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兵器时代的水》 第1页 [军事小说] 《冷兵器时代的水》作者:黑才天【完结】 我们在原野上得到的一切,就是生命的起源。看见雾霭,我们唿吸,光芒白色。 接着,被金色外套代替。闻到清新之气,大迁者说这是早晨自己的味道。 几百年前他们穿越十四条大河而来,他们死了,他们的后代死了, 那些河也日渐干枯,整条整条的河床被蒸发从枯竭的大地上消失。 本书作者简介:黑才天 男,1980年生,干过零时工,做过乐队,当过茶庄老闆, 写过《新京报》等几个专栏,在农村教过书。以写作为生命。 曾首届“qq作家杯”徵文中荣获中篇、短篇、 散文和其他题材四个奖项。出版长篇小说《脏》。 第1卷 冷兵器时代如一个寡妇 楔子 我们在原野上得到的一切,就是生命的起源。看见雾霭,我们唿吸,光芒白色。接着,被金色外套代替。闻到清新之气,大迁者说这是早晨自己的味道。几百年前他们穿越十四条大河而来,他们死了,他们的后代死了,那些河也日渐干枯,整条整条的河床被蒸发从枯竭的大地上消失。他们涉水而来,到达饮马之地。最初的日子他们仅靠潮湿的空气维持生命,和风中激盪的鸟鸣。植物的谈吐在一夜之间变得顺畅,他们的后人把此归功于祖先。祖先一辈子都在设法遗忘大河、整日流淌的澎湃和高山人的指手画脚。牵牛花和葡萄藤被他们隐喻成攀缘附会的低姿态生物,有人提出自己培植花朵,还给这些几百年都未曾绽放的花朵想出许多名字。为谁的名字更正确又争吵多年。战火的起因通常和细微末节的癖好有关,高手在许多年后,看见城里有人为空气中粉尘数量是单是双大打出手。 冷兵器时代如一个寡妇,有高涨的热情妖艷的美以及冷漠。所有美好的词语一夜之间消失,人们也没学会双手合什的祈祷。一个没有圣杯的民族没有流淌着被庇佑的血液? 所有人一躺下就如一具乳臭无干的尸体,白天他们可能已成亡魂。冷兵器时代的花没有讨好过人,人们渴盼的是安宁,花朵盛开的声音使他们恼怒。跋山涉水之际好学的先人学会一个叫“杀戮”的词。这位先人心惊胆寒,把这个词藏了三百年。他的子嗣也就花了三百年去想如何消灭这个词。他们在人群中躲闪的姿态就是只受伤的麋鹿,他们把这个词藏在枕头下、鸟腹中,还有人将这个词藏在茅厕里企图令其腐烂。徒劳如此延续,后代藏匿这个词,从窃窃私语中学到不少新词彙。其中“沉默”、“怯懦”和“颓唐”最为重要。 可怕的家族传染病蔓延了三个世纪,卑劣的最后一代已沦落贫民窟的男子将它卖给了当地权贵。当时的先知迷恋数花瓣来未卜先知,在罂粟花上栽了大跟头,因此没能预料到这个词的出现,他躺在病床上瑟瑟发抖的模样被后来的先知效仿。他们对高手说:“那位先知第一个成功的召唤了魂灵归来。” 一万匹骏马的嘶鸣启发杀戮。谁也不知道第二天谁会看见日出,能看见太阳神祭起火球就成为赐福的图腾。生命以次维持,继续。 之路 此地不可久留 “假如不漫长,不配称为路。”最先来到饮马之地的人留下这么一句话,准备集体咽气。他们走过的路足够辉煌,路活着的年代常常为此炫耀,大声地对路经此地的外族人说出一些姓名一些长相,假如路人不信,路一生气就留下这些外族人远征的鞋,有的,干脆丢了性命。路的声音沙哑,哽咽,自豪。路只字未提先知们的诅咒。现在,只剩下几条老而不死的路还记得谁走过他们的身体,路的牙齿掉光,被松软的泥土覆盖,古老而源远流长的泥土味瀰漫。老路上开满苜蓿,牧童不走。高手穿过这片苜蓿丛花费相当长的时间,他期望在此搜寻到几片冷兵器的残骸──这将是很好的定情之物。长久以来拾荒者的痴心妄想从未实现,他们没在路上拣到任何值钱的玩意,趁夕烟还未笼罩村庄逃之夭夭。高手则在植物中良久沉思,最后得出结论:。 先人匆忙赶路,忽略沿途风光。路是脚对泥土作恋人式的探访和亲吻,大迁者丈量每寸土地的同时顶礼膜拜天空上方的飞鸟。迁移是对飞翔的渴望。大迁者谈笑风生,他们席地而坐品谈哪路风的滋味更鲜,哪天露水更为饱满。掬一捧若有若无的气,轻轻洒在面容之上。可以这么年轻。从他们的神情中不难看出对定居者的不屑。他们原本不打算停下,这么走下去。同暮色每一次对话都饱含深情,与晨曦每一次道别都是少年的意气风发。他们顽钝地偷袭忧伤和疲劳,从困顿的情绪背面找出自以为是的满足,从而再次上路。并且他们宣布:柳暗花明是对迁移的亵渎。在一次次感觉自己的渺小后,大迁者开始有了感慨的迹象。路是对时间的仇视。他们果不其然的试探黑夜与白昼变化的规律,在这两种颜色中寻觅经久不衰的理义:如何使自己不长出意表死亡的鬍鬚。渐渐他们中的守夜人发觉,天色是急匆匆亮起来的,带着头一天的怒气与消极,从东边与黑暗擦肩而过冉冉升起。大迁者齐喊:“日!日!日!” 这么简单,他们开始拥有子嗣。 高手按捺不住冥想 第2页 高手有后代。在一个可以忽略季节的月份,女子托十个人捎来口信,他们以圆周率的变化规律在十个月里每人对高手说一个字:“你。当。父。亲。了。是。男。孩。他。叫。”高手怀着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心情听完这委婉的陈述,等到最后一个字从捎话人的口中念出直至来人离开,他的表情都没有腐烂。他像得了产后忧郁症,良久地,良久地发呆。之后他又等了十个月企图得知儿子的名字,但再也没有捎信的人来。他的表情依旧是十个月前的兴奋与茫然。高手甚至不知道女子是谁,他只能凭藉月经周期排列组合数次挑选出五个可能性较大的女人当作孩子母亲。高手花钱请三十个人分别前往这五个女人的家。“我。儿。子。叫。什。么。”他这么问。迟迟没有消息,捎信人一去不回,或许是剪径人要了他们的命,或许是女子的美丽使他们逗留。说不定,他们也在找寻自己的儿子呢?高手想。音信全无的日子,。同时,他暂住的居所在泥土里盘根错节,就快要缠绕高手的去路;他整日轻薄的少女也快变成怨妇,酥胸蛮腰的投怀送抱也有谈虎色变的迹象。等待是贴切的暗流,是华彩乐章背后的大提琴。不能再等下去,高手想起远方模稜两可的带有思辩色彩的村庄以及高手认定的宿命感。他决定上路,带着拥有子嗣的骄傲和沮丧。 亢奋一直隐隐作疼,“儿子”这个词深深雕刻在高手的大脑,与他的贫血、营养不良相辅相成。高手的游荡生涯从此多了一个余兴节目:寻找子嗣。他相信花开花谢的微妙变化都能被人发现,自己也就不愁找不到儿子。假如有必要,高手愿意一一拜访和他好过的女子。不免有些心寒,斗转星移,高手的女人是无数颗早已滑过天际的流星群,何去何从高手似乎手足无措。高手一路走一路盘算该把自己哪些绝技教给儿子,他列出一张名目繁多的清单,从上面的批註就能看出高手的感情流露。“清单三十三:多情是对女性的礼貌和尊重(註:暮鼓晨钟绝对不是一种声音)……清单九十六:浪荡是少女春心摇曳的根源,从来没有比潇洒和萧瑟更能沁入女子芳心(註:旁敲侧击不是办法)”。 高手一路幻想到底是哪个女人为他留有骨血。是那个爱以风花雪月餵诗的深闺侍女,还是邻水而居以泪洗面的绍兴少妇,再或者某个忘却的村落中的少女?这些女人无一例外的想要为高手生个孩子,无论在高潮后的婉约还是饭后的含情脉脉,女子对高手的爱如同千万个形容词的总和。也不能排除恶毒的报復,常一些梦里,幽怨的眼睛像得了流泪的绝症在高手面前忽隐忽现。最可怕的那个巫女,她非常清楚高手的生辰八字,在一天夜里她让村里所有叫春的猫立毙仅仅是猫们在巫女的房顶掉下四根毛。巫女说:不吉利。 两腿之间钻出一个小人 高手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这个女人。高手总在想,我的儿子是谁呢?这样想,并不影响他是一位高手。 先人的第一批子嗣都生养在到达饮马之地过后的一段时间。大迁者没想过要停在饮马之地,尽管他们一路饱受煎熬,把上路前诗意的韵脚丢失;尽管他们早已遗忘上路时的雄心壮志和海阔天空;尽管他们的对话和眼神流露,都是抄袭饮马之地的晚霞流光;尽管他们已与饮马之地建立着坚固的彼此信任;尽管他们对饮马之地的一切有着熟悉的若有所思;尽管他们对饮马之地突然降临在眼前有着无尽猜测和传言。他们还是决定上路,从饮马之地出发。大迁者高傲地说:“我们的归宿是春蚕到死丝方尽,我们的终点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好了。离开饮马之地后,无论风和日丽、大雨滂沱、乌云密布的日子都不能阻碍儿女们的先后降临。好象是这样,一个人说“简直是澎湃”,就会从母亲的两腿之间钻出一个小人,血肉模煳。随后的哭声之亲切之悦耳之欣欣然就连谎言都无法描述。这些孩子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名字,然而又那么相似。大路小路窄路宽路死路活路,再冠以父亲们的姓。这些孩子的名字无一不是源于他们出生之地。在哪儿出生就以哪儿为名是先人的喜好,吉庆。高手翻看大迁者的祖谱,发现同一天出生的孩子中居然有七个都叫“死路”,只是姓不同。在孩子们睁开眼之前,父亲们已抱起他们上路。所以他们另一个共同点是都不知晓自己生在何方。每每夜里,这些长大的孩子都会低声哭泣,红肿带着血丝的眼睛在夜里比野兽更让人担心。他们喃喃自语:“我在哪儿?我从哪儿来?我来这儿干什么?”年代接踵而来,人人扪心自问的习惯从不改变,在冷兵器后期,它还被诗人拟用成暗号,在各个战区使用。 各种路在孩童时代问父亲们自己生在何方,张着惊恐真诚的眼睛,父亲用同样真诚的眼睛正视孩子回答:“亲爱的儿子,我也不知道。”转过身,父亲们抹着眼睛望望东方晒干眼泪。 “简直是澎湃!”又一个人唿喊。孩子们去查看更小的诞生在血泊中的弟弟,站在赤裸的婴孩面前听到父亲给孩子起名为“迷路”。他们为弟弟悲戚,再破涕为笑,再欢唿,再成长。 长长的迁移队伍在诞生的这一刻,要停下脚步以舞祝贺,为生而高亢是大迁者对尘归尘土归土的暗自迷恋。大迁者载歌载舞,长久攀爬蜿蜒盘曲的长路令他们的身体能随意扭动。他们模仿各种飞翔的姿势,滑翔在大地。力士们操粗棍在木桶上敲击,大迁者于巨响中相互神魂颠倒醉意昂然──此时他们并不知晓酒为何物,多少年来他们靠过量饮水满足一醉的需求。少女在人群中,格外醒目格外安静,但她们身体里血液的流动和婴儿的成长同样迅速。在“搔姿弄首”这个词出现前就已有女子如此做了。少女在盛大的庆祝中最为美丽,高手的收藏中正有一幅靠回忆为生的画家绘制的图,女子在图中双手合十。这个姿态据说在先人们眼中的荣耀可与饮马之地长出的第一株植物媲美。 第3页 遭到城中女性的低调对待 狂欢过后他们又陷入长久的沉寂,过不了多久就有一位老人死去被葬在路边。大迁者声称早已发现生死交替的秘密,他们将其匿藏在与一本用异族文字记载的书中并妄自菲薄按图索骥地炼制长生不老之术。为死而低糜是大迁者对尘归尘土归土的暗自迷恋。 首先有些心不在焉,男女的交媾不是发现水源那么大唿小叫手舞足蹈。不像高手,通晓世间一切云雨之道。到达饮马之地前,女子没有羞涩的概念,她们以衣遮体完全是出于饱暖的必要。到达饮马之地前女子的身体是无声的,悄然静默地等待兽性的愚妄。手、脚和身体隐秘之处毫无区别。似乎是下了一场雨,这是女子对男女之事唯一感觉,当然后人的歷史记载忽略许多过程和高潮。到达饮马之地前,女人像男人一样活着,如音盲手中的六弦琴,又或者是山泉在空谷中暗自流泪后的幽嘆。那一声“唉”。后人肯定在到达饮马之地前女人是在浪费,他们在茶余饭后为先人暴殄天物啧啧有声,羡慕遗憾不免过分而遭到城中女性的低调对待。 直到大迁者对女子在房事时的呢喃、亲抚、呻吟、娇喘产生鄙夷之心,生养和房事才被彻底地区分开来。女子开始在群体之中占有位置,她们可以选择男性,如挑选原野上盛开的花。终于大迁者女子胸中装满春天的液体,她们接受男人的拥抱,也需要男人的甜言蜜语。“但不可拿错喝水的杯子”,这句话是先知说的,告戒大迁者不要妄动女子,这是为确定孩子的父亲作出的保证。先知还说要小心女子,只是没人听到这半句话。 先知钻进一本经验之书,比他人先一步臣服规律。 高手沿着大迁者走过的道路走了许久,从他成为高手的那一刻似乎就逃脱不了这层被《高手秘籍》笼罩的阴影。秘籍记载:看过此页者必将到达饮马之地。饮马之地是什么?高手的游荡生涯中从未听说有此一处,他以为这是死亡之地,是编着此书的人凭空想像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捏造而成,再不就是打翻墨水瓶不小心的涂鸦。他迅速翻过此页,寻访致命诱人杀招,萃取成为人世高手的秘诀。可高手到底看了这一页,高手想这也许是为了接下来生活的部分谈资,并不在意。 驿站女主人她说:“你该跳过那页,看过的人都再没出现,或许都到了饮马之地成为阶下囚。或许下了地狱,谁知道呢,你该跳过这页。可人们又太喜欢一步一个脚印。” 高手把玩一个茶杯漫不经心带着挑逗的语调说:“我不能预先获知下一页的内容,除了继续翻看。” 她冷冷地说:“我这页书你也跳过,否则我不会告诉你如何到达饮马之地。” 茶杯是冷兵器时代的遗物 高手自负地告诉她:“难道只有一条路到达饮马之地么?