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 第1页 《愿者上钩》作者:毛球球【完结+番外】 简介 代号为「翠雀」的a区间谍于夜弦潜入隔壁国三年,与隔壁国政要称兄道弟,混得风生水起,情报传送效率极高,把一群人卖了人家还赶着给他数钱。越发膨胀的于夜弦底气十足,逐渐看不惯隔壁国少主身边的那位忠犬护卫。 于夜弦自认不是个忠心的好人,于是格外看不起忠心事主的宣恪。 宣恪对小少主无微不至,在他眼里是虚伪。 宣恪对小少主嘘寒问暖,在他眼里是卖弄。 宣恪救了小少主的命,在他眼里是故弄玄虚。 于夜弦在这名忠犬打击报復的边缘疯狂试探,怎么过分怎么来,然而有一天他却发现,他好像不知不觉泡走了别人家的忠犬? 宣恪对他无微不至,对他嘘寒问暖,还在危难中救他的命。 曾经看不惯的看不起的不屑一顾的,放在自己身上是真香。 剧情向架空谍战,年下,he,中间会有一丢丢虐,其他时候都很甜,其实是个披着剧情皮的小甜文 主cp:宣恪x于(yu)夜弦,别人家的忠犬攻x三重身份间谍受 副cp:边澜x宁绯,先婚后爱,这个是女装攻_(:3」,介意慎点 弃文不用特地来打招唿哈 年下 架空 软科幻 蒸汽朋克 情投意合 第1章 云间海上,丹夏公国的天行岛静静漂浮着,傍晚的苍穹昏黄,巨大机械城市的钢铁根基隐匿于厚重的云层中,无数飞艇在天行岛港口降落,艇侧张开的机械羽翼遮天蔽日,港口处的蒸汽烟云腾空,与天宇融为一体。 马车驶过丹夏都城的街道,停在一处红色尖顶的建筑前,赶车人恭敬地俯身打开车门,车上的年轻人沖他点点头,将两个银币抛给车夫,车夫感激地道了谢,马车向城市的远处驶去,留下机械马车运作的白色蒸汽。 于夜弦站在尖顶建筑前,脱下了手上的白手套,黑色制服衣料上深蓝色的底纹在冬日的阳光下一闪而过。 「弦哥,等等我啊。」宁绯追上了于夜弦的脚步,马靴上的金属链配饰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临时加班?」 他看着眼前恢弘的建筑,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丹夏的军事情报处啊,你不会要……」 「有钱不赚王八蛋。」于夜弦脚步不停,「走,咱们监察处今天就查查情报处的帐。」 宁绯跟着于夜弦的时间不短了,于夜弦是丹夏监察处的副处,在一群官员中混得风生水起,连带着宁绯这一两年也跟着起飞,因此宁绯对他这位弦哥服气得很,指哪打哪,说一不二。 既然今日他弦哥指明了要查情报处,那他就跟着意思意思,象徵性地查查情报处。 宁绯对他弦哥是真的放心,于夜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唯独见了某个叫宣恪的,说的都是狠话,好在宣恪不在情报处任职,不会对他们今天的行程造成任何影响。 情报处值班的守卫一眼就认出了走在前面的于夜弦,这位监察处的副处官职不高,却深得总督的信任,丹夏从政者多少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守卫率先打了招唿,把于夜弦和宁绯迎了进去。正当值的情报处副处立刻站起来迎接。 宁绯娴熟地给于夜弦搬了凳子,于夜弦靠在椅子上,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已经和情报处的副处寒暄上了。 两人的谈话弯弯绕绕,时而扯到当下的战局,时而又扯到都城的趣闻,又一路拐到了情报处近日的工作和帐务流水上,宁绯没听出个所以然来,百无聊赖间抬头看周围的陈设,不巧与文件柜后藏着的一群看热闹的情报处科员来了个对视。 宁绯:「……」 于夜弦已经摘下了军帽,领间的配饰上带着蓝色碎钻和黑色羽毛,半个银色叶形装饰挽着一条金属链垂到他的领子下,橘色的阳光从窗侧照在他的侧颊上,莹白的皮肤毫无瑕疵,黑色的碎发垂落在颊边,从前方看是短髮,侧面的人却能看见,他的头髮应该刚好垂落到肩膀的位置,只是被他用一条深蓝色的缎带绑在了脑后。 丹夏情报处让不少人敬而远之闻风丧胆,偏偏于夜弦就能坐在那里谈笑风生。 情报处没有见过于夜弦的科员躲在书柜的后面暗自抽气,若不是早有耳闻,他们也不会相信眼前人就是在丹夏上层中大名鼎鼎的监察处于夜弦。 于夜弦实在不像是高官政要,像是丹夏贵族家里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偏偏这样的人,两分钟不到,和他们四十来岁的副处长聊得火热,几乎要到了就地拜个把子的程度。 宁绯则是在一旁,收下了副处偷偷塞过来的信封,掂了掂重量,笑逐颜开。 丹夏这群搞情报的人,有个甩不掉的毛病,八卦,比如此时,一群人就躲在文件柜后窃窃私语—— 「啧,张副处这年纪快能当人家爹了,弟弟都叫上了,不要脸啊。」 「这就是于夜弦?几年前救过总督命的那一个,情报里说他脸长得好看,我以为是哪个搞情报的在瞎写,没想到是真的?」 「于夜弦和宁绯,总督身边的两条着名走狗,一个爱权,一个爱财。」 「他好像才24岁?但据说做事风格很得人心,至少看起来于夜弦与谁都合得来。」 「不啊。」有位姓华的情报人员发现了盲点,「谁说他跟谁都合得来,于夜弦和宣恪就合不来。」 第2页 「宣恪?」另一人问,「少总督身边的那位侍卫长?」 「据说于夜弦看不惯宣恪行事风格一板一眼,宣恪看不惯于夜弦平日待人油嘴滑舌,两个人一见面就冷眼相对,这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很快就不只是侍卫长了。」提出问题的那位摇了摇头,颇有些意味深长,「你看咱们这情报处处长的位置,也空了不少时间了……」 另一边,于夜弦揉了揉额角,露出有些疲倦的神色。 能进情报处的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那位姓张的情报处副处见状立刻会意,开口吩咐道:「把情报处近日的帐目流水拿来让于副处长过目。」 于夜弦闻言,反倒慵懒地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然相信张处,走个流程就好。」 情报处的帐目不可能那么干净,于夜弦这么一开口,此事算是就此揭过,张副处也把他当做自己人,顺口聊起了近日的情报。于夜弦原本要走,听他说起了情报,脸上又显现出几分兴致。 「有什么有趣的情报档案吗?」 「还真有。」张副指着桌上的一叠档案袋道,「总督下令就查国内潜伏的间谍与内奸,如今还真的搜罗了不少资料,都放在了档案中。」 情报处的档案,都放在一个个小信封里,信封中装着一只精巧的金属齿轮,把齿轮放入专门的读取设备中,就能读取到传信渠道与情报信息。 丹夏情报处原本的处长,就是因为情报问题的失误,才被总督撤职,扔下了云间海,如今的情报处办起事来,自然格外小心。 「关于谁的情报?」于夜弦心中一凛,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分毫。 「两名已经潜入丹夏境内的间谍,猜测来自于牧南,代号分别是『翠雀』和『朝颜』」。张副处有意结交这位总督面前的红人,捡着有趣的说给他听,「都是些细碎的情报,会挑着有用的去查。」 作者有话说: 【已有情报】于夜弦,牧南a区间谍,代号「翠雀」,潜入丹夏三年。主角姓氏是文案里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部分手机端就变成了「于」qaq 第2章 于夜弦心中微动。 「翠雀」。 前几日牧南a区谍报泄露,安插在丹夏的情报网陷入困境,丹夏目前到底掌握了多少关于间谍「翠雀」的情报。 于夜弦心跳稍稍加速,指尖不动声色地划过了手心,军情处的情报,别人可以多说,他却不能多问。 好在对方又自己开了口,颇有些得意道:「根据已有的情报,『翠雀』应该是女性。」 于夜弦:「???」 好,很好,非常好,从根源上杜绝了暴露的可能。 对方还在剖析:「根据已有情报,这名间谍应该是三年前潜入丹夏……」 于夜弦收回了袖中藏着的薄刃,这下「没兴趣」三个字几乎要写到了脸上。 天凉了,丹夏的情报处可以倒闭了。 不过现状对他有利,他身为间谍潜入丹夏三年,传递线报无数,目前还没有能威胁到他的任何情报。 张副处原本是想跟于夜弦套套近乎,结果却发现对面的年轻人脸上的倦意更甚。 来情报处的目的已经达到,于夜弦迅速结束了对话,准备和宁绯下班走人,情报处的门边却传来了人声。 时间临近傍晚,这个时间,谁还会来情报处。 张副处却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一拍脑袋:「我给忘了,今天新任的情报处处长会来。」 情报处处长换人的事情,于夜弦是知道的,却暂时不知道这换的人是谁,今天来这里也有打听消息的意思。 没想到刚才还高谈阔论的张副处,看了看他,脸上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 于夜弦越发觉得奇怪,情报处都是人精,那处长的位置应该给那个人精中的人精,那么问题来了,丹夏还有哪位,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接手了情报处的职务。 这位新上任的情报处处长没给于夜弦太长的思考时间,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开,训练有素的一队护卫在这间办公室内站成两排,门外的人穿着一身笔挺的丹夏军装,年纪很轻,却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于夜弦磨了磨牙,瞥了眼来人利落的衣着和清冷的眼睛。 宣恪。 人精中的人精。 情报处的人大气也不敢出,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处长是个什么做派,宁绯看了看于夜弦,又看了看门边的宣恪,吸了口凉气。 完了,今日不该出门,这两个不对盘的迎面对上了,不知道今晚什么时候才能下班了。 新官上任,在场所有人都起身行礼,除了于夜弦,众目睽睽下,他就这么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半点挪动的意思都没有。 那双面对秃头张副时还是笑意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不屑和挑衅。 宁绯记得自己问过于夜弦,为什么对谁都好,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唯独看不惯宣恪,于夜弦的答案宁绯至今还记得—— 「都是丹夏的狗,凭什么他就能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宁绯当时想说可能人家宣恪长得就比较禁慾高冷,然而他没他弦哥那么伶牙俐齿,只好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升官啊?」于夜弦坐没坐相,阴阳怪气地打了个招唿。 刚和于夜弦经歷了一场愉快谈话的情报处张副处打了个趔趄,刚刚那个善解人意对官场游刃有余的年轻人,在这短短的几秒中染上了一股痞气。 第3页 宣恪没说话,目光从于夜弦的脸上掠过,又掠过他衣领边胸针上的蓝色碎钻,最后停在了他所坐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像是冷冰冰的机器。 他逆光站在门边,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微薄的阳光中,眼睛狭长,眼尾微微扬起,明明生的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却偏偏成天是一副凉薄的神色。 白瞎了一张好看的脸,于夜弦心想。 「走了。」于夜弦站起身,招唿身边的宁绯。 宁绯松了一口气,看来于夜弦今天心情不错,没像平日里那样讥讽宣恪几句,军事情报处这种地方的确不宜久留。 然而守在门边的侍卫却分毫未让,反倒是横着军刀,阻挡了两人的脚步。 「什么意思?」于夜弦回头看向宣恪,挑衅道。 「检查情报的完整度。」宣恪说完,立刻有人上前,核实情报处新接收的情报档案。 张副处哪个都不敢得罪,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问:「宣处,检查情报我们来就行,您看是不是可以让……」 是不是可以让监察处的两位先回去。 没想到宣恪扫了他一眼:「不可。」 宁绯腿一软,知道要糟。 「谁定的规矩?」于夜弦在门边回头,看着屋子中间的宣恪冷笑道,「我怎么不记得情报处还规定到访者必须再确认已有情报无损后才能离开?」 「我定的。」宣恪无视周围科员的疯狂劝架暗示,又补充了一句,「就刚刚。」 于夜弦:「……」 看,真的不是他看不惯宣恪,是这人自己太造作。 他正要反驳,却听负责检查情报柜的下属道:「宣处长,情报档案数与今日上报的数量不一致,有缺失。」 于夜弦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不可能!」张副处失声道。 宣恪却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缺少了什么?」 「间谍『翠雀』和间谍『朝颜』的情报档案……丢失。」检查的那人,提着档案袋,原本袋子里用来存储信息的两枚小金属齿轮,不见了踪影。 情报无故丢失,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嫌疑,尤其是—— 今天来情报处串门的那两个。 「带走。」新上任的情报处处长,冷眼看着门边的两个可疑分子,下了逮捕令。 第3章 张副处瞬间就慌了神,于夜弦多少也算是总督那边的人,宣恪这么一来,算是把人给得罪透了,而且于夜弦怎么可能会是可疑人员,刚才大家都看到了,他对「翠雀」和「朝颜」的情报没有半点兴趣。 张副处:「这两位是……」是监察处来的贵客啊。 然而宣恪发了话,他手下那队士兵只听他的指挥,当即要押着于夜弦和宁绯就要向情报处的审讯科走去。 另一名士兵,拿着一份装裱好的文件,把新处长定的新规往墙上挂,宣恪走过去,用指节敲了敲五十条新规中第十五条的位置,赫然就是他今日抓人的理由。 于夜弦:「……」 不愧是他。 知道宣恪一贯冷硬的行事作风,情报处的科员们瑟瑟发抖,不敢再出声求情。 「慢着,你有什么资格逮捕我?」于夜弦道。 宣恪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这里是情报处。」 他穿着情报处的军服,与于夜弦身上的有所不同,黑色布料上暗纹是红色的,这代表着丹夏不同的势力范围,蓝色直接从属于总督冉锋,而红色从属于少总督冉羽。 差异细微,但其中的意义有些微妙。 谁都知道,宣恪是少总督冉羽手下的人,只听冉羽一人的命令。 「宣处长,我们隶属于总督麾下,对丹夏忠贞不二啊。」宁绯苦着脸试图调解。 「总督那边问下来我会解释。」宣恪说,「但规矩就是规矩。」 不论旁人如何劝解,他始终都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宁绯哭丧着脸,这两个人碰面准没好事。 但以往都是于夜弦对宣恪冷嘲热讽,怎么这次宣恪还主动出击了。 新官上任,这一把大火要烧在他俩头上了。 「你觉得是我拿走了你们的谍报?」于夜弦气笑了。 他是有那个贼心也有那个贼胆,但是那份情报的质量太差,威胁不到间谍「翠雀」的谍报工作,他真的兴趣不大。 没想到这么片刻丢了情报,最后宣恪还能一口黑锅扣到他的头上来。 「宣恪,你这是公报私仇。」于夜弦说。 「没有私仇。」宣恪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模样,开口道:「是不是公报私仇,去审讯科走一趟再说吧,若情报不在你手上,你自然清者自清。」 「行。」于夜弦磨了磨后槽牙,道,「你有本事,你就带我去审讯科,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丹夏军事情报处的地下,是审讯科的所在地,于夜弦不是第一次来,宁绯向来胆小,吓得不轻。 天行岛的地下,接近机械城市的能源核心,温度偏高,能听到那庞大机械运行的声音。 一群士兵押着于夜弦和宁绯穿过冗长的通道,一路向下,终于在通道的尽头,看到了昏黄的汽灯灯光,一棵巨大的金属树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是地下一片巨大的空间,金属树的枝干一路延伸到天花板上,根系却深深扎于地下,通到不知名的方向,树干上吊着无数金属鸟笼,每个鸟笼只有一扇厚重的门和窄小的透气窗,是情报处审讯科关押人的地方,鸟笼上锈迹斑斑,灯光晦暗中看起来令人生怖。 第4页 于夜弦先前跟着总督审讯人的时候来过这里,知道那金属管道通往天行岛的最下方,审讯后毫无价值的人会被扔进中空的枝干里,从云端坠落,坠入被火海吞没的地面。 「弦哥,我们怎么办啊。」宁绯很慌。 「闭嘴。」宣恪带出来的士兵,各个都是一副不讲情面的模样,吼得宁绯缩了缩脖子,连诉苦的话也不敢多说。 「怕什么?」于夜弦斜睨了一眼走在最前外面的宣恪,「我倒要看看他宣恪,到底有什么本事,足以把我请到这里来。」 队首的宣恪不语,一队人绕开金属树,把宁绯和于夜弦分别推进了两个审讯室中。 审讯室面积小,黄铜色的墙壁加上地下的高温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宣恪留在了房间里,手下的副官和士兵们关上这间审讯室的门,去了另一间审讯室,把一看就难解决的于夜弦留给了自家老大。 门一关,狭小的审讯室里就只剩下宣恪和于夜弦,地下的温度高,于夜弦脱掉了自己的军装外套,窝成一团扔在了一边的长凳上,白衬衣领子上的碎钻胸针,衬得他的肤色更白,额角滑落的汗水,沾湿了他颊边的一绺黑髮。 宣恪的衣着依旧整整齐齐,站得笔直,仿佛周围的高温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于夜弦等了半天没等到这罪魁祸首开口,只好稍稍端正了态度,主动开口问:「这位新上任的宣处长,照你说的,情报丢失,你抓我来又想做什么?」 「例行检查,搜身。」 于夜弦没听清:「……什么?」 宣恪检查了手上戴着的白手套,重复了一遍:「搜身。」 于夜弦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房间里的宣恪,脸上的神色终于变了:「搜身?」 宣恪面无表情地点头。 「你来?」 点头。 「凭什么?」于夜弦不服。 搜身可以,但凭什么是宣恪亲自动手。 「因为。」宣恪一字一顿道,「我不相信你。」 说罢他一步步向于夜弦的方向走来,说搜身就搜身,丝毫不含煳。 两人年纪都很轻,却都是丹夏的政要,房间狭小,宣恪给于夜弦的压力更甚,于夜弦十分不情愿地往凳子的另一头挪了两步。 「若我拒绝,你要怎样?」于夜弦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不合规矩。」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的额角。 宣恪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命令道:「脱衣服。」 第4章 于夜弦:「……」 好气哦。 「脱就脱。」于夜弦咬牙,他的枪在进入审讯科之前就被收缴了,眼下只能处于被动的位置,「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要算这笔帐。」 「若丢失的情报在你身上,你也不用算帐了。」宣恪生硬地陈述事实,一句也不愿多说,右手拿着枪,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于夜弦。 「慢着。」于夜弦后退了一步,「我自己来。」 宣恪也后退一步,暂时放下了原本指着于夜弦的枪,目不斜视的看着对面的人。 于夜弦看见这样的他,忽然内心就起了那么几分坏心思。 于夜弦的手抵在第一颗铜扣上,缓缓解开了衬衣的纽扣,他脱下衬衣时,一张薄薄的刀刃从他的袖口落在了宣恪的脚下。 宣恪捡起刀刃,刀片在昏黄的汽灯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映出他一双冷漠的眼睛。 「没规定不给带点防身的东西吧。」于夜弦靠在墙边,看着宣恪手里的刀片。 「宣处长,没有。」宣恪摇摇头,「符合规定,不予处罚。」 明明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说话却是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问一句答一句,刻板得很,知他只是公事公办不是公报私仇,于夜弦也不生气了,莫名有点好奇这样的宣恪生起气来是个什么样子。 他来丹夏三年了,无数次见过宣恪护在少总督的身边,忠心得很,对待旁人从来就没有多余的表情,眼中好像只有少总督一个人。 于是此情此景中,于夜弦突然皮痒了。 「那我继续。」于夜弦披着薄薄的衬衣,慢悠悠地抽开了自己的腰带,踢开脚边的马靴。 「不用了。」宣恪检查完于夜弦的衣服,用来检测情报储存齿轮的机械蝇绕着于夜弦飞了两圈,并没有预警,于是宣恪确认没有问题后,结束了这场搜查。 然而他结束了,于夜弦却还没尽兴,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别啊,宣处,我还没脱完呢……」 宣恪的目光略过于夜弦抓着自己的手:「……不用,丹夏的军裤,藏不了东西,请你离开。」 「这样啊。」于夜弦松开手,似乎有些遗憾。 「你回去吧。」宣恪说,「以后进入情报处需要经过审批。」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手刚刚触碰到门栓,宣恪忽然有所察觉般偏了偏头,躲过了一道寒光,那片原本藏身于于夜弦袖间的薄刃,从后方飞来,钉入了门边的墙壁中。 「站住。」于夜弦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尾音被刻意拉长,「我让你走了吗?」 宣恪回头,站在审讯室的门边,有些不解地看着屋内的于夜弦:「审讯结束,解除嫌疑,你可以走了。」 于夜弦的手还放在腰间的皮带扣上,边说话,边摸上了腰间的皮带扣:「宣处长向来严谨,这搜查还没结束,你让我走,我就走了吗?」 第5页 宣恪原本只是公事公办,大概真没想到会碰到于夜弦这个品种,一时间被于夜弦带进了坑里,循着他的话问:「你……不走吗?」 「搜查结束,我自然就走了。」于夜弦靠在墙边,沖宣恪一笑。 于夜弦笑的时候很多,即便是宣恪也经常见到,大部分时候都是职业假笑,宣恪见得最多的是皮笑肉不笑,这样明媚的笑,宣恪还是第一次见。 昏暗的审讯室里,汽灯暖橘色的灯光自上而下照在于夜弦的身上,他绑头髮的蓝色缎带有些歪,头髮从右侧垂落在肩上,发尾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衬得他的笑容单纯而无害。 宣恪的心里忽然就警铃大作。 果然,于夜弦一扬手,抽开了腰间的腰带,话锋一转—— 「但要我说,审讯还没结束。」 宣恪:「……」 「要脱裤子吗宣处长?」于夜弦靠着墙,颇为惬意,「您亲自动手,我绝对配合检查。」 宣恪:「……不需要。」 已经确认与丢失情报无关的某人,靠在墙边,用来绑头髮的髮带被他脱外套时扯开,头髮就这么散落着,他披着内里的白衬衫,扣子却是敞开的,偏偏肩颈腰的线条匀称,露出一截算得上纤细的腰肢,腰带被他自己松开,裤子要落不落。 情报处的搜查是很严肃的事情,这人却能在片刻时间里,把丹夏的军服穿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反倒像是…… 宣恪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了四个字—— 「有伤风化。」 「真的不要吗?」于夜弦更兴奋了。 宣恪一把挥开于夜弦的手,重复道:「不需要。」 「宣恪,谁说不能藏了,除了上身以外,我这能藏谍报齿轮的地方,可多了,你确定机械蝇查得出来吗,你确定,不要亲自再检查检查吗?」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一步步向宣恪的方向走去,「我看你这工作,说严谨都是假的,今日把我带到审讯室,怕不是另有目的吧。」 宣恪:「……」 到了这个地步,宣恪不可能还不知道于夜弦在动什么坏心思。 这人是对突如其来的审讯不满意,特地在膈应他。 谁能想到,丹夏权贵中的于夜弦,关上门来还是个大流氓。 「来!」于夜弦大大方方地指了指自己。 宣恪:「什么?」 他有意挪开了视线,这微小的神情变化却被于夜弦收入眼中。封闭的地下空间里,于夜弦收起了平日里友好的外表,原形毕露,越是看见宣恪脸上的迷茫,越是把话题往有颜色的地方带。 「查得深入一些,才能洗清我的嫌疑,以免日后总督问起来这事,我也不好解释,不是吗?」于夜弦道:「算起来,你现在的职务的确在我之上,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跟你讲讲道理。」 说话归说话,于夜弦像是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几个词的发音。 宣恪皱眉,看了看眼前明显脸上写着「不讲道理」的于夜弦,非要扯着自己讲道理。 「穿好衣服。」宣恪衣着整齐,看着眼前的于夜弦越发觉得哪里不对。 于夜弦慢悠悠地提了个裤子,披了个军装外套,却没把衬衣穿好,就这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漫不经心道:「不急。」 宣恪:「……」 当事人说不急,他还能替他急吗。 宣恪转头就走,不再理会于夜弦。 「先前说不相信我的是你,那我自然也不相信你。」于夜弦话音刚落,突然出手,打落了宣恪手上的枪,一把扯住宣恪的衣领欺身上前,把宣恪推到了墙边,「你新制定的情报处条例不错,但你是不是忘了,今日在场的人都有嫌疑,除了我和宁绯,还有新上任的你。」 于夜弦一脚踢开宣恪的枪,撞在门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按你定下的规矩,你是不是也有嫌疑?」 「是。」宣恪颔首道,「我接受你所反应的问题,情报处会自查。」 「自查不靠谱啊,宣处长。」于夜弦伸手,趁宣恪不注意,一把扯开了宣恪的衣领,把人推到了门边,终于露出了藏匿已久的恶意,「我这个监察处副处就不辞辛苦,勉为其难地帮你们情报处动动手吧。」 他舔了舔唇角,看着宣恪冷漠的浅色眼瞳,像是露出了獠牙般,恶劣道:「脱吗,宣处长?」 第5章 宣恪一不留神被他扯乱了原本褶皱都没有的军装,连领口的扣子也崩了两颗。 大概是宣恪也没想到于夜弦能胆大到如此地步,有那么一秒眼睛里闪过错愕的神情。 两人说白了都是狠角色,当即在狭小的审讯室内扭打起来。 「我说的不对吗?」于夜弦不能白吃亏,逮着个黑锅就往宣恪的头上扣,「说不定丢失的情报,就在你的身上。」 宣恪不说话,拧过于夜弦的双手,按在他的身后,将他抵到了墙边,于夜弦狠狠挣动,后撤一步踩在了宣恪的脚上。 「你这算什么?」于夜弦问,「我说了句大实话,让你恼羞成怒了?」 「放手。」宣恪说。 于夜弦来劲了:「抓着不肯放的是宣处长你吧。」 宣恪的视线下移,于夜弦的右手抓在他的腰带上不肯松手。 恶人先告状了。 宣恪深唿吸:「你放开,我就放开你。」 第6页 「不可能。」恶人把头一扬,「谁知道我放开后,你会不会变本加厉,把我按到墙角,这样然后再那样,偷偷告诉你,在丹夏权贵圈子里,这么想的人可多了,你赚了。」 宣恪抓着于夜弦的手抖了抖,终于咬牙:「于、夜、弦。」 「哎,都是同事。」于夜弦应声,「这么叫生分了,叫弦哥吧。」 于夜弦觉得,自己进一趟监狱,能观摩一下宣恪生气,还是很有意思的。 毕竟新奇。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抢走了宣恪的一部分,给他带来了那么点愉悦,他莫名有点嫌弃自己的这种感觉,但却还在内心给自己鼓掌,就像是拿到了一笔意外收穫。 他自认是个十足的小人,欺负别人家的忠犬有种特殊的快乐。 于夜弦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太舒坦,谁知道长大后会潜入丹夏境内搞谍战,没受过多少专业的搏击训练,面对面掐架这事儿,他在宣恪面前还是差了点。 蹦跶不起来。 于是于夜弦选择了语言暴力。 两人各自发挥了自己的优势,一个开始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另一个开始拧着对方的胳膊不松手。 于夜弦还是觉得自己比较吃亏。 门外传来了宁绯的声音:「我就说嘛,都是误会,误会,以后咱们监察处和情报处,还是朋友……」 宁绯:「没关系,小黄,我能理解你们的工作,特殊时期,管得严是好事,我和于夜弦肯定配合你们的工作,我弦哥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影响情报处的工作,他们这边的搜查肯定已经结束了……」 情报处负责搜查宁绯的黄姓士兵点点头,取出钥匙开了门:「宣处,我们……」 门开了,门口的两个人呆若木鸡。 审讯室内,宣恪把于夜弦按在墙边,两人皆是衣冠不整的模样,与此同时,于夜弦压根就没系好腰带的裤子终于撑不住了,微微下滑,胡乱披着的外套半遮半掩,露出腰间肌肤和近乎完美的线条。 于夜弦不在意不代表宣恪不在意,宣恪伸手一把抓住了于夜弦的腰带,腰带是抓住了,手却不小心触到了于夜弦的腰侧,这个位置着实有些尴尬,明明隔着白手套,宣恪的目光还是闪了闪,赶紧挪开手,袖间的锋利纹饰却不慎划到了于夜弦的腰侧,留下了不长不短的一道红痕,立刻沁出了几点血珠。 血珠落在了宣恪的白手套上,像是雪中晕染开的红梅,宣恪像是被烫到般,松开了钳制于夜弦的手。 「嘶。」于夜弦双手得了空,低唿了一声,扣好腰带,白了宣恪一眼,揉了揉自己被划伤的地方,谴责道,「你轻点啊。」 看到宣恪逐渐变差的脸色,他还嫌不够一般添了把柴火:「过分了啊,宣处。」 这场面怎么看都不太对,走在前面的宁绯当机立断,一巴掌拍在情报处小黄的脸上,把还没来得及看清的小黄推出了近乎两米远。 于夜弦:「……」 宣恪:「……」 小黄:「???」 宁绯点头哈腰专注看脚下的地面:「打……打扰了?」 半个小时后,审讯科监狱区的所有在押人员听到了一个好听的声音一路骂骂咧咧被带上了监狱树。于夜弦被宣恪一路从审讯室拎到了巨树边,金属树顶上某个鸟笼监狱的门被打开,于夜弦被宣恪一脚踹进了监狱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鸟笼的门。 「你凭什么关我!」于夜弦冲着外面怒吼道。 宣恪:「你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我为什么需要冷静。」于夜弦不服,「我看需要进来清醒清醒的是你。」 「违反情报处的新规,在情报处大喊打闹,衣衫不整,外加用携带的刀片,袭击情报处处长。」金属鸟笼外传来了宣恪的声音,「看在初犯的份上……关你一个晚上。」 于夜弦更生气了:「你凭什么,你算是个什么……」 军靴踩在金属枝干上,清脆的声音渐渐远去,宣恪已经走远了。 在宣恪生气的边缘疯狂试探的结果就是,于夜弦成功把自己浪进了监狱。 第6章 于夜弦靠在鸟笼形监狱的墙壁上,缓缓贴着墙面,坐倒在地上,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骂道—— 「情报处的狗腿。」 「假正经。」 「强词夺理。」 「明明是我比较吃亏……」 骂累了,他便坐在不透风的窄小空间里,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军服,把衬衫的扣子一个个扣好。 「弦哥?」有人在外面敲了敲监狱的墙壁。 「宁绯?」于夜弦问。 他身陷囹圄,宁绯还没走,于夜弦对这位塑料同事生出了几分感动。 「弦哥,我服了。」宁绯沖里面喊道,「我第一次看到宣恪被气成这样,他一直都像个假人,没什么表情。」 「一般一般。」于夜弦道,「我寻思着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但宣恪好像是真生气。 宁绯嘴角抽了抽,于夜弦自己惹的事转头就忘。 他忍不住劝道:「宣恪就是性子冷了些,人其实还可以,你别以为人家是少总督的人就看不惯。」 「都说三年一个代沟。」于夜弦懒洋洋道,「我和他之间,可能有代沟吧。」 「弦哥。」宁绯又放低了声音,艰难地猫在金属树枝边,「你悠着点说话,宣恪还没走,他在下面盯着我,太恐怖了,我就来说一声,我拧不过宣恪那小子,总督不发话,你今晚大概是出不去了,我先下班了啊,就不陪你加班了。」 第7页 于夜弦:「……滚吧。」 弦哥是塑料的。 「不是我不想陪你,这审讯科我真的瘆得慌。」宁绯麻熘地下了金属树枝,沖于夜弦喊道:「我去告诉你家卓璃,你今晚不回去了。」 「知道了。」鸟笼里传来了于夜弦有气无力的声音,宁绯已经滚远了。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审讯科的人似乎已经离开了,只能听到周围鸟笼里关押的人偶尔发出的绝望哭喊。 这监狱是鸟笼的形状,却被厚重的金属包围,笼顶上装着一盏小灯,只有一扇小窗用来透气,声音若不是太大,不会传到外面。 于是当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于夜弦就听见了自己耳边聒噪的声音。 一个憨憨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念道:「在吗在吗,圆圆在吗,在吗圆圆,康康我,圆圆在干嘛呢,圆圆吃饭了吗,圆圆在忙什么呢,圆圆唠嗑吗,不在我过会儿再来问问。」 于夜弦没搭话。 半分钟后,那聒噪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把之前的话復读了一遍。 于夜弦:「樱桃,闭嘴。」 声音停下了,汽灯上的灯光晃了晃,分出了一小团光球,晃晃悠悠地飘落在于夜弦的手上。 「远点儿煽着,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叫樱桃,我是流离者,不是你们这个星球的。」那团光的语速很快,「是你唿唤了我,我才找到了你,我能带你找到人类的未来。」 「吹吧你。」于夜弦嘲笑道,「你充其量是个大点儿的萤火虫,装什么外星高等智慧生物,我要个大萤火虫做什么,照明吗。」 自称是外星智慧生物的那团光,操着地面时代一口熟练的东北方言,继续嘚啵:「也不是不行,你干啥呢?」 于夜弦摇摇头,努力使自己的口音不被带偏:「坐牢。」 「我看见了。」樱桃继续问,「我问你在墙上整啥呢?」 「记帐。」于夜弦的手一顿,露出了墙上的端倪。他的手中攥着袖间的薄刃,在金属鸟笼的墙上画火柴人,左边的火柴人大一些,右边的火柴人小一些,左边的小人抬脚,踩在右边小人的身上。 于夜弦动了动手,在左边小人的身边,刻下了于夜弦三个字,右边那个火柴人的身上,相应地刻了宣恪的名字,想了想,他又给左边的火柴人画了个笑脸,给右边代表宣恪的小人画了个委屈的哭脸。 做完这一切,他收起薄片,满意地给自己鼓了个掌。 「记帐?」樱桃问,「对人类歷史的进步,有意义吗?」 「没有。」于夜弦画完收工,干巴巴地说,「但这让我解气,这就很有意义。」 「不太懂你们人类。」樱桃如实道。 「你个大萤火虫,担心什么人类的未来,后来人进了这里,知道我于夜弦,能把宣恪踩在脚底,这就是意义。」于夜弦想像了那个场景,美滋滋道。 「进了这里的,多半是没未来的人,谁还关心你和宣恪谁比较厉害?」樱桃残酷指出事实。 「你说的也对。」于夜弦嘴上认可,眼睛却还盯着那两个势力明显不均等的火柴人,「可哪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谁会在做每件事之前思考它的意义,要么趋炎附势,要么身不由己。」 樱桃:「……呸。」背后用极其幼稚的手段黑人家宣恪他还有歪理了。 画个火柴人他是趋炎附势了,还是身不由己了。 「我其实有点好奇。」于夜弦躺在地上,看着窄窗外云遮雾绕的金属树顶,「是谁拿走了间谍『翠雀』和『朝颜』的情报。」 「不是圆圆你吗?」樱桃说话又急又快,像倒豆子。 「不是圆圆我。」于夜弦摇头,「那份情报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威胁,我没必要。」 樱桃:「害!其实我一直搞不明白,你明明是牧南a区间谍,为什么还要……」 「你是想问我身为间谍,为什么做事如此乖张?」于夜弦伸手去抓樱桃,光从他的指缝间溢出,他却什么都没感受到,他摇摇头,继续胡扯,「你要知道,越是嚣张,越不会有人怀疑,于夜弦不过是总督身边的一条狗,这谁都知道。」 樱桃问:「那宣恪呢?」 于夜弦想了想,总结道:「总督他侄子,也就是少总督身边的一条狗?」 樱桃:「……」 「两条狗对着吠,多有意思。」于夜弦说,「有的人可喜欢看了。」 「其实吧,大部分时候都是你在吠。」樱桃又说了句实话,「他比你忠心,你看不惯人家。」 「算了。」于夜弦翻了个身,用军帽挡住了笼顶汽灯的灯光,「睡了,就你话多。」 「别啊,还早呢,圆圆讲故事呗?」光团飘落在他的眼前。 于夜弦翻了个身,慵懒道:「可以,听什么?」 「那继续讲上次那个,你说的那个人鱼的故事。」樱桃的声音憨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却偏偏要听童话故事,「小美人鱼救了王子,爱上了他,后面呢?」 于夜弦困了,打了个哈欠,索性一步到位,直接讲了故事的结局:「变成了阳光下的泡沫,消失了。」 樱桃:「……」 嘛玩意儿,你们星球的童话都这么虐的吗。 「弦哥不适合讲故事,弦哥本身就有故事。」于夜弦翻了个身,就这么睡着了,留下樱桃猝不及防听了个虐文结局,连身上的光都黯淡了不少,可于夜弦丝毫不觉自己给听故事的餵了刀子,唿吸均匀,睡得安稳。 第8页 那团光嘆了口气,在笼子里绕了两圈,钻回了于夜弦的袖子里,不动了。 天亮时分,于夜弦睁开眼睛,听到了军靴敲击金属地面的声音,周围的鸟笼监狱也躁动起来,不时能听到唿救和求饶的声音。 鸟笼的门开了,昨天见过的情报处小黄站在关押于夜弦的鸟笼边:「于副处,您可以离开了,昨天多有得罪。」 「客气了。」于夜弦没动,靠在墙边,沖小黄笑了笑道,话锋一转,「我不走。」 「啊?」这位宣恪手下的审讯科科员没反应过来,第一次听见有进了审讯科的监狱不想离开的,顿时有点大惊失色,「为、为什么?」 于夜弦:「想让我来就来,想让我就走,你们是不是太不把我监察处的人放在眼里了?」 「那您要怎么办?」小黄试探着问。 于夜弦从怀里取出一个怀表,看了时间,丹夏的议事该开始了。 「昨天,情报丢失,是你们办事不利,你们却把黑锅扣到了我的头上。」于夜弦算道,「以及,无故拘留丹夏政要一个晚上,这笔帐,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说罢,竟是要赖在阴森的鸟笼监狱里不走了。 于夜弦的声音不小,周围监狱关着的人既不呻/吟也不痛嚎了,纷纷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于夜弦的控诉。 「昨天,你不知道,他进了审讯室,第一件事就是让我脱衣服。」 小黄:「那是常规搜身……」 「是不是常规搜身我看不出来吗!」于夜弦打断,「然后,我稍稍提出拒绝,他就打我。」 「啧,刺激啊。」仗着除了于夜弦没人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樱桃躲在于夜弦的袖口里道,「圆圆胡扯得越来越像了。」 小黄听不见樱桃的声音,于夜弦的话直接给他来了个五雷轰顶。 「宣处长不是这样的人。」小黄拼命维护自家领导。 「我的后腰上,现在还有他留下来的伤口,大概结痂了吧。」于夜弦瞥了眼瑟瑟发抖的小科员,有意掀开衣角,「要不我给你看看?」 小黄打了个激灵:「不了不了,我信。」 「这孩子立场不坚定了,来,圆圆,再给他点语言刺激。」樱桃提议。 「宣恪的手套上,还沾着,我那里的血吧。」于夜弦不依不饶。 小黄觉得自己离疯不远了,这位大爷,话说得模模煳煳,断句断得莫名其妙,说者无心,听者开始往死里瞎鸡/儿联想。 加上昨天两个人从审讯室里出来时衣衫不整的模样,小黄科员感觉自己身为内部人士也无法克制地开始发散自己的想像力。 相应的,周围的鸟笼里传来一阵嘘声,看来下次审讯时,新上任的宣处在这群关押人员中的威慑力堪忧。 「综上所述,我于夜弦,监察处副处长,从昨天到现在,是他宣恪新官上任的受害者,他抓我,关我禁闭,扒我衣服,还打伤我,在场的都品品,这特么都是人干的事儿吗?我不管,我要宣恪亲自来给我道歉。」于夜弦不容拒绝地说,「不然,回头总督找我办事的时候,你们就自己跟他解释去,让他来审讯科监狱捞人。」 被他这么一总结,听起来好像真的挺严重。 审讯科员工第一次遇到监狱钉子户,慌得一批,一路下了树枝,直奔丹夏的议事厅。 丹夏的少总督和总督这个时间,应该在议事,宣恪除了情报处的工作,不会离开少总督冉羽半步,在那里肯定能找到宣恪。 第7章 清晨的丹夏,阳光洒在层层叠叠的房屋上,天行岛上的红云飞鸟旗融入蔚蓝色的天幕中,机械运转的蜂鸟披着晨光,穿梭过居民区外的一排排晾衣杆,一路向丹夏议会的白房子飞去。 宣恪对着天空伸出右手,蜂鸟停在他的手背上,他从蜂鸟的嘴里取下传递情报用的小齿轮,蜂鸟啄了啄他的手指,他弯起手指,抚了抚蜂鸟尖锐的羽毛。 蜂鸟啄走了他手心的一枚小银币,振翅向远处飞去。 议事厅内,丹夏的总督冉锋坐在长桌的一头,看着眼前刚刚送上来的一份名单,在他的对面,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少年年龄不过二十,眉眼精緻,睫毛微弯,脸上却带着一丝病气,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残忍和阴郁。 「情报处这次换血,总督是否满意?」冉羽看着自己毫无生气的双腿,毫无诚意地问道。 「情报处是你的,你想任命谁都可以,宣恪做事我也放心。」丹夏的总督,也就是冉锋,看着手中的名单,看似不经意道,「但我好像听说,于夜弦被扣下了?」 冉羽点头:「在情报处大闹,宣恪也是按规矩处置的他。」 「是吗?」总督抬起头,「和我听到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放下手中的名单,用羽毛笔沾墨,写下了一行批註,将火漆印章盖在了文件的末尾。 「情报处上周送来的排查名单。」总督把手里的名单递给冉羽,「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冉羽没接:「问出有用的情报,杀了就好。」 「这上面有人跟过你,你倒是丝毫不留情面。」总督笑道。 「没兴趣。」冉羽恹恹地。 「不交给于夜弦去办吗?」冉羽话里多了几分针锋相对的意思,「自从三年前他救了您的命,您可一直恨不得把他捧到丹夏权贵的顶层。」 第9页 「不了。」总督站起身,仿佛没有听出冉羽的挑衅般,解释道,「我有别的任务要他去完成,这些人逮捕以后,就交给宣恪来审吧。」 宣恪从议事厅侧门走进,一路走到冉羽的轮椅旁,向总督行礼。 「年轻人之间的打闹,都不算什么大的矛盾。」总督带着欣赏的眼光看了看眼前的宣恪,「小羽把情报处给你,我也放心,于夜弦那边,不会与情报有所牵扯,就放他出来吧。」 「是。」宣恪说。 「他有分寸。」冉羽脸上的笑意更甚,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空洞,让人难辨心意的真假,「叔叔,宣恪忠于我,而我忠于你,丹夏王朝的天行岛将永不坠落。」 「是有什么情报吗?」总督看见宣恪手中的情报齿轮,「就在这里读取吧。」 「是。」宣恪走到桌边,将手里的金色齿轮,嵌入读取设备的浅槽中,齿轮哒哒地转动起来,两行未经加密的丹夏文字被投影在议事厅的桌上。 「宣处,速归,审讯科现在不太好。」 「于夜弦的原话:您要是不回来,他就在这里住下了。」 宣恪:「……」 总督:「……」 冉羽面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按着文件的手逐渐用力,在纸面上留下了褶皱。 * 宣恪推着少总督冉羽的轮椅,一路从情报处向下进入审讯科的大门,看到了情报处满头大汗的科员小黄。 小黄一眼看见宣恪推着的人,脸色又白了,赶紧磕磕绊绊地行了礼。 冉羽不满地蹙了蹙眉:「他不想走,就再关他几天。」 然而总督已然发了话,再关着于夜弦必然是不合规矩了。 宣恪走进审讯科的时候,才知道小黄面色惨白满头大汗的原因。 四国中最恐怖的丹夏审讯科监狱里,竟然有歌声,唱得还是坊间的小黄曲,曲调轻浮,歌词露骨,偏偏唱的人还吐字清晰,声音清朗。 最糟糕的是,那人唱一句,就有不少人跟着学一句。 于夜弦站在「鸟笼」里,用手敲着墙壁打拍子,唱得专注,樱桃在他的手上跟着节奏蹦迪。 樱桃仗着除了于夜弦没人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自顾自地瞎唱:「好嗨哟,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 他俩各唱各的,谁都不影响谁。 不过整个审讯科,其他人能听见的就只有于夜弦的声音。 「下面的朋友,大声点啊。」于夜弦跺了跺脚,发出沉闷的声音。 楼下关着的那位「朋友」真的用沙哑的嗓音大声地跟上了他的曲调。 人类文明总有些共通的东西,比如一些耳熟能详的小黄曲,在押的各位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偏偏在这个时候都跟上了于夜弦的调子。 「三点钟方向的朋友,你跑调了,注意调子。」于夜弦指示。 闻讯赶来的宁绯赶上了这场狱中演唱会的高潮,脸变成了小黄科员的同款色。 他弦哥,可能真的是皮痒了。 一声巨响,宣恪狠狠打开了于夜弦所在监狱的门,整个监狱的歌声停了,只留下鸟笼在金属树枝上晃动留下的刺耳摩擦声。 樱桃刷地一声钻进了于夜弦的袖口,于夜弦站在汽灯下,沖门边的少总督十分不端正地行了个礼,无辜地看着宣恪道:「哟,早啊。」 宣恪胸口起伏,面上神色未变,指了指铁门外的方向,浑身上下似乎都在散发着冷气:「不早了,滚。」 「不、滚。」于夜弦靠着墙壁,气定神闲,慢吞吞地拉长了尾音,「不太会,要不你亲自教教我?」 在场的宁绯觉得,宣恪大概是想把于夜弦连笼子带人一起丢出去。 「有谁规定了审讯科的监狱里不让唱歌吗?」于夜弦振振有词。 「没有。」宣恪吐出两个字。 规定是没有,但平日里,但凡是个精神正常点儿的,进了这里都要被吓破胆,稍微难搞一些的,因害怕头被打掉,也不敢造次。 谁像于夜弦,在这儿呆了一个晚上,把整个监狱的风气都带坏了。 有伤风化,宣恪觉得自己没冤枉他。 宣恪没开口,他推着过来的冉羽先看不下去了,少年靠在轮椅背上,即便是在闷热的地下,腿上依旧盖着毯子,他像是压了压心中的无名火,这才开口道:「那你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们想怎么样。」于夜弦道。 宣恪微微俯身,帮冉羽把腿上的毯子掀开到轮椅的一边,这才对着于夜弦道:「我昨天关你,合规合矩。」 于夜弦居高临下看见他给冉羽收拾毯子的动作,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焦躁,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坐道,摆出了一副无赖模样:「那我现在不走,也合规合矩。」 宁绯感到头大,这尊贵的钉子户不愿意挪动自己的位置,说出的话还挺有道理,宣恪有本事请他进来,的确没本事请他走,就算他于夜弦今天在这里把监狱搅合得乌烟瘴气,回头总督也怪罪不到他的身上。 「算了算了,弦哥。」宁绯推开几人,赶紧上去打圆场,上衣口袋里塞着情报处的科员们刚刚塞过来的银元。 于夜弦看了看宁绯鼓鼓的口袋,知道他在此事中捞了不少油水,趁着众人不在意,沖宁绯眨了眨眼睛。 宣恪:「?」 第10页 「弦哥,外面下雪了。」宁绯十分狗腿地凑过去,「卓璃在外面等你。」 卓璃。 于夜弦坚不可摧的神情温和了一些,却不知道他片刻中脸上的细微变化都收入了旁人的眼中。 「也不是不能走。」于夜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门边走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宣恪问:「什么?」 于夜弦没理他,走到了丹夏少总督冉羽的轮椅边,看着轮椅上容貌有些过于艷丽的少年,露出了一抹坏笑:「我走可以,但我要赔偿。」 冉羽:「可以。」只要于夜弦能滚,给点赔偿不在话下。 「那好。」于夜弦拍了拍手,「我要宣恪这个月的工资。」 冉羽点头:「要钱是吧,可以……」 「不。」于夜弦打断了他的话,给他画了个重点,「是宣恪这个月的工资,就要他的,让财务科现在就给我,提前支付给我,这个月不会再给他的那种。」 宁绯快哭了,这位祖宗是想和宣恪把仇往死里结吗。 果然,原本耐性就有限的冉羽也怒了,带着讥讽的笑意看向于夜弦:「就凭你?」 「就凭我。」于夜弦点头。 「于夜弦。」冉羽用力掐着轮椅的扶手,用力到指尖都有些泛白,「总有一天,如果你落到我的手里……不,不只是我,如果你落到总督的手里,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吗,总督现在还留着你的命,不过因为你就是他的一条狗。」 宣恪不声不响,细心地把冉羽掐着扶手的手指一根根掰了回去,防止他伤到自己,做完这个动作,就听到于夜弦鼓掌的声音。 「多谢夸奖。」于夜弦眯着眼睛看了看宣恪和冉羽,明显摆出了几分不屑的神情,「不过不用提醒,我有自知之明,少主还是关心自己的身体吧,就别关心我的死活了。」 「啊,对。」于夜弦说,「有宣恪照顾你,我费什么心呢。」 冉羽因为生病,常年只能坐在轮椅上,性子阴郁却不能经常动怒,今日来个审讯科的监狱差点被于夜弦气走了半条命。 「给他。」宣恪看着眼前的于夜弦。 「可是,宣恪……」冉羽还想说些什么,宣恪却已经推着他的轮椅,沿着蔓延的金属枝干,向地面的方向走去。 「弦哥。」胆小的宁绯瑟瑟发抖,「你这是把他往死里得罪啊。」 「不怕。」于夜弦拍了拍宁绯的口袋,听到了银元晃动的清脆响声,心情愉悦,「走吧,有宣恪这一个月的工资,弦哥晚上带你吃顿好的去。」 「你把宣恪欺负成这样了,你就不怕他什么时候会找你麻烦吗?」宁绯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怕什么。」于夜弦揽过宁绯的肩膀,塑料同事情恢復如初,向监狱外走去,「我还被他关了一晚上呢,掰回一局是一局,谁管下一局是死是活。」 宁绯被歪理说服,跟着于夜弦往审讯科的门外走去。 「弦哥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教你们唱啊。」于夜弦沖身后昏暗灯光下锈迹斑斑的金属牢笼挥了挥手,「如果你们还活着的话。」 数个牢笼同时有气无力地发声:「弦哥再见!」 宁绯顿时感觉,在监狱里被关了一晚上,脚步踉跄精神萎靡的人,应该是自己。 第8章 丹夏公国天行岛的地下,因为靠近蒸汽动力核心,温度偏高,地面上还飘着大雪。 刚被坑掉了一个月的工资,宣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撑开了一把长柄的伞,为冉羽挡住了飘落的雪花,用空出的手帮冉羽把刚才掀开的毯子盖好御寒。 做完这一切后,宣恪才推着冉羽的轮椅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这一幕刚好落入了刚走出大门的于夜弦和宁绯的眼中。 「宣恪对少总督是真的忠心。」宁绯感慨道。 「虚伪。」于夜弦嗤之以鼻,「哪有什么绝对的忠心。」 「嘘。」宁绯赶紧让他闭嘴,「那你对总督呢?」 于夜弦奇怪地看了宁绯一眼,实话实说:「拿钱办事,你情我愿罢了,都是跟着权贵后面混口饭吃的,怎么,还有人能混出真情实感来了吗?」 宁绯拍了拍自己塞满了银币的腰包,深感于夜弦说得有理。 跟着弦哥有饭吃,有钱拿,管他什么忠心不忠心。 齿轮与蒸汽驱动的马车在大雪中嘶嘶地吐着白气,内核全是机械零件的仿真马在雪地上交接踩着马蹄,踩脏了地上的一片雪。 站在马车边的一个小姑娘,穿着单薄的蓬蓬裙,披着红色的保暖斗篷,斗篷的兜帽没有戴起,她单侧的高马尾黑髮垂到了腰际,撑着一把小伞,就这么站在寒风中。 马车吐出的蒸汽好像惊扰了她,她向右移动了一步,刚好迎面撞上了推着冉羽走过来的宣恪。冉羽刚好抬头,看到了少女清澈的眼睛。 冉羽那双经年阴鸷的眼睛里这才显露出一丝丝属于少年人的讶异神情。 车夫向宣恪点点头,拉开了马车的门,正要帮着宣恪把冉羽推上马车,就听冉羽开口问道:「你……在等谁?」 然而小姑娘恍若未闻,仍旧看着情报处大门的方向,没有回答冉羽的问题,连头也没回。 冉羽脸上刚浮现的少年人的神情黯淡了下去,又恢復了原先阴郁的模样:「不识好歹。」 第11页 马车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于夜弦一眼看见了雪中撑着伞的红裙子小姑娘。 「卓璃。」于夜弦沖她挥了挥手,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唤了一声。 小姑娘看见他,立刻露出了一副甜甜的笑脸,抛开手中的伞,给于夜弦打了手语:「怎么才下班?」 于夜弦回以手语:「有点事情耽搁了。」 「蹲监狱这么开心?」卓璃继续比划。 于夜弦得意洋洋:「稳赚不赔。」 还未离去的马车里,宣恪坐在窗边,恰逢看见了雪中正在比划手语的两人,把于夜弦脸上的得意尽数收入眼底,眸光闪烁了一下,又恢復了先前冷冰冰的神色。 「走了。」冉羽不耐烦地催促车夫,马车嘶鸣,向远处飞驰。 「回去换衣服了,一身铁锈味。」于夜弦沖宁绯挥挥手,「晚上老地方见,哥带你去吃顿好的。」 宁绯点点头,转身走入了丹夏都城的大雪中。 * 午后,飘了一个上午的大雪停了,整个漂浮在云端的城市,堆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城区的边缘,有一片堆叠的房子,颜色混乱,各式各样,歪歪斜斜叠向天空的方向。 于夜弦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正在慢慢变成一种澄澈的蓝色。 卓璃拿着酒杯,出现在他的身后。 于夜弦点点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雾气慢慢覆盖了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渐渐变成了之前的黑色。 「差点没来得及。」卓璃比划手语,「还是太危险了。」 「放心,我有分寸。」于夜弦放下酒杯,给卓璃塞了块水果糖。 隐藏完瞳色,他推开门,卓璃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走过弯弯绕绕的坡道,向丹夏都城的街道上走去。街道的末尾,可见城外的云间海。 云间海不是海,反倒是绕着错综复杂的管道,包裹着层层叠叠的白雾,许多被地火腐蚀的飞行生物就生活在云间海的下面,不时穿过云雾,试图飞往天上的城市,又被边防的士兵击中,惨叫着坠回云间。 「到了。」于夜弦在一家糖果铺子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糖果店很普通,柜檯上摆着新出糖果的样品,很受当地人的喜欢。 这也是于夜弦传递情报的地方。 「要看看吗,我们又出了新的糖果。」糖果铺的老闆热情地招揽顾客。 「新出的不要,想看看旧式的太妃糖。」于夜弦说。 旧式的太妃糖,丹夏已经停产,所以老闆会推荐,糖果单上的第二十四种。 老闆会意,回应道:「您记错了,旧式太妃糖去年就停产了,要不要看一看这款。」 老闆的手指停在糖果单上的某一处。 于夜弦顺着他的手,在糖果单上看似随意地扣了两下,分别指的是第三和第九种。 暗号正确。 2439,是牧南a区政权建立的年份,可以传递情报。 「那给我半份这个。」于夜弦继续道,「可我就是想要旧式的太妃糖,能定制吗?」 「可以。」 「您想什么时候来取?」 于夜弦看向卓璃,卓璃伸手,在老闆的日历卡上画了个日期,将羽毛笔搁置在桌上。 12月27日,卓璃画的时候停顿三次,减去三天,应该是12月24日。 这是丹夏占领区近期准备大规模进攻牧南的时间。 卓璃把银元递给糖果铺的老闆,接过老闆手中的糖果袋,两人向城市的另一端走去。不久后,糖果铺内的特制电报机将于夜弦传来的情报,发往远方的另一座天行岛。 短短半天时间,丹夏的情报处在全国大范围搜捕,所有可疑人士,都被投入了审讯科的监狱中。宣恪站在街道边,执行搜捕任务。 一辆机车自所有人的眼前唿啸而过,于夜弦一边载着卓璃,一边吹着口哨,从宣恪的面前闪过。 「走,吃穷宣恪!」 欢唿声就这么落在所有人的耳边,情报处小黄看了看自家处长的脸色,半句话也不敢说。 城西的餐厅里,于夜弦把车停在门边,和卓璃一起进了门,等候已久的宁绯沖他们招手。服务生送上了菜单,于夜弦看也没看,就将菜单抛入了两人的手中。 「随便点,帐单回头打包给我送到情报处去。」 宁绯嘿嘿一声,接过菜单,毫不客气地点了满桌的佳肴,三个人拿着宣恪本月的工资大吃大喝,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来,卓璃多吃点。」宁绯把糕点往卓璃的方向推。 卓璃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但能看懂宁绯的动作,沖他笑了笑,接过糕点。 「卓璃多大了?」宁绯酒足饭饱,叼着根菸斗问。 「好像今年十七了吧。」于夜弦道。 「你亲妹妹?」宁绯问。 「当然不是。」于夜弦指了指地下,「捡的,在下面。」 卓璃不能说话,也听不见声音,是多年前于夜弦捡回来的孩子。 下面,是所有天行岛上的居民对地面的代称。 十多年前,人类还生活在地面上,然而因为战争,永不熄灭的地火灼烧了整个地面,病毒在大地上肆虐。 四个国家的人,制造了四座天行岛,升入天空中,从此远离了被地火包围的地面。 可战争从未结束。 第12页 于夜弦和宁绯小的时候,都还生活在地面上,见过地面被大火吞没的场景,如今活着的每个人,都是那时的倖存者。 没人想回忆童年的场景,两人决定找个轻松愉快的话题,于是这聊天的核心,不知怎得,又转移到了宣恪的身上。 「弦哥,你有没有发现宣恪也挺好看的?」宁绯笑嘻嘻道,拿起果汁要喝。 「哦?」于夜弦不认同,「不可能,没我好看,你现在出去,问问丹夏那群权贵,有几个不想睡我的,你再问问,有几个人想睡宣恪的?」 宁绯一口果汁没咽下去,差点把自己呛死,一把推开了于夜弦:「我靠,哥你不要脸的功夫愈发厉害了。」这是能用睡和不睡衡量的问题吗。 「不行?」 宁绯咳了半天:「那是因为你……」 浪。 于夜弦年纪轻,长得也好看,性子随和,说话看似不着边际却又游刃有余,也没什么背景,看中他的人不少,连总督都有过几次暗示,可宁绯也没见着谁能真正舀走丹夏军政处的这朵小浪花。 于夜弦盯着桌上的果汁出神,倏地想到那天自己扯开宣恪衣领的时候看到的场景。 「唔……抛开私人感情不谈,宣恪的身材真的不错。」于夜弦咬着菠萝馅饼,含混不清道。 「脸也不错,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点吧。」于夜弦用手比划了一点点是多少,继续补充道,「就是那脸太僵,常年没什么表情,活得太虚伪了,你看他对冉羽,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跟着照顾的,指不定心里在想什么呢。」 「是是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吃了于夜弦请的饭,于夜弦说的废话,宁绯也认了。 由于末世的缘故,果树在天行岛上很难存活,水果价格昂贵,于夜弦拿着宣恪的工资,点了整整一大篮子苹果,宁绯馋的不行。 「那天你看到他那个腹肌没有,我特地把他领口扯开了点,平时捂得那么严实,我还以为他身上没什么看头……」于夜弦灵机一动,「哎,绯绯,你说我和他,谁大啊?」 「你大啊。」宁绯以为他在说年龄,随后看到于夜弦那得意的眼神,立刻醒悟了过来。 宁绯在心里低低地骂了个脏字,嘀咕道:「你怎么不自己去比比?」 「什么?」于夜弦没听明白。 「没事。」宁绯咬了口苹果,泄愤般嚼了嚼,「我夸这苹果呢。」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里,于夜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吃饭的空闲里,顺便还能拿宣恪的身材开两句黄腔。 宁绯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决定去个厕所冷静冷静,这不去还好,去了反而被吓到半死—— 宁绯哼着歌放完水,系好了裤腰带,拉开门,看到了走廊里站着两队穿着丹夏军服的人,衣服上红色的暗纹,代表直接从属于少总督冉羽的人。 为首的那个,就是于夜弦刚说的,比他那张脸稍微差一点点,还比他小的宣恪。 第9章 「宣,宣处长?」宁绯失声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例行搜查。」宣恪冷冰冰地说。 「搜查什么?」宁绯不解。 「潜入丹夏的间谍。」宣恪说,「代号,蓝雪花。」 「有看见可疑的人吗?」情报处的人问。 「没、没有。」 宁绯没搞明白,然而情报处的人已经拦下了他,向于夜弦所在的地方走去。 桌前,于夜弦仗着卓璃听不见,大放厥词:「要我说,宣恪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刚才说的不对,除了他那个破脾气,他那张脸和身材,还是有看头的。」 他不可能喝酒,宁绯也是个一杯倒,所以桌上摆的都是些有甜味的饮料。于夜弦抿了一口果汁,想到昨天审讯室里的那一幕,有点意犹未尽道:「宣恪的眼睛……嗯,的确很好看。」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那人的脚步一滞,不是宁绯的声音,于夜弦眼中笑意全无,放下手里的果汁,抽出藏在盘子下的餐刀向来人的方向刺了过去。 站在他身后的,是宣恪。 宣恪往侧方一闪,于夜弦当即伸腿去绊宣恪,宣恪的动作几乎与他同步,两人绊人计划不成,反倒是同时向地面倒去。 宣恪倒地的第一时间就要站起,奈何却被一只手用力抓着领子拽了回去,于夜弦手中一道银光闪过,宣恪往后一躲,只划开了宣恪的领口。 宁绯闯进来的时候,刚好看着于夜弦躺在地上,就这躺倒的姿势,沖宣恪吹了声口哨。 流氓气十足。 宁绯:「……」赶着找死也不带这样的吧。 像于夜弦这样划船不靠桨,全靠浪的人,迟早把自己给浪死。 果然,在那瞬间,宣恪眼中闪过寒光,一个标准的擒拿动作后,夺过了于夜弦手中的刀,一手钳住于夜弦的左手腕,另一手用力按下刀刃,把于夜弦的衣袖钉在了木质的地面上。 正准备给于夜弦递刀子帮忙的卓璃:「……」 这刀她是递呢,还是不递呢。 宣恪飞快抽走了卓璃手中的另一把餐刀,把于夜弦的另一边袖口,也给钉在了地面上。 「哎妈呀,差点扎到我。」樱桃在于夜弦的袖子里躲了躲,「年轻人火气怎么大。」 卓璃对着地上的于夜弦比了个手语,意思大概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第13页 双手被制的于夜弦打不了手语,只好跟宣恪干瞪眼。 「为什么突然袭击?」宣恪依旧压制着于夜弦,逼问道。 刀锋就贴着于夜弦手腕处的皮肤,他却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笑了出来:「这话该我问你,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宣恪沉默了半分钟,答道:「执行公务。」 「宣处长,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于夜弦说,「有谁规定吃饭的时候不许打人吗?」 逻辑满分。 「没有。」宣恪回答,破天荒地反问了于夜弦,「但有谁规定被袭击的时候不能还手吗?」 于夜弦看了宣恪几秒,惋惜道:「你进步了,知道反驳了。」 宁绯头疼,他觉得宣恪不仅想反驳,宣恪还想拧掉这浪货的狗头。 「你执行你的公务,我吃我的饭。」于夜弦辩驳道,「我这里有你要找到人吗?」 宣恪:「没有。」 他只是路过这里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想听听于夜弦到底在说些什么。 「大家都是末世的倖存者,多少得有些自保的本事吧。」于夜弦舔了舔唇角,「宣处长,我这个解释,你接受吗?」 是这个道理,但宣恪总还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自保归自保,于夜弦的反应未免太大了。 「那我们扯平了。」于夜弦今日好像大气得很,一点都不计较。 宣恪有点怀疑地看了于夜弦一眼,抽走了用来禁锢他行动的两把餐刀,正打算推开,于夜弦却飞快起身,夺过他手中的一把刀,又向着他的方向刺了过来。 「玩玩?」于夜弦反手握着餐刀,问宣恪的同时,动作却没停下。 两把刀刃在半空中相接,不时还落下火花,于夜弦退至墙角,舔去刀锋上的血线,冲着宣恪挑了挑唇角。 「宁绯说的没错,你这张脸,的确有看头。」于夜弦看着宣恪,怪笑了一声。 那一刻,宁绯整个人都炸毛了一般,缩在墙角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弦哥作死就算了,还非要拖着他一起死。 「妨碍情报处公务。」宣恪看着于夜弦,下了定论,「带走。」 「又、又带走啊。」小黄有意替于夜弦开罪,「宣处,他们只是在吃饭啊,于副处,大概喝了点酒,要不就……」 就算了吧。 早上才请走的,又给拎回去,处长以后的工资还要不要了。 「没有没有。」于夜弦赶紧澄清,「没有这回事,我们喝的果汁。」 宣恪:「……」 花宣恪工资的这顿饭还没吃完,于夜弦被宣恪拎着上了情报处用来搜捕的马车,二进宫了。 代号为「蓝雪花」的间谍没有抓到,情报处处长抓到了一个大流氓,大流氓一进审讯科的监狱,竟然像是回家了一般,冲着金属枝干上的诸多鸟笼挥了挥手,打招唿道:「还活着吗,你们弦哥我又回来了。」 这个声音辨识度太高,一片死寂的监狱里顿时又嘈杂了起来。 跟在宣恪身后的情报处小黄,时隔大半个白天,又一次感受到了被姓于的支配的恐怖。 「又被抓了?」于夜弦的某位「歌友」疑惑道,「上午刚放出去的时候,我还当你运气好呢。」 毕竟进了审讯科监狱的人,没有几个能活着出去。 「好啊,可好了。」于夜弦看着身边的宣恪,眼中带有深意,「不好,怎么又遇见他呢。」 「告诉你们个秘密,我是内部员工,他和我闹着玩呢。」于夜弦张口就开始胡扯,「你们懂吗,这叫……」 于夜弦:「呜呜?」 宣恪腾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宣恪:「闭嘴。」 下一刻,宣恪勐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表情变了变,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难得的诧异神情,他看着自己的手,手指上是于夜弦的牙印。 咬得还挺深,快渗血了。 「对不住对不住。」于夜弦主动道歉,「末世嘛,都是为了自保。」 奈何在场的情报处科员从来没见过这何种自杀式自保的骚操作,大气也不敢出。树上的朋友们今晚没有等到能带他们唱歌的弦哥,弦哥被情报处老大一路拧着胳膊,关进了情报处的单人间里。 宣恪关上门,放开于夜弦,于夜弦又开始蹦跶了:「生气了?」 宣恪的脸上看不出端倪,脖子上还带着一条细细的血痕,衣领也被于夜弦划破了。 于夜弦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不整,髮带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可这丝毫影响不了他发挥。 生没生气不大看得出啦,不过人家宣恪的右手已经握拳了。 于夜弦幻想着宣恪生气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就有点跃跃欲试。这人性子冷得很,再气也不过一脚把他踢进小黑屋,做不出多么出格的事情。 不用扶他起来,他也还能挑事儿。 把宣恪气走,这一局他又赢了。 「宣弟弟,我要举报你,你搞特殊待遇。」于夜弦趁机爬到了道德的制高点。 「对你必须特殊化。」宣恪陈述事实,「还有,你可以称唿我为宣处长,或者宣恪。」 于夜弦眨眨眼睛:「哥哥我对你来说是特殊的吗?」 小黄:「……」 于夜弦在监察处的名声他早有耳闻,很多总督亲自下的秘令,都是由于夜弦带人执行的,这人绝不像他表面外表所表现得那样纯良无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跟宣恪过不去。 第14页 「您不走吗?」于夜弦笑得十分狗腿。 宣恪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你不用感到抱歉,关门吧。」于夜弦前所未有地友好,好脾气道,「你这一个月的工资我都拿了,今晚就当是赠品吧。」 宣恪:「……」 小黄:「……」 总督手下的人就是不一样,第一次看见有人拿蹲监狱做生意的。 宣恪回头看了于夜弦一眼,反手扣上了门,落锁的声音传来,于夜弦在静室内睁开眼睛,眼中没有任何笑意。 于夜弦的手中,攥着一个小小的糖果齿轮。 齿轮的上面,传递的是牧南情报行动机关要他今晚完成的任务,任务对象代号「蓟叶」,被捕后就关在丹夏的审讯科监狱里,已经经歷过一轮审讯了,牧南那边要求他在审讯科里找到此人,要么营救,要么杀掉。 这是刚刚卓璃读取的信息,刚才卓璃还未来得及收起读取设备,宣恪就到了。 吃饭的时候,于夜弦还在思考,该用什么理由混进守卫愈发森严的审讯科监狱,这个时候宣恪刚好带人搜捕,他就立刻干扰了搜捕的过程,让情报处的人亲自把他请进了审讯科。 审讯科关押的人半夜出事,而他被关在密不透风的审讯科监狱里,刚好足以洗清他的任何嫌疑。 情报处戒备森严,救人的可能性不大,为了防止被捕者在审讯中说出些不该说的情报,这次给于夜弦的任务,应该不是营救,而是补刀。 听着外面没了动静,于夜弦把用来传递情报的糖扔进嘴里,嘎嘣嚼了,满口都是水果糖的清香。 他戳了戳袖口,低声叫醒了樱桃,一团光飞出了他的袖口。 「樱桃,发个光。」 樱桃从他的袖口中飞出,蹲在于夜弦的肩膀上。 「圆圆,要唱歌助兴吗?」樱桃清了清嗓子。 「闭嘴,发光就够了。」于夜弦不知从哪里找出了细铁丝,对着门锁就开始折腾,「那就打个光,我开锁。」 「等等。」樱桃缩回了于夜弦的袖口中,「有人。」 于夜弦刚收起手里的细铁丝,就和打开门的宣恪撞了个正着。 宣恪拿着信纸,小黄拿着墨水,看着贴在门口的于夜弦。 小黄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开口念道:「根据情报处新规的第十条,扰乱情报处执行公务者将会被拘留,但是于副处您的问题总督上次交代过了,不必拘留,写完悔过书您就能走了。」 「写什么?」于夜弦怀疑自己的耳朵。 「悔……悔过书。」小黄哆嗦道,「就反思一下,您走个过场签个名就好了。」 别为难我们了,情报处真的不想关您。 于夜弦的身份摆在那里,宣恪让步了,于夜弦也意识到了,可是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宣恪给的台阶,他不能下。 就这一回,他心想, 第10回 是宣恪招惹他,这次是他有任务在身。 下次见面,他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各事其主,谁都不干涉谁。 于夜弦相信,宣恪这种莫得感情的忠犬,根本就懒得搭理自己这种无赖,连记仇都不会。 「我不写。」于夜弦无赖道,「我为什么要写这丢人玩意儿。」 开玩笑,他一通撒泼打滚外加耍流氓般的骚操作,好不容易混进了监狱,任务还没执行,哪还有出去的道理。 今天说什么都要赖在这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真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踟蹰不前,那他就不适合间谍这一行。 「你不写?」宣恪问。 「不写。」于夜弦脖子一梗,坚定不移。 「行。」宣恪挥手示意小黄出去,小黄战战兢兢关上了门。 于夜弦抬眼:「干什么,宣处想动点不入流的手段逼我就范吗?」 「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放你出去。」宣恪扔下这么一句话,不再搭理于夜弦,在桌边端正地坐了下来。 于是,昏暗的汽灯下,桌上摆着纸张和笔墨,宣恪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盯着于夜弦,一动不动,像是要陪着他把牢底坐穿。 于夜弦:「……」 他不怕把牢底坐穿,但他怕宣恪盯着他把牢底坐穿。 更何况,外面还有个倒霉同行需要他去补刀啊。 第11章 于夜弦坐在桌前,看着汽灯从屋顶照下的暖光,笼罩在宣恪的身上,在他的身上映出了淡淡的光晕,这种时候的宣恪,与平时相比,少了几分不近人情的意味。 他在看宣恪,宣恪似乎也在看他,可那双眼睛里,没有他于夜弦的身影。 大概只有冉羽,才配出现在宣恪的视线里? 除了与间谍工作相关的事情,于夜弦心里大部分时候都藏不住话,这么想着,他也就把困惑摆到了宣恪的面前:「不早了,不回去陪你家的小朋友?」 这问题好像没什么营养,宣恪连眼皮也没抬。 坐牢体验下滑多个档次之后,于夜弦乖乖拿起了笔,沾了墨水,在纸上开始涂涂画画。 「哎,你背过去。」于夜弦用手挡了挡自己的信纸,打手势赶宣恪转身,「快点。」 「为什么?」宣恪不懂。 「背过去。」于夜弦强行解释,「见过小孩子写作文没,有人在旁边盯着的时候,不仅没有灵感,还会写的很尴尬。」 第15页 宣恪不太懂于夜弦写个悔过书还需要什么灵感,但是宣处长讲规矩,合理要求,不会拒绝,于是宣恪背过身去,只能听见身后于夜弦的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于夜弦哼着歌,在书写纸上籤上了自己的大名,用羽毛笔戳了戳宣恪的后背。 宣恪接过他的「悔过书」,第一时间看到了于夜弦那龙飞凤舞的签名,占了小半张纸,与名字的主人一样,颇有作天作地作空气的气势。 「收好了,弟弟。」于夜弦拍了拍宣恪的肩膀,「弦哥我不计前嫌,送给你的。」 宣恪一把抓住于夜弦的手腕,与此同时看见了于夜弦在纸上书写的「悔过」。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想扶到老不容易,是否应该去珍惜……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什么东西。 宣恪微微皱眉,似乎真的有点意外了,抓着于夜弦手腕的手,带上了力度。 「哎,疼。」于夜弦夸张地嚎了一声,一把抢过宣恪手中的悔过书,把一张报纸抖得哗哗响,「看到没,宣处,读一读,莫生气啊。」 于夜弦的悔过书,就是一首不知从哪里搬运的莫生气。 「你……」宣恪放开于夜弦的手腕,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反覆摩挲,似乎下一秒就要抽出枪来,让于夜弦接受一下情报处新任处长的毒打。 于夜弦感觉自己这把火点得差不多了,按照他的计划,宣恪该气到摔门离去,把他关在小黑屋里自生自灭了。 于是于夜弦又不嫌事儿大地添了最后一把柴火,他把那张悔过书对齐折了两下,把折好的小方块塞进了宣恪的上衣口袋里,拍了拍宣恪口袋的位置,又伸手把宣恪的右手从枪的位置顺了下来。 「来,送你。」于夜弦自豪道,「我还没送过别人什么呢。」 于夜弦心道,火候差不多了,虽然宣恪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里应该想把自己的头打掉了。 每一个不畏强权不怕头被拧掉的良心间谍,都是牧南的好间谍。 果然,宣恪一步步上前,把他逼到了桌子的边缘,右手缓缓抬起,抓住了他的衣领,周围的气压在那一瞬间似乎越来越低。 终于给惹毛了,于夜弦的内心发出了一阵欢唿。 「于夜弦,你是不是觉得我治不了你。」宣恪收紧了右手的力度。 虽然把宣恪惹毛了是件颇有成就感的事情,但于夜弦这个时候,不大高兴得起来,一来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他无人分享胜利的喜悦,总不能拉着宣恪说说自己添柴放火的心得,二来他到了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宣恪真正生起气来的样子,他还是有点憷的。 毕竟比自己小三岁,于夜弦觉得自己得让着宣恪。 宣恪比他高上一些,抓着他的衣领,居高临下地凶他的时候,眼睛里原本就带着的冷,此时似乎更是要抽走人全身的温度,他的腰硌在桌边,有点疼,微微挣动了一下,却换来宣恪更多的不满。 「你讨打吗?」宣恪在他的耳边冷冰冰地问。 「不敢不敢。」开玩笑,他只想把宣恪气走,又不是真的皮痒了。 「你再闹下去,我就把你绑在这里。」宣恪说,「审讯科的手段,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松开手,于夜弦顺势靠在桌上,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喊声。 审讯科出事了? 没待他细想,宣恪已经离开了桌边,关上了于夜弦的牢门。 「不少于800字,题材自拟,写完就放你出去。」 于夜弦看着桌上未用完的纸张和笔墨,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审讯科深夜闹事,但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丹夏的情报处深夜燃起了大火,无数值班的士兵纷纷冲去起火的地点,赶着灭火,趁着混乱,一个灵活的身影,攀上了监狱里金属树的枝干,在一个布满了锈迹的黄铜色鸟笼面前停下了脚步。 「喂,醒醒。」于夜弦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 笼子里的汽灯已经熄灭了,借着樱桃发出的光,于夜弦能看到地上躺着个伤痕累累的人,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那人浑身是血,破破烂烂的衣服被血粘在了后背上,四肢还是被绑缚着的。 「审问你/妈……」那人骂骂咧咧道,「大半夜的不让人睡,再审就死了撒。」 于夜弦:「……」 「蓟叶。」于夜弦轻声道,「是你吗?」 地上的男人清醒了:「咦,自家人?」 「是啊。」于夜弦在他的身边盘腿坐下。 「你这个声音……」地上的人骂了一句,「你不是这两天那个自称的弦哥吗?」 「哎。」于夜弦答应了一声,「你看,干我们这一行,就得多几个技能,不然哪来的这么高的辨识度。」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代号为「蓟叶」的间谍还是有点诧异,「牧南的间谍已经深入丹夏的情报处了吗,连我被关押的位置都知道了?」 「牧南谍报这么有用,用得着我累死累活地大半夜往监狱里凑吗?」于夜弦提醒道,「那天唱歌的时候,你跟着接了两句,我就知道你的位置了。」 「这么牛批?」躺着的大兄弟瞪大了眼睛。 「嗯。」于夜弦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n和l不分。」 第16页 牧南a区的口音,的确是nl不分。 「你唱歌还走音。」于夜弦又补充了一句。 「你……」那人哭笑不得,「你到底是我气我的,还是来救我的?」 「救你。」于夜弦不开玩笑了,半跪下来查看同行的伤势。 「别救了。」蓟叶摇摇头,「我心里有数,走不远了,还会拖累你,趁我神志还清醒,没说出点不该说的,杀了我吧。」 「上周被抓的时候,我想自尽的,奈何被识破了。」 于夜弦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也没说多余的话,只是开口道:「好。」 「不用难过,自潜入丹夏的第一日开始,我就大概知道自己的下场。」间谍「蓟叶」主动安慰于夜弦,「倒是你,年纪轻轻的,生得也好,不在后方安全区过好日子,来丹夏瞎混什么。」 「体验生活。」于夜弦满嘴跑火车,「我姐说了,行业需要多样化,缺的就是我这种年纪轻长得还好的人才。」 地上的人嘴角抽搐:「你靠谱吗?一句正经话都没有。」 「靠谱靠谱,祖传手艺,保证无痛。」于夜弦随口瞎扯。 蓟叶笑骂了一句,牵扯到了伤口,又哼唧了一声,吩咐道:「我方的间谍中,可能出了叛徒,泄露了很多情报,你要小心。」 「行。」于夜弦点头,「等我纠出来,我把他头拧下来烧给您当球踢。」 某间谍:「……」 「你的代号是什么?」蓟叶选择在死前满足一下自己泛滥的好奇心。 「翠雀。」于夜弦没瞒着。 「……」 「怎么了?」于夜弦留意着外界的动静。 同行的脸上明显出现了痛苦的表情:「翠雀是我女神,组织说她肤白貌美腿长胸大,性格讨喜,我们好几个单身汉,都指望战后能娶到翠雀女神。」 「肤白貌美腿长我都认领了,胸这个我是真的没有。」于夜弦遗憾道,「兄弟,难为你了,将就着看哈……」 「让我死吧。」蓟叶捂脸。 * 情报处的西侧起了火,起火的同时,情报处的守卫就抓住了几个闹事的街头激进者,火很快被扑灭,倒是整个情报处混进了一股烟火的呛人味道,审讯科里的咳嗽声接连不断。 「你们这群好战分子,丹夏总有一天要完蛋!」闹事的街头小青年一边张牙舞爪地骂人,一边被情报处的士兵拖走。 宣恪掸了掸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推门回了地下审讯科,某个极度难缠的钉子户,还赖在监狱里没有离开。 宣恪打开了于夜弦所在的房间门,于夜弦坐在墙角,盖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像是已经睡着了,他的头枕在墙面上,垂落的碎发挡住了他小半张脸,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苍白,白日里那么跋扈的一个人,睡着的时候,也是恬静的。 宣恪放缓了脚步,轻声走过去,桌上放着于夜弦重写的悔过书,这次于夜弦没有捣乱,微黄的纸页上,只留下了短短的一行字迹。 「后悔,非常后悔。」 宣恪的手停在纸页上,嗅到了空气中硝烟气息背后那一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第12章 宣恪刚要走进于夜弦的身边,于夜弦就已经醒了。 