得今天真的撑不住的时候才放下笔关灯睡觉。 第二天早上何似差点没起的来,只觉得自己眼皮灼热喉咙干涸,整个人踩在地上的感觉完全跟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 他以前发烧从来没这种飘飘的感觉。 何似也知道这次发烧夹杂着换季流感,来势汹汹,早上出门之前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药,也不知道被收到哪去了,只好作罢。 早上到学校的时候,徐见澄还没来,问了一圈也只有李思佩一个人有药,还是为了止痛经时的布洛芬。 何似吃了一颗,上语文课时,他从来没觉得这么困过,好像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睡。 挺不过去了。 真的挺不住了。 何似无意识的在书上划出乱七八糟的线条,脑袋上仿佛坠了个铅球拉着他不停往下坠,他趴在课本上,这课是节选于《孟子》的《寡人之于国也》,夏涟的嘴一张一合,读的课文就像摇篮曲一样催眠,反正以前语文课也没少睡,睡就睡吧…… 夏涟是个心慈手软的女生,下面有上课睡觉的,除非讲到重点了,要不然很少把睡着的叫起来。谁当学生的时候上课还没睡着过啊。 直到语文课下课,下一节英语课要上了,徐见澄犹豫了几秒才把何似推醒。 这一推不要紧,徐见澄就觉得自己碰到了热水袋上,热的吓人。 「何似,醒醒,你发烧了。」 何似被徐见澄推醒了,整个人因为刚醒都是懵懵地状态。他身上盖了件不属于自己的冬季校服,还傻乎乎拿起来闻了闻,「你的?」 这味一闻就知道是徐见澄的。 「我的。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算了吧,再说我都吃药了。」 何似带着浓浓的鼻音,仰到椅子背上道。 何似眼角本来就有点桃花晕,这么一烧更红了,掩不住的艷色。 「你甭管了。」 何似沖徐见澄挥了挥手。 这节英语课何似是强咬着嘴唇才没睡着,真是奇了怪了,他后知后觉才反应自己这么嗜睡估计是起了副作用,至于老师在上面讲了什么他是一点不知道,不知道也罢,反正英语靠的是平时积累,少听一节也没什么的。 对,何似自我心里安慰。 只是一节而已。 ☆、婆妈小徐 下午的化学校本课程做的是干冰和肥皂水反应实验,原理将干冰放入水中会吸收空气中的热量立即从固体变成二氧化碳,这些二氧化碳和肥皂水反应就会形成晶莹剔透的雪丸子。 化学老师从钢瓶里拿出干冰挨个分发,放到大家做实验使用的玻璃器皿中。 到何似这里时,因为干冰太凉快了,他没忍得住,把脸往盛干冰的器皿旁蹭了蹭,被旁边的徐见澄提着领子手疾眼快的拉开了。 徐见澄还没开口说什么,何似就笑了。 「我知道我知道会冻伤」,何似不知道是不是烧大了,整个人跟喝多了一样傻乎乎的笑,「但我是那么没数的人吗?你说说你,事事操心,是不是婆妈小徐。」 徐见澄脸色稍霁。 何似立刻服软,趴在桌上侧脸委屈唧唧的道:「我错了我错了,哥哥哥哥哥。」 徐见澄没理他,只是看着慢慢融在水里的肥皂泡。 「我错了,我才是婆妈小何。可以吗?徐徐徐徐徐见澄。」 「婆妈小何是我是我是我。」 「我太不是个东西了,我是婆妈小何呜呜呜呜。」 「徐大爷!大爷大爷大爷!」 何似烧煳涂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嘟囔了一会儿,见徐见澄不理自己,何似只好把头抵在实验桌沿上,在桌下一个人刷百词斩。 不对啊,我都道歉了。我干嘛要心虚? 何似勐的抬起头来看向徐见澄那边。 徐见澄端着泡好的肥皂水看着何似噗的一声笑出来了。 徐见澄一笑他就像漏了气的气球。 「干嘛啊?!」 何似奶凶奶凶的道。 徐见澄指了指他的额头。 何似摸了摸,「怎么啦?!」 「有道红印子。」 徐见澄学着以往何似对自己那样也揪了揪他的耳朵。 第64页 「哦。」 何似见徐见澄终于愿意和自己说话了,又爬回桌上,拿胳膊枕着头看他。 「关心你是因为想关心你啊。」 「什么?」 何似耳鸣没听清,又直起身来,凑到徐见澄耳边。 「我说」,徐见澄顿了一下,「你怎么总是这么傻。」 「靠。」 何似又一头栽了回去,「你大爷的。」 何文远还不知道何似发烧这事。 何似尽可能避免和何文远交流,明明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跟房东和房客一样。 何文远好像不懂得如何正常交流,一开口不是冷嘲热讽便是大吼大叫,不知道单单是在家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真不知道沈欢这十几年来是怎么忍下来的。 何似自己也忘了吃药这回事,照样熬夜刷物理题。 以r中所处的地理优势和教育水平,有很大希望进物理国家队集训,何似希望自己能够站到最后,不光是为了自己年少时候的梦,也是为了沈欢。 拿到保送资格,早早独立,带着沈欢离开何文远身边。 没有人生来普通,只要你也敢于做梦。 何似在睡梦之中都是他带着奖牌和队友们代表国家队站在ipho的领奖台上的那一刻,灯光乍起,气氛纸从天而降。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代表人类最高奥义的物理学圣殿的大门在朝他缓缓打开,门内耀眼的圣光徐徐地撒向他全身,他沐浴在这片光里,这片海洋里。他会为猜想与数据相符而振臂欢唿,也会因为研究方向错误努力付之东流而独自黯然。 何似突然一个寒颤从梦中惊醒,室内一片漆黑,像是灯火辉煌如同落潮般窸窣褪去,勐然被拽出这光怪陆离的幻想世界。 他发觉自己心脏跳动的太快了,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发现已经不烧了,自己一个人坐在黑暗中看着窗外的路灯发了一会儿呆,又拉上被子慢慢躺下来了。 这一夜何似反覆惊醒了好几次,出了一身虚汗。 本来以为第二天早上起来铁定能退烧,结果早上起来却又反覆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流感哪能好的这么快啊? 何似一看表,才五点。躺下又辗转反侧了会儿,闹钟就响了,何似觉得自己好像比昨天更严重了,明明昨天半夜已经退烧了。 一下床,整个人眼前一黑,扶着椅子弯腰缓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何似喘了几口气,然后开始扒拉床上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套了起来。 他去餐厅看了眼何文远买的早餐,又是那个牌子的面包,一股劣质沖鼻的酒精味,咬起来的口感像吃了一嘴滑石粉一样。 何文远都不吃的东西还非要让自己吃,真是。 何似诓他爹自己去学校吃早餐,然后蹭蹭蹭跑下楼沖向地铁口的药房开药。 这么早,药房还没开门,只有一个药剂师在柜檯前面摆药。 门口玻璃上的「三重好礼」促销传单有一角没贴牢,随寒风晃荡,不停地打在玻璃上发出铮铮的声音。 「买药?没开门呢。」 药剂师头也不抬的说道 「不好意思,姐姐,我着急。」 何似道 遇见阿姨叫姐姐,遇见奶奶叫阿姨。大部分时候这招都挺管用的。 那药剂师抬起头来瞥了何似一眼,语气舒缓下来,「行吧,哪不舒服啊?」 这药剂师抬头纹可真吓煞人,何似那声姐姐还真是昧着良心。 「买感冒药还有治发烧的。」 药剂师不紧不慢的走到货架后面找药,何似眼睁睁看着她把手伸到上面的货架,拿了价钱最贵的那盒。这些药,药名一模一样,就制药厂不同,价格天差地别。 何似没说什么,扫码结帐,把药揣兜里快步走进旁边的地铁站,跟随人流走上扶梯,顺便抬腕看了眼手錶。 特么的,又快迟到了。 何似从扶梯右边迈到左边一路小跑喊着「借过」冲下扶梯跨进入站口,然后把书包甩到安检机上,跨一步迈进安检门,然后在安检机的另一旁等待着自己的书包。 等到书包露了个角,就一把单手抓起肩带,刷卡进站,三步两步跨下楼梯,在最后那几秒滴滴滴的警告声中顺着上车的人群挤入人满为患的地铁,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何似咳了几声,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地铁上奇怪的气味借着拥挤的人群而发酵遍布狭小车厢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扫了一圈,人人都带着口罩,自己可能也得整上一个了。 硬着头,顶着风快步走到学校,进校门时何似又扫了眼腕上的表,脚下生风。还有几个也踩着点进校门的学生,挨个跟何似打招唿,何似也笑着一一回应,都是迟到卡点专业户,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人。 何似踩点进了教室,两眼一黑,以标准的「何似瘫」瘫在椅子上。 徐见澄看了他一眼,「你脖子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何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还没从晕劲儿里缓过来呢。 「是个血点吗?」 徐见澄趁英语老师转过身板书的时候摸了摸何似的脖子。 「好像真的是个血点。」 徐见澄用陈述的语气又说了一遍。 第65页 「血点?你别吓我?!」 何似缓了一会儿打开手机前置看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确实凭空多出来个深色血点。 「我操,这什么啊?!」 英语老师板书完又转过身来,何似桌上还空着,手忙脚乱的从徐见澄那里扯来一本书,也没看是哪个科的,摊开放在桌子上。 等到老师又转过去板书,何似趁这空档掏出自己买的药喝水服下,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 「你退烧了吗?」 徐见澄扔过来张纸条。 「好像没呢。」 「给你。」 徐见澄从包里掏出来个根温度计。 「你是哆啦a梦吗?!」 何似瞪大了眼睛道 「量量。」 这是他特意从家里翻箱倒柜搜出来的。 「我不会读数啊。」 何似很少发烧,一年就发一次烧,属于人体正常免疫反应范畴,而且每次发烧必放假在家,但这次例外。 父母有疾,人子忧心,反之,人子有疾,父母忧心。 何似每年发这一次烧都来势汹汹,烧的不省人事昏昏沉沉。 沈欢于心不忍,把何似伺候的就跟个大爷一样,端水送饭洗水果不说还负责刮背去火,更别说量体温了。 徐见澄拔开盖,甩了甩,「塞胳膊底下,到点我叫你。」 何似蔫蔫地应了一声,整个身子歪倒在墙上,脸贴着冰凉的瓷砖感觉稍微凉快了些。 天助何似,以往英语老师总喜欢挨个点名起来回答,今天难得的放过大家,自己一人在讲台上唱独角戏。 到了时间,何似抽出体温计给徐见澄。 「你这都40度了,再烧下去别烧坏了,我陪你请假去医院打退烧针吧。」 「再等等,下午要是还不退烧再说吧。」 何似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那片儿的瓷砖都被他贴热了,再说他也靠的腰酸。 徐见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但心中却是决断要是到了下午何似烧还不退的话,他就直接把人带走了打退烧针去了。 何似就这么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混混沌沌的,从课间一直趴到上课,夏涟走到他前面拍了拍他桌子,「乖孩子,该起来了啊。」 何似嘤了一声,夏涟看他脸色绯红不太正常,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热的吓人。 「孩子,你怎么这么烫啊。」 夏涟自己其实也没多大,刚研究生毕业,但还是管学生们一口一个孩子的叫着。 「有点烧,小毛小病的,正常。」 「正常。正常都烧到四十度了。」 徐见澄在旁边难得多嘴道。 「四十度?见澄你扶着他去医务室看看吧。」 「他从昨天就开始烧了,医务室能打退烧针吗?」 徐见澄把握好语气,反问是最咄咄逼人句式,但偏偏他又说的特别诚恳。 「要不然我给你开假条回家,去打退烧针吧。现在你这样也没法好好听课,不如赶紧把病养好。」 「老师他这一个人也没法自己去打针啊,他家里人也不在,我陪他去吧。」 夏涟看了徐见澄一眼,这一眼并无恶意或是其他。在她心目中,徐见澄一直属于安安静静很让老师放心的那类学生,不浮躁,很沉稳。 夏涟犹豫了几秒,最终选择相信徐见澄,「好,老师一会儿给你们开假条去。」 徐见澄给何似带上冷帽,围上自己给他准备的灰色羊绒围巾,把他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的,何似跟提线玩偶一样任徐见澄摆布。 好乖啊。 「我们去哪?」 何似哑着嗓子问。 「我们回家。」 ☆、没关系 徐见澄没把何似带去医院,他在路上打了自己私人医生的电话,说明情况,让医生带着药箱过来。 两人到家时,弦弦听见指纹解锁的滴滴声,立刻窜了过来,堵在门口。 感冒的时候免疫力底下,徐见澄怕何似加重病情,提着弦弦的后脖颈子关到了书房里,弦弦挥着爪子不停地拍着玻璃门,发泄着不满。 何似把冷帽围巾外套校服全都扔在沙发上,徐见澄家是地暖,不是b市常见的壁挂式加热炉,因此整个家里都是热烘烘的。 何似嫌热,又把里面卫衣脱了只穿了件白t恤。 等徐见澄哄完弦弦,回到客厅就看见何似穿着白t,窝在沙发上眼睛半阖不闭,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本来何似昨天就熬夜了,有个东西靠着他就能睡过去。 徐见澄蹲下来靠在何似耳边,「我们上楼去。」 「再躺一分钟……」 「好,一分钟啊。」 到了时间,徐见澄再叫何似,何似困的口齿不清,睫毛不停扑闪,但就是张不开眼。 「再躺两分钟……」 徐见澄没捨得把何似叫起来,蹲在他身旁盯着何似的睡颜眼睛一眨不眨,恨不得把何似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印到脑海里,直到门铃响了,医生来了他才被惊醒,起身开门去。 * 「要我帮你换睡衣吗?」 徐见澄问道 「什么睡衣?」 何似迷迷煳煳道。 徐见澄穿着拖鞋走远了,不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手里拿了一套毛茸茸的史迪仔睡衣。 何似嘟嘟囔囔道:「什么时候准备的这玩意。」 第66页 「要换吗?」 何似半睁着眼摸索着接过徐见澄手里的睡衣,道:「我自己来。」 何似穿着史迪仔的睡衣,把被子拉到最高,只露出一双眼睛躺在主卧的床上。 「怎么样?」 徐见澄站在医生身后问道 医生刚给何似手背擦完酒精,正在聚精会神的找血管呢。 何似虽然瘦,血管明显,但他血管细,不好扎针,要是生手来扎,能把何似手背扎成筛子都不为过。 「换季流感,打完吊瓶就好的差不多了。」 「那脖子上的血点呢?」 徐见澄平时在学校存在感不高,一是因为他不想没事找事,二是也没那个必要,敛了浑身气势来。 他本来就眼型形狭长,与何似稍顿圆润无攻击性的眼角不同,徐见澄眼角尖锐,认真看人的时候总有种山雨欲来的声势。这会儿抱臂站在那里,无端端的就像一座山一样压来。 「多半是发炎了,造成血管堵塞。如果退烧之后血点还没下去,就要去血管外科看看了。如果患者抽菸的话,这段时间先停一下。」 何似中间醒了一次,看见徐见澄就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书桌那里低头写着什么。 徐见澄发觉他醒了,问他要不要喝水,何似摇了摇头,又沉沉睡去。 等到下午三点多,何似实在是睡不下去了,从被窝里坐起身来。 徐见澄不知道去哪了。 何似能明显感觉自己烧退了,床头的加湿器无声的喷出水雾带着清冽的雪松气息瀰漫于每个角落,他看着水雾发了会儿呆。 加湿器旁边就是一个小型的迷你杯垫加热恆温器,何似喝了一口,觉得食之无味,想要喝冰可乐。这就跟女生越来大姨妈越想吃冰淇淋一个道理,他好想喝冰可乐啊。 掀开被子,何似没注意到手上的针头,动作幅度大了些,噔的一下针头被扯出体外,带出一串血珠子。 何似啧了一声,用医用胶布把那块堵严实了,下床找徐见澄。 「徐见澄!」 无人回应。 「徐见澄徐见澄徐见澄徐见澄徐见澄」 何似几步跑下楼梯。 「在这儿呢。」 徐见澄穿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 他怕打扰何似就没在卧室里的浴室沖澡,而是去了楼下。 「我退烧了!我想喝可乐!!」 徐见澄擦了擦刚吹干的头髮,倚在门框上看着何似。 他伸手探了探何似的额头,确实退烧了。 「厨房里有瑶柱粥,你先喝。」 「我要冰镇的!」 徐见澄迟疑了一下,他觉得何似刚退烧应该不能喝冰的,但是看着何似可怜巴巴的小狗眼他又心软, 「你先喝粥。」 何似乖乖点了点头。 徐见澄去楼下7-11买可乐的时候发现又新出了几个品种,樱桃味的太难喝,何似应该也不愿意喝,这个海盐焦糖味的应该是新出的,他自己也没喝过,拿了两瓶,然后又拿了两瓶原味和两瓶蓝色的,总共六瓶。 他回家开门时,何似正百无聊赖的拿勺子舀粥,刚把勺子端到嘴巴吹了吹,似乎是嫌太烫,又放下了,就这么来来回回,反反覆覆了好几次。 「给你,可乐。」 徐见澄把袋子放在桌上,何似眼睛噌一下就亮起来了。 「多少钱,转你。」 「再说。」 他趁徐见澄去厨房盛粥的空隙扒拉了一下袋中的可乐,还有两瓶专供峇里岛的蓝色梅子味可乐,他知道早就出了这味,但是二十块钱买一瓶可乐,这不是闲着吃饱了没事干吗。 何似觉得肉痛,自己安慰自己,就当尝鲜了。 他继续扒拉袋子,发现里面还有海盐焦糖味,应该是新出的,何似估了估价钱,一只手扒拉手机转帐给徐见澄,一只手扭瓶盖尝了口这新口味。 啧,一般般。 何似又开了瓶蓝色的,仔细地小酌了一口,然后砸吧砸吧嘴,这蓝色梅子味和原味根本没什么区别啊?! 他又喝了大半瓶,确定这俩真没什么区别,要不然就是他没吃过真正的梅子,要不然这瓶怎么一点梅子味都没有呢?! 等徐见澄端着碗出来的时候,何似一瓶可乐已经见了底,瓶身上的水珠都还没干呢。 「你喝的也太急了吧。」 何似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但马上他就感觉自己的胃里有些不舒服。 他强压下胃里的那股往上涌的酸意,然而何似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胃里空空的只剩胃液,被冰可乐一激开始肠胃痉挛。 「不想喝瑶柱粥吗?」 徐见澄看何似一只只用勺子来回拨粥。 何似朝他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怕自己一说话胃液就从食道里反上来。 「你想吃什么啊?」 「不用管我,你先吃,我一会儿等粥凉了就……」 何似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起来沖向盥洗室,趴在盥洗盆上吐了起来,但因为胃里根本没什么存货,只是干呕出来酸水。 徐见澄也跟了过来,给何似顺背。 好像是有人往自己胃了倒纯硷,与胃里的酸液发生了剧烈的中和反应,不断往外涌着气泡。 何似漱了漱口,扶着洗手池全身发软。 第67页 徐见澄要打电话叫医生,被何似伸手拉住了,「吐完就好了,没什么事。」 一个小时以后何似从季节性感冒转为了肠胃感冒,又开始铺天盖地的发起热来,烧的不省人事。 医生又被叫来了,给何似挂上盐水,怕他脱水。 暮色四合的时候何似醒了一下,徐见澄也换上了睡衣,坐在床边借着暖黄色的床头灯看头孢的说明书。 「几点了?」 何似问道。 「七点了。」 何似作势要掀开被子下床。 「去哪?」 「回家啊,我爸肯定得说我。」 「别走了。」 徐见澄道。 一个下午,何似的手机根本没亮过。 何似摇了摇头,「你照顾我了这么久也辛苦了,万一传染给你怎么办?!」 「今晚留在这儿吧。」 「多谢照顾了。」 何似从床上下来,刚直起身来,眼前一黑小腿一软,眼看就要跪在地上,徐见澄手疾眼快的把人给捞住了。 何似以一个极其变扭的姿势扶在徐见澄大腿上,只看见徐见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徐见澄把何似抱回床上,把手机塞给他,「就跟你爸说你今晚留宿同学家了。」 何似看了看手机,何文远根本没发消息。 何似在发送框里打上「我今晚留宿同学家了,就不回来了。」 然后点了发送。 何似把手机撂倒床头,看着给自己拿药的徐见澄。 徐见澄的头髮有点稍稍凌乱,眉尾锋利,鼻线流畅,唇峰明显,下颚线线条利落而干净,睡衣最上面的扣子没有繫上,锁骨半露不露的被挡在衣领后面,在暖黄的夜灯下,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 「干嘛这么直勾勾的看我。」 徐见澄把药递给何似。 「怎么?还不让看啦。」 晚上的时候何似看徐见澄掀被进来。 「你要和我一起睡啊。」 「我认床睡不着。」 徐见澄随便胡扯了个理由 何似烧的迷煳没仔细想徐见澄在自己家的时候是怎么睡得,回道:「那好吧,小心我传染你。」 徐见澄转过去拉了夜灯,室内陷入黑暗,只剩下窗外隐隐约约的霓虹灯光,「没关系。」 他小声道。 传染也没关系。 何似自己一个人睡还好,可以翻来翻去肆无忌惮,要是两个人睡那就糟了,另一个人非得遭受「惨无人道的毒打」。 因为体温骤冷骤热的缘故,何似在梦中一会儿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的缠着徐见澄,一会儿又把被子全踢给徐见澄自己占据中间的位置,徐见澄只好把何似紧紧的搂着,生怕这位爷趁自己不注意又闹出点什么。 徐见澄好不容易合上眼,刚刚要陷入深度睡眠,就觉得何似身上热度惊人。 他起身准备拉开夜灯,何似紧紧的搂着徐见澄的胳膊不让他离开,徐见澄于心不忍的把胳膊一点点抽了出来。 一量体温又烧上四十度了,徐见澄长这么大从来没碰见过这种情况,拿着手机走到门外准备再给医生打个电话。 「去哪?」 何似含煳不清地张嘴问道 「打电话请医生,你又烧上四十度了。」 ☆、初赛 「别去了,别折腾医生,也别折腾我了。」 何似伸胳膊捂眼挡住光,「好不容易睡着。」 徐见澄拿着手机难得无措的看着他。 「诶,你要不然帮我刮背吧,每次我发烧我妈都帮我刮背。」 徐见澄这辈子还没伺候过人,这是第一次。 他按何似吩咐,下楼去厨房找了个干净的骨瓷盘和一盛了半碗水的瓷碗,跪在何似边上,用瓷盘沾了水给何似刮背。 何似光裸着上身,趴在床上,暖黄色的灯光打在支棱的蝴蝶骨上留下小片阴影。 「你又瘦了。」 徐见澄道 何似下巴枕在枕头上懒得张嘴,「吹吧你,我自己都不知道。」 徐见澄开始下手没个轻重,何似的背很快就被刮红了。 何似腾地一下直起身来委屈道,「轻点,哥,你这是要刮仇人吗?!」 「对不起啊,我轻点。」 徐见澄下手又轻了许多,何似没喊停,他也真没停下来。 沈欢以前给何似刮背大概刮上五分钟就成了,每次何似都死皮赖脸的让沈欢再多刮几下,沈欢跟他说这东西不能刮多,倒也没说清楚为什么。何似主要就是喜欢别人伺候自己,心里老想着当大爷,开始在徐见澄面前没暴露本性那是因为还不熟,是怕把人家吓跑了,现在熟了…… 何似趴在枕头上头一点一点的,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就马上要睡过去了,困得口齿不清的道,「好了好了,别颳了。」 徐见澄跪在床上把瓷盘放回碗里。 何似看着跪着自己身旁的徐见澄就跟个小媳妇一样逆来顺受,好乖啊。 打一棒子还要再给个甜枣呢,何似翻过身来仰躺在床上,安抚道,「辛苦你啦。」 徐见澄摇了摇头,没说话。 何似恃宠而骄的蹬了他几脚,徐见澄疑问的看着他。 「没事。」 何似摇了摇头,把被子一裹,整个人缩成了一个球。 第68页 这一夜过去,何似的烧总算退了。 何似因为之前睡得多所以先醒了,徐见澄的一条胳膊搭在他腰间,唿吸均匀。 何似这才发现自己蜷缩成胎儿睡姿,窝成一团。 灰色亚麻窗帘遮住了大部分晨光,但仍有一小缕光透过缝隙射了进来。 何似伸手拿了床头柜上的表看了一眼,才5:35 又仰身躺在床上。 徐见澄的睫毛扇了扇,带着鼻音问道:「几点了?」 「5:35」 「还早,再睡会儿。」 何似嗯了一声,翻过身来面朝着徐见澄。 那小缕晨光恰好打在徐见澄左脸上,留下条浅浅的金带。 徐见澄眼还没睁开,嘴角却是先上扬笑了下,「老盯着我干嘛?」 「看你好看。」 何似随口骚话道。 徐见澄唰的一下睁开眼睛,看着何似。 「你还困吗?」 何似问道 「有点。」 徐见澄把手放在何似额上探了探,「退烧了。」 何似用鼻子嗯了一声。 「血点颜色也淡了。每天再喝点川贝雪梨汤就好了。」 何似又懒懒的嗯了一声,又嘆了一声,「怎么办啊,作业都没写啊。」 「补不补都一样。」 何似斜了徐见澄一样,「我可不像你,徐大学神。我排名还在中游徘徊呢。」 何似揉了揉脸,掀被起床。 光线位移,吻在他后背的蝴蝶骨上。 他想写作业但是突然想起自己书包都没拿回来,又颓然的躺下了。 「怎么啦?」 徐见澄问道 「想写作业但是发现没拿书包。」 徐见澄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十五了,起来吗。」 「起来干嘛啊。」 何似问道 「吃饭啊。」 「吃什么啊?」 「你想吃什么啊?」 「都行。」 「你先躺会儿,好了叫你。」 徐见澄起身下床。 何似奇道:「你还会做饭?」 「等着。」 最香不过回笼觉。 就徐见澄下去热饭的那么一会儿功夫,何似立刻又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徐见澄把粥从微波炉里拿出摆到桌上,然后上楼叫何似。 这会儿这么大的床上只剩下何似一人,他又舒展开来,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中间。 徐见澄看着睡的迷迷煳煳的何似真的是哭笑不得,提着他耳朵轻声道,「小猪小猪快起来,太阳都照屁股了。」 何似喉咙里发出类似于猫科动物伸懒腰时的唿噜声,软趴趴的坐了起来。 「旁边浴室里有你的牙具和毛巾,洗完了就下来吃饭吧。」 何似木讷的点了点头。 盥洗台旁边摆了一对牙具,一黑一白。 他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的,想叫徐见澄。看了一会儿,发现黑色的杯子上有水渍,应该是徐见澄刚刚用过。 那我就用白的吧。 洗漱完何似蹭蹭的跑下楼,路过书房时看见弦弦在里面上蹿下跳,看起来生龙活虎的。 「还把它关书房里啊,多闷。」 「怕它加重你病情。再说,你看它那窜来窜去的样,像是委屈它了吗?」 桌上摆着两碗皮蛋瘦肉粥,一碗银耳雪梨还有可颂和烤番茄。 「这些都是你做的?」 何似惊道 「银耳雪梨是沈姨昨晚提前来煲好的,剩下都是我做的。」 这番茄片切的厚薄均匀,何似切过番茄,很少有能完整切成这么薄的片状,每次不是切到一半断了,就是喷何似一手汁液。 「哇哦,你做饭水平神速提高啊。」 何似笑道 吃完早饭,两个人穿好外套,何似也带上自己的冷帽。 「围巾。」徐见澄道 何似瞅了眼躺在沙发上的那条灰色羊绒毛巾,「你的。」 「带着吧。」 「不太想。」 何似撇了撇嘴,他每次带围巾都煳一嘴毛。 「带着,你感冒刚好。」 「好好好好。」 何似弯腰拿起沙发上的围巾围在脖上,胡乱打了个结。 徐见澄看不下去,给他从新把围巾围好,把右边多出来那段绕过左边,然后再把右边那段从空隙中穿出来,打了个法国结。 何似低头看了一眼,这结打的还怪好看的。 今天因为起得早,何似难得没与往常般急急忙忙的卡点进校门,何似与门口老大爷对视时,竟难得从老大爷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欣慰之情。 「早啊,何似!」 「何似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何哥不厚道啊,怎么抛下我们卡点大军了?!」 何似认得他。 开始何似根本不认识人,后来又有一天卡点进学校的时候他低头切歌,把人家给撞了。 门口保安室大爷一到快上课的点,校门口伸缩门便合到只容一人通过大小,何似着急,那人也着急,两个人一齐挤上去,差点没栽一跟头。 后来何似注意到这位仁兄每天总是和他一样卡点进校门,久而久之二人还能聊上几句。 何似笑道,「你不也?」 那位仁兄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干哈哈,「我这不着急补作业吗。」 第69页 对啊,补作业,何似一拍脑门。 「我特么没写作业啊。」 何似大长腿迈的噌噌的,徐见澄也跟在他后面一同进了教室门。 果不其然,仅仅是半天不在,两个人的课桌都要被试卷雪给湮灭了。 这才高二就这样,高三那还了得啊。 何似瘫在椅子上翻了翻桌上的卷子,虚惊一场,原来是英语的课外阅读拓展。 * 几周后就是物竟初赛和期中考试。 r中空出了下午最后两节课用来初赛选拔,班里有些志不在此的同学一到考试规定的半小时后才能交卷时间便立刻交卷,提前放学了。 但何似还是认认真真的答了,最后一刻放笔的时候手心全是汗,滑的都快握不住笔了。 初赛十六道选择,五道填空题,六道大题。一晚上的时间就阅完卷了。 每次考试语文第一科考,物理最后考,但第一个阅完卷登完分出成绩的一定是物理,最后一个一定是语文。 因为有些同学今年转而参加其他科竞赛或者因为出国原因不想参加竞赛,物理老师挨个约谈之后选择继续参加物竟的只有不到五个人。 等到物理老师来找何似时,何似当然是豪不犹豫的答应了。 「你分也够了啊?为什么不参加?」 何似翘着腿问道。 「我参加的数学。去年离夺冠就一步之遥,有点不甘心,今年还想再试一下。」 「哇哦,徐神,那你看看我数学还有救吗?」 「你每次做题的时候仔细一点。」 虽然复赛要等到下半学期中前左右开始,但是那时候间隔了个寒假,何似没有太多时间去练习实验部分,索性这上半学期翘课跑实验室。 对于准备竞赛,r中一向是持鼓励支持态度,展望大半个c国奥赛获奖名单,一大半国手均出自r中,r中的排名和声望也没少因此大涨。 在竞赛期间,除了可以停课自学,实验室更是可以在指导老师陪伴下随意使用。 何似三天两头不见人影,班主任夏涟要是不看他书包躺在书箱里,还以为他根本没来上学呢。 她是新来的老师,从高中就开始学文并不是太懂理科竞赛这一套,没少跑物理老师办公室打着聊天的名号敲打敲打关于何似的问题。 「何似吗?」 物理老师顿了一下,摸了摸自己髮际线逐渐后移而光亮的额头,「这孩子物理直觉十分敏锐。」 夏涟看着物理老师慢不悠哉的喝了口胖大海茶道:「物理直觉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们总挂在嘴边上的文科素养可能日积月累每天多看看名着就能出来,但物理不一样。就拿泊松亮斑来说,泊松已经用衍射公式算出来同心圆的圆心处会出来极小亮斑,但他就是不相信光的波动说,非要坚持微粒说,不过现在早就被证实光是具有波粒二象性。学物理啊,有时候是很容易颠覆三观,打破生活常识的一件事,就看你敢不敢接受了,有些人善于,也敢于去接受,打破窠臼,而大部分人,是很难迈出跨越认知舒适区的。还有那牛顿……」 物理老师看夏涟一脸迷茫,咳了一声,又换了个说法,「就拿实验动手能力来类比吧,我上大学的时候,做牛顿环的干涉现象与研究测量,有些同学进实验室很快就出来,而有些同学甚至因为做不出来而崩溃。他们傻吗?并不,能考到p大的都是人中龙凤,他们高等数学学的甚至比我要好,但他们就是调节仪器调不出来。」 「那何似这样有……保障吗?」夏涟问道 夏涟这话问的含煳不清,她怕何似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既没拿到加分和保送资格又落下正常学业进度。 物理老师又喝了口胖大海茶,「那就要看何似本人了。天赋固然重要,但是能坚持到最后一刻持之以恆永不放弃的努力也是成功的必要不充分条件。聪明是好事,但是聪明人的下场往往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有勤奋努力每一步稳扎稳打的人才能最终站在金字塔顶端。何似?还是看他个人造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直以来观阅,评论,投雷的仙女们。 ☆、星星的碎片 何似在这之后一直处于极度亢奋状态,像是吃了利他林,因为每天从早到晚沉浸在一人世界里的刷题,何似的三餐和作息全靠徐见澄矫正提醒才勉强规律起来,即便这样他还是飞快的瘦了下去,校服一吹显得空荡荡的。 每到中午饭点,徐见澄都会先去走廊尽头的自习教室找何似。 他先趴在后门透过玻璃看一会儿低头伏案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停停写写的何似,等到走廊没人了,静下来了再敲敲门,两个人一起去吃饭。 两个人慢悠悠地在走廊里晃荡,平时何似长腿一迈,跟在他后面的人都得提气快走才能勉强跟得上,这会儿何似却不想那么着急。 走廊尽头不是墙,而是全透明的玻璃,正午阳光明晃晃的直射进来,把两个人的影子印在粉色的墙壁上,他们二人的影子一会儿相融一会儿又相离,像是水中脖颈相缠的鹭鸶。 何似觉得有趣的紧,说实话,要是徐见澄不来找他吃饭,他自己才懒得去吃呢。 何似一到下午就饿,总是趁其他人上课的时候熘到学校商店,这时候人正好少,不用排队。 第70页 徐见澄开始会给他带麻薯青团一类的零食,何似黏的牙上到处都是,不停地拿舌头舔来舔去,沖徐见澄哭叽。 之后徐见澄来的时候会给他带奶茶,有时候是一盒巧克力,不过都是kitkat的,何似没过多久就吃腻了,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书包里无处安放的巧克力都快溢出来了,嚷嚷道,「能不能别老给我这一种的巧克力啊,吃的我牙疼。」 徐见澄眼角下垂委屈了下,随即很快恢復了往常的神色,自此之后天天都不重样,红丝绒小蛋糕、芝士奶酪小蛋糕、黑森林慕斯……个个都是用精緻的小纸盒子包起来,里面为了保鲜还塞了个小冰袋。 何似狠狠地挖了一大块芒果千层,道:「不是吧。现在天气这么冷,还要塞冰袋保鲜吗?」 「教室里热啊。」 何似舔了舔嘴角的奶油,「从哪买的啊,也太好吃了。」 徐见澄撑着头看着何似,「我做的。」 「啊?!你做的?!」 何似惊了,「你自己打奶油裱花然后烤吗?!」 徐见澄点了点头。 何似脑补了一下徐见澄穿着碎花围裙站在流理台前面拿着打蛋器打奶油的情景。 妈耶!活脱脱就一个家庭煮夫。 「不是吧,你十一地时候连菜都切不好,这么快就会做蛋糕啦!」 「照着菜谱慢慢学。」 