我宁愿放弃饮马之地也不放过你这一页,再说,正好看看那本书讲的是否正确。”茶杯“砰”地在地上迸裂,瓷片滚进河里,在水中摇摆一阵随波远去。立即一群人骑上马欢唿着追逐着,绝尘而去。她继续摆出撩人体态在床上,一动不动,也用漫不经心的语调告诉高手,。 高手说:“冷兵器只不过是前人为表现歷史崎岖不平的道具,据我所知冷兵器杀的人绝没有歷史中死的人多,甚至一半都没有。还是谈谈那条路吧,假如我不勾引你,你真不告诉我到达饮马之地的路线?” 她褪却罗裳,玉指轻弹,三两个音符流泻,高手一侧声,快速迴避本该萦绕他灵魂的琴声。并没有琴。“对不起,我占用了玫瑰盛开的时间为你弹奏。我并不是一定让你勾引我,只要你说你爱我,我就把路指给你。” 高手绝对听到他身后女子的掩面而哭,眼泪掉了一地。很快河水涨潮,清澈而惆怅。 路是穿越迷宫与迷宫之间久而久之的心驰神往。大迁者在行程里不停死亡,然后另一颗种子长出,按照前人给出的错误路线继续行经。绕过丛林绕过,异族人的墓地,有一回差点集体醉倒在食人族的盛大宴会上。累了,他们休息,饮下借宿时术士分发的药剂,没有药剂他们吃植物吃动物。大迁者的迷失被诗人寓意成寻找幽雅词彙,他们走的路和他们走错的路几乎一致。传言大迁者就没走对过路,他们总在灌木丛等待野猪,要不就在沼泽地里徘徊守侯被泥沼吞噬的同伴。大迁者从不抱怨路障,也不赞美路标。被识别意味着丢失兴趣。在饮马之地安居乐业后,大迁者做出些胡同和巷子路,孩童们在这些小角落练习寻找游戏,几乎是携带在血液中的惯性,用不着父辈的指引,饮马之地的孩子们就穿梭在迷宫般的街巷。他们乐此不疲一次次走进迷宫,又走出迷宫。对他们而言,这太小儿科。大人们不屑的笑笑,小儿科就是你们的事。 之门 村庄已经被检查,贴上过期表情,放在离城市最远的角落。 没有比夜晚更能藏住秘密的,也没有比黑夜和白日的交接更为令人沮丧的事。看清楚清晨将至就是一次濒临思维的哀悼,这时,时间像沙漏。拉开窗帘,光倾占每个角落,照不到的暗地都是悲伤。在梦里也能品尝时间流逝的苦果。我们在夜晚苦苦寻觅的,就是在白天竭力丢弃的;我们在岔路偶遇的异性,就是昨天才走散的情人;我们在旷野唿唤的,就是心里死记硬背的。诅咒,也是祈祷。 第4页 于是,肯定需要一扇能 够进入的门。所有将此理解成因果关系的人都会承受片刻间绝对宁静的痛苦。那该是多么可怕的沉寂啊。高手始终无法从中摸索出克制哀悼的真理从而更上一层楼。好在能错误的理解黑夜已经有福了。高手之所以是高手,因他容易满足。又是片刻的沉默。不单是人群、车辆、写字和亿万植物光和作用的最后一道程序,这些声音无一倖免被阻隔在听觉之外。越临近饮马之地,黑夜似乎就越短,而高手周围的响动却逐渐安静。 驿站女子还是告诉了高手一点有关如何到达饮马之地的途径。她低泣,带着婉约又让男人想情不自禁拥抱的咏嘆调对高手说:“饮马之地必须夜晚到达,要在人们在调整睡姿的间隙以捕风捉影的速度悄然而入。你的动作要比心跳快,也要比花开的过程还要漫长。你一定要记住,昙花一现绝不是真实目的。记住要找到进入的门。” 高手有点念念不舍的离开驿站女子,他甚至没与她同床共枕。可高手绝不能忍受没有感情没有发生关系而说出“我爱你”这样庸俗而放荡的话。“至少要呆上一夜才能说。但我若说得这么随便,我又怎么能叫高手呢?”高手自语,他这辈子为“名”放下不少身外之物,感情是春风秋雨也可以是鸡鸣狗盗。高手向前,继续寻找饮马之地。从他真正萌发这个念头开始,就一直坚信自己和饮马之地一衣带水,进入饮马之地如探囊取物。 此刻,高手望向门外,额头布满斑纹。这是多年积虑的下场。他看到离自己远去的不仅仅是房屋和炊烟,早已有部分暗渡成仓的理由将他覆盖,记忆此时青黄不接。高手不知自己在哪儿他从哪儿来来这儿干什么。如果有阵风使他感到寒冷,他可以说风是白色。可高手马上要将门关上,等候一部分人的挑战,与此同时他要以冷漠和不屑拒绝另部分人──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低能儿。 镇里的人都说高手是个麻风病人,平日绕道而行。近来村长带领村民挖掘地道一条从高手门前潜行。偶有孩童查看高手门前的小青虫做想像力练习,试图接近高手丢掉的菸头。高手在此不知等了多久,上门挑战的人越来越少。他急噪倍添,每日以破坏四个酒杯为乐。门口的路都成了陷阱,一不小心踩进就入了村民的圈套。高手在房内走动咒骂:这群该死的村民,饮马之地是不会有这样的人的! 你说错了,饮马之地并不是你想像的天堂。那里的厮杀一点都不比外面少。他们都是冷兵器时代的大师。女子池鱼跳进窗内,素面朝天,高手将她上下打量许多次也没记下她的容貌,素面朝天。 这可不是挑战者的作风 ,你应该从门进来,饮马之地是我脱口而出的疏忽,事实上我对它一无所知。高手年轻起来,面对对手眼睛都快飘到屋顶。 脱口而出表示惦记,你一定要说这是疏忽,就别用心说话。或许它就该在此时出现呢?我叫池鱼,你叫高手我知道。女子在房内转悠,手剪在背后立即走完高手的居所。她说,你在此住得太久,别人快把你忘了,家里一个酒杯都没有,说明你没朋友。你房子周围到处都是地道,当你的房下也有此物,你想走都走不了。 我在等人来报讯,你不会明白做父亲的苦楚,还有做高手的负累。唉,我是不是老了?但我想我还能赢你,你说吧,怎么比?你是女子,我让你三招?高手不停抱怨,忽而又兴奋起来。 我来提醒你去饮马之地,你以清茶款待我足够。在你出去倒茶给我的同时,我飞出窗外,这一切就结束了。其他的,休想。 高手倒完茶女子果真不见,窗帘向东飘动,村庄的狗吠渐渐响起。 夜晚来临,预示高手离开。池鱼又回来,告诉高手:其实你到过饮马之地,但因你的不自知和到达的真正含义,化整为零地原路返回很必要。 高手离去后,他居住的村庄落入恐慌。整个村庄下陷,村民生活在地道,终日不见阳光。 以挑逗虫子度日渐渐习以为常,他们等待下一位异类到来。与高手水乳交融的村妇当即发誓终身不嫁,等立过牌坊她才自缢樑上。在下一个收割季节之前,村民办起旅游度假村。他们将高手的房子标上记号,制作宣传册无中生有了一位时代英雄。游人纷纷前来品头论足,对这位孤僻的从不出门的高手进行各种各样的猜测。许多人在墙壁上用小刀刻上“到此一游”的记号,再或者写“x x x,我爱你”。 你来了,我的任务就完成。我需要你的到来,但你令我失业。看门人郁郁寡欢的说。 古城门就在高手眼前,高耸入云,几只麻雀在护城河边高声谈论。农夫的脚印是土地今天的晚餐,空寂孤冷的城门即将关闭。它像一个空罐子。临近黄昏看门人的脸不免有无限好的迹象,而再看那黑洞洞的护城河水里投影的霞光,高手满心荒凉,似进了野冢。 “我正在考虑是否一定要进去。”高手比较傲慢的摆出一副可有可无的架势。“今天天气不错,是个入门的好日子。”看门人渐渐老去,似乎要随着夜幕渐进苍老而死。他迫不及待的朝高手喊叫:“喂,喂,你快点,否则我要关门离去了,你再想入门,就难了。” 第2卷 高手丝毫没有进城的意 第5页 思,他一纵身,已坐在门上,向远方眺望。他看见秋天的空气,寒冷像件不保暖的衣服贴在皮肤上,还有绿色点缀在城郊,可惜比不过满眼晕黄的枯萎景象。星星点点的房屋在三里地之外的夕光中沐浴,看得清孩童以白瓷片击水。他的母亲扯着嗓子带着乡野之气的尾音唿唤,吃饭了,回家了。高手在房中居住的时间太久,曾经有一个月没离开房间半步。他被自己的耐心打动,在桌前自斟自饮的光阴就在昨天,在窗前双手合十祈祷就在昨天,在软塌与女子抚慰就在昨天,在,在房间的许多角落高手都留下嘆息。“时光正在老去,为什么人可以这么年轻呢?”他自言自语,双手张开,作出翱翔的姿态。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听不到啊。我的耳朵被打过该死的秋风,颳得只能听到隔壁夫妻叫床的快乐。你说什么?说大声点好吗?看门人在门下唿喊,在高手眼里他是立体的,一根发出响动的猥琐权杖。高手厌恶的看了一眼,居然有呕吐的冲动。看门人仍在唿喊,叫声越来越大,他对高手刚刚说过的那句话非常感兴趣,拿出笔,在门下等着。高手再望一会天就黑了。 倒茶。高手倾泄而下,稳稳的落在看门人面前。“这样吧,我说个谜语,你猜对了,我就进门。”高手说。看门人的头点的快和皮影戏手中的人偶一样急促,他兴奋的搓着手,嘴角流出涎水。高手已经忘记他的长相,每当靠近看门人,他就想揍他。 快快快,你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这么多年,今天的解脱已让我对未来满怀憧憬,让我看到前方的希望,你让我放下了思想包袱开动了机器端正了态度。你就是我的引路人,我肯定会逐渐走上康庄大道。看门人无休无止。 高手打断他的畅所欲言,丢出问题:“很久很久以后,他看上去和将来没什么变化。这是什么意思呢?”高手迈着儒生的步子,向门里走去,他并不等待看门人的回答。看门人停留在原地,忽而跑进菜园子从捲心菜叶上捉下一只蠕动的肥胖且愚蠢的青虫。 进门,就是远离村庄;进门,就是远离溪水落叶。高手进门前回头一望,看见黄昏的斜径上,云彩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庞大的身影遮挡天空。光亮掉到明净的湖里,掉进去的看门人的咳嗽。但没见到看门人在背后的窃笑,而流水围着不知名的村庄,渐渐看不见踪影,似乎可以流到天边。 高手在茂密的苜蓿丛逗留良久,他轻轻唱起儿时的歌谣,间隙寻觅一下这片遗址上是否残留未被发现的宝物。一只野兔大摇大摆地从高手眼皮底下经过,在钻入草丛前它看了高手一眼,这个怪物,今天天黑的这么早,是不是这个坐在地上的傢伙提早把灯关了? 高手在等待睡眠的降临 。自己的,城的。等待自己的睡眠就是等待别人的睡眠。高手知道,自己入眠,就是全世界入眠。 终于,一块黑布简化了光,狡猾的蒙住了小寐的太阳。彻底的,毫不留情的,城头上亮起微弱的光,上面写着“鼠辈城”。饮马之地在经过数百年后更换过无数城的名。从大迁者定居至今,发生的战争中有一半是为了城的更名。如今鼠辈城的孩子在熟读本城歷史时要用去很多时间去记城市的名字,它们被后人写进饮马之地的《地方志》,孩子在考试时总要额外做一些填空选择题,比如五十年前饮马之地的城名是不是宏城等等。因此,饮马之地也拥有许多节日,在被后人忽略了若干年后,鼠辈城的人兴起过去的建城节,几乎是五天一小节庆,十天一大节庆。 每个夜晚来临都像是一次垂死挣扎的死亡,带着提早降临的霜露、永远在自己前方的星辰。虚掩暗留的一扇门不再开启,鼠辈城的人不太愿意沐浴黑夜,如同他们的祖先在初住饮马之地的寝食难安,在充满诱惑的一草一木之间徘徊,携带兵器谨防暗夜深处的剪径者、小人、强盗,甚至哭泣的女人。建造城邦需要一段时间,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听着蛙鸣犬吠,幸好晚风吹一日復一日,在饮马之城建成时,大迁者集体失眠。学会度过长夜就是学会掌握世界的秘密,高手的师傅如此教导。高手的师傅就是来自饮马之地,和高手一样,这个叫长宝的男人终日不出家门,除了授艺于高手,其一生都是漫长无休止的夜中呓语带着噩梦和诡异的梦花,睡去醒来。后遗症从没消失,像现在,高手看见的鼠辈城,灯火通明的背后必是焦急等待,等待天明等待睡眠。 高手如杀手,谋杀清醒。在一次又一次回忆和思虑后,鼠辈城终于熄灭了灯,关上了眼。可以听到打更人的梆子敲响:提防夜奔的情人,小心唐突的梦呓。望断高城,灯火黄昏。 我们行走时,是光明;我们栖息时,是黑暗。《高手秘籍》的第一课“高手入门”这么说。高手从树上跳下,踏烂几棵苜蓿快速钻入城中。 鼠辈城的夜晚同样宁静,好象是高手刚进城门,人们就迫不及待的全都进入梦乡。也许更早,高手完全按照驿站女子交代的去做,现在的鼠辈城不动声色,可以听到孩童长牙的细小响动。饿了,从行囊里拿出三个馒头,就着天空洒下的细雨下咽。 鼠辈城风靡一本书 整个城市都在睡觉,这就是曾经繁华一时的饮马之地?夜夜笙歌灯火通明的地方呢?街道被雨水淋湿,三四盏灯力不从心的照着几寸路面。这就是曾经狂欢的夜街?女孩戴着美丽花环穿街走巷的城?高手很没有胃口,他把馒头丢得远远的,看见有条野狗将其叼走,这才使高手的心情平復许多。高手没打算找旅店,就算叫,也不会有人应。最近,叫《我们都是被梦做出来的》,在路边在房间在厕所,空暇之余,几乎人人都阅读这么书来打消对夜莫名其妙的恐慌。这本书的作者无人知晓,是男是女也分不清楚。害怕夜晚的人们在这本书中自我安慰,为有同样命运的人扼腕嘆息。高手却不用害怕黑夜,如他现在,躺在桥下面,缩身暗藏在冷风身边。 第6页 进入鼠辈城就当是一次平常的旅行,当是完成承诺,不用去猜想道听途说的真实,或是当作一次诗歌例行公事的检阅;就当是对陌生女子的心灵式的探访。不去想谴词造句的忧虑,也不企图从路人的行动和谈话中发现生活秘密的蛛丝马迹。高手想。 高手丝毫没有入睡的意思,甚至想找个人聊聊天。而他这一夜只能和空气作暧昧的抚摸。