「我悔过了。」于夜弦指着桌上写了只言片语的那张薄纸,「你要的悔过书,只能写这么多了,顶多给你再把这几句话抄个十来遍。」 宣恪点头。 宣恪是不大相信的,毕竟于夜弦有前科,他愿意好好写悔过书,概率极其低。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纸上潦草的几行字,于夜弦也没怎么认真。 「要检查作业吗,宣处长。」于夜弦此时的声音里带了点鼻音,和之前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偏差,很难让人把他和先前那个耀武扬威的监狱钉子户联繫在一起。 灯光下,看什么东西的颜色都有些失真,宣恪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于夜弦的眼瞳变成了深蓝的颜色,但转瞬又变成了深黑。 宣恪把桌上的信纸和笔墨收拾好,于夜弦就坐在角落里看他。 「要抄吗?」于夜弦抬头看他,「要不你把纸还我,我继续抄几遍,或者你给我念,我来写。」 态度反常地好。 「你回去吧。」宣恪说。 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硝烟味,像是刚刚在外面经歷了一场战斗,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压迫感,两个人此时身上都带着倦意,各自都没了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这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一些。 精神状态满分的时候,两个人不可能卖你对面好好说话。 于夜弦是有点心虚的,他刚熘出去给同行送了个终,刚回来没多久,宣恪就跟着回来了。 明天情报处应该就会得知间谍「蓟叶」的死讯,被捕的间谍在审讯的过程中死去,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他潜入丹夏后,执行的任务不少,也不是没遇见过类似的事情,只是此时此刻,面对着宣恪,他就不那么确信了。 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勾起了他意识深处积攒的情绪,一时间五味杂陈,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心口。 「几点了。」于夜弦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怀表,「半夜两点了。」 「嗯。」宣恪靠在门边,看不出在想什么。 于夜弦揉了揉眼睛,脸上浮现出那么点儿倦意:「宣处长,半夜两点了,你就让我走着回去吗?」 第17页 宣恪沉默。 于夜弦想出狱,但他不想大半夜走着出狱,大冬天的太冷了。 「你抓我来的时候,没给我带上交通工具,我家在城西,我现在从内城出去,绕过护城河,在往西城的方向走,到家的时候大概凌晨3点吧。」于夜弦眼看着又赖上了审讯科,「新长官不厚道啊。」 于夜弦嘴上不依不饶,心里却没什么兴致,毕竟刚送同行上路,多少也有点兔死狐悲的心理在作祟,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一种足以吞噬人的无名恐惧在一点点撕咬着他的内心。 谁都好,只要有个人站在他的身边,哪怕是宣恪他都觉得安心。 安心到他想要—— 「要不你打我一顿吧。」于夜弦脱口而出,「你把我打晕,我就在这儿凑合着睡一晚吧。」 只要能忘了脑海中的恐惧,什么都好。 「你在胡说什么?」宣恪动作一滞。 看来怒气值不够了,于夜弦有点小失望。 宣恪微凉的手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像是试了一下他的温度,轻轻一触,就挪开了。 于夜弦有点恍惚,心里藏不住话,当即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烧坏了?」 宣恪凝重地看着他,没否认,看来的确是这么觉得。 于夜弦一把打掉了他的手:「我没发烧,不是你说的吗,我自己讨打,你刚才不是很想揍我吗。」 他这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浑身又带上了那股自暴自弃的颓废劲。 宣恪看着这样的于夜弦,莫名就觉得有些不顺眼,不是想揍人的那种不顺眼,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忽然觉得平时浪得没边的于夜弦,看起来要顺眼很多。 宣恪试了试自己的额头温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然而没有,两个人都没病。 「别熬夜。」宣恪说。 于夜弦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直接笑出了声:「怎么,又觉得我是熬出毛病了?」 今天的宣恪着实让人觉得意外,但于夜弦此时真的没什么心情去欣赏。 他挥了挥手,开始赶人:「你走吧,这屋子借我住一个晚上,大不了明天退你点工资,就当时住宿费了。」 说罢,他缩回了墙角里,脱下自己的军服外套,盖在头顶上,打算就这么样凑合着睡。 「关个灯谢谢。」于夜弦说完,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宣恪。 他闭上了眼睛,却没听见宣恪的脚步声,蒙着头的外套被人拎开,灯光让于夜弦眯了眯眼睛。 「起来。」宣恪说,「我送你回去。」 「啊?」于夜弦没反应过来。 五分钟后,于夜弦坐在宣恪的机车后座上,冷风迎面而来,脑子还有点懵。 情报处处长真的好负责,抓了个人进审讯科,大半夜的还包接送。 不应该啊,于夜弦想不通。 「你也熬夜熬出毛病了吗?」于夜弦诚恳地问。 本来应该狠揍他的那个人,现在当起了送他回家的司机,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做梦,也说不上是个噩梦还是什么,反正肯定不像是美梦。 「闭嘴。」宣恪言简意赅。 冷风这么一吹,于夜弦也不自闭了,说胡话的本事越发强大。 「等下,你不会想把我拖出去偷偷埋了吧?」 于夜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顿时后背感觉阴风阵阵。 「你为什么不找个下属送我回去?」 「你是不是想把我扔下云间海?」 周围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越想越觉得惊恐的于夜弦,估量了一下跳车的可能。 「闭嘴。」宣恪稍稍减慢了速度,硬生生道,「坐好,不然把你绑车座上。」 于夜弦啧了一声,没再乱动:「挺暴躁啊,宣弟弟,看你平时冷冰冰的,脾气也不小啊。」 机车驶出内城,在桥边稍稍停了一瞬。 「往哪边?」宣恪问。 「你不是让我闭嘴吗?」于夜弦冻得哆嗦了两下,眼前浮现出白日里宣恪给冉羽盖上毛毯的画面,忽然有点羡慕,还是开口道,「向右,西城区的最内侧。」 宣恪加快了速度,向城西驶去。 于夜弦没扶稳,整个人差点向后倒去,一把勾住了宣恪的腰带。 宣恪:「……」 「对不住对不住。」于夜弦赶紧松手。 方向是对的,宣恪没打算把他宰了,是真想送他回个家。 他觉得这样不行,他得说点什么,他憋得慌。 「弟弟就是弟弟。」他说,「不久前还想把我按桌上揍,现在竟然还能送我回家,你们年轻人做事都这么没规律的吗。」 风声很大,宣恪的声音被风声影响,于夜弦听得不太真切。 宣恪说:「于夜弦,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 就要干什么,于夜弦没听清,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太冷了,于夜弦还是很想回家的,于是他乖乖闭嘴,坐在机车的后座上,穿过冬夜宁静的大街小巷。 机车一路驶过居民区,停在了一栋歪歪斜斜的小楼下面,于夜弦摇摇晃晃跳下了机车的后座,揉了揉眼角。 「你为什么不把车借我?」于夜弦清醒了。 宣恪:「……」 「哦,算了吧,借我我明天还得去情报处还给你。」于夜弦更清醒了,「你肯定不想再见到我了。」 第18页 宣恪没否认,于夜弦就当是自己猜对了。 「你招惹的是我,关你的也是我。」宣恪忽然道。 「什么?」于夜弦问。 「所以送你回来的也是我。」宣恪补完了被打断的话。 「你的意思是,个人行为不上升情报处?」于夜弦这次听懂了,「感情你是自己气不过,才借情报处的名头把我拎进去的吧。」 拎进去以后也没做啥,就写个悔过书。 宣恪又不说话了,一张脸冷得很。 「回去吧,宣处长。」于夜弦挥手,「看在您好心送我回来的份上,下次不给您惹事了,保证是丹夏的好公民,审讯科的监狱我也不想故地重游了。」 「你知道就好。」宣恪点点头,正要离开又被于夜弦一把扯了回去。 「宣处长,你对谁都这么好吗?」于夜弦又精神了,「回去照顾你家小朋友吧,大半夜的了,冉羽若是找你,该找不到了。」 宣恪盯了他半晌,发动机车,头也没回地走了。 「我觉得他刚才想揍你。」宣恪一走,樱桃立刻飘了出来。 「对,他肯定后悔为什么没在监狱里把我打晕。」于夜弦的心情变好了,向楼梯上走去,「我说的也没错吧,我好心提醒他工作,整个丹夏的人都知道他和冉羽形影不离,在我来这儿之前就是这样了,别人的关系好着呢。」 「有点好奇,你说他为什么要送你回来?」樱桃问。 「怕出事呗,情报处大半夜的有人纵火,万一我出了点什么事,他怎么给总督交代。」于夜弦在门边翻钥匙包,「反正在旁人的眼中,蓟叶的死,与我没有半点关系,这就够了。」 情报处的办公室里,宣恪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桌上下属刚刚送过来的东西。 于夜弦大晚上来一趟监狱丢三落四,把怀表给丢在了监狱里。 宣恪想从口袋里取出笔来,在于夜弦的那份悔过书上标个日期,手刚放进口袋里,他愣了一下,取出了口袋里的东西,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颗小小的水果糖。 第13章 雪后天晴,温度却更低了,于夜弦刚在家里补完了用来遮掩瞳色的药酒,就收到了总督的传唤,只来得及披了件厚点的外套,就搭了早晨的马车,像内城的方向赶去。 乌云环绕在这座天行岛的周围,由于天气原因,平日里排着队降落起飞的飞艇也少了很多,天空不再被巨大的机械羽翼撕扯得支离破碎。 于夜弦下车的时候,当日的议事已经结束,不少散会回岗的人迎面遇见了于夜弦,纷纷热情打起了招唿,他一个个热情回礼,大摇大摆地晃进了议事厅。 议事厅边伸出一只手,把于夜弦扯到了柱子边。 「早啊,绯绯。」于夜弦打招唿。 宁绯看了看周围,把于夜弦拉到了没人的地方,这才开口道:「昨晚什么情况,宣恪没为难你吧。」 「没。」 「你没为难宣恪吧?」 沉默。 蹭个回家的车应该不算是为难吧。 于夜弦自以为昨晚交了检讨之后,他俩相处得还算融洽,这好像从侧面说明了,只要按规矩来,不触碰宣恪的底线,宣恪这人其实还是蛮好相处的。 可惜是冉羽那边的人,好相处也没得处,冉锋和冉羽这对叔侄迟早要把丹夏闹得乌烟瘴气,到时候他和宣恪搞不好还得各自站队。 也说不好,毕竟他还是个潜入丹夏境内的牧南a区间谍。 「算了,弦哥,我呢,给你提个醒。」宁绯指了指已经散会的议事厅,「宣恪也在里面,总督说要送你们一份大礼。」 「他也在?」于夜弦有点意外了。 「我只能提醒到这里了,你俩最近不和的消息传得遍地都是,你俩这位置都还挺重要,总督心里再怎么想看你们打起来,面子上也得劝一劝,不过我估计,他一会儿可能会给你们个下马威,具体是什么内容,我还没打听出来。」宁绯说完立刻伸手,做了个要钱的动作,「熟人,折扣价。」 于夜弦笑骂道:「跟我你还要钱,你囤那么多钱,留着娶媳妇吗?」 「正有此意。」宁绯认真道,「我的理想型,是那种性子比较清冷的姑娘,肤白貌美腿长的那种。」 于夜弦:「……」 眼看着宁绯有描述自己婚姻大事的苗头,于夜弦赶紧打断,往宁绯的衣袋里塞了几块金币:「当你的守财奴去吧。」 宁绯乐颠颠地走了,于夜弦强打起精神,向议事厅走去。 这些日子总督的态度,他大概也有个了解。 三年前,于夜弦潜入丹夏境内,以平民的身份,混入了丹夏军中,在一场针对总督冉锋的暗杀中,拼着性命救了冉锋,自此得到了冉锋的信任。 他看起来脾气好,又没什么背景,总督把很多见不得人的密令都交给他执行,不知他底细的人觉得他好拿捏,知他底细的人对他敬而远之,是总督想要的状态。 于夜弦盯着宣恪可劲儿找事,总督也是知道的,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去管,这一次倒是容着宣恪关了于夜弦两天。 于夜弦心里明白,这老狐狸一来想给宣恪立威,涨涨宣恪在情报处的威风,毕竟一家人再怎么不和,对外战争上都是一致的,另一方面,估计是想藉此机会敲打自己。 第19页 冉锋想告诉他,没了总督护着,他于夜弦在丹夏上层中,就什么也不是。 于夜弦一路走进大厅,看见了还坐在会议主座上的总督,他还保持着议事时的样子,面前摆着茶,手里的笔还在文件上勾勾画画。 宣恪在会议厅中央站得笔直,似乎对周围的动静充耳不闻。 于夜弦从背后看着他,觉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像是做了个梦。 见于夜弦走进来行礼,总督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未发话,只是拿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口,继续低头看手上的文件。 于夜弦被他晾在一边,也不生气,反倒是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宣恪。 两人的军装相似,但在细节上有一些微小的区分,情报处军装上的暗纹是红色的,而他监察处制服的暗纹,是蓝色的,两人袖间戴着的都是丹夏的红云飞鸟徽章。 罚站这种事,于夜弦小的时候就皮,没少被罚过,此时完全没有半点不自在的意思,反倒是不断拿眼睛去瞄身边的宣恪。 昨晚刚坐过同一辆车,关系再不好,今天不打个招唿,那也生分了,所以于夜弦决定特别不要脸地给宣恪打个招唿。 「你来多久了?」于夜弦试图用眼神交流,先给了宣恪一个友好的微笑。 宣恪眼观鼻鼻观心,压根没把于夜弦放眼里,身姿挺拔,衣装整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老狐狸说什么了吗?」于夜弦继续挤眉弄眼。 「哎,我怀表是不是丢你那儿了?」 他那表情怪异得很,顾忌着前面的总督,不能出声,只能靠口型表达自己想说的话,想传达的意思大约只有自己才能明白。 宣恪余光瞥见了他拧得皱巴巴的一张脸,唇角动了动,转瞬即逝。 于夜弦愣了。 刚才那一瞬间,宣恪好像笑了。 又好像没有。 笑了没,到底笑了没。 他迫于验证这个问题,于是脚还站在原地,身子却侧上前去看身边宣恪的表情。 总督咳嗽了两声,于夜弦立刻端正了身子,站出了标准的军姿,仿佛之前那个探头探脑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于夜弦,你眼睛疼吗?」总督问。 正常人都能听出来他是苛责,被责备的人却一脸无辜:「您怎么知道,昨晚熬夜了,没睡好,眼睛还挺疼的,多谢总督关心。」 没睡好是真的,主要是蓟叶这人挺有趣,他有点怀念。 「行了。」总督也被闹腾烦了,指了指会议桌尽头的两个座位,示意他们两人坐下。 宣恪行了丹夏的军礼,在会议桌的尽头坐定,于夜弦有样学样,隔着一个椅子在桌边坐了下来,准备看看这丹夏的老狐狸到底想搞个什么把戏。 「两位都是丹夏的重臣。」总督开口道,「私下有什么过节吗?」 宣恪摇头:「没有。」 于夜弦復读:「没有。」 「你闭嘴。」总督用笔点了点于夜弦。 于夜弦哦了一声,继续拿眼睛去瞟身边的宣恪。 总督问一句,宣恪答一句,两人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还原了个七八分。 于夜弦面上听得认真,心里却想了一串有的没的,老东西试图和稀泥,背后却指不准拿着什么坏心思,四座天行岛因战争从地面上升起,能坐到四岛之一总督位置的,不可能是什么善茬。 而且从当今局势来看,丹夏占领着牧南的腹地,与此同时进攻塔北,是四座天行岛中最好战的一个国家。 冉锋象徵性地和完了稀泥,毫无诚意地说了些让两人关系好点儿,共同推进丹夏对外战争的之类的屁话,于夜弦捡着听了几句就开始走神,腿却在桌子下边绕过了中间的椅子,去踢旁边的宣恪。 他还惦记着刚才宣恪脸上浮现的那个若有若无的笑,于是格外想验证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仗着冉锋还在说话,他面上摆出了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脚却开始不老实。 他像是抠门般在宣恪的小腿上轻轻踢了两脚,同他意料中的一样,宣恪动也没动,仿佛他踢的是一块石头。 见宣恪此时没什么反应,于夜弦玩心大起,上上下下用脚把宣恪的小腿敲了个遍。 间谍做久了,越发枯燥无聊,倒是他还能发现宣恪这个乐子,眼下整个于夜弦都是膨胀的。 「圆圆啊,你悠着点。」仗着除了于夜弦没人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樱桃出言提醒。 能有啥事,宣恪这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性子,现在还能站起来就吃了他不成,再说了,不触及他的底线,宣恪还是可以交流的。 「宣恪昨晚没在路上打死你真是个奇蹟。」樱桃继续道。 周围有宣恪和总督,于夜弦没法开口和樱桃反驳,索性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推断。 于是于夜弦调整了角度,抬了抬腿,继续踢宣恪,甚至格外猖狂,逮哪儿踹哪儿,踢完人家一条腿的都够,还得寻着人家另一条腿来踢。 甚至变本加厉,伸进人家****,继续踢,试图让宣恪给点反应,他腿长,也不知道自己踢中了什么地方,宣恪的唿吸一滞,飞快地转过头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于夜弦惊呆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能在宣恪的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 又是笑又是瞪人的,这人今天的心情是有多好。 第20页 下一秒。 于夜弦叫出了声:「哎哟。」 妈的,宣恪反击了。 宣恪垂在桌下的手,一把扣住了于夜弦作乱的腿,在他的小腿肚子上狠狠掐了一把。 下手速度之快,力度之黑,让于夜弦差点疼出了眼泪。 樱桃凉飕飕地在于夜弦耳边道:「哦,让你皮痒,翻车了吧。」 「*。」于夜弦骂了一句。 「你想操谁?」总督停下正在说的话,看向了于夜弦。 宣恪:「……」 于夜弦赶紧低头:「没谁……」 第14章 于夜弦的手伸到桌下,揉了揉自己的腿,这个痛感,估计是被掐出了一块淤青。 「这么凶?」于夜弦用口型问。 他白了一眼宣恪,发现宣恪周围的气压也很低,像是被他刚才情急中蹦出的字吓了一跳,又像是还在对他刚才踢自己的事情不满。 两个在总督的长篇思想教育中即将握手言和的人,一时间又陷入了彼此敌视的状态。 「宣处长,对我有什么不满当面说啊,在背后偷偷搞什么小动作?」于夜弦把平日里自己在总督面前表现出来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 「行了行了。」总督摆出了一副头疼的神色,「我还不知道你吗,宣恪的性子我也知道,你若不是招惹到他,他不会对你动手。」 宣恪跟着点头,板着一张脸。 于夜弦:「?」 总督口中不会轻易动手的那个人,刚掐了他的腿啊,可疼了。 不能再闹了,冉锋已经给了台阶,他必须顺着下了,于夜弦心里明白,憋屈地开口道:「对不起哦。」 毫无诚意。 宣恪看他的眼神有点复杂。 冉锋怪异地看了于夜弦一眼,估摸着教训得差不多了,放下手中的笔,拍了拍手。 「说了这么久,你们也渴了吧。」他看似亲切地问了两人。 他的笑像是写满了对下属的关心,于夜弦的心里却忽然涌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来了,老狐狸的下马威。 「两位今日听了我的一番话,不如就此握手言和。」冉锋笑道,「你们一个在监察处,一个在情报处,对我丹夏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里不宜喝酒,以茶代酒又太过寡淡,不妨我请你们喝些稀罕东西吧。」 「是。」宣恪像往常一般应答。 什么稀罕东西,于夜弦的目光闪了闪,像往常一般,用他那种熟稔的语气道:「战争年代,物资匮乏,全国上下的物资都以前线战争为先,总督您说,我能喝到什么稀罕的?」 「你看了就知道了。」冉锋深深看了于夜弦一眼,会议厅的门开了,两个士兵拖着个人一路走了进来。 于夜弦一眼就看见了那人的眼睛,身上的血像是冷了一半。 士兵押着的那个人,是个十**岁的少年,少年被按跪在地,怯懦地抬起头,露出了他那双蓝色如海的眼睛。 那眼睛的颜色,与于夜弦自己眼睛被掩盖的颜色,一模一样。 「见过吗?」总督看起来心情大好。 「没呢,第一次见。」于夜弦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用玩笑般的语气强撑着接话。 在他身边的宣恪摇头,开口道:「没见过,但听说过。」 于夜弦扫了宣恪一眼,没看出他的想法。 「雪靳皇族。」樱桃在于夜弦的袖中说,把于夜弦的记忆拉到了多年以前。 「你要隐藏好你的眼睛。」于夜弦记得,兵荒马乱的时候,姐姐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候的他说过什么,好像抗争过,不愿意喝下用来隐藏瞳色的药酒,直到他看见那些人是如何对待有着蓝色眼睛的人。 怀璧其罪。 雪靳皇族的血,能加快伤口的癒合,所以在很多人眼中,雪靳的后裔,不算是人,是药。 战争的绝望里,只要有那么一点儿希望,被逼到绝路的人们什么都信,第四座天行岛雪靳一夜之间丢失的时候,生着蓝色眼睛还活着的人,就不剩多少了。 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睛,于夜弦有点头晕,他强撑着站稳,维持着脸上满不在乎的笑意。 他救不了他。 「他不算是皇族嫡系,血的效果一般,既不能让伤口尽快癒合,也不能救人,但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多少还算是雪靳皇族的后人,姑且相信有用吧。」三杯红色的液体被呈现在几人的面前,总督拿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宣恪应该知道,冉羽在找雪靳遗留的皇族。」 「知道。」宣恪点头。 士兵取出匕首,就这么刺进了那孩子的心口,殷红的血落在杯子里。 世界好像都在旋转,眼前是红色,耳边是冉锋和宣恪各自的声音。 间谍就是这样,从走上这条路的那天开始,他註定要把自己变成敌人中的一员,和他们站在一起,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蓟叶」也是,这孩子也是,他看着无数人在他面前卑微地死去,他却不能施以援手,因为所有人都说,要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后战争的胜利。 这些在庞大的战争面前,的确都是最小的代价。 连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他迫使自己转移注意,索性去听宣恪的声音,宣恪的话不多,声音却清冽好听,成为了他此刻最后的稻草。 第21页 「冉羽的腿是在与牧南的战争中受伤的,如果有雪靳皇族的血,配合治疗,大约会有所好转。」总督对宣恪说,「辛苦你帮冉羽寻找良药。」 宣恪立即应声道:「必当竭尽所能。」 宣恪在帮冉羽找雪靳皇族? 听他的声音,于夜弦的内心轻轻**,牵出了五脏六腑的剧痛,那种失落而又冰冷的感觉从心口逐渐渗透了他的四肢百骸,眼睛里刚刚点亮了光,又黯淡了下去。 是他自大了,不论是从哪个立场来说,他和宣恪,永远都不会站在同一边。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开了一步,不再去看宣恪。 我们绝交了,于夜弦心想。 不对,好像也没过友好的时候,是他自作多情了。 雪靳城皇族的血传得再神乎其神,冉锋也用不着把人拖到他们面前来放血,说强身健体都是假的,这是在对他们近日的冲突发出警告。 于夜弦能懂,宣恪自然也能懂。 两人看着面前杯中红色的液体,没人做出任何动作。 于夜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酒杯,举杯的手有点颤抖。 冉锋却没管他俩,兀自饮下杯中的液体后,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直接离开了。 「给你们了,你们就自己处置。」冉锋扔下这句话,就自己离开了。 那两个士兵,见冉锋一走,似乎打了些贪婪的主意,取来杯子,试图让血再多流一些。 那孩子活不了了,这些人下手又黑又狠,捡着要害动手,就算他还能苟延残喘,也会在他弥留的时候受尽屈辱。 于夜弦的手慢慢扣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宣恪没看桌上的酒杯,反倒是在看他,看着他的动作,却没有拦他。 于夜弦抽出枪,缓缓抬手,瞄着那少年心口的位置,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枪声过后,那孩子像是断弦的风筝般摔落在地,两名正准备放血的士兵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于夜弦。 宣恪扣在枪上的手放下了。 「得了吧两位,你们看他的眼睛颜色,不够纯,血的用途,没那么大。」于夜弦走上前,往两人的手里一人塞了一张丹夏钱币的代用券,「一点小心意,补偿你们的损失,我见不得血,赶紧把这里收拾了吧。」 他平日里的作风就是如此,突然开枪倒也没让人觉得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那两人自然明白总督今日当场放血的主要目的,见于夜弦给的数额不小,都换上了笑脸,把地上已经死去的少年拖起来,带出了议事厅。 「你的,我就不赔了。」于夜弦指了指桌上的杯子,有些头晕,向议事厅外走去,却被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了回去。 于夜弦是要落荒而逃的,完全没想到宣恪会在这个时候拉他,他走得太快,宣恪也没控制好力度,直接把他拉了个转身,于夜弦还未来得及收起自己脸上的神情,他毫无防备,几乎差点撞在宣恪的身上,才倏地发现宣恪要比自己高上一些。 宣恪的动作也定格在半空中,伸手扶了一把于夜弦,与此同时看到了于夜弦微红的眼睛。 他们靠得很近,宣恪几乎能嗅到于夜弦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迟疑了一下,把手从于夜弦的腰间拿开,另一手却还扣在于夜弦的手腕上。 「你怎么……」宣恪看着于夜弦苍白的脸,有些不解。 于夜弦也愣了,他没想到宣恪会伸手去拉自己。 刚才还踢过人家,宣恪不会是想趁这个机会算帐吧,于夜弦低头,宣恪的裤腿上还有他刚才踢出来的脚印。 于夜弦:「……」好像是有点不太好。 「要不我给你踢回来?」他稀里煳涂地问,不自知地摇了摇宣恪的袖子,「我刚才,是踢到你哪儿了吗?」 宣恪皱眉,好像在思考踢回去的可能性。 「我不喜欢血腥味,会头晕。」于夜弦扯了个蹩脚的理由,「我现在晕得很,我要回去了,没力气跟你吵架。」 宣恪微怔,松开了他的手腕。 于夜弦转身,向议事厅的大门外走去,这么一闹,他倒是没刚才那么心情沉闷了。 「哎,他刚才好像有话想对你说。」趁着长廊里无人,樱桃飞出于夜弦的袖口,在半空中盘旋着。 「他能说出什么好话吗?劝我别走一起喝两口补补身体吗?」于夜弦道,「他们有件事说的没错,我没资格嘲讽他,立场不同罢了。」 宣恪是别人家的啊,于夜弦在心中反覆提醒自己。 樱桃没懂,飞了两圈,感慨了一把人类的复杂,又不动了。 「短期内,我和宣恪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于夜弦笃定道,「总督也不希望,我和冉羽的人走得太近。」 宣恪停留在议事厅内,将桌上两杯鲜红的液体,倒进了屋后的花坛中。 他收拾好这些,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金色的怀表,玻璃掩盖的表壳下,能看到齿轮的转动。 他本想还给于夜弦的,可于夜弦已经走远了。 「宣恪。」身后传来了冉羽的声音,「我没见到你,就来找你了。」 宣恪的手指动了动,把怀表放回了自己的衣袋里,向着冉羽的方向走去。 政区附近,卓璃坐在花坛边等于夜弦下班,于夜弦从议事厅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花坛边的少女。 第22页 见于夜弦走近,卓璃站起来,把零食袋子递给于夜弦,手里还提着一包瓜子壳,于夜弦拍拍卓璃的头,接过她手中的瓜子壳,扔进了路边写着「湿垃圾」的垃圾桶里。 一辆马车自他们的身边驶过,车上的宣恪与于夜弦的视线相接,于夜弦随即挪开了目光。 以后不再招惹他了,于夜弦心想,他是个间谍,而宣恪是丹夏情报处的处长,说不定哪天身份暴露了,还得宣恪亲手来料理他。 得罪宣恪多了,到时候万一没死成,难受得还是他自己。 对,他们绝交了。 第14 宁绯最近发现,宣恪的暴力执法,可能是有效的,毕竟在于夜弦身上,真的看到了效果。 最近宁绯和于夜弦一起上班的时候,凡是远远地看见宣恪,于夜弦老早就会绕道,不像之前那样,能一路小跑着上去惹事。 于夜弦甚至退还了之前从宣恪那里捞来的某月工资,从那天开始不论是工作和私下,都再也没踏上情报处那片土地。 宣恪还是从前那样,除非必要,不会主动找于夜弦说话,两个人的对立,好像升华成了冷战,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宁绯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种赌气的意味。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宁绯越想越觉得好奇,毕竟他觉得,以他弦哥那种能在监狱里开演唱会的性子,轻易放弃对一个人的挑衅,真的非常少见。 监察处的会议上,于夜弦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颊边的长链垂到了桌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着,偶尔有光亮一闪而过,用宁绯的话说,就是开个会也要骚气十足,无时无刻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就连统一样式的军服,于夜弦也能在身上弄点零零碎碎的配饰,要给自己的颜值加分。 所以于夜弦为什么不跟宣恪找事了呢,宁绯更困惑了。 于夜弦拿着一份文件,做完了近日的工作汇报,按流程问道:「各位有什么疑问吗?」 「所以宣恪那天晚上在审讯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监察处正开着会,走神的宁绯忽然脱口而出。 于夜弦:「……」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同时把目光投到了于夜弦的身上,明显对宁绯这个问题的兴趣更高。 于夜弦愣了一瞬,联想到自己近日的所作所为,大概明白了宁绯在好奇什么。 在心里把宁绯暴打了一顿之后,他沖周围人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开始收拾汇报工作时用的文件,沖宁绯眨眨眼道:「乖,绯绯,私事我们回家关起门来慢慢说啊。」 谁是你绯绯了,宁绯耳边轰的一声,明显听见了周围无数人交头接耳的声音。 「他们的圈子真混乱。」 「是啊是啊,这关系真复杂。」 「请大家把关注放在我的工作上。」于夜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本正经的继续工作,「下一位,主要汇报一下最近对各个部门的监察情况。」 宁绯:「……」 半个小时后,监察处的门口,宁绯哭丧着脸:「弦哥,你坑我。」 原本他只是开会走了个神,于夜弦这么一说,他瞬间被那群八卦的参会人员扯进了于夜弦混乱的生活圈。 而且,按照情报处的工作效率,他们在会议上说的话,估计这会儿已经传到了宣恪的耳边了。 宁绯不知道宣恪会怎么看他。 「你怎么突然清醒了不找死了?」宁绯觉得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招惹人家宣恪了?」 于夜弦:「因为我觉得总督说的有道理,大家都是为丹夏工作的,没事搞什么内部分裂啊。」 宁绯:「说人话。」 「哦。」于夜弦说,「没意思。」 「你是于夜弦吗?」宁绯怀疑,「你前几天招惹他的时候,我看不出来你会失去兴致啊。」 「还能怎么办,打也打不过,还老进监狱。」于夜弦装模作样道,「你弦哥我还要过日子啊。」 宁绯觉得这话的可信程度不高,但不论如何,于夜弦不招惹宣恪,是件好事。 马车一路扬起雪沫,停在了两人的面前,白铁造的两匹马在两人面前吐了口白气。 「有任务?」宁绯问。 于夜弦扬了扬手中的通行令:「去天行岛边上,战备那边看看。」 丹夏的驻军都在天行岛的边缘,所有的战备和训练工作都在那里进行。 「又要开战了吗?」宁绯问。 「平安夜。」于夜弦说完,跳上了马车沖宁绯挥了挥手,马车一路向内城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哎,卓璃今天不来找你吗……」宁绯话音未落,于夜弦已经走远了。 自那日从总督那里离开后,于夜弦觉得自己对间谍这个职业认识达到了巅峰,他做好了和宣恪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却不知道有的人招惹了,就无形之中再也挣脱不开。 比如现在,他的马车在出内城的桥上遇到了另一辆,两辆马车在窄桥上相遇,对面的马车有人掀开车帘,露出了一张于夜弦熟悉的脸。 巧了,宣恪。 丹夏内城的城墙说得上是铜墙铁壁,唯一通往外城的,只有两人脚下的这座窄桥,于夜弦是打算让步的,他刚要让马车的车夫后退,就听见对面的马车里传来了冉羽的声音。 那日在议事厅里,总督和宣恪的对话又迴响在了他的耳边。 第23页 冉羽在找蓝色眼睛的人,想要藉此治癒自己的腿伤,那天宣恪是怎么说的来着—— 必当竭尽所能? 行,我让你竭尽所能。 「慢着。」原本友好的于夜弦不友好了,假惺惺道,「不好意思啊宣处,我赶时间。」 他坐在马车前,手里拿着总督的通行令,把高傲的姿态做的十足,全身上下都是一种「闪开我要装逼」了的气息。 于夜弦觉得还不够,他需要看一眼怀表来补充一下他的气质,然而他的怀表在前几日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 宣恪看了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凶气的于夜弦,忍不住想到了那天在议事厅里,于夜弦红了的眼睛。 于夜弦的怀表还在他的口袋里,对方近日一看见他远远地就开始躲,他始终找不到机会去还,也不太想借他人之手。 宣恪点点头,示意冉羽周围的护卫后退,这位阴郁的少总督果然不高兴了:「我们不退。」 于夜弦也不恼,一点也看不出赶时间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肯让路。 进内城的唯一通路被两辆马车堵了,两辆马车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愿意让谁。 枪声也是在这个时候打响的,一伙混在民众中的人,忽然抽出枪,对着马车的方向开了枪。 多年的间谍工作让于夜弦形成了极强的危机意识,枪响的瞬间他就一头钻进了马车里,顺手拉上被吓蒙了的车夫。 这么片刻的时间,车外的枪声已经响成了一片。子弹打在铁皮车厢的墙壁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钝响,于夜弦从车门的缝隙向外看去,看到宣恪把冉羽推回了马车内,拿着枪跃下了马车,一边在枪林弹雨中反击,一边指挥周围的护卫掩护冉羽撤退。 「叔叔,您品品。」于夜弦问车夫道,「您说我上哪去找这样忠心的护卫,平日里嘘寒问暖就算了,关键时刻还能救个命。」 车夫叔叔是于夜弦临时雇来的,被这阵仗吓坏了,一个劲的哆嗦,根本没听清眼前这个相貌好看的年轻人在一片混乱中说些什么。 这批人像是冲着冉羽来的,大部分子弹都打在了冉羽所在的方向,但也有一些技术不好的,在丹夏的反抗军中浑水摸鱼,往于夜弦的方向送子弹。 于夜弦拿着枪,掀开车帘反击,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火力充足,于夜弦开了两枪就放弃了,索性靠在马车内等外面打完。 「您别慌。」于夜弦试图安慰可怜的车夫,「真没事,这车的质量比较稳,只要不是炸弹,都不要紧。」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人惊唿了一声:「他们在身上绑了炸弹。」 于夜弦:「……」 那车夫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于夜弦,过来。」外面传来了宣恪的声音。 这是……宣恪的声音? 于夜弦有些意外,他在这种时候,还能考虑到自己吗? 他不应该正在冉羽的周围,掩护冉羽撤退吗,怎么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就在自己的周围。 与此同时,一道流光飞出了于夜弦的袖口,樱桃的语速比平时还要快:「圆圆,撤,桥下也有炸弹。」 车夫叔叔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哆嗦变成了嚎哭。 「叔叔,我呢,没人疼没人爱的,我们自救吧。」于夜弦站起身,估摸了一下硬着头皮冲出去能活命的可能性。 「你不害怕吗?」车夫声音颤抖「你还这么年轻。」 「末世呢,叔叔,什么时候死都不是自己说了算,您也别让我在这时候跟您讲道理了,起来跑路吧。」 身上绑着炸弹的反抗军,向着两人马车所在的位置扑了过来,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人管打的是谁了,一阵混乱中,原本安心观战的于夜弦也变成了攻击目标。 杀红了眼的一群人,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觉得能死一个丹夏的权贵就是赚。 冉羽被一群士兵护在中央,脸上没有半点慌乱,他坐在自己的轮椅上,手里拿着枪,时而加入战局。 「叔叔。」于夜弦说,「站起来,想活命就别缩在那儿。」 「我们怎么办?」车夫没见过这场面,还是慌张。 「你驾车,冲出去。」于夜弦说,「这车我不会操作,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快快快。」樱桃吼道。 于夜弦一把拎起地上的车夫,生死关头,那中年人像是爆发出了极大的潜力,大吼一声,一拉车前的操纵杆,没拉着,反而整个马车一顿,剎车卡了。 于夜弦欲哭无泪:「叔叔您输出全靠吼吗?!」 「五秒,跳车,圆圆。」樱桃在他的耳边催促。 「这种时候没差啊。」于夜弦说,「跳车也就多一种死法啊。」 「卓璃呢,怎么还没到?」樱桃问。 「谁来都一样。」于夜弦自言自语道,「完了,我竟然不是死于身份暴露,圆圆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一道身影忽然跃过,出现在于夜弦的身边。 「你……」于夜弦是不怕死的,但是这个时候他先是有些意外,随后又突然有点紧张。 他紧张的时间不多,但是一紧张,嘴就会瓢,心里想什么说什么,藏不住话。 比如现在,周围全是枪声和硝烟,于夜弦转过头—— 于夜弦:「弟弟,你脑子坏了吗?」 第24页 樱桃:「……」 「闭嘴。」 宣恪周身带着冷意,一脚狠狠踹在了马车的操纵杆上,动力源被暴力打开,马车的速度被加到了极致,向着桥的另一端冲去。 第15章 马车驶离桥面的最后一刻,反抗军提前藏在桥下的炸弹爆炸了,一声巨响中,气浪掀开了整座桥面,还未撤远的马车直接被掀起。 「跳。」于夜弦说不清宣恪的声音和爆炸的声音哪一个先来,总之那一瞬间,他的求生欲前所未有的高涨,跟着宣恪一起跳出了马车。 这么一折腾,车夫叔叔的求生欲也上来了,从马车的另一边滚落进护城河里。 于夜弦能感觉到,先落地的是宣恪,宣恪的后背狠狠撞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而他的运气要好一些,落在了宣恪的身上。 「对不住。」于夜弦赶紧道歉,用手撑着地面半跪在地上。 看上去就很疼,识时务的于夜弦赶紧道歉,以免宣恪日后再把他请去情报处喝茶写悔过书。 宣恪的手肘动了动,抬枪指向了于夜弦的方向。 「你后悔救我了?」于夜弦脱口而出。 宣恪扣动扳机,两人不远处的一名反抗军应声倒下。 于夜弦又收穫了宣恪的一个白眼。 挺稀罕的,冉羽估计是没看过宣恪的白眼的,自己都收穫好几个了,于夜弦自得其乐地想。 于夜弦的手心蹭破了一块皮,有点火辣辣地疼,腰好像也青了一块,宣恪比他先落地,肯定比他伤得重。 于夜弦沖宣恪伸手:「谢谢。」 这句是真心的,哪怕他们身处在不同的阵营,哪怕他日后身份败露落入宣恪的手中,这一刻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没事。」宣恪垂下眼帘,抓住了于夜弦伸出的手,借力站起来。 这两人死里逃生逃得太招摇,加上冉羽那边被保护得密不透风,残余反抗军把火力都推到了他们这边。 「我没子弹了。」宣恪说。 于夜弦:「我也没了。」 于夜弦:「……」 对立了这么久,两个人第一次出现一致行为,竟然是在这种要命的时候。 几声枪响,混入战局的混战中,靠近两人的几名反抗军忽然一个个中枪倒地。 宣恪目光一凛。 有人从远处对这边进行了狙击。 「卓璃到了。」樱桃说。 于夜弦打了个手势表示了解。 「看上面!」又有人惊唿。 所有人抬头,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遮挡,飞艇在城市的上空张开了银白色的金属羽翼,有几包炸弹被人从天空中向着这个方向扔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内,有人在大喊,有人在奔逃,冉羽的手拿着枪,因为太过用指关节的位置有些泛白。 炸弹没有落在这片土地上,狙击枪的枪声再次响了,不知在什么方位架起枪的狙击手,精准击中了正在坠落的所有炸弹,在半空中将它们全部提前引爆。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烟尘向四周散开,碎片从半空中坠落。 于夜弦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又被宣恪一把推倒在了地上,烟尘四起,耳边什么也听不见,其他的感觉被无限放大,甚至能感受到颈间宣恪唿出的气流。 他不应该去救冉羽吗,于夜弦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困惑。 大概是自己离得比较近,冉羽那边来不及跑,所有宣恪顺手了,肯定是这样。 烟尘散去后,丹夏的内城驻军终于到了,这场战斗在一场生死威胁之后总算接近了尾声。 狙击枪没有再响,宣恪却很敏锐,立刻起身回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钟楼,深灰色的吊钟微不可见地摇摆着,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钟楼的楼梯口,卓璃背起狙击枪,戴上黑色斗篷的兜帽,斗篷下的红色裙摆一闪而过,她揉了揉自己因为开枪而酸疼的手腕,把高高绑起的单马尾紧了紧,灵巧地钻入钟楼楼梯间的昏暗中,消失不见了。 内城驻军赶到,城门边的战斗进入收尾阶段,反抗军忙着逃命,没人再去管河边的于夜弦和宣恪。 「看什么呢?」于夜弦伸手在宣恪的眼前晃了晃,「钟楼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宣恪收回了目光。 「回去吧。」于夜弦指了指另一边,「弟弟,你家小朋友的目光快把我穿透了,你再不回去,他又要编排于夜弦的无数种死法了。」 冉羽的脸色的确不好,但却不是对宣恪,他看着被押到自己面前的反抗军,忽然毫无预兆地大笑出了声,连审问也没有,就对着面前人的四肢处开了枪。 不会致命,却会给中枪的人带来巨大的痛苦。 他周围的人都不敢说话,全部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这位少总督生着一张天真的娃娃脸,平日里做事却都很残忍,毕竟当初牧南a区用极刑处置战俘的命令,就是他亲手签下的。 「带回去。」冉羽说,「不用审问了,放进密封的箱子里,扔下云间海。」 「宣恪?」冉羽问。 「知道了。」宣恪应声,走到了冉羽的身边,「交给我吧。」 他推着冉羽的轮椅向远处走去,没有再回头,手心里拿着的,是于夜弦刚刚递过来的另一块水果糖,这大概是于夜弦表达谢意的方式。 第25页 又忘了把怀表还给他了,宣恪心想,下次吧。 「你怎么了?」樱桃问,「怎么一直盯着人家。」 「没事,羡慕一下别人的生活。」于夜弦转身,「走了,工伤,去内城医院住两天。」 「你不是要去天行岛的边缘吗?」樱桃还替他记着,「不是有任务?」 「不去了。」于夜弦没精打采,「让宁绯去吧,我一个间谍,都工伤了,还对丹夏的战争大业这么上心,太可疑了吧。」 宁绯下班回家没多久,就收到了内城附近混乱的消息,随后而来的,是于夜弦甩掉的一口锅,以及他弦哥受伤住院的消息。 宁绯匆匆忙忙跑完了任务,一路赶到了医院,问了医生之后,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 于夜弦靠在床边,手里捧着个画板,戴着他那骚气的金框眼镜,这次的镜框上还审美独特地镶嵌了两块银质的小饰物,看上去像两朵凋零的花瓣,配合着他没绑髮带的及肩头髮,看上去还有点颓废的美感。 「弦哥,在医院里在咱能放下架子吗?」宁绯后悔来看他了,「你这种随时可以出去接客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躺个病床他还能给凹个造型。 「空手来的啊。」于夜弦把画板放到了一边,沖宁绯招招手,「那过来替弦哥削个苹果吧。」 宁绯:「……」 「你伤哪儿了?」宁绯边削苹果边问,「严重吗?」 于夜弦伸出手,露出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左手。 「断了?」宁绯问,「还是烧伤?」 于夜弦摇摇头:「擦伤,破了点皮。」 宁绯:「……」 「擦伤你还住院,你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吗,他们说你快死了。」宁绯说,「我走了,我就不该来,白关心你了。」 于夜弦虚报伤情,躺得心安理得,压低了声音凑在宁绯的身边道:「冉锋巴不得我在医院多待几天呢。」 宁绯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次袭击总督他……」 「嘘。」于夜弦把苹果塞进了宁绯的嘴里,「少问。」 「听说这次袭击的规模还挺大,你当时刚好卡在桥上?」宁绯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还活着?」 于夜弦自信:「我,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就跟我扯吧。」宁绯气不打一处来,「听说枪响之前,你和少总督刚好都堵在桥上,这么说,宣恪当时也在?」 「在。」于夜弦点头。 「行啊你。」宁绯佩服,「你给人家堵桥上,那桥下面还有炸弹,你安分了几天,又皮痒了,宣恪后来没揍你吗?」 没揍,也就瞪了一眼。 于夜弦莫名有点得意:「可能是我的人格魅力吧,我上次说的是认真的,我和宣恪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保证不会出现在他五米之内,今天是特殊情况。」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扣了两声,护士从外边走了进来:「于副处,由于这次袭击事件,我们的病房不太够了,能在你的病房里再加个床位吗?」 护士小姑娘走进来,看见靠在床头的于夜弦,有些脸红。 「这位病人伤得有些重,需要留在这里观察两天,伤口需要换药,劳烦于副处稍稍照顾一些。」 「当然可以,护士姐姐你都开口了,我哪有拒绝的道理。」于夜弦沖她一笑,小姑娘的脸更红了,「战争时期,各种资源都很匮乏,丹夏内城只有这么一家好的医院,你随便加,我可以理解……」 这位占用医疗资源的不要脸病人,一口一个姐姐,把小姑娘哄得心情大好。 宁绯在一边看得啧啧称奇。 护士小姑娘连忙道谢,示意身后的人走进病房:「多谢理解。」 于夜弦:「……理解。」 理解个鬼。 宣恪跟在小护士的身后,面无表情地走进了病房中,他只披着军服的外套,腰腹的位置绑着绷带,侧腰上还在渗血。 宁绯咬了一半的苹果砸在了自己的脚面上。 「弦、弦哥,你刚才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宁绯艰难开口,「你的『后福』好像已经到了啊。」 于夜弦:「……」 「我刚才说的什么,宣恪要来揍你了。」 他自以为是耳语,其实这声音不小,隔壁屋大约都能听个七七八八。 于夜弦被他吵得头疼,不耐烦地指了指门口:「你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滚吧。」 宁绯如愿以偿地滚了,护士小姑娘也安排床位去了,只留下宣恪和于夜弦在不足五米的距离内互相瞪眼。 「阿福,这边坐。」隔壁床还没收拾好,于夜弦指了指自己的床边,率先表示友好。 宣恪没动:「你叫我什么。」 于夜弦:「……」妈的,都怪宁绯提什么「必有后福」,他一紧张,又嘴瓢了。 第16章 于夜弦消极怠工借工伤住院,原本以为能享受两日不工作的闲暇时光,却一不小心和宣恪做了室友。 更糟糕的是,由于他一时心不在焉口无遮拦,让房间里的氛围变得格外尴尬。 宣阿福坐在他的床尾,后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情报处刚刚送来需要他审批的文件,不论于夜弦怎么问,他都不开口说话。 「别看文件了,来聊天啊。」于夜弦主动示好,「好歹也是差点一起死的情谊了。」 第26页 宣恪不搭理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笔,在文件上籤好了自己的名字。 于夜弦掀开被子,稍稍挪了挪,避开宣恪腰间的伤口,用脚轻轻踢了踢宣恪的腿。 「宣弟弟,生气了?」 宣恪不说话,浑身上下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冷意,偏偏于夜弦专门不看他的脸色,逮着机会就要闹腾。 「宣处长工作时就算了,私底下还这么冷漠哦。」于夜弦伸手,在宣恪的眼前晃了晃,「还是说你就不理我一个人啊?」 宣恪啪地一声打掉了于夜弦乱晃的手,没用多大力气,于夜弦的手背上却留下了一道红印。 「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容易生气呢。」于夜弦揉揉手,自顾自道,「生气了也不说,就一个人这么不说话,给旁人吓得哟,我说的对不对啊弟弟。」 宣恪回头了:「不对。」 这次倒是有了点反应,于夜弦再接再厉,继续坐在床上,用手撑着床面,轻轻在宣恪的腿上踢了一脚:「看来我是说对了,弟弟啊,也就我不计前嫌,他们都离你远远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作天作地作空气的能力,只有你有了,圆圆。」樱桃混在洒进窗口的阳光里,凉飕飕道,「悠着点,一会儿宣恪揍你啊。」 「你闭嘴。」于夜弦没忍住,看了眼窗户。 宣恪:「?」 于夜弦:「……」他忘了宣恪听不见樱桃的声音。 这样一来,房间里的温度好像更低了,于夜弦不高兴了,索性往床中央挪了挪,似乎在捣乱这件事上找到了乐趣。 踢一脚。 宣恪:「于夜弦。」 再踢。 宣恪:「别乱动。」 又踢一脚。 宣恪:「你安分点。」 有意思。 踢一下,一句话。 于夜弦越来越觉得,这人身上可能有什么机关,要有人戳一戳才能有反应,像是那种上发条的玩具,需要有人转动发条才能给出相应的反应。 一点也不记仇的于夜弦,忘记了之前被宣恪一脚踢进监狱的事情,也忘记了曾经被宣恪拎着领子威胁,专心干扰宣恪,试图能让宣恪多说几句。 永不言弃的于夜弦又来了一脚。 宣恪终于回头:「于、夜、弦。」 于夜弦抬头:「啊?」 这句说过了啊,宣恪没词了吗。 那再从头来一次? 于夜弦又抬脚,但这次失败了。 宣恪不是没词了,宣恪是彻底被点着了,他放下文件,一把扣住于夜弦作乱的脚踝,按在床上。 「停!」于夜弦大喊,「你又要掐我腿是不是,你想清楚,你上次掐的还青着呢!」 「行。」宣恪收回了手指,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细绳,勐地按住于夜弦,把他的双脚绑在了一起,彻底平息了于夜弦的捣乱。 于夜弦很不屑:「你觉得我自己解不开吗?」 于夜弦用双脚一起把床砸得咚咚响。 「你说的对。」宣恪用细绳把于夜弦的双手也给绑好了,还贴心地给他系了个蝴蝶结。 于夜弦:「……」 于夜弦:「我就不该提醒你是不是?」 宣恪:「是。」 由于受伤的缘故,他的身体有些僵硬,行动不向平日里那般灵敏,唇角却轻轻提了一下。 于夜弦像是抓住了什么一般,一个翻身跪倒在床上,用肩膀顶了顶宣恪,凑上前问:「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宣恪收起了眼里的笑意,把脸板了回去:「没有。」 「再笑一个?」于夜弦期待。 宣恪摇了摇手里剩下的绳子,于夜弦立刻闭嘴了。 「不坦诚啊,弟弟。」过了一会儿,于夜弦又嘆气,「是不是在冉羽面前,你也是这个样子?」 宣恪又不理人了。 「你的伤,是那个时候的缘故吧。」于夜弦突然问。 那时在桥边,宣恪带着他从被炸飞的马车上跃下,比他先落地,地面上的碎石,刺进了他的后背处,加上后来,炸弹在半空中爆炸,给他挡的,还是宣恪。 于夜弦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是来休假的,人家宣恪是真来养伤的,他这么闹腾,是不太对。 于是于夜弦诚恳地沖宣恪道:「你把我放开吧,我保证不打扰你了。」 他等了半晌,没等到宣恪的动作。 宣恪又开始看文件了,似乎对现在的状态非常满意。 「你给我放开。」于夜弦凶道,「你信不信,我摇个铃铛,等下就有一百个护士姐姐来谴责你。」 他说完,被绑着的双手伸到了床边,扯了扯铃铛绳。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宣恪看着他折腾,忽然开口道。 「不能。」于夜弦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又换了一副友好的语气,商量道,「我手疼,特别疼,快磨破了,你给我解开。」 宣恪的目光扫过来,看了看他包得像熊掌的爪子,似乎在评估这话的真实程度。 「我等下保证离你远远的。」于夜弦发誓,「保证不再惹事,真的。」 宣恪再次放下文件。 于夜弦见他有所反应,又来了新的灵感。 「处长,我手疼,要不你给我吹一吹?」树要皮,但于夜弦不一定要脸。 第27页 宣恪终于愣在了原地,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于夜弦抓住机遇,一头撞上了床边的唿叫铃。 就是没控制好力度,撞完铃铛之后没收住,一头磕在了墙上,磕得他龇牙咧嘴。 摇铃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医院的护士,刚才的护士小姑娘抱着被褥走了进来,就看到了这么一幕,原地惊呆。 在她的想像中,两名相貌都很好看的丹夏年轻重臣,此时应该在病房里,温声细语地聊些与现状、战争相关的复杂内容。 她是没想到这两人短短的几分钟里能差点打起来,一个还被另一个绑起来了。 上流社会好复杂。 她这才想起来医院里的长辈们说过,丹夏军服上暗纹颜色不一致的人,一定不要分到一间病房。 这两位,好像就是这样。 她好像无意之中,犯了个错误。 听说这两位刚刚死里逃生,这种时候没感慨岁月静好就算了,竟然还能打起来,果然年纪轻轻能混到这个地步的都不是一般人。 「姐姐,他欺负我。」于夜弦先告状,「你看我额头都被磕红了。」 「要不我给你们调整一下房间?」小姑娘脸上的笑绷不住了。 「换吧。」于夜弦主动示好,举双手贊成, 「我走,现在就能走。」 万万没想到宣恪竟然打断了他的话:「没事,就这样吧。」 「不行,必须换。」于夜弦据理力争,「姐姐,你都看到了,他欺负我,实锤都有了啊。」 「不换。」宣恪说。 「你诚心气我是不是?」于夜弦故意挑衅,他就是招惹宣恪,惹着好玩,也没指望宣恪会回应自己。 「是。」宣恪破天荒地对他没营养的话有了回应。 那样子就像是在说,我诚心气你,你又能怎么办。 于夜弦不能怎么办,他也就嘴上能偶尔占几句便宜给自己找找乐子,别的都不太斗得过宣恪。 最后,由于宣恪的职位比于夜弦高出一档,小姑娘决定听从情报处处长的意见,不予调换房间,她把需要服用的药物在两人床边放好,关上门离开了。 宣恪把窗户关了一半,路过于夜弦的床边,看到了那幅被他随手扔在一边的画。 「画的什么?」宣恪问。 「什么?」于夜弦试图解开绳结未果,转头去看宣恪手里的画,「随手画的,小美人鱼,童话里的那个,小时候有人给你念过这故事吗。」 于夜弦虽然在宣恪的面前大部分时候都没个正经的样子,但这幅画画得是真好,纸上有阳光和海浪,还有嶙峋的礁石,就是没有他说的小美人鱼。 宣恪:「鱼呢?」 于夜弦笑了一声:「没了,变成泡沫了。」 刚才宁绯来之前,樱桃非要听故事,他就在纸上随手画了几笔。 宣恪手里的动作一滞,想到了那个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 「买下你多少钱啊?」于夜弦突然问。 宣恪没听懂:「你在胡说什么?」 于夜弦沖他抬了抬下巴:「像你这样忠心的,多少钱能买啊。」 他怎么没遇到一个呢,能端茶送水,能嘘寒问暖,关键时刻能救命,搞不好还能暖床。 暖床,嘿嘿嘿。 于夜弦的视线把宣恪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有点遗憾。 「你在看什么?」宣恪感受到他毫不保留的目光,忍不住问了一句。 「看你。」于夜弦正在走神,得意忘形,说话根本不过脑子,「阿福好看,想要一个,放在家里,有事你干,没事干你。」 宣恪:「……」 于夜弦:「……」 糟,闯祸了。 第17章 于夜弦觉得,他今晚大概就要这么睡了,宣恪不会放他自由了。 不仅如此,于夜弦还感觉自己要挨揍了。 「你说的那个字,是什么意思?」宣恪的唇形很好看,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于夜弦一直在盯着他看。 「额……」于夜弦开始支支吾吾,于夜弦开始目光躲闪,于夜弦开始手心出汗。 「说。」宣恪丝毫不让。 「你不懂,还要我解释?」于夜弦试图挣扎。 宣恪面无表情:「不懂。」 于夜弦艰难道:「真不懂?」 宣恪不说话了,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于夜弦豁出去了:「那我说了,你不要后悔。」 宣恪:「嗯。」 于夜弦不要脸了,他放弃面子了:「就是疼爱的意思,疼爱,你懂吗,你想听细节吗,就是我先把你、把你……」 于夜弦说不下去了,也不敢说了。 他要命。 于夜弦主动道歉:「对不住,我伤得太重了,我现在说话不过脑子,说什么都不奇怪,你都是当处长的人了,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不行,解释是苍白的,道歉是无力的,他前科太多,已经洗不白了。 人家宣恪的脸色一点都没变好看,甚至是有了要爆发的趋势,那神情,那脸色,分明就是在说不好。 樱桃已经开始幸灾乐祸地唱战歌了。 于夜弦脖子一梗,大义凛然:「算了,不道歉了,我只是跟你开了句正常同事之间的玩笑,别这么小气啊宣处长。」 第28页 玩笑个屁,这尺度,于夜弦自己都怕。 「玩笑吗?」宣恪一点点靠近,把他的手按到了床头边,单膝****,令一腿跨过于夜弦的身体制住他,整个人稍稍用力,压向于夜弦。 「你干嘛?」于夜弦突然紧张。 宣恪的睫毛很长,从于夜弦这个角度能看见他睫毛掩映下淡漠的眼睛,宣恪半压着他,一边学着他的口吻道:「在和你开玩笑啊。」 于夜弦:「……」嚯,这小孩长进了,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你这个玩笑开得不行,小孩子打打闹闹。」于夜弦忽然笑了,「弟弟,知道成年人的玩笑应该怎么开吗?」 宣恪没想到他被人压制到了这个地步还能皮,明显迟疑了一下。 又一次得意忘形的于夜弦微微抬起胯,在宣恪的腰上不轻不重地蹭了两下。 他不造作还好,他这么两下一来,两个人都愣了。 于夜弦原本只是觉得好玩,想用「成年人的玩笑」吓退和自己有代沟的宣恪同学,却没想到—— 可能是医院的床太舒服,暂时的安逸太迷人,他把自己给蹭出反应了。 完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终于给玩出事儿了。 身体太不争气了,于夜弦几乎被自己吓了个半死,他动也不敢动,生怕宣恪看出了什么动静。 「老司机带带我,我要去……」流浪歌手樱桃子在两人的头顶蹦迪,捏着嗓子在唱一首听起来很诡异的歌,调子很陌生,一听就不是这个星球的。 于夜弦想申请换歌,但他现在是动也不敢动。 宣恪也像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同事间玩笑,沉着脸,半压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这下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僵持了许久。终于,宣恪挪开身体,从床上下去,向病房里的洗手间走去。 「呜呜呜。」于夜弦跟樱桃哭诉,「我也想去洗手间。」 完了,玩脱了,看宣恪那个走开的速度,明显是很厌恶他了。 宣恪回来以后,于夜弦已经消停了,有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说话。 「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宣恪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静。 于夜弦还没回过神:「什么?」 问完这句,他倒是想起这一通胡闹之前他问的问题,他问多少钱能买到宣恪这样的。 他以为宣恪这两天都不会再理他了,没想到这会儿宣恪还认真给他做了解释。 宣恪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道:「冉羽救过我的命。」 「报恩?」于夜弦问。 宣恪是为了报恩,所以才留在冉羽的身边吗。 宣恪点了点头。 「知恩图报,挺好挺好。」于夜弦是想给宣恪鼓掌的,但他的手还被细绳绑着,只好继续道,「我也救过一个人,在下面世界救的,不过人家是白眼狼,救了就丢了,再也没找过我,不然我也是有人照顾的,再往后,我又捡了卓璃。」 风撩起了房间的窗帘,把床头柜上的画纸飘落在地上,宣恪弯腰捡起来,恰好看见那副画上的画着的泡沫。 他的余光看见,于夜弦的眼睛里,好像的确有那么些失望的情绪。 宣恪伸手,帮于夜弦解开了手上的束缚。 「你再像刚才那样闹,我就给你绑回去。」宣恪说。 「好的好的,保证不犯第二次。」于夜弦反覆保证。 手上得了空,于夜弦的情绪立刻好了,三下两下扯掉了脚腕上的绳子,非要热情地给宣恪看看背上的伤口。 「宣恪宣恪,你叫我声哥哥,我这两天就勉为其难地照顾你,怎么样?」于夜弦虎视眈眈。 宣恪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思考在病房里打死于夜弦的无数种可能性。 「不用。」宣恪说,「已经包扎好了,两天后,我就离开。」 「别客气啊宣……处长。」于夜弦努力把「阿福」二字吞了回去,在心里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再嘴瓢,一边抓着宣恪的袖口,「下午你帮了我,现在我们就是朋友,至少关上这道房间门,我们就是。」 强行做朋友,无所谓,反正他不要脸。 他手上一用力,宣恪披着的外套直接被扯落下来,这才露出他后背上渗着斑驳血迹的绷带。 于夜弦愣了,刚才那护士也说,宣恪伤得有些重。 伤这么重还被闹腾,难为他了。 于夜弦蔫儿了。 「你休息吧。」于夜弦替宣恪把衣服披好,彻底安静了,想了想,又从口袋里翻出了一颗水果糖塞到了宣恪的手里。 「你为什么……」宣恪看着手里的水果糖,于夜弦不是第一次送他水果糖了。 「哄你啊。」于夜弦无辜道。 「哄……我?」宣恪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手心的糖,平日里冷冰冰的眼睛里,好像闪现了那么星星点点的光。 于夜弦补全了剩下的话:「对啊,你们这些小孩,不都要这么哄的吗?」 宣恪:「……」 于夜弦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反正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了友好之后,宣恪就躺回了自己的床上,后背对他,并且再也没有理过他。 于夜弦问了他几句,没得到回应,无聊地翻了个身,拍了两下流浪歌手樱桃示意樱桃唱个歌催眠。 第29页 大约是白天太累了,他入梦很快,梦里有阿福,阿福竟然还笑了。 * 于夜弦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房间的门被人从外推开,宁绯拎着早餐走了进来。 「弦哥在吗,弦哥?」宁绯问,「还活着吗弦哥,我以为你俩昨天会半夜打起来的。」 于夜弦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起床气顿时就上来了。 「你再吵,我就把你丢进情报处餵宣恪。」于夜弦神志不清地说。 说完收穫了两道灼人的目光。 对了,宣恪,他俩昨晚好像睡的是同一个屋子。 于夜弦用被包扎的手揉了揉眼睛,看向自己床的右侧,顿时清醒了,他是说了什么吗,宣恪怎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宣恪似乎很早就起来了,也洗漱完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似乎还换好了绷带,于夜弦看着垃圾桶里染血的绷带,心想宣恪的动作真轻,没有弄出一点儿声音。 他的睡眠很浅,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可昨晚他竟然睡得格外的安心。 这让于夜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有点后怕,潜意识不会骗人,他第一次意识到,对立了这么久,他的内心深处,竟然没有把宣恪当做敌人。 宁绯觉得有必要用食物堵一下于夜弦的嘴,不然等下他还会说出点不该说的东西,于是他把小篮子放在了于夜弦的面前。 「今天没空手来吧。」于夜弦掀开宁绯提着的小篮子,「让我看看你都带了些什么。」 宁绯这次上了心,买的是新鲜的酥皮小点心,于夜弦爱吃的那种。 「爹没白疼你。」于夜弦随口胡扯,占了句嘴上的便宜,迅速洗漱完,从篮子里捞出一块小点心。 这家的小点心做得很精緻,外边是烤得金黄的酥皮,里面是特制的果酱,从篮子外面就能闻到小点心的香味,于夜弦捧着手里的小点心,笑弯了眉眼,特别狗腿地走到隔壁床边:「吃吗?」 昨天他俩的关系稍稍有些缓和,后来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宣恪忽然又懒得搭理他了。 小孩就是难哄,于夜弦心想。 还能怎么办,只能自己辛苦点哄着呗。 他试图挽救一下他俩之间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友谊小苗。 第18章 宁绯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弦哥大早上的做出了反常举动。 太狗腿了,于夜弦心里肯定有鬼。 宣恪是不会理他的,宁绯心想,以宣恪的脾气,他弦哥能活到今天早上实属意外,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去早上去情报处审讯科监狱捞人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他来的时候,这两人相处得还算和谐。 事出无常必有妖。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在作妖。 哦,大概不用问了。 然而令宁绯感到意外的是,宣恪既没有无视于夜弦,也没有拒绝,而是伸手接过了于夜弦递过去的点心,靠在床边低头咬了一口,对于夜弦灿烂的笑脸视若无睹。 早起毁所有,宁绯觉得自己已经被毁了,最起码他现在已经出现了幻觉。 他竟然觉得,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这俩人,不掐架的时候,看起来还挺般配,宁绯因为自己罪恶的想法打了个哆嗦,收穫了于夜弦和宣恪同时投过来的看傻子的目光。 这两人的关系忽好忽坏,忽冷忽不冷。 宁绯总觉得他错过了点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好在这顿早饭的时间不长,于夜弦很快就收到了来自于总督的调令。 「我才歇了一天。」于夜弦嘴里咬着点心,含混不清地发牢骚,「成天就是干活干活,都要榨干了,老东西特么……」 「闭嘴吧你,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宁绯赶紧给了他手背一巴掌,把于夜弦那句未说出口的「老东西」给拍了回去,这里是内城的医院,人多口杂,不适合胡乱说话。 「你能者多劳。」宁绯赶紧安抚。 「我才不想多劳呢。」于夜弦格外不满,「我就想有一天,睁开眼睛就有饭吃,动都不用动的那种。」 「得了吧,别贫了。」宁绯催促,「赶紧走,说是紧急任务。」 「知道了。」于夜弦迅速把衣服穿好,扯开左手上包得严严实实的绷带,还顺带着跟宣恪道了个别。 「走了,弟弟。」于夜弦是想拍拍宣恪的肩膀的,但他没敢,他单方面地和人家做了一晚上的朋友,也没问过宣恪的意思,「你说咱们是什么缘分,还能有一段室友缘。」 出了这道门,他俩还是没什么交集,也有可能,所有的交集,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间谍当久了,人没变得神经兮兮,倒还有点多愁善感了。 * 多愁善感的于夜弦一路和宁绯到了总督的办公室,接下了一个令人头疼的任务—— 丹夏原定的平安夜进攻牧南计划不改,但老狐狸又耍了个阴招,希望他们能带队去一趟牧南的边界,提前一天签下牧南a区一直在请求籤订的和平协定。 a区渴望已久的和平,在丹夏的权贵看来简直像个笑话。 「您刚签的和平协定,第二天就发动战争?」于夜弦没忍住,还是问了。 冉锋说:「你尽管去,我自有办法。」 从办公室里出来,于夜弦整个脑子都是懵的,他这个间谍也算是混得可以,当初潜入丹夏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代表丹夏去和牧南签订和平协定。 第30页 生活永远比预想的还要刺激。 「其实,我还是没太懂总督的意思。」宁绯说。 「说起来有点复杂,关系到塔北公国对战局的看法。」于夜弦回过神,拍了拍宁绯的肩膀:「我来给你解释个简单版本的。」 「什么?」宁绯凑过去,期待着于夜弦的简单版。 于夜弦贴近宁绯,在宁绯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婊/子还要立牌坊。」 宁绯:「……」 「你说谁要立牌坊。」有些低哑的少年声音从前方传来。 「这都能被听到?」于夜弦说。 他刚说完,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熟悉身影,宣恪推着冉羽的轮椅,正在向他们的方向走来,冉羽靠在轮椅上,正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俩。 于夜弦皱了皱眉,这才一天,宣恪的伤根本来不及恢復,怎么已经从医院出来了。 冉羽真特么不是个东西,压榨员工。 要是宣恪是他的,他会…… 算了,不能想。 于夜弦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那时候的于夜弦还不知道,这趟去牧南a区「立牌坊」的行程,冉锋安排的,正好就是他们四个人。 * 两天后,丹夏天行岛的港口边,一架飞艇正在准备出发,于夜弦在舱室内放好行李,坐在码头边吹风。 他的脚下是翻涌的云间海,风声唿啸,有些云层散去,能看到云遮雾绕间各种漆黑的管道,怪鸟嘶鸣,时而穿过云层,冲上高空。 「不去船上等吗?」仗着周围没人,樱桃大胆飞了出来,一团光在空气里到处乱窜,「宁绯和卓璃都在船上了。」 「不去。」于夜弦摇头,「闷得慌。」 「圆圆,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厌世呢?」樱桃说,「给叔叔说说,遇着啥事儿了。」 「哦?」于夜弦没精打采,「怎么就厌世了,说来听听。」 樱桃总结:「之前你还会和那群权贵们一起吃个饭,私下里出去找找乐子,现在你好像都不太乐意了。」 「啊,职业倦怠了啊。」于夜弦躺在码头边的露台上,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你职业倦怠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的上方传来,于夜弦睁开眼睛,有人挡住了他的阳光。 「宣恪?」于夜弦愣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他的角度向上看,宣恪的身姿挺拔,腿也格外得修长。 于夜弦脱口而出:「也就比我的长一点点吧。」 宣恪皱眉:「什么?」 「没事。」于夜弦躺着摇头,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领间胸针上的黑色羽毛蹭在他的脖颈间,在阳光下显得他的皮肤格外的白。 「又在说什么胡话。」宣恪问。 「梦话,我做梦呢。」于夜弦闭上眼睛,继续享受他的风和阳光。 「起来。」宣恪抬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腰窝。 「你管我。」于夜弦懒洋洋道,「我马上公费出差了,你管不着我,我们不是一个部门的。」 「管得着你。」宣恪锲而不捨地又踢了踢他的腰窝,「起来。」 「啊?」于夜弦领悟到了他话里的意思,勐地睁开了眼睛,「你也出差?」 「是。」宣恪说。 于夜弦:「你去哪儿?」 「你没睡醒吧于夜弦。」宣恪质问,「去牧南的飞艇马上就要起飞了,就差你一个人没上船,你现在问我去哪儿?」 「去牧南的另一波人……」于夜弦反应过来了,「不会是你吧。」 「是。」宣恪说。 「那冉羽呢?」 宣恪:「在船舱里休息了。」 于夜弦咬咬牙,毫不掩饰地表露了自己的嫌弃,果然,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小王/八蛋也来了。 飞艇上的汽笛发出轰鸣,用来御风的羽翼已经逐个张开,宣恪一把揪过于夜弦的领子,向飞艇的方向快步走去。 「你放开我我自己走。」于夜弦踉跄着跟上宣恪的步伐,「弟弟,你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把我勒死,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看我不爽很久了。」 宣恪手上的力度松了一些,还是拖着于夜弦往前走。 飞艇上的汽笛又发出催促声,于夜弦加快了脚步,跟着宣恪,向升降梯方向走去。 宣恪最近是不是话变多了一点呢,于夜弦还是有点走神。 于夜弦刚上船不久,飞艇就在丹夏的港口起飞,离开这座天空中漂浮的机械岛屿,向天空的远方飞去。 于夜弦没去船舱,反倒是站在船舷处,看周围升腾的云海,云层在风中翻涌,各种管道交错在云中,像是缠绕的黑蛇,偶尔露出已经被大火吞噬的地面,像个深红色的深渊。 宁绯说是头晕,去了舱室内休息,随行的卓璃不知去了哪里,于夜弦乐得清静,搬了把小板凳,坐在船头上闭目养神。 脚步声停在了他的身边,于夜弦眼睛都没睁,开口道:「你们应该不是去a区吧。」 牧南a区的任务,不需要这么多人。 果然,宣恪说:「我们去b区。」 三年前,丹夏发动了对牧南的战争,牧南天行岛的腹地被占领,南北两块土地的联繫彻底断开,在此基础上形成了a区和b区,b区主战,a区主和。 「丹夏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于夜弦感慨,「这是两个不同的任务吧,还非要我们坐同一个交通工具,不知道我们关系不好吗?」 第31页 宣恪没理会他的感慨,继续道:「先送你们去a区,我们会从占领区的上空,直接前往b区。」 「还得在战争开始之前撤回来。」于夜弦嘀咕道,间谍做一半,还能因任务回趟老家,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他这边闭目养神只顾着吹风,也没在意宣恪是不是离开了,昏昏欲睡中,被宣恪突然开口的说话声吓了一跳。 「我们的关系不好吗?」宣恪问。 「好吗?」于夜弦反问。 什么破问题,你个情报处处长还在意这个? 肯定不好啊,那还用问吗。 这关系要是好,能一言不合就把人抓到审讯处过夜吗,虽然于夜弦自己的确有故意惹事的嫌疑。可要是说关系不好,宣恪多少也顺手帮过他那么一两回。 微妙。 于夜弦试图想像一下他和宣恪关系好的场景,没能想像出来,反倒是把自己吓得不轻。 因他这句反问,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 半晌,于夜弦睁开眼睛,开始赶人:「宣处长不去陪你家小朋友吗,小朋友不常出远门吧,快走快走,挡我阳光了。」 下一秒,于夜弦哎哟了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气急败坏地抬头去找罪魁祸首。 宣恪走是走了,临走之前还飞起一脚踢开了于夜弦屁股下面的小板凳。 「宣恪,你他妈的。」于夜弦坐在地上,就差没破口大骂,「你给我等着,我不报復回去我以后跟你姓。」 对立阵营怎么了,别人家的怎么了,身份不同怎么了,还不带他抽空欺负一下了吗。 第19章 于夜弦看着宣恪离开的方向,毫无徵兆地,坏笑了两声,一边执勤的丹夏士兵明显缩了缩脖子。 船舱里,冉羽坐在舱室边,手上拿着天行四岛的地图,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窗户开着,外边是船舱的通道,地图的一角被风撩起,冉羽闻到了橘子汽水的清香。 冉羽抬头的时候,看到了窗外路过的卓璃。 「你是上次那个……」冉羽记起,这是上次在马车边没搭理他的那个小姑娘,脸上的神色又冷了下去。 是上次那个没礼貌不理人的高冷小姑娘。 卓璃这次倒是看见他说话了,只是依旧没听见他的声音,稍稍提了提裙摆,沖他笑了一下,又转身走了。 「你怎么会在出境的飞艇上?」冉羽这才想起来去问,可卓璃已经走远了,冉羽想窗外张望,只看到她的背影。 少女穿着红色的洛可可风格裙装,披着黑色的短斗篷,她的小靴子上,一边点缀着一个半翅膀形状的银色金属饰物,随着她的脚步,小翅膀像是在飞,和昏暗的通道格格不入。 不过晚饭的时候,当冉羽看到于夜弦身边的卓璃时,他的心情就更差了。 这趟行程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和于夜弦他们一起出发不说,安排的飞艇还很小,连吃饭都要一群人坐在一张桌子边,摆明了是让人不痛快。 军用飞艇上的饭点是固定的,于是一群谁也看不惯谁的人,只能各自神情倨傲地坐在饭桌边,端起了自己的小饭碗。 「你给我等着。」于夜弦用口型暗示坐在对面的宣恪。 宣恪习惯性地帮冉羽备好饭菜,这才慢条斯理地迎上了于夜弦的目光,冷漠得几乎让于夜弦觉得,下午是他自己没坐稳才摔在了地上。 不是的,于夜弦在心里给自己反覆强调,宣恪这小子坏得很,就是藏得比较深,他今晚一定要揪出他的真面目来。 「听到没,你给我等着。」于夜弦努力用眼神传递信息。 「于副处,出任务还带小姑娘?」冉羽毫不留情地讥讽。 「可不嘛。」于夜弦手里捧着块面包,一边涂甜奶油,一边故意嘆气道,「工作辛苦,常年无休,受伤了还得出来跑业务,顺便还得照顾小姑娘,丹夏给的工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涨涨。」 「丹夏的工资比牧南要高那么一丢丢。」樱桃在于夜弦的袖子里插话。 宁绯专心啃苹果,卡擦卡擦啃出了一片规则的背景音,没耐心听这两人在那里互相内涵。 卓璃放下手里的刀叉,打了个手语,让于夜弦帮自己拿桌子另一端的小点心。 于夜弦帮她拿好,用手语回应示意她少吃甜食。 于是敌方两名成员的目光在卓璃身上停留了很久。 冉羽有些意外:「为什么要用手语,她是……」 「听不见,不能说话,但特别能吃。」于夜弦仗着卓璃听不见随口胡说。 「她出生时就是这样吗?」冉羽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再看卓璃时,眼中似有些许歉意。 「不是吧。」于夜弦回忆了捡到卓璃时的场景,笃定道,「不是,我当年在战场捡到她的时候,估计是被枪声吓傻了,她还叫了我一声妈。」 