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黑瞎子的拎包少爷》 第1章 京城阔少 关皓。 京城富二代,首屈一指的阔少。 关皓他爹关政才是搞房地产的,开挖掘机起家,不知道怎么乘的东风,有点小钱之后买啥涨啥,投啥挣啥,闭着眼扔卷儿钞票进湖里都能听个响。 对于关皓来说,人生最不缺的就是钱。 十八岁之前的爱好是攀岩跳伞赛车滑雪,怎么极限怎么来。 对他老子出门看黄历、谈生意看卖家八字儿,买地卖房请风水先生,连他妈施工大吉都要上柱香的举动嗤之以鼻。 当然,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那叫个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是关皓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子拧不过老子。 从关皓有那么点儿混世魔王的零星记忆起,脖子上就挂了个一指长,半指宽的玉牌,刻着些道家的繁复玩意儿,小的时候就一直戴着,洗澡的时候他爹他妈都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摘,那会儿还穿开裆裤、穿校服么,谁管你脖子上戴啥,搭不搭配?但等到稍大点,爱穿些袒胸露背,时尚潮流的衣服的时候,关皓就觉得这通绿、穷酸的玉牌丑了吧唧的,阔少可不戴这个,他们那会儿正兴带点儿银链子,更何况你就是裸奔你戴个玉牌也不伦不类啊。 叛逆少年啊。 关皓心一横,跨擦就给玉牌摘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两个小时前关政才刚给他们家宝贝独苗苗送去上学,两个小时后叉着腰在公司挥斥方遒的关老板就接一热心群众电话说给他儿子送去医院了。 你猜怎么着? 关皓翻墙跑出去鼓捣赛车那玩意儿倒是不重要,关老板知道他们家儿子没那读书的出息,不是混球就行。 重要的是在赛车那条道上,那车控制不了方向左右晃,还就朝着关皓那方向晃,百来迈的跑车,撞关皓就算了,愣是把车撞得解体了,关皓就断了个腿,打个石膏百来天儿就能下地。 百来迈,赛车解体,撞他儿子,他儿子就断了条腿。 关政才阴着脸先去瞅了一眼儿那赛车的尸体,然后路边儿揪了个粗柳条就杀去医院了。 进门也不管滋哇乱叫的关皓,打眼儿一瞅,心里就有数了。 关政才手里拎着柳条,拧眉冷笑:“你那玉牌呢?” 关皓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爹,愣在病床上装聋,他娘林春华也后脚赶到了,关皓还以为救星来了,期期艾艾的张口,妈字儿还没蹦出去,林春华和关政才一个反应,进门着急忙慌地冲到关皓身边,就往他脖子里摸,没摸着东西,林春华也问“皓皓,你脖子上的玉牌呢?” 关皓缩着脑袋说自己嫌它土就给摘了,他妈劈头给了他一掌,砸的关皓脑门上立马就起了红红的印子,然后关皓眼睁睁看着他爹撸起袖子来,露出结实的腱子肉,拎着柳条就冲着他来了。 抽了关皓一屁股柳条印儿。 关皓十五六岁,正是要脸的时候,他老子从小到大没打过他一下,那是要啥给啥,这一打就给关皓打不服气了。 关皓撅着腚在病床上挨打,一开始还鬼哭狼嚎想招亲爹亲娘心软,结果他爹那柳条都抽出破风声了都不手软,也把关皓打的牛脾气起来了,梗着脖子就骂上了。 “人伟人都说了,建国以后那是没妖精的!关政才你个老古董,老古板!还搞那封建迷信那一套,我这是衰(sui)!就是倒霉,和那破玉牌有个毛关系?更何况你儿子不是啥事儿也没么!” 关政才抽累了,把柳条一扔,他肩膀宽阔,身材高大,虽说中年发福,但财气养人,也是仪表堂堂。他也是气狠了,嗓门一抬就骂回去,“臭小子,老子跟你说不清,你不信这个可以,老子没逼着你信,你爱玩那赛车也好,跳伞也罢,老子不管你,但那玉牌你必须戴着,走的坐的撒尿拉屎你也得给我戴着,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啥也甭干了!” 关皓屁股也疼,腿也疼,更从没见过他爹凶神恶煞的教训他的样子,一时间是又怵他爸,又委屈的要命,眼圈儿一下就红了,声音小了,倒还是哼哼唧唧的作死,“一口一个老子的,也不知道是谁说要做个文化人儿...” 关皓的声音随着林春华的瞪视越来越小,关政才被逆子气的头发倒竖,出去要找根烟抽,林春华看了关闭的病房门一眼,没有阻拦。 其实自从林春华怀上关皓之后,除了关皓刚出生那年,直到现如今儿子已经十六岁了,关政才一口烟都没碰过。 看着关皓像条咸鱼一样努力翻身,又被屁股上热辣滚烫的新伤刺激的呲牙咧嘴的样子,林春华揉了揉太阳穴,就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犯愁,关皓倒是“活”的快,这侧着身子还有空傻不愣登的跟自己妈妈卖好,试图拉着亲娘对付亲爹,林春华没理他,伸手弹了儿子一个脑瓜蹦儿,“皓皓,听你爹的,别的爸爸妈妈都不拦你,你要星星要月亮也好,要爬山上树也罢,你把那玉老老实实戴着,别摘。” 林春华看儿子那副叛逆样就知道关皓还有作死的心,于是假模假样的抹了两滴眼泪下来,关皓立马就急了,拿他车库里那辆他还不能开但是贼喜欢的,他爹给他买来他每天擦三遍的法拉利发誓说再也不摘玉牌了。 林春华走出医院就碰见关政才风尘仆仆的捧着玉牌从家里给送来了,林春华又折回去给关皓戴上,再出来绕着墙找了一圈,看着关政才完全没个大老板的气质坐在马路牙子上,她也随他,要跟他一起坐在地上。 倒是关政才不让了,把自己那身儿好几万的名贵西装往地上一扑,才让媳妇儿坐下,看着关政才欲言又止,看她好几眼也不开口的别扭样子,林春华微微一笑,“行啦,你儿子屁股还机灵着,你那几下还打不傻咱家那臭小子。” 关政才哼了一声,嘀嘀咕咕骂了句“那小子该”,林春华抱着丈夫的胳膊倚靠上去,眉目之间有些忧愁,但她并没有说出心底对独子的担忧。 夫妻二人毫无形象但安安静静的倚靠了半晌,关政才伸出右手去别扭着身子摸了摸妻子的头,把她如今顺滑精致的发丝都揉的散乱,颇为豪气的一笑,“媳妇儿,甭担心,有我呢。” 林春华颇为恼火的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怒瞪了一眼罪魁祸首,得来傻憨傻憨的一张笑脸,气的翻了个白眼,不过心里那点忧愁也烟消云散了。 倒也是,总归还是护得住那个臭小子的。 …… 关家有位常年合作的风水师傅,是位颇有名气的大师,曾在十七年前,也就是关皓出生的那一年为关家选过宅子。之后也一直在关政才的震华地产里担任“选址总监”。 关皓一直以为那就是个骗他老子钱,一个跳大神儿的主。 直到关皓十七岁那年,父母都死于同一起车祸。 关皓接到关家大伯电话的时候,还在ktv里瞎玩,围了一帮圈子里的少爷小姐们打牌,从震耳欲聋放着dj舞曲的房间里出来,就听着大伯语气沉重的跟他说。 皓皓,你来一趟医院吧。 …… 关皓爸妈是当场死亡的,没受什么苦痛折磨,意外发生的瞬间人就走了。 就是没给关皓留个告别的机会。 关皓人愣愣地盯着关政才身体上那块白布瞅,又看看旁边那块布,有个女人的手臂垂下来,还有和她妈一样的钻石戒指,关皓转头想问点啥,嘴巴张张合合,一句话没说出来。 他爸昨天才跟他说,给一个建筑学校投了两百万,叫他去读个土木工程的学历,别到时候他震华地产关老三的儿子连个施工图都不会看。 怎么、怎么就? 爸爸...? ...... 作为关政才和林春华的独子,关皓接手了震华集团的所有事务。 但他几乎是两眼抓瞎,如果不是关大伯,也就是关老大的帮助,恐怕连脚跟都站不稳。 关老大是关家的大哥,关皓的爸爸关政才排行老三,所以一般都叫关老三,他们俩都是搞房地产、建材生意的,中间还有个关老二,关老二在关老三把房地产搞起来之后要了一笔钱出去独立门户,弄了金融管理,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有个表面和平。 结果关政才夫妇一离世,关老二闻着味儿就来了,打着帮忙的名头要把他们的管理层往震华地产里塞,关皓是不懂,又不是傻,几次推了关老二的“好意”之后,关老二干脆就要翻脸告关皓和关老大霸占遗产,气的关皓差点操刀子拿起来捅他一下,关老大拉住冲动的关皓,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巴掌。 “关皓,你该懂点事了。” 关皓捂着脸站在原地,紧绷的肩膀慢慢塌了下去。 关老二没有达成目的。 一直等到关皓沉下心来去看法律条文,老老实实和关老大学怎么看账,怎么应酬,左跑右跑的找人问,跟人学,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好歹有个样儿看完了,能坐得稳稳地和关老二对簿公堂,也确确实实在对簿公堂的时候。 关老大掏出了律师公证过的遗嘱。 震华地产交由职业经理人打理,关皓每年等着分红就行,不用操任何心,名下还有数百套房产,海外还有个人基金。 全是父母留给他的。 关政才夫妇每一年都在更新遗嘱,他们时刻在为关皓铺路。 甚至连关老二会撕破脸都算到了,关老大等到关皓稳得住,也是关政才要求的。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关老二分毛没得。 关皓刻意等在法院门口冲他比了个中指。 十七岁,有钱有房,父母双亡。 关皓躺在他们家那套四合院的地上,没忍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第2章 世界观碎了 关皓开始认认真真学习,人遇到大事以后,好像确实会变个样子。 以前他是全京城玩的最极限最花里胡哨的少爷,现在他突然没了玩的兴致,学起习来倒也有模有样。 更何况钱多的没处花,找了几个大学生家教猛猛补习,愣是在高考考了个不用找关系就能有书读的分数。 还是决定去关政才花两百万给砸通关系的那个建筑学校,读个土木工程。 关皓生日在七月半,正巧是俗称鬼节那一天。 高考之前关皓就老觉得莫名其妙后背有冷风,走在路上偶尔会觉得有人看他,但那会儿一门心思考试学习,出家门也不多,没咋在意这事儿。 出了成绩高兴了一段时间,关皓还踏踏实实跟着关老大满京城的跑,在各种老板领导生意场上刷了一段时间的脸。 在各种虚与委蛇,曲意逢迎中,关皓也不得不收起那股子少爷气,毕竟论资排辈,他关皓在圈里少爷小姐这一辈确实跌不出前三,但在关老大,和他去世的老爹那儿... 如果关老三亲自站这儿,不少人得溜须拍马,哄他这个少爷开心,但换成关老大带他来这场子,微妙的还是差了点。 “手眼通天的关老三也逃不过命字啊。” 听到这话的关皓现如今已经能温顺着低着头应和了,虽然他内心在不断的c语言问候对方全家。 …… 一进七月,关皓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 彼时他正洗着手,只是一抬眼的功夫,面前的镜子反射出他身后。 本来空无一人的公共卫生间兀自站着一个全身黑色长袍,扎着小辫儿,还戴着原来那种地主瓜皮帽的男人。 看不清脸,离他两步距离,应激一样,关皓水龙头都没来得及关,后撤步拧腰右胳膊往后就是一个肘击。 …… 水流还在哗哗的响,关皓回神关了龙头。 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被他甩了一地板的水珠。 但那种寒毛直竖的感觉是真的,关皓捏了捏拳,皱着眉头一间一间的在公共卫生间找了一下,确实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 关皓快步离开,心中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有事情要失控了的预感。 关皓不打算过生日,即便是所谓的成人礼,18岁生日。 本就是守孝期,关皓想好好的送父母一程。 他把衣柜里那些以往惯常爱穿的鲜艳衣服收拾的都换了,除了留了一些颜色沉稳的高定西装。又让管家置办了好些全套黑色、白色的衣服。 着素服,总是得讲究点。虽然他知道爸妈不会因为这些生他的气,但他还是想尽可能做的好点。 回绝了大伯一家的好意,关皓选择留在家里独自过生日。 他还是住在那个他爸买来的风水极好的四合院里,关皓一个人用不了原先那么多保姆管家,就留了几个人每周来补补货,别的时候也都就剩他一个人了。 过了十二点就成大人了,爸,妈,我会好好生活的。 关皓静静等待秒针走过。 3。 2。 1—— 关皓掐着秒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与此同时,窗外风声大作。 关皓此时还不知晓,这座院墙门外一左一右那两颗常开不败的桃树会在一夜之间悉数—— 枯死。 …… “这个不行,这个太瘦了,我要壮的,能一拳撂倒一个200斤的胖子的!” “啧,这个,这个勉强凑合吧。” “他不行,我都说了他不行!他哪儿不行?他属相和我不合!我爹说了,蛇虎如刀锉,我就不能找个属虎的!” “保镖不讲究这个?咋不讲究!我爸卖房还不卖给属牛的呢,白马怕青牛!” 眼前人啪的一拍桌子站起来,举着小灵通走来走去,拧着眉对着手机里的人说,“大伯,你甭管了,我有数,反正不能是属虎的。” 这是关皓。 四合院门口的桃花树一夜之间枯死之后,关皓听从直觉,直到开学日都没踏出四合院半步。 他是觉得这事儿怪了吧唧的,虽然不信那个邪,但人也没必要非“我觉得不太妙我还非要作这个死”吧? 本来是没事儿的,关皓都觉得是不是自己魔怔了? 直到过了刚开学军训的那段日子,他白天还顶着晒黑了半个色号的脸坐在教室里发挥社交能力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晚上躺在寝室的床上就在睡梦中被猛烈的心悸骤然唤醒。 睁眼就和一个女鬼脸贴脸,人家还俏皮的、缓慢地,歪了下头? 一头黑压压的青丝还随着女鬼的动作微微扫过关皓的脸侧脖颈。 关皓这个人,以前热爱极限运动,胆子不大是不可能的,可以说得上是强心脏;体质也倍儿好,那会儿还没有现在什么“素质教育”的说法,军训那都是往狠了练、往吐了练,半个学校的男生都差不多趴满地了,关皓还能眨巴眨巴眼儿站的稳稳的。 但此刻,有句草字不知当不当讲—— 关皓把眼睛闭上,左腿和左手往床一侧紧挨的墙上用力一拍一蹬,整个人麻溜的从被褥里飞出去,胳膊肘挨在地上狠磕一下,顺势翻了个身—— 看过猫后空翻没?差不多那样。 关皓四脚着地整个人手脚并用的后撤,直到后背挨在对面铺子的床沿上“咣当”一声,抬头一看—— 又没了,刚才那个女的。 他这动静不小,对面铺位的兄弟也被他吓一激灵,揉着眼睛支起身子来就嘟囔:“干嘛呢,大半夜你小子抽抽了?搁这儿搞杂技?” 关皓还坐在地上,再怎么看都找不见刚才那个女的,那绝对是个民国女的,估计还是个学生,穿的是个蓝色的新式校服。 关皓欲言又止,刚才那贴面震撼太震撼了,他站起身晃了晃刘程,就是那个铺位的,也是他唯一的舍友,这宿舍就他俩住。 刘程岁数比他们都大一些,家里也有点小钱,来学校就是为了混日子的,平日里也是嚣张跋扈惯了,仗着年龄大那些穷学生们几岁,系主任好像还是他叔,到处让人叫哥,军训的时候没少使唤人给他买水买冰棍儿。 关皓不吃他这一套,你有钱,我更有钱,你要跟我拼关系,少爷我就掀了你的桌! 军训的时候关皓就看不惯他,没少怼他,那刘程好像是跑去问了问他那个系主任的叔,知道了关皓就是震华关老三的独子之后,倒是收敛好些。平日里也就嘴上过个闲瘾,真要得罪关皓,那是不敢的,这会儿两个人住一个宿舍,平日里倒也相安无事。 关皓愣是给刘程摇了个七八分清醒,叫他看看对面有什么? 刘程瞪着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是啥也没看到,颇为无语的回关皓:“看啥,有啥好看的?大半夜打着灯笼找鬼呢?要不您直说,想让小的看到啥?” 关皓啧了一声,刘程的阴阳怪气怼了关皓一个正着,他又还真没底气说想让刘程看到啥,于是站起来装作无事发生,拍了拍刘程的肩膀,说了句“蠢人果真看不见”,幽幽的回了自己的铺上,刘程对着关皓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又躺下睡了。 关皓躺下疑神疑鬼的瞪着眼睛在黑暗里找了半天,心跳如擂鼓,但半晌也无事发生,刘程的呼噜声起承转合的,平常关皓能把这动静烦死,这会儿居然给了关皓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迷迷糊糊的,关皓也睡着了。 幻觉?或者其实是做的噩梦?累懵了? 要不就是...有人搞我? 关皓心想。 不管了,一切歪门儿邪道都是纸老虎,唯物主义的光芒照耀大地! ...... 关皓这一年级的半个学期过的不是很顺利。 民国女人也好、女鬼也罢,不是关皓第一次见鬼,更不是最后一次。 听说过吗?学校都是盖在坟场上的。 也就是说,遍·地·是·阿·飘·哦。 ...... 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 无论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那些东西就在那里。 寻常人是看不到的。 唯独三类人与鬼有关: 一为阴德有亏者,此类人穷凶极恶,其中最甚者鬼见也愁,不过天道恒常,短命者多; 其二为命格独特者,此类人或是承大运道,邪祟不侵;或是纯阴纯阳,易遭鬼惦记又自有运道,又或是被鬼纠缠,此消彼长... 其三则为体虚气弱者,往往是指那些寿数将尽,或是生死一刻,又或是心虚气短时最易见鬼,也最易被小鬼夺取气息,一命呜呼。老人常言的半夜走路别回头,童子尿可破鬼打墙,传闻的见鬼就骂他祖宗十八辈儿诸如此类的囫囵招数,这些大都是壮胆提气的招式,碰到些小鬼确实有用,别的嘛... 非命硬者,不可破也。 关皓呢,阴年阴月阴时出生,命格里鳏寡孤独必占一样。 奇的是,关皓的父母却都是承大运者,按理说应该是安定富足,子孙满堂的命。 关皓低垂着眉眼,紧紧握着拳,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黑青,脸色也不甚好看。 他的声音干涩,“你的意思是,我爸妈是因为我早死的?” 此刻正对着关皓坐在皮质沙发上的人反倒哈哈一笑,他端起玻璃茶几上的水杯猛喝了一口,随即又呸呸呸的把茶叶吐回去。 “小儿,你觉得早死是一种...诶?”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捋了捋白色的长胡子,结果撕拉一声,关皓眼皮跳了跳,撇开眼睛装作没看到被这人揪掉的假白胡子。 那人倒也不尴尬,把胡子又七扭八歪的贴上去,一边贴还一边笑呵呵的说,“哎呀,这年头,不仙风道骨一点儿生意不好做啊,小老板见笑了见笑了。” 关皓沉默不语,空气中唯有这人吊儿郎当的声音。 “小朋友,我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哦对对对,早死是吧?”他贴好胡子,笑嘻嘻地打量了着关皓,很奇怪的是,这般上下打量却丝毫没让关皓觉得别扭。 “你觉得早死是一种不好的事,对吧?短命短命,世人都认为短命不好,都要求那长生,可谁又知道,孰是孰非,孰好孰坏啊?” 关皓抿唇,直视着眼前人的眼睛,对方的眼神清明,按照年龄来说,这一位比他老爹年岁都大二十好几,看着却比老爹还要年轻不少,除了他的身形,极其瘦削。 可细细看去,又觉得丝毫不干瘦。 这一位就是他原先认为是个骗子的风水师傅,他只知道这人姓周,旁的一概不知。 关皓摇头,“你...周大师,我不懂,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是件好事儿?” 那风水师傅翘起了二郎腿,还挖了挖耳朵,举止粗鲁极了,和一身黑色正装直挺挺杵着的关皓同处一个空间,有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诙谐。 “哎呀,咋给你解释呢?”风水师傅掐了掐手指,二郎腿一抖一抖的,“跟瓜娃子说话就是费劲...” “啧,这么跟你说吧。”风水师傅意味深长的看向关皓。 “小子,短命未必福薄,长生必是苦旅。” “你父亲母亲是寿终正寝,可不是死不瞑目。” “至于你,我给你指条明路吧,你去茅山看看有没有救。” “至于之后嘛...我能算到,你,还有一个贵人。” ...... 关皓云里雾里的从“选址总监”的办公室里出来,一个头只觉得两个大。 他本来确实是完全不相信这些神鬼邪说的。 但是自他在公厕里见了那个地主帽男鬼,寝室里撞了民国女鬼之后,事儿不算完,甚至更早还要追溯到他家门口死了的那俩桃树! 那俩桃树也好,他家那个风水极好的四合院也好,还都是真东西! 他在学校,半个学期! 下午他路过走廊,玻璃被从外向内的力炸碎三回,找不到原因; 高空坠物数次,没有“凶手”; 夜里睡觉莫名惊醒n回,然后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同寝的刘程呼噜震天响; 有人问路他给指了以后发觉镜子里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一开始他以为是有人要搞他,搬出宿舍回了四合院,还雇了一批保镖上下学护送他,结果那种离谱变本加厉,他晚上不再是动弹不得,而是常常听到凄厉的尖叫,问守夜的保镖却说什么都没有,他彻夜睡不好,精神萎靡; 在学校因为他情况的诡异,同学都避着他走倒也没什么,他就是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走过学院中心湖,那么紧密那么结实的砖块,他能一脚踩空,直接掉湖里! 关皓水性极好,往上爬的时候腿却沉重到像绑了两块巨石,死活爬不上来,愣是呛了一肚皮的水,躺在地上老师给他抢救的时候他偏头吐水,清楚的看到两个绿皮肤、浑身浮肿,眼球漆黑的娃娃死死地盯着他,回去一掀起裤脚,两条腿,各一对黑青的小孩手印。 自此关皓办了休学。 先是跑了几趟寺庙。 一进寺庙就通体舒畅,于是关皓求了一些平安福,香火钱不眨眼的掏,但一出寺庙一切恢复原样,当天晚上错觉那个尖叫更凄厉了; 后来开始在家里供神像,关二爷确实保他家宅安宁了,尖叫没了,他没高兴几天,狠狠睡了个踏实觉,左脚刚踏出院门就看到巷子尽头有四肢扭曲僵硬,连脸都看不清楚,披头散发一身病号服的鬼在直愣愣盯着他、或者他家门口。 关皓丝滑的把脚收回去,面色僵硬的走回院子里。 关皓开始砸钱请术士。 有能耐的人少,江湖骗子多。 那小巷尽头的鬼,关皓发现它似乎不能接近四合院的一定距离,遂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右胳膊撑在膝盖上,脑袋撑在右胳膊上和那玩意儿对视。 他一开始没这么疯,主要是被那些江湖骗子气的。 还有踏不出家门那种火气,烧心烧的。 五花八门,什么江湖骗子都有。 关皓在历经被人喷一脸所谓的“符水”、当成鬼上身泼了一身黑狗血,和噪音一样鬼哭狼嚎的跳大神跳了七八天之后,他凶神恶煞的提溜着新来的“大师”几步走到院门口指着小巷尽头说:“那鬼长啥样?” 那人长得一脸尖嘴猴腮的样子,圆眼睛提溜提溜的转了三圈,装腔拿调地想糊弄关皓:“此鬼戾气慎重,我观施主印堂发黑,可能要有血光之灾啊,再不对贫道客气点,贫道可也有心无力了。” 关皓把大师的衣领松开,扯了扯嘴角,眼神黑黝黝的盯着他,“大师,那女鬼身着红衣,可是戾气深重难以化解?” 这道士面目凝重的朝着关皓点头,“施主,这红衣女鬼——诶诶诶!!!” 关皓一脚把人踹出去,咣当一声拍住院门,怒吼从门内传来: “假道士,给小爷滚!” 后来小巷口的鬼越靠越近,直到一日,关皓拉开院门,直挺挺的和那四肢以一种不合理的角度扭曲僵硬的鬼打了个照面。 那一瞬间,关皓是恐慌到极致,然后由内而外升起了一种邪火,他噔噔噔后退了三步,深吸一口气,直接就操字开骂了。 “这是你家?你他妈每天在人家门口看看看?看你爹呢看?!” “你知道我是谁不?你在这牛逼哄哄的杵我家门口搞事?” 关皓怒从心头起,伸出手来指着自己的鼻尖, “我告诉你,小爷是京城关老三独子,震华地产的太子爷,你是鬼你了不起?!” “他妈的!” “天上掉块儿硬币,砸着了这京城的地砖,说不定都是小爷家铺的,你是鬼你很牛吗!” “你他妈交租金了吗!” “啊?!你觉得小爷拿你们没办法!你很牛吗!!!” 咆哮声响彻云霄,关皓骂的脸红脖子粗,骂完以后大口大口地喘气,手都微微颤抖着,胸膛快速起伏,面前的鬼却仍然像是被静止了一样,还是用那种诡异的姿势站立着。 说实话,之前关皓试图盯着这鬼的行动,可仅仅只是一个眨眼,它就像平移一样更靠近了四合院。 关皓的手机也是在他平静了之后响起的,与其同时,还有一位沉默不语但听了全程的,关皓破罐子破摔看到了没怎么在乎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从背后“嗖”的抽出一把桃木剑,直接就砍向折磨了关皓月余的鬼。 关皓瞳孔倏然紧缩—— 电话那边,正是那位“选址总监”周大师,他邀请关皓来办公室坐坐。 那鬼消失了。 或者应该用更准确的话来描述,像是燃烧的符纸一样,燃成了灰烬。 ......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关皓买了一张去往句容的票。 茅山就在那。 第3章 玉牌 出于一种烈火烹油一样的焦灼感,关皓两天内赶到了茅山脚下的村落。 他自己一个人来的。 ...走到哪儿都有跟着的那些不重样的鬼不算人。 自从实践证明保镖也没法保护他不被小鬼近身,外加和周大师照了面多少窥探到了里世界的一角之后—— 可以说关皓唯物主义的世界遭到了魔法攻击。 既然带再多的人也没有用,还拖累他脚程,还不如单枪匹马走天下得了。 18岁的中二少年,自有一股横刀走天涯的豪气。 更何况走之前周大师还告诉他,他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玉牌是好东西,之所以一直没出事儿,先前是因为父母的福荫一直保护着他,后来就是他家那个四合院儿提供了庇护,和常年戴着的玉牌了。 关皓抬手,隔着布料抚了抚卫衣领口里的玉牌。 还有,这一路走来,甩脱的没甩脱的,他发现那些形形色色的鬼,似乎和他在京城近距离接触的那几个不太一样。 有些身形黯淡,甚至一眼看过去一大堆,人影幢幢的;有些呆滞无神,与其说对他有恶意,不如说只是无意识的跟着他(或者说被他吸引?),有些是看着就不对劲,但也离他远远的就没法靠近了,而像京城见到的那种几乎清晰到像有实体,还给他一种毛骨悚然感觉的鬼,这一路上一个都没见到。还有一件事他格外在意,他从来没有看清这些鬼的脸。 而且他也不知道说到底这些鬼靠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 一直到茅山脚下,关皓出奇的顺利。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暮色敲开了村里农户的房子,顶着张干净的少年脸,一口一个姐呀、哥呀的叫,还掏出了两三百当做住宿的费用,把农户夫妇哄得心花怒放,又是给他换了被褥又是杀了只鸡招待他,晚饭时候跟他说了好一通茅山道士的厉害之处。 这让他觉得前路充满曙光。 关皓的体力虽然远超常人,但在精神紧绷的情况下赶了这么远的路,饭后打声招呼就去农户夫妇专门给他收拾的小屋子里去睡了,这小屋还有个小窗透气,窗外有一小片圈起来的菜地,有几只公鸡在里面踩来踩去,时不时低下头啄两口。 关皓认出来地里种着的就是小辣椒,晚饭时候热情的夫妇两口跟他唠,男人说他俩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在屋头一起长大的,从小“翡翠”——就是关皓一口一个叫的姐,夫妇里的女人。 那个朴实的汉子说,从小翡翠就特别爱吃辣椒,一顿饭没点辣子就没胃口,还就爱吃他炒的辣子,家里的辣子就不能断,这块儿人们又爱吃甜的,买点呛口的辣子还得走老远,干脆他就买了点小辣椒种子种在自家屋头后面,想吃的时候揪点儿就成,还新鲜。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还叫他尝尝他炒的辣子,关皓尝了,说实话,他吃着觉得也就那样呀? 但他还是真挚又夸张的顺着男人夸,一旁的翡翠姐就乐呵呵的盯着他俩瞧,偶尔笑的牙不见眼的。 关皓微微笑了一下,感觉这对夫妇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幸福感,他想起来他家也是这样。 其实妈妈做菜水平真的不怎么地,老是生不生熟不熟的,还爱一锅烩点奇奇怪怪的产物,他爸应酬完回家,却总嚷着要“花花(林春华),给我做点解酒汤”,关皓一直对他爸面不改色喝掉黑的发紫的奇怪解酒汤而感到震惊。 是魔法吧,关皓乐了一下。 这小屋子,其实也就是个常年堆放工具的杂物间,还有一股草料和羊粪混合起来的味道,倒说不上难闻,就是床板太硬,他睡得有点硌腰。 地方也窄了点儿,毕竟关皓他爸就又高又壮的,关皓自己更是17岁的时候就长到一米八了,现在大概有个一米八一、八二的样子,睡的时候还得斜一点儿,小腿都几乎是悬空着才能躺进去。 关皓睡着的很快。 可能是太久没有和农户这样热情朴实的人说话,也可能是离开了京城,那种无形的压力——无论是身份带来的也好,境遇带来的也好,多多少少是减轻了点。 随着天边最后一抹亮慢慢淡下去,农户夫妇也熄灭了用来照亮的油灯,一时间,夜里只有一些细细碎碎的风声,和三两声绵羊山羊的咩咩叫声。 后半夜,关皓睡的不安稳。 他莫名进了梦。 耳边是野狗的吠叫,近的就像是在耳朵边上,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他都能感觉到狗嘴里一股一股的热气,伴随着腥臭气息,恶心的他一个劲反胃。 眼前更是光怪陆离,他被频繁闪过的光点晃得眯起眼睛,根本抓不到任何信息,脑子和浆糊一样,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个女人,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个男人,甚至有几秒他嘴里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婴儿啼叫,在下一秒,他手里却拿着刀,满目狰狞的砍掉别人的脑袋,飙飞的血液溅射了他一脸! 而真正的现实里,只见关皓突然睁开眼,直直的从床板上挺起身子站立起来,面色灰青,双眼无神,却诡异的一顿一顿地穿上鞋,又站起来,左手插进头发里一下一下的顺到底,宛如女子梳妆,右手却粗鲁的盖在脸上,上下抹了把脸,力道极大,关皓的五官都被手掌按压到扭曲! 原地停顿片刻,关皓的身体动了起来,行动却十分拖沓,左脚和右脚似乎无法抬高,几乎是在地上一搓一搓的行走,鞋底和水泥地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直到他走出房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完全没有眨过眼! 月光冰冷的洒在关皓行进的小路上,地面上一开始还有些零零散散的碎石砖块,很快,地上只有黄土,他却走的越来越快,越来越顺畅! 是错觉吗? 关皓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狰狞的喜悦! 而梦中的关皓已然意识到了不对,他的心脏——如果他在梦中也有心脏;他的脑神经——如果他在梦里也确实有脑花;他浑身的汗毛——嗯... 关皓说不清楚,无论你是称呼为第六感也好,还是本能也罢! 全身的警报一瞬间拉响,关皓在梦中竭力的保持清醒,他努力地睁大双眼想去看清,意识到这样没有用,又立刻紧闭双眼,但那些纷乱的画面仍然铺天盖地的往他的脑子里塞! 直到某一瞬间,关皓浑身一哆嗦,他在画面快速闪过的一瞬中看到了极其眼熟的房屋,虽然略有差别,屋子要更简陋一些,但屋后菜圃地里结着的鲜红小辣椒不会有错! 那一抹红像是针扎一样刺进关皓的脑子里, 他倒抽一口冷气—— 是...是人的记忆,那些画面是人的记忆!!! 不是虚假的,不是幻觉!都是什么人的记忆! 灵台有一刻的清明,关皓猛一睁眼,涌入眼前的,不是杂物间的天花板,不是身边乱而有序摆放的工具。 幽幽月色下,高低错落的土堆土坑密密麻麻,遥远处有一声凄厉的乌鸦怪叫。 ——此处乱坟岗,遍地无名碑! 关皓细细的抽了一口气,胸前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卫衣帽子的两条抽绳无风而动,他僵硬的低头看了一眼。 一个枯瘦的、五指没有任何肉的鬼骨爪,它正一下又一下的抽着飘动的抽绳玩着,顺着看去,鬼爪的主人,一个佝偻的鬼影仰着头死死地凝视着关皓。 妈的... 它是反着身子,头180°的拧着,没有瞳仁,眼球漆黑,下巴尖儿和屁股还他妈在一条线上! 胸前的肋骨突出,身无寸缕,但男女不辨,最关键的是,这鬼东西,它没有嘴,或者说它没有长相!!! 即便近到几乎贴面,和之前寝室里的撞到的民国女鬼一样,这些鬼通通没有长相! 关皓瞳孔微微颤着,身躯不自觉地发抖,内心在飙泪,脑子跑火车一样,从玉皇大帝到圣母玛利亚,从关二爷到孙悟空,谁都求谁都跪,脑子里有个迷你版关皓随地大小跪,一时间一人一鬼近距离对峙,居然僵持住了。 那鬼却骤然向下直直拉紧了抽绳两端,力气极大,关皓死死地站住没有被那鬼拉弯了腰,天可怜见,他还低着头和这玩意儿面对面呢,他他妈纯情大少爷初吻不能栽在这种离谱玩意儿手里、操!嘴里吧?! 出于这种诡异的展开,关皓差点被自己的衣服绞杀了,某一秒钟关大少爷发誓,这辈子死也不穿带抽绳的连帽衫!!! 下一秒钟,这鬼直接把关皓仰面掀翻,关皓直觉自己后背靠在了哪个高耸的土坟堆上,惊得像个虾米一样弹了一下,几乎是瞬息间,那个鬼像个炮弹一样射过来,两只鬼爪死死地钳住关皓的脖子,关皓第一时间抬起单腿,膝盖顶住了鬼的身躯! 但是没有用! 关皓伸手去掰、用膝盖去顶,鬼丝毫不受影响,关皓脑子嗡嗡的,用力到青筋暴起,被掐到头晕目眩,眼前一个劲儿转星星,耳边恍惚听到了各式各样的尖叫与怪笑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关皓面色开始泛青,身体逐渐发软,眼前的鬼却仍然死死地压制着他,那张脸更是越贴越近,直到与关皓鼻尖相对—— 一股即便快被掐死都没有的恐慌与愤怒沿着脊背爬上,直视着那双漆黑的鬼眼,连它的古怪讥笑一起收入眼底,关皓看清了鬼的脸。 是他的脸!是他关皓的脸! 操!你!妈!的! 还有什么不懂?! 这帮鬼东西一直跟着他,居然是想夺他的身体,是要上他的身! 你们算什么东西?! 死到临头,关皓愤怒到极致,心跳如烈火,他的手本来拉扯着鬼物的手臂快要力竭,但愤怒让他疯魔一样恶狠狠的反掐上鬼的脖子,关皓怒瞪着双眼,脑袋用力手臂下拉,一股莫名的暖意从胸前传遍全身,关皓用脑袋不管不顾的撞了上去—— 关皓的头死死地磕上了鬼的脸! 凄厉的尖叫和清脆的碎裂声同时响起,公鸡啼叫,天光乍起。 玉牌碎! 恶鬼—— 烟消云散! ...... 关皓弓着身子趴在地上猛烈的咳,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而玉牌也碎的非常彻底,甚至都不像是碎了一块玉,更像是被大力碾成齑粉。 轮番让鬼找上门,玉牌也是功成身退了,但这是爸妈给他的,关皓连块儿念想都没留下。 关皓气的狠捶了几下地面,恨不得把这乱坟堆里的尸骨都拉出来晒晒太阳。 灰头土脸的站起身子来,关皓辨了辨方向,找到曦光里格外瞩目那座山头,抬腿就出发。 目光沉沉,关皓黑曜石一样的眸子里闪烁着火一样的光。 ...... 茅山山口轮值的小道童拦不住关皓,关皓此刻愤怒地像头公牛,他带着要掀翻整座山头的气势杀上山,硬邦邦的扔了句“我要上山”就不管不顾的爬,旁边走惯了山路台阶的小道童一开始还碎碎念着什么“善人,我们现在还不接待”,“善人,你不能强闯山门啊!”,“善人,你到底要找谁?”,但随着坡度的爬升,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跟不上这位愤怒地公牛、呸、愤怒地善人! 小道童泪目:呜呜呜师父,我我我我爬不过他!不要罚我抄经!!! 关皓在要进到茅山大门的时候卡住了,他因为上台阶而前倾的身子被猛地往后一拉,关皓措手不及,任凭那只钳住他肩膀的手拽着他一拉一推,甚至拧着关皓掉了一个个儿,他刚被迫转身就只见到当胸一掌向他拍来,关皓避无可避,硬生生挨了一掌,却发现并无半分疼痛,反倒锤的他胸腔中一路郁结的火气全散了。 关炮仗此刻哑火中,他有点错愕地皱眉看着眼前给了他一掌的人,这是一位老人——他的头发胡子眉毛全部花白,手背也有许多老人都有的皱纹,但奇怪的是,他满面红光,丝毫没有这个年岁该有的苍老衰颓感,刚才钳住他用的力气,关皓在没看到人之前差点以为自己又撞鬼了。 “小善人,这怒气冲冲的,想到哪儿去啊?”老人笑眯眯的看他,他有长长的白胡子,和电视剧里那种仙风道骨的道长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关皓有点紧张,他从这个老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很怪的压迫感,实际并不危险,但就是让人下意识地拘谨起来了。 于是关皓老老实实站直,直觉告诉他都招了都招了,他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短的都说了,那位老人就一直笑眯眯乐呵呵的听他讲,等他说到他头锤了那个想上他身的鬼,爸妈给的玉都碎了之后,老人讶异极了,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关皓,听到玉碎,又跟着可惜的叹了口气,两个人莫名奇妙的对着站立,愣是就在山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 那位被他远远甩在后面的小道童终于是追上来了,一看到二人,他就慌慌张张的飞奔过来,上气都不接下气了,还不小心绊倒自己,原地滚了一下过来撞到老人腿上,呜哇一下吓哭了,“福...福生无量天尊呐!!呜哇,师爷——!” 关皓咽了下口水,他就知道这位老人身份定然不同,但是也没想到这直接就撞上茅山的道士头头了,也跟着恭恭敬敬的低头喊了声“老仙师”。 老仙师悠哉悠哉的扶起小道童,从怀里掏出个白菜包子把人打发了,又捋了捋他的白胡子,再一次笑眯眯地看向关皓,开口却换了种称呼:“功德主,请上山吧。” 功德主是对施舍财物的香客的称呼。 关皓眼皮跳了跳,得,他有种上了贼船的预感。 第4章 关皓一激灵 上了山关皓才知道,合着茅山穷的就差喝凉白开充饥了,老仙师塞给小道童那个白菜包子,居然是茅山最值钱的伙食。 合着“功德主”这称呼,在这儿等着我呢? 关皓幽幽的把目光移向一旁的老仙师,好一个仙风道骨,好一个压迫感,好一个福生无量天尊。 他就说这老狐狸一上来哪儿也不去,先带他看了眼四处漏风的静室(卧房),就转道带他来斋堂(吃饭的地方)是几个意思。 老仙师背着手看天看地,站的挺拔如松,一副绝世高手的样子,半晌慢悠悠的叹了口气,“唉,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呀。” 边叹气还边摇头,表情格外的悲天悯人。 关皓:......懂了。 于是乎,肉包子,安排? 瓜果蔬菜,安排? 棉被棉衣,安排? 维修换新,安排? 通通安排? 半天后,肉包子先抵达现场。 小道童手里揣了俩大肉包子,从关皓眼前欢天喜地的狂奔而过,两行宽面条一样的泪水迎风挥洒,看的他抽了抽嘴角。 老仙师强压着飘向包子的眼神,语速飞快的给关皓布置了跟着小道童的任务就也挤进了斋房里,徒留关皓自己在风中凌乱。 “跟着小道童?” 关皓不解,但决定照做。 有句很神奇的话叫:来都来了。 而且直到现在,茅山上他确实一只鬼都没看到。 …… 这一跟,愣是跟了一整个月。 作为一个顶级富二代,他这一个月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比猪差,干的比驴多! 谁知道这小道童是什么情况?早课晚课也就算了,其他时间天天满茅山的上去下来上去下来,小道童劈柴,他效仿;小道童烧火,他煽风;小道童扫大院,他看小屁孩儿连扫帚高都没有把活儿揽了,最后就差一起做厕所搭子了! 吃还非要他吃草叶子,各种稀奇古怪的草叶子,今天苦的要命,明天酸了吧唧,后天入口柔一线喉,大后天就给他涩了个仰倒! 关皓忍无可忍,杀去找老仙师。 这老狐狸摸了摸下巴看他满目不可思议,“居然忍了一个月才来...” 关皓:我劝你善良。 眼看关皓黑着脸要爆炸了,老仙师是万万不会得罪金主,哦不,万万不会得罪功德主的。 直接带着人走上了后山最高的一块儿石头,此处名为“静心崖”。 站在巨石上,满目金黄,数数日子,居然已入秋。 老仙师没说多余的话,直接盘腿打坐,关皓一同跟着静坐。 等到呼吸平稳的那一刻,仙师突然开口,“【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 随着老仙师念出的法诀,关皓跟着冥想,大脑杂念无声无息的消失,身体越发的轻松,从父母意外到这一路走上茅山,一直以来的焦躁和压抑一点一点的剥离身体。 而老仙师早已念完法诀睁眼站起,瞧见关皓面容柔和,神色安宁,一甩拂尘,悠然离去了。 自此一次,他灵台清明,摸到了某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他跃跃欲试,为了巩固这种感觉,可怜的小道童惨遭毒手。 今天在人家包子里怼芥末,明天把人家的扫帚拔了毛,后天藏起砍柴斧,气的小道童和他对着胡闹,满茅山鸡飞狗跳。 一开始还会被小道童报复得逞,后来,玄之又玄的感觉提前预警了所有“危险”,他能准确的避开包了辣椒的包子换给小道童,还能潇洒后撤步躲开门上的水桶,比第六感靠谱,比直觉更牛。 就是每次这种感觉来了的时候,他都迷之觉得好熟悉啊。 直到某日吃饭时,关皓脑子里噼里啪啦过了电,他啪的一拍桌子站起,吓得和他面对面坐着啃红薯的小道童一激灵把红薯都扔飞了,小道童惊恐的看着他:“你在红薯里下毒了?” 关皓和善微笑,给小道童重新挑了个红薯。 他心说,不,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个绝世好名字起给我的超能力,小激动一把而已。 名字就叫——关皓一激灵! 直到某中二少年把一激灵熟练度拉满了,他冷不丁意识到,不对啊?我是为了防鬼上身的,我练这个干什么? 大大的问号在关皓眼睛里飘过。 他僵硬的在原地站了良久,冷冷的风声胡乱地拍,最后果断扭头就杀去找老仙师。 遇事不决问仙师! …… 寻仙师 ——失败了。 具体情况如下。 一回合:小道童vs关皓 关皓眨巴眨巴眼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道童坚定的看着他, “师爷休息了!” 关皓抬头,指着还高悬的太阳,无声抗议。 小道童面目冷酷,“看不懂,不看!” 关皓败! 二回合:小道童vs关皓 关皓祭出肯德堡大法。 关少邪魅一笑,“小道爷,只要你招出你师爷的下落,这些薯条妹妹,汉堡姐姐,可乐哥哥,通通都是你的~” “想要吗?” 小道童咽了咽口水,眼睛一会儿看汉堡,一会儿看手办,小脑袋一左一右的转。 关少深觉胜券在握,笑容满面,只见那小道童缓缓靠近、慢慢前移,关少笑容扩大,道童的指尖马上就要碰到汉堡了,关少手指紧握,胜负就在此刻! 唰——!那可恶的小道童猛的闭眼后撤,嘴中直念:“抱元守一清心寡欲抱元守一清心寡欲...” 关皓笑容凝固,额头上蹦了个#字出来,当场用嘴巴杀死肯德堡一家! 关皓再败! 第三回合—— 小道童满目戒备的盯着逐渐走向他的关皓,抢先开口:“师爷在睡觉!师爷在洗澡!师爷在打坐!反正师爷在忙!” 关皓步子停了一下,冷哼一声,原地掉了个头,边走边放狠话:“靠你不如靠小爷我自己,没有你我照样找得到老仙师!” 这些日子遍寻那老狐狸不得,小道童还对他严防死守,别的道爷更是一问三不知,这老仙师满茅山的躲他,一看就是收了香火钱不办事,心虚! 六个月了,关少爷咬牙切齿,六个月了!他也是个傻的,上山的时候为了找鬼上身的解决办法,让老狐狸一通太极不知不觉忽悠了这么久。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关皓无声怒吼,寻人心切,他深吸一口气,老仙师的仙!风!道!骨!在他脑子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专注力一到位, 叮—— 耳边好像响起了提示音, 您的饿了么(划掉) 您的找到了吗订单已结单,请跟随一激灵寻找目标人物。 关皓和善微笑,不愧是以本少爷的名字命名的能力。 关皓一激灵,上可防身护体,下可识人寻踪,颤抖吧,老仙师——! …… 老子神像下,老仙师自在逍遥的端着茶杯品着,空气也新鲜,鸟儿也俊俏,茅山,灵山是也。 仙师赞叹的点头,心情舒畅,极目远眺,遥遥的望见有一小黑点极速靠近,其气势宛如后羿射日,嫦娥奔月,仙师丝滑掉头、迈腿,步履矫健的左蹿右蹿,等关皓杀到原先老仙师所站的位置时候,人早就跑没影儿了。 关皓心平气和的在原地打了一套太极拳,伸了伸胳膊蹬了蹬腿儿,还跟路过的几位道爷自然友好的打了打招呼。 先让你跑一会儿, 关皓目露凶光。 …… 第二日清晨。 “跑啊,怎么不跑了?”关皓狞笑,他虽然此刻也气息不平,但总归是尚有余力。 老仙师支着膝盖,粗粗喘气,眼下还有一圈淡淡的青黑,他面色古怪的直起身子来,看了看四周无人,干脆一撩道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一直找的到我?”老仙师快纳闷儿死了,他被这个臭小子追了一天一夜!这像话吗,他好歹也是个小老头了! 关皓一愣,下意识回答,“不是你教的我吗?就那个静心崖,就那儿学会的。” 老仙师皱眉,“那是净心,平心静气的,最多让你五感通透,你和小道旭不是在茅山鸡飞狗跳的折腾了那么久么?那就是净心能得到的好处。” 说完他恍然大悟,语气悔恨,“你这跟在我身上安了个定位似的能力,合着还是跟我学的?” 关皓眉尾一扬,眼神突然机灵了一下,狐疑的打量这老仙师,“老仙师,你不会一开始就想骗我香火钱吧?” 老仙师干咳一声,眼神游移了一下,“这道家的事儿,怎么能说是骗呢,道可道,非常道啊。” 关皓呲了一下牙,不爽极了,“这话是这样用的?” “我不管,你得给我想想办法,我总不能被鬼追一辈子吧!” 说完,眼神暴躁又不甘心的看向老仙师,老仙师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你就待在山上呗,我保你一辈子不被鬼上身。” 关皓头摇的飞快,“我不,我凭什么?我诶,京城大少爷,我要啥有啥,我待在茅山上长蘑菇?我大好年纪,就这么待在山上虚度光阴?” 被莫名插了三箭的老仙师:……你才长蘑菇,你才虚度光阴,你才年纪大。 老仙师沉思了一会儿,被关皓目光灼灼的盯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叹了口气,正色道:“不是贫道要骗你,你这纯阴命能活这么大已经是个稀罕事儿,而茅山仙气满盈,鬼怪不侵,你待在山上,自是绝不会被鬼再上了身…留在茅山上,是贫道能给你想出的唯一办法。” 关皓看老仙师面目严肃就知道对方说的都是真话,但他还是闷闷不乐的摇头拒绝了。 “我不,我才不会因为劳什子鬼怪自囚方圆,小爷不会输给那些东西。”话语落定,关皓眼神逐渐坚定,他这才看到老仙师有些憔悴的面容和眼下的青黑,后知后觉的心虚惭愧起来,索性利落的沉心静气,俯状叩首,标标准准的向老仙师行了一个跪拜礼。 “老仙师,先前是小子不懂规矩,冒失鲁莽,强闯山头在先,不敬仙师在后,闹得茅山鸡犬不宁亦是过错,承茅山护佑六月有恩,承仙师厚爱授法诀有情,但无奈小子六根未净、尘缘难了。关皓自请下茅山,请仙师允!” 关皓字正腔圆的说完,恭恭敬敬的俯身磕了个头。 老仙师眼神温和,微笑着扶起了关皓,允了他下山。随即好似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符箓来拍在关皓手里,狡黠一笑:“算你小子识相,看在你给贫道痛快的磕了一个的份儿上,这符箓贫道送你,一程平安至少是保得。” 关皓捏紧符箓,眼神顺着老仙师的道袍往里瞄,清咳了一声:“量产吗?我掏钱买。” 随即在老仙师越发不善的目光下怂怂的收好符箓溜走了。 老仙师注视着少年人走远的背影,心头难免有些五味杂陈。 下了茅山,再也无法回头了。 老仙师本想长长的叹一口气,却见那少年人又回头向他作揖,高声喊:“谢谢师爷!” 像是怕被训斥不懂礼法,没拜师瞎喊什么师爷,那人嗖的一下就跑走了。 老仙师失笑,抖了一下刚才染了灰的拂尘, 罢了,善人自有天助。 ………… 下山之前把买的手办放到了道旭的房间里,肯德堡当然也补上了。 关皓嘟囔了一下“道旭”这个名字,嚯,这小道童的名儿还真有一股“道爷”的气息。 又去和农户夫妇好好道了别,翡翠姐给他包里塞了个糖饼,关皓此时正坐在火车上一边吃着糖饼一边看着车窗外疾驰的风景。 关皓:...... 车窗外,一只长舌鬼缓缓扭头,舌头依附在玻璃上左右滑动,关皓表情扭曲了一下,闭上眼果断低头啃饼,眼不见心不烦。 清静了六个月,乍一看这闹心玩意儿,关皓真是绷不住表情。 但这老仙师给的符箓当真好用,直到下了火车踩在了京城的土地上,那些鬼就是近不了他的身。 关皓眼神从四周的鬼影身上划过,先回了自家的四合院儿,鬼被牢牢的挡在门外。 关皓摸了摸下巴,爸妈给的玉牌被那乱坟岗的恶鬼毁了,他连个念想都没留下,要不再去淘一块儿类似的? 第5章 潘家园 王胖子 关·包租公回四合院儿躺了两天就闲不住了,绕着满京城收了一圈儿租,在茅山砸钱砸的有点小瘦的钱包状态再次回了春。 收租的生活是美妙的。 而茅山带给他的,也远远不止洗尘、锻体和净心。 他现如今的五感远超过去,也因此在对与人的相处之中更多了几分进退自如。 哦对了,先前因为年龄不够开不了的法拉利也终于被关皓拉出来溜溜了,不过即便是跑车也甩不掉屁股后面跟着的鬼。 这让关皓再一次想起了玉牌。 他一打方向盘,驶向了京城名声最响的古玩市场。 潘家园。 ...... 潘家园内,一个胖子正对着手上的镜子捣鼓自己刚烫的时尚卷毛发型。 很明显他不是一个特别善于点缀自己的人。 至少他驯服不了自己的卷毛。 头上的卷毛像一股爆炸的棉花,任凭他怎么压怎么理都顽固的弹回原型。 胖子“啧”了一声,倒也无所谓的干脆欣赏起了自己的脸,那一小块儿镜子就在他手上颠来倒去。 突然,一个倾斜的角度,镜面和某个东西加上阳光的反射,狠狠刺了一下胖子的眼。 “我去——” 胖子瞪大了眼睛,猛地向一旁看去,整个身体都因为震惊颤动了一下。 “那该不会是法拉利吧?” 胖子一边嘴里嘀咕着“谁啊?开这好车?咋不给胖爷来一辆?”,一边又啧啧啧的摇头,“资本主义,绝对是资本主义!” 胖子的眼神,透露出一种想把法拉利扒层皮的奔放。 欣赏完跑车流畅的造型和绸缎一样丝滑的车漆,他视线下意识的转向驾驶位。 胖子:...... 有钱人都这么有病? 开着法拉利来、呃,考察民情?? 关皓可不知道胖子心里那点小九九,但他此刻的震惊不比王胖子少。 他在车里,没放下车窗,但整个人侧着身子贴在自己的车玻璃上,两个手还按在车左前门上,他的视线在潘家园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身上不断流转,嘴巴是越张越大,心中的震惊是层层升级。 “为什么鬼会避开那些人啊——” “我靠,这个人怎么就是直接穿过鬼,刚才那几个人就被避开了,不是,凭什么特殊啊???” 关皓眼睛瞪得溜圆,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面目冷厉,背着黑绿色背包的人大步走出潘家园,而聚集在周围的鬼魂都通通对他避让,宛如退潮一样给男人让了路。 而那男人站定在原地,突然察觉到什么,侧过头来眼神阴翳的对上了他的视线,他这才瞧见男人脸一侧的刀疤,还有充满戾气的眼睛。 关皓心惊肉跳,但稳住脑袋和眼睛没动,假装在盯着门口发呆,眼神放空。刀疤脸的男人冷冷看了他数秒,不再在意的离开了。 松了口气,关皓回忆这些被鬼避让之人的共同之处,他发现这些人似乎都是背着包,步履矫健,年龄倒是各有不同,但看着也都是大概在30-60岁的区间,而且不只是人,潘家园这地儿也奇怪。 以往跟打不完的苍蝇一样围绕在他身边的鬼,居然不怎么在意他的存在,反而都是围绕在潘家园里外扎堆,有时候会有鬼跟着从里面出来的人后面,然后就这么走了。 “那些被鬼避开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关皓喃喃自语,他不由得想到,如果能搞清楚这其中缘由,他就再也不用和那些丑东西你拍一我拍一了。 车窗被人噔噔噔的敲响,关皓被吓了一激灵,慌忙去看。 车外站着一个爆炸头,对他笑的万分热情的胖子,但他莫名觉得十分险恶。 “哟,老板,买消息不?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胖子笑的像朵花儿一样,脸上的肉都颤颤。 关皓隔着车窗和挤眉弄眼的王胖子对视,偏头看了一眼王胖子四周一样避开了的鬼。 关皓拉开了车门。 ...... 地点:某铜锅刷总店,包间。 “涮羊肉好吃么?”关皓抱臂,翘起了二郎腿。 “涮羊肉也吃了,法拉利也带你坐了,胖爷,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胖子夹起了铜锅里最后一筷子涮羊肉,囫囵吃进嘴里,擦了擦嘴,一清嗓子嘿嘿一笑, “老板大气,你问的那个脸上有道疤的男人,应该是指刀疤李,真名儿叫李逵。” “嘿,就是沂岭杀四虎、黑旋风斗浪里白条的那个逵!有意思不?”胖子拍了一下大腿,随后点头又摇头的补充道, “不过这李逵又非彼李逵,刀疤李可是凶恶多了,据说跟着他的,很少能全乎的回来。” 关皓眉头微皱,二郎腿也放下了,反问胖子,“李逵是干什么的?” 胖子眼神微闪,极其顺畅的回复道:“能干什么呐,李逵嘛,那不一百零八将,梁山好汉呗!” 关皓一听这话直接就乐了,他也不和胖子磨叽,大长腿再一翘,后背往椅子上一靠, “胖爷,你就直接说个数吧。” 胖子气定神闲的举起了茶杯,一边喝,一边右手比了一个“二”。 关皓秒懂,现场电话银行打了两万到王胖子账户上。 听到对面不知道哪儿来的愣头青张嘴就和银行报了“两万”,胖子一口茶没含住就喷到了地上。 我滴个乖乖,王胖子心道,胖爷那意思是两千,跨擦就给翻倍了? 稳住,稳住! 胖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儿蝇头小利动摇不了我倒斗界肥王子! 随即胖子清了清嗓子,假装随意的找补,“这水太他妈烫了,见笑,见笑了。”另一只手摸出二手市场淘的小灵通一个劲儿的瞥。 不消片刻,银行的短信发来,为了装高手,胖子强压着上扬的嘴角,导致都快抽抽了。 关皓没眼看,干脆直白的问道:“这下行了吧?我就想知道,刀疤李和那些在潘家园背着包、步履矫健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胖子摸了摸下巴,跟着念叨了一下,“背着包?”,随后他眯了眯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些精明的光。 胖子没有直说,他打量了一下刚给了他两万的冤大头。 这人面容年轻,身长腿长,长得还他丫的挺帅,外套有个对勾的标志,好像是什么奈克?死贵死贵的。刚才胖子还刻意注意了一下他的手,白净修长,尤其是指甲,圆润干净保养的很好。 一看,这人就是一纯纯富家少爷。 王胖子的沉吟太久,打量更是毫不掩饰,关皓有些不耐,唇角微抿,张口催促,“怎么的,收了钱不办事儿?” 胖子眉毛一扬,故作震惊的怪叫:“怎么会!胖爷我做生意那都是一锤子买卖,童叟无欺!” 随后他又嘿嘿一笑,“这不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万一遇见个钓鱼的、寻仇的,胖子我找谁哭去?” 说罢,他挑挑眉毛,神神秘秘的凑得离关皓近了点,声音故意压的很低, “他们呐,那都是做——” 他用双指敲了敲桌子,补上后一句, “地下的生意的。” 关皓眼睛微眯,抬眼看了一下王胖子,那鬼一样避开他,恐怕这货也是,所以才搁这儿磨蹭半天探他的底儿呢。 所谓“地下的生意”,关皓似有所悟,“盗墓贼?” 胖子啧了一下,眉宇间满不赞同,“什么贼不贼的,我们、咳,他们这一行那都叫土夫子,或者摸金校尉,说贼那就落了俗套了啊。” 关皓哦了一声,配合着点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回想起那退潮一样闪的飞快的鬼,和自己不知道啥时候过期的符箓,暗自下了决心。 贼就贼吧,能让那帮子丑东西离他远点,拼了! “那...胖爷,我请问他们这一行,有没有厉害的,就是...最厉害的摸金校尉?” 深谙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重点是师傅得先领进门的关皓,决定先给自己找个梆硬的大腿。 胖子眼神提溜提溜的转了一下,身子也往后一靠,憨憨一笑,“这个...可能得是另外的价钱。” 这胖子无奸不商啊,关皓翻了个白眼,刚才还说什么“一锤子买卖”呢。 于是干脆给胖子看了一眼原先玉牌的照片,又想起那些会跟着人走的鬼,他这会儿也猜到那些人估计是买了地里不干净的东西了,所以连带委托胖子找一块儿色度大小相似的玉原石,特别强调不要“地里的”,再加上后续的消息。 没等胖子报价,关皓一笔打了十万过去,买玉钱另算。 “......”胖子颤抖着握住手机,表情空白了一瞬,“卧槽,你是我爹。” “...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还不快说!” “南瞎、北哑!”胖子竹筒倒豆子一样说:“我们这行当,厉害的人不少,但说得上顶厉害的,就这俩人。这两位高手,人如其名,一个瞎子一个哑巴。” 关皓错愕:“你唬我呢吧?哑巴就算了,瞎子怎么下墓?” 胖子“诶”了一声,“胖爷就是唬你,也不可能昧着良心唬那十万块啊!” “我就是听说啊,我也没见过这南瞎北哑,就知道那个南瞎,道上叫他黑瞎子、黑爷,整日戴着墨镜,据说下地里也不摘,咱也不知道那是为了装x还是咋的,反正人就是贼牛。道上的事儿,厉不厉害,那都是口口相传,不货真价实不早就让人打死埋地里了。” 关皓记住了“黑瞎子”这个名字,“那北哑呢?” 胖子来了劲儿,“嚯”的一拍大腿,跟说书似的, “这位爷那就更是个那个。” “那黑爷好歹还活灵活现,活蹦乱跳的,”看关皓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他,胖子琢磨了一下用词。 “就是黑爷吧,他是个活人儿,找的着,生机勃勃的,那北哑,就没几个人见过他,更别提找他了。” 说完胖子吸溜了一口茶水,很随意的补充道“可能是咱咖位小,反正胖爷我是从来没见过这神人儿,道上那消息也少的很,就是一些从地里逃出来的兄弟说起过这哑巴张,哦,这大佬应该是姓张。” “反正是神秘的很。” 关皓也懒得提醒胖子刚才一顿唾沫星子乱飞,把他也是个土夫子的事儿暴露了个底掉儿, 就见他招手“微特儿~(waiter:服务员)”又加了个果盘儿,吃的不亦乐乎。 看他吃,关皓也有点手痒,劈手抢了俩葡萄润了润嘴, “行,北哑没戏,但胖爷,你刚才说黑瞎子,这位是找得到的?” 胖子啃了块儿苹果,嘟嘟囔囔的说,“黑瞎子跟着四爷干,找得到四爷,自然能找到黑瞎子。” 没等关皓问,王胖子上道的解释:“九门提督你知道不?嗨呀这个解释起来更复杂,反正就是四爷,陈四爷,全名叫——” “陈皮阿四...?”关皓睁大眼,满脸茫然的和胖子面面相觑。 胖子抓抓脑袋,“你认识?那你这,你也不是同行啊?” “我知道九门...”关皓舔舔嘴唇,震华地产和九门的解家,霍家都有生意往来,而陈家,陈皮阿四—— 他叫陈皮阿四为四阿公,小时候真还抱过他。 一听王胖子说九门他就想起来了,他家那个房地产的生意,盖楼挖地的时候偶尔会碰到地里的棺材白骨,拆迁的时候还见过“人柱”,就是将一个人活埋在重要建筑物地基之内(土下或水中)的可怕做法,这些事儿工人解决不了,他爸就请四阿公来摆平,背尸或者超度之类的。 关皓心情复杂,突然心疼自己那好像白给出去的十二万了。 也不知道是王胖子看懂了还是怎么的,飞快地插起果盘里最后一块儿梨,拔腿就走。 “一锤子买卖啊,电话联系哈老板,胖爷我尿急,就先走了!” 关皓看了眼被王胖子“贴心”关严实的包间门,静了静,掏出手机来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四阿公。” “我是关皓,最近能去拜访您一下吗?” “我可能,想跟您借个人。” 第6章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四爷并不在北京。 电话里陈四爷问清楚关皓是要找黑瞎子之后,直接给他指了陈家京城盘口的路。 黑瞎子正在盘口替四爷收账。 除此之外,陈四爷再未多说些什么。 这让本来以为能借着四阿公顺利抱到黑瞎子大腿的关皓心中微沉。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让管家送了一大堆补品礼品到长沙四爷府上。 无论这事儿成没成,礼数得全。 …… 开着车到了盘口,正当关皓犹豫着不知道要把车停到哪里的时候,就见一旁走来一个穿了一身休闲套装的男人。 那人没有上前,透过玻璃二人简单对视了一下后,就打着手势示意他跟上,七拐八扭的,居然愣是把车开进了堂口里面。 这地儿,算是这盘口的一个据点,是一个仿古宅子,处处精巧别致,像是一个小型的度假山庄。 那人也是话少得很,见关皓下车,微点头问了句“关少?叫我阿根就行。”就不再多话,全程闷着头在前面带路。 阿根带他进了茶室,告知黑爷查完账来就转身离开了。 他好几次想问问黑瞎子的相关情况,话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关皓摸了摸鼻子,心想算了,一会儿就随机应变吧。 仔细打量了一下茶室,他挑了个一开门正好就能看到的地方坐下,等了会儿见没人来,周围又凑着一帮面目扭曲,极其辣眼睛的鬼,他索性低头拿着手机贪吃蛇去了。 怎么说这个蠢蛇都比丑东西们好看多了。 直到大概十多分钟过去,他听到门口有些细微的脚步声,声音真的很轻,这人走路和猫儿似的,如果他没在茅山锻炼五感,兴许还真听不到。 门被轻轻推开, 那人抬脚跨进来的一瞬间! 茶室内的鬼物就像被某种排山倒海一样的气功弹飞,几乎是抽象般扭曲,以光速消失! 这种异变使得关皓傻愣愣的握着手机,眼神呆呆的看着进来的男人。 他身形修长,黑色皮衣和休闲裤都挡不住的好身材,肤色偏白,梳着很痞帅的狼尾发型,细散的黑发刘海垂落在眉骨上。 戴着的墨镜挡着上半张脸,但可见挺翘的鼻梁,唇色偏淡,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样子。 他的脖子上还戴着一条银色的细链子,若隐若现的似乎挂着些什么。 关皓还保持着当机状态,手里的蠢蛇早就撞墙game over,手机发出了一点滑稽的游戏结束的提示音。他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视线一直黏着进来的黑瞎子,直到其坐下。 黑瞎子被关皓的目光盯的略有些别扭,寻思这二货到底是找他干嘛的? 进来之前阿根跟他说了下情况,他本来还不信,直到看到宅子里停着的法拉利。 好家伙,他都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一边寻思着自己啥时候和这种级别的富家少爷扯上关系了?一边推开了茶室的门。 …结果就见这小孩儿傻不愣登的盯着自己猛看。 不过这小孩儿倒是挺好看的,黑瞎子漫不经心的想着。 一看就是没怎么遭过罪,千娇万宠下长大的。流畅的面部线条,白皙的皮肤,纤长浓密的睫毛,唇红齿白,傻不愣登怼着他瞧,眼神澄澈干净,就是不懂为什么写满了震惊,配上他眼下淡淡的青黑,还挺...挺可爱的。 有二十岁么? 黑瞎子走了一下神,随即很快拉回自己的思路,清咳一声,试图也拽眼前人回神。 “老板找瞎子,是有生意要谈?” 关皓听到黑瞎子问话,这才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随后猛的抓上黑瞎子随意放在桌上的左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有点颤抖:“请问您收徒吗?我啥都会!不会现学!!!” 黑瞎子眼皮一跳,低头看着自己一时猝不及防被牢牢捧住的左手,静了几秒,右手往上推了推自己的墨镜,然后毫不留情的抽出自己的手,扯了扯嘴角:“老板要是没生意谈,瞎子就先离开了。” 说罢黑瞎子当真要站起来走掉,关皓能让这到手的鸭子飞咯? 他果断跟着站起,又转到黑瞎子面前挡路,眼巴巴的盯着黑瞎子不放:“那!那不收我做徒弟也行,那你能给我做保镖吗?24小时那种??一个月20万!” 黑瞎子哼笑一声,属实是看不明白这小孩儿是要干嘛,20万数目着实不小,他也确实觉得人是挺可爱的,但这和他不喜欢麻烦不冲突。 凭他的直觉,这人一看就是个大麻烦,他黑瞎子可没有自找麻烦的爱好。 于是他耸耸肩,弯唇一笑,声音也因此带了点淡淡的笑意:“哎呀,实在是没时间咯,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 黑瞎子利落的迈开步子绕开关皓,关皓急急的转身跟着他,你你我我的支吾了半天,在黑瞎子马上就要出门的那一刻,他心一横把手啪的拍在门框上,手臂伸直,人堵在门口,视死如归的看着黑瞎子。 黑瞎子眯了眯眼,被拦下有些不耐,刚想给关皓扭开,却见对方眼神带着股委屈劲儿,不由得顿了一下。 “你没时间,你让我跟着你行不行?你让我跟着你,我给你当保镖,我给你端茶倒水…我、我还有车,我给你当司机!我还有钱!好多钱!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不用管我!只要你让我跟着你,我每个月给你三十万!” 关皓咬牙,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快急死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些鬼像见了鬼一样“飞开”的,符箓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期,鬼会上身的危机感日日紧追,他生怕对方还拒绝他,那他真的只能转道儿去试试找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北哑”了。 黑瞎子有点哑然,饶是他也有点发愣,下意识觉得有什么陷阱在里面,可左右打量关皓,这...实话说他除了看出点儿被强忍着的委屈劲儿,别的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心中有些失笑,又有点思量, 他经常入不敷出,是因为他每月都需要购买维持眼疾不恶化的特效药。 这种药一颗50万,一年十二次。 这小少爷的要求离谱,但免费白送上来门的三十万... ——不要白不要。 黑瞎子抱臂,下巴微挑,语气玩味:“行啊,先打钱?” …… 第一周: 黑瞎子并不在乎关皓能不能跟上自己。 他就当这人不存在,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横竖“什么都不用做”不就是关皓说的原话么? 但出乎他的意料。 关皓不止跟得上,甚至非常遵守“承诺”,开着法拉利当上了司机。 早上接晚上送,两天了,黑瞎子除了院子里外走那两步路,其他时候都在副驾上无语凝噎。 毕竟他点头答应的,钱都拿了,退是不可能退的。 黑瞎子毫不意外看着家门口的红色张扬跑车,面无表情的抽了抽嘴角。 他本周第三回坐上了新座驾,然后接过了关皓递来的包子豆浆,麻木的吃完了早餐。 哦,这小少爷还非常重视三餐。虽然他觉得吃不吃都行,但别人都递到眼前了,倒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坐着车去办完四爷交代的事儿,黑瞎子故意甩开了乖乖坐在车里当司机的关皓,径直去了北话茶楼。 他倒也没有事情要做,就是有些许微妙的不爽,所以甩开了关皓。 是答应让你跟着了,但你自己跟不上,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吧? 黑瞎子挑了挑眉,非常满意的低头啜饮了一口新茶,然后再一抬头—— 黑瞎子:……? 他可是从后院儿翻墙跳走的,没惊动任何人! 而关皓眨眨眼,无辜的看过来,黑瞎子看见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茶楼vip卡,指了指他的位置,对着前台说: “记我账上。” 靠,黑瞎子抽抽嘴角。 黑瞎子不服,黑瞎子发起了挑战赛。 他甩掉了关皓,不止一次。 然后分别在牌楼、洗浴中心、酒吧、电影院和他妈的铜锅涮饭店见证关皓抽出不同颜色vip卡,幽幽的告诉前台, “那桌,记我账上。” 简直上演了一出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戏码。 最后,折腾累了的黑瞎子拉开车门坐上副驾,关皓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关皓一激灵”,深藏功与名。 第二周: 黑瞎子开始感受到有钱人的快乐。 并且...不得不说,这小少爷意外的上道。 他前脚打完架上车,后脚冰水就递到眼前; 看他终日戴着墨镜,第二周整个车的玻璃就都贴上了太阳膜; 三餐被包圆儿,他戏弄一样的提出“盒饭吃腻”这种话之后,一日三餐开始开着车拉着他出入各种高级餐厅,没时间去吃就打包送上门,他怀疑自己要是来一句“懒得伸手”,是不是都要给他喂嘴里了? 但不得不说,这感觉真的好爽。 黑瞎子清了清嗓子,知会关皓开车去盘口巡视,就抱臂靠在椅背上休息。 有个司机真的很方便,替他省了很多事儿,关皓也很聪明,不该问的不问,平日里也就是无伤大雅的一些对话,早上好明天见吃什么去哪儿之类的,还一口一个黑爷黑爷的叫他,乖巧极了。平日里就是老老实实坐在车上等他,虽然仍然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车就停在他周围。 这会儿黑瞎子开始觉得有一丢丢不自在了,收了人家三十万,还有这种诡异的待遇... 这不是被包养了吗..? 还让金主成天当牛做马的...? 黑瞎子下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关皓偏头疑惑问道:“怎么了吗?黑爷?” 黑瞎子沉默的回头,视线扫过关皓满脸茫然的眼睛,半晌,他幽幽的补了一句, “也不用一直在车上等着...要不你跟着我?” 绝对不是因为他该死的良心在作祟,他纯粹是想再多捞几笔。 只不过某少爷理解失误,深觉要当好小弟不被大佬踹掉,再抬眼一看四周没有丑东西无比清新的空气,非常狗腿的开始拎包。 并且依靠强大的社交能力,见缝插针的勾搭(误)盘口的abcde,短短几日就存档了“黑爷小弟”的身份。 这身份也一传十、十传百,早就从abcde,穿到fghit去了。 某日车上,黑瞎子甚至收到了解语花的调侃短信,内容如下: 【解语花: 听说黑爷最近收了个开法拉利的小弟, 不知道之后还看不看得上解家的生意?】 黑瞎子拧眉,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实在是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连这位都能知道的,还特意发信息来凑热闹。 不过他偏头看了眼认认真真开车的关皓,说实话,人家这小弟做的,他还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收回视线,他打字回复: 【黑瞎子: 法拉利确实不错。解老板说笑了,小的随时听候吩咐。】 那边收到回复的花儿爷挑了挑眉,嚯,没否认啊。 他轻笑,这回有意思了,要不是听到那个“法拉利小弟”的名字格外耳熟,他可没那么闲。 解语花转了一下坐着的老板椅,又看了眼黑瞎子的回复。 小花纳闷:震华地产的少爷跑去给黑瞎子当小弟?这世界,够魔幻的。 实际上的关皓:快乐,又是眼睛干净的一天。 黑瞎子:不懂,但享受。 第三周: 京城的连日大雨,半点没淋着有关皓勤勤恳恳“护驾”的黑瞎子。 倒是京郊一处荒山,大雨洗了好几天之后,山体滑坡动静挺大的。 黑瞎子也因此在舒坦了两周之后,终于是要操起老本行了。 这荒山地里埋着季家祖上先辈的遗骨。 听说了山体滑坡这事儿,季家现任的家主季衡中先去看过。 山上那是一塌糊涂,恐怕地里的棺材也因此移了位。 季家上下一商量,既然事已至此,与其重新迁移祖坟,不如干脆把棺材都挖出来,火化之后葬在公墓里。 于是,黑瞎子就接了这么一活儿。 黑瞎子特意强调是去“找棺材”的,但关皓仍然没被劝退,还非常踊跃的要开车。 黑瞎子推了下墨镜,有点惊讶。 一般人对这种事都避之不及,更何况关皓还是个少爷。 他这下是真的有点奇怪了,如果说给人当牛做马可能是什么有钱人的新型爱好,这移棺挖地,总不可能是吧? 还真赖上他了? 黑瞎子挑了挑眉。 关、皓。 他早在第一天就找人查了一下关皓的信息,结果下一秒就得到回复,很直接的告诉他:你查下百度百科吧,可全乎了。 于是就给黑瞎子整懵逼了。 得,既然搞不明白,不如顺其自然,他心想。 横竖这小少爷也打不过他。 第7章 法拉利与金杯 装备都让下面人准备了,由于并不是下地,带的东西都很简单,也就是一些应急药品和食物而已,不过出于谨慎,黑瞎子还是亲自查看了一下。 他刚拎着背包从盘口出来,就被跑车震撼到失语。 当然不是因为跑车,而是因为关皓的神操作。 黑瞎子总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想起,这个勤勤恳恳开车、踏踏实实背包的小弟是个富家大少爷。 比如…这二货会开着法拉利跑山路。 还是那种雨后潮湿、泥泞,一地大小碎石头的山路。 他一时有点无语,又觉得这事儿还挺符合逻辑,哪有富二代往山体滑坡之后的路上跑的,没这方面的“常识”也合理。 关皓还特别自然的接过他手里的装备放进前备箱,然后就等他发话出发了。 黑瞎子没说话,眼神从关皓的脸上划过,从善如流的上车。 他有点期待这小少爷一会儿的表情了。 哈,黑瞎子没忍住笑了一声,惹得关皓偏头疑惑的看过来一下,瞧着黑瞎子没说话,有点奇怪,但还是迟疑着拿起水杯座上的保温杯递给黑瞎子,装的是热茶。 他自己则是闷了一口冰美式。 为了赶路和避开早高峰,他们走的很早。 盘口的几个小弟提前到了荒山探查地形,关皓就顺着他们给的定位开。 他开车一向很稳,并不会因为开的是跑车而胡乱挂挡乱飙。 副驾的黑瞎子喝了口茶,水温刚好,一看就是上了心泡的,心中为这份细致咋舌,又好笑的打量了一下关皓的神情。 他还真的半点儿没觉得开这车有什么不对,黑瞎子忍俊不禁,怎么又聪明又笨蛋的? 他嘴角笑意不消,看了眼定位的距离,又大概一盘算,心中有了思量,拿出手机提前发了条信息出去。 而旁边的关皓,还丝毫察觉不到… 他即将痛失爱车。 …… 出了京城大概一个多小时,关皓眼看着路边的路标逐渐减少,沥青马路的颜色水洗一样掉色,直到某一段路面仿佛被切断一样骤然变成了土路。 即便关皓及时预判减速,车身仍然轻微颠簸了一下。 关皓:...... 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的关皓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稍微有点底虚的瞄了一眼旁边的黑瞎子,再看看定位还有40多分钟的路程。 咽了下口水。 应该、大概...顶得住吧? 关皓心中默念:法,争点气争点气争点气... 察觉到被偷瞄了一眼的黑瞎子,唇角微微加深了一些弧度。 …… 先是土路,随后就开始有了碎石,紧接着坡度开始缓慢爬升,带着泥,甚至忽高忽低,崎岖不平。 底盘升降打开,关皓悬着心踩油门,少爷靠着从小在卡丁车赛道上驰骋的经验,愣是踩钢丝一样把车开到了山脚下。 然后踩了脚刹车。 关皓心如死灰的看着眼前高的极其搞心态、霸占了大半个视野的山坡。 少爷默默地转头看向了黑瞎子,对方也转头看他,推了推墨镜,眉毛微挑,像是疑问一样微微歪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就是什么话都不说。 关皓:。 ...懂了,男人的尊严之战! 少爷默默地把头拧回来,挂挡倒退了几米距离,目测计算了一条最佳路线,重新调整车头—— 黑瞎子眼里笑意闪过,瞅了一眼手机信息,泰然自若的坐稳了。 关皓眼神专注,车身走z字稳稳爬升,然后在明显更陡的坡上,左右脚离合刹车踩到底,挂一档,拉起手刹。 右脚从刹车移到油门,加大力度给脚油。直到超过2000转,右脚离开油门—— 仔细聆听发动机的轰鸣声,关皓精准放下手刹,顺利给油,漂亮的冲上了坡顶—— ...然后丝滑的趴窝!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关皓脖颈红到耳朵尖尖,埋着头当鹌鹑,底气不足,声音越变越小: “...我给拖车公司打个电话...我们走上去......” “……我拎包qaq” 黑瞎子表情镇定,先于关皓拉开车门下了车,然后终于忍不住了,肩膀微颤,靠在门上猛笑,一点面子不给留。 黑瞎子心想,妈的,这嘴角比ak都难压。 大概两三分钟,他笑够了,关皓也下了车,眼神乱飘,不敢看人,尴尬的自己“哈哈”两声,补了句“拖车公司过几天拉走”,就微微僵硬的背起包大步走在前面。 愣是让他看出几分仓皇逃窜的意味。 …… 等在车边抽烟的马仔小文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黑爷的背包小弟在前面,莫名一脸窘迫的埋头猛走,而黑爷满脸笑意、闲散的跟在后面两手空空。 黑爷带着笑倒是正常的,冷着脸那才叫不寻常。但奇异的,小文觉得那笑与往日有所不同。 小文赶忙叫唤了声:“黑爷,这儿呢!” …… 黑瞎子轻拍了一下关皓的背包,带着人朝着小文走去,后者身边那辆白色面包车格外显眼。 关皓认识,但不妨碍他满眼问号的打量它,直到跟着黑瞎子坐上去,终于是忍不住问了。 “金杯啊...?” 黑瞎子微笑点头。 “...开上来的...?” 黑瞎子耸肩,神色自若,轻拍了一下关皓肩头,假惺惺的安慰:“没事儿,多跟别人学学,咱们下次加油哈。” 关皓愣了一下,刚自我怀疑是不是车技真的不如小文,就见到黑瞎子唇角弯弯,弧度还越来越大。 这傻子也回过味儿来了,关皓抿唇,眼神幽怨: “...黑爷——好玩吗——” 然后他回想了一下,又有点怨念的嘟囔, “你连我会在哪儿趴窝都算好了...” 黑瞎子毫不掩饰的乐了一下,慵懒的往后一靠,语气还带着点儿笑意,漫不经心的问:“怎么,要瞎子赔你的法拉利?” 关皓摇了摇头,黑发随着动作散乱的垂在脸侧,叹口气,他摸了摸鼻子,坦坦荡荡的检讨自己。 “本来就是我傻了吧唧的开跑车上山,趴窝说到底也是技术差点儿。” 说罢他朝黑瞎子直直的看去,眼神清亮,爽朗一笑,语气真诚:“我刚刚是想说,黑爷你真的好厉害。” 黑瞎子视线在关皓脸上停留片刻,哼笑了一下,移开视线没有说话。 他偏过头看向车外,还能听见旁边人小声嘀咕下山就换辆车。 关皓的所有反应都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他并不讨厌,甚至真情实感的觉得愉快。 到地方,黑瞎子拉开车门下车,顿了一下,又回头叮嘱了一句关皓。 “你就跟着我,别乱跑。” …… 等黑瞎子带着盘口的五个马仔大致确认了要挖的位置以后,季家人也到了。 也是坐的面包车被拉上来,还跟着一辆小车坐着季老太太,下车的时候老太太还踉跄了一下,吓得季家主脸都白了。 黑瞎子带着关皓和季家人简单寒暄两句,就切入了正题。 季老太太帮忙把范围缩小了一些,黑瞎子朝小文那边挥了下手,现场立刻开始动工。 小文带着四个马仔一铁锹一铁锹的挖,黑瞎子就一边看地势一边指挥方向。 很快就挖出了第一具棺材。 关皓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这棺材确实有了年头,但工艺显然极好,虽然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了,但半点儿没叫虫蚁蛀了去。 这季家祖上想必是非富即贵。 季老太太上前确认了这是她祖父的棺木,再挖出两具棺就齐了。 祖母的,和这对夫妻病故的第一个孩子。 现在的季家这一脉,都是他们第二个孩子的血脉。 顺着第一具棺材挖的位置继续挖了数米,果然又挖到了东西。 季衡中眉眼微松,想是这事情很快能解决,他十分担心母亲的身体。 可未曾想,小文等人顺着那显露的一角挖开四周,果然是具棺木—— 但这棺木是竖着的! 它竟是直挺挺的插在地里! 现场众人面面相觑,小文也是发愣,摸了摸头,没主意的看向黑瞎子。 黑瞎子沉思了一下,还没等说话,季家一小辈突然插了句嘴,“这是不是山体滑坡,棺材就移位了?” 黑瞎子看向季衡中,“老板,这是挖还是不挖,拿个主意吧?” 季衡中皱了下眉,他刚才把季老太太送回车上休息,一时也不好返回去询问,于是点头说:“祖父和祖母是葬在一处的,兴许就是移位导致的,这棺材应该是祖母的,挖出来吧。” 黑瞎子朝小文点了下头,那边就顺着棺木挖下去了。 关皓从刚才这棺材一冒头,他的一激灵就上线了。 但听到季衡中和黑瞎子的对话,他心知没理由阻止,只好往黑瞎子身边站的近了点儿,小声咬耳朵: “黑爷,这个棺材不对劲儿,我觉得很危险,你小心点儿。” 黑瞎子微点了下头。 他也觉得不对,但老板都说要挖,收了钱又不能不办事。 小文他们也是越挖越犯怵,这棺材诡异得很,奇大无比,比正常棺材大一整圈都不止,并且周身缠满铁链,长度接近三米! 整具棺材的样子露出来,季家人不安的你看我我看你,刚才那个插嘴的小辈站到了人群的最后面,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黑瞎子歪了下头,语气淡淡:“这应该不是你们家的棺材吧?” 季衡中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神色亦有不安。 到底还是回去请示了老太太。 老太太走出来,神色变幻莫测的看了半晌那3米棺,摇头说:“我不知道这具棺材的来历,但这棺材在我爷爷的棺木下,说不好是做什么的,就也一同火化了吧。” 黑瞎子挑眉,点头应了。 剩下的两具棺材找的很快。 季家的面包车只能带走两具棺材,就跟黑瞎子这边借走了他们的金杯,留下了季老太太的小轿车。 盘口的三个马仔也跟着季家先行下山处理殡葬火化的事儿了。 山上就留下了小文和另一个马仔阿杜,黑瞎子和关皓。 那具三米棺摆在地上,透着一股诡异的阴森。 …… 关皓脸上忽然一凉,抬头一看,居然是又要下雨的趋势。 黑瞎子也抬头看了一眼,皱眉沉声说:“拿雨布遮着点,不能让那棺木淹了水,不然木头吃了水运不走了。” 几个人互相配合着搭起了简易的雨棚挡在棺木上面,下着雨也不好行动,干脆都回了车上避雨。 不消片刻,大雨倾盆而下。 关皓从背包里掏出了吃的和水递给黑瞎子,小文阿杜也自己有准备,几个大男人就在小轿车里简单喂饱肚子,就着雨声,慢慢睡着了。 乌云蔽日,远处的棺材慢慢和黑暗融为一体。 …… 关皓是惊醒的。 一激灵把他从睡眠状态直接叫醒,有种危险沿着脊背爬上,脑子一瞬间就清醒了。 他心跳加速,偏头看向自己身旁浅眠的黑瞎子,伸手轻轻拍了一下。 黑瞎子也是瞬间睁开眼睛,朝他看来,略显疑惑的轻声“嗯?”了一下。 没等关皓解释,暴雨倾盆的夜里,突然传来惊雷一样木板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撕拉”的响声。 黑瞎子警觉的看向车外,他听得出来那是来自存放棺木的方向。 他抬手伸向车门,准备下车查看,但关皓直觉不对,头一回堪称强势的快速倾身过去按住了黑瞎子的手。 关皓手腕上的珠串和其中叠成三角的符箓也随着动作蹭到黑瞎子的腕上。 夜色里,黑瞎子偏头看着关皓,二人凑的极近,墨镜遮挡着他全部的神色。 关皓不知道黑瞎子在想什么,但他神色凝重的摇了下头,无意识的动了动唇说出了“一激灵”的感知,黑瞎子莫名看懂了关皓在说什么。 ——“它在等着。” 小文和阿杜也醒了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坐在驾驶位上的阿杜,拉开车门就下了车,惊的关皓猛回头。 “——别!” 晚了。晚了。 瞬息间,只听见一声诡异的头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一切归于沉寂。 阿杜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人也消失在夜色中。 雨还在下。 关皓紧紧盯着前面,主驾驶位的车门半开,阿杜甚至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小文心惊胆战的紧贴着右边,大气不敢喘一下,黑瞎子眯着眼睛,他的眼睛黑暗里看的更清楚,但视角原因,刚才也仅仅看到一闪而过的寒光。 “咯吱…咯吱…” 雨声淅沥,掩不住血肉撕裂的声音。 黑瞎子心一沉,墨镜下的眼眸冰冷,小文惊恐的张大嘴,瞳孔惊惧的震颤,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惊到了进食的东西。 关皓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的身子还半倾着,斜斜的面对着黑瞎子的脖颈,呼吸打在黑瞎子颈侧,意外的平静绵长。 很快,恐怖的进食声音停下,小文的呼吸声逐渐不受控制的粗重。 在某一个瞬间,关皓的反应快过所有人,甚至快过黑瞎子! 一激灵疯狂示警,他猛的抓紧黑瞎子的手,右手扣着人的后背大力的按到自己怀里,然后松开左手反手拉开车门,一系列动作完成仅在瞬息! 关皓抱着黑瞎子滚了出去! 下一秒、下一个呼吸,小文所在的位置,亦是刚刚黑瞎子的那一侧! 整个车子右侧被暴力击打,小文的脊柱当场被打断,如果黑瞎子没动,亦会是血肉模糊的下场。 小文的惨叫只持续了数秒。 随后又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泼天的雨幕中,关皓和黑瞎子匍匐在地。 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近在咫尺。 第8章 食人怪 暴雨和夜色阻碍了七成以上的视线。 关皓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丝流淌,关皓一激灵再次提示危机。 身旁的黑瞎子抬手把关皓推远,整个人像猎豹一样扑出去! 他从腿侧抽出一把黑色短刀,蹬地攀上食人怪物的身体,抬腕就抹向怪物的脖子。 刀锋冰冷,月色寒凉,刹那间,那食人怪物用手臂击向冷刃。 夜色中,一条长长的火星子格外显眼,但那怪物分毫未伤,它竟然——全身附着软甲! 接近三米、面露獠牙满嘴血腥,浑身软甲力气奇大,恐怖的是,它的速度丝毫不被身形影响。 黑瞎子变招欲退,怪物同样粗长的手臂回拢,宛如抓娃娃一样死死地掐住黑瞎子的肩头,关皓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 黑瞎子腰部用力,下半身卷腹抬起,靠着超强的核心力量重重地一脚蹬在怪物的脸上,后者被激怒,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怒吼,轻易地甩手就把黑瞎子扔了出去。 他在空中倒飞了六七米,后背直直的撞到石头上,短刀脱手,肺腑遭到冲击,落地就吐出一口鲜血来,一时半会儿竟然直不起身子。 那怪物盯上了黑瞎子。 鲜血的味道美味诱人,它还远远没有吃饱! 黑瞎子勉强的半支起身子,伸手摸出后腰的枪,冲着怪物的脑袋就是一枪。 食人怪的脸上飙出浓稠的黑水,散发出一股极其腥臭的味道,黑瞎子又是利落的一枪,精准的射进了怪物的眼球! 但于此同时,开枪时的后座力也让黑瞎子手臂细微的颤抖,刚才那一抓一撞,估计整个后背都是青紫的,连开两枪拉扯着后背、肺腑的伤,痛感钻心剜骨。 他绷紧身子维持准头,却见那两枪的子弹都未曾穿过怪物的头颅,半颗子弹死死卡在表层,反而更加激怒了它,一声刺耳的嚎叫炸响在雨夜,它睁着半只左眼,只待黑瞎子的身影映入瞳孔就将其生吞活咽! 关皓别无他法,他不可能看着黑瞎子在他眼前被吃了。 很多时候,人总是会心知肚明的做出愚蠢的事情。 他随手捡起地上的铁锹,冷静又疯狂的冲向接近3米的怪物,大力一挥,拍的食人怪回过头来,首次注意到了他。 黑瞎子趁这空档缓了口气踉跄起身,又是一枪打在怪物的后脑勺! 那怪物没有回头。 关皓根本溜不走。 它漆黑的左眼里全是关皓的身影,黑瞎子的子弹卡进后脑勺,它丝毫不在意,一把掐起关皓。 “...好香...吃...吃...” 关皓内心怒骂,靠,从鬼要上了爷变成怪要吃了爷!还有没有天理! 痛的要死,他都听见自己脆弱的颈骨在尖叫,双手死死掰着那只巨爪,整个人被凌空提起,脑子里的嗡鸣声由小变大,这种时刻,他还有空内心槽一句: 老子怎么不是在被掐,就是在被掐死的路上! 黑瞎子皱眉,眼看关皓要危,毫不顾忌伤势,再次抬枪连射试图吸引注意,可那怪物反而举起另一只丑陋的巨手,扣在关皓的头脸上。 ——竟然是要生拔了关皓的脑袋! 关皓脑袋剧痛,头和脸都被怪物的手盖着,黑暗如潮水涌上,他下意识的胡乱拍打,左手腕上的符箓终于在挥舞中碰上怪物的手臂! 怪物被灼伤,吃痛松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被掐的脑袋嗡鸣,眼睛无法聚焦,呆愣原地。 再一声枪响! 枪声震醒了他,只听得黑瞎子厉声高呵:“还不快跑?!” 关皓喘了口粗气,从地上翻起身子,却没有逃走。 他的眼神从怪物手臂上的灼伤一扫而过,一不做二不休! 他爆冲上前,左脚猛地蹬地,右手连扣带抓的钳进怪物软甲缝隙,右脚借力再一蹬,左手连带着珠串和符箓拍上食人怪的脸! 尖锐的嚎叫差点震碎二人的耳膜,那怪物连连倒退,关皓死死地扒在它的身上,手臂青筋暴起,不消片刻,怪物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泥水里。 它还没有死,全身沸腾一样地痉挛,关皓使出吃奶的劲儿压在怪物身上,眼神淬火,分毫不动。 约是几十秒,先是从怪物的手脚,再是躯干,最后是关皓死死按着的脑袋,连带着符箓,一起爆燃! 这火起的诡异突兀,烫的关皓一把扔下手串和符箓,侧着身子就滚到一边,再一抬眼—— 原地只剩满地臭水。 关皓立马脱力,瘫倒在地就开始猛咳。 刚才气儿都没喘匀,全凭一股破釜沉舟的莽劲儿就上了,这会儿后劲扑上来,脑袋脖子和胸腔都生疼,满嘴血腥味。 呼吸渐匀,关皓一抬眼就和黑瞎子的视线撞个正着,两个人一躺一坐,都一身泥水狼狈之极。 发丝上的水珠直往眼睛里掉,关皓甩了甩头,撑着地站起来。 眼睛熟悉了黑夜,他沉默地避开阿杜破碎的尸体走到车前,余光扫到小文,又探着身子伸手合上了那双饱含恐惧绝望的眼睛。 关皓抱着背包走到黑瞎子身边,他正靠在身后的石头上,唇色惨淡,默不作声地看着关皓一系列的动作。 雨势小了些,但还是劈头盖脸的下。 关皓有些担心的半蹲下身子打量他,但黑瞎子惯爱穿一身黑,有伤没伤根本看不出来。 不过那一抓一扔一撞,还有黑瞎子先前没忍住的闷哼,他猜,黑瞎子伤的比他重得多。 再一看这下个没完的雨,心中有了打算。 先是站起来把黑瞎子的短刀捡回来,又翻了翻背包找出两件儿备用的薄外套,关皓换下了沁入泥水的外套,递给黑瞎子示意对方也换下全是泥水的皮夹克。 “黑...咳,黑爷,”他被掐了个半死,声音也哑了好多“小文在车上...车也变形了。” “这雨到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停,山上太危险,受伤又淋雨,铁打的人都扛不住。” “我们回我的车上,暴露在野外淋一整夜的雨,不如走一段路回车里。” 黑瞎子沉默地听着。 关皓说的是对的,但他不一定能走动,后来开的那几枪加重了他的伤势不提,混乱结束以后他才发现撞在石头上那一下磕到了右腿侧边的膝盖,这会儿闷痛着彰显存在感。 但黑瞎子没有说,点了下头就支着身子站起,抬腿就要走,关皓轻拉着人的衣服阻止了一下。 他刚才嗓子疼说话慢悠悠的,黑瞎子却直到他说完才换好衣服; 坐在泥地里又不舒服,他爬起来又走回来这么久,按照对方的体能早就休息够了,却半点没动。坐不起来,要么伤着手要么伤了腿,看对方的样子,很有可能都伤了。 对方不说,他也不能扒了人家的衣服瞅吧? 见黑瞎子看过来,关皓头脑风暴了几秒,他符箓没了,万一黑瞎子伤重扑街了,或者淋雨烧傻了不认他,他找谁哭去? 更何况,一开始推开他、黑瞎子自己上,还有后来那几声枪响,他听得见。 他又不是白眼儿狼,不管黑瞎子到底怎么想,反正不能让人这么硬挺着。 实在是想不出来合适的理由,只好行动表示了。 关皓把包挂到身前,短刀还给他,抖了抖黑色皮衣,披在对方脑袋上避雨, “你...” 没等黑瞎子说什么,他走到对方身前背对着半蹲下来,硬憋了个理由: “黑爷,我不认识回去的路,你在我背上看得远,帮我找找?” 身后沉默半晌,关皓好脾气的蹲着,内心倒是寻思着自己这个花架子对上身后这位爷,把对方搞晕又别打出事儿来的成功性有多高? 黑瞎子眸光定定地注视着背对着他的关皓,内心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情。 最终,他趴了上去,配合着被关皓背起。 ...... 倥偬半生,身负血海深仇,大仇难报,他早已麻木不仁。 今日之前,他或许能够面不改色的杀了关皓。 今日之后—— ...... 黑瞎子轻声指路,扭正关皓偏离的方向。 他的胸膛和对方的脊背贴的如此近。 雨水慢慢打湿新换的外套,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他轻叹了口气,没有刻意勾起唇角伪装,内心有股说不上的无奈。关皓偏头,声音迟疑的回了一句“我又走错了?” 黑瞎子低声说没有,是快到了。 回去以后问问这傻小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跟着自己吧。 这大麻烦,他可能是想管一管的。 ...... 关皓可能打架是不如专业的,体能却是实打实的顶级。 前脚死里逃生,后脚背着人高马大的黑瞎子还挂着包,暴雨中徒步俩小时,愣是稳稳的找到了座驾。 上了车,用湿巾简单收拾完,深觉自己累饿了的关皓冷不丁想起来什么,乐了一下,笑着看向黑瞎子:“黑爷,饿不?” 黑瞎子挑眉,也跟着笑了一下,饶有兴趣的反问,“怎么,少爷这是有好吃的?” 关皓兴致勃勃的扬了下头,“等着。” 随后钻出车里就去翻前备箱了,黑瞎子眼神跟着他,寻思着那么小一储物空间还能放什么?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他非常快乐的翻出一大袋零食抱上车。 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在车里放大了好些,关皓也不在意又淋一身水,一股脑堆在两人中心,极其阔气的往黑瞎子那边推了推。 “吃!随便吃!小爷、我就知道会有用上的一天!” 黑瞎子心情莫名愉悦起来,开了袋干脆面,关皓早就擦了擦手,拿起一包薯片就开始咔呲咔呲,还找了个吸吸果冻就着吃。 走的时候没拿保温杯,右边儿是黑瞎子干脆面就绿茶,左边儿是关皓薯片就吸吸果冻,吃到一半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关皓下意识拿起果冻,往右一歪:“庆祝我们又活一天?” 黑瞎子低声笑了一下,墨镜后的眼神笑意不散,举起保温杯碰过去,语气调侃。 “法拉利万岁。” …… 听着雨声睡了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雨算是停了,手机也有了信号,关皓下车看了一眼,一夜的雨导致那大陡坡比之前更不好开,他不觉得这回金杯还能开上来,怎么着也得是个越野之类的了。 清晨的山里有股青草气息,还冷的要命,关皓抖了抖脖子,在车边给管家打了个电话过去。 他让两个人开辆硬派越野到坡下,准备点热水和两套厚衣服放下车就走,不要打照面。 听到关皓的诡异要求,管家迟疑了一下,试探的问了一句:“少爷,请问女伴的衣服要多大码呢?” 关皓愣了一下,哪来的女伴?随后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小声吼了一句:“福伯!我没有在泡妹!拿两套我的衣服就行!” 车里的黑瞎子推了下墨镜:活这么大头一回被当成情人,刺激。 关皓手机里有关家定制的定位系统,接下来就是等车了。 他研究了一下坡度冲顶这段路,捡了好些棱角不尖锐的石头块儿找点位卡在地上——这样能增强一些轮胎抓地力,上坡这块儿全是软泥,他的法拉利就是这么趴窝的。 他忙完上了车,搓了搓手就冲着黑瞎子呲牙笑了一下:“黑爷,再休息会儿,车到了我下去开上来,你受着伤,坐车里等着就行。” 他的安排完全没问黑瞎子的意见,换成前两周他是不会这么“越级”的,毕竟他cos的也就是个小弟的身份,这么自作主张迟早被开。 但他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黑瞎子现在好像不会随随便便把他开了。 果然就见黑瞎子点了下头,压根儿没问哪儿来的车,也没骂他戳穿他受伤这事儿,非常自然的就说了句好。 关皓眨了眨眼睛,莫名的有点高兴,嘿嘿笑了两声,黑瞎子觉得好笑,很顺手揉了下关皓的头。 车到以后关皓下去找,开来的是辆全黑陆巡。 少爷点头,还行,符合本少的气质。 利落的发动,非常顺利的开上去了,再一转头看向趴窝的法拉利... 关皓:...以后还是多买几辆越野吧。 第9章 能不能让我去你家洗个澡? 管家福伯是个非常细心的人,除了两套厚衣服,还放了一条毛绒毯在车上。 关皓看到了,干脆自己把一身雨水味儿的衣服快速换了,搀扶着黑瞎子坐上副驾,没让他再折腾,伸手从后座把毯子揪到到他腿上,又把保温杯递过去。 关皓一边调转车头,一边和黑瞎子说话: “黑爷,杯子里是热水,你等我开下去再打开。” “用去趟盘口交待么,还是我送你直接回家?” 黑瞎子单手拿着杯子,身上盖着毛毯,被关皓安排的明明白白,心情微妙的抓了抓毯子,一手的毛茸茸:“我给阿根打电话叫他来处理现场吧,不回盘口。” 关皓一心二用一边听话一边开着新座驾下了坡,还有空闲聊:“黑爷,你喜欢越野还是跑车?我那法拉利修好还能开,不过应该得个把月...不过这陆巡是不也挺爽啊?爬坡和出门卖菜溜了个弯儿一样。” “不过还是看你喜欢,你要是喜欢跑车,明儿我就去提辆现车,兰博基尼的销售成天给我发短信早安晚安的,我去提辆gtr也行。” 黑瞎子:原来这就是被包养的快乐吗? 黑瞎子抽抽嘴角,喝了口热水压压惊:“...现在这车就挺好,什么地形也能开。小红娇贵,还带不了多少东西,让它安享晚年吧。” 关皓就笑,“它叫小红啊?我一般都叫它亲爱的法,那这陆巡就是小黑?大黑?” 黑瞎子幽幽的说:“不,它就叫陆巡,我怕你喊句小黑我不小心回头,那就只能杀你灭口了。” 关皓愣了一下,然后一个劲笑个不停,倒是扶着方向盘的手稳稳的半点不动,带着笑偏头看了眼黑瞎子。 “行,那就叫陆巡,那我之后就开它接送你。” “不过黑爷你这伤怎么着也得养几天吧?我给你叫个私人医生?还是盘口里有那种...” 关皓想了一下,“就是你们这行的那种神医?分筋错骨手一拧就好了的?” 黑瞎子笑骂:“分筋错骨手?你怎么不说九阴白骨爪?想我死就直说!” “那哪儿能啊,你好我就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啊。”关皓顺口侃回去,前面就是岔路口,左手抬起来打了个方向,方向盘转动间他余光一瞥。 哇哦,我手腕好空。 关皓:......哇,哇哇哇哇!!!我了个去——!!! 他大明湖畔的白月光朱砂痣,夏雨荷和烧成灰的的符!箓! 关皓:“我操。” 黑瞎子:“?你没开错路。” “不,我绝对在人生的岔路口迷路了。”关皓心如死灰,把车往路边一停,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黑瞎子,“...你能让我去你家洗澡不?我觉得我必须去你家洗个澡。” 黑瞎子一时没说话,抬眼瞅了瞅窗外因为在土路上行驶导致的扬尘, “很好,挟瞎子以令花洒。” 他转头,幽幽的喝了口水,表情阴森: “我很好奇,真的。” “我就想问一下,你停车是几个意思?不让你去你要怎样,给我这孤独的残疾人扔到离家两百公里外的荒滩?你是人吗?” 关皓眼神躲躲闪闪,“那你来我家也行,我家也是四合院,你住起来不会水土不服的。” 黑瞎子冷笑一声,“给我开车,朝着我家开!要不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瘸腿的瞎子也能掐死蹦跶的少爷!” 关皓卑微的挂档起步,速度15迈,心情是wanna die。 “......” 黑瞎子平静的拧紧了杯盖。 “错了错了错了——!!!” ...... 关皓老老实实开回去,然后卑微的靠着黑瞎子家四合院的门框发呆。 他够不上温良恭俭让,但还是恪守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黑瞎子没有请他,他就不会进去。 他眼神绝望的看向已经在往里走的黑瞎子,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缓慢逼近的丑东西。 他觉得自己站在了生与死的交界线,门内是春暖花开,门外是凄风苦雨。 关皓痛苦挣扎: “有没有一种可能,让我在你家院子里扎营?我就扎扎营,我不进去,真的。” “求你了,please,欧内该一西嘛斯,瓦达西真的求求你了西马斯qaq。” 黑瞎子侧身无奈的啧了一声,上下瞧了瞧快要碎掉了的关皓,“...我没说不让你进。” 关皓眼神“叮”的一下就亮了,大阔步上前去就凑到黑瞎子身边给他借力然后左看右看。 进了北房,黑瞎子面无表情的给关皓指了指浴室的方向,眼睛微眯, “你不是要去洗澡么,洗,洗完了快滚。” 关皓坚强微笑,语气乖巧:“黑爷您先请,然后小的给您看看伤?小的攀岩跳伞潜水滑雪都通,磕着碰着了活血化瘀还是有一手的。” 黑瞎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关皓不说话,盯得他汗毛倒竖,眼神乱飞。 哼笑一声,黑瞎子没说什么,转身去了浴室。 关皓:我觉得自己真的要危—— 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关皓沧桑着计算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眼睛无意识的在房间里乱看,高质量生活的少爷倒是发现不少“问题”。 比如家具极少、没有冰箱微波炉空调之类的电器,没有他那样的步入式衣帽间、没有酒柜、窗户漏风不严实、没有地毯、没有席梦思,没有星空顶、没有这没有那没有吧啦吧啦。 少爷拧眉,等黑瞎子围着浴巾出来,眼神倾佩怜爱心痛的看过去—— “黑爷——你好坚强!” “我今天莫名很想扇你。”黑瞎子眼神平静,百岁修养突然失灵,拳头梆硬。 关皓“哈哈”干巴一笑,低低视线看向黑瞎子手里,怪声惊叹: “哇,看我发现了什么——是擦头发的毛巾!” 黑瞎子深觉闹心,想回到刚才掐死那个让他进门儿的自己,不,应该是自己在车上先掐死他。 关皓后背一凉,丝滑上前拿过毛巾,“让我来,您放着别动!” 他轻轻戳了戳原地杀气满满的黑瞎子,后者深呼吸了一口气,想着抬胳膊确实费劲,也就坐到了圆椅上。 他这才看到对方满后背的青紫,从肩头一直到腰线,看着就好疼,不自觉的拧眉。 “再看告你性骚扰。”黑瞎子没抬头,语气戏谑,“到时候绝对轰动京城。” 关皓抿唇,动作轻缓地擦着黑瞎子的头发,情绪不高,声音不自觉有点低: “我真的会处理这种伤。” 黑瞎子没说话,关皓就继续说,眼神倒是专注地放在黑瞎子的头发上,以防扯着他。 “我小时候可皮呢,仗着自己家世好,特别狂,说话也很不客气... 有些人让着我,有些人看我不爽极了,我们就天天在学校里,巷子里互殴。 他们可坏了,就避着我的脸打,我又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愿意跟我爸妈告状,其他地方就青青紫紫的。” 他突然笑了一下,“我哪能骗过我爹,他早八百万年就知道了,那段时间家里莫名其妙请了什么家庭医生,逮着我上了一个月的外伤处理课。” 黑瞎子沉默地走了一下神,想起百度百科上写的: 关皓,17岁父母在同一起交通事故中身亡,丧父丧母,后与关家老二对簿公堂。 “...后来大了点儿就玩一些极限运动嘛,磕磕碰碰的也不少,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治一点儿。” 关皓看头发擦得差不多干了,转到黑瞎子身前微微弯腰,眼神关切,“黑爷,你这个淤血揉不开,要疼很久的,你让我试试呗?” 黑瞎子看着眼前的人,视线落到对方的脖颈上。 关皓也没好到哪儿去,透过墨镜都看得到深一大块儿的掐痕。 好似漫不经心的,他勾了勾唇角, “有人伺候瞎子当然乐得自在,那就试试关少手艺?” 关皓还挺高兴的,从桌子上抱起另外那套福伯带的衣服就进了浴室, “那你等着,我洗干净摸你!” 黑瞎子:...?哪里不对? 黑瞎子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心情微妙的厉害。 他自然知道关皓不是真的要来洗个澡,接近他肯定是有别的目的。 但关皓的所有都是真的。 就是这种真诚总让他措手不及。 活了一百岁,什么样的眼神是装的,什么样的眼神是真的,什么样的人虚伪,什么样的人赤诚。 他看得分明,因此才会应了对方在他的后背上... 黑瞎子想到刚才那话,哑然失笑。 ——摸来摸去。 关皓换好衣服出来,没有动别的毛巾,拿起黑瞎子随手搁在桌子上的那条示意了一下,见对方没反对就粗暴的在头上揉了揉,甩了甩头发,兴致很高的问:“药油呢药油呢?” 黑瞎子从床头柜里翻出来扔给他,关皓抓着就走到人身边,拍了拍床铺,“放心大胆的来吧,我绝对是一流的。” 黑瞎子摇头轻笑,也就趴上了床,下巴搭在双臂上,上衣掀起,露出后背。 关皓侧坐在床上,把药油倒在手上搓热,一点一点顺着肩头往后腰揉按,力度刚好,痛意适中,能揉散淤青,又不会加重疼痛。 “靠不靠谱?”关皓骄傲求夸。 黑瞎子勾唇,闭眼享受,“你这至少在按摩店有三年工龄。” 关皓切了一声,也不在意被打趣。 但他看到了黑瞎子一身的伤,这次的以前的,刀划的枪打的,认识的不认识的。 手心有意无意揉按过的时候,足够他窥见对方风霜雨雪的某一段曾经。 他突然有些退缩。 他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依附着对方,享受着庇护。 他很弱。 没有玉牌,杀不了乱坟岗的鬼;没有符箓,杀不了荒山的怪。 没有黑瞎子,他甚至回不来京城,即刻就该被夺了魂上了身。 这样不对。 一辈子依附他人吗?一辈子胆战心惊被鬼上身吗? 关皓垂下了眼眸,动作微顿,这种不对,不是拿钱去买,拿物去换就能抵消的不对。 黑瞎子平静地睁开眼睛,眼神仿佛能够洞察人心。 “怎么了?”他轻声问。 关皓恢复了动作,他继续揉开黑瞎子身上的淤青,组织了一下语言,他说: “我父母离开以后,有一天我突然开始看见鬼了...但和电影里的不一样,那些东西都没有脸。” 关皓笑笑,声音里带着黑瞎子从没听到过的苦涩和无奈,“我没有说谎,也不是幻觉,我也想我就是单纯的疯了,不然为什么就我看得到? 后来...有个大师告诉我,因为我是纯阴命,鳏寡孤独必占一样,命轻,就老爱招鬼。 那些东西一直跟着我,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想要我死,可后来我去茅山寻解法的路上,有一个鬼,在我无意识的时候引着我到了乱坟岗。” 关皓用准备好的热毛巾擦了擦手,拉下黑瞎子的衣服,扶着人坐起。 他动作轻缓地撩开黑瞎子的裤腿,重新搓热掌心揉按了上去,神色平静的讲述后来。 “我不是头一回近距离和它们接触,但是是头一回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那个鬼差点把我掐死,”他笑了一下,“就像山上那个完蛋玩意儿一样。” “它没有脸,但在我快被掐死的时候,它的脸变成了我的样子。 那些鬼不是单纯要杀我,而是要我的身体。鬼上身,我还存在吗? 我不知道,我不甘心。 我爸妈留给我的玉牌帮我挡了灾,我上了茅山,但茅山上没有解法。 茅山教了我很多,但一辈子呆在山上,我还是不甘心。” “老仙师给了我符箓保我一程平安,我带着符箓回了京城。”关皓盘坐在黑瞎子的身前,抬眼直直的看向他,在墨镜里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我在潘家园看到了被鬼避开的人,有人告诉我说,他们都是倒斗的。 我想,如果这类人的特质是被鬼避开,是不是我也可以? 所以我想找上最厉害的摸金校尉,成为厉害的摸金校尉。” “南瞎北哑,我找到了你。” 关皓眼神平静,带着些微微的笑意,“那些鬼不止会避开你,甚至会直接消失。你周身百米就像真空地带,不止没有鬼,那些鬼都不敢朝向你。” 黑瞎子突然开口,瞬间抓到了丝线,“符箓没了,你寸步难行,所以不得不一直跟在我身边,无法离开。” 关皓抿唇,有些莫名愧疚的点头“是这样的,所以刚才一直很冒犯你,黑爷,对不起。我想...我没办法克制对那些东西的害怕。真的很丑,还很诡异。” 黑瞎子嘴角扯了扯,他觉得但凡是个人确实都得怂一怂,想活命没什么好道歉的。 但他觉得关皓的话还没有说完,所以只是轻轻点头,示意无妨。 关皓盘坐着,以一种仰视的姿态看着黑瞎子,神情释然坦荡。 “玉牌没了,符箓没了,如果我自己保不了自己,什么都保不了我。 我跟了你一个月,我觉得你厉害,人也好,我想如果我一定要找个人来老老实实跟着保命学东西下地,为什么不能是你?” 这话说的很狂,黑瞎子却勾起了唇角。 关皓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他看到墨镜里自己也一样坚定。 “虽然我已经被拒绝了一次,但我还是想再问一遍,黑爷,您能不能让我跟着你求生,能不能做我师傅、教我本事?” 黑瞎子弯唇,反问了一句话。 “我为什么要你?” 关皓答道。 “因为我值。” 第10章 拜师 周大师曾说过,他关皓命里还有一个贵人。 前十七年,贵人应是父母,后来,他以为贵人是老仙师。 直到黑瞎子风轻云淡的从院子里西府海棠树下挖出一个红木盒,并将其递给他的时候, 他莫名确信,如果他的人生有且只有最后一个贵人,那唯有黑瞎子。 盒子里装的是经幡五帝钱。 招财进宝、镇宅化煞、吉祥如意、平安顺遂、化解霉运。 他自然知道五帝钱,原先那些上他家四合院儿转着圈儿跳大神的江湖术士也神神叨叨的拿出过这种东西。 但他手里的这个不一样。 五个钱币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其繁复华丽的编法串起,交错纯金的配饰,串绳细柳粗细,颜色朱红崭新。 新鲜的就像刚编的。 但盒子一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朝圣一样的纯净古朴,耳边甚至听到了遥远的钟声。 关皓愣愣地眨眨眼,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捧了一座高僧庙,或者观音莲。 他茫然的看向依靠着海棠树的黑瞎子,一时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唇又卡住了。 黑瞎子的眼睛落到红盒上,关皓莫名觉得对方身上有一丝哀意,但那人又漫不经心朝他扬了扬头,好像是勾了勾唇,语气淡淡:“少爷,戴上去外面儿试试?” 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他没敢毛毛愣愣的上手真去戴,原地转了个方向就捧着盒子走向门外的那些鬼。 黑瞎子没笑他,从走到海棠树下的时候,他就十分沉默,没什么表情,只是挖出来递给他,好像只是给他挖了颗地瓜。 不出意外的,鬼魂全都退避他三米开外,背着头脸,像是极其惧怕五帝钱反射的淡淡光线。 关皓又直挺挺的捧着回来,在对方眼前军训一样站桩。 倒是黑瞎子瞧他这模样,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过来,故意在他身上蹭干净,瞥他一眼,挥了挥手走回房间。 关皓站在原地没动。 黑瞎子说: “祖上的小玩意儿,送你了。但跟我学东西,真叫我一声师傅,我这人仇家多,你也免不了有天被连累,瞎子承你荒山上的人情,要么拿了东西再也别出现,要么明天来磕头敬茶。” 房间的门关上了。 关皓抬眼看向院中心的海棠树,又看了看地上黑瞎子刚挖的小坑,脑子一抽把盒子放在地上,走过去一捧土一捧土的把小坑填平了。 关皓站起来,抱着盒子走到房门口轻轻敲了敲,先省略了称呼,只说:“我明日会带着拜师帖上门的!” 黑瞎子听到门外渐渐走远的脚步声,低声说了句“真傻。” 不知在说谁。 经幡五帝钱。 黑瞎子手上唯一留存下来的家族遗物,全天下只此一串,万金不换。 ...... 【师傅尊鉴: 弟子关皓,蒙师傅允纳,受业学习,深受训诲,自此对于师傅,当知恭敬,当怀感恩之心,没齿难忘。情出本心,绝无反悔!诚具名帖,恭行拜师之礼。 弟子:关皓 师傅: 】 关皓说到做到,拿着自己写的拜师帖,纠结了一晚上“正衣冠”穿什么,最后扔掉了洋人那套西装领带,依从直觉选了左肩有竹叶图案点缀的黑色中山装。 黑瞎子眼神有些讶异的看着关皓衣着得体,老老实实的盥洗礼,然后行叩首礼,面朝他一礼三叩,跪献拜师帖。 他接过拜师帖,看着关皓将束修六礼呈上,又将茶杯端至他身前敬上,扫了眼关皓腕上的五帝钱,打开拜师帖,他突的一笑,有些痞气,“啧,瞧这字儿丑的。” 关皓弱弱的为自己发声:“毛笔字儿...其实我写字还可以...”,说话间,手上端着的茶杯分毫未动。 黑瞎子就笑,也不知道信不信,抬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收了拜师帖扔给他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瞧着有些年头,书页都黄的厉害。 翻开以后他打眼儿一扫,字迹排列随性,遒劲有力,但内容全是长得像滕王阁序、长恨歌那种的古文。 ...就是文盲没个注释根本看不懂但读起来莫名押韵的中文十级长难句。 但这个暂时可以搁置,关皓诶了一声,“师傅,我那拜师帖你还没署名儿呢!” 黑瞎子却没答应这茬,站在房门口拿下巴指了指厢房的位置,笑容微妙,“大徒弟,你就住那儿吧,三天内把册子背到滚瓜烂熟之后烧了给我重新默一本,背不完...” 关皓眼神警惕,“背不完怎样?” 黑瞎子咧嘴,“哈”的笑了一下,“裸体狂奔吧,好徒儿。” 关皓抽抽嘴角,捧着书转头就进了厢房。 少爷看着家徒四壁的房间惊讶的发现自己平静如水,早有预料。 他就知道这贼船不比茅山那艘小。 这边关皓勤勤恳恳背书,那边黑瞎子打开拜师帖,又嘲笑了一遍某人的狗爬毛笔字儿,抬手下笔,铁画银钩,恰是写了一个“齐”字。 那写书册的人,分明就是他。 ...... 关皓大概能感觉到册子里写的是打击技巧,但是他懵懵懂懂,理解起来难度极高,索性黑瞎子应是了解这一点,只是单纯让他通篇背诵。 错觉间好像重返学生时代。 不算难背,词句押韵,读起来并不生涩拗口,只是要一字不漏,还是要费好些功夫。 而且黑瞎子要求默出全文,一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沿脊背爬上,关皓想提前默写检查,在屋子里无头苍蝇转了一圈,好家伙,就找不到一个地方让他写字,最后是撅着腚趴在床上写的。 你别说,这木板睡觉硌腰,但写字正好。 呵呵,是的,没有被褥。 等到晚上,更是震惊的发现没有电! 他一开始以为是不住人所以拉了电闸,出去找到电箱顺了一圈排线,少爷瞪大眼睛。 我靠,还真不是隐藏开关,就他丫的没给厢房拉线! 关皓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扭头看了眼北房,同样黑灯瞎火,莫名觉得自己受到了安慰。 还行,至少待遇一致。 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等一下? 没有被褥的是不是只有他一个??? 哇哦,这种风中凌乱的感觉,莫名有几分熟悉。 在先拉电线和先铺被褥之间,关皓选择了我都要。 于是隔天黑瞎子非常愉悦的拉开房门,就见到他刚收的大徒弟堵在门口台阶上,眼下青黑,捧着书册幽幽的回头看他,瞧着像门外坐了一夜。 面不改色的微笑,黑瞎子“嗨?” 关皓缓缓说道,“师傅,喜欢席梦思吗?” 黑瞎子:? 关皓又问,“师傅,喜欢冰箱电视空调电暖器和电热水器吗?” 黑瞎子:...... 关皓:“师傅,你对全院儿翻新感兴趣吗?” 黑瞎子:“...我那树镇宅,悠着点儿。” 于是,轰轰烈烈的翻新计划就这么提上了日程,关皓在安详的躺了两天木板,写好了他版本的小册子交给黑瞎子并被赤裸裸的嘲笑一番后,施工大队直接就进驻了现场。 好在院子够大。 那边叮叮当当的装修,这边乒呤乓啷的挨揍。 挨揍之前,黑瞎子说:“我是走写实风格的。”然后一拳就挥上来了。 关皓:?是这种写实? 那边装修动静越大,这边黑瞎子下手越狠。 装了多少天,他就挨了多少天的打。 到后面施工队都撤了,他还在挨打。 好在效果惊人,配合背诵记忆,整本册子到底讲的是什么全部理解了。 其中艰辛就不提了。 至少现在睡的是席梦思。 泪目。 关皓踏踏实实被揍了两个月。 中间黑瞎子出去了好几回,有的时候隔天,有的时候一周。有一次隔天清晨回来,就看到厨房灯火通明的,哦,他的好徒弟不会烧火,愣是从零盖起,装了一个现代化厨房。 差点没给他气笑了。 他就说给他安的酒柜有猫腻,什么法国拉菲,智利蒙特斯,合着是明目张胆的贿赂! 推门一看,倒是真笑了,关皓正拿着鸡蛋在脸上滚淤青,他前天打的。 看他进来,对方又拿了一个新的鸡蛋,非常真诚的递给他,“师傅,来一个?” 黑瞎子没忍住,靠着门框放声大笑。 揍得差不多,就带着他开始“出外勤”了。 头几回没有放他下去,只是待在地面上熟悉熟悉。 结果出乎他的预料,关皓八面玲珑,自有一套。 他带着人下去七八天,再上来,这小子已经靠着当捧哏、会打牌、酒量好这三大纵横技忽悠全场,愣是从别人那儿连问带学把洛阳铲、鹤嘴锄、飞虎爪玩了个七八成。 黑瞎子啧了一声,他现在是知道,当初盘口信息传那么快是怎么回事儿了。 社交高手竟在他身边。 下地也就自然而然了。 关皓听话,专职司机,副业拎包,还自带富有buff,根本不存在手贱那一回事儿,少爷看满地金银通常都视作粪土,最多在他耳边来一句“牛逼。” 然后把包往地上一放,口袋拉开,眼神真诚的看他,“师傅,拿哪个?” 啧,黑瞎子推推墨镜,好感+1 教了他开枪。 黑瞎子问过,他说,“我可以教你枪法,但如果你手上不想沾血,最好还是别学。” 关皓就一边发信息一边抬头看他,眼神平静又洒脱。 “我不杀别人,别人就不杀我了吗?而且师傅,总有人要在你换弹的时候掩护你,那个人会是我。” 然后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朝黑瞎子笑:“青椒肉丝密封盒饭,我找工厂定制了,试试口味对不对?” ...... 黑瞎子知道“关皓一激灵”源于一次马仔反水。 彼时关皓师傅师傅的叫了半年有余,也跟着他下了地。 进去的时候他在前头趟雷,关皓就跟着他后面。 刚开始跟他下了几回,关皓就问:“师傅,为什么总是你在前面趟雷,其他人都是死的吗?” 黑瞎子的思绪停了一下,因为关皓话里的火气流露直白,他稍微怔愣了一下,随后耸肩一笑,“因为我拿钱最多、技术最好?” 关皓直直的看他,然后点头说,“行,那我走你后面,直到有天能走你前面。” 黑瞎子嘴巴微张,脑袋卡壳一瞬,又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走在什么人前面可不是小孩儿能说的,瞎子活得久百无禁忌,大徒弟,你就还是悠着点儿吧。” 关皓只是朝他笑笑,脾气好得很,点头说:“行,那我就走在你后面,谁想阴你,我就先给他干翻了。” 于是书接“马仔反水”。 一伙人从盗洞钻进来,直直的就掉在洞底。 师徒两个先后站稳,后面的人也还算不错,没有掉下来扭了脚,就是都捂着屁股“斯哈斯哈”。 关皓笑点低,笑的有点不客气,眉眼跟着弯的明显,那马仔里不服黑瞎子的,不敢对着“黑爷”吆五喝六,倒是看关皓面生年轻,张嘴就骂:“你他妈笑什么?” 黑瞎子眼睛一眯还没动作,就听见关皓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我他妈笑你,傻逼。”然后先下手为强,脚步一错抬手一扭,就给人过肩摔了个结结实实。 黑瞎子眉毛一挑,心道:嚯,少爷脾气。 随后进的还算顺利,除了两个马仔不听话乱碰触发了机关把自己坑死以外。 关皓跟他咬耳朵:“概率高吗?” 他肯定的点点头,墨镜下的眼神无比认真,语气心酸:“高,高的吓人。” 关皓理解的看过来,然后沉重的安慰道:“师傅你辛苦了,这不怪你,你别多想。毕竟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黑瞎子眨巴眨巴眼睛,忍了又忍还是任由嘴角飞扬,站在原地笑的很欢乐。 ...... 反水可能是出于分赃不均、地盘争夺、老板要你死、你没有利用价值——或者就是单纯看你不爽啦。 他瞎子这一生见到的花样多了去了,不太清楚这回是因为什么,总归就是那些腌臜事儿。 比起好奇为什么,他更抓狂尾款又他妈的打了水漂。 ——而且这帮蠢材,眼神交换那么明显,他是戴着墨镜,他不是瞎! 这个斗唯一有记忆点的地方吧,就是修的像个迷宫。 可能墓主人的想法就是要把他们这帮倒斗的绕晕,所以那帮子蠢材拿了东西就眼神对视,笑的刻意,要他和他徒弟继续走在前面带路,估摸着差不多到出口就要卸磨杀驴了。 这会儿倒是一口一个“黑爷”,“小兄弟”的叫了,黑瞎子懒得多话,似笑非笑的扫了眼几个人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保险的枪,没说什么就走在前面了,倒是听见关皓挺不客气的怼回去:“少他妈攀亲戚。”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舔了舔唇,扭头问了句:“who are you?” 意思是:你是谁,我那乖巧温顺情商高脾气好的拎包徒弟呢? 关皓:“...我听懂了,但是你徒弟怎么说?优突弟?” 黑瞎子:确认了,是本人。 随后安静走了好一阵子,直到黑瞎子凭借经验判断对方要动手了。 他眼皮轻掀,他也要动手了。 ———————————————————— 小段子: n年后,无邪拜师时间线。 无邪抽抽嘴角,手里拿着小册子,眼神诡异的看向黑瞎子:“你写的?” 黑瞎子推推墨镜,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的很夸张,“有特色吧?” 无邪眼神更诡异了,友情建议道,“要不练练字儿?我可以无偿贡献自己的字帖。” 黑瞎子放声大笑,笑够了摆摆手说不用,好看的字儿千篇一律,小狗乱爬万里挑一。 无邪:?神经病? 第11章 入局 不用想也知道这伙人都是群莽夫、乌合之众,所以黑瞎子故意带着队走进了一条先前走过的死路。 当时大家退了出去,但他习惯使然,眼神一扫而过,记下了墙上一个隐晦的机关位置。 只不过他自己有信心全身而退,他那大徒弟估计要吃点苦头了。 可别哭鼻子啊,瞎子可没良心的。 他这么想。 正在这时,身后一直安安静静跟着的关皓一边微妙的把他往左边挤,一边语气极其浮夸大声来了一句:“也可以说your student!” ——那叫一个茅塞顿开,那叫一个震撼全场。 黑瞎子愣了一下,有个马仔“啊?”了一句。 就是这“啊?”的一下,关皓肩膀一顶把黑瞎子堵进死路墙角,左手向后闪光弹一甩,右手扔出飞镖甩向墙上同一个机关位置。 然后电光火石之间收回双手,拢住黑瞎子的耳朵,压着对方靠在了自己的锁骨下方。 “闭眼!” 飞镖击中机关的脆响、闪光弹落地和它的噪音声先后响起, 黑瞎子的耳朵被及时捂好,闪光弹的噪音分贝被降低了很多,爆闪被关皓的身影几乎挡了个严实。 然后他听到有人惊慌的走了火。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训练有素,否则有一个人走火,就会是一团乱。 很显然这帮人是后者。 惨叫声和枪声此起彼伏,黑瞎子感觉到身前人突兀的微抖了两下,还伴随着“叮”的两声。 等到一切安静,关皓放开他,退后两步给他让出位置,眼前是满地尸体。 机关飞箭和走火导致的枪战让这帮惊慌失措的雀儿自相残杀,直接团灭。 ...... 黑瞎子心情有点难以言喻,他刚才想干什么来着? 前脚被student刷屏,后脚敌人就丫的团灭了? 他黑瞎子就没打过这么离谱的架! 脑子里纷纷乱乱,一会儿是your student! 一会儿是他怎么知道箭不会射到这个夹角? 一会儿是他又是怎么知道墙上那个机关的??? 飞镖自己倒是知道,少爷之前说过,为了耍帅学的。 黑瞎子嘴巴张张合合,最后挑了个眼下最在意的。 于是他问,“你刚才身上叮那两声是怎么回事?还抖了两下。” 关皓揉了揉耳朵,反应了一下:“叮?啊——流弹打到我包里的铁饭盒了。” “?什么饭盒??”黑瞎子表情扭曲,一时不知道是吐槽饭盒,还是吐槽流弹只打到了铁饭盒。 关皓把背包上那两个弹孔给他看,然后顺手掏出一个真·铁饭盒,赤裸裸的还卡着两颗子弹壳。 “青椒肉丝炒饭,师傅,你的最爱。” “我上次不是说找工厂定制吗?但那回密封材料有点问题,封闭性还是不够好,我就打回去让他们重新研究了,现在还没出结果呢。这次下地我就随便找了个五星厨子炒了炒装饭盒里了,现炒的,放不住,来一口?” 他又从包里掏出另外一个真·铁饭盒,“这个没有卡子弹。师傅,你吃这个,就是有点凉了。” 黑瞎子:......我有时候真的不是很懂现在的富家少爷? 黑瞎子满脸问号的接过饭盒,思路直接被带跑,他看了看墓道里的满地尸体,眼神茫然的转向关皓:“这就着新鲜的死人下饭不太好吧?容易消化不良。” 关皓人还蹲在地上拆筷子呢,一听这话又站起来,“那离他们远点儿吃?咱们走回去?” 两个人一个思路被拽跑,一个压根就不知道对方满脑子问号,就这么一起返回去,回到了死路的入口。 死路入口旁边都是不同的入口,这些一眼看不到头的通道有七个,几乎是相互一比一复刻,环绕在二人现在坐着休息的圆台中心。 而这样的圆台,如果他们没有选择刚才的死路,随便选一条走出去,看到的仍然是新的七个通道和圆台。 黑瞎子接过筷子,想不明白。 他是凭着卓越的记忆力和对类似墓穴的熟悉,才能带队进来成功找到陪葬品记住机关,所以关皓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刚张嘴准备问,就听到对方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师傅,我们在墓里,那现在不也照样是就着死人下饭吗?新鲜的和风干的有什么区别?” 他下意识接道:“风干的没味儿...”,随后有点恼怒地骂了一句“你丫的别打岔!思路全没了!” 关皓无辜地哦了一下,低头还真不说话吃饭去了。 黑瞎子揉揉太阳穴,深觉关皓是来克他的。 扒了口饭,黑瞎子问:“刚才怎么回事?就那机关,还有你怎么知道我要动手?” 关皓愣了一下,“啊?我不知道你要动手啊?”,见黑瞎子皱眉,关皓赶紧解释, “师傅,我真不知道你也要动手啊,我就知道他们想杀咱俩。墙上那机关我也不知道啊,不是你发现的吗?我见你多看了几眼,我寻思这是考点,我就跟着记了一下。” “还考点?你当是应试教育考点呢??啧,你怎么又打岔!” 关皓更无辜了,黑瞎子想了一下,伸手猛揉了几下对方的头,语气微妙,“你也是看他们眼神看出来的?那你小子还行啊,不算傻。” 关皓茫然的顿了一下,黑瞎子笑容一僵,“...那你是怎么想到要把他们做掉的,大徒弟,要么你招,要么我亲自动手让你招,你选吧。” 这半天关皓终于明白黑瞎子在问什么了。 这事儿还真不怪他反应不过来,他是关皓一激灵的受益人,根本不会发现刚才的卡bug躲机关和提前反杀在黑瞎子眼里是很不合理很怪的。 一激灵熟练度早就在茅山拉满了,对他来说,“发现危险”和“躲避危险”,也就是变相的找到安全区,就是身体本能,像是冷了穿衣,渴了喝水,所以意识到黑瞎子在问“你怎么知道你冷了?”其实是问的“你这种身体本能是怎么回事?”,关皓的脑子还是得转一个弯儿的。 但是,当关皓反应过来—— 只见关皓骤然眼睛一亮,饭盒随手往地上一放,兴冲冲的问道:“师傅,帅吗?” 黑瞎子:...... 关皓得意一笑,嚣张极了,“这是我的超能力。” 黑瞎子笑一声,语气温柔,声音笑意满满,“我也有超能力,你知道是什么吗?” 关皓惊讶的看过来,眼神非常单纯期待。 “我超能扇你。”黑瞎子劈手打了过去。 ...... “你早说是茅山学的不就完了?你知道我很温柔,从来都不打你的。” 关皓抱头,委委屈屈的坐在地上捂脑袋,眼神哀怨的偷瞄了一眼黑瞎子,“......” 轻咳了一下,黑瞎子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行吧,那现在想想办法出去?”,随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一元硬币,语气非常认真,“给你个寻常人得不来的机会。关皓同志,组织上给你的任务,选一面儿?” 关皓也跟着严肃起来,“那我选有字儿的那面,请问上级,这就能找到出路吗?” 黑瞎子转头看了眼通道,拉平嘴角,摇头说,“那可能不行,还差六个硬币,你有么?” 关皓眨了眨眼,下意识掏兜回想了一下,“没有啊,我出门都刷卡。” 和黑瞎子两两对视几秒,关皓语气迟疑地说:“师傅,你该不会是想抛硬币二选一,然后想起来有七条路又改成小鸡点到谁就选谁了——吧?” 黑瞎子非常可疑的移开了视线。 关皓:。 “那...要不让我试试?” 黑瞎子挑眉,轻笑一声,“行啊,反正都是死马当活马医,不行就排除法呗。” 关皓无语的点点了黑瞎子手心的硬币,“师傅,那我觉得我至少比小鸡靠谱。” 关皓站起来,眼神挨个从通道口滑过,很神奇的,他微妙的抓住了一种直觉。 区别于找人和躲避危险,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感觉。 关皓定定地盯着第五个洞口,回头看向黑瞎子,眼眸深邃,一点笑意滑过:“师傅,我有种预感,你的单价可能要再涨点儿了。” 黑瞎子:? ...... 真的一路七拐八扭,但“直直的”出来了。 阳光打到黑瞎子身上的时候,他偏头看了眼旁边背着包的关皓,沉默了一下,问道:“我当初被你满京城追着跑也是因为你的超能力?还有当时荒山,你在车上阻止我下车,应该都是?” 关皓点点头,黑瞎子继续说道,“那我可能知道你找到生路的缘由了。” 思考了一下,他补充说,“就像地震来临前,很多动物都能察觉出异常并做出反应,你在茅山上放大了自己的感知力,加上本身就命太轻,容易被气息冲撞,这种作用下,你就会循着直觉去‘逃跑’,身体本能会让你走向最没有危险的地方,通常也就是生路。” 关皓也不知道是听没听懂,更像是下意识反应,比了个大拇指“师傅牛逼。” 然后他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下次别点小鸡了,师傅,我比它靠谱。” 黑瞎子挑眉,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我管进,你管出?活的尾款?” 关皓短促的轻咳了一下,眼神很微妙的看向他,“师傅,这回我够帅了吗?” 黑瞎子微愣,笑了声,揽上关皓的肩膀,眼神暧昧,语气温柔:“我的大少爷,帅气的大徒弟,你给这极其牛逼的超能力起了个什么名儿?” 关皓抬手比了个1,咧嘴一笑,非常骄傲,中气十足的孔雀开屏:“关皓一激灵——!” 黑瞎子:...... 我在期待什么? …… 黑瞎子x关皓的倒斗组合迅速红得发紫,一时风头无两。 关皓也在这一行逐渐声名鹊起,都传说黑爷身边跟了个寻路特别厉害的小子。 黑瞎子跟关皓说,叫他不要用真名,然后愣是给他编了个新名字,叫关绍,说是这样他叫他“少爷”,别人就会以为是“绍爷”,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就占人便宜。 说话时声音调侃,语气促狭,像是真就如此这般。 这让关皓想起来,先前在陈家盘口,对方也有意无意的忽略他的称呼,或者从来都是少爷少爷的叫他,他当时只以为对方在拿他的身份打趣。 出于自然而然的警惕,他自己当然也有意识只说自己姓关,只有四爷和阿根知道他的身份,而这两者一个不屑于搭理小辈,一个沉默寡言更是不会特意找人多话。 但跟着黑瞎子上山下海这些时间,见过人心诡谲、翻脸无情的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拥有百度百科全网可查的顶级富二代身份,在这行里是有多暧昧。 这帮人还倒什么斗?现场给他捆了挣得说不定更多。 原来从那么久远的时候,对方就已经默不作声的照顾他很久了。 黑瞎子眼睁睁的看着关皓好似出了会儿神,随后就亮眸一转,眼眸含水波光粼粼的看他,给他酸出一身鸡皮疙瘩。 “...你干什么?”黑瞎子警惕的后退两步,关皓不为所动,真诚说道:“师傅,你真的好温柔,你人好好哦。” 黑瞎子眼皮跳了跳,扯唇冷笑:“你把五帝钱摘了,走远点看有没有惨死在我手下的人想干你?” 关皓神情一变,变得更欢乐了:“师傅你忘了吗?您周身百米那可是恶鬼不侵的,徒弟就是摘了五帝钱也没人能干我。” 黑瞎子:…… 关皓面不改色的口出狂言:“师傅,你的存在就是——诶诶诶别打别打——!!” 又是被爆锤的一天。 …… 黑瞎子脖子上戴着一条银色符管项链。 两个人一直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待在一起,黑瞎子每天戴着,关皓也见过它无数回。 他以为就是很独特的首饰。 直到有一日二人吃着饭,他亲眼见到黑瞎子摸了一下符管底座按了什么机括,然后从里面倒出一粒蓝色胶囊,面不改色的吃了进去。 当时他怔了一下,黑瞎子却沉默着什么都没说,于是他就没有问。 只是又给黑瞎子续了杯温水。 后来日子久了,他发现黑瞎子每个月都需要吃一回。 在斗里如果对上日子,后面追一屁股尸蟞,他都得倒出来干咽。 很重要,关皓心想。 这个药对师傅很重要。 …… 是突然说的。 突然就上文不接下文的告诉他,甚至嘴角还挂着笑、风轻云淡的来了一句,“那是治眼睛的药。” 彼时他在炫耀自己新买的黑色gtr。 可能是受了黑瞎子的影响,他现在也下意识只会选择黑色。 听到这话,他内心乱了一下,但表面上,他称得上镇定自若,自然而然的笑着看向黑瞎子,他说:“师傅,你果然是更喜欢跑车。” 于是黑瞎子摊手叹气,嘴角笑意不减。 “哪有人不喜欢跑车的?瞎子也就一俗人而已。” 关于为什么、是什么、怎么回事,两个人谁也没提。 …… 本来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又鸡飞狗跳的过着。 关皓铺天盖地的对黑瞎子好,黑瞎子不动声色的好回来。 直到五年后一个月亮暗淡的夜。 院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两人正坐在院子里挖西瓜吃,听到声响,关皓示意自己去开门。 黑瞎子拉住关皓递给他一把枪,关皓微微点头示意“有一激灵,放心”,随后把枪别到腰上拉开了门。 是一个体型消瘦,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孤身一人。 关皓眉头微皱,没等说什么,那男人细细打量了他几下,笑呵呵先开了口:“未曾想这道上有名的寻路高手,倒是年轻得很啊。” 关皓不认识他。 黑瞎子在院内接的话头,“三爷光临寒舍,瞎子诚惶诚恐,有失远迎啊。” 却是压根儿没走过来打招呼,只是站起身子倚靠着柱子。 嘴角挂着笑,但关皓看得出来,这种笑意一般代表着…… 认识,不熟,可能是金主。 但以往的金主,可没有直接这样找上门的。 关皓有些奇怪,但也微微让路让人进去了。 还能听到那“三爷”语气有些微妙的回复了一句,“黑爷谦虚了,你这地方要是叫寒舍,那我侄儿那吴山居,应该就是草屋了。” 哦,在关皓锲而不舍的努力下,黑瞎子的四合院儿已经全面实现小康、全面实现新中式的现代化了。 在进屋之前,三爷回头,眼神淡淡的扫了一眼关皓,“黑爷,让你这徒弟把把风吧,隔墙有耳啊。” 放屁,这院里拢共就俩人,去哪儿有耳去? 关皓内心翻了个白眼,但见黑瞎子微微点头,就扭头出去看大门去了。 所以具体谈了什么关皓不知道。 两人谈的也不算久,那三爷离开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还莫名其妙对他笑了笑。 走进去就看到黑瞎子面色疏冷的坐在台阶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关皓眨了眨眼,“师傅,你要说看他不爽得快点,一会儿人走远了就套不了麻袋了。” 黑瞎子散了那股子冷意,弯了下唇角:“吴三爷的麻袋可不好套,小心把自己套进去。” 随后头一回,黑瞎子看着关皓,没有笑着、语气迟疑,声音极轻:“...如果我让你去保护一个人,但可能会害死你,你会去吗?” 他又低下头叹了口气,嘴角抹平,反复说了几句: “我不希望你去...小关,我不希望你去。” 关皓一时没说话,随后走上前坐到黑瞎子身边,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平静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找上我不外乎两件事,一为拉你下水,二为让我寻路。” 关皓抬头看了眼暗淡的月亮,眼神平静从容: “师傅,我父母死后,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除非万不得已,你不会轻易让我去玩命。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开了口,那我就一定会去。 我拿了你的五帝钱,学了你的本事,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帮你,那我希望只有我够格。” 黑瞎子看着关皓转头朝他笑,对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干净漂亮,重提起了拜师帖上的一句。 “情出本心,绝无反悔。” 于是黑瞎子也平静下来,墨镜下的眼眸凝视着关皓,深深的铭刻下他的模样。 黑瞎子想,关皓是一个很极致的人,他排山倒海、狂风骤雨,又安安静静、心平气和。 所以一步又一步走的极近,让自己放心不下,割舍不了。 序章·比肩连袂 ——完 第1章 坑货吴三醒 2003年 杭州·吴山居 声浪由远及近,随着一个漂亮的漂移甩尾,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黑色gtr稳稳地停在吴山居门前。 吴峫正是被这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吸引,出门一看,登时就张嘴情不自禁的“我去”一声, 他的右手还拿着账本,整个人满眼震惊的看向门口。 一旁的王盟也跟着看向门口,茫然的询问:“老板...?那那那是什么车——?” 吴峫干笑一声,拍了拍王盟的肩膀:“什么车?你老板没有的车。”同时他暗道奇了怪了,这车干嘛来的? 下一刻车门打开,男人下了车。 吴峫打量着对方,这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身姿笔挺、宽肩窄腰,面容年轻俊美,神情慵懒随意,左腕的一抹金色无声的宣告了男人的矜贵出身。 他似笑非笑的向吴峫二人看来,随即竟完全无视二人,拿出手机不知和谁说了一句:“把东西送来吧。”就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满字迹的纸,朝着吴峫的方向点了点。 吴峫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就见那男人挑眉,点了下头,又向他勾了勾手指,看着嚣张的很。 吴峫摸不清头脑,犹豫了一下走到吴山居的门口,没有选择靠近,就站在原地问道:“呃...请问您是?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关皓——哈,当然是关皓。 他一抖手腕,展开那张有些微皱的纸怼向吴峫,刻意拉长语调,十分不耐的说道:“你,吴三醒是你三叔是吧?看好了,你三叔拿走我一千万,本来限期半年内还清,结果他半年内没还上,还拿一堆破铜烂铁跟我顶账。” 话音刚落,一辆皮卡车轰隆隆的向吴山居门口开来,随着车停又下来两个壮硕的男人。 关皓朝着门内比了个“进入”的手势,两个人立即点头,走向车后就开始卸货。 用麻袋、箱子装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搬运间还能听到清脆或沉闷的器物撞击声。 “诶?诶你们要干什么——?”吴峫大声嚷道,但那两人搬着箱子就往吴山居里放,完全不理会吴峫的阻挠。 关皓冷笑一声,嘲讽道:“当然是把这堆破铜烂铁还给你,你替你三叔还账啊,我手里的这东西你没看清?你三叔一笔一划写的,这下面还盖着你吴山居的章呢。” 见吴峫两眼震惊的又扑过来仔仔细细的看,关皓好心的举地更近了点:“瞧仔细了,以吴山居做抵押,现在钱还不上,吴山居归我关绍所有,你——” 关皓把纸一抽,从吴峫眼前拿走,笑的很有恶意:“限你三天内卷铺盖走人,这吴山居,现在可是姓关了。” 吴峫瞳孔地震,倒抽一口冷气,“等等等等——” “那是我三叔盖的章,跟我还有我的吴山居有什么关系?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 关皓抱臂,上下打量了一下吴峫,呵呵一笑:“对啊,是不是你盖的章关我什么事儿?我只知道,你,要么你三叔,还钱,或者抵给我吴山居。想要吴山居啊?” 关皓勾了勾手,“还钱吧,一千万。你现在还,我还懒得折腾呢,本少爷分分钟就是好几十万,没空跟你闲聊。” 吴峫眼见说话间那卡车上的破铜烂铁卸了一地,赶忙稳住关皓:“您,关少爷是吧?您稍等,您稍等,这也许是个误会,我给我三叔打个电话联系一下。” 关皓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心道你打的通就有鬼了。 果不其然,吴峫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猛给吴三醒打电话,那边就是不接,一会儿慢悠悠的发来一条短信:大侄子,祝你好运。 靠!!!吴峫咬紧了后槽牙,王盟弱弱的靠过来左看右看,丧着脸问:“老板,我是不是要失业了...?” 吴峫绷着脸瞪了一眼王盟,随后赔着笑尴尬的走到关皓身边:“那个...哈哈,我三叔他肯定是有钱的,只不过这暂时是有点...呃...就是有点忙,等他忙完了那就能还上钱了,您看,关少,我这吴山居真没几个钱,您肯定是不稀罕这么一个小地方的是吧?” 关皓皮笑肉不笑的睨了吴峫一眼:“怎么,什么意思?麻雀再小也是肉,还想让我关绍白赔钱?” 吴峫讪笑道:“那怎么可能,我就是说您肯定是不稀罕这吴山居的,这样您看行不行?”吴峫咬牙指向满地的“破铜烂铁”:“您给宽限一段时间,让我把这些东西出手卖掉还您的钱?现金!比起这么一个无所谓的小铺子,您肯定是拿现金更实在,您说对不对?” 关皓若有所思的沉了沉眸子,吴峫一看有门儿,立刻说道:“关少,您看我这吴山居是死的,跑也跑不了,只要您给我时间,我把东西出了立马就还您钱!这样您不是还省的折腾么,您看,我这院子里也是杂杂乱乱的,您收拾不也得花时间嘛。” 吴峫干笑两声,心里快把吴三醒掐死了,面上还得强行用真诚的眼神传达自己的诚意。 关皓啧了一声,很不耐烦的说了句“行吧。”吴峫立马松了一口气,心道好赖是稳住了,就见这位少爷又大阔步的往吴山居里走,吴峫瞳孔猛地一震,慌慌张张的跟在后面询问:“关少,您这是——?” 关皓往吴山居内的木椅上一坐,二郎腿一翘,下巴一扬,极其的嚣张跋扈:“你们姓吴的在我这已经丧失了所有信誉,你说你会还我就信你啊?少爷我不!我要在你这吴山居盯着你还钱,直到你还清为止!” 吴峫和王盟面面相觑,王盟戳了戳吴峫的后腰,小声道:“老板...这下我该叫谁老板...?” 吴峫恶狠狠的瞪了王盟一眼:“就你话多!” 当晚,吴峫不得不做牛做马的收拾新的房间让关皓住进去。 大概发了百余条短信怒骂吴三醒的缺德行为。 而关皓则是悠哉游哉的玩着贪吃蛇监工,顺便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一切顺利。——拎包小弟】 很快收到回复。 【收到。——批发墨镜】 关皓低笑了一声,他来之前提过一嘴要不要在联系的时候附加“暗号”以防万一,但具体是什么还没来得及商量就被催命一样的吴三醒催来了杭州。 他开玩笑一样留了“拎包小弟”的名,没想到黑瞎子真陪着他玩。 关皓心情甚好,余光扫到吴峫向他走来,快速删除短信,又装模做样的装凶:“慢死了,收拾个房间而已,慢得像乌龟!” 吴峫无奈的受着关皓的“少爷脾气”,再在心里朝吴三醒比了个中指。 等他找到他三叔,第一件事就是押着他还钱! ...... 关皓大摇大摆的住进了吴山居,非常不客气的把自己摆到了“主人”的地方上,彻头彻尾的当了一个纨绔少爷。 不过,好像我本来就是少爷诶。 关皓转了转眼睛,又指挥着吴峫给自己“呈”上新鲜的芒果——还要削了皮切成块儿插着牙签摆上造型拿到他眼前。 不过吴峫观察了好几天,总觉得这“关绍”就像个小孩折腾大人。 颐指气使吗?颐指气使。 嚣张跋扈吗?嚣张跋扈。 欺人太甚吗?那还真没有。 最多就是使唤他端端茶倒倒水,切切果盘挥挥扇子,偶尔可能还要他绕着吴山居跑个圈儿给少爷乐一个? 但是,那是一千万的债主欸——! 吴峫心道,这关少就是当场要把他潜规则抵了债,他还说不定真得琢磨琢磨这事儿行不行。 说白了都是三叔惹的麻烦! 吴峫磨牙气的脑袋疼,又非常恭敬的向关皓“告退”,说小的先去洗个澡,少爷您先歇着,等小的出来再伺候您。 关皓瞥了眼吴峫,哦了一声就放人离开了。 吴峫心道他现在真是越混越惨,就差喊一句“嗻,小吴子告退”了。 …… 关皓无聊的瘫在沙发上发呆,这吴峫他观察了好几天,就一大龄单身青年,到底有个什么好保护的?那姓吴的老狐狸至于费这么大劲把他坑来么?难不成这吴峫特别衰,贼倒霉,能被吴山居展柜上的假货砸死? 要不就是洗澡的时候脚滑,一头撞死在地板上? 嘶—— 关皓坐直身子,腹诽道不会吧?有人这么点儿背吗? 琢磨半晌,一想到吴峫那弱柳扶风的身体,和他一脚就能踹断的腰... 关皓不爽的站起,要是师傅给他的任务因为这种奇葩的可能性失败了,他能给自己气个半死。 关皓走向浴室,哐当一声打开大门—— “啊啊啊啊啊啊—!!!∑(°Д°ノ)ノ”吴峫惊恐捂胸,尖叫着侧过身子,“你干什么?!!!” 关皓揉了揉耳朵,满脸郁闷:“你喊什么?你有的我都有,你叫啥?” 吴峫眼睛瞪得溜圆,崩溃大叫:“你出去!!!” 关皓翻了个白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吴峫,吴峫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唇哆嗦着欲骂又止,一副良家妇男失了清白的悲愤模样,关皓呲牙哈哈一笑,非常欢乐的扔下一句:“我刚说错了,你没有腹肌,但是小爷有,小爷身材巨好~” 随后哐当一声又把门关上,门内的吴峫扶墙崩溃怒吼:“关绍——!!!你欺人太甚!!!” 关皓:怎么的,实话还不让人说了? …… 浴室这一遭之后,吴峫似乎是认准了关皓要“潜”他,每天严防死守,恨不得把自己从头包到脚,白天眼神警惕惊恐的盯着关皓,晚上羞愤欲死偷练卷腹。 关皓扯扯嘴角,看着饭桌上离他恨不得十米开外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吴峫,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关皓正想骂他神经,就听到吴山居的院门被人敲响,两人双双转头看去——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神情有些古怪,在门口敲了敲大门引得注意就尴尬一笑,露出一颗大金牙,他转了转眼睛,颇有几分贼眉鼠眼的模样,问道:“敢问哪位是老板?这里收不收拓本?” 关皓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识的轻敲几下,而吴峫则是微愣,寻思来了生意,略显热情的迎上前去。 门敞着,那大金牙若有似无的注意着屋内人,关皓自是感知比吴峫敏锐,稳稳当当的坐在饭桌上,装出一副饿死鬼投胎专注干饭的模样。 果不其然,那大金牙不再留意他,和吴峫在里屋外你来我往几句,关皓依稀听见“战国帛书”“老痒”和“老太爷”几个词,就见吴峫竟有点恼了,嗓门提高,吼了句“王盟,送客!” 饭桌上的王盟随即出去,又是一阵鬼吼鬼叫,那大金牙竟然被吴峫领着进了里屋。 见到关皓,大金牙又转了转眼睛,颇有些防备的暗示吴峫“私聊”,关皓毫不客气地二郎腿一翘,冷笑出声:“听说过一句话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和做贼似的,能是什么正经生意?我不能听?这吴山居未来说不定都是我的,相当于我也是吴山居半个老板,要是我不能听,你就揣着你怀里的东西卷巴卷巴滚蛋吧!” 那大金牙给关皓唬的一愣,转头看向吴峫,吴峫能说什么?他早就见识过这人的少爷脾气,于是也耸耸肩摊摊手抠抠脸装作自己很忙,大金牙左看看右看看,避不开关皓还愣是从怀里掏出张纸来。 是张什么东西的复印件,想必和刚才的战国帛书有关,关皓扫了几眼,纸上是个狐狸一样的人脸,眼睛没有瞳孔,样子很诡异。 接下来的谈话中,这大金牙的话头老是往吴峫他爷爷身上跑,吴峫的反应也很微妙,每次都急眼一样把人骂回去,这大金牙还就骂不走。 关皓若有所思的看着大金牙,似笑非笑的打量他,眼神毫不客气的透露出审视的意思,就见后者果然是坐不住了,匆匆和吴峫说了几句,竟是直接就告辞了。 吴峫瞧见大金牙没拿那复印纸,拿起来细看几秒就双眼放光的叫王盟拍照,嘴上还嘀咕“我可不占人便宜啊,王盟,收好了,那人要是回来找就还他啊。” 关皓心道,这大金牙属实是奇怪的很,举止前后诡异,相差甚大,若是为了从吴峫这里得到什么消息,或是拿到什么东西,刚才怎么会被他打量几眼就慌着跑路?摆明了是心虚,但又看不出来心虚什么,上门的时候这复印纸在怀里揣的死紧,走的时候还能忘了? 心思电转,关皓白了一眼一边吃饭一边被那复印件吸引走全部心神的吴峫,不动声色的给吴三醒发了条短信。 啧,关皓轻敲几下桌子,勾了勾唇角。 清闲日子到头了。 第2章 小狗咬钩 北哑同志 当天傍晚,吴三醒用龙脊背(绝世奇珍)的借口引吴峫见他,也顺势为了问清那大金牙和战国帛书拓片是什么情况,而后者当然是关皓发短信告知的。 吴峫更是火急火燎咬钩,开着他的小金杯就杀去找吴三醒,一是为了叫三叔还钱,赶紧给关绍那尊大佛送走;二是他也好奇,能被三叔这眼光毒辣挑剔的老狐狸叫做“龙脊背”的是什么好东西。 关皓揣着明白装糊涂,做足了“债主盯着欠债人生怕其跑路”的架势紧跟着吴峫不放,吴峫眼睛一转,想着干脆给丫送去折磨三叔,顺便连关皓一起捎上了。 一番周折到的晚了些,刚到吴三醒的地方,就见正门走出一个戴着兜帽背着剑盒的年轻男人,这边吴峫关皓,那边年轻男人,三人直直的打了个照面。 吴峫在那边和后面走出来的吴三醒眼神交流得知龙脊背“飞了”,关皓则是眼前再次名场面重现,心惊肉跳的扫了一眼四周被弹飞的鬼怪。 那年轻男人抬眼从二人身上淡淡扫过,注意到关皓腕上的经幡五帝钱,男人眼神微不可察的一顿,又多看了一眼关皓,二人眼神短暂接触一瞬,背剑男人却什么话都没说,直直的略过二人离开。 吴峫被吴三醒忽悠上楼套话去了,关皓则是回头遥遥的注视了一眼年轻男人的背影,走神片刻:这和师傅相像的,恶鬼退避的大佬气场,莫不是那个神神秘秘的“北哑”同志? …… 进屋以后,关皓和吴三醒互相秀了一下演技,他假装被吴三醒安抚下来,几个人才好容易坐下来说正事。 令他小惊讶的是,这吴峫还不算真·单纯小白花,倒还是看出来那大金牙是来刺探信息的。 不过和吴三醒这老狐狸就差远了,吴峫果不其然被吴三醒左一个“八阵书图”,右一个“皇族古墓”忽悠的一愣一愣的,眼睛里都写满了好奇和激动,吴三醒就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怂恿吴峫探查战国帛书上的皇族古墓,不过出乎关皓预料的是,他以为吴峫都被忽悠瘸了,却还是秉持一种他没怎么看明白的矜持?拒绝了吴三醒。 这… 关皓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吴家一老一小是互相玩什么名堂,吴三醒是妥妥的土夫子没得跑了,但他这段时间在吴山居,吴峫又确实是实打实的清白身份,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这安排个保护大龄单身青年的任务是几个说法。 正满脑子问号,却见吴三醒偷偷向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叫他…跟上??? 心中微动,关皓不耐烦的“喂”了一下,对着吴三醒说道:“听你这意思,你是要去那什么皇族墓,你是要去倒斗是吧?小爷不管那些,就问你是不是能挖出些好东西?然后就能还清小爷的账?” 吴峫被关皓明晃晃“倒斗”两字一惊,差点以为这是他娘的警察安排来钓鱼执法的,他给他三叔害了,再一听后面,又放下心来,得,还是要债的。 吴三醒假模假样的讪笑一下:“哎呀关少,虽然我还不能百分百确定这墓就是一个皇族墓,但他的墓穴被用字画记录在帛书上,想必是身份十分尊贵,这个墓地必然十分隐秘,是个好穴,肯定值得一去,就算他不是皇族墓,那也必定能出土几件宝贝,到时候还清关少您的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关皓顺势眼神上上下下的扫射吴三醒,做足了少爷派头,又揣摩了一番吴三醒刚才那眼神儿,干脆道:“行,那我要一起去,谁知道你是不是狡兔三窟,一眨眼儿人又没了?这几天少爷我也是看明白了,你这大侄子那是分毛没有,除了态度好就没有可取之处,但我是个生意人,我要的是人民币,rmb懂不?” 吴三醒假装为难的看了几眼关皓,嘴上说道:“也不是不行,但是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我们都是粗人,比不得您金贵...” 没等他说完,关皓粗暴的打断,一挥手:“你可拉倒吧,谁知道你是不是用这借口又要失联?我还得感谢你这大侄子替少爷我找到你,你比那老鼠的儿子还会打洞,我不追着你,鬼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回我的一千万?” 吴三醒抽了抽嘴角,心道这臭小子是不是公报私仇?出去打问打问,他吴三醒什么时候被揶揄过老鼠的儿子? 另一边吴峫绷着肩膀憋笑,他早就期待有人能折磨一下他三叔了,没想到这关少还真说上就上,一点儿不含糊。 关皓三下五除二把事情定下,反正他关少是跟定了,吴三醒只好赔着笑说准备好了就通知关少,绝不含糊。 眼看这二人把事情拍定了,全场唯一一个“局外人”吴峫起身告辞,留下关皓和吴三醒继续谈“正事儿。” 关皓看着吴峫离开,这回是真不耐烦了,皱眉道:“这是几个意思?叫我来保护的不是你大侄子?这怎么又跟上你了?” 吴三醒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说道:“小徒弟,稍安勿躁。你等着瞧吧,我那大侄子迟早也是要跟来的,这不是提前给你个正当理由插进来么?吴峫也不是个傻的,不让你提前进来,后面再瞎搞,他迟早能反应过来,那会儿就不上当了。” 关皓翻了个白眼,张嘴就呛:“谁是你小徒弟?少跟我扯关系,我和你不熟!” 吴三醒倒也不生气,纳闷儿的瞧着关皓满身火气,问道:“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关皓就冷笑一声:“你长得就让人讨厌,一副表面和善背地里阴险的样子,一看就一肚子坏水!” 吴三醒看了眼关皓,笑呵呵的给人倒了杯水:“我算是看明白了,少爷这是给黑爷打抱不平来了,可我们也是合作关系,这一笔数目可不小啊。” 关皓冷哼一声,“给钱不是应该的?想不给钱白嫖?我不知道你和我师傅说了什么,我也懒得跟你们这帮子人勾心斗角,我师傅叫我来,我就来,但这碍不着我讨厌你,我看你就烦!有本事你换个人去保护你大侄子去?” 吴三醒目光闪动,呵呵一笑:“那还是得劳烦绍爷看顾我那傻侄子了。” 关皓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丝毫不肯多留。 屋里,吴三醒沉思良久,按他的猜想,黑瞎子会以那件事情加码,打动关皓来帮忙保护吴峫,关皓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身份干净微妙,不曾作假,也正如此才会放心把他安排到吴峫这个关键人物身边去,否则落子有误,满盘皆输。 未曾想关皓对那件事竟是分毫不知,看对方对黑瞎子的真诚态度又不似作假,想必是黑瞎子没有说…他不会怀疑对方对“它”同样的仇视态度,所以关皓势必是黑瞎子心中不会有问题的一个人。 看来这二人之间的感情,要比他想象的更加深刻。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让人入局,不知是黑爷自信于关皓的实力,还是心有顾忌,不愿言说…? 毕竟...确实是一段堪称惨烈的过去。 …… 吴峫果然没稳住,让他三叔拿捏得死死的。几天后等不及,打电话来要加入去找那战国墓了,吴三醒给他布置了个准备装备的任务,吴峫就热火朝天的到处跑着搜集什么矿灯铲头。 而关绍也没了理由在吴山居继续猫着,索性回北京找黑瞎子,顺口提了一嘴吴三醒那里他没见着面儿的龙脊背,黑瞎子却笑了一下,说:“你早就见过类似的了。” 关皓一愣,满脸茫然的“啊?”了一声,黑瞎子起身拿来他的那把黑色短刀给关皓,抬手揉了一把关皓的头,“三爷那儿的龙脊背就是这东西,是把刀,黑金古刀,比我的这把更长些,从一个地方带出来的。” 关皓福至心灵,“吴三醒和你要的?”,黑瞎子点了下头,若有所思的看向关皓,墨镜下的眼睛带着点儿细碎的笑意:“你当着面儿也这么叫三爷名字?吴三醒?” 关皓微微偏开视线,寻思要是让师傅知道他还骂吴三醒是老鼠儿子那还得了?于是非常不高明的岔开了话题,开始吐槽那大侄子就是个单纯小白花。 黑瞎子挑了下眉,好像是猜到关皓没少给吴三醒添堵,舔舔嘴唇笑的很欢快。结果又听到眼前人说起吴峫,还特别重点强调了一下吴峫没有腹肌这回事,黑瞎子眼睛微眯,仔细打量了一下关皓的神情,瞧见只有嘲笑没有别的,这才作罢。 而后者毫无所觉,杭州的事儿说完了,又从包里掏出一对儿电子手表给了他,自己也带上一个,和五帝钱上下交叠的戴在左手上。 黑瞎子拿在手里打量了一下,“卫星定位?” 关皓骄傲一点头,“震华地产前段时间投资的卫星投放了,信号要比普通的定位器强多了,师傅,你拿着这个就能随时看到我在哪,我这个没有,就是单纯的发信器。” 看到黑瞎子抬头看他,关皓干笑两声:“一是因为产品太新,互相定位制作时间来不及就只配备了一个,二是因为...” 黑瞎子勾唇笑的很微妙:“一激灵,你找我用不着卫星。” 关皓被黑瞎子笑的莫名有些躁得慌,耳根子有点红,又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道:“我们这几年不是都没分开过吗?我想着之后...额,就是...?” 越说越不对劲,黑瞎子就勾着唇看他,也不给他找台阶,关皓卡了半天,冒出来一句:“...反正之后我会带着手表的,你不用担心,就算手表也失灵了,反正师傅你知道我肯定找得到你就行了。” 黑瞎子轻声说了句:“我知道”,关皓莫名觉得这三个字说的他耳朵有点痒,不自在的偏了下头,而黑瞎子转移了视线,从桌子上拿了个苹果扔给关皓,倒是戴上了手表。 …… 关皓在京城躺了两天,第二天深夜吴三醒又打他电话催他回杭州,那时黑瞎子已经休息了。 关皓蹑手蹑脚地行动,想了想在院儿里留给黑瞎子开的陆巡车窗上拍了张纸条说自己出发了,这才赶了个红眼航班回了杭州。 …… 吴三醒这队伍,人数不算少,除了他自己的两个人,还有关皓吴峫和那天照过面的背剑兜帽哥。 关皓连夜赶回累的半死,坐在长途汽车里一句话懒得说,吴峫瞧他精神萎靡的样子,倒也没多说什么,转而去骚扰那个兜帽哥。 不过关皓迷迷糊糊的打盹,反正是没听见那哥们搭理吴峫。 一路颠簸,腰都快坐断了才到了临沂,一到这地儿,关皓冷不丁想起以前潘家园有个胖子和他拍大腿说书似的介绍那个“沂岭杀四虎的李逵”,这下他还真到临沂了。 吴三醒是老油条,比对帛书上的地图和现今的地形图,认为目的地可能会在更深的深山里,于是一行六人走走停停,连问带猜,最后连牛车都坐了,走进了彻底没有现代化痕迹的深山里。 关皓早就在和黑瞎子的那五年里磨掉了身上那股子“非平民气质”,结果无意间被吴峫眼带怀疑的打量了几眼才反应过来。 嚯,我现在的人设是个纨绔子弟,是个有钱少爷——! 哪有面不改色心不跳坐牛车、走山路气都不喘一下的? 于是关皓内心翻了个白眼,骂了一顿吴三醒闲得蛋疼不知道搞什么东西要骗他的大侄子下墓,还得害得他天天高强度争夺奥斯卡影帝。 关皓暴躁张嘴,非常符合人设的怒骂了几句“不是人走的路”“不是人坐的车”“不是人该有的待遇” ,就冲着吴三醒的后脑勺骂,“不是人”三个字咬字极其重,听得前面的吴三醒眼皮一跳一跳的,心道好家伙,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是人了,这少爷脾气,真亏的黑瞎子降得住。 可能是因为关皓话里冲天的怨气,还真打消了吴峫的怀疑,心道这应该是个体能比较好的富二代吧,也就再没多心,还好心顺了顺关皓的毛,安慰了几句。 等下了牛车,就见眼前一条碧绿的山溪,水里游上来一条毛色黢黑的狗,直奔着赶牛的老头来。那赶牛老头撸着狗头对他们一行人说要找的地方得过河,又说十里八村就一个船家,叫他们等到下午再过河,驴蛋蛋(狗)会把船带过来。 大家都是不愿等的,那赶牛老头就指出,要过河道有个山洞,山神只卖那船工面子,其他人都过不了河,哪怕是他们再整一条船也是过不去的。 那赶牛老头兴致上来,神色诡谲的讲了一段河洞认人的故事,从洞里有蛇精,硬是唠到刚才提起的那船工,反正话里话外,没那船工他们就过不去。 吴三醒拧着眉看了看地图,果真在图上看出个河洞来,搞他们这一行是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但是又不得不信一些歪门邪说,所以有时候关皓也很纳闷,这干倒斗的到底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 反正他仍然是个坚强的…额,半个坚强的唯物主义战士,信奉物理驱鬼。 吴峫在一旁就问:“那洞那么邪门,狗没事儿么?不是叫他带船报信吗?” 这一问还挺关键,那老头说自己不清楚,吴三醒倒是盯上了狗,关皓听黑瞎子提起过,这吴家人训狗自有一套。 吴三醒拍拍手就把驴蛋蛋叫到身边,抱着狗一闻脸色立马就变了,叫唤着让他手下一个叫“潘子”的男人也闻闻看。 关皓眉毛一挑,瞧着吴峫好奇凑热闹被呛的一激灵——他顺便嫌弃的看了眼吴峫,这货怎么什么都这么好奇? 潘子也去闻了一下,脸色巨变,嘴里蹦出两个字——“尸臭。” 在场众人面色凝重,吴三醒说前面恐怕是尸洞,都记得抄家伙,他手下有个叫“大奎”的伙计小声问了句“什么是尸洞?”,吴三醒倒也解释,他说:“尸洞我早年间见过一个,是日本人屠杀堆尸的地方,反正这形成尸洞就必定跟屠杀有关系,活人过不去,得和死人一起才能出去,就有湘西那边儿的人想办法,给小孩儿喂死人肉,这样喂大了身上有尸气,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就能过了这种洞。” 吴峫被吓得面色苍白,吴三醒扭头问那赶牛老头:“老人家,那船工祖上是不是湘西过来的?” 却见那老头面色微变,摇头说不知道,只命令驴蛋蛋去叫船工,那狗嗷呜一跃就进水里传信去了。 吴三醒神色微动,朝着潘子使了个眼色,又有意无意扫过关皓,潘子遮掩着偷偷拿上了行李,关皓的行李从头到尾都自己背着——没办法,职业病。他装作站不住一样借着吴峫肩膀休息,悄声说了一句:“自己悠着点儿,那老头奇奇怪怪的。” 得来吴峫讶异又信任的一眼。 余光中,那个疑似“北哑同志”的人也默不作声的背上了包,全员戒备。 就看这尸洞也好,蛇精也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吧。 第3章 青铜铃 五帝钱 吴峫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关绍提醒他那个赶牛老头很奇怪,但看大家都莫名警惕起来,就连那个一路什么话都不说就会望天的忧郁男青年也动起来了,他也跟着紧张起来。 驴蛋蛋游回来,后面跟着个水泥船,水泥船还拖了一个筏子。 吴峫看那船工觉得长得没什么特色,和关皓咬耳朵,小声说:“三叔是不是吓唬人啊?这不就是一个普通人吗?”关皓没说话,因为打他刚才一看见这个人,他就觉得有点不舒服,只不过那个“北哑”在身边,气场太强,就好像坐在卫生间门口吃火锅,两个“味儿”都挺大,搞得他一时不太想说话。 赶牛老头招呼众人上了船,他和牛车在筏子上,其他人在船上挤了挤,勉强都在船舷上坐下了。 关皓拉着吴峫胳膊给他安排在自己右边坐着,他俩对面正好是兜帽哥和吴三醒。 船慢慢发动,关皓幽幽的看了一眼吴峫,心道:兜帽哥要真是北哑,再加上本少爷和你亲三叔,你可真是左青龙右白虎,就差脖子上再挂俩玄武了,吴峫宝宝,这你总不至于出什么问题吧? 想到这里,关皓抬眼和吴三醒对视了一下,双方心知肚明的互相移开了视线,那位兜帽小哥则是一直默默无语的看着风景发呆,没注意两人的眉眼官司。 到山洞之前的景色挺好,山峦叠起、美不胜收,吴峫一边抽着烟一边掏出个数码相机猛拍,看的关皓有种他们在郊游的错觉,更想不明白吴三醒到底是为什么要把吴峫往墓里坑。 那船工沉默了一路,此时突然开口,说的却又是那神神鬼鬼的一套,什么“山洞里有山神,不要大声说话,别看水里,别说山神的坏话”之类的,潘子见状和吴三醒对话几句,用的可能是他们杭州方言,关皓根本听不懂杭州话,不过大概也知道能说什么,却见他右侧的吴峫悄悄戳了戳他,侧头小声用普通话翻译给他:“有危险,准备武器。” 关皓轻轻点头,多看了一眼吴峫,对方瞧他听明白了,还朝他又点了点头,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关皓嘴角勾起轻笑了一下,啧,不得不说,这小白花有小白花的可爱。 在船拐了一个几乎一百八十度的大弯之后,山洞终于出现在眼前。 关皓眉头皱起,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这就是个窟窿,一个黢黑的窟窿。 船上的哥几个均身高一米八,小白花吴峫也是实打实的180,这山洞要进去,坐着都不行,潘子更是一边骂娘一边伏低身子,直到过了刚进洞那几米,才勉强能坐起身子来。 随着紧接着的又一个转弯,洞口的光亮骤消,眼前一团漆黑,大奎和潘子打开矿灯,大奎看了眼头顶,惊讶的喊:“三爷,这好像是个盗洞!” 吴三醒看了看点头赞同,纳闷儿极了,连声骂娘:“这他娘的还真是个盗洞!” 那船工又接了句话,他说这地儿以前叫做五坟岭,整座山据说都是座古墓,类似这样的洞还不少,吴三醒就接着话茬试图套话,但也没问出什么来,那船工瞧着普通,嘴里却是轱辘话翻来覆去,和那赶牛老头一个意思,那个是“反正没有船工你们过不去”,这个是“反正山洞里有规矩,别大声说话别看水里。” 吴三醒还想再发发力扯几句,兜帽哥突然一抬手示意安静,轻声叫道:嘘,听!有人说话!” 大家立刻安静,关皓自觉五感差不多和黑瞎子一个级别,虽然不知道和北哑比怎么样,但眼下确实听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有点像是铃声,又有点像蝉鸣,说不上的怪,是不是“人”在说话,还真有待商榷。 吴峫也没听明白,眼神有点发飘,愣愣地发问:“这洞里是不是经常有这种声音?”,却没有人回答,关皓猛一回头,骂道:“靠!人不见了!” 潘子就在船尾,和那船工、筏子上的老头离得近,查看一番后慌神说道:“三爷,刚才也没听到跳水的声音,好像就是一愣神人就不见了!” 吴三醒眉头紧皱,神情懊悔:“我们身上没尸气,这要真是个尸洞,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随即又扯到潘子身上去,问他在越南打仗,吃没吃过死人?潘子倒好,又扯到大奎身上。 听着这帮没正形的人连他丫的人肉包子都扯出来了,关皓是强忍当众翻白眼儿的冲动,内心怒骂吴三醒:叫你丫瞎作!非给你大侄子忽悠到这儿来!汽车撞墙你知道拐了,股票涨起来你知道买了,犯错误判刑了你知道悔改了,大鼻涕流到嘴里你他妈想起来甩了*?! 吴峫可能深有同感,连忙叫停:“你们仨加起来150多岁,丢不丢人啊!” 话音刚落,关皓浑身一激灵,低声斥道:“水里有东西!”,船紧接着就抖了一下,潘子胆儿不小,拿着矿灯往水里一照,一个巨大的黑影快速闪过,吓得大奎上牙撞下牙,一个劲儿咯咯哒哒。 吴三醒没眼看,深觉手下丢了自己的脸,一个大逼斗挥过去,怒骂:“你咯咯哒哒公鸡打鸣呢?!没出息!人家俩小鬼都没吭声,你他妈跟了老子那么多年,吃屎去了?” 大奎没敢继续打鸣,但还是对那水里的黑影心有余悸,愣是从船边上挤到船中间,就在关皓和吴峫“俩小鬼”身前。 吴三醒又骂了一句大奎“你个怂包软蛋!”,潘子主动解围:“三爷,这洞里确实古怪,我觉得瘆得慌,要不咱们想办法先出去再说?” 吴峫没说话,眼睛看向他三叔等人表态,关皓眼神也放在吴三醒身上,手指轻敲船身,心里却想着可能没那么容易出去。 吴三醒却看向了一直未曾加入这场闹剧的兜帽哥,神情竟然带着一种忌讳,极想征询对方的意见。这让吴峫大为吃惊,在他心里,关绍敢叼他三叔,他三叔还不吭气,那是因为少爷是债主,并且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那最多只能算三叔理亏,而不是怕了关绍。可现在三叔的神情,复杂极了,吴峫不敢说自己看出了什么,只能也目光探寻的看向他一路心里腹诽叫着的“闷油瓶”。 潘子倒是小声替吴峫解惑,说了一段“发丘中郎将二指探洞”的故事,关皓也支着耳朵听着,和吴峫一样用目光描摹着兜帽小哥的手指。 自初见震撼过之后,关皓确实再没注意他,是北哑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他已经有师傅了,最多就是对这人说一句“牛逼”咯?所以听得潘子的话,才头一回注意到那人奇长的食指和中指。 竖中指骂人的时候应该会很爽。 关皓走了一下神,就见兜帽哥眼神一凝,抬起右手闪电般插进水里,再抽回手,两根手指就夹着一只又黑又丑的虫子,往甲板上一扔,惜字如金:“不用慌,刚才是这东西。” 关皓往后挪了挪,他认出来了,吃腐肉的玩意儿,尸蟞! 吴峫倒是又活泛起来,说道:“龙虱!刚才那一大坨黑影,是不是就是大量的龙虱游过去?” 那人说:“是。”还在衣服上搓了搓手。 关皓皱着眉看了一眼吴三醒,他可不信吴三醒认不出来“尸蟞”还是“龙虱”,而且这尸蟞大的非比寻常,这洞里不知道得有多少腐肉! 大奎好像是想挽回刚才丢的面子,蹿上来一脚碾碎虫子,正好给吴三醒秀演技的机会,他捡起地上的断肢又闻了闻,立刻说道:“这不是龙虱,这是尸蟞!是吃腐肉的东西,这么大,这洞里说不定有块积尸地!” 大奎又怂了,问道:“这尸蟞吃活人吗?” 吴三醒说:“寻常大小的不吃,但这么大的还真说不好,不过...这玩意儿一般就呆在死人身边了,怎么会在水里,还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 兜帽哥突然插话:“刚才听到的声音或许和尸蟞异动有关。你们有没有听清楚是什么?” 说罢竟然看向了关皓。 关皓一愣,心道你看我干嘛?但还是说道:“我不觉得是人,听着清脆又嘈杂,像是器物发出来的。” 大奎接了话头:“我没听懂,但是觉得像是有人说话,仔细听又听不懂。”其他人也点头,吴峫说:“我听着也觉得像是有人在耳朵边窃窃私语,仔细听又什么都听不出来。” 兜帽哥也点头:“像是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关皓一听这描述,心道不对啊,怎么就他描述的不怎么一致?但他可真没听到什么“窃窃私语”,这帮人怎么讲的和闹鬼似的? 随即关皓转头看了看四下,哪有鬼?有鬼他还能看不到? 一时研究不明白这个问题,小船却还在往里飘着,吴峫和潘子都想后退,兜帽哥只说了句:“退不出去。”就不再说话了,吴三醒无奈,看了看船尾,竟发现那牛车、牛和筏子像个塞子一样堵在了洞里,他们没法儿掉头,想退出去就要把牛赶下水,但洞高度不够,牛都站不起来,难道给它平移下水吗? ——压根儿他们就没法退! 关皓看了眼兜帽哥,想必这大佬早就已经看明白了,就是懒得张嘴看他们瞎折腾。不是,多说句话能怎样? 这时候,洞穴深处又传来怪声,由于他们一直在前进,这声音竟是更近了,一时间,众人都极其安静。 关皓拧眉,再次确认自己没听到什么人声,就是纯粹的“噪音”,扰的人头痛心烦,转头一看,从吴三醒到吴峫,都眼神发飘,神情恍惚。 这声音有蹊跷?!关皓错愕一瞬,只见下一秒兜帽哥猛地站起,一脚就给正对面的吴峫踹下水了,两人视线一对,关皓脑子一抽:“不许踹我!我自己来!” 然后丝滑下水,不给他踹人机会。 一下水,声音立马就没了,然后就感觉到陆陆续续掉下来好几个,关皓暗自抹了把汗,猜想估计都是那哥们儿踹下来的,还好他溜得快。 随后兜帽哥带着矿灯也下来了,灯光闪过,关皓好歹是看到吴小白花儿了,没让踹迷糊,就是瞅着气有点短? 关皓心道:...不怪他,下水的估计就他和兜帽哥有准备,毕竟一个自己下来的,一个踹完人下来的... 兜帽哥带着矿灯想去看看水底,吴峫憋不住气了,在往上游,关皓朝着吴峫那边游。 不知道这吴峫是怎么选的出水位置,要说这小白花也是有一番姿色,出水那也算得上出水芙蓉一枝,没成想出水芙蓉没做成,一出水让一张血淋淋倒挂着的脸吓得半死。 关皓在吴峫身边也冒出头来,愣是歪了下脖子才认出来这是那船工的尸体,随即听到点细碎的声音,吴峫和关皓齐刷刷抬头,洞顶正有只巨大号的尸蟞在啃他的肠子——! 吴峫呆滞地盯着洞顶不知作何反应,就听到关皓在身边犀利评价道:“波士顿龙虾没它大。” 吴峫:——神他妈波士顿龙虾! 旁边的水里突然冒出个潘子来,洞顶的大虫子不知道是不是看他不爽,尸体一甩就扑到潘子头上,扬起一对大螯就卡进他的头皮! 关皓吓了一跳,刚往潘子那里扑腾了几下想去帮他,就见这狠人左手一翻,军刀不知道哪儿摸出来的,插进尸蟞身上挖断他一只大螯,看的关皓当下就喊了声:“牛逼!” 那只大虫子吱吱惨叫,只剩下一只大螯再也扒不住潘子,潘子把虫子一拳打飞,此时三人站位是吴峫—关皓—潘子,几乎在一条直线上,只见那巨型尸蟞飞了个不高不低的抛物线,微妙的飞过关皓头顶,直挺挺的趴在了吴峫脸上! “卧槽!”关皓惊声骂了句操,刚朝潘子游了一半儿,这又翻过身子来抢救吴峫。 他是看出来了,那尸蟞看潘子爽不爽不知道,这潘子绝对是看吴峫不爽! 没等他过去,那尸蟞在潘子那里吃瘪,可能是有怨气,下爪贼狠,直接割掉吴峫脸上一块儿皮,其他蜈蚣一样的细爪又死死勾着吴峫的脖颈,眼看小白花儿要顶不住了,关皓急得恨不得飞过去,兜帽哥突然冒头了,万幸离得近,两指一戳一扯,愣是扯了条白花花的东西出来,那尸蟞和卡住了一样,瞬间就没动静了。 大家又都往船上扒,吴峫惨兮兮的先把那虫子尸体扔上来,还是关皓先上去揪着他才翻上船。 吴三醒心惊肉跳的看了一眼吴峫,又好像不经意的看了眼关皓,关皓轻咳一声,深觉无辜,他也不知道这货能惨成这样啊?明明他自己也在那条直线上! 好在大奎傻憨憨的解围,猛夸兜帽哥身手好,直接就把虫子宰了。兜帽哥摇头说:“它没死,我们需要它出尸洞。” 吴三醒疑惑猜测道:“刚才那个声音,莫非是这个虫子搞出来的?” 兜帽哥人狠话不多,把虫子翻了个身,大家才赫然看到这大虫子的尾巴上有一只拳头大小的六角铜制风铃,风铃六面还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 潘子一边处理着头上的两个血洞,一边轻踢了这虫子一脚,那铃铛突然就自己动了起来。声音虽然和刚才略有不同,但所有人都能听出来,这确实就是那个声音! 吴峫冷不丁转头问关皓:“诶?一开始你就说是个器物的声音,这还真是个器物铃铛,而且刚才你也醒着没被声音搞迷糊,为什么啊?” 关皓一愣,他还真不知道啊,眼见所有人都朝他看来,关皓干脆把问题踢给别人,指了指兜帽哥:“我不知道,而且不止我,他刚才也醒着,你们都是他踹...额,他救的。” 包括关皓,五个脑袋又齐刷刷的看向兜帽哥,他无动于衷的盯着地上还在震动的铃铛,头也不抬蹦了几个字出来:“经幡五帝钱,安神镇魂。” 关皓下意识的扶上左手腕,摩挲了一下五帝钱手绳。他自是感觉得到其他人的打量,不怎么乐意搭理,但吴峫投来很纯粹的好奇视线,关皓抿了一下唇,还是微微翻腕给吴峫看了一眼。 吴峫不经意的一个抬眼,看到关皓垂眸注视着腕上的五帝钱,眼神柔和,整个人像是西湖的水一样莫名其妙的温柔细腻起来了。 吴峫拧眉,视线上下扫射了关皓好几遍。 这不可能,绝对是我刚才让那波士顿、呸 我让那巨型尸蟞吓的。 吴峫晃了晃脑袋,关绍都能叼他三叔是老鼠儿子了,怎么可能温柔细腻! ——更何况,开黑色gtr的男人,能温柔到哪里去! 第4章 冲撞 只听得“啪”一声,吴峫和关皓齐齐看过去,原来是被铃铛声吵的心烦的潘子,一脚没收住力气把铃铛踩裂了,旁边一直盯着铃铛看的兜帽哥微微后闪,好悬没被溅射出来的绿水喷一脸。 吴三醒抬起手来想锤潘子,看他头上新鲜的两个血洞,又改打为骂,一边骂一边拿军刀拨开满地的碎片,赫然发现那个大青铜铃铛里面,竟还有一堆小铃铛,大小形状不一,但都附在一个精致的空心球上。空心球上都是孔洞,只不过同样被踩扁。 吴三醒戳了一下空心球,露出了底下的一只青色大蜈蚣! 关皓没忍住看了一眼兜帽哥,幸亏这哥们儿闪得快,要不然沾一头蜈蚣体液,哇——好恶心。 球上还有个管子,把尸蟞和铃铛都连接起来,吴峫说:“怪不得刚才那个铃铛自己在动,想必是里面的大蜈蚣在动!” 吴三醒点头说道:“这样的共生系统,如果不是真的见到了实物,恐怕都无法相信。” 说话间,那被扔到水里的半截船工尸体从一旁漂过,吴三醒叹了口气:“这也是自作自受了,想谋财害命,结果自己被那大尸蟞杀了,真是活该!” 潘子想起什么,向吴峫看来:“小三爷,刚才真是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不小心害了你。”吴峫微微摇头示意没关系,潘子就继续说道:“但是刚才那东西的爪子恐怕不能短时间把人撕成两半,它要有这力气,我和小三爷的脑浆估计都挖出来了,这东西,肯定不止一只。” 大奎又紧张起来,吴三醒说:“别慌,刚才这小哥说了,我们可以靠这个大尸蟞出洞!这玩意儿吃尸体把自己养这么肥,阴气一定极重,在尸洞里,估计他们就是这里的霸王,我们就把它放到船头上开路!”吴三醒微眯眼睛,冷笑道:“我们也不退出去了,我倒要看看,前面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能生出这么大只虫子来。” 大家都行动了起来,从背包里掏出折叠铲用来当船蒿,撑着石壁向前驶去。 而吴峫眼神却在关皓和闷油瓶身上转了个圈儿,内心疑惑道:关绍是因为五帝钱才保持清醒的,可闷油瓶是因为什么,他只说了关绍清醒的原因却没说自己的?而且瞧着关绍自己都不知道五帝钱有这种作用,闷油瓶怎么这么熟悉? 想到这儿,吴峫不自觉又偷瞄了一眼前面的闷油瓶,还是按下了想问的心,余光看到旁边表情难看的吴三醒,吴峫问道:“三叔,是发现什么了吗?” 吴三醒说:“这是个盗洞,你们还记得吗?这是个刻在了帛书地图上的,寻找战国墓要经过的盗洞!”大家都是一愣,吴峫错愕出声:“三叔,你的意思是,这战国帛书...这记录战国帛书之前,就有了这个盗洞,这些尸蟞和六角青铜风铃,制作它们的主人比战国还要早?” 关皓则是想到了另一件事,黑瞎子可不止教他功夫,他脱口而出道:“两个墓?” 吴三醒点点头,“在一个已经被盗的墓穴周围设自己的墓?若说不知道也就罢了,可这盗洞都在地图上画出来了...这不是犯了风水上的大忌吗?” 吴峫还想再问,前面的兜帽哥突然一摆手,指了指前面,视野尽头、洞穴深处,一团绿色磷光。 积尸地到了。 这积尸地想必是这洞穴里最危险的地方,众人停下船远远观察着那磷光所在的地方,还没靠近大奎就吓得浑身发抖,吴三醒沉声警告大家:“淘沙(倒斗)不怕鬼,怕鬼不淘沙,既然干了这一行,就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说罢招呼潘子掏出了双管猎枪,“咱们现在有高科技在手上,要真有东西,也是他们倒霉!” 关皓斜睨了一眼大奎,这吴三醒的人怎么逊成这样? 吴峫拍了拍大奎的肩膀安慰了一下,吴三醒瞪了一眼还在发抖的大奎,骂了句给他把脸都丢光了,又递了把枪给兜帽哥,对他说:“一共能打两枪,打完就得换子弹,都是散弹,距离远就没威力了,瞄准再开枪。” 吴峫也端起一把猎枪,关皓惊讶地看他:“哟?你这小白花儿还会打枪呢?”吴峫诶了一声,笑骂:“你小子说谁小白花儿呢?我小时候打飞碟还得过奖呢!” 可能是气氛所致,吴峫想不起来关绍是好大的一个债主,再加上二人本就算同龄人,对方看着比他还小,说话也没什么顾虑起来。 说完了吴峫还拉了一把关皓,让自己站在了前面,关皓笑了笑,心里对吴峫的好感高了些,顺了吴峫的好意。 兜帽哥、潘子和吴峫都端着枪,其他人在后面撑着船往那绿光的积尸地划,矿灯照射下,周围的石壁竟然慢慢远去,不!是这洞竟然越来越大。 绿光越来越近,关皓皱眉,后背发凉,一激灵哔哔哔的在脑子里叫,冷不丁听到兜帽哥冒出一句洋文脏话,他几乎是无法遮掩的表情奇怪了一下。 这人怎么和师傅一样骂德语?他也在德国留的学?组团儿去的? 随后潘子也骂了句娘,众人这才看到眼前的场景。 大奎倒抽一口冷气,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他们顺着过来的狭窄水道也变成了岩洞里的一条河水,水道两边的浅滩上,全是绿幽幽的腐尸,靠近里面还有整整齐齐的一排排骷髅,像是人为堆放整齐的,外层则凌乱很多,还有很多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关皓凝神去看,尸体上有一层灰色薄膜,有尸蟞从那些薄膜中破出来,没有波士顿大,但也有普通尸蟞四五倍了。 吴峫更是一副被恶心惨了的模样,眼神描边一样虚虚扫了一眼就错开了,吴三醒说:“这里恐怕不少都是那两个老匹夫坑进来死了漂到这儿的,大家注意着点儿,可能还有奇怪的东西!” 话音刚落,大奎几乎是尖叫着指向一侧的山壁:“你们看!” 一只绿幽幽的水晶棺材,镶嵌在几乎垂直的洞壁半空中,透过水晶,模模糊糊能看到里面有一具白色衣服的女尸,但是距离过远,就像像素点缺失,看不太清楚。 潘子也喊了一句:“那边也有!”,转过头来,在另一侧同样的位置上,也有一具水晶棺材,两个棺材几乎是平行的挂在山壁上,但是这一具,却是空的! 这回轮到吴三醒倒抽一口凉气了:“这具尸体呢?” 大奎问道:“难道是个粽子?但这地方怎么会有粽子?” (*粽子:特指墓中保存完好,没有腐烂但已经尸变的尸体。) 吴三醒拧着眉跟潘子吴峫说:“都注意着点儿,看到动的东西什么都别管,先放一枪!” 河流方向一转,绕过了眼前那堆尸骨,大奎哇的嚎了一嗓子,直接坐到在关皓脚边,大家齐刷刷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色羽衣的女人,背对着他们,黑色长发披到腰际,关皓第一反应是:都能看到?那就不是鬼? 吴峫答上了吴三醒的问句:“尸体好像在这儿...” 吴三醒赶紧叫停了船,“大奎,把包里的黑驴蹄子拿来,看服饰这恐怕是千年的大粽子,拿那只1923年的蹄子,新的怕她不收!” 关皓眼神惊疑不定的看向吴三醒,心道:1923?怎么?别人家是地里埋女儿红,你吴家是埋蹄子?时候到了挖出来?我倒要看看这1923的黑驴蹄子和2003的黑驴蹄子有什么区别! 于是低头找大奎。 “...喂,来个人给抢救一下?”关皓皱着眉歪头看向地上,大奎正在那儿口吐白沫的抽搐,吴三醒闻声回头,眼神充满了嫌弃,吴峫没忍住咳嗽了一下,听声像是想笑又硬给憋回去,吴三醒从潘子手上拿过黑驴蹄子,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大奎:“妈的,老子下次要是还带他出来,活该给粽子吃了!” 吴三醒转过身子举起蹄子,作势要上,还对吴峫说:“大侄子看清楚了,这千年粽子可是难得见到,要是我没得手,你就朝着我天灵盖开一枪,让你三叔叔死的痛快儿点!” 吴峫急了,赶忙拉住他“三叔叔”:“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没等吴三醒再满嘴跑火车,兜帽哥也按住了吴三醒的肩膀:“黑驴蹄子是对付僵尸的,这家伙恐怕不是僵尸,让我来。” 兜帽哥从包里取出一把乌黑长刀,关皓眼神一凛,仔细打量:和师傅的那把相比,这把确实更长更宽,分量不轻,抽刀出鞘时刀身甚至有着细微嗡鸣声。 没等他后知后觉的反应一下什么叫“不是僵尸”,兜帽哥把古刀往自己手背上一划,站到船头一甩手,血滴刚落,“哗啦”一声,所有的尸蟞跟见了鬼一样从尸体里疯爬出来,愣是让关皓看出几分“连滚带爬”的气势,飞速远离他们的船,连他的一激灵都不哔了。 短短数秒,船四周的水都变清了! 紧接着,兜帽哥抬起血手往那白衣女子身上一指,那女子直接就跪了下去。 众人面色震惊,兜帽哥对吴三醒说:“快走,千万不要回头看!” 潘子和吴三醒带头把铲子挥得飞起,关皓和吴峫两个年轻人则是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一样的卧槽,吴峫张嘴:“还能这样?”,关皓紧跟:“他什么血型?”,吴三醒在前头骂了一句:“都他娘的给老子划!” ...... 齐心协力下,终于看到前面一个逐渐变小的洞口,看样子,刚才他们一路过的那个水道,是挖通了一座山,所以才两端细窄。 渐渐靠近了出口,一激灵又开始哔哔哔响个不停,关皓和吴峫仍然是左右相邻的前后坐着,眼睁睁的,关皓看到吴峫后背趴上了刚才那个千年女粽子,但是几近虚幻,这回该他妈的叫女鬼了!紧接着吴峫低头看了一眼水面,应该是看到了女鬼,控制不住的嗷了一嗓子—— 身后尖啸声传来,吴峫和关皓齐齐回头,兜帽哥回身挥刀猛劈,女鬼身形停滞一瞬,紧接着疯狂的朝着二人的方向冲来,那架势比他妈火箭发射都猛! 千年女鬼身形凝实,疯了一样撞向关皓,关皓身前却仿佛有一堵实实在在的墙阻止了女鬼! 那一瞬间,二人都看到了女鬼像一团吐上墙壁的烟圈,直接爆炸着消散在关皓眼前,吴峫就在身旁,也被牵连,关皓只觉耳边又响起了一声似曾相识的钟声,紧接着,二人几乎是同时软倒身子,瞬间没了意识。 ...... 吴峫反反复复做了很多光怪陆离、乱七八糟的梦,梦里都是一个白衣女子,永远看不清脸,最后发现那女子两面都是后背,才堪堪吓醒。 醒来就见船上躺倒一片,就三叔、潘子是醒着的,潘子看他醒了,乐呵呵的指了指天:“看到没小三爷,妈的,我们终于出来了!” 吴峫下意识跟着看了下天,眨了眨眼记忆恢复,顿时“卧槽”了一声,偏头望向还晕着的关皓,面色惊恐的看向吴三醒:“三叔,那他妈什么东西?!关绍没事儿吧?” 吴三醒眼神还在关皓身上,皱着眉面色难看的抽烟,听见这话直叹气:“那小哥说,那东西叫做傀,是那白衣女粽子的魂魄,想借你俩的阳气出尸洞,不过具体的情况也没能说清楚,那不?那边儿也晕了两个。” 吴峫看了眼并排靠着的闷油瓶和大奎,又低头看了看关皓,一时间嘴巴张张合合,有点想笑又说不明白笑点。 只好问出一路都好奇的问题,吴峫指了指对面的闷油瓶问道:“三叔,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吴三醒抬手揉了揉眉头:“这我真不清楚,就是长沙的朋友介绍来的,说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帮手,只知道姓张,一路上我也试探了很多回,这人除了睡觉就是发呆。我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但是介绍他的那个人在道上很有威望,应该可以放心。” 吴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几个醒着的人研究了一下,看到了远处村子的灯火。吴三醒一个巴掌打醒了大奎,几人把装备收拾好,决定去村子借宿休息。 吴三醒抓了个过路人,问到了招待所。 到了招待所里,等到吴峫他们几个澡洗了,一身尸臭味儿都洗掉了,姓张的兜帽哥才醒来。吴峫张罗着给点了盘猪肝补补血,又担忧的望了一眼楼上关皓的房间,问吴三醒:“三叔,我醒了,这张小哥也都醒了,关绍还晕着呢,那傀那么邪门,不会出事儿吧?” 吴三醒皱了皱眉,心道:要说晕的是吴峫,那还能解释是身体素质不好所以醒的慢,可关绍是黑瞎子的徒弟,还是道上有名的寻路高手,绝不可能是个弱鸡,这连看着伤的更重的张起灵都醒了,关绍确实不该还晕着。 随便敷衍了吴峫几句,他还是悄悄的给黑瞎子发了条信息,打算问问情况。 【傀、关皓、人不醒,有办法?——吴三醒】 这边吴三醒和吴峫刚和招待所里的女服务员套上话,吴三醒就接到黑瞎子宛如通知一样的短信。 【一天内没消息,我会到。——黑瞎子】 吴三醒心中怒骂,他发信息是为了问问黑瞎子是不是见过类似的情况,不是叫他过来! 黑瞎子要是到这儿,南瞎北哑齐了,还有他九门吴三醒,那他妈还扯什么犊子,计什么划,全他妈漏了底儿了! 【你他妈疯了?你徒弟没死,人他妈的就是晕着!——吴三醒】 【一天。——黑瞎子】 【你冷静点儿!那他妈不是还有什么五帝钱?!哑巴张说那玩意儿安神镇魂,能他妈有什么毛病!——吴三醒】 【你不能过来!——吴三醒】 【你他妈别发疯!——吴三醒】 吴峫表情奇怪的看着吴三醒面色平静的抖着腿,一只手还噼里啪啦的按个不停,桌子上的筷子都给他三叔抖掉地了,吴峫眼神奇异:“...三叔,你癫痫吗?” 吴三醒狠狠的刮了一眼他的傻大侄子,又低头瞪了一眼再没有回复的收件箱。 房间里,关皓终于是醒了。 第5章 偏爱 关皓醒了。 睁眼,眼睛却根本无法聚焦,画面几乎是一边转一边塞进脑子里。 闭上眼睛,那股晕眩感也持续了数分钟才消退,恶心的他一坐起来就踉跄着身子冲到洗手间干呕。 什么都没吐出来,倒是恶心的眼泪汪汪,腿也软的打颤。 没什么形象的跪在地上,关皓才有心情打量四周。大概猜到是出来了,还找到了宾馆、招待所之类的地方休息。 在地上趴着跪了好一会儿,关皓终于站了起来。 下一秒,感觉到鼻子一热,他抬手一摸一手的血,刚出洗手间的脚又退回去。 十几分钟之后关皓才又出来。 流鼻血脸都洗了,干脆就脱了衣服把澡也洗了。 他虽然还有点发懵,但也整理清楚怎么回事了: ——那千年女鬼当的上千年两个字,那一声耳边听到的钟响和当初拿到五帝钱时候听到的声音一样,想必是师傅给的五帝钱又救了自己一命, 顺带还救了吴峫。 关皓坐在床边,心累的直叹气,现在他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关皓摸了摸腕上的五帝钱,非常想跟黑瞎子分享一下心得体会,找到手机又犹豫了。 关皓想,就简单报个平安吧,别的就不说了。 ...... 打开手机,关皓一愣,一个未接电话,两条短信,来自同一个人。 【醒来回电话。】 【少爷。——】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接就看懂了那条直线的意思。 发第一条的时候心情不好,所以忘记署名,发第二条的时候想起来要留个暗号,但是没心情玩闹,所以只叫他“少爷”证明身份。 “......”关皓抿了抿唇,心跳的厉害,有种说不清楚的心虚和紧张,脑子还不怎么在线,理不清楚让人胸闷气短的情绪,只下意识遵从心意,按了通话键。 几乎是下一秒就接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听筒里只有很浅的呼吸声。 他知道这是谁。 关皓舔了下唇,轻声说:“...师傅。”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刚才那阵干呕,他现在说话嗓音像是感冒了一样。 黑瞎子低低“嗯”了一声。 对面很安静,所以几秒后打火机开盖声就意外的清脆。 金属防风打火机,他送的。 “...”关皓轻叹了口气,他这没本事再瞒了。 师傅只有心情巨差才会不想说话,不想说话就会抽烟。 于是关皓老老实实解释,声音还是哑哑的:“...我们撞上了一个千年女鬼,本来是要出尸洞的,但那个女鬼应该是想找我上身,又不敢靠近五帝钱,就找上了我旁边儿的吴峫。” “他也是衰...低头看水里和那鬼不知道怎么就对上眼儿了,犯了船工说的“别看水里”的忌讳。那鬼在后面狂叫,我和吴峫下意识都回头了,队里有个放血就能让鬼下跪的大佬说不能回头来着...” 关皓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那女鬼高兴死了,直接朝着我就来了,撞得我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生平头一回体验了一下什么叫魂魄不稳...” 黑瞎子左手夹着烟,垂眸静静听着,指尖猩红明明灭灭都要烧上手指了,他却完全没有察觉,又或者不怎么在意。 听筒离耳朵很近,那边人说完见他仍然是不说话,无奈的轻声笑笑,气声好像吹到耳边。 黑瞎子不自觉的动了一下手把手机拉远,又靠回来。 关皓下意识的哄人,没发觉自己的语气像是在哄院儿里那几只自来熟的野猫:“师傅,黑爷,别生气啦,好不好?” 黑瞎子夹着烟的手一抖,烟灰落到手上,他偏头看去,提前掐灭了烟。 电话那头的人性子热烈,声线却一向偏冷,他声音略有些沙哑,语气就显得很温柔: “师傅,你送给我的五帝钱一直在保护我。” “那个女鬼冲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没觉得害怕。她在我眼前消失的时候,我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万一五帝钱要是也和符箓一样烧没了,我该怎么和你交代。” 黑瞎子有点烦躁的骂了句:“关皓,你他妈是不是脑子也烧没了?” 关皓就笑,被骂了也不恼,说话时候声音也带着笑意,嗓音却是低低的,努力哄人:“我知道错了,师傅,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我就是不想没了你给我的东西,他对我好重要啊。” “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要还有东西在后面鬼吼鬼叫,我绝对不搭理他,我发誓。” 黑瞎子的手握紧又松开,半晌,深深的吸了口气,语气说不上的怪,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少爷一向是会哄人的。” 关皓心莫名跳空一拍,他舔了下唇,手指无意识的互相摩挲,眼神很静,眼底却带着点儿没来由的野劲儿,他慢慢说道:“...师傅,少爷可不是谁都哄。” 电话那边的人,呼吸声停的很突兀,几秒后嘟声才响起,关皓放下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应该没有生气了吧...? 关皓心想。 他说的可都是实话啊,他真的不是谁都哄。 …… 黑瞎子握着手机,在车里静静的又坐了一会儿,熄火下了车。 随意翻了翻吴三醒刚才发的一堆暴躁短信,黑瞎子无所谓的嗤笑一声。 他没疯,他很清醒。 血仇难报,执念害人,他身在其中,不得不沾血染恨,但关皓从不是天平两端的砝码。 他黑瞎子就是个活得久的俗人,偏爱起谁来,当然也不讲道理。 漫不经心的再次挂起了笑,他又走回房间,语气轻佻。 “抱歉抱歉,老板,您刚才说要谈什么生意?找一个...一个玉佩是吧?” “双鹤飞翔佩?当然行,瞎子自然是找得到的,只不过成色如何,得看老板怎么出价了,便宜没好货嘛。” “老板大气,瞎子当然尽力,绝对给您找个顶漂亮的玉。” ...... 等关皓慢悠悠的下了楼,吴峫惊喜的朝他招了招手,又重新帮他点了两个菜。 “关绍,你脸色好难看啊,还不舒服吗?”吴峫眼神关切的给他递来筷子,关皓摆摆手说:“你也看到了吧?就是那玩意儿给我撞的,你醒来没觉得像是让头牛给撞了个半死吗?” 两人对视一眼,吴峫苦笑:“哈哈,咱俩真是难兄难弟,我就欠,我非低头看了眼水面儿,但后背上趴着那玩意儿,谁不得吓个半死啊?” 关皓眼神沧桑,抬手拍了拍吴峫的肩膀,举起茶杯和吴峫的杯子碰了碰:“甭说了,都在‘酒’里。” 吴三醒在一旁默默夹了几筷子菜,暗骂了句脏话:他奶奶的,光顾着猛发短信,连口热乎饭都没赶上趟! ...... 吴三醒一心二用,和招待所的女服务员还是套出来点儿情报的: 一是此处山体塌方曾经塌出过一个战国时的鼎,这代表目前为止他们方向正确,战国墓应就在此处,但似乎也有其他同行在觊觎; 二是他们果然是让那放牛老头和船工骗了,村里人从不走水路; 三是这个村子里有传说一个更厉害的“神仙墓”,但凶险程度也加剧,山体坍塌出现过一百多个人头。 吴三醒猜测,那人头极有可能是从大墓里的陪葬坑里掉出来的,并且根据手里的帛书地图分析出了墓穴真正的位置,说罢他安排大家迅速休息,隔天轻装上阵,势必要有所收获。 然后他悄悄留下关皓,耳语道:“...你联系黑爷了吧?” 关皓:...懂了,你打的小报告。 ...... 隔天,几个人背着装备就一头扎进山上,顺着山体坍塌的痕迹寻找,中途还冷不丁遇到了那个黑心眼的放牛老头。 潘子掏枪连骂带吓,逼问出了真相:原来那狭窄的河道洞顶有很多窟窿,这老头熟悉地形,站起来钻进去,又让驴蛋蛋拉个木盆给他接了出去,所以一行人都没听到跳水的声音。 虽然这老头坏,但好在是有点用,还抖出了原先盗墓贼的事儿: 这地方先前真的有装备精良出手阔绰的盗墓团伙来过,就是这老头当的向导,但他说,那个团队的人恐怕是都被“树妖”杀死了,他亲眼见到一棵树上吊满了死人,如果不是他从小吃死人肉长大,可能也会被树妖杀死。 即便那老头不情不愿,但在潘子猎枪的威胁下只好在前面带路。 ...... “那...那是什么?”老头惊恐的指向草丛,声音颤抖。 吴峫从里面捡起一只沾着血水的手机,打开一看,他说:“这手机里都是外国号码,别的什么信息都没有。” 吴三醒眼睛微眯,那老头知道是手机也不慌了,说两个星期前确实有一拨人也进去了,只不过到现在都没出来。 众人继续前进,从清晨走到下午四点,强度像是参加了一个野外拉练,直到在目的地看到了十几个军用帐篷。 吴峫他们进去翻翻找找,关皓偏头对吴三醒说:“外国号码,军用帐篷,我看你不是很惊讶啊?” 吴三醒假装没听见,面不改色的使唤大奎生火。 关皓抱臂冷笑一声,实在是懒得和他计较。 这山里的牛鬼蛇神,真是够多的。 休整结束,张小哥从地图上分析出了该“下铲”的位置,这一铲子下去,却带出一捧泥里带血的土。吴峫和吴三醒面容凝重,似乎是同时想到了什么,关皓倒是没见过这种情况,上去捻了一下那红土,居然是真的血!一激灵虽然还没哔,但是这情况不哔也能预想到,凡有怪异必有大凶。 打盗洞进墓,那小哥又秀了一手,两根手指直接从墙里拔出一块儿砖来,破了防盗的强酸机关,顺利的进了墓穴。 长明灯、四足方鼎、石棺。 吴三醒和张小哥研究着地上的字,关皓拧着眉盯着石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觉得这石棺和五年前荒山上的3米棺有种如出一辙的诡异,正仔细打量着棺材,就听见潘子欢呼了一声:“三爷,这里有宝贝!” 关皓一抬头,潘子居然爬到了那座鼎上。听到他说的“有宝贝”,大家都开始往上爬,毕竟当盗墓贼,哪个不是为了财? 关皓耸肩,也跟着一起爬,干一行爱一行吧。 上去以后,看到鼎里有一具无头干尸,衣服已经烂光了,身上倒是有玉制的首饰,潘子直接就摘下来带上手了,关皓张张嘴,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吴三醒说:“这个应该就是献祭死掉的战俘,奴隶手上不可能有首饰。之前村里提的那个一百颗人头,想必就是祭天导致的。” 吴三醒话音刚落,潘子就一下跳进鼎里,想看看鼎里还有没有东西摸,吴峫注意到关绍和小哥同时回头看向了石棺,吴三醒大骂:“你小子,这鼎是放祭品用的,你小子想做祭品啊?” 潘子这个莽夫,呵呵一笑:“三爷,我又不是大奎,您别吓唬我,”说完从底下又摸出一个大玉瓶来,招呼道:“你瞧,好东西还真不少,我们把鼎反过来看看还有啥吧?” 吴峫小声叫了句“三叔!”,吴三醒视线滑过来,张小哥面色惨白,关皓没好在哪去,两个人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具石棺材,吴三醒暗道不好,绝对要出事儿,扬声呵斥:“潘子,给老子出来!” 关皓牙咬得死紧,要是这棺材里的真和荒山上那个玩意儿一个德行,不知道吴三醒手里的子弹够不够用,他是不会戴着五帝钱一巴掌拍上去的。 这个时候,耳边听到了“咯咯”的声音,关皓错愕转头,这声音竟然是张小哥发出来的! 在场众人都屏息盯着他,他不停的发出“咯咯”的声音,嘴却完全没动,竟然用的是腹语。 吴峫却动了动嘴,无声的蹦出几个字:“无间道粽子?”,关皓看到,一激灵还在哔都不合时宜的乐了一下,心道:“你他丫的也是个人才啊!” 吴三醒瞧见张小哥表情这么恐怖,他当然知道张小哥的身份。于是一把给潘子拉出来,突然,小哥就不再出声了。 