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浮华》 第1页 [商场官场] 《南方浮华》作者:王跃【完结】 南城官场香艷梦:南方浮华 作者:王跃 老杨把主任的手掰开照着他的脸就啐了一口,在场的人哄然大笑,都在看主任的笑话。老杨的老婆比老杨更厉害,老杨这么刁蛮的汉子都常常被她抓得一身是伤不敢出门见人,她听说那个什么鸟主任敢于抓搡她的男人,把麻将桌子一掀率领那几个麻友就扑上来,这女人一旦横下心来撒泼,十个男人也不是对手。 她伸手就揪住主任的头髮像拔草一般拽下一撮,痛得主任龇牙咧嘴。她那几个麻友也个个手段高明,一齐上去缠住主任,明是劝架,实是暗算。贫穷地区调回来的主任那里见过这阵式,只能抱头鼠窜,身后留下老杨老婆一串串的毒骂,把主任骂了个狗血喷头。 办公室主任这回脸丢尽了。 他赶紧给廖克兴打电话,说得添油加醋。一边说一边摸着流血的头,他觉得这老杨头的老婆如果不是母夜叉也是孙二娘,否则不会如此歹毒。 廖所长接到电话血压就上来了,这还了得!局里的人随时都可能到来,一见这种场面第一研究所还有什么资格申请建重点实验室。为了几间职工宿舍就弄出这么大动静,把上亿的资金给了你还不知会捅出什么更大的事来呢。 对于宿舍的分配廖克兴心里本来就怀有鬼胎,手上有这么大的权力他不可能不干一点违纪违规的事情。家里成天人流不断,礼送得堆到了天花板,不收吧得罪人,收了不给人办事就更得罪人。有些人在鱼肚子里藏几千上万元现金,有的人在月饼盒子里藏一张金卡,卡上有五位数以上的款子,搞得廖克兴俩口子神经无比紧张。出门的东西,哪怕是一张废报纸都要翻过去翻过来检查几遍,然后再撕烂才敢丢掉。这也是吸取以往的教训,卖的废书报里面不知多久被送礼人埋伏了一叠人民币,俩口子以为是在处理废品,结果处理掉的是送礼人的期望,别人眼巴巴地指望你给他办事,你还浑然不知,以为别人一点不懂事,连表示都没有,等你把好处都给了那些懂事的,这个闹起来你才知道是因为你的粗心把事情搞反了,但后悔晚矣。 廖克兴才刚50出头,头髮不仅全白,而且掉得差不多了,就是因为他成天操劳过度。并不是他爱管事,委实是因为不敢怠慢,一个细节没有掌握好就可能酿成大错。这些年因为招工,因为分房,因为升级,因为评职称,因为评先进,因为派人出国……他没少受礼,也没少给自己脖子上套枷锁,生怕哪天东窗事发,成天过得提心弔胆,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廖克兴每每一觉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对老婆感嘆说我明明就是禽兽,长期以来不敢承认,并企图装得跟人一样,结果弄得不人不鬼,过的是禽兽不如的生活。早知如此,还不如以本色示人,起码不会被人不当人看,自己又丧失了禽兽的本能。不仅没有享受到禽兽的待遇,反被人骂成衣冠禽兽。 老婆用毛巾把冷汗给他擦干净,说如今人家都说你当了官不算本事,真正的本事是当了官没有出事,能够安全着陆并把钱洗干净。 廖克兴摇着头,嘆息说这种好事怕是落不到我们头上,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不要说你下台,连你出几天差都生怕别人搞你的小动作写你的检举信。一听见那种拉警报的车响,哪怕是救护车心里都在发虚。过去听说一些小国的元首因为出国访问再也回不了国,趁他不在之时国内发生了政变,使他成了丧家之犬,当时还很好笑,现在想来不仅深表同情也有了同感。 一个研究所虽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平常看起来风平浪静一派昇平,像一个死水池塘,开满了荷花,给人一种假象,以为太平无事,但只要打一个闷雷下一点毛毛雨就会使池塘躁动不安,池塘里埋伏了无数的黄鳝、泥鳅,还有癞蛤蟆、乌龟、王八一大帮,纷纷出笼兴风作浪,这下你才知道一个小小池塘也不是平安之所,就像一个小小的研究所一样更不是一个学术之地,这里同样埋伏着无数的阴谋家和伪道学,他们平常一副墨守成规的样子,一有风吹草动就个个从阴暗角落里冒出来…… 廖克兴想到这里手都在抖,实在是可怕,太可怕了。 他自己也是读书人出身,对读书人太了解,这些人外行是领导不了的,内行又受到了同类相斥。过去说内行整内行整得更在行,现在是同类看不上同类。廖克兴真有力不从心之感。 说起来廖克兴觉得自己还算是廉政的,敢做敢说。与他同类同级别的官员经不起审察的大有人在,而他廖克兴只不过有点小贪而已,一般上了十万元的大数目他是要坚决迴避的,几千几万的毛毛钱他没有少受,加起来还没有人家那些大贪官的零头多,但人家活得有滋有味,哪怕被抓出来也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却不行,吃了一点小钱就心累心跳,可能是他读书读迂了的缘故,书读得太多的人总是前怕狼后怕虎,什么事情都要反覆权衡,结果好事艷事就这样从眼皮子底下滑过。廖克兴深知自己有这种毛病,他决定有一天要去看心理医生,顶不济也得去寻找一种解脱。 他老婆一听他说要看心理医生,就一拍大腿说太好了,人家某某局长是修公路的,钱吃得海了去了,早就成了心理谘询的常客。还有某某处长也是搞教育的,这些年把教育当成产业来搞,钱也没少捞。但人家成天看心理医生。过得心安理得。连那些偷税漏税的大款也没有几个不自称是医院的常客,个个肥头大耳红光满面,像你这种鳅鳅小鱼,网眼大了都逮不住的背时货成天还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是犯不着,只要你把心病治好了,保准你平安无事。 第2页 廖克兴接到办公室主任的电话后冷汗长淌,他深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他宁肯申请不到那笔巨额经费也不能让自己栽倒在这件事上。这时如果有人别有用心递一张状子上去,上面再派一个检察组下来调查,事情就闹大了。分房子这种事最经不起调查,一调查岂有不查出破绽的道理。 作为所长廖克兴也不容易,四面八方哪一路诸侯他都得罪不起,混上这个位置为的就是这么一点成就感,犹如淘了那么多的沙子为的就是那么一点黄金,所以分房大权他一直捏在手里不肯下放,为的就是把各方列强都打点到。 谁都知道如今住房已经商品化,由单位出资个人集资建房,这种好事恐怕就是最后一次,廖克兴在外面欠了那么多人情债和礼品债不趁这次机会把它还了今后过了这村就没这店。有时候听职工骂得难听他也不想再干了,但干上了这差事如同上了贼船,只能硬着头皮划船,下是下不来的。何况你下了船别人就相信你的清白吗?岸上还有无数的欲望者在等着登船呢。 