不愧是学神,何似要给跪了。难道学习好的人学什么都好吗? 「哇哦!等下次!下次我也做给你吃。」 期中考试出成绩那天阴沉沉的,本来太阳的光就被霾掩了大半,云又灰濛濛的,整个天空像是大片浓墨被稀释成淡淡的清灰。 何似趴在桌上,一手晃呀晃的拿着卷子,「你说为什么出成绩的时候总是阴天呢?」 「揭示了故事发生的背景;渲染了凄凉的气氛;暗示了人物悲惨的命运;揭露了悽惨的社会环境;为端午的投江埋伏笔;与即将到来的美好假期形成鲜明对比。」 前桌的李思佩不打磕绊一熘串的说出来。 何似笑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卷子埋在了脸上。 他难得回教室里听了两天试卷讲评的课,全靠物理和语文这两科力挽狂澜才勉强保持住了原来的排名,其他科依旧是不上不上。 何似愤愤的从包里拿出徐见澄之前给的巧克力,恶狠狠地咬上一口。 「你这是啃仇人啊。」 李思佩看着何似吃的满嘴都是。 「kitkat的巧克力?」 李思佩戳了戳何似,「你知道吗?kitkat巧克力包装上面的白色部分可以写字,写完之后就会印到巧克力上。」 「是吗?」 何似到从来没注意,「你吃吗?」 李思佩点了点头。 何似又从包里摸出一块来,徐见澄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好意思啊」,教室里太热了,没想到在书包里塞了几天巧克力就化的不成形了,「我再给你找找。」 「没事没事,就这个就好。」 李思佩剥开包装,「你看,有人原来在这里写了什么。」 何似凑了过去,依稀能看到巧克力上面的刻痕,但因为巧克力化了,形状都散了,也看不出来到底写了什么。 「巧克力你买的?」 李思佩问道。 「别人给的。」 何似侧头看了一眼,幸好徐见澄去办公室抱作业去了。 「不能从外包装上的白色部分看出来写了什么吗?」 「看不到啊,再说看见都没意思,就是这种剥开包装,然后,哇!」 李思佩突然张开双手,何似被吓了一跳。 「来隐秘的表达谢意或者爱意。」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自习的时候,何似正在改英语试卷挨个查生词,有些词他明明见过好多次,但老是忘了意思,何似正揪着自己的头髮为自己记忆里捉鸡呢,他头顶上的灯唰一下黑了。 吴忧先起头唱「祝你生日快乐」 大家紧接着开始唱「祝你生日快乐」 李思佩也笑着转过来拍手对他唱道「祝你生日快乐……」 何似一脸懵逼。 徐见澄在黑暗中附在他耳边,「生日快乐,何似。」 何似感觉有什么麻酥酥的东西从胸腔中炸裂开来,可是心脏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定住了一般,忘记跳动,呆呆的立在胸膛中。 吴忧从后面的储物柜里端出个立体史迪仔双层蛋糕,蛋糕底层还裱了一圈沾有金粉的星星。 不是吧,还有蛋糕?! 何似感觉自己快哭了。 他自己都有好几年没过生日了。 黑暗中吴忧摁开了打火机,和周围人一起插蜡烛。 「你想插多少根?」 何似回道:「都插!」 吴忧惊道:「都插?!」 「不插白不插啊。」 「好好,给我们么儿全都安排上!」 吴忧和身边的人开始一根一根插。 「我是么儿?!不会吧。全班就我最小?」 「对啊,班长看了你的生日,全班就你的生日最晚。可不是么儿?」 最后这蛋糕插的就跟筛子一样,蜡烛林立。 还有几个男生把蜡烛插在了史迪仔的脑袋和眼睛上。 何似无语:「不是吧,你们怎么这么鬼畜啊!」 第71页 「直男审美直男审美,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快快快许愿吧么儿。」 何似闭上眼睛。 * 徐见澄打开灯,看见何似眼角有一线红。 何似没来的及说什么,就被不知道哪来的奶油煳了一脸。 「丫.....」 何似满腔温情还没来得及表达一下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吴忧摆手道:「误伤误伤。我本来想趁黑偷摸煳徐见澄一脸的。」 何似舔了下嘴角,「你丫的……」 到最后变成了奶油混战,蛋糕在教室里满天乱飞。 李思佩趁乱拿了片裱在底层的金粉星星放在嘴里尝了尝。 「巧克力味的。」 今天又正好轮到何似和徐见澄值日。 何似留在最后慢腾腾的收拾书包,每个人路过他的时候又单说了遍「生日快乐」,何似笑着一一回应。 何似拿着扫把开始挨排扫地,他不太适合擦黑板。 r中黑板也是一奇葩,不用黑板擦而是用抹布擦,说是怕粉尘扬灰,影响老师唿吸道和气管。 那湿抹布擦完会在黑板上留下白印,擦的时候必须要直上直下的擦,不能自由发挥天马行空。何似第一次擦黑板时还不知道这事儿,擦的随心所欲,干了之后傻眼了,这黑板就跟小行星爆炸现场一样,碎片四溢在黑板这个二维平面上。 后来他又老老实实擦了两遍才勉强干净了一点点,后来班长告诉他,得擦上三四遍才行。何似是没那个耐性,自此之后都是徐见澄包揽。 何似风捲残云的扫完四排,徐见澄早就擦好黑板了,站在位上等他。 冬天黑的早,从窗内向外看去,外面像被浓墨泼过,伸手不见五指。教室内的灯映在玻璃上,也映出了徐见澄的影子。 何似晃了下神。 「走吧。」 何似把簸箕摆到角落里。 外面的走廊也是黑漆漆,静悄悄的,只剩下发着微弱绿色萤光的紧急通道的小指示牌。 何似穿好羽绒服,提起书包准备往外走。 徐见澄把正好在课桌和墙壁间,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把何似堵的结结实实的,小片阴影打在何似脸上,他只觉得有一股没由来的压迫感。 徐见澄从桌箱里掏出来一个雾霾蓝色丝绒包装盒子递给何似,「打开看看。」 何似偏了一下头,手按在盒子上。 他知道这是生日礼物,但是如果太贵重的花他可回不起。 徐见澄替他打开。 何似屏住了唿吸。 「这是……?」 盒内静静地躺着一块青翠艷丽的橄榄玻璃陨石坠子。 这块橄榄玻璃陨石透明度罕见的高,何似不自觉的拿起坠子,冲着光源。 光线射入这块橄榄玻璃陨石,反射出的光让人美得心碎,一切描述美丽的语言在她面前都显得多么微不足道,自相形秽。 纤维状的熔流线四散布在其表面,正如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世上也没有一模一样的熔流纹。 这颗陨石可能来自宇宙外距地球几千万光年,就人类目前无法到的不可知处,但是她依然穿过沖沖阻碍,穿过小行星带,穿过地球大气层,来到地壳表面。 在高速下坠过程中,她的表面被一点点的溶蚀,形成独一无二的熔流纹,最后降落在大地某处,可能是沙漠也可能是山川还有可能是湖泊,被陨石猎人也可能是普通人拾起,带到其成分彻底稳定与地球环境趋于相和时被送到了这里。 一想到这里,何似的心脏就狂跳不止。 他知道陨石的市价,他在q市的家里,在他的卧室里墙上还挂着一副阜康陨铁的照片。 一块普通的橄榄绿陨石就要200-300万间,更别说这种顶级的橄榄玻璃陨石坠子。 何似犹豫了。 理智和私慾在他脑海中天人交战。 一个在对他说:「饿死不受嗟来之食,何似!」 另一个在说:「这可是橄榄绿陨石,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见不着食物,只能在网上看看图片!现在他就在你眼前!」 「不义而富且贵,于你如浮云啊,何似!」 「机会从来都是给有准备的人而准备的,现在机会来了,就在你手上,你只要轻轻点个头……」 「我不能要。」 何似忍痛把坠子放回盒内,别过眼去。 「没你想的那么贵。」 徐见澄边说边不容置喙的把坠子戴在何似的脖颈上,「这是我一年前跟着探险队在鄯善国家沙漠公园里发现的。」 「陨石猎人?」 「差不多吧」,徐见澄先把坠子放在后面,把小锁扣繫上了,再把坠子移到前面,「寻找星星的碎片,是一个很有趣也很枯燥的过程。」 徐见澄把坠子塞进何似的外套,掠过了何似的小片温热的肌肤。 「你就当是带上他时来运转好了。」 何似嘟囔了一句,「迷信。」 徐见澄笑了笑没说话。 ☆、心悸 何似戴着自己的黑色冷帽,围着徐见澄的灰色羊绒围巾,和徐见澄慢慢地走在去往地铁口的路上。 天彻底黑了,只剩路灯,路旁的法桐枝丫上的叶子都掉了,枝干上光秃秃的。 之前十一假期的时候,徐见澄说过自己该管他叫哥哥,也就是说徐见澄的生日在自己前面?不过也不一定,也可能徐见澄比自己早出生一年。 第72页 「你是……?」 何似刚刚开了个口,想想还是算了。做了快半年的同桌,自己连人家生日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多伤人心啊。 徐见澄侧头看着何似。 「没事。」 还是找吴忧问问吧。 地铁门即将关闭,发出滴滴滴的警告声。 何似快步迈出。 「明天见。」 徐见澄在何似身后道 「拜拜。」 何似也回了一句,然而地铁门和防护门已经关闭了。 何似站在站台上,看着地铁飞驰而去,在隧道中化成一个小点,随即消失,马不停蹄的驶向下一站。 何似慢悠悠地走回了家,在路上翻了翻手机,沈欢发来一条新消息。 「儿子,祝你生日快乐!又长大了一岁,妈妈爱你。」 下面还紧跟着几个爱心表情和一个红包。 他回了个「谢谢妈。」 然后就把手机滑进外衣兜里了,他还没告诉沈欢自己竞赛的事。 等他推开门,何文远难得的在家坐在沙发上等他。 「回来了?」 何似脱鞋,嗯了一声。因为弯腰,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显得陈闷闷的。 「最近考试了吗?」 「考了。」 何似边回答边往餐桌走过去,全是油光满面的外卖,连八宝粥都是外卖送来的。 「考得怎么样啊?」 「就那样。」 「就那样是哪样?」 「不上不下,中不熘秋呗。」 何似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扒拉眼前的饭。 这外卖八宝粥香精加的味沖的何似脑仁突突突的疼。 何文远不说话了,走回自己屋里。 何似今天晚上并没有先做物理,而是选择先改期中试卷,按照先理后文的顺序,把每道题考到的知识点都写在旁边,那些定义题能在书上找到原句的就在当页塞个便利贴,找不到的就先放着。 就这样改完试卷都已经十二点钟了。 何似喝了口水,仰靠在椅子背上,把腿翘到桌上。 b市冬天的风嚣张跋扈,砸在窗上,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掏出脖颈上的那颗橄榄玻璃陨石对着檯灯仔细看了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准备偷个懒早点睡觉。 何似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床边,把坠子放到枕下,然后去洗漱。 第二天早晨醒来,他想了想,还是从床头柜里找了一个盒子,把坠子放了进去。 期中考试后的一个月就是会考。 这将是他们理科班在高中三年最后的机会接触除语文英语外的文科了。 何似自期中考试讲评试卷之后就一直留在教室,没再去自习了。 虽然考三科,政治,地理,歷史,但会考题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道,都是同一个类型,保b争a呗。 政治哲学那一本讲的什么形上学辩证唯物主义观之流的他也听的不是那么很懂,只能背题了,政治老师讲课就好像是催眠曲,何似觉得自己的头好像灌了铅,止不住的往下沉,但是想想这又上不了几节政治课了,还是强打精神听吧。 何似靠转笔提神。 「世界观的含义是人们对整个世界以及人与世界关系总的看法和根本观点,而哲学是关于世界观的学问……」 何似终于撑不住了,啪的一声,笔掉了。 何似只好弯下腰去捡笔,本来就困,头这么一低更是要困的睡着了,他强撑着眼皮捡了笔,又看了眼表,竟然还有二十五分钟才下课。 唉。 何似准备起身,勐然间和徐见澄撞上,自己的嘴唇几乎是蹭过了徐见澄的鬓角。 二人对视,心脏骤停。 「干嘛呀。」 何似弯在课桌下面委屈道 徐见澄无奈一笑,「你刚刚把我卷子给蹭掉了。」 「对不起啊。」 徐见澄一瞥,发现何似并没有带他送的那块坠子,眼神暗了暗。 何似被刚才这下晃得一激灵,脑袋瞬间清醒过来,重新靠在椅背上听天书。 「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分歧不是围绕哲学的基本问题展开,而是围绕哲学基本问题的第一个方面展开的……」 嗯嗯 「哲学具有世界观和方法论的功能,具有指导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功能,具有帮助人们确立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理想信念的功能……」 对对 「辩证唯物主义认为,自然界是物质的;人类社会是物质的。意识是物质的派生。因此,世界是物质的世界,世界的真正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 是是 「人能够能动地认识世界。人的意识不仅能反映事物的外部现象,而且能够把握事物的本质和规律,世界上只有尚未认识之物,而没有不可以认识之物……」 何似终于坚持不住了,哐的一下倒下了,倒下的最后一秒想的是,「没关系,还有一个月才会考呢,我每天背一章,来得及,来得及……」 下课铃一打,何似立即就有转醒趋势。 他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睫毛,好烦啊,何似心里想道,但是好温柔啊。 何似的睫毛偏长,不仅浓密而且还上翘,小时候同学往上放铅笔芯,数了数竟然能架二十多根。 他悄悄把眼睁开一条缝,发现是徐见澄。 第73页 徐见澄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新奇东西一样,一会儿横着摸,一会儿竖着捋,仿佛是在划过竖琴的琴弦。 何似本来想突然睁开眼吓他一跳抓个现行,但是又怕徐见澄被吓得手一抖戳进自己眼里,于是装作在睡梦中翻了个儿,脸朝着墙,这会儿你可没法摸了吧。 不对。 自己枕的是谁的胳膊? 何似眨了眨眼睛,倏地清醒过来,徐见澄被吓了一跳,因为胳膊被何似枕麻了,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自己竟然枕着徐见澄的胳膊睡了小半节课?! 「你……」 「我看你刷的一下倒了,这样头肯定得挨磕,就把胳膊给你枕着了。」 何似先是感动,随即又有点内疚,小媳妇一样的开始给徐见澄捏右胳膊。 「这样可以吗?」 何似也没给人捏过,不知轻重。 徐见澄用左手撑头,眼角弯弯地看着何似。 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徐见澄的瞳仁里倒影着自己的眼睛,何似的心脏又勐烈的收缩了一下,这次与上课时那次不同,上课时他迷迷瞪瞪的,唰一下的过去之后就忘了,这次是真的实实在在的心悸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脏内里涓涓的流了出来。 不会吧。 「徐大爷,您看我这揉的还可以吗?」 何似一边捏一边慌乱的低头问道。 徐见澄没回答。 「啊?」 何似抬头问道,又重重的捏了一下。 徐见澄还是笑着看他。 徐见澄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卧蚕那里总是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纹路, 何似看向徐见澄,徐见澄也笑着回看向自己。 徐见澄一笑他卧蚕下面的那条纹更深了一些,更映衬的他眉眼弯弯,像月牙一样。 好温柔啊。 如果别人心里的小鹿是砰砰乱撞,那何似心里的小鹿可能已经砰砰撞出脑震盪了。 「何似,你政治卷子。」 「啊,谢谢。」 何似从宕机状态中回过神儿来,接过卷子。 晚上何似写作业的时候,隔着门都能听见何文远的吼声。 「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这是块好跳板,等会回来肯定能升……」 「办公室那帮老头子挣着抢着要去,现在机会好不容易落在我头上……」 「谁也别想拦着我。何似他已经高二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高三?高三怎么了?!高三就要惯着他了?」 「又说我没养他,是我是常年在外,可我也给你抚养费了啊?」 「嫌钱少?我从头开始给你算,何似小时候就上的是q市的最好的双语幼儿园,一个月就要五千,咱们工资才多少?上小学之后又开始上课外班,学什么小提琴,英语……」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 过了一会儿何文远敲了敲何似卧室的门,「我要去外调两年左右,这段时间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在家,我会给你在家里留钱,你看……」 「嗯,好,知道了。」 何似回道 何文远讪讪的关了门。 过了一会儿沈欢又打电话过来,「何似,你爸爸他要调任两年,可能到你高考前都没法回来,你自己一个人要在那边吃好住好,有事就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就过去,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何似嗯嗯的回答着,手上把卷子翻得哗哗作响。 只是在快挂电话时问了一句何文远什么时候走。 「下半年吧,具体时间妈妈也不知道。」 何似挂了电话,看了会儿书上的物理题,发了会儿呆,脑子里空空的一片。 屋顶的灯一闪一闪的,可能是镇流器坏了。 何似揉了揉眼睛,起身关了灯,只留下一盏明黄色的檯灯亮着,照亮书桌一隅,他趴在桌上,懒得动弹,像得了软骨病,浑身的力气都从他身体里不知不觉的流出去了,光是拿笔都累。 ☆、日落大道 会考前一个周,b市启动了空气重污染红色预警,随后教委下发通知要求小学、幼儿园停课三天,中学实施弹性教学。 发通知的时候还是凌晨三点,何似刚刚躺下进入深度睡眠。 「滴滴滴——滴滴」 枕头边上的手机,振动与铃声齐响,誓要把何似震醒方休。 「餵。」 吴忧:「何似!还睡呢!停课了!!!起来嗨啊!!!!刺激战场等你!!」 何似:…… 虽然停课了,但身为市重点的r中以身作则的推出了线上课程,旨在保证「停课不停学」。 何似看着笔记本上的网课,学校还要规定全部看完,不然……不然…… 真的是,哪个呆逼出了个这种方法。 何似把腿搭在桌上,靠在椅背上,再加上视频催眠,倚着倚着人就睡着了。 「滴滴——滴滴」 何似勐然惊醒。 「又是哪个小崽子找爸爸我??」 吴忧:「何似!出来快活啊!」 「不是吧,你不困啊。」 从今早凌晨三点开始,何似和吴忧就在刺激战场里一直遨游到天亮。 再加上今早没起得来被何文远这暴脾气一阵轰炸之后他整个人差点没当场去世。 「不困啊。什么时候睡不成?非得浪费这大好时光。看看外面!何似!艷阳高照,晴空万里!这么好的天你好意思睡觉吗?!你睡得踏实吗?!」 第74页 何似看了眼窗外的天,云郁郁,雾腾腾的,楼层半掩在云雾里,仙气buff加持。 「外面哪有太阳……」 「有没有太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燥起来。学校附近新开了家空气工厂蹦床轰趴馆,还能打vr!!!!大家都去!!!」 何似一听vr就有点心动了,「徐见澄去吗?」 「你去他就去!」 * 那蹦床馆比何似想像中的大多了,他们集体买完防滑袜又套上出入手环,女生们便叽叽喳喳去储物柜那里放包,大多数男生只拿了个手机,何似也是。 何似和徐见澄一起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穿防滑袜。 何似问道:「你穿多少号鞋?」 「45」 「45号??你脚是船吗?但是看着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徐见澄把脚伸过去,让何似把脚放上去比量。 「你俩是小学生吗?」 吴忧提着鞋问道。 何似踩完把脚伸了回来,「还真挺大的。吴忧,你脚多大?」 吴忧回道:「43号半吧。」 「咱俩一样大,徐见澄的脚真的和船一样大。」 蹦床区被分割成几块,中间是张长方形的大蹦床,一块块小蹦床分散在四周。 大蹦床还能同时承受几个人一起跳,小蹦床可不行,要是两个人一起跳非得翻车不可。 徐见澄对这种东西兴致缺缺,但架不住何似好动。 「打劫!」 何似趁徐见澄一个不注意,从后面扑上去,二人一齐掉进了海绵池里。 海绵池又软又深,两人跌落很快就被海绵淹没,陷了进去。 何似趁乱,摸了一通徐见澄腹肌。 怪有弹性的。 徐见澄躲了一下。 「不能再摸了吗?」 何似又摸了几下。 他自己没有,又特别想摸,但除了徐见澄也不知道去摸谁的。 「怕擦枪走火。」 何似:…… 这么容易擦枪走火吗…… 吴忧先是装模作样的磕了几声,然后爬到蹦床上探头向海绵池里的那俩人问道,「这儿还有个私人影院可以点播,班长让我来巡查一下民意,问问你们都想看什么?」 「我都可,服从组织安排。」 何似说道。 「我也是。」 徐见澄接道。 吴忧哇哦了一声,起身的时候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吴忧!」 何似被逗笑了,「夫唱夫随?!」 何似双手一撑,从海绵池里上来,「打不死你丫!」 * 等他拱完吴忧,发现回来找不到徐见澄了。 「徐见澄?」 「徐徐徐徐徐见澄?」 突然一只手抓住何似脚腕,把他又拉进海绵池里。 靠 「你怎么这么坏?」 何似趴在徐见澄身上,他的头与徐见澄稍稍错开了一些距离,但是有不少发梢扫在了徐见澄脸上。 周围是各色的海绵块,与外面隔开了块隐秘的天地, 「啊,你怎么这么坏啊?」 何似又凑近了些,两个人额头几乎抵着额头。 他看见徐见澄的瞳孔放大了一瞬。 徐见澄不会喜欢自己吧? 这个念头一出,就像是喷涌而出的汽水,止不住的往外冒泡。 * 何似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拉徐见澄去玩旁边的魔鬼滑梯。 都高二的人了,何似玩起滑梯还是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滑一遍还不够,滑了一遍又一遍。 徐见澄就坐在下面的海洋球旁边看着何似滑,跟家长一样。 何似又一次滑到徐见澄身边,「你是不是不喜欢玩这些啊?」 「没有啊。」 「你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就跟看小孩的家长一样。」 徐见澄被何似这形容给逗笑了。 「是吗?」 「真的」,何似道,「你真的不会觉得无聊吗?」 徐见澄摇了摇头。 何似又滑了一次,这次他鬼使神差的侧头看了一眼徐见澄。 他竟然在笑。 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小,可能徐见澄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笑了。 不会吧。 * 直到吴忧过来叫他们去看电影。 「看什么啊?」何似问道 「漫威?或者dc?我也不知道,看大家。」 这家影院是很懂年轻人的心思了,小包厢大皮椅还提供零食饮料还能唱k玩游戏,还有xbox、ps4可以随意畅玩。 班里的情侣都窝在双人座上,唧唧歪歪你侬我侬。 何似和徐见澄坐在最后面,空气中瀰漫着四月棉的香氛,比其他商圈内的公共影院味道好闻了不知道几百倍。 没想到他们选的是恐怖片《寂静之地》 讲的是人类被神秘生物威胁,神秘生物根据声音定位,一旦人类不小心发出声音就会立刻被绞杀,一家人小心翼翼在这种绝对寂静之下生活的故事。 灯光昏暗,四月棉的味道让人闻着很舒心,淡淡的,不浓烈也不秾艷。 何似通宵没睡的饱,又忍不住开始昏昏欲睡,更何况这电影几乎全程无声。 徐见澄余光瞥见身胖的人一边翻来覆去找舒服的姿势,一边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 第75页 他凑近听了听。 「好睏啊,好睏……好睏好睏好睏啊。」 徐见澄把何似的头偏过来,放在自己的肩窝上。 可能是徐见澄的唿吸扫到了何似耳廓,何似在梦中还不停地想拿手挠耳朵。 徐见澄只好目视前方。 没有声音的干扰,何似更睡得一塌涂地。 * 醒来的时候,何似发现自己包着羊绒毯像个球一样拱在座位上。 少数人还留在电影厅,换了部《日落大道》 老式的黑白电影,算是比利怀尔德的巅峰之作了。 「三个六!」 「三个尖儿!」 …… 何似耸了耸鼻翼,四月棉的味道和北欧雪松混杂到了一起。 还是北欧雪松稍稍占了上风。 像新雪落到松枝,又混夹杂着北冰洋凌冽的水汽铺天捲地的席捲而来。 「醒了?」 徐见澄放下手机,给何似递来一瓶依云。 何似接了过来,发现瓶盖已经被扭开了。 哇哦,男友力max 何似抬腕看了眼表,都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饿吗?」 何似摇了摇头。 「中间问你要不要吃午饭,你说不要。」 「是吗?」 何似这一觉睡得骨头的酥了,根本不记得这件事了。 「哪能玩xbox?」 何似刷手机看见群里他们发了玩xbox的图片。 「这边。」 原来影厅旁边就是。 班长看何似来了,就把手里的xbox让给他,和吴忧去玩ps4了。 何似返回主界面的菜单,漫无目的的翻着游戏,「你想玩什么?」 「我都可以。」 「gta」 「好啊。」 开始的任务是在运输车上劫车,一个人开车控制与运输车的距离,另一个人则看好时机跳到运输车上。 「你要开车还是劫车?」 「我都可以。」 「你别你都可以啊每次。」 「总是让我先选」,何似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我开车,你劫车。」 * …… 「不是吧,这运输车开的这么快?!」 「哇哇哇哇哇哇!」 「先别跳啊!」 「我的锅我的锅。」 「我错了哥。」 「我不是人!」 「撞死这丫!」 …… 玩了大概四十五分钟,全都是何似在开车。 徐见澄总共跳了三次,还都因为何似没控制好车距而摔死了。 何似撂下手柄,「菜是原罪……」 徐见澄调到单人模式,「我帮你。」 「怎么帮……?」 徐见澄放下自己的手柄,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何似坐过来。 「潜规则?」 「潜规则。」 何似被徐见澄一脸正经给逗笑了。 「潜就潜。」 还不一定谁潜谁呢? 何似坐在徐见澄腿中间,徐见澄整个人把何似圈了起来。 徐见澄的手包着何似的手按上手柄。 何似看着徐见澄一路在车流中左沖右拐,完美让npc跳上运输车。 一遍就完成任务。 「哇哦!」 徐见澄贴在何似后颈道:「多练练就好了。」 从远处看,徐见澄就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叼着何似这只软漉漉的幼崽。 ☆、晏弦 「多练练?」 何似一转头,下嘴唇蹭过了徐见澄的唇珠。 第二次了。 徐见澄竟然连躲都没躲。 他可能喜欢我吧,要不然怎么可能连躲都不躲。 何似忘了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也忘了两个人要分开。 徐见澄就着这个姿势伸出舌尖舔了何似唇瓣一圈。 何似瞳孔骤缩,蜷曲的睫毛都好似被吓直了,「你是不是!」 何似看了看四周,声音又降小了些,悄悄地道:「……喜欢我?」 「你怎么才看出来啊。」 你怎么才看出来,啊。 这八个字让何似脑中一片空白,不亚于小行星撞地球,撞的他七荤八素,头重脚轻。 过了好久何似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是吗?」 * 十二月,太阳直射点越过赤道,逐渐向南回归线移动。 b市的天早早的黑了下去,只留下几点绛紫色的余晖。 全班人玩完之后,没野够的准备再去楼上的酒吧嗨一波。 「今朝有酒今朝醉,浪的几日是几日!」 「异域风情,摇摆至上。摇!」 「谁点的曲,怎么这么土,简直土到爆炸,令人尴尬。」 「大俗及大雅,土到极致就是潮好吗?!」 「好好好,你话多你有理你牛逼。」 …… 何似被吴忧他们赶上楼。 「我作业还没写完。」 「说得好像我们谁写作业了一样。」 「正经人谁还写作业啊。」 …… 何似被挤到卡座中间,旁边就是徐见澄。 尴尬了。 偏偏徐见澄神色无虞,在跟一旁的人说话,反倒显得何似自己心里有鬼。 侍者拿来酒水单,何似翻了一下,点了个长岛冰茶。 第76页 徐见澄转过头来问他道:「经常喝?」 「不算经常。」 何似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 徐见澄对侍者道:「换杯天使之吻。」 徐见澄要了杯海盐薄荷莫吉托,一帮人又点了野格和一打百威。 天使之吻酒如其名,底层像是被稀释之后的粉红色盐湖,瑰丽又浪漫,上面盖了层白色鲜奶油,像是湖上的云。 何似小酌了一口。 甜甜的。 「要尝我的吗?」 徐见澄把身前的莫吉托推向何似,「我还没沾……」 徐见澄话还没说完,人却笑了。 他伸出左手,细细地抹开何似唇瓣上的奶油,「跟只花猫似的。」 「我……」 何似像只被扎漏了的气球,哗的泄了气。 真是搞不懂徐见澄。 「徐见澄?」 旁边的卡座里有人叫了一声。 他们班一众男生都朝着声音的方向转了过去。 何似先看见的是对方一头板寸被染成了显眼的黄毛,这种黄估计得漂到九到十度才能染出来。 然后才是脸,只不过那张脸隐在了昏暗的灯光里。 这人身上穿着他们学校国际部的校服。 坐在边上摇骰子的吴忧停下了手,「晏弦?」 晏弦看向一旁吴忧道,「这么多年来,你还在当徐见澄小尾巴啊。」 这话的语气有点难听,吴忧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或是着急辩解,只是沉默的看着对方。 何似一时之间不看吴忧嘻嘻哈哈还有点不适应,不过他没有出声,他身后的一众人都没有出声。 没人敢当他们之间的和事佬。 晏弦笑了一声,直接坐在吴忧旁边。 昏暗的灯光下,何似能清楚的看到吴忧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紧张? 直到晏弦坐过来,何似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晏弦五官很正,整个脸部的线条干净凌厉,侵略性十足的长相,更别说本人还剃了个寸头。 都说寸头是检验颜值的唯一标准,没了髮型遮掩很容易暴露自身五官的缺点,但是对于晏弦,简直无可挑剔。 「晏弦,原来你在这儿啊。」 有几个女生在不远处叫道。 这几个女生也都是国际部的学生,其中有个女生何似也也认识,叫蔡萱妍,是他航模社里的负责人之一。 显然女生也记得何似,朝何似挥了挥手,何似沖她笑了笑。 「来,坐啊」 晏弦朝身后的女生们道。 「可以吗?」 女生们问道。 几个男生看向徐见澄,徐见澄点了点头,几个男生这才纷纷挥手,一群大老爷儿们自己干喝有什么意思啊。 晏弦又叫了一打百威。 一班有人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穿着校服啊?」 蔡萱妍回答道:「学校刚组织我们听完讲座。」 「讲座,什么讲座?」 季影又问道。 季影长得也人模狗样的,但就是喜欢乱勾搭姑娘,聪明的逢场作戏,戏散人离;但单纯的如李思佩,还入戏不拔。 「有关ib课程的讲座。」 蔡萱妍回答道 季影他们这帮男生不一会儿就和国际部的女生聊的火热,只有晏弦徐见澄吴忧之间的气氛依然冷淡,何似不想插进那帮男女生的圈子里,也在一旁坐着不说话,只是听着。 吴忧问向晏弦:「你什么时候回国了?」 「怎么?不欢迎我回国?」 「怎么会?只是b市的国际学校这么多……你怎么偏挑了r中?」 确实,如果按普通高中走高考这条路来说r中确实是顶尖一流的高中,但如果从国际高中的排名来看,r中并不出彩。 「我想挑哪就挑哪阿。」 晏弦懒洋洋地说道,「咱们怎么也算是十多年的交情了,别干愣着了,我回国时没给我接风洗尘,今儿个可得好好补上。」 晏弦把一瓶百威递给徐见澄,示意他直接吹了。 徐见澄没接,晏弦的手就直直地悬在空中,还是吴忧接了过去,但没吹,放在了桌子上。 「行吧,不给面子是吧。」 晏弦向后靠在沙发上,紫色的光束灯打在他脸上,显得他嘴角的笑分外的漫不经心。 「真是树倒猢狲散,我爸一进去,你们就落井下石是吧,徐见澄你扪心自问,我爸进去是不是有你们家一份功劳,还有你吴忧,都别特么假惺惺的。踩着我爸上去了,你们徐家现在这位子坐的还舒坦吗?」 晏弦一下提高了音量。 旁边的男女们原本玩的正欢呢,晏弦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吼,大家都安静了一下。 何似面上没露出什么来,心里却是一跳,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想要压压惊,结果咳得惊天动地。 徐见澄朝侍者挥了挥手,「拿杯热牛奶来。」 靠,拿错了。 这是徐见澄的。 这杯沿上的海盐也太苦了。 何似皱了下眉,因为削瘦的缘故,眉头上陷下块小窝。 晏弦五指逐渐紧捏手里的玻璃杯,手背上的青筋尽现,半响拿起校服外套就大步离开了。 「诶诶,晏弦,晏弦」 蔡萱妍叫道。 第77页 季影的话还含在嘴里呢,蔡萱妍就拿起外套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剩下的国际部女生大多都是酒场老手了,打圆场道,「来来来,继续玩骰子玩骰子。」 于是他们叫服务员又拿了几个骰盅和骰子过来。 何似还没玩过,其他人显然都是老手,一个国际部的女生热切地坐到何似旁边,「来来来,我教你。」 「我来教。」 坐在一旁的徐见澄开口道。 何似捧着杯热牛奶机械的点了点头。 这牛奶的泡打的太多了。 对面的女生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吴忧见状坐到小姐姐旁边,道:「小姐姐,来来来,我陪你玩。」 女生立刻喜笑颜开。 「每个骰盅里都有五个骰子,然后盖上摇一摇。」 徐见澄边说边做示范,「如果我叫了四个二,你就看看自己的骰盅里,猜猜我说的对不对,对的话你就继续往上叫,不对的话就开我,如果我输了我喝,你输了你喝。」 何似大概了解了一下规则,但毕竟是初出茅庐,尤其是他们有时候还使诈,故意往上叫,引诱何似也往上叫然后开他,喝了两杯之后何似也会使诈了,他们又开始摇豹子,那摇骰盅的摇法简直翻出花。 何似小声的哇哦了一下。 徐见澄看了他一眼,也开始翻花的摇。 