墓室里静的可怕,关皓瞬间下意识防备性的后退一步,引得吴峫侧目看了一眼,吴峫刚想问怎么回事,棺材板猛的向上翻了一下,翻的那一下,就像背带裤马里奥顶了一下格子,紧接着,整个石棺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你听过青蛙叫声吗? ——咕呱咕呱。 若是寻常时候听到也就罢了,可在如此阴沉冰冷的墓穴中,从一具存放了数千年的棺材里听到这种不寒而栗的动静,大奎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潘子面色铁青,吴峫腿软脚软,就连吴三醒都有些发抖! 关皓活这么大,连真的鬼都脸贴脸过,这会儿稳稳地站在原地,刚想悄声和张小哥谈一下“团队合作”,就见对方干脆利落的跪在地上,朝棺材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关皓:...?哥们儿,磕头要是有用,我还能被逼上茅山? 这边关皓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地上的小哥,他本来还以为这货是个实打实的真大佬,合着也是软脚虾? 却见那边吴三醒吴峫等人齐刷刷的跟着跪,关皓脏话在嘴边,深觉全队都是坑货! 此刻全场就剩关皓一个人站着,只见下一秒,跪着的小哥抬眼向他看来,眼神冰冷、眸子漆黑,什么都没说,但是那一眼仿佛贯穿了他的人生,一种被凝视到了灵魂的冰冷感促使他直挺挺的跟着跪下,僵硬的朝着石棺磕了一个头。 关皓伏在地上,冷汗直冒,不是因为那个石棺,是因为旁边发出连续怪声的男人。 那一刻,那一眼,那一身同样的气场,他终于确定,这个人必定是“北哑”。 “南瞎北哑”。 他就是那个和师傅一个等级的人。 关皓心道,不怪他后知后觉,这二人,风格极其迥异。 “南瞎”笑傲风月,气势张扬,一身黑,藏不住骨子里的锋芒,颇有“桃花寻剑客,不语笑春风”的从容潇洒; “北哑”则藏锋敛锷,不露辞色,心若止水,神闲气定,当的一句“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 这二人,一南一北,一身剑意! …… 不管关皓心里是怎样的弹幕狂飞,现实里他们仍然像一堆邪教徒朝着棺材跪的踏实。 吴三醒冒着冷汗,轻声说:“他该不是在和它说话吧?” 关皓心道:...我师傅视黑暗如白昼,他北哑会一门小语种也不是不可能。 石棺终于稳定下来不动了,一激灵静默,小哥又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说:“我们天亮前必须离开这里。” 吴三醒擦了擦冷汗,问道:“小哥,敢情您刚才是和那个粽子爷爷讨价还价呢?” 小哥做了个不要问的手势,继续警告道:“不要再碰这里的任何东西,这棺材里的主极其厉害,要是把这个放出来,大罗神仙也出不去。” 潘子不知天高地厚,笑着问:“我说这位小哥,你刚才说的哪门子外语呢?”其实别说潘子,关皓和吴峫也是好奇的,只不过他们两个在比较微妙的地方上都有一种小动物般的直觉。所以都没主动去问。 果然小哥没有理会潘子,指了指棺材后面的通道:“轻轻过去,千万别碰到那棺材!” 吴三醒打头,关皓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哥走在最后,若这棺材里的东西真蹦出来,他是逃跑最艰难的那个。 ...... 在棺材后的地道中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矿灯的穿透力太弱,前后都是黑漆漆的,直到地道开始向上,这代表着可能已经走完半程了,本应该松了一口气,最前面的吴三醒却看到了一个新挖的盗洞。 吴峫说:“会不会是那放牛老头说的,两个星期前进来的那帮人挖的?” 吴三醒皱着眉摸了摸盗洞边缘:“不好说,这洞挖的很匆忙,不像是为了进来,倒像是为了出去打的!恐怕我们真的被人抢了先了。” 关皓耸肩:“要是顺利的话原路返回不就行了?这么着急跑路,说不定那队出什么变故了。” 关皓说的有理,这前面既然有人开过路了,吴三醒索性带队加快速度,穿过了一处加粗回廊,直接到了主墓区。 这回廊底部是一扇巨大的玉门,玉质极其通透,但玉门大开,门两边各有一座饿面鬼雕像,一个手里拿着一只鬼爪,一个手里举着一只印玺,浑身漆黑。吴三醒检查玉门,机关已被破坏,一行人直接进门,那门内就是主墓室,满地的石棺材,按照北斗七星排列,关皓一愣,这不就是师傅讲过的七星疑棺吗? 粗暴来讲,一个真的,其他六个都是机关。 吴峫的注意力被第一具棺材上的铭文吸引,连猜带蒙的解读了一段“鲁殇王鬼玺借阴兵,原地坐化回地府还人情债”的离谱传说,听得关皓一愣一愣的,潘子也说:“亏得这鲁殇王死得早,要不然统一六国的就是鲁国了。”吴峫就笑,和潘子在一旁掉书袋,关皓对只听说过没见过实物的七星疑棺更好奇一点儿,索性走开独自观察。 “喂,你们过来看看,这棺材被开了。”关皓抱臂站在棺材一旁,这棺材上都是新鲜的撬杆痕迹。大奎鬼吼鬼叫的冲过来极怕被人捷足先登,吴三醒从包里拿出撬杆,把这棺材板撬开, 矿灯一照—— “...这怎么是个老外?”潘子鼻子眼睛皱在一起,一副纳了闷儿的样子,随即他想伸手进去掏东西,关皓登时伸手钳住潘子的胳膊,没成想小哥也同步抓住了潘子的肩膀,两个人直接给潘子掐出一句“嗷!” 关皓微妙的觉得尴尬,不动声色地放了手,小哥看了他一眼,对潘子说道:“别动,他底下有东西。” 第6章 胖爷闪亮登场 那边吴三醒拎着黑驴蹄子要解决棺材底下的黑毛粽子,这边大奎把吴峫拉到了一旁。 大奎脸色极差,嘴巴哆嗦了一下,指着墙上的影子说:“小三爷,你看这些影子,这个是我的,那个是潘子的,三爷小哥和关绍的在那儿,你都数清了吧?加上你的,一共6个,是吧?” 吴峫点点头,眼神奇怪的看向大奎:“怎么,你现在连影子都——”,他的话没能说完,他也发现了奇怪的东西。大奎快要哭出来了,指了指不和他们在一起的另一个孤零零的影子,表情崩溃的问:“那这个影子是谁的啊?” 吴峫眼神同样含着点惊惧,他不眨眼的盯着那道影子。 那影子的主人似乎在动,头的位置慢慢抬起来的时候,变的十分巨大,几乎比它的肩膀还要宽。吴峫直击第一现场,头皮发麻,当场就大叫一声:“有鬼!” 古话说得好,术业有专攻。 关皓一听这字正腔圆的“有鬼”两字儿,大阔步走向吴峫,两个眼睛和手电筒一样扫射,“哪儿呢?” 没别的,单纯就是好奇,居然有一天不是他先看见鬼,让别人给抢先了? 吴峫手忙脚乱的给他指,指完以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弱小无助的抱住了关皓的胳膊。 嚯,还真是一个脑袋巨大、手里拿着奇怪兵器的怪物! 关皓歪头没看明白,这...他见过的鬼,没有聪明到能拿兵器的啊? 不然他还活个屁?早死在乱坟岗了。 大家齐刷刷的看向这畸形怪物,小哥拿起矿灯一照—— 哦,不是鬼啊。 就是一二货头上套了个大瓦罐,手里拿了个手电筒,还摆了个埃及人的pose。 两只眼睛还贼溜溜的透过瓦罐上挖的窟窿朝他们看。 潘子当场暴怒:“x你妈的,一枪毙了你!”,说完就去掏枪,那家伙一看把人惹毛了,嗷了一声“我的妈呀!”也闪的很快,直接就往过道里跑,潘子是个实在人,说毙你就毙你,举枪上膛,一枪就打碎了那人头上的瓦罐,就剩下个圈儿套在他的脖子上,那人边跑边大骂:“你他妈的找死,看你爷爷我回来怎么收拾你!”说着脚下抹油,溜的飞快。 小哥一看,说了句“不好,不能让他到那边去,碰到那个棺材就完了!”,说完就从包里抽出黑金古刀,矿灯都没提,直接就追过去了。 关皓从那二货刚出现就开始觉得有点熟,一听他骂的那几句娘、那嗓音那腔调?暂时没认出人来,但那货他必定认识,万一小哥怒从心头起给人宰了,他还得做个好人给熟人收尸? 想到这麻烦事儿,关皓也拔腿就追,还能听见吴峫喊了句“你追毛线啊??” 关皓没回应,闷头追前面那俩,真也奇了! 小哥那不用说,妥妥的北哑大佬,体力杠杠滴,步子大大滴,速度快快滴,但那最前面的瓦罐儿也跑的飞快,中间还听到清脆的咔滋两声,然后他再跑几步,就感觉到脚底踩上了碎瓷片,想必是那货腾出手来把脖子上的圈儿打掉了。 也是,套个马桶圈跑,有碍观瞻。 漆黑的过道里只有最前面手电筒一晃一晃的光,关皓一边追,一边觉得自己就是眼前吊着胡萝卜的毛驴。小哥是哑巴做到底,他是忍不下去了,喊了一句:“你跑啥?!别跑了!” 瓦罐儿高声回了一句:“我就跑,你能咋地?!” 关皓骂:“你个杠精!你跑也行,别手贱摸棺材,里面蹦出东西来吓死你!” 瓦罐回:“墓地你家开的?你说蹦就蹦?你他妈搞阴间房地产的?” 小哥沉默不语,追的更猛了点,对骂间,那前面的瓦罐儿一出溜就从过道蹿上去,紧接着小哥和关皓相继跳出来。 瓦罐儿手里拿了个不知道那儿捡的撬杆,嘴里叼着手电筒,照面儿就是一杆下来,关皓一个摇闪晃过去,小哥挥刀就迎了上去,要说这黑金古刀不愧是龙脊背,但那瓦罐儿也是个行家,抓着撬杆的手稳稳地一点儿不打滑,于是叮当一声响,火星子都没看着,那撬杆直接从中间断成两截! “咚” 沉闷的一声响。 断掉的那截撬杆头和朝着吴峫飞的波士顿龙虾一个德行,冲着石棺材就砸了上去。 场面一时很安静,小哥的刀在那瓦罐儿的脖子上架着,那瓦罐儿嘴里的手电筒没叼住,咕噜咕噜的滚到关皓脚边。 “...”关皓拿食指和拇指拎起手电筒往瓦罐儿身上一照。 “...潘家园儿,王月半?” 瓦罐儿一愣,拿手指贱嗖嗖的推了推脖子上的冷刀,眨巴眨巴眼儿,“你认识我?”但他还没认出来关皓。 小哥静默着收了刀,那瓦罐儿——也就是崭新出厂的王胖子,丝滑的离小哥远了点儿,三人形成一个扁扁的三角形站位。先是一激灵骤响,关皓离那棺材最近,迈开腿就往前一扑一滚,紧接着小哥一鞭腿给王胖子踢得坐地上倒滑了快两米,他骂道:“哎呦我操——” 那c字的尾音伴随着一声巨响,石棺材的棺材板儿终于是压不住了,整个像喷气式飞机一样飞起来碎在地上,王胖子反应很快,一个鲤鱼打挺就翻起来,和关皓一左一右的站在小哥旁边。 “咯咯咯咯”的声响这回是从那棺材里传出来的,小哥好像也没有要做一个翻译的自觉,关皓还想再谈谈团队合作的事儿,没等开口鼻腔里就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他这会儿也来不及嫌弃手电上的口水了,抓着就往棺材一照—— 一张重度烧伤没鼻子没五官的血脸赫然暴露在灯光下。 这血尸看起来比食人怪更可怖,食人怪就是奥特曼大战怪兽,还他妈勉强算儿童片,这血尸怎么说都排到18+灵异恐怖片的分类去了! 血尸好像也没有什么早晨起床要动动胳膊蹬蹬腿儿的好习惯,刚醒就像个炮弹一样射到三人面前,小哥一刀劈上去,那血尸反应速度奇快,侧身就闪过,一爪子就给旁边的王胖子带倒,那胖子真是个灵活的胖子,愣是拿着那半截撬杆挡了一下,不然这血尸掏心爪直接送他见上帝! “我的圣母玛利亚!”王胖子边嚎边滚,关皓手电筒往他身上一扔,从腰侧掏出一把短刀就上了。 他的这把刀,刀鞘即是圆润的,平日带在身上像是带了把墨色玉箫,玄色刀柄,流水纹,七寸长,刀身笔直锋利,寒气逼人。 短刀用法并不大开大合,关皓贴的极近,像是挥笔泼墨一般从血尸腰间划过,反身回握短刀一蹬墙壁就朝着它后脖颈刺去,那血尸却不闪不避,伸手就抓住了短刀。关皓用力想挣开,那血尸力气大的出气,于是他顺势松手,一脚踢在血尸手腕上,短刀被踢飞,血尸也被踢的后退一步,但随即就向前伸出爪子,抓向他的脖子。 关皓心中骂道: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我现在是钮钴禄氏皓! 关皓直接往地上一坐,翻身蹬向血尸的腿就滑行出去,小哥迅速靠近,横刀一撞,铛的一声挡住了血尸的行动,那王胖子也仗义,还没认出来人儿,倒也没跑,拎着小手电就从地上把短刀抓起往关皓那儿一扔,喊了一句:“哥几个还打个屁啊?!想法儿跑吧!” 关皓抓起刀又和小哥交叉的迎上去,暂时把那血尸困在原地,关皓大骂:“我倒是想跑,你看我他妈的跑得了吗?胖爷你倒是给想想办法,往哪儿跑?!” 小哥错步向后,挡下血尸狠辣的一爪,王胖子抬起手电筒四处观察,嘴里不停:“嘿——?你丫说话这声儿,胖爷怎么这么耳熟?” 关皓低头晃过一爪,没成想那血尸竟会声东击西,转身就一脚把小哥踢到墙上,如果不是小哥反应快,拿刀身挡了一下,这一下胸前骨头都得断! 小哥从墙上掉下来,嘴角溢出鲜血,王胖子一看要完,急中生智:“往那拿枪打我的王八羔子那儿跑!丫的有枪!人还多,打不过就摇人!每人干它一下!” 关皓一个人顶在前面,一听这话登时后撤,引着血尸走开了过道口,喊道:“王胖子!你拿着手电筒在前面跑!我和小哥断后,你丫多少有点儿良心别他妈跑没影儿了!” 胖子见缝插针的溜着墙边走,一看后面又刀光剑影叮叮当当打起来了,那撬杆还没扔呢,拿着手电筒就招呼道:“胖爷我就不是那做汉奸的人!但你俩再不跑,胖爷我这腿控制不住想跑!” 关皓和小哥视线交错一瞬,小哥抗住血尸的利爪,关皓飞起身来重重地把血尸蹬飞数米,随即两人转身就跟着胖子往过道里钻,那王胖子中途一拐,钻进了先前他们看到的盗洞里。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后面关皓和小哥直直的就跟了,关皓喊:“你是不跑错道儿了?” 王胖子撅着腚在前面蹿得飞快:“我觉得那玩意儿不会战术匍匐!” 小哥竟然淡淡的回了一句:“它在后面。” “我操——”关皓和王胖子的二重声回荡在盗洞里,两个狼狈的屁股和一个冷静的屁股在盗洞里猛蹿,这盗洞有点离奇的长,还莫名拐了几个弯儿,关皓刚准备“问候”一下王胖子,就听到前面那胖子好像干了个什么,遥遥的听到一句“靠!...”,后面的声音却模模糊糊像是隔了层墙壁,关皓赶忙提了提速,估摸着差不多,手在地上一摸,摸到一大块儿石面儿,再往旁边一摸,又是一个凹凸不平的机括,没回头直接招呼了一句:“这有暗门!那胖子命大,估计还喘着气儿呢,我开了啊!” 压根儿就没指望能有啥回复,关皓伸手一扣机括,脚下一空,在半空中就见到潘子浑身尸蟞的倒在地上打滚,还朝一侧做了个开枪的手势,听到胖子喊了句,“兄弟,得罪了!”像是要给潘子个痛快,关皓落地就喊回去:“得罪个屁!少爷驾到!” 然后翻手出刀,砍死五六个巴掌大的尸蟞,吴峫也在,满怀情感的叫了声“关绍——!”,关皓左一个尸蟞右一个尸蟞,和切水果一样完全切不完,突然那顶上又是一声机关响,吴峫看到后来这人也和关绍一样是稳稳地跳下来的,他躬身俯冲,单手撑地,呼了一口气,满地的尸蟞先是一愣,随即就疯了一样的到处乱撞起来,拼了命的想远离这个人! 吴峫定睛一看,惊喜大叫:“小哥!”,但他立刻看到小哥身上的衣服有很多破损,领口处还有很多血,看样子是受了伤的,吴峫一愣,又偏头去看关绍,后者身上没见血,但也是狼狈的很,像是去哪儿打了一仗。 吴峫和胖子正在墙根上的一个洞口上,关皓和小哥给潘子扶起来,吴峫和胖子伸手把他们仨都拉上来,刚想检查一下潘子的伤口,小哥说:“快走,它追过来了。” 胖子一激灵,跳起来就把潘子背到背上,小哥和关皓断后,吴峫拎着矿灯在前面开路,五个人往这石道深处跑去。 ...... 潘子伤的非常严重,小哥确认暂时安全之后,就必须要停下来处理他的伤口了。吴峫抽空问了一嘴:“那个‘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小哥叹了一口气,没回答,先去处理潘子的伤口了。 关皓说道:“一个丑的要死浑身都是血的重度烧伤粽子,力气贼大,打架贼猛,身上贼臭。” 吴峫一边听着一边看到小哥抽出了黑金古刀,瞧着要砍潘子,吓得直问:“小哥,你要干什么?” 小哥用双指在潘子腹部的伤口上划动,语气平淡:“按住他,他肚子里钻进去一只尸蟞。” 吴峫还在迟疑,胖子已经按住了潘子的脚,于是他也只好按住潘子的手,胖子还损了一句:“从你们的表现来看,我相信他多一点。” 小哥闪电出手,一勾一探就夹出一只青色的尸蟞,吴峫力道还是差点儿,关皓搭了一把手才按住痛到弓起的潘子。 那胖子还想用火药给潘子消毒,吴峫正抓狂的和他掰扯行不行的问题,关皓汗毛倒竖,轻斥:“安静!” 吴峫和胖子非常听话,两双眼睛齐刷刷的朝着关皓看过来,“怎么了”都无需问,马上走道的另一边就传来了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小哥关闭矿灯,示意所有人捂嘴屏息,一片黑暗中,关皓靠着感觉分辨到那血尸越来越近,即便捂着鼻子也能感受到那股奇特的腥臭,那血尸不再咯咯的叫,但关皓非常清楚,它近在咫尺! 果不其然,这血尸甚至有一种在守株待兔的感觉,沉默地伫立在他们四周五六分钟。 关皓身边就是吴峫,凭他的直觉,那血尸怕不是和吴峫脸贴脸,直到耳朵边上一声极其阴森的“咯咯”声出现,关皓内心弹幕狂飞,总结下来就是一个意思:吴峫,我的好宝,给我顶住!千万别崩溃了! 吴峫不愧是他的好宝,愣是绷住没动弹,那声音终于开始向远处移动了,关皓心中微微一松,突然,“噗”的一声,有个王八蛋居然在这个时候放了个屁! 血尸瞬间重新逼近,朝着吴峫就来了,关皓猛地拽着他倒掠,要说这丫也不知道什么体质,清奇的很,倒霉催的总是他俩! 小哥大叫一声:“跑!”,王胖子背着潘子撒腿就跑,关皓揪着吴峫就给他扔飞出去,还能听见那货在空中喊了句:“死胖子,是不是你放的屁!” 关皓跟着怒骂了一句:“王胖子!你个王八蛋!” 后面胖子说了什么没空听,隐约听见那俩又尖叫了两嗓子,他这边重新掏刀,和小哥悍然迎上了血尸! 小哥抽空打开矿灯,趁着那血尸畏光的一瞬间,反手拔出黑金古刀,快步向前一跃就向着血尸纵劈下去,后者脑袋上挨了一刀更加狂躁,爪子在空中癫狂的乱抓,关皓趁机挥刀,刀光一闪向下斩落,砍掉血尸一只手。 小哥则蹬地跃起,踹向墙壁,翻身落到血尸后面,那血尸反应极快,完好的那只血爪回首就掏,墓道狭窄,避无可避,小哥只好侧身,胸前衣服被抓烂,胸口留下一道血痕,青色的纹身隐隐露了出来,关皓翻腕刺向那血尸的后脑勺,血尸黑洞洞的眼睛转向关皓,一脚就朝着关皓腰间踢去。 关皓只觉自己像是被卡车撞了,在狭窄的墓道里倒飞了五六米才堪堪停下,而小哥也在那血尸飞踢的瞬间挥刀下砍,废掉血尸的腿,再趁其站立不稳向地面倒去时刀锋一转,斜劈上去,凶狠的削掉了血尸的脑袋! 关皓松了口气,手心还握着短刀,掌心撑在地上站起的时候,刀身触碰地面发出些清脆的撞击声,小哥拎着那血尸的脑袋走了过来。 小哥状况也不算好,胸前那一道还在渗血,借着矿灯幽幽的光,关皓瞥到小哥身上的纹身,从左肩蔓延到左前胸,似乎...是一只麒麟? 麒麟,东方传统文化中的神兽,代表着祥瑞,民间一般用它来预示太平长寿。 非礼勿视。 关皓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了,但很奇怪的是,这血尸都已经被砍了头,尸体都在地上真的做尸体不动弹了,他还是感觉很危险。 小哥出声解惑:“血尸头颅中有尸蟞王,现在还不能弄死,不然所有尸蟞都会暴动。” 关皓了解的一点头,就见对方的眼神在他刚收回鞘的短刀上停了一下,随即继续往前走,但却和吴峫他们是不同的方向。 “你去哪?吴峫他们在那边。”关皓指了指身后。小哥沉默的走着,轻轻提了一下手里的血尸头颅,关皓“哦”了一下,说:“那你小心,我去找吴峫了。” 身后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小哥看了一眼自己的黑金古刀。 刚才那个人,五帝钱,玄铁短刀,身法。 关绍是黑瞎子的人。 第7章 九头蛇柏 “这里的七口石棺,恐怕都是假的,恐怕连这个鲁王墓都是假的。” “本来我也想不通是为什么,但我在这石道迷宫里绕了这么久,我突然发现,这竟然是一个西周墓!” 吴峫疑惑不已:“怎么可能会有人把自己的墓穴修在别人墓穴上面,这不是想断子绝孙吗?” 胖子摸了摸嘴巴,说:“你也是个倒斗的,自然知道风水这说法对咱们这倒斗的人来说,无非就是指导我们倒斗,这是门古人的学问,死人的学问,和我们这些社会主义大好青年是不相干的。”胖子又转着脖子想了一想,补充道:“不过,这把自己葬在别人墓地里的,风水好像也确实有这么一说,好像是叫...嘶...” ——“藏龙穴。” 突兀的一个男声补充了胖子的话,胖子一愣,吴峫和潘子齐刷刷的抬头,就见关皓的身影从上面跳了下来,落地卸了个力也和他们一样坐下,关皓说:“你仨还真行,逃跑选条路都能选条断头路,从上面掉下来没摔个半死?” 他可是摸着黑找了半天才发现这还有个平台,要不是一激灵确定吴峫就在这底下,又听到底下有人说话,他还以为这仨从上面掉下来摔死了呢。 胖子定定地看着关皓,半晌终于一拍手:“嗨——这不是我那十二万!——呸呸呸”,他挤眉弄眼的笑的非常滑稽“嘿嘿,这是胖爷的金主、老板,少爷!” 关皓翻了个白眼儿,“胖爷这记性,属实是下等了。” 吴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来回看了看二人:“你俩认识?还有那藏龙穴,还有关绍你这身手...你真的是个富二代?” 关皓笑,非常张扬地捶了捶胸膛:“别的不敢说,目前为止,我是没见过比我富的富二代!”胖子非常狗腿的做捧哏:“那是,关少爷那是实打实的公子哥,你小子,这就是你不懂事儿了吧?人家多才多艺一点怎么了?有钱人那都是文武两开花!妥妥的社会精英!” 吴峫无语,摆了摆手,关皓接着话头说:“我和胖爷是一起吃铜锅涮的关系。胖爷说的好,本少爷自然是武能揍血尸,文能说藏穴。这藏龙穴就是指把自己的墓穴葬在别人的墓穴里,只要命理得当,布置精细,子孙就能享受福荫,但对那一方可就不太友好了,毕竟自家祖宗棺材板儿上压上东西,哈哈,又不是孙大圣,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都是一个阳光猴?” 王胖子非常人精,一听关皓这话里这糊弄意思,就跟着转移话题:“反正这鲁殇王真不是个东西,我猜他就藏在这西周墓里,绝对错不了!” 潘子瞧着胖子这么笃定,一副高手模样,当场就大笑:“就你这样儿,你能懂这墓?” 胖子大怒,刚嚷嚷两句,潘子捂着伤口都要奚落他:“那你这么厉害,你带我们走出这个迷宫去?我反正是兜了七八圈儿找不着路。” 吴峫瞧他俩是又要唇枪舌剑,连忙插话:“潘子,我三叔呢?我从耳室出来,你们一下子就不见了!” 关皓错愕地看了看吴峫,心道不应该啊?这吴三醒能扔下他大侄子一个人在这墓里? 潘子艰难的直起身子,也显得很忧虑:“我也不知道三爷去哪儿了,当时小哥和关绍去追这个死胖子,虽然三爷让我别追,但我觉得那小子一紧张起来就没好事,而且我还觉得他跟我们过来,目的不像是为了倒斗的,我不是很相信他,就跟上去了。”他皱起眉头,语气迟疑的说:“我在那条墓道里见到有什么东西,拿灯一照嗖的一下就不见了,我就有点紧张起来,走过去一看,那石头和石头的缝隙里,好像夹着一只五指长的人手。” 关皓疑惑地听着潘子继续说那“人手差点把他掐死”的事儿,心绪却放到别处去了。之前不确定那是北哑也就算了,可那张小哥就是啊,不是那吴三醒请了南瞎北哑做事?他的手下却什么都不知道?要说是那北哑自己加入的,有什么必要非要找上吴三醒?吴三醒也是,人呢?丢了?? 想不明白,没有思路。 关皓干脆听着这几个人在那边复盘,潘子和胖子虽然还是在互怼,但都提出了小哥很古怪这个问题,包括粽子语、花露水儿一样的血,还有对墓道、尸蟞之类的熟悉,吴峫插了句嘴:“你们要这样说,关绍也很奇怪!”,关皓满眼荒谬的瞪向吴峫:“喂!我刚给你从血尸手底下扔出去!咱俩可还有从女鬼手下共同生还的情谊在,你恩将仇报啊!” 吴峫摸摸鼻子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我就是觉得小哥人挺好的,关绍也对危机特别敏锐啊,还有明明是个富二代,体力像是比咱们几个都好,我快被那血尸吓死了,他操起刀就上了...”眼看关绍表情越发扭曲,吴峫赶紧补了一句:“但是!但是!奇怪是奇怪,人家又没伤害咱们,一路上还不少帮咱们,潘子,要没有小哥给你治伤你都光荣了,还有那血尸,没他俩咱们不都得死?...诶?关绍,小哥呢?” 关皓指了指方向:“我俩把血尸宰了,人家单独行动了,小哥是高手,估计是嫌弃咱累赘。”关皓是想说尸蟞王那事儿的,但眼下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了,那小哥怎么知道里面有尸蟞王的?虽然可以解释成为高手见多识广,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说一个清楚的“证据”,不如给一个模糊的“嫌疑”。 果然吴峫也深深觉得“被当成累赘很合理”,虽然看起来有点萎靡,倒也接受了。 闲聊了一段时间,大家决定休息一下再出发。 ...... 关皓叹气:怎么又是你啊——吴峫!!! 关皓满脸沉痛的看着吴峫的左肩膀,那里正搭着一只绿色的小手。 而吴峫睡着了还没醒,他此时离吴峫尚且有一段距离,生怕打草惊蛇,只能嘴唇碰嘴唇,“噗嘶噗嘶”像个蛇用气声试图提醒那个怨种。 王胖子和潘子都是老手,非常警觉,他俩先惊醒,双双瞪大眼睛盯着那小绿手,潘子掐了一把身旁的王胖子,那意思是这小绿手就是他先前说的墓道里的那个,王胖子一缩脖子,眼见吴峫也迷迷糊糊醒了,就挤眉弄眼的提示他,却见吴峫投来看神经病的目光。 王胖子:...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吴峫刚想动弹,就见潘子也跟着挤眉弄眼,关皓带着这俩一个劲儿拍他们的左肩膀,嘴巴一动一动,吴峫定睛一看,他们在说... “手?” 吴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发现什么,于是很随意的转头看左肩膀—— 瞬间他的冷汗就下来了。 吴峫咽了口唾沫,那只小手,五只手指一样长,手臂极细,十分恐怖。 王胖子示意吴峫别动,拿起潘子的枪,用枪杆慢慢去挑那小手,却见还没等伸上去,那手像条蛇一样,瞬间就缠上了枪,直接就往后拉! 这把枪是全场唯一的热武器,胖子哪肯放手,重心一沉就和那手拔上河了。 吴峫也赶紧扑过去帮忙,却见两个加起来300多斤的男人勉强和那纤细的手臂打个平手,关皓摸出短刀就削上去,直接给那手刮下一层皮来,那手臂像是吃痛,突然放手狂甩着逃进了黑暗中。 而被闪了个半死的吴峫和胖子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胖子再现鲤鱼打挺,跳起来就追过去,原来那手消失的地方有一条非常深的勾缝,他使劲挤了挤,以他的体型根本进不去,有些恼羞成怒掰旁边的石砖,没想到还真让他掰下去了! 于是大叫一声:“快来!这里有个大洞!” ...... 这洞别有洞天,但黑糊糊的完全不知道会通向哪里,吴峫担心会有尸蟞,那他们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潘子却伸出手来,上面还沾着点儿血迹:“那小哥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我把他身上的血抹到自己手上了,要不你们拿口水润润给自己脸上涂点儿,肯定管用!” 吴峫连声骂他缺德,关皓不忍直视的啧了一声,但胖子却好奇问道:“怎么,那小哥的血这么厉害?”关皓说了一下那尸洞女鬼下跪的事儿,也给胖子震惊的满脸懵逼,眼神就在潘子手上打转。 呆在原地肯定是等死,最后胖子一马当先的钻进洞里开路去了,潘子被他的皮带拽着跟在后面,吴峫第三个,关皓断后了,关皓张嘴就调侃:“我感觉我这一年爬的洞,没有今天一天爬的多。” 吴峫在前面笑了两声:“大少爷,你就当重做了回婴儿满地爬吧!” 前面惯常跑火车的胖子却没说话,呼哧呼哧的累的半死闷头猛爬,一会儿就见他叫了一声“有光!”,随即就和有鬼在追一样提速,他一爬出洞,张嘴就神吼鬼叫:“我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 外面没有足够几个人站立的地方,吴峫钻出去也是勉强缩在一个凸起的石头上,关皓就憋屈的坐在洞穴里缩着身子看,外面是一处悬崖,至少15米高,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洞顶上有裂缝,月光幽幽的洒进来,吴峫紧贴着岩壁对关皓说:“周围的洞壁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洞!像是被机枪扫过十几遍!” 不止这些,这洞穴中间,还有一棵十几层楼高,霸占整个视野的大树,树上还有无数电线杆粗细的藤蔓,像美杜莎的头发一样垂下,那些藤蔓甚至蔓延到这十几米高的洞壁上,他们出来的这洞口就有一两根。那靠里面的树枝上还悬挂着什么东西,关皓凝神去看,心下一沉,暗骂一句脏话。 王胖子看到了洞穴底部有一个祭祀台,直直通到树冠下,那处竟有十几级台阶的石台,上面放着一张玉床,又见床上躺着什么人,他喜上眉梢,直叫:“妈的,还真给老子找着了!这就是那西周墓的主墓室,那玉床上必定就是鲁殇王那缺德玩意儿!你把人家的地儿占了自己住进来,胖爷我今天就替天行道,告诉告诉你什么叫天道有轮回,报应屡试不爽!” 潘子半躺在地上劝王胖子冷静点儿,这地方这么诡异,说不定还有邪门东西,胖子怎么可能听他婆婆妈妈?早就半个身子探出悬崖,像个灵活的猴子一样往下出溜了两米多,刚到另一个洞口,那洞里猛地伸出一只手,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脚。 王胖子吓得一个激灵,猛踢那手,就听到洞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别动!你再走一步就死定了。”吴峫惊喜的叫了一声:“三叔?是不是你!” 关皓冷哼一声,幽幽的说了句:“哟,没死呢?我还以为你在哪个地方挺尸了呢?”吴峫小声说了句:“哎,我三叔好歹是个长辈,你注意着点儿。”关皓切了一声,没再说话。 吴三醒假装没听到关皓阴阳怪气,极其惊讶的喊了句:“大侄子,你他妈的跑到哪里去了?他娘的担心死我了,你没事情吧?”关皓心道:吴峫可是说了,他出来你们不见的,到底是谁在乱跑?这吴三醒一个人干什么去了? 吴峫傻不愣登的就顾着高兴,那边胖子和吴三醒骂起来,一个说“同志,别抓我的玉足了”,一个说“你他娘的少贫嘴,别踩那藤蔓!”,王胖子贱兮兮的拿脚去逗弄藤蔓,吓得吴三醒鬼吼鬼叫,关皓很不给面子的在上面哈哈乐,刚笑完胖子就翻车了,那藤蔓一把缠住了他的脚,整个一卷就给他从崖壁上拽下去了。 吴峫眼看胖子像个飘荡的芦苇小命不保,急得到处看有没有东西能砸那藤蔓一下,结果他自己脚上一紧,耳边就听得关绍喊了一句“我操!怎么又是你!”,再一眨眼,人已经在空中了。 关皓瞪大眼睛看见吴峫被那藤蔓拍到崖壁上撞的七荤八素,又有三四根藤蔓卷麻花一样带着他又在崖壁上狠狠刮了一下,他只来得及从刚才那洞里挪出来,再一抬眼,那些藤蔓已经拖着吴峫和王胖子要往树上挂了。 关皓在上面喊吴三醒:“那树上挂的可都是尸体,你大侄子要完!你还不想办法?!” 吴三醒却突然像死了一样没动静,气的关皓一边骂娘一边往下爬,中途还得避着那些鬼藤蔓,这下好了,该他当猴了。 西巴人生! 第8章 唯一的愿望 关皓在岩壁上辗转腾挪,但下到一半还是有点脱力。 昨天被鬼冲撞,今天挨血尸狠踹,关皓伏在岩壁上喘息,深觉自己真是遭老罪了,他倒不是体力不够,而是心力不够,明明还有力气,但就是觉得非常疲惫,身上重若千斤。 关皓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顶在胸腔—— 男人!遇到困难不要怕!微笑的面对它! …… 关皓下岩壁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等他把气儿喘匀,远远的一看—— 关皓:? 不知道怎么从树上下来的吴峫正和一个女尸面对面的贴贴,王胖子倒是老老实实倒挂着在半空中像条胖蛇一样扭动,然后又他丫的掉下来,趴在一个什么东西上—— 但这不重要。 关皓满脸问号的看着吴峫和王胖子突然呆立,身体一动不动的卡住,宛如让人摆布的乐高玩具,紧接着吴峫嘴巴张张合合,离得太远他听不到吴峫说什么,胖子也高声喊叫…… 之后他俩掐上了??? 关皓远远的提气喊了句:“你们俩有毛病?自己人搞什么内斗!” 紧接着他撒丫子就往那石台跑,吴峫已经快叫王胖子掐死了,关皓一边跑一边怒吼:“死胖子你放了吴峫,老子给你打钱!打钱!” 王胖子就像那个提起裤子不认账的王八蛋,翻脸那叫个无情,关皓眼睁睁的看着吴峫手忙脚乱的拿了个什么腰带也反勒住胖子的脖颈,结果那腰带质量极差,天女散花一样蹦了一地的小鳞片,没等他埋头猛冲到地方,就听到“梆”一声! 吴峫手里拿着一个紫金盒子,王胖子双眼翻白的晕在一边,刚才那“梆”一声,就是王胖子脑袋被盒子拍的动静。 “......”关皓瞳孔地震,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抬起手来干干的拍了拍,鼓了鼓掌。 吴峫却被这巴掌声惊的一哆嗦,推着王胖子压到了旁边一具男尸身上。 关皓:……? 吴峫惊惧的粗喘一口气,指着王胖子压的男尸就对关皓说:“狐狸,青眼狐狸面具!别看他的眼睛,会陷入幻觉!” 关皓扫了一眼男尸脸上的狐狸面具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我就说王胖子怎么可能不为金钱所动!” 吴峫手里还拿着那紫金盒子,旁边就是一开始和他贴贴的女尸,关皓这才瞧见那女尸嘴里有一枚钥匙,瞧着和那紫金盒子上的钥匙孔还挺搭配。 但是他一向对这些没什么好奇心,于是跳上石台去看胖子是不是被敲死了,他还是蛮喜欢王胖子的。 吴峫就在一边研究那个女尸和钥匙,关皓确认了胖子还喘着气儿,松了一口气,心道幸亏是吴峫“梆”的你,要是我和师傅那手劲儿,你丫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只是错开视线没有看吴峫一小会儿而已,关皓就听到身后的吴峫倒抽一口冷气,匆匆回头,吴峫眼前的女尸,她的脸就像腐烂的西红柿一样瞬间软趴趴干瘪了下去,几秒钟,从沉睡的天使宝贝变成了木乃伊,吴峫吓得够呛,连忙把掏出来的钥匙揣进包里,招呼关皓“快撤快撤!” 关皓蹲下身把王胖子背起来,还好他力气大体力好,但也被胖子压得胸闷。 和吴峫刚组团跑了两步,就见前方吴三醒悠悠的从岩壁最底下的洞口出来,身后还跟着潘子和消失很久的大奎。关皓张嘴就想呛声,吴三醒却瞪大眼睛用手指直直的指着他,关皓眨眨眼睛,下一秒脊背发寒,一激灵哔哔哔叫唤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直觉后背上不止有王胖子! 吴峫不愧是他的好宝,从身后直接把他推倒,虽然他让死沉死沉的王胖子压的想吐,但吴峫一脚给背上的那个东西踹出去,大喊了一声:“潘子干它!” 随即一声枪响,关皓支起身子来一看,原来刚刚他背上多了一具青眼狐狸男尸,吴峫给它踹下去,潘子一枪就把它爆头了,尸水溅了一地,臭的要命。 ...... 吴三醒过来之后,说了一大通不着边际的话,中心意思就是:大侄子啊,我不是故意扔下你的,我是去救误触机关掉到别处去的大奎了,顺便还发现了好几具盗墓贼新鲜的尸体,甚至拿到了一把折叠冲锋枪! 关皓坐在地上没站起来,反正吴三醒说的话他也没打算信,干脆就当闲话听了。吴峫也是摸不着头脑,随意靠了一下身后的祭祀台,那祭祀台就“轰隆”一沉,吓得关皓薅起王胖子就挪了几步。 祭祀台连接着某种机关,声响咯噔咯噔一路响到石台,甚至是石台后的那棵巨树。响声结束,那巨树竟然裂开一个大口子,裂口里出现了一只用铁链固定的巨大青铜棺椁。 关皓看到铁链和棺木同时出现他就不自在,正常人谁他妈死了还搞这囚禁y? 吴峫也很机敏,对吴三醒说:“三叔,你看这架势,别人的棺材都是钉上了就不打算再开,但这几根铁链子绑的,似乎是不想让里面的东西出来才绑上去的,是不是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关皓深以为然,眼神充满赞赏的看向吴峫,非常想充钱当他的榜一大哥,结果吴三醒有病的很,说道:“估计这墓里值钱宝贝都在那里面了,要是不开岂不是白来?咱们现在有枪,要真有粽子,实在不行咱们就抄家伙和它拼了。” 吴峫尚在犹豫,吴三醒又说:“更何况,咱们这伤的伤弱的弱,不可能再攀着洞壁爬上去,想要出去还得爬这巨树,这树上的枝桠和藤蔓简直是一座天然的梯子,既然如此,不如先开了这棺椁,省的一会儿又生事端。” 吴三醒甚至指出地上的石头叫做天心岩,这巨树叫做九头蛇柏,磨了天心岩的石灰涂到身上,爬树的时候就不会被攻击。 开这棺椁的理由非常合理且充分,关皓面无表情,甚是平静的说了一句:“三爷懂得真多。” 这语气过于平静,称呼过于尊敬,放在关皓身上就会显得很阴阳怪气,吴峫愣了一下,走过来拍了拍关皓的肩膀,哄小孩一样说道:“好了好了,我三叔也是倒斗的行家,顺利的话我们一会儿就出去了啊,再忍一忍,咱不闹脾气哈。” 关皓眼神古怪的看着吴峫这一系列的举动,动了动唇,硬邦邦的蹦出个“哦”,心情微妙,感觉很莫名的被顺了毛。 吴峫抿唇笑了笑,眼神在石壁上扫了一眼,端起枪朝向那青铜棺椁。 ...... 吴峫根据棺椁上刻着的铭文推测,这棺椁中的大概率就是鲁殇王,正待几人想要开棺之时,那棺椁突然自己就抖动起来,大奎怂怂的劝道:“要不别开了?”,吴三醒却再次拒绝,态度明确的要开棺。 关皓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暗道吴三醒的态度过于微妙了,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即便再不喜吴三醒,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这人绝不是一个按捺不住性子的三流货色,非要开这棺,非要带吴峫来这墓,中途又自顾自的消失许久... 眼神冷淡的扫过吴三醒,他不再试图探究。 他看着吴三醒几人开了棺,为里面镶满的玉石狂热不已。 关皓有些出神的想,随便你们怎样吧。 可能是女鬼冲撞那一遭,他现下总觉得身心疲惫,想法也消极冷漠的厉害。 他自问智商一般,玩不过那些浑身心眼儿的老狐狸,也正是因为此,爸妈并没有让他继承震华地产,而是给了他一辈子不愁吃穿的财富。 说白了,他关皓守不住那么大的集团,他曾经就是个典型的胸无大志的富二代,现如今也不过是想安安稳稳的和师傅过一辈子而已。 他只是一个有钱能打的傻蛋,唯一的愿望是治好师傅的眼睛。 ...... 关皓安安静静的站在远处没动。 而吴三醒敲了敲棺木,认定这棺椁二重椁、三层棺,他们现如今还差最下面最贵重的那一层,为了不弄坏上面那层玉,又费了许久力气,终于是见到了底层的彩绘漆木棺。 关皓呼吸一顿,眼神在那棺材上凝固,吴三醒也察觉到不对,一把把又兴奋起来的大奎拉开,自己把耳朵贴在了棺材板上。 “他妈的...里面好像有呼吸声。” 吴三醒脸色惨白的转过身来,吴峫等人全都一愣,完全不能理解吴三醒刚才的话,大奎结结巴巴的说:“该不会是个活死人吧?” 吴三醒摸出黑驴蹄子,吴峫端起枪,几人就要开棺。就在此时,王胖子摸着头坐起来喊道:“住手!这样开会出事的,你们他妈的这点阅历就想来倒鲁殇王的斗,真是他妈的茅坑里打电筒,找屎。” 关皓一听这传神的歇后语,当即就放声大笑,极其捧场,王胖子抬手压了压,清了清嗓:“咳咳,低调,低调!” 随后他甩手让吴三醒“给高手让开”,上去就是一顿操作,找到什么一发力,巧妙的就开了棺! 那棺材整齐裂开的同时,有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从棺材里传来,随后从棺材里坐起一个浑身黑色盔甲的人! 饶是心大如关皓,眼皮都有些跳,但那胖子稳稳地抓住吴峫想要开枪的手:“别开枪!他身上穿的可是宝贝,别弄坏了!” …… ——鲁殇王。 终于得见其真实面目,一具湿尸,身着金缕玉衣,皮肤白到透明,眼睛紧闭,五官扭曲,似乎死亡时极其痛苦。 (*湿尸:被棺液浸泡,尸体体表湿润,皮肤有小颗粒,可以简单理解成“看起来好像没死”。) 这鲁殇王尸体后面有一根木棍撑着,棺材一开他就坐起,关皓低骂一句“神经病,死了都要折腾”,吴峫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可随即他呆愣的指了指那尸体,说道:“三叔!他...他在呼吸!” ...... 在场众人没有谁见过这让人头皮发麻的情况,死了三千年的尸体还在呼吸,到底要不要把他定义为“尸体”都是个问题,大奎更是发着抖说宁愿扫厕所也不来倒斗,好像一摸宝贝就激动的不是他一样。 吴峫心道管你是人是鬼,在我的子弹下都得死一死,端起枪就要再送鲁殇王一程,吴三醒和胖子齐齐大叫“等等!” 吴三醒更是激动的满脸通红,瞧着竟是要当场哭一个,抓着吴峫的肩膀就喊道:“玉俑!这是神器啊!只要穿了这个东西,人就会返老还童,你看到没有,这具尸体就是证据!”关皓插了句嘴:“还童干什么?满地爬吗?” 但居然没一个人搭理他,几个人全部身心都铺在了那玉俑身上,王胖子找到了玉俑身上那金缕玉衣的“线头”,刚要去扯,关皓大喊了声“胖子!”,吴三醒也是当仁不让的一脚把王胖子踹出去,几乎是同时,一把刀就“铛”的一声钉到树上! ——那是黑金古刀。 吴峫吓了一大跳,赶忙去看,小哥站在台阶下面,上身都是血,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只青色的麒麟纹身,甩刀的动作还没变,右手提着...血尸头颅!!! 关皓视线定格在对方的手上,心中奇怪:他不是处理血尸头颅去了吗,敢情他的处理方案就是随身拎着走?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多少有点变态了。 胖子被飞刀吓个半死,又急又气的跳起来大骂:“你他娘的刚才干什么!” 小哥冷冷的瞪了胖子一眼,说:“杀你。” 关皓微微怔愣,他站的离小哥最近,那一身杀气是认真的。见胖子大怒,就要杠上对方,关皓上前几步拦住王胖子,认真道:“冷静点,胖爷,你打不过他,先看看他要干什么。”吴峫也有点懵,但还是下意识的打着圆场,劝道:“胖子,小哥这一路上没少救你命,可能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先别急,先别急。” 胖子看了一眼关皓,分析了一下场上局势,气冲冲的“冷静”下来,嘴里嘟囔骂了几句,倒也放弃了。 小哥果然不干没缘由的事,三两句解释了清楚。 原来先前杀的血尸就是从玉俑里被扒出来的,那鲁殇王又自己进了玉俑,玉俑500年脱一次皮,脱皮时候才能脱下玉俑,否则就会变成血尸。 刚才王胖子要是拉了线头,这3000年的陈年血尸,在场的都得死。 潘子质疑小哥为什么知道如此多,小哥却一句话不说的走到鲁殇王尸体前,把他提起来就当场掐死! 他说: “你活的够久了,可以死了。” 在场众人:...? 关皓努力睁了睁眼,缓解了一下视觉冲击造成的眼部疲劳。 节奏太快了,他有点跟不上。 跟不上的不止他一个,吴峫和胖子都要小哥“给个说法”,后者指向了棺材后部的一只紫玉匣子,说“一切都在那里。” ...... 紫玉匣子中装着一卷镶金黄丝帛。 吴峫在小哥的帮助解读下从其中看出两件事:其一,鲁殇王的军师是一个狠角色,瞒天过海杀尽亲属,骗过鲁殇王自己进了玉俑以求得长生——然后被小哥掐死;其二,这黄丝帛上再次提起了鬼玺,讲述了鲁殇王得到鬼玺的经历,但并没有鬼玺具体是什么、在哪里的记录。 王胖子当然想要鬼玺,那可是想象就能知道的天价至宝,自古以来,但凡名字里有“玺”这个字的,哪里有凡品?但小哥的敌意十分明显,王胖子就只好选择带走玉俑。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关皓轻喊一声:“看那个血尸头!” 吴峫一看,吓得倒退三步,那头颅竟然自己在玉床上滚动,不一会儿,一个红豆大小的红色尸蟞咬破了血尸的头皮,爬了出来。 “尸蟞王?”关皓轻声向小哥求证,对方微微点头,一拍吴峫肩头就说:“快点离开!尸蟞王在这里,我克制不了其他尸蟞!” 就在此时,那红色尸蟞王吱吱两声,抖抖翅膀就展翅飞来,小哥语气急促喊道:“有毒!碰一下就死,都闪开!” 在场众人各显神通,却不知那大奎是什么情况,浑浑噩噩,一把就捏住了朝他飞去的虫子,紧接着一声惨叫,那只手瞬间变成了血红色,并且那红色还在往身体的其他地方蔓延,吴峫一贯良善,想去帮帮大奎,小哥一把拉住了他:“不能碰他,碰到就死!” ...... 大奎应该很痛。 可能也很绝望和痛苦。 他扑向吴峫、潘子、胖子,最后被走火的枪爆头,平静的躺在地上,结束了一生。 ...... 紧接着的事情很乱。 王胖子打死了再次钻出来的红色尸蟞王。 整个洞穴的尸蟞暴动,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上百只、也许上千只,铺天盖地。 吴三醒背起潘子,胖子试图去捡紫玉盒子被关皓拎着衣领就往树上带,吴峫也机灵上了树,小哥一如既往的独行侠,最不用管的就是他。 吴三醒想起祭祀台那里还有炸药,但份量太多,点燃了可能都得死。 潘子——莽夫是也。左右都是死,被炸死好过被虫子咬死,毕竟他确实是在场唯一一个有过差点被咬死经验的人,于是他一枪就点燃了炸药。 关皓还记着自己的任务是保护吴峫,虽然他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 吴峫和他在队尾,也就是离那炸药最近的人,那爆炸太狠太快了,一声巨响之后,他和吴峫被气浪冲起不知道几米,然后重重的撞在路径上的枝桠上面。 关皓还勉强睁着眼,挂着自己再拉住无意识下落的吴峫,一拉一扯,外加吴峫的体重,当即他就没忍住一口血就吐出去,脑子嗡嗡,耳朵也暂时失聪了。 那炸药的气浪确实冲飞了不少尸蟞,但很快又涨潮一样地向他们两个涌来,关皓抬眼看了看上面,吴三醒他们不知道爬到了哪里,好在吴峫很快醒来,自己扒上树就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关皓咽了喉咙里那股血气,跟在吴峫左右,两个人互相照顾,本来爬的很快。 却见前面的吴峫不知缘由的停了一下,关皓用短刀砍死两只咬他的尸蟞,抬眼一看,他妈的,竟然是大奎! 关皓心中大骇,大奎血肉模糊、左边脑袋还被子弹打的看到了骨头,都他妈露出脑花了,吴峫居然傻傻的说道:“快上去,说不定还有救!” 大奎一把就握住了吴峫的手,登时吴峫的手迅速蔓延上了恐怖的血红色,关皓耳边“不能碰他,碰到就死!”这小哥说的八个字余音绕梁,然后他的邪火一下子就飙上来了。 他妈的,辛辛苦苦干两天,一朝回到解放前?! 关皓一拍树干,脚尖用力一蹬,几乎是蹿到吴峫身边,一刀就砍上了大奎握着吴峫的那只手。 那一只断手脱线一样飞出去,大奎也失了力要掉下去,吴峫再天真也反应过来这大奎不是来求救的,而是来要他的命的! 大奎断了一只手仍然不死心,坠下一截,发了疯一样攀住巨树,一只手恶狠狠的抓住吴峫的脚腕,誓要带着吴峫一起死!吴峫大叫:“你拉着我陪葬也没有用!你放我走吧!”大奎眼睛里的神色却更为疯狂,剩下的那只手死死地抓着吴峫的脚腕,身子甚至重心下坠,关皓喘了口气,想下去一截做掉大奎,吴峫却喊道:“关绍,你抓着我肩膀!别碰我的皮肤!” 关皓一只手死死抠在树上,另一只手钳住吴峫的肩膀,就见吴峫拿起脖子上挂的枪,起了杀心对准大奎胸口就是一枪,把他打的血花四溅,直接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尸蟞堆里。 随后吴峫手臂似乎是失了力气,用腿死死夹在树枝上,苦笑道:“关绍,我中了毒了,你自己先走,我没救了!”关皓费劲的喘着气,细细打量了吴峫的脸色,先前那恐怖的红色并没有像大奎当时一样蔓延的那么快,只卡在了肩膀上就上不去了,甚至有隐隐约约的消退迹象, 恐怕吴峫不一定会死。 但—— 关皓呼吸间都是肺腑的血气,要说把吴峫背上去,那是真的做不到了。 可是师傅说要保护吴峫... 于是关皓咬咬牙,就要揪着吴峫继续爬,吴峫大叫着喊“不要!”底下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骂声:“你们俩还他妈的有心思在这里趴着?!你看看老子屁股上被咬的都是窟窿了!不要个锤子?演他妈小yellow片儿呢?!” 吴峫又喊了一遍自己中毒那事儿,没等关皓费劲的解释,胖子一把就把吴峫背起来骂道:“你他妈面色红润、肤如凝脂,怎么可能中毒?”关皓边笑边咳嗽,喊了句“快爬!”,徒留吴峫一个人愣在胖子背上思考人生。 关皓听着胖子和吴峫在那扯淡,笑的喘不上气。 王胖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要吴峫去撞那些树上挂着的干尸,以此来干扰尸蟞让它们分辨不清楚,吴峫在嘴里连声骂“死胖子你真他妈的缺德!!!”,然后口嫌体正直的去把干尸撞的乱转,就这么一路爬了数米,直到吴峫手臂恢复力气,三个人先后翻上了裂口。 ...... 爬上去以后,吴三醒果然早就带着潘子溜的飞快,在上面等了有一会儿了,眼看那尸蟞群还要“飞跃大裂谷”,他两桶汽油泼下去,火一点,裂谷里火光冲天,后来者兴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了。 至于神出鬼没的小哥,吴峫担忧了很久,却也没找见人。 吴三醒安慰他那人比他们厉害数倍,应该早已离开了,吴峫便作罢了。 ....... 几个人闷头赶路,关皓死死顶着翻涌的血气,几乎是精神恍惚的走到村里,吴峫他们送潘子去村里的卫生所,他自己麻木的走回了招待所,摔在床上掏出手机迷迷糊糊的打了几个字出去就陷入了半昏迷。 至于之后那因为他们两桶汽油烧起来的山火和村里忙忙乱乱的灭火救灾,他是压根儿没感觉。 【已出斗,吴峫安全——小关】 他此时脑子里已经造不了句了。 所以当然不知道黑瞎子定定地看了半天他的信息,下一秒就上了车点了火,循着卫星定位找来。 途中黑瞎子干了两件事,一是短信吴三醒叫他迅速离开,省的又和他叭叭所谓计划;二是回信关皓,就四个字。 ...... 关皓发的是:【一出吴峫安、我】 黑瞎子回的是:【原地别动。】 第9章 求知欲 吴三醒匆匆忙忙救完火,在屁股都没坐热的时候看到了黑瞎子的短信。 潘子的伤势也需要转去市里的医院去,索性他和吴峫再多休息了一天,卡着时间点儿离开了。王胖子更是一出山,留了个联系方式就走了。 吴峫走前想去和关绍打个招呼,敲了半天的门,才见关绍像个游魂一样打开。吴峫瞧着关绍几近惨白的脸色,非常担忧说:“关绍,潘子要转去市里的医院,不如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关皓神色有些疲倦,他眼下实在没力气,微微摇头扯了一下嘴角:“没事,我现在懒的动弹,在这里多待几天休息一下再走。” “那好吧...但你有我的电话,要是有什么事儿随时联系。”吴峫离开了,眼神里浓浓的都是不放心。 ...... 关皓打开花洒,这才有空看看身上的伤。尸蟞咬的不多,伤口上点儿消炎药就行了,血尸在他腰上踹的那一脚比较严重,整个左腰都青到发黑,到胯骨都是淤青,这身体自愈需要时间。关皓用手撑了一下浴室墙壁,洗干净那些脏污走出来。 更严重的是女鬼的冲撞、炸弹的冲击,和他撞到巨树树枝那一下,百分百内伤。这些东西表面看不太出来,但他自己清楚,他困的有点不正常。 直到找村里的小饭馆随便吃了几口,他才看到黑瞎子的短信,还有他自己发出的那条乱码。 本来也不是很能吃进去,胸腔位置的痛感压迫的他没什么食欲,索性他谢过店家重新回了招待所。 ...... 大脑很空。 人在很疲倦的时候,是不怎么能处理信息的。 关皓可以说得上是茫然的“端详着”【原地别动】这四个字,很想问问是哪个原地?谁别动?任务不用做了? 黑瞎子戴上了蓝牙耳机,视线还放在眼前的山路上。 “小关。” 关皓下意识回应了一下,才发现他无知无觉的打了电话出去。 “...嗯?” 电话那边有一些汽车的低噪,黑瞎子的声音有些失真。 “我在去你那边的路上,估计还有五六个小时到,你在原地等我。” 很荒谬的,关皓没想到要说什么,他发呆一样看着手机屏幕,缓慢的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回答:“嗯...好。” 前后无人的山路上,黑瞎子停了车。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单手点了支烟。通话并没有谁挂断,可耳机里,对面安静的出奇,刚才关皓的所谓回答,实际不过是几声无意义的气声。黑瞎子抽着烟,淡淡的烟雾模糊了他的唇线,最终他只是低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关皓。” “......”手机那边的人没有回复,耳机里只传来对方平缓的呼吸声。黑瞎子扯了扯唇角,把耳麦的收音关闭,油门踩到底。 他没有再说话。 他好像是一个人在开着车要去哪里,但耳机里对方的呼吸声让他们暧昧的同处一个空间。 他没有试图停止这种行为,甚至调大了一些音量。 即使是他,想要在引擎不断嗡鸣咆哮的时候听仔细谁的呼吸声,也是需要按两下音量键的。 ——看不见的时候,他确实更依赖听觉。 ...... 手表上的定位很准,晚上九点的时候,黑瞎子找到了招待所。 店里的女服务员看他大晚上还戴着墨镜,不免觉得搞笑,自来熟的喊了句:“哟,墨镜帅哥,住店啊?住店80一晚,85包早餐。” 黑瞎子很自然的弯起嘴角,露出他最为寻常的那一面,语气熟稔:“小美女,我找人呢,我跟你讲啊,我们家大少爷闹腾的不继承家业,这一赌气就逃跑千里,可给我好找啊。” 那女服务员眼带怀疑的说:“你扯淡呢吧?我们这山沟沟还能跑来个大少爷?我们这儿除了最近来了几个外地的,那也早上都走了,你是不是找错地儿了?” 黑瞎子故作愕然,翻来覆去的戳了戳手机屏幕,亮亮闪闪的很吸引人。女服务员踮起脚想看,却发现无论怎样都看不清楚对方的手机屏幕,没等她再说什么,那人随意的搭腔:“外地的都走了?”说罢手机有意无意的偏了一些,她下意识眼神追着去看,嘴上跟了一句:“对啊,就剩一个帅哥没走,给钱也大方,早上出来给了五百呢,就说别去打扰他休息就成。” 说完她瞪大眼睛,捂嘴惊呼:“不是吧,那5号房的小帅哥就是你找的那大少爷?” 黑瞎子似乎极其惊喜的又点了几下手机,随即又塌着肩膀深深哀叹了一句:“唉,不是不是。”他泄气的摆摆手,随手掏出张红票子递给女服务员,“主家说少爷回去了,我这是又白跑一趟,多谢啦美女,我这跑一天了,晚上也不好走,在这住一晚有地方不?” 女服务员喜笑颜开的收了钱,立马引着他去房间:“当然当然,我们这村里哪有那么多客人住店,房间都空着呢,喏,帅哥你就住这3号房行不?吃早点不?” 黑瞎子余光扫到斜对面的房间,嘴上叹气:“不了不了,找人累个半死,大美女,让我这做下人的睡个好觉吧。” 对面果然眼神怜悯的看他,颇为贴心的帮他开了门,指了指简陋的浴室:“每天只有下午六点以后有两个小时热水哈,那你早休息吧。”走的时候黑瞎子还能听到她嘟囔了句“唉,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 灯是那好心的女服务员开的,黑瞎子没有关。 他平静地冲了个冷水澡,换好衣服关了灯,好像真是一个正常的、疲惫的旅客。 甚至闭目躺在硬实的床褥上呼吸放缓,真的就要入睡。 ——他没有。 他当然难以入眠。 ...... 黑瞎子确认着周围的声音,村里人睡得早,人声稀少,也没什么惯常出现的鸟叫。 女人多话,短短带他到房间的几步,连前两天起的山火也抖落了,山火烧的不算特别严重,但也让这一片儿短时间少了好些鸟儿。 手机没了电,无从得知关皓的状态。 鬼知道他是怎么一如往常的进行那套好像间谍一样的搜集打探? 黑瞎子莫名在黑暗中失笑,伸出左手按亮了手表屏幕。两个小小的红点贴的极近,光点反射在墨镜中,隐约照亮了他不知何时抹平的嘴角。 直到听到四下声音彻底沉寂,他悄然起身。 ....... 招待所的门锁不过是一个若有似无的门闩,黑瞎子随便勾弄几下就推开了5号房间的门。 沉沉月色倾倒在屋内,床上侧身躺着的男人正脸恰好能让他看个清楚,对方胸膛微微起伏,无意识的握着手机,手臂无力的搭在床上。 他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说过,关皓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黑瞎子悄无声息的关上门锁上门闩。 他一步一步走近、眼神一寸一寸的描摹,墨镜下的眼神直白露骨,有爱欲,当然也有情意。 眼神滑过对方光裸的脖颈,锁骨,收敛在衣领,下滑到衣角上滑而露出的腰腹肌肤,定格在那里大片的青紫上。 说个冷笑话吧,他只是戴着墨镜,却不是分辨不了色彩。 他伸手探向关皓腰际,只是缘于下意识想去确认心上人的伤势,指尖只是刚刚触上肌肤,关皓猛地睁眼,出手飞快,左手掐上他的脖颈,右手推上他的胸膛,他整个人被一掐一提,视角转变,已经仰躺在床上了。 而关皓正死死地在他身上压制着他。 他自是对关皓完全不设防的,但他还是真情实感,低声笑的欢快。 黑瞎子四肢大敞着躺在床上,脖颈还被关皓掐着,心口也被抵上自己送出去的玄铁短刀,他眸子骤亮,专注地看着垂眸浑身凶意的男人,笑意汹涌,不自觉有点口渴:“哟,少爷好凶啊。” 关皓眼神不甚清亮,刚才所做,皆出自身体本能。一激灵并没有提示他危险,这种本能是黑瞎子教会他的。 黑瞎子说:“你得有n b。” 于是他学会了不依赖超能力,也能及时防备。 关皓呼吸略有点烫,打在黑瞎子脖颈上,烧的人不知不觉染上点儿红意,黑瞎子就这么松弛的被掐着,视线丝毫不往别处偏去,眼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眼前人的身影。 “...师傅...?”关皓慢慢松了左手的力气,有些突兀的顺着方向摸上了黑瞎子的脸,黑瞎子不曾偏头,任凭墨镜被关皓轻轻碰的一动,唇角弯弯,不知道笑什么。 关皓左手搁在黑瞎子脸侧,只凭感觉右手短刀往床边一滑,眼皮一重,头重脚轻的就要栽倒, 黑瞎子则是早有预料的双手扶上关皓的腰背,抱个满怀,末了还要拍拍人的脊背,搂着人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当然他有给他的大少爷喂退烧药。 嗯...哈哈。 ...... 关皓再一睁眼,天光大亮,他难得没有前几日身心俱疲的感觉,虽然还是略有不适,但总算是精力好些了,他舔了下唇,怎么觉得嘴里有点苦苦的药味儿? 有些茫然的抓了抓头发,昨晚是不是见着师傅了? 关皓正在思考,就见黑瞎子闪身进了房间,吓得他浑身一激灵想摸刀,愣是摸一手空,刀鞘都没了。 黑瞎子则是靠在门板上,看他卡壳一样坐在床上懵逼,声音促狭:“怎么,少爷丢东西啦?瞎子可以给你找啊,要价不高,报销个精神损失费就行~” 关皓哪能猜不到短刀是让黑瞎子拿走了,于是失笑,起身去抹了把脸洗漱,黑瞎子就靠在门上看他,这房间小,什么地方都一览无余。 关皓一边洗脸一边笑问“怎么报销?”,黑瞎子轻笑着耸耸肩,走上前,从腰后抽出短刀来插进关皓腰侧,眼神在那淤青上短暂一停,“那就辛苦少爷开车回京城吧,少爷年轻力壮,瞎子可是开不动了。” 关皓讶异的偏头,也不介意黑瞎子和他贴的很近,“不管吴峫啦?” 黑瞎子推推墨镜,干脆伸手贴在关皓腰间,痒的他抖了一下:“你再管他,我怕我不小心路过给他掐死。” 话里认真居多还是调侃居多,关皓竟一时没听出来,于是眨眨眼,“不是师傅答应吴三醒要保护吴峫吗?我接触了一下,吴峫人挺好的,和吴三醒完全不像。” 说话间,两人都走出狭窄的洗手间,黑瞎子说:“是吴三醒要求保护他,但我不能贸然露面,他有一个庞大的计划,牵扯甚广,我也不知全貌...”他看向关皓,表情有些紧张到令后者讶异,“我加入他的计划,我有不得已的原因,但我...我不愿对你说。” 关皓微微张嘴,下意识重复了一下“不愿意?”,却见黑瞎子应激一样紧抓他的手腕,力气大到有微微痛意。 关皓脑中闪过一些抓不住的思绪,眼前的黑瞎子语气迟疑反复,非常慌乱的解释“不愿”:“不是不能说,就是...就是我不想..也不是不想,就是——” “好了好了。”关皓瞧不了黑瞎子这副不从容的模样,干脆靠近抱上去,他们身高相仿,拥抱起来特别实在,黑瞎子瞳孔微微睁大,但顺从心意的再次抱紧对方。关皓毫无所觉,甚至有些被刚才黑瞎子的忙乱逗笑:“没关系,师傅,真的没关系。我只问你,我父母的车祸和你有关吗?” 黑瞎子错愕,吓得惊声回复:“怎么可能!我他妈的是良民!” 关皓抱着人哈哈笑个不停,笑够了他说:“我知道,肇事那个在牢里呢。我只是想告诉师傅,我在意的无非就是两件事,我父母的,还有你的。你不想告诉我就不告诉好了,这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任何感情,不用觉得愧疚,因此还对我小心翼翼。” 两人避开注意上了车,关皓又想了想补充道:“师傅,我完全尊重你的想法,你的人格,你的过去甚至是未来。我不追根问底不代表我不好奇,我是好奇的,我的确觉得你好神秘,我对你始终抱有求知欲。” 黑瞎子偏着头看他,瞧见关皓不太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侧头笑着舔了下嘴唇,车子发动,一路朝着回家的方向开,关皓目视前方,轻声给此事敲下定论。 “我当然想知道...我想知道眼睛是怎么回事,年龄是怎么回事,名字又是怎么回事。”关皓耸耸肩“黑瞎子是很酷啦,但我想应该不是真名。” 黑瞎子沉默着移开视线。 “我在鲁王宫见到了些长生不老的传说,我不太聪明,但我多少对师傅有一些猜测。” “曾经有一位大师对我说,短命未必福薄,长生必是苦旅,说实话,我当时似懂非懂,但见到了鲁殇王变成血尸,还有那所谓玉俑蜕皮,恶心巴拉的下场,我大概能懂什么是苦旅了。我自己就有点魔幻,见鬼也好,超能力也好,所以我对奇奇怪怪的情况接受度还是蛮高的,师傅,除非你变成血尸那个样子,我可能真的要犹豫一下,其余的,你知道我一向尊师重道。” 黑瞎子牙痒,恼怒地骂了句:“...滚。” 关皓笑说“才不要——” 然后他稳稳的收着油下坡,并没有注视黑瞎子,声音却冷静温柔:“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那不会影响我和你之间的任何事。全天下我只认你一个人当师傅,也只会听你一个人的话,所以不要担心我。师傅,你有任何事,尽管放手去做,我是你这边的,从我给你跪下磕了三个头开始。” 黑瞎子不受控的攥紧指尖,连掩饰一般的轻笑都难以展现,胸腔都是沸腾的情绪,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藏下眼眶的热痛,半晌哑着嗓子低笑了一声,像是认命,又像是认栽。 他说: “我姓齐。” 第10章 副本·上 “我姓齐。” “全名叫什么,我忘记了。” “我真的忘记了,我只记得自己...应该是姓齐的。” ...... “我们家族的人...都比较长寿,两百岁左右,是大家的普遍寿命。” “他们都死了。” ————————————————————— 关皓缓缓睁开眼,发现黑瞎子不在车上,循着车窗望去,对方正站在路边和谁通着电话。 黑瞎子没让关皓开很久的车,几乎是一两个小时就换他开了。 关皓揉了揉睡到僵硬的肩膀,拉开副驾的车门下了车,黑瞎子偏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扔来半瓶水。 关皓伸了个懒腰,慢慢喝着水,听到黑瞎子对着电话里的人说:“一会儿回复你。”他挂了电话向关皓走来,伸手撩起关皓的衣服,又轻轻戳了戳那片淤青。 关皓由着他戳,无奈的低声抱怨:“别玩儿了师傅,很疼啊。”黑瞎子动作微顿,嘴角微微勾起,上手又捏了两下,逼得关皓“嘶”的一声,神情委屈的弯腰躲开。黑瞎子站在原地,歪头笑着看他:“还是很疼?碍事儿么?” 关皓看了看黑瞎子的神色,也没回答问题,拉开主驾驶的车门坐进去,放下车窗下巴微扬:“来吧黑爷,小弟开车。” 黑瞎子微叹,无奈笑了笑,坐上车回复短信: 【见面谈。——黑瞎子】 ...... “我是秦怀胜的女儿,我叫秦恬。一个月前,我爸的队伍进入到柬埔寨的丛林,然后在巴南地区大概两百公里的地方失踪了。他最后的紧急联络人写的是你。紧急联络人的意思,应该不用我和你再解释了吧?” 关皓倚靠着车门,打量着眼前的女生,对方长相清秀,露肩碎花连衣裙,丸子头发型,说完话就拿出了一张父女合照递给黑瞎子。 关皓把车开到凉城,黑瞎子示意停车,随后不过半个小时,这个叫做秦恬的女生就带着一个黑色西装的日本男人来了。 在车上黑瞎子告诉他,这个秦怀胜是他以前的朋友,所以这一趟还是得来看看。 黑瞎子扫了几眼合照,确认了眼前女生的身份,回头看了看被关皓五花大绑起来的日本男人,觉得好笑:“这又是哪位?” 秦恬侧身看了一眼,无奈的说:“他是我爸的雇主,一个日本研究所的老板。”随即又催促眼前的男人:“所以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救我爸?” 黑瞎子挑眉,漫不经心的重复了一遍:“日本人”,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下,摆手示意关皓把人放了。 四人坐下面谈。 关皓扫了一眼日本男人的手表和戒指,贴到黑瞎子耳边小声说:“都是奢侈品,宰他。” 黑瞎子嘴角笑意加深,接过日本男人递来的路线图,对方并未察觉两人的黑心思,说:“在秦怀胜的队伍失踪之前,已经找到了我让他们找的东西,若是他们遇难了,东西也一定在尸体上。敢问阁下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带队顾问?” 黑瞎子懒散的躺靠在椅子上,问:“多少钱?”,那日本人似乎是对黑瞎子的作风心有不屑,有所保留说道:“两百万,先付一半,回来再给另一半。” 黑瞎子耸肩轻笑:“三百万,先付两百万,不然...”瞧见那男人眉宇间似有不满,黑瞎子无所谓的补充:“您...另请高明咯?” 果不其然,日本男人冷哼一声,眉宇紧紧蹙起,冷声说:“要价这么高,阁下当真有同样的本事吗?” 关皓抽出随身带的飞镖,当着男人的面翻手一扔—— 那飞镖直直插进五米外的树干里,镖尾都埋进了木头,只余一个银色的金属小点闪闪发亮。 秦恬轻轻抽气,满脸惊讶的看着关皓,后者没什么表情的起身,垂眸对黑瞎子说道:“师傅,这人在浪费我们时间,我们走吧。” 黑瞎子站起作势要走,那日本男人果然沉不住气,收回死死盯着树干的视线,立时喊停:“等等——!三百万,可以!我为我刚才对您二位的唐突而感到抱歉,还请阁下海涵。” 黑瞎子偏头轻笑,掏出手机打了一串银行卡数字朝向他:“抱歉就不必了,打钱。” ...... 日本男人先行离开以后,秦恬并没有走。 她的视线一直在刚刚突然出手的关皓身上打转,黑瞎子出声问道:“秦小姐,还有事?” 秦恬匆匆移开视线看向黑瞎子,好奇地问:“你真的答应他了?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高手,一般都会拒绝的。” 黑瞎子歪头摊了摊手:“小姐,我穷啊,高手也是要吃饭的。”关皓听到这“吃不起饭”的荒谬言论,眼神错愕了一瞬,随即抿紧唇角才能不笑出声,但还是唇角弯弯,眼里笑意明显。 他在笑家里衣食住行都他包了,黑瞎子几乎都快没地方花钱了,哪有“吃不起饭”一说啊。 黑瞎子当然知道关皓在一旁偷笑什么,但看到秦恬眼含惊艳的不住瞥向关皓,他当下就起身,有意无意挡住对方的视线,敷衍笑笑,揽上关皓的肩膀说:“秦小姐,我们就先走了。” 没去管秦恬有些呆愣的模样,黑瞎子几乎是带着人撤的飞快,关皓摸不着头脑,低声问“怎么了?”,黑瞎子把人推上车,关上门隔绝了身后的视线,笑的非常标准,看的关皓一愣。黑瞎子没回答,胡乱揉了一把关皓的脑袋,然后果断的踩了一脚油门。 ...... 柬埔寨·马德望 人迹罕至的绿色密林中,赫然出现了几顶军用帐篷。 关皓跟在黑瞎子身后向帐篷的方向走,听着秦恬问他:“你跟我爸以前是战友吗?”,黑瞎子回道:“我跟你老爷子以前是同事,无国界医生,他是随队武官,我是医生。”秦恬颇为惊讶,说:“那你应该挺厉害的。” 关皓默默在心里补充:这才哪到哪?我师傅还有德国解剖学和音乐的双学位! ...... 进了帐篷,在场人数不少,算上他们足有十五人。关皓和黑瞎子对视一眼,纷纷落座,关皓坐到了靠近出口的位置,黑瞎子坐到关皓左边,这是属于他们俩之间的一种默契。 ——出口的位置,要由自己人来“把守”。 这日本人,中文名字叫黄歇。 见到人来齐了,他给大家发出一个黑色文件夹,满面笑容的说:“各位,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我给大家买了保险,同时也是生死状,大家签一下。” 坐在黑瞎子左面的男人率先接过文件夹翻看,他平头,带着绿色头巾,面目凶恶,看过之后就眼带探究的看向黑瞎子:“黑瞎子?你就是保险公司不给保的那个?你挺贵啊。”随即他又微微侧身睨向关皓:“你带的人,也没在这上面看到。” 黄歇一声不吭,挂着虚伪的微笑静候场面发展。 黑瞎子抬手接过文件夹,翻开扫了一眼就合上了,笑意不减,靠在椅背上侧头回复男人:“保险公司可不会在你陷入泥沼里的时候拽你上来。”男人挑衅的追问:“那你会吗?” 黑瞎子哼笑一声,不做理会,微微向右歪头看向关皓:“关少(绍),这是我们少(绍)爷,他跟着我。” 关皓微微点头向众人示意,他做小弟的时候一般不怎么说话,都是黑瞎子自由发挥。却见对面站起一个浑身学究味、戴着眼镜的胖子笑呵呵的起身向黑瞎子伸出手:“你好,鄙人姓屠,不知道您研究的专业是——?” 黑瞎子倾身靠前,友好的伸出手去,也笑呵呵的回答道:“我的专业是——擦屁股。” 看着那胖子迅速抽回手去还使劲在衣服上擦了擦,关皓轻哼一声,惹来黑瞎子满含笑意的一瞥,关皓偏头看去,黑瞎子就无奈的摊摊手,唇角轻撇,一副故作委屈的样子。 关皓弯弯眉眼,然后偏头下巴微扬,示意他看向黄歇,黑瞎子眼神一转,定格在黄歇的手上:“诶黄老板,你的手...?” 黄歇穿着长袖衬衫,但那露出的手背上赫然布满了霉菌一样的黑色斑点,黑瞎子借由墨镜之便不动声色的移动视线,他能看到黄歇掩盖在袖口下的腕间也都是这些霉斑。 黄歇躬身靠近他们围坐的长桌前,对着黑瞎子说:“这是黑色素瘤,我还能再活半年。”说罢又似乎是玩笑般说道:“所以你要对我好一点,我可是个亡命徒。” 关皓淡淡的瞥了一眼黄歇,黑瞎子则状似讶异的“啊哦”一声,意味不明,但属实透露出了他的漫不经心。 黄歇的眼神在众人之间转了一圈,起身站起,微微扬声说:“各位,事出紧急,我就直接介绍情况了。”他拿出两张黑白建筑照片,“这片遗迹,应该是*思渺时代最早的都城之一,历史可以追溯到八世纪末到九世纪初,但建造了一半就被荒废了,现在就隐藏在丛林深处,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所以我雇佣了秦怀胜进入这片遗迹,寻找一座古代佛塔。但是他们找到了东西,却失踪了,gps信号停留在了原地,我们只有找到这批队员,才能够找到佛塔。” 屠胖子补充了关于佛塔的描述,确认了佛塔的具体样式,一行人收拾好了装备就按照秦怀胜的路线出发。 雨林很密,黄歇找的这批人应该都是雇佣兵,他们端着冲锋枪以纵队队形行走,关皓黑瞎子不前不后的走在中间,身边就是秦恬和黄歇。 这一走就是从白天到黑夜,当天休息时间,黄歇给众人展示了秦怀胜最后留下的通讯影像,从影像中可以判断,秦怀胜并不是主观上失踪的,而是整个队伍遭到了某种未知生物的袭击,也因此失联。 ...... 高强度行进的第三天,密林下了大雨,关皓从背包里掏出了雨衣给黑瞎子穿上,帮对方戴好帽子的时候,黑瞎子不动声色的靠近关皓,微微动唇,几乎是气声。 “还行吗?” 关皓不自觉弯了弯唇角,知道黑瞎子是在问他的身体状况,瞧见对方墨镜里自己的身影,他低低嗯了一声。 大雨持续在下,黑瞎子一脚踩进小坑里,随后就停下扬声喊了一句:“放慢速度!”,关皓当即就站在黑瞎子身后不动了,秦恬没太听清楚,也停下回头问询“什么——?”,那队伍里的雇佣兵却是听清楚了但不屑一顾,仍然不管不顾的大步前进,非常不出黑瞎子意外的打滑跪倒在水坑里—— 那其实是雨水隐藏下的沼泽。 不止是沼泽,那陷入沼泽被救起的队员腿上甚至爬满了水蛭。 黑瞎子捡起地上的石头随手掂量了一下,伸手一抛,远远的砸在前进的路上,看着那石头果不其然也砸进了沼泽地,黑瞎子重新看了看路线图,郁闷的叹了口气,懒散喊道:“黄老板,看来我们得改道了。” 这一句话出口,众人都围了过来,黄歇明明看到了满地泥泞,仍是不甘心的说道:“这路是秦怀胜走过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只是一点水蛭,路不能改。” 黑瞎子没说话,那一开始挑衅过黑瞎子的绿头巾男人,也是雇佣兵头领倒是开口赞同他:“墨镜兄弟说的有道理,这么大的雨,前面的路已经被淹成了沼泽,为了安全起见,恐怕我们得绕一大圈,我更建议退回营地,等天彻底放晴了以后再走。” 秦恬神色急切,当即反对:“那不行!我爸还生死未卜呢,等不了的!”关皓偏头看向秦恬,微微抿唇,秦恬提到了“爸爸”这个词,几乎是触及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处。 黄歇问黑瞎子:“顾问先生,如果继续往前的话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黑瞎子看了看四周稠密的树木回复:“当地有一个传说,暴雨来的时候林子里有东西,会从林子最深处出来杀掉看到的一切,并且留下瘟疫。”黄歇拧眉,表情略微不屑:“你说的这些都是迷信。”黑瞎子嘲讽的轻呵一声:“都说是迷信,但有的时候真的有。” 黄歇咬牙,眼神透露出隐晦的凶光:“我相信顾问先生能够应付,对吧?”正当黑瞎子想要冷声拒绝之时,关皓轻轻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腕。 黑瞎子烦躁的啧了一声,身后的人又低低的叫了声“师傅...”,握着他手腕的那双手不自觉的微微用了些力气。 黑瞎子泄气的摆摆手,冷笑一声:“当然,团结就是力量嘛,绍爷给你们带路。” 关皓听得黑瞎子的语气,唇角微抿,黄歇却眼神锐利的看向他:“哦?小兄弟,你可有办法?” 关皓只得先回复黄歇:“我可以带路绕过沼泽,你路线前端有一个村落,晚上可以到达那里休息。”黄歇和那雇佣兵头领都投来怀疑的目光:“你能带路?你认识这里的路?” 黑瞎子本打算冷眼旁观,听得黄歇二人语气里的质疑,当即挂着笑讥讽回去:“呵,那你们也可以一步一步踩进沼泽里走出去,我可是很好奇二位是先淹死在沼泽里,还是先被水蛭吸成干尸?” 黄歇眼睛在关皓身上转了转,当下就回想起了对方扔的那一下飞镖,随即示意雇佣兵头领别太激动,他笑着向关皓点头:“那就劳烦小兄弟带路了。” 关皓看了一眼秦恬,又瞧见黑瞎子没有要对他说话的意思,他莫名有些不好受,但也只得默默点头示意队伍跟上,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以身试探沼泽,用一激灵开路。 黑瞎子无声的注视着关皓转过身去走在前面带路。他自然是有火气的,一是因为关皓贸然在全副武装不知深浅的外人面前暴露本事,二是他看到秦恬几步越过队伍走上前去和关皓搭话,俊男靓女,好不养眼! 黑瞎子气的牙痒痒,他耳力极好,听到关皓低声安慰秦恬:“别担心,你爸爸会没事的”,他当然已经意识到关皓主动带路的症结在这里,但耐不住他就是压不住这火气! 黑瞎子深吸一口气,眼见关皓身后要跟上那些雇佣兵,他咬牙切齿的勾起唇角,还是认命的走上前去,跟在关皓身后,状似无意的挡住他后背命门。 黑瞎子:...好气,但完全没办法! 关皓回头看了身后的黑瞎子一眼,瞧见对方还是有点莫名冷淡的样子,他有点局促,掏了掏兜,摸出什么来放在手心里。 前面有一段软泥路,关皓踩着石头过去,给秦恬搭了把手,又回身伸手拉着黑瞎子也走过,手心交错握过的瞬间,悄悄地把东西留在了黑瞎子手里。 黑瞎子看了看眼前人的后脑勺,低头瞅了一眼手心的东西。 ...薄荷糖? 嘴里充斥着薄荷的清甜,黑瞎子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他眼睛微眯,打量了一下关皓对秦恬客客气气的态度。 舔了一下嘴里的薄荷糖,黑瞎子恼怒地承认他确实被一块儿糖安抚到了。 得,少爷惯是会哄人的。 黑瞎子心想。 第11章 副本·中 关皓微微皱眉,按了按太阳穴。 他也是头一回这么高强度的用一激灵开路,按照正常行进速度,他们天黑确实能够到达地图上的村落,但他因为疲惫,速度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如今天已经黑了,离村子还有一小段距离。 黄歇虽然急切,但看到关皓确实带着他们直穿沼泽地,倒也并没有“端碗真香,放下碗筷骂娘”,但队伍里那几个本来就不愿意继续前进的雇佣兵对关皓颇有微词,毫不客气的叫喊:“喂,那个什么关,你不会是瞎走吧?天早都黑了,你磨叽什么呢!” 可能是出于先前关皓的安慰,秦恬率先呛声回去了:“你着急什么,你有本事你飞过去!” 但她恐怕没意识到,在这种荒山野林,城市那一套道德法则早就已经不适用,更别提她是一个漂亮但又柔弱的女性。 那雇佣兵里面有两个男人相互对视一眼,好不暧昧的对着秦恬笑:“呵呵,美女,你着什么急啊,你这是看上人家了?”秦恬极其反感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和油油腻腻的言论,但看到对方手里端的枪,她还是忍着恶心没多说别的,缓声劝道:“有没有瞎走看gps就知道了,我们不是一直在靠近村落吗?” 关皓焦头烂额的探路,一时间懒得多说什么,爱信不信! 倒是黑瞎子多看了一眼秦恬,漫不经心的伸手拍上其中一个男人的肩头,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别急嘛老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该到的人总会到的,那到不了的人也没地方哭,你说是吧?” 只有男人知道,肩膀上那只手的力道极其可怕,骨头都好像要被捏碎,对方说的话根本不是劝慰,而是威胁!只要再废话一句,他毫不怀疑自己当场就会被这个墨镜男人拧断脖子! 看他乖觉的沉默,黑瞎子轻笑一声,与雇佣兵头领视线交错一瞬,那头领扫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不痛不痒的开口训斥了一句:“都少说话!” 头领不着痕迹的再次打量了黑瞎子一眼,凭他常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直觉,这墨镜男人身上有一种让他毛骨悚然的危险感,他不会主动得罪这样的人物。 ...... 闹腾这么一番,接下来的众人都保持了诡异的安静。 一激灵的使用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关皓几乎是闷着头在前面探路,直到远远的看到一个有棱有角的黑影,脚下踩到了一块砖石,他这才长松一口气,回头对着黄歇说:“这应该就是你地图上的村子。” 黄歇和雇佣兵这回倒是走到前面去探索村子了,关皓站在原地使劲闭了闭眼,觉得用起一激灵比以往似乎吃力一些,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活跃的很,再一睁眼,眼前闯入了黑瞎子的身影。 黑瞎子打量着关皓的神色,皱了下眉:“哪儿不舒服?伤口疼?”关皓微怔,笑着摇头:“没有,就是探路太累了。”随即他又赶紧滑跪:“我错了,师傅,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错哪儿了?”黑瞎子抱臂,似笑非笑的看着关皓丝滑道歉,关皓打了一路的腹稿终于是用上了,当即流畅的开背:“我不应该贸然暴露本事,把自己置于危险的环境,不应该顶撞师傅非要带路,最不应该的就是惹师傅生气!”说完关皓笑的非常狗腿,“求放过——” 黑瞎子啧了一声,墨镜下的眼睛早就有了笑意,张嘴还是嘲讽意味十足:“就没了?呵,少爷这一路上左拥右抱美女环绕,放着他孤苦无依的师傅不闻不问,某人是半点不提啊?” 说完就心头一跳,明知不是如此但还是想问,他眼神紧紧盯着关皓不放,语气调侃万分:“怎么?喜欢?” 关皓无奈的看了黑瞎子一眼,边走边解释:“秦恬想救她爸,我想如果是我爸妈遇到危险了,我也会急个半死,所以就想帮帮她,就这样而已。”得到了确切的答案,黑瞎子心情愉悦的勾起嘴角,倒是关皓看到莫名愉悦起来的黑瞎子,若有所思,迟疑问道:“师傅,你好像不喜欢秦恬?” 黑瞎子脚步一顿,神色自然的糊弄人:“没有。”说完就找个石块席地一坐,手向关皓一伸:“饿了,来饭。” 关皓挑眉,随即轻笑一声,蹲下翻包:“还是青椒炒饭?别吧,来个别的味的?”说罢掏出一个灰色的方形饭盒递过去。 黑瞎子动了动腿,倾身去拿,低头看了眼饭盒上的标签:“干煸豆角——?”,又微微动了动脚,他刚才觉得踩到什么,用脚扒拉开一看,关皓还手里还拿着另一个饭盒,也低头去看。 “...30军刺?”关皓歪着头拧眉看着地上锈迹明显的东西,嘴上问着:“师傅,我手里这个是宫保鸡丁,你看你吃哪个?...嘶,那黄歇就是个小日本儿,这地方又出现个以前的日本军刀,这不是巧合吧?” 黑瞎子刚想说话,察觉到来人,又一脚给刀踩到脚下,关皓从善如流的直起身子,两个人一起开饭盒。 【关皓牌自热饭盒,让您时时刻刻吃到热腾腾的美食~】 秦恬带着压缩饼干和速食罐头想着送吃的给他们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个人排排坐,手里抱着还冒热气的饭盒在吃—— 干煸豆角和宫保鸡丁??? 秦恬目瞪口呆的呆立当场,黑瞎子瞧见女生手里的一堆吃的,当即看出女生的好意。他更不是没格局的男人,于是伸手扒拉扒拉关皓背的包,掏出个糖醋小排味道的,想着女孩子都爱吃点儿甜的,抓着盒饭示意秦恬来拿: “你那压缩饼干不行,给,来份儿糖醋小排,五星级大厨做的,不好吃让我们家少爷开了他。” 秦恬呆呆地走上前双手接过盒饭,关皓帮她操作了一下打开加热,秦恬眼睛亮亮的看着真的冒了热气的盒饭,再一尝,张口机机灵灵的喊了句:“帅哥们,谢!谢!” 关皓哈哈就抖着肩膀笑,黑瞎子抽抽嘴角,也有点忍俊不禁,翻过筷子头从盒饭里挑了一筷子豆角给她夹过去,“孩子,多吃点,别见到你老爷子,说瞎子虐待你。” 秦恬微微凑上饭盒接过豆角,猛扒了一口饭,又靠近了一点两人,借着低头吃饭的动作轻轻动唇: “黑瞎子,我听我爸提起过你,说你是他见过顶厉害的人,我先前问你是不是我爸的战友,我其实都知道,就是想摸清你的态度。” 黑瞎子自然的扒饭,关皓则是换了个位置,面对面的和两个人坐,直接坐在地上,干脆用后背挡住秦恬和黑瞎子的脸。 秦恬感激的朝关皓微微点头,快速接道:“那个小日本很奇怪,他让我爸找的那个佛塔似乎不是单纯为了财,我刚刚无意间看到他和那个姓屠的学者在抽血做什么实验,那黄歇手腕上都是黑斑。” “我没敢多听,就听到什么找原材料,那学者还给黄歇一个什么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没看清。” 说完秦恬轻轻呼了一口气,坦率的朝着黑瞎子大大笑了一下: “我能看出来,关绍是听你的,我老爸也说你很厉害。我有自知之明,我担心我爸爸所以我一定要来,但我能力有限,如果那个黄歇真的还有阴谋,再加上那些雇佣兵,我恐怕都不够当盘儿点心的。” “所以我告诉你这些不求别的,我就希望赶紧表明我的态度,我和那小日本儿绝不是一伙的,也希望你们能帮帮我,找找我爸爸,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我爸爸也很厉害!” 关皓抬眼看向笑的很实在,但眼底忧虑难平的秦恬,也学着黑瞎子翻转筷子头,夹了几块儿宫保鸡丁给秦恬。黑瞎子则是轻笑一声,暗道自己真是小看这姑娘了,这番倒是自己小气,胡乱被醋意冲昏了头,辱没了秦家姑娘一番救父之心。 于是他抬手轻轻拍了拍秦恬的丸子头,把那个小啾啾拍的轻轻颤了一下,用筷尾夹走了秦恬盒饭里的一小块排骨。 “秦恬小朋友,这报酬,瞎子就先拿走了。” ...... 黑瞎子把那日本刀扒出来告诉秦恬,这日本刀是30军刺,以前日军的标配。这个地方能翻出这种刀,恐怕以前是日占区,是只有联队报告里会提到的地方。 所以她的猜测恐怕是对的,那黄歇很有问题,他要么参加过以前的战争,要么是从这里回去的人告诉他的,不然黄歇去哪儿搞来这么清楚的路线图?还有那么一大堆资料照片?佛塔这种和信仰沾边儿的东西,如果不是长期研究考察,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知道。 并且,黑瞎子严肃的提醒秦恬,务必紧跟他和关皓。 先前他就觉得奇怪,秦恬虽然外柔内刚,但他一看对方的手就知道秦怀胜没让她碰过一点儿腌臜东西,这就是个如花似玉鸡都没杀过的小姑娘,说白了,带进这丛林里就是拖油瓶,他可不信黄歇有那好心,真是顺手把她带进来替她找爸爸? 搁这儿演童话,做慈善呢? 秦恬听黑瞎子严肃提醒,显然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眼看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三个聚的太久,赶忙低声再次道谢,站起身自己坐到另一边假装要休息了。 黑瞎子没有看过去,轻轻笑了笑,和关皓说:“这小丫头够聪明的,秦怀胜养了个厉害闺女。”关皓也点头,收拾好垃圾轻声说:“秦恬比我当年厉害,我要是她,不一定能这么稳得住。” 黑瞎子用手支着身子后仰身体,微微抬头看着起身收拾东西的关皓,半晌幽幽的长出一口气。他并没有调侃的意思,虽然声音里有些细碎的笑意:“少爷,寻常人可不及你万一。” 关皓错愕的低头看回去,大脑处理完刚才那句话的信息量,黑瞎子眼睁睁看着关皓脖子红到耳朵,有点暴躁的低低喊了句:“睡觉!” ...... 不再需要避开沼泽,队伍继续徒步行进了两天,终于到达了路线图和gps信号的终点。 关皓皱着眉抬头看着眼前的巨树,有一种“怎么他妈的又是你”的感觉,不过眼前这棵树还是和鲁王宫的那一棵有所不同,目前来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他妈死大死大的,站在这树前,有一种苍天在上,我是蝼蚁的卑微感。 这树根底部,有一个人为挖掘的通道,有些像是以前挖矿修建的那种通道,方方正正的,三个人宽,光线透不到里面去,杂草丛生,几乎掩盖了半个通道的口子,不细看,几乎与树融为一体。 这也更加证实了黑瞎子的猜测,这么隐秘的地方,黄歇还能是偶然知道的?这和闭着眼睛在战斗民族中随便指一下说他一定是变性人一样,这不是找抽吗? 雇佣兵头领端着枪想要先行探查,黄歇冷冷的盯着洞口,说:“等等,让顾问先生走在前面。你和你的人走在我身边,拿好武器!” 关皓凉凉的看着黄歇,心道你个小日本儿,你他妈的给小爷等着,你可千万别落到爷爷手里,你那三百万不够你保命的。 黑瞎子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黄歇:“要是怕的话现在回去也来得及?” 黄歇再次展现出他虚伪的客气嘴脸:“顾问先生,您先请。” 黑瞎子轻呵一声,迈步走向通道,关皓紧紧跟着黑瞎子,秦恬看着幽深的洞口轻轻提气,毅然决然的紧随其后。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一遍一遍的在内心重复: 秦恬,不许怕!爸爸的信号最终就停在这里,他或许就在这通道里! 就是真出什么意外,你就是真的不幸死在这里,你也是在和爸爸汇合的路上慷慨赴死!而不是待在温室里惶惶不可终日! 黑瞎子歪头扫了眼双拳紧握,面目坚毅的少女,勾唇哈哈笑了声,愉悦的眯了眯眼,心道: 现在的小姑娘,可真是不得了了,瞧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刀不会挥一下,你惹急了她试试看? ——她可有一颗敢手撕粽子的杀心啊。 ...... 通道里藤蔓遍布,黑瞎子和关皓走在前面,经过七八米长通道之后,就来到了一个稍显空旷的类似“展厅”的地方,他们直直对着的墙壁上画着人类劳动的场景,再往里走,却见墙壁上画的又变成了巨蛇。 秦恬打着手电仔细看眼前的壁画,语气迟疑:“...这是画着古代人们向蛇跪拜,献上祭品?他们信仰的是蛇吗?” 黑瞎子轻声笑了下:“天真。所谓的信仰,无非就是指食物链,他们把人作为食物献祭给蛇罢了。”说罢他偏头再向里看去,那里侧的壁画却被毁了。 黑瞎子微微挑眉,自言自语的问道:“蛇吃人,那什么东西吃蛇呢?” 关皓则跟在黑瞎子身后环顾四周,有些微妙的“欲哔又止”,他怎么总觉得他现在就像那个抓娃娃机里的娃娃?有个爪子在头上晃来晃去的挑? 他看了看四周散开的人群,抽了抽嘴角,从俯视图看,他们说不定还真他丫的是娃娃。 这边的秦恬却是满脸疑惑地站在壁画面前沉思黑瞎子所说的“什么东西吃蛇?”的问题,一时没注意到自己落了单,刚想追上去问问,就见地上浓密的杂草堆似乎快速蹿行过什么东西,她吓得倒抽一口气,脚步有些慌乱的朝着关皓和黑瞎子的方向跑,有些慌张的喊着“关绍!”,关皓和黑瞎子当即齐齐回头朝她来,秦恬大步的跑,冷不丁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整个人往杂草堆里一扑! 看着眼前的东西,秦恬瞳孔猛的紧缩,坐在地上猝不及防的尖叫了一声,随即紧紧捂住嘴,情绪还没等从惊恐转变为惧怕,她左右胳膊被人一提溜,下一秒已经飞起来脚够不着地了。 “...额,谢谢...?” 秦恬脚落了地,眼神茫然的站稳,左右看了看身前两个宽肩窄腰的“男模”。 刚才提她左胳膊的是关绍,右胳膊的是黑瞎子,两个人直接给她“原地拔起”,视角直直起飞了一米,她只来得及短促的“啊——”的一嗓子,下一秒就平安落地了。 ...180+,恐怖如斯。 关皓和黑瞎子则是齐齐看向地上的两具男性尸体,黄歇和雇佣兵等人围上来,黑瞎子偏头问询:“上一队的人?”,黄歇却是面色难看不发一语。 黑瞎子蹲下查看尸体,这些尸体浑身泥土、爬满黄粉虫,他伸出手摸索尸体,头颅损伤、脑后有血,胸骨内陷、颈椎折断,全身粉碎性骨折,甚至腿部以畸形状态扭曲,黑瞎子抬眼与关皓对视,给出结论:“摔死的。” 秦恬有些惶恐,更是担忧起父亲安危,见到真切的尸体无疑是打破了她最后的自欺欺人,“失踪”和“有死亡的可能性”真的是两码事,她四下看看,忐忑的问道:“可是这里没有高处,他们是怎么摔死的?” 黑瞎子微微摇头,再得不出有用的结论,他刚站起身,身旁的关皓就从包侧掏出一瓶免洗洗手液,握着他的手腕挤了一点到他接触过尸体的指尖。 从掏包、握手、挤压洗手液,关皓只是瞥了两眼确认了自己没抓错人,眼神都没和黑瞎子对上过一回,他在看前面自顾自翻尸体背包、表面功夫都不肯做的黄歇,内心弹幕狂飞,每一句话都是骂小日本儿虚伪没人性的。黑瞎子也在思考是什么造成这种死因,完全是被动的被抓住手腕、抬手,下意识的搓开洗手液,直到消完毒。 就站在关皓和黑瞎子身后的秦恬、还在等“怎么摔死答案”所以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秦恬:...? 有种不合时宜的荒谬感让她微微走了下神,直到雇佣兵头领发现了什么,出声喊道:“看这里!” 那头领拿枪口拨开岩壁上的草藤,他的队员拿着手电筒照亮:“这里有血迹,还有搏斗的痕迹。” 黑瞎子快速判断好了血迹形状,又低头看了眼尸体的姿态,抬手比划了一下什么样的撞击姿势能在岩壁上留下这样的血迹,大概有了一些“凶手”的模糊形象,他理清思路说道:“这是一个凶狠狡猾的大家伙,它利用草丛隐蔽自己,等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就发起进攻,一击毙命。地下这个人试图抓过石头,但他被抓住了脚。他被那个家伙直接扔到了空中,最后掉在了地上。” 话音刚落,秦恬突然受惊的往前蹿了一下,她撞到关皓和黑瞎子中间,随即怒不可遏的回头高斥:“你干什么?!” 这一声怒斥惊到了神经紧绷的雇佣兵们,他们齐刷刷的端起枪来,枪口对准了站的较近的秦恬、关皓和黑瞎子。关皓伸手把秦恬揽到他们二人身后,还没等秦恬先解释什么,她方才怒斥的对象倒是毫不掩饰:“怎么了小妹妹?怕不怕,哥哥保护你,哈哈,哥哥肯定保护你。”他的眼神仍然死死地凝视在秦恬身上,仿佛全然看不到黑瞎子和关皓的存在。 这话一出,根本不用秦恬再解释任何,而秦恬亦毫不畏惧男人裸露猥琐的眼神,恶狠狠的瞪了回去,她的眼神同样飙起锐利的凶意! 这种敢于愤怒、敢于仇视的勇气,来自于不问一句就纷纷站到她身前选择保护的关皓和黑瞎子; 来自于她早死但给予她无限温柔的母亲; 来自于笨拙但拼命给她富足生活、生怕亏欠她万分的父亲; 更来自于她本人,她为自己奋斗的日日夜夜! 秦恬眼神淬火,她确实看到了场上的剑拔弩张,也担忧会不会给这两个善良的好人带来麻烦,但此时此刻,一种飙升到脑袋顶的怒意让这个活了二十岁一句脏话都没说过的姑娘破口大骂: “还哥哥?你他妈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真是面子给多了,王八都以为自己像人了! 你听好了!你他妈的就是一个臭!傻!逼——!” 第12章 副本·下(一) 场面一时很安静。 关皓很想回头当场给秦恬表演一下瞳孔是怎么地震的。 这倒不是因为他觉得女生不可以骂人,也不是因为他觉得女生都喜欢粉色——好吧(摊手),因为这一点,他确实被不少圈里的少爷小姐调侃过直男。 直怎么了,粉色多好看啊?! 等等?跑偏了跑偏了——!! 他的意思是:秦恬牛逼,点赞双击! ...... 雇佣兵队伍里也有几名女性,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放下了对准三人的枪。 而雇佣兵头领这半天终于听明白是什么情况了,他眼神阴狠的看了一眼秦恬怒斥的对象,摆摆手示意其他队员各自警戒,也移开枪口转向了别处。 刚才队伍全员警戒,他坏了规矩。 头领冷冷的注视着剩下的队员,漠然的看了一眼愤怒的秦恬,他心想:女人,玩物而已,因为区区玩物而无视军纪,“白”已经可以是个死人了。 ——“白。” 是那猥琐男人的名字。 说来也好笑,拥有着代表干净纯洁的名字,干的却是那档子下三滥的恶心事。 整个世间事,或许就是本厚厚的《地狱笑话大全》。 ...... 黑瞎子静静的站着,全盘接收着那些细微的局势变化。刚才几秒内,他全程目睹了一个猥琐男人的脸色是怎么从臆想的潮红变成难以置信的菜绿,又变成了愤怒的青紫。 他有点想笑,也确实笑出了声,甚至非常嘲讽的抬手慢吞吞的鼓了鼓掌。 关皓心中失笑,心道师傅你这也太阴阳怪气了点儿,他得恼羞成怒吧? 果不其然,白完全被这种不在他意料之中的局面激怒,他暴怒的骂了几句柬埔寨脏话,端起冲锋枪就要把眼前这些人全都杀死。 都给我死——! 他怒睁着双眼,眼球微凸,好像已经看见眼前铺洒的血雨,听到了男人的哀嚎、女人的惨叫。 白心里升起癫狂的喜悦,连脸上的肌肉也不受控的微微抽搐,残忍狰狞。 黑瞎子动了。 他似乎只是随意抬腿一踹,却当即踹到白手腕的某个穴位,白只觉得要扣扳机的手瞬间失了力气麻木不已,随即下意识低头看去。 可当他猛的察觉不对,刚防备性的后退一步时,枪口已经被不知什么时候贴到身前的关皓大力抬起! 白的双手握着枪支,整个人因为枪支的上移微微后仰,眼神甚至都没来得及从枪身上回归到平视的水准,鼻子就感受到了剧痛!再紧接着,就是眼前一黑,直挺挺的躺倒在了地上。 白的鼻子为什么剧痛?人为什么晕死在地上?当然是因为关皓“梆”的一拳就干上去了。 关皓甩了甩右手,低头用看垃圾的眼神瞥了一眼地上的人。 刚才那一拳,他可真是用上吃奶的劲儿了,恨不得跳起来搞个重力加速度直拳,可惜最终考虑到姿势不雅,不够潇洒帅气,他就还是简简单单、踏!踏!实!实!的“梆”了一下。 绝对够你他妈的喝一壶的。 关皓潇洒转身。 秦恬站在黑瞎子身后,幽幽的抬起了右手伸出了她的大拇指。 简单的暴揍,极致的享受。 赞。 黑瞎子舌尖顶了一下后槽牙,痞痞的笑了一声,他的视线一直跟着关皓,直到对方又走回他身侧。 听着后面那俩小的欢快地击了一下掌,他心底微动,觉得莫名心宽踏实,但扫了一眼墙上那血迹,他还是对着雇佣兵头领的方向懒散的说:“这里危险,我们继续往里走。” 那头领也是不屑到懒得去看地上的白,不耐烦的让人给他叫醒,他暗自骂道:手里拿着枪让一个赤手空拳的小子干翻了,真是丢脸。 头领挥挥手示意队员跟上黑瞎子,黄歇则是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跟在头领身边就对着gps上的信号红点指向前方:“走那边!” 越往里走,地上的草高的越离谱。关皓和黑瞎子一个183,一个185,这草尖却能高到他俩的肩膀,秦恬更是需要跟在两个人的身后才能勉强看得见路。 行进中,察觉到四周情况的复杂,雇佣兵们呈楔形队形前进。(就是这样:↑) 左右两翼都有队员护卫,并且人手一个手电筒端着枪四处探索,两两之间的距离不超过3米,足以侦察照应队友的盲区,以保证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及时处理。 黑瞎子几人走在队形中间,关皓冷不丁的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洞顶却什么都没找到。 这洞里实在是过分幽暗,并且处处都是茂密的绿植。关皓指了指刚才察觉到危险的洞顶方位,偏头轻声询问:“师傅,你能看到那里有什么吗?” 黑瞎子顺着方向看去,轻轻叹气、无奈撇嘴,带着点儿幽怨:“大徒弟,你师傅是夜视仪,但不是透视器啊,你瞅不出来,我也瞅不出来啊。” 关皓轻轻“哈”的笑了一下,看了看那一大坨花花草草,朝着黑瞎子轻轻眨了眨眼,噙着笑意抬手比了个“1”,黑瞎子心领神会的挑了挑眉,回头看了眼相当自觉跟的紧紧的秦恬,勾起唇朝着对方满意的点了点头。 秦恬:? …… 关皓的一激灵雷达要是响,那肯定要来事儿。 走在前方的头领刚拨开眼前的密草,就见地面诡异的秃了一块儿,上面还堆积了大量的蛇蜕。 头领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些蛇蜕,经验告诉他这都来自于一条蛇,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他震惊到失语,这么庞大的蛇蜕数量,恐怕是一只巨蟒! 黑瞎子走上前来,耸肩哼笑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提醒道:“你们还记得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幅巨蛇壁画吗?恭喜大家,中大奖了——喜提吃人的大蟒蛇一只~”说着还手舞足蹈的画了个一个大圆,意思是蛇蛇有这么大哦? 秦恬是没什么苦中作乐的好品德,默默的在后面戳了戳关皓,小声说:“他高兴什么?蛇不吃他?” 关皓稍稍低头,沉吟了一下回说:“我师傅,他就是比较幽默。” 那雇佣兵头领好像也不是很能领会到黑瞎子的笑点,他左右看了看自己全副武装的队员,颇为自信的抬了抬手里的冲锋枪,笑说:“我们有枪,你说的那蛇吃人的食物链,怕是要变一变了。” 他话音未落,身旁的密草突然簌簌一抖,当即就惊得他抬枪指向草丛,等待半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关皓扫了一眼草丛对着黑瞎子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知道什么东西,但暂时没有想要攻击”,黑瞎子了解,扬声喊了句:“收紧阵型~”,调子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明明是让大家警惕着点儿,他自己却说完就嚣张跋扈的走在前面。 关皓忍俊不禁的看了看黑瞎子的背影,心道全天下也就他一个人能把一身黑穿出一身张扬劲儿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抬脚跟了上去。 关皓:还能怎么办?自己师傅自己管啊。 黑瞎子看似迈步走的随意,实际上每一脚都走的极有分寸,都是一脚探实才会转移身体的重心,关皓则是在黑瞎子身侧一米,并未紧跟。 距离太近他们两个都施展不开,一米,刚好是一个人能反击,一个人能接应的距离。 队伍的沉默被一连串激烈的枪响打破,众人齐齐回头看去,是队伍尾端的一个雇佣兵开的枪! 他对着身后草丛连射了十几枪,正戒备的对着那里,手电筒的光点也聚焦在一个位置,但看去却除了密集的草茎再无其他。 有人嘲讽他:“胆小鬼!”那人恼怒的瞪回去,却无从反驳,头领拧着眉摆了摆手,示意继续前进,大家再次把注意力转向前方。 身前人脚步突兀一顿,秦恬赶忙停下,抬头见到关皓神色平静的回头看向队尾,她疑惑的张嘴:“怎么……” 一声惨叫即刻从队尾传来! “啊啊啊啊——!” 紧跟着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秦恬双眼睁大,惊慌的朝着枪声的方向看去。 五六个雇佣兵正对着一处扫射,但很显然他们也不知道目标在哪里,秦恬快速扫过那几人,赫然发现刚才那个“胆小鬼”竟然消失了! 枪声停下后,空气一时安静的仿佛听得到谁在吞咽口水的声音。 手电筒的光四处乱晃,人人都不知道是什么让一个大活人眨眼间消失,但那声惨叫他们听得分明! 秦恬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无意撞到关皓,对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秦恬眼睫一颤,抿了抿唇。 似乎是感受到了猎物们越发紧张的心绪… 它出现了。 它通体黝黑,磷甲反射着冰冷的光,身长十几米,嘴巴微张,瞧见眼前的猎物们,闲适的露出尖锐的獠牙,猩红的眸子闪烁着嗜血光芒,张嘴咆哮着就要冲来,黑瞎子遥遥的就看到了蛇怪嘴里锯齿一样的尖牙! 枪声再次响起,那蛇怪嘶声咆哮着冲了两段,暂时被火力充足的雇佣兵逼退,他们也高喊着:“后退,往后退!” 白一直在等一个报复的时机。 他认为就是现在。 那个贱人、那个让他丢脸的男人,他怎么会放过? 他趁着先前短暂的慌乱摸到了关皓和秦恬的附近,尾部的队员们纷纷回撤,队伍阵型由散变密的那一刻,他在拥挤一瞬的人群中恶狠狠的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秦恬的后衣领,毫不费力的就把她整个人扔向那蛇怪的方位! 他的眼球因为喜悦与快意微凸,眼球上映射着秦恬在空中被抛飞的身影—— 对嘛,这才对嘛,女人就该投怀送抱、巴结讨好,她怎么敢指着我的鼻子切齿咬牙、横眉冷对?去死吧——! 他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追了上去。 一个人,一把墨色寒刀。 他更兴奋了,那是关绍,他巴不得这对贱男贱女一起去送死! 可他好像听到了一声枪响?但是天哪,这里到处有人在开枪! 视角突然歪倒,仿佛是他的身体不受控的摔在了地上,他怪笑一声,怎么可能? ——又是一声枪响。 他死死的睁大眼,嘴里拼命的想要发出怒吼,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咕咕哝哝。 黑暗无声无息的覆盖了他的整个世界,最后一秒,他看见了一身黑的男人走进了他的视野。 …… 关皓快速冲向秦恬,秦恬也反应极快,摔在地上就连滚带爬四肢并用的往前扑,刚刚够错开那巨蛇的尖牙! 但是她躲不过巨蛇的蛇身,眼看就要被蛇身扫到,“一巴掌”抽到墙上落得肺腑重伤的下场,就见关皓也是飞扑过来,手掌在地上一撑一拍,另一只手揪起她整个人借势一扔一翻。 秦恬是头晕目眩的看着眼前快速闪过的画面,最终画面定格在关皓微微汗意的脖颈上。 秦恬闭了闭眼。 这谁他妈顶得住啊——???! 那蛇拖着十几米长的蛇身闪电一般的袭向雇佣兵,可能是没注意到眼前花里胡哨跳过去两个小蚂蚱,一时竟然让关皓抱着秦恬躲过去了。 只不过那冰冷的蛇身还在眼前,充斥了大半个视野不停的摇曳抽动,关皓把秦恬拉起,一时有点进退两难,愣是卡在这个蛇身和石壁的角落里动弹不得。 而另一边,黑瞎子两枪把人宰了,就见那蛇头带着凶悍的杀气朝队伍后退的方向袭来,他只得暂避,短暂的看了一眼两人身影消失的方向,回头猛跑。 这蛇很凶,异常狡猾,躲藏在遍地的密草中顶着枪林弹雨追杀仓惶逃窜的猎物。它似乎有着极高的智商,游刃有余的把队伍逼到了一条逼仄的夹道中。 黑瞎子一进这夹道就不动声色的站到了不靠墙壁的位置,他想起了关皓之前指着洞顶暗示他有危险,如果危险来自于洞顶,那么要么直接从“天上”下来,要么就是从地上爬上去再袭击,也就是说…… 他四下打量了这狭窄通道的环境: 石壁崎岖不平可以攀爬,随处可见的树木与岩壁几乎生长在一处,和地上绿草导致的视野盲区。 他勾起了唇角,很好奇谁会是第一个倒霉蛋? 第13章 副本·下(二) “现在怎么办?”秦恬和关皓从角落里出来,有些茫然的看了看眼前的一片狼藉。 抬眼望去,除了一些蛇身碾压过的草茎、一成不变的幽暗,四下已经空无一人。 秦恬的手电在慌乱中脱手,关皓就从包里拿出一个新的手电递给她,自己却是没有拿。 秦恬好奇的看了看,按亮了它:“诶...?这个,这个手电的光好像更亮,而且材质也不一样?” 说话间,她用手电四下照了照,却发现无论是哪个方向都是满眼绿,再远一两米的草茎全都坚挺的站着,她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痕迹。 说完她又想把手电递回去,真诚的对关皓说:“关绍,你拿着呀,你拿着找路不是更方便吗?我拿着没什么用啊。” 关皓笑着看她,摆了摆手拒绝:“你拿着吧,这里太暗还有危险,我们要是再遇到什么怪物,我肯定不会让女孩子帮我打架的。”说到这儿,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让我妈知道了她铁定抽我。” 然后他乐呵呵的指了一下地上凌乱的脚步:“到时候我拿着唯一的光源打,说不定打着打着就连跑带蹦跶的走远了。 真有个意外,你手里有光源看的清楚,不会寸步难行。哦!还有啊,你可以放心摔,材料也是特制的,这手电能当诺基亚使。 我师傅也跟我说过,这些黑暗里的生物很大概率会害怕强光,这个手电是我找人特制的,你连续按住按钮,光线就会聚焦,特别刺眼。” 关皓歪头想了想:“类似奥特曼的激光光线?但只是单纯的提高了亮度而已,也因此电量会消耗的快一些。” 说话间,关皓带着秦恬目的明确的往某个方向前进,秦恬眼神复杂,不自觉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她仔仔细细的看清关皓的眉眼,最终沉默两秒轻笑一声,对着他大大的露出个笑脸:“关绍,你真的巨帅!” 关皓快速眨了眨眼,轻咳一声,耳根子有点红,指了指前面:“看路!看路!” ...... 我喜欢他。秦恬冷静的梳理自己的内心。 这种喜欢或许有男女之情,或许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可爱又帅气的人。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这份喜欢都不合时宜! 她垂下眼睫,使劲闭了闭眼,再一抬眼,那一分心思全然被她远远抛掷脑后。 她要做的是找到父亲、平安回家,想这些柔肠百转的事本身就万不应该!更何况,她看的分明,关绍眼里对她全是欣赏与尊重,全无半点怜爱之情。 秦恬想到些什么,眼神突然升起一些揶揄。 不对啊?好像...?嘶...不是没可能啊,有可能欸—— “嘿嘿。” 关皓被秦恬突兀一笑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她悲极生乐了,于是迟疑着安慰了两句:“额...你别怕,别怕,真的,马上咱们就能找到我师傅了,我能感觉到他就在前面。” 关皓说的当然是一激灵。 但是在秦恬耳朵里... 她竖起手指,把手电筒照在自己的脸上,讲课一样严肃的对关皓说道:“我是学文的,但那不重要,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个词,叫做遥以心照,这个词不怎么常见,但请你务必回去查一下。” 关皓:? 关皓眼神惊恐的瞄着手电筒光芒照射下的秦恬,嘴巴张张合合:“...好...好的。” 秦恬微笑点头,大手一挥:“走吧!向你师傅前进!” ...... 远远地,前方传来数声连续的枪响,关皓凝神听了几秒就抓起秦恬朝枪声方向飞奔。 手枪和冲锋枪的枪声是不一样的,更何况他对这把手枪无比熟悉! cz shadow 2:口径九毫米,弹容17发! 因为他觉得蓝色手柄亮晶晶的很漂亮,所以专门托人从国外搞了一把送给了师傅,还在枪身上刻上了大写的“h”,代表那是黑瞎子的枪。 另一边,黑瞎子举枪连射,枪枪打到出现在屠胖子身后的黑色巨蛇身上。如他所料,这蛇果然是从某些地方攀上顶部,再借由树木或者石壁爬行下来,屠胖子站在了石壁侧,身后甚至还有一棵夹在石壁中生长的树木,那蛇当然首选的就是他! 蛇身像个弹簧一样缠绕在树上,子弹灼上它的鳞甲,那蛇明明吃痛却仍然张开巨嘴向着黑瞎子的方向嘶声咆哮,甚至迅速滑动身子直接卷上屠胖子! 那些雇佣兵快速从屠胖子身旁散开,却顾忌着会误伤他而迟迟不敢开枪,冲锋枪近距离射击的杀伤力太过惊人,更何况很有可能因为压枪不稳一连串子弹飙到屠胖子身上。 那还救什么人?原地高呼圣母玛利亚送走他就完了。 黑瞎子却没有这种顾虑,他双手握枪,手臂极稳,举枪射击间甚至一步一步逼近黑蛇,墨镜中映射着子弹冲出枪膛的摩擦火星。 头领骇然的看向黑瞎子,他不明白此等情形下男人为什么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但他为那从容与张扬的笑意而荡魂摄魄! ——黑瞎子走向猛兽的脚步毫不迟疑,你可以说他狂妄,但也可以说他绝顶! 那蛇果然被他的猖狂所激怒,扭曲着身体就闪电般射向黑瞎子,后者旋身闪避,轻巧避开巨蛇志在必得的一击,它未曾去注意被它蜿蜒庞大的身体扫中的虾米。 一击不得,它潜入草丛隐匿,靠着强大的感知力再次定位到挑衅它的男人,张开嘴露出尖牙,冲出草丛就要将其吞吃入腹! 黑瞎子对准蛇头就是几下连射,在后撤躲避之余射空弹匣,再次侧身躲开蛇头,随即竟然猛冲两步直接贴近巨蛇的身体,蹬上蛇身就是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巧妙地躲开巨蛇反口的扑咬。 他落地从容不迫的换好弹匣,准备再战再杀,就听到一旁传来一声:“师傅,这边!” 黑瞎子快速看去,肆意一笑,两枪吸引了巨蛇的注意力就朝着关皓的方向急冲,关皓则是把绳子绑到了自己腰上和身旁的树上,喊了一声他就闪身进了树后隐蔽。 巨蛇压倒草丛的动静快速逼近,身旁树木猛的一颤,蛇头即刻闯入视野。 关皓没去看身后,他也跳起一蹬树干借力,在半空中短暂的与那巨蛇平行,手中早已抽出的短刀就是为了在此时凶狠无比的刺入它的身体! 打蛇取七寸,只要你丫的还算蛇目爬行类,管你是mini还是pro max? 黑瞎子蹬树空翻忽悠巨蛇扑空,在半空中就听到它凄厉的嘶吼,落地奔跑躲闪开它痛极胡乱抽动的身体,抬头看向前方关皓被蛇带着平地“起飞”,黑瞎子欢快的笑了两声,随即朝着关皓的方向追去。 而起飞的关皓左手锤右手,把拳头当锤子用,愣是又把插进蛇七寸的短刀凿的更深了一些,那蛇越痛就蹿飞的越快,关皓砸完了立刻双手握紧短刀,直到身后的绳子大力绷直——! 他当即“飞”不动,被绷直的绳子在腰间一卡,控制不住的闷哼一声,但还是停滞在了空中。 蛇仍然在急速爬行,他亦没有放开手中的短刀,那刀深深的扎进蛇肉中,狠狠地从蛇身上拉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你有没有在汽车身上看见过长长的划痕? 你有没有庆幸过那不是自己的车,或是那仅仅只是划破了车衣,而没有碰到底漆? 你有没有脱口而出过干这事儿的人真他喵的是完蛋玩意儿? 蛇蛇不会说话,蛇蛇被划破的也不只是车衣,更不仅仅是底漆。 它被那把削铁如泥的利刃整个纵剖成自己蛇信的形状,然后生机断绝,蛇头无力,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压倒了一地的高草。 晚安,蛇pro max. ...... 关皓也原地坠机,趴的还挺实在。 听到那巨蛇没动静了,他腰酸背痛的翻了个身,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伸胳膊蹬腿。 黑瞎子突然从一旁的草丛里蹿出来,在他视野里冒头,低头对上地上人的眼睛,他幽幽的抬了抬手:“嗨~” 关皓仰视着他,呲牙一乐,从善如流的也:“嗨~” 黑瞎子蹲下来,拿走关皓的短刀挑开他腰上的绳子,随即用刀柄戳了戳他的腰,当即就给他戳出一声颤颤巍巍的“啊—”的四个音调,黑瞎子嘲讽一笑,抓着关皓的手拉他站了起来,随意的给他拍了拍身后的尘土。 秦恬不知道从哪里小心翼翼的钻出来,还抱着关皓刚刚扔给她的背包,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两人,莫名其妙的清了清嗓子,小手一指对着前面聚在死去巨蛇的尸体旁边的众人:“咳,去那边吗?” ...... “这蛇居然有这么大,不过它死了就好,蛇是一种领地意识极强的生物,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巨蟒,我觉得四周应该不会有更危险的生物了,我们应该安全了。”屠胖子颤颤巍巍的拿下眼镜,对着镜片哈了哈气,用衣服擦去了上面溅上的污渍。 黑瞎子哼笑一声,偏头恐吓他:“这位学者先生,你恐怕是忘记了入口的壁画,那被毁掉的第三幅食物链壁画。” 瞧见众人都后知后觉的朝他看来,黑瞎子打了个响指:“bingo!应该还有东西会吃蛇哦?” 果不其然,众人都面面相觑,满脸不可思议。 雇佣兵头领深深的看了一眼黑瞎子和关皓,随即走到蛇的尸体边观察,指着蛇身上一处横贯身体的陈旧伤口说:“这样的伤口,像是比这巨蟒更大的蛇造成的,可应该不会再有蛇比眼前这条更大的了。” 黄歇眉宇紧缩,面目阴沉的看向黑瞎子:“顾问先生,你有什么看法吗?” 黑瞎子无所谓的摊摊手,推了推墨镜:“之前上一队人的两具尸体是不是这条蛇导致的还不好说,但他们的大部队没见着,肯定是更深入了。我们现在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再去会会那个大东西。” 黑瞎子的话不知道何时拥有了极强的信服力,众人听罢就散开来纷纷找地方休整。 头领清楚白是被黑瞎子做掉的,他看到了对方毫不掩饰的拔枪射击,但他不打算为其讨什么说法。 刚才那一番杀蛇,黑瞎子和关皓展露的实力,在他们雇佣兵这一行,当得起一句“王牌。” 弱肉强食本就是生存法则,白死的不冤。 ...... 秦恬看了看二人,朝关皓神秘的眨了眨眼,做了一个“记得查!”的口型,自顾自的放下关皓的背包走远了一些休息。 黑瞎子挑了挑眉,打量了一下二人的眉眼官司,戏谑道:“怎么?一小会儿就有年轻人的小秘密了?”,但他也并未纠结此事,而是按上关皓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关皓盘腿背对着黑瞎子,微微偏头询问:“怎么了?” 后者没说话,从背包内侧掏出医药喷雾,也坐在地上扒拉开关皓的外套,让他自己撩起衣服。 关皓只听得身后黑瞎子轻啧一声,紧接着就被凉凉的喷雾激的往前缩了一下身子。 黑瞎子瞧他那东闪西挪的样儿,干脆伸手掐上他的后脖颈把人控制在原地,左手按着喷雾就在他腰间绳子勒出的红色血痕上猛喷,边喷边调笑:“前有红色法拉利,后有红色裤腰带,少爷,风骚啊。” 关皓被掐着后脖子,黑瞎子一个劲往他后腰痒痒肉上喷药,他控制不住想躲,黑瞎子又抓着他不让他往前躲,人又一痒痒就想笑,连续痒痒就会破防,他就破大防了,脑子一抽上半身直挺挺的往后一倒—— 黑瞎子一愣,右手还抓着人的后颈,拿着药的左手匆匆往外挪了挪,关皓就这么躺进了他的怀里,头顶在了他的腹部,后背贴上了他的大腿。 黑瞎子愣愣地低头,黑色镜片里倒映着关皓的身影,而笑的有点气短的关皓着急忙慌的扒拉住他的左手,把药瓶一把顺走,赶紧在腹部刷刷刷的扫了两圈。 他好像没意识到他露着半截腰腹躺在黑瞎子的怀里暧昧的过分,喷完还长松一口气,就这么仰着头、气息不稳、恼羞成怒地抗议:“再嘲笑我,我就把你的墨镜都换成红框!” 黑瞎子喉结上下动了动,咬了一下牙,低低笑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他。 关皓从他的墨镜里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心跳空了一拍,手指不受控的颤了一下。 他空空吞咽了一下,喉结轻动,随即有点莫名的慌乱促使他抬手贴上黑瞎子的下巴轻轻一挑,让自己的身影消失在镜片中,随后直起身子悄无声息的换了口气,匆匆起身说道:“...走、走吗?” 黑瞎子慢吞吞应道:“可以啊,少爷。” ...... 队伍继续前进,地上的高草慢慢变低,甚至逐渐稀疏。随着前方出现了单独向左的通道,地上的草就像是被泼了除草剂一样骤然消失,取代它的是满地的青苔和潮湿的水汽。 众人这才能看到裸露的地面和墙壁,他们所在之地,竟然宛如一个石头宫殿。 此刻他们眼前有了三四级向下的台阶,并且出现了一个极其空旷的空间,粗暴一点形容,就像是没有装修过的大平层。 联想起那棵巨树还有一路走过的距离,再大的树都不能被掏空这么深还郁郁葱葱,他们可能是进入以后就在无声无息的往下走,这个宫殿,应该是建在巨树的下方,或是原先那树很小,慢慢地和这石头宫殿盘根错节的“共生”了。 这大平层全部淹了水,唯有中心有一个长长的石台面暴露在水面上,而台阶以下也都是幽绿浑浊的积水,好在只有寻常的水腥气,并不恶臭。 黑瞎子伸手从关皓的背包里掏出荧光棒弯折变亮之后扔进水里,并未看到水下有任何生物,只有水面一层飞蛾虫蚁的浮尸,随即说:“大家跟着我走。” 关皓满眼嫌弃的扫了眼水面,无奈地踏进水里。 慢慢的淌过几米,因为体力见底坠在队尾的屠胖子一脚没踩稳,连声叫唤的扑倒在中心的石台面上,惹得雇佣兵们回头警戒,生怕再有变故。他尴尬的笑笑:“被树根绊了一跤,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大家回了头,黑瞎子又扔了一根荧光棒照亮眼前新的水域,眼见无事,他刚要前进,关皓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第14章 副本·下(三) “想活命就快跑!” 关皓右手紧紧地握上黑瞎子的手腕,喊了一句就毫不迟疑带着黑瞎子转身猛冲,没忘记后面的秦恬,连包带人的拎起来几个大跨步就上了水中心的长石台。 秦恬麻木,完全放弃抵抗,双脚离地丝毫不做挣扎。 她面无表情的吐槽道:“上一次听见你师傅的枪声,你也是这么拎的我,哈哈,真是给我拎笑啦——!” ——说起来这场面有一点点滑稽,所以台面下的人面面相觑,竟然都没动。 黑瞎子对着石台下满脸问号的其他人耸了耸肩,笑嘻嘻说:“再不跑来不及了哦~” 顺便又拍了拍秦恬的丸子头。 只是一眨眼的事情,荧光棒像是脱了缰的疯狗一样突然向深处飞走,紧接着众人就看到水下有什么东西快速移动。 一时间枪声狂响,但那东西却还在逼近,水面上乍起的水花层层叠叠,头领高喊:“退!快退!” 不用任何人传达命令,他们都冲上了石台,那屠胖子来不及,就勉强站到了水面和石壁的衔接处,他深觉不够安全,甚至还攀附着墙上的藤蔓继续往上爬了爬。 黑瞎子则只是把枪掏了出来,混乱之中并没有选择盲目射击,心情甚好的吹了声口哨,自言自语,甚至叹气:“唉,冒险的路上从此失去了惊吓,也是一种遗憾呐~” 关皓咂摸砸摸嘴,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对着他蹦出来一句话:“我送你下去?” 黑瞎子“嘿嘿”一声,推了推墨镜,并且非常挑衅的用中指对着关皓推。关皓气笑了,脱口而出:“你就仗着我、我对你好!” 关皓卡壳的这一下很短,黑瞎子没有察觉,甚至幼稚挑衅。他抓着关皓的手指戳自己,意思是“来啊来啊,送我下去~” 秦恬在vip席位旁观了全程,包括关皓莫名卡的那一下。 她抬了抬眼皮,视线从关皓身上扫过,然后没有焦点的停在某处。 棕黑色的眸子里复杂情绪翻涌不停,最终闪过了悟。 秦恬的眼中余留笑意。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 二人说话声音不高,关皓气急也不过是低声轻斥,就连秦恬也在vip席吃瓜吃的很开心,一时都快忘了那些“旁的人”。 abcde终于出声了:“是不是又是蛇?”,头领端着枪警戒,不发一言,但眼神狐疑的多看了一眼关皓。 水面似乎又平静了,但一时间众人都不敢轻易下水,在石台上僵持住了。 黑瞎子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正看猴一样瞧着那屠胖子手脚并用抓着藤蔓使劲往上爬。 没想到这屠胖子还真行,也许是求生意志大爆发,居然真给他爬到顶了。 ...然后,关皓脱手扔出一枚飞镖。 屠胖子—— 被什么玩意儿揪走了??? 众人被空气中一声渐渐远去的“啊啊啊—~~~”声惊得举枪瞄准那里,黑瞎子也下意识举枪对准了那一处。 因为目力能及还是过于昏暗,秦恬戳了戳关皓示意她拿着的手电,关皓点点头,她按住按钮对准顶部。 【关氏手电筒,让黑暗变为白昼。】 这“高光”一打,众人才发觉,这石头宫殿的顶层居然是空的! 它没有天花板,屠胖子攀爬到树木石壁伪装的顶部,然后直接消失在了黑暗里。 黄歇皱眉,眼神示意头领确认屠胖子的行踪生死,头领安排了身手敏锐的一名手下去爬上去看看。 然后他看向藤蔓上卡住的半枚飞镖,事到如今,关乎全队安危,他转过身子威胁性的向着关皓逼近一步,冷声质问:“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为什么你总是能够提前预判到什么?” 关皓皱眉看向头领,烦躁的按了按眉心,解释:“我对这里不熟悉,那只是我感觉到有危险的下意识反应。” “关皓似乎总能预判到什么”的这种感觉,秦恬比头领还要感受深刻,但她还是有些紧张的替关皓找补,对着头领说: “你看过武侠小说吗,那些高手都能从风吹草动里察觉到危险,还有生活中! 你生活中没见过谁的感觉比较敏锐吗?就是,老师点你名之前你会有莫名预感的是不是?” 头领表情怪异的看向秦恬,拧着眉想骂人,嘴唇动了动却卡壳了一下,实在不知道从哪骂起。 是柬埔寨没有武侠,只有冰冷的ak47! 还是老子他娘的不上学? 最后他无语的冲着秦恬挥了挥手,骂了句:“你他妈的毛都没长齐,滚一边儿去!” 秦恬还想再替关皓分辩两句,就弱小无助的被黑瞎子揪着扒拉到身后,他侧身挡住关皓秦恬,语气淡淡的说: “头领,这小丫头说的不是没道理啊,你我这样的人,本身就比寻常人更能嗅到危险。” 黑瞎子轻笑一声,直直盯着头领一字一句的说:“而我们少爷,只不过尤为出类拔萃罢了。” 头领的身高稍稍逊于黑瞎子,他微仰头与其对视,明明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却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凶兽盯上。 全身肌肉不自觉绷紧,这代表他的身体快过他的意识警告他眼前人的危险,但出于雄性过于旺盛的自尊心,他双眼微眯,再次质问道: “是吗?那你是在装神弄鬼什么?这么黑的环境你戴个墨镜,能看见什么?” 但此话一出,出乎他的意料,黑瞎子带给他的压迫感骤减,关皓却双眼冰冷的朝他看来。 黑瞎子无所谓的对着头领说:“有一种眼睛的疾病,越黑的地方,病人的眼睛看的越清楚。” 头领见黑瞎子收敛声势,仍未见好就收,立刻要求:“把眼镜摘了!” 黑瞎子前移上身,抬起右手竟当真就要去摘。 关皓觉得自己的神经在某种绷断的边缘,他上前揽住黑瞎子的腰阻止了对方的行为,随后对着重新移来目光的头领,声线冰冷: “你看了他的眼睛,你会死。” “就比如我现在告诉你,那个姓屠的已经死透了,你信还是不信?” 他全身浸泡在一种冰冷的愤怒与压抑的自责中,一激灵再次尖叫起来的时候,他却倏而笑了起来,指了指头领派去爬藤蔓的手下,笑意加深,轻飘飘的说:“她会死。” 头领瞳孔骤缩,身后尖叫声与混乱的枪声随之乍响,他却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脊背发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黑瞎子敛了惯常的笑意,他看着关皓唇角弯弯,眼神却像是生了冰,身上带着一种不应该出现的阴冷之意。 他后悔了。 他知道关皓的异常源于什么。 他知道关皓很在乎他。 他不应该还像过去一样,权衡轻重之后无所谓的暴露眼疾弱点,更不应该让这件事情的起因源自于想要掩盖对方的“失误”。 ——“失误。” 黑瞎子想起关皓曾经很郁闷的解释过这个问题。 他说:“师傅,你知道膝跳反射吧?一激灵就是膝跳反射,除了找找人找找路,别的时候它都不由我控制,如果我失误暴露了它,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他忘记自己说了什么,总归不可能是没关系、不会的这种安慰的话。 所以他后悔了。 他应该早点告诉关皓,暴露不暴露都没关系,那不是失误,你没有给我带来麻烦。 或者干脆承认,说你确实有一点麻烦,但我全盘皆收。 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里的枪,绷紧神经。 谁想杀了关皓,他就先崩了谁的脑袋。 ...... 关皓的愤怒越浇越烈,一激灵疯狂提醒他快点跑路,在愤怒至极的情况下,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胸口的钝痛与悲哀。 他无比清楚自己在发疯,他非常不理智、非常鲁莽、非常无能狂怒的在恶化事态。 他看到了黑瞎子在做一些伤害自己的行为,而且还是因为要保护他,他不愿意的,他不愿意对方受到任何伤害。 ......那我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关皓的大脑骤然冷却,他看到了黑瞎子沉默安静的站在自己身旁,手指却警惕的放在扳机上,他看到了头领满目惊惧与警惕,更看到了头领身后雇佣兵们隐隐对准他的枪口。 甚至某一刻,他看到了身后的秦恬眼眶微红,轻轻发抖着双眼哀求。 这都源自于我的不理智。关皓心想。 不要再搞砸了。 关皓静静的看着头领,神色有些疲倦,轻笑了一下,却是语气淡淡:“我只是对危险感知比较敏锐而已,再不走这里还会有危险,要不要跟我来,你们随意。” 随即他转过身去,后背对上所有枪口,找到路强硬的推着秦恬和黑瞎子走在前面。 黑瞎子紧紧抿起嘴角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动了动唇,找到、握紧了关皓的手。 关皓睫毛轻颤,无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为他的冲动、为他造成的四面受敌的情况、为他的不聪明。 黑瞎子皱着眉,拉着关皓冰冷的手心,沉默而坚定的走向更深的黑暗里。 ...... 雇佣兵队伍再次减员。 关皓三人还未走出五米,就听到身后响起了枪响,随即黄歇等人跟上了他们。 关皓没有回头去看,默默走在前面带路,带着众人穿过了整片平层里的水域,再次走进了狭窄的通道。 他们一路进来,绿植的变化都很明显,从满眼绿,到脚下绿,到现如今他们所在的通道里,绿色竟然极其稀少,一面是石头山壁,一面是庞大、盘根错节的灰绿色树根。 匆匆逃命,气氛不如先前诡异,有人抱怨大骂:“刚才到底是什么东西,吓死老子了!” 黑瞎子拉着关皓就没放手,头都不回嘲讽道:“害怕的话,回去。” 那人当然察觉到了黑瞎子三人的弱势,毫不客气的大叫:“你说谁呢?!” 黑瞎子表情淡淡,完全不搭理,冷声说:“继续往前走。”随即牵着默不作声情绪低落的关皓直接走了。 到了此处,不比刚才水域容易被偷袭,说话间,竟是黑瞎子三人落在了后面。刚才那人起了杀心,他深觉一个两个都他妈诡异的要命,能不能唯物主义? 于是他悄悄拔出刀打算从两人身后物理攻击。 关皓刚刚拔刀回头,手刚刚举起,眼睁睁的看着似曾相识的东西卷上男人的脖颈,男人嘶哑的大喊一声,就被快速带进了一边的石壁缝隙,消失无影。 他因为手持凶器,再次被怀疑集火,头领几乎是暴跳如雷的回过身端着枪对着他的脑袋质问:“你干了什么?!” 黑瞎子声音嘲讽极了:“你们脑子有什么问题?想做掉他有一万种不让你们发现的办法。他的尸体呢?我吃了?” 头领这才回身去看,只见那石壁缝隙两侧都是摩擦造成的鲜血,没等细看,脑袋顶却突然掉下来一具尸体! 秦恬吓得尖叫一声,随即紧紧抓着关皓和黑瞎子的衣服,抬头看去却发现不了任何东西。 这回黑瞎子没好心上前去查验尸体,似笑非笑,冷冷的站在原地,刚才他也看到了袭击的是什么东西。 ——九头蛇柏。 尸体是屠胖子的,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他脖子手脚具断,手脚甚至被大力扭成麻花,血肉开裂,骨头像折断的木头一样血淋淋的刺出皮肤,全身没一块儿好肉。 这具尸体的死状令人胆寒,秦恬躲在黑瞎子二人身后丝毫不敢多看。 头领亦是凝重的查看过尸体,沉声说:“我们不能再深入了,我已经失去了四个人,是什么杀死他们的我都不知道!” 黄歇却几乎是怒吼着拒绝了头领,他说:“我们要继续前往里走,我是老板!天马上就要黑了,显然我们面对的就是一种野兽,如果天黑了我们会更加危险。” 听到这话,当即那头领就满眼敌意的朝着黑瞎子看来:“有个人不是说,越黑他看的越清楚吗?” 关皓动了动唇,还是没有再说话,他现在可以说是最招“厌”的那个,不如不说。 黑瞎子却是也丝毫不再打太极,锋芒毕露的嘲讽黄歇:“老板算数不都挺好的吗,你算一下,我们一共几个人,下次攻击,你中招的几率是多少?” 说罢他毫不掩饰的勾起唇角呵笑一声:“黄老板,这是群乌合之众,那头领叫什么?宋,宋是吧?呵,他自身都难保,你要不要先把尾款给我结一下?我考虑保护你。” 宋头领听得这话表情恨恨,却还是忍耐下来。 那黑瞎子话里的意思清楚,他有能力保护黄歇,但是他们却连敌人是什么都不清楚,不得不按兵不动,看看这黑瞎子到底是葫芦里卖什么药。 黄歇又带起了他一贯的虚伪假面,似乎是觉得谈起金钱就是他的领域,他表情缓和从容的对黑瞎子说:“只要能解决问题,钱,不是问题。” 黑瞎子偏头轻笑一声,手指微动,捏了捏关皓的手心。 随即他放开关皓的手,指了指地上屠胖子的尸体,语气戏谑:“那瞎子可留不了他的全尸咯?” 黑瞎子没去管众人铁青的脸色,关皓则是默默把秦恬堵得更严实了点儿。虽然他也不太明白黑瞎子要做什么。 他报备过鲁王宫里血尸和九头蛇柏的事情,除了他那一身伤语焉不详了点儿,别的都竹筒倒豆子的说的很清楚。 所以眼下黑瞎子是很清楚那个神出鬼没的敌人就是九头蛇柏。 只见他拿起刀,手起刀落利索的从屠胖子大腿上剖下一块儿肉,随即跟关皓招手要了个塑封袋装起,拎着血淋淋的袋子扬头示意继续前进,笑的嘲讽:“死得其所,物尽其用啊。” 众人看着黑瞎子,不自觉感到胆寒,宋咬了咬牙挥手示意队伍跟上男人的身影。 番外\/与无关\/少代入 (关皓x黑瞎子,左右无差互攻,背景全新,平行世界无责任番外,人设有变动大家随便磕磕,和主线的少爷黑爷不是一样的哦。) (类似大纲类番外,真的写不动了,所以写的不细。5.21更新正文应该会在零点,我缓缓哈哈私密马赛。) —————— 关皓是黑瞎子的前情人。 全道上的人都知道,黑爷和这位有那么一段儿轰轰烈烈开头,又难看到极致的分手。 据说黑爷甩了关皓,躲着这位都躲到解九爷哪儿去了,那关皓愣是为找人,杀上解九爷的宅子,打废了半个解家的好手。 最后被黑瞎子一枪打伤左肩,从此结怨,不共戴天。 而正当吃瓜群众们以为这南瞎北哑的南瞎和关皓从此要斗得不死不休的时候,连黑瞎子本人都这么想的时候。 关皓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道上,此后数年不再露面。 枪声似乎还嗡鸣在耳边,左肩剧痛,他有些怔愣,几秒后才发愣的摸了下肩膀上的血洞。关皓愣愣的看着朝他举着枪的男人,瞎子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样子,只不过嘴角略抿看起来很不耐烦。他身边站着穿着粉色衬衫,面目精致的男人,关皓认得这人,就是这宅子的主人解语臣,瞎子的站姿若有似无的护着他。 “小关爷,好聚好散不行吗?非要闹得这么难看?” 瞎子似乎说了什么,关皓有些听不太清楚,打了一路,虽然他尚有余力,但这一枪痛到他此时有些站不稳,想向瞎子走近几步,却在刹那间看到瞎子防备性的绷紧了身体,不自觉一个踉跄,关皓稳住身形,他有些仓惶的抬头看向瞎子,微微张口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什么问起。 他问过了。 瞎子说不爱了,睡腻了,玩够了。 瞎子说你听不懂吗? 瞎子说好聚好散不行吗,你我道上见面还是朋友。 瞎子说我跟你就是玩玩而已,我以为小关爷懂的? 关皓眨了眨眼,他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无声无息顺着眼角在掉,狼狈的不行。黑瞎子扣紧了握枪的手,不自觉抿了抿唇。 “还不走?莫是想再挨一枪?污了花儿爷的地板可就不好了。”解语臣若有似无的瞟了黑瞎子一眼,心中微叹,那关皓身在局中听不出来,他倒是听的清楚,黑瞎子声音都不稳了。遂帮人帮到底,“关老板,此处是我解语花的地盘,你今日打伤我数位弟兄,我念在黑爷与我私交甚好不予计较,还望你适可而止。” 关皓抿唇,疼到麻木之后,有一种心如死灰延着那半边身体漫上来,他看着眼前这对璧人,一个大家之主,一个顶尖高手,般配得很。 关皓僵硬的弯了弯唇,台阶上下数米,他半步都再行不动。关皓动了动右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慢慢蹲下轻轻放在地上,声音飘着发哑。 “阴阳符箓朱砂手串,祝愿解当家和黑爷..情深似海。” 说完转身就走,再也没回头。 解语臣挥手屏退了手下,黑瞎子收了枪,却一直站着没动,戴着墨镜看不清他的神情,半晌,兀自走上前去拿起地上的盒子,却不见他打开,解语臣看得到黑瞎子的手指死死扣在木盒上,像是要嵌在手心里,那人还勾着嘴角朝他打趣儿,“花儿爷家大业大,应该不会跟瞎子抢这小玩意儿吧?” 解语臣定定的看了眼前这人,直到黑瞎子的笑意快要绷不住,解语臣轻笑,状似无意的说“李纯风送给女儿辟邪的朱砂手串被你称作小玩意儿,你可知霍老太和香港的贾老板曾出万金求这手串无果,道上在那墓里折了多少人?” 黑瞎子唇角微动,却只是干涩的回答“...我知道。” 解语臣又笑,“黑爷当真是风流潇洒,道上顶尖高手拿命趟雷,就为求得这小玩意儿博你回心转意。可惜了,流水无情。” 黑瞎子站在原地,二人对峙半晌,解语臣不退,黑瞎子也没动。直到解语臣第三次试探,“关老板可是说了,这手串是祝你我二人情—” “解当家。”黑瞎子打断了解语臣。 他再也维持不住半分笑意,面无表情,手还紧紧扣着木盒,愣是攥出血来,“无论解当家想要什么,我黑瞎子都会甘愿为你卖命。” 解语臣挑眉,“只是?” 黑瞎子的身形突然佝偻,微微颤抖着闷声咳嗽了几声,最后吐出口暗色的血来,落在地上,刚好交叠在关皓留下的鲜红血迹上。 黑瞎子的墨镜倒映出二者血迹交叠的影子来,他恍惚了一下,又直起身子来看向解语臣。 “花儿,何必再问呢?” 解语臣于是轻叹,“瞎子,他对你情深意重。” 黑瞎子弯唇想笑,却只是动了动唇角,半晌,黑瞎子敛下眸子,低垂着头看着手里的小木盒,墨镜下,眸光温柔,声音很轻, “...小关应该在海里,而不是泥巴潭里。” 此后关皓隐退,不知所踪。 黑瞎子戴上了手串,日子久些,发现身体里的暗伤被温养着好了很多。 直到吴峫时间线,吴三醒愣是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在云南到处下墓掘地的关皓,请他保护吴峫。 关皓无所谓的出世,有意避开不去听黑瞎子的事,他生怕听到解语臣和黑瞎子的逸闻。 黑瞎子这些年来一直在找治疗眼疾的方式,张家古楼他都单枪匹马的闯过了,重伤数次,思念成疾,却也无可奈何,不敢也不舍得拖累关皓。 蛇沼鬼城二人重逢,关皓克制不住的在意黑瞎子,吴峫察觉,小声问什么关系,胖子给了吴峫一肘子,他是知道道上那风言风语的,而吴峫虽然小声但大家都是高手,都听得到。 关皓控制不住心中的哀怨,冷笑一声,黑瞎子和解语臣,连霍秀秀和阿宁都在,当着众人的面,阴阳怪气嘲讽自己“没什么关系。”说完拂袖就走。 黑瞎子站在原地抿了抿唇,大家尴尬了一会儿都聪明的想法儿圆场,而黑瞎子后半程几乎没有说话。吴峫看到那人的笑似乎都淡了些。 中间打蛇,张启灵关皓轮番上,关皓引走第二条蛇,吴峫注意到黑瞎子的担心。 被汪家伏击,回来晚了些,黑瞎子差点起身去找。胖子给吴峫科普了两人的前缘,吴峫震惊“老情人???!”声音略响,和黑瞎子对视,黑瞎子略醋关皓对吴峫好,有点警告的笑了一下,被胖子咂摸出味儿了,合着还有故事。 营地分开,关皓克制不住关心,冷淡问他你眼睛还好?黑瞎子笑笑说多谢关心,还悠得住。实际白天有光几乎看不太见了。愣是在关皓面前死装,解语臣郁闷的叹气。 大雾,关皓被第二条蟒蛇偷袭,左肩重伤,旧枪伤一直没好好治有隐疾+被蟒蛇咬碎肩胛骨,差点死在雾里。还好身手过硬。 地下河汇合,一照面黑瞎子就发现不对,关皓惨白着脸,旁的人看不出来,他怎会看不出来这人走路都不稳了。瞎子脸上常挂着的笑立刻就敛了一些,单独叫人来包扎,看到子弹遗留的疤手控制不住抖了一下,还有肩膀上深可见骨的血洞。 关皓没说话,心情很糟,偏着头看黑瞎子和自己在墙壁上的影子,任由黑瞎子摆弄。 半晌关皓轻叹,似有若无的说“你杀了我吧。” 黑瞎子包扎的手一顿,他早就没有在笑了,从发觉关皓受伤开始。黑瞎子装作没听到,手指却不受控的微微发抖,关皓偏着头没发现。 “我想杀了解语臣,我好嫉妒他...嫉妒的要发疯了。” 关皓低着头,眼睛也闭上了,声音轻的快要听不见。 “我不该躲的,那条蟒蛇...咬死我就好了。” 黑瞎子下意识收紧了手上的绷带,关皓身形晃了一下,像个木偶一样任他摆弄,鲜血刚粘红绷带,黑瞎子就卸了力道。 黑瞎子沉默的绑好了伤处,单手掐住关皓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关皓闭着眼,引颈受戮一样顺着他的力道不曾反抗,黑瞎子用指腹蹭了蹭男人冰凉的侧脸,如果关皓睁眼看他,就能看出黑瞎子绝没有半点杀意,有的只是无奈和满腔心疼。 黑瞎子低头看着苍白脆弱的男人,关皓右眼尾下有一处泪痣,曾经他最喜欢蹭着那里吻他,亲的人眼尾红红的回吻。 黑瞎子低头狠狠吻上去,粗暴地、掠夺的。 关皓颤抖着眼睫不敢睁开,抬着头对黑瞎子予取予求,关皓嘴里还有打斗之后没退尽的血腥味,黑瞎子一一尝尽,逼得人身体后仰,支撑在大石上,关皓由着黑瞎子亲,眼泪却不自觉的顺着眼尾掉。 黑瞎子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吻上关皓落泪的眼睛,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怎么又哭?” 关皓呆呆的睁眼,嘴唇微张,瞎子把他的唇亲的红润。此处昏暗几乎不可视物,他几乎只能看到黑瞎子一个朦胧的影子。 而黑瞎子却能清晰的看清楚所有。关皓嘴唇微抿,张张合合,神情本亮了一瞬,却又快速低落下去,“...我不会杀他,你放心吧。” 黑瞎子沉默着没说话,他看着他的心上人低垂着眼睫,眼泪掉的更快了,无声无息的,哭起来叫他难过的心都揪紧了。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不能解释,由着小关这样想是最好的,只是那些眼泪却灼的他眼睛痛。 黑瞎子想,他黑瞎子可真不是个东西,从前在床上、得人哭,现在床下都不叫人好过。 黑瞎子抬手用指腹蹭去了那些眼泪,关皓轻轻用脸颊蹭他的手,声音卑微,黑暗里,他也不想要什么尊严了,“我帮你护着他,我帮你下斗,什么都给你,你看看我..就偶尔看看我...好不好?” 黑瞎子嗓子发紧,眼眶热痛得很,他想骂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为了他这样的混蛋连尊严都不要了,又看到关皓绝望祈求的眼神心痛到张不开嘴,看看吧,黑瞎子,你睁开眼看看吧,你他妈把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关皓抓着黑瞎子的衣服,他觉得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了,耳边也只有嗡鸣声阵阵,他连自己说了什么恐怕都不知道,只后知后觉的想到,那蟒蛇兴许也是有蛇毒的,又或许是伤口感染了。 这一切都无所谓,死在这里也无所谓,关皓努力睁眼去看黑暗中默不作声的男人,满脑子都是留下他,纵使心如死灰,仍旧一遍又一遍求他,什么胡话都说。 “你再看看我好不好?” “什么都给你,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要左吗、我不怕疼,我可以随便你玩儿” 直到他意识消失最后一秒,满腔都是自暴自弃的悲伤。 黑瞎子收回了抚在关皓脖颈上的手,但他收紧了怀抱,关皓体温高的惊人,包扎的时候他就看出来怕是伤口要感染了,而且,他辨的出来肩上的旧伤。 小关没有好好治疗过肩膀。 小关要被他逼疯了。 他早该知道的,瞎子横抱起关皓,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小关轻了好多,他只当是自己错看,没想到是真的消瘦的厉害。 黑瞎子长久的站在原地没动。心脏的钝痛凌迟刮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已经预想到小关会极端一些,他以为处理的已经足够妥帖,连解语臣都被他不要脸的拉下水。 他只为断关皓对他的情意,他以为小关会头也不回的唾弃他的不堪,从此离开他这片泥潭。这样他黑瞎子死也能死的放心。 不曾想小关就要被他逼疯了。 瞎子给关皓打了血清,人昏迷着一直没醒来,现在他让关皓枕着自己的腿躺着。 而张启灵刚进了陨玉。 让他随便玩... 那种话都说得出来。黑瞎子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关皓都他妈把他自己当个娼作贱了。 黑瞎子无声的苦笑了一下。 解语臣用眼神询问他和关皓是怎么回事,黑瞎子低头摸了一下关皓的额头,温度下来了点,他不想再掩饰什么了。 干脆发声,由着好奇的吴峫和八卦的王胖子听,“蟒蛇伤的,伤口感染了。” 吴峫犹豫了一下,黑瞎子干脆了当的问他,“小三爷何必扭扭捏捏,有什么就说吧。” “你和小关哥是什么、额?”吴峫干脆问出了口,又不知道怎么问,于是卡在了半道。 黑瞎子没有看他,只是温柔的蹭了下怀中人眼尾的泪痣。 “天上月,画中仙,关皓是我...此生唯一。” 解语臣垂眼轻笑,挑眉调侃“祝黑爷和所爱,情深似海?”他是在报复当年关皓的阴阳怪气,他解语臣无辜躺枪,也是调侃这两人明明谁也离不了谁,还是平白断了好些年。 黑瞎子沉默了一下,复又弯起嘴角,温温和和,甚是不像“黑瞎子”那般笑了一下,“多谢花儿爷,瞎子曾经所言,仍然作数。” 黑瞎子所意,他仍然会为解家做事,这是感谢,也是道歉了。 解语臣于是轻哼了一下,倒也不再抓着不放,错眼瞧见吴峫和王月半你看我我看你满脸茫然,不由好笑,于是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愣是让他这发小把瓜吃明白了。 黑瞎子倒也没拦着,关皓于他既然放不开,那便抓紧了,再听人胡言乱语说些作贱自己的话,他黑瞎子只怕是先给自己一枪了结了算了。 黑瞎子先带着关皓走了。解语臣也随着一起走了,可以互相照应。 关皓高热不退,水源又少,瞎子把脉所得,关皓心力有些衰败之相,伤口感染虽说凶险,但也不止于此,除了那蟒蛇有问题之外,恐怕就是关皓本人意志几乎未做抵抗,沉沦的结果。 黑瞎子快把牙都咬碎了,一路奔袭赶路,速度快的解语臣都觉吃力。 送到医院,两周才醒。 醒来就回忆起来曾经说的话,关皓支起身子来垂眸靠在病床上发呆,黑瞎子进来时也没有抬眼看他。 两人安静半晌,黑瞎子斟酌开口,想说清当年原委,就见关皓微微抬眼,虚虚的看着他,神色微黯,嗓音沙哑“..黑爷...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做的吗?” 黑瞎子猛的攥紧了手心,绷紧了身体,复又强制自己放松下来,转而去端起水,递到关皓眼前示意他喝。 关皓温顺的喝下好些,黑瞎子放下杯子,两人一对上视线,即便是隔着墨镜,关皓亦是狼狈的错开眼不敢看他。他是怕极了看到如同当年一样瞎子“不耐”的神情。 黑瞎子当然有所觉,他看着关皓微微偏头避开他的样子,微叹,自己做的孽。 瞎子站起身想拉上窗帘,却没成想关皓生怕他走了,条件反射的伸出手拉他,正巧是左手,扯得关皓肩膀伤口全崩,人愣是一声没吭。 黑瞎子又气又急的回头,两个人一个不敢动,一个不敢放手,一时间僵持在了原地。 黑瞎子看着关皓半边染血的肩膀,气的骂了句操,脖子上青筋暴起,干脆一半身子没动另一只手去够窗帘,长手长脚的好在是有点用,唰的拉上窗帘,动静大的像是要把窗帘拉断。 关皓一看就知晓了是他误会了,有些无措的松开手,抿了抿唇,收回手来下意识攥紧,眼神跟着黑瞎子的动作走,但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黑瞎子咬了咬牙,看他还攥着拳头使着力气,忍不住刺他“还他妈用力,左手不想要了?” 关皓下意识的松开手,想说什么又闭上嘴,脸色倒是越发苍白了。 黑瞎子吸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又重新上前去给他把伤口包扎了。 包扎时,黑瞎子低头看着自己环绕着的男人,突然问了“...这些年在干什么?” 关皓睫毛抖了抖,呼吸滞了一下,耳边有着黑瞎子的呼吸声,似是也不平静。他安静了一下,还是轻轻说“...那之后,我去了宁夏、西藏,最后在云南找到了一些..眼睛相关的传说,想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之后吴三醒找来,拜托我帮他保护吴峫。我想兴许能见到你,就答应他了。” 黑瞎子绑好绷带,看向怀里人瘦削的脊背和一些新的,他从未见过的伤疤,呼吸慢了些。 “...”黑瞎子坐回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低眉顺眼的关皓。 “抬头看我。”黑瞎子突然有些强硬的命令他。 关皓僵了一瞬,黑瞎子在这中间也没有说第二句话催他,数息之后,关皓还是抬眼看过来了。 黑瞎子抬手蹭了蹭关皓的唇,另一只手摘掉了墨镜。 关皓怔愣着看他,瞎子那双眼睛着实生的漂亮,但他还是看清楚了,眼球的颜色比先前淡了好些,“..你..”关皓快速眨了几下眼,黑瞎子打断了他。 “白天或者强光基本上看不太清楚了。” 昏暗病房里,黑瞎子没有错过关皓几乎是立刻就开始焦灼的神情。但他仍然抛下了第二个炸弹。 “彻底看不见的时候我就会死。” 关皓的表情空白,眼神怔愣的看他,一副呆呆的没听懂的样子。 黑瞎子突然笑了一下,他伸手轻轻放在了关皓的手上,安抚性的一下一下捏他的掌心。 “和解语臣是骗你的,他小时候叫解语花,九门的二爷于我有恩,解语花是他的弟子,托我教了些识人辨事的东西,叫他花儿爷也是因为这个。” 关皓指尖冰凉,神色有些惶然无措。 黑瞎子就用掌心包住他的指尖替他暖着。 “我知道寻常的理由逼不走你,所以找了解九爷,演了一出荒唐戏码来骗你,我想这样你就能把我当个垃圾忘了。” 黑瞎子看着关皓,“我说难听的话逼你,拿枪打你,糟蹋你的心意,全天下的负心事要做尽了。” “...到头来,我没逼走你,反倒害你跌在泥里。”黑瞎子弓起背,他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关皓冰凉的手心里。 一败涂地。 手心湿湿凉凉的,关皓知道瞎子在流泪,这让他有些不合时宜的愣神了一下,黑瞎子什么样子他都见过,唯独这样,他倒是第一次见。 “...我愿意。”关皓说,他又说了一遍。 “我愿意的。” “能治,我要和你在一起;治不好,你就跟我埋一起。”关皓轻声补充。 “是我需要你。 你不知道,我从云南出来,好几次差点就去杀了解语臣。” 瞎子抬起头,也不管有些狼狈的样子,眼眶还红红的,眼睛湿润。听到关皓这话,语塞半晌,话憋在嘴边,表情扭曲,最终骂了句脏话,他都不知道那场面得有多难以形容,两人对视,通通想到了那个诡异的情况,关皓弯起嘴角笑了一下,眉眼跟着弯了弯,单边的小梨涡现了出来,“这怨你。” 黑瞎子看着他,他没告诉他,每次他笑的时候,他就很想搞得他乱七八糟的。 但他的视线到底是没忍住就跑偏到了关皓的唇上,单手撑住床铺就亲了上去,唇舌纠缠,凶的要命。 太久了,想亲这个人太久了。 关皓顺着黑瞎子的力道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由着他亲,更由着他煽风点火的乱摸,房间里只有亲吻纠缠的暧昧声响。 哦,窗帘刚才都被拉上了,更别提瞎子一进来就带上门反锁了。 嗯...和好了。 第15章 副本·下(四)喜欢 众人快速向前移动,找到了一处相对开阔可攻可守的场地后,黑瞎子挥手示意众人隐蔽,他带着关皓找了一块儿显眼的大石头把塑封袋里的血肉放了上去,还在上面放了自己的备用手机。 放完以后,他看着沉默异常的关皓,回想了一下以往关皓哄他的语气,试探的说:“少爷,我要报销这个...好、好不好?” 关皓怔愣的点了下头,轻声说:“好。” 还是死气沉沉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好看。 黑瞎子抿紧唇角,尴尬又郁闷,退回隐蔽位置的路上悄悄勾上关皓的手,撒气一样用力捏对方的指尖,捏了几下感觉不到反抗,又烦躁的叹口气。他平日里哪有哄过什么人,这会儿倒是黔驴技穷抓狂的很。 关皓有点走神的思绪被指尖的微痛拉回来,对着黑瞎子几乎融入石洞黑暗的背影,他有一瞬间的心慌。 可那并不是来源于一激灵。 来自于什么呢? 关皓不自觉摸了摸从之前就跳的忽快忽慢的心脏,他从没有过这种难受极了,但又有几分欣喜的体验。 他的眼神低低的放到黑瞎子莫名牵着他的手上。 ...师傅很喜欢牵手吗? why? 牵了好久了。从之前就、 从、 —是、是心乱跳的时候、欣喜、不,不是、我 关皓眼睛慢慢睁大,瞳孔震颤,眼神一寸寸从相牵的手慢慢移到黑瞎子身上。 神情错愕。 惊慌、茫然、恐惧。 ——心脏跳动的声音太重了,震耳欲聋。 他有一瞬间几乎要克制不住肌肉反应收紧手指。 他轻轻抖了一下。 黑瞎子还在思考《怎么哄阳光小狗重新灿烂》的人生难题,所以他只是下意识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小狗、…小关的手背。 ——以表安抚。 ...... 那走回人群里的数秒内,关皓复盘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他不是对情感一窍不通的傻小子,他见过顶级的父母爱情,山盟海誓、天长地久也好,生死与共、白首同归也好,他通通见过了。 耳边好像响起了父母曾经的千叮咛万嘱咐。 他们说: “臭小子,你喜欢一个人,你就得对她好!百倍千倍的好!” “皓皓,你喜欢一个人呢,就要老老实实的喜欢,不要搞那些花里胡哨。妈妈就是被你爸爸的真心打动的呀,你爸爸当年追我的时候那叫个傻憨傻憨的,可是我就一眼看上他了。用心的人帅的很独特...皓皓,你总会知道的,女人最在乎的就是真心了。” 关皓认命的闭了闭眼,无声苦笑。 妈妈,你想不到吧?哈哈。 我喜欢的是个男人—— 轻轻吐出一口气,关皓无奈的弯了弯唇角,眼神里那片混沌沉淀下去、夜空中的月重新升起。 喜欢啊。 我在用真心去喜欢一个人啊。 百倍千倍的好、老老实实的喜欢。 以至于变成了二货傻蛋,后知后觉的让人牙酸。 关皓轻轻握紧黑瞎子的手心,见人微微偏头疑惑的看来,他幼稚的前后晃了晃牵着的手,呲牙傻乐: “嗨。” 黑瞎子微愣,下意识回了句“嗨?” 黑瞎子错愕的眨了眨眼。 刚才这人不是还耷拉着耳朵,一副怎么都哄不好的流浪小狗样,现在怎么突然灿烂了??? 而关皓却是简单粗暴的想通了,这个事情就很简单嘛。 就是我好喜欢他,所以想要保护他,做的事情有点蠢蠢哒,我懵懂无知、我情有可原、我继续努力就好了嘛。 更何况师傅不止没生气,他还拉手手哄我欸。 ——男人!遇到困难不要怕!勇敢的面对它! 我!关皓!顶级富二代!京圈top1! 文武两开花,手可摘星辰!喜欢他,就给他最好哒——! 黑瞎子眼神茫然,看着关皓完全像个行走的太阳灯,走哪儿亮哪儿,刺眼到他微微眯眼: 发生了什么?他怎么自己恢复活力了?嗯??? ...... 黑瞎子满脸问号的被超级开心的关皓拉着杀回众人隐蔽的角落。 黄歇望着石头上的血肉问道:“顾问先生,这样有用吗?” 黑瞎子从关皓身上移回视线说:“长期生活在黑暗里的东西,视力一定不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是靠听力的。” 随即他的眼前支棱过来一只握着手机的手。 黑瞎子默了默,抬手在关皓手机上用蓝牙连接了自己的备用机,放了高分贝的音频。 【bear02——已连接】 【bear02——播放成功】 为什么是bear??? 英文的话,不应该是ck吗??? 黑瞎子狐疑的看了一眼关皓,关皓眨了眨眼翻转手机看了一眼,瞳孔骤缩手忙脚乱的收回去,干干笑了两声。 眼下来不及问,黑瞎子和和气气的勾起唇角,心道你小子给我等着,我倒要问问这个大大的b!e!a!r!到底是几个意思? ...... 这边关皓小危,那边手机持续播放音频,刺耳的声音果不其然吸引到了九头蛇柏! 其他人看不清楚,黑瞎子却是尽收眼底,当即出声报出蛇柏身体移动的方位! “九点!十二点!六点!” 冲锋枪倾泻火力,弹药火星一时照耀了幽暗的洞穴,众人赫然见到那怪物! 那该是传说中的树妖,身体分明是树木躯干,却柔韧灵活的像舞女的腰肢,那些躯干沿着地面飞速的逃窜闪躲,恐怕章鱼触手都不及它们灵活! 火力宣泄完毕之后,九头蛇柏暂时退避,黑瞎子从满地子弹壳中扒拉出一截蛇柏掉落的肢体。关皓伸手捏了捏,这九头蛇柏死了和活了差别巨大,活的时候触角乱飞生龙活虎的,死了就干巴的像是内蒙牛肉干,还是陈年的那种。 黑瞎子说:“我以前见过这个东西。”黄歇赶忙问道:“这是什么?” 关皓也好奇地看着黑瞎子,心道鲁王宫里有、这里也有,九头蛇柏这么常见吗? 黑瞎子余光瞥见,轻笑两声补充说:“马来亚人叫它树影子里的手,他们认为在森林里、树影子里会突然伸出一只手然后把你拉进树林里去。”边说边抓着东西给秦恬看,让她也长长见识。 宋头领不可置信的看着黑瞎子手里干巴巴看不出原样的东西:“你是说我们刚才打的是鬼故事、传闻里的东西?” 黑瞎子摊了摊手,戏谑回复:“这种东西只会在暴风雨后出现,很不巧,我们就是淋着雨来这儿的。” 宋头领紧了紧手里的枪,状似镇定的说:“就算是什么鬼故事里的东西,那它也照样怕子弹,现在也不过是只‘死手’。” 关皓眯了眯眼,一眼就看出宋等人的外强中干。 他状态回春,大号上线,对着宋头领等人冷静分析: “它速度很快,利用缝隙活动,对声音敏感。宋头领,无论你、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我劝大家还是不要窝里斗,黑爷看得见,我能感受到危险,而我们两个才是一起的,说白了,是你们需要我们,而不是我们需要你们的保护。当然,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想大家都想活着出去拿到尾款?” 黑瞎子挑了挑眉,眼里讶异一闪而过,随即就是细碎的笑意,他哼笑一声装腔拿调的说:“它能够感受到极其细微的震动,如果谁的心跳过于激烈,它也会听到,所以...激动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宋头领,多多小心啊。” 宋头领脸色飞速变化,随即对着黄歇提出:“黄老板,我们应该原路返回,现在立刻马上回去!” 秦恬着急的冒出头来想说什么,黑瞎子有意无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而黄歇说:“我们不能回去,我必须要拿到佛塔,我给你们所有人加价30%,继续往里走。” 黄歇干脆把秦怀胜小队和眼下所有人的生死抛之脑后。 但宋头领和黑瞎子、关皓对视几眼,给了他们两把冲锋枪。 ...... 队伍继续前行,秦恬深深皱起眉,忧心如焚,几次犹豫还是低声询问黑瞎子:“黑爷,你觉得我爸爸能应付的来这个什么‘手’吗?” 黑瞎子偏头看着秦恬,并没有安慰她,几乎是笃定的给出结论:“它的别名叫做九头蛇柏,我和小关都见过这个东西,如果说这片遗迹就是它的狩猎范围,那秦怀胜,我觉得他已经死了,早变肥料了。” 秦恬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有些委屈和生气的问道:“你和我爸爸不是感情很好吗?你说他、你说他死了没有一点犹豫的,你怎么这么,这么..!” 秦恬想说“讨厌”、“冷血”之类的词,但她最终没有说出口,这一路上都是承对方照顾,她不想撒泼,但还是觉得委屈悲伤,憋了个:“你完全没有心理障碍!你厉害!” 黑瞎子直接笑出声,关皓夹在两边欲言又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边儿是刚明确了的重量级白月光朱砂痣初恋意中人,一边是人真的也很好的秦恬妹妹,叹了口气,干脆从两个人中间扒拉开钻出去走前面。 关皓: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黑瞎子哈哈直乐,看秦恬真情实感的掉眼泪哭鼻子,觉得有点欺负小孩儿了,还是安慰她:“在我认识的人里面,你老爷子确实算不错的,但感情也没有深到什么地步,所以我不会为他伤心。你也可以不为他伤心—” 秦恬抹了把脸,当即凶狠的瞪回去:“那是我爸!我亲爸!你听听你在说什么!我就一个爸爸!” 黑瞎子摸了摸鼻子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可能也活不久了,没必要太伤心。” 秦恬却是一愣,眨巴眨巴眼,真的不说话了。 这骤然闭麦的秦恬搞得黑瞎子莫名有点坐立难安。再一抬眼,前面的关皓幽幽的回头看他,眼神里透露着浓浓的抗议和微妙的幽怨,黑瞎子唇角笑意微卡,刚想找补两句,秦恬噗嗤一乐,眼泪哗哗掉,但她说:“那样也好。” ...... “秦怀胜的追踪信号就在下面! ”黄歇欣喜若狂的指着下方,恨不得立刻飞下去。 而现在众人眼前的,是骤然截断的路。 他们站着的道路尽头与下面形成了向下的台阶一样的90°直角,但这台阶的高度绝对不止让人扯着蛋,就是劈叉那也下不去。 黑瞎子唉声叹气的推了推墨镜,对着跃跃欲试的秦恬扔出一句:“老实等着。”自己默默的绑好绳索,身后有鬼在追一样唰的就跳下去了。 你问关皓? 他跳的更快! 下去之前硬邦邦的说了句:“我下去了!”下一秒人就没影儿了。 速降途中,黑瞎子出神一秒,随即失笑。 他笑自己近朱者赤,也笑他人赤子之心。 ...... 宋头领带着两个手下也下来了。 关皓揉了揉一直在黑暗里视物有些酸涩的眼睛,等着黑瞎子从身边落地,偏头指了指前方。 “gps信号在前面。”黑瞎子好笑道:“哟,我还以为少爷急得一马当先要掀翻这个地方呢。” 关皓摸摸鼻子,抿唇笑了一下:“是急,但是前面黑黑的我看不清,所以我在等你。” 黑瞎子动作微顿,想说什么又憋回去,莫名觉得关皓怎么说话有点微妙? 他偏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关皓,就在一个周围遍地骷髅骸骨,阴森万分,密密麻麻满地树木根须的、关皓认真严肃的时机冷不丁问了他思考了一路的问题:“bear是什么意思?” 关皓顺嘴回复:“熊啊。” 说完就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干干的看着黑瞎子,后者勾起唇角,笑意莫测:“我为什么是熊?” 关皓眼神飘了一下,动了动唇角,不敢撒谎,弱弱地解释:“东北那边有句方言叫做熊瞎子...指的是黑熊,视力较弱、依赖嗅觉听觉、肌肉发达身体灵活领地意识强...最重要的是这种熊长得帅身材好幽默可爱心地善良从不打人极其友好...” 关皓顿了顿,抬眼看他,眼里闪过一点点迟疑,但还是让笑意浮上眉眼,试探性的传递真心:“我特别喜欢bear,所以就这么备注了。” 黑瞎子喉结动了动,匆匆偏头,蹲下去看地上的骸骨,反而和宋头领说话:“看这些尸骨腐烂的样子,秦怀胜或者我们都不是第一批到达这里的人。” 关皓若有所思的看着黑瞎子,眼底划过很多情绪,但并无甚气馁。索性他也仔细观察起了地上的尸骨。 来日方长。 关皓心想,我才不信师傅对我一点儿好感都没呢。 …… 这里很多都是死去的日本军人,宋头领甚至还搜出几颗过去的手雷。 关皓瞧见黑瞎子似乎从尸骨里翻出什么东西,冷笑了一声又收起。 他没有走过去问,还站在原地没动。一是bear确实是以前挨揍的时候怨念,暗戳戳报复黑瞎子所以改的,这点不好;二是他刚才也是鼓起勇气拐弯抹角的说喜欢,现在也有一丢丢羞耻,对方的态度还怪怪的...搞得他也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 ...综上所述,还是老老实实站远点儿吧。 宋头领的手下在一旁似乎发现什么,喊了声:“这里!” 几人看去,是一棵粗壮树根上的杂乱根须挂了一个吊坠,样式精巧,看着像是国内的玩意儿。 黑瞎子起身招了招手示意关皓一起过去,关皓轻轻松了口气,心知这是至少不计较被打趣是黑熊了,走过去求生欲拉满,低声说道:“我一会儿就改。” 黑瞎子沉默几秒,舔了舔唇,又勾起唇角,却笑的有些勉强无奈,说的话简短,语气怪怪的,他说:“不要改。” 关皓怔松一瞬,“嗯”了一声。 “不要改”而不是“不用改”吗? 沉默几秒,关皓抓住直觉,笑了一声,轻轻说:“不会改的。” ...... 靠近那吊坠,宋头领伸手拿下吊坠仔细看了看说:“这是秦怀胜的信号追踪器。” 黑瞎子则是看到了吊坠旁的男士休闲外套,摸索了一下从兜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金色佛塔。 用对讲机通知黄歇后,他果然激动万分,正在返程对话间,关皓感觉到危险,来不及多说就猛地回身端枪射击,黑瞎子和宋头领也迅速回身,九头蛇柏又出现了! 那蛇柏悄无声息的卷上了队尾的宋头领的手下,即便三人举枪射击也无济于事,甚至它这回比先前更加凶悍,像是好几条拧成了一股,并且完全发生了异变,从勉强还算植物彻底变成了异生物。 关皓当即骂了句:“这他妈有点像是《异形》里的抱脸虫!”黑瞎子脑子里快速闪回了一下笑说:“抱脸虫的尾巴?还真有点像!” “我们得撤——!”宋头领高声大叫,这怪物攻势狠辣,他们的子弹只能挡的了一时! 黑瞎子紧跟着也招呼关皓,三个人边打边撤,那“抱脸虫的尾巴”却越来越多,直到三人快速跑回绳索处,仍然穷追不舍! 宋头领率先攀上绳索,摸出一开始找到的手雷对着两人喊:“用这个!” 关皓黑瞎子对视一眼,关皓断后,黑瞎子回头就抓着绳索快速爬了五米,随即扣紧锁扣,端着枪对准底部喊:“小关!” 关皓也掉头就跑,抓着绳子就爬,身后一连串枪声,都是上面黑瞎子瞄着打的,弹道极稳,半点飘不到关皓身上。 宋头领扔了手雷下去。 第16章 副本·下(五) 砰的一声沉闷爆炸声响起,秦恬慌张的扒在石头边缘向下看,看到黑瞎子两人抓着绳索上爬的身影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等在石头边上给他们爬上来搭了一把手,看到又少了两个雇佣兵和脸色铁青的宋头领后,聪明的按下了焦灼想要询问父亲生死行踪的心。 关皓二人瞧见上面的情况也是一愣,关皓悄咪咪拉着秦恬躲到黑瞎子身后,指了指黄歇:“他那血糊拉碴的胳膊是怎么回事?” 秦恬指了指和宋头领正在说话的雇佣兵,也是宋头领的最后一个部下:“刚才你们下去以后,上面又出现九头蛇柏了,它卷上黄歇要把他拖走。那个雇佣兵用枪打蛇柏,可能太近了就误伤黄歇了。” 关皓点了点头,随即用气声跟秦恬继续咬耳朵:“也可能是看黄歇不顺眼专门报复的,或者就是技术不好。” 秦恬用眼睛表示“嗯?”,关皓呲牙一笑,非常满意秦恬的问号,孔雀开屏的朝她炫耀:“我师傅就不可能打歪,枪法巨好!” 秦恬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他们俩身前的黑瞎子一言不发当掩体,笑意却渐深。 但紧接着关皓又补了一句:“我们在底下确实找到那个佛塔了,从一个男士外套里。”秦恬当即激动的紧紧抓住了关皓的胳膊,想问又不敢问的僵在原地,关皓安抚性的拍拍秦恬的脑袋,朝她点头:“那只是个外套,别的什么都没有,我没有看到你爸爸(的尸体)。” 秦恬颤抖的吸了一口气,勉强自己笑了一下,和关皓说了好几遍谢谢。 但黄歇可就没这么恭而有礼了,他刚才几乎是抢一样从黑瞎子手上拿走佛塔,毫无形象的跪倒在地用便携式辐射检测仪检测佛塔数据,一出数据就克制不住的叫出声:“是的!是的——!辐射值很高,是我要找的东西!” 他双眼瞪大到有些滑稽,朝着黑瞎子继续喊叫:“这个只是个碎片,完整的佛塔呢!” 黑瞎子懒散回答:“只有这一个。” 黄歇把手里的仪器往地上一扔,几步逼近黑瞎子,他眉毛紧紧皱起,眼神透露出狂热:“秦怀胜已经找到佛塔了,其他的应该就在尸体附近!” 关皓和黑瞎子站到一起,对黄歇说:“没有看到秦怀胜的尸体,下面都是那些怪手。”黄歇满脸不甘心,大叫:“那就下去再找!” 黑瞎子随意摊了摊手没有表态,宋头领倒是有强烈的反对意味,他说:“那些怪手是动物和植物的结合体!我从来没有见过,不止一个,还有很多很多!” 黄歇像是瘾病犯了的瘾君子,失控的对着所有人吼叫:“不行,我要下去!你们要想办法,你们要想办法!” 黑瞎子偏头看着一言不发但是眼眶通红的秦恬,想到什么,撞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秦怀胜应该没死,他把紧急联络人写成我,就是知道我能穿过这些黑暗地带找到他,这佛塔是放在外套里的,像是故意留在那儿的。” 说完黑瞎子勾起一个讥讽的笑,从衣服里拿出一张有些泛黄的合照,竟然是一队日本军官的合照。 他说:“黄老板,这是我在里面日本军官尸体上找到的合影,合影里有一个人和你长得非常像,应该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来过这里,所以你才知道这么隐秘的遗迹。” 黄歇拿着照片看了两眼,说:“不,不,我跟你们一样,父亲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线索,我也是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 关皓看了一眼宋和他的手下,突然出声:“黄老板,先不提你非要不可的宝贝佛塔,我倒是想问。” “你是一个出得起天价雇佣费的有钱人,可我见过的这个级别的有钱人,绝不会隔山探海的跑到这柬埔寨的野林子里,还带一队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正常来讲,再喜欢作死追求自由的有钱人,带的也是领队和脚夫,当然,还有一屁股的专业医护和24小时待命的救援直升机。” 关皓耸肩,对着黑瞎子无辜地眨眼。 黑瞎子轻笑两声,知道少爷这是专业对口了,懒懒的应和:“好可疑啊黄老板——” 宋头领听得黑瞎子两人的接连发言,也是选择了质疑:“黄老板,关绍提醒了我,我们这一行说白了就是和有钱人打交道的,他们都怕死极了!从来都是出钱不出面,先前我以为你是要那佛塔收藏,又对危险的东西太傲慢才不怕死的还要深入。” 宋头领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满眼怀疑,声调都高了起来:“我的人跟我说了,你差点就死在那玩意儿手里,你已经知道它们要命,还要下去?你要拿佛塔到底是干什么?!” 黄歇无意识的抽动几下嘴角,眼神在几人身上打转,终于是答道:“好吧...我父亲是说过这里面有东西!但我不知道这东西真的存在!” 秦恬当即冲上前去,气的抬手连掐带打:“所以你早知道这里面有危险的东西!你完全没有警示我爸他们!” 秦恬下手刁钻,知道自己力气小就怼着黄歇肩膀上的伤打,关皓小声“哇哦—”,黑瞎子唇角弯弯,反正是没人拉架。 黄歇痛极,恼怒地狠推一把秦恬,秦恬被推的后退几步,黄歇毫无悔意,面目扭曲的喊叫:“我不知道他们进来会消失,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有这种怪物!我自己不也进来了吗?!” 黑瞎子讥讽一笑,扬声冷斥:“那是因为你得了病活不了多久了,我们全都是陪葬品!” 他抬手指向黄歇的胳膊,语气又懒散起来:“你说你得了黑色素瘤,恶性癌症,最多活不了半年,但我学过医,这根本不是什么癌症。而且,很多癌症都可以用更好的办法去治疗突破...” “黄老板,你的病比癌症更严重吧?所以你连治疗都不尝试,直接来到了这里。” 说话间,他无意识的视线飘向关皓,和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对上,又不动声色的移开。 黄歇被尖锐戳穿,再不能掩饰,语气沉沉:“是...这不是癌症!但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应该跟我父亲的研究有关,跟佛塔有关!都是我父亲造的孽,报应在我的身上。” 他又攥紧了手里的佛塔,高声强调:“佛塔的成分很特别!我父亲当年就是从这里带走一个,它能治疗很多疾病,包括我的病!...我马上就要研究成功这种元素了,可原材料没了。我需要一个新的佛塔,这个仅仅只是佛塔的一个碎片,我要一个完整的,全新的佛塔——!” “佛塔就在下面!”说罢黄歇一把掏出枪来指向身边的秦恬,凶狠的说:“黑瞎子!关绍!你们必须带我下去,不然我就杀了她!” 黑瞎子啧了一声,微微皱眉,关皓却先回复了黄歇:“你杀了她我们也不会下去。” 黑瞎子微微偏头看向关皓,对方眼神平静,丝毫没有动摇。 秦恬被指着脑袋,冷静的对着黄歇说:“你拿我威胁他们没有任何用。黑瞎子和我的父亲也就是普通相熟,对他们来说,我最多就算一个认识几天的路人,这里的除了你我以外的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再去面对那些怪物。” “黄歇,你放下枪吧,我本身也是要下去找我爸爸,说不定一会儿我们还挺顺路的。” 黄歇面色难看的看向无动于衷的关皓二人,随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看向黑瞎子,特别是他脸上的墨镜,随后真的放下枪,语气沉沉:“黑瞎子、关绍,好,好!” “黑瞎子,你不在乎秦怀胜,你也不在乎自己的眼睛吗?你不是说你的眼睛那是一种病吗?你不想治好它吗?” 关皓侧头去看黑瞎子,对方面无表情,连笑意都欠奉,不发一言。 黄歇拿起手里的佛塔碎片,眼神有些疯魔:“我的研究能成功,这东西真的可以治病,你的眼睛,我的病说不定都可以治好!你就算不信,万一呢?万一能治好呢?不不!!佛塔一定有用,他一定能治好我的病!” “嗤——”黑瞎子嘲讽的笑出声,他慢悠悠的说道:“好啊,那就下去看看。” ...... 宋和另一个雇佣兵选择退出,他们选择原路返回。 即便那也有可能死在返程的路上,也比再下去安全的多。 黄歇、秦恬、黑瞎子和关皓四人下到了刚才逃离的地方。 顺着一片黑暗的地方探索,手电筒光芒微弱。 行走间,秦恬面色自然的对关皓笑了笑,她说:“虽然这样说有些自作多情,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我并不介意你刚才说的话。我知道你并不是完全无视我的生死,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只是我并不重要,对吧?” 关皓稍微有些尴尬,但还是点点头,下意识想说句抱歉。秦恬没有让他说出口,摆摆手深深吐了口气:“人有选择,有轻有重很正常,你没必要道歉,更没必要对我道歉。虽然我确实有些难受,但仔细想想也是庸人自扰。” 她眨了眨眼,眼神清亮,歪了下头:“我本来想说‘没关系’,但好像本身就‘没什么关系’。那么,我就祝我们都好运吧。” 说完,秦恬跟上了黄歇,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确实目标一致。但联想她刚刚被后者拿枪指着脑袋,这一幕就异常荒谬。 但是...秦恬确实不重要。 关皓偏头看向黑瞎子,刚才秦恬跟他说话并未避讳谁,黑瞎子是都听见的。 ...... “师傅,你明明不太相信黄歇说的,为什么还是下来了?”关皓看他,轻声询问。 黑瞎子弯弯唇角,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没有和关皓对上视线,自顾自的说:“好奇嘛,好奇秦怀胜死活不愿意给黄歇东西的原因,也好奇那佛塔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你知道的,我本身就很爱凑热闹。” “......”关皓静静看着黑瞎子,眼底划过一丝细微的难过,并不搭腔。后者喉结动了动,想说些别的,于是笑道:“看你们玩的那么好,我还以为你会着急救那个小丫头呢。” 关皓顺了他的意移开视线,心里微沉,语气平淡:“秦恬挺好的,但是下面的九头蛇柏太危险,她不足以成为我冒死涉险的原因。并且,我也不希望我喜欢的熊有危险,所以秦恬我不会救。” 他表情平静,也没有去看黑瞎子,张嘴继续扔个陈述句:“师傅,我只跟你玩的好,也只跟着你翻山越岭。” 黑瞎子嘴角的笑意微卡,墨镜下的眼神游移着不敢放到身旁人的身上。 关皓目视前方,内心轻轻叹了口气。 他没有追根问底。 赌气一样的说话,无非是因为“眼睛”这个词,他暂时还不太敢提。 黑瞎子则是不自觉捏了捏手指,听到关皓不再说话,反倒嘴巴张张合合几次,但都止于某种怯意。 怕他问,又怕他不问。 黑瞎子嘲讽自己扭捏,又独独不敢鼓起勇气让他再靠近自己。 在唯有寂寥脚步声的黑暗中,关皓以心问心,迅速破局。 他不想说就不说了,说过要一直站在他那边,逼他干什么呢? 他难过了,心疼的不还是我自己。 于是关皓轻轻用手心贴上了黑瞎子的手背,虚虚的靠着,仿佛只是为了宣告一下存在感。 黑瞎子微不可察的一僵,嘴角微抿。 他的心里躁的像要翻腾起海啸,又仅仅只是温柔的荡起一圈圈涟漪。 翻转手心,他们掌心相贴,手指互相纠缠的靠近在一起。 于黑暗中,放肆宣泄爱意。 ...... 走过数米,一激灵预警,关皓看向前面的秦恬和黄歇:“小心!” 九头蛇柏来了,它冲向秦恬二人,只是一甩一卷,包饺子一样合拢身体,随后就卷着人就往深处飞,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铺天盖地的黑暗和缝隙就是它的领域! 黑瞎子和关皓追着九头蛇柏跑,这底下到处都可能是九头蛇柏,所以两个人都没开枪,脚步声也收敛的极轻,关皓更是直接灭了手电跟在黑瞎子后面一半靠听力一半靠一激灵的追,大概三四百米之后,前方却隐约亮起了微弱的粉色荧光,黑瞎子也慢慢降低速度和靠上来的关皓一起缓慢靠近光源。 两个人猫着身子过去,他们眼前的竟然又是一个断头路,那些粉色荧光照亮了骤然被截断的道路下方。 这一处像是一个小盆地一样凹陷下去,他们趴着的这条路并不是唯一的出入口,隐约能看到别处也有类似的“断头路”的痕迹,不知道通向哪里。 往下看,视线尽头隐约能看到一棵紫红的巨树,整个空间四周都是九头蛇柏的肢体,密密麻麻互相交叠,上面还沾着粘稠的红色液体,不过这些肢体乎都处于蛰伏的状态,那些粉色荧光就是这些蛰伏的蛇柏散发出的,一闪一闪的竟然像是在呼吸! 这一处只有一条蛇柏极其活跃,像是卫兵一样左右摇摆着巡视,刚才“包饺子”的大概率就是它。 秦恬和黄歇离他们很远,像串吊灯一样挂着,脚不着地,并且他们脚下堆满了人的、动物的骸骨,甚至还有没消化完整的血肉。 关皓借着荧光看到那红色液体滴落到秦恬裸露的脖颈上,那东西似乎有腐蚀性,疼的秦恬短促的尖叫了一下,那卫兵蛇柏立刻回头“看”向她,随后整个肢体绽开,就像是在朝她咆哮。秦恬赶忙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黄歇则是满面惊恐看着卫兵蛇柏,数秒后,卫兵蛇柏幽幽的摆过头去,又开始“巡视”。 关皓趴在断头路上看下面,呼吸放到最轻最慢。 一旁也趴着观察的黑瞎子伸手在关皓手心上写:“消化腔、树酸。” 关皓轻轻点头,用眼神传递“这怎么办?” 黑瞎子还有空打趣,又写道:“凉拌。”还非常恶作剧的又画了一个笑脸,“^_^”。 画完黑瞎子似乎得了趣,继续在手心里写写画画,关皓仔细感觉了一下,随后无语的发现黑瞎子在报菜名。 关皓心中微叹,他知道对方这是变相在表达“没办法”的意思,眼下确实想不出什么办法,这里的蛇柏远远比鲁王宫的更凶,救人很可能把自己搭进去。想到这他不自觉跑了一下神,心道鲁王宫那个简直就是蛇柏宝宝,这边儿的都他妈超进化了。 但这种慢慢被腐蚀,活着死的死法过于残忍,于是他收紧手心,轻轻抓住黑瞎子写写画画的手指,随后放开手,轻划地面,写了一个“杀”。 ——杀即是救。 随后他有些抱歉的看向黑瞎子,因为眼下远距离能杀人的只剩下枪,枪声一响,九头蛇柏必定追的他俩夺命狂奔。 所以他又写道:“你走,我杀。” 黑瞎子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偏过头去,假装看不懂,趴在地上不动弹。 关皓:....... 几秒后关皓戳了戳黑瞎子的胳膊示意他再看过来,两个指头在地上跪了一个,重新写: “一起。” 黑瞎子则是两个指头比了个耶,无声笑的很嚣张。 他们这边刚站起来掏枪,黑瞎子突然摆了摆手叫停关皓,指了指对面的断头路。 他看到那边有人。 第17章 副本·下(完) 关皓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没见着。 顺着黑瞎子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幽幽粉色荧光下想要看见“山的那边海的那边到底有没有蓝精灵”,那就好比点着油灯绣花儿,愣是看到眼球都酸了,也没看着有什么。 于是关皓发扬旧日传统,对这样都能看见的黑瞎子举起了右手大拇指。 无声说一句“牛逼”吧。 黑瞎子咧嘴一笑,完全看懂关皓的意思,又拍了拍关皓的胳膊,意思是“按兵不动”。 实际上说的是“等着看戏”吧? 关皓自动翻译了一下黑言黑语。 嘶... 关皓眯了眯眼,盯得久了,真的影影绰绰的看到有一个人形在对面快速跑动,虽然他看不清楚具体的面容,但是能看出来这个黑色火柴人移动的很轻巧,完全没有惊动九头蛇柏,他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摸索到了秦恬黄歇直线位置的上方。 随着火柴人距离的拉近,关皓看到他腰上绑了绳子,在石壁上找了一处锚点固定,随即就把绳索的另一头往秦恬的位置放。 他是秦怀胜。 关皓偏头看了眼黑瞎子,得来确认的一点头。 秦怀胜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也是,除了是一个父亲要救自己的女儿以外,哪个人会这么不要命。 ...... 秦恬的整个胳膊手臂都被蛇柏捆着,她的眼前突然垂下来一条绳索,什么都没想,秦恬一把就挣着手抓住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是肌肉记忆一样把上面的登山扣挂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随后,她整个人开始迅速直线上升,在视角快速闪过的几秒钟,她和自己的父亲匆匆对视了一眼。 ——跷跷板。 秦恬像是小时候和父亲玩闹一样,再一次被高高抬起。 随后她在飞上崖壁,身上蛇柏突然放开的一瞬间决然扑倒在地,死死压着、抓紧连接她和父亲的绳子,和父亲一样,用上整个人的重量抓紧他的性命。 ...... 秦怀胜快速下坠,一瞬间引来卫兵蛇柏的注意力,他手里拿着的原来是手持喷火器,对着卫兵蛇柏就是狠喷一条火龙。蛇柏吃痛,抽搐着放开秦恬,而黄歇正大叫着:“秦怀胜!救我——!” 秦怀胜本以为自己会直接掉到消化腔的底部,却感觉到了腰身上的拉力,他仓惶抬头去看,就见他的女儿半个身子都扒到了崖边,死死地拉紧了绳索。 秦怀胜手里的喷火器还在对着卫兵蛇柏喷射火焰,但燃料总会耗尽,蛇柏还会卷土重来,他朝着秦恬大叫:“秦恬!听话!放手快跑——!” 秦恬脖颈手背青筋暴起,一声不吭地往上拉绳子,但一时半会儿根本拉不起来浑身腱子肉的秦怀胜,后者眼见劝不动秦恬,当即就要抽刀砍断绳索! 此时枪声骤响,有人大笑着喊道:“老秦,你他妈的赶紧往上爬吧,你闺女快被你气死了!” 秦怀胜惊愕一瞬,抬头向声音方向看去,黑瞎子和另一个人一站一蹲,蹲着的男人手里正端着冲锋枪远远的点射卫兵蛇柏! 秦恬高声尖叫:“爸爸!” 秦怀胜一哆嗦,趁着卫兵蛇柏被子弹骚扰无法攻击他,拽着绳子就往上爬!秦恬亦全身用力,脸颊憋得通红,也不知道哪来的牛劲儿,偶尔还真能拽动一截! 蛇柏刚才同时松开了秦恬和黄歇,后者歇斯底里的在消化腔底部嘶吼着叫喊,这么一小会儿,鞋底已经树酸腐蚀殆尽,死神掐着秒表逼近,他却只能束手就擒! 关皓冷静的点射骚扰蛇柏,看它又注意到秦怀胜就来几枪,往他这跑的时候,秦怀胜非常聪明喊两嗓子再吸引蛇柏,再加上底下嘶吼不停的黄歇,一时间还真给蛇柏忽悠的左右乱晃,局面诡异的朝着利好的方向去! 上面使牛劲儿的秦恬也看明白了,女人的音调高,她爸吸引不了蛇柏的时候她就尖叫。 关皓瞳孔地震的听出来她在用惊声尖叫唱天王的《特别的歌给特别的你》* 高了不知道几个八度,但他妈的居然还在调上?! 旁边的黑瞎子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哈的乐,这俩不知道怎么搭上的脑回路,自动分了男女声部,东边儿歇了西边儿起,边喊边唱,场面混乱的一塌糊涂! 关皓默默的摸了新的弹匣出来。 他的余光中都是扯着嗓子唱的欢乐的人。 再次扣动扳机,带着眼底眉梢的笑意。 ...... 眼看秦怀胜爬上去了,关皓喊了一嗓子:“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们!” 随后吸引了蛇柏掉头和黑瞎子跑路,顺带一枪送走了已经没了脚踝痛哭哀嚎的黄歇。 他看着不舒服,还是干脆送黄歇一程吧。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变异蛇柏似乎只能活跃一条。所以无论是刚才在消化腔,还是他俩一路逃窜,虽然惊险了点但也没有受伤,两个人连跑带跳的躲进一激灵感觉到的安全夹缝中,收敛气息静静的等待追击的蛇柏离开。 夹缝小,两个人几乎抱在一起,关皓缩在里面,背包抵着凹凸不平的石壁,胸膛贴着黑瞎子的后背,呼吸只能扫在他的后颈。 关皓眼神微动,看到黑瞎子不自在的偏了偏头,他就尽力偏头躲开太暧昧的位置,偶尔还屏住呼吸。 黑瞎子却是挑眉,舔了舔嘴角微妙的笑了一下,立马就起了蔫坏的调戏人的心思,干脆重心后靠,贴的更紧,漫不经心的打算感受一下全身僵硬的纯情少爷。 却没预料到关皓只是呼吸微停一瞬,随即抬手就揽住他的腰,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舒舒服服的抱紧了。 黑瞎子腰身一僵,笑意微滞,关皓的存在感本身就不弱,现下更是铺天盖地的笼罩他,甚至隐约透着一股攻击性,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后背感受着对方胸膛的热意,关皓毛茸茸的头发时不时蹭到他的脸侧脖颈。 他不自觉干干吞咽一下,暗骂了一句操,想退又不好意思退,简直是骑虎难下。 而关皓感受到黑瞎子乱频的呼吸,眼底滑过一丝笑意和了然,当即就松了手,重新抬起头顶在石壁上。 调戏我?但我是肉食系诶。 关皓弯唇,无声的笑了一下。 黑瞎子很难说自己是什么心情,出了夹缝,他立马借着墨镜上下打量关皓,而后者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轻声问:“怎么了?” 眼神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要多纳闷有多纳闷。 黑瞎子:错觉...? ...... 靠着一激灵找到了秦恬和秦怀胜,他们正在岩壁上等着,秦恬见到他俩过来立刻微笑了一下,满眼感谢。 秦怀胜先朝着黑瞎子和关皓迎上来,非常郑重的道了谢,他说:“黑瞎子,关绍,恬恬都跟我说了,多谢你们一路上对我女儿的照顾。别的废话我就不说了,就一句,以后用的上我秦怀胜的地方,尽管说,我万死不辞。” 随后,秦怀胜带路来到了这个遗迹放置佛塔的地方,几人站在高处看向下面,底下有六樽观音像,观音手心托的都是完整的金色佛塔,但这六樽观音就像阵法一样包围了地面中心的植物——这些植物长得和九头蛇柏极其相似,鼓鼓囊囊的像是花苞一样。 秦怀胜讲了前因后果。 “黄歇就是个王八蛋,来之前他根本就没告诉我们这里有怪物,结果我们那队刚刚一到这里,暴雨过后那些怪物就全都出来了。队伍里的人一个一个的都消失了,我们几乎是拼了命才和几个兄弟来到这里找到了佛塔。” 他指向地上的那些花苞说:“佛塔的作用是克制那些蛇柏怪物产生生殖细胞,这也是它遏制癌细胞和其他有害细胞的方式。所以如果拿走佛塔,这里的孢子囊就会快速长大,并且把孢子发射出去,到时候整个森林里会有上千颗九头蛇柏,所以我拒绝给黄歇佛塔,但我估计他绝不会放弃拿走佛塔,所以我没有离开,打算想办法毁掉这里。” “我把你的号码当作紧急联络人,本来是想着你见多识广,能力极强,来到这里能一起合作解决这个问题,没想到倒是黄歇先找上我女儿,又找上你,他倒是死的轻巧,没落到我手里。” 秦恬耸了耸肩:“反正他也死了,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吧?这里面这么多孢子,要怎么毁掉?” 关皓迟疑一下,他包里背着足量的炸药,绝对能毁了这些孢子,可...黄歇即便是有些疯魔,但他当时叫喊着佛塔治眼睛的话,他确实很在意,如果佛塔真的有用,那怎么办? 他看向黑瞎子,而黑瞎子推推墨镜,嚣张痞笑说:“我们少爷带着炸药,保管炸的九头蛇柏永不轮回。” 说完唇角弯弯的看向关皓,歪歪头好像等待的只是一个应和。 于是关皓也就明白了,不论佛塔有用与否,黑瞎子都不想要它出了这遗迹。 所以他也张扬的笑了一下,翻包就掏炸药,笑说:“绝对量大管饱。” ...... 四人一直等到爆炸声响起,确认了巨树洞口真的被封死之后才离开。 回到市里要各奔东西之前,秦恬不知道去哪儿特地搞了一张柬埔寨风景明信片,她把明信片递给关皓,笑的特别意味莫名,登机之前又回头和他俩挥了挥手才离开。 送走秦怀胜父女之后,关皓低头看了眼明信片,不知道秦恬笑什么? 下意识翻转了一下明信片,他当即手抖了一下,随即从脖颈红到耳朵尖,黑瞎子愣了一下就要拿来看,关皓连推带扒拉的阻挠,最后还偷偷藏起,日夜都防黑瞎子看到。 黑瞎子好奇的抓心挠肝,见关皓防贼一样防他,更是打定主意非看不可。 他假装已经全然忘记这么一回事。 在回到京城,走进小院儿,关皓身心防备松懈的一瞬间从人怀里摸出来明信片。 他立马就瞅了一眼,看清以后下意识舔了下唇,张嘴就嘲笑关皓脸皮薄,他还以为是秦恬写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小黄文呢。 毕竟秦恬看他俩的眼神早就很微妙了。 而关皓抱臂靠着院里的海棠树看他,眼神在黑瞎子的耳朵上扫了一眼,同样嘲讽的翻了个白眼。 关皓:装,你就装吧。 …… 明信片上写—— 【祝关绍和黑瞎子: 相濡以沫,江湖同游;念念在兹,相依白首。 冷暖有相知,喜乐有分享,同量天地宽,共度日月长。 ——秦恬 写于2003年柬埔寨】 第二卷·暗流涌动 ——完 第1章 秃顶但帅哥 吴峫从鲁王宫带走的紫金盒子里开出了一条镏金青铜鱼,又从吴三醒嘴里得知了西沙群岛的水下密封古墓。 在吴三醒有意无意的透露之下,他震惊又怀疑的从二十年前的西沙考古照片中找到了“闷油瓶”张小哥的存在。 匪夷所思、扑朔迷离。 人怎么可能二十年完全不变样呢?吴峫心想,或许世界上真有一模一样的人也不是不可能嘛。 而正当他找遍各种借口、再一次按捺自己对于闷油瓶的好奇心时,吴三醒甩下一句他要再去西沙一趟,叫他千万不要跟来的话就匆忙离去。 吴峫倒是没太放在心上,留在潘子转院所在的济南过了一段神仙日子,直到囊中羞涩辗转出手金缕玉衣时,先是得知了姓“霍”的女人在高价收集青铜鱼,后被一男一女找上门,告知他: ——吴三醒出海后失踪了。 ——并且,他已经进入了西沙的海底遗迹,水下古墓。 等到吴峫和先前来找他的一男一女,也就是名字为张灏(吴峫不会念灏,根据男人的特征给其起名为张秃子),和阿宁到达出海的港口时,惊讶的发现碰到了老熟人、大债主——关绍。 ...... 刚和超进化的九头蛇柏说再见,黑瞎子和关皓在京城倒是也休息了两三天。 随即黑瞎子就被阿宁背后的老板裘德考夹了喇嘛。 裘德考早已知道水下古墓是风水大师汪藏海的墓穴,所以聘请了黑瞎子为队伍保驾护航,关皓理所当然的开始拎包。 回到京城手机开了机,关皓还看到手机里吴峫担心他是否安全离开了临沂的问候,索性还打了个电话过去吹牛打屁了几句。 听得吴峫鬼鬼祟祟问他“一千万”这个债的事情,关皓还愣了几秒,这债那就是当初为了接近吴峫给编的,他哪可能真给吴三醒借一千万? 所以只得语焉不详、含含糊糊的以“风太大,信号不好”为由挂断电话。 转头他就问炒完菜从厨房出来的黑瞎子: “师傅,这怎么整?吴三醒下一步计划是要干什么?让吴峫卖身给我还债吗?” 黑瞎子把手里端着的豆豉鲮鱼放到饭桌上,对着关皓说:“出了鲁王宫,三爷就没动静了,他似乎在等什么。他在之前就找上我们保护吴峫,简单联想一下他的奇怪态度,可以说吴峫去鲁王宫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里,他可能早就摸清了鲁王宫的某些关键。”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边吃边聊,黑瞎子问:“你上次跟我说三爷在墓穴里失踪过一段时间?” 关皓点头,顺便扒了口饭:“吴三醒说是去救他一个手下,然后那个手下最后死在墓里了。”黑瞎子若有所思,轻声念叨了几句:“失踪...” “他应该不是失踪,而是独自去办什么事情了,三爷在道上的名声都是靠真本事积累下来的,他更不可能因为救一个小弟而扔下他头回下斗的大侄子。所以他找上你。” 黑瞎子似笑非笑的加重了几个字的读音:“我们关少爷可是在道上因为寻生门出路出名的,三爷要求你保护吴峫、陪吴峫进墓,就是为了给他大侄子的性命安个保险。最后也确实如此,大少爷真是‘尽心尽力’啊。” 关皓无奈的给黑瞎子夹了一筷子鱼肉:“你说要保护吴峫,我哪敢不尽力?你要说看吴峫又不爽了,那我吃完饭就去趟济南敲他一闷棍,你看行不行?” 黑瞎子咬牙切齿的说:“啧,我说让你保护他,没说让你拿命保护他,轻重你分不清吗?” 关皓闷声笑笑:“分得清啊,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你的事都重要。” 黑瞎子哽了一下,有点恼怒地叉走关皓刚夹上的鱼肉,关皓失笑:“诶诶——幼不幼稚啊?” 然后他注意到黑瞎子不再称呼吴三醒为“三爷”,黑瞎子说:“...吴峫确实是吴三醒棋局上重要的一枚棋子,我也确实和他在某种程度上目标一致,但事实上我们互相并不信任。并且没有一个计划是可以一步不差的运转的,吴三醒做足了随时让你我成为死棋的准备,甚至可能吴峫也在其中。” “我和吴三醒的敌人或许相同,但这不代表我要完全由他摆布。他的计划不会对我全盘托出...说实话,我加入也不过是在豪赌,只是因为本来以为没有希望的事情,突然出现了一点改变。虽然他确实厉害,陈年旧事都能查个大概,但我不希望你再被牵扯的更多了。已经足够了。” 黑瞎子目光沉沉,长篇大论不过等关皓一个表态。 而关皓自是听出来黑瞎子语焉不详的“陈年旧事”和“敌人”这些关键词,更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头一回看的比黑瞎子更清楚,所以他叹口气,满眼“好好好,我听你的”,嘴上也顺从的说: “我知道了,我不管吴峫,不听吴三醒的,叫他们都靠边儿好不好?我就乖乖给你拎包,你说敲谁咱就敲谁,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你他妈是不是把老子当女人哄?”黑瞎子勾唇,笑意带着点儿杀气,抬腿就踹了一下关皓。 关皓老老实实挨踹没动弹,倒是黑瞎子也没用多大劲儿,正琢磨着这接下来的话该怎么顺毛,黑瞎子的电话响了。 关皓有点走神的听着那边说着“西沙群岛水下古墓”的事儿,心里却是叹口气。 他们孟不离焦焦不离孟,黑瞎子对那个“敌人”讳莫如深,甚至可以说小心翼翼的不敢透露半分,唯恐他知道越多越危险。而能让“黑爷”和“三爷”都慎重如此,想必是个阴狠狡诈的庞然大物。 所以黑瞎子身在局中,如果那个敌人要针对他,阴谋阳谋他关皓都会首当其冲的成为目标,他也本身就不可能对黑瞎子的事情置身事外。 黑瞎子既然肯开口透露一二,无非就是因为内心清楚他们谁都离不了谁,兴许潜意识已经告诉了他关皓早就没法脱身了,却又自欺欺人的、罕见天真的的要求他“不要管、不要牵扯太深”。 关皓神情柔软,有些好笑的把视线放到正在和雇主要价的黑瞎子身上。 他心想: 全道上都知道我和你是一队的,你却以为你要做的事、你要入的局能把我摘干净,还要我别牵扯太深。 关心则乱吗? 那就不要戳破他了,这样还挺可爱的。 ——关皓没有点破,黑瞎子心怀侥幸。 他们也不会知道,敌人已经在行动。 ...... 为了避开海上巡查,此次考察队使用的是普通渔船,不是标准的考察船,阿宁和张秃子在和不愿意出海的船老大谈判,吴峫则是眼神持续性的和关皓接触,但他聪明的没有当场相认。 关皓倒是满脸问号的看着另一个人 ——张秃子。 黑瞎子本是在思考吴三醒失踪的事情,裘德考请他出海的理由是汪藏海的风水墓,可不是找吴三醒,这导致他看到领队阿宁说去找人,最后把吴峫找来的时候有种局面早就被谁操控的不安感。 黑瞎子微微皱眉,却看到关皓同样面色难看,以为是一激灵示警了,他赶忙询问:“怎么了?你这表情像是要怀疑人生了。” 关皓面无表情的“哈哈”两声,拉着黑瞎子走远了点儿咬耳朵,他指了指游刃有余嘎嘎跟船老大叫价的张秃子:“师傅,你知道那货是谁不?” 黑瞎子眼神犀利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张灏:微胖、三十多岁、秃顶、不认识但莫名有点眼熟。 这让他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又看了几眼张秃子,对方好像感觉到了,不经意的回身往他和关皓的方向看了一眼—— 黑瞎子眼睛微微睁大,当即“卧槽”了一句。 和关皓面面相觑,嘴巴张张合合,随即他俩继续震惊式咬耳朵: “卧槽不是吧?” “我也希望不是啊!我世界观都震碎了,师傅,你知道我内心的海誓山盟吗?” “你他妈是要说波涛汹涌吧?”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 关皓眼含崩溃的看着黑瞎子:“你能不能懂我看到他!他!!!那个多说一句话会死星人!打扮成了一个胖秃子带着一身大佬气场朝我走来然后点头哈腰满眼尊敬的叫我高手——我内心的欲言又止?” “他!他啊!他妈的现在甚至在和人讲价?!” 黑瞎子吭哧吭哧在旁边笑,笑的巨明媚,吴峫纳闷的瞅了他俩好几眼。 “我很想忽视他的,但是打老远儿我就看到他像个行走的空气净化器一样走来,如果我是个游戏玩家,你俩就是头上顶了感叹号的npc,还是大写加粗的那种!” 关皓气声暴躁建议:“师傅,你们不是同事吗?给同事友好建议一下!有cos的爱好很正常,但下次要cos哪个人,我求求他找一个人设差不多的!” 黑瞎子努力咳嗽了一声,笑的差点让口水呛死,嘲笑说道:“我都忘了你能看到鬼这茬了,嚯,他也是栽了,八辈子他都想不明白这都反差大成这样了是怎么丝滑掉马的。” 黑瞎子抖着肩膀狂笑,阿宁那边已经和船老大谈妥,张秃子索性就笑吟吟的凑上来,满眼好奇的问:“敢问黑爷,绍爷,两位高手,不知道是一直在笑什么?” 关皓面色扭曲了一下,僵硬回复:“...不...倒也没什么,真的,你开心就好...哈哈。” 黑瞎子拍了拍张秃子的肩膀,战术点头,风轻云淡的推了推墨镜,嘴角弧度极其嘲笑,沉声说:“我们只是在探讨空气净化器哪家强...”他嘴角紧了又紧,在张秃子满脸认真倾听的表情中最后还是没绷住“——空气净化器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瞎子爆笑,阿宁也面色怀疑的频频看来,实在看不下去的关皓面色僵硬的扒拉开肆无忌惮的黑瞎子,干涩的找补: “...张、张灏先生,抱歉抱歉,你知道的,我师傅就是比较幽默。” 推着人走开的时候关皓回头坚定又麻木的再找补了一回:“...他笑点比较低,哈哈,呵呵,祝您开心哈哈。” 吴峫:? 张秃子:...... 阿宁:? ...... 黑瞎子和哑巴张自然是在道上有过数次来往的,算是老同事关系。 哑巴张那个时不时失忆的情况他这一百年间倒是也见过几回,偶尔还得负责当个新手npc给讲解讲解。他们体质差不多,风雨飘摇的时代里也默契的相互扶持过。 挚友? 不,他们并不交心。彼此都是领地意识极强的猛兽,往往都是狭路相逢,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敌人? 当然也不,他们确实有一丝没来由的互相信任,源自相同的境遇也好,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也好,哑巴张会出手帮黑瞎子挥两刀,甚至放放血;黑瞎子也会顺手给哑巴张扒拉到小院里休养几天。 那也是很多年前了,哑巴张近些年也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出现,更何况... 黑瞎子意味不明的笑两声,他那小院眼下可不是哑巴认识那个,估计呆个百八十天都想不起来啥时候住过。 更何况,出于一种很别扭的危机感,他确实不想让关皓和哑巴张太熟。 他眯了眯眼,唇角弧度加深,搭上关皓的肩膀漫不经心的问:“少爷啊,你说空气净化器,到底是哪、家、强?” 关皓:? ...... 船上直接参与考察的,除了吴峫、张秃子和阿宁,黑瞎子关绍之外,还有四个人。 文物鉴定的谷教授,管仪器的木子齐,电脑工程师伍永和一个老外医生。 另外,船只还要在永兴岛停一下与阿宁安排的蛙人队汇合再继续航行。 渔船顺风而行,吴峫终于逮到时机和关皓交换情报。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更见着阿宁对黑瞎子两人的尊敬又暗含警惕的态度,他也是明白了“关绍”肯定不是普通富二代,但毕竟有过命的交情,所以吴峫也就是普普通通在甲板上给关皓扒拉住,两个人装作欣赏风景实际上偷偷当特务交换情报。 吴峫问:“你丫果不其然是个骗子!我就说哪有富二代把粽子当甘蔗砍的?!” 关皓答:“你小瞧谁呢,都特喵的告诉你了,我还真他娘的是个富二代!你没见着小爷的gtr?” 吴峫冷笑:“租车行可以租,你那说不定就是花钱装逼租的。说吧,你和我三叔到底在搞什么?” 关皓也冷笑:“你他妈的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兰博基尼的会员,我用得着租?你知道他家销售早安午安晚安了多久才打动我的吗?” 海风咸咸的吹过关皓和吴峫的帅脸。 吴峫沧桑问:“所以你真他妈的有钱?有钱你搞个锤子、你下个蛋的斗?” 关皓翻白眼:“胖爷早就已经告诉你真谛,我们有钱人那都是文武两开花,处处当人才,我觉得倒斗界缺我!” 关皓继续翻白眼:“我能知道吴三醒搞什么?我和他真不熟!你看我像是很喜欢他的样子吗?” 吴峫默,吴峫欲哭无泪,吴峫只好问:“行吧行吧,我三叔那就是爱作死,指不定又给自己作到哪儿去了,到时候他自己就蹦跶出来了。倒是你,你身边那个黑眼镜是什么人?” 关皓表情奇怪的看了一眼吴峫,抽抽嘴角:“...黑眼镜?我早就觉得你很人才,看样子我还是小看你了。” 关皓摸摸鼻子扫了一眼周围好奇打量他们的船员,小声说:“他叫黑瞎子,你叫他黑眼镜应该也行。” “那是我师傅,人挺好的,和之前那个张小哥一个水平。你要是有事儿,朝着他五体投地跪姿标准卑躬屈膝做小伏低一点儿,他有概率帮你。” 吴峫眼皮狂跳,扯扯嘴角:“五体投地、人挺好的?” 关皓清了清嗓,对着吴峫挤眉弄眼的疯狂提示:“咳咳,或者你这条船上逮着谁求那也是一样的,比如那个我一看就特别欣赏、特别伟岸,特别帅气的张灏先生。” 吴峫眉头紧皱,想了一下这个“张”,然后恍然大悟的脱口而出:“你说张秃子?” “张、张秃——”关皓哆嗦了两下嘴唇。 “......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关皓表情空白,眼神麻木,拍了拍吴峫的肩膀,干干笑了两声。 “就是最好,哈哈、呵呵,别这么叫,我怕你到时候觉得人生太戏剧化,你跟不上。” 关皓脚底抹油,掉头就走。 开玩笑,他可打不过哑巴张! 吴峫愣愣地看着关皓的背影,脑袋上缓缓冒出个:?张秃子,不形象吗? 第2章 男友衬衫 大海的景色初见震撼,日日相见就会有些疲惫和麻木。 尤其是在出了港区之后,很长时间在海面上都看不到和陆地有关的东西,很偶尔才能看见几艘类似的渔船,但也都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大家的航行目标并不一致,毕竟不是路飞时代,人人都要找宝藏,争做航海王。 更何况他们找的是罕见的水下古墓。 ...... 这渔船的宿舍都是上下铺多人间,黑瞎子两人和吴峫、工程师伍永住到四人间里。 关皓一上了船,他就有种隐隐约约的被窥视的感觉。 一激灵并没有提示他任何东西,可黑瞎子帮他锻炼出来的感官却一直紧绷着。 找不到来源,一直提心吊胆的又不是回事儿—— 于是关皓麻利的从包里掏出扑克牌来,一个人、一套牌,打遍了整个渔船无敌手,愣是赚了小一千块,看的吴峫满脸懵逼。 