「是不是啊闺女儿?」于夜弦转头戳了戳卓璃。 他没用手语,卓璃光顾着吃,见他嘴巴动了动,就下意识地点了头。 宣恪:「……」 宁绯嘎嘣一声,吞了整个苹果核,涨红了一张娃娃脸。 「后来就渐渐不说话了,也听不见声音了。」于夜弦无奈,「妈都喊了,她又没家人了,我就只能捡回来养着了。」 这是真话,从那以后,卓璃自我封闭了外界的声音和自己的语言,只能通过手语和外界交流,流离失所的战争,会让人失去很多东西。 第32页 谈及战争的话题,氛围就有点沉闷,再加上这桌人的氛围本来就不好,一群人吃完饭各自散了。 只是于夜弦在离开餐厅之前,还故意拦了宣恪,放话让他等着。 「你俩又怎么了?」宁绯感到焦虑,自从和宣恪一起住院半天之后,于夜弦浪出了新境界,嘚瑟出了新高度。 宁绯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宣恪总有一天要动手揍于夜弦。 「没什么,我保证不惹事。」于夜弦主动承诺,「飞艇上太无聊了,什么都没有,我就,看他好玩,想逗一逗。」 宁绯回想了一下宣恪那张冷脸,没觉得哪里好玩。 于夜弦大摇大摆地走了:「你放心,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你别把这飞艇玩坠机了就行。」宁绯不信,但他也拦不住,飞艇要第二天早晨才能到达牧南占领区,在天空中飞行的时间极度无聊,宁绯选择睡觉。 于夜弦这个品种的,大概要甩他一棍子,世界才能风平浪静。 星河流淌在整个天空,飞艇在云层中缓慢前行,像是浸染在整个星夜的长河中,值夜班的士兵站在炮塔边,盯着云层中的动静,准备随时击毙地面上飞入苍穹的怪鸟,飞艇上时不时就会响起驱赶怪鸟的枪声。 宣恪完成飞艇的巡视,抬头看见天顶的银河,他沖船边值夜班的士兵点了点头,进入了船舱中。 虽说于夜弦放了狠话,说要他等着,但宣恪在飞艇上晃悠了半个晚上,既没见到于夜弦,也没遇到什么意外的事情。 雷声大雨点小,似乎是这位于副处的一贯作风,宣恪提着一盏汽灯,取出钥匙,把钥匙插进了房间的锁孔中,轻轻一转,推开了门。 宣恪:「……」 于夜弦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杯酒,像是等了他很久的样子,大概是觉得闹完这波就能睡了,他没穿军服,反倒是穿了晚间的睡衣,白色的,毛茸茸的,上面还印着一串串樱桃。 他的头髮也没绑,就这么略有些凌乱的垂在颈间,可能是等得太久,整个人都带着浓浓的倦意。 「我夜观天象,你今晚摊上事儿了。」于夜弦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啪地一声把杯子按在桌面上,「我,于夜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上门找事了。」 宣恪是有些意外的,以至于他站在门边,手上的钥匙落在了地上。 「你怎么在这里?」宣恪问。 「等你啊。」于夜弦理所当然道。 宣恪:「等我?」 「回房间这么晚。」于夜弦有点睡眼朦胧,又像是有点醉,「都说了让你等着了,宣处长,下午做了亏心事,现在怕了吗?」 他忽然沖宣恪笑了笑,宣恪的眼前刷的一下黑了,随着他开门的动作,被于夜弦提前挂上去的被子落了下来,刚好盖在了宣恪的头上。 于夜弦瞬间扔下酒杯扑了上去,用被子把宣恪裹得严严实实,就往地上推。 两人一起倒在地上,于夜弦一把抱住宣恪,两个人一起滚了好几圈。 「让你下午踢我凳子。」宣恪因一时袭来的黑暗还没来得及反应,加剧了于夜弦的得意,于夜弦一边乐呵呵地把宣恪裹成个卷饼,一边开始逮着宣恪当玩具揉。 「让你关我禁闭。」 「让你罚我写悔过书,还要800字,我告诉你我最讨厌写作文了,你自己怎么不写。」 「我让你成天冷着脸,你背地里坏得很。」 「怕不怕,怕了吧。」 于夜弦新帐旧帐一起算,也没打算把宣恪怎么着,也就想看看宣恪气急败坏的样子,他顾及着宣恪后腰上的伤,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动作倒是轻得很,说是打击报復,其实那么点儿力度对宣恪来说反而像是在按摩。只是他不小心碰到了宣恪的腰,感觉到宣恪似乎躲了一把。 「你怕痒是不是?」于夜弦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地方,可劲儿逮着宣恪的小腹摸,「快,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放过你,我一点都不记仇,你叫一声,我们这笔帐到此为止。」 宣恪推他的动作明显幅度大了一些,于夜弦手没停,到处捏人家,甚至继续往下,不知道他是摸到了什么地方,宣恪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瞬,接着就是剧烈的反抗。 「于夜弦,放手。」被子里传来宣恪的声音,隔着被子的缘故,有点沉闷,听起来特别像是有点委屈,没有平时那么冷。 「不放。」于夜弦的笑容逐渐放肆,「来,叫一声哥哥,不然我能陪你玩一整个晚上。」 宣恪一脚绊倒于夜弦,扯开身上的被子站起来,顺手把被子盖了于夜弦一身,趁于夜弦还没反应过来,立刻单膝跪地,用膝盖抵住于夜弦的腰窝,拧过他的双手,迅速控制住于夜弦的动作。 「于夜弦,你找打吗?」宣恪的声音带着冷意。 「你打啊。」于夜弦打架打不过,嘴上嚣张道,「你敢打,我就……啊!」 他的话被打断,宣恪大概是被惹毛了,只听到了他的前半句话就动了手,隔着被子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他的屁股上。 于夜弦本来是想要威胁宣恪的,话都想好了,却被一巴掌打懵了。他下午刚摔在地上,宣恪被惹毛了之后,力度一点儿都没收,虽然隔着层被子和棉睡裤,于夜弦觉得,还是有那么点儿痛的。 宣恪似乎也有点走神,一边死死地压制着于夜弦,一边盯着自己的右手手掌若有所思。 第33页 第20章 「宣恪,你竟然、真的动手,你欺负人。」于夜弦挣脱不动,张口就是一句喊,「绯绯!宣恪他打人了,救命……」 夜深人静,隔壁屋的宁绯睡得正香。 「唔唔唔……」于夜弦的声音被掩盖,只能发出小声的呜咽。 深更半夜的,他说喊就喊,宣恪未经思考,想也没想当机立断一把捂住了于夜弦的嘴,右手也没闲着,立刻又补了一巴掌,比刚才的力度稍稍轻了一些,但成功制止了于夜弦的挣扎。 沉闷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被放大到了极致,这次两个人都愣了,房间里的氛围,突然就有些变样了。 这让两个人的动作都停滞了,整个房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宣恪捂着于夜弦的手颤了颤,手上的力度松了一些,于夜弦第一个回过神来,对着宣恪的手指张嘴就咬。 「你再打我试试。」于夜弦咬着宣恪的手含煳不清道,「你他妈,是不是还打上瘾了?」 他一边不松口,一边还偏要逞强说话,舌尖不自知地舔过了宣恪的指腹,宣恪又怔了一瞬。 于是他没说话,也没否认。 划船不靠桨全靠浪终于把小破船浪翻了的于夜弦开始气急败坏。 「我真咬你了啊,快放手。」于夜弦继续威胁。 这是句预告,于夜弦也不管宣恪要不要放开,张嘴嗷呜一声就咬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被他这句话吓到了,还是手指被咬疼到了,宣恪挪开了膝盖,松开了对于夜弦的桎梏,于夜弦忙不迭地从被子里挣扎出来,裹着被子缩到了门边。 对立就是对立,下手一点都不带迟疑的。 他俩的关系是真的一点都不好。 宣恪还半跪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神色没有平时那么冷,看似凉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睛里有隐隐约约的光。 他的手指上,还留着于夜弦咬出的齿痕,红了,但去没有渗血。 「给我道歉。」于夜弦说,「快,给你一分钟。」 他还穿着他的毛绒睡衣,坐在门边缩成一团。 「快点,不然我分分钟给你碰个瓷,这辈子你都赔不起。」 宣恪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后退了一步,如临大敌般看着门边的于夜弦,像是要说什么,又生生吞了回去。 于夜弦抬头看着宣恪的眼睛,倏地觉得那眼睛中的神采与从前相比,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同了,于是于夜弦前所未有地紧张了起来。 这一局,他可能要输了,毕竟打不过。 「行,你给我记着。」于夜弦抛出最后一句话。 下回再战。 他站起来是打算走的,结果腿摇晃了两下,竟然跪倒在了地上。 间谍做久了,身体素质都下降了,是挨两巴掌就走不动路了吗,于夜弦有点沮丧地想,随后他立刻反应过来,不是他站不稳,而是整个飞艇都在剧烈地摇晃。 宣恪比他更快,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打开了舱室的门,两个人一起向走道里冲去,走道里房间的门纷纷打开,宁绯从自己的房间里跑出,刚出来就看到了宣恪和他家弦哥。 于夜弦穿着个毛绒睡衣,满身都是花花绿绿的樱桃印花,跟在宣恪的身后,画风格外诡异。 宁绯:「你俩……」 你俩为什么是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的!信息量好大,你们大半夜的都不用睡觉补充体力的吗。 然而他没来得及问出口,因为飞艇上的敌袭警报忽然被拉响了。 有两艘不明势力的飞艇正在靠近。 「飞艇上有内奸,我们的行程泄露了。」宣恪笃定地说。 同样是从事情报工作,于夜弦在第一时间的想法也是这个,他们这次的行程除了冉锋,只有飞艇上的人才知道,这批人中,一定有人出了问题。 总督和冉羽的关系再差,也不会在这次行程上动手,他们这次的行程关系到牧南a区和b区的利益,所以暗中偷袭的应该是牧南的人,偷袭他们对局势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所以可能是这两个区域内的激进者,简称搅屎棍。 整个飞艇都在剧烈摇晃,于夜弦跟着宣恪来到了飞艇的甲板上,忘记了宣恪这一路上还一直抓着他睡衣的衣袖。 借着飞艇上的远射灯光,他能清楚地看见两边云层里藏匿的庞然大物,黑色的椭圆形飞行器逐渐向他们靠近,船上高高架起的炮台在灯光中闪烁着冰冷的色泽。 「备战。」宣恪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对方没有任何的喊话就直接开了火,目的性十分明显,宣恪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命令己方开始反击。 一群手忙脚乱的士兵一时间像是有了主心骨,纷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调整武器的射程,把武器对准了不明飞行物。 于夜弦是搞情报工作的,不知道该怎么指挥作战,这里的指挥权全部在宣恪一人手上,他只能站在宣恪的身边,和他一起稳住局面。 这种时候,宣恪倒是没管他家的小朋友。 宣恪忽然一伸手,拉过于夜弦,一颗子弹贴着于夜弦的肩膀飞了过去。 「别走神。」宣恪沉声道,「于夜弦,这种时候你怎么还能走神。」 「对不住对不住。」 于夜弦看看周围,宁绯向来胆子小,估计正在船舱里发抖,宣恪家的小朋友,这种时候吃了行动不便的亏,这会儿才快要挪到船舱的门口。 第34页 于夜弦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卓璃,飞快比划,卓璃会意,走到了舱门边,一脚踢上了冉羽的轮椅,把刚要探出头观战的冉羽关回了舱室里。 冉羽:「……」 卓璃披着黑色的斗篷,站在舱门边,安静地看着一道道红光在夜空中来回穿梭,不论冉羽说什么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飞艇作为这个时代最常使用的交通工具,飞行速度很慢,有的时候会藉助金属翅膀达到加速的目的,这两架偷袭的飞艇,稳稳地停在空中,显然是打定了注意要让他们葬身在高空中。 他们一个小破任务团,在这种炮火纷飞的年代跑任务,打得就是速去速回的主意,连行程都是机密,自然没带上多少武器和护卫。 两架飞艇从两端渐渐靠近,炮火也越来越密集。 于夜弦看了看周围,总结了一下,看起来比较能打的只有宣恪一个,还有士兵若干,最后还有一个保底的卓璃,但卓璃狙击枪玩得好,不代表炮台能玩得好,说到底还是不靠谱。 于夜弦很有自知之明,如果是面对面吵架,他可能能占个上风,这种武器对刚的大场面,他是真的不太行。 这种时候,他有点意外,也有点沮丧,宣恪虽然年纪小他一些,但不论是在战争上,还是在情报工作上表现出的天赋,似乎要远远高于他。 他刚想到这些,就听见宣恪斩钉截铁地开口道:「给我撞。」 于夜弦:「……」 远处的宁绯痛嚎:「别啊啊啊啊啊,别撞啊,万一打得过呢。」 「撞吧。」于夜弦支持。 能打的那个开了口,飞艇上的一群士兵都是有血性的, 瞬间一群人热血沸腾,机关被转动,令人牙酸的转动声响起,飞艇的羽翼一瞬间完全打开,刺破了逐渐靠近的两架敌方飞艇。 对面仗着人多欺负人,没想到这边上来就抛了个同归于尽的操作。 这个时候,两方的距离很近,近到于夜弦已经能听到对面的痛骂声,于夜弦的周围,子弹飞得更快,他依旧呆在宣恪的身边,一边躲子弹,一边想方设法地打回去。 「不怕死吗?」宣恪问他。 「不怕,看会儿热闹。」笑话,间谍这么点觉悟都没有吗。 于夜弦只是顺口给了个回答,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宣某人好像正在针对他的回答满意地点头,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宣恪的第二个命令:「加速,羽翼直接开。」 这群士兵中,有不少是宣恪带出来的人,听到命令立刻照做,刺入敌方飞行器的金属羽翼成了最好的武器,羽翼煽动,刺破了一架飞艇的舰顶。 「趴下。」于夜弦忽然被宣恪一把按倒在地,随后而来的就是对方两架飞艇巨大的爆炸声。 以及—— 刚才看热闹凑得太近的樱桃的痛嚎:「呜呜呜,好烫好烫,烧着了烧着了。」 于夜弦不知道樱桃的主要成分是什么,总之樱桃拖着一串噼里啪啦的火花飞过夜空,周围陷入了一片火海中,借着最后的加速,他们被打得破破烂烂的飞艇,飞出了那片战场。 于夜弦站起身,回望身后的那片火海,无数的地火腐蚀的飞禽迎着烈火飞入,抓住还存活的人飞入高空中,于云层中消失不见,那两架飞艇在半空中解体,碎片向地面上坠落,撞在云间海下盘旋的金属管道上,发出令人胆寒的钝响。 于夜弦所在的飞艇上,金属羽翼全部破碎,舰身也因为刚才的爆炸破烂不堪,几乎失去了导向飞行的能力,但好歹保住了整个飞艇上所有人的性命。 他的身后是爆炸的烟尘,周围还有火光,眼前的宣恪,站在翻涌的云层之前,眼中倒影的是远处的火光,火光摇曳间,竟然还有他自己的身影。 从敌袭预警到成功突围,不过经歷了短短的几分钟,于夜弦却觉得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一般,刚才宣恪,杀伐果断,指挥有序,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就好像,宣恪的身上,有他渴求已久的光。 啊,不对,于夜弦发现宣恪的身上好像真的在发光。 樱桃趴在宣恪的头顶上,一边喘气一边埋怨道:「哎哟妈呀,烫死我了,可烫死我了。」 于夜弦:「……」 想到刚才樱桃凑热闹的那股子热情,于夜弦忍不住龇牙咧嘴地沖他翻了个白眼,翻完才想起来,宣恪还在自己的面前。 倒是宣恪这次没和他计较,反倒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于夜弦。 「我身上有什么吗?」于夜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宣恪摇摇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于夜弦看不到的地方,舔了舔唇角,也不知道是在回味刚才的战斗,还是别的东西。 第21章 「宣处,飞艇偏离方向了,现在无法控制。」有士兵过来说明情况。 能控制就有鬼了,金属羽翼都给撞成渣渣了。 「那按照现在的风向,我们应该会降落在哪里?」于夜弦问。 失去了羽翼的飞艇,会随着风向漂浮,在燃料耗尽的时候,才会缓缓降落。 士兵在地图上一指:「照现在的风速和风向,我们会越过牧南占领区的边界,在牧南a区坠毁。」 风速和风向都没再变化,失去导向能力的飞艇,向着牧南a区的方向飞去,与丹夏在牧南天行岛上的占领区擦肩而过。 第35页 于夜弦和宣恪站在船头,看见远方与清晨第一道阳光同时出现的,是牧南a区的星夜雪杉旗,燃料耗尽的飞艇与丹夏的占领区擦肩而过,直接坠入了星夜雪杉旗帜林立的牧南a区。 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敌袭,间谍于夜弦有点心情复杂地回到了培养他的牧南a区。 这趟家回得太突然,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a区虽然主和,但边缘地带该做的安保工作一样不少,于夜弦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先前备战的谍报已经传到,a区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他们刚刚落地,就有一群穿着a区军方制服的人包围了他们,将他们带到了a区的审问处。 这个时候就比较考验演技,虽然于夜弦是a区特别培养的间谍,身份对大部分人都保密,但是这群人为首的那个,刚好和于夜弦认识。 安全处的处长郁良越和于夜弦交情不浅,当初也一起参加过间谍的秘密训练。 郁良越一边装模作样地用手铐把于夜弦的双手扣在背后,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兄弟,你怎么搞的,情报不是说明天开战吗,你怎么被打包送回来了,身份泄露了?」 「身份泄露你就要失去我了,骨头渣子都不会留给你。」被打包送回来的于夜弦低骂了一句,小声解释道,「飞行事故,原本要去占领区,跟这边签订一个假和平条约,飞艇飞偏了。」 「这都能飞偏?」郁良越目瞪口呆,「那我先给你关这边,防止你暴露身份,等下总督过来和你们谈,我们演得像一点。」 「行,演技保证过关。」于夜弦点头,「啊,对了,把我跟那个帅的关同一间,谢谢。」 「干嘛?」郁良越不解,又不是小学生挑座位,怎么这事儿还有走后门的。 「算帐。」 郁良越:「……」 这两人是有多大的仇需要这么见缝插针地来算。 郁良越一眼就在几人中认出的宣恪,刚好迎上了宣恪审视的目光。 郁良越对视的那一剎那,立刻意识到宣恪并不简单,他和于夜弦的动静,已经引起了怀疑,他笑得有点勉强:「他好像也在看我们哎,对不住了圆圆。」 下一刻,郁良越狠狠一脚踹在了于夜弦的腿上,兇狠道:「老实点。」 他本来就长得壮,吼起人来像模像样的,自以为比较轻的一脚下去,于夜弦可能会死。 于夜弦是真的疼,他往前踉跄了一步,那瞬间脸都白了。 「你他妈,下手太黑了。」于夜弦差点没疼出声。 「嘤,他瞪我,好兇哦。」郁良越把于夜弦往前狠狠一推,又在于夜弦的耳边说,「这个帅的和你什么关系?」 于夜弦:「……互掐的关系,时常逼近你死我活的那种地步。」 郁良越是老实人,有话当场就说了:「太复杂了,我真看不出来,不懂你们搞情报工作的,难怪当初选你不选我。」 按照于夜弦的需求,郁良越把他和宣恪推进了同一个监狱单间后,就锁上门离开了。 掐架不急于一时,于夜弦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想法,动用了一点私人关系,让人把宣恪和自己关在了一起。 总之监狱的门一关,他就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墙边,靠着墙滑倒了地上,闭上眼睛,话也懒得说。 先是半夜潜入宣恪房间闹腾,再是飞艇拆弹打没了,于夜弦整个人的精神高度集中了一整个晚上,这种时候,前所未有的疲倦才向他袭来。 接下来,a区的总督会找他们中身份最尊贵的冉羽谈话,讨论和平条约的细节,最后再把他拎出去,签那一纸空文,再偷偷借着和他谈话的机会布置下一阶段的谍战任务。 全是这些人套路,可他就是个小间谍,歷史的车轮压过来,渣都找不着的那种。 他没什么理想,活得也随心所欲,潜入丹夏成为间谍也是,有人让他去,他就去了。 可能樱桃说得也没错,他最近有点厌世,求生欲不强,所以很多时候才会去招惹旁人不敢惹的宣恪。 于夜弦迷迷煳煳地闭了眼睛,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扯他的裤子。 于夜弦:「?」 他睁开眼睛,发现宣恪在扯他的裤腿,帮他把裤子卷上去,看他小腿上的伤—— 刚才被郁良越那个不知轻重的踢出来的淤青。 宣恪看得认真,于夜弦却有点不自在:「没事啊,一点都不疼,真的。」 宣恪伸手在他的伤处轻轻按了一下。 「嘶。」于夜弦缩回了腿,「你有病吗弟弟,是不是看到腿上的淤青你特想按一按,看我疼你是不是很高兴?」 「没伤到骨头。」宣恪摇头,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看起来似乎有点不高兴。 于夜弦刚才打了个盹,现在算是清醒了,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挪了个位置,主动坐到了宣恪的身边:「弟弟,关心我啊?」 宣恪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于夜弦来劲了,身上那种颓废的社会小青年气质一扫而空,他故意贴近宣恪的耳边,低声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宣恪睁开了眼睛。 「可惜你这么好看的弟弟不是我家的。」于夜弦故作惋惜,「要是你是我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带着伤出来执行任务,我会……」 他是想开两句黄腔逗逗宣恪的,一辆豪车还没开出车库,一脚油门还没踩上去,宣恪伸手捏住了他上下两片嘴唇。 第36页 被捏成鸭子嘴的于夜弦:「?」 于夜弦:「呜呜呜呜呜?」你胆子肥了吗? 他忘了宣恪原本就不怕他,只是很多时候懒得搭理他,不过最近的宣恪好像有点不一样,不仅话变多了,还会反驳他反击他,甚至于夜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宣恪有点乐在其中。 假的吧,他宁愿相信是自己那晚喝了假酒。 宣恪还没松手,他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小声哼哼,连眼睛里都带上了薄薄的一层水光,宣恪盯着他看了半晌,像是在确认手感一般,轻轻捏了捏他的唇,这才慢吞吞的松了手。 若不是于夜弦了解他,于夜弦都觉得此人像是有点恋恋不捨。 「这是你对哥哥该有的态度吗?」于夜弦刚被放开,就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和宣恪之间空出了半个人的安全距离。 「你不要以为你比我官大就了不起。」于夜弦踢了踢宣恪的脚,「虽然我们的军服不同,但归根结底我们应该是友好的丹夏官员。」 他自顾自地教训宣恪,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个什么模样。他刚刚从短暂的昏睡中醒来,脸颊上还带着薄薄的红晕,先前眼睛里的水光还没有完全散去,嘴唇因为刚才宣恪的动作变得微红,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偏偏当事人自己不知道。 宣恪盯着旁边人的唇看到出神。 「你这些时候都在想什么?」于夜弦教训了半天,没得到个回应。 「没想什么。」宣恪说。 否认得很快,于夜弦感觉有点不妙。 「我们两清了,听到没?」于夜弦决定先打个预防针。 宣恪像是有点不解:「两清了?」 「对。」于夜弦点头,「你踢我凳子,还打我,刚才还蹂躏我的事情,我现在都不跟你算了,你不能再欺负我了知道吗?」 宣恪:「哦。」 他神情冷冷的,眼睛里没有笑意,于夜弦觉得自己要不是找到了那么点儿规律,一定会觉得他在生气。 「哦是什么意思。」于夜弦嗤笑了一声,「吃亏的怎么看都是我,你还挺高冷。」 宣恪这次连哦都不给他了,实力诠释了什么叫高冷。 于夜弦继续闭眼睛瞎说:「你知不知道,你弦哥我就喜欢高冷这一款的?」 他还没等到宣恪的回应,监狱的门先开了,两个人被分别带走,宣恪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看于夜弦。 「去吧去吧,不用担心你哥我。」于夜弦见缝插针地占嘴上的便宜。 「到哪你都是这副德行。」郁良越看得直嘆气。 于夜弦:「哪儿能啊郁娘娘,生活都这么苦了,还不带我自己找点乐子啊。」 a区nl不分的口音倒是被他玩出了精髓,郁良越时隔三年,发现自己越发说不过他。 「你是不是有性生活了?」郁良越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问。 「你什么意思?」于夜弦不解。 郁良越啧啧称奇:「你好像比以前更能浪了,看起来还有点荡漾。」 「闭嘴吧你。」于夜弦没好气道,「就你话多。」 第22章 郁良越把他推进了一间办公室内,解开他身上的手铐,退了出去。 于夜弦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手腕,把眼前的办公室上下打量了一遍,三年没来了,这金碧辉煌的风格倒是一点都没变。 他随手抽了个凳子,在办公桌的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圆圆,让姐姐看看你。」熟悉的女声在于夜弦的身后响起,穿着白色长裙的舒沁站在于夜弦的身侧。 「总督夫人好。」于夜弦敷衍地行了个礼,半点没有尊敬的意思。 听到他的称唿,舒沁的脸色苍白了一瞬,随即又换上了笑容。 「不用寒暄。」于夜弦说,「有事说事,要不是飞艇出了故障,你也只能在明天的谈判桌上见我。」 舒沁的眼神躲闪:「圆圆,你不能怨我,总有一天,当丹夏的驻军从牧南的土地上撤走,你会重新成为牧南的国民,你是我们所有人的英雄,到时候……」 「得了吧夫人,我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当什么英雄。」于夜弦打断了她的话,「间谍能有个什么下场,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别把你那套政客的洗脑方法用在我身上,我不后悔,我是自己愿意去的。」 他余光瞥见了桌上银质的小碗和放在一边的匕首,脸上讽刺的笑容更深。 「夫人,别铺垫了,有什么诉求我们直接说,明天就要开战了,趁早放我回去,我对a区大概还有用。」 「我为牧南a区而战,不是为你而战。」 * 牧南a区的总督主和,原本就不敢对丹夏的人随意动手,如今听说了冉羽是丹夏的少总督,更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几人从监狱里放了出去,准备立即签丹夏那边主动提出的和平条约。 当天于夜弦和宣恪就搬出了牧南的监狱,住上了给他们特批的临时住宿。 可能是之前占的口头便宜有点多,于夜弦从办公室里出来时,刚好又遇上了宣恪,宣恪看他的目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于夜弦哼着歌,推开了自己的房间门,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宣恪。 「我走错了?」于夜弦吓了一跳。 宣恪一把关了门,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第37页 于夜弦的手腕上,有一道刀伤,伤口看着有些吓人,连袖口上都沾着血。 他从刚才开始,就把左手一直缩在袖子里,如果不是一直盯着他看,谁也不会发现异样。 「怎么回事?」宣恪又问。 「没事。」于夜弦收回了自己的手,「昨晚在飞艇上被弹片划伤的。」 毕竟他是雪靳皇族的后人,传得神乎其神,血比这年头的熊猫还珍贵,多少能起点加速伤口癒合的作用,难得这次送上门了,他那铁公鸡一般的姐夫,怎么可能愿意不捞点儿备用。 但是这种事情,是不能给宣恪说的。 他移开视线,想绕开宣恪去开门,完全忘记了这里应该是自己的房间。 宣恪一伸手,拦在了他的面前,甚至伸手落了个锁扣,把门给锁死了。 于夜弦这下有点意外了:「宣处长,你在做什么?」 他忽然发现,宣恪是比他高一些的,当他们的距离太近时,他竟然就会显得有些气势不足。 「于夜弦。」宣恪又叫了他的名字,「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老气沉沉的语气来教训我?」于夜弦不高兴了。 他想把宣恪气走的,这小孩最近真的有些反常,他现在有些头疼,只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我怎么就没心没肺了?」于夜弦不服。 宣恪的视线从他的脸上,一路下滑到他的手腕上。 于夜弦:「……」 哦,一不留神血顺着手腕流下来了,滴答滴答地正在往地板上落呢。 不是很疼,但宣恪看起来很嫌弃他,这场面好像还挺有趣的,没心没肺的于副处不知道为什么没忍住笑出了声。 没心没肺实锤了。 「哦,不碍事不碍事。」于夜弦赶紧道。 这下宣恪看他的眼神更吓人了。 于夜弦觉得可能是自己最近招惹宣恪过头了,毕竟宣恪现在的心情看起来真的不是很好,为了防止又出现之前挨揍的惨剧,于夜弦决定乖乖闭嘴,看宣恪到底要做些什么。 「弹片的伤和刀伤,我能分得清。」宣恪板着脸,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卷绷带,把于夜弦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我没把你当傻子。」于夜弦决定挽回一下自己的尊严。 「别动。」宣恪扯开绷带。 「刚才被门划的。」于夜弦换了个比较靠谱的解释,「可能我记错了,昨天弹片也划了一下。」 他怕把血弄到宣恪的身上,抽了抽手腕,被宣恪一把按了回去。 「别乱动。」宣恪有点不满他的动作,右手在他的左手心上轻轻抽了一把。 不疼,有点痒,于夜弦不动了,看着宣恪帮他处理伤口。 「出门旅游必备宣恪啊,你怎么什么都带着。」于夜弦看着氛围不太好,主动开口搭话,「怎么就不是我家的呢。」 人好像总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奢求。 「这是常识。」宣恪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剪开绷带,给于夜弦绑了个小蝴蝶结,生硬道,「你没有常识。」 「我没有我没有。」于夜弦赶紧给顺毛。 于夜弦看着手腕上那个精緻的蝴蝶结,嘴角扬了扬,宣恪还挺有少女心。 「我又没上过战场,我哪儿来的这个常识。」于夜弦回嘴。 宣恪上过战场吗,于夜弦不知道。 「谁欺负你了?」宣恪问。 「没谁啊。」于夜弦这才意识到,宣恪大概是误会了,毕竟他这伤在刚才是没有的。 「没有吗?」宣恪又问。 于夜弦心中一动:「有,你欺负我了。」 宣恪:「?」 「可不是吗?」于夜弦又精神了,「你自己算算你都欺负我多少次了,在情报处,在内城医院,还有在飞艇上。」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眼看着宣恪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于夜弦想了想,有些不舍地贡献了自己兜里的最后一颗水果糖,用没有受伤的手递给宣恪。 「拿去拿去。」于夜弦满不在乎道,「就当我哄你了。」 差三岁果然有代沟,于夜弦越发觉得宣恪高深莫测。 太难哄了。 宣恪没接,脸上的神情,似乎是更像胖揍于夜弦。 「不要算了。」兜里没糖了,这是最后一个,于夜弦有点捨不得。 下一刻,宣恪一把抓过了他手上的水果糖,站起来走出了房间,把房间门摔出了震天响。 接着就是于夜弦随之而来的吼声:「官职高半个了不起啊,脾气这么大!」 「弦哥弦哥,什么情况啊?」隔壁房间传来了宁绯的声音。 「没你事。」于夜弦气愤道。 他手心都被挠红了,他又感受到了那种若有如无的痒,这次的感觉不仅是手心,他整个人都仿佛被这种缥缈的感觉给包围了。 「想什么呢。」于夜弦从柜子上抓了个镜子,指着镜子里的人自言自语,「那是别人家的,我劝你收收心,圆圆,鸡笼警告。」 a区的任务是总督指给于夜弦和宁绯的,所以下午去了假条约签约现场的,只有于夜弦和宁绯两人。 「你的脸怎么了?」于夜弦看着郁良越青黑的右眼圈,隔空用口型问,「谁揍你了?」 郁良越特别悲愤:「你还说你们没关系。」 第38页 于夜弦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郁良越的表情效果很好,与在场所有a区人士的表情十分一致,把于夜弦和宁绯两个人暴露在愤怒的核心。 于夜弦先前发出的情报已经成功传递到了a区,备战工作已经做好,所有人都知道这份空文是丹夏做给塔北看的表面工作。 偏偏他们还不能扣下这些人,不能给丹夏再制造开战的理由。 因此,代表丹夏来的宁绯和于夜弦就成了众矢之的。 于夜弦骨子里原本就是那种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轻蔑样,他往那儿一站,再戴上花里胡哨的金边眼镜,整个人都散发着让人牙酸的装逼气息。 宁绯收穫了有史以来最多的白眼和低声谩骂,有点神志不清地跟着于夜弦走出了会场。 「弦哥你心态也太好了吧,那群人看我们的眼神,恨不得把我们挫骨扬灰。」宁绯后怕。 「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于夜弦瞥见左手腕上少女心满满的蝴蝶结,心情也没那么糟糕了,「绯绯,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 很久以前,他就接到了潜入丹夏的任务,他见识过丹夏对牧南的战争,见识过无数惨烈的画面,刚刚潜入丹夏的时候,他也希望有朝一日牧南能打回去,而他的身份能重见天日。 在他只有十八岁的时候,他幻想过他凯旋归来的那一天,整个牧南的人民夹道欢迎,有人能记住他,把他的努力载入史册。 可那么多的情报传递了回去,a区还是在被动地抵抗,没有半点打回去的意思,他姐夫就是个软蛋,于夜弦心里清楚,但也没什么办法。 见过太多同行的末路,舒沁给他编的那些愿景,他已经不信了。 时间久了,收到的误解和谩骂越来越多,仅凭他一人无法推动战争的局面,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是像这次这样,传递战争的消息,让战线附近的居民提前撤离。 有的人大概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暗处,见不得光,他早就看开了。 也不一定,于夜弦心想,他已经见过光了,虽然不是他的,但那个时候,当飞艇在火海的红云中冲出的时候,是他离光最近的一次。 第23章 假的合约刚刚签完,一行人就踏上了返程,舒沁站在码头,和牧南的总督凯洛格一起送他们远去。 于夜弦站在飞艇的船头,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左腕上的小蝴蝶结。 「哪儿来的蝴蝶结。」宁绯好奇道,「娘兮兮的,不符合弦哥你的气质。」 「走开。」于夜弦推开宁绯,「不动就别在这儿给我瞎说。」 宁绯的确不懂于夜弦的时尚,所以他选择叼了个苹果,一边嘎嘣嘎嘣地啃,一边向船舱走去。 「圆圆,你姐好像在找你。」樱桃在于夜弦的袖中小声说。 「不用管她。」于夜弦这么说着,还是回头望向了a区的码头,林立的星夜雪杉旗下,舒沁的白色裙摆被风拂起,她远远地望着他,手里还提着没能趁乱塞给他的糖。 「我才不要吃你的糖。」于夜弦看着远处,小声地说,「我走了,姐姐,有缘再见。」 「你不要吃谁的糖?」一个声音从于夜弦的身后传来。 宣恪从飞艇的另一端走来,站在了于夜弦的身边,云间海的风拂过两人的脸颊,于夜弦侧过身,打量身边的宣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郁良越淤青的有眼圈。 天知道郁良越是在哪儿给摔出来的,总不能是宣恪给打的吧。 「宣处长,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神出鬼没的。」于夜弦故作抱怨。 其实不是宣恪神出鬼没,他有过相关的训练,有人接近他的时候,他会主动察觉,可这种直觉在宣恪身上渐渐不起作用了。 于夜弦心里清楚,这样下去,哪天宣恪把他卖了,他都无知无觉,心甘情愿。 这是个坑,他已经跳下去一半了。 「没糖了。」于夜弦眼巴巴地沖宣恪伸手,「宣弟弟能把哥哥的糖还回来吗?反正你也不吃。」 宣恪的脸色又差了:「于夜弦,你给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份吗?」 「对。」于夜弦点头,「我特别的不要脸。」 似乎是肯定他这个特别不要脸,宣恪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却还放在口袋中,仅仅地捏着于夜弦给他的糖。 宣恪就是不给。 卓璃推着冉羽的轮椅从两人的身旁经过,卓璃和冉羽都在偏头打量他们两人,好像都很好奇于夜弦和宣恪的对话。 卓璃打手语:「你们在聊什么?」 于夜弦回应:「成年人之间的严肃话题。」 卓璃:「?」 「行了,你家小朋友还给你了。」于夜弦看着宣恪,沖冉羽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去照顾你家小朋友吧。」 卓璃放开冉羽的轮椅,回到了于夜弦的身边。 冉羽满脸的不高兴:「你说谁是小朋友?」 「谁应声谁是小朋友。」于夜弦最近看冉羽越发不爽,根本没把他放眼里,反倒是有些遗憾地看了看眼前的宣恪,「宣处长,回到你自己岗位上去吧。」 宣恪没再说话,回头看了看于夜弦,推着冉羽的轮椅走了。 两路人在飞艇的甲板上分道扬镳,于夜弦的内心里还有那么一丁点重归宁静的感觉。 这趟旅程,给他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云间海上的烈火,也不是阔别已久的牧南,反而是那晚在船舱里,宣恪眼睛中阿那星星点点的光。 第39页 * 返程很顺利,新换的飞艇没再遇到袭击,一路沿着来时的方向,飘过云间海,回了丹夏天行岛的码头。 于夜弦不知道冉羽和宣恪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总之这两人没去成b区,任务失败,也没碍着总督对整个牧南开战。 远在另一片天的塔北天行岛,不知是有什么打算,依旧没干涉到这边的政局。 由于a区对战争早有准备,占领区的突袭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战线没能向前推进。 总督冉锋勃然大怒,情报处的审查越来越严格,不少间谍都被查处,连于夜弦这种高段位的都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宣恪请去喝茶。 不过他近期也在忙碌,忙着替总督冉羽执行任务,忙着给自己的下线布置工作,以及,忙着准备他即将要在年夜宴会上进行的暗杀。 于夜弦的暗杀任务是那天由舒沁直接下达的,原本是要通过潜伏在丹夏的层层情报网传递给他,结果那天刚好他回了趟牧南,这任务就直接传到了他的手上。 冉锋手下的暗网庞大,远远不止监察处这么一个闹着玩儿似的地方,据于夜弦的了解,冉锋的手下应该还有一个部门,起着与情报处相同的作用,活动在暗处,是丹夏的秘密情报处。 不然总督也不会那么痛快地把情报处交给明显不是自己阵营的宣恪来管理。 于夜弦的暗杀目标叫邵颜,是那个秘密情报处的要员,牧南的情报部门猜测,先前大批情报泄露和间谍拔除就与此人有关,如果不加处理,会威胁道于夜弦以及情报据点糖果铺的安危。 牧南在丹夏的情报网需要维稳,就必须处理掉邵颜。 年夜宴上,于夜弦的位置,刚好在那个暗杀对象的对面,于夜弦想寻机会离席,偏偏这小子还一直给他敬酒。 邵颜一边拉着人拼酒,还一边跟同桌人吹嘘着他在审讯工作中的业绩,杀了多少内奸,审了多少情报,看起来着实不太像个聪明人。 于夜弦藏着个枪,一边跟周围人尬聊,一边四处张望着,寻找合适的机会。 于夜弦的视线扫过了隔壁桌,又扫了回去。 于夜弦:「……」 坐在隔壁桌的宣恪正在看他,宣恪旁边的座位是空的,冉羽不知道去了哪里。 于夜弦是准备干坏事的人,看着宣恪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慌,心虚得很,以至于看着宣恪的目光躲闪了一瞬。 宣恪:「?」 「稳住啊圆圆。」樱桃往他袖子里缩了缩,「你心跳加快了哎。」 于夜弦捏了捏袖子示意樱桃闭嘴,举起酒杯对着隔壁桌的宣恪晃了晃,沖他笑了笑,抿了一下杯口算是打了个招唿,又放下了酒杯。 他以为宣恪不会给他回应,没想到宣恪拿起了面前的酒杯,杯中的酒液轻轻晃了晃,接着被宣恪一饮而尽,稳稳地放在桌面上。 「啧,瞧你们这眉来眼去的样儿。」樱桃说,「要不是知道你俩不属于同一势力,我差点以为你俩要搞地下情。」 于夜弦:「……」大萤火虫想像力真是丰富,他为什么要跟别人家的忠犬搞地下情,他有底线的好吗。 「收敛点儿吧圆圆。」樱桃说,「谁知道还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们呢。」 于夜弦捏了捏袖子,示意樱桃闭嘴。 这招唿打完,于夜弦对面的座椅空了,待宰的那小子不见了。 于夜弦:「……」 「看看,让你成天到处瞎撩。」樱桃说起了风凉话,「任务对象都要跑路了。」 于夜弦放下酒杯,借着头晕站起来,向宴会厅外走去。 宴会厅里人声鼎沸,门外的长廊却格外安静,于夜弦没走多远,就在一个房间的门边听到了邵颜的声音。 邵颜好像和一个女人呆在一起,笑嘻嘻得不知在说些什么,房子里好像还有其他的声音,但听不清晰,不知道是什么。 按说现在是暗杀的最好时间,但是牵扯到了其他人,于夜弦有点犹豫。 「你昨天应该给他个死亡预告,然后再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面前。」樱桃建议。 「你小说看多了吧。」于夜弦轻声道。 「要不我帮你进去引开那个女人?」樱桃继续建议,「等下嗖地一声,一道光就从他们眼前晃过去了。」 「你别说话了。」于夜弦头疼,「暗杀的氛围都被你搞没了。」 樱桃哼哼:「我们圆圆厉害了,现在暗杀还讲求氛围了。」 「你闭嘴,这种暗杀特别难搞,每次总有各种意外情况要应对,速战速决吧。」时间有限,于夜弦拔出了枪套里的枪,准备推门。 「收收收,赶紧收。」樱桃出声打断,「宣恪来了。」 于夜弦:「?」他来做什么? 他拿枪的手立刻背在了身后,宣恪正从走廊的另一边向他走来。 意外情况来了,应对方法暂时不明,于夜弦的大脑飞速运转,觉得自己首先得把这个枪给藏好,不然今晚就得跟宣恪回去喝茶。 虽然宣恪人还算可以,但是谍战工作尚未成功,这茶于夜弦还是不想喝的。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宣恪在他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这个时间,宣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于夜弦想起刚才宣恪身边的那个空位,恍然大悟宣恪应该是出来找冉羽了。 第40页 于夜弦:「在找你家小朋友?」赶紧去找,别耽误我干正事。 宣恪却一步步向他走近,于夜弦后退了几步,后背抵在了走廊尽头的阳台上,邵颜所在的是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这意味着于夜弦再往后退,就会从二楼摔下去。 他还没做坏事就被当场抓获,现在正处于极度心虚的状态,但是当间谍不能只有这么点儿心理素质,于夜弦迅速调整好状态,准备发挥一下自己的平时水平,赶紧把宣恪气走。 「我……」于夜弦眼睛转了转,「那什么,我有点醉了。」 「所以?」宣恪问。 于夜弦摇晃了两下:「我头晕,出来透透气。」 宣恪:「是吗?」 于夜弦疯狂点头:「对啊,我醉了很不讲道理的,你要再不走,我可能会亲你哦。」 于夜弦常规操作之耍流氓,耍完可能会被打,但好处是宣恪会被气走。 三秒过去了,宣恪还没走,于夜弦开始慌了。 宣恪就嗯了一声,没别的动作。 宣恪看似接他的这个解释,于夜弦松了一口气,气还没出完,又听到宣恪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于夜弦的右手又往后缩了一些,年夜宴禁止携带的枪,就在他的手上,宣恪这么一问,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冷汗。 宣恪没得到回答,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又沉着声音问了一遍:「你到底藏着什么?」 完了,于夜弦心想,如果在这个时候被人发现他带枪进了宴会现场,总督必然要调查他带枪的目的,这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说得清的事情,何况冉锋最近多疑得很,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信任他了。 他的右手握紧了那把枪,整个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他知道宣恪接下来就会强行掰开他的手,从他的指缝中取走那把枪,再把他带回审讯处,审问持枪的目的。 毕竟宣恪的性子就是如此,公私分明,一点情面也不讲,情报处的工作性质,也是如此。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说不上好,宣恪不可能会放过他。 果然,宣恪的仅剩不多的耐性被他耗尽了,直接把他推到了阳台边,试图去夺他右手上拿的东西,于夜弦挣扎不过,几乎认命—— 再这样下去,埋伏在周围的卓璃会直接用狙击枪给他们两人一人一颗子弹。 「任务失败,身份暴露,不必手下留情。」这是于夜弦在出发前给卓璃下的命令。 卓璃知道分寸,关键时刻会及时放弃他。 与此同时,于夜弦和宣恪都听见了两声枪响,近在咫尺,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同时变了。宣恪没再管于夜弦,于夜弦背着手把枪从二楼的阳台上顺手丢了下去。 虽然暂时解除了危机,他却一点也没轻松,刚才的枪声,就是从他要去的那个房间里传来的。 宣恪推开了最近的房间门,房间内的血泊中躺着两个人,正是于夜弦任务里要暗杀的邵颜和另一个也是丹夏上层的女人。 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窗边倒着一架轮椅,是冉羽用的那个。 于夜弦的神经几乎绷到了极致,瞬间明白了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今晚的年夜宴会上,想杀邵颜的,不止他一个人,有人先他一步,开枪杀了秘密情报处的邵颜。 其次,邵颜和躺在地上的这个女人,刚才试图暗杀少总督冉羽。 年夜宴上,竟然还有别的间谍替他完成了暗杀任务,于夜弦和宣恪同时看向窗外,夜色中一个黑色的人影飞快闪过,手中劫持的刚好是冉羽。 人影飞快攀上对面的屋顶,一架小型飞艇停在了那里,正要起飞。 宣恪想也没想,直接从窗口翻身越下。 「可以,忠心护主嘛,应该的……应该的。」于夜弦站在窗边说了句风凉话,话音没落,就看见对面那架正在起飞的飞艇上面趴着个小姑娘。 于夜弦:「……」 「我知道狙击要挑个视野开阔的地方。」于夜弦崩溃道,「她也不能挑飞艇顶上啊,挑就算了,周围停那么多,她偏偏挑那个。」 樱桃一下子从他的袖口里钻了出来:「别说了,麻熘点,赶紧的,卓璃要上天了。」 于夜弦刚欣赏了追着暗杀者的宣恪,自己也要跟着上了。 夜色中,宣恪刚一个翻身越过圆屋顶边的栏杆,就看到一个身影比他更快地翻过了栏杆,朝着那个飞艇上扑去。 宣恪:「?」 「于夜弦,你没病吧?」场面太混乱,宣恪冲着于夜弦的背影开口就是一句教训,他救冉羽,于夜弦来凑什么热闹。 「没病。」于夜弦回头甩了他一句,飞艇刚刚飞离开地面,他一段助跑后起跳,抓住了飞艇的尾巴。 「我闺女儿还在上面。」于夜弦挂在飞艇上,沖宣恪吼了一句。 飞艇的羽翼瞬间张开,宣恪原地助跑,接着圆屋顶边的蒸汽烟囱向上一跃,当空翻入了飞艇的船舱内,羽翼在那一瞬间完全打开,速度推进全开,向着天行岛的边缘快速飞去。 此时宴会的守卫才堪堪察觉了不对,探照灯照向遥远的天空。 原本一场针对冉羽的谋杀,被邵颜的暗杀者搅乱,暗杀者在逃亡中挟持了冉羽,将冉羽带上了已经潜藏好的飞艇。 蝴蝶煽动了翅膀,事件海啸般席捲了整个宴会场地,混乱中不明势力的飞艇向边境飞去。 第41页 宣恪一上飞艇,立刻有人沖他扑了过来,宣恪一脚踢翻一人,从那人的手上夺了枪,飞艇上没有开灯,一片混乱。 「于夜弦!」宣恪侧身躲开子弹,将飞艇边缘的绳索放下,伸手试图抓住于夜弦。 「别管我,你先打。」于夜弦挂在船尾,听着飞艇上的枪声,脚下的灯光离他原来越远,「暗杀者不在飞艇上,这群炮灰是用来声东击西的,我们赶紧下去,我看他们像是不太想要命的样子。」 本来杀个邵颜,他就能回去休息的,世事无常,意外忒多。 大半夜的,他还在半空中为了生活而打拼。 这飞艇眼看着要往天行岛的边界撞,他和宣恪,十分钟前还是一副你死我活的局面,现在倒是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宣恪不能死,宣恪一旦出事,他眼看着也没戏了。 冉羽吃个年夜饭为什么要出去乱跑,卓璃也是,狙击的选点为什么要在别人家的飞艇上。 「小王八蛋们一个个的全都不靠谱。」于夜弦抓着绳索悲愤控诉。 命运的手太大,同时掐住了他俩的脖子。 于夜弦宁愿和宣恪在宴会厅的二楼上吵架,也不愿意和宣恪一起在半空中和一群疯子来一场大乱斗。 「别喊,保存体力。」宣恪出言提醒。 他陷在战局中,于夜弦能听出他气息的不稳。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和宣恪今天都得交待在这里。 「樱桃。」于夜弦说,「给卓璃引导,让卓璃帮宣恪。」 如果能成功逃离,卓璃的能力,很好解释,不足以对他的间谍身份造成威胁,此时只有藏身于半空中的卓璃,能帮到混战中的宣恪。 「得嘞。」一道光球从于夜弦的袖口中蹿出,沖向混乱的战局中。 正在沿着铁索向下攀爬的卓璃,看见黑暗中亮起的光球,用双腿和身体绞紧绳索,眯了眯眼睛,瞄准了光球所在的位置,直接开了枪。 第24章 探照灯的射线在半空中四处摇晃,即便如此,樱桃所在的位置,光球依旧格外明亮,卓璃开枪后,子弹穿过夜空,向着光球标记的位置射去。 「什么东西,这么亮?」被樱桃标记的那个人在混战中问。 随后,高空狙击的子弹不差分毫地击中了他的心口。 宣恪得以从混战中短暂脱身。 「为什么我会觉得,击杀邵颜的和带走冉羽的不是同一人,有人在借题发挥。」于夜弦扯着绳子往上爬,一边自言自语,「这群人啊,一个比一个坏。」 说是年夜宴,没几个认真吃饭的,个个都是一肚子阴谋。 樱桃和卓璃加入战局,宣恪的压力显然减轻了很多,卓璃的枪法堪称完美,她在半空中冷着一张脸,兜帽被风吹开,散开的髮丝被风吹起,髮带在风中断开,长发在风中狂舞。 飞艇上燃起了火光,冉羽寻着枪声抬头,看见了举着狙击枪的卓璃,眼里的阴霾消融,多了些复杂的东西。 船身上的人似乎知道此战必然要败,都开始放飞自我,卓璃的狙击范围内,竟然还有人不要命地过来砍于夜弦攀着的绳子。 「大哥,没必要,咱真没必要。」于夜弦扯着唯一的救命绳很无奈,试图和暴徒讲讲道理,「您为什么一定要找个垫背的,我看你这个素质真不太行。」 那人没理他,手中拿着的匕首向绳子割去,于夜弦没带枪,奈何不了他,局面太混乱,没人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这边,樱桃和卓璃都没有看见。 然而宣恪看见了。 于夜弦闭了闭眼睛,而后听到了刚才那位哥的惨叫,刚才那位没能成功拉到垫背,被宣恪从后方一脚踹下了飞艇,向着灯火阑珊的丹夏城区坠落。 「高空抛物不太好吧,不道德啊。」于夜弦看着那位哥们的背影自言自语,「这哥们,死都不让人省心。」 宣恪上半身探出船栏,一手抓住栏杆,一手向下伸给了他。 「别贫了,抓住。」宣恪说,「上来。」 于夜弦这次没犹豫,将自己的右手递给宣恪,借力向船身上跃去。 宣恪冷着脸:「下次别这样了。」 于夜弦:「……」宣处长仗着打架厉害,还能见缝插针地教训人。 他也不想这样,今天出门准备暗杀的时候,谁能想到最后他还能跟宣恪踩到同一条船上。 他想道谢,可眼前的局面不容他有任何的停顿,飞艇上甚至比他刚才悬空的状态更加危险,整个飞行器动力系统出现了问题,遥遥向着丹夏的边缘飞去。 于夜弦决定先不谢了,如果能扛过这波活下来,再给宣恪发个糖,两个也行。 「小朋友,救援再不来,总督可以去云间海下面捡你了。」于夜弦从地上捡了把枪,宣恪不理他,他只好和冉羽说风凉话。 「会来的。」冉羽坐在地上,咬牙道。 于夜弦:「少总督,这么有信心啊?别指望后面那群装模作样的护卫能救你,他们顶多救个我。」 「我有自己的亲卫。」冉羽说,「很快就会来。」 「年纪不大,挺上道啊。」于夜弦招招手,示意卓璃从半空中下来。 卓璃背好狙击枪,灵活地从绳索上滑了下来,站在了他的身边。 飞艇失去控制,四个人外加一个光球被困在了高空中,向丹夏的边缘坠落,这个时候也不分什么敌我了,几个人都没忙着怼人和掐架,毕竟在生死面前,他们已经被炖在同一口锅子里了。 第42页 飞艇斜飞过城市的边缘,已经能看见丹夏天行岛边的灯塔,灯塔高高地指向天空,而船身与灯塔的尖端擦过,撞出刺耳的声音,金属外壳带出了一连串的火花。 「这声音太难听了。」于夜弦努力稳定身体的平衡,有点头皮发麻,问身边的宣恪,「你小时候听过那种,指甲在黑板上擦过的声音吗,一模一样啊。」 飞艇上弹射出铁爪和绳索,攀在灯塔的周围,企图牵扯住即将坠落的飞艇。 「于夜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真不是一般人。」冉羽有点一言难尽,一群人在生死线上拼命挣扎,眼前这人竟然还能分心蹦个迪。 「无所谓啊,该来的都会来。」于夜弦无辜,「年轻人心态要好一点。」 「顺着绳索爬过去。」宣恪扯了扯绳索,确认结实后,让卓璃先走,等到卓璃成功攀爬上绳索时,才把冉羽也拎上了绳索。 冉羽的双腿毫无知觉,宣恪让爬他就爬,一句话也没多问,双手攀着绳索,咬牙艰难向灯塔的方向爬去。 「这么恨心,你家小朋友行吗?」于夜弦看着冉羽这龟速就感觉不靠谱。 「我帮不了他。」宣恪说,「这些都是他一生中必须要经歷的东西。」 「也是。」于夜弦点头。 战争年代,没几个孩子能在蜜罐里泡大,人类失去地面,资源愈加匮乏,没有人能够偏安一隅苟且偷生,更何况冉羽所在的位置,决定了他一生的不凡。 「圆圆!」一道光晃到了两人的眼前,「上面!」 宣恪没有听到樱桃的声音,但是直觉让他抬头看向了更高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上空停着一艘更大的飞艇,阴影遮盖了他们头顶的星空,在晴朗的星夜中撕出了一片暗的色块。 飞艇的式样独特,艇身尖锐,周围还带着尖刺,看上去攻击性挺强,明显不是来自于丹夏和牧南,夜色太深重,于夜弦只能看见船头旗帜的影子,却看不见旗帜上的图案。 「迷航。」宣恪收回视线。 自从有了飞艇,人类足以在云间海上飞行,可这种交通工具的速度一般,危险性也大,虽说航行过程中爆炸比较少见,但是失去导向动力,造成迷航,是常有的事。 他们之前去牧南的时候,就因为失去动力造成迷航而降落在a区的境内。 而现在,这艘飞艇正在尝试着降落,在他们的头顶上降落。 「屋漏偏逢连夜雨。」于夜弦怒道,「你妈的,楼上的,看不到下面有人吗?看不起路边的小飞艇吗,稍稍偏一点方向不难吧。」 楼上的听不见楼下的诉苦,看上去一门心思想撞碎下面的小飞艇。 后面紧紧跟着他们的护卫队此时终于追了上来,发现未知势力的飞艇,率先对未知飞行器开了火,未知飞行器急着降落,更不会管下面的小飞艇,为了防止撞舰,把炮口对准了挂在灯塔上的小飞艇。 这样下去,先被撞碎的一定是他们。 冉羽攀爬的绳子还差一截,于夜弦和宣恪两个人还没地方逃。 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于夜弦看着宣恪的侧脸,心里倏地涌现出这样疯狂的想法。 「矫情。」于夜弦说,「矫情啊。」 谁会和他一起死,自作多情。 宣恪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自言自语,这次连头都没回,指了个方位,直接对飘在天空中的樱桃下了指令:「标记上面的飞艇能源舱。」 「按他说的做。」于夜弦点头。 樱桃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光弧,直直冲向上方的那艘飞艇。 「赌一把,相信我吗?」宣恪问。 「你随意吧。」到了这个地步,于夜弦竟然觉得,吹在脸上的夜风,还让人心旷神怡。 樱桃说的对,他的求生欲不高,所有人都在想着逃命的时候,他还在不停地走神。 冉羽的绳索爬到一半,看见卓璃在灯塔上架起了狙击枪。他几乎是贴着子弹攀上了灯塔的顶层,卓璃开完枪,终于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子弹击中樱桃标记的光点,闪出了一线火光,卓璃架起枪,对着火光的方向又是一颗子弹。 随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飞艇燃起了大火,接二连三地发生爆炸,甚至波及到了近处的丹夏飞行器。 燃烧着的碎片像是流星般向下坠落着,宣恪把于夜弦推向了前方的绳索:「上去。」 意外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碎片划过了气囊,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他们的飞艇又往下坠落了一些,钉入灯塔墙壁中的绳索不堪重负,直接崩塌。 冉羽靠在墙边,想也没想试图双手抓住绳索,那一瞬间手心被磨出了无数道血痕,人被绳索拖着向栏杆的缺口处滑去。 卓璃飞快地冲上前,从腿边拔出短刀,一脚狠狠地踢开了冉羽,刀光一闪而过,斩断了地上的绳索。 刀刃在坚硬的地面上划过,捲起了一串零落的金色火花。 坏掉的飞艇失去最后的牵引,被无数碎片击中,向天行岛外坠落。 「你干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没看见他们还在飞艇上吗,你为什么可以……」冉羽喘息着,靠在灯塔顶层的墙壁边,情绪第一次出现了失控,脸上阴冷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惊愕、愤怒和扭曲,「宣恪就算了,于夜弦不算是你的家人吗?」 第43页 他忘了卓璃听不见声音,也不会开口对他说话,他只想大声斥责,把自己的恐惧和愤怒尽数发泄出来。 可他问不下去了,因为借着天空中未散的火光,他看见了卓璃在哭。 卓璃的斗篷歪了,红裙子的一角也被勾破了,她背着狙击枪,头髮散开在风中,正在无声地哭着,脚边还扔着一把卷刃的短刀。 漆黑残破的灯塔上,冉羽和卓璃一起,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天空。 飞艇失去了唯一的牵引,也失去了漂浮的动力,像是沉重的铁块,载着于夜弦和宣恪,向丹夏境外云间海的方向坠落。 一道流光,寻着他们坠落的方向,缓缓沉入了云间海中。 —— 第一卷 云间海 完—— 第25章 飞艇坠入云间海的前一刻,于夜弦刚好抬头,看见了从上空掉落的残骸与灰尘,尘埃扬起间,一面破败的旗帜飘过他的面前。 所有的一切都在远去,声音变得不那么重要,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见,在那面旗子上,印着三朵雪花。 这是地火被点燃后,他离雪靳城最近的一次。 旗帜被大火燎尽,在他的眼前化作一抹灰烬,于夜弦恍惚伸手,去抓飘飞的菸灰。 在那一瞬间,他看见宣恪向他冲过来,对他喊着什么,但他都没再听见了。眼前的画面翻转,他也成了万千残骸中的一片,向云间海坠落而去。 飞艇狠狠砸在云雾中的管道上,发出爆炸般的巨响,火花四溅,在重力的作用下,向着更低的位置滑落,离丹夏的天行岛越来越远。 再往后,飞行器分崩离析,碎片撞在云间的黑色金属管上,于夜弦的头不知在什么东西上重重地磕了一下,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还抓着宣恪的衣袖。 * 「圆圆,听得见我说话吗?」 「圆圆,你应该没死吧,你看上去还算完整。」 「圆圆?死了没,死了吱一声。」 「轻轻贴近你的耳朵,撒浪嘿哟~」 聒噪的声音在于夜弦的耳边喋喋不休,甚至有了唱起来的趋势,樱桃自称小曲库,唱起来的时候更是没完没了。 这都是些什么歌,不知道是樱桃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唱来唱去,没完没了,好像都是同一个曲调,听两遍就会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于夜弦的意识被拉回了现实中,彻底炸了。 「滚吶,有完没完啊。」于夜弦想也没想直接伸手去打,手却在半空中被人一把抓住了,于夜弦还处于半梦半醒的迷煳状态,试着挣了挣,没挣脱。 「好好躺着你都能和自己吵起来?」熟悉的声音里带着点责怪的意思。 「宣恪?」于夜弦头疼欲裂,勉强睁开眼睛去看身边的宣恪,「我还活着?」 爆炸前的记忆这才一点点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记起倒塌的灯塔,坠落的飞艇,还有眼前一闪而过的雪花旗帜。 记忆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宣恪紧紧抓住了他的右手。 「圆圆,别睁开眼睛。」樱桃出声提醒,「你们落下来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可能是失血的缘故,你的瞳色不太稳定,快要暴露了。」 于夜弦一怔,想到了他那蓝色的眼睛。 他此时身处云间海,没有特殊的药酒来掩藏他眼睛的瞳色。 他不能让宣恪看见自己的眼睛,哪怕可能会死在这里,他也不想让宣恪看到。 「我哪里伤到了吗?」于夜弦问。 「后脑磕了好大个包,血淋淋的,你不知道疼的吗?」樱桃问。 于夜弦不是不觉得疼,他是觉得哪里都疼,腿好像也伤着了,他想坐起身摸摸自己的腿还在不在,却被人拦了一下。 「别乱动了。」宣恪轻轻把他按了回去。 「我觉得你平日可能没怎么积德。」樱桃说,「刚落下来的时候,你俩的落点还可以,但你又向管道边缘滚了两圈,宣恪是想抓住你的,但没成功,你跟着那堆垃圾在云间海上滚了好几圈,后来多亏他没放弃你,又千辛万苦把你给捡了回来。」 于夜弦:「……」 「宣恪,把绷带给我。」于夜弦闭着眼睛,伸手去摸宣恪的口袋,他看不见,只能凭感觉乱摸。 宣恪按住了他到处乱摸的手,给他找出了随身携带的绷带递给他,塞到了他的手中。 于夜弦这才发现,他的腿还有差点摔秃了的后脑勺,已经被人细緻地包扎过了。 「还有哪里伤到了?」宣恪问。 「眼睛。」于夜弦扯开绷带,一圈圈往自己的眼睛上缠,一边随口夸大了自己的伤势,「摔下来的时候,被尖锐的物体磕了一下,现在很疼。」 反正估计他现在全身都是血,编哪儿有伤口都不像是假的。 缠上了绷带,眼前一片黑暗,有种看不见的不安,他一把抓住宣恪的手,这才开始问宣恪:「我们摔到什么地方来了?」 「云间海。」宣恪没收回手。 那他们的脚下,应该就是地面的火海了。管道铺在天空中,撑起了四座天行岛,而这些管道扑就的天空下,就是蔓延的火海,是每个人曾经的家。 「那运气还不错,没从云间海的缝隙摔下去,直接变成烤串。」于夜弦没心没肝地笑了两声。 第44页 他发现了蒙着眼睛的好处,他看不到宣恪的表情,胆子一下子大了很多,原本对宣恪的那么点顾忌,也消失不见了,言行举止之间,就越发地随性。 「你打算怎么办?」于夜弦决定探探宣恪的口风。 「沿着这些管道,我们能走回去。」宣恪说。 「你的意思是,我们能回到丹夏?」 宣恪点头: 「是。」 于夜弦自然不想死在云间海上,只是目前的情况,若是宣恪不带着他,他是无法离开的。 「你不能丢下我。」于夜弦立刻开始耍赖,摸索着,一把紧紧抱住了宣恪的腰,「听到没有,你不能只顾着自己跑,把我丢在这里。」 他抱得太突然,宣恪明显迟疑了一瞬,却破天荒地没有推开他。 「于夜弦。」樱桃憨厚道,「过分了啊,你不会是想泡人家宣恪吧,快伤成筛子了,还跟着人家后面可劲儿撩。」 于夜弦是老油条,自然不会理他。 两个人坐在交错的黑色管道上,脚下是永不熄灭的火海,稍稍不小心,就会坠落下去,偏偏于夜弦仗着自己暂时「双目失明」,抱着宣恪的腰不肯撒手。 「我是和你一起掉下来的,你要是只有自己逃出去了,总督是不会放过你的。」于夜弦抓着宣恪的衣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凶神恶煞一些,「你必须救我,不然我不会放开你。」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落在宣恪的眼中是一番什么模样,他用来束髮的髮带不知丢在了什么地方,不长不短的头髮散落在肩头,眼睛上帮着雪白的绷带,绷带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由于失血和缺水,连嘴唇都有些苍白。 他这个样子,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跋扈,多了几分脆弱,像是真的害怕被人抛弃在这里。 宣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有些难耐地在自己的手腕上掐了一把,轻轻伸手把于夜弦往一边拨开了一些。 于夜弦以为宣恪要拒绝他,粘性加倍,又锲而不捨地黏了上去。 「于夜弦。」宣恪忽然开口,「你……」 「要不你把我扔下去吧。」于夜弦打断了宣恪的话,「把我扔下去,你就会少一个累赘,而且我们本来就不对盘。」 宣恪:「……我还什么都没说。」 「可你也不会管我,毕竟我们连军服的颜色,都是有所不同的,我们代表的势力是对立的。」于夜弦感慨,「算了,能死在你手上,我也心甘情愿了。」 这句他是真心的,不过没关系,反正没人听得出来。 宣恪却道:「于夜弦……」 于夜弦找到了乐趣,说得停不下来:「我的钱放在床下面的第二个暗格里,等我摔下去以后,你就去继承我的……」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宣恪又一次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于夜弦:「呜?」 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宣恪不爱听他说话时,就会捂他的嘴。 他想和宣恪分享一下这个秘密,可宣恪还没打算放手。 于夜弦:「呜呜呜?」咬你哦。 「你不说这些,我也会带你一起走。」宣恪沉声道。 「啊?」于夜弦愣了。 看不见宣恪的神色,只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这一刻于夜弦竟然觉得,宣恪是个很温柔的人。 错觉吧。 宣恪怎么可能会温柔。 他被宣恪捂着嘴,一时半会也说不了话,想想此时咬人不太合适,也不太敢,只好轻轻舔了舔宣恪的手心。 宣恪感到手心一痒,放开了手。 宣恪:「你怎么……」 平时都是张嘴就咬,唯独这次是舔,这一次是比以往更清晰的感觉,像是有小猫挠在了他的心上。 两个人都感觉到了此时氛围的不同寻常。 而且樱桃还在自顾自地用他那槓铃般的嗓音唱歌:「可不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可不可以来了解我的内心~」 据说是隔壁星球的歌,于夜弦听不懂,但却觉得怪异。 所以,于夜弦觉得他必须说些什么来打破此时这种怪异的氛围,于是他经过了审慎的思考,开口道:「宣恪?」 宣恪:「嗯?」 于夜弦:「你刚才?」 宣恪:「嗯?」 于夜弦咂了咂嘴:「是不是没洗手。」 宣恪:「……」 云间海上,周围都是飞艇的墓地,哪里来的地方洗手。 不得不说,于夜弦是破坏氛围的小能手,可是那奇怪的氛围消散了,他又忽的有些遗憾。 「我脑子摔坏了。」于夜弦喃喃道。 「我看也是。」宣恪贊同。 于夜弦:「?」 「这话只有我能说,你不能说你不知道吗?弟弟就是弟弟,这么点道理都要哥哥来教。」他伸手推了一边宣恪,刚好沿着领子伸进了宣恪的衣服内,于夜弦找到了新的乐趣,「哇,这锁骨,这身材……」 「别闹了。」宣恪一把抓住了他做乱的手,从衣服里拎了出去,唿吸稍稍重了一些,却控制在未被于夜弦察觉的范围。 「不行。」于夜弦说。 宣恪:「什么不行?」 「我现在一点危机感都没有,明明掉进云间海的人中很少有人生还。」他说的是真话,他用绷带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周围无垠的荒原,也看不见有多少嶙峋的前路需要他们去走。 第45页 他就像平时那样,继续招惹宣恪,丝毫没有身在云间海的危机感。 宣恪寻着他的话,看向四周,月光洒在云层中央,而他们所处的正是云间海的深处,周围是各种坠毁的飞艇和各种残骸,地火侵蚀的怪鸟时而冲上云霄,随时都有可能会攻击他们。 而且,将人扔下云间海,算是丹夏的极刑。 这里离地面太近,接近所有人意识深处的梦魇,在很多人的心里都是不祥之地。 到了这个地步,于夜弦却觉得提不起危机感。 「能出去的。」月光下这片飞艇墓地里看不到任何的路,宣恪却没想过要放弃。 「是我闭上眼睛的缘故吗?」于夜弦问,「总觉得这个时候的你,和平时的风格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宣恪看他有些苍白的脸,忍不住问。 于夜弦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随口胡扯:「就,格外让我动心。」 看不到人,于夜弦觉得自己的胆子又变大了。 流浪歌手樱桃子又换歌了:「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 于夜弦没听过这个曲调,但至少能听懂词,他伸手抓了抓,想掐掉这个音源,樱桃一躲,音乐没关掉,于夜弦倒是捏到了宣恪的下巴,像是故意伸手挑了对方的下巴,配合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于夜弦第一次体会到了尴尬。 宣恪:「……」 宣恪又一次把于夜弦的乱摸的爪子按了下去,这次按得紧紧的,半天都不愿意再放开。 「你说他会不会再给你一脚送你归西。」樱桃不唱了。 「有可能。」摔下云间海后已经彻底放飞自我的于夜弦,已经不在宣恪面前隐藏自己和樱桃的对话了。 虽然宣恪听不见樱桃的声音,他看上去像个自言自语的疯批。 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练就了一身招惹宣恪的本事,如今招惹起来也轻车熟路,只是没想到宣恪的段位好像有所提高,好像没之前那么容易被他惹到了。 他等了半晌,没等来宣恪的一脚,也没等到宣恪的斥责,一道冰凉的绷带缠上了他的手腕,另一端则被宣恪绑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于夜弦感到自己的头髮被人笨拙地揉了揉,用一根带子简单束好。 「别怕,我带你回去。」宣恪说。 第26章 「几点了?」于夜弦感受到手腕上绷带的挣动力,扶着宣恪的手臂站起来。 世事还真是不可预测,不久之前他们还在总督府内热闹的年夜宴上,周围的是灯光美酒和升腾的歌声,他摇着手里的酒杯同隔壁桌的宣恪打招唿,宣恪就那么看着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而现在他们就置身在这片无垠的空中荒原里,像是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只有这片荒原,无人争抢,也只有这片荒原上的宣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周围铁锈的味道很浓,于夜弦忍不住皱了皱眉,抓紧了宣恪的手臂。 宣恪引着他稳稳地站在交错的黑色管道上:「天就要亮了。」 于夜弦寻着声音,看向宣恪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大概是受伤的缘故,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削弱了他的意志力,他想抓着声音的方向,怎么也不松开手,也有可能是远离了所有天行岛的原因,那些战争和阴谋,一时间像是离他很远。 是不是间谍,是不是对立,在被世界抛弃的无垠荒原上,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求生欲不高的于夜弦觉得这样的世界好像也不错,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模样。 宣恪说带他走出去,宣恪说天要亮了,他什么都相信。 「那你就信。」宣恪合起手中的怀表。 「它在你这里啊。」于夜弦指着他手中的怀表,「我还以为丢了。」 宣恪的动作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近期发生的事情太多,怀表一直在宣恪的手上,没来得及还给于夜弦。 「声音。」于夜弦说,「它秒针的声音很特殊,放你那里吧,暂时不用给我。」 宣恪收回了递出怀表的手。 在他们的脚下,这些管道是十多年前修筑的,用来支撑天上的四座王国,人类耗尽了最后的资源,避开了地面,把城市架到了天空之上,人类残存的文明在云间海上再度重燃。 在云间海里隐匿了这么久,这些管道的金属外壳上堆满了泥土,宣恪试着踩了踩脚下,确认可以行走后,才扯了扯手腕上的带子,示意于夜弦跟上自己:「先离开坠落点吧。」 这一片都谈不上安全,但坠落点明显更加危险。 于夜弦蒙着眼睛,动作却很灵敏,他跟在宣恪的身后,准确地踩在宣恪留下的脚印上,两人一步步向这片荒原外走去。 樱桃趴在宣恪的头顶,又开始唱起了歌。 樱桃常年怀揣着当歌手的梦想,于夜弦索性不去管它,脚下走着路,嘴上一点也没闲着—— 「宣恪呀,你说我俩现在是不是像俩泥猴?」 宣恪的话还是不多,只给了他一个字作答:「像。」 「阿福阿福,你说明天会不会下雨,要是下雨了,云间海的路会不会很难走?」见宣恪搭理了自己,于夜弦的胆子越发的大了。 宣恪:「会,所以要是下雨,我们找个坏得没那么厉害的飞艇壳子避一避。」 第46页 「弟弟,你懂的还挺多啊?」于夜弦又没忍住,小跑了两步。 「别跑,这里危险。」宣恪放慢了脚步等他,把稍稍偏离路线的于夜弦又给拎了回去。 「哎,问你个事。」于夜弦说,「你为什么这么不爱说话?」 「我没有不爱说话。」宣恪摇头否认,想起了于夜弦看不到自己的动作。 「那为什么不理哥哥我啊。」于夜弦凑过去,「是不是我还不够好看。」 樱桃:「呕,不要脸,仗着自己脸的确过得去,就成天没脸没皮。」 于夜弦不知道自己晕过去的时候樱桃看见了什么,总之樱桃现在的胳膊肘,已经拐到宣恪那边了。 大概没多久,就要改名叫宣樱桃了。 「你闭嘴。」于夜弦回头,「宣樱桃。」 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于夜弦放飞自我了,当着宣恪的面,吼樱桃吼出了乐趣。 「不是不爱说。」宣恪停下脚步,看了看空中晃荡的光球,「是有人告诉我,多说会误事。」 「啊,谁这么缺德?」又不是当间谍培养,谁会和孩子说这个。 宣恪摇了摇头,于夜弦蒙着眼睛,没有看见。 他们已经走出了先前的坠落点,往前是望不到边的云间海,周围都是朦胧的雾气,渐渐地有一丝阳光,穿够了浓雾,照在了他们的身上。 宣恪伸出手,有雾气掠过了他的手心:「天亮了。」 「看不见,眼睛疼。」于夜弦扯了扯蒙在眼睛上的绷带,装得很敬业,「宣阿福,给我描述一下呗,难得掉到云间海这种地方来,风景还没机会看。」 「描述?」宣恪对阿福这个名字已经可以做到充耳不闻,对于夜弦提出的要求似是有点意外。 「对,跟我说说,周围都有些什么,你看见了什么?」于夜弦苦中作乐,继续引宣恪说话。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宣恪环顾四周,简要概括道,「周围有雾气,管道,还有残骸。」 「你完了。」于夜弦乐道,「你看图写话不及格,小学语文不过关,于老师三十分都不会给你。」 「还有我们。」宣恪又说。 广袤无垠的天地间,还有相互搀扶着的两个人。 于夜弦的耳边轰的一声,顿时觉得这周围的雾气太浓,他有点神志不清,他觉得自己间谍当久了越发变态,人家宣恪好好地说个话,他竟然会觉得被撩了一下。 单身太久了,蒙着眼睛都觉得对方眉清目秀的。 这下满分了,他心想。 雾气中隐隐约约能看见各种飞艇的残骸,向上的天空里,不时还传来怪鸟的啸鸣声。 「这边的死法真多,任我们挑选。」于夜弦嘴角抽了抽,「要么失足掉下去烫死,要么被怪鸟咬死,要么饿死,要么渴死,你看看你选哪一个比较优雅。」 「跟着你的那个光球,能借我看看吗?」宣恪选择性地忽略了于夜弦总结的多种死法。 「光球?你说樱桃吗,它好像一直在你的头顶唱歌。」于夜弦回答,「宣樱桃,你爸爸找你。」 宣恪:「……」 流浪歌手樱桃忽然被cue,慢悠悠地飘到了宣恪的眼前,打了个招唿:「你好呀,朋友。」 「你好。」宣恪说。 樱桃和于夜弦同时吃了一惊。 樱桃:「你能听见我的声音?」 于夜弦:「你能听见他的声音?」 「听不见。」宣恪收回视线,「但猜得到。」 和于夜弦形影不离的奇怪光球,如果能说话的话,性子应该和于夜弦差不了太多。 「你给我找的爸真棒。」樱桃十分狗腿地在宣恪的手心上盘旋着。 于夜弦:「……」总觉得自己有些吃亏。 宣恪不知道樱桃在说什么,却觉得于夜弦此时的神情十分有趣。 「你能飞到云层的最上方吗,给我一个大致的方向。」宣恪问樱桃,「趁着天还没完全亮起来,应该还能看到丹夏天行岛边的灯塔,然后告诉我灯塔所在的方向。」 「得嘞。」樱桃在空中刷刷地飞起,用光轨给宣恪比了个心,一路向天空中冲去。 「他说好,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很喜欢你。」于夜弦翻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叔叔,两百多斤的那种,你想像一下。」 宣恪:「……」 于夜弦:「你刚才是笑了一声吗?」 宣恪摇头否认:「没有。」 「你就是笑了。」于夜弦得意忘形,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踉跄,被宣恪伸手扶住,「过分了啊宣处长,我先前费尽心思逗你笑,你不仅没笑你还打我,现在你竟然看着一个光球笑了,你的审美也太独特了吧。」 「我脚下踩到了什么,帮我看看。」于夜弦问。 宣恪低头,看见了于夜弦脚边森森的白骨,开口道:「没什么,就是一块石头。」 于夜弦跺了跺脚下的「石头」,点评道:「挺硌脚的。」 「要是能从这里出去,你想做什么?」于夜弦没话找话。 想都不用想,对宣恪来说,当然是继续忠心为丹夏干活,鞠躬尽瘁。 可宣恪却说:「想等战争结束。」 意外的回答。 「结束后呢?」于夜弦问,「你想过以后吗,找个喜欢的姑娘过日子吗?」 第47页 他连自己的以后都没敢想过,此时却有些渴求宣恪的答案。 宣恪摇了摇头,但蒙着眼睛的于夜弦并未看见。 于夜弦只当是宣恪不愿意搭理自己,继续问:「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地,就开始考虑以后的家庭了,宣弟弟,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不喜欢。」宣恪不太高兴。 「别啊。」于夜弦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宣恪的腰,扣得死死地,不让他走开,「在云间海上走过一遭,那大家都是难兄难弟,不管之前如何,现在你就是我于夜弦的亲弟兄,兄弟之间没有不能聊的话题,说几句真心话呗,喜欢什么样的,哥哥帮你参考一下。」 宣恪似是有些犹豫。 「说呗,男人之间的话题,不敢聊说明你不行。」于夜弦哄骗加威胁,「快说,不然出去以后我告诉她们你不行。」 男人之间的话题催得太紧,宣恪只好冷着脸,开口敷衍道:「肤白貌美,腰细腿长。」 「就这样?」于夜弦有点失望,「你这是大众审美,你不行啊。」 说和不说在于夜弦那里都是不行。 樱桃还没回来,两人只能在这里聊天。 或许是看于夜弦单口相声说得太孤单,被于夜弦一口一个「不行」气得够呛的宣恪忽然开口问道:「那你呢?」 第27章 「我?」于夜弦愣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好好活到去爱一个人以及有人来爱的那个时候。 宣恪简单的两个字,几乎让他哑口无言。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心里着实没什么想法,但若是问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心底里倒是有个模模煳煳的影子,但转瞬就被压到了意识的最深处。 宣恪都给了答案,他不说话,就显得太小气了。 宣恪一直没再说话,显然是在等他的回答。 于是于夜弦含煳道:「我没什么要求,好看就行。」 说完他就后悔了,刚才还嘲笑宣恪大众审美,他就紧接着来了个直男审美。 没有原则,没有水准,与芸芸众生的追求,半分区别都没有。 五十步笑百步。 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宣恪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了。 宣恪伸出右手,在于夜弦的眼前轻轻晃了晃,确定于夜弦无法看见自己后,做了个虚敲于夜弦脑袋的动作聊以泄愤。 这一切,于夜弦都没有看见,只感到一缕微风从自己的颊边轻轻略过,他微微抬起头,面向宣恪所在的方向,还以为是荒芜的云间海上,起了一缕微风。 