自然,当官有数不尽的好处,这些好处是没有当过官的人无法想像和体验得到的,所以,当官当久了的人一旦让他回到平民百姓的生活中去对他简直就是一种恐惧。廖克兴一遇挫折就对老婆说我们有朝一日还是辞了官提前退休算了,无官一身轻,连觉也睡得稳当点。 “让你出门就去挤那些挤死人的公交车?天天去买收市的打瓜菜?连一个看门头也可以对你唿来唤去,大声武气地吼你说那个廖克兴过来拿挂号信!老头子!你可给我打消这个念头吧!!咱儿子还没娶媳妇,他个子又矮,又没有读什么书,模样一般,不仗着你是个所长谁会嫁给他。你没看现在不断有女子上咱家来献殷勤吗?你以为是你儿子有魅力?吓!还不都是冲着你这个老子来的。” 听老婆如是说廖克兴不得不斩断退隐的念头,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呀。 廖克兴一向足智多谋,但这种关键时刻他忽然找不到办法来对付那些告状的人,靠那个办公室主任,这蠢才只会把事情戳得更烂。手下的人不是蠢货就是庸才,大多是靠关系安排的关系户,这些人在一起吃吃喝喝到还热闹,一办正事都是菜鸟。幸亏手下还有一个总务处长王年。尽管王年刚上京城去办事立下大功,人很疲惫,廖克兴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个电话把他召来。 王年正在和老婆办事,平常天天和老婆干觉得索然无味,老婆就是那么几招,多年来连变化都没有,甚至连次序都不乱,王年脱了衣裳由老婆去捣鼓,完事就睡觉。但这回去京城公干了这么久,因为任务重大根本没有时间去找小姐,也没有心思去那种场合,十天半月回来后突然发现老婆那几招很管用。 过去每天都要过那几招养成了习惯,一天不过就觉得心欠欠的,哪怕出差几天也要去弄几个小姐,觉得更累,像这回十多天不近女色对于王年来说多年不遇,所以憋足了劲,一上来就把老婆丢翻了。老婆也奇怪,说你过去出差回来不养两天根本没有功夫,怎么这次功夫了得?王年埋头不语,心想久别胜新婚这话一点不假,于是重整雄风,又要和老婆云雨。 接到廖克兴的电话他正在起劲,刚刚进入老婆的身体,在电话里对廖克兴说能不能等一会儿! “等多久?” 王年不知如何回答,照他的这种状态再战五个回合不在话下。他王年没有文凭没有背景,有的就是身体好,所有的器官都处于良好的工作状态,特别是在性生活上简直让老婆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连那些与他打过野的女人也一个个对他喜欢得不行,所以,这时廖克兴要他回答等多久,他真的不知如何回答。 半小时,太短了!一个小时,不够。两小时……又怕误了所长大人的事,他正在沉默,廖克兴在那头等不及了,说你赶紧给我过来,不管你这时正在干啥,在干你老婆也给我放下来。 王年赶紧掩饰说大白天的怎么可能做那种不争气的事。 “我在浇花。”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种藉口。但心里还是不舒服,心想我又没有卖给你,连我正常的夫妻生活也不能过要来侍侯你。 “你看咋办?” 廖克兴已失去了平常的矜持,见王年满头大汗地赶来就迫不及待地问。 王年问廖所长手里还有几套房子? 一套也没有了!就这样幼儿园的园长还打上门来兴师问罪,威胁说要拒绝接收我们所的孩子入托。这是一家顶级幼儿园,他们不接受我们的孩子入托就只好把孩子送到另外孬的幼儿园,到那时职工又要闹起来。还有街道办事处的人也来发了一通脾气,说你们第一研究所的卫生大倒退,卫生指标样样不合格,要收走卫生红旗,取消先进称号,并罚款两万元。 廖克兴嘆一口气说还有更厉害的,我们的家属院卫生做得一团糟,垃圾桶连个放处都找不到,放在这幢楼前这幢楼的人闹,放在那一幢前那一幢的人叫,放到远处去那些人又懒得走那么远去扔垃圾,全给你扔在路边,你叫我怎么办?如今又没有政治学习了,人的思想觉悟提不高。平常有街道办事处的人为我们遮脸,按时派人来收垃圾,如今跟人家弄僵了不仅不积极的来收,还要罚款,你叫我从哪里变出房子来。 第3页 廖克兴做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王年见火候已到,说:“我这里到有一个缓兵之计。” “快说,快说。”廖克兴有绝处逢生的感觉。 王年不动声色的说咱们做两张假图纸出来,说所里将拆掉一处违章建筑新修两幢高标准宿舍以解决职工的具体困难。现在根据群众的要求提前照图纸进行分配,三个月以后动工。为了正规和不露破绽还收取建房集资款,这样就可以把职工的情绪稳住,因为大家都有了盼头,还可以拿着图纸给那些关系户看,对他们许愿,让他们该运垃圾的运垃圾,该办入托的办入托,积极主动地支持我们竞争建重点实验室,收取的建房集资款正好用来做这次申办重点实验室的经费,我们手里有了这么多可以动用的经费还怕竞争不过第二研究所那边!我听说他们那边已揭不开锅了,急得李水深正跳脚呢。如今干什么事都困难,说来说去都是因为缺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掌握了资金就掌握了解决问题的金钥匙。钱才能生钱,李水深他们缺钱,我们有钱,我们就有了投入,有投入必有产出,那笔巨款不给我们给谁?给穷光蛋李水深,这太不符合逻辑。 廖克兴听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你说得那么平静,我却听得心累心跳。这种行为不是欺骗吗?所里面哪里会有钱再盖两幢楼?到时候事情败露了你我恐怕都下不了台! 王年胸有成竹地说根本不怕穿帮,这虽然是一着险棋,却又是一着妙棋。三个月后如果竞争成功了,我们得到了修重点实验室的巨款,有了这么多的钱还怕盖不了两座小小的宿舍楼?如果不成功你廖所长也只好下台,你下了台我是你的人,也只好跟着下台!这笔烂帐也就留给下任所长去背了,群众要闹由他们找新所长闹去,反正钱你我又没有揣腰包,一笔一款都要做好帐备查,叫它天衣无缝,想查都无从下手。公家的钱一向都是节约的少,浪费的多,有几个钱不是乱花滥用的?如果每一笔钱都用在刀刃上大家也不至于这么穷,说来说去许多的钱还不是被人挥霍掉了。公家的钱吃了喝了,出差住了高级宾馆,或用来接待了各种参观团检察团都不要紧,只要没有贪污一分钱就心安理得。其实挥霍比贪污还要可怕,因为挥霍是缺了堤的洪水挡都挡不住的。 廖克兴一时还是不能决断。 他望着 天花板,心里飞快地进行盘算。办公楼下聚集的职工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廖克兴一拍大腿说就这么干吧!不要说三个月之后不知是什么局面,三天后是什么局面也无人能够说清,与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他握住王年的手说你去办吧。