黑瞎子倒是见惯了,这边关皓赢钱,他在后边收钱,两个人一前一后小板凳,黑瞎子数钱数的不亦乐乎。 直到开船四个小时后,海风突然大作,船的晃动变得剧烈,船员们都满脸严肃的观察海面,一时间也没人来挑战打牌连胜王。 关皓见没人了也就收了牌,他脑力运动半天累得半死,正好和有点晕船的吴峫结伴回去休息。 黑瞎子倒是心情愉悦的收了很多钱,半点不困,关皓回头看了他一眼,顿时失笑。 得,跑去骚扰披着张秃子外壳的哑巴张去了。 就仗着哑巴张现在不能崩人设是吧? 关皓默默吐槽,他就说得找个区别不能太大的壳子,毕竟张秃子确实不会忧郁45°望天并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关皓摊手。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外面光线非常晦涩,看过去却不是因为到了晚上。 吴峫和关皓逮着船老大问了句,船老大指了指远处海平面上的诡异黑线,用很生硬的普通话对他们说:“有风暴,大大地,要来了!” 远处海平面上的诡异黑线,将原本连成一片的天地分成两半。这种热带风暴来临是无法赶路的,一定是大风。 他们现在必须要找礁盘避风地,否则这只配了两台发动机的小渔船一定会被卷进风暴圈的内部,船毁人亡。 延误数个小时,吴峫到底还是担心吴三醒的,他又没办法让渔船长个翅膀飞过去,关皓陪他一起进了船舱,张秃子在这里。 关皓默默的转头... 果不其然黑瞎子也在这里。 吴峫去问张秃子能不能走另外一条航线的问题,毕竟在未知水下古墓多待一个小时,可能就是生和死的区别。 而关皓这边则是用眼神向黑瞎子努力传递:“差不多行了,小心他恼羞成怒”,黑瞎子推了推墨镜,贱嗖嗖的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那意思是“他不行~” 关皓是又无奈又好笑,心道你这时候还要搞双关? 他不能打你——他不行; 他打不过你(存疑)——他不行是吧? ...那行吧,关皓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张秃子。 无毒不丈夫,大不了我们二打一! 黑瞎子搭上关皓的肩头,非常挑衅的朝张秃子的背影呲了呲牙。 ...... 吴峫叹口气,他听船老大说完倒是也有了心理准备,果不其然张秃子也是摇摇头说:“风暴不是原地不动的,并且速度极快,我们的渔船跑不过风,想绕路没时间了。” 说完看吴峫着急还劝慰两句,他说:“这种事情也是命里注定的,急也没用,你别胡思乱想,我们尽力就行了。” 吴峫回了声谢谢就脱了鞋去给水手们帮忙了,关皓看了眼甲板上的物资,还有好些没固定完毕,而乌云却已经连成一体,连大海都已经变成了骇人的黑色。 可能是源自于即将卷起的热带风暴,他的一激灵也若有似无的绷紧了他的神经。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人都要永远敬畏这方天地。 关皓和黑瞎子对视一眼,也出了船舱在船上到处帮忙。 当海浪翻滚起来的时候,一台发动机突然罢工,航速猛跌,渔船几乎毫无挣扎能力的在海上像柳叶一样漂浮,黑瞎子和关皓拉住船舷上的铁环固定身体,船舷外面的情景宛如怒海地狱。 黑浪掀天,每一下掀起的浪头都让关皓觉得渔船会翻。小船上上下下,他和黑瞎子一直在船舷上固定物资,除了抓着的铁环能单薄的固定住身体,再无其他。 关皓劈头盖脸的被海水打,浑身早就已经湿透,眼看这一时半会大海倾情赠送的云霄飞车是vip时间加长卡,关皓想起什么,赶忙偏头去看身边的黑瞎子,尤其是看他的墨镜! 虽然镜片是定制款、虽然他包里还给黑瞎子带了二三四五六个吧、虽然不起雾不会挂水珠吧,但是整个眼镜可能会被浪头打掉啊! 更何况这他妈颠的,他刚才就瞅着木子齐抢救他的宝贝仪器,然后直接脑袋磕上门框,人都晕了有个几秒钟,要不是他半只脚已经进了船舱,里面的阿宁一把给他揪进去了,这木子齐下一秒就该与浪头肩并肩了! 黑瞎子也侧头看过来,浪花正好拍过来,兜头就是一脸水,黑瞎子虽然墨镜没掉,但他也下意识松开一只抓着铁环的手,单手扶了扶墨镜。 ——这太危险了! 正好听到船舱里面高喊发动机修好了,马上他们就要开足马力往风暴外面逃,外面暂时管不了了,他们也没法固定所有物资,只能是来得及的管一下,就这都抢救了不少。 毕竟他和黑瞎子都是练家子,下盘比寻常人稳多了,不至于寸步难行。 关皓立刻就招呼黑瞎子进船舱。 进去以后,船老大给了关皓和黑瞎子热好的姜汤水,瞅着吴峫也进来了,给他也分了一杯。 吴峫在后面检查随队人员的伤情,关皓移回视线,招手示意黑瞎子坐到他面前。 黑瞎子微愣,但也从善如流的坐到了关皓面前,微微抬头问他:“怎么了?”,他伸手戳了戳关皓的腰腹,笑了两声:“刚才撞到腰了要我给你按按?” 关皓没说话,轻拍开黑瞎子老爱戳他的手,右手从腰侧拔出短刀,左手拉开外套,一套操作漫不经心,还有空回头看看有没有人注意。 黑瞎子仰着头嘴唇微张,瞪大眼睛,眼见关皓把他里面穿着的白色衬衫从裤腰里扯出来—— 衬衫湿了水,紧紧贴在对方光裸的肌肤上,水珠若隐若现的顺着腹肌腰线下滑,衬衫掀起,戴着墨镜都挡不住冷白的腰腹映入眼帘... 宽肩窄腰,禁欲诱、不是—— 黑瞎子吓得着急忙慌的伸手按住,耳根子发热,怕人注意,几乎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的声音:“操,你干嘛?!” 关皓愣了一下动作微顿,这才低头看去,黑瞎子正双手压在他揪出来的衬衫上...也就是说双手箍在他的腰上,然后耳根泛红,像是有点害臊。 关皓微微挑眉反应了一下,黑瞎子则是半点不敢松手,唇角僵硬的勾起,低声打商量:“咱换个地方耍流氓不行吗,你不觉得人太多吗?!” 关皓眨了眨眼,忍不住想笑,又觉得黑瞎子的反应实在是太可爱了,索性更强势的往前挪了一步,两个人的膝盖大腿紧紧贴着。 黑瞎子紧紧贴上船舱墙壁,慌里慌张叉着腿坐着,关皓气定神闲的站着,从容的用背影挡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黑瞎子觉得自己现在的视线就像老旧楼道里电压不稳的灯管,但每一次亮起的时候只能看到满眼笑意的关皓。 沾了水汽,染上温度,他鼻尖似乎都闻得到对方沐浴露的味道。 他不自觉干干吞咽了一下。 关皓到底还是没忍住,微微后仰身体,一边笑一边又揪起衬衫,用短刀割了一块布料下来。 他收回刀晃了晃手里的衬衫料子,说话时的气息带着笑意:“风暴一时半会平静不了,眼镜可能会被浪头打掉,暂时用这个蒙眼睛吧?” 说完就微微弯腰,在黑瞎子的无声注视中伸手放到了他的眼镜框上。 黑瞎子眼睫微颤,距离太近了,他足以看得到关皓眼里的细碎光点,而关皓只是低声笑笑,耐心的哄他,并没有自顾自的摘下墨镜。 他轻声说: “闭上眼。” “放心吧,我在这儿呢。” ...... 一片黑暗中,他清楚的感受到细腻布料慢慢蹭过眼部肌肤。 布料湿润,却因为沾上了另一个人的温度而带着柔和的暖意,耳边还能听到带着浓浓笑意的声音在说:“这算耍流氓吗?” 倒也没等他回复,对方又自顾自的说起别的: “...我不戴眼镜,总也想不到这些地方去...但下次就有经验了。不知道这个布料透不透光?但应该挺透气的...扎皮肤吗?” 黑瞎子能听到外面惊涛骇浪的拍击声,不如说,关皓正是在狂风骇浪中操心起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麻烦。 ——关于他的小麻烦。 这让他觉得有点好笑,又实打实的悸动。 黑瞎子轻声说:“没有。” 说罢又嗅到鼻尖的淡淡薄荷味道,心脏鼓噪,动了动唇,他莫名又跟了一句:“你贴身穿的衣服,本身就不扎。” 关皓小心地拨开缠绕的发丝,缠的紧了些:“那就好。”然后他笑了两声,“嫌弃我啊?”说话间气息扫到黑瞎子颈侧,黑瞎子没躲,也低声笑笑:“哪有。” 关皓耳朵微痒,只觉得黑瞎子这两个字说的莫名让他有点想笑,微微低头再看去,视线在黑瞎子眼睛上蒙着的白色布料上停了一下。 他见过黑瞎子的眼睛,瞳色偏灰,但漂亮的紧。 他能感觉的出来,黑瞎子并不抗拒他的接触,无论是对眼睛的也好,还是带着存在感强势入侵也好,甚至某些时候黑瞎子自己都发现不了—— 关皓眼神从黑瞎子扶上他腰间的手滑过,补上后一句话。 他知道自己存在感很强,而黑瞎子在某些时刻,会下意识的将其当作安全感的一部分。 这种依赖让他心底像被羽毛轻挠,有点麻痒,也数次提醒他要看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 关皓调整好绑带的松紧,蜻蜓点水、悄悄吻过黑瞎子的额头,视线在形状漂亮的薄唇上幽怨的停顿一秒。 ...他是不想亲吗? 他是名不正言不顺,他妈的没法亲! 眼睛的问题,和那个敌人的问题,他势必一个一个都他妈的解决了,操! ...... 黑瞎子感觉到关皓退开了。 “睁开眼看看方便吗?” 睁眼,光线被布料阻挡成一个对他来说也很温和的程度,黑瞎子伸手摸了摸眼睛上裹着的布料,微微偏头四下看了看就勾唇轻笑:“挺好的,只是有些朦胧而已,但你知道的,那对我来说影响不大。” 关皓微微点了点头,指了指阿宁吴峫他们:“师傅,他们都换上了潜水服,我们也换?不过咱们的在宿舍里,你在这边照应他们,我快点回去一趟?” 吴峫正好听到,指了指船舱里堆着多余出来的潜水服,搭腔:“诶关绍,这就有啊。” 关皓看了一眼,难掩嫌弃,吴峫茫然反问:“怎么了?” 关皓摆摆手拒绝:“不要,我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而且我带的潜水服可不是这种商超同款。”关皓表情很欠打,挑衅一笑:“我就不提什么延展性保暖性了,我带的潜水服也没什么特别的,防割指数也很一般,只不过——刚好吊打大家而已。” 吴峫当场就翻了个白眼,回头就对着关皓用出一招“狗刨式攻击”,关皓哈哈一笑,一个“转方向盘”动了动右手给吴峫晃回去,还要再闹两下,就见船老大在船头大叫:“风暴追过来了!不会游泳的快回舱里去!千万不要出来了!” 众人都是心下凝重,赶紧走到船头眺望,隐约看到一团低低的、墨汁一样的乌云正在向他们蔓延。 关皓扫了一眼,拍了拍黑瞎子的肩膀,快速说了句:“在这等我,马上回来!”就闪身向宿舍的方向跑去。 黑瞎子看着关皓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心下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隐隐不安,刚动动脚打算追过去,就看到一道七层楼高的巨浪朝渔船拍来。 黑瞎子手疾眼快的抓稳了船舷上的铁环,大喊一声:“抓好东西——!” 浪头把船都顶的飞了起来,老外医生直接被甩到了船舷外面,黑瞎子在对面看到阿宁和张秃子揪着他的衣服,吴峫也是一出溜就去帮忙,三个人刚手忙脚乱的把他拉上来。 黑瞎子和船老大同时大叫一声:“蹲下——!” 一个巨大的浪头再次拍来,船身发出痛苦的扭曲声,黑瞎子根本没空去管别人,手臂青筋暴起重心下沉,硬扛了巨浪的冲击力,有一瞬间人的脚都是不着地的,即便有所准备,他都差点没抓稳。 甩了甩湿透的发丝,再一抬眼—— ...嚯,四个人都他丫的没了。 阿宁、吴峫、外国佬,还有哑巴张。 黑瞎子摸了摸眼睛上细腻柔软的白布。 ...得亏换的早,要不眼镜还真他丫的得没。 随即他赶忙喊停船老大:“船长,快掉头!掉下去四个傻子!” ...... 通知船老大掉头之后,黑瞎子遥遥的看见远处有几个小黑点,一眨眼就离得更远,赶忙招呼水手靠在船舷边上准备快速救人,不一会儿就见张秃子拖着外国医生的领子过来了。 饶是他都咋舌,哑巴张居然在这种漩涡暗流的环境下在极短的时间就追上了渔船,甚至还带了个五大三粗的拖油瓶。 扔下救生绳,七手八脚的将两个人拉上船,黑瞎子朝他们身后的海面望了望,见没有人了,不由得叹息一声。 海难中死人太正常了,风暴中落海存活希望不大。 而张秃子爬上来就朝黑瞎子问:“吴峫和阿宁呢?” 阿宁是领队,阿宁死了考察就会终止,吴峫他也不希望会出事。 黑瞎子摇了摇头,张秃子没放弃,还在搜索海面,就见一个水手指着前方大喊:“看,那是什么?” 众人往远处看去,那似乎是一条船,是一艘与他们的渔船有些相似的船,船身被刷成深绿色,船头既没有打信号灯,也没有船舱灯,整艘船一片漆黑。 而黑瞎子和哑巴张(张秃子)目力极好,更是看清那船破破烂烂,船身被海水腐蚀的锈迹斑驳,那是一艘幽灵船。 二人对视一眼,从这船的航行方向来看,吴峫阿宁很可能出现在船附近。阿宁身手不赖,吴峫胆大心细,遇上船只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爬上去,他们很可能就在这艘幽灵船上。 可当船上的水手们看清了船只的模样,船老大惊恐大喊:“幽灵船!快转舵!离开,快离开!” 船上的水手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渔民,这一行有很多不成文的海上规矩,他们对此坚信不疑,当即就要转舵离开,黑瞎子刚偏头去看,就听见耳边一声落水声。 “......” 黑瞎子无语的想扶一扶墨镜,摸一手空,刚想起来墨镜让小关顺走了,就见张秃子简直是“策马奔腾”一样朝着幽灵船游,他只好回头拦住船老大: “船长,咱们的领队小姐说不定就在那船上,我们已经有高手过去看了,咱们等一等,没什么问题的话他能把人救出来。” 船老大用非常生涩的普通话惊慌叫喊:“不行!幽灵船带走的人是献给龙王的,不能救!救她会带来灾难!” 黑瞎子摊手,懒散劝道:“阿宁小姐是领队也是老板,更是这次考察的出资人,人没了别说大家一分钱拿不到,说不定惹急了她背后的大老板,大家一起赔钱。”说罢他指了指船老大渔船上早已有了锈迹的底漆:“没钱总比没命强——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有的时候还是得先挣钱才能活命,是这个理吧?” 船老大脸色阴晴难辨,黑瞎子再下一记猛料,从容的勾起唇角,笑嘻嘻的对着四周围上来的船员说:“这人也不是咱们船员去救的,龙王也找不到你们头上来,人我们自己救,事后再涨一倍佣金,我想阿宁小姐不会在这方面吝啬大家的。” 船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人开口说“不行”,但也没人开口说“行”,船老大心知肚明这种沉默就代表一种选择,所以他重重的叹口气,无奈的点了头。 黑瞎子笑了笑,等待一小会儿,就听见对面船上传来几声砰砰砰的枪响,然后就见张秃子背着阿宁出现在了幽灵船甲板上,后面还跟着吴峫。 船老大把渔船靠的稍微近了一些,黑瞎子挥臂稳稳的甩过去一套绳索,张秃子带着阿宁就爬过来,吴峫有样学样,虽然狼狈了点但也在船员的帮助下回来了。 阿宁昏迷不醒,吴峫说她头发里有东西,黑瞎子低头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移开了视线。 不如说实际上他刚才就想走,谁知道哑巴张一头就扎水里了,他不得不帮忙。 众人一团乱的处理那头发里的东西,黑瞎子却转头就大步往船舱里走。 关皓离开的太久了。 久到他心慌。 第3章 我会告诉你 渔船剧烈晃动,关皓一个跟头就栽进了宿舍。 伍永惊讶的从床上坐起,说:“诶?你怎么回来啦?”,随即他看了看门口继续问道:“他们呢,就你一个吗?” 关皓从地上有点狼狈地爬起来扶住床架,也是有点被跟头栽的好笑,搭腔回复:“就那个热带风暴,它又追上来了。外面浪太大,我回来拿我和我师傅的潜水服以防万一,吴峫他们在外面帮忙呢。” 说完关皓半蹲下身去掏放在床底下的背包,好心说道:“兄弟,你晕船好点没?实在不行我这有点进口药,说不定更好使一点?” 伍永起身轻轻关上了宿舍的门,笑着回:“好挺多了,那也不能总晕,晕着晕着倒也习惯了。” 关皓翻出背包,一边拿衣服一边说:“说的也是,不知道还要在海上晃多久呢,要是一直晕那真是太遭罪了。” 他没回头去看伍永,自然也就不知道伍永抽出了腰间皮带,海浪更是完美掩盖了金属扣头细微的撞击声。 ...... 关皓刚找出潜水服就愣了一下,因为一激灵很突兀的响起,在一个他觉得不可能会响的情况。 ...船要翻了? 关皓脑子里念头滑过,还是猛地回头。 随即他真的愣了一秒,只见刚才还躺着休息的伍永,眼下正站在他侧后方,双手勒直腰带,面无表情,一副要把他勒死的样子。 “你..”关皓刚出声想问我们有什么仇,伍永却直接扑来,行动之果决,眼神之狠厉,惊得关皓当即就翻身踹了他一脚! “你都被我发现了,你不会尴尬一下的吗?!” 因为真的想不明白这是什么见了鬼的情况,关皓满眼荒谬,太他妈荒谬了! ——原来不是船要翻了,是我要翻了?! 伍永却是一声不吭,只是被踹的倒退两步,不带一丝停顿,立刻进攻! 他直接把腰带当鞭子甩,金属扣头在空中抡出破风声,一鞭又一鞭的向关皓甩去,宿舍狭窄,关皓避无可避,只得拿胳膊挡了几下,血痕霎时浮现。 关皓想拔刀,伍永的攻击几乎是密不透风,他连个脑袋里冒出大大问号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拔刀?! 再一看空间,拔了刀他也挥不动,这伍永把距离控制在精细的位置上,他要是硬扛两下拔了刀,伍永早就近身过来,他拿着刀反倒成了待宰的羔羊。关皓想不出办法,只能暂时狼狈的利用上下铺的梯子在躲,躲不了就抓着腰带近身打他一拳,两拳下去他就明白了! 操!这他妈哪是个码农? 他这一拳完全能撂倒一个成年男子,伍永却是腰马合一,下盘极稳,他这两拳就和打在石头上没两样——那他妈晕船也是编的吧?! 挨了关皓的拳头,伍永脸色都不变一下,当即就要凑近也还他一拳,吓得关皓马上抽身,脚下被他自己拿出来的背包一绊,直接跌坐到下铺铺位里。 那伍永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时机,脚尖一蹬地就蹿上来,作势就要在床上和他酱酱酿酿,关皓干脆躺倒,背靠床垫再给他一脚! 动作间,关皓注意到了先前顺手挂在衣领上的墨镜,当即灵光一现—— 他抬手按出镜片,夹到食指和中指的指骨之间,左手狠抓腰带借力起身。 脚步一错,右手握拳,镜片抵在掌心骨头上... ——杀心已起。 关皓携带了各种纳闷儿和到底什么仇什么怨的暴躁一拳,毫无迟疑的干在了伍永的脖颈上。 镜片化作利器,不偏不倚的捅进他的喉咙里! 纳闷儿,但是该杀你就他妈杀你! 伍永双眼瞪大,嗬嗬的发出一些气声,关皓见状干脆抓着他的领子,左手朝着太阳穴就是一拳买一赠一,一秒送他断气。 他关皓一向是行动派,不爱搞那虚的。 伍永软倒在地上,关皓站在原地低头看去,实打实的懵圈。 他和伍永没关系; 他和伍永没关系; 他和伍永没!关!系! 伍永杀他干什么,宰了他继承他的震华花呗吗? 关皓眉头紧皱,实在是琢磨不明白,于是很痛快的放弃了。想着赶紧的给丫扔海里喂鱼处理一下尸体,又想起来他揍人用的是师傅的镜片。 ...镜片还是得拔出来,师傅的东西,不用了也不会给别人。 ——就算是个尸体。 关皓蹲下身准备拔镜片,却愕然发现伍永的脖颈伤口很奇怪。 镜片是直挺挺的捅进脖子里的,流出的血液却是...分了层的? 这感觉很怪,就像你泼了水在自己的书上,前一页和后一页粘连,水色洇透,隐隐露出后一页的字迹。 但这是皮肤啊,哪里来的下一层皮? ...不。 关皓目光沉沉,伸手扯开伍永的衣领。 不是没有下一层皮。 ...... 关皓从下巴的位置顺着往下摸索,在伍永胸口处摸到了细微的凸起。 人皮面具一般不会做的这么完整,基本都是覆盖住脸颊和大半脖颈就已经足够,剩下的可以靠化妆来弥补不足,而能做到这么靠下,甚至已经覆盖了整个脖颈位置... 且不提这种技艺难度极高,寻常手艺人根本做不出来,关皓倒是更纳闷了,伪装的这么深来杀他,他有什么好杀的,他不就一拎包的吗? 关皓直接拔刀,切豆腐一样划开这一层人皮面具,当看清伍永的真面目之时,他脸色巨变,举着刀傻在了原地。 “...我..操。” 身后的门缓缓打开。 ...... 黑瞎子抬腕看了一眼关皓的定位,心下微松。他大步走向宿舍的位置,自娱自乐的想着:莫不是刚才那两个浪,小关赶上寸劲儿,撞哪了晕了? 想到这种离奇但不离谱的可能性,黑瞎子勾了勾唇,推开了房间的门。 闯入眼帘的是拿着刀侧对着他的关皓、割破的人皮面具,还有地下一具躺着的尸体。 ——这没关系,到时候扔海里喂鱼就行。 但是。 黑瞎子瞳孔骤缩,死死地盯着那具尸体的面容。 那是一张和关皓一模一样的脸。 他的脸上没有血色,睁着眼,眼睛空洞无神;嘴唇惨白、微微张开,好像要说什么话,没说出来就断了气,于是静静的躺在地上,任由脖颈流出的血浸湿了整个衣领。 黑瞎子凝固在原地,全身的血液寸寸冰凉,耳边响起了嗡鸣,他迫使自己冷静,眼神下移,看向尸体的手腕,那里没有五帝钱和gps手表,穿着的衣服和关皓的不一样。 ——但那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黑瞎子堪称平静的吸了口气,指尖已经摸到了冰冷的枪身。他的思维已经游移在第三视角,以至于还有空想起来关皓兴高采烈的送他这把枪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笑意。 所以。 黑瞎子也笑了笑,全身绷紧,不动声色的拿稳了枪,声音有些沙哑,对着似乎在发呆的关皓说:“嗨,我有个问题问你。” 关皓还在傻眼,听到声音吓一哆嗦,一屁股坐地上才回头。他看到是黑瞎子也没站起来,倒是弱弱地呻吟一声,满眼凄凄惨惨戚戚:“师傅——救命啊——” “我好像把我爸的私生子宰了——” 黑瞎子握着枪的手抖了一下,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情绪复杂的想把枪放回去,但觉得是不是有点确认的太快了? 看着关皓坐在地上抱头生无可恋,黑瞎子倔强的又问了一遍:“...家里的床垫是什么牌子?” 关皓双眼麻木的看着尸体,顺口回复:“席梦思啊?” 说完一愣,转头看向莫名站在门口不动弹的黑瞎子,眨巴眨巴眼,表情有点呆:“睡得不舒服?回去我给你换。” 黑瞎子眼皮跳了跳,哑然失笑,背在身后的手又把枪插回去。 他表情复杂的上下打量了一下一骨碌坐起来,眼下凑到他身旁崩溃万分的关皓,伸手暴躁的撸了几下他的头发,血液回流,胸腔震动,很是欢快地笑了两声。 “讲讲,私生子是什么情况?” ...... 确认了活的这个关皓是他的关皓,黑瞎子当即开始检查假冒伪劣产品。 他一寸寸摸过这具尸体的头骨和面部骨骼,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有了一点猜测,但仍然为对方的手段而感到脊背发寒。 这具尸体,除了身体部分无法达到与关皓百分百的相似度,面容部分几乎一致,面部骨骼彻底打磨过,当然还会存在极其细小的区别... 但那种区别,若是这个人还活着,也不过是给熟悉关皓的人带来一瞬间的疑惑。 如果伪造的不是关皓,他黑瞎子或许真会赞美一句对方技艺的鬼斧神工。 他面色凝重的检查完,几乎是求证一样翻过伍永的尸体,在后背左肩位置找到了凤凰纹身。 关皓一瞬间就感觉到了黑瞎子身上外露的惊天杀意,他偏头注视着黑瞎子冷凝的唇角,看这反应就猜到了这人或许和黑瞎子颇有渊源。 关皓无声的叹口气,他就说自己根本不可能摘出去的嘛,这不立马就一语成谶了? 摸了摸鼻子,关皓蹲下身去抱起尸体,眼下更要紧的还是得先送伍永喂鱼,不然根本没法解释这是个什么见了鬼的情况。黑瞎子见了那纹身就再没说话,两个人鬼鬼祟祟的避开船员好赖是给他送走了。 站在船尾,关皓看着那张和他一样的脸沉入水底,多少还是膈应了一下,想着回家跨个火盆之类的。 关皓看黑瞎子站在身旁不说话,想着调剂调剂他的心情,就不着边际的说一些乱七八糟的: “我就说我爸不可能搞什么豪门私生子的狗血大戏嘛,我妈不得剁了他?别看我妈平时打扮的一副豪门贵妇的优雅样子,气狠了拿擀面杖抽我俩呢哈哈。” “以前就有不少心思不太正的男男女女接触我爸妈,我妈都是面不改色雷厉风行的解决了,我爸就不行了,他就被来给我妈献殷勤的小男生气个半死...” 关皓笑笑,想着干脆把话题扯开得了,就见黑瞎子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和烟来,点了一根。 ...唉。 关皓叹口气,闭了嘴。挫败的背靠着船舷,抱臂站在黑瞎子旁边,偏着头看着海面站桩。 这个时候海面已经平静下来了,天上的黑云虽然还在,但已经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阳光从那些云的缝隙中照射下来,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黑瞎子吐出口烟圈,一身冰冷的愤怒沉淀下去,他偏头看向莫名噤声的关皓。 他刚才有在听,只不过想到些旧事一时难以冷静,所以才想着抽根烟冷静冷静。 而对方似乎把这当作了拒绝交谈的信号。 黑瞎子低垂眼眸,看到了关皓手臂上新鲜的血痕,他的眼神长久的放在那些伤痕上,都没察觉到关皓也偏过头来看他。 “...我说不疼你肯定不信,那我说疼的话,你能多少告诉我一点,我能知道的事情吗?” 黑瞎子抬眼看向关皓,而对方似乎是很犹豫,语气也很小心:“...我的意思是这样我下次不至于表现得太蠢...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多少让我知道一点点就行。” 看他一时没说话,关皓立刻就自己找补了,他抿抿唇无奈的轻叹,但还是朝他温和的笑笑:“嗯,不说也可以,反正我有一激灵嘛哈哈,我之后—” “回家说。” 黑瞎子拉上关皓的手腕,声音平静。 关皓愣了一下,下意识“嗯?”的反问了一声,黑瞎子就再说了一遍:“回家说,这里不安全。” 关皓愣愣地点了点头,有点茫然的被黑瞎子拉着走。 “之后不要离开我身边。” 黑瞎子握紧了关皓的手腕,他的右手紧紧贴着关皓的腕间,以至于他能轻易感受到对方脉搏的跳动,他因此而勾起唇角,许是抽过烟,声音带了点儿低哑。 他再次重复:“不要离开我的身边,等我们回了家...我会告诉你一切。” 关皓微微张嘴,沉默了几秒,蹦出来一句话:“...我觉得那伍永杀我杀的挺好的,我应该给他个体面点儿的死法。” 黑瞎子脚步一顿,不轻不重的啧了一声。 关皓立马接道:“死得好啊!死的太好了——!” 黑瞎子慢悠悠的笑了一声,有些昏暗的船舱通道里,关皓听到他声音清晰,还带着点儿咬牙切齿的笑意: “他们不会明白,没有人假扮得了你。” “...尤其是在我面前。” ...... 渔船宿舍。 黑瞎子从包里掏出药来给关皓处理伤口,吴峫不一会儿也推门进来了,黑瞎子面不改色的编了一个“伍永太年轻,没经历过大自然的殴打,站到甲板上被浪头拍下去离开人世”的悲伤故事,和“关皓尝试救人被渔网麻绳磨破手臂”的人性高光,听得吴峫一愣一愣的,转头一看关皓怎么也一愣一愣的?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关皓干干的哈哈两声,率先上线:“外面怎么样?” 吴峫卡壳了的思绪也拉回来,讲了好一通幽灵船、水猴子和阿宁头发里鬼手的事情。 说完还纳闷的冒出一句“现在搞学术的人身手那么好吗?那张秃子一枪一个水猴子,在幽灵船上蹦跶的简直像个一级运动员。” 关皓心说那肯定,那说不定一级运动员都没他能蹦跶。 而黑瞎子收起喷雾,勾起了唇角,意味深长的说: “小三爷,你马上会发现,人生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充满戏剧效果。” 第4章 天 船要在永兴岛靠岸,关皓扒在船头遥遥的就看到了岸上一个极其眼熟的背影,吴峫也是惊魂一刻补了个觉刚出来,两人面面相觑,正互相沉默之时—— 一个船夫连唱带喊:“哦累哦累哦累哦累~做好准备,船要靠岸!” 只见岸上的熟人转过头来就大骂:“哦你个头啊!让你胖爷我在这里吹了半个小时的西北风,你们他娘的有没有时间观念?!” 关皓当场就爆笑,他一看到王胖子就觉得巨亲切,给旁边的黑瞎子指了指王胖子,随即就用力挥了一下手朝着岸边高喊: “胖爷——想死你啦——!” 王胖子一愣,眨巴眨巴眼儿,随着船到码头,也是纵身跳上渔船,顺着前冲的力就哥俩好的和关皓抱了一个。看到吴峫也在,开心大笑:“同志们!都在这里啊?看来我们阿宁小姐面子还是很大的嘛,都给请来了?” 阿宁也在船头甲板上,见到和王胖子一起的蛙人队伍都上齐了,也是朝着王胖子微微一笑。 再对话几句,吴峫惊恐的发现他自己居然是负责定位水下古墓具体位置和规划地宫的专家?! 吴峫惊出一后背虚汗,心中暗骂:我他妈的下铲子还行,规划地宫难度也太大了吧?我能是这个领域的?这不是出洋相吗? 关皓则是拉着王胖子回忆起了过去:“胖爷,还记得咱哥俩的初见吗?” 王胖子表情奇异,极其捧场的邪魅一笑,但总显得有些猥琐,他捧哏一样地“哦?”了一声。黑瞎子就靠着船舷看着这俩闹腾,他倒是也好奇关皓要说什么? 随即就见到关皓伸手朝着黑瞎子的方向,明示王胖子:“胖爷,你瞧瞧这一位是谁?” 王胖子一愣,眼睛提溜提溜的在黑瞎子身上打转,像是在思考,但嘴里也在跑火车:“我说这位兄弟,这墨镜挺帅啊?哪儿整的给胖爷也来一副呗?” 黑瞎子哼笑一声,风平浪静以后,原先那副墨镜和伍永沉了海,现在戴的是关皓带的备用款,他倒是也捧场的调笑:“行啊,问少爷拿一副,不过记得给钱,瞎子可不做赔本生意~” 关皓倒是很不满意的拍了王胖子两下,强调:“初见!初见!你忘了我因为什么找上你的吗?” 王胖子拧眉回忆,眼神飕飕的在黑瞎子的穿着打扮和关皓身上打量,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胖子微微后仰了一下身体,迟疑问道:“这位墨镜兄弟...同行?” 关皓“叮”的一下露出大白牙一笑,满意点头:“我提示你,同行姓黑。” 王胖子眼神惊疑不定,在黑瞎子看着他俩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拉着关皓倒退两步,背过身去讲小话。 可惜黑瞎子全都听得见。 “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那个???” 关皓眼神暧昧,油腻“嗯哼”一笑。 王胖子倒抽一口冷气,满眼卧槽:“你他妈真行啊?真给拿下了?” 黑瞎子听到,轻挑了下眉,眼神幽幽的放在关皓身上。 关皓做作摆弄了一下刘海,清了清嗓马上孔雀开屏:“南瞎,黑瞎子,我的师傅,我的领路人,我的人生灯塔——一盏布灵布灵的指明灯。” 王胖子表情扭曲,眼神茫然:“但你他妈不是个富家少爷吗?” 关皓翻了个白眼,没等说话,王胖子立马又“卧槽”一句:“道上那个绍爷——我擦,找生路那个是你啊?!” 关皓好整以暇的抱臂,下巴一挑:“胖爷,是不是觉得人生非常戏剧,极其精彩?” 王胖子嘴巴张张合合,当即揽着关皓的肩膀,语气沉沉:“戏剧,太他娘的戏剧了!还好胖爷我慧眼识英雄,隔着潘家园来来往往的无数英杰,一眼我就相中了你。” “我就知道你行,瞅瞅,连黑爷都被你拿下,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不不,是您!”胖子挤眉弄眼,媚眼不要钱的抛:“关少,哪还有您办不到的事情?” 关皓抱臂嘎嘎乐,跟着话头继续嚣张:“三个星期——!21天,只用21天!少爷我就拿下了南瞎!” “胖爷,什么是人格魅力?懂否?” 黑瞎子哼笑一声,悠哉悠哉的插嘴:“懂——哪能不懂啊。” “?!” 关皓嘴角僵硬在了一个还在嚣张的弧度。 ...嚣张过头了qaq 身后人笑了两声,关皓颤颤巍巍回头,就见黑瞎子正姿态散漫的插着兜,唇角弯弯,拖着长长的腔调感叹:“瞎子21天就被拿下,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笑意深深,朝着关皓轻佻的勾了勾手,唇齿间流露出来的话语很是暧昧: “对吧,我亲爱的,关少爷?” 关皓一哆嗦,伸手想扒拉王胖子救命,扒拉一手空气。 惊恐转头,王胖子早溜了! 不讲义气的王八蛋——! 王胖子:风紧扯呼! ...... 王胖子溜的飞快,去找船老大倒腾船上有没有什么海鲜,威逼利诱带给钱,硬是让船老大从渔箱里提出来一条大马鲛鱼做鱼头锅。 鱼头锅端上来的时候香飘十里,连船舱里睡觉的张秃子都给吸引上来了,凑在锅边就连连感叹:“西沙就是好啊,随便烧个鱼我们那里一辈子都吃不到。” 胖子一把就把张秃子从锅旁边拉开,大骂:“拍马屁归拍马屁,你他娘的别把口水喷进去!” 关皓拉着黑瞎子占据了有利抢饭地形,眼神直愣愣地往胖子身上甩,想拯救一下胖子,又想起来刚才这丫卖他那叫个利索,心一横,他理直气壮的拉着黑瞎子往饭桌前坐的非常稳当。 关皓:自求多福! 张秃子一看胖子没见过,忙去和他握手:“哎?生面孔啊,怎么称呼?” 胖子也是个直肠子,转头就问吴峫和关皓:“这秃子是谁啊?” 吴峫当即就拍了拍关皓,一脸的“你看吧?我就说很形象!”,关皓没眼看,干脆闭上了眼睛,黑瞎子好歹还知道收敛,伏在关皓肩膀上憋笑,但是那笑的一抖一抖的,谁看不出来啊? 张秃子果然脸就黑了,生硬的说道:“请称呼我张先生,或者张教授好吗?” 胖子一听什么“教授”就是一愣,他一向很尊敬搞学术的这帮人。本身还有点不信,再一看关皓面色扭曲的冲他点头示意,王胖子赶忙找补两句,陪笑圆场。 张秃子倒是追问王胖子了,他问:“请问王先生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胖子一愣,眉头紧皱,想着张秃子到底是个文化人,他也不能讲话太粗鲁,别别扭扭的说:“这个,通俗来讲,我其实是个地下工作者。” 张秃子一听,肃然起敬,当即大力握了握王胖子的手,十分敬佩的说道:“原来是公安战士,失敬失敬。” “噗——”吴峫坐在关皓右边,黑瞎子在关皓左边,这话一出口,他左右两边齐齐传来两声爆笑,吴峫好歹还知道憋一憋,黑瞎子简直是放声大笑,整个人都快笑歪倒了。 胖子朝他俩狠刮眼刀,关皓顾不上笑,一心两用,忙得要死,左手揽住黑瞎子的腰背怕他真笑的坐到地上,右手逮准时机,一筷子就给鱼月牙肉夹走了,放到黑瞎子碗里就杀气腾腾的要朝着鱼腩下手。 王胖子眼睛瞪大,大骂:“诶?!你小子!你他娘的不地道!” 说完就一屁股坐下饿虎扑食,吴峫也是着急忙慌的下筷子,关皓不为所动,快准狠的夹了好几筷子到黑瞎子碗里,估摸着差不多是他的饭量才停手。 胖子吃了几口,大呼过瘾,吵着要配点酒喝,愣是从船老大那里把给龙王爷喝的椰子酒薅走,又从包里拿出红星二锅头换,还叫嚷着什么“南北酒文化交流”,搞得船老大呆立当场。 关皓哈哈一笑,拍了拍黑瞎子的肩膀,自己返回宿舍掏了两包中华又夹了八张红票子,返回来揽着船老大走到一边塞给他,抱拳拱了拱手,和气笑道: “船长,龙王爷大气,不会和咱们计较的,哥几个得罪了,您和兄弟们多担待。” 船老大叹了口气,把烟揣兜里,也是摇摇头眼不见心不烦的钻回了船舱。 关皓送走船老大这才返回来坐下,黑瞎子已经吃完了,没骨头一样的又把肩膀搭在关皓肩膀上倚着。王胖子和吴峫张秃子早就“推杯换盏”上了,锅里的汤都掉了好几个水位,关皓心说:得,他就是吃大米饭就鱼汤的命了。 低头却见碗里堆了好几块油光水嫩的鱼肉。 关皓眨眨眼,黑瞎子压着他的肩膀不好动,他就偏头乱蹭了几下对方懒散耷拉在他脸侧的手,蹭完就老实当靠垫,艰难扒饭去了。 黑瞎子倒是被蹭的微怔。 坐在对面的张秃子瞧见黑瞎子收回了倚靠着的手臂,又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关皓的脑袋。 抬眼间两人对上视线,鱼头锅咕嘟咕嘟的在中心沸腾,升起的热气让视线有些朦胧。 黑瞎子嘴角弧度上扬,眉宇间是蒸腾雾气都挡不住的桀骜,他的右手似乎只是无目的地下落,却肆意的搭在了关皓的后脖颈上。 他无声的动了动唇。 在推杯换盏、吵吵闹闹的一片嘈杂声中,哑巴张看清了黑瞎子的嘴型。 ——“哑巴,这是我的人。” 黑瞎子充满占有意味的身体语言,个中深意,他已了然于心。哑巴张顶着张秃子的壳子从善如流的应付王胖子的鬼吼鬼叫,举杯遮掩间亦是平静的动了动唇。 ——“恭喜。” 黑瞎子伸手拿走关皓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坦荡受了一句恭喜,亦在心中回赠对方一句祝颂之语: “哑巴,祝你长歌有合,独行有灯。” 黑瞎子墨镜下的眼眸深邃,流动过一些怅惘,最终在所爱之人的眸光中找到宁静。 他想起过往见过的一个定义句。 “对视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 这句话出现的时机微妙又恰当,也正因此,他在关皓的注视中愣了一下。 随即黑瞎子歪着脑袋低笑几声,手指明明安抚性的摩挲了几下关皓的脖颈,身体却微微凑近,在对方的眼里笑的暧昧又挑衅。 关皓睫毛轻颤,呼吸微滞,眼底闪烁着无措的羞恼,目光交错几秒,匆匆地别开了眼。 黑瞎子弯唇笑的放肆。 他掌心下是关皓脉搏的跳动。 他笑隔着血肉无法看见、贴着皮肤却宛然在目的,每一下心脏泵动。 ...... 酒足饭饱,吴峫几人聊起了在幽灵船上碰到的海猴子。 长满鳞片的巨脸、比寻常人的头脸要大四五圈,绿色眼珠,行动迅捷。 胖子当即就大皱眉头,问:“操,还他娘的有这种东西?” 吴峫和阿宁都点头确认,胖子就寻思:“那海底要是有这种东西,我们得有武器,万一那水下古墓是海猴子的老巢,咱不是跑去送榨菜的?” 阿宁倒是有所准备,对大家说:“我们有考虑到这种情况,准备了潜水用枪,但是枪的体积很大,一次只能打一发,紧急情况下怕是也没什么大作用。” 胖子倒是心态很好,一听有武器,一摆手就开始嚣张: “甭管有没有用,枪这东西不嫌多,能带的都带上。明天下去我打头阵,小吴同志跟在我后面,阿宁小姐你和张秃子教授走中间,少爷和黑爷在最后。 如果我一看到不对劲的东西,就在前面摆手,大家一起停,我要是摆的是拳头,你们什么都别管,撒开丫子玩命儿逃。” 关皓其实觉得自己在前面用一激灵探路比较方便,但最近几次一激灵响起,总是莫名带着些神经痛,尤其是用来找人寻路的时候,痛感会比较明显。犹豫之间,见众人已经敲定方案,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吴峫又列了一个工具清单,关皓探头瞅了一眼,连黑驴蹄子都看见了,他和吴峫对视了一眼,犹犹豫豫的问:“...水里面的粽子会不会吃的不是黑驴蹄子?” 此话一出,全场都愣了一下,诡异的陷入了三秒安静。 张秃子问:“什么粽子?嘉兴五芳斋粽子?” 关皓、黑瞎子、吴峫、阿宁:“?” 第5章 谁他妈按的机关? 阿宁自己也是从幽灵船上捡回一条命,所以对伍永的意外身亡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就离开了。 关皓朝着黑瞎子耸耸肩,扒拉着喝的有点晕乎乎的吴峫,三个人一起回房间休息了一晚。 ...... 第二日,阿宁手下的蛙人队顺利找到了水下古墓的盗洞,众人各自穿好潜水衣,拿好装备,倒摔进了水里。 盗洞离船不远,吴峫能看出固定盗洞的手段出自吴三醒,大家在盗洞四周大致观察了一下,再次核对了装备和“摆手、摆拳”的暗号,王胖子第一个就进了盗洞。 这盗洞时宽时窄,很不规则,完全不像是行家用铲打出来的,更像是“刨”出来的。 想到这儿关皓一愣,因为这盗洞的方向还真突然一变,垂直向下走了。 这可不就像土狼刨洞一样么? 众人显然都有些纳闷儿,王胖子在最前头停了一下,休息片刻才继续游下去。 关皓和黑瞎子跟着队伍,下去一看潜水表,已经有十几米深了。随后就看到胖子背着枪游向了古墓墓墙破开的一个大洞。 那洞一看就不是人干的,洞口边缘能看到好几块被撞裂的砖头。 吴峫朝着后面的他们几个张牙舞爪的做了个猴子的造型,关皓吐了几个泡泡,因为实在是笑点太低,没绷住嘴角。 跟着海猴子打的那个洞,众人倒是直接就进了古墓墓道。 这墓道比想象中大很多,但他们人手多,手里的探灯也够亮,一下就照亮了整个墓道,还能看到墙壁上有好些奇怪的、雕刻的非常精致的动物,和一些看着就诡异的人脸浮雕。 他们一直游了好长一段距离,前头的王胖子和吴峫停下了,关皓凑上去一看,是被一个石头板挡住了去路。吴峫比比划划意思是“有机关”,王胖子比了个“ok”就开始在周围东敲敲西看看,去检查那些人面浮雕了。 关皓索性退到黑瞎子身边等他们摸索。 黑瞎子倒是对墙壁上的雕刻感兴趣,关皓觉得这可能是师傅的艺术细胞又觉醒了,他自己倒是看不懂,也看不出什么美感来,但也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屁股后面游。 黑瞎子似乎是想笑,回头瞅了他一眼,嘴里也吐出两个泡泡。 关皓在水里跟在黑瞎子身边,无聊的学鸭子翅膀扑水玩,本来玩得挺开心的,无意间和哑巴张对上眼了。 关皓内心尴尬的哀嚎一声,一种没来由的羞耻促使他默默的放下了手,默默吐了两个泡泡。 意思是干干的“哈哈”。 刚吐完两个泡泡,神经一抽,关皓当即就抓着黑瞎子翻身猛游,黑瞎子偏头看了一眼后面,王胖子拉着吴峫和阿宁,哑巴张紧随其后,出问题的是那机关石板,只见那石板突然向上升起,一团黑色墨汁一样的东西从底下的缝隙里在往外渗。 黑瞎子眯了眯眼,看清那是人的头发。 关皓见黑瞎子清楚了危险源,朝他微微点头,直接游在前面带路,黑瞎子对后面的人比了个跟上的手势,蹬了一脚墓墙迅速跟上了关皓。 关皓带着队伍退到了原先他们经过的墓道拐弯处,和黑瞎子把后面的阿宁等人都扒拉进来,这才借着拐弯遮挡往后看。 关皓有目的地带路,大家都撤的飞快,但那头发的弥漫速度和泡了水的福建线面一个德行! 只见先前的墓道里已经全是头发,黑漆漆的一大团,头发密密麻麻的在墓道中铺开,又恶心又瘆人。 关皓和黑瞎子隔着护目镜对视了一眼,关皓也不知道黑瞎子看懂他满脑袋的问号没? 就见身后的胖子倒是暴躁,拿起气枪对准黑团的中心就是一枪! 势如破竹的梭镖却在快速飞了六七米之后变得缓慢,最后直接被裹进头发里。 这怎么搞——? 关皓、王胖子、吴峫,三个呆头呆脑的但都还挺信奉物理攻击的新世纪好青年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有点抓狂。胖子大手一挥,又搭上一只梭镖,关皓情不自禁的比了个大拇指,并且发射赞同的眼神。 一枪解决不了就再来一枪! 这回大家稍稍靠近了一些,胖子刚准备开枪,那头发猛地一缩,又猛地一放—— 从那头发团深处,吐出来一个死人! 这死人穿着阿宁队伍同款的潜水服,全身已经在海水里泡的肿胀了。他的鼻子嘴巴都塞满了头发,两只眼框都冒出了头发,看着竟然像是头发进了气管,窒息死的。 吴峫一看就头皮发麻,暗骂一句真他娘的邪门儿,还是得快点走! 他寻思拉着胖子和关皓快撤,抬头一看两个人都不见了! 吴峫吓了一跳,忙转头,只见黑眼镜拉着关皓撤走了,胖子更是站的老远朝他挥拳头。 吴峫大骂一句:“你们他妈的不地道——!” 他气的嘴里吐出两个泡泡,然后赶忙招呼阿宁和张秃子快跟上前面那三个完蛋玩意儿。 游的近了,看到胖子还有空比比划划说他们慢的像乌龟,吴峫手舞足蹈的给了胖子的屁股一脚,关皓吐出两个泡泡,就见胖子也手舞足蹈的要冲上去揍吴峫。 阿宁两手一扒拉,左手一个吴峫右手一个王胖子,下巴尖点了点后面的头发团墓道,就见吴峫和王胖子休战了。 刚回身游了两三米,吴峫手上的气压表震动起来,告示着氧气不够了,这一路已经过去半小时,呼吸急促还带逃了个命,氧气的消耗远超预期。吴峫盘算了一下剩下的时间,如果原路返回,氧气是不够用的。 刚开始犯愁,吴峫就见关皓在旁边朝他挥了挥手,在他前面翻过身来,伸手捶了捶胸膛。 ——“没事儿,我的够,哥们儿罩你”。 吴峫当即就呲了呲牙,有点被帅到又觉得他好烦啊! 他超级不情不愿的两手比了个爱心给关皓,就感觉自己的背带被拉住了,前面的关皓也是一愣,回头扒拉住了胖子。 吴峫回头一看,居然是张秃子喊停的队伍,有点纳闷儿,又见他眨巴眨巴眼睛想让大家跟着他过去。 这有点让人没主意,吴峫还在犹豫的时候,却见关皓和黑瞎子揪着前面的王胖子已经作势要跟,吴峫和阿宁对视了一眼,阿宁也是耸耸肩比了个前进的指枪,那他一向团结友爱,索性就跟上张秃子看看怎么回事。 …… 张秃子带着众人往回游了几米,指着一块儿有点凹陷进去的墓墙让他们看,吴峫一看就兴高采烈,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他好像想说什么,但关皓吐出两个泡泡,骂了一句娘。 因为一激灵哔哔哔的提醒他—— 头发跟过来了! 那团头发似乎裹着什么东西快速的朝着他们奔来,黑瞎子按上关皓的肩膀,旋身踹了那头发团一脚,但毕竟是水下,力度不够,那头发团猛地往后一退,随即整个炸开,头发团的真面目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居然还勉强算得上人。 它有一张惨白的巨大人脸,上面的皮肤不知道在海里泡了多少年,全部肿成透明的颜色。它两只眼睛完全没有眼白,黑色的眼珠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 整体来看,像极了一具被剜去双目的狰狞腐尸。 黑瞎子踹的那一脚可能是让这怪东西记恨上了,它缓慢地移动脑袋,朝着黑瞎子的方向就扑来,王胖子从后面给了它一枪,又把它打的倒退两米,但那攻击几乎毫无作用,它像是绷到极致反弹的弓弦,再一次张牙舞爪的冲上来,退无可退的关皓和黑瞎子干脆抽刀迎上去,同一时间,吴峫看到张秃子在那石板上猛地一拍打开了机关,四周产生了好多水泡泡。 而关皓二人迎上的头发怪物居然不仅仅是用头发攻击,它的躯体仍然灵活,它抬起浮肿的双手作势要掐,关皓抽刀就砍。 余光中见到黑瞎子更是抓着怪物的手臂拉近距离,想要直接捅穿它的脑袋,但那头发就像有生命一样卷上了黑瞎子的手臂,控制住了他的动作。关皓用刀格挡开怪物的另一只手,又斜刀一挥,划开卷着黑瞎子的头发,没等两人后退拉开安全距离,猛地感觉到一股巨大推力从背后冲来! 黑瞎子措手不及,强行扭过身子避开怪物,人是险之又险的闪了过去,但脖子上的项链挂到了怪物的头发上,项链直接被绷断! 他迅速伸手试图扯回符管项链,背后的巨大推力却直接把他狠狠推进了墙上的洞里。 仓促间的最后一眼,是关皓和那怪物撞到了一起。 …… 张秃子打开的机关会让水流狂涌进来,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理,但那水流是旋转形的,会让人感觉好像被塞进了滚动洗衣机里,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甩,几下就晕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瞎子和哑巴张陆续睁眼,上下左右都是黑漆漆的,哑巴张对着黑瞎子示意向上,两个人上浮了一点找到了吴峫和转圈圈被迫跳芭蕾的胖子,阿宁也是晃了两下脑袋清醒了,五个人脚一蹬再上浮了一小段距离,浮出了出水面。 四周一片漆黑,吴峫用仪器测定了空气质量,摘下呼吸管说:“这个地方,应该是我三叔提过的耳室泉眼。” 众人相继摘下呼吸管,都陆续出水。黑瞎子呆在水里没动,声音有点冷:“谁看到关绍了?” 胖子和吴峫都摇了摇头,这才发现关绍不见了,吴峫问:“是不是在底下被甩远了?” 阿宁摇了摇头,语气迟疑:“...我好像看到他撞上那团头发了。” 黑瞎子当即就要戴上呼吸管折返,张秃子喊了声:“回不去!我看到他甩脱了禁婆!” 吴峫注意到了“禁婆”这个称呼,但眼下也不是问的时机。 黑瞎子语气极差,恼怒的骂了句脏话:“操!谁他妈按的机关?能不能打声招呼?” 张秃子尴尬的摸了摸脑袋,气氛僵硬起来,吴峫有点局促的想打圆场,又下了水劝道:“黑眼镜,咱们先上来等,呆在水里泡着也不是个事儿。关绍一向灵活,张秃子不是说他最后甩脱了禁婆吗? 可能他返回了船上,或者一会儿绕开那东西按了机关就下来了,都有可能,先别急。” 黑瞎子拧了拧眉,只摆手说:“他不会返回船上。” 说完就出了水站在泉眼旁等,gps手表的防水性没有达到长时间浸泡的程度,所以他俩深潜之前都摘了。 胖子没怎么说话,拍了拍黑瞎子的肩膀,倒是也没离开泉眼,干脆坐在旁边的地上,跟着黑瞎子一起等关皓。 吴峫轻叹口气,一时间也是想不出办法,拿胳膊肘怼了两下张秃子,轻声骂道:“你下次能不能打个招呼?这他妈的真出事儿怎么办?” 张秃子尴尬的搓了搓手,表情有点窘迫,小声嘀咕:“那不按怎么办呐?那也没路跑啊,我就心说横竖都是死嘛,那说不定打开机关就能活...” 吴峫刮了他一眼刀,但也是没法反驳。刚才那情况确实没法打招呼,黑眼镜开骂无非是因为着急,所以他也只能强调:“不要乱碰了,要么碰之前打声招呼!” 看张秃子好在是缩缩脖子应了,吴峫闹心的叹口气,只好四处看看转移注意力,拿出了手电,把墓室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这墓室是长方形,顶上描画着五十星图,墓室里没有棺椁,所以这是个耳室,似乎也没有其他出口,只有左边一道门连接着甬道。 墓室墙上有些斑斓壁画,可惜已经被水汽腐蚀的一塌糊涂,地上则放了几排陪葬的瓷器。 吴峫注意到地板上有一些脚印,样式非常新,都是湿的脚踩在尘土上留下的,阿宁也一同注意到这些脚印,轻声问道:“这些是盗墓贼留下来的吗?” 吴峫本来想说可能是他三叔那一队留下来的,但是冷不丁的在这些脚印中看到了非常离奇、非常小的脚印,像是个小孩儿的脚印,甚至有可能没超过三岁。 吴邪想摇人来看,没敢触黑眼镜霉头,就把王胖子拉来,心道胖子阅历丰富,也许能看出点门道。 王胖子也是面目难看,脑袋左歪右歪的瞅着地上的脚印,然后“嘶”了一声,皱眉说:“你先别管他大还是小,这脚印本身就不正常,小吴同志,你再仔细看看?” 吴峫一愣,还真换着方位看,这一看不得了了。 胖子说得对,这脚印本身就不对,上面居然有一层尸蜡。 第6章 符管项链 【为了阅读更好的体验,所以将本章特殊名词解释放在此处】 (*潜水bcd,即:浮力调整装置。是一个可充气膨胀的气囊,主要用途是通过充气和排气来调整潜水者的浮力。bcd款式不同,本章指的是背心式bcd,可以简单理解成为背了一个双肩背包,但背包里装的是气瓶。) 吴峫三人顺着脚印一路看过去,发现这脚印最终延伸到了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瓷罐的后面。也就在此时,那瓷罐突然自己晃动了一下。 张秃子装备脱了一半,见吴峫三人直愣愣地盯着一处不动,就走过去问发生了什么。 吴峫轻声回复他:“那瓷罐后面好像有东西!很可能是个小粽子!” 张秃子一愣:“什么粽子?蜜枣馅儿的粽子?” 王胖子无语的瞪了一眼张秃子,心道给你丫见识见识什么叫粽子,干脆招呼他一起,两个人成包夹之势,向着那瓷罐走去。 ——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那瓷罐后面没有活蹦乱跳的粽子,倒是有一个小提琴盒大小的婴儿棺,不过这棺材却是空的,别说小粽子,连一个陪葬品都没见着。 这一下耽搁了有十几分钟,阿宁看了一眼表就开口催促说:“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倒冥器,还是快点到主墓室去,不要浪费时间。” 吴峫一听这话就知道要遭,果不其然黑瞎子回头看向了他们,吴峫不自觉紧张了一下,却见对方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很平静。 他说: “少爷的气体剩余和我的不会差多少,我会再等十五钟。阿宁小姐如果对你我的合同款项部分有异议,上岸之后可以再行讨论。” “我现在没空。” 说完黑瞎子就转过头去,似乎是把他们都当了空气。 他仍旧是站在原地,低垂着头注视着泉眼,连探灯都没有开,整个人消融在黑暗里。 偶尔会有谁的手电光线映的水面波光粼粼,那时才能发现,他依旧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像是什么亘古不变的雕像。 吴峫疑惑他为什么不打灯?但瞧着他的背影,却莫名无法开口与他对话。 阿宁动了动唇,却是什么都没说,摆手示意众人原地休整了。 可能是觉得十五分钟而已,等就等了吧。 吴峫坐在地上靠着王胖子,他不由得琢磨了一下。 他知道黑眼镜的意思是十五钟之后就不会再等,但他疑惑为什么是十五分钟?不是十分钟,或者半个小时,或者任意一个时间? 他下意识算了一下。 然后五味杂陈的抱着膝盖叹了口气。 十五分钟,应该是气瓶加上水下闭气,黑眼镜心中,关绍还能活的时间。 ...... 大家都很安静,一向嘴上闲不住的胖子也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时不时啃两口压缩饼干。 黑瞎子一直沉默的注视着水面,几乎没有挪动过身体。 吴峫不自觉地掐着表算时间,他数到第十三分钟的时候,泉眼发生了一些异变。 不是他看到的,是黑瞎子。 先前一动不动的人突然回头,掰了一点儿王胖子没啃完的压缩饼干沫撒到了水里,这举动太突然,众人都纷纷站起来去看水面。 饼干沫打着旋儿一圈一圈下沉,像是水下有一个龙卷! 吴峫当即就想到了差点没把他脖子甩断的那股水流,惊喜的喊了声:“机关!是关绍吗!那个机关被按开了!” 王胖子也是高兴的“嘿!”了一声,大叫“我就知道少爷行!” 黑瞎子没说话。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任由指甲嵌入掌心。 ...... 水下暗流大约十几秒钟就停了,饼干沫早已不见了踪迹。 黑瞎子似乎是看着水面愣神了一下,随即拎起装备就要下水,还没等入水,就听到王胖子大叫了一声:“人!有人上来了!” 王胖子的手电直直怼着水面,一时间,众人都停下动作,他们也看到了有一个人影在快速上浮! 两三秒后,一个人冒出头来,吴峫看清了人,当即就高兴的大叫:“关绍——!” 刚上来的关绍却是松开咬嘴就浮在水面上猛喘气,像是憋狠了,随即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抬头一眼就找到了单手拎着气瓶一动不动的黑瞎子。 他眉眼弯弯,傻乎乎的乐,从水里举起右手,似乎是抓着什么东西所以紧紧攥着拳。 然后他献宝一样朝着黑瞎子摊开掌心,掌心里,一抹亮银色在光线的照射下格外耀眼。 黑瞎子听到他高高兴兴的笑了两声,灿烂的不可思议,以至于有一瞬间气的自己很想给他两拳。 他说: “嘿嘿,师傅,我把你的项链抢回来啦——!” 关皓觉得自己可能是在等一个夸奖,却见黑瞎子随手把装备一扔,几乎是跳进了水里扑向他。 只是眼前一花,关皓下意识的张开怀抱,下一秒已经被黑瞎子紧紧抱紧,手上一个没抓稳,项链都差点飞出去。 黑瞎子抱他的力气极大,像是要把他嵌进怀里,似乎是嫌他还背着乱七八糟的装备抱不实在,更是直接上手揪他的bcd。 关皓哭笑不得,安全卡扣在胸前和腰上,被死死地掩盖在他们拥抱的中间,不解开卡扣怎么脱啊? 想笑,但心里又不知所措的柔软陷落下去。 不愿让旁人看到黑瞎子更多的不从容,于是关皓揽抱住他的腰身,用鼻尖蹭上他的脖颈,一边悄声说着:“咱换个地方耍流氓啊,人太多了。” 一边借着角度,轻轻嘬了一口他的喉结。 撩拨一样,他亲上去的时候故意发出点细微的声音,但又克制得很,除了当事人,别人都以为只是水珠滴落的声音。 致命的地方被人轻触,黑瞎子下意识的掐着关皓的后脖颈把人拉开,随即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 黑瞎子后知后觉的咬了咬牙,在几分羞耻几分慌乱,又有几分说不上的心尖麻痒中,他深吸一口气勾起了唇角,玩味的笑了一下,却没放开手,又拉着人出了水。 这倒是让关皓错愕了一下。 除了想提醒黑瞎子之外,选择亲他当然也存着调戏的坏心思,说实话,他自己都做好准备被从水里扔飞出去了。 关皓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自嘲的想:我是不是在师傅心里升咖了...? 感谢伍永老板助力升咖! ——而且师傅这么激动,果然项链很重要! ...... 出水换装备的时候,关皓把项链放到了黑瞎子的手心里,链条断了,但是符管和里面的药还好好的。 关皓轻声问:“这么重要的东西,要不要多备一份啊?” 说完他又歪头笑笑,还是想求夸夸,所以故意惨兮兮的说:“师傅,你都不知道我和那个福建线面兜了几个圈子才拿到的,一激灵吵得我都头疼。”说了一半他自己又不会卖惨,愣是起承转合的骄傲上了:“不愧是我,线面又怎样?还不是让我拿回来啦?” 黑瞎子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关皓从提出问题到下定结论,一套流程快自己走完了。 他眼睛微眯,刚才被按下去的心火又重新燃起,听到关皓最后蹦出一句:“不备份也行,我总能拿回来的”的时候,终于怒急反笑,皮笑肉不笑的问:“怎么拿,玩命拿?” 关皓愣了一下,很茫然为什么黑瞎子表情语气都不对,这怎么和自己预想中的夸夸不一样呢? 这让他底气不足,所以超级小声的说:“...不是很重要吗?说是...治眼睛的药...” 关皓觉得自己有点委屈,抬头瞄了一眼黑瞎子的表情,看到他冷凝的唇角,心里不止委屈,还升起了一点点难过。 明明就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抢回来的,怎么还阴阳怪气呢。 心里堵得慌,关皓抿了抿唇,也不看他,气呼呼的扔出一句:“抱歉哈,我笨,只能玩玩命,抢个东西都兜好几圈,不行你就找个聪明的给你表演个手到擒来!” 关皓: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黑瞎子错愕了一下,有些慌张的偏头去追看关皓的表情。 唇角微抿、眉心蹙起。 低着头换装备,但整个人像淋湿的小鸟,小翅膀耷拉起来,蔫蔫的。 心底翻腾起难言的酸涩,难受又刺痛的堵在喉咙里,黑瞎子顿了约莫十几秒才找回思绪,他理了理混乱的思路,再开口时,唇角勾出了一丝很淡的弧度: “那个药的作用是维持眼疾不恶化,不吃确实会变瞎。” 见关皓抬眼看过来了,黑瞎子歪头朝他恶劣的笑了笑:“我有可能会变成真的瞎子。” 关皓不知道他笑什么,头一回不想说他“幽默”,心疼又难过,所以硬邦邦的回复:“那又怎样,你瞎了我也赖着你,这很重要吗?” 黑瞎子觉得自己并不意外,但仍然有笑意倏然在眼中蔓延开。 他凑到关皓身边,唇角的笑意十分清浅,以至于关皓为其中的温柔意味怔愣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黑瞎子却更加坦荡直接的摘下了墨镜。 微暗的光线中,他就这么对上了那双眼。 浅色的眼眸里铺满笑意,写满纵容——他老早就觉得黑瞎子的这双眼太漂亮,看狗都会显得很深情,所以眼里还有几分让他没法安然处之的柔情。 关皓匆匆的别开视线,想说你能不能别勾我? 他脑袋偏走,又让黑瞎子单手掐着下巴偏回来。 关皓听到黑瞎子说: “所以那东西不怎么重要。” “你很重要。” 黑瞎子笑的特别放肆,特别嘲笑,关皓睫毛轻颤,脖颈热意扫过,喉结被咬了一下。 “不敢睁眼,倒是敢玩命?” 关皓憋屈的吭叽出几个气声。 好在身后一声“咯哒”声解救了他。 关皓:我怕我亲你你又躲!你又不说你爱我! ...... 王胖子抱臂,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打量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的关皓和黑瞎子,他觉得他睿智的头脑必定是发现了什么,吴峫倒是单纯的感叹:“他们感情真好啊,好在是人没什么事儿。”王胖子啧了一声,刚想和小吴同志仔细探讨探讨“胖爷我觉得哪里不对”的问题,就听见他们身后“咯哒”一声。 众人齐齐看去,是先前的瓷罐翻倒在了地上,随即那罐子自己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然后竟然骨碌骨碌地向他们滚了过来。 关皓和黑瞎子迅速换好了装备,其他人也是紧张兮兮的盯着那瓷罐,就见那瓷罐晃晃悠悠的 滚了几下,竟然像是有意识一样改变方向,“铛”的一声撞到甬道门框上停了下来。 吴峫等人被这邪门的情况惊到,胖子和阿宁提议拿手里的气枪给它一梭子,关皓却是直接喊了声:“等下!” 见众人看来,关皓表情古怪的指了指瓷罐:“它好像是在带路...?” 他看到一双青黑的小手扒在瓷罐口边沿,刚才那瓷罐的滚动就是这手一点一点转动了瓷罐,看起来莫名有点呆,反正不是个聪明的鬼。 瓷罐里的小鬼好像听懂了关皓说的话,在吴峫胖子满脸“这不科学!”的表情里原地打了个转,又滚动起来,惊得吴峫差点开枪。 瓷罐这次一个弧线,骨碌骨碌的滚进了黑漆漆的甬道。 说实话,关皓还真没见着这么“友好”的鬼,但他问了黑瞎子,确信大家都看不见罐口的小手,而且这小鬼居然能在南瞎北哑两大品牌的净化器面前展示自己,说不好是个什么原理,莫非是海里的小鬼不归陆地品牌管? 关皓沉思,却见吴峫几人齐刷刷的看向了他,那意思是等他做决定? 这责任能揽? 关皓当场就把皮球给吴峫踹了回去,关皓语气友好的问:“小三爷,您怎么看?” 黑瞎子丝毫不给面子的笑了一声,吴峫更是一脸难以置信,骂道:“你他妈什么时候叫过我‘小三爷’,你个王八蛋!” 胖子撅了撅嘴,拍了拍吴峫的肩膀,煽风点火的说:“也是,小吴同志是九门的人,更是三爷的大侄子——决定就是你了!吴峫同志!” 吴峫苦笑,骂了句:“娘希匹的!” 倒也任劳任怨的拿起手电照了照甬道的地面,发现甬道底都是小块的石头板,提醒说:“大家都小心,这很有可能装了强弩机关,但也可能提前被我三叔他们破坏掉了,但大家还是趴着,贴着墙壁走安全。” 说罢吴峫还挺勇,一马当先的沿着甬道两边的灯渠走,但一看就走的十分紧张。 关皓觉得自己的良心在痛,胖子却是先心细的提议了,他说:“这趟雷的工作确实不怎么好做,小同志,要不咱歇歇?” 吴峫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继续走着,说:“胖子别吵,我要是一分心很可能踩错了,我警告你啊,别来干扰——” 吴峫话还没说完,众人脚下都是一振,关皓回头一看,走在最后的阿宁脚下的一块石板陷了下去,关皓当即满脑子问号,她走在最后还能踩错??? 弩箭呼啸着朝阿宁飞去,但她电光火石之间甩手就握住了弩箭,身手凌厉,眼神流露出一丝漠然。脚下一连串震动,关皓听到吴峫大叫一声:“暗弩,都猫下去!” 紧接着就是十几道白光射来! 关皓纳闷的打掉眼前的两道弩箭,心道: ?我一激灵失灵了? 第7章 how are you? 关皓满脸问号先不提,阿宁却是像个矫健灵活的豹猫一样,蹿到吴峫身边抓上了他。 但她竟然是为了推着吴峫往前走,给自己挡箭! 关皓听到胖子大骂了一句:“毒妇,你敢谋害朕的皇子——!” 和一连串的“你个臭婆娘你放下吴峫!” 随后就见王胖子往吴峫那里猛冲。 “皇子”先不提,胖帝还是很仗义的。 关皓倒不是不想救,但他着实是第一时间琢磨一激灵失灵的事情去了,反应没赶上胖子。而黑瞎子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地方太好用了,只见他用黑金短刀打掉眼前的四五支弩箭,再在侧身避开弩箭的时候一把就抓住了一支! 黑瞎子甩手又把弩箭当武器,横飞出去打掉数支,懒洋洋的说了句“莲花箭头。” 他声音不大,除了关皓和张秃子听到了,前面的王胖子和吴峫还叮叮当当的挨弩箭插呢。 关皓倒是懂了,这莲花箭头就是指锐利的弩箭头部分,一撞上东西就会回缩,然后从箭头部翻出几只爪子一样的铁钩,死死咬住中箭人的肉。 就有点像是挨了那个头皮灵魂提取器扎,不致命,所以一激灵没响。 再一打眼儿看,前面的王胖子已经被射成个刺猬,而吴峫更是被阿宁带着往甬道尽头、最中间的大玉门走去。吴峫被当成肉盾挡箭雨,肩膀肚子胸口嗖嗖的挨扎—— 一个头皮灵魂提取器,和十几个那还是不一样的。 关皓效仿王胖子,一边喊:“太子!这弩箭是宝宝箭!你干她!”,一边朝着吴峫猛冲,吴峫果然机灵,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太子和宝宝箭”的,但只见他用力气一扭,身子一歪就倒在了灯渠里,阿宁也是反应极快,一个翻身就躲过十几只箭,关皓还被狠狠瞪了一眼。 嗨——? 关皓叫这一眼瞪的有点来火,吴峫也大叫一句:“最毒妇人心——!”就要扑过去再把她拉住,看样子胖帝的太子吴峫确实是气狠了。 阿宁却是酷炫狂霸拽,一个就地打滚翻到了墙边,然后高高跃起,就要在墙上一蹬闪身离开,关皓可不跟她客气,也一个翻身躲开箭雨,单手在地上一拍,身体短暂在空中一滞,趁机扔出飞镖,直取刺客阿宁首级! 别怪我御林军统领下手无情——! 关皓冷笑,叫你丫瞪我? 阿宁没想到关皓说杀就杀,弩箭的动静更是掩盖了飞镖的声音,即便她快速反应也不得不落个胳膊受伤的下场。她落地下意识用手撑了一下地,吃痛的闷哼一声,但到底是跃进了安全区域。 阿宁快速奔向玉门,还有空回头轻蔑的给他们做了个飞吻,然后打起手电闪进了玉门。 “我靠!”关皓和吴峫连声骂娘,深觉受到了大大的挑衅,吴峫无可奈何,关皓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追?然后下一秒就被黑瞎子拎着后衣领塞进了旁边的灯渠里。 头上的箭嗖嗖的飞,叮叮当当射了五分多钟才停下来,包括张秃子在内的几人都在灯渠里聚首,这才有空互相解释。 胖子纳闷,对着关皓问道:“关爱卿啊,朕觉得这个箭不太对劲啊,朕都已经被射成个刺猬球球了,朕怎么还没驾崩?” 关皓呲牙一乐还没说话,张秃子倒是突然说了一句:“放心,没事的。” 黑瞎子挑眉笑了一下,心道哑巴张刚才站在王胖子后面,被胖子护着一箭没挨,这虽然是被动承情,但到底是装不下去了。 ——或者,也有他要防的人走了的缘故? 吴峫和胖子同时一愣,就见张秃子声音也变了,身子一挺咯哒一声,身高竟然长了好几公分! 接着他又向前伸出手,同样一发力又是咯哒一声,手也突然长出去几寸。 吴峫下巴快掉了,胖子嘴巴大的能塞灯泡,关皓哈哈狂笑,就在这笑声中张秃子长出一口气,抓住自己的耳后一拉,又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当当当当——”黑瞎子配乐,欢快的鼓了鼓掌“影帝闪亮登场!” 关皓笑的肚子疼,看吴峫哥俩太震惊,又赶忙摆摆手撇清关系:“先说好啊,这是他的个人行为,我们师徒组都是无辜的!我俩没少暗示你们啊!” 吴峫表情很不爽的嘀咕一句:“奥斯卡有你是他们的福气!” 胖子也是愣头愣脑的拉住他,说:“小哥,你这是啥意思啊?你这不存心消遣我们吗?” 哑巴张不说话,拍了拍王胖子让他坐下,抓着他身上的箭头一拧就轻松拔了下来,也不解释任何,自顾自的给他拔箭头。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被人拔箭那也不能箭掉了就翻脸吧? 胖子抓了抓脑袋不说话了,吴峫也是有样学样的自己拔箭头,还有空对着关皓和黑瞎子幽幽叹气:“我说你俩,你俩提醒人的方式就是对着别人说人生比较戏剧吗?” 黑瞎子摊了摊手:“那我下次对着别人说你的人生一定很喜剧?” 吴峫重重的叹了口气,可能是心累,居然古怪的冷笑了两声,声音倒是干巴又苦涩,他说:“哈哈哈,你要说喜剧那也没什么问题。” 关皓心道吴峫说的有理,谁能从莫名其妙的“你会发现人生很戏剧”猜到“一个秃瓢实际上是一个大佬”这种地方上去? 于是有点小尴尬的摸了摸脑袋,捡起地上的莲花箭,弱弱地岔开话题:“这个机关为什么用莲花箭?防盗机关不应该杀气腾腾的吗?用宝宝箭是要...打个招呼问问咱们how are you?” 吴峫肌肉记忆,麻木的接了一句:“fine,thank you,and you?” 胖子啧了一声,打断说:“哥俩少拽洋文!装不装啊?这里是拆那!” 黑瞎子赞同的点了点头,讥讽一笑,说:“英文太简单了,有本事大家讲德语啊,ich bin sehr gespr?chig(我很健谈的)。” 关皓没眼看的翻了个白眼,吴峫也是呲牙咧嘴的上下打量黑瞎子,就见胖子当仁不让的怼天怼地,他呵呵笑了一声,淡淡道:“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 胖子简直是个梗王,空气一时陷入了安静,吴峫上嘴唇包下嘴唇死死绷着不敢笑,关皓更是憋笑憋得脖子都憋红了,吭哧吭哧的忍,低着头肩膀脑袋一起抖,就怕当场笑出声回家挨打,就见眼前冷不丁伸出一只眼熟的胳膊来,朝着他腰间的痒痒肉就摸上去了! “诶?!”关皓只来得及尖叫一声,他本身是盘着腿坐着,这一下只好侧着身防黑虎掏腰爪,但哪里防得住?越笑越防不住,越防不住越笑! 他一笑,吴峫和胖子也笑点不高,呲牙咧嘴的哈哈乐,一时间,空气快活极了,悲惨的只有笑到气短的关皓。 好在一小会儿,黑瞎子终于放过了气都快喘不上的关皓,他倒是不生气,本身也很想笑,但看关皓装乖不敢笑,就想逗他。 黑瞎子唇角弯弯的搂抱着打打闹闹压到他怀里的人,心情甚好。 虽然都挺可爱的,但他还是比较喜欢阳光小狗,实在是不想见悲伤小鸟。 吴峫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隔着泪花瞄到小哥也微微弯了弯唇角,他一愣,赶忙擦擦眼睛,再看去的时候,小哥却还是默然的样子,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他们。 这让吴峫有些说不上的难受,于是咳嗽两声又拉回了话题:“小哥,你扮成张秃子,知道阿宁那女人是什么情况吗?” 哑巴张看了看满地的箭簇,轻声说:“刚才那一脚,她是故意踩的,她不仅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还想把我们全部干掉。” 黑瞎子想起什么,低头揉了两把关皓的头发,笑说:“少爷,你可是把我们的老板打了,尾款九成九是飞了。” 关皓瞳孔地震,这才想起来阿宁是老板这回事,直起身子来欲言又止了半天,重重叹了口气,又一秒复活,对着黑瞎子坚定说道:“世上老板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 黑瞎子笑了两声,说:“行,听少爷的。” 吴峫抱臂,有些不爽的说道:“我看到那女的进了主墓室,不能让她轻易拿了东西跑了,咱进去抓她?” 关皓下意识的用起一激灵想要定位阿宁,太阳穴却针扎一样的痛,猝不及防之下疼的他紧皱眉头,脑袋猛往地上栽了一下。黑瞎子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嘴角的笑意敛去,急切问道:“怎么了?” 关皓抬起头来笑着对几人摇了摇头,轻声说:“没坐稳,没事。” 黑瞎子拧着眉看他,随后慢慢松了手,哑巴张收回视线对着吴峫说:“我看到刚才那只罐子鬼进了左边的墓室,它肯定是有原因。我们还是按照步骤来,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要乱跑。” 吴峫有点急,摸不准阿宁为什么算计他们,放跑她没地方抓了,胖子却是转的快,当即说道:“不怕,我们先回去把潜水的东西藏起来,他娘的,看她多大本事能一口气憋到外面去!” 关皓比了个大拇指给胖子,笑说:“还得是胖爷,又损又高明!” 吴峫也是猛点头,几人干脆利落的一起身返回耳室,还没用手电照向泉眼,黑瞎子啧了一声,说:“东西没了。” ——所有的氧气瓶全都不见了! 这... 几人当场呆立,他们虽然插科打诨了一会儿,但也就十分钟左右,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移走12个钢瓶(气瓶)?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胖子提议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四处找找? 这其实有点像是指着洋葱说它是芒果,你就是一层一层剖开它的心,那他丫的没有就是没有,洋葱杂交也成不了芒果,但这个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人就是不撞南墙不信邪,就好比蓝牙耳机丢了一个,死都不愿意相信它丢了。 五个人一起找,拢共鸟大个地方,愣是翻了五六分钟,吴峫甚至把地上那遛陪葬品瓷罐一个一个搬开,关皓指着他就笑,说:“你是觉得瓷罐能给你孵出钢瓶来?” 吴峫冷哼一声,骂道:“秃子都能变小哥,这个世界上还他娘的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关皓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哽住了。 黑瞎子放声大笑。 他们三个在这说相声,靠谱的还得是胖帝,果不其然,胖子发现了问题,他指着一根石柱大骂:“我靠!这里根本不是我们刚才待的地方!” 吴峫、关皓和黑瞎子齐齐看去,黑瞎子挑了下眉,也看出点猫腻,指着那柱子说:“墓室结构不同,这柱子有一半嵌进了墙壁里,刚才那个不是。” 关皓耸了耸肩,他在这里待的时间太短,没有发言权,就转头看吴峫这怎么说。吴峫马上拿着手电陀螺一样站在原地转圈,查看耳室的四个角落,头上都冒出了冷汗,他说:“对,这个柱子上面的雕花也不同了...还有我靠!胖子,那个婴儿棺呢?” 胖子皱眉,也是满地找不到那棺材,哑巴张出声了,他说:“你们说的对,这里似乎是另一个房间,地上陪葬品的摆设也不同,而且,你们看顶上——”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宝顶浮雕上的五十星图竟然变成了两条互相缠绕的巨蛇! 吴峫怔愣,赶忙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进错门了?” 胖子说:“怎么可能?重头捋捋,那不就是从这去了那破甬道,给胖爷扎成个刺猬又跑回这里来——这地下这也就一条道啊,这没错啊!这他娘的能错我王字儿倒过来写?” 关皓笑了两声,却见吴峫神情有些自责的说道:“我三叔提过这里有一些古怪,但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做防备。” 胖子已经有点懵了,于是问:“你们南派不是对古墓里的机关很熟悉吗?类似的情况见过没?” 吴峫苦笑,说他是第二回进斗,胖子原本还不信,关皓叹了口气帮吴峫作了个证。 不过南瞎北哑都在这里,胖子倒也乐观,却见吴峫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开始说一些吴三醒的事情,不过语焉不详。胖子更是抬杠上瘾,气的吴峫越说越简短,最后反倒胖子气呼呼的大骂:“臭小子,你他娘的知道这么多都不说,简直可恶,你看现在倒好,弄得半死不活的卡这儿了!” 哑巴张却是一把抓住了吴峫问道:“三叔昏迷的时候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关皓看了眼哑巴张,有点惊讶他严肃的语气,吴峫也是被吓得结结巴巴的回:“他,他说的是‘电梯’。” 哑巴张哦了一声,突然一笑,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关皓目瞪口呆的给黑瞎子指,用眼神传递“他、他他他笑?”黑瞎子回了个嘲讽的眼神,说:“他笑,他还站着撒尿呢。” 这话一出,连哑巴张都顿了一下,吴峫更是面目扭曲,关皓张了张嘴,不由自主地把视线移到了哑巴张的下半身上去,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单纯就是觉得黑瞎子说话的冲击性有点不分敌我,他脑子里“撒尿”这两个字一直飘,但是就是和哑巴张划不上等号。 哑巴张似乎是也有点烦,关皓的眼神(在中途发现胖子和吴峫也下意识往那里看)刚放到他身上,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走到甬道石门处摸了摸机关,说话莫名嘲讽,吴峫觉得他是故意的。 哑巴张说: “这的确是个机关,而且十分简单,只能骗骗小孩子,所以你三叔二十年前看不出来,二十年后才发现。” 随即他解释了“电梯”。 关皓听懂了,粗暴一点就是指耳室可以上下移动,他们刚才去挨扎的时候,这耳室换了个新的。 但是黑瞎子歪了歪头指出:“小三爷,你刚才说的关于三爷所讲的故事里,他是躺在房间里没有移动,也没有去甬道,所以无论房间再怎么升降,他还是在同一个房间,但他却说看到了变化,这里面存在矛盾。” 黑瞎子笑着指了指他们对面的汉白玉砖墙:“古墓中的耳室从来都是左右对称的,不可能只有一间,按道理,我们对面应该还有一个房间,但这里可是一堵好实在的大白墙——” 哑巴张当即就走过去开始一寸一寸摸索确认墙后有没有那个“消失的耳室”。 第8章 白色月光 哑巴张两只手指按住砖缝,一点一点摸索了十几分钟,最终摇了摇头,确认这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砖头墙,这也就使问题又折回来了—— 他们被困死在这里,出不去。 关皓低垂着脑袋想试试用一激灵指路,但太阳穴又是一阵一阵的刺痛,疼的他使劲咬了咬后槽牙,心里是空落落的茫然。他能感觉到,并非是用不了,而是要用的话就得先疼死在现场。 没来由的,他脑子里蹦出一个词来。 ——“代价。” 它其实很好理解,更别提他本身就是商人的儿子。 想要得到“利润”,总得先支出“成本”。 毕竟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 关皓低着头,攥紧了手指,他无声叹口气,不再抱有侥幸心理。 一激灵出问题了。 但总归是要先出去再说。 关皓悄无声息的吸了口气,打算顶住气硬扛试试看,却见黑瞎子的手伸过来,轻轻的盖上了他的手背。 他愣了一下,随即慌乱的偏头看。 黑瞎子神色难辨,但他自己狼狈的神情在墨色镜片中暴露无遗。 关皓下意识想为自己的失常胡乱编个借口——哪怕是什么凭空得来的“幽闭恐惧症”都行,但他张了张嘴,喉间干涩,最终一声没吭。 他骗过人,但是没骗过黑瞎子,出于一些诡异执着的精神洁癖,他宁肯当个锯嘴葫芦,也不愿意对在乎的人鬼话连篇。 他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可以沉默不言、留有余地,也绝不能惺惺作态、故弄玄虚。 黑瞎子定定看着他,微微勾了勾嘴角,用手比了个“1”之后,轻轻摇了摇头。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关皓震惊的睁大了眼,完全不能理解黑瞎子是怎么猜到他在困扰什么,以及为什么能这么精准的,阻止了他的作死行为的? 黑瞎子没说什么,只是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腕。 意思是“听话。” ...... 关皓其实很好懂。 黑瞎子心想,他其实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多少能猜到和一激灵有关。 他在心中默默盘算所有不同以往的事: 沼泽寻路的时候,表情很疲惫; 躲避禁婆以后,顺口提了一嘴“一激灵吵的脑袋疼”; 谈及是否要追阿宁的时候,反应异常——有可能是因为一激灵,也有可能真是没坐稳; 现下很明显是在要寻出路的时候,低着头不发一言,但肌肉绷紧,腮帮子鼓起,一副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总归不是要干好事的意思。 想找人、要寻路的时候举止微妙,看到关皓茫然又震惊的瞪大眼睛看他,一副他不用问都知道自己猜对了的表情,黑瞎子想笑,一颗心又沉甸甸的坠了下去。 猜对了答案,但却是不想得的分数。 ...... 吴峫看到其他四个人都不出声,似乎是在思考整件事情,于是他盘算了一下,先开了口:“我觉得,咱们要从这里出去,无非就是三个办法。” 见众人都看来了,吴峫也没怯场,认真梳理思路:“一是原路返回,但除非咱哥几个肺活量拳打海豚,脚踢鲨鱼,不然最终下场就是帅不过五分钟; 二就是找到当初工匠们留下的秘密通道,这在旱斗里行,但我不确定海斗里靠不靠谱。” “第三,也就是最笨的招数,”吴峫指了指头顶上的累累砖头,长叹一口气,心态挺好的笑道:“哥几个上演一场顶级越狱,倒斗界的《肖申克的救赎》,咱挖出去?” 胖子拧着眉提出问题:“什么救赎?肖什么克?” 吴峫来了兴趣,清了清嗓子,对着王胖子说: “这是一部好电影,听好哈,这里面我最喜欢的一段话就是‘任何一个你不喜欢,又离不开的地方;任何一种你不喜欢,又摆脱不了的生活,就是监狱。如果你感到痛苦和不自由,希望你心里永远有一团不会熄灭的火焰,不要麻木,不要被同化,拼命成为一个有力量破釜沉舟的人。’” “有道理吧?”吴峫双眼亮亮的等待胖子的赞美,却见王胖子眉头紧皱,沉吟了一下,转头问其他人: “兄弟们,谁带斧头了?” “噗——”关皓笑出声来,也是被胖子和吴峫俩活宝逗乐了,想想也是,走一步看一步,解决不了一激灵的问题日子还不过啦? 于是他痛快的扔掉烦恼,反手也捏了捏黑瞎子的手腕,干脆顺着吴峫的思路想了想,没成想他过去的专业知识还真他娘的用上了。 土木工程,恐怖如斯。 关皓也抬头看了看宝顶,迟疑说道:“这海底墓不知道是个什么运转原理,但最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是,光是砖头肯定是无法形成气密结构的,那么砖缝里必然会有做密封的白膏土,上面应该还有木板子、火漆做隔水密封层,然后最上面再加膏土。” 吴峫一愣,这不是建筑学里的东西么?遂问道:“关绍,你也是学建筑的?” 关皓也一愣,摆了摆手:“那倒不是,我土木工程。” 虽然建筑学和土木工程确实是两个专业,但吴峫还是宛如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同时,还真让“土木工程”这四个字找出点灵感来。 他兴奋的对着众人说:“我估摸着咱们离海面也就十几米,这个墓室要做电梯这种机关,整个墓就会非常高,那么墓顶相对也会高,离海面就会更近。实在不行咱真就挖上去,如果我们在退潮的时候干这事儿,只要墓顶上面的沙子别塌下来,我们还是有机会出去的。” 胖子摊了摊手,提出质疑:“我们进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工具,上面都是整块的石砖,用什么挖,用勺子挖吗?” 吴峫一愣,眼神奇异的看了眼胖子,嘀咕了一句:“你丫真没看过《肖申克的救赎》?” 随即还是赶紧说道:“这是沉船葬海底墓,大部分砖头都是空心的,能压不能砸,我们只要找几个金属的东西——” “额,比如他们仨的刀?反正用力敲几下,肯定能搞出个洞来。” 关皓当仁不让的拒绝了,用全身表达‘no’:“别惦记我们的刀啊,你这和借别人的老婆有什么区别?” 吴峫欲言又止的撅了撅嘴,关皓直接战火转移,手指一指同样拿刀的哑巴张:“他要是同意,我俩考虑考虑!” 哑巴张见话题和众人的眼神到了他身上,面不改色、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随即就慢慢抬起头来,45°望天。 黑瞎子笑了一声,朝着吴峫挑衅的推了推墨镜,幽幽补刀:“刀与老婆,概不外借哦~” 吴峫翻了个白眼,胖子倒是接受的快,江湖人总有些怪癖,于是大手一挥:“小吴同志,咱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大好青年,抢人老婆的事儿那是万万不能做滴,我看这墓这么大,咱们直接翻点儿陪葬的铜器出来当工具,我就不信还他娘的能没有?” 吴峫一听也对,他专业对口,脑子一转连这逃生洞怎么挖都打了个腹稿了,哑巴张又把脑袋放下来开口了:“离退潮还有很长时间,这里的空气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一切还要看天意。” 胖子也是实干派,他们这一派都是先干再琢磨,有一股说不上的先锋气息,他跳起来鼓舞大家:“他娘个蛋的,管他退不退潮,哥几个先给凿开,我宁可找只粽子让它咬两口,也不能憋屈的被闷死!” 关皓鼓鼓掌,两个实干派达成了高度统一,于是剩下的一个谋士,两个名将都表示,先锋都a上去了,咱也跟着看看。 五个人组成了两个top,一个ap,外加一个adc和一个jungle的完美阵容。 汪藏海,起来solo! 5v1公平对决! 五个人气势汹汹的往甬道走去,刚出那甬道的石门,齐齐一愣。 在他们面前,那一堵让哑巴张差点把底裤摸掉的汉白玉砖墙,竟然他娘的大变活门,变出一个门来! 吴峫用手电一照,那门里还放了一只巨大的金丝楠木棺,胖子当即就骂道:“这地方也他娘的太邪门了点儿。” 谁说不是呢? 关皓和黑瞎子对视了一眼,他是觉得至少一激灵提示危险的本能没失灵,但也七上八下的拿不稳,所以还是眼神示意对方多小心,自己现在不是很靠得住。 黑瞎子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关皓,捏了捏他过分僵硬的肩颈,轻声提醒他:“n b.” 关皓一愣,如梦初醒。 对啊,即便一激灵真的失灵了,他也照样拥有判断力、决策力、控制力,还有让黑瞎子一拳一拳揍出来的反应能力。 一激灵只是他的锦上添花,不是他的至关重要。 而使它成为选择之一,没有成为唯一选择的原因,正是因为黑瞎子在数年前就看穿了这一点,愣是在搞清楚“杀意、敌意”和“一激灵”的响应关系之后,天天搞偷袭,不厌其烦的给他锤炼出来另一种真正的、脚踏实地的本能反应。 ——谓之n b。 他早就说黑瞎子是个温柔的人。 浮光跃金、波光粼粼。 黑瞎子正是海面上那星星点点,却璀璨绚丽的白色月光。 知道黑瞎子不爱听那酸话,关皓就对着他认真说道: “我知道了,师傅。” 黑瞎子微怔,眼神在关皓的眉眼间转了一圈,随即轻笑两声,放心的将视线投注到耳室中去。 ——能力分高下,命运有顺逆。 但小关拥有的是足够稳定的内核、一个强者的灵魂。 他为此钟情。 ...... 金丝楠木本身就是上等的棺材料子,他们眼前的这金丝楠木棺,个头巨大,快赶得上承重柱一般大了。且不提棺材里是什么,光这棺材本身就值钱的要命。 吴峫颇感莫名其妙,自言自语了一句: “奇了怪了,耳室放金丝楠木,主墓室莫不是放金棺材?” 王胖子却是看到眼睛都直了,专业倒斗人才,免不了看着棺材就手痒,就好比假如你姓王,大街上有人招呼一句: “小王——!” 你他丫的九成九也得回头看看是怎么个事儿,说不定还脱口而出一句 “欸——!” 吴峫也是抖了两下机灵,撺掇胖子打开看看? 王胖子却是觉悟极高,叉腰就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吴同志,你的觉悟还有待提升,现在我们小队的主要任务的找工具来把这狗日的墓顶搞穿掉,你的思想千万不可开小差,等我们弄来了家伙再回来捞明器也不迟!” 吴峫看他昂首伸眉的不由好笑,说道:“等你回来,鬼知道这门还在不在,说不定它就坐电梯跑没影了。” 关皓倒是一向不参与这类“是否要出土文物”的会议讨论,索性抱着臂和黑瞎子站桩,不过黑瞎子倒是看了两眼这棺材,朝哑巴张扬了扬下巴。 就见哑巴张微微点头,打断了吴峫和王胖子的行动会议,轻声说:“别说话。” 说实在的,关皓真的对这个“别”字有点难崩,尤其是哑巴张说出这个字来。 在他的记忆里,这哥们似乎一共说过两次类似的话,头一回说,积尸洞里他让女鬼撞个半死;第二回说,跪的那个棺材蹦出个血尸来。 这是第三回。 关皓幽幽的看了眼哑巴张,默默叹了口气,手已经放到了刀柄上,就见哑巴张也拔出了刀,顶着关吴胖的眼神说:“这不是一般的棺材,这是养尸棺。” 说罢就拎着刀一副“你起尸我也不怕你”的高手样子直愣愣地走进了耳室。 关皓张了张嘴,右手还在刀上按着,看着那哥们潇洒从容的背影迟疑问道:“...所以,别说话的指令是什么意思?师傅,你能翻译一下吗?” 黑瞎子还真假模假样的思考了一下,看吴峫和王胖子也满脸问号的看过来,笑的非常灿烂: “他嫌你们吵。” “......” 几人都进了耳室,这一间和先前的耳室是一样的,巨蟒浮雕、泉眼,不同之处就是地上没有瓷器陪葬,还多了一只巨大的棺材,离墙三尺存放。 哑巴张没用他自己的那把龙脊背,抽出军刀插进棺材缝里似乎在找什么,胖子以为他要开棺材,吓得赶忙点蜡烛,吴峫嫌弃他浪费本就不多的空气,气的胖子换成防风打火机,走去东南角落点亮。 火光一亮,照出角落里一只干瘪死猫,吓得王胖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死猫个头奇大,干尸状态,两只眼洞直勾勾的对着王胖子的方向,身上大部分的皮都已经掉了,但保持着猫咪生气哈人的姿势,下巴张开,獠牙尖锐,看起来让人瘆得慌。 吴峫好像是挺害怕这猫的,站的离关皓两人近了点,胖子倒是爬起来一脚给它踹开,最终还是点了蜡烛。吴峫偏头跟关皓嘀咕:“这墓里一般有猫尸吗?” 关皓摇了摇头,黑瞎子也是耸肩表态“不一般”,吴峫隐约感觉到,这海斗的主人似乎总是在反着规矩做事情,防盗却用莲花箭、金丝楠木棺放耳室,还有莫名其妙的猫尸,这都不合常理,墓里不能有什么他就放什么,这他娘的到了主墓室,等他们的莫非是《难忘今宵》... 大家一起,包饺砸——? 第9章 藏气养尸 哑巴张咔嚓一声破解了棺材的机关,棺材盖向上一弹,一股黑水就瞬间涌了出来。 关皓深觉恶心,拉着黑瞎子退了几步避开溢出的腥臭黑水,胖子倒是不嫌脏,一下子把棺材盖推翻,却是大叫了一句:“狗日的,这么多粽子?!” 实在是不愿意靠近臭烘烘的东西,关皓扒拉着黑瞎子也不让他凑热闹,就站在原地探着看。 黑瞎子觉得好笑,倒也随他没动弹。 他们能看到,那打开了的金丝楠木棺里全是黑水,上面水雾缭绕、湿气腾腾,下面却隐约能看到肢横交错,不知道是掩着几具尸体。 尸体全部蜡化并且粘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尸块。吴峫恶心的直偏头,掩住口鼻声音闷闷地说: “这是什么啊?我连手都数出12只来,太变态了吧!” 黑瞎子皱了皱眉,这尸体隐约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东西,没等细琢磨,余光就瞥见关皓紧紧闭着嘴巴,面色难看的偏着脑袋往他背后躲,用尽肢体语言表示“他恶心。” 黑瞎子心中失笑,心道这是真把我当空气净化器了?这一走神,刚才的不好念头又散了。 棺材里面有几排暗金色的圆钉,每隔几公分就打一排,吴峫心道这玩意儿要是纯金的,棺材里葬着一堆不明生物就更荒谬,更让人脊背发寒了。 胖子却是用手电从下往上一寸寸照,在尸块底下发现一块刻着字的石板,这尸体之间和手上,更是有着玉器和象牙器。 恶心是恶心,阔气是真阔气。 胖子有些心痒,但实在是也被这尸体恶心的够呛,就是他再莽再爱财,也犯不着把手伸进飘着一层人油的棺材里捞东西,遂放弃,转去研究里面的尸体。 胖子一边看一边摇头骂道:“这他娘的也太惨了,还说这墓主人是个修道之人,这么阴狠邪门儿的东西都摆出来,怎么可能得道?活该被我们来倒斗,我看这货和那什么、那什么狐狸——?” 关皓的思维和卡壳的王胖子接上了,有气无力的接了句:“鲁殇王的军师,铁面生?” 胖子“诶”了一句,继续骂道:“对对对,这简直就是哥俩,简直他娘的丧尽天良!” 吴峫也是又让臭气熏、又被刺激神经,状况外的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合葬棺也不至于这么恶心吧?” 胖子看了看脑袋也快下线的吴峫,失笑说道:“小同志,你傻了吧?谁们家合葬要拧成麻花下葬啊?这都是活着、活葬下去的,被下了药灌水闷死在里面,这叫养气藏尸。” 关皓把头埋进黑瞎子的肩颈里呻吟了一声,骂道:“啊——!胖爷,你用什么解释不行,你他妈说麻花干什么?!” “麻花怎么你了,麻花没惹你吧?!” 吴峫也是满脸麻木,深觉很想死的搓了搓脸,一副也联想能力很好的样子。王胖子嘿嘿一笑,还真背书一样说清了这“藏气养尸。” 古墓中若有两个风水极好的棺位,需要都放上棺材,如果不都放置,空着的棺位聚集着山川河海的灵气会招惹妖邪。 所以养尸棺就是那第二个棺位,葬的是与墓主人有血缘关系的人,算是合葬,这个棺材必须与主墓室里的棺材一模一样。 这倒也解释了耳室为什么用金丝楠木做棺材料的原因。 吴峫难以理解、难以置信的说道:“这他妈的这么多人,这不是把有血缘的都活葬了?选好的风水本就是为后代着想,都死绝了,风水好还有什么用?” 胖子耸了耸肩,倒也安慰他说:“不一定都是直系亲属,也可能是找了几个外戚陪葬,这手段还真不少见,只是这么大的,胖爷确实是头一回看见。” 关皓闹心的揉了揉太阳穴,待在这的每一秒都辣眼睛又侮辱他纯洁的心灵,他软趴趴的靠着黑瞎子,忍着满鼻腔的腥臭味对着棺材旁边的三个勇士催道: “我说——咱能不能不要这么好学?非要站在厕所里上课吗?快点儿的,现在是要干什么啊!” 关皓绝望的对着王胖子问道: “胖爷!你别告诉我你真对这茅坑里的金子感兴趣??” 黑瞎子笑了两声,难得见到关皓崩溃成这样,低声嘲笑:“少爷顶不住了?” 关皓心累的声音都蔫下去,说道:“...我是今天才意识到,丑和恶心真的是两回事。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来以前见到过一个舔玻璃窗的长舌鬼,我当时觉得它是不是有病,但我现在我觉得它太可爱了……不,简直是可爱极了。” 黑瞎子笑到肩膀都颤抖起来,却听到胖子说:“胖爷这不是瞧这些人可怜嘛,我看要不我们去隔壁拿几个瓷罐,咱把这些水都舀出去?棺材里积水最不吉利,咱相当于做好事儿了。” 关皓一愣,傻傻的说:“胖爷,你好伟岸啊。” 胖子还没回复,黑瞎子先抬手像拍地鼠一样拍了拍关皓的脑袋,笑容微妙:“我懂了,少爷这是真已经下线了。” 关皓“啊?”了一声,两眼茫然的在胖子和黑瞎子身上转来转去,还是吴峫向关皓看来,无语的说道:“关绍,你看胖子那贼样儿,他能是个不打明器主意的?” 没等胖子跳脚,吴峫又抓狂的指了指腥臭的黑水,面对胖子满脸崩溃的劝: “胖子!冥殿里有的是东西给你拿,你要是碰了这黑水,我恨不得给你扔进消毒液里泡个七天七夜!” 王胖子脸一红,别别扭扭的嚷叫:“哎!你们说什么呢?胖爷我他娘的是那种人吗?” 黑瞎子瞥了两眼晕头转向的关皓,打断了吴峫和胖子继续胡扯淡: “小三爷,胖爷,咱现在可没空管这闲事儿了,氧气没了,或者错过退潮,我们和这棺材里的尸体谁更惨一些还真说不好。” 吴峫和胖子双双一愣,胖子更是原地陀螺一样转了一圈,想找铜器之类的工具,但是一无所获。 关皓也是抓了下脑袋眼睛四下扫射,可这墓室里除了一只猫尸,确实什么都没有。 一筹莫展之际,从开了棺材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哑巴张突然说道: ——“这棺材里,其实只有一个人。” 黑瞎子心头一跳,下意识动了一下想去看,又因为靠着的关皓停了脚。 关皓看了一眼黑瞎子,站直了身体,拉着黑瞎子去看那晦气玩意儿。 哑巴张这一突兀开口,引得棺材边上齐齐围了—— 五个脑袋。 吴峫不明白哑巴张是什么意思,硬是忍着恶心又看了一遍,纳闷问他: “什么叫只有一个人?” 胖子也是紧皱眉头看不明白: “这七手八脚的,还能是一个人?” ——确实。 不止“七手八脚”,关皓简直都他妈要服气了,这大尸块的上半身,六个脑袋有大有小,像串葡萄一样挂在躯干上,躯干则是扭曲的像是在洗衣机里脱过水... ——都怪王胖子!他脑子里也蹦出来“麻花”两个字。 还好他们几个没有天津的,不然要怎么活啊。 就这么几眼,关皓眉头都皱累了,他是真服哑巴张能盯着看到现在。 要不说人家能当大佬,还能冲击奥斯卡呢,那心态都变态了。 而另一位大佬—— 黑瞎子却是更快就找出了问题。 关皓微愣,看着黑瞎子凉凉的勾起一个讥讽的笑,他用手指指向了尸体的脑袋,语气冷淡的说: “问题出在这六个脑袋上,除了中间的,其他五个脑袋都没有五官和头骨轮廓。” 哑巴张的视线在黑瞎子身上停留了数秒,心中掠过淡淡的疑惑。 虽然这一点不同之处指出来就会变得很明显,但无人指出,即便是他自己都观察良久才发现,对方却是狠辣犀利,几乎是一眼看出,像是...早就知道? 同样的疑惑也在关皓心里出现,他当然不是质疑黑瞎子没有此等眼力,只是疑惑为什么他看着不是很高兴? ——虽然这是句屁话,讲道理,真的没人能对这种东西高兴起来,但是... 关皓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发现黑瞎子在出神。 ...... 一只长着12只手、6个脑袋的巨大怪物,王胖子也看出门道了,连连咋舌感叹:“我滴个乖乖,这东西是人吗,简直就是个虫子!” 吴峫则是持保留意见,谨慎的摇了摇头,分析说道:“隔着水看不清,下结论为时尚早了,这么严重的畸形,生下来就是个妖孽,绝对会被父母弄死,哪可能养这么大?” 哑巴张看着尸体,淡淡说道: “凡事无绝对。” 这一下搞得大家都心里惴惴,胖子看了看石块底下的石板,再次提议把水舀了看清楚,再把石板搞出来,说不定有什么有帮助的发现。吴峫这回也是起了探究的心,二话不说就撤出去找瓷罐瓷碗去了,关皓偏头看了一眼吴峫,不知道他又看见啥了,蹲在外面那遛陪葬品面前琢磨。 关皓扫了一眼就转回视线,王胖子也看到了发呆的吴峫,催了他几下没动静,气的胖子自己溜出去拿了俩瓷碗杀回来先开舀了,还递给哑巴张一个,后者面无表情接过胖子给他的瓷碗,抓着碗就一下一下的往外舀水。 ……勇士! 关皓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实在是不想沾脏东西,装傻充愣的在一旁,假装没看见勤勤恳恳干活的哑巴张和热火朝天干活的王胖子,好在胖子可能本来就没指望大少爷会帮忙,倒也压根儿没想着损他,放了他一马。 哑巴张更不可能说他啥,那哥们一向喜欢闭麦。 黑水一点点沾湿地面,关皓低头挪了挪步子,却见黑瞎子一动不动,好像还在出神。 偏头看去,黑瞎子的表情因为出神而逐渐趋于冷淡,关皓有些不知所措,感觉像是离对方一下子好远,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像被谁抓紧,心脏不舒服的高悬。 于是关皓悄悄动了动右手,穿过黑瞎子的指缝牵上了他的手。 ——他的手好凉哦,在水里泡的吗? 关皓眨了眨眼,换了种牵手的方式,包住他微凉的手背,慢慢的帮他暖着。 ——好吧,还在发呆。 关皓无奈的收回视线,索性去看王胖子和哑巴张舀水了,他俩干活还挺踩点的,一拍一拍的。 黑瞎子缓慢的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的时候,本该还有一些寒凉的余韵游走在血管里让他作呕,左手的突兀温热却灼的他返回了人间。 偏头看去,关皓呆呆的看着王胖子和哑巴张,不知道在想什么。黑瞎子微微勾了勾嘴角,轻轻晃了晃被捂热的左手,问他:“少爷,想什么呢?” 关皓没反应过来似的,下意识的回答:“胖爷的发型,我喜欢以前那个爆炸头,现在这个过分平庸了——诶?” 关皓迅速偏头看过来,快速眨了眨盯到酸涩的眼睛,让眼中又流动起温和清亮的光点,细细描摹了一下对方的神情,关皓弯弯唇角,也晃了晃胳膊,松开了牵着的手。 胖子正忙着干活呢,冷不丁被叫名字还说他发型不行,抬头就怼回去:“什么叫平庸啊?胖爷什么发型都是——卧槽!?” “?”关皓满脸问号的和胖子对视,后者伸手指向哑巴张,关皓和黑瞎子身后。 “卧槽!门没了——!” ——耳室的那扇门,直挺挺的变回了一堵墙。 关皓走过去不信邪的敲了两下,张了张嘴,呵呵笑了两声,苦笑着骂道: “门没了,妈的,吴峫也没了。” “......”胖子呆滞,手中的动作都停了,傻眼问道:“这他妈怎么办?” 黑瞎子歪了歪头,站在原地竟然笑出声了。 他颇感兴趣的说道:“我是在想,小三爷和我们几个哪一边比较惨?” ......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哑巴张面色镇静,语气平淡的说道:“别急,门到时间自然会出现,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完。” 说完他就继续低头舀水了,胖子被他的镇静传染,低头看了一眼这黑水棺材,又抬头看了一眼扎扎实实的墙壁,颇为不满的边骂边干活: “唉,这他妈的,有病呢修这么个破监狱,一天天的是闹腾啥呢?” “但咱也不能干等着,但愿小吴同志还找得到组织,尽早回归大部队吧。” 黑瞎子和关皓对视一眼,前者无奈的摊摊手,后者应和的耸耸肩,两个人排排站,旁观另外两个辛勤的劳动人民。 却见胖子和哑巴张没舀几下,两个人动作都是一停,胖子更是当场就傻了,头都不抬的问道: “额...十二只手,是不是该有十二个乳房?” 关皓一愣,没明白这是哪跟哪,错愕得很,语气都古怪了:“...胖爷,你疯了?还是那水有毒?” 哑巴张没说话,偏头向关皓二人勾了勾手。 走过去一看,尸块已经浮出水面,竟然是一具女尸! 那些原先都以为是头的肉瘤,实际上都是女人肥硕的乳房,全无美感,肥胀的拖挂在扭曲的躯干上,才会被误以为是头。 四人对视一眼,王胖子表情难看的指了指这女尸:“是吧?这该有十二个,却只有五个,有没有可能在后背上?” 关皓很想深吸一口气,但更恨不得不需要呼吸,最终他抬头看天缓了缓视觉冲击,有气无力的说:“别告诉我你们打算翻过来看看...” ...呵呵。 尸体太软,已经全部蜡化,没办法在棺材里给她翻身,哑巴张脱了件儿衣服,和王胖子的衣服一个人包头一个人包脚,拿枪做扁担,愣是“走进尸体\/走近科学”给她抬了出来。 探灯照射下,尸体迅速干化变黑,他们这才看清,另外该有的乳房已经被割掉,只留下碗口大的疤在身体两侧。 她的身体也并非扭曲,而是身上肥肉横身,堆起来看就像扭曲了。 抬出尸体之后,露出了棺材底部的一个石碑,哑巴张和王胖子研究石碑去了,关皓则是低头看了眼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对尸体感兴趣了的黑瞎子。 叹了口气,徒弟舍命陪师傅,陪着黑瞎子研究这畸形女尸。 ...... 黑瞎子歪了歪脑袋,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直觉这尸体有些怪,耳边听到胖子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这地下怎么能他娘的出了个盗洞?”和“养尸藏气的风水局被坏了,这里难保不会从灵穴变成败穴——他娘的,这不对头啊?” 他没去在意,视线一直在这尸体上打转,尤其是她的肚子。 尸体的肚子怎么会这么大...? 女尸... “——!” 黑瞎子心头猛跳一下,喊了声“死婴!” 他揪着旁边的关皓向后猛退,哑巴张和王胖子闻声立刻看来,数秒之后,关皓神经一抽,一激灵沉寂许久终于响起—— 那女尸肚皮猛地被破开… 直直的,一只长满白毛的小手伸了出来。 第10章 后悔吗? 先前胖子和哑巴张研究那刻字石板,将它搬开后,发现石板下竟然是一个盗洞。 这发现不可谓不爆炸、不离奇,胖子更是当场断定,他们先前对于墓室机关的想法是错误的。不然,如果是上下电梯结构,棺材下面就该是另一个墓室,怎么有空间容纳这么深的洞? 且不提这洞最终通向哪里,他们现在却是不得不盯着那白毛小手看。 哑巴张微微皱眉,似乎是怕惊动白毛,他说话时声音极轻,指出了白毛的来历。 ——“白毛旱魃。” 旱魃,中国古代传说中会引起旱灾的怪物。 关皓眼皮跳了跳,别的暂时没想起来,但他很确信这玩意儿和蚩尤、黄帝是一个传说背景。 ...那最好他们还是别想着仗着人多就干架,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群殴都抵不过别人的一发平a。 比如某位最强的茈,或者赫? 关皓摇了摇头,感觉好像什么奇怪的东西进了脑袋,看到身旁的黑瞎子朝着棺材旁边的哑巴张打了几个手势,随后又朝他看过来。 黑瞎子的意思是往棺材底的盗洞撤,大家悄悄地进洞,打枪的不要,关皓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就见哑巴张扯了扯端着枪想要给那女尸肚皮一梭镖的胖子,随后猫一样无声无息的跳进了盗洞,先去探路了,而胖子却是面色扭曲的站在洞口,好像是在做心理斗争。 关皓跟着黑瞎子脚踩钢丝一样的往棺材挪,疑惑这货怎么还不撤? 他都看到那女尸肚皮已经薄了,被肚子里的东西拉扯到透明,有几下凸出,甚至都看的清那东西的五官,恶心的他后背直冒凉汗。 莫非胖爷还真想和那白毛旱魃打个照面,更新一下世界观? 本身就离棺材不远,四五步靠近,关皓也一愣,面色痛苦扭曲的和胖子面面相觑,谁都下不了腿。 我的个老天爷啊,这棺材里的棺液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棺液黑水顺着盗洞流了进去,稀稀拉拉、恶恶心心的沾的到处都是。 靠北啊!扑街啊—— 这和钻下水道有什么区别?! 王胖子指了指不停发出指甲抓挠气球声的女尸肚皮,嘴唇抽动,颤抖着用气声鼓舞关皓: “君子不吃眼前亏,有路不跑王八蛋。”说完他认命的闭上眼,心一横钻了进去。 关皓痛苦的搓了搓脸,站在原地疯狂摆手,崩溃万分的示意黑瞎子先走,至于他自己—— 他觉得也不是不能和旱魃打一架。 旱魃!起来solo! 这回真的是1v1公平对决! 黑瞎子无声放肆一笑,迅速扫了一眼又破出一只手的旱魃,回过头来一把就拉着关皓给他塞进盗洞里去了。 关皓无声尖叫,整个人躬着身子在盗洞里跪趴着,像个煮熟的大虾—— 这里不仅仅指姿势,他的灵魂也飘走了,死的透透的,所以身体都僵硬到忘记怎么动。 黑瞎子堵在后面一看这人不动弹,玩味一笑,一巴掌就朝着关皓的屁股拍上去了。 “啪——” 关皓连大腿带后背抖了两下,脑子里的尖叫刚歇,又因为这一巴掌“啊啊啊啊——”个不停,刚屈辱的爬了两步,就听到黑瞎子在后面没憋住疯狂吭哧吭哧的笑,他到还知道不要笑出声,但是气息抖的厉害。 关皓僵硬的脑子里冒出来大大的问号,眼皮狂跳,直觉有猫腻! 遂默默低头。 ——哈哈,原来如此,我同手同脚啦(t_t) ...... 这个盗洞做的非常巧妙,并且一看这手艺就知道开这盗洞的是行家,毕竟能把盗洞定位到棺材底下的,实打实是人才,只是目前,他们并不知道盗洞最终通向哪里。 两人爬了没几步,这盗洞就开始往下倾斜,开始有水。 关皓到这儿的时候,前面的王胖子和哑巴张都没影儿了,想必是都顺着路径潜进了水里。 于是他和黑瞎子也是双双闭气下水,游了大概3米左右,就见周围一宽,似乎是变成了一个大泳池。 关皓抬头看到了上方隐隐约约的照进水里的光柱,和黑瞎子比划了一下,一起浮了上去。 一出水,耳边就听到胖子开心的拍手大叫:“嚯!这不,少爷和黑爷也到了,小吴同志也找回了组织,都齐活了嘿!” 关皓抹了把脸,这才看到他们所处的还真是一个巨大泳池(水池),往后一扭头,还能看到这水池中间静静放置着一个圆形棺椁。 呆在水里关皓没动弹,感受着脏污被洗去、身心被洗涤的美妙,水池台子上的吴峫纳闷的拿手电筒比划了两下,问道:“怎么了,你咋不上来?” 黑瞎子刚游到水池边缘,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可能是憋了一路,这会儿想笑的后劲太大,哈哈哈的乐个不停,断断续续的嘲笑:“少爷哈哈哈、可能是想哭哈哈哈哈哈——” 吴峫“啊?”了一声,转头问胖子:“你丫不是说你们刚才遇到什么旱魃吗,这俩的状态看着不像是和你俩一样逃命逃上来的啊?” 胖子看透了关皓待在水里不动弹的本质,沧桑的假装抽了口烟,表情幽幽,也没回复吴峫,倒是先对着麻木的关皓提出了疑问: “小关同志,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关皓直觉不妙的竖起了耳朵,迟疑回复:“月半同志,请说。” 胖子微微点头,面无表情的动了动唇:“请问,那些棺液是不是流到了盗洞里?” 关皓面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胖子沧桑的又抽了口烟:“那么,棺液现在去了哪里呢?又和什么东西好上了呢?” 关皓一愣,吴峫头一回见识到了一般小说里描述的“瞳孔地震”到底是怎么个震法。 只见关皓面色惨白,整个人一卡一卡的低头看了看水面,随后再抬起头的时候,似乎是已经心如死灰,竟然堪称“开心”的笑了两声,语气飘飘的问道:“同志们,谁带消毒液了?” 吴峫:...同情你。 黑瞎子早就翻上了水池,看着水里崩溃的关皓,实在是觉得好笑的厉害,但看着他委委屈屈的丧着脸趴在水台边准备翻上来,好笑之余,也起了一点心疼之意。 该是被千娇万宠,却是跟着他天天泥水里打滚、粽子旁边干饭,时不时还要落个遍体鳞伤。 敛下那些矫情的思绪,黑瞎子伸出手拉他爬上来,然后抱臂看他,恶劣的勾起嘴角,似是嘲笑: “后悔吗?可惜——后悔也没用,是你要跟着瞎子的。” 关皓脱了外套正在拧水,本来在思考消毒液哪家强,听得黑瞎子这上下文对不太上的跳脱发言,怔愣了一下。他仔细看过去,黑瞎子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笑意从容的样子,似乎真的就是随口打趣。 微微张了张嘴,他并没有选择随意回复个“不会后悔的”之类的,而是真的认认真真的在想什么。 黑瞎子嘴角的弧度收敛了一些,但仍然站在原地没动。 用力咬了咬后槽牙,他心里猛地冒出了好多不爽,很想开口提醒一下关皓,一开始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他的是谁啊? 关皓则是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看聚在一起复盘各自经历的张吴胖,确认了一时间没人注意他俩,也上下文对不上的问黑瞎子: “师傅,我前段时间看到一句我不喜欢的话,一个俄罗斯人说的,要听听看吗?” 黑瞎子愣了一瞬,这回答有些莫名,但他还是配合的反问:“不喜欢?” 关皓专注的看着黑瞎子,摇头说:“我不喜欢。” 随后他轻声复述那句话: “我可以追随你的脚印,淌过河滩,穿过丛林,在无路可走的砂地上前进,翻山越岭,踏入任何一条,魔鬼也不曾涉足的小径。” 黑瞎子的眼神落在关皓乌黑漂亮的眼底,指尖不受控的轻颤两下,半晌,他松松肩膀,低低笑了一声。 他已经知道关皓为什么不喜欢这句话了。 关皓也笑了一下,他耳尖有些红,似乎是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羞耻,但说话的声音却始终轻而平稳。 他说: “我会跟在你的身边,淌过河滩,穿过丛林,在无路可走的砂地上前进,翻山越岭,踏入任何一条...” “…魔鬼也不曾涉足的小径。” 黑瞎子动了动唇,和他一起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关皓微怔,但他还没回答完黑瞎子的“随口一问”呢,于是他继续说道: “师傅,你问我后不后悔,我觉得说不后悔太轻,绝不后悔太假,所以思来想去,我这样答。” 关皓两步蹿到了黑瞎子的身边,和他排排站,顶着黑瞎子的视线灿烂一笑: “你总能在身边看到我,这应该也算一种答案吧?” “嘿嘿。” ...... 另一边,吴峫和胖子、哑巴张复盘了先前的经历,招手喊了关皓和黑瞎子过去,问道: “你们跑路的那个盗洞,有没有可能是这人打盗洞的时候,不确定主棺的位置,所以几个方位都打了盗洞,这是其中之一?你们有发现盗洞里的岔路吗?” 大家都摇了摇头,胖子说:“这盗洞一路到底,直挺挺就给我们几个送这儿来了,有岔路的话,我们四个前前后后的,说不定都得跑劈叉,真没什么岔路。” 胖子说完之后,关皓一愣,抬手指了指他们仨背后的水池,一旁的黑瞎子也推了推墨镜,声音古怪的问道:“哑巴,旱魃会不会游泳?” 哑巴张没说话,可能也是不知道怎么答,五个人齐刷刷的盯着那水池,只见水池中心频率极快、均匀的冒出了大量的气泡。 吴峫干巴巴的说:“旱魃,有个旱字儿,不太可能会水吧?” 关皓的一激灵没响,他寻思应该不是那玩意儿,但这墓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大家都还是戒备的站起来端着枪举着刀等着。 泡泡冒了五分钟,水池里什么都没浮上来,水池底下倒是咚的一声闷响,随即整个水池的水位就开始下降。 水池里好像放了十几个抽水马桶,马桶同时启动,十几个漩涡产生,水花飞溅,水池中心的那个圆形棺椁提溜提溜的疯转,一瞬间,水平面下降了两三米。 吴峫忙不迭的拿起手电照去,那水池内壁居然出现了一道石阶,盘旋而下,直通池底。 这十几个马桶都是品牌货,一小会儿就抽的池子里就没水了。 水池露出半个真面目,上宽下窄,十几米深,但下面水雾缭绕,吴峫的手电穿透力不够,看不清楚。 关皓放下刀抽出自己的手电往下一照,虽然还是没有照的通透,但勉强勾勒出一个轮廓。 池底是一个十米直径的圆形平面,底部雕刻着浮雕,虽看不清楚样式,但是浮雕上有好些个大洞,估计就是下水口了。 池底中央则是模模糊糊,水汽最重,像是掩着什么东西。 胖子眼睛也毒,问道:“哥几个,那中间好像有块儿石碑?” 说完他就发扬实干派传统,几下就沿着石阶跳下去了,吓得吴峫鬼吼乱叫的劝,关皓在旁边笑的欢快,拍了拍吴峫的肩膀安慰他:“放心吧,胖爷胆大心细,稳着呢。” 王胖子也是边下边应和:“嘿!这话我爱听,小吴同志,我就下去替组织看看,不好自然就回来了!” 黑瞎子则是挑了下眉,朝着吴峫似笑非笑的补了一刀:“小三爷,其实最该小心的是你。” 吴峫翻了个白眼,满脸郁闷的说:“好好好,我最菜行了吧,真是一帮不识好人心的混蛋。” 关皓听出了黑瞎子语气里的意味深重,叹了口气,心道吴峫恐怕如何都不会想到,他的三叔在做局,还把他这个大侄子当作了棋子吧。 可惜自己和师傅也身在局中,看不破也不能说破。 举着手电,看到胖子已经蹲着看了好几眼石碑,随后抬头对着他们几个大叫:“狗日的,这里竟然有洋文!” “???” “什么玩意儿——?”关皓纳闷的大声喊回去,吴峫也是大叫:“你他娘的唱哪出?古墓里哪来的洋文?你别是把花纹看劈叉了!” 胖子气的站起来叉腰大骂:“你胖爷虽然洋文不好,他娘的abcd总是知道的,你俩别把我看的太扁了!不信你们自己下来瞅?!” 关皓“额”的颤抖一声,赶紧喊道:“没有‘们’——!我质疑的是这不该有英文,是吴峫在质疑胖爷你的水平!” 黑瞎子在旁边抖着肩膀狂笑,吴峫出奇震惊,指着关皓“你你你”了半天,气呼呼的放下手,又对着胖子嚷嚷:“胖子!那刻的什么你给我念念!” 结果王胖子也出奇愤怒的骂道:“我要他娘的看的懂,还用叫你下来?!” 关皓捂脸,和狂笑的黑瞎子一人一边拎着吴峫跳了下去。 第11章 二十年前 吴峫本来是不打算下去的,毕竟说不好这马桶池子什么时候又启动了,一按按钮水冲回来给他们当场送走怎么办? 但还没来得及抗议,他就已经被当成小鸡仔提着下去了。 “......” 站在水池底部,吴峫生无可恋的张了张嘴,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是看透了,这帮混蛋玩意儿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有“人权”两个字! 哑巴张轻巧落地,几下就跳了下来。 四人前前后后的向着胖子走去,胖子指的却是石碑后面的台阶,那洋文刻在池壁台阶上,不跳下来还真看不见。 吴峫一看,表情控制不住的古怪起来。 他本来以为真是胖子看劈叉了,但那池壁上还真他丫的是几个凿出来的字母,痕迹不新不旧,莫非是二十年前三叔他们刻的字? 这边吴峫呆住了,黑瞎子却是看到那眼熟的字母就挑了下眉。 得,这不哑巴打卡点吗? 过去几十年,他大概见过这些字母几回。 一开始,他也以为是某些外国佬倒斗留下的痕迹,直到后来无意撞见哑巴张在斗里凿刻字母暗号,这才破了案。 “南瞎北哑”不是组团下斗的,但去过的斗重合率不低。 大家都是哪儿危险去哪儿——哑巴张不提,这人似乎是在找什么,神出鬼没的,也几乎不拿斗里的东西,而能请动他黑瞎子的老板,当然也不会是为了要做他的跟班—— 哦。 黑瞎子玩味的笑了一下,小关这种冤大头不能算在基数里,喜欢拎包的少爷有且只有一个。 ——话又说回来了。 哑巴张的这些凿刻暗号里不仅限于英文字母,实际上还会出现德文、俄文的字母,甚至极少数情况还会出现甲骨文(并不标准,似乎是另一套体系),整个暗号是好几种字母的组合。 暗号的具体意思他也看不明白,但偶尔结合实际情况连蒙带猜,能大概对上哑巴的思路,或者没看懂,但冷不丁有了灵感找到机关之类的。 也正是因为出现了暗号的地方通常都很凶险,所以多数情况下,他见到这些来自于同行的“嚣张标记”,会自顾自的把它当作一种挑衅。 “我已通关,还有谁?”之类的。 黑瞎子压着关皓的肩膀,想象了一下哑巴张面无表情说出这话的样子,轻快的笑了两声。 ——惺惺相惜是有的,一山不容二虎也是有的。 更何况他总觉得哑巴张这怪癖,颇有一种“到此一游”的风骚。 ...... 胖子看到吴峫傻不愣登发呆,一巴掌拍到吴峫肩头吓得他一哆嗦:“到底是不是,快说啊!” 吴峫忙点头说:“是是是,我向你道歉,这还真他娘的是洋文。” 胖子得意起来,但又啧了一声骂道:“我就说这破斗找了这么久什么好东西都没有,敢情是让洋人捷足先登了?” 吴峫想了一下,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凿刻的字母说: “倒也不一定是洋人,这谁都能刻,毕竟刻一个汉字儿更麻烦,用的力气也得更精细,洋文刻的快。而且我看这些字母都是缩写,可能是传递某种标志信息,类似禁止抽烟或者此处停车之类的?” “这些刻字...这能看出刻的非常匆忙,恐怕是当时他往下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或者有人在催他,他为了给后面来的人留个记号才刻了字母在这里。” 关皓一听这话就四下看了看,他们此时已站在了水池底部,脚踩着到小腿深的积水,身周都围绕着一些雾气,地面上还有大大小小的,进出水的洞。 说实话,这一脚踩空 ,如果劈叉的不够快,那就是连卡档的机会都没有,人已经凝视深渊了。 吴峫先前担心的有理,这儿确实不是很安全。 于是他对吴峫说:“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发生了紧急的事情’还是挺有道理的,咱们现在确实也挺紧急——除非咱不会掉在洞里,也不用跟返上来的水流比跑路的速度?” 吴峫刚想骂“是谁他丫的给我带下来的?” 就听哑巴张突然说道:“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除了黑瞎子,其他四个人都满脸问号的看着哑巴张快步向先前那石碑跑去,他们也只好跟上。 关皓戳了戳黑瞎子,悄声问:“你的老同事怎么啦?” 黑瞎子也悄声回:“他应该是正在解码压缩包呢,年纪大了,有时候脑子不太机灵。” 关皓:? ...... 这是四只半人多高的石猴,蹲在石座上面朝四方,吴峫说这叫定海石猴,一般是沉在池塘底下辟邪用的。 四只石猴围着一座两米多高的大青冈石碑,也就是他们在上面隐隐约约看见的东西,哑巴张正打着手电照着石碑仔仔细细的看。 吴峫问他是想起什么了? 哑巴张指了指石碑前面的基石,那里有几行小楷。 简单翻译就是说:这座墓的主人修建了一个天宫,通往天宫的门就在这石碑的里面,如果有缘门就会打开,走过这扇门就可以上天了。 关皓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好扯啊——” 胖子也看了看石碑,应和一声:“对啊,有个屁的门啊?” 关皓更是继续犀利吐槽:“别说“门”了,这石碑正面光秃秃的发亮,我请问它和秃顶反光的脑袋有什么区别?” 吴峫哽了一下,不由自主想起张秃子的脑袋顶,弱弱地说:“这就是一句谜语...或者禅语之类的,他不一定是说有真的门...也可能是指碑上隐藏了某种信息。” 黑瞎子笑了两声,快乐起哄:“小三爷,我们少爷是个实在人,最讨厌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门就得是门,不然都当屁话处理。” 胖子也骂道:“说得对,他娘的,谜语人拉出去一百大板!”说完胖子就俯身在水里摸东西,一边摸还一边嘀咕:“什么天不天宫的,有本事让胖爷摸出两个明器来?” 吴峫翻了个白眼,索性去看哑巴张发现了什么,却见他的脸色很差,于是赶忙问道:“小哥,你还好吗?是发现什么了吗?” 吴峫问了好几遍,哑巴张都仔细盯着石碑不理会他。 关皓看到这一幕好像想到什么,偏头向黑瞎子看过来。 黑瞎子笑容卡了一下,茫然的看着关皓眼底明晃晃的委屈,他歪头疑惑地“嗯?”了一声,就听到关皓幽幽的说:“冷暴力不可取,师傅,我们千万不能学他。” 黑瞎子嘴唇微张,卡了两三秒才找回声音,想到关皓吐槽过哑巴张“说话会死”“嘴巴似乎是装饰品”就有点想笑,心道这是家里的快乐小狗在外面受委屈了。 他一想到关皓和哑巴张的属性,心道那不是社交天才撞上北冰洋吗? 强压翘起的嘴角,黑瞎子安慰道:“...哑巴张冷暴力你了?他就那样,他谁都不搭理,咱不跟他玩哈。” 却见关皓摇了摇头,眼神幽怨的从哑巴张身上扫过,又向他看回来:“师傅,我的意思是如果哪天我惹你了,你要不爽你就打我两枪,我宁肯挨两枪我都受不了这个——” 听到这话,黑瞎子眼皮跳了跳,右手蜷起握成拳,刻意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食指,似乎是在确认他的手指并没有放在扳机上。 关皓倒是全然未觉,还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氛围沉默的吴峫和哑巴张,继续和他嘀咕:“怎么不理人呢?我就受不了这个,不理我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那还不如杀了我呢。” 黑瞎子听着没说话,心头却是冒起点儿鬼火,且不提他啥时候没搭理过这傻子,后面那“不爽就打我两枪”又是什么意思? 他用力咬了咬牙,不爽的冷笑一声,心想:我就是气疯了,我最多出去暴揍个甲乙丙丁卯,什么时候还舍得打你了? 翅膀硬了?还给我安排个拿枪打你的人设? 关皓从吴峫身上挪回同情的视线,震惊的发现黑瞎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并且一副和善极了手很痒的样子?! 关皓:???什么情况??? 脑袋里警铃直响,心虚一笑,他丝滑让话拐了个弯:“...所以还是师傅好!” 后背直冒冷汗,关皓对着黑瞎子拼命传递真诚,上嘴唇碰下嘴唇,生死时分,脑子都不用动,机关枪一样找补说道: “您,真诚善良美好帅气温柔亲切,致力于关爱玻璃心人群的慈善项目,刀枪是您的伪装,黑色掩不住您的光芒,您!情商大使、爱心天使,一位崇高的音乐家、慈善家,热武器学家,集帅气与才华与智慧为一体的倒斗艺术家是也——!” “...?” 黑瞎子脑袋上缓缓冒出个问号,与说完深吸一口气的关皓面面相觑。 什么东西?什么慈善?? ...什么天使??? 胖子也不捞明器了,抬起头来眼神奇异,嗖嗖的在关皓身上扫射,幽幽说道: “不知道的以为评选2003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呢?真他娘的牛逼啊——” 黑瞎子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 因为两个当事人对视一眼,双双笑场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吴峫只觉得他们吵闹。 他颇感无语的看着这俩欢天喜地的笑完,又听捞了一堆破烂的胖子骂了好几遍娘,回头一看,哑巴张丢了。 “我靠?谁看见小哥了?”吴峫着急忙慌的扒拉人去找他,黑瞎子却是直接指了指雾气很浓的一个池壁角落:“哑巴去那边了。” 吴峫愣了一下,赶忙过去找人,边走边惊讶黑眼镜敏锐的感知力,瞧他们刚才都笑疯了,居然仍然时刻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四人走到池壁角落,吴峫却是更加惊讶,胖子拧眉和关皓嘀咕:“小哥这是发现世界末日了?” 吴峫抿了抿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角落里失神坐着的哑巴张。 他的眼睛里不再有一贯的镇静自若,而是充斥着灰烬一样的绝望,他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 黑瞎子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头一回见到哑巴张这样的神情,让人后背有点毛毛的。 动了动手,他把关皓扒拉的更近。 吴峫心里坠了一下,几步凑到哑巴张身旁,半蹲下去犹犹豫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问:“小哥,怎么啦?有什么事儿说出来,我们大家想想办法。” 哑巴张缓慢的挪动视线看向吴峫,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二十年前的事情,我想起来了。” ...... 哑巴张讲述了他所想起的“二十年前。” 哑巴张的名字叫做张启灵,二十年前,包括吴三醒,霍玲,陈文锦等人在内的考古队来到了汪藏海的墓穴,霍玲在墓穴耳室发现了一只青花瓷长颈瓶,它的底部有特殊刻文,也因此,对明器不感兴趣的张启灵这才发现,整个耳室的瓷器底部都有这凹凸手感的刻文。 这些底部的刻文符号不同,但有规律变化,极像某种编号,而不是任何窑号的名称。 就连瓷器上的瓷画也是在顺序描绘着一个巨大工程的进展情况,直到最后的一个瓷器。 那上面已经勾勒出了工程完工时的情景:一座漂浮在天上的宫殿,一个在旁边山上怡然微笑的得道者。 张启灵断定,这瓷画所绘,就是鬼手神匠汪藏海所设计建造的云顶天宫。 这些瓷画过于精细,几乎可以说明,汪藏海确实建造了一座漂浮在天上的宫殿,这匪夷所思但极其重大的发现,让欣喜若狂的霍玲当场在张启灵脸上亲了一口。 ...... 关皓听到这儿不自觉歪了歪头拧了拧脖子,和黑瞎子对视了一眼,传递“虽然哑巴张是毫无感情的平铺直叙,但是我觉得这有点太细了吧?” 黑瞎子推推墨镜,小声说:“别打岔!” 吴峫也是一顿,眼神不自觉的在张启灵的脸侧停了一下。 张启灵没注意这些眉眼官司,继续讲述。 ...... 发现了云顶天宫的线索,张启灵当即询问负责人陈文锦要进入后殿,陈文锦认为过于危险拒绝了张启灵,后者便要独自探索。 态度强硬的张启灵独自走向了甬道。 其他人见张启灵独行,既是不忿又是好奇,一行人都蜂拥而上跟去了。 后面的故事短暂相同,弩箭甬道、水池阶梯、池底,定海石猴、无字石碑。 石碑基石上篆刻的古文依然是:“此碑于有缘者,即现天宫门,入之,可得仙境也。” 张启灵蹲在基石上研究刻文,但是,随后在浓密的雾气中,石碑边上两米左右,陈文锦等人看到了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 有头有脖子,却是佝偻着腰,怪异诡异。 陈文锦仔细思考了一下,猜想有可能是后来的吴三醒站在了那定海石猴身上想吓他们,当时的吴三醒蔫坏蔫坏的,倒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她气呼呼的对着那影子喊叫了两句,却见那影子摆手示意不要叫喊,陈文锦来了气蹿过去还没来得及痛殴“吴三醒”,却发现那石猴上的人竟然是张启灵。 那么石碑那里的张启灵是谁? 那竟是吴三醒! 石猴上的是张启灵,石碑旁的才是吴三醒,陈文锦毛骨悚然的看着那个吴三醒对着石碑梳头发,动作扭捏的学女子,并且转头转脸、似笑非笑,鬼气森森。 霍玲还以为那石碑旁的是张启灵,前去关心问询却发现是神经病一样的吴三醒,大骂他发神经,却见吴三醒用手遮脸,推倒她就跑。 张启灵赶忙去追,吴三醒却是一个侧身,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墙壁处,似乎是穿了墙一样诡异。 雾气太浓,张启灵不明白吴三醒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双指一探,立刻就感觉到了石墙背后缓缓转动的机关。 张启灵说,他对中国古墓陷阱机关的了解,超过世上任何人。 黑瞎子勾唇笑笑,对看过来的关皓轻轻点了点头,这一点,他确实服气。 当时的张启灵有了些设想,果不其然一路顺着墙壁摸索过去,发现了暗门,并且一路发现了八个,这不就是奇门遁甲吗? 但他大意放走了吴三醒,这暗门奇诡,很可能已经不是吴三醒进的那个,于是他回去把发现和众人一说,陈文锦敏锐的察觉到了破局之法,照着吴三醒先前的动作描眉梳妆,在石碑自己的倒影鬓角处发现了三条首位相连的鱼。 鱼的印记也在缓缓移动,应是鱼池壁转速一致,那么印记对着的就永远是所谓的“门。” 关皓小声骂道:“这种有缘,这他娘的不是整蛊吗?” 吴峫暗戳戳的点了点头,也嘀咕:“这正常男人能发现?不,这正常人都发现不了吧?” …… 进了门后,顺着通道一直走,他们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四方形的房间,这房间莫名气场磅礴,金光闪闪,甚至内有十根金丝楠木柱,还有十条五爪金龙的梁雕檐画,以及数不清的夜明珠——当成五十星图里的星星。 房间中间的巨大石盘,摆放着云顶天宫的模型,模型中间,有一具以打坐的姿势死去的干尸,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肚子里还藏着东西。 张启灵的原则是绝对不会为了墓里的东西而破坏尸体,最终放弃了去拿尸体肚子里的东西,随后退后一步,给尸体磕了一个头。 随即他发现那干尸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第12章 狼人吴三醒 讲道理,张启灵见过不少能蹦能跳的粽子,就是从来没见过会笑的。 不止如此,干尸指天指地的手突然一动,两手水平指向了东边,随后整个墓室墙壁显出了影画,通过影画,张启灵意识到云顶天宫实际上是一座修建在山上的陵墓,并且那座陵墓被一场雪崩掩埋在了白雪之下。 随后,陈文锦发现了吴三醒的身影出现在一面镏金大铜镜之后,他们搬开镜子发现其后竟然有一个半人高的方洞,一行人进入方洞通道寻找吴三醒,随后全员昏迷。 张启灵最后只看到了吴三醒蹲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 关皓嘴巴张张合合,实在是跟不上这起承转折的故事。 听完张启灵这话,是个人都要怀疑吴三醒。 但是问题又回来了,吴三醒闲得没事儿干,要坑害整个考古队? ...然后坑完还要你(张启灵)好好喘着气指认他? 张启灵说完二十年前的事情,神色莫测的说了两件事:其一,他发现自己醒来之后失忆,且身体出现了问题;其二,他发现吴三醒眼熟跟着他去了鲁王宫,而吴三醒和大奎掉包了帛书,这恐怕是大奎死去的原因。 (关皓眨眨眼问,黑瞎子暗戳戳点头,补齐其三:张启灵也是长寿的体质。) 吴峫浑身发冷的回忆鲁王宫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关皓倒是和黑瞎子面面相觑,黑瞎子嘴角下撇,万分无辜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道这是在搞什么毛线。 他们倒是早知道吴三醒去鲁王宫有目的,所以对于鲁王宫的事情不甚惊讶。 倒是更震惊张启灵二十年前就和吴三醒掺和在一起了? 吴峫却已经慌乱到觉得世界颠倒了,一个劲的自言自语“三叔为什么要这么做”,关皓实在看不下去,想说:“你管他为什么,你该干你的干你的呗?” 嘴巴张了一半儿,张启灵倒是先开口了,他说:“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你三叔的话,的确是没有动机,但是——” 张启灵叹了口气。 黑瞎子却是重新顺了一下思路。 哑巴的意思是吴三醒可能已经不是原装的,这不是不可能,但不会是汪家人替代的。 其一,吴三醒知道他姓齐,也知道关于他的部分过去,包括与汪家的血海深仇,并且以此相邀他一起对付汪家; 其二,吴三醒早在鲁王宫之前就特意请了他和关皓保护吴峫,汪家人没必要保护九门的后代。 黑瞎子皱了皱眉,这两点虽然可以佐证吴三醒并不是汪家人,但吴三醒仍然是满身疑点,哑巴张所讲述的二十年前的事情他也是头一次听说,并且在这个故事里的吴三醒几乎是一个立场未知、偏向阴暗面的存在。 二十年前立场不明,二十年后立场仍然不明。 不是“三叔”为什么要保护“侄子”,是“三叔”又为什么给人带进沟里来? 思绪打了个结解不开,黑瞎子叹了口气,暗骂自己当时答应吴三醒答应的太急躁了,现在想想,吴三醒真的值得信任吗?妈的——他是不是把小关也带沟里了? 烦躁间,感觉腰身被戳了两下,黑瞎子转头去看,关皓朝他笑了下,说了一句金庸武侠里的话:“师傅,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任他多么强大,只要内心平静,不过就是清风拂过了山岗;任他多么横蛮,只要内心平静,不过就是明月照在了江面上。) 黑瞎子听到这话有些怔愣,随后感觉到手在被晃动,视线下移看过去,关皓在晃他的手玩,抬眼看过去却见对方眼神平静,说的话也很冷静: “师傅,他们爱怎么地就怎么地,我们好好的就行。你想帮,咱就看看是需要搞死谁,你不想管了,我们就回小院儿吃西瓜。” 前半句要搞死谁,后半句要去吃瓜,嘴上讲着金庸道理,手上像个小孩儿一样晃来晃去。 黑瞎子挑了挑眉,心道关皓身上的这种矛盾感和垂直的脑回路,他就是再过一百年也会想笑。 于是他歪了歪头,任由关皓说的那样,把那些想不通的东西“爱怎么地怎么地”扔到一旁,笑问:“回去吃西瓜?” 关皓也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是,回去吃西瓜。” ...... 而更有大智慧的人,早就已经通过张启灵讲述的故事发现了蹊跷,此时正翘起个兰花指头蹲在石碑面前梳妆。 黑瞎子轻佻的勾起一抹笑来,调侃道:“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 关皓哈哈笑了两声,迅速演上了,对着黑瞎子轻斥:“你个登徒子!不许对我们小姐无礼!” 吴峫定了定神,颇感荒谬的看过来,纳闷极了:“我说你俩怎么什么时候都能乐起来?这合理吗?” “还有你!”吴峫皱眉,嗓音都劈叉了:“死胖子,你他娘的又在搞什么西巴事情?你能不能给我消停点?” 胖子翘着指头正晃晃悠悠的梳头,听到这话转了一下头,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装成女人的声音,先是指了指吴峫:“翠果,给哀家掌他的嘴!” 又是指了指黑瞎子抛了个媚眼娇羞一笑,掐着嗓子说道:“这是哪来的小公子啊,快来,跟胖姐姐快活啊~” 关皓蹲在地上笑的肚子疼,黑瞎子笑出了白花花的牙齿,吴峫看着这三个活宝简直是无可奈何,搓了搓脸问道:“我请问,哀家是吧...额,皇后?你也要去那个暗门里看看?” 胖子说道:“当然,下来一次又不容易,胖爷能错过这个?而且阿宁那死女人又他娘的跑了,胖爷的佣金都没指望,怎么着也得去捞几颗夜明珠!所谓有钱不倒斗,倒斗就不空手~” 吴峫在脑子里飞快地反驳“放屁,关绍就他娘的是闲的来给倒斗界填补人才空缺的!”,嘴上也吐槽不停:“敢情你刚才听那么长一段儿,就听到个夜明珠啊?” 胖子不服气了,冷哼一声,却是咧嘴贱贱的朝着吴峫笑:“啧,真是毛头毛脑的愣头青,胖爷我进那暗门,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你可知道是什么?” 吴峫说:“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爱说不说,别忘了我们现在还是在落难,要是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就免了。” 关皓让这“落难”两个字一点,当即“啊”了一声,问胖子:“宝顶?” 王胖子赞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小吴同志,多学习学习,瞧瞧我们的优秀同志!” 吴峫眨了眨眼,满脸疑惑:“那和暗门有什么关系?” 胖子回复道:“刚才小哥说了,入天门的走道是个上坡,放模型的是个大房间,模型本身也极高,高上加高,至少十几米深,你想想这古墓总共能有多深?” 吴峫眼睛一亮,快速跟上了思路:“也就是说,那房间的宝顶,应该是整个古墓的顶端,要出去就从那里下手!” 说完吴峫在地上用手指比比划划,算了一下,从模型房间的宝顶出去,他们离海面最多也不过十米! 黑瞎子则是拍了拍地上蹲着的关皓,笑嘻嘻的说:“优秀同志,不错不错。” 关皓好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朝胖子一扬下巴,开玩笑的挤兑吴峫:“小吴啊,你这回能看出来我们胖姐姐是多么心细如发,慧眼如炬了吧?” 吴峫也不恼,倒是抓了抓脑袋还真夸上了:“说的是,胖爷看着莽撞,其实心里通明得很,一说就说到点子上了,厉害啊胖爷!” 王胖子傲娇的“哼”了一声,那意思就是不计较吴峫对他“没大没小”的了。 吴峫这边算计了一下,赶忙提出大家找找金属明器,快打盗洞,赶紧的跑路,王胖子又是嚣张哈哈一笑,说道:“这我也想好了,那房间不是有镏金铜镜吗?咱到时候把那镜子腿嘎嘣一拆,那东西老沉老沉的,绝对能当锤子使。” 关皓在旁边呱唧呱唧的鼓掌捧场,吴峫大手一挥:“行,走着!”说完又操起心来,跑去叮嘱胖子千万别乱碰,万一有机关折在这多不值当? 愣是说到胖子烦的直翻白眼,又跑去烦张启灵,问清了房间具体结构,五个人,胖子关皓黑瞎子依次排列,吴峫中间,张启灵在后,一路气势汹汹的走进了那条通往模型室的暗道。 ...... 暗道黑糊糊的,只有他们手电聚集的一点光束,越走关皓神经越紧绷,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好比他面前有个人在不停的拉皮筋儿蓄力,就等着松手弹死他。 但又他娘的什么都没看着听着,倒是王胖子在和吴峫不停吐槽这暗道修的寒碜,窄的快把他挤死了。 “?!” “卧槽!”关皓冷不丁反应过来,大骂一句,“师傅,你看看这两边的墙是不是在动!” 这话引得众人齐齐一顿,黑瞎子和张启灵同时伸手贴上墙,几秒后一个喊:“往前跑!”,一个喊:“墙在合拢!” 五个人撒丫子就往前面跑,墙面合拢的速度不慢,十几步之后胖子卡住了,也骂了句:“卧槽,天要亡我!” 关皓连忙给胖子揪出来,回头是不可能回头的,回去了也他娘的得琢磨怎么出墓,张启灵在后面叫道:“往上看看!”说完他和黑瞎子一起蹬住两边的墙壁往上爬。 吴峫虽然有点悲观的想说左右两边两堵墙一起变窄,往上爬又有什么用,夹心抹的匀乎点儿吗? 但事到如今,多活一秒是一秒,也跟着哼哧哼哧往上爬。 走道变窄,爬起来和走路一个感觉,胖子也是爬了十几米之后咋舌说道:“还是小哥脑子好,这下好了,我们可以在被压成饼饼之前跳楼自杀,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吴峫本来以为他在阴阳,但是琢磨一下,与其被压死,死前连自己皮肉骨头被压爆的动静都能听到,那还真不如摔死得了! 张启灵在上面叫:“别乱想,还有时间,别忘了棺材底下那个盗洞,哪有一个倒斗的放着地宫不走在墙壁里打洞钻来钻去的?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困境必须在墙壁上开洞逃命!” 两面石墙都是青冈石,唯有天花板是可以下手的地方,众人已经爬到了顶部,一摸果然是空心的能打洞,可四下黑漆漆,黑瞎子也摇头看不到那推测该有的盗洞,胖子说:“这他妈的,通道这么长,这洞指不定开在哪!” 关皓一看这糟糕场面,吸了口气顶住,一激灵一用,太阳穴疼的他一哆嗦,人都往下出溜了半米,旁边的黑瞎子揪了一把才堪堪停住。 关皓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好歹是感觉到生门位置了,喘口气连忙说道:“往后!小哥你掉头应该能看到!” 张启灵二话不说就换方向往后摸索,黑瞎子把关皓揪上来低声骂了句脏话。 这个时候四个体型匀称瘦削的人还好,胖子几乎到极限了,缩着肚子在夹缝里移动,吴峫也不知道哪来的好心,还安慰他:“胖子,别紧张,脂肪的压缩比还是很大的,只要墙壁不顶到你的骨头就不算有事情!” 关皓没忍住笑了两声,他一向心态极好,拥有苦中作乐的好品德,胖子却是脸都青了,直骂:“你他娘的说的是人话吗?” 张启灵往后平移,几人往后退了十几米,墙面再合拢一点膝盖就要无法弯曲的时候,最后的张启灵(此时也相当于最前面),用手电指向了头顶青砖,吴峫赶忙去看,一行血字。 【吴三醒害我,走投无路,含冤而死,天地为鉴——解连环。】 吴峫脑子乱哄哄的有点呆,张启灵却是立刻往后继续退,再挪几步,砖顶上真的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张启灵飞身上去,确认了盗洞够结实,立马拉上去了吴峫,黑瞎子把关皓和胖子揪上去,胖子还让那青冈石壁蹭掉一大块皮。 这里没法休息,这盗洞还垂直向上打了两米才转换了方向,吴峫体力不好,脚都软了,赶忙催促张启灵快往上,五个人爬上了倾斜的那一段才终于能坐下来喘两口气。 王胖子身上都是破皮,面如死灰的喘气骂道:“这次算是长了记性了,回去以后怎么样我也得减几斤下来,要不然我他娘的王字倒过来写。” 关皓也是轻轻喘气,揉了揉太阳穴,一听这话就当即安慰道:“你哪里胖,你那是健康,遇到事情少反思自己,多责骂别人。” 吴峫扑哧一声就笑了,摇头感叹:“我他妈的是见着了什么叫情商高了。” 黑瞎子偏头去看关皓,瞧他精神状态还行,还有空插科打诨,倒也稍稍放下心来,抬手捏了捏关皓的脖子帮他放松。 胖子也是哈哈一乐,没成想又扯着了皮肤,疼的他呲牙咧嘴的。 …… 休息时间,吴峫抬头观察了一下,这是一个之字形盗洞,这样打的好处就是就算发生小规模坍塌,也不会有很大的风险。 他感叹了一下,无论是生死时分打出这样的盗洞,还是能直接把盗洞定位在棺材底下,那个留血字的解连环,简直可以说是倒斗界的龙傲天。 胖子歇了一会儿脑子立马就又活了,他问张启灵:“我说小哥,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二十年前这路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这次就差点被夹死,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张启灵正在闭目养神,一听这话睁开眼仔细想了想说:“不太可能,除非那石碑指路的鱼印记被人调过了...刚才我们情况那么险恶,估计我们进的是死门,不是生门。” 胖子就纳闷了,问道:“那这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是阿宁那女人蹦出来把机关改了?她先前不就表现得对这墓十分熟悉?” “阿宁确实身手不错,但想要更改这种几百年前的古墓机关,我不认为她有这样的能力。”黑瞎子出声,反驳了胖子的观点。 而吴峫听到这里深深皱起了眉头。 小哥所说的二十年前的故事也好,解连环所留的“吴三醒害我”也好...他可没有忘记三叔就是在这个墓里失踪的,如果三叔还在这个墓里,那么有能力改机关的...有可能是三叔吗? ——可是为什么! 他深深的叹气,问张启灵:“小哥,二十年前如果我三叔真的是...是凶手,那为什么他不干脆杀了你们一了百了?” 张启灵摇了摇头,说:“我也想不通,或许他当时认为没有杀我们的必要,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关皓能听出来,张启灵的假设几乎笃定了吴三醒是一个反派了,不过他也没有要给吴三醒澄清“他或许还有一点点保护自己大侄子的良心”这件事,只要啥都不说就能给“老鼠的儿子”添添乱,他乐见其成。 耸了耸肩,他靠着黑瞎子闭目养神去了。 他的头有点点痛qaq 第13章 打火机我今晚就要远航 “要不,我要是真找到我三叔,我搞个开过光的佛印往他脑门上一印,看看有没有效果?” 吴峫被王胖子一通“你三叔有可能是撞鬼了”的论调说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由得开始走向唯心主义,而迷迷糊糊靠着黑瞎子休息的关皓,一听这话就醒了。 “倒也不用找什么器件儿,你直接拉着他走进寺庙里就行,你们杭州不就有什么灵隐寺啊,香积寺之类的,拉他进去跨擦一跪,保管药到病除。” 吴峫看过去,只听他说:“还有,一定得叫他一三五跳大神,二四六黑狗血,这黑狗血不能泼,一定得喝进肚子里才能驱鬼,还有那什么符水啦,大蒜啦,每日随餐送服哈。” 吴峫很不爽的朝他扔了一把盗洞里抠的土,气呼呼的说道:“我就奇了怪了,你小子是怎么笑的满脸正气,一脸阳光灿烂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亏我还认认真真的听,你他娘的浪费我的感情!” 关皓“切”了一声,朝吴峫挑衅的做了个鬼脸,惹得吴峫白眼翻上天。黑瞎子偏头看了看关皓,伸手揉了两下他的头发,揉完自己软趴趴的把胳膊搭在关皓的肩上,懒散的靠着不动了。 胖子一看这都缓过劲儿来了,一旁的小哥也气息绵长神情平静的,于是看了看表说道: “咱也别在《就吴三醒同志的鬼上身问题》开讨论大会了,他到底什么情况咱不清楚,但咱哥几个要是在这里饿死,那魂魄也肯定是出不去的,到时候连胎都投不了,那就得开《就当个鬼如何上身人类》的组织会议了。” 胖子说到这里,浑身痒痒一样扭了扭身子,挠了挠后背,又问大家:“同志们,你们有没有觉得进了这个古墓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身上痒得厉害?” 关皓刚准备开爬,听了这话摇了摇头,回复说:“没有啊?”,说完转头看去,张启灵、黑瞎子也都摇了摇头,只有吴峫缩了缩脖子说道:“我之前也有点痒,不过现在已经不痒了。” 吴峫一看就他和胖子痒痒,又说道:“估计是咱们被那莲花箭头割破的伤口痒痒,这里湿气太重,估计是发炎了。”说完他掀开衣服露出被莲花箭头割破的伤口。 关皓一看,都有点微微泛红发炎了,于是他把随身带着的医药喷雾掏出来递给吴峫。 胖子却是痒痒的厉害,不停的用后背蹭墙止痒,吴峫刚给自己喷了两下,眼看胖子不对劲,忙让他转过来给他处理处理,结果这衣服一掀,吴峫就愣住了。 胖子后背上的伤口,竟然长出了很多白毛。 吴峫脑子一抽,当即呆呆地说道:“胖子,你他娘的好像发霉了,白霉,简直是天下奇观啊,估计你再坚持几个月还能种个灵芝出来。” 且不说胖子听得满头问号,关皓和黑瞎子也是一愣,凑过去一看,胖子的后背上就像那发了霉的橘子,伤口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细短白毛,长得比实验室培养皿里的菌都标准。 黑瞎子用手挤压按了一下伤口,一按就是一股黑血,当即就回头叫张启灵:“哑巴,那莲花箭头有问题。” 张启灵也凑过来,关皓看到他也皱了皱眉头,似乎情况不妙,而受害者胖子还满脑袋问号呢,转头问后面这四个把他当猴看的家伙们:“什么毛?他娘的怎么没头没尾的?哪儿长毛了?” 说着就要反手去摸,吓得吴峫和关皓赶忙给他按住,吴峫有点紧张的对胖子说:“别动,你好像得啥皮肤病了,让那俩大佬再给你仔细看看,你可千万别抓,再抓就留疤了!” 胖子痒得厉害,哪里忍得住? 黑瞎子对张启灵摇头说道:“这样下去不行,痒痒可是一种酷刑,这不想个办法,估计胖子恨不得返回去,感受一下被挤死的快乐。” 胖子叫道:“我他娘的现在就想再让那墙壁挤挤!可痒死我了,要不谁操个刀,给我刮骨疗伤一下,把那两块肉给我剜下去得了!” 关皓眼见黑瞎子还真动了这邪门心思,赶忙给他扒拉到身后去,吓得一个劲儿劝:“师傅,咱不能这么干哈,他这伤口面积太大,剜了还能有气儿吗?!” “你要是手痒,回家我给你拖头羊来,你搞完了我们现场刨肉卷涮羊肉,胖子不能涮,冷静,冷静!” 黑瞎子被挤到后面,不爽的啧了一声,瞧着关皓吓得眼睛溜圆,又有点好笑,王胖子则是头也没回,连声骂关皓缺德,关皓还委委屈屈的叫道:“我这是在救你,你个不识好人心的胖子!” 吴峫一看这熟悉又闹心的混乱,再一看眼前这两大佬,一个琢磨着活剐了胖子,让他感受一下酷刑;一个皱眉不语,一副沉思中勿扰的样子,他心一横,暗道谁他娘的都靠不住,求人不如求己! 于是吴峫脑子一转,想起点儿恶心的土法子,除了恶心都是优点! 他长出一口气,严肃的对胖子说道:“挖肉是不用,你真以为你肉多啊?我也不是华佗,不过我身上还有点爽肤水,给你先涂上,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这话一出,混乱的三个人齐齐看向吴峫,眼里写满了“什么水?我听错了?”,关皓张了张嘴,问道:“什么牌子的,好用吗?好用我办卡。” 黑瞎子气笑了,幽幽叹气:“瞎子终于懂了,合着少爷一兜子的vip卡就是这么来的,走到哪办到哪儿,随地会员卡。” 胖子也是充满感情的“啊”了一声,震惊说道:“所以说你们城里人就是娇贵,他娘的倒斗还带着爽肤水,下回你干脆带副扑克牌下来,我们被困住的时候还能锄会儿大d。” 关皓默默的掏出扑克牌来支到胖子面前,真诚问道:“玩吗?” 王胖子:...... “不是,你这他娘的就离了大谱——啊!”王胖子惨叫一声,关皓为这惨叫的凄厉程度而震惊,果然胖子都是高音部的,却见黑瞎子和张启灵面色青青紫紫的看着吴峫,黑瞎子的笑容都迟疑了一点。 王胖子让疼的直往前躲,吴峫辣手摧胖一样带着手套,揉面团儿似的把.... 关皓嘴唇颤抖,看向黑瞎子,后者脸上还凝固着笑,僵硬着点了点头。 把...把唾液在胖子的后背上抹开。 王胖子让疼的大骂:“你他娘的谋杀啊!你他娘的涂的什么东西!我的姥姥,你还不如剜了我呢,这下子胖爷真他娘的要归位了!” 吴峫心道土话说得好,唾沫杀毒果然好使,疼就是管用了,于是嘲讽道:“看你那点出息,疼比痒好熬啊,你现在还痒不痒啊?” 胖子手舞足蹈配合干嚎半天,一听这话反应了一下,诶?好像真他娘的不痒了,啧啧称奇道:“小吴,行啊!你那什么东西这么灵,还真舒坦多了,那爽肤水什么牌子的?办卡带我一个。” 黑瞎子嘴角勾起了个一个大大的嘲笑的弧度,看热闹看的开心极了,边笑边说:“少爷,快办一个,我觉得小三爷应该不会吝啬他的,爽、肤、水、的。” 关皓抽了抽嘴角,吴峫使劲在后面对关皓抱拳,就怕关皓漏给胖子真相,胖子杀心一起那还得了? 吴峫清咳一声,假装正经的说道:“胖子,别哼哼唧唧的,我们快走。” 张启灵看着好笑,也直摇头,笑完就招呼几人跟上,继续爬洞了。 关皓顶着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回到了黑瞎子身边,半晌,寂静的唯有悉悉索索衣服摩擦声音的盗洞里,其他四人听到关皓幽幽感叹: “吴峫,或许你的本体是一只燕子,还是一只金丝燕。” 吴峫本人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就听黑瞎子爆笑,张启灵愣了一下,眼神复杂极了,回头扫了一眼啥也没说爬的飞快,空气中淡淡传来两个字: “燕窝。” 王胖子疑惑道:“小吴同志和燕窝有什么关系,那玩意儿不是燕子的口水吗?” 吴峫登时回头瞪了一眼关皓,嘴唇颤动,大骂一句:“王八蛋!”,骂完夹紧臀大肌爬的飞快,徒留后面一个笑疯了的,一个反应过来傻眼了的,还有一个心虚的。 关皓:...... ...... 前面的张启灵和吴峫爬到了分岔口,两人一合计,确定了脱身的盗洞是向右边,于是招呼后面的三人二话不说继续开爬。 这盗洞说实话真不怎么好爬,膝盖直接和砖头渣子接触,不比寻常土洞,关皓都爬的有点吃力,更别说胖子和吴峫,两个人早就汗流浃背了。 不知道是多久,在这黑暗盗洞里爬的正昏天黑地,关皓冷不丁汗毛倒竖,前面的张启灵和关皓身后的黑瞎子具是一停,张启灵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同时示意大家关掉手电。 黑瞎子也感觉到了异样,那是一种直觉,就觉得队伍当中多出了什么东西。 他身前是关皓,身后是胖子,手电一关,黑瞎子借着黑暗,循着直觉回头看去。 与此同时,王胖子突然感觉到后背脖子又痒了起来。 王胖子暗骂一声,心道吴峫这爽肤水还他娘的是有时效性的?骂完他伸手就去抓,但抓了两下皮肤,手伸回来的时候发现指甲黏糊糊的,还有股淡淡的香味。 胖子拧眉,心说这这这这——这小吴同志莫不真是燕子变的?口水还他娘的香香的?这他娘的不对吧? 正想着,就感觉到一只纤细的湿手摸到了他的脸上,那叫个冰叭凉,直接凉到他的心里,这还没完,胖子僵硬的斜眼看去,那手指甲尖锐的能当凶器使! 前面的张启灵已经发现了异常,当即悄声说道:“火,那东西怕火。” 吴峫还傻傻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莫名多了好些水汽,想出声问却一把被张启灵捂住了嘴。 黑瞎子刚掏出来防风打火机,就见那禁婆已经用头发缠上了王胖子的小腿,同时大量的头发开始往他身上缠绕上去,要往他嘴巴里钻,王胖子吓得忙用手去挡,前面的黑瞎子叮的一下点亮火焰,冲着那头发就烧去。 吴峫也通过这点亮的火焰看到了那东西,被捂着嘴都“呜”了一声,关皓听这动静就知道后面那应该跟的是个c打头的发音。 这头发虽湿,但一烧就断,几下王胖子就挣脱了出来,胖子刚钻出来,那头发堆里就探出一张巨脸,他当即骂道:“这他妈不就是水里那个?!” 吴峫的嘴巴也被张启灵的手解放,当即就喊了句:“禁婆!” 后面黑瞎子举着打火机和那禁婆对峙,关皓在黑瞎子旁边探着脑袋看,就见那眼熟的巨脸藏在头发里,露出一个非常怨毒的表情,但是它非常忌讳火所以不敢上前,关皓眨了眨眼看了眼打火机,又看了看完全扛不住火烧的头发... 拎包小弟掏出了他常带的免洗洗手液。 ——乙醇含量75% 关皓把它拧开,跟黑瞎子对视了一眼,关皓告状:“黑爷,它之前欺负你的拎包小弟。”说完低头看到了黑瞎子手里的打火机,关皓挑眉,笑了一下说:”打火机给你换新,这头发坨坨必须干他丫的。” 黑瞎子舔唇笑了一下,扫了一眼关皓手里的瓶子,再对视一眼,无声灭了火焰,闪电出手拉着王胖子帮他躲过禁婆强制爱,同一时间,关皓把小瓶子里的粘稠液体快准狠的泼到禁婆身上! 几乎是下一帧,那火噌的一下就爆燃,吴峫都没看到黑瞎子什么时候再次点亮的打火机,又是怎么扔出去的,就见一团火光轰的炸开,蓝色的火焰灼灼燃烧,点亮了半个盗洞! ——快的差点给胖子屁股燎了。 黑瞎子扔了打火机就转头闭眼,两人配合默契,节奏把握的刚刚好,给那禁婆烧的懵逼又烧脑! (常见燃料点燃以后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呈现淡蓝色的,在自然光下很可能会看不出来具体的颜色,通常也称作“无色焰”,并且如果是纯粹的酒精燃烧的时候,几乎是没有颜色的。 火焰产生颜色的原因一般有两种,一种是焰色反应,大部分固体燃料本身或者接触的器皿里含有金属,这就会使火焰带上颜色; 另一个原因是燃料燃烧不充分,会产生大量的碳颗粒,受热辐射就会发出明亮的火焰,常见的木材蜡烛燃烧就会产生明亮的火焰。) 一团蓝色火球朝着后面的盗洞逃去,王胖子惊魂未定的连声怪叫:“我的个姥姥,那他娘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张启灵点亮了手电筒回复道:“禁婆。” 关皓见黑瞎子朝他勾唇笑的欢快,就知道他不止没被那火焰灼伤眼睛,还烧的很快乐,也呲牙一乐,听张启灵解释那福建线面的学名去了。 张启灵说:“禁婆是水里孕育出来的,我只知道它肯定怕火,其他的不清楚,就像从古至今我们只知道粽子怕黑驴蹄子一样,但是没人知道粽子为什么怕。 这禁婆能一路从水里跟到现在,这东西很可能是有思想的,大家遇到要多小心。” 吴峫倒是博览群书,曾经见过一些资料,开口补充道: “我先前听这名字耳熟,现在才想起来,这禁婆在山区的少数民族里代表的是巫师和灵媒,但在海边的传说里就成了天下间最恶的鬼,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差异,但是这禁婆的下场一般都很惨,要是被人抓住就是直切断手脚,然后活埋。” 吴峫露出些不忍的表情继续说道:“这禁婆的起源都和孕妇有关,我现在回想,咱们见着的那个放养尸棺的耳室很有可能和这玩意儿脱不开干系,这很有可能是墓主人故意搞的。” 胖子听完,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和那禁婆“亲密接触”的后脖颈,叹了口气,语气纳闷极了:“胖爷我纵横倒斗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着风水这么好,稀奇古怪东西这么多的斗,还真他娘的是想不通。” 第14章 海猴子之死 正说着话,张启灵一摆手,做了个叫大家不要出声的手势,胖子离得太远看不到张启灵,看到大家都安静了,轻声问:“又怎么了?” 黑瞎子示意胖子别说话,抬手指了下他们的头顶,五个人都安静下来,呼吸慢慢变得轻而缓慢。 几息之后,所有人都听到了盗洞外,砖顶之上,有什么东西走了过去。 脚步声听起来像人。 吴峫咽了咽口水,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猜测那会不会是阿宁,或者是三叔? 关皓则是皱起眉头,对着黑瞎子表情囧囧的摇了摇头。 凭他的感觉,对这玩意儿的感觉可说不上好,还是得小心点。 ...... 几十秒之后,盗洞顶上没了声音。 几人互相用气声合计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刚才走过去的到底是谁,但先前他们在地下烧烤禁婆动静不小,如果他们听得到上面的脚步声,那他们的鬼吼鬼叫百分百也被上面的神秘嘉宾听见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得快点的跑路。 胖子把手电筒打开,灯光朝后别在了自己的腰带上,关皓没看明白,好奇的问:“胖爷,你这样自己也看不见啊?” 胖子脸色不太好,似乎是还沉浸在差点被强制爱的阴影里,语气沉痛的说:“这他娘的能给我的屁股带来安全感。” 关皓一愣,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黑瞎子把关皓支出来和胖子隔山探海聊天的脑袋塞回去,又让最后的王胖子帮他把打火机捡了回来。 虽然禁婆没把打火机卷走,但经历了酒精灼烧的打火机,金属机身已经被烧黑,金属还沾着火焰灼烧后的温度,胖子捡的时候被烫的斯哈斯哈,最后几乎是脱手飞出去,勉强扔给了黑瞎子。 黑瞎子倒是不怕烫,他手上有练枪练刀的薄茧,一把就抓住了胖子脱手的打火机,关皓见他点了一下,打火机清脆的叮了一声,火苗砰的一下蹿起来,居然还能点着。 黑瞎子“哈”的笑了一声,朝关皓挑了下眉,把打火机又揣回了兜里。 ...... 这个盗洞一直在之字形向上,通过这盗洞的走向,吴峫分析了一下,他们所在的这个海底墓的长度和宽度并不夸张,只有高度异乎寻常。 吴峫估算了一下,这座墓按照3米一层楼的高度,应该深入海底有10层楼高了。 继续爬行了不到十分钟,前面的张启灵回头轻声说:“没路了。” 吴峫挤上去看,这盗洞确实已经到达了尽头,路的尽头被几块很大的青冈岩板挡住了,吴峫和张启灵两个人用力往上一抬,那石板被抬起一条小缝,从小缝里有光漏下来。 刹那间,关皓神经一跳,伸手拉着吴峫后衣领一揪,吴峫被迫松了手,四脚朝天的摔进关皓怀里,张启灵一个人托不起整块石板,石板重重的落下,又封住了洞口。 吴峫一屁股坐了个实在,尾巴跟磕在砖渣上疼的呲牙咧嘴的,气的骂娘:“你他娘的干嘛!” 话刚出口,洞顶的石板像压不住的棺材板儿一样弹起,几人眼前“天光乍亮”。 随着刺眼光芒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的、长满鳞片的魁梧海猴子。 关皓愣了一下,这海猴子肩膀上血肉模糊的,还插着一只梭镖,这他妈的莫非是寻仇来的? 谁打的?没等他问,感觉后衣领一紧,整个人已经被拉着倒滑下去。 ——之前说过,他们爬的盗洞是一个按照之字形打出来的盗洞。 形象表述一下的话,刚才起飞的那石板就是之字上面那一点,而他们正在一个斜坡上爬着。 …… 光线微刺眼,黑瞎子眯着眼睛看清了情况,判断这海猴子身躯巨大,进不来盗洞,于是回头让王胖子倒退,胖子退的飞快,黑瞎子则是从跪趴着利落一翻身,坐在斜坡上反手揪住关皓,一个滑铲就退下去了。 他们仨撤得快,张启灵也快,几乎是关皓刚被揪走,他就像那种面对面逼你倒车的对面来车一样,跟着关皓就要退走,还没忘也顺手拉着吴峫的腿,想把他也带下去。 但是吧... 吴峫可能是运气不太行,关皓眼睁睁的看着那海猴子猛地躬身伸脖,扒在盗洞口,像鸬鹚吃鱼一样,精准制导了吴峫,它张嘴就快准狠的咬住了他的右肩膀! 狰狞的猴脸因为张嘴捕食而更加凶恶,獠牙死死地穿进了吴峫的皮肉! 关皓已经滑了下去,看不到吴峫的具体情况,他的后背刚靠在黑瞎子的背上,就见正在下滑的张启灵突然蹬了一脚洞壁又蹿了上去,关皓立马就懂了。 他娘的,吴峫危——! 于是他赶忙别扭的蜷缩起身子,扶着黑瞎子的肩膀才把自己的腿从面前收回来,给自己扭了个方向,胖子在盗洞拐角处喊了句:“什么情况?!” 关皓又趴在斜坡上往上爬,边爬边回:“吴峫!海猴子看上他了!抄家伙救人!” 关皓蹿出去一看,嚯!吴峫就在他眼前被海猴子扔飞了出去,眼看就要自由落体了,吓得关皓赶忙冲过去,连滚带爬的救孩子。 好赖是接住了人,抱住吴峫就地一滚,两人在地上滚了七八圈,卸了大半的力道,关皓再一抬眼,黑瞎子已经和张启灵左右开弓的对上海猴子了。 吴峫整只右手都使不上力气,伤口血糊拉碴的,流的血都湿透了外衣,关皓想起来医药喷雾,赶忙从吴峫口袋里翻出来,扒了他的外套就是一通猛喷,不然看这出血量吴峫就危险了。 “啊——!”吴峫大叫一声,疼的直哆嗦,眼圈儿都疼红了,疼到走神的吴峫看着按着他狂喷药的关皓,这眼熟的架势,有一秒让他觉得自己像菜市场被宰的猪,而关皓是个冷漠的屠夫。 另一边,黑瞎子和张启灵游刃有余地与海猴子周旋,这海猴子虽然速度快、力量大,但对上南瞎北哑还是不够看。 张启灵拎着黑金古刀猛冲至海猴子面前,随即挥刀下砍,海猴子伸爪格挡,张启灵翻腕任由刀身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半圆,随后他右手用力斜劈出去,使得海猴子挡刀的左臂被他大力甩开,空门大开! 张启灵侧身错步让位,海猴子浑浊的眼球突地映出一黑衣男人的身影。 他右手一把黑色短刀,鬼魅般飘到了海猴子的身前,一刀刺出,随后旋身拔刀,再一刀,恰是刺穿了海猴子的前后心! 刺完即退,黑瞎子后掠几步,立刻拉开了安全距离。 而张启灵和他一前一后,死死地卡住了海猴子行动的路线,无论它要去往哪一个方向,都会有人了结它! 可这海猴子不够聪明,它虽幸运,皮糙肉厚血条深,捅穿了心脏也还能苟延残喘数分钟,却在疼的恼羞成怒,狂吼几声后愚蠢的冲向了给它两刀的黑瞎子。 兴许是因为张启灵仅仅只是挥开了它的爪子,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又或者是因为它过于憎恨黑瞎子对它的狠辣攻击,海猴子眼里闪出阴鸷怨毒的光,它要一口咬穿猎物的脖子! 海猴子迅猛的向黑瞎子冲去,却见那男人嘴角的弧度越发变深,不待它有所犹豫,只觉耳后一股劲风袭来——! ——关皓吴峫只听得“梆”的一声巨响,齐齐看去,胖子站在张启灵和黑瞎子直线距离的中间,天神盖世一样,手里举着面大铜镜,保持着挥出的姿势,镜面都在不停的震动,而那海猴子,早就嗷的一声被敲得横飞了出去,摔了好几个跟头。 吴峫苦中作乐,大声嘲笑:“叫你丫甩老子!胖子干得好!” 关皓瞪大双眼,看着胖子不等那海猴子爬起来,冲上去又是举着铜镜反手一下,“梆”的又一声巨响,那海猴子脸都被敲的变形,又滚出去好几圈! 胖子嚣张骂道:“操你大爷的,老子粽子都不知道敲死多少个,你一只破猴子在我面前人五人六的,简直不把你胖爷爷当回事情!” “卧槽,胖爷简直他妈的帅翻了——” 关皓大叫,却见那海猴子见识了南瞎北哑和“胖爷爷”的厉害,几个飞窜爬上了这墓室的金丝楠木柱——这就是那个存放模型的房间,然后它左顾右盼,猛地把目标又放到了吴峫和关皓的身上! 海猴子又看到了吴峫,这是一个伤员,也是给了它一梭镖的仇家,海猴子杀心又起,大吼一声就冲了过来,黑瞎子眉头微皱,和张启灵猛往二人方向冲,关皓一把扛起吴峫掉头就跑,只听得身后张启灵喊了声: “——柱子!” 关皓腰身一扭,直往金丝楠木柱后面躲,吴峫在他肩上差点把脑浆晃匀,回头去看,就见一个黑色小点快速逼近,直挺挺的“点”到了海猴子的腰上,迫使它速度一滞,吴峫这才看清那是一把黑色短刀! 而张启灵则是趁此时机凌空一跃,借力蹬在金丝楠木柱上追上海猴子,随即两只膝盖狠狠的压在了它的肩膀上,只见那海猴子被压得身子一矮,竟是差点跪了下去。 吴峫震惊的瞪大眼睛,关皓也就地一停看过去,就见张启灵并不罢休,双腿一夹,用膝盖夹住了它的脑袋,然后腰部用力一拧! “喀拉”一声脆响,海猴子的脑袋被不自然的拧成了180°,整块颈骨都被绞断了。 整套动作几乎一秒内完成,秒杀的特别彻底。 关皓扛着吴峫站在原地,不由自主地努力睁了睁眼,缓解一下被这暴力美学震撼到的小心脏,随即把吴峫放下去摸了摸脖子。 余光瞥到胖子和吴峫很默契的也摸了摸脖子。 ...... 关皓走上前去把黑瞎子的刀拔出来,瞧着上面沾上了蓝绿色血液,索性在自己的大腿衣服上蹭干净了,黑瞎子走过来,看他衣服上蹭上的血渍觉得好笑:“怎么拿自己衣服蹭?这会儿不嫌脏了?” 关皓把刀递回去,无奈的耸耸肩,开玩笑说:“我不蹭就是你蹭,那还不如我蹭呢,我已经不干净了,牺牲一下给你擦刀呗。” 黑瞎子收了刀,歪头低笑一声,揽过关皓的肩膀靠着,打量这个模型室。 张启灵为防生事,拖着青冈石板把盗洞口重新盖上了,吴峫喷了药,右手也已经恢复知觉,王胖子把他拉起来,几人一起走到了模型室的东南角,也就是先前胖子抡的飞起的镏金铜镜,还有其后的洞口所在的位置。 洞口半人高,黑漆漆的,看上去非常深邃,张启灵的回忆正是在这里被中断,他们没有任何关于这个洞口的可靠推测。 仔细打量这个洞,门里面能看到的地方,都和外面用的是一样的黄浆砖,结构普通,但放在墓穴里就过于莫名其妙了点,这感觉就像你们家全套都装修的非常法式浪漫,用的却是原木色地板。 吴峫分析道:“我觉得,一种可能是里面放了什么隐秘的陪葬品,所以设计这样的暗门,但用个镜子遮挡伪装又太儿戏了点; 一种就是风水?我记得镜子在风水里面是很重要的道具,放在这里是不是要在房间里开一扇门,做风水里‘通’的用法,要把什么东西引进来,或者放出去?” 说完,吴峫循着镜子的对角线去查看其他地方,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提示。 这洞口内的道路很深,黑瞎子目力所及看不到终点,他朝张启灵摇了摇头,却见身边的关皓目光沉沉的看着洞口,皱着眉头,连嘴角都抿着,有些紧张严肃的样子。 “..小关?小关!” 关皓有些怔愣的回神,就见黑瞎子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目光从洞口移开了。 黑瞎子微微皱眉,拉着关皓走远了些,随后他仔细打量关皓的神情,低声问:“怎么回事?” 关皓张嘴,却是脑子里有些空白,拧着眉不知道怎么形容刚才的感觉,黑瞎子以为他要敷衍过去,声音厉了些,带着点儿凶人的感觉:“说实话!” 关皓咬咬唇,在黑瞎子越发冷肃的表情里,费劲的歪着脑袋想了想,迟疑说道:“我...我害怕...?” 黑瞎子眉宇倏地一松,随即又错愕地拧紧了,却见关皓也是眼神茫然,无辜又惶然的看他,低声重复:“师傅,我害怕。” “...我好像害怕那个洞里的东西。” …… 另一边,吴峫返回,看张启灵还在盯着洞口,眼里是少有的犹豫,见吴峫走过来,他说:“我可能还得进去一次。” 吴峫快让这哥们吓死了,一通好言相劝,从“你再失忆20年,一切都没意义”劝到了“活着不好吗,我带你吃西湖醋鱼啊!” 张启灵瞧吴峫着急,有些怔愣,但还是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和你们不同,对于你们来说,这里的事情只是一段离奇的经历而已,而对于我,这是一个巨大的心结,如果不解开,就算我什么都记得,这一辈子也不会好过。” 第15章 声波 吴峫口吐莲花,终于是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劝服了张启灵,随后他把大家聚在一起,一是为了说清楚破坏承重结构逃生的计划,二是为了让大家都休息一下,吃吃东西。 体力消耗都太大,到时候就算出去也容易脱力淹死在海里,那可真是死的太冤枉了。 吴峫算了算,离退潮还有六个小时,胖子一听这话就找了个地方靠着,郁闷的挠了挠头说道:“我先睡会儿,什么时候开工了叫我。” 吴峫也找了个柱子,刚想背靠着柱子坐下,就见旁边的关皓表情不是很好,他赶忙问道:“怎么了?是饿了么?我这儿有吃的。”说完就递了块儿压缩饼干给关皓。 关皓也没拒绝,接过来朝吴峫笑说:“没事儿,我就是在底下待的太久闷得慌。” 吴峫叹了口气,心说谁不是呢,这他娘的真是上演《海底历险记》,还是暗黑风格的。 但他还是爱操心的命,一边安慰关皓,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海水倒灌的路线,一时也没注意到自己说着说着话就没声了。 不过关皓倒是也不怎么在意,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压缩饼干,主要是为了让自己分心。 从见到那个洞口开始,他就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恐惧。 恐惧是一种很磨人的生理反应。 心跳的就像得了某种心律不齐的病,非要描述的话,就像是没热身直接跑了八百米,又干又恶心,或者是中暑,意识明明清醒,身体却是痛苦的。 黑瞎子看了眼关皓,瞧他压缩饼干吃出了钝刀子的感觉,索性拿走了那一小块饼干,自己三两口吃了,又拍了拍手上的饼干渣,从兜里掏出块儿薄荷糖来。 这一套动作太流畅自然,以至于黑瞎子看着糖块儿,自己都愣了一下。 不拿枪不拿刀,甚至不是掏烟,掏兜掏出个蓝色包装的、亮晶晶的糖果来? 好像有点不符合他“黑爷”的酷炫style。 但心情还不错,黑瞎子笑了两声。 关皓却是被抢走了饼干,下意识的看向黑瞎子,却见对方欢快的笑了两声,慢条斯理的撕开了糖纸,转头把糖果塞进了他的嘴里。 …… 黑瞎子想,他确实不吃糖果,但是小关喜欢吃这个。 小关小关,不愧还占个“小”字。家里的茶几上,或者莫名其妙的地方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几颗,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之前那么些年...哪一天来着? 他可能闲的没事做还是怎么的? 总之,他忘了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是因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被“莫名其妙”出现的糖果硌到了屁股? 于是出门找了点儿竹条,编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竹编小盘放在茶几上—— 他没说,也不知道关皓怎么悟的,反正上午摆上的空盘子,傍晚就堆了个糖果山。 日子久了,他出门的时候也会顺手拿两个,于是这糖果就一路从家里揣到了海底,这会儿又塞到了关皓的嘴巴里。 “唔?” 关皓舔了舔被塞进嘴里的糖果,把它含到右边,想说话,却是思维卡了壳,还卡在“洞口”出不来呢。 他纳闷儿啊,见了鬼的纳闷儿啊! 想他关皓纵横23年,除了亲妈抹个眼泪得怕一怕,他连鬼都说不上有多害怕,怎么就莫名其妙怕个黑漆漆的洞啊?! “...哎。” 关皓丧丧的叹了口气,三两下咬碎了糖果,暂时失去了表达欲,却见黑瞎子突兀的向他伸了手,揽住他的肩膀一用力,直接把他按到了自己的腿上。 关皓下意识绷紧了腰身不敢躺实在,微妙紧张的眨了几下眼。 ...... 黑瞎子低头看去,大腿上躺着的人肉眼可见的紧张。 他的嘴角微抿、呼吸放的很轻,头向另一面偏着,小鹿斑比一样可怜可爱的眼睛,也错开对着宝顶。 ——明明闭着眼,却睫毛微颤,像是上面落了雪。 黑瞎子微微弯了弯唇角,伸手盖住了关皓的眼睛。 掌心的热度迅速暖热了冰凉的眼部肌肤,他感觉到关皓轻轻呼出口气,随即撒娇一样蹭了蹭他的手心。 黑瞎子低低笑了两声,却见被笑的家伙干脆抱玩偶一样抱住了他的胳膊,还侧过身子,向他贴的更近。 他偏头看向关皓蜷缩起来的身体,这是一个标准的、在心理学上会被分析成脆弱、不安的蜷缩姿势。 伸出右手,由着手指滑进关皓的发间,黑瞎子抚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揉着,墨镜中映着关皓慢慢舒展的眉眼,感受到他逐渐轻柔的呼吸,黑瞎子也将后脑勺靠在了墙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会睡,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至于那个洞,哑巴张栽了,少爷说害怕,换成以前他说不定好奇的进去作个死,挑战一下无聊的人生。 现在不会。 黑瞎子平静的想着,作丢了记忆或者作丢了命,哪个他都不乐意。 ...... 一片黑暗中,关皓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规律匀速,身上的气息很淡。 泡过好几轮水,该是不太好闻的,却还是叫他闻到了一点家里檀木线香的味道。 黑瞎子会点上一支助眠,也会点上一支用来计时。 香燃尽之前,像要杀了他一样逮着他疯狂对打,回回都打的他腰酸背痛,苦哈哈的趴个两三天。 唯一的好处就是黑瞎子好像揍完了终于觉得良心在痛,会做好几个他爱吃的菜,感觉像是哄人,又感觉像是嘲笑他菜鸡。 因为看他扶着腰抖着腿吃个饭拿筷子都手抖,总是笑的很欢快,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微妙。 因为糖醋排骨真的做的很好吃,他选择屈服。 说实话,他觉得黑瞎子这一点上真的挺神经的。 一个味道的线香,既用来助眠,又用来打徒弟,就不怕睡着觉了做梦打徒弟打醒吗? 但是嗅着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檀香味儿,他迟钝的想着,好像确实不会拳打脚踢的打醒。 ...像回家了一样。 脑子里纷纷乱乱,关皓放纵自己的脑子胡乱发疯。 他想: 或许师傅不会“睡不好”也有我的原因嘛... 因为我嘛,嘿嘿,打的是我就不会睡不好怎么就不算了呢嘿嘿。 他又想: 大腿诶,给我枕大腿诶! 和席梦思好像不是一个感觉,但是能不能都喜欢嘿嘿嘿。 他胡乱的想: 他对我这么好,他肯定爱我! ..好想一起回家哦... ...还想吃糖醋...排骨...红烧肉......剁椒鱼头.....~zz 黑瞎子低头看了一眼,勾了勾唇角。 关皓睡着了。 ...... 然而只是过了两个小时,一切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吴峫着了魔的从地上弹起来就往洞口冲,黑瞎子听到动静猛地睁眼,连带关皓也瞬间被惊醒,他们错愕万分的看着吴峫一把推开还在洞口发呆的哑巴张,头也不回的扎进黑暗里。 关皓拧着眉,太阳穴突突突的跳,脸色难看的看着张启灵和王胖子弹射起步去追吴峫,吓得他一把攥住黑瞎子的胳膊,怕这个也跑了。 黑瞎子安抚性的拍了拍关皓脑袋,脸色也不好看,声音冷肃:“我们等等看。” 不到十分钟三个人就出来了,还多了一个阿宁。 黑瞎子挑了挑眉,眼神在这哥仨身上转了一圈: 吴峫伤了腿,王胖子浑身都是伤口,就哑巴张看起来还体面一些,再看向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阿宁——蓬头垢面,身上的潜水服勾破了,鼻子和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表情木然呆滞,被王胖子甚是粗暴的拖拽着胳膊,也不挣扎、不说话。 “......”关皓和黑瞎子对视一眼,黑瞎子调侃道:“呦?这是三打一还让暴揍了一顿?” 胖子说:“那不能啊,刚才小吴抽风一样冲进去,我和小哥逮他的时候就见这女人蹲在洞里,一照面就这德行了。” 张启灵点了点头说道:“她神智不清楚,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 吴峫倒是丧头耷脑的坐在地上揉自己的膝盖,给关皓二人讲了一下具体情况: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当时正算着怎么把这个洞堵住好让海水不要形成漩涡,想到这儿我就看了一眼洞口,注意力刚集中,就觉得这洞里有一股莫名奇妙的吸引力,还强迫一样让我不能转脖子,连他娘的眼珠子都动不了!” “然后你就像脱了缰的野狗一样开始狂奔——”胖子拍了拍吴峫的肩膀,补充道:“我和小哥猛追,小哥扔了个手电筒给小吴砸倒了,刚准备给他拖出去,这不就瞅着这女人了吗?” 胖子不信邪的对着阿宁又呲牙咧嘴的作了几个鬼脸,“还真疯啦?像没魂儿了似的。” 黑瞎子偏头看了眼阿宁,王胖子刚才说的那个“魂魄”的相关词很难不让他联想到关皓的情况,余光瞥见关皓也皱着眉打量阿宁,完全无法理解一个精明可怕的女人是怎么变成如今痴痴傻傻的样子的。 吴峫继续说道:“那个洞的尽头是一枝白色的巨大珊瑚,造型非常像一棵树,它有十二个枝丫,上面挂着很多金色的小铃铛,但实际上那些铃铛都是镏金的,小哥说这铃铛是...诶!” 吴峫手舞足蹈的朝着关皓比划说:“关绍,就是咱们在尸洞里,那个大尸蟞,你说是波士顿龙虾,它尾巴上挂着的那个青铜铃铛。” “什么波士顿龙虾?”胖子满脸震惊,骂道:“你小子你他娘的拿波士顿龙虾比喻尸蟞,还骂胖爷欺负麻花儿?” 关皓清咳一声,看到黑瞎子也唇角弯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所以吴峫,你的意思是那个珊瑚上都是那种铃铛...我记得当时在尸洞里你们听到那个铃铛的声音都神色恍惚,那才只有一个,那珊瑚上不少吧?” 吴峫叹气,连连咋舌:“里面有他娘的四十个!” “我估计阿宁就是碰了珊瑚树,铃铛一起响了,才会变得精神失常。而且我有一点猜测,就是那颗珊瑚树上的铃铛都用铜丝很精确的绑在了树上,你们想啊,珊瑚本身就有空洞,传音极佳,这东西摆在那里就他娘的是个乐器,发出的声音能有千万种。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青铜铃铛确实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能量,难保它和珊瑚、或者是别的什么结合,发出的某种频率能让人忘掉一切。” 吴峫的思路总是让你觉得他在扯犊子,但又非常科学,说完他似乎自己也觉得有点天马行空了,摆摆手说:“不过这也就是个想法,小哥的失忆兴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 瞧着吴峫开始指导王胖子在金丝楠木柱上凿洞,几个人轮流开干的间隙,黑瞎子走开和哑巴张似乎问了什么,关皓眨眨眼,看到哑巴张朝黑瞎子微微点了点头。 说完黑瞎子返回来悄声和关皓说:“小三爷的分析不无道理,我问了下哑巴,青铜铃铛确实有勾魂摄魄的能力。你刚才害怕的身体本能,会不会是青铜铃铛让你不舒服,因为它能让你神魂不稳?” 关皓抿了抿唇,有点费解:“但是在尸洞里我也见到了那个铃铛,当时我没有这种感觉,而且他们都神情恍惚,说是听到了什么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我听到的却是器物的声音,哑巴张说因为五帝钱安神镇魂,那为什么这次不一样?” 黑瞎子想了一下说道:“我能想到的是两种可能性,一,因为数量;二——” 他伸手捏了捏关皓的脸颊,看着对方嘴巴被迫嘟起来不再紧抿,不由莞尔:“小三爷说那珊瑚树空洞,和青铜铃铛组成了新的乐器,这不是不可能,但若说是频率导致的效果不一,我对这种观点持保留意见,毕竟巧合性太高。” 关皓嘴巴撅起,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黑瞎子松了手提出另一种可能性: “我觉得那珊瑚上的空洞,有没有可能是扩音器、放大器的作用?铃铛的声音通过介质传播并且被人或者动物的听觉器官所感知——珊瑚上的空洞和珊瑚本身放大了铃铛的能力,而铃铛本身产生的是一种次声波?” 关皓回忆了一下相关的知识点,尝试跟上黑瞎子的思路:“次声波和人体器官的振动频率相近,产生共振以后造成伤害?这倒是能解释阿宁为什么口鼻有血,可按理说人是听不到次声波的,为什么会听到窃窃私语的人声?” “工艺问题、技术问题?可能是故意保留了细微的声音用来给自己人反应时间,也可能是确实做不到超低频。” 黑瞎子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阿宁,随即呼出一口气,勾唇笑了笑:“但不管这个铃铛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暂时将它列为‘高危物品’,至少光勾魂摄魄这一点——” 关皓看着黑瞎子朝他转过头来,说话的声音有低哑,笑的也很暧昧: “少爷,你可别叫铃铛勾了去。” “瞎子会伤心的。” ....... “关绍,你——”吴峫愣了一下,王胖子砸累了换关皓抄起家伙干活,他刚想说你朝着这个地方砸,就见走过来的关皓莫名其妙的,脖子红到耳朵,看着还有点窘迫。 “?”吴峫想说的话卡在了嘴里,关皓强装镇定的看向吴峫,手里还抓着家伙问:“砸哪儿?” “哦——这这这,朝这儿砸。” 吴峫挠了挠头,心想关绍可能是太热了吧,就是—— 他扭头看了看也莫名其妙笑得促狭的黑眼镜。 ?黑眼镜也热?怎么也耳根子红红的??? 第16章 背锅小哥 五个人干的昏天黑地,三个小时之后终于在柱子上码好了脚洞。 所谓脚洞,顾名思义,就是用脚能踩进去借力的洞。他们需要借助一个接一个的小洞爬到宝顶上去,那毕竟人和海猴子还是有区别的,海猴子蹿的上去,那是因为它属猴。 打好脚洞不算完,五个人脱了外面穿着的衣服绑成了一条绳子,围着柱子圈起来,将绳子绷直了开爬。 光是爬上这金丝楠木柱都又废了半个小时的功夫,吴峫担心顶上的反盗墓措施,万一有夹层,或者夹层里是强酸或者火油,哥几个就哈哈笑两声高呼天要亡我得了。 刚爬上去,胖子一找到地儿站稳就大喘气,说:“他娘的,要再这样折腾我,我可就归位了。” 吴峫赶忙鼓舞壮劳力:“你快喘口气,一会儿凿砖少不了你。”说完就先试探着敲了敲宝顶,张启灵示意吴峫继续敲,自己则是把手指按到了顶上。黑瞎子也歪了歪头侧耳听着,两人感觉了一下互相点了点头,张启灵说道:“实心的。” 一听这话,一算时间,胖子实在不敢休息,二话不说就开始凿顶上的白膏土。 他这力气又得用的对又得使得巧,万一动作大了失了平衡掉下去,绳子一扯,他可就是史上留名的、摔死的盗墓贼了——并且还是一拖四,五个都得留名青史。 胖子却是凿了两下就叫了声“不好”,关皓离得近,打眼儿一瞅,骂了句脏话: “靠!确实是实心的,里面他妈的浇了铁浆。” 大家面色都不好看,砖头用铁浆浇筑以后,和钢筋混凝土没什么区别。 用王胖子的话来说,那就是开量解放卡车来都不一定撞的穿,但他还有心情贫嘴,对着愁眉苦脸的吴峫说道:“要不咱磨磨看?古人不是说嘛,只要功夫深,铁柱磨成针。” “拉倒吧——”吴峫头疼的很,“这么厚的铁浆条子,磨到猴年马月去?” 关皓算了下时间说:“还有二十分钟就退潮了,阿宁之前说过,这一带不久就会是风季,起码持续一个礼拜,我们出不去就得在下面待上七天。” “但那估计要饿死了。”黑瞎子耸了耸肩,表情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差,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吴峫看他还有心情笑,对黑瞎子了解不深的他,深以为这人还有后招,于是赶忙问道: “黑眼镜,你们这方面的经验要比我丰富得多,就这种墓墙,如果是在平时碰到,你们会用什么办法?” ——“炸药!” 吴峫一愣,看着眼前四个人异口同声的蹦出这个词来,心情有些怪异,心道你们真他丫的不愧是同行啊。 黑瞎子也是欢快地笑了两声,看吴峫眼神诧异的看着他们,他还颇为搞怪的嗯哼了一声,吴峫简直是理解不了这个人的松弛感,到底是怎么能见了鬼的这——么—— 松弛的? 胖子则是解释道:“小吴啊,这就是你见的不够多了。这种墙的结实程度超乎你的想象,老子以前倒这种斗,洞一般都开在底上,如果要在这种墙上硬打进去,只有用炸药。” 吴峫悲凉的苦笑一声,心道这他娘的去哪儿搞炸药?他当时下来,阿宁本来提议他拿,他自己叫鲁王宫那一炸给炸懵了,直接就他娘的给炸药扔回船舱了—— “啊,”吴峫抓狂的呻吟一声,迅速提议道:“实在不行我们原路返回?说不定放着潜水设备的墓室又转回来了。” 关皓几人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张启灵突然想起什么,只听他语速极快的说道:“等等!你们先待在这里别动,我想起哪里可能有炸药!”说完一松绳子就滑了下去。 “?” 关皓低头看了看张启灵的背影,就见他一溜烟的跑去模型那里,飞身上了大模型,冲着石盘中心那个“指天指地”的干尸去了。 “哑巴应该是觉得那干尸体内有炸药机关,如果对尸体不敬,想取尸身内的宝物,就会直接引爆。” 胖子听了黑瞎子说的话,连连咋舌:“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对话进行到这里,张启灵已经把整具干尸抬了起来,吴峫看着张启灵的方向说道:“二十年前小哥摸过这具尸体,他当时可能已经知道些什么,不过不确定,他刚才也只是说‘可能有炸药’”。 关皓点了点头:“现在就希望有,并且这陈年老炸药还能用吧。”说完见到张启灵把干尸搬到了柱子底下,抬头说道:“下来一个帮忙。”关皓边解绳子边说“你们待着吧,我下去。” “我下去了——” 关皓下来一看,张启灵搞来的这干尸真是看着怪异得很,尸体全身黑的发亮、肌肉凹陷,嘴角似喜似悲,却不像寺庙里的佛像神圣,反而看起来就心里不舒服。 于是他果断发问:“同志,你确定这尸体没问题吗?我觉着它看起来问题很大啊。” “干尸看起来很妖异,”张启灵微微摇了摇头,似乎也很不解:“我也不明白,这具尸体确实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但它确实已经干化了,无法尸变。” “啧,行吧。”关皓无可奈何地蹲下身去让张启灵把干尸捆到了自己的背上,但到底还是浑身不自在,自言自语了两句: “还好我不是裸着和干尸肉贴肉,要是那样我就让吴峫下来遭罪。” ...... 关皓背着干尸往上爬,张启灵跟在他身后以防万一,五六步之后,关皓顿了一下,直觉不太对,出声喊道:“小哥!你瞅一眼干尸是不是有问题!” 这一声上面也能听到,大家齐齐看去,张启灵更是眼睁睁的看到那干尸的尾骨上,缓慢的生长出了一根三寸长、两根手指粗细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尾巴。 这一下搞得很尴尬,关皓扒在柱子上进退两难,王胖子在上面怪叫:“我操,它不是死球了吗!这怎么还能现长尾巴的!?” “这他妈的怎么办!”关皓抓狂的骂了句,但还是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不敢动,脑子乱哄哄的,背着疑似要活的尸体,要不是把它当炸药使,实在是很想给它直接甩下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黑瞎子在上面喊了一句“少爷!赶在它起尸之前,速战速决!” 关皓眼一闭,心一横,暗骂一句他奶奶个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尾巴大人就是在他背上起了尸,也得把它带上去老老实实的当炸药。 张启灵在身后轻叫一声“快!” 关皓拿出曾经干上茅山的架势往顶上爬,三步并两步,腿长手长的好歹是有点用,硬着头皮爬到了顶端,一路上都觉得后背汗毛倒竖,阴风阵阵,甚至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尸体突然变大了一点。 爬到顶上,王胖子和吴峫近距离看到了干尸,都双眼瞪大,呲牙咧嘴的表情难看。 关皓有鬼在追一样把尸体递了过去,吴峫一看宝顶构造,没有挂钩没法固定,焦头烂额的想办法:“爆炸力度全部发挥出来,必须要尸体紧紧贴着宝顶!” 黑瞎子则是看到尸体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心下一沉,意识到这玩意儿是半点儿不想等,决意马上起床感受爆炸人生了。 黑瞎子扫了眼四周,语速飞快、动作飞快地叫几人卸下了身上绑着的绳子:“把它头朝下绑在柱子上!” 吴峫和王胖子把尸体倒转,关皓扒在柱子上取下了绳子,随后黑瞎子让吴峫和胖子先下去,他和关皓给干尸来了个十八大绑,绑绳子的时候关皓就听到王胖子边往下爬边念叨: “尾巴前辈,不管你是人还是猴子,你都已经归西了,皮囊对你来说已经没有用了,虽然哥几个拿你当炸药包是过分了一点,但是形势所迫,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们计较——” 关皓打完最后一个死结,冷不丁和干尸对上了眼,黑瞎子在关皓下面听到他喊了句:“胖爷,你他丫的别念了,它不乐意听!” 抬眼看去,那干尸身上的黑色硬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正一片片的下掉,关皓松了手就和黑瞎子飞速下爬,已经到了底的吴峫和胖子抬眼看去,就见那绑在柱子上的干尸正在缓慢挣扎蹭动! 张启灵背起阿宁,招呼王胖子和吴峫到了墓室角落,胖子搬了几面铜镜当成盾牌,万一炸弹威力太大,至少能阻挡一些碎石,张启灵已经手拿镜腿,时刻准备当成飞刀一样甩进干尸的肚子里引爆机关——就这哥们鲁王宫飞刀扎胖子那一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关皓和黑瞎子一落地就朝他们的方向猛冲,吴峫紧张的去看柱子上的干尸,它已经蜕皮完毕,身上的新皮竟然是古铜色的,泛着光泽,要不是嘴角的弧度几乎咧开到眼角,还真他娘的一股子罗汉金身的感觉! 好在关绍和黑眼镜绳子捆得结实,那干尸一时半会儿还真挣脱不开! 关皓和黑瞎子几乎是同时翻了个跟头,跳进了王胖子拿铜镜组成的“阵法圈”,吴峫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手表—— 五分钟,离退潮还有五分钟,这么点儿时间对于引爆造成的误差可以忽略不计。 他只听得耳边胖子喊了半句:“趁它还没逃——”,几乎是同时,耳边听到一阵破风声,眼前划过一道青光! 吴峫匆匆一眼,看到张启灵神色冷酷,帅的他妈的不要命,手里的镜腿——我操?他手里怎么还拿着镜腿?! ...... 眼前白光一闪,关皓分不清那一声差点震破耳膜的巨响,和一股滚烫的气浪哪个先哪个后,哑巴张真他丫的是闷声干活不说话啊,他才刚跳进来,这货ready不会喊,go都不喊吗? 一片混乱中,他只感觉到黑瞎子一把揽住他,紧紧地箍在了怀里,他也死死地环抱住黑瞎子,一只手护到了对方的后脑勺上。两个人的体重绑在一起仍然被气浪直接掀飞,被炸到三丈外。 关皓只觉得手背磕在了墙上,片刻钝痛就失去知觉,耳朵嗡嗡直响,数秒之后才感觉到眼前有光,赶忙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黄灰。 他和黑瞎子互相拉扯着起身,关皓庆幸自己反应还可以,把手放到了黑瞎子后脑上了,所以黑瞎子虽然后背撞上了墙,但没磕到脑袋,所以除了有点痛之外他们都没什么大事。 再一看其他人,张启灵率先咳嗽着从烟雾里跑出来,喊道:“都有没有事!” 吴峫和王胖子也从犄角旮旯里面踉踉跄跄的搀扶着出来,关皓和黑瞎子小跑过去汇合,关皓一看,胖子肩膀被碎砖削去一块皮,他看到张启灵也是暴躁骂道:“我操,你他娘的动作也太快了,至少等我们准备好了,老子要是再往边儿上挪两公分,一只手就报废了!” 关皓也是弱弱抗议:“下次动手之前啊一声?” 却见吴峫摆了摆手连说“不是不是”,还没等几人问什么不是,就见张启灵一摊手,镜腿赫然还在爪子里抓着,他说:“刚才不是我!” 关皓刹住了嘴里的话,胖子没刹住,顺口大骂:“不是你那他娘的能是谁,那劲道、那准头,不是你还能他妈的——” “我操,那婆娘!”胖子边骂边反应过来,吴峫立时就转身去角落里找,哪还有阿宁的半点影子? 黑瞎子嗤笑一声,饶有兴趣地说:“哑巴,看样子我们都看走眼了。”吴峫看到张启灵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看样子也很难接受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问题。 关皓耸耸肩,和吴峫对视一眼,说:“阿宁是个狠人。” 吴峫也是点了点头,但还是不爽的骂道:“简直他妈的影后,装傻的影后!” 张启灵皱着眉似乎是在复盘,关皓摸了摸鼻子,小声和黑瞎子耳语: “他好像真的很介意‘判断失误’这件事。” 黑瞎子摊了摊手回复:“毕竟活了百来岁,让个小年轻耍了,多少还是有点抹不开面子?” 关皓迟疑,感觉黑瞎子可能也不爽,于是安抚道:“师傅,人总会犯错的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我心里你还是很厉害。” 黑瞎子反应了一下,随即推了推墨镜,咧嘴一笑:“我心宽脸俊心态好,哑巴就不行了,他小心眼儿,说不定他还比我岁数——” 关皓一把捂住黑瞎子的嘴,面色镇定的对看过来的张启灵微笑。 张启灵幽幽的转过了头。 简单对话几句,几人推测阿宁应该是醒了以后又演了一段儿,或者是醒的时机比较微妙——并在那一瞬息之间决定弄死他们。 不管怎么说,狠人两字,阿宁担得。 天聊到这里,吴峫刚以“咽不下这口气,咱也得出去再说——”要结束话题,宝顶上传出了一声悠长凄凉的声音,似乎有一根什么东西在缓缓断裂。 关皓张了张嘴,干涩问道:“...不会是横梁吧?” 吴峫慢慢低下抬起的脑袋,回了一个苦笑。 第17章 出墓、登船 那干尸炸弹威力颇大,只见宝顶上炸出了一个直径半米不到的洞,砖顶上的防水层被炸裂,铁浆条子被炸断,海水涌进来形成了一个小瀑布。 刚才那似乎什么断裂的声音,就是顶上横梁已经受到了影响,虽然现在还不会彻底坍塌下来,但再过不久就是写实版的“五雷轰顶”。 吴峫咽了下口水,安慰众人说:“放心,这墓比一般的墓要结实多了,只要现在不地震,那肯定塌不——” 吴峫话还没说完,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起来,并且越来越剧烈,关皓抽空感叹了一句:“天啊,简直是言出法随。” 吴峫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尽量冷静的推测,这震动大概率是海底古墓的气密结构被破坏,底下也在上涌海水造成的,但这动静和速度都太快,他担心宝顶还没塌下来,他娘的地板要先塌了! 胖子也是紧张的厉害,眼神惊恐的看着众人,连连叫道:“我滴个乖乖,这怎么地动山摇的?!该不会真的地震了吧!我说哥几个刚才到底炸的什么部位,这他娘的是炸到谁的大动脉了?!” 吴峫解释了一下海水上涌的事儿,赶忙又说:“我们做好准备,说不定等一下这里所有的地面缝隙都会有水流冲出来!小心被水冲到,这压力像拳头一样,碰到就能冲人一个跟头!” 他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一声怪响,关皓回头去看,先前盖着盗洞口的青冈石板被一股急流冲飞起来,直撞上宝顶随即飞速下落,竟然是朝着他们的方向。 几人又是摇摇晃晃的躲避,黑瞎子还有空笑,边笑边说:“当真是言出法随啊。” 吴峫还没来得及骂这对儿师徒没个正形,就见那盗洞口边上的地面整个拱了起来,就像是有挖掘机在起地面的砖石。 不过瞬间,水流汹涌,所有人都已经漂到了离先前地面五六米的高度,再两三分钟后,脑袋已经顶在了宝顶上,关皓听到吴峫大叫:“死胖子!就一分钟不到这里就要全没了,你搞什么,不想活了?!” 只见胖子径直游到夜明珠边上敲下来一颗,塞进内裤里又游回来,也是铿锵有力的的说道:“我要顺点东西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图个彩头!” 关皓想笑,还想给胖子鼓个掌,说的简直太他妈的对了,要不是他不缺钱,他也恨不得薅个珠子补偿补偿自己脆弱的心灵,可惜没时间笑了,就这关头,水已经没过口鼻,关皓最后吸了口气,整个人就浸在了水里。 吴峫想让胖子先上去,胖子示意自己太胖了,万一卡住大家都玩完—— 关皓试图手舞足蹈的赞美胖爷的绝美人性,没等挥舞起双手,就让黑瞎子扒拉着跟在吴峫身后漂了出去。 ...... 关皓一出水、头一冒出来就笑了两声,吴峫选定的爆炸点非常好,时机、时间也算的不差,海水极浅,他远远没有达到憋气的极限,于是他对着还在大喘气的吴峫真情实感的赞扬上了:“吴峫,你大学绩点一定很高!” “你他娘的...脑回路真是异于常人..”吴峫粗粗喘着气,看了眼四周。 这个时候已经是夕阳晚照。 远处水天相接,天上的火烧云倒映在海水里,映的一片暖融融,深红色的太阳像个巨大的昏黄色,把周围的云彩海水都包裹在柔软的身体里—— 岁月静好,世界和平。 吴峫凝望着安宁的海平线,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喊一声:“...老子他娘的大学时候绩点4.92,年年奖学金拿到手软——” “靠!去他娘的海底墓!建筑系万岁!” 黑瞎子往后撸了把头发,余光瞥到关皓给吴峫泼水花捣乱,颇感心情愉悦的笑了两声。胖子和张启灵也是刚冒出了头来就听到吴峫的鬼吼鬼叫,王胖子出水呛了鼻子,边咳嗽边大笑: “说的好啊,去他娘的海底墓——!我王胖子终于出来了!” 张启灵看着眼前的几人欢快撒欢儿,微微勾了勾唇角,但很快又变成了那一张三无扑克脸,却见王胖子仰天狂笑之后像是卡壳了一样猛地收回声,吓得关皓忙问:“胖爷,胖爷?还有气儿不!” 王胖子瞪大眼睛喊了句:“那恶毒婆娘呢?!” 喊完王胖子又一头扎进水里,吴峫也心说对啊,阿宁呢? 虽然阿宁居心叵测,但总归他还是不愿意这个聪明狠辣的女人遭遇不测的,于是吴峫也一头扎进水里跟着王胖子去找找看。 关皓没动,他对阿宁死活不甚关心,黑瞎子也是无所谓的四下看看——或者说他一出来就找到了不远处靠在礁石上的船,虽然隔着太远看不清楚,但他总觉得孤零零靠在那里的船似乎有些不对。 “师傅师傅,我想吃红烧肉,给我做给我做给我做——” 正琢磨那船能出什么幺蛾子,关皓就游到眼前,小蜜蜂一样嗡嗡嗡的点上菜了,黑瞎子好笑的扭了个身子,唇角弯弯,但就不说话,还拒绝似的瞥开眼睛不和关皓对视。 他怕墨镜都挡不住自己眼里的笑意,也怕一对视佛跳墙都他妈的任劳任怨的做了。 黑瞎子原地转圈,关皓海豚一样围着黑瞎子游。 “红烧肉,红烧肉——!” 黑瞎子无情游开,关皓紧随其后。 “糖醋排骨,排骨!” 黑瞎子停在原地,扒拉着关皓原地转圈。 关皓晕头转向的喊道:“剁椒鱼头!剁椒鱼头绝不认输——!” 黑瞎子把对着哑巴张喊鱼头的关皓扭正方向,满足了自己那点恶趣味,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完他好似调侃的说: “好好好,别喊了别喊了,红烧肉,排骨,还有剁椒鱼头,瞎子再送少爷一盘儿冰镇杨梅?” 关皓恨不得在脸上顶个“好”字,眼巴巴的看着黑瞎子,眼里的欢喜、眉宇间掩不住的阳光灿烂,全都摧枯拉朽的烧着,以至于黑瞎子一看他就笑了。 略微手痒,黑瞎子伸手捏了捏他的双颊,又用指尖帮他撇开快掉进眼睛里的头发。 ——他漂亮的惊心动魄,我能有什么办法? ——春色撩人啊。 黑瞎子无奈的低声笑笑,眼底眉梢尽是温情蜜意。 ...... 吴峫和胖子拖着半死不活的阿宁上来了,原来是先前盗洞里的那禁婆还没死透,虽然让烧成个秃顶,但还是倔强的当了水鬼,但也好在禁婆成了秃顶,所以王胖子和吴峫还是力气上占了上风,给阿宁抢救出来了。 阿宁虽然全身软绵绵的,但呼吸还是有的,再加上水里还有那禁婆不够安全,五个人拉着阿宁直接翻上了船。 吴峫看阿宁状态还是有点危险,大声叫着船员、船老大这些更有水边经验的渔民们:“船老大!有人呛着水了,快出来救人!” 黑瞎子倒是不甚意外的看到吴峫叫了好几声,渔船上里里外外没出来一个人。 吴峫也意识到不对了,几人互相点点头默契分了组,胖子关皓和黑瞎子里外搜了一圈,出来以后,关皓朝吴峫和张启灵摆摆手,满脸讶异:“船上一个人都没有。” 胖子也是挠了挠头,错愕极了:“真的没人!我去瞅了眼鱼仓,鱼都是活的,那说明半个小时之前还在打渔,就这么点儿时间,人都到哪里去了?” 黑瞎子则是去看了看货舱。 若是东西都没了,很可能是遇上海盗了,这片海域鱼龙混杂,走私偷渡的船不少,还有海盗,但是—— “货舱里物资都在,和下水前位置一样,应该不是遇到了海盗。”黑瞎子招了招手示意大家跟上,一路进了宿舍,远远的看见东西,吴峫就是一愣,他们房间的板凳上莫名其妙放了一杯茶,他上手摸了下,还他娘的是温的。 “这茶只喝了几口,茶杯盖盖着,说明或许匆忙,但并不慌乱。”黑瞎子靠着关皓,关皓则是叹了口气,心道回个家吃个饭好难哦。 吴峫也是费解万分,几人也琢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情况,索性回到驾驶室,胖子扯起无线电喊了几声救命,吴峫顺手打开放在一旁的收音机,听到了渔业电台的台风警报。 “台风蔷薇###以热带风暴##级在西###沙附近登陆,请海上船只####船只##进入港口####避##船只##避难#避难...热带风暴..登陆#” 这广播重复了好几遍,尤其是“请海上船只进港避难”这句话,台风强度可见一斑。 关皓看了眼海面,确实风大了起来,几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点黑,黑瞎子舔了舔唇,心头也有点无奈,关皓更是苦笑一声说:“哈哈,我觉得哥几个是来渡劫的。” 吴峫吸了吸鼻子,也是苦笑说道:“得,这回是海上历险记。” 