于夜弦换了个话题,继续胡扯:「宣处长,以后娶了你喜欢的那个腰细腿长的小姑娘,打算怎么好好待人家啊?」 「辞职,回家。」宣恪说。 「你的家,难道不就在丹夏吗?」于夜弦笑了,「说得好像在很远的地方一样,你是不是忘了,地面上的家,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回不去了。」 宣恪摇了摇头。 「要是我有了喜欢的人,必然把我的一切都给他。」于夜弦感受着洒在脸上的阳光,懒洋洋地说,「有求必应的那种。」 气氛转为和谐,男人之间的话题又继续了下去。 「那他要什么我都给他。」宣恪一板一眼地说。 这是在比怎么疼人了。 于夜弦第一次听他如此认真的语气,有些意外,但还是习惯性地呛了宣恪一句:「什么都愿意给?野心不小啊,弟弟,让你给座天行岛你能给出来吗?」 「能。」 耳边传来了宣恪的声音。 于夜弦:「???」 于夜弦:「吹吧你,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毛病。」 不好了,跟他在一起呆久了,丹夏的栋樑之才宣恪渐渐都没个正经样子了,于夜弦竟然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愧疚。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导航飘来了~」 他们说话的间隙,樱桃已经在云间海的上空飞了一圈,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身边。 「看见灯塔了吗?」宣恪问。 樱桃用极快的速度画了个箭头,指向某个方向:「那里。」 「先出发吧,等到天黑以后,我们再确认一次方向。」宣恪说。 樱桃在前方引路,宣恪带着于夜弦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踩着地上的金属管道,向丹夏天行岛的方向走去。 于夜弦发现,宣恪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他会提醒他脚下的障碍,也会间歇停下来让他休息。 「你可真是个大好人。」于夜弦装盲人装得不亦乐乎,第二十次向宣恪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宣恪一开始还会给他点回应,到后边已经开始自动屏蔽他夸人的声音。 在茫茫的云间海中找路,是一件可怖的事情,云雾缭绕间,几乎看不到远处的景致,很容易让人产生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于夜弦蒙着眼睛,看不到这些,安心跟着宣恪往前走,宣恪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此时的喜怒,只是越来越绞紧手上那根牵着于夜弦的绷带。 好在这趟旅途中,有个人的嘴始终没停过—— 「宣恪宣恪?」 「宣阿福?」 「弟弟?」 「臭弟弟?」 宣恪深唿吸:「干什么?」 「打个商量。」于夜弦指了指停在宣恪头顶的樱桃,「我家樱桃卖给你要不要,以后就叫宣樱桃了。」 第48页 大概是周围的环境太过诡异,宣恪在沉默了半秒后,奇蹟般地接上了于夜弦的话:「怎么卖的?」 「怎么卖啊。」于夜弦有点纠结,「要不论斤称?可是樱桃没有重量,它就是个大点儿的萤火虫。」 「它和萤火虫,不太一样。」樱桃乖乖落在了宣恪的手背上,宣恪从未摸到过它的实体,那就是一团虚无缥缈的光。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大萤火虫。」樱桃得意洋洋道,「我是来自于星球之外的流离者,我的用途可大了。」 宣恪感受到樱桃忽明忽暗的光,问道:「它在说什么?」 于夜弦揉揉眼睛:「它说它就是大萤火虫,品种比较独特罢了。」 樱桃:「……」 「萤火虫有我这么多功能吗?」樱桃叔叔生气了。 「萤火虫能照明,你也能。」于夜弦逻辑满分,「所以你也是萤火虫。」 宣恪:「……」不想买了。 「我还能预知未来的,只是现在还不可以,总有一天,我宣樱桃要让你刮目相看。」樱桃小声哔哔,它说不过于夜弦,只能气唿唿地趴回了宣恪的头顶。 樱桃没忘了指路,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箭头,宣恪带着于夜弦,继续向白茫茫的雾气中行走。 * 于夜弦不知道自己跟着宣恪后面走了多久,直到他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 地面变得湿滑,宣恪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黑色管道的表面堆积着一层厚厚的泥土,泥土沾水后格外湿滑,行人若是一不小心,就会坠落进深渊。 荒原中两人都没有雨伞,很快全身的衣服都被大雨淋得湿透了。 「我们要找地方避雨吗?」于夜弦问。 话音未落,他听到了樱桃的一句低骂,与此同时,他们的头顶传来了怪鸟的啸鸣声。 大雨刚至,怪鸟的捕食竟是在此刻开始了。 巧了,几种死法凑一起了。 「你说我俩谁的味道比较好?」于夜弦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对这只鸟来说,宣恪应该比自己好吃,毕竟宣恪年纪小一些,肉质鲜嫩。 「大哥,能把我俩一起吞了吗?」于夜弦抬头沖怪鸟喊话,「这样我俩还能做个伴,死后还有个人跟我吵架,赚了。」 「别贫了,快进去。」宣恪把他推进了一个什么物体中,于夜弦觉得像是飞艇的外壳,他跺跺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 「那你呢?」他回头问。 宣恪已经走远了。 遇事丝毫不犹豫直接上,是宣恪平日里的风格,可这一次,比以往来得要更为兇险。 怪鸟发出了一声惨叫,显然是宣恪对它动了手。 飞禽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两人的身上都没有枪,于夜弦不知道宣恪打算怎么对付这只怪鸟,他伸手,想要摘下蒙着眼睛的绷带。 暴露身份也好,天生蓝色的眼睛被看见也好, 被宣恪亲手杀死也好,他都不在乎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站在宣恪的身边,和他一起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 他的手放在脑后,尝试着解下绷带,宣恪不知从什么地方扑过来,把他推倒在地面上,两手帮他捂住了耳朵,再往后就是爆炸引起的轰鸣和四处飞舞的碎片。 「宣恪,你他妈,为什么参加个年夜宴,身上会带这种杀伤性武器……」 于夜弦的话淹没在爆炸的声浪中,云间海上燃起了火光,很快又归于沉寂。 * 于夜弦是最先醒过来的,头痛欲裂的感觉下,他伸手扯掉了眼前的绷带,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倒扣的飞艇船舱内,外面的雨还没停,沖刷了先前爆炸留下来的痕迹。 胸口有些闷闷的,于夜弦看到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宣恪。 「宣恪?」于夜弦轻轻拍了拍宣恪的后背,试着叫醒他。 宣恪没有任何的回应。 于夜弦艰难地坐起身,把宣恪扶到一边坐下,手不小心碰到宣恪的脖颈,被宣恪的体温吓了一跳,这才惊觉宣恪发了高烧。 于夜弦愣了愣,两手不自知缓缓下移,放在宣恪的背后,像是想把人牢牢地扣在自己的身边。 他就这么安静地抱了一小会对方,才有些迟疑地松开了手。 雨声淅沥,于夜弦混沌的脑海逐渐有些清明起来。 他承认自己着实有些不知所措了。 直到这个时候,于夜弦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里,不知不觉中对宣恪形成的依赖,这种感觉在宣恪受伤后攀升到了顶点,让他的内心深处在恐惧着什么。 「对不起。」他无声地道歉。 对不起,因为顾及间谍和雪靳皇族的身份,拖累你了。 两人的衣服都是湿的,于夜弦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地帮宣恪脱掉了湿透了的上衣,宣恪的腰间还缠着绷带,之前的伤还没好全。 在宣恪的后背上,还有一处致命伤,是怪鸟的爪子撕扯造成的,憷目惊心,于夜弦这才发现,宣恪的伤要比自己的重很多。 于夜弦解开了宣恪腰间的绷带,绷带已经被血染红了,血珠在绷带上一点点沁开,像是末世云间海上疯狂生长的野花。 他隐约看见宣恪的侧腰上,好像有一处纹身,那个图案,看起来像是一株植物。 有些眼熟,但于夜弦一时想不起来它的名字。 第49页 宣恪这样严谨到可怕的人,也会在自己的身上留下纹身吗? 那应该是一株有特殊意义的植物吧。 「他还会醒吗?」于夜弦问樱桃。 「说实话,我不知道。」樱桃落在了宣恪的发顶,瞥见了于夜弦的动作,大声阻止道,「圆圆,你想做什么。」 于圆圆从地上捡起了一片尖锐的金属,用衣摆擦了擦,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划了下去:「不是说我们这一族的血可以加快伤口癒合的速度吗,我就试试,刚好验证一下。」 「你确定?」樱桃问,「值得吗?」 于夜弦满不在乎:「死马当活马医吧,传得神乎其神的,就当试试效果吧,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若是没用呢?」樱桃不忍心。 「那也没什么。」于夜弦心理素质好,毫无压力,「那就一起死在云间海吧。」 风景甚好,也不孤单。 对他的间谍生涯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结局了。 于夜弦摇摇头,低头将腕上的血含入口中,轻轻扶正了宣恪的身体,吻上了宣恪的唇,把口中的血一点点餵给宣恪,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亲吻,努力撬开对方的唇舌,把血餵给对方。 几乎没人会喜欢血的味道,宣恪在昏迷中也皱紧了眉头,搭在于夜弦手腕上的手慢慢收紧,按得于夜弦生疼。 于夜弦却没有停下动作,怕是传闻中的效果不好,他餵了很多次,直到自己的脸色更加苍白。 「弟弟,这次你算是把我榨干了啊。」于夜弦抬袖擦去宣恪唇边溢出的血,把宣恪扶回原处。 「你赚了。」 「这是你哥我的初吻。」 第28章 于夜弦有点头晕,扶墙挪了半天愣是没站起来。 「你还好吧。」樱桃有点担心。 「没事,就是有点头晕。」于夜弦站不起来,索性又坐了回去,见宣恪没醒,干脆直接把头靠在了宣恪的肩膀上,「小妖精太厉害了,吸干了圆圆的精气,圆圆现在很虚弱。」 樱桃:「噗。」过分了啊。 樱桃在他面前晃了晃:「为什么你一说话,我就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要欺负我是外星来的,你不能搞地域歧视,也不能开地图炮,我的智商要比你们人类高出很多。」 「我没有乱说话,我这流失的,这叫男人的精华。」于夜弦坏笑道。 「滚滚滚。」樱桃大怒,「你还没完了,瞧给你嘚瑟的。」 宣恪多不容易,和似敌非友的于夜弦一起掉进了云间海,不仅被于夜弦碰瓷,还得带这个拖油瓶一起走,现在受伤了,还得被于夜弦疯狂地占嘴上的便宜。 樱桃都要看不下去了。 「宣小樱桃。」于夜弦的声音有点微弱。 樱桃应了一声。 「你怎么变成四个了。」于夜弦揉了揉眼睛,「又变成六个了,你别晃来晃去的,我头晕。」 樱桃:「……」看来这孩子是挺晕的。 樱桃担心于夜弦晕过去,想方设法和他聊天:「不可能有四个,虽然我有很多小伙伴,但目前来到你们星球的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是独一无二的,你要好好珍惜我。」 「你的爸爸妈妈呢?」于夜弦问。 「爸爸妈妈?」樱桃花了不短的时间来理解这两个词,「莫得,我们没有这个说法。」 于夜弦盯着半空中的「四个」樱桃看了半晌,愣是没分出哪个是本尊:「那你出生在哪里?」 「在树上。」樱桃说,「我们的母树会生根发芽,而我就诞生在树上,即便如此,俺也是特别的,毕竟他们都不爱说话的。」 「你还真不是大萤火虫啊。」于夜弦笑了笑,「不过你们都从树上诞生的那一刻,应该像是飞了漫天的萤火吧。」 「你可以这么想像。」樱桃傲娇,「毕竟几乎没有人能看到那时的场景。」 「有点疼。」手腕上的疼痛吸引了于夜弦的注意,他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他绑绷带的手艺没有宣恪好,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你可以等我爹醒了给你重新包扎一下。」樱桃说,「不过你打算怎么跟他解释你手上的伤口。」 于夜弦:「这有什么难的,就说我眼睛看不见,摔了一跤划的。」 「你说他醒来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嘴里有血腥味。」樱桃提出质疑。 毕竟于夜弦刚才不知道是为了效果好,还是为了多占人家的便宜,快给宣恪餵了个致死量。 当事人现在还虚弱地靠在墙边上,傻乎乎地数天上的四个樱桃。 于夜弦要是没个人看着,迟早把自己浪死。 樱桃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有可能。」于夜弦觉得樱桃说得有理,点头道,「但是没关系,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嘴里有血腥味是正常的。」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口袋,从口袋里找出了最后一颗水果糖,有点不舍地盯着糖看了一会儿,拨开糖纸,咬住水果糖,餵给了宣恪,像是在留恋最后一颗水果糖的甜味,于夜弦不经意地舔了舔宣恪的下唇。 樱桃看见此情此景,嘆了口气:「你就浪吧,总有一天玩脱了,我也只能给你发个光纪念你了。」 「赶紧呸呸呸,说话吉利点。」于夜弦教训道,「重新说。」 第50页 樱桃哦了一声:「呸呸呸,恭喜发财,圆圆大吉大利。」 「这还差不多。」于夜弦笑嘻嘻。 毕竟干的是间谍这一行,情报暗杀靠技术,身份保密靠玄学,不迷信是不行的。 「小伙子,你把我当鹦鹉玩儿呢。」樱桃知道于夜弦头晕,索性安静趴回了宣恪的头顶上,不在于夜弦的眼前乱晃了。 偌大的云间海上,除了雨声,只有于夜弦和樱桃说话的声音,于夜弦觉得有点无聊,所以他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宣恪。 宣恪依旧紧闭着眼睛,体温倒是降下了不少,差不多回到了正常的体温。 「祖传的血真好用,药到病除,妙手回春。」于夜弦得意洋洋,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眼睛颜色与血脉曾给他带来的痛苦,「可惜我不能自己救自己,不然我就是个可循环使用的圆圆。」 他是个享乐主义的人,不怎么沉湎于过去,也从来不去担忧未来,眼前开心了,他就能没心没肺地笑。 于夜弦索性挪了挪位置,坐在他的面前,认认真真地和一个受伤昏迷的人聊起了天。 「宣恪同学。」于夜弦戳了戳宣恪,「知道我给你吃了什么吗?」 宣恪自然不会听见他的声音。 于夜弦开始得意,于夜弦开始自导自演。 于夜弦抓着宣恪的手摇了摇,学着宣恪的声音说:「知道,是糖。」 「那么弦哥为什么要给你发糖呢?」于夜弦继续问。 「因为我好看,弦哥喜欢。」于夜弦继续演,自己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哥啊,您能消停会儿吗?」樱桃看不下去了,「失血都不能让你闭嘴,我劝你善良点,放过人家宣恪,也放过你自己吧。」 「哦,好吧。」于夜弦也玩累了,外面的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你望个风,我就闭会儿眼睛,我不睡。」 他又往墙边挪了挪,躺在宣恪的身边,听着外面的雨声,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樱桃:「……」 于是,宣恪醒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一个抱着自己大腿睡得香甜的于夜弦。 宣恪记得,在他引爆炸弹之前,他们似乎是被一只怪鸟盯上了,怪鸟的爪子几乎撕开了他的后背,爆炸的声浪也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睁开眼睛了,所以在那之前,还没忘记把于夜弦推到安全的地方。 可他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背后的伤也被人处理过了,手法很烂,却起了作用,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夜弦。」宣恪唤了两声,于夜弦半点反应也没有,他有些担心。 于夜弦紧闭着眼睛,嘴唇没什么血色,看上去不像是睡着,像是昏迷。在云间海这种地方,一旦昏迷,每个人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宣恪轻轻掰开于夜弦的手,抱着他的上半身,让他从地上坐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开始帮于夜弦检查身上有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 然而没有,于夜弦身上不少伤痕,都是之前坠落的时候导致的,疼是肯定的,但不会对他的性命造成威胁。 宣恪帮于夜弦穿好衣服,视线逐渐上移,看见了于夜弦用来蒙眼睛的绷带,绷带上沾了血,混着尘土,看上去于夜弦怪可怜的。 「给你换一个。」宣恪轻声说。 宣恪从口袋里找出医用绷带,拆开适当的长度,给于夜弦解下了眼睛上的绷带。 樱桃不知从何处飘落下来,在宣恪的眼前晃来晃去。 「别动。」宣恪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他。」 刚好于夜弦迷煳中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伤害什么?谁敢动我圆圆。」 宣恪:「……」 「听到没,他小名叫圆圆。」樱桃幸灾乐祸。 于夜弦寻着声音想睁开眼睛,可是困意又渐渐涌现,他的眼睛只睁开一半,又睡了过去。 宣恪的动作顿了顿,尽管只有一瞬,但足够他看见于夜弦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天蓝色。 他抿了一下嘴唇,只感觉到自己口中留着一股水果糖淡淡的甜香,甜甜的,像是于夜弦身上有时会沾着的那种糖的甜味。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像是在梦里,看见了一幅似真似假的画面。 他梦见了一个吻。 樱桃紧张地飘在半空中,停在宣恪的手边,可宣恪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东西,他只是细心地帮于夜弦换上了新的绷带,又扶着于夜弦躺了回去。 「好险好险,应该是没看见。」樱桃松了一口气,飘回了宣恪的头上,「既然没看见圆圆的眼睛,那你就还是我宣樱桃的爹。」 于夜弦嫌樱桃话多,不满地嘟囔了两句,翻了个身继续抱住了宣恪的大腿,看起来一时间都死不了。 宣恪对樱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正打算起身的宣恪僵在了墙角,保持着坐地的姿势,没再站起来。于夜弦抱的位置,着实有些微妙,睡觉的手还不老实,偶尔觉得抱得不舒服,还能戳一戳身边的人。 宣恪被他这么抱着,原本保持坐姿就很辛苦,现在还要忍受于夜弦丝毫不消停的梦中小动作。 「爸,于圆圆他不是人吶。」樱桃在宣恪的头顶上兀自感慨,「您太辛苦了,我要是您,我现在就把他拖起来打。」 第51页 「不是个东西啊,您说是不是。」宣恪听不见樱桃的说话声,没人搭理樱桃,樱桃自得其乐。 第29章 终于找好了舒服的姿势,于夜弦皱着的眉终于舒缓开来,嘴角也带上了浅浅的弧度。 他的手臂就摆在宣恪的眼前,宣恪一低头,就看见了他手臂上的新伤。 宣恪的神色明显怔了一瞬。 宣恪把于夜弦的手,从自己的腿上拎起来,替他拆了那绑得乱糟糟的绷带,给他重新包扎,按照惯例,用绷带扎了个小蝴蝶结。 「宣恪……」于夜弦唤了一声。 宣恪以为他醒了:「怎么了?」 「臭弟弟。」于夜弦说了句梦话,接着睡。 胆子是真的很大。 樱桃:「……」 宣恪:「……」 宣樱桃:「爹啊,您别和他计较,他不在您面前的时候骂得更厉害。」 宣恪真的好善良,不然于夜弦绝对活不到今天。 宣恪藉此机会,把于夜弦半抱到墙边,给他盖了件外套。 「樱桃,看着他,我去残骸里看看,有事及时通知我。」宣恪对樱桃说。 「得嘞,您放心去。」樱桃晃悠悠地落下来,知道宣恪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用光轨在空中给宣恪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或许是找到了一丁点安全感,于夜弦梦见了自己小的时候—— 那时候地面还没被地火吞噬,四岛还未升入天空,他的父母很忙,几乎见不到人,他就寄住在舒沁的家里,每天跟在舒家小姐姐的身后,逢人就乐。 他们的国度叫雪靳,他的父母,几乎把最好的时间都献给了雪靳的天行岛,然而他们却和第四座天行岛一起消失了,再也没出现在于夜弦的面前。 作为救命稻草的天行岛丢失,雪靳城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渐渐失了踪迹。 舒沁带着他,一路来到了牧南,舒沁嫁给了a区的领袖,希望有一日能藉助牧南的力量,找回失去的雪靳城天行岛。 他的名字,记录的是他父母的初见,据说那时在阁楼上中,月色恰好抹在了竖琴的琴弦上,舒沁说过,他的名字里藏着名为喜欢的心意。 可惜于夜弦活了这么多年,还是不懂什么是喜欢,所作所为,要么身不由己,要么随性而为。 他梦见当年他爸妈说要出远门的时候,两人站在飞艇上沖他挥手。 小时候的于夜弦在草地上一路边哭边追着飞艇奔跑,舒沁在后边跟着追他。 「爸,零花钱多给点儿吧,一个月不够花啊!」没追上飞艇的于夜弦趴在草地上一边耍赖打滚一边爆哭,「妈!零花钱它不够啊!」 于夜弦把自己给哭醒了。 「梦见什么了,哭这么惨?」耳边传来了樱桃憨厚的声音。 于夜弦:「……」不能说不能说,这个太丢人了。 他小的时候,时常把糖当饭吃,为了防止他长蛀牙,家里时常剋扣他的零花钱。 他在一阵香味中醒来的,由于蒙着眼睛,睁眼依旧是熟悉的黑暗,同时他听到了生火的噼啪声。 「阿福?」于夜弦坐起身,「你在吗?」 「是我。」宣恪把他扶起来,在于夜弦的手上塞了一个小水果罐头。 两人自从坠入云间海后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于夜弦接过水果罐头,闻到了黄桃的甜香。 「哪儿来的?」于夜弦问。 宣恪走过来,将一把小勺子塞进于夜弦的右手中,捏了捏于夜弦的手指,帮他把勺子握好。 「我去了附近的飞艇残骸,在那里找到的。」他找遍了附近的残骸,只在灰尘的深处发现了这么一只小小的罐头,罐头的铁皮壳子上印着三枚雪花。 见于夜弦捧着罐头没动,宣恪又道:「可以吃,没过保质期。」 樱桃飞到了罐头的边缘:「让我康康,让我康康,我也想吃。」 于夜弦依旧没动,用小勺子敲了敲罐头的边缘,敲出了清脆的响声:「那你呢?」 「我……」宣恪说,「刚才你睡着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东西了。」 于夜弦笑了笑,敲了敲小罐头,没再说什么。 罐头的汁水凉凉的,黄桃很甜,于夜弦将近二十四小时没吃过任何东西,加上失血,嗓子里一直火烧火燎地,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哑,宣恪带回来的罐头,让他舒服了很多。 「真羡慕。」于夜弦咬着勺子,含煳不清地说。 樱桃凑过去:「让我舔舔盖儿吧。」 「羡慕什么?」宣恪坐在火堆边,看着对面的于夜弦,火光摇曳着,明暗不定间让两人脸上的神色都变得很温和。 「羡慕被你照顾的人。」于夜弦酸了,「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照顾人。」 这么好的宣恪,为什么他不能拥有一个,偏偏还是别人家的。 「哎,我说。」于夜弦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面,示意宣恪坐过来,「阿福啊,你讨厌我吗?」 他捧着吃完的罐头盒子,用小勺子敲出了清脆的声音。 没吃到黄桃的樱桃没精打采地趴在宣恪的头顶上,有气无力的唱着于夜弦听不懂的歌。 宣恪掰开于夜弦的手指,把小勺子和罐头拿走,成功阻止了扰人的声音:「不讨厌。」 「不讨厌那你之前还关我禁闭。」于夜弦不服气,「这么公事公办啊,宣处长?」 第52页 宣恪没否认,于夜弦反正也是没话找话,丝毫没有计较。 于夜弦望着摇曳的火光,有点出神:「如果你不讨厌的话……」 你喜欢我吗。 于夜弦把话收了回去。 因为宣恪再一次掰开了他的手指,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 「这是什么?」于夜弦看不见,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像是一块冰凉的,圆形的石头。 「像是个石头。」樱桃打了个哈欠。 「在那边的残骸中捡的。」宣恪解释道。 荒芜的云间海上,他找到了一处飞艇的残骸,飞艇像是坠落了很久,连碎片上都落着厚厚的一层尘埃,唯独这颗石头,在残骸中闪闪发光,像个吉兆。 「没什么意义的小东西。」送你。 「为什么要给我?」于夜弦乐了,以前怎么也想不到,到了云间海这种死地方,还能收到宣恪送给自己的礼物,虽然这是宣恪捡来的,是别人不要的,但他还是有种近乎膨胀的满足感。 毕竟是宣处长送的礼物,多稀罕啊,宣恪这种宛如没感情的外星生物的人,竟然还会送礼物,于夜弦觉得可以拿去恐吓宁绯。 初吻换个小礼物,不亏,而且宣恪根本就不知道。 宣恪迟疑了一下,这才道:「你好像很喜欢这些闪闪发光的小东西。」 没什么意义的小东西,此时的于夜弦也看不见,但不知为什么,看见的第一瞬间,宣恪就想把它带回来送给于夜弦。 带着蓝色碎钻的小胸针,金光闪闪的金属链眼镜框,还有闪闪发光的宣樱桃同学。 「对,他喜欢。」樱桃插嘴,「所有能装逼的东西,他都喜欢。」 「宣处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是那种肤浅的人吗?」虽是这么说着,于夜弦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得意,攥紧了自己的手,牢牢地攥着宣恪捡来的小石头。 飞艇坠落在这里,所有人都尸骨无存,唯独一颗华而不实的石头留存了下来,被找食物的宣恪发现,捡回来哄于夜弦开心。 宣恪也没说哄,可于夜弦就是开心。 于是得了便宜必须卖乖的某个人,毫无徵兆地嘆了口气。 「怎么了?」宣恪转头。 「我感觉你有点亏。」于夜弦道,「你看我俩要是走不出这片云间海,你就要和我一起葬身云间海了。」 他自己就算了,原本就是隔壁国的间谍,官场对他来说,不过是窃取信息的手段,可宣恪不一样,宣恪比他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可能永远只是情报处的处长,他会一步步走上去,走进丹夏的政治核心。 宣恪亏了。 他是这么想着,嘴上却道:「你看你年纪轻轻的,没能找个合适的对象共生死,反倒要和我这个不靠谱的绑在一起,你说你……」 于夜弦:「……」 宣恪已经不是从前的宣恪了,他逐渐熟练,凡是从于夜弦嘴里听见不爱听的,直接上手捂嘴。 于夜弦也不敢咬了,怕惹毛了宣恪,对方在云间海上还能教训他。 最主要的,是他自己现在对宣恪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他怕咬出事。 「还说吗?」宣恪问,「还说就不放开。」 于夜弦用力摇摇头,表达了自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决心。 宣恪放开手,有点意外于夜弦这次没咬人。 「你长大了。」于夜弦感慨,「可以欺负哥哥了。」 他没有看见宣恪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 「说点你爱听的吧。」于夜弦妥协了,「来,樱桃打个光,阿福给我捡个尖锐的碎片来。」 宣恪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不过还是照做了,在地上找到了于夜弦要的碎片,把钝的一面送到了于夜弦的手中。 于夜弦握着碎片转身,在身后倒扣的飞艇外壳上试着划了一道。 他当着宣恪的面,在墙上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阿福。 「怎么样,留下点我们存在过的痕迹。」于夜弦用肩膀撞了撞宣恪,「就算没能走出去,后面或许有人知道,有人在这种荒芜的地方存活过一段时间,这也是值得吹的经歷啊。」 「挺好。」宣恪接过于夜弦手中的铁片,对空中漂浮着的樱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宣恪一笔一划,工整地在飞艇外壳上与阿福二字平行的地方刻下了两个字—— 圆圆。 樱桃又在空中给宣恪比了个心。 「你刻了什么?」于夜弦好奇,同时有点小兴奋,毕竟宣恪难得能搭理他,还陪他一起玩。 「于夜弦。」宣恪说。 「礼尚往来,不错不错,宣处长很上道。」于夜弦点头,就是隐隐感觉他名字的笔画好像不止那么点儿。 「带我带我。」樱桃兴奋地蹦跶,「我也想名垂千古。」 「你来吧。」于夜弦戳了戳宣恪,「宣樱桃让你带上它。」 于是宣恪郑重地点点头,在两个名字的后面,画了个小小的樱桃,在樱桃上写了一个「宣」字。 能不能名垂千古不知道,于夜弦觉得现在还挺让人安心的。 第30章 于夜弦寻着刚才听见的声音,去抚摸金属外壳上留下的字迹:「好像留在这里也挺好的。」 他前所未有地出现了一种矛盾的心态,既希望时间把两个人封存在这里,又希望宣恪能够早日回到丹夏,别在这里耽误大好的青春。他有些庆幸自己蒙着眼睛,把这些捣乱的心绪藏得一干二净。 第53页 樱桃附和:「可像一家三口了。」 「就你话多。」于夜弦笑着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没有形体的樱桃。 于是他和樱桃都没有看见,宣恪凝望着墙上的字痕,目光逐渐坚定。 「傻圆圆,你打我啊。」樱桃的名字刚被刻在了金属壳子,现在周身的光都亮了好几倍,闹起来也更有精神了。它一边吼于夜弦,一边在半空中乱飞。 于夜弦寻着声音,试图去抓空中的樱桃。然而樱桃刚好停在了宣恪的肩上,于夜弦刚要站起来,被地上起伏不平的管道一绊,刚好栽进了宣恪的怀里,两只胳膊还怀绕着宣恪的双肩,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拥抱。 樱桃也傻了:「……对不住,我没看路。」 越矩了。 于夜弦也傻眼了。 他不用眼睛看也知道现在的场景有多暧昧,他几乎能感受到宣恪唿出的气息,两手还环绕在宣恪的颈间,看起来像极了没分没寸的投怀送抱。 平日里,他见宣恪好玩,只会开一些言语上的玩笑,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他不会刻意去做。 打打闹闹还好,若是越矩,宣恪会生气吧。 于夜弦放开了手,轻轻挣扎了一下,试图站起来,给宣恪解释一下自己突然「投怀送抱」的原因—— 可不知道是他太紧张还是其他的缘故,他正要起身的时候,嘴唇从宣恪的唇边轻轻擦过,两人一触及分,连吻也算不上,于夜弦的耳尖却悄悄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罪。」于夜弦缩回角落里小声念叨,人家宣恪清清白白的,他怎么可以逮到就拱。 「那什么……」樱桃的声音有点小,「说来你可能不信,刚才,是宣恪先动的手。」 从樱桃的视角,可以还原刚才事件的整个过程,于夜弦发现不对之后,是打算拔腿就跑的,可宣恪却微微低头,刚好吻上了于夜弦的唇角。 于夜弦:「……」 于夜弦:「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另一边的宣恪不知于夜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碰了碰自己的唇角,脑海中浮现出梦里隐隐约约的画面,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于夜弦还在经歷内心道德的拷问和人性的煎熬。 「你不用安慰我。」于夜弦说,「我知道我自己不是个东西。」 他,于夜弦,虽然皮是皮了点,喜欢捉弄宣恪,但是每次逗完必然会用一颗糖给哄回去,绝不会做任何不合规矩的事情,投怀送抱,绝对不可以。 「不用给我开脱。」于夜弦继续自言自语,「是我错了。」 他还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以至于压根就没听见宣恪走过来的脚步声,宣樱桃正在愧疚,趴回了宣恪的头顶,也忘记了提醒于夜弦。 宣恪一路来到了于夜弦的身边,在他的面前半跪了下来。 于夜弦感觉到动静的时候,宣恪已经抓住了他的双手。 于夜弦还在愧疚,抬头就想为刚才的事情道歉。 「你在为了什么道歉?」宣恪问。 于夜弦张口就要解释:「我……」 然而他的声音却被堵了回去,宣恪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缓缓贴近了他,吻上了他的唇,甚至伸出了右手,垫在了他的脑后,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按了按,完整地承受了突如其来的吻。 于夜弦:「?」 假的吧。 这不可能。 于夜弦的耳边轰隆一声,感觉自己看到了很多金色的小星星。 在一片混乱中,于夜弦脑海中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努力分辨出了宣恪的声音:「你是在为这个道歉吗?」 于夜弦:「……」我是谁,我在哪。 如果说刚才于夜弦看到了几百颗小星星,那他现在看到了几千颗。 于夜弦第一次感受到,宣恪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克星,明明做出的动作极具暗示意味,说出的话却像是带着不近人情的审问气息。 干这行的真可怕,于夜弦感觉自己在宣恪的视线中,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偏偏这人还职业病上头了,半天没等到于夜弦的回答,于是低头在于夜弦的下唇上惩罚般地轻轻咬了一下,继续审问道:「问你话呢,回答。」 于夜弦被宣恪咬得有些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从唇齿之间,像他的周身流淌。 如果说刚才于夜弦看到了几千颗小星星,那他现在看到了几万颗。 审讯这一行,宣恪是专业的,于夜弦原本就心虚,如今被宣恪这么一问,全身都好像失了力气,软绵绵地靠在背后刻了两人名字的墙上,半分躲开的力气都没剩下。 假的,这个宣恪是假的,他认识的宣恪是个不计人情的弟弟,做事一板一眼的,丝毫不讲半分情面。 现在面前这个一边亲人一边逼问人的是谁,于夜弦的大脑要运转不过来了。 宣恪不太对啊,宣恪想干什么。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小星星,于夜弦的耳边像是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宣处长的审问太可怕,他扛不住了,先前失的血还没补回来,现在又承受了巨大的刺激,于夜弦索性头一歪,靠在宣恪的肩膀上,顺利晕了过去。 樱桃看不下去了:「娘哟,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第54页 于夜弦浪迹天涯这么多年,终于掀起了一场名为宣恪的惊天巨浪,把小船给浪翻了。 如果樱桃有手,此刻应该已经捂脸了,所以樱桃藏在宣恪的髮丝间,试图把自己摘个一干二净。 宣恪还没问完,发现于夜弦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晕得彻彻底底,逃避心理暴露无遗。 「圆圆。」宣恪有些遗憾,试着唤了一声。 他第一次唤出这个名字,似是觉得有些新奇,又接着唤了一声。 宣恪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却像是坚冰消融后的流水。 于圆圆晕得很安详,目前什么都不知道。 火堆里的火光渐渐暗了下去,宣恪看了眼外面逐渐明亮的天色,回到临时的小避难所内,抱起于夜弦,让于夜弦趴在自己的后背上。 「樱桃,给我个方向。」宣恪压低了声音。 「收到。」樱桃飞出来,画了个方向箭头,给宣恪指了方向。 宣恪背着晕过去的于夜弦,迎着晨曦的薄雾,向樱桃指的方向走去。 晕过去前受了惊吓,睡姿又算不上舒服,于夜弦做噩梦了,他梦见在一处四壁都是白色的房间里,宣恪一步步把他逼到了墙角,一边叫他哥哥,一边不停地吻他,然后还…… 宣恪背着于夜弦走得好好地,听身后的人微弱地呻/吟了一声,还哼哼了一句不要。 宣恪:「……」大胆。 樱桃:「……」 宣恪什么想法樱桃暂时不知道,但樱桃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哪一天浪出事儿了,那于圆圆差不多是要负全责的那一个。 于夜弦从小就不长记性,伤疤还没好,就能把疼给忘了。小时候他和舒沁吵架,互相问候了对方的长辈后,第二天于夜弦就给忘了,跑去舒沁的窗口下学鸡叫,把自己笑到打鸣,还没消气的舒沁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所以,对于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趁着晕过去顺便补了一觉的于夜弦觉得,他已经忘了,可以重新做人了。 过往不究的于夜弦醒了,他先是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这才装模作样地蹬了蹬腿,伸了个懒腰,做出了一副刚醒的样子。 很好,宣恪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看来给彼此一些缓和的空间,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尴尬去他妈。 睡醒的于夜弦满血復活。 「想好了?」宣恪的声音冷不丁从上方传入了于夜弦的耳中。 于夜弦被他吓得一哆嗦:「想什么?」 睡太饱了,晕不过去了,妈的。 「要我再帮你复习一下吗?」宣恪抿了抿唇。 于夜弦:「???」 这茬为什么还没过去,这个坏兮兮的宣恪为什么还在。 那就手动让这茬过去吧,顾左右而言他,于夜弦是专业的。 于是于夜弦挣扎地坐起来,往旁边摸了摸,找了找宣恪的位置。 宣恪就在他的身侧。 「你那天伤得很重。」于夜弦关心地凑过去,「你的伤好了吗?」 宣恪不说话了,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好,很好,只要一句小小的关心,正常状态下的冷漠宣弟弟就光速回来了。 所以,于夜弦总结,之前出现神奇宣恪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宣弟弟缺爱了。 所以于夜弦决定给宣弟弟多一些关爱。 他扯开了宣恪的衣摆,轻轻地把手探进宣恪的衣服下,去寻宣恪后背和侧腹上的伤口。 宣恪已经没有用绷带了,那些伤口,短短的时间里,好了个七七八八。 雪靳皇族的血,真的有效,于夜弦表示非常地自豪。 「身材不错啊阿福。」于夜弦夸了一句。 然后他夸不下去了,缺爱的阿福一把抓住了他乱摸的手—— 这次宣恪没把他的手给拎出去,而是拎到了前方自己小腹的位置,强行按着他的手一点点向下,最后按在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上。 于夜弦:「……」 于夜弦:「???」 于夜弦:「!!!」 第31章 是个成年人都知道那是什么。 完蛋。 闹事儿了。 于夜弦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毕竟只有梦里才会发生这种刺激的事情。 所以,他当机立断,抬高了自己空着的一只手,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疼的。 于夜弦慌了。 樱桃:「……」 宣恪瞥见了他的巴掌,没拦着,就这么看着于夜弦渐渐认清现实。 于夜弦开始给自己洗脑:「假的假的假的。」 宣恪一语道破:「真的。」 于夜弦试图逃避事实:「假的假的假的。」 宣恪残忍道破:「真的。」 视力被剥夺,听觉和触觉就格外的敏锐,他几乎能听到宣恪唿吸的声音,感受到自己右手下面的温度和奇异的触感,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什么……」于夜弦努力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成,宣处长按得死死的,甚至唿吸还重了几分。 于夜弦觉得自己的手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他离疯可能也不远了。 「宣恪,你认真的吗?」于夜弦连声音都在颤。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感受不到吗?」宣恪的话里没什么人情味,抓着于夜弦的手也没松开。 第55页 于夜弦:「……」感受到了,不想再感受了。 来了,审讯时气场全开的宣恪,又他妈来了。 「你觉得,我不是认真的吗?」宣恪问。 于夜弦已经不敢接话了,潜入丹夏三年了,他搞过情报暗杀过人,刀山火海里算是走过了一回,也从来没有此时这么怂过。 「圆圆。」樱桃插了一句,「俺感觉啊,你浪出事儿了。」 不用樱桃说了,现在的局面完全出乎于夜弦的意料,以至于他陷入了手足无措的状态。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于夜弦痛心疾首,「你知道你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吗?」 于夜弦反覆在心中告诉自己,对待宣恪,不能硬刚,你来硬的,他会用更硬的回报,所以于夜弦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宣处长是讲道理的,他一定能凭智慧化解这小小的问题。 首先,要冷静。 冷静。 宣恪低头瞥了眼躺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的于夜弦,话中有点不悦:「那你,知道这动作意味着什么吗?」 于夜弦:「……」冷静个屁。 冷静不下来。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可是宣恪到底知不知道,这人一个反问把他成功堵上了绝路。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宣恪对他产生了欲/望。 毕竟这是一件不大能造假的事情,可于夜弦怎么也想不通宣恪对他的欲/望从何而来,他好像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宣恪是为了好玩,还是为了报復。 到底是什么地方除了问题,总不该,是宣恪喜欢他吧? 太离奇了,于夜弦想都不敢想。 平时那个冷冰冰的宣恪是假的,现在这个贼坏的可能才是真的,云间海下没有旁人,怕不是原形毕露了。 实锤了,宣恪欺负人了。 「我错了。」于夜弦从善如流。 平时浪过头了,真不好意思,招惹了不该招惹的。 道完歉赶紧放人吧,保证跑得远远的,再也不惹事了。 但是,宣恪不仅没放人,声音还又冷了不少:「于夜弦,你是不是不长记性,我刚才是不是说过,你不必为了这个而道歉。」 「那你能放开我吗?」于夜弦的声音小了好多,微微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我胳膊上还有伤,我疼啊。」 于夜弦的手臂上,的确还绑着绷带,繫着一个白色的小蝴蝶结,宣恪低头时看见了眼熟的小蝴蝶结,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你到底想怎么办嘛!」于夜弦想就地打滚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给你赔礼行吗,你要什么赔礼你就说。」 宣恪:「什么都可以吗?」 于夜弦:「……」不可以,想都不要想。 「哥哥。」宣恪忽然没什么感情地唤了一声。 于夜弦却愣了神:「你刚才叫我什么?」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除了被动接受事实,他什么都做不了。 「哥哥。」宣恪又重复了一遍,说话的语气里没什么感情,冷得像是要掉落冰渣子,说出的话却几乎让于夜弦当场去世,「哥哥,我难受。」 「你……你、你哪里难受?」于夜弦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问完他就后悔了。 还能是什么! 宣恪又抓着他的手继续按了按。 那句哥哥叫得于夜弦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有点颤抖,平日里开玩笑的时候,他无数次让宣恪叫自己哥哥,可宣恪真的唤出了这两个字,他却觉得无比怪异。 云间海的风水太差了,穷山恶水,看把宣弟弟给逼的。 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于夜弦觉得自己和宣恪都不太对劲。 生死面前,两个人都有点原形毕露的意思。 「要不我们赶路吧。」于夜弦诚恳提议,「赶路就不难受了,赶路解千愁。」 「啧,你还是人吗?」樱桃老油条一般懒洋洋地趴在宣恪的头顶上。 于夜弦也觉得他自己挺不是个东西的,但现在这个情况明显是继续赶路比较安全,他相信宣处长也和他一样是一个明事理的人,让他们像临时战友那样站起来赶路,在漫漫长路中建立深刻的丹夏战友情。 然而这个时候的宣恪,非常地不明事理,极度地没有远见。 他动也没动,像是一点求生欲都没有。 在于夜弦担忧着他们是否能走出云间海的时候,宣恪,宣处长,成功化身成为了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復读「哥哥」二字。 敷衍至极,毫无感情,但就是怎么都不停。 「行了,知道了。」于夜弦悲愤道,「我知道了还不行吗?」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宣恪闭着眼睛,舒适地靠在墙壁上,嘴角翘起,继续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復读。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折腾人。」于夜弦气愤,「你们这群搞情报的,没一个是好人。」 「看给孩子气的。」樱桃嘿嘿笑了两声,「圆崽,你自个儿不也是搞情报工作的。」 这是气急败坏了,连自己也一起骂了进去。 于夜弦:「闭嘴啊。」 于夜弦用脚踢了踢宣恪,气势汹汹:「阿福,我再确认一遍,你是认真要欺负我是吧。」 宣恪嗯了一声,把欺负人的事实坐稳了。 第56页 于夜弦深唿吸,好汉不吃眼前亏,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不该给宣恪「投怀送抱」,一不小心投出了一个坏得很的宣恪,希望这茬早点过去,那个不近人情不好说话但没事可以逗着玩的宣恪可以早点回来。 「我帮你。」于夜弦大义凛然,「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听到了没有。」 「今日事,今日了。」于夜弦视死如归,「今日过后,你什么都不记得,听到没有!」 宣恪肯定是听到了,但他压根就没给任何的表态。 要不是于夜弦此时还有那么一只失去自由的手,他几乎都要以为宣恪已经恢復了平日里的样子。 「宣樱桃!」于夜弦吼道,「给我把脸背过去。」 宣樱桃没有脸,就是个能发光的球,不过为了响应于夜弦的号召,樱桃友好地腾空而起,自转了半圈,象徵性地翻了个面,哼了个温柔抒情的小曲。 于夜弦兇勐地扑上去,扯开了宣恪腰带的扣子,宣恪的眼中有光闪了闪,似乎也没料到于夜弦还真能说今日了就今日了。 原本只想藉机欺负人的宣恪因此收穫了一个惊喜。 又惊又喜。 于夜弦开始「赔礼道歉」,辛辛苦苦用自己还绑着绷带的双手,送上割地和赔款。 「弟弟,你好了没啊。」于夜弦一边辛苦道歉,一边嘴还没闲着,「你还能不能快一点了。」 「阿福,我手疼啊。」于夜弦试图偷工减料。 「要不剩下的你自己解决,我累了。」于夜弦无时无刻不在抱怨。 「宣阿福,我劝你不要太过分。」于夜弦开始威胁。 樱桃嘆了口气:「年轻人,咱能少说几句不?」 「宣樱桃!」于夜弦吼道,「把耳朵合上。」 这就是刻意为难了。 宣樱桃没有耳朵,但既然圆圆发话了,樱桃表示问题不大,它费劲挤出了两个小光球,顶在了大光球的上面,绕着于夜弦飞了两圈后,又把用来代表耳朵的两个小光球吞了回去。 在于夜弦第二十七次催促宣恪快一点的时候,宣恪终于不满地皱了皱眉,伸出一只手,再次捂住了于夜弦的嘴。 「继续。」宣恪浅色的眼睛扫过身边的于夜弦。 于夜弦:「……」 没天理了,云间海是什么破地方啊,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就算了,连宣恪都能这么欺负他了。 宣恪捏着于夜弦的脸,感受着于夜弦手中的动作,明明手法很烂,话还很多,可他还是…… 宣恪浅色的眼睛里映出了于夜弦的模样,于夜弦的眼睛上绑着绷带,侧颊不自知地有些微红,宣恪松开了手。 于夜弦刚得了自由,正要开骂,却又感受到宣恪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微微抬头,接着像是有两道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似是在端详着什么。 「你看什么……」于夜弦一句狠话没说出口,宣恪微凉的手指触到了他的唇,应该是嫌他的话太多,那手指在他的唇间停留了片刻,像是在阻止他未说出口的声音。 过分了,于夜弦心想,都赔礼道歉了,还不带人发两句牢骚的吗。 于是愤怒的于夜弦失去了理智,想也没想,嗷呜一声张嘴,咬住了宣恪的指腹。 第32章 于夜弦咬人的力气不小,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在小的时候,一着急就喜欢咬人,张口就咬,不带思考,很多于夜弦身边的人都中过招,比如隔壁家的舒沁小姐姐,至今胳膊上还有于夜弦咬出的伤疤。 所以在面对宣恪的时候,他心绪一有波动,就自然而然地做出了这样的反应,丝毫没意识到在这种时候,他这一口咬下去,有多么的意义非凡。 刚做过那种事,罪证都还没来得及消灭,现在的于夜弦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又做错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圆圆,遇到了宣恪就开始一错再错。 于夜弦很自责,认真的自责。 果然,宣恪这次没躲,也没像平日里那样往回抽开自己的手指,就这么任由于夜弦咬着,像是还挺心甘情愿的。 「哥哥,好像很喜欢咬人。」宣恪的声音像在读课文,干巴巴没感情地捧着书本读课文。 樱桃插嘴:「他喜欢,他牙口可好了,喜欢的话让他以后多给你咬咬。」 于夜弦:「……」这人到底是什么毛病! 还有樱桃,不分时机地煽风点火,它到底是谁家的樱桃。 不对劲,这个时候的宣恪很不对劲。 从这小半天的经歷来看,宣恪只要一用这种读课文一般的声音说话,那遭殃的肯定是于夜弦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云间海这种荒芜而与世隔绝的地方,放飞自我的不止他一个人。 可宣恪,明明和他不一样啊。 于夜弦没往深处去想,他只想赶紧摆脱眼下这种让他脸红心跳的局面,小心翼翼地离宣恪远一点,先把自己保全了再说。 所以有了这种想法的于夜弦稍稍松开口,往后瑟缩了一些,可宣恪去没打算放过他,修长的手指向前探了些,触到了一种柔软。 于夜弦快吓傻了,动也不敢动了,他也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小声的呜咽,用小幅度的动作推拒着宣恪的手臂,试图让宣恪别再闹腾自己了。 「圆圆,我感觉你现在就像个委屈的小媳妇。」看淡了一切的老樱桃冷笑了一声。 第57页 于夜弦:「呜呜呜。」闭嘴啊。 有完没完啊。 「哥哥。」宣恪继续復读。 于夜弦:「……」谁他妈是你哥哥,再也不想当哥哥了。 「你不说话的时候,也挺好。」宣恪如有所思。 于夜弦觉得冤,他从高空坠落在云间海奇蹟般地生还,没被怪鸟咬死,没因失血而死,现在竟然差点被宣弟弟玩死。以前的宣恪真好,踢一脚顶多踢回来,现在的呢,反倒是学会了变本加厉地欺负人。 如果他能从这里活着出去,一定要离宣恪远远的,再也不浪了,再也不招惹了。 当间谍还能混出如此奇遇,于夜弦觉得自己已经是半个成功的间谍了。 宣恪像是满足了,又像是欺负够人了,收回了手,不再像读课文那样喊哥哥了。 于夜弦松了一口气,差点软到在地上,扶了把宣恪的手臂,靠在一边的墙上休息。 宣弟弟太难哄了。 于夜弦惊魂未定,决定再确认一下这茬到底有没有过去。 于夜弦:「宣恪?」 「嗯。」宣恪冷漠地嗯了一声。 于夜弦:「阿福?」 「有事吗?」 于夜弦摇摇头:「没事没事。」 看,就是个弟弟,自个儿爽完了又变回了冷冰冰的样子。 不过挺好。 宣恪恢復正常了,平时的宣处长又回来了,要不是此情此景实在不合适,于夜弦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唱首歌来抒发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 「是不是觉得就像是做梦一般。」樱桃懒洋洋地开口。 「是啊。」于夜弦还觉自己的手脚有点脱力。 总之,不知道是哪个环节的失误,导致了宣恪出现了一系列很不宣恪的行为,于夜弦希望此事可以到此为止,以后面对的都是正常状态的宣恪。 至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于夜弦觉得可以当做是男人之间的小秘密,没多久就能忘记了。 经过这几天的跋涉,他们离丹夏已经很近了,已经能看到远处天空中丹夏天行岛的轮廓,若是丹夏有意救援,他们很快就会等到丹夏前来搜救的飞艇。 「我们等下赶路吗?」此时格外怂的于夜弦小心翼翼地问宣大爷。 「赶。」宣大爷还在闭目养神。 于夜弦有意迴避刚才的话题,于是两人聊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樱桃。」宣恪问,「是从哪里来的?」 樱桃回应了宣恪的声音,落下了宣恪摊开的手心上,见宣恪难得对它的来歷有兴趣,洋洋洒洒发表了一片长篇演讲,把自己的来歷讲得清清楚楚。 「捡的。」于夜弦精准概括。 樱桃:「妈的,小子,我是高贵的外星生物,寥寥几句不足以说明我的来头之大,你懂不懂。」 宣恪听不见,樱桃只能在空中给宣恪画了个树的形状,表达自己的来歷。 「樱桃,不是我们这里的生物吧。」宣恪摸了摸虚无的樱桃。 于夜弦隔着绷带揉了揉眼睛:「应该不是,我反正是没见过这个品种的生物,它总说它来自于『星球』之外,它把我们居住的地方叫做『星球』。」 「星球?」宣恪重复了这个词,「它是不是还说过,在我们的世界以外,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星球』。」 「好像是说过。」于夜弦有印象。 天外的世界,对这里的人类来说,有些遥远,宣恪和于夜弦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中。 大概是没人说话的缘故,于夜弦此时很想和宣恪聊聊,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哎,宣弟弟。」于夜弦坐起身,拍了拍宣恪的肩膀,「你对天行岛怎么看,你觉得末日会过去吗?」 「末日不会过去。」宣恪的声音平静。 于夜弦:「四大岛成天宣扬末日终有一日会过去,阿福弟弟厉害了,你这一开口,把全人类的希望都给碾死了?」 「末日不会过去,那些只是骗局,人类不需要这样的希望。」宣恪指了指脚下,「我们要做的不是回到那里,而是向上走。」 地面已经被永不熄灭的大火覆盖,失去地面的人类不可能再回到那里,云间海不会永远支撑着四座天行岛,唯有向上走,去天外的世界,才会有新的出路。 于夜弦听着宣恪的声音,倏地笑了:「你知道吗,宣恪,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不像个政客。」 「那像什么?」宣恪顺着他的话问道。 「像领袖。」像是天生能引领人的光,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迎上去,为光而生。 宣恪似是有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扯得太像了,我都要信了。」于夜弦笑嘻嘻道。 「没个正经样。」樱桃嘀咕,「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那你呢?」宣恪没结束这个话题。 「我?」于夜弦有点意外。 「嗯。」宣恪点头,「你这样的人,又像是什么?」 「你问我啊。」于夜弦乐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也不像是个政客,我像是个小人,反正每次你见我高兴了,那就是小人得志,宣处长哪天发达了,升职了,记得别把我这个偶尔得志的小人踩在脚底就行。」 他不敢奢求什么,只求若有一天,他的间谍身份暴露,宣恪不会给他太多难堪,还能送他一程,他就知足了。 第58页 也就算是他在丹夏执行任务的这些年,交上了朋友吧。 「我不会。」宣恪说。 于夜弦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用绷带遮着眼睛,看不到宣恪的动作和神情,也不知道在他的面前,宣恪稍稍颔首,慢慢向他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 宣恪原本是在认真听于夜弦说话,给于夜弦讲自己对天行岛的看法。可他忽然看见了阳光,阳光透过破旧的飞艇外壳,穿过空气中的细小的灰尘,留下浅色的光束,斑驳地洒在于夜弦的脸颊上。 而此时,恰逢有一束阳光落在了于夜弦的唇间,从宣恪的角度看过去,像是于夜弦轻轻衔着一束金色的阳光。 像是一幅精巧的画,让人挪不开视线。 于夜弦是在说话的,可宣恪心不在焉,并没有听清于夜弦在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束阳光。 于夜弦说到了开心的地方,嘴唇开合间唇角不自知地带上了几分笑意,就像是品尝到了阳光的味道,就像是那一束阳光带上了甘甜的滋味。 宣恪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他咬了咬舌尖,忽然也想尝尝那束阳光的滋味,他觉得那是甜的、梦一般的滋味。 于是他微微低头,向于夜弦的方向靠近,几乎要触碰到那斑驳的阳光—— 可就在那一瞬间,阳光不见了,宣恪的眼中有慌乱一闪而过,而后又像是被坚冰逐渐覆盖,恢復了先前冰冷又不近人情的模样。 宣恪抬头,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倒扣的飞艇外壳,军靴在云间海的黑色管道上走出了一阵急促而沉闷的声音。 巨大的阴影如墨,洒在了他们这一整片区域,在他们的上方,有一艘飞艇挡住了一大片阳光,银白色羽翼在高空中掀动起狂风,风吹起了宣恪敞开的军装外套,有流云从他的衣袖旁掠过,他抬起头时,看见了飞艇上飘扬着的—— 丹夏的红云飞鸟旗。 第33章 坠入云间海的时候,于夜弦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被捞回去的那一天,他像是在云间海中做了个梦,梦里有宣恪,还有一块闪闪发光的小石头。 丹夏派出的救援在附近的云间海搜寻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一艘塔北飞艇的残骸中发现了他们两人。 「宣恪?」于夜弦听见了宣恪的脚步声,「怎么了?」 「圆圆。」樱桃飞回来,「丹夏的救援到了。」 那一刻,于夜弦说不清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感受,欣喜的,失落的,想念的,所有滋味都混杂在一起,让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丹夏派来的救援。 他大概是这世上第一个绝境中看到救援还乐不起来的人。 「我现在感觉不太好。」于夜弦对樱桃如实说。 「具体说说?」于夜弦的情感太抽象,樱桃一时间无法理解。 「就是那种感觉,你能理解吗,像是放了个长假,现在又要开工了。」于夜弦颇为遗憾道。 对他们这种间谍来说,平日里每天的生活都算得上是提心弔胆,相对来说,云间海的日子竟然显得珍贵起来。 樱桃每天都不用上班,所以樱桃不懂,所以樱桃跟着哼哼了两声。 丹夏的救援飞艇在外面逐渐降低飞行的高度,于夜弦已经能听见那群人和宣恪说话的声音。 「宣处长。」那人道,「只有您一个人吗?」 「还有一人。」宣恪漫不经心地答道。 知道他俩的关系不好,那人问问题的声音都小了不少:「那于副处,他还活着吗?」 宣恪淡淡道:「不清楚。」 这是他平日里惯常的作风,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凑上去和宣处长多说几句。 藏在飞艇壳子里的于夜弦:「……」 刚才还一起聊天来着,还聊世界观人生观呢,怎么就不知道他的死活了。 宣恪反常的回答让于夜弦确认了一件事情,赶来的救援是总督冉锋的人,总督虽然劝过架,但到底不希望看到于夜弦和宣恪走得太近。 若是两人都完好无损地从云间海里走出来,自然会引起冉锋的怀。 要想打消冉锋的怀疑,「关系不好」的两个人中,必须有个半死不活的。 宣恪会怎么做,于夜弦大致猜到了,宣恪装死来不及了,那只有看起来比较虚弱的他了。 宣恪加快了脚步,先于救援的人回到了于夜弦的身边,在他的面前半跪下来。 于夜弦还有事没交代完,宣恪却先他一步将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示意他噤声。 「别说话。」宣恪低头,在于夜弦的耳边小声命令,有意无意间嘴唇擦过了于夜弦的耳尖。 于夜弦觉得痒,稍稍躲了一下,原本悬着的心却有些放下了。 「交给我。」宣恪的手抚过了于夜弦蒙着绷带的眼睛,另一手绕到了于夜弦的脖颈后轻轻按了一下,「睡吧。」 于夜弦一句话没来得及说,直接晕了过去,软到在宣恪的怀里。 宣恪把于夜弦抱到了一边,这才站起身来,冷眼看着正在赶过来的丹夏士兵。 樱桃已经不见了,它在于夜弦的袖中把自己藏好了。 丹夏的红云飞鸟旗在风中狂舞着,飞艇在云间海的上空升起,向着丹夏港口的方向驶去。 港口边,卓璃坐在栏杆上,红色的裙摆垂落在脚边,她抬起头,一个个数着天空中飞过的飞艇,短靴上金属羽翼配饰的形状,与天空中飞艇的羽翼如出一辙。 第59页 在她身后的远处,冉羽坐在轮椅上,有些木讷地看着远方。 * 于夜弦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却是熟悉的自家天花板。 于夜弦:「……」 除了眼睛,身上的伤都被包扎处理过,在药物的作用下,于夜弦只能感到浅浅的疼痛。卓璃给他餵过药酒,他的瞳色再次被遮掩,变回了黑色。 或许是不想打扰他,这两天只有冉锋过来看过他。 「总督,放我几天假吗?」于夜弦习以为常开始讨价还价。 冉锋笑得甚是通情达理:「你伤得这么重,自然会放你休息。」 丹夏内城年夜宴的事情闹得很大,少总督冉羽险些被暗杀,一名秘密情报处要员被杀,外加两名重要官员失踪,以及那天在场的若干人受伤。 于夜弦刚醒来的时候,就从卓璃那里得知了宁绯也受了伤的消息。 「我寻思着我这人缘也没那么差吧,这么多天了,也就您来看过我。」冉锋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于夜弦的抱怨。 「怎么?」冉锋笑道,「死里逃生还不够你偷偷乐上一阵子的,还指望能收点礼物。」 「可不嘛。」于夜弦乐呵呵道。 两个人客套完了,冉锋总算是进入了正题。 「于夜弦,宣恪救冉羽就算了,你怎么会和他出现在同一艘飞艇上?」冉锋问道。 「因为卓璃,那天暗杀冉羽的人,顺走了我收养的小姑娘,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于夜弦说,「您看,我总不能连捡的闺女儿都不要了吧,宣恪是沖冉羽去的,自然不会管我家的小姑娘,情况紧急,我个文职人员只好自己撸袖子上了,不然您说我能做什么,摔下云间海和宣恪相亲相爱吗?」 这话说完,于夜弦自己心里也咯噔了一下,毕竟在云间海上反常的宣弟弟,看起来真的很想和他相亲相爱。 好在他们现在离开了云间海,下次再见到的,应该就是个正常的宣恪了。 「卫兵当时没有及时赶到,倒是委屈你了。」冉锋看着于夜弦的眼睛,似乎在检验这话的真实程度。 可于夜弦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渴望亲情」四个字,实在是无懈可击,没什么可挑剔的,冉锋只好作罢,「我也只有冉羽一个亲人了,我能理解你对卓璃的感情。」 「您对冉羽很好。」于夜弦垂眸。 好个屁,叔侄之间不知道有多大仇,三番五次互相搞暗杀,闹得鸡犬不停,要不是两个人都命大,丹夏如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我对你也很好。」冉锋意有所指,「三年前飞艇在云间海上空出事,多亏你救我,我待你如同亲人。」 「我自然对您忠心。」于夜弦抓着时机,适当拍了一句。 「我重视你,所以会把最好的都给你。」冉锋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道,「但如果,你背叛我,相对而言,我也会把你最不想看到的都给你。」 「行了行了。」于夜弦打了个哈欠,露出几分疲惫,沖冉锋晃了晃自己受伤的胳膊,「差不多得了,我还伤着呢,什么好和不好的,您也别跟我讲那些有的没的了。我就是个俗人,也就指望在末世活个命,当初救您也是,就指望着在您面前出个头混个差事做。您每个月不拖我工资就行,实在不成,您给我升个官好不好,升个处长级,以后宣恪也欺负不到我。」 「俗人可没你这么好看,也没你这么机敏。」冉锋像是被他逗乐了,大笑了几声,叮嘱他好好休息,就离开了于夜弦家的小房子。 「走了?」于夜弦用手语问卓璃。 卓璃回应:「走了。」 于夜弦这才靠在床背上,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这个间谍做得最成功的地方在于,冉锋是真心把他当做自己的幕僚,希望他能够始终忠心地辅佐自己,但这同样是他面临的最大危险,一旦「翠雀」的间谍身份败露,冉锋第一个不会让他好过。 「我才刚醒,就来试探我。」于夜弦说,「糟老头子坏得很。」 冉锋不老,其实才刚过三十,生着一张笑脸,平日里似乎也看不出什么威严,私下相处有时候还能给人如沐春风的错觉。 但谁都知道,能坐到总督这个位置的,不可能是一般人。 于夜弦的那位看似性子软趴趴的姐夫,也是一样。 樱桃附和:「对,坏得很,还是宣恪好。」 「宣恪没我好。」松了一口气的于夜弦又窝回了被子里,「他受伤那会儿,我可是给他注入了灵魂,都把我给榨干了。」 樱桃:「……好好说话。」于夜弦开心就好。 「你怎么成天帮着他说话。」于夜弦有些困惑,「你真成宣樱桃啦?」 樱桃也有些纠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宣恪不是个坏人,在搜救艇上的时候,我看到他交代医生不要碰你眼睛上的绷带。」 「樱桃,你说,宣恪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于夜弦回想着宣恪的反应,想到了那天救援来时,宣恪抚过他眼睛的手。 的确不是个坏人。 只是立场不同,日后要走的道路也完全不同。 从云间海离开后,他俩必然再无瓜葛,在云间海里发生的那些事,没过多久,宣恪大概就忘了。 冉锋的来访像是在表态,继他之后,于夜弦也没能在床上继续心安理得地躺下去,他那些官场上的狐朋狗友们,纷纷拎了礼物开始拜访他。 第60页 于夜弦死里逃生,收礼物收到手软,每天做梦都差点笑醒,在第三天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小伙伴宁绯。 「空手来的?」于夜弦拍了拍自己床边的凳子,「来,坐。」 宁绯似乎也伤得不轻,胳膊上还缠着绷带。 「不方便提礼物,回头给你补上哈。」宁绯也不客气,往凳子上一坐,看起来面色还有些苍白。 「怎么了这是?」于夜弦指着宁绯胳膊上的绷带问,「吃个年夜饭莫名其妙丢了闺女儿,一路追上飞艇扑通一声摔下云间海的是我,怎么你也伤得这么重。」 宁绯哭丧着脸:「我还委屈呢,年夜宴那天,我就去趟厕所,谁知道撞了一个拿枪的人,我想问问他在做什么,结果他就对我开了枪,还好我反应快,只伤到了胳膊,后边来的人追了上来,他就跑远了。」 「嗯。」于夜弦点点头,给宁绯鼓了个掌,「编得挺好,超常发挥,描述的场面十分混乱,剧情十分紧凑,故事发展张力十足,难为你了。」 「哎,那是。」宁绯笑道。 他笑完才意识到于夜弦说了句什么,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34章 房间里顿时有了那么点儿剑拔弩张的氛围。 「于夜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宁绯有些不解地看着于夜弦,「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明明也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 宁绯收起了笑容,那张娃娃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两个人认识以来,算得上是狐朋狗友,这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氛围中对峙。 「自己对自己开枪的滋味,是什么样的?」于夜弦看着宁绯左臂上的绷带问。 「于夜弦,能不能不要这样开玩笑?」宁绯的神色逐渐严肃起来,「有的玩笑,并不适合现在开。」 「不相信?」于夜弦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剥了一块水果糖,「不要急,既然你不相信,我慢慢给你分析一下。」 宁绯点头:「你说。」 「年夜宴那天,秘密情报处的邵颜,是你杀的。」于夜弦笃定道,「那天的枪声,来自于你这里。」 「你有证据吗?」宁绯牵了牵嘴角,「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对他开的枪吗?」 「不能证明,有点遗憾。」于夜弦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但我就是知道,秘密情报处的那个人死在你的手上。」 宁绯紧绷的身体稍稍松了一些:「那你也没办法证明,是我,杀了秘密情报处的邵颜。」 宁绯站起身来要离开,于夜弦却道:「站住,绯绯,你现在往前多走一步,一直指着你的狙击枪,就要开枪了哦。」 宁绯停下脚步,有些难解地看向于夜弦:「你怎么敢?」 「我就是敢。」于夜弦说,「浪得一时是一时,今天我爽到了就行。」 「那你继续说。」宁绯像是认命了一般。 「年夜宴那天,我推开门的时候,邵颜已经死了,有人跳下了窗户,那个人是你吧。」于夜弦道,「你跳下窗户的时候,遇见了赶来的卫兵,为了避免被怀疑,你对自己开了枪,以逃避嫌疑。」 宁绯不语。 于夜弦继续道:「但你也没有想到,那天邵颜打算暗杀冉羽,冉羽的眼睛上蒙着黑布,没看到你的容貌,你没打算杀冉羽,所以你把冉羽带到了一楼,结果另一批人从你的手上劫走了冉羽。」 「可你没有证据,你无法对我造成任何的威胁,我说这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宁绯说。 「别急别急。」于夜弦摆摆手,「咱们一笔一笔慢慢算。」 于夜弦:「之前去牧南的那次,我们的秘密行程走漏了消息,有人在我们的路上截杀我们,是你传递的消息吧。」 「我这个人吧,特别有钻研精神,所以我搞不懂的东西,都不会轻易放过。」于夜弦说,「还有,之前在情报处的那次,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间谍『翠雀』和『朝颜』的情报就丢失了,我一晚上的监狱,是白蹲的吗?」 宁绯:「所以?」 「所以。」于夜弦从枕头下抽出一把枪,站起来,将枪抵在了宁绯的太阳穴边,「绯绯,是你吗,间谍『朝颜』。」 宁绯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他没必要再开脱和解释了,因为于夜弦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宁绯开口。 「云间海遇袭的那次。」于夜弦说。 于夜弦唤出那个代号的瞬间,宁绯倒像是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迎着抵着自己的枪口,宁绯问:「我倒是奇怪了,那天丢失的情报有两份,一份是『朝颜』的,另一份是『翠雀』的,你为什么怀疑我是『朝颜』而不是另一个。」 「绯绯。」于夜弦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笑道,「你说,我为什么,要怀疑我自己呢?」 「啊,对了。」于夜弦说,「年夜宴那天,我还得感谢你帮我暗杀了我的任务目标,不过你也算是给我添了个不小的麻烦。」 宁绯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于夜弦:「你竟然,你竟然是……」 「是同行。」于夜弦放下手里的枪,食指放在唇间给宁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用太担心,我既然能给你把这层关系说穿,自然有我的道理。」 第61页 宁绯看了看周围,确认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以后,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来自于塔北,还是牧南。」 「牧南。」于夜弦说,「我是a区,你是b区,而且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内部应该是出了些问题,你说对不对?」 「是。」宁绯说,「我们b区主战,但有一部分人主张杀冉羽,所以才会出现那次云间海的事情和这次暗杀的失误,误伤到你,我很抱歉。」 「我知道。」于夜弦笑了,「不然,我不会留你活到现在。」 「弦哥,你藏得太深了。」宁绯先前怎么也想不到,怎么看怎么在混日子的于夜弦,会是a区赫赫有名的间谍翠雀。 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 宁绯不服气道:「翠雀不是小姐姐吗,说是牧南a区有名的美人。」 于夜弦摆摆手:「哪儿听来的,不要信谣传谣,我不好看吗?」 宁绯:「……」这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 于夜弦:「彼此彼此,要不是那次云间海上出了事我开始留意,我还当你就是个专心捞钱的小官员。」 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短,一朝发现彼此还是个同行,他们来自于同一个国家,虽然代表着不同的地区,但身为间谍的基本任务相似,只要丹夏的占领区还在,他们一时半会都不会存在利益上的冲突。 于夜弦道破宁绯的身份,也是为了后续的合作。 「我还有一个问题。」宁绯觉得他们之间的这种联繫甚是微妙,「这个问题同样困扰我很久了。」 于夜弦莞尔:「你问。」 「我承认那天是我拿走了『朝颜』的情报。」宁绯说,「只是没想到我们那么有默契,还能同时捲走各自的情报。」 宣恪上任情报处处长的那一天,情报处丢失了两份情报,一份关于间谍「翠雀」,另一份关于间谍「朝颜」。 于夜弦却皱眉否认道:「不是我干的。」 宁绯:「什么?」 「不是我拿走的,那份情报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威胁,甚至它能混淆丹夏对我身份的猜测。」于夜弦说,「我一直以为是你顺手给拿的。」 「不是我。」宁绯大惊失色,「这特么还真不是我干的。」 宁绯感到很冤。 「那还能有谁?」于夜弦不太相信宁绯的话,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中,没有任何一位与a区有关,也没有任何一位会有主动帮助间谍翠雀的可能。 只有宁绯,与他同样来自于牧南,虽然隶属于不同的区域。 「总不该,是宣恪拿的吧。」宁绯崩溃道。 「不可能。」于夜弦第一时间反驳。 樱桃一路从门外飞进了于夜弦的卧室,停在了于夜弦的手心上。 「怎么了?」于夜弦问樱桃。 樱桃一脸得意:「圆圆,你猜是谁来了?」 于夜弦抬头,对宁绯道:「宣恪来了。」 「回头再说,回头再说,有空再约。」宁绯来看一趟于夜弦,轮番受到惊吓,忙不迭地走了,走前还回头嘱託了于夜弦一句,「我感觉,考虑到你的身份,你还是离他远一点为好。」 「知道了知道了。」于夜弦知道宁绯是为了自己好,但还是满不在乎地沖他挥挥手,「一切照旧,有空再聊。」 宁绯在于夜弦家的门口与宣恪擦肩而过,余光瞥见宣恪的手里还提着一篮子新鲜的糕点,是于夜弦常买的那家。 宁绯这才意识到问题,他这个朋友来看看于夜弦就算了,为什么宣恪这种对立阵营势不两立的还要来,来就算了,还给拎了于夜弦最爱吃的零食。 反常,很反常。 宣恪见到宁绯,淡漠地扫了一眼,宁绯则是加快脚步赶紧熘掉,不想捲入这两人的战火中。 听到宣恪来了,于夜弦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 他的心情现在处于好与不好之间。 心情好是因为他刚才戳穿了宁绯的间谍身份,把宁绯吓了个半死,感受到了装逼的乐趣。 心情不好是因为他现在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即将到来的宣恪。 他原本以为,云间海发生的事情,只要从那里离开,他就会轻而易举地忘记,忘记黑暗中牵着他手的那个人,忘记硝烟中把他护在身下的宣恪,忘记废墟与残骸中那个让他神魂颠倒的吻。 可他失败了,向来大大咧咧不记隔夜仇的他,这次不仅没忘,还有点刻骨铭心。 随时随地,他闭上眼睛,仿佛就能听见宣恪在他的耳边,唤他哥哥。 这是听了复读机无数次没感情地復读留下的后遗症,于夜弦有点懊恼地抓起床边的一个小玩偶,发泄性地向门边丢了过去。 玩偶被人伸手接住,宣恪从门的后面绕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篮子小点心。 「你伤刚好,下来做什么。」宣恪有点不满地看着于夜弦。 于夜弦有点不敢相信,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回去躺好。」宣恪关上门,把篮子放在于夜弦的床头。 于夜弦:「……」 怎么回事,宣恪怎么还没变回之前的样子。 现在这个对他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的宣恪,是怎么回事。 画风不对啊! 第35章 于夜弦是有点慌的,他不久前还在总督面前演,说他和宣恪命中相剋水火不容,这话放出去还没过三天,宣恪就亲自登门来看望他,还给他揣了不少零食,都是他喜欢的。 第62页 若是往日,于夜弦必然要挤兑宣恪几句,可云间海上发生的事情依旧历歷在目,光是片段的回想,就让他觉得手心和脸颊都有些发烫,这么几天下来,于夜弦是有点憷宣恪的。 他不怕宣处长脾气上来将他一脚揣进丹夏情报处的鸟笼监狱,就怕宣恪像在云间海上那样,一边吻他还一边用审问般的语气逼他开口。 于夜弦怂了,他选择不吃眼前亏,先听宣恪的缩回床上去,静观其变,再随机应变。 当然,随机应变只是理想状态。 现在的宣恪,明显很不想尊重他的理想。 于是,怂人于夜弦看着宣恪一步步踱到了他的床边,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摆了个标准的探病姿势,从果篮里挑了个卖相好的苹果,拿起刀子开始给于夜弦削水果。 于夜弦:「……」 总不该是来照顾人的吧。 「你腿上的伤好了吗?」宣恪突然问他。 于夜弦愣了一瞬,随即赶紧点头:「好了好了,不牢宣处长挂心。」 「手臂上的呢?」 于夜弦应和:「好了好了。」 「后背上的呢?」 「全好了。」 宣恪还真像是来嘘寒问暖的,把他全身上下在云间海受过的伤都给问了一通。 于夜弦怀疑自己都没宣恪记得清楚,只是—— 宣恪唯一没问的,是他的眼睛。 于夜弦又有些忐忑,除了他的间谍身份外,他的眼睛,是横亘在他和宣恪之间的巨大沟壑,他们若是想站在同一战线上,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也是于夜弦虽然觊觎宣恪但始终不敢真正招惹的原因。 可是,于夜弦有些弄不明白宣弟弟的想法。 宣弟弟的手指修长好看,拿枪的时候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拿水果刀的时候—— 于夜弦忍着没笑出声。 