要办得漂亮,不要让人抓住把柄。廖克兴拍一拍王年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你跟了我这么久也该上了,到时候只要我廖克兴还在任上,你干个负责总务后勤的副所长我看问题不大。还有你老婆,弄来管财务! 王年眉毛闪了一下,说我这辈子跟廖所长算是跟定了。 办公室主任的浪漫(1) 陈水跟陈维西去了一趟浪山,回来跟陈维西就疏远了。她觉得陈维西这人太爱讲假话,关键是他说假话脸不红心不跳,比说真话还理直气壮,让陈水随时都有吃亏上当的感觉,更主要的是陈维西吃着嘴里的,看着碗里的,还攥着手里的,一路上只要有一点姿色的女子被他发现了就会毫无顾忌地冲上去跟人套近乎。陈水听信了陈维西的话以为他既然是一个大官的公子,家里别墅轿车样样齐备,下半辈子可以靠着他当一当跷脚少奶奶,但一路上流水般的钱花出去全是陈水买单,陈维西一个子没有,还尽要吃好的住好的,不肯亏待自己半点。 跟老局长出行自然有李尘都把一切都兜了,用不着陈维西操心,顶多发表几句评论而已,但跟一个女子出行也这派就让陈水服不住。陈维西还有自己的理论,如今有权有势的人出门有几个兜里揣着鼓鼓囊囊的纸币的?越是大官兜里越是一个子没有。他们揣钱干嘛?根本用不着!走到哪儿都有人接待,所有的花费自然有人买单,不揣钱是他们的习惯,反而小老百姓的兜里才随时装着纸币,钱揣少了走进饭馆心都是虚的,那些高档的场所他们连进都没有勇气进。越是穷光蛋越是西服革履,生怕被人瞧不起。一些穷人身上穿的不是名牌就心慌意乱,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身份。如今连贼偷的都是穷人,贼知道穷人才爱显摆,把仅有的几个钱全揣在身上才出门,偷穷人才有搞头,偷有权有钱的人是白偷,他们的钱都在银行里存着你偷得着吗?更有钱的富翁在自家 别墅的地下建有藏金窖,钢筋水泥厚得连飞弹也击不穿,有十道钢门,又是密码又按手印,还有保安把守,一般的蟊贼都知难而退。只有穷人的钱好偷,装在口袋里,又不打的,挤的都是公交车,用刀片一划就到手了。 陈维西意味深长地把陈水看着,不言而喻,是告诉陈水自己是那种不用带钱的有身份的人,而陈水恰恰是没有钱不敢出门的主儿。 陈水对陈维西的态度十分敏感,这个 花花公子,吃了女人,用了女人,玩了女人,还大言不惭。她也看出来陈维西的花劲儿,把自己的小命交到他手里恐怕连她也会被卖了。所以,陈水一回来就在陈维西眼皮底下消失了,手机换了号,电话无人接听,陈水本来就居无定所,要躲一个京客还不容易。 第4页 陈维西对失去了一个美色女子并不太在意,为了打发寂寞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果子。 他一天三个电话邀果子吃饭,餐订在市里最豪华的南城餐馆,是一个两百平方米的大包间,包间里摆了几十盆从云南运来的大花惠兰和各色香气扑鼻的鲜花,一进去都快把人香醉了。但到了临头果子来电话说来不了。 “我要值班。” 果子的理由竟如此简单,她居然不愿意找一个充足的理由。那口气像是对牛对马,陈维西认为自己好歹还是一个来自京城的上流社会的英俊青年。气得陈维西在电话这头大喊大叫,说我可以一个电话打给你们所长,让他放你一星期假。 “就为了陪你吃饭?” 果子回答得很沉着。 自从那天在宾馆里遇见陈水,果子的心就冷了。她知道陈维西这种人是爱不得的。男人分两种,一种是为女人献身的,另一种是让女人为自己献身的,陈维西属于后者,任何女人一沾上他只能以悲剧收场。 陈维西蔫兮兮地从南城餐馆出来,对人家说你们找某某研究所来结帐。人家以为遇见了“白伙食”,赶紧拦下他照他提供的电话号码打过去,那边接电话的是李水深,听说老局长派他的随从在南城餐馆大宴宾客,让他买单,高兴得不行,以为是老局长惠顾自己,连连称是,说帐我们来结,没问题的,又向餐馆提供了单位的帐号,人家才放心地将陈维西放行。 陈维西到处打着老局长的招牌,到处吃香喝辣,畅通无阻,可惜老局长连风声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在外。许多官员都是被手下坏了名节,他们往往被蒙在鼓里,等东窗事发才知道原来干了这么多坏事、恶事,你不承认别人说你抵赖,你又无法同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对质,他们往往是你最亲近的人,是你的司机、保镖、跟班和夫人或许还是你的孩子等等,无论如何是你放纵了他们,没有管教好他们,所以理应由你负责。老局长吃的就是这种亏,这到应验了陈维西对陈水的说法:“他出门在外根本不用带钱。” “先生,你订的餐是三千元一桌的贵宾席,可你连菜还没有让上就要付钱吗?如果你的客人没有来我们可以给您打折,您只需付百分之三十的预订费就可以了。” 陈维西连领班的解释都懒得听,说你那么多废话干吗?照单付帐!说完一头钻进从宾馆租来的奔驰轿车绝尘而去。那领班还在咂舌,说总算开了眼界,咱南城也有了这种超级富豪,可以一掷千金。李水深派人屁颠屁颠地来结帐,来人一听是三千元一桌的大餐就心痛得不行,问服务员你们给人家吃的是龙肉还是凤肉?怎么这么贵呀!服务员说我们这里连豆腐都要当成龙虾的价卖,这是规格。这世上规格都是要换算成钞票的。来人捂住胸口说这三千块够我吃半年的,你们也忒黑了点儿。 陈维西回到宾馆里见李尘都正在洗澡,出来还勐洒 香水,行为显得反常。这厮平常只要节约,连指头大一块香皂也捨不得扔,今天破天荒地讲究起来,还让服务员将西装拿去熨好。陈维西觉得奇怪,说你不可能会去泡妞吧?但不泡妞干吗这么折腾? “果子来电话约我去吃饭呢,在一个叫浪山的小镇。” “什么什么??” 陈维西以为自己听错了,果子会约这土包子去吃饭?还去浪山那么浪漫的地方?他连问了三次回答都是肯定,陈维西就走去看天,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不然果子不可能在拒绝自己盛情的邀请后会主动请李尘都去吃饭? “你确定是果子约你去吃饭?她没有提到我的名字?真没有!” 陈维西在李尘都再次肯定之后怒不可竭。这个可恨的小妮子,居然敢拿我们京城的公事人来开涮。在他的印象中大多是他对女人感到厌烦了把她们抛弃,如今到了南城,这些南城妹子一个个桀骜不驯,敢反过来炒他的鱿鱼。 “你在什么地方请她,我也去!”陈维西说。 “这不好吧。”李尘都十分警惕。 陈维西想一想也是,别人的约会自己插一槓子算什么,当电灯泡?这不符合他的个性,他从来都是主角,这一回去当一个配角实在有违他的处事原则。陈维西只好忍着,眼见李尘都轻浮地走出去,一个老男人去跟一个美眉约会,人那么啬皮,是个典型的北方铁公鸡,陈维西实在想看他如何收场。 