本来这个时候上了船应该就是什么都不用管了,船老大自然会想办法,结果现在一船的人都他娘的没了影儿,这可真他娘的是天道好轮回,能他妈放过谁。 胖子倒是暴躁的用喉咙重重的叹了口气,但非常老练的点上了烟,啪啪啪按开了仪器,大哥风范拉满了: “看样子我们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就这小破船,等一下风暴来了我们都得和太阳肩并肩。” “我先把船开出去,在深海碰到台风还能借着海水周旋一下,这里都是暗礁,一起浪肯定触礁,咱可他妈的没有什么杰克儿,一船的肉丝儿都得完——小吴,去给老船长把锚起了。” 关皓噗嗤笑了一声和黑瞎子说:“胖爷这是演上《泰坦尼克号》了。”黑瞎子推了推墨镜,笑出白牙来,吴峫当场翻了个白眼:“是jack和rose!胖子你行不行,真会开?不要到时候大家一起喂鱼啊。” 胖子嚣张一笑,说他就连飞机捣鼓几下也能开,以前还当过渔队的生产组长,吴峫心里还是悬着,结果看到关皓朝他爽朗一笑,说他和他师傅也会开,放一万个心吧。 黑瞎子朝吴峫痞里痞气的勾起一个笑,用中指推了推墨镜,来了一句经典台词:“all life is a game of luck(生活本来就全靠运气),小三爷,还不到you jump,i jump(大家一起喂鱼)的时候。 ” 这一套组合拳打的吴峫一愣一愣的,瞅了一眼三个说干就干的新·船老大,他原地掉了个头就去起船锚。 船就这样开动了。 吴峫忙里忙外的跑,看到张启灵在给阿宁搓手,促进她的血液循环抢救她。吴峫看了一眼,估摸着阿宁是没啥事儿了,自己又返回船舱拿干粮想着给几个人补补,结果刚进驾驶室掏出饼干来就让关皓嘲笑了。 关皓去了趟货舱,把自己下水之前没法带的盒饭都垒起抱了回来,吴峫瞳孔地震的看着他盒饭码了一地,从回锅肉到鱼香肉丝,还他妈的能加热,香飘十里,直接给胖子馋的把渔船尾舵扔给黑瞎子,扑过来吃饭。 关皓两三口扒完自己的饭把黑瞎子换了下来。 ...... 吃完饭就容易困,王胖子一看他俩都会开,直接就地、直接在驾驶室里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响,吴峫心神俱疲到睁不开眼睛就回了宿舍休息,驾驶室里关皓和黑瞎子轮流掌舵,中途张启灵也默默的接了手,三个人轮流换班,直到第二天上午。 吴峫睡的昏天暗地,好容易爬起来一看外面,天上乌云蔽日,海水幽黑阴冷,人在这种景象下面,就会觉得自己特别渺小。 进了驾驶室,胖子也抓抓脑袋醒了,关皓和黑瞎子刚“下班”,吴峫进去的时候他俩正互相靠着睡着了,掌舵的是张启灵。 胖子看了看时间,干脆又把吴峫拉出去,跑去鱼仓搞了条石斑,指挥着吴峫切配,愣是在午饭时间复刻了当时他们来的时候吃的那顿鱼头火锅。 这时候船也已经出了浅海容易触礁石的海域,勉强算离开了危险的地段儿,关皓和黑瞎子连猜带蒙的把船上的导航装置和自动驾驶打开了,拉着张启灵直奔鱼头火锅。 “胖爷,水平太高了。”关皓边吃边比了个大拇指,吴峫也是全程目睹了胖子有条不紊麻利的制作,笑道:“太行了,简直是一比一复刻,这舌头这调味,简直就是中华胖当家。” 王胖子高兴的一拍手,豪迈一笑:“老子上山下乡的时候,没娘没老婆,什么都得自己来,那时候在老山区里打猎捞鱼掏蜂窝,什么事儿没干过,区区做个鱼汤!小意思!” 吴峫竖起大拇指直吹彩虹屁:“胖哥,胖爷,我很少真心佩服人,你他娘的太厉害了,我得向你学习!” 没成想胖子不吃这种类型的吹牛打屁,骂说:“他娘的马屁少拍,要吃就吃,不吃滚一边儿去,口水别喷进去!” 关皓一愣,哈哈哈笑个不停,吴峫和胖子心说你他娘的笑什么,就见黑瞎子挑眉一笑,拖腔拿调的“复刻”:“西沙就是好啊,随便烧个鱼我们那里一辈子都吃不到。” 张启灵筷子一顿,果不其然,关皓贱兮兮的对戏,一把拉开吴峫,大骂:“拍马屁归拍马屁,你他娘的别把口水喷进去!” 王胖子面目扭曲的憋,吴峫绷住嘴忍,关皓眼神左左右右的看,黑瞎子幽幽补刀,杀伤力极强。 他说: “这秃子是谁啊——?” …… 欢乐笑倒四个。 张启灵:...无不无聊? 第18章 齐 (注意:后文大量私设,私设,私设,与原着差别巨大,接受不了离开就好,不要留评,感谢。不要带入现实,感谢。) ———— 几个小时后,几人抵达了永兴岛。 岛上正在做防灾准备,趁着混乱大家都混了进去,胖子还好心把阿宁送到了岛上的军医卫生院。 关皓则是找了个招待所让大家休息。 在等待航班恢复的七天里,五人讨论复盘这个奇奇怪怪的海底墓,除了胖子悲伤的发现他最后摸出来的夜明珠实际上是鱼眼珠,卖不上能让他满意的价钱以外,还是得出了不少共识。 其一,墓穴是汪藏海的,但石盘上的干尸不能肯定是他。 那干尸明显被人动过手脚,吴峫认为汪藏海虽然古怪,但也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 其二,云顶天宫就在长白山上,里面葬的是谁只能推断,他们认为应该是个蒙古人,且身份地位极其特殊。 其三,蛇眉铜鱼和六角铜铃(青铜铃)在鲁王宫和海底墓都出现了,说明两件事:第一,青铜铃和蛇眉铜鱼可能存在某种联系;第二,鲁殇王盗墓、汪藏海搞工程,这俩人职业的共同点就是都要挖土掘地,他们二人或许都在某一个地方挖到了什么,或者发现了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其四,张启灵画了一张他们在墓穴里行动路线的草图,并以此勾画出了古墓的大概结构,黑瞎子和张启灵通过过去大量的“实战经验”共同得出结论:海底墓中还有一个珍禽异兽陪葬坑,“七手八脚”女尸和禁婆、旱魃等物,大概率是汪藏海的小宠物。 张启灵对着懵逼的关吴胖三人点了点头,说:“他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商周、始皇陵都有。” 黑瞎子则是冷笑了一声,嘲讽道:“姓汪的,怎么抽象变态怎么来。” 吴峫一听这句话就想查查汪藏海,关皓却看了眼黑瞎子,微微皱了皱眉。 他直觉这话不太对劲。 ...... 台风天,出不了门、电话线也断了,那时候也没有很发达的网络,吴峫无聊的忍无可忍开始和胖子锄大d,张启灵不感兴趣,整天靠着床看天花板,关皓观战吴峫和胖子,看的又气又急,痛骂吴峫脑子笨笨、手气臭臭,气的吴峫吹胡子瞪眼的大喊一句:“你行你上!” 关皓嘲讽一笑,夺了牌就开打,什么“四梅”、“葫芦”、“同花顺”不要钱的往出打,回回他最先打完手上的牌。 吴峫目瞪口呆,王胖子深觉他出老千,气的撸起袖子差点给丫衣服扒了,吴峫小嘴一撇当场就要联手胖子二打一,关皓大喊一声:“都给我住手——!” 随即关皓躲在黑瞎子身后,冒出脑袋来嚣张挑衅:“我也是有人罩的,都给我坐下!” ...... 胖子心大没去管后背上的白毛,结果三四天之后竟然真的好了。 吴峫表情怪怪上下扫视胖子的后背,在关皓露出神秘微笑想说什么的时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却忘了师徒组一向是一唱一和。 黑瞎子神秘微笑,感叹道:“不愧是品牌燕窝,就是不一样。” 关皓被吴峫捂着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第五天的时候好赖是有了网,吴峫想起来查一查张启灵的事儿,就在网上乱搜,“张启灵”这个名字没能搜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吴峫鬼使神差打的“吴三醒”却搜出了一张寻人启事,打开一看恰是二十年前西沙考古队在码头拍过的一张合影,甚至还列出了所有队员的名字。 最关键的是,寻人启事上还写了一句话: ——【鱼在我这里。】 吴峫试图联系发布这这则寻人启事的人,但发现那上面并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鱼是什么? 蛇眉铜鱼?石碑上的装饰鱼? ——这个“我”他丫的是谁,在哪里? 吴三醒?之前收购金缕玉衣的姓霍的女人?西沙考古队的人? 这些通通又没有了答案。 关皓和黑瞎子倒是对这些没有抱有一定要知道的态度,两天后风暴过去,和众人告了别就杀回了京城。 ...... 京城·黑瞎子的宅院 关皓站在小院儿里,恍若隔世的“扫描”了一遍。 鱼鳞覆瓦、柏木檩条。 院墙与地面五年前就用大青砖修复过了,砖缝清晰平直,错落有致,这是赏心悦目的严整之美。 院里那棵高大的西府海棠树,尽管此时已过了花期,但一看那伸展有致的枝丫,便能知来年的茂盛气象,芬芳馥郁恍若已在鼻尖、姹紫嫣红似乎已在眼前。 “——少爷,能不能别酸了?” 黑瞎子手里还举着菜刀,站在厨房门口抽了抽嘴角,调侃道:“有能耐现场作两句诗,没能耐的去把排骨剁了!” 关皓朝着黑瞎子呲牙一乐,欢快地接了菜刀进了厨房,咣咣咣地剁上了,心情好到唱《晴天》。 黑瞎子抱臂靠着门框,看着关皓剁个排骨左一句“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右一句“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哈。” 黑瞎子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安静矗立着的海棠树。 风吹过,叶簌簌,他眼神悠长,恍惚一瞬。 岁月变迁,这宅院一度只剩他与这树作伴。 ——星海横流,岁月成碑,我亦飘零久。 “师傅师傅,你要换新床垫吗?” “卫星手表要不要拿去改改,改成防水的啊?” “师傅——!” 有人不满地提高了音量,黑瞎子好整以暇地抱臂看过去,只听他问: “我能不能在你的打火机上面刻画儿?我想画蜂蜜罐小熊!” “嘶——啧。” 黑瞎子眼皮跳了跳,震惊到说话音调都高了些:“你是少女吗?你让老子以后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点烟?” 一听这话,关皓排骨也不剁了,更是毫无羞耻、难以置信的朝他看过去,铿锵有力的问道:“不可爱吗?” 黑瞎子呵笑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可爱,可爱。但我有的时候会觉得我的墨镜有点碍事,它挡着我朝你翻的白眼了。” “切...”关皓撇撇嘴,轻哼一声转头,“梆”的一刀砍开最后一块儿排骨,略带怨气的拖长语调鬼吼鬼叫。 “威武霸气毫不可爱的黑爷——!少女把排骨剁好啦!” 黑瞎子似乎一愣,但更快的大笑出声,笑的气息不稳,肩膀微颤。 又有风吹过,叶仍是簌簌,海棠树瞧着他们的身影慢慢靠近。 ——他向他走近。 “床垫不换,手表要改,把双向定位也加上,你的一激灵少用。” “至于打火机...行吧行吧...操!我的底线是不能给我整成粉的,红的也不行!” “粉的怎么啦,粉色多好看啊!你不是也很喜欢小红吗?小红不好看吗?!” “法拉利可以是红的,打火机免谈,啧——你还要不要吃糖醋排骨!” “你!你怎么能用这个威胁我屈服,你耍赖!”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嚣张的扬了扬下巴,挑衅的摇了摇手指。 关皓不可置信的大叫:“你好幼稚——!” 黑瞎子颇感荒谬,难以理解的叫回去:“幼稚的是谁啊?!” ... ——往事暗沉不可追,惟愿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 关皓还记得在船上的时候黑瞎子曾经答应过他,回到京城之后就会告诉他那些旧事。 但三四天过去了都不见对方提起,黑瞎子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是忘记了,又似乎是刻意不认账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着急,还有点微妙的怨气,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丢丢、一丢丢的小伤心。 可能是因为被承诺过又被无视掉,也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的起因是伍永想要替代他—— 黑瞎子选择再次搁置这件事,会让他觉得自己可能没有那么重要,也有走不进对方世界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因此无计可施。 关皓郁闷的托着下巴叹了口气,盯着大门发愣。 黑瞎子一大清早就出门去了,虽然没有刻意要求他不要跟着,但也没有让他跟着,于是他作为一个自诩情商还可以的卑微小弟,把所有“居中”的回答都翻译成“不行。” 但黑瞎子回来的很快。 似乎是目的明确的干了什么,所以快的就像出门... 取了个东西??? 关皓一愣,人还在正房的台阶上坐着没来得及动弹,就见黑瞎子从外面进来,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红色小木盒扔给他。 他手忙脚乱的接住,就见黑瞎子大步流星地路过他进了房间—— “?” 十几秒之后黑瞎子又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个眼熟的蓝色胶囊,站在门口俯视着一脸问号的关皓。 沉默对视中:“......” 关皓迟疑地打开了盒子,过程慢到一卡一卡,黑瞎子无语的推了推墨镜,但好脾气的没开口催他。 ——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银色的项链,一条符管项链。 这让关皓下意识的抬头向黑瞎子的脖颈处看去,那里也有一条—— 随即他意识到这是第二条项链。 “...备份?”关皓莫名有点紧张,不自觉抿了抿唇。 黑瞎子笑了笑,走到关皓身前拿走了盒子里的新符管项链,另一只手则是按着关皓的肩膀,把下意识起身的关皓又按了回去。 黑瞎子背对着太阳,而关皓整个人被笼罩在了他的影子里。 随即他展示了一下符管底部的隐藏机括,把胶囊放了进去。 而关皓就注视着黑瞎子微微弯腰,给他戴上了项链。 ...... 黑瞎子坐到了关皓左边,他点了支烟。 说话的时候语调很稳,声音平静。 “我以前说过,这个药是治疗我眼睛的药,但实际上它的作用是维持我的眼疾不恶化,我还是可能会瞎。 但我的眼疾不是天生的,是汪家人——就是你在伍永背后见过的那个凤凰纹身,他背后的势力汪家对我做过人体实验造成的。” 关皓注视着他,而他随意地抽了口烟,眉眼因此有片刻的模糊,但声音依然平稳。 “我们家族的人都很长寿,我查过族里的记录,里面记载过族内得到过一颗天外陨石,那或许是原因。族里的人也早早便意识到了我们异于常人的长寿,不过大部分的族人都死于瘟疫、战乱、灾祸,时代洪流下,能安然活够年岁的人极少,所以此事也并不算引人注目。 当年战乱,齐府也有十几人幸存,而我当时年岁很小,十八九岁,记忆片段也很模糊,只记得似乎是走在去往哪里避难的路上,随后就是些声音片段,尖叫、吵嚷,最后就是一片安静。” 黑瞎子看着院子中间的海棠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的速度变得慢了,似乎是因为在回忆,又似乎是因为久远的苦痛。 “...我们被囚禁了。” “汪家人在追求长生,他们似乎对血液很感兴趣,认为我们的血液里有长生的答案,也因此,先死的是我的两个表亲,死的时候身上的血流干净了。” “然后是、” 关皓轻轻按住了黑瞎子的右手,拿走了要燃到他指尖的烟,重新点了一支新的递给他。 黑瞎子扯了扯唇,含着烟嘴含糊说道:“我以为你不想听了。” 关皓沉默地摇了摇头,也点上了一支。 “我现在回忆,汪家似乎笃信某种血缘论,认为嫡系的血液更纯净,更能够提取到什么,所以身边的人死了一大圈,我还活着。” “那时候我也算世家公子吧。”黑瞎子笑笑,眼神却是淡的。 “汪家最后向我注射了一种无色药剂。几次濒死,汪家用电击和肾上腺素吊着我的命,我因此失去了大量的记忆,包括自己的名字。 我的眼睛也因为这个药产生了病变,黑暗里看的清楚,白天却是模糊的,我猜测那个药剂应该是改造身体机能方面的,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之后我在德国检查过身体。 一无所获。 那段记忆实在是过于凌乱,我只记得应该是不久后、甚至可能是一两天,我所在的实验基地被轰炸了,我因此脱身,一路流亡躲避、改名换姓,在港口偷偷躲上了一条船。 就这么阴差阳错、浑浑噩噩的到了德国。命好,得了一对贵族夫妇的帮助留在了那里,生存、读书。 学音乐,因为想要逃避;学解剖,因为无法逃避。 后面我就去当了雇佣兵、无国界医生,学了乱七八糟的回来了。” 黑瞎子指了指空荡荡的宅院,嘲讽的笑了两声:“回来了,但这里就剩我了,都死绝了。” 关皓缓缓吐出一口气,熄了烟,说话时候的声音有些哑,他轻声询问:“...汪家很难搞吗?” 黑瞎子叹了口气,伸手向后顺了顺头发,再说话时声音带着股无奈,他说: “老子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抓到过,杀过,杀不完。杀了一个没多久就蹦出来一堆,有那么小十年我都是边躲边杀,他妈的是一点儿办法没有! 汪家人就和某种邪教没什么区别,并且等级森严,我只杀过一个疑似汪家中高层的家伙,是陈四爷手下的一个人,也因此我进了陈四爷的盘口。 我本意是为了解决掉更多的汪家人,但几十年来,汪家只暴露了这一个高层,也只有他认出了我,并且一认出我就满眼狂热,恨不得当场把老子解剖了——当然。” 黑瞎子冷笑了一声,“老子也把他剖了。” “吴三醒意识到了九门遭到了汪家的渗透,甚至可能大部分人都不是原装的。他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查到了齐府当年的事情,虽然他并不明确我到底是齐府的谁,但他笃定我姓齐,与汪家有血仇,因此寻我合作,邀请我加入对付汪家的计划。” 关皓说:“所以你不想我加入,又无法置血仇不顾。与吴三爷联手,与九门联手,能让对付汪家的胜算更大。” 黑瞎子一听便笑了,偏头去看关皓,重复了他话里的一个名称:“吴三爷?” 关皓微微弯了弯唇角,没做回复,任由黑瞎子的眼神在自己的侧脸上停留了十几秒。 随后关皓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低头看向了黑瞎子。 ...... 黑瞎子抬头看向关皓。 从头到尾,关皓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过,他说不上自己想听对方说什么,但此时他心脏鼓噪,感到了紧张。 关皓眼神灼灼,朝黑瞎子伸出了手。 他说: “师傅,现在齐府里还有我。” “我们一起搞死汪家。” 于是黑瞎子懂了,漫长的一百年里,他认为自己没有期待,但原来还是想听到的那句话短的惊人。 黑瞎子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只手。 一句话,两个字,两个人。 铸成“我们。” 第19章 死亡线 德国·柏林 “伊森·莱曼,出生于德国阿伦斯霍普,一个只有700人的小渔村。1967年考上了德国最着名的医学院海德堡大学,并成功取得了病理学和临床医学的双学位,毕业后创立了panadoleyes,一直从事眼科病理学相关的研究至今。” 伊森·莱曼紧紧皱着眉头,对他来说,这无疑是倒霉的一天。 再次被该死的高傲投资人拒绝了他的研究项目——god damn right! 那帮该死的精英佬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小众又古怪的《特殊病毒感染性变体药物开发项目》而给他投资—— “先生——” 伊森提高音量,打断了身边这个莫名其妙走过来,与他同坐在街边长椅上就开始自顾自讲话的亚洲男人。 “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十分冒犯吗?你是在恐吓我吗!” 伊森打量着这个亚洲男人。 高大、俊美,英文流利,听得出来亚洲人的口音,但用法偏向美式——和那群纽约佬该死的相似。 伊森换成德语,骂了两句脏话,他猜测那男人听不懂更不会说德语,不然也不会在柏林——哦,伊森嘴角抽动了一下,冷漠的想着。 这个无知的亚洲男人当真就在柏林的腓特烈大街上说起了英语,希望他一会儿不会被正义的流浪汉打—— 英语,哈哈。 德国人可对那群愚蠢开放的、讲英文的美国佬毫无好感,这里可是二战期间因为美国参战而损失惨重的柏林! “压抑和疯狂是德国人的一体两面,这将是你在德国学到的第一课。”伊森起身,冷冷的对着他说出这一句话来,伊森用的仍然是德语,男人听不听得懂无所谓。 让全世界的人都认为德国人守序严谨,不会流氓到当街打人—— 怎么说呢,外国人的想法总是那么幼稚,又那么可怜,恐怕没有一个德国人不希望看到那些盲目天真的脸庞上因为想法幻灭而露出愚蠢的茫然。 那男人突地笑了,似是好奇地朝他看过来,但男人这回说的是德语。 他说的很慢,很生涩,阴阳词性也有混乱的语法问题,但伊森听懂了。 他这样说: ——“你的优越感与你的现状真是不相匹配,不会因此觉得冷吗?” 伊森的脸庞因为错愕和羞怒而扭曲了一下,他要转身离去,那个古怪的亚洲男人站起身几步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伊森愤怒极了,怒视着他叫道:“我要和警察局、大使馆、移民局!举报这个你无礼的亚洲人,遣返!你会被遣返——!” “我要你立刻——”伊森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因为男人从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巴掌大的卡包。 他翻开了卡包,食指和中指卡住开口让伊森足以看清所有。 “——我会做panadoleyes的天使投资人。” 他从卡包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了三张不同银行的... 伊森缓慢的眨了眨眼,男人随手搓开了那三张卡,伊森看清了那是三张不同国家、不同银行、不同设计的黑卡。 而男人的卡包里色调出奇的统一,卡包里只有黑、银、金三种颜色,这样的卡对方不止有三张。 “《特殊病毒感染性变体药物开发项目》,我会持续给你提供资金。” “还有——” 伊森木楞的接过男人递来的名片,他又换回了英文:“以后转运到中国的e药,都送到这个地址。” 中国?哦对对对中国,公司在那里有一位e药的客户,一位姓解的先生—— “——他不再是了。” 被男人打断,伊森愣了一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把闪过的思绪直接说出了口。 “解先生不再是你们的客户。” 伊森听到他说,“项目开发成功之后也好,e胶囊通过临床测试、升级了新版本也好,我要首先知道,也要首批拿到新药,就送到名片上的地址。” 伊森低头看向手里的名片。 白色棉纸、活版印刷。 邮箱、地址、姓名—— “guan hao” 再抬头看去,男人已经不见踪影,伊森怔愣了十几秒,不顾形象的冲到银行柜台前查询自己是否有海外汇款,美丽的银行小姐笑眯眯的打印出了汇款回执单交给他。 伊森咽了咽口水,手心出的汗打湿了这张薄薄的单子。 【2003\/07\/10-euro- 800,000,000.00-guan hao】 ...... 中国·京城 黑瞎子和盘托出,当然包括药物来源。 e药,也就是蓝色胶囊。 来自德国柏林的小公司panadoleyes,他二十多年前发现这药对他的眼疾有用,随后一直在使用。 但是私人包裹,尤其是这种涉及海外医药的着实是有点麻烦,回回过海关都被查个底儿掉,他自己的身份又禁不起查,出问题都只能含泪认了。 鬼知道他因此损失了多少个50万?! 和解雨臣建立了友好合作关系之后,索性他就委托对方代购转运——解家的渠道多也安全。 而小九爷—— 从不多问,从不失手,从不讹诈。 关皓听罢点了点头,彼时两人还站在院儿里吹风呢,黑瞎子只听关皓说:“师傅,我去趟德国,等我两天。” 黑瞎子动了动唇,有很多想问想说的话,也大概能猜到关皓要干什么,但最终他看着关皓平静的眉眼,轻声说了“好”。 关皓什么都没拿,出了宅院。 ... 2个小时后,助理将资料交给关皓,他上了飞机。 商务签证、6个小时中德时差、10小时直飞柏林,48小时,腓特烈大街截住了伊森莱曼,汇款8亿欧元,实时汇率人民币65亿。 《特殊病毒感染性变体药物开发项目》将会有关皓的一整个团队跟进对接。 第三日清晨,关皓返回京城小院,黑瞎子听到动静推开了房门,和手里拎着包子豆浆的关皓撞个正着。 “以后的药会送到家门口。” 黑瞎子看到他向自己晃了晃手里的早点,笑说:“起床了就来吃早饭吧,师傅。” “都还热着呢。” ...... 两月后,深秋。 吴三醒紧急打过电话来,说吴峫很可能有危险。 他被一个叫做老痒的发小带去了秦岭,吴三醒认为这个老痒出现的时机过于微妙,很有可能是汪家人假扮的,或者老痒本人已经变节。 吴三醒隐晦的透露,吴峫是迷惑汪家的烟雾弹,万不可让汪家试探出虚实。 而为了这种情况发生,吴三醒需要黑瞎子和关皓对吴峫进行一些必要的保护帮助。 吴三醒果然早就从海底墓脱身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金蝉脱壳,还把裘德考骗得团团转,但既然大家最终目的一致,关皓也不愿意吴峫会有什么生命危险,都开始订机票了,却见黑瞎子伸手轻轻拉住了他。 他有些不解的看过去,只见黑瞎子对着手机那边的吴三醒问道:“三爷,小三爷可是在秦岭,难不成要我们一寸寸搜山找人吗?” 手机那边一片寂静,关皓亦是一愣,黑瞎子却笑了,漫不经心的补充道:“秦岭陕西段,东西500公里,南北200公里,三爷,我们倒是不怕找的累,就怕小三爷等不及啊。” 吴三醒沉默了数秒,随即发送了一个吴峫手机的实时定位过来,打着哈哈说他刚刚关心则乱,连这都忘了。 黑瞎子笑说:“贵人多忘事,理解,理解。”但他不等吴三醒再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关皓五味杂陈的和黑瞎子对上眼,喃喃骂道:“他可真不是人啊,就为了试探咱们,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藏着掖着,他不怕吴峫真的出事儿吗?” “居然还有吴峫定位——吴峫本人知道吗?” 黑瞎子捏了捏关皓的肩膀,他知道小关不喜欢也不接受这样的手段,但不得不说,吴三醒正是因为足够老谋深算,才能纵横捭阖,也正是因为此,对上汪家才能有胜算。 关皓轻轻叹了口气。 ....... 两人即刻启程前往西安。 因为有可能正面对上汪家人,为了避免汪家过早地推测出黑瞎子和九门吴三醒的合作关系,关皓和黑瞎子打着旅游的名头去了西安,在外面真的逛吃逛喝了几个小时。 随后两人分头行动,黑瞎子留在了宾馆房间里掩人耳目,关皓上了秦岭。 循着吴峫的定位,他一路找到了夹子沟,并且远远的就看到了一线天。 一线天是指两壁夹峙,中间缝隙看到的天空如同一条细线。因为这种地貌结构过于特殊,并且这里的一线天位于高处,大山像被仙人一招劈开了一条缝,所以他还没到近前就看到了。 隐约听到了猴子的尖叫嘶吼,一看定位,和吴峫一个方向! 关皓快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隔着密密的树干绿叶,遥遥地看见吴峫和一个男人被猴群狂追,仓惶的奔向了一线天的方向。 随即那猴群中的一只体型略大的猴子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猛地向他的方向看过来。 关皓一惊,那猴子的眼神里竟是狠辣阴毒,甚至咧开嘴巴露出了白森森的獠牙,隔着七八米朝他嘶吼了一声! 说实话,因为童年男神孙大圣,他真的对猴子很有好感。 但是这种猴就算了吧哈。 关皓抽出短刀,来一只杀一只,心就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一样冷! 一连砍杀了七八只猴子,刀锋上都润上了红色的热血,那只体型较大的猴子——应该是猴王,又嘶吼了一声,围在他身边的猴子们退开,随即竟然捡起石头来砸他! 关皓让砸的恼火,想先宰了那只猴王,眼带杀意的往那猴王身上一看,就见那猴王几下飞蹿跳上了峭壁,根本逮不着! ——算你躲得快! 关皓气呼呼的刮了一眼那只猴王,眼看这是被猴咬一口又没法咬猴一口,索性抱着头能屈能伸的跑进了一线天。 ...... 那些猴子似乎忌惮进入一线天,所以只是盲目的在夹道口徘徊了几下就离开了。 关皓看了眼吴峫的定位,循着位置一路深入夹道继续走了十几分钟,路程中,一线天两侧的山壁也慢慢变得更窄,甚至黑压压的有一种要合拢的感觉—— 可能是刚才见了一帮泼猴,他眼下只能想到“五指山”来形容这种压迫感。 这山缝长的惊人,并且越往里光线就越暗,温度也以明显的趋势下降,周遭只剩下风吹过的呼啸声,隐约还能听到一种分辨不了的古怪声音。 关皓轻轻皱眉,边走边伸手揉了揉左胸口心脏的位置。 可能是因为急匆匆的赶到这里没来得及休息,他稍微有些不适。 体感估计走了能有三四公里,终于走到了这夹缝的尽头。 说是尽头,其实是眼前的山缝夹道被一块奇怪的巨石堵住了,这巨石通体呈现灰白的颜色,被雕刻成了一个人手的形状,并且不自然的扭曲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 这人手巨石被埋在了碎石堆里,碎掉的石头也是灰白色的,但这巨手却没什么残缺痕迹。 按照常理猜测,这些碎石应该是上面掉下来的,只不过山势倾斜,抬头去看也看不到具体情况,关皓索性顺着石头堆爬上去,视角变换,这才找到了下面灰白色碎石的来源。 峭壁上有一座依着山势雕刻的半身人像,胸口到脑袋已经被炸掉了,只剩下一只手和半个肩膀依稀能够分辨,它被炸掉的那一部分和峭壁破开了一个刚好够钻进去的洞口。 定位都懒得看,他用屁股想都知道吴峫那个好奇宝宝肯定是进去了! 关皓打开手电看了眼洞口,发现里面空间极大,有点像是在鲁王宫胖子发现的那个能钻出去的山洞,恐怕这一侧的山体都有可能是空心的。 这洞在另一面的位置不低,一钻出去他就差点踩空,这里面是一个石室的样子,地下都是积水。 关皓拿手电照了下水面,光线穿透到底部,估计能到他腰线的位置了,还是得慢点下水。 下一秒,关皓意识全无,头朝下摔进了水里。 ...... 头痛欲裂、意识混乱。 ——无法呼吸。 关皓睁开眼,胡乱的挣扎了几秒才从积水里脱身,踉跄的站起来,一激灵在疯狂尖叫告诉他快跑——! 眼前却是天旋地转,他根本没法分辨任何东西。 下一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远处嗡鸣,嗡鸣的声波海浪一样的靠近他,他被看不见的海浪穿透身体、击穿脑子,一口血呕出去,腿一软就跪进了积水里。 意识再一次空茫,眼前有一瞬间是彻底的黑暗。 ——我会死。 ——继续在这里我会死。 窒息感再一次救了他。 关皓努力睁大眼从水里抬起头,鼻子口腔不断有温热液体在往外涌,一片黑暗里,眼前慢慢恢复了碎片一样胡乱旋转的光斑,靠着本能、靠着直觉、靠着一激灵,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抠住山壁拼命往洞外爬! ——我不想死。 两米不到,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从洞口摔出来,从三四米的乱石堆上滚了下去,那东西在持续嗡鸣,直到几秒后慢慢飘渺空灵。 ...... 关皓躺在乱石堆上一动不动,眼神几近涣散的对着天空,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最后的力气用来按了快捷键1。 ——天在转。 视野在缓慢变暗,彻底变暗的那一瞬间,关皓的意识有一刻的抽离,他看到了生命的尽头。 意识缓慢的流过从前的人生,却又跳跃了数个节点,最终停在一句话上。 有人叹息着说:“你的命太轻了。” 关皓闭上了眼,无力的跌进黑暗。 最后一秒,他意识到一件事。 ——他可能会死得很早很早。 第20章 当夏季死时 诊断: 1.脑震荡 2.全身多处挫伤 3.左侧内侧副韧带损伤考虑、内侧支持带损伤。膝关节周围软组织肿胀。 4.左侧股骨外侧踝骨质损伤。 5.左侧膝关节腔及髌上囊少许积液。 医院、诊疗单、药品。 关皓。 黑瞎子沉默地站在病房里,一名护士正在麻利的处理好关皓的外伤,她边处理伤口边嘱咐道: “先生,您是病人的家属吧?我看了诊疗单,病人醒来以后一定要让他休息,保持挫伤处的干燥,禁止受伤的左腿剧烈运动和负重,开的膏药和口服药按时用——” 她直起腰来,应该是已经处理好了,仍然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是否有遗漏的伤口,补充道: “脑震荡比较麻烦,但是ct没显示颅内异常,一般卧床休息1-2周,两周以后应该就恢复正常了,注意观察病人的情况。 我看您是办了出院,病人醒了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但其实还是留在医院会保险一点,在家的话如果出现了恶心呕吐,嗜睡、精神差的情况,一定及时返院复查。” 黑瞎子微微点了点头说:“清楚了,多谢。” 正要走出病房,护士听出了他声音的沙哑干涩,回身指了指病房角落里的饮水机提醒道: “病房抽屉里有一次性纸杯,您喝水可以用的。” 护士轻轻关上了病房门,眼神从黑瞎子手里攥着的凌乱红绳上一扫而过。 ...... 黑瞎子低头摊开掌心,他知道自己的手有些抖。 可能是因为先前开的枪,也可能是因为经幡五帝钱。 ——它断了。 他不知道秦岭有什么。 因为那通接起来只有风声的电话,他循着手表的定位到达一线天,看到的就是无声无息躺在乱石堆上的关皓。 满头满脸的血,五帝钱手绳断在手边,线头杂乱的散在地上,钱币上沾的都是暗色的血。 他叫不醒关皓。 因为那些猴子想要攻击他们,他打空了两个弹匣。 其实不用打那么多枪,大概吧—— 那个猴王好像被打成筛子了。 黑瞎子的思路有些乱,他觉得自己的思绪胡乱的飘着、散着,就像手绳一样,也凌乱不堪的断掉了。 “......” 他动了动唇徒劳的重复叫了几声关皓的名字,却发现自己没发出任何声音。 黑瞎子走到了床边,牵起床榻上青年冰凉的手。 ...... 握着关皓的手,黑瞎子逼迫自己思考,五帝钱的断裂、关皓的昏迷,这必定是相关联的两件事,秦岭一定有能置关皓于死地的东西存在。 ——毁掉它。 黑瞎子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指,又慌张的松开手,小心的揉了揉关皓的手背,甚至莫名其妙的对着留在手背上的浅浅红印吹了吹。 “......” 病床上的人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气声,黑瞎子急急地抬头看去,声音干涩,以至于像是哑了,含糊地唤了声他的名字。 关皓困倦的睁开了眼睛,但眼神仍然是涣散的,虚虚的没有焦点,黑瞎子俯身过去,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脸颊,让他能看见自己。 眼神慢慢找到了一点焦点,关皓似乎是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微微动唇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也没有说完,只是醒了几秒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黑瞎子却是几近慌乱的弯下身去抱起了关皓。 ——痛、回家。 他听到关皓这样说。 ...... 疲惫。 身体好像生锈了一样,恍惚都听到了骨头关节的摩擦声音。 关皓努力地睁开眼睛,闯入视野的是熟悉的柚木色。 ...回家了啊。 师傅找到我了。 ...吴峫还好吗? 脑子慢慢转起来,这才觉得唇舌干燥,喉咙里干的发痒。 关皓偏过头去,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水,他费劲的坐起来去够,手上却失了力气,下意识的倾身抢救杯子,压到了伤腿,吃痛又笨手笨脚的跌坐在地上。 ——玻璃杯砸到了地上,碎掉了。 水液无声无息的在地上铺开。 关皓慢慢睁大眼睛,嘴唇抖了下,难以理解的歪了歪头。 听到动静的黑瞎子放下了正在重编的五帝钱,几步走进卧室,看到的就是关皓瘫坐在地上,表情空白的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没事的,小关,碎了就碎了。”黑瞎子向屋里走了几步,关皓却才发现他,慢慢抬起头来。 “你腿受伤了,我抱你起来,不要自己动——” “...小关?” 黑瞎子茫然的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关皓在哭。 他就那样看着黑瞎子,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下来,大颗大颗地砸。 他似乎还没有完全崩溃掉,所以哭的小声,只能听到一些喉咙里含糊的呜咽。 他还有一点理智控制自己不要过于失控,也因为此—— 因为克制,身体在抖。 黑瞎子快速喘了一口气,几乎是冲过去搂抱起坐在地上的人,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怎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黑瞎子听得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奇怪的发飘,但他没空去在乎这个,他捧住关皓的脸,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小关,少爷,我的大少爷,谁欺负你了?” “不哭了,你不能哭了,别哭了——” “你不能这样,你知道我不擅长说这些话。”黑瞎子脑子嗡嗡的乱响,想到什么说什么,几乎是胡乱的往外蹦词。 “...你这是在耍赖。” “你想吃什么?——你吃不吃佛跳墙?” “粉色,粉色,打火机!打火机可以是粉色!” 没有用,没有用。 黑瞎子手足无措的听着关皓越哭越大声,就差哭到气短了—— “...你他妈的给我一枪吧。” 黑瞎子手脚逐渐冷麻,觉得他可能会比关皓先喘不上气,他几近恼怒地低声骂道:“求你了,不能哭了,脑震荡啊祖宗,再哭又进医院了!你真他妈的是我祖宗!” 关皓大概是不想看黑瞎子无能狂怒的笨蛋样子,所以胡乱的拿头顶开了他的手。 但关皓没什么力气,软趴趴的在黑瞎子的肩上趴着,流的眼泪也都掉进了黑瞎子的脖子里。 黑瞎子咬了咬牙,让眼泪冰的心脏也他妈的快停跳了,于是闭了嘴,一下一下的拍着关皓的后背,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他慢慢平静下来。 黑瞎子伸手摸上关皓的颈动脉,感受到先前激烈又痛苦的心脏跳动逐渐缓和... ——脊背也不再颤抖。 他松了口气,想着开开玩笑,干巴巴的说:“你上辈子是不是孟姜女啊。” 但关皓没有任何回复。 黑瞎子暗骂自己安慰人的拙劣技术,想再找补说点什么,又担心说的话更笨蛋,一时为难的把牙齿都咬麻了。 关皓终于说话了,他还是软软的趴在黑瞎子的肩上,不愿意、也或许是因为没力气支起身子来。 痛哭过,气息很虚,嗓音也哑哑的。 他说:“师傅...我听不见,我听不见你说话。” 黑瞎子指尖一抖,心脏痛苦的抽动了一下,随即他想起医生的诊断,急切地说: “不是失聪,是因为脑震荡导致的——” 黑瞎子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他意识到关皓现在听不到。 酸苦涌上喉间,他干干的动了动唇,想说“会好的”,又苦涩的闭了嘴,顺着脖颈覆上整个掌心,揉了揉关皓的脑袋,想着一会儿写给他看。 关皓沉默了十几秒。 这种安静让黑瞎子的心脏越跳越乱,他说不好为什么心慌的厉害,甚至比先前看到关皓嚎啕大哭都慌张。 直到他听到关皓轻轻的叹了口气,小声的,几乎是用气声告诉他: “师傅,我陪不了你好多年了。” “我感觉到了...我在那里感觉到了生死线。” “我活不到七老八十,我会死的挺早的。” 他苦哈哈的笑了两声,眼泪又砸下来了,这回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委屈的哭腔。 “你现在再收个徒弟,他妈的,我还来得及给他传递点儿前任的经验。” 黑瞎子闭上了眼,把头埋进了关皓的颈间,他分明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木头的纹路一样寸寸开裂,走向了死亡,但他仍然保持了亘古不变的、寻常的自然呼吸。 ——关皓依赖着他,所以他连呼吸都不敢变轻,不敢死掉。 这一刻他竟有些庆幸关皓听不到。 一个人可以假装平静,但声音就装不了了,仔细一听就知道了。 若是反过来安慰他、把所有的痛苦都压在心里、朝他强装笑脸,七扯八扯,最后说不定还来一句“对不起。” ——那足以兵不血刃的杀死他。 黑瞎子听着关皓心脏跳动的声音,他想,失去这个人又如何呢? 没事。 只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他本来就一无所有。 ...... 关皓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都不太好。 歇斯底里的哭过之后,半昏迷的睡着了。 黑瞎子冷静的用热毛巾帮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沾着棉签补了补水,想着叫醒他喝水补一补。 可手刚刚触碰到关皓冰凉的侧脸,又几乎是逃命一样地冲出了室内,站在院子里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海水顺着脚底逆流而上,寒凉到每一寸骨骼都在缩紧扭曲。 眼睛莫名的痛了起来,他几乎是打下了自己的眼镜,又想起那是谁送给他的,着急的伸手去抓。 他没抓到,反而又因此打飞了它。 眼镜惨烈的撞到青砖上,但没有解体,质量好的不可思议。 黑瞎子看着那狼狈又顽固的东西,颇感荒谬的笑了两声。 他捡回了自己的眼镜。 他重新编好了五帝钱,小心翼翼的戴回了关皓的手腕上。 失去这个人,他的世界不会恢复原状。 光是简单的想一想这件事,他就开始心悸、头晕、窒息,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恨不得杀死自己。 ——可远不止如此。 他不是受虐狂,黑瞎子平静的想着。 人体实验也好,眼疾也好,逐渐变成了被岁月抛弃掉的人也好,他痛苦。 失去关皓,是他不能克服的最甚。 黑瞎子俯身轻轻吻上关皓痛哭过微红的眼角。 他们的生命会一起走向终结。 ...... 五天后,黑瞎子联系到了从秦岭出来的吴峫,这货某种程度上讲不比关皓伤的轻。 全身断了十二根骨头,胸口和左手都打了石膏,更是莫名凄惨到丧失了语言能力。 他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吴峫在那边尴尬的啊啊哦哦怪叫了两声,隐约让他听出来个“等等”的调子,才发来短信解释了自己这是剧烈脑震荡的后遗症,还说什么不小心坠崖了。 反正是只字没提在哪摔的。 ——脑震荡,和小关一个情况。 黑瞎子懒得再顾虑别的,直接的在短信里问吴峫,秦岭有什么。 吴峫在那边沉默了很久,回复问道:“为什么?” 黑瞎子知道吴峫在问什么。 为什么你会知道,为什么要问秦岭之类的。 他回:“因为小关在秦岭受了伤。” 这实在是有些奇怪,黑瞎子不用想都知道吴峫一定又是一连串的问号,估计能绕地球一圈的那种。 但吴峫却是再没问什么,长篇大论的发了几十条短信来,条条都写满了70个字的短信上限。 哲罗鲑、千棺洞、火龙阵。 ——青铜巨树。 直径十米、云雷纹、血祭祭器。 螭蛊、老痒、青铜雕像、棺椁奇怪的电磁波干扰、尸茧,潜意识实体化、物质化... 吴峫短信里事无巨细,几乎是竹筒倒豆子的写,黑瞎子回短信骂了一次说你他娘的别写自己对老痒的心路历程了,老子要听重点。 吴峫这才描述的简洁了点,不然没个他妈的几百条是没完了。 短信里,吴峫似乎猜到了什么,也可能是他自己始终想不通,他不仅描述了青铜树的古怪,还写了自己对它的一点猜测。 “这棵青铜树无论简单的从高度、大小还是形状和工艺来说,都让我觉得无法理解,更别提它的物质化能力。 但唯物一点来说,我觉得或许是它有致幻的能力,仅仅只是让我的脑神经产生了错乱,所以才会误以为现实发生了改变。” “物质化这种能力真的存在,它即便是在地狱里也会被人类掘出来利用—— 一颗原子弹爆炸也不过产生半克物质,如果它真的能够凭空生出什么东西来,无论如何我还是不相信的。” “而仅仅是能够致幻也已经足够可怕,它影响了我们的认知、脑电波或是别的什么。青铜树周围的磁场极其可怕,我猜测在整棵树的周围都形成了特殊的能量场。 我现在回忆,很有可能在进入最外面的石室时候我就已经受到了影响也说不定。 我不知道关绍出了什么事,但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随时打我的电话。 ——吴峫” 第21章 遗赠 吴峫最后在短信里说,他去秦岭实际上是因为老痒来找他的时候,耳朵上戴了一只小型的青铜铃铛。 和鲁王宫、海底墓里的一模一样。 他并没有在秦岭看到其他的铃铛,可青铜树和青铜铃铛同样的致幻能力一定不是巧合。 “那里已经坍塌了,烛九阴把整个地下都撞的稀巴烂,我希望你的目的不是要进去...额,应该不是吧?那可能得一百多台挖掘机持续工作半个多月吧。——吴峫” ...? 什么阴?烛九阴??? 坐在沙发上的黑瞎子深觉诡异的推了推墨镜,重新看了一遍信息,迟疑地动了动手指。 “鲁王宫塌了、海底墓塌了、秦岭塌了。小三爷,厉害。——黑瞎子” 那边的吴峫气的呲了呲牙,硬邦邦的按了几下手机。 “黑!眼!镜! (╯‵□′)╯︵┻━┻ 关绍恢复健康以后欢迎你们来杭州玩儿,请你们吃西湖醋鱼啊!——吴峫” 黑瞎子收了手机。 ...恢复健康吗? 他轻轻叹了口气,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 五天了,关皓仍然皮肤苍白,气色不见好。 头疼、眩晕、嗜睡、全身无力。 回医院复查查不出问题,ct、抽血、核磁,神经系统检查、脑脊液检查,结果都在正常范围内,甚至从西医的角度上讲已经痊愈康复了。 耳科相关的检查也显示,关皓的耳朵应该是功能正常的,因为器官没有任何损伤。 但眼下又确实还处于暂时失聪的状态。 黑瞎子动了动唇,无声的说给自己“魂魄不稳”这四个字。 这几天里,关皓自己也不清楚秦岭到底是什么情况,所以提供不了太多有用的信息,甚至说几句话就毫无征兆的睡过去,那天的情绪崩溃,反倒成了昙花一现。 所以他放不下心,不敢抽身去秦岭查看一下情况,更没法对症下药,想办法找到影响关皓身体、甚至寿命的原因。 好在终于联系到了吴峫,黑瞎子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魂魄不稳。” 关皓在积尸洞被傀冲撞之后说过这样的话,而当时吴三醒火急火燎也是因为类似的昏睡不醒。 现代社会里,科学侧将灵魂定义为人死后残存的脑电波,神秘侧则将其定义为磁场和能量。 那么能留存百年千年的傀、致幻的青铜铃和自带强力磁场的青铜树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关皓本身就能量(灵魂)弱于常人,一激灵更是放大了他对于异常的感知。 比常人更能感觉到细微磁场能量的变化... 黑瞎子偏头看向身旁沉沉昏睡的人。 ...也代表同一时间,会比常人受到更多磁场能量的反向冲击。 五帝钱不足以在这样的冲击中绑住关皓的灵魂,黑瞎子想。 他得给关皓找到别的法器配合五帝钱保命。 好在吴峫把那里毁了,不然他迟早也得跑一趟,但在那之前... 关皓不可以再这样长时间昏睡了。 黑瞎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不出他预料,关皓仍旧是安静睡着,完全感觉不到。 他轻叹一口气,起身看了眼浴室里药材泡发在水里的状态,回身抱起人走了进去。 ——药浴。 舒筋活络、祛寒除湿,加快身体代谢,或许能把消解不了的磁场能量化解出去。 ...... 药浴的效果远远超过预期,虽然关皓还是会晕晕乎乎的,但是清醒的时间已经在变长,并且在第三天的时候听力有好转的迹象。 但是关皓却变得很沉默。 ——虽然很粘人,但是很沉默。 他的眼神会下意识追着黑瞎子走,但是黑瞎子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关皓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眼神只是虚虚的放在他身上,并不是在索取什么的状态。 而且似乎对什么事情很焦灼很着急。 黑瞎子皱眉,他想不明白关皓能有什么急着要做的事情,但他尝试引导关皓告诉他,就算真有什么事情,杀人放火扫大院,还是他妈的哪条街的流浪猫没喂? 关皓愣了下,看着眼前黑瞎子在纸上画的猫和问号,失笑摇了摇头。 不是猫咪。 关皓朝他笑笑,笑意却很快淡下来,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假装困倦的闭上了眼。 ...不是放心不下猫咪。 黑瞎子腮帮子鼓了鼓,他有点生气的咬了咬牙,但眼底滑过的是无奈和焦虑。 最终无声的叹了口气。 ...... 药浴第五天,关皓能保持四个小时左右的清醒时间,耳朵虽然像进了水还是朦朦胧胧的,但是确实能正常听到声音了。 “师傅,我要去一下我房间,助理说公司有点事情需要我看看。”关皓扶着门框对黑瞎子招呼了一声。 自从关皓的身体状况不对以后,黑瞎子把他带进了正房休息,晚上也会睡在一张床上。 在一片黑暗的沉静之中,睡眠干净利落的切换成死亡的那一刻,到底有没有声音? 黑瞎子不知道。 缺乏安全感的不止一个人。 黑瞎子正在配新的药包,听到关皓说话下意识放下手里的药材走了两步,想抱他过去。 关皓左腿上的伤还没好全,黑瞎子却见他笑着摆了摆手,说:“我自己跳过去,再不动弹我要生锈了,也就几步路。” 关皓表情正常,眼里也有点点笑意,看着黑瞎子的眼睛不躲不闪,宛如寻常。 黑瞎子却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朝他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迈出去的脚步。 看着关皓有点傻的蹦蹦跳跳一挪一挪的进了厢房的背影,黑瞎子收回视线又抓起了药材,却一时想不起来刚才配药配到了哪里,多少克。 足足回忆了五分钟。 ...... 坐在电脑前,关皓眼神平静,伸手轻轻按开了电源键。 他有些抱歉的想着,自己刚才对黑瞎子撒谎了。 因为他不是来处理公司的事情的,他是来处理自己的后事的。 他的生日在下个月,虽然不能确定说哪一天会死,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就活不过下一个生日。 但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短命这个事情了,那么24岁还是42岁又有什么区别? ...万一真是24岁呢? 因为未知,所以才要尽早地把后事都交代完毕。 他关皓身无长物,能给黑瞎子留下的无非就是两三财产。 但震华也有自己的乱哄哄,大伯也帮了他不少,所以他会把集团那一部分都摘出去给大伯,剩下的都留给黑瞎子。 这样他死了,至少黑瞎子绝对不会缺钱,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哐哐拿去砸就好了。 ...... 电脑蓝色的屏幕亮起,关皓还是有一刻的失神。 事到如今,他还是会觉得好难过。 ...明明已经认命了。 除了人对生死本能的敬畏恐惧之外,还有一些酸酸的苦涩。 关皓扯了扯唇角,眼底掠过沮丧和失落。 他的感情对黑瞎子来说不再有意义,他应该早一点收敛一些,不要增加没必要的情感负担。 黑瞎子的寿命还有很长,人也那么好,他还会找到一个像自己这样对他好的人。 他肯定会为我伤心啦,但是或许爱情对师傅来说不重要吧。 我看不开,他会看开的。 ...我看不开——? 对,我靠!我得火化——!我一定得火化——! 关皓拧眉思考了一下,他不火化会气的起尸的,他这个能见鬼的体质还有点特殊,死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灵异事件,要不他叮嘱丧葬殡仪那边偷偷的给他骨灰里放点糯米? 额,还是舍利子之类的? ...反正不会是五帝钱。 关皓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指尖摩挲过红绳。 红绳断了他也是醒来以后才知道的。 黑瞎子新编的比之前的粗一些,还是那种他看不懂的编法。 虽然黑瞎子只说五帝钱是祖上的小玩意儿,但是他听对方说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再一联想曾经...他猜想五帝钱应该对黑瞎子来说也意味着什么。 那到时候还是提前、啊,他死掉了怎么提前摘啊。 那,那还是叮嘱丧葬那边记得还给师傅。 关皓想。 五帝钱放自己的骨灰盒里就太浪费了,死都死了,霸占人家的东西算怎么回事儿。 晃了晃脑袋,关皓开始做他这几天一直在琢磨的事情。 [发件人:@关皓 附件:身份资料*1 内容:根据我发你的资料给他在德国登记一个户籍,梳理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并进行公证。 我要立遗嘱,除了震华的股份,其他所有的财产,包括国内外的:车子,房产、医药股权、基金、酒庄、俱乐部、赛车场、马场等全部,都无偿赠与给他个人,并指定你部门为我的遗嘱执行人,现在就办。] [发件人:@0号事务部 内容:收到,boss。我们会立刻帮您整理您名下国内外的所有财产,这可能需要十分钟左右。 另,这位先生要使用什么样的名字?] 关皓有些发愣,无意识的打出几个字去。 [发件人:@关皓 内容:关玄齐。] ——事务部回信很快。 [发件人:@0号事务部 附件:财产清单*1、税费计算*1 内容:收到。 但是boss,请问您与先生是什么样的关系?如果您不介意,您有荷兰绿卡,我们可以辅助您在荷兰与这位先生办理婚姻关系,您可以让先生以配偶身份合法共享您的财产,并在您过世后以法定继承人的身份继承您的遗产。 您名下的财产众多,与先生非直系亲属,无论是海内外所缴纳的赠与税费都十分高昂,我部门简单计算后认为损失过大,请原谅我们冒犯的提出建议。 此事过于突然重大,我部门不得不慎重处理。] 关皓看完了邮件,苦笑了一下,刚才都在臆想什么,都在瞎想。 对于黑瞎子来说,即便是为了方便,登记一个婚姻身份恐怕都是枷锁吧。 ——他重新写下邮件。 [发件人:@关皓 内容:刚才是我的失误,请去掉关姓,先生的名字登记为齐玄。 齐先生与我不是恋人关系,我无法与他办理婚姻关系。 另,我查看了财产清单,京城虚构胡同的三进四合院,届时请告知齐先生帮我留下它不要售卖给他人,那是我父亲生前买给我居住的院子。 但如果他需要出售院子,你部门不得对他进行阻拦,一切以他的意愿为主。] 关皓耐心的等待了两分钟,事务部回信了。 [发件人:@0号事务部 附件:遗嘱遗赠合同*1 内容:好的,boss,您可以先检查合同信息是否有不满意的地方,由于是无偿赠与,您未附加任何条件,齐先生无需承担任何责任,我再次向您确认这是否为事实?] 关皓揉了揉太阳穴,仔细检查了合同。 “...... 1.本遗嘱列明的所有财产全部赠与齐玄先生。 2.本人指定0号事务部作为遗嘱执行人。 3.本人在此确认,订立本遗嘱期间本人神智清醒且就订立该遗嘱未受到任何胁迫、欺诈,上述遗嘱为本人自愿作出,是本人内心真实意思的表示。 本人其他亲属或任何第三人均不得以任何理由对受赠与人接受赠与本人所有的上述财产进行干涉。 4.本遗嘱一式二份,本人及遗嘱执行人各持一份,本人去世后由遗嘱执行人负责实施。 立遗嘱人:关皓 立遗嘱时间:2003年7月19日 ......” [发件人:@关皓 附件:遗嘱遗赠合同(关皓)*1 内容:遗嘱内容无误,我确认齐玄先生无需承担任何责任为事实。 我现在不方便,最多半月后我会联系你部门准备公证遗嘱,到时候请公证人员到事务部办理公证。 以防生事,不要宣扬这件事给集团内部的任何人,齐先生的信息办理完毕不要留痕,我不希望到时候有不长眼的来骚扰他。] [发件人:@0号事务部 内容:好的,boss。我部门会竭诚办理此事,您多注意身体。 齐先生的户籍办理还需要3个工作日即可处理完毕,我部门会在其后重新发送您与齐先生的遗赠合同到您的邮箱中,请及时查收确认。] 关皓再次揉了揉太阳穴,电子屏盯久了本身就会不舒服,更别提他现在还自带眩晕buff,但他还是放不下心,想着重新确认一下财产、或者说遗产清单,于是再次点开了附件。 word文件再次打开在桌面,满屏幕的中英文迎着眼睛就撞到脑子里,关皓翻了翻,实在看不下去了,偏开头去,一时恶心的有了呕意。 他赶忙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头一回被家里太大给逼疯了,扒到水池旁边的时候也是狼狈的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倒是眼泪汪汪的难受。 再一抬头,刚刚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就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又晕了过去。 关皓软倒在地上,电脑屏仍然锲而不舍的亮着。 实在担心的黑瞎子一捆好药包就走了过来,看到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晕着的关皓赶忙大步进来,抱起他来放到厢房的床上。 行走间,他的眼神无意从电脑前滑过,他没去在意,先是检查了一下晕着的关皓。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常见的晕厥,或者说其实是睡过去了,虽然摔倒在地上,但可能最近关皓身体恢复了不少,人还是有意识的撑了一下,所以没有伤到。 随即黑瞎子顿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眼亮着的电脑屏。 ——确实是英文。 也因为是英文,他刚才瞥过的那一眼下意识的停留了一下,无意窥探,只是脑子同步翻译了一些内容。 ——全是长长的地名和莫名其妙的专有名词,并且排序罗列,数字大到三位数。 黑瞎子脑子里跳过好多词,包括“castle城堡”“automobile club汽车俱乐部”“manor庄园”之类的。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让他得看个清楚。 他低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关皓,直觉这事儿和关皓这段时间心神不宁有关系。 那他只能不太礼貌的看一看了。 黑瞎子走上去滚动了两下鼠标,文档下半部分确实都是英文,但上半部分都是中文地名。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左上角标识的文档名字。 ——财产清单。 他关闭了文档。 被文档覆盖掉的邮箱页面跳出来。 墨镜里映出电脑屏幕的亮光。 信件尾端,“遗赠合同”四个字让他当场就笑了两声。 随即就是烧到眼眶发红的怒火。 他耐着性子看完了来往的全部邮件内容,最终良久的让眼神停留在那一句“不是恋人关系”上。 心被碾碎,他快被气死了。 第22章 夜与火 关皓缓缓睁开眼。 天花板打着旋儿在眼前晃动数秒,最终找到了归宿安稳下来。 他支起身子坐起,发现自己是在房间里的沙发上,而黑瞎子正靠在门框上沉默地注视着他。 嘴里咬着烟,但是没有点燃。 一瞬间的沉默让关皓意识到了黑瞎子或许看到了他先前的安排,而对方也确实如此说了。 黑瞎子表情难辨喜怒,拿下香烟随手一弹,关皓看着它稳稳的跌进垃圾桶里,甚至没有碰到桶壁。 “我看到了合同。” 关皓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干干的“啊”了一声,有点卡顿的思路慢慢回归。 黑瞎子现在知道也好。 于是他说: “...我没有想瞒着你,只是还没有弄好,想着到时候一起方便一些...” “那个合同还没弄完呢,之后还要做一个遗赠声明书,我把遗嘱公证以后的60天里,你需要在声明书上签字表示接受,寄送声明书之类的杂事我会安排。” 黑瞎子呼吸平稳,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的听着关皓公式化的说道: “还有,我死了之后的60天里,声明还要办理一次公证,事务部会找到这里协助你,师傅你那个时候记得让他们找到你,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是也很快的。” 关皓无意识的抓着自己的手指,木楞的看着对方,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自己人坐在这里,但是意识却像个旁观者。 黑瞎子说话了,声音传到他耳朵里还是像隔了水,但却像把利剑刺穿了那层水膜: “...真自我啊。” “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你考虑过我的真实需求吗?你这样自我感动式的付出,只会让我觉得愚蠢又可笑。” 关皓眼眶有点红,抿了抿唇,抬头看他的眼神里铺满了无措和难过。 黑瞎子当然看得到,但他要继续恶劣逼迫下去,所以他不为所动,甚至抱着臂,姿态散漫、不屑一顾的笑了一声,嘲讽道:“我不会做大少爷表演感动的道具,真是太可笑了。” “——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和铺天盖地的委屈席卷了身体,关皓苦涩的问他,几近质问,声音却很悲伤: “我希望你能过得好,所以我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了!我有错吗?” “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关皓听到黑瞎子语气冷漠的拒绝: “我不要你的遗产,它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那你就扔了它!” 关皓觉得自己要气死了,他那些东西有多少人想要,最想给的人却骂他自我感动,说没价值?! 说的到底是他关皓没价值,还是财产没价值?! 他几乎是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左腿吃力,痛的他踉跄一下猛地扶了一把桌子。 桌腿挪动声刺耳,关皓觉得黑瞎子说话更刺耳,他哪里看得到墨镜下的眼眸里一半犹豫一半心疼,刚才就差点破功。 他只听黑瞎子凉凉的讽刺他: “我不要,你可以换个人给,扔掉就不麻烦了?我讨厌麻烦的事情。” “我不明白,大少爷这是跟我什么关系要给我遗产?我不要你的遗产。” 关皓脸色发白,一半气的一半让扎心扎的,说不出的酸涩翻涌而上,冲上喉咙,到嘴边儿的话又咽回去,自嘲的笑了两声。 黑瞎子呼吸沉沉,掩在动作下的手掌紧紧握拳,指甲在掌心刻出白色的月牙,他见关皓几度张口,最后开口时,声音带着沙哑的哽咽,说的却不是他想听的话: “你拿着吧...眼睛、汪家..以后说不定会用到,万一以后有价值了呢?” “...到时候用完了再扔掉,有什么关系?” 关皓眼角泛红,祈求般的望着他,眼里是化不开的哀与怯,而黑瞎子先前眼里的挣扎犹豫却再也不见,他顿了两个呼吸,静静的站在原地,任由心脏好像被毒蛇缠绕攥紧。 他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十二万分的刻薄和讥讽,面对关皓像面对仇敌一样地恶劣的嗤笑嘲讽,关皓眼睛逐渐睁大,难以理解的听他笑说: “少爷说的是,眼疾、家仇。落魄瞎子合该跪在地上接受关大少爷无处安放的同情心——“ “给我什么我都该接着,我应该说谢谢你吗?感谢垂怜?” “——你!” 关皓几乎喘不上气,黑瞎子却还不肯放过他,步步逼近,对着他边笑边说,他几乎心脏空洞、脑袋嗡鸣的听到黑瞎子拉长腔调对他钻心剜骨: “那就谢谢震华集团,京城顶级的阔少,头号大善人——关大少爷。” “瞎子感谢少爷垂怜。” 万箭攒心,眼泪失控的涌出眼眶,黑瞎子靠近的身影逐渐模糊,关皓怒极反笑,胸膛开了窟窿,穿过的凌烈寒风却点燃了潮湿的肋骨,熊熊燃烧的烈火烧了回来—— 黑瞎子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到关皓眼里火焰和薄雾翻飞,对着他失控大骂: “同情你个狗屁——!” 黑瞎子站的近,关皓恨得要命,一把掐上他的脖颈—— “老子他妈的喜欢你才想着给你留东西!留东西希望你没了老子也能过得好!” 火焰像是在灼心,关皓看着黑瞎子弯弯的唇角,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给你钱,让你他妈的拿着老子的钱去潇洒,多他妈找几个我这样倒贴的傻x!我他妈是感动自己,你好在哪了?你把我当什么?!” 激烈的情绪蔓延在虚弱的身体底子里,头晕目眩,世界片片碎在眼前。 关皓松了手,脊背不受控的弯下,大口大口的喘气,他用手撑着沙发,垂着头看到自己的眼泪坠在地上,狼狈又可笑。 关皓撑不住了,他的身体和理智都到了极限了,心脏跳的又烈又快,他记恨那些话,所以顶着一口气喊回去,尽管声音虚弱沙哑的厉害—— “我都要死了,你垂怜垂怜我吧!” 扶在沙发上的手脱力坠下,关皓头重脚轻的要往地上跪,黑瞎子更快的抢救了他脆弱的膝盖,任由自己的膝盖跪在了地上。 黑瞎子穿过他的脊背将他环抱着搂起放到身后的沙发上,关皓仰着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黑瞎子笑的欢快,边笑边点头:“对,你说得对,我不好。” 他摘了墨镜,眼角竟是也泛着红,眼尾洇着薄薄水色。 随后他低头吻了上来。 ...... 黑瞎子单腿压在沙发上,抬手扣住了关皓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吻的急切强势,由浅入深。 关皓被他亲的喘不过气,他就微微松开衔着的唇瓣,随后又吻上去,含着他的下唇舔咬吮吸,再强势入侵口腔,亲的肆无忌惮、张扬至极。 关皓背靠着沙发,修长脆弱的脖颈向后弯出弯月的弧度,慌乱的随手抓上身旁的抱枕,抱枕上的猫咪图案被他攥成皱皱巴巴的可怜样,满腔的悲伤和愤怒被亲的晕头转向的消融。 这一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关皓抬手抓上黑瞎子的后颈,音调不稳的摇白旗—— “...喘,喘不上气。” 黑瞎子微微退开,舔了舔自己的唇瓣,笑的肆意,他抬手摸了摸关皓的颈动脉。 ——哈哈,跳得挺健康的。 关皓喘着气,抓狂的捂了捂脸,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展开,遂弱弱问道:“...什么意思——” 黑瞎子挑了挑眉,看他眼神游移,不敢放在自己身上,索性伸手挪过他的脸对着自己,想起刚才那个亲吻的滋味,眼神又落到了他被自己唇齿碾压到艳红的唇上。 ...柔软的唇,淡淡的薄荷香气。 关皓又被黑瞎子啄吻了两下,终于得到了答案。 他的手被黑瞎子抓握着贴到了对方的颈上,半个手掌都感受得到心脏的砰砰跳动,而黑瞎子没有戴着墨镜,看着他的眼神里是直白的爱与欲,赤裸的让他都要升起点羞耻了。 “你死了我不会过得好。” 关皓睫毛颤了颤,而黑瞎子轻声说:“你喜欢我,我既觉得骄傲,又感到羞恼;既觉得年轻,又感到迟暮;既觉得自己得到了拯救,又感到无止境的迷惘。” “所以我无底线的放任自己的卑劣,直到我意识到这样的态度让你受伤,让你痛苦。” 关皓张了张嘴,想说“没有”,想说“没事”,但难以理解的委屈先一步涌上心头,病弱的脆弱心房先一步、再一次懦弱的染湿眼角,他抓住黑瞎子覆上脸侧,想替他擦去眼泪的手,手脚冰凉,声音发抖的打断黑瞎子可能会说的什么话。 “我真的感觉到我会死的早,你得相信我,你、你未来——” “——没有你没有未来。” 黑瞎子平静的看着好像僵硬,又好像慌乱的爱人,选择了伸出手去,抱着人一起躺倒在沙发上。 关皓被用力抱紧,黑瞎子的下颌贴在他的头顶,他的鼻尖近到蹭上对方的肩颈。 ——紧贴着的胸膛是两颗同样急促跳动的心。 “我喜欢你,你很重要,这些话以后你想听我都会说给你,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错第二回。” 黑瞎子感觉到怀里的人肌肉不再僵硬的绷紧,慢慢抬手圈紧了自己。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 “药浴有用说明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你希望我好,但你好我才会觉得好。” “我们可以去找解法,你的灵魂轻,我们就去找能拽着它的东西,你不能思维这么直,直到一点挣扎都不做,就惦记着给我留什么破遗产,你死了我要个狗屁的遗产。” 关皓闭上眼睛,感受到黑瞎子抬手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脊背,声音里带着点平静的笑意。 “你死了,我活不成的。” “你得好起来,我们去找解法,然后你一会儿去给那个事务部回封邮件,告诉他你跟我是恋人关系,省的我他妈的一想起来就生气。” 关皓给自己窝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心脏像被软绵绵的托起,于是思维困顿,声音也哑掉,模模糊糊的回: “...你生气你就折腾我?你就不能直接亲?” “你等我...睡起来给他发...” 黑瞎子低低笑了两声,低下头去蹭了蹭关皓的发顶,感受到怀里人慢慢平缓的呼吸,好笑的叹了口气。 ——直接亲能解决什么问题?那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唯有这样血淋淋的剜开两颗心,才能血肉交融的贴在一起。 你才能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 [发件人:@关皓 内容:除了户籍单独做出来,遗嘱遗赠系列的事务不需要准备了,我的爱人齐玄先生拒绝接受赠与,直接按照法定继承来吧。 你们白忙了哈哈哈,但是全部门发百万奖金,从今天开始带薪休假7天,奖金我打到部长卡上了,你们10个人均分。 顺便给我找几个设计男戒的,东西方的款式都要,做好图集发给我,我没选好之前一直找,最后我定的谁的稿,推荐的那个人单独百万奖金。] [发件人:@0号事务部 附件:好运来(remix)、这就是爱(0.7x)、交换余生(高品质)、 内容:!!!好的boss,恭喜boss!!!撒花gif. 祝您与齐先生相亲相爱长长久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放假啦~~~啊啊啊啊啊老板爱你比心撒浪嘿哟~~~] 关皓抽抽嘴角,看着满屏幕的叹号、啊和波浪号,回头问黑瞎子:“...我有那么扒皮吗,放个假开心成这样?” 黑瞎子推推墨镜,笑的肩膀颤抖,随后俯下身去,气息颤抖的交换一个滚烫的吻。 ...... 黑瞎子想到喜欢到处跑的秦怀胜,当初黄歇找上秦怀胜也因为对方确实对宗教有一些研究,找起佛塔来事半功倍。 黑瞎子想了想他对于佛塔的卓越眼力,抱着问问看的心态询问他是否知道能够安神镇魂、稳固神魂的法器。 秦怀胜回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他说:“国内汉传佛教、南传佛教和藏传佛教,我只对藏传佛教有些了解。西藏距离拉萨120km有一座藏虚庙。 庙里有一个金构法铃,代表着空性、智慧,而智慧往往也代表着心与大脑,也就是灵魂,如果你找稳固神魂的法器,或许可以去那里看看。另外,小恬问你们看明信片了吗?” 黑瞎子摸摸鼻尖,轻咳一声,关皓还在浴室里泡着药浴,他的眼神从浴室门口滑过,笑了笑说:“行,我知道了,帮我告诉秦恬...我和小关,谢谢她的祝福。” 秦怀胜微愣,放下了电话,秦恬急匆匆的跑进来叫道:“他说什么他说什么他说什么?” “瞎子说他俩谢谢你的祝福?” 秦恬也愣了一下,随即跳起来大叫,嘿嘿傻笑,秦怀胜听到女儿快乐尖叫: “我磕的cp果然是真的——!!!” 秦怀胜:???什么??什么cp?谁跟谁的??? 第23章 玫瑰与旷野 关皓24岁的生日那天,他问: “师傅,能不能陪我去见一趟我的父母?我想让他们见见你。” 黑瞎子微愣,有点紧张的舔了舔唇,胡乱的点了点头。 那当然只是京郊陵园里的一座夫妻合葬墓。 关皓那时候左脚还不敢踩实,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扶着黑瞎子连跳带挪,也没带百合或者菊花,反倒捧着玫瑰,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碰上老古董,一定会骂他一句不成体统。 他带的是一捧高原红玫瑰,在清冷的墓地里像是燃起了一簇火。 “每年我生日的时候,我爸都会买一捧红玫瑰送给我妈,我妈会抽出一束送给我。” “所以我觉得,还是得延续我爸的优良传统,送玫瑰给我妈妈。” 关皓边说边把玫瑰放到了墓碑底座上,然后他抽出了一束递给了黑瞎子,笑着补上后半句: “也学学我爸的浪漫,送玫瑰给挚爱。” 黑瞎子喉结动了动,接过那束丝绒玫瑰。 他还是穿着一身黑,只不过换成了西装,抓着一束花,莫名有点局促,眼神几次略过墓碑,却不敢把眼神放的太实。 关皓弯了弯眉眼,牵上他的另一只手,叫他安心。 “你那么好,我那么喜欢你,我爸妈也会喜欢你的。” 心忽然软的没什么力量。 黑瞎子看着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又低头看向相牵的手,动了动让他们贴的更紧。 “嗯。” 他也弯弯唇角,点了点头。 ...... 心情的舒适和愉悦对身体好转起了很大的作用,三个月后,关皓身体大好,虽然偶尔看东西会有重影,起身时会像低血糖一样感觉到晕眩,感觉人起来了魂儿还没有。 ——但总体来说确实恢复了,包括左腿的韧带伤。 先前黑瞎子为了注意关皓的状态,所以两个人都住到了正房,甚至睡到了一张床上。 关皓身体好转以后,想着心惊胆战三个月,让宝贝儿休息休息—— 额,他只敢在心里悄悄的喊喊“亲爱哒~”和“宝贝儿”,平时还是师傅来师傅去的。 就让这些酸不拉几的称呼变成他心里的小九九吧,毕竟两个大男人互喊宝贝儿,他真的觉得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但是——! 他强烈抗议了“少爷”这个称呼,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形式的“关大少爷”、“大少爷”以及前面加的各种形容词的xxx少爷。 关皓义正言辞的说:“除了‘我最喜欢的少爷’之外,半年内我不想听见那个名称!我生病了,我ptsd了!” 黑瞎子想笑,但到底是他欺负的人,于是还是把到嗓子眼儿的笑憋了回去,点了点头真诚说道:“好的,少爷,瞎子遵——” 关皓啧了一声,选择亲上去,堵上他的嘴。 ...... 那么就又回到了关皓抱起枕头要搬回厢房这一天。 关皓抱起枕头,回头跟坐在椅子上剥橘子的黑瞎子说:“师傅,我回厢房给你腾地方,你好好休息吧。” 他还没跨出门口,就听黑瞎子幽幽叹了口气,说的话诡异极了—— “唉,到底是厌倦了。” 关皓步子卡在门槛上,满脸懵逼的回头看他,就见黑瞎子老神在在的剥着橘子,勾唇挑衅一笑,继续诡异的掐着嗓子演上了:“腾地方?好没意思的话,你也不必同我好一阵离一阵的,要是倦了的话就——” “打住!打住——!”关皓倒抽一口冷气,把枕头往床上一扔,搓了搓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干什么干什么?你改名叫齐妹妹?” 黑瞎子眉毛一挑,一点儿没觉得羞耻,扔了个橘子进嘴里,嚼着橘子阴阳怪气:“关哥哥要是这般态度,倒不如直接不理我的好,显得我无理取闹了些。” 关皓没眼看,手指控制不住的痉挛了一下,表情扭曲的抱头哀嚎,背景音是黑瞎子哈哈哈笑个不停。 关皓决定报复回来。 ......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京城的雨来的迅疾。 天色黑压压的暗着,借着那么一点幽暗的天光,起因或许是一个缠绵的吻,又或许是谁都情不自已。 关皓轻轻摸上了爱人的身体。 他的大腿绷得紧紧的,小臂也显露出清晰的线条,脸上有汗水,关皓一向知道黑瞎子体力很好,甚至很少出汗,却有趣地看着他今天如此轻易就大汗淋漓。 ... 亲吻暧昧难言,但又温柔透顶,上面纠缠万分,下面狂风骤雨。 他们谁都不觉得性是羞耻的。 倒不如说,如果青涩和放纵不是只对一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唇干舌燥不是只对一人。 那就不是爱。 关皓吻得密集,频繁的落在黑瞎子的脖颈上,很想留下一些属于自己的痕迹,可知道在外人面前会难堪,终究是舍不得,于是只好一吻而过,在其他看不见的地方辗转吮吸。 黑瞎子也只是个会被情欲控制的男人。 ... 关皓也不装了,笑的非常开心,蔫坏蔫坏的问,“那叫什么?” 黑瞎子不回应,他就更坏心眼按上男人绷得紧紧的小腹,想到那个诡异的“齐黛玉”,遂起了点恶趣味的心:“..叫...宝贝儿?” ... 关皓低低笑了两声,声音沾上了一点暧昧的低哑,平时的乖巧此时全然褪去:“...喜欢啊?那就叫宝贝儿。” 受不了的时候,黑瞎子伏在他肩上,一口咬的人肩颈血淋淋。 他报复一样的啃啃咬咬,咬完还要慢条斯理的舔舐干净。 关皓无奈,不用看都知道事后自己是一脖子的暧昧痕迹,也不挣扎,让人坐在自己腿上使劲儿咬个够,抬手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脊背。 他咬他,随他、吻他。 嗯,继续睡他。 ——火燎星夜灼灼,月照碧海盈盈。 ...... 经常的,会接一个充满血气的吻。 关皓也次次都会觉得好笑,笑黑瞎子风轻云淡地跟人搏命,却在亲吻的时候凶的像是要跟他拼命。 ——黑瞎子真的很喜欢接吻。 情欲里,他偶尔可能会后知后觉的羞耻到挡脸,但大部分时间都坦率至极。 喜欢接吻,喜欢亲昵,喜欢面对面的相拥,和被用力抱紧。 ... 关皓抱着他清洗干净,一起躺上床的时候,黑瞎子好像只是下意识挪动了一下,用后背贴上他的胸膛,数息就沉沉睡去了。 关皓轻轻搂上他的腰,亲一口他的蝴蝶骨,任由自己的意识也慢慢陷进云里。 ——因为相爱,所以夜晚都不再寂寥暗淡。 ...... 那段时间,他们纠缠的频率并不低。 关皓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明白他的不安,不如说他自己也会突然心慌。 于是在感觉到身体状态好转以后—— 不管西藏有没有解法。 就算只是去看看那一条神奇的天路,就算到头来一场空。 关皓朝着黑瞎子晃了晃车钥匙。 “hi baby!” 黑瞎子没忍住为这个骚气的叫法揉了揉太阳穴,好想呲牙。 关皓果然也忍不住呲牙咧嘴的笑了两声,哈哈靠着车门乐,朝他勾了勾手贱贱的挑衅: “来啊齐妹妹,关、关哥哥带你哈哈哈哈度蜜月——” 黑瞎子上去就是一脚。 ...... 北京到拉萨的车,关皓和黑瞎子换着开,走走停停开了十五天。 地上文物看山西,路过那里的时候很自然的想着顺带看看。 额...悬空寺、晋祠确实会让他身心舒适一点。 然后...博物馆的话... 是的,没听错,就是博物馆。 关皓站在玻璃柜外面抽了抽嘴角,跟黑瞎子指了指西周龙纹玉环。 黑瞎子面色诡异的歪了歪头,关皓点头。 ——龙纹,吉祥美好;玉环,环绕平安。 关皓点头,有用。黑瞎子歪头,抬头看了一眼硕大的监控摄像头。 ...哈哈,国宝诶。 关皓摇了摇头,赶紧扒拉着黑瞎子撤:“不能再看了,再看重判了。” 黑瞎子被拉着还不死心,出歪主意:“要不你找个博物馆看大门的工作?” 关皓回头瞪了一眼黑瞎子,小声骂道:“你怎么不说让我剃发出家?!”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补充道:“而且好像距离一超过半米就没用了!我这保安的活就是天天扒在同一个玻璃柜上? 干不过3个小时就得上日报,标题就是《惊!博物馆一男子举止诡异,真实身份竟是大名鼎鼎的富二代,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黑瞎子摸了摸下巴,吐槽:“这你都得夸自己一句大名鼎鼎?” 两人眼神一对上,都忍不住乐个不停。 ... 在成都,黑瞎子想拉着他去乐山大佛那儿感受一下精神震撼,关皓反拉着黑瞎子飞了香港,听了一场演唱会。 他们都喜欢《melody》 他们在台下接吻。 然后那个可爱的歌手听到台下的尖叫起哄爽朗一笑。 他唱《今天你要嫁给我》 ... 当他们站在东山顶俯瞰整个理塘,大片小方格一样的暖色房屋尽收眼底,远处的格聂神山与白云相融相绕的时候,黑瞎子轻声说:“我们可以隐退,汪家的事情不要再管了。” 关皓偏头看他良久,最后笑着摇头。 “不要。”他说:“放下仇恨去闲云野鹤,那不是你也不是我。” “宝,咱得干他们,哪怕最后做一对儿亡命鸳鸯。” 黑瞎子踹了他一脚骂道:“没完了是吧?” 关皓也不介意,笑着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 “我们血液里流的都是自由和野心,师傅。” “世界很辽阔,没必要停下来。”关皓凑上去亲他的脸颊,“我们可以边走边看,顺手宰几只小鸡炖炖蘑菇也是乐趣。” 黑瞎子扯上他的衣领,野蛮强势的咬吻上去。 远处蓝天白云,高山草甸,牛羊遍地。 京牌的越野一路穿行数千公里。 ...... 到了拉萨,黑瞎子几乎不愿意休息,一脚油门就杀出去120km,找到了秦怀胜说的藏虚庙。 这座寺庙,外墙白红交加,矗立在半山腰上,金色宝顶层层叠叠,竟是绵延两三公里。 黑瞎子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因为这庙看起来太他娘的有钱了,不太像是能“得到”什么法器的地方。 关皓摸了摸鼻子,你别说,他也有不太妙的感觉。 两人对视一眼,都眼带着点儿犹豫和问号,直到两人走到半山腰的...额 ...收费口。 【开放时间:9:00-19:30】 【本寺不接受预约,只能现场购票】 【100\/人】 “......”关皓咳嗽两声,觉得实在是有点想笑,抬腕看了眼表,他们这是还来早了半小时,所以这“收费口”还落着闸,但能看见闸门口里面有走动的僧人,和一些穿着朴素的牧民。 走近了看这寺墙,朱砂色的院墙几近崭新,一点儿都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黑瞎子抬手摸了摸,甚至蹭上点新的红色墙灰。 远处忽然传来悠然的钟声,几百只鸽子像飓风一样从金顶呼啸而过,像是携带着某种禅意。 关皓抬头看着成片的鸽群飘过,笑了两声,心情倒不算差,虽然冥冥之中的预感已经告诉他,那个金构法铃应该是“飞了”。 黑瞎子却不算心情好,已经在琢磨着要不还是给关皓塞进博物馆里挂个文职之类的? 这么小十分钟耽搁过去,就见到里面一个身着藏族服饰的年轻女子走来,先是用藏语说了什么,关皓没太听懂,黑瞎子倒是在身旁简短回了句话,感觉像是一来一回的“你好、早上好”之类的问候。 那女子皮肤是常年在高海拔晒出来的健康的黄黑色,她笑的腼腆,用有些卡顿的汉语说:“这里不能刷卡,有现、现金可以?” 关皓眨眨眼,从善如流了交了两百,接过女人递回来的两张白色门票,上面印着红字,关皓低头一看,硕大的八个字。 ——保护景区,人人有责。 黑瞎子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但还是拉着关皓进去要找找那个金构铃铛。 万一是国家的漏网之鱼、不,漏网之铛呢? 整个寺院的布局,是按照佛经中大千世界的结构布局设计而成,中心主殿是一座三层大殿,代表佛教中象征宇宙中心的须弥山,主殿四周按照东西南北建造了四座佛殿,四座佛殿每一座附近又都各建造了两座小佛殿。 一路上都有微笑的僧侣和他们讲解历史和由来,关皓还看到一位身穿红色藏袍的老人双手合十,虔诚地仰望着寺庙的金顶。 有一位会说汉语的僧侣好心的解答了他们的问题。 有一个叫做《藏虚庙保护利用专项规划》的东西,第十六条叫做“金构铃铛技术保护指导”。 藏虚庙确实是三年前被列为了保护区,并且全寺翻新。 然后铃铛... 飞了,在主殿拿玻璃罩框着呢。 身后不断有游客也在进入藏虚庙,关皓偏头看向站在原地,气压有点低的黑瞎子,有点好笑他恼的明显,伸手蹭了蹭他的侧脸,放软语气哄他:“好啦,拿不到就拿不到吧,这不是还有五帝钱,还有你嘛,你保护我好不好?” 黑瞎子抓着关皓的手紧紧拽着,心绪烦乱的捏他的手心,半晌啧了一声,呼出一口气说道:“事在人为,境由心生,这个找不到我们就再找别的。” 关皓笑了,反拉着他的手摇了摇,示意他看向一旁长长的一排转经筒,颇感兴趣的提议: “我们也去转一转?” 黑瞎子看他好奇的样子,弯了弯唇角,偏头看着转经筒,突然又想起一首词来。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于是他拉着爱人一起走去,笑说: “好啊。” 握住转经筒手柄,黑瞎子的目光却放在身前人调皮翘起一缕的发梢上。 ——转经筒寓意着平安、吉祥、幸福。 他慢慢转动,眼神专注温柔。 “我虔诚的希望我的爱人平安、吉祥、幸福。 若是双手合十,那我的每一个愿望里都有你。 也只有你。” 第24章 牌牌 从藏虚庙下来,关皓和黑瞎子返回了拉萨城区,休息了两天。 由于高海拔氧气稀缺、空气干燥,这里的天空苍蓝如海,白云反倒稀少的像丝状的一簇一缕。阳光也不像金子银子那样刺眼,铺在街道上反倒有一种圣洁的温暖。 宁静与祥和,像是佛的慈悲。 总有人说西藏是最靠近天的地方,或许就是因为一到这里就油然而生的舒心与惬意吧。 ——拉萨·八廓街 关皓站在热闹非凡的街道上,好奇地给身边人指了指好多家商铺门口都大声循环吆喝的喇叭:“师傅,喇叭里说的什么?” 黑瞎子听了几秒欢乐一笑:“清仓大甩卖,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关皓一愣:“藏语版本的?那有没有那个江南皮革厂?” “嗯?”黑瞎子笑容一卡,回想了一下:“什么皮革厂?” 关皓举了根手指开唱:“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王八蛋王八蛋黄鹤老板吃喝嫖赌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我们没有没有没有办法办法,拿着钱包抵工资工资,原价都是100多200多300多的钱包,统统20块,20块20块20——” 黑瞎子捂住了他的嘴,又让扰的头疼又想笑。 关皓不放弃,被捂着嘴嘟嘟囔囔:“这事儿在老板圈也可火呢唔唔唔——” ...... 沿街漫步,藏族特色的商品琳琅满目。 精致的唐卡,独特的藏饰,香醇的青稞酒和可口的甜茶;藏民穿着繁复华丽的藏袍,手持转经筒虔诚地走在转经道上,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古老的建筑,洒在三步一叩首,虔诚的信徒脸上... 斑驳的光影、香火和念珠声、悠远的钟鸣。 ——永恒的记忆。 关皓有些发怔的看着三步一叩首,九步一跪拜的朝圣者,他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用吗,若是有所求,不应该脚踏实地的去行动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些恳切的叩首,总觉得心脏涩麻。 黑瞎子用相牵的手指摩挲他的手背,轻声说: “他们只是在祈福,为了生命、大地,甚至每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信仰的力量早已超过了肉体的痛苦...从日出到日落,守着信念,永不停息。” 关皓弯了弯唇角。 他想,一个天空和信仰都触手可及的地方,才能有简单纯粹的敬畏与向往吧。 ——如果信仰有声音,那么这里震耳欲聋。 返回宾馆的路上,关皓拉着黑瞎子去特产店批量采购,他掰着指头和黑瞎子数:“秦恬妹妹,吴峫和胖爷,还有福伯,也可以给事务部带点特产分着吃吃,额...你的老同事能找到人不?” “风干牦牛肉...奶贝奶条,甜茶?来点儿,藏毯?哇这个花纹女孩子应该喜欢吧?这个给秦小恬....啊拉萨啤酒,还有青稞酒!胖爷能放过这个——?” 黑瞎子忍俊不禁的看着关皓像个勤劳的蜜蜂团团转,好笑问道:“你是要把拉萨搬空吗?” “好不容易来一趟诶——!”关皓手里举着林芝苹果,犹豫了又放下,“这个带回去要坏了...” 他的眼神在特产铺子里四下乱看,冷不丁的,他看到了什么。 黑瞎子有些错愕的看到关皓几乎是蹿到了一个小盒子面前,然后就没声了。 “小关,怎么了?” 关皓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长方形的金属零食盒子,黑瞎子走过去歪头打量,包装纸上写着牌牌巧克力和... ...震华西南食品厂? 黑瞎子眨了眨眼,这不是自家少爷的家有品牌吗,怎么反倒看起来本人不清楚? 他戳了戳好像卡住的关皓,就见对方眼神微颤,茫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慌慌张张的问特产店老板—— 黑瞎子指尖一动,关皓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的发飘。 “老板...这个,这个巧克力怎么回事,不是、震华,它,它为什么是这样的?” 黑瞎子眼神重新放在包装上,上面画着一个长方形的巧克力,碧绿色的锡箔包装、两指宽大小,巧克力上少见的刻着吉祥纹,而不是什么卡通式样。 老板正在打包关皓堆给他的一大堆商品,听到问话探头来看,一看就笑呵呵的挠了挠头: “大老板,这个巧克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不过你要是拿这个巧克力只需要给一个成本价就行,我们这边每家特产铺子、零食铺子都有这个牌牌巧克力。” 关皓捧着盒子站在原地,嗓子有点痒,干涩问道:“...为什么成本价就行?这个,震华食品厂不挣钱吗?还是卖的不好?” 黑瞎子把手放到关皓的肩膀上捏了捏,只听老板哈哈笑了两声,摆手说: “不是不是,这个巧克力有二十多年了,我想想,我还没开铺子之前就有这个牌牌巧克力了,嗯...10,嘶——哎呀,得有20年了吧?” “没有卖的好不好一说,”老板干脆开了一盒巧克力递给他们,黑瞎子替莫名执拗抱着盒子不动弹的关皓接过两块。 “这个巧克力也算是两三代人的回忆了吧?这个食品厂的老板一定是个仁慈的人,因为这个巧克力啊,在我们这边如果你很困难,可以去所有的铺子里免费拿,大家都会给你的。 二十年前我们这边还更加穷困的时候,那个大老板开了好几个救助站,除了救助人们,也会到处发放救援物资,我们这边冷,这巧克力热量高,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呢。” 铺子老板真诚的说道:“那位老板是个大善人,他做了这么多好事,福报一定会回馈到他身上去的,你们看这上面的吉祥纹,吉祥如意,消灾驱害呢!那位老板也一定会无病无灾,平安顺遂的。” 关皓低头,使劲眨了眨眼睛憋回去酸涩的眼泪,抬头笑说:“我要一盒巧克力,老板。” ... “这和我那个碎掉的玉牌一模一样。”关皓把头躲进黑瞎子的脖颈里,闷声抱怨:“我爸都不告诉我,他怎么能把给我的玉牌发的到处都是,我才是他的儿子诶。” 黑瞎子没说话,抬手顺着他的脊背,安静的房间里,他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 “...到处发给我戴的东西有什么用,那福气不都到、都到我身上去了?他怎么不给自己印个巧克力卡片到处给人发?” “我就说他太迷信吧?还相信什么做好事就能积累福报,我就应该告诉那个老板...” 有一些温热的水珠掉到脖子里去了,黑瞎子一下一下摸他的脑袋。 “...”关皓抽了抽鼻子,“我就应该告诉那个老板...” “...做了这么多好事的人,是我的爸爸。” 【我多做好事,做善事,希望给自己和妻子孩子积累福报。 至于那些奸恶之人,有没有恶报与我也没有关系,善缘恶缘都是自己造就的。 ——关政才】 ...... 来拉萨的第四天,他们才终于参观了布达拉宫。 拉萨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建筑高度不可以超过布达拉宫。 千百年来,这一分黄、三分红、六分白组成的宏伟宫殿矗立在玛布日山,永远都是拉萨城中迎接第一抹阳光的地方。 这座汇集了所有虔诚和想象的宫殿,永远在红山之巅熠熠生辉。 红白相间的宫殿、金顶屋檐、宫墙上飘扬的经幡,站在布达拉宫的高处俯瞰整个拉萨市,仿佛看到了这片大地的灵魂。 在西藏,他们追赶了无数次日落。 在大草原奔跑,在零下十几度的夜里开车去看星空,在火山前唱歌,不去想任何东西,他们本就是天地间的两个闲人,一对自由的鹰。 他们去看珠峰的日落金山,触碰波光粼粼的羊卓雍措,在山南遇见冰雪,日喀则拥抱漫天繁星,在纳木错短暂的拥有风,行走于万年之前的来古冰川。 重新回到拉萨城区,再次牵着手漫步在八廓街上,有一种好像已经携手走过一生的恍惚。 于是关皓笑说:“这是我爱你的第二世。” 黑瞎子失笑,点了点头回道:“那么我要求第三世不要搞师徒剧本,我的职业生涯不能滑铁卢第二次。” 关皓一愣,脑子一抽问道:“万一咱这,就是你的第二回滑铁卢呢?” 黑瞎子用中指推了推墨镜:“怎么的,就不能一人滑一回?” “好有道理,谁都不亏。”关皓比了个大拇指,刚要一起返回酒店,就感觉到身后有人似乎在靠近。 耳边刚感觉到一点风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就被黑瞎子揪着一拉撞进了怀里, “老人家,这是要干什么?” 黑瞎子勾起唇角,语调懒散,但关皓贴的近,完全感觉得出他绷紧的身体,已经准备好随时动手。 关皓站稳回头看去,额,一个带着墨镜儿,穿着嘻哈的...老、老头? 大铁链子脖上挂,墨镜片子大的遮住半张脸,长长的白色胡须,伸着手似乎刚才是想拍他的肩头,但是行走间却完全没听到他的脚步声,不然黑瞎子也不会防备起来,但是—— 关皓眼皮跳了跳,就眼前这位头上莫名其妙、不伦不类的牛仔帽,好像不防备也不行啊? “...你、额,您是哪位?”关皓迟疑地问道,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这人有一种诡异的眼熟感,所以他给了黑瞎子一个hold住的眼神。 却听这嘻哈老头啧了一声,张口就是:“你在搞爪子?还谈上恋爱了嗦?下了茅山居然还能活到再,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嘞?” “......”关皓让一连串的川渝方言输出的表情诡异,黑瞎子沉默三秒轻咳一声,戳了戳卡住的关皓:“...好像认识你?” “???” 关皓搓了搓脸,有一个逐渐清晰的身影呼之欲出,但他眼下实在是不敢认,就见老头用中指把墨镜往下一拉,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探头凑近看了看他,嫌弃万分的说道: “过了啷个久还是瓜兮兮,瓜娃子就是瓜娃子。” ——这熟悉的方言,这熟悉的一张脸。 关皓站在原地顿了三秒,脑袋顶上猛地跳出来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黑瞎子只见关皓错步猛地往那四川老头身前一蹿,使劲抓上了对方推墨镜的手,气沉丹田、恳切万分、饱满感情的喊了一声: “周大师啊——!” “救命啊——!瓜娃子需要你!” ...... 周大师面前是一壶茶和一盘儿磕了一半的瓜子儿,他“噗噗”的吐了瓜子皮,听完来龙去脉,抽抽嘴角、掀掀眼皮,长吁短叹道:“唉——我就不该喊你,这给老道喊出事儿来了。” 黑瞎子舔了舔唇角,不自觉摩挲了两下手指。 ——周大师的这话听起来似乎不是没办法的意思。 关皓则是摸了摸鼻子,有点怂怂的憨憨笑了一下。 周大师当年给他指了茅山的路之后就离开了震华,说是要云游四方,这时隔多年冷不丁见到,一见面还给曾经的恩人又扔个包袱过去,他这会儿冷静了也确实感觉鲁莽了。 关皓干咳两声,有点尴尬的寒暄:“哈哈,您老不是四川人吗?这怎么来了西藏了?” 周大师无语的看他两眼:“你小子不是京城的,不也跑来西藏了?”说完他毫不掩饰的打量了一下坐在旧友儿子身边的黑衣男人,而那男人只是勾着唇角不发一言的任他打量。 “唉。”周大师收回目光,重重的叹了口气,看关皓有点紧张的看他,他摇了摇头,半晌释然的笑了笑。 他没摘墨镜,只是摘了帽子。 “我已经七十有余了,若是换了别人,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多管闲事,扰了因果的。” 关皓抿了抿唇有些不太好意思,却见周大师温和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关皓莫名觉得周大师的面容有着父辈的慈祥。 他说:“我不是四川人,我实际上就出生在这里。年轻的时候不愿意留在这儿,觉得外头哪里都好,东闯西逛也没出什么名堂,只是学了些旁门左道,后来想家了回来,却发现家没了。” “人生好像一下子什么奔头都没有了,精气神儿散了,就无所谓别的俗事,天天睡大街,做了一个流浪汉。” 周大师话一顿,一巴掌拍上关皓的后背,拍出“啪”的一声,愣把关皓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弯的脊背拍直了,吓得关皓一哆嗦。 他表情茫然的看周大师捋了捋不知真假的白胡须,只见周大师哈哈一笑,那淡淡愁绪似乎从不曾存在。 他手指沾茶水写了一个“诺虚”,又道: “小儿,你往南走吧,到了扎格拟会有福报的。” 第25章 要想富 ——眼前有一个好大好大的玻璃水晶球,周围都黑漆漆的,只有水晶球里是融融的暖光。 里面有一个小孩子叫着:“爸爸,牌牌冰冰,不要它。” 他抓着脖子上的玉牌在举给谁看,关皓慢慢地眨眨眼,不错眼的看着那个面貌尚且年轻的男人。 男人蹲下身去捂小孩儿冰凉的脸颊,似乎是温和的笑着,笑的和他那个挥斥方遒的总裁老爸一点儿也不像。 ——但关皓知道,那就是他的爸爸。 小孩旁边还站着一个眉眼温婉的女人,她趁着小孩儿吵吵闹闹的时候背过身去,从一个长方形的东西上掰开了一个小块儿,又几步走到男人身边,戳了戳蹲着的男人。 ——关皓好笑的看着他们两个把手背在身后,鬼鬼祟祟的交易了一个小方块。 交易一成功,女人就笑了,夸张的捂着嘴惊呼:“小宝儿,你瞧爸爸手里的是什么?” 男人小心的捏着小方块,让小孩儿看个清楚,他说:“小宝儿,你看,你看这个糖糖是不是和牌牌长的一样?” 小孩儿松开了手里的玉牌,红绳拴着玉牌让它乖顺的落在脖颈里,他“哇”了一声,着急的嘟囔着“糖糖”,踮起了脚尖要去拿男人手里的,黑糊糊的、甜甜的糖糖。 那男人笑了,然后假装严肃的板起脸来,好不心虚的糊弄孩子:“牌牌就是糖糖变的,你想一直吃糖糖,就要一直戴着牌牌。” “爸爸——”小孩着急的喊着:“糖糖!给我糖糖qaq” 男人戏弄的把小方块拿高,他站起来低头说道: “不行——” “你要答应爸爸一直戴着牌牌,不然爸爸给你变不出来糖糖哦!” 小孩儿急了,围着男人的腿边转来转去的撒娇:“牌牌,牌牌,爸爸——” 他又踮起脚去拉女人的手,小蜜蜂一样叫“妈妈妈妈,糖糖,爸爸爸爸!” 那女人似乎是好笑的厉害,半弯着腰让孩子牵着手,另一手一直捂着嘴巴笑。 然后她终于看不过去了,站起身一巴掌打在男人后背上,“啪”的一声,连外面的水晶球玻璃也一并拍的颤颤。 ——暖黄的光在慢慢变得暗淡,水晶球在慢慢离开关皓视线。 他站在原地没动,却见那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女人,竟是回过头来遥遥地与他对视。 她的声音也因为距离而飘渺,但依然温柔。 她笑吟吟的说: “…会一直有糖果的,小宝儿。” ... ...妈妈。 副驾上的关皓睁开眼睛,有些晃神。 一旁正在研究地图的黑瞎子见他醒了,拿出杯架里的矿泉水想递给他,却见他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眼神虚虚的注视着哪里。 这里是无人区,他们先前开车开累了,也就把车停在路边休息了。 黑瞎子拿水冰了冰关皓侧脸,轻声问:“怎么,睡懵了?” 关皓伸手拿下水瓶,朝他转过头去,冒出一句: “...我爸在我小时候说话那么娘吗?” “...?”墨镜下的眼里满是问号,没等黑瞎子问什么,关皓还没完,他眼含质问,对着黑瞎子劈里啪啦的输出: “你们当大人的,骗小孩儿是不是真的眼睛都不带眨?我妈怎么都跟着骗人!她居然拿天津大板儿(巧克力)糊弄我?” 黑瞎子拿手指了指自己,歪了歪头,迟疑的“嗯?”了一声,就见关皓上下扫视了他一眼,突然表情忿忿,眼神犀利的开始翻旧账。 “你——!当初你答应让我跟着你,你还想甩我!你们大人果然没有良心,没有诚信!” 黑瞎子:??? “...我记得你好像也是‘大人’?”黑瞎子笑容僵硬的用左右手的食指中指括起了“大人”这个词,就见关皓呲了呲牙,眼含幽怨的淡淡道: “黑爷,你要记得愧疚,六年前,你玩弄了一位帅气单纯多金的18岁少年真挚的感情。”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 有人平静的说:“我手突然有点痒。” 有人紧紧贴到了副驾驶门上一脸惊恐。 “...错了,错了,爱你!比心!” “诶我都比心了——!!!不要挠我的痒痒肉!!!” ...... 扎格拟,似乎是近十年才逐渐有了认知度的一个小镇。 关皓和黑瞎子找了找本地地图,1975年的地图版本也确实有这个地方,但在地图上几乎是小的可怜,在地理意义上甚至被定义为无人区。 但很突兀的,1990版本,扎格拟突然在地图上变大,甚至在它旁边出现了细细的几条线,连通周围的城镇。 代表扎格拟通了路。 并且,扎格拟突然有了自己的乡镇地图,地图里画上了卫生所、学校、桥、乡镇图书馆等基础设施,不止如此,地图上还标明了扎格拟的邮编和乡镇委员会的固定电话。 扎格拟通了电,不再是一座孤岛。 最重要的是,他们在这一版本的地图上找到了“诺虚寺。” 2000年的版本是最新的,黑瞎子在车上研究的正是这一版,从地图上看,他们再有不到百公里就能看到扎格拟的镇牌了。 关皓换到了驾驶位,黑瞎子拿着地图书在旁边导航。 ——他们朝着扎格拟靠近。 100、80、75、60、40... 距离终点还有30公里的时候,车轮滚过的路面从土路变成了水泥路面,关皓却降了速。 他的视线从路边的水泥制的电线杆上滑过,好像看到了上面贴着的广告里有个眼熟的方框,但闪的太快,细节没看清,只好继续前进。 距离镇子越近,这条路上也逐渐开始有了开着三蹦子、骑着摩托的本地人,甚至中途他们还被羊群堵了路,直到一团团咩咩叫的山羊后面慢悠悠走来了挥着鞭子的牧民,才算又能通行。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路旁扎格拟镇的路碑直直的插在地里。 扎格拟是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他们顺着坡度就能看到视野远处有着一排排白墙灰瓦的、样式相似的小房子。 开进了镇子,道路两边也都是些商铺,往里才是镇子居民的住宅。 但几乎一半以上的商铺牌匾、居民住宅的房屋编号牌,左上角都有一个长方形的黑色方框。 ——[震华?] 那是商标,注册商标。 企业的脸面,信誉的载体。 有着区别商品或服务出处的作用,能够帮助消费者认牌购物或消费。 也就是说,半数以上的扎格拟商铺和房屋,震华都是他们的生产者或经营者。 又或是两者都是。 关皓几乎失语,最后笑说:“...我爸的商业版图拓的真远啊。” 黑瞎子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 镇上的老人说,小镇是震华集团投资建设的,从修通了路开始,从1984年开始。 老人说,以前扎格拟几乎是一片荒地,除了山下十几个固执的游牧民,也就只剩山顶上的诺虚寺了。 而一直到1995年设施完善,震华持续帮助扶贫了11年。 ... 上山寻找诺虚寺的路上,关皓边走边和黑瞎子说:“我爸就算再热爱做慈善,也不可能无故在80年跑到西藏来做慈善,更何况1984年... 我是1980年出生的,虽然我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但我记得我家80年也就一般有钱,比现在差远了,修路造桥的,我爸不得把兜掏干净了?” “还有神神秘秘让我们找来这里的周大师,还说什么福报——我想不明白。” “西南食品厂的牌牌巧克力,扎格拟,还有话说一半又不说了的周大师,我爸为什么和西藏有这么深的联系?他没事儿跑西藏来干什么啊?” 黑瞎子看关皓越想越纠结,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打断他迷茫的思绪,安慰道: “诺虚寺或许就有答案,别胡思乱想了,也可能就是老爷子心善仁慈,心血来潮了呢?” 关皓抿了抿唇,勉强的点点头,拉着黑瞎子加快了速度。 而黑瞎子有些好笑的被拉着小跑,心中却是有些猜测。 他想,那个曾经保护过小关近二十年的玉牌,会不会就来自西藏? ...甚至,就来自诺虚寺? ...... 诺虚寺并不大,就像是京城的一个普通四合院的大小,建筑外观仍是西藏寻常的白红衔接,金顶屋檐。 兴许是扎格拟过于偏僻,年轻人大部分都外出务工养家,庙里的僧侣稀少,年龄看着也都偏大,看到二人也只是微微笑着致意,便自顾自去做自己的事。 走进寺庙中心,二人看到有一位身披大红袈裟,盘坐在蒲团上,正对着门廊的老喇嘛。 老喇嘛晒得偏黑的脸庞已经充满了岁月的沧桑感,额头布满了沟壑纵横的、深深的皱纹,神情沉静,低眉敛目,眉眼透着温和慈悲。 关皓却是一看到老喇嘛就停了脚步。 心生亲切,身体却是不自觉地有些难耐的不适。 黑瞎子见他停了步子,回头询问的看来,却听那位老喇嘛先开了口问道: “施主,令尊可安好?” 关皓和黑瞎子俱是一愣,黑瞎子回头看向老喇嘛,而对方眼神平静地放在关皓身上。 关皓说:“...大师,我父母亲六年前都去世了。” 老喇嘛闭上眼,双手合十轻叹一声,似是念了什么佛法咒语,再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问道: “你见到我,是否感到身体不适?” 见关皓点头,老喇嘛温和的笑笑,解释道:“老衲是纯阳命,施主为纯阴命,弱的那一方自是要难受些的。” 黑瞎子出声询问:“老师傅,我们是被一位姓周的道士引来这里,您看起来也对小关的情况有些了解,请问这是为何?又是否有解?” “周?”老喇嘛笑了:“周赫是老衲的老朋友了,原是他回来了吗?” 他示意关皓二人一同走上前来,细细打量了一下关皓的面容,叹息道:“你与令尊长得当真是极像的。” 之后,老喇嘛讲了一个过去的故事。 二十四年前,关皓出生,但一出生便多病,经常无故高烧。 关政才夫妇四处求医问药,大小医院跑了,旁门左道亦是问了不少,最后不得不信了儿子是一个纯阴命,易招惹凶煞,恐会夭折的答案。 关政才信了,却不肯认,一路曲折打听到了佛法鼎盛的西藏,找上了老喇嘛的师父明慧大师,请他救子一命。 明慧大师说:“那你便给这里修一条路吧。” 关政才说好,在旧日的诺虚庙长跪一夜,下一次来的时候,带了一整支施工队。 扎格拟没有路,关政才就把乱石堆修成了土路,明慧大师亦信守诺言,给了关政才一块儿吉祥纹玉牌,嘱咐他让孩子戴着,万不可摘。 关政才接了玉牌,但没停下修路,他把扎格拟的土路又修成了水泥路,水泥路修好了,他就开始修房子、建医院,盖学校,拉电线,铺水管,引投资。 说完,老喇嘛站起,走向了里殿似是要拿什么东西。 关皓一直安静听着,从听老喇嘛提到他的父亲开始就一直垂着头捏手指,黑瞎子见他要把手都捏青了,索性抓着他不让他自虐似的瞎掐。 关皓垂着头小声说: “...我以前还和我爸吵架说不要戴...我、我说他是老古董...” “...我不好。” 黑瞎子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只是牢牢地抓着他的手没有放开。 ——亲人的离世是一场终身都走不出的大雨,我没法替你撑起伞,但或许可以一起走进雨中。 几分钟后,老喇嘛返回,拿出了一块儿方形有损的、掌心大小的和田玉。 他递给关皓,询问道:“我已看出你魂魄有恙,你拿着这玉可有好转?” 关皓小心的捧起玉石,一接手便感觉到明台清明,这玉更是触手温润隐隐发热,他一直以来萦绕在身上的不踏实的感觉也一下子就消失了。 关皓赶忙点了点头,有些错愕惊讶的问:“这不是碎玉吗?碎玉能这么厉害,完整的——” 老喇嘛抬手示意关皓不要多言,只是摇了摇头,缓缓道:“不可说。” 黑瞎子打量了一下这块儿方形玉,这玉石并不平整,有着花纹,应是什么东西的底座,玉面上有一角还残留着什么...爪样? 像极了—— 他眼皮一跳。 这该不会是宫殿或者寺庙门口的...守门神兽...吧? 就是镇宅、辟邪…的那个? 第26章 爱意私有 关皓掂量了一下手里玉石的分量,有些迟疑地问老喇嘛:“大师,这玉石我得随身携带才能有作用吧?但这...” 他尴尬的捧着玉石问:“我能把它打磨成别的东西吗?还是真的要随身带块儿...板砖?” 老喇嘛倒是不恼,颇为和善的笑了笑,随即他看了看关皓腕上系着的五帝钱,反问道:“施主,你可知你为什么魂魄不稳,且身体迟迟无法恢复?” 见二人都恳切的看来,老喇嘛抬手示意关皓伸出胳膊,仔细看了看五帝钱: “此物并不是寻常俗物,应是与吉祥玉牌一样,都能保你神魂稳固的,但它最多只能帮你绑住你的身体与灵魂,却无法让你与土地产生联系。” 关皓不解的问道:“什么叫做与土地产生联系?我本身不就踩在地上吗?” 老喇嘛摇了摇头,说道:“魂在土地上是有根的,若是失了根系,便是断梗浮萍,东泛西漂。而你魂魄太轻,本就不稳当,又失了父母至亲,若是没有根系、没有锚点,光靠这五帝钱币是绑不住你,压不住你的魂魄的。” “这玉石,老衲建议你最好把它做成平安符、平安扣之类的护身符。 你是否还有别的愿做你根系的血亲?交予其中一半给他,他在地上做根,你便有了与土地之间的联系,身体、灵魂、土地皆有了联系,方才能拉扯住你的灵魂。” 关皓懂了,这土地与灵魂的意思,实际上就是指人和世间的联系要越多越好,依靠“联系”来加重灵魂的重量。 但他想了想大伯和二伯,叹了口气,虚心求教:“大师,我愚钝,我想问问做这个锚点的血亲有什么要求吗?” 老喇嘛回道:“需得看重你,视你做珍宝。” 闻言关皓摇了摇头,无奈叹了口气。 大伯虽对他好,也不能说不看重他,但大伯自己有家庭。 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可能将他视作珍宝而不是宝贝自己的孩子? ...至于二伯,二伯就更拉他妈的倒吧! 他正有些苦恼,就听身旁人询问: “大师,请问一定得血亲吗?” 关皓微愣,偏头看向突然出声的黑瞎子,而黑瞎子继续说道:“我看重他,我视他作珍宝,我能做锚点吗?” 老喇嘛也向黑瞎子看去,不如说其实一开始他先看到的就不是关皓,而是这位黑衣男子。 对方的气场在他这样的修行之人眼中,与普通人带来的感觉几乎是天差地别。 老喇嘛示意黑瞎子摘下墨镜,他需要相面看看,而黑瞎子也不作犹豫便摘下了墨镜。 嗷——他好爱我! 关皓眼睛亮亮的,开开心心的挪了挪屁股,坐的离黑瞎子更近了点,得来对方似笑非笑的一眼。 而老喇嘛也从黑瞎子身上看到了些东西,关皓见他呵呵一笑,叹息着说道:“这位施主挺沉的。” “啊?” 关皓脑袋上冒出个问号来,而黑瞎子却是笑了,他还没戴上墨镜,畏光便低敛着眉眼,视线放到牵着的那只修长干净的手上。 关皓听他轻声问道:“可?” 老喇嘛微微点头,说: “可。” ... 关皓揣着玉石心情复杂的下了山,在扎格拟离镇的路边站了很久。 最后回头看了眼震华的标,他朝黑瞎子嘿嘿一笑,然后傻乎乎的拉着黑瞎子站在原地,朝扎格拟最高的震华标挥了挥手,更傻气的喊了句。 “爸!我们回家啦!” ...... 回京城以后,关皓把玉石送了出去找人打磨定制,并且发出去了一百万敲定设计图的奖金。 他对黑瞎子面不改色的说“定制一对儿平安扣挂坠”,黑瞎子也信了。 关皓面色自如地啪啪打字给0号事务部,标题都是大写加粗的“定制加急,钱不是问题”。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平安扣也是圈圈,戒指也是圈圈,平安扣是戴的,戒指也是戴的啊? 不就是洞洞和环环大小的问题吗,怎么不行了? ——牛顿都不能否认它是圈圈! 但是... 戒指已经加急打磨制作了,婚怎么求啊??? 关皓面色难看,抓狂的翻遍全网。 吵吵闹闹的,否决x; 旅行结婚的,美景求婚的,他们刚回来全见过,否决x; 后备箱送花求婚的,不解释,否决x; 电影院、摩天轮、好朋友或者老同事骗过去实际上被求婚的,否决x ...骗不骗的,他倒是信任哑巴张的演技,但他不相信自己和黑瞎子低到不可思议的笑点。 甚至能不能找到哑巴张的问题,都他娘的是第二个需要操心的问题! 其实已经坦诚相见到这份上了,他真的慎重思考了一下,有没有必要求婚、有没有必要单膝跪一个? 很正式去求婚,是不是画蛇添足,反而让黑瞎子产生了不自在的感觉?他知道对方受不了酸了吧唧的东西,那求婚之类的肯定会有点酸酸的诶。 但是不求婚,失去了这个哪怕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仪式,他又觉得没有好好爱护自己的月亮,亏欠感好要他的命哦。 脑袋里左右小人掐架掐了一路,回京城的车开了多久,就打了多久。 最后他还是敲定了婚戒的设计图。 婚戒要有、誓言要有、忠诚和陪伴也要有。 戒指若是戴在无名指上,不只是个漂亮的首饰。 关皓摸了摸还空荡的无名指指根,看向了坐在沙发上懒懒翻书的黑瞎子。 他想: 爱你这件事,我总是无法太过隐秘,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属于你,你也属于我,我和你简单炽热的相爱了。 我到底是希望自己是有一枚成对的戒指的,无名指上、刻着你名字的。 这样每一个注意到它的人都会先意识到,我应是在与谁分享喜怒哀乐、应是在与谁共度良宵,应是与谁发过誓: “——就算死亡, 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 黑瞎子迟疑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他看着院子里正在试图教猫咪...耍杂技的关皓。 黑瞎子:??? 关皓手里拿着猫条,正在折腾的让咪·花臂大佬·狸花学会听指令按路线走。 ...比如规规矩矩背着装着戒指的小包包去找黑瞎子,并且成功让后者get到要拉开小书包拿出戒指之类的...? 关皓站起身来,抹掉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细碎猫毛,结果越抹越多,痒得打了几个喷嚏。 他无语的扫了一眼吃饱喝足围着他躺了一圈的猫。 好家伙,花臂狸花和他老婆三花咪,外加俩橘猫,四个没一只靠谱的! 猫条在就会,猫条不在就装不会,吃饱了更是理都不理他,他抓狂的抱着猫老大狸花教育,反倒不轻不重的挨了一爪子。 关皓清了清嗓子,举着破破烂烂的猫条对着黑瞎子说:“我在试图让他们几个提高一点学历,做猫也要做个精英猫。” “...”黑瞎子微微后仰,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表情奇异的笑了笑,点头鼓励道:“我看好你,我等着少爷手下的super cat统治牛津剑桥,杀的凡人片甲不留的那天。” 关皓觉得自己被阴阳了,不爽的呲牙中。 但关皓没有放弃! 关皓持续作战了28天! 然,败也——! 哼,狸花不屑的舔了舔脚毛,在第n次骗得眼前这个两脚兽把自己和亲亲老婆喂饱之后,敷敷衍衍的喵了两声,甩了个毛茸茸的屁股给两脚兽,轻巧的带着老婆去巡视领地了。 狸花矫健的跃下墙头,威武霸气的吼了一声。 喵——!(本王来也,通通闪开!) 关皓挫败的抱头无声呐喊。 靠啊,人说一个习惯养成需要21天,他觉得猫可能和人品种不太一样,愣是勤勤恳恳的多喂了7天。 结果能完美理解他意思的狸花是个骗子猫!骗了好吃的就走,还不让在身上戴东西,一戴上包包就四脚乱蹬,蹬飞小包的架势——到时候戒指也得飞出去! 软软绵绵的三花又是个迷妹,狸花说什么就是什么,走的成双结伴毫不留情,剩下的俩橘猫,除了吃就是翻肚皮撒娇—— 没有一只super cat! 关皓抓狂。 ...... “你又在干什么?”黑瞎子抽抽嘴角,看到正在穿人偶衣服的关皓,更纳闷儿了。 “你的猫咪大军呢?抛弃你了?这回决定亲自下场当个玩偶熊试试看能不能统治人类?” 关皓拔下脑袋上闷乎乎的熊头套,甩了甩头发,扭过头来倔强问道:“...可爱吗?喜欢吗?有没有心被融化的感觉?” 黑瞎子唇角弧度不变,缓慢地推了推墨镜。 ...中指推的。 ...... 关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一下! 他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气呼呼的撅嘴吹了口气,把自己的刘海吹的微微动了动,左手还拿了瓶罐装雪花啤,吨吨吨的干了半罐。 苦酒入喉心作痛啊——! 求个婚cpu也要烧干净了! 到底要怎样才能又惊喜、又完美、又私密且能表示他秤砣一样踏实的爱啊! 苍天呐,给本少爷一个答案吧! “...”黑瞎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关皓好像掉色了的背影,这段时间他确实是看热闹的同时也满心问号。 琢磨不明白少爷最近在干什么,能把自己折腾的这么抽象? 索性他走上去拿走那半罐雪花,迟疑地拍了拍关皓肩膀,安慰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努力再努力?加油你可以?” 关皓扭头,杀气满满的看过来,眼神飕飕的往黑瞎子身上插冷箭,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说、得、对——!” 黑瞎子没理由的笑出了声,看关皓好像更气了,默默的把啤酒递回去,找补说: “...咳,你喝吧,多喝、唔——” 啤酒味,怨念又带着笑意的眼睛。 黑瞎子微喘,舔了舔发麻的唇瓣,觉得没亲够,于是又把人拉了回来,拉拉扯扯进了里屋。 剩下的半罐啤酒,站在台阶上悲伤的吹了一夜的冷风。 ...... [发件人:@0号事务部 内容:戒指做好了,您可以随时来取,或者我们送到您所在的位置。] [发件人:@关皓 内容:我去取。] ....... ——关皓最后还是没想出一个足够惊喜的求婚。 除夕夜的那一天,烟花炸响在寂静的夜里,天上火树银花,京城热闹的厉害,万家灯火亮着,也有小院儿的一盏。 关皓坐在院子里,偏头去看身旁的黑瞎子,在他镜片上找到了摇曳的烟火。 饺子还在锅边没下,但这里并不缺少家的味道。 关皓的眼神缓缓滑过烟火、红灯笼、他们亲手贴上的对联,桌上安静等待的糖醋排骨。 他想,就该是今天,就该是现在了。 黑瞎子有些莫名的被关皓拉到海棠树边。 他看得出来关皓似乎有点紧张,但又很高兴,拉着他蹲在了树旁边就笑了。 “挖开这里。”关皓说。 黑瞎子被他拉着手去挖土。 这里是以前埋着五帝钱红盒的地方,他想。 后来这个二货带走五帝钱,他出来一看,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又把这里填平了。 直到他的手再一次碰到了那个红盒子—— 关皓朝他笑,拿走了那个盒子,把他拉了起来。 随后单膝跪的踏踏实实的。 黑瞎子低着头,看他打开了那个红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两枚玉戒指。 他认出来了玉的原料是哪一块。 和田玉戒圈,戒圈中心有细细的一圈镶金祥云纹,一枚内圈刻着关,一枚内圈刻着齐。 他眼神长久的留在关皓的眼睛里,那里面滔天的海浪像是要把他牢牢卷进去,却又让他倍感心安的被托起。 关皓牵起了他的左手,没有询问,相当直接的把那一枚刻着关字的戒指套进了他的无名指上。 却微微抖着手在他的手心里放下了另一枚。 黑瞎子看着手心里那一枚刻着自己姓氏的戒指,听到关皓说: “也让我属于你吧。” “无论是身体,生命,还是灵魂。” “只属于你一个人。” 关皓看到他笑了。 他说: ——“好。” 第三卷·之死糜它 ——完 第1章 丹药 2003年尾,吴峫因为思考,无意在地图上用烟头烫出了西周墓、陈四爷曾经得到鱼眼石的地宫和西沙海底墓的地点,竟发现三者连起来的形状赫然是一条龙形脉络。 而这三点组成的“出水龙”风水局,缺少的那一点龙头,就在长白山。 吴峫恍然大悟,所有墓穴里的不合理之处全部得到了解答,汪藏海正是为了引风水在云顶天宫,所以才在脉络上的宝眼墓穴里都做了局。 还没等吴峫再怎么折腾,他那个全世界都在找的三叔底下的生意莫名乱了套,吴峫被潘子带去了长沙,结果又云里雾里的被吴三醒逼上了长白山。 并且再一次组队了王胖子和张启灵。 这支队伍里还有曾经得到过鱼眼石的陈皮阿四,而陈四爷也试图让黑瞎子进队探索云顶天宫,但得到了黑瞎子的明确拒绝。 不止陈四爷试图夹黑瞎子的喇嘛,裘德考和吴三醒亦通过各种渠道联系过黑瞎子,全部被拒绝。 这也说明长白山上去了三支队伍,代表着三种势力。 关皓和黑瞎子没有上长白山,关皓彼时还病着,之后两人更是直接去了西藏。 两人从西藏回了京城,却发现道上乱成一锅粥。 陈四爷死在了云顶天宫、盘口正在被各方势力重新瓜分,以及天宫里的人面鸟、口中猴、青铜门还有... 送去西藏特产给胖子的时候,还得知了黑瞎子的老同事进了青铜门里。 胖子本就是京城的,索性关皓揪着他去吃铜锅涮,关皓和黑瞎子又听胖子说书似的重聊了一遍斗里的细节。 胖子还说那个一开始引路带路的顺子,他和吴峫后来去人家家里给报酬,结果发现人四年前就死了,那带路的顺子是谁? 他娘的问题很大! 关皓和黑瞎子对视一眼,眼神流转间,他们都清楚,去了长白山的不止有三种势力。 中途胖子发现了关皓手上低调奢侈的和田玉戒指,他常年混迹潘家园儿,眼神老道,一眼就瞄出来这玉成色来头不小,再一看那戴戒指的位置—— 王胖子眼神在黑瞎子手上同样打了个转儿,什么都没说,选择先多吃两盘羊肉。 默默观察这两人一整场饭局,走的时候胖子拍了拍关皓的肩膀,感慨道: “胖爷我真他娘的没想到,你说的拿下了是这个拿下。” 说完胖子就脚底抹油一样溜的飞快。 “?”关皓一愣,看着胖子的背影哈哈一笑,倒是不意外胖子调侃他们,但他还是转头和黑瞎子摊了摊手,问他: “真的不把戒指挂在项链上?” 黑瞎子胳膊压在关皓肩膀上懒得动弹,听关皓说:“胖爷敞亮,不会到处说的,但是别的人看到了难免传的到处都是,戒指不也影响你打架的手感吗,穿到项链上去吧。” 说完关皓看他吃饱喝足懒散惬意的样子,索性抬手搂上他的腰让他靠着,带着他往车边走。 黑瞎子则是边走边懒洋洋的说:“不要。” 拉开车门,黑瞎子从他身上滑进了车里就躺着不动了,关皓好笑的把可能会卡住的外套一角给他塞回去,给他关了门,坐进驾驶位就问道: “是齐少爷吗?我是代驾小关,请您报一下手机尾号。” 黑瞎子眉毛一挑,支起上半身贴过去,对着关皓扯唇笑的嚣张,接过话头还真演上了: “0817,开的稳点,不然本少爷给你差评哦~” 关皓“切”了一声,看他笑的那么挑衅又觉得可爱,伸手把他按回了座位上。 等黑瞎子老老实实的系好安全带,关皓就轻踩油门启动了,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掐着嗓子继续进入角色: “好的少爷~小关一定服务到家~” “请您一定给我一个五星好评哦,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黑瞎子笑了两声,舒舒服服窝进座椅里不动弹了。 中午这个点儿城里有点堵,管你是五菱宏光还是什么,都得老老实实的挪。 除非你是插着红旗的‘红旗’。 车不好开,还老有不打转向灯硬变道的傻x,好在关皓今天的座驾虽然比较低调,是辆石英色卡宴,但车牌就有点意思了,京a打头,四个零加一个个位数。 但凡有点眼力见儿,应该都会离得远点。 所以慢是慢了点儿,开的倒是顺利。 等红灯的间隙关皓偏头看了眼黑瞎子,瞧他似乎是睡着了,就伸手过去替他打开了遮阳板。 虽然他所有的车都贴了遮光膜,但是前挡风玻璃是不可能全贴的,不然他就是开个劳斯莱斯也得“啪”被交警敬个礼然后下车“先生,请出示一下驾驶证”。 松了刹车,轻踩油门,绿灯发动车子的同时,关皓的眼神和注意力也放在了前面的路上。 开进胡同里的时候,建筑高高低低,光影晃动,旁边的人就在此时轻声说:“项链可能会丢。” 黑瞎子的话好像没有说全,关皓却觉得黑瞎子已经说的够多了,于是他打着方向盘停车也没忘记回应。 关皓眼神还在后视镜上,笑着说:“好,我也爱你。” 黑瞎子“啧”了一声,轻皱眉头想骂他黏糊,但看过去,人家真的他妈的在倒车,说话又自然的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莫名有点憋屈,但心情好像还不错。 勾了勾唇角,黑瞎子心想。 行吧,心情确实不错。 不过手感确实会有点偏差,所以他起了点坏心思,对关皓笑的微妙: “少爷,最近加练哦~” “...” 关皓挂挡停了车,苦笑两声,哪能不明白这是某人又要借机折腾他了,但还是认命的点了点头。 “...好的,师傅,放马过来吧..哈哈...” 关皓有气无力的说。 而黑瞎子笑的放肆。 宅院再次响起了熟悉的乒呤乓啷、叮铃咣啷。 ...... 另一边,从云顶天宫里出来的吴峫苦哈哈的守在昏迷不醒、伤口感染严重的吴三醒身边,生怕这货醒来又跑了,他都不敢离开十米。 兜了一大圈,闷油瓶张启灵都进了青铜门,他还是没弄明白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等吴三醒醒来才能得到答案。 吴峫苦等几个月,最后一时大意,要不是吴二白——他的二叔亲自出手逮住了要溜出院的吴三醒,还真能让吴三醒又从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古话说得好啊,自古老三怕老二,老二永远是最狠的。 吴三醒谁的面子都不给,吴二白他是怵得厉害,但吴二白一走,吴三醒还想在吴峫那里混过去。 吴峫这回是真怒了,连骂带批判的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的事情吃了多大的苦头?还有像潘子、大奎这样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 你是不是该尊重一下他们,至少让他们知道为你玩着命到底是为什么?!” “还有我!你有差点在海底给活埋吗?你有差点被猴子给吃掉吗?你脑震荡的次数有我多吗?啊?!” 吴三醒投降,却是从五十年前开始说起的。 吴三醒说,他从吴老狗,也就是吴峫爷爷的笔记里看到了镖子岭,因为好奇所以想去看看,他也确实找到了镖子岭。 到了以后却发现,镖子岭所在的山谷,那个红色的土包附近居然驻扎了几顶军用帐篷,领头的是个白发洋鬼子,一个美国人。 这批人的目的就是挖掘古墓,吴三醒不甘心被人截胡,尤其还是被一帮外国佬截胡,好在这帮外国佬经验不足,按照国外的方式是对付不了中国的古墓的。 所以吴三醒想打盗洞抢先,却是盗洞打一半儿,四周泥土下陷,直接掉进斗里了。 吴三醒猜测,同一个师傅带的徒弟,他和老头子很可能想法一致,下铲位置撞一起去了,脚下的土层不实在,所以也就功夫不负有心人,干脆抄了近道,直接进了斗。 他也找到了棺材,是具石棺,但棺材盖儿已经翻开,靠着棺材的还有两具完全腐烂的尸体。 吴三醒确认其中一具是太爷爷吴大贵的尸体,他给尸体磕了头就去看那石棺。棺材里面有一个拉环,他用力一拉,棺材的底板就翘了起来,底部露出一个暗门。 他刚准备进去,手电一探,里面却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怪脸。 吴三醒认为那玩意儿大概率就是血尸,并且要出来,那还得了?! 吓得吴三醒脑子一热心一横,死死压在抬起来的石板上不让怪物出来。 吴峫皱着眉头听他形容那怪物,酱绿色的干瘪人手,像青铜器一样绣了绿花—— 这他娘的也不像是那个臭乎乎血糊糊的血尸啊? 吴三醒继续讲着,血尸的力气极大,他压不住那玩意儿,差点就要拿着炸药和它同归于尽了,好在最后—— 吴三醒面无表情的说:“老子聪明,灵机一动泼了血尸一身酒水又点了火,干了他丫的。” 吴峫注意到吴三醒表情不自在的抽动了一下,眼皮也频繁快速的跳动,吴峫怒了,心道你他妈的又要糊弄老子? 刚要发威,吴三醒搓了搓脸,嘴角抽动着补全了那怪物的模样。 皮肉收缩、呈鳞片状,没有瞳孔,右臂只剩一截,手肘以下的部分不翼而飞,断手伤口呈现棉絮一样炸裂的形状,是枪械近距离扫射造成的... 吴峫本是拧着眉头摸不着头脑,越听却越心惊,他意识到了,三叔烧死的那个怪物,在他的爷爷笔记里描述过的过去对上了。 那个怪物——是他的叔伯尸变的。 但是,这他娘的又不是《生化危机》,哪来的他娘的t病毒??? 但吴峫几次确认吴三醒的表情眼神,对方面色沉沉、眼神凝重,丝毫不做假的态度无声的证实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那也就是说,镖子岭有着能把现代死的人变成怪物的东西,甚至有可能不需要“沉淀”个数百年,只需要几十年、十几年,甚至... 吴峫咽了咽口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 ——甚至就像《生化危机》里,只需要被什么玩意儿咬上一口的几分钟内? 吴峫倒吸了一口凉气,但看三叔到底还是活着出来了,于是赶忙询问这是个怎么个回事儿,总不能真他娘的上演一场镖子岭《僵尸世界大战》或者《行尸走肉》之类的吧? 吴三醒这回没卖关子,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颗黑色的、丑陋的卵石,他说这就是他最后从斗里带出来的东西。 那斗里有人面鸟雕像,而雕像的瞳孔部位就是这个黑色的卵石。 四只眼睛,上面两颗还在,下面眼睛里的两颗却已经被人挖走,吴三醒心思电转,意识到造成吴家前辈栽了大概率跑不脱是这卵石,于是他极为小心的去撬—— “...你是真作死啊三叔。”吴峫面无表情的说:“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会栽?” 吴三醒咳嗽两声,难得心虚的抓了抓头发,尴尬笑道:“年轻气盛,年轻气盛。” 果然,吴三醒撬起了一颗,在撬起第二颗卵石的时候力度没掌握好,那一颗掉到地上,一下子摔成了粉末。 吴三醒被呛得咳嗽,满嘴辛辣惊得飞退,就见那卵石破裂的地方,粉末中间爬出了一只红色小虫。 ——尸蟞王。 他和尸蟞王周旋了几个回合,连滚带爬的要撤出去,尸蟞王却像是瞬间移动一样贴到了他的面前。 吴三醒急中生智,千钧一发之际对着尸蟞王狠命一吹,还真就吹的虫子一个仰倒,撞到墙上,发出“咯咯咯咯”的动静,但他也因此脱了困。 后来吴三醒带着卵石遇到一个做法事的道士,对方认出这卵石根本不是石头,而是丹药。 但那道士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是通过相似的味道确认了这卵石是个丹药,于是吴三醒又循此线索找很多人确认了,它确实是个丹药。 但他百思不得其解,一个裹着尸蟞王的东西,怎么就他娘的能成了丹药? 古人炼丹,无非是为了延年益寿、长生不老,那么一个陪葬的丹药,必定是极其有价值的,甚至被认为是“长生不老丹药”的东西。 ...所以,内服尸蟞王,疯求啦? 吴三醒弄不明白这鬼东西,本来想把它扔了,因为觉得邪门的厉害,那时他正跟着文锦准备一些抽水潜水的设备打算去西沙,他就被一个叫做解连环的人找上了门,要加入出海的考察队。 吴三醒暗道一声不好,这他娘的是来抢老婆的,他笃定解连环对他老婆(吴峫翻了个白眼,心道那时候你们八字儿有一撇吗?)有企图,于是稳住解连环,找人查了一查。 接着就查到解连环私下和一个洋人有联络。 但是这解连环是个二世祖,不缺钱也不需要应酬,有什么必要和一个洋人打起交道? 吴三醒心觉蹊跷,亲自摸去一看,嚯,这他娘的不是镖子岭的美国佬? 那么也就是说—— 美国佬→解连环办事→西沙 美国佬→镖子岭 吴峫抬手打断吴三醒,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他即刻判断出,当时考古队只是出海考察而已,甚至没有一个具体的目标,但这美国佬却先所有人清楚西沙有座海底墓。 而解连环死的时候手里抓着蛇眉铜鱼,也就是说,美国佬的目标是蛇眉铜鱼,他甚至清楚那里有蛇眉铜鱼?! 吴峫骂道:“他妈的,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到底是为什么?fuck!” 吴三醒:“......” 吴三醒咳嗽几声,给快疯了的吴峫顺了顺毛,告诉他阿宁所在公司背后的老板裘德考,就是那个从吴家骗走战国帛书的美国人。 并且裘德考破译了战国帛书。 吴峫的嘴巴能吃下一个秋月梨,那战国帛书可是折磨了他很久都得不出结论,一个美国佬居然破译了? 他刚想再问一句帛书上写的什么,就被一个快递小哥打断。 快递小哥敬业的微笑着说:“吴峫先生是吗?有您的快件。” 第2章 疗养院 京城宅院·北京时间6:06分 手机轻微震动,黑瞎子睁开了眼。 右肩膀微重,他没有动身体,只是伸出左手探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一勾把它抓到面前,黑瞎子按亮了屏幕。 屏幕亮光刺得他微微眯眼,头下意识的朝右边一偏,下巴蹭到了肩膀上男人的头发。 等到看清了信息,他眨了几下眼,思虑几息,轻动手指回复了短信,但按键时不免有些细碎的动静。 “...”肩膀上的人呼吸沉了几分,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却是没有听回答的意思,只是侧过身体懒懒抬起胳膊抱住了黑瞎子,脑袋胡乱的在人脖颈和肩膀的空隙里拱了拱。 黑瞎子动作微顿,感受到颈窝里热乎乎的呼吸,还有爱人动作间碎发扫过肩颈带来的微微痒意。 被压着的右手回拢,他抬手捏了捏怀里人的脖颈,又顺着流畅的脊背滑落到了关皓的后腰。 等到手机再震动一声,他勾起唇角,随手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放,转回视线来,却是轻巧抓住了腰上懒散搭着的爱人手腕。 半梦半醒间,关皓觉得自己被推了一下,他刚平躺到了床上,下一秒就感觉到手腕被人拉着,直直的压到了头顶。这一下太突然,扯到了胳膊上的麻筋,痛的他不自觉闷哼一声。 关皓茫然的睁开了眼,黑瞎子正骑在他的身上,所以他的眼神也就直直的落到那双灰色眸子里。 迟钝的反应半晌,眼神慢慢清明的同时,他也反应过来黑瞎子笑的有些恶劣玩味。 “...唔?” 嘴唇刚动,黑瞎子就弯下腰亲了上来,关皓难耐的动了动手腕,却是被死死的按着无法挣脱,而那压制着他的人一边不轻不重的用舌尖舔他的上颚,一边把膝盖挤进了他的双腿中间,随着唇齿纠缠去摩擦捣乱。 “师、唔?...怎么、呃...” 混乱的纠缠中,关皓晕头转向的表示抗议,他被操练的全身软的不行,压根儿挣不脱压制。 口腔被侵占,呼吸被掠夺,窒息感若有似无的逼近,于是黑瞎子从容的逼出他几声隐忍的闷哼。 黑瞎子笑的很痞,啄去关皓眼睫上将落未落的,被他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他听力极好,所以爱人胡乱的呼吸、细微纠缠的水声,传到耳朵里竟也有一种异样的快感,勾的他收紧了手掌,攥的手里那只劲瘦的手腕现了一点白痕。 关皓得了空睁眼,被闹腾的不醒也要醒了,抬眼看向身上的人,却见对方的视线侵略性从自己的身上寸寸往下滑去,眼底是毫不隐藏的愉悦餍足,身上同时涌动着危险与欲望。 心跳声逐渐鼓噪。 关皓的声音有点早晨自然的哑,他笑了两声,语气里都是促狭和勾引: “...看什么?不熟悉吗...淤青和吻痕,哪个不是你的手笔?” 黑瞎子舔了舔唇,笑了两声,狂涛骇浪一样的占有欲偃旗息鼓,却仅仅只是蛰伏于脉搏里,任何时候都可能冲出身体。 ——他是我的。 黑瞎子想。 或者更具体一点,应该说… ——他只能是我的。 关皓动了动手腕,抬头看了一眼还擒着他的手,索性也不挣扎了,抬眼对上了黑瞎子近在咫尺的双眼。 他知道自己的眼里也带着相同赤裸的情欲。 … 身影起落,关皓微喘,黑瞎子搂抱住他的肩膀气息不稳的重复低语:“...你是我的...” “嗯”,钳着他的人失了力气,手被放开,关皓抚上了黑瞎子汗津津的脊背: “我当然是你的。” 黑瞎子懒懒的闭上眼,任由自己被抱着进了浴缸里,脊背靠在了爱人的胸膛上。 皮肤紧贴,微烫的水温舒适的他喟叹一声,倦意涌上,手指都不想动。 浴室里水声响动,关皓拨动着水流滑过黑瞎子的身体,听他几近呢喃的说着阿宁发来的信息内容,没等说完似乎就思维卡线,等了半晌等来一句“自己去看短信”就没动静了。 关皓无奈的弯了弯眉眼,下意识偏头去看怀里的人,却发现这个大早上折腾人的罪魁祸首,竟是贴着他的侧脸,闭着眼睛,眉眼安稳,呼吸清浅的睡着了。 ...大清早把我折腾起来,你倒是睡得快! 关皓轻叹,觉得好气又好笑。 唇角纵容的弯着,他有些愉悦的眯了眯眼睛,心想,今天这人应该没力气燃香打架了吧? 舔了下牙根,他笑的微妙。 ...... 一周后·青海省格尔木市昆仑路德儿参巷349-5号 一栋三层楼房,路灯下,楼房一片漆黑,鬼气森森。 一辆面包车,车外站着三个男人。 张启灵、关皓、黑瞎子。 ——事情还要从一周前说起。 阿宁背后的老板又夹了黑瞎子和关绍的喇嘛,并且给了天价让黑瞎子和另一个高手带队去塔木陀。 首先不提那个“另一个高手”是谁,关皓倒是敬佩阿宁公是公私是私,被他给了一镖还能面不改色的“你好”; 被撸了带队大权做了副手还能对着篡位的黑瞎子有好脸。 那么就提一下那个“另一个高手”。 飞到了格尔木市,关皓上了阿宁的车就被车里面无表情的张启灵震撼到卡机了一路。 阿宁倒是镇定的指挥手下开车,一边还给他们讲解任务,说要取瓷盘,上面有重要信息。 见到老同事,黑瞎子也是错愕一瞬,但随即也觉得理所应当,能和他一个价的倒也跑不了别人了,所以他挑眉笑了笑,随意调侃道:“还活着呢?”,得来张启灵淡淡的一瞥他也浑不在意。 关皓的眼神却是控制不住的往前面的张启灵身上瞟,眼带震惊,满脑子问号。 ...这货不是进了什么青铜门了么? 听胖爷那意思这老哥大概率有去无回了,怎么会在这儿! 那青铜门里是干什么的?哆啦a梦的任意门?时空穿梭机?鬼怪阿加西的穿梭门? 还是就是一扇门,一个big door?just? 可能是张启灵觉得后脑勺有点烫,回头询问的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后的关皓,后者尴尬的摆摆手尬笑道:“小哥好久不见你又变帅了哈哈哈...” 张启灵面无表情的扭回头去,黑瞎子笑了两声,没说什么,却是强势的扭着关皓的脑袋,让他对着车窗,反正是看不到谁的后脑勺了。 那话又说回来了—— 到了地儿,阿宁说速战速决,三人下了车,关皓看了眼表情莫名有些波动的张启灵,迟疑地想甩个眼神给黑瞎子让他问问,他俩眼神刚刚接上,张启灵突然就动了,大步的就朝着疗养院走。 “疗养院”,是的。 阿宁给的资料,这里20世纪60-80年代是个疗养院,80年后废弃。 黑瞎子看了眼张启灵的背影,耸耸肩,和关皓跟上了他。 疗养院楼外有围墙,墙门是拱形的、铁链锁着的红木板门,三人皆是轻巧翻了过去。 落地一看,里面的院子满地杂草,还有一棵靠着院墙的死树。 靠近楼体,窗门皆锁着,大门还贴了封条,黑瞎子扯开一扇窗,三人先后翻了进去。 这确实是个被废弃已久的地方,大堂里空空荡荡,满地灰尘。 阿宁说东西在地下室的棺材里,疗养院有棺材到底合不合理不知道,但至少一楼是没看见棺材,也没看见地下室。 关皓拿手电扫了一下,大堂左边有一个旋转向上的木楼梯,手电光柱照射下一片死寂,只有光线里飘荡的尘土,这就奇了,这他丫的“地下室”,能在楼上??? 张启灵走在前面,轻轻踏上木楼梯试了试。 虽然木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但总归是吃得住力,他们上了二楼一看,二楼的走道口被拿水泥封死了,黑瞎子顺手敲了敲,这水泥封的不厚,但也不是一时半会砸的开的,索性就再上一层楼看看。 一上三楼,扑鼻而来的就是木头霉变的味道。 但这有点怪了,格尔木疗养院地处青海省,这省份虽然名字里带个“海”字,但却是个降雨量少,干旱干燥的地方。 高寒干旱是总特征,木头裂开了是可能的,霉变了是他丫的怎么做到的,而且一楼和三楼差距这么明显? 怎么的,三楼有加湿器? 三人眼前是一条漆黑的走廊,三人都觉出蹊跷,关皓和黑瞎子对视一眼,走廊两边都是房门,关皓随手推了几扇门,有的一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有的却是死死的封着,张启灵似乎是有了什么灵感,朝两人勾了勾手,径直走到了306房间。 门是锁死的,张启灵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铁丝一插一撬就把门打开了,门一推开,关皓就皱了皱眉。 空气中霉变的味道更重,且若有似无的有了潮湿的水汽,这房间不大,虽然房间里有着窗户能透进外面的路灯灯光,但反倒更显得阴森幽暗。 这屋里贴着墙面摆放了很多家具,简单来讲,一楼的房间就是毛胚,这间房就是拎包入住。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他看到了角落里的小床上有着人形的轮廓,但再一打量,却是发霉的被子鼓囊出的形状。 张启灵扫了一眼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床旁边的大柜子,他脑子里滑过一些记忆,或者也可以说一种直觉。关皓有些讶异的看着张启灵拿着手电筒走到了柜子前,循着缝隙照了照柜体的后面,随即他头也没回的轻声说:“在这里。” 张启灵再次掏出了他的铁丝,轻易的拨弄开了几下柜子上的锁,只听老式锁头轻微“噔”了一声,整个柜门就被张启灵拉开了。 这柜子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柜子靠墙面的那一层木板,本该是严严实实的水泥墙,现在竟然是一个黑漆漆半人高的门洞。 黑瞎子凑到柜前,歪头看了看说:“里面有向下的水泥楼梯,看不到底。” “这应该是阿宁说的那个地下室了吧?”关皓轻声说:“就是没想到地下室是从楼上下去的。” 这几句话的功夫,三人鼻尖突然闻到浓烈的一股气味,似香似臭,就像是浓烈到极致的脂粉气混杂着氨气,张启灵皱了皱眉,微微退后看向二人,判断出了这个味道的来源,他轻声对二人说:“这里有禁婆。” 关皓拧着眉和黑瞎子对视一眼,但都信任了张启灵的判断,于是关皓和张启灵灭了手电,黑瞎子打头,他们两人跟在后面,轻手轻脚的进了地下室。 黑瞎子能看到楼梯两边都是水泥墙壁,隐约还残留着红油漆刷的标语。 阶梯旋转着下了几个弯,凭借高度的感知,三人都判断出来已经下了三楼,这楼梯确实通向了地下。 关皓跟着前面那俩大佬,心情非常平静,还有空跑一下神。虽然他也感觉的出来温度在下降,湿度也逐渐到了呼吸都会粘腻的地步,有一种走向了冷库的感觉,但说实话,冷库又如何?他觉得可以试着横着走一下。 第一,我前面的前面是战力值拉满的cute baby; 第二,我前面是人狠话不多的大佬; 第三,我自己很能打,我还能哔哔哔预警。 这要是个什么游戏副本,那我这组应该输出秒天秒地。 关皓跑神间,听到最前面黑瞎子的脚步声停了,一声轻微的叮声响起,黑瞎子按开了打火机。 火焰微光足以让张启灵和关皓看清,他们已经走到了楼梯底部。 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水泥房间,地上铺着青砖,但房间里很空荡,并且潮气很重,像是防水没做好被泡过一样。 黑瞎子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禁婆,但是他能看到有一个死物在房间里面,打火机照不到那么远,就朝关皓扬了扬下巴。 关皓手电一开,往里面一照—— 只见房间中心,停着一只巨大的纯黑色棺椁。 三人对视一眼,心道这应该就是目标,但这可是个棺椁,不是寻常木棺材。 它在这房间中心,就像一个巨大号的长条石墩,式样得有五六百年以上了,张启灵面目沉沉的看着棺椁上被敲凿损坏的痕迹,似是不愉。 关皓拿手电扫了一下房间尽头,那里有一扇小铁门,只不过张启灵好像没有要探索的想法,掏出工具就要开棺了,黑瞎子也正翻着背对着他的关皓的背包,却听关皓轻轻“嘘”了一声,猛地灭了手电。 张启灵默契的停了动作,黑瞎子看着黑暗中关皓朝他比比划划的指了指那扇铁门。 意思是“禁婆在里面。” 第3章 薄荷血气 黑瞎子拍了拍张启灵,随即轻手轻脚的往铁门处走,走的近了,他鼻尖嗅到了奇异的香味,比先前那种似香似臭的要好太多。 他半蹲下身轻轻的推了一下铁门,轻微的吱呀声虽小,但在寂静的地下室里仍然尖锐。 黑瞎子回头和关皓确认,后者就在他身后几步,三秒后比了个“ok”的手势。 一激灵没提示危险。 黑瞎子挑了下眉,再轻轻推了一点,这铁门只开了大概四分之一,但已经足够他看清门后的情况。 门后是一条和三楼一样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但都没有门,他视线微向右移,就见斜斜对着铁门的房间床上,正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怪异,脖子长的突兀奇怪,怕是有普通人的两三倍,它有两只细长的手臂,此时正在一下一下拨弄着自己垂到地上去的头发。 头发被拨动,黑瞎子略微歪了歪身子调整视野,看清了这人的长相,竟是和霍老太的女儿霍玲一模一样。 黑瞎子摸了摸下巴,想到了小三爷出了海底墓找到的那张西沙考古队的照片,再一回想霍老太的长相—— 他很确定,这限定·刻板行为·禁婆,真的长得和霍玲一样。 鼻尖那股奇异的香味越发浓重,黑瞎子清楚禁婆香有致幻的作用,但他很难中招,这种香只在人心神恍惚时候才有用。 他打量着那禁婆,半蹲在原地思考“长得像”还是就是“本人”这个问题,然后就感觉到关皓从身后猫了上来。 黑瞎子微勾唇角,由着关皓把自己扒拉到后面,又看着他蹑手蹑脚的拉住了铁门,抓着自己返回了石棺旁边。 禁婆在里面像是待机一样沉浸式梳头,但一激灵提示他们要是动静大了就会让它开机,黑瞎子点亮打火机,三个人比比划划商量了一下。 这棺材要开,但有很大可能激活禁婆,情侣组负责开棺找东西,单身寡王负责拉稳禁婆的仇恨值,东西一到手就溜。 一商量好,张启灵二话不说就抽刀站在了铁门和石棺的路径上,黑金古刀寒凉的刀锋一亮,照耀它的仅是打火机的微弱火苗,寒光都闪了一下关皓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但良心在痛的关皓,顿了两秒,尴尬的反手拿出背包里的撬杆,和黑瞎子配合的想撬开棺材板。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棺椁并不是封死的状态,撬杆很轻易的就插了进去。 但这棺材盖还是挺沉的,关皓二人对视一眼,控制着力道将棺材盖缓慢推开到能容纳一人进去的空隙。 张启灵背着身子,眼神从容镇定的对着身前的铁门,听到身后开棺的十几秒的“沙沙”石头摩擦声,微微攥紧了手里的刀柄。 而打开了棺材,黑瞎子一眼就看到这石棺材里面是空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石棺底,但棺底有一方方正正的黝黑洞口,凭他的视力,还能看到这洞口有一个倾斜的水泥斜坡直通里面。 那瞬间,黑瞎子意识到,原来这才是地下室! 铁门里传来了诡异的两声“咕叽”,看来这里的动静还是吸引了禁婆,黑瞎子一看不可能立刻取到瓷盘,也不清楚地下室的大小,快速说了句“暗道,引走禁婆!”就翻身进了棺材。 关皓反手从背包里扔给张启灵一只火折子也紧随其后,张启灵一把抓过火折子,挥刀劈退冲至面门的禁婆,见已经吸引了注意力,扭身就冲进了铁门里! 他已知那里面有许多房间,比起把背后扔给禁婆冲上楼梯,不如利用房间周旋。 ...... 为了速战速决,黑瞎子跳进棺材里就顺着斜坡快速冲至底部,但当他的视线不再被坡度阻碍、彻底踩上地下室的第一脚时。 地下室里“砰”的一声,亮起了两盏灯,照亮了地下室的所有。 圆形、蓝白色,固定在天花板上。 他最熟悉的无影灯,手术用的无影灯。 “砰”的一声,到耳朵里却是二重响。 一声响起在过去,一声连接了现在,以至于黑瞎子想偏开头,想转身就走,身体却不受控的僵硬在原地。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又茫然的涣散,纷纷乱乱的碎片记忆蛮横的冲进脑子里。 黑瞎子的手指不受控的痉挛了一下,似乎是要握紧什么东西,却手背青筋暴起都无法握紧拳头。 血液逆流,冰冷的药水重新游走在血管里,冰的他浑身发冷,脑袋里也嗡嗡的响起没有意义的白噪音,他又被拉回了那场幸存者为1的人体实验。 ——他的灵魂回到了18岁。 因为手术灯,因为手术台,因为满地崩裂的束缚带。 因为电椅,因为满地黑褐色陈旧的血迹。 因为满墙的刑具。 ——因为幸存者为1。 关皓只是落后黑瞎子四五步而已。 眼前亮起光时,他尚且只是担心黑瞎子会不会被突兀闪到眼睛,但当他进入这个像是个实验室,又像是个变态刑场的房间,看到黑瞎子站在原地,无意识浑身痉挛颤抖的样子时。 关皓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冲过去,本能的抱紧了黑瞎子。 关皓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看着陷入痛苦过去的爱人,他无法进入那段过去、他恨透了那帮姓汪的、也恨透了自己怎么不早生个百来年! 关皓想,操你妈的,老子跟你们没完。 ...... 一片黑暗中,只有手术灯幽亮的在眼前亮着,黑瞎子站在黑暗的一角,像是无知无觉的幽魂,他眼前是无数没有人脸,穿着手术服的人影。 那些人影的动作像是按了快进,不断地换着冰冷的器具划开、抠挖手术床上青年的血肉。 空旷的声音响彻在耳边,有人在说:“编号00976实验体...心率130每分钟...抽血600ml...挖取手臂、腹部血肉10cm进行素材实验。” “细胞活性检测正常,是否抽取...” “#@¥#%......” 鼻尖是萦绕不去的刺鼻香味,混着消毒水和血液的味。 黑瞎子动动唇,无意识的呢喃说: “好痛。” 他看到青年半死不活的被拖拽着进了昏暗的禁闭室,坐上电椅,绑上束缚带,功率不断调大,直到那个他、那个过去的他。 毫无意识,肌肉本能的抽搐,痉挛着被粗暴的踢下去。 再次抽血、测试、挖肉,一轮一轮。 像是要再死一次,再死无数次。 口腔里尝到浓重的血腥味,黑瞎子恍恍惚惚的想着,我出来了吗?我逃走了吗? 他看着满地的拖拽血痕,看着墙角苟延残喘的人,看着身边烂抹布一样堆积的族人尸体,抑制不住想要作呕。 黑瞎子踉跄着跪倒在地上,呼吸急促,身体发抖,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直到某一刻,他茫然的睁大眼,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但他难以理解那是谁,是谁在说话? 那是个声线偏冷的男人。 说的话很温柔,有几分像是在撒娇。 他说: “师傅,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黑瞎子愣愣地眨了眨眼,支着身子慢慢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片黑暗的记忆废墟里突兀的闻到了一点淡淡的薄荷香气。 薄荷霸道极了,只要一点点就冲散了旁的味道。 这回声音传到耳边,听起来像是在忍痛,有些断断续续。 那个声音说: “..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的。” “师傅,你是我的师傅...你离开那里了,你回家了!” “你...”声音突兀的顿了一下,黑瞎子迟钝的舔了舔唇,觉得血腥味好像比刚才重了一些,和薄荷混合在一起,让他下意识的想去掏枪。 ...掏枪? 黑瞎子抬手摸了摸后腰,觉得那里该有一把...一把手枪。 ——蓝色枪柄的手枪。 脑子混乱极了,以至于痛的像是要裂开,有什么东西从心底苏醒,他缓慢的从腰后抽出那把标着“h”的手枪。 手枪只是个虚影,像是要消失在这片黑暗里,他抖着手,心脏有一瞬间的空拍。 ——h是什么。 黑瞎子问。 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左手。 于是他下意识的问那个声音,没来由的,他觉得那个声音会回答自己。 “为什么会有戒指?” 他问。 那个人笑了。 黑瞎子听到他答: “因为你爱我爱到要殉情了。” ...... 黑瞎子猛地回过神来—— 他出了那个阴暗的牢笼。 黑瞎子急促的喘了两口气,意识到自己被关皓紧紧抱着,他也无知无觉的抱着对方。 身体里的心脏急促的跳动着,血液重新沸腾,他回到了有着关皓的2004,阴魂不散的血气却一起跟着来了。 他看到关皓右肩膀上,有一个新鲜的、深到被肩胛骨卡住才没有被咬穿的伤口。 那也是他满嘴血气的源头。 是谁干的已经不用问了。 …… 黑瞎子的身体不再痉挛颤抖,却沉默着不愿说话,关皓松了一口气,意识到他已经脱离了禁婆香气造成的旧日梦魇,便用左手安抚性的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轻声说: “没事就好了,我们在一起呢。” 关皓轻声哄着人,为分心,他慢慢的在地下室里搜寻阿宁说的瓷盘,直到看到靠着里墙壁的柜子底下,那里放着一个老式的储物柜。 关皓想,瓷盘有可能在那里。 ...他不想去思考黑瞎子刚才克制不住的痉挛表现是因为什么。 “外面还有禁婆呢,”关皓拍了拍黑瞎子的肩头,蹭了蹭怀抱里黑瞎子冰凉的脸颊,低声说: “我们拿着东西就出去,好不好?不然你的老同事可能要冰山爆发,骂死我们这对狗情侣了。” 关皓静静等待了几秒,感受到黑瞎子慢慢松开了箍紧他肩背的手,随后牵上了他没有受伤的左手。 他看到黑瞎子唇上还沾着猩红的血,声音也有些哑,想说什么,却只是干干的说了句“好”。 关皓心疼得厉害,看黑瞎子拉着自己,无措的想收紧手指,又慌张的松了松力,索性揽过他的后脑勺亲上去,把那些铁锈味都舔尽。 随后关皓从兜里掏出薄荷糖塞进黑瞎子的嘴里,消掉那些无用的血气,又亲了亲他的鼻尖。 黑瞎子不错眼的看着关皓,听他说: “咬我心疼啦?没事儿的,我早就知道你野的要命。” 黑瞎子怔愣一下,随即抿了抿唇,唇角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低低“嗯”了一声。 关皓稳稳的牵着黑瞎子的手拿走了瓷盘,快速返回的时候,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在黑暗的斜坡上亲了亲他的耳朵,叹息着说: “出去有外人。” 黑瞎子被热气激的耳朵微痒,但下意识抬手扶上关皓的腰身,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关皓的意思,他不会让外人窥见任何。 但想到关皓或许看不见,刚张了张嘴,却听关皓继续说道:“要不就说你实际上是吸血鬼?我刚才是获得了你的初拥?” 黑瞎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关皓是在给莫名其妙多出的血糊拉碴的肩膀找补,但心里还是有点无语对方的脑回路。 但他又有点想笑。 关皓听到黑瞎子说:“吸血鬼你个头。” 说完他又顿了顿,补充道:“你不如说我们艾斯艾姆。” 黑暗中,黑瞎子看到关皓微微后仰,迟疑着说: “...那也行...吧。” 关皓听到黑瞎子笑了两声。 ...... 吴峫火大又纳闷的看着张启灵对着他摆了一下手,随即把火折子往石棺那里伸去,吴峫凑到棺材旁边,发现石棺材的棺底竟然有一个方形的洞口。 洞口里传来些细碎的声音,像是脚步声。 不到十秒,一只手从洞里伸了出来,吴峫惊讶的看着一个人犹如泥鳅一样从那个狭窄的洞口爬了出来,然后一个翻身就从棺材盖的缝隙中爬出,轻盈的落到了他的面前。 这还没完,这人回身探到了棺材旁,伸出手朝着洞口不动,三秒后,又是一只手探了出来,两手交握,又一个人从洞口里翻了出来。 吴峫瞪大眼睛,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了这两人,这他丫的不是黑眼镜和关绍吗?! 关皓也是才看到吴峫,愣了一下,心里纳闷极了,疑惑这货怎么能在这儿? 黑瞎子则是对张启灵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轻声说:“到手了,撤。” 张启灵点头,拍了一把吴峫,又扫了一眼关皓肩膀上的新伤,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黑瞎子。 底下有东西?他脑中略过一丝不解,但很快不去想它,带着队伍小心翼翼的顺着原路返回。 然而,只是踩上两三级台阶,众人就听到铁门晃动的吱呀声。 张启灵皱了皱眉,黑瞎子则是烦躁的骂了一声,他不想在这时对上禁婆。 一是不想关皓的肩伤有拉扯到的可能,二是他自己也状态存疑,好在张启灵亦不恋战,几人迅速往外冲,一鼓作气,快速冲到了疗养院的杂草院子里。 第4章 所有拒绝过你的时间 想出疗养院就得翻墙,关皓跟在张启灵后面蹬了两脚墙壁,左手抓着墙头翻了出去。黑瞎子反倒稍稍落后,一翻出来就瞟了一眼关皓的肩膀。 我还没有那么脆皮! 关皓笑了笑,给黑瞎子递了个“放心吧”的眼神。 随后他本打算和后面的【吴·神出鬼没·哪儿都有你·峫】聊个五毛钱的天,却见张启灵一看吴峫翻出来了扭头就跑! ??? 关皓脚比脑子快,跟着张启灵就跑了,黑瞎子则是脑子劈成两半,一半在现场一半在关皓的肩伤身上,关皓一动他也下意识跟着动了。 于是—— 吴峫一边死命在后面追,一边喊道: “你们仨跑啥——?!” “小哥!小哥你别跑了!小哥!” “张!启!灵——!” 关皓边跑边扭头看了一眼吴峫,又回头看了一眼吴峫越喊越跑得快的张启灵。 脑子里问号就没停过,他纳闷极了。 不是?这一个追好几个,这这这、这怎么像是抓奸呢? 但,哈哈,吴峫肺活量不错。 三个人跟着张启灵没命的跑,一直跑出了老城区,奔向约定好的汇合地点。 废弃的疗养院旁边停辆车太引人注意了,所以约定了在外面汇合。 跑路不停,吴峫只见张启灵前面“呜”的冲出一辆11座依维柯,车门丝滑甩开,张启灵头都不回的跳上去,关皓和黑瞎子也紧随其后。 车门马上就要关,吴峫有点急了,却见不知道是谁阻了一下车门,他才勉强跳了上去。 而关皓则是亲眼目睹了张启灵抬手制止了要关车门的阿宁手下,此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摸了摸鼻子,他默默打量了一下让吴峫跳上来,又不跟人家讲话的张启灵。 ...要跑的是你,头都不回的是你,不说话的是你,欲擒故纵的也是你?! 姜还是老的辣啊,嘤。 吴峫快抓狂的要疯了,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脑子嗡嗡嗡的转。 他气呼呼的看着张启灵,眼神充满郁闷和委屈,想的什么一眼就能看明白。 ——闷油瓶!你进了青铜门生死不知,却又出现在了录像带提示的疗养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哇哦。 关皓战术后仰,眼里露出点吃瓜第一线的快乐,贱贱的发问了一下:“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吴峫这才挪开瞪着张启灵的视线四处看了看,一看他就傻眼了,这车里竟然都是熟人,除了老熟人黑眼镜和关绍,剩下好几个人他都认识! 这些人全是从天宫队伍里幸存的、阿宁的手下! 一个明显和吴峫很熟的高加索人用蹩脚的中文对他说:“super wu,有缘千里来相见”。 阿宁也从前面冒出脑袋来看了一眼吴峫,倒是没说什么。 吴峫这回是彻底懵了,关皓见他没座位,憋憋屈屈的缩在地上,很无语很暴躁的问道:“你们这帮驴蛋,谁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后座上的关皓笑个不停,挤了挤左边的黑瞎子给吴峫腾了个位置,张启灵则是闭目装高冷,还是阿宁问吴峫:“这话该我们问你才对吧,你怎么会在地下室里面?” 吴峫眨了眨眼,和阿宁互相交换着情报。 黑瞎子则是揽上关皓的腰把人抓到了自己腿上,轻轻扒开洇出血色的衣领准备处理伤口。 彻底看到咬伤的全貌,他忍不住皱眉,嘴角也绷得很紧,牙根好像又泛起点儿腥甜的血味儿。 吴峫和阿宁还在一来一往的问答,关皓偏头看了看嘴角抹平的黑瞎子,趁着众人都被对话吸引,用唇贴了贴他的额头。 ——没事。 黑瞎子读出关皓眼里的安抚笑意,墨镜下的眼底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体贴和爱护,只好低下头、轻轻啄吻一下关皓的锁骨。 传递的有歉疚,有爱意。 而小情侣旁边的杭州直男这么近都发现不了这边卿卿我我,还在问阿宁:“阿宁,小哥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阿宁看了一眼吴峫就笑了,笑起来明艳张扬的厉害,她对吴峫说:“怎么?你三叔请得起哑巴张,我们就请不起了?哑巴张也好,黑瞎子也很好,这两位可都是明码标价的。” 说到这儿,阿宁眼神不经意瞟到了黑瞎子,心底略带讶异的看到他和关绍的亲密姿势,阿宁话顿了一秒,眼里闪过几丝兴味,又对吴峫笑了笑说:“现在,这二位可都是我们的顾问。” 吴峫下意识扭头,这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叠叠乐坐在黑瞎子腿上的关绍,还有后者裸露着的凄惨右肩膀,吴峫一愣,问道:“嗯?你肩膀上怎么了?禁婆咬你了?” 黑瞎子充耳不闻的撕开无菌敷贴,关皓“啊”了一声,面不改色的糊弄吴峫说:“不是,我这是猫咬的,黑猫嘛,都有点凶的。” 吴峫表情无语,翻了个白眼给关皓,意思是你当我傻啊? 但他也识趣,转过脸去接着“顾问”两个字,问阿宁接下来是要干什么。 黑瞎子则是看了眼关皓,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轻轻哼了一声。 …… 依维柯一路疾驰,吴峫和阿宁说着话也没注意是开了多久,只听藏族司机吆喝了一声,所有人就都开始拿自己的行李了。 吴峫有点摸不着头脑,就听关皓对他说:“要到了。” 关皓话音刚落,车子就慢慢停了下来,刷的一声,车门旁的高加索人拉开门,吴峫震惊的发现居然已经到了清晨,并且他娘的怎么开到戈壁滩上了?! 吴峫下了车,对着十几ndrover一字排开在戈壁滩上的场景目瞪口呆。 他眼神缓缓移动,发现这里不止有路虎,还有大量的物资、一个接一个的篝火,穿着风衣来来往往忙碌的人,和满地的睡袋,巨大的卫星天线和照明汽灯! “卧槽?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自驾游用得着这阵仗吗?!” 关皓乐呵呵的给他指了指路虎车门上的鹿角珊瑚标志:“吴小白花,不是自驾游,是团建!阿宁他们公司的团建,地点在塔木陀。” 说完却见吴峫脸色突然白了,都没抗议又被叫了“小白花”,这给关皓吓一跳,还没等问清楚,阿宁就回头招呼众人跟上。 关皓也只好拍了拍吴峫的肩膀,先跟着黑瞎子去“上交任务道具”去。 营地很大,绕过路虎集中地,跟着阿宁走进后面最大的一顶圆顶帐篷,吴峫抬头看了眼,发现这帐篷有藏文标识,只是不知道写的什么。 进了帐篷以后,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这里面有碳炉,地上还有很厚的牛毛毯子,甚至藏式木制家具都一应俱全。 黑瞎子把拿到的东西递给阿宁,阿宁接过就原地坐了下来。 吴峫打量了一下,那是一个红木色的扁平盒子,还没等他琢磨一下盒子里是什么,就觉得裤腿被人揪了揪。 他低头一看,关绍也在地毯上坐着,正揪着他眼神示意让他也坐下,别傻不愣登站着了。 于是吴峫也就地一坐,没一会儿帐篷里就陆陆续续进来了好多人,包括一个藏人,似乎是这帐篷的主人。 吴峫有点恼火的看着对面不搭理自己的闷油瓶,丝毫没意识到旁边的关皓眼神惊奇的在他俩身上打转。 关皓:这不就是“你就在我对面,却像是隔了条银河?” 但是他俩到底是怎么突然这么熟的!我错过了什么!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有点好笑的把关皓的脑袋拧正。 ...... 阿宁看人都来齐了,把红木色的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只破损的青花瓷盘,瓷盘左边还少了巴掌大的一块。 这时帐篷里又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满头白发的藏族老太,一个是藏族中年妇女。 关皓也是第一次见这两个人,好奇地看了过去。 那老太太看起来有七十多岁了,身材干瘦,眼神倒是看起来犀利精神,中年妇女则是很普通的藏族样貌。 老太太似乎地位很高,阿宁对她毕恭毕敬的拿着瓷盘请教,一旁还有翻译,不过那翻译水平一般,对话断断续续的不是很顺利。 吴峫皱着眉头,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理解不了混乱的藏译中译中又译藏,无奈的低声和关皓嘀咕:“关绍,你知道那老太太是谁吗?” 关皓眨了眨眼,他也不熟,但还是伸手把左手边的黑瞎子揪过来给小伙伴解惑。 黑瞎子凑着脑袋说,吴峫凑着脑袋听,他俩在关皓胸前嘀咕。 黑瞎子低声说:“她叫做定主卓玛,是陈文锦当年的向导。” 吴峫轻“啊”了一声,立时就为阿宁公司的神通广大震惊,他在疗养院得到了陈文锦的笔记才能知道陈文锦等人从敦煌出发,进入过柴达木腹地,请过一个藏族女向导。 而阿宁他们分明没得到笔记,却连向导本人都找到了。 吴峫回忆了一下笔记的内容,向导并没有跟完队伍全部的旅程。文锦阿姨在笔记里说,到达察尔汗区域之后向导也找不到路了,最后他们在一座盐山山口和向导分了手。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老太太(当年的向导)是不能给阿宁队伍带来特别大的帮助的,最多把她们指引到当时分开的地方。 他想着事情,没注意到自己还在关皓身前凑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黑瞎子伸出双指来慢悠悠的伸向了他的...额头? 吴峫脑袋往后微仰,被黑瞎子戳着额头推了回去,他委委屈屈的朝黑瞎子甩了个“你干嘛?”的眼神,没看到对面的张启灵睁开了眼睛,眼神淡淡的注视了他很久。 这时,只听阿宁兴奋的笑道:“没错了!就是这只盘子,陈文锦当年给她看的就是这一只,她说有了这只瓷盘,她可以带我们找到当年的山口!” 帐篷里立刻开始骚动起来,黑瞎子挑衅的朝吴峫勾了勾唇角,扫了一眼张启灵,问道:“阿宁小姐,什么时候出发?” 阿宁站了起来,对着所有人说道:“今天!中午十二点全部人都出发。” 一听这话,黑瞎子手指一转指向吴峫,装作疑惑万分的问:“那他怎么办?” 吴峫觉得黑眼镜是故意的。 阿宁等人也是一愣,似乎是才想起来还有个买一赠一在这,阿宁表情错愕了一下,随后又不怎么在意了,指了指一旁的张启灵就说:“他带回来的,让他自己照顾吧。” 说着阿宁就手一挥招呼自己的人出去准备了,帐篷里就剩下了黑瞎子关皓和张启灵吴峫。 关皓摸了摸鼻子,默默站起来拉着黑瞎子离这两个远了点,但是又不想走,好想看戏哦。 黑瞎子假装尴尬的哈哈笑了两声,也是兴味满满的猫着腰凑到关皓身边,两人一起看上高清4k现场直播了。 黑瞎子唇角弯弯,看了一眼还在不动如山的张启灵,开始搞事,关皓绷着嘴角装严肃,听黑瞎子说: “哑巴,我就说你是自找麻烦吧?刚才不让他上车不就行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关皓默默伸出大拇指,因为下意识右手比的被轻拍了一下,又换成左手比了一个。 他俩贴在一起靠着柜子看那俩,只见张启灵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你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不要再进那疗养院了,里面的东西太危险了。” ——我靠!我没听错吧? 叹气了,说你别进去了,因为那里危险?! 关皓瞳孔地震,揪了揪黑瞎子的衣服,黑瞎子也是讶然的看了眼张启灵,他刚才只是想找找老同事的乐子,没想到这里面还真有猫腻? 这话,听着有点儿意思了。 吴峫表情难看的点了点头,对张启灵说道:“要我回去也可以,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张启灵摇了摇头,语气淡淡:“我的事情不是你能理解的,而且,有些事情,我也正在寻找答案。”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帐篷。 “...”关皓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像什么东西要be了? 不是——! 关皓难以理解的朝黑瞎子甩眼神,意思是“什么情况?怎么能这样!” 黑瞎子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是也有点哑然,但很快他搭上了哑巴的思路。 不自觉摩挲了一下关皓的手心,黑瞎子轻叹一口气,走上去拍了拍一看就气的半死、眼眶都泛红的吴峫。 他没有笑,只是轻声说:“这里有巴士,三个小时就到城里了,一路顺风。” 说完黑瞎子就揽着关皓出了帐篷,还不让关皓去和吴峫说两句话。 关皓越想越不对劲,还有点生气,皱着眉和黑瞎子说: “小哥说话明明就是关心吴峫的,怎么又甩人脸色!有话不可以好好说吗!这种态度很伤人的!” 黑瞎子揉了揉关皓的脑袋,这三个叹号说的他有点尴尬的推了推墨镜,某种程度上,他和哑巴好像都选择了逃避什么。 他暂且不知道哑巴张对吴峫具体是什么意思,也不好掺和这事儿,就捏了捏关皓的脸,摇了摇头,劝道: “小关,哑巴有自己的考量,咱们还是不要干涉哑巴张和小三爷的私事了。” 关皓气呼呼的踢了两下地,还是嗯了一声。 黑瞎子刚弯起唇角,就看到关皓朝张启灵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有几分惆怅,轻声说: “师傅,我觉得吴峫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他很在意张启灵,但我不明白张启灵到底是怎么想的。” 黑瞎子听到关皓问他:“吴峫如果不追了,或者出了什么事情,张启灵会想什么呢,还是什么都不想?” “——所有拒绝过你的时间,都会后悔。” 关皓愣了一下,看向也愣神了的黑瞎子。 他问的分明是吴峫和张启灵,黑瞎子却答的是他们。 回过神来,关皓想笑,就弯了弯眉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操心其他的事情,忘记了现场还站着一个“没好好说清楚、没好好说话”的典型。 或者说不是忘记,以前也怨念过,生气过,只是现在回头看去,别的都记不住了,只能记住一些很单纯的喜悦,和如出一辙,千百万遍的… 黑瞎子有些不自在的偏开了头,但由着关皓牵着他去清点装备。 “我也爱你。” …关皓依然这样答。 ——如出一辙,千百万遍的爱你。 第5章 有可能的事 吴峫没有放弃,他去找阿宁要多余的装备,说要加入去塔木陀的队伍。 阿宁回想了吴峫在云顶天宫的过人的机智和反应力,再加上后者多次对她施以的援手,最终点头同意了。 十二点,上车的时候,阿宁有意无意的把关皓和吴峫塞到了一辆车上,并以“顾问当然要坐一起”为由,把南瞎北哑扒拉到自己坐的那辆车。 黑瞎子看了眼车外朝他拍了拍左手腕gps手表的关皓,比了个“ok”,看着关皓和吴峫上了后车就收回了视线。 黑瞎子偏头看了一眼神情平淡,似是毫不在意的哑巴张,颇感有趣的哼笑了一声。 他不再去看哑巴张,反而低头拨弄了几下手表,戳了戳上面的定位小红点。 等待的时间里,他分了下神。 阿宁是个聪明的女人,看出他和关皓是一对儿很正常,看不出来才是脑子太瓜。 但把吴峫和哑巴张分开,不知道是阿宁无心,还是哑巴张的不同寻常,旁的人都看了出来? ——手表轻震两下,小红点转绿了。 海底墓之后,手表的功能更新了双向定位,秦岭之后,又更新了一次。 戳一戳小红点就会让对方的手表震动,红点会变绿或者变橙,显示定位的同时会持续五分钟显示双方的心率,以此来确认健康状态。 变绿就是10秒内对方也戳了戳回应,变橙就是10秒内对方无响应,代表对方遇到了没时间戳一戳的情况,或者失去了意识。 ——黑瞎子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 时间对他没有什么具体的意义,所以他也很少去探究今年是几几年,今天是几月几号。 但是当他的过去和关皓的过去纠缠在了一起,喉咙里经年不减的血气褪去,尖牙利齿不再是做武器,而是用来啃咬在青涩的爱人身上、表达某种赤裸的欲望时—— 他发现原来时间的变化是很明显的,时间如此切实清晰的被触摸到了。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抽象的凝结成了一体,又具象化到了一个简短的名字、一个人的身上。 以至于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看这个人的每一眼,都像是第一次看他、第无数次看他、最后一次看他。 ——黑瞎子清楚的记住了过去、现在、未来的每一秒钟。 海底墓里关皓没有浮上来的每一分钟; 秦岭手机里只听得到风声的每一秒钟; 如果真的没浮上来,如果接通了、如果没接通、如果根本就没有打来。 ——黑瞎子仍然是一个不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他也讨厌假设。 他喜欢直接掠夺式的亲吻,然后戳一戳看看能把心率亲到100好几。 当然,现如今,他也对小红点在第三秒就变绿,和对方实时60的心率感到满意。 ——黑瞎子熄了手表的电子屏,给自己在车里窝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闭上了眼睛。 ...... 吉普车队飞驰在一望无际的苍茫戈壁上,车子和车子离得很远,这样才能躲避上一辆车扬起的漫天沙尘。 关皓放下手腕,熄了手表的光,折腾一晚上还挨咬,就着窗外黄沙满天开始发困,他索性闭上眼睛休息了。 吴峫却是心思混乱,看着窗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莽撞,而且经过他和阿宁的互相试探,他知道了现在他们行进的路线完全和陈文锦她们一模一样。 明明是写在陈文锦笔记里的路线,笔记本也在他包里装着,他不知道阿宁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车队一路疾驰,在敦煌之前,虽然戈壁荒凉的让人觉得像是已经被天地抛弃,但路边还是能看到有生存痕迹的居民点。 直到离开敦煌彻底驶入戈壁滩之中,连续十几个小时,车窗外几乎都是复制粘贴的荒凉景色,看得人心里发空。 好在阿宁的队伍庞大,时不时扎营休息,吵吵嚷嚷一会儿还能缓解一些心理压力。 在车上,吴峫各种套话同车的阿宁手下,关皓不知道看出来什么,给他打配合问出了阿宁知道路线图的原因。 其实很简单,就是收了录像带查了一下快递公司,又带着快递信息找到了定主卓玛,信息都是定主卓玛给的。 虽然很简单,但好在是问明白了,还知道了阿宁他们的目的是找到传说中的西王母国。 吴峫释然不少,给关皓扔了个感激的眼神,然后看到对方还是老样子,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意思是都是哥们,不用谢。 吴峫一看就笑了,但看到朋友还是这么活泼,气质还是该死的清奇,选择撅了噘嘴两手比了个爱心回去。 然后关皓突然后撤,胡乱挥手打了打空气。 “嗯?”吴峫茫然。 之后的两天,车队向戈壁深处不断靠近,如果没有遇到复杂地形,几乎一整队的路虎都是照着油门踩烂的架势猛开,也因为此,两天就杀进了柴达木腹地。 吴峫发现阿宁的手下不怎么见外,几次扎营,他上次在云顶天宫混熟的人仍然还“熟”着,不像张启灵,说翻脸就翻脸,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吴峫还发现,关绍和黑眼镜关系真的很好啊,除了他已经习以为常的,关绍会定制沙漠服给黑眼镜之外,居然还戴同款手表和戒指项链之类的。 现在的小孩儿真是黏人啊。 吴峫慈祥微笑的看了看小他三岁的关绍,但是小孩儿不会撒手没,黑眼镜这个家长做的应该很放心。 他是这样想的,也就在扎营时候,胡乱聊天的时候顺嘴和黑眼镜提了一下,但没想到黑眼镜愣了一下,笑到呛了口水。 吴峫心想你笑毛线,就见黑眼镜咳嗽的动静把一旁差点睡着的关绍咳醒了,关绍看样子也在想黑眼镜笑毛线,就问他,刚才你俩在说什么笑成这样? 吴峫深感黑眼镜有病,就又对关绍重复了一遍“你这么黏人,应该不会撒手没,你的家长黑眼镜应该挺放心”的观点。 他觉得自己说的很对,没人比他更知道有个糟心的撒手没是多痛苦的事情。 但他不理解黑眼镜为什么笑的更大声,关绍还用一种“老子对你很无语”的表情看自己。 “...我说的不对?” 吴峫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笑到失声的黑眼镜和脸色诡异的关绍,关绍表情更莫测了,搓了搓脸没说话,黑眼镜倒是不住地点头,连连比大拇指给他:“小三爷,人才。” 吴峫觉得黑眼镜在阴阳怪气,有点来火,抬手指关绍,眼带质问的问道:“你说!我说的不对吗?你是不是很黏人,你是不是不会撒手没?!” 吴峫看到关绍哽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说道: “...你说得对。” 黑眼镜不知道为什么又笑的呛了口水。 ...... 车子离开公路之后,定主卓玛所在的车变成车头开始带路,道路立刻就开始难走起来,碎石滩、河川峡谷、沙堆,颠的众人屁股都要碎了。 定主卓玛说要找到一个村子,才能找到当年的山口。 因为陈文锦他们当年是在村子里买的马匹和骆驼,现在那个村子大概率已经荒废了,但是遗址应该是还在的,只有找到这个村子才能走下一步。 没想到定主卓玛记忆力惊人,过了这么多年,傍晚的时候还是顺利找到了村子。 这个村子叫做“兰错”,竟然没有废弃,时至今日还有人居住,有三十几号人仍然在这里生活着,但进村的时候,有一辆车翻进了风蚀沟里,好在人没事,只不过车子因此报废了。 这个时候天色也晚了,大家屁股和精神状态都堪忧,就直接在兰错扎了营。 阿宁统计完物资和黑瞎子几人说了车子的问题,她觉得这里地形实在是太恶劣了,如果不能在短期找到山口,再顶级的越野车也会一辆一辆的报废。 而这里再小的问题,车子瘫痪了就是瘫痪了,他们越深入,被遗弃的车子和随车的人都会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援而陷入危险。 阿宁的担心不无道理,定主卓玛的孙子扎西甚至说:“你们既然要进入柴达木,人头肯定就要别在裤腰带上,自古以来这里就是这样的。” 不过扎西本来就对阿宁等人让他的祖母带路有怨言,他认为阿宁等人用金钱说服祖母带路,这会给祖母带来业障,虽然定主卓玛本人同意了。 扎西的话虽然也不用太当真,但到底是有点影响心情,所以一时间众人也都沉默的坐在篝火旁边,陆陆续续的进睡袋休息。 守夜的活都是阿宁队伍里的当地人来做,关皓就拉着黑瞎子钻进睡袋休息了。 这里的天空离地面近得多,群星璀璨,躺着和天空对视,会觉得自己随手就能拨弄星星,银河像是绸缎一样从手心流过。 关皓对着夜空抓了两把,把手缩回睡袋里,轻声说:“日喀则的星星和这里的星星,我觉得都挺好看的。” 黑瞎子睁开眼,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夜空,就偏过头看向了关皓的侧脸。 关皓感受到注视,也微微动了动脑袋看了过来。 黑瞎子摘了墨镜,瞳色浅,夜色里比常人要亮一些,他发现关皓仔细看了自己几眼,耳朵就有点红。 他心情愉悦的勾起唇角,而关皓好像知道他想笑什么,眼里闪过一点笑意,动了动唇,没出声,做了几个口型。 黑瞎子下意识去读,然后啧了一声,选择闭眼睡觉。 关皓低低笑了几声。 他说:“但你的眼睛最漂亮。” ...... 中途黑瞎子醒了两次,一次因为张启灵溜走的动静,另一次是因为听到扎西叫醒了吴峫,要带他去见定主卓玛。 关皓也醒了,张启灵的动静他没听到,其他声音他还是能接收到的。 有点腰酸背痛的蠕动出来,关皓滚到黑瞎子旁边咬耳朵问:“咱要不要去凑热闹?” 黑瞎子挑了挑眉,笑的很微妙,也是耳语说:“哑巴可能也在,这不太好吧?” 关皓看了看黑瞎子笑的那个狐狸一样的弧度,心里想笑的厉害,好不容易憋住,给他甩了一个大义凛然的眼神,严肃道: “是我非要去看,你是被我胁迫的!小哥要是拔刀,我断后。” 黑瞎子立刻戴了墨镜爬起来,对着还在地上躺着的关皓严肃说道:“成交。” ...... 吴峫有点失控的按住又要走的张启灵,轻喊了一声:“你不准走!” 哇哦! 关皓和黑瞎子猫在地垄后面偷看,只见张启灵还真没有走,坐下来问吴峫:“你有什么事情?” 吴峫一看就火大的厉害,深深吸了几口气,强作平静道:“我有事情要问你,你不能再逃避,你一定要告诉我。” 张启灵把脸转到一旁的篝火堆,似乎是不愿意面对吴峫,淡淡说道:“我不会回答的。” 这给关皓气的在后面呲牙,吴峫也是怒了,嗓门都高了点叫道: “他娘的!为什么!你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耍的我们团团转,连个理由都不给,你当我们是什么?” 加油吴峫! 哥们支持你! 关皓隔空给吴峫挥拳头,黑瞎子忙乱的给他按下去,鬼知道哑巴张那个感知会不会察觉到空气拳啊! 张启灵脸色一下就冷了,声音也极冷,问吴峫:“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我自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一下吴峫愣了,支吾一下沉默了,关皓也愣了一下,在土堆遮挡后面抱臂沉默了。 黑瞎子瞄了几眼突然当了桩子,表情眼神也淡了的关皓,戳了戳他,凑到他耳边轻声问:“怎么了?” 关皓一时没说话,反倒是张启灵忽然又出声了,他劝吴峫不要再卷进来了,而吴峫告诉他,自己只是想知道真相。 张启灵说:“其实,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有些真相,也许是他无法接受的。” 吴峫说:“能不能承受应该由他自己来判断,也许他只想死个痛快,你了解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痛苦么?” 张启灵当然了解,吴峫也暗恼自己失语,而张启灵说:“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我做的所有事情,就是想找到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关皓突然动了,拉着黑瞎子就走了,他不打算再听下去。 别人的心伤他没兴趣,不是被选择的听众,那么不知道、不去听,算是他对两位朋友的礼貌了。 并且,张启灵反问吴峫的问题,问住了还不自知的吴峫,但让他明白了一点别的。 吴峫虽然好奇心强,但很识趣也很知礼,他对张启灵这样强烈的求知欲... 走远了几步,黑瞎子站在原地不动了,戳了戳关皓的腰,他有点不高兴的问:“你不高兴,为什么?哑巴张说吴峫你不高兴?” 关皓叹了口气,拉着黑瞎子的手心捏了捏,黑瞎子听到他低声说:“我倒是希望吴峫真的不高兴,就不去管张启灵的事了,但他看起来好像要把南墙撞破。” “我不高兴的是,我觉得他们好像可能,又好像不可能。吴峫很好,我和张启灵不算熟,但他是你的朋友,所以他也应是很好的人。” 关皓抓着黑瞎子的手抬起来亲了亲,像是寻求某种慰藉,念头纷乱,他最后也只是轻声说:“师傅,有可能的事最伤人了,希望吴峫和张启灵,都能好好的吧。” 黑瞎子想说些什么,却见关皓长出一口气,对他笑了笑,凑过来亲了两口他的侧脸。 关皓的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眼神也是平和的,黑瞎子的身影清晰的映在里面,他轻声说: “我们会一直很好的。” 于是黑瞎子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第6章 邪门小组 第二天清晨,黑瞎子给关皓肩膀上的伤口重新换了药和敷贴,没一会儿车队就重新出发驶离兰错了。 这回是彻底进入无人区了,道路上一点车辙印都没有,甚至有可能几十年、上百年都没有人到达过这里。 路况直线式下降,就连熟悉本地路况的藏族司机都战战兢兢的操控着车辆,每一下扭转方向或是轻踩油门,都有可能陷进沙尘掩盖的深坑里,或是轮胎打滑,倾斜着车身撞上岩石。 但这些深坑岩石,又偏偏是地形标志。 定主卓玛依靠着风蚀的岩石和河谷才能够定向,车队不得不踩钢丝一样靠近山岩附近的陡坡行驶。 烈日当空和地形导致的颠簸,关皓是真服了,他本身就是个不耐热的性子,瘫在车里蔫头耷脑、两眼无神,看的吴峫好笑得厉害。 吴峫倒是也热的脑子发昏,但毕竟杭州比京城更要闷热一点,夹带着湿气的热往往比干热要更难熬,所以他还扛得住,勉强在线,还能分神去思考昨晚定主卓玛告诉他的话。 ——【它就在你们当中。】 陈文锦的笔记里也多次提到了这个“它”。 吴峫有些出神,他觉得这个人称代词真的很奇怪。 “他她它”,为什么偏偏是一个用来表称人以外事物的“它”? 想不明白,他脑子里不停的冒出很多让自己不舒服的猜测,索性看着车窗外发呆。 半人高的蒿草不停的从窗前擦过,车队正穿行在干旱河床的底部,到处都是的蒿草和车身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这亏得不是自己的车,吴峫心想,不然划出这么多的印子来他得心疼死。 ... 顺着河道开了两天后,突然起了大风。 好在车队还没有进入柴达木的沙漠区,所以这大风只是在戈壁上扬起了一大团黄沙,即便是这样,为了安全考虑,车与车之间的距离不得不拉大到百米以上。 还在以最低车速行驶时,吴峫被旁边瘫着的,突然就弹起来的关皓吓了一跳,只见他拿起无线电就语速飞快的呼叫阿宁所在的2号车: “2号车2号车,不能再开了,是沙尘暴,停车躲避沙尘暴,停车!5号over。” 吴峫让沙尘暴三个字吓了一跳,扒在车窗上看,透过让沙子糊的有些昏黄色的车窗,果真看到高的那一面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出了一道细细的沙线! 无线电沙哑的噪音过后,哔声迅速响起,阿宁的声音立刻传来,她声线冷静的回复道: “2号收到。” “所有车辆!这里是领队2号,所有车辆迅速停车躲避,打开车灯,不要下车!停车躲避,收到回复!” 吴峫紧张的扒着窗户看,远处那条细细的沙线以一种无法预测的速度逼近,无线电不停有小队在回复“收到”,却只刚刚回复到6号车无线电就断了信号。 车窗也瞬间就像是泼了水,四下什么都看不见了,世界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昏黄黑白的胶卷时代。 沙尘暴和大雾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大雾只是看不见,谁平时吃火锅的时候没让烟雾熏过?所以突兀见到大雾,你多少还是能稳住。 但沙尘暴就不一样了,它是夹杂着沙子沙砾不停的朝你打来,看不见只是开胃菜。 整辆车都被沙暴吹得晃动起来—— 天哪,这不是小车“剁椒鱼头”,车队所有的车都是满载状态的大越野。 车身车窗哗啦啦的响,时不时还有“铛”的一声,那是石块打到金属车身上的声音。 人要是挨了这一下,轻就是出个黑紫色的淤青,重就是断了骨头。 吴峫咽了咽口水,车窗外涌动的黑色和耳边呜呜的风声,前后的车都联络不上,一时间车里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提心吊胆的担忧车窗能不能扛住拍打来的砂砾石块,或是整辆车能不能扛住,不要侧翻。 关皓看了眼手表,这里无线电失灵,手表也没逃了好。 屏幕上的信号也是中断的状态,不过他对自己家往天上扔的那个卫星有信心,沙尘停了应该就恢复了。 看吴峫有点紧张,关皓就抬手放上他的肩膀,安慰的捏了两下。 十几分钟后,风不止没停,反倒大的更明显,车身甚至都有几下明显的倾斜。 车里的高加索人受不了这种心理压力了,他露出恐惧的神色,从驾驶位扭过身子来问关皓和吴峫:“你们以前碰到过这种事情没有?” 关皓心说我们哥俩倒是碰到过海上风暴,这么夸张的沙尘暴也是头一回。 他还在斟酌要怎么安慰一下,吴峫倒是先稳住了,面色突然就镇定了,安慰高加索人说:“放心,路虎的吨位厉害着,绝对能保护咱们。” 关皓看着突然就镇定的能解十道高数题的吴峫,对他的好感又高了一大截。 ——吴峫是个挺神奇的人。 是一个如果你害怕,他哪怕也很害怕,但是他一定会扛起事儿来,觉得自己要担起莫须有“保护”责任的人。 而且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他不会把保护你当做是负担,而是将其看做责任。 …只不过有时候关皓真的觉得,吴峫可能掌握“言灵”之类的超能力。 先是听到“咣当”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巨物撞上了“吨位厉害着的路虎”,随后整个车就剧烈的“东倒西歪”的晃了几下,警报器都撞响了。 吴峫扶着车门和靠椅面色僵硬了一瞬,心头警报和车内的警报同频共振,他倒抽一口冷气,赶忙对着关皓叫道:“no——!你别说话!” 关皓一听吴峫英文都飙出来了,愣是费劲的把笑声憋了一半回去,还朝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做了一个拉住嘴上拉链的动作。 吴峫憋屈的咬了咬牙,心想莫非我他娘的真的有点magic? 但他还是很快甩掉这种离奇念头,把眼睛贴到窗户上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撞上来了。 关皓也努力分辨着窗外的情况。 外面的黑色更加浓郁,吴峫舔了舔嘴唇。 可能是刚才想到了magic,他联想能力又一向是sss+的好,这会儿看着漫天沙尘裹着风形成的实体黑线,竟然觉得这景色与西幻世界里,黑魔法降临的泼天黑烟有十分的像。 但好在不是真的进了西幻频道,沙尘是固体,他们还在物理世界,所以沙尘刮过东西还会留下轮廓,只是几人都没看到任何物体的轮廓,也没有在前后看到任何车辆的灯光。 关皓“嘶”了一声,他那面的车窗外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吴峫,你过来看这边!” 吴峫一听就扒了过来,高加索人也顺着关皓指的方向看去。 车窗外的黑色影子模糊不清,但是这奇怪的影子几乎是贴着他们车的车窗,而且是突然出现的。 这影子是一个人形的轮廓,吴峫把关皓往后揪了揪,让他离影子远了点,还没来得及对话几句,交流交流这影子到底是个什么一二三,影子忽然就移动了! “我靠!”这一下给吴峫吓出一声轻叫,关皓也是下意识摸了摸腰上的刀。 车窗外的这影子正在移动摸索着车窗车身,似乎是在寻找打开的办法,但是车辆的密封和安全性很好,外面这个人没有办法。 关皓的一激灵始终是在线的,他摸不准危险是来自于沙尘暴,还是外面这个行走在这种风暴里的神经病。 吴峫和他对视了一眼,都打算按兵不动,却见外面那人把自己的脸贴在了车窗上,这一下就让车里的灯光照亮了他。 关皓一愣,吴峫也是下意识说道:“这不是阿宁队伍里配备的防风镜?自己人?” 窗外的人似乎是看清了里面的人还清醒着,开始敲车窗,指手画脚的比着车门,似乎是要他们车里的人下去。 吴峫犹豫了一下,关皓也是皱了皱眉,突然另一边也冒出一个带着风镜的人,也是敲着车窗示意他们下去。 两个人都要他们下去,可能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关皓朝吴峫点了点头,抽出腰侧的刀收进了袖子里以防万一,随后他们就用力地顶开了车门。 即便有所准备,一瞬间都差点让沙尘干个仰倒,用尽全力两个人才拉扯着钻了出去,前座的高加索人更是惨到被沙尘卷跑,关皓听到他的骂声越来越远,估计是人被吹到十几米外了。 脚感像是踩进了水床或者是软泥堆,吴峫提着矿灯和关皓回头一看,登时就双双骂了句脏话。 他们那辆5号车,车的轮子一半儿都盖在了沙子里,车身斜着,整个车子像被千斤顶顶高了一个轮子,剩下的三个轮就没进了沙子里。 而且他们现在才发现,车子居然在缓慢的下陷,关皓暗骂一声,一激灵只能提示他有危险,但不能“告诉”他是什么危险,都是需要结合实际情况去判断的。 而现在到处都是危险的情况,要不是外面那俩风镜哥们,等到发现车子在下陷就难跑了。 吴峫还想救一救车,关皓扒拉着吴峫让他别犯傻,刚才敲车窗的人也艰难的比着手势—— 风沙里说话,要么听不见,要么听不清楚,要么吃一嘴土。 关皓和吴峫连猜带蒙,拎着装备跟着风镜兄弟搜索着路径上的前后车救人,陷进去的肯定不止他们这一辆车。 而吴峫拿装备的时候给关皓指车,关皓一看,他们车后盖已经怪异的凹陷下去,像是被什么巨人“咣”的砸了一拳。 关皓懂了吴峫说这个痕迹“非常邪门”的意思,但眼下没有余力去探查,关皓就大幅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示意吴峫快他娘的走吧,再不走他俩就“去世的非常稳健”了。 吴峫比了个中指。 顶着沙暴走了小一百米才看到下一辆车的车灯。 这就是为什么要开车灯的原因,和白天黑夜没有关系,沙暴来的时候旭日当空也给你秒变“想你的夜”,而打灯至少能让救援队看见你,或者找到你的尸体。 这辆车已经下陷的厉害,车头高高翘起,好在他们看了一眼车里没人。 想必这样大的倾斜度也让车里的人因祸得福,发现了问题。关皓吴峫几人围着车子探寻了十几米就看到了这车的人,再往前搜索看到了标识为3的车。 3号车是一车松弛感拉满的人,这帮活宝居然他娘的在车里打牌。 吴峫快无语死了,爬上车顶跳了半天踢踏舞,关皓砸了半天的车门,愣把拳头都砸麻了车里那几个还在“对k!” 气的关皓直骂娘,脑子都气糊涂,肩伤都忘了,想撸起袖子来一拳给玻璃干碎。 上面跳舞跳累的吴峫一看他那架势,脑子里叹号一冒,吓得滑下来扒拉住这个莽夫。 吴峫不敢松手,就怕一松手这孩子就一拳干上去,弄个玻璃与关绍同碎的场面。 对视几秒,吴峫瞪着眼睛传递“冷静”的意思,愣是从车边找到块儿石头把车玻璃敲碎,才把3号车的活宝拖了出来。 随后吴峫指了指关皓,又拿着石头晃了晃,又指了指关皓的脑子。 这回是关皓比了个中指。 但这一下就耽搁的时间长了,风已经大到连地上的石头刮起来当纸巾飘,好在不是迎着脸,但斜着刮起来的石块也像暗器、子弹一样打,打到身上还能活,打到脑袋就完蛋。 他们刚救出来的人就有让飞石打到风镜的,一下就砸的鼻梁断了。 一看这场面,一开始敲他们车窗的那个风镜小哥是个本地土着,做手势说不能再走了,再走危险,比完手势就示意几人看他。 大家都学着他的样子伏地,从装备里拿出坚硬的东西保护脑袋。 为了方便快速,关皓和吴峫互相掏背包,关皓给吴峫掏出来一个不锈钢饭盒,吴峫给关皓掏出来一个应急补给箱,这玩意儿也是复合钢板,靠谱。 刚护住脑袋,突然四周就像天亮了,一道灼热闪光的东西从几人身边飞了过去,关皓看到大家伏在地上,神同步的都抖了一下,这还没完,又是三道亮光闪起,嗖嗖嗖的从眼前耳边划过。 吴峫闻到了镁高温燃烧的标志性气味,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他娘的是几发信号弹! 他大怒! 关皓听到风里吴峫扯着嗓子的骂声:“哪个王八蛋在上风口放信号弹?!他妈的,想烧死谁?!!!” 第7章 昏君与迁怒 信号弹,一般只有在紧急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吴峫骂娘是骂娘,但这种恶劣的环境里有人连续发射了多发信号弹,那必定是出现了非常棘手的情况。 几个受伤的留在原地当“伏地魔”,包括吴峫关皓在内的五个壮劳力都循着信号弹飞来的方向走,大家把背包顶在身前当盾牌用,关皓还抽空看了看手表,还是没信号。 他倒不全是担心黑瞎子遇到危险,而是怕黑瞎子担心他。 这话听起来有点绕,但确实也就是这么个弯弯绕绕的情况。 黑瞎子那一车的综合水平要比他们这一堆人都高出一大截,阿宁啦、哑巴张啦,哪个拎出来都能以一当十。 关皓猜测,阿宁肯定是先带着南瞎北哑全力保护1号车的向导定主卓玛,不太可能第一时间折返去救后面位次的车,但一旦安全了,阿宁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手下,肯定会尽力救人。 而黑瞎子—— 关皓深觉闹心,边走边狂戳手表。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待久了就会越来越像,明明黑瞎子以前还嘲笑说他们实干派,实际上就是莽夫派,结果现在倒好,他自己也莽夫的不行! 该死的信号就是显示中断中,关皓也是越想越无奈,他真的觉得黑瞎子撤到安全区要是没看见他,会仗着身体素质拳打粽子,脚踢猴子,一头扎进沙尘暴里找他。 虽然换成他自己撤到安全区没看到黑瞎子,说不定还会顶着脑袋疼用一激灵找人,谁也没比谁坐得住吧,但是糟心啊。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爱人像狼、像豹、像虎,凶的徒手就能扭断挑衅者的脖子,也不会被沙尘暴欺负了。 但谁的人谁心疼。 关皓偶尔想做个昏君。 所以... dear sandstorm, 沙尘暴先生或者女士,此时此刻,我郑重告知你,不要拿沙子石头砸我的cute baby. my cute baby,——哦,他非常好认,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功能冲锋外衣外裤,面镜也是全黑色的,他很帅。 我的意思是,不要伤害我的人。 虽然我现在手头有一点紧,但你要明白,我就是超前消费,我用震华花呗,我刷爆信用卡,我也会拿钱把《柴达木沙尘治理项目》砸穿。 请不要逼我刷卡。 yours sincerely, guan hao ... 虽然关皓这边小作文写得不错,但现实里... 循着信号弹的发射方向,五个人昏天暗地的走了大概十几分钟。 顶着风沙,这十几分钟肯定没有走出正常徒步的距离,就连方向也不好判断是不是走对了,但他们终于看到了前方有三辆围在一起的车。 几人走过去一看,车上、车圈的中心,车子附近都没有人,但是车里的装备却没有拿走。 关皓心里感觉不太好,倒不是因为他的职业病犯了,觉得他们不能扔下装备包。 而是任何一个受过野外训练的人,都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丢弃装备逃命。 换位想想就明白了,假如你在极端天气里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络,你敢什么都不拿、顶一个脑袋去找人找路吗? 更何况,眼下也真的很有必要靠着装备压压自重。 大家显然都很疑惑,但这三辆车在缓慢下陷,吴峫心想,与其把物资装备贡献给柴达木的土地,还是能带走多少带走多少,就招呼大家各自再带点装备。 关皓倒是没想着肩上的伤口不能太负重的问题,本来准备再带点,吴峫却是摆了摆手指了指他的肩膀,又两条胳膊一交叉比了个x,那意思就是“吴皇反对”。 关皓:你把我当hello kitty? 不知道是不是关皓的不服表现的太明显,吴峫直叹气,心里想着,现在的小孩儿真是不知道养护身体,再过两岁那保温杯里得泡枸杞。 关皓正琢磨怎么不用说话就能给吴峫形象表示一下“hello kitty”,他们左侧就又有信号弹的亮光掠过。 这信号弹和不要钱一样打,很难不让人觉得那打信号弹的地方天塌了。 吴峫也是一愣,赶忙背起装备往发射信号弹的地方赶,有了更多的装备重量,虽然走的更累,但脚下却更稳。 狂风呼啸中,大家弓着身子互相搀扶着走了七八百米,前方再二百米左右,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轮廓。 吴峫猜测那兴许是山岩,但又很疑惑为什么一马平川的地方冷不丁能蹦出个山岩来—— 这和内蒙古大草原突然蹦出来一只企鹅有什么区别? 但眼下狂沙四起,吴峫心一横,就当那是山岩了! 