二十分钟过去了,宣恪手上的苹果也没削出个大概,苹果皮没削完,苹果肉只剩一小半了。 于夜弦又忍不住得意洋洋了。 他故意板着脸道:「阿福是谁家的小少爷,怎么练苹果皮都削不好。」 阿福没搭理他,继续专心对付手上坑坑洼洼的苹果,只是一不小心又没控制好力度,小半个苹果又没了。 于夜弦:「……」 宣恪看着手上仅剩的苹果,脸上现出了几分懊恼的神色。 于夜弦这次没蒙着眼睛,近距离看到了宣恪脸上丰富的表情,稀罕极了。 于夜弦继续道:「阿福不是来探病的,是来逗我笑的吧。」 苹果在宣恪的手上逗留太久,已经不好吃了,宣恪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苹果,估摸着自己搞不定了,想抬手把苹果扔进床边的垃圾桶,却被伸过来的一只手拦住了。 「别扔啊。」于夜弦捞起宣恪举着苹果的手,就这宣恪的手,咬了一口那个明显已经不好吃了的苹果,「宣处长,末日呢,苹果可贵了,节约粮食啊。」 宣少爷真的不会削苹果,可是宣少爷也是真心想对他好,他看出来了,这一份好,他照单全收。 「你给冉羽削苹果的时候,也削得这么……」为了不伤宣恪的自尊,于夜弦换了个委婉的表达,「也削得这么骨感吗?」 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业务十分不熟练。 他也是这才意识到,他对宣恪的来歷,几乎一无所知。于夜弦只知道,冉羽救过宣恪,所以宣恪选择留在了丹夏,可是再往前,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宣恪的言谈和举止,实在不像是普通人,包括他先前表现出的优异作战能力与时而展现出的领袖气质,让于夜弦不得不开始好奇宣恪成长的环境。 不过他的思考很快就被打断了。 宣恪举着那个「骨感「的苹果,略满意地看着于夜弦一点点咬完剩下的苹果,这才开口道:「你是第一个。」 于夜弦:「?」 什么意思。 他是第一个拥有宣氏骨感苹果的,还是说,他是第一个,让宣恪亲自动手削苹果的人。 于夜弦私以为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他也有些期待是后者。 所以,那个明明已经不好吃了的苹果,让他嚼得很香。 看着对方吃完,宣恪站起身,把于夜弦一把按到了床头。 于夜弦:「?」干什么。 于夜弦想到什么说什么:「吃完苹果就让我上路?」 「你在想什么?」宣恪明显愣了一下。 只见宣少爷从柜边抽了一张手帕,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过了他的唇。 于夜弦:「……」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这很不宣恪,他再不反抗,那他就是个傻子。 于夜弦一把抓住了宣恪还没撤回去的手,从床边坐起身:「阿福,你来做什么的?」 「你看不出来吗?」宣恪冷着脸。 于夜弦:「……」 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这要是看出来了,他也不用这般惶恐了。 他没穿丹夏的军服,宣恪穿的也是平日里的便装,此刻两人的衣服上不再有对比鲜明的红蓝色底纹,反倒让彼此之间的对立不再那么明显。 「那你好好想想。」宣处长高调得很。 于夜弦哆嗦了一下,感觉自己已经听到了情报处处长的话外的意思—— 第63页 想不出来,大刑伺候。 想到「大刑」,于夜弦往被子里缩了缩。 「您总不是特地请假来照顾我的吧。」揣测不到圣意的于夜弦无奈道。 宣恪不说话了。 于夜弦:「……」 于夜弦试探道:「你觉得……你是来照顾我的?」 「不像吗?」宣恪沉声道。 「像……」可他妈像了,于夜弦自己都信了。 瞧,那窗边的探病必备小礼物,床边的探病必备小苹果,宣恪同学看似做足了功课,可实际上—— 提了一篮子于夜弦最爱的垃圾食品,削了一个极具艺术气息的小苹果。 可宣弟弟照顾人的那份心意,于夜弦不敢说是假的。 但这问题出就出在,宣恪竟然想照顾他。 「你不回去照顾你家小朋友吗?」于夜弦试图唤起宣恪的工作意识。 「他不需要我照顾,你是第一个。」宣恪道。 于夜弦微怔:「什么?」 「你是第一个。」宣恪重复道,「我想照顾的人。」 也是需要被照顾的人。 于夜弦惊呆了。 但他信了,以前是他不了解,现在算是了解,宣恪真的很不会照顾人。 冉羽那边,宣恪能帮忙推个轮椅大概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我可以学。」宣恪看出了于夜弦的嫌弃。 「阿福沖鸭,干翻于夜弦,升级做我爹。」樱桃开始起闹。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捣乱。」于夜弦伸手做了个驱赶的手势,示意樱桃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樱桃说了什么?」宣恪一本正经地好奇。 「它?」于夜弦怒其不争地摇摇头,「它说的话都少儿不宜。」 「别管樱桃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于夜弦开始头疼。 他比宣恪大三岁,时常以哥哥自居,也总是不自觉地想把宣恪当小孩来看待,可他始终忽略了,宣恪不是个孩子,宣恪内心的成熟程度,不亚于他。 所以他又犯了个错,在自己不知所措的时候,再次翻出了一块水果糖递给宣恪,像是在敷衍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宣恪没生气,也没反驳,收了糖,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小声地报了个数字,然后他站起身,勐地把于夜弦推到了墙边,低头吻了下去。 那一瞬间,于夜弦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唯一能想起了就是云间海上看不到边的浓雾和宣恪低沉好听的声音。 完了,刚才在宁绯面前装逼的气焰全没了。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是我思考后的结果。」宣恪浅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你也不用总把我当小孩,毕竟,除了年龄,在某些方面,我比哥哥要……」 他在于夜弦的耳边,用气音说出了那个字。 于夜弦:「???」 怎么回事,宣恪也学会开黄腔了? 「是你的缘故吗?」于夜弦斜睨了一眼半空中的樱桃。 「关我什么事?」樱桃无辜,「怎么就不能说了,我爹也是个男人啊。」 宣恪那边,临时开启的一场审问还没结束。 「那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宣恪浅色的眼睛注视着于夜弦。 于夜弦往后退到不能再退,一头磕在了床头的墙上,悲愤道:「行行行,宣阿福,你亲就亲,能不能不要咬人,你是狗吗?」 回头还让不让人出门见人了,照宁绯那个八卦的性子和扒情报的能力,于夜弦感觉自己的间谍生活越来越难了。 「哥哥。」宣恪开口。 于夜弦警惕:「有话好说,别叫哥哥。」 宣恪点点头,觉得于夜弦说得有理,选择有话好说:「我想追你。」 于夜弦整个人顿在了原处:「你说什么?」 于是,宣恪再次用平静地声音掀起了于夜弦内心的惊涛骇浪:「圆圆,我想追你。」 仿佛是觉得于夜弦不信,他又补了一句:「我认真的。」 于夜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却不敢再问了。 完了。 翻车了。 浪过头了。 之前玩出事了。 弟弟就是弟弟,想恋爱就直说,也没管他们的立场,也没管现在的局势。 太危险了,他这个牧南a区的间谍还要不要当了。 圆圆无心搞谍战,只想谈恋爱。 第36章 于夜弦觉得,坠入云间海时的那个梦,他可能还没做完,不然宣恪怎么会还在他的面前,还和他说—— 想要追他。 「哇哦。」樱桃开始起闹,「我干爹要成亲爹了吗?」 所以,只要于夜弦够浪,樱桃总有一天能给自己找个爹。 不成,于夜弦觉得有必要发挥一下自己身为哥哥的作用,教导一下宣恪小朋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于是于夜弦往床边一靠,摆出了一副教训人的姿态。 「宣弟弟。」于夜弦道,「多大年纪了?」 宣恪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答道:「二十一了。」 于夜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摆足了前辈的架势:「追过人吗?」 宣恪摇摇头。 于夜弦心中一喜,气势更甚。 「那你说想追我。」于夜弦故意道,「你知道什么是追吗宣弟弟。」 第64页 「我知道。」宣恪浅色的眼睛扫了一眼得意洋洋的于夜弦,不高兴地很。 「说说看。」于夜弦做了个请的手势,端起了床头柜上的一杯水,打算润润嗓子。 「我……想要你。」宣恪迟疑了一下,清晰地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咳咳咳……」于夜弦一口水呛了下去,手指抓着被子开始疯狂咳嗽起来。 宣阿福的思想过于成熟了,连这种话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了。 于夜弦咳到说不出话,宣恪一边给他拍后背顺气,一边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解释。 「想要的意思就是……」宣恪想了想,用了于夜弦之前在病房里说过的一个字。 于夜弦的脸刷地红了,当初在病房里逗宣恪玩闹出的事,没想到还在这里等着他。 「也就是说。」宣恪没管于夜弦,「想把哥哥带走,最好可以关起来,然后再也不让哥哥出来见人。」 于夜弦已经惊呆了。 宣恪在他惊恐的目光中,轻飘飘地说出了后面的话:「以免哥哥见人就……浪。」 于夜弦气了:「谁说我见人就浪?」 「那意思是,你只是对我?」宣恪脸上的不高兴淡去了一些。似是有那么点淡淡的欣喜。 于夜弦不说话了。 百口莫辩。 他对旁人只是随性了些,对宣恪却是真的浪。原因无他,看见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宣恪就觉得好玩,想逗。以及那次宣恪脸上不经意时露出的笑,他其实很想再见一次。 半晌,于夜弦嘆气道:「宣阿福,你的思想为什么如此的不单纯,之前是我错看你了,你哪儿来的那么多成年人的思想。」 还说的一套一套惊世骇俗的,于圆圆整个圆吓得都方了。 「我原本就是这样的。」宣恪垂下视线,「这是你自找的。」 于夜弦:「……」 自找的。 好像真的是自找的。 无法反驳。 可当初他闹着玩的时候,也没想到真的能钓到一条大鱼啊。 「能不追吗?」于夜弦有点精神恍惚。 「不能。」宣处长冷漠,「追不追是我的事情,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 「为什么?」于夜弦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 宣恪的视线下移,落在了于夜弦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我们都做过『那种』事情了,为什么不可以?」 于夜弦觉得自己可能不太好了,明明宣恪只是在看他的手,他却莫名觉得那目光有点色/情,让他恍惚想起了他俩在云间海做过的事情。 宣阿福是纯洁的,一定是他自己的错。 于圆圆开始自暴自弃。 不对,现在的宣恪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白纸一般的宣恪的,而且从前的好像也是假的。 「等等。」于夜弦打断两个人的回想,「我以为,那只是男人之间友好的一种表达方式。」 说好了让此事烂在肚子里,成为两人之间的小秘密呢? 于夜弦有点怀疑地看着宣恪,紧张道:「阿福,你不会……食髓知味,所以想再来一次吧。」 一想到此事,于夜弦原本没什么事的手腕突然有点酸疼。 「哥哥不想吗?」宣恪淡淡道。 「不想。」于夜弦谨慎道,「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那次累死圆圆了,这事不能有第二次。 「我不想只和你做朋友。」宣恪盯着于夜弦看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也不想和你只是友好。」 于夜弦赶紧提醒:「我们好像连朋友都不是。」 军服穿起来,鲜明的颜色对立,还不够提醒的吗。 「宣小朋友。」于夜弦语重心长道,「恋爱不是你想谈就能谈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想谈恋爱,要考虑很多因素。」 「比如?」宣小朋友很有耐心地示意他举个例子。 「比如,我们所属的阵营不同,哪天丹夏要是内战,我俩第一时间要撸袖子揍对方。」 「那我不打你。」宣小朋友霸气道,「这个问题我们现在已经解决了。」 「你不打我?」于夜弦反问,「你认真的?」 「我打过你吗?」宣恪冷漠。 「你打过。」于夜弦控诉,理直气壮,「你竟然敢说你没打过。」 两人瞬间想起,飞往牧南a区那一夜,在飞艇上宣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两人都不说话了。 于夜弦在自己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恨自己无故提起了这个话题。 飞艇上的那个夜晚着实有些微妙,现在回想起来,宣恪变成如今这副不依不饶需要教育的模样,和飞艇上的那一晚应该脱不开干系。 「不说这个,我比较宽容,就当你没打过。」于夜弦心虚得很,不敢算那笔帐,赶紧撇开话题,「那按你说的,若是有一天,丹夏内战了,你就在那里划水,动也不动我?」 听起来就很扯。 宣恪却道:「可以。」 于夜弦:「???」 于夜弦没好气道:「阿福,你怕不是被恋爱沖昏了头脑吧。」他又不是肤白貌美腰细腿长还胸大的女神姐姐,宣恪嗑什么上头了吗。 「少总督不管了?」于夜弦还真不信了。 「为什么要管?」宣恪像是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不是忠于他吗?」于夜弦心好累,以前跟冉羽互呛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还会帮冉羽说话,「你不是说过,他救过你,你要报恩吗?」 第65页 「哦,报完了,救了他好几次了。」宣恪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非常冷漠,「不想报了。」 于夜弦:「……」 樱桃趴在宣恪的头顶怪笑了一声,笑得于夜弦顿时有点头皮发麻。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一身少爷脾气是哪里来的。」说一不二,认着死理,可不是一身少爷脾气吗。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少爷,好好的少爷不当,要来丹夏内城搞政治斗争。 宣恪又不理人了,常规反应。 于夜弦反手又是一颗糖,想把闹脾气的小朋友赶紧哄好,让他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你什么时候答应我?」宣恪糖收下了,人却没走。 于夜弦:「……」 于夜弦:「不是我说,有你这样的吗,还没说好追不追呢,就急着让人答应你了。」 这和硬上有什么区别。 「你在顾虑什么?」宣恪不依不饶,「有规定对立阵营不能追吗?」 于夜弦:「……没有。」可这不是约定俗成吗。 冉羽那边还好,要是总督冉锋知道他和宣恪搞到了一起,还不得把他给掐死。 最大的顾虑,说到底还是他的间谍身份。 一旦宣恪知道了他的间谍身份,知道了他原本的身份,宣恪还会平静地和他说出今天的话吗,于夜弦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不能接受,也不能点头,只能像从前那样,用近乎装疯卖傻的态度,把宣恪敷衍过去。 只是宣恪好像没他想的那般好敷衍。 「算了。」宣恪道。 于夜弦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来:「你想通了就好,以后我们还是……」 「你不答应是你的事情。」宣恪说,「我对你好是我的事情。」 于夜弦:「你……」 宣恪看着他,慢慢地笑了:「你管不着。」 于夜弦终于等到宣恪对他笑了,可他此时心虚加上慌张,根本无暇欣赏宣阿福的美貌。 总之阿福不知道以前是谁家的少爷,这脾气上来了于夜弦真的刚不过,也不敢刚。 「如果有一天。」宣恪忽然道,「我能放下我在丹夏所有的一切,抛开我在丹夏已经拥有的东西,并且许诺你一个算得上可以的未来,你愿意跟我走吗?」 于夜弦愣了。 这算是什么? 宣恪的告白吗? 他是想逃避的,可宣恪说话时的神情那样认真,让他不得不去细细品味宣恪话里的意思。 宣恪是认真想追人了。 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了。 可如果有一天,宣恪放下了所有,他能放下吗。 放弃「翠雀」这个身份,放弃牧南a区的人民,放弃还在牧南a区的姐姐舒沁。 他能放弃吗? 就算他可以,他以「翠雀」的间谍身份做过的所有事情,能那么轻易就放下吗?失踪的第四座天行岛,与雪靳天行岛一起消失的他的家人,还有少年时的那些旧事,他真的可以不去追寻了吗? 他顾虑的太多,却不知为什么,等到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人心不足,连一句简简单单的告白也不想放过。 或许因为,宣恪是他这些年见过的唯一的光。 「好,那我等你。」宣恪重重地点头。 清醒过来的于夜弦:「我刚才做了什么吗?」 「不许反悔。」宣恪威胁般狠狠剜了他一眼,「哥哥。」 于夜弦:「……」 我是谁,我在哪,你听我解释。 总之,因为在宣阿福认真告白的时候,他走神点了个头,从那天开始,宣阿福特别认真特别执着地拉他搞起了地下情。 第37章 事实上,于夜弦比较敬业,虽然他浪的时候算得上是个十足的混球,但他好歹记得自己还是个间谍。 众所周知,间谍,应该是莫得感情的政治工具。 于圆圆,是牧南a区培养出来的优秀间谍,在他潜入丹夏之后,帮牧南发展出了完整的情报网,传递了不少重要情报。 他的命和感情都不重要,随时都能为牧南牺牲。他会结束别人的生命,有一天自然也有人会来结束他的。 是曾经的于夜弦对自己的认知。 现在这个认知快被宣恪给彻底颠覆了。 不愧是情报处处长,策反能力一流。 于夜弦本来想借受伤忙里偷闲地躺几天,结果被宣恪撩到想辞职。 间谍嘛,顶多功成身退。 辞职什么的,好像还没有听说。 越是在宣恪的面前,他越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宣恪表露心意时他鬼使神差的那个点头。 于夜弦决定躲两天宣恪,让自己重新变回那个莫得感情的政治工具,然后再从长计议。 不过这个计划第一天就失败了。 年后第一次开工,丹夏内城官员要开全体会议,商讨新一年的作战和工作计划。 于夜弦近日有些魂不守舍,差点忘记了开会的事情,一路赶到内城会议室的时候,会议桌边就只剩下宣恪身边的位置了。 「你为什么不给我留位置?」于夜弦看着对面的宁绯,凶神恶煞地用口型问,「你还是不是朋友了。」 同行之间的爱呢。 同事之间的情呢。 第66页 「你不是养伤吗?」宁绯委屈,「我以为你不来了。」 然而于夜弦不仅来了,还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那种光彩照人的得意劲儿,让宁绯觉得别人是来认真开会的,而弦哥是来比美的。 宁绯有种错觉,觉得于夜弦于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后,身上那种「我美我先说」的气场更强了。 云间海下面有什么,能让这人得意成这副模样。 同样都是间谍,为什么两个人的差别可以这么大。 他弦哥也算是很能给自己找乐子了。 「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坐下吧。」会议桌上不少人都知道于夜弦和宣恪有过节,见于夜弦犹豫,连忙低声劝道,「总督快来了,会议的时间不长,你就先坐这里吧。」 于夜弦无奈,只好挨着宣恪在凳子上坐下。 「你家小朋友呢?」于夜弦环视四周,没看见冉羽。 「不是在吗?」宣恪头也没抬,始终盯着手里的那份文件。 「哪儿呢,没啊。」于夜弦又看了一圈,没看着,「是我瞎还是你瞎。」 「你不是在这里吗。」宣恪干巴巴道,「现在你才是我家的小朋友。」 于夜弦:「……」嚯,谁是你家的小朋友。 「宣小朋友,你胆儿挺肥啊,还想把我划归成你家的。」于夜弦也装模作样地拿起桌上的文件,继续挤兑宣恪。 两个人一边用文件挡脸,一边互叫小朋友。 「你养得起我这个小朋友吗?」于夜弦压低了声音。 「我可以养你吗?」宣恪抓住了重点。 于夜弦:「这么有自信,我很难养的。」 在宁绯的眼中,他弦哥不情不愿地坐在了情报处宣处长的身边,紧接着两个人像是交谈了几句什么,于夜弦的表情忽然变差。 这两个人的关系果然还是很差啊,宁绯兀自感慨,待会开会不要打起来就行。 于夜弦不知道宁绯在想什么,他就是觉得现在的宣恪非常欠教育。 「阿福,说呀,谁是你家的小朋友。」于夜弦用膝盖轻轻撞了撞隔壁宣恪的腿。 宣恪没说话。 于圆圆像弹簧,你弱他就强。 宣恪一句话没接,他就以为宣恪示弱了,立马又来劲了。 「阿福,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于夜弦面色不变,腿继续去撞宣恪,「怎么,不敢承认了?」 宣恪伸出一手抵住了他的腿,缓缓推了回去,淡漠开口道:「回去说,别在这里浪。」 于夜弦:「?」谁浪了。 「是你的思想太污浊。」于夜弦有点气愤地开口。 他正常聊天挤兑人,怎么就是浪了,一定都是宣恪的错,自从在云间海,宣恪经歷了一番思想升级,他做什么好像都是错的。 这可真是难为死他了,毕竟他天生好动,基本没几个安分的时候。 于夜弦没有看错,冉羽的确没有出席这次的会议,他和宣恪在众人的眼中「较劲」没多久,冉锋就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来了。 冉锋扫了一眼坐在宣恪身边的于夜弦,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于夜弦是人精,当即冲着总督丢了个无奈的神情,冉锋也没多说,直接翻开文件开始了这次的会议。 * 丹夏外城的街道边,卓璃撑着太阳伞,穿着红色的纱裙,停在了街道尽头的糖果铺前。于夜弦暗杀失败坠入云间海的事情以及宁绯和身份和ab两区未来的合作,需要藉助情报网传递给牧南a区。 于夜弦临时想起来还有个会议,于是情报传递的任务就落在了卓璃的身上。 糖果铺的老闆笑容可掬地接待了自己顾客,和往常一样,卓璃藉助糖果单的细节与对方对接了暗号。 卓璃点选好糖果,正要把藏着情报齿轮的钱币递到老闆的手中—— 一只手拦下了她的动作,冉羽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个卓璃不认识的卫兵,冉羽拦下了她的手,似乎在和她说什么。 卓璃听不见声音,但在这种时候看见冉羽,本能地觉得危险,她把齿轮藏回袖中,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两步,手按在腰间藏着的枪上。 这家糖果铺,是牧南a区的在丹夏情报的集中地,老闆一见到卓璃的反应,看到冉羽身边的卫兵,顿时脸上的神情也谨慎起来。 情报点若是暴露,牧南在丹夏的所有间谍,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你怎么了?」冉羽本来只是路过,想给卓璃打个招唿,却没想到卓璃明显不太乐意见到自己。 小姑娘退到了墙边,似是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室内的灯光下能看到小姑娘轻颤的睫毛。 「我没想伤害你。」卓璃的反应,冉羽有点懊恼,「我只是……」 他却忽然想起来,卓璃听不见他的声音,也不能开口说话,只有手语能给卓璃传递信息。 那天灯塔上的场景又浮现在他的眼前,小姑娘用匕首割断地上的绳子,狠狠地把他摔到了墙边,抬起头的时候,却满脸都是泪水。 玩狙玩得那么厉害,可到底还是个小女孩。 「算了。」冉羽扭过头,「我说了你也听不懂。」 卓璃听不见,只是靠在墙边,谨慎地看着冉羽,随时准备拔枪。 十分钟后,卫兵推着冉羽的轮椅,离开了糖果铺子,冉羽回头看了一眼卓璃,脸上的神情有些阴晴不定。 第67页 糖果铺内,卓璃的表情有点呆,她的脚边堆着十来个糖果袋,里面是冉羽刚给她买的糖果。 糖果铺的老闆也有点呆,看着桌上的一摊银币,惊魂未定地问卓璃:「你从哪里结交的这么傲娇的小孩。」 总之,虚惊一场,情报点没暴露就行。 可惜卓璃听不见,什么反应也没给他,只是仍旧看着自己脚边堆满的糖果袋发呆,这位情报人员挠挠头,感觉不太懂现在十多岁的小朋友们。 * 其实,二十岁出头的小朋友们,也不好懂。 比如城里面正在开会的那两位。 内城的会议厅内,年初会议还在继续。 冉锋讲完了战况,讲完了新年的作战安排,开始哔哔丹夏境内的间谍剷除问题。 于夜弦听完了重点,已经开始走神了。 宣恪从刚才开始一直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羽毛笔在记录着什么。反正总督在扯些有的没的,于夜弦也不听了,从自己的记录本上撕下一章小纸片,刷刷写了两句,往宣恪的方向推了推。 宣恪停笔,拿起于夜弦塞过来的小纸条,努力辨识上面的狗爬字。 「这么认真地记笔记?」于夜弦在纸上写道,「宣小朋友是丹夏的好员工。」 值得夸奖。 宣恪默不作声,盯着他看了片刻,把手里的本子往于夜弦的方向推了推。 不要不要,于夜弦疯狂摇手。 我不要抄笔记啊,于夜弦心想,顺手接过了宣恪递过来的本子。 于夜弦:「……」这是什么? 宣恪递过来的本子上,宣恪整整齐齐地记着不少东西。 [于夜弦,小名圆圆,小伙伴是樱桃。] 于夜弦:「?」 他继续往下看。 [朋友是宁绯,但两人凑一起通常不干好事,以后得管管。] 大到人际关系,小到爱好梦想,宣恪的本子上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调查我?」于夜弦又递了一张小纸条,上面画了个圆圆专属的愤怒表情。 宣恪接过纸条,刷刷地写了几笔,又把纸条还给了于夜弦。 「我在和你搞地下情,所以我要了解你。」宣恪的句号画的很圆很工整,像极了本人的行事方式。 于夜弦:「……」 他倒是忘了,照宣恪那个说一不二的性子,真的会说搞地下情就搞地下情。 他这边茫然得很,人家很认真地在搞啊。 「宣弟弟,谁要和你搞地下情?」于夜弦的手从桌子下面绕过去,扯了扯宣恪的衣袖。 「哥哥。」宣恪也压低了声音,一把扣住于夜弦扯他袖子的手,在于夜弦的手心责备般轻轻挠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这种行为,就是在搞地下情。」 于夜弦:「……」好像是哦。 无法反驳。 宣恪三言两语,燃起的一把烈火几乎要灼烧掉他所有的理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伶牙俐齿,也抵不过宣恪的一两句话。 「于夜弦。」总督开始点名了,「你说说看,对我刚才关于清扫丹夏境内间谍的计划,有什么提议吗?」 于夜弦:「……」啥? 什么计划,清扫什么间谍,什么提议,于夜弦刚才在忙,根本没听总督说了个啥。 这题他不会啊。 「啧。」樱桃在于夜弦的袖中凉飕飕地笑了一声,「总督是什么垃圾,没眼力见的,没看见我爹和圆圆正在搞地下情吗?」 宣樱桃超凶的。 第38章 于夜弦抬起头,硬着头皮道:「我觉得您说的都挺好。」 宁绯:「……」 大胆。 放肆。 「逻辑合理,分析到位,挺好的。」于夜弦又补了一句。 胡扯,他是专业的。 他以为自己拍到点子上了,正在得意,直到宣恪悄悄伸手,在他的后腰上轻轻拍了一下。 于夜弦闭嘴了。 总督:「……」 众人:「……」 「你有没有在听。」总督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道,「我刚才说,丹夏境内由于潜在间谍未被抓捕的缘故,形势较为严峻,你觉得挺好吗?」 送命题,于夜弦一脚踩中送命点。 是挺好的,于夜弦心说。 「算了。」总督摇摇头,「你伤刚好,不难为你了,你就坐那儿吧。」 「我来说。」宣恪的声音在于夜弦的耳边响起。 「你?」于夜弦不相信,小声道,「你刚才不是在……」 宣恪扫了他一眼,翻开了小本子,一手拿着笔,一手捧着本子,对丹夏境内的局势来了个细緻入微的点评,连总督也时不时地点头。 「不争气啊,弦哥。」宁绯用口型道,「你看人家宣恪,还记了笔记。」 笔记。 只有于夜弦知道,宣恪那个本子上到底记着什么。 「你不懂。」于夜弦沖他摇摇头。 「挺好,就按你说的去安排吧。」总督点点头,顺便有点惋惜地看了看自己的幕僚。 认真的好学生宣恪,就算一边开会一边谈恋爱,也能轻易做出来送命题。 这下,在众人的眼中,他俩的关系更差了。 于夜弦乐得他们这么想,散会后趁宣恪不备,立刻熘远,勾着宁绯的肩膀,两人一起向会议厅外走去。 第68页 「在宣处长身边开会的感觉如何?」宁绯幸灾乐祸。 「绝妙。」于夜弦嘆道。 「吹吧你。」宁绯不屑,「我们弦哥的风头都要被他抢完了。」 于夜弦觉得,自己既然和宁绯坦白了身份,那么有的烦恼,有的慌张,可以拿来共享一下。 比如宣恪要追自己,还想和自己搞地下情这件事。 于夜弦憋不住话了,他一定要找个同行来一起承担。 宁绯,被选中了。 这段地下情,宁绯值得拥有。 「过来,给你说个秘密。」于夜弦把宁绯推到了墙角。 「什么大秘密。」宁绯来劲了,搓搓手,「说来听听。」 于夜弦:「我跟你说,你反应不要太大,宣恪说他想……」 他的话戛然而止,情报处员工小黄站在了他的面前,身后还跟着两名卫兵。 「哥,你又犯事儿了?」宁绯本能反应。 「没啊。」于夜弦近日安分守己,除了和宣恪靠得太近之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个。」小黄有点艰难地开口,「我们处长说,请你过去喝茶。」 于夜弦:「……」 宁绯:「你真犯事了?」 宁绯的脸上,全是对同行的鄙视。 只有于夜弦知道,宣恪请他喝茶,那应该是真的喝茶,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喝完赶紧回来,我去你家等你啊。」宁绯沖他挥挥手。 于是刚散会的不少人都看见,于夜弦刚出会议厅,就被宣恪的卫兵给拎走了。 「这两个人的关系是真的很差啊。」有人感慨。 宁绯见多了,有点遗憾没听到于夜弦要说的关于宣恪的小秘密。 * 丹夏情报处审讯室,于夜弦坐在宣恪身边的凳子上,面前的桌上摆着茶水和一盘子小零食,他顿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宣阿福,你再说一遍,我们现在在干嘛?」于夜弦头疼不已。 「约会。」宣恪面无表情,「于夜弦,你已经问了我第三遍了。」 有那么不像是在约会吗。 于夜弦看了看周围阴森森的环境,感受了一把天行岛地下的沉闷空气,再瞅了瞅坐在审讯椅上半死不活的人,深唿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后,问道:「你管这个叫约会?」 情报处处长宣恪特殊的浪漫,普通人真的享受不到。 真正的勇士,敢于在监狱里搞地下情,敢于在审讯室忙约会。 「是你说的,我们的感情见不得光。」宣恪漠然。 地下情,见光死啊。 所以必须要偷偷摸摸地搞,把人抓到自己地盘来搞。 合情合理。 「然后你就想出了这种办法吗?」于夜弦捂脸。 「不好吗?」宣恪浅色的眼睛看向于夜弦,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窄小的空间加上两人世界,多么符合宣处长对约会的定义。 「好,挺好的。」这里是宣恪的地盘,于夜弦不敢把话说太过,被迫夸奖。 的确挺好的,全世界大概只有宣恪觉得他们现在是在谈恋爱。 他们的约会地点是审讯室,至于娱乐活动,是看宣处长审讯人。 于夜弦百无聊赖地往宣恪的肩膀上靠了靠,枕着宣恪的肩膀,打了个哈欠,他想睡了。雪靳皇族的血的确好用,但却会消耗很多精力。 于夜弦感觉自从自己在云间海下出手救了宣恪之后,这段时间一直有些精力不足,非常嗜睡。 迷迷煳煳中,他听见宣恪在问那人问题。 「第四座天行岛如今在什么地方?」 于夜弦默默地睁开了眼睛,第四座天行岛,就是雪靳城,宣恪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不知道。」那人艰难摇头,「它是唯一可以移动的一座岛,只有它联繫我们,我们不能联繫它,它不要我们了,那我们就会迷航。」 于夜弦坐直了身体,宣恪顺手给他递了杯茶。 可以说是很贴心了。 于夜弦以前超想要的那个全能宣恪,现在已经是他的了。 「他是谁?」于夜弦问。 「那天的飞艇。」宣恪提醒道,「把我们砸下云间海的那个,他是飞艇上的人。」 那日在丹夏边境因为迷航降落的飞艇,直接造成了于夜弦和宣恪坠入了云间海。 所以宣恪现在,是在给他们出气吗? 于夜弦不太懂。 不过关于雪靳的任何消息,他都很乐意听。 所以他打起精神,继续听宣恪审问。 「你们为什么离岛?」 那人不说话了。 宣恪亦是沉默,半晌,那人先熬不过了,开口回答:「因为我们奉雪靳城总督的命令,来找一样东西。」 「找什么?」宣恪看于夜弦精神不太好,有点不耐烦,「你一次说完,不然你就再多熬几天。」 问一句说一句,宣处长不高兴了。 那人咬咬牙,终于认命了:「我们在找雪靳城的钥匙。」 「钥匙」是现如今通用的说法,指的是天行岛的动力核心,雪靳城作为唯一能够移动的天行岛,「钥匙」更为复杂,甚至能够操纵整座天行岛。 「你们连家门钥匙都丢了?」家乡人民混得实在不咋样,于夜弦忍不住插了个嘴,泼了个凉水。 第69页 不仅丢了,看这势头,还是丢云间海了,甚至说不准,已经落入了下面的世界。 当初雪靳的一小部分人,抛弃了剩余的国民,将天行岛升入天空的时候,不知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我们也不想。」那人忽然兇狠道,「可是谁知道钥匙会被带出去,还和飞艇一起坠落了。」 「找不到了吧。」于夜弦对这群人很失望,「掉进云间海了,还想找回来。」 云间海有多兇险,远航过的人都应该知道,他和宣恪生还已经算是个奇蹟,这群人想从云间海里讨东西,简直就是个笑话。 当初他的父母,又是为了什么,把半生的精力都献给了第四座天行岛,最终也就养活了这帮连天行岛的钥匙都能丢的废物。 还不如在家好好养圆圆。 废物就算了,还欺负人呢,那晚的飞艇直接抡他们头顶上降落,生生砸出了于夜弦和宣恪的云间海双人五日游。 故乡人民不值得眷恋,于夜弦越听越累,一个劲儿地往宣恪的身上靠,眼睛也睁不动了。 「圆圆,我的约会让你这么无聊吗?」宣恪好似有点委屈,站起身,轻轻松松抱起迷煳的于圆圆,往审讯室外走去。 「等等!」雪靳的那人在他们的身后大喊,「我还有很多没告诉你的事,关于雪靳城的事情,你不想知道吗?」 宣恪放弃审讯,代表他失去了价值,代表丹夏的人不会再留他的性命。 「你没告诉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去查,第四座天行岛的情报,我迟早会知道。」宣恪看了看怀里的于夜弦,轻声道,「审你,不过是为了哄他开心。」 哄他开心,想让他听听关于雪靳的消息。 但他好像也没多高兴,所以你,没必要留着了。 「处决。」宣恪扔下了一句话,带着于夜弦走了。 于夜弦被宣恪抱到柔软的床铺时,稍稍有了点意识:「天黑了吗?」 「黑了。」宣恪脱他外套的手停顿了一下。 「阿福,送我回家。」于夜弦揉揉眼睛,翻了个身,抓住了宣恪的衣袖。 「还回啥啊,将就着睡吧。」这里没有别人,樱桃又飘出来了。 樱桃是明白人。 「不行。」于夜弦丢了个枕头,「不能睡他这里,他对我图谋不轨。」 的确图谋不轨的宣恪:「……」 「很晚了。」宣恪看了眼窗外还么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开始睁眼说瞎话,「夜已经深了,你叫不到马车了。」 「你车呢?」于夜弦问。 宣恪脸不红心不跳:「坏了。」 不想放人走的心思,表露得明明白白。 「宣弟弟。」于夜弦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墙边,「你会不会谈恋爱,地下情才搞了一天不到,你就想拉我同床共寝。」 「不可以吗?」宣恪问,「那我不会,你教教我。」 「别啊,我这不是心疼你嘛。」于夜弦打量着周围的房间,随口应付道,「你不懂,会疼的。」 这是宣恪在情报处的住处,风格很单调,与宣恪平日里的风格类似,只是在柜子上压着一张纸,纸上是于夜弦那次被罚写检讨时故意写的那首莫生气。 窗台上放着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瓶子里装的是各色的糖果,五颜六色的,于夜弦看着眼熟,才发现都是自己平日里塞给宣恪的,除了云间海他亲自餵给宣恪的那一个,宣恪一个也没吃,全部放在小瓶子里收藏了起来。 「我谢谢你,心疼我。」宣恪的神情似是有些古怪。 第39章 「你不喜欢糖吗?」于夜弦拿起窗台上的玻璃瓶摇了摇,忽然有点馋,想给自己顺一颗糖,「不吃就还给我。」 自己薅自己的羊毛,于情于理宣恪都不该阻止。 他刚把糖倒在手心上,一只手从他的身侧伸了过来,拿走了他手心里的糖。 宣恪神色淡淡的,把糖塞回了瓶子里,把瓶子放在了身后于夜弦够不到的地方。 一点都不合情理。 「宣弟弟。」于夜弦一拍床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极其幼稚。」 宣恪像个幼儿园护食的小朋友。 「你给过我了。」宣恪说。 于夜弦:「所以?」 「所以你不可以再要回去了。」 于夜弦服了:「给你给你,都给你。」 宣恪收起玻璃瓶,又道:「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给你。」 「那宣处长可以送我回家吗?」于夜弦的眼睛亮了。 「哦,这个也不可以。」宣恪谨慎地看了看于夜弦,退后两步,顺手把房门给反锁了,然后搬了把凳子,抵在了房门口。 想了想,大概觉得不够,宣恪又搬了一把。 于夜弦:「……」 「哥哥,你想要什么?」宣恪把房间的钥匙揣进了军服内侧的口袋里,一步步逼近于夜弦的床边,「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你这个骗子。」被扣下来的于夜弦很悲愤,「你明明什么都不会给我。」 「我会。」宣恪笃定道,「你要地位金钱,甚至要丹夏的天行岛,我都能给你。」 「瞎说什么。」于夜弦站起身,一把捂住了宣恪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宣处长,你怎么回事,隔墙有耳,有的话不能说,你不知道吗?」 第70页 谁敢要丹夏的天行岛,这他妈是要起义还是要篡位啊。 他俩到底谁才是间谍。 「我要这破岛做什么?」于夜弦松开手,没好气地教训道,「都说了你是少爷脾气,张口就是胡说。」 身为隔壁国的间谍,他竟然在这里对敌国的官员忧心忡忡,越活越回去了。 宣恪没反驳。 于夜弦怕他不高兴,又开口哄道:「那行,就当你什么都能给我,那你又图什么呢,你想要什么?」 没有人是不求回报的,宣恪也一样。 「要你。」宣恪说。 宣恪说这话的时候,靠得很近,他原本就比于夜弦高出一些,此时这两个字说出来,于夜弦明显瑟缩了一下。 他不用再问了,他可以确定以及肯定,宣恪对他有欲/望。 他承认自己觊觎宣恪很久了,可这份情感,还未上升到欲/望的地步。 宣恪可能是太优秀,上升得比较快。 毕竟宣恪还把门给锁了,今晚是不打算放人的。 于夜弦不得不从啊。 「我想问问。」于夜弦举手,「你这个『要』,是个什么程度的,是一夜情那种呢,还是……」 宣恪打断了他的话:「想成为你的家人。」 每天都能要你的那种。 「领证的那种啊。」于夜弦有点呆。 「嗯。」宣恪点了点头。 那有点难度啊,于夜弦没法跟宣恪解释,他是个间谍,必须莫得感情不能瞎和敌人谈恋爱的那种。 「要不。」于夜弦提议,「你先来个一夜情体验一下,要是试用效果不好,你可以选择退货,但是今晚不行,我紧张。」 不仅紧张,而且他不会。 「闭嘴。」宣恪冷冷地命令道。 于夜弦乖乖闭嘴,顺便用手捂了自己的嘴。 「总有一天,我要带你走。」宣恪定定地看着于夜弦,单方面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这样的宣恪,是于夜弦曾经期盼了许久的那一个,可真的得到了,他又胆怯而不敢向前。背负的东西太多,连一点点希望,他都不敢抓在手心了。 可宣恪给他送来的希望是成吨的,他又不得不有些贪心了。 「你能带我去哪儿呢?」于夜弦怔怔地看着宣恪,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话。 人类已经无路可退,四岛在云间海上苟且偷生,你又能带我去什么地方。 「去该去的地方。」宣恪说。 于夜弦看不到未来,可这一刻,宣恪口中的那个约定,他是真的很想去赴约。 所以欲/望先于理智一步控制了他,他站起身,像是豁出去一般,两臂环绕在宣恪的颈侧,轻轻贴上了宣恪的唇角。 宣恪似乎没料到他的动作,稍稍迟疑了一瞬,被他抢占了先机。 除了在云间海救宣恪的那一次,于夜弦没主动吻过人,这方面的事情,其实他也不太会,所以他与宣恪一触及分,他还乐滋滋地觉得是自己强吻了宣恪。 欣喜就这么摆在他的脸上,从宣恪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眼中盈盈的窃喜和摇曳的睫毛。 然后他就被宣恪狠狠地推倒在了身后的床上,宣恪抵着他的身子,一点点俯身压了下来。于夜弦伸手略微挡了挡,偏过头去,小声谈判:「你可以亲,但你不可以咬人。」 不可以像上次那样,一边咬还一边审问人。 「成交。」宣恪低头去吻他。 宣恪这次真的没咬人,可他却比上次更进了一步,以至于于夜弦根本腾不出空来去吼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樱桃。 「你吻技不好。」于夜弦强行掩盖身体的反应,偏过头去躲避宣恪的目光,眨眨微红的眼睛,眼泪却落在了床单上。 不是不好,是他的反应太大了。 「我可以学。」宣恪稍稍撑起上身。 「你上哪儿学?」于夜弦被他逗笑了,「你们好学生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学。」 「勤能补拙。」宣恪认真地看着于夜弦道,「毕竟我打算无师自通,所以只能,拜託哥哥多来情报处喝茶了。」 于夜弦:「……」 他笑不出来了。 「我不!!!」于夜弦悲愤。 情报处约会这种事情,为什么还会有第二次。 「今天可以休息了。」宣恪表示今天差不多了,可以暂且放过于夜弦了。 「我能回家了吗?」于夜弦底气不足。 「不能。」宣恪抿唇,看着像是有了再练习一次的想法。 「好吧好吧。」于夜弦认怂,打算先将就一个晚上,「我睡哪里?」 宣恪指了指他身下的床。 床单因为两人刚才的动作,现在有点皱,于夜弦产生了一丢丢不好的联想,赶紧摇头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你睡哪儿?」于夜弦放眼望去这屋子里没有其他的床,所以他有必要确认一下这个问题。 宣恪又指了指他身下的床。 「会挤的。」于夜弦目光挣扎,其实挤不是问题,主要是他俩现在不宜靠近,实在是很不安全啊,万一他没忍住,把宣弟弟给睡了,那以后怎么办,总不能拔那啥无情吧,那他这间谍还要不要干了。 战争面前怎能儿女情长,于夜弦已经是个不合格的间谍了。 「不会。」宣恪说,「我睡相好。」 第71页 「我睡相不好。」于夜弦欲哭无泪。 「那床给你,我看着你。」宣恪想了想,给了个自认为比较合理的答案。 「那我怕是要睁眼到天明。」于夜弦想想就觉得可怕。 床的问题暂且不谈,他又换了个话题:「这是你家吗?」 「是。」宣恪点头。 「你把家就安置在情报处的办公室后面?」于夜弦有点意外了。 丹夏的官员会在外城添置自己的住宅,于夜弦也不例外,他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家搬到了办公室里。 「你上任之前呢?」于夜弦问。 「在外城租的房子。」之后便搬过来了。 于夜弦:「你怎么像是……」 像是不会在这里长住的样子。 人总要有个住处,才能获得应有的安全感,连于夜弦这种隔壁国偷偷潜入的间谍,都懂得利用职权的便利,在丹夏找了住处。 可宣恪却没有,明明他看起来那么热爱权力,在政治斗争中力争上游。 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就像是漂泊至此,在这里暂且停留,转眼间,就会消失不见。 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于夜弦忽然很想问宣恪。 如果丹夏仅仅是路过,那你又能去哪里。 可是这种末世,每个人的来歷,又怎么能说得清。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秘密。 算了。 不问了。 像他这样快活一天是一天的人,有今天没明天的,问那么多做什么呢。 还不如享受眼前。 于是于夜弦翻了个身,作势要睡。 「你脱衣服。」宣恪突然在他的身后来了这么一句。 「啊??」于夜弦吓得坐起来了,「不是说好今天什么都不做的吗?」 年轻人,就是不好应付啊。 「你在想什么?」宣恪皱眉,「把衣服给我,我给你洗。」 「哦。」于夜弦心有余悸,脱了外套扔给了宣恪。 「还有呢?」宣恪拎着于夜弦的外套继续伸手。 于夜弦不敢相信:「全脱啊?」 宣恪理所当然般点头:「嗯。」 「不、不好吧。」于夜弦迟疑,往床里面退缩了一点。 「我们是恋人,我给你洗,有什么不对吗?」宣恪问。 那个「恋人」听起来太诱人,于夜弦又鬼迷心窍了,傻呵呵地点了头。 泡走了宣恪的感觉真好,还有人帮忙洗衣服,但是—— 于夜弦看着宣恪依旧伸出的手,难以置信:「内衣你也要啊。」 宣恪点头。 「那我穿什么啊。」于夜弦奋起抗争。 「穿我的。」宣恪指了指床边的抽屉,见于夜弦没有动作,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或者,你不穿。」 于夜弦当即一个枕头就丢了出去。 妈的,欺人太甚。 第40章 由于体力差异,于夜弦抗争无效,被宣恪扒得干干净净,抱着宣恪的被子开始用目光控诉。 宣恪抱着衣服走了,于夜弦坐在床上睡意全无,进入持久发呆模式。 「看来人家宣恪比你年纪小,但比你发育的好。」樱桃瞅着于夜弦手里拎的衣物,在空中讲风凉话,「比你的好像大一号哎。」 「就你话多。」于夜弦气急败坏,「你当个安静的萤火虫不好吗?」 「穿吧。」樱桃劝道,「不过我感觉我爸可能更希望你不穿。」 樱桃:「嘿嘿。」 它心情好,又想唱歌了。 「你已经不是我的樱桃了。」于夜弦忍辱负重,「你跟着宣恪吧,他还不拿你当照明灯用。」 「圆圆,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樱桃语重心长。 「闭嘴吧,你个神棍。」于夜弦说,「你就是个混球。」 「不信啊,我和你说过,我能预知未来。」樱桃开始洗白,「我不能看见未来具体的模样,但我能感觉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我会尽量把你,推上该走的道路。」 「这是你拼命撮合讨好宣恪,给我落井下石的理由吗?」于夜弦哭笑不得。 他第一次见到樱桃,是在15岁的时候,那时人类还生活在地面上,他刚买了糖,正坐在院子里。 那时院子里的飞燕草刚刚开花,氤氲着一片朦胧的紫色,那片紫色的花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光球,一路飘到了于夜弦的面前。 「你好呀,朋友。」 「你是个什么……球?」十五岁的于夜弦捧着糖,与一个奇怪的生物展开了对话。 那团光却道:「圆圆,别哭。」 「我哭什么?」小于夜弦没理解,「我在和你笑啊。」 那天过去没多久,于夜弦的父母就和第四座天行岛一起失踪了,大火在地面上燃烧,只有登上岛屿升入天空的人才能倖存,雪靳城丢了岛,死伤无数。 舒沁动了自己的关系,才带着于夜弦逃到了牧南。 于夜弦那个时候才想起,樱桃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说过的那句「别哭」的意义。 所以樱桃自诩的预知能力,于夜弦没肯定过,也不敢轻易不信。 至于宣恪的问题—— 樱桃的确是第一次,对于夜弦之外的人类表现出好感。 「宣恪那么无趣,你为什么喜欢他?」于夜弦问樱桃。 第72页 樱桃正在绕着于夜弦一边自转一边公转,闻言停下来道:「圆圆,不是我喜欢他,是你喜欢他。」 于夜弦不语。 「是你喜欢他,我在帮你认清自己的心意。」樱桃对自己的工作非常满意,「你不要口是心非。」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是来做什么的。」于夜弦嘆道,「我信你是个外星人,那你来我们星球做什么,我看你比较像个红娘。」 成天忙着撮合人。 「别瞎说。」樱桃是正经人,「我是为你而来的,是你让我出现在这个星球上,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所以,你没看见我爹在忙吗,赶紧给我爹端个茶送个水,再给他捶捶腿最好还能用身体抚慰一下。」 如果樱桃有实体,现在大概已经被于夜弦给丢出去了。 「可我从来没叫你来啊。」于夜弦问,「我先前都不知道有你们这个物种。」 樱桃,明明是不请自来的。 「是你,但不是现在的你。」樱桃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比较抽象,给于夜弦换了一个,「信我,你们会一起改变未来。」 「你个神棍。」于夜弦不仅没听懂,还听得脑阔疼,指了指门口,「滚。」 樱桃立刻开始嘤,一边嘤一边飞出了房间,挤在宣恪的身边看宣恪洗衣服。 「怎么出来了?」宣恪从镜子里看见了樱桃。 「我妈打我。」樱桃继续嘤,嘤完想起来宣恪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老脸不要了,樱桃心想,为了于圆圆的未来,为了证明它不是个神棍,樱桃豁出去了。 于是,问完话的宣恪,就这么看着樱桃在半空中用光轨画了个圆,又画了个心,又落在宣恪的洗衣盆里。 圆圆喜欢你。 这是樱桃要传达的意思。 不知道宣恪能不能明白。 宣恪明白了,他把樱桃从盆里捞了出来,放在了洗漱架上:「谢谢。」 然后被捞出来的樱桃愣了,宣恪也愣了。 樱桃是没有实体的,可宣恪竟然抓住了他。 「娘哎。」樱桃一路鬼哭狼嚎,奔向于夜弦所在的位置,「宣恪是个什么怪物。」 于夜弦和宣恪,都是特殊的。 从来都没有什么偶然。 于夜弦遇见宣恪,是命运使然。 * 丹夏外城,于夜弦家门口,宁绯在台阶上坐了好几个小时了。 「你说,他怎么得罪宣恪了,为什么大晚上的还不给放出来。」宁绯等得好绝望。 「不知道啊,他俩现在比较复杂,于夜弦没和你说吗。」卓璃用手语回答,想了想,回屋子里拎了袋糖丢给了宁绯。 「哪儿来的?」宁绯和于夜弦熟,学了点手语,足够和卓璃交流。 「小兔崽子送的。」卓璃说。 宁绯:「……」 「小兔崽子。」宁绯回想了一下于夜弦的说法,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指少总督吗?」 卓璃点了点头。 「卓妹妹。」宁绯有点为难,「别跟着你弦哥乱喊,冉羽比你还大一岁啊。」 没大没小,自个儿不也是个小兔崽子。 好歹拿了人家的零食,瞎叫什么呢。 隔壁少总督就是吃了不懂手语的亏。 少女的脸上面无表情,红色的裙摆在风中摇曳。 「他就是个小孩。」卓璃说。 「你也是啊。」宁绯看着眼前只有十七岁的卓璃,「要是没有战争,像你这个年纪,还忙着学习和考试呢。」 卓璃回答:「我考过,我正中靶心。」 「不是那种考试。」宁绯头疼,「高数知道吗,哎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解释。」 他换了种说法:「要是没有战争,这个时候,于夜弦应该天天拎着你去学校,看各种看不完的书,做永远做不完的试卷。」 「也不对。」宁绯垂头丧气,「可能没有战争,你们根本就不会遇见。」 「会遇见的。」卓璃比划,「我们所有人,都还会遇见,我们之所以相遇,不是因为战争,而是因为缘。」 「于夜弦混得比我好啊。」宁绯怔怔地看完了卓璃的比划,嘆了口气。 「为什么这么说?」卓璃问。 「妹妹你狙玩得好,人还机灵,他也算是有个帮手。」宁绯说,「而我,是在单干啊。」 「让你们组织给你分配一个,你也可以有个小帮手。」卓璃建议,「给你分配个枪玩得好的,还能帮你洗衣做饭,最好让你脱单的那种。」 「那可不就是温柔乡嘛,你说的这不是小帮手,这是组织分配的媳妇啊,卓璃你年纪轻轻的懂得还挺多。」宁绯笑着摇头道,「想多了,组织哪有这么贴心。」 和于夜弦相处久了,卓璃也怪不正经的。 只是这个时候,宁绯还不知道,他们组织,就是这么的贴心。 * 丹夏情报处,宣恪的个人房间里,宣恪收拾完衣服,回到床边发现于夜弦还睁着眼睛。 「还不睡?」宣恪把乘着牛奶的杯子放在了于夜弦的床头。 「富贵人家。」于夜弦捧着杯子。 毕竟是末世,牛奶可贵了。 「起来喝了。」宣恪用勺子敲了敲牛奶杯。 于夜弦懒洋洋地爬起来,故意搞事:「宣处长,你餵我?」 宣恪垂下眼帘,用勺子舀了一小勺牛奶,面无表情地示意于夜弦张嘴:「啊。」 第73页 于夜弦:「……」 妈的,他为什么要没事找事。 宁绯说的没错,遇上宣恪以后,他总是忍不住要犯事儿。 事情已经惹了,于夜弦按照宣恪的要求张嘴,顺利尝到了牛奶的甜味,顺便咬住了小勺子。 「松口。」宣恪轻轻扯了扯勺子。 「不松。」于夜弦含煳不清道。 又惹事了,宣恪早就不是从前那个面对他的惹事会气急败坏不知所措的宣恪了。于夜弦正在得意,就感觉到宣恪凑过来,阴影落在了他的脸上,宣恪轻轻在他的眉心吻了一下,一手放在于夜弦的两颊边轻轻用力,于夜弦呆愣地张口,勺子落回了宣恪的手里。 宣恪欺负他倒是越来越熟练了,就是不知道这个熟练度刷满之后,会不会掉落什么小惊喜。 「我很开心。」宣恪说。 于夜弦怀疑地看了看宣弟弟那张脸,并没有看出来开心的表情。 「哥哥喝个牛奶都有这么多玩法。」宣恪说,「我会好好学的。」 他会好好练习,提升一下技术。 于夜弦:「……」 我这是不配合,你怎么看出来我是想和你好好玩了。 于夜弦乖乖喝完了剩下的牛奶,再也不敢惹事了。 他的衣服都被宣恪晾在了外边,他便只能穿着宣恪的睡衣,去水池边洗漱,回来的时候,发现宣恪正在换衣服。 宣恪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线条近乎完美,于夜弦羡慕地把人给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在宣恪心口附近的位置,看到了那个纹身。 这次宣恪没有受伤,也没有绑着绷带,于夜弦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纹身的样子。 那是一株植物的图案。 「这是什么?」好奇驱使他走过去,用指尖触了触宣恪心口纹身的图案,「这是什么植物?」 「飞燕草。」宣恪说。 于夜弦的手被他一把抓住,贴在那个纹身的图案上,那纹身靠近他的心口,于夜弦已经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飞燕草?」于夜弦着实有些惊讶。 这的确,是飞燕草的纹路,小巧的叶子,像是将要振翅而飞的燕子。 十五岁的时候,于夜弦拥有一整个院子的飞燕草,每到盛夏花季,满院子摇曳的紫色,与他梦里的少年时光,融为了一体。 可宣恪为什么会在身上纹飞燕草的图案。 宣恪到底知不知道,飞燕草的另一个名字是—— 翠雀。 第41章 于夜弦在宣恪家住了一夜。 睡相好不好他不知道,反正早上起来的时候,宣弟弟的神情看起来有点难耐。 秘密这种东西,只听一半真的会很难受,少部分人可能会难受得难以入眠。 宁绯觉得,自己可能就是这个少部分之一。 于夜弦的惊天大秘密说了一半,被情报处的人请去喝茶,宁绯一来想知道答案,二来也担心于夜弦,就去了于夜弦家里等,顺便和卓璃聊天,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上午。 「我回来了。」于夜弦精神抖擞地推开了自家大门,看到了沙发上一个精神萎靡的宁绯。 「你半夜执行任务了?」于夜弦问。 「我等了你一整个晚上。」宁绯没精打采有气无力。 「啊,对,我要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于夜弦一拍桌子。 「说。」宁绯绝望道,「你赶紧说,说完我要回去睡,我熬不动了。」 「就是。」于夜弦拿起桌上的凉水灌了一口,「我恋爱了。」 宁绯眼皮快抬不动了:「和谁,我嫂子是谁?」 于夜弦:「宣恪。」 「谁?」宁绯觉得自己可能熬夜熬聋了,「你再给我说一遍。」 「宣恪,宣处长,丹夏情报处的那个。」于夜弦索性堵死了宁绯所有遐想的可能,「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于夜弦。」宁绯顶着俩黑眼圈,勐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也不是我先吃的。」于夜弦无辜地摊开手,「是他掰开我的嘴,生生给我餵的熊心豹子胆。」 实话。 就是宣恪先动的手。 宁绯不信:「你胡扯,我还不知道你,怎么可能是宣恪?」 「就是啊。」于夜弦点头,「我昨天就是想告诉你,他说要和我搞地下情,我当时就是想问问你,我是答应还是拒绝来着。」 宁绯等了一晚上,等到了一个天雷轰轰的大秘密,整个人都有点摇晃了。 他想像不出来,宣恪冷着一张脸,和于夜弦说想追他的样子。 「当然是拒绝啊。」宁绯生无可恋,「情报处啊,抓的就是你我这群人,我的天那,你是怎么把情报处处长泡到手的。」 于夜弦这是在敌方的大本营里蹦迪啊。 「来不及了。」于夜弦惋惜道,「昨天晚上我们已经……」 「宣恪把你睡了?」宁绯失声道。 于夜弦有点不满:「为什么不可以是我睡他。」 「弦哥,你做梦呢?」宁绯满脑门问号。 「不是你想的那种睡,只是睡同一张床而已,我们很纯洁的。」于夜弦解释,「不过我感觉,我们已经不是像从前那样毫无关系了。」 「你怎么回事?」宁绯严厉,「你是为间谍工作而献身,还是真的想和宣恪谈个恋爱?」 第74页 「真的想谈恋爱。」于夜弦坦白了,「我老树想开花了行不行,您老能别这么惊讶吗?」 「你个间谍还想要真爱,我呸。」宁绯惊吓过度,开始批评于夜弦,「他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了。」 于夜弦摇头:「我只知道我看上他哪点了。」 宁绯:「说说看。」 于夜弦掰着手指:「脸好看,身材好,做事认真,打架厉害,总之,就是我鬼迷心窍了。」 「我看出来了。」宁绯哭丧着脸,指了指对面的于夜弦,「你军服外套穿错了,这个底纹,是隔壁阵营的。」 这是情报处处长的外套啊。 于夜弦:「……」 于夜弦:「不好意思,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注意。」 难怪感觉外套有点大。 宣恪一路送他回来,竟然也没提醒他。 恋爱中的宣弟弟坏得很。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信了。」宁绯捂脸,「你这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啊。」 「最危险的地方说不定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夜弦不要脸了。 丹夏的情报处,对他们这些间谍来说,是很危险的地方,而宣恪,自然是他们每个人都要敬而远之的人。 偏偏这儿有个例外,没事就往宣恪的眼前凑,美其名曰挑衅,终于凑出了事故,还把自己给凑进去了。 看样子,于夜弦像是非要谈这个噩梦模式的恋爱。 宁绯觉得自己有点像那种,养了个早恋孩子的家长。 「我管不着你了。」宁绯嘆气,「不过看在我们是同行的份上,你要是遇到什么事,我尽全力帮你。」 「巧了。」于夜弦道,「我现在就有需要你帮我的事情。」 宁绯:「什么?」 于夜弦拎起桌边的茶壶,给宁绯倒了杯茶,打算给宁绯醒醒神:「昨天会议的时候,总督说的话,你听了吗?」 「听了。」宁绯捧着于夜弦家的小茶杯,「你是说对牧南的作战计划。」 「你想做什么?」宁绯问。 「丹夏想在今年春末,扩大占领区的范围,我们偏偏不能让它这么做。」于夜弦在纸上简单画出了牧南的地图,「牧南的资源原本就不多,不能让丹夏占领区在**,所以在春末,这一仗必须打。」 宁绯:「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a区想在春末的时候,藉此机会,把占领区打回来,b区似乎也有这个意思,我收到情报说,会有一名同行过来协助我。」 「所以我们,是至关重要的那一步。」于夜弦讲完了局势,「合作吗朋友。」 「你这是要在情报处处长的眼皮底下偷情报啊。」宁绯道,「同意合作。」 自从四岛升入天空开始,丹夏和牧南的战争就从未停止,丹夏在牧南开拓了占领区,贪得无厌地攫取资源,如今也该收尾了。 「干完这票,功成身退。」于夜弦总结。 「挺好,我好几年没回过牧南了。」宁绯明明知道于夜弦给自己画了个饼,还是忍不住张口去接,「那你呢,若是战争结束,你会回牧南吗?」 「我不知道。」于夜弦摇头。 宣恪说过,想带他走。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这个约定,还能奏效吗。 他不敢想未来,也不敢有未来。 * 丹夏的情报处,迎来了一位客人。 冉羽挥手让卫兵退下,自己推着轮椅来到了宣恪的桌前。 「这件军服……」冉羽的视线停留在宣恪办公桌边叠的整整齐齐的那件衣服上。 「是于夜弦的。」宣恪头也没抬。 冉羽有点意外:「你们俩?」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宣恪放下手中的文件。 「我以为你不会有弱点。」冉羽低头道,「我以为你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是我对你还不够了解。」 「总之,于夜弦你别动就行。」宣恪对待旁人,话还是不多。 「我不会动他,你管好你的人,我遵守我们之间的一切约定。」冉羽说,「但你要小心冉锋,毕竟于夜弦是他眼皮底下的。」 「了解。」宣恪点头。 「说实话,我只看出你在意于夜弦,却不知道你对他是认真的。」冉羽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带他回塔北吗?」 「回。」宣恪说。 冉羽:「你比我年龄大,也比我见识广,可我不得不提醒你,于夜弦跟在总督身边这么多年,他为什么要放下在丹夏的一切,去你的地盘受你的管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占有欲。」 「他会和我走。」宣恪打断了冉羽的话,「我看中的人,我尊重他的一切选择。」 「啧。」冉羽露出了几分孩子气,「你们这群恋爱的人,一点都不理智。」 「说正事。」宣恪不接受任何对他恋爱观的指责,敲了敲桌子,示意冉羽有话快说。 「总督打算在春末拓宽占领区,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冉羽说,「请你协助我,日后丹夏全岛,将与塔北结盟。」 「知道了,会帮你的。」宣恪许诺道。 「啊,还有件事。」冉羽又退了回来。 宣恪:「说。」 冉羽这次没那么果断,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我想学个技能,傍身的那种。」 宣恪:「?」 第75页 冉羽:「我就问问啊,你不知道就算了,你知道哪里可以学手语吗?」 宣恪:「……」 * 宁绯从于夜弦家里出来的时候,一直没太清醒,一路迷煳着回了家,拉开自家的房间门,终于要倒床休息,这才发现自己的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宁绯:「!!!」 最近的生活太刺激了。 他的床边,坐着个少女,少女的棕色的长髮垂到腰侧,穿了一身湖蓝色的长裙,她回头时,露出了发间别着的鸢尾花。 「你……是谁?」宁绯后退了一步。 「边澜,牧南b区,间谍代号,『蓝雪花』。」少女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成熟的感觉,「你的同行。」 「蓝雪花?」宁绯是听过这个代号的,却从来没见过本人。 「为了方便行事,我们现在是夫妻。」少女抛了张证明给宁绯,「这是丹夏的婚姻证明,已经申领好了,请你尽快给我们安排婚礼,我会与你合作,配合a区间谍『翠雀』的一切工作。」 宁绯接过婚姻证明,傻眼了,丹夏的红本本上,上面已经登记好了他俩的姓名。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被结婚了。 他昨晚在卓璃那里许的愿好像成功了,组织真的很贴心,直接给他分配了一个媳妇。 媳妇好像还挺好看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么多年,他给牧南b区干的活,都没有白干。 不亏啊! 第42章 于是,一个工作日的清晨,于夜弦刚出丹夏的会议楼,从同事的口中得知了宁绯已婚的消息。 「假的吧。」于夜弦目瞪口呆。 樱桃復读:「假的吧。」 「是真的。」宣恪站在他背后幽幽道。 「那你俩可不得快点。」樱桃自从插手了他俩之间的事情,就开始瞎操心,「还是隔壁绯绯比较争气。」 「可给你忙得。」于夜弦气唿唿道。 樱桃趁着周围没人,从于夜弦的袖中飞出来,暖暖的一团光,落在了宣恪的手心里。 宣恪能触碰到樱桃,于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了那团光。 「哎玛,爽哎。」樱桃被撸得心满意足。 于夜弦:「……」 丢人玩意儿,还好宣恪听不见它的声音,于夜弦见过撸猫撸狗的,撸一团光,他还是第一次见。 情报处的消息不会假,前两天还在劝于夜弦说间谍没有真爱的宁绯真的以超级加倍的速度结婚了,于夜弦决定有必要和自己的合作伙伴聊聊。 拒绝了宣恪又一次发出的喝茶邀请,于夜弦火速赶往宁绯在丹夏外城的家。 一个穿着湖蓝色长裙的少女,给于夜弦开了门,格外温婉地沖于夜弦鞠了个躬。 于夜弦:「?」 边澜:「你好呀。」 于夜弦目瞪口呆,看来宁绯已婚是事实了。 「你来啦,来来来,进来坐。」宁绯很是热情,把于夜弦迎进自家房子,把门窗关严实后,开口道,「介绍一下,这位是『蓝雪花』,组织给我分配的媳妇。」 于夜弦震惊:「你们组织还包分配这个的?」 b区这么良心的吗。 这样比起来,a区就比较缺德了,不仅不给分配,还把间谍「翠雀」传成了间谍中的女神,成了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到处画饼,到处坑人。 于夜弦身为被画的那个饼,时常感觉压力很大。 「包啊。」宁绯得意洋洋,「我们组织就是这么的贴心,我的工作动力都加倍了,我媳妇好看吗?」 于夜弦打量了一番宁绯,没错了,是沉浸于爱情中的幸福样子。 这人前几天还一阵正经地教训他,说间谍没有爱情,最终也没逃过真香定律。 不过组织分配的,总比在敌方大本营钓的要安全,人家宁绯拥有的是绝对安全的男女关系,于夜弦觉得自己没必要太多心。 而且看起来,这两个人相处得似乎格外得和谐,一点都没有强制婚姻的那种不适感。 而且宁绯看起来真的很享受这个被结婚的过程。 「坐吧。」边澜给于夜弦倒了水,示意他在桌边坐下。 于夜弦一边和宁绯说话,一边偷偷地打量边澜,少女美是美,脸上也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说话温声细语的,就是举手投足间让人觉得很有侵略性,总觉得哪里被人忽略了。 间谍「蓝雪花」潜入丹夏的时间比他还要早,擅长侦查和伪装,这些于夜弦早有耳闻,甚至还曾经看过关于这位间谍的资料。 不过好像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地方被他忽略了,于夜弦一时间有些回忆不起来。爱情好像已经蒙蔽了宁绯的双眼,于夜弦决定回去再找己方情报人员把这位的情报再翻出来瞅瞅。 「弦哥。」宁绯自豪地给自己鼓了个掌,「丹夏目前没被抓到的四大间谍,我们这里占了三个。」 翠雀、朝颜、蓝雪花,的确都是丹夏找了很久都没有成功抓捕的间谍,而现在这三人在宁绯的房子里偷偷集会呢。 全员恶人。 于夜弦:「没被抓是基本的职业素养,有那么值得自豪吗?」 「要是那个代号『月见草』的来了,我们都能凑一桌麻将了。」宁绯鼓掌,「可惜人家太低调,基本没什么大动作,仿佛是来旅游的,什么事都没搞过,一点信息都捕捉不到。」 第76页 「别太得意了。」于夜弦泼了盆冷水:「现在情报处要是来人,就能把我们一锅端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宁绯胆子小,连忙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我可不想和你一起蹲监狱,我还没和澜澜度蜜月呢。」 于夜弦:「……」 澜澜都叫上了,这两人才认识几天,还度蜜月。 不是同一个区出来的,差别真的好大。 「于副处,说点吉利的嘛。」边澜掩唇笑了两声。 于是,一大锅人在宁绯家里说起了「吉利话」。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宁绯问,「不是说春末就要开战吗?」 「就最近吧。」于夜弦琢磨,「我怕有变数,尽快把情报传递迴去,资料我已经在准备了。」 「同意。」边澜温婉地笑道,「丹夏的总督,的确有些阴晴不定。」 「那就分工吧。」于夜弦主动开始分配任务,「我们主要需要了解,占领区的防御地图,还有边防兵力等相关信息,开战以后,还需要我们及时传递情报信息。」 「可以,尽快吧。」边澜说,「注意安全,我负责临时情况的侦查。」 「做内奸,咱们是专业的。」宁绯有了对象以后,工作热情极其高涨。 「什么内奸。」于夜弦没好气道,「咱们是间谍。」 会不会说话。 宁绯一开口,一伙人的逼格都下去了。 边澜突然道:「翠雀。」 于夜弦:「?」 「提醒你一件事。」边澜收起了笑容,「牧南占领区近日戒严,a区边境似乎有人被抓,你要小心有人会泄露你的身份。」 「知道了。」于夜弦点头,「多谢提醒。」 牧南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应该不会有身份泄露的风险,于夜弦并没有十分在意。 商量完了近期要搞的事情,于夜弦不打算留在这两个人之间当电灯泡,于是他开门要走,刚推开宁绯家的大门,看到了门外路边坐在机车上的宣恪。 于夜弦:「……」 于夜弦:「晚、晚上好?」 宁绯比他还惊恐,指着宣恪当即开始语无伦次:「锅、锅来了。」 一锅端的那口锅。 一网打尽的那个网。 =「别乱说话。」边澜牵了牵宁绯的衣袖,把宁绯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沖宣恪微微点头,「失礼了。」 宣恪大约是第一次见到边澜,目光在边澜的脸上停留了很久,才微微点头回礼。 于夜弦向前迈了两步:「你来做什么?」应该不是来一锅端的吧。 「接你。」宣恪道。 于夜弦:「……」这么正式的吗。 果然,像宣恪这样的人,若是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倾其所有,填补上所有的细节。 比如,坚持接男朋友回家。 于夜弦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会沦陷,或者他自己其实已经沦陷。 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出回应。 所以他决定,和宁绯干完这票,就给宣恪回应。 「去吧去吧。」宁绯在于夜弦的身后推了一把,「祝你们夜生活愉快。」 说罢,拉着边澜砰地一声关了门,把于夜弦晾在了门口。 夜生活是不可能夜生活的,于夜弦不想去情报处过夜了,于是他顶着被宣弟弟按墙上亲的风险,委婉地提了一下自己想回家的建议。 宣恪今天很好说话,竟然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还有问题。」于夜弦同学勇敢举手,反映了自己的第二个诉求。 宣恪:「说。」 「你这样过来接我,要是被人看到了,那我们这岂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偷情了。」于夜弦合理提出质疑,「而且我俩这个阵营好像还不太一致,不太适合同框。」 宣恪:「……」 虽然明目张胆地偷情很带感,但是为了安全他们都不能这么做。 「那就让他们看不见吧。」宣恪把于夜弦扯到自己的机车后座上,把自己的外套边角塞到了于夜弦的手中,示意于夜弦抓好。 于夜弦:「?」 两秒后。 于夜弦:「啊啊啊啊啊。」 宣弟弟人狠话不多,逻辑贼感人,为了不让旁人看见他们在偷情,直接一脚油门把车速飈到了顶点,一路穿过丹夏外城的大街小巷,吓得于夜弦一路上大唿小叫。 只要飙车的速度够快,地下情暴露的速度就追不上他。 自欺欺人的最高境界。 教科书式的掩耳盗铃。 「刺激,我喜欢。」宣樱桃在车把手上疯狂蹦迪:「oh deja vu,ive just been in this time before~」 于夜弦自己偶尔也超速,却不像宣恪超得这般疯,风声从他的耳边唿唿而过,他紧紧抓住宣恪的衣角,无暇去思索其他的事情。他能感知到以高速向后退去的一切事物,丹夏堆叠的房屋,街道边的鹅卵石小路,还有路边晾衣杆上洗衣粉的清香。 年轻人,就是喜欢极限行为,于夜弦感觉自己这把老骨头有点遭不住了。 毕竟他现在有点头晕目眩,越发用力地搂着宣恪的腰,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相隔的距离为零。 故意的,宣恪绝对是故意的。 没多久,宣恪一个急剎,把车停在了于夜弦家楼下。 「我走了。」于夜弦下车的时候还有点腿软。 第77页 「嗯。」宣恪扔下车,立刻开始尾随。 于夜弦:「?」 宣恪:「。」 于夜弦:「??」 宣恪:「。。」 于夜弦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他俩就要在门口深情对视一晚上了,主动开口:「你……还有事?」 「回家啊。」宣恪无辜,「不是你说要回这里?」 「那你呢?」于夜弦指着对面的人。 「和你一起回家。」宣恪说。 于夜弦:「……」 难怪他今天这么好说话,原来还有这茬在这里等着。 送人回家都是假的,想跟着回家才是真的。 「有什么不对吗?」宣恪漠然。 于夜弦:「没有。」才怪。 按照宣恪的恋爱逻辑,没有问题,宣弟弟执着地认为,恋爱的两个人分开的时间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 根据于夜弦凭藉自身经歷攒下的经验,宣恪在恋爱问题上,有着自己那一套极其幼稚的坚持,全身上下只有这一点,如今才让于夜弦觉得他是个弟弟。 至于别的,亲身实践过不少的于夜弦表示不敢乱说。 自从宣告了地下情之后,宣恪无形中给于夜弦上了一套恋爱的「规矩」,该做的事情,一个都不准少,自己动手动脚的时候,却从来都不规矩。 宣恪,一个深谙双标精粹的弟弟。 第43章 当初就不该招惹宣弟弟,现在真的是,甩都甩不开了。 于夜弦也不忍心甩开。 还能怎么办,只能惯着了。 间谍的尊严都不要了,只想惯着宣恪。 他从小到大,见识过太多的骗局,虚情假意在他这里都行不通,他没什么朋友,家人也失散了,唯独愿意真心对他的,好像就只有个宣恪。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的宣恪还喜欢他,那就先白嫖一把再说。 男朋友都到家门口了,当然是选择带回家坐一会儿了。 就是这个一会儿,可能大概也许会有点久。 就是不知道卓璃在不在家里,他和宣恪凑一起多少有点少儿不宜,卓璃距离成年还差一岁呢。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卓璃大了,青春期到了,开始叛逆学会夜不归宿了。 宣恪成功混进了于夜弦的小房子里,准备蹭吃蹭住。 * 丹夏的码头边,未成年小姑娘卓璃倚着栏杆,摘下斗篷的兜帽,神情倨傲地看着面前的「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按捺着浑身的不耐烦,艰难地从书上查阅手语符号,现学现用。 宣恪此人,半分情面也不讲,冉羽花了不少钱,宣恪才极其不情愿托人帮他从隔壁塔北代购了这本通用手语教程。 「你。」冉羽翻了半天,艰难地比了个手势。 卓璃:「我?」 冉羽继续低头疯狂翻书。 「不要。」冉羽继续用手语交流。 「不要什么?」卓璃烦了,一步步踱到冉羽的轮椅边,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催促道,「到底什么事?快点说。」 冉羽脑门上都要出汗了,翻书的速度疯狂加快,终于超常发挥比划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不要回去,你是多余的。」 这话说得,卓璃不高兴了,比划着名问候了一句:「您有病吗?」 说罢,小姑娘转身就走,被风拂动的红色裙摆扫过冉羽的手背,短靴上的金属小翅膀一步一摇。 「让我查查,这句话的意思是……」冉羽扔下字典,把轮椅推出了漂移的速度,对着卓璃的背影吼道,「你回来,你给我回来,我让你走了吗?你、你不识好歹!」 直到夜色降临,于夜弦也没等到卓璃回家,倒是等到了一张夜不归宿的小纸条,卓璃彻底不回来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时地利人和。」樱桃活得像一只老猫,窝在宣恪的手心里,被盘得十分迷醉,不时发出爽的感嘆,毫无外星生物的自尊,也毫无神棍的尊严。 「你把我家卓璃弄到哪里去了?」于夜弦哭笑不得。 太拼了,这个地下情太拼了。 一切闲杂人等都被迫退避了。 「不是我。」宣恪否认,「不过她应该是安全的。」 于夜弦觉得总有一天,自己被宣恪卖了,还会帮宣恪数大钞。 因为宣恪现在说什么,他就会信什么,便宜闺女儿卓璃,已经可以不要了。 于夜弦的小房子和宁绯的小别墅差别很大,他住在最热闹的居民区,靠近码头,房子歪歪斜斜地堆向天空的方向,而他租下的刚好是最上面的那一户,还带着一间小阁楼。 「为什么选这里?」宣恪跟在他的身后上了阁楼,阁楼上有一个扶梯,能攀上天窗直接到达楼顶。 「便宜啊。」 其实不是,于夜弦心道。 这一片算是丹夏的闹市,很有生活气息,他很喜欢。 他这时才忽然意识到,他的居所,看起来也像是个漂泊的旅者。 仅仅是路过丹夏,不打算在丹夏长住。在这一点上,他和宣恪倒是极其的相似。 于夜弦在外边堪称浪里白条,在家却是摆出了十足的老干部画风。他泡了一壶养生茶,举着两个大茶缸,茶缸上还印着「丹夏欢迎你」的字样,就这么把茶水送上了阁楼的楼顶。 第78页 「?」宣恪没明白于夜弦的意思。 于夜弦慢条斯理地给宣恪捧了个大茶缸,指了指天上的星空:「来,看看星星,喝点茶去去火气,追求一下灵魂的契合,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 宣恪抬了抬眼皮:「哦。」 「你们年轻人的恋爱,不就喜欢拉个手一起看个星星吗?」于夜弦振振有词。 仗着三岁的年龄差,于夜弦开始强词夺理。 宣恪不理人了。 「圆圆,隔壁阿福特地来找你。」樱桃苟在宣恪的手心道,「你就让人家来看星星。」 不然呢,于夜弦翻了个白眼,不然太危险了,他不是第一次对宣恪产生不该有的想法了。 「欸,灵魂的契合都是虚的,灵与肉的结合才是真的。」樱桃把他的飙车神曲又唱出了新的境界。 「就你话多。」于夜弦想捶宣恪手心里的樱桃,手却穿过樱桃的身体,直接落在了宣恪的手上。 樱桃熘了,宣恪顺势抓住了于夜弦的手,一言不发,牵得死死的。 好在宣恪倒是没多计较,说看星星就看星星,一点都没提出异议,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于夜弦家的位置很高,坐在屋顶上能看到小半个岛的风景,他们的头顶是万里星河,码头边,飞艇上的灯明明灭灭,灯光在星光中穿行,不得不说,即使是末世的夜晚,也美好得像一场梦境。 宣恪:「喜欢高处?」 「喜欢呀。」于夜弦乐呵呵道,「你不觉得吗,越高的地方,越接近星空。」 星空才是希望,宣恪也说过,人类要往天上走,而不是想着还能再次回到地面。 「你说有一天,当飞艇能够飞到足够的高度,我们能脱离这个环境,找到新的居所吗?」于夜弦抱着自己的大茶缸。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固步自封,自相残杀。 承认战争的错误,接纳过去,才会向上看,看到未来。 他太渺小,却难得能有一人,还与他心意相通。 「会的。」宣恪笃定地说。 于夜弦却笑了:「你说我们有什么资格聊这些,四岛的未来,是我们两个小角色能议论的吗?」 他们是这个星球上微不足道的两部分,渺小到不值一提的存在,只不过凑巧相遇而已,连自己的事情都拎不清楚,又有什么资格妄议这个世界的未来。 做梦还得有个限度。 「我们可以。」宣恪执着得很。 「吹吧你,一身少爷脾气。」于夜弦一笑,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宣恪,结果手里失了力气,大茶缸掉在了屋顶上,泼了一地的茶水,大茶缸咕隆咕隆地滚了下去,一路蹭出了一串清脆的响声,咣当落在楼下人家的院子里。 楼下的院子里支了个金属板,晒了数十条咸鱼。 于夜弦的缸就这么砸在了楼下晒的咸鱼上,掉了一地的咸鱼,上面还盖着茶叶。 于夜弦:「……」 宣恪:「……」 夜色掩盖了两人此时都有点惨不忍睹的神情。 「啊。」于夜弦有点遗憾,「那是我的丹夏入职纪念茶缸。」 限量刻字版,是他间谍生涯的开端,非常有纪念意义。 「嘘。」宣恪赶紧让他闭嘴。 「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往下扔茶缸。」楼下传来了一个婆婆的骂声,「现在人都坏透了。」 坏透了的于夜弦不敢发出声音,捂着嘴偷笑,把头埋在宣恪的肩膀上,肩膀微微颤动着。 此时此刻,他们身处市井中的一处屋顶上,他们与平凡的恋人几乎毫无差别。 巨响打断了于夜弦的笑声,他抬起头,看到了码头升起的火种与炸开的烟花,码头的方向有人点了焰火,照亮了丹夏岛外半边的天空。 「大户人家啊。」于夜弦有点呆呆地看着腾空升起的烟花。 火树银花间,光雨飘落。 * 「大户人家」就在码头边,一脸怨气。 