往日的此刻,高手不是与女子在床上纠缠就是打开一卷封面古朴的线装书翻看。在高手的少年时代,倒是常常出现过如此光景。身无分文,露宿街头,为口烧酒和要饭的打架。高手明显老了,熬夜和酗酒是他致命的弱点。少年高手最爱和拾荒者交流谋生的绝迹,整日整夜不睡,为想出一句华丽的话亢奋。这么些年高手回忆起当时的自己都会升起对造物主的感激,而当时,高手是没有信仰的,仅有的几次朝东方屈膝下跪也是企求能不花费精力学成绝世武艺,再不就是对天发誓对某个女子的海枯石烂。 “信仰是这么个东西,它不会出现在一无所知的年份。它有时候只是一个挂在嘴边作身份象徵的词,当你懂得它的真实含义,就再也说不出口。”这是一名女子对高手说的原话,女子的姓名高手记不起来了。学习新的意味着丢弃旧的。高手嘆口气,鼠辈城另一头的狗狂吠,威胁新来的陌生人。 多想找个人说说话,讲讲自己。高手似乎很多年前就不与人提及自己不为人所知的一面。众所周知他是高手,但又仅限于此。高手想着,自己如此急切盼望与人倾述是不是因为进入鼠辈城被感染的毛病。他试图消减自己对交谈的渴望,无济于事。这一夜,他只和打更人说过几句话。 “你还没入门。”在夜里,这个看门的老头如此冷漠,他说的话听着就像往高手的耳朵里丢进了一块生铁。高手递根烟过去,打更人慢慢坐到地上抽着。老虎皮草在桥洞里迅速生长,配合这场即将开始的搏斗。 很远,高手就嗅到打更 人身上的杀气,白天他在城门口的猥琐的确是绝佳的伪装。高手在考虑自己在夜里能不能抵挡住打更人和他的梆子。借着香菸的光,高手看清这根以时间命名的武器。假若它敲在自己脑袋上,会不会立即苍老而死? “看上去它有点年份。”高手试探着。 “是上个打更人传下来的,我也不能确定它有多少年了。总之有时间的时候就有它,一岁一枯荣。所以你不要小看它,就像你不小看子时和未时的到来。”打更人眯起眼,把梆子挂在身后。 “你是如何断定我没有入门的呢?” “驿站女子的话可信也可不信,一个渴盼爱情的女人是可怕的。入门不是件简单的事,也因为如此,我不好对你下手。只是来提醒你小心女人,你我之间这场被虚构的比试就此结束吧。尽管传言在上一个月圆之夜已拼了个你死我活。你心神不宁,记得找个女人抚慰自己。”打更人把梆子拿在手里敲着丑时,小跑着离开了。 高手大声在他身后喊叫:你我短兵相接,我未必不是你的对手。 可能没听到。鼠辈城睡得如此成熟,打更人边敲梆子边打唿噜走进城中。在高手身后,城门巍峨,巨大的黑影,拒绝吞没高手。 鼠辈城,白天。 叫买的小贩出售最便宜的糖衣炮弹,莺歌燕舞的女人和粉饰太平的诗人。就这么多,和别的城并没有更多的区别。或许更悠闲,茶馆开了整一条街,从古到今的棋牌一样不缺。高手三两下解决了一个靠摆象棋残局为生的年轻人。看客叫起好来,面有菜色的失败者灰头土脸的告诉众人高手断了他的活路从此他要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度过一个个漫长无法休止的黑夜和寒冷,声泪俱下。众人又纷纷谴责高手的行为,还有人挽起油腻的袖口动手动脚扬言要打死这个没入门的乡下汉。池鱼从人群的缝隙中穿梭而入,拉走了高手。她说:不要进出市井之地,完全应该把时间花在有高雅情趣的环境中,这对你入门很有帮助。讲完话,她兀自挽起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臂消失在拐角。高手看着纤影从跟前消失,发出惆怅的感嘆。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来饮马之地只是为了这个女人。 青楼上几个蒙着面纱的女人故意把手帕丢到高手面前,他视而不见,女人们就诅咒高手不得好死。几个衣着正派的人把手帕包上石头砸向青楼女子,惹得一群尖叫。女子也把石头丢到楼下。爱恨喜悲就都在天上飞了,正派人辱骂青楼女子,以生殖器命名的词组句型层出不穷。高手视而不见。正派人走到高手面前,问一句:要古董吗?正宗冷兵器。高手把正派人捏在手中的古物拣几样闻了闻,还给了正派人。走了。 人们把时间放在手中把玩 。情侣三三两两摸着对方屁股行走,孩子捏着毛笔练书法引来路人一阵阵喝彩。蓝色的天空下,空气中的粉尘清晰可见,鼠辈城的人踏着欢快的4/4节拍的步伐行走,间或用“慢三”跳大神为新生儿祈福。 鼠辈城是个快乐的地方,白天。 高手走进一个茶馆,给自己要了壶碧螺春。古香古色的茶馆事实上是座工艺厅,人们或站或坐,浏览置于墙中的书法、绘画和古董陈列。他们脸上露出懂行的神采飞扬到处找人攀谈,在作品前指指点点。茶馆面积很大,外墙镶嵌的彩色玻璃显然不是出自鼠辈城工匠的手艺,奇怪的光线到处漫散,又能浓缩成一团。几根大圆柱子,简单,随便的,不对称的放置。人们慢悠悠在其中走,游荡,仿佛在一座城里自由出入。 第7页 “你不要相信你看到的,更不要同情他们,他们太习惯高姿态行走终生以胡乱猜测古代战争的宏大和英雄们的事迹,仿佛每个人都能从过去的日子里得到真谛或神谕其实是抬高身价的身不由己啊,到头来他们连个附庸风雅者的自足都没剩下。这天气,还热,秋老虎了秋老虎了。”男人不等高手邀请,大刺刺坐在他对面并快速的讲。 高手看见来人手边的空茶杯在他说话时落满了唾沫星子,接着一口饮下。“啊,真解渴,你不要瞪着眼睛看我,饮马之地的先人以前就是靠喝掉落在杯中的唾沫星子才活下来的。” “你的不请自来使我不安,让我对饮马之地的人有了新的认识。” “饮马之地?你还没入门吧?你刚刚是在暗示我不礼貌还是暗讽饮马之地的后人呢?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愿意先说我姓谢,至于你的讽刺与我无关,因为我并非本城土族。”谢这时表现出一点高傲。 “这么说你不是本地人?” “绝对不是,鼠辈城的人开不出好茶馆的,他们太爱喝唾沫星子了,现在连我都染上这个怪癖。再说行商哪里来的本地人哟,为了赚点小钱要到处跑,早知道做过摇拨浪鼓的贩子,走村窜巷还能拐带几个女的,在城里,休想!这天气,还这么热,秋老虎了秋老虎了。” 高手不想理他,把头转向茶馆一角──那里有人表演胸口碎大石。姓谢的人知趣的走开,在下一张桌前重复刚才说的话。 鼠辈城是个多嘴的地方,白天。 所有的道具都是冷兵器 “胸口碎大石是一项民间广为流传的饭后余兴,也是新兴的艺术栏目。早些时候,它只是看客们观看的惊险,其实内里的勾当和伎俩不言而喻。作为传统节目,我们觉得有必要将其发扬广大,本着继承和发扬的宗旨,让这门艺术走出中原,当然首先还得走出鼠辈城。在反对陈腐的法则、追求自由的表现、强调生活的感受、致力力量的效果等方面,胸口碎大石作出了卓有成效的贡献。为使节目变得更具有观赏性,为了使节目更能让人思索,。如铁锤、身下床上的钢钉,就连这块石板也是野蛮人用过的武器。和传统杂耍不同的是,睡在石板上的朋友现场招募,以求艺术的随机性和主观能动性,也凸现行为的神秘。”手持大铁锤的大汉游走于众人围起的圈里介绍并试图找到一位合作者。围观的看客开始往后退,小声说话,脚踩着脚,垂着脑袋生怕拿铁锤的人选中自己。 高手对此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当他起身准备离开茶馆时发现茶馆门口挤满了出去的人,将门堵得死死的。门外不知什么时候涌现出一种金色的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人们以光的速度预备出门。门打开的也很慢,光一点点跑进来,光芒充斥在整个茶馆大厅,人沐浴在阳光里。高手这才发现茶馆的门一直关着,人们神色慌张,不住回头看大汉,担心他追上来。 “你不能走,你还没付茶钱呢,”姓谢的说。“你必须尊重我这个茶馆老闆不是吗?” “我坐了这么长时间茶都没上,你问我要钱?”高手有点跃跃欲试,看来是该露一手给鼠辈城的人看看什么是高手。 手持铁锤的大汉的人把铁锤指向高手:“您了,就是您了,您能配合一下我吗?尘归尘土归土,还没入门的外乡人,来试试吧,支持一下鼠辈城的艺术行业。”大汉的话软下去,到最后几句都成了哀求。茶馆老闆也说只要高手合作,茶钱全免。高手微笑,把手放在胸前看着眼前两人,他在考虑是一下击倒对手还是和对方戏耍一番,最后他选择后者,蓄力,外表宛若弱柳。 对峙。准备逃出茶馆的人的动作变得缓慢,仿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受到限制,迈出一步要花上整整一年。他们的眼睛都看向高手。 “唉,算了,我不喜欢勉强人。”大汉忧伤起来,庞大的骨架一下子松散,他把铁锤交给茶馆老闆说:“你来吧老闆。我看是没谁愿意干这个了。” 大汉抱起立在他身边一百多斤重的石板睡到铁钉床上,他喃喃自语着说:“在梦里,我回到我的故乡,那里有弯弯的小河,难忘的村庄。”茶馆老闆闭起眼睛大喝一声,挥舞铁锤向下一砸,大汉惨叫一声。石板碎了一地,大汉吐出一大口鲜血,不住呻吟。血溅了高手一身。大汉气若犹丝的叫出一句:“还有谁愿意的,给我换块石板继续来,快点儿,别停下。” 自导自演演黑白电影 鼠辈城人见状,全都涌回来,抢那把大锤,高手看见,光从门外消失,门外什么都没有。 风灌进来。 茶馆老闆搓着手踱过来说:“天冷了,秋老虎一下就走了。茶钱有人替你给了,你随时可以;离开。当然,你要是喜欢呆下去我也不勉强。”高手没听到他说什么,茶馆闹哄哄,一切都在喧嚣之中,其中搀杂大汉的惨叫。 “进入我,就是进入饮马之地。” 游离于一个接一个的梦境,像是在自导自演演黑白电影,又正值高手与少女在梦中调情这一场景,一个声音响在耳边,把高手惊出一身冷汗。睁开眼,床的另一半躺卧一名女子,借着月光,看一看模样还算周正,却不知此女何时进入。假若此女有心加害高手,现在已经得手了。 第8页 你刚才说什么?我还在梦中,没有听到。你又是如何到我房间来的? 我是来教你如何入门的,大多数来鼠辈城的人最终一无所获的离开此地,伤心欲绝入不得门全因不得其法,其实进入我就是进入饮马之地。女子将自己放在高手身上,枕着他的肩膀幽幽地说,吐气如兰,高手差点就醉在里面。 这么说,很多人从你这儿入门喽?高手定定神。 也得看是否有缘,我是个靠写字为生的人,必须以高姿态和对细微末节的仔细观察完成每一部作品,以到达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高度。这很需要体验生活,就像现在。由于我认为文章里的每句话都不能文绉绉,都要是以真实的人为基准,什么人说什么话,所以与各类人打交道成为我每天的必修课。认真记录他们的语气、神态、动作极有必要,否则就脱离本质成为虚空的对象。你知道,让一个农民说出“媒人卷珠帘,深坐蹙娥眉”这样的句子是很困难的。鼠辈城的人又喜欢看些床上戏,一篇文章里如果不出现互述衷肠和紧接着的原始冲动及过程,这字就算白写了。我看见你白天在城里走来走去,很是孤独。啊,没入门的人有福了。 女人的手像鞦韆一样不稳定,或者说她的手和高手的血液混在了一起,在高手高速流动的血中运行自己的慾念,再或者说她就像在抚摸自己的宠物,一只猫,花瓶,真丝内衣,祖母传下来的翡翠等等。又是在抚摸自己。 突如其来的艷遇让高手从床上跳起来,在空中飞了两三圈才落在房间的角落。我根本不想入门,更不想进入你。 那你永远入不了门了,哪怕你花气力把所有的门走完,咯咯,你今天进了多少扇门呀。女人的声音变得冰冷,委婉地冷浅笑几声,诡秘。窗子透进来的风带着一股落叶的味儿,高手深情的吸着,不再理睬女子。借着高手唿出的气,女子愤恨的离开高手的房间,那么气唿唿,从窗户跳出去。完全破坏了夜的雅致和高手再入梦的甘甜。 诗人留下了遗作做为见证 暗金色的人当巨人从地面上消失千年,当远方古老的知更鸟不再为风向的变化忧心,饮马之地第一代居住者开始经受春天的考验。此前,他们永远错过这个季节。大迁者不懂得万物復甦的变化,更无从知晓信仰的力量。所以他们从不祈祷春天。可以理解他们不惊嘆春天的含义和其中成分。直到,大迁者看见绿从泥土里迸发。 第一个看见绿的人成了瞎子,饮马之地的头一个靠预料他人命运的长者。他被一口钢针刺中双目。人们围着那棵初生的绿芽狂欢了三天三夜,发现绿比看见绿更艰难。饮马之地的泉眼仿佛流淌的是美酒,大家都有点醉意,却不大声说话,害怕惊吓了绿。此后几天,大地的甦醒带来了绿色的草地、蓝色的天空、白色的羽毛、清澈的溪水。接着就是为争夺这片天空、土地空气属于谁,发生了内讧。当然,很快就平息了内战,这时候,建造饮马之地最后一个环节──墓地,也完成了。 它说红 血就红了它说绿 草就绿了它说 快一点──《入门》诗人留下了遗作做为见证,写好诗的那夜,他用诗歌匕首割断掌心的生命线。第二天人们看见他时,血把他扎种的玫瑰染得更红。他说,快一点。 为了纪念大诗人,后人将诗人辞世这天命作“失语节”,以默哀的形式悼念他,也作为忽略诗人的惩罚。当时饮马之地的首领宣布,诗人死去就是语言死去。高手这天醒来就发现处在失语期,他想自言自语的几句话都不太得体,连比喻句都显得憋脚。