李尘都喜滋滋地出去,不到两个小时就回来了,这两个小时陈维西像上了发条一刻也停不下来,这期间他抽了一包烟,喝了两瓶啤酒,砸了卫生间里的镜子,把手划破了,找不到包扎品只好用枕巾把手裹了,弄得枕巾染得满是血。他又沖了一个冷水澡,嚼了一包口香糖。嘟哝说李尘都这傢伙怎么还不回来。一看表刚两个钟头。 约会两个钟头能干什么?刚调节好情绪而已。但他觉得对于李尘都来说已太长了。一个半老头子与一个妙龄女郎有什么好谈的,李尘都又是如此这般老套古怪的小老头,平常就知道看老局长的眼色行事,没有领导的指示他什么也不会干。当跟班当久了很容易使人失去个性,连脾气都没有,跟太监似的不男不女。陈维西最瞧不起这种人。这种男女约会,领导不可能给他什么指示,完全是个人发挥,他懂什么!陈维西真不敢想像李尘都拿什么话来搪塞。 第5页 “这老鲨鱼。” 陈维西骂了一句,恰在这时李尘都屁颠屁颠地回来了,在门外就听见他哼着歌,还有一股子廉价 香水刺鼻的味道。李尘都进门后并不急于告诉陈维西什么,只顾自己乐不可支地傻笑,越是这样越使陈维西憋得难受。 “你们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 “谈了些啥?” “工作。” 陈维西嗤啦一声大笑起来,这土老坎真是土得掉渣,去约会美眉会谈工作?真是这样李尘都就太不可救药。 但李尘都一脸无辜地表情,说我们真还谈的是工作。结果一人吃了一碗炸酱面,她要的是小份,我要的是大份,这炸酱面太好吃了,南城人就是会吃,一碗面可以做出这种滋味来,也真叫人开眼。 陈维西听得又是嗤啦地大笑,什么人有什么行为,这么正式地请人吃饭居然请的是一碗面!为了一碗面还跑到浪山那么遥远的地方去,这真是对浪山这么浪漫的地方的怠慢。这地方是谈情说爱的,岂是谈工作的。 “姥姥!” 陈维西差点笑叉了气,南城的小吃多得很,什么矮子水饺、高汤抄手、肥肠粉、小笼灌汤包……再怎么点也不会点一碗炸酱面来请客。 陈维西对李尘都十分同情,难怪他一辈子守着那么邋遢的一个老婆就了此残生,委实是因为他太不懂风情,又太财迷。 女人长得有一些成色就爱把男人当成出纳机,要吃这样买那样,男人稍有不愿美女就会使小性子。许多有钱的男人明白美女的这一弱点就投其所好,用锦衣玉食将美女征服。 有一句在男人中流传的名言:美女不爱小钱,给她一套公寓她或许会拒绝你,你就给她一座 别墅吧,如果她仍然拒绝你,你就给她一座宫殿。你给她的是一座宫殿她就不可能再拒绝你,关键是你有没有宫殿。 男人们常常抱怨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弄得猪嫌狗不爱的,连一个丑女子也征服不了,其实是他们连一顿饭都精打细算。俗话说男人没有钱女人不爱怜。男人需要的是成就感,女人需要的是占有男人的成就感。像李尘都这种人可怜就可怜在对女人的需要一派茫然。 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李尘都有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一碗炸酱面果子吃得很高兴,也很满足。他并没有告诉陈维西最后还是果子抢着付的帐。他本来打算晚饭后请果子去茶馆品茶,学那些闲人在茶馆里海阔天空地谈天说地,但果子连茶钱也给他省了,而是在面馆里就着一碗面汤说了许多白话。 老局长突然决定要请两家研究所的头头们吃顿饭,让李尘都去安排一下。饭订在南城饭店的餐厅里,这里装修得很地道,这是陈维西的建议。李尘都说请客不难,只是邀请的名单和范围很费思索,请谁不请谁这很考究。在这种时候弄不好就会让人猜疑。 老局长一挥手说:“也就是吃顿饭,大家聚一聚的意思,哪里有那么多的说法。” 李尘都见老局长如此态度就退出去同廖克兴和李水深分别通了电话。果不其然,廖克兴提出能不能也请有关部门的领导出来聚一聚,这都是些父母官,什么事都要麻烦别人,这回申报重点实验室项目,不管是给第一研究所还是给第二研究所,反正都建在本省本市,到时候肯定要他们大力协助,所以,提早把关系协调好至关重要。李水深则关心能不能把班子里的人一併请到,这有利于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因为是局里请客,一个没有请到也会使人泄气。 “这不是吃一顿饭的事情,而关系到别人的荣辱。”李水深强调。 “吃饭是一个机会嘛,可以有一个堂皇的由头联络联络感情。”廖克兴表示。 李尘都深知个中深浅,上面请下面的人吃饭,哪怕敬酒时把谁疏忽了也会让别人胆颤心惊半年。这就是政治。吃饭在世界范围内从来就是一种政治手段,国人把这种游戏玩得很熟练。国人许多事情都是放在饭桌子上解决的,没有饭桌只有办公桌或谈判桌很多棘手的问题根本解决不了。 李尘都觉得很不好办又过来请示老局长。 老局长正在看电视,是那种又臭又长的 韩剧。 老头子这些年来书报都不爱看了,连文件也只是草草的扫几眼,对韩剧却兴趣极大,被夫人戏称老哈日哈韩族。每天一有空就泡在电视机旁边,两眼死死盯住电视一眨不眨地从头看到尾。如果电视台不播韩剧他就要上街去租碟子来看。老头子对什么事都可以不再认真,惟独对看韩剧特别不能马虎。他对夫人王梦说这韩剧是好看,尽演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但人家编得就是那么到位,人情味很重,婆婆妈妈的,我就好这口。 韩剧在韩国并不景气,在中国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高收视率,不仅家庭妇女们看得两只眼睛都哭肿了,连老局长这么有身份的人也是韩剧的忠实拥趸者。 李尘都进来时老局长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一部韩剧,耐着性子听李尘都汇报完已扫了他的兴,说这些下边的人怎么这么敏感,不请他们吃饭吧怕他们说局里的领导对他们不重视,请他们吃顿饭吧又这么多事。他们愿意来的就都来吧,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争着吃饭。 第6页 老局长作完指示又沉浸在韩剧的剧情中。 “可是——”李尘都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老局长很不耐烦。 “可是……可是” 老局长本想发作,剧情正在高潮上这个不懂事的办公室主任尽拿一些小事来扰乱他。他对李尘都的办事能力十分信任,但是对李尘都不决断的秉性又很反感。 “小餐厅肯定容不下那么多人,要改在大餐厅了。” 老局长根本不搭理李尘都,弄得李尘都十分狼狈。