走到山岩的背阴面就能避风休息,吴峫和关皓一比划,关皓点了点头,他俩就互相扒拉着靠近山岩,但关皓眼力优于吴峫一些,走的稍近就发现了不对,赶忙拉住打了鸡血的吴峫。 一张嘴吃一嘴沙子,关皓郁闷的一边呸一边喊:“那好像不是岩石!” 狂风呼啸,吴峫艰难的听着,不得已,两个人像企鹅一样挤在一起、缩着脑袋沟通。 吴峫好不容易听明白关皓说的什么,但是他再看前面,那轮廓阴影就是越看越像岩石。他心里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啥所以像啥,但随着他们两个靠近,周围的风确实有变小,前面肯定有挡风的。 ...等一下!他们两个? 吴峫抬起脑袋来看了看,立刻面露惊恐,他伸手把关皓的脑袋扭来扭去让他看四周。 ——那三个人呢?!怎么就剩他俩了?! 关皓瞳孔地震,和吴峫前后左右的往四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没了其他人,只剩下滚动的狂沙和黑压压盖着的天幕! 关皓和吴峫一时愣住了,风声太响,什么都听不到。所有的精力都必须放在眼前脚下,注意力都用来维持身体平衡,他们真的不知道其他三个人丢在哪儿了。 吴峫有一瞬间落了单的恐惧,但一看旁边同样傻眼的关皓,心头又升起一股诡异的安全感,他拍了拍关皓的肩头,两个人再次合计了一下。 回头是不可能回头的,丢失方向往回走不知道去了哪,不如前进。 吴峫还是觉得应该往挡风的那里走,关皓想了想点了头,他也感觉到前面的风沙变小,无论前方是什么情况,人至少不能在风沙里刮着,再过一会儿他们力竭倒在这里会被埋。 眼下找不到汇合点,先保命最重要,吴峫还背着刚才多拿的装备包,两个人就挑挑拣拣减轻负重。 关皓的包里都是他和黑瞎子的一些常用必备物品,本身就是最佳方案,但是吴峫就懵逼了。 他多背的那个老外的装备包里有相框和电话本一样厚的资料书,还他娘的有造型喷雾! 这给吴峫气的,当场就把包撂下了。 关皓笑的差点让沙子堵了嗓子。 ... 甩掉没必要的装备之后,两个人朝着前面继续走,可是无论怎么走,就是靠近不了山岩一点。 吴峫身体素质就是普通人稍好些的水平,他在装备重量和风沙的压迫下出现了幻觉,以为前面出现了灯光。 他高兴死了,朝关皓挥了挥手,撒开腿就往前冲。 关皓懵了,看着吴峫突然朝前面狂奔,那前面啥也没有啊??? 他再一想,吴峫可能是抽风了。 但不能让吴峫跑丢了,吴峫丢了他自己一个人落单也是会底虚的。 ——于是一个猛跑,一个猛追。 关皓好想喊停他,但这会儿喊也喊不动,喊出来也听不到,好在吴峫是个体力小菜鸡,爆发跑了六七百米就碎了,咣叽就跪在了地上。 关皓松了口气,悠哉悠哉的走过去拍他,手舞足蹈的表演嘲笑他的默剧,吴峫身心俱疲,最后的反抗就是双手比比中指。 吴峫没有体力了,一时间软的爬不起来,关皓没说什么,把背包换在胸前,蹲下去把吴峫和装备一起背起来了。 关皓背起人来就往前继续走,吴峫在他背上不敢动,心里急的火烧火燎的。 这负重得超过二百斤,这小子不要命了?! 但他一时也没办法,只得快速休息,赶紧积攒体力,好从这傻小子身上下来。 ....... 关皓是觉得吃力的,继续走了五百米就有点喉咙里冒血气,但他不会扔下自己的朋友,也不会放弃求生去见黑瞎子。 这是很简单的两句话,他也一向简单直接,想什么就做什么。 行走间,关皓的脑子越来越木,耳边强烈的风噪声忽大忽小,他知道这是体力要消耗殆尽的表现。 他也在意识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就腿软了一下,身体倾斜,眼看就要带着吴峫扑倒在地上、也被吴峫和装备砸成华夫饼。 忽然间,有两个人一下子就把他架住了。 左边这个人的风镜是黑色的,右边那个没空看。 关皓抬头看着左面的男人,试图用眼神告诉他: ——宝,我好想你! 黑瞎子看着关皓的狼狈样子,却是糟心的厉害。 哑巴张一扒拉走关皓背上的吴峫,黑瞎子立刻伸手卸了关皓胸前的装备自己背上,准备抱着关皓快撤。 关皓则是一看黑瞎子好像要扛他的架势,赶忙摆了摆手站了起来。 他先前力竭是负重压的,但卸了负重以后至少有行走的力气,不至于还要被扛着才能走。 黑瞎子看他站了起来,伸出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换到了关皓的左边拖着人往另一个方向冲,前面张启灵已经扛着吴峫在飞奔了。 关皓被黑瞎子带着跑,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信号枪。 ...合着吴峫骂的王八蛋是这俩人啊??? 关皓觉得有点好笑,心想一会儿得跟黑瞎子告一状,给吴峫使点绊子。 至于那信号弹发射的合不合理? 关皓毫无底线的补充道: 我宝贝做的都对。 ...... 吴峫后半段也下来自己跟着跑,关皓算了算,这一路足足跑了二十分钟才到达安全区,一路上是冲上河岸绕过土丘的,也不知道黑瞎子和张启灵怎么找到他俩的。 快要到的时候,吴峫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好几个跟头滚下了斜坡。 这给关皓吓了一跳,但是再一看,这斜坡底下是一条深沟,里面好几个人抬头看他们。 看来已经和大部队汇合了,索性关皓也就从有点凄惨的吴峫身上收回了视线,但他的视线刚从吴峫身上收回来,就被黑瞎子扯进了沟渠的底部。 沟渠底部一侧有一处很大的凹陷,看着像是一棵巨大的胡杨树被刮倒以后形成的,这里是风的死角,比起外面可以说是相当安静了,至少正常说话是可以听到的。 这里还有一些人在躲避,关皓被黑瞎子一直拉到了人群边缘,不被人注意的角落。 ...... 关皓拿掉风镜,接过黑瞎子递给他的水喝了几口。 但他的嗓子眼还是干哑的厉害,一时半会儿应该是说不了话。 黑瞎子也拿掉了风镜,从内兜里换上了墨镜,好像也没有要他说话的意思,一直在旁边站着等他喝完水。 关皓一喝完水,就看到黑瞎子向他伸出手来,看样子是要脱他的外套。 关皓知道黑瞎子应该是要检查他的肩膀,但是凭他的感觉,还有这会儿缓过劲儿来肩上火辣辣的痛感,他估计自己肩上应该不太好看。 有点心虚,他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下意识抬手挡了两下,挡完就知道自己要完。 ——果不其然。 黑瞎子嘴角勾起了一个冷冷的弧度,还真不动了。 关皓:...... 关皓摸了摸鼻子,贴上去亲了亲黑瞎子的唇角,讨好的抱上去又拱了拱脑袋。 黑瞎子无情冷笑,揪着他的后衣领把他从自己的怀里拉出来,扒开了外套。 无菌敷贴染成了暗红色,伤口裂开了。 黑瞎子烦躁的要命,强忍着立刻揍吴峫一顿的邪火给关皓重新处理了伤口。 关皓看黑瞎子眉目沉沉杀气四溢的,处理完他的伤口就好像要去干什么—— 莫名来了预感,关皓觉得他要是拉不住黑瞎子,好像就有人要完。 于是他果断伸手拉住黑瞎子,却见黑瞎子转过头来,唇角弯弯,笑的和善极了,语气十分轻快的问道: “你觉得吴峫断胳膊好点还是断腿好点?” “……” 关皓眼皮跳了跳,和黑瞎子对视两眼,选择扣着他的后脑勺亲上去。 …… 关皓:吴峫啊,哥们就帮你到这里了。 吴峫:....我为什么觉得后背有点凉? 第8章 困兽犹斗 为了保住好哥们吴峫的健全四肢,关皓出卖了年轻靓丽的肉体。 s\/ss玩家:【关皓】 人物状态:【(短暂)晕晕乎乎】、【(短暂)腿软】、【(持续)害羞】 注:人物处于【害羞】状态下,耳尖和脖颈会出现淡粉色色晕,若是被其他人物察觉到异常,害羞状态将会自动延长持续时间。 此状态无技能加成,仅能在特定角色之间持续提升对方的心情愉悦度。 身体状态:【新鲜出炉的吻痕x1(侧颈)】、【新鲜出炉的吻痕x2(左前胸)】 羁绊成就:【南瞎难过美人关】、【吴峫的好基友】、【张启灵的注意】、【月半铜锅涮】 —— sss玩家:【黑瞎子】 人物状态:【(短暂)害羞→恶劣→满意】、【(持续)愉悦】 羁绊成就:【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南瞎不早朝】、【张启灵的老同事】、【解语臣的合作伙伴】、【月半铜锅涮】 特殊状态:【夜色掩盖下的针对】 —危!全服通知!全服通知!— 请ip地址为杭州、id为【吴峫】的玩家注意,您已被全服前二大神玩家标记! 您已登上来自sss玩家【黑瞎子】的针对名单,该玩家可能随时对您不利! 玩家【吴峫】,请您时刻保持警惕,请您时刻保持警惕! ...... 吴峫找到阿宁,跟她说了之前外面莫名其妙不见了的几个人,还回想着大概方位给阿宁指了一下。 然后他才身心俱疲的,拖着两条麻木的腿走进了凹陷处避风。 吴峫倒了一点水给自己洗了洗脸,抬头就见关绍和黑眼镜从一边走了过来,关绍看起来还有点奇怪,脖子和耳朵都红红的。 …之前让风沙吹的吗?年轻人就是皮肤嫩。 吴峫刚朝两人挥了挥手就莫名尴尬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黑眼镜一走近他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背也毛毛的。虽然隔着墨镜看到不到黑眼镜的眼神,但他寒毛直竖,像是被野兽盯上了。 关皓下意识看了一眼吴峫尚且健全的四肢... 罪过啊罪过—— 咳嗽两声,关皓有点紧张地把黑瞎子往身后挡了挡,蹲下去从装备包里翻出一点馕饼之类的干粮递给了他俩。 ——都吃饭,都吃饭,民以食为天,浪费粮食可耻,吃饱了好上、呸! 吃饭的时候不允许针锋相对! 黑瞎子歪头哼笑了一声,伸手接过干粮。他低头看去,看清了关皓眼里闪烁的紧张。 恐吓了一只绵羊,逗弄了一只小狗—— 黑瞎子深感有趣和得意。 关皓看到黑瞎子露出了一个代表胜利的嚣张笑容,他稍愣,随即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这大概又是某人奇怪的恶趣味游戏! ...... 三个人简单说了说现在的情况就各自找地方休息了。 关皓和黑瞎子找了一个角落坐在了一起。 黑瞎子不再打吴峫胳膊腿的注意,关皓松了口气,贴过去小声确认:“不生气了吧,吴峫的胳膊腿是不是能好好的待在他身上?” 黑瞎子朝关皓看过来,推了推墨镜,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说:“少爷都出卖色相救人了,瞎子怎么好意思亲完嘴就不认账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哀怨,这还没完,他继续拖着腔调继续说道:“小三爷清秀可人,少爷心疼他也是难免的,我一介武夫,哪里敢生气呢。” ...这戏还没唱完呢? 关皓抽了抽嘴角,心头好笑又无奈,但还是陪他玩上了。 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吻痕,他清了清嗓子,看着黑瞎子委委屈屈的说道:“你这叫不敢生气?” 戏瘾犯了,一边说,关皓一边扒开自己的衣服领口。 他想了想电视里是怎么演的,颇为传神、幽怨的瞪了黑瞎子一眼,假装愠怒的抱怨说: “你把我当鸡腿连咬带啃的,你这叫不敢生气?” 黑瞎子挑眉,眼前冷白胸膛上的显眼吻痕让他没忍住勾了一下唇角,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笑的露出白白的牙齿。 好不容易在关皓控诉的眼神里收敛了点,他又没忍住笑的很欢快,伸手又去捏了一把送到眼前的美好肉体。 “——流氓啊你!” 关皓无奈了,但看黑瞎子一副得逞了心满意足装都不想装了的样子,羞耻的揪紧衣服之余,又有点成功勾引到恋人的窃喜。 默许黑瞎子又摸了两把,关皓抓住了他嚣张乱摸的手。 “...玩高兴啦?”关皓强装镇定的调戏回去:“要是有人看见这些吻痕,你最好出来主动承认是你干的,我可低头亲不上我的脖子和胸口,这难度有点大。” 黑瞎子无声笑了笑。 关皓大概不知道,湿漉漉的眼神、难为情的羞耻劲儿、强装镇定和纵容默许—— 最勾人。 或者... 黑瞎子捏了捏身边人通红的耳尖。 ——关皓可能是知道的。 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心知肚明、互相勾引的情趣游戏而已。 ...... 外面的风声好比恶鬼在叫,黑瞎子微微动动肩膀,让关皓靠着他休息。 戈壁上的大风总要刮很久,只有等风沙停了他们才可以继续前进,黑瞎子揽着关皓的腰身斜斜靠着土堆,手心能轻易感知到他腰腹呼吸的起伏。 风声狂躁,黑瞎子却觉得噪音一下子远了。 亲昵的蹭了蹭颈侧爱人柔软的黑发,昏沉之间,他回想起了先前哑巴张找不到吴峫,一贯平静淡漠的眼里,竟让他看出了困兽一样的躁动。 他本有些惊讶的,惊讶自己怎么会用“困兽”来形容哑巴张? 但瞬息间,他就懂了。 他又何尝不是、他也曾是困兽。 明明自由的处处可去,却被无形的牢笼困在天地间,困在时间里,困在自己与自己的缠斗中,身体是自由的,灵魂却住进了牢笼。 哑巴张选择了背起牢笼前行,他和哑巴张的选择相反,他选择放逐自己。 ——他以为那样就不再有枷锁。 ... 自我放逐也能带来一些奇怪的突破,比如—— 关皓总以为他会为私人感情暴露在众人视野里而烦恼,所以戴戒指会说让他挂在脖子上吧,亲昵时候也不在身体明显的地方上留下吻痕。 但他黑瞎子活了一百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别人的看法他一向当狗屁,更何况他能有什么好名声? 爱财、神经、笑里藏刀;轻浮、风流、吊儿郎当? 说什么的都有。 ——他不把传言里的自己当自己,也不把自己当自己。 “黑瞎子”干什么都行,“黑瞎子”怎样做都不会突兀奇怪,反正大概所有人都认为“黑瞎子”神经兮兮,抽风是常事。 所以他本人,也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样子。 但关皓不一样。 关皓异常在意他的“自我放逐”。 黑瞎子曾有些玩味的想,关皓会执着小心的,像条敬业的牧羊犬,一直在他身边把他当羊牧。 但分明把他当羊,却又觉得一只“羊”很有边界感。 觉得“羊”会困扰、会介意、会伤心、会吃醋、会生气。 甚至会别别扭扭拐弯抹角的说“行”或者“不行”。 这种荒谬让他不解,他不觉得关皓有这么神经病。 那么认知产生了问题的,是他自己也说不定。 …… 黑瞎子开始向内审视自己。 他找到了本我、自我、超我。 他逐渐忠于自己、忠于欲望,接受爱与痛、时间与死亡。 于是他轻而易举的发现,他不是莫名其妙当了宝贝,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被关在牢笼里。 他甚至不是在自我放逐,他眼前确实有广阔的草原,但他一直待在原地,没有移动过。 ——他一直对有关自己的难听传言不屑一顾,却不懂是哪里来的傲慢,能让他高傲到足以将传言无视到底。 原来是因为他本就知道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珍宝,却在孤独的岁月中渐渐忘却了珍视自己。 那些所谓的牢笼和枷锁,或许只是一间被他反锁的房间,他只不过是在里面待久了,忘记了房间的钥匙在自己手里,房间就变成了牢笼。 ——他在草原上,也在自己修建的牢笼里。 该是安全堡垒,却被当成束缚枷锁,该是贵重珍宝,却自以为碎瓷泥碗。 …… 黑瞎子既傲慢到无视所有人,又随意到潜入泥沼里,看起来就行为极端,成了瓦西里的抽象画作,成了倒斗界的艺术先驱。 他手里拿着开门的钥匙,却拿起锤子来砸门,搬起椅子来敲窗,直到房间破破烂烂,窗户碎的彻底,他没能走出去,没能在破坏中想起来砸的是自己的家。 某种程度上讲,关皓可能是一只顶级的边牧,可他黑瞎子怎么可能是一只羊? 所以,关皓从来不是在打着圈牧他,而是在试图叫醒他,一个自我囚禁的困兽。 从关皓的眼睛里,黑瞎子看到了自己手里抓着的牢笼钥匙,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原。 …… 黑瞎子打开了自我囚禁的牢笼,他走了出去,他不再做困兽。 自我意志不受任何外事外物干涉,所思所想、所爱所恨,所作所为,皆出自本心,他更是有了一起撒野的灵魂伴侣。 他不把传言里的自己当自己,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黑瞎子爱他的恋人坚持不懈的敲门,也再次爱上自己永不屈服的灵魂。 ...... 吴峫睡得不沉。 这里并不安稳,头顶上不是牢固的石头,而是干裂的泥土和沙石,所以时不时掉落的沙子扰得他不太舒服,嘴里也无意间吃进去沙子。 他在睡梦中呸呸呸的把自己呸醒,睁眼想找个东西把自己口鼻挡住的时候,看到了角落里依靠着睡着了的黑眼镜和关绍。 这场景并不少见,海底墓里他见过一回,出来在船上的时候他又见过一回,吴峫还真数了数,这样互相依靠着休息,应该是他见过的第三回。 ——这两个人在一起,有一种柔软的安静。 吴峫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奇怪。 关绍和黑眼镜热烈吵闹的就像是两个夏天。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能把任何人都热上火,搞出口腔溃疡来,压根看不到一丝一毫“安静”的影子。 但... 吴峫挪了挪又闭上眼睛,心想:谁又能说夏天就是吵闹的呢。 也许对于关绍和黑眼镜来说,他们两个,一个是夏天的冰镇西瓜,一个是夏天的凉爽夜晚。凑在一起,刚好就成了凉爽夜晚里,挖的那一口冰镇西瓜。 ...... 三个小时之后,风声才有点减缓,关皓和黑瞎子醒来的时候大部分人还睡着,他们刚起来了活动了一下身体,就听到外面有声音,吴峫听到了也爬了起来。 扎西正在那边,吴峫问了一下,原来是阿宁带着人回来了。 之前风声见小的时候阿宁就带着人出去找其他人,也找车,不过关皓想了一下那些陷进沙子里的车,感觉可能抢救不了。 三个人结伴走出去看,外面的风比听起来还小一些,估计是凹陷处形成的空洞导致声音听起来比实际情况大一些。 风头已经过去了,空气中也没了沙子,矿灯正在河床的位置亮着,循着灯光走过去,阿宁他们正在查看一辆斜着陷进沙子里的车,外面就露出一个车头来。 阿宁还拿着无线电,表情能看出焦急,手里也不停的调换着频率。 吴峫有些奇怪的问是怎么了,阿宁说:“定主卓玛说一会儿还要起风,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找到更好的避风点。 但是车子几乎都被困住了,好几辆都报废抢修不出来,能就出来的也短时间开不了。” 情况听起来糟糕的厉害,大家都面色不太好,阿宁表情更是难看的厉害,继续说道: “而且更麻烦的是,我们有四个人不见了,我带着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关皓和吴峫对视一眼,吴峫问: “是不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几个突然消失的人还找不到?” “我先前指的方向也没找到?” 阿宁点头说都找了,都没有,吴峫也是犯愁,但还是努力安慰阿宁,说兴许那些人就是走远了,等到天彻底亮起来再找找看。 关皓无声叹了口气,他觉得可能不太妙。 人找不到,但是也不能干等,关皓和黑瞎子帮着其他人抢救车子,这才发现原来车队不熟悉地况,不是陷进了流沙里,而是陷进了盐地里。 车队是在干旱的河床里面行驶,之前有水的时候河底情况复杂,有大量的沉淀物,干旱以后盐壳结晶就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空隙。 这种地面禁不住压,之前的河道干旱的久还算硬实,但他们越往上游走,河道干旱的越晚,眼下塌陷的这一处,很可能就干了半年左右。 第9章 垄断 阿宁手下的人效率很高,大家各司其职,忙而不乱的干了一个白天,修车的修车,找人的找人,但即便张启灵和黑瞎子、关皓折返找了许久,失踪的四个人也始终没有踪影。 扎西警告大家马上可能还会起风,阿宁召回在外寻人的小组,车队只好即刻启程,前往魔鬼城。 魔鬼城是大片岩石被大风雕琢出来的奇特地形。 因为岩石分布的原因,还有石头本身的空洞,在戈壁上有风吹过的时候这些岩石会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魔鬼城也是这样得名的。 在这片区域里,石头被侵蚀成了各种各样奇诡的形状,人类卓越的想象力会在这里无限放大,把石头看成什么都不稀奇。 这种地貌不算少见,这里的魔鬼城远看就像一座巨大的城堡,石头高低耸立,像极了石头森林。 车队到达魔鬼城外围后,选择在一座底部平坦的岩山周边扎营。 两个小时后,扎西的判断没有错误,又起了遮天蔽日的风沙,好在他们借助岩石避风,虽然鬼哭狼嚎的噪音是大了点,但至少没有让沙子石头再砸一回脸。 ...... “队医,队医!” 关皓听到动静和黑瞎子起身出了帐篷,一掀开帘子,旁边帐篷里陆续走出了阿宁和吴峫。 大家都探寻的看过去,只见远处有两个值守的弟兄站在土丘上着急的喊他们: “快来人!找到阿k了!” 阿k是失踪的一人,一听这话,大家都迅速赶去救人,七手八脚的把阿k抬到了队医的帐篷里。 队医在救人,他们帮不上忙都靠在一旁等待,吴峫难以置信的问:“这里离我们昨天停车的地方有二十公里,风向还是逆风,人怎么能在这里?”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等待队医抢救阿k,让本人来亲自回答了。 阿宁眉头紧皱的盯着阿k,手里还攥着无线电。 看样子起了风沙她也没有休息,一直在尝试联系到失踪的人。 好在阿k只是脱力,打了一针就慢慢醒了过来。他说他一直走,没一会儿就看到前面有影子。 他以为是能避风的石头山就继续向影子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就摔进坑里没了意识。 关皓听到什么岩石影子就是一激灵,抬手拍了拍旁边的吴峫,没想到吴峫也同一时间抬手拍他,两个人左右手在空中打了一下架,对视一眼,双双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诶诶诶,你听是不是是不是?” 还没等他俩追问影子的细节,阿k扔出一个更炸弹的信息。 其他失踪的人都进了魔鬼城里面! 关皓朝黑瞎子看过去,眼神里都是疑惑。 一个人极端天气逆风行进20公里,那可能是因为太想活命了,比如9小时速通缅北的传奇重庆老哥,但同一时间出现了四个? ...南瞎北哑这种逆天的类型也就算了,但,这是一帮包里装造型喷雾的家伙啊? 开什么国际玩笑? 黑瞎子表示赞同的扁了扁嘴。 他也觉得好奇怪哦? 阿宁倒是一下子振奋了精神,眼睛里也亮着神采,登时就分配队伍进入魔鬼城搜索,听到了动静的扎西拦住了阿宁: “我奶奶说你们不能进去,魔鬼城不是旅游景点,里面能有七八十平方公里,并且没有任何路标。你们晚上在里面行进,如果不熟悉环境非常容易迷路。” “我们有gps,”阿宁摇了摇头说:“如果等到天亮再去找人说不定已经出事了。” 关皓皱了皱眉,下意识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信号虽然有,但是非常微弱,gps不一定靠得住,阿宁救人心切了。 扎西又劝了两句,但阿宁决心救人,扎西因为一直扮演了危言耸听的角色,竟然没有人理会他,扎西还想劝,一旁的定主卓玛摇了摇头,听起来还呵斥了他几句。 定主卓玛竟然让扎西做魔鬼城的向导。 扎西很明显不服气,但也不得不臭着脸带头。 吴峫觉得那些人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失踪的,不帮忙他没法安心,便收拾装备准备加入队伍,阿宁自然也要带几个人进入魔鬼城。 她向黑瞎子看过来,似乎是想要拉上他一起,黑瞎子没说话,却是询问的微微歪头看着关皓。 他们两个竟然是关绍做决定?阿宁微怔,她看到关绍摇了头。 随即就见黑瞎子摊手对着她笑了笑,没说话,但是意思已经明了。 他们不会进去。 阿宁以为能下决定的一定是黑瞎子,见此不着痕迹的再次打量了一番关绍,倒也没说什么,一挥手就带着队伍离开了。 关皓则是拽住跟着行动的吴峫,轻声叮嘱他:“你自己小心,别忘了之前阿宁把你当盾牌。” 吴峫愣了一下,现在他们目标一致,阿宁有什么必要害他?但是再一想,人心隔肚皮,关绍提醒的对。 吴峫慎重的点了点头。 看着夜色里他们离开的背影,关皓轻轻叹了口气,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傻白甜的吴峫同志的,吴峫好像总有些“怎么又是他”的被选中buff—— “一会儿都要看入迷了,小三爷的背影好看吗?” ——这话? 关皓挑了挑眉,转头看向像是拈酸吃醋的黑瞎子。但看过去,人家正漫不经心地抛着手电筒玩。 说的话酸里酸气,但明显就不关心他的回答嘛。 关皓索性让注意力跟着手电筒走,在它落下来的时候伸出右手抢先抓到。 “嘿嘿!我先!” 关皓笑眯眯的拿着手电筒在黑瞎子眼前晃了晃。 黑瞎子不轻不重的啧了一声,扫了眼关皓的右肩膀,却是扯起唇角,笑嘻嘻的推了推墨镜说道: “少爷要是不嫌疼,瞎子倒是不介意动动嘴,在左边再咬个对称的。” “哇,”关皓一听就笑了:“这么狠啊?” 他乖觉的把手电筒递回去,又换了个方向,用左手去牵黑瞎子的手。 感受到另一只手的轻轻回握,关皓笑意不退,拉着黑瞎子走回他们的帐篷。 一路上,关皓左手的戒指都在被黑瞎子慢慢转动。 黑瞎子真的很喜欢玩这个,关皓微微松开指缝,让他转六角螺丝一样转戒指玩儿。 我和师傅...嗯...当然也是宝贝甜心全世界最帅气的my love齐,我的阿齐~ ....我们好像一直都挺黏糊的? 关皓想了想。 他们两个好像没什么喜不喜欢牵手的说法,反正手一伸过去就牵上了。 用右手牵手的时候,十指紧扣和握手心一半一半; 换成左手牵的时候,黑瞎子就会一点一点转戒指玩了,有的时候,玉戒指外圈是凉的,一会儿就暖热了。 指根有点痒,关皓想起一个好笑的说法,抓住他的指尖,恰巧停在了帐篷前,黑瞎子看到关皓偏头满脸严肃,好像要说什么国家大事。 “——住手!先生!你不要再袭击我的掌中宝了!” 黑瞎子懵了,但眨眼间他就反应了过来。 关皓看到黑瞎子的唇角弧度轻快的上扬,直到最后露出白白的牙齿。 黑瞎子乐不可支的晃了晃他的手,又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 “那这个是你的翅根。” 翅根就翅根,关皓想。 他喜欢看黑瞎子笑,任何一种都喜欢。 ——还喜欢亲嘴。 黑瞎子被关皓拉进了帐篷里。 ...... 吴峫和阿宁进入魔鬼城半小时之后,魔鬼城外围营地,张启灵掀了关皓和黑瞎子的帐篷帘子。 关皓已经从床上支起了身子,他和张启灵的眼神对个正着,脊背过电一样的酸了一下。 被张启灵看着,关皓尴尬的哈哈笑了两声,谨慎问道: “..张先生,请问我们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张启灵从关皓身上收回视线,眼睛微动,又在帐篷里扫视了一圈。 黑瞎子躺在行军床上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挪了挪,把下巴搭到了关皓的左肩上,他嗤笑了一声,语带不满: “我说哑巴,你都百来岁了,能不能懂点事儿?” 关皓细细的抽了一口凉气,黑瞎子还没完,继续奚落道:“下次敲门啊,哑巴。这是为你好,不然我怕我和我们家少爷卿卿我我,不小心打击到你脆弱的心灵。” 感受到黑瞎子莫名的奇怪态度,关皓微微抿了抿唇,心头快速闪过淡淡的疑惑。 张启灵则是眼神游移了一下,却又立刻没了波动。 他先前已经放重了脚步声,黑瞎子不可能听不到。 关皓脸上表情不变,但看着四五步远的张启灵,已经提起心来随时准备无毒不丈夫二打一了,好在张启灵脚步微动,似是要离开。 关皓刚松了一口气,想说感谢上帝没让这俩神仙干起来,张启灵就又不动了。 张启灵侧过了身子,面朝侧面,移开了看着关皓二人的视线,随后他问: “吴峫在哪里?” 他先前休息了,醒来很快就发现有几个人不见了,其中包括说出了“如果你消失,我一定会发现的”的吴峫。 关皓愣住了,黑瞎子则是一听就笑了,边笑边说: “小三爷啊,他和阿宁小姐私奔咯~” 黑瞎子语气轻佻,若是平常,张启灵定是能挑拣重点得出结论。但此时,他心底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丝薄怒,极淡,却促使他立刻转头盯着黑瞎子。 张启灵眼神幽深,关皓难说自己从里面看出了什么。 亦不知道什么原因,气氛诡异的僵持着。 三人都一言不发,张启灵气势冷沉的站在那里不提,黑瞎子也是不吃张启灵那套“死亡凝视”的。 他亲昵从容、笑吟吟的搭着关皓的肩膀,也不知道是挑衅还是起势,还抬起胳膊搂着关皓的腰身。 既像巨蟒缠绕,也像巨龙盘尾。 全场最莫名其妙、最头疼的就是关皓。 他暗自纳闷,张启灵昨天不还对着吴峫“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我自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怎么今儿就“吴峫在哪”上了? ——他不理解! 但他的恋人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半是挑衅半是真怒的杠上了张启灵... 南瞎北哑不是老同事吗?! ——果然同事之间没有真友情! 在这样下去,关皓觉得场面真的可能恶化。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火药味突然很大。 感受到身后人微微后撤了身子,呼吸开始变轻,这是即将开战的信号,关皓心中警铃一响,当着张启灵的面,果断偏头蹭了蹭黑瞎子的侧脸。 黑瞎子呼吸微缓,轻啧了一声,又重新靠的紧了一些,眼神从张启灵身上移开了,而察觉到他收了势,关皓也当即拉回正题。 “阿宁带队进了魔鬼城里面寻找失踪的队员,吴峫也去了,扎西是向导,他们刚走了半个多小时。” 张启灵极轻的抿了抿唇,除了他自己,谁都没有发现。 朝关皓点头示意之后,他转身离开了帐篷。 ...... 估计了一下张启灵的耳力,距离一拉远关皓立刻转过身子,和黑瞎子盘着腿对坐。 “为什么生气?”关皓不解又关切的看着黑瞎子,伸手拉着他的手捏了捏:“因为小哥突然进来?但他确实加重了脚步声,应该也算敲门了?” 黑瞎子一言不发,沉默地换了个方向,让自己躺倒在了关皓的腿上。 直到关皓轻轻摘下了他的墨镜,手指作梳,一下一下的梳着他稍长的黑发时,关皓才听到他说: “哑巴不是来找我的,他是来找你的。” 关皓疑惑的“嗯?”了一声,随即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 黑瞎子闭着眼睛,听到关皓笑着说:“原来是这样。” “小哥觉得吴峫要么和我在一起,要么我知道吴峫在哪,我说他怎么一进来就盯着我看,合着以为我给吴峫藏哪儿了。” 黑瞎子扯了扯唇角,但难掩不爽,关皓低下头轻轻咬了咬他的唇珠。 “我知道了,你是不高兴他眼神压力我。” 黑瞎子下意识想吻回去,关皓却又咬了一口,这回重了点,咬的他唇瓣略微有些麻。 “刚才你们针锋相对,让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儿。” 黑瞎子舔了舔发麻的上唇,听到关皓问:“空气净化器哪家强啊?” 黑瞎子笑了。 关皓的感觉一向很准。 刚才的火气,一半儿来自哑巴张找人先找到他的恋人身上。 哑巴张看关皓的那一眼,虽然不至于有恶意,但也说不上友好。大家都是领地意识极强的雄性动物,踏入他们的帐篷还压力他的恋人,什么意思? 另一半来自于在“空气净化器”的市场上,哑巴张带来的压力。 他想做的是垄断者,绝不欢迎别的供应商。 于是黑瞎子再问:“空气净化器哪家强?” 关皓替他戴上了墨镜,让他看清自己。黑瞎子干脆坐了起来,他看过去,关皓眼角眉梢都是浅浅的笑意。 黑瞎子舔了舔开始发烫的唇瓣,听到关皓说: “无论哪家强,我只呼吸你净化过的空气。” 第10章 直男还是不直男,这是一个问题 两个小时之后,风沙慢慢停了,天也逐渐变亮,吴峫等人还是没有从魔鬼城出来。 这让大家都开始有些担忧,难道剩下的那三个人没找到,又没了几个? 关皓和黑瞎子短暂休息了三个小时,出来一看,营地里大部分人也都醒着,正围着篝火等待里面传出的信息。 而张启灵正则是抱着刀没什么表情的坐在一旁,不知道坐了多久。 关皓不太明白这哥们和好基友吴峫是在干什么,看着既像豪门虐恋,又像富家少爷倒贴百岁老人、等,等下。 他是不是把自己和恋人也槽进去了? ...但他们已经过了“倒贴”那一part! 现在以及未来都是热恋中! ...... 好在天色彻底亮起来的时候,扎西从魔鬼城里走了出来。 阿宁不在,张启灵和黑瞎子其实都是领队,扎西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两个人之间选择了看起来更好沟通的黑瞎子说话。 扎西说,他们在里面找到了失踪的那三个人,但已经死了两个,唯一幸存的那个人十分虚弱状态很差,不能从里面带出来,需要大家从外面进去汇合帮忙。 除此之外—— 说到这里,扎西表情很奇怪,还有一点隐藏不住的惊恐。 他这三个人是从一条巨船上救出来的。 “巨船?”黑瞎子反问了一句,下意识看向关皓确认自己没听错,关皓表情古怪的点了点头。 扎西似乎不想再说,自言自语说了好几遍“那绝对是魔鬼的沉船”之后就先去找定主卓玛了,应该既是为了报平安,也是为了缓解一下惊慌,扎西看起来年岁也不大。 黑瞎子和关皓在张启灵旁边合计了一下,横竖问也问不明白,还是先带队进去看个仔细。 两人说完齐齐看向张启灵,约莫两三秒之后见到张启灵微微点了点头。 行吧,反正也没指望他嘴里能冒出来一句“好的。” 黑瞎子和关皓指挥营地里的人搬运设备和物资,不到半小时就已经全员准备完毕。扎西循着他先前放着当记号的石头堆带路。 ...... 远远地就能看到一块古老的残骸镶嵌在一个半月形土丘里,这土丘足足有五十米高,而那残骸,一半深深地插入到土丘里,一半突兀的横在半空中! 露出的那半截,看形状,竟然真的是一艘古代的沉船。 “...我靠。”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听到身边的关皓小声说了句“真的是船啊”。 他们眼前的这一艘沉船,解体程度非常严重。 木头的船身已经完全破碎碳化了,地上也有明显颜色深的一部分泥土,可能就是船的碎片已经和土地融为了一体。 木船一边有一条巨大的裂缝,这条裂缝将上下船体藕断丝连的粘连在一起,但看起来也要不了几年就要彻底解构了。 黑瞎子看了眼四周的地貌,和关皓说:“这里可能是以前的古河道,古船沉没之后被裹进泥里,河流干旱以后再被风沙侵蚀,这有艘船倒也能解释。” 关皓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有一艘就代表不止一艘。要是以前这里是河流,那搁浅沉没的应该不在少数,这里的沙漠可能掩埋着成百上千艘沉船。” 边说话他们边走着,马上就看到了土丘下面快要熄灭的篝火。 篝火堆周围躺着坐着四个人。 吴峫看起来累得要命,坐的歪歪扭扭的,原来是靠着土丘睡着了。 队医和那个幸存者——关皓走近了低头一看,活下来的是原先他和吴峫车上的那个高加索人,但这老哥看起来也是进气多出气少,命悬一线。 而队医怕伤患出问题,强打着精神不敢睡,队里赶忙有人小跑过去换下他让医生休息一会儿。 阿宁正在值守,也醒着,但她眼皮耷拉着,黑眼圈重的厉害,眼神都有些微微的呆滞。 看大部队过来了,阿宁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迎上了他们简单说了说情况。 先前她、吴峫,扎西和队医走到这附近,无线电里就传出了很嘈杂的机械声。 扎西想到魔鬼城里有流沙坑,他们四人判断,应该是有人陷进了流沙坑里不能呼救说话,所以只能依靠这种方式求救。 阿宁拿着无线电当信号探测器,他们一路找到了声音最大最嘈杂的沉船处,最终确定信号从船体的裂缝里传出来。 吴峫和阿宁进去找人,在船舱尽头有坍塌痕迹的地方找到了队伍失踪的三个人。 三个人全部埋在了土堆里,其他两个人都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只剩下高加索人还有一点点呼吸。 阿宁说到队员死去,眼里竟然外露了痛苦的神色。 关皓微微怔愣了一下,不免有些心情复杂。阿宁不到三十岁,换做疼女儿的人家里,还会被亲昵的叫做我们家丫头、姑娘。 可能是因为阿宁的性格果断狠决,能力强悍,很多时候都很难意识到她或许也有柔软的样子,先前海底墓他们立场不同,还没少挤兑阿宁是毒妇,是死婆娘。 关皓没什么歉意,只是觉得有些唏嘘。 阿宁的手下有一个戴着眼镜面容严肃的男性,看起来三十多岁,叫扎克,平常不怎么说话,但是莫名有一种不招人喜欢的气质。 他走过来用英语和阿宁交谈了几句,倒是没有避开黑瞎子关皓两人,至于张启灵——? 关皓瞄了一眼,人家不知道从哪儿找了条毛毯,正小心翼翼的给吴峫盖着呢。 关皓:...我真的看不懂,我真的不是很明白。 不知道扎克具体是干什么的,阿宁看起来并不尊敬他,但又不得不听他说话。 这种情况,关皓想了一下,他老本家是搞建筑的,阿宁的表情特别像那些建筑工人看到“白色安全帽”的表情。 (在工地上,不同颜色的安全帽承载了不同的职责,白色安全帽代表工程监理或者甲方代表,负责监督工程。) 扎克的意思是这沉船是个大发现,而高加索人伤势严重,队医检查过他的腹部,他很大概率会伤口感染,所以队伍可能要退回去整顿再做打算。 但是公司绝对不接受再次扑空,那么他们需要搜索一下这艘船,看是否有值得记录的东西。 黑瞎子微微挑眉,他注意到了“再次扑空”这个词。 阿宁背后的公司是裘德考的,海底墓和汪家有联系,裘德考派了人;云顶天宫有汪家的身影,裘德考又派了人,现如今,虽然还没出现可疑的情况,但再一再二能没有再三? ...哦对了,小、三、爷、也在这里—— 三爷还远吗? 黑瞎子突兀的笑了两声,关皓微微抖了一下,让吓的,他正专心听阿宁和扎克说话呢。 阿宁揉了揉太阳穴,点了点头随意的摆了摆手,简短的说了句“可以”就钻进睡袋里休息了。 关皓回头看了眼,新的营地也已经搭建了一个雏形起来,有一个帐篷都搭好了,高加索人正被担架抬着送进去,四周都有人在忙碌,他和黑瞎子站着不动还有点突兀。 再扭头回来,他正好和黑瞎子的视线撞上。 “怎么了?”关皓有点奇怪,“师傅,你意思是也要去船里面凑凑热闹?” 黑瞎子摸了摸下巴,嘴角弧度加深,笑的有点玩味。 “我们不去,里面狭窄容易被偷袭,这里可能有狗。” “狗?” “什么狗?” “这儿能有狗?” 关皓表情莫名,原地转了一圈,重新和黑瞎子对上视线,他顿了一下,试探的询问: “...狗,汪啊。” “...汪汪汪?” 黑瞎子点头,抬起手来拍了拍关皓的头,笑的很恶劣。 “good boy.” 关皓翻了个白眼表示抗议,严肃说道:“师傅,决一死战吧!” ...... 吴峫醒来的时候,营地都已经整顿好了,四周都搭起了帐篷和篝火。 阿宁还睡着,吴峫记得她好像三天都没怎么休息,高加索人和队医都不见了,但他想一想也就猜到,应该是转移到了帐篷里面。 他虽然露天睡着觉,倒也不凄惨,不知道哪个好心人还给他盖了条毯子。 吴峫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就被四周的风蚀岩吸引了注意力。 天色大亮,视野也宽阔起来,四周的风蚀岩比他昨天晚上看到的要更大更壮观。 拔地而起的巨大山岩犹如金字塔一样矗立在营地四周,阳光泼洒在高低不同的岩石堆上,像是眼前展开了一幅金黄色的泼墨山水画,流动的日光就是金色的泉水,一眼望去,土地的厚重与生机尽收眼底。 吴峫深深吐出一口气。 难以置信,夜晚这里死灰槁木,月光都吝啬,白天却是金光灿烂,陆离斑驳。 配上戈壁的无限苍茫,壮观与开阔,奇诡与荒凉,无以言说。 “醒啦?” 吴峫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回过头去看,拍他的是关绍,见他回过头来,关绍还朝他灿烂一笑。 就关绍一个人?黑眼镜呢?他俩能分开? 视线越过关绍的肩膀,果不其然,黑眼镜正落后几步,慢悠悠的朝他们走过来。 我就说嘛,他俩关系好的和穿一条裤子一样,10米,不对,5米吧,有这个就有那个! 吴峫又对上关绍的笑脸,不自觉也咧嘴笑了笑。 一觉起来先是看到自然美景,又看到有帅哥朝他笑,他觉得心情很美丽。 要说关绍这个人挺好玩的,功夫好人也俊,性格也讨人喜欢,主要是这人身上一点儿邪气儿都没有,更是搭救了他好多回,他心里早就把关绍当朋友了。 关绍脑回路也挺抽象的,但他也不好意思说人家抽象,因为他俩经常能一南一北抽到一起去。 “谢了啊,少爷。”吴峫打趣关绍,还笑着举了举手里抓着的毛毯,“还给我盖毯子。” 他明明是感谢关绍,却诧异的看关绍后退一步,摆手摆的和风火轮一样,猛摇头,眼神还有毫不掩饰的几分嫌弃。 “不是我!” 吴峫“啊?”了一声,就见关绍好像翻了个白眼,表情也古怪的很,对他说道:“换成我,我就给你扛到帐篷里睡觉了,哪还用得着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嗯?”吴峫心头疑惑与纳闷齐飞,惊讶共不解一色:“不是你?” 关皓啧了一声,抓了抓脑袋,偏头望向站到身旁的黑瞎子—— 吴峫感到无语。 他眼前这俩突然背过身去,互相抵着肩头很明显是要开始讲小话了。 吴峫翻了个白眼,好脾气的站在原地等着,但心里弹幕狂飞,吐槽道: ——拜托,你俩要避着我,能不能“避”的专业点儿??? 那边,关皓小声问: “师傅,你老同事给吴峫盖的毯子,怎么,我要冒领一下吗?还是说不知道?但我刚才嫌弃的好像有点明显了,我现在说不知道来不及了吧?” 黑瞎子眯起眼睛,尝试揣摩了一下哑巴张的心思,目光在眼前扫视了一圈,也没找到哑巴张,也没想明白。 别说关皓,他的认知里,哑巴张和吴峫也是“我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状态,他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唱哪出,有一种外人插不进去的抽象美。 “实话说?”黑瞎子想了想,玩味的笑了一下:“看到什么说什么,横竖毯子是他盖的,他还能说咱俩作假证不成?” 四目相对,关皓挑眉,笑的暧昧。 “宝贝儿,看我表演。” ...... “是小哥给你盖的毛毯,我亲眼见到他小心翼翼的拿着毯子朝你走去,每一步都走的像美人鱼上岸一样,他带着挣扎与痛苦,表情哀伤极了。” “他颤抖着双手,轻轻的展开毛毯,明明知道不该靠近温暖美好的人,又忍不住为新生的朝阳所吸引。 他就是寒冬里无助的小女孩,你就是他的小火柴,他舍不得燃烧你,又无法劝自己离开温暖的火焰。 深渊一样的痛苦吞噬着他的意志,他不知道自己该行走在哪一条路上,是不是能跟你并肩前行。 即便再贪恋你的温暖,他最后能做的事情也只是替你轻轻盖上毛毯,黯然离去。” “......” 关皓坚定的像要入党,面前是两个表情精彩纷呈的人。 黑瞎子先收回下巴,差点笑出鹅叫,关皓有点心虚的瞄了两眼笑到捶地的黑瞎子,担心他笑的肚子疼。 而朝吴峫看过去,吴峫却是表情青青紫紫的变换了半天,又涨成猪肝色,脖颈都憋红,最后竟然一句话没说,掉头就走了?! 关皓在黑瞎子张狂的笑声里站了几秒,反应过来,惊恐的狂拍他的肩头。 “不是吧?!吴峫和小哥好像真的有事儿!我们两个墙角没听完,错过了一个亿!!!” “吴峫这个反应,绝对不是直男了!!!” 第11章 奴隶 ——关绍和黑眼镜简直了,就是两个混蛋! 吴峫顶着通红的脸一顿狂走,最后被定主卓玛和她的儿媳喊停,叫去喝了碗酥油茶。 简单吃了一些早点,他这才慢慢缓下莫名狂跳的心脏,有空去看一看沉船。 晚上是感觉不到沉船的大小的,他只是朦朦胧胧的感觉到这是一个庞然大物,眼下再去看这艘沉船,才能发现一些昨天发现不了的东西。 这艘船看起来像是一艘正规的商船,阿宁的手下正在清理搜查这艘船,为了安全,他们在沉船下面架上了支架做固定。 吴峫索性走的离沉船近了一些,这里已经堆了满地的陶罐。 昨天他和阿宁救人的时候,在这艘船的底舱看到了很多混杂在泥土堆里的陶罐,想必就是那些了。 关皓和黑瞎子也晃悠晃悠的走了过来,吴峫瞪了一眼关皓,后者摸摸鼻子干干笑了两声,眼神乱飘,看着心虚的厉害,还拉着黑眼镜当盾牌,躲在后面猫着腰装不存在。 吴峫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说不上为什么的羞耻。 但看关绍这样,他反倒有点想笑了。 吴峫的眼神短暂和黑眼镜交汇了几秒,那种尴尬劲儿不知为何又折腾的翻涌起来。 黑眼镜和小哥是不是关系挺好的?黑眼镜会知道小哥的、 \"咳、好了关绍,你别躲着了。\" 吴峫赶忙收回乱飞的思绪,干脆蹲下身去查看陶罐,让自己的注意力再次集中起来。 这些陶罐虽说是“罐”,但每一个都有抽水马桶大小,罐口都被泥封死,并且一个都没有破损。 罐身上面还有西域特有的花纹,有些是黑色图样,有些是他看不懂的文字。 “黑眼镜,你认识这上面是写的什么吗?” 黑瞎子好笑的看了一眼从身后钻出来的关皓,这才去看地上的陶罐,一看他就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我估计认识的人也不多。我只能看出来这些陶罐应该是唐朝以前的。西域的文化过于特别,不仅神秘,存世的东西也稀少,戈壁的黄沙掩埋了太多的东西。 这片区域应该已经是西王母国的疆域,这些陶罐或许会和西王母国有关系,但不知道是运进去的,还是运出来的。” 吴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先秦时期,连接中国东西方交流的通道就已经存在,唐朝更是丝绸之路的繁荣鼎盛时期。 虽然现在还有很多人认定西域没有水路运输,但这艘沉船出土,或许相关领域的专家就要重新进行研究了。 说不定还有几个硕士、博士生倒霉选错了论文命题——延毕也说不定。 吴峫正想伸手摸一摸陶罐上的花纹,关皓却是一激灵,轻叫了一声:“哎!别碰。” 黑瞎子动了动身子,眼神微动,扫视了一圈身周环境,吴峫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大大的,疑惑的看着关皓。 但还没等关皓解释,一旁正在指挥搬运的扎克却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黑瞎子。 ——隔着眼镜片,扎克的眼神黑瞎子看不分明,但是他的心神下意识就戒备了起来。 这种在生与死中锤炼出来的身体反应往往比头脑的判断更加迅速辛辣,黑瞎子无声笑了笑。 扎克不会是“良民。” 关皓也看了一眼莫名其妙走过来的扎克,有外人在他也不好和吴峫说什么,只好提醒吴峫说: “你小心点儿,别忘了你那见了鬼的magic,你可悠着点吧。” 吴峫有点不服的翻了个白眼,但一时也让关绍说的毛毛的。关绍看起来还挺严肃的,这还真他娘的让他不敢动这陶罐了。 吴峫朝罐口重新看过去,这些陶罐都被一种黑绿色的泥土封死,用手在罐口轻轻扇动,能闻到辛辣刺鼻的气味。 这气味有一点奇怪的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味儿。 扎克走到吴峫身旁搭腔说:“你看这个陶罐上的花纹。” “这个鸟应该就是传说中西王母国的图腾之一,三青鸟。 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国家的人会使用,毕竟当时的西王母国应该是西域的精神中心,其他国家都要敬畏西王母的魔力,在形式上需要表现崇拜。” 吴峫让那陶罐的味道搞的有点心神不宁,总觉得没好事。 看扎克好像是现场指挥之类的,吴峫站起来指了指陶罐说:“你们尽量别打开这陶罐,要么打开的时候有点准备,我总觉得这罐子闻起来不对劲。” 扎克微愣,点头说:“我们暂时不会打开,这些古陶珍贵,等会看看有没有破损的。” 吴峫耸了耸肩,随意的说:“行,那你们先搞,要是有打开的罐子叫我一声,我也想看看。” 说完他想起来倒霉催的高加索人,转头问关皓:“咱车上那高加索人好点儿没?” 关皓摇了摇头,干脆和黑瞎子给吴峫带路到了高加索人的帐篷里。 ...... 先前大部队接手了现场,另外两具埋进土里的尸体也搬运了出来。 帐篷里,两具尸体盖着保温布,另一边,队医正在给高加索人测着体温。 黑瞎子倚靠在关皓的肩上,给正在重新查看尸体的吴峫解释: “小三爷,你应该看到这些尸体上的伤口了,这些伤口有些古怪。 这三个人外衣上都没有破损,但身体上,一个胸口有伤,一个大腿内侧有伤,都有少量出血。 包括对面那个高加索人,一肚子的细小的血洞,像是让螺丝刀戳了二三十下,我和小关没有进入沉船, 里面有什么东西能造成这样的创伤吗?” 吴峫把掀开的保温布轻轻盖了回去, 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们进去的时候,这三个人都埋进了土堆里,是从土里刨出来的,土里能有什么呢。” 再去看了眼高加索人,他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脸色苍白,一直冒着冷汗,但一旁的呼吸机搁置着没有用,能自主呼吸,应该就还算生命体征比较稳定。 但吴峫觉得,他还是不太能适应一天前还活蹦乱跳的人,转眼间就衰败的剩下一口气。 心情沉重起来,吴峫一下子觉得有点疲惫,他的脖子肩膀后知后觉的酸痛起来。和关绍黑眼镜打了声招呼,想着这里也暂时没事情,他就去找地方睡回笼觉了。 黑瞎子本身就在关皓身上靠着,看吴峫走了出去,就凑的更近了点和关皓咬耳朵说:“扎克可能是狗。” 关皓下意识揽着黑瞎子的腰身让他靠的更踏实,一听这话还愣了下,颇感无语的笑了两声。 “狗”这个描述,他真是服了。 ...希望其他姓汪的正经好同志不要生气。 关皓低低的“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轻声补充说:“我会好好跟着你的,放心。” 黑瞎子弯唇,他知道关皓的意思。 ——“跟着你。” 被你保护,也保护你。 ...... 吴峫这一觉最多睡了二十分钟,他迷迷糊糊的“嗯?”应了一声,人还没醒就翻身从行军床上坐起来,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喊他的名字。 掀开帐篷的帘子,他正好看到斜对面关绍两人也从帐篷里走出来。关绍还露着半个右肩膀,看起来是刚换好敷贴,黑眼镜抬手拉上了关绍的衣服。 嗯? 吴峫眨了眨眼,他好像看到了关绍胸膛上一闪而过的...什么痕迹...? 脑子里闪过几秒奇怪的猜测,还没等细细琢磨,吴峫就见到船体下面扎克和乌老四(乌老四是一个裘德考招安的倒斗同行)这两人都朝他招手,那里还围起了一群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吴峫走了过去,闻到了一股极其古怪的味道。 说臭不臭,但是闻了就感觉喉咙发痒,好像是硫酸气。还没等再靠近点,衣服就被人拽住了,似乎是为了不让他靠太近。 吴峫回头一看,正是关绍和黑眼镜。 和关绍对视了一眼,吴峫看明白了关绍眼里的警告和真切的关心。鬼使神差,吴峫觉得自己懂了点什么。 他朝关绍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关绍没有再拽着他。 吴峫站在原地没动,踮着脚尖也能看到人群中心围着的东西。 扎克他们找到了几个破损的罐子,可能是先前他随口一提让记住了,砸罐子的时候就把他叫了出来。 有十几个罐子已经被砸碎了,乌老四正一个一个的往外倾倒罐子里的东西。 首先被倒出来的就是黑色的泥屑,这些泥屑里裹着奇怪的土球,土球表面粘着黑毛,看起来不是土里会有的东西。 正有些疑惑间,吴峫听到身后的黑眼镜啧了一声。 黑眼镜说那些土球是人头。 吴峫顿感窒息,这下明白了,那些黑毛是人的头发。 头发多久会腐烂消失,取决于头发本身的含水量和周围环境的湿度、温度等多种因素。 这些封死的陶罐应该创造了一个绝佳的密封环境,所以才能这么久都毛茸茸的看得人心里恶心又发寒。 但大家先前都预设了这艘沉船是一艘商船,一艘通商船只怎么会带着这种血腥的东西? 众人都很不解,表情也都是厌恶中带着诧异。 人群围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乌老四是个倒斗的,各种各样的死尸干尸见了不下百具,他倒是也不膈应,戴上手套就把人头捧起来查看。 这人头罐子年代久远,头发虽然坚韧,但皮肉已经腐烂了,乌老四轻轻掰了几下就露出了寻常的人头骷髅该有的样子。 干瘪的皮肤、空洞的眼洞,看起来没什么稀奇的。 ——除了人头的大小。 一看罐口大小,再一看人头,谁都能轻易判断这人头是塞不进陶罐里的。 吴峫当即就表达了疑惑,他不理解这是怎么放进去的。 扎克说这是西王母部落里,人头祭祀的传统。 奴隶两三岁的时候,就在他们的头上扣上陶罐,奴隶长到成年以后,脖子和陶罐再也塞不进去食物,就把他们的脑袋砍掉献给西王母做祭品。 关皓轻声和黑瞎子说:“这种折磨人的死法,换成谁都得变成恶鬼索命吧。” 黑瞎子摇了摇头,指了指地上碎掉的罐子: “恐怕都变不成鬼。人头封在罐子里...让我想起来西域的一些传说。 那时候西域部落认为人死后灵魂会从眼睛、耳朵里飞出去,这些陶罐应该就是为了把灵魂困在罐子里,献祭的可能不只是性命,还有灵魂。” 这时有人问道:“人头为什么放在罐子里,要献祭砍了就是了,何必这样麻烦?” 乌老四也是个行家,他对西域似乎也有些独到的了解。 乌老四不止说了和黑瞎子类似的见解,还补充道: “这个西王母可不是咱西游记里那个王母娘娘,这个西王母是个厉鬼一样的存在,即便在当时那个靠杀伐和宗教统治人的年代,西王母也是极其残忍的。” 关皓听到周围有人在问“把头塞进陶罐里要怎么生活呢?”这样的问题。 这是一个非常彰显人道主义精神的问题,但这种问题恐怕也只有在人道主义社会才有意义。 奴隶制度,把人当做财产,剥夺个人权利,在世界各地都以各种形式出现过。 受奴隶主支配的人类,没有自己的人格、自由、权利、可以买卖。 中国古代,就有“男为奴,女为婢”。 卖身为婢的侍婢属于贱民阶级,贱民阶级的社会地位低于普通人的社会阶层,一般不能和普通民众通婚。 在中国古代,不属于士农工商的普通人都属于贱民,通常为固定某些姓氏,世代相传,不得改变。 这些人不得科举,不能做官。 主要有浙江堕民,陕西乐籍,北京乐户,福建两广的疍户,豫之丐户,及所谓发功臣暨披甲家为奴等。 贱民阶级因为贫穷无法就学,导致教育程度低,社会道德感极弱,常常沦为乞丐、娼妓,或犯罪者。 但这样脑袋上套上陶罐的奴隶,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有人回答了“要怎么生活的问题。” 这些被选作祭品的奴隶会有一段很优越的生活,不仅吃的是最好的,性成熟之后还会有美丽的少女与其交配,怀上下一代的祭品。 为了祭品奴隶的脖子尽快“达标”,他们会限制奴隶的活动,有些奴隶吃的太胖,还没到平均祭祀年龄就胖的被陶罐口勒死了。 关皓鼓起嘴吐了两口气,听这些东西总觉得蓝天白云都会变得难看起来。 但他还是有些疑惑,一激灵明明提示他这些人头罐子有要命的东西,怎么现在还是这么平静? 他都能听到有几个憨货开玩笑说“当祭品要如何如何”了,吴峫还挥手拍了那个憨货,叫他别他娘的胡扯。 黑瞎子捏了捏关皓的脸颊,他最近有点喜欢这个软绵绵的手感,但也是询问似的松了手,用食指比了个数字9。 ——也是“?”的意思。 关皓扁扁嘴,无奈的摊了摊手。抬眼去看乌老四,乌老四已经开始用专业溶液来洗涤、浸泡头骨,要开始考古作业了。 这种枯燥专业的事情大家都没兴趣,可人群还没等散开,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诡异的冷笑。 关皓给黑瞎子甩了个眼神。 看吧,一激灵从不失手√ 黑瞎子勾起了唇角。 第12章 混乱 人群还没散开,这一声冷笑清晰无比,一下子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谁在冷笑?哪个神经病?怎么着你了你要冷笑? 众人傻站在原地你看我看,但除了有所警惕的关皓和黑瞎子,谁都没能确定这一声冷笑是从哪里传来的。 不过这个疑问立刻就被“解答”了,又是一声咯咯的笑声响起,吴峫抖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 那一声声冷笑,竟然是从一地的人头堆里发出来的! 乌老四更是头皮发麻,吓得把人头脱手就扔飞了出去,人头轱辘轱辘地滚到人头堆里—— 这都死了不知道几百个春秋冬夏了,怎么还带笑的呢? 老人们常说,不怕鬼哭,就怕鬼笑。笑着的鬼,那必定是来夺命的。 ——只见头骨堆里的一颗人头上,包裹着的泥土正在快速裂开,整个人头在晃动,好像活了一样! 紧接着,在泥土开裂的地方,有两只指甲盖大小、血红色的小虫子爬了出来。 “我操!”吴峫脑子嗡了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人都懵了。 他听到身后的关绍也震惊的大骂:“我操!尸蟞王?!” ...... 关皓拉着吴峫后撤,而吴峫脚都软了一下。 大奎血红凄厉的死状犹在眼前,他几乎是被关皓朝后拖着退了几步,而人头堆里,两只、三只、四只...一大团血红色的虫子嗡地冲了出来,瞬间就爬的到处都是! 黑瞎子收敛了笑意,妈的,两只尸蟞王还好说,2的n次方个尸蟞王?! 他也不是很想笑。 先前他就专门留意过四周的情况,为了驻扎,这里除了帐篷都是开阔平整的地面,根本就没有躲避尸蟞王的地方。 那边的几个人完全没见过尸蟞王的厉害,竟然想走过去仔细看看,吴峫惊怒的喊了句:“你他娘的白痴!有毒,不能碰!” 来不及了。 一只尸蟞王腾空飞起,翅膀轻振,迎着一个藏人司机就冲了上去,关皓喊了声:“躲开!” 可那藏人司机条件反射,抬手就抓了一把虫子,他或许以为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虫子。 关皓皱眉,不再去看。 忽略一切不重要的人,他拉着黑瞎子掉头就跑。 ——尖叫声骤然响彻在整个营地上空。 ... 营地最外围。 正在看守车辆的值守组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营地里发生了什么,拿起无线电询问也得不到回应。 张启灵听到了更细微的振翅声,心脏跳空一拍,他猛地站起身。 不过十几秒后,遥遥地,营地上空,腾起霞光一样美丽的薄红色。 张启灵死死地盯着那一团看起来缥缈的红云,有一瞬间,那样薄薄的红色让他觉得时空像是错了位,瞳孔里映着的都是危险又灼热的暖色调。 那个有星辰、篝火和吴峫的晚上。 吴峫的眼睛里有什么,张启灵从头到尾都看不明白。 就像他看不明白自己的人生,到底是像会噼啪燃成灰烬的木柴,还是夜空里孤独亮着的哪一颗星。 张启灵无数次抬头望天。 天上的星星或繁多、或稀少。 多到消失哪一颗,那一颗就像从来没有在天空里存在过一样,少到他执拗的想去记住一颗,却不知道无数次天授,他是一颗星星记了无数次,还是无数次记的都是不同的星星? 塔木陀的星星很多,吴峫眼睛里的到底是什么。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你能想象,会有我这样的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就好比我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汽油,酒瓶,布条!” “...什么?” 值守组其他几人还在看着天空发愣,循着声音低头看过去,出声的竟是一直不曾言语的、另一位带队顾问张启灵。 而张启灵转过头来,眼神竟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焦虑和紧张,他斩钉截铁的下着命令: “我们需要土制燃烧弹!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你要是消失...】 值守组的人寒毛直竖,心跳加速,什么都没搞明白,却是肌肉记忆一样行动了起来。 他们清楚地听到张启灵冷声催促—— “快,不然所有人都要死!” 【...至少我会发现。】 吴峫的眼睛里有什么,张启灵从头到尾都看不明白。 心跳一下一下,跳的沉而缓,氧气流动在血管里,二氧化碳送出身体。 遗忘是比记忆更擅长的事,死亡会比新生更快,柴火会燃尽、星辰会死去,太阳东升西落,张启灵的世界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规律。 张启灵从头到尾都看不明白,吴峫的眼睛里,为什么会有他。 为什么会只有...他?! 灵魂的嘶吼比遗忘更大声,血液的奔流从不畏惧尽头是死亡还是新生,太阳东升西落、星辰会死去、柴火会燃尽—— 规律在上!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记住我! 让我记住你的眼睛,忘记你的眼睛。 即便一次、两次... 无数次! [吴峫。] ——吴峫! ... 以人头堆为中心,红色的小虫就像涨潮一样散开,每个人都是断头台上的路易十六,死亡铡刀就在脑后,却无法预知何时落下。 混乱中,惨叫声一声声相接,血红色的薄雾与血红色的死状,竟也有几分凄楚的浪漫。 ——“红霞散天外,掩映夕阳时。” 乌老四拿起工具盒朝还在晃动的人头砸去; 藏人司机的红疹寸寸爬至脖颈; 人们七手八脚的操着工具...... 为应对红霞中的撒旦。 头颅酥化,一砸即碎,暴露在空气里的是蜂巢一样灰色的卵虫; 藏人司机喉咙里最后挣扎着“呃呃”叫了一声,狠狠的砸倒在地上,碾爆几十只尸蟞的躯壳,汁液飞溅; 红光四起,人群飞快后退,几道红光、几条命绝。 红雾绸缎一样扑面,乌老四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起来。 仓促后撤间,关皓扭头朝原先陶罐的地方看去,整片沙地都是血红色的斑点,恍若铺撒了一地的朱砂。 而更多的尸蟞王已经度过刚从头颅中爬出来的懵懂时期,振翅声聒噪。 一只尸蟞王尚且可以周旋,倘若成百上千,有一万只呢? 一瞬间混乱、一瞬间聚散的人群让关皓和吴峫跑散,但是远远地也瞧见吴峫撒丫子狂奔逃命。 关皓顾不得旁的人,扣紧黑瞎子的手心蹿出了混乱的人群。 尖叫声和枪声在身后此起彼伏的响起,一激灵骤然尖叫,关皓松手推了一把黑瞎子,自己连缩脖子带匍匐翻滚,四五只尸蟞王和开了战斗机一样嗡嗡地从耳朵边射了过去! 黑瞎子没回头,借着推力往前跑了两步,随后腾空一跃跳过营地里摆着的野营桌,从腰后掏出枪来回身就是几下连射。 这四个尸蟞王坠机了,但后面还他妈的有一个旅在等着! 黑瞎子快速扫了一眼最近的帐篷,一眼就看见了谁的背包敞着口,有一个银色的金属瓶子露在了外面。 关皓回来就拉着他一边笑一边说过: “那帮老外巨牛逼,他们居然会带定型喷雾!但是吴峫要气死了哈哈哈他还以为背着的都是真的装备...” 心思电转。 黑瞎子没有再回头去确认关皓的方向,只凭感觉向那个位置扔出去了打火机,然后一个箭步就蹿进了帐篷里,冲着瓶子就是一抓! 外面的关皓两手合拢接到打火机,看到手里这个黑黢黢的打火机,什么都没想,先扭了个身子晃过一队尸蟞王加强空军连。 本来打算往帐篷另一边跑,就见黑瞎子又跑了出来,站在了侧前方,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瓶子,做了一个朝他瞄准的动作。 “火!” 黑瞎子朝他喊。 关皓脑子里过电一样清明,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把沙石扔向了身后。 一小团红雾骤然炸开又重新凝实,而关皓已经趁着这几秒空档调整身体,冲着黑瞎子的方向就猛冲。 “嗡——” 尸蟞王紧追不舍,黑瞎子调整了喷口的方向,关皓猛地低头! “哧——”的一声喷雾声响起,关皓速度不减,侧身让过黑瞎子,翻盖“叮”的一声点燃火苗,瞄准红团就把打火机扔了出去! 打火机从耳侧飞过的一瞬,金属机身清晰的在墨镜中闪过,同一时间,黑瞎子也把整个喷雾瓶扔进了红团! 谁也没停,谁也没说话,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夺命狂奔,“轰”的一声! 更烈的红焰烧在身后,关皓和黑瞎子几乎是踩着火焰跑了出来! 凭着感觉跑出了营地两百米,一激灵静寂,关皓跃进了土垄下面,几秒后黑瞎子也跳了下来。 一时间,天光随着狭窄的土堆暗了大半,四下无论是爆炸的轰鸣还是翅膀扇动的声音都归于宁静,世界安静的只有他们急促的呼吸声。 黑瞎子额头上有些汗意,发尾也被火焰燎卷了一些,关皓滚了一身土,脸上还有股喷雾的柠檬味,他抬手抹了一把脸,认真评价说: “喷雾细腻,质地清爽,就是香味太冲了。” 黑瞎子笑了,背靠着土垄随意地坐下,由着关皓摸自己的发尾。 关皓凑的近,黑瞎子也嗅到了那股有些廉价的柠檬味。 靠近关皓的侧脸嗅了嗅,黑瞎子笑说:“这个味道确实冲,还没有家里的须后水好闻...那个是桉树薄荷?”说着,他就偏过头去让关皓检查。 关皓摸了摸黑瞎子一小截粗糙的发尾,想着好在只有一小点,之后剪掉就好了,分心答道:“是薄荷,我喜欢那个...家里的当然好闻,那可都是关皓严选。” 薄荷脑袋,黑瞎子轻笑了两声,感觉到关皓伸手探着自己的后脖颈,索性低了低头,侧过身子方便他查看。 关皓探了探,手心下皮肤的触感微凉,只有薄薄汗意,看过去也没有烧伤的痕迹。 松了口气,关皓弯起唇角,又揪着看了看黑瞎子完全没有损伤的外套,心里对这次选的功能冲锋衣很满意。 拍了拍黑瞎子衣服后面的土屑,关皓又上上下下的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感叹道:“帅啊,不愧是我。” 语气好骄傲啊。 黑瞎子唇边笑容渐盛,转过头来看他,镜片下的眼眸里也氤氲着笑意。 “哟,少爷这是说的自己还是衣服?” 关皓露出一个天气很好的笑来,凑上去亲了亲黑瞎子的唇角,“我说的是你帅。” 他发现不了自己的耳根泛了红。 黑瞎子视线跟着亲了他一口又退开的关皓走,听到这话耳朵有点痒,忍不住歪了歪头。 关皓一有点害羞,说话声音就会撒娇一样,语气含糊,湿漉漉的,不像平常清润。 但他不打算臊的恋人改掉这个黏糊劲儿。 低低笑了两声,黑瞎子恍然大悟的哦了一下,调侃道: “我懂了,我帅,衣服也帅,我和衣服都归你,所以你最帅是吧?” 关皓摸了摸鼻子,傻笑,点头。 “眼光好怎么就不算帅了呢?” 黑瞎子看他笑,耳根还有点羞耻的红晕,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在一起,所以心神都很安定。 ... 刚才说话间,他们耳边就重新响起了忽远忽近的尖叫声和引擎声,眼下这些声响听起来都不远不近,黑瞎子半蹲起身,轻声招呼:“看看?” 关皓点了点头,两个人从土垄中慢慢冒出脑袋来看,视线尽头,营地的混乱也像按下了暂停键,所以一辆在混乱中穿行的路虎格外显眼! ——那俩路虎在干什么? 它几乎是挑衅一样的撞在还聚集未散的红云间,随后一路鸣笛,所行之处,几乎所有的尸蟞王都追着它飞! 如果不是知道那一串紧跟着车屁股飘动的是千百只尸蟞王,关皓差点以为那是一条红色水袖! 应该是吸引的尸蟞王差不多了,路虎猛地加速,又猛地一个漂移摆尾,刹车片发出尖锐的声响,车一侧的沙尘像是水一样被泼出。 ——车左侧! 迎着上千只尸蟞王的那一侧,有人不怕死一样放下了后玻璃! 那一瞬间,两个玻璃瓶被扔出。 瓶口塞着布条,玻璃剔透的反光,火焰在日光下几乎淡到看不清楚。 ——土制燃烧弹? 黑瞎子和关皓一愣,同一时间,车里伸出黝黑色的枪口。 关皓瞳孔吓得一颤,条件反射的压着黑瞎子缩回去。 两声枪响即刻响起。 土制燃烧弹不像手雷或是他们先前点爆的定型喷雾,这样的“爆炸”没有“轰”的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或许都比火焰更有声音,可谁都不会小瞧它。 土制燃烧弹——反坦克武器。 隐约听到噼里啪啦的烤肉声,关皓担心灼热的火焰伤到恋人有点娇气的漂亮眼睛,自己先冒头看了一眼。 路虎安安静静的在一侧停摆,却没有一点偃旗息鼓的休战之意。 半空中偶有苟延残喘的尸蟞王冒着火星子乱撞乱飞,地上皆是它同类的尸体在灼灼燃烧,那样的火焰,会烧到它们变成戈壁上的一捧灰。 地上的路虎突然长鸣笛两声,尖锐的响声中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它竟是还在吸引尸蟞王,这架势像是要把所有的尸蟞王都烧死才罢休。 黑瞎子也探出了头来看,存活的尸蟞王不多了,大略看去,许是只有十几只。 路虎的鸣笛声不再吸引它们,反倒鸣笛声一响,剩余的尸蟞王掉头就往远方飞,竟是有一股抱头鼠窜的味道。 路虎开了车门。 下车的是张启灵。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尸蟞王远去的方向,眉眼冷凝着,脚边皆是虫尸的灰烬。 关皓和黑瞎子看过去,张启灵身旁有半个小腿高的火焰,他和火焰远近难辨,就像站在了火里。 路虎车上有人持续的按着喇叭。 漫天的火星、遍地灰烬、荒凉的戈壁滩上,一辆路虎停在营地边长鸣。 这里死去了许多人。 这尖锐的喇叭声,替逝者哀,让生者返。 声音无形,却迅速的集结了幸存的人们。 ——数十声枪声连响,那些零星存活的尸蟞王掉落在了地上。 ——有人通红着眼,端着枪死死地盯着掉落在地的虫子;有人互相搀扶着爬起身;有人泪流满面的哭嚎着好友的死去;有人默默的修复着破损的帐篷、捡起掉落的装备… 张启灵抿了抿唇,环视四周。 …没有吴峫。 第13章 正经 魔鬼城恢复了一片寂静,好像刚才的惊心动魄完全没有发生过,只是人们的想象而已。 但无论是营地里的一片混乱,还是失踪的吴峫、阿宁等人,都提醒着大家不要自欺欺人。 这些人头罐让尸蟞王在人的颅腔里繁殖,并且这么久过去都保持着活力—— 如果当时的西王母能够命令使用这些尸蟞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那个野蛮落后的古国能统治西域的原因应该就在这里。 并且,关皓一向认为,如果你发现了一个无法相信的事情1,那么后面一定有更无法相信的事情。 ... 魔鬼城里的道路非常有特色,整体上是宽阔的。 风蚀岩山之间的距离,有的大到能让路虎狂飙,但有的却只能过辆“剁椒鱼头”。 虽然这些岩山看起来很标志性,每一个都好像能做地标性建筑,但实际上,只要看到的角度不同,这些形态各异的岩山也会成了更加不同的样子。 “最熟悉的陌生山”,也就是这样了。 戈壁滩宽阔的视野让人们的视觉纵深过远,很大程度上会干扰人们的方向感。 再加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上多出了积压云,这时不时阴沉的天色导致的光线变换,也会极大的提高寻路返回的难度。 以至于原地等候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有两三找不回来的人。 吴峫和阿宁就在其中。 尸蟞王过于霸道,阿宁队伍的伤亡过半,剩下的队员光是处理尸体都快要心力交瘁,一时分不出人手去寻回跑散的队员。 并且,沉船里面还有完好不曾破损的人头罐,营地里面也难免会有从燃烧弹下逃脱的尸蟞王。 权衡过后,阿宁队伍选择后撤到外围驻扎车辆的位置,重新整顿、等待失散的队员回归。 不知道为什么,扎克离人头罐子那么近居然还活了下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本事高? 黑瞎子懒得深究。 时候到了恶犬自然会跳出来。 更何况—— 黑瞎子“面有愧色”、“痛心疾首”的自我检讨,直接撂挑子说“力有不逮”,把“带队顾问”的大权甩给了扎克。 看扎克手忙脚乱的接手了善后的工作,不得不指挥队员搬运物资撤到外围,黑瞎子转身撩开了帐篷的帘子。 帐篷里,张启灵正坐在马扎上,旁边还放着他的装备包。 关皓则是盘腿坐在地上,托着腮帮子发呆,黑瞎子一走进来他就投去了“救命”的眼神。 这两人果然是玩不来,黑瞎子笑了两声,走过去拍了拍关皓的脑袋,又甩给张启灵一块儿压缩饼干。 “哑巴,三爷的人什么时候到?” 张启灵抬手接过暗器一样甩来的饼干,抓在手里却是没有打开。 他敛下眉眼,淡淡道:“半小时后出发。” 关皓情不自禁搓了搓手臂,无奈极了。 张启灵也是个好哥们,但是这人要么不说话,说话就有一种冰箱开了门的感觉,今天尤甚。 凉的关皓当场就站起来就拍拍屁股躲出去了。 惹不起躲得起! 关皓叉腰站在帐篷外面看着不远处的沉船,营地还有几个人在收拾,但也是慢吞吞的,时不时站在原地歇一歇,也可能就是心里疲累,站着发发呆。 营地的装备已经撤走了一半,人员锐减,有几顶帐篷没有撤走,也留了一部分物资。 既是为了给找回来的人喘口气,也是因为... 少几顶也没关系了,死的人太多,眼下竟然多出来大半的装备配给,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几秒,黑瞎子撩开帘子又走了出来。 关皓回头看了一眼,帘子撩开又落下的一瞬,张启灵仍然坐在那里。 “师傅,你不问问小哥怎么回事?”关皓顿了顿,小声说:“我没听懂小哥的意思,咱也跟着去?我倒是想找找吴峫,但这都是哪跟哪呢?” 黑瞎子笑了两声,站在关皓身后给他拍了拍屁股上沾的尘土。 之前张启灵来找他们二人就说了两句话。 一,“三爷的人在后面,我会跟他们汇合。” 二,“他让我带话给你,三爷说:‘分文不取’。” 两句话给关皓说出一脑袋问号,黑瞎子即便猜到了吴三醒会有所行动,也没想到是跟在裘德考队伍屁股后面捡现成的,一时间也愣了一下,至于后面那个“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也就是不计报酬、一个子儿不要的意思。” 边说着,两人干脆倒了点水准备洗漱。 黑瞎子洗完手,一边掀开关皓肩上的无菌敷贴看伤口,一边解释道:“三爷没给我报酬,却说我不要也会干,这样的赔本儿买卖我确实会做,但和三爷沾边儿的,也就那一件了。” 关皓点了点头,脸上的冲鼻香味洗掉了,脑子也神清气爽了点。黑瞎子稍微一解释,他就明白了。 侧过头去让黑瞎子捣鼓右肩,关皓捋了捋思路。 吴三醒是告诉黑瞎子,塔木陀会有汪家的人,他可以找出来杀掉。 并且,“分文不取”的下一句是“一钱不受。” 这一对成语,一般是指人与人不以物质利益为目的,而是以真诚和尊重的态度去建立关系。 分文不取的出处故事,描述的是一个不求回报的人,所以这个成语放到现在,也有夸赞高尚道德品质的意思。 当然,吴三爷这个人,你跟他谈不了真诚和尊重。 说白了,这就是在给黑瞎子戴高帽,美其名曰“黑爷道德高尚,分文不取,一钱不受”。 白嫖的意思明明白白的。 关皓想明白了大概是怎么回事,头脑一发散,又想到些过去的事情,没忍住就笑了,一笑就停不住,搞的黑瞎子也跟着笑了两声。 黑瞎子取下敷贴,关皓体质好,伤口已经结痂了,再贴反而容易感染。 看他一个劲傻乐,黑瞎子抬手贴上关皓的脸颊捏了捏,问道:“突然笑什么?” 关皓没回答,倒是清了清嗓子蹲下了。 黑瞎子低头看去,关皓好像努力想把笑意憋回去,最终还是放弃了,哈哈乐的蹲在他的脚边笑。 关皓抬起头来看他,笑的牙不见眼的,说:“再多的赔本买卖也不怕!” 黑瞎子更纳闷了,诧异问道:“为什么?” 这话一出口,关皓就激动地“啪”的拍了一下黑瞎子的大腿,大笑着嚣张回复—— “因为我值啊!” 黑瞎子无语的低头看着关皓蹲在那儿一个劲猛笑,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你笑点真低啊,就等着我问为什么,你好起承转折的夸自己,是吧?” 关皓没被打击到,笑呵呵的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那可不,我还专门蹲下来找回当年的感觉。” 戳了戳黑瞎子的大腿,关皓直笑,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上了。 “你懂不懂这四个字的含金量啊?” “小黑同志还是太年轻了,想当年,现如今大名鼎鼎的绍爷也就是一个小帅哥而已。 他就是靠这四字箴言赢取了黑爷的芳心,从此才走上的人生巅峰,变成了现如今的大帅哥!” 关皓拖腔拿调的指点江山,蹲着都阻止不了他好像要骑在黑瞎子头上作死的心—— “小黑啊,多学学多看看!” “哈!”黑瞎子气笑了,抬腿就踹了一下关皓的屁股,被踹了,关皓用手支了一下地,倒也没跑,笑了两声,麻溜滑跪。 “哎、错了错了!” 黑瞎子舔了舔后槽牙,觉得手有点痒,“亲切”问候道:“少爷这是翅膀硬了要上天,瞎子帮您活动活动筋骨?” 关皓顿了一下,惊恐抬头,又果断低头,抱紧黑瞎子的腿,其速度之快,布料摩擦间都发出了“噌”的一声。 关皓弱小可怜又无助,服软三连: “对不起,我错了,我爱你。” 黑瞎子翻了个白眼,伸手猛揉关皓的头发发泄不爽,好气又好笑,“你他妈的能不能有个正形?” “哇——”关皓稍微偏开了些身子,好能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他。 谁让我有个正形? 关皓眼睛生动的“震惊”着,脑子一抽,站起来字正腔圆的严肃道: “我当ceo的时候十分正经,每天都穿西装打领带。师傅,你要是有要求,我使命必达!” 四目相对,黑瞎子眨了眨眼,一秒笑场。 两人本身就站的近,黑瞎子差点笑弯腰,额头都抵到了关皓的颈侧。 关皓没放过他,搂着他揶揄道: “你笑点真低啊,能不能行?” 黑瞎子一边笑一边张口轻咬他的脖颈,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牙印。 再交换一个笑着的、有点狼狈的、气息混乱的吻。 从少年到青年,从青涩到成熟,从陌生人到唯一... 黑瞎子扣住关皓的后脑勺,唇齿纠缠的热切又温柔,关皓搂着他的腰,纵容被攻城略地,也亲昵的含着他的唇舌回应。 气息纠缠,身体相贴,接吻能传递千言万语。 比如,心知肚明的... ——值得。 不知什么时候起,你已是我生命里的不可估量。 你是我的安定与自由,我的真实与美梦,我的海与月,玫瑰与旷野。 我的全部财产。 而我亦然。 ...... 二十分钟左右,一辆路虎开了进来,扬起了一地的尘沙。 “呼——”关皓挥手打了打眼前乱飘的土气,震惊的看到路虎车上下来两个老熟人。 “我靠!胖爷?”关皓看向另一个人,眼睛瞪大:“还有潘子!” “合着是你俩啊?” 王胖子却是没空和关皓叙旧,人都没走上前,猛挥手招呼: “快快快!小哥呢?!他娘的!上车上车!那帮人要追上来了!” ... 一上车胖子就猛地踩了一脚油门,关皓赶忙给指了一下吴峫先前跑的方向,但还没来得急说吴峫的事儿。 因为好像有更急的事儿? “胖爷,你俩这是急什么?” 胖子没说话,潘子先骂上了:“操,都是这死胖子非要感受感受进口车,愣是从人家营地里抢了辆车!” 胖子叫道:“你别在那推卸责任!什么叫都是胖爷的错?你敢说你他娘的不想开路虎?” “不是,等等!”关皓坐在后座中间,把前面驾驶位和副驾驶上要干起来的冤家分开,“你俩他娘的能不能安全驾驶!开着车呢!” 张启灵抱着刀在后座不发一言,黑瞎子笑了一声,听出了来龙去脉: “所以你俩是从阿宁那儿抢了辆路虎,然后让他们追杀了?” 胖子开着车没回头,倒也不耽误他表示反对:“什么叫抢?胖爷光明磊落,咱是拿北汽吉普跟人换的!” 潘子当即就翻了个白眼,骂道:“去你的,那是你的吉普?那是三爷的车!” 说到这儿,潘子和胖子想起什么,俱是一愣。 胖子跨擦就是一脚刹车,力度猛的差点把坐在后座中间的关皓飞出去。 黑瞎子一把抓着关皓的后衣领拦了一下,没等骂娘,就见胖子和潘子惊恐回头,双双叫道:“我操,小三爷\/吴峫呢?” 关皓翻了个白眼,干脆往后一靠比了个中指给这俩二逼,想着等你俩回过味儿来,吴峫早就死透了! 张启灵却是收回了看着窗外的视线,搭腔回复道:“队伍遇到了尸蟞王,吴峫进了魔鬼城里面,跑散了。” 胖子懵逼了。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震惊小哥说这么多话,还是震惊地上哪来的尸蟞王,还是震惊吴峫怎么他妈的能遇上尸蟞,然后还丢了??? 潘子也懵逼了。 三爷的计策是安排小哥和黑瞎子混进裘德考的队伍里合作,小三爷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混进去就算了,现下怎么还丢了? 等下,尸蟞王又是什么情况?! 这两人的表情出奇震惊、出奇诧异、出奇懵逼,精彩纷呈又神同步到离谱。 左边黑瞎子笑的没空搭腔,右边张启灵面无表情嗖嗖放着冷气,胖子和潘子眼神从左移到右,又从右挪到左,最后齐刷刷的停在了正中间。 全场唯一一个“正经人”,关绍身上。 胖子扭着身子,抓着座椅,严肃道:“关绍同志,组织上要求你汇报汇报,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关皓搓了搓脸,长叹一口气,扶额。 “这个事儿吧,他有点复杂,我给你俩讲讲....” 第14章 爱与尊重 胖子抢的这辆路虎,好像和张启灵颇有缘分。 ...是做燃烧弹,被取过汽油的那种缘分。 地形复杂,车子也没有开的很快。 一个半小时后,路虎没油停了下来,胖子和潘子互相怼了几句就背上装备下了车,张启灵更是一马当先的顺着路走。 关皓和黑瞎子反倒坠在了最后。 吴峫最后应该是往东北偏北的方向跑的,但这里有八十多平方公里宽,吴峫那个倒霉蛋加傻大胆儿的体质,是不是顺着原先的方位继续跑了,关皓还真说不准。 车子速度再慢也是比人走路快的,再加上他们下了车走的这些时间,眼下也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但这一路上,却只在半路看到过两次疑似吴峫用来做记号堆的石头堆,再就没有别的有价值的讯息。 跑的时候吴峫身上也没有任何装备,恐怕连衣服都没穿踏实,要是入了夜,温度一降就更糟了。 ...... 不知什么时候,风又刮了起来,魔鬼城里出现了各种各样诡异的动静。 好在风不是特别大,但这样似有非有、若隐若现的动静听起来也闹心。 张启灵走在前面没什么表情,脚下生风一样框框走,胖子一开始还适应,几十分钟之后就服了,在后面大喘气的喊着:“小哥,你丫的慢点儿,额,小心别摔着!” 关皓噗嗤一声就笑了,潘子抓了抓脑袋也说:“小哥,这不对,咱得慢着点儿,一路过来这四周景色都差不多,咱是不是走了弯路?” 张启灵停下脚步,看了看周围的岩山,微微摇了摇头:“我们一直在往前,没有绕圈。” 听到这话,胖子和潘子都点了点头,一点儿没有要质疑的意思,胖子本来也就是想歇会儿,赶忙趁着小哥给机会,拿起水壶来猛喝两口。 黑瞎子这一路上却都没怎么说话,看起来快要和张启灵一样沉默了。 关皓有些不放心的朝他看过去,黑瞎子歪了歪脑袋,还是唇角弯弯的样子,从关皓背包后面抽出水壶来,兀自抿了两口,又递了过来。 黑瞎子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关皓拿过水壶,却是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想着之后私下问问他,为什么心事重重的。 抬头一看逐渐暗沉的天色,关皓叹了口气: “马上要入夜了,这里昼夜温差太大,当时大家都逃命什么都没拿,吴峫应该是也空着手,连手电也没有。” “天一黑判断不了情况,他应该就不会再走了,但是一天不吃不喝,晚上再挨冻,吴峫少不了遭罪。” 说到这儿,关皓抿了抿唇,不然... 不然他用一激灵找找看? 心跳空了一拍。 关皓明白了什么,赶忙向黑瞎子看去,黑瞎子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微敛,他看过去,黑瞎子却慢慢偏开了头,错开了视线。 水壶被黑瞎子拿走重新塞进了背包里,随后他的肩上重量一轻,黑瞎子伸手拎起了肩带。 “我背包。”黑瞎子说。 背包还卡在肩膀上,关皓张了张嘴,心里又软又涩。 黑瞎子分明不愿意他再用一激灵,却还是让了步。 所以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自损八百,心情不好吗? 嗓子眼儿像被棉花堵个严实,关皓抬手向后,抓上黑瞎子还在提着背包肩带的手腕,慢慢下滑,直到拢住了黑瞎子的手心。 手心相握,关皓收紧手掌握了两下。 ——我知道了,不要担心。 黑瞎子用指腹轻轻摩挲关皓的手背,眼神在他的侧脸上停留数秒,很多种复杂的情绪在心里翻腾过,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关皓是什么样的人,他最了解。 若是最后找不到吴峫,即便自伤,关皓也会用一激灵找人,这里面并没有二选一或者轻重之分。 有的时候不是你非要做什么,而是你不能做什么。 关皓不能在有能力救助朋友的时候选择无视,这并不代表谁比谁重要,也不代表关皓没有更在乎他们的未来。 他当然可以阻止关皓,关皓一定会听他的。 但那样的爱,会一点点毁掉关皓的人格,会摧毁他的意识、扭曲他的认知。 黑瞎子爱的是关皓的一整个人,而不只是关皓爱他的那一部分。 … 敛下眉眼,黑瞎子眼神虚虚的落在沙堆山,像是放空,眼底掠过的却是思虑和算计。 王胖子在说些什么,但他只是分出一两分心神听着。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他的爱人看得到天机,看得到“其一”。 天机泄露则阳寿折,但寻人寻路,又是关皓的王牌。 可以不用,但不能无法用。 术士算完天机,之所以顾左右而言他,是因为因果报应会返诸己身。 ...若是,若是能找到什么像玉牌、戒指之类的法器与“果”两两相抵,或是—— 从“因”开始,就藏住关皓呢? ——欺骗因果律。 类似的东西,黑瞎子偏移视线,长久的停留在五帝钱身上。 以前卜卦会用铜钱做媒介,做道具。 他隐约记得,幼时有官府的术士曾在宴会上被迫算过国运,用的就是铜钱。 那位术士算完运势,还未开口便当场口吐鲜血,险些暴毙,铜钱亦碎了一地。 可那术士没死。 小关算的也不是国运。 如果他记得没错,吴家、吴老狗似乎就得到过战国时期的卜卦铜钱,现在不确定流在了吴二白还是吴三醒手里。 关皓若伤,不会和吴峫开这个口,但他黑瞎子,会向吴家要这笔债。 ...... 一听关皓说天色渐晚,胖子就抬头看了看。 天上一片黑云,沉甸甸的压着,搞得他心情也郁闷的活泛不起来。 太阳还有些,昏黄的光线像剑雨一样从黑云的缝隙中刺下来,要不是吴峫丢了,这景还真挺不错。 但仔细想想,胖子又摆了摆手,觉得不要多虑: “这儿的岔路不少,咱先前都是按照那俩石头堆的方向走的,小哥也说没走岔路,那咱应该就是一直跟着吴峫他们。” 潘子难得对胖子的发言点了头,胖子说:“想来想去不如甩开膀子干,但我觉得咱也不要太冒进。 小哥啊,我也不是怀疑你的判断,但这一路走来,我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四周的山山土土的,怎么看我都觉得差不多,我觉得咱也是,走到天色彻底黑了就不能再胡找了,别最后吴峫找不到,咱自己丢了。” 胖子当真是张飞穿针,粗中有细,张启灵微微迟疑,最终点了点头。 关皓抬腕看了眼手表,没注意把黑瞎子的右手一并抓了起来:“那咱们抓紧再赶赶路,估计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天黑了,温度好像开始下降了。” 潘子本是听着胖子说话,关皓一开口他下意识看过去,当即就愣了一下,使劲眨了眨眼,潘子在关皓和黑瞎子毫不遮掩牵着的手上瞟了好几眼。 ...那玩意儿,那是对戒是吧? 张启灵无动于衷,关皓一说完他就找准先前的方向继续前进,关皓牵着有点走神的黑瞎子跟在后头。 王胖子刚动了两步就见潘子站在原地心神恍惚,好像遭到了很大的冲击。 胖子奇怪的怼了潘子一胳膊肘:“你他娘的傻愣着干啥呢?” 潘子亦步亦趋的走了两步,眼睛瞪得牛眼大,看着前面并肩走着的背影,鬼鬼祟祟的凑到王胖子身边嘀咕:“你看见没?” 胖子皱眉,看他凑近下巴都是一缩,双下巴都挤了出来,骂道:“看见啥,大老爷们说话能不能痛快点儿?” 潘子把胖子稍微拉住,离前面的两人更远了点,又悄悄的支起一根手指来指着前面,表情古怪:“黑爷啊,还有绍爷,那俩是不是牵着手呢?” 胖子一愣,眨巴眨巴眼儿,扭头看了眼前面手拉手的死情侣,潘子说:“你刚才没瞅见?那俩好像戴着戒指,那玩意儿,那他娘的不是戴着玩的吧?” 胖子眼睛提溜转了一圈,那俩货完全不遮掩,应该是不怕别人知道,这死潘子也不是会跟外人嚼舌根的类型,胖子索性又给了潘子一肘。 “他俩是一对儿,你他丫的看不出来啊,脑瘸啊?” 潘子挨了两胳膊肘有点恼,骂道:“我操,老子当然知道,那手都牵上了能不是一对儿?” 胖子:“那你他娘的嘀咕啥?” 潘子一愣,嗯?对哦。 胖子翻了个白眼,“你羡慕人家成双成对儿?我告诉你,胖爷可是钢铁直男,你别他妈的打老子主意。” 潘子脸立马就黑了:“我靠,老子他妈的找个粽子都不跟你过!” 胖子嘿嘿一笑,大笑道:“行啊,喝喜酒的时候叫我,胖爷红包大大的给啊。” 潘子握紧了拳头。 ......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连早前被太阳晒出来的汗水都开始冰凉。 张启灵停了脚步,视线一扫,在身旁的岩山找了一处避风口:“这里过夜,我守第一轮。” “好,我带了馕饼和牛肉干,大家分着吃点。”关皓从背包里掏出来干粮,潘子接了干粮欸了一声:“先别吃,我包里备着小锅呢,咱烧点水干脆泡进去喝肉粥,晚上还热乎。” 胖子眼睛瞪大了:“我靠,你是会享受的,但我快饿死了,能等上你那肉粥不?” 潘子把手里的干粮扔到胖子怀里,扯了个不屑的笑:“很快。” 说完他就就主动揽了生火的活儿,现场给几人露了一手。 潘子先是在四周摸了摸地面,选了一处不硬不软的下铲。 潘子在地上挖了一个40公分深的洞,这洞口上粗下细,比他拿出来的小锅直径略小。 随后他从洞口旁边挖了一个斜着进气的通道,黑瞎子叼着肉干咬了两口,看出了门道。 “达科塔火洞?潘爷这一手确实地道。” “害,我小时候农村里都叫这地瓜坑。”潘子一边点火一边搭腔:“知道这样的洋名儿都是进了部队以后的事儿了,那会儿数我的火坑生的好,越练就越熟悉,能不能点起火来,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潘子拍了拍手上的土灰,一屁股坐下,火光映照下,他露出一个有些憨厚,但又很自信的笑:“三爷也没少夸过我生火生的好。” 胖子也没闲着,潘子生火的时候他就把馕和肉干掰碎了放在锅盖上,火一点着他就把水烧上了。 等着水开的时间,胖子和他闲扯:“你还真是走着坐着都忘不了三爷。” 潘子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与他以往的憨直不同,他此刻的姿态竟有些潇洒。 “不少人这么说,道上还有人说我是三爷的疯狗,他们懂个屁!但我觉得这名儿也还行,挺不错的。” “三爷做的事,咱是个憨人,看不懂。做条疯狗也不错,不想那么多,三爷叫弄死谁,咱就弄死谁。” 关皓点了点头,哈哈笑了两声:“说的对,有的时候真是看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想那么多不如跟着一个,指哪儿打哪儿得了。” 黑瞎子笑了两声,关皓扭头看他,毫不扭捏的坦率一笑。 漆黑的镜片,掩不住火光,映出的皆是炽烈的张扬笑意。 胖子见水开了,把肉碎先倒进去搅了搅,语气很是奇异:“三爷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潘子点了点头,回答的很干脆。 “对,三爷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他要我死在这儿,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胖子似是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点了点头,竟是大笑了两声:“那你可得好好活着,三爷就是丢俩盘口也舍不得没了这样的兄弟!” 潘子也大笑:“扯他妈什么犊子,有老子在能丢俩盘口?!” 胖子丝毫不恼,咧嘴笑呵呵的搅动着肉粥。 粥慢慢沸腾,锅气升起,香味浅淡的飘开,篝火照亮着几人的脸庞。 月亮也吝啬的夜晚,命运与命运的纠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打了死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了线。 张启灵眸光沉沉的看着篝火发呆; 胖子不想承认自己有几秒羡慕潘子有可以坚定跟随的人; 潘子惦记着还无踪迹的小三爷; 关皓对可能要自损寿命的事情感到愧疚,黑瞎子思虑着如何才能走的更久更远。 每个人都有心事,但没关系。 篝火总能点起,星辰还会璀璨,夜晚漫长,天总会亮。 第15章 趴趴狗 疼痛尖锐,像是一根粗针径直插进太阳穴,把眼珠子都穿成串儿,又从另一边捅穿皮肤。 关皓止不住颤抖,疼得额头上都是冷汗。 他紧咬着牙关,忍着视野边缘泛起的阵阵黑晕,抬手指了指侧前方。 “...吴峫...那边。” 关皓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一样艰涩,黑瞎子揽抱着他的腰身让他不要倒下,耳边全是关皓颤抖的吸气声。 黑瞎子无暇顾及其他人是什么表情,他牢牢用手扣紧关皓的脊背,面部肌肉轻微抽搐,咬着牙也咽不下心碎的恸楚。 潘子想问些什么,胖子却是一把就拉着潘子走得远了些,张启灵微微抿唇,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了一些信息。 【龙骨,镇惊安神,平肝潜阳,收敛固涩,于关绍情况有益。】 张启灵悄无声息的走远了些,他记下了龙骨这件事。 此番若遇到,他会交予黑瞎子。 ... 黑瞎子偏头,轻轻贴上关皓的侧脸。 关皓毫无反应,皮肤冰凉湿黏,像是整个人刚从冰水里捞了出来。 他的身体一直在微颤,呼吸混乱,吸气呼气毫无规律。 黑瞎子闭了闭眼,他死死搂着怀里的人,竟是咧嘴笑了笑。 “我后悔了。”黑瞎子说:“我不该纵着你,我应该切除你的脑前额叶。” 关皓听不到。 从疼痛爆发开始,他就没能听到任何声音,眼前光点聚聚散散,最后因着头无力地垂下,眼睛里聚着的光点,虚虚的落在了黑瞎子的颈侧。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疼。 用起一激灵,越来越疼了。 或许这就是一种警示,身体疼到无法忍受的极限,也是会反噬到死的极点。 从血管到肌肉都是针扎一般的刺痛感,腹腔心脏也好,大脑四肢也好,有无数把匕首在堆叠着穿刺挑拨。 以至于关皓几近分不清真实与假象,嘴里鼻尖皆是浓郁的铁锈气。 恍恍惚惚,他意识到黑瞎子会担心的,所以竭力动了动唇: “...会...没事...的...” 关皓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黑瞎子却把脸用力埋进了关皓的侧颈。 这姿势有些别扭,以至于某个转瞬即逝的刹那间,黑瞎子干净利落的脊背线条,看起来竟有种崩溃的感觉。 绵长又尖锐的疼痛肆意奔走在四肢百骸、刺入神经,下一秒,应是身体自我保护的本能,关皓失去了意识。 世界好像是一场盛大无比的舞台剧,所有的光柱都随着谢幕盏盏熄灭。 黑瞎子深深呼吸着,莫大的空虚袭上心头。 混搅在无边寂寞里养出的暴戾又在失控的疯涨,他的人生失去过太多东西,那些残留着刚要愈合的伤口,又要撕开血淋淋的裂缝。 凶戾的野兽在胸腔里横冲直撞,黑瞎子没有动,一遍一遍的克制住心头暴躁失控的念头。 鼻尖抵上关皓湿漉漉的脖颈,脆弱的颈动脉就在唇齿下,呼吸间淡淡的熟悉气味忽强忽弱、锲而不舍的存在着。 关皓说会没事的。 黑瞎子慢慢托着怀里的人放下,又将人背起来。 ...关皓从不骗我。 ——这是吴峫失散的第三天。 ... “现在就出发去找小三爷。”黑瞎子说:“时间越久,方位越不确定,少爷扛不住第二次找人。” 胖子和潘子面面相觑,还是胖子反应快,一边哦哦答应着,一边接过了黑瞎子拎着的背包。 潘子犹豫良久,还是忍住了问清情况的心,黑瞎子看起来表情如常,但他隐隐感觉的出来一些不同寻常。 黑瞎子现在像一座可能要喷发的火山,披着冷却的岩浆,但芯子是燃着的,熔岩随时可能燃烧一切。 包括黑瞎子自己。 张启灵一贯少言,点头循着关皓先前指的方向走在前面开路,黑瞎子背着一个人仍然举重若轻,胖子看了两眼黑瞎子背上脸上苍白的关绍,思忖片刻,有条模糊的线索串起。 从道上有名的寻路专家、海底墓指了路,到几近确信的点明吴峫的方位... 少爷应是有些通天的本事,胖子收回视线,吐了口气,见到一旁的潘子拧着眉好像也在琢磨什么事情的样子,胖子心道胖爷人好,还是得拉你一把。 “潘子!”胖子见潘子看了过来,没有挤眉弄眼,反倒小声提醒他:“少爷的事儿,你心里得有数,要是找到吴峫了,你就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潘子眉毛拧得更紧了,啧了一声,说道:“我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我就是没想明白,怎么...”潘子顿了一下,补充道:“怎么确定的小三爷在哪。” “你要知道那么多干什么。”胖子说: “吴峫要是找到了,皆大欢喜,无论怎么说少爷都是帮了大忙,人家不说自有人家的道理,你就算知道了,不怕惹恼了黑爷,翻脸给你一枪子儿?” 胖子摇了摇头,干脆说的更明白些:“你不怕,三爷也不怕,但是黑爷更不怕,黑爷道上的名声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好,少了恶名的?” 潘子脸色微变,胖子道:“你得掂量掂量少爷在黑爷那儿的地位,也得掂量掂量,你吴家的小三爷和狗屁为什么到底哪个更重要。” 潘子低头不语,思索着,胖子也不曾多说什么,由着他琢磨。 片刻后,潘子说:“胖子,多谢。”他拍了拍胖子的肩头,脸上的纠结收敛,“你说得对,只要找到了小三爷,别的都不重要。” 胖子倒是不意外潘子能想明白,听罢哂笑一声,直接把多出的装备包甩给潘子:“光嘴上谢谢不行,这包你可得替少爷好好背着。” 潘子不多话,干脆利落的背上背包,认真道:“绍爷要是真找到了小三爷,那我潘子也欠绍爷一个人情。” 胖子没应声,半晌后忽然说道:“少爷是个傻的。” 潘子诧异的朝胖子看去,胖子说:“少爷人傻钱多,但是个好人。” “所以”,胖子说:“人不人情的,你就记在心里,甭跟他提了。” ...... 一个多小时之后,张启灵在路边发现新摆放的石碓,并且石头底下压着铜钱。 胖子看了一眼就长吁短叹的叫道:“嚯,好家伙,这铜钱可是好东西,放在潘家园儿能要出天价。” 黑瞎子把背着的人往上托了托,打量了几眼铜钱:“这是阿宁的那条铜钱手链,看样子是山穷水尽了,不得不拆了手链当记号。” 关皓中途醒了一次,抬手摸了摸黑瞎子的胸口以作安抚,还张嘴说了话,说太累了要睡会儿,就趴在黑瞎子后背上睡着了。 虽然关皓声音听起来还是嘶哑虚弱,但黑瞎子空落落的心落了地,眼下也有心情搭理一下旁人: “小三爷应该是和阿宁在一起,这算是个好消息,不然小三爷一个人恐怕撑不到现在。” 潘子却没安心,反倒更有些担忧了。 三天两夜了,眼下这第三天也要入夜了,小三爷滴水未进,没什么荒野求生的经验,还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潘子着急,招呼着几人快走,甚至不自觉脚步都快过了张启灵,恨不得下一秒就飞起来。 戈壁的沙砾和四周高耸的岩山在眼前重叠,越过旧的,新的又浮现。 天上忽然阴了下去,张启灵抬头看去,白日还未尽,是天上多了黑沉沉的乌云,遮住了明亮的光线。 天空快速闪烁了一下,闪电划过天际。 黑瞎子站定在原地,偏头招呼了一声胖子,替背上的关皓戴上了防雨的兜帽。 关皓有所感觉,迷迷蒙蒙的蹭了蹭黑瞎子的侧颈。 “累吗...”关皓含糊地说:“我差不多好了...能走...” 戈壁要下雨了。 黑瞎子眉目不自觉地柔和了很多,有些缥缈的雨点开始下落,落在了他的身上,关皓的身上。 缭绕阴毒的心火渐渐熄了,黑瞎子低声哄着恋人:“再睡会儿,我不放心。” 他顿了顿,唇角轻轻的勾起弧度,情话也好、承诺也好,自然而然的就出了口:“...你趴一辈子我都不会累。” 关皓轻轻笑了两声,气息拂在了黑瞎子的颈间。 很快,黑瞎子就感觉到背上的人呼吸慢慢又绵长了起来,但他听到关皓困倦着、几近呢喃的回应。 “...好。” 关皓说:“..我也爱你。” ...... 吴峫的知觉开始复苏,逐渐地恢复了意识,他首先感觉到奇异的凉,像是闷热夏天住进了冰箱。 奇怪... 我翘辫子了所以凉? 透心凉,心飞扬?? 有一股冰凉的液体往嘴里钻,吴峫下意识舔了一口,又舔了一口—— 我靠,生命之源?! 知觉、听觉、触觉慢慢回归,吴峫虚脱的身体恢复了力气,挣扎着睁开眼睛—— “...王...王胖子?!” 声音有几分嘶哑,但上扬的尾音也不难听出吴峫的震惊,吴峫懵逼了,心道我在做梦?出现幻觉了?我已经凉透了,这、这是走马灯?! 吴峫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眼前那张熟悉的胖脸始终在视网膜上晃悠,就这么瞪着他,反而凑得更近了。 再一次用力睁开眼睛,吴峫看到王胖子翻了个白眼,扭头点起了烟,胖子身旁又探出一个头来,那他娘的竟然是潘子。 大量的记忆这才缓缓涌了上来,潘子关切紧张的探过来问:“小三爷,你感觉怎么样?” 吴峫长出一口气,神情恍惚一瞬,断水断粮、荒野求生、徒步拉练,看到这几个熟悉的大脸,吴峫心道,我他妈这是见到亲人了,泪目。 吴峫软手软脚的坐起来,这才对四周的情况有了初步认知。 这是一个岩山夹缝里的山洞,山洞里正生着帐篷式的篝火,有几个睡袋和装备摆放在四周。 洞外一片漆黑,吴峫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嘴里有了口水才踏实了点,算了下时间,断水断粮三天三夜,他真是渴怕了。 “这是怎么回事?”吴峫问潘子,眼神还在篝火旁。 张启灵正坐在篝火边上煮着什么东西,阿宁躺进了睡袋,黑眼镜和关绍也在吴峫倒是不算惊讶,但关绍好像很累,躺在黑眼镜腿上睡着了。 篝火映照下,光影明灭,看不太清楚关绍的脸色,但所有人都醒着,当然同样精疲力尽的阿宁除外—— 唯独关绍睡着... 胖子打岔笑道:“你差点死啦!”胖子说:“要不是少爷找到你,胖爷我眼尖,就看不到地上躺着的一坨,到时候你们就发臭了!” 吴峫刚醒,脑子都不是很清醒,看胖子手里把玩着阿宁的铜钱,大概知道是看到铜钱找过来的,但是: “什么?关绍找到我?你又看见我?不应该是关绍看见我,所以找到我吗?” 潘子顿了顿,和胖子对视了一眼,先是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自己和王胖子出现在这里。 潘子说,这都是因为三爷的计划,三爷想打入裘德考团队内部混清楚他想干什么,结果没想到自家的大侄子莫名其妙也进了裘德考的队伍。 吴峫一听潘子说三爷早就准备好进格尔木,还安排了“南瞎北哑”照看自己就心累的只想叹气。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他想和三叔斗,还真是不够格。 胖子凑过来捏了捏吴峫的肩膀,捏的他龇牙咧嘴的瞪眼,胖子大笑,说道:“算你们命大,要不然已经晒干了,就你这小身板想干好这一行,我看你还是回去倒腾你的小生意吧。” 胖子笑呵呵的又说了一遍:“要不是少爷找到你,你就万事大吉了。” 吴峫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关绍。 他听出来了胖子嘴里加重的那个“找”字,隐隐约约,吴峫说不上是什么,但他却异常清楚了胖子点的那个“找”字是怎么回事。 关绍有些异常的睡着,应该是和自己有关。 但胖子却话锋一转,突然猥琐一笑,呵呵道:“小三爷,艳福不浅呐。” “嗯?”吴峫心道你这是哪跟哪,满脸懵逼的看过去,就见潘子也饶有兴趣的笑道:“小三爷,你的相好的体质比你好太多了,人家醒过一回,现在吃了点东西又睡了,别担心。” 吴峫哽住了。 阿宁是没穿厚衣服,昼夜温差太大,为了活着才抱在一起过夜的,怎么这帮人说话味儿都这么怪? 想到这,吴峫下意识的瞟了好几眼面无表情的张启灵,却见对方转过了头,眼神黑漆漆的,让他后背乍起了一后背冷汗。 黑瞎子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声,隔着胖子和潘子两个人都幽幽的隔空打趣道: “衣衫不整、相拥而眠,戈壁求生,美人在怀。” 黑瞎子:“小三爷,厉害呢。” 吴峫:...我操。 第16章 不要痛苦 吴峫眼神发虚,强忍不自在和潘子东扯西扯,知道了吴三醒带了批新人跟在队伍后面,要亲自进入塔木陀。 吴峫定了定神,心想三叔应该是为了寻找文锦阿姨的踪迹。 至于阿宁团队,扎西他们是逃到了外围营地,黑眼镜关绍撂了挑子给扎克,等到潘子二人之后就和张启灵进入了魔鬼城。 最后关绍定位到了他的位置,一行人循着关绍指出的路线又看到了阿宁的钱币,最后才找到了他们两个。 吴峫点了点头,看了胖子一眼:“这狗日的地方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头,胖子,你说得对,要不是少爷厉害,我就凉了。” 胖子一听就知道吴峫懂了他暗示的意思,有些话说的太直白反而伤感情,吴峫不愧是聪明蛋。 胖子大手一挥干脆说起了别的:“老子这一路上琢磨,终于让胖爷我琢磨出来点东西。” “这地儿走不出去的原因,我觉得是因为咱现在待的地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魔鬼城了。 这城里有非常多的石头,石头的摆放非常讲究,一边多一边少,看起来杂乱无章也就不好判断该往那里走。 但是,潜意识里咱们就分辨了石头少的方向,吴峫,你想想你留的那两个石头堆的标记,是不是都在石头少的那一侧?” 吴峫眯起了眼睛,飞速眨了几下眼回忆。 潘子听了胖子的话也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我记得那两个石头堆确实都堆在石头少的那一面,而且咱们一进来可是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再慢也有几十公里出去了。” “魔鬼城80平方公里,不负责任的讲也就是11个足球场...”吴峫下意识拿手在地上胡乱画了画,不住地点头: “对,再加上时间,三天三夜,11个足球场早就走完了,我不好判断是不是没走过回头路,但是你们队里有小哥、黑眼镜和关绍,怎么说都不可能走懵了——” “这不是原来的那个魔鬼城。”胖子抱臂,胸有成竹的说道: “这里离原来的魔鬼城至少有150公里远,眼下咱们在的地方应该是一片巨大的雅丹地貌群,并且我猜测,这个地区有几个、甚至几十个小型的魔鬼城构成。” “中间是戈壁,所有的魔鬼城都由岩山群连接,并且首尾相接。” 胖子接过张启灵递来的饼粥递给吴峫饱腹,继续说道:“咱们所有人都在顺着石头堆的暗示走,鬼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大?说不定是五指山,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才翻得出去。” 吴峫本还认真听着,一听什么十万八千里就翻了个白眼:“胖子,我是刚醒,但你要唬我还是差点。 我看过陈文锦的笔记,她虽然说西王母国是在无形的城墙保护下,外人碰到一定会迷失、回头。 但是她最终还是走出了这里,留下了笔记,要真是十万八千里翻不出去,大家干脆原地盖房子住这儿得了!” 潘子笑说小三爷反应真快,胖子倒是拧着眉毛念叨了几句“城墙?无形的城墙?”,随后他一拍大腿:“嗨呀!我想想那岩山摆的,还有这和个迷宫一样的地方,这是奇门遁甲吧?” 吴峫刚抿了一口粥,听罢一愣,他对奇门遁甲没什么了解,只是像大部分人一样,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已。 胖子显然也是就知道个名儿,回头问队里的两个大佬:“小哥,黑爷,二位爷,是这玩意儿不?” 张启灵微微点了点头,眼神移动,最终放在了火堆里,看着像有心事。 黑瞎子摸了摸关皓的额头,见温度正常,就分出一份心神说了两句。 “不算高深的阵法,只是依靠地理优势摆了一些石头堆迷惑人心而已,遇到心静的,能看仔细一些也就能破阵。” “但是相应也能反推,只是简单的摆摆石头就能摆一个障眼法出来,西王母应是一个术数高手。” 没等吴峫几人说什么,阿宁冷不丁张了嘴,吓了他们一跳:“黑瞎子,你说的只对一半,西王母本就是奇门遁甲的创造者。” 黑瞎子微微偏头看了一眼睡袋里的阿宁,阿宁平躺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空。 她轻声说道:“当年黄帝得到的天授神书就是西王母给的,奇门遁甲,西王母是祖宗。” ——这女人什么时候醒的? 吴峫和潘子胖子对视了一眼,那刚才说的不都漏了馅儿了?不过吴峫看了眼四周,阿宁手无寸铁还是一个人,他们这么多能打的,倒也不至于怂她。 想了想半道的那沉船,吴峫索性顺着阿宁说的去想。 “奇门遁甲,石头堆,我一想咱们遇到的沉船,西王母国这里外围应该是护城河那样的河道,只有岩山露出在水面上。 那么船夫肯定会选择石头少、暗礁少的地方前进,也就着了道,这可能也是这么多年西王母国没有被发现的原因。” 关皓醒了,抬手揉了揉眼睛,黑瞎子低头看着他搭了句话:“诸葛亮的八阵图小三爷知道吗?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将帅居中。 不过时日过久,西王母国至今没被发现,那它是否还存在,有没有被黄沙掩埋,不论怎么说,它情况一定很特殊。” (‘将帅居中’虚构,八阵图真实面目已不可考。) ——但从理论上推断,西王母就在魔鬼城圈中间。 吴峫点了点头,有了思量。 事到如今他来都来了,那么多糊涂事搞不清楚,三叔也要亲自来,他怎么说都要走到底。 想到这儿,他就问潘子:“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潘子说他要等三爷的队伍和他汇合,之后就要顺着河道找古城了。 吴峫在一旁和潘子聊之后的事情,关皓没怎么听。 关皓躺着瞄了一眼吴峫,小伙伴还喘着气儿呢也就放了心,视线移回来就看到黑瞎子微低着头看着他。 隔着镜片,他都感觉到了墨镜下的温柔注视。 忍不住弯唇,露出了一个同样柔和的弧度,关皓抬手摸了摸黑瞎子的侧脸,轻声说:“我没事了。” 黑瞎子低低嗯了一声,他没有移开视线,看得到关皓眼睛里的笑意和歉意。 他分明早就在篝火边,此刻才觉出火焰的温度。 关皓被黑瞎子扶着坐起,靠着他,也抬手揽着他的肩膀。 戈壁下了五年一遇的雨,吴峫似是才反应过来,出去看难得一遇的雨了。 关皓从洞口收回视线,倚靠着黑瞎子,就着雨声和柴火燃烧的声音,他凑到黑瞎子耳边说话,声音还有虚弱的沙哑: “生气也不能不理我好不好?” 黑瞎子叹了口气,关皓看他叹气,心虚抱歉的厉害,果断说道:“我以后都不用了,理我理我理我。” 放下揽着他肩膀的手,关皓牵上了黑瞎子的右手,讨好的看着他,像犯了错的狗狗。 他的眼神湿漉漉,像先前冷汗浸湿的脖颈,黑瞎子有些语塞,用另一只手拿了水壶递给他。 有一瞬间,黑瞎子想摘了墨镜,干脆叫这个傻子看清自己的眼睛。 那些痛处、难过,都让他看清楚、记明白,让他更愧疚,最好再也不敢玩命才好。 但那些在这个人醒了以后才缓缓腾起的怨念情绪,也被奔流在血液里的爱怜轻易冲散。 负面情绪挫败的如此轻易,黑瞎子只好又叹了口气。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冷待关皓,只是关皓醒了之后,心里有些后起的... ...委屈。 这个词实在是有些矫情和弱小,好像是绝不该放在他黑瞎子身上的。 但简单一想,黑瞎子便有几分了悟。 他也不过就是个初涉爱欲的人。 爱恨滔滔,情丝恨缕纠缠不清。 一切不过是意惹情牵罢了。 说到最后还是舍不得恋人再伤着碰着,黑瞎子索性勾了唇,轻易地点了头:“理你。” 黑瞎子拢了拢手指,十指紧扣,无声便释放了原谅的信号,关皓却有些仓促的扭头低下了眉眼,视线在自己的玉戒上停留了数秒。 回想起先前彻骨的疼痛,关皓抿了抿唇,他心里也有寒意与后怕。 说不再用一激灵的话,他有几分认真。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是要负责任的人,被爱人轻轻揭过先前的赌博行为,反而更叫他不好受。 关皓低着头老老实实反思错误,一时有些沉默。 旁的人都已经陆续收拾准备入睡了,黑瞎子稍微动了动手,拽着关皓的手扣在了自己的腿上。 “都说理你了,怎么还低眉顺眼的装乖?” 黑瞎子顿了顿,仔细描摹着关皓的脸色:“...哪里不舒服?” 关皓摇了摇头。 他昏迷着也被黑瞎子保护的很好,身上没有一点被雨淋湿,干燥的发丝顺着动作微微动了动。 “我是觉得自己有点混蛋,这会儿在自我谴责。” 黑瞎子怔了一下,眉毛都错愕的扬起一些。想说什么,但一张口黑瞎子就笑了。 他没笑出声,只是气息轻飘飘的吹到了关皓的脸上,关皓下意识弯了弯眉眼,两只手去握着黑瞎子的手碎碎念着说话。 关皓想了想,为了不打扰睡着的几人,声音放的很轻。 “我想保证说以后再也不用一激灵了,但是这好像不可能。” 黑瞎子偏过身子,就像牵着的手一样,他们两人的腿也亲密的贴靠在一起。 关皓说:“我想道歉,但我又觉得我不该道歉,我知道自己救朋友是没错的,可我也知道我要是真就这么死了,对你是很不负责任的一件事。” 黑瞎子歪了歪头,轻声问:“会死吗?” 关皓没有回避,微微勾了勾嘴角,弯出一个有几分苦涩的弧度。 “我不太确定,但是一次比一次副作用更严重,或许最后一次的副作用就是要死。” 黑瞎子手指下意识抽动了一下,关皓抓着他的手安抚性的捏了捏。 “我知道我们谁也离不了谁。”关皓说:“但我这次是为了朋友,下一次可能也是为了朋友,或者为了找路、为了你,为了我们。” “总有一次,会是最后一次。” 火焰跳动间,关皓的眉眼平静,眼眶有些微红,但语气始终是温柔的。 “等到了那个时候,不要太痛苦。” “我对不起你的事情,是我的一生太短了。” 黑瞎子敛下眉眼,低头不再看他,似是为了分心,就去转他手上的戒指。 “...所以,不要太痛苦。” 有些火大的停了转动戒指,黑瞎子忍了又忍,劝自己这个人现在身体不好,动手就打死了,却听到关皓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些无奈又了然的笑意: “...等不到我醒来,就和我一起死吧。” 他说:“我等你。” 黑瞎子抬了头,眼神闪动,追着去看关皓的眼睛。 半晌,黑瞎子吐出一口气,松了转着戒指的手,抚上了关皓的后脑勺,强势的按向自己。 干燥的唇瓣相触、碾过唇珠,带起浑身的麻痒,亲够了,黑瞎子凑到关皓耳边低声说:“三天。” “给你殡葬一条龙了我就去找你。” 关皓没忍住笑的眯起了眼睛,想吐槽他们也太百无禁忌了一些,但外面雨声淅沥,他心里却明媚着足以化雪的春天。 于是他也乐不可支的点了点头,凑过去珍而重之的吻上随性的恋人。 “好。”关皓说:“三天,我等你也好,你等我也好。” “我们只会分离三天。” 火焰跳动在墨镜里,黑瞎子勾起一个肆意的笑来,墨镜下,他的眼里倏然就不见了缠绕的阴郁和恸楚。 勾着手抓上恋人的手指,黑瞎子抓着戒指轻快的转了几圈,转头突然冒出一句:“恭喜你。” 关皓看过去,眼神有点懵,恭喜什么? 黑瞎子痞笑一声,语气恶劣: “恭喜你从我手上保住了自己的脑前额叶。” “...”关皓瞳孔地震,一下子就收紧了手指,半晌,他又笑了一声,反手扣着黑瞎子的手拉到了唇边亲了亲,眉眼带笑着说:“我爱你。” 黑瞎子眼神游动了一瞬,腮帮子微鼓了一下,指腹摩挲过关皓的手背,他脑海里有多种念头纷杂闪过。 黑瞎子抓住了其中最显眼的那一条。 “...我也爱你。” 他说。 第17章 峡谷 吴峫和阿宁都有些过度消耗,包括关皓的状态也一般,大家在这个山洞里休整了两天才恢复状态。 阿宁已经大概猜到这帮人都他妈的是一伙的,只有自己属于另一个势力,但她心平气和的接受了事实。 毕竟说到底她自己也就是一个打工仔。 混到管理层,打工仔还是打工仔,有什么必要共情资本主义? 阿宁平静的和关皓、黑瞎子沟通了队伍的损失,在了解到伤亡几乎过半的时候,阿宁有几分钟没有说话,表情是死水一样的麻木。 她缓慢地站起来走到洞口,靠着岩壁看着天边,似乎是需要一些独处空间。 关皓几人都识趣,刻意忙些别的,给她留一点私人空间,倒是吴峫。 吴峫说到底和她有两天互相扶持的过命情谊,想开口安慰一下却实在是话语卡在嘴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说什么呢,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亡命徒,因为死了好多亡命徒,安慰另一个亡命徒,总归有几分讥讽的意思。 更何况他们似乎还属于对立势力。 吴峫没说话,找了包烟走过去给阿宁递了一支,递完才后知后觉的琢磨阿宁是不是不抽烟? 但阿宁接了,她点烟的姿势确实不是很老练,抽一口呛一口,表情却有几分缥缈的柔情。 “萨沙小时候偷偷拿烟抽,我扇了他两巴掌。”阿宁说:“我觉得有些事情他能做,有些事情他不能做。抽烟是不是他不能做的事情?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烟抽多了会死,我不希望萨沙死。” 吴峫叼着烟愣了一下,萨沙是谁? ...而且他自己这烟还抽不抽? 不知道阿宁是不是看出来了他的懵懂,她笑了笑,笑容艳丽的一如往常。 吴峫感觉她眼尾有一些湿润,但又觉得怎么可能? 他们在戈壁干渴的快死的时候,这个女人都神色坚韧,美丽的像女武神。 吴峫一时有点尴尬,刚点的烟半抽不抽的拿在手上,都快有几分上香的意思了。 阿宁没再看他,她又兀自狠抽了一口烟。 这一次阿宁没再呛到自己,像是把烟过了肺,吐出的白烟在大风的戈壁没留下任何痕迹。 “小三爷。” 阿宁看着远方,轻声说:“我得进塔木陀,我可以给你们提供物资和车,条件是你们得让我加入。” “只有我。” 她说。 ...... 吴峫几人靠着路感极好的南瞎北哑和先前胖子留下的记号,冒雨走了两天回到了阿宁的营地。 阿宁队伍本来都快绝望了,看到他们都活着出来高兴的要死,阿宁也有些淡淡的笑意,不过很快就收敛了。 她简短安排了一下队伍就准备好了新的车和装备,要再进塔木陀。 阿宁队伍里有几个人也要跟随阿宁一起上车,阿宁摆了摆手,几乎是凶神恶煞的逼退了他们。 隔着车玻璃,吴峫听不到什么详细的话,只是隐约又听到了那个名字。 ——“萨沙。” 这辆车上挤了好几个人,潘子本来不同意阿宁进入,但拗不过他们家小三爷也没招。 再加上,确实是阿宁他们开的路,白捡便宜也得有点良心,潘子倒也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之后的两天时间,顺着因为下雨才显出痕迹的河道,几人越走越深。 关皓休息好了就挑了开车的活,大家倒是都会开,但是车技最好的,关皓觉得自己叉个腰牛逼一下没什么问题。 要不说吴峫是他的好宝呢,吴峫很好奇的问:“为什么?” 关皓呲牙一乐,元气满满的牛逼道:“我家有个赛车场,别的需要我再解释吗?我怕你仇富啊。” 吴峫当场就攥紧了拳头。 当然关皓也有点私心,他开车的话就能名正言顺的把黑瞎子“提”到副驾坐。 后排太挤了,虽然一整天坐着车也不算什么优质生活,但好歹副驾驶位多少宽敞点,能松松腿。 这么点有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心思,别人看出来没关皓不确定,毕竟黑瞎子自带大佬身份,可能吴峫几人认为合理,黑瞎子是坐在前面判断路况的。 但黑瞎子本人应该是知道了,不然也不会心情愉悦的一下车休息就蹿到张启灵跟前,笑的巨明媚。 “哑巴,要不要活动活动拳脚呀~” ...通通以关皓尬笑着推着他离开告终。 关皓:麻了。 但就是该找到的那一座盐山山口,也就是定主卓玛和陈文锦等人分手的山头,始终不见踪影。 吴峫是他们这里面最爱操心的那个,他拿着望远镜快把镜头看裂了也找不到。 而且,就算是关皓拿出专业的态度慎重驾驶,车的轮胎磨损也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还不至于磨破,但轮胎防滑的花纹也磨掉了不少。 这导致下雨后的泥泞路段,还有岩石面积大的路段车子会打滑,再加上他们装载的装备多,车子自重过大,一打滑,抢救不过来几乎是致命的。 关皓到后面开车的时候几乎不再说话,吴峫看了眼窗外匀速掠过的复杂路面,好像前面还起了雾,空气也开始有些潮湿。 到这个情况,他就是想把关绍替下来轮换也底虚,少爷确实有少爷的本事,这技术,寻常人在城市路面练不出来。 潘子和胖子倒是嘀咕着那破烂盐山在哪,胖子说:“有没有可能是定主卓玛那老太婆胡扯的?没有盐山,或者不是山就是一大点的小土丘,然后这么些年刮没了? 吴峫怕影响关绍,小声说:“我觉得不是,定主卓玛怎么看都不像是骗子。” “那咱继续蒙头找?”胖子扒着副驾的头枕斜着瞄了眼仪表盘:“再走下去,咱没汽油,靠徒步返回可是够呛。”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没搭话,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往外看,越往前雾气越大,他们像是逐渐扎进了云里。 但是现在没法停车,车子在逐渐倾斜,应该是走上了斜坡,这个时候停车挂死档也会被后面的装备拉着倒退,只能慢慢爬过去再说。 车子慢慢爬升着,吴峫几人默契的闭了嘴不影响关绍专心开车,但张启灵和黑瞎子几乎是同时放下了玻璃。 吴峫本还有些疑惑这是为什么? 但车子碾过地面的声音,和一些别的他分辨不出来的动静透过开着的玻璃传进车里—— 吴峫明白了,南瞎北哑这是在靠耳力分辨路况。 有样学样,吴峫三人也专心的听着,毕竟能见度几乎不超过两米,十几秒后,先开口的是黑眼镜,吴峫有些惊讶黑眼镜的耳力似乎比小哥更好。 “风声不对,小关。”黑眼镜说:“斜着开,准备随时停车。” 关皓嗯了一声就缓慢拧着方向盘,他们几乎看不到车窗外的风景,但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一些,吴峫压根儿听不到什么“风声”,更别提风声不对了,不过几秒后张启灵也开了口。 “断口。” 吴峫偏头看过去,张启灵探头出去嗅了嗅外面的空气,牛逼的和他妈警犬一样:“有草木气息,而且水汽更重了。” 吴峫沉默了,他觉得这俩有种装逼装的他好想吐槽但是无槽可吐的地步,就是那种,如果你吐槽他们装逼,那就是你傻逼。 没几秒,车子慢慢的斜撇着停下了,外面没什么能见度,但是一激灵报警了,有了张启灵的一点判断,关皓猜测是因为没路了。 关皓朝黑瞎子点点头,扭过身子对吴峫几人说:“可能是小哥说的断口,大家小心点,下车看看吧。” 这话一出,大家都掏家伙谨慎的下了车。 一步一步走在雾里,大概七八步就豁然开朗,他们面前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盆地,整个盆地上空烟雾缭绕,像是聚宝盆上的仙气! 这是一个凹陷在戈壁中的巨大绿洲! 盆地极大,他们正站在边缘上,要是不注意很可能开着车扎进盆地里摔个粉身碎骨,胖子叫道:“这简直是个陨石坑!” 他说的是,从悬崖上往下看去,除了白雾就是密集的绿色,应该是树木。 吴峫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他这会儿才嗅出来草木气息,真不知道闷油瓶那狗鼻子是怎么练出来的,有点羡慕。 但这个先搁置,吴峫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脚下垂直不知道几百米的悬崖: “陈文锦笔记里提到过绿洲,塔木陀就在绿洲里,我没想到咱没找见前面的盐山,倒是后面的绿洲先看到了。 “我估计这也不可能有第二个绿洲,哥几个,怎么说?” 潘子马上就应:“那得下去看看,我得给三爷开路,而且嫂子万一真在下面被我给漏了,我这伙计也就甭当了。” 胖子就笑:“那有一撇吗,人家说不定就是为了躲着三爷才不露面儿呢!” 潘子哼了一声没说话,关皓摊手点了点头,吴峫心想你点头黑眼镜也没差,索性就看小哥怎么表态,结果人家就蹦了个“下”就不说话了。 得,吴峫回忆了一下笔记上的路线内容,他们连盐山都没找到,这里的地貌显然已经变了。 合计了一下,只好让关皓开着车,南瞎北哑把耳朵拿出来上buff辅助,绕着边边找,好赖是找到了一条宽大的峡谷。 谷坡陡峻,逐渐下降,几人确认过方向是对着盆地进入的就开车进入,但不到五公里就开不动了。 峡谷地面上都是雨水打下来的乱石,石头挡了路,大家只好下车背包前进,直到又一个五公里才看到树木,潘子抬头看了眼树冠,做主喊了停: “我在越南打过仗,这儿的林子和越南的热带雨林给我的感觉很像。” 潘子皱着眉示意大家坐下休息:“戈壁里蹦出来个绿洲虽然是好事,但本身就有点怪,如果真是热带雨林那配置,我闻着这儿水汽这么重,这里面肯定少不了沼泽。” “这还不是最棘手的问题,这树叶片子大,进了林子就几乎被盖住了。 地面的植被也茂密,越往里阳光肯定就越少,树冠下面一片漆黑,加上沼泽瘴气弥漫,里面一定是蚊子、蚂蟥毒虫的天下。” 潘子从包里翻出来长袖长裤招呼大家都换成这样的衣服:“虽然气温超过三十度了,但是咱们所有人都把长袖长裤换上,不然进去不到一个小时就得让虫子吸成人干,要是碰见毒虫,那就更完蛋。” “行。”关皓比了个ok,他怕热,知道来戈壁就专门背了速干衣裤,长短袖都带了。 他和黑瞎子外面的冲锋衣不用换,那个本身就耐磨防水防风还透气,不比寻常的外套。 关皓递给黑瞎子衣服,两个人把短袖换成了长袖,至于裤子,他俩的裤子都收口,抽绳一拉塞进鞋里就行。 吴峫他们是换了些纯棉的长衣服,大家准备装备都是很仔细的,这里昼夜温差大,突兀要个长袖长裤倒也都换上了。 当然就是热了点。 边收拾装备吴峫边竹筒倒豆子一样拿着陈文锦的笔记安顿。 “...这条峡谷十分危险,再往前去因为海拔降低,里面就像潘子说的,沼泽、瘴气、毒虫弥漫。 大家的防毒面具有可能应付不了这样的环境,互相都帮衬着点儿,潘子,你有经验,你就当顾问,咱们凡事宁肯停一停也别着急。” 吴峫停了几秒,突然骂了句脏话:“妈的!这地图上有很多地方都画着问号,我压根看不懂是个锤子意思,这他妈的,进去找那西王母国不就是玩命么!” 胖子检查着自己的“军火”,一听吴峫骂人就抬头大笑:“小吴同志,思想觉悟还得修炼! “咱哥几个都能肖申克的勺子,还怂什么热带雨林?” 关皓哈哈笑了两声,被黑瞎子扒拉着转了个圈检查裤腿有没有塞好,也搭腔道:“对啊,小吴,你不行啊,你得雄起!雄起!” 吴峫翻了个白眼,收起了笔记,先看右边回胖子:“勺子毛线啊!是救赎!救赎!” 然后又转过头来看左面,表情嫌弃道:“雄起你个头!你个莽夫!” 说到这儿,吴峫灵光一闪,关皓突然觉得有点不妙,只见他呵呵一笑,说道: “黑眼镜,我忘了个事儿。” 黑瞎子动作一顿,偏了偏脑袋看向吴峫。 吴峫笑的灿烂,指了指关皓。 “走散在风沙里那次,你们家少爷很勇敢啊,为了救人,都想一拳干碎车玻璃呢。” 关皓汗流浃背,听着吴峫哈哈笑了一声,茶里茶气的无辜道: “少爷真是心善,我记得他肩膀还伤着吧,太厉害了~” 黑瞎子哈哈一笑,抬手像是漫不经心的放在了关皓的后脖颈。 “...吴峫,你等着。” 关皓面色僵硬的给吴峫比了个中指。 第18章 人面鸟 这一次只有黑瞎子和潘子带着枪。 黑瞎子带着的还是关皓送的那把cz-shadow 2,这是把手枪; 潘子也因为要暗中疾行追赶阿宁队伍,没带更重的冲锋枪,也是带着手枪。 但再怎么说,热武器还是要优于冷兵器一些,于是商量好潘子和张启灵辅助打头,另一个带枪的、黑瞎子殿后,其他人在中间。 七个人拿出共产主义接班人的精神,按需配给了七份物资,大家的背包里都标配了照明弹、冷焰火、药物食品之类的。 关皓奋力抗争,从胖子手里保下了唯一一盒青椒炒肉盖饭。 之前他都没舍得往外拿,鬼知道这次行程曲折成这样,再让胖子抢走了那还得了?! 关皓大手一挥:“回去铜锅刷的vip卡转让给你,放下我师傅的盖饭!” ...黑爷的盖饭?王胖子动作一顿。 关皓见胖子不动了,立刻加码,眼神炯炯:“外加美容按摩白金卡,要否?!” “这不是卡不卡的事儿。”王胖子捧着盖饭没动,严肃道:“我和少爷的情谊可比金坚,不是能拿金钱衡量的,少爷这么说话胖子可就寒心了!” 关皓不为所动,插着兜扬起下巴演上了:“给你铜锅涮,离开我的盒饭!” 两人眼神交锋一秒后,胖子嘿嘿一笑说道:“——要总店的啊~” 他把盒饭装进关皓的包里,搓了搓手笑的灿烂:“那什么,分店的二八酱味儿不对。” 关皓呲牙一乐,抽出手比了个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 “...你俩有完没完?”吴峫脑袋上好像要蹦出来个愤怒的井号:“我忍你俩很久了!” 吴峫举起手来指了指这个:“你!你是来郊游的吗?” 复又转了个方向指了指那个:“还有你!我都懒得说你,都什么时候了还嘻嘻哈哈! 马上就要高考、呸,马上就要进林子了,都给我提心吊胆、不是,额,谨慎一点!” 关皓撇了撇嘴,切了一声,吴峫登时就瞪过来,然后又唰的一下看向黑瞎子:“黑眼镜,管管你们家小孩儿,管管!” “诶——不是!”关皓叫道:“见了鬼的小孩,吴峫你——” 胖子听到吴峫这“正气十足”的“小孩儿”也一愣,眼睛逐渐瞪大,摸了摸下巴,胖子傻眼道:“我去,胖爷今儿也是开眼了,还真有聪明又傻蛋的。” 黑瞎子噗的笑了一声,倒是挺捧场,轻快点头笑嘻嘻的说道:“关绍小朋友,吴老师说的多对啊,不许顶嘴,乖点。” 关皓气的呲牙,吴峫硬抗打趣不为所动,低头绕着关皓和胖子转了一圈检查裤腿是否扎紧,又瞧了瞧张启灵和潘子、阿宁。 吴峫满意点头,吆喝道:“好了,一帮大龄儿童,出发——!” ...... 这条峡谷不像是风力雕琢出来的雅丹峡谷,看起来反倒像是地质运动产生的裂谷。 因此,谷底坎坷,坑坑洼洼、怪石嶙峋。 岩壁像是被利刃雕琢而成,形容的再形象一些,像是侧着看闭合的、厚厚的书,层层叠叠。 进入密林之后,四下骤然就闷热起来,像是穿着衣服进了蒸拿房。 石头和树上都攀附着青苔,脚下也是潮湿的烂泥和根蟠节错的树根。 这些树根像是加粗版的蛛丝网,遍布在脚下,走动就是在网眼里“踩方块”,关皓理所当然的陪着和黑瞎子走在队尾。 关皓看着几近热带雨林一样的景色,悄声说:“师傅,有点像柬埔寨的那一次,你说这儿会有九头蛇柏吗?” 黑瞎子还真思考了一下,随后拉着关皓咬耳朵,声音放的更小:“有没有不好说,但我知道怎么才能一定有。” 关皓:“嗯?” 黑瞎子:“让小三爷施施法,他言出法随。” 关皓猛捂嘴,憋笑憋得脸都憋红了。 吴峫听到后面叽里咕噜的,纳闷的回头看了一眼,怀疑道:“你俩是不是编排我?” 关皓猛摇头,强压嘴角挤出一句:“哪有啦,我们是在说戈壁滩上蹦出个热带雨林,怪怪的~” 呵呵,说话都怪里怪气的你敢说你没编排我? 吴峫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懒得和这臭小子计较。 不过,关绍说的确实也对,这峡谷也给他一种亚马逊的原始丛林的感觉,胖子更是在前面走的气喘连连。 潘子表情倒是一直很慎重,和他们几个搭腔说道:“大家注意啊,这雨林地理位置比较受限,我觉得应该不会有真正热带雨林那样的凶猛野兽。 但是,这里也少不了虫子和长虫,都看着点儿脚下,这种地方的蛇毒的厉害。” 胖子站在一根粗树根上喘了喘气,心态倒是挺好:“蛇啊,那也不错,我在广东还吃过蝎子,反正只要新鲜的东西,老子都不在话下。” 关皓是锦衣玉食长起来的,哪吃过那个方向稀奇古怪的东西,当即就诧异道:“蝎子?蛇?蛇我还能理解,蝎子能吃?” 黑瞎子笑了声:“东北还有烤蚕蛹和毛蛋,福建有土笋冻——蠕虫做的。” 关皓表情扭曲,胖子哈哈一笑,说道:“以前人们实在没办法,还抓着吃过老鼠。 但老鼠这个东西本身就活的不干净,浑身都是病毒,高温也杀不了毒,所以病死也好、饿死也好,死了不少人。” 吴峫爱看些历史书,倒是知道一二。 中国历史上最惨的时候甚至出过“岁大饥,人相食”的惨剧。 吴峫看关绍表情难看,阿宁也一副有些出神的样子,索性岔开了话题:“诶诶,行了,关绍是咱这里年龄最小的,吓唬人家干什么!” 关皓快郁闷死了,放弃和吴峫讲道理,他才不是小孩儿! “陈文锦笔记里面写,‘泥沼多蛇,遇人不惧’。”吴峫招手示意胖子别歇了,快走。 “不知道这里蛇的大小,万一像好莱坞电影里的蟒蛇那么粗,压路机都干不死,我看是蛇吃你还是你吃蛇。” 关皓和黑瞎子一顿,互相对视了一眼就想起刚才那个打趣。 黑瞎子嘿嘿一笑。 关皓:...没空思考毛蛋和土笋冻了,下一个登场的有可能是巨蟒! ... 这里的生态环境特殊,像是一个封闭的陆上孤岛,似乎除了飞鸟和他们这种作死的人类能进来,其他生物不可能进得来。 吴峫跟着张启灵和潘子,一边走一边思考。 这里的生物很可能是绿洲形成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的,自有一套食物链。 柴达木以前是一片富庶的河流密集之地,物种极其丰富,也许在别的地方已经灭绝的生物仍然还在这片绿洲里生存着。 在山海经的传说里,西王母宫是被一群人面青鸟守护着,这肯定是一种百度百科都没有示例图片的生物。 既然是做“守护兽”,那必定是一种凶猛的野兽,保不准就是长白山他见过的那种怪鸟。 吴峫想到这儿,前面的张启灵一刀砍掉老藤阔叶,大家眼前密集的绿叶骤然一掉,豁然开朗,视野里出现了峭壁。 后面的几人也凑上来看,这峭壁上有很多石窟,排列的横竖能隐约对齐,但是密密麻麻有百来个。 这些石窟有大有小,大的足有公交车宽大,小的却只有半人多高。 和敦煌的莫高窟不一样,这些石窟都很浅,在外面就能看见里面的雕像轮廓,只不过被青苔遮盖着看不清是什么雕像。 大家对视一眼,都暗自警惕。 这石窟不会是大自然的杰作了,明显是人类遗迹,这说明他们已经在靠近西王母国的核心地带。 吴峫抽出匕首过去爬了一层,刮开了表层的青苔,站在底下的众人看清了这石雕的模样。 “石刻,人面鸟身神像。”随着吴峫刮开的青苔、石斛,阿宁倒吸一口凉气:“吴峫!这就是长白山的怪鸟!” 张启灵面色沉沉,表情似乎是有些意外,关皓惊讶的看了一眼他,心道大佬变色,这玩意儿应该是个重量级,和黑瞎子对视一眼,关皓果断转头打量石雕。 这是一座立像,是直接雕刻在山崖上的。 鸟的头部似人非人,但刻画的偏向女性,它有两对眼睛,不像其他雕像刻意雕刻出严肃、或者震慑的表情,人面鸟的雕像全无表情,有一种高位看低位的、神性的冷漠。 雕像的两足下,雕琢着五个骷髅头,鸟站在其中两个头骨上,大概意思像是这些骷髅就是它的战利品、或是它吃剩的食物。 胖子去过云顶天宫,当即就骂了一句:“我操,这地儿不会也有那破鸟吧?” 吴峫急匆匆的跳下来,死心了,真他娘的是那玩意儿。 关皓和黑瞎子稍微有点不明觉厉,现场也就他俩没去过天宫,胖子又长吁短叹的给讲解了一下,说这破鸟能把活人的脑袋啄掉。 阿宁也没有吝啬自己知道的情报,对众人说道:“我们公司之前推断过,长白山中的人面猛禽就是西王母的图腾,三青鸟的原型。” 众人都朝阿宁看去,阿宁说:“我们猜测,西王母手上可能掌握着一些我们不了解的古代技术,她能够驯养这种猛禽。 就像我们先前遇到的人头尸蟞罐,我没见过尸蟞王,但吴峫说尸蟞王一沾即死,那么西王母应该也不会放任这种东西到处飞,她一定有可以操控的方法。” 吴峫点头赞同阿宁的说法,阿宁继续道:“这里有三青鸟的石雕一定不是巧合,长白山更是有活物,有传说说西王母国并没有真正消失,有一部分遗民东迁了。 那么不妨大胆猜测,长白山的怪鸟就是从这儿带过去的,到了长白山就成了陵墓的守卫。” “确实。”吴峫说:“阿宁的说法不无道理,这个地方,像胖子说的,像是一个巨大的陨石坑状盆地。 长白山的皇陵,我回去简单的画过地形图,也是类似的一个坑,那有没有可能,那就是真正的西王母宫的翻版?” “那应该算是好事?”关皓眨了眨眼,下意识和黑瞎子对视了一眼:“要真是翻版,那你们几个一回生二回熟了,这不都能当导游了?” 胖子给了关皓一肘子:“你傻啊,长白山的鸟是从这儿带过去的,那里是分部,这儿不就是总部? 这西王母国那就是怪鸟老窝,咱进去以后就是连连看的让啄,你天灵盖扛得住几下?我跟你说,那怪鸟大的和他妈的鸵鸟一样。” 吴峫也是苦笑,张启灵抱着刀不说话,阿宁倒是先说道:“那倒不至于,时隔这么多年,这里的气候也变了太多,连河道都慢慢干涸。 我想这里的绿洲应该是大片草原浓缩的结果,而且我们一路到这里没看见任何常见的肉食动物的食物,人面鸟没得吃,绝迹也不是不可能的。” 黑瞎子指了指石雕,搭腔道:“我建议大家走一步看一步,阿宁小姐的推测很合理,就算有你们说的人面鸟,那数量应该不至于是一个我们无法应对的数字。 但这里出现石雕,我们的方向至少是找对了,眼下我们已经进入了西王母国的地界。 黑瞎子:“就照先前尸蟞王那个打招呼的架势,大家都悠着点吧。” 胖子叹了口气:“那些怪鸟要真灭绝了就好了,不然摸金校尉就要灭绝了。” 胖子这番郁闷倒是让关皓讶异了一下,毕竟南瞎北哑都在这里,“怪兽”的咖位不够真的不够看。 吴峫也是表情复杂的叹了口气,关皓朝黑瞎子眨了眨眼,他俩先前听胖子聊过一遍天宫的事儿,但看现在这个真人反应... ...看来这哥俩在长白山没少被折腾。 大家检查了一下石雕别无发现,张启灵就招手示意出发,众人继续向峡谷深处前进,但很明显队伍的气氛开始有些凝重。 吴峫和胖子都不比先前轻松,关皓回头看了一眼石窟,随着他们越走越远,那一侧的崖壁也逐渐变小。 但所有人都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他们要彻底进入了一种无法理解的诡异世界了。 第19章 落水小狗团 行走在闷热绿浪中,大家逐渐看不清两侧峡谷石灰色的岩壁,队伍中也没了人说话,只剩下身前身后队友的呼吸声,还有大的离奇的虫鸣。 胖子换下了张启灵,走到前面开路。 看不到尽头的绿和闷热的温度让他快犯了癔症,为了提神,胖子就在前面瞎唱。 关皓听着,胖子愣是从山的那边海的那边唱到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吴峫认可胖子的做法,毕竟你总不能指望张启灵带队唱歌提神。 ...所以小哥会唱歌吗? 吴峫看了一眼面色寡淡的张启灵,心虚的想: 小哥,可能、大概、至少是会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吧? 呵呵,反正他肯定不会唱“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噗—”,吴峫不小心笑出了声,引来张启灵疑惑的一瞥。 吴峫赶忙擦擦汗,没敢和他对视,咧着嘴吐槽胖子:“胖子,你能不能正经唱!听起来像在招魂!” 潘子也笑骂道:“他娘的,这里热得要死,你唱个‘花儿红的像燃烧的火?’,给我唱点儿凉快的!” “那我要听《海阔天空》!”关皓在后面嚷了一嗓子,吴峫起哄道:“下一首唱《大海》!” “我操!”胖子回头叫道:“还点上歌了?” “你们把老子当电台啊?想听什么唱什么?” 吴峫就笑:“不唱《大海》也行,《雨一直下》也成!” “轰隆——” 地上七个人齐刷刷抬头,头上茂密阔叶的缝隙里,一瞬雷光透出,胖子举着开路刀傻站在原地,而天上云层,电光闪动。 林子里簌簌的响起树叶与风碰撞的声音,十几秒而已,空气里出现了喷雾一样的雨点。 雨云压到了峡谷顶上。 吴峫笑容僵硬在脸上,一寸寸低下脑袋,他和身前表情奇异的胖子、潘子对视一眼,嘴唇抖了一下。 吴峫“蹭”的转身,饿虎扑食一样捂住了关皓的嘴。 “轰——” 又是一声迅雷。 吴峫眼眸黑沉,死死的捂着关皓的嘴,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我可以放开你。” 关皓被捂着嘴惊恐的看着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吴峫神情狰狞,天上一瞬明亮,照的他的脸颊一阴一阳,他像是想起什么,脸侧的肌肉也有一瞬抽动,凶狠的眼睛缓慢转动,移到了一旁的男人身上。 雨稍稍大了些,打湿了吴峫温顺的额发。 这个温润的男人瞬间就变了一个人。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懂吧?” 吴峫面无表情的给关皓扭了个方向,让他能够正对着旁边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男人。 “都给我闭嘴,不然我就撕票。” 黑瞎子唔了一声,收敛笑容,脸色紧张的回复道:“吴大人,只要你不伤害他,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看着黑瞎子谨慎的在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吴峫赞叹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黑眼镜,不错。” 吴峫缓缓的松了手。 一被放开,关皓就原地一缩脖子再一蹿,躲到了黑瞎子的背后,他探出脑袋瓜,扒着黑瞎子的肩膀大声抗议: “你就算灭我的口!也会有义士戳穿你的黑巫师身份!朝廷不会放过你的!” “...不是,这怎么还东西方结合了呢?”胖子抽了抽嘴角,转头问潘子:“胖子文化不高,但是巫师应该是洋人那边的吧?” 胖子顿了一下,诧异道:“朝廷还管那玩意?” “...朝廷对草莽,教会对巫师。”阿宁抱臂望着天,像是翻了个白眼,她揪住吴峫,拉开要掐架的两人:“别玩了,说不定雨要下大——” 阿宁话还没说完,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磅礴大雨泼水一样砸了下来。 整片林子安静了一瞬,又在下一秒轰鸣起来,雨水像是迎头的巴掌,啪啪的往下扇。 所有人都懵了一下,然后全部抱头鼠窜,张启灵扒拉住一左一右懵逼乱蹿的潘子和胖子,大喊道:“上树!爬上树躲!” 这一下有了“军令”,七个人齐刷刷的准备学猴子爬树,好在他们此时是在密林的底部,缺什么都不缺树。 阿宁抹了把脸一看,恰巧她身边的一棵树上,有一块藤蔓纠结起来的遮盖。 阿宁当即大叫着:“这一棵,都来这边!” ... 七个人挤在一起躲在遮盖下,狼狈的像是组了个落水小狗团,吴峫却是莫名其妙哈哈大笑,猛拍关皓的肩膀快乐喊道:“这回不是我,这是阿宁说的!” 关皓幽幽的竖起中指,被倔强的吴峫按下去,右边也有人幽幽的竖起中指—— 吴峫看过去,阿宁正朝他比着标准的国际友好手势,见他看过来就笑了。 ...好神奇,她笑起来像松鼠,毛茸茸的。 吴峫傻不愣登的眨了眨眼,看着阿宁收回张扬的中指,笑吟吟的捋了捋耳侧的湿发。 他的眼神下意识追着她葱白的指尖走,又觉得不妥,慌里慌张的收回视线盯着眼前的林子猛看。 天上又一道闪电亮起,光亮照亮了整个峡谷。 两侧的崖壁上,雨水已经汇聚成瀑布向下倾泻,黑夜中雨林像是海浪一样翻滚起来。 刚才那道降临的闪电,此时才追着响起了轰隆声。 吴峫的右肩膀麻了一下,耳朵微热,像是把天空当鼓一样敲击的声响里,阿宁凑到了他的耳边。 她轻声说:“…bad boy.” ...... 峡谷之下,冲刷的雨水自觉汇集,从一缕细细的水线,片刻就汇聚成了河流。 胖子当即就指着那处喊道:“我操,这他娘的哪是下雨,这是龙王爷在我们头顶上滋尿。” 形象,太形象了,关皓低头猛笑,回道:“那这滋的还挺大!” 黑瞎子看着那些雨水向下游的沼泽涌去,说道:“这里是柴达木盆地的最低点,五年一下雨,每次下雨,雨水都会汇集到这里,这相当于水系的中心。” “原来如此,”黑瞎子说:“难怪呢,其他地方都是戈壁,这里仍旧枝繁叶茂。” 吴峫杵着脑袋应和:“藏风聚水而不动,西王母宫所在的地方风水果然也不差,这算得上是昆仑山系龙脉的宝眼所在了。” 关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下意识朝吴峫看过去—— 关皓一愣。 “吴峫,你脸红什么?...你就让雨淋一下你就发烧了?你不至于吧?” 潘子打老远就捕捉到了关键词,吓了一跳,他赶忙倾着身子探脑袋急声问:“小三爷?!小三爷,你没事吧!” 张启灵和胖子也身子微倾,看了过去。 那边,阿宁悠哉悠哉的蹲着,一只手还撑到了下巴上托着,吴峫却是脸越来越红,强装镇定朝他们大声喊道: “我他娘的没事,我!没!事!” 关皓战术侧仰,揉了揉耳朵说道:“没事就没事嘛!你喊什么?” 吴峫瞪了一眼关皓,瞪得关皓指了指自己,委屈道:“喂,我怎么你啦,我关心你才问你诶,你不舒服要讲的!” 吴峫咬牙,攥拳,吸气,呼气。 ...吴峫微笑。 “我没事,我就是热的。” 关皓不服,有点小委屈,盯着吴峫猛瞧,吴峫看天看地反正就是不对视。 黑瞎子扫了一眼不自在的吴峫,捏了捏关皓的脖颈,扭正了他的脑袋。 关皓看了一眼黑瞎子,哼了一声,不甚乐意的杵着脑袋等雨停。 这一杵就杵出事儿来了。 关皓低头一看树干,吓得揪着黑瞎子一起跳起来,大喊道:“——我操!” 他手舞足蹈的指着剩下五个人:“起来! 虫子!我操!虫子!” 这语无伦次的给五个人整懵了,但张启灵反应快,当即就站起来走开了一点,胖子表情呆滞了一瞬,瞳孔地震,边喊边骂的爬起来:“我操!我说老子屁股痒得要死!” 吴峫下意识用手支着地想起身,心说你屁股和虫子有个毛线关系,这手往地上一放感觉就不对了。 吴峫眼神跟过去,骂出了连连看的“我操!”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胖子挠着屁股,吴峫拍拍打打,关皓抓狂的指着树干原地崩溃。 满树干都是密密麻麻的花虫子,半个拇指指甲盖大,从树干的缝隙里爬出爬进。 阿宁脸有点绿,低头猛拍打腿上爬上来的虫子,拍不下去就连蹦带跳的跺脚,一时间,除了蚊香一样的张启灵,其他六个人都蹦蹦跳跳的抖虫子。 但这些虫子压根不怕人,毫不犹豫的横冲直撞。 好在这些虫子不会飞,但是万虫压境也恶寒的很,关皓抖掉腿上的虫子,觉得自己现在的脑花就像下了重庆火锅,咕嘟咕嘟的发麻,但是他没想通? 黑瞎子被关皓拽着蹦蹦跳跳,听到关皓问:“胖爷?你屁股痒是什么意思?” ——很意外,僵硬的是两个人。 胖子和吴峫齐刷刷一愣,动作都停了。 然后他们发现对方愣住了,对视的那一秒里,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含有万语千言的眼神,随即坚定的、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雨里。 他们屁股上的虫子,需要被雨水哗啦啦的冲掉。 但剩下五个人: ——wtf? 黑瞎子也没搞懂,但是看着密密麻麻不间断的虫子,拉着关皓决定撤,也示意大家跟上。 这地方确实待不下去了,总不能一直蹦迪吧。 几个人又爬上了另外一条粗壮的枝丫,这树顶上有一处枝干密集,雨水落进来的少,但是地方小,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避雨。 关皓和黑瞎子冲锋衣兜帽一戴无所畏惧,其他人也抽出来防水布遮着头,统一决定给阿宁和吴峫推了进去。 潘子像大狗一样猛甩了甩身上的雨水,骂道:“他妈的,刚才那是什么虫子?” 阿宁拍亮了有些黯淡的矿灯,把粘死在她小腿上死掉的虫子照着看了看,脸色一下就变了。 “糟了!”阿宁皱起眉头对着吴峫说道:“转过去,吴峫,你把裤子脱了!” 关皓瞳孔地震,眼睁睁的看着阿宁拽上了吴峫的皮带。 吴峫缩着身子眼神慌张:“你干什么——!” 这一声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喊了过去,阿宁无语的松了手,指了指吴峫和胖子说道: “那虫子是草蜱子,被咬了很麻烦,你和胖子被咬了,如果不想以后趴着睡就赶紧把裤子脱了,等下草蜱子爬到你的裤裆里——” 阿宁似乎是想笑,嘴角上上下下的忍了一下。 “——那你俩这辈子就完了。” 吴峫和胖子双双一愣,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敏感部位,但是再怎样两个大男人能让阿宁看屁股啊。 吴峫赶紧抓着胖子互相抢救对方。 看着他俩慌里慌张的找到树后面遮掩,阿宁大笑着问:“你俩会不会处理啊?!” 隔着树,胖子喊声传出来:“不就是烫烫刀再挑么,老子怎么说也插过队、放过羊,这点儿还能差了?!” 阿宁低头猛笑。 关皓收回看着吴峫二人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脚,擦了把冷汗。 定了定神,他很确定自己身上没钻进去虫子,就上上下下的扫描黑瞎子:“有虫子钻进去了吗?” 黑瞎子摊手,笑着转了个圈:“没有,这衣服真的挺不错的,瞎子应该是保住了自己的这辈子。” 关皓乐了一下,但一想到虫子能钻进那些地方就头皮发麻,叹气说道:“草蜱子是咬在肉里的,脑袋会钻进皮肤下面吸血。” 话说到这里,树后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鬼吼鬼叫。 黑瞎子表情抽动了一下,关皓抿了抿唇,表情复杂,搓了搓脸,他弱弱的问: “他俩...应该...真的,没让虫子钻到那里...吧?” 黑瞎子没回复,顾着放声大笑去了。 这边黑瞎子狂笑,那边树后面尖叫,潘子一开始想说他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但树后面“啊!啊!啊!”抑扬顿挫的尖叫打节拍一样传来,潘子嘴角紧绷,五秒破功。 一时间,空气快活极了,连张启灵都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阿宁笑的肚子疼,听到树后面吴峫破防骂道:“你们五个没人性!!!” 胖子则是虚弱的骂道:“他娘的,能不能给老子一个痛快的?!” 第20章 树蟒 吴峫和胖子连爬带趔趄的回来, 潘子轻咳两声,赶忙问道:“小三爷,怎么样?” 吴峫点了点头,幽怨的看了一眼黑瞎子,心道你丫笑的那么大声!怎么就没被咬? 叹了口气,吴峫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说:“还行,好在没给我屁股咬漏了。” “你们几个怎么没事啊?”胖子不服气:“怎么的,就我们哥俩招草蜱子喜欢?” “可能还真是。”阿宁放下手臂的衣服,在场几人,除了吴峫和胖子悲伤的屁股,潘子和她都只是手臂小腿被咬了几口,张启灵、黑瞎子和关绍,那是一点事儿没有。 “草蜱子的嗅觉敏感,能闻出你们的血型。”阿宁解释道:“看来你们两个比较可口?” “呃——”关皓没忍住发散了一下思维,手指在胖子身上点了点。 “一个血脂高。”关皓又指了指吴峫,笑道:“一个杭州人,那边饭菜偏甜,吴峫可能甜甜的。” “你才甜!草蜱子就该咬你一口!”吴峫翻了个白眼,没注意黑瞎子挑了挑眉,颇感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赞同的是前半句。 吴峫想了想,奇怪道:“树上怎么会聚集那么多的草蜱子?这种虫子一般不是潜伏在草丛里吗?” 潘子说:“丛林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毒虫遍布。 我以前有个战友打伏击战的时候,脚陷进了沼泽里面,不到一分钟,他的腿拔出来就全是洞,都蛀空了,看得到骨头和肌肉纹路,关键是…” “...我们甚至连他叫什么东西给咬的都不知道。”潘子眼神瘆人,吴峫不由得拧着身子看了眼自己凄惨的屁股。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留意到哑巴张又返回了刚才的那棵树那里去。 阿宁也看见了,听着潘子说的话点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为什么那里会有那么多的草蜱子,不过哑巴张好像过去看了。” 阿宁指了指草蜱子聚集的那处,众人也都走过去,看着张启灵打着矿灯在下面找些什么。 阿宁轻声说:“比起蚊子、水蛭这些东西,唯独草蜱子能把宿主的血吸干。 我在非洲做项目的时候,就看到一头长颈鹿死在这种东西手里,尸体上挂满了血瘤子,我们一靠近,所有的草蜱子都朝我们涌过来,黑压压的像地上有影子在动。” 吴峫一边听着阿宁说话,一边有几分郁闷。 闷油瓶自从魔鬼城那次交谈之后话就更少了,甚至最近脸都凝固起来,一点表情也没出现过。 不知道这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也许确实,张启灵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所以他根本没有必要表露任何东西。 吴峫耸了耸肩,又想到:南瞎北哑,怎么人家南瞎就看起来好相与那么多?关绍看起来就不会像他一样,总是热脸贴个冷屁股。 张启灵似乎是把矿灯架在了树枝上,所以矿灯被风吹着,光线晃来晃去,关皓眯着眼睛也没看清张启灵在找什么。 众人还在耐心等待时,吴峫突然打了声招呼,就抱着树干要去下面找张启灵。 “诶?”关皓有几分纳闷,和黑瞎子对视一眼,不明白吴峫这是干什么?张启灵有什么可以需要担心的吗? 黑瞎子显然也有如此想法,他喊停了吴峫。 “小三爷,单凭武力值这一点,哑巴张应该没什么可以担心的地方。” 道理是这个道理,吴峫却两腿夹着树干,只被喊停了一瞬。 即便是雨水的声响也没遮掩掉吴峫声音里的气急败坏。 他喊道:“那小子是职业失踪人员!我觉得他溜了!” 吴峫下滑的不慢,关皓探出脑袋往下看,听到吴峫跟了一句:“又——!” “...”关皓眨眨眼,脑子里冒出一个问号。 “又?” 没过两分钟,底下传来一声暴躁的“狗日的——!” “这人怎么这样——!” 树上的几人齐齐一愣,胖子表情有点衰,“哦,看样子小哥又没了。” “...他经常没吗?”关皓眼神在树下打转,又没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黑瞎子,黑瞎子微愣,下意识凑的离关皓近了一些。 胖子叹了口气,看起来像是有三万字的论文想要说,底下却又传来一声吴峫的大叫,吓得胖子呛了下口水,众人齐齐低头看去。 树下,原先他们所在的那一棵有遮盖的树。 它的树顶上突然涌出了潮水一样的草蜱子,像是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的从树上滚下来。 “这架势...”关皓顿了顿,小声对黑瞎子说:“这些草蜱子,好像上次过尸洞小哥滴血,那些稀里哗啦的尸蟞啊?” “稀里哗啦?”黑瞎子失笑,点头道:“形象。看样子,哑巴应该是没丢?” 胖子已经等不及了,过了那段草蜱子虫潮就抱着树干下滑,大家也跟着向下,走到一半就和爬上来的吴峫汇合了。 吴峫一边招呼大家一边解释道:“刚才小哥在那棵树上发现了动物尸体,尸体里有老式手电和人骨残骸!” “我们过去看看,里面死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 此时的雨已经慢慢趋向于温和,比起先前雨水啪啪的在脸上扇巴掌,现在的雨水好歹不会打的脸疼。 众人都来到了尸体的边上,吴峫重复了一遍刚才张启灵说给他的话。 “这个动物,看起来是极大的。”吴峫指了指众人眼前,那一团由树枝、寄生藤蔓和蕨类植物互相纠结,长满了绿苔的东西。 关皓皱了皱鼻子,闻到了尸体散发的,潮湿的腐败恶臭。 吴峫:“小哥说这是条大树蟒,它可能是让草蜱子吸血、染病死掉的,然后临死之前趴在了这棵树上。” “恶性循环,尸体把四周的虫子都招来了,草蜱子又活活把尸体都吸干,并且一直潜伏在尸体上,就等着下一个牺牲品。” 黑瞎子歪着头打量了几眼,似乎是找到了树蟒的头部位置,爬上去抽出黑金短刀砍掉了遮盖的藤蔓—— “嚯。”黑瞎子跳下树来解释道:“它的上唇位置有一双具备耐热感热的功能器官,呈凹槽状。” 他用手指点了点树蟒的头部位置,又沿着藤蔓和树蟒纠结的走向,虚空画了一个图形出来。 “你们看,这是不是一个马鞍的形状?” 黑瞎子说:“绿树蟒喜欢栖息于树木之上,并且会用身体环绕树枝来回蜷缩,最后把头部垂在正中间的位置,形状就像一个马鞍,所以我说这应该是一个绿树蟒。” 关皓“啊”了一声,应和道:“所以蟒蛇死在这里,藤蔓来回沿着它的尸体生长,就在蟒蛇、大树之间织毛衣一样织出来一片遮盖。” 黑瞎子唇角弯弯的点了点头,潘子拧着眉想了想,说:“黑爷,我知道这个绿树蟒,绿树蟒成年的体型也就是100公分左右,我记得我跟着三爷,还看见过胆子大的把这种蛇当宠物养的。” 胖子诧异道:“100公分?一米的蛇当宠物养啊?” 说话间,大家动起手来用刀子去割蟒蛇上枯死的藤蔓,关皓笑道:“养个蛇不稀奇,人的奇怪爱好多了去了,还有包养老虎、熊猫和天上的星星的。” 胖子听着阿宁说道:“大家不要站的太密集,这东西可能会塌掉,都分散着站,给树枝均匀的力!” 胖子小心翼翼的换着脚踩到另一边的树枝上,站稳了分心回复道:“胖爷也就不问你养个星星多少钱了,少爷,你就唠唠养个老虎的票子得多少吧?” 关皓下意识站定在原地回忆,黑瞎子伸手扶着关皓的后腰怕他站不稳,关皓说:“胖爷,没你预计的那么夸张,这个养老虎,我记得也不是真的买下来送你,毕竟国家保护动物嘛。” 胖子割掉最外层几根粗壮的枯死藤蔓,关皓补充道: “他就是一个公益项目,我养、额,就是如果你要养,你养算是个人认养,每年也就一千五、两千。 那如果是企业冠名的话,就是六万块钱一年了,就是你能给没有名字的老虎起个名字,然后能得到一些宠物的近况报告之类的。” 裹在藤蔓里的蛇尸暴露了出来,看样子这条蛇绝不止一米,胖子嫌弃的“切”了一声:“我还以为能有个老虎带出门威风威风,合着就是花钱给老虎起个名儿啊?” 吴峫也一直听着,笑道:“感觉有点坑,合着咱花钱买个赐名权?” 关皓咧嘴一笑,也不去解释广告学里,品牌价值和影响这样虚头巴脑的东西,只点头应和道:“那可不就是这样吗,只要一千五!只要一千五!你就能对着东北虎叫咪咪!” 胖子大笑一声,下一声卡在嗓子眼里,转为一声“我操!” 这一声震得大家都吓了一跳,但很快干枯的藤蔓从胖子那一处缓慢掉落,大家看清了引得胖子骂声的东西。 刚才那条蛇,可能是众人一直在聊“一米”、“宠物”之类的话题,没曾想过这条蛇会有这么大。 眼前这条蛇骨,光它的直径就有一个人那么粗了,这么粗的话,吃一个人可能一分钟都不用。 吴峫和潘子小心的扯了扯蛇骨,露出了更多的东西。 在这条蛇骨中,大家看到了扭曲的、人的残余骸骨。 骸骨身上还有没有没有完全被消化液腐蚀掉的衣服,但已经完全看不出颜色和款式了。 吴峫说道:“看样子,这条巨蟒死的时候应该是刚刚吞下这个人不算太久,正在消化。 怪不得黑眼镜说这条蛇死的时候是栖息的姿态,它吃掉猎物惬意的时候,它身上的草蜱子也很惬意。” 潘子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俯身从骸骨中用手拿出一样东西,他松开手指一看,是一个不锈钢皮带扣。 潘子换了换手,用刀刮开了上面的零星锈迹,大家凑过去一看,上面刻着一行数字—— “0” 阿宁轻吸了一口冷气,吴峫也惊讶的看向阿宁叫道:“这是你们公司的注册号,这是你们的人!” 关皓和黑瞎子对视一眼,都微微耸耸肩,这确实是阿宁的公司、也就是裘德考公司的标识码。 他俩没少在营地的车架上、队员的皮带上、包括武器上见到这一组号码。 现在这组标识码出现在蛇骨里,死掉的八九不离十就是阿宁公司的人。 可如果以前就来过,按理说应该是保有记录、地图,至少不必死那么多人。 除非当年派来的人都早就断联、死在了这里,所以一点信息都没有传出去。 阿宁当即就跳到了蛇骨缝隙旁,用矿灯照那具人类骸骨。 胖子和潘子有些不理解吴峫在说什么,吴峫就老老实实的转述。 胖子听完就有点不快,转头问阿宁:“喂,我说宁小姐,我说你他娘的一个人就敢进塔木陀,你们的人早就到过这里!” 吴峫有点尴尬的拉了一下胖子,胖子没搭理,继续问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晃点我们?你还知道什么东西?” 阿宁倒是没恼,只是脸色有点白,摇头说:“不可能,公司里完全没有记录,以我们的实力,要是我们到过这里,绝对轮不到你们来和我合作。” 关皓和黑瞎子也跳了下来,怕这一截树干吃不住力,就又跳到了另一枝上去,但还是能看清这里的情况。 黑瞎子看了一眼阿宁的表情,和关皓咬耳朵说道:“我看阿宁不像是说谎,你还记得扎克吧?” 关皓挑了下眉,和黑瞎子对视了一眼,他知道黑瞎子想说什么了。 黑瞎子猜测扎克是汪家人,按照他们观察所得,扎克的级别不一定低于阿宁。 一个汪家人在裘德考的公司混到了这么高的级别,那裘德考公司里会没有其他的汪家人渗透吗? 按照汪家人的狠辣程度,甚至有可能早就把裘德考本人架空了也说不定。 果然,胖子不依不饶的举着皮带扣再问:“那这你怎么解释!” 阿宁就有些不快了,显然是想到了一些什么别的,脸色冷的要命,看的吴峫有几分心惊胆颤。 阿宁说:“我不知道!你安静一下,让我先看看这个死人,再来给你解释!” 阿宁咬字极重,像是心里有股火气,眼神也灼灼的染着冷焰。 胖子虽然不会怕她,倒也一时没说出话来,场面有些冷,大家都看着阿宁把手伸到骸骨里面搜索。 不知道她能找出什么来。 番外\/剧情无关\/但人设一致 原梗来自于本书圈子精华帖《关于时间和爱情》 建议大家先去看再看番外。 ——已征得同意续写。 前情提要:黑瞎子和关皓分手,分手原因是1.下墓导致的伤口,互相心疼的争执;2.聚少离多;3.互相的情绪拉扯和消磨。 以上三种原因导致的分手,关皓搬离了黑瞎子的宅院,但两个人都没有取下戒指。 正文: 黑瞎子又开始抽烟了。 其实他也不太懂为什么,好像有些事情就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比如他和关皓的分手。 漆黑的墓道里,只有烟头一点猩红亮着,黑瞎子叼着烟,草草的捆住了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为什么分手来着? 黑瞎子嗤笑一声,没注意自己包扎的力道太猛,血液有一瞬激涌,又干涩的停滞。 因为聚少离多、因为年龄差,因为他妈的、该死的、互不低头。 黑瞎子不懂,都是享受激情和刺激的人,受个伤、流个血,游走在生死边缘不是很正常的事? 有什么必要因为屁大点个伤口越吵越大声、越激烈? 关皓真的很、真的很—— 黑瞎子下意识恨得咬牙,烟嘴也被连带咬扁。 关皓真他妈的把事做绝了! 从他这学了本事,吃他做的饭,改了他的院子,拉了手亲了嘴,都滚上床去了,还把他甩了?! 真他妈的王八蛋一个。 ...不过倒也不能说谁甩了谁。 黑瞎子拍拍屁股起身,一步一步向墓穴出口走去。 他难得有些出神、不,他最近出神的时候有些多。 通通因为关皓。 黑瞎子有些别扭的叩着自己的大拇指摩挲指间的戒指,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和关皓好像都没摘掉。 但这样有点别扭。 黑瞎子用力攥了攥拳,空落落、没有另一双手,另一只玉戒的虚无感,像白日一样刺痛了他的身体。 别扭的不是分了手还戴着誓约意义的玉戒。 出口的微微日光缓慢的撒到眼前的墓道里,黑瞎子却有些怔愣的站定在原地。 他看着前方,前方没有关皓牵着他说笑着、或者逃命一样狂奔; 他看着窄小的盗洞口,出口也没有关皓俯下身子拉他出去。 小院里,也干净利落的消失了关皓的所有气息。 这个人明明没死,分个手和他妈的死了一样! 黑瞎子又想抽烟了。 有些郁结和火大的爬上去,翻遍所有兜,烟没找到,找到一个薄荷糖纸,一个崭新的打火机。 搬离小院的时候,体面人关皓赠送的,不知道什么意思,黑瞎子看着就来火的,无logo、全金属打火机。 “...”黑瞎子拍了拍身上粘上的土尘,想起上一个打火机葬身在塔木陀,关皓一直说送他一个刻着蜂蜜罐小熊的打火机,说不定壳子还是粉色的。 打火机算有了吧,男朋友跑了。 所以关皓刻没刻? 黑瞎子本是想返回小院,但是这个疑问一出现在脑子里,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在脑子里盘旋。 打火机或者关皓,或者小熊。 或者最后他们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的,搬离院子的30分钟。 黑瞎子觉得自己的宅院不算小,关皓的东西不算少,但关皓连扔带送,走出院子,还顺带把整理的垃圾带走,只需要30分钟。 怎么只需要30分钟呢,明明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有七年了。 平年闰年,哪怕不算366,只算365天... 黑瞎子再次抬起左手来,玉戒叫他戴的有些温润的光泽,连玉石这种东西,都被刻上了时间的印记。 他和关皓的2555天,分开居然只需要30分钟。 黑瞎子站在原地又莫名停了行走的脚步,左手的戒指硌手,右手心的打火机更硌手。 因为关皓不太喜欢所以戒掉的烟,突然开始抽烟莫名其妙,兜里揣着的糖纸也莫名其妙。 ——分手的原因,也他妈的莫名其妙! 黑瞎子来了股邪火,找了一个关皓平时爱站的方向,现在那里有棵树,黑瞎子骂道:“你不喜欢就掐老子的烟?老子凭什么要戒!” 他继续骂:“你走就走吧,你有种走的干净点,你把老子的院子改回去,不改也行,你还他妈的给老子交水电网费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他突然气笑了,补充道:“暖气费你也交?!” “你有钱你了不起?”黑瞎子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朝树干扔,但是扔的准头有些偏。 他又扯起嘴角笑了笑。 “躲我躲得挺有本事,都没地儿还钱。” “...但是。” 黑瞎子舔了舔唇,唇角的弧度有些不自知的张扬和柔情。 他辨认了一个新的方向,朝新的方向前进着。 “我今天就得教教你,为什么老子是师傅你是徒弟。” 顺便亲个嘴儿吧。 黑瞎子有些恶劣的想着,又憋屈又火大,又他妈放不下的人... 绝对不只他一个。 第21章 梦境 这条绿树蟒的大小绝不止一米,阿宁在纠结成一团的蛇骨藤蔓共生物里寻找线索,关皓偏头问道:“师傅,你觉得它吃什么东西能把自己养这么大?” 黑瞎子摸了摸下巴,“一般的绿树蟒是吃小型的啮齿动物,并且习性算是温顺的,不然也不会有人把它当宠物养,但是这一条...” 黑瞎子看了看庞大的蛇骨和人类骸骨,耸肩一笑。 “出现这种异常,辐射变异或者——” “吃了人面鸟?”关皓眨眨眼,两只手比比划划,扇了扇“翅膀”。 黑瞎子低声笑着点了点头:“不无可能,毕竟从生物链上,蛇就是吃鸟的。” 说罢他歪了歪头,想到些什么。 另一边的阿宁有所发现,叫了一声:“没有名牌!” 关皓下意识向阿宁看去,黑瞎子却不为所动。 他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阿宁身上,凑到关皓耳边轻声说: “辐射一般和磁场会有联系,人面鸟和变异的巨蟒都有些古怪。” 关皓幅度极轻的点了点头。 黑瞎子说话的气息洒到耳廓有些痒,他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又挪回去。 “——别逞强。”黑瞎子注意到关皓的小动作,不自觉笑了一声。 他的视线停留在关皓的侧脸上,索性凑上去亲了亲关皓的耳骨。 凑近的气息和热度让关皓有些受不住,他眯起右眼哼了一声,有些羞恼的低声阻止。 “...师傅,别闹!” 黑瞎子从善如流的退开一些,但却伸手轻轻捏住了关皓的耳朵,有几分威胁和几分亲昵的意思。 “不舒服就告诉我。” 说话时,黑瞎子刻意收敛了声音里对着恋人的纵容和笑意,说完就用手掌不容置疑的扶着关皓的后脑勺,逼迫他转向自己。 黑瞎子的表情隐有几分厉色,他强调一样慢慢说给关皓听: “别逞强,有一点不舒服,我要知道。” “听明白了?” “...嗯。”关皓睫毛轻轻颤了几下,心脏的跳动突然有些急促和混乱。 胡乱点了点头,他乖觉的低眉敛目。 “听明白了,师傅。” 抚在后脑勺的手掌下滑,一路顺着后颈摩挲,随后叩上了关皓的下巴和脸颊。 “唔?”关皓被掐着脸颊,嘴巴小鱼一样嘟起,被迫嘟囔着问道:“怎么了?” 黑瞎子有几分探究的注视着关皓的眼睛,不愿意让这件事有一丝一毫误差,索性掐着关皓的下巴让他无从偏头躲避。 关皓眨了眨眼,黑瞎子凶起来有几分过于性感了,搞得他心底痒痒的想亲亲,又觉得自己有罪,人家担心他,他在这想这个?! 哦耶稣玛利亚玉皇大帝佛祖啊,关皓眼神不敢放在黑瞎子身上,飘忽着打量黑瞎子身周的绿叶子。 他脑子里麻木着跑着弹幕: 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但是嘿嘿嘿宝贝好可爱好帅好帅...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帅帅帅.... 黑瞎子皱眉,关皓看起来太心虚了。 心有点沉,黑瞎子语气冷了些,声音几近质问。 “躲什么?问你听明白了?” 关皓听出黑瞎子的不快,赶忙慌里慌张的看着他,连下巴被抓着也忘记了,猛点头。 “听明白了!真的!”顿了顿,近在咫尺的、恋人的脸让关皓的眼神又没忍住飘了一下。 心虚,说话的声音也比前一句小了些。 关皓盯着旁边的空气倔强道: “不是躲!” “——我没躲!” ...你骗鬼呢? 黑瞎子眼神微动,松了松捏着关皓脸颊的手,嘲笑道:“那你心虚什么?” 关皓嘴巴张张合合没说出来话,耳朵倒是越来越红,羞耻的粉红色迅速的蔓延到脖颈。 ...心虚什么?好问题! 心虚你在关心我的生死大事,但我是线粒体草履虫我就想亲个嘴qaq 我有罪我惭愧但是我想亲个嘴qaq 黑瞎子看着关皓从耳朵根红到脖颈,实在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压下略微有些浮躁的心绪,黑瞎子放缓语气,耐着性子问他: “...你怎么、呜?” 关皓闭了闭眼,心一横干脆亲了上去。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自己的欲望! 黑瞎子下意识闭上了眼,唇瓣上的热度深切的紧贴了数秒。 他睁开眼,关皓慌张的后仰,眼神更虚了,举起两指来发誓:“我我我,我没躲!” 关皓语速飞快的突突突:“对不起我错了我爱你!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照做我明白真的真的!” 说完人就嗖的一下跳到了阿宁吴峫那边的树枝上去,撤的比草蜱子都快。 黑瞎子的眼神下意识的跟着关皓的身影跳跃到另一边去,看着关皓坚定(心虚的要命)不回头的背影,他没忍住笑了好几声。 他把关皓想的过于狡猾了。 黑瞎子扶了扶被蹭歪的眼镜,心里有点无语和无奈,眼底却流转着笑意。 亲完就跑,关皓好像...也不是不狡猾? 底下的关皓心虚的扭头又僵硬的转过去,黑瞎子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 好吧,黑瞎子愉快的眯了眯眼。 挺可爱的。 ... “咳。”关皓急匆匆的跳下来,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掩饰心虚,吴峫不解的看了他几眼,倒也没来得及问,听着阿宁解释。 这具人类骸骨,阿宁推测是1997年以前他们公司的人。 因为海底墓那一次,胖子本身就不信任阿宁,这回更是对阿宁说的话“严防死守”“处处挑刺”。 吴峫头疼的想周旋也没辙,好在最后潘子看出了他的为难,臭着脸扒拉了几下胖子,关皓也打着圆场,几人简单安排了一下值守,就轮换着休息了。 阿宁没什么睡意,想不通标识码的事情,就先值第一轮。 胖子拉着关皓继续扒拉尸体,寻思着抓出阿宁的小辫子来,关皓就撸起袖子来奉陪,吴峫叹了口气,扭头不和他们凑热闹,找了个能靠着睡觉的树干休息去了。 ... 吴峫睡着的很快,他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嘶嘶”的声响,又远又近,还没待他反应,他就觉得身子骤然一轻... [关绍跳了下来,耳根脖子有些红,指着蛇骨说:“发现什么了?” 胖子和潘子七嘴八舌的和阿宁干架一样辩论,张启灵突然“嗯”了一声,打断了大家的争执。 吴峫没忍住皱起脸来。 张启灵的表情看起来很惊讶,当下就给他看的脑袋一炸。 张启灵露出这种表情,不是天塌了就是吴京加入ckpink了,反正肯定是极度古怪的事情—— “太奇怪了...”吴峫注意到胖子也一脸抓狂的看着张启灵说话,张启灵转过头来看着阿宁,对她说道:“这好像是你的尸体。” 张启灵没有理会几人的疑惑,伸手取下了尸体手骨上的手链递给了阿宁。 吴峫觉得阿宁肯定十成十的莫名其妙,毕竟换成谁明明喘着气儿却被鉴定成一具尸体,按理说都是该气愤的。 但说这话的可是小哥诶,阿宁也只好耐着性子查看手链,关绍看起来好像正常了许多,不知道他刚才脸色不自然是怎么了? 黑眼镜呢? 阿宁的脸色....诶?她脸色好难看。 胖子应该是察言观色的好手,阿宁脸色一变胖子估计也头大,果然,胖子问道: “怎么?” “这尸体真是你的?” ——什么? 什么意思? 吴峫有点发懵,不自觉发了些冷汗。 他的眼神在尸体和阿宁身上打转,阿宁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惊惧。 阿宁露出这样的表情,吴峫说不上自己是讶异居多还是震惊居多,他下意识的去看阿宁手上的手链。 刚才粗看没看明白,这会儿仔细打量,那手链分明就是一条当十铜币手链! 当十铜钱手链,先前他和阿宁在魔鬼城迷路的时候,阿宁拆下了手链上的铜钱作为记号。 吴峫还记得自己开玩笑说这可是世界上最值钱的记号了,而阿宁说—— “我之所以用这种铜钱做手链,就是因为这样的手链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第二条。” 吴峫拨开铜钱表面的铜泥,看清了上面模糊的“光绪元宝”四个魏书。 这、不是吧—— “不用看了。”吴峫抬头去看,阿宁脸色难看的说道: “就是当十铜钱,一共七枚。” 吴峫有些恍惚,阿宁的铜钱他知道一些,阿宁说她的七枚当十铜钱是在十年的时间里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的。 关绍也是有铜钱手链的,但他那个就不是当十铜钱,是五帝钱,而且也不是七枚,编织的方式也不一样—— 且不说铜钱串手链,还要恰好串七枚这种想法的重合度,就当十铜钱这样的珍惜程度、一个野外工作者、一个女性、一个死在了这种地方的女性... ——这样的概率是多少呢? 潘子和胖子好像在嘀咕什么,吴峫没怎么注意听,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关绍的腕间—— ...嗯? 关绍没戴经幡五帝钱吗? 吴峫没来得及问,听到潘子突然抽刀,吓了他一跳,他赶紧去看,潘子竟然面带凶煞的瞪着阿宁?! 吴峫赶忙去看阿宁,只见雨水中,阿宁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扭曲变形。 美艳的面容融化成熔岩一样的粘稠液体,液体里又瞪出一对惊惧的眼珠子,嘴巴慢慢也凸了出来,嘴角以绝无可能的角度裂着,张嘴就是细密尖锐的獠牙! 吴峫差点吓晕过去,心里尖叫一声“我操!”就想摸刀,还想和近在咫尺的阿宁·怪物版保持距离。 指令太多,身体跟不上想法,他一脚没踩实就栽了下去,电光火石自救之间,吴峫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淡淡的违和感。 喊“我操”的是不是少了俩人? 没来得及深思,吴峫手忙脚乱的抓四周的树枝,眼看就要落个身残志坚的时刻,腰间狠狠的被皮带勒了一下。 这一下勒的吴峫差点把胆汁吐出去,不过好赖是没摔下去摔个稀巴烂,他艰难的扭着头想感谢一下救他的好汉,一转头—— 他还不如身残志坚呢,抓着他皮带的竟然是阿宁! 阿宁直愣愣的盯着他,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大嘴獠牙,细密的牙齿吓得吴峫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食道里直冒酸水,这他妈的要了命了! 对视的那一秒里,吴峫意识到这要是给丫提上去,他小命不保,但是摔下去他说不定还真能喘着气儿! 吴峫忙去解自己的皮带,但那皮带好像被勒进了肉里,和血肉缝在了一起,他越急就越紧,越解就越复杂,气的他使劲扯,恨不得把头杵进肚子上用牙咬开—— 有人诧异道:“你耍流氓啊?” 还有一个声音应和他:“也不一定,一会儿说不定尿裤子了。” “哈?”吴峫一愣,这是哪跟哪? 这时,第三个人语气古怪的说道:“醒醒,你他娘的做春梦呢?注意点影响!”] 关皓歪着脑袋看吴峫,吴峫像是魇着了,醒来的时候简直是弹起来的,一头就撞在了阿宁身上,力道猛地差点给她撞下去。 黑瞎子拦了一下阿宁不稳的身子,吴峫倒是也条件反射的抓了一下她。 吴峫猛摇了摇头,松开了抓着阿宁的手,惊疑不定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说话的是关绍、黑眼镜和胖子,也亏得他们三个无厘头的对话,这才让他自己意识到是在做梦,然后猛地醒过来。 他手里还抓着半截皮带,原来越勒越紧是他自己给自己揪的,雨还在下,边上就是蛇骨的挖掘地。 吴峫描边一样看了几眼阿宁,又匆匆移开视线,看到了好奇的俯身盯着他看的关绍,脑子一抽,吴峫抓着他的手就是一通猛看。 “喂!” 关皓吓得猛往回拽手,眼神惊恐的瞪着吴峫,惊声叫道:“这不合适吧?!” 黑瞎子笑了一声,拇指微动搓了搓食指,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张启灵。 关皓没拽动,吴峫不知道吃什么来着,力气极大,不止抓着他的左手,还一把就撸起了他的袖子。 吴峫咽了咽口水,看清了关皓手上金光闪闪的五帝钱,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一瞬心神宁静。 但几乎是同一时刻,他脑子里又冒出来疑惑。 …奇怪,其他的东西都那么逼真,怎么还会漏掉关绍的手串? 吴峫想着事就分了分心,关皓抓紧时间薅出自己的左手来。 他倒是也看明白吴峫这是突然对他的手串感兴趣了,但还是强调道:“注意影响!不要和我拉拉扯扯!” 关皓瞄了一眼唇角弯弯的黑瞎子,感觉吴峫好像有点危。 吴峫没想通做个梦怎么还漏道具,但一想起梦里阿宁可怖的怪物模样就犯怵。 索性放弃深思,他嫌弃的看了一眼关绍,回道:“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注意个狗屁影响。” 黑瞎子眯了眯眼睛,心头飞快掠过如何冲击吴峫世界观的方案abcde,关皓倒是被吴峫怼的一哽。 关皓张嘴想直接和吴峫说道说道他和黑瞎子的甜蜜爱情故事,却感觉黑瞎子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头捏了捏。 关皓微愣,转头看向黑瞎子。 后者笑容不变,嘴角的弧度倒是大了好些。 第22章 斗蟒 黑瞎子笑吟吟的不知道憋什么坏心思,吴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深觉心情诡异。 阿宁没计较让他撞了个半死的事情,摆摆手就去休息了,只不过看起来人有些憔悴。 小哥居然也抱着刀睡着,吴峫稍微有些惊奇,但一想黑眼镜、关绍也在这里,还有那么多自家的好手,闷油瓶不睡才是浪费体力。 他索性抓抓脑袋站起来,问道:“关绍,你和胖子不是挖蛇骨吗?怎么不挖了?” 一听这话,关皓还没说话,站在旁边的胖子拎起矿灯就带着吴峫去看,潘子也一并跟着。 关皓耸耸肩,他刚才挖了半天的骨头,正好吴峫醒了轮换一下,他拉着黑瞎子找个地方也休息一会儿。 边走,胖子边嘀咕潘子说:“你简直是门神,怎么的,你是生怕我给你们小三爷推下去炸死啊?” 潘子没搭理他,吴峫满脑袋问号,“什么叫炸死?” 潘子给吴峫解了惑,他顺着胖子矿灯的光源指给吴峫看。 “胖子和少爷在那儿发现三个手榴弹。”潘子唏嘘道:“要不是他俩眼睛毒,我们几个现在可能已经被炸上天了。” 吴峫一惊,赶忙趴下去仔细看,胖子一看潘子给当着“导游”,把矿灯一放就拍拍屁股睡觉了。 早已入了夜,矿灯的光源薄弱,但吴峫还是在蛇骨蜿蜒的深处、藤蔓纠结的地方,看到了一捆黑乎乎的东西。 东西上面结了一层锈壳,吴峫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那果然是三颗绑起来的老式手榴弹,手榴弹的四周还有一条发黑的武装带。 潘子说:“这应该是那具尸体身上的,定主卓玛说93年这里有一批反动武装逃进了塔木陀,然后失踪了。” 吴峫点了点头,“有可能,这具女尸也许是当时的女匪或者家眷,误入沼泽不慎死在这里了。” 吴峫再打量了几眼骸骨就不再琢磨这些未解之谜了,想劝潘子休息,潘子摆了摆手不肯睡,坐下来擦枪。 吴峫索性也坐到潘子身边,两个人缩在一起东聊西扯,潘子还讲了好些他打仗时候的故事。 ... 潘子说他其实是有几分害怕沼泽的。 以前,他所在的部队和越南人遭遇过,他们被逼进了沼泽里。 沼泽的中心泥沼很深,一脚下去,泥巴就能裹到大腿根部,当时他们所有人都拿着手榴弹,准备和追来的越南人同归于尽。 大家缩进泥沼里,连脸上都涂满泥,只露出两个鼻孔呼吸,越南人明知道他们进了泥沼,却不追了。 他们在泥沼里不敢动,一直忍了一个晚上才小心的出来,出来以后就发现队里少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的尸体被他们从泥沼里找出来,潘子说:“小三爷,我先前跟你说的被蛀空的,就是这回事。” 这两个人已经被什么东西吃空了,只剩下人皮和骨骼。 人皮透明的、薄薄的一层,胸腔那处隆起,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鼓动。 潘子说,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肯踏进泥沼这种地方,但他看起来似乎...也并没有十成十的惧怕什么。 吴峫看了几眼一边说话一边打哈欠的潘子,他一直觉得潘子似乎是有战后创伤综合征的。 倒不是指真正病理意义上的症状,而是战争对他整个人的行为、选择、潜意识上面的改变,比如一定程度的自毁,过度警惕,不珍视自己的性命之类的。 但反正三叔会看着他的。 吴峫打了个哈欠,那个混沌的噩梦搞得他精疲力竭,睡着了还不如没睡。 他和潘子聊着聊着就开始发困,眼皮直打架,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睡了过去。 ...... 关皓搂着黑瞎子的腰,两个人倚靠着闭目养神。 呼吸不自觉的同频,似乎连心跳快慢也逐渐不分你我。 夜晚的雨声虫鸣混杂着树叶抖动的声音,像是白噪音。 半梦半醒的时候,关皓听到张启灵和潘子似乎轮换了值守。 小哥“值班”,关皓也一点一点的陷入沉睡,在他睡着以后,黑瞎子突然抬手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 掌心下的温度正常,黑瞎子放下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 一夜好眠,雨声也随着夜色变淡而沉寂。 清晨,林子里起了声声鸟鸣,温度也不比白日闷热。 耳边的鸟鸣声骤然静寂的那一刻,关皓一瞬间收紧了手臂,上半身像调整座椅靠背一样弹起来。 腰腹微紧,黑瞎子瞬间睁开了眼,不用关皓解释,黑瞎子侧了侧耳朵。 数秒后,他听到极轻的、像打磨砂纸一样的细微摩擦声。 张启灵下意识向他们看来,随后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他猛地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树干,朝黑瞎子二人打了个手势。 ——警戒! 关皓和黑瞎子对视一眼,分别叫醒了阿宁和潘子。 两人都是老手,一醒来几乎没有发懵的过程,瞬间就清醒了。 随后胖子和吴峫也相继醒来。 数息之后,像是有大风刮过,树叶摇动的声音突然密集急促。 张启灵的表情有些凝重,他的视线由低到高,定格在了与他们咫尺之遥的树干上。 关皓反手握住了刀柄,黑瞎子的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在了手里。 他们眼前,有一条褐色的巨蟒正在盘绕着,从相邻的树上蛇形蜿蜒而来! 它缓慢的绕行到了相邻树的树冠上,距离太近了,所有人都看得清它的鳞片。 浅色的日光像射灯一样打到蛇身上,它的鳞片在光线的照射下反射着金币一样的光泽。 这亦是一条树蟒,蛇身最粗的地方足足有水桶粗细,这里的树冠茂密,没办法看清它的全貌,但就他们身边死掉的那只巨蟒骸骨作比—— 这一只,只能更大! 应该是因为清晨整片森林的温度都降了下来,人类的温度格外显眼,这条蟒蛇就盯上了他们。 这里出现蟒蛇倒是不奇怪,热带雨林本就是蟒蛇的故乡。 而大家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没有人慌张,所有人都冷静的操起家伙事儿严阵以待。 张启灵缓慢的倾斜了刀身,锋利的刀刃在光线下闪耀着银色的光点,一时间,谁都没有移动和惊叫,七个人微妙的形成箭头一样的阵型,以张启灵为箭尖,无声的和褐色巨蟒对峙。 潘子和黑瞎子都举起了枪,也许是老手共有的默契,他们二人分别把准星对着巨蟒的左右圆瞳; 吴峫和胖子醒的稍晚,两人的站位被巧妙的回拢在后方,阿宁握着匕首站在他们身旁,脸色如常,丝毫不见怯意。 关皓则是反握着短刀,和张启灵一前一后的站在前端。 大雨之后,两边崖壁形成了瀑布。 瀑布水流在峡谷谷底形成了小溪,树下的烂根败叶混杂着潮湿的泥土,跑起来会非常绊脚。 实在不行—— 众人交换了眼神。 ——干死这条蟒蛇得了! 张启灵首当其冲的与巨蟒对峙,并不清楚身后几个莽夫的干架心思,但关皓却是明白了。 开团战是吧? 懂了。 一个顶级上单,就是要能扛能打能开团。 少爷驾到,通通闪开! 我!国服上单——! 关皓脚步轻移,换了一个能够爆冲上前的姿势,重心刚刚前移—— 等下,不对! 黑瞎子食指刚刚放到扳机上,就见到前面的关皓手背在身后,猛打了三个手势。 “一激灵、还有(危险)、快溜!” 吴峫瞪大眼睛也没看懂比个1,比个中指,比个晃动的耶是什么意思,就听黑眼镜悄声说:“两枪,跑。” 潘子举枪的手臂微顿,随后更稳的对准了巨蟒的左眼,阿宁和胖子微微动了动脚似乎是准备好了跑。 吴峫却是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张启灵二人的背影,没有动嘴唇,急声问道:“怎么?小哥他们怎么办!” 这时,前面的雨林又起了奇怪的动静,四周的树冠又开始抖动起来。 那一只褐色的巨蟒突然蹿动,巨大的蛇头钻出阔叶挂到了树枝的下面,黄色怨毒的蛇眼盯着众人,几乎能从它硕大的圆瞳中清晰的看到所有人的身影! 树冠抖动的声音没有停,这一次是从侧面,在吴峫身旁的树干挂下来一只体型稍小的树蟒,褐金色、大腿粗细。 吴峫吓得后仰,这只小的蟒蛇离他只有一臂远,蟒蛇的腥臭味就在鼻尖! 但这一下大动作,惊到了蟒蛇。 两只蟒蛇同时张开嘴嘶声咆哮,蛇信子像飘舞的彩旗,张牙舞爪的弹动,獠牙近在咫尺! 前方,张启灵和关皓没有后退,两个人同时振刀朝前猛蹿;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两声枪响,一声枪响打爆大蟒的右眼,一声枪响打进了小蟒的颈部,差一点就能钉死它的七寸! 巨蟒吃痛暴怒,关皓和张启灵一左一右的抗住蛇身的鞭打,树干震动不停。 阿宁攥紧匕首,眼神极冷,下手也极快,一刀就朝着小蟒蛇抽动的尾部就近扎下去,胖子刚抓住被蛇尾巴掀翻的吴峫,只听到黑瞎子喊了声:“抱头!” 极短的时间里,两只巨蟒的尾巴狂风骤雨一样的抽动,终于击散了藤蔓蛇骨,小蟒被阿宁又扎碎了两块尾鳞,又痛又怒,飓风一样朝着阿宁咬来。 阿宁反应极快,一边抱头一边朝前猛扑,她身侧的黑瞎子一脚蹬向树干,蛇头闪电一样从黑瞎子头侧咬了过去,一声“轰隆”! 黑瞎子借着蹬树干的力干脆从树上跳下去,而整棵树,连带树上的藤蔓蛇骨,轰然倒塌! 所有人都从树上掉落下去,吴峫、胖子和潘子被裹进蛇骨里摔下,阿宁抓了两把阔叶止了一些落势,也慢半拍的掉了下去。 黑瞎子反手抽刀,在半空中把刀子插进树木半吊在树干上,随后他拔刀轻巧跳下,急急的朝恋人的方向看去—— 关皓攀在巨蟒的背上,短刀已经扎进了蟒蛇血肉。 ——他没事! 而哑巴张却是倒霉催的。 黑瞎子赶忙抢救老同事,举枪对着蟒蛇骚扰性的开枪。 吴峫连滚带爬的从快裹成毛线球一样的藤蔓里爬出来,就见到小哥被蟒蛇死死的缠了起来,他被蟒蛇卷到了半空,黑金古刀都打丢了! “小哥——!”吴峫呲目尽裂,吓得魂快飞了。 蛇身蜷缩,越盘越紧,黑瞎子恰到好处的开枪骚扰了蟒蛇拧死张启灵的攻势,张启灵一耸肩膀,整个人都缩了一截,他一下子小了一圈,丝滑的从蟒蛇缠绕中脱了出去。 这回倒霉催的换关皓了,他费劲的在疯狂抽动的蛇身上竭力维持平衡,黑瞎子连跑带开枪,关皓被晃得差点晕3d,只听到黑瞎子的声音。 “小关!刀不要了,跳下来!” 关皓心道那哪儿能行,我也是恶补了一下民族风俗的男人,刀与老婆同在。 不开玩笑!国服上单不跟你玩虚的! 关皓心一横,双手紧握短刀旋转,狠削巨蟒的血肉,底下的张启灵脱身也不停,脱兔一样,抓起掉落的黑金古刀就气势汹汹的杀回来。 他不知道怎么选择的落点,抓着半空中挂着的藤蔓,人猿泰山一样飞了上来,刀尖寒凉,携着破万军的气势。 与此同时,黑瞎子枪枪照着巨蟒的额心打,四枪之后,巨蟒额心的鳞片纸屑一样飞起—— 玄铁短刀螺丝一样被拧进了巨蟒的身体、子弹钻进了巨蟒的额心... 黑金古刀,带着冷冽的银光,切蛋糕一样插进了蟒蛇七寸! “砰——” 巨蟒伏地。 吴峫愣愣的跪坐在地上,眼前的场景有种他说不上来的摄人。 关绍甩了甩汗湿的头发,笑了一声,神色间竟有几分黑眼镜的张扬痞气; 黑眼镜抬腿踹了一脚关绍,撩起衣角把手枪插回了后腰,单手叉着腰看着关绍从蛇背上拔刀。 而张启灵,吴峫眨了眨眼。 小哥的衣服有些撕裂,裸露的胸膛燃起了黑色的麒麟。 他脚踩着蛇身,拔出血淋淋的黑金古刀,随意的振了两下刀。 蛇血顺着刀刃线条飞散、流下,晶莹剔透的像红宝石。 张启灵微微侧过了脸,隔着五六米,吴峫脊背过电一样抖了一下。 张启灵的眼神淡然如水,下巴上好巧不巧,掉落了一滴汗水。 浅淡的阳光下,闪了吴峫的眼睛。 那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念头... 我想变强。 吴峫这样想。 第23章 废话 身边的叶子抖动了一下,吴峫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眼神从十米左右的“干架三人组”移开,他的思路稍微有些卡顿。 他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还没想起来,阿宁扶着树干从旁边冒出头来。 阿宁没被裹进藤蔓蛇骨里,掉的稍微远了点,吴峫看过去,她腮帮子微鼓,像是在咬牙忍痛。 原来是摔惨了。 手肘和膝盖的地方上都渗着血,但狼狈成这样了,她手里还死死攥着匕首。 吴峫和阿宁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吴峫露出一个苦笑。 他们和那边那三个,掉下来→斗蟒蛇→无伤杀蟒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小伙伴,似乎... ...有一些断层式的实力差距。 身后毛线团一样的藤蔓蛇骨里,传出了胖子又呸又呕的动静,吴峫回头看去,胖子在里面滚了半身的水和烂泥,眼下正被嘴里的泥水怪味儿恶心的一个劲儿作呕。 看胖子这样,吴峫下意识抹了把脸,结果也抹了一手湿泥,“——呸、呸...” ——靠! 吴峫干呕了两声,刚睁眼就见到闷油瓶被卷到半空,吓死他了,吃了一嘴的泥都没意识到! 潘子费劲的、从纠结的枝叶里拔出他的枪来,刚拔出枪来,阿宁眼神从正在走过来的张启灵三人移开,又四周看了看,问道:“等下!那条小蟒蛇呢?!” 潘子心中一凛。 “蛇类最记仇!大家小心——” 话音未落,潘子身后断成两截的树,树冠的叶子狂抖。 吴峫惊恐的瞪大双眼,视网膜里清晰的映出一条黄褐色蟒蛇,闪电般的射向潘子。 树蟒寻仇,在场众人,它盯上了打伤它颈部的潘子。 吴峫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叫道:“身后!” “潘子——!” 电光火石之间,潘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倒,那条树蟒的獠牙没有扎进潘子的眼睛和后脑勺里,它狠狠的扎进了潘子的肩膀! 胖子怒骂一声“操!”,从泥里挥起军工铲猛地砍向树蟒的蛇身,金属铲面和鳞片摩擦发出“呲啦”的一长声。 军工铲不够锋利,只能削下蟒蛇的几片鳞,蟒蛇旋着身子一个摆尾,蛇身像雷鞭一样甩倒胖子,眨眼间,蟒蛇身子一拱,潘子已经被卷到了半空中! 潘子不像小哥一样会缩骨! “黑眼镜!”吴峫大急,喊道:“快开枪掩护!” 吴峫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追着蟒蛇跑,远处的关皓三人也脚步不停、铆足马力往蟒蛇的方向冲,黑瞎子迅速换弹瞄准—— “不行!”黑瞎子喊道:“这条蛇目标太小,流弹误伤的概率太大!” 完了! 吴峫心里一沉,却见潘子临危不惧,被捆着双手,单手转了个方向把折叠军刀翻了出来,然后往上一刺,猛地扎进了蛇的眼睛里! 那树蟒疼得整个身子都弯了,一下子就松了口。 那一瞬间,潘子的身子还没被甩到地上,吴峫感觉到左右两侧嗖的跑过去好几个人,他顾不上细看,几乎是四肢并用的去找落地的潘子。 潘子给甩了一下,撞在树上翻了个跟头、满脸都是血,好在意识还清醒着,眼里还亮着狠厉冷静的光点。 “吴峫、胖子!扶着潘子跑!”吴峫听到声音一看,阿宁正站在蛇的前面,手背在后面拿着两个冷烟火。 虽然冷烟火温度不够,但一时半会儿唬住树蟒是够了,吴峫一看胖子冲过来,一左一右架起潘子,他俩头也不回的就往树林里跑。 同时间,这条蛇似乎是见证了“干架三人组”宰杀同类的全过程,此时异常警惕的面对着眼前的人类,绝不露出蛇腹七寸所在。 但它又不愿意放弃帮同类复仇、给自己复仇,幽幽的黄眼睛死死地盯着三角站位的三个战力天花板,因此! 被忽视掉的阿宁飞速把冷烟火往膝盖上敲,火花星子刚冒了个头,她一边朝着树蟒扔出去冷烟火,一边大喊: “走——!” 张启灵和关皓、黑瞎子没有犹疑,身体重心几乎是瞬间完成转换,腰身一扭就往树林里跑。 阿宁更是果决,甚至都没有确认自己的投掷落点—— 看着阿宁奔跑在前的背影,关皓暗忖,就这女人在海底墓扔飞剑一样扔镜腿那架势,好像确实也没有确认的必要。 身后响起了呲花儿一样的焰火声音,那树蟒果然受惊,蛇身弹簧一样被压缩到极致,但瞬间就又“炸开”,蟠龙一样的身躯火箭一样追着众人跑。 阿宁、关皓等人的速度极快,马上就看到了提前撤离的胖子三人的背影,胖子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当即大骂:“他奶奶的,简直是欺人太甚,犄角都没有,还真他娘的把自己当龙啦?!” 吴峫一看胖子好像要杀心大起莽上去,连忙喊道:“不知道到底有几条蛇,胖子!胖爷!别冲动!” 张启灵也叫道:“这两条蛇不对劲,快跑!” 胖子气的又骂了几句娘,干脆把潘子背了起来,把枪扔给吴峫,闷头就在前面飞奔。 吴峫接过枪抬起来就朝着穷追不舍的树蟒打了两枪,众人身后突然水花四溅—— 那蛇居然明白利用腾起的水浪躲避危险! 谁也没工夫骂娘了,身后是灌木和蕨类植物被鳞片狠命刮擦的声音,前方是极其茂盛的野林子。 一冲进去,带刺的枝条就连刺带抽的划过肌肤,拉出无数的血条血点,张启灵裸露的肩头被划破了好几道印子,关皓看不过去,反手从背包里抽出来衣服,兜头给他扔了过去。 张启灵下意识抬手一抓,脚步没停,关皓追在后面也没停,张启灵一抖手展开衣服,黑瞎子就笑道:“哑巴,运气不错!” 随手一抽,还给他抽出来个长袖t恤,别的不说,至少不用半个身子裸奔了! 张启灵没多话,边跑边换上了衣服,没两分钟前面胖子大骂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操,谁带的路!” 关皓一愣,嗯? 最前面的不是胖爷你吗? 眼前骤然一亮,胖子背着潘子站在边缘,大家闷头跑,居然跑到了峡谷的边缘,山壁上全是瀑布水流,这里的水深到膝盖! 关皓一出来就和黑瞎子双双回头查看,那条蛇压根没有落下几米,几乎是风驰电掣着穿梭在丛林里,那些会刺痛人类皮肤的灌木丛,完全不会阻止它的“脚步”! 阿宁迅速的左右探查,那只树蟒显然是不惧水流的,但如果能用水温隔绝掉他们的体温,不被它的热感应器搜寻到,那么就能躲避,甚至蓄力反击! 阿宁有了盘算,迅速抬眼在山壁上搜寻可以停驻的地方,“那里!”她叫道。 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斜面的瀑布后方,居然有一处神似金庸武侠中,绝世高手闭关要待的裂缝。 胖子急急吼吼的招呼大家冲过去,俨然已经忘记对阿宁的警惕态度。 这裂缝很窄,身形劲瘦的张启灵、黑瞎子,关皓和阿宁、潘子流畅的蹿进去,吴峫稍微卡了一下,紧紧贴着墙壁也挤了进来,但是胖子却卡在了外面,只进来一条腿。 胖子其实并不是纯胖,一个老练的、能背着人飞奔,甚至曾经甩了张启灵一个“车尾灯”(屁股)的孤狼摸金校尉,身上大半其实都是肌肉。 (注:在七星鲁王宫的墓道里,张启灵和关皓一时半会没有追上王胖子。) 这缝隙里也都是水,关皓和阿宁一上一下的薅着胖子的胳膊和腿,死命的往里拽,黑瞎子穿过关皓的腰腹抓着胖子的腰带,也往里拖,但此时,阿宁手里提着的矿灯照到了缝隙外。 瀑布水帘的放大效果下,一只巨大的蛇头赫然出现,阿宁来不及关灯,竟是下意识的背过身子,把矿灯抱在怀里才灭掉。 胖子的2\/3还在外面,进退不能,满脸沧桑和我操的吸气收腹,“垂死挣扎”。 张启灵则是拿着黑金古刀,像是要把刀当标枪一样扎出去,奇怪的是,这条蟒蛇的影子在水帘上左右徘徊了几下,竟然扭头像是走了? 胖子“嘘”了一声,竭力收起下巴扭过头去看。 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那条树蟒的褐色影子潜伏在堆积起的溪水里,打绳结一样的拧了一个八字旋涡,十几秒之后,那树蟒竟然出了水爬行走了! 胖子小声汇报了情况,众人面面相觑,都搞不明白什么情况。 胖爷还没拽进来,刚才那蛇稍微探一探头,月半同志就得卒。 “嘿嘿,胖人自有天相啊。” “嘿——?少爷,敢情拿我开涮啊?”胖子开腔,关皓这才意识到不小心说出心里话了,给胖子傻傻的乐了一个,就准备再发力拽他进来。 但此时,关皓脊背一抖,整个人都是一哆嗦。 “...” 他的反应太突兀,大家都朝他疑惑的看过去。 黑瞎子手还在关皓腰身两侧耷拉着,感受到关皓的那一下颤抖,他立刻拔出了刚刚收回的手枪。 “..有、”\/“咯咯咯咯咯...” 关皓刚想提醒大家危险,就有一声奇怪的叫声同时响起。 关皓头皮一炸,他尚且不知道这回又是什么,但光靠身体对于危险的判断就能知道,这至少和尸蟞王的危险级别不相上下。 外面水声击打在崖底,嘈杂轰隆,但缝隙中的咯咯声音却并没有被外面的动静压下。 这咯咯的声音有几分像是鸡叫,所有人都转过头去寻找声源,关皓下巴微扬,示意大家看向尽头的石缝。 黑瞎子一看过去就暗骂一声槽,腮帮子微鼓,咬了咬牙。他微动手臂,让枪身隐蔽在人群身后,抬起来对准了黑暗里的轮廓。 出于谨慎,阿宁仍然把矿灯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点亮了灯光。 微微光线从阿宁的衣服布料下泄露出来,众人看清了发出声响的东西。 吴峫眼睛缓慢睁大。 不是蟒,那是一条手腕粗细的蛇。 浑身火红,直立着上身。 蛇头低垂、是非常尖锐的三角形,上面长着雄鸡一样火红鸡冠。 吴峫感到恐惧,他瞬间就明白,刚才的蟒蛇为什么会放弃到手的猎物了。 这是一条野鸡脖子,是一条鸡冠蛇。 中国古代神仙集《录异记》中记载:“鸡冠蛇,头如雄鸡有冠。身长尺余,围可数寸,中人必死,会稽山下有之。” 这种野鸡脖子奇毒无比,甚至有传言,它可以腾空飞行。 老人说鸡冠蛇就是蛇里面的帝王,贴地飞行、行迹如电,奇毒无比,甚至它爬过的地方,植物杂草都会自己分开。 吴峫冷汗瞬间就出来了,他小时候在山里见过野鸡脖子,清楚的知道这东西的厉害。 这蛇不止有毒,还不能打,打死了一只,它的同类会成群结队的来报复。 而现场,除了活得久阅历多的南瞎北哑,还有自带雷达的关皓、爱看书的学霸吴峫同志,其他几人还只是惊奇,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宛如杂交的蛇。 胖子更是啧啧称奇,挑高下巴看野鸡脖子,小声嘀咕道:“我去,这玩意儿真不是有个鸡妈妈吗?” 吴峫难说心里到底有几分想痛击队友,不过好在小哥和黑眼镜、关绍看起来都是清楚这东西的厉害。 虽然有几分郁闷刚从蟒蛇口下逃脱,就又遇上毒蛇,但吴峫还是迅速梳理了思路,挥手阻止大家做出攻击的姿态,悄声说: “这是毒蛇野鸡脖子,一般是不会招惹人的,我们应该是进入了它的领地,这缝隙是它的巢穴。” 吴峫声音放的更轻,几近耳语:“这里不能待了,大家必须撤出去!” 阿宁扯出冷烟火递给吴峫做武器,关皓帮着胖子小心翼翼的挤,好算是挤了出去,随后就是黑瞎子、潘子,阿宁。 野鸡脖子的瞳孔是红色的,比起它火红的身子,它的眼神更接近于黑红色。 矿灯的微薄光线下,蛇眼更显得阴冷可怖,吴峫咽了咽口水,他的位置靠里,所以撤离的也最晚,轮到他的时候,缝隙里面已经找不到野鸡脖子的身影了。 “...呼...” 吴峫细细的吐了一口气,找不到野鸡脖子更可怕,黑暗里好像哪里都没有毒蛇,又好像处处都有。 把冷烟火横在颈前挡住致命部位(虽然咬哪好像都是死),吴峫亦步亦趋的向后退,冷不丁的,后背贴上了谁的手掌,吓得他一哆嗦,差点跳起来。 他赶忙扭了一下头。 瀑布水流仍然轰隆轰隆的砸在谷底,外面的光亮半阴半阳的照在裂缝里,吴峫有一瞬,脑子里有些发懵。 直视着裂缝外的亮光,直视着张启灵冷泉一样的眼眸。 张启灵说:“快走。” 随后先一步出了裂缝。 吴峫下意识的跟着出去,直到踩进了谷底的溪水里... ...不是,那不是废话吗? 吴峫纳闷的看了一眼张启灵。 脑袋上冒出无数个问号。 