等他上街,看到挂在高楼上的横幅才了解今天是什么日子。人们在街上表情丰富的走动,遇见熟人想喋喋不休寒暄几句却欲言又止,碰见仇家的横眉冷对更显得剑拔弩张。但谁也不开口。原则上鼠辈城的人只有在刷牙时张嘴,将今天的咒骂、恭维和带有激情的甜言蜜语溶解在白色的牙膏沫里,再含上一口水吐进阴沟。看上去,这个传统节日带有严肃性。 高手尊重鼠辈城的习俗,把一口脏话咽进肚子里。他今天准备一扇门都不进,他要找池鱼。来鼠辈城四五天只见过她一次,高手不清楚自己想见她的确切目的,如同他不知道自己来鼠辈城的意义。 秋风已起,勾起无限回忆。一路走,高手一路听到长者发出的长嘆,本该接踵而来的感慨戛然,化作另一阵秋风。几个可疑的男人在路中间挖陷阱,干的极其卖力。高手跳到房顶,绕来这群人走过去。在拐角他回头时,陷阱挖好了,上面铺上薄薄的土。再望望前方,依旧有人挖路布置陷阱。等高手遇见池鱼才知道, 第3卷 挖陷阱早已是鼠辈城在 “失语节”的一个传统项目,没有人会因为在这天破坏路面而遭到逮捕,也没人因在此日跌入陷阱受伤而指责他人。恋人们坐在一起,亲密暧昧的风,拿笔写下自己的倾慕和心声,或长或短。预言人称“失语节”也是“情书节”,是先人静态测量光线比例时的意外收穫,和光一样,语言总有说尽的一天。节日来临之前,鼠辈人花光了自己的话。情人们的说无可说到了无言以对的地步,以笔代说还能维持相濡以沫,可以再经歷一次相见恨晚。在节日中,很多人逐渐明白不需要语言一样生活一样沟通一样日升日落,连花开花落的时间也没有变化。在这个节日里产生几个手语者和专门研究语言的大师再所难免。所以,也有人说“失语节”是对所有死者的敬意,对冥冥中主宰自己的那种东西的奉献以及回报。 第9页 节日的天气向来晴朗,和风,暖日,白色的城墙根下聚集晒太阳的人,他们像在颜色缤纷的梦里行走,不说话。女儿家穿天青色短裙招摇过市,经过之地必留下天青色的香,跟踪每种香可以进入每个女孩的内心世界,高手却还在房上跳跃行走。他看着另外两条街上美女成群,不免对这条街的陷阱产生厌恶,老跳来跳去也麻烦。他纵身轻轻返回地面,安然走过每个陷阱,把鼠辈城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忘记了挖坑。有大胆者跟上高手却掉入陷阱,引起一阵雀跃。 高手,就是一种独特的行走方式。 整个鼠辈城被关掉音量,几只准备冬眠的青蛙偶尔叫两声,不能拒绝的是婴儿啼哭和悠长的抚琴声。高手常常忽略的场景熟悉起来,他看得清楚亭台楼阁,远山模煳,镶着蓝边起伏不定的云。秋,金色,可以和落叶一起苍老,也可以和它一起轻飘。在这个刚刚降临的天气里,一切都可以转折。 “小手!是你吗?”高手身后有人说话。 在背后突然喊你的,肯定是故人。 高手停下脚步,又往前走两步,转过身,一位陌生老者,他满头白髮,瘦弱下陷的胸脯因为追赶高手而气喘吁吁。“小手”是高手的乳名,在孩童时代他的小伙伴如此叫他。眼前的老者,带狂热的惊喜,像毛玻璃似的的双眼在秋风里更显萧瑟。高手确定不认识此人。 “你还那么年轻,不像我残喘晚年,可你也会老的。你肯定是不认识我了,我鬍子头髮就是我的冬天,唔……也不能发出爽朗的笑声吸引处女的爱慕了。可我还认识你跳上跳下……唔……的身影。当年,就是如此躲过种瓜人的咒骂和……唔……河里沐浴女子的羞怯,一晃这么多年你还那么矫健……唔……我却只能在失语节里躲过重重陷阱和少女……唔……她们那么迷人,我害怕闻到来自她们身体……唔……身体隐秘处的味道,害怕自己的心脏无法承担爆裂而亡。我这么怕死。”老头说话间把高手拉到僻静处,另一支手捂着嘴让别人看不到他嘴部活动。 辨认出他和人群的区别 高手耐心的听完他的支吾,想了好半天也没记起这是谁。“你该先说你是谁,这样好让我对一起度过的日子进行更好的缅怀。” “我以为你会从过去时发现我,看来我错了,我已经无法让其他人进行联想了。我是连天呀小手。” 连天。以为很多年后,高手还可以辨认出他和人群的区别。这可能和连天当时的身份有关。在高手看来,连天永远是个懂得疼痛的孩子。和他一起在郊外玩石子的小伙伴都喊他马,暗喻他常和黄昏抢夺夜晚的水分。也只有夜晚的时候,郊外的石头才全属于他。在暗格里发现香菸是连天的强项。他吸一口烟骂一个娘。不骂父亲,父亲在某一个石头缝里或在女人两腿之间。连天当年喜欢太阳,他身上不长菌类。这个面容枯藁被岁月逼光所有水分的老人是连天?高手倒抽一口凉气。 “有一天清晨,我走近镜子,这是我长久没看清自己的下场,我鬼使神差走向镜子。当我看清镜中人那么像我的父亲,像我恨到极点的人居然就站在镜中,而他就是我。我以为另一面镜子会不一样,结果我砸碎家里所有的镜子。多少年来我想方设法改变自己的容貌都以失败告终。我的父亲就在鼠辈城住,但我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他,因为他老的让我无法辨认。我猜想除了我老去,没有更有效的办法了,”连天索性放在捂在嘴上的手,把脑袋埋在高手怀里说,“你不用惊嘆我的苍老,在我看来很正常,假如你不出现。你知道,生活是害怕对比的。我现在就开始憎恨你的出现了。” “我并不奇怪你的老去,而在乎你为何能在‘失语节’大唿小叫。” “没入门的人不必理会鼠辈城的节日。” “你也没入门?” “不,是你。” 对话常常无疾而终,昔日小伙伴步履蹒跚离高手远去,甚至不等高手与他细水长流共述往事。连天独自批判了高手的儿时劣迹,几乎都是些琐碎如尘高手无从追忆的故事。连天每说一件事都详细指出日期和发生时间。高手第一次清晰记起自己的孩提时代,如此陌生,似乎不是自己。同时还记起几张熟悉的面孔,鲜活的死板的像被刀片一点点刻出来。过去如此遥远,一切遥不可及;或许是远处寺院僧侣晚课前响起的钟声,来自不反光黑衣上的一块补丁,是给时间截断的一点蒸发中的雨水。记忆都给马一车车拉走,顺带捎到远方将来的还有几声祝福和未曾出现的朋友消息。高手怔怔听着连天讲述,连天语气平缓,故事第三人称入手,仿佛此事也与他无关。孩子们在连天的回忆中生动可爱,几个故意写得诙谐的白字。 最后身体逐渐萎缩的连 天跳起来拍拍高手的肩膀说:“我一生都在反对对话,叙事才是世界主流。你要小心夜烟这个女子,在我把她杜撰出来后她将变成一个实体而存在在你身边。我今天说的话够多了,作为一个靠回忆为生的人来讲,说话会要了我的老命。现在,我得回家去想想你离开伙伴学艺前的景况,我多少年来都没把它想透彻。今天你给了我少许灵感,现在我要回家把它记下来。别看你比我年轻,我可以骄傲的宣布,由于我从不忘记别人,因此没有谁比我更值得尊重。” 第10页 连天像被一根绳子牵着,越拉越远。人力车拉着少男少女飞驰,扬起漫天风沙,连天是被灰尘做的。这才发现,鼠辈城所有老人走路的样子和连天如出一辙。 高手离开小伙伴学艺的第一节课就是接近梦境,做梦成了高手每天唯一可干的事。进入他人梦境则是高手师门力求达到的境界,高手的师傅长宝临终遗训中有一条就要求高手继续探索梦境。这个孤僻老人几乎成了恋梦癖,在长宝的有生之年,最大的兴趣莫过于跳进别人的房中窥视他人的梦。漆黑的夜里,长宝挂在房角屏气凝神,从这些睡着人的表情中可以揣测出梦的含义。梦有时是魔鬼发出的邀请,有时是深藏不露的快意恩仇,梦还会是浅尝辄止的性爱的回味。梦是一次幻想的旅行。而这一切又那么盲人摸象,摸梦的人无法证实梦境是否如自己所想。有一次,高手从噩梦中爬出来,看见长宝蹲在长椅上双目呆滞。他对高手的甦醒不作任何反应,更不要提解释。他痴痴的蹲在长椅上,高手花了半个时辰才将他摇醒。他颓败的坐到地上对高手说:“好险,刚刚我在你的梦中挣扎不能自拔,我想我是走火入魔了。你的梦过于天马行空,时而遨游天际,时而佳人在怀,时而杀人如麻。年青人的梦危险重重,你要消磨你的锐气了。” 高手不知道还有多少夜晚,长宝如幽灵般窜至床边观摩自己的梦。他只好尽量将梦做得唯美些善良些,使这个行将老去的师傅有些快乐的日子,甚至有几日他给自己的梦中故意安插少女几名,赤身裸体。早上醒来,师徒俩都去河边洗贴身衣服。 最后,高手分不清到底是师傅在发现自己的梦还是他就在自己的每个梦中。好在,他很快结束了“做梦”这一课。至此,高手很少有梦。长宝对高手说起饮马之地,说那里夜里非常兇险,任意挑选一人入梦都会险象环生。“他们不从噩梦中突围,不在梦里穿新衣裳,鲜花和美酒都是绊脚石。八面埋伏四面楚歌家常便饭,” “别小看他们的梦,人肯定是被梦所毁灭。”长宝说。 高手从不试图进入他人的梦,虽然长宝说击溃敌人以智取胜,梦是捷径。 高手不做梦。 “我用菸灰织了双袜子,是为忽视温暖的存在。在异乡的日子里听到浪人操琴击鼓,音律惶恐不带一丝喜悦,总以为是在噩梦里沉沦再沉沦不能自拔。抽菸喝酒放掉自己的血只会使我的美丽消退,我只好回到饮马之地。哦,这儿暂时叫鼠辈城。” 高手来鼠辈城好久了,才遇见池鱼两三次。总在她旁若无人拉着陌生人聊天的空挡,也只有这时候池鱼才与高手面对面。高手因此多少能听到池鱼美妙如天籁的声线。通常高手能听她说上七八字,池鱼一见到高手就要熘走。开始时,高手上前追赶,池鱼就以高手没入门将其拒之门外。这回高手听到十个字之上,不觉间头晕目旋,似乎上了妖怪的船,恋恋不捨唱起情歌。池鱼听着也呆了,整整听高手唱完一整首歌才飞一般跑开。 看着女子,高手明白来鼠辈城的目的。从此,他想念池鱼,高手把这理解成防止在异乡夜里突然醒来时的孤寂。也许池鱼是藏匿在身后的一个背影,却无法接近,遮掩双眼,她刚刚经过的地方站站,给消逝的影子编织花环。可以很想她,也要假装不想。 失语节,池鱼不出门,高手断定。他猜测池鱼此时在闺房转圈,要不就是把光线摆在桌面上数数,藏进箱子里去。她有那么多时间。梳妆,则闭月羞花;独舞,则山清水秀。可以水中捞月也能隔靴搔痒。在高手心中,池鱼断章取义都不能称为错误。 可以肯定,追逐池鱼,就是入门。 “指日可待!”高手想。亲近女子对高手而言如探囊取物,高手确信用不多长时间,甚至“懒惰”都能让将池鱼拥入怀中。女人影子里的忧伤。风中,秀髮的矜持与燃烧。沉寂在哭笑间回忆。爱与恨的千古仇。其实只要称赞她阳光般的睫毛。这温柔,是一个女人,这温暖,是一个男人。这,都是陷阱。 高手想,吻池鱼的时候,她会不会睁着眼睛。 连天喜欢轻薄少女,喜欢少女闭上眼睛。他喜欢对女孩儿说你闭起眼。手风琴一样翻动着嘴唇,说出动人的音符。合上眼,就是打开梦。是一块甜蜜糖果,是一个热吻,是一次抚摸,是一首歌子,是一次拥抱。闭上眼,就是打开心扉。 闭上眼,瞎子。 高手学艺的头一日夜里,在一坛坛酒一盏盏碗面前,连天都不忘偷个嘴亲亲他用眼神勾来的女子。这一伙少年有烧天的心,却整天泡在女人和酒里。老人抱怨世道抱怨无琢玉人,长辈永远将手放在戒尺上。少年只爱酒,下酒的菜都是母亲们的长嘘短嘆,这些日子,高手当一天过,用来生长鬍鬚生长天地。 高手只喝酒,他木讷少 言寡语,在钟情女孩面前欲言又止是高手的强项。他大声唱歌,嗓子喊里喊出盐了,再喝酒,一仰颈项胸中多出一腔热血。伙伴们轮流祝贺他率先出走,酒是不省人事。木头要掉在地上了。醒来,天微明,在连天怀中的少女熟睡高手身旁,象牙手臂裸露。高手推醒少女后跳出五丈,问其故。少女罗衣轻解,用温柔说:“为你饯行。”五年后,一个无意的眼神才让高手明白什么是良辰美景,那时他跟长宝学艺已四载。他回忆起为他饯行的少女,天空慢慢睁开眼睛,他慢慢看清少女。高手确信这是世界的一切。他伸手去摸,手掌如此小,竟不能够竟不能攀。高手确信他当时是触摸光芒,双眼盲。只问了少女的姓名,夜烟。 第11页 记了一辈子。 高手从林荫道走过,自言自语:“那天,暗金色的日子。”树下,一群老人闲聊。 长宝除了是个恋梦癖,也是鑑赏冷兵器的大师,鳏夫。他终生陪伴长剑,求一日达到兵不血刃的颠峰。高手只见过长宝出手一次,用苍蝇拍砸死落在一把双手饰剑上的长脚蚊。在长宝的最后一年,却不能触碰任何兵器。无论他把手放在兵器的哪个部分,手指都会割破。高手亲眼看见他的手挨上流星锤而像被灼伤一样冒出火花,接着长宝的手流出久久不肯凝固的血。师傅长宝马上吩咐高手将所有的兵器搬进兵器库,包括那把随长宝云游四海名叫“家臣”的短刃。 “你也看到了,我自以为这是凶兆,在很多个自觉的梦里,我看见我和我年青时的兄弟兵戎相见,血都杀进眼睛里,洗了很久都不能干净。老子云,兵者,不祥之器。我闻到了血腥气,从河的另一边传过来,厮杀声震耳欲聋,让我怀疑耳朵里是不是有一面战鼓。想我必命不久已,怕是仇家要寻上门来了。”长宝嘱咐他的关门****高手,他的死不用跟任何师兄弟说,以免葬礼后会为争夺这些珍贵的兵器自相残杀。此后,这位冷兵器大师每日端坐房中,等待归西一刻。他等了一年。 这一年来,长宝眼不见任何兵器,心却早飞在冷兵器之中。他嘆息生不逢时,不能当年血洗江山万里,不能刀光剑影,更不能上演壮士断臂。他在屋里转悠,把挡在面前的东西当作假想敌。“他妈的,现在就连出口伤人都不准!”长宝不知道外面的人把冷兵器拿来干什么,他对高手说屠户下刀越来越不准,猪肉的纹路混乱很难嚼烂。