「不是吧徐哥!」 吴忧夸张的道,「谁掉谁喝啊。」 * 酒吧凌晨两点就打烊了,一伙人一直玩到结束,喝的七荤八素,大着舌头告别。 「明天学校见啊。」 「明天见。」 「靠,作业还没写。」 吴忧站在路灯下嘟囔了一声。 何似也有点上头了。 牛奶和酒混在一起更容易醉。 何似倚在路灯的另一边,大着舌头道:「我……我也没写完……」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又是教委通知,开学日期延后。 「吴忧……吴忧?又是重度……重度雾霾,明天开……开不了学了。」 「吴忧?」 何似转过去看了眼吴忧。 吴忧就趁何似看简讯的这会儿功夫倒向了另一边,和那帮男生闹了起来。 「妈了个x,200方向200方向,有狙击手!快快快伏地,躲躲躲树后面!」 把一同从酒吧出来,还在等车的人吓了一大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醉大了。」 班里的男生连忙向周围人道歉。 吴忧趴在马路牙子旁边的电线桿旁边,死命抱着电线桿子不放。 真是猴子变我一万年,我变猴子一斤半。 吴忧这是彻底喝断片了。 「听!」 何似:?? 吴忧侧耳伏地,「awm的声音!」 何似:…… 何似贴在吴忧耳边模仿ump9的声音哒哒哒哒了阵。 吴忧:「啊!我成盒了。别忘……别忘舔我的盒……」 还挺逼真的。 吴忧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像个蚕蛹一样,嘴里嘟囔着什么,拱着身子不停地扭来扭去。 「弦… …弦」 何似:「?」 「弦.. …弦」 何似弯下身子把耳朵凑到吴忧嘴边。 徐见澄刚从马路对面的7-11买完醒酒药,单手把吴忧拎起来,又塞了瓶水给他。 「车来了。」 吴忧和徐见澄家两个不同的方向,徐见澄先把吴忧塞了进去,然后带着何似坐了另一辆。 「我们……我们去哪?」 可能是因为喝醉的缘故,何似大着舌头说话的时候总是会露出一点粉色的舌尖。 「回家。」 「回家?」 何似歪了下头,冷帽都歪了,「回谁的家?」 徐见澄把何似的冷帽带正,对他道:「回我们的家。」 徐见澄搂着何似开了门。 橘猫从黑暗中蹭的一下蹿了出来,借着鞋柜几下就跳到了何似肩上,还碰到了他身后的开关,客厅的灯唰的亮了起来。 何似被吓了一跳,酒一下子醒了。 那橘猫看起来小小一团,没想到竟然这么沉。 何似也不管会不会被猫抓了,捏着他的后颈,把他提了下来,像是抱小孩一样抱到怀里。 「你之前说这是替你朋友养的猫,那个朋友是晏弦吗?」 何似问道 「算是吧。」 徐见澄回道 算是吧。 何似想说的话在舌尖打了圈转,又咽了下去。 「洗澡吗?」 「洗吧。」 其实何似有点懒的,但毕竟一会儿要睡到人家的床上,一身酒气也不太好。 他恋恋不捨的把猫放在地上,弦弦依旧抓着何似的裤脚不放爪。 「要我帮你吗?」 何似连忙摇头,「只是微醺,微醺。还……还没醉到那种程度。」 徐见澄舔了舔虎牙,「衣服脱下来扔衣筐里就行了,让阿姨洗完,开学我带给你。」 徐见澄把弦弦从何似裤脚上抱起来,「洗漱用具都给你准备好了,都放在了洗漱台上。」 「还有……多余客房吗?」 何似一边像洗浴间走去一边问道。 徐见澄顿了一下,「我们之前……」 第78页 但随后他换了个说辞,「有,但你还是和我睡吧,我怕你半夜想吐。」 「不至于吧。」 何似站在门口看着抱着猫的徐见澄。 「怕你窒息,以防万一。」 「行吧……」 徐见澄看何似进了浴室,把怀里的猫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盯了弦弦一会儿,最终以弦弦求软喵了一声告终。 * 「怎么不吹头髮?」 徐见澄皱了下眉。 「我从来不吹啊,都是直接睡。反正头髮也不长,一会儿就干了。」 徐见澄进了衣帽间又拉开了扇柜门,何似才发现这柜子里面还有一番天地,里面还有一个浴室和乳白色的小型梳妆檯。 徐见澄从梳妆檯的抽屉里拿出了吹风机,示意何似坐过来。 「我还是自己来吧。」 徐见澄不容置喙的道:「我来。」 何似慢吞吞的挪过去,坐到梳妆檯的椅子上。 灯光昏黄,身后的徐见澄摁开了开关开始给何似慢慢吹头髮,他把手垫着何似的头髮放在热风底下,手一热就把吹风机的风向换一个地方。 掌握的时间很合适,拿捏得恰到好处,完全不会因为在同一个地方时间过长而让头皮产生灼热感。 何似看着徐见澄修长的手指穿梭在自己发间。 之前压下去的念头就像泡泡一样又浮了起来。 这到底算什么? 他和徐见澄到底算什么? 一团浆煳。 「好了。」 徐见澄道。 打断了何似神游天外的胡思乱想,徐见澄伸手梳了梳何似的头髮,试图把那一根不听话的呆毛摁下去,但那呆毛意志力还挺顽强,宁折不弯。 「你……」 何似看着徐见澄。 徐见澄穿了身灰色法兰绒睡袍,带子松松垮垮的系在腰上,让何似心底里有些微热。 「没事,可以等你以后想好再说。」 「晚安。」 徐见澄留下一盏床头灯。 何似蹭了蹭枕头,用鼻音嗯哼了一声,堕入梦中。 徐见澄不着急睡,他拿出手机,找出刚刚在酒吧门口照的那张照片。 何似倚靠着路灯,可能因为喝大了,嘴角上扬,显得迷迷煳煳的,像只走丢了的幼猫。 徐见澄接下来做了一个要是让吴忧他们看见一定会惊骇的动作。 他隔着屏幕亲了下照片上的人。 然后腼腆的笑了。 亲完还不够,又拿iphone自带的画图工具在何似鼻下那里画了条红线。 假装是流下的鼻血。 ☆、180/86a 徐见澄没想到何似这么能睡。 他照例煮了红豆薏米圆子粥,又照例准备了碗川贝雪梨汤。 在向沈姨讨教了之后,又不知道熬毁了多少碗,终于能出师了。 也亏待徐家家境非常一般的优渥,才能把好几千元一斤的野生松贝母当练手用。 小火慢炖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徐见澄拿了双白檀木的筷子微微戳了戳梨,看梨真的被慢炖的酥软了之后才关了火。 现在是十点。 何似还在睡觉。 昨天确实熬的太晚了。 徐见澄等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何似昨晚又喝了酒。 应该再做碗解酒汤吧。 现在这个点儿再叫沈姨过来说不定来不及了,徐见澄上网查了查,太复杂的他又做不了,橄榄和青梅倒是有,他又废了些时间水煎橄榄和青梅,取汁加糖。 等到做完之后发现到午饭时间了。 何似还在睡。 徐见澄无措的把沾满水的手放在灰色棉布围裙上蹭了蹭,下了楼。 何似是喜欢吃面的。 徐见澄看着桌上一片汤汤水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电话订了豚骨拉面。 * 何似是自然醒的。 先闭着眼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这床大的不像样,根本不是他出租屋里的那个床。 勐的掀开被子,发现睡衣早就掀到肚皮上面了,睡裤也有一边被撸到了腿根。 何似蹦着下了床,一边整理睡衣,一边把睡裤放下来。 「徐见澄?」 徐见澄正坐在餐桌上对着那一盅冰糖雪梨发呆,围裙都还没摘。 何似看着徐见澄这幅模样嘴角不自觉上翘。 家庭煮夫? 而后又突然意识到昨天发生的事,笑意截然而止。 「醒了?我订了豚骨拉面做午饭。」 徐见澄神色如常,好像昨天接吻的人不是他,说喜欢的人也不是他一样。 算了,那根本不能算一个吻。 「我没说要在这儿吃午饭吧。」 徐见澄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意识到何似会这么说。 何似虽然平时笑眯眯的,就算冷下来也只是不说话而已,但是当他张口的时候,还是很会戳人痛处的。 「这是醒酒汤。」 「这是川贝雪梨。」 徐见澄把两个骨瓷碗往前推了推。 靠…… 要不要这样啊。 何似最受不了这套,就感觉自己一通尖牙利爪都挠在了棉花上。 徐见澄又把两个碗往前推推。 何似只好落座。 * 吃完川贝雪梨,何似刚想张口,门铃又响了。 第79页 「应该是订的拉面到了。」 徐见澄起身去开门。 何似右手食指无意识的敲打桌面,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和徐见澄说。 昨晚真是喝 傻逼 了,徐见澄说什么自己就应什么,现在连衣服也要借徐见澄的,要不然今早起床就能走了。 徐见澄把拉面端上桌。 盛拉面的并不是平常的那种外卖塑料盒子,而是日式实木碗,还有配有一个实木托盘。 徐见澄把托盘放桌上的时候,何似才看见上面还有两个和风筷托,筷托上面架着筷子,还是那种吃日式料理特用的尖头筷子。 何似接过,拿着筷子漫不经心的搅面,用余光撇着对面的徐见澄。 这就像当你得知班上有女生喜欢你,纵然你对她无感,但还是忍不住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更何况徐见澄是个男的,也更何况自己也不是对徐见澄无感。 可能,还是有一点点,一点点的感觉吧。 何似发现徐见澄吃面的时候,是先拿筷子把面搅成一圈,团在筷尖上,再放入勺中,最后再才用勺子吃。 「怎么不吃?不合口味吗?」 何似摇了摇头,拿筷子夹面。 吃完面,徐见澄想起厨房里那两碗圆子粥。 算了,都凉了。 之后两个人上楼去衣柜间找衣服,徐见澄拉开自己的衣服,留出旁边的一小簇裤子来。 何似挑了条阿迪的串标,发现是自己的尺寸。 180/86a 又换了几条,发现还是同个尺寸。 何似最后还是选了第一次的那条串标。 衣服是徐见澄的码。 何似每次穿徐见澄的衣服袖子都长一截,还要挽起来才合适。 徐见澄照例把何似送到何似家楼下,然后两个人道别。 两个人好像又回到刚见面那阵儿,相顾无言。 何似一路都没开口,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何似上楼开门,何文远正在厨房喝水。 「今天没上学?」 「今天重度雾霾,学校放假。」 「你去哪了?」 「回学校拿书」,何似撒谎不打草稿。 「丢三落四。」 就这么四个字,都被何文远说的咬牙切齿,凶神恶煞的。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儿子是父亲前世的恩人。 何似觉得自己肯定是何文远前世的仇人,何文远这一世是来寻仇的。 何似深唿了一口气,「下次注意。」 「刚刚楼底下的男生是谁?」 「同学。」 何文远还说了什么,何似进屋关了门,插耳机开始听昨天没听完的网课。 * 早自习要结束的最后几分钟前,夏涟把底下一帮昏昏欲睡的人敲醒。 「孩子们都醒醒。」 夏涟把手里的书放在讲台上。 「每个学期换一次位儿,按成绩依次来上讲台选位。还是那句话,大家都快成年了,要对自己负责,不要为了跟好朋友坐一起两个人天天玩。」 何似原本困的眼都闭上了,一听到换位立刻醒了。 夏涟拉开黑板,露出后面的白屏,打卡一个已经打好的表格,让大家上来依次往上填名。 徐见澄排名第一,理当第一个选位。 徐见澄起身的时候看了何似一眼,何似拿书本挡住了。 就徐见澄上讲台的这么一会儿时间,下面的人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想做同桌的两个人提前隔空打好招唿,但要是两个人排名差的太大,中间被人截胡那也确实无计可施。 李思佩转身过来,何似又被桌子顶了一下,但是被顶了这么长时间,他也基本免疫了。 「何似。」 李思佩拿书挡着嘴小声道。 「你还会坐这儿吗?」 何似没说话,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会吗?」 何似没说话。 李思佩低下头小声道:「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太胖了,每次都会挤到你啊。」 「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何似转了下手里的笔。 虽然这也是确有其事。 最后一排的位置很尴尬,不是你想往后挪就能往后挪的,尤其是何似靠门的这个位置。 要是何似往后坐,那开后门的时候势必会卡到他椅子那里,何似每每都要给从后面进来的人让座,后来懒得挪,索性又把桌子稍向前挪了挪,虽然每次李思佩一前后转头,何似感觉胸腔前的那几块骨头都得被卡碎,但是卡着卡着也就习惯了。 「之前坐在这儿的人都……」 「没有」,何似打断了李思佩接下来要说的话,「怎么会,我还是会继续坐这儿的。」 心绪敏感的人总是分外容易受伤。 「那徐见澄身边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的吗?」 李思佩张嘴刚要说,何似看到徐见澄走过来了,沖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何似抬头一看,徐见澄还是选了原来的位置。 轮到何似,他想了一下,然后在徐见澄的旁边打下两个字,何似。 徐见澄,何似 所有人排完座位之后又是换排。 换排是为了防止有些学生总坐在最边上,长时间侧头看黑板,容易造成嵴椎扭转和斜视。 何似从边上换到了中间一排。 第80页 其实他还怪恋恋不捨的,毕竟靠墙倚着多舒服啊,冬暖算不上,但肯定夏凉。 「你坐这边儿?」 何似问道。 徐见澄占了自己的位儿,自己只能坐左边了。 位置变成了 何似,徐见澄 行吧行吧,无所谓。 何似把书全塞桌子里,课桌上干干净净,就留了第一节课要用的数学卷子和一根笔。 然后低头开始玩手机,他打开朋友圈刷了刷。 李思佩转发了篇公众号的文章,题目名叫十二星座的爱恨情仇 何似手指顿了一下,然后快速略过。 等了几秒之后,他又鬼使神差的翻了回去。 十二星座的爱恨情仇 何似快速找到天蝎那栏。 天蝎:偏执,腹黑,神秘,性感,擅长散发魅力却又夹带危险。 何似看着这些形容词一下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个星座容易走极端 何似:? 第一眼看起来有些高冷 可能吧,第一眼看徐见澄是挺冷的,不太好接触的样子。 如果你给天蝎的第一眼的印象不好,那么以后他就会和你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何似想了想,这倒是真的。 天蝎从来不会没有目的性的交往。 何似:? 能引起天蝎兴趣的,要不是聪明,就是美貌和气质。 不是吧,何似想道,这也太肤浅了。但徐见澄,聪明、美貌和气质,这三样全占了。 何似继续往下翻。 天蝎虽然有点小懒,但在某些事上还是非常有毅力的。 …… 比如说达成某个目标。 比如说追一个人。 在爱情这件事上,天蝎从一而终,长情又执着,一旦认定了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 只要是你,谁都不行。 何似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微微手抖。 不是你的话,是谁都行。 靠,这不活脱脱一渣男吗? ☆、满天星 这时候数学老师叫人起来回答问题,何似赶紧把手机翻过去。 数学老师什么时候进来的他都不知道,惨了惨了。 何似不想找徐见澄,只好把头低的低低的,避免和数学老师有眼神交流。 「李思佩。」 何似唿了口气,幸好不是自己,但很快他一颗心又悬了起来。要是李思佩答不上来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 「这是什么函数图像?」 何似一颗心提起来,生怕李思佩回答不上来。 「这是……这是一个函数图像。」 全班静了一下,然后爆笑,还有人笑到锤桌子,就连数学老师都笑到捏断了手里的粉笔。 何似笑到侧头趴在桌子上,正好和徐见澄对视。 「都说在大家一起笑的时候,喜欢你的人会不自觉的看向你。」 江焕轻对何似说这句话的时候双手拄在窗台上,何似侧头趴在桌上看着他道:「看对方干什么啊?」 「想看你开心啊。」 想看你开心啊。 何似脸上的笑截然而止,别扭的转过头去。 「何似,这是什么函数。」 何似站起来,看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道,「这是正函数。」 这简直是显而易见啊。 李思佩抽了?? 「坐吧」,数学老师接着道,「还有您,李思佩同学,请坐!」 班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 * 周五第二节课体育下课,课间操刚刚准备开始,火灾警报突响。 何似趁大家打球的时候偷偷熘到商店吃雪糕,一脸懵的看向广播。 「起火了?」 「学校早下发通知今天火灾演练啦,我都知道,你肯定没好好听你们班主任说吧。」 阿姨站在收银台后面笑眯眯的看着何似,「你也真是,大冬天吃雪糕,也不怕肠胃感冒。」 「嗨,我这不躁得慌吗。吃根雪糕降降温。」 何似舔完棍上最后一点奶油,精准的把雪糕棍远抛进垃圾桶里。 他没出门,侧身在门边站了会儿,看大家都下来了,这才混入人群中,装模作样的跑向操场。 何似走在操场最后面。 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八个班,二十四个班的人挤在操场上,何似也不知道自己班站在哪,只是顺着人流走,走到哪算哪。 何似手抄到兜里,摸到手机正在震动。 徐见澄 何似接通。 「转身看左边。」 何似转身,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穿着颜色各异的羽绒服,像是一个个色块在来回不停的移动。 「我站在旗台后面那棵松树旁边。」 何似这才看见,退出通话界面,他才发现短短这么一会儿工夫,手机上竟然有十多个未接来电。 班长点名的时候,何似排在队尾,没忍住问道徐见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人那么多,要是让何似找都未必能找到徐见澄,他是怎么看见自己的? 徐见澄淡淡地道:「一眼就看到你了。」 一眼就看到你了。 何似瞳孔缩了下。 他可能有点心动了。 下午的航模社团活动结束,学生会的急急忙忙就要来清场底下会议室。 第81页 何似面前还摆着一堆还未拼装完成的竞速机零件。 「干嘛呀这是?」 何似问向学姐,手忙脚乱的收拾地上的飞控、碳纤维金属外壳和电调。 「下午放学之后国际部的学生会组织了个跳蚤市场义卖活动,所得可自愿捐给山区儿童的希望厨房」,学姐看了下手机,「应该是到点儿了,他们要开始布置会场了。」 学姐看何似一副依依不捨的样子,微笑道:「没关系,下周五还能接着拼,拼完就能去操场上试飞了。」 何似点了点头,把他宝贝们小心装进工具盒里扣上。 等他回到班里的时候,班里一个人都没有。 每个人的课桌上都有一张彩色传单,何似拿起来看了看,是学姐刚刚说过的跳蚤市场。 何似把传单塞进桌箱里,背面是空白的,还可以接着当草稿纸。 「何似!」 「啊?!」 教室里空无一人,他被这么一叫,冷不防的被吓了一跳。 「快快快,帮我搬一下。」 吴忧整个人都被大纸箱子给遮住了。 何似帮他抬住一边,「放哪啊?」 「地下会议室。」 「你这是?」 何似自己刚从地下会议室回来,书包都还没放下来呢。 「先等等,我先把老师发的卷子装进去。」 何似和吴忧把箱子放在桌子上。 「你是卖家?」 何似问道。 吴忧点了点头。 「都卖什么?」 「什么都卖。」 什么都卖… … 后来何似帮吴忧把箱子搬下去摆开的时候发现吴忧确实是什么都卖,有beats、sony的耳机cherry mx8.0的机械键盘、雷蛇的滑鼠还有好几双只穿过几次的限量球鞋。 「这是… …」 何似掏出来双球鞋,「黑色满天星?!」 「嗯哼,这里还有双黑色的天使。」 吴忧趁着空闲扶了下何似的下巴,把何似的嘴上合上,嘴张这么大,都怕他下颚脱臼 「我操!老 哥!」 这基本是何似第一次明确的爆粗口,以前他都用特么含煳不清的带过去,虽然他清楚自己说了特么两个字,但因为太快且吞音,身边的人基本都意识不到何似爆粗了。 这两双黑色yeezy 350系列,何似也就在网上某个犄角旮旯里看到过,虽然到现在还没引起什么水花,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有市无价。 「你这些能卖出去吗?」 「不知道,试试呗,捐给山区儿童,就当行善积德了。」 何似点了点头,继续帮吴忧收拾。 「还有这双… …」 何似手里拿了双深棕倒钩。 发售那天,何似正好路过一家nike,店外排的队绕店三圈,店员举起手上的倒钩向正在排队的人展示,人群中立刻爆发出阵阵欢腾。 但何似自己却是从来不排队也不摇号,他没藏鞋的癖好。 「摇到号了?」 「不用摇号,当季新品都有人送到家里。」 何似想起了曾经在鲁迅的《人话》中看见的故事,「是大热的正午,一个农妇做事做得正苦,忽而嘆道』皇后娘娘真不知道多么快活。这时还不是在床上睡午觉,醒过来的时候,就叫道:太监,拿个柿饼来!』」 自己就跟这农妇一样,何似一想不禁失笑。 「笑什么呢?」 何似转过头去,发现是徐见澄,便低下头去没说什么。 地下会议室大概能容下五百人,学校最奇怪之处就是,地下会议室的椅子不是固定的礼堂椅,而是皮座的摺叠椅,有需要的时候就让清洁工加班加点的摆好,不需要的时候就把摺叠椅收起来。 虽然学校的会议室不止这一个,但是何似还是觉得挺费力不讨好的。 现在地下会议室因为举办跳蚤市场的缘故,椅子全部清空。贩卖桌成四方形摆开,不仅来的人多,卖家也一样多,一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 出乎何似意料,竟然还真有人买鞋,几个人争得还差点打起来,吴忧冷静的站在桌子后面手持收款码收到手软。 何似出去逛了一圈,发现前桌的李思佩也在卖东西,他停下来看了一下,李思佩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他最受不了女孩子这样,硬着头皮扫了一圈,都是些女生用的可爱的小玩意,不过光景有些惨澹,停留在摊前的人数屈指可数。 「这是什么啊?」 何似轻手轻脚的捏起一直小猫,可能是橘猫或者加菲一类的品种,他不太懂猫,但是第一眼就让他想起了徐见澄家的那只橘猫。 「这是羊毛毡小猫。」 李思佩双手握成猫猫拳,比划了几下。 「羊毛毡小猫?」 「用羊毛和针戳出来的小猫。」 何似想像了一下画面,感觉有点可怕,拿针戳?!这么可爱而又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小猫怎么是能用针戳出来的?! 李思佩看何似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从手机里调出了段视频,给何似看。 何似看着屏幕上本来毫无生气的一团羊毛,在被几种粗细不同的针来回戳完之后逐渐成型,十分逼真,栩栩如生。 「多少钱啊。」 「40元。」 何似扫了李思佩手中的付款码。 第82页 「谢谢惠顾。」 李思佩一笑,一双圆眼便弯成两条细细的月牙。 不回身不要紧,一回身发现原本没几个人的摊位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何似你买的什么啊?」 一个短髮女生问道 「一只小猫。」 「什么猫啊?」 另一个卷头髮的女生问道 「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只橘猫?看起来橘里橘气的。」 「也可能是加菲啦… …」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道 「怎么可能是加菲… …」 披着头髮的女生道 何似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毛毡猫从人群中挤出,生怕猫咪被挤坏。 挤出这堆女生之后,何似发觉出了一手的汗,说不清是被会场里的中央空调热的还是被挤的,他决定去盥洗室洗一下手,免得弄脏小猫。 他把小猫先放在校服裤兜里,但又觉得不妥,然后又把小猫放在了上衣的校服口袋里,露出一只脑袋来。 何似越看越觉得可爱,李思佩的手还挺巧的。 洗手间在会议室后台暗道的尽头,门只开了个小缝,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些争吵声。 何似顿了顿,辨认出那是徐见澄的声音。 徐见澄冷冷的道「晏弦,你少沉浸在你那自怨自艾悲惨的梦里了。」 ☆、毛毡猫 晏弦说了些什么,何似没听清楚,徐见澄继续说道,「没有谁欠你的。当时你们家被法院判决没收财产之后,你们家的猫也被收走了,是吴忧一家一家的收容所去找,才把它找了回来。吴忧他母亲对猫毛过敏,不得已才把猫送到我家,后来猫得了猫藓,吴忧天天来我家给它涂软膏擦药,直到它病好。还有你们家在双清的那间宅子,我姥姥找了人,没被收走,也一直都给你们家留着,没人希望… …」 何似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到门内有脚步声,像是要开门,赶紧躲到一旁的拐角处,他站在阴影里的角落里看着徐见澄走远,又等了一会儿才进去,谁知道一进去就看见了吴忧和晏弦两个人。 吴忧的眼睛还有点红,何似脚步顿了一下,从兜里抽出袋面巾纸来。 这包纸还是徐见澄给他塞的。 何似身上是从来不带纸巾的。 洗完手之后何似漫无目的的满会场乱逛,逛到募捐箱前面的时候,听到国际部的学姐道:「今年的捐款比往常翻了好几倍啊。」 「你也不看看是谁捐的那么多。」 「谁啊?」 「吴忧啊!」 「他哪来这么多….?」 「他卖了好几双限量,我看着都替他肉疼。」 另一个国际部女生愣了一会儿,「那真是谢谢他了,到时候这数目写申请书肯定倍儿面子。」 「那可不… ….」 何似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看着场内人头攒动分外的无聊,给吴忧发了条微信,告诉他自己先走一步,就先离场了。 何似背着书包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儿,一片枯黄缩水的梧桐叶慢慢悠悠落在何似肩头。 「怎么不系围巾?」 徐见澄站在何似身后,帮他拈落那片枯叶。 「懒得。」 徐见澄转到何似身前,低头给何似系围巾。 何似能闻到徐见澄身上淡淡的烟味,苦的。 他喜欢苦味的烟,但是很少抽,大多数都抽带甜味的。 「一起走吗?」 何似习惯性的把手抄在兜里,摸到了那只毛毡猫,「好啊。」 两个人一起走出了校门,徐见澄身上的雪松味在冬天愈发的明显,像是细碎透明的冰晶覆盖在满是松软积雪的针状枝叶上。 「要喝奶茶吗?」 徐见澄突然开口问道。 刚刚徐见澄周身的气压还很低,现在缓和下来,好像之前厉言厉语的人只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他。 「你想喝吗?」 何似回问他,其实何似并不是太想喝,冬天在寒风中拿着奶茶,就算奶茶再热,手也冷啊。 「那算了。」徐见澄回道。 「喝吧,我也想喝,我请你。」 「你想喝什么?」 何似拿出手机扫码支付。 「中杯无糖阿萨姆红茶。」 「这是什么?」 徐见澄一手捞过掉下来的毛毡猫。 这是….. 「这是猫…」 「长得好像弦弦啊。」 何似觉得徐见澄在明知故问。 「是吧。」 「中杯无糖阿萨姆和半糖奶茶好了。」 何似连忙接过。 「插管还是打包?」 何似看向徐见澄。 徐见澄道:「插管。」 何似捧着两杯奶茶,看着徐见澄在旁边摆弄那只猫。 「咳咳」,何似清了下嗓子,「既然你那么喜欢,那就送你吧。」 反正本来也就是要给你的。 「是吗?」 徐见澄扬了下眉,「谢谢了。」 这才把毛毡猫收起来,放在口袋里。 冬月过后,临近元旦。 r中按照往年习俗要办元旦晚会,每班都出一个节目。 一班去年就是徐见澄和吴忧,主要是表演节目这事,不光要表演者才艺优佳,最好表演者样貌看着也赏心悦目,这才观者舒心,闻者熨帖。 第83页 再说徐见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坐在班里不显山不露水,好不容易元旦这一天能露面,堪比古代大姑娘出阁,去年就有别的班和国际部的姑娘给他俩举灯牌打call,狂热程度不亚于追星。 班长在上面说这事的时候何似正在底下打瞌睡。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仨月,再加上教室里面大家唿出的二氧化碳,越唿越热,越热越困,越困越睁不开眼。 在何似的头马上就要磕到课桌上的时候,徐见澄手疾眼快拿手垫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 何似强睁着眼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徐见澄。 徐见澄道:「新年快乐,我还没来的及准备红包。」 何似啊了一声,没反应的过来。 「何似!」 何似抬头看着班长。 「刚刚大家一直举手表决,同意你参加这次元旦晚会了。」 何似:?,??,??? 哇,班长都能想到,他仨一出场,底下小姑娘的尖叫声非得把礼堂顶掀翻不可。 「什么时候举手表决了?」 班长道:「举手表决的时候你睡着了。」 何似:... ... 我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我聋了... ... 下课铃一打,何似穿好羽绒服带好冷帽围好围巾,背着书包和徐见澄吴忧往校门口走去。 「你们去年准备的什么节目?」 何似问道。 「唱的《告白气球》」 哇哦。 徐见澄这么一张脸唱告白气球?估计在场所有小姑娘都会心率飙升心跳加速。 「你们挑的这首歌还是别人挑的?」 何似又问道。 「班长他们投票挑的。」 徐见澄回道。 他们也太会搞了吧。 吴忧家有人来接他,三个人走了一段,在学校旁边的十字马路分别。 是迈巴赫62s,还因为车身过长加了黄牌。 「要顺道送你们吗?」 何似摇了摇头,「不麻烦了。」 吴忧看向徐见澄。 徐见澄微微摇了下头。 「那行吧」,吴忧一边拉车门一边道,「何似,一会儿我给你发去年元旦晚会的视频!」 「列车运行前方是……」 何似马上要下车了,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刚刚在教室里,徐见澄的那句「我还没来得及准备红包」的意思。 何似摸了摸徐见澄的头,道「狗年摸狗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何似没敢看徐见澄反应,笑着跑下地铁。 何似回家之后收到了吴忧发来的视频。 带上耳机,何似差点被视频里面的尖叫声吓到当场去世。 视频画面晃了晃,闪过一堆萤光棒和灯牌,最后聚焦到舞台中间。 明黄色的灯光打在徐见澄和吴忧身上。 徐见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弹钢琴的缘故,还穿了一身藏蓝色的缎面西服;而吴忧手中抱着吉他,穿着没有那么正式,只套了件宽松的黑色高领针织衫。 下面的女生有的喊吴忧,有的喊徐见澄。 吴忧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谢谢大家。」 …… 塞纳河畔 左岸的咖啡 我手一杯品尝你的美 …… 吴忧的声线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澈明亮,像是夏天的溪水,水面被太阳照的波光粼粼,犹如繁星坠河。 …… 亲爱的别任性 徐见澄一开口,听的他心都酥了。 你的眼睛 再说我愿意 …… 最后一个和弦弹完,场下先是安静了几秒,随后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尖叫声。 「安可」 「安可」 「安可!」 徐见澄站起来鞠躬,习惯性的扫视了一遍台下。 何似听见视频中的女生激动的在说,「他看我了!他看我了!啊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随后画面疯狂的一阵晃动,视频戛然而止。 何似靠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耳机。 「叮——」 又是一条新的来信,是吴忧发来的。 「想选什么曲目?」 「不知道……」 「那有会的乐器吗?」 「小提琴吧,但是很久都没拉,生疏了。」 吴忧发了一个打响指的表情包,「咱们选那个!!!」 何似:??? 「告白之夜!!!」 「但还差架子鼓吧」,何似道。 「我去找外援!!!!!就这么定了!!!」 「可是我琴不在身边啊。」 「徐见澄家有两三把,他肯定会借你的!!!!等着!」 何似从书包里拿出物理作业,刚摊开放桌上,徐见澄就发来消息。 「我这儿有琴,明天放学后方便拿吗?」 「想挑哪把?」 徐见澄带何似看自己的练琴房。 「都可以。」 「这把?」 徐见澄挑了把棕红色的4/4琴,背板处还有块火漆印。 何似一看这火漆印就知道这把琴价格不菲,贵的琴不一定有火漆印,但有火漆印的琴一定贵。 「要不……换一把?」 徐见澄又拿了两把橘黄和橘红色的琴,背板处也都有火漆印。 第84页 何似扶额,「还是最开始的那一把吧。」 徐见澄从琴盒里拿出调音器,一边吹一边调弦轴,「需要肩垫吗?」 何似摇了摇头,「从来不带。」 他嫌肩垫那玩意太硌。 「去挑一把弓吧,看看哪把喜欢拿哪把。」 「你一说弓我就想起来,小时候我小提琴老师拿弓打我手的事儿,还是跟着拍子打,把我手打的一个周没法握弓」,何似挑了把白牛尾琴弓,边给弓上松香边道。 「你小时候那么可爱,老师捨得打你?」 「可爱?」 何似哈哈哈哈哈哈的笑道,「严师出高徒吧,但我也没高到哪去。再说,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可爱的。」 「阿姨给我看了你小时候的相册。」 我妈也真是... ... 何似看到书柜第二层,摆着一排相框,上面是徐见澄身着礼服拿着小提琴和不同指挥家的合影。 「你是... ...?」 徐见澄抬头看向何似,看见何似站在那里看书柜上的照片。 「偶尔担任首席吧。」 「让你指导我真的是屈才了。」 何似离演奏级都还有一段距离,更别说首席了。 * 徐见澄指导起来还是很认真的。 「e弦高音稳住。」 「揉弦的时候手腕别动。」 「音拉满,高把位手按下去。」 …… 何似练了半个多小时,放下琴来嘆了口气。 ☆、孔雀石 何似练了半个小时,放下琴来嘆了口气。 自己差的太多了。 徐见澄接过何似手里的琴,给他揉指尖。 因为从低把位到高把位滑音,何似指尖都是深深浅浅的沟痕。 何似勐的把自己的手从徐见澄手中抽出,他觉得自己好像个钓系渣男。 「好了,别揉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送你回去。」 徐见澄也要跟着起身穿衣服。 「不用了。」 