一直到这一集的故事全部结束老局长才粗暴地质问说难道有一个团一个师的人来吃饭?干脆办一个人民公社的大食堂算了。怎么一说吃饭就会如此热闹。这回虽然是以局里的名义请客吃饭,但钱还是要由两个研究所平摊,我们又不可能拿回去报销。 请客(2) 老局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停顿下来才发现话说得有些过,跟李尘都发脾气太不应该,就缓和口气说大餐厅就大餐厅吧,你去办就行了,不要什么事都来请示。 这时下一集韩剧又开始了,老局长赶紧把心思放在电视剧里。 李尘都悻悻地退出来,心想什么事都请示你还经常训人说没把事情办好,再不请示真出了问题还不把人的脑袋骂出缝来。他出去转了几大圈,估计这一集韩剧该收场了,又谦恭地进去请示说有关部门的领导还是由陈维西出面以老局长的名义去请才合适,这样才正式,才有规格,才礼貌。而且还要送烫金的请贴,章可以让研究所代盖,但必须要老局长亲自签名,这才会显出隆重和热烈。 看完 韩剧后老局长的心情不错,这时李尘都说什么他都接受,就指示把陈维西叫来。 陈维西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走进老局长的房间,气色不对,他平常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此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老局长的话他连听也没听,只顾一个劲地搓着手。见他这种习惯性的动作老局长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自顾自地说我马上要返回京城,明天早晨6点钟有一个航班,我这就给总服务台联繫订票。 老局长和李尘都都很吃惊。 “家里出了什么事吗?”老局长十分关切。 陈维西竟无心回答,只管握住电话乱打一气。老局长寻问了半天他也有一句没一句的不置可否。老局长终于对这个秘书失去了耐心。他把李尘都招到阳台上,拍地关上门,说: “这小子太狂了!难道离了红萝蔔还办不成宴席?让他走吧,你电话把易处长给我调来,还有财务处的姜处长和管科研的李处长,我们这就把建实验室的事定了。” 李尘都对陈维西一直耿耿于怀,这小子到南城干了什么?成天不是吃就是泡妞。平常有老局长护着他也不好对他有所行动,这下连老局长也发了怒就趁机对陈维西进一点谗言。 老局长本来就在气头上,听李尘都如是说气就更大。但是,当陈维西从房间里伸一个头出来对阳台上的老局长说我的机票已订好了,明早宾馆直接派车送我去机场,老局长赶紧换了笑脸关心地说: “我叫李主任去送你!” 李尘都一听几乎气晕过去,但脸上笑得更加灿烂,这花花 太岁谁愿意得罪他呢,尽管在心里都有气,但大家心照不宜,对陈维西毕恭毕敬。 “我一定要去送你。” 李尘都说得无比亲切。陈维西并不领情,头早已缩了进去,丢下一句生硬的话噎得老局长和李尘都无语: “睡你们的吧!” 风云突变(1) 这一晚老局长南江无法入睡。 陈维西突然离去很令人费解。 新闻联播他每天都看,凭他几十年的经验和直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会逃过他的眼睛。这些天一派昇平。 小布希和克里斗嘴劲竞选美国总统,结果小布希连任成功;这一年的世界足球先生也正在评选,足球王国巴西有6人入选,而英国有5人入选,全世界共有30多名足球天才在争夺这一光茫四射的称号,可惜没有一个是亚洲人,更没有一名中国足球运动员可以入围……总之,世界看来还算平静,尽管伊拉克仍然炸弹袭击不断,但是,从世界范围来看局势也算平稳。 至于局里也不可能发生什么大事,南江在这个局惨澹经营了几十年,上上下下耳目众多,有什么风吹草动必定会有人向他告密。 当官没有一批耳目是当不下去的,能够坐稳一把交椅的人首先是信息工作做得不错的人,不然,单是流言蜚语就可以让你下台。再说南江新任的妻子王梦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她是京城着名的包打听,什么事,哪怕是风吹草动也不可能从她耳旁漏过去,她对信息有特殊的敏感。南江当时飞快地决定同王梦结婚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看中了她的这一优点。 南江想不出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会促使陈维西匆匆离去,而且走得如此神秘。 “会是什么事呢?” 南江一百遍给自己设问,但一百次回答不出。 是陈维西家出了什么事?老局长南江干脆把灯扭开,披衣起来,给自己沏了一杯浓茶,这是准备彻夜不睡的举动。这时电话响起来,老局长无心去接,这深更半夜的谁会打电话来麻烦人,是陈维西?这个坏小子又有什么古怪的决定?老局长认定是陈维西就决定不接,让他失望一次吧,老局长觉得自己平常太纵容他,才把他的脾气养大了。 第7页 电话持续地响个不停。 老局长觉得十分好笑,急促的电话铃声就像打电话的人一般是个急性子,老局长自言自语地说咱们就来比一比耐心吧。 电话终于不响了,却又换成了手机,老局长的手机放在文件包里,这下不能不接了。他把手机取出来一看是王梦打来的,南江不禁哑然失笑。 他决定跟这女人开一个玩笑,他知道王梦最怕什么,就拿起电话说你这时候打来正好,我这里还有别的女人。他可以想像王梦听见这话后的表情,会反应过度,结果王梦在那一端恨恨地说谁还有心思跟你耍贫嘴,我正在赶往机场,明天一早就到,这会儿通往机场的 高速公路上正塞车呢。 这回轮到南江反应过度了,这娘们儿没有消息就没消息,一旦有了消息就是爆炸性的。 “你不在家里睡太平觉疯疯癫癫地跑来干啥?!还塞车呢,夜深人静的会塞什么车?你这小老太太如今编故事的能力下降太大。” “十万火急,见到你再说。” 南江正要问个明白那边已挂断了,南江一头雾水,两眼茫然,这小老婆子要把人急出毛病,忍不住又打电话过去想弄个水落石出,但那边的手机已关机了。 南江这下真急了,一气之下把那杯浓茶一古脑地灌下去,然后把杯子也砸了。 李尘都在隔壁听见了动静,不知这边出了什么事会弄出这么大的响动,跑过来敲门。 老局长正没好气,就厉声问:“这半夜的,你也有急事?” 李尘都十分尴尬,本想过来救主却落得如此下场,只好掩饰说:“我想问一问咱们的客还请不请。” “当然要请!”老局长斩钉截铁。 南方浮华 4 官太太王梦(1) 老局长派李尘都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机场接王梦,结果接回来的不仅是王梦,还有易处长,而且易处长已光荣地升任为副局长,见了南江一脸地腼腆,像个害羞的大姑娘。 