有时候散步,长宝看见参天大树枝叶茂密,脚下盘根错节,就又想拿“家臣”将一节檀木削制成剑,看见树叶坠地就想到飞花摘叶。有次,长宝见女子绣花,不觉哭泣。他说这是暗器刺进眼睛的缘故。长宝常说,为兵器而生则死于兵器之手。“迟早有把刀子和我的左心房窃窃私语,指日可待!”他说。 风萧萧兮易水寒 长宝没在自己预期的时间内断气,仇家一个都没来。长宝陷入恐慌,可以听到他在藤椅上感嘆,老东西在猜测仇家都先自己而去。他呻吟,又似少女般忧愁,在秋风中唱“,壮士一去兮不復还。”老人经常气若游丝,又骗高手说自己在练“龟息功”。若有人靠近他,立即会听到他求救的哀号。高手有些讨厌这个将死的师傅了,他依旧按捺脾气尽心服侍劝师傅收声。长宝说,你让我喊让我喊,我要让饮马之地的人知道我收了个什么徒弟,床前无孝子啊。 长宝叮咛长宝,务必去饮马之地。在临终前一天,高手被人从女人怀里扯出来跪在长宝面前。“凡我门下****必经饮马之地,此乃祖师立下规矩,我辈不得违背。”高手流着眼泪,双手合十祈求长宝长命百岁。长宝摸摸高手的脑袋,让他取一根哨棒。老人轻轻抚摸这根棍,棍上的小木楔马上缀进手心。长宝丢到木棍长嘆:天意啊。 合眼,长眠,就此永生。无疾而终。长宝狡辩,他最后一句话说,岁月也是把兵器。那一日,秋风不停,叶子像巨大的手,在地上留下无数金色掌印。高手在收拾师傅遗物时发现,兵器库里所有的兵器全都被利器所切,断成两截。唯“家臣”无损,它躺在角落,趁天还没黑,周身寒光。犹如被遗弃的女人,冰冷,又偶尔铮铮所响发出幽寂的声音。高手把这些断裂的兵器和师傅一起埋葬,与一个人的生离死别如此简单,仅仅是挖一个不太大的坑而已。把愤怒、忧伤、快乐、胆怯这一切用尘土掩埋。天地啊四季啊,都藏在小土堆里,可能老人为这屈身之所发出嘆息,也无人听到。人不能总活在喧嚣中,烤肉的味道,木屑的纷飞,屋檐下的水滴,磨刀石,走街窜巷的叫喊,总有一天不存在。它们是相约在这一天无影无踪。人活在一堆落叶中间,有一天会被扫走。到另一个地方。高手不喜欢看见人死,更是自己的亲人。长宝死后很长时间他都沉溺在烟花巷子,他称这为守孝,不顾众人非议。长宝的几个徒弟终究回了,为长宝留下的部分秘籍不可开交。他们在长宝墓前动手,从争论到打斗。他们全都自称长宝的爱徒,又评说当年长宝不是。高手忍无可忍,将之一一擒拿制服,丢到山后面山洞关了一个月。高手什么都没要,只拿了“家臣”。他爱这把暗金色的匕首,给它换了名字,夜烟。 高手沉浸在回忆中。 鼠辈城停留在回忆中,因为今天是失语节。夜的瞳孔张得越大,他们在回忆里就走得越远。也会回过神,把诗人仅存的几首诗反覆朗读,作为节日的一部分。 高手唱起忧伤的歌 高手回到馆驿已是夜深,今夜比起往日多了层飘扬在城市上空的死寂。诗人的灵魂也许就在其中,他自唱自和,被冷兵器截断生命线的手掌鲜血依旧。所以饮马之地的天空呈红色。高手在和连天分手在岔路后,就一直呆在城门口抽菸,看几个人默默打牌,看情侣接吻,看植物在秋风中摇摇欲坠。高手的心飞到很多地方,想了很多人。可以把此看成他对失语节最透彻的理解之一。他甚至记起了若干年的今天,一个女人对他说:假如你不再爱我,不再从我的城经过,不再让鲜花送来爱慕不再让秒针送来等待不再让河水送来流淌,那就让黄花瘦下去,让蝴蝶也忧愁起来。,他希望鼠辈城的人和他一起忧伤。但此时,鼠辈城的男人衣冠楚楚着女人婀娜多姿着,一起推开窗,对着饮马之地以歌声诅咒。 第12页 子时在打更人的手中缓慢开始。 人不能常活在惊讶中但忘记的许多朋友居然还活着──《入土》前奏,几个小东西可以确定人间烟火,不过是几根葱花,一块豆腐,农人在田间爽朗的笑声,有关夕阳无限好的解释,谁家的哭谁家的笑,七八个孩子,三杯淡酒,灯火辉煌啊以暗淡啊,还有女子对情人发出幽会请求时的羞怯。高手从不像现在这样全身沉浸,在这一方闹市之中。他无法使自己安静,更无法把烟火想的这么好。我们说,苦恼止于自然。人不能被休止符打败,但必须活得像一个感嘆词那样,可以留停在字里行间,可以引用可以直述,在快乐的时候变成最适当的形容词。不能妄下判断大迁者何以在饮马之地安居乐业,靠光屁股小孩门前的撒泼还是女子们魂萦梦牵的流连,要不是一坛上好的美酒?抑或干脆是大迁者的灵魂集体跌倒在地终生瘫痪?高手整天与这些问题纠缠。聚散离合。在鼠辈城,他总认为自己最为孤独,除了每日背着人进入一扇扇可能使自己入门的门,他想亲人想朋友想女人想儿子,想想饮马之地。 “我终究有一天会变成酒囊饭袋。”高手唉声嘆气。在鼠辈城他未逢敌手,看来女子不得不防。“冷兵器大师?我看只不过是冷兵器小贩吧,街道上房顶上乃至行人脸上都显摆着金属的气息,带着腐朽的刺激性的气味,卖刀卖枪。他们手中的那些古物,不一定是真货。”在一次酒后,高手走到池鱼门前,畅所欲言,发泄着对饮马之地的不满。 池鱼不知在不在房中,她拒绝高手入内总名正言顺。高手诅咒池鱼,这个始终不肯钻入自己怀抱的小女子。“你别以为你有一副巧夺天工的面孔就能让我摇尾乞怜,你的闪躲势必使你成为昨日黄花。你小心点,别让我看到你房中的男人,否则我会为他量身定做一种折磨。”酒后的高手有些放纵,他想池鱼也许会喜欢酒肉之徒,况且酒后吐真言是鼠辈城的优良传统。 女子眼中的波光粼粼 池鱼不出来。一日就是一个季节。夜里,高手耐不住寂寞,偷偷带回一个姓柳的歌妓,听她说了一夜男人故事。女子温柔如水,江南人士,吴侬软语,说到伤心处眼里雾霭四溢,好几次差点从房梁跌下,醉倒在。 女子看高手有些把持不住,不觉笑出声来,轻轻说:“梁上君子不那么好当,自古宝剑增英雄,我喜欢你,你不妨把我当你贴身的那枚匕首好么?”高手摇摇头,他一直不敢大口唿吸,害怕嗅到来自女人身体的芳香。他已用银针刺死三只取笑自己的虫豸。 高手说:“若我有把六弦琴,定和你音,你我萍水相逢,我也多年没拨弄琴弦。歇息吧,今晚,我破例入你的梦。” 女子也不勉强,带苍白一笑把琴搁于枕边,那么小心翼翼,像安抚自己的男人。拨响最后几个泛音,一夜再无话。 第二日,高手很迟醒来,樑上没有阳光照进眼睛。床上整整齐齐,无一丝褶皱。女子连根青丝都没给高手留下。满屋子飘香是带不走的,还有打湿的枕头。不知为谁而泣。 高手很满意他在鼠辈城的坐怀不乱。换成当年他如狼似虎。但他没把昨天做的梦和任何人说。想想池鱼,推开窗,把女人的留香拿扫帚清空。树下,几个老人打着瞌睡。 生命中总有些无比漫长的季节,过一天就恍然隔世,再过一天。高手闲来无事也在街上给摆残局的年轻人当个託儿,引几个自以为是的路人。算是他在鼠辈城的第一个朋友,除马寿外。年轻人也没呆多久就离开了鼠辈城,临走前他问高手:“你说,这样算不算骗人?”年轻人指着刚刚摆好的残局“秦琼卖马”闷闷不乐。高手安慰说:“愿着上钩的游戏,到处都是你胜我负的过招。” 年轻人说:“你这样无法安慰我,你来帮我我很感激,却也让我萌生去意,这盘棋的变化我了如指掌你却能破。而我的将来总有破绽,不能机关算尽。想了很长时间,我该离开鼠辈城。这棋给你了,它也算一件真古董,先人们拿它做唯一的戏耍,当然是在出现猜拳摇骰子之前。” 高手不喜欢挽留,他倒了两杯烧酒给年轻人,让他依旧把棋盘带在身边,以防万一。年轻人说既然出去,留什么鸟后路。带点腼腆和懦弱的年轻人一下子豪放起来,拿起酒壶喝下三大口,一抹嘴头也不回的离开。也不是哪里来的一匹黄骠马,叫啸在他身边。年轻人飞身而上,抓着鬃毛,跃过人群,跃过喧闹的声音,跃过高高的城门,光天化日的隐没。 “清单九百四十一:想家的人才是浪子(註:首先必须肯定家是不敢碰的热玻璃);清单五十八:可以每日倾听歌声,但不能爱慕歌词”。 第4卷 高手在鼠辈城摆起了棋摊 对高手而言,是一些时间离开了他。他坐在棋盘边,发现棋盘上少了只马。高手摇摇脑袋无可奈何的笑笑,拣个石头替马,独自下完这盘棋。和棋。 从此,高手在鼠辈城摆起了棋摊。和年轻人不同,高手喜欢把棋盘到处摆,哪儿美女如云棋盘就在哪儿,再或者一个有阳光的角上也能看见他。最后,高手把棋摊摆到了池鱼家的门口。他发现自己在哪儿,那些轻佻女子就会跟过来,在高手眼前走动,这就是阳光?每天,一个老汉会从门中走出来,和高手下几盘象棋。老头瘦骨嶙峋,常年拿缺了口的茶壶叼在嘴边,喝时发出咕咕的吸水声。老头从没赢过高手,鼠辈城也不可能有人能赢高手。老头脾气很不好,每次输棋总会打翻棋盘。由于他是从池鱼家走出的,高手数次放过他。老头有时也可怜巴巴的说:你看在我是老人的份上,让我赢一回,就当是给我送终,就让我赢一回。 第13页 高手说您日子长着呢,不急这一时。 老头再来一局,高手再次将他杀得片甲不留。老头气唿唿的走了,又把棋盘掀翻。高手温文尔雅的拣着棋子,心想着什么时候你告诉我池鱼的下落,我就让你赢。他恨老头太笨。 自打高手摆起棋摊,一次都没见过池鱼。池鱼像空气一样凭空消失,又像空气无处不在。高手能感觉到池鱼就在周围,在天上,在地上,在左边右边,窗前门后。高手特地把每盘棋下得潇洒自如,举手投足都是高手做派。这样,池鱼也不出来。黄昏,高手收摊,带着怅然、棋子,把今天赚的几个小钱丢给路边的四个乞丐,回。这时,池鱼房中的灯亮起来。 直到那个总输给高手的老头死去,高手才再见到池鱼。这时,距上次俩人见面已有两月之久。 深秋,光线里最后几丝温暖歇息,路人躲进衣服和房间。来下棋挑战的人渐少,高手决定今天摆完棋摊就收手不干,最后一件事是让老头赢盘棋。老头昨天输了十五盘,气得将茶壶都砸了。今天的风吹得蹊跷,总能钻进人的身体里,碰撞人心里的火,冰凉。高手买了两个热馒头,还从小贩手中高价收来一个茶壶。走到池鱼家门前,发现院内围满了人,门口挂着黑幡,輓联、花圈。鼠辈城的葬礼,没有哭泣,让人奇怪。高手心下一慌,以为池鱼出了事,见门口人多,走到侧墙跳了进去。看见池鱼,也看见老头。人们的脸看不清楚,喜怒哀乐不在这里。三三两两,坐着站着。只有老头微笑,笑得像缺缺了口的茶壶。老头不停笑,有些冰冷,毕竟他的笑是凝固的。遗像。老头死了。 高手走到池鱼面前,把那个茶壶交给她,说,总算见到你了,却不知是在此场合,我宁愿见不到你。 成王败寇的明争暗斗 池鱼把茶壶放在老头灵位前,毫不犹豫地说:“有些人的死是按时的。不能阻止鲜花盛开的办法就是令花枯萎,而这两者之间区别并不大,不是吗?” 高手问老头是池鱼什么人,得到的答案令他吃惊。老头居然是池鱼的师傅──饮马之地的冷兵器大师之一。高手不禁惊讶:“大师?我倒领教过他的棋艺。不过他老人家既已过世,我也不好再多说。很遗憾,请节哀。” 池鱼说:“没什么遗憾,他老人家赢你一盘棋,满足的去了。” 高手说:“赢?没有啊,今晨想摆最后一次棋让老汉赢,可没来得及。” 池鱼说:“未必。寅时刚过,他大笑,说总算赢了你一盘,然后撒手人寰。你把棋摊摆到我家门口时他已经不行了,突然起身吃东西,然后去和你下棋。”说到这儿,池鱼笑起来,转瞬又掉下眼泪说:“他就这脾气,从不认输,此生无一例外。” 高手默默地拿起茶壶,动作缓慢地,装上茶叶和水,再用手指将茶壶嘴切去一角将壶放在老头灵前,跪下去磕头,站起身鞠躬,低着头,高手恭敬地说:“我是输了,心服口服。”慢慢退出大院。在他身后,在老头灵前,一缕热气腾腾升起。高手记起,打更人刚寅时敲过,是骏马一声长啸惊醒了他。 准备离开时高手改变主意,将棋连同破旧的棋盘托人送给池鱼。高手在池鱼门前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池鱼出来,沮丧的飞檐走壁而去。回到馆驿,主事的人早守在门口很不客气的说,你已经很长时间没交房租了,我在考虑是否让你搬出去。 高手没工夫讽刺他的嘴脸,一摸钱袋,带着一丝慌张地说:“完了!” 弦外之银 大迁者把定居饮马之地看成来自暮色晚年般的诱惑,是种怀带悲天悯人的伤感,更是美妙绝伦的欢庆。像制作精美的修辞,用一个夜晚完成的咏嘆调。歷史记载中无从寻觅这些细节。那些线装书里只有生死存亡、成王败寇的明争暗斗,仅是几个演技出众的戏子为后人提供的脚本。照此演练,演员、舞台,新旧交替 而从不提及四季的变幻。在歷史里,没有生活琐碎家长里短,书里飘不出欢声笑语,也不会有妇人欣喜耳语“饭马上好了”,偶有出现爱情的蛛丝马迹也是指桑骂槐的江山,美人,英雄。而我们说,人总有活着的一天。 也许是夜里,在没有灯光的幽径散步,带着寒冷、飢饿、无家可归偏又热烫的心。大迁者或会唱支遥远的小曲,或自说自话同命相怜的拍拍自己影子的肩膀,发出和小路一样幽深的感嘆。“夜是个逐渐被浪费的馒头。”大迁者在陌生的环境里发掘某些带有隐秘联繫的理由。深邃干涩的夜,在一整天忙碌又无法确定是否应当的劳作后,大迁者的身体统一进行着磨练。来自食物和寒冷的袭击,这些恰恰是身怀绝技的大迁者们不能以兵器对待的魔鬼。身后的一家老小,武装牙齿的速度猝不及防。 抱着女子滚在老虎皮草上 在居住饮马之地最初的日子,单靠听着溪水潺潺动听的音符不能生存,甚至有人怀疑有一天这些潮湿的空气也会用尽。积极的生机勃勃并不能马上达成愿望,大迁者的先知担心的念叨一句老话:饱暖思淫慾,饥寒起盗心。他们通常年岁已高,起丌和预测将来的美好成为望梅止渴。