卓璃坐在码头边的栏杆上,抬头去看天空中的焰火,一张俏丽的小脸被明灭的焰火映衬得失了几分冷意。 「可贵了。」冉羽坐在轮椅上不住抱怨,「给我看,别眨眼睛,都是钱啊。」 小姑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笑了笑,跃下栏杆,一路沖他走过来。 「干、干什么?」冉羽很不自然,颇为别扭道,「不是让你别低头吗?」 低头就看不到烟花了。 小姑娘笑得开心,飞快低下头,在他的右颊上响亮地啵了一口。 少总督整个人都惊呆了。 「你还没成年,不可以这么做,于夜弦没教训过你吗?他看起来就很不靠谱。」冉羽目光躲闪,「你们小姑娘要矜持一点,不然以后嫁不出去的。」 卓璃笑了笑,背后是夜空和银花,半蹲下来与轮椅上的冉羽平视,两手比划了一句话,把自己的斗篷扔在了冉羽的膝盖上。 完事之后,小姑娘又一步步走回栏杆边,坐回栏杆上,两腿攀在栏杆上,稍稍仰头,继续欣赏码头边正在燃放的「钱」。 冉羽连忙搬出自己的特质手语大辞典,回想着小姑娘刚才的动作,试图明白卓璃传达的意思。 十分钟后,他明白了。 卓璃说的是—— 「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 * 第79页 楼顶上,猝不及防蹭了一场烟花的于夜弦感觉占了天大的便宜,兴高采烈拉着宣恪喜滋滋地聊烟花的形状,天顶的星空,周围的夜色,以及远处的火树银花,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像是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或是他们两个人拥有这整个世界。 不用再看星空,他已经感受到了那种灵魂的契合感。 宣恪半跪在屋顶上,一手抬起于夜弦的下巴,一边低头去吻他。 「你干什么?」于夜弦半真半假地推拒了一把。 「别浪费风景。」宣恪道,「是你说的,蹭的是别人的。」 这个时候的氛围有些蛊惑人心,于夜弦试着去回应对方,慢慢顺势向后倒去。 破旧的屋顶,平凡的街道,还有远处富贵人家放的烟花。 于夜弦感觉他们这个偷来的地下情,已经非常到位了,到位到他有点感动了,而且宣弟弟的手真的很不老实,一个劲儿地往他的衣服里伸。 「怎么哭了?」烟花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于夜弦颊边的泪水。 怎么哭了? 于夜弦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喜悦,也可能是因为贪心。 贪恋此刻,害怕未来。 第44章 但他不可能在宣恪的面前承认自己的惊惶,于是他嘴硬道:「屋顶不平,硌得慌。」 宣恪半信半疑,手伸进于夜弦的外套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圆形的小东西,他把它拿了出来。 「这是?还挺别致的。」于夜弦认出了他手上的东西,「是你在云间海捡到的小石头吧,闪闪发光的那个。」 这是当时宣恪捡来送他的那一个。 小石头在夜空下看起来依旧亮晶晶的,于夜弦这才发现,这块石头的上面,还有三枚小雪花的图案。 宣恪竟然在云间海上,捡到了雪靳城的东西。 于夜弦把石头攥紧掌心,就当这是他对家乡唯一的念想。 * 丹夏的另一处码头边,无数飞艇正在集结,汇聚成队伍,阴云遮盖了一大片星空。边澜隐藏在码头的黑暗里,默默地看着码头。 「都准备好了吗?」一名军官模样的人道。 「好了。」士兵答道,「依照总督的命令,在天明前出发,准备开战。」 军官点头:「这是密令,一定要严守秘密。」 「谁在那儿?」这队人十分谨慎,不经确认直接用装了消音器的枪对岸边进行了扫射,岸边悄无声息,士兵没有听见任何异样。 「是猫吧,或者耗子之类的东西。」军官道,「别浪费子弹了,准备出发,越早越好。」 夜色中,边澜隐去身形,飞快离开了码头。 * 外城住宅区的屋顶上,于夜弦手里的小石头里,忽然迸射出一道光线,遥遥地指向了远处的天空。 樱桃被吓了一跳:「什么玩意儿?」 那光被射出之后,闪闪发光的小石头又黯淡了下来,像是失去了不少光泽。 「那是什么?」于夜弦指着那道光线消失的地方。 宣恪摇了摇头,显然也不知道。 「我去瞅瞅,你们继续。」樱桃显然是很好奇的,于是一个光球追着那道光消失的方向,一个劲地没入了云层中,消失不见了。 没有人注意到樱桃的动静。 这么个小插曲显然不能阻止屋顶这两人趁机偷情,宣恪拖着于夜弦一路下了扶梯,把于夜弦扯到了阁楼的窗边,一把掀翻在阁楼的地板上。 「你……」阁楼里没有灯,只有窗外的焰火,映照出了于夜弦对面宣恪的脸,「力气还挺大。」 于夜弦觉得腰疼。 「嘘。」宣恪把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示意他噤声。 樱桃不在,窄小的阁楼里还有一股淡淡的尘土味,夜晚清新的空气从窗口的小缝隙里钻进阁楼,混在尘土味的空气中,宁静中,于夜弦近乎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这让他俩之间那种原本就暧昧的氛围再度扩散开来。 暧昧这种东西,哪有试试就停下的。 「你是狐狸精吗?」于夜弦不服,气唿唿地说。 宣恪不为所动:「你是。」 所以于夜弦魂不守舍,好不容易回魂的时候,感觉到宣恪在抽他的腰带。 「等等。」于夜弦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水光,他几乎用了所有仅存的理智按捺住自己,艰难道,「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就给你答覆,好吗?」 完成在丹夏最后的任务,他就给宣恪答覆。 这一次,换他来告白。 就算到那个时候宣恪不再像现在这般喜欢他,他也要表露心声,然后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宣恪。 他的时间和生命,为牧南付出了太多,如果往后还有剩余,那就都留给宣恪—— 如果宣恪,还要的话。 「好。」宣恪想也没想就应声答应了。 于夜弦:「……」 于夜弦:「那你为什么还在扯我的衣服!」 心口不一的水准太高了吧。 「哥哥一直拖着我。」宣恪停顿。 于夜弦愧疚了,宣恪说的的确没错。 他要是个普通人,面对这样的宣恪,早就沦陷了。 可他偏偏不是。 他一愧疚,宣恪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宣恪显然是抓住了这一点,于夜弦心里清楚,却无可反驳。 第80页 「我收点利息,可以吗?」宣恪的声音像平时那般不带什么感情,却像是足以在于夜弦的全身燃起大火。 宣恪又道:「我不碰你,我等你自己要我。」 于夜弦:「……」 骗子。 宣恪开始洗脑:「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做过,我总觉得我们还停留在友情阶段。」 于夜弦:「……」 信你个鬼。 你们家友情路子这么野吗。 「你不碰我,那你现在又想做什么?」于夜弦的声音有点打颤,毕竟慌得一批。 「就像之前那样。」宣恪继续拐骗,「可以吗?」 于夜弦目光躲闪:「之前怎样啊,我不记得了。」 装傻,谁不会啊。 宣恪:「云间海。」 然后他强行扯出了于夜弦藏到身后的手,气势汹汹。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于夜弦凭本事撩出的情债,债主没等到还钱,终于又要开始收利息了。 宣债主半天没等到于夜弦的回覆,五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不满地催促道:「哥。」 债主总在要债的时候表现得格外幼稚,骗人的那一套练得炉火纯青。 于夜弦好不容易拎起来的理智终于又崩了,教训道:「你能别总在这种时候叫我哥哥吗,而且你这是復读,是没有灵魂的叫法。」 「知道了。」宣恪得逞,「我也帮你吧。」 宣处长公平公正,主张互相帮助。 「不用不用。」于夜弦欲哭无泪。 「我不伤害你。」 于夜弦拒绝三连:「不用不用真不用。」 拒绝无效。 「……」 「!!!」 * 丹夏局势像一片迷雾,码头边,无数深灰色的飞艇在夜色中悄然起飞,天色阴沉,云间海边的焰火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紧接着就是大雨倾盆。 边澜从灯塔边艰难起身,捂着腰间的枪伤,一步步向外城走去。 宁绯的小别墅里点着温暖的橘色汽灯,灯光映照在桌上提前给自家媳妇泡好的花茶上,桌边却没人,床铺上的被子和床单都整整齐齐。地板上,宁绯抱着桌子腿睡得正香,桌子腿上还有个两个模煳不清的牙印。 通往码头的坡道上,卓璃把斗篷噼头盖脸地盖在了冉羽的头上,趁着冉羽还在发楞,一脚把轮椅揣向坡道下方,揣出了漂移的速度,小姑娘不顾冉羽的大唿小叫,跟在后边跑得欢快,长发和裙摆被雨水浸得湿透,短靴上的金属小翅膀在雨夜中闪闪发光。 一群卫兵面露惊恐,跟在两人身后狂追。 所有人的命运都在这片迷雾中摇摆不定,偏偏在市井街道的一间阁楼深处,有两人抓住了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时光。 雨水打在阁楼破旧的窗台上,碎成雨花,打湿了屋内人的衣服,沾到了屋内人的发梢上,再汇聚成水珠,与颊边的汗水融为一体,滴落在深灰色的地板上,在凹凸不平的劣质地板上积出了一个小水洼。 于夜弦是不可能安分的,于是他单方面开始吵架。 「你放手。」于夜弦恼羞成怒,伸手去推宣恪,「别管我。」 推不动。 也不太敢推。 「不放。」宣恪说,「是你自己招惹我的。」 「而且,你连……都接受不了,以后怎么办。」 「不喜欢吗?」 「宣阿福,你闭嘴。」于夜弦一把揪住宣恪的衣领,攒了一肚子的火气,「你也就这个时候话多,你平时怎么不多说几句呢,啊?」 宣恪:「哦。」 宣恪:「没必要的时候,我从不多说。」 强词夺理。 于夜弦气笑了:「那你现在挺有必要?」 「有。」宣恪想了想,「因为你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有必要。」 「你还真是……」于夜弦总结,「不开口是桩子,开口就是狐狸胚子。」 宣恪:「过奖。」 于夜弦拼命给自己转移注意力,换成了人身攻击:「你活烂,这不公平。」 劳动时间不对等,圆圆要闹了。 宣恪若有所思:「我觉得还好吧。」 于夜弦:「……」 这句人身攻击将成为他今晚和今后最后悔的一件事。 总之,这个晚上过后,于夜弦于百忙之中抽空把头髮剪短了好一截,用宁绯的话说,那就是一个一点都不骚气的中规中矩的长度,毕竟他再也不想看到髮带了。 而且他觉得自己有好几天,大概都是要躲着宣恪走的。 * 暴雨后的清晨,宁绯从地板上爬起来,看了看桌上未被动过的花茶,有点晃神。 他刚打开窗,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从枕头下面翻出了枪,藏在自己的身后推开了门。 雨后清晨的阳光里,少女坐在墙角,垂着头,不知生死,腰间还有斑驳的血迹。 宁绯手里的枪落在了地上,傻眼了。 组织分配的媳妇,还没捂热,不会要没了吧。 他看着四下无人,把边澜办拖半抱地带回了室内,宁绯平日里以为是高跟鞋的缘故,这时才发现,边澜比他是要高出一些的,而且人家也不穿高跟鞋。 而且,好重啊,不像是个少女应该有的体重。 这说明媳妇的质量比较高,组织没有偷工减料,给了个实心的媳妇,宁绯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81页 宁绯抱个人把自己抱得气喘吁吁,开始怀疑自己间谍做久了,体质是不是有所下降。他摇摇头,把自己这些多余的想法驱赶出去,在最快的时间里,沖洗去门边地上的血迹,关好了门窗。 「澜澜。」宁绯小声唿唤。 两人名义上的关系尤为亲密,但宁绯总觉得自己对这位同行还不够了解。 边澜昨夜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腰间有一道枪伤,血把湖蓝色的长裙都染红了一大片。宁绯尽快平静心绪,按住自己颤抖的手,道了声得罪,用医用剪刀剪开了边澜腰际的裙子。 宁绯微微一怔,在他的指尖下,触碰到的肌肤,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柔软。 但他无暇顾及这些。 「别……不用管我。」边澜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宁绯的手。 「可是你的伤。」宁绯不解。 他满心都是边澜的伤,以至于忽略了一点,边澜此刻说话的声音,听起来真的不太少女。 「我自己来,只是枪伤。」边澜撑着床边坐起,接过宁绯手中的药箱,「去找翠雀。」 「啊?」宁绯没反应过来,一张娃娃脸上都是迷茫。 这迷茫短暂地逗笑了边澜,于是少女在裙子上擦了擦指尖上的血,捏了捏宁绯的脸,重复道:「快去找翠雀,要开战了。」 第45章 「开战了?」宁绯被这个消息砸了个手足无措。 怎么就突然开战了,前些天开会的时候总督还说,要在春末夏初的时候开战,怎么这才过了两天,什么消息都没收到,就已经又要开战了。 这次开战的规模大于从前的任何一次,边区的居民都还没来得及撤离,牧南要是输了,他们这些人又能怎么办。 总督这次来真的了,没有通知任何人,就发动了拓宽占领区领域的战争,距离之前那次牧南边境冲突的时间,不到两个月。 如果宁绯没有估计错,下一步,境内要戒严,最危险的就是他们这些没来得及撤出的间谍。 「别怕。」边澜强撑起身体,一把搂过宁绯,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别怕,来得及,这场仗牧南必须打,去找翠雀,尽快把布防等信息传递出去。」 于是宁绯收穫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甜甜的吻,来自于温柔的边澜小姐姐,惊得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知所措。 组织分配的媳妇,温婉貌美,还临危不惧,既能深夜出门侦查,也能在关键时刻抚慰人心。 堪称完美。 宁绯振作起来了,他要用自己的努力来回馈自家组织。 「那你好好休息。」宁绯将手中的医用剪刀放在了边澜的手心里,「我很快就回来。」 「去吧,绯绯。」边澜沖他笑道。 宁绯被这笑容迷得有些晃神,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弦哥近日里鬼迷心窍的原因。 宁绯抓起桌上的金属小齿轮,冲出了房门。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边澜渐渐收起了眼中的眷恋,看着宁绯离去的方向,又唤道:「绯绯。」 低沉、好听而带有磁性,这才是他原本的声音。 能在丹夏这片土地上存活这么久的间谍,必然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于夜弦擅长社交和情报传递,到处和人称兄道弟游刃有余,宁绯擅长苟和暗杀,励志做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崽,但在关键时刻还能强抢于夜弦的人头。 而边澜擅长侦查和伪装,宁绯很久以前就知道b区的间谍名单里有这个人,知道「蓝雪花」一直独自行动,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和这个传闻中的大佬凑成一对。 大佬还是个貌美的少女。 宁绯做梦都能笑醒。 边澜的侦查能力他早有所闻,也有所见识,就是不知道这个伪装能力到底体现在什么地方,要是有机会的话可以见识一下。 * 宣恪醒来的时候,床边是空的,窗边倒是坐了个人,举着镜子正在自己给自己剪头髮。 半指长的黑髮落在桌边,宣恪无声地走过去,捡起一小绺黑髮细细地端详着。 「为什么剪?」他问。 于夜弦的宝贝头髮,竟然捨得剪短了。 于夜弦信口胡扯:「因为我突然发现身为丹夏的官员,仪态得端庄一点。」 宣恪瞥见桌角的蓝色髮带,一言不发。 于夜弦那张脸,显小,他把头髮剪短后,增加了不少少年感。 「这样也很好看。」宣恪说。 于夜弦:「……」 「别再说了,再说我剪寸头了。」于夜弦威胁道。 于是宣恪换了个话题:「樱桃呢?」 宁绯找到于夜弦的时候,于夜弦和宣恪正在家里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个房间也没有。」于夜弦从房门边探出头来,问客厅里的宣恪,「你那里有吗?」 宣恪摇头。 「奇怪了。」于夜弦自言自语,「平时喊一声就出来了,跑哪儿去了。」 宁绯开门被满地的凌乱下了一跳,张口就吼:「怎么这么乱,你俩昨晚是有多激烈。」 「闭嘴闭嘴。」于夜弦速度给宁绯抛了个苹果,让宁绯别嚷嚷,「儿子丢了,找儿子呢。」 宣樱桃丢了,问题是他和宣恪现在都不大想得起来,是什么时候丢的。 昨天的星星看得,是真有点上头了。后来做的事情,更让人上头。 第82页 然后,宣樱桃就不见了。 这是两个不合格的家长,光顾着自己快乐,第二天才发现儿子丢了。 机械蜂鸟从远处飞来,低头啄了啄于夜弦家的窗户,宣恪走到床边,打开窗从蜂鸟的爪子上取下了一个小齿轮。 「有临时工作吗?」于夜弦问。 宣恪嗯了一声。 「我要离开几天,你……」宣恪停在门边。 于夜弦举手发誓:「保证乖乖的,不乱跑,恋爱谈成之前绝不轻易跑路。」 宣处长满意地点了头,信了他这句绝不乱跑。 宣恪离开后,于夜弦打量了一番慌张赶来的宁绯,关好了门窗,带宁绯去了卧室,这才开口道:「出什么事了?」 「边澜说,占领区那边正式要开战了。」宁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开战了?」于夜弦的眼中掠过惊讶。 他完全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冉锋绕过了他,直接下达了命令,这说明,冉锋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 「知道了。」于夜弦尽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先前边澜给自己的提醒。 他的身份,有泄露的危险。总督应该还没有得知他的身份,不然不应该还这么放任着他。 那他是不是还能藉此机会,争分夺秒地搞点事情,找点乱子。 「我们怎么办?」宁绯像往常工作时一样,主动询问于夜弦的意见。 「近期边防和战力的情报已经传递,但是我们需要给牧南争取时间。」于夜弦说,「绯绯,你是不是特别适合搞暗杀?」 「还行。」被隔壁区大佬夸了,宁绯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比较能苟。」 毕竟当初抢过于夜弦的人头。 「那行。」于夜弦点头,「特殊时期,不要低调了,秘密情报处那边的人交给你了,如果能顺手薅点情报更好,安全为先,必要的时候让边澜协助你。」 「边澜受伤了。」宁绯道,「没事,我自己可以,能在丹夏戒严的环境下苟这么多年,各凭本事吧。」 宁绯说的是对的,在遇到彼此之前,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理由不能独自完成任务。 送走了宁绯,于夜弦刻好了谍报小齿轮,向街角糖果铺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的人依旧很多,完全看不出战争来临的模样,来来往往的行人有说有笑,自糖果铺子的门前路过,于夜弦一步步向那个熟悉的地点接近,在最后一刻,拐进了旁边的岔路里。 门前招牌上,经常画着的那个彩色图案不见了,周围的行人看似有说有笑,眉宇之间却都带着一丝紧张。 情报点,已经不安全了。 于夜弦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好在当初总督提出开战计划时他早有准备,提前向牧南传递了情报,他和宁绯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给牧南争取时间。 傍晚,宁绯家的小房子里,搞事情三人小组继续集会。 「走起,汇报进展。」于夜弦拍了拍桌子,宣布会议开始。 宁绯:「宰了一个,拿到了你俩的情报,刚送过去的,还好我手快,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看。」 于夜弦接过情报小齿轮,打算有空的时候读一下。 边澜:「养伤,躺了一天,还想继续躺。」 于夜弦:「给你们b区也传了消息,但现在牧南开始戒严了,所有的蜂鸟都飞不出去,情报链也断了。」 局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对牧南来说,基本还在掌控之中。 可对还在丹夏没有撤离的间谍而言,局势逐渐危险,说是飞蛾扑火也不为过。 宁绯:「不懂就问,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化身搅屎棍,让丹夏的局势越乱越好。」于夜弦一拍桌子,「干完这票,回老家结婚!」 「好!」宁绯附和,「搅完回去结婚!」 边澜侧过身,看着宁绯的侧脸,神情温和。 「你可以试着把宣恪娶回家。」宁绯笑嘻嘻,「不过你可能打不过。」 于夜弦想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有点飘。 看穿了一切的边澜不说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三人面前的桌子上,摊开着一张丹夏的地图,边澜用笔在地图上画出了一小片区域,湖蓝色的袖口扫过地图,「是这个区域吗?」 「是。」于夜弦说,「这里是飞艇的能源补给区,我们可以过去闹个事。」 到宁绯发言了,但宁绯在开小差,视线集中在边澜胸的位置。 「哎,回魂了。」于夜弦看不下去了,「看哪儿呢。」 宁绯脸红了:「对不住。」 边澜给他们两人一人递了一个洗干净的苹果。 于夜弦觉得这可能就是命,越是这种任务忒多万分紧急的时候,大家反而都在不慌不忙地谈恋爱。 「瞧你们这姐弟恋搞的。」于夜弦觉得这两人太腻歪,忍不住跑了个题。 「谁笑话谁啊。」宁绯嘎吱嘎吱啃上了苹果,开始对比,「其实算起来我们还是比较正常的男女之情,没你那个高风险高难度的刺激。」 宁绯说得有理,于夜弦把集会的话题又给掰了回去:「能源补给区比较重要,我们去闹个事,延缓一下丹夏开展的进程。」 宁绯附和:「说得对。」 于夜弦摩拳擦掌:「我把卓璃叫回来,明晚夜黑风高的,我们去放个火。」 第83页 开战之前牧南在丹夏的最后一把大火。 「同意。」边澜说,「明晚补给区谁值班。」 宁绯说了个于夜弦不怎么熟悉的名字。 于夜弦:「挺好,那就……」 宁绯一拍脑袋:「我刚想起来,因为戒严临时加了巡视,情报处全体好像都在。」 于夜弦:「……」 情报处全体,那就是说……宣恪也在? 那他明儿是要在男朋友眼皮子底下撒泼打滚的节奏? 宁绯见他神色不太对,傻乎乎地问:「你怎么了,苹果不好吃吗?」 于夜弦心情复杂。 撒泼打滚可以说是他的强项,但是他和宣恪昨晚才干的那种事情,他现在心虚得很有点滚不起来。 第46章 傍晚,下了一天的雨刚停,夕阳暖色的光中于夜弦家门边站着一站一立的两个人。 冉羽正在疯狂查字典,满头大汗,仰着头用余光去瞄卓璃:「我亲自送你回来,还不谢我。」 卓璃看了看他磕磕绊绊的手语,忽然觉得这位少总督虽然全身都是刺,头髮看起来却是软的。卓小姑娘伸手,揪了冉羽几根头髮,觉得好玩,又薅了几根。 卫兵都开始打哆嗦了。 冉羽:「我给你脸了是吧。」 冉羽:「不识好歹。」 冉羽:「于夜弦怎么教得你,没大没小的,我比你大一岁,大一岁!」 小姑娘在丹夏发起的战争中失了家人,从小就没朋友,难得碰到个自己的同龄人,虽然性子别扭了些,但多少还是当个玩伴。 「你明天,还能出来吗?」冉羽快把字典翻成了两半。 「没空。」卓小姑娘高傲得很,「谁像你,不务正业。」 少总督不务正业追着小姑娘到处跑,反被小姑娘教训了一顿,垂头丧气地让卫兵推着自己的轮椅,回去专心和自己叔叔搞权力斗争。 卓璃坐在于夜弦家门边的栏杆上,眺望着街道尽头冉羽离开的方向,自顾自地打了个手语。 「今晚要去炸你家,所以,当然不能告诉你了。」 小姑娘一揽自己红色的裙摆,灵巧地跳下栏杆,钻进了于夜弦家,从床底下掀开一块地板,扒出了自己的狙击枪。 于夜弦下班回来,推门就看见了在镜子前面各种梳头髮的卓小姑娘。 「你倒是挺积极。」于夜弦乐了,「间谍这九九六的工作模式也就咱们受得了。」 九九六就算了,收入还不稳定,算起来牧南给的钱还没总督给的多,要不是有情感加成,搞不好就倒戈了。 卓璃把枪贴着裙子背好,藏在了自己的斗篷内。于夜弦把刚刚从内城门边买的百合,换进了桌上的花瓶中。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花会开得正盛。」于夜弦比划道。 两人关上房间门,向街道上走去。 走出去不到五米,于夜弦停下了脚步,低头看身边的卓璃,总觉得哪里不对,然后他惊喜地发现—— 卓璃今天涂口红了,小姑娘原本就生得好,这么一看更多了几分娇俏。 于夜弦,善于发现生活中的一切细节。 他用手语向卓璃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 「恭喜你。」卓璃回以手语,「你不是直男了。」 在卓璃的认知中,直男是分辨不出她有没有化妆的,比如刚刚被气走的某个小兔崽子。 于夜弦:「???」 怎么说话的这孩子,会不会讲话啊。 这小孩,是青春叛逆期到了还是夜不归宿心玩野了,怎么都学会人身攻击了,说话越来越像宣恪带过的那个臭小朋友。 一个小时后,天黑了,一伙坏人也在飞艇补给区附近集合了,三个揣着枪,一个拎着桶汽油。 「你为什么要带汽油?」于夜弦、边澜还有卓璃同时看向宁绯。 「不是说放火吗?」宁绯理直气壮。 「一会儿我们凭证件从大门进去。」于夜弦说,「你拎个油桶,是要把放火两个字贴脑门上吗?」 「哦。」宁绯恍然大悟,在路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油桶哐当一声丢了。 卓璃不走大门,和他们在路口分道扬镳,边澜也不是丹夏的员工,扛着自己的狙击枪和卓璃一起去守狙击位,于夜弦和宁绯,带着自己的工作证,往丹夏的飞艇补给基地方向走去。 负责守卫的士兵,给他俩问了个好:「今日的名单上没有两位的名字,两位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紧急任务吗?」 于夜弦:「有。」 宁绯:「很急。」 「请出示一下你们的任务证明。」卫兵面露挣扎。 于夜弦一把勾过卫兵的肩膀:「朋友,都说了是紧急任务了,来不及搞证明啊。」 丹夏权贵圈子里爱钱的和爱权的都在这里,卫兵哪个都不好得罪,只好道:「那您能说说您找谁吗?」 「找宣恪。」于夜弦随口报出了自己想到的第一个名字,「嗯对,我找情报处的宣处长。」 卫兵的目光,越过于夜弦的肩膀。 于夜弦:「?」 宁绯:「……」 宣恪站在于夜弦的身后:「找我?」 于夜弦没敢回头,今天出门惹事前大概是没看黄历,刚拉宣处长的名头扯的谎,宣处长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第84页 当场抓获。 要被拆穿了。 于夜弦和宁绯面面相觑,彼此在脑海中飞快构思圆谎的方法,顺便考虑打晕宣恪和卫兵的可能性。 「怎么办?」宁绯开启眼神交流,「宣恪那种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风格,不会放过我们的。」 于夜弦回以眼神:「我现在有点慌。」 宁绯沖宣恪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眼神交流:「不要慌,快想办法,总不能说我俩是间谍要来放火吧。」 「他是来找我的。」宣恪出示了自己的那张金属身份卡,在卫兵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收起桌上的三张身份卡,扫了一眼门边的两人,示意跟上。 于夜弦没反应过来:「啊?」 宁绯:「啊?」 宣恪:「跟上。」 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个人有点魂不守舍地跟上了宣恪的脚步,顺便在宣处长的背后交头接耳。 宁绯扯了扯于夜弦:「这个宣恪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于夜弦也不太确定。 「哥。」宁绯拍了拍于夜弦的肩膀,说,「我现在发现,间谍这一行真适合你。」 于夜弦:「为什么?」 宁绯指指点点:「从不徇私的宣处长,被你变成什么样了,我都以为我们要被盘问了,他竟然就帮你把谎给圆了,你俩是不是已经睡过了。」 「没睡过,你小声点,一会儿让他听见了。」于夜弦给了宁绯一胳膊肘,宁绯嗷了一嗓子。 宣恪回了个头,两个人都安静了,于夜弦双手捂嘴,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宣处长一路畅通无阻,把两人给拎到了补给区的临时办公室里,看上去像是一副真的有事要谈的模样。 宣处长的权限大,战备处直接给他开了间临时的办公室,于夜弦和宁苟在办公室里大气也不敢出。 宣处长坐在沙发上,审视着面前坐立不安的两个人,脸上摆着的分明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种氛围说明,宣处长现在的心情很不怎么样。 「我……」于夜弦试图打破僵局。 坦白是不可能坦白的,起码这个时候还不行。 樱桃要是在就好了,还能让宣恪撸两把樱桃解气,可是关键时刻樱桃却跑丢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天宣恪接到紧急任务的时候说了什么来着,让他乖乖上下班,哪里也别乱跑,他不仅乱跑,还跑到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来了。 现在的局面就是,他编什么都不太像。 身为间谍,要冷静,要自信,就算是任务看起来要翻车,也要硬着头皮给自己创造机会。 于夜弦觉得,宣恪刚才把他隐瞒了说谎的事情,这是不是说明,从来不徇私的宣恪,也是可以贿赂一下的。 那就亲自实践一下吧。 于是于夜弦在宁绯惊恐的目光中站起来,从口袋里翻出了一颗水果糖,抓着糖纸在宣恪的面前摇了摇。 「干什么?」宣恪抬了抬眼皮。 「贿赂你。」于夜弦举着糖,「要不要?」 除了糖,他想不出别的宣恪还感兴趣的东西了。 正在办公桌边给自己泡茶压惊的宁绯手一抖,直接把开水倒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没忍住嗷了一嗓子。 这是宁绯见过的最抠门的贿赂,宁绯觉得此事不成。 「要吗要吗?」于夜弦把糖摇得像逗猫草,一边摆出格外狗腿的笑容,「糖给你,你就当我和宁绯今晚的确是来找你的吧。」 「行。」宣恪抓住了于夜弦乱晃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捡走了那颗糖,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宣处长上任以来唯一一次受贿,是于夜弦塞过来的那颗糖,但当场抓获军区蹦迪的男朋友,要想让宣处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颗糖显然不够的。 「只有糖吗?」宣恪还是不太高兴。 「你还想要什么?」于夜弦现在有求于人,特别好说话。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于夜弦愣了一瞬:「啊?」 于是,在宁绯看不到的地方,宣恪扶着于夜弦后背的手,一路往下,在于夜弦的肢体越来越僵硬的时候,隔着衣料,在某个位置轻轻按了一下。 于夜弦轻轻颤了一下,抓紧了宣恪的衣袖,不敢再去看宣恪的眼睛。 战备区的办公室,全是冰冷的金属色调,宣恪的制服整整齐齐,面上丝毫不露,背地里手却在搞小动作。 于夜弦就势在宣恪的肩膀上靠了一瞬,几乎是贴在宣恪的耳边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衣冠禽兽这个词,这么适合你。」 宣恪直接忽略了这个话题:「你的答案呢?」 「好。」于夜弦忍辱负重。 宣恪轻轻推开于夜弦:「我有工作,你们就呆在这里,有事稍后再议。」 「那你……」于夜弦抓着宣恪的衣角没放手,「等下一定别去仓库附近。」 「嗯,知道了。」宣恪完全没问缘由,说完话就关门离开了房间。 宁绯已经懵了,他以为自己要暴露了,以为自己的间谍生涯要到此为止了,没想到这两个人的姦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 他弦哥好像真的泡走了别人家的重要官员,而且这不仅仅是姦情这么简单了,这看起来是要策反的节奏。 明显动机不纯的两个人,宣恪竟然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第85页 宁绯深唿吸:「你们这是……」一个像昏君,一个像妖妃。 「能不感慨了吗。」于夜弦很气,「赶紧出去干活,没看到这是我卖身换来的机会吗!」 第47章 由于于夜弦无私奉献,与宣处长于无形之中开启了一场不正当交易,两个人的任务再度被拉回正轨。 说好的趁着夜黑风高放火,两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一个是被宣恪吓得,另一个是被这两人吓得。 明明已经偷偷摸出了那间办公室,于夜弦还觉得自己的身上残留着刚才的触感,整个腰部都有点酥麻,还没出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毕竟宣恪暗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卖都卖了,于夜弦不是那种事后会后悔的人,但是这个体位的问题,得找个合适的时间给宣恪好好说说,毕竟这和他之前预期的有很大差距,于夜弦觉得自己还可以用自己最后的挣扎跟宣处长争取一下。 要想长久和睦相处,此问题必须解决。而且宣恪什么时候会再度要债,也是个问题。 「我觉得你们就像是那种,家长反对但非要在一起的年轻人。」宁绯打了个比方,「要不是你不能生,我都想建议你试试奉子成婚。」 于夜弦:「……」可他妈闭嘴吧。 宁绯觉得自己说得挺有道理:「你俩把生米先给煮成熟饭,牧南和丹夏还能阻止你们在一起吗?」 这越说越不像话,于夜弦想把宁绯打晕了带走。 「我就感慨啊。」宁绯嘆气,「当初宣恪是你自己凭本事惹上的,再往前推几个月,怎么说我也不信宣恪会给你圆谎。」 两个人一边小声交流,一边沿着通道往前走,战备区通道里的人不多,像是有人刻意调离了这里的守卫。 总不能还是宣恪干的吧,于夜弦已经开始自我怀疑了。 樱桃不在,不方便标狙击的位置,两个人只好以身涉险,亲自放火。 街边的钟楼上,因为没证件无法进入战备区而暂时待机的两个人,一人翻出一包西瓜子,一边盯战备区的动静,一边开始嗑瓜子。 卓璃手语:「瓜子不错。」 边澜回应:「牧南带过来的,是不是很有家乡的味道。」 「有的。」卓璃点头,嗑得飞快,「谢谢哥哥。」 边澜:「……」 边澜:「你看出来了?」 「很难吗?」卓璃笑了,「你伪装得很好,但我的直觉也还算可以,大概只有于夜弦和宁绯还没看出来,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吗?」 夜色笼罩着整座丹夏岛屿,街道上静悄悄的,钟楼上的两人借着月光用手语交流,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就像a区谣传翠雀是女孩子,b区的用意也一样,都是为了身份的隐藏,不过。」他话锋一转,「给宁绯安排一个组织分配的媳妇,是我的意思。」 边澜:「小姑娘,你年纪不大,直觉却挺好。」 「你喜欢宁绯?」卓璃歪着头看对面的人。 月光下,边澜经过伪装后的面容看起来无可挑剔,卓璃突然有些好奇,除去伪装后的间谍「蓝雪花」到底是什么模样。 「喜欢。」边澜毫不犹豫地承认,「我是飞行员,在训练的时候和他有过交集,总有一天,他会记起我。」 而不是逃避。 「你们这个交集能具体说说吗?」卓璃好奇。 「一夜情听说过吗?就那种,擦枪走火,然后他跑了,我食髓知味恋恋不忘了。」边澜思考了一下,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小姑娘你还没成年吧,别问成年人的话题。」 「下个月就成年了。」卓璃表示不满。 「总之。」边澜做了个总结,「我们与宣恪于夜弦不太一样,他们还停留在小打小闹的阶段,而我和绯绯是在处理成年人的家庭问题。」 「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卓璃比划。 「大概就是。」边澜思索道,「我不为牧南而战,但我为他而战。」 放弃飞行,放弃憧憬的天空,选择隐姓埋名,潜入危机重重的敌国。 「换个说法。」边澜见小姑娘没懂,换了个好解释的例子,「于夜弦和宣恪,你能懂吗?旁观者清,他们大概还没明白,彼此之间的感情,其实已经超越了很多东西。」 卓璃觉得自己没懂,大家在丹夏搞事都是成天加班无休,这还能分出不同的动机吗。但战争好像就是这样,每个身不由己的人,都有自己必须一往直前的理由,并不一定是为了自己生存的土地。 卓璃还想问什么,但一直守着狙击点的边澜突然一把按下了她的肩膀,两人一起趴在了地上,子弹从远处破空而来,撞在钟楼上那口巨大的铜钟上,打出一声沉闷钟鸣的同时,在金属表面擦出了一串火花。 周围有别的狙击者,他们的位置暴露了。 两人第一次合作,却无需任何交流,卓璃半跪起身,把斗篷的兜帽戴起,整个人隐藏在了夜色之中,边澜架起狙击枪,精准定位,迅速找到了敌方的位置,消音器掩盖了狙击枪的声音,子弹划过夜空,对面的一处房顶上,一个黑影捂着肩膀快速避开。 卓璃背起狙击枪,灵巧攀上钟楼的窗口,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向对面的楼顶上跃去,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目标位置上,揽了揽斗篷,消失在边澜的视线中。 第86页 钟楼上,边澜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背起狙击枪,向着卓璃相反方向的窗口一跃而出,不久之后,一队身着丹夏军服的士兵冲上了钟楼,只找到了一地的瓜子壳。 仓库附近,宁绯和于夜弦徘徊在存放着无数金属羽翼的库房里,丹夏所有飞艇备用的羽翼几乎都存放在这里,堆满了整个仓库,尖锐的金属羽毛指向各个方向,两人必须格外小心,才能绕过这片区域到达飞艇的弹药存放区。 「到了。」宁绯小声道,「等下点个火,我俩就跑路。」 「来得及跑吗?」于夜弦估算了一下距离,「我可不想在这里壮烈牺牲,我债主还等着我还债呢。」 宁绯:「……」 卖身卖得这么自觉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应该差不多。」宁绯拆开自己的军服扣子,从里面倒出了一根火柴,「跑快点就行,我可是有家室的人,我不想交代在这里。」 所以等下点火之后,两个人就是要为爱狂奔的节奏。 「等一下。」于夜弦对宁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人来了。」 脚步声逐渐接近,两人找了个空的储物箱,低头钻了进去,那脚步声更近了,听起来还不止一人,也能清晰地听见来人对话的声音。 于夜弦听见其中一人的声音,身体忽然有些僵硬,宁绯的反应也一样。 「近日戒严,多亏了情报处。」这是冉锋的声音。 于夜弦在宁绯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冉锋竟然会在这里。」 宁绯一把掐了回去:「不应该啊。」 两个人藉助互掐交流。 于夜弦:「来抓你的。」 宁绯一脚踹回去:「抓你的。」 紧张归紧张,但两个人的心态是贼稳。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冉锋不仅出现在了战备区,还问起了他们两人的下落:「宣处长,你这个时间叫于夜弦和宁绯来做什么?」 「有事商议。」宣恪用他平日里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话,也听不出什么敬意。 「我很好奇。」冉锋顿了顿,继续道,「情报处的人找我的人,是不是在告诉我,我养的人是有问题的。」 于夜弦和宁绯忽然紧张,外面的对话也忽然停了下来,寂静把时间拉得很长,冉锋是来抓人的,他一定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确认情报而已,就算是特殊时期,总督也无须太敏感。」好在宣恪又开口说话了,他的回答中规中矩,几乎挑不出问题,「监察处有人被抓,临时找监察处确认一下。」 「这样啊。」冉锋看似已经接受了宣恪的解释,却又忽然道,「那他们两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办公处。」宣恪脸不红心不跳地心口瞎扯。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向总督的右手边让了一些,看似是在给冉锋让出道路,实际上他的背后却藏着于夜弦和宁绯。 「例行巡查差不多就到这里。」冉锋说,「去办公处坐会儿吧,宣处长。」 「宣恪真靠谱,你还在犹豫什么?」藏着的两个人开始用手语交流。 「犹豫体位。」于夜弦心不在焉。 毋庸置疑,宣恪的说谎和隐瞒都是为了他,他一直孤身一人,可这种被保护的感觉,让他捨不得放手了。 「啊?犹豫什么?」宁绯看于夜弦的目光像在看魔鬼。 「还放火吗?」宁绯戳了戳于夜弦。 「先不放,回一下办公处,应付一下老狐狸。」于夜弦推门要走。 意外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于夜弦和宁绯藏在箱子里,忽然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就是令人窒息的热浪,由于爆炸而飞起的金属羽毛,像一把把尖锐的匕首,落了漫天的刀子雨。 想来战备区搞事的不止他们几人,有人先他们一步,而且还不是放火,是引爆。 「宣恪!」于夜弦想也没想,伸手去推储物箱的门,直接迈了出去。 宁绯本能地伸手去拉,没拉住。 「你他妈是想殉情吗?」宁绯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在最危机的时刻,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于夜弦忘记了身份也忘记了眼前的危险,心中只剩那一线恐惧—— 他害怕失去宣恪,害怕自己往后的生命中失去那个看起来冷冰冰但总会为他考虑的宣弟弟。 他刚冲出储物箱,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逼到窒息,周围是一片火海,空气中有一股难闻的烧焦气味,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于夜弦的身体摇晃了两下,顿时有些头晕目眩。 明明刚才还听见宣恪的声音,怎么现在就找不到他了。 「阿福,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好吗?」他对着茫茫的火海,轻声开口。 周围是一片耀目的红色,找不到宣恪的身影,不远处还依稀能听见人的惨叫。 像是在回应一般,一个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像是在责备:「哥哥不乖了,让你好好躲着,你出来做什么。」 宣恪拉开自己宽大的斗篷,把于夜弦搂了过来,他的斗篷材质特殊,于夜弦在烈火中感受到了一丝丝凉意,先前稍稍失控的神志又清明了几分。 所以他实话实说了:「想给你殉情,可以吗?」 「不可以。」宣恪低头,抬起于夜弦的下巴,去吻他颊边晶莹的泪水,「我不要你殉情,我要你和我一起活。」 第87页 「哭了?」宣恪问。 于夜弦不承认:「不可能。」 「那就别殉情。」宣恪五指潜入于夜弦的发间,像是抚慰般揉了揉于夜弦的头髮,「以后只哭给我看。」 于夜弦:「……」 「那啥,虽然你俩是挺感人的,但我得打断一下。」宁绯跺跺脚上的小火星,龇牙咧嘴地在箱子里举了个手,欲哭无泪,「宣处长,有什么退路赶紧带我们撤吧,你们秀恩爱看看环境好吧,你们不觉得有点烫脚吗。」 是真的烫。 宁绯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肉香。 第48章 丹夏外城的街道上,从刚才开始,枪声一秒都没有断过,卓璃就地一滚,躲开身后的一连串子弹,短靴上的金属半翅膀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闪而过的银光,她迅速将自己隐蔽在一处狙击点,瞄点精准射击,再寻找下一个隐蔽点。 像是发起了什么信号一般,整个丹夏,瞬间就乱了,居民都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不同势力的士兵在大街小巷聚众斗殴,卓璃别的不知道,但是眼下追击她和边澜的人,可以确定是丹夏总督的人。 靠近军备处的街道上,两伙人正打得热火朝天,子弹来回穿梭,不时有人受伤倒下,冉羽藏身于掩体后,指挥着手下的卫兵。 冉羽:「从侧面推过去,快点,『月见草』那边等下需要支援。」 冉羽:「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旁边的人没动。 冉羽有些困惑,在枪声中回头,看见轮椅边坐着个红裙子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脸上不知从哪里蹭了片灰,手背上还有块擦伤,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背后还背着一把大狙,不管是枪还是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小姑娘的身上有股野劲儿,那身可爱的红色蓬蓬裙也压不住她的这种气质。 她明明曾在战争中濒死,却又在战争中重生。 「野丫头,大晚上的。」枪林弹雨中,冉羽忍不住责备道,「你不在家里睡觉乱跑什么呢?」 卓璃听不见,也不想听,只是用她带着擦伤的手打了几句手语。 「兔崽子,要帮忙吗?」 「不要!」丹夏的少总督梗着脖子,「我不需要小姑娘帮忙。」 小姑娘卸下背上的狙击枪,借着周围的掩体架起来,对着冉羽背后的天空处就是一枪,天空中忽然炸出了一朵红云,飞艇的残骸从天空中纷纷坠落。 这个藏匿点显然并不安全。 小姑娘背起狙击枪,一脚踹开了冉羽的轮椅,躲开了一大块坠落的碎片。 与此同时,天空的另一侧传来了大地撕裂般的巨响,红光升腾而起,染红了丹夏天行岛半边的天空。 冉羽看着那被染红的夜色,脸上忽然闪现出极其兴奋的神情。 「你家炸了,高兴什么?」小姑娘生硬地问。 「以后才是我家。」冉羽说了句小姑娘听不懂的话。 卓璃:「什么意思?」 爆炸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两人周围的枪声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掩体的背后,刚刚打了一场胜仗的「小兔崽子」坐在轮椅上,有点别扭地用自己磕磕巴巴地手语比划出了一句话:「野丫头,你想要有个新家吗?」 卓璃:「?」 卓璃:「哦?你想当我新妈妈?」 冉羽想一头磕轮椅上撞死。 好在小姑娘眉眼弯了弯,一边藏着狡黠的笑意,一边俯**,在他的脸颊上又响亮地啵唧了一口。 卓璃一脚踹动冉羽的轮椅,推出了飘逸的速度,向着大火燃起的方向跑去。 「反了反了。」铺天盖地的热浪中,冉羽惨叫,「不去那里,去情报处啊!!!」 * 战备处的地下果然另有玄机,宣恪示意宁绯从那个藏身的储物箱里出来,敲了敲储物箱贴近地面的一块,打开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三个人沿着通道向丹夏的地下走去。 于夜弦已经迅速从刚才的情绪中冷静下来,他踩着宣恪的影子,紧跟在宣恪的身后,沿着台阶一步步向地下走去,回想起先前和刚才发生的事情,心中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正在成形。 「是你吗?」他心中困惑,于是就这么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什么?」宁绯没反应过来。 「是。」宣恪没有迟疑,给了于夜弦想要的答案。 宁绯看看于夜弦有看看前面的宣恪,疑惑道:「你俩在打什么哑谜?」 随后他立刻明白了,于夜弦问的是刚才的爆炸。 炸了战备区的人,是宣恪? 宣恪是丹夏的官员,怎么会亲手炸掉对丹夏最重要的战备区,除非,宣恪的身份和他们一样。 于夜弦有些惊诧,但又觉得有些瞭然。宣恪在云间海的反常,想要追他时那股毫不犹豫的狠劲,以及平日里对他那种几乎是纵容的态度,还有刚才对他和宁绯行径的隐瞒,的确最终都指向一个答案,宣恪的身份也有问题。 藏得可真深啊。 刚才要不是宣恪及时回来找人,宁绯那句殉情怕是要一语成谶了。 只是那一瞬间,让于夜弦认清了自己所有的感情—— 宣恪很重要,是往后余生,缺一不可的那种重要。 「你也对我有所隐瞒。」走在前面的宣恪说,「不是么?」 第88页 「是。」于夜弦承认,「等这一切结束,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件件都告诉你。」 既然两个人都藏着秘密,那不妨等这一切结束,相互摊牌,看看谁的小秘密更多。 「不会太久。」宣恪停下脚步,去扣墙边的门,「丹夏的闹剧该收场了,天亮后,在北边的码头等我。」 于夜弦有点荡漾:「阿福要做什么,带我私奔吗?」 「嗯,私奔。」通道里没有光,宣恪的声音里有笑意。 「我无处可去了。」于夜弦开始卖惨,「你要带我浪迹天涯吗?」 宣恪就说了一个字:「行。」 「那什么,天亮之后,丹夏的局势,会改头换面吗?」宁绯刷了一下存在感,「你们在搞什么,内战吗?」 「会的。」宣恪打开了通道尽头的门,光洒在了所有人的身上,「战争会结束的。」 「那就好。」宁绯格外得意,「等我和澜澜回了牧南,我们可就是大英雄了。」 「大英雄不指望了,这是我年少无知时的梦想,现在不想了,只想好好过日子,阿猫阿狗阿福阿圆都齐全的那种。」于夜弦光是想像那个场景,都觉得满足。 功成身退,对多少间谍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战备处的通道,通往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通道尽头的门打开,呈现在于夜弦眼前的是情报处的监狱树,他们从树顶上出来,看到了脚下密密麻麻的鸟笼。 「啊,弦哥。」宁绯认出了这里,「这是你几个月前蹲过的号子哎。」 恍若隔世。 几个月前,明知故犯无理取闹公然闹事挑战宣处长权威的于夜弦被宣处长一脚踢进了某个鸟笼监狱里,从那之后,两个人的命运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在了一起,越来越近。 「缘分吶。」于夜弦拍了拍自己蹲过的鸟笼,金属墙壁上还有他当时用刀片刻下的火柴人。 宣恪和于夜弦,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同框了。 「还要更早一些。」宣恪看着金属墙壁上的画,开口道。 「我们遇见的时间,还要更早吗?」于夜弦想不起来了。 他试图在往昔的时间里找寻宣恪的影子,但却暂时还没发现重合的部分。 宣恪点点头:「我等你自己想起来,或者天亮之后,我亲自来提醒你。」 「猜中了有奖励吗?」于夜弦突然兴奋。 宣恪:「有。」 「有什么?」于夜弦跃跃欲试,「宣处长能给我什么难忘的东西?」 「会难忘的。」宣恪不肯多说。 「那要是没猜中呢?」于夜弦不依不饶。 「那也给你奖励。」宣恪说。 于夜弦一路沿着监狱树的金属树枝走向地面,想起他上次在这里的时候,还和樱桃一起唱过歌。 「樱桃他爸。」他停下脚步,「你说樱桃它去哪里了?」 「会回来的。」宣恪说,:「它是为你而来的,就不会轻易抛弃你,在必要的时刻,它会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 于夜弦故作嫌弃:「你还真是,越来越像它爸了,这个神棍的语气都快一模一样了。」 以前总觉得樱桃聒噪,现在没了樱桃,竟然还有些想念。 情报处的监狱树已经空了,像是为了给丹夏制造更大的乱子,有人把所有抓到的人都给放了出去。 「冉羽终于打算篡位了?」于夜弦问。 宣恪嗯了一声。 「也算是能忍。」于夜弦笑了笑,「他那便宜叔叔,三番五次地要暗杀他,能一步步活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 「天亮之后。」宣恪提醒他。 「天亮之后,在最靠近北边的方向等你。」于夜弦说,「快去吧,完成你在丹夏最后的任务。」 等着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从此两人之间,再也没有身份的隔阂。 「把圆圆的力量借给你。」于夜弦主动扯过宣恪的衣领,生涩地去吻宣恪,点到为止,见宣恪明显开始不满,立刻故作强硬道,「不许回应我,听到没有,剩下的一半,等你平安回来,自己找我拿。」 宣恪放下紧紧搂着于夜弦腰的手,毫不迟疑,闪身从门边离开。 宣恪走了,情报处的小办公室顿时显得有点空荡荡的。 「圆圆。」宁绯靠在大沙发上,喊着玩,「落寞了?」 宁绯刚刚得知于夜弦的小名,这会儿叫得格外欢快。 「走开走开。」于夜弦开始赶人,「圆圆是你能叫的吗?」 今夜的丹夏乱成了一锅粥,情报处却躺着两个闲人,于夜弦躺在沙发上,望见天边的红云,等着天色将明时的赴约。 第49章 提前失业的两个人坐在宣恪的办公室里,于夜弦自己动手,给两人各自泡了茶。 「弦哥。」宁绯品着茶香,「你跟宣恪,真打算私奔啊。」 「对啊。」于夜弦在宣恪的椅子上坐下,「不然你当我开玩笑吗?」 「其实,我有点想不明白。」宁绯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困惑,「你在可以功成身退的时候离开,那你先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得不到任何的回报。」 「说实话。」于夜弦坦白,「你说的那些我都想过,我想过某一日战争结束,我活着回到牧南,所有误会我的人敬佩我,埋怨我的人感激我,名声权力和金钱,所有的东西都自然而然会找上门,可时间久了,我渐渐就不相信了。或者说,现在的我找到了比名利更好的东西。」 第89页 无可交换,不可替代。 「那你当初为何来丹夏?」宁绯问。 「和你一样,我厌恶战争。」于夜弦说,「丹夏对牧南发起的战争,伤及了太多的无辜,像卓璃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 他只是万千人类中最平凡的一个,救不了谁,只能尽己所能尝试着去阻止战争,试图从这个过程中找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不过我有私慾。」于夜弦继续道,「这点我必须承认,你应该知道,我和牧南的总督夫人都不是牧南出生的人。」 窗外一片阴云遮住了月光,丹夏局势更令人捉摸不定。 「好吧。」宁绯放下手中的杯盏,「我也有私心。」 人类都是自私的,投身于战争中,既有冠冕堂皇的道理,也有发自于心的理由。 「说说看。」于夜弦来了点兴趣。 「我只给你说啊。」宁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其实有点逃避心理。」 于夜弦:「?」 于夜弦不懂,什么东西这么可怕,把宁绯逼到丹夏来搞谍战。 他正要细问,窗外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边澜打碎窗户,从外面跃了进来,碎玻璃落了一地,边澜把枪架在窗台上,对着窗外就是一阵扫射,街道的尽头闪过一个红色的身影,卓璃推着个轮椅,一路跑得飞快。 「你还好吗?」于夜弦难得关心了一下冉羽。 「不太好。」冉羽斜了卓璃一眼,「你会不会照顾人。」 「宣恪推的大概会稳一点。」于夜弦也就是随口一说。 「不。」冉羽突然悲愤,「那只是你看到的表面,只有他看起来比较冷静,他之前根本就不挑路,鹅卵石铺的小路,就这么面不改色地推着过,一路脑袋都要被颠坏了,我脾气能不差吗,一年不到我换了好几十个轮椅。」 宁绯恍然大悟:「难怪之前每次他推着你过来,你看起来都不怎么高兴。」 于夜弦:「……」那之前,他的那些羡慕都是怎么回事。 只有他眼中的宣恪,是会关心人的吗。 或者说,他在很早以前,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开始偷偷地关注宣恪了。 「你是不是还觉得他照顾人的时候细緻入微。」冉羽越说越气,「大夏天的强行往轮椅上塞棉被,我就问谁能受得了,你是不是还觉得他对我挺好,他是不是还和你说过他是为了报恩。」 「的确说过。」于夜弦想起在内城医院的时候,宣恪对他说过的话,「你救过他?」 「算是吧。」冉羽憋了三年的火,一朝全然爆发,这个时候还有点气,「我们更多时候,更像是合作的关系。」 于夜弦又想起,他刚才和宁绯聊的,那个关于私慾的话题。 「那你知道。」于夜弦问,「除了战争,宣恪来这里,还有其他的目的吗?」 他想顺便打听一下宣恪身上的秘密。 「好像有。」冉羽说,「他说过,他来丹夏找一个人。」 于夜弦心中一动,莫名有些紧张:「那他,找到了吗?」 「我怎么知道。」冉羽没耐心了,「但他现在好像没有在找了。」 「你干什么去!」宁绯大喊。 密密麻麻的枪声中,于夜弦翻窗子跑了:「天快凉了,这边你们自己解决啊,我先走一步。」 天行岛漂浮在苍穹中,于夜弦已经能看见东方的天空泛起了浅浅的白色。 说好的赴约,他不能让宣恪等他。 于是,藏身于情报处的几人连同着外面的卫兵,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身影,灵活地穿过这一小片战场,翻身越上宣处长的机车,向北码头扬尘而去。 「爱情还真是让人又聋又瞎。」宁绯惊恐道。 「嗯,又聋又瞎。」边澜看着宁绯说。 「又疯了一个。」冉羽吩咐卫兵,「先把这边的解决掉。」 丹夏的权力斗争,随着天色渐明,逐渐走向尾声。 不论未来如何,此时战斗着的、追赶着、期待着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已经短暂地触碰到了战争的终点。 夜空逐渐有了微光,于夜弦把机车停在码头的汽灯下,坐在栏杆上,眺望向远处的云间海。 对现存人类来说遍布危险的云间海,藏着他一段惊心动魄的心意。 宣恪说,在天明的时候赴约,眼下天色未明,他翻出口袋里两个情报小齿轮,用哨声唤来了自己的蜂鸟,读读宁绯找来的敌方情报解闷。 「于夜弦,代号翠雀,牧南a区间谍,性别男。」 果然,他的身份信息已经泄露了。 于夜弦也不觉得有何意外,有些释然地摇摇头,换上了第二个情报齿轮。 「边澜,代号蓝雪花,牧南b区间谍,性别男。」 看来总督那边,已经把他们每个人的身份摸得才差不多了,冉锋亲自带出的秘密情报处,运作起来庞大而可怕,一路走来再往回去看,于夜弦才恍然知晓他们这些日子的每一步,其实都十分危险。 宣恪是打破死局的那一个点,他几乎瞒过了所有人,步步为营,直到接近最后的目标。 不过,于夜弦盯着蜂鸟在半空中投出的文字光影出神—— 边澜,性别男。 性别,男。 于夜弦:「……」 这么大的事,宁绯知道吗。 第90页 牧南b区,有点厉害啊。 他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逐渐向他靠近,于夜弦的脸上浮现出兴奋,但很快,它们被另外的情绪取代了,蜂鸟从于夜弦的手中展翅而非,他转身的时候,手里多出的薄刃,抵在了身后人的脖颈间。 来人不是宣恪。 「早呀,总督。」于夜弦主动问候。 那态度,与他平日里在官场上的别无二致。 「早。」身后的人明显一愣,却迅速接上了他的问候。 冉锋带着一队人站在他的身后,这位昔日威严的总督脸上,有一半带着狰狞的烧伤,这让他的笑容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了。 两人的语气却都像是平日里的聊天。 于夜弦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腕:「总督在这里做什么?」 「看看日出。」冉锋看似不经意地说。 于夜弦笑了声:「好看吗?」 「不比你。」 「别了吧。」于夜弦打断,「都这种时候了,就别弯弯绕绕了,有话直说。」 「你倒是无情得很,给你个任务。」冉锋看于夜弦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玩味,「接吗?」 于夜弦:「什么?」 冉锋:「你若是完成这个,我便还信任你,你背着我玩的那些把戏,我都既往不咎,你看如何?」 于夜弦心里冷哼了一声,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谈既往不咎。 天下哪里有这等好事,这老狐狸明摆着要跟他算帐,却和他在这里胡扯。 不过他也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竟然还混到了如此重要的地步,值得让冉锋一边苟延残喘,一边还要过来要他的命。 「你杀了宣恪。」总督几乎原形毕露,「杀了宣恪,我既往不咎,你们不是关系不好吗,这个条件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他几乎是在用哄骗的语气说话,诱导于夜弦听他的话,那条件听起来划算极了,那两人的关系看似水火不容,那一命换一命,谁不乐意呢。 骗子,能言善辩的政客,操纵人心的骗局。 「嗯。」于夜弦点头,直截了当,「我拒绝。」 宣恪是底线。 冉锋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看于夜弦的目光中带着阴鸷和冷意,道出了于夜弦的身份:「是我高估你了,你连掩饰都不想掩饰,牧南a区的间谍『翠雀』。」 于夜弦没说话,默认了总督对自己身份的揭露。 「你胆子很大。」冉锋冷笑,「你救我命的时候,我以为只要有钱和权力,就能牢牢地拴住你,事实上,能走到你这个地步的间谍,着实不多,我原本很看好你,丹夏的史册中必然会有你的名字,可是没想到……」 「混到我这个地步的,不多吗?」于夜弦说,「是你不知道吧,你身边一波一波的呢,救你是为了成功混进丹夏,别和我打感情牌,您老人家对a区发动战争的那笔烂帐我还没和你算。」 冉锋沉默了半晌,又说:「你这脾气,倒成了唯一真实的了。」 这是一场言语上的拉锯战,双方都试图用心理上恐惧压倒对方,使对方屈服。 「你胆子真的很大,一边潜入我身边传递谍报,一边还和丹夏的权贵发展不正当关系。」冉锋继续说,「可宣恪,真的会陪你走到最后吗?你有没有听说过,间谍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善于控制人心,所说的每一句,都是于夜弦曾经担忧过的东西。 别的就不说了,于夜弦选了个比较槓的切入点:「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就是不正当关系了,我们那是正常发展的恋爱关系。」 冉锋:「……」 冉锋嗤笑了一声:「翠雀,你还真是无药可救,你不论是身为间谍还是身为恋人,你都不合格。」 「好歹共事过,咱能不人身攻击吗?」于夜弦有点头疼,冉锋说话一针见血,最可怕的是每一句都很有道理,「合不合格,留给后人来判,和您有关系吗?」 「翠雀,你的确藏得很深。」冉锋说,「可你知道你的情报是谁泄露的吗?」 「什么?」于夜弦手中薄刃一动,细细的血线顺着冉锋的脖子落在了他洁白的衣领上。 「郁良越,认识吗?」冉锋丝毫没在意架在脖子上的刀刃,反倒是像在和于夜弦聊天。 认识。 那是于夜弦在牧南的朋友,一起训练过的人,先前飞艇坠回a区的时候,他俩还有过短暂的会面。 「人心都是如此,在必要的时候,所有人的选择都身不由己。」冉锋身后的卫兵拎出了一个跌跌撞撞的人,于夜弦认出那是情报处的小黄科员。 他的位置被泄露,那此时宣恪又在哪里,于夜弦的心里只剩这一个问题。 「你看,你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你那个姐姐,在嫁给牧南高层之后,就只把你当做是棋子。」冉锋似乎很欣赏控制人的滋味,继续道,「你也不会有恋人,你信不信,在必要的时刻,宣恪会毫不迟疑地放弃你。」 「那就放弃吧。」于夜弦道,「我喜欢他就够了。」 这次换我来喜欢他,换我来向他告白,只要还来得及,只要生死之别,来得没有想像中那样猝不及防。 「咱能不洗脑了吗?」于夜弦无视周围的枪口,「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放弃希望,来给你自己的失败找个合理的藉口。不好意思,你那套对我作用不大,你是给了我不少钱,给了我权力和地位,但你同样防备我不信任我,当初我被宣恪扔进鸟笼监狱的那个晚上,若是你派人来援,说不定我和宣恪也不会走到今天,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第91页 互相伤害,谁不会啊。 冉锋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有家人没有国度没有恋人的人是你。」于夜弦毫不留情地回怼道,「你三番五次地找人暗杀你侄子,倒是给了我不少和宣恪遇见的机会。」 于夜弦无视冉锋的脸色,继续说:「冉羽的父母,就埋骨在丹夏的天行岛下吧,你从他们那里抢来了这个位置,用它发动了战争,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慾。」 于夜弦是搞情报工作的,知道的多,所以他要多说几句,一吐为快:「你是前任总督的私生子,却要夺走别人应有的东西,不仅如此,你还想通过战争去夺走更多,你发起的战争,让很多在末日中艰难存活的人类因战争而死,没人会同情你也没人会跟随你。」 「闭嘴。」冉锋暴怒。 「哦,行吧。」于夜弦换了个话题,「宣恪在哪?」 「他不会来找你了。」冉锋说,「你当冉羽真的能夺权吗,一群孩子的小打小闹,还真指望能治理这个国家?」 于夜弦懒得和他讲道理:「他不来,我便等。」 「我会让你等吗,翠雀?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 蜂鸟翅膀的拍打声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马蹄踩在地面上沉闷的声音,于夜弦的眼睛里,一点点地亮起微光,目光越过冉锋,去看远处的街道。 「竟然让他逃了出来。」挟制着于夜弦的冉锋冷笑了一声,「不过,也来不及了,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于夜弦的后背抵上了栏杆,时间像是被无限延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难熬。 「再给你一次机会。」经过一夜的恶战,冉锋也不再藏着自己的意图,「我听你牧南的朋友,说起了一件事,他说你的眼睛,应该是蓝色的。」 冉锋的腰间,是一把尖刀。 紧张的对峙中,于夜弦渐渐地将自己的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冉锋不可能放过他,这是既定事实,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反倒是有些释怀。 「总督,先别做梦。」于夜弦笑了,「你在听说我身份的同时,有没有听过别的事情?」 他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像是在无声地和对方道别。 冉锋的另一只手扣在了刀柄上:「什么?」 「我们族呢,比较自私。」于夜弦解释,「按照规矩,我们的血,生来就只给自己看中的那一人,愿意成为家人的那种,不巧,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想要我的血,您配吗?」 宣恪是家人,在云间海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而如今,他也终于听见了这个答案,听到了自己的心意。 话音未落,他狠狠一脚踹在了冉锋的心口,手中的刀刃在对方的脖颈边擦过要害划出一道血线,与此同时,冉锋手中的枪也开了,于夜弦的肩膀处绽开了一朵血花,整个人向后一倒,翻过了北码头的栏杆,坠落向云间海的方向。 于夜弦坠落的前一秒,看见了宣恪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看,你也是有表情的,你也是会难过的,他安心地想着,听见耳边唿啸的风声,渐渐闭上眼睛,看见往日里和宣恪的一切,像是画面在他的眼前呈现。 玻璃罐里攒起来的糖果,烟花绽放时他在阁楼里说过的悄悄话,还有在云间海的时候,宣恪第一次要他正视自己的心意。 再往前一些,是与机车擦身而过的夜风,是医院病房里两人一起度过的那个夜晚,讲过的那个关于小美人鱼的故事。 不回忆多好,回忆了就会贪心了,就捨不得离开了。 圆圆还没有赴约,凭什么现在就要离开。 还有那句告白,宣恪还没有听到。 他闭上眼睛,在高速的坠落过程中,渐渐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穿过了几年的时光,清晰地炸开在他的回忆世界里。 「哥哥,飞燕草的另一个名字,是什么?」 「是翠雀啊。」少年时的于夜弦放下手中的书,接过一朵小花,「不过可惜了,战争打成这样,不久后天行岛再升入天空,世间就再也没有飞燕草了。」 「那我,把它刻在心上。」另一个少年认真地说。 十五岁的于夜弦只当他在胡扯:「那我还用它做名字呢。」 「还听不听故事啊,讲完咱们回去睡了。」于夜弦捧着手边的童话书,打了个哈欠。 「听。」 「小美人鱼救了王子,王子却忘记了她,她把自己的声音给了女巫,最后却变成了海上的泡沫。」于夜弦打了个岔,「弟弟,我就问问,你以后,不会忘记我吧?」 「不会。」回忆里的弟弟答得很坚决。 云间海的上空,从高中下坠的于夜弦,突然就想起了童年时自己给人讲过的那个故事,他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刚好看到了云间海上空刺目的阳光。 云间海,是他最后的归处。 须臾之间,于夜弦忍不住问了自己—— 我也会变成泡沫吗。 第50章 坠落的速度忽然减缓,有人扣住了他的右手腕,朦胧的光影之间,于夜弦看见了宣恪。 「圆圆!」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抓好。」 于夜弦睁大了眼睛,是樱桃。 樱桃回来了。 第92页 与此同时,他奇蹟般地感受到,自己下落的速度,似乎减缓了很多。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此时都陪在他的身边,就算是变成泡沫,好像也无所畏惧了。 「不会让你变成阳光下的泡沫的。」宣恪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你不会是……」于夜弦心中的往事渐渐清晰起来。 九年前,四岛还没升入天空,燃烧着的飞艇在雪靳的领空爆炸,那个十二岁的孩子,从高空坠落在于夜弦家的院子里。他在盛开的翠雀花丛中,捡到了一个孩子。 丹夏岛上的人像是发现了这里的动静,他们的上方响起了一连串的枪声。 「啊啊啊啊啊重死了。」宣樱桃大声嚎哭,「原来这就是重量啊,爱情的重量。」 宣恪的左手抓着樱桃,右手紧紧握着于夜弦的手,两人的下落速度逐渐减缓,慢慢向云间海的方向飘去。 于夜弦的口袋里,亮起了一道光束,遥遥穿过两人相扣的双手,指向天空的方向。 于夜弦艰难仰头,看向那束光遥遥指着的位置,没有看到将明的天空和朝霞,一座岛屿在云层中缓缓现出身形,岛上的白铁皮建筑,在晨曦中反射着银光。 「那是……」于夜弦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靳城。」樱桃说,「圆圆,那是你一直在找的地方,丢失的第四座天行岛。」 它失踪了好几天,带回来一座失踪的空中岛屿。 「你怎么做到的?」于夜弦问。 樱桃得意:「我都说了,我是这个世界的神,我沿着石头里的那束光,找到了雪靳城,我在他们领袖面前晃悠了两天,然后他就把我当做什么厉害玩意儿,我要走的时候,就连着整座岛一起跟过来了。」 樱桃发了两天光,骗回了一座岛,到底还是来自于外星的高级骗术。 雪靳城的岛屿庞大而壮观,漂浮在丹夏的上空,像一朵钢铁铸就的乌云,于夜弦声音微颤:「那块石头,到底是什么?」 宣恪从云间海随手拾起,送个他做礼物的那块小石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圆圆,你不疼吗?」宣恪突然出声。 「啊?」于夜弦愣了。 「你个呆瓜,你肩膀上有枪伤啊,血煳煳的,你没感觉吗。」樱桃怒吼,「还有你俩真的死沉死沉的,能赶紧找个地方降落吗,我撑不住了啊。」 「哦。」于夜弦这才觉得好像是有点疼。 他太高兴了,他原以为自己要在云间海粉身碎骨,却有人能够不顾一切与他同生共死。 不论是疼痛,还是先前的绝望,已经都不重要了。 「那边。」宣恪看向一个方向,捏了捏手中的樱桃,「带我们去那里。」 「不去雪靳城看看吗?」于夜弦困惑。 「他们来意不明,我们先不去,丹夏天行岛的下面,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宣恪说完,樱桃带着两人,往丹夏岛屿的最下方飞去。 金属铸就了岛屿的整个地基,宣恪示意于夜弦扣了扣金属的表面,一道暗门被打开,樱桃艰难地带着两人飞了进去。 高空救人加带人超载飞行,樱桃累瘫了,真瘫了,一团光摊成了光饼,黏在了暗室的天花板上,照亮了整个地下房间。 「你们聊。」樱桃说,「我给你们发会儿光,就先不说话了。」 「这是什么地方?」于夜弦在宣恪的搀扶下,靠着墙壁坐下。 「避难所。」宣恪帮于夜弦脱去外套,去看他的伤口。 避难所? 这个,于夜弦倒是知道了。地火逐渐淹没地面的时候,人类想出了把天行岛升入天空,在空中重建家园的想法,但岛上的空间有限,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登上岛屿。 建造天行岛的人,在岛屿的下方,开闢了避难所,为的就是没被选中的人,能够接着避难所逃入天空,换来一条生路。 所以避难所内,一定会有通往丹夏地面的通道。 宣恪关上了避难所的门,四四方方的铁皮小房间里,樱桃发出了温暖的灯光,让于夜弦产生了一种家的错觉。 「还疼吗?」宣恪用随身携带的纱布和绷带简单给于夜弦包扎了伤口。 「疼。」于夜弦实话实说,「要阿福亲亲才能好。」 宣恪满足他了,给了圆圆亲自要求的亲亲,于夜弦那个告别前只给了一半的吻,在狭窄的地下避难所里,终于得到了圆满了。 「我以为见不到你了。」于夜弦抓着宣恪的衣袖,这才觉得后怕,他一边把头埋在宣恪的肩膀上,一边有些泣不成声,大概又觉得哭成这样不符合弦哥的形象,于是索性捂着嘴,就这么瞪着眼睛看着宣恪掉眼泪。 「我没哭。」于夜弦态度强硬。 「嗯,我知道。」宣恪的手,放在于夜弦的后背上,轻轻抚摸着,「你说没哭,就没哭吧。」 于夜弦偶像包袱特别重,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维护当哥哥的自尊。 「我们是私奔,所以肯定没有那么一帆风顺。」于夜弦开始给自己找理由,「我『死』过一回了,也哭过一回了,我们今后,肯定会一帆风顺。」 因为曾经身不由己,所以两人相处的每分每秒都觉得无比珍贵。 「圆圆,我们算是扯平了。」宣恪的胸口起伏,搂着人的手却越来越紧。 于夜弦立刻明白了,宣恪所说的,是在战备区火海中的事,谁都不愿意失去谁,所以他们扯平了,殉情这种事,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第93页 「谁让你激怒他的。」宣恪说,「再有下次,哥哥会被罚的。」 道理于夜弦都懂,但他还是觉得惊魂未定,所以他想也没想,直接张口,咬在了宣恪的侧颈上,宣恪的身体轻轻一颤,没有推开他,默许了他发泄性的行为。 于夜弦没用多大的力,但宣恪的颈侧还是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牙印。 「开心了?」宣恪问。 「开心了。」于夜弦心满意足,失控的情绪完全收回,靠回了墙边,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一时半会我都走不动了,你之前问我,能不能猜到我们遇见的时间,你想听听我的答案吗?」 宣恪:「说。」 于夜弦开始坏笑:「我十五岁那年捡到的那个臭脾气小孩,是你吗?」 宣恪:「……」 「是不是是不是,就是你吧,我算是想起来了,这个臭脸,简直一模一样。」于夜弦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着宣恪的手腕一个劲儿地摇,「从万米高空摔下来没死,砸坏了我小半个院子的飞燕草。」 那个成天缠着他讲故事,明明长得水灵灵的却总爱板着脸的臭弟弟。 九年前,他们甚至都没有问过彼此的名字。 「是我。」宣恪承认得有点不情愿。 「你让我找回了一个困扰我整个少年阶段的问题。」于夜弦掰过宣恪的手,把自己的手覆上去比着玩,「臭弟弟你是怎么做到从万米高空的飞艇上掉下来还生还的。」 「我对此也存疑。」宣恪的回答很严谨。 这件事困扰了他很多年,毕竟从那样的高空坠落,生还的可能几乎为零,除非—— 他和于夜弦,註定要在那个时候相见。 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生命的轨迹奇蹟般交汇在了一起,就在那个开满了花的后院里。 只是后来,他们在丹夏发起的战争中失散了。 「我以为你死了。」于夜弦吃惊,「我当时还难过了好久,死活不肯跟着牧南撤退,舒沁找人把我给打晕了,我好久都不太乐意跟她说话。」 宣恪想了想,挑了个自认为比较好的说法:「我命大。」 于夜弦:「……」 于夜弦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因为夺权。」这个问题宣恪会了。 这个答案,放在从前,于夜弦也许会惊讶,可他现在,已经有些瞭然了:「哪个势力?」 「塔北。」宣恪回答,「我是塔北第十七任总督。」 于夜弦:「哇哦。」男朋友后台太强大了。 塔北是四岛中最安分守几的国度,但总督的传承却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要残忍,为了保证领袖的实力,他们的总督是一步步夺权杀上位的,总督的备选者会经过苛刻的角逐,最终生存者会成为塔北的下一任总督,获得所有国民的敬重。 也就是说,当年才十二岁的宣恪,是一步步从血海中,夺到这个位置的。 于夜弦瞬间觉得,丹夏这俩叔侄,是玩不过自家男朋友的。 「你们第十六任是不是还在位?」于夜弦想起自己听过的情报。 「在,不过他好像有点想退休。」宣恪点头,「催了我好几次,让我回去。」 岂止好几次,平均一个月催一次,催完工作催结婚,像个絮絮叨叨的家长,宣恪每次收到塔北的情报齿轮,都会读到一堆唠叨,时间久了,他把那条情报线给拉黑了。 于夜弦:「那你为什么没走?」 「我是来找你的。」宣恪说。 于夜弦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作何回应。 宣恪坐正了身子,认真地看着于夜弦的眼睛:「我是塔北间谍『月见草』,我来丹夏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翠雀』,任务期限不定,找到为止。」 「等等。」于夜弦想起一事,「当初在情报处的时候,你说丢失了间谍『翠雀』和『朝颜』的情报,把我关进了鸟笼监狱里,宁绯拿了他自己的那一份,那关于我的那份情报……」 「是我拿的。」宣恪的声音听不出什么。 但,于夜弦转头的时候,却发现宣恪在偷笑。 宣弟弟满脸抑制不住的笑意,甚至肩膀还都抖动了两下。 「那时我还在找你,我不知道就是你。」宣恪试图解释,「所以,情报丢了,总要有个人负责。」 谁知道,坑的那个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宣恪讲得很有道理,几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你他妈,过分了!」旧帐被翻了出来,于夜弦哭笑不得,一头撞在宣恪的肩上,瞧见了自己刚才咬出的牙印,恶向胆边生,又照着原处给了宣恪一口。 第51章 气急败坏的于夜弦拿宣恪的脖子磨牙,磨一半感觉自己头撞得好像有点疼,而且他刚才的大动作,明显牵动了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疼得直咧嘴。 「哎哟,疼……」于夜弦抽了口凉气。 宣恪单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从自己身上给拎了起来,按到了旁边坐好。 「老实坐着。」宣恪威胁,「不然把你绑起来。」 樱桃跟着附和:「听到没有,老实点。」 「你有作案工具吗?」于夜弦天生多动,安分不下来。 「纱布和绷带还有不少。」宣恪认真翻口袋,一边思考着绑人的可能性,一边拿着绷带一圈圈往于夜弦的手腕上绕。 第94页 「这么凶?」于夜弦乐了,「小心我跑了,你就没对象了。」 「你跑不了。」宣恪笃定地说。 「为什么?腿在我身上,你欺负我,我就跑远了。」于夜弦忍笑,「会被打断腿吗?」 自从他发现了宣弟弟极其幼稚的一面之后,就时常逮着不放逗着玩。而且宣恪是有微表情的,比如刚才,他说要跑路的时候,宣弟弟以极快的速度噘了一下嘴。 于夜弦找到了往后余生的乐趣。 「晚了。」宣恪阴森森道,「你已经把自己卖给我了,你要是跑,我就把你抓回来,你是我的。」 抓回来,也捨不得打断腿,只能用宣处长的方式教训一顿,一顿不够就两顿,教训乖了为止。 毕竟对象性子摆在那里,不安分是必然的,宣恪觉得自己需要多辛苦一些,但他心甘情愿。 宣恪没把话说全,但于夜弦明显是读懂了他话外的意思。于夜弦瑟缩了一下,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阿福,收收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于夜弦忍不下去了,指责道,「快要溢出来了。」 