何似连冷帽都忘了带,提着书包落荒而逃。 元旦晚会前一天下午,节目开始彩排。 他们被安排在空教室里预热。 何似才知道吴忧找的外援竟然是晏弦。 「走一遍?」 晏弦道。 吴忧道:「走一遍吧。」 先是架子鼓和吉他铺垫,然后醇厚的小提琴声音响起,再渐渐融入明朗的钢琴声。 到了高潮部分,何似把弓拉满,琴弦震动,与空气共鸣,像千万只蝴蝶振翅飞出。 金黄色的夕阳余晖穿过冬风越过干枯的枝丫洒进窗内,给坐在窗边的吴忧的下颚镀上层昏黄的光晕。 徐见澄道:「晏弦,卡点。」 晏弦轻哼了一声。 随着何似收弓,最后一个音符慢慢消逝在弓尾,在空气中盪出涟漪。 何似侧头看向徐见澄。 徐见澄道:「再来一遍吧。」 等到彩排完,云朵被浸染成暗暗的紫色,天都已经黑了。 徐见澄合上钢琴盖道:「大家辛苦了。」 吴忧有气无力的道:「不辛苦不辛苦,弹吉他让我快乐,我爱弹吉他。」 晏弦有意无意的敲了下吊镲,吴忧立马噤声了。 何似把小提琴放进琴盒里,「走啦,明天见。」 「明天见。」 何似走到楼下的时候想起来自己松香忘拿了,转身上楼要去拿松香。 徐见澄道:「别拿了,不差这一个。」 「我很快就回来。」 何似三步两步跑上楼,看见教室里的灯还在亮着。 他探了下头,看见吴忧低着头,把手伸到半空中。 何似也下意识的随着吴忧低头。 看见地上的光影。 吴忧的影子正在牵着晏弦的影子。 徐见澄说的对,自己就不该回来。 何似悄悄退了回去,跑下楼梯。 「松香拿了吗?」 徐见澄站在楼梯底下问道。 「没……」 徐见澄好像早就料到了,「走吧。」 快到地铁口时,天上突然开始飘起细雪,在暖黄色的路灯下转瞬即逝。 「下雪了?」 何似奇道。 b市的冬天干冷干冷,尤其是最近几年鲜少下雪。 「这是这个冬天的初雪吧。」 何似伸出手,细碎的雪花融进皮肤,只留下些许凉意,「也可能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如果明天不下的话。」 「都说初雪的时候许愿会很灵。」 徐见澄突然开口道。 何似睁大眼睛笑道:「你信这个?」 徐见澄眼角往下垂了垂。 「好好好,许愿,许愿,不就许愿吗?」 何似手掌贴和,「新的一年里,祝所有人都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 回到家之后何似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明天穿什么。 他在吴忧徐见澄晏弦四人讨论群里发了条消息。 何似:「明天穿什么?」 吴忧:「光着。」 何似:?? 晏弦:…… 吴忧:哈哈哈哈哈哈,徐肯定穿西装,你也。 何似:我也?你呢? 吴忧:不穿 何似:…… 何似退出四人聊天界面,徐见澄新发来一条消息。 第85页 徐见澄:「明天来我家换吧。」 何似犹豫了一下,回了个「可。」 何似:「几点?」 徐见澄:「六点?」 何似:「可。」 冬天的六点,按理说应该天光大亮,但是厚厚的雾霾遮掩着云层,早晨六点的天和晚上六点一样的暗。 「徐见澄!徐见澄徐见澄!」 何似按了门铃没响应,又打了电话还是无人接。 他鬼使神差的把右手食指放在指纹识别区域。 滴—— 门竟然开了。 何似犹豫半响,又把门关上了。 他一个人提着西装套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给徐见澄发了条简讯。 「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楼上找东西,没听见。」 何似跟在徐见澄身后道,「没关系。」 「你用右手食指的指纹是可以解锁的。」 徐见澄突然转过身来对何似道。 「是吗?」 何似直视徐见澄双眼,但又很快转向壁柜上的一束尤加利叶。 徐见澄是拿指纹卡模採集我的指纹了吗? 何似不可名状的瘆得慌。 何似跟在徐见澄身后上楼,在衣帽间里换衣服。 「真羡慕你的直角肩」,何似穿上白衬衫,一粒一粒的扣上扣子,「我是熘肩,穿衣服总往下滑,还得塞肩垫才撑得起正装。」 何似穿完白衬衫,又开始打领带。 他是个懒人,连领带都是拉链式的,一拉即可,不用费力打结。 「你啊。」 徐见澄轻嘆了一声,转身拉开第二层抽屉,里面的领带被收纳的整整齐齐,放在小隔间里。 徐见澄手指略了一圈,最后选了一条纯黑雾面领带。 何似比他略矮半头,系起领带来高度正好。 徐见澄的唿吸轻轻打在何似额头,痒痒的,像羽毛拂过。 何似感觉自己脸颊好热,肯定泛红了。 一定是因为徐见澄家地暖太热了。 好奇怪。 何似脑海里突然掠过一个念想,他人生前十几年来从未想过的念想。 人类为什么会有喜欢这种感情的产生呢? 从化学层面来看,人在一见钟情或日久生情时,会产生一种类似于过电一样的感觉。这是因为神经系统调节分泌了苯基乙胺,让人瞳孔放大,心率加快。 从心理层面来看,我们会喜欢一个人,是因为自己和对方心理相容,从对方身上看见了自己或是自己理想的影子,二人共振、共鸣,因而喜欢。 为什么? 茫茫人海中为什么选中了自己? 徐见澄右手捏住领带窄端,左手穿过窄端折出一个圆环,然后将领带拉下,「好了。」 何似拿起挂在一旁的西装裤,慢吞吞的开始穿。 系好腰带,才发现徐见澄早就穿好了,倚在衣柜旁看着自己。 靠。 他应该去当西装模特。 不对。 他要是当了西装模特,肯定其他人都会自惭形秽。 徐见澄穿了身深灰暗条纹西装,内衬黑色衬衣。西装在衣帽间的灯光下反出暗银色的光,有种熠熠生辉的感觉。 本来他身材比例就优越,穿上正装更是把身形的优点凸显到了极致,简直是人见人倒。 「穿好了?」 何似点了点头。 徐见澄从身后拿出个盒子,「刚才在找这个。」 是对孔雀石镶金袖口。 里面深浅不一的玉髓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徐见澄一边把袖钉从袖口穿过去,一边道:「孔雀石是你的诞辰石。」 何似没说话,顺从的举起袖口。 「还有领夹。」 徐见澄手指修长,慢条斯理的拨开西装外套,把领夹夹在衬衣和领带上。 何似睫毛微颤,在下眼睑打下一圈阴影。 * 「孔雀石?」 吴忧坐在一旁。 不知道是因为晏弦在旁边的缘故还是因为他今天穿了身燕麦色的针织衫,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徐见澄挑的?」 何似点了点头。 「像是他的风格」,吴忧顿了下,「你应该查查孔雀石的寓意。」 吴忧走后,何似拿手机查了查孔雀石的寓意。 看了半响,放下了手机,内心五味杂全的把玩着袖上的袖扣。 袖扣背面的镶金处好像刻了行字。 何似凑到眼前看了下。 patek philippe 百达翡丽 靠 何似赶紧把袖扣又翻了回去,吃了局鸡压压惊。 坐在后台化妆室里吃了两局鸡,才轮到他们上场,他们的节目排在中间靠后。 从后台化妆室到前台要穿过一个暗暗的走廊。 徐见澄和何似两人走在最后面。 「紧张吗?」 徐见澄的声音在这昏暗狭小的过道里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还好。」 说不紧张是假。 何似从来没上台演奏过,顶多是小提琴考级的时候对着考官拉过。至于练琴时,他上的是大课,一帮人聚在练习室里,有人拉铃木有人拉练习曲有人拉独奏曲,再怎么好听聚在一起也是跟锯木头声音一样,何似在其中浑水摸鱼,自得其乐,现在乍一上台,手心冒汗,只怕弓都握不稳。 第86页 徐见澄拉起何似的手,没说什么。 r中财大气粗,连灯光师都是花重金聘请。 紫色的聚光灯打落在何似身上,舞台下是一片星海。 乐声渐起,直到高潮部分,音符喷薄而出,灯光打在何似视网膜上晕出了斑斑驳驳的光点,但他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初转学来那天和徐见澄站在窗边望到的那朵傍晚玫瑰色的云彩;十天长假抓住夏日炎热的尾巴,两个人一头扎在冰凉的海水里;冬日排练过后,和徐见澄站在昏黄的路灯底下,静静地看着年末的初雪。 就在何似努力想要拾起更多记忆里的碎片,钢琴声骤响,头顶的聚光灯变成蓝色,他发现这些碎片就像风化了的尘土,从指缝间逝去。 一曲终了,何似从梦中醒来,怅然若失。 「安可安可安可!」 「何似!妈妈爱你!!!」 是李思佩。 何似有点想笑。 「徐见澄!!康康我吧!!」 「吴忧!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何似徐见澄和晏弦下了台,吴忧依照去年惯例留在台上返场。 「gasper,what the hell you doin」 是与《告白之夜》截然不同的rnb曲风。 「i just had to do 』em on my own shit." 吴忧压低声线,食指挡麦,舞檯灯光换成了猩红色。 「i just got these bitches in my cold crib. 」 赤红的灯光落在吴忧眼瞳上,像是日全食后的血月。 …… 吴忧唱商很高,渲染力很强,整个场的灯牌都随着吴忧的flow有节奏的晃动,连何似也在跟着打节奏,完全没注意身边的徐见澄已经消失了。 「bloody ice on my wrist, like subzero, on froze.」 最后一句吴忧用黑嗓吼腔吼了出来,整个场馆里的人都跟磕了安非他命一样,亢奋过了头。 「吴忧!!!」 「吴忧保护好嗓子啊!」 「崽崽妈妈爱你!!!」 吴忧喘了口气给大家鞠躬,「谢谢大家。」 吴忧下台,搂着何似的肩,「怎么样啊?」 「你为什么要那样换气?」 吴忧转过头,发现是晏弦。 「我怎么换气了?」 何似其实也想说,吴忧刚刚那首歌的换气就像娇喘,听着特别欲。 「原唱就是那么换气的啊。」 「行吧。」 晏弦转头就走。 「诶」,吴忧伸手去拉晏弦。 「对了」,吴忧转头道,「徐见澄在小排练厅等你,排练厅在地下一楼最左边!」 何似沿着楼梯慢慢走。 又下雪了。 窗沿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片。 地下室是声控灯,随着何似的脚步一盏一盏亮起又一盏一盏熄灭。 何似深唿一口气,推开门。 徐见澄坐在深绿色的天鹅绒幕布前,暖黄色的灯光映在琴键上。 徐见澄轻按琴键,音符像月光一样静静流泻着皎洁的光辉。 theres glitter on the floor after the party 少年声线清澈明朗,可能刚度过换声期,还微微带着点沙哑。 girls carrying their shoes down in the lobby candle wax and proids on the hardwood floor you and me from the night before,but don’t read thest page but i stay when youre lost,and im scared and you’re turning away i want your midnights but ill be cleaning up bottles with you on new years day …… hold on to the memories,they will hold on to you and i will hold on to you please dont ever be a stranger 作者有话要说:  歌是taylor的new years day 很温柔的一首歌 ☆、水芝丹 何似感觉自己沉入了海底,摒弃了潮汐海浪,一颗心安定下来。 「何似。」 徐见澄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合上琴盖。 「都说人生来孤独,但是我希望我能陪你走到人生尽头。」 徐见澄背后的深绿天鹅绒幕布边角处没被拉好,映出一小块皑皑白雪,闪的何似有些微微眼灼。 「可以吗?」 人生尽头。 在何似的认知里,一辈子这么长,再如烈火亨油般的喜欢也会因为世俗琐碎柴米油盐而被磨得如白云苍狗般朝来暮散。 窗边的那块天鹅绒幕布又被卷了回去,雪不见了。 原来是窗没关好。 何似低下了头。 徐见澄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踩在深棕色的实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音,最终在何似面前停住了。 人生无法重来,沉溺一次又有何不可。 何似扯着眼前人的领带,然后抬头亲了上去。 * 考完会考和期末考试之后就是寒假。 何似回了q市,徐见澄留在了b市。 何似本来想做个小伏低拉江焕轻一起出去放烟花,结果江焕轻给他发过来一张图片。 何似点开。 是市区禁放烟花通知。 他干巴巴的回了个哦。 等了半个小时,江焕轻再没回什么。 何似把手机扔到床上,他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荒诞的虚妄感,七年同窗的感情到此,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何文远是除夕夜那天回来的。 第87页 何似那时正窝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和徐见澄视频。 「在干嘛?」 「在和你聊天啊。」 何似能听的出徐见澄那边热闹的很,烟花爆竹声,麻将声还有嘈杂的聊天声。 「你那边好热闹啊。」 何似把头偏向另一侧,背对着电视,换了个方向枕着。 「明年来和我过年吧。」 徐见澄走到偏厅,周遭都安静下来。 何似在视频里看见徐见澄穿过了条长长的抄手游廊,旁边应该是片湖,在冬天竟然还没有结冰。 「明年寒假过后就要高考倒计时了。」 去和徐见澄过年,也有点太不切实际了,沈欢怎么办? 「你在你们家主宅?好大啊。」 何似找了个话题岔开。 「也不算是吧,平时只有我爷爷奶奶住在这儿。」 「何似,跟谁聊天呢?能陪妈妈看看春晚吗?」 沈欢突然凑过来,把何似吓了一跳。 「是见澄啊。」 何似摘了耳机。 视频那一边的徐见澄乖得很,「阿姨新年快乐。」 「见澄也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身体健康,学业有成啊。」 「谢谢阿姨。」 何似又把耳机带了回去,「你父母呢?」 「他们不在国内。」 何似才想起徐见澄的母亲是外交官。 「不休年假吗?」 徐见澄摇了摇头,「看上面安排。」 「那你父亲呢?」 「他跟着我妈,也在海外工作,我妈不回来他也不会回来的。」 玄关那边传来开门声,何似转头一看,何文远竟然回来了。 靠。 「路上吃了吗?我给你下了面,出门饺子进门面……」 沈欢起身去厨房准备盛面。 「不用你管。」 「那你想吃点什么啊?」 沈欢早就习惯了何文远厉声厉气的说话,依旧还是温声细语的。 「我说了不用你管!」 何似不知道耳机另一边的徐见澄有没有听到何文远的吼声,翻过沙发三步两步跑上楼躲回自己屋里。 「你父亲回来了?」 何似嗯了一声,也不开卧室的灯就那么蜷在被窝里。 「你不看春晚吗?」 何似捏紧了被角,扯些有的没的,试图转移话题。 「陪家里的老人……」 徐见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何似那边传来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何似在黑暗中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愣了几秒,然后又慢慢缩回了被窝里。 就像一只落水受惊的奶猫,瞳仁里面充满了无助和迷茫。 徐见澄看的一清二楚。 开始何似还断断续续和徐见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到最后楼下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还伴随着摔东西的巨响,何似紧紧的缩成一团。 「就先聊到这儿吧,我有点困了……」 何似平常和他联网吃鸡吃到凌晨两三点都是常态,而现在才九点钟。 徐见澄没戳破他。 「晚安,早点休息。」 何似直接挂了视频。 难堪。 实在太难堪了。 明明不合适,为什么两个人还要互相折磨? 「见澄,在和谁打电话呢?」 徐见澄转过身去,发现是姥姥。 他迟早是要带何似见家长的,但他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委婉的向老人坦白。 老人温和的笑了笑,她第一次在自家孙子的眼睛中看见了无措。 徐家是迄今为止流传下来为数不多的民国大家之一,从高祖父那一代就开始投身外交事业,直至徐见澄的母亲徐荆。 徐荆虽然背靠世家,但为人谦虚,先从西欧司科员做起,然后是参贊,公使,直至驻欧盟使团大使。 徐父柏桦家里世代经商,虽然柏家与徐家相比,地位相形见绌,但胜在徐父对徐母一片真心,情深似海,都说外交官离婚率位居所有职业之首,但十几年来,徐荆被任命到哪里,柏桦就把海外业务开拓到哪里,二人依旧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只是徐见澄。 徐见澄自幼孤身一人留在徐家,与其等同的世家圈子内的子弟并不与他适龄,也玩不到一块去,很长是一段时间内,徐见澄都不会笑,缺乏相应的面部表情,也不与旁人说话,周遭人一度以为徐见澄患上了自闭症,直到徐父表亲的孩子,吴忧的出现,才让这一状况勉强好转。 孩子成长期缺少父母陪伴,情感需求无法得到满足,难免会对小孩的性格和心理造成负面影响。 但徐见澄表面看上去家教得体,又成绩优秀,从不出格,只是与他同龄的男生相比更无端的沉稳冷静一些,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正是因为挑不出毛病,这才是最大的毛病。 老人挥了挥手,对身旁的阿姨道:「啊珨,开灯。」 周遭的落地花鸟云纹灯一併亮了起来。 「坐吧。」 「姥姥,这儿风大,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这偏厅前面就是环湖,一面墙被全部打通,装的仿古式的隔扇门,门上铺的是纯手工做的窗棂麻纸,透亮隔风,每半年换一次;裙板上是名匠刻的冲压云龙,番草花纹,自成一派风骨。 第88页 「你姥姥我年纪是大了,但也没有这么不中用啊,哪会吹点风就感冒。」 老人摆弄着低案几上的锦洞天,徐见澄在另一边跪坐下来。 「这是有喜欢的人啦?」 徐见澄点了点头。 「你也该到这个年纪了,哪天叫她来吃顿饭吧,让姥姥瞧瞧。」 「姥姥……他也是男生。」 老人摆弄插花的手停了一下,珨婆婆立在一旁屏住气息。 「男孩子?」 老人扶正了那株水芝丹,「男孩子也是要吃饭的啊。」 何似挂了视频,把手机翻扣在床上,窝成婴儿在母体子宫里的姿势,抱着被子蜷成一团。 今年是q市市区禁菸花第一年,家家户户阖家团圆的在屋里看春晚,没了烟火爆竹声,楼下何文远和沈欢的争吵声格外清晰,像加了锐化一样,针针戳在何似的耳膜上,扎的他头痛欲裂却又麻木不仁。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恍恍的丧家之犬,哦不,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灵魂和肉/体被噼裂成两半,一半升空,一半昏堕,一半肆意漂浮看着自己的肉/体苦苦挣扎,另一半五脏如焚痛不欲生想要人拉自己一把。 他想起自己和沈欢吵架那次,自己喊道:「为什么不离婚?!」 沈欢拽着何似的衣领,近乎咆哮道:「你一个小孩你懂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给你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环境!离了婚,你就是单亲家庭,一听单亲家庭,哪个女孩子还会和你在一起?还有房贷车贷,谁还?我还还是你还?」 「难道单亲家庭就没人要了吗?难道单亲家庭就还不起贷款了吗?这种所谓的父母双全的家庭环境我宁愿不要!」 何似怒从心头起,气的双目发赤,下意识的要找一个宣洩怒火的出口,一脚踹爆了沈欢床边的玻璃衣柜。 何似本来就不爱穿拖鞋,这么一踹,不知道玻璃碎片是割到了哪个血管,剎那间血管破裂,血勐的一下飈了出来。 奇怪。 流血的时候竟然感觉不到痛。 是脚上没有传递痛觉的神经突触吗?还是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沈欢愣在那里。 血越流越多,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流那么多血。 深棕色的实木地板几乎被血泡满,竟然分不出是血的颜色深还是地板的颜色深。 沈欢慌乱的给何似穿上拖鞋,自己去找药箱。 何似想要拉住沈欢,一脚踩下去拖鞋里的血瞬间溢满了出来。 真的是太奇怪了。 还有高二转学之后,和何文远打的满嘴是血也是。 每次争吵都是以流血的方式告终。 一定是自己的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似快在这激烈怒骂、争吵、哭喊声中昏昏欲睡过去。 房间的门突然开了,走廊的灯顺着缝隙打在地板上。 沈欢哭腔明显的道:「何似,爸爸妈妈不吵了,来陪妈妈看看春晚吧。」 ☆、结束 寒假回来,何似还没来得及和徐见澄说上一句话就被赶去全封闭集训,连寒假作业都没来得及交。 不交也好,反正他都没怎么写。 只是可惜他都没来得及和徐见澄见上一面。 春分时节,太阳直射赤道,南北半球昼夜等长,集训地位于沿海,空气中总是带着股土壤被雨水浸泡过的气味。 竞赛老师在讲台上讲基尔霍夫定律,何似靠在窗边听课,突然瞥见墙边有一截衣角。 何似探头出去,发现是徐见澄。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徐见澄现在不应该在b市上课吗? 徐见澄看见何似惊得张开嘴,露出半截白白的虎牙来,下意识的嘴角弯了弯,做了个手势,让他好好听课。 何似看了眼表,还有四分钟就下课了。 物理老师一般很少拖课。 下课铃一打,何似一反往常的没窝在位上,看周围人没人注意自己,单手一撑,从阳台上翻到外面走廊上。 「你怎么来了?」 徐见澄把手里的芒果千层递给何似,「怕你长时间看不见我把我给忘了。」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 何似拆开蛋糕盒,里面的冰袋还没化。 「你什么时候走啊?」 何似横拿叉子把蛋糕切成小块,再插起来送进嘴里,酸酸甜甜的芒果和绵密的奶油化在味蕾上,何似一下眯起了眼睛,像只偷腥的猫。 「我刚来就想让我走?」 徐见澄转头看着何似,舔了舔后槽牙。 何似连忙摇头,被奶油噎的上气不接下气。 刚刚徐见澄眉眼实在是太凌冽了。 徐见澄看何似咳得直倒气,眉眼又舒缓了下来,拍着背帮他顺气。 「我,我这不是怕你耽误课吗,诶」,何似抬腕看了下表,快打上课铃了,「反正下节课做习题,我抽其他时间做也行,陪你出去逛逛?」 徐见澄从兜里抽出纸巾,替何似摸干净嘴角的奶油,「不用了,你好好做题,我先走了。」 「诶……」 b市到这儿好歹要半天的时间,这就走了? 不过何似很快就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这儿勤奋努力又聪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能明显感到自己与其他人的差距,虽然大神能做出来的题自己也能做出来,但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自己那是连蒙带猜出来的。 第89页 何似现在连睡觉都垫着《电磁学》。 考前迷信,晚上睡觉前把书本垫到脑袋和枕头之间,知识会从浓度较高的书本向浓度较低的脑袋渗透,以达到夜间复习的效果,美名其曰渗透复习法。 两个月后,何似通过了六次集训队测试,获得了省队选拔资格。 这一年两千人参加了省队选拔考试,但最终只录取了三十五人,这其中有三百人交了白卷,一千余人三百分满分的试卷只得了不到十分,何似成功杀出重围成为了这三十五分之一。 离国家队又进了一步。 考完试,集训队给队员们放假一个周,何似回到r中上课。 「猜猜我是谁!」 何似轻手轻脚捂住徐见澄眼睛。 冬去春来,他们的座位又换到了初始靠墙的位置。 「何似!!!」 徐见澄还没说什么,李思佩倒是先像只土拨鼠一样尖叫了起来。 何似比了个嘘的手势,但已经晚了,班里的同学纷纷转头过来对他行注目礼,搞得何似怪不好意思的。 何似寻了个生物课,以去医务室为由拉徐见澄出去。 「我进省队啦。」 徐见澄不咸不淡的道了声恭喜。 「不是吧,你是不是太长时间没看见我把我给忘了!」 风水轮流转,几个月前说这话的人还是徐见澄。 徐见澄闻言转身把何似抵到墙角,狠狠地亲了上去。 他其实早就知道何似进了省队,甚至比何似还要提前,网站出分前一天他就知道了。 「别……啊。」 何似被徐见澄亲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像奶猫被人扼住了气管。 他们在小楼梯,小楼梯是全透明钢化玻璃,要是这时候有人从楼下路过,抬头一望铁定能看见。 徐见澄又由原来的攻城略池转为细细的舔舐,揉过何似每一尺唇纹。 何似被亲的双腿发软,瘫成一团软泥,要不是徐见澄搂着何似胳膊,他都能软到墙角。 「好了好了真的好了。」 何似双手勉强和徐见澄拉开了一点缝隙,徐见澄就像只兇勐大型的猫科动物,而自己就像被捕猎的草食幼崽。 今天是难得的阴天。 乌青的云朵水气饱满的缀在空中要坠不坠。 何似双手枕着头躺在小树林旁边的草地上。 「进了省队就离国家队又进了一步,不过下次考试三十五人里面只能留下六人」,何似嘆了口气,「不过没关系,重在体验么。」 「你想好你未来干什么了吗?」 何似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徐见澄,又自问自答道:「我早就想好了,高考考物理系,研究生和phd研究量子物理方向,宏观世界的经典力学体系差不多已经被大家开发完了,剩下的量子学我说不定还能捡捡漏。」 「哈哈哈哈哈」,何似有突然笑了起来,「我也太不要脸了,我知道自己天资一般,但瞎侃也没错吧,谁还不做梦啊。」 「那我呢?」 何似还傻兮兮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没听清徐见澄说了什么。 「啊?」 「那我呢?」 徐见澄又重复了一遍。 何似认真的想了一下,「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你么,留着和我洞房花烛夜啊,金屋藏娇,天天等我回家吃饭!」 何似想了一下徐见澄带着围裙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 何似这会儿笑的在草地上来回打滚,笑了半天旁边的徐见澄都没再说什么,何似以为徐见澄生气了,勐的抬起头来,发现徐见澄正笑着看着自己。 空气中的含氧量好像突然下降,血液在心泵的作用下向何似头部涌去。 他在这一刻福至心灵的明白了菲茨杰拉德所描述的那种笑。 它是那种很罕见,让你心里非常舒坦的笑容,你一辈子或许只能遇见四五次。它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好像芸芸众生之中,只有你让他感到不由自主地喜欢。这笑容表示他完全理解你,绝对相信你。 * 一个周的休息过后又是长达一个半月的封闭集训,这次考试将选拔出六人代表国家出战国际ipho 荣光,对于任何一个参加竞赛,无论是不是真心喜欢物理还是为了保送加分的人来说都是无上的荣光。 何似经常要把所有相关公式都列一遍才想出解题思路,还有频频出现的低级失误,移项符号错了、常亮写着写着没了……都让他心力焦躁,经常控制不住自己莫名的发火。 徐见澄来看他几次之后虽然没说什么,但何似不好意思再让徐见澄承受这莫须有的怒气。 直到五月底考试结束。 何似在出考场的时候突然一阵心悸头晕,脑海中一闪而过刚才的题目,冷汗剎那间冒了出来。 完了。 明明数学老师在第一次月考的时候还指出过这个问题。 「何似啊,sin不要连笔写,你看你这个s写的像个8一样……」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好的好的,下次一定注意。」 怪不得第二道光学题自己会算出来那么个得数来。 一切都结束了。 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重在体验,但心里面还是抱着希冀,希望老天爷能再眷顾自己一次。 第90页 一切都结束了。 炎热的三伏天里,何似穿着长袖校服站在考场的走廊里冷汗如雨。 何似的生活再次回到了朝/九晚五的两点一线,为竞赛挑灯夜战在题海里面不眠不休的鏖战就像是南柯一梦,现在梦醒了,也该回到现实了。 「徐见澄呢?」 徐见澄的桌子上卷子堆的比自己桌上的还高。 「参加竞赛去了。」 吴忧站在他身边道。 「竞赛?」 「数学竞赛。他去年imo得了亚军,不太甘心吧,又去冲冠了。」 何似呆呆的点了点头。 自己竟然都不知道。 吴忧看着何似愣在那里,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么。 何似拉开座位坐下,才发现桌箱里还有一堆卷子,只不过被分好了学科,还叠的整整齐齐的。 何似把徐见澄桌上的卷子拉过来,机械的叠了起来。 上课的时候,何似发现自己看黑板竟然有些模煳。 他视力在几乎全员眼镜的班里还算不错,左眼1.0,右眼300度近视,平时不戴眼镜坐在最后一排也能看见黑板。 难道是竞赛的时候刷题刷近视了? 该去配副眼镜了。 何似放学之后去了附近的眼镜店,反正何文远外调也不在家,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虽然以前也没人管就是了。 「你之前多少度?」 「视力1.0」 「1.0?」 验光员从验光镜后面抬起头来,「你这左眼一下长了五百度啊。」 「五百度?!」 何似也没想到自己一下长了这么多度。 「你看不清多长时间了?」 「也没多长时间吧。」 何似自己也不确定,集训上课的时候他都坐在前排,可能近视了也不知道,毕竟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做题。 「半个小时后来取眼镜吧,最好去医院查一下,你度数长的太快了。」 ☆、绿茶珀 何似最后还是没去医院,他不知道自己医保卡在哪,再说如果用眼不当有一定的度数涨幅也是正常的。 周一甫一到校,何似就看见了公告栏处张贴的红榜,显眼得很。 中国队六人五金一银,打破多年来位居第三的僵局,总分第一位居榜首。 而徐见澄就是五金之一。 「徐神这波保送稳了。」 「说不定人家还不想去数学系,要自己考呢。」 「欸,要是我,肯定能不考就不考,管他上什么系呢。」 「人家可能根本就不考虑国内的大学……」 「听说徐见澄去年参过一次赛拿了银奖,今年居然又拿了金奖,是不甘心吗?」 「要是我肯定打憷,银奖应该也能保送吧,干嘛还冲金啊,万一冲金不成跌下神坛……」 何似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转身默默向教学楼走去。 徐见澄难得早来,已经坐在位上。 「怎么戴上眼镜了?」 徐见澄转头看向何似。 何似睫毛生的比一般人妙,他的睫毛中部是浓密上翘的,但尾部却是直直的斜了出来,在眼尾留下一簇阴影,显得眼角狭长,像是姑娘们画的眼线,带上眼镜之后更明显了。 「近视了呗」,何似把书包撂在桌上,「为学习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了。」 李思佩转了过来哇哦了一声,「别人带银边镜框像斯文败类,你带这银边镜框像初中生。」 「你丫。」 何似虚张声势的朝李思佩挥了挥拳。 「对了」,李思佩对徐见澄道:「恭喜啊徐神,再拿一金,想好大学上哪了吗?」 徐见澄下意识的看了眼何似,何似正在收拾课本,浑然不知。 「还没想好呢。」 「也是,你想挑哪个大学就挑哪个。不像我,是学校挑我,不是我挑学校。」 李思佩咬了咬笔帽,继续转回去写题。 「这个给你。」 徐见澄递给何似一个墨绿色绒面的盒子。 何似打开,缎子上躺了块温润剔透的绿茶珀。 琥珀没有打眼穿绳,而是用的金线打了个络子嵌着琥珀,穿成手串。 「你说你考试那阵睡不好,琥珀有安神的功效。」 徐见澄把手串带在何似左手腕上。 绿色显白,和何似手腕上的血管一个颜色。 「哪来的?」 何似晃了晃手腕,绿茶珀在光线下显出道紫彩来。 「带着就行了。」 琥珀是他从罗马尼亚带回来的,金线络子是他请给徐姥姥打首饰的老匠人现打的。 这届imo决赛在罗马尼亚举行,决赛公布成绩之后,按照行程他们有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琥珀是罗马尼亚特产,又有安神功效,徐见澄看见那颗茶色珀的第一眼就想起来了自己初见何似的场景。 实际上开学第一天的那个下午,是何似第一次见到徐见澄,却不是徐见澄第一次看见何似。 整个第一节课,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正襟危坐,课桌底下却是徐见澄不住的把玩何似的左手腕,开始何似几次想要挣脱,徐见澄都紧紧握着何似手腕,不让他抽出去,几个回合之后何似就放弃了,任由徐见澄摩挲把玩。 徐见澄最爱摸何似手腕内侧皮肤下面劲瘦的手筋,每次何似一紧张,手腕处的薄薄的皮肤就会凸起两道筋,两道筋中间皮肤还会软软的凹陷下一块,像是某种食草动物柔软的肚皮。 第91页 这是我的人。 徐见澄垂眸看着桌上的化学方程式。 那截白润温软的手腕里,脉搏浅浅的跳动着。 这是我的人。 下课铃一打,何似狠狠地把手腕抽了出来,原本皓白的腕上现都是被绿茶珀硌出来的道道红印,又痒又麻。 「狗爪子吗?」 徐见澄趴在桌上看着何似揉着手腕道,「对,就是狗爪。」 「又快高考了,等到明年6月7就是我们了。」 吴忧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的学长学姐们来来回回的搬书。 「诶,咱们学校能撕书吗?」 何似双手撑着窗沿。 吴忧道:「想什么呢?老王肯定不让我们这么干。」 何似道:「反正到时候我们也要走了,还能高考前一天把我们呲一顿不成?」 李思佩从旁边幽幽的来了一句,「万一要復读呢?」 吴忧和何似斜着看了李思佩一眼,李思佩自觉的噤了声。 「高考完之后还要返校参加成人礼,除非连成人礼也不参加了,要不然真撕了书少不了老王一顿念叨」,吴忧拍了拍何似的肩,「走吧,上楼去打扫卫生。」 