大迁者清楚的知道,在时间里画满颜色需要花上比时间流逝更长的时间。建造饮马之地绝不是从破罐子里踢出一两颗宝石能解决的问题,也不是来自相互恭维讲出动听的祝福,更不是对鸟语花香的茶饭之聊。唯一让大迁者相信的是,人总有活着的一天。比如现在,比如过去。迁移的随遇而安少不了节外生枝,在耐心等待中寻找生存的依据必不可少。一部分去意已绝的人埋怨唿吸中携带的潮湿,嫌弃它如同嫌弃从树上跌落颈项的毛虫。由于他们缺乏充分离开的理由,同甘共苦向来是大迁者的美德。但他们还是离开,在建造饮马之地的过程中。“我在奔赴归家的途中转向,”继续前行的人说,“是因为,饮马之地的树木过分高大茂盛,总是遮挡自己的视线。”后人在猜测离开饮马之地那部分大迁者时,总会用上“背叛”,颇有些咬牙切齿。后人在高手面前取笑他们“只是害怕面对数十年后一场安逸的疾病是否痛苦,推开窗居然能遇见家乡的月亮看见来自暮色晚年的诱惑。”大迁者用仅有的几壶酒向即将远行的兄弟举杯,吩咐晚霞依旧为他们升起。这些永世不再相见的兄弟们的临别洒泪让饮马之地多出许多潮湿,在第二天阳光普照之前湿润每个人的忧伤。 第14页 这些远去的人,最后也流落在穷乡僻壤,山穷水尽之际也曾想回到饮马之地却,他们的脸被岁月和长途跋涉打磨得山穷水尽,所以靠淡蓝色的回忆残喘晚年相当有必要。他们曾尝试让风带回彼此消息,却,一无所获。晚年的老泪纵横和皱纹挤在一起,时而在幽径散步,打个盹,梦里和留下饮马之地的兄弟们畅饮,打开所有的酒罈,抱着女子滚在老虎皮草上,哪怕是和有宿仇的人打个不亲热的招唿都让他们在梦中大唿小叫。 “我并不留念饮马之地,毕竟我非缔造者而,那些曾经上路又突然定居的兄弟们常让我满怀惆怅。”终有一天,这些离开者不能再在大地上游荡,不能凝视高山俯视流水,终于只能躺在竹椅上看看线装书找寻当年人当年事。想着自己的兄弟怕也是如此吧,才惊奇的发觉,停留某处守一方天空竟无法避免,在上路的那天,怕是已经老了吧。 你。是。否。别。来。无。恙? 在困苦中涌现诗人的想像 从不停止。饮马之地的诗人胸有成竹:“我仅靠华丽的辞藻与复杂多变的韵脚即可生存。”诗人终日将自己浸泡于诗词歌赋,饮马之地的大兴土木与其无关,反过来说也可。诗人早已臆造出美酒佳肴成全自己,以庞大的史诗结构搭建房屋供自己、朋友以及路人休息、居住。诗人面水而居,传来的声音忽远忽近,渐渐地消隐在光晕里。在被砍伐的树木年轮上,诗人留下动人诗句。诗人说,他在树下,看见自己消失,看见树下的空白。但几经风雨,这些珍贵的文字早已踏着简单的足迹一圈圈走远。屡屡画饼充飢后,诗人察觉自己和饮马之地无法合辙押韵,在第一个颗粒无收的季节里,他们又宣布将有白马自金黄色的视线中出现,载自己绝尘而去。听到清高的鄙夷,听到孩童如强光般的嚎啕,听到巧妇两手空空的剑拔弩张正铮铮所响。诗人幽默的想试试生命的坚韧。手中的小刀从没忘记作为冷兵器一种所具备的能力。诗人切开生命线,看着血像身边小溪缓缓,从自己眼前走过,想起自己走过的大河,是否已日渐枯干?清脆地苹果掉在地上。诗人不免有些急噪,说,快一点。生命和血一样,争先恐后。 梅花集体开了。 冬天,四季之末,巨大的晚年,万物休养且无论秋色是否歉收,生命全躲起来。老人把自己藏起来。许多话总会被传诵,无论谶语祝福。先知一次次起身往往茶壶里蓄水充飢裹腹。一点绝不够吃的干粮都留给壮年、孩童和妇人。老人问,兵器呢?老人答,手里。老人问,心呢?老人答,心里。老人问,冷么?老人答,不的,血一样滚烫。 老人说:来。 老人大声吼着游歷大地时的歌谣,在饮马之地飘摇了整个冬季。一直到春暖花开,这些饱含鲜血的歌子都在荡漾。 我曾九百次倒下再一次战鼓声里将更英勇横刀跋千山斩十万小人盗火铸铜鼎饮了一江的酒襟怀如大漠热血铮铮流过这光荣的骨架被万人景仰万人传说过云里长啸高山流水间大袖飘飘在流年的大梦里忘却今昔操我三尺剑击我壮情鼓举起碗,将饮马之地的水吞下。居然有了醉意。拔出利器,亲切地钻进自己的生命。先知说过,为兵器而生则死于兵器之手,兵者,兇器也。 死去的人说:假如不漫长,不配称为路。 这一切,活下来的大迁者无言。数十年后的回忆无法轻描淡写。在饮马之地,他们给子嗣从字典里任意挑选二字为名,叮嘱要一生普通。 也许是轰然倒塌,但不 能听到声音,拿着梦里时常出现的裂缝,给你套上希望的光环,高手明明宣布自己的誓言,却在背叛中徘徊许久。因此,他活在清醒中。“我每日以飢饿为生,又不能泯灭对富贵的仇视。我每日又必须与飢饿为敌。你知道吗,人不能活在绝望中。我是否能摘掉理想这顶皇冠。”高手每次醒来都在桌前书写几个马上会遗忘的字,在这封给儿子的信中,高手阐述自己近段时间的狼狈生活。每天,高手所做的就是睡觉,他有些害怕醒来面对赤身裸体的自己,面对身无分文的日子。“一天还没来临就要离开。”高手对这句话印象深刻。他称赞智者能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语句。 高手在鼠辈城的挥霍使他穷困潦倒。头几日他仗着自己的身份在酒家赊欠过,留下一堆烂帐未结。等到要帐人气急败坏的敲他的门,他才有些不自然。保持振振有辞的吐词习惯,高手说:“你们必须相信一个高手的能力,拮据是短暂的,是使我的人生经歷更加丰富的必经之路。三五日或七八天我定将欠帐还清。”前来讨帐的威慑于高手的武艺,倒也不敢造次。隔不了几周,他们也不在乎身份,跳到高手屋外破口大骂,根本不把高手的劝阻放在眼里。高手三拳两脚解决的,就是下次骂得更凶的。高手找过池鱼,想拿回送给她的那副古董盘。僕人告诉高手,池鱼出远门散心去了,至于那幅象棋,早随着老头的遗骸埋进了坟墓。高手就向僕人借了几个买包子的钱,再过几日,这个僕人也加入了要帐的队伍。要债人从此什么都不做,天刚亮起床搬着马扎小跑至高手门前,他们坐在高手门外晒太阳斗蟋蟀打牌,要不就三三两两讲讲自己的家族史恋爱史。卖猪肉的钟屠在高手门前挖了七个陷阱,天天找巫女卜算问高手何时能掉下去。再过几日,做早点生意的妇人,沿街叫卖小吃的贩子,挑着刚从菜园里拔出青菜的农人,几个算名的,卖冷兵器的正派人都聚集到高手门前。高手房前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好不热闹。高手只好从赊欠着房租的馆驿逃出,连夜挖条地道,卷着细软来到鼠辈城东郊贫民窟一个叫十八亩的地方,用自己的高手服装换了个容身之所。那些要债的人还整日呆在此处,以为高手就在房中。为了使高手能继续呆在此处,做小生意的人每日黄昏将一些吃食放到高手窗前以免高手饿死房中。 第15页 忘记放荡不羁的定义 从没有如此仓皇,单薄的影子,行走时连脚印都不敢留下。高手越来越快地,也忽略许多花天酒地的快活。许多天以来,高手未饮一滴酒未碰半点荤腥。落日残阳就是他的节日,到此时他从三四个噩梦中惊醒,带着一身冷汗看夕光如诗般降临。几只野鸟相视而笑打眼前经过,几声轻唱。十八亩的几个闲人赤起脚吹着口哨,哼起饮马之地古老的歌谣。貌似无盐的女人看高手的眼神居心不良。高手面带厌恶的转身,天色就渐暗渐凉,寒风似带萧杀之气。高手大口吸气再回过头看着窗外。孩童不怕这些冬天,在晚餐前,十三个孩子互相丢着小石头,快乐的汗水从别人的额头哗哗啦带着巨大的声响流下来,他们叫着伙伴的名字,口里唿唿喘气,像些幼稚蹩脚的音符在大地上跳跃。也许只有这个时段,高手疲倦的身躯才体现轻松,尽管他才刚刚甦醒。高手伸出手,轻轻触摸窗外,风从他指间穿过,从掌心纵横交错的纹路穿过,已经很久没有尝试到前方无法被自己掌握的滋味了。高手在夜幕中洗涤双手,直到有凉意停留掌心。 在这间狭窄的阁楼,孤灯相伴,季节里最后几只扑火的飞蛾萦绕。高手看着小生命一次次飞向温暖和死亡,光亮,短暂的生命长嘘短嘆,光线中从不存在暗示,但可以由飞蛾完成。飞蛾画着年轮一样的圆圈,一步步接近火,亲密得无法抗拒。“为何你不能狂奔而入呢?世人都知道你会死去。”高手突然发现自己是个细腻的男人,可以品尝渺小带来的伤感,这和之前的他所喜欢的伤春悲秋截然不同。他把灯熄灭,合上眼,进入自己的梦境。长宝的告诫被高手放置耳外,或者说在窘迫之中,一切可以转折。 梦是无法拒绝的邀请。 再勐地坐起身,晨曦已现,高手凝望小窗之外,霜露雾霭还没散去,在大地上隐隐布了一层。不远处,村庄如白宣纸上点出的几滴清水。飞蛾居然还活着,在窗纱上挂着等待光芒,仿佛冬眠又或也在梦中。顷刻,在高手的凝视下,在高手还没从梦中平静的强烈心跳中,飞蛾掉下去,从高高的窗上掉落,像瀑布的水那般快。僵直地,重重地,摔在地上。高手愿意相信它是在安眠中死去,在睡梦中死去。 高手在十八亩并非无所事事,在时常飢饿的间隙,他找过一些店子想先当个小伙计。而店主以高手并未熟识此行而拒之门外。高手对此很不满意,他说:“我天生学东西快,你让我干上几天就知道。”店家很固执,只说:“你还没入门呢,我可不想让我的店面等你入门而赚不到钱。”最后,高手只好找来一些石子做成棋子重操旧业。当他蓬头垢面(掩人耳目)摆在棋摊出现在鼠辈城街头,竟出现无人问津的局面。他连换十五种残局也没带来一个较量的人,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悦,从高手身边经过,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别提身前的棋盘。他们兴高采烈的谈论一些东西,高手把人们对话时不慎掉落地上的只言片语拣起来塞进耳朵里,却总不得要领。在高手耳朵里的几个词永远不能联成一句话。 鼠辈城的人对着蓝天瞎指 ,企图把天空戳个窟窿让他们的讨论掉下来。接着有更多言论,前面后面地底下。越来越多的方位词引领人们上天入地的猜测,街上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少女们穿上好看的衣裳,露出好看的小腿正在发育之中的胸脯招摇过市。她们向人群抛出纯洁的媚眼包括打扮并不时髦的高手。高手看得只想打瞌睡,若是平时,他定会三两步赶上前去君子坦荡荡地询问少女的姓名年纪以及住址。最后,连高手的债主们也走出高手以前所住的馆驿,在街头,和大家一起谈笑风生。若不是鼠辈城这次莫名其妙的喜悦影响了高手的生意,他肯定不会过问身外之事。高手扯了几个路人询问,却都因高手未入门而白眼奚落。高手想从老人堆里找出连天,这个儿时的伙伴肯定会告知道一切。然而高手认不出连天是哪个老人,尽管他定在人群中。 “我已多年没涉足楚河汉界,这和太平有关。我对寸土必争早已厌倦,饮马之地所有的人也都讨厌这种生活。在棋盘上你来我往也会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在杀戮彻底停止后,你得换个差事。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大汉早想拉你入行,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你虽改头换面,鼠辈城还是有不少人能认出你。”打更人扮相时髦,头梳理的整洁光亮,他儒雅的坐到高手面前。 “象棋对我而言只是谋生手段,比起儿时玩的藏猫,它差得太远。我看在此你我只能在棋盘上一争高下了。” “不了不了,何必以卵击石”,打更人微笑着说,“随便在街上找个人你都下不过。” 高手简直愤怒了,立即抓了个看上去愚蠢的胖子以武力要挟。胖子无奈,垂头丧气勉强的和高手下了个残局,不出十个回合高手就一败涂地。胖子赢得轻松,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高手拉皱的衣领,再拿起高手棋盘上的马,友好的对高手扬扬手,骑上从他身后飞驰而来的骏马,一熘烟跑了。 高手冥思苦想半天,决定不服,又拉了三个人下。他输掉了今天所有的对弈奕。棋盘上一匹马都没剩下。打更人讥讽说:“你看,马都没了,你连残局都摆不了几副。” “其实也没什么,我懂这个道理。并不影响我是高手。”他输得多倒洒脱起来,一抬手将棋子都扫出视线之外,递给打更人一支菸草闲聊起来。 第16页 “鼠辈城干嘛这么热闹?又是什么节日么?我可过腻这儿的节庆,喜悦的情绪看上去那么虚伪。” “你不能以流芳百世的目光解释这些。至于现在的欢唿声,并没有更好的理由和你讲。你没入门,但看来你离入门并不遥远还可以和你一讲,饮马之地要换新的名字了,鼠辈城这三个字将进入歷史。” 火球从东方冒出头来 “改名字?饮马之地的人集体选择新名字么?”高手不解。“那肯定不,更换城名是经典之作,肯定由饮马之地的几个新主人作主。”打更人把菸头弹到一个肥胖女人的影子里,胖女人尖叫一声,四下环顾没发现兇手,扭着屁股走了。打更人猥亵的呵呵乐着。高手陪了几声干笑:“我记得每次更换统治者都会血流成河,最少会出现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局面。饮马之地的硝烟呢?那些面目狰狞的士兵呢?