毕竟于夜弦已经开始觉得腿软了。 宣恪冷漠:「哦。」 于夜弦算是了解他了,这人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指不准在想什么刺激的玩法。 坏得很。 宣恪:「你别乱动了,休息一天,等你好些了,我们再出去。」 于夜弦为了人身安全,努力安分守己。 两人之间的话题,又回到了刚才那个情报丢失的问题上。 「宣弟弟,我一直以为你光明磊落,不屑于背后阴人。」于夜弦气得牙痒痒,觉得那天的帐还是得算算,「所以那天情报丢失,被冤枉的只有我一个人。」 白蹲了一晚上监狱。 「那是间谍的人设,你应该知道的。」宣恪试图晓之以理,「而且那是我唯一一次出手坑人,事关翠雀,虽然我还没看到内容,但我不可能把那份情报留在情报处,我本来打算,走个流程就放你们走的。」 「结果……」于夜弦心情复杂。 结果他寻衅滋事,惹毛了宣处长,把自己浪进监狱了,冤家就这么结下了。 「你也知道。」宣恪摊手,「是你自己挑事。」 说白了,还是太能浪。 看起来冷漠且凶的宣恪,也只有于夜弦这种不怕死的时常想逗着玩,还想钓走当男朋友。 「不行,你给我道歉。」于夜弦时隔几个月知道自己吃了个闷亏,立刻开始不依不饶。 「我已经给你道过歉了。」宣恪说。 于夜弦反应过来了:「你是指那天夜里送我回家?我就知道你不会突然大发善心。」 原来那天晚上,是宣处长自己心虚。 他还感动了一把,给宣恪送了水果糖。 「我把自己赔给你了,我是自愿跟你走的。」宣恪垂下视线,「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那你能……」于夜弦凑过去,在宣恪的耳边提了个条件,「让我……」 「只有这个不可以。」宣恪反悔的速度惊人,「而且那天在战备区的时候,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按照宣恪的逻辑,赔礼道歉和卖身,那可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不能混为一谈。 「行吧行吧。」于夜弦没要求了,「那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在云间海的时候。」宣恪说。 于夜弦惊了:「那么早?」 难怪当时好好地,宣恪突然就不正常了,非说要他认清自己的心意,还说要追他。 宣恪嗯了一声:「我记得圆圆这个名字,加上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你的眼睛。」 澄澈的蓝色,像是和平时期,在地面上仰望过的天空。 「你看到了啊……」于夜弦目光躲闪,「那你是不是也知道……」 知道在云间海上的时候,他趁着宣恪昏迷,对宣恪做的事情。他选对了,宣恪就算是看见了他眼睛的颜色,也不会泄露他的身份,反倒是在那之后,一直在无形中帮他隐瞒。 「说起来,先耍流氓的是你。」宣恪指出问题,「所以,后来我做的那些,顶多算是回应。」 于夜弦:「……」 这是什么逻辑,但听起来,好像还挺有道理。 先撩者,活该被…… 凭什么。 「不对。」于夜弦打断,「我那是在救人,你自己品品你是在干什么?」 先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才能唤回宣恪仅存的良知,以后才能好过一点。 「他是在正经追人。」在天花板上当壁灯的樱桃休息好了,开始插嘴了,「宣恪多好啊,正经喜欢人,从来不搞那些花里胡哨有的没的。」 「你闭嘴,有你的事儿吗?」于夜弦无情打断,「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多嘴。」 「远点儿煽着,你们才是小孩子,我的年龄比你们的星球还要大。」樱桃已经是个老樱桃了,而且这个老樱桃现在是彻底傍上了宣恪,已经不帮着于夜弦说话了。 「我有个问题。」于夜弦突发奇想,「你说你是来找我的?」 「是。」宣恪承认。 「那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有不正当的想法的?」于夜弦坏笑。 「是想法,不是不正当的想法。」宣恪纠正完,沉默了半晌,答道,「去牧南的那次。」 第95页 他俩在飞艇上宣恪的房间里差点擦枪走火的那次。 「我就知道。」于夜弦说,「从那天开始,我老觉得你在偷看我。」 「没有偷看。」宣恪很严谨,立刻纠正,「是看。」 老樱桃:「……」 于夜弦:「……」 有区别吗。 宣恪说有就有吧,毕竟是年纪比自己小的男朋友,得哄着来。 于夜弦想到了一个比较有趣的点:「宣弟弟,你那个时候,一边惦念着过去的我,一边觊觎着现在的我,心里不好受吧,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挺纠结。」 他一想到宣恪为此事踟蹰的模样,就觉得心情大好。 这是个让他日后每回想起,都会格外得意的事情。 「还好。十二岁的时候,是把你当家人。」宣恪意识到了自己的矛盾,停顿了一瞬,「现在也是当家人。」 一个是亲人,一个是恋人。 有些不同,但终归都是必须找到的人。 「你该庆幸你每次看上的都是我。」于夜弦颇为得意,嘴角不自知地上扬,「以后哥哥疼你,你不许嫌我不安分,我看出来了,你就喜欢我这样的。」 「嗯。」宣恪轻声说,「所以才能找到你。」 战争像一条长河,横亘在他们的少年与青年之间,但即便如此,他们还能相遇,就像两人之间,早已连上了断不开的命运线。 * 九年前的夏末,战争不止,永不熄灭的大火渐渐侵吞地面,那一整个院子的紫色花束被火焰一点点吞没,与此同时,没来得及撤离的还有宣恪。 「不能丢下他。」于夜弦站在牧南撤离的飞艇上,挣扎着要往下跳,「为什么要丢下他,再等一分钟,就一分钟,他能和我们一起走的。」 「圆圆!」舒沁从背后制住他,「不可以,我只能带上你一个人,牧南顶多只能带上我们两人,他有自己的国度,也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他从高空坠落都没死,他不会有事。你不能为了一个只见过几天的陌生人,就放弃你自己活的机会。」 「凭什么!」十五岁的于夜弦哭喊着,将手伸向宣恪所在的方向。 「圆圆,你不想知道你父母的下落了吗?」舒沁站在他的身后,声音冰冷,「你若死在这里,就无人再去找寻真相。」 「想。」于夜弦跪地,「可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了。」 「圆圆,走。」捡来的臭脾气小孩,在大火中遥遥向天空挥手,「有人回来找我,你要活下去,我会去找你。」 如果战争再次把我们打散,记得我们之间的暗号,我会寻着你的名字,在茫茫人海中再次找到你。 「走吧圆圆。」樱桃在他的耳边说,「我有预感,他会再度找到你,就算你们不记得彼此的模样,就算你们在战争中失散,但你们一定会再次相见。」 少年于夜弦哭累了,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水土不服,刚到牧南的岛屿上就发了高烧,醒来的时候什么也不多说,只是把那片紫色的飞燕草记在了心底。 所以三年前,舒沁问他间谍的代号时,他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翠雀」二字。 大火淹没地面,世间再无飞燕草。 只有两个把飞燕草记在心底的人,静静蛰伏于自己的世界,等着他们的再次相见。 * 多动的于夜弦安分不过五分钟,又躁动了。 他抬起自己没受伤的胳膊,用手就去触碰宣恪肩颈处被自己咬出来的牙印,品味了一下自己心里那种异样的满足。 人都是自私的,喜欢留下「属于自己」这样一个标记。 于是他想起宣恪心口位置的那个飞燕草的纹身,越想越觉得愉悦,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于夜弦是敢爱敢恨的行动派,这样想着,他立刻上手做了。 为了表示他纯洁的意图,他朝着宣恪吹了声口哨,表达自己的善意。 看一眼,只看一眼就收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宣恪:「?」 宣恪聊天聊得好好的,两人互掉了一波马甲还算了一波总帐,甚至回忆了一段过往,宣恪对现在这种和谐的氛围尤为满意。 可是好景不长,于夜弦回忆完往事突然发疯,半句话没说就上手开始扯人的衣服,还给吹了声流氓哨。 死性不改。 宣恪多余的绷带终于派上了用场。 动手动脚的于夜弦,被宣处长当场抓获,严加看管。 第52章 窄小的避难所空间里,于夜弦双手双脚被绷带不紧不松地绑着,有点委屈,他手脚并用地往宣恪身边挪了一点,试图就这个问题谈判一下。 「宣宣,我真跑路了?」于夜弦试探。 事情都惹了,叫得再好听也没用,宣恪斟酌了一下,把绷带稍稍紧了一些,打了个小蝴蝶结。 宣氏专属小蝴蝶结,辨识度极高。 于夜弦:「……」 「我错了,真的。」于夜弦特别诚恳,立刻认怂,「我不该扒你衣服,我只是想……」 「你现在不宜做那种事情。」宣恪板着脸,打断了他的话,「会加重你的伤势。」 于夜弦更委屈了:「不是,你听我解释。」 谁他妈想做那种事情了,他一点都不想好不好。 他只想看看宣恪那个飞燕草纹身周不周正,好不好看,满足一下自己有了男朋友之后的虚荣心,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的。 第96页 对宣恪来硬的没用,于夜弦赶紧放软了态度:「我保证不乱动了,真的,你放开我吧。」 宣恪瞥了他一眼,动也没动。 「哥哥。」宣恪说,「你每次都勇于承认错误,但从来不改,所以在我这里,你的相关请求,一律驳回。」 也就是说,于夜弦再反悔,也没用了,毕竟前科真的太多太多了。 「那你要我现在做什么。」于夜弦不干了。 宣恪帮于夜弦把颊边的一绺碎发拨到了耳后:「好好休息一晚,我们再去找他们会合,丹夏的局势我还得继续插手。」 「那今天呢?」于夜弦问,「我们不着急赶回去吗?」 「今天是偷来的。」宣恪态度强硬,「今天我看着你,不让你乱动就好了。」 于夜弦看起来精神,其实脸上没什么血色,只是本人没有意识到罢了,从高空坠落加上受伤,几乎消耗了他的全部体力,唯一支撑着他的,是见到宣恪后的那种欣喜。 宣恪是想让于夜弦好好睡一觉的,伤药带着助眠的成分,奈何于夜弦缺少一个安静的契机。 绑起来好像都不足以让他安静下来。 宣恪不知道吓一顿能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他思考了一下,决定试试。 「我帮你吧。」宣恪说。 「帮什么?」于夜弦抬头,把自己的双手递给宣恪,「来来来,解开解开,保证不惹事。」 宣恪解开了于夜弦领口的第一颗纽扣,沿着他的衣襟,继续去解第二颗。 于夜弦:「?」 他往后挪了一步,贴在了金属墙壁上,质问:「你干嘛?」 第三颗纽扣。 于夜弦这次是真慌了:「我身上又没有飞燕草纹身,你扒我干什么?」 宣恪的手停顿了一下:「你刚才是为了……」 「为了瞧瞧你心口的那个纹身啊。」于夜弦快委屈死了,「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宣恪:「……」 于夜弦刚喘了两口气,发现宣恪又开始解他的纽扣了。 于夜弦:「你没完了是吧。」 宣恪没完了,他把手顺着于夜弦敞开的领口探了进去,隔着衬衣,在于夜弦的胸前,找到了一处,顺手不轻不重地按了上去。 于夜弦差点被他按出了泪花:「你……」 从来就没人这么对待过他,他觉得难耐又觉得异样,偏偏还不能反抗。 宣恪好像原本只是无意的动作,瞧见于夜弦的反应,有点好奇:「哥哥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于夜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宣恪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很有求知慾,但是这个问题,恕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解释。 樱桃在天花板上说了句荤话:「当然是让人****的感觉了。」 于夜弦白了它一眼。 「啧,越是看上去浪的,内心越是清纯。」樱桃憋不住话了。 宣恪没等到答案,等到了于夜弦的一个白眼,求知慾让宣恪又求知了一下。 于夜弦咬了嘴唇,把快要溢出的声音给压了回去。 他认怂了,开始求饶了。 宣恪的手还没离开,他不敢轻举妄动。 「宣恪。」他几乎是恳求道,「樱桃还在。」 「我不在我不在。」樱桃在天花板上接话,「我没长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啊,别赖我。」 于夜弦吼出声:「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老樱桃。」 好在宣恪还顾念着他身上有伤,很快放过了他,帮他把衣服收拾整齐,把纽扣给扣了回去。 于夜弦还有点没回过神,耳尖上还带着红色,宣恪大概是觉得可爱,伸手捏了一下,那红色就这么一路染上了于夜弦的脸颊。 「谁教会你欺负人的?」于夜弦暂时安全了,扭头开始教训人。 「只欺负你。」宣恪说。 于夜弦听见了衣料摩擦的声音,转回头发现宣恪正在脱外套。 「让你看。」宣恪把上衣脱尽,半跪在于夜弦的面前,露出心口处的飞燕草纹身。 于夜弦挪不开视线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九年前吧。」宣恪的语气淡淡的,「我找了很多地方,发现这花在天行岛上无法存活,我不想忘记它。」 所以一笔一笔寻着记忆中的样子,画下来,把它留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于夜弦闭上眼睛,回想片刻:「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想碰一碰那朵多年未见的飞燕草,但因为刚才的「越界」,他的双手还被绷带绑在身后,所以他有点艰难地向前凑了凑,吻了吻宣恪心口上的飞燕草纹身。 一触及分。 「我也想要一个了。」于夜弦问,「有机会的话,我也去弄一个?」 宣恪却摇头:「你就不了。」 于夜弦不解:「为什么?」 「会疼的。」宣恪说,「你看我,就足够了。」 「我会怕那么点疼?」牧南第一间谍于夜弦如是说。 「你休息吧。」宣恪把他按了回去,「等你醒来,我们再想以后。」 于夜弦觉得,樱桃来这个星球,要找的可能是宣恪,因为宣恪说完话的时候,樱桃竟然还调低了自身的亮度,哼了个低缓的催眠曲。 「樱桃是多功能的外星生物。」于夜弦被逗笑了。 第97页 「嗯。」宣恪坐回墙边,把于夜弦揽过来,让他的头刚好能枕在自己的腿上。 昏暗的环境,低缓的音乐,让于夜弦昏昏欲睡。 「对了。」于夜弦想起来一件事,强撑着问,「之前总督说,冉羽的腿需要雪靳皇族的血?」 当初于夜弦还因为此事单方面和宣恪绝交了12个小时。 「不给。」宣恪直截了当地拒绝。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于夜弦躺着,用头蹭了蹭宣恪的腿。。 「不给。」宣恪拒绝,「我也不会放过冉锋。」 于夜弦:「……」当初在总督面前的那波演,看来是难为他了。 「而且。」宣恪继续说,「冉羽的腿,并不是因为战争,他的确在战争中受过伤,但后来真正让他瘫痪的,是食物里下的毒。」 于夜弦惊了:「老东西这么缺德,连小孩都不放过?」 「我来这里的时候,他的腿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宣恪说,「他真正站不起来的原因,是因为九岁那年,他目睹了自己父母的死亡。」 一边目睹着至亲被夺去生命,一边还要和兇手虚与委蛇保全自身的性命,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沉重了。 心结还在,他就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在这点上,我觉得塔北的继任模式更好。」宣恪说,「陌生人之间的争夺,总比亲缘之间的残杀要好很多。」 「可怜孩子。」于夜弦决定以后不欺负人家小朋友,顺便让卓璃也别欺负人。 「你也是可怜孩子。」宣恪帮他拨了拨眼睛边的碎发。 「没大没小,算起来我比你大,你才是可怜孩子,从万米高空扑通一声摔下来被我捡到的可怜孩子。」于夜弦嘀咕了一句,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的精力耗尽,身体已经十分疲惫。 宣恪听着他均匀的唿吸,轻轻地解开了于夜弦手上的绷带。樱桃逐渐降低自己的亮度,从天花板上飞下来,停在宣恪的肩膀上,看上去像是一盏小夜灯。 避难所里像夜晚一样安宁,地面上硝烟瀰漫。 雪靳城白色的岛屿悬挂在丹夏的上空,飞艇从四面八方围护着这座岛屿,丹夏的岛上,南北两方,盘踞着两股势力,各不相让,丹夏的形势像一个迷局。 冉羽坐在自己的轮椅上,给士兵交代任务,将部分兵力,拨给了丹夏的防空,带着丹夏的红云飞鸟旗的飞艇缓缓升空,与雪靳城白色的飞艇群对峙。 在雪靳城岛屿的边缘上,飘扬着金色的落日雪花旗。 卓璃趴在屋顶上,一边守着自己的狙击枪剥橘子,一边用橘子皮砸冉羽的头。 「上面看起来很富。」宁绯盘腿坐在灯塔的尖顶上,举着个黄铜望远镜,遥遥看向天空中的雪靳城,「建筑全是白色的,整个岛都像是下了一场雪。」 边澜凑过来,借着宁绯手上的望远镜,看向那座岛屿。 于是宁绯闻到了一种清澈的冷香,像是雪后的清新气息。 「你说,他们人呢?」宁绯有点着急,「那俩约天明时分码头见的倒霉孩子,熘哪里去了。」 「会回来的。」边澜轻声安慰他,「所有迷失的,都该回来了。」 —— 第二卷 无垠雪 完—— 第53章 于夜弦醒来的时候,看见了樱桃身上忽明忽暗的光,他枕着宣恪的腿,无声地笑了笑,伸手去抓宣恪肩膀上的「大萤火虫」,被宣恪一把抓住了手腕。 「醒了?」宣恪问。 于夜弦坐起身:「醒了,伤口没那么疼了,可以往上面走了。」 他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从北码头坠落的场景,似乎只在梦里,宣恪来了,噩梦就醒了,就算是身在莫名其妙的地下避难所里,也觉得格外的安心。 「我们走吧,该离开了。」于夜弦说,「我们还要从这里飞出去吗?」 「我不干。」樱桃飞到了宣恪的背后躲起来,表示拒绝,「你们俩死沉死沉的,我飞不动了。」 「不用。」宣恪摇摇头,抓着于夜弦的手腕,借着樱桃的光,一路引着于夜弦,走到了避难所的另一头,把手放在了那道金属门上,沿着金属门上的缝隙,画出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金属墙壁上,宣恪刻画的地方,一点点亮了起来,一道严严实实的金属门,就随着光缓缓向两侧打开。 「塔北的旗纹?」于夜弦认出了宣恪所绘的纹路,那是塔北旗帜的旗纹。 塔北的旗帜,是青空白鹰旗。 「你们竟然……」于夜弦有些惊讶了,避难所的开启方式,被塔北掌握在手中,「你们岛看起来安分守己的,背地里玩得这么大。」 「嗯。」宣恪说,「还有牧南的避难所,开启的方式,也是塔北的旗纹。」 于夜弦:「……」 丹夏和牧南的谍战在绝对的技术面前都像是小儿科。 这就意味着,对于牧南和丹夏来说,如果塔北宣战,塔北能轻而易举地攻入这两座岛屿的内部,人家平时只是不屑于插手战争,关键时刻,不会输给任何势力。 「你们太坏了。」于夜弦长嘆一口气。 在天行岛最初建造的时候,隔壁塔北就赢了。 宣恪:「不坏,是权宜之计。」 「你也坏。」于夜弦白了他一眼,「你藏了这么久,若不是那天在战备区,我都不知道你也是间谍。」 第98页 「雪靳城呢?」于夜弦想起自己的老家。 「这个没有,我们没有侵入它。」宣恪摇头,「雪靳是独一无二的,它的设计和另外三座岛屿完全不同。」 「我爸妈设计的。」于夜弦扬起嘴角,忍不住得意,「他们大半生的时间都在做这件事。」 「我知道。」宣恪转头去看他。 「有点可惜。」于夜弦遗憾地说,「他们后来不见了,雪靳城的那帮人想搞精英政治,抢了岛丢下大半的国民跑了。」 「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他们的下落。」宣恪在于夜弦的手心里按了按。 宣恪的袖间,一只蜂鸟飞出,绕着他们盘旋了两圈,飞出避难所,飞向外面的世界。 「你在传递情报?」于夜弦熟悉同行的这一套。 「能自由移动的岛屿不止雪靳这一座,既然两座岛都在这里,不妨更热闹一些。」宣恪推开金属制的大门,「顺便,带你回家。」 「回家继位?」于夜弦问。 「带未来的总督夫人回家。」 于夜弦:「……」 通道一路延伸,不知道通向什么方向,樱桃发挥了照明的作用,于夜弦和宣恪并肩,一步步沿着通道向上。 * 云间海边的灯塔上,宁绯和边澜正在看新送来的战报。 「我建议战线不动,先集中力量对付雪靳城,但冉锋那边不同意。」冉羽说,「我舅这个人吧,目光比较短浅,没什么见识,让大家见笑了,哎哟,别砸了。」 战力无法统一,冉羽选择对自家便宜舅舅进行人身攻击。 「别扔橘子皮了。」冉羽对着灯塔顶上大吼,「野丫头,你下来我揍你。」 又一个柔软的东西砸在了他的头上,滚落在他的手里,是一个剥好了皮的橘子。他再抬头的时候,屋顶上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他当然不同意。」宁绯坐在窗台上,「多影响面子啊,冉锋这个人我知道,他特别偏执,认死理,丹夏被他治理得的确不错,但是牧南快被搞惨了。我有个问题,雪靳城把岛挪过来干什么的?」 总不能是把整个岛挪过来,看丹夏的热闹吧。 「倒是有个情报。」冉羽说,「他们说希望持有『钥匙』的人能够去他们的岛上。」 「什么莫名其妙的?」宁绯暴躁。 「我听说。」边澜走近,「雪靳的『钥匙』是一颗蓝色的小石头。」 「这个不知道,没见到过。」冉羽也有点暴躁,推着轮椅往灯塔内去,「但他们点名请的人好像是于夜弦和宣恪,情报送过来了,这两个人到底去哪里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地下就震动了,刚进门卓璃眼疾手快,一脚踢开冉羽的轮椅,边澜踢开了原本在那里的桌子,地面裂开了一道金属门,果盘落了下去。 地下传来了一声「哎哟。」 冉羽面色铁青:「什么东西。」 「没礼貌。」于夜弦拎着把铲子,从金属门的边缘缓缓爬上来,「对长辈要尊敬一点。」 「谁要尊敬你了。」冉羽很气。 宣恪紧跟在他的身后,跃出了地面,半跪在地,指尖绘出了塔北的青空白鹰旗纹,那道门又缓缓地闭合了。 「你们怎么乱扔东西。」于夜弦的额头被刚才掉下去的苹果给砸红了。 宣恪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想给他揉揉,但是没控制好力道,弄疼了于夜弦,被一巴掌拍开了。 「不是我们乱扔东西。」宁绯解释,「如果刚才不是卓璃和澜澜反应快,砸下去的应该有一张桌子,一个轮椅,还有一个少总督。」 少总督:「哼。」 宁绯觉得一天不见,这两个人好像又更能腻歪了。 「你们……是不是、做过那啥了?」宁绯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他弦哥看起来好像更光彩照人了一点,像是被爱情滋养过的。 宁绯就想多了那么一点点。 「你想什么呢。」于夜弦板着脸教训自己的小伙伴,「你这个思想不行,恋爱不只是做那种事情好吗,而且我们都不急,你急什么。」 宁绯哑口无言,但他觉得吧,不急的应该只有于夜弦一个人。 「抱歉打断一下。」边澜柔声道,「我能问问你们怎么会从这里出来吗?」 「你……」于夜弦转向边澜,这一天里被自己暂时寄存在记忆深处的事情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眼前的边澜,依旧是他熟悉的高挑少女的形象,湖蓝色的长裙,温婉动人。 边澜,牧南b区间谍,代号「蓝雪花」,性别男。 性别男啊。 好刺激哦。 组织给宁绯分配的媳妇性别男啊,绯绯好像还不知道吧。 于夜弦指着边澜的手兴奋得有点抖,声音也有点颤抖:「你、你是……唔?」 宣恪从他的身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告诫般地在他的屁股上轻轻抽了一下,示意他闭嘴。 边澜不动声色地沖宣恪点了点头,两个人在短暂的一秒时间里完成了眼神交流,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 于夜弦:「?」 怎么又来这一套?打上瘾了? 于夜弦立刻要踩宣恪的脚,宣恪早有预料,他踩了个空,宣恪一手抱着他,一手捂着他的嘴。 正打算揭露边澜身份的于夜弦被自家男朋友劫持了。 第99页 接着,他感觉到宣恪低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别人的家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于夜弦愣了。 边澜的身份,宣恪猜到了? 「明白就点头,不明白就摇头。」宣恪这句话没在他的耳边说,大家都听到了。 于夜弦点了点头,宣恪保持着劫持的姿势,把他从拎到了灯塔的外面。 「他们的关系都这么好了吗?」宁绯很羡慕,「这是在商讨家规吗?」 「我们也可以这么好。」边澜在他的身后说。 「可我……」宁绯在犹豫。 「你始终不愿意接受我,是不是意味着你的心里,还有一个无法放下的人。」边澜的指尖,搭在宁绯的唇间,一路沿着他的脖颈向下,最后停在宁绯的心口处,在那里画了个圈,「说说看,你把谁放在这里了。」 试试看,还能不能想起我。 「我……」宁绯还是低下了头,「对不起,你是清清白白的,我不能辜负你。」 「为什么这么说。」边澜修长的手指停在宁绯的心口。 「要不,我们回去以后,离婚吧。」宁绯咬着唇,有点犹豫,「是我的问题,不怪你。」 毕竟自己在牧南的时候还有过一段一夜情,不能随便祸害人家姑娘。 「凭什么?」宁绯眼前温婉的姑娘像是盛怒,把他一把推倒了墙边,单手撑在他的耳侧,在宁绯目瞪口呆的时候低头吻了下去。 「别想再甩开我。」边澜吻完,在宁绯的耳边恶狠狠地说,「再提离婚,你就是背叛组织。」 一口大锅,把宁绯扣呆了。 屋里的两个小朋友惊呆了,冉羽只来得及捂了卓璃的眼睛。 「看什么看。」冉羽超级凶,「啧,成年人纠缠不清的爱情。」 屋外,宣恪放开了于夜弦:「不闹了?」 「不闹了。」于夜弦乖乖站好,「保证听话。」 「不听话怎么办?」宣恪好像很喜欢纠结这个问题。 「那就随你处置。」于夜弦大言不惭。 「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 几天后的于夜弦, 每当回忆起这个瞬间,都会感到无比后悔,但现在的他明显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向宣恪许诺了什么。 「我不多管闲事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被宣恪拎出来的于夜弦很乖,「干正事,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处理我们自己的家事。」宣恪抬手指向天空,一个小巧的飞艇正在朝他们的方向飞来,「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于夜弦不由自主地将手探入口袋里,捏了捏那块宣恪捡来的小石头。小石头亮起的光束,再次指向了天空中的雪靳城。 宣恪抓着他的手腕,带他向那只白色的飞艇走去。 第54章 飞艇在丹夏的上空缓缓起飞,把两人带到了悬在丹夏上空的雪靳城上。 「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于夜弦凑过去在宣恪的耳边小声说,「我倒觉得有点装模作样了。」 曾经都生活在地面上,但升入天空之后,四座岛的风格逐渐开始独特起来。比如呈现在宣恪和于夜弦面前的雪靳城,建筑和地面都是白色的,行人身上的衣服却是黑色的,整个国家看起来像是一张白色的棋盘,上面行走的都是黑色的棋子。 比起丹夏形状各异的復古风建筑,这里的房子都是方块状的,一个个整齐地堆叠在地面上,有序,但却让人觉得不适。 「你们不觉得的单调吗?」于夜弦对老家人民有点失望,他喜欢花里胡哨,这个审美,他实在是嗑不动,瞬间就不想回来了。 他找了多年的故乡,面目全非,他连一点留下来的欲望都没有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追逐了多年的珍宝,最后拿到手发现是塑料一般的质感,难免令人失落。 「两位这边走。」负责接引他们的卫兵穿着庄严的黑色制服,把他们引到了一栋纯白的方形建筑前,「请在这里等候,总督等下会亲自接见你们。」 「好的好的,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于夜弦态度特别好。 卫兵满意地点点头,推开门守在了白方块房子的门口。 房间里的陈设也只有黑白两种颜色,不论是沙发还是墙面上的挂饰都是四四方方的,宣恪拿着桌上方块状的小茶杯把玩了片刻,开口问:「要四处走走吗?」 「走啊。」于夜弦一只脚已经迈出窗台了。 卫兵守在白房子的前门处,窗户边,两个人影翻出了窗台,鬼鬼祟祟地跑了几步,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前两天来逛了一趟。」樱桃跟在两人的身后悠闲地飘,「不得不说,这里的文明要优于丹夏和牧南。」 这座城市,相比于牧南和丹夏原始的蜂鸟传信,已经开始有了最初的通讯。 街道上的人纷纷向他们的方向投来了目光,两人顿时成为了街道上众人关注的焦点。 「因为我好看吗?」于夜弦问。 宣恪拍了身边人的头:「因为你衣服的颜色。」 这座城市除了植物,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宣恪还好,穿的是丹夏深色的制服,而于夜弦,因为最近也没上岗,穿着白色的衬衫,搭了一件蒸汽朋克风的棕色马甲,脚上蹬着一双同色的短靴,刚才出发前,还不忘临时找了一副金边眼镜,搭出了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在这座只有黑白两色的城市里,的确显得有点花里胡哨。 第100页 「这边也太素了吧。」于夜弦有些不解。 当初的雪靳,并不是这样的,如今这副装模作样的城市建设,又是做给谁看的呢? 「你有没有注意到。」宣恪说,「他们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于夜弦注意到了,这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行色匆匆,面容麻木,似乎在赶着什么事情一般。而且相对于丹夏来说,这里的人口太少了,房屋的排列也很稀疏。 当初这座天行岛在一夜之间失踪,包括于夜弦和舒沁在内的大部分雪靳居民都没来得及上岛,很多人都死在了战争中。 「和平不好吗?」于夜弦嘆气,「只有这里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这群人看起来还都不怎么高兴。」 「回去吗?」宣恪察觉到了他兴致不高。 「走不动了。」于夜弦是天生的事儿逼,特别擅长来事,没有快乐就给自己制造快乐,所以他此刻索性身子一软,整个人都挂在了宣恪的身上,重复道,「走不动了。」 「休息吗?」宣恪问。 「不休息。」于夜弦坏笑,「但走不动了。」 宣恪现在不用多问,也知道于夜弦那一肚子坏水,当即将眼前的人打横抱起,大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那一群没表情的人,终于表现出了大惊失色的模样。 「有伤风化啊,嘻嘻嘻。」樱桃围着两人转圈圈。 「就是要伤伤他们的风化。」于夜弦瞥了一眼周围,两手干脆环抱着宣恪的脖颈,沖周围一个围观的人轻蔑地笑了笑,「看不下去了,这城市阴阳怪气的。」 「确实。」樱桃说,「和其他岛屿的感觉很不一样。」 「来个狠的。」于夜弦玩上瘾了,「宣弟弟接招。」 宣恪:「?」 于夜弦的声音发放大了两倍:「昨天都怪你,都说了不行,还一直不放过我,肚子都被你搞大了,这次说什么你也要负责。」 樱桃:「……」 宣恪:「……」 周围的人活了,走路不机械了,神情也不麻木了,有一个保持着震惊的表情因为没看路一头撞在了墙壁上。 于夜弦在宣恪的怀里笑得直打颤。 然后他就听到了宣恪低沉的声音:「哥哥要是喜欢,以后还可以给我生很多孩子。」 于夜弦:「……」他就浪一下,宣恪怎么还接梗了。 宣恪变坏了。 樱桃笑出了鸡叫,在两个人周围开始高频打鸣。 「生不出来。」于夜弦讪讪道。 「那就试试,能不能把你……」宣恪把最后四个字换成了气音,但于夜弦还是听见了。 在回白房子之前,于夜弦都没跟宣恪讲过一句话。 「两位这是……」卫兵惊呆了,看了看身后紧闭的门,又看了看身前的两个人。 「房子里太闷了,出去逛了一圈。」于夜弦没精打采,「现在更闷了。」 「请、请两位进屋等候,总督马上就到。」卫兵看起来有点慌张。 「知道了。」宣恪抱着于夜弦回了黑白两色交替的房间,把于夜弦轻轻放在了那张白色的沙发上,在沙发边坐了下来。 于夜弦还在因为宣恪刚才说过的话胆战心惊,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没搭理宣恪。屋外忽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我要找的,在里面吗?」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在。」卫兵恭敬的声音里藏着一丝恐惧。 接着就是推门的声音。 于夜弦听见那声音,眼睛里闪过一抹惊异,飞快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血抹在了雪白的沙发上,用极快的速度扯开自己的衣服,松开腰带,把自己弄出了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宣恪,抱我。」于夜弦抓住宣恪的衣领,眼睛有些湿润。 宣恪立刻会意,低头压下来,挡住了于夜弦的脸,将他身上的衣服弄得更乱。 沙发背对着门,恰好起到了半遮半掩的作用。 来人显然愣了一瞬:「你们年轻人,还真是……」 宣恪的手插在于夜弦的发间,把他的头用力按向自己的身下,挡住了他的脸,抬起头,浅色的眸子淡漠地瞥了一眼走进来的人:「有事吗?」 完全是一副被打断之后的不悦神情。 卫兵也吓了一跳:「你们刚刚还好好的,现在怎么……」 「怎么?」宣恪冷冰冰地反问,「我教训我的人,需要问你时间吗?」 宣恪不近人情气场全开的时候,唯一能架得住的好像只有于夜弦一人,所以他板着脸说话的时候,卫兵大气都不敢出,加上他的身上,还穿着丹夏的军服,卫兵自然不敢忤逆他。 「稍等。」宣恪瞥了两人一眼,把于夜弦抱到了内室的床上,用被子挡住了于夜弦的脸,在他的手心上按了一下。 「交给你了。」于夜弦在宣恪的手心挠了挠,沖宣恪眨了眨眼睛。 宣恪半掩着内室的门,重新出现在了白房子的客厅里,看似不经意地扫了眼沙发上殷红的血,没什么诚意地说:「抱歉。」 雪靳的总督露出了几分瞭然的微笑:「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会多管。」 「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宣恪的气场,丝毫没输雪靳的总督。 内室里,整理好衣服的于夜弦全身仍有些轻颤,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第101页 这是舒沁的爸爸,舒誉。 当初舒沁的家人和他的父母一起失去了踪迹,舒誉如今成为了雪靳的总督,他和舒沁流落牧南多年,从来没有人去寻过他们。 舒誉要见,但绝不是现在。 于夜弦选择先隐藏自己。 「你可以直说。」宣恪打断了舒誉的客套话,「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钥匙。」舒誉也不绕弯子了,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希望你能把雪靳城的『钥匙』还给我们。」 「『钥匙』是什么?」宣恪问,「既然你有求于我,那就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 三言两语,舒誉也知道宣恪是不好敷衍的人,于是开口道:「钥匙是一块闪闪发光的小石头,把它放在手中,它有一定的机率会发光,那光能指引人找到雪靳城的方向,我这么说,你应该能记起来吧。」 于夜弦想起来了,舒誉说的,就是那块让宣樱桃失踪了小半个月的石头。 当初在云间海下,宣恪从一艘飞艇的残骸中捡回来哄他开心的小石头。 算起来,那起码也是个定情吧。 宣恪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谁捡到就是谁的啊,于夜弦的无赖之魂熊熊燃烧,这石头吧,他还真不想还。 第55章 「那块石头,你带在身上吗?」舒誉问宣恪。 「留在丹夏了。」宣恪说。 樱桃停在了宣恪的肩膀上,舒誉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樱桃。 内室里,于夜弦捏了捏自己口袋里的小石头,在心里给宣恪鼓了个掌。 「那原本就是雪靳城的东西。」舒誉解释,「这座岛屿建造的时候,花费了不小的金钱和精力,我们地面上找到了一种奇特的矿石,用它打磨成提炼的那块石头,能够控制整座雪靳城。」 于夜弦看着躺在自己掌心的石头,阳光下晶莹的石头泛着浅蓝色的光,像极了他没有遮掩过的瞳色。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当初又为什么会丢,丢在了云间海那种地方,被埋在一堆残骸中,若不是他和宣恪出事摔入云间海,那这把「钥匙」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被人发现。 果然,宣恪问出了他心中所想:「为何会丢?」 「被抢走了。」舒誉嘆了口气,「有人对『钥匙』起了歹念,抢了飞艇带着钥匙逃走,飞艇出事,坠落在云间海。」 于夜弦抓紧了掌心的小石头,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剩下的,都是我雪靳城的内政。」舒誉不愿再说,「我不能透露太多,我只想让『钥匙』回到它应该在的地方。」 刚刚翻开一页的往事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于夜弦在门后面给了舒誉一个白眼。 宣恪继续说:「既然要控制这座城市,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为何要还给你?」 「你问对了。」舒誉似乎知道他要这么说,「『钥匙』只认雪靳皇族的血脉,只有在本城人的手中,才能指示雪靳城的方向,至于控制这座城市,我们目前也做不到。」 「为什么?」宣恪问。 「用来启动『钥匙』的载体,我们还没有找到。」舒誉有些遗憾,「当初制造这座城市的人,把载体藏了起来,至今我们还没有找到。」 「创造这座城市的人,现在在哪里?」宣恪盯着舒誉的眼睛。 舒誉沉默了半晌,意味深长地笑了:「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你还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宣恪不语。 舒誉话锋一转:「但是我以为,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 宣恪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抹厉色,内室里于夜弦跪地,一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云间海上,巨大的飞艇残骸遮天蔽日,无名的枯骨无人问津。 「钥匙」在尘土中闪闪发光,寻找食物的宣恪低头,在破败的残骸中拾起了那块小石头。 他和宣恪曾经依偎停留的地方,是他父母的埋骨之地。 「我只能说这么多。」舒誉似乎很欣赏宣恪,「你把『钥匙』还给我,我可以让你留在雪靳城。」 舒誉的视线一直停在樱桃的身上:「我是追着这团光来的,在四岛升空前,人类听过一个传说,有光来指引的人,会给人类一个新的未来,我寻着这团光,竟然找到了雪靳城的钥匙。」 「你想留下来吗?」舒誉继续问,「把『钥匙』还给我,我让你留在雪靳城,除了总督的位置,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不缺。」宣恪油盐不进。 「你会需要的。」舒誉说,「我们和其他的岛屿都不一样,平民入不了雪靳城,能够留在这座岛上的都是人类的精英,少了那些拖累,我们会造就高度发达的文明,你看,我们已经有了最初的通讯方式,不再用金属蜂鸟这种老掉牙的东西,蒸汽要过时了,我们很快就会有新的动力。」 宣恪看似在沉思,没有再提出别的问题。 卫兵来传了信,舒誉像是急着离开:「你好好想想,明日给我答覆,任何时候,我都欢迎你。」 说罢,他匆匆忙忙地走了。 卫兵在他的身后关上了大门,宣恪一直等到他离开,站起身,推开内室的门,看见了跪在地上的于夜弦。宣恪合上身后的门,缓缓走过去,单膝跪地,一言不发,缓慢地把眼前人紧紧搂进了怀里。 第102页 「圆圆。」樱桃在上空盘旋。 「我没事。」于夜弦顺势拍了拍宣恪的后背,反覆强调,「我没事。」 宣恪轻轻推开于夜弦,伸手抬起眼前人的下巴,使人仰头看向自己,于夜弦的眼睛有点红,但看不见泪光。 「别担心,我没事。」于夜弦反倒是安慰起了宣恪。 回答他的,是宣恪的动作。宣恪抓住了他的手,找到了刚才被他自己咬破的手指,于夜弦咬得很兇,伤口上还在往外沁出小血珠。 宣恪稍稍低头,把于夜弦的指尖含入空中,舌尖扫过,带走了那滴小血珠。 于夜弦感受到指尖轻微的触动,原本是要笑的,眼泪却先一步掉了下来,这样以来,两个人都有些晃神了。 宣恪怔了片刻,指尖触到了于夜弦颊边的泪珠,像是好奇般,把指尖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阿福,这么好奇,哪个味道更好?」于夜弦没忍住。 宣恪摇头。 于夜弦抓起宣恪的手,给自己擦了把眼泪。 他的血与泪,都是宣恪的,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更像是一种无言的约定。 「我没事。」于夜弦咬牙对宣恪笑,「他们见过我的男朋友了,我已经知足了。」 在云间海的时候,他在宣恪晕过去的时候怀着忐忑的心思偷吻,而后,清醒过来的宣恪逼他认清自己的心意,两人在无垠的荒原上各自藏着自己的心意。 当年,雪靳城升空后,于夜弦的父母与舒誉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带着雪靳城的「钥匙」驾驶飞艇离开,雪靳追击失败,飞艇就这么坠落在了云间海。 就像是冥冥中的註定,坠入云间海生还的于夜弦和宣恪,因为怪鸟的追击,路过了那片无人问津的残骸,宣恪更是从飞艇的碎片中找到了那把与世隔绝了很久的钥匙。 「这是某种意义上的物归原主。」于夜弦看着手心的小石头说。 雪靳城的「钥匙」,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了有缘人的手中。 「这是我的。」于夜弦抓握着那颗小石头,「不可能还给他。」 「嗯,我们不还。」宣恪说。 「他们见过你了。」于夜弦说,「就当是你见过了我的父母,他们让你找到了它,说明已经把我託付给你了。」 宣恪的眼睛里,倒映出于夜弦的身影,像是他的整个世界里,从此都只有他一人。 「那他们,喜欢我吗?」宣恪低声问。 「喜欢。」于夜弦笑弯了眼睛,「他们说,阿福是个好孩子,阿福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宣恪嗯了一声,抬手拭去了于夜弦睫毛上的小水珠。 「他们不会被遗忘。」宣恪说,「我们也不会。」 「这么肯定?」于夜弦声音里有笑意。 「嗯,我们的名字,刻在了云间海的飞艇残骸上。」宣恪说,「我们会名垂千古。」 千百年后,希望有人还能记得,曾经刻在高空荒漠里的那两个紧紧依偎的名字,有人能记得在这一小段歷史中,曾经有过那么一些奋不顾身的人。 「宣弟弟,以后哥哥照顾你啊。」于夜弦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忽然扑向宣恪。 宣恪未动,只是张开了双手,就这么接住了扑过来的于夜弦。 夜色降临在这座岛上,卫兵前前后后把守着这处房子,于夜弦在黑夜中睁开了眼睛,遥遥看见窗外天空明亮的星辰。 他的耳边是宣恪均匀的唿吸声。 于夜弦轻手轻脚地下床,把被子整齐地盖回原处,披好了衣服,找到自己的枪,转头看了看床上的宣恪,向窗边走去。 于夜弦灵活地打开了窗户,一只手搭在了窗台上,正要往外翻,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阿哥哥要去哪?」 一团光飘过了他的眼前:「大半夜的,出去偷人啊。」 于夜弦:「……」 只见这团光悠悠地飘回来宣恪的手边,被宣恪撸了两把,舒服地骂了两声于夜弦听不懂的句子。 宣樱桃如果有胳膊肘的话,那是已经拐到宣恪家了。 于夜弦艰难回头:「我……」 他瞬间就清醒了,也后悔了。 他找不到好的理由来说给宣恪听,他接着月光看见宣恪的眼睛,所有临时编好的藉口一个也说不出口。 「我心里难过。」他实话实说了。 「嗯,我知道。」宣恪说。 于夜弦松了一口气。 可宣恪还没有说完:「哥哥是想去看看这里的月光?」 于夜弦沉默了。 不是。 他想去打爆舒誉的狗头。 人都是记仇的,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张牙舞爪的情绪更能侵吞人的理智。 简言之,大半夜的,于夜弦越想越气,快把自己气疯了。 「知道了。」宣恪似乎读懂了他心中所想,放弃了深究,「那过来吧。」 于夜弦不疑有他,向宣恪的方向走去,他刚走到床边,宣恪以极快的速度从床上坐起,以一个标准的擒拿姿势一把把他按倒在床上,膝盖抵在他的腰窝上。 「你要做什么?」于夜弦挣扎了一下,没能起来,脸颊接触到了柔软的被褥。 「哥哥不是说难受?」宣恪浅色的眼睛看不出什么喜怒,「圆圆,我来哄你,你说好不好?」 第103页 于夜弦挣了挣自己被宣恪扣在身侧的手腕,不满道:「你就要这么哄我?」 于夜弦刚才把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樱桃顺着那缝隙飘出了白方块房子,落在了卫兵的枪口上。 「喜欢糖吗?」房间里,宣恪低下了头,贴近于夜弦的耳边问。 「什么?」于夜弦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他的面前出现了三颗水果糖,看糖纸,是先前他塞给宣恪的那一批。 于夜弦没懂:「你还带在身上?」 「迷信的时候,当个护身符。」宣恪说,「不迷信的时候,就……」 于夜弦有种不好的预感:「就……什么?」 「就拿来哄不听话的圆圆。」 第56章 不听话的圆圆:「……」 他送给宣恪的糖果都价格不菲,五颜六色的小糖纸在月光下看起来格外精緻。 于夜弦挣扎了一下,脸颊碰到了精巧的糖纸,有些细微的疼。 但更多的,是从中唤醒的旖旎。 「我错了。」于夜弦从善如流,「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行动。」 认错嘛,于夜弦的强项了。 管他错没错,先认一个再说。 「错了,然后呢?」宣恪问。 「以后不干了。」于夜弦说。 宣恪:「你自己想想,这话你自己听着耳熟吗?」 于夜弦:「……」熟。 非常熟。 他难得地,不好意思了。 于是宣恪自然而然地揉了揉于夜弦的头髮。 于夜弦不高兴了:「你干嘛,没大没小,我比你大三岁,哥哥的头不能随便摸。」 「在我们塔北。」宣恪说,「家教很严。」 于夜弦:「嗯?」 家教很严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那圆圆当然要说是没有啊。 宣恪继续说:「不听话的孩子,会被狠狠地惩罚。」 于夜弦:「嗯?」 宣恪:「你刚才做的很不对,你的家人,必然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你。」 「所以?」于夜弦有点傻眼。 「所以我代爸妈,小小地教训一下你。」夜色中,宣恪的声音,低沉而动听。 于夜弦被他话里的那句「爸妈」诱惑,顿时又鬼迷了心窍。 他沉浸在刚才的语境中,整个人轻飘飘的,那些让人放不下的往事,瞬间就消散了。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糖纸触碰到了他的唇角。 「圆圆,把糖纸咬开。」宣恪腾出一只手,把其中一颗糖往于夜弦的嘴边拨了拨,「张嘴。」 与此同时,宣恪抵着于夜弦腰窝的腿稍稍用力,于夜弦小声唤了一句,张口咬住了宣恪送过来的糖。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想做什么啊。」于夜弦咬着糖纸,含混不清地说。 「别说话,咬开。」 于夜弦背对着宣恪,看不见宣恪的脸,只能听见宣恪冷冰冰的带有命令意味的声音。 「算我哄你。」于夜弦不服气地说了一句,慢慢尝试着撕开糖纸,尝到了水果糖的清甜。 宣恪俯身,把手放在了于夜弦的脸颊边:「吐出来。」 于夜弦:「?」 「凭什么?」于夜弦不明白了,「给我的你还让我吐出来。」 「嗯。」宣恪淡淡地说,「张嘴。」 于夜弦刚尝到味道的水果糖,就这样被宣恪强行「夺走」了。 「小气鬼。」于夜弦没明白宣恪在做什么,可劲儿埋怨,「臭弟弟,说好了给我,怎么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那还给你吧。」 宣恪说着话的时候,于夜弦还没察觉什么。 等到宣恪伸手去抽他腰带的时候,他才真真正正地感觉到慌了。 「你干什么?」力量上的差距,让于夜弦无法反抗。 「哄你。」宣恪回答他的依旧是那两个字。 「我拒绝。」于夜弦开始慌了,「宣樱桃,你爸家暴啊。」 此时的宣樱桃,好大一个光团漂浮在雪靳的云层中,一边在云上打滚,一边享受着它的月光浴。 「家丑不可外扬。「樱桃懒洋洋地说,「自个儿关起门来解决吧。」 「卫兵在外面,你要出声吗?」宣恪俯身在于夜弦的耳边,用气音问。 于夜弦白了他一眼,眼睛有点红,自己挣脱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多时,又咬住了窝成一团的被子。 …… 「好吃吗?」屋子里,宣恪微凉的手贴在于夜弦滚烫的脸颊边。 「我怎么知道。」于夜弦气了,很气了。 这糖很难买的。 他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很累,连话都不想说,宣恪却非要抓着他,问他刚才的感受。 「不知道?」宣恪捏起于夜弦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自己,「这里还有,圆圆想在仔细尝尝吗?」 于夜弦内心在骂人了。 「你好像很喜欢咬人。」宣恪的胳膊上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我那算是轻的了。」于夜弦气唿唿,「谁让你刚才主动送到我嘴边的。」 刚才他张口就咬,发现是宣恪,又松了几分力道,结果让自己更难耐了。 宣恪是真的在生气,他感觉到了,宣恪生气的方式,太让人难为情了,不论他怎么求饶,都完全没起作用,到现在他的腿还是软的。 第104页 「我错了,真的,你罚都罚了,我也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于夜弦双手环抱住宣恪的脖颈,「是我错了好不好,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要整我,不然我给你的那些糖你怎么一个都没吃。」 就他没那么多坏心思,像宣恪这样的,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背地里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一肚子坏水。 塔北撕逼撕出来的总督,真的不是一般人。 「没浪费。」宣恪的脸上还是看不出喜怒。 那是没浪费,于夜弦光是想想刚才那场景,就觉得脸红心跳。 「我问你。」他依旧有些轻喘,「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些。」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宣恪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宣恪认真思索了片刻,回答,「但我一看到你,就理所当然地想这么做了。」 「你是说你一看到我脑子里就有黄色废料?」于夜弦往后挪开了一点,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宣恪竟然点了头。 于夜弦怕他又来刚才的那一套,只好主动去哄他,宣恪用实力向他证明了,宣恪真的不是好哄的。 「你有没有发现。」于夜弦说,「你每次满足你那么点儿私慾的时候,话就会变多。」 「有吗?」宣恪严肃脸。 「有。」于夜弦拼命点头。 「那你下一次。」宣恪说,「想找人说话的时候,不妨来满足一下我的那么点儿私慾。」 「做你的梦去。」于夜弦没好气道,「睡觉睡觉。」 「不想要梦里的了。」宣恪又动手动脚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于夜弦崩溃,把宣恪的手拎出来,「今天不行,今天绝对不行,想都不要想。」 宣恪一言不发,揽过了于夜弦。 于夜弦已经很累了,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渐渐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宣恪的一小绺头髮。 「睡吧。」宣恪小声说,「我会还你公道。」 以渺小之躯,干涉整场棋局。 被战争掩盖的过往,该再现了。 夜色中,一架飞艇缓缓在雪靳城上登陆,冉锋的面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岛屿的另一侧,一穿绳子挂在岩石上,绳子上吊着三个人,宁绯、边澜和卓璃挂在绳子上晃来晃去。 「我头晕。」宁绯面色苍白,「我现在有点想吐,你们上面的能稳一点吗?」 「不行,你忍忍。」挂在中间的边澜指了指最上面的卓璃,「她听不见。」 宁绯抓着绳子,一眼扫到脚下,惊恐地嗷了一嗓子。人类对云间海的恐惧,简直刻进了骨子里。 听说于夜弦和宣恪还曾经掉进那种地方,宁绯忽然有些同情这两人。 在宁绯的想像中,荒芜的云间海上,他弦哥和那个脾气特别臭的宣恪艰难求生,弦哥不仅要辛苦找食物,还要时不时忍受宣恪的冷眼。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宁绯想好久了,硬是都没想通。 「往上爬。」冉羽在丹夏的灯塔上沖几个人大声喊,「宁绯能别走神吗,你像是要潜入雪靳城的人吗,态度能不能认真点。」 「你小声点。」宁绯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个半死,「我们这个是非法入境,要低调一点,小兔崽子瞎指挥。」 「照顾好卓璃,她未成年。」冉羽嗷了最后一嗓子,有点遗憾地看了看自己的腿。 「总督。」卫兵出现在他的身边,「所有战备都用于防御了。」 「知道了。」冉羽收回目光,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底都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冷漠,「随时准备开战。」 卓璃还在往上爬,上面的绳子空了一些。 宁绯是要往上爬的,但这个时候高空中偏偏起了一阵风,边澜湖蓝色的裙摆被风扬起,边澜丝毫没在意,继续往上爬,于是宁绯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 嗯,和他想像的场景不太一样。 「哇哦,你为什么要在裙子里穿这么长的裤子。」宁绯没看过这种搭配。 就那么一瞥,他能看见边澜在裙子里穿了一条中长的行军裤,大腿侧还绑着匕首,腰间揣着枪。 组织分配的媳妇,连着装搭配都是特殊的,在裙底藏了个小型的军火库。 边澜:「……」 这……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无意再于宁绯的身边隐藏身份,但现在的局势好像没有给他说出身份的时间。 「小色鬼。」边澜责备了一声,「快上来。」 「哦哦。」宁绯傻乐了两秒,抓着绳子灵活地往上攀了几下, 成功非法入境。 卓璃第一个爬上来,正站在嶙峋的石头上等他们,她坐在石头的边缘上,遥遥看见了丹夏灯塔上那个小小的影子,她挥了挥手,转身潜入了夜色中,红色的裙摆在雪靳岛屿的边缘一闪而过。 于夜弦是被宣恪摇醒的,他一睁开眼睛,昨夜身上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再次闭上眼睛,眼前都是宣恪「哄他」的画面,以及后来宣恪抱他去洗漱的场景。 圆圆不想回忆了。 「枕头,要咬破了。」声音从他的上方传来,「不许咬。」 宣恪从于夜弦口中救下了那只枕头。 「你现在叫醒我干嘛?」于夜弦揉了揉眼睛,慵懒到了骨子里,给宣恪指了指窗外还没落下去的月亮。 第105页 「跟我回去以后,我让你睡一整天。」宣恪允诺。 「真的?」于夜弦现在很困,这个条件很诱人。 所以他完全没有读到宣恪这句话背后的车速。 「我说过,我们不单独行动。」宣恪给于夜弦穿好外套,帮他一个个把扣子扣好,「最新消息,雪靳城上来了客人,要去看看吗?」 新晋情报人员宣樱桃给自己调了个平时三倍的亮度,扣在宣恪的头顶上闪闪发光。 第57章 「你下来。」于夜弦对樱桃说,「你影响了我男朋友帅气的形象。」 「我不。」樱桃高调拒绝。 于夜弦伸手去抓樱桃,没抓到,倒是扯到了宣恪的头髮。 宣恪寻着于夜弦的目光,伸手一把抓下了宣樱桃,撸了两把。 「学学人家。」樱桃哼了一声。 「走吧。」东边的天空泛起了熹微的晨光,宣恪抓住于夜弦的手腕,带着他一起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不翻窗啊?」于夜弦问。 「不用。」宣恪说。 由于两个人昨天有翻窗出去乱逛的前科,白房子的后窗处守了一群人,于夜弦昨天夜里打算翻窗蹦迪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所以此刻,他大摇大摆地跟在宣恪的身后,高调推开门,刚好迎上了雪靳卫兵的问号脸。 樱桃调高了自身的亮度,强光一晃,宣恪一个手刀,卫兵一声没吭倒了下去。 「下手真黑。」于夜弦小声夸奖自己的男朋友,以同样的方式解决了另一个卫兵。 「扒衣服吗?」于夜弦半蹲下来,观察雪靳卫兵的制服,有点不满意,「这个设计,不符合我的审美。」 「不用你来。」 于夜弦退到了一边,看着宣恪偷笑。 在某些事情上,宣弟弟有着极其幼稚的坚持,而他偏偏,连这份幼稚一起,喜欢的很。 「入乡随俗」之后,两个人成功混进了雪靳城的人堆里,大摇大摆地走在黑白相间的街道上,成功融入了人群中。 「圆圆。」宣恪突然叫他。 于夜弦收回游客视线:「怎么了?」 宣恪捏了捏他的脸,像是觉得不满意,又捏了捏。 「你在做什么?」于夜弦好奇。 宣恪:「你的表情,太丰富了。」 于夜弦:「……」 表情丰富是他的错吗。 不过的确,周围的人大多神情麻木,他这个左看右看的游客,在人群中是有点显眼。 于夜弦在心里强调了几遍职业素养,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眼神,调整到一半,发现宣恪的眼睛里有笑意。 「你笑我?」 「嗯。」 宣恪不是第一次偷笑,但他是第一次承认偷笑。 「严肃点。」于夜弦瞄到了宣恪偷笑的瞬间,立刻开始得意,「要注重我们间谍的职业素养。」 他真的很热爱自己的间谍事业。 就,昨晚过后吧,于夜弦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有点不同寻常的进展。 但代价是真的大,恋爱是真的难,都过去了一个晚上了,他还是觉得腿软。 于夜弦:「……你说,这里的,是不是都是一群工具人。」 他现在有点庆幸,他当初没跟着这座城市一起升空,不然这个破地方,一点乐子都没有,他是活不下去的。这里的每个人都好像有自己明确的目标,匆匆忙忙,面无表情。 于夜弦又发现了一点:「来了这座城市之后,我们还没有见过老人和小孩。」 「的确。」宣恪也认同他的话。 「我来看看。」于夜弦站在指示路牌的边上,「阿福你看,这个方向,是什么?」 道路的尽头,是一栋巨大的白色圆形建筑。 「你说的客人,是那个吗?」于夜弦指着建筑的方向,「要过去看看吗?」 白色圆形建筑的门边,站着两队人,为首的正式丹夏的总督冉锋和雪靳的总督舒誉。 于夜弦和宣恪是来看热闹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们的婴儿,都诞生在这里。」不远处,舒誉正在说话,「他们也在这里成长,十八岁以后,他们才会走出这栋房子。」 「难怪我们没有在街上看到任何的孩童。」于夜弦轻声说,「可是以这种方式长大的孩子,出去以后,能正常生存吗。」 冉锋似乎提出了和于夜弦同样的问题,舒誉正在给他解答:「世间的千百种职业那么混乱,有人用尽一生,也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道路,不如我们,从一开始就只给一种选择。」 「那这不是……」于夜弦没忍住,「有病吗?」 「有。」宣恪说。 这还是第一次,他对这种评价性的问题,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宣恪不认同舒誉所说的话。 「我们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每个人未来的职业和道路,每个孩子从小只接触与自己未来职业相关的东西。」舒誉自豪地说,「这项计划,将会提高我们的工作效率,正因为如此,雪靳的发展速度要高于你们每一个国家。」 「让他从小要饭你问他干不干。」于夜弦不屑,「站着说话不腰疼,一看就是没吃过苦。」 「嗯。」宣恪表示认同。 「那若是一个孩子,长大后,不愿意接受自己已经被安排好的命运呢?」冉锋问。 第106页 他的侧脸上,还留着狰狞的烧伤,是在战备区的那晚留下的痕迹。 「那就是叛国罪了。」舒誉轻飘飘地说,「人类缺的,就是这样一种秩序。」 「宣恪。」于夜弦说,「我发现你很特别。」 「嗯?」宣恪正在认真听那边的对话,突然被于夜弦打断,他转头问道,「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我发现,这些岛的总督,都喜欢玩弄人心。」于夜弦说,「但你不一样。」 「我是什么样的?」宣恪有点兴趣。 「反正就是不一样。」于夜弦神神秘秘地说。 你是要成为领袖的人,你与所有人都不相同,你不会不强制别人接受自己的观念,但你总能带着别人,看见比早先更美好的东西。 你是,我喜欢的人。 于夜弦感觉自打昨晚过后,自己对宣恪的情感更满了,以至于他现在觉得草丛有点挤。 不对,他们这边藏身的草丛是真的有点挤。 因为草丛里的人突然变多了。 「所有人都以为你俩上来搞什么重要谈判了。」宁绯托腮,「你来搁这儿搞地下情呢?丹夏不够你俩发挥,要来新的土地上玩?」 于夜弦:「……」 宁绯、边澜和卓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趴在他俩旁边的草丛里。 看宣恪的神情,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但就是没告诉他。 「你们怎么都来了?」于夜弦问。 「帮忙啊。」宁绯理所当然道,「最新情报说老东西上岛了,我们跟着上来看看能不能顺便把他给做掉,给我们的工作收个尾。」 「是这样。」边澜表示认同。 「老拖着不是问题啊。」宁绯是实诚人。 于夜弦看边澜的目光还是有点飘忽。 「我们要不要分散点位置,目标太大了吧。」于夜弦问。 「不用。」宣恪摇头。 于夜弦有充分的证据怀疑宣恪是想搞个大事情。 「卓璃也来了?」于夜弦看到了两人身后的小姑娘。 「我给顺便捎上了。」宁绯说,「我们从草丛里狙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老东西打掉,然后收工走人。」 于夜弦:「……」 不好吧,等下撤退可能会有点困难。 而且主要是,舒誉那边还盯着他和宣恪的羊毛没薅着,不会轻易放他们走的,跑路的时候,会比较辛苦。 虽然他一点都不介意和宣恪一起亡命天涯。 「可以试一下。」宣恪说。 「你确定?」于夜弦震惊了,「那等下我们怎么跑路?」 卓璃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姑娘,她的狙击枪已经迫不及待了。 宣恪给卓璃打了句手语:「你看看能不能瞄舒誉。」 卓璃试了,但她摇头了,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舒誉身边总有人刚好挡住了他。 「随便打吧。」宁绯开始出馊主意,「反正都不是好东西,你就随便来一个。」 「可以试试。」边澜也贊同,「然后我们随机应变。」 于夜弦:「……」一个都不靠谱。 他看出来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想搞谍战,他不靠谱的队友们满脑子想的都是蹦迪。 另一边,舒誉和冉锋的对话还在继续。 舒誉说:「你愿意加入我们吗,丹夏还是你的,你只需要从属于雪靳城,按照我提出的方案,你的国家会有所不同。」 「一起养工具人?」于夜弦要看不起人了。 「他不会答应。」宣恪突然道。 「为什么?」宁绯没明白,「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倒是有点了解他。」于夜弦说,「他倒不是不想养工具人,他只是太自负,没法容忍别人对自己的政见指手画脚。」 果然,另一边传来了冉锋的声音:「我拒绝。」 周围的枪口瞬间都指向了他,舒誉不急不慢地说:「可你已经没得选了。」 「等……」于夜弦一眼瞄到了卓璃的动作,刚要阻止,卓璃已经开枪了。 刚才舒誉冉锋说话的瞬间,卓璃瞄到了空隙,立刻毫不犹豫地开了枪,于夜弦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子弹在舒誉的额前擦除一串火花,舒誉却没倒下,竟然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枪响的方向。 樱桃破口大骂:「**,我靠,三级头???」 于夜弦:「???」 什么情况。 连樱桃都骂人了,骂的是什么他还听不懂。 舒誉冷眼看向草丛,冲着卫兵吼道:「抓住他们。」 在他的额头上,被子弹划过的地方,掀开了一块皮肤,于夜弦没看见血,倒是迎着光看见了银白色的铁皮。 这样一来,雪靳总督舒誉的脑壳在阳光下反射着锃亮锃亮的光,看起来乖瘆得慌的。 他已经,不像是个人类了。 「和我想的一样。」宣恪很冷静,抱住于夜弦向侧面一滚,躲过一梭子子弹,「我们撤。」 「你故意的?」于夜弦还没从刚才的场景中抽离出来。 宣恪嗯了一声。 于是,圆形建筑面前的草地上忽然冒出了一群人,在枪林弹雨中四散奔逃,宁绯和边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两个人一边躲子弹一边狂笑。 「一点都没有谍战的感觉。」于夜弦很气。 第107页 无组织无纪律。 宣恪那会儿说出去看看的时候,于夜弦是很乐意的,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和宣恪配合做这种事情,让他打心底里觉得有趣。 但他以为只是静悄悄地潜入,接近舒誉,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秘密,却没想到宣恪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低调。 以及,宁绯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像是捣乱的。 宣恪好像原本就懒得应付舒誉,卓璃那一枪刚好崩掉了这两个人之间所剩无几的友谊,舒誉对「钥匙」的方针,正式从骗取变成明抢了。 「你还搞什么谍战啊。」樱桃说起了风凉话,「从现在开始,都给我正面刚。」 宣恪和于夜弦闪身躲过子弹,躲在了圆形建筑的背后,宣恪一手拿枪,一手抓过于夜弦在他的唇角轻轻吻了吻。 「嗯?」于夜弦有点意外。 「补偿你。」宣恪说。 于夜弦:「补偿我什么?」 「我觉得,比起谍战,你应该更喜欢在战场偷情的感觉。」 于夜弦:「……」 好像的确也还可以,宣恪真的好懂他。 大概是天都看不下去了,一声巨响后,整个雪靳城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一瞬,所有人都站立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第58章 雪靳城的地面在剧烈震动,岛的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崩塌,露出了地面下的金属材质。 宣恪一把抓住于夜弦的手臂,稳住身形,防止于夜弦摔伤自己。 「发生了什么?」于夜弦一手撑地,问道。 宣恪神色凝重,沖他摇了摇头,确认于夜弦在刚才的动静中没有受伤后,目光遥遥越过圆形建筑附近的树林,看向丹夏的方向。 于夜弦寻着他的目光,也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丹夏的天行岛,什么时候离他们这么近了。 原本在雪靳城上,只能在云雾缭绕间看到丹夏的建筑,可现在,于夜弦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丹夏天行岛上四散奔逃的人群。 这么大的两座天行岛,靠得这么近,是会相撞的。 于夜弦无心在战场继续偷情了,因为雪靳城的第二次震动又来,这次他没有稳住自己的身形,直接跪倒在地上,被宣恪拎起来护进了怀里。 于夜弦和宣恪对视一眼,立刻在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与自己所想一样的内容。 两座岛屿,相撞了。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自昨夜开始,雪靳城的岛屿就在缓缓地下降,就在刚才,雪靳和丹夏的边缘撞在了一起,两座空中岛屿都在剧烈地震颤。 丹夏天行岛上,码头边的人看着雪靳城逐渐压了下来,一边惊唿着一边撤退。 「撤。」灯塔边,冉羽看着缓缓接近的雪靳城,下了撤退的命令。 雪靳城是唯一能自由移动的天行岛,也是建造时间最久的一座,丹夏的岛屿,根本无法承受雪靳城的撞击。小半个岛屿被撞碎,地面裂缝逐渐变大,来不及撤离的人,跟着岛屿的碎片一起,落进了云间海里。 码头边离开的缝隙里,有的甚至能看到丹夏的能源核心。 「别管我。」冉羽挥开要来帮自己的士兵,「先去救人。」 撞击的码头边是外城的居民区,平时是一片热闹的老城区,房屋堆叠在一起,晾衣杆上常晾着洗净的衣服,街道上常年飘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两个岛屿相撞的时候,最先受到影响的就是这片区域,撞击来得太突然,大部分居民都没来得及撤离,平静的生活几乎是在片刻就灰飞烟灭。 冉羽离撞击的区域很近,近到他能听见丹夏居民的哭声,听得见岛屿破碎时的轰鸣,记忆像是回到了他小的时候,那时候他平静的生活也是这么被打断的,战火纷飞,流离失所,存活下来的人带着累累的伤痕继续在新的领域活下去。 雪靳城上的人们,目睹了这小半个丹夏沦陷的过程。 密集枪声停了,似乎在场的所有人,不论立场,都陷入了凝重的沉默中,像是对这座城市的默哀。 「我的小别墅。」宁绯看着正在坍塌的丹夏外城居民区,哭丧着脸,「我混了三年,就买了这个小别墅,我还打算走之前把它卖了换点钱,是谁这么不地道,我现在没有财产了。」 「我们有。」边澜安慰他,「回到牧南以后,你要什么样的房子我都可以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宁绯立刻不难过了。 组织分配的媳妇,好富有啊。 不过这波撞击,阴差阳错,直接一波捣毁了他们几个间谍的老巢。 集体失业倒计时。 撞击还没有停止,雪靳城还在缓缓地压向丹夏的天行岛,坍塌的区域逐渐逼近了于夜弦的小房子,那是他住过三年的地方。 他像是候鸟,迁徙到这里,暂时给自己搭建了一个巢穴,但这巢穴太温暖,一时半会,他竟然有些捨不得。 房子是普通的房子,可他和宣恪的回忆在那里,在那座房子的屋顶上,他和宣恪曾一起抬头,一起妄想过这个世界的未来,在那座阁楼里,窗外是暴雨,窗内是两个人的缱绻。 那时两人都藏着喜欢对方的心意,却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把真话说出来。 而现在,承载着这些回忆的地方正在渐渐地坍塌。 藏着他们这样的回忆的地方,就只剩云间海里那片刻着字的残骸了。 第108页 「圆圆。」宣恪的声音及时在他的耳边响起,「别怕,这不是结束。」 「我知道。」于夜弦抓紧了宣恪的衣袖,咬牙道,「我就想知道,是哪个龟孙干的好事。」 宣恪抬手一指,指向了俩龟孙的方向。 冉锋和舒誉正在争执这两岛相撞的事情应该归到谁的头上。 「冉总督这样是不是过分了些?」舒誉冷冷道,「你走投无路来求助雪靳,还让人在雪靳城的底部动了手脚?」 「我只是让它降低高度。」冉锋神色淡然,「让它移动的人是你。」 樱桃趴在宣恪的头顶:「我来总结一下,这两岛相撞是这俩憨批共同努力的结果。」 政客之间的角逐,永远只把普通人当做可以随意捨弃的棋子。 「那是你自己的国家。」舒誉说,「你就要这么看着他被雪靳城撞碎吗?」 冉锋却大笑了起来:「如果它不是我的,那我留着它又有什么用?」 「疯子。」舒誉不屑道,「我与你不同,你是在借战争满足你破坏的私慾,而我,要通过战争,让整个人类进化,结束末世。」 「那又如何。」冉锋说,「你控制不了此时的雪靳城。」 「我不认同你的做法。」舒誉扬起嘴角,「但我也不心疼你的丹夏。」 圆形建筑后面观战的于夜弦:「什么情况,他来开始狗咬狗了?」 不远处的树后银光一闪,宣恪沖卓璃比了个手势,枪声随即响起,击中了冉锋了,冉锋却摇晃着又站了起来,看向丹夏的方向,像是在对什么人说话:「是我赢了,你的丹夏城的命运,最后还不是要由我这个私生子来决定。」 卓璃今天两枪都没造成致命伤害,卓璃自闭了。 「你饮过雪靳皇族的血。」舒誉一语道出了玄机,朝着面前的冉锋抬起了枪口,「可惜我原本还以为我俩是一种人,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合作。」 冉锋咳了两声,脸上的神色有些狰狞:「我们的确不是一种人,你那政见,在我这里,不过是个笑话。」 有人先舒誉一步开了枪,子弹正中冉锋的眉心,这位丹夏的总督,终于摇晃了两**体,彻底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 丹夏对牧南这场持续了多年的战争,始于这位总督的私慾,他天生聪敏,足够他把丹夏治理得很好,但他却给牧南带来了战争。 他的死,没让战争结束,但对在场的这些间谍来说,是一个符号性的东西,对丹夏而言,则代表着一个时代的消亡。 枪声响起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天空,像是在云烟的迁移中,看到了当初潜入丹夏的那个尚且青涩的自己。 圆形建筑后,于夜弦出声唤道:「男朋友。」 「嗯?」宣恪似乎很喜欢他的这个称唿,连语气都温和了很多。 「男朋友,这个人头抢得好。」于夜弦刚才摔倒在地,还没站起来,听见枪声,瞥见冉锋倒下,索性半跪在地上,捧起自家男朋友的手腕,唇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在宣恪微微惊讶的目光中,轻轻吻了那枪的枪口。 空气中还带着硝烟的味道,他的长睫毛就随着他的动作扫过了宣恪的手腕内侧,宣恪的手轻轻一颤,手里的那把枪就这么掉落在地上。 这明明是一个具有臣服意义的动作,被于夜弦做起来,却格外不同,不仅没有半分臣服的意思,反而带了点自己都没能察觉的蛊惑意味,他半跪在地上,抬头时刚好看见了宣恪的眼睛。 宣恪也在看他,面色似有动容。 于夜弦不知道的是,此刻他看着宣恪的眼睛,正在一点点恢復它原本应有的颜色,与他们头顶上天空的颜色,如出一辙。 「圆圆。」 「嗯?」 「圆圆。」宣恪的声音像在嘆气,「别浪。」 于夜弦一怔:「我没有。」 真的没有。 只是有些……情不自禁。 「我知道。」宣恪的手指停在于夜弦的发间,「是我不好,你这样,我总有些情不自禁。」 「我只是。」于夜弦绞尽脑汁,找了个合适的表达,「想表达一下我对你刚才行动的赞美,我其实是在夸你。」 「可我眼中不是这样。」宣恪在努力地克制自己,「在我看来,你那不是赞美。」 「那是什么?」圆圆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了。 「在我眼中。」宣恪俯**,在于夜弦的耳边说,「圆圆,你这不是夸奖,也不是赞美。」 「你这是在。」宣恪压低了声音,「求我上你吗?」 于夜弦:「……」 于夜弦:「我不是我没有,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会看到什么样的东西。」 可宣恪依旧在不依不饶地看着他,似乎还在计算刚才那句话所描述的事情发生的概率。 「干正事干正事。」于夜弦一把推开了宣恪,严厉批评,「事情还没解决呢,宣弟弟没有一天是正经的。」 宣恪一脸正经地哦了一声,算是给他的回答。 第59章 宣恪沖于夜弦伸出手,把于夜弦从地上拉了起来。 「就差最后一步,我就带你回家。」宣恪说。 他们都知道,这最后一步意味着什么,他们要和舒誉翻一翻当年的旧帐,顺便友情援救一把摇摇欲坠的丹夏天行岛。 第109页 战争是错的,但生活在丹夏的很多人都是无辜的。 或许雪靳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但终究,雪靳城是循着「钥匙」的光来的。 过去发生的一切,像一个个环,终于扣在了一起,指向了今天。 「那些人……」 坍塌的小半个岛屿上,住着于夜弦曾经的街坊邻居,尽管很多都只是曾经擦肩而过的关系,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生,不应该在此被打断。 「别太担心。」宣恪指了指远处,「塔北的人已经到了。」 无数飞艇张开的金属羽翼遮天蔽日,艇身上的青空白鹰旗帜在风中飘扬,飞艇群停在丹夏码头的上空,渐渐向云间海的方向降落,尝试着去救丹夏城区的人。 他们不可能救回所有的人,因为撞击已经发生,就只能尽力去挽回。 塔北的援军,竟然到了。 「你什么时候叫的人?」于夜弦有些惊喜。 「在地下避难所的时候。」宣恪说,「我只是告诉他们,我已经找到你了,该回家了。」 「我想去岛的上空看看。」于夜弦说,「我想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我知道。」宣恪看向天空。「但我们可能得先解决,雪靳城的问题。」 于夜弦站起来,目光越过黑白相间的建筑,看见了天空中正在缓缓下降的一道球形光幕。 雪靳城,戒严了。 丹夏的局势已成定局,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就向前看吧。 「你们岛好看吗?」于夜弦问。 宣恪摇了摇头。 于夜弦:「……你这么说不怕我现在跑路吗?我很注重生活质量的。」 「不好看,但宜居。」宣恪说,「圆圆,你会喜欢的。」 「那我就信你。」于夜弦往墙边一靠,「我没有家了,牧南也不是我的家,以后我就跟着你了。」 「我给你。」宣恪给枪上了新的子弹。 在你从未到过的地方,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家。 「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于夜弦提出条件,「我比你大,你不能欺负我,尤其是像上次的……不可以再有第二次。」 面对于夜弦的道德绑架,宣恪沉默了。 于夜弦:「?」 您的诚意呢? 宣恪慎重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不能答应你。」 于夜弦:「???」 宣恪这是,实话实说了? 于夜弦乐了:「你还真是,连掩饰都不愿意了。」 「我从不骗你。」宣恪认真地说,「除了在情报处拿走翠雀情报的那一次。」 明明提的条件一个也没被满足,于夜弦却又被宣恪套进去了。 「你也挺能浪。」于夜弦小声哔哔。 「那次的情报是你拿走的啊,你俩之间,先出手的竟然是你,我一直以为是我弦哥瞎撩出的事儿。有的人吶。」他们的头顶传来了宁绯的声音,「在哪里都可以见缝插针地谈情说爱。」 「你俩还真是会玩。」屋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趁乱蹲了俩人,「不分时间场地,也没个消停。」 宁绯和边澜趴在屋顶上,正在看下面的热闹。 在这里的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有一人表现出了慌乱。 或者说,长期生活在战争的环境里,大悲大喜过后,所有人都学会了苦中作乐。 「绯绯,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也可以。」边澜表示自己可以非常主动。 「不了不了。」宁绯上次被边澜恐吓过一回,不敢提离婚的事情。 风吹起了边澜的长髮,有一缕髮丝扫过宁绯的脸颊,带着一阵冷香。 边澜太好看,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姐姐,他们可以一起战斗,但一起生活,宁绯不能答应。 宁绯想转移话题,刚好他看见了于夜弦蓝色的眼睛,愣了一下:「弦哥,你的眼睛,掉色了?」 之前不是黑的吗。 于夜弦:「???」 「会不会说话。」于夜弦一头雾水,「这是我眼睛本来的颜色。」 「你是、你是……」宁绯忘词了。 「雪靳皇族。」边澜替他补上了后面的话。 宁绯差点吼出了声:「熊猫血啊,弦哥,原来你浑身都是宝贝。」 边澜瞥了一眼宣恪不善的目光,赶紧拍了拍宁绯:「不许说话了。」 于夜弦看到边澜,又有点头疼。 「你们俩……」于夜弦有点纠结,想到了上次宣恪对自己说的话。 