高二一班所有男生都被派去高三一打扫教室,何似挨个储物柜的收拾学长学姐们的卷子,卷子上的公式密密麻麻的,看的他头皮一阵发麻,原本遥远的高考距离自己突然近了起来,压的何似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 徐见澄单手撑在柜门上,把何似笼在自己的阴影下。 「你吓我一跳!」 何似转过身来,「还有人呢。」 「人都走了,就剩咱俩了。」 「还有摄像头呢。」 「高三离校,摄像头早关了。」 徐见澄像逗奶猫一样,低头用自己的鼻尖蹭着何似的鼻尖。 何似被徐见澄蹭的发痒,想要打喷嚏。 「还有以后吗?」 「嗯?」 徐见澄蹭上了瘾,何似觉得自己鼻尖简直要摩擦生热,蹭出了火星。 「咱们还有以后吗?」 今天语文课下课的时候夏涟提了一嘴,「现在要分手的赶紧分,别拖拖拉拉的等着快高考了再分,影响心情也影响发挥,说是不影响发挥的,那是根本没把对方放在心上,这恋爱不谈也罢。现在想要谈的呢,也千万别谈,熬的过高三也大多熬不过大一,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学习上。」 徐见澄听闻倏地一下拉开了和何似的距离,低头看着何似。 光线打在徐见澄曈心,把他褐色的瞳孔映成浅色,何似莫名的生出了一种被审视的意味。 「是我那天表达的不够明确吗?」 徐见澄早早的就构想好了自己和何似的未来。 「还是你后悔了。」 徐见澄闭了下眼,如果何似后悔了,如果何似后悔了,徐见澄又霎的睁开眼。 何似被徐见澄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惊的生理性腿软。 徐见澄看到何似被吓的不引人察觉的瑟缩了一下,心尖立刻软了。 低头亲了亲何似的唇珠。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直到时间尽头。 * 何似睡觉之前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在床上翻来覆去。 每当他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出徐见澄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惊得何似心颤,直到凌晨三点才睡着。 后果就是…… 后果就是,他起床的时候,看到徐见澄就坐在自己的床边。 我特么是没睡醒吗? 何似揉了揉眼。 「醒了吗?睡醒就起来吃午饭。」 吃午饭?? 何似梦游似的抓过床边手机。 106个来自徐见澄的未接来电。 何似伸手掐了床边的徐见澄一把。 是真的。 11:25a.m. 都十一点了?! 何似打了个激灵,只觉得空调的冷气直往皮肤内里钻。 「我……我迟到了?」 何似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后的沙哑。 「没人叫你?」 徐见澄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调。 「我爸外调了……一两年都回不来。」 何似呆呆的坐在床上,一时之间还没从自己旷课的事实中反应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 「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没接,怕你出事。」 徐见澄顺了顺被何似压的乱七八糟的头髮,「我都替你请好假了。」 「哦……」 「要不然」,徐见澄握住何似手腕,绿茶珀在何似手腕上压了个红印,仔细看还能看到血点,「你搬到我家来住吧。」 「虽然要多坐站地铁,但是有人给你做饭,还有人给你洗衣服……」 徐见澄越贴越近,到最后几乎吻到了何似耳廓上。 何似几欲被烫到,勐然抬头。 徐见澄尾音上扬的嗯了一声,像是把小刀子一样勾在何似心窝。 「反正我家只有我一人,你要是不想让沈姨知道我可以以后都不让她来。」 徐见澄看何似愣在那里不说话用犬牙叼着他颈窝那里声张虚势的磨来磨去,「好不好好不好啊。」 像只粘人的黑背,蹭的被子都从何似身上滑落。日光透过镂着花纹的窗帘印在何似肩胛骨上,画上了明明暗暗奇异的图腾。 第92页 在微弱的光线下,空气中的浮尘不断翻滚漂泊上升抑或是下降。 那声「好」卡在何似的喉管里像块锋利的硬石,划的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 「你怎么开的门?」 何似边穿衣服边道。 「找人开锁。」 何似啧了一声,把短袖套好。 「过来。」 徐见澄坐在何似书桌上对他招手。 「干嘛?」 何似正单脚套校裤,看徐见澄招手分神差点栽下床底。 「帮你整衣领,你知道你的衣领每天都不平整吗?」 何似突然羞赧,胡扯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好吗。」 「你说的都对。」 徐见澄细细的替他把领子沿着褶线的痕迹翻下去捋平。 ☆、云母 两个人吃完午饭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往学校走。 「你怎么给我请的假?」 「说你肠胃炎犯了。」 正午路上人少,太阳暴晒路面,柏油马路下面的水蒸气被炽烤后不断上升,光折射到厚薄不一的截面上,造成了一种空气在抖动的视线错觉。 何似右手挡着太阳,左手任由徐见澄牵着。 「你体温好低。」 徐见澄摸着何似腕骨,那块绿茶珀晒的滚烫,但底下的皮肤却还是温温凉凉的。 何似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虽然摸起来皮肤温度低,但是他感觉自己就像滩被晒化了的冰淇淋。 「我们一会儿喝冰可乐。」 徐见澄转头看向何似,何似一听有冰可乐可喝,立马眼角就染了笑意,像只准备要偷腥的猫。 学校门外面还有间商店,是老城区拆迁留下的,墙外面的黄漆斑斑驳驳露出灰旧的墙皮,里面也是低低矮矮阴阴暗暗的,一棵法桐就栽在斜前方,留下大片余荫。 何似从冰柜里挑了瓶焦糖咖啡味的百事可乐,拧开盖,喝了一口,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徐见澄自然而然的把自己手里的原味可口可乐递给何似,换过了对方手里的百事。 「走啊。」 徐见澄拉着何似。 「再等等,等他们午休完。」 也等我喝完这瓶可乐。 何似站在树底下。 翠绿而浓密的法桐叶在风中簌簌作响,阳光打在叶上,把鸭蹼状的嫩黄脉络透的一清二楚。光影顺着枝叶缝隙泻到何似身上,比云母和石英结晶体所反射出的光还都要亮。 徐见澄初见何似的时候, 也是一个这样的夏天 也是一个这样的午后。 那时他第一次参加imo拿了银牌,表面上神色如常却心有不甘,想要高二再度沖金,数学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来,一反往常铁面阎罗的形象,循循劝导。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徐见澄关上门长吁了口气,然后三步两步跨下楼梯准备回家。 何似穿着白色短袖就站在学校对面的商店门口,左手拿着一听冰可乐冰额头,右手抱着一堆课本。 可能是因为实在太热了,也可能是因为书太沉了,以至于何似一直微微皱着眉头。 他皱着眉也是好看的。 徐见澄第一次脑海中一片空白,竟然无法用语言描述这一刻的场景,再次回想起来这一幕就像是老式的放映机,午后热烈的阳光就是镜头里的一束光,把这一幕如同胶片上的影像,深深地投射在徐见澄的视网膜上。 是一见钟情,也是命中注定。 「想什么呢?」 何似伸手在徐见澄面前晃了晃,「午休结束铃打了,我们进去吧。」 徐见澄点了点头。 何似转身把空瓶子隔空投进垃圾桶里。 晚上放学的时候何似顺着惯性还想要在自己家那站下去,被徐见澄提着领子拎了回去又弹了下耳朵。 何似耳朵天伦部分尖尖的,耳骨朝上,耳垂又有种珠圆玉润的小巧,是猫耳那种类型,被徐见澄这么一弹立马红了。 何似小声委屈道:「你干嘛……」 「我错了我错了。」 徐见澄把手附上何似的耳朵,轻轻地揉了起来。 幸好地铁上周围的人都在低头自顾自的玩手机,要不然被别人看见真的是羞耻死了。 「弦弦呢?」 何似跟在徐见澄后面进了门,却没有意想之中的猫咪扑过来。 「被晏弦接走了。」 徐见澄蹲在鞋柜处给何似拿拖鞋,抬起头来道:「想养?」 何似摇头,「比起猫我还是更喜欢狗。」 「晚饭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 「真的?」 徐见澄尾调上扬。 「真的。」 「要不然……」 何似微微偏了下头,「要不然你教教我怎么做吧,蹭吃蹭喝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 何似看着徐见澄清理鳟鱼内脏。 徐见澄先拿厨剪在鱼腹部开了个口子,然后拿筷子从鱼嘴中间插进鱼肚里,把住鱼身拧了几下,就旋出一截血淋淋的内脏来。 「哇哦。」 何似把头垫在徐见澄肩上,「好贤惠啊。」 何似满眼崇拜的看向徐见澄,「之前连土豆丝都切不好,现在都能清理鱼内脏了,进步飞速啊。」 第93页 「熟能生巧。」 「私下里没少练吧。」 何似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说过的那句「以后还是找个合适的吧。」 「你不会是……为了做给我吃吧。」 话一出,徐见澄的耳廓一下红了。 「不是吧,耳朵都红了。」 何似伸手就要去捏徐见澄的耳朵。 徐见澄任由何似捏了下耳朵道:「你切豆腐去吧。」 * 晚饭后何似说是要休息会,靠在沙发上一躺就躺了半个小时。 「写作业了。」 徐见澄收拾完碗筷蹲在沙发旁边戳了戳何似的脸。 「快起来快起来别睡了。」 何似拨弄开徐见澄的手嘟囔道:「再睡一分钟。」 「你刚刚就说再睡一分钟,都五分钟过去了。」 「那就再睡六分钟。」 「起不起来。」 何似摇了摇头。 「再数三个数,三二……」 何似把沙发靠枕蒙在自己脸上。 「一!」 徐见澄左手环着何似脖颈,右手穿过他膝弯,把何似抱了起来,三步两步上了楼梯,「上楼写作业了!」 徐见澄的书桌是半环式的,坐三个男生都不成问题,两个人各坐一边开始做题。 「这是什么?」 何似拿起床柜上的书。 法语,他看不懂,但是能看懂书上的插画。 一株玫瑰。 一株玫瑰被盖在玻璃器皿里。 一只蛇。 一只蛇缠着象。 一条蛇肚子里吞着头象。 这不小王子吗? 「还看小王子?我幼儿园就不看了。」 徐见澄把书放到床上,「每看一遍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等到何似好不容易安安静静的做完作业已经快十一点了。 左手撑着头,右手拿着笔昏昏欲睡。 徐见澄拉上窗边的窗帘,b市的霓虹夜色都被挡在了窗外。 「睡吧。」 「睡吗?」 何似睡眼惺忪的看着徐见澄。 徐见澄捏了捏何似鼻尖,「今天中午十二点才起的,吃完晚饭又睡了一个小时,你怎么这么能睡啊。」 「没办法,一学就困。」 就何似今天睡了这么久,眼底下还是有淡淡的青紫。 「要洗澡吗?」 徐见澄把椅子划到何似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亲着何似的脸颊。 好软。 又好甜。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他感觉自己亲到了白白柔柔的棉花糖。 「我今天三点刚洗的。」 下午三点他们在一起上课,那何似说的三点应该就是凌晨三点了。 「这么晚。」 不急,有的是时间把何似的作息矫正过来。 「睡吧。」 「终于能睡啦!」 何似跑上床抱着被子滚了一圈,把自己滚成一个夹心卷饼。 徐见澄也换了睡衣上床,拉开了床头灯。 「我有睡前看书的习惯,会影响到你吗?」 何似摇了摇头。 徐见澄把灯光调暗,还没看一页,就感觉到何似在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怎么了,不睡吗?」 「一沾床我又睡不着了。」 何似整个人缩到被子里,只露出个圆润的鼻尖。 「要不……要不你给我讲睡前故事吧。」 「这是原文的,能听懂?」 何似又卷着被子来回滚了两圈,「就是听不懂才睡的更快啊。」 「那好吧。」 徐见澄清了清嗓子,低低的读了起来,「si quelque』un aime une fleur qui n』existe qu』à un exemire dans les millions d』étoiles, a suffit pour qu』il soit heureux quand il les regarde. ll se dit... 」 (如果有人钟爱着一朵独一无二的、盛开在浩瀚星海里的花。那么,当他抬头仰望繁星时,便会心满意足。他会告诉自己……) 徐见澄低头一看,何似已经睡着了。 ll se dit:「ma fleur est là quelque part... (他会告诉自己:「我心爱的花在那里,在那颗遥远的星星上。) * 可能是因为认床的缘故,何似醒的格外早。 何似没着急起来,翻了个身,看着徐见澄。 「醒了?」 徐见澄没睁眼。 何似嗯了一声,浓浓的鼻音。 徐见澄伸手盖住何似的眼睛,「再睡会,早自习就别睡了。」 何似的睫毛眨呀眨,羽毛一样的挠着徐见澄掌心。 「别眨了。」 徐见澄愤愤的咬了一下何似的肩窝,留了个浅浅的齿印,「我去做早饭!」 * 早上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教室,吴忧收作业的时候站在何似旁边吸了吸鼻子。 「你俩是睡了吗?」 何似被吴忧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捂吴忧的嘴,生怕他下一秒又说出惊为天人的话。 徐见澄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吴忧不要再说了。 何似拿化学练习册挡着脸,悄悄问吴忧,「没……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俩身上都是一个味儿。」 ☆、佩奇 京华夏雨,七下八上。 b市属温带季风性气候,一入夏,来自太平洋的东南季风夹杂着闷腾的湿热水气把何似笼的快要喘不上气来,恨不得能天天抱着空调睡觉。 第94页 徐见澄把露台上泳池的全天循环过滤系统打开,随时都能游泳。 何似想起来昨天两个人在泳池里玩水,到最后作业都湿了,墨水洇开一片,黑色的字迹都被晕成了紫色。 何似把湿淋淋的卷子甩给徐见澄,让徐见澄帮自己补。 「都怪你,要不是你作业早写完了。」 徐见澄接过卷子坐在泳池旁边的实木桌上给何似重新写。 何似看着徐见澄低头勤勤恳恳补作业的模样笑道:「小媳妇。」 六月的风吹着露台边上茉莉花和洋桔梗,空气中都是淡淡的甜味。万家灯火,在暮色之下汇成大簇光流,浩浩荡荡的奔涌向前。 「我是小媳妇?」 徐见澄补完作业,把笔一撂恶狠狠道。 何似舒展在泳池里,水底的水下灯穿过水面,在他身上映出了一种波光粼粼的效果。 「对啊,可不小媳妇。」 何似全然没意识到危险的到来,嘴里还在嘟囔着,「小媳妇在家里负责貌美如花暖被窝,我就在外面赚钱养家……唔」 何似还没说完,就被不知道何时潜到水底的徐见澄猝不及防的拽了下去,只剩下一串咕噜咕噜无意识的气泡。 因为被拖着下坠,何似下意识的塌腰,嵴柱的线条弯成了个极漂亮的弧度,甚至腰椎处那五块骨头还被池底的景观灯照的有些透明。 徐见澄一寸一寸的摸了过去。 这是属于我的小美人鱼。 他心里想到。 「别……啊」 何似被水呛得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他想从泳池台阶处爬上去,却又被徐见澄捏着脚踝拽了下去。 泳池水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偶尔溅起几朵水花搅乱一滩碎银。 徐见澄火力也太旺了。 虽然说天蝎座掌管第八宫,是下半身的代表,但何似也经不起天天这么被折腾。 「今天扯什么理由好呢……」 何似用左手撑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笔点着卷子。 这是最后一节自习,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下课了,外面倏地平地闷雷,吓了他一跳。 徐见澄捏了捏何似手腕。 何似侧过脸,「干嘛?」 「别用左手撑着头。」 「为什么?」 「这样我就看不见你了。」 何似嗤了一声,还没说什么,数学老师就进来了。 徐见澄是数学老师的得意门生,他可不是,何似赶紧低下头假装奋笔疾书夹着尾巴做题。 「见澄,出来一下。」 徐见澄用手扣了口桌子拉开椅子出去。 先是稀稀疏疏的几根雨线横斜打在窗上,紧接着哗的一声,天上像被人划开了个口子,暴雨如潮。 还有十分钟下自习,班里人全都躁动起来,不少人开始收拾书包,就等着整点铃响走人。何似是不着急的,最后一道数列题被他写了又划划了又写,徐见澄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何似,接着!」 何似抬头看了一眼,是季影,手里还拿着个毛茸茸的佩奇笔袋。 李思佩的笔袋怎么到季影手里去了? 「把笔袋还给我。」 李思佩伸着手作势要拦下笔袋。 季影啧了一声,又把笔袋隔空扔给了别人。 笔袋在空中传了几个来回,跟丢沙包一样,有一个人没接住,任由笔袋在地上滚了几圈,毛茸茸的笔袋上立马蹭上一层灰。 传到最后这些人还不过瘾,把笔袋扯开扔给李思佩,里面的铅笔中性笔尺子橡皮萤光笔噼里啪啦撒了一路。 「怎么这样啊……」 李思佩带着哭腔小声嘟囔了一句。 何似弯腰帮李思佩捡周围的笔。 「猪精,接着!」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扔了个什么过来,砸掉了何似和李思佩头上的吊灯,铰链一断,灯管砸到何似桌上,玻璃碴淌了一桌。 扔东西的人没料到会把吊灯打下来,呆如木鸡的坐在那里。 班里突然安静了,只剩下外面哗哗的雨声。 何似直起腰来。 吊灯虽然位于何似和李思佩之间,但更偏向何似一边,要是何似刚刚没弯腰被课桌挡这一下,他估计自己能被这玻璃碴子扎成血人。 李思佩被吓木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何似把手里的笔递给李思佩,「没事。」 不是你的错。 被扔过来的是李思佩的靠腰垫,也是一只佩奇。吊灯不知多长时间没被擦过,积灰厚重,何似不小心吸了一口,眼唰一下就红了。 李思佩赶紧拿了簸箕和笤帚来扫。 「我来吧。」 何似拿过李思佩手里的笤帚。 虽然在家都是徐见澄打扫,但是在女孩子面前,何似还是有基本的礼貌在的。 李思佩捏着佩奇一角呆呆的立在那里。 佩奇彻底不能要了。 原本粉色的耳朵现如今在灰和玻璃碴子里一滚,简直脏的没眼看,就算洗干净了也可能有细小的玻璃碴黏附在里面,说不准哪天就被扎了。 下课铃响了,外面走廊里人声喧闹,更衬得一班教室里安静的出奇。 「谁让她是猪精,走啦。」 一班又活了过来。 第95页 讨论题的讨论题,往书包里塞卷子的塞卷子,走人的走人,鱼一样忘却了这个角落。 何似将玻璃碴扫干净,把簸箕和笤帚归还到原位,李思佩这才醒了过来。 「我来帮你收拾桌子。」 李思佩从书包里掏出做手帐用的彩纸胶带,给何似粘桌子上的玻璃碴。 烫金的粉色和纸胶带混着灰变得脏兮兮的,纸胶带上印的白鹤像是落难的土鸡,灰灰的。 一滴泪落在胶带上,打湿了胶带上的白鹤。 泪水暂时吸走了胶带上的灰,让白鹤干净了一点。 紧接着就是第二滴第三滴,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何似没抬头,「你先去卫生间洗洗吧。」 徐见澄回来的时候何似已经换了道题。 「柯西不等式?你做题总是想着投机取巧。」 何似难得没拿什么用高等数学解一眼就能看出答案何必浪费时间的说法顶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去洗一下手,洗完我们就走吧。」 哭声。 压抑的哭声。 男厕和女厕仅仅就一墙之隔,女厕的哭声清晰的隔墙传来。 何似把手放在水龙头下面,红外线感应区自动感应出水,淹没了哭声。 他神经质般的把手放在水底下一根一根的沖洗,直到一双手被水沖的青白。 隔壁的哭声没了。 食指的指腹处渗出道血线,可能是刚才不小心被玻璃碴划的,何似舔了一下,甩了甩手上的水,出去了。 * 徐见澄举着伞,雨水像条小溪一样顺着伞骨往下坠,何似把书包背在胸前,他怕把作业打湿。 「等我一会儿。」 「哦。」 何似撑着伞一个人站在屋檐下。 b市的夏天总是这样,黄色预警说来就来,暴雨说下就下,几分钟就下的天地混荒声如击鼓。 「走吧。」 徐见澄出来时手里多了份蛋糕,何似没说什么。 「怎么情绪突然低落了?」 徐见澄把何似往伞里拉了拉。 雨势稍稍小了一点,但路旁的法桐叶还是被打的抬不起头来。 「你说……」 何似张了下嘴。 「算了。」 何似想起来五岁那个夏天,那时候他还在上幼儿园中班,小伙伴们把他约到离家不远处的那条河附近玩水。 溪水又清又浅,小朋友们都在那玩,沈欢没多想就让何似去了。 事实上这是噩梦的开端。 年幼的何似被一群同龄人踩着头按进水里。 「没爹的野种。」 「不,我……我有…」 话还没说完,何似又被人踩进水里,他还没来得及憋气,水顿时倒灌进气管里,何似咳得几乎要窒息,但这更加剧了水倒灌进气管。 没力气挣扎了…… 就这样吧。 「你看他一动不动,是不是死了?」 「不是吧,哪有死人是睁着眼的。」 「谁说死人都是闭眼的,我看电视上也有人睁着眼死的。」 「我妈说了睁着眼是死不瞑目!」 「什么叫死不瞑目?」 「笨,就是人死的时候有愿望没有完成,不甘心,所以不肯闭上眼睛。」 「啊……不会有怨气吧。」 「怨气和愿望不是一个词啊,笨!」 「快跑!只要跑的够快怨气就追不上我!」 小朋友们哗的一下鸟兽状散开,把何似留在河滩上。 「哎呀,衣服怎么这么湿?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下水游泳吗?」 何似上下牙直打磕绊,全身抖个不停。 「快把衣服换下来然后洗个澡去。」 沈欢把何似衣服脱下来,发现自家儿子脖颈上红红的一圈。 「怎么搞得?谁弄的?」 何似一直哆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欢心里咯噔一声。 当天晚上何似就发起了高烧,去医院挂急诊,诊断结果是细支气管为中心的肺组织化脓发炎,简称支气管肺炎。 三个月后出院,沈欢马不停蹄的给何似办了换园手续,狠了狠心找了个贵族幼儿园塞进去,为此沈欢何文远又大吵一架。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何似都不敢游泳,甚至连洗澡都会喘不上气来。 ☆、雨后的云 何似跟在徐见澄后面进门。 「……妈?你怎么来了。」 徐荆坐在沙发上,用描金骨瓷茶盘托着,端着杯正山小种,正在看露台上的花。 栀子和洋桔梗被雨打的弯了颈,花瓣吸饱了水,泡的过于胀大,甚至都有些皱缩了,垂落在泳池边上,像引颈受戮的天鹅。 何似僵了一下,徐见澄把蛋糕换到左手,右手伸到后面牵着何似。 何似下意识的想把手抽出来,在家长面前这算什么? 没想到徐见澄握的更用力了,何似觉得自己腕骨要被捏碎了,轻轻倒抽了口气,徐见澄这才稍微松了松。 「站着干嘛,带着人家进来啊。」 都说儿子像母亲,女儿像父亲,徐见澄倒跟他母亲长得不太像,他母亲是很温婉端庄的长相,上镜又大气,徐见澄脸部线条反而过于凌厉了,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他父亲。 「阿姨好。」 第96页 何似站在玄关处脑海中一片空白。 徐荆坐在沙发上笑眯眯道:「你好,我能先和见澄聊一会儿天吗?」 何似手无足措的点了点头,徐见澄把手里的蛋糕递给何似,让他上楼。 * 徐见澄上楼的时候,何似正靠在椅背上揉着左眼。抹茶乳酪舒芙蕾被以角平分线的方式切割成了两半,抹茶粉撒在纸盒上。 「眼又疼了?一会儿给你拿冰袋敷一下。」 徐见澄走过去,拿手蹭着何似颈椎棘突的那块骨头,每当布满薄茧的指腹蹭到那块微微突出的小骨头,徐见澄都感觉有股微弱而又麻酥的电流导了进来,让他深深地从心底里战慄。 「阿姨走了?」 「走了。」 何似转着手里的笔,看着胳膊底下的卷子。 徐见澄看了一眼一旁的舒芙蕾,「怎么不吃?」 「留着等你一起吃。」 何似往前起了下身,他感觉那块骨头要被徐见澄擦出火星来了,「你妈她知道吗?」 徐见澄一只手就能握住何似脖颈,他把何似又拖了回来,那块胫骨都被磨红了,何似本来皮肤就奶白奶白的,这么一看可怜兮兮的。 徐见澄的手又往下伸了伸。 「疼。」 何似拿叉子把另一半舒芙蕾切成小块,插起一块转身堵住徐见澄的嘴。 「她知道吗?」 何似又问了一遍。 外面雨势稍小了点,窗檐上挂了一排排的水滴,珠帘一样直直的坠了下来。 徐见澄慢条斯理的吃完嘴里的舒芙蕾后道:「知道。」 「先洗澡,换身睡衣,我去做饭。」 徐见澄下楼做饭去了,何似拿笔在卷子上点了点,也起身去洗澡。 从镜子里看,他颈椎七块,胸椎十二块,腰椎五块还有最下面的那一块尾骨,总共三十三块椎骨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齿印,青红紫交错,还有红色的小血点。 「嘶……」 何似轻轻碰了下,疼的皱了下眉。 徐见澄的牙可真够利的。 温热的水流滑过何似后背跟针扎一样疼,刺的他太阳穴一凸一凸的。 傻逼 徐见澄,再让他咬自己就是狗。 徐见澄的沐浴露是荷兰的小众品牌,一按下去绵密的泡沫立刻溢了出来,全都是淡淡的雪松味。之前何似还觉得很好玩,用手一撑就能撑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泡泡,灯光在泡泡薄膜上下界面发生干涉像抓住了彩色的珍珠,但现在他只想赶紧洗完。 何似草草的沖完,穿上睡衣下楼。下台阶的时候脚滑了一下,后背咯在了楼梯扶手上,疼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徐见澄正在楼下摆盘,何似气不打一处来。 「傻逼徐见澄!」 徐见澄抬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何似,「怎么了,要造反吗?」 「你看你干的好事!」 「我怎么了?」 「我后背好疼好疼好疼啊!」 何似几步下了楼梯跑到徐见澄面前掀开睡衣露出后背。 徐见澄眼神暗了暗,把何似搂了过来,叼着他颈窝的那块软肉,「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今天晚上给你拿热毛巾敷一敷。」 何似被亲的顿时没了脾气。 第二天到校时昨天被打下来的灯已经不见了,新的灯换了上去,李思佩沉默的坐在位上,脖颈上多了一圈显眼的白绷带。 直到放学时,天又开始下雨。 何似和徐见澄走出教室的时候被等在一旁的李思佩叫住。 「徐见澄,我能跟何似说几句话吗?」 徐见澄看着李思佩,点了点头。 走廊的灯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电路老化的缘故,暗淡得很。 「何似」,李思佩神经质的攥着衣角,「我要走了。」 何似原本一直看着窗外,听到这句话勐然回过头来。 「我知道……我挺讨人厌的,话多还吵还胖,学习成绩也一般般,虽然在实验班但是每次都给班里拉平均分,班主任之前问我要不要去学美术,我答应了,要集训到高三下半年才能回来,我一走班里人肯定会轻松很多吧,到时候你别忘了我啊。」 李思佩扯出一个笑容。 徐见澄就在楼梯旁边站着,半个身影笼在阴影里。 「可能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吧,谢谢你。在你来之前都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小组讨论的时候也是,从来都不会叫上我,也没有人愿意坐在我后面,吃我的零食。」 「总之就是,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 何似觉得李思佩有些过于紧张而语无伦次了。 「也希望你和徐见澄幸福。」 何似眼睫肌收缩瞳孔骤小。 他还没反应过来,李思佩就背着书包下了楼。 何似站在那里,看着窗外一个微胖的身影冲进雨中混入了人群,他甚至都来不及把伞给她。 所有的雨水看起来都那样,看起来所有人在同一场雨里彳亍,但有人在淋雨,有人在看雨,有的人在等雨来,有的人是雨后的云。 「走吧。」 期末考试后,他们还剩最后一次社会实践活动。 说是社会实践活动,其实就是打着实践的名号去外省玩。 何似有点不太想去,拿着报名表迟迟不肯签名。 第97页 吴忧在旁边夸张道:「哇,徐神竟然要跟我们去实践了吗?难得啊!」 何似靠在椅背上转头看向吴忧:「他以前没去过?」 「嗯……我想想,他以前每次都以要竞赛要封闭训练的缘由推辞,不过这也是高中最后一次了吧,难得大家一起出去。」 「你不去?」 徐见澄看何似迟迟不肯签名。 「诶,你别,我去我去。」 何似看出来徐见澄要揉那张报名表。 「你替我签了吧。」 何似把报名表推给徐见澄。 这次实践活动为期一周,在x省,坐高铁也就三个小时的车距。 想着反正也可以在车上补觉,何似强拉着徐见澄威逼利诱,打了一个通宵的xbox,第二天集合的时候眼底一片乌青。 吴忧看何似脚步虚浮的模样道:「不是吧何似,昨晚又通宵了?」 何似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斜靠在徐见澄肩上,整个人都快进气多出气少了。 徐见澄是真的厉害,昨天他们玩到四点上床,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又下楼去做早饭,跟个没事人一样,何似被从床上抱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心速过缓整个人都喘不上气来,徐见澄依旧神色如常。 徐见澄揉了揉何似发顶,「上车睡。」 可是等车真的开起来时何似又睡不着了,窝在徐见澄旁边翻来覆去。 徐见澄没办法,只好问他要不要看电影。 「看什么?」 「徐神!要不要打牌!」 季影他们不知道从哪拿的两副牌,凑了一桌子玩捉黑枪。 徐见澄摇了摇头。 「来吧!」 何似小声在徐见澄耳旁嘟囔了句什么。 徐见澄对季影淡道:「你们玩吧。」 季影看徐见澄不为所动,也就不再劝说了。 「你要是去玩,我就可以一个人占两个座横着躺了。」 徐见澄揪了揪何似耳尖,「我们看电影。」 何似还以为徐见澄选了什么大片,结果是星际宝贝。 「喂,幼不幼稚啊你。」 「不喜欢吗?那再换一个。」 「别了,就这个吧。」 …… 「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徐见澄侧头看向何似。 何似皮肤白,一有点淤青就很明显,眼圈下面青青的一片,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在说什么啊?」 「你求求我,求求我我就教你史迪仔语。」 徐见澄看着何似,他的瞳孔色深,仔细看人的时候很有压迫性。何似被徐见澄看的往后一缩,但被搂住了。 徐见澄压着何似,气息轻轻吹着何似耳廓上的绒毛,吹的何似头晕目眩,还好他是坐着的。 徐见澄又紧接着用虎牙去磨何似的耳垂,像是饿狼叼到了肉,把何似磨出了奶音。 何似带着点泣音道:「会留印的。」 徐见澄装作没听到的模样,转而去咬何似薄薄的耳骨。 「我不要了,我要睡觉了,我好睏我好睏我好睏。」 何似推着徐见澄,但他被磨光了力气,手上根本使不出力气,看起来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 但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求求你。」 ☆、千轮 快到站的时候何似自然醒了,歪过头发现徐见澄正在吃鸡。 何似因为刚睡醒声线还有点沙哑,「你没睡?」 「不困。」 何似伸了个懒腰,发出奶猫一样的气音,徐见澄伸手捂住何似的嘴。 「干嘛?」 何似嘴被捂住,声音闷闷的。 「不干嘛。」 何似到了才知道学校选的是个古镇,一进镇天上又开始乌云密布下起绵绵细雨。 人群中有人嘆道:「怎么又下雨了,我都快发霉了……」 导游是个和蔼的中年人,道:「古镇夏季也就这么一两场雨,恰巧被你们赶上了,这是贵人出门多风雨。」 小兔崽子们一听立即被顺的熨熨帖帖。 学校选的是古城中心的客栈,从顶层可以俯瞰全城夜景。 老师按人数分好,两人一间两个单人床,开始分钥匙。 何似转头看了眼吴忧,对徐见澄道:「他怎么办?」 「他有人陪。」 「行啊你徐见澄……」 吴忧话说了一半顿了顿,指了指何似耳垂。 何似疑惑的偏了下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的拿手机开了前置。 「徐见澄……你是狗吗?」 何似左耳耳垂和耳骨那里全红了,跟起了疹子一样。 「我现在把耳朵都搓红掩耳盗铃一下还有旧吗?」 吴忧道:「不会吧,更明显了,全身上下就耳朵是红的,想不注意都难。」 何似:「……徐见澄你去拿钥匙吧。」 分完钥匙夏涟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会儿就可以自由活动了,记得晚上十点之前要回来啊,老师们要查房数人的,还有,查房的时候把衣服都穿好啊。」 把衣服都穿好。 人群里又是一阵闹笑。 「行了行了都别笑了,赶紧放行李去吧。」 客栈真的是客栈,全都由防潮防蛀的木头搭建成的,上楼的时候楼梯还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声。 第98页 「不是吧,不会塌吧。」 「也就李思佩那个吨位才会。」 季影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了,自己怎么会想起她? 周围人也都安静了一瞬,随即打了个哈哈又都煳弄过去。 …… 「什么时候出去?」 何似一进门连鞋也不脱直接瘫倒床上。 「你想什么时间?」 「我都可以。」 何似把脸埋在被子里,感觉到身旁的床铺下陷了一块。 徐见澄捏着何似后脖颈的那块骨头也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空调运行的嗡嗡声。 