在短暂地冷场之后易大就恢復了常态,又谈笑风生,想把局面搞得亲切热烈。对于官员易大来说把场面弄得欢庆的惟一办法就是拉住老局长的手使劲地握,又用两个手掌把老局长的手夹握着上下地摇,但效果却并不好,老局长礼貌地把手抽出来,从兜里摸出一张卫生纸把手仔细地擦过,将卫生纸扔进了垃圾桶。因为垃圾桶离得很远,他又专门走过去很夸张地将卫生纸塞进垃圾桶沿,那动作十分优美,不像是扔垃圾到像是往选票箱里投票,弄得易大脸红到了脖子跟。 对于丈夫的表演连王梦都有些看不下去,又反过来想替丈夫掩饰,对易大说一些诸如天气哈哈哈之类的废话。 老局长南江毕竟是有城府的人,不动声色地同这个新科副局长寒喧,语气诚恳而又热情,说我正要派李尘都跟你联繫让你南下,不料你心有灵犀自己就来了。又热情地招唿李尘都给易副局长安排住处,等把易大送出门王梦就迫不及待地说: “老头子你被耍了,还蒙在鼓里。” 王梦本来以为南江会激动得无法控制情绪,却见他一脸平和,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反而是她显得没有风度,这才收敛下来说易大硬要跟我乘一辆车和一个航班前来,所以,在电话里我无法同你细谈,干脆关机,免得这个易大竖着耳朵猎狗一般偷听。据王梦说局里趁南江不在家里已做好了人事安排,马上就要宣布新局长的任命了。 老局长感到疑惑,这也太突然了。他觉得不可能,对王梦说: “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这不可能吧,至今无人跟我谈过,按规矩这么重大的决定无论如何也得徵求我的意见吧。” “谁会在乎你一个行将退休的老头子的意见,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人家马上宣布了你又能如何?” 老局长心乱如麻,一声不吭,只听王梦叨叨。他对王梦说在这种紧要关头你应该坐镇京城,却疯疯火火地跑到南城来,这显得多么愚蠢。 王梦唉声嘆气说大势已去,自己留在京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不如赶到南城来给老头子通风报信。那个易副局长正春风得意,从北边撵来肯定是吃了定心丸,拿到了上边的尚方宝剑,才会如此闲庭信步到南城来,是不想把重点实验室投资这么大一块肥肉让南江老头子一口吞下。如今谁不懂手里有项目就是王者,哪怕你一分不贪也是天大的人情。 南江苦笑一下,说投资都是国家的,我不可能唿风唤雨说给谁就给谁,况且上下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能从那笔款项里弄走一分钱揣进自己的腰包吗?你呀,真是妇人之见。我南江干革命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我敢拍胸口说我从来没有贪过,哪怕一分钱。这一点正是我的资本!我不会晚节不保,天亮了还来一把尿,我手里捏着再多的钱我个人也要站得伸,坐得直。 王梦大笑两声,说投资当然是国家的,国家的钱经常打了水漂这难道不是事实。这笔钱现在还掌握在你手里,把它划给谁这就是一笔财富。单是指定由谁来承包这项工程就是一个复杂的工程。这里面的学问大了,谁还不懂。 王梦滔滔不绝地说她一听说易大要南下就紧跟着来了,她要给老头子当一当参谋,不能让他在退休前最后一锤子买卖上让人把到嘴的肥肉夺走。王梦做出一副老练的样子说: 第8页 “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这人被人弄去卖了你还以为是旅游,还在帮人数钱。” 王梦得意地开导南江,南江心里一阵噁心,心想我怎么娶了这么个老婆,南江强忍住怒火装出谦虚的样子请教道: “夫人有何高见呢。” 见南江谦恭的样子王梦特别受用,精神焕发地说趁那个易副局长还不摸火门咱就把实验室建在哪儿定了。我看把实验室建在第二研究所最合适,人家第二研究所实力雄厚,又有着名的专家,又有悠久的歷史,把实验室建在他们那里顺理成章。 “然后呢?” 见王梦已进入了状态南江也来了情绪,这个女人好生了得,她一个劲藉故推荐第二研究所,肯定有什么蹊跷,不然千里之遥的,这边的情况她怎么可能了如指掌。王梦不仅是个包打听,还是个万事通,她该不会是专门为了某种企图赶到这里来的吧。 南江竖起耳朵提高了警惕。 现在他对王梦这个女人越来越感到陌生,越来越不放心,越来越表示怀疑。许多官员都是败在老婆手里,老婆在枕头边吹妖风,在背地里干坏事,最后把老头子送进监狱,自己却哭天抢地,做出受了天大冤枉的表情以搏得别人的同情。 南江越想越恐怖,越恐怖越想,不觉冷汗长淌,但这时还得耐住性子听王梦娓娓道来,这叫火力侦察,看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后,咱们就把实验室的工程包给一个叫谢雅的人。” “你等等?!” 南江警觉的程度又提高了档次,他把王梦盯牢了看了半天,她显得有些不自然,嗫嚅道: “你看我干啥,怪吓人的。” “你刚才说谁?谢雅!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他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儿呀。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这小子可有本事啦,又认我当了干妈,虽说现今认干爹干妈成了一种时尚,但我这个侄儿可是诚心诚意的哦。” 南江的心里咯噔一下,他觉得既惊讶又困惑。顷刻之间本来很有秩序的东西变成了一锅粥,仿佛人人都是炊事员在锅里乱搅和。 “他多久认你当的干妈?” “昨晚上,在电话里。” 王梦不好意思地憨笑,一个老女人发出这种笑声,做出这种忸怩的表情让人仿佛有吃了一只苍蝇的感觉。 南江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声震如雷,地动山摇,居然把王梦笑诧了。 “你是哪股神经短了路?” 说得王梦有些心虚。 南江三言两语就把王梦的话套了出来,原来这一切居然是易大策划的,并亲自牵线搭桥将谢雅介绍给王梦。老局长南江看到了问题的严重,他陷入了久久的沉思。老局长知道易大同廖克兴手下的一个叫王年的处长关系密切,千方百计把投资交给这一家,但又撺掇王梦认谢雅为干儿子,把工程包给这个小混混,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王梦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还在兴高采烈地美容化妆,她听说南城是个吃都,好吃的东西很多,她准备大吃海喝一番,并准备了足量的 减肥药,等回到京城再把长出来的肉减下去。 