边澜捂住了宁绯的眼睛,食指搭在唇边,对于夜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知道了知道了。」于夜弦小声说,「你们俩自己解决吧。」 绯绯傻乎乎的,什么时候才能拥有甜甜的爱情呢。 「撤吗?」宁绯问,「我觉得我差不多可以退休了。」 冉锋已死,丹夏短期已无力发动战争,他们这些间谍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丹夏的现状,已经是他们无法干涉的了。 「我们发过情报。」边澜说,「牧南的舰队已经到了。」 天空中,牧南的飞艇群正在缓缓接近,a区和b区的飞艇汇聚在一起,风中飘舞的是如出一辙的星夜雪杉旗。 末世仅存的四大势力,竟然在这样一个时间里,同时出现了。 「撤不了。」于夜弦示意宁绯看天空,天空的中央,光幕正在缓缓下降,罩住整个雪靳城,把这座岛与外界隔离。 第110页 「雪靳城怎么还在移动?」宁绯也发现了不对。 再这么下去,整个丹夏的天行岛,会被雪靳城压碎。还有那么多人,没来得及从丹夏撤出。 「我们不撤。」于夜弦说,「我们成为间谍的初衷,是结束战争。」 战争还没有结束,他们的任务就不算完成。 而且这次,是雪靳城错了。 「我明白了。」宁绯说,「战争结束,我们才能全身而退。」 舒誉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他们扣在雪靳城上,不过刚好,他也不想离开。 「丹夏的宣处长。」舒誉的声音从建筑的另一端传来,「你还不准备把『钥匙』给我吗?」 宣恪向外迈了一步,出现在舒誉的视线中,面对着无数枪口,淡淡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管不了这个时候的雪靳城。」舒誉摊开双手,「是救人,还是看着这些人掉进云间海,决定权在你的手上,除非撞击停下来,不然援军再多,也救不了所有人的人,这个道理,你能想明白吧?」 「你的要求?」宣恪直接问道。 「把『钥匙』还给我。」舒誉说,「还给我后,你要走要留我都不阻拦,你比刚才那个疯子清醒,我更想和你合作。」 「为什么一定要给你,才能让雪靳城停下来?」宣恪抓住了他言语中的漏洞。 「雪靳城的创造者,于远,你听说过吗?」 藏在建筑背后的于夜弦捏紧了拳头,指甲刺破了手心。 「『钥匙』在你们的手中毫无作用,只有雪靳内城皇族的血,才能成功启动它。」舒誉终于提出了条件,「你把钥匙给我,我让雪靳城停下来,这场战争我们到此为止。」 见宣恪不语,他又催促道:「你还在等什么,你不想救这些人吗,这个世界上,眼睛是蓝色的人,除了雪靳城,还有哪里会有呢?」 「骗子。」一个声音在宣恪的背后响起,于夜弦一步步走到了宣恪的身边,「叔叔,小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骗子呢?」 「你是谁?」舒誉话音未落,就先一步看到了于夜弦蓝色的眼睛,他原本堆起的假笑僵在了脸上,「你是……」 仅剩的皇族都被他关在了雪靳的地下,世间怎么还会有眼睛是蓝色的人。除非他是—— 「不记得我了吗,以前你隔壁家的小孩。」于夜弦脸上没有笑意,「我小的时候,长了蛀牙,于远不让我吃糖,你还偷偷给我买过,不记得了吗?」 「我很想知道,当初拿糖哄我的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杀他们的心思。」 「你、你……」舒誉有些惊愕地看着于夜弦。 「别啊,叔叔。」于夜弦说,「我和舒沁姐姐,明明是雪靳城的人,却没能跟着天行岛一起撤退,我们以为你死很多年了,你现在摇身一变,成为雪靳的总督,不太合适吧。」 「于夜弦,是你?」舒誉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你和从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自然不一样了,九年前你趁着战乱在庄园里放火的时候,就没想过我有一天还能出现在你的面前吧。」于夜弦的指甲刺破了手心,血流了出来,浸在了那块晶莹的小石头上,「可你没想到的是,那天我和舒沁,还有宣恪,去了隔壁的镇上,你唯一烧死的,只有你的妻子。」 舒誉的视线在于夜弦和宣恪的身上来回移动,最终冷静的面容出现了裂痕:「你们竟然……」 「竟然一个个地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于夜弦说,「当初你抛妻弃子,欺骗伤害朋友的时候,想过今天了吗?」 手心里渐渐发烫,于夜弦松开手,那块蓝色的小石头渐渐失去了重量,漂浮在了空中,像一团蓝色的光。 「这就是,他们留下的『钥匙』吗?」于夜弦在心中问。 舒誉的眼睛里现出贪婪,推开身前的卫兵,冲上前想去抢那颗蓝色的石头,卓璃的狙击枪声再次响起,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心口,却没能阻止舒誉抢夺「钥匙」的动作。 蓝色的石头,像一座岛屿,漂浮在半空中,那蓝色与于夜弦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 在它出现的那一剎那,雪靳的岛屿停在了半空中,丹夏的坍塌逐渐停止。 可变故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在舒誉的手抓到石头的前一秒,樱桃在于夜弦的耳边喃喃地念了一句于夜弦没来得及在意的话—— 「这个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樱桃嗷呜一声张开了嘴,于夜弦根本来不及阻止。 于是,下一刻,所有人惊恐地看着一团光裂开了一个口子,把蓝色的小石头吞了下去。 宣樱桃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味道真不错。」 于夜弦:「???」 宣恪:「……」 第60章 雪靳城的「钥匙」不论如何,应该都能算是个好东西,毕竟它飞出来的那一刻,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看,要么带着渴望,要么带着贪婪。 结果一团光嗷呜一口,就这么把蓝色的小石头给吞了。 舒誉的表情,看起来真的有点像是想哭。 那石头对他而言,大概真的挺重要。 「这团光……」舒誉试着去抓樱桃,手却穿过了樱桃的身体,「这团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传说中的神迹张口就吞了他朝思暮想的「钥匙」。 第111页 雪靳城的移动停了下来,丹夏保住了半个岛,这是好事,但于夜弦和宣恪有点高兴不起来。 因为樱桃吞了那块小石头以后,整团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蓝色。 樱桃还在回味:「真的好吃,我想起来了,我应该就是为它而来的。」 「你个骗子。」于夜弦怒道,「你不是说你是为我而来的吗?」 说的跟真的一样。 「你身上有它的气息,而且你的眼睛,和它的颜色一模一样。」樱桃拼命给自己洗地。 「樱桃,你没感觉哪里不对吗?」于夜弦问。 「神清气爽,精神抖擞。」樱桃问,「怎么了,我哪里不太对吗?」 宣恪:「……」 哪里都不太对。 在所有人的眼中,樱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蓝色。樱桃借着舒誉头上的白铁皮,当做镜子,照了照自己,惊恐地嗷了一嗓子。 「我怎么变成蓝色的了?」 于夜弦:「……」 熊孩子,乱吃东西,吃出事儿了吧。 「有哪儿疼吗?」于夜弦关心了一把。 「没有。」樱桃小声说。 「阿福。」他扭头问身边的宣恪,「要不你给它拍一拍,只有你能抓到它。」 于夜弦爱莫能助。 宣恪严肃点头,伸手取下空中的樱桃,抓着那团光用力摇了摇。 「你可以用点力。」于夜弦给出建议,「我觉得它急需被打。」 就算是外星生物,也不能什么都吃吧。 宁绯和边澜已经看呆了,毕竟除了于夜弦,没人能听见樱桃的声音。 宣恪抓着樱桃不停地拍,樱桃疯狂咳嗽,也没能把石头给吐出来。 「这和我想像中的最后一战不太一样。」宁绯懵了。 「你们这还是养了个什么,神奇的生物。」边澜也懵,「从来没见过。」 「我觉得他们像是打孩子的家长。」宁绯面露羡慕,「我以后也想要个孩子。」 边澜看宁绯的眼神,忽然就有点幽怨。 于夜弦没懂他这个清奇的思路,提议道:「你要是能抓到它,你也可以来试试手感。」 「不行,我头晕。」樱桃抗议,「让我缓缓,我刚尝到味道你就让我往外吐。」 舒誉气疯了,他向宣恪的方向冲过来,手里的枪扣动扳机,于夜弦瞥见他的动作,闪身向前,一个迴旋踢,揣飞了舒誉手中的枪,宣恪则是稍稍偏了身体,躲开了子弹。 「漂亮。」宁绯鼓掌。 「腰疼。」于夜弦揉了揉腰。 宣恪听他唤疼,立刻反向朝着舒誉的方向又是一脚。 「抓住他们。」舒誉顶这个反光的脑壳,有点喘不上气。 「你急什么?」于夜弦没好气道,「雪靳城已经停下来了。」 「还给我。」舒誉的脸色有点难看。 「等会儿。」于夜弦不高兴了,「没看到这边在忙吗?而且这是你的吗。」 「若我没有猜错。」宣恪一边盘樱桃,一边说,「你需要这颗石头,来延续你的生命。」 舒誉没有回应,脸色却渐渐难看。 「在战争中,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宣恪无情地说,「你骗了于远夫妇,说你想要再看一眼你的妻女,他们帮你造了这副白铁皮的身子,让你能够同他们道别,你却想着延续自己的生命,这块石头是雪靳城的核心,能控制雪靳城,它内部的元素,能延长你的生命。」 「从你换上这副身体的那一日起,你的心里,就瞧不起人类了吧。」 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就这么被宣恪道破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是连于夜弦都不知道的事情。 当年,他父母离开前,只说是要结束雪靳城最后的工程,他们登上飞艇,逐渐远去,自此再也没有回来。他等了好久,只等来了从万米高空坠落的宣恪。 如今,发生过的事情,渐渐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地火包围地面的时候,他的父母发现过一种微量元素,提纯后练就的结晶,能够控制天行岛,他们把其中一部分做成了「钥匙」,从中抽取出极少的一部分,拿来救了在战争中受了致命伤的舒誉,替换了他身体中的一部分骨骼,使用微量元素让他得以暂时生存。 但舒誉却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他乘机组织了一小部分人,偷偷带着雪靳城的天行岛升空,把大部分国人都抛弃在了地面上,于夜弦的父母不同意舒誉的政治理念,带着「钥匙」乘坐飞艇离开,舒誉派来追击的飞艇在云间海的上空与他们的飞艇相撞,残骸与飞艇一起,坠落在云间海中。 舒誉找了「钥匙」很多年。 而于夜弦,看着天顶浩渺的星空,等了他的家人很多年。 「他曾经向塔北求助,让塔北救他的性命。」宣恪说,「第十六任总督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了?」宁绯忍不住问。 「那么多人都在战争中死,凭什么唯独他能活。」宣恪冷冷地说,「这是塔北的道义,也是我们对世人的公平,我们认为,于远夫妇的恻隐之心,是不对的。」 时隔多年,于夜弦又从他人的口中,听见了他父母的名字。 「圆圆,我这么说,你会难过吗?」宣恪停下来。 于夜弦摇摇头:「你是对的。」 第112页 他会难过,但这份情感只关乎怀念,与对错无关。 对错是由时间来证明的,不是由人来判断的。 这一点,他分得清。 他的宣恪,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的性子,不会欺骗,也不会隐瞒。 而且宣恪,一直都很照顾他的感受。他抬起胳膊,轻轻戳了戳宣恪,示意他继续说。 「舒誉被救以后,第一件事是抓了塔北境内的雪靳皇族,不到十岁的孩子,被他抽干了血。那个时候,于远开始认识到自己的失误,但已经来不及了。塔北从不插手其他三岛的事情,但那一次,第十六任总督对舒誉下了追杀令,因为塔北认为,他是会带来灾难的人。」宣恪说,「对他的追杀,是继任者角逐的最后一项任务,然而由于舒誉的策反,继任者内部出现问题,飞艇在云间海上空炸毁,仅有一人生还。」 雾霭重重的往事,终于渐渐清晰了起来。 「那个人……是你吧。」于夜弦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所以那时的你,落在了我家的院子里。」 压坏了好大一片的飞燕草。 樱桃说过,他俩的相遇,不是偶然。 由于他父母一时的恻隐之心,救下了舒誉,为整个雪靳埋下了隐患。宣恪追杀舒誉失败,恰好落进了于夜弦寄住的地方,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地面沦陷,舒沁不顾他的反对,把他带到了牧南,而宣恪则是回到了塔北。 几年后,两人以不同的缘由潜入丹夏,等待着再次相见。 分别地够久了,这一次,长大后的于夜弦,说什么也不会再离开宣恪了。 很多问题都清晰了起来,只是有的细节,于夜弦依旧没能想明白。 宣恪从万米高空坠落,为什么还能好好地躺在他家的院子里。以及,樱桃在他和宣恪之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樱桃说过,是他自己唿唤它来的。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舒誉被道破了往事,恼羞成怒,加上丢了「钥匙」,命令手下的士兵开始硬抢。 「铁憨憨脑袋就是不够用。」于夜弦想说脏话了,「你要是能摸到樱桃,你自己去拿啊。」 「圆圆。」 「嗯?」 「未来的总督夫人不可以骂人。」 「……好吧。」未来的总督夫人乖乖闭嘴了。 宣恪和于夜弦再次撤进了圆形建筑内,在宁绯和边澜的帮助下,卡上了圆形建筑的门。门上很快就多了个几个弹坑,这栋建筑里,是无数透明的箱子,箱子里是一个个年幼的孩童。 箱子上贴着各色的标籤,有的写着工人,有的写着士兵。 没有任何一个箱子上,贴着与政客有关的标籤。 「说到底都是为了独裁。」宁绯嘆了口气,「表面上却说是为了新世界。」 「人都是自私的,权力会膨胀。」边澜说。 「我有个问题。」于夜弦一边抵着门,一边问宣恪。 宣恪:「嗯?」 「你不愿意继任塔北的总督,是不是有舒誉的缘故?」 「有。」宣恪承认。 「那我算不算是很了解你了?」于夜弦笑弯了眼睛。 宣恪的确是这样的人,他向来对自己要求严格,定好的目标,不完成就绝不罢休。 就像当初说要追于夜弦的时候,执着地不给人留一丝空间。 「还不够。」宣恪说,「我不继任,的确是因为舒誉未死。」 「但是?」于夜弦觉察到宣恪的话外音。 「留在丹夏,是为你。」门外的枪声不停,宣恪的声音,几乎要被枪声掩盖。 但于夜弦还是听见了。 「宣弟弟,你也学会贫嘴了。」于夜弦牵了牵嘴角,明明被困在这里,心情却一点都不觉得灰暗。 宣弟弟话不多,可是说了,就让人觉得甜。 不过大概也只有他会觉得甜,被宣恪一两个字怼到自闭的人多了去了。 「回去以后,我让你更了解我。」宣恪说。 于夜弦警惕:「不是我理解的那个了解吧?」 宣恪又不理他了。 他和宣恪一起抵着门,宣恪的另一手还在摇晃着樱桃。 「这个门好像撑不住了。」门上的弹坑越来越多,于夜弦开始想办法,「要不樱桃出去顶会儿,反正他抓不到你。」 「我不干。」樱桃拒绝,「凭什么要我去,丑拒。」 「还不都是你把『钥匙』给吞了,现在人家直接疯了。」于夜弦和樱桃你来我往地开始吵架,「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不去谁去。」 「圆圆。」 「干什么?」 「我们只能听见你一个人的声音。」 于夜弦:「……」 吵架的是两个人,但丢脸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快快快,再晃我两下,我有感觉了。」樱桃吼了一声。 于夜弦嫌弃地看了那团光一眼,扑上去抓着宣恪的手腕用力摇了两下,圆形建筑的门在此时被人从外部勐的撞开。 宣恪扯过于夜弦,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樱桃从宣恪的手中飞出,停在闯进来的那一堆士兵的前面。 「不就是石头吗?」樱桃真生气了,「还给你们。」 冲进来的一群人还没来得及开枪,就看到一团光裂开了一个口子,接着就是一阵噼头盖脸的石头雨,直接砸懵了好几个。 第113页 于夜弦:「……」 宣恪:「……」 这好像不是樱桃吞下去的那个吧,完了,于夜弦有预感,这次舒誉是真的要气疯了。 而且樱桃好像还么变回原来的颜色,还是蓝的。 樱桃有点不确定:「对不起啊,我好像给消化了。」 就剩渣了。 于夜弦父母留下的关乎雪靳城命运的钥匙,舒誉找了很多年想要拿来续命的小石头,就这么被一个外星生物给消化了。 「我不喜欢这个颜色。」樱桃开始哭嚎。 「那什么……」于夜弦看着冲进来的舒誉,「叔叔,您……活得够久的了。」 他瞎说了一句大实话。 舒誉脸色更难看了:「石头呢?」 「只有这个了。」于夜弦指着半空中蓝幽幽的光团,「你要你就拿去。」 樱桃惨遭众人嫌弃。 舒誉看着一地的碎石,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行,既然如此,那今天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别想好过。」 雪靳城的岛屿周围,先是伸出了无数尖锐的金属利刃,刺入了丹夏的岛屿中,紧接着,黑白色相间的岛屿上,打开了无数个炮口,纷纷对准了丹夏和周围的飞艇群。 「没谁想陪你同归于尽。」于夜弦冷眼看着舒誉,「你是宣恪的最后一个任务。」 「因为我不算是人类了吗?」舒誉嘲笑道。 宣恪眼神冰冷,摇了摇头:「因为你在塔北的领域上杀过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还因为……」 你欺负圆圆了。 你夺走了他引以为傲的家人和同族。 毕竟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哭。 第61章 这是被载入史册的一场混战,由四座岛中最强的雪靳城挑起,将攻击的目标对准了已经坍塌了一小半几乎没有任何能力反抗的丹夏,以及特地赶来吃瓜的牧南飞艇群和来接总督夫人的塔北飞艇群。 多年以后,提起这一战时,人们对雪靳城突然发起攻击的契机进行了多种揣测,但鲜少有人知道,这场混战的最初原因,是一个熊孩子吞了雪靳城总督拿来保命的「钥匙」。 大约是这一架迟早要打,罪魁祸首一点都没有惹事的惭愧之心,反倒是开始研究自己的颜色。 「蓝色不好看啊。」樱桃自闭了,「我以后回去了,其他流离者要嫌弃的。」 「还好吧。」于夜弦安慰了樱桃一句。 事到如今,人们才认识到,雪靳城几乎是建造在一座军火库上,它本身就是一架巨大的武器,塔北和牧南的飞艇群训练有素,在天空中尽可能躲避雪靳城方向射出的炮火,可丹夏,是无法移动的。 大半个城市被迫在战火中成为废墟,人类在天行岛上苟且偷生了数年,终于有一日又面对了战争的恐惧,这座曾经繁华的蒸汽朋克风城市正在渐渐坍塌,巨大的钟楼在炮火中倒塌,钟声鸣响,传遍了丹夏的每一个角落。 于夜弦为战争来到丹夏,希望结束战争,却从来没想过丹夏会变成如今的样子。那一点点倒塌的半个外城,藏着他和宣恪的这段时间的回忆。 曾飞起无数飞艇的码头,在战火中渐渐破碎肢解,尘埃在风中向云间海的方向散落。 「卓璃!」于夜弦一边躲子弹,一边看见了一个跃起的身影。 雪靳的天幕在缓缓降下,已经接近了岛的边缘,它要把这座岛彻底封闭在这里,这天幕像是巨大的防护设备,外面的攻击打不进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在天幕落下的最后一刻,卓璃就地一滚,背着狙击枪,躲开子弹,从天幕脚下翻了出去,子弹打在石头上,崩起的碎片险险地从她的眼角划过,带出一道血痕,像是血色的泪珠。 「卓璃……」于夜弦还未说出口的阻拦,就这么断在了这里。 卓璃单膝跪地,向着他的方向,行了牧南的军礼,随后她回头看了于夜弦和宣恪一眼,比了个祝福的手势,在硝烟中微微扬起了唇角。 狂风吹动,小姑娘的斗篷被掀起,吹向远处的天空,卓璃纵身一跃,红色的裙摆飞舞,她一个空翻,精准地躲开了空中乱飞的子弹,落在了丹夏的码头边缘。 小姑娘脚下一滑,一块碎石在她的脚下坠入了云间海,她迅速站稳了脚步,没有回头,挥了挥手,背着狙击枪的身影消失在丹夏的废墟中。 「孩子大了。」于夜弦有点失落,「留不住了。」 「现在的丹夏……」宁绯一个训练有素的暗杀者,看小姑娘刚才的动作,都觉得有点惊心动魄。 现在的丹夏,动力核心都已经外露,雪靳城的攻击还没有停止,对岛上的人来说,是一场九死一生的灾难。 「管不着。」于夜弦摇摇头,「这种时候,果断一些,说不定还能绝处逢生。」 * 丹夏前线,冉羽捏着轮椅的扶手,因为用力,指尖有些发白。 「快点上去。」他看着正在往飞艇上撤退的人,一边吼道,「那边的,就是你,哭什么,赶紧上去,有完没完啊。」 摔倒的少年擦了把眼泪,惊恐地回头看了眼这位脾气向来不好的少总督,头也不回地往撤离的飞艇上跑去。 「少总督。」卫兵匆匆忙忙地跑来了冉羽的身边,满脸尘土,身上带着血腥味,「丹夏动力核心受损,有七成的可能会坍塌,您快上飞艇撤退吧。」 第114页 「我不走。」冉羽冷冷道。 「您……」卫兵以为他又要耍平时的脾气,想要出口劝说。 「你不必劝我。」冉羽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倔强和较劲的意思,反倒全是平静,「我哪里也不去,我的父母,丹夏的前任总督就埋骨在这座城市的脚下,我不会离开这里。」 卫兵的声音哽咽:「可他们,更希望您活下去啊。」 「不。」冉羽说,「我了解他们,如果是他们在这里,他们也会选择与丹夏共沉沦,我做到了,我把丹夏夺回来了,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离开这里了。」 瘦弱的少年抬头,看见蓝色的苍穹,黑白相间的岛屿像阴影,笼罩在丹夏的上空,周围的飞艇群张开层层叠叠的金属翅膀,遮天蔽日,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末日景象。 但这一次,他已经不害怕了,顶多,还有点遗憾吧。 冉羽闭上眼睛,想哭。 没哭出来。 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有人抡了他的脑袋一巴掌。 冉羽:「???」 是谁,都末日了还要来找他寻仇。 红裙子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喘气,像是奔跑过一段漫长的旅程。 「你怎么……你怎么来了啊。」冉羽懵了,「谁让你来的。」 小姑娘不闻不问,又抡了他的脑壳一巴掌,一脚踢起冉羽的轮椅,迅速躲开一座倒塌的建筑,往飞艇的方向跑去。 冉羽的亲卫已经看呆了。 * 「杀了舒誉,能阻止雪靳城的攻击吗?」于夜弦问。 宣恪那边,正在时时刻刻地盯着舒誉的方向,伺机而动。 「可能不行。」宣恪说,「与其说雪靳城是一座天行岛,还不如说它是武器,一旦被启动,危机不解除,就不会停下来。」 「我爸妈还真是……」于夜弦突然对自己的科学家爸妈感到头疼。 这种设计,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雪靳城最开始建造的目的,是为了守护。」宣恪把他的思路拉了回来,「他们敏锐地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战争,希望在战争中保全雪靳城,一旦启动,周围的其他目标远离或被摧毁它才会停下来。」 可现在,由于先前的撞击,丹夏被当做是可摧毁的目标。 舒誉的人还在追着几个人开枪。 「他到底在想什么?」宁绯跑路跑得气喘吁吁,「想把我们都困在这里然后单挑吗?」 「不。」于夜弦摇头,「我感觉他还没有放弃,他现在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想拿樱桃回去榨汁。」 樱桃哆嗦了一下,一团光都黯淡了不少。 塔北的援军被拦在了天幕的外面,躲避着雪靳城的炮火,却无法接近。在雪靳城上孤军奋战的,只有他们几人。 他们这边,枪和弹药都不充足,于夜弦的枪法一般,卓璃跑了,宁绯适合暗杀,只有边澜能提供点火力。 宣恪绕开了舒誉附近的卫兵,想要接近舒誉却有一定的难度。 包围圈越来越小,逐渐向他们几人所在的位置逼近。 「不行。」于夜弦暴躁了,「打不过,我们喊人吧。」 打群架吧。 宁绯和边澜同时抬手指了指天幕的外边,塔北民风淳朴,飞艇上一群士兵一边向他们开炮一边乐呵呵地朝他们挥手,但就是进不来。 于夜弦:「……」 塔北原来是这个憨憨的画风吗,在那里长大的宣恪怎么不憨憨。 「樱桃。」于夜弦咬牙道,「想办法把天幕升起来。」 「啊?」樱桃问,「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功能。」 「你必须有。」于夜弦很兇了,「我让你有,你就得有,『钥匙』是你吞的,事情是你惹的,你现在必须给我想办法,不然我就把你送过去给舒誉榨汁。」 樱桃:「……」 「樱桃。」周围是混乱的枪声和爆炸声,于夜弦慢慢站起身,看向天空中漂浮的那一团光,「你说过,是我唤你来的,你说你是有智慧的外星生物,能找到人类的未来。」 如果你是,就给我方向。 「宣恪还在战火中。」于夜弦说,「是生是死,我都和他一起。」 樱桃,如果你真的,来自于别的时空,就给我答案吧。 「生死存亡的时刻就是现在,你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蓝色的宣樱桃静静地停在半空中,身上的光更亮了。 「我想起来了。」樱桃说,「我知道天幕应该怎么关。」 「说。」刀山火海,大不了去走一遭。 「我有一种模模煳煳的想法,像是我读取了那块石头里的内容。」樱桃说,「这个天幕是舒誉放下来的,这个科技丹夏和牧南好像都没有,我感觉跟意念有点关系,要想撤掉,你最好可以过去敲一下他的头。」 于夜弦:「……」 于夜弦:「你认真的?」 「认真的。」樱桃说,「你找个大点的砖头,给他一下试试。」 「我们是在决战。」于夜弦指出问题,「别人都拿着枪,帅气地冲锋,你让我去拍他板砖,以后载入史册,后人怎么看待这块板砖和我。」 宁绯挠头:「要不我去?」 另一半,宣恪躲开子弹,一脚踹向了舒誉的心口。 第115页 「行吧。」于夜弦咬牙,「板砖就板砖吧,不要面子了。」 「唉、等等。」樱桃说。 宣恪一手拿匕首,一手拿枪,正在尝试着解决舒誉,忙到一半,听到了于夜弦的声音。 「宣弟弟闪开。」 宣恪无条件信任于夜弦,立刻向一边躲开,空中的樱桃张开嘴,一块巨大的石头冲着舒誉的头上砸了下来。 「刚才还没吐完。」樱桃得意,「最后一块库存,便宜你了。」 舒誉也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缓了一瞬。而那道天幕,竟是缓缓地消融了。 「多敲他几下,雪靳城的攻击能停吗?」于夜弦开始思考结束战争的可能性。 「这个好像不成。」樱桃说。 塔北的飞艇率先沖入了雪靳城的领空,与雪靳的士兵交火。 虽然过程一言难尽,但结果是好的,于夜弦实现了打群架的目的。 「宣恪!」飘扬着青空白鹰旗的飞艇上,一位妆容精緻的女士沖宣恪挥手,「找到你喜欢的人了吗?」 宣恪正在暴打舒誉的手停了一下,舒誉抓住机会,一个翻身退回了卫兵后面。 塔北的士兵沖了上去,雪靳城成了直接战场,牧南的飞艇依旧处于观望的状态,撤到了丹夏的背后。 「阿福,这是谁?」于夜弦好奇地抬头。 「阿福,这个名字不错,适合我们宣恪。」刚才打招唿的人直接从飞艇上跃了下来,一把抱住了于夜弦:「宣恪离家出走追了九年的人,就是不一样,于远和莉莉的孩子,长得真好。」 「您、您是……」塔北人民太热情,于夜弦紧张了。 「第十六任总督。」宣恪冷漠,警惕地把于夜弦扯到了自己的身后,「别理她。」 「别理他。」塔北的第十六任总督笑眯眯道,「我是宣恪他妈妈。」 于夜弦:「……」 宁绯:「……」 边澜:「……」 这不是亲生的吧?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宣妈妈眉飞色舞,拉着于夜弦不放,「我催他好久了,结果他把我情报线都给拉黑了,你说这孩子。」 「不、不急吧。」于夜弦问。 这架还没打完啊,谈什么儿女情长。 不过宣妈妈这战场开小差的本事,和宣恪真的是一脉同源的。 「要不我们先把这群架打完?」于夜弦很认真地在建议。 「别理她。」宣恪把于夜弦拉到了一边,「我们打群架。」 于夜弦:「……」 他算是发现了,当宣恪感觉到威胁的时候,就会显露出极其幼稚的一面。 雪靳城像疯狗到处乱咬,丹夏都要被打残了,周围的飞艇群也都破破烂烂了,可不论他们怎么努力,这座城市就是停不下来。 「除非改变这座城市的设定。」宣恪说,「不然它在将丹夏摧毁前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改变雪靳城?」于夜弦觉得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除了他的家人,世间已经无人能懂这座城市了。 除非能回到过去,在最初的那个时间点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我有一个办法。」樱桃说,「圆圆,你要听吗?」 第62章 「你有什么办法?」于夜弦问,「你能改变现在的局面吗?」 他看着樱桃,觉得眼前的画面格外得眼熟,就好像他曾经站在这里,看过同样的景象。 「我可以。」蓝色的宣樱桃自信满满。 「你能看见我,但我和你们生活在不同的维度,我是以光的形式存在的五维生物,有的时候,你们的一生,在我们的眼中,是一本摊开的漫画书,在某个契机时,我能看见你们的一生。」樱桃说,「所以我可以带你回到过去,在某个时间点上做出改变。」 「回到过去?」于夜弦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过去,难道不是只存在于回忆中吗。 「我们对三维时间的控制,还不够娴熟,所以我只能让你和过去对话,而不是出手干涉,未来有无限种可能,走错了一步,你都可能会消失。」樱桃说,「圆圆,你要试试吗?」 「他说了什么?」宣恪问。 于夜弦把樱桃的话转述了一遍:「它说,可以从过去想办法改变雪靳城。」 「这……不太可能吧?」宁绯觉得难以相信。 「没有先例。」边澜说。 没有人相信樱桃的话,大家都觉得这是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宣恪问,」我不能让他去冒险。」 「以我目前的能力,还无法在同一条时间线上,安插两个同样的人,所以我可能要置换一下。」樱桃说,「你们争取时间,保护好置换对象,不能让置换对象受到任何的损伤。」 于夜弦没太明白这个置换对象是个什么东西,所以这句话他没给转述。 「让宣恪留在这里。」樱桃说,「在这段时间保护置换者,顺便把舒誉解决掉,免得再生乱。」 「可是……」于夜弦还想问。 「不解释了,试过的都说好。」樱桃懒得和愚蠢的人类解释了,全身光芒盛放,撞向了于夜弦。 宣恪本能地伸手去抓于夜弦的手腕,在那团盛放的蓝光中,抓住了于夜弦,用力扯了出来,扯出来后才觉得哪里不对。 第116页 「你谁啊?」十五岁的少年站在众人的面前,有点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圈人。 宣恪:「……」 宁绯:「……」 边澜:「……」 「圆圆?」宣恪试探着问。 「昂。」少年说,「你们谁啊,我在哪,我要回家。」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少年一脸暴躁,抬头看到了来回穿梭的飞艇群和漫天的炮火,远处的丹夏岛上传来了建筑崩塌的轰鸣声,少年看了看周围一圈不认识的人,撇了撇嘴,哇地一声哭了。 这是十五岁时的于夜弦。 还没有经歷生离死别,被家人娇生惯养了十五年的于夜弦。 没被愚蠢人类理解的樱桃,一气之下直接下了手,打包带走了于夜弦,留下了那个无辜的「置换者」。 兵荒马乱中,一群人围着一个正在大哭的少年,目瞪口呆。 * 于夜弦感觉到一阵光包围了自己,接着眼前的景色就发生了变化,万千条光束从他的身侧向后流逝。 「樱桃?」 「在。」 「你把什么置换过去了?」于夜弦忍不住问。 「你。」 于夜弦:「?」 樱桃继续解释:「十五岁的你,我还不能在同一时间线上安插两个同样的个体,所以我把目的时间线的你换过去了。」 于夜弦努力跟上外星生物的思维:「我没理解错的话,现在宣恪面前站着的,是十五岁时的我?」 樱桃:「对。」 听起来挺可怕,但这就是真的。 于夜弦:「……」 十五岁时的他,好像不太能听得懂人话,还容易哭,一戳就哭,希望男朋友不要嫌弃,可以好好照顾一下十五岁的他。 现在他相信了,樱桃能带他穿梭时间。 「到了。」樱桃说。 于夜弦看到了一片浩渺的星空,他漂浮在其中,看到了有奇怪的飞行器在星海中穿梭。 于夜弦感觉不太对:「这是过去?」 连星球都不见了,不可能是他熟知的过去。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哎,失误失误。」樱桃嘿嘿了一声,「方向拎错了,这里是未来。」 「未来?」人类的未来,怎么会是一片星空。 「这好像是六千年以后的世界,人类的身上会发生一些变化,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你自己意会一下。」樱桃估算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们换个方向重来一次。」 「……」于夜弦说,「我怎么觉得你不太靠谱。」 这么大的事都能搞错。 然后,于夜弦话音刚落,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巨大的人形飞行器,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的方向撞了过来。 两个生物同时慌了。 「那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于夜弦怒道,「要撞上了。」 「那是六千年后的飞行器啊啊啊。」樱桃也在嗷。 飞行器一路撞在了樱桃的身上,强光过后,于夜弦睁开眼睛时,发现它已经消失了。 「不见了?」于夜弦惊魂未定,「我还以为,我要被撞没了。」 看起来樱桃好像更厉害,稳如老狗。 「哎哟妈呀,我好像把他的时间线撞偏了。」樱桃说,「我看一下啊……问题不大,偏了113年,修正完了他自己会回去的,我有预感,这对他来说,是一种缘分。」 「你在给你的失误找藉口!」于夜弦一针见血。 不知道是未来世界的哪个倒霉蛋,被铁头娃樱桃撞去了别的时间线。 「问题不大。」樱桃说,「坐稳了,咱们走,这次不会错了。」 于夜弦已经不敢相信樱桃了。 * 雪靳城上,十五岁的于夜弦还在哭,战场的枪炮声中混着一个少年的哭声,听起来怪可怜的,更惨的是周围还有一群人把他当熊猫看,更有甚者,直接上手了,把他当熊猫撸。 「弦哥这个时候好矮哦。」宁绯没忍住摸了一把小于夜弦的头髮,「看来是后来蹿的身高啊。」 「小时候感觉好乖啊,和现在是两个画风。」边澜也没忍住,戳了戳小于夜弦的脸。 宣恪盯着眼前的于夜弦发呆,像是想起了从前。 「过来。」宣恪把小圆圆从一群人的魔爪下面捞了出来,「不许哭。」 少年不敢哭了,眼圈红红地,看着宣恪。 「算了你哭吧。」宣恪也拿他没办法,选择了纵容。 在场的除了宣恪,谁也没想到,小时候的于夜弦会是这种画风。 「你哄一下吧。」宁绯提议,「你的人,你自己想想办法。」 边澜也摊开双手,表示爱莫能助。 「所以我在哪?」十五岁的于夜弦还没到宣恪的肩膀。 「你在未来。」宣恪弯腰和他说话,「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听不懂。」熊孩子又哭了。 「你认识我吗?」宣恪伸手抬起少年的下颌,让他抬头看自己,「你见过我吗?」 「你谁啊,没见过没见过。」少年连连摆手,「你还挺好看的,我要是见过你,我一定不会忘记你。」 「了不起。」宁绯夸奖,「这么点大就有了我弦哥日后的潜质。」 「我不伤害你。」宣恪说,「你跟着我,时间到了,你自然就会回去。」 第117页 「真的?」不哭了。 「这个给你吧。」宣恪想起了于夜弦平日里哄人的方式,翻出了口袋里仅剩的糖,递给了身边的少年,「糖给你,乖乖跟我走吧。」 宁绯和边澜同时用异样的目光看向宣恪,总得宣恪在诱拐小孩这件事上表现得格外地熟练。 被换过来的于夜弦拿了糖,奇蹟般地安静了下来,抓着宣恪的衣角,开始打量周围。 「叫声哥哥?」宣恪突发奇想。 刚拿了糖被哄好了的圆圆毫无意见,脆生生地喊了声「哥哥」,极大地满足了宣恪难得一见的虚荣心。 宁绯:「你说弦哥会记得这一段吗?」 边澜:「……难说。」 * 樱桃这一次的确没有再出错,于夜弦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海,不是平日里看见的灰濛濛的云间海,而是地火淹没地面以前,真正的大海。 他站在沙滩上,海浪层层叠叠地捲起,打湿了他的裤脚。 「这里是……我的过去?」 岸边矗立着四座高耸的白塔,塔的中央,有一座白色岛屿的雏形,这是于夜弦第一次看见雪靳城天行岛的雏形。 「是你的过去,但我凭感觉调了一下位置。」樱桃说。 「有人过来了。」樱桃出声提醒。 于夜弦往白塔后躲了一下,两个人从远处沿着台阶一路向这边走了过来,那是他的父母,与他记忆里的画面一模一样。 时隔九年,他又看见了他们。 总觉得,有些怀念。 「我若是在这个时间点上杀了舒誉,后来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于夜弦轻声问樱桃。 「不,未来是必然的。」樱桃说,「你不能改变过去,那样你和很多人都可能会消失,你回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改变未来的可能性。」 「我能和他们说话吗?」 「你能说,但他们不一定能听见。」 果然,他们路过了白塔,目光却直直地穿过了于夜弦,看向了远方。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什么?」于远停下脚步。 「明明只有风吹过,但我却觉得难过。」 于夜弦停在两人的面前,悄无声息。 「我想你们了。」他说。 亲眼看见这时的家人,却不能阻止他们后来的命运,是不是也算是回到过去的代价。 「下雨了吗?」夏莉看到了脚边的湿痕,「我觉得难过,关于未来,也关于消亡。」 「可每个人都会消亡,你我是这样,雪靳城也是这样,连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也一样。」于远回答。 「那雪靳城的消亡,又是什么样的?」 于远的目光,跃向这座待建的城市:「大概是它,不再守护人类的时候。」 「明白了。」夏莉说,「让『钥匙』藏着雪靳城的消亡。」 于远说:「用来启动『钥匙』的东西,我放在了圆圆那里。」 「在你身上?」樱桃窜到了于夜弦的面前,「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知道。」于夜弦想不起来,「他们从来没给过我……有一个!」 樱桃:「什么?」 「我的怀表。」于夜弦说,「现在在宣恪的身上。」 * 宣恪现在特别忙。 他一边要指挥作战,一边还要哄这个被换过来的圆圆。 十五岁,是最不安分的年纪。 这个圆圆明显不好哄。 「哥哥,这是什么?」 「这是你宁绯叔叔。」 宁绯:「……叫哥哥。」 「这个哥哥呢?」小圆圆指着宁绯身边的人。 「这是你边澜哥哥。」 「哦。」小圆圆若有所思,「哥哥的裙子很好看。」 宁绯:「???」 边澜:「……」 第63章 宁绯:「啊???」 宣恪一把抄起地上的小圆圆,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们为什么要走?」十五岁的于夜弦问。 「该走了。」宣恪板着脸。 小圆圆伸着脖子去看后面的动静,被宣恪一把按了回去。 「不许看。」 小圆圆不服气,抱着宣恪的肩膀,嗷呜一口咬了下去。 宣恪:「……」 看来于夜弦咬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十五岁的时候就有前科。 不好办的是,叛逆圆圆把自己给咬哭了,还得宣恪分神去哄。 「不许哭。」 在他们的身后,边澜沉默了,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宁绯却还没从刚才的噩耗里回过神来。 「边澜……哥哥?」宁绯着实震惊了。 「嗯。」 宁绯:「……」 假的吧。 这是组织给分配的媳妇哎,而且他们都已经领证了。 组织这不是坑人吗。 「不相信?」对方问,「我本来想等你自己发现的,可你丝毫都不想与我亲近。」 宁绯疯狂摇头。 边澜抓住宁绯的手腕,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宁绯:「……」 他想跑路了。 「我骗过你吗?」边澜说,他这次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声音。 宁绯摇头,边澜的确没有特别提出过性别的问题。 可这也怪不得他啊。 第118页 这次宁绯想起了先前情报里关于间谍「蓝雪花」的内容—— 长于侦查,善于伪装。 以及,先前于夜弦看他的时候,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高,实在是高,宁绯和边澜合作共处了这么久,愣是没发现问题。 「这是你在裙子里穿军裤的理由吗?」宁绯捂脸,他先前还以为那是一种特殊的时尚。 「绯绯。」边澜换回了自己原本的声音,「我可以解释。」 「你、你的声音。」宁绯后退了半步,「我记得。」 随之而来的,是记忆深处的画面。 牧南的酒吧里烟雾缭绕,酒味铺天盖地,一群兵痞吵吵嚷嚷地聊着天,人群在推推搡搡,透明的酒杯摔碎的地面上,灯影交织之间,他还记得的是—— 一个荒唐的夜晚。 荒唐过后,当事人逃避现实,趁着天光未亮,收拾行李跑了,却没想到另一个当事人,一路追到了丹夏。 「我们现在是合法伴侣。」边澜不允许他再逃避,有点咄咄逼人。 宁绯欲言又止,更想离婚了。 「你要是敢说离婚,你就试试。」边澜格外警惕。 打断腿警告。 宁绯怂了。 * 九年前的时间线上,于夜弦和樱桃站在白塔的脚下。 「你要和他们道别吗?」樱桃迟疑了半晌,还是出声提醒,「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过去与现在的时间流速是一致的,变故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如果十五岁的你在那个时间出了什么事,现在的你就会消失。」 而且是永远消失,连存在都会被抹去。 「我该怎么样和他们道别。」从今往后,大约就不会再见了。 「你在这个世界里,是一阵风。」樱桃说,「你可以用风的方式去道别。」 于远和夏莉停在了白塔边,捡起了地上的一片落叶,这是盛夏的南方,却落下了北边秋天的枯叶。 「回去吗?」于夜弦不再回头看。 「回。」樱桃说,「但我感知到一个挺重要的时间点,我们顺便过去看一下。」 于夜弦不疑有他,一阵光芒后,发现自己飘在了半空中,身体轻飘飘的,与此同时,他的头顶上方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响,硝烟瀰漫,飞艇的金属羽翼炸成了碎片,锐利地划过天空。 他目睹了一艘飞艇炸成碎片的过程。 「有人落下来了!」于夜弦说,「他还活着。」 他向有人落下的地方漂浮过去。 樱桃却说:「你抓不到他,我也不可以,那是他的命,我们没必要多此一举。」 可它话音未落,于夜弦却抱住了那个坠落的人。 樱桃和于夜弦同时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件事,刚好与此时的场景,完美重合。 九年前,宣恪从万米高空坠落,刚好落在了他家的院子里,压坏了小半个院子的飞燕草。 于夜弦:「这是……宣恪?」 十二岁的宣恪。 樱桃骂了句外星方言:「都是註定的。」 在不同的时间线上,两个人的相遇,一直在往復循环。 于夜弦抱着宣恪,顺着风,落在了一处安静的庭院里,院子里没有人,只有盛夏绽放的飞燕草,氤氲的紫色,像院子里一个朦胧的梦。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宣恪,让他躺在了花丛中。 「睡吧,宣弟弟。」于夜弦说,「等你醒来的时候,就能看见我,看见十五岁时的我。」 他在宣恪的口袋里,塞了一颗小小的水果糖。 「差不多了,我们走?」樱桃问。 「稍等。」于夜弦蹲**,开始薅地上的飞燕草,「九年后没这东西了,带回去能卖钱。」 樱桃大怒:「你还是人吗,自己的东西都要抢。」 于夜弦一直以为,九年前,是宣恪从天而降,压坏了自己小半个院子的飞燕草,如今终于恍然大悟,那半个院子的草,都是被他自己薅走的。 自己抢自己。 宣恪背了好多年的锅。 * 雪靳城上,舒誉自打看到了小圆圆的那张脸,彻底疯了,枪啊炮啊,全往这边招唿了。 「叔叔!」少年看到了熟人,笑得灿烂。 舒誉的面色却白了,像是看到了自己不敢面对的过往。 「你为什么不理我?」小圆圆没得到回应,「你上个月还给过我零花钱。」 「闭嘴。」舒誉咆哮道,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像是明白了什么。 「来自世外的智慧生物,能带人跨越时间。」他自言自语道,「传说是真的,你们、你们能让我回到九年前吗?」 「你想回去做什么?」宣恪出人意料地搭理了舒誉。 「想回去……」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想回去做什么了。 宣恪冷冷地看着他:「过去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有意义。」舒誉暴怒,「你怎么知道没有意义,我就想回去,想回去看看……」 「是想看阿姨吗?」小圆圆蓝色的眼睛清澈无比,「前天你出门的时候,阿姨说要在你回去的那一天,给你做糖醋鱼。」 九年,足够让很多事情面目全非了。 舒誉的神情很快颓败了下来。 「叔叔……」小圆圆也发现了舒誉的不对劲,往宣恪的身后躲了一些。 第119页 「我回到过去,当然是想拿完整的『钥匙』了。」舒誉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恶狠狠的说完话,毫无徵兆地沖两人的方向冲撞了过来,雪靳城上的七座炮塔,同时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开了火。 「你说,如果你死在了这个时代,我的命运会不会改变?」舒誉用嘶哑的嗓音低吼着,试图最后一搏。 与此同时,宣恪开枪了,枪声响起,子弹穿过了舒誉的眉心,宣恪抱住小圆圆,飞踹上舒誉的心口,炮塔的炮火在那一刻击穿了舒誉的身体,爆炸的声浪推着宣恪和小圆圆向雪靳城的边缘摔过去。 宣恪落地起身,身下还护着十五岁的于夜弦。 「哥、哥哥……」小圆圆红了眼眶,看着宣恪腰上逐渐渗出的血迹,无助地看着自己手上沾到的红色,「哥哥,我不咬你了。」 「过来。」宣恪一把将小孩护过来,顾不上管自己身上的伤,「伤到哪里了吗?」 「没……」小圆圆话音未落,他们脚下的地面忽然崩塌,一道裂缝在两人之间渐渐延伸,小圆圆和裂开的岛屿一起,向下摔去。宣恪眼疾手快,一边抓住了他的手。 「抓好,不许哭。」援军正在赶来,宣恪身下的地面也在崩塌,雪靳城开始失控,向岛内和岛外发动了无差别的攻击。 「我不哭了,我再也不哭了。」小圆圆抓着宣恪的手,坚定地说。 宣恪的口袋里,一个金色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滚落了出来,他认出那是于夜弦的怀表,却顾不上去捡,怀表在地上滚了滚,和碎土块一起,向云间海的方向坠落。 「你怎么会有我的怀表。」 「是你送给我的。」 「我好像要离开这里了。」小圆圆的身体突然变轻。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小圆圆说,「谢谢你的糖,我很喜欢。」 「会的。」宣恪哄他,「你回去以后,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我了。」 「一言为定。」 光芒过后,于夜弦回来了,他看也没看周围,先打了个招唿:「宣弟弟,有没有想我啊?」 宣恪:「……」 于夜弦没得到回应,只觉得有一股力量扯着他的右手腕,整个手臂都有些生疼,他刚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挂在了雪靳城的边上,摇摇欲坠。 他才离开了多久,他怎么就命悬一线了呢。 他哭笑不得:「阿福,什么情况,你就是这么对待九年前的我的?」 宣恪:「……」 「对了!」于夜弦想起来一件大事,「先不忙着拉我上去,我怀表呢,是不是在你那里。」 宣恪:「……」 他现在跳下去捡还来得及吗? 第64章 九年前的院子里,小圆圆睁开了眼睛。 院子的中央不知什么时候躺了一个人,看起来比他自己要小上一些,明明躺得很周整,但周围的飞燕草却秃了一大片。 「你是……」九年前的于夜弦走上前,「是你吗?」 院子里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个孩子的口袋里,掉出来一颗包装精美的水果糖。 九年前的于夜弦摊开手,手里躺着的,是一模一样的水果糖。 「我又找到你了。」他说,「我在刚才的梦里,已经遇见过你了。」 * 雪靳城的岛屿边缘。 「放着我来。」一团光蹿出了于夜弦的袖口,向下俯冲去。 宣恪一边抓住于夜弦,用力将他拉上了岛屿。 原本已经丢失的怀表,从云层中缓缓升起,錶盘上的玻璃在脆响中碎成粉末,一团蓝色的光闯了进去,与指针融为一体。 咔哒一声,錶盘上的时间停了。 周围的时间也停止了,于夜弦和宣恪站起身时,看到周围凝固的一切—— 在空中飞了一半的炮火,在残骸中哭泣的孩童,以及在云间海边吹过的风,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为什么我们没有一起停下来?」于夜弦问。 「因为你们是特殊的,你们在自己的时间线上,接触过这个时间点的我。」樱桃解释,「我是游离于时间外的生物,我能影响很多东西,包括你们的未来。」 宣恪:「你把时间停止了?」 「不是我。」樱桃否认,「是这个怀表,它能启动『钥匙』的力量,能改变雪靳城的时间,只能向前,不能向后。」 「圆圆,你愿意让雪靳城解体吗?」樱桃问,「让这座城市的时间加速,直接促成这座城市的毁灭。」 你愿意吗。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宣恪说。 雪靳城,是于夜弦的父母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东西,毁掉雪靳城,算是毁掉了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他们若是在这里,也该这么期望吧。」于夜弦摇头,「这不是我记忆中的雪靳,也不是他们想要的,樱桃,毁掉它吧,这场战争,该结束了。」 漂浮在半空中的怀表指针开始疯狂转动,周围凝固的时间被打破,炮弹击中了丹夏的市政楼,孩子在废墟里嚎啕大哭。 「你们有一分钟的时间撤离。」怀表说。 雪靳城周围的炮火停了下来,整个城市渐渐没蒙上了一层灰尘,藤蔓钻出了地面,攀上了那些黑白色相间的建筑,高楼逐渐破败,尘土掩盖城市,岛屿上的人得到了消息,纷纷向自己的飞艇处跑去。 第120页 炮台被藤蔓缠绕至粉碎,枪口开出了金色的花朵。 丹夏摇摇晃晃,半个岛屿彻底坍塌,火红色的动力核心露在了外面,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快撤!」于夜弦催促着还在岛上的人,雪靳的卫兵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不知自己的岛屿到底发生了什么。 塔北的飞艇在雪靳城的边缘起飞,羽翼掀起了狂风,于夜弦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被藤蔓包围的岛屿,视线有些模煳。 时间咔哒咔哒地走向了最后一秒,一声巨响,这座盛极一时的岛屿碎成了粉末,舒誉的理想王国,被苍穹上的狂风一吹,就这么簌簌地散了。 那一瞬间,无数光团从天空中飞起,像无数只萤火虫,将他们的飞艇包裹在其中。 「好多……樱桃啊。」于夜弦眼前全是光。 「是我的同族。」樱桃得意洋洋地说,「每当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它们就会出现,我是唯一会说话的流离者,也是唯一有名字的。」 「你有什么愿望吗?」樱桃带着一团光来到了于夜弦的面前,「未来是必然的,但你可以在其中安插一个偶然性。」 「你好呀。」于夜弦和那团光打了个招唿。 那光绕着他飞了一圈,算是回礼。 「你能去陪从前的我吗?」于夜弦请求,「陪着他一起,两次遇见宣恪,一路走到现在。」 「我想把所有的偶然,都拿来遇见你。」他对宣恪说。 「原来是这样啊。」樱桃喃喃地说。 原来是这样,他们才会相遇。 远处的雪靳城正在一点点坍塌,丹夏仅剩的半个城市在漫天扬起的尘土中颓然而灰败,林立着青空白鹰旗的飞艇当空飞起,周围是无数金色的光团。 他的身后,是塔北的卫兵,身边的宣恪,紧紧抓住他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 「你看见了什么?」樱桃问,「圆圆,说出来,在光的深处,你看见了什么?」 于夜弦看见了未来。 「我看见一颗蓝色的星球,它的周围,环绕着搭建在星空中的高塔,很多……奇怪的飞行器,从它那里飞了出来。」他看见了很多,他连名字都叫不出的东西。 他所见的一切,都不属于他和宣恪的时代。 「那是六千年以后的世界,人类的文明,将在那里得以发扬。」樱桃说,「圆圆,你可以给它,取一个名字,我们会把你的心意,带到六千年以后。」 人类不会在这座星球上消亡,他们会往天上走,走到很远的地方。 「六千年,对我来说太遥不可及了,所以,我可以叫它,瑶台吗?」 于夜弦紧牵着宣恪的手,眨了眼睛,才知觉自己的眼角湿润。 蓝色的宣樱桃光芒盛放:「那我让你们,看看六千年后的瑶台星,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于夜弦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看见了未来,他看见高楼林立,光影穿梭,与此同时,还有别人的故事。 他看见了一块残骸,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两个名字—— 圆圆和阿福。 旁边还画了一只丑丑的樱桃。 那是他们在云间海留下的「到此一游」。 他一度以为,不会再见到了。 可他现在看到的字迹,是反过来的,像是他掉进了镜子里的世界里。 有人在镜子外看他。 他向着前方轻轻伸手,触到了那雕刻的字迹。那块残骸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透明,隔着时间,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这是他离未来,最近的一次。 于是他寻着那光,说出了自己的所见—— 「我看见黑髮黑眼睛的少年,穿过红色的枫林,看见金色的种子,在海水中生根发芽。」 「我看见小小的星球上,树立着精巧的小木屋,金色的花瓣在风中冲上云霄。」 「我看见的……是未来吗?」 樱桃的光芒闪了闪,画面变了,那是一座于夜弦从未去过的岛屿,岛上飘着浮石,建筑是砖红色的,街道宁静而祥和。 他看着这样的画面,不自觉地啊笑了。 「看见什么?」宣恪问他,「这么高兴。」 于夜弦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扑过去抱住了宣恪,在对方的侧颊上浅浅地吻了一下。 「看见了我和你。」他在宣恪的耳边说悄悄话,「白头到老。」 宣恪抓住他,抵在了船的围栏边,在一群人的惊唿声和第十六任总督的嘻嘻声中,狠狠地吻他,于夜弦闭上眼睛前,看见了迎风展开的青空白鹰旗。 「它们要走了。」樱桃说。 无数白色的光点,绕着于夜弦和宣恪转了几圈,像是在道别,随后光团倒飞上天空,与苍穹融为了一体。 在场的很多人,都看到了这类似于神迹的场景。 牧南的飞艇渐渐靠了过来,舒沁站在船头上,沖这边船上的人打招唿。 「圆圆。」舒沁温和道,「请塔北的总督把我们的人还给我们。」 「不给。」宣恪断然拒绝。 「你是……」舒沁有些错愕,她记得先前在牧南的时候,见过于夜弦身边的宣恪,但宣恪,好像是丹夏的人吧。 「这是塔北的第十六任总督。」于夜弦替宣恪回答,「我是他的,怎么说呢,家属吧。」 舒沁微微睁大了眼睛,可塔北飞艇上的所有人都毫无反应,没人对于夜弦的话提出反对。 第121页 「圆圆。」她试图挽回,「不要闹了,跟姐姐回去,雪靳城没了,我们以后,就在牧南生活。」 「不回了。」于夜弦摇摇头。 「你跟我回去,牧南人民都会知道你为牧南做的,他们不会再误解你,你会受人敬仰。」舒沁有些着急。 于夜弦还想说什么,宣恪却先开了口。 宣恪:「人,我是不会放的。」 舒沁:「……」 于夜弦:「……」 正准备时候几句好话的宣恪他妈:「……」 「宣弟弟。」于夜弦说,「你是带我回家,不是抢我回家。」 「都一样。」宣恪不听。 「圆圆。」舒沁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开口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雪靳城上到底有什么?」 「其实,你心里都知道吧。」于夜弦说,「在九年前那天,你让我远离你家的房子时,你的心里,应该早就有答案了吧。」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塔北的船舱,宣恪向牧南的方向,微微点头示意,转身跟上于夜弦的脚步。 「我隐约有点记忆……」于夜弦说。 「记得什么?」宣恪顺着他的话问。 「记得我小时候,好像梦见我到过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有个跟你挺像的人,非让我叫他哥哥。」于夜弦靠在船舱的门边,一脸坏笑地看着宣恪,「宣弟弟,你做过这个梦吗?」 「没有没有。」宣恪一脸严肃。 「你个骗子。」于夜弦靠在门边,笑得停下来,「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还知道哄我叫你哥哥,志向远大啊宣弟弟。」 「还有更远大的。」宣恪把他推到了门边,俯身看他,「你要听吗?」 第65章 飞艇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宣恪松开了于夜弦,两人同时向外看去。 于夜弦:「……」 宣恪:「……」 穿着湖蓝色长裙的大美人,正在追着宁绯跑。 「弦哥,弦哥收留我吧,我不想回去。」宁绯一路蹿到了于夜弦的后面。 「我们已经结婚了。」边澜用伪音说,「你确定你要丢下我吗?」 塔北的飞艇上,所有人同时向宁绯投去了谴责的目光。 「我……」宁绯委屈死了,「你们这群只看外表的俗人。」 「跟我回去。」边澜说。 「不回去不回去。」宁绯拼命挣扎,「我好不容易跑出来的,你竟然追到了这里。」 塔北公民看宁绯的目光更凶了。 「我们民风剽悍,最看不起始乱终弃的男人。」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伙如是说。 「你走吧,我和宣恪不要你。」于夜弦无情挥手。 宣恪无声抬腿,绊倒了正在逃窜的宁绯。 「好好处理家事呀。」于夜弦心情不错,「算起来你们的婚龄还挺久。」 宁绯惨遭塔北拒绝,被边澜打包带走,登上了牧南b区的飞艇。 「呜呜呜。」宁绯在麻袋里探出了一个头,跟于夜弦和宣恪打招唿,「我会来看你们的,你俩好好过别吵架,吵架了弦哥就来找我,打呢肯定是打不过,我帮你一起骂宣恪。」 穿着蓝色长裙的大美人,站在船头向他们的方向深深鞠躬后,拖着手里的麻袋走远了,飞艇扬起羽翼,沖向蔚蓝的天空,牧南的星夜雪杉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卓璃重新降落在丹夏倒塌了一半的岛屿上,仰头沖天空中的于夜弦挥手。 「要和我一起走吗?」于夜弦用手语问卓璃。 「不走了。」卓璃比划,「小兔崽子欠揍,我留下来揍他。」 冉羽艰难解读着卓璃的手语:「你要打谁?野丫头,你要打谁,谁欺负你了,我可以帮你。」 「别插嘴。」卓璃低头,轻轻在冉羽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看见没,这就叫女大不中留。」于夜弦有点失落,「小朋友把我闺女儿骗走了,丹夏还只剩荒地了,只是要我们家卓璃过苦日子啊。」 宣恪看着丹夏的破岛,若有所思。 「你不走吗?」冉羽问卓璃,「你和于夜弦回去吧,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飞艇却已经张开了金属羽翼,狂风吹动了卓璃的裙摆,小姑娘抬起手,沖天空中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你不走?」冉羽有点不知所措,「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丹夏,只剩一片废墟了。」 周围已经不再有枪声了,哭声也渐渐地淡去,卓璃解下背上的狙击枪,双手捧着,递给冉羽。 「给我的?」冉羽问。 他有点不太明白,卓璃怎么突然要把自己心爱的狙击枪送人。 他还是接过了卓璃手上的那把枪,很重,也不知道小姑娘单薄的身体,是如何背着它四处闯荡。 卓璃沖他笑了笑,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单膝跪地,抓着冉羽轮椅的扶手,在狙击枪的枪口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冉羽能感受到这其中的庄严,却暂时读不懂这其中的意思。 「那是雪靳的礼仪。」冉羽身后的卫兵突然开口解释,「单膝跪地,是忠心不二,亲吻枪口,是此生不渝。」 小姑娘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天空的蓝色。 * 去往塔北的飞艇上,宣恪赶走了前来围观的各队卫兵和一直唠叨个没完的第十六任总督,把于夜弦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反手落下了门锁。 第122页 「亲吻枪口,是什么意思?」宣恪问。 「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于夜弦有点意外。 「那天没来得及问。」宣恪如是说。 「不告诉你。」于夜弦退到了墙边,「你猜。」 「不说吗?」宣恪威胁。 「不说。」于夜弦这次很坚定,「我给你一生的时间,去猜它的意思,好吗?」 宣恪浅色眼瞳中,有明灭的微光,他点点头,似是已经瞭然于心。 一生还很漫长,那就用一生的时间,去践行其中的含义。 「还有多久到塔北?」于夜弦往舱房里舒适的大床上一躺,「感觉好久都没睡过安稳觉了。」 从那个黄昏,丹夏的战火点燃开始,他和宣恪,好像都在奔波,或喜或悲,于生死中走了一遭,无数次想过能找到机会安稳地睡上一觉,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他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那么真实了。 简言之,他睡不着了。 「还有一天的时间。」宣恪说,「天黑了,塔北就到了。」 「感觉像在做梦。」于夜弦在舒适的大床上滚来滚去,「当初就觉得你是个臭弟弟,想逗着玩,现在……」 反倒是被臭弟弟拐回家了。 「时间穿梭的后遗症,问题不大。」樱桃在一旁说。 「现在还觉像是做梦吗?」宣恪一把按住了正在滚来滚去的于夜弦,把身体的重量一点点压在对方的身上,注意着于夜弦的反应。 于夜弦的还没玩够,胆子也肥了,伸手一把捏住了宣恪的嘴,把宣弟弟捏成了鸭子嘴,觉得好玩,顿时笑弯了眼睛,又捏了两下。 塔北的总督:「……」 于夜弦不再隐藏的瞳色,是天空的那种蔚蓝,宣恪这样低头看的时候,能看见他纤长睫毛掩映下的那汪蓝色,清澈得像雨后的天空。 宣恪曾经说过,于夜弦总是没心没肺的,但现在他终于发现,除却时间往復中註定的必然,他就是喜欢于夜弦这种没心没肺的模样。 那是一种大喜大悲过后,沉淀下来的淡然。 宣恪反手抓住于夜弦捣乱的手,给他按到了头顶的位置,夺回了自己说话的权利。 「圆圆。」他说。 于夜弦:「哼。」 「在我面前,你可以哭。」 于夜弦有些错愕:「怎么了,宣弟弟,突然说起了这个。」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隐藏你的悲喜,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宣恪很认真地在说。 十五岁的于夜弦,在这条时间线上听了他那一句哄人的「不哭」,就真的故作坚强了很多年。 于夜弦放软了自己的身体,不再去抵抗宣恪的压制,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说实话,阿福,我现在挺想哭。」 没有原因,没有徵兆,也与悲喜无关。 「我知道。」宣恪抱住了他。 樱桃:「感人啊。」 「感人是挺感人的。」于夜弦在宣恪的肩膀上蹭了蹭睫毛上的小水珠,听到了樱桃的声音,有点意见,「但是宣弟弟,你能不能不要在安慰我的时候,想点有的没的。」 「我没有。」宣恪矢口否认。 「你有。」于夜弦说,「你顶到我了。」 宣恪:「……」 樱桃:「……」 樱桃顺着窗户的缝隙飘走了,去找甲板上的第十六任总督玩。 「流离者。」第十六任总督,宣映,抬手接住了落下的樱桃,「又见面了。」 樱桃苟在宣映的手心里,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我们走吧,世界是他们的了。」 舱房里的大床上,两个幼稚鬼开始纠结起了顶没顶到的问题。 宣恪:「我没有。」 于夜弦:「你有。」 宣恪:「我没有。」 「你还说没有。」于夜弦往后移了一步,「宣骗子。」 宣恪:「那行,有。」 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于夜弦确实不能怎么样。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之前答应宣恪的事情,还没有兑现。 「那你来吧。」于夜弦躺平不挣扎了,「之前答应过你的,反正现在我是你的了,你随便吧。」 「真的?」宣恪问。 「一字不假。」于夜弦信誓旦旦。 宣恪伸手,作势要去解于夜弦领口的扣子。 「等等。」于夜弦警惕道,「糖扔了吗?」 宣恪:「……」 「算了。」宣恪松开了于夜弦。 「你对那几颗水果糖是有多执着啊?」于夜弦气愤道,「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你笑了?」于夜弦挣脱开双手,扯着宣恪的脸,「再笑一个。」 「于圆圆。」宣恪被他扯着脸,声音有点含煳不清,「这是你自找的。」 宣恪的性子比较古板,在他自小接受的教育中,婚前搞暧昧可以,但是搞别的绝对不行,他是打算把于夜弦带回去,把该走的流程走完,再对人这样那样的。 宣恪原本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但是他终于认识到,在于夜弦的面前,所有的规矩和教条,都是用来打破的。 于夜弦原本是可以一觉睡醒就见到塔北的,但是由于他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不小心把宣恪给惹毛了,所以他是被睡了之后才到了塔北的。 第123页 宣恪从口袋里翻出了水果糖,当着于夜弦的面,把这些让他惊心动魄的糖果一个个放在了房间另一头的柜子上。 「我困了。」于夜弦反悔了,占了大半个床,把被子捲成了一团,「你自己解决吧,我不干了。」 「抗议无效。」宣恪一把将于夜弦从床上拎了起来,扔到了团成一团的被子上。 …… 黄昏时分,飞艇缓缓停在了塔北的码头,岛上四处飘扬着带有白鹰的旗帜,宣恪抱着怀里的人,登上了塔北的码头。 「圆圆,到家了。」宣恪说,「你要看看吗?」 于夜弦被他摇醒了,骂了一串宣恪没听懂的雪靳方言。 「不看了。」他换成了通用语,又抱怨了一句,「难受。」 哪里都不舒服。 腿软就算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场景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还有宣恪逼他说出口的话…… 嗯,于夜弦决定装会儿晕。 宣弟弟也就比他小个三岁,体质上的差异,为什么会这么大。 于夜弦决定以后没事不招惹宣恪,能熘多远熘多远。 反正,他在流离者给他的未来里,早就已经见过宣恪给他的家了。 丹夏的废墟里,卓璃推着个轮椅,扛着个小麻袋,和冉羽一起在内城的废墟里捡还有用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捡垃圾!」冉羽抗议,「我们可以重建丹夏的,我们还没穷到这个地步。」 卓璃把装得满满的一麻袋东西放在了冉羽的轮椅上,拆开了一个新袋子,把冉羽的轮椅当运输工具。 被迫和各种破烂同行的冉羽气到变形,敢怒不敢言,只能跟在小姑娘的身后,勤俭持家。 牧南b区的都城里,边澜拖着宁绯,走过大街小巷,在将军宅邸门前停下了脚步。 「我不结婚。」宁绯开始跺脚,院子里的卫兵拉着他,不让他离开,「战争结束了,我们的夫妻关系到头了。」 「晚了。」换回一身少爷装束的边澜,逆光向他走来,「绯绯,你的名字,在牧南的记录里,和我的连在一起了。」 「不能离吗?」宁绯试探着问。 「能。」边澜坏笑,「但是那份结婚协议上,组织抵押了你的全部财产,按照牧南的规矩,要是你提出离婚,你的钱就都是我的了。」 宁绯傻眼了。 「那……不离了吧。」宁绯犹豫了。 「你爱钱还是爱我。」将军家的小少爷把他的合法伴侣怼到了墙角。 「爱钱。」宁绯实话实说,「但你也还行,就还行吧,我没有夸你,你不可以骄傲。」 「知道了。」边澜笑着说。 于夜弦是被风给吹醒的,他发现自己还在塔北的码头边,他的头靠在宣恪的肩膀上,宣恪揽着他,像是在等他醒来。 于夜弦:「???」 于夜弦:「你连床都不给我睡了?你昨天是没爽到还是没爽够,我初来乍到,你就给我这个待遇?」 宣恪忍笑:「圆圆,我想让你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我在樱桃那里,看见过了啊。」于夜弦回头的时候,被眼前所见震撼。 塔北全岛钟声齐鸣,火种冲上天空,绚烂的焰火炸开,在夜空中绚丽而夺目。 「那次我们蹭了别人的烟花。」宣恪说,「这次看我们自己的。」 于夜弦在未来的景致里,没见过这漫天的焰火。他摇摇头,把先前所见的未来都抛在了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那我把欠你的都给你。」于夜弦说,「宣恪。」 宣恪:「嗯。」 于夜弦靠在宣恪的身边,凑过去,在宣恪的耳边,说出了那早在心中默念过无数次的三个字。 恰逢岛屿的中心,一座高塔上升起了火种,炸出了漫天的火树银花。 「你听见了吗?」于夜弦有点急切。 「听见了。」 「那就行。」于夜弦放心了,嘴角扬起。 塔北岛屿的中心,那座高塔高高耸起,像是要直通天际。 「人类,要往天上走吗?」 宣恪点头:「我们会离开这里,人类不会永远呆在这颗已经破败不堪的星球上。」 「那我就和你一起,去看天外的世界。」于夜弦想戳戳宣恪的手心,手却直接被先一步抓了过去,「一言为定。」 总有一日,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过去,尘埃连云间海都掩盖,人类走向更远的地方—— 六千年以后,世界上不再有你我,但会有人记住你我的名字。 因为,我在那片光里,看见了啊。 ——正文完—— 第66章 番外一 于夜弦觉得自己的人生分为三个部分,十五岁以前是娇生惯养,十五岁以后是奔波劳碌,再往后,二十四岁后再次变回了娇生惯养。 同样是娇生惯养,早期宠他的是父母,现在的却是宣恪。 自打回了塔北之后,宣阿福几乎要把他当金丝雀养,像是要补全他这九年的空缺,要什么给什么,不想要的,也必须给。 宣恪平日里话不多,但若是决定要对人好,是丝毫都不会犹豫的那种。 于夜弦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就要不思进取了。 而且塔北人民过于热情好客,特别宝贝他这个宣恪用了九年从外地捞回来的家属,基本上是给了团宠待遇,隔三差五地给他送吃的,生怕餵不胖他。 第124页 于夜弦臭美惯了,绝不允许自己吃胖。 所以于夜弦决定振作起来,在塔北找了个院子,拿了把小铲子,尝试着种自己从九年前薅回来的飞燕草。 夏季还没有过去,这座岛上的阳光和雨水都很充足。 宣恪不在,于夜弦乐得清闲,坐在台阶上铲草皮,顺便拎了个小水壶给种子浇水。 当初留下的遗憾会在未来开出紫色的花朵。 第十六任总督那天还没上岛就跑路了,顺便拐走了老实孩子宣樱桃。 九年了,这位终于逮着了机会,把塔北打包扔给了宣恪和于夜弦,出去旅游了。 雪靳没了,难民需要安置,丹夏倒了一半,需要资金援助,牧南两个区闹分裂,都想和塔北结交,宣恪最近要忙的事情很多。 「在做什么?」于夜弦手里的铲子被人拿了过去。 「这个值钱,种下去以后可以卖钱。」于夜弦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宣恪来了。 宣恪忙着和牧南拟定条约,忙着援助丹夏,整个岛的事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很多事务,他们都很生疏,但于夜弦明白,不论是他还是宣恪,都在很努力地学习这些事情。 从前他看着冉锋做这些,只知道厌恶冉锋发起了战争,觉得冉锋的身上毫无价值,现在他才意识到,要管理好一个国家,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有时候,我觉得之前的自己想法挺幼稚。」于夜弦说,「国事并非儿戏,但从前的我明显意识不到。」 所以他时常会担心,他和宣恪,无法给塔北一个想要的未来。 「为什么会这么想?」宣恪问。 「大概因为之前,都在想着如何击溃一个国家,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思虑,不再局限于先前,而是看到了更加广阔的地方。 他们两个人,都渐渐地成长了。 「有时候,会觉得我还在丹夏的时候,把很多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于夜弦回想他们的初见,「就像我对冉锋的看法,我竟然开始觉得他的有些做法不是错的。」 「你不必自责,他发动了战争,但他在政治上的确很有天赋。」宣恪在于夜弦身边坐下来,「他执政的这些年,境内还算祥和,也没有出现因贫困而流离失所的人,他比舒誉更懂治国的道理,但他志不在此,他本人有一些欠缺。」 于夜弦:「你是说……」 「他是私生子,母亲是牧南人,几乎是生下他以后,两人都抛弃了他。」宣恪解释道,「那是他的私慾,丹夏和牧南,他都想毁掉。」 这是于夜弦不曾知道的事情。 「他是被抛弃的人,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而我,在危急关头救过他。」于夜弦说,「所以他愿意把很多东西都给我,反覆跟我强调忠诚,在我背叛他的时候,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追杀我。」 因为他是冉锋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相信的人。 而他,最终也背叛了。 他只是庞大世界里的一步棋子,战争的很多事情,他都不懂,他简单地选择去爱或者去恨,凭心里的感觉行事,很多时候幼稚得像个孩子。 他以为旁人会觉得他们太年轻,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那些小打小闹的政策,会像小孩子之间的玩笑,撑不起这个庞大的国家,可塔北从来没有质疑,宣恪和他,也渐渐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但他们依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聊这个。」于夜弦说,「聊点轻松的,阿福,从冉锋和舒誉身上来看,为政者不宜有私慾,你有私慾吗?」 「有。」宣恪点头,「我的私慾,是你。」 于夜弦:「……」 这个人的欲望倒是表达得丝毫不差,甚至还带上了眼神暗示。 看起来极其高冷禁慾的宣恪,和他独处的时候,总有办法把话题拐带到不正确的方向。 昨天夜里的画面还依稀能浮现在他的眼前,耳边依旧是宣恪在床上逼问他的话—— 「圆圆,该叫我什么?」 「弟弟……」他抬手想推宣恪,手却被按到了一边。 「不对。」宣恪的声音带上了些**,「重新想。」 「宣……阿福?」他觉得难受,微微喘息着,扯着被子挣扎着往前爬了两步,又被宣恪一把扯了回去,惩罚般地逼出了他的眼泪。 于夜弦咬了被子,不然让宣恪得逞。 宣恪显然看出了他的打算,捏开他的牙关,扯开了被他咬得湿润的被角。 宣恪一手按在他的后颈处,摩挲着他的侧颊:「不对,想不出来,今天就不放过你。」 「你……」于夜弦快哭了,「你能不能不这样。」 宣恪:「不能。」 「哥哥。」宣恪又来了,「当初在丹夏的会议桌下,抬腿踢我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于夜弦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茬过去多久了,宣恪怎么还记着。 但他不乐意,宣恪就不放过他,直到从他那里,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 「你别想再听第二次。」结束后,于夜弦抱着被子,气唿唿地踢开了宣恪。 宣恪若有所思。 后面的事情,于夜弦已经不记得了,他疲惫得睁不开眼睛,宣恪抱他去洗漱的事情,他印象已经不深了。 到这里,于夜弦不想回忆了,可这些画面却有些挥之不去,身体记住了那种感觉,以至于宣恪在他耳边低声说话的时候,他都有些走神,他睡了一个上午,可那种浑身无力的酸软感觉却像是还没散去。 第125页 于夜弦小小地嘆了口气。 「在想什么?」宣恪问。 「没什么没什么。」于夜弦摇摇头,赶紧否认。 「在想昨天夜里的事情?」 「是你在想吧。」圆圆要气了。 「你还想要吗?」宣恪面无表情,「你好像很喜欢。」 「我不喜欢。」 「你可以多吃一些。」宣恪若有所思。 「干什么?」于夜弦警惕。 「抱你的时候,有点硌手。」会心疼,但宣恪不会直接说。 「……」 「你不累吗?」于夜弦不敢相信。 宣恪摇头。 「年轻人。」于夜弦嘆气,「我不管,我累。」 他拒绝。 于夜弦觉得这不是他的问题,他就是累。 「你不想感受一下院子里的阳光吗?」于夜弦採用了说服教育的方式,强行给宣恪灌了一口鸡汤,「生活中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你去发现。」 宣恪抬头,看到了漫天的乌云。 宣恪:「……」 宣恪拿着于夜弦的小铲子,在院子里帮忙铲土,刚刚结束工作的塔北总督,此时还穿着未换下的制服,毫无形象地和于夜弦两人蹲在后院里铲土。 「你那个坑挖得太大了,你是想把这花给埋了吗?」 宣恪:「……」 「你别浇水,你放下。」于夜弦打掉了宣恪的手,「你要是把花给淹死吗?」 宣恪:「……」 两个人都没干过类似的活,都不太会,还都想让对方给看看自己的本事,于夜弦不让宣恪动手,自己忙一半一脚踢翻了浇花用的水壶。 两个人看着泡在水里的飞燕草苗苗发呆。 术业有专攻,在养花这件事上,两个人明显都该拿零分。 「这花……还能活吗?」于夜弦不太确定。 「不知道。」宣恪也不太确定。 世界上仅剩的这么一点儿珍稀植物,在水洼里瑟瑟发抖。 「你刚才,还不如让我来。」宣恪说了句实话。 「挺好。」于夜弦突然说。 「什么挺好?」宣恪没明白。 「我们才一起过了几天的日子,你就开始表达你的不满了。」于夜弦观察仔细。 这是好事,宣恪把他划入了可以抱怨的范围。 别人眼中遥不可及的宣恪,在他这里,有烟火气了。 他把那个冷冰冰的宣弟弟,拉进了凡尘。 「出去走走?」于夜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尘土。 宣恪拾起了地上的草帽,扣在了他的头上。 「这个草帽不符合我的审美。」于夜弦说。 两人一起,穿过塔北的大街小巷,像岛屿中央的小山上走去。小山上,已经造出了一块巨大的停机坪,塔北特有的浮石被削成了船的形状,不藉助蒸汽的动力,就能在天空中飞行。 山上的人告诉他们,新的飞行器正在投入试验,飞艇的时代很快就会结束。 「你的怀表里,有一块情报小齿轮,里面记录着雪靳城的很多科技。」宣恪说,「我们会比雪靳城更进一步。」 浮石载着两人,缓缓在塔北天行岛的上空升起。 两人都没有说话,于夜弦坐在浮石的边缘,靠在宣恪的肩膀上,哼了一首调子挺陌生的童谣。 「听过没?」于夜弦唱完了问宣恪。 宣恪点点头:「听过,但是你跑调了。」 「那你唱。」于夜弦笑了,「你行你上。」 宣恪竟然真的开口,用正确的调子,哼唱了那首古老的童谣。 「你还会唱歌?」于夜弦惊了,「你还有什么是我没发现的?」 「很多。」 于夜弦:「行啊,那以后,你慢慢说给我听。」 「你用什么来交换?」宣恪问。 「我人都卖给你了。」于夜弦没好气道,「从头到脚都是你的,一无所有了,该看的不该看的你也都看着了,还没玩够吗?」 「没。」 「……」 黄昏时分,天空真的放晴了,两人坐在高空的浮石上,看见夕阳沉入了云间海下。 「绯绯要来玩吗?」于夜弦问,「还有卓璃,我有点不放心。」 「会的。」宣恪点头。 因为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你过来。」于夜弦沖宣恪勾勾手指。 宣恪也确实过去了。 于夜弦贴在他的耳边,用气音唤出了昨天夜里,宣恪非要他喊出的那个称唿。 宣恪听见了。 「啧,看给你美的。」于夜弦嘲笑,「就这一次,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其实,还会有很多个下次,只是当事人还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