何似躺了一会儿侧过脸来,刚想说什么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 「我!吴忧!出去玩啊!」 何似厌厌的起身去开门。 「不想出去就算了,我陪你在屋里打游戏。」 何似摇了摇头,「那不就白来了?」 开完门才发现不止是吴忧一个人,还有晏弦? 「你好……?」 晏弦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唿了。 外面还下着小雨,青石板湿漉漉的。 徐见澄扶着何似,「小心滑。」 吴忧转头对晏弦道:「快!你也扶我!」 晏弦皱着眉头,「不会走路吗?」 但还是扶上吴忧胳膊。 古城人流多,不一会儿他们就被冲散了。 徐见澄一直紧紧拉着何似的手腕。 街边的商铺外檐下面还挂着花灯,在雨中慢悠悠的转着。 「你会出国吗?」 何似先开了口。 徐见澄用力捏了捏何似腕骨,「不会。」 「你想考哪?」 「我?」 何似嘆了口气,「我这分是学校选我,不是我选学校啊。」 「不会的」,徐见澄顿了一下又接道:「留在b市吧。」 徐见澄侧头看着身旁的少年,红黄花灯的光打在他纤长柔软的眼睫上,落下一片阴影。 「留在b市么?」 何似语调不确定的扬了扬,偏了下头,「看把你紧张的。」 「就留在b市吧,不是说除了出国的,很少有往外省考的吗?」 何似想往外考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出b市易进b市难,况且自己的大多关系也都在b市,可以随时看住何似…… 徐见澄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污浊和黧黑又往外涌了出来,手上握的越来越紧。 直到何似叫了一声徐见澄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我手腕都快被你握破皮了。」 「没想什么。饿吗?」 「不太想吃,没什么胃口。」 结果下一秒何似就被打脸,「那个米糕是什么?为什么还会有草莓片夹心!天哪!」 何似反拽徐见澄手腕,走的飞快。 「好像还有其他馅儿。」 「你想吃什么馅儿?」 徐见澄看着何似道:「草莓。」 「草莓?那我就吃原味!」 米糕提前被放进竹筒里固定好,然后放到碳上翻转个一分钟左右就烤好了。 徐见澄掏出手机要付款,何似比他更快一步,「我来吧。」 「你说说你,徐家的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还天天为我洗衣做羹,我跟个大爷一样躺在那儿玩游戏跟白/嫖一样,简直就是当代渣男。」 徐见澄嘴巴动了动。 「你说什么?」 徐见澄太高,何似也不矮,但是他要垫着脚才能听见。 徐见澄附在何似耳边道:「我愿意。」 徐见澄接过两个人的米糕,又用竹籤把草莓剔出来餵给何似。 何似小口小口的咬,让徐见澄想起自己曾经在纪录片里看到的,刚出生牙还没长好的奶猫。 两个人吃完米糕漫无目的的顺着人流方向走。 「你说,你吃饱了吗?我无所谓,主要是不能饿到你。」 「要喝奶茶吗?奶茶还挺充飢的,要十分糖!还要加波霸!珍珠!椰果!青稞!」 「这是酒吧还是清吧?外国人好多啊。」 「哈哈哈哈哈他们居然在唱凤凰传奇。」 「前面是季影?我们换条路走。」 「这儿还有说书的?」 「为什么哪都有卖土匪烟,这么粗,手夹着多不得劲儿啊。」 「雨停了?」 徐见澄任由何似拉着自己走,他希望两个人能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不,他们两个一定会一直走下去,直到天明。 「这是干嘛的?黑黑的,植物的籽吗?」 何似在摊前停了下来。 徐见澄回道:「薏苡,是防蚊虫的。」 老婆婆坐在灯下慢悠悠的摇着蒲扇道:「对的,后生仔,五块钱两串防蚊虫不发霉,来一串吗?」 何似拿了四串,给徐见澄两个手腕各套了一个,套完又支棱着他的手,借着花灯的光看。 「怎么了?」 何似低了下头,把情绪掩藏好,再抬起头来又是眼睛弯弯,笑道:「没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 何似跟着徐见澄七拐八拐来到一块没有路灯的城墙。 这观景台上一个人都没有,黢黑一片,倒是能看见下面的街道,像隔着云端。 「干嘛,你不会要对我图谋不轨趁火打劫吧。」 第99页 徐见澄转过身来捏住何似窄窄的鼻翼,何似没法唿吸,猝不及防的张开了嘴,露出一小截红红的软舌。 「里里里……针的药打劫窝?」 何似鼻子不通气,说话也失了真。 徐见澄亲了亲何似嘴角,松开了他的鼻翼,「怎么会?」 「你看。」 先是几簇平滑的星子由地面飞向空中,无人注意。 哗—— 烟花炸开,从浓稠的夜中爆出满天星光,巨大的光轮一轮接着一轮布满整个夜幕,整个古城如同白昼,下面的街道就如同萤火之光,与这天上的一比顿时黯然失色。 街道上的所有人,摇蒲扇的老婆婆,等待奶茶的女孩子,做米糕的大叔,等在客栈门口的老师们,还有来来往往的游人都停下了脚步,忘记了交谈,愣愣的看着天上的烟花。 最后一轮,烟花在空中甩出了xh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何似心里却清楚,这是他和徐见澄姓名的首字母,徐见澄家里的wifi名称就是这个,还是何似觉得原先的太拗口才改的。 直到最后一点火星碎成散落纷扬的光点,人们才回过神来。 这烟花竟足足放了半个小时之久。 老婆婆摇着蒲扇对路人道:「天哪……我在这古城呆了十几年,从来没看过这么大的烟花。」 姑娘接过店员的奶茶对身旁的姐妹道:「这是求婚吗?xh也太幸福了!冷冷的狗粮在我脸上胡乱的拍,我是真的酸了!祝他俩幸福然后带着我的祝福赶紧滚啊啊,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了。」 「好看吗?」 徐见澄从后面抱着何似。 何似像坠入海水中,耳膜失压,他过了好久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放的?」 徐见澄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个烟花叫什么?」 「叫千轮。」 夏涟来查房的时候何似已经躺进被窝了,他真的好睏。 朦胧之中听见徐见澄跟夏涟说了什么,然后就是关门声。 空调被调成了二十六度适温睡眠模式,风速也调到最小。 何似把被子捂到头顶,只从边角处露出个鼻尖来,「干嘛呀,想和我睡?」 「不挤吗?」 床是单人床,何似自己都不太够滚。 「好啦好啦。」 何似掀开被子让徐见澄躺进来,「你把空调温度调高不要半夜嫌热踢被子啊。」 徐见澄关了床边的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就算床又挤又小也捨不得松开你啊。 ☆、一模 高三开学,班里的气氛明显的紧张了起来,教室后面贴上了高考倒计时,卷子和练习册多到从书桌和储物柜里溢出,课间的时候走廊里再也没人打球扣篮了,大家全都趴在桌上静静地做题。 何似也不知所措的跟着紧张了起来,回家写作业的时候再也不拖沓了。 马上一模考完,迎来了第一次家长会。 先在礼堂开完全年级家长会,再回班里开班级内部的家长会。 何似和徐见澄坐在礼堂最后面听年级主任——他们的数学老师对这次一模成绩做点评。 「某些人,做数学的时候不要光为了扣最后一道大题而浪费检查前面的时间,要知道一分一操场啊!」 何似昏昏欲睡,心想,一分一操场,又是一分一操场,他们数学老师总喜欢说考分差一分,排名能隔到一操场跑道。可他也没说到底是四百米操场还是二百米操场啊。 数学老师看何似一副被礼堂里暖气熏得快睡着的模样,点名道:「何似,说的就是你,认真听!」 何似猝不及防的被点名,心里一个激灵。 他这次一模数学只考了125,虽然最后一道压轴题做出来了,但前面最简单的概率却算错了,更可怕的是整个一班都没人做错,他拉低了这题一班的平均分,真是连个垫背的都没有。 何似连忙坐直,假装洗心革面。 「最后表扬一下高三一班的徐见澄同学,数学150分满分,就算让我做,我未必也能答出这种成绩。」 其实不光是数学,还有其他科也是。 能做到不该错的不错,一字一字的审题就已经吊打绝大数的人了,更别说理综和数学的压轴题他还能有思路且能做对,这更非常人所能了。 等到教导主任好不容易说完,外面天都黑了,家长带着孩子们从礼堂里鱼贯而出,向教室方向分散开去。 何似和徐见澄的位置都是空空如也,没有家长来。 他带着徐见澄趁着夏涟安排他们给家长搬椅子的时候悄悄熘了出去。 「又是冬天」,何似嘆了口气,「以前从来没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 「不过快点也好,赶紧高考,给我个痛快吧!我受够啦!」 「还有半年,很快了。你想考哪个大学?」 何似嘘了一下,「这是个秘密。」 徐见澄笑了笑没说话。 寒风凌冽,干枯的法桐枝丫发出簌簌的抖落声,何似被冻的打了好几个喷嚏,「快回家快回家,回家有惊喜!」 * 何似撂下书包脱下羽绒服冷帽围巾跑过去关上了灯。 「背过去站着别动。」 徐见澄背过身去。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在空中缓动,寒流滚滚,酝酿着一场大雪。 第100页 何似小心翼翼的从冰箱最底层拿出蛋糕,徐见澄平时只用上面那一层,不会知道何似在最下层藏了个蛋糕的。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徐见澄慢慢转了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做蛋糕,做的不好吃也不要说我啊。」 少年端着蛋糕立在黑暗中,沉沉的云层遮住了半边的光,截落在他的鼻樑上。 「这就是惊喜?」 徐见澄嗓音低沉,逆着光,身形修立看不清表情。 何似失落的啊了一声,以为徐见澄不满意,打着磕巴道:「其实其实还有……」 一个周前,徐姥姥就打电话问徐见澄要不要回徐家主宅过生日,今年徐见澄成年,也是时候该让他在各世家前面崭露头角了。 外面寒风唿啸,不时的击打着玻璃,徐见澄透过窗户反光,看着背后正在写作业的何似道:「算了吧,您的心意我心领了,但也不差这一时。」 他希望能和何似两个人过这个生日。 两个人,单独的。 况且世家权贵那么多,何似到了那里就像一只任人可欺露出肚皮的奶猫一样,如果自家的猫被不长眼的人欺负,那自己可能会疯吧。 徐见澄仰了下脖子,眼皮下是遮不住的狠厉和决绝。 连窥敛都不可以,何似是自己的。 何似看徐见澄一动不动,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拿出蜡烛插上,「原来你就比我早一天,不过还不知道你几点出生的呢?说不定你只比我早半天呢。」 「打火机,打火机呢?」 自从和徐见澄在一起,何似算是把烟戒了,打火机更不知道被扔到哪去了,昨天好不容易趁课间休息的时候背着徐见澄悄悄去商店买了一个还弄丢了。 「没关系的,不点也可以。」 何似把蛋糕放在餐桌上,絮叨道:「这怎么行?不点就没法许愿,没法许愿这一年就又要落空了。」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啊?」 徐见澄轻嘆了一声,「我的愿望就是你啊。」 就像候鸟南飞,月落星沉,我生下来就是为了遇见你啊。 点亮蜡烛,蛋糕上的裱花露了出来。 是两个拉手的小人。 「蓝的是我,粉色的是你,以后你每个生日我都给你做一个,肯定裱花的水平年年都能进步。」 以后我的每个生日…… 何似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姥姥要给你过生日,我准备的礼物肯定也比不上他们准备的贵重,但礼轻情意重嘛。」 「还有还有!」 何似从身后拿出大捧红色玫瑰来多的快要握不住了,「一百束玫瑰,代表百分之百,全心全意的爱。」 徐见澄手掌比何似大许多,轻轻松松把在怀里。 舌尖抵住下牙,气流从声门通过,发出呵呵的响声,「谢谢你。」 谢谢你。 自己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自己,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自己,这种感觉就像在风雪交加的寒冬里长途跋涉之后喝下了一口热水,喉管炙热,连心尖都烫了起来 「我爱你。」 我爱你啊。 到底爱的有多深呢?比最高的山峰还要高,比最深的海沟还要深?何似不知道,徐见澄每一个「爱」的背后,都有一千一百一十九句的「我爱你爱的快要疯掉了」,可是藏住太过爱你这件事真的好难,就像你憋不住即将打出来的喷嚏,像你止不住喉咙里强烈的咳嗽,像一锅烧开的水无法停止沸腾翻滚,默默地看着自己的一部分成为水蒸气,渐渐离开自己,最后的最后,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情绪封进真空的密封袋里与外界克制的隔离收拾妥帖。 你真的懂吗? 玫瑰花的香气像雾霭一样流散在黑暗中,徐见澄捧着花慢慢低头靠向何似。 「我可以亲你吗?」 何似终于看清他眸底那种像是想要把自己拆吞入腹的狂热和执欲,他吓的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躲开啊,不喜欢我吗?」 徐见澄声音温热,但何似莫名上下牙都打起磕绊来。 「为什么不说话啊,嗯?」 「没……没有,当然……当然喜欢你啊。」 玫瑰花瓣又簌簌落了几瓣,落在实木地板上,融入黑暗中。 「别紧张啊,乖,我会温柔一点的。」 「我不欺负你,我这么喜欢你怎么捨得欺负你呢。」 「痛吗,我轻一点,不要哭啊,我会心疼的。」 * 何似睡梦中感觉有人捏开自己的牙关餵了些温热的蜂蜜水,餵水的人掌握的力度恰到好处,他没被呛到,只是这水蛰的口腔内壁上细小的伤口好疼。 「醒了?再睡一会儿吧,还早着呢。」 何似闭上了眼,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又是黑天,遮光帘被拉上,风雪也被挡在了外面。 暖黄色的落地灯打开,徐见澄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写着什么。 何似感觉如坠棉花糖里,一切都软绵绵的,他看了一会儿徐见澄,突然道:「徐见澄!你偷偷背着我写作业!」 话一出口,何似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的厉害,跟被砂纸磨过一样。 「醒了?饿了吗?要不要喝粥。」 痛觉迟缓的从神经末端传到大脑皮层,何似怒从心头起,「徐狗!说好一起写作业,你怎么能先写!」 第101页 徐见澄推开椅子穿着家居服走过来坐到何似旁边,温声道:「我在帮你写一模的解析。」 何似从被子伸出一只手道:「我看看。」 徐见澄把卷子拿给何似。 错的地方,徐见澄仔细写出了错题原因、更正步骤甚至还有同类型题的分析和答题模板,跳步少补的地方也被他仔细的补上。 何似嘟囔了一句,「还挺仔细的。」 徐见澄摸了摸何似发顶。 「饿了吗?想吃什么?」 何似把鼻尖缩回被子里,闷声道:「可乐鸡翅,糖醋排骨。」 「太晚了,会消化不良的,还是喝牛奶燕麦粥吧,我下去给你热一下。」 何似眨了下眼睛。 「后天给你做,好吗?」 徐见澄下楼,何似转身把卷子放到左侧的床柜上,突然间胸腔缩紧。 怎么会。 何似捂住右眼把卷子拿了回来。 他根本看不到卷子上的字。 ☆、乌木沉香 「怎么带上眼镜了?」 徐见澄拿着托盘把书端了上来。 何似虽然配了眼镜,但却不常戴,就算是超轻的钛合金材料细框带久了也会压的鼻樑疼。 「没什么,就是想戴了。」 徐见澄坐到何似旁边,拿着瓷勺沿着碗边舀了一小勺粥。 碗边粥的温度总是相对低一些的。 他先抿了一小口,试了试温才餵给何似。 何似喝了粥,口腔内壁被尖锐虎牙划开的软肉又烫上一遭,赶紧唿着舌头咽了。 「跟你说个事儿。」 徐见澄来回搅着粥,让热气散的再快一起,趁着空隙里抬起头看了何似一眼。 「我妈我爸今年来这儿过年,我得回去住段时间了。」 徐见澄拿瓷勺底蹭了蹭碗边道:「好。」 高三前最后一个寒假除了过年那几天,剩下时间几乎都用来补课了。 夏涟合上书,「祝同学们新年快乐啊,放假这几天都好好休息。」 「也祝老师新年快乐。」 「给老师拜早年了。」 「老师少布置点作业呗。」 夏涟笑道:「少布置作业是不可能了,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寒假作业了,都一定要完成啊,以后想写还写不了了。」 教室里空调制暖再加上二氧化碳活像个蒸笼,何似动作迟缓的把卷子往书包里塞。 徐见澄捏了捏何似耳垂。 何似有气无力道:「干嘛。」 「新年快乐。」 何似笑了下,「新年快乐。」 何似其实挺讨厌过年,别人家的新年可能是欢声笑语,他们家跟修罗场一样天天吵架,久而久之他都恐年了。 两个人在地铁站分别,何似慢悠悠的往家走。 今年过年他们就休一个周,没必要再回q市了,所以沈欢和何文远都来b市过年。 刚走到楼下,就隐隐约约的听见楼上传来的争吵声。 □□十年代老式的学区房虽然寸土寸金,但是隔音效果是真的差。 一楼的老奶奶提着菜从何似身边路过,嘟囔了一句:「大过年的,谁家这么能吵。」 何似慢腾腾上了楼,果不其然,是自己家。 对门探出来头来看见何似欲言又止。 「你爸和谁吵架呢?」 这是沈欢第一次来,在这之前这个家里几乎就没女人来过。 「我妈。」 对门露出了一个你竟然还有妈的表情。 何似无语。 「你要不先来我家坐坐?」 「谢谢,不用了。」 对门关上了门,同时自家爆发出沈欢的吼声,「何文远你是不是个男人?有没有最基本的家庭责任感?」 何似掏出烟,坐在楼梯上捏了一会儿,里面的吵架声像撞针一样,不断扎进耳膜。 他决定下楼。 b市的冬风跟刮刀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何似围着围巾只露出双眼睛,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走。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少,偶尔有几辆车驶过,快的只剩下白如雾霭的尾气。 兜里手机振动。 「方便接电话吗?」 是徐见澄。 何似太久没说话,咳了一声声音才从喉咙里慢慢挤出来。 「方便。」 就这两个字徐见澄听出了不对。 「你在哪?」 「……不知道。」 「站在原地别动,半小时后过来接你。」 何似轻轻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电话另一端的徐见澄舔了下后槽牙,是他太心急了。 「位置发我一下吧。」 其实发不发都无所谓。 何似坐在路边,拿出烟盒来一根接一根的抽。 「何似。」 徐见澄从马路对面走来。 「跟我回家过年吧。」 徐见澄让司机把暖气开到最大,握住何似的手,「在外面呆了多久?」 「……不知道。」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是沈欢发来的消息。 「走到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等你们吵完再说吧。」 何似发完这条消息就摁着电源键关了机。 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自己是受够了。 第102页 司机开车开的很稳,过减速带也没什么颠簸,何似头一点一点的,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徐见澄见状把羊绒毯包在何似身上,让他的头靠着自己的肩。 车停了,何似迷迷煳煳的醒了一下。 「还没到,再睡会儿吧。」 司机降下车窗把通行证递给站岗的哨兵看,哨兵这才放行。 车又缓缓的动了起来。 在这里每隔一百米一个减速带,两百米一个禁止鸣笛的警示牌,连风都静了下来,只是偶尔传来几声鸟叫。 何似完全醒了,慢慢坐直了腰,却又被徐见澄搂了回去。 司机目不斜视。 又过了几座宅子,司机才停车。 徐见澄拉着何似的手,转头道:「怎么了?」 「突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吴忧也在。」 徐见澄带着何似从门槛上跨过去,一进门就是一座桥,过了桥直通主院大厅。 何似从桥上往外探了一眼,看见了一簇白金蝴蝶龙鲤从桥下游过,银花花的一片。 这鲤鱼在冬天的湖水里竟然还没有冻休眠。 「见澄回来啦。」 珨婆婆说着一边接过徐见澄的大衣。 何似站在一旁道:「婆婆好,婆婆新年快乐。」 「你好」,珨婆婆笑的慈眉善目,「见澄经常提起你。」 「还没吃饭吧,来的正好,年夜饭马上就要开始了。」 * 吃完年夜饭,大人们去摸牌打麻将,他们熘到别院看雪。 别院的南墙打通做成了横拉门,横拉门外面有块柳桉木做的叠蓆架在湖上用来观景。 雪越下越大,落在湖面上雾凇沆砀,天与云与水,上下一白。 何似抿了小口烧酒,「对面那家的飞檐可真好看。」 「对面那是我家。」 晏弦道。 何似哦了一声,有点尴尬,把酒器放到红泥小炉的天青釉荷花温碗上继续温着。 承盘上的碳烧的热乎,酒被这么一灼烧出了淡淡的琥珀香。 何似缩了缩鼻翼,吸了一口。 怪好闻的。 许是喝醉了,何似又问,「飞檐下挂那铃铛是干嘛的?」 「是惊鸟铃。」 徐见澄答道。 「惊鸟?」 「为了防止鸟在飞檐上停留排遗,风一吹铃响了,鸟就飞走了。」 何似栽倒在徐见澄身上,倏地嗤嗤笑了起来。 晏弦扭过头来,「笑什么?」 何似问道:「这附近都是这群鸟吗?」 「棕头鸦雀,一直都在这儿筑窝。」 徐见澄回道。 「要是鸟在这儿排遗的时候铃不响,那还得照样排遗。」 何似说完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徐见澄」,晏弦突然出声道,「你准备申哪?」 徐见澄摇了摇头,「我不出国了,你呢?」 「u吧。」 徐见澄转头看向吴忧,「你呢?」 「我也。」 「have you been to california, seen the sights and people there, walked the streets of sleepy sea towns, tasted salty ocean air…」 何似靠在徐见澄肩上也轻轻哼唱了起来, 「such a pity you werent there, pack your bags and lock your door, ill take you ces youve not been before, all ive ever wished to do is, travel through this life with you…」 零点的钟声响起,烟花在空中炸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到了凌晨一二点钟,宾客也都该散了,吴忧穿上大衣准备和徐见澄告别。 「徐……」 吴忧透过门缝看见徐见澄把何似抱到大理石的盥洗台上。 只露出一截温白色的脚腕来。 那截脚腕起初是软软的垂在那里,而后又倏地绷直了起来,青筋毕现,一只手蹭了蹭那块精緻的脚踝。 是徐见澄的手。 「怎么愣在这儿?」 晏弦穿好外衣向吴忧这边走来。 只肖看了一眼,晏弦就捂着吴忧的眼把人给拖走了。 徐见澄的父母照例今年不在国内过年,徐姥姥年老力衰,早就熬不住早早地睡下了。 珨婆婆过来问要不要准备间客房,徐见澄摇了摇头,「他跟我一起睡就好。」 徐见澄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何似正站在书柜前看上面的相框。 「怎么不吹头髮?」 落地灯的光打在何似耳朵上,耳尖还积着未消掉的粉色,「懒得,你小时候照相的时候就面无表情啊。」 「来吹头髮。」 「我给你吹吧,你都帮我吹的这么多了。」 何似让徐见澄坐下,摸了摸徐见澄还在滴水的发梢。 「头髮真硬。」 都说头髮软的人性格也软,反之亦然。 何似学着徐见澄往常给自己吹头髮的样子给他吹,手放在吹风口底下垫着头髮,没一会儿就被吹红了,男生头髮短,没法像头髮长的女生那样从发梢吹到发尾,好歹还能缓冲一下,何似换了下手。 徐见澄看着镜子里的人下意识的吹了吹手。 「还是我来吧。」 * 「我走啦,拜拜」 第103页 吴忧背着光朝晏弦挥了挥手。 吴忧家并不住在这片区域,更何况他父母也来了,理当是要跟父母回去的。 晏弦原本握成拳的手松开,手指自然弯曲,要牵住谁似的。 「明天见」 吴忧朝晏弦笑了笑,又皱了下眉,「忘了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一了,中午见。」 「我真的走啦」 吴忧嘴上这么说着,但身体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风拂过雪松林,吹裂一条墨绿色转瞬即逝的薄箔。 晏弦向前一步,闭着眼睛微微弯下腰。 两个人靠的如此之近,以至于吴忧能闻到晏弦身上的乌木沉香味。 温热又沉稳。 「吴忧。」 吴忧的视线跨过晏弦的肩膀,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体检 寒假过后,一班学生快要被雪花一样的卷子压的喘不过气来。 夏涟把一沓体检册递给班长,示意她发下去。 「千万别弄丢了啊,弄丢了没法高考了啊。」 「真的假的啊老师。」 夏涟笑道:「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还有就是,今天晚上十点之后就不要再喝水了啊,早点睡觉,睡眠时间长短和新陈代谢能力对于血液检测里的转氨酶也是会有影响的,晚饭不要吃的太油腻,明早也不要吃早饭,等抽完血之后学校会给你们发早饭的。大家还有问题吗?」 「我有」,季影举起手来,「体检完可以直接放假吗?」 「不可以,学校会统一带你们回来上课的。还有其他问题吗?」 「老师,万一我十点之后不能喝水,渴死了怎么办。」 「……不会的,坚持一下好吗。」 「老师,今天晚上早睡的话可以少布置点作业吗?」 「……可以的。」 「老师,今天晚上可以不上晚自习吗?」 「不可以,你们都高三了。别的学校都从高一开始上晚自习,你们少上了两年,知足吧。」 下课铃响,夏涟难得卡点放学让他们赶紧去吃晚饭,生怕这帮学生们再问出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徐见澄自然而然的替何似把他的体检报告收好。 之前发下来要家长签字的单子,何似总是随手一夹,不知道就夹在哪本书里,还要叨扰徐见澄来一本书一本书的翻着找,久而久之何似就把发下来的单子塞给徐见澄,拜託他帮忙保管。 何似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走吧,吃晚饭喽。」 * 最后一节晚自习也下课,大家都没了力气,何似蔫蔫地趴在课桌上,「真羡慕吴忧,我也不想上学了。」 吴忧已经提前拿到了u的offer,早就不来上学了。 徐见澄弯下腰摸了摸何似头髮,「走啦。」 每次晚自习下课都只剩末班地铁,上晚自习的唯一好处就是不用挤地铁。 「今天晚上别熬夜了。」 「走啦,拜拜」 怎么可能不熬夜,如果说时间就是金钱,那现在时间就是排名啊,最后冲刺这段时间里学了不一定提高,但也好歹不会被甩下。 何文远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在高三最后的一百多天里请假回来,请假理由是要照顾孩子高考。 何似又回到了起始点的那间屋子。 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大概是宿命吧。 * 「这是谁?」 「这是我们班的吗?」 「她好美啊,我哭了。」 「她是不是站错班了?」 那个女生瘦瘦的,脸蛋又小又白,仰脖子读着医室门口的告示牌的时候,犹如一只白色鹭鸶。 何似觉得她有点眼熟。 「看什么呢。」 徐见澄的声音从背后冷冷清清的传来。 「没什么……」 广播里突然响起,「23号李思佩来重新测一下身高,23号李思佩来重新测一下身高。」 那个女生拿着体检錶转身向后面走去。 一班的人不约而同的倒抽了口冷气。 「这是……李思佩?」 「她怎么这么瘦了?」 「她不会整容吸脂去了吧。」 「安静会儿吧。」 那个女生转头一看,是季影,便讪讪的不说话了。 轮到何似这组抽完血,被安排到旁边的空房子里去吃早餐。 从昨天晚上十点到现在都没有喝过水,何似已经渴蔫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咬着吸管吮着牛奶。 人群中先是骚动了一阵儿,又安静了下来。 一片阴影遮住了何似前面的阳光,他抬起头眯了下眼。 是李思佩。 「吃了吗?」 李思佩摇了摇头。 估计负责分发早餐的人也不知道李思佩要回来,何似把桌上学校发的早餐向她面前推了推,「吃点吧。」 李思佩拆了面包的包装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她确实瘦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瘦到有些脱相。 美术集训这么累吗? 「走吧何似,去查视力了,查完视力做胸透就完事了。」 何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先走了。」 李思佩朝他挥了挥手。 「戴眼镜的都把眼镜摘了。」 医生给戴眼镜的人准备了插片试戴眼镜,一个镜片一个镜片的往上加。 第104页 何似百无聊赖的踢着墙角下面快掉下来的墙皮,他刚刚来的路上看见有小贩在卖冰糖草莓,还没吃过,他们这组检查算早的,其他组不一定有这么快,等做完最后一项胸透就熘出去买冰糖草莓,问问徐见澄要不要。 「下一位。」 何似走过去坐在椅子上。 「多少度啊?」 「左五百右三百。」 医生把插片眼睛递给何似,示意他戴上。 「捂住右眼。」 五百度的镜片下何似看着视力表完全是白花花的一片,竟然连最大的e都看不见。 「这个?」 医生拿着棍指着字母。 何似摇摇头。 「这个?」 「加镜片。」 …… 「加镜片。」 「加镜片。」 「再加。」 「再加。」 「都一千度了,你是不是分不清东南西北?换右眼。」 何似嘴无声的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他能分得清啊,自己又不是傻子。 难道自己瞎了吗? 他半开玩笑的想到。 捂住左眼。 「上」 「上」 「左」 …… 「给你开个条,出门左转门诊部九楼验光区测下视力,把条给张护士。」 医生几笔写完把条给何似。 体检区和门诊部一楼之隔。 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全是人,患者,陪同家属,医生,护士,刚开完刀坐在轮椅上的,排在药房窗口等着拿药的,有人虚惊一场有人恍恍惚惚。 何似进了电梯,看见角落里有个年轻人穿着淡绿色的病号服,眼上包着圈纱布,一个人紧紧的抓着把手,被推进来的轮椅撞到了也不吱声。 「九楼到了。」 「眼睛看着验光机中间的小房子。」 「好,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 在生物中,多次重复实验的目的是为了避免结果偶然性。 何似测了一次又一次,对焦对的他眼睛都有些发涩了。 「奇怪,验光机测不出来度数。」 「张护士长来了。」 何似又被领进里屋。 拉上窗帘,大部分的光都被挡住,屋内黑了下来。 何似大脑一片空白,陷入真空。 张护士拿着瞳孔笔灯,像剖鱼一样熟练的扒开何似眼皮。 「高考想报什么专业?」 「物理。」 「学理论?那还好,对视力没什么限制。」 何似慢吞吞的想起高考体检受限专业一览表发下来的时候,他还笑着对旁边的徐见澄道:「为什么任何一眼裸眼视力低于4.8,不能录取烹饪专业?是怕做饭的时候头髮丝掉进去看不见吗?」 「你角膜发生形变了。」 「我不会要移植角膜吧?」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护士长一阵沉默。 何似看着她把瞳孔笔灯插进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 「等高考完去趟眼科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吧,考完好好休息。」 * 何似回到了体检区,直到医生在他体检表那栏打上了弱视二字,他好像才从梦中缓缓醒来,恢復了知觉,感到了恐慌。 「去哪了何似?徐见澄找你呢。」 「是吗」 「你声音怎么这么哑?要喝水吗?我这儿还有瓶没开的。」 「不用谢谢」 「你怎么了?表情怎么这么……」 「我没事」 「诶,徐见澄来了。」 「何似」,徐见澄拨开人群走到他身边来。 「给你」,徐见澄把手里的冰糖草莓递给何似,「咱们出去吃,医院不干净。」 我会瞎吗? 会失明吗? 会看不见吗? 何似想和徐见澄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冰糖草莓不知道被拿了多久,上面的冰糖都有些化了,棕色的包装纸一抽都黏在上面了,徐见澄坐在何似旁边,慢慢揪着黏在冰糖上的包装纸屑。 「我来吧。」 徐见澄沖他笑了下,「你肯定揪的满手都是糖,多黏啊。」 何似想了一会儿,然后给沈欢发了条微信。 「发什么呆?」 徐见澄把干净的冰糖草莓递给何似。 早春的草莓又大又甜,何似小口小口的咬了起来。 「怎么了?」 徐见澄本想摸摸何似发梢,但又想起来自己手上都是糖,从兜里掏出面巾纸擦了起来,「今天怎么这么乖?一句话都不说。」 何似嗯了一声,还是低头小口小口咬着草莓。 两个人坐在医院花园的石凳上,旁边淡黄色的接骨木花大簇大簇的开着,引来几只蜜蜂,有一只落单的蜜蜂被何似的冰糖草莓吸引,久久不肯离去,徐见澄挡了一下无果,转头对何似道:「我们换个地方吃吧。」 把蜜蜂打死会招来一堆蜜蜂。 「没事,我吃完了。」 ☆、停电 何似是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麻烦何文远的,但沈欢可不觉得这是件小事。 不知道沈欢是怎么跟何文远说的,何文远带着何似挂号的时候是面无表情的。 坐诊的是位女医生,看了眼何似病历本上的出生年月,「高三?」 第105页 何似点了点头。 「来」,医生招了招手,示意何似来裂隙镜这边,「把下巴垫在这儿。」 医生说了什么病名他忘了,他就记得两句话。 「中期了。」 「这病没有病因也不可逆转,只能等着移植角膜。」 「我只是视网膜科的医生,帮你预约一个下周四角膜科的医生可以吗?」 