王梦在飞机上已睡了一大觉,养足了精神,趁着肚子有点饿就冲上大街去。她沿着南城大道往花园路走,街上除了茶馆就是餐馆,还有林立的服装店,把王梦的眼睛都看花了。 她先到矮子水饺吃了四碗饺子,觉得太好吃了,又走到高汤抄手干了十五种小吃组成的套餐。当她塞下最后一个烧麦之后胀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她发誓要管住嘴巴,再有什么好吃的也不让它进嘴了。但是当她从城东大街走到市中心时有那么多美食在诱惑她,她觉得自己的意志根本经受不了这种考验,这里是南城,那怕一碗小面也是那么有滋有味,不像京城饭铺里卖的那些面食,除了贵就是令人难已下咽。 她这人意志本不坚强,她过去交往过的那几个男友对她有个一致的评价,说她这人如果生在 抗日战争那种年代,肯定是个汉奸。她嘴巴上不承认,但对自己的意志力也没有多少信心。 王梦一边走一边想这南城的兔脑壳名气很大,有麻辣的,有五香的,还有滷汁味的,啃两个不至于长胖吧。于是她学街上的那些南城美女边走边啃兔脑壳,像猪八戒啃西瓜似的一口气啃了十个。 啃完之后不仅没有止住馋瘾,而且食慾大增,又原谅自己再啃了五个鹅翅膀,于是一路这么啃下去,等走近宾馆,在马路这一边见了东张西望的易大,隔着一条街就大声喊快帮我算一算卡路里,看我超没有超标!还有胆固醇!! 说完连她自己也发笑,街上的南城美女们也纷纷驻足观望,有人评价说这个疯婆子肯定是疯人院放出来的。王梦不明就里,还问人家疯人院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个美眉不屑地说连疯人院都不晓得,简直是个傻b。 后来王梦才从她的干儿子谢雅那里打听明白疯人院在南城人口中就是精神病的代名词,疯人院里不正是住的这种病人。王梦一听就受了刺激,一跳八丈高,把 高跟鞋的跟儿都崴断了。这话把王梦气得吐血。这些南城人也真是可恶,好端端的,我王梦招谁惹谁了,他们要如此恶毒地编排一个高贵的京城人。要是当时在大街上她明白那个美眉的话中意思肯定就会冲上去同她干一架了。可惜当时她还不明就里,还配合人家傻笑,难怪人家又给她加了一句:大傻b!南城人动不动就骂人是“傻b”,男女老少张嘴就是你这个“大傻b”,东张西望看啥,有谁比你还傻b吗?骂人是傻b,这成了一句口头禅。 第9页 外地人最反感被南城人骂成傻b,南城人偏偏就爱来这句:就是说你呢……傻b! 当时那个美眉用的就是这种口气,王梦想起当时被人嘲笑之后还傻乎乎地干笑就生气。因为南方话与北方话有不同的发音,这么普通的一句骂人话王梦居然没有反应过来。王梦一向自视甚高,认为自己就是人精,不料初来乍到被人当成弱智,至少是当成了脑瘫那一类,她就气得浑身颤抖。 王梦在街这边跟易大打过招唿后一边望着街边的烧烤摊和滷菜摊感嘆说不吃损心,吃了损容,为了体形我就豁出去了,连午饭也免了。王梦认为刚才吃的那些东西只能算是小吃,不能算正餐,这是一种自我安慰法。她这么自我安慰着当众擦掉嘴上的辣椒皮,又掏出化妆盒补了妆,还原了官太太的形象。但一过街与易大汇合就问今天中午宾馆给我们开什么饭,是吃地方特色菜还是吃火锅。 王梦一走进宾馆大厅见了秤就站上去称,一称便惊唿: “天啦,都快赶上甜烧白了,不行,我得赶紧回房间去喝一杯减肥茶,在餐桌上见了有名的大闸蟹,也绝不会受引诱。怪只能怪南城的名小吃太多,专卖我们外地人的钞票,太可恶了,也不知他们都安的什么心。” 回到房间就跟南江吵吵,说我们这些苗条女郎一到南城不到半个月准会变成臃肿的老太婆。王梦很无辜地说我这人还算是能管住嘴巴的,上了街只选了几样有代表性的东西尝了尝,但称体重简直比吃了猪饲料还见效,这太说不清楚了。 她一边说又一边从包里拿出烤红苕,刚才要吃的东西太多还没顾得上吃,这会儿正好享用。她嫌红苕不甜想加一点 蜂蜜,她的箱子里随时都带得有蜂糖,正要去取,突然发现自己的丈夫正严肃地望着她,她打了一个寒噤,说: “你这么秋风黑脸的干啥。” 老局长南江十分严肃,一个电话把易大叫了进来,当着他的面对王梦说你立即返回北京,不要再过问局里所有的事情,否则就 离婚。王梦咂巴咂巴嘴巴,还没有从那些美味中回过神来,突然听丈夫这么一说就大哭起来,冲进 卫生间再也不肯出来。 易大也没有料到南江局长的脾气会这么大,他虽然指的是自己的老婆,但句句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时下不了台,只能嘿嘿地干笑几声,假称头痛回房去了。 老局长躺在沙发里闷了一阵,决定还是要找这个易副局长好生谈一谈,如果上面真的决定了让他来接自己的班他更得与他沟通沟通。南江是那种不打肚皮官司的人,不愿跟人暗斗,喜欢刀对刀枪对枪明来。如果他精通耍阴谋窝里斗那一套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这人吃亏就吃在什么事情都不保密,他处在明处,别人在暗处,所以,常常遭人暗算,中了人家放的冷箭。但他这人不长记性,被人暗算之后仍然改不了公开叫板的习性。 老局长这会儿就去敲易大的门,敲了半天没人应。 他踱回房间又去敲卫生间的门,王梦也不在。他十分纳闷地走出来,王梦红肿了双眼从李尘都的房间里伸出头来对丈夫说: “易副局长被第一研究所一个叫王年的处长接走了。” 老局长有些扫兴,他奇怪王梦怎么对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而偏偏自己对这个女人越来越无知。更为严重的是这个易大,南江觉得小看了此人,过去只认为他是一个书生,现在看起来他比书生还书生,读书人一旦走上仕途只有两种结局:一种如鱼得水,飞黄腾达,操得比政客还老练;另一种碰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易大无疑是属于前者。他不仅在局里可以上窜下跳,唿风唤雨,而且还同地方上的人勾结得很密切。他居然跟这里的处长都交往得这么频繁,说明他自始自终控制着局势。而自己一切事情都只能依靠王梦和李尘都,偏偏这两个人都不顶用,他才离开京城几天就对家里的事情一无所知。 按理说李尘都在局里经营了几十年,上上下下的人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繫,他自称是秀才不出门方知天下事,现在秀才出了门就应该天下事全知。南江凭感觉就知道这个李尘都可能有了二心,他不可能对情况全然不知。 南江一个电话把李尘都叫了进来。 