第24章 炽烈顽心 从缝隙里出来,踩到了大腿高的水里,胖子再次用矿灯四下照了照,“看样子那条树蟒确实离开了,哥几个总算能喘口气了。” “吴峫,野鸡脖子是什么?”阿宁边说话边半侧过身子去整理衣服,刚才为了藏住矿灯的灯源,她的衣服扯开了好多,也蹭了一身的泥土。 吴峫心惊肉跳的看了眼缝隙,干脆和大家说起野鸡脖子的厉害之处。 说话间大家也没闲着,各自检查装备。 张启灵外套-1又+1,相当于没减,但是刀鞘好像没了。 吴峫看了一眼张启灵光秃秃的刀身,想着回去给他配个好的刀鞘。 胖子当时为了跑的快,掉了一个军工铲; 潘子肩膀上被巨蟒咬了一口,装备包甩脱了,黑瞎子和关皓装备最全,只打空了两个弹匣,盒饭都没掉。 关皓在溪水边缘,一边给潘子找急救箱,一边朝黑瞎子傻乐:“厉害不,拎包我是不是专业的?” 黑瞎子站在岸上捧场的笑吟吟的鼓鼓掌,弯腰拿着关皓的刀冲蛇血。 胖子苦嘴巴泥巴久矣,干脆站在水里,正低头掬起水里漱口,冷不丁看到上游的黑瞎子这么干,当即就抗议: “哎!哎!哎!” “素质!素质呢?!” 黑瞎子看过去,却是咧嘴笑道:“胖爷,站在水里不害怕吗?” 这一下把胖子整蒙了,“害怕什么,我水性嘎嘎好,鸭子都得被胖爷爷我甩两圈儿。” 吴峫也站在水里,听黑瞎子说话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发现除了阿宁、他和胖子,其他人居然都站到了边缘上。 黑瞎子哈哈笑了两声,抖手甩了甩短刀上的溪水:“在亚马逊有一种鱼叫做卷须寄生鲶,也叫牙签鱼或者尿尿鱼,这种鱼会游入并潜伏在你的尿道里。” 胖子脸色古怪,黑瞎子笑的更欢了。 “它会唰的展开尖鳍,扎在你的生殖器里,在你的膀胱里产卵。 南美部落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生殖器,还会给它系上绳子,或者套个椰壳之类的,至于这里有没有嘛——” 吴峫脸色铁青,哗哗的穿过水流和胖子往岸边走,黑瞎子推了推墨镜,笑出了白白的牙齿:“哎呀,怎么上来啦?这里有没有不好说呀~” 关皓低着脑袋憋笑,脑袋笑的一点一点的,吴峫走到一半,想起走到瀑布边上洗脸的阿宁,回头招呼她:“阿宁,水里不安全,上岸——” 这个时候,吴峫眼角一闪,看到瀑布里面有一团红色闪了一下。 同一时间,“咯咯咯”的声音再次响起,关皓猛地站起来看向瀑布,吴峫心跳莫名的快速猛烈,他大喊:“小心一点,离瀑布远...!” 阿宁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怎么了?”她遥遥的说着话,声音传来了吗?吴峫不确定。 就像是一个呼吸间的时间,一条火红的蛇猛地从瀑布里弹出来,一下子就跳到了阿宁的脖子上。 野鸡脖子跳舞一样盘绕住她白皙的颈,高高的昂起蛇头发出一连串尖厉的叫声,吴峫疯了一样的往阿宁的方向冲,第一步才迈出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野鸡脖子闪电一样咬了下去,阿宁没挡住它的獠牙,蛇头一下子就叩死了她的脖子。 吴峫狼狈的在溪水里摔了一跤,阿宁和他一样,轻飘飘的倒在了水里。 大家都冲了过去,那蛇却不逃,它从水里几乎是飞起来一样朝众人袭来。 胖子大喝一声拿匕首去劈,没劈到,眼看胖子也要中招,张启灵迅捷抬手,凌空一捏掐死了蛇头! 蛇身立刻弯曲着盘绕在张启灵的手臂上,后者用另一只手虎口卡死蛇的脖子,两手反向使力,“咔嚓”一声,蛇头和蛇身麻花一样拧了三百六十度,被张启灵摔进水里,死的不能再死。 吴峫扑过去看阿宁,从水里抱出她来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了。 水流从阿宁的发、从她的眼流下,有一万个,平静的不甘心。 阿宁眼睛还残存着莹莹的最后一点光,喉咙动着想说话,吴峫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头皮发着麻,整个人茫然的发起抖来。 关皓偏开了头,站到远处摸了摸刀鞘,干干的拔刀出来握在了手里。 阿宁唇角轻微的动了一下,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 萨沙,好好长大。 不要和姐姐...做..一...样....的...... 阿宁头颅像是没有脖子连接,后脑勺跌进了溪水里,吴峫崩溃的垂下脑袋去,怀里那个骄傲的女人整个人都软下来,跌落的手臂在水里碰出了圈圈涟漪。 “阿宁、阿宁。” 吴峫抖着嗓子叫了两声,心中茫然,堵着一股雪一样的冰凉哀切。 阿宁挽发笑的明媚的样子,一点一点远去了。 是在做梦吗?怎么可能呢? 这里所有的人都比他要强,如果有人要死,最容易死的,难道不是他吗? 怎么可能、怎么能是阿宁呢? 阿宁,阿宁。 吴峫抬头看向前面茂密的丛林,突然感觉到无比的恐惧和绝望。 这里的任何人刚才站到瀑布边上,就算是小哥也会死。 黑眼镜会死,关绍也会死,潘子胖子也会死,有一瞬间,吴峫几乎想要拔腿而逃,什么都不管的离开这里。 他就是一个小古董商,一个铺子的小老板,到底是为什么生里来死里去,到底是为什么拼了命的找真相? 他突然什么都不明白了。 阳光从峡谷的一边照下,四周缓慢的亮起来,瀑布溅起的水幕形成了一团薄薄的白雾,张启灵甩到水里的死蛇蛇尸消失,预示着这里还会有未知的危险。 潘子拍了拍吴峫的肩膀,劝道:“这是意外,小三爷,虽然很突然,但也不得不接受。” 胖子叹了口气,没去看阿宁惨白的脸,只是看着前方摆了摆手:“这里很可能还有野鸡脖子,或者别的什么古怪。” “...不宜久留。”胖子说:“走吧,吴峫。” 吴峫沉默了一会儿,草草点了点头,背起了阿宁的尸体。 黑瞎子看了眼他,走过去帮他扶了一把阿宁。 “小三爷。” “生死有命,不要太执着。” 吴峫恍恍惚惚的,也不知听到了没。 黑瞎子轻叹,吴峫和小关有一些相似的真诚热忱,但又比小关更执拗、更敏感。 这样的人,最容易让想法和情感上的自我冲突消耗身心,产生无法抵抗的疲惫和焦虑。 要接受身边人的生死寻常,吴峫怕是还有一段路要走。 ... 关皓抿了抿唇,担忧的看了一眼后面的吴峫。 他心里也不甚好受,要是他能发现的更早一些,或许能救下阿宁。 阿宁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女人,这样死掉,有一种让人疲倦的挫败感。 关皓低下头去,慢慢的叹了口气。 人所能够保护的东西是有限的,走在这条路上,永远都无法预料下一秒钟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手心被轻触、紧握,关皓偏头看去,黑瞎子走到了身边,牵着手一并走着。 黑瞎子没说什么,手心的力度却很紧,似乎是有悖于他所说的“不要执着。” 关皓收回了看着他的视线,敛下那些复杂的心情,应和一样回握了两下他的手心。 人力有所不及,命运无从反抗。 所以在这条路上,生死有命,你和我都不必执着。 只奉陪。 生与死,你我同。 ...... 大雨,爬树,斗蟒,奔袭,再加上队友的死亡磋磨了大半心力,谁都不可能再有先前轻松聊天的心。 吴峫甚至大脑空茫茫的,肌肉记忆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前进了十几分钟之后,日头也越来越高,昨天大雨冲刷之后的凉爽消失不见,即便大家不再深入丛林,而是沿着溪水边沿前进,闷热的温度仍然追了上来。 胖子有些受不了,喘着粗气,双颊热的通红滚烫,都快有些意识不清了,老觉得潘子跟他搭话。 实际上潘子受着伤呢,哪有力气多说话? 更何况,本来是胖子扶着受伤的潘子前进,到最后都变成了潘子拖着他走。 关皓也不是耐得住热的体质,更是因为打斗消耗了大量体力,热的跪在地上干呕,黑瞎子心疼的直皱眉。 大家正想着原地休息,前面的张启灵却招呼大家抬头看前面。 前面的峡谷出现了一个向下的坡度,地上的溪流也因为下坡变得很急。 黑瞎子走在前面护着有点力竭的关皓下坡,胖子也靠着吨位给因为肩伤、不好保持平衡的潘子“压秤”。 大家狼狈的顺着溪流下了坡,刚下到底,眼前突然稀疏又茂盛的丛林,还有夹杂在其中的黑沼昭示着,这应该是峡谷的出口,前方就是真正的塔木陀盆地了。 吴峫良久没说出话来。 黑沼之后的雨林不比先前的阔叶雨林茂密,树木也没有先前那样高大。 但无论是树还是泥沼,这里还是有很多相似又不相同的东西,就像他虽然还背着阿宁,可死了,到底就是不同了。 阿宁到底没走到塔木陀。 就像一路上坏掉的路虎、碎掉的人头罐、丢掉的当十铜钱,一抽就会呛的咳嗽的烟。 所以理所当然,也有十几分钟就能走出来,但最终还是葬身于此的峡谷。 总是差那么一点,就会圆满的阿宁。 阿宁,阿宁。 总是差那么一点,就能安宁。 ——“小三爷,生死有命。” 吴峫眨了眨酸涩的眼,沉沉的喘了一口气。 宿命的窒息感切实的存在着,但一股不甘心的怒气从脚底蹿起了火焰,为什么?他问自己。 吴峫率先迈开了脚步,有一些汗水,也可能是泪水顺着脸侧滑下。 这不代表懦弱。 因为吴峫一遍又一遍、声声渐响的心在问,在喊,在不服气。 阿宁,我带你去塔木陀。 我带你去塔木陀! 生死有命,不要执着?生死有命,不要执着... ——去他妈的不要执着! 生死有命,事在人为! 生死有命,可我不信命! 是! 即便生死有命! 可我吴峫,吴峫的吴… 是就算无所有,也无所惧、无所不能的无! 阿宁,我,吴峫! 一定带你去塔木陀,愿你如愿,一路走好! 第25章 休整 两侧的山壁已经“戛然而止”,像被截掉一样消失在了密林当中,也因为这样,大家才能知道已经走出了峡谷。 来到前方的沼泽边缘,张启灵拉住了闷头还在往前走的吴峫,叫停了整个队伍原地休息。 吴峫坐在地上的时候,身体才迟钝的感觉到疲累。 因为野鸡脖子的袭击,潘子的伤口没来得及包扎,正好趁着休息时间处理。 胖子一边喝水一边给潘子打绷带,脸上因为体温过高,还是通红一片。 关皓脸色也不算好,倒是和胖子走了两个极端,看着脸色发白、眼神都有点发晕。 黑瞎子抓着关皓的手腕探脉搏,探完以后松了口气,翻了翻背包,找了牛肉干叫他就着水吃掉,补补盐分和水分,顺便给胖子也扔了一条。 关皓生无可恋的嚼着东西,嘟嘟囔囔的说:“以后找个没有夏天的地方定居吧。” 黑瞎子弯唇,一瞬间脑子里过了很多国家和城市的名字。 “可以。”他笑了一下,说:“哪都行,只要你喜欢。” 关皓嘿嘿笑了两声,问他:“如果是南极北极,大海陆地呢?” 黑瞎子回道: “那就南极北极,大海陆地。” ...... 休息的差不多,队伍继续前进。 但脚下的路却越走越不对劲,水越来越深,脚下的污泥也因此滑溜溜的,像踩着泥鳅前进。 沼泽浅处有一块较大的平坦石头,张启灵率先踩上去试了试,就招呼着大家也都涉水上来。 爬上去才发现这块大石头上雕刻着复杂的装饰纹路,并不是一块“原生态、纯天然”的石头。 黑瞎子蹲下歪着头看了看石头另一侧的水面:“水里有东西,水下的影子...看起来像是并排的、某种雕像。” “扎克说西王母国以前是西域统治级别的古国。”吴峫说:“这有没有可能是城门口的石雕,或者城防建筑上的雕像?” 关皓点了点头,那如果这是代表某种文明的雕像,必定不会只有一座。 果然,眼尖的胖子当即就指向另一边招呼道:“我去,那一堆不会都是雕像吧!”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前方的沼泽,在污泥黑沼颜色极深的地方,有密密麻麻、高低不同的物体轮廓。 日头毒辣,阳光穿透性的照射下,吴峫和张启灵拿着望远镜,还能看到沼泽水下里也都是这样的黑影。 “是西王母国的古城废墟!”吴峫惊讶道:“居然被埋在了沼泽底下?” 众人面面相觑,张启灵放下望远镜说道:“古国的一部分。” “这座山谷中应该有一座繁茂的古城。 西王母国瓦解之后,古城荒废,排水系统倒灌,地下水上涌,加上带着泥沙污泥的雨水几千年的倒灌,整座城市都淹在了水下。 西王母国的规模很大,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凤毛麟角。” 众人都有些震惊,想起先前在上面看到的整个“陨石坑”的大小,当时的古城竟然已经发展到了盆地的边缘,当时的西王母文明绝对是一个非常鼎盛的时期。 但古城倒灌,难道西王母宫也给淹到了水下? 这他娘的,难道要上演一场“挖空沼泽、营救西王母”的悲催倒斗大电影吗? 吴峫一看关绍和胖子瞪大眼睛,像是要扎进泥水里,莫名其妙的他就明白了这俩二货在想什么。 “冷静点,冷静点!”吴峫放下阿宁的尸体,回忆着说道: “我记得陈文锦的笔记里也有记录这片沼泽,并且,二十多年前霍玲也是在大雨之后进入了西王母宫,这里肯定是有路子能进去的,只不过我们还没找到。” “只要继续深入...”吴峫下了定论:“我相信一定会有痕迹让我们找到进入的诀窍。” 黑瞎子打量了一下吴峫的神情,颇为惊讶的挑了挑眉。 本以为吴峫会恍恍惚惚、一蹶不振好一阵子,没想到如此迅速的就调整好了心态。 吴峫的成长,是不可预估的迅速。 浑身在泥水里泡了一上午,再加上汗水,身上的皮肤都皱了起来。 石头上相对干燥,黑瞎子看了眼接近“低速运转”的关皓: “找西王母国是个需要注意力和大量体力的事情,前面未知的情况太多,大家就在这里换换衣服,吃点东西,彻底调整好再出发吧。” 没有人反对,几乎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即便先前休息了一下也无济于事。 胖子意外的发现这里的沼泽竟然是盐水,看样子这里和大型盐沼的水系相通,万幸雨水从上面的峡谷冲刷下来,入口基本也没什么味道。 关皓更是从包里翻出来净水片和净水壶(挤压式净水壶),看的胖子一愣一愣的,连声感叹“资本主义”。 潘子倒是一愣,随后从包里翻出个小方块献给大家,胖子接过来看了一眼,嚯,陈皮普洱茶? 胖子嘴角抽了抽,似乎是想说啥又忍住了,用燃料罐头生了个火,“豪横”的煮了热茶水喝。 陈皮的果香和熟普的沉香飘散开,吴峫心知潘子是不怎么喝茶的,就他那个讨厌的三叔爱拿个保温杯装茶水喝,他再一看脚上爬上来吸血的小虫子,一时间心头是又悲愤又难受,五味杂陈的堵在一团。 吴峫绷着脸挑脚上的吸血虫,潘子看他脸色难看,以为他还过不去阿宁的死,就递给他一支烟,关心的说:“小三爷,这是扎西给的,说是土烟,能去湿气。” 潘子看了看吴峫泡白的脚,“这里这种潮湿法,一个星期人就泡坏了。抽几口烟顶一顶,免得连路也走不了。” 关皓抬眼看了一下“土烟”,土黄色的,长得和干枯的树枝一样。 吴峫抽了一口被呛的眼泪直流,不经意看到关绍好奇的目光,有些好笑的放下手递给他说:“土烟、咳咳,这可比寻常的烟要呛的多,你要试试吗?” “小关不抽烟。”\/“我不抽烟。” 吴峫微愣,看了一眼同时说话的两人,倒是胖子大老远走过来接了烟抽上了。 关皓笑着摆摆手:“我就是好奇什么叫土烟,我不抽烟。” 黑瞎子也没要,潘子又掐了半根烟给吴峫递来,看张启灵不吭声,感觉少给他有些莫名其妙孤立人家的意思,就也递了半根给他。 没想到张启灵接过来没点上,反倒放进嘴巴里嚼了起来。 “我靠!小哥你不会抽就别糟蹋东西。”胖子抗议道:“这东西不是用来吃的!” 潘子翻了个白眼骂胖子“懂个屁”,“在云南和缅甸多的是人嚼烟叶子,不过——” 潘子好奇的看向张启灵,问道:“小哥,看你也不像老烟枪啊?怎么知道嚼烟叶子?你跑过船?还是下过地矿?” 张启灵摇头没说话,只是把烟草吐在手上涂抹手心发白的皮肉。 这里的高温让伤口很难愈合,水混合烟草弄湿成糊状,可以涂抹在蚊虫叮咬和轻微割伤的地方消炎、避免伤口感染。 涂抹完他也没有回答潘子的问题,只是又把脑袋转过去,看着沼泽发呆,谁也不搭理。 吴峫有些无奈,难得的没有心情给小哥打圆场,好在潘子可能也是习惯了,但从他仍然怀疑和不信任的眼光里也不难看出,他始终对张启灵有三分戒心。 这也能理解,毕竟小哥对他自身的情况永远讳莫如深。 吴峫叹了口气,接过胖子递来的压缩肉干,一边就着茶水猛嚼一边想道,中国人打交道,比起“你是谁”,反倒更讲究“兄弟,你从哪来啊?” 小哥就偏偏不回答,也可能他是不知道自己从哪来,所以也就断了拉近距离的捷径。 他要是能回句“东北那嘎达的”或者“哪儿哪儿哪儿的人”,就先不提别的,至少这话没掉地上,好赖能“交个朋友”。 吴峫有些困倦,肉干刚进肚皮,想着进入沼泽后就更没机会休息了,身子一躺下就睡着了。 关皓倒是把盒饭翻出来递给了黑瞎子,黑瞎子慢悠悠的吃着,关皓就趁着这段时间站起来和潘子胖子把帐篷搭起来。 回来的时候,黑瞎子递给关皓一半的盒饭,他接过来扒拉两口塞进去,几个人就行动起来,把吴峫先搬进了帐篷。 胖子嘿嘿的嘲笑吴峫毫无知觉,想给他摆个蛙泳的姿势,关皓跟着起哄,气的潘子嗖嗖的朝他俩释放“死亡凝视”。 闹腾一阵,潘子和胖子先扛不住了,前者就没怎么休息,后者是热的过度消耗了,也不知道谁先闭的嘴,反正一没对话上,立马就睡过去了。 一时间,还醒着的就剩关皓、黑瞎子和张启灵了。 关皓有些看不下去阿宁孤零零的躺在石头上,把她放进了她自己背着的睡袋里。 黑瞎子看了眼四周的情况,和张启灵商量了一下守夜的顺序。 他先第一班,然后哑巴张,一人俩小时,最后一班关皓,或者谁醒来替一下,反正有人睁着眼就行。 关皓点点头,也没有强撑着推辞,笑说:“好。” 嚼碎一个黏糊糊的、被温度热化了,快成软糖的薄荷糖就麻利的要滚去休息,黑瞎子揪住他的腰带给自己也拿了一个。 “喂!”关皓好笑的叫道:“你自己兜里也有,怎么还拿我的!” 黑瞎子撕开包装,扬了扬下巴笑嘻嘻的说:“你的比我的好吃。” 关皓切了一声,看他把糖果扔进嘴里,还挑衅的把糖纸又塞回来,心说幼稚鬼,你的我的一个牌子,都他丫的我买的,哪来的好吃难吃。 无奈又纵容的应了黑瞎子的流氓理论,关皓朝张启灵也点点头,客气说道:“小哥,到时间叫我就行。” 张启灵微微点头,眉眼耷拉着,起身一并进了帐篷休息。 ... 数个小时过去,感受到身边微妙的生人气息,关皓瞬间睁眼,张启灵的手也刚巧搭在肩头上。 比了个ok的手势,关皓轻轻的起身,黑瞎子在左边,脸朝着他睡着,潘子也倒在行李上,还是先前那个睡着时候的姿势,这么一会儿,张启灵已经找了个空位蜷缩着睡着了。 看样子小哥也累的不轻。 蹑手蹑脚的站起来,不过关皓一听胖子震天响的呼噜声,再一看“深度睡眠”的几个人——包括先前的自己... 蹑手蹑脚好像有点蠢,关皓莫名尴尬的无声哈哈笑了笑,索性加快脚步出去值守。 一掀开帘子,一片漆黑,当即关皓就惊讶地看了眼手表,居然真的已经入夜了。 这里好像白天也很快,夜晚也很快,哦,蟒蛇和毒蛇也很快。 关皓看了眼远处阿宁死寂的睡袋,在心里叹了口气。 ...死亡也很快。 天色黑着,不到二十分钟就又细细的下了一些雨,关皓戴上兜帽,看了看远处还冒着火苗的燃料罐头,再加上能预警的一激灵,索性也就没有点灯。 一个多小时之后,雨水稍微大了些,关皓支着下巴,不定时的环顾四周检查情况,冷不丁的,阿宁那一处,睡袋...被掀开了??? 我擦—— 关皓噌的一下站起来,“闹鬼了”这三个字别人说,那他娘的是表示奇怪的夸张说法,但他来说,那就是实打实的陈述句! 关皓定了定神,下意识看了眼手上的五帝钱,眼神又在帐篷上打了个转,心道南瞎北哑在此,邪门歪道休得放肆! 掏出煤油灯来点亮,关皓小心的靠近阿宁的睡袋。 而灯光一亮,帐篷里的张启灵和黑瞎子也瞬间睁开眼睛。 黑瞎子坐起身来,一眼就看到帐篷里同样警惕的哑巴张。 他立刻明白外面亮灯的是关皓,迅速且无声的掀开了帐篷的帘子,就见关皓在四五米左右,朝他们这边比了个嘘的姿势,又指了指斜对角的阿宁。 黑瞎子眯起眼睛,看到地上躺在睡袋里的阿宁。 她的上半身露在外面,但下半身在睡袋里。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事情,从他们进了雨林就是这样休息的,为了能够在有突发事情的时候迅速起身—— 但是,小关先前是给阿宁裹进去的。 从头到脚。 黑瞎子和凑到旁边的张启灵对视了一眼。 第26章 蚂蚁搬家 关皓朝着黑瞎子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阿宁的尸体,黑瞎子和突然冒出脑袋来的张启灵点了点头。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关皓还是没忍住翘了翘唇角。 出去说都没人信,本人一个手势,南瞎北哑都得乖乖点头。 嘿嘿~ 咳,关皓摸摸鼻子,拎着矿灯缓慢的挪动。 雨夜里的光线昏暗,再靠近一米,一激灵就开始若有似无的绷紧了神经。 但这次一激灵的感觉很怪,不是以往提示危机时,让他浑身汗毛乍起、过电一样的战栗。 而是透心凉,心无法飞扬的,宛如湿凉黏腻的鼻涕虫爬过后背的恶寒感。 人在恶心的时候,连嘴巴都不想张,觉得张嘴就吃进去怪东西了。 所以关皓缩着脖子身体后仰,不呲牙不咧嘴但表情扭曲的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随着煤油灯光源的逼近,光圈晃过,能看到阿宁的双手不自然的蜷缩着,她身体另一侧,还有七八条黏腻摆动离开的蛇尾,颜色居然神似先前遇到的野鸡脖子! 关皓越靠近,夹杂在“鼻涕虫”警报中的过电感也逐渐攀升。 原地放下煤油灯,他从裤兜里拿出飞镖,想说从地上找个碎石头扔过去“打草惊蛇”一下,居然满地都找不到一块儿石头。 “...” 关皓无语,但脑袋瓜一转—— 黑瞎子:? 只见前面的关皓掏了掏兜,拿出先前那张亮闪闪、薄荷蓝的小方块糖纸,卷吧卷吧把飞镖头包进去,又“嗖”的一下—— 飞镖带着破风声、塑料包装特有的簌簌声击打到睡袋旁边,关皓没有直接攻击阿宁的身体,但这样的动静,果不其然惊起了睡袋中的危险源! 关·变废为宝小能手√ 一条油光水滑的“麻绳”闪电般弹射启动,一卷一跳就冲着飞镖射来的方向扎去。 黑瞎子瞳孔微微放大,身体在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朝关皓蹿出去,关皓则是有所预料,原地一个踢月转体,脱手两枚飞镖,一枚扎进蛇头,一枚钉死七寸! 落地的那一刻,蛇身被飞镖的势能带着后飞近两米,飞镖头更是凶狠的磕着石头,由深到浅的划出一条六七厘米的白痕。 “哈”黑瞎子赞叹的笑了一声,关皓听到笑声回头看去,自然而然的,两人伸出手来,似抚似击的对了一下掌。 尽在不言中。 这样的动静惊醒了潘子和胖子,吴峫也慢半拍的醒来了。 张启灵回头给帐篷里的几人简单描述了一下情况,四个人就朝着阿宁这边走来。 吴峫边走边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 天色灰暗,树木稀疏,他们的临时营地只有微弱的燃料罐头和关绍身边的煤油灯照亮。 胖子边走边打了个哈欠,潘子则是撩了一点沼泽水拍打在脸上醒了醒神。 缠绕的困倦,在他们看到阿宁尸体旁的泥痕和蛇尸就消散了。 阿宁的尸体被雨水打湿,脖颈上被野鸡脖子咬穿的伤口已经发黑紫、开始腐烂,身上也出现了尸斑。 吴峫有几分悲哀涩然的想,阿宁是否会介意,她看起来不再容颜昳丽? 胖子可能是看出了吴峫的几分郁结,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这些泥痕是好几条野鸡脖子留下的。”关皓说道:“我注意到的时候睡袋就被..呃,蛇会开拉链吗?反正我一扭头,阿宁的睡袋就是敞开的。” “我亲手给阿宁套上的睡袋,合上的拉链,错不了。” 黑瞎子点了点头,朝着不远处的死蛇扬了扬下巴补充道:“那边那条躲在了阿宁的睡袋里,小关靠近的时候弹出来袭击。 但看起来这一条,倒不像是瀑布那条目的就是猎杀的野鸡脖子。” 潘子拧着眉,打开手电照着,又摸了摸泥痕,张启灵则是趁着众人目光集中在阿宁身上,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黑暗里的沼泽。 先前关绍靠近阿宁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沼泽里某个缓慢移动的身影。 按理说黑瞎子也该看到,甚至该比他看到的更快,但黑瞎子当时注意力没有平时那么“全面”。 吴峫提起地上的煤油灯,顺着潘子指出的泥痕照过去,猛然发现了几个小的泥脚印! 吴峫下意识提着灯转身看关绍和黑眼镜,两个人齐刷刷的摇头。 关绍更是脱口而出:“我一米八几又高又俊,这要是我的鞋印,那和山东大葱插进米饭碗里有什么区别?那也不匹配立不住啊?” “...”吴峫让哽了一下,黑瞎子毫不客气的笑出声来,但他眼神微微动了动,立刻发现了什么。 吴峫惊讶地发现,黑眼镜还在笑着的表情几乎没有改变,甚至嘴唇的动作幅度都极小。 “沼泽有人。” 黑瞎子的声音细微又清晰的传到众人耳朵里,张启灵心中轻叹,知道私下和那人照面的想法破灭了。 为了节省,胖子从帐篷里顺手提出来的矿灯一直没亮,他和潘子对视一眼,抽拉一下打开矿灯,猛地转过去照! 胖子和潘子本是没找对那人的方向,但那个人似乎是受惊,冷不丁的,就从沼泽的淤泥里钻出来。 吴峫当下就愣了一下,纳闷这他娘的在泥里黑眼镜是怎么发现的。 但见那人浑身污泥,人鬼难辨的直勾勾的盯着他们,胖子大骂:“狗日的,报上名来!” 一声刚落,一声又起,这次惊叫的竟然是张启灵! 吴峫只听他叫道:“天哪,是陈文锦!” 喊完张启灵就一下子冲入了沼泽,那人也是立刻拔腿就跑—— “谁?什么玩意儿???”关皓震惊,那“陈文锦”满头满脸满身的黑泥,是人还是猴子都分不出来,小哥啪叽就给人定性陈文锦了? 潘子叫了一声“去帮忙!”就动身追那两人,胖子吴峫毅然决然的跟了,关皓却是一时间没动弹,黑瞎子一把给他拉住了。 “怎么了?”关皓疑惑的停了步子,黑瞎子玩味的勾起唇角笑了笑:“哑巴应该不想我们追过去。” “啊?”关皓不解,看向这么一小会儿已经要消失在视野里的那几人。 但好多人追过去了耶? 黑瞎子摸了摸下巴,琢磨了一下老同事的意思。 “哑巴张跑的时候单手比了个交叉手势,这么黑,应该就是给我们看的,交叉、谎言的意思。” “哦...但是吴峫他们不是追过去——”关皓顿了一下,眼神微移,得到黑瞎子鼓励的眼神后试探说: “...吴峫他们追不上,但是咱俩能追上?” 黑瞎子咧嘴笑嘻嘻的推了推墨镜,看起来有几分幸灾乐祸。 “看样子我刚才点破那泥人,坏了哑巴的事儿。 这下好了,哑巴真是雨里来泥里去——” 黑瞎子嘲笑道:“翻滚吧,老同事!” 关皓抽抽嘴角,脑子里画面感太强,一个冷淡的兜帽小人滚来滚去,啪叽一下跳进泥里,面无表情的大喊着:“陈文锦,站住!”,又被雨水哗啦啦的砸个跟头... “咳。”关皓没忍住呲牙一乐,又听到远处有几个熟悉的男声鬼吼鬼叫的喊“站住”。 但爱看电视剧的都知道,喊得越大声,越说明追不上。 果不其然,关皓和黑瞎子再等了不到十分钟,潘子、胖子和吴峫就一划一划的走回来,看起来被沼泽里的水草纠缠的不轻。 黑瞎子轻佻的笑了笑,毫不意外哑巴张不见了,倒是吴峫几人看起来郁闷万分。 关皓站在岸上把他们相继拉上来,毫不脸红的先发制人,解释他和黑瞎子没动是因为营地的行李得有人看,鬼知道那些蛇会不会蚂蚁搬家一样给行李运走? 稍微有点扯,但是胖子三人还真信了。 潘子更是赞同的说道:“考虑的太全面了,这野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黑爷带的人,就是经验足。” 关皓心虚的哈哈一笑,黑瞎子倒是哼笑一声,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一副顶级大佬的姿态。 吴峫则是叹了口气,一边冲洗脚上的泥巴一边说:“小哥追着那人不见了,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那是陈文锦的?你们有头绪吗?” 关皓耸了耸肩,吴峫又叹了口气,说道:“唉,关绍,要是你俩去追,说不定就追上了。” 关皓一顿,心想某种程度上,吴峫,你好像真相了... 胖子抖着身上的泥,说:“小哥矿灯也没拿,在那林子里那不是抓瞎吗?他追过去会不会有事?” 他认真的问道:“咱哥几个,用不用背上装备找他去?” “哑巴虽然没有像我这样的夜视能力,”黑瞎子随意的指了指自己的墨镜,说道:“但也远远比寻常人优越,这样的黑暗困不住他。” 关皓心知这是要给小哥打打辅助了,就跟着说道:“小哥说那是陈文锦,那应该就是了,我觉得比起操心小哥,大家还是先护好自己再去担心别人。” 关皓让开身体,露出身后的阿宁说道:“哥几个别忘了刚才那群野鸡脖子,怎么回事还不清楚。更何况追小哥就得再进沼泽,水里可是有毒蛇和吸血虫的。” 吴峫这才又想起阿宁睡袋里进蛇的事情,关皓看他们几个人湿漉漉脏兮兮,趁着他们换衣服,干脆点起了篝火给他们取暖。 胖子竟然掐着兰花指装腔拿调的说:“关少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酸的关皓差点没一脚摔进泥里。 他手里还抱着新捡的树枝,怒骂道:“少他妈酸我!哪学的乱七八糟!” 黑瞎子坐在篝火边笑的咳嗽,胖子看关皓脸红脖子粗的也大笑道:“我在一石碑上见着的刻文,什么曲子调子的来着忘了!但是少年,你不行啊,瞧这脸皮薄的,功夫差点啊!” 吴峫刚琢磨闷油瓶追进沼泽安不安全,就让这几个人打断了思路。 若是往常,那些不安和焦灼应该也就随着兄弟几个插科打诨散去了,但这次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心神不宁,要出大事。 黑瞎子眼底带着笑意,胖子也点到为止,笑关皓两声也就打住了。 却听一直沉默的吴峫惊叫一声,大家噌的一下就站起来,朝他看去。 吴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阿宁的尸体边上,其他几人离他有四五米远。 “阿宁不见了!”吴峫手里提着矿灯给大家照个清楚,大家一看就傻眼了,本该是阿宁躺着的地方,空落落的,就剩下一个睡袋了! 胖子的衣服正晾着,本身带的衣服也不多,他正光着膀子穿着大裤头。 但可能身体裸奔,心态也更豪横,他干脆叉腰大骂:“狗日的,谁干的?又他妈的是鸡鸡蛇?!” “...”关皓噗嗤笑出声来,看吴峫严肃着脸又赶忙收回去,“拉住”自己的嘴巴猛摇头表示不知道。 真不知道,一激灵没报警,可能有距离原因,也可能是不致命,甚至有可能是他和黑瞎子不是被危险选中的对象。 一激灵确实有很多无形的触发条件,甚至现在使用它逐渐严重的后遗症,这些都反复多次的证明了黑瞎子是一个多么称职的师傅。 所以他阅历越足,越感叹黑瞎子的先见之明。 不依赖一激灵,绝对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黑瞎子也皱了皱眉,虽然他确实不是十成十的警戒状态,“风吹”察觉不到,但“草动”必定是能觉察出来的。 小哥不在,“黑爷”俨然成了主心骨,潘子二人见黑瞎子也摇头表示“不确定是什么情况”,倒也没有乱了阵脚,潘子让吴峫退开,立即开始和胖子检查睡袋。 睡袋一翻开,大家脸色都不好看了。 关皓先前也没亲眼见到蛇“拉开睡袋的拉链”,但这一次,恐怕不得不信了这个离谱的事。 矿灯幽幽的照着,睡袋里面全是蛇蜿蜒爬行的痕迹,拎起睡袋,连下面的石头上和睡袋底侧都是泥痕。 痕迹杂乱,看着像是炸了蛇窝一样多,痕迹新新旧旧,看着像是两拨蛇。 关皓不由得抽了口冷气,一激灵的弊端又出现了,它只能报方位,不能报数量,要是先前不止一条蛇、或者他不够警惕,估计这会儿都轮回了。 实锤了,几人面面相觑。 阿宁丢了,蛇偷的。 吴峫看着空空的睡袋发愣,潘子也满脸严肃。 胖子倒是大心脏,搞清楚是什么他就冷静了,甚至还调侃着说道:“蚂蚁搬家,少爷,这回好的不灵坏的灵可是你了。” 关皓扶额,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27章 无法定义 “...但这些蛇到底是要干什么?” 潘子不解极了,胖子顺嘴回道:“你他娘的得去问蛇。” 看着阿宁一片狼藉的尸身,他眼里又闪过一些可惜。 “蛇那玩意很功利的,总不会是为了好玩,肯定有原因!就是这娘们死了也不得安稳...” “...倒也符合她的性格。” 胖子移开视线,摆了摆手回去烤火,关皓微微皱眉,附在黑瞎子耳侧说了说一激灵那种奇怪的感觉。 吴峫却是烦躁压抑的不行,提着矿灯就要去找阿宁的尸体。 潘子赶忙拉住他,吴峫委屈又无奈:“难道要让阿宁葬在蛇窝里吗!” 黑瞎子抬眼打量了一下吴峫,潘子劝道:“小三爷,你得想开。人死了就是个东西,一副臭皮囊,我们已经不可能把这女人带回去了,这也算她自己选择的归宿,犯不着为具尸体拼命。” 看吴峫眉宇郁结,黑瞎子轻笑了一下。 他觉得潘子这么说劝不动吴峫,再一细细琢磨小关说的“怪怪的,黏黏腻腻的危险感觉”索性开口,换了个说服的方向。 “小三爷,你还记得先前那一大一小两条蟒蛇吗?” 吴峫扭头向黑瞎子看过来,黑瞎子说: “一条大一条小,一条尾巴粗长,一条尾巴偏细短。并且也有颜色鲜艳和暗沉的区别,所以,那很有可能是一对看对眼的公母蛇。” 潘子似乎有些了悟,猛地站起来四处看了看,又伸手抹了一把潮湿的泥痕。 “他奶奶的!”潘子骂了一声,看向众人说道:“雨林湿热,最适合蛇类繁殖,下了雨,泥坑沼泽又会扩大!所以咱进塔木陀的时候,恰巧是蛇类交配繁衍的时候!” 黑瞎子哼笑一声,“原先河道没有干枯的时候,倒也不需要下雨就能顺着显出痕迹的路找来。 兴许西王母已经预料到此事,所以养了一大批蛇宝宝在这里守护,下了雨才能找到西王母国,那么也要面对成群结队的蛇。” 吴峫费劲的理解了一下黑瞎子拐弯抹角在说什么。 “树蟒的习性是不会轻易攻击人的,”吴峫皱着眉理思路:“所以是因为他们正在交配,感受到了危险,所以才要先清除掉危险源?” 黑瞎子点了点头,又竖起食指来摇了摇。 “这不是重点,小三爷,想想潘子说的话,为了交配繁衍,蛇类会找一个潮湿的泥坑做温床,公蛇会从四面八方找上母蛇。 这个时间节点,是所有蛇类最活跃兴奋的时候,所以,你刚才说的阿宁小姐进入的蛇窝,不是寻常时候的蛇窝。” 黑瞎子的笑容有些残忍很冷血,他说: “阿宁小姐要么是作为存储粮被带走,喂给母蛇群;要么就是被当做蛇宝宝‘潮湿的温床’。 毕竟人的尸体,远远比沼泽更有营养价值。” 吴峫表情难看至极,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 关皓抬手捏了捏黑瞎子的肩头,微妙的有种自己的恋人欺负了好朋狗、不是,是欺负了好朋友的心虚与不忍。 黑瞎子却是笑吟吟的看过来,传递了一个“安心”的意思。 关皓自然是相信黑瞎子的,于是无奈的弯起唇角点了点头,就见黑瞎子咧嘴一笑,超级挑衅的凑过去戳了戳吴峫的膝盖。 他笑嘻嘻的问道:“小三爷,你真的要带着我们所有人闯蛇窝,救一具冰叭凉的尸体吗?” 吴峫一开始没说话,几秒后苦笑了一下。 “黑眼镜,你不用激我,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我也都明白,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 说完吴峫爬了起来,向篝火的方向走了过去,潘子朝黑瞎子道谢一样点了点头就跟了过去,估计是怕吴峫又钻了牛角尖。 黑瞎子倒不这么认为。 “师傅,你怎么知道这样说就能行?”关皓一边顺着沼泽边缘检查,一边问黑瞎子:“吴峫也有可能更要把阿宁的尸体找回来。” 黑瞎子笑了两声,他跟在关皓左侧走着,石头中心燃着篝火,他们巡视着沼泽,也走在了没有火光的边缘。 “吴峫倔强天真,但是聪明,就像他自己说的,有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需要有人点破。 而且这种人呢,其实很有意思。 你如果很理智很冷静的和他说不行,你会死,他就偏不信邪,说不定还会信誓旦旦的说,就算死了也没关系,他是死得其所,他是自己选择的路。” 黑瞎子停了停,给了关皓接受和思考的时间,看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才再次开口。 “所以,遇到这样固执、天真,但确实又很聪明的人,你想要说服他,首先还是要抛出事实。 最好能引导他自己说出来,这些人会更相信自己分析的东西。 然后,就像我做的,对于吴峫,你要给他加压,你要抓到他重情义的特质,拿他的身边人去释放压力。” 关皓轻声应和:“带着所有人闯蛇窝救尸体,相当于变相告诉吴峫,他是在拿所有人的命去换一个没有实际价值的东西。” “对,对于吴峫,还有一个悖论一样存在的事实。 他重情义,但值不值得、是否要做,他又偏偏非常理性。 所以,他实际非常清楚利益和代价,只不过善良的本性让他不要去看,让他睁开眼睛,就要用更多的砝码让他衡量得失,那个时候,他就会彻底冷静下来。” “吴峫身上拥有善良真诚和冷静理智两种并行的特质,虽然听起来并不矛盾,但实际上,他本人应该会有所困扰。” 黑瞎子说,“但是同样执拗的潘子,如果救援对象是三爷,即便大错,他也会做任何事,即便做了再自杀谢罪。” “嗯...”关皓想了想,问道:“那如果是一换一,比如要救三爷,就要潘子杀死吴峫这样极端的选择呢?” 黑瞎子笑了声,“我猜,潘子可能会单枪匹马的去救三爷,但一定不会杀死吴峫。对于潘子这种人来说,错和不能做,是两回事。” 关皓似懂非懂,但也不纠结,乐呵呵的对着黑瞎子弯起眉眼:“帅,特别厉害,感觉一下子吴峫的裤衩子都被扒掉了。” 黑瞎子抬手摸了摸关皓的脑袋,犹豫着说:“我以为,你会不太高兴我这样分析你的朋友。” 关皓“啊”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教我呢。” 他眉眼温和,偏头看了一眼篝火处背靠背的三个人,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唇角也柔和的弯着。 黑瞎子听到他问:“你会这样分析我吗?” “不会。”想了想,黑瞎子摇了摇头,表情竟然有几分古怪的挫败。 “我没法定义你,你太复杂了。” 关皓忍俊不禁,牵起他的手继续沿着沼泽绕圈。 “我不复杂。” 黑瞎子偏头看去,就像声音里充满笑意一样,关皓确实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本身就知道我的底裤颜色,我哪里复杂?” 关皓说:“你会下意识根据别人说的话,做的事,表现的态度去分析他的性格。 但我在你这里,你可能只是觉得我要这个,不要那个,做的任何事情,都只是这个事情本身的意思。” 黑瞎子微微扬起眉,因为思考,不自觉的摩挲着关皓的指节。 “所以,”关皓笑了一声,抓着黑瞎子的手拉起来亲了亲,耸肩笑道:“我可不觉得你看不穿我,通常我话还没说,你都能知道我要作死了。” “你会觉得无法定义我,应该只是因为我在你眼里,就是小关吧。” “小关本身就是你的定义。” “定义无法解释定义,毕竟...” 关皓嘿嘿笑了两声,来了灵感,举着大拇指夸自己:“微观宏观,我是你的小关!” “...”黑瞎子翻了个白眼,推着墨镜竖起了中指:“你能帅过三秒吗?” 关皓也不恼,唇角弯弯的乐,黑瞎子无声笑了笑,墨镜下的眼神温和的流转在他的侧脸上。 原来如此。 微观不够具体,宏观不够广大。 所以,永远无法定义我的小关。 ...... 野鸡脖子多次袭击,这晚上是必然无法再睡了。 几个人围坐在篝火边,胖子心细,还把矿灯都冲着黑暗的沼泽边。 一举两得,蛇来了能注意到,张启灵也能循着找回来。 虽然关皓二人都心知张启灵是故意跑的。 时间其实也不早了,五个人各自分了方向熬过了夜晚,天很快就亮了,张启灵没有回来。 吴峫又焦虑了起来,白天的沼泽虽然没有夜晚那么可怖,雨也停了,但已经失去阿宁给他带来的感觉就是,这里随时都可能死人。 胖子更是不会说话,拍着吴峫的肩头安慰道:“别担心,小哥最差也就是挂了!” 吴峫觉得自己要心梗了,黑眼镜更是一听就狂笑,直言胖子是个人才。 潘子则是去又捡了点树枝垒起一个信号烟的火堆,一是为了标示他们的位置,二是为了警告三爷,让他们到这里附近就提高警惕。 算算时间,潘子说三爷也快到峡谷口了。 潘子掏出一个黄色药丸,一扔进炭火堆就燃起了黄色的浓烟,这代表着前路有危险,小心前进。 潘子盘算说:“三爷所在的地势比咱们高,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到咱们的信号烟。 大家注意一下峡谷的出口方向,还有四周的崖壁有没有信号烟响应。” 吴峫看着飘起的浓烟,心里有了一丝宽慰,神情也不比先前紧绷。 关皓胖子等人倒是百无聊赖的等着回应,潘子每隔两小时就添一次烟球,直到下午,胖子忽然看到沼泽深处飘起了红烟! “那边那边!” 众人赶忙看去,吴峫本来正开心能见到那个烦人的三叔,一看到信号烟回应的方向,脸上的笑容当即就卡机了。 怎么是沼泽深处,应该是峡谷口才对啊?! 这是相反的两个方向! 关皓和黑瞎子对视一眼,吴三醒按理说应该在阿宁的队伍之后,按照潘子的说法,更是有一到两天的路程差距。 这红烟如果是吴三醒放的,那他的队伍已经深处到盆地中心了。 潘子显然也懵了:“我操,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在里面?” “大潘,”胖子睁大眼睛喃喃道:“看样子你家三爷比你动作快多了。” 潘子有些乱了神,死活也想不明白三爷是怎么杀到前面去的。 但是吴峫举着望远镜问道:“红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潘子的脸色更是一下子就变了。 潘子赶忙拿过望远镜确认了一下,立刻说道:“不好!他们出事了,黄色是前路危险,橙色是停止前进,但红色就更加严重,表示绝对不能靠近!” 潘子抓抓脑袋,语气有些急:“红色的烟只有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才会发出,警告后来者绝对不要来,一般根本不会用到!” 但说完,他又拧着眉,表情纠结又犹豫。 “不过我们也不是专业搞考察的,这信号烟也就是临时想出来的法子,我有没有记错不好说,对方有没有记错也不好说!” 吴峫一时也麻爪了,但潘子很快下了决定,对于三爷的事情他一点风险都不想冒。 “不行,小三爷,你先和黑爷留在这里,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潘子说:“我担心三爷,三爷可千万别出现什么事情。” 吴峫一把抓住潘子,小哥丢了,潘子也丢了那完了个屁的,连声劝他等等小哥回来。 潘子却摇头说三爷那边人强马壮,不是极其危险肯定不放红烟,他更是拿自己的越战经验哄吴峫说没问题,死活就是要现在去。 吴峫脑子没转过弯来,也可能是放不下独自solo的孤狼小哥,猛朝其他人打眼色呼叫“观众席”帮忙。 胖子却是老油条,比黑瞎子开口更快。 他对吴峫说:“你别朝我抛媚眼,我告诉你,不仅大潘去,这次咱几个都得进去了。” 吴峫一愣,手上力气都松了,潘子赶忙猫着腰收拾行李。 胖子说:“咱身上的装备虽然不少,但出峡谷就不够看了。 不说渴死饿死,别忘了咱就那一辆车,还油量见底,所以我们必须和你三叔汇合,至少也得拿点东西。” 脑子一下子就活泛了,吴峫心说他娘的,对啊! 关皓也收拾着装备,搭腔说:“潘爷一个人,不如我们一起,一起来的就一起走吧。” 吴峫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小哥怎么办?如果我们走了,他回来不就找不到我们了吗,要不我在这里等你们吧。” 黑瞎子哈哈哈的笑,胖子不客气,看傻子一样看吴峫:“那你不是找死么,你这小体格,不得让那些蛇给抡了?” “放心吧,小三爷。”笑够了,黑瞎子搭上吴峫的肩头说:“我们留下记号,他该找来会找来的。” 胖子也说:“而且我觉得小哥不会回来了。” 吴峫闹心万分,始终还是觉得不妥当,他就从来没干过把谁丢下的这种糟心事儿。 但思来想去,胖子和黑眼镜又说的很有道理,他只好点头同意。 他妈的,吴峫暗骂,进峡谷的时候七个人,现在就剩下五个,一个死了一个跑了。 这是什么事儿! 第28章 遗迹、雕像 雨水汇聚,沼泽的水位偏高,颜色也清澈。 众人循着水底能落脚的石头深入了内部,树木从稀疏变得密集。 树冠像先前的阔叶片一样盖着,透不过天光,树根也盘根错节的缠绕在一起,上面还缠绕着藤蔓、覆盖着青苔。 奇怪的是,这么密集的树林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鸟叫、虫鸣都不见了,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毛。 绷紧神经,潘子在前开路,不久众人便看到了一些裹在树木中,凸出水面的古建筑遗迹。 所谓建筑遗迹,也不过是些残垣断壁。 它们本是分散的石块、石雕形状,但大量的藤蔓和青苔扒在建筑的缝隙里,像血管脉络一样互相连接着,看起来倒也自成一体。 吴峫仔细辨认着,但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腐蚀的太厉害了,看不出什么来。但过了这么久这玩意儿还能凸出水面,之前的高度应该就不低。” 着眼看去,虽然不知道建筑整体的形状如何,但是露出水面的遗迹顶部都是简单的塔楼式样。 塔楼高高低低、大小不一,与少林寺的塔林有几分相似。 不过为了尽快追赶信号烟、追上吴三爷,大家没有细看遗迹,“拔腿就走”了。 虽然大家主观意愿都是想走直线的,但树根起伏、沼泽路面湿滑,来来回回蜿蜒曲折的前进,总也能在前进的路上和类似的遗迹不期而遇。 几次过去,有意无意的扫眼打量就能发现,这些留存千年的塔楼上有很多方孔,不是水汽侵蚀形成的,就是打磨建筑的时候刻意设计成了这样。 在场两个建筑相关的当即就满头问号。 吴峫皱眉沉思,从宇宙的起源琢磨到星辰的方位; 关皓歪头疑惑,啪的一下,右拳敲左掌,自信断言—— “我懂啦!这根本不是塔楼,这是鸟笼!” “......” 吴峫面无表情,绕到一座塔楼、又或者鸟笼的后面。 方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成人虽然是通不过,但是这个孔洞足够穿过一个十几岁的初中生,当然,也能露出吴峫的头和肩膀。 隔着幽幽方孔洞,左手潘子,右手胖子,关皓正面对着吴峫,身侧是忍俊不禁强压嘴角的黑瞎子—— 吴峫指着自己,问道:“亲,你们家鸟笼是这么大的?还是敞开式的?” 关皓一愣,眨巴眨巴眼儿,战术后仰看了看眼前像被画框框起来的动图·吴峫,指了指吴峫肚脐眼的位置,也是方形孔洞的下沿。 “真的很像啊!这不就是栖杠吗,鸟就在这儿站着。”说完,他又对着方孔的两侧竖线比比划划,“这个是笼条,整个塔楼就是笼架——” “虽然、呃,好像?真的没有笼门?但是——没错!”关皓越说越自信,叉腰点头:“我还是觉得这就是个鸟笼!” 他太他娘的自信了,吴峫一缩下巴,怀疑起自己4.92的大学绩点,他满脸怀疑人生,想绕着塔楼转一圈观察观察,结果被胖子喊停:“诶等等,你就站那!就站在洞洞后面!” 吴峫又站回去,视线被局限在小半个人高的空心方洞里。 眼前的方形画面里挤进来四个脑袋,胖子歪七八扭的嘶来嘶去,竟然也哎呦我操了一声:“我去,不说没觉得,这一念叨,这还真他娘的像!” 吴峫心道你们几个把老子当鸟看吗? 脑袋一扭,他走出来,扒拉扒拉故意把关绍拧过去当鸟。 本来是想报复他,结果关绍走过去演上了,手掌一扇,嘴里“叽叽叽、喳喳喳”一叫... “...”吴峫表情呆滞,“我操,真的好像鸟笼。” 但是哪来这么大的鸟? “人面鸟有多大?”黑瞎子笑了一声,说:“寻常鸟笼住着金丝雀,不寻常的,自然也要住不寻常的鸟。” 一语点醒梦中人,胖子和吴峫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一眼,找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恐。 他丫的,人生何处不相逢,西王母、长白山,人面鸟与蟞,兜兜转转,塔木陀蛇与月! 悲也,悲也! “...别悲了,小三爷。”潘子苦着脸催促道:“三爷还在前面呢!” “咳。”吴峫尴尬的咳了一声,不自在的抓抓头发,都怪没正形的关绍,搞得他也忍不住抽象了一点。 胖子倒是眼睛提溜提溜的在吴峫身上,上上下下的转,啧啧称奇道:“不愧是高材生,出口成章,水平就是高!” 关皓嘎嘎乐,黑瞎子竖着大拇指点赞,吴峫掉头就走。 跟这帮混蛋没什么好讲的! ...... 往里再走一些,水下的淤泥就开始减少了,因此,水下的各种古迹开始显露,形状式样远比外围更加清晰。 水深应该有两三米,低头看下看去,水里有无数的残垣断壁与生长到水里的树根水草交织混合,诡异又壮观。 缓慢涉水行进着,水流速度突然明显的发生了改变。 绕过一棵大树之后,左前方突兀的出现了一张巨大的怪脸,潘子警惕的拿着枪对准怪脸,半天才认出来这不是一个活物。 这玩意是个人面鸟石雕,和峡谷入口的那个差不多。 大家小心的观察着新的石雕,卡车大小,大眼高鼻,脸上青苔蜿蜒,因此青灰斑驳。 光从外表来看,确实和峡谷口的石雕一致。 石雕的身体部分都在水下,水面上只有硕大一颗鸟人头。 关皓和胖子开着矿灯看水下,这人面鸟身的姿势奇异,是一种预备起飞的弹射、蓄势的蹲姿。 活灵活现,错觉间都有一种要被翅膀扇起的狂风席卷倒地的感觉。 除此之外,水下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黑影,但是几人一致决定不去作死查看那些黑影会是什么。 难道要期待那是带鱼,抓起来红烧吗。 关皓抬眼看了一下石雕,微微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舒服,但并不是对于危险的感知。 “师傅。”他偏头和黑瞎子耳语:“我感觉像是被警告了。” 黑瞎子没太明白,下意识“嗯?”了一声,关皓也是费解的解释道:“就是...” “比如我是个霸王龙,但是我进入了别的霸王龙的地盘,然后这个石雕就是三八线,他在这朝我呜呜呜的吼,意思是我进入他就要找我干架了。” 黑瞎子眨眨眼,这是什么抽象又形象的比喻能力? 好笑的点点头,黑瞎子轻声问:“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很威风的警告?身体有不舒服吗?” 关皓老老实实的摇头。 前面的潘子等人已经走了几步,关皓试探的往前走,小心翼翼的靠近石雕,对上身旁紧跟的黑瞎子的视线,确认的说:“没有,就是一瞬间头皮有点紧。” 黑瞎子看了眼雕像,见关皓确实面目如常暂时放下了心,但还是不再和他一前一后的走,选择了并排行进。 磁场一直是黑瞎子担心的问题,它不像蟒蛇或者任何有形的攻击。 有形的攻击可以预防,但无形的磁场,他能做的就是第一时间把关皓带出去。 毕竟根据秦岭的经验来看,关皓好像无法提前判断磁场的危险,只有跨进去才能察觉不对。 黑瞎子思索间,队伍已经彻底来到雕像下方。 这里的水流更急,潘子判断淤泥下方应该有下水井口之类的空隙,胖子没听他说话,自顾自的提着矿灯研究石雕。 靠近了,反倒看不出来人面鸟的样子,只有残缺开裂的石缝隙和盘绕覆盖的青苔。 灯光照射下,水下的黑乎乎逐渐明亮了些,众人先是看清了石雕水下的样子。 它几乎被包裹在两棵巨大的龙脑香树中间,完全被树根缠绕。 然后才看到水底深处还有奇怪的、形状不规则的黑影子,这些黑影缩在树木根须里面,不知道是什么。 黑瞎子看了看,根据树根上附着物的流动方向指出,那些空洞就是潘子说的空隙,是通往地下的。 他们也没戴潜水装置,无法探究这些空洞的方位,胖子有些不甘心的边划动边嘀咕:“那洞是通向哪里的?会不会和海底墓一样,是一个通往古城的通道?” 吴峫否定了他的猜想:“那应该是城市下水工程的一部分,可能是地下水渠道。” 但胖子觉得不对:“这儿已经是低洼地带了,下水渠道还能通向哪里?再低就到地心了!” 吴峫倒是没吐槽地心不地心的,颇为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胖子的问题。 确实,西域本就水少,雨水掉下来就蒸干了,还用得着排水系统? 就算是排水系统,作用也应该不是寻常城市那样的。 想了想,吴峫回答道:“那这排水系统,有可能是要把水引入地下的暗河,或者是为了蓄水,古城四周很有可能会有蓄水井或者水池,城池把水都储藏起来使用。” 这倒是说服了胖子:“深挖洞,广积粮,没想到嘛,这西王母还是挺厉害的。” 吴峫倒是想的更多,胖子说的话提醒了他。 这地理位置本来就够低洼的,他们来这里都几天了,雨水都下了几天了,这么长的时间井道还在排水,说明底下的蓄水井还没有满,那他娘的得有多深? 任何一个现代城市下两天以上的暴雨,不说玩个城市漂流,至少是能在马路上养养小鱼的。 吴峫拧着眉思考,有些走神的开始在脑子里玩上《我是市长》,开始模拟什么样的排水系统能抗住稀里哗啦大暴雨。 潘子和胖子讨论着井口和通道的事情,就在此时,身后的林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咔嚓”,关皓和黑瞎子就在队尾,齐齐回头看去。 身后的树冠唰唰抖动,叶子像是草裙一样波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密集的灌木中移动。 关皓和黑瞎子刚上前几步准备查看,后面的胖子就喊停了二人:“等等!” 众人齐刷刷的朝胖子看去,他指着一旁刚刚路过的人面鸟雕像:“刚才它的脸是朝哪儿的?” 大家一愣,朝石雕看去,就发现那石雕的脸不知道何时转了个方向,竟是直挺挺的朝着他们看! 但大家早就走出了好几步,先前的方向和现在的——怎么可能一样! 吴峫头皮发麻,人面鸟面无表情,脸上长满青苔,石雕上偶有的裂纹显得它狰狞可怖。 潘子舔了下嘴唇,喉结干涩的动了动:“我没注意,但肯定不是现在这面。” 关皓和黑瞎子对视一眼,索性不去探索林子里的东西,小心的靠拢,收紧了阵型。 机关陷阱还是神鬼邪说探究不出来,确认了不是看走眼,也不是双面雕像,人面鸟的脸越看越阴毒,潘子见没聊出什么结果,直接抬枪冲着石雕来了一发! 胖子瞳孔地震,眼疾手快的抬了一下潘子的胳膊,这发子弹呼啸而过,“砰”的一声打在了石像旁的龙脑香木上。 关皓也是吓一跳,知道潘子横,不知道这么横啊,吴峫更是微妙后仰着身体,满脸写着惊。 黑瞎子摸出枪来对着雕像,但枪声过后,雕像仍然毫无反应,关皓也摇了摇头,黑瞎子眼神微动,收起了枪。 变化突起,人面鸟的脸当着众人的面再变! 它的脸眼睛吊了起来,嘴角不可思议的上扬,从面无表情变成了狰狞的冷笑! 胖子大喊:“是活的,快跑!” 潘子一把拉住傻眼的吴峫,关皓和黑瞎子也是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吴峫给潘子带着跑出去好几步,还有点人在跑魂在追的茫然。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石雕的变化更加疯狂,五官挪位,整个脸都碎了,像是石头里裹着东西要冲出来! “狗日的!”吴峫大骂,终于是反应过来,两条长腿风火轮一样抡,关皓惊奇的发现吴峫好像比以前跑得快了,现在能不掉队了! 但地形受限,本身大家就在古城遗迹堆里,水里脚下全是乱石和藤蔓。 胖子在前面跑,只得哪里方便跑哪里,跑到他精疲力竭停下,众人回头看去—— 他娘的!居然没跑出多远!视野里还能看到那座石雕,远远地面朝着他们。 吴峫累个半死,找了个地儿拉着大家躲起来观察那座石雕。 关皓缩着脑袋看,耳边全是他们的大喘气。 吴峫无意和他对视,关绍脸不红心不跳,眨了眨眼,平静的像是早上睡到自然醒,还美美的喝了一瓶碳酸饮料。 再一扭头,黑眼镜呼吸平静,汗都没出,瞧他看过来,疑惑的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标准的空少微笑。 “怎么了,小三爷?” 吴峫:...... 第29章 潘子追人记 石雕纹丝不动的在原地“钉着”,吴峫觉得不可能是机关导致的“变脸”和“转头”。 毕竟这个石雕被两棵树夹着,如果转方向就一定会发出大动静,他们先前可是什么都没听到。 众人都点了点头,赞同吴峫的说法。 潘子拿起望远镜想仔细再看看,却当即叫道:“我操!没了!” “脸没了!” 什么?! 大家轮番看去,潘子没有谎报军情,石雕还在那里,但是它狰狞的脸真的消失了。 “他娘的!”胖子骂骂咧咧的站起来想一探究竟,“难道有人在玩我们?” 吴峫生怕他莽撞,立刻把他拉坐下,胖子一个屁股墩儿滑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骂吴峫哪来的牛劲儿,就见关皓和黑瞎子指向大家身后。 “后面!后面!”关皓小声叫唤,吴峫和胖子立刻回头。 他们身后十几米外的巨石上,有一个巨大的人面浮雕,表情僵硬死寂,就像尸体的表情。 这还没完,潘子也叫道:“不止一个!” 这下大家都谨慎的站立起来查看,他们就像跑进了什么阵法里,环绕一圈,人面浮雕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掩藏在藤蔓里,规模惊人。 这里的浮雕都是人面,没有先前雕像的鸟身。 但凡事不怕相同,就怕不同。 比如变了条件的数学大题,多了克数的化学试剂,判断这里是whom还是who的语法二选一—— 胖子拿起潘子的枪,心道胖爷管你是abcd还是啦啦哩哩,不服就干! 吴峫一把按住胖子,深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像永远在阻止莽夫和阻止下一个莽夫的路上。 “别轻举妄动”的话还没出去,嘴巴刚张一半,一块浮雕就又裂了开来。 关皓轻轻吸了一口冷气,这些东西不是浮雕,至少不是卢浮宫的那种浮雕,因为卢浮宫的浮雕不会飘! 吴峫也是一整个目瞪口呆,莫非...他吴峫终于是心态炸裂精神变态,走向了神经病的悲伤世界? 潘子骑着白马脚踩祥云,一声大喊叫醒了吴峫:“他娘的,那是蛾子!” 吴峫顿时恍然大悟,眼前飘起来的石头都是一只只黑色的飞蛾,那些人面都是蛾子排列组成的。 好险好险,他吴峫还是英俊善良清澈健康的少年、x,青年一位啊。 也许是他们的到来惊到了这些飞蛾,四面八方的飞蛾骤起,很快天空中几乎布满了黑色的蛾子。 黑瞎子让大家蒙住口鼻,以防有毒,吴峫还有心情感叹飞散的蛾子像漫天黑色花瓣一样浪漫。 关皓却是看着稀里哗啦嗡嗡扇动翅膀的蛾子,当即就用眼睛传递给吴峫“你是不是疯了”的深切反对。 胖子更是野性,要抓几只蛾子上演《走进动物世界》,研究研究这些蛾子是哪门哪派——也就是什么品种。 关皓嫌弃的挪了挪,恨不得把自己塞进黑瞎子的兜里也要离的远点,感谢上帝感谢佛祖,胖子没抓住。 他倒不是害怕蛾子,就是漫天飞蛾让人浑身不舒服。 关皓抓起兜帽给自己拉住,不止把耳朵堵住,还伸出手来捂住口鼻,全副武装的缩着,看的黑瞎子好笑的厉害。 却见关皓瞄了他一眼,扒拉扒拉把他的兜帽也拉紧了。 不能轻举妄动,所以大家都在原地待着,吴峫看他俩突然包裹的像雨夜杀手,心下奇怪,小声问:“戴帽子干什么?” 关皓捂着嘴嘟嘟囔囔的回道:“捂住耳朵,我怕虫子飞进去。” 吴峫表情奇怪,话堵在嘴边,想说你是小孩儿吗?但抬头一看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蛾子... ...有道理。 吴峫没有帽子,捂住嘴就不能捂住耳朵,万般纠结下,他选择朝右一靠。 左手捂左耳,右手捂口鼻,至于右耳? ——交给关绍的肩膀。 弧度贴合,安全性拉满。 赞。 关皓撇了撇嘴,嫌弃的啧了一声,扭头就见黑瞎子表情难辨的看着他俩。 对视两秒,关皓当机立断的放下右手揽上黑瞎子的腰,身体贴了上去。 是吴峫勾引、不是,是吴峫贴的我,但我的心只属于你,宝! 黑瞎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微微偏头打量了一下木头木脑的吴峫,黑瞎子觉得震惊吴峫的计划应该要提提速。 先铺垫铺垫? 黑瞎子眼底流转过一丝兴味,抬起左手勾上了关皓的腰腹。 恰巧,他的手臂隔在吴峫和关皓中间。 吴峫觉得腰侧有点咯咯的,低头一看... ? 吴峫抬头,和黑眼镜对视,后者笑吟吟的推了推墨镜,左手微动,一把就把关绍揽走了。 耳朵凉凉的,吴峫不解。 怎么,捂个耳朵也不行? 虫子飞进耳朵怎么办! 吴峫委屈的眨眨眼,这次选择往左靠。 胖子:? ... 飞蛾陆续飞走,只剩下零星的一点,再朝四周看去,这里已经大变样了。 飞蛾刚才遮盖的地方露出了大片的白色,仔细一看,底下都是白花花的蛇蜕,这些蛇蜕也和藤蔓缠绕的生长在一起,看着像是白花花的肠子。 胖子过去挑起藤蔓查看,一看就骂了一声。 大部分的蛇蜕已经腐烂,大量的藤蔓从其中穿插缠绕,恶心的像是一大块臭的淌水的五花肉,上面长满了绿苍蝇。 想起十二手女尸时被恶心到崩溃的关皓,黑瞎子自觉没靠近。 果然就见关皓也丝毫没有靠近的想法,虽然表情管理做的不错,但黑瞎子还是轻易看出了关皓脸上大写的生无可恋。 蛇蜕到处都是,但不确定是一条蛇还是很多蛇都选择在这里蜕皮。 因为遗迹和树根的缝隙里,白花花的蛇蜕碎片成百上千,刚才那些蛾子应该就是被蛇蜕的腥味所吸引,全部都停留在蛇蜕上。 说不定还在上面产卵孵化,再过12到15天就能变成新的蛾子... 关皓一想那恶心的场面就脑袋发晕,再看不晕乎的人,胖子居然狠到爬上一块石头,愣是挑上来一块蛇皮。 黑瞎子干脆站到关皓身前,果不其然,感受到一颗脑袋放弃一样的砸到自己背上,刚没忍住笑了一声,就听胖子道: “这他娘的是不是野鸡脖子蜕的皮,这是鸡冠那个位置吧?” 胖子用木枝挑上来的蛇皮,头部膨胀,能看出数个尖尖。 吴峫点头说道:“确实就是那些毒蛇蜕的皮,而且看样子,这一条足足有男人小腿粗细,看来越往里的蛇,它们的体型有可能更加无法估计!” 潘子摸了摸蛇皮,脸色变了:“这皮还坚韧,好像是刚蜕皮不久,蛇一般会选择它们认为安全的地方蜕皮。 这里的蛇蜕这么多,难保我们进了什么地方,此地不宜久留,大家快撤!” 众人立即出发,迅速的走出这片区域。 运气还不错,并且靠着潘子和黑瞎子的大量的丛林经验,顺利的走出了蛇蜕遗迹。 鼻腔里浓重的蛇腥味消去,大家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找了方向深入林子。 但在遗迹中耽误了少许时间,潘子带队走的格外快,好在大家都知道急他所急,便也没有喊累。 快速行进了四五个小时,直到地势又开始降低,沼泽中的水流开始湍急。 黑瞎子听到了瀑布的声音,叫停了还不欲休息的潘子。 “这个山谷是凹底的地势,山谷中心的地势应该最低,所有的水都会流向那里,三爷的目标是西王母宫,那他就会去到那里。” 抬头就是黑压压的树冠,信号烟只有爬上树才看得到,潘子咬咬牙点了点头,黑瞎子又道:“我的意思是走到这里,丢失方向的可能就会降低。 三爷也是老手,就算迷了路也能靠瀑布下游的水流找到山谷中心,大家可以稍作休息,边吃边走也行。 我们已经全力赶路五个小时了,再久的话人就算赶到了也无法应对紧急的事情。” 关皓拿出干粮给大家分了分,吴峫松了口气。 论感情他不能喊停潘子,可论体力,他都快一魂出窍二魂升天了,这下终于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飞快的塞了一些干粮,众人边吃边前进,果然看到了一处瀑布,是一处地势突然降低的断层。 过了瀑布之后,除了关皓和黑瞎子,其他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瀑布下面的植被更加密集,水似乎渗入到了地下,几乎没有可以通行的间隙。 潘子爬上树找到信号烟,辨认方向,胖子和吴峫几乎是登时就往树上一靠,要休息休息。 胖子大喘气的说道:“真他娘的...累死...了...” “刚吃的...干粮,他娘的,反胃到..嗓子眼儿了!” 话刚落地,潘子嗖的一下下来,大手一挥就是催命一样说,已经靠近了三爷,赶紧出发。 黑瞎子看了一眼手表,算算时间,大家马不停蹄的干了一天了,汗血宝马也不能这样跑。 吴峫更是脸色煞白,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站起来,二话不说就是干,俨然已经累到毫无表达欲,满脑子都是简单指令。 黑瞎子估计,他要是说一句“吴峫,脱了衣服立刻裸奔”,吴峫胳膊一抬就是脱,为什么都不会问了。 关皓低头扫了一眼吴峫一个劲儿抖的小腿,没眼看的给他搭了把手,扶着他走。 胖子估计也看不下去吴峫眼神发直,像朵蔫掉的油菜花,只能不停的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潘子是很急,但这种急切并不会令人讨厌,只是让他们有些无奈的烦恼。 所以胖子忍住了没说要停,吴峫也没说停,黑瞎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稀巴烂的队伍微微叹气,转头看了一眼关皓,意思是要不要给潘子敲晕了? 关皓噗嗤笑了一声,赶忙摇摇头,甩了个眼神过去。 别,千万别,我怕你敲晕他,人醒了以后咱们就内战了。 黑瞎子歪了歪头:那就这样走着? 关皓笑眯眯的点头:没事儿,咱就走着看吧。 胖子为了给吴峫提神,还嘴上跑火车的说着要去水里的破屋烂瓦里面找明器。 吴峫声音发着飘回他:“有可能是有一些东西,但是这座古城被水淹了,所以丝绸竹简是别想了,但锅碗瓢盆肯定还剩一些...” “你想干吗?手又痒了?” 胖子忙说:“不手痒,你怎么能用不发展的眼光看你胖爷我? 这一次咱们的目标就是来一票大的,东西到手我就退休了,这些瓶瓶罐罐值几个钱?” “咱们怎么着也得摸到,能放到京城饭店去拍卖的东西。” “京城饭店?”关皓搭腔问道:“新月饭店吗?” 胖子点头说道:“对啊,新月饭店的拍卖会,少爷应该知道?” 关皓点点头,心说小时候我爸带我去过几次,但没了新鲜劲儿也就不乐意再去了,饭菜倒是还行,就是贵的有点—— “那个地方的饭菜茶水,有点贵的像把有钱人当傻子宰。”关皓笑说:“去过几次,但感觉没什么新鲜的就没再去了。” 胖子倒只是嘴上说说,好像没去过新月饭店,一听这话颇感兴趣的问东问西。 关皓就边回忆边回答,后面答不上来了,干脆就大手一挥:“回了京城咱哥几个一起去瞧瞧看看,我和师傅做东!” 黑瞎子笑着摇摇头,也应和道:“新月饭店费工艺的点心做的不错,豌豆黄、蝴蝶酥,峨眉糕之类的味道都比较还原。” “小三爷,别总嚷嚷着西湖醋鱼了,我觉得你没安好心,得了空来京城转转?” 西湖醋鱼别名赛螃蟹,对鱼的品质要求极高,成功的西湖醋鱼色泽红亮、肉质鲜嫩,带有蟹味,是国宴名菜。 但大部分的西湖醋鱼,都与原来的风味相去甚远,往往是浓汁满溢,酸咸腥苦,失了现杀活鱼的鲜味。 吴峫的西湖醋鱼,大概是薛定谔的西湖醋鱼。 黑瞎子笑了笑,难保自己吃到的是国宴还是死鱼,果不其然,吴峫眼神微动,干咳了两声,胡乱的打着哈哈略过了这茬。 边走边说,众人眼前缓慢地飘起了雾。 第30章 靠近 雾气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眼前灰蒙蒙的一片。 只是眨眼间,远处的林子就已经泡在了潮湿的雾气里,树木也都变成了一个个怪异的影子。 不确定这到底是雾气还是瘴气,众人都蒙住口鼻走的小心翼翼。 直到又走了一段距离,没有感觉身体不适,大家这才慢慢放下心来,但雾气也已经浓到糊眼,脚下都要看不清了。 潘子先前爬上树去确认过方向和距离,最多就是五六个小时的路程。 起了这么大的雾,虽然还能靠着指北针确认方向,但二十分钟之后,纵使潘子气得要命心急如焚,大家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 能见度的降低、雨林中行进消耗的体力、雾气导致的呼吸困难和心理压力,按照原来的计划到达三爷的营地是不可能了。 一般来说,雾气会在入夜之后就逐渐消散,潘子不得不歇了心思等雾散,大家也找了一棵倒塌在淤泥中的朽木休息。 ... 吴峫像是累的睡着了,闭着眼躺着,旁边的胖子就重新整理装备,帮吴峫减配重。 关皓抿唇笑笑,也拉开背包重新整理,不能让胖子一个人多背装备,大家分分总会好些。 胖子抛了个“好兄弟~(粉脸蛋腼腆微笑emoji)”的眼神过来,关皓呲牙,表演了个“呲牙傻乐的emoji”。 黑瞎子看的有趣,抬手捏了捏关皓的脸颊。 只是潘子完全没有心情娱乐,一直在地上涂涂画画。 他回忆着刚才行进的路线,也盘算着接下来前进的路。 胖子看了他两眼,轻声问道:“大潘,说实话,要是到了那个地方,你那三爷人不在那里,你有什么打算?” 潘子停了比划的动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当然要去找!”他看向胖子,眼神有些凶了。 “你琢磨这些干什么?” 关皓轻“诶”了一声,还是摇了摇头没劝阻,有些无奈的和黑瞎子对视了一眼。 胖子也没遮掩,说道:“老子是来发财的,不是来给你三爷擦屁股的,你三爷没按照计划行动,把事情给整砸了。 小吴醒着时候胖爷我照顾他心情没说,但现在丑话我说在前头。” 胖子严肃道:“要是你三爷不在了,我拿了我那份装备可就单干了,这林子这么大,我不会跟着你去找他们的。” 潘子冷笑,林子诡异异常,他不觉得王胖子应付得了,况且戈壁几百公里,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穿越出去。 胖子却成竹在胸,直说“老子自有计划,不劳你担心。” 关皓支着脑袋有点发困,又担心这两个人干起来需要人拉架,强撑着眼皮保持清醒,就感觉到身体被搂着靠向旁边。 潘子也并没有暴怒,只说拿装备走可以,但遭难的时候别指望他们救,摸到东西也别想拿。 给自己蹭了个不硌耳朵的姿势,慢慢坠下眼皮,隐约听到胖子吐槽小哥失踪是去摸明器,关皓有一瞬疑惑了一下,随即就慢慢陷入了沉睡。 黑瞎子微微低头看了看,揽紧怀里睡着的人,也闭上眼睛养神。 妈的,他琢磨着,逮着三爷得要点车马费。 不给钱就拍了小三爷的女装发到婚恋网上。 性别女。 ——等下。 ...有用吗? 黑瞎子睁开眼睛盯着吴峫看了几秒,放弃,转头看了看潘子。 小三爷不一定,但潘子嘛,一定有用。 联系电话得留吴二爷的,名字嘛,就写成吴小潘吧。 哥哥吴三醒不举,妹妹小潘迫不得已出嫁,只要说服哥哥治疗隐疾,妹妹愿与有心人一生一世,甜甜蜜蜜。 联系电话:哥哥吴三醒(实际上是吴二白的电话) 嘴角的笑意加深,黑瞎子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嘿嘿嘿,潘爷,对不住了! 你的吴三爷,可一定要给钱呐。 ... 潘子皱眉,警惕的查看了一下四周,转回头来的时候,和笑吟吟的黑瞎子对上了眼。 莫名的,潘子觉得有些来火,但又不好得罪黑爷,匆匆点了点头,他别开了脑袋。 ... 潘子:危! ...... 关皓睡了两个多小时,听到些动静就睁开了眼。 雾气消散了大半,刚坐直身体,感受到动静的黑瞎子也睁了眼。 声音的源头像是在潘子那边,他也是一睁眼就往头上看,但具体哪里也实在判断不出来。 背靠着的这棵朽木,倒塌的时候压倒了附近的树。 刚才的动静像是从堆叠着长到一起的树冠那里传出来的。 已经能从雾气里看到月亮模糊的影子,胖子和吴峫也醒了,潘子一看大家都清醒着,就把枪别在腰上小心的爬上树去查看。 一小会儿,潘子就朝大家做手势,让所有人都上树。 潘子所在的地方离树冠顶部还有一段距离,枝丫相对稀疏,所以雾气更淡。 但月亮的光线和雾气交错结合,一切看起来还是像透过毛玻璃看世界,模糊、暧昧。 “那边的树上好像有个人。”潘子声音压的极低,指了指旁边,“大概二十米,在枝丫上。” 胖子转脸一看,乌漆嘛黑,讶异道:“这么黑你也看得见?是不是那小哥?” 黑瞎子看了看,说:“不是,那好像——” 皱了皱眉,他补充道:“有可能是阿宁。” 吴峫瞪大眼睛,差点惊呼出口。 黑瞎子轻叹了口气,准确的指了一个位置,让他们拿望远镜看。 “那个人的手上有差不多的铜钱手链,除非那手链是批发的…阿宁有一串——” “这人也有一串。” 关皓眯起眼睛找了找,顺着黑瞎子指的方向看过去,大片茂密的树冠里,有一个人影的形状。 这个人缩在树冠之内,满手污泥,隔着水雾看起来都像是巨型蜥蜴的爪子。 “我操!”胖子叫了一声,“真的是——” 潘子赶忙打手势示意他小点声,吴峫心咯噔一下,穷尽了目力去看,那确实是阿宁的那串铜钱手链。 “狗日的...”吴峫咬牙切齿的骂了句脏话。 因为之前在魔鬼城和做的那个怪梦,他对阿宁的铜钱手链印象极其深刻。 所以即使光线灰暗,他能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那些蛇,居然把阿宁的尸体运到这里来了。 “从入口拖过密林沼泽,再搬到这么高的树上。”胖子靠在枝丫上,边琢磨边说:“这些蛇真他娘的有力气。” “看来黑爷说的没错,这帮玩意儿就是要把尸体运给母蛇吃,你们说...这些蛇会不会还有蚂蚁,蚁后那样的存在?” “就是蛇后?”胖子说道。 关皓沉思了一下,说道:“胖爷,你的意思是,尸体不是喂给很多条母蛇,而是集中送给一条母蛇?” 胖子点点头,但吴峫说道:“这些蛇的行为无法理解,但这样猜测没什么道理,蛇和昆虫种类完全不同,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胖子不置可否:“反正这就是一个推测,我觉得还不错。” 吴峫看了看阿宁,不想聊其他的,还是想给她带下来,哪怕入土为安呢。却见潘子脸色难看,一直盯着阿宁的方向看,望远镜乱转,似乎在确认什么。 吴峫心中一惊,赶忙问道:“潘子,你发现什么了?” 潘子放下望远镜苦笑道:“我们要前进的方向,就是那棵树的方向。那些蛇把尸体运来,恐怕根本没走远。” 这... 关皓耸耸肩,说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们小心一点前进试试?” 胖子眼睛转了转,显然也是思考了一番,点头应和道:“现在要退,又他妈的不知道退到哪儿去了。装备的问题还是得解决。” “我看少爷说的对,还是得前进,不行咱就溜边走,总不能住这儿吧。” 吴峫点点头,没什么意见,大家收拾了背包就滑下树,潘子方向一找准就行动了,越拖越容易出事。 没走两步,黑瞎子当即摆手示意停下,噤声。 雾气淡淡,四周的林子里寂静无比,数秒都没有一点动静,吴峫和胖子显然有些疑惑想问, 关皓又嘘了一声,他也隐约听到什么动静。 一时间,连风吹过叶子的声音都没有,众人屏气凝神,赫然就听到了一声声喊魂一样的人声。 一激灵骤响,惊了关皓一后背的冷汗。 危险—— 来自四面八方! 关皓浑身冷汗,根本判断不出来具体的方位,又或者是因为敌人太多,他赶忙朝黑瞎子靠过去比划了一下。 而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也没有停过,像是一个女声。 黑瞎子抬手捏了捏关皓的肩头安抚,凝神去听,辨别出了声音的方向。 ——是阿宁的尸体方位。 也就是他们要前进的方向。 胖子轻声骂娘,骂完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要杀过去,吴峫倒是有点蔫,连声嘀咕点儿背。 黑瞎子凝神听了半天,轻声道:“...小三爷。” “嗯?”吴峫下意识答应了一声,朝黑瞎子看去,却见对方面目沉沉,没有再说话,只是无声盯着他。 耳边的声音时断时续,却一直没有停过。 吴峫有点懵,心道你叫我你不答应?搞什—— “等等。”咽了咽口水,吴峫听出点什么,脸色发白。 “那声音是不是在叫我的名字?” 黑瞎子点了点头,胖子和潘子也是一惊,赶忙再听,两人脸色也变了。 胖子说:“阿宁那女人,该不是要勾你的魂吧?” 潘子也道:“我看那死女人想引我们过去,我们绝不能上当!” 关皓头皮发麻,心说别勾吴峫的魂了,我他娘的已经坐立难安草木皆兵了! “走!” “不管是什么,先离开这里!” 大家一合计,既然有问题,就绕开那里前进,潘子定了个方向,大家都猫起身子赶路。 为了不惊扰危险源,大家用衣服蒙着头,矿灯放到最暗。 黑瞎子眼睛有优势,走在前面开路,关皓在一旁用一激灵避险,后面的几个人小心翼翼的跟着。 那诡异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徘徊,离阿宁的直线距离越短,声音也越脆。 那绝对不是人说话的声音。 这声音太脆了,比如鸟、比如青蛙的声音,干脆平直,没有人说话的顿挫和音调,就是一个劲的重复一个节奏,翻来覆去的叫着“小三爷”。 吴峫突然拉住了前面的关皓,关皓一停,黑瞎子也立刻停了。 吴峫有一瞬间走神,心说黑眼镜真是后脑勺上长眼睛,简直神了。 关皓奇怪的在吴峫眼前晃了晃手,吴峫赶忙回神,低声道:“这动静有点像对讲机,是不是阿宁身上的对讲机在响?” 大家一愣,吴峫问道:“关绍,你给阿宁放进睡袋里的时候,她身上有对讲机吗?” 关皓眨眨眼,回忆了一下,但奇怪的是有一瞬间,阿宁的脸有些模糊。 “呃...”关皓说:“我不太确定,主要阿宁是个女孩儿啊,我又不可能上手搜她的身,反正我不记得有看见。” 吴峫却找到了重点:“你没看见,咱们都没看见,那就还在她身上。 我没看到阿宁从口袋里拿出来,这种对讲机又是防水防火防摔的,很有可能真是阿宁的对讲机!” 胖子拧眉疑惑道:“什么东西?对讲机能发出这样的鬼声?” “把对讲机的话筒口用湿布蒙上,有静电噪声的时候就会像现在的这个声音!” 吴峫有些激动,“那就说明这里有一道无线电频率正在被人使用,潘子,是三叔他们吗?!” 潘子摇头,赶忙说:“地下淘沙是不分组的,三爷绝对不用这种东西。” 他嘶了一声,眼神黝亮,“他娘的,难道是戈壁上那帮守车的人?是不是他们也看到红烟了,阿宁那帮人呼叫阿宁,或者三爷在外面的人在调度!” “我们得拿到——”吴峫话还没说完,就被关绍打断了。 “...喂。” 吴峫看过去,关绍盯着黑暗里的一处,连声音都有点发紧。 他说:“看那边。” … 黑瞎子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抬起枪口低低的对着侧面的树。 那棵树下,在阴影中的灌木丛后,站着一个人蛇难辨的影子。 它静静地蹲在那里,黑瞎子在队首,间距只有五六米。 而吴峫所谓的对讲机声,正从这东西的身上发出来。 原来不是声音越来越近。 而是它越来越近。 第31章 分散 阿宁的身体明明已经腐烂,开始有尸斑出现。 按理说尸体都要僵硬了,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柔软的像是没骨头一样的跪立在那里。 胖子想用手电照清楚那个漆黑的人影,关皓摆了下手阻止,潘子也道:“他娘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你听四周!” 窸窸窣窣,极其轻微的声音从四周的树冠上传来。 关皓脸色铁青,以他的体感来形容现在的危机,那就是漫天都他娘的是轰炸机,全冲着他们这儿来了! 黑瞎子观察着阿宁,如果她还能叫做阿宁。 她的皮肤泛着异常诡异的光亮,像是全身都涂抹了一层润滑油,黏腻的液体像茧一样包裹在她的身体上。 她跪立着,低着头,发丝垂散,但奇怪的是,如果她的脖颈头颅无力地下垂弯曲,为什么脊椎还在保持直立,膝盖还能折叠? 潘子小声说:“那些蛇在树冠上,数量非常多,刚才那些声音恐怕就是这东西发出来,勾引我们靠近的。” “妈的,咱们被包饺子了?”胖子转头看着四周,举起了砍刀,吴峫的腿肚子都开始打哆嗦了,要是寻常的蛇啊粽子啊也就罢了,怎么偏偏是野鸡脖子和阿宁?! 阿宁到底变成什么了?! 黑瞎子眼神微动,阿宁的头在缓慢的抬起,像是蛇类一样,脖子向前探了一下。 潘子和胖子开始找酒精和防水布打算披着“火衣”冲出去。 “快!”关皓催了一声,阿宁已经缓缓站立起来,她的脚完全没有像人类那样支在地上,而是用脊椎带起的全身。 “她要攻击了!”关皓头皮发麻,反手捏紧了短刀。 弹药有限,这地方还打不了近战,野鸡脖子像一张巨大的密网拢住了他们,如果跑不掉,就算干掉了阿宁,下场也是死! 潘子兜头给大家披上防水布,胖子把酒精炉拆开,一股脑的把酒精淋在上面。 几乎是瞬间—— 潘子就点起了火。 阿宁的身体不可思议的卷起,背部弹簧一样拱起了两三节,因为受惊,满头黑发泼墨一样的甩到了脑后。 匆忙逃跑的几秒间,吴峫和阿宁对上了眼。 布满白翳,污浊死寂。 吴峫知道,阿宁不是阿宁了。 ...... 蛇群骚动,众人顶着烧烤炉一样的防水布没方向的冲。 黑瞎子打头,吴峫坠在队尾,大家一口气冲出去三十多米,防水布淋上的酒精燃烧完毕,火焰瞬间就点着了下面的防水布。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扔掉!”,七手八脚的,所有人都扒拉着头上顶着的防水布。 有人往左有人往右,因为没默契,防水布从中间塌陷下来,吓得中间的胖子惊声大骂,跳的比兔子都高。 关皓头也没顾上回,就听到屁股后面一连串的混乱骂声此起彼伏,连蛇群嘶嘶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防水布甩脱,队伍发疯一样跑,脚下踩的是泥水还是土石没空管,划过脸颊胳膊的是荆棘还是树枝也没空看。 直到跑出一公里多,关皓回头确认一样的看了一眼,就蹿到了黑瞎子身边,一把把他拉进了边上的密草堆里。 后面的吴峫等人也鱼贯而入。 “那些蛇好像没追来。”关皓蹲着扒拉开眼前的草堆,斟酌着说道:“我觉得我们跑出饺子锅了...吧?” 胖子粗喘着气儿骂道:“他奶奶的,这帮蛇是不是太牛逼了点儿?” 吴峫有点不确定是不是逃跑成功了,捂着嘴喘气儿,就怕再把那帮完蛋玩意儿招来,直到他看到黑眼镜摆了摆手说:“没有动静了。”这才敢一屁股坐下把气儿喘匀。 潘子满头大汗,脸都黑了,直说“这地方太邪门,酒精就他娘的剩一罐了。” 吴峫看了看手上刚才让火焰烫出的水泡,苦笑道:“有一罐也没命玩第二回了,那些蛇有可能还在附近,我们是不是应该快走,再走的远点?” 说着,吴峫就费劲的“蛄蛹”着站起来,骂道:“靠啊,一年的运动量都达标了。” 关皓笑了两声,但也点头赞同快走,潘子确认了前进的方向,好在刚才没跑错,还是朝着先前信号烟的方向前进的。 胖子累的直喘,但也拍拍屁股站起来继续往前。 潘子在前带路,这回关皓和黑瞎子在队尾垫后。 黑瞎子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黑暗,轻声说道:“小关,你刚才看清楚阿宁的情况了吗?” 关皓回想了一下,语气迟疑:“你是说,阿宁身体的那种,不属于尸体的僵硬感的...呃,我不太清楚怎么描述,就是她的尸体像蛇一样柔软?” 黑瞎子点了点头,关皓看了看前面的潘子等人,尤其是吴峫。 怕吴峫接受不了,关皓的声音压的更轻。 “阿宁给我的感觉就像野鸡脖子,如果不是阿宁突然成蛇妖了,那她的身体里有可能进去了一堆蛇,这些蛇在驱使她的身体。” 黑瞎子轻叹,拉起关皓的手心描画了一下阿宁先前的动态。 “她的动作确实不是人能做出来的”。 放下关皓的手心,黑瞎子探上关皓的后背沿着他的脊柱滑动,沉吟道:“人的脊柱不是直线,是有曲度的,但是再怎么弯曲,也不可能大角度折叠颈椎和胸椎。” 黑瞎子找到关皓身上对应的两个位置,捏了捏,痒的关皓缩了一下脖子。 “阿宁的脊柱,或者不止脊柱...可能所有的躯干骨都被蛇碾碎替换了。” 关皓脸色有点苦,赶紧反手拉下黑瞎子的胳膊,低声说:“别捏了别捏了,我有点瘆得慌。” 黑瞎子挑了挑眉,惊讶道:“哟?害怕了?” “少见啊。”有点兴奋的舔了舔唇,黑瞎子凑到关皓耳边调笑:“你哭着和我撒撒娇,我现在回头给那个阿宁打死。” 又来了,又来了,恶趣味是吧? 关皓瞟了一眼嘴角快翘到天上去的黑瞎子,心说什么打死不打死的,你就是找借口要看我的囧样吧? “烦不烦人?”低声凶了他一句,关皓又放软语气哄他:“...回去再说。” 黑瞎子切了一声,表情有点可惜,像是不满意,还自顾自的走快了几步。 “...”关皓偷偷翻了个白眼,抱臂站在原地做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撒、撒...撒娇的心理准备!!! 关皓心道,我们老关家的男人都疼老婆,哭?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男人流血不流泪——! 但撒娇是吧? 我、他、那个,我也不是不能试一试! “宝、宝贝...” 关皓有点牙酸,总觉得带上撒娇的心情,这个说了好多次的宝贝就有点难以张口。 一时间,居然只是动了嘴没叫出声。 黑瞎子走出三四米,偏头等待原地站桩的关皓。 几乎不需要思考,他意识到关皓满脸纠结的原因就是在磕磕绊绊的打着“撒娇哄人”的腹稿。 眉眼不自觉就柔和下来,黑瞎子也抱臂,装作“不高兴”的样子站在原地。 但他的嘴角无法控制的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心里又是好笑,怎么开玩笑小关也当回事,又是心痒,想知道小关要怎么哄他。 这种念头出现的瞬间,一个词儿也犀利的从脑子里蹦出来。 黑瞎子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眼神心虚的漂移了一瞬。 ...恃宠而骄。 黑瞎子抿了抿唇,有些微妙的羞耻,又很快的不去在意。 恃宠而骄,那又如何? 关皓就是爱我。 黑瞎子彻底弯起嚣张的笑容,懒洋洋的催道:“快点——” 快点跟上,快点撒娇,哄我,快点的! 关皓无奈的咬了咬牙,腮帮子鼓起一个不服气的小包。 幽怨的扁扁嘴,他迈开步子想着跟过去悄悄地、小声的,超小声的说个“师傅,饶了我吧,我害怕”之类的满足恋人的恶趣味,然后回家再愤怒起义推翻齐氏自己称王。 黑瞎子轻笑了两声,心里好笑某人真是藏不住一点儿小心思,想的什么,眼神表情都露了出来。 但关皓走出一米,却突然停了脚步。 关皓脸色巨变,大喊了一句“趴下!”之后,他掉头就跑! 吴峫和前面的潘子胖子压根儿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只听到一句大喊,下意识就全体扑倒在地上。 紧接着,一阵凌厉的风从头上刮过,叶片散落,树干狂抖! 黑瞎子也极快的扑倒在地上,再抬头的时候,眼前闪过一个褐金色的蛇尾,蛇尾轰然拍击到先前关皓站立的地方。 蛇身扭动鞭打间,黑瞎子看到这条褐金色蟒蛇的蛇腹中,竟然有还没消化完毕的人类身躯。 人的头脸轮廓无比清晰的拓印在蛇的腹腔上。 根据颜色和蛇头上残留的弹孔能知道,这条蟒蛇就是先前那大小蟒蛇中,没杀死的小蟒! 可眼下这条蟒蛇的大小长度像是吃了激素一样飞涨。 它先前明明只有大腿粗细,可现在已经足有水桶粗,凡是它蹭到的树枝树冠,全部都在震颤! 黑瞎子翻身站起,飞快的拔枪射击,“砰砰砰”的枪声不停,但那条蟒蛇头也不回的追着关皓旋身射出去。 关皓的一激灵响个不停,他冲着感觉安全的方向狂奔,想着拉开距离再合力杀死这条蛇,但脚下一空,他只来得及大喊一句:“别担心——”就嗖的一下没了影子。 他妈的! 关皓一脚踩空,顺着坡度滑下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眼前一片漆黑,他只能穿梭在林子里一边跑一边拔刀随手砍印记,还要和树蟒周旋。 手腕微振,是黑瞎子在用手表确认他的安全,但关皓顾不上戳一戳,只能任由确认的时间留过,代表他的小点变成橙色。 手表清晰的显示了他的心率,心率飙升,逐渐上涨到120,与之相对的是离开大部队,这条蛇像是知道他落了单,兴奋极了,在身后狂追。 为了追击的速度,它蠕动腹腔,竟然一口吐出了腹腔里没消化的尸体,随后,它速度飞涨! 蟒蛇鸡贼的从树冠树枝之间穿梭,身后所有的树都在晃动,这条蛇全然不落地—— 为了让猎物无法判断它在哪儿! 关皓矮下身子躲过两记撕咬,眼前嗖的一下甩过一个黏腻腻的人影,人影直直地撞在前面的树干上,随后重重地砸在地上,显然早就死透了。 关皓腾空一跃先跳过半人高的粗壮树根,匆匆扫了一眼尸体,那死人穿着一身丛林迷彩服,脸上都涂着迷彩。 多的再也来不及看,他还没落地,身后的蛇就一口咬在树根上,蛇身悍然撞击了整个根部! 关皓一落地就被震得歪了身子,原地翻滚了一下赶忙爬起来接着跑。 蛇头掉转方向,竟是俯下蛇头来二连咬! 关皓原地一蹬地,下一脚蹬在树上借力飞身出去—— “砰”的一声枪响。 关皓瞳孔骤然放大,人还在半空,千钧一发之际歪了一下头,脸侧立刻飙出一条血线! 子弹从他的脸侧穿梭过,击打在蟒蛇褐金色的鳞片上,竟是直接打穿,打出一个血洞! 蟒蛇痛苦的嘶吼了一声,疯了一样的颤抖着蛇身翻腾,关皓直接从半空中被蛇身抽落,与此同时,又是一声枪响! 三十米之外的草堆里,又冒出一个火星! 被蛇打的落了地反而避开了第二枪,一条血印缓慢的从关皓的左脸由下至上的浮现,他撞在地上滚了一身泥,站起来就朝放冷枪的王八蛋的方向冲。 抹了把脸上的血,关皓心头火起,遥遥地看见草堆里蹦出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端着枪就跑。 操你妈的,老子今天能让你跑了?! 身后的蟒蛇挨了一枪,认准了是关皓干的,恨得要命,不管不顾的追。 关皓回头看了一眼,竟是从蛇身上看出了很火大的情绪来。 前面是放冷枪的王八蛋,后面是气疯了的蟒蛇,手表上的心率逐渐飙升到150好几,心脏疯狂跳动泵血,在极致的搏命中,关皓出奇的冷静了下来。 他的眼神逐渐寒凉,捏紧了手里的短刀作矛。 追击间,在与前面的人微妙的达成直线的瞬间—— 关皓一刀就飞了出去。 先干死前面这个,再用他的枪干死后面的蟒蛇。 都给我死。 关皓心道。 第32章 遥以心照 一刀飞出,叶落风升。 关皓猛踏地面利用冲势加速,一个箭步,流星一样地掠过几米,他没停,此处地势也一直下降。 右手稳稳的卡住扎进前面男人后心的短刀,关皓借力旋身,左手一把就捞起男人身下的狙击枪—— 你大爷的,还他妈的是svd?! 为了隐蔽,这把狙击步枪原先极具辨识度的红木色枪托被涂上了迷彩,但木质枪托的手感不会错! 关皓拿枪时,时间不会暂停,蟒蛇亦寸寸紧逼,鼻尖嗅到蛇口腥臭的同时,他抢先拔出短刀,反手抵在身前,另一只手死死的攥住了枪身! 獠牙带着腥气磕上寒凉的短刀和枪管口,关皓整个人被蟒蛇带起飞到半空。 月色下,他的身影就在蛇口,像悬崖上的危楼! 可狙击枪口,也同样瞄准了蛇信! “砰——” “噗呲——” 蛇血飞溅,7.62毫米口径的子弹,先前能一枪干碎它的蛇鳞,现在也能一枪击碎它的蛇信! 子弹携着燎原的冲势直穿巨蟒的口腔、骨骼、肌肉,一条飙起的血线从巨蟒的天灵盖冲出! 关皓被撞的倒飞出去,短刀脱手,他便咬牙抱紧狙击枪。 人还在飞着,眼前的画面像是慢动作,他抓紧时间,干脆利落的冲着巨大的蟒蛇开枪。 一个又一个血洞,一片又一片蛇鳞飙飞—— 直到扳机卡死,弹匣里再无子弹,蛇身出现了四五个血洞! 巨蟒痛极,凌乱的抽打着树木、乱石,关皓后背撞在树上的同时,巨蟒也长嘶一声,“咚”的砸在地上。 月色下,尘土飞扬。 一人倚在树干上支起身子,神情平静,眼含凶意; 一蟒像破旧的麻绳散乱在林地,悄无声息。 关皓抹了把嘴角脸侧的血,侧过枪身确认了弹匣已空,他没有原地放下步枪,而是敛声屏气,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回了短刀。 随后,关皓先绕着巨蟒找到了放冷枪的王八蛋,从他身上找出了新的弹匣,只剩一个,但10发容量也已经管够—— 砰、砰、砰——! 关皓冲着蛇头连发三枪,后坐力抵得肩头微麻,而那看起来死透的巨蟒却是唰的弹起身子蜷缩,回头一口咬来! 枪身足有十斤,关皓当机立断脱手舍弃步枪,原地飞退腾身而起,一个直体后空翻就躲过了扑咬! 落地瞬间,他的右手已经攥上短刀,左手撑臂即刻就能起身。 而那诈死的巨蟒却是再战不能,一口咬上地上的男人,尸身只吞咽一半就绝了气。 “...呼。” 关皓松了口气,重心微移,一屁股坐到地上喘了口气。 两米左右就是死透了的蟒蛇,看着它嘴里的半截儿王八蛋,关皓又站起来,一边靠近一边没忍住翘起了嘴角。 娘希匹的,什么叫顶级边路啊(战术后仰)?! 宝贝在,我微笑萨摩耶,嘿嘿傻傻乐;宝贝不在,老子狗狗超进化,操刀就是干! 还有谁!还有谁!不!服?! ——是不是你不服?! 关皓用刀尖戳了戳那露在蛇口外面的男人上肢。 这男人和先前被蛇吐出去的尸体一样,也穿着一身丛林迷彩服。 四下黑漆漆的看不清他的长相,关皓反手从包里(关皓:对,背着呢没丢)拿出手电照了照。 这男人大约是三十岁左右,但也可能实际年龄没有这么大,脸上的迷彩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判断。 他的眼睛、鼻子,嘴唇的线条都比较硬挺,关皓皱了皱眉,这王八蛋干的是放冷枪的事,长得倒挺正气十足。 这男人的下半身已经被吞进了蛇口里,而蛇口紧闭,关皓没有当个大力士干苦力的打算,就简单查看了一下他的上半身。 男人的身材魁梧,关皓刻意掰着他的手掌看了看。 这人手上有厚厚的枪茧,并且关节粗大,血管暴突,虎口开裂,指甲的边缘也粗糙不平,颜色发黄,还有劈裂。 和师傅的手完全不一样。 关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和黑瞎子手心都有练刀练枪的茧。 但不一样的是,他们年少都娇生惯养,因此手掌骨骼分明,匀称修长。 在生长期从没有做过什么苦事,所以指节也都匀称精细,即便后来练武,也习惯性的把指甲都修剪整齐... 说起来,京城太干燥,秋冬的时候他还拉着黑瞎子抹过护手霜之类的。 而这个人... 像是没时间去“保养”自己,或者没有这样的认知习惯。 关皓一边思考一边拿刀划开男人的领口,蹲下身子去看了看他的后背。 手电筒的照射下,凤凰纹身无处遁形。 “......” 这倒是不意外,但汪家这么不死心,追到塔木陀都要替换他? 关皓蹙眉,随即想通症结,轻“啊”了一声。 汪家这次派的人和他的差别太大了,关皓回想了一下另一个死透的迷彩服男人。 这两人体型上就和他差太多,恐怕汪家已经没有替换他的想法了。 应该是已经觉察出他和黑瞎子的爱人关系,所以干脆放弃了替换的计划。 汪家来到塔木陀,倒也不一定是为了杀他,估计有可能还有别的计划,杀他大概是顺带的。 关皓眼神不善,低头瞪了一眼这个男人,选择再给这男的补一刀。 管你们他妈的要干嘛,想杀我先掂量掂量自己什么玩意儿。 还有我们家宝贝儿的账,都给老子等着。 抬起手腕来,关皓心道他得给家属报平安,眼睛刚和手表盘对上,一股无奈感就升起了。 怎么又没信号!!! 但是奇怪,先前那一段路,手表还是在振动的,怎么现在又没信号了... ——是有磁场吗? 关皓吓得一抖,磁场两个字从脑子里蹦出来,他就瞪圆了眼睛四下查看,生怕哪个地方冒出个什么什么树来。 吴峫说那玩意儿长什么样来着?这不可能吧,那big tree难道是批发的?! 站在原地干干等了一会儿,关皓确认这地方除了正常的树,没有不正常的树,想原路返回找人,但是他回头一看—— 这条蛇痛极发狂的时候把周遭的林子破坏的像龙卷风袭击一样,之前做的标记都找不到了。 摔得那一下还有点胸闷背痛,爬坡返回有太多的未知数,用一激灵去定位—— 关皓抿了抿唇,慎重思考之后自行否决了这个选择。 这里是下坡,按照黑瞎子先前的推论,塔木陀的中心就是西王母国,也就是坡底。 那么他的方向至少是不错的,关皓眼神微动,选择在原地等待一个小时。 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位置,如果黑瞎子一个小时都没有跟过来,那就是当时他就没跟上自己。 这种情况,要么是黑瞎子没找到他滑下来的那个口子,要么就是被什么东西绊住脚了。 关皓翻出背包里的医疗箱处理伤口,有些担心,但还是更放心恋人的本事。 他琢磨着,他就顺着路一直下去,找到吴三爷,应该就能和师傅汇合了。 到那时如果有什么意外,他就折回来用一激灵找人。 ...... 另一边,黑瞎子爬起来刚跟着蛇尾跑了两步,就听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那是什么,关皓喊了一句“别担心——”就声音渐远,视野里巨蟒的尾巴和关皓都消失不见,黑瞎子失去目标,止了脚步。 他心中微紧,猜测小关这是顺着哪里掉下去了。 一时安静,黑瞎子敏锐的注意到四下林子里那种鬼魅私语的动静。 前后左右都有这样的动静,看来野鸡脖子包抄了上来。 黑瞎子皱起眉,点了点手表,暗自咬了咬牙。 这么多的野鸡脖子,一时半会,他无法钻进林子里寻找关皓掉下去的口子。 吴峫和胖子、潘子快速靠上来,吴峫刚欲开口催促大家去追关绍,也冷不丁听到了野鸡脖子的动静。 当下,他们就僵在了原地。 胖子一把揪着吴峫和黑瞎子蹲下隐蔽,吴峫刚刚一顿狂走,实在累得不行,几乎崩溃,胖子也喘着气骂道:“这他妈的!我们是走回去了,还是被追上了?!” 潘子脸色难看,眉宇扭曲的卷在一起,“我们没绕回来。” “妈的,他们这不是追上来了,是前后都有蛇,把咱们包抄了!” 黑瞎子低头看着手表,逐渐跳跃上涨的心率让他松了口气,但也有些许焦躁,他一时没说话,任由吴峫等人商议如何脱身。 78...95...122——157、160。 黑瞎子当即翻腕不再去看。 突然暴涨居高不下的心率,底下绝对出问题了。 但眼下他鞭长莫及,能做的就是相信小关的本事,也相信他自己的本事。 关皓是他倾心教出的徒弟,钟情的恋人。 无论如何,无非就是他找过去,关皓找回来。 既然如此—— 黑瞎子打断众人,飞快接上思路说道:“这些蛇数量众多,如果要弄死我们不需要这么费劲的包抄,应该是有别的企图。” 潘子赞同的点头附和:“现在的情况,我感觉这些蛇是在逼着我们朝着某一个方向走。 它们很有可能是像狼群捕猎一样,看似露出一个口子,实际上是在逼我们去它们想让我们去的地方。” 吴峫倒抽一口冷气,“我们不敢去有声音的地方,又不会回头,那肯定就只能绕路!” “这些蛇只要在我们前进的方向发出声音,我们就不得不绕路——就像魔鬼城那个石头堆,绕来绕去,走的都是别人算好的!” 胖子脸也黑了,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咱们难道只能走回头路?” “不。”黑瞎子指了指后面的林子,也包含关皓消失的方位:“我看得到,那里的树冠上都是野鸡脖子。” “之前那条蟒蛇像吃了激素一样变大,很有可能是吞食了那条大蟒,或者和野鸡脖子达成了某种合作,它和野鸡脖子几乎不分先后的出现...” 黑瞎子顿了顿,补充说道:“之前打伤它的是潘子,但潘子的站位在队首,聚拢式,小关当时——” “——妈的!” 黑瞎子表情难看,冒了火气。 他卸了弹匣看了看弹药说道:“它们堵了前后不杀,那说明我们对它们有用,既然如此,不如主动进攻,直接冲出包围圈。” 胖子举起砍刀说早他妈的想这么干了,潘子也当即就开始准备。 吴峫看了一眼火气几乎实质化的黑眼镜,实在是不想触他霉头,但还是斟酌问道:“那,咱们用不用给关绍留点记号?” 黑瞎子看了一眼吴峫,摇了摇头。 他跟潘子要了点子弹补齐弹药,一边上弹匣一边说:“不用。” 吴峫微愣,听到黑眼镜说:“我没下去,小关就不会上来。” “先找到三爷,小关要是不在那里...” “我就下去找他。” 吴峫莫名起了满背的凉汗,他有些听不出黑眼镜说的“下去”,指的到底是哪一种... ——“下去”。 ... 潘子的枪容易卡膛,他也受着伤,手不一定稳。 如果一枪没打中,在这种环境下还不如匕首管用,于是四个人一琢磨,做了两个短柄、一个长柄火把。 火焰威慑野鸡脖子不要靠近,黑瞎子用枪先防第一波,潘子查漏补缺也更从容。 到这时,黑瞎子不比关皓心软,直接警告了吴峫一开始发出“小三爷”怪声的就是阿宁。 阿宁已经被蛇类寄生,此时虽然没有看到阿宁的影子,但难保就在前面。 黑瞎子说:“小三爷,虽然我们要尽量避免发生正面冲突,要以快速通过为目的。 但如果我们真的被阿宁或者别的什么阻了路,瞎子会一枪给它打死。” “小三爷,要是你因为心软被绊了脚,瞎子我只能先把话撂给你。”他说:“我不会管你,你要清楚。” 潘子欲言又止,动了动唇拍了拍吴峫的肩膀,只说“有我呢,不怕。” 黑瞎子说话着实不怎么委婉,吴峫稍微有些尴尬,但更多的却是轻松。 黑瞎子这样说,反倒让他头脑更加清醒。 这听起来有些矛盾,但吴峫觉得,他自己确实比先前更加理智和从容了。 多情确实是他的特点,但他同样也知道轻重。 “我知道,我拎得清。”吴峫冲着黑瞎子点了点头,脸色镇静,随后,他拍了潘子的肩头,郑重说道:“放心,我清楚的。” 胖子眼神微动,在吴峫身上打了个转。 只是几日,吴峫眉宇就多了几分凌厉,胖子心下微叹,但时机不对,也便无从多思。 众人点燃火把,该前进了。 第33章 通道 丛林闷热,关皓背着装备包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隐约从头顶叶子的缝隙中看出渐亮的天色。 晨曦的光线昏暗,如果不是刚经历过极黑的夜色,兴许会把它认成傍晚,而不是拂晓。 突然嗅到一股清新的空气,关皓停了脚步。 四下看了看,找准方向,他拨开碍事的灌木丛,一座神庙一样的黑色遗迹赫然闯入眼帘。 这座遗迹,原先很可能是什么祭坛或者庙宇之类的。 它是一座巨大的、完整的多层建筑,规模极大,即便破败,但仍然看得出轮廓。 有四根立柱坚挺的矗立在周边,关皓打着手电照了照。 立柱顶部雕刻着不同的造型,但都是蛇头缠绕、覆盖在人头上,有点像是美杜莎。 但并不是美杜莎那样人蛇共生的感觉,倒像是代表蛇的阶级要高于人类。 视野内能看到的残存建筑内部,几乎没有杂草和树木,全部都是干燥的巨石,应该是做过防腐防虫的措施。 内侧墙壁还有一些雕刻画,但是画的有些抽象。 关皓扫了一眼,没办法和古人的思想连接就作罢,抬脚继续向前,彻底进入了遗迹的范围之内。 遗迹内部都是石头回廊,还有古怪的、杂物间一样的石室。 这些石室几近空荡,只是地下摆着瓶瓶罐罐。 关皓好奇心不重,走马观花看了看,压根没去碰,最后顺着通道走上了遗迹的顶部。 顶部有一个窄小的口子,外面横着胳膊粗的树枝,关皓矮下身子越过去,一抬眼就乐了。 穿过灌木丛→发现遗迹→看到营地! 谁的营地? 大概率是吴三爷的! 站在遗迹顶部,刚好就能看到遗迹后面的平地。 平地上连绵摆着十几个帐篷,大大小小的分散开来。 关皓刚开开心心的准备搭上绳索滑下去,突然察觉不对,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卡了一下。 等下,怎么就见着帐篷没见着人? 翻出望远镜一看,还真是。 帐篷就搭建在一片巨石堆砌成的广场上,广场上有浴场那样大大小小的水池,水池底下像是有通道。 望远镜里看不清水池底通向哪里,但是广场上—— 关皓左左右右的寻找了一下,十几个帐篷,没有一顶有人气儿! 关皓抿了抿唇,思考了片刻,给从汪家人身上顺走的svd上了膛,又摸了摸腰侧的短刀,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 ... 整个营地安静的让人发毛,关皓端着枪缓慢的前进,耳边除了窸窣风声就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营地里一片死寂,像是早就荒废了。 用枪口挑开边缘的帐篷,发电机、灶台、行军床,全部都是近几年的产品,帐篷里的露营桌上还摆着刷牙缸。 关皓走近看了看,牙刷毛都是湿的,看起来有人不久前用过。 绕过外圈的两顶“看门帐篷”,左侧有搭建起来的简易晾衣杆,还晾着没干的衣服。 右侧再绕过去,地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篝火堆,火已经熄灭了,关皓捡起地上的干枝挑开看了看,从灰烬里翻出了潘子同款的信号烟球。 吴三醒的营地,应该没有错。 ——至少发信号烟的就是这里。 奇怪... 没有血迹、没有人烟、没有打斗痕迹—— 关皓拧眉,这他丫的,人都去哪里了? 戳了戳信号烟球,圆滚滚的小球打了一个转,又滋出一缕红烟。 潘子说红烟代表“不要靠近”... 关皓舔了舔嘴唇,这营地一定是发生了需要全员转移,舍弃营地的事情,看样子他也需要整顿一下立刻离开这里。 关皓找到吴三爷的队伍搭建起来的遮阳棚,拉开背包清点了一下物资。 从附近的帐篷里零零散散补充了食物和水源,又给自己的短刀上了刀油养护,看了看身上剐蹭的痕迹... 不自觉呼出一口气,关皓心道,万幸衣服是防刀割面料,虽然身上确实是摔出几个淤青,但是没有见血的外伤。 除了脸上这一道。 走到水池前面看了看水面自己的影子,他当即就有点崩溃。 靠啊,有点破相。 留疤了师傅还会爱我吗qaq 心情悲伤,关皓幽怨的盯着水面瞎看,冷不丁看到水池下冒出一串泡泡。 “我——”擦? 一个轱辘翻身坐起来,水池又恢复了寂静。 抽出刀来等待了十几秒没有异常出现,关皓从地上摸了一块碎石头击入水底。 石头迟钝的滚进深处,安静的停驻在水池底的台面。 十秒钟左右,那块石头打着旋儿转了起来。 水面平静无波,水下似乎有暗流,那块碎石竟然呈螺旋状向斜下方深入,飞快的消失在视野里。 吴峫说的下水系统? 关皓蹲下身去努力看了看池底,又顺着大大小小的水池排查了两三个。 这里的每个池子似乎都有马桶冲水一样的虹吸系统,但水流的方向却各不一样,像是天女散花一样扩散。 站在所有水池的中心,左面的水池往左面冲水,右面的水池往右面冲水。 偏向中心的池子却没有按照预计那样向地下,而是水流打着圈旋转,最后无事发生,平淡的像是转个圈逗他玩。 关皓觉得自己不是很聪明,老老实实的掰着手指梳理思路。 一,这些水池下方一定有路,但是目的地各有不同。 他可以赌一把气息够长能顺利从下水道钻出去,但是钻不对那就完犊子了,能不能找回来不好说。 二,发现水池底的通道有巧合因素,营地的那帮人是遇到了危险,不一定是从水池走掉的。 保险起见,他还是应该找一找线索,而不是当个虎头虎脑的愣头青跳水池。 想来想去,关皓觉得水池这条路不是很合适。 ...当然不想被当成奇怪的东西冲走也是一个原因。 再次走回遮阳棚,关皓心道做事宜早不宜迟,虽然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应该先给师傅留下记号。 视线一转,他看到了一旁的石台。 石台上还摆放着文件,关皓粗略看了看,基本都是物资人员的记录,还有一些零散的路线图,石台上还放着一根没盖笔盖的黑笔。 按照常理,大家应该都会走过来看看文件,就在文件上留信给师傅好了。 找了块空白区域,关皓写道: 【身体健康,活蹦乱跳。我已继续前进,在三爷处汇合,等你。——拎包小弟】 写完之后,关皓习惯性的抱起文件,肌肉记忆一样抱着文件在石台上磕了磕,手还在摆动,眼睛已经追踪到了石台下面的东西。 台面上,有人用黑木炭写了好几个大字。 【我们已找到王母宫入口,入之绝无返途,自此永别,心愿将了,无憾勿念。 且此地危险,你们速走勿留。】 “...”眨巴眨巴眼,关皓啪的把文件拍到桌子上。 这看着像是吴三醒写的,应该是留给吴峫没错了,但这意思像是永别,这这这—— 关皓看了看自己在文件上写的短讯,又看了看文件和石台一上一下的位置。 ——这不是让他不好做人吗?! 他留信在文件上,看文件一定会看到石台下面的“诀别信”。 他写“健康活蹦乱跳”,吴三醒写“自此永别心愿将了”?!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他就说他和吴三醒玩不来吧?! 举着文件左右摇摆了一下,关皓看了一圈空荡荡的营地,最后还是选择把文件盖在了石台上。 吴峫,我是无辜的,我没有阴阳怪气qaq ... 吴三爷一定找到了入口,营地扎在这里,想必入口不会距离太远。 但红烟到底是因为什么放的还不清楚,思虑片刻,关皓选择放下了svd,一同压到了石台上。 他记得看到红烟、吴三爷的队伍遇到危险的时候,是夜晚将近,黎明时分。 而现在时至正午,再加上摆放的这么多装备物资,显然队伍在这里停留了至少一天以上。 再加上大篝火——只为了点烟不需要这么大,那么,大概率遇袭的时候是夜晚。 吴三爷的队伍在夜晚遇到突发情况,拉扯到天色见亮,然后点烟快速撤离... 关皓看了看表,他没有在这里等到晚上的必要。 如果路径不同,黑瞎子他们还不一定会路过这里,毕竟他自己是被蟒蛇追的阴差阳错走了近道。 但以防万一,关皓暗忖,万一师傅他们过来的时候点儿背,遇到什么危险,svd至少算个大杀伤力的武器。 整理好装备之后,关皓在营地周围摸排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沉吟片刻,他扭头折了回来,查看中间的水池。 ——既然能出旋涡,为什么没有通道? 关皓干脆跳进池子里一寸一寸拿手摸,他一边摸索池底的石头,一边琢磨,难道吴三爷不清楚他大侄子的个性吗? 留那样一个讯息,吴峫怎么可能真的放弃,掉头就走? 照常理推断,吴三爷找到的通道口一定是在附近,那他留下这样的讯息,是不是有把握吴峫找不到、或者就算找到了,也进不去? 冷不丁摸到一个凸出的圆形石块,关皓低头看去,他正站在整个水池的中心,也是整片广场的正中间。 这石块手感不对,不像是水池里面的石头。 水池底部的石头手感光滑,而这一块触手有磨砂感,关皓手指触上石块,只是轻轻碰了一下,石头就轻巧的掉了下来。 神经唰的就绷紧了,关皓头都没顾上抬起来,大跨步就往池边冲,沉闷的池底“咔哒”一声响,脚底的平坦石面猛地向下倾斜... ——不管是谁,我讨厌你!!! 关皓仰面朝后砸进池水里,耳朵轰隆隆的水声嗡鸣,身体像洗衣机里的抹布被卷来卷去,然后嗖的被甩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被什么玩意儿吐出去的既视感—— 匆忙睁眼,眼前漆黑,只有莹莹的水色亮光。 关皓手忙脚乱的在空中调整方向,但似乎这里不是很高,还没翻面儿,后背就砸到了地上,好在是砸进了水里,冲击被水减去不少。 眼前一闪而过飞出来一个什么东西,眼看就要往脑袋边上砸,关皓核心一用力,扭腰往旁边一滚,耳边就听到东西落地,轰隆声里有一声清脆的“哒”。 半趴在一旁的石台上,关皓谨慎的看了看,掉下来的是刚才那个石块,砸到了另一边的石台—— 等下,那不是石块,是他娘的手电筒的电池底座?! 看来是有人用这玩意儿卡着池底的机关,但是! 关皓咬牙,游过去捡起来看了看。 你卡就卡吧,你他娘的卡的不严实是几个意思?! 这讨人厌的作风,关皓莫名笃定,这玩意儿绝对是吴三醒卡的! 而且看样子,先前的旋涡机关应该不是即时启动的,而是像别的水池那样有十秒钟左右的响应时间。 所以吴三醒才能先开启机关再用底座卡死机关,以至于他倒霉,直接被攒了不知道多久的旋涡蓄力扔出来了。 ——相处不来。 关皓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气鼓鼓的把底座扔出去。 他和吴三醒相!处!不!来! ...等等。 关皓突然懵了一下,脑子有一瞬的茫然嗡鸣。 ...吴三醒? 哦哦哦,吴三醒是吴峫的三叔。 思维有些卡顿,关皓抓了抓脑袋,打着手电四处看了看。 眼睛也适应了环境,他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他应该是被水流冲进了一个巨大的地下蓄水池,刚才是砸进了蓄水池里。 蓄水池墙壁上连接了许多井道口,墙壁下方,水池两边都有长条的石台通道。 但墙壁上的井道口有好多都被枯枝荆棘堵死了,他刚才掉出来的那个洞口,正是墙壁上最中心的洞口。 这些洞口里有巨大的水流冲下来,看起来像是大坝在泄洪。 爬到石台上站上去,关皓数了数洞口的数量。 墙壁上的洞口和遗迹后面的水池数量对不上,看样子,那些水池的通道果然不全是来到这里。 关皓定了定神,发现水流还是在缓慢的朝着一个方向流动,就顺着方向移动过去。 手电筒照去,水流方向有一个兽头,水流都流进了兽头里面。 那么,兽头连接的可能是别的蓄水池,把这里承载不下的水分流到了别处。 兽口狰狞,因为造型有棱有角,外面冲进来的枯枝烂叶走不出去就卡在兽口附近,已经快把兽口堵塞了。 应该是长年累月淤积在这里的。 关皓看了看堵塞的“河道垃圾”—— 下水系统也好,蓄水系统也罢... 不管怎么说,建造这么个系统,总得有专门供“工作人员”进入打扫垃圾的通道吧? 第34章 蛇精 “...沙沙...沙...” 踩着污泥枯枝闯出林子,天也蒙蒙亮了起来。 吴峫和胖子抬着潘子,一行人来到了沼泽边。 黑瞎子弹出弹匣来查看,子弹已经打空了,不过关皓背着的包里还有很多,所以他又把枪别回了腰后。 “潘子怎么样?” 黑瞎子一边问一边看了看四周。 他们附近的灌木上都密密麻麻爬上了草蜱子,有可能是被潘子的血吸引来的。 他指向灌木丛提醒吴峫二人这里有草蜱子,随后稍微走远了一些找了根粗枝,重新做了一个临时的火把。 回来的时候,吴峫和胖子也紧急把潘子从地上抬了起来,正在挑他后背钻进去的草蜱子。 黑瞎子火把一挥,逼退了草蜱子。 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说道:“潘子是个爷们儿,幸亏他拿枪堵了那鬼东西的喉咙眼儿——妈的,那到底是个什么,怎么和葫芦娃里的蛇精一样!” 吴峫一听冷汗就又下来了。 先前他们强闯包围圈,听到了疑似三叔队伍的人声。 潘子听到动静上了树查看,却一下子就没了动静,只有一缕缕血线不停的从树上滴下来。 胖子一下子就毛了,潘子上树前给了他枪,他端枪就打,惊起的却是无数蛇影,不见潘子的影子。 黑眼镜当机立断,认为潘子没戏了,带着他们俩就穿越蛇窝。 野鸡脖子寸寸紧逼,黑眼镜看起来倒是游刃有余。 但他和胖子就狼狈万分,好几次差点遭咬一命呜呼。 火烧眉毛之际,潘子在后边点爆了信号弹,火球呼啸着打到蛇群里解了燃眉之急,野鸡脖子烧死了大半,另一半也畏惧火焰退远了。 潘子自己捂着肩膀从后面赶了上来,但浑身是血,看起来是鬼门关绕了一遭。 潘子气喘吁吁的叫道:“快跑!” 他当时有点懵,尚且没理解“要跑什么,野鸡脖子不是已经退去了吗?” 就见黑眼镜举起手枪对准他们,准确的说是对准了潘子的方向,子弹倾泻,枪口冒出长长的火线—— 潘子身后的灌木丛中“站”起了一个人形黑影,一下子就缠住了潘子的腿,闪电般的把他拖进了灌木中。 凄厉的尖叫二重响,除了潘子的惨叫,还有一种似人非人的尖叫声。 吴峫记得,他们三人猛追,黑眼镜在前面冲着那东西开枪,火星闪耀下,只听胖子惊骂那玩意儿是蛇,是蛇! 他却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在树冠藤蔓间闪电飞掠,有一个女人背影的东西是一条蛇。 ... 潘子被那人形蛇尾的东西带着“贴地而飞”。 胖子打枪准头也极好,但奈何那东西速度太快,黑瞎子也迟迟追不上。 甚至一个低头越过障碍再抬头间,树冠狂抖,那“蛇精”已经带着潘子消失了。 好在潘子受着伤流着血—— 这样说稍微有点奇怪,但真的是幸亏那些鲜血。 他们顺着血痕追过去,三个人三角站位互相掩护追了五六百米,那灌木和蕨类植物上的血简直是能用的上“泊泊鲜血”这个词。 从理智上判断,吴峫都有几分绝望,心道潘子有可能伤到动脉了,那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但直到他们追着的血痕开始断断续续,很有可能是人血都被放光了,他们也没看到潘子的影子。 胖子有点野路子,大喊大叫的挑衅蛇精。 他解释道,野兽喜欢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进食,不管怎么着,至少能拖延一点潘子被吃掉的时间。 这招果然有用,胖子边跑边大叫,还真让他激出了蛇精。 但彼时他们刚刚发现了潘子的背包。 黑瞎子正警惕着后方,胖子也弯着腰查看潘子的背包,蛇精就从胖子身后的树上像壁虎一样倒挂下来。 吴峫举着火把发现的最快,当即大叫提醒胖子。 胖子也是狠角儿,看也不看枪和手肘都抡向后面,再一翻滚就躲过了蛇精卷他的尾巴。 火把一下子就照亮了蛇精的全貌。 ... 吴峫无法形容那一瞬间他是什么心情,或者有什么情绪。 阿宁的脸已经难以分辨,只能从破烂的服饰上看出来,这具身体先前属于阿宁。 它人类的皮肤已经蜕去大半,身上鳞片和薄薄人皮斑驳。 细腰上有老树根一样缠绕的麻绳状凸起,还在跳动挣扎,像是裹进去了好几条蛇。 蛇精没有属于人类的四肢,从腰身以下皆是黑绿色的蛇尾,但它似乎还没有... 进化还是退化,吴峫无从判断。 那像是,阿宁的腿骨如同气球一样涨破、炸开,所以蛇尾上还能看得到细小的骨白色碎片,细细密密挂着人类血肉... 吴峫脑子里冒出“萨沙”两个字来。 他不知道萨沙对于阿宁,阿宁对于萨沙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他想,如果有一天遇到萨沙,如果有一天萨沙来问他,阿宁是怎么死的。 他哪怕说阿宁是自己杀的,也绝不要告诉萨沙,阿宁变成了这样。 绝不。 ... 胖子闪的飞快,蛇精一击落空,几乎没有停顿,倒是把胖子拿着的枪恶狠狠的撞飞了。 随即,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一圈大小锯齿排列的獠牙,就朝着翻滚的胖子咬去。 这一次胖子避无可避,眼看屁股要完蛋,耳畔嗖的一道风声,是黑瞎子抽出短刀打了过来。 蛇精猛地一缩身子,吴峫趁此机会冲过去就用火把敲它。 但吴峫到底不是打近战的好手,那蛇精一扭、蛇尾一盘,直挺挺的就朝吴峫鞭子一样甩过去。 吴峫摔了出去,捡到了胖子让打飞的枪,还听到潘子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潘子竟然还没死,他的手上淌着水一样的血,“小三爷,枪给我!” 潘子接过枪,把蛇精盘着蛇身的树枝直接开枪崩断。 就这么一小会儿,那蛇精的尾巴已经卷紧了胖子。 要不是黑瞎子正在和蛇精的人身缠斗,胖子的内脏估计都要爆炸了。 胖子和蛇尾一并从树上掉下来,那蛇也被沉重的尾巴连带着摔趴下。 黑瞎子反应极快,在他们下落的时候就蹬了蛇精的头脸一脚,借势直接撤离开来。 而胖子也摔得不轻,好在是从盘成蚊香一样的身体里钻出来,滚到了吴峫的脚边。 吴峫拉扯住胖子,后者已经被绞得面红耳赤,站都站不起来,看起来像是内脏已经被绞碎了。 但再一听,胖子骂道:“老子晕蛇,狗日的,比云霄飞车还晕——” 哦,吴峫心道,还能骂娘就说明健康。 和他想法一致的还有那蛇精。 大概率胖子之前挑衅它让它记恨了,胖子话音未落,那蛇精再次张开血盆大口,火箭一样扎过来,咬住胖子的肩膀就要拉他见上帝。 吴峫也被蛇身甩到一旁,撞得七荤八素。 胖子用上牛劲儿,千钧一发之际把自己撞到树上,滚到地下,却逃无可逃。 怪物的人身、它的脊柱像柔软的面条一样拱起,脸上最后的些许薄薄人皮灰烬般飘落,张开满是倒钩牙的血嘴就要准备给胖子致命一击。 潘子用了残存的力气,从上面扔了一根小树枝,打在了蛇精的脸上。 蛇精一抬头就看到了血呼啦茬的潘子,红色在他的视网膜里有可能非常鲜艳。 它马上就朝着潘子弹了过去,而潘子单手拿着枪,不闪不避,直挺挺的把枪塞进了蛇精的口里。 潘子拿着的就是一把手枪,枪口短,这一下子,手枪连同他的肩膀都插进了蛇精的喉咙里,紧接着,蛇精仰头就把潘子提了起来。 吴峫听到一声似痛似怒的大喝,闷响随之而至—— 蛇精的咽喉部分被炸开了好几个口子,正在地上疯了一样地四处乱撞。 潘子被痛极的蛇精狂甩出去,吴峫就在蛇尾狂抽的地方抱头避难,胖子惨怏怏的滚在一边,也就是嘴上不服,还在胡骂: “把开蛇的司机拽过来,趁胖爷我没死,让老子捏死他!” 黑瞎子趁此时机,拿着短刀冲了上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像个活蹦乱跳的兔子、矫健的猫的,那蹦迪的蛇愣是抽不中他,被他在人身脖颈处,正反各狠狠的剁了一刀。 黑瞎子两刀砍掉蛇精的脑袋,随后一脚把蛇精的头颅踢飞。 他的力道极大,那颗已经畸变的头磕进了半截树干,随后他又几个跳跃撤离了蛇精作妖的现场。 明明脑袋都没了,那蛇精的蛇身愣是又翻滚了十几分钟才安静。 吴峫冒出头去看,确认了蛇精咽了气,黑眼镜正在拉扯胖子,他就赶忙去找潘子。 潘子躺在六七米外,几乎成了血人。 他手里还紧紧抓着炸了膛的手枪,手枪头都炸成喇叭花了。 吴峫急得直抓脑门,碰都不敢碰他,连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才镇定下来,稳住心神去查看潘子的伤。 潘子身上全是口子,都是被蛇精拖着擦出来的,他有话想说,拼命的张嘴,血液好几次堵了他的话语。 吴峫接过他递过来的指北针,潘子艰难地说着:“找三爷...小心...蛇、蛇会...” 一句话都没说完,潘子就浑身痉挛,看着像要死了。 吴峫吓得赶忙摇人,黑瞎子过来看了看,连着在潘子身上狠击了好几下,这才止住了潘子的痉挛。 吴峫这才着急忙慌的冲洗了潘子的伤口,又翻出抗生素草草的治疗了一下。 胖子也一瘸一拐狼狈的凑过来,他给自己冲洗了伤口,也注射了抗生素。 黑瞎子倒是没从潘子身旁走开,他从潘子身上找到了大出血的源头——左大腿后面的伤口。 那伤口深得可怕,但潘子到底是老兵,很有经验。 人都快被绞死了还能给自己的伤口敷上草叶子,也因此,那伤口结了血痂,一时半会是止住了血。 黑瞎子看了看,就放弃了冲洗伤口缝合的想法,这伤口距离股动脉太近了,他们现在没有医疗和缝合条件,万一感染了脚就不能要了。 商议之后,他们还是要尽快找到三爷的队伍,并且越快越好。 于是书接上文,他们只是在原地喘了口气,草蜱子就涨潮一样无声无息的摸了过来。 胖子接过黑瞎子手里的火把,潘子后背上已经吊满了血瘤子,他一边驱赶潘子身上还没把口器扎进去的草蜱子,一边骂道: “他妈的,这玩意儿评四害的时候没上榜真是委屈了!” 吴峫回头看了一眼,蛇精的尸体已经完全被黑点覆盖了,很快,它就会和先前的蛇骨一样,被吸得只剩下一层皮。 他突然有几分恍惚,他做的那个阿宁变成怪物的梦,还有梦里阿宁的尸骨... 到底是真还是假。 ... 黑瞎子爬上树去看到了百米内有一座黑色遗迹,他抬腕看了看手表,还是没信号。 “走了。”黑瞎子率先带路走到了前面,吴峫点了点头,和胖子抬起潘子跟着走。 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先努力活着吧。 吴峫想。 ... 这座遗迹像是什么神庙,潘子和胖子都不方便登上去看,吴峫等人就顺着遗迹边缘,想着日头即将毒辣了,他们绕到背阴处休息一段时间缓缓。 没成想,打老远他们就见到了“奇迹”,胖子高兴地快疯了,“他娘的,那是不是你三叔的营地?!” 眼前的平地上,连绵着十几个大帐篷,这帐篷是帆布的,很大很旧,大大小小的分得很散。 黑瞎子打量了几眼,确认这不属于阿宁队伍的帐篷。 胖子倒是重燃激情,像要重返十八岁,原地蹦跳了一下,伤都见好,大叫道:“这是你三叔的帐篷,胖爷我认得!”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虽然黑瞎子看出这营地有古怪,一个人都没有,提醒他们两个小心。 只不过吴峫和胖子已经累到见着阎王爷都想聊聊天的地步,两个人“端着”潘子就狂奔了过去。 当然,这里没有人,只有svd和其下的两条信息。 ... 彼时吴峫兴奋得救的心情被诡异空无一人的营地浇熄,情绪不稳到有点想抱头痛哭。 他和胖子匆匆给黑瞎子打完下手、治疗完潘子就靠着石头睡着了,营地里醒着的只余胖子和黑瞎子。 瞧见黑瞎子从潘子的帐篷里收完尾出来,胖子累的站不起来,正靠坐在遮阳棚下面的巨石上,倒是手里抱着枪。 ——svd 他招呼了一声黑瞎子。 “黑爷,我觉得那儿有你想看的东西。” 黑瞎子挑了挑眉,扫了一眼胖子手里多出来的狙击步枪和香烟。 两人对视了一眼,svd就指天指地的插在胖子肩膀头和裆前的空地,胖子则是慢悠悠的点了支烟,手还有点累过劲儿的抖。 他叼着烟嘟囔道:“先前给大潘找东西的时候,老子一打眼儿就瞅着这好东西了,就横在石头上放着呢,生怕谁看不见一样。” 黑瞎子走过去,有些分神的想道,王胖子说的到底是烟还是枪? 胖子没再说话,黑瞎子也不需要他再说些什么。 文件上有人写着: 【身体健康,活蹦乱跳...】 【...等你。】 【——拎包小弟】 黑瞎子哼笑了一声,弯腰在上一个人的留言下写道: 【已阅。——批发墨镜】 ——他撕下了这页纸,收到了口袋里。 没有人会看到,关皓也看不到。 但他就是要回。 拎包小弟和批发墨镜,一向都是成对出现。 ——就算是在一张纸上。 黑瞎子打了个哈欠,心神松懈了些许。 第35章 相见 吴峫和胖子都沉沉的睡去了,黑瞎子翻了翻吴三醒留下的文件,也因此看到了石头上用炭笔写着的【自此永别绝无返途】。 只是微微怔愣了一下,他就耸了耸肩,不去在意和思考吴三醒到底要做什么。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兴致满满的研究研究。 但和小关待久了,他也开始觉得似是而非的东西真是好生无聊。 少了很多好奇心,但日子仍然很有趣味。 黑瞎子用手指夹着那张关皓的留言纸条,一边在指尖上翻转,一边由着一个浑身涂满泥巴、黑乎乎的家伙走进营地。 哦,黑瞎子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泥巴精,这人一身的淤泥,连头发都糊住了。 ——看样子泥巴能避蛇。 但小关估计宁肯和野鸡脖子大战八百回合,也倔得不愿意涂。 到时候就拎着他扔进去滚一滚吧。 不过...会崩溃到炸毛吗? 黑瞎子没忍住勾了勾唇角,小狗甩毛的形象勾得他心底痒痒的。 看着泥巴坨坨走到眼前,黑瞎子收回纸条,朝吴峫在的帐篷扬了扬下巴。 “你的人,你自己看好,我要先去找三爷。” 黑瞎子说:“看见胖子拿的那svd了么,我可没见过淘沙拿狙击枪的,应该是我们家大少爷从哪儿截胡的。” “你自己悠着点儿吧,这里还挺热闹。” 对上那双冷清的眼睛,让黑瞎子意外的是,哑巴张居然原地停了下来,还转过头来掏了掏兜,用发丘二指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递过来了。 张启灵淡淡的说:“龙骨,镇惊安神,于他有益。” 说罢,他偏了偏头,朝着西南方向看了一眼,简单说道:“你走那边。” 黑瞎子微愣,伸手接过了塑料袋。 他再一抬头,哑巴张已经摸到帐篷附近了。 “啧。”咂了咂嘴,黑瞎子抖了抖塑料袋表层已经干掉的泥块。 打开以后,哑巴给的还真是一兜子色白无味的龙骨。 看质地成色,要是哑巴张说,这玩意儿是恐龙身上薅下来的,他说不定还真要掂量掂量信一信。 这顶级中草药,拿个奶奶从冰箱后面掏出来的塑料袋装——? 靠,哑巴这作风,还真是朴实无华。 倒是难为他从塔木陀的野林子里翻出来塑料袋了。 黑瞎子深觉好笑,把龙骨妥帖的收好。 ——得,这就当老同事给的礼钱。 随后,他简单在三爷的营地里翻了翻,装备了新的背包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朝西南。 ...... 黑瞎子顺着哑巴张指的方向前进了七公里左右,就在地面上看到一个,半个篮球场大的圆型转盘。 转盘边缘刻着表示方位的八卦符号,他顺着转盘走了一圈,确认了这是一个五行八卦方位系统。 这个方位转盘是使用铜器制作的,上面已经因为水汽沾染了绿色的铜锈。 黑瞎子拔出短刀来刮了刮,露出了最底层青铜器的颜色。 随后他下意识偏了偏头。 日头正毒,阳光和铜器反射,青铜器又有吉金这样的称呼,转盘底层黄金一样金灿灿的质地和阳光一对接... 他差点以为墨镜要被闪烂了。 只不过,因为青铜铃铛和青铜神树的存在,他对“青铜制作”实在是有点避讳,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焦虑骤然就翻腾了起来。 黑瞎子跳上转盘,找到转盘上八卦图的中心。 脚下的花纹凹凸不平,他蹲着刮开表层的藤蔓和腐烂的动物枯骨,露出来了井盖大小的中心阵图。 中心阵图竟然不是寻常的黑白阴阳双鱼,而是蟠虺纹构成的蛇图腾。 这些蛇首尾分明,呈s形环绕一圈,死死圈着一个圆球,圆球中心还刻着兑(“兑”指正西方。) 圆形表面像月球一样坑洼不平,像是玛瑙球和文玩核桃,他伸出手指摸了摸,触手有顿挫感。 这圆球是可以按下去的。 沉吟片刻,黑瞎子跳下了转盘再做探查。 圆形转盘外层的一圈不再是蟠虺纹,而是刻着连绵不断的水纹。 他循着东南西北四个正方向趴下,在地面上贴着耳朵听了听,隐约能听到轰隆的水声。 哑巴张告诉他往西南方向走,那么应该就是为了让他发现这个转盘。 黑瞎子拍了拍手上的铜锈,转头登上转盘,果断的按下了圆形小球。 机括“咔”的一声,整个转盘像机械表一样“咔啦、咔啦”的旋转了一整圈。 圆形小球也在旋转,转的飞快,像是仓鼠在努力跑滚轮。 直到小球表面的“兑”字又一次准确的面朝天空停下,黑瞎子脚下豁然下沉了五厘米。 他轻巧的跳到一旁,蹲下身去探了探。 蟠虺纹、井盖大小的中心阵图当真如同井盖一样可“拆卸”,只不过并不是上下拿取,而是推拉式的。 左右搓动了一下中心阵图,阵图向右迟钝的移开,耳边的水声轰隆骤然变大。 黑瞎子低头向下望去,黑沉沉的水流反着莹亮的光点,而他所在的位置,这个转盘底下有直插河水的一根立柱。 柱上有诸多圆孔,上层的圆孔闭合着,只有插进水里的那些孔洞保持着张开的状态,隐隐能看到暗流涌动。 黑瞎子立刻意识到这个转盘的作用。 ——调节径流、防洪、供水。 吴峫的猜测没有错,但是猜的小了点。 西王母国的水利智慧可能不能用“下水系统”这个词来概述。 这个国家很可能有自己的一套水利工程,这转盘极有可能是西王母国的大坝。 而且,这个转盘上刻着兑(正西),那么坎(正北)、震(正东)、离(正南)... 最少,这个陨石坑里还得有三个转盘。 ——转盘底下皆是地下河。 着眼望去,河道两侧有一人宽供人行走的石台。 黑瞎子笑了一声,直接跳了下去。 ...... 顺着水流的方向走了四五百米,水流向下滑动,黑瞎子也能感觉到石台的走向在缓慢的下降。 河道两侧全是人造石壁,地下河应该不全是纯天然的,西王母国参与了建设,并将其修建成了自己国家的水利设施。 直到眼前宽阔的水道突然变得狭窄,水流直线向下冲击的那一面,突然斜斜的出现了一面墙壁。 墙壁是实心的,正对着水流出现了一个兽头。 一半水流分流进入到了兽口里,一半水流不得已绕过它继续行进。 看兽头的方向,兽头方向的水道和他现在前进的水道成了一个直角的分叉。 就好像他现在是在圆圈的外围,那么进入兽头水道,就更加靠近“圆心”。 思虑片刻,黑瞎子跳到兽头上方,攀高两米用刀背敲击了一下墙壁试探。 刀身和墙壁碰撞,一声带着回音的“咚”声传出—— 这后面不是满的蓄水池。 还是一条水道。 黑瞎子单手攀着墙壁收回短刀,缓慢的吸气吐气,直到心率慢慢降到更低,他果断的吸气跳入到水中,抓着兽头就钻了进去。 黑瞎子放松身体,顺着水流一路猛冲,一路向下。 三分钟左右,他冲到了狭窄水道的尽头,猛地从孔洞中被甩了出去。 在半空中调整了身体,下一秒就感觉到身体重重的摔进水面。 他一露头,瞬间又翻转身体潜入水中,在水下逆流飞退了数米。 一条黑红相间的野鸡脖子正懒懒的抬起身子,直挺挺的盘在水流冲势的石台上。 黑瞎子悄无声息的紧抓另一侧的石台边沿,潜在水里观察着野鸡脖子的动向。 蛇头韵律一般的微点了点,鸡冠抖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绍爷,绍爷!”,又是一声“三爷!三爷!” 隔着水流,这声音仍然尖利,像是婴儿哭声。 黑瞎子安静的潜着,不曾惊动野鸡脖子。 他的身体自然的顺着水流摇动,只有手指叩死石台,拉扯着全身。 野鸡脖子没有发现异常,又弯弯绕绕的卧下了身子。 而下一刻,黑瞎子动了。 他悄然放开抓着石台的手,反手掏出了短刀,任由身体顺着水流、向鱼一样的滑到野鸡脖子一侧。 他猛地出水—— 野鸡脖子惊的弹起,弓着身子狂抖鸡冠,尖叫一声“绍爷——” 寒光一闪。 黑瞎子一刀钉死蛇头,刀尖贯穿蛇头直直的插进地面,直接在石台上凿出一个尖坑。 蛇血都来不及溅射出,顺着刀身垂直的滴落到了台面上。 蛇身抽搐弹动,黑暗的水道里,除了轰隆的泄水声,就唯有一声尖利的“绍爷”不停的回响。 黑瞎子甩了甩发丝上的水珠,说道:“少爷你个头,欠死。” 顶上突然传来些响动,黑瞎子立刻抬眼去看。 入眼是一面布满井道口的墙壁,有些洞口被水流冲刷的枯枝荆棘堵住了,而传出响动的,正是一个干涸的、堵满树枝堆的井道口。 井道口里隐隐约约的有男人声音传出。 “…我听到……” “……什么?…是…那些…” “…爷,你肯定…错了。”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黑瞎子当即就笑了一声。 水声轰隆、人声混杂、距离难辨。 但奇怪的是,他甚至不需要刻意辨别,就能听出关皓的声音。 低头看了眼死状凄惨,还在抽搐的野鸡脖子,黑瞎子用刀尖一挑把蛇甩到了墙壁的夹角处,还甚是好心情的走过去,在蛇尸前刻了一个十字架。 “看在你一叫唤给我把人喊出来的份儿上——”他说:“rest in peace.” 头顶上窸窸窣窣落下了枯枝,很显然有人听到了他刚才说的话,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黑瞎子慢吞吞的抬起头,井道口钻出来一个男人,半蹲在窄小的洞口里,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哇——”那人哈哈的乐了一下,看了一眼底下被扎成血泥的蛇头,唰的比了个大拇指。 他乐不可支的点头道:“i''m sorry for your loss.” 黑瞎子笑了一声,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跳下来。 他摊开手,任由刀柄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刀身轻飘飘的晃动。 黑瞎子说:“嗨?” “嗨。” 关皓笑吟吟的环抱上去。 脊背被拥紧,湿漉漉的拥抱,湿漉漉的吻在脖颈。 … ——黑瞎子从关皓的包里找出了弹药。 他空落落的cz shadow 2又恢复到了熟悉的手感。 一如往常。 ... 吴峫在帐篷里看着陈文锦的笔记,他试图找出更多的信息来躲避未知的危险。 但可惜的是,陈文锦写的太简略了,他自己也过于疲倦。 脑子一片空白,神志不可逆转的朦胧起来,将睡未睡之际,他听到一声“小三爷”。 这他妈的!见了鬼了的叫声! 吴峫噌的一下就弹起来。 他先是以为蛇又来了,随后又以为是潘子喊他。 可一睁眼—— 一个浑身泥巴的人正蹲在潘子面前。 吴峫深吸了一口气,悄无声息的在地上摸石头。 ——他奶奶的,先大叫一声,如果这个泥巴朝我扑过来,老子就用石头砸他。 摸了半天,吴峫好不容易摸到一个石头,又觉得石头不是很称手。 但眼看这泥巴人在翻包了,吴峫心一横,大叫一声就要砸上去。 手都挥一半了,那人幽幽的转过头来... ——吴峫傻眼了。 不是、喂? 我的老哥啊。 满是泥浆的脸上,有一对无比熟悉的眼睛。 吴峫:。 ... 张启灵干巴巴的咬着干粮。 吴峫僵硬的递给他茶水,又递给他布擦手—— 也别管什么先后顺序了,吴峫看了一眼脸色冷如冰霜的小哥,心道这人看起来像是要饿死了。 干咳了两声,吴峫小心翼翼的问道:“...所以,黑眼镜去找关绍了?” 张启灵点了点头,吴峫哦了一声,正襟危坐的等人吃完,这才接着问道情况怎么样,追出去发生了什么,怎么追上来的。 张启灵顿了顿,边擦脸上的泥巴边断断续续的说了一遍,内容有点出奇的简略。 吴峫觉得张启灵讲的话里面“这个”和“那个”的进程跳跃的太快了。 但看张启灵脸色凝重,又怕问了他不高兴,遂作罢。 能怎么办呐,吴峫叹气。 实在不行他自己脑补脑补,也算能接上。 唉...看给小哥饿的,还是多吃点吧。 吴峫又翻了翻包,递给张启灵新的干粮。 第36章 小狗的心事 即便闭着眼睛,黑瞎子都能感受到周围人向他们投来的、打量的眼神。 但他仍然懒散的躺在关皓的腿上休息。 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他也需要小睡一会儿恢复体力。 先前关皓带着他穿过井道口,一穿过来,再走过一个水潭就和吴三爷打了照面。 他们当然互相默契的“三爷”、“黑爷”一番,自然而然的插进了队伍里。 只不过三爷这次装备带的齐全,烟雾弹、潜水衣都有,就是带的人... 水平着实参差不齐。 黑瞎子动了动唇,声音很轻。 但关皓注视着他,听懂了他说的话。 黑瞎子说:“三爷的人,水平低的像是路边理发店里随便抓进来的tony。” 关皓抬眼扫了一圈,满眼都是有意观察他们、和他对上眼又飞快吹着口哨“漫不经心”的、心虚移开的视线... 水流声里混进了不成调子的口哨声,吴三醒冷声骂道:“谁他娘的吹驴哨?想尿尿就站起来脱裤子,怎么的,撒个尿还要伴奏?” 关皓猛低头,咬着牙强行忍了忍差点呲出来傻乐的大牙,让笑声卡在了喉咙眼里。 毕竟这里敌我不明,太不给面子容易徒生事端。 比如,吴三醒一言,虽然口哨声确实停了。 但他又不得不语气缓和的解释道:“这里的蛇邪门,会学人话,我们要尽可能的保持安静。” “我们是在这里休整,不要引那玩意儿过来,也不要让蛇学去一些不该学的。” 队伍里有几个人不服气的嘀嘀咕咕,吴三醒面无表情的扫了几眼,什么话都没说。 鼎鼎有名的吴三爷带了一群不入流的淘沙小弟,关皓觉得场面说不上的滑稽。 他压了又压,到底还是弯唇笑了笑,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压低的笑声。 黑瞎子闭着眼睛,感觉到“枕头”的动静,他好笑的睁开眼,恋人眉眼弯弯的样子轻巧的走进眼底。 伸手随意的摩挲了两下关皓的侧颈,黑瞎子说:“笑点真低。” 他的声音很轻,只在两个人的空间里流转。 嘴上说着好似嫌弃的话,声音里又带着十成十纵容的笑意。 煤油灯两三,光线黯淡。 这里的井道干涸,经历过坍塌,有巨石横亘在井道底部,上面还有大量枯萎的树根。 树根上有细密的、或是断续的水线水滴留下,滴答滴答。 关皓靠着井道壁,有一半的身影浸泡在黑暗里。 但对黑瞎子来说,那好比恋人就在他的眼睛里住着。 黑暗和爱人,都是他的舒适区。 关皓微低下头,由着黑瞎子触摸。 温热的体温在肌肤和手指尖流动,在恋人要碰到他脸侧伤痕的时候,关皓下意识偏了偏头。 黑瞎子的手臂靠着关皓的身体,掌心却失了贴靠的侧脸。 他的手指自然的垂落,虚虚的搭在关皓的肩上和后颈,离了另一半的热源,手心该是要散去些温热的,躲开的人却又轻轻贴了回来。 “破相了。”关皓说:“不能嫌弃我,留了疤我也是帅哥的。” “而且,这个能做修复。”他顿了顿,补充道:“回去以后,很快。” 黑瞎子就仰躺着看他,于是他抿紧的唇角、无奈又委屈的眼神、轻轻叹的气,通通都收入眼底。 贴着关皓的脸侧轻抚,黑瞎子用更柔软的指腹指背蹭了蹭他结了血痂的伤痕。 “死了吗?”黑瞎子问。 关皓“嗯”了一声,紧绷的眉眼松了松,眼尾轻轻的浮起一点笑意。 “连人带蟒,厉害吗?” 对着写满期待的笑眼,黑瞎子的眼神仍然停留在他脸侧、手指长的伤痕上。 “厉害。”黑瞎子说。 ...只是这样? 关皓微愣,呆愣的看了看黑瞎子,等待两秒见他没有后文,仍然弯了弯唇。 因为疤痕想要的安慰也好、对敌的夸奖也好,好像都没有得到。 心底有些失落,还有些不争气的难受。 关皓抿了抿唇,最终也只是拿下黑瞎子的手握在手心。 勉强的笑了笑,他低声说:“很累了吗?...休息吧。” 有十几秒的安静。 这里外人太多,黑瞎子没有摘下墨镜。 关皓或许以为他是闭了眼,但他没有。 伸出左手去牵上关皓的手,由着一对温热的玉戒在两个人的手心里贴紧。 黑瞎子突然笑了一声。 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确实看到了想看的“哭着撒撒娇”。 “蛇精阿宁死了。”黑瞎子说:“你要不再选一个别的?” ...什么? 关皓反应了一下,随即有点气恼的抽出手来不给他拉。 “你怎么这样?”关皓皱起眉来,嘴唇也绷紧了一些,硬邦邦的扔出一句:“我有点不高兴。” 黑瞎子没说话,慢吞吞的“哦”了一声,自顾自的抓着他的手又拽回来。 看关皓幼稚的握拳不给他牵,黑瞎子也不强求他,索性张开手掌包着他的拳头。 “哪里不高兴?”黑瞎子问:“伤了脸不高兴,还是觉得逗你玩不高兴?” “当然是——” 黑瞎子自顾自的打断他说话。 “哦,是觉得我会嫌弃你,所以不高兴。” 关皓当即闭了嘴,抬头看天,装不在线装的明明白白。 黑瞎子耐心的等着,关皓犹犹豫豫的低下头,脸色有些白。 “我不是故意的。”关皓轻叹:“我就是觉得自己长得还行,算个优点...” 黑瞎子的脸色难辨,关皓觉得有点尴尬,哈哈笑了笑,叹了口气。 “我们阳光小狗也有自己的烦恼。” 开着玩笑,他的声音却有点干涩。 关皓说:“我又不聪明,又没有很厉害,有的时候我也会不自信嘛...一激灵又逐渐不太能用,我可能有点患得患失。” 黑瞎子缓慢的眨了眨眼,心底升起难言的酸涩。 关皓低垂着眉眼,没有看他。 “这好像和你爱不爱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或者说,你越爱我,我就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 你长得那么好看,我要是丑兮兮的站在旁边该怎么办呢?...我就是想到这个,所以有点难受。” 关皓用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黑瞎子的脸,有些话说出去之后,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轻声说:“我有的时候觉得死的早点也挺好的。” 黑瞎子静静地听着,他察觉到关皓松开了握拳的手,试探一样的虚虚贴着他的手心。 关皓说的每一句他好像都不是很爱听,但心脏被揪的七上八下、苦涩酸痛之际,他牵牢另一双手,手心紧扣,钝痛的心又静悄悄的栖息在爱人的手心。 ...竟然是安心的。 黑瞎子闭上眼睛,侧着身子窝进关皓的怀里。 这可能代表一种默许,于是关皓就大着胆子,轻飘飘的跟上后半句。 “我以前没有多想,但是最近...我会想我老了你要怎么办? 我早点死...是不是你就不需要看见我老到...很丑很狼狈的时候?” “我觉得我好像不能接受。”关皓说:“我想到我要、我该说拖累这种词吗?我觉得你会生气。” 黑瞎子闷声回道:“对,换一个。” “...那就,你要好几倍好几倍的关心我?哈哈。” 关皓当真笑了笑,他笑着叹了口气。 “我觉得很幸福,但也觉得不高兴。” 关皓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会高兴吗?” 黑瞎子在关皓怀里撒气一样胡乱的拱了拱脑袋,把墨镜歪七八扭的甩脱。 但又在感受到关皓收好了他的墨镜之后偃旗息鼓,安静的揽抱住关皓的腰身。 “不高兴。” 黑瞎子嗓音发哑,关皓碰了碰他发红的眼尾,听他恨恨说道:“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 关皓没有说话,倒是轻轻笑了两声。 他以为黑瞎子不会再说些什么了,却没想到黑瞎子又开了口。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很好看。” 黑瞎子说,“我见过太多的人,见过太多的幼童、青年、老人,也见过熟悉的人从年轻变老,直到死去。” “但我没有完整的经历过一个人的生老病死。而你从18岁跟着我,直到现在...” 黑瞎子低声说:“...这时间不算长,但我经常会为发现你一点新的变化而觉得高兴。” 关皓有些讶异,轻声追问:“高兴?” “高兴。”黑瞎子转过身子来,拉着关皓的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他说:“样貌、气质、口味、习惯...” “和我有关的变化,没有逻辑的变化,自顾自的变化。” 黑瞎子眨了眨眼,眼睫毛轻轻的扫过关皓的手心,稍微有点痒。 “就像小狗自己的心事。”黑瞎子刻意加重了一些字词,语气淡淡:“你原本不想告诉我。” 关皓有点尴尬的蜷缩了一下手掌,“我觉得自己有点幼稚。” “你不是腹诽我是小狗吗,小狗不就是幼稚吗...”关皓低声道:“在你这里,我好像也成熟不起来,但总想至少进步一点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比如大狗。” 黑瞎子勾起了唇角,很给面子的笑了一声。 “你不幼稚。”黑瞎子声音里带着笑意,他又说了一遍。 “你不幼稚。”黑瞎子说:“很多时候,是我在向你学习我所缺少的那一部分——我通常把他叫做‘小狗的、也可以是大狗的超能力。’” “你的超能力一激灵。”黑瞎子说:“起名这方面,向你致敬。” 关皓叹气,挣扎道:“...我就一定被划分到犬类吗?...虽然听起来好像确实不错。” 黑瞎子笑了笑,笑意淡下去之后,他又轻声说:“如果说你幼稚...” 他抬手附上关皓的手背,“我也有能称之为‘幼稚’的地方。比如,我为你的所有变化而感到高兴,因为这些变化都属于我。” “你属于我。” 他说,“我是高兴的。” 关皓嗯了一声,轻声问:“那我有让你觉得很幸福吗?” 黑瞎子啧了一声,调侃道:“你是不是应该在咱俩快死的时候再问这个?” “好像应该是。”关皓低低笑了笑,但想了想,又软下语气来撒娇了。 “我想听你夸我。”关皓说:“师傅,你就夸夸我吧,夸夸我好不好?” 黑瞎子低声骂了句脏话,像是被酸的脑袋疼。 “...”张了张嘴,黑瞎子想说什么,关皓又轻轻的捂住了他的嘴巴。 “睡吧。”有些突兀的打断了对话,关皓垂下眼睫,为了缓解有些微妙的气氛,脑子一抽,抬起手掌招财猫一样打了个招呼。 眼上的手掌移开,黑瞎子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关皓柔和的眉眼,还有傻里傻气的招财猫式问候。 “那是猫。” 黑瞎子废话一样的指出,脑子一时也有些空白。 他看到关皓眼里流转过很多种复杂的情绪,包括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自信。 他在不自信什么? 黑瞎子竟然有一瞬间的茫然。 关皓哄小孩一样说:“对,那是猫。”他语气很轻,笑意也有些浅淡。 这样的笑不应该在关皓脸上出现,以至于黑瞎子有一瞬间,心里滞涩的像是被药物麻痹了身体。 “睡吧。”关皓笑了笑。 黑瞎子注意到他抬起头来,没有再和自己对视。 [“我就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 [“幼稚...总想...进步一点吧。”] [“...夸夸我好不好?”] [“你会高兴吗?”] [“那我有让你觉得很幸福吗?”] 黑瞎子缓慢的眨了眨眼,他慢半拍的梳理起线索,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妈的,黑瞎子冷静的在心里又骂了一遍。 他被关皓脸上的伤痕带走了一半思路,以为关皓在意的是脸,是什么该死的老去和变丑。 ——他怎么能、他居然会以为! ...他配不上我...? 黑瞎子长长的吸了口气,一股邪火直冒脑袋顶,生气之余,一股难以疏解的焦躁急得他猛地伸手拉低关皓的脖颈,逼着关皓弯下腰来和自己对视。 黑瞎子一字一句说道: “我会见证你的一生,关心你的一切。” “关皓——” 他的眼尾有些薄红,几分气急,几分多情。 “因为是你,只能是你。” “我才会感觉到幸福。” 黑瞎子并不顾忌或许有人在窥探,他直接仰头啄吻上恋人的侧脸。 黑瞎子说:“你高兴了,我就会觉得幸福,我才会觉得幸福。” 第37章 他不懂 吴峫发现了石台上吴三醒留下的信息,但他不觉得三叔是那样会认命的人,所以在和胖子、小哥商量之后,选择休息之后继续前进。 只不过张启灵说道,这营地的情况很不对劲。 装满物资的背包没有拿走,也没有混乱的痕迹,像是营地里的人离开的时候都很从容。 胖子推断道,留下大量的背包不一定是没来得及拿、或者离开的时候很从容。 也可能是人比背包少,也就是说,有很多人都死了,背包是多出来的。 一阵沉默后,潘子受着伤,他们也没有立刻离开的力气。 在张启灵的建议之下,他们在帐篷上抹了淤泥来防蛇,吴峫想要守第一夜却被张启灵阻止了。 “你们警觉性太低,如果我们判断正确,这里出现的变故将会极其凶险,恐怕你们无法应付。” 张启灵道:“今天晚上我守全夜,你们好好休息。” 吴峫有些心疼小哥饿着肚子跑回来还要熬大夜,但再一想,这人劝也劝不动,但总归明天会累、需要休息的吧? 那他今天休息好了,明天就可以顶小哥的班,胖子也道会和小哥一起守半宿,休息好了一起出发。 可出发去哪儿呢? 吴峫就问道:“我们是不是去找黑眼镜他们?黑眼镜先去找关绍了。 但我估计,我们就去找我三叔,找到他就都找着了。” 胖子点了点头,他倒是看见了关绍留下的纸条。 刚看见的时候,他还不太确定那是不是少爷写的,但一看黑爷的反应,反正是差不了。 张启灵却摇了摇头,说:“我们去找陈文锦。” 胖子和吴峫都愣了,张启灵默默的看着一头问号的吴峫和胖子,有一瞬的走神。 他确实知道要如何找到吴三醒,或者说,他至少知道大方向在哪里。 只不过陈文锦并不信任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并且反复强调“它”混到了队伍里,所以不肯露面。 想到它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他有些惊讶自己担心吴峫等人的念头。 但念头起的快,他饿肚子也饿的快,于是很快就找了回来。 张启灵的眼神在胖子身边的狙击枪上停留了几秒,不仅是陈文锦,黑瞎子更是点明了这里有别的势力。 狙击枪的出现无疑佐证了这点。 胖子嘀咕道:“你还不如说咱哥几个把林子里的蛇都杀绝种了,难度几乎一样。 而且文锦说不定还不知道入口呢,小吴找的那笔记,她不是说没进去就回去了嘛。” 张启灵抬眼看了一眼胖子,也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吴峫。 有些记忆他还没有想起来,但那些碎片里,“它”这个组织像蛛网一样密布,陈文锦铁了心不露面,不无道理。 “陈文锦一定知道入口。”张启灵说,胖子问道:“为什么?” 吴峫也疑惑的看过来,张启灵顿了顿,他默默在心里回答,因为她和我说她知道。 张启灵眨了眨眼,一时间,他没想出糊弄二人的话来,但他流水一样淌过的记忆,却让他想起了数次与它的搏杀。 那些狼狈、仓惶... ...或是粘稠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的时刻,就像现在闷热的雨林一样让人呼吸艰难。 或者说,呼吸困难并不是因为潮热的空气,而是湿淋淋的、朦胧的、模糊的记忆。 张启灵突然有了几分浅淡的疲惫。 看着耐心等待他回话的吴峫和胖子,对着两双神情不一、但都单纯的显出两三信任的眼睛。 张启灵发现自己不愿多言和陈文锦的谈话、也不想再蒙骗眼前这两个人。 于是,他简短说道:“我的感觉。” 说完就闭上了嘴,一如往常的、静静地坐在那里。 胖子张了张口,但敏锐的察觉到张启灵不愿意交谈,郁闷的神色浮上眉眼,但也识趣的没去追问。 吴峫呆愣的看着张启灵。 不知怎么的,小哥分明还是神情淡薄的样子,他却觉得心里难受、喉咙发干,以至于有一瞬间,心脏也好、喉咙也罢,干痒到发痛。 吴峫几次看了看张启灵,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或者给他一个男人的拥抱之类的... ——我是不是有病?!简直是莫名其妙...! 吴峫不敢多想,赶忙扭正想法,和胖子说: “胖子,小哥说找陈文锦也是有根据的,她寄出录像带给裘德考(阿宁老板)和我。 让我们得知了她若干年前的塔木陀考察,从而促成了这次冒险。” “她的目的不就是引我们来这里吗? 那我三叔跟踪裘德考的队伍,也是为了搞清楚他们在搞什么、在查什么。 但裘德考的队伍已经崩溃了,一切都得我三叔自己去查,也就是找到西王母国。 那这样看来,寄出录像带的陈文锦恐怕就真成了知道最多的人了。 我三叔这才刚来就找到了路线的线索,没道理陈文锦不知道。” 吴峫顿了顿,宽慰了胖子一番。 话题回温,张启灵点出了“它”的存在问题,三人又互相揪了揪脸确认了好哥们儿的“货真价实”,却在此时,营地起了雾。 鼻子里都是泥土混杂水汽的味道,这雾气还有些偏蓝。 吴峫觉得这雾气颜色奇怪,怕是有问题,想去帐篷里找找防毒面具。 胖子和张启灵则是往身上开始抹泥,吴峫看他俩都没有要戴面具的意思,只好作罢,转头回了帐篷。 一看帐篷里只有潘子,再一看守夜的胖子和小哥,吴峫暗恨自己是个累赘。 潘子是受了重伤几分昏迷几分熟睡,他自己明明什么事儿都没有却可以睡一晚上,这简直是和重伤员一个档次。 思虑太多,吴峫也没睡着,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猛地发现自己失明了。 正惊慌失措间,胖子冲进来给他戴上了防毒面具,刚刚松了松神经,胖子就道: “小哥被咬了,我得马上去救他,你待在这里千万不要动,到能看见了再说!” 吴峫当即就慌了神,一种彻骨的恐惧攀上脊背。 胖子冲出了帐篷,他恨不得也出去看看、帮帮忙,但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毫无办法的待在原地。 心神淹没在大片黑暗里,吴峫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脑子全是空白的。 直到眼前开始迷蒙起来,黑色开始缓慢的消退,在光影重叠的、那不被准确测量的几分几秒里... ——我好想一睁眼就能看到小哥。 吴峫这样想。 随即他迟钝的、慢一拍的意识到,他...不该这样想。 不该一直...这样想。 ... 吴峫眼前还有些模糊,他看到了一个人影翻动着背包,鼻尖还闻到了一股沼泽淤泥的味道,还没来得及查看这是谁,人影一下子就没了。 同一时间,胖子又气喘吁吁的冲进来,还拉着张启灵。 一冲进来他们就把所有的灯灭了,带着吴峫趴到了地上。 紧接着,他们的帐篷不停的发出闷响,支架也发出承受不住某种外力、脆弱的断裂声。 没多久,一声极重的垮塌声在一侧响起,吴峫和胖子脸都青了。 显然隔壁的帐篷被搞烂了。 没有任何缓解心跳过速的时间,他们所在的帐篷忽然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插了一下。 三人都以为他们的帐篷也要垮了,赶忙抱头防撞,但没有想到的是,抱头静静等了几分钟,剧烈的撞击声又在远处响起,不在他们附近了。 这样的撞击巨响忽远忽近,伴随着帐篷不停垮塌的声音,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 吴峫一开始还有心去记一下有几顶帐篷倒塌,后来趴在地上,只觉得每一顶帐篷倒塌心就停一下。 他煎熬的好像被轰炸,不知道那炸弹什么时候掉到他们头上来。 于是也只笼统的记住,足足有十几个帐篷被摧毁。 一直到声响停下,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三人才小心翼翼的坐起来互相查看。 吴峫下意识摸了摸眼睛,视力基本上恢复了,虽然还有些模糊,但是已经能看出人物和色彩的轮廓了。 他向胖子和张启灵看去,胖子浑身都是血斑,小哥也受了伤,捂着腕口脸色很差。 这两人身上都是淤泥,狼狈的像是在猪圈里打了个滚,吴峫有心想问这是怎么了,但情况不明又没法开口说话。 胖子也是比比划划,比了个“稳住、稳住”的手势,偷偷地撩开帘子去看。 光线往帐篷里一洒,吴峫有几分错愕的发现,居然已经天亮了。 雾气差不多退去,晨曦的光线虽然淡薄,但是穿透力很强,三人蹑手蹑脚的走出来一看,整个营地都稀巴烂了。 这地方就像昨晚遭遇了一场龙卷风,偌大一片地,除了远方那个黑色遗迹,就剩下他们的帐篷还伫立。 胖子骂了一声,坐到熄灭的篝火边上抓耳挠腮的叹气。 吴峫目瞪口呆了几秒,想起小哥受伤了,忙走过去想处理一下他的伤口,就见张启灵神色滞缓了一瞬。 “小哥...?”吴峫下意识的唤了他一声,张启灵轻“嗯”了一下,尾音有点上扬,像是在问“怎么了?” 他的脸色有点发青,吴峫低头向他手上的手腕看去,“你的伤——” “小哥——!” 吴峫吓得一把抓紧张启灵,他刚才话还没说完,张启灵就一头往地下栽。 吴峫眼疾手快的托住他,让他支在自己的身上,吴峫低头一看,张启灵已经晕了。 胖子赶忙走过来,两个人把张启灵抬到帐篷里处理伤口、注射血清。 胖子说:“亏得小哥反应快,一瞬间就捏住了蛇头,没让那玩意咬死。不然野鸡脖子那么毒,估计小哥也得报销。” 吴峫有点没空回话,给小哥注射血清之后,就为他按摩了一下太阳穴,察觉到小哥呼吸舒缓,又捏了捏他的手看有没有浮肿。 直到一整套动作做完,吴峫才道:“呸呸呸,胖子你瞎胡说什么呢,小哥当然厉害着,不可能报销。” “但是,”吴峫又担心的戳了戳张启灵微微皱起的眉心,“小哥不能再动了。” 胖子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还直挺挺躺着的“大潘”。 “他妈的——”胖子头痛的骂道:“这一下躺俩,哦,差点忘了,还有一个跑丢的,一个追跑丢的。” “这他娘的到底什么地方?见了鬼的邪门!” 吴峫也头痛万分,抓狂半晌,先问清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胖子就道,先是起雾眼睛差点失明,他和小哥在找防毒面具翻包的时候,小哥被躲在包里的蛇咬了。 然后他俩想着返回帐篷,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四周建筑的缝隙里出现了大量的鸡冠蛇。 这些蛇不动弹,但就是躲在缝隙里像是在等什么。 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托着下巴眼里都是想骂脏话的暴躁,他说: “我他娘的给你防毒面具之后出去找小哥,跑出去就看到无数的鸡冠蛇涌出来、盘绕在一起。 他奶奶的,野鸡脖子像是毛线球一样抱在一起,有节奏的前进,动作挺快的,但也没多快,就是——” “你看球赛不?” 胖子冷不丁问道,吴峫脑子一卡,舌头有点打架,不过胖子好像也没要他回答,继续说道: “反正就是像踢球一样,足球,但不是中国足球,你懂吧?” 胖子凉飕飕的看过来,吴峫搓了把脸,回道: “我好像懂,你的意思就是那些蛇很灵活,很快,像是有目的抱团射门、额,我意思是抱团前进。” 胖子道:“这是你说的啊,胖子我还是觉得中国足球有希望的。” 吴峫无语,胖子倒是若无其事的看了看帐篷顶。 “这肯定就是他们先前运走阿宁尸体的办法。”胖子道:“但胖爷还是想不通它们是怎么做到的,那蛇潮就像一个整体,是一整个活着的生物。” 吴峫点头,这确实太不可思议了,按照胖子这么说,这些蛇就像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球队。 胖子说:“那些蛇肯定是知道我们的存在,但咱们帐篷上涂了泥巴,所以那些蛇没感知到我们。 我估计那些垮掉的帐篷就是野鸡脖子斩草除根、不留活口、诛九族的手段,咱们不能待在这里了,我估计晚上他们还来。” 吴峫赶忙应好,手脑并用的收拾装备,等到中午,张启灵醒了,但蛇毒导致他没力气,站都站不起来。 吴峫倒是对背小哥走没意见,但一看还晕着的潘子、硕大的三个装备包也是有心无力。 他和胖子根本不可能带着两个伤员再带着这么多东西走远。 别无他法,一行人只好撤离到神庙里,离水源远一点,看看能不能避开那些蛇群。 第38章 来都来了 胖子从吴三醒的营地里找到好些野战罐头,一看还都是牛肉的。 最妙的是,还他娘的找到一罐豆豉鲮鱼! 胖子当即一拍大腿,喜不自胜的赞叹道:“圣母玛利亚——”他举着罐头,对吴峫挤了挤眼睛,“你三叔!” 胖子道:“——真爷们儿!好品味!” 吴峫:...... 虽然觉得带着这么重的罐头不符合三叔的个性,但—— “不能吃独食——”吴峫道:“给小哥和潘子留点。” 顿了顿,他的眼睛心虚的飘了一下,弱弱道:“...我也想吃,干粮咬的我牙疼。” 胖子嘿嘿笑了两声,早把野鸡脖子球球忘了,高兴的飞起,背着潘子健步如飞的走在前面。 吴峫也被胖子的情绪感染,背着张启灵跟着走。 但走了两步... ——小哥怎么这么轻呢? 吴峫疑惑的偏头看了一下,张启灵眉眼冷淡,因为蛇毒,他微微蹙着眉忍受着虚弱。 吴峫又低头看了看腰间。 他这才发现,小哥脸色还白着,但提着气力,两手压着他的肩头支着上半身。 小哥的大腿虽然卡着他的腰侧架着自己,但为了给他减轻负担,他的腰腹绷的很紧。 这人根本没有没有被人背着的自觉,反倒是核心绷紧,愣是把他当支点用,凭本事支起虚弱的身体。 怪不得这么轻,小哥根本是在他背上耍杂技。 “小哥...”吴峫干巴巴的念了一声,得来张启灵淡淡的一瞥。 吴峫转过头,讷讷的闭上嘴,眉毛没有皱起,倒是嘴角无知无觉的落下了。 他心里难受的像是被洗衣机卷着翻动。 心疼,又有一点生气。 生气自己弱鸡,又生气小哥觉得他弱鸡。 ...好吧,我好弱鸡。 可是...我已经弱鸡到,只是背着小哥走一段路而已,小哥都不愿意相信我背得动吗? 吴峫沮丧的垂下头去,一声不吭的跟着胖子走。 先前“绝处逢生”、发现营地喜悦狂奔而来的时候,这段路有那么短。 现在狼狈的撤离到神庙里,这段路又漫长到能听清楚耳畔的每一道风声。 吴峫听不到张启灵的呼吸声,也几乎感受不到背着一个大男人的重量。 看着还有数百米的距离,看着远处黑色遗迹随着他们的靠近在视野里缓慢的、龟速的变大... 吴峫托着卡在他腰间的两条腿,试探性的用了点力,心道我不和一个倔驴计较,更何况是一个受着伤的倔驴。 他有几分犹豫的劝道:“那个,小哥,我身体挺好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力气挺大的、倒也不是,就是你、你...我...” ——吴峫闭嘴,吴峫放弃。 “没事,没事,哈哈。” 吴峫闭上嘴,没忍住气恼的叹口气,暗骂自己平时想法挺多,花式灵机一动,怎么这会儿连个话都说不明白。 ——我真是个驴蛋。 吴峫麻木的迈着步子,而张启灵疑惑的眨了眨眼,缓慢的卸了力。 手心托着的膝弯慢慢的沉了下来,吴峫下意识的紧了紧手臂。 他的脑子里刚冒出来一个问号,后背的衣服被轻轻压扁,身后的人挣动着往上靠了一下。 肩上的两只手懒散的前伸下滑,又交叉着互相搭在小臂上,后背实打实的贴上谁的胸膛,耳侧也突然感觉到一点毛茸茸的发。 吴峫从未如此清晰的听到过张启灵的呼吸声。 “...”有点木楞的张了张嘴,吴峫直接傻在原地,张启灵声音平静,问道:“重?” 吴峫飞速摇头,脑子有点打结,没想到要说什么,赶忙走起来用行动证明“不重”。 张启灵抬眼看了看缓慢靠近的遗迹,平静的把下巴搁在吴峫的肩膀上,闭上眼小憩。 风声渐息。 ...... 神庙还能看出一些简单的轮廓,吴峫和胖子背着人随便找了一条回廊进入到了遗迹内部。 这里面的空间相当大,并且还有两层。 顺着垒起的石头爬上去,胖子心细,转来转去找了一间基本完好的石室,这里还能看到下面的营地。 几人像猫儿占领高地,以便监视全局一样,决定在这里休息。 在场唯二还活蹦乱跳的吴峫和胖子就成了苦劳力,张启灵和潘子休息着,剩下两人又是搬装备又是做饭又是准备防蛇的淤泥... 一通忙活再一抬头,太阳和催命一样,又静悄悄的要落到地平线上。 黄昏马上就要到了。 张启灵已经差不多恢复了行动能力,潘子虽然也醒了,但是至少也得三两天才能恢复到一拳一个吴峫的全盛状态。 这话是胖子说的,说完吴峫就朝他扔了一个柴火棍表示抗议。 胖子道“抗议无效”,顺便拎着木头挑开了之前点的小篝火堆。 灭了火堆之后,又做了一个小炭堆用来煨晚上的饭。 火堆炭堆都在室外,没在二层的石室里面。 张启灵在上面靠着石壁望风,胖子看吴峫老盯着营地瞎操心,看起来还有点蔫,就道:“你还真他娘的是个林黛玉,整天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吴峫傻不愣登的指了指自己,“我?黛玉???” 胖子呵呵一笑,毫不客气的奚落道: “这人世间的东西哪有那么多好琢磨的,没心没肺的活着也是蹬腿死,你机关算尽也是蹬腿死,反正结局都一样。” “你当你是那一对儿呢?那俩一看,浑身都写满了要死一块儿的..哎呦,这个羁绊啊!” 吴峫一愣,先是被胖子充满哲理性的“没心没肺”、“机关算尽”震惊到,随后又搞不明白“那一对儿”是哪一对儿。 而且羁绊、我靠,胖子还会这么文绉绉的词? 冷不丁让他写一下“羁绊”,他还得想一下怎么写! 正琢磨不明白,胖子又念叨了几遍“羁绊”。 吴峫低头一看,他奶奶个腿儿的,这货说的是“鸡蛋!” 他意思是“炭火堆里烤个鸡蛋,这个烤鸡蛋好吃!” 靠。 吴峫翻了个白眼,这一出让他又忘记了神秘的“那一对儿”。 后来数次回想,他都暗恨自己没在这个时候多问一嘴到底是谁跟谁,该死的,这是他距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要是这个时候就知道,或者更早! 他也不至于前后闹出那么多笑话。 回过神来,吴峫发现张启灵正在擦着遗迹里面的石壁,上去以后,就看到了石壁上被他涂黑了一大块,有着壁画浮雕显现出来。 原是小哥巧合下发现的。 黑色的炭黑抹上岩石,光影变化,就能发现这里刻画着东西,白日是看不到的。 吴峫来了兴趣,仔细的打量,连蒙带猜的有了些结论。 遗迹里面的很多石室地上都有陶罐,原来这些陶罐就是人头罐的前身,里面放着的很可能就是尸蟞王的卵。 这些虫卵都是给鸡冠蛇的食物,西王母国将鸡冠蛇当做神一样供养着。 不过有意思的是,他们一边将蛇当做神,一边又将蛇当做士兵用来打仗。 有了这样的毒蛇,西王母国几乎战无不胜,但却被周穆王击败。 壁画上画着周穆王的军队杀进了一座宫殿,宫殿里有非常多蛇头人身的女人。 吴峫惊讶的啊了一声,连忙跑到能看到底下的遗迹边缘去看。 遗迹底层的几根“美杜莎”一样的立柱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和壁画上人蛇共生的女人对上了。 甚至包括变成蛇精的阿宁,很有可能就是蛇女的现代版本。 紧接着,壁画上画着,这些蛇女将某种东西倒入了石塔、也就是关绍说的鸟笼的孔洞里。 孔洞里有无数的鸡冠蛇爬了出来,和周穆王的军队撕咬在一起。 吴峫后背有点冒汗,扶着站不稳的张启灵感叹道:“还好我们没在那里多待...” 他的眼神在壁画上迟钝的停留了一下,突然灵光一现,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 吴峫语速飞快的梳理道: “那些塔楼!西王母国的人喂养蛇,蛇又从那些塔楼中间的空洞钻出来,那平时人们是不是就从孔洞里给蛇群喂食物?” 吴峫虚虚指了指壁画上汹涌如潮水的鸡冠蛇,“也就是说,石塔底下都是相通的。 人类生活在地面上,蛇群生活在城市下面的通道里,遇到危险,就用什么东西把蛇引出来迎敌。” “而现在没有人类喂养鸡冠蛇了,那些生活在地下的蛇就都爬上来占领了地面。” 张启灵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吴峫没忍住翘起嘴角,有点暗爽,但张启灵的视线却在石壁最中间的浮雕上停了下来。 看过去,那里的整片岩石刻画着的都是一条巨大的双鳞巨蛇。 巨蛇缠绕在一根巨大的树木上,鸡冠蛇像它的装饰花纹一样把它团团围着,看起来像是在搏斗。 但张启灵摇头道:“这是在交配。” 一句话就给吴峫整懵了,且不提种类,就是体型啦、数量啦... 额...??? 张启灵将碳灰涂抹到蟒蛇缠绕的树木上,吴峫震惊的瞪大眼睛。 那根本不是什么树,那是一条盘成圆形的、巨无霸的蛇。 有它作比,它身上那条双鳞巨蛇看起来突然就像个芭比娃娃了。 像是存在就是为了可爱。 张启灵也有几分怔愣,但很快的下了结论。 交配的不是鸡冠蛇和双鳞巨蛇,而是后者和巨蛇。 没想到胖子先前提到的什么蚂蚁、蚁后一语成谶了,这些蛇恐怕真的有社会性,真的有自己的蛇后。 吴峫梳理着蛇群的等级,数量众多的鸡冠蛇当然就是工兵; 双鳞巨蟒,也就是雄蛇,大概率除了交配,还担任着兵蛇(兵蚁)的职责。 之前多次主动攻击他们,除了本性作祟,很可能就是在履行护卫的职责。 那么,在树海的深处,真的有如此巨大的蛇母吗? 吴峫的知识库里,最大、活的年份最久的蛇也不过五十米、一百岁,而这里的浮雕最少也有三四千年,要真是蛇—— 《述异记》中提,“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虺”指代着“蛇、蟒、蚺”,并不特定的意为蛇,但若是单纯从时间来算,这里的蛇母恐怕已经超脱了“蛇”的种属。 所以龙应该是哪一种科属? 吴峫唾弃了一下自己跳脱的思维,但不去看时间,“水虺”的说法也没美丽到哪里去。 毕竟,水虺能解释成“水蛇的一种”。 无论是从瀑布中闪电袭击阿宁、还是成群结队从沼泽中蔓延出来的野鸡脖子,无疑都对应上了“水虺”这种说法... 吴峫不敢再想,自从来到这里,几乎每一个熟悉的生物都能变得离奇诡异。 他试图不去思考,实事求是的看一看壁画上还画了什么东西。 但除了能大概辨认出蛇的祭祀、蛇的饲养和蛇与人的战争等概念性的东西,并没有详实的文字记录或细节可以考究。 有点想念关绍。 吴峫暗忖,要是那货在这儿,说不定能蹦出什么抽象又犀利的观点出来。 哪怕没有,他也不至于越看越瘆得慌。 不过胖子也相当犀利,正当吴峫想要让胖子看看这玩意儿时,外面就传来了他的骂声—— “你们两个卿卿我我有完没完?老子叫了几遍了,你们到底要不要吃饭?” 吴峫吓得一抖,他本身就扶着张启灵,他一抖,张启灵也跟着一哆嗦。 迎着清淡的眼眸,吴峫唰的别开脑袋叫道:“来了来了,喊什么!” 他又补充道:“我们有发现!” ...... 胖子的手艺,着实是回回吃、回回震惊,但吴峫和张启灵的发现也同样够下饭的。 胖子和潘子听完都是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胖子更是思路离奇,当即就道: “早知道胖爷就拜入道宗,遇事不决就是呼召风雷,伏魔降妖,管他什么公蛇还是母蛇,一雷下去都是死蛇。” 吴峫哽了一下,思来想去,憋出一句“好有道理”。 潘子靠着石壁端着晚饭,也是扯起嘴角来想笑,但引得肺腑的伤,又咳咳咳呸出一口淤血。 潘子伤的还是太厉害了,吴峫觉得他恐怕是伤到了根基,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养好。 几个人吃完饭之后,潘子几乎是眼睛一闭就睡着了,吴峫吓得连探了好几次他的鼻息,就怕不是睡着了,是一下子人就没了。 胖子在一旁复盘那失明雾气的问题,吴峫冷不丁的想起来帐篷里那个一闪而过、浑身淤泥的影子。 先前他以为那是小哥,但胖子后来一说,那时候小哥不是在挨咬,就是在挨咬的路上,怎么可能是他? 张启灵唰的一下抬头,人都站了起来,给吴峫看的一愣一愣的。 “你好...?” “那是文锦。”张启灵说,而吴峫的你好啦的“啦?”也同时冒出来。 “啊?”吴峫没反应过来,张启灵一声“跟我来!”,他就脑子跟不上腿脚,已经跟着跑了。 太阳已经又跌下去一点。 吴峫看着张启灵熟练地跑到营地里薅了一堆有的没的,他跌跌撞撞的跟着这个永远有结论没有过程的人,一直跟到了丛林交接处的沼泽里。 张启灵一点儿都没犹豫,整个人就跳下去往身上和营地里拿的防水袋上抹泥。 吴峫见他向自己示意,也只好跳下去有样学样的抹泥巴,边抹边问:“这是要干嘛?” 张启灵手里拿着刚刚薅的牙缸杯,舀了一杯,一泥巴甩在吴峫脸上,“抓文锦。” 吴峫无奈的抹了把脸,把泥巴抹匀,听张启灵继续道: “她在找食物,她的食物耗尽了,所以她今天晚上必定还会来,我们要设一个埋伏。” 吴峫有点犹豫,说这太危险了,设伏有可能把自己祸害了,却见张启灵冷冷的看他,几乎是瞪了他一眼,说道: “你为什么来这里?” 说完那人就爬上水潭,头也不回的—— 走了? 走了??? 他走了??! 吴峫愣在泥潭里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心说你他娘的,你瞪我干什么? 我为什么来这里?我来这里还不是因为你们什么都瞒着我? 我为什么来这里?我他娘的来这里—— ...骂着骂着吴峫突然想通了。 哦,不管我他娘的为什么来这里,反正来已经来了,怕死也晚了。 ——但是他为什么瞪我?! 吴峫气的捶了一下泥潭,溅了自己一脸泥。 他气哼哼的爬上来,又老老实实的找到胖子态度非、常、好的转述了一下态度非、常、不、好的人的意见。 胖子果然也犹豫了一下,毕竟昨天的情形着实骇人,但两人一商量—— 确实,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地吧。 埋伏陈文锦的计划就这么定下了。 但这么一来,晚上尽量活下来的任务性质一下子就变了,成了晚上尽量找死。 胖子一向擅长反推,他觉得陈文锦这人厉害得紧,她必定会在雾没起来,或者刚刚起来还不厉害的时候出现。 所以如果计划顺利,他们不一定真的又和鸡冠蛇球球打照面。 张启灵提着淤泥给潘子抹泥,还让胖子用“美食记”(美人计)诱惑陈文锦,也以此设伏。 吴峫被瞪了还有点不爽的余韵,见得张启灵出的这黑的发紫的计谋,不由得腹诽他真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老骥伏枥、老当益、呸! 三个人返回营地,找了一个隐蔽处躲藏。 吴峫瞟了一眼昨天他们点燃的篝火处,那里就放着那锅“美人汤”,他心里还是有一点荒谬的、扯淡的无语感。 厉害了,拿一锅汤勾引文锦。 枯燥的等待着,不一会儿,太阳就从地平线彻底坠下,黑暗顷刻围拢上来。 在非常黯淡的光线中,一个浑身也裹满淤泥的人影,小心翼翼的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那是个女人。 第39章 峫在囧途 没想到“美食记”还真的管用,陈文锦当真被勾了出来。 张启灵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只要他一动,吴峫和胖子就从两侧包抄,一定得堵住陈文锦。 张启灵找准时机弹射起步,吴峫和胖子也唰唰的跟上,当真围住了陈文锦! 只是,借着火光,吴峫头一回清晰的看清陈文锦的脸。 ——怎么可能?! 吴峫惊讶万分,因为陈文锦极其的年轻,面容像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可她和三叔一个辈分啊??? 但想到名言“永远不要猜测女人的年龄”,又看陈文锦慌不择路的在包围圈里打转,吴峫定了定神道:“不要怕,陈...” 他卡了卡,补充道:“陈...阿姨?” 可能是“阿姨”的叫法得罪了陈文锦,也可能是全场就吴峫是软柿子好捏。 陈文锦一下子冲过来,三两下扭住了吴峫的肩膀,一拉一推就把他推得趴到了帐篷上。 吴峫狼狈的爬起来一看,陈文锦又跑了,胖子和小哥已经大跨步追了上去。 历史重演,又要上演一场他追她逃! ——我真是个驴!蛋! 吴峫一边追一边骂自己没用,光线极暗,他几乎看不到最前面的陈文锦,只能跟着胖子的背影跑。 一路追到营地外,眼看就要进入危机四伏的丛林,胖子忙不迭的喊道:“大姐!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们是好人,别逃了!”胖子叫道:“你这样搞的我们像日本人在追花姑娘!” “@#...&”陈文锦回了一句什么,吴峫压根听不明白。 只见她喊完就几下蹬上巨石,眼看就要翻身跑了,张启灵出手了。 他快的像开了个疾跑还是闪现之类的,嗖的一下就从后面抓住了陈文锦。 但巨石后面就是水潭,两个人脚下一空,双双滚进了水里。 这水潭和遗迹底部连绵一片,深不见底。 水底有类似回廊和甬道的建筑,像是能通过这里直接进入遗迹废墟的内部。 张启灵挟着陈文锦摔下水里,担心陈文锦窒息,他又不得不放手浮上水面。 吴峫和胖子就在水潭边等着,一个在水里,两个在岸上,想着怎么着这次也该逮着她了吧? 但陈文锦就是没上来。 张启灵当即翻身扎进水里找,再浮上来的时候,他道:“这下面通到其他地方,她钻进去了!” 话刚说完,三人背后、某个听起来近在咫尺的地方,传出了人出水和憋气之后剧烈喘息的动静。 三人想也没想,立即转身去追。 陈文锦是从一个水池冒出头来的,这池边有一串湿脚印,直直就往林子里去了。 他们尾随着脚印狂追,吴峫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跑着跑着头顶就像进入隧道一样,铺天盖地的黑下来。 吴峫心道不好,真要进入雨林吗?! 他犹豫了一下,就这么一下,张启灵和胖子就跑远了。 吴峫大骂一声,只好蹬腿跑步的追,祈祷张启灵能赶紧逮住陈文锦。 但这也太他妈的鲁莽了吧! 而且,陈文锦对雨林的熟悉程度明显高出所有人,她在林子里像条泥鳅一样“游动”穿梭,张启灵都迟迟拿不下她。 这一通追,不仅头顶上天昏地暗,体力也追到了“天昏地暗”。 吴峫一头撞上矮枝停了下来,胖子和张启灵早就没影了,前方只有一点细微的声响。 吴峫累的半死,方向也无法准确辨别。 他向着大概的方向追了几米就心慌,试探性的叫了几声胖子和张启灵,但向着有回应的地方跑了几步,动静又没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小三爷。” 吴峫毛都炸起来了。 他奶奶的,他最近听到这个称呼就发毛,更别提叫唤“小三爷”的这道声音。 这一声尖细的像是男人捏住鼻子学出来的女声,既诡异又恶寒。 “...文锦?”吴峫咽了咽口水,提着矿灯立即转身去照,天真的祈祷这声响不是来自于野鸡脖子或者蛇精。 但他一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林子已经浓雾弥漫。 “小三爷?”浓雾深处又传来叫声,吴峫提着灯朝声响照去,站在原地一时没动。 “你是谁?”他问道,而那声音这回却移到了左边,但仍然没有人的影子,吴峫试探着问道: “我是小三爷,你是三叔的人?你是哪个堂口的?” 那边没有回应,吴峫斟酌着向前移动了两米,拿灯照了照,丝毫不见人影。 忽然,从大树后面又传来一声“小三爷”,连带着树后的灌木也跟着抖动了一下。 吴峫有点来火,想着你他娘的只管叫唤不管答应是几个意思,他道:“我没时间跟你耗!” 说完他就朝那大树走了几步,心道是人是鬼你拉出来让我溜溜,却没想到那里竟然是一个断崖! 吴峫一脚踩在坡上就歪了身子,他试图自救,但这坡太陡了。 矿灯在浓雾中划出一个半圆,吴峫相当稳健的坠落了下去。 ...我他妈的就是个驴蛋。 驴蛋!!! 吴峫心道。 ... 这崖底都是水和淤泥,吴峫摔了个半死,但好歹是没死。 但这里的水流很急,他顾不上酸痛的屁股蛋,四肢并用的在水里胡抓,手里不知道抓到了什么,好在是借助这股力站了起来。 冒出水面,头顶上有微弱光亮。 吴峫抬头看去,矿灯挂在了悬崖一半的位置上,他已经够不到了。 一站起来就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湿软,一踩一个坑,吴峫干脆连游带走的摸到了矿灯下方,靠着岩壁观察四周。 这岩壁上布满青苔,触手滑腻无法攀爬,前面唯一称得上“有路”的地方就是顺着沼泽前进。 但那里一片黑暗,保不准会有什么东西。 进不成退不得,吴峫正思考该怎么办,脚底冷不丁踩到了什么东西。 那感觉太奇怪了,他浑身汗毛立了起来,冷汗也唰的冒出来。 吴峫一时没敢低头去看,他觉得那玩意儿好像是人的头发。 他忙不迭的收回脚来,不敢再往那边下脚。 但脚只是刚动,就感觉脚踝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 吴峫有几分绝望的仰头看了看天,他深吸一口气,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打着手表上的蓝光朝水里看去。 幽灵一样的蓝光照耀下,一个沉在淤泥里的人,他的头发正向水草一样飘动着。 顺着尸体的方向照去,水底的淤泥里,肢体交错、堆叠、缠绕... 这里...竟然是一个大型的沉尸地。 ... 吴峫用尸体身上的物件儿把卡在岩壁上的矿灯打了下来,又给自己抹上泥巴防蛇。 他发现这些尸体的装扮和胖子、潘子极像,也就是说,这些人很可能是三叔的手下。 并且,所有尸体的脖子上都有两个发黑的齿孔,他们全是被蛇咬死的。 再一想营地里面没有打斗痕迹,那么,很可能是因为这些人在睡梦中就直接被野鸡脖子咬死了,随后被蛇群搬运到了这里。 他担心三叔也死在了蛇的口下,只好小心翼翼朝里走去。 这是一个圆形泥潭,水流的下游有一处雕刻着兽头,水流都流进了兽口。 吴峫判断兽口那一处应该就是下水系统,他贸然进入过于危险,就选择逆流而上。 他并不想看到三叔,但也不能全然不看,直到寂静的泥潭中突然传来一声水响,他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侧的水潭果然泛起了涟漪。 雾气中,一团暗红色的野鸡脖子裹着什么东西从岸上滚落,吴峫细细看去—— 当即他便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呆立当场。 蠕动的蛇群将尸体裹在中央拖动着前进,铺天盖地的暗红色中,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王胖子死气沉沉的闭着眼,生死不知。 ... 胖子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他脖子上同样有两个尖齿孔洞,吴峫吓得眼睛都红了。 但他探了探胖子的鼻息和脉搏,胖子确实还喘着气儿。 那就还有救...还有救! 吴峫心里发颤,但也感到奇怪。 野鸡脖子的毒性他丝毫不怀疑,那胖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但眼下他来不及多思考,赶忙趁着野鸡脖子离开拖着胖子走,想把他带离沉尸潭。 他刚把藤蔓捆在胖子身上拖他,就见那藤蔓从胖子的肚子上一压,胖子忽然就张开嘴巴,喷出了一口腥臭至极的绿水。 那绿水之间混杂着很多细小的红色鳞片,吴峫撩开胖子的衣服,王胖子的肚子又大又硬,足足像包了一个秤砣。 他妈的,吴峫当即想到黑眼镜说过的话。 繁衍、温床、蛇窝—— 按着胖子的肩膀,吴峫用上发狠的劲儿顶住他的胃逼迫他呕吐,直到胖子胃里的东西吐完。 大量的绿水混杂着白色棉絮一样的卵被呕出来,吴峫被腥臭味熏得眼睛发红。 他心说这些蛇,简直他妈的比好莱坞的怪物也怪物! 这整个水潭,所有尸体的肚子里,恐怕都塞满了蛇卵。 我操,吴峫骂道,他难以想象这些蛇卵孵化出来是什么样子。 胖子的肚子还有些虚虚的鼓囊,吴峫救人救到家门口,掰着胖子的嘴巴抠他的喉咙眼催吐,硬生生让胖子吐到干呕。 吴峫心道再有我也没办法了。 胖子,你不行就拉出来吧,首要的事情还是咱俩得先保命。 闭了闭眼,他默念了一句“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是什么? 吴峫晃晃脑袋,甭管是哈利路亚还是萨瓦迪卡了,先拉着胖子古德猫宁(good morning),有猫宁(morning)比较重要。 四下看了看,吴峫找到一处挂到水里的树木藤蔓。 他刚带着胖子攀着藤蔓爬到树枝上,泥潭里也催命一样起了变化。 泥潭中蒸腾起了一股黑气,已经笼罩了整片水面。 潭底的淤泥不知为何“跳动”着,像是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在淤泥底翻动。 吴峫牙齿发紧,他分明看到淤泥中央有一个不规则的旋涡,正在把尸体裹进去又吐出来! 这些黑气很可能是沼泽里的树叶腐烂形成的有毒气体,吴峫心道他要是足够倒霉,那么这种毒气就不只是致盲了,反正让他死几个轮回是足够了。 毒气开始滚动着充斥整片泥潭,情急之下,吴峫撕下衣物蒙住自己和胖子的口鼻。 但那毒气势不可挡的上升,转眼间就裹住了他们所在的枝丫。 这毒气像是裹着酸气,树枝都发出了被腐蚀的噼啪声。 吴峫眼前充斥黑气的同时,喉咙眼里也开始发痒,他试图带着胖子爬的更高,到黑气稀薄的上层去。 但抬眼一看,目力所及的所有地方都已经被黑气淹没。 在矿灯的光柱下,这些黑气中飘着灰烬一样的细小颗粒,伸手去摸却又摸不到。 黑气缭绕,一种极端的不安从心头冒出来,吴峫忽然想起张启灵。 ——主要是想骂他。 都他娘是那个驴蛋干的好事。 吴峫在心里骂道,早说危险危险,不听就算了还瞪他! 这下好了,他死在这里,那个姓张的给他收尸吗! 嗓子火烧火燎的,吴峫叹了口气,好吧,倒也不都是那个驴蛋的问题。 怎么想,现在这一遭也是逃不过的一劫。 脚底突然传来一连串搅动水声的动静,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要出来了。 吴峫拿矿灯去照,只见黑气中出现了一个小羊羔大小的黑斑,这黑斑正在不停的移动,是什么东西无法判断。 进退不得,吴峫选择听天由命,好死不死,黑斑在矿灯光柱的附近停了下来。 我操,吴峫手忙脚乱的移开矿灯。 光源一动,照亮了身后的胖子,又是一句我操从他的心头冒了出来。 胖子的头无力的从枝干缝隙里耷拉下来,眼睛里缓缓流出了黑血。 吴峫伸手一探,胖子人都快冰了。 急火攻心,吴峫在窄小的树枝上移动,他刚到胖子身上,想去做个人工呼吸或者心肺复苏。 人刚过去,树枝“咔”的一声脆响,两个人在空中浪漫的转了720°,华丽的平拍进了水里。 ... 摔了个半死,还摔到了泥潭里黑气最浓重的地方。 吴峫身上还挂着一点藤蔓,他几乎是倒栽葱的扎进水里,抬起头看不见胖子,低下头就又埋进了泥水里。 “咔滋”一声,吴峫回头看去,那和树木藕断丝连的半截树枝彻底断掉了。 湍急水流直接带着树枝往下游冲去,他险些稳不住身子,回过神来的时候也已经被冲跑了好几米。 ——急,胖子在哪,在线等,急! 眼看着离兽口越来越近,吴峫心道要是那兽口的井道是“激流勇进”或者“勇闯无人区”,那到时候别说找胖子或者躲那黑斑了—— 娘希匹的,他自己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吴峫深吸一口气潜进水里,想先去解藤蔓。 但那树枝上的藤蔓卷的极其紧,压根解不开。 他又顺着藤蔓去摸索胖子,但摸来摸去全是一个两个三个、堆积在淤泥里的死人。 手里的藤蔓突然绷得极紧,吴峫竭力睁开眼去看,两三米处,一个黑色的影子漂在水面上。 ——是那个黑影,就在藤蔓尽头! 影子一抖,突然形状就变了,几乎是像一团气体一样消失在水下。 随后,一团巨大的泥水花直挺挺的从沼泽里炸了起来,吴峫嗓子眼里卡住一句“上帝保佑”。 吴峫眼前有一对大鳌,闪电般冲着他的脖子杀了过来。 ——上帝保佑个狗屁!我操你爷爷! 吴峫应激一样举起拳头打算硬刚,腰间突然一紧。 在那被藤蔓扯飞的零点几秒里,他改口道,上帝,我还是感谢你滴—— 啪的再次拍进水里,吴峫一看,他奶奶的,是那根树枝已经滑进了兽口下面,而那兽口,此刻就在他身后,等着他往里掉! 吴峫死命的抠住一边的岩石,水流大力的冲击着他,藤蔓另一头的树枝也死沉死沉的掉在井道不知道哪里。 水花飞溅,那东西又迎面而来,吴峫一慌就错了手,几乎是被水流撞进了兽口里。 上帝,fuck you. ——吴峫,于2004某年某日。 ... “轰——” 吴峫在黑暗中清醒过来,首先听到的就是轰鸣的水声。 掉进来的过程是糟糕的,腰差点被拉断不说,中途也被乱卷的水流拍到什么东西上,撞得他几乎吐血。 没等反应就又翻滚着跟头冲下来... 而此时此刻,悲伤的旅程还没有结束。 挣扎着探出水面,吴峫意识到,他被裹在一道极其湍急的水流极速往前冲去。 四周一片漆黑,吴峫试图让自己的身子从水流中停下来,但完全摸不到可以固定身子的东西,触手皆是光滑的井道壁。 几十秒后,更加磅礴剧烈的水声从前面传来,吴峫惊恐的瞪大眼睛。 我操,又他妈的要—— 摔...咕噜咕噜几十个...咕噜咕噜...跟头?! ——我是一只被冲入抽水马桶的蟑螂,并且是从粪道冲进了化粪池里。 脸色铁青的、再一次扑腾出水面。 吴峫掏出矿灯查看四周。 ——哦,矿灯。 这算是他唯一好运留下来的装备,还是因为先前机智绑到裤腰带上才留下来的缘故。 矿灯照去,这似乎是一个地下蓄水池,四周有巨大的水流从水池壁上的井道口冲下来。 井壁上还有类似的兽头,不过这一只的造型和泥潭里的那一个不太一样,看起来这是一个用来分流的蓄水池。 岩壁上还有一些半人高的干涸空洞,黝黑黝黑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吴峫低头看了看,水流冲去的兽口四周还有枯枝堵塞着,他认了认,在其中认出了“株连”到他的那一枝。 “——?!” 吴峫提起矿灯照了照,枯枝堵塞的那一堆里,赫然躺着个王胖子! 好在这家伙体型大,身上还有藤蔓胡乱挂着四周的东西,这让他卡在那一堆堵塞的枝节中,没沉到水下去淹死。 但吴峫游过去一看,如果说刚才胖子是将死未死,那现在可能离“将死”又近了一步。 胖子的脸已经全部青了,气息微弱,脉搏几乎要探不到了。 吴峫赶忙潜下水去拿脑袋和肩膀顶胖子的肚子叫他吐水,等胖子吐完泥水,他又翻上来给胖子顺胸口。 胖子确实有了反应,但只是咳嗽了几下又直挺挺的、死鱼一样瘫着不动了。 吴峫心道不行,他必须给胖子找个平面做人工呼吸。 但胖子现在卡在一堆树枝里,他上去的时候要是角度力度不对,边缘的枯枝受不住力就要侧翻。 枯枝翻,胖子翻,他又压根拉不住晕死的胖子,相当于胖子死在他手里。 在那努力翻腾想要靠近王胖子的几分钟里,吴峫觉得自己像跳水下芭蕾的。 他垫着脚尖在水流里“优雅”的转圈,但就是死活爬不上去。 ——像山一样堆起的枯枝堆,却承受不起两个人的重量。 哦——胖子,今天你是rose我是jack,生与死的距离不是你在水上我在水下,而是你明明在我眼前,却不能睁开眼喊我一声吴、 ——“小三爷!” ...操你姥姥的。 吴峫道。 他一卡一卡的看向胖子身后,在那枯枝堆深处,又传来一声“没时间了!” 泄水声震耳,“小三爷”欲聋——他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吴峫一身冷汗,他确定刚才那两声,那就是人说话的声音,但首先、但其次、但再次——! 这里可能有人吗?哈喽,在枯枝堆里? 吴峫眯起眼睛去看,胖子身后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音。 再一再二不再三,吴峫发了狠,摸到枯枝堆里一根长条木棍抄出来端着,溜着边缘向那里靠去。 “你是谁?”吴峫问。 他当然没打算得到什么认真的回复,只打算摸准地方先干它一棒。 但这回传来动静的,是上方的某个井道口。 “谁在里面?”有人问。 吴峫愣了一下,他觉得这声音好他妈的耳熟,耳熟到他一听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是我!是我!吴峫!” 反应过来以后,吴峫激动地嚎了一嗓子,那边顿了一下,另一个男人诧异道:“哟,小三爷?” 唰的一下,吴峫当真飙了两滴心酸泪。 这个男人的声音更他娘的熟了。 倒不是因为关系好,主要是因为这人的辨识度。 华丽与优雅并存,武力和智慧同步,帅气压不住桀骜,黑色掩不住潇洒—— 是他,是他! 还有他! “黑、眼、镜——!” 吴峫叫道:“关绍啊——救命——!” ... 回声一层层顺着井道传递回来,关皓愣了一下,左手举起手里的手电,右手拔出短刀,一头扎进了井道里。 身后,黑瞎子幽幽道:“哎呀,听这声音,小三爷哭的好大声哦~” 第40章 情字难解 泄水声渐大,黑暗的井道里,关皓和黑瞎子迅速靠近着吴峫的方向。 关皓没回头,但停下了爬行的动作。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吴峫是不是没声儿了?” 黑瞎子微微皱了皱眉,侧耳听了数秒。 的确,刚才还鬼哭狼嚎喊救命的吴峫,这会儿一点儿动静都没了。 而两人所爬行的井道里也出现了岔路,一左一右,显然通向不同的方向。 前面的关皓指了指幽深的洞口让黑瞎子看,指完才意识到黑瞎子堵在后面看不到。 感受到大腿被戳了两下,关皓轻声解释:“我们遇到岔路了,我判断不了吴峫在哪边。” 窄小的井道里,关皓紧紧贴着井壁让位置,黑瞎子侧头看不太清楚,就也贴着另一边墙壁试图越到前面。 关皓低头看了一下,在黑瞎子挪到一半的时候,伸手抓住他的腰带上拉,还问道:“要不我们一人走一边?” “不行。”黑瞎子立刻回道。 他此时已经和关皓脸贴脸的挤在井道里。 身体前移的时候,墨镜蹭到了对方的鼻尖,嘴唇也无意蹭过关皓柔和的唇角,就像平日里寻常的、亲昵的啄吻。 手电筒被关皓刻意的倒扣在手里,只有浅淡的亮光露出。 黑瞎子隔着几近漆黑的镜片看他,微光给关皓的眉眼裹上了一层莹亮。 那双桃花眼平日里就波光潋滟,此刻更是平白无故的多了几分缱绻,像是多情月色。 四目相对,关皓微微挑了挑眉。 像是疑惑为什么不行,又像是向他心照不宣的回了一句情话。 黑瞎子停了一下,略有几分不自在。 他耳尖微热,试图找个绝对客观的理由,但没想出来。 “——反正不行。” 黑瞎子咬了咬牙,按着关皓的肩膀借力爬到了前面。 查看完岔路后,他回头看关皓,再次对上了那双莹亮的眼睛,还有差几厘米就会伤着眼睛的那条伤痕。 他想起关皓曾在星河下说,星辰漂亮,“但你的眼睛最漂亮。” 是吗? 黑瞎子突然伸手探向关皓的眉间。 关皓虽有些不解,但没有动,只是看他伸手过来下意识闭上了眼。 他由着对方的手指顺着自己的眉间下滑,从鼻梁滑到鼻尖,又揩泪一样在眼下蹭动。 “怎么了?”关皓轻声问道。 他仍然没有睁眼,柔和又顺从的闭着眼,眼睫都温顺的伏着,只是偶有颤动。 黑瞎子没回话,微微弯了弯唇。 他的眼睛最漂亮吗? 他常年戴着墨镜,眼部总会有些变形的,爱人的一句最为漂亮,当不当得? 恐怕是平生所见众生,都比不上心上人罢了。 可想起他的心上人先前难掩自轻的说法,黑瞎子即便知道那是爱憎奈何、即便知道恋人就是这般,将他看得最重,看得极好。 他心底却仍升起几分委屈,还有因此而生的、顽固不退的焦虑。 黑瞎子一边怪罪着,情人眼里出西施,为什么他的恋人不懂这样简单的道理? 又一边焦虑着,是不是他爱的不够明显,表达的不够清楚,才让所爱自轻、伤情,有了小心翼翼、躲起来难以开口的心事? 他想起自己甚少说那样直白的爱语,却又几近骄纵的受着对方赤诚清晰的“我爱你”和“我也爱你”。 他想起自己被纵容,被照顾,甚至想到床笫间,都是他霸道的多、上位的多、索要的多。 而对方则是温柔又体贴,最过的也就是多要一次,忧他脸面,连吻痕都浅淡。 那些容易显露人前的吻痕,更是淡的隔夜就消去了。 骨相势足、声线冷淡、宽肩窄腰,存在感霸道的像卷过极地的暴风雪。 他从前以为关皓的皓,合该是皓日东升的皓,灿烂灼眼。 可他被包裹在旭日赤诚热烈的爱护里,却从不被灼伤,触手可及都是羽毛抱枕一样毛绒绒的珍重。 他笑叹自己错看,又有几分好笑这人生的一副旭日耀眼,却是温润柔情。 ——千山万水,月光皎洁。 所以万水千山,都月明如昼。 关皓的皓,原来是皓月千里的皓。 ... 想起或许是自己过于内敛才让所爱自轻... 黑瞎子暗骂“内敛”这个词放到他身上简直是年度冷笑话,但心焦难掩,他又不得不疑心这样的可能性。 “我们不分开。” 黑瞎子抿了抿唇,声音有些低哑。 他补充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关皓睁眼,有些微愣的应了声“好”。 仔细打量了一下黑瞎子的表情,想着兴许是受了些伤让他担心了,关皓又认真道: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我会心神不宁的。” 但看着两个几乎一样的井道,又不得不煞风景的提一下那个倒霉蛋。 关皓苦笑道:“但吴峫怎么办,救命喊得那么深情,肯定是出事儿了。” 黑瞎子挑了挑眉,思考几秒拿出了一个硬币,说要他选正反面抛一抛,让吴峫生死由天。 关皓好笑的看他一眼,又犹豫着戳了戳他包着硬币的拳头。 嘶—— 吴峫那个倒霉运的好本事,他们是不是得跟着硬币反着走? 刚想到这里,“咔呲”几声响也从左边的井道里传出,像是树枝折断的动静。 黑瞎子顿了顿,收回硬币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声,像是有几分惋惜没用上它。 关皓看他怎样都可爱,就笑了一下,伸手覆上他的小腿捏了捏,轻哄道:“走啦。” 黑瞎子轻哼了一声,好像只是妥协了才顺着左边井道前进,但他嘴角忍不住弯起的弧度又暴露了诸多心思。 他暗叹少爷当真是会哄人的,简单两句话就抚平了他的焦躁,又骄矜的想起,少爷可不是谁都哄的。 黑瞎子无比确信,七年来,唯有自己有此殊荣。 当然,也唯有关大少爷,能有此殊荣。 毕竟哄人,也要看另一方愿不愿意... 才算数。 ... 而吴峫,当之无愧倒霉蛋三字。 他喊了两声就不敢再喊了,那声发出尖细“小三爷”的又不是关绍和黑眼镜,鬼知道这里还有什么? 吴峫头皮有点麻,小心的在水里摆动身子,试探性的用木棍戳了戳胖子的身体。 王胖子一动不动,他身下的树枝堆也平静的要命,像是那怪声是他的幻听。 冷汗层层叠叠的从后心冒,吴峫脖子都有点发硬。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必须带着胖子立刻离开,或者找个地方等待关绍他们来找他。 吴峫解开了自己腰间的几条残余藤蔓,小心地扒在了岩壁上,先爬上了一个干涸的洞里。 虽然确认不了关绍他们在哪一个井道里,但他可以先带着胖子离开水里,随便找一个通道等。 他把藤蔓打了一个结套在木棍上,知道用手拉不起来胖子,他就用木棍套在了胖子的腋下,和胖子身上的藤蔓缠住,形成了类似担架把手的施力点。 这是建筑学里的三角力学。 吴峫一边回忆着当年课上,老师是怎么教他们用一根棍子和一条绳子配合体重去牵引。 一边四下打量着,该在哪个安全的井道里等人。 而随着胖子的身体缓慢的离开枯枝堆,水流也重新冲击着散开的枯枝。 枯枝残叶散开又聚拢,排列顺序重新变化。 吴峫使着牛劲儿抬眼一看,当即吓得头皮一麻,手上松了力,胖子差点又漂回去。 着急忙慌地抓紧藤蔓和木棍,胖子好悬没“翻车”,头朝下被淹死。 而那不远处树枝交叉的枯枝堆里,正浮上来一个尸体。 尸体趴在水面上,睁着一对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胖子,像是记恨先前胖子压住了他。 吴峫占着手,为了拉胖子,矿灯只在身边放着,暗黄的灯光下,衬得那双血眼更为可怖。 闭了闭眼,吴峫心一横,就当看不见那双血眼,扯住藤蔓先把胖子一点点提上来,让他出了水面。 但是要把胖子拉上一两米的洞口,他还得再下去。 他先是把木棍卡在石头缝隙,固定住了胖子,随后小心翼翼的爬回了水里,点亮了一个火折子照明。 他一点一点的靠近胖子的脚、也靠近了那个死人。 直到离那死人只有一米远,火折子的亮光照亮了尸体的面容。 吴峫一看,登时,从脑门到脚底都凉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狰狞的怪脸,已经水肿了,甚至不能说这是一张脸。 这人的下巴已经没了,整个脸的下半部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走了,血肉模糊,连舌头都挂在外面。 舌头没有下巴连接,软绵绵的从咽喉里拖出来,看上去奇长无比,像一条腐烂的蛇。 吴峫强忍想吐的心,忍的眼泪花都冒出来。 他匆匆扫了一眼这人的发型装备,判断出这人应该是三叔的人,死了没多久,就不敢再看了。 抖着手抬起胖子的脚,吴峫的脑子里飞快地涌出些念头来。 “这人已经死了,小三爷是谁叫的?” “野鸡脖子在哪,是不是在水里、是不是在尸体上?” “关绍黑眼镜怎么还不来,救命——” “死胖子还不减肥,沉死了...” 脑子纷纷乱乱间,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叮咚入水的声音,吴峫一激灵,看也不敢看,飞速地抬着胖子往上爬。 后背冷汗狂飙促使肾上腺素狂飙,他短时间超进化了一下,还真的把胖子抬了上去。 一屁股坐在井道里,吴峫累的直喘气。 火折子早就灭了,他往下一看,那张狰狞的血脸已经隐没进黑暗里,但这样的漆黑让人心里发毛。 吴峫知道那张血红的眼睛还睁着,死死的盯着他们。 抹了把冷汗,吴峫让自己忙起来去排解掉心慌,他立即把胖子放平,坐起心脏复苏。 胖子还有脉搏,但呼吸微弱,吴峫不确定心脏复苏是不是能救命,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按了不到三分钟,胖子就一声咳嗽,整个人痉挛一样的抽动了一下,猛地吐出了一口黄水。 吴峫大喜过望,看着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胸部开始像个健康人一样起伏。 但他高兴地有点早了,没几下胖子就又翻着白眼,死气沉沉了起来。 ...靠。 吴峫伸手掰着胖子脖子上的血孔看了看。 这野鸡脖子牛逼的像实验室里的大佬,他娘的,毒液剂量怕不是精确到微克了。 胖子形同废人就是不死,只要他体内的蛇毒去不掉,怎么救都没用。 就在吴峫割开胖子的伤口,放毒血时,一声“小三爷”几乎在他的耳朵边响起。 吴峫吓得人都僵了,刀尖歪了一下,月半同志差一点被割破颈动脉在这儿驾崩。 他放下匕首就拿起矿灯四处照,井道深处幽深看不到头,下方血眼尸体冰冰凉凉、死寂的凝视着他所在的方向—— “我...操...” 吴峫忙捂住嘴巴,死死盯着尸体。 他看到那尸体的舌头,竟然在动。 缓慢地、黏腻的,在那尸体的舌头下方,一下子探出来一只火红的蛇头。 蛇头拳头大小,头上有一个巨大的鸡冠,嗖的一下,蛇头急速一扭,整条蛇就从舌头下面爬了出来,爬到了树枝堆上。 “...”吴峫凉凉的抽了口冷气,他和胖子所在的洞口离那树枝堆不过三米远。 而那蛇蜿蜒爬到树枝堆上之后,顺着树枝横生的枝丫和岩壁就能游动过来。 这蛇的体型更是长的让他心颤,这野鸡脖子足有一米多长。 就片刻间,那蛇已经顺着树枝堆要爬上石壁。 吴峫一下就急了,手边捡起什么扔什么,更是抓着胖子身上枝枝叉叉的枯枝杆子砸、藤蔓条子抽。 而那蛇当真被阻了冲势,却只是蛇头缩了一下,然后立刻炸起上半身发出一连串的“咯咯咯咯”。 冰冷的蛇眼威胁的凝着,寒凉地盯着他,吴峫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手里攥着石头绷紧身体,在杀蛇和逃命之间选择了骂娘。 眼前只是红光一闪,野鸡脖子已经离弦之箭一样飞了起来。 蛇身贴着水面袭上岩壁,几乎不到一秒就冲到了吴峫的眼前。 条件反射的,吴峫用手去挡。 这蛇足有手臂粗细,整个盘上了他的手臂和肩膀。 滑腻粘稠的鳞片上沾的不知是血还是水,吴峫脑子立刻嗡了一声,已经看到了毒蛇亮出獠牙。 生死存亡之际,他整个人疯了一样地狂甩肩膀,恨不得胳膊都从身体截断飞出去,当真将蛇甩出去好几米。 但是,野鸡脖子沾到水突然就是一个回旋,尾巴拍着水又要飞起来,直直就要取他的命来。 吴峫一屁股坐到地上飞退,脑子嗡鸣之际,耳边听到两声清脆的声响—— “砰”、“砰”。 像极了枪声。 吴峫大喘着气,担心自己是错将剧烈跳动的心脏声听成了枪声,但野鸡脖子脱了力砸进水里的声音又是那么清晰。 “扑通”砸进水里的声响刚歇,就有一人轻巧地攀上了他的井道口。 吴峫应激的举起手来想打,才发现自己还握着那块石头,指头都木了。 而他眼前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这人单手攀着石壁边缘,看了他一眼就嘲笑出声了。 “哇哦——”那人说:“小关,你快来看看热闹,小三爷这是活脱脱一个惨字啊。” 吴峫呆滞的眨了眨眼,讷讷道:“黑眼镜...” 黑瞎子噗嗤笑了一声,而他身旁窸窸窣窣,不消片刻,又冒出一个人来。 吴峫和他对望一眼,升起了一种见了娘家人的心酸。 “关绍——” 吴峫凄凄惨惨道:“你去哪啦——你怎么才来啊——” 关皓哽了哽,本是眼带慰问的看着吴峫,但一听这伤感的腔调,实在没忍住笑了两声。 黑瞎子倒是啧了一声,像是有点微妙的不爽,催道:“还不走?” 却见吴峫抹了把脸,像是愣了一下,随后飞快地挪了挪屁股,让开身后的胖子。 “胖子!胖子!”吴峫叫道:“剩一口气了!” 关皓瞳孔地震,大骂了一声“我靠”,翻身上去抬人。 黑瞎子也是一愣,一边抬人一边奇怪的看了一眼吴峫,问道:“哑巴张把事儿办成这样?” 吴峫凉凉的笑了一下,脱粉回踩道:“哈哈,那个人,鬼知道他去哪里了呢?” 黑瞎子表情奇异,听吴峫咬牙切齿的祝福道:“小哥,可一!