难道都沐浴焚香吃斋打坐去了?” 打更人正色,把话压得比较低沉,他说:“早年的争斗肯定少不了你死我活,我也看过一次大动干戈的场面,人们的眼泪估计就是那些时候流干的,能看到火球从东方冒出头来就会引起新一轮的欢唿。但这些年的争斗用几个眼神几个庞大的数字就能解决。人们再不需要兵器不需要武力。也许新旧交替只是承上启下的幌子,但纸上谈兵肯定是上上之策,必然成为现在改朝换代的根本。当然,眼皮底下做些手脚尔虞我诈再所难免,找几个替罪羊杀了埋了也无可厚非。宫廷之中常有变故,被外族人统治的日子也过去了。高兴的是我们还活着,我们的血还是热的。有时候想想,先知的话也真是正确,我们总有活着的一天。” 打更人伸出手和高手握了一下,自报姓名,我叫寸风。 寸风走了很久,高手才立起身来。夜空下,鼠辈城张灯结彩。每个人看上去都那么自由快乐。打扮一下简陋孤独的背影,高手踏进一片黑暗。他听到有人对他说话。 “等你好久了,加入我们吧,占山为王坑蒙拐骗,哪怕是偷鸡摸狗。你甚至不用出手,站在一边就是足够的威信。”一片黑影中站出一位魁梧的大汉说。 “最好趁我蔑视你们的时候赶快离开,否则你们有福了。”高手一点动手的欲望都没有,他只想面前这些贼寇早点消失。他没有慢下脚步,但“夜烟”已拿在手中,照一照,寒光中他数清楚对方的人数和所在位置。 许多人都被这道光吓得退后几步,开口说话的汉子紧跟着高手,几乎踩到了高手的鞋根:“难道你不想入门么?难道你不想吃香的喝辣的?去他妈的道貌岸然,兄弟我听过你的名头也欣赏你的为人处事。绝不让你委曲求全,加入吧,在这个见异思迁的鬼地方。” 高手一把抓住来人的领口恶狠狠地说:“我把你扔多远你的兄弟就得给我滚多远,否则……”想了一会儿高手也没想出个更兇狠的词来。懒得罗嗦,用尽所有力气把来人抛出去,只听得大汉在空中狂笑:“有本事就了不起么?说不定明天就得饿死……”他惨叫一声跌在两条街外,众黑影还在猜测,他们齐声谦虚的问:“否则怎么样嘛?”高手火了,一手抓一个抛走。“要不把你们全扔出去!”众人这才慌忙鼠窜。 第5卷 今夜你为什么不哭? 灯火阑珊处,几个老人谈笑。 “今夜你为什么不哭?给我一句低语,给我一个嘆息。” 在再次睡去之前,高手在白纸上写下这一句。他把“夜烟”放在枕边。合上那层单薄的被,高手想起童年时候的一个玩伴。他始终无法记起对方的姓名,也许从来就没问过。那个孩子似乎永远长不大,在高手从七岁到十四岁这几年中间,这个孩子一直就跟高手一行人一起打闹,而他从不长身体。高手能记得的是他的容貌,圆圆的脑袋,黑黝黝的肤色,眼睛像两间大房子。这个孩子的出现和消失现在想起来都有些莫名其妙,他仿佛是从某扇虚掩的门里钻出,跳到伙伴中间,藏猫、游水、爬树,他都在一起。但这个孩子肯定不是自己,更不是自己虚构出来的。假如可以,高手能让他从脑袋里蹦出来站到面前。他的笑声和别的孩子一样,咯咯咯,雪白的牙齿,光着小脑袋,从水里冒出来阳光下爽滑黑亮的充满弧度的嵴背。而他是谁呢?如同他奇怪的出现在这个夜里,出现在高手即将睡去的眼帘,闪烁。这些大都无从考证,伙伴们走散了,即使问,也不会知道。高手想起连天,他若是没这么快老去,或许还记得。回忆真的可怕,是把匕首。 “你现在找到很大的船没?”回到桌前,也不开灯,高手摸着写完。发现有温暖的东西开始燃烧。这一夜他想睡得很沉。他骗自己已经睡去,而身体里面的器官还在活动,还需要食物的填充。今天归家途中看到农家种的一点小葱,高手蹑手蹑脚拔去几株,回家烧热了水泡了碗白饭咽下。他想起小时候常被大人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脱光衣服跳下去也捞不到几粒米”,不禁豪气万丈哈哈大笑,吓坏了屋樑上的老鼠。笑声渐弱,毕竟它在黑夜中太过突兀,吵醒了仅存的一点睡眠就坏事了。 高手决定,明天上街买掉他枕边的这枚心爱的匕首,夜烟。高手重复念着这句话,轻抚兵器。相对无言。在高手年轻的时候就想拥有这把匕首,带着它如同带着自己爱人的心,游寐天涯唿风唤雨。后来他做到了,长宝死去,这把匕首就一直陪伴他。从泛泛无名之辈到尽人皆知的高手,夜烟和高手一样叫人闻风丧胆。见过夜烟的人,兄弟、情人、仇家。到现在,这些人都如同空气般消失,可又像是就在周围。但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了。夜烟,只有这把冷兵器陪在自己身边。而叫夜烟的女子,陪在高手梦境里。高手不后悔出门学艺前没轻薄她。“距离是衡量纯洁的标准。”当时高手问她的姓名,夜烟轻轻的答了,还轻轻回敬了高手的抚摸,她快乐的笑起来,高手几乎听到了里头的心跳声。这如同天籁的笑声,使他恨不得远去千里,以免亵渎。高手说:“你走吧。”夜烟瞪大眼睛盯着高手,很不理解他的用意。高手把话重复一次,恶狠狠地,为了让自己坚决,他的话里加了个“滚”字。夜烟跑到高手面前,使劲推了高手一把,从窗户里跳出去。后来高手艺成回家,遍寻夜烟,但在物事全非的家乡,他无从入手。高手清楚的记得,在一个个有风的夜里他坐到城的最高处,回忆和追踪着夜烟髮鬓如紫荆花盛开时的芬芳,到清晨结束。一无所获。连天那时还在花天酒地,问了他千次,他总抱着半老徐娘摇摇头,不知女子是谁。 第17页 高手身边从不缺乏女人 没有惆怅多久。。只是在一天里很多空隙中,时常惦记她。“夜烟是什么?不就是深夜酗酒后的狂喊,不就是仇家落荒而逃的讯号?顶多,是落寞时的一本小人书而已。”他再次决定,明天上街买掉他枕边这枚心爱的匕首。夜烟早已远在千里,夜烟即将远在千里。 你。现在。找到。很大的船。没。 之后 借五百年春风,以暖一夜寒冬。并不能轻易做到这一点,哪怕你啊高手。霜害袭击了饮马之地,没放过高手。高手以为身上盖着的是蝉翼,体格健壮却也瑟瑟发抖。冬天永远是一夜之间出现,就像镜子里的人凭空多出几条皱纹后引发的自言自语。这也坚定了高手卖掉夜烟的想法。北风敲打小窗的声音犹在耳边迴响,更是擂了通宵战鼓,响了一夜厮杀。“错了,不如说是我与北风耳鬓私语。寒风何足挂齿,大都来自内心的空虚寂寞冷。”高手说。 东郊十八亩像只骯脏的浅底碟,盛着十几座木危楼、瓦房,青绿的菜地毁于一旦。菜农也管不了太多,御寒才是首选。他们以春天的脚步踱出家门,走进高手的视线,又走出去。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挤满老茧的双手,竟无法失声痛哭。高手认为他们的舌头缺少养分,或是被这骤然下降的气温冻结。更多的人走出家门,呵着手吐出白气,检查自己的作物。无一例外的,他们把沉默放在表情上,惟有孩子们还快活着,跳起来抓房檐上的冰凌。透明的,很快就会融化。这样,站了半个时辰,他们又默默的走回家,以等待春天的步伐。孩子们在玩闹,高手相信他们可以把这种玩闹带到新城来临之日。只要他们还能是个孩子。 高手将匕首放在胸口,飞身跃出窗外,几个起落,已到城中。 街头人渐稀少,很显然冬天让每个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更换城名的鼠辈城终于疲倦下来,再愉快的庆祝都会因季节而画上休止符,但城还活着,更名一事正在进行。到处都贴满有关更换城名的布告以及宣传单。许多大字报也贴上了墙,这引发了一群人的舌战,老人们纷纷谴责贴大字报的人,说他们遗忘了标语时代带来的痛苦和无尽折磨和耻辱。他们掀起裤腿,指着或人或动物造成的伤痕,痛斥当年。伤疤们在雾气中隐约可见,和着那些老人斑在新的一天倒是太轻描淡写。后生哥子毫不在意,叼着香菸在一边看热闹,他们偶尔对老人的伤疤瞟上一眼,更多的时间他们编织手中的毛线衣,把菸灰弹到地上。高手记得他潜入深山遇见的断膝老者告诉他“没有谁比谁受的伤害更多,还有老喝老醉的叫花子也常念叨这句话。他就想自己还是有可能找到连天的。老人们骂了数声也没找出回应者,作罢,放下裤腿回到墙角继续坐着。阳光就在这时冲散了白雾。一个人喊:“太阳出来啦!”所有的人瞬间跑光。老人把裤腿捲起的速度又显迟缓,失望覆盖了老人仅有的温暖。 这把刀值多少钱? 白雾就在这时被阳光冲散了。高手先去了一家名为“鼠辈之当”的当铺,尽管他知道店家不会给他满意的价钱,而这把匕首到底能值几文?高手不知,也没有人知道。 当铺里坐着年轻人,他望着高手进入慌张的粘起八字鬍热情的给高手倒了杯冷茶。“喝茶喝茶,你不知道,现在天下太平手头紧的现象很少发生,大伙儿都有工作,我这生意愈来愈来做了。”年轻人毕恭毕敬地将茶双手捧到高手面前。高手也不多言,将夜烟拿出交给年轻人,“你看这把刀值多少钱?” 年轻人看见匕首,显然有些失望。“这才能卖几个钱,连铁锈都没有,如今假货比人还多。”他把匕首放在手中掂量,拿块豆腐切了切,“还比较锋利,可也值不了几个钱啊。现如今,谁还用它啊?”年轻人很随便的报了个低价钱。 “杨志的刀,孙二娘的人肉包,你都不能小瞧。你这店里所有的兵器经过这把短刃都是一刀两断的下场。她跟了我好多年,若不是穷途末路,谁会出卖自己的心爱?”高手黯自神伤,看不清年轻人的表情。 “要说山穷水尽,你还真别在我面前装,我见多了一无所有的人,若真想卖,得给我低眉顺眼点儿。说句老实话,你不像卖东西的人,你巴结我,我给你高点儿的价。”高手听不清年轻人在说什么,他拿起匕首,对着年轻人的头部轻轻一划。年轻人只看见一丝寒光,后来,他整个冬天都在感冒。 又走了几家当铺,几乎遭遇同样下场。用高手的话说,店主给的价只够看夜烟一眼,高手从鼠辈城最后一家当铺里探出头时,夜烟还在手中握着。店家还在对高手哭述,他忿忿于高手的出价过高,说如此买卖会断了他的营生断了一家老小吃饭的粮钱。因他开出的全城最低价而被高手一脚踢飞。 高手此时使劲擦拭着匕首。“我发现最难处理的就是如何让自己卖掉夜烟而对一切毫无损伤且不突兀,我说出这句话,意味着我下一步的行动即将开始。”高手说。正午的街头人又逐渐多起来,大家挨得很紧,又都踮起脚想距离太阳近一些。交谈大都还是关于鼠辈城换名之事,当然依旧少不了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高手在一块约莫三人高的木板上写了五个大字:出售冷兵器。他把牌子靠在墙边,站在牌下,就成了生意人。 第18页 一个失败的生意人。人们像是没看见高手,他们在木板下高谈阔论,把菸头按灭在牌子上,还往牌上吐口水,但就是不问。高手在招牌下站了一个时辰,只有几个正派人过来询问高手卖的何物,但只要高手把匕首拿给他们看过就面临一闹而散的局面。高手渐渐灰心,而他的飢饿从没死心,一次次的唿唤就像唿唤离家的游子一样。高手也有点抵受不住了,他想,若真不行,就到当铺去换几个钱,等再有钱赎回来就是。正想着,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孩儿走过来,手里捏着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喊了高手一声。高手看是个孩子,只对他笑笑,不太在意。孩儿说,你是不是在卖兵器? 代你阿妈打你屁股 高手点头,俯身摸摸孩儿脑袋,他很想说我要是有个孩子,也如你这般大了。可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的可笑来,吞口唾沫,再摸摸孩子吹弹得破的脸蛋儿。孩子把话重复了一遍,高手只好回答说是。孩子在口袋里摸了许长时间,抓出一把面额巨大的票子问够不够? “是你要买吗?叫你家大人来吧,我这兵器很兇,你要是不好好念书只顾贪玩,她会代你阿妈打你屁股的。”高手亲切的吓唬他。 “这你管不着,这钱够么?不够我再去拿,”孩儿似真要买刀,他把眉毛凶神恶煞地立起,“到底卖不卖?一个大男人要想这么多?” 高手说,好吧,我卖给你,假如你家大人反对,可到十八亩寻我,我叫高手。他把匕首郑重地放到孩儿的怀里,道一声珍重,把钱接过来,转身。走出很远高手都能听到夜烟与自己心跳产生的共鸣。高手不知孩儿去向何方,也不想问。“有失去,就有得到。”他这样安慰自己,又生出洒脱之气,走进一家饭馆,一壶酒几个小菜。“要说跟我许多年的,不还有筷子么?”高手在楼上哈哈大笑,都快喘不过气来,接下来的惊鸿一瞥又立即叫他收声。风云变色,天气突然转阴,几只野狗狂叫,天空深处还响了几声旱天雷。在高手视线正对面的房顶上,几根杂草摇曳出的一点空隙中,夜烟竟安静的躺着。金黄色的光杀到高手眼前,闪闪发亮。高手连忙跳上对面房顶将匕首拿起,暗自欢喜又考虑到孩儿的安危。“莫非被老鹰叼走?还是风颳得大了?”高手正拿着刀在街上百思不得其解,又有人向他询问是否有匕首出售。此人比前次孩儿大了十来岁,留了一头乌黑的长髮,稀疏的鬍鬚从嘴唇上方冒出,带着神秘莫测的笑。高手反而释然,他笃定这是个圈套。他很大方的让出了夜烟,拿着换来的钱,进了青楼去喝花酒。高手猜,如不出意料,夜烟还会出现。 高手,就是碰撞意外。 果然,在此后的几后时辰里,高手不停的遇见向他购买匕首的人,而夜烟则像我们在夜里必须出现的忧伤,直走看见她,转弯也看见她。