「先做个视神经眼底照片、角膜地形图和oct吧,对,再测下眼压。」 何似出了诊室,何文远突然不耐烦的对他道:「你哭什么?」 我哭了吗? 何似茫然。 眼泪却掉的更凶。 何文远怒吼道:「这么多人,到底有什么好哭的?」 周围等待就诊的人静了一瞬,看着何文远像看着个怪物一样。 何似也觉得没什么好哭的,但就是忍不住。 掌风忽至,何似躲闪不及,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开。 是位老爷爷,「干什么有话不会好好说,非得打孩子?!」 原来爱哭的孩子不一定会有糖吃,还可能会被打。 直到现在,他才认清,不是因为小时候长时间的分隔造成了何文远对于血缘认知关系的淡泊,而是,何文远根本就缺少作为人的基本社会属性。 他就是一个怪物。 周四的时候,沈欢请假坐飞机也来了。 难得三个人聚在一起,却是为了来听何似的确诊结果。 「移植角膜就能恢復视力吗?」 「不一定,这取决于术后恢復情况,也不排除移植后感染病毒性角膜炎的情况。」 「能恢復到什么程度?」 「因人而异,根据以往的术后恢復情况数据来看,能恢復到0.2就已经算是成功了。」 「不过以你的情况,可以现在做深板层移植,切掉你发生病变的那部分角膜,只移植角膜的一部分就可以,这样排异反应会小一点。」 「还有,这种病没有单眼发作的,另一只眼只是迟早的事。」 好啊,自己不光左眼已经瞎了,右眼还随时可能会瞎。 茫茫人海中,三千分之一的患病机率,就这么砸到了何似头上。 * 「怎么了?怎么最近总是发呆。」 徐见澄拿笔在何似面前晃了晃。 「没事……我出去上个厕所。」 何似拉开椅子,在安静的晚自习划出了道口子。 何似没去卫生间,他也根本不想上什么厕所。 他去了顶楼的天台。 好久没抽菸了。 夜晚的春风温热的很,何似没找到打火机只扒拉出根烟来。 有人摁亮了打火机,抵到他跟前来。 何似叼着烟,含煳不清的道了声谢。 「李思佩?」 女生穿着校服在黑暗中注视着何似。 曾经紧绷的校服,现如今空空荡荡的,风一吹都鼓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阵了。」 何似唿出口烟,「怎么不下去上晚自习?」 「你不也没去。」 …… 「上了这么多年的学,熬了这么多年的夜,做了那么多的习题,却还是比别人慢半拍,成绩依然不上不下,美术集训也是,画室冬天没有暖气,手生了冻疮也坚持画,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比别人差。」 何似沉默了一阵,开口道:「我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 「我准备復读了。」 「高三还剩俩月,你准备復读?放弃的也太早了吧。」 「我t大美院的校考没过。」 「非t大不可?」 何似用脚把烟踩灭。 李思佩斩钉截铁的答道:「非t大不可。」 「那行吧,祝你好运。」 等身上烟味散的差不多了,何似回到班上,还没写几题,视线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班里还是照常的安静。 自己瞎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何似不住的打颤,手肘甚至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在草纸上摩擦出沙沙声。 他在网上看到,得了这个病的开始会视力显着下降,后来连最基本的感光功能也会失去,直到角膜后弹力层破裂慢慢吸收水肿恢復,才能再现光明。 「何似」 「何似?」 徐见澄在他耳边叫了好几声。 「怎……怎么了?」 何似上下牙都开始打颤。 他早就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自己失明后的画面,不要说出门,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何文远估计是不会管他的,等沈欢去世了,自己彻底没人照顾,连水电费和燃气费都交不了,慢慢死在家中,可能等尸体开始腐烂了都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停电了」,徐见澄又道:「怎么怕成这样?」 原来是停电了。 班里有人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乱照。 还好。 还好。 他还能看得见。 「停电了,吼吼吼!」 「停电了,咱们这晚自习还上吗?」 「趁着没来电赶紧熘好吗。」 「越是要在别人学不了习的时候学习才能超过别人。」 「不是吧……老哥,赶紧跑,我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第106页 夏涟推门的时候班里已经炸开了锅,「大家先安静一下。」 「现在学校的供电系统出了些问题,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大家可以先回家了。」 「吼吼吼!回家了!!!沖鸭!!」 「走走走!」 「趁没来电赶紧跑!」 徐见澄也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看见何似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想回家吗?」 何似什么话也不说,开始收拾书包。 夏涟出了教室去找教导主任。 「学生们走的都差不多了。」 他们数学老师哦了一声,又把电闸推了上去,教学楼里的灯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他们累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一天了。」 * 何似越来越厌学,连晚自习也不想上了,就拜託沈欢帮自己给夏涟请假。 「我不想在学校上晚自习了,我想回家里学。」 沈欢在电话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儿,「那好吧,我给你们老师请假。」 事实上何似下午一放学回家就猫回自己屋里拉上窗帘开始打游戏。 以前放在steam购物车里捨不得买想等到黑五降价打折再买的现在全买了。 巫师、鬼泣、战地、使命召唤、刺客信条……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何似心想。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我一定会玩到至死方休。 熬夜玩游戏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上课犯困,语文课还好,夏涟比较温柔。 有一次在语文课上睡着了,被夏涟看见,夏涟轻轻拍了拍何似,何似把脑袋拱进校服里拒绝被外界打扰。 「醒啦何似,这块是重点。」 何似迷迷煳煳的抬起头来。 「怎么哭了?梦到什么了?」 「梦到……梦到阅读理解做不出来。」 全班爆发出一阵闹笑。 其实他什么也没梦到。 梦里一片黑暗。 而数学老师就比较严厉了,会让何似去后面站着听。 每次作业点评何似都会受到批评,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绝对值符号那么明显都看不见?」 「定义域里是x大于等于零啊!大于等于大于等于,等于号也看不见吗?」 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到了何似的敏感点,何似心底里突然想起万一自己在高考的时候,读着读着题瞎了怎么办? 以他现在左眼的视力看书上的字就像加了高斯模煳一样,一片空白上面缀着些黑点。 万一右眼在高考的时候突然急性发作了怎么办? 寒窗苦学十二载,一路斩关过将,因为眼疾而一落千丈名落孙山,想想都可笑而又戏剧。 何似突然笑了出来。 用卷子捂着脸,笑声越来越大。 徐见澄把面巾纸递给何似。 「是压力太大吗?我带你逃一天课出去兜兜风吧。」 徐见澄弄了两张假假条托班长捎给夏涟。 何似没问徐见澄要把自己带到哪去,反正自己不想留在学校了。 「会骑车吗?」 徐见澄拉着何似从小楼梯熘下来。 「会。」 「咱们骑车吧,带你看看二环里的胡同。」 共享单车很多,几乎随处可见,学校大门旁边就有一排。 两个人扫码解锁,挑了辆趁意的自行车,逃课了。 越临近六月,道路两旁的法桐越发葳蕤,早蝉已经开始试鸣,从绿茵里传来间或微弱的蝉声。 何似不认路,开始跟在徐见澄后面骑,徐见澄总是回头,好像怕把自家崽子看丢了一样。 索性骑到徐见澄前面。 何似在辅路上漫无目的的骑,偶尔徐见澄的声音会从后面传来,告诉他是左拐还是右拐。 他的骑品是在是不怎么样,总之是不会安生骑直线的,能把后面一众人都给堵的严严实实。 到红绿灯停行的时候,徐见澄侧头跟何似说话。 旁边的外卖小哥看出来他们是一起,对徐见澄道:「同学,你得看着他点,给他换个合适的车,不能这么骑。」 徐见澄笑着点头答应。 何似:…… 渐渐周围的行人越来越少。 何似边骑边回头,「徐见澄你指的路对吗?不会要把我给拐卖了吧。」 「看路,接着向前直行。」 这是什么? 大片红红粉粉的花,映衬在蓝天底下,像是晨曦微露的朝霞。 好大一朵粉红色的云。 何似骑近了才发现那是樱花。 整条街的两旁全载的满满的粉樱,风一吹花瓣落下,犹如染了胭脂的雪。 周围低矮的洋房混杂着四合院,感觉时光倒流回到了民国。 ☆、蓝月 徐见澄问道:「要下来走走吗?」 「好啊。」 两个人慢慢推着车走在路上,周围人不时向他俩行来注目礼,何似还觉得奇怪。 直到路过一家咖啡店的时候。 何似透过玻璃门反光看见自己和徐见澄还穿着校服,突然笑了起来。 现在还是上学时间。 「你最近都没笑过。」 「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每年春天都来这儿。」 每年春天。 自己还会有以后吗? 只是在徒劳的拖累徐见澄罢了,他值得更好的人。 第107页 「怎么了?」 徐见澄看着何似渐渐敛了笑。 何似摇了摇头,「走吧。」 「等一下等一下。」 路边的一个女孩子叫住了他俩。 「我是娱乐公司的星探,有兴趣做明星吗?」 两人皆摇了摇头。 女孩怕两人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是做明星哦,我不是骗子,不会收取你们试镜费的。」 何似先厌厌的开了口,「不好意思,真的没兴趣。」 「那好吧……这个留给你们,背面有我的联繫方式,记得要避光保存啊。」 徐见澄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他们两人的拍立得相片。 就站在樱花树底下,咖啡店门口。 不用名片用拍立得,还真是独特。 徐见澄拿着两张相片看了一会儿,递给何似一张,「拿着吧。」 何似问道:「你要放哪?」 徐见澄一本正经的道:「放我胸口。」 r中夏季校服胸前是有口袋的。 何似看着徐见澄拉开外套拉链,真的把照片放进胸口觉得有点好笑。 「我就放手机壳里吧。」 何似的是透明手机壳,他把照片背着贴在壳上,卡进手机,只留下一串莫名其妙的电话号码。 「走吧。」 徐见澄也不看导航带着何似七拐八拐进了胡同里。 「我小时候在这儿上的幼儿园。」 徐见澄突然转头对何似道。 幼儿园的事就记得这么清楚,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童年比较惨澹,除了被人摁进水那几次,何似早就完全不记得自己幼儿园时候的事了。 「这里有家甜品店,想和你分享。」 徐见澄突然弯下腰凑近了问何似,少年的眼里还带着几分隐秘的期许。 「可以吗?」 这家甜品店并不和周围人家的红木门相似,而是色泽温润的竹门。 一进门的小院,醒竹的一端珰的一下落在磐石上,何似向后看,这么小小的一段醒竹后面连接十几条来回的引水竹笕。 别有洞天的大。 可能是因为还在工作日,店里没什么人。 茶庭里的室内枯山水上落寞地生出了绿苔。 「想吃什么?」 徐见澄把菜单递给何似。 何似翻了下菜单,「就这个季节限定,立春绿苔吧。」 「不喝点吗?」 何似又翻开菜单,「再加杯草莓盖桃桃桃茶吧。」 徐见澄没看菜单,轻车熟路的点了茉莉清茶酪和百香果冰菊。 点完甜点徐见澄跟店主说了声,带着何似上了挂有禁止通行的二楼。 b市难得的蓝天。 二楼是半开放是阳台,脚下是如云如织锦般的樱花,不远处是明黄琉璃瓦的喇嘛庙,仔细看还能看见几只风筝在湛蓝的天上飞。 「考完的暑假你想去哪?」 何似摇了摇头,「没有打算。」 徐见澄难得的话多了起来,直到甜点上来都没停下。 「这个时候可以去南极看南极光,去义大利阿马尔菲看海,去维罗纳的香草广场看罗密欧与朱丽叶……要是不想走太远,也可以去水清沙白的芽庄,印度洋的眼泪斯里兰卡……」 何似一言不发的把盘中的甜点搅得稀烂,绿绿白白混杂成了一团,活活像团毛毛虫被人踩扁后的尸体。 他早就做好打算了。 离开徐见澄。 等到徐见澄的时间长河里再难淘起关于自己的吉光片羽细枝末节了,二人终会陌路。 就像他盘里的限定甜点,从夏天开始的,就让它在夏天结束,成为一生只此一次的夏季限定吧。 吃完甜点下楼时,徐见澄拿手机刷到了今晚会有一百五十二年一遇的超级蓝色血月的消息。 一年平均会发生四到六次的近地点满月——超级月亮现象;三年平均会发生一个季度四次满月的蓝月亮现象而月全食红月现象平均每十年才一次,当超级月亮、血月、蓝月这三种天体现象全部邂逅,更要一百五十二年一次。 徐见澄临时起意想带何似去天文馆看。 虽然郊区的航天观测站会更清楚,但是一去一回实在是太远了。 时间还早,天文馆旁边就是动物园。 徐见澄道:「以前小学一春游的时候学校就组织我们去动物园。」 都去腻味了, 但是一想到能和你来,就特别开心。 何似把脸贴在玻璃上看了幼豹好久。 「想养?」 「豹子也只有在小时候可爱,等长大了就不可爱了。」 「那我呢?」 「你?」 何似回头看了徐见澄一眼,「你怎么能和他比,你最可爱。」 * 晚上六点,半影食始。 工作人员调好望远镜,月球上的月海和辐射纹清晰可见。 暮春渐晚,群岚含黛。 何似被晚风吹的打喷嚏,徐见澄把何似整个人笼在胸前。 「一会儿有人进来了。」 何似侧头对徐见澄小声道。 「不会的。」 何似耳垂软软的,被徐见澄一咬一个牙印。 徐见澄用虎牙叼着那块软软的耳垂蹭了起来。 月亮慢慢走进地球的影子里,形成个小小的缺口。 第108页 「开始了开始了。」 何似被徐见澄蹭的发热,想起身挣脱。 「才刚刚开始。」 徐见澄又一把把何似拉了下来。 缺口越来越大。 天狗不愿一口吃个胖子,非要一口一口的凌迟月亮才可。 等到整个月亮全部进入地球的阴影里时,月亮表面逐渐变成了暗红色。 徐见澄看了眼表,快九点了。 「走吧,想吃夜宵吗?带你去吃夜宵。」 何似不太想走。 徐见澄把人搂的更紧了,「我们去旋转餐厅,吃煎三文鱼柳、法式焗蜗牛、茄汁焗青口……」 何似转头吻住徐见澄,不让他再继续说了。 这是最后一个吻了。 路上不少人都在架着望远镜看百年奇观,整个b市在血红色超级月亮的浸润下显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象。 徐见澄牵着何似的手慢慢走在路上。 「从明天开始要好好学习知道么?」 「晚上早点睡上课就不会瞌睡了。」 …… 「最后没几天了,坚持一下好吗。」 何似甩开徐见澄的手自顾自的走不想听他唠叨。 徐见澄迈了几步把人追上,「好好好,我不说了,压力别太大啊。无论你考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啊。」 ☆、r中之耻 何文远在高考的前几天突然文何似要不要出国做手术。 手术在国外普及了五六年但在国内医疗利益问题却没有引进,不用移植角膜,成功率还挺高。 何似破罐子破摔答应了何文远。 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了。 每年六月七号和八号这两天总是放晴的,都说是老天爷看高考生太辛苦了,不捨得再下雨把他们淋成落汤鸡。 日光沸腾,考场路旁的乔木在柏油马路上留下饱满的剪影。 夏涟在校门口拍拍手把一班的孩子们聚过来,「三年一晃眼就过去了,感谢同学们对我这个班主任的工作支持。比起希望你们成材,我更希望你们能够成为自己。你们是我有史以来带过最优秀的一届学生,也提前祝大家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班上平常嘻嘻哈哈的同学都静了下来。 「怎么都低着头不说话?」 夏涟一个一个学生的拥抱击掌,「一模二模三模,平时经歷了这么多考试,放平心态,考的全都会,蒙的全都对!」 她还想说点什么,但其他考生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进入考场了。 「每一科结束我都在外面等着你们,快去吧大家!」 一班人像是满天星一样散开,很快就淹没在人流中各自涌入不同的考场和楼层。 徐见澄趁人多的时候拉住了何似的手,「答完等我。」 少年眼神清冽,眉骨高而立体,截断了一缕阳光,留下一片阴影。 几个穿着外校校服的女生偷偷往这个方向睥睨,还有人拿着手机跃跃欲试的来加好友。 何似往常可能会对她们善意的笑一下,但现如今也只是扫了她们一眼罢了。 「答完等我。」 徐见澄又重复了一遍,捏着何似手臂的力气又增加了几分。 「嗯。」 进一号楼的时候,何似看见季影还在外面东张西望。 「找李思佩?」 何似没等季影说话便自问自答道:「不用等了,她不会来了。」 第一天考完时,何似一出考场就想起来自己犯了很多的幼稚错误,多到即便是第二天力挽狂澜都挽不回来的残局。 对不起老师们。 也对不起沈欢。 从小这么辛苦的独自一人把自己拉扯长大,现如今又要让她失望了,这是何似行将就木的脑海中唯一升腾起的些许气泡。 直到第二天最后一科考完。 何似一出考场就看见徐见澄拿着文具袋站在主楼梯旁边等着自己。 人流涌动,他就站在那里。 何似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直到徐见澄要向这边看来了,他才侧身从小楼梯落荒而逃。 来的时候考试楼前的led大屏上播的是红底黄字的「预祝各位考生金榜题名」,现在变成了「今日莘莘学子,明日国家栋樑」。 高三终于结束了。 ……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三年 …… 我只想拉住流年 好好的说声再见 遗憾感谢都回不去昨天 我只想铭记这瞬间 …… 广播室默契的开始放起雷雨心的《记念》 事实上,当离别这一刻真的到来,并没有出现想像中的痛哭流涕,依依不捨,大家拿着文具袋就如同平常放学,相互笑着打招唿,却心知肚明不约而同的少了那一句「明天见」。 偶尔有几个男生挥着文具袋大声吆喝起来,「再见再见再见一万遍……」 「你怎么就会唱一句?」 「应该是我们的青春啊,在记忆中生根发芽~」 「扯啊你,还在记忆中生根发芽。」 「再见了李华你这傻x,老子这是最后替你一次写信!」 「再见了李华!我再也不会帮你写回复写申请写导游词写日记了!这么多年你也应该学会自己写信了!」 「李华!好好报个英语班提高一下写作水平,虽然还是有很多语法错误,但这是我最后一次拼尽全力为你回信啦!」 第109页 「李华!感谢你!陪我度过了三年的时光……」 「感谢你个头啊。」 何似听到笑了笑,看见前面一班的大部分同学都聚在夏涟身旁抱成一团,他看了一会儿,从后面的灌木丛里的小道悄悄走了。 再见。 何文远开车和何似一起回了家,一路无言。 本来高考后第二天就要去办签证,但发现何似的护照过了有效期,就算加急办理也要五个工作日。 这五天里何似卸载了一切社交软体,拔了电话卡,断绝了与外界联繫,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昏天暗地的打游戏。 高考之前还有上课约束着他,高考之后何似更是没了顾忌,日夜颠倒的玩。 成人礼他没去参加。 毕业照他也没去拍。 就连课本和卷子也放在学校没拿。 无所谓,何似瘫在床上想,悄悄地,让他自己一个人腐烂在这里就好。 等到护照签证机票酒店预订这些都办理好了,已经快过去小半个月了。 沈欢来的那天刚出高考成绩,她把何似从屋里拽出来的时候,何似整个人都瘦到了脱相。 也难怪,何文远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他了,原本还会问他要不要吃饭,到后来连问都不问了。何似窝在床上打游戏根本不饿,或者说他已经感知不到饿了,只是偶尔喝几口水维持身体必须。 长时间不见阳光再加上不好好吃饭,让何似的皮肤从里透露出一种石灰色的灰败和颓白来。 「你查成绩了吗?」 何似长时间没说话,气流从气管里呵了几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查。」 说完转身就要回屋。 沈欢伸手一拉把何似拉了个趔趄,她把手机塞到他面前,「今年理科一本分数线530,你看看你自己考了多少。」 何似头弯的低低的,几乎是贴着手机上的查分网页才看清楚自己考了多少分。 创下了有史以来新低。 不仅是在一班倒数,更近乎是在一本率99.9%的r中倒数。 只比分数线高了五分。 就连物竟加分都救不了自己。 r中之耻。 何似淡淡的嗯了一声,慢悠悠的把手机还给沈欢。 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了。 沈欢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抱着何似哭。 眼泪顺着何似脸颊留下,最终汇集到锁骨处,聚成一个小小浅浅的水洼,从远处看,倒仿佛是何似自己哭了一样。 「哭什么?」 哭什么? 「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哪里的话。 临走时,何似把行李搬上计程车,合上后备箱盖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撂下一句稍等,便跑进了楼。 上楼,开门,冲进自己的屋里。 风一样的掠过,却在跪到在柜子前的时候静了下来。 高考结束,这间房子的租期已到。何文远之前问过何似怎么收拾他屋里的这些卷子和书,要搬到郊区刚买的那套房吗? 何似的回答是不用,都扔了。但他却忘了这柜子最下一层抽屉里还有一样东西,直至今天才想起来。 慢慢拉开。 一个雾霾蓝色的丝绒盒子映入眼帘。 何似把手按在盒上喘了会儿气,轻轻打开。 是那块橄榄玻璃陨石坠子。 「你就当是带上他时来运转好了。」 徐见澄淡笑道。 相隔一年,却歷歷在目。 * 他和沈欢转了两次机,最后落到了一个地处温带的东北草原亚区,温带大陆性气候国家。 夏季气候凉爽,不似位于华北平原的b市,跟闷笼一样。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但因为靠近北极圈附近,天还是深蓝夹杂着大片黄梅子色。 一进大厅,就迎来位高高瘦瘦年轻人。 这地方地广人稀华人太少,以至于第一眼何似就能确定这是来接他们的人。 「您好,是沈太太和何似吧。」 年轻人自然而然的替何似接过手中的拉杆箱。 「我受何先生拜託,接下来的几天的行程就由我来负责,我叫楚恆,叫我小楚就好。」 「我们明天先做术前检查,见一下主治医生,如果情况可以的话后天早晨就可以进行手术。」 「楚先生您好,关于他的术前检查我还有几点疑问……」 沈欢用眼神略了一下何似,然后和这姓楚的走到大厅去低声交谈了。 何文远假期时效已过,也不准备再续假,继续回到了调任岗位,只是临走前把沈欢和何似託付给了眼前这人——楚恆 何似不知道他是医疗导游还是医院国际部的员工,也不管何文远是如何找到眼前这人的,他现在就是一摊行尸走肉,别人如何把他搓揉拿捏他是都不会吱声一句的。 沈欢和楚恆交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从上飞机前沈欢就开始神经敏感的问何文远手术后遗症和最差预后结果,搞得何文远最后不得不关机。 何似打开手机,进入吃鸡页面,才发现最近几天重新换版了。 原来之前的吃鸡一直没能拿到广电版号开充值系统盈利,退而求其次和空军文化宣传部联名插队拿到了版号,净化游戏画面,改名之后重新上线。 第110页 翻了翻网上的游戏片段。 何似卸了国内版吃鸡改装了国际版。 至此,他和徐见澄的联繫是彻底一丁点都没有了。 好友一栏里,代表何似的游戏头像是再也不会亮起了。 ☆、手术 天一直是阴的。 从酒店的露台上能看到一条河,连流水的时候也是安静的。 「这是居德布兰达尔河的支流。」 楚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什么时候去做术前检查?」 何似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的坠子。 「现在就可以。」 眼部b超、抽血、角膜地形图、眼压、oct…… 沈欢就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楚恆带着何似在不同科室之间来回穿梭。 妈妈就像只幼鸟一样。 何似心中突然冒出这古怪的念头来。 每当一项检查做完,沈欢就如同巢中嗷嗷待哺的幼鸟一样伸长脖子寻找自家儿子的身影,当真的寻到了,却又欲言又止起来。 等到所有检查结果都出来的时候,何似才见到了自己的主刀大夫。 透过裂隙镜,医生说了什么。 这里是非英语国家,只能依靠楚恆逐字逐句的翻译,「你右眼也有要发展的趋势,但也可能是因为你先天角膜厚度就比较薄的缘故。」 当你觉得你已经成为一滩烂泥的时候,生活这座搅泥机还能把你搅的更烂一点。 每个人都会希望自己生而不凡,是千里挑一,但活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确实特别,特别的普通罢了,但何似则更惨,因为他的表示程度的副词后面还是惨——特别的惨,连普通都够不着。 原来绝望是没有底限的。 后来医生还说了什么,楚恆又翻译了什么,何似已经完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谢绝了楚恆的游览邀请。 何似再度回房间里开始昏天暗地的打游戏。 直到半夜十二点,天才慢慢暗淡下来。 天黑了,何似心底里的梦魇也开始滋长。 手术失败了怎么办? 脑海中反反覆覆的这一个念头,好似之前果决答应来做手术的不是他一样。 扔下手机,何似神经质般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回国吧。不要做了,比起虚无缥缈的成功概率不如保守的等待病情恶化。 走到门口何似又退了回来。 沈欢怎么办? 沈欢怎么办? 何似握住胸前的坠子,冰凉的橄榄玻璃陨石在此时也给不了半分依偎。 …… 他想徐见澄了 自高考结束以来多日日夜颠倒的日子没有让他想起徐见澄,反而现在在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想起了徐见澄。 说是一辈子,到底还是何似先抛弃了徐见澄。 何似一直到凌晨两点才勉强有了睡意,等到凌晨四点的时候又勐然惊醒。 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白橡和雪松舒展着针叶立在河边,接纳着自然的一切风雨云水。 坐到八点钟左右,何似神色如常的陪沈欢到楼下餐厅用餐。 叉子磕着白瓷盘发出叮叮叮的响声。 沈欢看向桌对面的何似,「抖什么?紧张吗?」 「没关系,妈妈陪你。」 何似是主刀医生今日的第一个病人。 护士先给何似轮流分别滴了氧氟沙星和替米沙坦进行术前消毒。 等到何似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宣判终于来临。 他被护士领进了手术室。 从病房到手术室二十三块砖的距离。 二十三块砖的距离决定是光明还是黑暗。 护士把何似领到手术室前的更衣室就走了。 他本来就看不大清,这护士也太不负责了吧。 还有楚恆,身为翻译,不应该提前近手术室看护病患吗? 正当何似自己胡摸到一只鞋套时,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视线。 何似愣在那里。 就算他看不清,也能感知到。 这是种无师自通的感觉。 只有积年经月生活在对方身边,才会熟知他的一切,小到对方手掌的大小,手指的长度还有手腕肌肉的走向,大到对方的背影,脖颈长度,颈肩肌肉弯曲弧度还有腿长比例。 何似突然明白那个冬天,消防演练的时候为何徐见澄能一眼在人群中看见自己了。 那是因为他一直在注视着你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也是。 「这是你的尺寸。」 「千万不要哭啊,一会儿还要做手术。」 身后的人穿着手术服牵着何似的胳膊带他坐到长椅上,弯下腰来替何似穿鞋套。 「是真的吗?」 何似掐了一下眼前人的脸。 是真的。 徐见澄带着口罩,但能看出他眼睛弯了一下。 但何似却突然觉得肺部像被烧红的刀子扎穿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泪还是落了一滴下来。 徐见澄嘆了口气,从深绿色手术服底下的口袋掏出一张无菌湿巾来给何似擦了擦。 「我们走吧。」 护士是上了年纪的大妈,给何似脸部贴手术贴膜的时候贴歪了,挡住了做手术的左眼,随后便直接像撕胶带那么一撕,直接撕了下来。 何似没忍住出了声。 第111页 他还没说什么,徐见澄就用挪威语道:「轻点。」 大妈又换了张无菌贴膜,这会儿总算贴准了,紧接着何似的左眼被撑眼器撑开固定。 「这是镇定剂。」 护士把何似的左手固定在手术台上,含有镇定成分的针剂缓缓推进血管里。 意识逐渐模煳。 徐见澄坐在一旁牵着何似的右手。 主刀医生打开无影灯,对准何似的眼睛。 当五颜六色的led灯汇聚在一起就成了白色。 无影灯是为了防止手术时医生视觉疲劳而设,但何似只觉得困意止不住的往上翻涌,眼皮被撑眼器固定住了比不上,只剩一汪黑眼珠快要翻上去。 徐见澄捏了捏何似的手心,「别睡。」 「等做完再睡。」 何似强迫自己盯着无影灯,感觉那灯芯就像万花筒一样转来转去,就在愣神之间医生把什么东西按进了眼里。 好痛,却四肢软绵绵的动不了。 不知道是痛觉太强烈还是这镇静剂只负责限制何似行动不负责切断反射的传入神经部分,但确实,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何似下意识用余光看见徐见澄皱着眉闭了下眼。 主刀医生道:「ikke sove」 何似把视线移了回去,听见徐见澄沉稳的声音,「别睡」 紧接着又是第二次,医生又按了什么进去。 「endte」 「结束了。」 原来自己还能动,护士扶着何似下了病床。 徐见澄站在原地。 他不陪我吗? 他要留在这儿吗? 何似伸出手指勾住徐见澄的手术服,但力气太小,又被护士馋着。 很快就松开了。 术后何似立刻起了排异反应开始发烧。 楚恆问了医生去给何似买退烧药。 吃药时沈欢正在隔间烧水。 楚恆和何似二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手术室里的事。 那就是个梦。 何似心里想到。 「明天复查,如果恢復好的话大后天就可以走了。」 何似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事实上第二天复查的时候,何似角膜基质层内依旧残有气泡,直到第三天,气泡才稍稍消了些,勉强能看到视力表上最顶端的那个e. 回国后何似仍然过着日夜颠倒自我麻痹的日子,徐见澄再也没来找过自己,没有电话没有简讯。 也难怪,毕竟是自己先丢掉他的。 直到一天晚饭的时候沈欢突然问起他来。 「徐见澄是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个吗?」 「怎么了?」 沈欢把自己的手机拿给何似看。 视频标题是「b市高考状元竟然去了这儿?」 何似点开视频,视频内容是徐见澄穿着r中校服接受採访。 记者:「有什么特别的学习方法可以分享一下吗?」 徐见澄:「上课认真听讲。」 记者:「平时课后有什么提分方法吗?」 徐见澄:「认真完成作业。」 何似直接把进度条拖到最后。 记者的画外音响起:「那么恭喜徐见澄同学被t大协和医院临床医学专业录取。恭喜~」 他去了协和。 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噼,劝人学法千刀万剐。 他怎么去学医了呢? 还是一入学就要本硕博连读的协和,如果没读下来,学校连本科的学位证都不会颁发。 何似往下翻了翻评论。 「这不是上一届imo带领我们冲冠的徐神吗?怎么不去数学系改学医了?」 「协和临床医学每年在b市只招前几,行吧,不愧是r中,不酸,哭了。」 「r中学长这么帅?!早知道我中考努努力上r中了。」 这条评论点开下面还有回覆。 「我尿黄我来滋醒你,看了你微博,四附中毕业的还要考r中?在梦里考吗?」 「同上。」 「同上。」 「同上。」 「这么好看的人果然有喜欢的人,哭了,十八岁最后为爱流一次卑劣的眼泪。」 「祝他们99」 「什么时候分手啊???」 何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到了感情问题。 又往下翻了翻评论。 「我们是协和医学院—t大医学部好吗?协和在前t大在后,协和在前t大在后,协和在前t大在后!」 「这有什么好争的?谁在前谁在后不都一样,更何况t大在前就在前呗,那可是t大啊。」 这条回復被喷的很惨。 「???当初是谁求着协和要把协和纳入医学院的?知道为什么t大医学系分为协和医学院和t大医学院吗?」 「我们协和高攀不起t大可以了吗??」 「博一老学长弱弱的问一句咱们不是和t大早分手了吗?门口的牌匾都拆了啊。」 何似看到这里把手机还给沈欢。 「没想到你那同学那么优秀。」 何似喝了口水,默不作声,他不知道,最后一个问题是「在三十二省状元中不到十人学学医的现状中,能告诉我们你学医的理由吗?」 徐见澄:「为了我喜欢的人而学。」 ☆、离婚 「那你给我报的什么专业?」 何似问道 第112页 「金融、国际经济与贸易、国际法、英语、法语、日语……」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何似放下筷子。 「你这样还能学理工科吗?」 「那你也不能未经过我同意随便给我报志愿啊?!」 