定!要抓到陈文锦啊。” ... 三个人拖着胖子在井道里返回的路上,黑瞎子回过味来,突然哼笑了一声。 “情伤。”黑瞎子铿锵有力的说道:“这绝对是情伤!” 关皓“诶”了一声,刚想说别这样扎吴峫的心了,就听吴峫斩钉截铁的赞同道:“你说得对,情商!” “小哥简直没有情商!” 关皓&黑瞎子:...没救了。 第41章 见三叔 吴峫一从井道露头,就被吴三醒当头打了一巴掌。 “我...!” 刚想骂娘,就又有人劈头盖脸的给他脸上按了一个防毒面具。 吴峫一看打他的是三叔,被打得眼冒金星也没了脾气,再一看,关绍和黑眼镜也戴好了面具,连胖子也有人照顾。 吴峫还没来及问句怎么回事,就有好几个人架着他往深处撤离。 不知道是谁还在此处扔了一种黄色的烟幕弹,黄烟迅速蔓延。 吴峫心道要不是他被架着走,连方向也搞不明白。 连续在狭窄的通道里绕过好几个弯,直到一处分叉口,众人纷纷跳到了下层,吴峫一被扯到下面的新井道就四下看了看。 这有些像是一个石室,这里有巨石横亘在底部。 巨石上还有大量枯萎的树根,地面上还有驻扎过的痕迹。 队伍一直到巨石附近才停下。 ... 关绍和黑眼镜去看胖子的情况了,吴峫被吴三醒留下询问情况,先劈头盖脸挨了顿骂。 “你小子,你他娘的怎么这么不听话?” 吴三醒皱眉上下看了看吴峫,“你还算好运,我们已经打算出发了,要不是黑爷耳朵尖,你小子早完蛋了!” 吴峫有点尴尬,事情搞成这个样子他也不想,但也确实稀巴烂了。 他想说点软话怂一怂,吴三醒却也没继续责备他,反倒用方言轻声问起了张启灵和潘子的情况。 吴峫立即把经历过的悲惨故事叙述了一遍,吴三醒一听就皱起了眉,抬腕看了看手表就对吴峫道:“快把衣服脱了!” 吴峫愣头愣脑的脱了衣服,还没等搞清楚情况,就被谁押犯人一样按在井道壁上。 他有点急了,心道这他娘的是干什么? 就听三叔呵道:“别动!就这么站着!” 吴峫被三叔这样奇怪的态度搞出一身鸡皮疙瘩,还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叫道:“我靠,真的有。” 吴峫一下子就有点懵了,难掩惊恐的问道:“我背上有什么?” 吴三醒看了他一眼没回答,挥手差人喊来了一旁的黑瞎子。 黑瞎子走过来就从地上捡了两块碎石头,一副要把谁当活靶子打的模样,身上还隐隐约约起了些凶戾气。 ——把谁当活靶子打? 他娘的,这里还有谁?! 吴峫一看就更懵了,先不说黑眼镜要打谁,但把这家伙叫来了,他背上莫非是有哥斯拉吗?啊?! “等等——”吴峫汗毛倒竖,叫道:“把关绍喊来,我比较信任少爷!” 黑瞎子动作一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是极快地打了个手势。 后背上突然烫了起来,吴峫一愣,他感觉到自己脊背上有东西...在...游动?!!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安静的井道里突然响起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吴峫浑身都僵住了,吴三醒走到他身后拿着火折子下了狠手,直挺挺的在他背上连戳了好几下。 吴峫差点让火苗烫得跳起来,同一时间,那诡异的叫声也更加尖锐。 吴峫脚趾都吓得蜷缩起来,他感觉到背上有什么鼻涕虫一样的东西滑落了下去。 “下来了,快走开——!”吴三醒斥了一声,吴峫着急忙慌的退开。 他回头一看,他脚踝上挂着好几条铅笔粗细、鸭肠一样的东西,白花花的极其恶心,当即就吓得他一哆嗦,猛踢腿把东西甩掉。 那些白色小虫长得像消化管,管头边缘绽开一圈细密的牙齿,一被甩掉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朝着吴峫的小腿扑过去。 那一刹那,黑瞎子动了。 他闪电出手,吴峫只觉得眼前黑光一闪,一块石头就射过来砸死了第一只白虫。 黑瞎子出手极狠,狠到白虫汁液爆开、小范围的溅了一圈黏液。 这还没完,他的出手像是某种发令,周围的人纷纷拿起石头去砸。 瞬间那些小虫的脑袋全被拍扁了,变成了一堆糨糊。 但其中一条纤细的小虫却灵活地扭来扭去,愣是从乱石堆里“杀出”一条生路。 只见它凌空弹起,冲着吴三醒的脸上击了过去。 黑瞎子“啧”了一声,甩手飞出了一枚镖。 飞镖银光拉成一条银亮的长线,精准得洞穿了虫子。 飞镖飞速从吴三醒眼前掠过,死死地将虫子扎进岩壁上,凿出一声击石脆响。 “吴三醒”若有似无的呼出一口气,吴峫也抹了把冷汗去看。 那些扭曲得像肠子一样的小虫,极有可能是野鸡脖子还没有长出鳞片时候的幼年期。 他看向岩壁上、被黑瞎子拿镖钉死的那一条。 这肉虫头都碎了,仍然不停地翻滚扭动,白花花的外溢出绿色白色的黏液。 吴峫脸色难看,感受到背上的黏液淋漓着从脊背流下,他当即就眼眶一红,坐倒在地上干呕起来,恶心得只想嗷嗷哭。 黑瞎子懒懒地耸肩,和吴三醒对视了一眼。 后者也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镖,没说什么,眼神却是自然的流转到了走过来的关皓身上。 “胖子身上也有蛇,已经拔掉了,血清也打了,但是暂时还醒不过来。” 关皓边说蹲下身去戳了戳吴峫的肩膀,安慰道:“你快穿好衣服,把领口和裤子都扎紧,说不定之后还有。” 吴峫反手试探性的摸了摸后背,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三醒解释道:“这些都是刚孵出来的小蛇,皮都没硬呢。 我听你说你和王胖子都在死人潭里待过,那里的泥下面全是这种东西,只要有东西经过就会附上去。” “你在那里看见自己人的尸体了吧?”吴三醒道:“我们之前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 队伍里一个长相憨厚的男人也补充道: “这蛇用牙齿咬住你的皮,你只会感觉到痛一下,接着后背就麻了。 后背麻了以后,用皮鞭抽你都不会有感觉,然后那些蛇就会慢慢往皮肤里面钻,吸你的血。 直到它长大,毒性大到把你毒死了,才会从你的皮里钻出来,那时候它吸足了血,皮肤就成了红色的。” 吴峫心有余悸的爬起来,“你俩也遇上了?”他问关皓和黑瞎子,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小哥的,就凑到两人身边悄悄问道: “你们说小哥那蚊香体质好使不?” 关皓眨了眨眼,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委婉道:“我和师傅...额,我们两个就是游了个泳。” 看吴峫没懂,黑瞎子恶劣的勾起笑容来,直戳吴峫肺管子。 “小三爷,我们家少爷的意思是,我们没有你的经历丰、富、多、彩。” 黑瞎子笑嘻嘻的说道,“我们是找到路,叉着腰、昂首挺胸的踢正步进来的。” 吴峫表情精彩纷呈,这还没完,黑瞎子道:“至于哑巴张,哈哈。” 他哈什么吴峫不想知道。 眼看吴峫额头上蹦了个#号出来,关皓赶忙打哈哈问道:“三爷,进西王母宫的路找到了吗?” 吴三醒一直在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们,一听这话站了起来。 那边也有人从井道口里退出来,却摇头说:“三爷,那边也不通,没路,怎么办?” 吴三醒叹了口气,摆手道:“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们得回去,只有明天再出来。” 说罢他瞪了吴峫一眼,像是恨铁不成钢,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招呼队伍出发。 看吴峫有点懵,关皓低声解释:“这里很危险,那些蛇会学人说话,我们要先回落脚的地方。” “一会儿你在井道里别说话。” 吴峫点了点头,没几分钟,队伍就整顿立刻出发,向井道深处退去。 ... 一路跋涉,四周的能见度极低,打头的是黑瞎子和关皓,吴三醒伴着吴峫也在队伍前列走着。 不时就能听到四周的岔道里传出“咯咯咯咯”的高亢叫声,距离非常近。 吴峫有几分理解关绍和三叔的意思,这里显然是一个蛇窝,他们正在蛇窝里穿梭。 最少走了有一个小时,吴峫清楚的记得他们路过了两条有水的井道。 也就在第二条有水的井道之后,四周的温度开始逐渐降低,队伍开始经过一些被破坏严重的地方。 这些地方还能看到干死的青苔与藤蔓的痕迹,仍然存活的树根与它们纠缠在一起,盘绕着石头的缝隙生长。 吴峫眯着眼看了看缝隙,找到了一些眼熟的黑色。 想必其上就靠近了地面、甚至可能就是遗迹。 队伍从吸附在井壁上的杂乱树根中爬过,这里依稀可见腐烂到发黑的蛇蜕。 庞大的蛇巢组成了西王母国的防御系统,纯天然,都是毒害。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吴峫老远就看到了隐约的火光,走近以后发现那是一个台阶一样的、巨大的蓄水池。 这蓄水池由六到七个梯田一样相连的水池组成。 周围有着石柱、石梁,像是罗马浴场一样的地下建筑。 顺着台阶爬下去,四周的整片岩墙上都是大量的石窟,像连起来的石头洞。 并且石窟与石窟之间有通道和台阶相连,这像是一个用以宗教祭祀的神庙场所,并不是单纯的蓄水池。 吴三醒带着队伍进入了一个亮着火光的石窟之中,这里足有六七十平方大。 地上摆着帐篷、睡袋和大量的装备,凌乱堆放在地上,还有两个值守的人坐在篝火边上。 吴峫因为受着伤一路被人拖着走,刚刚被那人放下来,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累得够呛,没好气的走过去踢了看火的两人一脚,嘀咕道: “还不起来给小三爷让座,木头似的杵着像什么话!” 一脚下去,那两人直挺挺的倒了下来。 队伍里不知道是谁吸了口凉气,吴三醒脸色难看的走过去探,这两人早已经没了气息,“脸色发黑”、“双目圆睁”,“死的不能再死”。 吴峫心力交瘁的倒退两步,却见大家笑了起来,吴三醒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吴峫这才发现,那两人是假人。 他们往潜水服里面塞了东西,脑袋是两个吹了气的黑色防水袋,贴了两片嚼过的口香糖粘着,眼珠就是两粒石头。 吴峫摸了摸脸上的防毒面具,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他累个半死,防毒面具的镜片模糊,他也不会看错好吧! 三叔居然还做戏驴他,这是干什么啊。 关皓拍了拍吴峫的肩膀,龇牙咧嘴的做了一个“同样讨厌吴三醒”的表情。 隔着防毒面具,吴峫都看清楚了他的怨念,倒是吴三醒解释道:“这玩意儿是吓唬蛇用的。” “这里的蛇太他娘的精了,只要人一落单就出事,所以没法让人留守。 只能想法儿糊弄一下,没成想还真有用,它们分不清真人假人。 不管怎么说,把这个堵在门口至少能睡得踏实点。” 一旁有人深感后怕的点了点头,拿出了刚才用过的那种黄色烟幕弹扔进火堆里。 浓烟腾起,关绍说这是硫磺,吴峫恍然大悟,但又有几分微妙的奇怪。 三叔是老油条没错,但准备的如此偏门,连驱蛇的硫磺都有,是不是有些太“未卜先知”了? 阿宁的队伍,可都没有准备硫磺这样的东西... 吴峫有些心疑的多看了几眼吴三醒,对方深深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峫抓了抓脑袋,想着可能三叔就是这样老道吧,奇怪的念头飞快的他的脑子里散去。 这么一会儿,众人各忙各的,也很快就重新布置好了休息区。 营地里又多了几个假人“值守”,黑瞎子和关皓把篝火拢得更大,还分出去几堆,让这里的空间都亮了起来。 这些火堆除了照明之外,也能防蛇,野鸡脖子不敢靠近火源。 大家都摘了防毒面具,吴峫抹了把黏腻汗湿的脸,这才得空去看看队伍里的人。 他一打量就觉得微妙了,三叔带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居然真的没有带一个老伙计,全部都是生面孔。 并且,一个叫做“拖把”的男人还主动搭话说,这批人都是他带来跟着三爷混的。 这话着实有点让人不舒服,像是示威,又像是说话的人大大咧咧没情商的样子。 吴峫好脾气的点头应付了两句,还是选择了和关绍他们坐的近一些。 黑眼镜还是那副悠闲松散的样子,乐呵呵地倚着关绍,没骨头一样的压着他。 吴峫这才注意到关绍脸上受了点伤,有一道狭长的疤,从脸颊斜斜地冲上太阳穴的位置,差几分就致命了。 吴峫一愣,赶忙问怎么回事。 关皓笑着摆摆手说没事,余光见到吴三醒轻轻摇了摇头。 他顿了顿,只好话里有话的说这是当初分开以后,被蟒蛇追着挂在树上搞的,叫吴峫凡事多留心。 吴峫虚虚地比划了一下那疤痕,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是树枝挂的,正欲再问,眼前支过来一只手。 他一看,接了三叔递给他的干粮,两两对视,都先沉默了几秒。 吴峫实在是一看三叔就头大,只好苦笑。 吴三醒倒是先道:“你笑个屁,他娘的,你要不是我侄子,老子真想抽死你。” 关皓和黑瞎子一看,这叔侄俩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就站起来走到一边去避嫌了。 第42章 过火 吴三醒说他没等信号的原因是定主卓玛告诉他,陈文锦就在前面等他。 他意识到这是这辈子见文锦的最后一个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便带队进了塔木陀。 而吴峫暴躁又无奈的意识到,定主卓玛的口信真是批发的,他和小哥有,三叔居然也有。 而三叔老奸巨猾得多。 他看定主卓玛不肯透露详细内容,直接绑了扎西和定主卓玛的儿媳妇。 特殊情况特殊手段,吴三醒就这么搞出来了陈文锦的信息,确认了陈文锦就在塔木陀。 之后,吴三醒找人心切,速度快到不要命,当真进了塔木陀,还超过了阿宁的队伍,并且连夜行进,昼夜不分的进入雨林。 在外面那座黑色遗迹扎了营之后,吴三醒带了一部分人寻找陈文锦,但一无所获。 等他回来以后却发现留守的人都不见了,一看就知道出事了。 吴三醒点了红烟,警告潘子等人别靠近,自己先带人四处寻找,却被蛇引诱着进入了泥潭。 他们狼狈的出来回到遗迹附近,意外发现水池底下有通道,吴三醒心狠,一不做二不休就钻了进去,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赘述了。 吴峫一听就在遗迹的那个水池就有路,气的直拍大腿。 吴三醒倒是古古怪怪的补充道: “我本来想着你小子万一真的跟来,别倒了大霉也去死人潭走一遭,就在那中间的水池底下留了个暗号...” 吴三醒干咳了两声,见吴峫还在等后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尴尬道: “你没进来,关绍那小子掉进来了,运气这个事儿吧,当真是不好说。” 吴峫沧桑的抹了把脸,想起来就心酸,索性不去聊这事儿,问起了别的。 “三叔,既然你也收到了口信,是不是也有录像带?” 吴三醒点头道:“那盘录像带是我后来发现的,不是有意瞒着你。” 吴峫倒是信,但始终搞不明白的是—— “三叔,你不觉得这事儿奇怪吗?寄给你和小哥,这都说得过去。” 吴峫问道:“但是文锦姨为什么要寄给我呢?” “你们谈恋爱的时候,我还很小很小。我实在想不通和我有什么关系。” 吴三醒沉默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难言的苦涩,但又很快收敛。 他叹了口气,点了烟狠狠的抽了一口。 吴峫耐心地等着,篝火的温暖下,他身上的疲惫减轻,钝痛感却成吨成吨的袭来,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但他出奇耐心地等着,直到吴三醒开口。 吴三醒说:“我说了你能相信吗?” 吴峫有几分哑然。 兜兜转转一大圈,从鲁王宫、海底墓、秦岭、云顶天宫,直到现在—— 他待在所谓的塔木陀,西王母的家门口,但他和三叔之间,却是一个永远发誓相信,一个绝不说实话的博弈状态。 反正谁也不能踏踏实实的做人。 在这种状态下,三叔的任何解释,好像都是徒劳的。 吴三醒应该是懂了他的表情,就道:“如果我要骗你,我一定有非骗你不可的理由。” “我料准了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与其浪费我的力气,不如等你找到了她,自己去问她吧。” 吴峫心里打了死结一样难受,忽然感觉与这个以前亲的像亲爹一样的三叔产生了莫大的、不可消解的鸿沟。 吴峫试图化解它。 但吴三醒苦笑道:“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这里面的水非常深,牵扯的秘密太多了,我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看三叔始终不肯透露,吴峫也觉多说无益了。 他看了看外面黑漆漆一片的地下水池,不再去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反正已经跟到了这里,除非三叔杀了他,不然他一定要跟着三叔搞个清楚。 ... 闲着无事,吴峫要来了录像带,用笔记本查看了第三盘录像带的内容。 第一盘录像带里,是霍玲在格尔木疗养院的地下室里梳头; 第二盘是阿宁带来的,也就是小哥为了让裘德考的队伍定位塔木陀送出的诱饵。 内容是一个和他样貌极其相似的人,在格尔木的疗养院里满地爬。 而第三盘录像带,却是户外拍摄的。 一开始像是录制着陈文锦的队伍进入峡谷时的情况,后来则是奇怪的问话声和撞击声。 吴峫仔仔细细的听着,直到他在录像带的结尾听出了一种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青铜门、阴兵过境的号角声。 ... 合上笔记本,吴峫深感头痛。 他长叹一口气,只觉得头皮发麻,四周已经传来了鼾声,显然有人已经睡着了。 吴峫迫切的需要找人聊聊这一堆狗屁的事情,尤其是想要倾吐一下在长白山底,看到的那般奇诡可怖的景象。 他环视四周也没看见好朋友关绍,也没瞅见黑眼镜。 ——奇怪,这俩人去哪了? 吴峫抓抓脑袋站了起来,想着先去看看胖子。 他顺着篝火堆找过去,看到胖子平躺着,“慈祥”但不“安详”的还喘着气儿。 吴峫心安了一点,觉得王胖子命大,铁定是没事儿了,他就抬起头来观察周边岩壁的石窟。 这些石窟里的通道相连接,吴峫一个一个顺着看过去,冷不丁一错眼,注意到半人高的石窟里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正侧对着他,但互相面对面的站着,在说些什么话。 吴峫一看石窟壁没挡着的这个人是关绍,关绍背对着他,正和另一个人说话——那肯定黑眼镜。 吴峫想着拉这俩下来聊聊青铜门那该死的奇幻故事,脚步刚动,他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 “外面是不是太亮了?”关皓打量着漆黑的镜片,“不舒服就再绑一个布条?” 黑瞎子下意识偏头看了看外面,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呆头呆脑看着石窟,逐渐靠近的吴峫。 “...”黑瞎子心不在焉的听着关皓说话,不自觉摩挲了几下手指。 关皓没发现,但也有几分分神,他在想着panadol eyes的投资项目是不是应该再扩大些规模。 “a药的3.0版本快要做临床试验了...” 关皓说:“二代就能把服药时间降低到三月一次,三代或许可以、嗯?” 黑瞎子突然凑近,轻咬了几下关皓耳朵上的软骨。 “别动——”黑瞎子的气息扑到耳边,有几分恶劣的笑道:“有人在看。” 关皓下意识想回头,却被黑瞎子的手扣住了后颈。 他背对着光线和吴峫,完全不知道黑瞎子笑眯眯的挥手向吴峫打了个招呼。 而吴峫,整个人傻眼的站在原地,看到黑瞎子一路顺着关皓的颈线贴上唇去、标记一样地啄吻。 “...”关皓绷紧了身体,僵硬的问道:“你不是说有人在看吗?...为什么亲我?” 黑瞎子暧昧的在他颈间咬了一口,语气玩味,漫不经心的回说:“怎么,少爷怕旁人看吗?”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关皓试图挣开黑瞎子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但黑瞎子却相当霸道的扣着他的后脑勺和腰间,一副铁了心要卿卿我我的样子。 这古怪的要给谁看的态度,关皓脑子飞快的转了转,迟疑问道:“吴峫?” 黑瞎子哼笑了一声,不说话,关皓好气又好笑的轻骂道:“你无不无聊?” 黑瞎子不搭理他,但关皓脖颈微痛,显然是被报复性的啃了一口。 ... 吴峫瞳孔逐渐震惊地睁大,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黑瞎子。 黑瞎子的眉眼却袒露着红烛摇动一般的晦涩欲望。 在吴峫宕机一样的注视下,他贴在关皓腰身上的左手轻巧的下滑,撩动起衣角,用掌心直接贴上了关皓的腰腹。 如果不是关皓死死地捉住他的手腕,含糊的说了句“不要闹!” 他、他...他甚至还有上移摩挲的意思——?! 吴峫倒吸了一口凉气,直挺挺的在原地站桩。 但,此刻那二人也没有多少端方雅正。 吴峫眼睁睁的看着,黑瞎子懒洋洋的把下巴搁在了关皓的肩上。 关皓耳垂通红,黑瞎子看着心痒,凑过去用牙尖撕咬一样叼着他的耳骨咬了一口,留下一个尖尖的牙印白痕。 “...嗯、...” 关皓微微抖了一下,低声说了什么,像是骂了句脏话。 他的脖颈也羞恼得艳红起来,却迟疑片刻,默许似的松了手,由着黑瞎子的右手也张扬地撩起衣服滑了进去。 黑瞎子像是有些意外,唇角一贯嚣张的勾着,却是怔愣了一下,赶忙偏头看了一眼关皓。 他怕玩脱了让人真恼了。 关皓确实微微皱着眉,唇角也抿着。 但眼里却是无奈多、羞耻多,眼尾难耐的泛着薄红。 可见他偏头看来,感觉到腰上的手指有点不安的收紧,关皓又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都这样了,索性纵容到底算了。 关皓动了动唇,羞耻到声音低的听不见。 “...我脸皮薄...不要太过了...” “...齐。” 黑瞎子的侧颈也一下子燎起艳色来,他含糊地嗯了一声,一手箍着关皓的腰身,一手顺着肋骨斜斜地攀上他的脊背。 心跳逐渐加快,黑瞎子本不是旖旎的心思,但指腹掌心下贴着的细腻温热,生生让他起了点无法克制的欲望。 紧贴着的小腹蹭起了一点火来,黑瞎子面上对吴峫笑得从容,但也逐渐不自在起来,眼神有点心虚的飘了飘。 他的手臂还在关皓的衣服里贴着,外衣被他乱七八糟的扯动着,但却只隐约露出一瞬冷白的后腰。 黑瞎子用力揽了一下,遮挡住关皓裸露的后腰,但两人的腰胯也因此贴紧。 关皓僵了一下,下意识掐上黑瞎子的后颈向后拉了拉。 人从耳侧拉开了,但看过去,黑瞎子耳朵通红,笑得有几分微妙的样子就这么进入了视线里。 关皓抖了下手指,有一些放肆的念头滑过,又赶忙收敛。 空气有些凝固的一两秒里,有些湿乎乎的、情色的念头互相交错着。 关皓缩了下手指,断断续续的开始屏息。 而下方,终于从宕机重启的吴峫哆哆嗦嗦的抬手指他们,可能主要是指黑瞎子。 “非、非...非礼——”吴峫喉咙眼儿都紧了,我他奶奶个腿儿的,黑眼镜怎么能潜规则关绍?! 黑瞎子移开看着关皓的视线,就这么被握着后颈懒洋洋的拖长腔调打断吴峫。 “非礼勿视——” 他恶劣的扯起唇角,笑嘻嘻的说道:“我们要亲嘴儿了,小三爷,还不走?” 吴峫吓得慌不择路,原地踉跄了一下,恍恍惚惚的离去。 黑瞎子挑了挑眉,感受到关皓逐渐松了手,有想掉头就走的意思,当即扣着他的肩头把人控制在原地。 “...你不想吗?” 黑瞎子凑近,笑得很促狭,逼着关皓倒退,整个人贴上了岩壁。 关皓喉结动了动,眼睛偏开看着斜下方,就不看他,只说:“...别闹。” 黑瞎子哦了一声,却直接抬手贴上了关皓的腰间。 关皓怕痒,腰腹一向敏感,当即就闷哼了一声。 他叹了口气,压下黑瞎子的手。 关皓无奈的哄道:“这里不可能,不干净,而且人那么多,干什么一直瞎闹。” 黑瞎子哼笑一声,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关皓刚松口气,就见他手被抓着,却挣了挣,顺着指缝握了上来,整个人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用手。”黑瞎子轻声说完,就衔着关皓的唇瓣咬上去,喘息间隙,他见关皓绷紧身体,哑着嗓子低声笑了笑,挑衅道: “不行?” 关皓微微抬眼看他,又偏头看了眼安静的营地。 沉默两秒,关皓两下解开了他的腰带,伸手包了上去。 黑瞎子一愣,赶忙低头埋在关皓的肩上,呼吸声渐重,他听到关皓轻轻笑了一声。 “喘得太大声,会有人看你。” 黑瞎子没忍住哼了一声,“..唔、” 生理反应无法克制,心跳也急促得厉害。 黑瞎子一口咬在关皓的肩膀上,却难掩一点含糊的闷哼,关皓搂着他给他借力,心软地收了收手上的力气。 黑瞎子松了口气,埋在他的颈窝里低喘忍耐,就听关皓轻声道:“...我们得快点。” 关皓低下头去蹭了蹭黑瞎子的侧脸,说话声音也有些不自然的哑。 “忍不住就亲我。” 黑瞎子两手捏紧了关皓的腰间,低头忍了几秒就放弃,寻求安全感一样,吻上关皓的唇。 贴紧、纠缠。 第43章 我替你做主 喘息压抑又湿热,黑瞎子用额头抵着关皓的颈侧。 一呼一吸间,唇齿微张。 他的唇瓣轻轻地贴上了近在咫尺的锁骨弧线,仅是轻触又远离,却像是幻觉一般,尝到一些水汽的清甜。 原来是先前接吻时,像海浪一般卷起来的薄荷水汽。 黑瞎子脑子混沌着,眼前也有一阵一阵白茫茫的光点。 他的墨镜早就被细心的恋人拿走收好,没了墨镜那点微不足道的阻碍,他心满意足地凑得更近。 能徒手扭断海猴子的手臂,正死死地攀着关皓的肩膀,却有几下,像是脱了力的微颤。 黑瞎子顺从着直白的欲望与欢愉,喉咙里难免泄露出不成调子的细微喘息。 无处可藏时,关皓就会抚住他的侧颈,再轻巧地抬起他的下巴,靠着唇齿相依,压下那些不成样子的喘息。 但,总会有接吻都险些掩不住的靡靡之音。 “唔!...唔...” 黑瞎子身体颤抖,紧紧贴着的身体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大脑警告着超出感官的刺激。 嘴唇刚离,关皓轻抬眼睫,随意一揽就将人拉了回来。 “呜、嗯...” 几秒钟、或是转瞬间。 黑瞎子脑子里就像过了电,爽得他一时有些脚软。 而感受到怀里的人有些下滑的趋势,关皓眉眼浮起点懒散的笑意。 他单手托起黑瞎子的腰身、给他调整呼吸的时间,也放开了叼着亲吻的唇舌,牙尖却玩闹一样蹭着黑瞎子的下唇,等待他缓过来。 很快,黑瞎子就回了神。 他低低喘了口气,却是没说话,伸手又环抱住了关皓的腰身,下巴也搭上了他的肩头,一副霸道又依赖的姿态。 关皓弯起眉眼,亲昵的蹭了蹭耳侧餍足的黑猫。 直到静静地相拥十几秒,两人的呼吸都平复到往常,关皓才轻声说:“好啦,我们该回去了。” “...不过你得先回去。” 关皓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笑意,他有几分揶揄的说道:“至于我,我得先去洗手。” 余光里,黑瞎子半藏在黑发里的耳尖,又冒了点红。 ... 关皓洗完手折回营地的时候,营地突然热闹了起来。 “怎么了?”关皓朝那边扬了扬下巴问道,“一堆人钻小便池干什么,当清道夫啊?” 黑瞎子还没来得及答话,刚和关皓对上眼,后者就“嗖”的一下被吴峫拉跑了。 “......” 黑瞎子自然无比的用中指推了推墨镜,眼神刻意绕着关皓衣领边缘看了一眼。 那边,吴峫鬼鬼祟祟的拉着关皓远离黑瞎子,张嘴就谨慎问道:“需要帮助吗?” 关皓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顺嘴答道:“需要啊。” 吴峫噌的一下就激动了,却见关绍指了指前面三叔队伍选中的撒尿的渠口,当真好奇的问道:“那帮人干什么呢,给我讲讲?” 吴峫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刮了关绍一眼。 这一眼刮出事儿来了,吴峫噔噔噔倒退三步,颤颤巍巍的指了指关绍的衣领—— “你你你——他他他!” 关皓懵了,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脖子。 衣领蹭动间,某个人刻意舔舐啃咬出来的杰作沿着颈线暴露。 ——好一幅红梅白雪图。 吴峫一下飚起一股不平之气。 他深吸一口气,先是硬邦邦的答道:“三叔的伙计在那边发现了点东西,正派人去探。” 随后又眼神冒火的瞪了一眼前面的黑瞎子,转过头来的时候,吴峫眼神幽深,看的关皓一愣一愣的。 “关绍,我大你几岁,算你半个哥。你给我说句实话,那个死黑眼镜是不是欺负你?!” “啊?”关皓傻不愣登的和吴峫对视,就见后者又深吸一口气,一副好警察教育失足少男少女一般“和善”的微笑道: “你跟我说实话,要是那个王八蛋欺负你,我就去找我二叔,不行我把小哥叫上—— 他娘的,那个黑、眼、镜——” “等等!等等——” 关皓赶忙打断吴峫咬牙切齿的施法,反应过来以后,先是好笑,又有点微妙的感动。 关皓扶额,笑得尴尬又抓狂,再次举起左手给吴峫看:“我的个好哥哥啊,你别气了,别气了。” 关皓没忍住羞耻,尴尬地低了低头。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夫夫俩,愣是搞出一股奇怪的偷感。 连嗓子眼儿都有点奇怪的干巴,这导致关皓说话有点发飘。 “戒指哈哈,这是婚戒!婚戒!” 关皓强自镇定道:“我俩、咳,就是那个,有证的,有结婚证的!” 吴峫狐疑地在戒指和关皓的脸上打转,迟疑道:“婚戒?有证?” 关皓脖颈通红,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吴峫沉默两秒,“啧嘶——” 吴峫道:“我怎么觉得是那家伙欺负你年纪小,还不懂事儿?” 关皓点头的动作一僵,抬头,仓皇、茫然,震惊的看了一眼吴峫,抬手起来“你你我我”的指了半天,愣是没说出话来。 ...不是,年纪小认了,但是谁不懂事儿??? ——我不懂事儿???我、我?什么?? 吴峫却当他单纯年轻,被骗得死心塌地,眼神更怜爱了。 再在关皓颈侧和腰间打了个转,吴峫叹了口气。 犹豫片刻,他不情不愿的嘟囔道:“有证也行,起码那黑眼镜有点良心。” “不过我倒是知道男的和男的之间...”吴峫顿了顿,瞄了一眼不知道啥时候凑得近了点的黑瞎子,又拉着关皓走远两步。 “就是——”吴峫叹气,眼神很奇怪,还安抚性的拍了拍关皓的肩膀。 “我知道平日里你承受得多,但也不能让他太过分。” “他要是太过分,你就来杭州找我。” 吴峫道:“不管怎么说,道上我也有个小三爷的诨名儿。 这事儿我给你做主,我虽然平日里看着和善了点,但总不会叫他欺负了你的。” 关皓一愣再愣,活生生的傻在原地。 “...你,你的意思是...” 吴峫眼神充满鼓励,关皓语气发飘,颤颤巍巍的指了指自己,疑惑道: “我是、就,下面,额...被欺负的...?” 关皓语言系统紊乱,差点宕机,茫然到宇宙猫猫头。 半晌,他呆呆问道:“我长得很像下面那个?” 吴峫顿了顿,心道瞧这话说的。 哪用长得像啊,你不就是下面那个吗? 不过他这会儿也反思自己愚蠢了,一路上,人家黑眼镜揽腰、搂肩、抱着睡的,他怎么就叫猪油蒙了心看不出来,这他丫的是一对儿的? 但吴峫暗道自己说话还是太直白了,忘了给年轻人留点面子。 毕竟这个年纪的男人还是太好面儿、哦,不管多大都好面儿。 吴峫思虑再三,温和道:“总之我那吴山居总给你留座儿的,你要是过来,我扫榻相迎。” 关皓缓慢地眨眨眼,沉默几秒噗嗤笑了一声。 “行啊。” 关皓点点头,痛快的认了自己是下面那个,想了想,又好笑的替“上面那个”解释道:“他对我真的挺好,挺宠我的。” 越说这话越怪,关皓拧着眉,抬手摸了摸脖颈,反应过来可能是留的痕迹太重,叫吴峫心疑了。 关皓一想,横竖现在“被压的”成了自己,他自己又不怕伤了脸面,就迟疑的补充道: “他没用劲儿,是我可能有点疤痕体质,有些地方一碰就、” “停!”吴峫唰得举了个交警叫你停车的手势,不知道想到哪儿去,吴峫耳根也有点红。 但他还是翻了个白眼骂道:“我越听越觉得你是个恋爱脑!” 关皓哽了哽,吴峫又瞪了他一眼,严肃道:“那黑眼镜配你倒是也凑合,但你还是得有底线,有底线啊!” “我不跟你说了!”吴峫瞟了一眼又蹭过来的黑瞎子,重重叹了口气,郁闷地摆了摆手冲着吴三醒那边去了。 “...”关皓则是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笑得无奈又微妙。 黑瞎子悠哉悠哉的凑上来,好奇道: “不应该是小三爷震惊到恍惚吗,怎么他板板正正的走了,你一脸怀疑人生?” 关皓转头上下看了一眼黑瞎子,黑瞎子也上下看了看自己,没看出什么来就勾肩搭背的揽了上去。 两个人往吴三醒他们探查的渠口走,关皓好笑地摇了摇头,也不避讳,直白说道:“吴峫以为我是下面那个。” 黑瞎子挑眉,真有点惊讶了,“他还懂这个?” 随后,他就又好奇问道:“你怎么答的?” “我说、” “你说你是。”黑瞎子哼笑了一声。 本是他问的话,他却立马有了答案,自己回答了。 关皓轻声笑笑,转头过来,四目相对,关皓快速地眨了几下眼。 “这有什么需要澄清的吗,反正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又不重要。” 黑瞎子看着他,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关皓眼神表情都平静,说的话道理也清晰。 平心而论,这确实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极为私密的事,没什么需要解释澄清的。 只不过—— 黑瞎子勾唇笑了笑。 他选择不去戳破那些清清白白道理之下,隐秘又仔细的... ——庇佑的心思。 纵是再正经,下位似乎总是缺了几分体面。 黑瞎子在心里说,“我不在乎这些。” 他自然也知道,关皓一定会答:“但我要替你在乎这些。” 更何况,他的小关从来不是嘴上说说,关皓从来都是利落的行动派。 13分钟抢项链,48小时投资眼药,7年始终如一的尊重爱护,还有谈话间痛快点头,认了自己是“下位。” 在无人看清的几秒里,黑瞎子和关皓并肩走着,任由无可奈何的、纵容又温柔的笑意挂在唇边。 他默默地在心里回应。 “我知道的。”黑瞎子说。 ...... 这里的戈壁沙质应该是沙土,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有些深度,土质较为坚硬。 而这里的渠口,因为废墟坍塌的巨大破坏,砖石扭曲、石块移位,渠壁上出了很多豁口。 关皓二人过去一看,原来是吴三醒的手下发现了此处有一条极深的裂缝,已经有人钻到了裂缝里面。 这里是队伍选的小便地点,尿骚气重。 关皓捂着口鼻不愿讲话,吴峫也是掩着口鼻在看。 这裂缝一人宽,手电光照不进去,要进就得前胸后背缩起来蹭过去,说不定还蹭一身谁的尿。 看“黑爷”过来了,有个伙计就道:“原来这缝外面有一层沙泥,我对着滋尿泥就冲垮了,这缝隙才露出来。” 黑瞎子也捂住嘴巴,扇掉尿骚气道:“你最近火气挺大啊。” “这不折腾这么久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不知道能熬到什么时候,火气能不大吗?”那伙计苦着脸,像是有很多牢骚要发。 吴三醒扫了那伙计一眼,又盯着缝隙道:“入这行就别这么多废话,钱好赚还轮得到你?” “收拾收拾,帮我提着绳子。”吴三醒道:“我和瞎子下去看看。” 关皓一顿,看着缝隙边缘腥臭的尿液,挣扎道:“我也..” 话刚出口,黑瞎子就捏了捏他的手心,打断了他的“自荐”。 吴峫也劝三叔不要这么莽撞,等到天亮再说。 趁着吴峫和吴三醒对话这空档,黑瞎子低声对关皓说:“我跟三爷下去看看,实在需要你再下去。” 关皓张了张嘴,迟疑着没点头。 黑瞎子看关皓紧紧皱着眉,眼神挣扎在下和不下之间,难得高情商的帮他找补道: “这上面都是外人,你得帮我拉绳子。” 哪是什么拉绳子的事儿,他们俩都知道,他就是有点娇生惯养的娇气,不想蹭着尿。 关皓叹了口气,无奈点头,那边吴峫也没劝动吴三醒。 吴三醒和黑瞎子快速换好了紧身服,拿着硫磺弹就要下。 吴三醒当先下去,黑瞎子在其后策应。 黑瞎子鼻尖缭绕着浓重的腥臊味,眼看三爷下得快,他也拉着绳子一点一点溜了下去。 尿骚味浓得让人无法呼吸,渠道的角度也极大,直到一路下到底,底部沙土裂缝的窄口处,又见了一个狭窄裂缝。 黑瞎子打眼儿一看就看到了那裂缝里面包裹着死人的泥茧,他分神了半秒,有几分无奈的想到: 得,小关这一遭是躲不过了。 第44章 往事 关皓和吴峫在上面等了一个小时,才看到裂缝底部闪了几下信号光。 大家马上拉绳子,关皓拎着绳子一看,爬上来的是黑瞎子,但是不见吴三醒。 吴峫本来等得都有些迷瞪,一下子就吓醒了,生怕他的三叔出什么问题。 没等他问,黑瞎子就道:“小三爷,三爷说让你先下去。” 说罢,他又朝着关皓扬了扬下巴,还对众人道:“一会儿可能都要下,你们等到信号之后一个一个来,底下不好走。” 黑瞎子从裂缝里爬出来,一边等吴峫两人换衣服,一边活动了一下身体。 不过他自觉一身泥味和尿味实在不好闻,就站得离关皓很远。 当然也不是好闻不好闻的问题,黑瞎子自己也有几分郁闷,就侃道:“做这行真是体验人生百态,既能大富大贵,又能浑身尿味。” 关皓笑得肩膀都颤,不知道怎么的,有些事情一个人做就要鼓起勇气,两个人的时候,心情就异常平静,还有几分柔和。 沾上尿味好像也不算多大的事儿了,关皓就一边换衣服一边回说:“也可以同时大富大贵和浑身尿味。” 说到这儿衣服也换好了,关皓比了个手势,“看我,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黑瞎子就笑,可不是嘛。 “少爷,”他比了个大拇指:“心态见长啊。” 吴峫在一旁拿着绳子要下不下,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 已经探过没什么问题,黑瞎子又说吴三醒要吴峫先下,吴峫就绑着绳子在前面。 以防万一,黑瞎子吊在他身后护着,关皓跟在最后。 这一条绳子也绑不了那么多人,等到稍微远离上面的外人后,吴峫就问:“黑眼镜,我三叔在底下发现什么了?” 黑瞎子道:“小三爷,你一会儿就能知道,好奇心已经强到让你能无视肮脏的空气了吗?” 关皓笑了一声,吴峫倒是惨,可能是他技术差点,但也有这渠道角度非常大的原因。 刚听清楚黑瞎子说了什么,他就滑了一下,身上沾上了大量混着尿液的烂泥和苔藓。 吴峫直皱眉,但说实话,自从开始下地,他就没干净过,更别提他前不久还在死人潭滚了一圈。 放平心态,他站稳了回道:“就是因为空气太肮脏,我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非要让我下去。” 吴峫道:“但是他娘的,还好他们没往这里拉屎,不然我真的要疯了。” 黑瞎子笑说:“不好意思,哥们,尿对皮肤好,你忍忍吧。” 吴峫冷哼了一声,更加小心的下降,“你怎么不对关绍说这话?” 黑瞎子呵呵笑了两声。 “那我当然是见人说人话,见家里人说体己话,要对我们家大少爷,那就不是哥们,尿对皮肤好了。” 黑瞎子乐呵呵地晃着手电,吴峫头上光线乱射,黑暗中残留的光线明晃晃地画出一个笑脸来。 黑瞎子道:“那就该是谁撒的尿,我去给他一个物理阉割。” 关皓在后面笑骂:“你俩真能侃啊,我差点以为只有我有嗅觉,被熏得头晕。” 四周一片漆黑,渠道也狭窄,连头都没法抬。 听了这话,吴峫一边下一边说道:“诶,我还真有点奇怪。” “关绍,你真是热爱这行?”吴峫问道:“我看你也不像一般富二代,我那吴山居来来往往那么多有钱人,也有喜欢折腾地下东西的。” “但很少有像你这样,真的身体力行自己来搞的。” 黑瞎子停了一下,感受到身后的绳子仍然平稳滑动,他才继续向下。 “能屈能伸可是阔少的标配,不过你说得对。” 关皓笑了笑,“我确实不是一般的富二代,我富得比较夸张。” 关皓说:“我是顶级阔少那一行列的。” 遥遥地,下方传来一声吴峫的“你好烦啊”,还有黑瞎子捧哏一样说的“少爷吉祥~” 关皓笑了两声,一边蹬在岩壁上借力,一边说道:“不过,我是干一行爱一行,还真不是喜欢才下地的。” 和吴峫关系到这份儿上了,再加上先前那“替你做主”的发言。 关皓觉得吴三醒的事情他没权利决定说还是不说,但他自己的总要说清楚的。 “我是命格比较特殊,我不是鬼扯哈,我父母走了之后,我就能看见‘那些’东西了。” 关皓加重了一些读音,解释道:“干你们这行的人,身上有些凶煞气,能帮我免去那些东西的骚扰。” “一开始我遇见的是胖爷,然后他给我指了条道,叫我找南瞎北哑,我就找到我师傅了。” 吴峫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下“那些东西”是什么,就听关皓带着笑意讲道:“那会儿我还得老老实实喊他黑爷呢。” 黑瞎子弯了弯唇,默默听着没说话。 打开了话匣子,关皓干脆都秃噜完,就挑拣重点给吴峫听。 “我父母走得早,我觉得很孤独,但性格就那样,实在干不来虚情假意的事。 那时候涉及我父母的财产啊、集团变动,身边说得上狼环虎饲。 憋屈得厉害,我就一股脑的把那些无处安放的感情往他身上堆。” 吴峫缩着身子钻过狭窄的缝隙,这缝隙上下前后都有延伸,像是一座巨大的山被劈成两半。 他们鼻子里的味道也淡了很多,这里像是有什么通风口。 关皓的声音平稳的传来:“人付出感情总要得到回应的,而一旦得到回应就不得了了。” 他道:“其实相比其他的,我和我先生之间的事情简单的多,无非就是真心换真心,孤独就消失了。” “我的爱人和师傅是同一个。” 关皓说:“我隐约知道这事儿好像有点怪,就专门查了查,看了看那些师徒虐恋的故事,但我总也不明白他们在痛苦什么,礼法之类的... 我不是很理解,但觉得总得尊重一点。” 黑瞎子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他本是静静地听着,思绪也跟着关皓的声音,流水一样平静柔和地淌过了好些年。 但他还真不知道关皓去研究过事儿。 黑瞎子有些好奇,关皓说的“尊重一点”如何解? 他倒是不担心小关会纠结,他们都不是那样的人。 他自己更是浑然没有介意过,偶尔还会觉得蛮有趣的。 想他自己经历过那封建迂腐的世道,却干出诸多肆无忌惮的事来。 更觉有趣的是,他放纵不羁,爱人却始终替他恪守着某种底线,却不像风筝的线、无形的牢笼,而是无边的海和自由的旷野。 于是他可以是风可以是月,也可以是复古色的红玫瑰和地里的花生土豆、胡萝卜和白菜叶。 所以,他很想知道,若非要“尊重”,关皓虽不够恣意,却不会纠结为难,更不会板板正正的“尊师重道”起来。 关皓会怎么解一道本就已经“不尊重”的难题? 黑瞎子表示自己好好奇哦。 关皓也到了缝隙口,他侧着身子钻着缝隙,说话慢了些,听起来更认真了。 “所以,我想着,既然在我师傅人生里占据了两个位置,是两个‘角色’,那就都做好了。” “成为最好的徒弟和最棒的恋人。”关皓说:“我把这个当成人生目标,用一生去努力。” 黑瞎子轻轻笑了一声。 这样的答案当真简单,简单到像一加一等于二,apple是苹果,3.14代表π。 又当真复杂,复杂到像是一句“改天再约”、一句随口许愿。 但说这话的人是关皓,黑瞎子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加纯粹极致,说到做到的人了。 吴峫在场,黑瞎子说不出太多回应的话,就和关皓左手碰右手,很有意思的是,这次是黑瞎子的戒指轻巧地撞进关皓的指尖。 手指交错,像他们早已绑定的人生。 黑瞎子想说的“我也是”,也早就不需要清晰的说出口。 关皓知道。 ... 吴峫下意识点了点头,关皓说的那些话,总给他一种平静却呼啸的感觉,他一时也忘记了关皓看不到。 眼前的缝隙壁上出现了佛龛似的坑,每个凹陷里都有着一团干泥茧。 这些烂泥黏在凹陷里,和四周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树木根须缠绕在一起。 吴峫心情复杂,莫名有一种惆怅,再加上不知不觉已经爬了三四十分钟,他一时发懵,就伸手想去摸。 “小心,不要碰这些泥茧。”黑瞎子说:“里面是死人。” 吴峫吓了一跳,立马停手,他都忘了这还有个黑眼镜呢。 但听了关绍聊完以前的事,他现在对黑眼镜也多了很多好感和信任。 说到底人和人之间,不过就是这个和那个熟,那个又和另一个人熟悉。 两两关系铁好,那么就有机会成为三边形、四边形,多边形。 关绍人很好,所以吴峫也愿意把黑眼镜看得人很好。 “这是什么?”吴峫问道:“包着死人,总不会这里是墓穴吧?” 黑瞎子拿着手电给吴峫照了照其中一只泥茧,里面白色的骨骼露了出来。 “曲肢葬,我国古代一种丧葬形式。这里可能是当时的先民修建的最原始的井道,没有石头,只有用泥修平山体裂缝,后来就被当成墓穴使用了。” 吴峫讶异道:“真的是墓穴?在这种地方?” 黑瞎子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泥茧,“修这种工程肯定会死很多人,这些可能是其他国家俘虏来的奴隶。 他们死在这里不可能运出去埋葬,只能就地掩埋,长城边上就有不少。” 黑瞎子叫停了还在前进的吴峫,“到了。” 吴峫顺着黑瞎子的手电光看去,这缝隙远远还没有到底,但是一边的石壁上,巨石继续开裂出了一条缝隙。 缝隙里面也有手电光闪着,显然三叔就在里面。 黑瞎子往顶上打了信号,绳子不再下放,三人小心地顺着裂缝石壁攀爬下去。 巨石开裂的这条裂缝更窄,并且十分矮小,三个人都是猫着腰才挤进去的,吴峫更是一进去就坐倒在地上歇息。 这里裂缝的两边,全是细小的树根须和泥茧,几乎所有的石头凹陷里都有泥茧,这里还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关皓接过黑瞎子的手电往里照了照。 这条缝隙是像是裂在另一条石头井道上的,应该是地震让沙土层开裂,所以两条井道连接在了一起。 而他们顺着裂缝下来,反倒是阴差阳错的抄了近道。 吴峫被吴三醒拉去“看个东西”,黑瞎子耸了耸肩,和关皓一起跟着。 直到一处需要蹲着才能进入的地方,吴三醒用手电指着一边树根后的沙土壁。 树根粘在沙土壁上,吴峫一开始看不清楚那里有什么,直到凑得很近,才看到上面有一行字,像是几个英文字母。 吴峫心里一惊,猛地抓住吴三醒的手让他照得准点:“这是小哥留下的记号!他已经到这里了!” 吴峫瞪大眼睛去看,但也不知道那些字母是什么意思,倒是吴三醒严肃问道: “你能肯定这是小哥的笔迹,不是其他人刻的类似的记号吗?” 吴峫眨眨眼,不太明白什么叫“别人刻下的类似的记号”,这一看就是小哥写的呀? 但吴峫还是点头表示可以肯定,就见吴三醒立即确认道:“咱们找到入口了!瞎子,告诉上面的人全给老子下来!” 黑瞎子应了,掉头出去打信号,关皓倒是表情难言的看了一眼这叔侄俩。 这他娘的是唱哪出,非要认小哥的记号,哑巴张的老同事莫非还能认错?还非得找吴峫过来点头盖戳? 吴三醒显然是看到了他有槽想吐的脸,赶忙又问吴峫:“你仔细看看这个记号,感觉一下和长白山刻的有什么不同?” “不同?”吴峫愣了一下,再去仔仔细细的看。 这个记号颜色发灰,并且组成的文字复杂,沙土层也不好用力气,显然小哥刻记号时也很小心,但这记号之中的灰色调和周围的沙土颜色一样—— “这是个老记号?”吴峫愣愣道:“等等,你再让我看看——” “不用看了。”吴三醒显然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既然笔迹确认是他的,那就没错了。” 吴三醒道:“不过这记号不是这几天刻的,这就是他上一次来这里刻下的。” 第45章 月半上线 面对满头问号的吴峫三人,吴三醒解释说,这样的记号他在这片废墟里看到过不止一次。 正是因为记号指路,他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雨林。 但当时他还不敢肯定这记号出自张启灵,可吴峫证实这记号确实是张启灵的笔迹。 也就是说,张启灵以前肯定来过这里,并且那个“以前”,至少不是三五年。 吴峫一时间失语, 想问问题都不知道问什么。 他确信自己没有认错小哥的字迹,石头上的痕迹更不会骗人。 那么,是小哥失忆之前来的吗?小哥也在陈文锦和霍玲当年的考察队里—— 那为什么陈文锦的笔记里丝毫没有提及过?这到底又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吴三醒只道张启灵深不可测,还说: “不过,我猜我们只要跟着记号走,就能找到他最后到达了哪里,也可能找到出去的路线。” 关皓和黑瞎子一直充当主线背景板站在一旁,但已经听到外面窸窸窣窣攀爬的动静,只好提醒一下这叔侄俩,别叫旁人听去。 吴三醒也当即打断吴峫的问题,叫他别说话。 “我真要被你气死了,这一次你实在不应该跟来。” 吴三醒压低声音,急促道:“你他娘的真是不会看风水,你三叔我已经今非昔比了。” “这一次的伙计都是你三叔我临时从道上叫来的,这批人就是做个表面功夫。 他们其实压根儿不听我的,只能做个策应,我还得防着他们反水!” 吴三醒瞪着吴峫,“我他娘的一个人都应接不暇,你跟来不是找死么!” 关皓轻哦了一声,合着是这样?这叫什么,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黑瞎子则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吴三醒,他倒是不觉得以三爷的能力真的会沦落到找一帮“tony”的地步。 这中间说不好还有什么弯弯绕。 “人下来了。”黑瞎子提醒了吴三醒,就和关皓出去“托运”病号王胖子。 他漫不经心地吹了个口哨,提醒那帮菜鸟别“降落”到别处去。 至于里面的大小三爷还要说些什么,无非就是一个绕着弯说话,一个绕着弯理解—— 那就不是他和关皓这种直线式思维能理解的东西了。 所以,懒得感兴趣。 ... 拖把带着王胖子下来,两个人不好控制,拉进来之后,这两人身上的尿味浓得离谱。 关皓倒是没嫌弃臭烘烘的昏死版·月半同志,一边走上去把胖子放平一边问道: “师傅,你说胖爷醒来以后会不会以为自己是——重生之西王母的清道夫?” 黑瞎子咧嘴一笑,刚想说话,就见拖把斜睨了关皓一眼,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些长沙话—— 关皓听不太明白,回头看了一眼拖把,瞧他表情还挺客气和气,就以为是在打招呼,或者抱怨胖子太沉了之类的平常话。 “不好意思啊哥们儿。”关皓也客气的朝拖把笑笑,道谢说:“我这兄弟是沉了点,辛苦你了。” 拖把又换成了普通话,点头也笑,不辛苦长不辛苦短,就是关皓直觉有点假惺惺的。 还要再客套几句,黑瞎子笑吟吟走过来,闪电抬手掐上拖把的后脖颈。 “哎哎哎——啊——你他妈、诶诶——!” 黑瞎子纹丝不动地攥着拖把的后颈,关皓愣了一下,下意识站起来看了眼外面。 还行,拖把孤立无援,他的人还都零零散散没下来。 但,这是怎么了? 关皓想了想,是拖把用方言说了什么? “拖把老弟——”黑瞎子懒洋洋的开口,手里的力气不减分毫,“累坏了吧?我给你按按解解乏。” 里面听到惨叫的吴三醒和吴峫也钻出来,一见这场面,吴三醒又掉头钻了回去。 吴峫一愣,刚才三叔和他说了一些这批人的事情,尤其点名了黑瞎子和拖把。 三叔说这两个人都是狠角色,怎么前脚刚说,后脚这两人就有点摩擦? 拖把龇牙咧嘴地缩脖子,却被黑瞎子稳稳地攥着没法动,场面一时有几分滑稽。 拖把的身体像条皮绳一样扭来扭去,还唉声叫唤着痛痛痛—— 黑瞎子笑眯眯的松了手,不知用的什么巧劲儿,拖把一脱手就一屁股摔了个结实,还正好摔关皓脚底下。 黑瞎子咧嘴笑道: “哎呀,你身体差得厉害呢,我摸了摸,你颈椎骨太脆了,一扭就断。 年轻人还是要多练练,不然容易暴毙啊。” 拖把一抬头就见到关皓低着头看他,后者有点摸不着头脑,就复读机式赞同道: “你颈椎骨真的太脆了。” 顿了顿,关皓笑呵呵的补充上后半句:“一扭就断。” 吴峫心道好家伙。 谁他丫的颈椎骨不是一扭就断啊,电影里断脖子的路人甲还少吗? 拖把赶紧站起来,脸色难看得厉害。 他扶着脖子小心地左右转了转,脖子疼得心慌。 拖把心惊黑瞎子的力道,只好干巴的笑了一声,打着哈哈,自顾自的走到一旁没敢多事。 关皓又重新蹲下去照料胖子,轻声问道:“他是说什么了?” 黑瞎子唇角微微抿了抿。 “没什么。”黑瞎子说:“就是不干不净的一些抱怨的话。” “嗯。”关皓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反正师傅做事总是有数的。 黑瞎子站到了关皓的身后。 关皓抬头看了一眼像是站桩的黑瞎子,颇感好笑的弯起唇角,又低下头去检查胖子被带下来有没有撞出什么暗伤。 他俨然没有在意刚才的闹曲。 黑瞎子护卫一样的站在关皓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关皓有条不紊的做着检查的工作,那股好像非要见血才熄的怒气便也就这么淡了。 也罢,黑瞎子淡淡的扫了一眼拖把。 犬吠而已。 ... 【拖把(长沙话):爬床上位的死基佬。】 ... 四五个小时之后,所有人都到了下层的井道。 整理好装备,找了两个人抬着胖子,一行人顺着张启灵的记号,向井道的深处前进。 吴三醒给了吴峫一把短头的双筒虎头猎枪,和他以前打飞碟的型号一样。 这猎枪也属实是好东西,虽然因为装的是铅散弹,打大型动物杀伤力不够,但打野鸡脖子那是一枪一大片。 吴峫摸着枪叹了口气,嘀咕道:“这东西怎么没给潘子带一把?还让他拿着手枪来?” 关皓看过去,吴峫有几分惆怅,他见关皓不太明白,就低声解释道: “潘子遇到大蛇受伤了,要是有这玩意儿,那可就不好说了。” “潘子?”关皓问道。 吴峫点点头,看了一眼其他人,更小声了。 “我很担心潘子,他一个人,还在外面那个神庙那儿呢。 而且他要是再发起烧来就凶多吉少了,还有胖子,你说胖子会没事儿吗?” 关皓迟疑了一下,不太清楚潘子是谁,只好说一些胖子的情况。 “我先前看过胖子,他脖子上和身上的伤口都有愈合的趋势。” 关皓也轻声说,“我看他气息越来越绵长自然了,说不准几个小时就能醒了。” 吴峫叹了口气,只能祈祷这两个人福大命大,赶紧好起来。 这井道除了蓄水就是喂养鸡冠蛇,吴峫说完也不再发声,担心引来危险。 不过好在野鸡脖子似乎是集中的出现,偶尔碰到零散的野鸡脖子,只要出手够快别让它放声咕咕叫,也能安全的通过。 坑道高高低低,前进了不到六七百米就出现了岔路,吴三醒打着矿灯看了看,在下面的井道上找到了张启灵的记号。 他毫不犹豫,挥手继续前进。 在这种井道前进,四周全是石砖,没有任何浮雕和人文的东西。 矿灯的光斑晃动着灰白的井壁,一眼望去长长的井道看不到头,枯燥乏味的厉害。 第一段足足走了三个小时,岔口很多,张启灵留下的“到此一游”也多。 途经了很多蓄水池,关皓和黑瞎子就去简单清洗了一下,积水雨水也没多干净,总归比一身尿味好。 吴峫也没忍住,跟着过去洗了洗。 这一来二去的,吴三醒干脆停了半个小时让大家换洗清洁,这样也有好处,至少队伍里没有什么太难闻的味道了。 随着队伍高度的降低,这些蓄水池一个比一个大,这里也安静的让人发毛,没有一点蛇的声音。 一直走到晚上都平平安安的,像是简单的在地下报了个徒步拉练团。 但因为还没走到头,队伍只能在井道中一字排开休息。 吃饭的时候,胖子第一次醒了过来。 关皓和吴峫都兴奋的凑过去恭喜他,“在与野鸡脖子的战斗中取得阶段性的胜利”。 刚给胖子扎了一剂巩固针,胖子白眼一翻又睡了过去,吓得关皓两人以为这针有毒,来来回回的检查了很多回。 好在能醒当真是“阶段性胜利”了,第二天一早胖子就真醒了。 虽然他还不能走动,但是被人搀扶着是可以站起来了。 胖子“上线”,苦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问眼前的天真宝宝一号吴峫同志,和阳光宝宝二号关绍同志,以及墨镜宝宝三号黑瞎子同志——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关皓一见胖子醒了就傻乐,“胖爷,恭喜你在与野鸡脖子的战斗中取得了重大胜利!” 关皓道:“你英勇无畏的精神将在我组织熠熠发光,你是光你是电你是——” “去去去,一边儿玩泥巴去——” 胖子头疼得一脸萎靡,虚弱地扒拉开阳光灿烂的关皓,吴峫又满脸傲娇的顶了上来。 “你这一次可得谢我了,亏得老子是优秀同志,不抛弃不放弃,差点把我折腾死才把你救下来。” 吴峫难掩骄傲的神情,“说吧,你这一次新生要怎么感谢我?” 黑瞎子在旁边看得好笑,靠着井壁看他们折腾。 胖子则是萎靡得如丧考妣,估计他身上也疼得厉害,但能折腾,愣是问旁人要了根烟抽。 而他面前,吴峫和关皓排排坐,围着他像是围观猴—— “我操,你俩他娘的把老子当珍稀动物啊?” 一口烟下去,胖子就机灵了点,但还是一脸“凋零”道:“我靠,胖爷我都拯救你多少次了,你就救我一次还来这套?” 胖子睨着吴峫,“我和你说,这一次扯平,都不算,你先给我说道说道这他娘的又是哪儿?” 吴峫“切”了一声,心道还扯平,你当小孩子过家家吗? 不过他倒本就不当真,就给胖子说了说当时追陈文锦、会说话的野鸡脖子、还有死人潭这些后续的事儿。 关皓和黑瞎子也是头一回听到完整版·峫在囧途,两人一愣一愣的当捧哏,不是“哇——”就是“喔——” 胖子无语的看了一下这俩人,心道少爷就算了,这娃娃本身就不大。 黑爷,我靠——当真状态回春,重返18岁是吧? 吴峫倒是没意见,有捧哏他讲话嘎嘎积极,抑扬顿挫、起承转折的聊完他的历险记,又赶忙问道:“胖子,你和小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胖子直叹气,一支烟都心累的抽完了。 他道:“我们追着那文锦,追着追着就跑散了。” “那小哥是什么速度,我他娘的是什么速度,人家那是4.0t、v8发动机,我估摸着自己就是1.2t——” 关皓赶忙宽慰道:“不见得不见得,胖爷怎么着也是2.0t,百米加速3.9s。” 吴峫叫道:“你俩别打岔,小哥是怎么回事?” 胖子长吁短叹道:“这不就说呢么,我压根儿就没撵上那小哥,后来就听到了蛇的声音。” “但我还以为是你三叔的人叫唤,我想着摸过去看看,结果一撩开草丛——” 胖子满脸沧桑的比划了一下,“他奶奶的,老子嗖的一下就被咬了,妈的,嗖的一下——嗖——” 关皓笑得肚子疼,又深觉爆笑太不给胖爷面子,吭哧吭哧的憋。 黑瞎子也直乐,他倒是知道小关一向喜欢胖子,但一看简单几句就能逗得关皓傻乐,他也觉胖子功力不浅,值得学习。 吴峫也嘴角有点抽抽,像是在憋笑,但胖子又道:“不过我觉得这蛇这么邪门,小哥恐怕也得中招。” 吴峫笑不出来了,半晌叹了口气,摇头道:“上帝保佑小哥比咱俩机灵吧。” 第46章 变化 胖子身体底子好,恢复的很快,等到队伍准备出发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勉强行动了。 吴峫搀着胖子随队出发,队伍顺着井道一点一点地深入,直到在第六个蓄水池才停下来。 这个蓄水池已经大到像是野营遇到的湖泊,在水池的中央还有一个三人合抱大的石柱防止它倒塌(毕竟这蓄水池是在地下不知道多少米深)。 只不过这个蓄水池不像先前遇到的那样。 这个池子是干涸的,并且蓄水池里面长满了干枯的树根。 这些树根不仅把蓄水池覆盖的看不清原貌,连分流的井道口也被遮挡。 一时间,大家根本找不到继续前进的路口,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执手相望泪眼,竟无语凝噎? ——那倒不至于。 也不知拖把是真饿了还是心态好,他踱来踱去地发现那些树根都是菌丝之后,连连感叹这地儿是个种香菇的好地方。 说完就要手下去砍菌丝、寻找岔路的记号。 吴三醒并未说什么。 不如说越深入,就越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在队伍里扩散开来。 现如今“三爷”的威慑力,似乎远不如在地面上,甚至远远不如黑瞎子这种俗世意义上的“亡命徒”、能空手一打五的大佬强。 当然,也不是说吴三爷不能一打五,而是光从外表上看—— 一个五六十岁的瘦削男人,和看着不过三十、一拳能击碎人头骨(行进中还徒手捏了两条野鸡脖子七寸)的黑瞎子... 对于拖把等人,认为后者更为重量级也是正常的。 吴峫当然也是极为敏锐的人,更不用说先前吴三醒与他谈话的时候就已经告知了这样的情况。 对方甚至用了“今非昔比”、“处处小心”这样的词—— 吴峫心里很替三叔难受。 比起当时当下的情况,吴峫更为在意的是,他光知道三叔颓势,可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吴三醒,不止代表吴三醒而已。 他背后盘根错节的是整个吴家,是九门提督、平三门的吴家。 吴家的盘口怎样,吴家的账,吴家的人员流动... 吴峫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肖子弟的意思。 他除了算得清自己那个吴山居的账,清楚吴山居有个店员王盟,别的竟然一无所知。 吴峫突然有几分了悟。 三叔对他闪烁其词,始终不肯透露全部的内容... 是否有他本身就游离在整个吴家的责任边缘、从未挑起过大梁的原因在? 吴峫向吴三醒看去。 面对着已经皱纹纵横的一张脸,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升起一种急切感。 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还来得及,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成长还来得及,却又有一种声音如鬼魅般响在耳边。 那种声音只是单调的、像是进站口检票时的普通催促一样,它只说“来不及了...没时间了——” “啊——!” 吴峫猛地打了个冷颤,一骨碌从地上翻起身来,朝着尖叫声的方向就端起了枪。 他抬眼一看,伴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和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的无语,在极大的荒谬感冲击下—— 吴峫张嘴就贡献了标准的黑魔仙狂笑,吓得关皓和胖子直以为他中邪了。 原是拖把的手下砍掉了一片菌丝,菌丝后面的井壁上出现了一张石雕人脸—— 就是飞蛾组成的那种人脸。 吴峫边笑边捡起地上的碎石扔过去,石块一丢,嗡嗡嗡成片的飞蛾惊起。 拖把等人一看就是些破虫子,也是颇觉尴尬和无语的笑了起来。 关皓却是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头一回见到这些蛾子一样连声骂了好几句“我操”。 他倒是还老样子地捂起了耳朵,顺手也给黑瞎子戴上了帽子。 大笑一定程度上宣泄了压抑的不安,吴峫笑完就道蛾子可能是被蛇蜕吸引来的,让大家小心点,附近可能会有没离开的蛇。 众人一听就谨慎了起来,很快就在树根密集的地方看到了一大片白色麻袋一样的东西。 黑瞎子捡了根干树枝戳了戳,吴峫也用猎枪杆挑起来研究。 这白色麻袋一样粗的东西竟然也是蛇蜕,上面还能看到双层的蛇鳞。 吴三醒一摸脸就白了,他搓了搓手上的黏液,呵道:“他娘的,把枪都给老子端起来!” 厉呵引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吴三醒道: “这玩意是新鲜的,这皮是刚蜕下来的!赶紧找到路口,这里不能久待!” 众人都下意识看向裸露出来的那截白花花的蛇蜕。 那他娘的足有水缸粗,更是不知道有多长。 要是在这地下斗起来,且不说能不能打过,那蛇光是抽一下尾巴,要是不巧抽到哪里,说不定还会引起塌陷。 一时间,饶是遇见过两条巨蟒的胖子和吴峫也是头皮发麻,赶忙跟着众人寻找井道口。 最后还是黑瞎子蹬上了蓄水池壁上层的一些井道口找到的。 但他刚刚系好绳子,就凌空一翻身跃了下来—— 只见他身后的井道口里猛地射出一条血红色的大蛇,那蛇睁着同样血红的蛇眼,横冲直撞的朝他去了。 众人几乎都以为黑瞎子要被一口钳住肩膀咬死了,但黑瞎子反手拔枪就是一梭子,生生打的蛇头错开了他的身体。 关皓不知道从哪蹿出来的,眼看黑瞎子为了躲蛇失了身体平衡、要摔个腰酸背痛。 这人两下借着墙壁腾身跳过满池密集的树根,愣是在黑瞎子落地时托了一下,两个人滚到了另一旁去。 一声惨叫却是毫不停歇地震响在众人的耳边。 那血蛇没咬到黑瞎子,但蛇头一偏、红光一闪,队里就有人整个被缠绕着危在旦夕。 霎那间,狭窄空间里枪支开火的声音像是瓢泼大雨一样噼里啪啦地响起。 刚脱完皮的巨蟒鳞片还不坚硬,子弹一过去它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但剧痛让它暴怒,蟒蛇卷着的人被它狠命往井壁上一拍,当即就断气了。 那人的脑袋像西瓜磕在台阶上一般爆出汁液来,死的不能再死。 血红色的蟒蛇沿着蓄水池旋风一样盘绕下来,庞大的身躯一扫,一股腥臭的风先至鼻尖,随后就是身体剧痛,整个人都被抛上天。 运气好的摔个骨折,运气不好的便是轮回来过罢。 那帮不入流的伙计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更哪里有潘子、胖子那般的虎胆,那些人撒腿就跑、四散而逃,吴三醒气的大骂: “稳住!别跑!” 但是这批人完全不听他的号令,抱头鼠窜着往井道里钻。 吴峫眼看他三叔还没被蟒蛇咬死都要被手下气死了,连忙拉着他一边开枪一边撤,生怕三叔气得上头,要和蟒蛇1v1。 本来他们持有那么多热武器,所有人齐心对着这蟒蛇齐射,龙王爷也能斗一斗。 但这一下人心散了,巨蟒更是趁势强攻。 吴峫这边带着伤员胖子和吴三醒退得最慢,那巨蟒一下子就朝他们冲过去了。 吴峫连开两枪,奈何巨蟒挨了两拨枪子儿,现在聪明得像是打地鼠里的地鼠。 眼看要躲不及了,吴峫只觉腰间一股巨力一揽,再一抬头—— 黑瞎子像豹子一样蹿出来,单手拎着吴三醒就拖进了坑道。 而他自己正被关皓一扑,屁股刚着地还没感觉到疼,身体又是一高,已经被关皓扛起来要往井道里塞了! 但吴峫来不及说些“我操!你们好快”的话。 他头皮过电一样发麻,视线已经和坑道齐平、越过里面三叔的肩膀,看到了坑道深处涌动的一大团黑影! “后面!” 吴峫高声警告,黑瞎子本是探着身子准备把他们二人也提上来,一听这话猛地回头! 十几条碗口粗细的鸡冠蛇已经如同血潮一般涌动着泼来! 黑瞎子立即开了几枪扫飞第一波野鸡脖子,但他的枪专业不对口,吴三醒大叫:“抬手!” 吴峫心领神会的抬起手,吴三醒火速从他腋下拿走夹着的猎枪。 同一时刻,关皓扛着吴峫扒在石壁上已觉浑身汗毛炸起。 耳后劲风将至,一声砰的巨响,身后的蟒蛇直接被震退。 顶上的黑瞎子也持续的开着枪,他道:“太多了,顶不住了!” 吴峫听出黑瞎子声音里乐呵呵的语气,暗骂关绍怎么找了个疯子? 但他来不及和好朋友促膝长谈一下选人的眼光,只得四下去找哪里安全。 着眼望去,野鸡脖子从很多井道口里爬出,这儿一坨、那儿一坨,哪里都是红彤彤的野鸡脖子。 再一看,王胖子又他妈的没了? 吴峫大骂死胖子没义气,跑得比兔子都快,却听扛着他的关皓竟也一下乐得笑了两声。 ——我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吧?! 吴峫深吸一口气,猛地指向一个井道口,“那里没蛇!” 关皓一听就反手抓着吴峫后衣领给他扔过去了,吴峫哪里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眼花缭乱的飞过去,刚扒住井道口,就觉脑袋上又是一阵高亢的“咯咯咯咯”。 吴峫一枪把它们轰成肉泥,但转瞬间井道口又围住了一群鸡冠蛇,黑瞎子和关皓他们根本来不及过来。 “你先走,我们会想办法!” 吴三醒大叫着朝另外一个暂时没蛇的口子退去,吴峫大骂一声,黑瞎子和关皓也没辙,只能跟着吴三醒钻了进去。 吴峫帮那三人开枪轰退蛇群之后,也被逼无奈地朝井道里狂跑。 队伍,又散了。 ... 显然这条井道里不止吴三醒三人,拖把等人应该也慌不择路地钻了进来。 狂奔了七百八米,就见前面拖把端着枪对着他们,身边还有两三个神情惊恐的小弟。 要不是黑瞎子眼睛好反应快,一枪过去打掉了拖把手里的猎枪、阻止他们慌乱下扣动扳机,估计吴三醒得先被铅弹打成筛子。 “还不他娘的快跑?!”吴三醒大骂,“他妈的,一群人才!” 黑瞎子呵呵地笑了两声,身后的野鸡脖子缠绕成蛇球飞快地前进,拖把等人见状也慌了,连滚带爬地跑在前面。 混乱与黑暗中,不止是蛇类的狩猎区,也是黑瞎子的安全区。 顺着井道狂奔时,他注意到了脚下和井道壁上的淤泥,当即就想起来哑巴张裹成个泥巴坨坨返回营地的样子。 “泥巴能蒙蔽蛇类的感知!”黑瞎子道:“把淤泥抹在身上!” 关皓一向是听话的,虽然手比脑子快,一泥巴抹在身上就有点后悔。 但他还没来得及犹豫,就被早有预料的黑瞎子又扔了一坨泥。 黑暗与混乱的井道中,关皓认命的边跑边给自己滚泥巴。 形影不离的脚步声里,也混进了毫不遮掩的、因为笑而加重的气息声。 ... 淤泥的效果是出人意外的快,几乎是全员泥巴坨坨不到片刻,身后恐怖的蛇类行进声就迟缓了。 几人再刻意减轻脚步声之后,很快也就听不到蛇的动静。 喘息了一阵之后,拖把压低声音问道:“现在怎么办?” 虽然他脸上都是淤泥,但光听声音,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快要吓破胆了。 吴三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反倒对着黑瞎子二人说道: “靠体感判断,我们一直在下降,方向应该是对的,西王母宫应该近在咫尺了。” 黑瞎子点了点头,抬腕看了眼时间。 “现在已经快天亮了,那些蛇在夜晚更加活跃,我估计天亮以后,地面上的蛇都会下来。” “我们得趁着蛇群归巢、路更难走之前找个安全的地方...”关皓碰了碰脸上的泥巴,皱着眉嘀咕道:“总之快点走。” 黑瞎子勾起唇角,假装听不懂关皓的潜台词—— “快点让我把泥巴卸掉”之类的。 “那赶快走、赶快走——”拖把赶忙摆手示意大家快走,却走了两步就尴尬地停下,眼睛提溜转着尬笑,不愿意走在前面开路。 吴三醒看了他一眼,懒得说什么,闷头就扎进了黑漆漆的井道中。 而另一边的吴峫,也遇到陈文锦和张启灵,得知了二十年前的真相... 三叔不是三叔、禁婆就是霍玲、囚禁在疗养院的考古队,即将尸化的文锦阿姨... 以及,总是出现在故事里的“它”。 第47章 领队文锦,格盘小关 陈文锦让张启灵把这条通道的两端用碎石头堆了起来,又把外衣粘上泥,撕碎了塞进了石头缝隙里。 她说这样蛇就会被蒙蔽感知,以为这一处的通道是封闭的。 说完真假吴三醒的事情,井道里短暂的陷入安静,直到吴峫问出另一个关键的问题。 “所以,是它绑架了你们?”吴峫拧着眉,不解的问道:“‘它’到底是什么?” 陈文锦轻轻叹了口气,“我无法形容——” 她缓缓说道:“这是我们在研究整件事情的时候发现的,我只能说,‘它’——像是一种力量。” 吴峫追问道:“力量?” “对。”陈文锦解释道:“我们生还之后,对于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很多遍。 但是其中很多的环节都无法连接起来,总是缺少了很关键的部分,总是少了一个‘人’。” “明明少了一个人就无法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她道:“这个隐形的人在填补那些必不可少的环节,让这件事情一定要发生。” 吴峫表情越发凝重,而陈文锦道: “我们越研究就越肯定,这个人一定存在。但是到现在为止,他一点马脚也没有露出来... 它简直像是没有形状的、只存在于逻辑之上的什么东西。” 数十年间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让吴峫第一时间想要去反驳。 但他动了动唇,看到陈文锦的表情是那么平静,他又下意识地住了嘴,脑子竟有些空白,俨然不知道从何问起。 而陈文锦却似乎是知道他的惶然,一连举出了诸多事例佐证“它”的存在。 战国帛书的解码当真是裘德考解开的吗? 裘德考从哪里知道海底古墓的存在? 裘德考到底在执着什么样的目标... 最后,陈文锦苦笑着拢起了自己的头发,让吴峫看清她现如今的面容。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吴峫极其熟悉的味道也在狭窄的井道里飘了起来。 “我们所有人——”陈文锦轻声道:“所有人,都没有老。我们被它做了手脚,先是霍玲产生了异变...她从塔木陀回来就变成了妖怪。” “保持青春的效果是有副作用的... 到了一定的时候,我们就会开始变化,这种香味就是先兆。” 陈文锦道:“我们都会变成禁婆。” 吴峫不理解,活人怎么能变成禁婆? 他愣愣地看着陈文锦,陈文锦便也由他发懵。 半晌,她像是想要安抚吴峫,便扯出一抹笑来。 虽然她笑得有些苦涩。 ... 陈文锦来到塔木陀,是因为战国帛书里,汪藏海最后一站便是这里。 而她相信考古队众人的尸化和汪藏海的研究脱不了干系。 (考古队在海底墓被击晕,醒来之后就在格尔木疗养院,之后发现身体出现了异状。) 陈文锦希望能在塔木陀找到真正的答案,但她发现“它”同样渗透进了塔木陀。 考古队已经死得只剩下她了(张启灵情况特殊),若是她也身亡,那就无人能给考古队一个答案了。 吴峫大概理清了整体事情的脉络,虽然他还是不愿相信早在二十年前三叔就被解连环杀死,是解连环假扮了他的三叔这么多年... “那文锦...姨...”吴峫问道:“你到尸变还有多少时间?我们还来得及吗?” 陈文锦握着吴峫的手宽慰道:“你别担心我,我已经来到这里,不管是好是坏,我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 “这里就是我的终点,也是启灵的终点..更是解连环的终点。”她道:“你要考虑的是你自己啊,小峫。” 吴峫看着陈文锦,还有她身旁一直未发一言的张启灵。 ——他们都不出去了,这怎么可以? 吴峫反握住陈文锦的手,竭力想要说些挽留他们的话,嗓子眼里却像是哽着塔克拉玛干里的砂砾。 明明有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不争气的变成支支吾吾的气音... 但陈文锦怎么会不知道吴峫的好意呢? 她心里又酸又涩,最终也只能抓紧吴峫的手,忍下那些复杂的、不堪与小辈言说的狼狈与不甘。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谁的执念逼她到此,逼她终结。 就像她的容颜未改,心却已老去; 就像她曾立誓要查明考古队遭遇不测的真相,人们的生命却逐渐腐烂,甚至丧失以人类身份接受死亡的资格... 我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 陈文锦平静的注视着吴峫,缓慢地,扯起了一个温柔美丽的笑脸。 ... 【我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因为我知我已老去,我已逐渐走向万般不愿的腐烂。 但我从未忘记自己的使命,我从未放下肩扛的责任。 我是考古队的一名领队,也是九门里有名有姓的一辈。 我是陈文锦。 万劫不复,也愿挣扎到底,也愿反抗到底! 只可惜,它是什么,我恐怕已经没有时间去搞清楚。 但我想,总会有人搞清楚,总会有人直面它、战胜它、消灭它。 即便那是在我们这一代人无法抵达的,遥远的未来。 ——陈文锦 书于塔木陀的泥地,笔迹被暴雨冲刷,消失不见。】 ... 井道里再次安静下来。 听陈文锦说完二十年前的事儿,吴峫短暂的丧失了语言能力,就盯着张启灵点起的小篝火堆发愣。 没几秒钟,就在石头堆做的屏障外,有人问道:“里面是不是有人?” 吴峫吓了一跳,赶忙提醒陈文锦和张启灵,“可能是蛇!这里的蛇会说人话!” 外面的那声音却流畅地接上对话问道:“是不是大天真?” 吴峫脑袋一歪,下意识问道:“胖子?” “真是天真!”隔着石块,胖子的声音有些失真。 吴峫本还有些犹豫,但蛇总不会给人起外号的吧? 张启灵手快,已经开始撤屏障,还说“放心,蛇不会和你对话。” 吴峫心道那是你见过的蛇修为不到家,槽还没吐出去,胖子涂满淤泥的脸已经霸占了视线。 再一看,胖子身后还有好几个眼熟的三叔的伙计,黑眼镜也在。 胖子一探头看到了陈文锦就是两连问。 “咦?小哥你也在?” “嚯!逮住了?” 吴峫看了眼他们这浩浩荡荡的大军,先把他们让了进来。 一进来胖子就急吼吼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吴峫长长地叹了口气,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反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汇合的,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三叔呢?” 胖子“哎”了一声,解释道: “我是随便找了个近的井道口钻进去了,屁股后面追着一坨蛇,我就给自己整了点儿泥巴。 跑了一会儿就没蛇了,我那条井道有好几个分岔,我就一路顺着地势更低的下,然后就碰到少爷他们。 但可能我们人多,还是被那群蛇发现了。 你三叔运气不行,被咬了,但第一时间已经打了血清了,他在我们后面,少爷看着呢。” “我们是听到有说话声就过来侦查侦查,你们那石头缝隙里不是有衣服么,又听到你的声儿...” 胖子看吴峫状态怪怪的,“天真,你丫没事儿吧?” 吴峫回头看了一眼胖子,没什么心情问他“天真”这外号是怎么回事。 虽说陈文锦说他的三叔是解连环假扮的,但孰是孰非,也不能用真假来算。 被野鸡脖子咬了是如何危险,他一路见得够多了。 心情实在复杂,吴峫只好对胖子摇了摇头。 他转头找陈文锦,想看看她怎么办。 陈文锦倒是平静,拍拍手站起来就要往吴三醒、此刻或许该叫解连环的方向去。 黑瞎子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陈文锦,当然也注意到了她格外年轻的面容。 但黑瞎子什么都没问,冲他俩点了点头就自顾自的在前领路,俨然一副三爷的寡言小弟见“大姐头”的姿态。 吴峫本是不确定黑眼镜会不会闻出禁婆那股独特的味道的,但这一下照面—— 黑眼镜肯定是知道了。 脑子里纷纷乱乱翻腾的念头,最终都在看到“三叔”青着脸躺在地上时变得安静下来。 吴峫一时站在原地,没靠近也没说话。 他还需要十几秒时间做心理建设。 ——做三叔是三叔,三叔又不是三叔的心理建设。 ... 关皓一抬头就看见黑瞎子带着一对脸生的男女直挺挺地过来了,不由出声问道:“师傅,他们是谁?” 黑瞎子挑了挑眉,还真不知道当着拖把这些人的面儿怎么解释“陈文锦”是谁。 但随即,黑瞎子心里起了一种淡淡的违和感。 “小关?”黑瞎子低头看向半蹲在地上的关皓,关皓应了一声,眼里是很单纯的疑惑,“怎么了?” 黑瞎子简单摆了摆手,以为是自己刚才听错了。 吴峫倒是被这问题拉回神志,叹了口气,他也在怎么解释“陈文锦”这个身份上犯了难,只好说:“这是三爷的相好。” 关皓看着他点了点头,没多问什么,见他们冲着地上的这人来的,就道:“毒蛇是咬死了三个人才咬的他,但毒性还是烈。” 陈文锦淡淡的扫了一眼解连环,没先管这人。 她先是仔细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指导拖把的小弟把这里蛇能进出的口子堵住了。 他们此时正在先前通道不远处的一个蓄水池里,这个蓄水池更大,并且没有什么岔口,同样长满了树根一样的菌丝。 从大小看,这里很可能已经是蓄水系统的终点了。 只不过这一次,人手起码少了一半,除了还有余力的关皓、黑瞎子、胖子,其他人都面如土色。 吴峫见真正的“当事人”,男朋友被替换的“受害人”都镇定从容,不由得也平静了下来。 这么一小会儿,解连环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陈文锦,又看到了眼神难掩复杂的吴峫,吴峫注意到他无法克制的颤抖了一下,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吴峫眼眶一下子就开始发酸了。 世间事,孰是孰非,孰真孰假,他说不清楚。 在他的记忆里,“三叔”这个印象,本身就属于眼前的这个人。 陈文锦走了过来,坐到了解连环的身边。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对望着。 他们似乎是希望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走过的风霜雨雪,又或是仅仅只为了看清自己。 看清曾经的领队文锦,曾经的“解连环。” 可他们谁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 没说几句话,解连环就被蛇毒侵袭,昏睡了过去。 陈文锦长长地叹了口气,吴峫发现她像是突然卸下了什么担子,眼神虚虚地朝某一处看去。 吴峫跟着看了一眼,却是光秃秃的一面池壁,什么都没有。 ... 吴峫静静地陪着他的三叔坐了一会儿,就有人突然叫道:“这里有道石门!” 所有人都走过去看,原来是吴三醒(即“解连环”,后文不做区分)的几个伙计发现蓄水池的底部有一块石板,上面还有两个铁环。 他们把铁板抬起来就发现下面压着一个洞。 南瞎北哑跳下去简单看了一下,这下面不再是人工开凿的通道,而是一个天然溶洞。 溶洞里面有很多石门,应该是开凿蓄水系统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溶洞,就把它利用了起来。 溶洞里面空气很清新,没有蛇的踪迹,并且能通到其他地方去。 一听到“没有蛇的踪迹”,拖把那帮人就叫嚷着要下去。 吴峫道:“别急,下面情况不明,不要一窝蜂的下去。 我们现在待的地方还是比较安全的,万一下面有机关陷阱不是得不偿失?到时候比蛇咬得还惨。” 但一说“机关陷阱”,叫嚷着要下去的又不肯下了。 最后还是决定黑瞎子关皓一组,张启灵陈文锦一组,吴峫和胖子一组,三拨人一同下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 下面是一个环形的巨大岩洞,关皓跳下来就没站稳,踉跄着用手撑了一把地。 他有些发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表情古怪得厉害。 黑瞎子皱了皱眉,一边问一边抓着关皓的手看了看:“怎么了?累了?” “呃...”关皓微微挣了挣手,飞快地眨了眨眼。 “不好意思啊,黑爷。” 关皓尴尬地笑了两声,借着摆手的姿势把手腕挣了出来,微妙地走远了几步。 “你叫我什么?”黑瞎子愣在原地,“..怎么、” 他看着逐渐走远的关皓,下意识唤道:“...小关?” 因为疯涨的不安和疑惑,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来。 关皓立即应了一声,却停在了一个与他极其疏远的社交距离上。 黑瞎子朝他看去,关皓自己好像也有点愣,四下看了一圈才朝他看过来,问道:“黑爷,刚才是你叫我?” 关皓的表现太怪了,黑瞎子心里发慌,他匆匆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朝关皓扯出一个笑来。 但笑得不比往常漂亮。 “我惹你生气了?”黑瞎子抿起唇角,竭力压下慌乱的心神。 他直直地看着关皓,以至于关皓表现得越茫然,他越害怕。 “小关...”黑瞎子尽可能地让声音平稳下来,他有好多的话想说,最后干干地说道:“你别离我那么远,好不好?” 关皓愣了一下,身体像是自己在动,连着向黑瞎子靠近了几步,却又在看到黑瞎子身后不停从上面下来的陌生人时...停在了原地。 ——他停在了一个和黑瞎子有两米左右的距离上。 黑瞎子静静地站在原地,关皓的眼神飞快地从他身后、拖把等人的武器上划过,又停在了他的侧腰。 黑瞎子沉默地注视着关皓的动作,随后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腰间。 他轻轻撩开衣角,让关皓看清那把枪。 关皓微不可察地后退了一些,又犹犹豫豫地站定在原地。 他的眼神又茫然了一下,再抬眼的时候,流露出更加青涩的神情来。 “...你,你是黑..黑爷?”关皓语气小心,很不确定。 “你好像叫我...叫我小关?”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试探地问道:“我们关系是不是还行?那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关皓表情有些不安,他尴尬地看着黑瞎子,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怎么来的这里,眼前人是谁。 ——他不是刚刚还在赛车场吗?! ——被绑、绑架了?? 黑瞎子良久的沉默着,关皓觉得有些莫名的焦躁,就没话找话一样说道: “你枪亮晶晶的挺好看的哈..人、人也挺帅!比我帅哈哈...就是这么骚气的枪不是用来撕票的吧...” 关皓吓得一激灵,赶忙收了声。 他自觉失言,而黑瞎子微微动了动身子,他更是惊得猛退了两步,连忙摆了摆手。 “我不问了,你们随意,随意!要钱问我爸要,法网恢恢疏而不、不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也不是!” 黑瞎子轻轻勾起唇角来,关皓看他笑,突然有几分眼熟和亲切。 关皓愣了一下,被绑票到山洞,成了山(顶)洞人的慌张突然淡了好些。 而黑瞎子背着人群抽出了腰间的枪来,向他的方向递了出去。 “给你。”黑瞎子说。 他伸着手,别扭地攥着枪杆。 关皓不肯靠近,他就执拗地伸着手,执拗地... 叫他小关。 “不要怕。”黑瞎子道:“枪给你,你不要怕我。” “小关。” 第48章 窗外的上弦月 关皓定定地注视着眼前意外柔和的男人。 “你...” “我真拿了啊?” 关皓有几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走近了两步。 担心男人反悔,他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关皓伸手磨磨蹭蹭地靠近男人的枪,不时还小心觑着男人的眼色。 虽然是白送上门的武器,不拿没道理,但他还是怕这人是驴他,里面是有什么陷阱。 黑瞎子捏着枪口,手臂因为要递枪给关皓略微弯着。 但他没有去看左手握着的枪杆,没有去看他给出去的唯一配枪。 他的视线忠实地停驻在关皓的身上,所以,关皓全然陌生和紧张的态度被他尽收眼底。 黑瞎子有些回不过神、喘不过气。 他的思维因为长久的、频繁的嗡鸣而变得卡顿断续,他只能勉强想到这里或许有什么磁场,磁场无声无息但尖锐的刺激到了关皓。 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慌。 他担心关皓这样突然的记忆混乱是因为磁场,或是身体的暗伤。 他恐惧在某个他注意到了,却自我宽慰的时间点上,只属于他的那个人已经在消亡。 黑瞎子轻轻地将枪柄推到关皓手心里,两只手因为握着同一把枪,短暂地接触了一瞬。 关皓的手指挟着能融雪的温热,指甲上还有弯弯的白月牙。 他伸手来接枪,他手背到手腕的血管纹路是怎样的,黑瞎子见了千遍万遍。 这个简单的、传递什么物件的动作,也本就发生了千遍万遍... 他分明哪里都没变,指甲修得刚好与指尖齐平,无名指比食指高一些。 他手腕只差一个指节就能圈住,但他并不消瘦。 他说他们饰品和戒圈刚刚好都是一个码。 他喜欢猫喜欢狗,喜欢亮晶晶有个人风格的东西,蓝色的枪柄,gtr的粉色氛围灯,还有衣柜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两套酒红色衬衫... 他说缎面的这个给你。 他分明哪里都没变,除了他看过来的那一眼。 黑瞎子微微弯了弯唇,他无甚所谓的告诉自己,其他的都不重要。 只要他还存在,其他的都不重要。 ... 关皓触摸到了枪柄,指尖感受到了枪身哑光绸缎似的光滑细腻,同一时间,他也触碰到了黑瞎子的手指。 他当真轻而易举的拿走了黑瞎子的配枪,但指尖冰凉的触感滑过,他又险些张嘴冒出一句叫这人多穿衣的话来。 有个古怪的问号从脑子里跳出来,关皓闭嘴吞进去那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但更多的疑问源源不断的跳出来。 关皓蹙起眉来,他低下头去、翻来覆去地查看这把长得极其合他心意的手枪。 他奇怪这把枪不论是重量还是握感,都合适到像是他拿着它打了几百上千发。 可他一社会主义大好青年,哪来的机会碰枪? 还是一把... “...cz shadow 2?” 关皓脱口而出叫出了枪名,就像是思绪划过,他连想都没想就抓到了那一根线。 快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关皓愣愣地握着枪抬头看向黑瞎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等待眼前这个人的某种回应。 黑瞎子回神,不再让绵长又钝痛的情绪发酵。 他“嗯”了一声,见关皓还看着他,他微微一哂,百度百科一般去介绍这把枪相关的信息。 他语速刻意放得慢了些,倒不是因为需要回忆信息,而是他希冀于这样能显得自己更为温和无害。 毕竟关皓看起来有几分怕他,无论那是出于哪一种原因造成的惧意,黑瞎子都因此心悸。 黑瞎子当然会起了戒断反应。 但...他不会让关皓离去。 他不会离开自己的猫薄荷、安定、杜冷丁。 如果事情真是最坏的情况,他会打晕关皓,把他锁在身边。 直到想起来,或者想不起来,关皓都必须在他的身边。 爱到死,恨到死,哪一种都无所谓。 他不会让戒断反应达到重度的级别,他也不允许关皓以一种与他毫无关系的身份去开启什么2.0,3.0的人生。 他不是占有欲强或者寻常意义上的不甘心。 他本身就是偏执、疯狂,活跃的一座火山。 他在被爱中温吞,进入休眠期,也会在失去时变本加厉的、疯狂的,燃烬一切。 ——黑瞎子。 一个毁天灭地的爆炸品。 而关皓。 他拥有随时把爆炸品当成轻黏土揉捏的能力。 虽然他暂时还搞不明白为什么。 关皓学生仔一般乖巧听讲,还低头去对照什么“cz shadow 2,弹容十七发”—— 他没注意到黑瞎子不着痕迹地拉近了他们两人的距离,也没注意到他自己极其顺畅地把弹匣给卸了。 黑瞎子愣了一下,脚步也停了。 他当然会注意到。 他反复打量着关皓,他看着关皓右手拿着弹匣,左手握着枪,停了一下又摸索着把弹匣装好了。 ...那么问题来了。 黑瞎子一字一句的在心里问着,分明是他教的关皓怎么用枪,如果关皓不记得他,为什么会装卸枪? 枪械零件不停地发出一些金属的撞击声,某种难以压抑的积极想法,像一声又一声细微又清脆的“叮”在心里敲击着。 黑瞎子默默的看着他折腾,手心里逐渐开始冒汗。 黑瞎子想问些什么,关于枪的,关于记忆里的时间的,关于自己的... 但关皓把他的配枪卸了装装了卸,最后一次、最后一下装好所有的零件时,他也没问出什么来。 而关皓,他的视线无法控制的、经常性的在意着枪柄上清晰的“h”。 他分明不甚在意这常见的、代表东西所属的刻字行为,但脑子雾蒙蒙的,像是睡多了觉,一见枪上的刻字,又像是四下黑蒙蒙的,他却盯着亮堂的月亮在看。 看得眼睛干涩,又为明亮带来的清明上瘾。 于是有一瞬,天色当真亮了。 他第三回重装好枪的时候,头都没抬,顺手把刚“抢”回来的枪又给了出去。 像寻常那般,关皓抓着黑瞎子的腰带往自己身前扯了一下。 “枪管里进了点水汽,我听着声音有点闷。” 他道,“出去之后保养的看一下,不行就重配一把。” 说着话,关皓随意又自然地把手枪别进了黑瞎子的腰间,还不忘替他抚平因此而翘起的衣角。 黑瞎子几近屏息,一把抓住关皓随意落下的手腕。 关皓微愣,有点好笑和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却像是完全没有先前记忆一样,微扬下巴示意黑瞎子去看他们身后像是起了争执的吴峫和拖把。 “吴峫和那个人好像有争执。”关皓偏头看了一眼拖把,疑惑问道:“那货是谁啊?哪儿冒出来的?” 黑瞎子简短答道:“他叫拖把。” 随后他伸手去贴上关皓的侧脸,让他向自己看来,关皓“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关皓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他顺着黑瞎子的力道看他。 没有挣脱、没有走开,没有见了鬼的“黑爷”和“不好意思”,黑瞎子浑身一激灵,捏着关皓的下巴让他认人。 关皓颇感莫名其妙,但也好脾气的顺着脑袋被移动的方向,泡泡龙消泡泡一样去消“人名”。 吴峫、胖子,呃...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张、张什么? 哦,这个你说是拖把?...下一个,也不认识,等一下,这怎么还有个女的? 关皓一愣,自己也觉出味儿来了,一把抓着贴着他脸侧的手拉下来,转回头来眼睛瞪得溜圆。 “我操,我阿兹海默了?那不能吧?” 黑瞎子一下子就笑了,他笑得很高兴。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就是朝关皓摇头,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攥得关皓感觉到了痛意。 关皓看着他笑,视野边缘却泛起黑晕来。 黑晕像是要食日一般来了,关皓却觉得这般突兀又让人窒息的黑暗竟有几分熟悉。 他一激灵,努力反握住黑瞎子的手,千钧一发之际,蹦出一句:“不是阿兹海默,不是失忆——” 好像是他妈的有磁场—— 他没来得及骂出来。 黑瞎子感觉到手心的力道忽得一松,他下意识拉紧,猛地一拽,关皓直直地砸进他怀里。 但下一秒,关皓又晕头转向的抬起头来—— “......” 四目相对,黑瞎子:“嗨?” 关皓没跟他嗨,他只知道他明明刚才还在拿枪,一睁眼,这他妈怎么、怎么? 他缓缓低头看了看。 ...哇哦,手拉手耶。 关皓抬头看了看。 哇哦! 近到弹幕一定有人在说“按头让他们亲上去!”耶! ...等、等下、等下!等下——?!!! 关皓唰得一下又低下头,瞪着拉着的两只手看了半晌。 “...嗨。” 他道,“我理解不了现在的状况,尤其是这个戒指,这个布灵布灵的钱币,还有这一对儿情侣表——” 关皓语气惊疑不定,但气势却越来越足。 他挣开黑瞎子的手,却是为了被动变主动。 关皓反手捉起了黑瞎子的左手腕,眼底也燃起了老虎崽天生的野劲儿—— 他气势汹汹的问道:“男人!讲讲你是谁?!” 黑瞎子乐了。 哇哦—— 也许小关并不是重启了...就是系统卡在了1.0和2.0? 在不停地...跳频? ... 另一边,明明说好了要照顾吴三醒的,拖把和他的手下却跟着下来了。 吴峫有点来火,“你们下来干什么?不去照顾我三叔?” 拖把咧开嘴笑道:“三爷有人照顾,我下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下来帮忙?吴峫一听就气笑了,刚才不肯先下,各种推辞的又是谁? 再一看拖把的表情和这个巨大的环形墓室,吴峫暗骂这批王八羔子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最擅长的就是有危险作鸟兽散,有好处就窝里反。 又有三个拖把的手下顺着绳子爬下来,他们一下来,眼睛里的贪婪都快冒出火来了。 但下来这么多人,哪还有人照顾三叔? 吴峫还欲争辩,陈文锦将他拉到一边劝道:“让他们折腾吧。” 陈文锦道:“这帮人都是亡命之徒,对你‘三叔’不过是表面客气。” “这也有好处,他们冲的只是财物,但别忘了他们都有武器,和他们闹翻了对我们非常不利。” 吴峫拧起眉来,陈文锦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反正要是有摸到的东西,他们要就给他们,我们现在也不能阻止。” 吴峫重重呼出口气,心道也是。 他们弱势,三叔还行动不便。 他这个小三爷在这里反倒成了被调侃的叫法,哪里比得在长沙风光。 但风光不风光的,拖把这些人都是门外汉,很可能会坏事。 吴峫想给胖子他们提个醒,胖子却早就门儿清了,就等着他看过来呢。 吴峫一愣,就见胖子对他使了个眼色,还紧了紧手里的猎枪,努嘴挑眉的暗示他“扯呼”,摆脱拖把他们。 拖把他们插队下来,张启灵就落了后。 但他轻巧地落了地,只是随意一看就觉出了气氛不对。 他也不理会那些人,走到明显是“自己人”这边的阵营,现场的人手巧妙地分了一条楚河汉界来。 拖把脸色有点微妙了,因为他发现吴峫这边的人手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少、那么弱势,而且每个人都看起来并不底虚。 吴峫也不再理会他,招呼了一声兄弟几个,就摸索着往前走。 ... “非”字形的甬道很快就走到底了,众人面前出现了一个溶洞。 甬道的尽头有阶梯,是顺着溶洞修葺的石壁盘旋而下的。 这溶洞颇为巨大,但他们汇合以后补充了大量的装备,包括照明弹。 胖子打起照明弹探这溶洞,关皓懵逼了一路,也识眼色气氛,一直压着没说话。 但这会儿他忍不住了,在照明弹的声音遮掩下,他凑到黑瞎子耳边说话。 “所以我真是盗墓贼?你也是盗墓贼?” 黑瞎子笃定的点点头,又有几分好奇的看他。 时间不够,但先前他们简单互通了有无,他知道了这个关皓是17岁,也就是记忆在这个时间段上。 关皓也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关系,虽然关皓还不能理解什么叫做“不是穿越,也不是做梦,就是记忆混乱了。” 黑瞎子想起来关皓顶着兴奋的脸问他“我是不是穿越了?”就想笑。 他见过的那个年轻的小关,已经独自走过一段艰难的路了。 那个小关,虽然也很可爱,但更成熟些,总归是有几分警惕和矜持在的,而这个时间点的小关... 黑瞎子眼神微动,看着关皓一边超级好奇的四下打量,眼神都没从照明弹的火球移开,一边又问他:“我家是破产了?我刚刚就想问...” 关皓忽地扭过头来,眼睛一眨一眨的,都是纳闷:“我那么有钱,为什么来当盗墓贼?我爸妈不得打断我的腿?” 黑瞎子顿了顿,若无其事的回避了这个问题,反倒笑着问他:“那你觉得当盗墓贼怎么样?你讨厌吗?” 关皓嘿嘿一笑,有点傻的挠了挠头。 “不讨厌啊——”他悄悄指了指胖子手里的照明弹,“我觉得超酷的!” 黑瞎子笑了一声,从包里也翻出来照明弹给他玩了一枪,提醒他别盯着光点看。 关皓说啥信啥,满脸惊奇的研究新装备,什么问题都忘记了。 ...这个小关,更天真单纯。 黑瞎子偏头看着他,眼底也有很多的新奇。 小关的情况,应该跑不了是磁场造成的。 但他们眼下无法说退就退,而小关除了记忆有些混乱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负面情况出现,不如顺其自然,不要惊到拖把等人。 轻举妄动暴露了关皓现在的弱势,也许会比磁场带来的问题更糟。 黑瞎子抬手摸了摸关皓的头,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拖把他们。 第49章 你更喜欢谁? 胖子和关皓打了几发低空照明弹,火球在黑暗中绽开来,整个洞穴都被照得雪亮。 陈文锦见胖子还要再打几发,赶忙按住他:“家底再厚也不是你这么用的,现在已经够亮了,再亮反而看不见了。” 她指了指亮得刺眼的火球,“小心把我们眼睛都烧坏。” 胖子挠了挠头便也作罢。 众人等待最闪的那一阶段过去,光线收缩,四周的情形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这处岩洞并不是完全天然形成的,有很多明显的、人为打磨改造过的痕迹。 岩洞很高,目力所及看不清楚顶部,但岩洞四周就像体育场的观众席、或是梯田一般,一级一级,一阶一阶的排序下去。 每一阶上都有黑色的,造型臃肿的雕像,密密麻麻一圈又一圈,没有一处是空着的。 这些雕像乌漆麻黑,看不清楚细节,但不像是石头雕出来的。 雕像上面隐约反射着一层油光,大概率是经过特殊处理过的尸体。 照明弹越落越低,就深度来看,这应该确实是塔木陀最深的地方了。 底下人工活动的痕迹更重,关皓好奇,就凑到边缘探着脑袋看。 黑瞎子摸不准关皓身手还在不在,实在怕他掉下去,还是伸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以防万一。 关皓觉得有点怪,“喂——” “我们一般是打架才要抓领子诶。”关皓扭着头瞟了一眼后脖颈,表情有点纠结。 在他记忆里,除了他爸开完家长会,会这么拎着他的后衣领走两步,还没其他人敢这么干过。 黑瞎子也觉得有点怪,“喂——”是什么意思? 心情微妙,黑瞎子舔了舔牙槽,露出一个标准微笑:“我怕你掉下去。” 关皓“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退了一两步,抱臂看他。 “那这样行了吧?” …行了吧…? ……吧? 黑瞎子欲言又止,而关皓眼神示意他“还不快松手?” “行——好的?”黑瞎子心情古怪得厉害,松了抓着关皓衣服的手,还“乖巧的”帮他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领。 关皓不置可否,看了他几眼就扭过头继续查看岩洞底。 那里有个石头圆盘,圆盘四周是好几十只造型奇特、大小不一的青铜器皿,但整体看起来并不华丽精致,反倒透着一股简陋的气息。 “喂。”关皓拍了拍黑瞎子的胳膊,连视线也没客气的放到黑瞎子身上,小声问道:“那个圆盘是什么?” 黑瞎子心情更怪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憋屈感冒出来。 他没回答关皓的问题,倒是模仿了一下他的音调:“喂——” 黑瞎子硬邦邦的强调道:“我不叫喂。” 关皓扭头看他,四目相对,关皓乐了:“怎么,你也叫楚雨荨?” 黑瞎子硬邦邦的气势一下就泄了,他嘴角扁下来,郁闷万分。 “我叫黑瞎子,我刚才可是连身高体重血型星座都报给你了——” “为什么叫我喂?” 黑瞎子抬起左手,很是刻意地在关皓眼前晃了晃戒指,“就算是十年前,也没有叫男朋友喂的道理吧?” 关皓眼睛微移,而黑瞎子的手追着他的视线走。 “喂、..”关皓按下黑瞎子的手,别扭道:“好吧,我不该叫你喂,但你真是我的、呃,——什么都是你说的,我不信。” 关皓摸摸鼻子,嘟囔道:“我刚才想了想,戒指、手表之类的,也可能是...呃,反正也可能是别的意、” “...我...我去。” 关皓眼前亮起了幽幽的手机亮光。 小灵通窄小的屏幕上是一张全英文证明件。 关皓虽然文化课成绩不够好,但英文除外,为了出国玩和国际应酬,他还真没少在外语上下功夫。 所以,\"marriage certificate\"和下面的\"guan hao\"他是不会不认识的。 但这个齐...关皓微微后仰身体,眼神刚流露出怀疑的意思,黑瞎子就飞快地补充道:“齐玄是我。” 他放低声音,小声解释道:“名字这个事情有点复杂,但你可以看看你的戒指,里圈有我的姓氏。” 黑瞎子抿唇一笑,做作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我的戒指里也刻着你的姓氏。” 关皓没忍住呲了呲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黑瞎子灿烂一笑,补充道:“别的意思?——没有哦,这就是婚戒。” “所以你甚至不能只把我当男朋友来对待。” 黑瞎子字正腔圆的对关皓说道:“老公,请你停止对我冷暴力,我是你的甜心baby。” 关皓表情空白,扭头,闭嘴,半晌没说一个字,拳头梆硬,脖子通红。 而黑瞎子干脆放弃给他适应冲击的时间,笑嘻嘻地凑了上去,还打算再接再厉逗一逗他,那边的胖子就惊呼了一声。 “我的天!”胖子叫道:“你们看这些石雕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一惊一乍的,关皓也被打断了羞耻又恼怒的那股情绪,本想转移注意力,不跟他玩了,但余光都能见到黑瞎子笑得狐狸似的,半点儿不羞臊的怼着他瞧。 关皓想说话,才觉得牙齿都被他刚才咬酸了。 他没有再去怀疑黑瞎子。 ...他本来也没有怀疑。 ——这应该很奇怪。 但除了一开始见到陌生的环境和人,他有天然的警惕之外,再对上这个“黑瞎子”也好,“齐玄”也罢,他当真生不起什么怀疑来。 就像是对上这个人,他就失去了质疑的能力。 但一下子让他接受有一个爱人,拜托—— 关皓面无表情地抓狂了一下,他“昨天”还被亲妈警告不许早恋! 今天就连结婚证都有了?! 手足无措,尴尬抓狂,但心底又升起一种微妙的、让他情不自禁就想笑的情绪来。 于是关皓瞥了一眼黑瞎子,当真笑了。 “玩得开心吗?”他语气里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宝贝。” 黑瞎子一下就愣了。 “...小关?” 关皓挑了下眉,轻哼了一声。 “我是‘小关’,但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个‘小关’。” 他微微抿起唇,有几分不爽的说道:“还我的甜心宝贝?你连我是你哪个老公都分不出来。” 黑瞎子错愕一瞬,下一秒就低头笑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当真没分出“哪个老公”。 黑瞎子笑得有几分气短,断断续续的说,“我道歉,我道歉。” 他好不容易压下笑着的嘴角,准备走一走“对不起”的流程过场,关皓却直接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封住了他的“道歉”。 “黑、瞎、子?”看着眼前的男人,关皓生硬的念了念他名字,又玩儿似的捏了捏他的脸,随后才松开手,越过他的肩膀往后看去。 “你的朋友不知道发现什么了,看起来不怎么好。” 黑瞎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情有点奇异的蹦跳感,看着眼前这个有几分骄横放肆,但又可爱得不行的关皓... 黑瞎子认命的笑着叹了口气。 得,“小关少爷”比“关大少爷”难对付多了。 但无论是哪一个,他都对关皓没有一点办法,就转头扫了一眼。 胖子正在扒着墙壁去查看那些石雕,哑巴张像是想起什么来,正按着脑袋犯头痛,而吴峫在他一旁扶着他。 这些黑瞎子并非没有注意到,只是心不在此而已。 ... 吴峫喊住了胖子,说要看直接走到最底下查看就行了,别费这么大力气爬墙,队伍便也顺着台阶往下。 一边走着,黑瞎子看了看四周,提前跟关皓解释道:“那些墙壁上的人形石雕,应该都是玉俑。” 他道:“怎么说呢,你之前见过这个,在别的地方。那个时候玉俑里面的尸体是活的,这里的不太清楚... 但这东西大概率会有危险,你跟着我,不要离开我身边,可以吗?” 关皓从不作死,爽快地点了点头。 倒是黑瞎子又笑了笑,边走边问:“我应该分清你是我哪个老公吗?” 带着打趣的意思,但黑瞎子也当真在意起了这个问题。 对于任何阶段的关皓,他都想了解和珍重,即便那只是某种记忆回溯。 更何况,“大狗”现在有自己的心事,还拐弯抹角的,不发现就闷声不说。 黑瞎子只好耍耍赖,看看能不能弯道超车,趁机rua一rua“小狗”... 更了解他,也学着以后的他,尊重和爱他。 黑瞎子见关皓有些不解,就解释道:“按理说,你还没有见过玉俑,但我刚才说你之前见过这个了。” 黑瞎子摸了摸鼻子,无奈道:“小关、嗯...‘他’见过。”(鲁王宫) 关皓一时没回复,他沉默着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溶洞、玉俑、活尸,拿着枪的亡命徒,还有奇怪又漂亮的“合法baby”。 这一切好像是他这辈子都不应该见到的人事物,但看来看去,又有几分“非我莫属”的了然从心里升起。 关皓轻轻笑了一声,倒是先说起了别的。 “你肯定不叫我老公。”关皓没有区分自己和“小关”,他道:“虽然很奇怪,但我感觉得出来。” 黑瞎子有些意外的朝他看去,关皓朝他呲牙,还嘲笑道:“你好幼稚,居然想驴我。” “...关..”黑瞎子失笑着摇了摇头,但困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就道:“你感觉得出来?” 关皓轻哼了一声,“对啊,感觉得出来。” “你在关心我啊,你在开玩笑啊,你在不高兴啊。”他道:“我在今天之前都不认识你,但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了。” 黑瞎子不自觉脚步停了一下,关皓也跟着他停了一下。 “快点啦。”关皓指了指前面,“我们都落在最后了。” 黑瞎子又迈起步子来,但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脑子和心都乱哄哄的,很想毛毛躁躁的牵手,又囿于眼前这个关皓时间点太尴尬—— 黑瞎子叹了口气,竟有点说不上的憋屈。 关皓看了他一眼,倒是主动提问了。 “他怎么叫你?” 黑瞎子莫名有点尴尬和羞耻,他没来得及说除了恋人关系以外的事。 干咳了一声,黑瞎子才说道:“呃,师傅,一般情况,他叫我师傅。” “师傅...?” 关皓眨了眨眼,有些好笑自己以后的人生发展怎么离谱成这样,但他很快就想起了刚才的“乌龙。” 关皓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哦...” 关皓揶揄道:“我懂了,一般情况叫你师傅,特殊情况叫你宝贝,对吧?不然你也不会认错了。” 黑瞎子咳嗽了一声,没答话,但耳尖有些发烫了。 他挫败地发现,24岁的关皓他搞不赢,17岁的他也搞不赢。 关皓倒是弯唇笑了笑,没什么被逗弄的恼怒。 更何况环顾四周,他又不是傻子,看得出来这里危机四伏。 但身心反倒像躺进了绒被里,没来由的安全感爆棚,还一直都很想笑。 有些东西不需要言语去说,身体反应就能证明很多。 关皓想了想,偏头去认真看了看黑瞎子的长相。 “我很喜欢你。” 他直白道:“当然,我还不认识你,一定要区分的话,肯定是他很喜欢你。” 黑瞎子也看他,唇角微微弯着。 关皓略微有些不自在,但也不退却遮掩,虽然侧颈有些发红。 “你刚才问我要不要区分我和他。”关皓说:“那不是把我劈成两半吗?你想一次谈两个啊?我绿我自己?哼,你想得美。” 黑瞎子惊道:“那不都是你吗?” 关皓笑了,“对啊,都是我。” “所以你问得好傻哦。” 关皓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黑瞎子,嘲笑道:“你真是我师傅?我怎么觉得你是笨蛋。” 黑瞎子直瞪他,“你小时候好没礼貌!” 关皓毫不在意的朝他不屑摊手,臭屁极了,“没礼貌怎么啦,满京城我都不需要对谁很客气。” 黑瞎子轻轻切了一声,抬手胡乱揉乱他的头发。 关皓没再“喂喂喂”的表示不满,倒是思考几秒,狐疑地看他,直白问道:“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黑瞎子一愣,有一下恍惚的想到,无论是以前的还是以后的小关,好像都能干出让他措手不及的事来。 而关皓看他不答,就凑近他气势汹汹的问道:“我刚刚说喜欢你了,你怎么不说?” 关皓眉毛拧了起来。 在他们这个年纪,哪里看得懂一举一动里的告白,非要有来有往,张扬热烈才算。 关皓很不服气的,气哼哼的替自己抱怨。 “我还是觉得自己像穿越了,所以我得问问清楚。” “要是我以后真的和你在一起,你又不够喜欢我,我就穿回去把你换了。” 关皓上下打量着愣神的黑瞎子,突然有点委屈,就又叫上喂了。 “喂,这也是为你好。”关皓道:“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们结婚的时候我爸妈刁难你没?” “或者到现在,你有什么不满,你都可以说说。万一我真穿回去了,要么我把你换掉,要么、要么我可以提前改嘛——” “——喜欢。” 黑瞎子笑起来,慢慢说道:“我喜欢你,我也爱你。” 关皓嘴巴干干地张合一下,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也红了个彻底。 他哽在原地,下一秒抬腿就要溜走,黑瞎子闪电抬手,精准镇压了高攻低防的年轻人。 “爸妈没有刁难我们,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他们也很喜欢我。” 黑瞎子嘴角轻轻勾起,他笑得分明很淡,但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他说:“你妈妈给了你玫瑰,然后你送给了我。” “我有不满,我觉得你不够爱护自己的身体,但你总有自己的道理,我只好都听你的。” “但有一件事...”黑瞎子像是觉得好笑,声音里带着很多笑意,但他又认真叮嘱道: “你要是穿回去,要记得去京南巷17号找我,我要是不搭理你,你得有耐心。” 关皓傻愣愣地点了点头,黑瞎子伸手牵住他的手心,再次叮嘱他:“耐心点,我很值的。”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眉眼间的自信和桀骜,让关皓看着他几乎挪不开眼。 看着他,也听他说—— “我最爱你。” 黑瞎子的语气甚至有几分倨傲,他把一句爱语说的像是打仗宣言一样,关皓一下子就笑了。 “你怎么偷我的台词?” 关皓反握住黑瞎子的手心,若有所思的笑道:“我这回隐约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记忆混乱了?但...怎么看起来你好像更喜欢他?” 黑瞎子愣了一下,意识到小关冒出来了,但见他当真醋了起来,又颇感荒谬。 “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黑瞎子诧异道:“刚才不还说别把你劈两半吗?” 关皓学着以前的自己,有样学样的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严肃道:“不行。” 他晃了晃黑瞎子手,语气小气得厉害,“反正你得最喜欢我才行,以前的我也不行!” 这简直是悖论,但黑瞎子无奈的应了两声。 关皓放心了,颇感满意的点了点头,但随后他看了一眼逐渐靠近的底部,又拧着眉提醒道:“师傅...” 关皓指了指石盘,“那上面的东西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冷不丁的,视野里的黑色又浮了起来,但这回伴随着突兀的头晕,关皓晃了一下,差点踩错台阶。 黑瞎子抓了他一把,关皓一站稳,黑色又退去了。 第50章 惊变 尖锐的嗡鸣声就响了一下,以至于关皓都拿不准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快速眨了眨眼,视野边缘的黑色退去,他才感觉到黑瞎子正半抱着他,抓着他胳膊和腰身的手用力到表现出一种不安来。 “我没事。”关皓宽慰道:“可能是记忆混乱,我有点恍惚。” 关皓伸手重新拉起黑瞎子的手,轻声道:“别担心。” 黑瞎子一时没答话,他们已经走到底部了,吴峫他们正在向先前看到的青铜器皿和石盘靠近。 关皓就道:“师傅,我们得过去看看,提醒吴峫他们一下,那里不对劲。” 说着话,他牵着黑瞎子的手就要跟上,却感受到反方向阻止他靠近的力道。 关皓略微讶异的回头看去,黑瞎子表情竟有点恼。 “我刚才就应该跟你骂你!”他道:“没事你个头!” 关皓噤声,微微低着头准备挨训,看他态度这么好,黑瞎子发愁地按了按太阳穴,到嘴边的气话又咽了回去。 他们已经和陈文锦等人拉开的远了,黑瞎子抬头看了眼下来的路,犹豫片刻,还是应了关皓的话,往石盘那里走。 黑瞎子叹了口气,“记忆混乱虽然没有对你的身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这本身就是一件代表着‘负面’的事。” “上一次在秦岭,你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就被磁场干扰和攻击了,这里的磁场又是怎样的,我们还都不清楚...” 黑瞎子顿了顿,看着逐渐靠近的吴峫和胖子、关皓的朋友们。 黑瞎子道:“如果真出现了别的情况,我会第一时间把你带出去,我宁可你之后跟我生气,我也不会由着你冒险。” 关皓无奈地捏了捏他的手背,“说什么呢?我是那么混账的类型吗?” 黑瞎子稍微停了停,他转头看着关皓,表情认真到隐隐显出一些冷漠。 “关皓,小关...我只有你,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为我负责任。” “这是你答应我,要为我做到的事情。” 关皓抿了抿唇,他感觉到自己是被暗指了“不够尽责”。 短寿这件事,他不可改,但他也确实没有足够珍惜和重视自己的性命。 相应地,虽然他只是靠着本心去做事,但因此影响到了黑瞎子也是事实。 性格也好,人格也好,做的事情纵使再端正,但对不起爱人,对不起家庭,就是对不起。 是非曲直,并不在这个范围里辩论。 道理,关皓懂得,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和委屈。 他想要辩解,说是因为这个磁场很怪,他不是要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体状态,不是“没有负责任”或者“不想负责任”。 他又是逐渐失忆的状态,连失忆本身都意识不到,更无从去和黑瞎子探讨身体状况。 想法在脑子里乱转,也可能是记忆混乱,他短时间有了17岁和现在并存的记忆,连带着那时候的娇气也跟着来了。 委屈比天大,还有被叫了全名的莫名紧张,关皓垂下眼睫来,嘴角也微微下抿。 他仍然抓着黑瞎子的手,但却没像以往一样服软低头,而是哼哼唧唧的憋出一句“师傅”来,黏糊又可怜。 黑瞎子见他表情丧丧的,知道他是当回事儿了,便轻轻笑了笑。 那股让关皓觉得严苛的神情一下子就柔了。 黑瞎子摩挲着和他扣紧十指,声音低低的。 “我是想说,在你为我负责的时候,我也要为你负责。” “纵使你有不愿意,我也有无视你的不愿意、强行带你撤离,保护你的权力。” 黑瞎子轻声道:“这是你给我的权力,这是我要为你做到的事情。” 他牢牢地牵着关皓的手,随着走近,眼前的青铜器逐渐变大,远远要比在上面看起来更加巨大。 “我...”黑瞎子难掩心底的不安稳,但牵牢的手心和另一个人的温热又令他平静。他微微转头,四目相对,黑瞎子晃了晃牵着的右手,补上后半句。 “我放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你也要给我阻止你的权力,就算我的手段可能会很强硬。” 关皓微微歪了歪头,也没点出黑瞎子的逻辑倒了过来。 他分明都已经论证了他们是可以互相负责的关系,却又用堪称请求、询问的语气来征询一个同意。 想了想,关皓没有用“行”或者“不行”来回答他,反倒调侃他道:“我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是...” “——打晕我之前的免责声明?” 黑瞎子听出关皓的语气里有些惊奇和笑意,关皓说完也唇角弯弯的看他,还伸手蹭了蹭他有些微凉的侧脸。 “没关系。”关皓微微笑着说:“如果你觉得不安了,就打晕我,带我回家吧。” 他重复了黑瞎子的话,他道:“这是我给你的权力,这是你要为我做到的事情。” 黑瞎子有些怔然,而关皓向来直白。 他总是把黑瞎子难以轻易讲出的心声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他也总一点就透,轻而易举地理解了那些曲折的心声。 “保护我。”关皓道:“我刚才说错了,我现在不是没事,我好像挺有事的。” “我现在记忆混乱,你得保护好我。” 他撒娇一样,黏黏糊糊的叫他—— “师傅。” ... 靠近以后看得更清楚,石盘处的青铜器使用痕迹明显,每一只都有惊人的腐朽。 陈文锦看出,这里恐怕是西王母的炼丹室。 她已经走到了石盘中心的边缘处,关皓索性也牵着黑瞎子靠过去。 后者正被黏糊的狗狗式撒娇糊得脑子也微烫,就闭嘴装高手,不发言静默地观察情况。 这个石盘,原来是一只石头状的星盘。 石盘上面全是罗列的像棋子一样的小点,小点代表天上的繁星,而每一个小点,都是有一颗墨绿色的丑陋小石头表示的。 关皓偏头对黑瞎子小声道:“就是那个绿石头,那个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吴峫也谨慎地拧着眉,这个绿石头就是海底墓出来以后,他三叔告诉他的丹药。 他当时还骂谁那么丧心病狂,内服尸蟞王,没想到这里居然摆了棋子一样多的“丧心病狂丸”。 黑瞎子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最近的胖子。 胖子一愣,本还寻思着黑爷这是“有何贵干”呐? 就见这俩小情侣纷纷朝他甩眼色—— 当然,黑瞎子戴着墨镜,胖子看不明白他的眼色,但是少爷那一脸“这里邪门”的意思,胖子是妥妥的看明白了。 胖子让自己的眉毛跳了跳,表示自己收到,关皓有点乐,就呲牙给他笑了一个。 黑瞎子无奈地摇摇头,颇有一种养了萨摩耶的喜感,吴峫也心有灵犀的凑过来小声嘀咕说那“丹药邪门儿,大家都别碰。” 这一下,他们几个倒是都有数了。 拖把几人尾随而来,却是见到石盘上的东西就眼睛放光,吹着口哨叫道:“这是什么,长生不老药吗?” 吴峫立即就头大的直摇头,他清楚这里面有尸蟞王,赶忙警告道:“这是吃了秒死的剧毒,绝对不能动这些丹药,剧毒!剧毒无比!” 他清楚和拖把这些人讲不明白尸蟞王那东西,就扭头和关皓胖子说:“那玩意儿里面是尸蟞王,咱都悠着点儿!” 胖子“我操”了一声,生无可恋的嘀咕道:“这他娘的怎么哪儿都有?” 关皓倒是也明白了为什么他觉得这玩意儿危险,也是苦笑着和黑瞎子对视一眼。 边上的张启灵倒是一时没有看石盘,而是一脸冷漠的盯着岩壁上的黑色玉俑,像是在思考什么。 吴峫的视线略微在他身上停了停,想着小哥横竖也不会鲁莽,便也没有多话去打断他的思考。 倒是拖把那伙人阴阳怪气的讽刺道:“我们当然不会去吃它咯,只是看看不成吗?” 吴峫见此,态度也强硬起来,“不成!” “这里什么都不能碰。” 那几个人很有兴趣,听吴峫这么说,欲要乱碰的手是收回去了,但是嘴上却不干不净的嘀咕吴峫。 还有一个点起了烟,叼着烟吊儿郎当的说道:“你算什么东西,这么多规矩。” 吴峫就当没听见,只要这帮人别坏事就行,关皓倒是转头看了几眼那几个人,面无表情的刺道:“那你碰啊。” “什么?”拖把几人看了过来,关皓扬了扬下巴,很无所谓的指了指丹药。 “拿起来吃啊。”他道:“一人一粒,快吃,使劲吃。” 四周的照明弹在逐个熄灭,胖子默不作声的慢慢打着新的,光线忽明忽暗的照耀在山洞里,一时间竟然没人说话。 拖把等人显然是愣着不知道怎么答,吴峫也愣了一下,抬手拍了拍关皓,欲要劝他,就见后者转头瞪了他一眼。 “你就是性格太柔和了。”关皓声音没放低,直接道:“你劝他们干什么?” “那里面尸蟞王也好,剧毒也罢,你叫他们试试呗?” 那叼着烟的人横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尸蟞不尸蟞的?” 关皓“哦”了一声,道:“我忘了,你们是土鳖,你们不知道。” 黑瞎子笑了一声,吴峫和陈文锦也有点忍俊不禁,倒是胖子一拍手,一边吸引了注意力,一边又隐隐控着场,不让场面太难看。 胖子道:“我说拖把老弟啊,要我说,你们实在好奇就试试呗?我们天真也是为你好,你不听那你们试试呗? “我们不拦着你们,你们爱作死作死。” 说着话,胖子相当利索的揪着吴峫倒退,黑瞎子和关皓也耸耸肩,配合的倒退了好几步,离拖把那群人远了些,也离丹药远了些。 吴峫回过味儿来了,一下子懂了关皓和胖子的意思,就也变了态度,拱了拱手道:“你们随意,你们随意。” 这一下拖把几人就给唬住了,他们几人面面相觑,一开始开腔的那人觉得落了面子,就故作强势的叫道:“你们以为这样能吓到我们?我们就要碰!” 说罢,他当真伸出手去,逐渐靠近了石盘上的丹药。 陈文锦见此犹豫片刻,在劝说和撤离之间犹豫了一下,却见一直不声不响的张启灵向她微微摇了摇头。 ...! 陈文锦微微惊讶,但也懂了张启灵的意思。 她做作的、沉沉地叹了口气,怜悯的向那男人投去一眼,就快速远离,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 那男人伸着的手一下速度就慢了,拖把更是一把就抓着他的手,大叫道:“等一下!” 见所有人都看向他,拖把干咳一声,瞪着眼睛找补道:“这东西既然、既然危险,我们也不用自找麻烦!” “哎呀——”胖子对着天上大呼小叫起来,“我靠,你们快看!” 这一声几乎和拖把的声音重合,拖把说了什么尴不尴尬的话也没人在意。 众人都抬头看去,只见照明弹在最高处,照出了这个山洞的最顶部,那里有好几条铁链悬挂的东西。 黑瞎子则是又低头看了一眼胖子,还有他手里的照明弹。 王月半这个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又不是刚刚才打的照明弹,小关说话的时候,他应该就注意到了洞顶的那玩意儿。 但他却选择隐忍不表,先是以退为进,话里说的是让拖把几人随意,但那意思就是“你进你就死,勿谓言之不预。” 随后又卡在他们真要作死的时候,指引着大家发现洞顶的东西,以进为退,给拖把他们一个台阶,也能给自己人一个缓和的余地。 大智慧啊—— 黑瞎子在心中暗叹,不怪这人能在哑巴张和小三爷身边待到现在,胖子属实是人中龙凤。 关皓抬着头,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空中的那个东西盯得久了,一下子就晃了神。 再一眨眼的时候,他冒出一句“这又给我干哪儿来了?” 黑瞎子一愣,赶忙看他,关皓也揉了揉眼睛低下了头。 他瞧见左手和黑瞎子牵着手倒也没慌乱,而是“哦”了一声,问道:“我刚才顶号了?嘶,不对,应该是他刚才顶号了?” 黑瞎子颇感好笑,“顶号?小少爷,你适应的倒快。” 关皓呲牙一乐,“小少爷?行啊,我喜欢这个叫法。” 他刚说完,就有些疑惑地捏了捏黑瞎子的手背,还微微歪了歪脑袋。 抬起头来,他的眼神穿过黑瞎子的肩头,扫过他身后的吴峫、胖子,张启灵,还有黑漆漆的玉俑... “我靠——” 关皓逐渐瞪大了眼睛。 在他的脑子里,几乎透视一样看见了所有人的经络、骨骼,还有玉俑里面的东西,眼前的世界清晰到像是—— “你听说过灵识没?我怎么像开了灵识一样?” “——我靠,那下面好像有路——” 关皓指了指石盘下方,茫然地狂拍黑瞎子肩头,震惊又奇异的叫道:“我靠,我他妈的好像有超能力!” 关皓懵了,呆呆的转过头来看着黑瞎子。 “我能看到你们的血液流向,耶?你的眼睛里有个蒲公英一样的小黑点...”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感觉鼻子好像有点热,就下意识抬手捂了捂鼻子。 关皓声音囔囔的问道:“黑瞎子,你心跳那么快干什么?” 黑瞎子下意识扯了扯嘴角,但他的脸色难看得像死了老公。 关皓一句“我流鼻血了...?”的话还没说完,他就一瞬间就抬起了手,果断地劈晕了关皓。 同一时间,身后陈文锦对着拖把等人大喝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黑瞎子没有第一时间去理会周遭的情况,稳稳地托住关皓的身体之后,他伸手去探关皓的额头。 滚烫。 第51章 关·关机 黑瞎子抬眼飞快地扫了一圈现在的情况。 陈文锦叫喊的那一处,拖把那几个人还是贼心不死。 鬼迷心窍的人是劝不动的。 那几个人,一个人按住挣动的陈文锦,另一个人戴着手套就要去拿石盘上的丹药,还叫嚷的更大声。 “不要紧张,大姐头——” 他的语气滑稽得很,不屑的睨了吴峫一眼,“老子也是行家里手,可不比你那几个相好的差。” 吴峫大惊失色,连喊带骂的叫道:“你们这几个混账,都他娘的告诉你们那东西有问题!你们想找死吗!” 吴峫的叫声还残留着回音在山洞里,拖把的人就立刻掏出枪来对着他。 黑瞎子心一沉,拢住关皓往后退了退,张启灵和胖子也马上护住了吴峫。 出于自然而然的防备心,黑瞎子本就没有放倒关皓,表现出他们这里出了问题。 他一直半拥着关皓,让人靠在自己肩上。 这样的姿态,乍一看像是在拥抱,但实际上,全是黑瞎子箍着关皓的腰托着他,关皓才没有脱力滑下去。 但完全昏迷的人是瞒不了多久的,黑瞎子不动声色地轻挪身体,拖把那边,举着枪的人则是对胖子努嘴嚣张道:“把枪丢掉。” 胖子和那人枪对枪的僵持着,反正两边都有枪,不行就拼个你死我活,谁怕谁? 黑瞎子带着关皓隐在了他们身后,见胖子不欲服软,便用极细极轻地声音道:“胖爷,别轻举妄动。” 胖子眼神微动,他身边的吴峫和张启灵当然也能听到黑瞎子的声音。 “小关出问题了,现在醒不过来。” 胖子攥着枪的手紧了紧,随后咬牙骂了句脏话。 他装作是气狠了的样子,把枪丢在了地上,却是借着大开大合的动作把后面的关皓两人挡的更严实。 胖子动作间,张启灵也轻动唇角,提醒道:“龙骨。” 黑瞎子微微一顿,他竟是有几分犹豫。 小关不是醒不过来,恐怕是不能醒。 这里不知道什么情况,就他劈晕关皓前的只言片语猜测,那十几秒里,小关恐怕是“超能力”拉到最满—— 黑瞎子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种能力,或者能量。 一激灵?透视?全知全能? 他不觉得是“小少爷”或者“小关”自己在乱搞,后者答应过他不提,小少爷更是连“一激灵”和茅山的起承转折都不知道。 所以是有什么东西,像影响记忆一样,在影响关皓的身体,甚至让关皓被动的内耗着身体的能量。 十几秒过度使用一激灵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黑瞎子不知道。 那一瞬间,什么天谴啊、后遗症啊、早亡啊从脑子里胡乱闯过,他只是在意识到关皓的生命像沙一样流逝的当下,就抬手劈晕了他。 就像拔电源线一样。 妈的,你就算是病毒,我不开机总行了吧? ... 黑瞎子借着胖子和吴峫的身形遮挡反手从包里掏药材。 磁场和病毒,他不想去探讨有什么区别。 龙骨至少对小关有益无害,实在不行,他就让小关干脆不要醒,关着机出塔木陀。 ——拔一次线解决不了,那就多拔几次,关机同上。 而前方,那欲拿丹药的人笑起来,见吴峫脸色难看的盯着他们瞧,嘲讽道:“小三爷、小三爷!你还真以为你是爷啊。” “时代变了!现在的人不讲辈分了!” 说罢,他就挖出了一颗丹药,同时间,黑瞎子也掏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龙骨。 时间紧急,黑瞎子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陈文锦不动声色地靠上来帮他扶着关皓,黑瞎子利索地用刀背碾碎小块龙骨。 张启灵见那人当真拿了丹药,脸色一下就变了,他轻叫了一声:“完了!” “——快点!” 后面这话当然催的是黑瞎子。 龙骨粉末伴着一口水被黑瞎子喂进关皓嘴里,一声“咣当”声也震响在山洞里。 黑瞎子转头看去,丹药被拿起,石盘失去了平衡,朝一侧歪着。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石盘歪斜的动静还回响在耳边。 拖把等人显然也吓了一跳,所有人都不敢动了,像被葵花点穴手定在那里一样,众人都在等待着事态的变化。 张启灵没去看石盘,他脸色苍白,把目光投向了四周的玉俑。 “哗啦”——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漆黑的玉俑身上,俑片竟然散了开来,里面的古尸一下子就露了出来。 那是一具狰狞无比的马脸古尸,随后不到三秒,这具古尸四周的玉俑也一下子脱落了俑片。 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具接一具,“哗啦”、“哗啦”声响个不停。 越来越响、越来越多,哗啦的声响一层层震荡,只是几个眨眼,整个洞穴的玉俑全部脱落了俑片。 干枯的古尸笔挺地站在岩壁前,一层层、一圈圈的围绕着石盘中心。 ——古尸注视着他们。 【玉俑脱落,立即尸变。】 吴峫大喊了一句:“快退出去——” 他声还未落,“咔咔咔——砰——!” 山洞里各处都传出了一连串机关锁动的声音,所有的出路顷刻间就被封死。 目光所及,皆是干枯的古尸。 这石盘之下设置了一个平衡陷阱,所有的星图星点上的丹药重量都经过了精确计算,拿取也必须遵守严格的顺序。 只有按照固定顺序取下丹药才不会触发机关,否则平衡一被破坏,机关倾倒牵拉机括,连锁反应一起,四周的玉俑即刻尸变。 换句话说,“他奶奶的,被包了饺子!” 胖子一把捡起枪来大骂,“我草你个脑子被驴踢了的憨批玩意儿!你这下知道谁是爷了?!” 拖把那几个人已经吓瘫了,这种阵势,别说不入流的淘沙伙计,就连骂着人的胖子和一贯冷静的张启灵也脸色惨白。 吴峫脑子更是处于一会儿空灵和一会儿繁忙的状态。 他奶奶的,不是,他爷爷的笔记上也没写碰上一千只粽子同时尸变要怎么管理和运营啊! 黑瞎子倒是奇异的镇定。 他先是用指腹抹掉关皓唇边的水渍,又从包里翻出登山绳来,他把主绳一分为二,形成交叉点,再把绳子从关皓腿两侧伸进去,就直接把他背了起来。 这样背起人来,背人的那一方手不用托着背上的人,方便身体平衡、活动和... 干架。 干尸群中,一连串“咯咯咯咯”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咯咯”声一呼百应,干尸身上的枯死皮肤不停的随着声音脱落。 拖把六神无主的看向吴峫这一侧,大吼了一声,“你们他娘的在干什么,还不想办法?现在怎么办!” 胖子大声冷笑了一下,一半壮胆,一半当真是气的,“怎么办?” 胖子道:“咱们现在可以比比看谁活得更久一点!” 拖把还没说话,拿着丹药的那人,死死攥着丹药,对胖子怒目而视。 “你放屁!老子可不想死,快给我想办法!”他把枪指过来,大叫道:“不然我毙了你!” 胖子额上出了些细汗,但恐怕不是因为拖把几人,“你可以投降看看,不过可能不管用。” 他面无表情地查看着子弹,“这里这么深,上帝要过来给你仁慈或者给你赐死——可能都没那么容易!” “砰”的一枪,胖子冲着要尸变成为血尸的马脸干尸来了一下。 那干尸趔趄了一下,身上的干皮被轰掉,露出了里面青紫色的尸皮... 但这些双管猎枪,子弹打到干尸上只能打出一个豁口来。 黑瞎子眼睛微眯,铅散弹范围广、威力小,子弹范围小,威力大,但在血尸数量这么多的情况下,恐怕哪一种都是弟弟。 他现在背着人,后背是空门,不便近身作战,只得先用手枪支援,最好能找到血尸的命门,一枪一个,以便节省弹药。 不得已的时候再把小关托付出去,他拿着短刀去和血尸缠斗。 思考这么一两秒,胖子已经连开了三枪,一身“我佛慈悲老子已释然不服就干”的气势。 黑瞎子找准时机,一枪打着一具血尸的眼睛窟窿,子弹穿过去,那血尸立马躺倒不动了,变成了真尸体。 这一下大家都来了精神,立即抄家伙开始帮忙,趁着血尸们还没有彻底起床,先下手为强,能活一分钟是一分钟。 胖子更是大喊“打到血尸脸里面去!” 他一边退一边换弹药,还甩手给吴峫掏了信号弹,“保持照明!” 吴峫接过信号弹就要朝天上发,他脑袋一抬,冷不丁来了灵感。 干!那些血尸会上树,会攀岩吗?! “——到上面去!”吴峫朝天上打了照明弹,大喊道:“我们到顶上的炉子上面去!他们既然能把炉子修得这么高,四周还有阶梯,那肯定有办法可以登上去!” 照明弹在最高处闪耀,山洞顶上,十几条铁链呈发散的形状,边缘凿在石头上,中心是一只雕花的青铜球状器皿。 那是一鼎炼丹炉,整座炉鼎如同一张硕大的蜘蛛网镶嵌在空中,雌伏在众人头顶。 吴峫的话一下子惊得众人都行动了起来,胖子大叫:“都他娘的不要乱!有枪的做好防守争取时间,没枪的——他奶奶的,没枪的就去偷就去抢!” 黑瞎子一脚蹬翻靠近的血尸,背着人重心不稳,他就由着身体向后坠倒。 身体歪斜着,那不知道零点几秒的时间里,他还抽空感叹道胖子的思想觉悟真是顶级。 他笑够了,便用手叩死在另一具血尸的臂膀上,小腿肌肉绷紧,配合核心一用力—— 他凌空一翻,再落地的时候,带着两个人的重量稳稳地压着刚刚借力的血尸。 黑瞎子的膝盖顶着血尸的后背,他一抽刀凿穿血尸的后脑勺,手腕一抖就翻出刀身来,直接冲向边上的青铜器。 这青铜器有快两米,吴峫正在此处扒着上,黑瞎子像头猎豹,一跳一蹬再一攀,整个人就挂上了青铜器。 他凶得像后背上背着的不是个大活人,是迪士尼的史迪奇和小熊维尼—— 黑瞎子翻上去,尚有余力,还爬着的吴峫被他拽着胳膊“飞”了上去。 “我、操——” 吴峫此处的我操实在是一语双关,他飞上来一看就发现他想岔了。 他意识到这个悬空炉很可能不是修在上面,而是干脆被吊上去的。 那样他们所有人都不可能上去,因为古人修建的时候,所有的操作都还是在地面上进行。 炉子上去就下不来,他们就算能把炉子打下来,但是上不去也是抓瞎! 黑瞎子眼睛一扫,显然也意识到了上不去,此路不通。 ——路? 一些思绪飞快流转,但黑瞎子表情不变,他轻巧地扣动扳机,打爆了两个想要靠近的血尸。 吴峫暂时有点宕机,想不出别的法子,但他看到黑瞎子一个人游刃有余的制霸青铜器高处“一夫当关”。 他意识到也不需要爬得那么高,只要他们站在青铜器上,让那些血尸够不到就行。 ——那这青铜器就足够了! 吴峫大叫道:“来这里!” 不远处的陈文锦和胖子马上反应过来往这边撤离,张启灵也在他们身边。 张启灵一刀格挡住要抓死胖子脖子的血尸,再挥手一砍,干尸包围群里,一颗头颅就旋转着飞上天。 很快所有人都爬了上来,但阶梯上,更多的血尸开始站了起来。 吴峫拿眼睛和手一比就骂了一句脏话,这些尸体非常魁梧,他们现在的青铜器高度不够,但环顾四周,没有更高的青铜器了! 矿灯照出去,血尸的怪脸逐渐靠近,层层叠叠,头挨着头,矿灯照不到的地方“咯咯”声四起,像是深夜里,丛林的狼嚎。 “...路..” 黑瞎子扣动扳机的手指微滞,关皓在他身前耷拉着的手臂轻轻动了动,却是没能指向他想指的石盘下面,只是食指微微抬了一下。 恍惚意识到没表示清楚,他想说话,黑瞎子抬手抓住了他的指尖。 “我知道。” “哑巴!”黑瞎子叫道:“捏晕他!” 哑巴张正在侧面,想也没想,抬手就袭上关皓的脖颈,把人捏晕了他也身形微滞,迟疑着看了一眼黑瞎子。 大张哥:...? 胖子和吴峫也没搞清楚状况,两个人看着黑瞎子满脸问号,黑瞎子却是面色平静,忽地一笑,抬头看向了悬空炉。 那正在石盘之上。 “把那个打下来。”黑瞎子道:“石盘下有路!” 胖子懵了一下,转身嗖的一下抖出四根雷管来,他也没问黑瞎子怎么来的灵感,反正干就完了。 “伙计们——”胖子扯着嗓子干部式喊话:“要拼命了!” 吴峫也懵了一下,他反应更快,那一瞬间,他的回忆从海底墓、秦岭、到魔鬼城。 关绍病恹恹躺在黑瞎子腿上的那个样子,和现在昏迷着的样子重合。 有结论清晰地刻写在心里。 一路走来,吴峫知道自己已经变了。 他已经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恐怕也不能安静的做一个古董铺子的老板。 但他仍然不信鬼神。 他信奉物理、信仰科学和真理。 他相信身边的这些兄弟。 “胖子!” 吴峫什么也没问,转头大叫:“你他妈哪来的雷管?” 第52章 炸炉求生 “雷管?老子的私藏!”胖子大叫道:“上次我就决定了,没炸药老子再也不下斗了!” 说着话,胖子欲要把雷管扔到天上去,但他手臂一伸就犯了愁。 “他娘的,那炉子得有百米高!”胖子仰起头来,下巴都快和脖子连成了一条线,“小哥也扔不上去吧?!” 张启灵闻言未答话,他也没试过几近笔直地抛掷雷管这种新兴运动,索性砍掉了干尸一只手尝试抛了一下。 那只枯死的、像树枝一样的爪子直直地飞了二十多米,最后在吴峫龇牙咧嘴的注视下落下。 吴峫缩着脖子闪开脑袋顶上掉下来的尸爪,“这不行!” 他道:“爪子就算了,雷管掉下来咱们都得完!” “那是个炉子!”陈文锦突然拍上吴峫的肩膀,吓得吴峫一哆嗦,“那是西王母炼丹的悬空炉!” “什么?”见吴峫没理解,陈文锦指着丹炉的弧形边缘解释道:“丹炉不着地,尽收整条龙脉的精华,这里是大风水万山龙母的穴眼。” 她略有些激动,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逐渐高了起来:“西王母用悬空炉炼丹,丹炉之内可能会有易燃的东西!” “照明弹!”吴峫一激灵,跟上了陈文锦的思路,“我们有照明弹!” “我们把照明弹打上去引燃——” “不对!”张启灵打断道:“火在炉鼎里面和侧面燃烧,没办法炸断铁链!” 吴峫被一泼冷水泼得有点冷,胖子看着近在咫尺的血尸叫道:“快想办法!一会儿就他娘的被血尸下饺子了!” 几人拧着眉一筹莫展之际,黑瞎子笑了一声。 “你们几个是不是都忘了我有枪?” 他把刀换到左手,另一只手拔出了枪。 9mm子弹的有效射程通常是50到100米,双管猎枪也有近百米的射程,但是铅散弹威力不足以碎掉铁链... 等等,黑瞎子拿着的是手枪!他的射程减半,也根本打不到—— 吴峫惊得瞪大眼睛,而黑瞎子已经和张启灵换位,站到了队伍中心。 他托住一只手,开始瞄准其中一根铁链,只道:“打出几个薄弱点,再用雷管把炉鼎震下去,我需要时间!” 说完,就扣动扳机,一枪利落地开了出去。 张启灵补了黑瞎子的位置,陈文锦便也拔出一把军刀补了空。 胖子和吴峫对视一眼,“靠!”吴峫气势汹汹的掉头,一枪轰进血尸群,打出一两秒的缺口,“拼了!” “砰——” 胖子一脚踩在血尸的脑袋上把他踹下去,“胖爷在此,尔等血尸休得放肆!” “砰——” 吴峫一枪开完,握住枪身一枪托下去,砸了又冲上来的血尸一个仰倒。 他身侧寒光一闪,张启灵斜刀一挑,刀尖削豆腐一样从血尸下巴滑过—— 身后枪声再度响起,“砰”的一声伴着人前头颅掀飞,隐隐有污血溅射。 尸潮涌动,枪声不停。 拖把几人面目狰狞的狂叫着,壮胆提气,倒也当真抵御住了他们那一侧的血尸群。 “砰——” 侧后面的陈文锦握着军刀,直直插进攀上器皿的血尸眼洞。 她单手抓上血尸的头骨,一边拔刀,一边大力地把血尸推进拥挤的尸潮中! 枪声有节奏的响着。 黑瞎子唇角有几分紧绷,近百米,超出了这把枪的射击距离。 打出几枪脱靶之后,他不得不完全放弃接收外界情况,让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臂粗的铁链上。 但即便有心忽视,血尸暴起的身形让心神下意识被分走,分析被四下混乱的枪声和叫喊干扰,顶上的照明弹坚持不懈地闪耀... 光线刺眼,无法忽视。 眼睛渐酸,心跳居高不下—— 黑瞎子没有再开枪。 环境和射击条件都过于苛刻,他失了节奏感。 黑瞎子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干脆放下枪来调整呼吸和状态。 但一呼一吸间,脆弱敏感的侧颈,也有人的呼吸略急,一下一下的温着他的皮肤。 气息擦过他的锁骨、下颚,喉结,有一点痒,也有一点微烫。 黑瞎子微怔,想起关皓还烧着。 他昏迷着,傻不愣登的什么也不知道。 满地血尸不知道,混乱枪声和叫喊听不到,头顶上的照明弹也不知道。 所以他的呼吸略急,但始终有序,有一种平静的、发烧昏迷中的稳健。 黑瞎子抬眼去看那蛛网一样,黑压压的天。 …失了节奏感。 那就再找回来。 ——他重新举起枪。 这世界上有任何一种节拍器,称心得超过自己去数拍吗?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吸气,呼气。 “砰!” 子弹撞击铁链,发出闷闷的击打声。 ——有的。 黑瞎子唇角的弧度渐盛,枪声变快。 “砰!” “砰!” “砰!” .... 数十声枪响后,张启灵隐约抓到一声突兀的瓷片碎响,紧接着就是金属摩擦的尖锐鸣响,他一刀击飞血尸,猛地抬头去看! 顶上蛛网一样的锁链,突兀地晃动了起来。 “咔”的一声清脆声刚歇,一连串的让人头皮发麻的滋啦声就紧跟着响起。 张启灵微微眯眼去看,炉鼎侧面一条锁链的铁环已经脱扣,它周围的四五条链条也出现了脆弱的裂缝! 黑瞎子撤掉打空的第二个弹匣,似乎已经打出手感,他抬枪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就又朝着裂缝瞄了两枪,直接扩大了链条环扣的缝隙。 “胖爷!”黑瞎子手臂放低,一枪击穿胖子面前血尸的脑袋,“拿上你的雷管开路!” 胖子抬头看了一眼,悬空炉已经在晃动,但要砸下来还需要更大的震动,“只有四根雷管!” 他叫道:“我们离那破炉子太远了,要怎么算计那玩意儿掉下来!” 胖子说着这话,却是一把拔掉引信,甩出了第一根雷管。 冒烟雷管甩入尸群,他一把按下身旁的吴峫,身后的众人也反应飞快,跟着蹲下。 顿时,一声轰隆巨响,雷管爆炸的冲击波把几具血尸都冲了起来。 碎石断臂凌乱的飞过,陈文锦第一时间抬头去看。 爆炸虽然远远炸不到炉鼎,但是这震天的声响让黑瞎子打脱扣的那条锁链—— “断了!”陈文锦脑子飞速在转,她大喊道:“胖子,留一根雷管,其他的都用来开路到石盘那里!” 顶上传来链条崩断,抽打空气和金属的破风声、撞击声,胖子头都没抬,直接跳了下去,大叫一声:“都跟上!落下就救不了了,冲啊!” 众人立即跳下青铜器皿,那一瞬间,胖子甩出了第二根雷管,爆炸又起。 没有青铜器作掩护,碎石头和流弹一样飞来,拖把的手下有一个体重较轻的“瘦猴儿”,更是立刻被冲击波掀飞撞上器皿。 其他人都顾不上剧痛,开枪的开枪,挥刀的挥刀,不要命的往前跑。 耳朵早就被爆炸声震得嗡嗡响,枪声都几近听不到,胖子在前冲锋,张启灵猛地提速追上他拿过一根雷管,冲着吴峫大叫道: “照明弹!” 吴峫一瞬间心领神会,陈文锦更是也冲过来帮他争取换枪的时间。 吴峫感觉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快、这么准的换枪发射过,照明弹直直穿透近百米高,从倾斜的炉鼎上方掠过—— 一定要着!一定要着! 一定要让炉子着起来——! 一秒、两秒、三秒,身边的血尸立即围了过来,空气中火药和血尸特有的辛辣臭气弥漫着,那炉子就是没着! 逼不得已,胖子甩出了第三根雷管,而那根雷管居然也没炸。 “操!臭蛋——!” 话音刚落,顶上的炉子唰的一下冒起火星,黑瞎子一脚蹬上最近的血尸,两枪点炸了血尸群里的第三根雷管! “轰——” 黑瞎子被掀飞,翻滚着落了地,张启灵却是站得稳稳的,任凭碎石打上他的身体。 他攥着第三根雷管,在那顶上的炉子燃起大火,要落不落就差一下的时候,狠命地抛掷出最后一根雷管! 张启灵大叫了一声,“黑瞎子!” 黑瞎子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手臂刚刚抬起,有人的枪声更快,更混乱的朝着天上的雷管射击! 胖子、吴峫! 陈文锦更是劈手夺了拖把的枪,抬枪射击,爆炸的声浪剧烈,无人躲避! 黑瞎子眯起眼睛,一枪射出。 子弹刁钻的点爆了那根雷管,是谁射中的已经不再重要。 “他娘的!”胖子大叫道:“炉子掉了!快躲!” 张启灵猛地跳起来,踩着胖子的肩膀用力一蹬就飞了起来。 他用双膝凌空一压,一下就卡住了一具血尸的脑袋,腰身一拧,把血尸的脑袋连脖子都拧掉,随后一脚把无头血尸踢进了尸堆里。 无头血尸翻倒进尸群,被后面的尸群托住成了一个斜坡,张启灵还没完! 他一脚勾起那颗头,一鞭腿把圆溜溜的血尸脑袋踹进了尸群里,多米诺骨牌一样,他前面的尸群全部被踹倒,直接露出了一个缺口! “你他妈的绝对是在耍帅!”黑瞎子一边骂一边冲着缺口冲,胖子也叫道:“黄金左脚!绝对是黄金左脚!” “小哥那他妈的是右脚!”吴峫喊了一声,就被血尸绊了个趔趄。 他和陈文锦相互拉扯着狂奔逃命,拖把几人在哪根本没空看,所有人都踩着张启灵踹出来的一片天—— 血尸群的脑袋往前面冲,脚底下是“咯咯咯”不停的血尸嘶吼声,脑袋上更是滋啦巨响,直到一声拉长了的“咣——!” 这一下暮鼓晨钟一样的巨响,把整个洞穴都震了起来。 逃命着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脚底板一轻,身体像是会轻功一样飘了一下,下一秒就齐刷刷的向前方扑飞了出去。 头昏脑涨的爬起来一看,悬空炉当真因为炸这最后一下,链条断裂,从洞穴顶上掉了下来。 它狠狠地摔进石盘上,把整个石盘砸成七八块都没停,巨大的重量把石盘底下、洞穴底部砸出了一个大洞! 炉身深深地嵌了进去,而那洞穴底部,有一个空间,一条生路! 丹炉的嗡鸣声让人头皮发麻,像是立地就要成佛,刚才丹炉的落地也让血尸群摔了个仰倒,张启灵翻身起来就大叫道:“快跑!” 黑瞎子也翻身起来,抬手摸了下关皓,还行,还烧着,喘着气儿。 他一手开枪,一手提溜着胖子拉扯了一下,就冲到前面开路。 胖子一爬起来,张启灵一拳冲着血尸挥上去,就对他道:“刀!” 胖子甩出一把匕首,张启灵凌空接住就划开了自己的手心,坠到了队伍最后。 吴峫跟着黑瞎子的路线跑,回头看了张启灵一眼。 那些血尸全部被他的鲜血吸引,都转向了他,而他更是脱离队伍往反方向撤,引着血尸跑走。 吴峫大叫:“小哥!你怎么办!” 张启灵没回话,胖子一扭头,拉着吴峫就退。 这么一小会儿间隙,夺命狂奔的众人都撤进了洞穴底部砸出来的口子,而张启灵已经淹没在血尸群里,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拖把也撤了进来,那个“瘦猴儿”却是不见了。 拖把看见张启灵的壮举,就道:“我操,够义气!” 吴峫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邪火,一抬手劈头盖脸的打过去,大骂:“够义气个屁!” 说罢他就要冲回去,胖子和黑瞎子一人一下给他扯了回来,胖子扯开嗓子喊道:“小哥,我们到了!” 涌动着的尸潮中,张启灵就那么翻了出来,他天神降世一样,踩着一侧几乎垂直的岩壁蹬了上去。 他一纵身就跳出了包围圈,借着一蹬墙壁的反向力落地一滚就抽了身。 接着,他猫着腰,几乎是贴着地面像老虎一样在跳,几个呼吸就从血尸群迅速穿过,极其流畅地“滑”进了丹炉砸出来的空洞里。 莫说拖把几人,吴峫和胖子也看到有点呆。 黑瞎子呵呵道:“帅啊。” 张启灵没客气,一进来就是说正事。 “那些血尸还没有见血,关节还硬。”张启灵解释道:“这些血尸不像在鲁王宫那只浸泡在血里的,否则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说罢,他嘴角微不可察的挑了挑,扫了一眼吴峫。 张启灵道:“别发呆,看看哪里可以跑。” 第53章 关·开机 “哦...哦哦。”吴峫呆头呆脑的点了点头,赶忙回神查看这一处炉鼎砸出来的空间。 丹炉深陷砸出来的空洞中,四处都是裂缝。 扒着裂缝看,就能发现这些缝隙都通往更深的地下。 果然石盘底下还有地方,要不是拖把那几人手脚不干净,他们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要靠把地面砸出个窟窿来才能发现。 吴峫越想越气,狠刮了一眼拖把。 这时候那几人倒是乖觉了,拖把早前更是被陈文锦劈手夺了猎枪,此刻尴尬地像个猴狲,左顾右盼、抓耳挠腮的,和他的小弟挤在一起。 落水狗、鸡崽群,不过如此。 胖子指了指丹炉的四角,有一角刚好斜杵进最大的裂缝里。 他们在这里也不能久待,这孔洞他们进得来,血尸也进得来。 胖子听着外面“咯咯咯”声又躁了起来,一马当先地挂在丹炉身上,顺着纹路往那最大的裂缝里爬。 “同志们,啥也别想了。”胖子道:“先离那帮咯咯哒的血尸远点儿再说!” ... 顺着裂缝下来,这底下是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夹层,连蹲着也抬不起头来,还全是碎石。 胖子帮着黑瞎子把关皓运进来,黑瞎子一边扶着关皓靠在岩壁上,一边扯了扯嘴角笑说:“胖爷,这场面似曾相识,不知道唤起你一点儿记忆没?” 胖子一愣,下巴往后一缩,边眨巴眼儿边懵圈,寻思着自己啥时候被搬来搬去了? 倒是跟在后面的吴峫一边往里面钻一边道:“胖子,在你呼呼大睡的时候,你的身体可是一日千里!” 胖子反应过来了,这是说他那挨咬了眼睛一闭一眨,再一睁眼就闪现到井道里的故事呢。 胖子呵呵一笑,腼腆道:“哎呀,都是好哥们,互相扶持、扶持嘛。” 吴峫钻进来伸展不开腿脚,干脆就一屁股坐下打趣道:“是啊,光‘扶持’你就差点没让我死过去。” 说着话,他见大家都陆陆续续进来了,就赶忙招呼大家用碎石头把缝隙堵住,别让血尸真的钻进来。 直到裂缝一点儿也不透光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地。 陈文锦立即撕下衣服给张启灵止血,吴峫便翻翻找找,找出止血喷雾给递了过去。 说起来,这玩意儿还是上次在海底墓,他让海猴子咬了个半死的时候关绍给他喷的那个牌子。 止血喷雾在他们这行并不少见,但药效这么好的确实厉害。 他当时带走了那一瓶,后来去秦岭就用完了。 等他回过神来去药店找的时候才知道,巴掌大这么一瓶喷雾居然还是进口货。 订货流程复杂不说,一毫升比金子都贵。 他再低头一看关绍默不作声就送给他的喷雾,一边感叹这少爷真是富得让人无语凝噎,一边又默默对人家怀有感恩的心。 吴峫转念一想近些年来他逐渐抓马的人生,还是咬牙让钱包大出血了一把。 他又没有医药背景,担心过不了药店审查那一关,还是联系的二叔那边才搞来六瓶喷雾。 这不就又派上用场了? 张启灵接过一喷,他手心外涌的血液就逐渐缓了下来。 “你再喷点儿,小哥。”吴峫眉毛皱起来,干脆蹭过去毫不心疼的又按了两下,让细密的喷雾包裹住了张启灵的掌心。 张启灵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吴峫,指尖和喷雾的水珠撞到一起,他手指有些不自觉地动了动,但并没有挪开。 张启灵无声地接收了吴峫的好意。 陈文锦见他的掌心止了血,就用撕下来的衣服替他包扎。 吴峫索性把喷雾给了张启灵,这个人成天划手心,他又阻止不了,还不如给瓶药算了。 但想到这瓶药,一直就有点担心关绍的吴峫又凑到了黑瞎子那边。 看起来关绍脸色像是好了些,但吴峫既不确定是不是他错看,又不清楚关绍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就问道:“黑眼镜,关绍好点了吗?” 吴峫倒是还想问,之前你让小哥敲晕关绍是怎么个起承转折法? 他不是说怀疑还是怎么,也不是想深究这中间的曲折,他就是想知道好朋友这个身体状况是怎么回事。 就像小哥,他知道阻止不了小哥放血,那就给瓶药吧,那对于关绍,吴峫觉得自己至少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需要打晕他。 黑瞎子懒懒散散地揽着人,闻言扯了扯嘴角。 “不知道。” “——你不知道?!” 吴峫下意识提高了嗓门,又赶忙压下声来,他一下子有些火了,就瞪着黑瞎子瞧。 吴峫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货又他娘的配不上关绍了。 好家伙,关绍还晕着呢,他怎么还嬉皮笑脸的,感觉无所谓一样? 黑瞎子没搭理炸了毛的吴峫,眼神不自觉直往被堵死的裂缝那里飘。 他想带小关撤出去,但出路被堵死,外面全是血尸。 他们还在磁场的范围里,他真的不知道小关还好吗,所以只能用不知道来回答吴峫。 “对。”黑瞎子扯了扯嘴角,移回视线。 “我不知道。” 吴峫本想说什么,但他看到黑瞎子揽着关绍肩膀的手动了动,探上关绍额头摸了一下温度,腮帮子就微微鼓了鼓,像是不自觉咬紧了牙齿。 吴峫到嘴边的你你他他也就收了回去。 他再去仔细看黑眼镜嘴角挂着的笑,他发现那似乎只是一种掩饰无事的面具。 像是冰块贴上了后颈,愠怒的情绪一下子就冷却了。 有那么一瞬,吴峫忽地就想起来,还是那个海底墓,黑眼镜和一座死掉的碑石一样站在池边等待关绍。 他现在再去回想,死掉的不是碑石,只不过是黑眼镜身上的活人气息淡了,看起来就像刻着笑脸的一块石头。 吴峫微叹了口气,也伸手贴着关皓的额头试了试。 他摸不出来具体是多少度,但总该不会是36°,一直烧着会烧成傻小子的,吴峫犹豫着伸手拍了拍黑瞎子的肩头以示安慰,便扭着身子去找出路。 吴峫和胖子用手电观察起四周来,这是一个很小的石腔,人工开凿、六七平方。 丹炉砸在这里就让空间更加逼仄狭小,根本不能活动开手脚。 有一个伙计问:“...我靠,现在我们怎么办?上面那些东西会不会下来?” 胖子拿着手电乱照,搭腔道:“一般情况下,血尸能被太阳晒倒——就和吸血鬼似的,不过这里是没什么指望了,我们得另想出路。” 忽然,胖子的手电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顺着光线看过去,那一边的岩石上,有人刻着什么东西,而吴峫和胖子更是一眼看出那是张启灵的笔迹。 只不过这一次的留言,并不是记号,而是一整句话。 “小哥!你看这个,是不是表示还有路下去?” 胖子脸上浮上喜色,张启灵猫着腰过去看了一眼,脸色却是变得有些古怪。 吴峫赶忙问他这是怎么了,张启灵摇头迟疑着没回答,半蹲着停在了原地,像是在思考。 黑瞎子没过去凑热闹,因为关皓突然呼吸有点变化,像是要醒。 黑瞎子的手已经放在了关皓的后颈上,随时准备捏晕他,却见他微微皱起了眉,嘴唇微微颤了颤,又静悄悄的没了动静。 “...”黑瞎子动了动身体,抬手抚上了关皓的脸仔细看他。 关皓的呼吸沉了一些,眉宇也不知道是因为在忍耐什么而郁结。 ...是魇着了? 黑瞎子用指腹揉了揉关皓的眉心,还捏了捏他的脸,但这些小动作似乎无法打断他的梦魇。 关皓神色不见平稳,梦魇的太深,又不知道这里的梦会不会是什么勾魂摄魄的东西,黑瞎子手指微动,觉得还是得先让人清醒过来。 他刚要行动,另一侧传来的碎裂声又让他不得不看过去。 张启灵用石头砸开了一处山壁,又搞出一个一人匍匐能通过的口子,像个盗洞。 张启灵道:“这是设计机关用的管道,我们上面的机关就是在这里联动。” 说完他就打头钻了进去,吴峫等人互相看了看,便也陆续跟上。 黑瞎子啧了一声,暂缓了叫醒人的行动。 他重新用绳子穿过关皓的肩膀和腰身打了结,钻进了管道。 匍匐前进不到十米,这管道就一个急转弯垂直向下。 好在通道并不是光滑的像个滑梯,衣服的摩擦力也能卡住关皓的身体,没让他掉下来和前面的黑瞎子挤在一起动弹不得。 黑瞎子一边头朝下的前进,一边出神吐槽,说小关你当真是闭眼盗墓第一人,以后干脆南瞎北哑多个睡西、睡北,睡神得了。 “我早前就说这一行能见识人间百态吧?”黑瞎子轻声嘀咕,“得,继下水道工人之后,我现在又成管道工人了。” 他想到哪里说哪里,没有让其他人窥听到的爱好,所以声量放得很轻。 只是寻常那样,废话给关皓听而已,黑瞎子不觉得自己话里有什么意义和情绪,倒是情趣说不定能挨着一点儿边。 黑瞎子突然困惑了一下,“倒斗的算蓝领不?这不也是一门儿技术?体力劳动者万岁、” “...应该算吧。” 黑瞎子头朝下愣住了,“脚底下”的人咳嗽了两声,带着干哑着的嗓子笑着“嗯”了一声。 “体力劳动者万岁。” 黑瞎子一下子就急了,他也掉不过头去,急火燎燎地一边骂“万岁你个头,你他妈的能不能赶紧晕!”一边手脚并用的爬得更快了点,像是屁股后面有鬼在追。 关皓睁着眼睛,微微动了动身子,努力缩着下巴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好家伙,他就说怎么一点儿都不能动。 “你怎么把我捆得像个粽子?”关皓声音有点哑,倒是一贯的笑意穿过黑暗的管道送到了黑瞎子的耳边。 黑瞎子停了,他动了动脚。 “你挪过来,把太阳穴支过来。” 关皓看不到的前方,黑瞎子表情凝重,“我试试用脚砸晕你。” “哇啊...”关皓咳嗽着笑了两声,“别吧,我有点害怕。” “那怎么办!”黑瞎子气急,低声骂道:“你他妈的早不醒晚不醒,就挑一个气死我的时间是吧?” 身体被黑瞎子拖着飞快前移,关皓觉得自己像条蛇一样“蜿蜒”着走,有点忍俊不禁,又觉得黑瞎子着急的好具象化。 “我没事。”关皓轻声宽慰快急炸了的黑瞎子,“除了有点晕,真的没事。” 黑瞎子完全不信,语气都因此显得嘲讽,“没事?你听听你说话那飘上天的调!” 关皓干咳了两声,黑瞎子更是道:“呵呵,我就当我没听见。” 黑瞎子听到了前面出现了水声,有水,那就是和渠道相通了,他立即加速,扯得后面的关皓更晕了一点。 关皓索性就闭着眼,再接再厉的为自己发声:“我真就是有点晕...好吧,可能是晕得厉害。” “嗓子是因为..呃,你是不是给我喂什么又苦又干的东西来着?” 黑瞎子诡异地僵了一下,又缓慢地动了起来,他尴尬地也咳嗽了一下,昧着良心回了句:“没有,你的错觉。” 关皓哪儿还能不懂,他笑得有些无奈,语气纵容的回道:“好,那就是我的错觉。” 黑瞎子抿了抿唇,匍匐爬行的速度也没有降低多少,但总归是“正常”了些。 “真的没事?” 关皓应了一声,“至少现在好像还行。” 顿了顿,他轻声补充的更全面一些。 “晕,浑身酸疼,还有点累。” “嗯...喉咙好像有点肿,但我觉得不是因为别的...我是不是发烧了?” 黑瞎子微微叹了口气,发现已经到了管道尽头,“是,你烧得挺厉害的。” “出去以后我再看看。”说着话,黑瞎子探头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宽阔的水道,水流平缓,水深只到腰部。 吴峫和胖子正守着管道口接应,一听黑瞎子说关绍醒了,两个人便帮着忙把人接了下来。 关皓下来就晕乎乎的直往水里砸,最后的归宿还是老老实实被黑瞎子背了起来。 他在黑瞎子背上支棱着宽慰了两三句吴峫和胖子自己没事,吴峫就被胖子扒拉走研究水道了。 黑瞎子不死心的偏头问了句:“真的不用再晕一晕?” 关皓苦笑着回道:“我已经够晕了,放过我吧。” 顿了顿,他忽然抬手摸向黑瞎子的喉结。 连声音也放软放轻,还带着点勾人的,沙哑的笑意。 “宝贝...” 关皓低声笑了笑。 “你都不给我一口水喝。” 他懒懒的窝在了黑瞎子颈窝里,懒散耷着的手却强调一样地捏了捏黑瞎子的喉结。 关皓轻声抱怨说:“我要渴死了。” 黑瞎子默了默,眼观鼻鼻观心,把关皓放了下来喂水喝,半晌憋出来一句:“你睡着的时间,是去哪里进修了吗?” 喝着水,瞟了一眼黑瞎子燎红的脖颈,关皓没答。 他怕再调侃,真的又强制关机了。 至于要答什么? ——没有进修,就是一睁眼看你这么可爱,心软又心痒而已。 关皓默默道。 第54章 污血 关皓抿掉嘴边的水珠,把水壶拧紧想塞到背包里,但抓着水壶的手傻愣愣地“杵”了两次,才歪七八扭的装了包。 黑瞎子一手拎着包,一手扶着人,“这么晕?” 他低头看了看露了一个壶盖在包外的水壶,只好让关皓倚着他,自己又调整了一下背包。 “你像醉酒了一样。” 黑瞎子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关皓的额头,“真亏你喝水还能对准,没喝到脸上去。” 关皓幽怨的看了一眼黑瞎子,想用额头砸开他的手掌,但再一眨眼,人已经又趴到他背上去了。 背包被黑瞎子穿到了胸前,关皓伸手敲了敲,一敲一个空鼓。 好在一路走来消耗了不少,这包里就剩下两三件备用衣服和干粮、零星弹药,不算沉,关皓也就放心了,老老实实地圈着黑瞎子的脖颈当挂件。 这水道里全是一种没有壳的肉色小虫子,浑身透明,有点像极小的虾状水气球,或者那种玩具水宝宝一样伏在水里。 这小虫子没什么攻击性,人一动,它们就四散而逃。 胖子好奇,拈起来了一条,还凑到吴峫和关皓旁边撺掇两人尝一尝。 吴峫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把透明小虫打到水里,骂道:“你怎么和我三叔一样。” 说完吴峫就愣了一下,物是人非这个词悠悠然从他脑子里跳了出来。 吴峫动了动唇,假装毫不在意的对胖子道:“你该不会还会在筷子上沾酒骗小孩儿尝吧?” 胖子就道:“早跟你说了,老子早些年那是上山下乡的当牛做马,要是能找着酒,还给小孩儿尝?” “雷管与酒,老子的私藏!” 说罢,胖子也不去戳破吴峫那点强装无事的小心思,手电筒在水道两边一照,就顺着水道上游找到了一道铁闸。 胖子哗啦哗啦地从水里拔腿在前走,众人也都陆续跟上。 关皓本来就晕得厉害,再加上手电筒乱晃的光,像是有人在用他的天灵盖旋转,索性就闭眼在黑瞎子背上假寐,偶尔睁开眼看看。 黑瞎子一边走,一边低声打趣道:“你是老大我是老大?小弟都骑到老大头上作威作福了。” 关皓闻言不知意味的嗯了一声,“近水楼台先得月”,偏头就啄吻上了黑瞎子的耳朵,含糊说道:“爱你,老大。” 听出这语气里的糊弄,黑瞎子哑然而笑,倒也由着关皓敷衍他。 但他心里倒是对关皓现在的难受有了几分了然,便也不再招他,脚下极尽可能的,走得更平稳了一些。 胖子瞧见的那道铁闸,闸外堆满了从上游冲下来的树枝杂物。 透过闸门去看,下游一片幽黑,不知道通向哪里。 吴峫抬手晃了晃铁闸,这闸门纹丝不动,十分结实的紧闭着。 一个伙计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陈文锦用手电看了一圈,回答他道:“这里的水渠这么深,水流量这么大,我想,这里应该是通往最下方蓄水湖的主渠道了。” 话音刚落,快被睡意糊住的关皓一下就睁了眼,太阳穴突突突跳得厉害,他语气急促地提醒黑瞎子:“右前方,那个人——” 黑瞎子抬眼看了一眼,“哑巴!你旁边!” 出声提醒完,他就迅速带着关皓退了开来。 张启灵微微一愣,显然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但也立刻伸臂挡着,让吴峫和胖子远离黑瞎子指出的那个伙计。 陈文锦见此也赶忙退开,大家簇拥着倒退让开。 手电筒光束照射过去,那个伙计满脸仓惶和诧异的环顾四周,根本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他就是先前叼着烟挑衅吴峫的那个人,见所有人像个圆弧一样把他围起来,他脸色一青一紫的问道:“什么意思,这是要——” “嗡——”的一声突然从他的口袋里传出,张启灵脸色一下就变了,“尸蟞王!” 陈文锦惊呵道:“你拿了丹药?!” “我操!”胖子骂了一声,还能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叫你他妈的别拿别拿!”胖子抬起枪就对着他,吴峫死死地盯着那人鼓囊的口袋,又一声细微的“嗡”声响起,逐渐变大。 “你拿了几颗?”吴峫问。 那人一动不敢动的僵立在原地,手电筒的光覆盖着他的眼睛,他一眨也不敢眨。 “我..我就是...” 口袋里的虫子被包裹在布料里,无头苍蝇一样撞来撞去,一下一下,嗡声不停,像拇指按压一样的力道撞上他的侧腰。 这不是丹药吗,这不是丹药吗——?! 他颤声道:“一个...两个...不不不,三个,三个!” “我就拿了三个!就只有三个!” “啧。”黑瞎子扫了眼必死无疑的人,四下寻找开阔的地方。 一个就算了,三个尸蟞王跑出来,他和哑巴一人杀一个,那还有一只呢。 一群人挤在水道里可不好行动。 “那里。”黑瞎子给吴峫等人指了指,手电筒光没照射到的下游水道,立着一只人面鸟的雕像。 雕像足有两米多高,但和漆黑的水道融为一体,所以才让黑瞎子最后发现了它。 根据他们先前的路径来看,这人面鸟雕像既作为图腾震慑外来者,也是一种指路的标记雕像。 尸蟞王的嗡声逐渐烦躁起来,张启灵抬眼看了一眼雕像,朝吴峫和胖子微微点了点头。 张启灵又犹疑着拔了刀,似乎想要去挑动那男人的口袋,想救人。 拖把脸色发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了吴峫身后,还不知所谓的嘀咕道:“磊子,你别怕,那小哥会救你的。” 吴峫吸了一口气,心道小哥也是你叫的,但还是耐心地劝道:“磊、磊什么,你别动,我们尽量帮你,你确定你口袋里只有三个,是不是?” 磊子脸色一下子就苦了,吴峫叫他别动,他却一下子浑身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为何。 胖子冲他端着枪口,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艳红的小虫子,颤颤巍巍的从他的口袋里冒出了头。 “我..我不知道啊。” 他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哭笑着,瞪大眼睛对着拖把叫道:“拖把哥,你不是说长生不老吗?不是包治百病吗!” 水道里回响着他的嘶叫,拖把颤抖了一下。 “磊子?磊子...” 拖把说不出话来,胖子推了他一把。 拖把趔趄着滚在水里,冲散开一大团虾米一样的透明小虫。 “我就想救我亲娘——” 张启灵一言不发,一刀利落地刺中那只尸蟞王,刀尖扎穿了飞虫,翅膀犹振。 磊子的口袋里冒出了两只、三只。 四只。 “长生不老——!” 拖把跌坐在水流里,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蔓延到全身,水道里无数的肉虫子密密麻麻的乱窜,时不时撞上他的胳膊、大腿、小腿。 拖把哆嗦起来,磊子的皮肤变得比游乐场的红气球还要红,那种丹药变成的虫子悠悠然地趴在他的头上、眼皮上,鼻子上。 磊子哀嚎着,伸手去抓口袋。 “长生不老...长生不老!” “我有错吗,我有错吗——!” 他的口袋空落落的,一抓就是一把丹泥,黢黑的丹泥沾在他的指缝里,一会儿就混着血变成了一抹深红发黑的水。 吴峫惨着脸,拉扯着陈文锦倒退,黑瞎子站得稍远,举枪打死了又一只尸蟞王。 飞虫的尸体直挺挺地倒头栽进水里,漂浮着没一秒就翻倒进水底。 “拖把哥...” 水底有涌动着的透明小虫一拥而上,分食着飞虫的尸体。 “你救救我...” 磊子的眼皮开始融化,皮肤化成了血红的油水,像蜡泪一样封住了他的眼睛,一滴一滴的,顺着他的嘴角,下巴,滴答进流水里。 他眼皮上的那只小虫子一直都没有动过。 它乖顺的停驻在那里,直到皮肤的油脂掉到它的翅膀上,它才缓慢地振了振翅,蓦地一下子飞了起来。 磊子站在原地没动,干干地扯动着嘴巴。 “救救我,救救我,我老娘瘫痪着...” “瘫痪着——” 磊子歪歪扭扭地砸到进水里,融化成两个血窟窿的眼洞冲着拖把的方向,嘴巴张张合合,念叨的什么,已经听不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 拖把一下子干嚎出声,泪水混着鼻涕一起乱流,他长声喊叫着,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死命地往下游滚、爬,跑。 吴峫和陈文锦试图拉扯他一下,被疯了一样的拖把哀叫着撞开。 胖子犹豫着没对磊子开枪,挥舞着枪杆赶了几下跟来的尸蟞王... 胖子没再回头去看。 水道里,手电筒光线乱晃,偶尔有振翅的虫子嗡鸣两声。 倒在水道里的人,鼻腔里冒出黑红色的血块来。 “哈哈..咕...” 他咕噜着喉咙,血水和肉虫一起吞进嘴巴里。 “咕噜...不是说...” “长生.......不..老....” “......” 透明色的肉虫一拥而上,吃的身体鼓鼓囊囊,充满着奇异的红晕。 脑花、眼珠、人体组织清晰地展现在肉虫的透明皮肤里,虫子拥挤在一起,竟也拼拼凑凑了一个畸形的人出来。 “......” 咕噜噜,咕噜噜。 张启灵挥刀,用刀身猛地一扇,大力拍上尸蟞王的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尸蟞王斜飞上石壁,又被翻起的渠水卷走。 张启灵沉默不语的执刀坠在最后,看着众人慌忙逃命的背影,听着撕心裂肺的喊叫,还有身后含糊的,留在水里的遗言。 ... 长生不老。 一座囚牢。 牢笼里的人拼了命的想出去。 牢笼外的人拼了命的想进来。 ...... “尸蟞王没跟上来。” 张启灵站定,回头遥遥地看了一眼深邃的渠道,半晌,又补充了一句:“他死了。” 他话里,死掉的是磊子,还是尸蟞王,吴峫没听出来。 不过想也知道,那个叫做磊子的人,是活不了的。 吴峫轻轻叹了口气。 拖把被胖子一枪托砸晕,他那零星剩下的两个手下战战兢兢地搀着他,吓得胆都破了,怂在一边再不敢吆五喝六。 黑瞎子带着众人跑出了刚刚的水道口,现在这里是一个地下水洞,不是一个水道了。 远处洞的深处,石柱像是庙宇的巨大廊柱一样,从洞顶垂下来插入湖水中。 洞顶足有两三层楼高,众人纷纷打开矿灯的强光去照射头顶和四周。 水面和光线折射出不同的光点来,把整个水洞反射的像龙宫大殿。 吴峫整理心情,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结合先前水道的石壁和构造判断出,这里就是整个西王母古城、地下水道系统的重点,也就是终点了。 不过因为他们矿灯光线照射距离有限,没法得出这个天然的小型地下湖到底有多大,中心有多深。 所以大家也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涉水到湖里找路,便决定还是找找张启灵的记号。 吴峫想了想,就道:“之前那个记号引路到这里,之后要是也有记号,应该不可能刻在水底吧?” 他看了一眼张启灵,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吴峫继续道:“那我觉得咱们找找湖里的那些石柱,要刻记号,应该也只有那些柱子能刻了。” 听了这话,众人便四散开,蹚水往湖的深处走,照射那些石柱。 黑瞎子见关皓一直没声,一边试探着下脚,一边叫他:“小关?” “...嗯...” 黑瞎子顿了顿,稍微偏了偏头。 关皓还是老样子,趴在他的肩上,下巴窝在他的锁骨附近,颈窝里。 黑瞎子看不太清楚关皓的情况,但总觉得他声音听着不对。 他停在原地,心里有点没底,就胡乱看着石柱找记号,问道:“还晕?刚才跑得太快了?” “......” “...小关?” “......大徒弟?” 黑瞎子站在原地,视线僵死在前方移不开,颈侧湿湿热热的滑下液体来。 “...不是吧。”黑瞎子扯了扯嘴角,哈哈笑了笑,“你都多大了,睡着了还要流口水吗。” 关皓张嘴想应,喉咙里却像卡了一块儿尖锐的石头,发不出声来。 从鼻腔里流出的鲜血先是缓慢,随后喷涌一样往黑瞎子身上流,甚至潮湿了他的半个肩头。 黑瞎子抖了一下,没说话,也不把他放下来。 那么近十秒里,他像是脱了线的木偶娃娃,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像是不敢动,又像是惶急,所以无措。 倒是关皓急眼了,他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也不能把自己从黑瞎子身上扒拉下来。 看着鼻血污了黑瞎子大半衣服,关皓糟心得厉害。 脑子一半是真疼,一半是嫌弃自己流鼻血又脏又难看,还流到黑瞎子身上去了。 看黑瞎子没动,嘴角也绷紧,关皓估计他是以为自己快断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几分荒谬的好笑。 但他自己也觉得笑得没什么说服力,还容易找打,只好竭力张了张嘴,任凭鼻腔咽喉连接,血液倒灌着又进了嘴。 关皓仔细思考着,要怎么说,才能让受惊吓的恋人意识到他还没到要死那一步。 ...我没事、我没死、别担心? 但入眼看去,黑瞎子身上被他糊上的鼻血又让他急眼。 于是关皓断断续续咳嗽着,呛着一嘴铁锈气说话,几乎没发出声音来。 又气又急的时候,好多年前的他和好多年后的他,隔着那么漫长的时间,讲出了同一句话。 “笨..笨蛋吗。” “流鼻血...” 关皓费劲的咳嗽了两声。 “..躲、...躲一、躲啊。” 黑瞎子指尖酸麻,缓慢眨了眨眼。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呜”,或着“嗯”来,兀自摇了摇头。 他又迈步蹚水去找石柱了,说话的声音暗哑得厉害。 “没事。” 黑瞎子微微扯了扯唇角,即便有绳子束缚,他还是伸手托着关皓往稳扶了扶。 “你没事...” “...我就没事了。” “等找到路,我们就回去了。” 黑瞎子轻声问他:“好吗?...小关。” 关皓应了一声好,又不见声音出来,索性就近偏了偏脑袋,不轻不重地咬了黑瞎子一口。 好是一下,不好是两下! 我就咬了你一下,能不能体会!能不能体会?! 黑瞎子也不知道懂没懂,倒是答:“反正就当你答应了。” 关皓伏在他肩头上,脑子疼得发懵,心里也又急又酸。 他有几分无奈的想着。 不用“当我答应”... 我本来就是答应的。 第55章 蛇沼完 湖水的深度变化不大,但比较极端。 偶尔有几步水会深到脖颈处,但是再走几步,水位又会下降到腰际、大腿处。 张启灵上一次凿刻的记号就是留在较浅的水域,在湖边缘到湖中心,还不到1\/3的石柱位置上。 想必之后的记号,也就是之后的路,不是在水底,就是要继续靠近湖的中心了。 黑瞎子发现了记号,原地打了个呼哨叫回众人。 吴峫一过来就懵了。 黑瞎子衣服上的血迹都被湖水冲泡的几近消失,但关皓在他背上,要高一些,所以湖水没有完全冲刷掉那些血迹。 关皓小半张脸都染着血,垂在黑瞎子身前的手臂也污着血。 他像是在凶杀案现场滚了一圈,还和杀人魔交手被打了个半死。 “关....”吴峫愣在原地,讷讷地叫了两声关皓的名字。 关皓还醒着呢,听到吴峫叫他,寻思向吴峫问个好,但头重得抬不起来,喉咙鼻腔也烧疼到说不了话,只好琢磨一些别的问好方式。 黑瞎子抬眼扫了一眼吴峫,还有都聚拢过来脸色茫然震惊的胖子、陈文锦等人。 他心情差到挂不住笑,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竟是张启灵微微皱了皱眉,先开口道:“没有用?” 黑瞎子知道哑巴张说的是龙骨,他苦笑了一声。 “有用,但他的情况比较复杂。” 张启灵听罢点了点头,伸手就去解手心包好的绷带。 他刚刚开了一个结,黑瞎子就道:“...别介啊,哑巴。” 张启灵抬眼去看,黑瞎子身前无力耷拉着的关皓手臂,关皓食指中指交叉,匆匆比了个小x。 他似乎动动手指也有些勉强,张启灵几乎是刚刚看清,关皓就松了力道,手指又虚虚地低垂下来,沾着零星的血迹。 黑瞎子叹了口气,沾湿了自己的手,带着水珠捏上关皓的手指,蹭去了他指尖的血渍。 “看到没,这是宁死不屈表示抗议呢。” 黑瞎子笑了一声,声音却是低沉的。 “哑巴,我估计会和龙骨一样,治标不治本。” 这里有拖把的那两个伙计,还有陈文锦这样的外人。 黑瞎子没有点明和龙骨一样的是张启灵的血,不过话里话外的意思,该明白的也都明白。 “而且,我倒是真想从你身上薅点儿,搞个什么内服外敷之类的——” 黑瞎子又笑了笑,说道:“可惜我家这个体面人不乐意。” 张启灵默默地看着黑瞎子,黑瞎子笑着叹了口气。 “我是真怕了...” 黑瞎子道,“哑巴,帮我个忙吧。” 他示意张启灵去看记号。 “想想怎么最快出去。” “哦——还有。”黑瞎子捏了捏关皓倔强比出的耶,“我猜这意思,大概是向谁问好?” ... “...小哥,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吴峫小心翼翼的问道。 黑瞎子不想关皓一直泡着水,就带着关皓先到湖边了,留下众人围着柱子面面相觑。 张启灵摇头不语,只是看着他刻下的痕迹,眼神中看不出一丝的波澜。 胖子拧着眉看着湖边的黑瞎子二人,半晌也是重重的叹了口气,骂道:“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吴峫也想叹气,但可能是关绍离奇的比耶好心态给了他一种割离感,他便还有精力出言分析。 “这一路过来,我们后半段不说别的,找路都是跟着小哥的记号,可以说是很顺利的。” “但我仔细想想,前半途我们没有记号的时候,都是跟着人面鸟的雕像指示在走。” 他道:“刚才水道里也再次出现了人面鸟,虽然我们接下来的路按照小哥的记号去找,去走,肯定能到达目的地。” “但每一次出现人面鸟都会有怪事,这蓄水湖一定不是平和之地。 现在我们累得都只剩半条命,关绍还出了事,再出现什么问题,恐怕一个也跑不脱。” 胖子点了点头,吴峫想了想,转头问陈文锦有什么看法。 陈文锦是老一辈的好手了,更是考古队的领队,吴峫想着她应该能拿个主意,就问她大家是休息一下同进同退,还是派人探路先摸摸底。 陈文锦沉吟道:“已经到了这里,我自己是没有退缩和放弃的理由,这是我命里必须要走的路。” “但是我们没有必要所有人都去犯险,我虽然不清楚那个小伙子是什么情况,但他变成这样,想必也和此行的凶险也脱不开干系。” “所以,你们在这里休息,我要一个人过去看看。” 她脸色平静,神色极其严肃认真:“如果我两个小时内回不来,你们可以顺着湖岸寻找其他的出口,再想办法出去,千万不要过来了。” “出口。”张启灵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了摸记号柱子,上面有一个像是字母b和h上下砍了一半组出来的新字母。 他没有看陈文锦,只道:“我也去。” 说罢就抬手指了指湖的一侧,意思估计是出口的方位在那里。 吴峫和胖子没有往出口的方向走,他们一对视再一合计,就互相明白了。 他们都是要走到底的。 拖把那几人因为磊子的死,已经彻底失了勇气。 拖把早前也醒了过来,但自从醒了就再没发言,他脸色青白的吓人,眼睛里也失了魂,死气沉沉的。 他们几人一见张启灵指出了出口,就拱了拱手,都往出口的方向蹚水过去了。 吴峫倒也理解,但还是想起来他的三叔,就叫住拖把问道:“我三叔呢?你不是说留人看顾他了吗?” 拖把恍惚了一阵,回头看向吴峫,脸色有些奇怪。 “你不知道?” 吴峫也奇怪道:“什么不知道?” “我没留人在那里...”拖把摆了摆手,简短道:“他当时就没气了。” 吴峫先是怔了怔,然后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你说谁没气了?”吴峫道:“你他妈说谁呢?谁没气了?” 吴峫抬腿就要去拉住拖把,胖子揽住吴峫拦了一下,张启灵和陈文锦也皱了皱眉,像是完全不信。 拖把很丑地抽动了一下脸皮,好像是觉得痛苦又好笑。 “磊子没气了呀,吴三爷也没气了呀。” 拖把眼眶通红,重复道:“我留人在一具尸体旁边干什么?我说了,三爷当时就没气了。” 说完,拖把看也不看他们,自顾自地冲着出口去了。 他的两个手下也跟着,其中一个又停下来,看了半天吴峫,最后点了点头又匆匆追上拖把。 吴峫脑子里嗡了一下,血液直冲脑门,“我三叔淘沙那么多年,怎么会死在这里!” 他冲着拖把的背影连泼带砸地打水,“你他妈不会说话就别说,操你妈的你咒谁死呢!” “你他妈的——” 胖子伸手揪住要一屁股坐进水里的吴峫,提气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又道:“小吴同志!冷静点!” 胖子劝道:“我看那几个人也不见得说假话,但你也别急!” 吴峫粗粗喘着气,眼神里冒着火,也藏着惶恐不安。 胖子看着他道,“那话是真是假不都由着他们说了?不行我们出去的时候原路返回,找找就知道了。” 胖子拍他的肩,叫他冷静想:“要是有尸体,你就收殓了,要是没有,那你三叔就是脱身了。” 吴峫狠狠搓了把脸,还低头用凉水拍了拍气得上头的脑子,连说了好几个对和不对。 “胖子你说得对,但是也不对。” 吴峫冷静了一点,说道:“我三叔就是有尸体,那也可能是老狐狸做了个替死鬼来诓我的。” “但总之...”吴峫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到时候出去一看就知道了。” 陈文锦默默低着头思考,没有说话,胖子见吴峫冷静了下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吴峫刚一冷静,那个“死”字纠缠连挂着,让他联想起也惨得快断气的关绍来。 先前因为关绍自己心态很好而虚假轻松的心情,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的翻腾起慌乱来。 吴峫赶忙看向张启灵,“小哥,小哥!你快去告诉黑眼镜出路怎么走——” “哎呀——要么我去!” 说罢吴峫就抬腿要往岸边冲,张启灵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冲势,自己朝岸边的黑瞎子去了。 但吴峫还是着急,就跟在张启灵屁股后面一起跑了过去。 ... 吴峫和张启灵过去的时候,黑瞎子正坐在稍高一些的石头上,让关皓靠着他,一点一点的喂着喝水。 关皓还挺精神,看见他们过来了,就朝他俩眨了眨眼。 吴峫莫名觉得那就是朝他“嗨”的意思,于是也抬手晃了晃。 但因为实在是觉得这场面太难以言喻,所以吴峫皱着眉,手还没放下,就满脸写着“你是不是疯了”和“我是不是疯了。” 关皓好像是笑了一下,但一点声音也没有。 黑瞎子拧住水壶,替他解释道:“失声了,但应该是炎症造成的,暂时的。” 一听这话,吴峫瞪大眼睛凑到关皓面前,在他眼前把手晃上晃下的动。 黑瞎子就无语道:“小三爷,我说的是失声,不是失明。” 吴峫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脖子,关皓倒是不介意,还直冲吴峫傻乐。 他笑得牙不见眼的,一脸“老子心态绝好”的样子。 关皓没有再流鼻血了,应该是身体素质不错,血小板凝血成功了。 但失血过多让他脸色难看,唇色和眼下也白里泛青,眼神也偶尔有些困顿的虚焦。 吴峫帮黑瞎子先扶着关皓不倒下,黑瞎子就站起来跟着张启灵走开了两步,确认出口的位置。 张启灵避开挡视线的石柱,指向湖另一侧的出口。 凭着零星想起来的记忆,他提醒黑瞎子,出口会有一段3分钟左右闭气需求的水道,还有一些守株待兔的野鸡脖子。 黑瞎子神色出奇的认真,点头表示了解。 但他见张启灵似乎是有了一些记忆,就尝试问道:“哑巴,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大型磁场、能量场?” 张启灵眼神微顿,像是在回忆,黑瞎子偏头看了看两三米外的关皓,又补充道:“或者什么特殊功能的青铜器,像六角铜铃那样的。” “你大概能猜到,小关体质有些特殊,勾魂摄魄的东西最容易打击到他。” “六角铜铃,秦岭的青铜树...”黑瞎子没去看张启灵,反倒让视线低低地停留在关皓的侧脸。 “磁场这个东西,上一次是秦岭那棵青铜树,你要是不清楚就问问小三爷长什么样。” “总之,上一次是迎头痛击,小关说他没有反应时间,几乎是眼睛一睁一闭就觉得自己要死了。” “但这一次却是缓慢地侵蚀。” 黑瞎子皱了皱眉,“我说不好这种感觉有什么来由,但确实觉得单从程度来讲,像是有一个层层级级,推进叠加的过程,并不是突然发生的。” “所以我也有疑虑,这里对小关造成伤害的到底是磁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黑瞎子道:“我是不会进去查探清楚了,但你知道,我们这类人,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更何况是身边人的事。” “我知道他有些要命的天赋。” 黑瞎子声音变轻,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远远地朝着关皓许诺。 “但他那么年轻,我想尽可能让他留得久一点。” “......” 张启灵偏移视线,眼神也停留在吴峫和关皓的身上。 吴峫像是感觉到什么,略显疑惑的朝“南瞎北哑”看来。 “小哥?” 隔着两三米,吴峫也没有唤得很大声,但张启灵看着他的唇形,轻而易举的读出了这样的唇语。 张启灵微微摇了摇头。 他移开视线,遥遥地对着记号石柱,声音寡淡。 “我想起来的不多,尤其是这里,记忆大片大片的断,几乎是到一处才想起来一处。” “但我知道这里的不是青铜器...”张启灵突地闷哼了一声,抬手按上了太阳穴。 黑瞎子没有伸手去扶他。 “得,张爷,歇着吧,要是小三爷有命活着出去,我两毛一条短信问问看。” 话是这么说,黑瞎子也并没有离开,倒是和他并肩站着,耐心地等着。 张启灵忍耐了半晌才平静了呼吸,他也并不恼,倒是答了黑瞎子一开始的问题。 “天石。”张启灵道。 “什么?”黑瞎子下意识发问,随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陨石?” 黑瞎子愣了一瞬,似乎这个答案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而张启灵更是道:“陨玉,非比寻常。” “你最好带着他速度撤离。” 黑瞎子呼吸滞了一瞬,掉头就去找关皓。 “哑巴,谢了。” 张启灵没动,他低头看向湖水,里面倒映着他的样子。 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十几秒后,影子旁边又冒出来一个影子,身边也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启灵微微抬头。 “小哥,你看什么呢?”吴峫问道。 “......” 张启灵一如既往的没有回答,迈步走向又一个终点。 “总是不回答,@#$%$^...” 吴峫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碎碎念了一些不满,但还是任劳任怨的跟了上去。 另一边,黑瞎子把关皓打横抱起,明明不想让他再着水,却是没有绕着岸边,而是蹚水尽量直线的往出口位置插过去。 看着黑瞎子斟酌着避开水深的位置,但速度不减的飞快涉水而走,关皓疑惑他为什么不走岸上,就用脸蹭了蹭他的衣服。 吸引了黑瞎子的注意,关皓抬手指了指岸边,老样子,勾勾手比了个9,一个问号出来。 “岸上太远,费时间。” 黑瞎子低头,朝他勾了一个笑出来。 “我们着急回家。” 黑瞎子道。 第56章 归途 天石是古代人对于陨石的一种称呼,古人见陨石从天而降,便将其称呼为天石。 天石的种类很多,最名贵的一种叫做天心石。 而张启灵所说的“陨玉”,则是一种手感材质极其类似玉石的天外飞石,里面或许会含有特殊的成分。 整个陨石既作为西王母国的核心,又被当作制作玉俑的原料使用起来。 ... 在离开塔木陀的路上,关皓的状态随着距离地下湖泊越远,就越好了起来。 这无疑印证了黑瞎子的猜测,就像被陨玉影响是“层层级级、堆叠推进”的,离开的时候,陨玉的伤害性也随着距离拉远而缓慢变低,直到“恢复原状。” 当然,“等到出去就好啦,不要太担心。” 这只是关皓用来安慰黑瞎子的一种说辞,他们两个都知道,这一遭必定会给关皓的身体留下暗伤。 而暗伤之所以叫做暗伤,就是因为它会潜伏着,不声不响,在你最措手不及的时候爆发出来。 ... 离开塔木陀的路上,黑瞎子每隔两个小时会停下休息二十分钟。 第一个两小时的时候,关皓因为大量失血休克了一回。 肢体湿冷,脸色和口唇苍白,脉搏弱、快且扪不清,还伴随着高烧。 黑瞎子手边没有多巴胺(升压药),也没有血袋。 空有一脑子医学知识、抢救方法,最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关皓真的要死在这里的心态,给他打了一针肾上腺素。 黑瞎子木着脑袋去回忆救治原则。 高烧休克的患者不能受颠簸,要置病人仰卧,血压低于正常的患者要置坐位... ...所以再急,他也只能抱着关皓靠坐在水道里,等生,或者等死。 因为缺血,关皓的体温低得惊人,黑瞎子就解了自己的衣服,用自己的体温温着他。 搂抱着像个冰块儿一样的爱人,黑瞎子突然有几分想笑。 他笑关皓的温度从来没有低成这样过,就像性格一样,关皓从来都是暖洋洋的,像一只大型的狗狗抱枕。 笑着笑着,眼尾就沾上一点薄红。 “我有点害怕。”黑瞎子说。 他由着软弱的眼泪顺着眼尾掉进关皓的脖颈里。 眼泪该有些冰凉的,落到休克的爱人身上,又兴许是滚烫的。 “你醒醒吧,大少爷。” “就当是为了你投保的那些保险公司,你知道他们得赔多少钱么?” 想到哭天喊地的保险公司,黑瞎子一下子好笑的弯起了唇角。 他低垂着眼睫,眉眼含着柔和的笑,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该好几个亿吧?”黑瞎子托着关皓的手指算数一样捏了捏,“这么一听好少啊,他们好小气。” “完全不比你大手笔...” 强弯着的嘴角落下来,他的声音哽咽沙哑着,像主人不给开门,就叫唤到嗓子也哑掉的猫咪。 “大半年在德国砸了两百亿。” “.......” 黑瞎子偏头蹭了蹭关皓湿凉的侧脸,他分明才是环抱着他人的主动者,看起来却蜷缩着,心都皱了起来。 “你才是笨蛋。”黑瞎子突然苦笑了一声,“我想明白了,我说你为什么突然搞什么响应国家号召,要低碳出行,自己出门车都不开了。” “合着是为了省油钱啊?” 黑瞎子乐得眯起眼睛,他把墨镜摘掉了,随手放到了一边。 所以眼泪顺着下颚线,一下一下地砸到他们相贴的皮肤上,晕开了那些没有被湖水冲洗掉的血迹。 “低碳出行?”黑瞎子说:“你真行啊,为了诓我,响应国家号召这种词儿都能冒出来。” “你真行啊...”黑瞎子扣紧关皓的手,骂他翅膀硬了。 “我就说解语臣,解老板突然发来一个财报链接让我看干什么,还全英文,我还以为是他的公司叫我查账。” “我都没细看,我就回他我查纸质账本,联网的得加钱,外语翻倍。” “你知道他怎么打趣我吗?”黑瞎子低声问,又自顾自的回。 他装腔拿调的讲给关皓,“黑爷说笑了,解家那三两账本就不劳黑爷大驾了,您自然有别的账要费心。” “哈哈。”黑瞎子低低笑了两声,“我一看短信里那个您字,我就觉得这里面有事儿,我点开财报一看...” “你把一快破产的医药公司投到资产总额翻番,再过两年你是不是还想让它上市?” 黑瞎子搂了搂因为仰卧姿势下滑的爱人,他发现关皓的体温在慢慢回升。 他搓了搓关皓的手心,再去探脉搏,关皓的脉搏依然弱而轻,但能扪清了,不再是含糊混乱着,像他那天的心情。 黑瞎子说:“解语花心思玲珑,我没想到他还爱吃瓜。” “可能他也好奇,我们两个是怎么能走到一起的。” “他那天估计是很闲,还卡着我看完财报的时间点儿发短信,说有外国友人要你的联系方式,要不要给。” 漆黑水道里,黑瞎子的声音就着关皓逐渐平和的呼吸,也带上了一点轻松的语气。 “我说你爱国,看见外国人就烦。” 黑瞎子自己也笑,他笑着说:“你都不知道我担惊受怕了多久,我寻思你这金贵大少爷要是真的把自己作破产了,我要打几份工才能养。” “就说说院儿里你老喂的那几只大胖橘吧,你宠得他们无法无天的,金丝楠木也敢当猫抓板玩儿。” “你管喂不管教,瞎子我几个钱买新的啊。” “.......” 关皓平静的呼吸着,安静的窝在黑瞎子怀里。 他的脊背和爱人的胸膛相触,裸露的、赤裸的珍视和在乎,顺着心跳就这样传递了出去。 无论是来自于谁的。 黑瞎子不再流泪了,他蹭了蹭关皓锁骨上那些晕开的血渍。 那些漫长的、短暂的,软弱的时刻。 那些几度想要求助于神佛的时刻,都随着关皓体温的回升,脉搏跳动的参与,慢慢变得永恒且柔和。 “你啊...”黑瞎子说:“你也不给我一个支棱起来的机会。” “我有话一直没有说,我想我以后也不会再说,因为你肯定不喜欢。” “谢谢你。”黑瞎子说:“眼药的五十万,你始终没有大包大揽的替我去给。” “你永远知道怎么保护我,即便对于两百亿来说,多少个五十万都很少。” “尊严、人格、身体。”黑瞎子弯起唇角,用着打趣的语气,说着倾心的话。 “你把我爱护的很好。” 他偏头去吻关皓的侧脸,唇瓣贴上去感受到的温度,终于不再像是雪地里冻久了的冰凉。 于是黑瞎子也跟着平息了翻腾的、发酸的脑子与心。 他没有再说话了,专心的环抱着恋人,替他取暖。 他知道,关皓会醒来的。 ... 第四个小时的时候,黑瞎子已经背着关皓到达了张启灵说的那条,会有野鸡脖子守株待兔的水道。 再有一个两小时,他就已经带着关皓出了地下错综复杂的水道,上到了雨林里。 关皓的身体状态也逐渐转好,即便贫血让他有些疲惫,但确实也能说一句“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候。” 说实话,要不是人已经醒了,3分钟的闭气需求,还有简直像闯了蛇窝一样的、扎堆的野鸡脖子... 黑瞎子想把昏迷的关皓带出地下也是不可能无伤完成的事情。 即便是这样,黑瞎子也磕磕碰碰受了一些小伤。 地面上已经面目全非,所有沼泽的水位都已经降到了最低点,露出了最底下污臭的淤泥和狰狞的树根系。 好在烈日高照,他们逐渐远离那些水道,也就远离了野鸡脖子。 关皓舍不得叫他再负伤背着自己疾行,好说歹说,才劝动黑瞎子时不时把他放下来自己走一会儿。 但也就是一会儿,关皓也不好说有没有十分钟,总之没几步就又被背、被抱着走了。 再一想,一等到晚上野鸡脖子就又要活跃,黑瞎子带着他在白天撤离的越远也就越安全,索性关皓也就放弃不再折腾。 后面的路,他干脆趴在黑瞎子背上,有精力的时候就抓着黑瞎子的头发编小小的麻花辫,或者扎个啾啾玩儿。 没精力的时候就老老实实的不动,但因为没精力,多半是因为不舒服,从肢体到内脏都发寒,违背他的意愿因为冷而颤抖起来。 这种时候,黑瞎子就会停下来。 雨林里也没什么安全的地方,他就原地停下,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帮关皓捂热手心,按一按穴位促进血液循环,等他好转一些再启程。 关皓打着颤,思路天南海北的飞,问黑瞎子:“师傅,你会做那种药膳吗?” 他道:“我感觉我到了要吃药膳的时候。” 黑瞎子稍稍一顿,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会,回去我查查。” 说到这儿,黑瞎子突然抿唇笑了笑,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 “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啊。”他说:“药膳可不比你想象的好吃。” “就你那小孩子口味,谁知道你受得了几顿。” 关皓一怔,觉得黑瞎子笑得比他刚醒来的时候有活力多了,就道:“吃,你要是做,那我几顿也吃。” 黑瞎子轻轻哼笑了一声,药膳药膳,想要有疗效,那还是更看重这个药字,清苦酸涩是少不了的。 但他当真对这事儿上了心,就干脆堵了关皓未来会耍赖不吃的那条路。 黑瞎子道:“我记住了,你要是不吃,我就当我失宠了,你还是更喜欢清水芙蓉的小三爷。” “——这是哪跟哪?”关皓错愕的嗓音都快劈了,“你是怎么从药膳蹦到吴峫身上去的?” 黑瞎子见他一惊,也不冷了,吓得眼睛瞪得圆圆的来了点儿活力,就乐得笑了两声。 他还不搭理关皓的震惊,背上人继续走,“嗯”、“唔”了两声,含含糊糊的糊弄背上的人。 但这意思,关皓是了解了。 得,他这药膳从想试试,变成了不吃?——你试一试。 关皓一下也乐了。 “这怎么还玩赖呢?”他道。 黑瞎子低笑了一声。 “怎么,不行?” “行。”关皓哭笑不得的亲亲他的耳朵,“行——” 他笑笑,也不介意,只道:“你乐意做,我就乐意吃。” 关皓垂下眼去看黑瞎子的耳朵,有点微红,一下子就让他想起来好遥远、好遥远的时候,他在茅山脚下见到的那一小碟呛口的辣子。 当然,也一并想起来家里那碗爸爸非要喝的,黑漆漆的解酒汤。 他当时觉得是魔法,现在也仍然这样觉得。 毕竟爱,解释起来好像永远都是一种魔幻主义。 不现实,又偏偏是建立在现实之上,真实到触手可及,浪漫到恍如梦境。 关皓踏实地俯下身去,贴着黑瞎子的后背。 他才不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呢。 他甚至还有空嘲笑黑瞎子,“当年我把你背下荒山,风水轮流转了吧?” 关皓道:“现在轮你把我背回家了,你还赔了夫人又折兵,人也赔给我了。” “什么叫商人的儿子?我厉害吧?哈哈,绝对不做赔本生意!” 黑瞎子抬手托了托他的膝盖和大腿,从容地穿过高高低低的阔叶、树根。 “别惹我啊。”黑瞎子凉凉的说道:“你等着我给你放成倍的黄连,苦死你。” “哇...”关皓哈哈笑了两声,低下头去怂怂地搂着他的脖颈不敢抗议。 毕竟黑瞎子真的没有说错。 他就是小孩子口味。 “我爱你。”关皓倔强道:“不要黄连。” 黑瞎子轻哼了一声。 “看心情。”他道。 关皓无声笑了笑,他知道这样说,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 一天一夜,黑瞎子带着关皓穿过了峡谷。 张启灵指出的那条水道,最大程度上的缩短了他们在雨林里跋涉的时间。 这个人情,黑瞎子认了。 关皓没去提,黑瞎子也没有提,但他们都清楚出了雨林,外面的还有戈壁。 如果没有人在等候,他俩都得在这里做一对真正的“亡命”鸳鸯。 万幸的是,潘子居然在峡谷的出口,也就是当初的入口等着。 并且,不止有潘子,居然还有后面找过来的扎西和定主卓玛,甚至还有两三个阿宁的手下。 是阿宁的亲信不放心,逼着定主卓玛和扎西带路找来了这里。 潘子则是醒来以后见吴峫和胖子、张启灵都不见了,就知道是出了事情。 但他彼时伤势严重,也找不到进入西王母国的入口,便一咬牙放弃,想着等候在峡谷口吧。 毕竟无论是谁也需要有人接应,就也和阿宁的手下照了面。 阿宁的手下也得知了阿宁死亡的事情。 他们没说什么,倒是一门心思的想进入去找寻阿宁的尸体,潘子逼不得已,把阿宁最后的死相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她的亲信。 这中间又是一段,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折磨。 她的亲信最终选择等候在这里三天。 他们因为知道阿宁是中国人,就选择守在峡谷口,变相帮阿宁守够三天灵,还找来了几件阿宁的衣服,立了衣冠冢给她。 潘子一看阿宁的这几个手下都是洋人脸,一边嘀咕一帮洋人搞中国文化还挺上心,一边又过去帮着忙把阿宁的衣冠冢立得更规矩了点。 黑瞎子带着关皓出来的时候,阿宁的手下已经撤离了,但他们在峡谷外和戈壁滩上留下了大量的物资给能生存下来的人。 他们说,这是阿宁临走前的交代。 ... 潘子得知了小三爷和三爷的情况,告别了黑瞎子和关皓,选择继续守在峡谷口等候。 黑瞎子和关皓在峡谷外休整了两天,在扎西和早已离去的阿宁帮助下,驾车驶向了戈壁。 茫茫戈壁滩。 总有归途。 第57章 良心企业 回到京城以后,关皓和黑瞎子都差点累瘫。 尤其是黑瞎子,“心力交瘁”的“交瘁”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当真是切实体会了。 这也就导致,他们两人刚回到小院,关皓刚洗完澡,刚——湿漉漉的从浴室里冒出脑袋来—— 就被黑瞎子搓狗头一样搓干净脑袋,随手套上衣服,极其凌乱的塞进了医院,做全套检查去了。 关皓:....... 那是真的凌乱,凌乱到上半身半袖西装,下半身短裤球鞋。 混搭的极致。 要不是顶着这张大帅哥的脸,医院门口的警卫差点给他送隔壁精神病院。 ——倒不是黑瞎子不想送关皓去震华旗下的医院。 震华集团是没有自己的医院的。 不过因为关皓父亲担任总裁的时候,就选择了和全市大部分公立、私立医院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 所以其实有没有自己的医院,对于震华来说影响并不大。 