若不是躺在路边如被遗弃的少女,就是悄悄躲在高手影子里只需一个回首。令高手惊讶的是,购买者的年龄一直都在变化,从孩子到老者。高手在想这种变化有什么预示性,又或是从某种武林绝学中演变出来致人于死地的招数,小心防范着。等那个鹤髮童颜的老头蹒跚着离开后,高手施展追踪术跟其后。老人走得极慢,高手在中途打了十几个哈欠,差点就在一棵小树苗上睡着了。总算在天黑之前,老者侧身快速的闪入一扇门内。“噶”的一声又死死将大门关紧。高手抓着后脑勺,在这扇门前──这是池鱼的家。正想着,突然把门打开冲出一位黄衫女子将高手紧紧抱住,带着微微颤抖的声线对高手说:“我把全部身家都给你了,你可不能丢弃我。” 是否有大迁者的足迹? 诗人在死去以前,已经拥有许多坟墓,它们留在大迁者的曾经去过的每个地方。诗人说,这里埋葬的是他们的过去,他们年轻的日子。在堆起一座座小山包之后,诗人作为大迁者,肯定是一路高歌而去。若问他们,自己的过去埋葬在哪儿。他们回答不出。而当我们在路边看到一座座无名荒冢时,是否想起来?看见青鸟飞过的群山,是否在山涧里听到有人吟诗把酒言欢?空撙明月,一幢幢塌实的黑影里,那些沙砾间,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是不是有洒下回忆的印记? 比如现在,一些犹豫,被高手抛得那么远,几乎可以撞到别人的梦里了。借黑夜隐身,高手偷出饮马之地。在离城很远时,他仿佛听到了万马奔腾的声音。高手拍拍脑袋,怀疑自己耳鸣。 城门墙根的阴影里,看不到的地方,几个老人。 之中 当高手和池鱼共度良辰后,离开变得简单容易而不具备承担任何责任的痛苦。“进入池鱼就是进入饮马之地。”在他离开饮马之地的当晚,当池鱼枕着他的臂弯安睡的那一刻,高手想过留下来。但自己对于鼠辈城而言,始终只算是过客。“人是自己的过客。”他企图这样安慰自己。高手又想起身从一本破诗集里找出几个符合自己心境的句子,要不就去抬头看看明月是否对自己的明天有所昭示。高手明白是自己早以习惯了这种生活,早已习惯了五湖四海的荡漾,来自小兽从脚边轻跃的惊慌,来自花草树木释放的轻松,来自困惑后的顿悟。“你最喜欢的部分,就藏在最长的那首歌里。”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接受自己给予的失败命运,还有这么多女人的温香软玉。在池鱼放心的均匀唿吸里,高手借着池鱼睫毛上闪烁着一两颗泪光,看了良久。他动心的时间足够一辈子。“我如何长久的存活与女人燃烧温暖之中?”高手再次踏上游荡之路,让他高兴的是,离开鼠辈城,这些噩梦又全都消失。 再次活在天地之间,在这个巨大的夹层里,时而打开翅膀遨游天际,时而屏住唿吸深潜水下,时而折柳伤花,时而摧林倒树。他可以走在每个地方,活在任何一粒尘埃里。游荡是对身份的反覆确认,也是丢失自己的障眼法。高手用坚定的声音对自己宣布:我们的游移将古道西风瘦马,我们的栖居去小桥流水人家。在一次次给自己下的决心中,高手停息、离开,地平线依然如故,在他眼前追逐。有时看见一匹在树下苦苦哀求乌鸦的狼,有时听到一桌酒客谈论自己,有时还能从洞穴里传出几声过往与自己好过的女子的呻吟。这些声音,是四重奏,也是波浪似的琴声。在离开鼠辈城后,高手的记忆力越来越好,这不能不说是先人们的先见之明。“饮马之地必是一个将来和过去的分水岭,在今后的日子,我与回忆重叠。”高手躺在一个少女怀里幽雅的说。女子披着窗外的晚霞,根本没时间聆听高手的话。高手突然想起些什么,兴高采烈的拿住女子的胸脯问:“你可爱我?” 第19页 我不是高手你是否爱我 女孩一脸迷惑:“从叙事到对话如此简单?爱吧,我不太清楚是否真的爱你,而你是名扬天下的高手却是事实啊。” 高手说:“若有一日我不是高手你是否爱我?”女孩摇摇头。高手忙追问:“不爱了?” 女孩说:“这个问题大失水准,不像高手说的话,我看你定是高处不胜寒时的迷惑。亲爱的,我已与你同在呢。”高手扑到女子身上豪爽的笑起来,心里说,也就是如此吧。 是夜,高手轻轻吻了刺绣的少女,关上自己的身体,像瀑布一样快速离开她。少女在身后追赶的声音中有一句是这么说的:我放了一把银针在你心上,是不是刺痛你了?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高手以为日子过得飞快,又发现自己这么些年只是在这四个名词里反覆着。他想的最多的,还是池鱼,甚至可以从早上的一个喷嚏联想到池鱼的咒骂而不是其他女人。在黄昏笼罩的山谷里,在窗前雨后的深思熟虑中。二十四节气,总与之无关。他期盼世界走得快些,再快些,而焦躁不安的镜中人忍不住苍老,再苍老。一个小镇上,高手正学习川菜做法。某次观测流星时从一个叫喊着“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的书商那里购得《屠狗术》。旅店的床中央,百无聊赖高手每日每夜的翻看这本书。他打开第一页时发现这是出自饮马之地的那本书──《我们都是被梦做出来的》。高手懒得找书贩理论,他看下去。书中记载的饮马之地建造以来大大小小的战役使这本书看上去像一本史书。高手宁愿相信这是杜撰出来的,但书中的勾心斗角兄弟相残又让高手津津有味,他逐字逐句细细阅读。作者好象并不是想说这些血流成河的场面,在揭示战争时(哪怕是两个君主在街头赤膊撕咬)作者总以“杀戮”这个词一言以蔽之。点到即止的书。作者津津乐道的是大迁者建造饮马之地时的细节,儿女情长、悲欢离合,其间穿插一些些敞开着的梦魇。情侣为青苹果红苹果谁更好吃争吵 “我的兄弟,昨夜赤裸的人面鱼身游回梦幻。他哭了,摘掉理想主义的王冠唾骂,他分明爱过。他的臣子无动于衷他的臣子尚在迷醉,此后四野都是埋伏。时间的每一秒都将遭遇无数泪水。他在,黑夜里突围,踩着疼痛,一路鲜花。”这本书以一首不分行又加上标点符号的诗歌莫名其妙结尾,高手一边浸透在华丽优美的文字中间,一边翻看着书后三四页的留白。作者特意留给阅读者写读后感的地方。以前的读者在这儿写着自己的感受,但都愚蠢无比。“太好看了,这是一本宣扬爱国主义的书……这本爱情小说让我明白了感情的真谛,我将继续寻找自己的另一半……长夜空虚使我我怀旧事,明月朗向对念母亲,父母亲爱心,柔善像碧月,怀念怎不悲莫禁” 洋溢的笑容快把街道堵塞 在高手即将合上书本的一剎那,他看到在书的内封上有人用隶书写着几个毛笔字:看过此页者必将到达饮马之地。高手笑起来。 若是可以发现一个干净、充足、不容易着凉的地方。一块生长果实的土地,在河流与河流之间,我们也许不用跟随它,注视它。但它安抚般的图案,凝视我们时关注如母亲慈爱的眼神,我们是否将允许自己停下来?金秋,粮食在粮食身旁,它们相拥对方,等待收割──这是高手无暇顾及的一路风景。回到饮马之地。充满冀望的高手,戴上光环的高手,一路快马加鞭,却又在城门徘徊很久。时隔数十月,鼠辈城已大不一样。原先亮在城楼上的城名不见了。街头人们安静的走动,没有人说话,洋溢的笑容快把街道堵塞。他们还沉浸在鼠辈城更换姓名的兴奋之中,节日之前的准备工作做的满满当当,节日的盛装随着流行趋势和季节的变换不停换着,城的新名字始终没想好,似乎,这并不重要了。高手不关心这些,带着十月怀胎的心情,他需要找到的是池鱼。 池鱼的家近在眼前,高手又徘徊许久。他弄不清是该用哪种表情哪种神态面对池鱼,是逃兵的忏悔还是情人初见时的热情?门就在这时打开了,寸风焦急的等待着什么。高手顺理成章的走上前去,刚想进院子就被寸风拦下。他的手指快点到高手鼻子上了:“你找谁?” 高手说找池鱼。寸风作弄式的笑容又出来了,他说没有这个人。高手说,你别想以故事书里的那套煳弄我,快把门打开,否则…… 寸风说,我说没这个人就没这个人,你休想用一个省略号吓唬我。 高手说,那这儿住着的是什么人呢? 寸风说,夜烟,这儿住着的女子,叫夜烟。高手用力将寸风推开:“那我就找夜烟。你就半推半就吧。”这时,一群女人安静从容的从高手身边鱼贯而进,同时,寸风脸上的喜悦打开了所有皱纹。高手从一个婆子的胳肢窝下熘进院子。他轻轻打开池鱼的房门,温柔的对躺在床上的女子说:“亲爱的夜烟,我回来了。” “在你改变之前快让我看清你的容颜,听清你心中吐露的话语。我差点就相信他们的风言风语,快把你从枕边遗忘了。”夜烟在床上喘息着,接生婆和几个帮忙的妇人在高手眼前晃来晃去。高手似乎看得到池鱼腹中小东西的蠕动。高手盘算着日期,欣喜而温柔的问:“这,是我的孩子吗?” 第20页 夜烟拼命摇头。断断续续的说,这。是。我。的。孩。子。 他们的将来就是一切 “我闻不到你身上水性杨花的味道,更判断不出有另外的男人被赐福,再说这房间只有我一个男人……”高手的话马上被接生婆打断,她示意所有男人应该出去。高手看见池鱼的身体慢慢变成暗金色,汗珠大滴大滴溅落在地。接生破急忙将高手推出门外,她匆忙的神色让人联想到接生原来还是一门秘不可传的绝技,但高手不会在此时偷师。关上门关上窗关掉一切,声音却从某些不知明的角落里爬出来滚出来掉出来,流进高手耳朵里。夜烟叫喊的声音越来越大,飘到了天边,震落一朵朵路过的云彩。高手在门外不停抽菸,不一会儿院子里扑满了他丢下的菸头,绣花针不可立足。在黑暗的夜里,这个院落像个瘦弱的太阳,微微发着暗红色的光。寸风换上喜庆的衣服踩着菸头走过来,拍拍高手的肩膀:“你不要急,其实生育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你用不着过于担心,至于孩子的父亲,据说他是个远游的人,我不能确定他是否是你。” “我想我的耳朵听不见你说更多的话了,我脑子里都是夜烟现在唱歌的声音,我真想找两个人塞在我耳朵里,而我又不想离她更远,包括她的歌声。” “若这个孩子真是你的骨肉,你会怎么办?” 高手忙从怀中拿出一部书递给寸风:“我早就为我的孩子写好了这本《子嗣必读》,里面写的是我这些年行走的心得以及一些绝技的修习及破解方式。这本书里包罗万象,既有疑神疑鬼也有肝胆相照,在书的最后一页还有如何画饼充飢才能达到饱胀的说明。我的儿子必将衣食无忧!他们的将来就是一切,你肯定不会知道在我平静表面里有多少个燃烧的梦啊,简直,简直是澎湃!”高手大声说。一个孩子就此降临。就像我们常常听到来自敏锐的发自肺腑的那一声啼哭,带着满足和幸运,穿透了死亡降临这个世界。大太阳不久后将应约而来,在高手的身边,也在远方冉冉。 冲进房内时,看见夜烟苍白的脸颊,高手的心疼得厉害,忍不住捂住了胸口,像被兵器刺伤那样。接生婆把孩子抱到夜烟身边说:“是个男娃子。”夜烟很吃力的抬起手指着疼得难受的高手说:“终究你回了,给你的儿子取个名字吧。” 高手看着夜烟,如面对良辰美景,又苦苦思索了一会儿。他走到床边轻轻的慢慢的以小夜曲的节奏将她抱在怀中,抚摸着。 高手说:“叫他高手吧,我们的儿子都叫高手。我,是我们的父亲。” 夜烟笑了起来,她说:“你,终于入门了。” 相视一笑道一声再见珍重 在一些事情面前,我们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啊。高手在小山丘上紧紧抱着夜烟,以乐手和竖琴之间的姿态。两人向远处眺望,视线越过那些失去水份的河床,再穿过一片平原到达沼泽地背后的湿地。他们看到那边有一群人慢慢移动,向着太阳的方向。这群人一边载歌载舞一边把忧愁抛到九霄云外。在饮马之地的城门口,一群少年打马而过,他们向高手和夜烟挥挥手,充满力量的臂膀像一只火炬。“你看我们的孩子,他们仿佛是一夜之间长大的。”高手笑着说。“他们真像一群燃烧在黑夜的火把,可以这么年轻。我的孩子们。而我,是不是苍老了?不好看了?”夜烟说。 “美丽的少女,我和你在一起呢。” 儿子们骑上白马离开饮马之地,他们的离去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这些高手们在村庄和城市之间滞留,在少年时代他们就拥有了一身本领,此后他们在大地上游荡,比如说一切。与风雨亲密交谈自当不在话下,一路斩杀毒蛇勐兽不在话下,比如说一切。他们从没放弃城市和村庄,如同他们从没放弃对火的膜拜、对温暖的寻觅和生命的希望。高手们一样会看见时间像是一个推着石头的人,步履艰难,然而只要高手一转身,用跌落一片树叶的速度,一个哈欠路边喝口凉茶的时候,这个人就会在前方很远了。不用追赶,可能又是一眨眼工夫,他又在你身边与你同行了。白天,他们或在绿林中和一帮好汉喝酒一醉不起,而夜里可能已躺在驿站独自享受片刻的宁静与孤寂。高手不认识自己的兄弟,但在十字路口偶遇时总能辨认出相似的脸庞。当然,这仅仅只是让他们站在潮湿的土壤之上向对方拱手抱拳,相视一笑道一声再见珍重。也许,从来就不曾见过流落在这片天空下的兄弟,但相信,我们恐怕都活着吧。 2003-12-7 成都双流,湖北黄州 感谢我的兄弟旧如春提供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