「你自己都不看看报志愿的书,再说是专业挑你不是你挑专业。」 「算了算了,你爱报什么报什么吧。」 何似推开椅子起身。 沈欢拉住何似,「过来滴眼药水。」 手术是做完了,但药不能停。 何似靠在沙发上,沈欢撑开他眼睛给他滴缩瞳药水。 药水作用于胆硷受体,立刻何似的黑眼瞳缩成米粒大小。 「你好像个怪物啊。」 沈欢突然开口道。 何似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一只瞳孔暂时缩小,连着视觉范围也随之变窄,头痛,噁心等副作用也随之而来。 这样的痛苦一天三次,起码要持续一个月之久。 何似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上楼,却因为视线没法聚焦而撞到了楼梯扶手上。 痛到弯下了腰。 沈欢也不帮他,就这么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看何似上楼。 完了。 何似心中突然冒出这念头来。 连沈欢也不要自己了吗? 何似在楼上自己卧室里躲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听见沈欢上班出门的声音才摸着下了楼。 今天是吃鸡联赛pcl夏季赛季后赛直播,何似难得早起打开电视看直播。 因为做的太远又看不见,何似索性直接贴着电视坐。 中日对抗赛40v40 打到最后一个毒圈,中国队1v13极限之地绝地反杀成功,简直是天秀清剿日本队。 何似一个叫好没注意把遥控器摔了出去,直到直播结束才发现自己手里遥控器没了。 扔哪了。 何似趴在地毯上,挨个角掀起来看,还打着手机上的手电贴到沙发底下看。 真的没了。 惨了。 他又把沙发所有靠枕和垫子都掀了下去,挨个缝隙挨个缝隙的找。 掏到第三个缝的时候终于摸到了遥控器,还有一个薄本。 奇怪,以前沈欢经常喜欢在这个缝里塞重要文件和存摺,直到何似有一次无意识的发现乱翻之后没恢復好顺序,被沈欢发现了,沈欢有五六年都没有再往这个缝里塞过东西,他也渐渐忘了这个缝的存在了。 何似把遥控器和薄本捞了上来。 离婚证 持证人:沈欢 登记日期:06月08日 正好是高考考完那天。 下一页 姓名:沈欢 性别:女 国籍:中国 姓名:何文远 性别:男 国籍:中国 他俩离婚了。 总希望他俩离婚,当真看到离婚证却不是如释负重的感觉,而是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距离婚证办了快有两个月了,竟然没人告诉自己。 何似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瘫了一会儿,把本塞了回去。 电视上又开始重播比赛。 自己被判给了谁? 离了婚,沈欢还会像以前那样爱自己吗? 何似揪着头髮想了一会儿,索性不想了,自己现在只是一滩没有生命的泥。 就算泥巴不吃饭,泥巴里的微生物也还是要摄食的。 何似慢吞吞扶着沙发起了身,找了个帽子压住自己乱糟糟的头髮出门觅食。 其实也没什么好觅的。 不擅长处理熟食,只好吃膨化食品来充飢。 讨厌乐事,何似机械的从货架上拿着上好佳的薯片也不管什么味,一包接一包的往购物篮里扔。 「真的是你啊,何似。」 何似转了下头,是江焕轻。 「远远的看见有个人站在这儿不停的往篮里扔薯片,就想起你来,没想到真的是你。」 何似也不回答依旧自顾自的往篮里扔薯片。 「考的怎么样?」 「挺烂的。」 江焕轻换了个问题,「你和你男朋友还在一起吗?」 何似看了他一眼没做回答。 「我说错了吗,他那么喜欢你。」 何似手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眼神啊,他当时虽然抱着我表弟,但眼神一直停留在你身上。喜欢一个人,就算嘴上憋住了,眼神是藏不住的。」 江焕轻看着何似皱了下眉,「分了?」 「你总是如此。」 何似讨厌「你总是如此」这五个字,好像他落了窠臼,冥顽不灵,无药可医一样。 「你提的吧。」 江焕轻又道。 何似看向江焕轻, 江焕轻露出了一个你总是如此的表情。 何似提着大包薯片走回家,自暴自弃的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吃薯片泄愤。 沈欢给他发了条微信,说是送通知书的人打电话了,一会儿就到,让他先别外出。 何似回了个好,然后就扎进薯片堆里胡吃海塞,直到门铃响到第三遍他才想起来要拿通知书。 是金融系。 何似看着录取通知书后知后觉的悲从中来。 他可能这辈子都和物理无缘了。 第113页 不知道是所有事情一下子全冲击过来造成的哀毁过度还是人体每年一次的定期排毒,何似吃完薯片就开始发热。 沈欢下班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地的包装袋和薯片渣子。 「何似!吃完也不收拾!!」 沈欢气沖沖的上楼,推开何似卧室门,房间里拉着窗帘,把所有光线都隔绝在外,整个屋子都阴沉沉的。 「何似!」 沈欢一拽住何似胳膊,就感觉到了何似胳膊上惊人的热量,「发烧了?」 用手背探了探何似额头,烧的滚烫,心里的气一下子灭了。 她把被子给何似盖好转身拿药,听见何似嘴里咕哝着什么。 「你说什么?」 沈欢低下头耳朵凑在何似嘴边 「徐……徐见澄」 剎那间沈欢睁大了眼睛,作为一个母亲、中年女人的直觉,迅速在她心里构成了一个可怕的念想。 ☆、结婚 开学没几天之后,何似就收到了封信,署名是徐见澄。 信封里是把钥匙,还有张纸条,地址是他们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 何似把信退了回去。 他也不准备回何文远那里,既然都离婚了,还去那干嘛。 他们c大的军训是在郊区军营里训,临走之前辅导员特意叮嘱他们要带床上三件套和厚被子,虽然军区也提供被褥,但那边晚上温度能降到零下飘雪花不是开玩笑的。 何似比较懒,宿舍其他人都拉了33寸的大行李箱,而他拿了个尺寸中等的18寸行李箱,收拾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好。 同舍的乔柯惊到:「么儿,你不拿床单?我之前去过那个军营的铁瓷都说床上都是灰,头顶的墙皮间接性往下掉渣,睡觉的时候还有壁虎在墙上乱爬。」 何似头不抬眼不睁,「还好,熬熬就过去了。」 床上三件套不拿。 厚被子也不拿。 穿个羽绒服睡觉就好。 郊区军营到他们学校大概四五个小时的车程,等到何似到了军营之后才觉得辅导员应该实话实说。 这也 太特么苦了。 还是人住的地方吗? 乔柯在一旁道:「我铁瓷说的没错吧,听说他们那届训得还有人受不了,自己拿头撞墙撞回家了。」 不是吧…… 何似对床的高嘉羿边铺床单喊道:「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何似穿着迷彩服就在上铺,两条腿从护栏缝隙落了下来,一摆一摆的。 「你不铺床?」 高嘉羿问道。 乔柯替他回答,「他什么都没带。」 「勇士,你是真正勇士。」 高嘉羿想了一会儿又道:「你晚上受得了吗?要不然和我一起睡?」 「算了吧,谢谢你啦,不过这床这么小,我自己一个人睡都够呛不麻烦你啦,挺挺就过去了。」 郊区半夜是真的冷,每到凌晨两点何似都会被冻醒,大概熬个二十分钟左右,差不多就能入睡了,如此反覆,他差点成神经衰弱,就连站军姿都能睡着。 「坚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高嘉羿每天都在何似耳边嘟囔。 何似不轻不重的拍了下高嘉羿,「给我洗脑呢你。」 「我这是帮你注入灵魂!」 「注入灵魂,靠。」 何似一头栽进高嘉羿的床铺里,又软还香,有种太阳晒过的味。 「谁给你准备的被子啊。」 「我妈啊,非要塞给我。」 何似把头埋进被子里,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我酸了。」 沈欢真的不要自己了。 当天半夜特别的冷,何似凌晨两点之后被冻醒挺了四十五分钟还没睡着,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冻成冰块横尸郊外了。 摸了摸胸前的那块橄榄玻璃坠子。 何似慢慢下了床,钻进高嘉羿被窝。 高嘉羿迷迷煳煳醒了一下,抱着何似道:「就知道你冷。」 被窝里真的又软又暖和,不像何似的,早上起来也是冷冰冰的,更何况自带高嘉羿这个人体暖气,何似没一会儿就着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乔柯竟然从对床上看见了两个脑袋,吓了一大跳,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觉的才发现是何似和高嘉羿。 乔柯弹了弹何似脑门,「怎么不来找我睡?」 何似翻了个身迷迷煳煳道:「你觉浅,我凌晨两点把你吵醒你还能着吗?」 乔柯想了想也是。 今天上午家长或者朋友可以来探视,训练比平常稍稍轻松。 「何似,出列!」 他们还在站军姿,何似被猝不及防的点名下了一跳。 「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 还能有谁找我? 何似慢吞吞走向门卫那边。 一个男生同样穿着迷彩服背对着门口。 「徐见澄?」 男生转过身来。 倒还是何似先开了口,「怎么都有黑眼圈了?」 t大军训向来夜跑的习俗,从半夜十一二点开始绕着b市几个街区跑十几公里,大概五六点跑完,这一天就不会再训了。 徐见澄跑完就来了。 「来找我……有事吗?」 徐见澄拎着袋子领着何似向军营的宿舍走去,倒像是比何似本人还要熟。 第114页 「帮你铺床。」 帮我铺床? 何似突然有点想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床,连何似都舒展不开,更别说徐见澄这种身高和体型了。 「你晚上就盖这个睡?」 徐见澄看向何似床上那摊军绿色的被子,还露出大片里面的棉絮来,这是军营里发的被褥,每人一套,但实在是破烂不堪,勉强御寒。 说完他又嘆了口气。 徐见澄从袋子里拿出崭新的床单一个边角一个边角的掖好,认真到好像这不是一块床单,而是什么高等数学题,接着又拿出个鹅毛枕,拍了拍放在床上。 「这是蚕丝被,虽然薄但是能御寒防潮。」 何似站在他身后一直不说话,徐见澄回头看了一眼,无奈道:「怎么又哭了。」 何似实在忍不住了,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对眼睛不好,不是还没过恢復期么。」 徐见澄颳了一下何似鼻尖,「小哭包」 何似哭的更凶了,还打起了嗝儿。 虽然哭的人是何似,但徐见澄觉得自己就像只飞蛾,是灼热燃烧,执迷不悟,死不悔改的飞蛾,一遍又一遍的撞向何似这盏灯,是撞到头破血流也要飞向的灯。 他实在太喜欢何似了。 「等你军训完了那天我来接你,咱们搬到校外去住吧,嗯?」 徐见澄亲了亲何似脸颊,弯腰附在他耳边继续小声道:「房子离你比较近,记得下课就要回来,我可能要稍晚一些,t大离那儿稍微有些远,你说你喜欢大型犬,哈士奇太闹,苏牧掉毛太多,所以我买了条阿拉斯加,已经跟我妈说了,等再过一两年我们就去荷兰结婚吧,他们已经同意了,我姥姥也很喜欢你,你要是不想结婚也没关系,我们就再等等。」 何似哭了很久才停住,眼皮都有点哭肿了。 过了很久徐见澄才听见怀里的人小声的说了声什么。 可能是嗓子都有点哭哑了,何似说话声音小小的。 「我想。」 「想什么?」 「我想结婚。」 但他又有点害怕。 大部分人生下来只能被时代的洪流携卷着向前,而像徐见澄这种人,註定是要站在时代的浪尖上。阶级、家世、学歷随随便便哪一个砸下来都能把他俩之间砸出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天堑。 何似总是无可避免的想起在古城的那个夜晚,他给徐见澄带上薏苡的时候,下面还有块宝矶tradition. 等到回宿舍的时候,乔柯注意到了何似换了新床铺。 「不是吧,换新的了?!谁换的?肯定不是你换的,老实交代。」 高嘉羿看了一会儿道:「给你铺床的人好仔细,床单的每个角都掖进去了,还掖成了个三角形。」 乔柯突然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今天是探视日,教官把你叫出去多半是因为有人探视,来探视你的人知道你肯定懒得带铺盖还特意给你带来,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看这铺床风格肯定不是你自己铺的,所以是——女朋友?」 何似点了点头,「女朋友。」 「靠,你看咱们么儿笑成这样」,乔柯不停地模仿何似说话,「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 高嘉羿蹬了一脚乔柯,「差不多行了啊,看把人家弄的怪不好意思的。」 乔柯突然道:「几年了?」 何似停下手里的事,歪头想了想,「快三年了吧。」 「才三年,高中时候谈的?」 「啧啧啧,你女朋友对你还挺痴情的,竟然来给你送被子,还给你铺床,虽然上了大学,高中情侣一般是女方先提的分手,但是么儿,你女朋友绝对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必须把握住。」 何似没纠正徐见澄是个男生,继续任由乔柯胡咧咧下去。 「她在哪上学啊?」 「t大。」 高嘉羿也回头看了何似一眼,「学什么专业啊?」 「临床医学。」 乔柯突然哇哦了一声,「白衣天使!」 何似还从没想要把徐见澄和白衣天使联繫在一起,乍一想又有点想笑。 「看看看,么儿一提到他女朋友就开始笑,等到什么时候把你女朋友带来给我们这些娘家人检阅一下。」 「是婆家人。」 高嘉羿补充道。 「娘家人啊?女方的母亲是婆婆……」 「你说反了。」 「怎么会??」 高嘉羿和乔柯就他们到底是何似的娘家人还是婆家人争论了起来,直到睡前。 快熄灯时,何似听见高嘉羿在看动画短片。 何似觉得音乐有些熟悉,想了一会儿道:「你在看《没有宇宙我们无法生存》?」 高嘉羿惊讶的抬起头,「你看过?很小众的获奖片,我学动画的同学推给我的。」 「我当时集训物理竞赛的时候,老师给我们放过。」 那是个午休刚结束的午后,他们刚刚睡醒。 老师看下面的学生昏昏欲睡,索性不讲课了,让靠窗的同学把窗帘拉上,用放映机给他们看片。 昏暗的教室里只剩下放映灯和荧幕上的光。 浮尘来回坠落。 「你们的好多学长,冲冠之后都远走他乡漂泊海外成为了藤校的教授,但我不希望你们这样,看完这个片我希望大家明白,物理竞赛不是终点,夺冠不是一切。生活中还有其他事也很重要,谈一场恋爱、看看外面的花草、多陪陪父母……」 第115页 没有宇宙我无法生存。 没有徐见澄我无法生存。 他突然明白老师说的话了。 徐见澄就是他的宇宙。 三年很短,但在未来,他们还有无数个三年。 ☆、望夫石 「徐徐徐徐见澄,还有十分钟,等我踢完这场球!」 何似可能心性使然,不打篮球改踢足球了。 少年的腿又细又长,穿着阿迪的黑色足球短裤飞奔在绿茵球场上。 「何似真的好好看,我要哭了。」 「哭了。」 「哭了。」 「哭了。」 「蜜桃粉这个发色简直太适合他了吧。」 「他头髮梢一跳一跳的好可爱!」 「不知道谁会做他的女朋友。」 「系花吧,系花不是最近一直在追他吗。」 「真的假的啊?」 徐见澄头侧了侧。 其中有个女生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怎么每次来看何似踢球都会看见这个男生?哪个系的?怎么上大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 「这小哥哥也超帅好吗?!和何似完全是不同的类型。」 「你说他是来看球还是看人啊。」 「看球吧……」 「屁,看球去哪看不好非要来这儿。」 「看人?!看谁啊,这儿都是男生……」 一个女生突然笑了一下,「你不觉得他好像望夫石吗?」 「望夫石??哈哈哈哈哈哈。」 「嘘嘘嘘,他又看了我们一眼!」 何似踢完最后一个球,气喘吁吁的向场边的徐见澄跑来「走啦走啦回家!」 徐见澄把水递给何似,被何似拉着向外走。 「不是吧。」 「目瞪口呆.jpg」 「何似刚刚是说了回家二字吗?心碎了。」 「望夫石原来望的是何似……」 「一首凉凉送给系花。」 徐见澄从口袋里抽出张面巾纸细细的擦着何似脖颈后面的汗,「你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何似军训完之后去染了个发,蜜桃渐变粉,髮根是黄白近乎透明的香槟金,发尾是淡淡的粉色。本来他就白,染完之后就像个精緻的娃娃一样。 何似边喝边口齿不清的嘟囔,旁人可能听不清楚何似在说什么,徐见澄却知道。 「晚饭我们吃胡萝蔔炖牛腩、胡萝蔔香菜丸子、胡萝蔔……」 「停停停。」 何似把水瓶捏在手里,「都吃了一个星期的胡萝蔔了怎么还吃?我都快成兔子了。」 「对你眼睛好。」 何似的复查结果不算太好,可能是军训时候风沙吹的,徐见澄后悔让何似去军训了。 「不要啦」,何似开始发嗲卖萌,「胡萝蔔那么可爱不要吃胡萝蔔了啦。」 徐见澄摸了摸何似湿漉漉的发尾,「那你想吃什么啊?」 「我想吃……」 「何似,等一等。」 是他们系的女生,何似见过。 何似从徐见澄身上下来,咳了一声,「怎么了?」 「那个……礼仪课能借我你的领带用一下吗?我们老师上节课说要借领带,他们都没有,所以我想问问你……」 所有大学第一二学期基本都会上礼仪课,教大家打理仪容仪表坐姿站姿。何似他们老师上节课也教他们打领带了,但她为什么会找自己借? 何似看了一眼徐见澄。 徐见澄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不好意思啊,我帮你问问我们宿舍的人还有没有多余的领带吧,你什么时候要?」 「半个小时后。」 「半个小时后?这么着急啊?」 何似看了眼徐见澄。 「没关系,我在楼下等你,你先去吧。」 他和徐见澄虽然搬到校外住,但何似还是保留了原来的宿舍床位,一部分衣物也放在这里以防不备之需。 「那行吧」,何似看了眼女生,「稍等啊。」 何似回宿舍后发现人都不在,只好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扒拉出西装套来,抖了抖,从套子里掉出来两个盒子。 怎么会有两个盒子。 何似打开,一条是自己的懒人领带,无需打结,一拉即可。 还有一条, 还有一条是那年元旦晚会徐见澄给自己的领带 徐见澄的领带什么时候塞到自己的西装套里来了? 何似拿出黑色绸缎面的领带,倒抽了口气。 下面还躺了两颗百达翡丽的孔雀石袖扣。 自己明明已经偷偷放在他更衣室的底层抽屉里了啊。 何似慢慢的走了下来,把领带递给女生。 女生抱着领带道:「谢谢你,真是不好意思,留个联繫方式等我下课用完领带还给你顺便请你吃顿饭吧。」 「不用了,没多少钱,不用还我了,你留着吧。」 女生的脸色有点发白。 何似装作没看见拉着徐见澄走了。 一进家门,狗子就跑了过来把正在换鞋的何似撞得差点摔倒,还好后面的徐见澄撑住了他。 这种吨位的大型犬,惯性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见澄看了一眼,阿拉斯加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就跑。 「你又吓我儿子。」 徐见澄不说话,只是从后面抱着何似,不停地蹭他耳朵。 第116页 何似耳朵被蹭红了一片,「怎么啦,吃醋啦。」 何似亲了亲徐见澄眉骨,「快去做饭,我不要吃胡萝蔔。」 徐见澄还是抱着何似不动。 「对了,袖扣是你放在我西服套里的吗?」 徐见澄闷闷的嗯了一声。 何似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之前都给你放回去了啊。」 「我就想让你戴着。」 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直起身来,没想到徐见澄也紧紧贴着自己起来了,两个人和连体婴儿一样。 「是不是不想做饭?不想做饭就跟我一起去洗澡啊。」 等两个人洗完澡天已经黑了,何似挖着酸奶坐在露台的花园上吹风,阿拉斯加坐在何似的椅子旁边乖巧的摇着尾巴。 「儿子,接着!」 何似挖了一勺固体酸奶抛了出去,阿拉斯加一个勐扑拿舌头捲住。 「儿子真乖。」 当时徐见澄问何似这条狗要叫什么名字。 「狗子,就叫狗子吧。」 「怎么叫这个名?」 「贱名好养活,或者那就叫儿子」,何似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白毛球,心都要化了,「咱俩的儿子。」 到最后也没确定叫狗子还是儿子,每次都是狗子儿子狗子儿子的一通乱叫。 「来吃饭了。」 徐见澄靠在露台玻璃门旁边看着何似。 何似背后是大片暖橙的夕阳,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身。 何似听见徐见澄叫自己,光着脚踩在实木地板上跑向徐见澄,「来喽。」 吃完饭徐见澄把叶黄素和水递给正在沙发上复习微观经济学的何似。 何似看的仔细,头不抬眼不睁的,连药也不知道咽。 徐见澄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后拍了拍脚边的阿拉斯加,「快让你妈吃药去。」 阿拉斯加得了命令跟火箭一样从厨房冲到客厅的沙发上,把何似撞到在靠垫上,药一下掉进嗓子咽里。 何似吓得赶紧喝了口水压压惊。 「狗子,真是有奶就是娘。」 愤愤的撸了阿拉斯加的头,又把微观经济学的书塞到它嘴里,「快,把这本书交给你爸,让你爸好好看看。」 阿拉斯加又飞快的沖回厨房。 何似仰靠在沙发上看着吊灯捏了捏鼻樑,真的好讨厌经济学。 后悔了。 报专业的时候应该自己看一下啊起码。 徐见澄从狗嘴里接过有些湿漉漉的书,摸了摸阿拉斯加的头,抽了张吸水纸仔细把书封给擦干净了。 何似靠在沙发上闭着眼,脖子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吻痕,像玫瑰花瓣碾碎后留下的靡丽汁液。 估计是刚刚累着了,睡着了。 徐见澄把书放在茶几上,拉上推拉门,又找了条薄绒毯披在何似身上。 才在沙发上坐了没一会儿何似就勐的惊醒了,「几点了几点了?」 「你才刚睡了十分钟。」 徐见澄放下手里的生物化学看向何似。 「要期中了,真的死了。」 何似揪了揪自己头髮,「帮我看看八十页四种市场模型类比吧。」 「看好了。」 「看好了?这么快?!」 徐见澄搂着何似慢慢讲了起来。 「你说」,何似突然拽住徐见澄衣领,「你还有什么不会?」 徐见澄想了一下,道:「不会离开你。」 ☆、终章 「期末考完试咱班必须出去浪一波!所有人都必须去,谁不去谁就是孙子!」 说实话何似根本不认识眼前吆喝这人,可能是因为上了大学,大家上完课就一闹而散,去图书馆或者回宿舍,搞得他现在都没记全班里的人。 何似背着书包准备悄悄从后门开熘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何似,谁不去谁就是孙子。」 孙子,略略略。 何似看了乔柯和高嘉羿一眼,二人均是沖他摇摇头,示意他坐下。 「这人是?」 何似在他们宿舍三人群里发消息问道。 高嘉羿:「是孙子。」 乔柯:「孙中孙,孙子中的孙子。」 何似:「那大家为什么还要听他的?」 乔柯:「这人拍辅导员马屁很有一套,关键是还爱给我们穿小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高嘉羿:「得罪君子也千万别得罪小人。」 乔柯:「对对!」 何似:「行吧,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 高嘉羿:「听孙子安排。」 何似还以为这孙子会搞个聚餐之类,没想到却是把他们带去了酒吧街的酒吧。 这酒吧不像何似他们高中出去聚的清吧,而是真的群魔乱舞灯红酒绿的迪厅一样的酒吧。 「诶诶,一个卡座两千,咱们班大概三个卡,每人转我五百就可以了。」 音乐声太大这孙子怕有人听不清,竟然还在没有老师的群里向他们所有人发起了群收款。 大家一边暗骂孙子傻逼一边屈于他的淫威给他转钱。 一个女生小声道:「破钱消灾,交完钱我能走人了吗?」 孙子喊道:「走人?每个卡座还有酒水最低消费,喝完再走。」 何似继续发消息。 「这孙子是酒托吗?」 第117页 乔柯:「可能吧,之前我还在勤工俭学的名单上看见他了,怎么勤工俭学俭到这儿了?辅导员知道吗?」 高嘉羿:「干这孙子。」 酒吧里暖气开的太大,何似脱了羽绒服只穿着最里面的一件白t,他继续在群里发消息。 何似:「没人举报他?」 乔柯:「估计大家都欺软怕硬吧。」 音乐虽然震耳欲聋了一点,尚且还在忍受的范围内,但这酒吧灯光实在是太晃眼了,何似用胳膊挡着眼睛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徐见澄接到何似舍友的电话赶来的时候,何似已经彻底喝瘫了,旁边人拿了一个吹满一氧化二氮的粉红色气球拿给他吹。 剎那间,徐见澄整个人都脚底发冷,竟一步也动弹不得。 还好何似实在是喝的太醉,连吹气球也不会了,任由那气球在自身反作用力下没有轨迹的乱飞,直到里面最后一点笑气被挤出,才不知道混着气氛纸掉到了哪个阴暗的犄角旮旯里。 徐见澄穿过人群一把提起何似,一只手从黑暗里斜斜伸出。 这孙子明显是吸嗨了,脸上带着神经麻痹后肌肉失控的诡异痴呆笑容,吸到这种程度,离瘫痪也不远了。 「你……你要把人带哪去啊?」 徐见澄嫌恶的拨开那个人手,开始给何似穿外套。 「你你挺牛逼的啊,先干了桌上这瓶黑桃a再走啊。」 这瓶黑桃a明显是暴发户用来只租不喝撑场子用的,连瓶身上的标都被磨掉了一小块。 每瓶黑桃a拿出来的时候自带全场灯光焦点,附赠真人天使从天而降或者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恶俗至极,却也非常吸人眼球。 徐见澄忽然笑了一下,「你喜欢喝黑桃a?」 「那就让你喝个够。」 徐见澄从大衣内侧掏出张黑卡来递给酒保,「把店里所有库存黑桃a都摆这儿来,我买单,给他灌个够。」 徐见澄横抱着何似走出pub大门。 乔柯掺着高嘉羿道:「么儿被接走了,咱们也趁乱撤吧。」 「不过咱们么儿的紧急联繫人怎么是个男人?奇怪。」 积雪混杂着酒精融化在酒吧街的灯红酒绿下,徐见澄左手抱着何似,右手从兜里掏出车钥匙解锁。 黑武士奥迪r8 灯光打在这车身上竟然好像被吸进去了一样,没有一点反光。 几个穿着暴露化着浓妆的女生贴了过来。 「帅哥,要不要……」 「滚。」 「哎呀,别这么凶么。」 徐见澄扫了他们一眼。 那几个女的先是腿软了一瞬,然后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走了。 徐见澄把何似放进前座,帮他繫上安全带。 刚才出来得及,羽绒服的拉链还没来得及拉到最上面,露出了一小截锁骨和白t. 就不应该让你出来。 徐见澄心里想到。 呆在我身边就好。 何似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电话的人似乎有急事,打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但很快就淹没在超跑启动的发动机轰鸣声中了。 李思佩背着有她两个那么宽的画板,左手拎着画箱,右手是打通却没人接起的电话。 她深吸了口气,准备独自一人穿过这漆黑的破旧窄巷。 这是从画室到公交站点的必经之路,以往她都是自己一个人走,但不知道今天却心慌了起来。 她慢慢融入这黑暗。 不知道是哪个屋檐漏水,在黑暗中毫无规律可寻的独自滴答。 手机快没电了,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弱。 光线突然照进一片混乱的血迹还有几片青绿色的玻璃碴子。 她心头突然一跳。 「诶,我说,先别打了,先让人家姑娘过去,别吓着人家了。」 墙边的另一个男人吐了一口血沫,「苏三,想不到你还挺绅士的。」 李思佩无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被称作苏三的男生,很干净的脸,却有一半都泡在血中。 额头细小的伤口不断往外渗血顺着这个男生的下颚线滑进衣领里。 男生朝她笑了一下,牵动了伤口,又骂了句什么。 李思佩慌了下神紧接着低头快走出了窄巷。 乱拉的电线上面还覆盖着薄薄一层的积雪,在暖黄色的路灯照耀下慢慢融化。 喵—— 李思佩回了下头。 十几只猫咪凑在一起,有黄的橘的黑的白的,折耳的立耳的,都是她平时在画室餵养的野猫。 「你们是来送我的吗?」 为首的猫咪喵了一声,陪着李思佩向车站走去。 徐见澄没带何似回c大附近的房子,而是带着他去了自己在郊区的庄园。 倒入车库的时候,何似醒了一下。 「这是哪?」 「我们家啊。」 徐见澄拔下钥匙推开车门。 何似全身无力的瘫在座位上。 车门被打开。 徐见澄解开何似的安全带把人抱了出来。 「这到底是哪?」 因为酒还没醒,何似说话声音也是小小的,像只没长好乳牙的幼猫。 「我们郊区的庄园。」 「来这儿干嘛?」 徐见澄没回答何似这个问题而是亲了亲他的额头,「今年就咱们俩在这儿过年吧。」 第118页 「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抱着何似进了通向一楼的电梯,徐见澄又道:「我已经向阿姨请好假了,说你是去国外交流学习,暂时回不了家了。」 何似挣扎了一下,但却毫不费力气的被徐见澄按住。 「你跟我妈请的?可笑」,何似有点生气了,「我妈怎么会相信你?」 「不,是你请的。」 徐见澄把何似放在卧室的床上。 何似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完全是银灰色的简约风格,也是徐见澄的风格。 「我请的?」 「我找人模仿你的语气给阿姨打了通电话,阿姨答应了。」 徐见澄脱掉大衣,跨坐在何似身上,开始慢条斯理的帮他脱外套。 何似向后摸了摸,随手摸到一个抱枕,直接砸向徐见澄。 恐慌在他心底里没由来的滋长,他们明明已经安安稳稳的过了半年了啊。 徐见澄把住何似的手腕,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模仿你的语音语调和停顿方式。」 「你说话习惯倒装,平常说话时疑问感嘆陈述这些语句的语气并不是分的很明显,有时候每说一个字就要停顿一会儿,我说的对吗?」 一股寒意侵入何似骨髓之中。 徐见澄亲昵的拍了拍何似的脸颊,「你看,连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吧。」 「我错了。」 「我错了徐见澄,我不该和他们出去喝酒,但是……」 何似话还没说完,直接被徐见澄一个绵密而又深长的吻堵回了嘴里。 看,看似徐见澄是处在攻势的那一方,但实际在心里层面上,他永远都处于弱势。他怕何似不接电话,怕何似生病,怕何似出意外,怕一切或者说任何一点点不幸发生在何似身上。 但何似永远也不知道。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何似就像只笼中的金丝雀一样被圈养了起来。 徐见澄有时候会陪他一起到影音室看电影,有时候会陪他打游戏。 但更多时候他会让何似陪着自己去庄园的玻璃温室花房里散步。 这玻璃温室实在是太大了,可能有五六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甚至还有天然温泉可以泡。 有一天何似和徐见澄走在青石径上,徐见澄突然从旁边的花架上揪了一朵丝绒玫瑰单膝跪地向何似求婚。 「你愿意嫁给我吗?」 「如果你让我出去我就……」,何似咬了下舌尖勐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徐见澄面无表情的丢掉了手里的丝绒玫瑰。 玫瑰掉在白色山茶花上,落寞又凄凉。 真正让徐见澄放何似出来的是一天深夜。 徐见澄被一个电话叫醒,然后起身给何似穿衣服。 「我们去哪啊?」 徐见澄弯下腰给何似拉上长到脚踝的羽绒服。 「去看吴忧,他出车祸了,下了病危通知书。」 「病危?」 直到上飞机前何似才察觉出不对。 「吴忧不是在洛杉矶吗?我们现在去伦敦?」 「嗯。」 其实徐见澄也是刚刚知道,「吴忧没去u,改去了ucl」 何似觉得奇怪,但没再说话。 飞机着陆灯亮起,机翼上的银色扰流板顺着风开开合合。 何似颠簸了一下,徐见澄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飞机降落了。 吴忧住的是全伦敦最顶尖也是全球顶尖的私立外科医院——惠灵顿医院。 他、徐见澄、晏弦透过大平板透明玻璃看着病床上的吴忧。 不同颜色的电线和不同大小的透明管道插满了吴忧全身。 吴忧静静地躺在那里,跟睡着了差不多,只剩下旁边的心电图记录检测仪上的波动曲线证明他还活着。 「他到底怎么了?」 晏弦揉了下眼,「酗酒之后出了车祸。」 「吴忧他酗酒?」 何似惊道。 「医生说如果因为不是吴忧开的那辆法拉利加利福尼亚正好有前后两个气囊给减缓冲力,他现在已经……」 有一滴水顺着晏弦左侧的下颚线淌了下来。 徐见澄拍了拍晏弦的背道:「他为什么没去u」 「因为我们俩被他妈发现了。」 事实上直到何似和徐见澄寒假结束,吴忧也只短暂的清醒过一次。 晏弦向学校请了假,推迟开学註册。 回国的飞机上,何似突然问道:「如果我死了怎么办?」 徐见澄看了何似一眼,「我也。」 何似扑过去捂住徐见澄的嘴,「千万不要,我一定好好活着。」 徐见澄笑了,舔了一下何似的手指。 * 又是一年春天到。 吴忧在晏弦的陪同下慢慢开始做康復训练了。 李思佩过了t大美院的校考。 何似刚刚在老师办公室里改完要冲奖的论文,扶了扶脖子,向楼下走去。 暮色四沉,早春的风舞在城市上空,夜的帷幕才刚刚拉开。 何似在门口挨个向学长学姐道别。 「这儿!」 徐见澄招了下手,站在车旁边。 旁边人不约而同的爆发出意味深长的哟~ 何似不好意思的捂了下脸。 「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第119页 何似三步两步的下了楼梯,徐见澄给他拉开车门。 发动汽车。 「要开空调吗?」 徐见澄问道。 「不用」,何似降下车窗,春风夹杂着夜晚的烟火气吹入车内,「这样就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完结了,感谢你的陪伴wink 有时间会好好修改一下bug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