而不建震华医院,是因为工地上难免会有受伤的工人,集团里的员工也要定期年检。 如果非要去设立一个医院,很难避嫌,反而无法得到员工的认可。 那么话就又说回来了。 ——震华的“太子爷”本人,也曾经是定期年检的震华员工。 所以,当黑瞎子把关皓往顶级的私立医院一送,【关皓】这名字一登记,不到十分钟,代表“震华关皓”这个身份的手机就差点被打爆。 紧接着,不到十五分钟,【闻馨医院】,关皓登记的病房门口,就排排站了一溜的...保险经纪人。 黑瞎子暗道自己失算,关皓更是没来得及和他说这些,就被急火燎燎地塞去做检查了。 于是,黑瞎子顶着185的身高站在独立病房门口,愣是直面了保险经纪人上蹿下跳的问候。 “亲——” 一个经纪人跳了起来,试图看清楚病房里的情况,“您身体还好吗?” “关先生~~~” “我是庆德人寿的保险经理人,您要是方便的话可以见一面吗~~” 两个经纪人跳了起来。 “健康人寿!!先生!!您在我司——” 三个经纪人... “阿德路国际理赔——” ...第四个... 黑瞎子抽了抽嘴角。 “关先生——可以透露一下您的身体情况吗,我代表泰安人寿!” “——停!” 黑瞎子伸手示意这一大堆的保险经纪人淡定点,“他人还在检查,十五分钟你们指望出什么结果?” 黑瞎子颇感无语的扯了扯嘴角,敷衍道:“都稳住啊都稳住,我知道大家都是打工的,咱们谁也别为难谁——” 他摸出手机来挨个示意经纪人加电话号码,“等出了结果,我第一时间群发给你们?行吧?” “但前提是,你们不能这样打扰关皓、呃,关先生休息。” 黑瞎子道:“不然我就先把资料发给你们公司的竞争对手,顺便买通稿黑你们公司水平差。” “......”一众保险经纪人面面相觑,满含警惕的看着黑瞎子。 虽然黑瞎子此言让他们略微安静了一些,但显然,他们并没有放弃打探关皓的情况。 黑瞎子这样的生面孔,也无法在这一行产生什么震慑力。 “我们是保险经纪人,关皓先生是我们的重要客户——”泰安人寿的经纪人,狡猾的用了“我们”这样的词。 他把在场不同公司的人拉拢成一伙,义正言辞的说道:“先生,我们有义务、有责任了解清楚理赔对象的身体情况,我们必须要根据他的情况调整——” “——噔...” “噔、噔——” 突地,走廊里响起了清脆的,像是鼓点一般的高跟鞋走路声。 泰安人寿经纪人的下半句也就此卡在喉咙里。 这脚步声气势极足,众人都扭头看去。 一位身形窈窕,穿着纯黑制服的女人直挺挺的“杀”了过来。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身高体壮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保镖。 这位女子长相极其美艳,高颧骨,狐狸眼;鼻梁高挺,嘴巴小巧,唇线微微上扬。 黑长卷发,妆容靓丽,随着她的靠近,黑瞎子敏锐的察觉到有两位经纪人当即就摇了摇头,无声的哀叹了口气。 可能是社交需求,她喷了香水,红茶玫瑰,味道并不呛人。 但,玫瑰可是相当霸道的气味。 “诸位。” 她微微一笑,咬字清楚得像是电视台的头号主持人。 “震华0号事务部,易得月。” 黑瞎子微微挑了挑眉,0号事务部算是老熟人了,不过真正见到部门里的真人,黑瞎子也是头一次。 而且,“易得月”这个名字... “月亮唾手可得?” ——太嚣张了。 黑瞎子哼笑了一声。 他家这个关大少爷啊,张扬热烈,连手底下的人都和他如出一辙。 这一声轻笑让易得月眼眸微移,她毫不避讳的向黑瞎子瞧去一眼。 黑瞎子抬手朝她打招呼一样挥了挥,又懒散的抱臂靠在了门框上,丝毫没有要为任何人让路的意思。 即便关皓并不在病房里。 漆黑的墨镜挡住了黑瞎子的大半张脸,但易得月亲自督办过一份身份资料—— 眼前这一位是谁,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易得月利落地向黑瞎子颔首,也称呼他为:“boss。” 随后,她便再度面对一众经纪人。 “我想我的名字,大家应该也不陌生吧?” 易得月道:“更何况,这里的一些人,我们也是老朋友了。” “我部门已经备好了茶点,也准备好了酒店住处——” 她微微笑着,抬手示意经纪人跟着她离开,“还请大家稍安勿躁,跟随我去歇歇脚,喝喝茶。” “一切事宜,我部门都会协助您解决。” “还请诸位配合。”易得月加深了嘴角的笑容,“不然——” 她弯起俏丽的笑眼来,开玩笑一样乐呵呵的朝健康、还是庆德人寿的那一位经纪人扬了扬眉。 黑瞎子没太分清易得月面对的是谁,但他清楚这绝对是一种温柔刀,一种挑衅和压迫,绝不是什么美色暗示。 因为,易得月紧接着就说道:“这一次是我,下一次,来的可就是我司法律部的主理人了。” “我司法律部啊,那可比我们事务部难说话多了。” “你们说...对吗?” 她笑眯眯的,语气也轻柔,好像真的只是作比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但这话一出,那些人寿保险的立刻拔腿就走,一脸“他奶奶的,真是吃够了官司”的表情。 黑瞎子依然没动,易得月也并没有离开,即便她先前说了些“请诸位随着我去如何如何”的话。 拥挤的走廊一下子空了很多,所以黑瞎子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易得月也听得明白。 她心里一下子就猜那是关皓的手机... 或者是不是也并不重要。 因为人群散尽,易得月能将黑瞎子看得更清楚。 长相、定制手表,还有戒指—— 天哪,婚戒。 她暗暗有些想笑,因为当初定下的婚戒设计稿,boss选中的正是她呈上的稿子。 百万奖金和带薪休假,她可差点没在欧洲玩疯了。 等下,还有正事—— 易得月快速回神,那两名保镖跟上了那些保险经纪,她则是向黑瞎子走近了一步。 不多不少,距离正好够放下一个办公桌。 “齐先生。”她换了称呼,“我是得月,是事务部的部长。”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她递出个人名片,说道:“媒体、公众,商务公司等事务,我部门会全部处理干净。” “但是有些个人不受拘束,可能会偷拍、跟踪,或者窃听——” 易得月微微偏头,越过黑瞎子的肩头看向病房里。 她指了指病房内飘着的窗帘,提醒道:“先生,窗户对面的楼层我们会去检查,但6个小时内,您需要拉好窗帘,以免被偷拍。” “boss的身份特殊,难免带来些许麻烦。” 易得月表情略有些歉意,语气很得体。 “我猜想,您可能也不需要我部门派人来近距离安保,但您一个人总归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黑瞎子没有反对,易得月便继续道:“我部门会在半个小时内,接手医院的安保系统。” “boss现在所在的四层,除了医生护士,和走廊首尾各有的两名安保人员,不会有任何人上来。” “安保人员、医生护士的资料,我会全部发送到boss的手机里,您可以先查看一下,如果有任何需要,请一定告诉他们。” 说到这里,易得月微微顿了顿。 两人身后响起了更杂乱的脚步声。 黑瞎子抬眼看去,走廊尽头已经开始有更多全黑制服的人出现,他们在协助医护转移四层的病患。 这些人的衣服并不像卖保险的,或者地产经纪人那样,穿着西装制服。 所有人的衣服都是战术制服,并且胸前别着闪着红灯的胸牌,看着像是紧急信号设备。 “这些是安保人员。”易得月道:“但就像我说的,只有四个人会最终留下。” 黑瞎子微微点头,易得月带来的安保并没有配枪,但他看出,这些人确实配得上“安保”两个字。 不去深究他们实力到底如何,黑瞎子简单估计了一下,一个安保轻松抡倒四五个普通人是没什么问题。 有趣的是,这本就是一家“贵族”私立医院,所以四层的病人也是非富即贵。 但他们态度顺从的被转移离开了,甚至都没有嘀咕不满。 ——或许有的。 以黑瞎子的耳力和目力,他能看到不停地有病人表情很不满,张嘴欲骂。 但安保只是简单的对每一个病人重复道: “——抱歉先生,震华清场。” 于是所有的病人都一脸恍然大悟,再不问一句,配合的被转移了。 有一种人类卑劣的爽感从心底升起。 黑瞎子摸了摸鼻子,掩去暗爽到翘起的嘴角。 从和关皓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从没想过要刻意去区分谁是谁,谁的背景是谁的背景。 关皓是谁,他无比清楚。 人并不简单的作为个体存在,他总会互相联系着事物,被解释成谁的孩子,谁的老板,谁的朋友。 甚至哪家铜锅涮的常客,或者一个,“坚持认为自己只是自己,是独立个体”的人。 所以,该得意的时候,黑瞎子并不吝啬、非要清高,说震华只属于关皓,和他没有一点儿关系。 震华属于关皓,但关皓属于他。 所以等式首尾简单一划,他看震华,也自然有一种亲切感在。 他不是说要成为震华的新主子,也不是要插手震华的事情。 他不得意自己和震华扯上关系。 甚至因为“隔行如隔山”,他只知道震华是京城的“庞然大物”,但完全没有具体的概念。 ——毕竟连震华自己的“太子爷”,二十分钟前都被他搓狗头一样搓了头发,还毫无异议满脸“好好好、行行行”的被他塞进了医院。 ——对,没错。 黑瞎子就是笑震华的“太子爷”,在外面贵不可言,是万恶的资本家。 在家又好声好气,柔情似水,只作为“黑瞎子的关皓”存在。 他得意这件事。 ... “那是技术人员,他们在检查这里有没有危险物品。” 易得月给黑瞎子指出那些身穿灰色衣服,手拿设备的人。 他们在检查病房和医院设施。 技术人员检查得很快,走到黑瞎子二人在的位置时候,易得月解释道:“一般是窃听器,隐藏式摄像头,或者——小型爆炸品。” 爆炸品? 黑瞎子看过去,易得月向他笑了笑。 但她这回笑得携着几分讥讽,比起先前绵里藏针,还算委婉,她这回说话的时候,当真是毫不客气。 易得月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谁不想在京城地头混的话,可以试试安一个‘危险品’。” 黑瞎子笑了一下,“我以为震华应该是——”他动动手指,括起来后半句。 “‘良心企业?’”黑瞎子道。 易得月看着他,她并不正面回答,只道:“齐先生...” “如果有您面生的人出现了...” “震华法律部,震华事务部,震华财务部——” “——竭诚为您服务。” 易得月再次颔首,“另外,还请您代我全部门向boss问好。” 说罢,易得月便转身离去。 她踩着红底高跟鞋,走出了超模一样的气势。 “......” 半晌,黑瞎子失笑着摇了摇头。 他刚才琢磨了一下易得月说的法律部、事务部和财务部是什么意思。 得。 这是打死一个谁,打官司的、平事儿的、赔钱的... 都能给他备齐的意思。 黑瞎子抬腕看了眼手表,关皓估计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能检查完了。 第58章 驴和胡萝卜 关皓是躺在诊疗床上被医护送出来的,要不是他脸上没盖白布,黑瞎子都差点懵了。 ——怎么站着进去躺着出来? 黑瞎子赶忙快走几步去迎,诊疗床旁边举着吊瓶的小护士,朝他轻声嘘了一下。 “检查项目比较繁杂,关先生累得睡着了。” 因为关皓足够“大牌”,所以他不被称呼为“病人”或者“患者”。 诊疗床还在缓慢、平稳的移动着,医生向黑瞎子低声道:“你好,我是关皓先生的主治医生,我姓李。” 黑瞎子扫了眼他的胸牌。 李... 【闻馨医院·血液科|主任医师|李昼德】 黑瞎子看清之后,微微点了点头。 李医生就道:“一部分检查结果,四五个小时之后就会有结论,但全部检查的结果,最快要三个工作日才能出具报告。” “我们根据目前已知的情况,包括调取关先生的档案...保守性的为他目前的贫血、轻微脱水采取了补液的方案...” 医生抬手示意了一下护士举着的吊瓶,“那是生理盐水,在这之后还需要补充葡萄糖。” “要等到调正电解质、酸碱平衡,他的身体没有异常情况出现——我们才能考虑输血。” “毕竟贫血并不是当下突然出现的,关先生来的时候,单从行动来看,包括血常规的数据...” 李医生道:“即便报告显示了他缺血、脱水,但他并没有出现很强烈的不良反应,神志清楚、表述清晰,行动也不受限。” “除了因为早前您所说的发烧...报告里能看出这是病毒感染导致的。” “但想必您也能发现,他现在的温度只是比常人略高一点,在37°2,但体温在36、37°的波动是很正常的。” “我们观察来看,关先生的体温还有转好、下降的趋势。” 李医生沉吟道:“我认为,他的身体内部,各个器官之间很有可能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所以在没有全套检查结果出来之前,我是觉得,我们医生能不去破坏这种状态,就不要轻易破坏。” 边说边走,诊疗床已经被推进了关皓的独立病房。 黑瞎子抬手阻止了一下护工,自己微微弯腰把关皓放在了房间里的护理床上。 关皓眼下有浓重的黑青,但感觉到周遭的不平稳,还是微微挣动了一下眼皮,像是要挣扎着醒来。 “嘘...”黑瞎子下意识用手捂了捂他的眼睛,轻声哄劝道:“睡吧,我陪着你。” “......” 关皓的呼吸慢慢恢复平静,黑瞎子便放开了手,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窗帘,看看光线。 先前技术人员已经顺手拉紧了,但黑瞎子还是在替关皓掖好被角之后,又走过去重新固定了一下窗帘角。 尚在白日,光线透过窗帘,扫进屋里一片昏黄的光。 黑瞎子站在一旁等待医护调整监测仪器,李医生倒是微微引着黑瞎子站远了些。 李医生说道:“您是关先生的...?” 黑瞎子简短道:“家属,关皓是我的爱人。” 当医生是足够见多识广的。 即便国内此时,对待婚姻和恋爱的态度还并没有足够自由,这一对儿爱侣的身份也足够重量级,李医生仍然平静如水的点了点头。 他叮嘱道:“那便更加方便了,您要在至少三个月的时间里时刻观察您爱人——包括您自己的身体情况。” “因为你们先前所去的环境、场所都过于复杂,这样的野外旅行,陌生的自然环境很有可能会让衣服,甚至是身体携带上细菌、蚊虫——” 李医生特别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尤其是在毛囊、皮肤表层,甚至手指甲、脚指甲这些地方,当你认为你已经清洗干净了...” 李医生微微摇了摇头,严肃道:“野外的环境、尤其是丛林、沼泽和沙漠是非常可怕的,人类无法生存的环境,病毒、蚊虫仍然遍布。” “甚至有可能,我们当下用任何医疗手段都无法检查出来,所有的指标都正常,但本来转好的病人后续就是突然爆发了问题。” 黑瞎子皱起眉,朝李医生频频点头,表示自己会当回事。 “之前我们院就遇到过一个去了云南的病人,说是去了什么峡谷。” 李医生道:“这个病人当时就是骨折比较严重,身上全是外伤,但没有一点内出血、内伤的情况。” “病人也做了非常详细的检查,外伤都已经在我院治好了,结果出去不到一个月就胃出血去世了。” “我们医院差点摊上官司,还是震华法律部提供的援助...” 李医生苦笑道:“我当时也去参与了遗体解剖,我们在病人的胃部发现了大量的虫子尸体。” “也就是说...我们的确找到了内出血的原因,但这完全不合理,因为我们当时就拍摄过x光,做了全套检查,完全不可能会有虫子。” 李医生似乎是觉得自己话多,推拉了几句。 黑瞎子示意他继续讲无碍,他才道:“最后我们一组七个人,什么科室的都有,大家翻来覆去的,最后还是协助的那个刑事法医——” “法医在病人的指甲缝里找到了携带着未知成分的沙土,又从病人、...尸体吧,胃袋里找到了没消化完的指甲。” “这...我们医生能防住吗?” 李医生脸色为难,叹了口气,“我知道有些病人有啃咬指甲的习惯,我想就是因此让他感染了虫病。” 黑瞎子不算正经的想,那小关应该首先能排除这一点。 关皓没有咬指甲的习惯。 不过李医生想告诉他们一定要慎重对待的意思,黑瞎子了解了。 李医生也道:“后续检查结果一出,如何治疗我们也就清楚了。我们全院的医护都会尽心尽力,您放心吧。” 黑瞎子点头,客气谢过了医生。 “有事按一下床头、或者房门口也有的呼叫铃,按一下铃我们马上就能到。”说完话,李医生就带着整组医护离开了病房。 黑瞎子也并没有就这样待在房间里,而是轻轻掩上了房门,查看了一下四层现在的情况。 一个半小时里,像易得月先前说的那样,一整个四层都已经被清空。 除了走廊中间的服务台留守着两名护士,和一名值守医生,6间病房全部清空,并且都拉上了窗帘。 这应该是为了遮掩关皓真正在的病房是哪一间。 黑瞎子走到电梯口,也就是左端的走廊尽头时,两名安保人员虽然并未说话,但都齐齐向他颔首致意。 不像电视剧里拍的那样,安保背对着电梯,像个寻常保安。 ——安保是安保。 这两人,一人确实背对着电梯直视走廊,但另一人则是贴靠着走廊墙壁,微微倾斜着、面对着电梯。 他们互相监视对方的后背死角,一人监视走廊,一人注意着上下的人员。 想必走廊右端也同样。 黑瞎子微微挑了挑眉,还是感到新奇。 毕竟这也算是关皓太子爷身份的某种具象化的体现。 秦岭那一次,关皓倒是也在医院走了一遭。 但想必是远在陕西,他的势力鞭长莫及,事务部响应快是快,但到底没到变态的级别。 再加上后续关皓应是私下处理了诸多繁琐的事情,所以也就无声无息让这种排场“不了了之。” 黑瞎子自娱自乐的打趣自己,看来他以后得对大少爷毕恭毕敬一点了,不然可是要被全城通缉。 震华下个“雪藏令”、“封杀令”,他可找哪儿哭去。 怎么,难道要摇晃着红酒杯,泼在关皓身上,再举着喇叭大喊—— “震—华—关—皓!” “我!黑瞎子,向你宣战~~~~~!” 咳。 黑瞎子清了清嗓,可能是在京城地头,关皓确实强势,再加上先前李医生说来说去,还是表达了人现在状态不错的意思。 所以他也不自觉松了松绷紧的神经,开始天南海北的编排小关。 不过这折腾了一上午,已经下午一点了。 应该吃饭,他倒是没觉得饿,估计小关也更想睡觉。 黑瞎子思考了一下李医生先前说的,部分检查报告出具的时间。 那有可能打断关皓休息,黑瞎子还是想让关皓好好休息一下,最好睡到自然醒来。 想到此,黑瞎子便和这两名安保提前说道:“四五个小时之后,一位姓李的医生可能会带着一些检查结果上来。” “但如果他没有发现严重的情况,就暂时不需要送到房间里,等我联系他的时候再说。” 面对着黑瞎子的那名安保,可能级别略高,他主动开口确认道:“boss,您指的是刚才离开四层的那名李昼德医生,对吗?” 这名安保,脱口就流畅报出了医生的全名。 这让黑瞎子略微诧异了一下。 他揣摩了一下这名安保的神态,他意识到,安保并不是通过胸牌记住了那名医生。 易得月带来的人,极有可能全部都记忆了医院上下医护的面容和名字,说不定连科室都能对上。 “对。”黑瞎子向他点头确认,“李昼德,李医生。” “明白。”安保明确了指令,即刻就拿出手机传达了指令出去,执行效率奇高。 黑瞎子清楚了外面的布置,就转头回了病房。 他虽然没觉得身体不舒服,但也的确累得半死,感觉回京城一口气儿都还没喘匀。 于是,看了看足够宽敞的病床,黑瞎子毫不客气的蹭了上去。 这病房里确实有供人休息的沙发,但他不想睡沙发,不过躺在关皓旁边,他也没有闭眼,而是摸出了兜里一直装着的,关皓的手机。 忽略掉几十个未接电话,黑瞎子点开了事务部发来的资料,一点一点看了下去。 ...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觉得自己被卷到了。 翻着翻着,眼皮渐渐变沉。 黑瞎子没有刻意去抵抗困顿感,毕竟忙忙乱乱,为的也就是相拥而眠而已。 地上地下,床上土里。 都没什么所谓。 ...... “......” 三个小时后。 关皓微微睁开了眼,稍一动弹,就感觉左右手都受限。 他的身体比思维都要快,还要清楚的意识到黑瞎子就在旁边,所以关皓倒也没有下意识的警惕,只是偏头看了看是什么情况。 医院、病房。 左手插着针呢,至于右边—— 关皓无奈的笑了笑,他就说动不了就算了,怎么左右手温度还不一样。 左手输着液,凉是正常的,右边则是因为黑瞎子侧躺着,和他挤在了一个枕头上、一个被子里。 身体虽然规规矩矩的没有和他抢位置,但总归是挨得近,手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腰腹上,温度也就这么藏在被子里,暖烘烘的传了过来。 就是奇怪了... 关皓低头看了看,怎么唯独他的手机在被子外面? 白花花的被子褶皱里“躺”着灰漆漆的手机... 一副没人要的样子。 “...嗯?” 可能是睡得不沉,关皓轻轻动弹了几下,黑瞎子就含糊的应了一声。 但偏头看去,黑瞎子也没睁开眼睛,只是呼吸略微沉了一些,应该是醒了,只是不想睁眼。 看样子是想赖床。 关皓笑了一下,赖就赖吧,多大点事儿。 索性他就由着黑瞎子继续睡,还动了动手臂,把他往里侧揽了揽。 黑瞎子却是没继续睡,突然问道:“饿吗?” 他的声音懒散,带着刚刚清醒的一点暗哑,让简单一句问话听起来也很亲昵。 “嗯?”关皓下意识回道:“不太饿,但突然想吃..呃?” 那个词代表的东西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关皓后知后觉的感觉到非常奇怪,所以语气也怪异起来。 “...我想吃...” “——香皂!?” 关皓懵了,直瞪着天花板看。 “我不饿,但是我想吃香皂?” “这什么——” “...香..什么东西?”黑瞎子也睁了眼,半支起身上上下下的盯着关皓看。 两个人满脸茫然的对视一眼,关皓沉吟道:“你别怕,我应该就是疯了——” 他谨慎的补充道:“也可能是睡懵了。” “噗——”反应了一下,黑瞎子笑了一声,又一下子轻松的躺回去。 “贫血。” 他道:“缺铁性贫血会让人想吃奇怪的东西,你这香皂倒也算清奇,比起冰块、泥土、报纸之类的。” “但你可别真吃啊——”黑瞎子侧过身子去,笑嘻嘻地戳了戳关皓的腰身,他的手又立刻被怕痒的关皓扣住。 黑瞎子自然地把手指滑进关皓的指缝里。 这样的牵手方式,手臂侧着别扭,他就又翻身平躺,和关皓一起盯着什么也没有的天花板瞧。 “忍住啊,关皓同志。” 黑瞎子哼笑道:“你要忍不住就吱声,我回家先把香皂都藏起来,藏到...” 他话没说完,就笑得眯起眼睛来,关皓挑了挑眉,眼里的疑问很快变成了然的无语。 他用手指尖扣着黑瞎子的手背,微微用力捏了捏表示抗议。 “怎么?”关皓道:“藏到我够不到的地方去?” “——把我当小孩儿啊?” 关皓看着天花板,听耳侧窸窸窣窣的笑声,也忍不住笑起来。 “不过,香皂是什么味儿的?”关皓当真困惑了一下,“有可能和黄油一个味道吗?我喜欢吃咸口的黄油、” “啧。”黑瞎子收敛笑意,牵着关皓的手在床上敲了敲。 “...好好好。”关皓有几分哭笑不得:“我不想了还不行吗?” 黑瞎子没答话,半晌,他道:“咱们家洗手间从今天开始撤掉香皂。” 黑瞎子转过头去,看着关皓严肃道:“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们还是换成洗手液吧。” 关皓噤声,乖巧的在枕头上蹭动着点了点头。 他强忍笑意,本打算也“严肃回道”:“收到”。 但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就想说,结果被火急火燎塞进医院,后知后觉想起来,又怀着些该死的、男人的炫耀心,刻意没告诉黑瞎子的事情。 关皓表情微微滞了一瞬,又立刻笑起来。 黑瞎子挑了挑眉,“笑什么?” 关皓呲着大牙乐了好久,才朝他看过来,还假模假样的清了清嗓,满脸严肃道: “收到,boss!” “——您的指令,上帝的命令!” 黑瞎子愣了一下,马上回过味儿来了。 这个充满调侃和得意的语气,这个极其牛逼又装逼的boss。 黑瞎子支起身子来,盯着关皓的眼睛看了三秒,然后,他果断抽出手来就冲着关皓的痒痒肉去了。 “——哎!”关皓手忙脚乱的抓他,黑瞎子也没认真,毕竟这二货还吊着水呢。 “哟——”黑瞎子的嘴角扯起一个乖张顽劣的弧度来,“这是想炫耀?” 他索性斜压在了关皓身上,微微低着头和他对视。 在关皓身边休息,黑瞎子不戴墨镜。 于是,他眼里的桀骜,和与之完全相反的柔和笑意,像油画一样平铺在关皓眼前。 关皓并没有什么危机感,他压上来,关皓就自然而然的抬手揽他。 两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对视,关皓狡猾的回道:“我觉得你喜欢。”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反问道: “难道师傅...” “...不喜欢吗?” 关皓扶在黑瞎子腰间的手,隔着衣服摩挲了几下黑瞎子的侧腰。 黑瞎子不答,关皓也不急,倒是轻声、笃定的重复。 “我觉得你喜欢。” ——勾引。 黑瞎子一下子就笑了。 “哈...” 他也不答“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如说,他时常被关皓“神出鬼没”、又异常能让他心领神会的男人心机搞得心底发痒,像是被吊着跑的驴。 或者揣了一兜猕猴桃。 黑瞎子低头看他,咬牙低低笑了一声。 ——他咬牙切齿,却心甘情愿的吻上去。 驴就驴吧。 多大点儿事儿。 第59章 闹别扭这件小事 关皓的检查报告出来,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小问题不断。 这也就直接导致他在闻馨医院足足待了20多天。 毕竟养身体,总是一场持久战。 一开始关皓还待得住,顺便在医院还把脸上那道疤痕做了修复。 用的“不慎被树枝挂到了”这样的理由。 医生当然能判断出来,这样的伤口哪儿是什么寻常的树枝剐蹭?再说了,树枝挂的,你当你是车呢? 不过关皓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用这样的理由也不过是情理之中。 毕竟,医生也好,关皓也好,双方都心知肚明“违禁词”是最好别提。 便也就秉持着互相别给互相找麻烦的心态,打着哈哈,用“燃烧的树枝,咻的一下从脸上射了过去”这样的言论进行了友好的沟通。 沟通的非常流畅,那是一点儿不带卡壳的。 黑瞎子旁观全程,默默感慨。 京城脚下,没有闲人呐。 只不过,黑瞎子耐得住性子陪关少爷好好调养身体,医生护士也拿出足够专业的态度谨慎对待大资本家... 就连易得月为首的震华众们也短信来、邮件去,把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处理完了,还以小时为事件线做了工作汇报—— 大资本家·boss·关少爷·关皓同志,还是待不住了,待郁闷了,直言快在医院待的生蘑菇了。 黑瞎子抱臂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只扬了扬下巴,无声警告关皓先把饭吃完再哼哼。 ——什么饭? “药饭”呐。 关皓直叹气,倒也听话,当真坐在黑瞎子身边,老老实实吃完了黑瞎子做的药膳。 虽然李医生是建议关皓最好不要输血,但检查报告一出来,医生发现关皓现在的“平衡”状态,是一种非常离谱的假象。 就好比搭了一栋哪里都歪的大楼,连地基都快塌陷了,但就是歪七八扭的,这个钢筋定住了那边,那个钢筋定住了这边... 关皓的身体,生生托举住了他这条小命。 托着他,愣是让他被黑瞎子从千里之远的塔木陀,一路提溜回京城。 要么为什么人们说,如果你想死的时候,一定要想想你体内只为你而活的十几亿细胞呢。 不过细胞也不能凭空补那么大的地基窟窿,所以李医生就根据情况给关皓做了成分输血的方案。 按理说这不应该有什么问题,因为关皓的贫血状况从数据来看,真的不是特别严重,人也机灵着。 虽然李医生不知道,但黑瞎子是清醒的和关皓打了好几个啵,关皓ok不ok,他相当清楚,也理所当然的觉得不会再有问题了。 问题往往就是这么突然show up的。 关皓连输血都只是少量的,不像饿死的吸血鬼一样好几袋好几袋的“对瓶吹”。 可即便成分血能减少输血带来的免疫反应,他仍然出现了严重的输血反应。 虽然没有出现最严重的溶血反应,但发热、呕吐,呼吸困难是都走了一遭。 李医生差点以为职业生涯要终结在此。 那是相当兵荒马乱的一周。 等关皓的贫血问题解决完毕之后,他本人一周里因为难受暴瘦了小十斤,李医生也没逃了好。 李医生跟着一起掉秤。 眼神无神、大量脱发,唇上都没了血色,像是关皓没贫血,贫血的换成医生了。 当然,这儿还有第二个受害者,还有闻馨的院长。 医生和院长面面相觑,唯有苦笑。 虽然黑瞎子没说,“治不好他,我要让你们整个医院陪葬!” 但对于这二人来说,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是时刻悬于顶上的。 震华在业内想要封杀或捧人,从来不会大开大合,或是费尽心机。 震华只需要轻飘飘一个不字,或者好字,你就会知道什么是一朝生,一夕死。 ... 那对于黑瞎子来说,他倒不是第三个受害者,因为他不觉得自己是受害,或者受牵连。 有限的心神都专注于疼人了,眼睁睁的看着放在心上疼的恋人难受,又暴瘦,他也是跟着熬了一周。 关皓也有点死犟的牛脾气在身上,难受得厉害,反而毛了。 白话说,就是气炸了。 主要他是有点公子哥爱面子的尿性在,又是吐,又是因为吐得厉害,软趴趴的没力气,他虽然没说要帮忙,但黑瞎子自觉照顾着他。 但什么都得黑瞎子照顾一下——就差上厕所了,还是因为上厕所这一点关皓强烈反对,要是连鸟都得被扶,他还活不活了? 这可不是说笑,关皓也不是觉得膈应,是真的气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他不是怕麻烦黑瞎子,而是觉得,他丧失了爱一个人的能力,成为了披着爱的外壳的寄生虫。 当然,这得到了也炸毛了黑瞎子的暴怒,黑瞎子说,“我收拾不了你,我能收拾别人。” 关皓没懂黑瞎子要收拾谁,总之眼睛一睁一闭,晕乎乎的再起来的时候,手机被易得月打爆了。 易得月说,“boss,管管你的boss!!!!” 关皓一看,黑瞎子说的收拾,是出门收拾他的安保部去了。 部门12个特战退役,5个雇佣兵,7个武警,正常在编三组,一组8人。 除了医院值守当班的那八个,剩下16个都青青紫紫的住院了,易得月给安排到城西。 ...闻馨在城东。 关皓懂她的意思,这是让哥几个天南海北,离变成炮仗的黑瞎子远点。 关皓:....... 但黑瞎子是个奇人,愣是揍得安保部人人青青紫紫,安保部的一众还都服了,在医院打补丁的打补丁,捆膏药的捆膏药,说辞出奇一致。 “技不如人,高手在民间。” “boss果然厉害(大拇指必不可少)。” 此boss彼boss,反正最愁的都是boss。 顺嘴提一句,安保部报的是工伤,关皓默默又给补贴了点儿。 等到关皓看完易得月发来的《就安保部四小时前所受创伤的现场情况报告》与《“切磋”事故处理汇总》之后。 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的病房里,“...这人还不能有点尊严了?” 关皓畏畏缩缩的道:“我也有自己的倔强嘛...” 黑瞎子翘起腿,坐在两米外的沙发上冷笑了一声。 淡淡的硝烟味儿慢慢的从黑瞎子身上扩散了出来。 他不靠近关皓坐着的病床,也不开灯。 白天的时候,关皓是难受了一阵子,又昏睡了一阵子。 黑瞎子应该是真的气疯了,所以关皓睡着了,他就出去了,这些天里头一回出去,也是这些年里,头一回抽烟。 关皓也是头一回词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倒是有些感谢窗帘紧拉,病房昏暗,黑漆漆的,他看黑瞎子只是一坨俊俏的影子,没了那“面对面”的压迫感。 不过再一想黑瞎子那猫儿一样的夜视能力,关皓抬手就捂了捂脸。 黑瞎子没说话,他不是不肯给关皓私人空间,或者什么冠冕堂皇的喘息机会、尊严面子。 他只是觉得,这个事情、关皓的说法做法,让他觉得,也许走到结局的那一天,关皓会把他放弃。 放弃允许他跟着他一起走,放弃等他,放弃他。 关皓轻轻咳了一声,像是嗓子不舒服,捂着脸的手也就下移,掩了掩口鼻。 黑瞎子突然起身,走到了病房外面。 十多分钟,他再进来的时候,关皓看他还是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倒是透着门外灯光能瞧见,黑瞎子应该是换了衣服,头发也湿漉漉的,烟味一下子就没了。 “...”关皓无声笑了一下,他知道黑瞎子能看见他笑,倒也就冲着黑瞎子的影子给他看,没藏着。 但见黑瞎子还是一屁股坐在床侧面的沙发上,关皓知道他肯定是还毛着。 想来想去,关皓觉得不能硬来,就道:“你坐那么远,是嫌弃我吗?” 黑瞎子:? 黑瞎子动了动腿,不吃这套。 “是你嫌弃我。”黑瞎子心情差得厉害,声音也就携着淡淡的怒意。 他道:“我离你远点,让你舒服点儿。” 关皓一听他这个冷冰冰的语气就想笑,就边笑边咳嗽了两声。 其实先前咳嗽也不是因为烟味,是呕吐次数太多,胃酸腐蚀了喉咙。 “...”黑瞎子皱眉看着他,关皓偏头看了看床边的水杯。 “我想喝水。” 关皓看向沙发上的黑影。 他知道有一些本该拧死的绳结,被黑瞎子身上湿漉漉的水汽浸泡,搓开。 关皓想,他真的不能接受软弱的、无能的自己,尤其是当这样的自己,面对的是黑瞎子。 但同样的心情,会不会也在黑瞎子身上闷痛着? 关皓问自己,如果今天难受的是黑瞎子,他能坐得住吗? 如果黑瞎子说出,觉得自己是寄生虫这样的话来,关皓觉得自己能再去一趟塔木陀,不为别的,就为千里奔袭,拉着汪家死的那个人出来鞭鞭尸。 关皓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真是病着,脑子犯浑,什么都说,平白无故的扎爱人一身血点。 想通以后,关皓看着黑瞎子起身走来,明明还压着火,还是任劳任怨要来给他递水时。 关皓看着他,撒娇也好,哄劝也罢。 “齐,你帮帮我。”他说。 病房里,黑瞎子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他正握着水杯,还未抵在关皓的唇下。 他一时不知道关皓为什么叫他的名字,真正的名字,但他听出来示弱的意味。 叫这个名字,对黑瞎子无异于重新拜一遍师,重新求一次婚,重新戴上戒指。 所以黑瞎子望着关皓,有些失语。 他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答案,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答案,只是用肌肉记忆,喂着关皓喝完了水。 水杯又被放置在床头,轻轻磕出细微的声响。 关皓拉着他,让他坐在了一旁。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黑暗里,像一对儿本就只在夜晚出没的黑足猫。 床头柜里放着很多消过毒的毛巾,关皓探手就掏出了一条来。 他本就有力气去拿水杯,只不过想要黑瞎子过来而已。 关皓冲着黑瞎子轻轻笑了一下。 “帮帮我?”他道:“我想给你擦头发。” 黑瞎子抿了抿唇,感觉心情怪怪的,不上不下的卡在了一半。 不再生气,但也没有不生气,像是雪糕拿在手里,吃了一半就化了,粘了一手的黏腻,甜过,可是委屈也这样蔓延了上来。 他揽着关皓往后坐了坐,躺在了关皓的腿上。 “我不是故意的。”关皓轻轻揉着他的头发,生着病,他有些气虚,说话会变得缓慢又没底气。 “我只是...很不习惯。”关皓说。 “但我是你的爱人。”黑瞎子没有闭眼,他看着关皓,抬手摸了摸关皓的下巴。 “你瘦了太多了。” “你不希望我照顾你,你要我在一旁看着,甚至不去看。” “那你就放弃治疗我的眼睛。”黑瞎子说:“让我变成瞎子。” “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关皓略急,呛咳了两下,黑瞎子便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背。 “这不是威胁。”黑瞎子平静道:“我瞎了,看不见,你来照顾我。” “你不想要我照顾你,那就你来照顾我。” 黑瞎子道:“总归是一样的。” “......” 半晌,关皓无奈的笑了一下。 “齐...”关皓突然道:“我其实想过很多名字,什么字才够配你。”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就地取材,给你登记了齐玄这个名字。” 黑瞎子虽然不解关皓突兀的聊起这个来,但还是回道:“玄就很好。” 关皓道:“那不够好。” 他认真的看着黑瞎子,“我总想给你最好的。” 关皓道:“所以不是说,我不想你照顾我。我是觉得,你本可以不用照顾我,就站在那里,让我对你好就可以了。” 黑瞎子皱起眉来,刚压下的火气又要冒出头来,关皓紧急抢救自己,他道:“我这样,好像反而是重视了自己的需求,忘记了你的。” 关皓道:“爱你这件事,本身就让我感觉到快乐,但我剥夺了你的。” “我有点愚蠢,我会改,但是我真的想保留一些体面...”关皓尴尬地耳根也红起来,小声补充道:“比如在卫生间里?” 他道:“你就让让我吧,我生着病,好不好?” 半晌,黑瞎子低低“嗯”了一声。 他抿了抿唇,再次说道:“你瘦了很多。” “你本身就不胖,掉的都是肌肉。” 黑瞎子问他:“养得回来吗?” ——“我能养得回来吗?” 关皓静静地牵起他的手。 “可以的。”关皓说:“养得回来。” 第60章 速写画 当然,医生确认过关皓的身体恢复之后,黑瞎子还是点头答应让关皓出院了。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在医院待了有二十二天。 在住院期间,关皓也联系上了吴峫。 吴峫说他和胖子、小哥已经出来了,在峡谷和潘子汇合了,但是他的三叔不见踪影,他们没有在水道找到三叔。 吴峫就道,三叔肯定是又溜了。 随后,黑瞎子在电话旁问吴峫,吴峫就讲了讲西王母国终点的情况,还有那个5a景区级别的大陨玉。 关皓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陈文锦钻进去,小哥也钻进去,什么陈文锦没出来,小哥又钻出来... 关皓就道:“怎么每次我和我师傅都错过最离奇的那部分?” 吴峫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惊叹道:“哎?关绍,你能说话了?” 关皓乐了,“哎?我说吴峫,你什么意思啊,我和你打了半天的电话,你把我当成谁啦?” 吴峫也边叹气边乐呵,“那哪儿能啊,我这是累得恍惚了,反应跟不上...” “你都不知道,我们最后都快弹尽粮绝了,我现在都不敢相信我出来了。” 关皓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吴峫就又道:“少爷啊,黑眼镜在你跟前不?” 关皓一听吴峫变了称呼,就猜这是要有什么事儿,果不其然,吴峫长吁短叹的说小哥现在失忆了。 吴峫道,小哥从陨玉出来以后恢复了意识,但是什么都记不起来,思维还非常混乱。 “你说,本来小哥能记起来的就不多,现在好了,连我是谁小哥都不认识了!” 吴峫在电话那边抓狂,“这种感觉,你别说小哥自己了,我都觉得崩溃!” 关皓宽慰他冷静点,人还喘着气一切皆有可能,这是好事。 倒是黑瞎子一屁股坐到了关皓身边,就着电话那头的话头问:“小三爷,你是想问我知不知道怎么治失忆,还是想问哑巴张的旧事?” 吴峫赶忙答道:“我两个都要,失忆怎么治?小哥的过去是怎么样的?” 黑瞎子哼笑了一声,倒也没跟吴峫卖关子。 “我只知道,哑巴张失忆是个老毛病了,他不是头一回,也不一定是最后一回。” “所以要是寻常人治疗失忆,那可能就要外力刺激,或者按摩理疗啦...至于哑巴张嘛...” 黑瞎子无辜的“啊哦”两声,“不然你就让他泡泡脚,做个高级spa之类的?” “或者你给他脱个毛,顺便在他纹身上写上你和胖子的联系方式呗?这可是失忆老人寻回小妙招。” 吴峫在电脑那边猛翻白眼,“黑眼镜,你损不损啊?” 关皓摇头低笑,也不插话,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来,慢慢削着苹果。 黑瞎子道:“哎,我这真是真诚且友好的建议——” 他拖着长调解释给吴峫,“我和哑巴认识了那么久,失忆五六七八回是没见过,但一二三四五...也不能说没有。” “你想要了解哑巴张背后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难得多。” 吴峫深深拧起眉来,黑瞎子道:“很少有人能有忘掉一切的机会,而幸运地忘掉的人,却又不顾一切的要想起来,这种轮回,本身就是一种人性的悖论。” “所以,我还真的建议你带他吃喝玩乐,好好享受享受人间烟火。” “他总会想起来的,我猜,或许是有些东西,不允许他忘记。” 吴峫一时失语,支支吾吾的想说些什么,思路像是打结一样团成了一团。 黑眼镜说的不无道理,其实小哥想不起来,他和胖子养小哥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问题,人世间的大好风景,他们可以带着小哥走遍。 但是,万一小哥想起来了,但又像上次一样就只想起来一点,小哥又要拼了命的去找寻记忆,撞个遍地鳞伤吗? 这样一想,吴峫就觉得心里沉压压的,像雾霾着的天,天色难看得厉害,不一会儿还下起了冰雹。 冰雹砸在人眼前、心上,传来“咔呲...咔呲...”的声音。 “......” 吴峫拿下手机反复看了几眼。 ...? 冰雹是这个声音? “咔呲...咔呲...” 吴峫面无表情的问道:“黑眼镜,你在干什么?” “咔呲...哦,我在吃苹果。”黑瞎子道:“怎么,你没吃过吗?” 吴峫不爽的顶了顶腮帮子,黑瞎子再接再厉,说道:“或者...咔呲,你身边没有人给你削苹果吗?” “好可、”怜哦—— “啪嗒”一下 ,吴峫狠狠地按键挂断电话。 几秒钟后,吴峫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内容很短,黑瞎子用关绍手机发来的。 【广西,陈皮阿四,哑巴捕尸。】 ... 关皓略微惊讶的看着黑瞎子,还有短信的内容,“我还以为真的不会告诉吴峫呢。” 黑瞎子轻笑了一声,把手机又塞回关皓兜里。 他无辜耸肩道:“是小三爷挂电话太快了,我想告诉他,没来得及说而已。” 关皓撇撇嘴,不敢苟同之意溢于言表,得来黑瞎子似笑非笑的一瞥。 “...”关皓默默转移话题,顺便揪了张湿巾给黑瞎子擦另一只手,“师傅,捕尸是什么意思?小哥以前是干这个的吗?” 黑瞎子眼神微顿,一边擦手一边答:“捕尸是旧社会的事情,一般发生在出现某种灾难的时候,有僵尸传说的地方比较盛行。” 他收敛起笑意,扔掉纸巾,抬手捏了捏关皓的脸。 “一般的捕尸,是用套索套住尸变的粽子拖出古墓,在太阳下暴晒除害。” “但陈四爷他们说的捕尸,是把活人当钓饵送进墓里,把里面的东西钓出外面来。 当时的哑巴张,应该是失忆的状态,所以被越南人捉来当饵,吊尸。” 关皓皱起眉头来,心情有些复杂。 黑瞎子道:“四爷从越南人手底下带走了哑巴张,当时哑巴张还叫做‘阿坤’。” “之后,四爷看重他的能力,就放他到盘口来做事,但我和他照面也少。” 关皓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拉着黑瞎子的手指捏了捏。 “我以为小哥那么强,失忆也能应付很多事。怪不得吴峫急呢,我还以为丢失了一些记忆,不碍事的。” 黑瞎子由着他捏自己的手,关皓拉着别扭,索性盘腿坐上了沙发。 “师傅,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些直接告诉吴峫,吴峫一定想知道的。” 关皓道:“还有你呢?我来的时候,你就在四阿公手底下那么受重视...” 黑瞎子看关皓表情纠结,眉心也蹙起来,就知道他肯定是以为自己也干过这行。 “没有。”黑瞎子道:“四爷狠,但是用人自有他的一套方法。” 他道:“哑巴张和我就是在四爷手底下干出的名堂,‘南瞎北哑’也就是这样传出风声的。” “四爷意外的大方,手底下有能耐的人都不需要‘上供’。” 关皓应和的点点头,这些他倒是知道,黑瞎子继续道:“四爷也不会管手底下的人赚外快,只不过堂口需要,要第一时间回堂口...而且——” 黑瞎子失笑,摸了摸关皓的头,“放心吧,没人能逼我干我不乐意做的事情。” 关皓点点头,而黑瞎子想起过去,打趣道:“除了某个开着拉法堵上门的年轻人。” 关皓摸摸鼻子,嘿嘿一笑。 但他还是有些在意吴峫和张启灵的事情,就追问道:“所以这样看,小哥失忆还挺严重的,咱们不告诉吴峫全部,是让吴峫自己去查的意思吗?” 关皓疑惑道:“那不会走弯路吗?” 黑瞎子摇摇头,解释说:“不见得。” “因为我知道的只是我看到的那部分,四爷恐怕也并不知道哑巴张的身世背景,只是看他是个好用的,就带回了盘口而已。” “而且,海底墓也好,西沙考古队、塔木陀也罢,这些都和哑巴张和吴峫扯上了关系。” 黑瞎子沉吟道:“我的确和哑巴认识很多年,但这些事情,我可能听说,但大部分都完全不清楚。” “换句话说,我们对于现在的局势,可能只是半个局中人。”黑瞎子道:“但对于西沙和张启灵相关的事情,我们应该完全是外人。” “吴峫才是那个应该搞清楚问题的人?”关皓若有所思,“这么一想,所有的问题都是从西沙考古队延伸出来的。” “包括后面三爷找上门来对付汪家,要吴峫入局,一开始就进入的是鲁王宫,一开始就见着了‘北哑’...” 黑瞎子用指尖敲了敲关皓的手背,“还有你。” 黑瞎子道:“‘南瞎’的徒弟,甚至包括你震华的背景,三爷不可能不清楚。” 关皓歪了歪头,思考着这一团乱,感觉到腿盘麻了,就又放了下去。 黑瞎子看了他一眼,抬手揽着他的腿放到自己身上。 黑瞎子一边按一边道:“按照小三爷的个性..甚至即便他真的按捺住了好奇心,恐怕也会有人推着他继续前进。” 关皓有点担忧的说道:“吴峫恐怕已经身不由己了。” 黑瞎子点了点头,“而且,有些事情我告诉了他,可能还不如他自己去查,得到的收获多。” “更何况,关于哑巴张的事情,恐怕他从别人口中听来,都不如他自己去查明白,去见到真的过去,来得清楚明了。” “哑巴张想要回忆起来,也需要真实的精神刺激。”黑瞎子对关皓说:“在塔木陀的地下湖,我和哑巴谈过一次话。” “他说他的记忆大片大片的断,但到一处就会想起一处。” 关皓点点头,“我明白了,那看来能不能想起来,甚至要不要想起来,要想起什么来,都是他们私下该去商量,做决定的事情了。” “我们插手,反而会让事情变复杂。” 黑瞎子挑挑眉,并没有回话。 他知道,该插手的时候还是要插手的,甚至,哪怕他们不乐意,也会被时局逼着向前走。 但是,这中间可以博弈的东西,他要争一争。 黑瞎子没有忘记... 吴家有卜卦铜钱。 ...... 关皓出院以后,高兴地上蹿下跳,拉着黑瞎子去打了好几场跑车的山路野赛,还得了个“漂移大佬”的称呼。 结果,他被闻讯赶来想拍“神秘山路高手”真面目的媒体吓得遁走,黑瞎子差点笑疯。 关皓眼看不能在国内折腾,就带着黑瞎子跑去国外折腾。 他先是带着黑瞎子去德国做了全套的体检,本是为了给伊森·莱曼更新黑瞎子的身体数据,好对症下药、开发最合适的眼药,结果被黑瞎子按着也做了体检。 好在两个人情况都很好,伊森还带来好消息,预计5-7年左右就能研制成功a药,彻底治疗好黑瞎子的眼疾。 关皓大喜,挥手就是两千万投资又打过去,阔得伊森·莱曼当场来了两句蹩脚的汉语。 “关先生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关皓满脸问号,半晌与他握手回道:“伊森,我还是喜欢你满脸不屑的样子。” 黑瞎子站在后面,放声大笑。 .... 但在德国,黑瞎子来了兴致。 他知道上次匆匆赶来,关皓根本没有在德国好好游览过,就带着关皓在他曾经久待过的地方,慢慢走走看看。 他们来了科隆,像速写画复生的大教堂,两人随意的坐在台阶上,一起勾勾画画了教堂的样子。 黑瞎子几笔勾勒出关皓的样子,他把关皓描画在教堂前面,画里的关皓微微偏头,朝画画的人看来。 黑瞎子给关皓画了一身风衣围巾,随风、随步子飘着,看起来不像是画,倒像是摄影师随意的抓拍。 关皓一直偏头认真的看着,他看黑瞎子写写画画,画了他就停笔,像是画完了全部,就接过笔,在画中的自己脸上画了一副墨镜。 他还在自己肩头上多画了一只蹲坐着的猫。 关皓一下子看起来就不像是关皓了,像是黑瞎子,又像是一个新的人。 黑瞎子伸手碰了碰画上的猫,手指尖上粘上了一点炭黑。 “这是我?”黑瞎子问。 关皓摇了摇头,冲着他乐。 他把一整个小人形,连同墨镜、风衣,和蹲坐的猫都圈起来。 “这是你,也是我。”关皓说。 黑瞎子伸手把指尖上的炭黑蹭到了关皓脸上,慢悠悠的评价道:“真酸。” 关皓只笑,抬手蹭了蹭脸上的灰,看着黑瞎子仔细折起这张画风迥异的画,放到了口袋里。 第61章 鸟之诗 (本章上半部分配合鸟之诗纯音乐阅读,可能会提升一些阅读感受。) 黑瞎子对德国来了兴致,关皓便由着他拉着自己走走逛逛。 两个人一路来到了慕尼黑市,也是以前黑瞎子留学时候,大学所在的城市。 慕尼黑是德国最瑰丽的宫廷文化中心。 在这座像是浸泡在艺术与人文的城市里,黑瞎子身上的硝烟气息,不知不觉淡了下来,融化成了展馆、博物馆里馥郁的树木香气,还有音乐厅里高雅别致的玫瑰气味。 关皓乐得见此。 虽然他自己对于艺术人文不是很感冒,即便以前囫囵学过钢琴,也没有该有的情趣,看博物馆走马观花、听音乐会昏昏欲睡,审美也单一俗套到像个男高中生。 但对于黑瞎子,还有他喜欢的东西,关皓愿意付出最不值一提的耐心。 关皓不会强迫自己去喜欢,或者说,他知道自己不会喜欢。 但牵手漫步在市集、展馆里,并肩坐在音乐厅、讲座台下,听黑瞎子叙说一些稀奇古怪的风土人情,或者,只是看着他带着细微的笑意去做感兴趣的事情... 狭窄的人生溪流,好像一下子就拓宽成了一片海。 波涛是他,暗流也是他。 崭新的事事物物,一下子把人生拼图包围了起来。 关皓分明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残缺有遗憾的。 但黑瞎子带着他的那一块儿拼图拼接过来,两块风格迥异的拼图拼在一起,绮丽的像是印象派画作一样的新世界重新展开在眼前—— 关皓就知道了,原来人生没有残缺和遗憾的说法,因为每个人看到的都不同。 你不同,我不同,我们站在一起,并肩看世界的时候,也如此不同。 ... 让关皓觉得意外的是,黑瞎子分明说了曾经在这座城市留学,却直到要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提起要带着他重游母校。 关皓本是对黑瞎子的大学生活倍感好奇的。 因为黑瞎子拿刀弄杖、潇洒桀骜的刻板印象在,他当真是无法联想出来,这个人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会翘课吗?会挂科吗?会是什么学生代表,或者是冷脸酷哥,独来独往吗? 还有,毕业那天高抛学位帽的时候,有人记得给他送花吗? 想来想去,想东想西,黑瞎子没有提,关皓也把这些问题都咽到了心里。 那个时候,黑瞎子不过二十多岁。 异乡异客,好与不好,关皓觉得,自己竟然不愿知道了。 好便罢了,若是过得不好,两个世纪也不可能有时光机造出来,就算造出来,他也早轮回了。 关皓觉得有时候做个单纯的缩头乌龟也不错。 不问就不知道,不知道就是过得好。 嘿嘿。 ... 离开慕尼黑,要启程回国那天,黑瞎子突然说要去玛利亚广场,要看整点敲钟(布偶报时钟)。 关皓当然应好。 到的时候不早不晚,刚好是十点的末尾。 广场上有各种摊位,演奏的、贩卖诗集的,售卖食品的,没几分钟,广场上最中央的塔楼就响起了清脆的钟声。 抬眼去看,两层木偶在塔楼中心随着钟声旋转,人声沸腾嘈杂,为钟声欢呼,人人都微微仰头去看。 “11点,12点,还有下午5点。”黑瞎子轻声说:“这钟一天会敲响三次。” 人声有些吵,关皓偏头看他,黑瞎子微微勾了勾唇角,指向广场上的喷水池。 “教授说我的音乐没有感情,只有技巧,他让我在广场上与人群交流。” “所以,我在这里拉了三十遍小夜曲,收益不错,赚了55马克32芬尼。” 关皓复杂的情绪不上不下,郁结和好笑交织,最后只能无奈轻笑了一声。 “那你找到感情了吗?”关皓调侃着问:“全是技巧先生?” “没有。”黑瞎子懒洋洋的答着,他牵着关皓离开,背离着整片广场的人群,逆行着、拐着弯去买了两个热狗、两杯咖啡。 “我只是想到办法了,下一次考察的时候,我专门饿着肚子去的。” 黑瞎子突然笑起来,“老教授的评价是,虽然没有演奏出小夜曲该有的浪漫与华丽,但也演奏出了撼动人心的彷徨和哀伤,让他潸然泪下。” “彷徨?”关皓表情奇怪起来,嘴巴张张合合,满脸难以置信,“哀伤?” 两个人面面相觑,黑瞎子淡定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艺术源于生活。” “哈...”关皓一边笑,一边接过窗口的热狗和咖啡,两个人边笑边站在一旁随意解决了午饭,关皓突然说道:“也不一定不懂。” “嗯?”黑瞎子抿了口还有些热烫的咖啡,他看到关皓又笑起来,眼里是流水一样的温柔。 关皓说:“我不会演奏小夜曲,但我可能会点别的。” “...”黑瞎子怔愣着,被关皓牵起右手,找到了广场上演奏的摊位。 关皓说:“我刚才就听到有钢琴的声音,还好没听错,不然别的我还真的不会。” 关皓就这样叮嘱他在原地等会儿,他说自己可能有不算礼物的礼物送给他。 黑瞎子看着关皓走上前去,和摊位的主人商量借用一下电钢琴,他下意识唤出了关皓的名字。 问话太轻,淹没在了人群的嘈杂声里,但那好像也没有关系。 关皓沟通的很顺利,他再次朝黑瞎子看来的时候,笑得有腼腆,有不好意思,他的声音也淹没在了人群声里,但还好黑瞎子认得出来他的口型。 “希望你喜欢。”关皓说。 黑瞎子手里还握着那半杯热烫的咖啡,右手还余留着关皓手心的温度。 嘈杂、拥挤的广场上,电钢琴的声音也不够清晰,夹杂电流的干扰,传到耳边的时候,音符的声音有微小的变形。 关皓并不熟练,开头试探了两三回,才找到正确的按键。 黑瞎子听出来,这是两三年前,关皓爱看的一部动漫的主题曲。 他记得关皓当时动不动扒着电视等下一集,他调侃过关皓拥有永不磨灭的少男心,也随口说过,这个曲子挺好听。 他不知道关皓什么时候去学了这首曲子,还把他记了下来。 关皓很认真在背谱、弹琴,也没空抬头看他,估计是怕一抬头就按错黑白键。 应该是挺高贵优雅的一帅哥,生生让黑瞎子看出几分手忙脚乱来。 黑瞎子有点想笑,他笑着喝完最后半杯咖啡,手边没有垃圾桶,他就仍然攥在手里。 舒伯特的小夜曲,和某部动漫的主题曲可以作比吗? 他并不知道寻常人的答案。 只是时空不断交错,忧伤哀婉也好,平静自由也好。 爱人缝缝补补,时间刻薄,反而浪漫起来。 黑瞎子突然抬头,也是今天第一次抬头去看玛利亚的木偶钟。 钟从未变过。 浪漫的不是时间,浪漫的只是关皓。 ... 黑瞎子知道,从今天开始,在他记忆里覆盖着整个德国的,不会再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 回到京城,关皓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上秤。 即便他感慨自己像是猪崽子上秤,黑瞎子也毫不手软,要不是没有足够重的秤砣,黑瞎子说不定真得把他提溜起来用老式秤量他。 谁叫黑瞎子真的有这实力。 还好结果喜人,医院掉的那小十斤,回来一小半。 但好像只有关皓觉得这个结果喜人,黑瞎子竟是一看这结果有点黑脸,掉头就去钻研怎么给他增肥。 关皓:...... 那不能啊,那哪能啊? 再吃一个月药膳,嘴里真的要淡出鸟来了。 但这话关皓敢说吗? 本想和胖子打电话求援,找一个“应酬、交际”的由头至少吃两顿铜锅涮,结果一打电话,胖子跑去广西了。 关皓一愣,这才想起三个月前黑瞎子给吴峫支的那条道。 果不其然,一问胖子,吴峫和小哥也都在广西,说是在广西巴乃,真的给小哥找到点“记忆碎片”,他们哥俩正想办法给小哥重启机子呢。 广西十万大山,几百公里的山脉铺成一片,森林面积有几百多万亩,更别提中心是几十万亩的原始丛林无人区。 关皓一边震惊这么大、这么野的地儿,这哥仨当真钻进去找到点儿东西来,一边又被胖子接下来的发言震撼到失语。 胖子嘿嘿笑了两声,竟是问道:“我的好少爷~给你胖哥哥支点儿招呗?怎么才能得女孩儿芳心?” 关皓拿下手机来又放到耳边,拿下手机来又放到耳边,拿下手机... 关皓这通电话本就是奔着“私相授受”,存着让胖子救急的心思,也没外放,所以手机拿起放下好几遍之后,黑瞎子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是你疯了,还是手机坏了?” 关皓问的当然是胖子,黑瞎子问的就是关皓了。 关皓失语,茫然的抬头看黑瞎子,默默按开免提。 胖子的声音传了出来,“嗨——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的,你胖哥哥不能有真爱?” ...胖哥哥? 黑瞎子表情奇异,上上下下的打量关皓,关皓赶忙朝他胡乱摆手打空气,表情也很精彩。 “胖爷,咱先不说别的。”关皓义正言辞道:“你先解释解释为什么对着我自称‘胖哥哥’,你搞清楚啊,我是有家室的,这么暧昧不合适吧?” “我呸!”胖子在那边也嫌弃上了,“谁要做你的胖哥哥,我当然要做我们云彩妹子的好哥哥。” 这一打岔,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的,胖子才大概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来是他对人家瑶寨姑娘一见钟情了,现在就住在人家寨子里。 这叫“云彩”的姑娘,父亲叫阿贵,算是开农家乐的,就把他们三人招待在了自己的房子里,胖子就是这么和云彩认识的。 关皓就道:“我靠,你住在人家亲爹眼皮底下骚扰人家女儿?” 胖子在电话那边急赤白脸的吵吵:“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 “什么叫骚扰!我也是非常温柔!非常礼貌的好不?” “哦哦哦——你别急眼啊。”关皓抓抓脑袋,“那你是想问怎么招女生喜欢?” “反正我那会儿...那玩意儿我也不知道啊,好像就是好车,好帅,好有钱就行?” 胖子直骂娘,说这通电话白打了,浪费他的话费。 他不知道黑瞎子听得见,还在电话那边骂道:“我他娘的以为你丫能追到黑爷,说不定有点什么奇招,好让同志们能学习学习,结果你上来就是资本主义那套是吧?” 关皓本来有点惭愧,但一听胖子急眼的鬼吼鬼叫,倒是一下就乐了。 黑瞎子就在眼前看着他,关皓倒是也不虚,当真教起来了。 关皓道:“你不说我家这位爷,我还真不一定有思路,但你一说,这不就来点子了嘛。” 胖子变脸也非常快,果断道:“领导,请讲。” “我刚才说的好车、好帅、好有钱,那还真不是瞎说的。”关皓道:“你追一个人,首先就要砸钱,不止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也是因为这是最容易付出的东西。” “如果你连这么点儿物质都不愿给,那你还追个毛线,每天做梦畅想自己得意不就好了嘛。” 黑瞎子挑了挑眉,倒也不去打断关皓,靠着墙壁看他和胖子絮叨。 胖子沉吟道:“有道理,你胖爷也不是缺钱的主,那么请问领导,好车和好帅要如何解啊?” 关皓嘿嘿一笑,回答的倒是很快:“权力和尊严。” 关皓道:“在我们圈子里,房子、企业之类的资产一般不会大张旗鼓的对外炫耀,在大部分情况下,比如未成年以前,我们没有对企业的管理和经营权。” “所以,属于父母或者家族的产业都只是隐形的背景,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的,继承人的身份随时都会被废弃掉。” “那么,彰显身份的就会是看起来很俗套的车子和珠宝,女生可能还会有包包,或者顶奢的定制邀请之类的。” “京圈的少爷小姐们,最底层的逻辑就是看车,甚至是家里接送的车。 再者就是看表、看包,如果你的这些东西是旧款,或者价格只在百万级且唯一,那你在圈里的地位就会是倒酒的一个陪衬。” 关皓就是京圈最顶级的阔少,但他说起这些来,并没有刻意炫耀什么。 连他说话的声音也平静淡然,像是茶余饭后的简单闲谈。 “车子和珠宝就是这样和权力联结在一起的。”关皓说:“但胖爷,我并不是说,你要在追你喜欢的姑娘的时候,去显摆财力。” “我的意思是,你要表现你有权力,并且要让她切实体会到你的权力。” “对于瑶寨的姑娘来说,她需要的会是什么?她费尽心思却难以达成的东西是什么?” 关皓道:“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你轻而易举的帮她做成了,是男是女,都会为你折服的。” 胖子深吸了一口气,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像是心潮澎湃,马上就要行动起来,关皓却又道:“但是,折服和迷恋就差一步,迷恋也就代表不体面了,泡泡戳破了,就会变成假的。” 关皓抬头看向黑瞎子,朝他笑了笑。 “胖爷,我不是想给你泼冷水,我是想提醒你,在喜欢一个人、付出行动的时候,也要记得尊重对方。” “我虽然不太清楚姑娘家的想法,但想必和男人也不会有什么大区别,所以换位思考之后,你会介意的事情,就不要对她做。” 关皓的声音清晰的从电话那头传来,他道:“因为,她可能一时会觉得你很有钱,很有权力,很帅,但想要长长久久的在她心里帅下去,你就要尊重她,问问她怎么想的。” “大事小事,拿不准,你就多问一嘴;拿得准,你也要问问他,这样可以吗?” 关皓笑道:“我爸教我的,他说想要好好爱一个人,就凡事要敬重他三分。” 说完这些话,电话另一头,胖子沉默了好久,他最后道:“你小子,好像真的有点东西。” “客气了,胖哥哥。”关皓笑着打趣他:“等你好消息哈。” ... ——嘟。 电话挂断了。 胖子抬头看巴乃郁郁葱葱的山,还有天上浓密奶白色的云彩,他突然有了些紧张。 金钱、权力,他都有。 不多,但也足够。 但尊重,虚无缥缈,又没有确切的答案。 他王月半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上可登山爬树,下能掏坟捉鱼。 上供给老龙王的酒喝过,地里埋的玉镯子也偷过,兄弟朋友间的尊重,他懂,天上土地的玩意儿说的那套“尊重”,理会不理会是一回事儿,但他确实也懂。 但对女儿家的尊重,要怎么解呢... 胖子抓抓脑袋,觉得这活真是和穿针似的,眼睛都要瞪瞎了,也找不到孔。 但想想云彩的笑脸,胖子觉得,针孔再细,他也能继续努力。 第62章 好与坏 关皓没把胖子说的“一见钟情”,“真爱”之类的当回事。 毕竟胖爷风流倜傥,再加上倒斗的职业身份,兴许就是看见漂亮妞走不动道儿了,一时心痒罢了。 关皓和黑瞎子说这话的时候,还得来对方颇觉诧异的打量。 黑瞎子重复了一下关皓的语气,他道:“看见漂亮妞,走不动道儿了?” 关皓讲这话的语气可并不正经。 说白了,还有股流里流气的气质。 黑瞎子来了兴趣,“这话可不像‘你’说的。倒是...有几分像风流公子哥会讲的话了。” 关皓稍愣了一下,也来了兴趣,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黑瞎子还未答,关皓却笑了笑,懒散的向后一靠,仰倒在了沙发里。 他轻佻地朝着黑瞎子扬了扬下巴,没有说话,眉宇间却浮动起黑瞎子从未见过的,另一种风流和傲慢。 关皓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望着黑瞎子。 或者说,他并没有望着谁,只是单纯把这一处当个风景,当个物件儿来瞧看。 他未曾说话,眼里也没有轻蔑,黑瞎子作为被“注视”的那一方,却自然而然的升起一种抵触感来。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停留多久,关皓就呲牙乐起来。 “哎呀——”关皓撒娇耍滑一样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来,走到黑瞎子身边去,挂件一样的赖着他,又把他“拱”到沙发上来。 黑瞎子挑了挑眉,心里还没从刚刚被关皓另一面惊到的错愕中回神,就抬手拨开了凑到眼前的大脑袋。 关皓被拨开也不恼,噙着笑意又凑过去,笑眼弯弯的道:“师傅,你觉得我很好吗?” 黑瞎子道:“你不好吗?” 关皓摇了摇头,“我以前也是酒吧ktv的常客。” “小妞这种叫法...” 关皓现在觉得不好意思了,有点惭愧道:“我以前也确实这样叫女孩子,对男的也不见得客气在哪里,颐指气使?盛气凌人?怎么说也不算错。” “那时候,身边围着的人也好好坏坏,什么样的都有,所以打架、喝酒,通宵打游戏...” “还有谈恋爱...当时的朋友,确实有撩拨女生的。” 顺嘴要说到这里,关皓也不掩饰,坦率道:“说实话,我们圈子里的人,对大部分人都有阶级的压制,再加上有钱、见识的东西多,就要比同龄人更早熟一些。” “但知道得多,不代表能够驾驭。” 关皓道:“当时我们并不把这种优势归咎于是身世背景带来的。即便心底是知道的,但也只把它说成是自己的能力。” “而在男女朋友关系上,阶级的压制会扩大化。” “在同样的年龄,我感觉女孩儿对爱要想象的更纯粹,更美好,心性也因此要弱一些。 所以她们会被几句甜言蜜语和成堆的礼物砸晕了头,觉得这是得到爱了,是因为被爱,所以才会得到。” 关皓轻轻叹气,边思考着边说,他的眼神焦点,下意识从黑瞎子身上移开了。 关皓沉吟道:“实际上,在没有阶级压制的时候,这或许确实代表爱。” “但当时的那些少爷们,只是闲得无聊,还把这当成吹牛炫耀的谈资...那些女孩儿们看起来贵得要命的、代表在乎的东西,或许只是家里杂物间堆的要扔掉的废品。” “即便不是,花钱去买,也连零花钱的零头也不到,还有那些甜言蜜语...” 关皓苦笑着自嘲,“我们这种‘少爷’身份,就没有不会说话的。” “所以送礼也好,说话也好,可能只是一种一视同仁的交际手段,他们发现这种商业的交际手段,在男女关系,情爱关系上也好用,就想也不想拿来用...这很坏。” 黑瞎子靠在沙发的斜靠背上看他,关皓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赶忙看向黑瞎子。 他满脸写着有点后悔说这事儿,惹得黑瞎子暗自好笑的勾了勾唇角。 关皓冲黑瞎子苦哈哈地笑了一下:“...我说我没有参与,你会不会觉得我在给自己开脱?” “可我真的没招惹女生,相信我好不好?” 关皓侧过身子,认真的替自己解释:“但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我当年也好奇过,谈恋爱也好,抽烟也好。” “但最后都没干,因为不敢。” 关皓道:“没有抽烟是因为不敢叫爸妈发现,没有乱搞男女关系,也是因为怕被我爸打死。” “再加上...我爸妈确实很相爱,我看那时候的朋友们‘谈恋爱’怪怪的,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黑瞎子微微点了点头,关皓觉得这算是一种相信的信号,一下子松了口气。 关皓思考着理解过去的自己,他道:“那个时候,观念没有成型,我好像也没有判断对不对的能力,只有会不会被父母暴揍一顿的概念。” “所以,他们叮嘱过的事情我不会去做,我是因为怕被打,而不是判断出来,这样做不对。” 说到这里,关皓弯弯唇角,笑了一下。 他伸出手心给黑瞎子,态度很坦率。 “要打手心吗?” 黑瞎子微微歪了歪头,看着关皓清透的眼睛,伸手拍了一掌上去。 力道不轻不重,拍完之后还勾着手,把关皓也拉到了一边,窝在了一起。 沙发并不狭窄,两个人窝在一起也能各自躺平。 窗外明亮,偶尔两三声鸟叫和猫咪咪呜的声音。 关皓和黑瞎子窝在一起,他道:“我后来就没有去过那些地方了,也和好多人都不再联系了。” 黑瞎子轻声嗯了一下,表示他在听。 关皓沉默了一下,寻求慰藉一样,越过黑瞎子的腰际揽抱过去,和他凑得更近。 关皓轻声道:“是因为我爸妈去世的时候,我在酒吧和狐朋狗友玩。我当时来不及想,但想起来以后,就再也不想去了。” “愧疚感太要命了,我觉得不太能呼吸。” 关皓神色平静,黑瞎子偏头去看他,关皓许是怕他担心,就弯了弯眉眼。 黑瞎子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动了动身子,翻过身来,也伸手去揽住关皓的腰身。 无法偿还和弥补的过去,是一场场平静、从容,缠绵的春雨。 每次雨来了,关皓都不会打伞,也不会躲开。 这是他务必要淋透的雨,黑瞎子不会拦他,但也不允许关皓冻得彻底。 心爱的人拥抱过来,下意识的,关皓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有几分像是在哄人。 这好像有几分古怪的好笑,因为怎么看,需要安慰的都不会是黑瞎子。 关皓也有些恍然,但手在空中顿了顿,他还是轻轻放下,拍了拍黑瞎子的后背。 神奇的是,这样莫名其妙,安慰着不需要安慰的黑瞎子,他自己怅然苦涩的情绪却轻松了一些。 关皓轻轻呼出口气,不再谈及无法改变的过去,就纠正了话题。 “我刚才是觉得,胖爷不是认真的,再加上本身就有些傲慢的老毛病在,就说话随意了些。” 黑瞎子耳边,关皓热乎乎的气息燎过。 “所以,要不要监督我?”黑瞎子听到关皓笑起来,“我要是再心高气傲,你就揍我?” “或者你可以放黄连苦我,但不能讨厌我。” 黑瞎子沉默了一下,没有严肃去回答关皓,真的把关皓刚刚说的“过去”,当做宣判他好坏的证据。 这话当然有底线,不过还好,一个人的成长曲线,是可以被窥探到的。 能问出“你觉得我很好吗?”的关皓,本身就代表一种底线。 关皓的不好,可能是喝酒打架,出言不逊,翘课打游戏,但不会是霸凌欺压,招惹女生,顶撞长辈。 在杀人放火都快被合理化的行当里,他的这种年少轻狂,甚至都不值一提,但他愧疚、在意,也为此做出了改变。 年岁阅历长于关皓,黑瞎子清楚的知道,教育是有滞后性的。 年少轻狂并不能轻易判定一个人的本性,它当然不可磨灭,纵观一个人的人生,年少时期也并不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甚至,这部分极其重要,重要到好与坏,坏与好,好与更好,坏与更坏,都在这个阶段完成了转变。 黑瞎子毫不意外关皓会是变成更好的那部分人,因为家教放在那里、本性放在那里。 无数个变坏的选择里,前半生,父母制约,本心制约。 所以后半生,自我意识可以撑起世界的时候,关皓就管好了自己,让家庭教育,社会教育,达成了闭环。 道德感不减反增,关皓或许不够璀璨,不是什么济世圣人,但也足够明亮。 黑瞎子不会去应关皓说的“监督”或者“不讨厌”,他不想苛责关皓,也不想当个不解风情的训导老师。 于是,黑瞎子伸手拨弄了两下关皓乌黑的短发。 他拖着调子,感叹道:“金毛。” “简直和金毛一模一样。” “?” 关皓满脸问号,往后撤了撤脑袋,让黑瞎子的脸从拥抱中露出来。 黑瞎子扯出玩味的嘴角,幽幽道:“难道不是吗?金毛狗狗?” 他捏着关皓的脸颊,笑道:“金毛——小时候拆家,熬过两年,就是天使狗狗。” “......” 关皓默了默,这画面感太强,强到他也下意识薅了下自己的头发。 被捏着脸,也不碍着他盯着手指上缠着的一两根头发看了半天。 再次四目相对的时候,关皓沉吟道:“...要不,我出门染个金发?” 他嘿嘿乐了,“你别说,我觉得我金毛、不是,金发能挺帅的。” 黑瞎子表情古怪,抬手按下关皓的手指,拒绝和答应的念头翻来覆去在心里打架。 漂染好像对发质和头皮会有危害,但金毛关皓的诱惑力真的好大—— 黑瞎子抿住唇角,纠结万分没答话,关皓什么级别的阅读理解啊,怎么可能这么点儿心思还看不明白。 他乐呵呵地凑上去亲了一口黑瞎子的唇角。 “等着。”关皓笑道:“当金毛我也是最帅的。” ...... 胖子不到一周就打过电话来了,彼时关皓的“金毛”刚刚染好,这人说到做到,真的染了个金毛狗狗一样的颜色。 黑瞎子也是平生头一回意识到自己是狗派。 本身他就对关皓没什么抵抗力,现在就是可以去掉“什么”,是没有抵抗力。 黑瞎子迷之微笑天天挂在嘴角,一看就心情好到不得了。 他的新鲜劲儿烈火熊熊,关皓一度得到了“小金毛”的爱称,虽然还没吃上辛辣刺激的菜,但糖醋排骨倒是喜提了两顿。 关皓乐得和黑瞎子玩小情侣的小游戏,被叫小金毛也不恼,哄着顺着,愣是把黑瞎子从塔木陀回来,这么久都没消掉的焦躁给顺没了。 关皓并没有意识到黑瞎子在焦躁,因为黑瞎子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关皓就是看黑瞎子喜欢,所以也喜欢他这种松懈懒散的状态,想要他一直这样下去而已。 倒是黑瞎子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他被关皓无声无息,染了个头发就哄得心平气和,喜不自胜... 黑瞎子面色突变,当天关皓就喜提苦口中药·加放黄连版。 “?”关皓面色难看的盯着眼前的药碗,半晌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试探道:“喜欢萨摩耶吗?” “或者边牧——?” 黑瞎子表情一变再变,眼神在关皓金毛色的脑袋顶上看了半天,想象了一下萨摩耶白和边牧的黑白挑染,没忍住笑趴在了桌子上。 黑瞎子笑完,还是给他换了碗没有黄连的。 至于染发,关皓确实认真在问,黑瞎子要是真喜欢奇迹小关,那他也不觉得这是个麻烦事。 他们老关家家风就是恋爱脑,天大地大,爱人最大,染就染呗。 倒是黑瞎子低笑着摇了摇头,说这玩意儿伤发,他看个新奇就好了。 药还是得喝,但没放黄连,关皓倒也喝的不痛苦,他一口一口的喝着药,黑瞎子就噙着笑思考了半天,突然问以后要不要真的养条狗? 关皓放下碗看了一眼黑瞎子,瞧见他认真在问,便就认真答:“好。” 以后是哪个以后,什么品种,公的母的,养到哪里,看顾不了怎么办... 关皓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他说的好就是好。 所有问题我都会处理好,你想养狗,那我就会准备好,我们一起把小狗养大。 黑瞎子嗯了一声,没忍住又摸了摸关皓金灿灿、毛茸茸的头发,他觉得养条真的小金毛好像也不错。 胖子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关皓还以为是出什么问题了,没成想,胖子居然是想要一套画画用的水彩颜料,是想拜托他给整一套进口的。 关皓愣了一下,“你是要改行做画家?” 胖子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种离奇的羞涩,他道:“是云彩妹子想画画,这市集上的颜料我看了,稀了吧唧的和水一样...” 胖子在电话那边嘿嘿笑了两声,“但我看她画画了,那画的,和那什么神笔马良一样,那小鸟画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我这不就想给她整一套好的颜料嘛...” “哎,好哥们,大少爷,胖子我可是就指着你了,你有那颜料渠道不?帮我搞一套,我好处少不了你的!” 关皓笑了,“别介啊,咱哥俩谁跟谁,你想要颜料,我找人给你送过去,你把地址发我就行。” 胖子连声感叹还是京爷牛啊,关皓哭笑不得的提醒他你也算京爷,就这样胖子都在电话那头说了半天才挂了电话。 但这电话一挂,关皓和黑瞎子把这事儿一说,说完关皓就愣了一下。 “师傅...”关皓问道:“胖子,是不是认真的?” 黑瞎子“啊哦”了一声,“认不认真的...”他怂恿道:“要不,我们亲自去看看?” 第63章 瑶寨 吴峫三人循着黑瞎子给出的线索,找到了一个叫做楚哥的掮客。 这人以前是和吴三醒合作的地下钱庄老板,也和陈皮阿四有过合作,手里信息很多。 从楚哥身上,吴峫和胖子得知了张启灵的一些过往,黑瞎子说的【哑巴捕尸】,也被楚哥完整讲述给了三人。 从楚哥嘴里,吴峫等人还得知了关键线索。 张启灵以前居住在广西巴乃。 ... 一路顺着线索,吴峫三人深入广西腹地,当真找到了巴乃。 巴乃是一个瑶寨,在这里,吴峫三人不止找到了张启灵的屋子,还在暂住的阿贵家墙上,看到了陈文锦的照片、得知了以前寨子里就来过一支考古队。 张启灵的屋子是一个吊脚楼。 他们在屋子里的床下暗格,找到了一个黑色的铁皮箱。 张启灵感觉铁皮箱里面的东西很危险,一时不便打开,但他想不起来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想要打开这铁皮箱子,怎么着也得是一个大工程。 他们三人现在身在瑶寨,地方小、人多,容易被注意到,吴峫和胖子只好将铁皮箱藏了起来,打算等到不引人注意的时间点再做打算。 但没成想,胖子刚把这箱子重新藏在床下暗格,隔着墙壁的另一端,就有人猛地伸出手来,抓住箱子强抢... 混乱之际,人没抓着,箱子竟然被摔开了。 吴峫和胖子抬手缩腰,定在原地。 两人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张启灵说的“危险品”是个大炸药,他俩要殒命当场。 但这箱子里的东西,既不是c4炸药,也不是生化危险品,而是诸多葫芦状的铁块、铁疙瘩。 这些铁疙瘩像是被强酸腐蚀过,或者是铸造的时候夹了大量的气泡,上面有红色和黄色的、锈蚀过的脓斑。 铁块上面还有古代的花纹,但被腐蚀的无法分辨,只能隐约看出这东西是一件古物。 张启灵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掂量来掂量去,判断出来这玩意儿只有外面一层皮是铁的,真正的东西被包裹在了铁皮里。 胖子先前查探巴乃瑶寨,发现这瑶寨附近的羊角山有一座古墓。 吴峫就推测,这“铁包不知道什么东西”,极有可能是从古墓里带出来的。 但张启灵说的“这东西危险”,三个人是完全没有头绪,这铁块儿到底是危险在了哪里。 但无论如何,张启灵把铁块藏起来,肯定是在提防什么东西。 有提防就必然有敌对,三人组一合计,既开心巴乃的信息远比想象中的多,又郁闷这些信息只能大概勾勒事件的样子、却梳理不清楚细节。 吴峫脑子转成陀螺,也想不通张启灵是怎么被越南人捆了当猪崽的。 眼下,他们的线索就只剩下了两条。 要么就搞明白想抢箱子的是谁,要么就搞清楚这铁块儿是什么东西。 但还没等他们缓过劲儿来,张启灵的旧屋子就莫名其妙烧的一干二净。 很显然,这村子不是一个普通的村落。 这场火也是设计好了,要把有关“张启灵”这个人的信息都烧掉而点的火。 ... 房子没了,楚哥说的线索算是断掉了。 抢箱子的人也抓不到,三人组只好把目光放到铁块身上。 胖子还想要搞清楚羊角山那墓是怎么回事,阿贵就给找了一个老向导,叫盘马。 但老向导脾气古怪,胖子觉得自己可能应付不了这种类型,吴峫就领了“外交”的活儿,和张启灵负责搞定这老向导。 但他俩找过去,盘马不在,他的儿子又说盘马老爹上山了,没有三五天回不来。 吴峫和张启灵白跑一趟,只好回到阿贵家里继续等待。 ... 一回去,两人就看到胖子摆了一地的工具,正折腾着研究那铁块。 吴峫大惊失色,他脑子一懵,扑救一样扑过去,按住胖子惊叫道:“你疯啦?” 胖子手里正拿着木锯,没有小板凳,他就撅着屁股在那里努力。 吴峫一扑过来,胖子就被扑倒,趔趄着坐到了地上。 “我操。”胖子翻着白眼儿骂道:“你丫是觉得这玩意儿是手雷啊,一碰就炸?” 吴峫也骂,“小哥不说了危险吗,你他娘的不怕真是雷啊?” “雷个屁!”胖子举起木锯子,给吴峫看锯齿,上面已经坑坑洼洼,不再锋利。 “那铁疙瘩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做的,老子费了半天劲儿,连个印儿也没留下!” 吴峫心道铁疙瘩还他娘的能是什么做的,但他仔细一看,胖子放在地上的那铁块儿,除了掉了点红色的铁锈,当真没有被胖子打开。 胖子折腾半天,弄出来一身汗,倒也没从地上坐起来。 他嫌弃的扒拉开吴峫,干脆使唤上张启灵了。 胖子嘿嘿道:“小哥,我力气小,要不你试试?” 张启灵思考一秒,真的接过了胖子手里的木锯,他一脚踩在铁块儿上,弓起腰,拿着锯子就下手了。 “......” 吴峫欲言又止,看着张启灵面无表情,满脸冷淡的拎着锯子前前后后的锯... 你别说,撇开这货的酷哥气质不谈,光看这架势,他倒还真像个种地的。 张启灵锯了没几下,一声刺耳的铁片声响起,他停了手。 阳光下,铁片闪耀着破碎悲伤的银光,张启灵拎着锯子在地上磕了磕,掉了一地的铁屑,没几秒,他又唰地举起了木锯,淡淡道:“质量太差。” 胖子哀嚎了一声,“我这是向云彩妹子借来的工具,小哥,你就这么给玩儿没了?” “你可拉倒吧,胖子。”吴峫道:“我刚才可就看到了啊,那锯子本身也不全乎,你这是典型的栽赃陷害!” 张启灵举着锯子像举枪一样站在原地,面对着胖子和吴峫,又唰地一下把锯子放下来,差点给胖子捅一个对穿。 胖子吓得一哆嗦,蹬着腿儿从地上翻起身来,“哎哎哎——” “小哥,你这就是故意杀人了啊!”胖子赶忙从张启灵手里拿走木锯,“友好,友好!” “友好你个头啊。”吴峫指了指地上毫发无伤的铁块儿,“别的不说,这东西还真是硬,看来暴力拆解是没用的。” “但我看这玩意儿的外壳,像是用酸腐蚀过,又可能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成功就停止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照做,用硫酸一点一点把铁壳子溶薄了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胖子点点头,“行,那正好,明天我去市集里买把新的锯子还给人家云彩,顺便去肥料厂搞点硫酸。” 张启灵独自走到一边,坐在院子里发呆,看着像丢了魂儿一样。 胖子收拾完一地的杂物,见他这样,就拉着吴峫问道:“小哥这是什么情况?我都忘了问了,那羊角山,你俩找那导游,是出去碰了一鼻子灰?” 吴峫叹了口气,也看了一眼树底下坐在板凳上发呆的张启灵。 “我们没见到那盘马,就见到他儿子了,说是他老爹在山上,还得有个三五天才能回来。” “但我就琢磨着,要找人了,人就不见了,这事儿就赶这么巧?” 胖子连连点头,“你要单说这事儿,那还说不定真就是这么巧,但咱哥仨自从来这瑶寨... 你就别说那蹦出来抢东西的王八蛋了,就说说小哥那房——” “哎!”吴峫一把捂住胖子的嘴巴,小心地瞄了一眼张启灵,见他无动于衷地坐着,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还说呢?”吴峫松开手,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胖子,“你看小哥都伤心成这样了。” 胖子挠挠头,“也是啊,那说不定是小哥唯一的房产?这一把火给丫烧的破产了?” 吴峫狠狠“啧”了一下,刮了一眼胖子,胖子告饶一样拱了拱手,吴峫道:“你有点思想境界行不?小哥能是缺钱的主?” “我看他就是想不起来银行卡密码,我上次可专门问过,南瞎北哑的行价那是七位数起步,上不封顶的,小哥怎么可能只有一套房。” “不对,不对!”胖子啧啧摇头,还冲着吴峫摇了摇手指,吴峫奇怪道:“哪不对?是七位数不对,还是你问关绍了,黑眼镜要价更高?” 胖子嘿嘿一笑,“是银行卡不对。” 胖子暧昧地怼了怼吴峫的肩膀,“小哥哪是记不住密码呀,小哥是压根找不到卡。” “我靠!”吴峫翻了个白眼,郁闷道:“胖子,你是真他妈的损啊。” 胖子从容地睨了一眼吴峫,“这就是你不懂了吧,伤口——” 他表情欠扁,摇头晃脑的,手里提溜着的扫帚也在地上划动起来,“是要掀开,戳破,化脓流水儿了才会痊愈滴——” “呸、呸——”吴峫挥手扇飞扫帚扬起的尘土,“滴你大爷!” “别我大爷了,你讲讲那导游大爷吧。”胖子唰得一下把扫帚扛在肩上,“怎么的,用你胖爷爷出手不?” “看我一扫帚给他从山上扫下来,管他是盘马龙马还是白龙马,都是你胖爷的手下败马。” 吴峫做了个鄙夷的表情,嫌弃道:“我怎么觉得你突然有点说不上来的油腻和浮躁?怎么的?” 吴峫奇怪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胖子,“巴乃的空气让你像个发面馒头一样膨胀了?” 胖子不屑的哼了一声。 吴峫看不出猫腻来,又见张启灵还是纹丝不动,他周遭的空气都快凝固了,还是赶忙和胖子说回正事。 “盘马他儿子说,盘马老爹也有个特别宝贝的铁疙瘩,他没拿出来给我们看。 但我和小哥一合计,觉得那铁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咱们发现的这铁块。” 吴峫道:“我和小哥明天再去趟盘马那边,看能不能蹲到他回来,问问羊角山的情况,蹲不到他回来,就想办法看看那铁玩意儿。” “那要真是这铁块儿——” 胖子一巴掌拍上吴峫的肩膀,打的吴峫声音都颤了下,“我懂,反正是跑不了这广西,还大概率就是那羊角山上的斗里来的,是不?” 吴峫叹气道:“你丫别一提到斗就兴奋,别忘了这村里有古怪。要是能不进斗,最好就别进。” “更何况,咱们什么工具都没拿,你是打算和你那云彩妹子借俩锤子就倒斗去?” 吴峫不赞同的看着胖子,“要是没有特殊的理由,羊角山咱就下回分解。” 胖子耸耸肩,嘀咕道:“你看着吧,我觉得咱跑不了得去一趟。” ...... 第二天,吴峫起的稍晚了一些,一问,胖子一早就坐班车去县城“采购”去了。 阿贵笑呵呵地答话说,胖老板不清楚路线,家里也缺了粮油,就让云彩跟着去一并采买了,中午应该就回来了。 吴峫心里奇怪,他们进来的时候还路过了县城,出去的时候,胖子就找不到路了? 更何况,那胖子能是个不认路的?不认路早在斗里翘辫子了。 但心里再嘀咕,吴峫也面上不显,和和气气的和阿贵客套两句,就带着张启灵又去找盘马老爹了。 这一去,还是没见着盘马,倒是见着了也来找盘马的外地人。 这外地人一口纯正的京腔,当即,吴峫心中就敲响了警铃。 这瑶寨可是在广西腹地,莫说山路十八弯,京城的跑这里,还专门找能去羊角山的盘马? 吴峫觉得自己算是半个杭州人,半个长沙人。 但这两年,朋友里面最惯的就是胖子和关绍,勉强再加个黑瞎子。 这三人都是京城的,但吴峫拿不准黑瞎子是不是京城本地人。 因为黑瞎子说话几乎没什么标志性的口音,只能判断他是北方人,但具体是哪里的,吴峫判断不出来。 但偶尔几次,吴峫听黑瞎子和关绍聊天,这两人京城话和普通话混着来,黑瞎子那熟练程度不像是别的地方的。 不过也可能是被关绍带跑了口音? ——这就又说回来了。 胖子各地跑,应该是后期在京城置业安家的。 他在京城安顿下来之后,在潘家园儿和各种老油条做生意,他的京腔不可谓不地道,但听起来也就带着股市场上生意人的“烟火气”,丰满、世俗,也油滑。 胖子的京腔地道,但并不松快。 白话说,就是感觉听起来嗓子眼儿有点紧。 吴峫摸摸鼻子,他这可不是冤枉胖子,他先前也没觉得,但同是一个地方的,关绍讲话和胖子讲话,听起来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关绍的京腔,听起来就更自然顺耳,更柔和一些。 要用个不恰当的拟人比喻,胖子的京腔听起来像条大胖锦鲤,油光水滑的、金光锃亮地在水里游来游去。 关绍的京腔,虽然也像条鱼—— 毕竟京腔吞音比较多,听起来就圆滑,还有个嘿~哎嘿~嗨(此处四声)的调调。 关绍的京腔,听起来就不是胖锦鲤了,更像是海豚。 他说话的时候,就是海豚转着圈儿和你问好,亲切秀气,也友好。 虽然关绍也是个祖安人,但比起胖子“我操”打头,“他娘的”结尾,关绍那两句急眼了的脏话,到像是烘托情绪的“助动词”。 更何况,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快快乐乐的和他们家那个大黑耗子讲话—— 吴峫心道对啊,那可能也不是胖子的问题,是这俩京城的讲话对象不一样。 总之,关绍说话,听起来闲适慵懒,即便京腔本身就少点儿温柔的劲儿,痞气比较重,但人家愣是讲得和小说温柔男二一样一样的.. ——他奶奶的,扯远了。 吴峫拧着眉,盯着眼前闯进盘马家的京城人。 这京城人说是盘马的远房侄子? 好家伙,这亲戚,可是够远的。 第64章 云彩 “不是为了什么回报,所以关怀~” “嘶嘶嘶——哈哈,不痛,没事儿!云彩妹子,你大胆的上!” 云彩无辜地拿着镊子,眨了眨溪水一样灵动清澈的眼睛。 听胖子这样说,她也不多言,只是晃了晃镊子,满脸单纯,好像真的相信一样等着。 “咳嗯。”胖子清了清嗓,解释道:“我是忘词儿了,我接着唱,你接着来。” “哈哈,那什么,谢霆锋的歌你听过不?谢霆锋,就是一大帅哥,胖哥哥给你唱哈——” “因为爱所以爱——感情不必拿来慷、啊嘶,哈哈哈哈,慷慨!谁也不用给我一个美好时代,我要、” “——哎呦我c、擦!擦,玻璃需要擦!” 云彩忍不住笑,手一抖,镊子的尖尾巴戳在了胖子脸上的大包上,疼得胖子当场就蹦起来,嘶来嘶去的,像是被烫了舌头。 “胖老板...”云彩努力抿起唇来,藏起有些过分的嘲笑,她赶忙举起镊子来,给胖子看镊子弯尖头上,马蜂细黑的毒刺。 “要不还是去村里的卫生站吧?” 云彩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胖子:“我们这里山多树多,马蜂也就多,被蛰的人不少呢,卫生站都很有经验的。” 胖子没忍住抬手摸了摸脸,脸上被马蜂蛰的热烫热烫的,还疼痒得厉害。 “那哪儿行啊?那我不是脸丢大了嘛。” 胖子顶着肿胀的脸和眼皮,脸上痒得直想“抓耳挠腮”一下,又想在云彩面前保持最后的形象,就镇定道:“云彩妹妹,胖哥哥相信你,你就大胆的拔,大胆的下手!” 胖子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眼神示意云彩继续拔刺。 他嘴里还炫耀道:“胖哥哥是真男人,就两个臭马蜂,那算啥,你胖哥哥还斗过两人那么宽的僵尸,耗子那么大的虫子!” 云彩眼神微动,水灵灵的眼眸低低一转,好奇问道:“僵尸?胖老板,什么是僵尸?是干尸吗?” 胖子想吹牛逼,刚开了个话头,说这僵尸不是干尸,是那种凶得厉害的玩意儿,他以前见过,就冷不丁意识到自己差点坏事儿。 这瑶寨可不比寻常村子零散,这种寨子是相当团结的,说不定哪座坟头就是哪家的老祖宗,也就是整个寨子的老前辈。 他们来这儿给小哥找过去,那是用的考古学者的由头。 他要是在这不小心露了底,让云彩猜到他们是倒斗的,挖人祖坟的,那还得了? 胖子连忙住嘴,舌头差点打结:“嗨,其实我也知道的不清楚。” “就是以前考古研究的时候,听村子里老人说的,说那僵尸就是会动的尸体,是妖啊鬼啊之类的。” “那都是封建迷信,要我说哪儿有什么妖精啊,都是谣言。我们考古工作者就是要一一戳破这些谣言,发现真相。” 胖子挠挠脑袋,傻憨憨的乐道:“相信科学,是吧?” 胖子眼皮肿胀,整张脸像过节时候烤熟的乳猪,圆滚滚的,憨态可掬。 云彩笑起来,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应完,她就毫不犹豫地利索下手,冲着胖子脸上挨扎的刺去了,快得胖子都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是一刺疼。 胖子一夹腚,愣是忍住到嘴边儿的惨嚎,没吭声。 云彩就称赞道:“胖老板真厉害,我也被马蜂蛰过,拔刺的时候就疼哭了,后面还哭了好几天呢。” 胖子一挨夸奖,更来劲了,手往膝盖上一掐,当场表演了个“坐如钟”,一动都不动。 “嗨!”胖子道:“你们女孩儿水灵,皮肤嫩的像水豆腐,我们男的都糙,就像那个钢厂的钢材——” “那什么,品质如钢,信念如铁!” “钢铁意志,可不就得千锤百炼,百炼成钢,这点儿疼痒算啥?” 胖子哼哧哼哧的忍着鬼吼鬼叫,愣是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胡侃来。 他听到云彩清脆的,回应一样的笑声。 云彩咯咯乐着,笑声轻快又明亮,胖子一听就忍不住看她。 云彩穿着寨子里最常见的瑶族衣裳,脸上也没有脂粉。 胖子见她早上匆匆跑出来,也只拿着小圆饼一样的盒子,抹了抹寨子里妇女们最常用的脸霜。 她戴着银耳饰和头钗,缀着的银饰片,很寻常的,像是瑶寨里每个姑娘一样,叮铃铃的随着主人的动作响着。 云彩咯咯笑起来,银片就擦擦的撞得厉害,声音好轻快呀,就像是风声摇动了风铃,夹杂着树木清香的山风,就这样打着转旋进了屋子里。 “胖老板。”云彩好像说了什么,胖子含糊的答应了两声,他懵懵的点了点头,却反应不过来云彩刚才说了什么。 他只瞧见云彩脸颊边淡淡的小梨涡显出来,她山雀一样机灵生动的迈开步子,转身去了客栈的另一头。 胖子回不过神来,一直瞧着云彩离开的方向。 他觉得云彩好像哪里都不一样,连肤色都和蚌珠一样温润白皙的城里姑娘不同。 云彩云彩,不该是一样,白色的,或者粉色的,羊羔毛一样轻飘飘绵柔的云絮色吗? 可这个姑娘的肤色,却是杏核一样自然美丽的大地色。 她好像和“云彩”这个词没什么关系,但一瞧见她,再一问到她“云彩”的名字,就觉得云彩这个词汇,是那么的与土地无关,又那么深刻的和土地联系着。 没有低低的土地,哪里来高高的云彩呢? 洁白的、羊毛一样的白云,落到土地上,就该是云彩姑娘这样的长相。 乌黑发亮的发,远山一样,细长舒展的眉。 黑土地一样的眼眸,江南水乡的小桥一样,弯弯的,挺翘的鼻梁... 月牙一样笑着的唇,白贝一样的齿。 不知道是蜂毒还是别的原因,胖子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云彩端着盆出来的时候,一看到他还吓得刹了车。 云彩惊声喊了句:“好红!” 胖子愣头愣脑的动了动眼皮,摆手宽慰说没事儿,心大得很,好像浑然不在意。 倒是云彩急匆匆地冲过来,把水盆放到院子里的长木桌上,连声招呼他快冲洗冲洗脸。 “胖老板,快用这个肥皂水擦擦脸,我再去给你拿点上次卫生站开给我的药,我还没用完呢。” 说完云彩就又跑回去拿药,肥皂水沾湿了她的衣裳,她就一边跑一边随手拍掉,像是下雨淋湿了,抖翅膀的小鸟。 胖子愣了一下才凑到了水盆边擦脸。 肥皂泡泡绕着水盆边缘一个一个的涨起又消泡,胖子盯着那些泡泡瞧,想起了小时候用肥皂水吹泡泡的游戏。 他再望着自己在水里肿胀的脸,难以理解的、细密的羞惭突然从心里冒出头来。 从镇上买完东西,在回来的路上他看到了蜂巢。 他想给云彩露一手,也想搞点蜂蜜吃,就给蜂巢捅了。 蜂蜜没搞到,他被蛰了满头包。 最坏的最好,就是他把外套扔给了云彩,云彩没挨蛰,但也跑出了满头汗。 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胖子感觉自己并不觉得有多“败”,有多丢脸。 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云彩是见色起意,并没有多郑重,多重视? 但事实上,胖子觉得所有可能会加深的关系都是从见色起意开始的,什么灵魂吸引,什么内在美... 喜欢长相就不能是喜欢吗?见色起意,就有错了,就低等吗? 肥皂水湿滑的从脸颊上,手指缝里流进水盆里,胖子抹了把脸,脸上刺疼刺疼的,扎得他龇牙咧嘴的蹦高。 云彩冲了回来,她在桌子上一放手臂,哗啦啦的摆了一堆药。 轻柔的布料刮擦过木桌,胖子这才看到云彩小臂上红红的肿包,她分明也被马蜂蛰了。 云彩叽叽喳喳的给他讲,她说着治疗蜇伤的蛇药片的用法,胖子就胡乱的抓起药来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很意外的是,他以为自己会惭愧,着急,或者提醒——哪种感情也好。 总之,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说云彩你也被马蜂蛰了,赶紧处理一下,别拖着,他该点出这件事来,但他没说。 没敢说。 云彩说了一长串药物的用法,又长出一口气,关切的问道:“胖老板,要不我帮你换药吧,要不我叫阿爹来——” “啊。”云彩后知后觉的笑起来,她脸上还沾着刚刚端着盆跑动,溅出来的肥皂水。 她打趣道:“你怕丢脸,那就我给你换!” 胖子赶忙摆了摆手,有点粗鲁的抓起云彩给的蛇药片塞给她,“没事儿!没事儿!” 胖子眼神乱飞,胡乱的在院子里指树指屋子,“我等我那俩哥们儿回来,叫他们给我换,你个姑娘家——” 胖子一下子收了声,他要是说什么,“这对一个姑娘家不太好”,那刚刚云彩给他拔刺,他怎么不说? 还有,瑶族的姑娘有汉族的那些说法吗? 胖子下意识想搓把脸,一搓脸就给自己搓出一声痛嚎,云彩吓得后退一步,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胖子被她一笑,闹了个大红脸,刚刚肥皂水消掉的红肿又烧了起来。 “不是...”胖子道:“我的意思是,我这儿自己能行,能行。” 胖子的声音,没有平时那般招摇的像王熙凤,他这会儿说话,竟有股林黛玉一样的内敛。 云彩觉得他这样好有意思,就毫不矫饰的咯咯笑了两声。 漫山花开一样的明媚笑容,笑得胖子越发窘迫。 “云彩妹子,那个,谢谢你啊。” 胖子嗓子眼儿也紧了,但刚才没敢说的话,这会儿却非常自然的从嘴里跑出来了。 刚刚分明觉得该惭愧,却说不出道歉的话,这会儿被云彩笑着,的的确确窘迫起来,胖子却觉得自己舒坦很多。 “你也挨蛰了,赶紧给自己处理处理。” 胖子道:“都怪我,哎,你说我这给你害的。” 云彩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远山一样的眉,还是自如的蜿蜒伸展着。 她见胖子好很多了,就拿着药回了屋,还道她处理好就再把药送回来。 胖子看了看,先给自己随便抹了点能用的药膏,又把水盆之类的都给云彩收好等她。 他坐在刚才的小凳上,山风又吹来,却没有银饰叮铃叮铃的响声。 直到云彩回来,放下蛇药片,又离开帮着阿贵做饭招待客人... 叮铃叮铃的响声响起又远离,胖子在这里,接到了关皓打来的电话。 见色起意就低等吗?就不对吗? 胖子不想去思考这么哲学的问题。 喜欢就是喜欢,他就图看见她就喜庆,就乐呵,他的喜欢,不分内在外在。 但像是分咸淡的。 因为,他觉出自己更喜欢云彩了。 要是以前,他是觉得能捅那马蜂窝,但现在,他就不想捅了,至少得等云彩跑远点再捅。 他就想见她笑,看见她笑就灿烂。 胖子一想起刚刚云彩的笑来,心里就荡漾起了肥皂泡泡。 所以,他如此问。 “我的好少爷~给你胖哥哥支点招儿呗?怎么才能得女孩儿芳心?” ...... 另一头,吴峫微微皱着眉打量那个“京城人”。 这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长得肥头大耳的,收拾得整整齐齐,连胡子都没有青茬,肯定是早上修剪过。 他皮肤黝黑,但看不出干体力活的样子,并且,这人对盘马这里熟悉得很,一马当先的穿进了院子里,给盘马老爹的儿子递了根烟。 先前盘马儿子简单和他们说过,这人是盘马的远房侄子。 这侄子进来了,就看见这儿新坐的俩陌生人,倒是“呀嘿——”了一长声,问道:“有客人?” 盘马儿子的普通话倒是不太熟练,有几分扭捏,他道:“是,这也是来找我阿爹的, 这两位是政府里的人。” 吴峫默默补充道:政府一定要抓的,也叫政府“里”的。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吴峫瞥了眼身边镇定自若的张启灵,觉得他也不能怯场,就也泰然自若的冲着盘马儿子和中年人点了点头。 没成想,那中年人倒是对这个不感兴趣,几乎是看也没看他俩,直冲冲地问道:“老爹呢?” 盘马儿子面色尴尬,只好又把他老爹上山去了,行踪不明,还得三五天的事儿说了一遍。 那中年人听得啧啧不爽,呛道:“老爹这是什么意思?又不在?” “他老让我吃瘪,我和老板那里怎么交代?”中年人说罢就转头看向吴峫和张启灵,面色更不善了。 “还有,这又是什么意思?”他又和盘马儿子道:“你这孙子该不是嫌赚钱少,又另找了主顾,是想诓我?” 第65章 盘马 盘马的儿子连忙给那中年人解释,那中年人见不到盘马,又发现吴峫、张启灵这样的生面孔。 他仔细一想,觉得吴峫和张启灵不对头。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中年人警惕地打量着吴峫,“政府单位的?这镇里的人我都熟悉,怎么就没见过你们?” 吴峫也不虚,抬眼看他,客气但冷淡的回道:“我们是省里的,找老爹做个采访。” 说罢,他也不多去看那中年人,反而很随意的移开了视线,像是无聊一样四处打量盘马的屋子。 这副懒得屌你的做派,当真唬住了那中年人。 他再一看吴峫旁边同样面无表情,一副冷淡态度的张启灵,不由嘀咕道:这省里来的就是官儿大,一看平时就没少被别人献殷勤。 中年人细微地撇了撇嘴,不敢得罪“省里来的”,就转头悻悻然的再和盘马儿子叮嘱,要催一催盘马老爹做生意。 吴峫抿了抿唇,掩住得逞的偷笑。 他见张启灵似乎专心在听盘马儿子和中年人的对话,也连忙注意。 这中年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让盘马老爹卖一个东西,但盘马老爹似乎并不愿意卖给他。 张启灵听着话,表情微变。 吴峫见他这样愣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小哥应该是觉得,盘马老爹的生意要买卖的就是那铁块。 一想到这儿,那中年人一走,吴峫就仗着身份问盘马儿子,这中年人是想要买什么? 盘马儿子果然答话说,“还不是那块儿破铁?”他郁闷的叹口气,和吴峫二人道:“上回和你们说的,就那铁玩意儿。” 盘马儿子道:“也不知道我家老爹怎么想的,那铁块就是以前从山里捡回来的,当时还说让我去县里找人卖掉,我看就是个铁,我当他发神经。”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前段时间这事儿就被那远房亲戚知道了,还真找到人过来买,出价也不低。” “结果——”盘马儿子像是气笑了,呵了一声,道:“我老爹又不卖了,这惹得那小子就是不走,一直在这山沟里猫着,整天过来劝,烦也烦死了。” 吴峫默默点头,应和着回了几句。 盘马儿子打开了话匣子,倒是说了他老爹不少的事情。 这盘马,是个老猎人。 他不止枪法很好、百步穿杨,身手也利落,爬树,设陷阱都不在话下。 以前逢年过节,盘马老爹都是个大红人,家家户户都得靠他打野猪分肉过节。 但后来经济发展了,他自己年纪也大了,就慢慢的不被人重视,性格也因此偏激起来,以至于和子女也有矛盾。 吴峫听盘马儿子说完,颇有几分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 他倒不是觉得盘马老爹像自己,而是觉得他的三叔和盘马老爹的情况有几分相似。 而盘马儿子对他老爹的复杂感情,也让他有了几分共鸣。 又爱又恨又敬,气得你牙痒痒,又拿他没一点儿办法。 ... 聊到三个人嘴皮子说干了,也等不到盘马老爹回来。 吴峫难掩焦虑,一方面是隐隐觉得不对头,一方面是因为等得太久了。 从上午到下午,他是午饭没吃上,人没见上,板凳坐的屁股也麻了,又饿又累。 盘马儿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也没想到这两人真是耐性大,非要见着人,就起身说他去山里找找。 吴峫松了口气,他自己确实是想走的,但一看张启灵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盘马儿子没走一会儿,阿贵带着胖子找来了盘马的院子。 胖子就道:“嘿,你哥俩是怎么个情况,这是被裁判罚下场,看饮水机呢?” 吴峫也奇怪,“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脸裹成这样,你cos木乃伊啊?” 吴峫和胖子面面相觑,吴峫道:“你还别说,你裹成这样,我差点都不敢认你。” 胖子不自在的挠了挠脸,碰到脸上的白绷带又悻悻地放手,含糊道:“甭提了,你胖爷流年不利,让马蜂亲了一口。” 吴峫不客气的笑出声来,“还亲了一口,你看看你这大胖馒头的样儿!你绝对是手贱捅马蜂窝遭报复了!” 胖子翻了个白眼,但眼皮肿着,他的白眼翻得也微乎其微,“我呸。” 他从怀里拿出两个塑料袋装的白饼,塑料袋上还有热气熏出来的白雾,一看饼就还热乎。 “嘲笑我是吧?亏得胖爷看你俩不回来,还惦记着你俩饿肚子。” 胖子又把饼子塞回怀里,狠狠道:“饿死你!....们...?” 胖子顿了顿。 他话还没说完,张启灵就默默地从板凳上起身,一言不发地看过来。 黑黝黝的眼睛,认真的瞧着胖子怀里揣着的白饼。 胖子:...... 阿贵绕了一圈盘马院子再回来的时候,吴峫和张启灵一人叼着张男人手掌大的白饼正吃着。 这白饼还真是胖子自己去做的,云彩和阿贵对白案不算熟悉,米粉炒菜也不方便带,胖子就揉面烙了几张白饼。 白饼还不是真·白饼,是红糖夹心的饼。 吴峫香惨了,被红糖流心烫得一边狂吹一边狂塞,胖子没眼看,摇头嘀咕:“啧啧啧,这是给孩子饿成啥样了。” 阿贵是盘马没见着,盘马儿子也没见着,他就疑惑道:“三位老板,这是什么情况,盘马不在家?” 吴峫边吃边简单说了说情况,这盘马老爹是阿贵给介绍的向导,吴峫在这儿吃的两回“闭门羹”,相当于是打了阿贵的脸,这就让阿贵很郁闷很恼火。 阿贵很没面子,一看天色,这都傍晚了,他嘴里骂骂咧咧的说这父子俩太不像话了。 这会儿也实在是等不下去了,阿贵就道回他院里吃饭吧,一起走出去的时候,却见盘马儿子急匆匆地带着一批人路过。 盘马儿子带着一批人,直往山上去了。 阿贵叫了他两声也没见他答应,阿贵就觉得奇怪,拉着一个人问怎么回事。 那人道:“盘马老爹出事了,在山上发现了老爹带血的衣服,我们上去搜山找人。” ... 胖子受着伤,虽然不影响行动,但山上意外因素太多。 考虑再三,吴峫还是给他劝住了,说自己和小哥跟着阿贵上山帮忙就行。 阿贵是不想答应,但又劝不住,就让他的女儿云彩跟着当向导,也看着他们别走散了。 这云彩一动,胖子哪儿能坐得住? 他当即就扒拉开欲言又止的吴峫,早前,他在市集上买了两把趁手的猎刀,这会儿干脆拿出来,他自己拿一把,也给了吴峫一把。 阿贵回去拿了自家的猎枪,张启灵还是老样子,带上了他的黑金古刀。 一行人跟着村民,浩浩荡荡的往山上找去。 村民聚合起有二十人,举着火把和手电,还带着猎狗。 盘马老爹的血衣是在水牛头沟找到的,阿贵说那地方非常远,得走大半天。 阿贵叫云彩带着他们跟在队伍中间,别离太远,掉队了跟不上,也别太靠前,遇到危险应付不来。 云彩应了话,阿贵就抱着枪,去了打头队伍帮忙。 前路并不难走,只是这里雨水充沛,山上多有积水坑,也就有山蚂蟥。 吴峫本还有些忧心云彩一个姑娘家,体力或者精力跟不上。 却不料云彩不是猎人,但平日里帮忙做农活,打点野味不在话下,走起这路来也虎虎生风。 她大气儿都不带喘一个,还时不时注意着他们,生怕他们走岔了。 吴峫夸她巾帼不让须眉,云彩书读得少,有些听不太明白。 竟是胖子闷声走了一路,这会儿出声给她解释。 “就是说你厉害,比男人强。”胖子嘿嘿一笑,“山路难走,你走得多轻松,和散步一样。” 云彩稍微有些耳热,冲着吴峫腼腆一笑,“老板,我从小就在这山上跑来跑去,这么点儿路不算什么。” “你们才厉害呢,都是大老板了还亲自出来考察。” 云彩轻巧地跑跳了一下,越过眼前的水坑,“胖老板说了,说你们考古工作者就是要一一戳破那些谣言,找到真相,要相信科学...这多好呀。” 吴峫向胖子投去“这话是你说的?”的震惊眼神,胖子甩了个“别崇拜哥,哥是个传说”的眼神回来。 吴峫干咳了几下,不好意思应云彩这话,就问这水牛头沟是什么情况,盘马老爹会遇到什么危险? 云彩说,村子在的是护林区,有周渡山,另一头是大保林区,大保林区有羊角山。 两个区域、两座山头的交汇处就是水牛头沟。 另一边的羊角山后面就是深山老林,除了以前的老猎人,现在没有人会到羊角山上,更别提山后面的野林子。 云彩轻声道:“阿爹跟我讲过,以前有很多越南人偷偷跑这条线卖玉石,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野林子里。” 吴峫心道小哥当年被越南人绑了,也可能是和这玉石买卖有些关系。 当年那些把小哥当饵吊尸的越南人,兴许并不是正统的、以倒斗为生的盗墓贼。 那些人,可能是强盗、土匪、黑帮之类的存在,只是发现墓了,不想放过陪葬品所以才下手,并不是只倒斗。 这么看来,陈皮阿四从越南人手里带走小哥,还真是算半个救命的恩情。 吴峫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启灵。 他之所以觉得这救命恩情只是“半个”,就是因为直到现在,他也不相信以小哥的本事会被越南人制住,逃脱不得。 吴峫觉得,小哥是自己选择被越南人控制当饵的。 他这样猜想,并不是觉得小哥天下无敌,不会被伤害,所以做事随心所欲。 相反,他就是觉得小哥会受伤,有感情,又对他的实力有一定的考量,才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让小哥做出了这么冒险的选择。 吴峫想不通会是什么。 从结果来看,小哥最后是做了陈皮阿四的手下,那他当时这样做,是想要接近陈皮阿四? 但这也绕弯子绕得太远了些。 包括那铁块,他们现在找盘马走的这条线,小哥当年如果也是从羊角山周围找到的铁块,那就对上了。 那他是为了找更多的铁块,又势单力薄,所以他明面上是被越南人制约,实际上是利用越南人光明正大的进入林子...? 这也太扯了—— 吴峫想着事儿,也没注意他频频转头盯了张启灵很久,直到张启灵有些疑惑的向他看过来,吴峫才后知后觉的朝他尴尬的笑笑。 张启灵看了看他,见他真的没事,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做了个“看路”(小心)的手势。 吴峫赶忙收回过于活泼的思绪,但张启灵比手势的手指在火光映照里、晃动的那一下,吴峫冷不丁的有了一种新的猜想。 如果不去看事情的表象,只看事情的结果—— 有没有可能,小哥既不是为了找铁块,也不是为了接近陈皮阿四... 他费这么大劲,扮演一个钓饵,是为了掩人耳目... 是为了...离开广西巴乃? 吴峫一下子就愣在原地,冷汗层层从后背冒出来。 他难以形容那一瞬间恐惧是如何蹿上的头顶,但意识到的时候,脑子就像泡在冰水里,冻得牙床都麻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好像一切都能得到极其合理的解释。 小哥又不是二十年以后才牛逼的。 黑眼镜和楚哥都说了,小哥当饵的时候,就一个人在墓里宰了二十只粽子。 那他被越南人捆成个小猪崽,是因为他喜欢吗? 把铁块藏起来,是因为他是什么西方のdragon,喜欢收藏亮晶晶的东西放在窝里孵蛋吗? 在海底墓被打晕,失忆,是因为他在和什么人玩密室大逃脱,通关就得一级能耗的大彩电大冰箱吗? 还有,二十年后,小哥的房子被烧,小哥藏起来的铁块有人抢,小哥的过去有人阻止他们不让查... 哦,小哥莫非是这个世界的反派boss? 其实套路是先让他们觉得小哥绝对不是坏人,然后人们一步一步顺着线索查下去,发现他张启灵是个毁天灭地的大反派—— 然后张启灵立刻拔刀,邪魅一笑,“哈哈,上当了吧?” 吴峫无声笑了一下,觉得要真是那样也挺好的,他脱口而出的说不定是“卧槽,小哥你还会这样笑!” 他一时没有迈开腿。 走远了两步的张启灵停下了脚步,他再次耐心的回头去看吴峫。 隔着一米多远,吴峫和他对视,那些抽象的思绪一下子又沉淀了下来,因为张启灵的样子还是那样。 沉静,冷淡,像是一块儿万古不化的寒冰。 但他道:“吴峫?” 于是吴峫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他快步走过去,冰不冰,反派不反派的,张启灵不还是张启灵么,张启灵还能是什么样呢。 胖子见他慢得要命,老掉队,就催他:“吴峫同志,你丫能快点不?不行让云彩妹妹扶着你?” 云彩站在胖子身后,踮着脚,露出笑吟吟的脸来。 “一边儿去!”吴峫冲他呲了下牙,大步走过去,胖子也不恼,耸了耸肩给云彩说笑话去了,逗得云彩一直小声笑。 吴峫走到张启灵旁边,他想说些有的没的,很多东西。 比如“我和胖子在呢,这次我们保护你”; 或者,“你会不会黑眼镜那种漫不经心的挑衅一笑?”; 再或者,什么都不说,就是拍拍他的肩膀,很男人的传递一下“我罩你”的意思? 吴峫啥都没好意思说。 他最后只好干巴巴的对张启灵道:“小哥,你饿不饿?” 张启灵微微愣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饿,一张糖饼吃不饱。 “哦。”吴峫就道:“那一会儿回去,我让胖子再做点饭,你知道的吧?胖子做饭可好吃呢。” 胖子听到这话就应“行啊”,他也不觉得被吴峫使唤了,反倒爽朗一笑,还对云彩道:“云彩妹子,你饿不?等胖子给你露一手?” 云彩点点头,轻快地答应了一声。 第66章 萌芽 走到凌晨才走到水牛头沟,发现血衣的人给大家指了指地点。 血衣是这人在一棵树上发现的,应该是盘马老爹爬到树上留下了血衣。 但盘马老爹已经八十岁了,为什么非要爬上树去留下求救的痕迹? 云彩就道这里以前有过老虎,现在偶尔还能看见豹子。 而豹子,就有叼着食物上树藏起来的习性。 一听这话,大家心里都是一沉,担心盘马老爹是被豹子袭击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盘马老爹可能已经遇害了。 村民们围着树搜索了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线索,村里其他的老猎人就把队伍分成了好几队。 猎手们带着枪带着猎犬,兵分几路往远处去找。 云彩当然是跟着她阿爹,吴峫三人也跟着阿贵那一路往羊角山的方向搜。 这些土猎犬训练有素,相当彪悍,不一会儿就有发现,有目的地带着大家前进,一路引着队伍找到了羊角山山口的一个斜坡。 这是山腰上的一个斜坡。 因为泥石流的关系,树木很稀、斜坡坡度也很陡,泥土更是湿滑的像雪层,如果没踩对地方,就会跟着一大片泥块儿滑下去。 胖子人高马大,吨位大,就一个人压着重心,让大家倚着他“降”下去。 要是真踩错了,胖子压着速度,一大堆人都滑下去,也算安全。 胖子道:“这叫过年下饺子,要熟一起熟,整盘出锅。” 云彩一愣,再一看左右手拉手往下走、晃动着身形保持平衡的人,还真像粘连起来的饺子。 下坡以后,猎狗就压低身子,冲着坡下树后的大片草丛直吠,头狗更是呲起牙来,呜呜的发出威胁的声音。 云彩有些害怕,平日在寨子里她也见过好多猎狗,她甚至都能叫出来前面这几条猎犬的名字,“阿萨”、“大黄”,“皮蛋”之类的。 这些狗平日都极温顺,甚至从不吠叫,只是一个劲儿冲村民们摇尾巴,哪有现在这样集体炸毛,凶神恶煞的样子? “云彩,云彩?”胖子轻声叫了几声,见云彩回神了,就抬手把她往身后掩了掩,“不用怕,你到后面来,有什么东西我们顶着。” 云彩抿了抿嘴,也不犟,她当真觉得有些心慌,就顺了胖子的好意,躲到了胖子身后去。 胖子就像是一堵墙一样挡在身前,云彩不踮脚,连她阿爹的头顶都看不见。 一时间,她视野里又窄又宽。 窄的只能用余光看到两侧黑绿黑绿的泥土和树木,宽的又能看到胖子有些褶皱痕迹的外套,和他脖子上、发根底下棕褐色的药膏。 走在出寨子的山路上,永远都是茂密的山林在两侧,眼前从没有过被什么东西挡着。 但山路又弯又长,即便看清,也只是从转弯看到转弯。 说是看直线,眼前却永远都只有两个交接着的山峦,连绵不断的树木,和中间苟延残喘、奇形怪状,偷偷呼吸的天。 被胖子挡着视线,云彩一下子就少了三分之二的视野。 她下意识踮起脚抬头看了一眼。 沿着胖子的肩头斜斜地望出去,平日霸占眼睛的茂密树林,此刻竟只是低低地从眼下冒出一个头来,像是稀疏的草地,只有浅淡的绿意在眼底。 剩下的,就是辽阔的湛蓝和暗灰。 那一瞬间,云彩也不知怎么地,觉得从胖老板肩头看过去的夜晚的天空,奇怪而高。 ... 张启灵将手按在了刀上,阿贵也端着猎枪过去拨开了草丛。 草丛里面没有尸体或是血迹,倒是有一块石碑断片,还有一个雨水冲出来的泥坑。 阿贵身旁的猎人滑了一下,差点跌下去,吴峫和张启灵下意识过去扶,一看那泥坑底,竟是一个被雨水冲出来的简陋古墓。 吴峫冲着胖子招了招手,胖子就让云彩抓着他稳住身形,靠近过去看。 几近后半夜,月光惨白,四周也漆黑,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阴郁气氛。 密林深处有各种各样不好分辨的奇怪声音,泥坑里也有烂泥裹着的碎裂的木材。 云彩还年轻,见过的丧葬本就少,更别提直接见一个野林子里的孤坟。 一走近了,见到这发毛的场面,她干脆躲到了胖子和张启灵后面,压根儿不露头出来细看。 这个坑也让阿贵等人怔住了。 不知道是谁的坟给葬在了这么深的山里,他们面面相觑,一边嘀咕“大半夜看到棺材,回去得洗眼睛”,一边用手电照,看能不能找到盘马老爹的踪迹。 猎犬一直叫个不停,这说明这泥坑洞里肯定是有什么东西。 村民们不敢下去找,吴峫看了看山势风水,判断出来这里绝对不是适合葬人的大墓,只能是普通的荒山古墓。 这普通古墓应该没什么危险,吴峫便和张启灵下坑去翻找,看会有什么发现。 这坑在斜坡上,半截棺材在断壁内,半截露在外面。 光看棺材倒是上路货色,但墓里头已经烂完了,到处都是烂泥。 张启灵拨开碍事的泥巴和杂草,就在棺材侧面不显眼的地方发现了手印形状的血迹,像是有人伸手扶了一下印上去的。 手印底下就有一个裂缝,他伸手就进去掏。 这裂缝通着棺材,里面都是压力挤进去的淤泥,也可能有别的东西。 吴峫听着淤泥搅动的声音,眉毛和嘴角皱了起来,只能暗道小哥生猛,什么玩意儿也敢下手。 胖子在上面打着手电照明,十几秒后,张启灵就拔出手来,他手里拿着一块儿沾满潮湿烂泥的塑料袋。 塑料袋上也有血迹,但却是空的。 看样子,盘马老爹曾经把什么东西藏在这里,他此次遇到危险之后,又返回这里把东西拿走了。 这塑料袋里的东西,九成九跑不了是盘马儿子说的那铁块,但他这么费劲的藏来藏去干什么? 不止吴峫和胖子,张启灵显然也有疑惑,他盯着手里的塑料袋看了一会儿,又原样给袋子塞回了缝隙里。 阿贵见他们没找到什么,就又把散开的狗叫回来,以古坟为中心,再次拓开来找人。 没过多久,远处另一拨分散找人的队伍方向,传来急促的狗吠。 同一时间,还有一声高声的惊叫夹杂在里面,惊得吴峫等人立即看了过去。 离得稍远,只能听到那边狗在狂吠,树影婆娑,什么都乱成一团。 吴峫三人,阿贵和云彩正组成一队,见此都愣了一下,抄起家伙往那方向跑过去。 阿贵喊了一嗓子问什么情况,那边就大喝说草里有东西! 话音刚落,一旁的林子里就摇动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快速穿过灌木。 动静很大,感觉像是大型动物搞出来的动静,阿贵抬手就开了一枪。 惊雷一样的枪响炸在黑夜里,那动物一阵狂奔,又隐入了黑暗中。 枪声不止惊起了远处的飞鸟,也把刚刚分散开的村民都叫了回来。 几个老猎人边跑边打了声呼哨,猎狗“呜”的一下就冲出去,像离弦的箭一样扎进草里。 吴峫三人想紧跟着帮忙,云彩白着小脸拉了他们一把,道:“不要跟过去,不懂围猎过去会添乱!” 吴峫下意识有些不爽,心道要论身手,小哥还能给你们添乱? 但跟着追了几步,就发现云彩说的“添乱”是另一回事。 原来看似横冲直撞的猎人和猎狗,自己有自己的阵型。 三只猎狗摆出队形,冲到了那动物前面,那动物遭到围堵立刻就想扭头跑,后面又围上去了阿贵他们。 狗和人一前一后,正好把猎物包围了,包围圈每个人都有经验,不停地叫喊着,让猎物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突围。 阿贵他们端着猎枪,一点一点收缩着包围圈,吴峫和胖子屏息看着,这下是真一动不敢动,怕惊了猎物“添乱”。 云彩蹙着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拿出来一把手掌长的猎刀,正紧张地攥在手里。 胖子偷偷瞄了一眼云彩的刀。 她拿的是把鹿角柄猎刀,就比手掌长一点,看着挺袖珍的,感觉是平日里随身携带的“工具刀”。 但从刀面的光滑程度来看,这刀肯定也是一扎一个准,绝对能飙血的好东西。 胖子和吴峫都有点说不出来的惊讶,尤其是胖子,他早些年也见过这样的围猎,更是和不少猎人打过交道。 所以他一看云彩,就能从云彩僵硬的姿态和神色里知道她害怕得厉害。 但云彩害怕也没有惊叫或是乱跑,而是举着刀弓着背,一副随时能帮忙的样子。 山里的孩子,有山里的活法。 胖子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身子,挡住了云彩半个身形。 云彩微微讶异的张了张嘴,又紧紧地抿起唇来,她看得懂胖子的好意,也因此而心中纠结。 阿爹要她监视胖老板一行人,打探清楚他们是想干什么。 她知道要这样做的人不是阿爹,而是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二楼的“那位大人”。 阿爹很怕那个人,她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上怕,只是顺从了阿爹的意思。 但越和胖老板他们接触,她越觉得抵触,越反感这样鬼鬼祟祟的自己。 憋闷得胸腔难受,还滋生了奇怪的想法,云彩觉得这样的自己真差劲。 就比如,先前胖老板要捅蜂巢、搞蜂蜜来的时候,她明明早就认出来那是马蜂窝,不是蜜蜂窝,却什么话都没说,眼睁睁地看着胖老板被马蜂蛰了满头包。 她竟然还偷笑,觉得这样做胖老板就会歇好一阵子,她也就不需要提心吊胆的监视他们了。 可马蜂是会毒死人的... 云彩小心觑着胖子脸上的绷带,看着他意外含蓄的关照姿态,密密麻麻的憋闷厌恶,恶狠狠地从脚底钻了上来。 她狠狠地攥紧了手里的猎刀,眼里委屈和郁闷交织纠缠,最终都汇合成一种气愤。 她想找阿爹谈谈。 谈谈为什么怕那个人,谈谈为什么要让女儿做这样难看的事,谈谈他在想什么,自己在想什么,谈谈未来... 她不想只从山和山的缝隙里看天。 她想走出去,看看城里人看的天是什么样的,看看胖老板他们看到的天是什么样的。 看看那么奇怪又那么高的天,到底有没有云彩。 ... 猎物不停地动,手电光无法锁定,阿贵他们也就没有开枪。 一般的猎物这时候就会慌张,随便挑选一个方位冲过去,然后被早有准备的猎狗和猎人轻松拿下。 但这一只不仅没有立即突围,反而随着包围圈的缩小,冷静潜伏在了草里。 吴峫诧异地拧起了眉,这玩意儿莫非是狐狸,或者黄大仙? 但看动静和体型又不像,那么大的狐狸,难不成是狐狸中的施瓦辛格? 阿贵他们也拿不准,他们这批猎人已经不是以前那种一辈子在山里讨生活的山精了,经验到底欠缺一些。 没有好办法,阿贵就吆喝云彩拿石头砸的试试。 云彩应了声“好”,她这一声应得铿锵有力中气十足,吴峫和胖子都愣了一下。 胖子扭头看了一眼云彩,云彩哪还有刚才紧绷害怕的样子。 她眼睛本就明亮,这会儿更是炯炯有神,莹亮着说不上来的生气,低下头她就抓起两块石头,抬手就要扔出去。 云彩手臂刚抬起,张启灵就低喝了一声:“等等!” 云彩按了一下胖子的后背才强行刹住车,只见张启灵脸色微变,没有看向包围圈,而是看着阿贵的身后。 云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她的阿爹身后,草丛像是有大手轻抚一样泛起波纹。 但四周分明没有风,显然,是有东西潜在草里朝他靠近! 张启灵朝阿贵叫了一声:“当心背后!” 阿贵立刻回头,一回头,草丛又平静了。 “什么东西?”吴峫惊疑不定,“还有一只?” “不是。”张启灵看着四周,吴峫和胖子用手电扫向周围,一下就发现四面八方的草丛都泛起奇怪的波纹,正向这里聚拢而来。 一时间,那些猎人们都怔愣了一下,云彩反应快,立即抬手打了个呼哨叫回了猎狗。 胖子和吴峫大声叫着让队伍聚拢起来。 猎人互相掩护着撤了回来,猎狗比人类更能察觉到情况的诡异,不停地朝着四周狂吠。 人们背靠背警惕着四周,几道波纹,逐渐逼近了过来。 第67章 一个萝卜一个坑 四周的草丛时不时晃动歪倒一下,肯定是有东西在里面行走。 山民彪悍,虽然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也没有害怕的,都把枪端起来观察着四周。 张启灵看了一眼山坡上,那上面没有那么多草,视野更好,他就道:“到上面去!” 几个人立即动身,一边警惕着一边快速往山上走。 但人一动,那几道波纹就立即围上来,在离人三十多米的时候,又一下子消失了。 这下大家都有点慌,纷纷顺着坡直线上爬。 山泥全是湿的,几个男的爬上去之后,云彩踩不稳崴了脚。 眼看她就要滑下去,胖子手快,他一脚陷进半坡里,一脚蹬在下面,扎了个结实的弓步,一把就拽着云彩的肩膀扯住了她。 这一下肯定很疼,胖子情急之下也不可能斟酌使劲儿。 但云彩也不娇气,一咬牙床,她小狗似得、手脚并用地“刨”了一下山坡,顺势上了坡。 云彩一上去就回身想帮忙,却见坡下的草杆从远往近,齐刷刷的倒伏。 “跑开!快跑开!” 云彩对着坡下的张启灵和吴峫大叫,听到声音的吴峫二人下意识回头,就看到面前的草丛一阵骚动。 接着,一只小牛犊大小,吊睛白额,似豹非豹的动物从草里探出上半身来。 吴峫一和它对视就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了。 这只狰眉拧目,眼睛碧绿泛着寒光的玩意儿,是一只猞猁! 猫科动物最喜欢攻击猎物的咽喉,一击必杀,吴峫刚后缩了一下脖子,他的另一边就又是一只猞猁探出头来。 这一只更大,一冒出来,它的瞳仁就缩得像针,凶狠地冲着吴峫扑过去。 张启灵飞速跑动,一刀背抡出去拍飞了这只猞猁,随即又迅速扑过去,抱着吴峫朝侧面翻滚开。 再起身的时候,两只猞猁都不见了影子。 张启灵盯着草丛,头都没回的对吴峫道:“踩着我的背上去。” “啊?”吴峫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多不好意思。” 刚说完,胖子和阿贵就在上面大叫:“上来!” 吴峫摸了摸鼻子嘀咕:“那我就不客气了哈——” 他扒拉了几下烂泥,踩到了张启灵的肩膀上,张启灵猛地一抬身子就把他送了上去。 胖子和阿贵拉住了吴峫的手,吴峫刚在半山坡上稳住身子,就听云彩一声惊叫。 下面的草丛,猛地蹿出了一只庞然大物。 它从张启灵的头顶上跳过去,落点在山坡上一借力,几乎是飞檐走壁一样,踩着飞溅的泥花就冲着吴峫咬了过去。 阿贵下意识放开了手,但胖子不虚这玩意儿,更何况拉着的还是吴峫同志。 阿贵松手,他突然吃力让吴峫往下坠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他就又用双倍的力气拎着吴峫“起飞”。 半坡上,吴峫单手捂住咽喉,抬脚就要踹那扑过来的猞猁。 吴峫完全没有任何时间去害怕和恐惧,这几年的探险生涯让他具备了极强的求生本能,但那猞猁的体型远远大于刚才像个小牛犊的那只。 吴峫心说完了,他一脚踹出去居然没踹动这玩意儿,猞猁尖爪在山坡上一划一挂就稳住了身子,又要扑咬过来咬穿他的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张启灵闪电般地蹬上山坡。 泥巴几乎对他无法造成阻碍,他短暂的按着吴峫的肩膀借了一下力,就扑向猞猁带着它滚下坡去。 胖子差点儿没让这一下拽的栽一个跟头,回过神来的时候,云彩和阿贵正抓着他往后拉。 云彩刚才崴了脚,腿上吃不住力气、扯不动他的胳膊,就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后仰着身子揪着他的衣服使劲儿。 没了猞猁,吴峫十几秒就被胖子和阿贵拉上来了,他们赶紧往坡下草丛去看。 草杆子摇摆的像在蹦迪,乱成一团,只能听到猞猁的吼叫和呻吟声,压根儿看不到张启灵的影子。 “胖子,咱们拿着枪下去帮小哥?”吴峫想跟阿贵借猎枪,但胖子摆了摆手,按住了他。 “你也不想想小哥的战力。” 胖子道:“你不在他跟前,他又有小黑金在手,就几个猞猁,我觉得小哥不虚,我们下去反倒碍事儿。” 吴峫心道什么叫我不在他跟前?你嘲讽人能不能稍微委婉点? 但胖子所料不错,几分钟之后草丛就安静下来,从里面站起来一个...等一下,两个人影? 张启灵身旁站着一个干瘦的老头,老头浑身都是血,手里提着一把瑶苗特有的猎刀。 他弯腰拎了一下,就把刚才那只大猞猁扛在了背上,显然,那猞猁已经断气了。 吴峫道:“我靠,这天神爷爷是谁啊?” 倒是阿贵认出人来了,他惊讶的叫道:“盘马?” 张启灵面目凝重地盯着盘马,吴峫和胖子对视一眼,手电筒光一打,他们就明白小哥是在看什么了。 盘马身上,鹿角龙鳞,踩火焚风—— 他身上纹着一只和张启灵身上如出一辙的,黑色麒麟。 ... 张启灵跟着盘马上了坡,吴峫看见张启灵在底下的时候,就张口问了盘马几句话。 但盘马都不搭理他,把他当空气一样自顾自的走。 吴峫虽然暗自嘀咕这老头该不会是“瓶爸爸”吧,但他见盘马这般态度,也心中稍有思量。 问盘马纹身这事儿虽然势在必得,但急不得,恐怕这老头不会说,或者不会说实话。 于是吴峫见张启灵还欲询问,便伸手拦了一下变身盘马跟屁虫的张启灵,告诉他先回去再说,人已经找到了,跑不了的。 张启灵微微点了点头,但仍旧盯着盘马不放。 ... 张启灵和盘马合力弄死的那只大猞猁,应该是猞猁狩猎团体中最强壮的、负责扑杀的那一只。 所以它一死,狩猎团体也就瓦解了。 猞猁又逃进了山林里不见踪影。 但猞猁毕竟是野兽,爪子锋利,虽然没有人死亡,还死了三头猞猁,但也有几个猎人受了伤。 盘马上来以后,一群人围着他用当地话呱呱的说了一通,还是云彩好心翻译了一下,吴峫和胖子才听明白,这帮人是在讲进山的经过。 村民们本就是为了寻找盘马老爹才搜山的,人找见了,他们把猞猁尸体烧了,便都组团回寨子里了。 猞猁皮毛虽然价值连城,但要是把猞猁带回去,让其他人知道这里有了猞猁,偷猎的人就会蜂拥而至,山林子就要被打空了。 ... 阿贵搀着云彩,但云彩崴了脚,总归是走不快。 盘马老爹受伤重,走得也慢,再加上吴峫等人刻意为之,盘马就前前后后的和他们走在了一起。 但即便吴峫和胖子尝试友好的和盘马老爹聊个五毛钱的天,盘马也一路无话,态度邦邦硬。 胖子就嘀咕,“你别说,这态度还真和小哥挺像的。” 张启灵闷声走着路,吴峫看了他一眼,见他注意力全在盘马身上,就小心翼翼地给胖子甩了个“同意”的眼神。 “可不是嘛。”吴峫小声道:“你都不知道关绍私底下跟我吐槽过几次,问我怎么能受得了这种...” “冷暴力的,对不?”胖子看了一眼吴峫,吴峫愣是从他眼里看出来几分怜悯。 胖子道:“我也觉得奇了,你说你和少爷个性还挺像,但喜欢的类型倒是完全不一样哈。” 吴峫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以后连忙怼了胖子一胳膊肘,“瞎说什么呢?” “关绍和黑眼镜是情侣!” 吴峫的潜台词就是,他和小哥可不是那种喜欢。 胖子直接就“嘿——”了一声,他挑了挑眉毛,好笑道:“我也没说是情啊爱啊那事儿啊,我还喜欢咱少爷呢,多敞亮一小子,包括黑爷,包括小哥。” “我可是很欣赏咱小哥的,人狠话不多,拔刀就是干。” “还有你啊,天真同志。”胖子抬手拍了拍吴峫的肩膀,“你是个好同志。” 吴峫就道:“你什么意思?关绍的评语是‘敞亮’,小哥给凑了个五言绝句,到我了就是''好同志''?” 胖子哈哈一笑,“是天真的好同志。” 他揽着吴峫走,态度很是轻松随意,声音却是压了下来。 “我的意思是你别瞎琢磨,你要是真喜欢人小哥,我觉得也挺好,我瞧着小哥也不反感你。” “搁以前...就少爷,你知道不,以前他还琢磨过找北哑帮忙呢,你看他有钱吧,他连小哥的屁股影子都没找着。” 吴峫心情有些奇怪,“那说明小哥不为五斗米折腰?” 胖子翻了个白眼,“那说明一个萝卜一个坑!” 说到这里,胖子看了看衣服后面云彩的泥巴爪印,憨憨的笑了两声。 “你觉得黑爷很好追啊?”胖子道:“你入行晚,你是真不知道黑爷是个什么样的主。” “虽然他以前给四爷打工,但那活做不做也全看这位爷的心情。你知道他给四爷盘口核账的活儿是怎么拿下的?” 吴峫配合的问道:“怎么拿下的?” 胖子就道:“四爷以前手底下有个叫冯况的,手里有几条人命,耍的是一手蝴蝶刀的功夫,在道上挺有名。” “冯况那地位,有点像你们家那潘子。” “黑爷也本来不是核账的,但他不是住京城?冯况那盘口也在京城,但四爷在长沙,就说把黑瞎子放到冯况那盘口,算是互相制约。” 吴峫点点头,这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制衡方式。 胖子继续道:“结果黑爷头天去盘口,就让冯况阴阴阳阳聊得火大了。” “我一好哥们的早点摊就在四爷盘口的斜对面,他说黑爷一个人愣是把那盘口掀了个底朝天,盘口的弟兄在巷子里撂了一地。” “那冯况,最后被黑爷按在盘口台阶上当个抹布一样擦来擦去,血都给那水泥台阶染了色儿。” 胖子耸了耸肩,“完事儿以后,人家还来早点摊要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 吴峫不信,“你丫在这扯故事呢吧,还擦来擦去,还豆浆油条的。人家内部的事儿,你怎么能知道。” 胖子哼了一声,嘲笑道:“你别说,这确实是小道消息,真假难辨,但你知道这里最要考究的是什么吗?” 他道:“冯况真的死了,四爷在道上放的消息,而且,黑爷自那以后真的开始查账了。” 吴峫愣了一下,胖子道:“怎么死的,具体是怎么个事儿,黑爷是不是本身就是去查账,查出问题来代四爷动的手,这些不重要。” “那陈皮阿四虽然死在天宫了,但你也不能说他不牛吧?” “冯况是四爷当时的左膀右臂,黑爷给他剁了,不仅没事儿,还成了四爷手底下核心的人物。” 胖子斜眼看了一下吴峫,“还有,他真的要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我好哥们真的开了家早点铺。” 吴峫表情难辨,看着是在信和不信之间摇摆。 半晌,他突然道:“你要这么说,你说关绍打得过黑眼镜不?我有点担心他的生命安全。” 胖子咂了咂嘴,“你打得过小哥不?你怎么不担心你自己的生命安全。” 吴峫道:“小哥怎么可能会打我!” 胖子无言,抱臂嘲笑地看他,吴峫抬手摸了摸鼻子,“也是哈,我感觉黑眼镜挺心疼关绍的。” 胖子耸了耸肩,“扯来扯去,差点忘了一开始想说啥。” 他道:“还是那句话,一个萝卜一个坑,人黑爷栽得心甘情愿,小哥也不见得真就铁树不开花。烈女怕缠郎,你就踏实的上。” 吴峫急眼,抬脚就要踩胖子,胖子躲得飞快。 还不等吴峫说什么,他继续道:“那你要没那心思,那也挺好的,我看着小哥跟咱们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怎么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吴峫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胖子说的内容,更是想回嘴说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胖子倒是没什么顾忌,直言道:“你知道的吧?小哥咱们留不住,他要找记忆的,你能跟多久?” “孩子长大了,当家长的不松手也抓不住的。” “...小哥,他也不一定...” 吴峫张了半天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胖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斜前方还盯着盘马纹身的张启灵,心下竟然是一片茫然。 ... 回寨子以后,天都大亮了。 几个村里的干事通宵都没睡,带着几个人正准备进山接着找人,见所有人都全乎的回来了,干事都直拍胸脯喘气,看着像是吓得不轻。 在村公所随便吃了一口,有伤的就被送去卫生所治疗。 吴峫和胖子一个要盯着盘马,一个想问候问候云彩,就都跟着去看。 云彩的崴脚倒是治疗得飞快,盘马老爹却是严重得多,背上缝了十几针。 吴峫见他伤势这么严重,也不好当下就追着病号问东问西,就琢磨着先劝张启灵回去,缓过劲儿来(主要是让盘马缓过劲儿来)再去拜访。 屁股刚离凳,就见盘马老爹朝他们打了个手势,要他们跟着他回去聊。 吴峫和张启灵跟上,盘马却冲着张启灵摇头,还说了两句话。 他用的是瑶族的话,吴峫三人听不懂,阿贵和云彩明白,表情却都很奇怪。 云彩轻咳了一下,尴尬地指了指张启灵:“吴老板,盘马老爹说要你一个人过去,这位不能去。” 吴峫皱起眉,心道这是几个意思。 “还有...” 云彩住了嘴,求助地看向阿贵,阿贵也有点尴尬,吴峫就问还有什么? 阿贵道:“他还说...” “说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 吴峫自然是不信的,但盘马这话莫名其妙,还有点廖人,一看就是知道些什么。 张启灵一听完就扭头扒拉住了要走的盘马,还脱了衣服露出纹身来对峙,问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两个人身上的麒麟对决相冲,张启灵的麒麟在左肩膀,盘马的则是右肩。 自古以左为尊,吴峫估摸着这要是某种非主流家族,小哥应该是族长头头之类的。 但盘马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和张启灵对视了一眼,就再次把他当空气,迈步就走。 盘马的态度很漠然,面部表情也毫无波澜,某种程度上,像是另一个张启灵。 吴峫知道,他之所以找自己单聊,并且点名不要张启灵来,肯定是认出了张启灵的身份。 但这般态度,又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胖子心细,怕张启灵出现什么逆反的情绪、拔刀削了盘马,或者觉得他是被爸爸抛弃的孩子之类的... 胖子赶忙走过去拍了拍张启灵的肩头,朝吴峫猛甩眼色,意思是“你丫还不快追?” 吴峫连忙回神,也赶忙朝阿贵和云彩道谢,又跟张启灵道去去就来,问清楚就立即回来告诉他。 怕小哥急上火,吴峫还加重了“立即”的发音。 但张启灵只是点了点头,表情意外的平静,眼神有股让吴峫似曾相识的味道。 那一瞬间,张启灵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少是关于盘马的? 吴峫也不知道此刻他内心的不安,到底是源自“一个会害死另一个”的预言,还是张启灵的记忆在恢复,恢复了就“留不住”的这件事。 第68章 死而复生的考古队 吴峫实在是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系,盘马说的很可能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也可能是带有什么隐喻。 但他直觉这句话,被警告的人应该是他,他就是那个迟早被害死的人。 ... 到了盘马家,阿贵跟上来当了翻译。 盘马说了当年发生在巴乃的事情。 简单来讲,就是吴峫他们认为和陈文锦来的是一支考古队,但实际上那些人是一群当兵的。 盘马当年被这些人请做向导,带着这些人去了羊角山里。 带队的就是陈文锦,盘马带着他们到了羊角山里的一个湖泊,陈文锦他们在这里扎营之后,盘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之后,盘马负责每隔几天给队伍送补给。 在这过程中,他发现队伍有很多鞋盒大小的盒子,收纳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盒子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奇怪味道,像是死人的味道。 盘马起了好奇心,但被队伍里的人阻止。 他只碰过一次那盒子,知道这盒子很重,但后来就再也没机会碰过,然后很快队伍就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以即便盘马再好奇,此事也不了了之。 盘马说,他只是预感到这件事必然会有人打听,但是没想到会是过了三十年才有人来问。 ... 听完盘马说的事情,吴峫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吴峫自认已经今非昔比。 不说别的,就光是这些年,他那个三叔就驴了他多少回? 所以吴峫敏锐的发现了盘马言行中的漏洞。 他猜测盘马的铁块就是小哥手里的那个,也都是从羊角山拿出来的。 那大概率这些铁块,就是当年湖边那支队伍装进盒子里带走的东西。 那么,如果当年那支队伍带走了那些铁块,盘马现在手里这个又是从哪儿来的? 而且,如果只是什么味道、部队、铁块的事儿,有什么必要隐瞒这么多年? 毕竟,这听起来还没有《今日说法》离奇。 所以,吴峫以“你后来再回到湖边的时候,是怎么发现那块铁块的?”为钩子。 又继续加码,说“你放心,我只要知道那时候的事情,另外那件事情我不感兴趣”,诓的盘马脸色骤变。 诈人的诀窍就是让别人以为你基本上都知道了,从而在整个对话的形式上,把询问变成一种质问。 吴峫反客为主,诈住了盘马。 阿贵被盘马叫儿子拉扯了出去,重新翻译的人成了盘马的儿子。 这说明接下来的内容,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 盘马说了谎,他进山送完粮食并没有离开,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独自进山的。 他带了自己的四个兄弟替他背东西,这样返回的时候还能打猎。 盘马的一个兄弟在这个过程中,看着考古队的补给起了歹心。 队伍的补给对当时贫穷的快要发疯的人来说,诱惑太大了。 他的这个兄弟就提议入夜之后,趁着考古队休息进去偷点米出来。 盘马不同意,因为他手艺好,家里过得还不算苦。 但是其他四个兄弟动心了,他们入夜之后潜进了营地里,却被当时巡查的小伙子发现,情急之下,这四个人把那个小伙子用米袋活活捂死了。 盘马虽然等在外面没有参与,但因为考古队聘请的是他,死了人他是逃不脱干系的,便提议再进去把小伙子的尸体拖出来,让考古队以为是失踪。 盘马带着人再次潜入营地,结果又被放哨的人发现,放哨的人立即举枪,却被当时提议偷东西的伙计割断了喉管。 走火入魔一样,他们连杀了两个人。 盘马觉得事情已经完蛋了,想说大家一起逃吧,但杀人的兄弟已经杀红了眼。 杀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全杀了... 又能怎么样? 盘马儿子麻木的冲着吴峫复述老爹说的内容。 “如果让那些人去通报政府,那我们这辈子都要猫在山里了。” “与其如此,我们把这些人都杀了,就说他们不见了,其他人肯定以为是越南人干的。” 吴峫遍体冰凉,后背一阵一阵的冒冷汗。 他为了不露怯,连眼睛都几乎不敢眨,死死地盯着盘马老爹,听接下来的内容。 ... 这是一种在诡异的气氛下,突如其来的冲动。 考古队的人数不多,那时大部分都在酣睡。 想到那些白米、冲锋枪,盘马也无法抑制地起了恶念。 他们拿着从放哨的人手里抢走的冲锋枪,偷偷进了一个又一个帐篷,把里面的人全部都杀死。 杀完人之后,他们把尸体、枪和弹药都抛进了湖里,把白米和吃的背回了村子里。 其他能用的,则准备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拿。 几个人以为万无一失,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越南特工干的。 但三天后,盘马再次进山,准备去拿一些值钱的东西,却发现湖边竟然又出现了一个营地,还有人在那里活动。 盘马瞠目结舌,胆战心惊地偷偷靠近观察,看着那些在营地中忙碌的人—— 他认得出来几乎每一个,因为他先前杀死了他们每一个。 那支被他们杀干净又抛尸湖中的考古队,竟然又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这些人完全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情,还和他打招呼。 盘马百思不得其解,仓惶回到村子里,和那四个人一说,他们也都吓坏了。 寻常的道理解释不通,他们就认为那湖是一个魔湖,能让人死而复生。 这批人和之前那一批一模一样,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丝破绽。 而唯一能让盘马察觉到奇怪的,是他闻到这批人身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和后来的盒子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对于盘马来说,那就是死人的味道。 ... 吴峫以为盘马说完了,却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加离奇的内容。 在考古队死而复生的几天后,当时和盘马一起行凶的,一个叫做庞二贵的人突然消失了。 盘马他们找了两天,最后在考古队湖边的营地找到了他。 庞二贵竟然在营地里和考古队谈笑风生。 盘马他们觉得莫名其妙,赶忙把庞二贵领走,拉住他的时候,就闻到他身上也散发出了那股死人的味道。 第二天,庞二贵就吊死在了他自己的屋子里。 剩下参与杀人的三个人,两个搬出了村子,盘马和剩下的那个人留了下来。 一个星期之后,剩下的那个人也吊死在了庞二贵家一样的位置上。 这个时候,盘马就豁出去了。 他带着枪赶往湖边,心说反正也是死,他至少要死个明白,但是他进山之后,就见到考古队开拔,要准备走了。 盘马胆战心惊地跟着队伍出了山,他没想到那群人真的带着那些散发死人味道的盒子离开了村子,并且此后再也没有出现。 后来,盘马为了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再次回到了湖边。 在那里,他发现了一件衣服被冲到岸上,他现在手里的铁块就是从那衣服里发现的。 早年他生活贫困,一度想把这铁块卖掉换钱。 但现在生活逐渐好起来,想到当年发生的事情,他一阵阵后怕,就想保住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算了。 但,盘马道:“你们出现了。” ...... 盘马的秘密就到此结束了,吴峫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他有了很多新的想法,并且感觉到很多答案都已经触手可及,就好像眼前是一大片纱帘,只要撩开就能看到窗外的风景。 吴峫确认了盘马手里的铁块,那铁块果然和他们拿到手的铁疙瘩一模一样。 听了盘马的说法,他还特意闻了一下,当真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奇怪味道。 盘马说张启灵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吴峫眉毛微挑,没有应声,心道回去以后闻闻看。 至于那句“一个害死另一个”的说话,听完这一长串让人背后发寒的秘密之后,吴峫已经不再对此予以重视。 即便是真的,吴峫也不认为这句话中的“害死”是准确的形容词。 返回阿贵家的路上,吴峫任由思绪胡乱的跳跃。 他在脑子里整理好刚才得到的信息之后,再次想起盘马的那句话。 实际上,人的心态和想法决定看到的东西。 就比如,盘马认为张启灵很危险,他说:“你们迟早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但吴峫认为小哥是很好的人,所以这句话也能解为—— “我们迟早一个会被另一个拯救。” 吴峫认真的看着张启灵。 这话有点酸,他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和张启灵道:“我刚才听完盘马说的那些了,我马上就跟你讲,但我先跟你说结论。” “盘马他就是一个凶残的杀人犯,他说那些都不安好心,他早就被当年的事情吓疯了——” “小哥,你看看咱俩,咱俩多好啊,哪有什么死不死的?你别多心啊。” 吴峫道:“就是我身手不好,以后肯定是你救我了,但我再努力练练,以后争取帮上你的忙。” 说完,吴峫有些微妙的羞耻,就不敢去看张启灵的反应,赶忙把盘马刚才说的又复述了一遍。 他没看到,张启灵充满在意的眼神。 ... 听完吴峫复述的内容,胖子翘起腿来,撇嘴不屑道:“扯淡,绝对是扯淡。” “哪有什么死而复生,峫啊——你说得对。”胖子道:“那盘马就是疯了。” 吴峫见他也不信,当即就来了精神,说了自己的分析。 他觉得死而复生实际上是一个掩人耳目的把戏,那进山的队伍和出山的队伍压根儿就不是同一支。 “还是我三叔给的灵感。”吴峫苦笑道:“人皮面具,你们还记得么?” “我推测,盘马他们杀的那一批确实是死了,但是他并不了解这支队伍,所以如果有另一支队伍易容,就能骗过他们。” “为什么要这么干?”胖子不解,“费这么大劲就为了吓疯几个山民?” 吴峫摇摇头,“我仅仅是推测,这里或许有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被盘马破坏了。” “又或者,杀光所有人又恰巧填补了某种偏差,前一批考古队本来就要死,后面来的以为是自己人干的。” “但是...嗯...”吴峫挠了挠脸,看了一眼屋子里。 刚才他和阿贵一起回来,云彩就等了好久一样把阿贵叫走了,看起来是有话要说,所以这时候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吴峫招手示意胖子坐得近点,“咱们都是自己人,我琢磨着关绍应该不会介意...” 胖子疑惑道:“这儿还有少爷的事儿呢?” “不是他的事,哎呀,也算是他的事儿吧,就是...呃...” 吴峫犹豫了一下,心一横,直接道:“他能看见咱们看不见的,他能看见鬼。” “我的意思是,少爷又不会骗咱们,所以这世上,应该确实有不能用刻板道理去解释的东西。” “就比如,胖子,你还记得咱们在长白山见着的阴兵借道,包括万奴王的那个...影子还是鬼啊还是能量体之类的。” 胖子皱起眉来,他不是一个纠结的人,所以没有必要,他不会去深思难以理解的事情。 但要是提起长白山,胖子确实在那里差点改信王阳明。(即王守仁,唯心主义代表人物。) 你别说,他哥俩还都姓王。 见胖子并没有反对,吴峫继续道:“我是寻思着,要不咱就去那羊角山的湖泊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到底是阴谋诡计还是魔法主义,咱去了研究研究就都知道了。” 吴峫看了一下张启灵,张启灵微微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胖子,胖子却是皱眉、翘腿、抱臂,一副极其严肃的模样。 “胖子,胖子?”吴峫以为他有什么发现,“你是想到什么了?” 胖子从胳膊肘里抽出手来,幽幽道:“一,上次我就跟你说了,这羊角山我们肯定得去,我说中了吧?” 见吴峫张嘴要狡辩,说是此一时彼一时嘛,胖子大声“二!”了一下打断他。 胖子道:“这说明胖子我拥有一双看穿世事的眼睛——” 吴峫不爽地呲了呲牙,倒也没反对,却听胖子继续道:“但我二的不是这事儿,我是说,要咱少爷光看就能给那湖整明白,咱们把他摇过来看一眼不就得了?” 吴峫愣了一下,心说好有道理啊,但一想—— “你忘了塔木陀,关绍出去的时候虚成什么样了?” 因为回忆,吴峫眼睛微微偏移,“还有两三个月之前吧?我和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那会儿还在医院里呢,说是贫血折腾了挺久的。” “我看咱先自己研究研究,要实在不行,再把他摇来看看?” 胖子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他先前因为想追云彩那事儿,和关绍通过电话。 在电话里,他倒是没听出来关绍病着,但一想之前关绍那惨烈模样,胖子也觉得这事儿不太妥当。 吴峫见大家没有意见,就拍板道:“那就这样定下,咱们搞好装备,就去那湖里看看。” ...... 另一边,关皓已经开始染发,在专业理发店里染的。 关皓本来说自己过来就行,因为可能要等的时间比较久。 但是黑瞎子一起过来了,因为很好奇关皓染发的全部过程,还有很单纯的想腻歪在一起的心理。 因为要染金毛,所以需要漂发。 漂发的时候关皓觉得头皮很痛,但以前就有爱打扮的朋友说过漂染头发,头皮会很痛。 关皓觉得这应该是正常的,就没有主动说,只是下意识手用力,扣住了椅子的扶手。 忍吧,还能怎么着。 区区漂发,难不倒真男人。 但他手一用劲儿,身体一绷紧,黑瞎子就发现了。 来染发之前,黑瞎子也私下做了些功课,知道漂染会有刺痛。 但刺痛而已,以往承受的伤害痛苦都远超这种形容。 所以,黑瞎子觉得这是想要见到金毛关皓,他能够接受的事情、能接受的程度。 但见关皓反手扣着扶手忍耐,见到他用力而手背青筋微凸的时候,黑瞎子觉得自己有点后悔。 黑瞎子伸出手掌,盖住了关皓的手。 透过眼前的大玻璃镜,还有黑瞎子脸上、又一层能被当做阻挡物的墨镜,关皓还是清楚地看明白了黑瞎子的意思。 顶着已经褪成淡奶黄色的头发,还有头发上湿漉漉的药水泡沫,关皓笑着问他:“一会儿去看电影吗?” 黑瞎子没应,但关皓松开扶手,翻转手心和他十指相扣的时候,从手背上,被轻轻摩挲的触感中得到了答案。 于是后来,关皓问他喜不喜欢染个萨摩耶、边牧的发色的时候,黑瞎子说伤发,看个新奇就好了。 第69章 山再高 ilwxs.com 在去盘马说的魔湖之前,胖子本来打算拿硫酸试试能不能解开铁块的秘密。 但吴峫告诉他,盘马的叙述中有提到,这铁块散发的气味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淡。 那铁块里,就很可能有一种挥发性的物质,万一对人体有害,那可就出了大岔子了。 张启灵也同意吴峫的看法,胖子便只能作罢。 在阿贵的帮助下,吴峫从隔壁几户人家买来了五十发子弹和猎枪,包括开山刀之类的工具。 第二天准备得当,正要出发,却发现带路的向导竟然是阿贵和云彩。 云彩穿着瑶族猎装,猎刀横在后腰,还背着一把小短猎枪。 这衣服精致又修身,把她苗条的身形完全展现了出来。 玉貌花容、英姿飒爽的云彩,看得胖子当时眼睛就直了。 他本身就对云彩很有好感,云彩这么一打扮,他更是觉得像被谁打了一闷棍,都快要恍惚了。 但再一细看,云彩却是脸色很差,眼皮也肿着,像哭过一样。 胖子一下就愣了,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倒是吴峫当即就暗道一声糟了。 阿贵自己就没有去过羊角山,更何况还带着云彩? 吴峫意识到,他们找向导恐怕是出价太高了,阿贵舍不得让别人赚这个钱,就非拧着云彩来冒险。 果然,他和阿贵说这不妥当,阿贵就说猎人都进了山里,知道怎么去的人只剩下云彩。 “云彩以前和她爷爷去过几次,知道怎么带路,三位老板,你们放心吧。” 阿贵道:“我带着你们,加上云彩认路,还有狗,问题应该不大。” 吴峫看了看云彩,云彩闷闷不乐的垂着眼睛,也不看他们,也不应阿贵的话。 吴峫就再劝:“阿贵叔,你不是说羊角山危险吗?怎么能让云彩一个小姑娘去?” 胖子也紧跟着说不行,带着个小丫头这不是胡闹吗? 胖子急吼吼的叫唤:“阿贵老弟,这就不是我要说你了,我们是去干正事儿的,那万一云彩受点伤的,你这个当爹的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阿贵却一个劲儿说没事。 他左一个小丫头片子五六岁就摸枪了,右一个在山里云彩比咱们都有用,反正说来说去,引路这活就是他们干了。 胖子黑着脸,反驳的话就在嘴边,眼看就要跳脚,云彩揉了揉眼睛,勉强的露了个笑脸,打起了圆场。 “几位老板,瞧不起人是不是?” 云彩走到阿贵身前,冲着吴峫三人挑战似地扬了扬下巴,又对胖子道:“胖老板,你觉得我不行吗?” 胖子是人精,见云彩撇着嘴忍着情绪的样子,就知道云彩这是看似挑衅,实则圆场。 他就立即道:“没有没有!完全没有!” 胖子眼神不善的看了一眼阿贵,无奈道:“云彩妹子,你不要误会,你胖哥哥我主要是怕你辛苦,其实在我们心里,你绝对是最佳人选。” 吴峫立即皱起眉头,踢了胖子一脚。 想起这些天里胖子对云彩特别的态度,吴峫把胖子拉到后面低声骂道:“你他娘的变卦这么快?怎么着,你是真对人家云彩有意思,你想老牛吃嫩草?” “我年纪怎么了?”胖子低声道:“认真讲,胖爷我这是人到壮年,是壮牛,不是老牛!” “而且...”胖子顿了顿,吴峫犹疑地看着他,发现胖子的表情很是认真,他道:“我是真挺喜欢云彩的。” 吴峫不知道胖子嘴里说的这个喜欢,到底是哪一种喜欢。 但见他表情难得的认真,云彩的打扮气度又确实不像是胡闹,就只好答应了阿贵做向导的事情。 ... 接下来的路上,胖子一直围着云彩打转,就差趴下来给她当马骑了。 云彩的情绪也好起来,一会儿就被胖子逗得咯咯直笑,蹦蹦跳跳起来。 但张启灵的脸色却一直没有任何变化,吴峫看了他好几回,在轻松的气氛里,只有他仍旧沉浸在阴云里。 一路上,胖子注意到云彩多次偷偷看向张启灵。 这倒是能理解,毕竟他们这几个人里面,确实属张启灵的气质最特殊。 神秘、沉静、冰冷、忧郁。 还有先前斩杀猞猁显露出来的犀利身手,这些对女孩的吸引力是无比巨大的。 但奇怪的是,云彩的眼神里含着的并不是爱慕或者躁动,而是一种胖子很难理解的心虚和惧怕。 胖子不懂云彩的心虚,也不懂她的惧怕,这样的不解让他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胖子发现,云彩这样的怪异并不是只对着张启灵。 云彩看向他和吴峫的时候,也不敢正常直视,而是眼神频繁游移闪烁,像是有什么心虚和愧疚。 ... 在山中走了两天才走到了那处湖边。 湖泊要比吴峫想象的大一些。 这湖四周是莽莽群山,高大陡峭的山峰连绵不断,山体巨大入云,山中植物厚实繁多,入眼都是一片墨绿。 湖水非常清澈,在山路上跋涉了两天,又热又累,吴峫低头洗脸醒神的功夫,胖子就脱得只剩裤衩,下水游泳去了。 阿贵劝他说山里的湖水危险,不吉利,叫他小心点。 但胖子什么场面没见过,更是因为先前的事儿,还有云彩莫名不自在的态度,觉得这和阿贵脱不了干系,就朝他泼水让他闭嘴。 稍微休息一会儿之后,云彩和阿贵开始搭窝棚,收集柴火。 胖子很狗腿的凑过去帮忙,吴峫没眼看,就和张启灵环湖查看四周的环境。 这湖滩非常干净,除了石头,什么杂物都没有,湖泊有两个足球场大小,从近处看,也全是石头。 但这湖落差很大,浅的地方能看到水底,再往下湖底就迅速隐入了黑暗,水下可能极深。 吴峫认为,在湖底找到盘马他们当年抛尸湖中的尸体,应该就能证明“考古队是被替换”的猜测。 简单吃过午饭后,吴峫、张启灵、胖子就分别按照区域开始寻找。 现在的湖泊比当年的小了不少,盘马也不可能走入湖中太深去抛尸,那么尸体应该离岸很近,甚至因为水位下降,出现在岸上。 但找了半天,湖边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大家都一无所获。 一直到夕阳西下,阿贵打来一只野鸡做了晚饭,众人才围在篝火旁吃饭休息。 吴峫抬眼一看,张启灵靠在岸边的石头上,几乎融进石头和夜晚的环境里,乍一看都看不到他的存在。 吴峫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心道黑眼镜说的很对。 早知道就应该带着小哥游戏人间,虽然他们来这里策略上是来对了,但是整个过程里,遇到的东西无一不是在敲击小哥过去的心门。 并且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万一跑空了,吴峫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哥。 想想有些不忍,吴峫就拿着米酒过去开解他。 两人坐在了岸边的大石头边上,背对着云彩他们。 云彩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有些惆怅的问面前的胖子:“胖老板,你们在找什么呢?” 胖子答:“找宝贝?找石头?” 胖子喝了一口米酒,又答了一个问句。 “也可能是找一场空?” 云彩愣了一下,倒是笑了,“一场空?一场空要怎么找,什么都不找不就是一场空吗?” 胖子看她,也嘿嘿一笑,“云彩妹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他道:“有宝贝,但实际上是石头,那叫找了一场空;有石头,最后变成了宝贝,那也叫找了一场空。” “因为不会有人把石头留在手里的,等石头变成宝贝的时候,那玩意儿早就不在你手里喽。” 云彩微微惊讶地张了张嘴,眼神里讶异和茫然,复杂的混为一体,半晌都望着胖子发着呆。 这倒是给胖子看不自在了,他觉得脸上被马蜂刺的伤口又开始痒起来,云彩见他伸手就去抓,下意识呵斥道:“别动!” 胖子一怔,整个人猴一样的动作卡在空中,云彩缓和了语气,见他这样,又低头扑哧一下笑出来。 胖子不自在的挠了挠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拘谨的放下了手。 云彩从背包里找出蛇药片来兑成药膏,阿贵已经喝大了,晕乎乎地躺在窝棚里睡着,云彩看了他一眼,伸手从包里揪出薄毛毯给他盖上。 胖子好像听到了云彩轻叹了口气,又怕是篝火噼啪声让他误听。 云彩边搅拌药膏,边轻声问胖子:“胖老板,你说我是石头,还是宝贝呢?” 胖子看着云彩搅拌药膏的动作,还没说什么,就听云彩低声喃喃道:“又或者,也是一场空?” 胖子没答,半晌,他道:“云彩,你想要什么呢?” 云彩轻轻“嗯?”了一下,她微微抬眸去看胖子,胖子盘着腿坐着,望着她的眼神不闪不避。 胖老板喜欢自己,云彩是知道的。 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从胖老板的眼神里,再也看不出什么喜爱和欣赏。 篝火赤条条的、像绯色的、饮了血的大刀一样割破了夜晚的空气。 刀锋划过,燎起的火焰刺痛了毛发和皮囊。 云彩怔怔地望着胖子,阿贵熟睡的呼噜声长一声、短一声有节奏地响着。 火焰忽高忽低地跳跃在眼前,胖子眼神里的审视意味,让她觉得羞耻和难堪。 但这般纯然陌生的态度,她却感觉心底一直绷紧的,名为愧疚的那条细绳,得以松懈。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云彩挣扎着、又迷茫的轻声回答:“我想要...想要画画。” “......” “画画?”胖子拿着米酒,端起又缀饮了一口,“画什么样的画?” 云彩突然苦涩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 她愣愣地瞧着火焰,“我小时候...山里也来过大城市里的老板,我记得有个人手里拿着黑漆漆的,像个小方框一样的东西。” “他拿着那个小方框到处拍...我现在知道那叫相机了,拍过的东西就像把真实的场景带走了一样。” 胖子下意识道:“你喜欢我给你买一个相机。” 云彩忽地抬眼,胖子觉得自己好像被瞪了一眼。 “别瞧不起我。”云彩道:“不用相机,我也能把巴乃的山和水带走。” “我会画画...村子里的长辈们都说,我画得很好,就像真的一样。” 胖子换成双手抱着米酒瓶了,他难得觉得有些局促,“没有没有,云彩妹子,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呢?” “我就是...呃,就是...” “就是”了半天,胖子也没就是一个理由出来,倒是云彩替他补上了。 “——就是瞧不起我。”云彩起身,递给他药膏,“或者说,是瞧不起我们。” 她瞪着胖子,道:“你们大城市的人总是这样,即便你们掩饰得很好,我也能感觉出来,你们是看不起我们的。” 胖子瞪大眼睛,嘴里支支吾吾地“不是不是”。 他平日里油嘴滑舌,这时候一句话也想不出来,只能左手拿着药膏罐子,右手端着米酒瓶,整个人傻在原地。 云彩装出来的凶神恶煞一下子破功,她咯咯笑起来,眼角都笑眯眯地挤成一条短线。 胖子愣了一下,啧道:“臭丫头,你存心挤兑我是不是?” 云彩笑着摇了摇头,她绑起的发辫轻巧地晃动了一下。 因为笑容,她俏丽的面容生动起来,胖子心中微微一动,问道:“你刚才说...把巴乃的山和水带走。” 云彩看过来,胖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云彩,你想离开巴乃吗?” 云彩抱着膝,一侧的脸颊压在膝盖上,她又沉默下来,连笑意都敛去了。 胖子叫她云彩,她沉默半晌,却还是开口,叫他胖老板。 “胖老板...” 云彩低声道:“我就在大山里,哪能走出去呢?” “我画的画也不好,都是胡乱画的罢了,是村子里的大家喜欢我,才夸我画得好,我知道的。” 云彩用木枝掏了掏篝火,让火更旺盛了点儿。 她轻声叫了一句“胖老板”,却是话开了一半,就再也没有下文。 火焰被云彩燎高,胖子坐着,看到眼前的火苗蹿的旺盛,连云彩的面容都烧得扭曲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里的药膏罐子,脱口而出道:“云彩,你走的出去啊。” 胖子道:“云彩云彩,山再高,你们当云彩的,飞出去就好了嘛。” 第70章 水彩颜料 两周后。 “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马山县...” 副驾的黑瞎子捧着地图梳理路线,关皓探头猫了一眼就头大起来,干脆放弃思考,抽了瓶水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一周前接通了胖子要颜料的电话,关皓本来打算找人把颜料送过去,但黑瞎子来了兴趣,想过去看看,关皓便痛快点头应了。 颜料到手之后,两人便从北京坐飞机到了广西南宁。落地南宁,还要转火车进上思。 但关皓一想,坐火车进去还要转大巴,总还得坐车走一段。 公共交通又不如私家车方便,他看着山路又有点技痒,就干脆撺掇黑瞎子在南宁买了辆大g,一路开进去了。 这山路当真比想象中更难开,一个弯子绕一个弯子,但风景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青色的花岗岩山峰和茂密的林海,汽车穿梭在里面,窗外的风景就像是某种幽绿色做底的宇宙隧道。 他们开着车想停就停,伴着鸟鸣和树叶沙沙的动静,晚上下雨了,他俩干脆在山林里寻了一片平地支起帐篷,睡了一觉。 在野林子里睡觉也不是头一回,但没有变异蟒蛇虎视眈眈,也没有什么寻找西王母啊吴三醒的计划在日程上,总体感觉就是治愈,很治愈。 这体现在关皓一觉睡起来,气色比往常要好。 黑瞎子拿着矿泉水倾倒,暂时cos了一下水龙头,关皓就捧着手接好一捧水泼到脸上,小猫洗脸一样胡乱蹭着。 他这样胡乱抹完脸,水珠莹亮,再加上浅金色发色的衬托,脸上简直像白玉一样莹润发亮。 黑瞎子心情很好的勾了勾唇角,调笑他说:“在这里建一个树屋吧,你就住树上、屋里,我时不时拿着喇叭来呼唤你,给你投喂点儿香蕉。” 关皓抬起半弯的身子来,愣愣道:“那我不成了人猿泰山么?” 他直起身来,脸上的水珠就顺着下颚线滑进了衣领里,黑瞎子一边笑一边抬手蹭了过去。 但昨晚下了雨,他的手也微凉,不比脖颈热乎,冰的关皓缩了一下脖子。 黑瞎子也感觉到了指尖接触到的、过于暖和的温度,他想收回手,却被关皓伸手拉着又贴在了脖颈上。 掌心和手背都被温暖包裹着,不过几秒钟,黑瞎子的指尖也暖和到泛起细密的麻痒来。 黑瞎子不冷,但他喜欢和关皓的手腕、脖颈和胸膛紧贴。 依靠身体简单的触碰,就能摸到的心跳。身心都感受到的温暖,来自于此生唯一的伴侣。 那种感觉就像是无声无息地,虚无缥缈的灵魂就贴在了一起。 于是身心都浸泡在热水里,舒服到毛孔都张开。 关皓伸手包着黑瞎子的手背,还微微偏了偏头,把他的手像枕头一样靠在侧颈。 直到几秒后,颈侧的温度不再那么冰凉,关皓才抬头看了看树。 他似乎是想象了一下真的住在树上的场景。 “嗯...” 关皓眉毛微皱,又很快的舒展开,低下头来看向黑瞎子的时候,幽怨得厉害。 “不要。”他道:“你舍得我住这里啊?” 黑瞎子哼笑了一声,“舍得,怎么就舍不得?” 说着,他还抽了一下手,身体力行的演示“他好舍得”。 关皓也不拦他,由着他抽走,但下一秒,黑瞎子的另一只手又被关皓拉着贴在了颈窝里。 “那好吧,你舍得我,我可舍不得你。”关皓笑起来,“而且,我就是真住这儿,也不可能等你来用大喇叭喊我才动弹。” 黑瞎子“嗯?”了一声,关皓笑着贴过去,黏糊的抱着他。 这一下太突然,黑瞎子微微后退一步靠在了车上,手里的矿泉水都晃出一点去。 他笑骂道:“水,水!老子手里还拿着矿泉水,全他妈洒了!” 关皓用力抱了他一下就松开手,转过身体也一并靠在了车门上。 “水比我重要吗?”关皓随口嘀咕了一句,“反正你要是把我扔这儿,我觉得凭我的人格魅力,你下次来的时候,我应该就是这座山头的小猴王了。” 黑瞎子几口喝完瓶底最后的一点水,“为什么是小王?我以为大少爷怎么着也得是个大王。” “还有,水当然比你重要,人没了水能生存三到五天,但我没有你,可是马上就能死。” 关皓愣了一下,脑子都卡住了。 “那不是应该我比较重要吗?” 黑瞎子慢慢地叹了口气,“你算算,多活三天和马上死哪个大?” 关皓再次愣住了,傻眼道:“我靠——” 他惊叹道:“还真是多活三天比较大。” 黑瞎子扯唇就笑,他抬手揽过关皓的肩头,整个人倚了上去,笑嘻嘻地吻上关皓的侧脸。 脸颊上细微的凉意,也抵不住凑近了的温热唇瓣的温度。 清早的光线稀薄,但透过茂密的林子,也能把两个人和一辆车的影子拉长。 “哎,差点忘了,怎么是小猴王?”黑瞎子问。 关皓长长地哦了一声,声音的尾巴里,也透着细碎的笑意。 “水土不服啊——”他道:“没听说过吗,强猴压不住本地猴啊。” 黑瞎子当即骂道:“强猴你个头,我看你就是个傻猴。” 关皓无所谓的应了一句,抬手抚上黑瞎子的脖颈,轻巧地啄吻上去。 “傻猴怎么啦?”接吻间隙,他道:“傻猴自有傻猴福。” ...... 一天半之后,在黑瞎子“老马识途”的强大导航下,关皓开车真到达了巴乃瑶寨附近。 但奇怪的是,给胖子打电话没人接,给吴峫打电话也没人接,给张启灵... 哦不好意思,他俩没有张启灵的电话。 ——张启灵没有电话! 关皓傻了,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严肃道:“我们被骗了,我看他们三个是想把咱俩骗到广西卖了。” 黑瞎子抬手搓了搓他的金毛,沉吟道:“胖子不是说住在阿贵家,还有一个叫云彩的姑娘?我们按照这样的信息找找看。” 大g太显眼,关皓只好把车停在村子外面,把胖子要的水彩颜料背在包里,和黑瞎子步行进去寻找。 本以为找人难度会很大,没想到只是随手拉了一个人问,就顺利问到了阿贵家的路。 阿贵家规模还挺大,要作比的话,有点像是小洋楼,还带小花园的那种,只不过这是一幢木楼。 关皓站在门口喊了几声,也没见有人出来问,只好和黑瞎子进去看看。 木楼的门倒是开着,大堂就像是正常城市人家的一样,有会客的木椅子,墙上贴着年画,角落里还堆着一些编制的彩框,看起来像是卖给观光客的。 往里看去,里面的左右各有房间,但是房门口都安着帘子,旁边有通向二楼的木梯子。 “你好——有人吗?”关皓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就听到角落里一个房间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还有一声女孩儿的惊叫。 关皓吓了一跳,赶紧拉着黑瞎子倒退到大堂外面。 两个人面面相觑,黑瞎子心中微动,猜测的向里面问道:“你好?请问你是云彩姑娘吗?”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找人,或许你认识王胖子和吴峫...应该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冷脸男人?” 里面静悄悄的,约莫十几秒都没有一点儿动静,关皓就悄声和黑瞎子嘀咕:“是不是咱们找错了?” 黑瞎子也拿不准,再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出来,他就冲着关皓点了点头,意思是再去外面找找看。 关皓就对屋里扬声道:“姐姐——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们是听寨子里人指这是阿贵的家才过来的,可能是我们找错了,但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你外面门没关,我们给你关上就走了!” 喊完,关皓就抬手扒拉住木门,黑瞎子已经退出到了外面。 但关皓门还没关上,里屋就有人喊了句:“你们是什么人?” 关皓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黑瞎子,寻思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再一回头,里面靠右的屋子里,真的走出来一个女人。 她眼皮浮肿,眼下青黑得厉害,像是狠狠哭过鼻子。 头发也应该是编过什么利落的发型,但现下看起来也很浮躁,发丝有些凌乱。 关皓见她一个女生在屋子里,虽然抬手把刚掩上的门推开了,但人还是退到了屋外,和黑瞎子一起站到了木楼前的院子里。 “呃,你好。” 见半天只出来一个女生,担心她害怕多想,关皓就抬手挥了挥打个招呼,对她直接介绍道:“我叫关绍,旁边的是我爱人。” 黑瞎子冲着走到门口的女生点了点头,“你好。” 见关皓省去了自己的名字,黑瞎子也没有主动开口介绍。 他猜小关是觉得“黑瞎子”和“齐玄”这两个名字都有点特别,不宜贸然暴露出去。 关皓说道:“是我们的朋友联系我们,说有东西要我们送来,但过来以后,我打不通他们的电话,只好找到他们住的地方来看看。” “阿贵的住处不在这里吗?如果我们找错了,能麻烦你指一下路吗?” “......” 沉默了几秒,站在门口的女生开口了。 “你们要找的是...胖...”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抹眼睛,“胖老板他们是吗?” 关皓和黑瞎子面面相觑,听她道:“这里就是阿贵家,我就是云彩。” “胖老板他们...” 云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他们死了——” ... 心情平静下来以后,云彩才讲清楚发生了什么。 吴老板和胖老板—— 也就是吴峫他们,他们三个去了羊角山里的湖,在湖底下发现了一座被淹没的寨子。 为了查探清楚有关这座寨子的事情,吴峫出山去了县城找潜水装备,胖子和张启灵留在了湖边。 一开始没发生什么事情,胖子和张启灵轮流下水捞东西,捞上来好多人骨和破烂。 等到第五天的时候,吴峫还没回来,但胖子和张启灵已经快把能捞的都捞干净了,就坐着木筏往湖中心试探了一下。 这一下就出了事情,胖子下了水好久没上来,张启灵担心出了什么事,就也下了水,然后也没上来。 云彩和阿贵在湖边等了好久,两个人都没上来,阿贵惊慌起来,人在水下哪能待那么久? 他本想舒舒服服赚点钱,这下死了人,他彻底慌了。 阿贵先是强行拉着云彩回来,让她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又自己进了山,他不死心,想再去等等看。 云彩说到这儿,嘴也哭得皱起来。 “我出来以后,第二天就下了好大的雨,之后又是连着下,山上就发生了泥石流,我不敢进山,我阿爹也一直没出来。” “昨天吴老板也回来了,他知道这事儿以后就去找了盘马老爹,说不相信胖老板他们会死,死也要见着尸体他才信。” “现在吴老板也跟着盘马老爹进山了。” 关皓和黑瞎子是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听云彩讲的。 听云彩说完以后,关皓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彩姑娘,这山里还有没有能带路的猎人?”他道:“胖子和吴峫是我们的兄弟,恐怕我们两个,也是要进去看一遭的。” 云彩摇了摇头,“这种天气,没有猎户会帮忙的,我不知道吴老板怎么说服的盘马老爹,但要去羊角山里,不是给钱就有人帮忙的事情。” 黑瞎子皱了皱眉,“云彩姑娘,你确定胖子和张启灵是一直在水下没有上来吗?” 云彩点头应得很快:“我确定,我和阿爹一直在湖边等到晚上...” 她又抹了把眼泪,“我想下去看看,我阿爹不让,之前胖老板他们在水里捞出来很多人骨头,我阿爹就说这湖吃人...” 关皓从兜里递给她一包纸巾,一时间,屋子里只有云彩啜泣的声音。 关皓和黑瞎子对视一眼,显然都有一些措手不及的茫然。 想了想,关皓从包里拿出两个大盒子放到了桌子上,又拿出一套水彩画的工具来。 “这是两个进口的水彩颜料牌子,一个是日本的牌子,叫荷尔拜因,另一个是德国的史明克。” “胖爷之前打电话跟我说,说你画得画儿特别好看,拜托我帮你找一套颜料来。” “所以,这些颜料本该是胖爷给你的,但既然他现在生死不知,只好我代劳交给你了。” 黑瞎子看了一眼关皓,有些意外他说话这么直接,更意外关皓看着云彩的时候,眼神平静,没有动容,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 “云彩姑娘。”关皓道:“其实严谨来讲,我那三个好兄弟出这事儿,和你和你阿爹关系并不大。” “不如说,是他们三个自己给自己作到湖里面去了。” “但我见你哭得这么伤心,想必你也多少对此有些愧疚和无法接受。” 关皓慢慢说道:“你刚才说,这里没有猎户能带路了,但我想...你是认路的吧?” 黑瞎子微微偏头看向关皓,掩在墨镜后面的讶异停留了一瞬,他又立刻了然。 ——小关当然找得到那三个作精,但他的意思是,不会用一激灵来冒险。 云彩看着桌子上精致的颜料,轻声回答道:“...我认路的。” “——那就请你帮帮忙吧。” 关皓说:“但你可以放心,我和我爱人不会让你出什么问题。” ... 他这样说,但他的声线一向就冷。 不熟悉关皓、只听他讲话的人,恐怕下意识都会认为他不好相处。 虽然黑瞎子知道,关皓先拿出颜料,又问云彩是不是认路,确实有交易的心,也确实有道德绑架的意思。 但要是云彩真的不愿意,关皓也不会真的强迫她领路。 ... 黑瞎子抬眼去看云彩。 对于云彩来说,关皓说的话做的事,十成十就是威胁和压迫的意思。 而那两盒水彩颜料就是酬金,正直挺挺地在桌子上撂着。 但云彩没有恼怒,也没有害怕,甚至连悲伤都一瞬间消失掉了。 她像是等到了某种解脱一样,长出了一口气。 ——她收起了那两盒颜料。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带你们到那个湖边,但不是因为这两盒颜料我才带路。” “我本来也想去的,只是我一个人,我真的不敢去。” “但你们来了,也算是给了我一个鼓起勇气再找过去的理由。” 云彩不再噼里啪啦地掉眼泪了,她的眼睛慢慢清亮起来。 “胖老板说我是当云彩的,山再高我也能飞出去。” 云彩道:“那我想,我也能带你们找进去。” 第71章 交锋 好在因为职业习惯的关系,车上放着很多能用得上的装备。 关皓和黑瞎子返回车上整理,又去县城里买了一些干粮,整顿了半天,就和云彩出发了。 昨天晚上就下了一整晚的雨,白天雨倒是停了,但没想到等到出发的时候,阴云密布,瓢泼大雨没一会儿就又下了起来。 山路非常难走,下过雨的山路也大变了样。 云彩一路上都鲜少说话,一直集中注意力领路,三人紧赶慢赶,不日便回到了湖边。 远远一看,云彩就道湖水水位涨了起码五六米,整个湖泊都比当日大了很多。 羊角山大雨磅礴,山坡上泥水飞溅,处处都显得十分狰狞。 山中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震耳欲聋,随时都可能有巨石顺着坡度滚落下来。 云彩赶忙找出一条小道,带着关皓和黑瞎子下到了石滩湖边。 没有了树冠的遮挡,雨帘直挂,能见度极其低。 但云彩眯着眼,靠着从小练出来的方向感和目力,愣是在几近灰色的天地雨幕中,找到了之前和吴峫他们搭出来的雨棚。 三人往雨棚的方向跑去,黑瞎子的镜片材质特殊,雨水划过也不留痕,他的目力更是远超云彩和关皓,一眼就看到了雨棚里有个人影。 跑过去一看,正是云彩的阿爹,阿贵。 经过这么多天,阿贵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慌乱无措,已经慢慢的平静下来。 但他一看这样瓢泼大雨,云彩不怕死一样又找回来,还带着两个陌生男人,阿贵气得当即就大吼着叫嚷起来。 用的是人家瑶苗的语言,关皓和黑瞎子都没听懂,但见阿贵怒目圆睁,内容也可想而知。 云彩也来了火,大雨像锥子一样砸在湖泊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动静,也掩不住云彩高声尖叫着“骂”了回去。 关皓和黑瞎子非常尴尬地缩在雨棚一角,这父女俩说的话他俩是一句也听不懂。 但这剑拔弩张的状态,也只能用对骂来形容,压根不是什么友好交流。 关皓怂怂地把黑瞎子又往角落里挤了挤,黑瞎子也有点尴尬,但见关皓低眉顺眼地盯着地上的石头装不存在,心中又觉得他像个鹌鹑一样,实在是可爱。 黑瞎子悄悄勾上关皓的手指,一下一下转动他的戒指,没转几圈,关皓就勾了勾手,轻易地攥住了他的指尖。 关皓用手心包着黑瞎子的指节,替他暖着淋了雨水湿凉的手指。 黑瞎子不冷,也不怕冷,关皓知道的。 可能是体质太优越的原因,黑瞎子耐热也耐寒,并且能够长久地、让身体维持在低消耗的状态中。 寻常人不喝水可能三五天就会死,黑瞎子虽然没试过,但关皓猜测,他家这位爷至少能让天数翻倍,并且是在不丧失战力——甚至不是活动能力的情况下。 虽然这话说得黑瞎子像个304不锈钢保温杯,但其身体素质的彪悍程度,也可见一斑。 根据环境的变化,随时保持一个能够“捕猎”的身体状态... 换句话说就是,黑瞎子对外界环境的改变非常敏感。 这有点像是变色龙。 黑瞎子善于根据环境的变化来调整身体的状态,但他毕竟不是真的冷血动物。 所以他适应,不代表他不冷,不热,甚至当真要比较,他恐怕要比常人更容易寒冷和燥热。 漫长的,孤身一人的黑白过去,让他丧失了“觉得冷、或者觉得热”的表达和感知能力。 他对于身体不适的理解,停留在粗暴的,赤裸的物理性伤口上。 甚至心酸难受这种简单的精神性不适,也要从遥远的人体实验开始算起,旷日持久地,一直蛰伏在这具强悍的身体里,直到关皓出现,才随着爱与欲一起觉醒。 黑瞎子仍旧不算“知冷知热”,他的身体早就已经习惯应对各种极端复杂的环境。 但好在,即便他永远都再学不会痛苦该如何表达,也有人不用他说,便心中明白。 早早地,伸出手来; 早早地,敞开怀抱。 拥抱或者接吻,沉默或者宣泄,他就算把谁的肩胛骨当鸡腕骨一样咬个嘎嘣脆... 他的他,也接得住。 ... 关皓默默听着云彩和阿贵吵架不敢插话,他努力地做事,捂热黑瞎子的手,好宽慰自己站在这里是“正当的”,不是尴尬的大灯泡。 尴尬的时候,人就会自觉忙起来。 好在眼前这父女俩骂着骂着,当爹的——阿贵就泄了气。 云彩单方面输出了好多句,他也支支吾吾的回不上话来。 后面云彩也不讲话了,她情绪太激动了,先前就边说边飙泪,眼泪混着沾上的雨水淌下,哗啦啦地流。 但她赌着气,也没呜呜哭起来,倒是标兵一样站在那里,眼眶通红的瞪着阿贵。 虽然像是冰雹打了的白菜一样。 雨棚里一时安静下来,唯有泼天大雨的嘈杂声响还在喧闹着,关皓见这两人都不说话,只好咳嗽了两声,表达一下存在感。 阿贵被关皓吓得一哆嗦,估计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还有俩人儿呢。 关皓硬着头皮和阿贵讲了讲来龙去脉,包括是他们要求云彩带路的事情。 关皓见这父女俩这么大的争执,想着自己也难辞其咎。 他本想揽锅,说是他威胁人家小姑娘非进来不可。 但可能刚才吵架的时候,云彩就囫囵说是她自己要来的,他这话头刚开了一半,云彩就道:“是我要来的,是死是活,我也要看个清楚!” 阿贵抹了把脸,又气又急地指向灰蒙蒙的湖,声音颤抖的叫道:“死了,都死了!人没上来,我在这里等了多少天了,什么都没上来!” 关皓抬起双手来,尴尬地在空气中压了压,但也没压住这两人的火气。 云彩可能是听不得“死”字,一下就急了。 她对着阿贵大叫道:“假惺惺!什么被威胁,我看你和他根本就是一伙的!” “你们一开始就不想让他们活,所以才要跟着一起来——” “啪”一巴掌向云彩扇了过去,巴掌未落,关皓抬手就卡住了阿贵的手腕。 关皓还未出言询问“威胁”和“一伙儿”是什么意思,黑瞎子突然叫了下他的名字,并且警惕地朝着雨棚的侧面遥遥地看过去。 雨幕里,七八个人影飘飘摇摇地朝着雨棚这里靠近,时隐时现,似乎正在观察这里,伺机而动。 云彩和阿贵紧张起来,都不说话了。 关皓站到黑瞎子身旁,一起面对着那些逐渐靠近的人影。 关皓问道:“阿贵叔,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阿贵声音紧张地变紧了,“我不知道,我这些天都在这里,除了你们没见过这里来过别人——” 人影缓慢逼近。 拉成灰线的雨丝,配合着轰隆的雨水宣泄声,这场面还真有几分吞噬人心的压抑。 关皓和黑瞎子无动于衷地站在雨棚边缘,但阿贵害怕起来。 “会不会是...”他看了看雨棚里,张启灵和胖子捞上来的人骨,“...是那些骷髅的..?” 骷髅的什么?冤魂吗? 关皓偏头看了眼雨棚一角摆放的骷髅。 骷髅身上穿着腐烂成黑色条丝的军装和武装带,背着生锈的枪,关皓估摸着是胖子和张启灵捞上来的。 毕竟看阿贵现在怕成这样,他不像是有胆子下水捞人骨的样子。 一个人暴雨天待在这里良久,没人说话,又觉得胖子他们死在这里,心里压力太大,觉得这是冤魂也无可厚非。 但关皓还是很直白的回答他说:“不是鬼啦。” 阿贵睁着惶恐的眼睛,不解关皓为什么答的这么果断。 云彩虽然不比老一辈的山民信些神鬼之说,但看关皓如此笃定,也不解的问道:“关老板,你怎么知道?” 关皓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倒是黑瞎子笑了一声,摸出枪来直接一枪放了过去。 他屁话不带说一个的,一枪就打在了领头人影前面,让子弹溅出了一个泥坑来。 那些人一下子就停了,但见黑瞎子这一枪没有伤人的意思,他们就拿出了强光手电,对着天上晃晃悠悠地闪了几个灯语。 “看吧,鬼魂哪会打灯语...?”关皓声音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和黑瞎子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有点懵了。 这事儿有点滑稽了。 他们都认出了对面用的,是道上的通用灯语。 这灯语挺粗糙的,大意就是—— “报、上、名、来?” ...... “哎呀,这不是二爷吗?” “我还说是哪个厉害人物悄无声息地摸进山里,一看是二爷,我就有数了。” “咱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黑瞎子打着哈哈,一屁股坐在了帐篷里的椅子上。 他的对面,就是吴贰白。 即吴峫的二叔,吴三醒不见踪影后,吴家真正的掌权人。 吴贰白淡淡地扫了一眼黑瞎子,还有他身后静静站着不言不语的关皓。 他没有说话,慢慢地刮着茶沫。 ... 吴贰白带着手下一干人等驻扎在了湖的另一面。 这湖水加连日大雨,阿贵察觉不到这里来了人倒是正常,但吴贰白的人不可能不清楚湖对岸阿贵的存在。 这般大雨,还隔着一个偌大的湖泊,他们刚到就派人来看... 阿贵恐怕一直被吴贰白的人监视着。 电磁炉烧着新水,咕嘟咕嘟地响个不停,蒸腾雾气沿着两人对坐的中心上升着,划开一个楚河汉界来。 吴贰白老神在在地不言不语,泡茶刮沫,黑瞎子便也挂着没有瑕疵的笑容,坐得极稳。 黑瞎子一见着吴贰白,就大概窥得是怎么回事了。 恐怕是吴峫、吴小三爷真丢了,是真的出问题、没影了,吴家就急了,以至于吴老二亲自来找。 有人撩开了帘子,关皓微微抬眼,是潘子走进来脱了雨衣。 先前黑瞎子那一枪,就是打在了潘子脚前面,也正因为是潘子,两组人互相隐隐约约都觉得眼熟,后面一打灯语,没几下就碰面了。 不然还要折腾试探很久。 潘子朝着关皓微微使了个眼色,大概就是问好的意思,但他也不敢说话,战战兢兢地在帐篷帘子前面,站岗一样立在了那里。 吴三醒怕吴贰白,他手底下的人,也怕吴贰白。 “安排好了?”吴贰白问道。 潘子立时一咽唾沫,冲着他道:“都安排好了,二爷。” “那两个人都是寨子里的村民,和咱们查的一样。” “那个女娃也说小三爷是跟着一个叫盘马的进了山,男的叫阿贵,说小三爷一过来就下了水,后面就再没见过。” 听罢,吴贰白道:“好生安顿,不要惊吓到这些村民。” 他递了潘子一个眼神,潘子立刻又撩开帘子出去了,连雨衣都没拿。 这话里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叫潘子识眼色,自己出去而已。 现下,帐篷里就只剩下了黑瞎子、关皓,和吴贰白自己。 黑瞎子面前也终于摆好了茶,清亮的茶汤晃悠晃悠,倒映出三人的身影来。 “怎么不坐?” 吴贰白对着关皓道:“关老板,你这样站着,可就是我吴贰白招待不周了。” 黑瞎子笑意不减,端起茶杯来慢慢抿了一口。 关皓站在黑瞎子身后半步,垂眼看了下两人面前就摆了两杯茶的桌面。 ——他猜测吴贰白并不是真正要“关皓”在这里。 被点出关皓的身份,关皓和黑瞎子都不觉得意外,要是吴二爷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才真是一个惊天笑话。 但为什么多此一举,联想到黑瞎子和自己道上的身份,再加上没影子的吴峫,关皓觉得这件事还算好理解。 从现在的局面看,吴贰白是想找吴峫,所以,他想要的就是“黑爷和他的手下关绍”在这里。 关皓本来还拿不准吴贰白下马威一样晾着他和黑瞎子是几个意思? 但吴贰白先是不言语,直到潘子进来,在他的示意下说了那些话,又等潘子出去才出声,一出声就冲着身份来—— 关皓就明白了。 ——潘子刚才那话,是吴贰白要他和黑瞎子听的。 这也就代表,不论之前之后,至少现在,吴贰白的目的是找吴峫。 但他又拿不准黑瞎子这边的立场,或者说,他不想问关皓和黑瞎子的立场,只是就“找吴峫”这个事情在发问,你们是敌是友,还是要作壁上观,不闻不问。 是敌,恐怕吴贰白不会让他们出了这营地,所以不作考虑。 至于其他的。 答“关皓”,便是作壁上观,但这话若是他来答,就代表他们这方做主的是他,而非黑瞎子; 答“关绍”,便是作友,他就该坐下。 但黑瞎子面前先放了茶,代表吴贰白想合作的本是黑瞎子,毕竟关绍这个身份,在道上本就是黑瞎子的拎包小弟。 吴贰白应该是已经知道他们极密切亲密的关系,所以才有此一句,让“小弟坐下”的发言。 他此时坐下,作为黑瞎子的伴侣,也算正当。 黑瞎子不至于失了面子,但会在之后的谈话中显得弱势。 这相当于还没开始掐架,就平白无故给了对方一个黑瞎子的把柄。 ——吴贰白和吴三醒一样讨厌,吴家只有吴峫可爱。 关皓的眼神从黑瞎子手上的茶杯收回。一呼一吸间,他已想通症结。 关皓平静地站在了原地,没动分毫。 黑瞎子放下茶杯,瓷器细微的碰撞声响起时,毫不意外的,他听到了关皓的声音。 关皓声音冷淡的回道:“二爷,这里没有关老板。” “我跟着黑爷做事,叫我关绍就是了。” 第72章 亚特兰蒂斯·古寨版 ...... [五百万,生死不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是吴贰白的出价。 ...... “呼——”关皓从湖里冒出头来,拿下潜水镜,甩了甩发丝上的水。 他翻上小木船,拎着一截绳子扔在了木筏上。 黑瞎子紧跟其后翻上来,手里拿着一截断裂的树枝,但树枝是白色的,有些稀奇。 筏子上有一个潜水头盔,潘子正支着筏子等在这里接应。 雨仍然细细的下着,但已成毛毛细雨。 先前雨水不再那样噼啪噼啪地砸,关皓便和黑瞎子换了吴贰白给的装备下了水。 ... “师傅,看样子,肯定是胖爷和小哥在水底下发现什么了。” 关皓坐下来,给黑瞎子和潘子看手里完好无损的绳子。 这绳子没有割断,也没有撕裂,胖子和张启灵只能是自己解开的,他为了带上来方便,才割断了一截。 关皓指了指筏子上的头盔,“潘子,之前你们捞上来的头盔,阿贵确认过是胖爷他们的吗?” 潘子点了点头,时不时划动着木制船桨,让筏子不要乱漂。 胡乱捋了一把垂到眼前的湿发,关皓拎起头盔看了看。 “这头盔穿脱不方便,拉链在背后,即便正常状态下,也得有十几秒才脱得掉,再加上解绳子...这些操作在水底下——” 黑瞎子插话道:“解绳子、脱头盔,哑巴张应该需要二十五秒,胖子花的时间只会更久。” “嗯...”关皓郁闷的把头盔放下,苦笑道:“要只是胖爷解了绳子、脱了头盔,我猜他说不定是在水底下那个...寨子?发现了夜明珠之类的,想去捞一把,就冲动了。” “但小哥不会跟着胡闹吧?这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不做的原因。” “但是说到寨子,我靠,这是广西的亚特兰蒂斯吗?” 关皓表情古怪起来。 难以置信,这湖竟然不是纯·湖。 这湖成分很复杂,水底下有不止一座样式古老的木楼垮塌在深沟里,这湖水底下,有一整个寨子。 但是,正经湖底下能有一个寨子吗? ——这湖不是很正经啊。 潘子和黑瞎子也深有同感,黑瞎子道:“有可能还真是亚特兰蒂斯?” “柏拉图说,亚特兰蒂斯毁灭于地震和洪水,不到一天一夜就成了船无法到达的水下古城。” “我粗略看了一下,这寨子和阿贵他们的寨子一样,是一座瑶族古寨。” “再往底下走,应该就是高脚木楼,我还看到了石阶和篱笆...” 黑瞎子看了看四面环绕的群山,“大面积的山洪,导致山体崩塌...所以把原来的村庄淹没了?” 关皓应和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提出了一些疑点。 “但咱们在外围看的那些古楼,只是有些倾斜和破败,要是地震和山洪,这些建筑楼体都只是木头和泥瓦做的,应该碎成齑粉才是。” 黑瞎子摊了摊手,表示没有想法了。 潘子也挠了挠头:“反正我是从来都没想过,还能在湖底看到这种东西。” 他在清早没下雨的时候,也囫囵下过水。 就是那一趟,他和二爷的人捞上来了胖子他们的头盔,还有一个款式比较新的手电。 这水底下有个瑶寨的事儿确实新奇,又遇上瓢泼大雨,潜在的危险太多。 因此,吴贰白暂时叫停了行动,之后关皓他们就过来了。 关皓无奈地探着头看了看幽深的水底,“想不明白的还多呢——” “现在咱就有个想不明白的问题:到底是什么让小哥和胖爷消失了?” “然后,这两人...哦——算上吴峫,成三个了。” 关皓叹了口气,“这三个莽夫就这样在几十米深的湖底下没影儿了,为什么?” “其实这水底下有一个潜艇?或者是有通往地心世界的大门? 于是这哥仨组团穿过去,华丽丽的,到异世界闯关拿冰箱去了?” 黑瞎子哈哈哈笑起来,但潘子丢了吴峫(又一次)—— 他每次丢了“小三爷”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开玩笑的心情,就严肃道:“小三爷是后面下水的,阿贵说他的装备比较齐全。” “但胖子和小哥没有水肺,在水下只能坚持一分钟(水压问题),这一分钟他们能游到哪里去?” 黑瞎子拿起了带上来的,断裂成两截的白色树枝。 “我和小关刚才没有进到寨子里去,就从阿贵描述的绳索长短,还有哑巴张和胖子的装备来看。” “就算哑巴张很强,也不可能在忍受水下那么大压强的情况下,脱了绳索和头盔,再屏息,用一分钟之内的时间游到古寨里去。” “那相当于自杀,毕竟之后还需要返回和上浮。” “那么在寨子外围,就是这玩意儿最奇怪了。”黑瞎子拨弄了两下这根断裂的树枝,“水底下,靠近寨子边缘的地方有个下坡的沟渠,那里有好几根沉底的巨大朽木。” “假设胖子在那里发现了什么,他解开绳索过去了,但绳子缠到了枝丫里,头盔太大,不得不摘下头盔才能脱困。” “然后哑巴张发现了胖子迟迟不上来,还解开了绳子,就跟着下水找了过去,也发生了同样的问题——” 黑瞎子扯了扯嘴角,哂笑道:“我们刚才琢磨着这两人有可能溺毙在其中,就过去看了看。” 潘子紧紧地皱起眉,“有?” 要说他这话也是胡话,急昏了头了。 要是有,黑瞎子和关皓上来这半天都不说,那不是欠打么? 黑瞎子倒也心平气和地回复他,“没有那俩二货的尸体,但那些朽木沉底的地方,底下还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凹陷出来的区域。” “里面全是和这个一样白花花的树枝。”关皓道:“树枝像蛛网一样纠缠在一起,比捕鱼网都实在。” “但我和师傅在里面发现一个突兀的缺口,一个人能穿过去,这个断裂树枝就是在那里捞的。” 潘子接过黑瞎子手里的树枝,手指捻弄了几下,这玩意儿就破了。 它还保持着树枝的形状,只是因为外面有层薄薄的石灰管,但内部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 “那说明胖子他们应该是到过那朽木沉底的地方,也确实一度被困住,但是脱困了。”潘子道:“这玩意儿吃不住力,别说小哥那样的本事,胖子一屁股也能撞出去。” 潘子随手将树枝扔到筏子上,摇头苦笑。 若说找到了尸体,那也算个结论。 但这外围什么都没有,想要到那寨子里,又像黑瞎子说的——是张启灵没装备都做不到的事情。 那这三个人是怎么相继消失的? “他奶奶的,难道真是那阿贵说的,这底下有水鬼作乱?”潘子骂了句脏话。 关皓嘴比脑子快,脱口就回了句“没有。”黑瞎子挑了挑眉,立时无聊一样,捡起树枝扔回了水里,砸出一声不轻不重的水响。 黑瞎子笑吟吟的,似是有警告的意思。 ——关于能见鬼这事儿,说来话长了。 虽然关皓自己是觉得让潘子知道了,哪怕告诉他也无妨。 但黑瞎子认为,潘子不比吴峫和胖子他们单纯,潘子的立场更靠近吴三醒,更亲近吴家。 如果有必要,潘子绝不会帮关皓保守小秘密,而是会把这事情告诉给吴三醒,甚至吴贰白,为吴家谋取利益。 黑瞎子就叮嘱道:“人心难测,言多必失。” 后面还补了句:“乖点,听话。” 呃,再后面的“卿卿我我”先不提... 总之在过去,这事儿的结论是:黑瞎子摇了摇手指——潘子,no。 那说回现在,这闷闷的水声咚咚一响,关皓一看黑瞎子,就有点心虚了。 答应的事儿差点没做到,关皓干咳了一下,尴尬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有水鬼的话,那也不是小哥的对手啊。” “潘子,你是不知道!”关皓强行严肃道:“之前在海底墓,小哥一屁股、呃,一膝盖骨,压碎了海猴子的脊柱和脖子。” “区区小鬼,哪里奈何得了咱们张爷!” 潘子想了想,长出了一口气:“也真是,是我糊涂了,想想小哥那身手,怕是鲨鱼也奈何不了他。” 关皓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但再向黑瞎子看过去,黑瞎子还是那样似笑非笑的,满脸给你五星差评的意思。 关皓汗颜。 他赶忙扯开话题道:“我和师傅再下去看看,这次我们进寨子找找,也有可能这底下有塔木陀那样的水道。” 潘子沉沉的应了一声,说了声多小心,但他眉宇紧紧蹙起,看起来是烦得要命。 也正常,谁们家丢大的又丢小的,能不烦的。 再次转身,并排坐到了木筏上。 下水之前,关皓戳了戳黑瞎子的胳膊:“生我的气了?” 黑瞎子笑了一下。 “没有——” 他迅捷的,游鱼一样的入了水。 “逗你好玩。” 黑瞎子道。 关皓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低头去瞧水面,黑瞎子老神在在地冲他勾了勾手。 隔着潜水镜和一层水面,他都想象的出来黑瞎子的样子。 “啧。” 关皓失笑,跟着扎进了水里。 好吧,有点被骗到,有点被可爱到,还有点被勾引到。 …… 水下是灰青色的,再一次潜入水中,关皓和黑瞎子还是循着上次的路线找了进去。 湖底不是很平坦,这是一个很深的水下峡谷。 看样子,水下的寨子本是依山建造在南面的方向,但依着山脉而建造,就难免会有坡度。 到了水下,也就变成了沟渠。 这条沟口一直延伸到目力不能及的深处,这么一条陡峭的斜坡,上面全部覆盖着木楼。 木楼边缘,也就是寨子边缘,那里有好几根沉底的巨大朽木,也就是找到白色树枝的那一处。 这几棵朽木应该是当年村外能做标识物的大树,但现如今,所有的叶子和枝丫都已经腐烂成泥。 几人合抱都环不起来的树干尚未完全腐烂,但也已经死气沉沉的,和枯死掉落的树枝堆在一起,并被水里的石灰质覆盖的像岩石了。 越过朽木,便是古寨。 但这朽木是在沟渠的顶端,也就是高处,关皓和黑瞎子在朽木上面往寨子里看,只能看到建筑物的瓦顶,看不到内部。 黑瞎子冲着关皓比了个缓慢前进的手势,两人慢慢的深入了寨子。 深水下,一切声音都几乎听不到,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比这海底世界发出来的声音更大声。 划动着脚蹼,两人几乎是贴着山体下潜,不到片刻,就到达了古寨最上端的地方。 最近的高脚木楼也不过两三米,但因为是从坡上往坡下潜,此时的水深已经超过七十米。 黑瞎子感觉到了骤然变强的水压,就拍了拍关皓的肩膀,勾了勾手指给他看。 ——“能适应吗?” ——“可以。” 关皓比了个ok的手势,黑瞎子才放心去看四周,关皓便用探照灯去看这寨子的情况。 在他们脚下,寨子边缘的地方,立着很多墓碑一样的石碑。 关皓下潜去用探灯照,这些石碑上结满了水锈,石头已经坑坑洼洼,看不清上面的字,但从形式来看,不像是墓碑。 黑瞎子看了看,在石碑上简短地写道:“瑶,传统,记录。” 关皓点了点头,暗道还是师傅见多识广,看出来了这些石碑是瑶族特有的东西,也清楚作用。 而且看这里石碑的密集程度,恐怕这石碑上也少不了记录这寨子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只可惜—— 关皓虚虚地在水里画了个哭哭脸给黑瞎子看,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奈。 他俩都不懂瑶族的语言,这是纯当了睁眼儿瞎了。 这里看不出东西来,两人只好越过石碑群往里,再次浮到了寨子上方。 距离拉近,湖底那些破败的高脚木楼和楼与楼间修筑的小道,变得无比清晰。 正难以抉择到底该怎么探索这庞大的瑶寨时,突然,寨子里一处,显露出了幽冥一样的青色光芒。 黑瞎子头皮一炸,一把抓住了关皓的手臂,立时就要撤离。 这湖底有个寨子就挺邪门,更别提淹没在水底、还冷不丁亮了一盏幽冥一样的绿灯。 黑瞎子很难不往更邪门的方向想。 尤其他们家大少爷别的不怵,还就怵这些东西。 关皓也吓了一跳,四下一片死寂,忽地蹿出一个鬼火一样的东西,他也一瞬间心脏跳得厉害,脑子有点宕机。 但下一秒,手臂被大力紧抓,又被拉扯着上浮,关皓差点被黑瞎子抓鱼一样抓跑。 关皓笑了一下,咕嘟咕嘟冒出两个泡泡来。 他伸手拍了拍黑瞎子的肩头,顺着肩膀安抚性地抓上他的手,另一只手比比划划的跟他表示“一激灵觉得ok。” 黑瞎子摇头,画了个大x,后面跟着ok的手势,意味抗议,他觉得不ok。 关皓无奈地摊手,比了个3,又比了个问号,又指了指那灯—— “那三个傻帽怎么办?” “要是还活着,估计和那灯有关系,他们肯定是陷入了一种诡异情况,咱们这次撤,下次不还得来?” 黑瞎子默了默,想说他自己过去看看,又想说叫那三个傻帽哪儿凉快待哪去。 但关皓见他一时间不答,拉着他的手画了个笑脸,还好心机的,撒娇一样地晃了晃他的手。 黑瞎子气得直吐泡泡,也只好随了他,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