李尘都一进来就看出老局长的不满,赶紧说陈维西回京城还带了一个女人走,他不是单飞,而是双飞。 老局长倒吸一口冷气,问是那个什么大白房子还是什么小白房子的服务员吗? 李尘都摇头。 “那么是那个叫果子的女子!” 李尘都说也不是,这个果子晚上还跟他在一起喝咖啡呢。老局长立即警觉起来,说原来李主任也跟女人约会了。李尘都自知说漏了嘴,赶紧掩饰说我们只是谈一谈工作。老局长冷笑几声,表示对李尘都的一万个不信任。一个外地来的人同一个南方的年轻漂亮的女子半夜三更在咖啡店里有什么工作可谈。这南城真是一个温柔富贵之乡,连李尘都这种只会同老婆死缠烂打的人到了这里也变得风流浪漫。 “佩服,佩服。” 老局长意味深长地说。 李尘都变得脸红筋胀,赶紧表功说我是为了打探陈维西的行踪才去见果子姑娘的。跟陈维西走的是那个叫敏纳的美女,他们为了遮人眼目没有乘同一个航班,而是分开走的。李水深所长导演了这一切,所有的细节都是他安排的,据说陈维西和敏纳是回京城去结婚的,敏纳走的时候还在单位开了介绍信。而这个敏纳还是李水深的亲侄女,这一点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连所里的人都全然不知,只知道李水深把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交给敏纳去办,甚至连果子也只是一个替身,是为了掩护敏纳而做的摆设。李水深把自己的亲侄女嫁给了陈维西,这都是有用意的。 第10页 老局长南江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从沙发里跳起来,指着李尘都却一时找不到话说,只能“你你你”地发出吼声。 半天,南江才平缓过来,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他都失去了控制。要建一个小小的实验室,因为有利益所在,四面八方的人都伸出手来搅和,这一潭水已搅得又脏又酽,仿佛一池泥浆,已无法澄清。 这个陈维西,老局长只知道他是个超级 花花公子,现在看来他同那几个女子公开地交往只是虚晃一枪,而这个从来不曾出马的叫敏纳的女子才是他的真正目标。而李水深为了达到目的也真是不择手段,主动献上鲜花。连李尘都也经不住美女的诱惑而拜倒在别人的 石榴裙下。 “你看这个易副局长多久才能修成正果。” 老局长的提问很突然,李尘都对这种提问有一种天然的条件反射,他从老局长的语气中感觉到他对自己有所觉查,这些天他背着南江跟局里一直频繁保持联繫,从可靠渠道得知易副局长不仅仅只是出任一个副职,而可能走马上任,出任局长,所以,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利益他偷着将南城的情况向易大作了汇报,才促使易大立即从京城飞来。他以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干这种事他可谓老手,他甚至在易到来之前已替他订好了房间,这一切当然都瞒着南江。 李尘都不敢同老局长目光对接,他最怕老头子那对鹰眼,一旦同那犀利的目光对上自己只能败下阵来。这种时候他甚至无法确定老局长对问题了解到何种程度,是全盘掌握,还是略有耳闻,甚或只是一种感觉。李尘都几乎熟悉老局长在局里安插的所有耳目,他料定那些耳目这种时候不是哑火就是被人封锁了消息。 李尘都惟一担心的是王梦,这女人好生了得,能量极大,不可小觑。老局长如果没有王梦辅佐只能是瞎子聋子,一旦有了王梦这个耳目将如虎添翼。兴亏王梦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到处惹事生非,弄得猪嫌狗不爱,否则将无法对付。 李尘都的心虚使老局长什么都明白了,这个手下的办公室主任再厉害也是“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没想到的是自己栽培了多年的手下在关键时刻背叛了自己。老局长新近学会了一段顺口熘,名为“对领导的态度”,这顺口熘正是他此时心情的写照,也是对李尘都心态的刻画。 要疏远下台的领导,效忠新来的领导;要拥护上级领导,讨好直接领导;要打击同领导对立的领导,团结外单位的领导;要勾兑走俏单位的领导,踏屑将要卸任的领导;要报復给你穿过小鞋的领导,歌颂死去的领导;要满足掌权的领导,应承退休的领导;只有善于掌握各种领导,自己才能当上领导。 想起这段顺口熘老局长不禁大笑,笑得又酸楚又开心,酸楚是感到了世态的炎凉,开心是因为识破了各种人等的心境。他哈哈大笑,很响亮很开怀,毫无顾忌,李尘都在那笑声中头皮发麻,这时他不仅心虚,心也在颤抖,他知道眼前的这个老头子虽然就要退休但是仍然不好对付。 老局长是个人精。 老局长笑够了才一字一顿地对李尘都说:“李尘都呀李尘都,我平常批评你你也不要不服气,你也就是一个干办公室主任的材料,把你放在别的位置上你翻得了梢吗?人跟人的差距平常哪里看得出来,只有在关键时刻才能见分晓。你平常最不服气的就是陈维西,总以为他只是一个花花公子,什么也不行,但你错了,你永远斗不过他!怎么样?这一回你的宝又押错了,你以为易大真的就能当上局长?他也只是一个替身!真正的局长也不是他。” 李尘都吓出一身冷汗,问:“是谁?!” “结果很快就会出来。”老局长说。 人各有志(1) 老局长南江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他一个人在屋里同京城的一些老朋友、老战友打了一上午电话,心情也就好多了。他甚至还给陈维西的父亲通了电话,陈父对他十分客气,客气得令人回味无穷,南江从这种客套中明白了某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东西。当上面的人对你颐指气使或非常客套时,往往最能说明某种问题。南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可以说烂熟了这一套。 陈维西母亲平常总是以老卖老,对南江小南小南的叫,这会儿在电话里也故做亲密地称唿南江为老南。这是一种升级,由小南升为老南,便一切尽在不言中。 政治就是如此精彩,一个称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标点符号就把所有想要表达又不便表达的东西完全表达出来。从陈维西父母的语气中南江就猜出了问题的大致轮廓。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你儿子带回去的那个姑娘还行吧?” 南江惯于搞突然袭击,在挂断电话前突然摔出这一句,然后打了几个哈哈,也不等对方回答就放下了电话。估计这会儿焦急和无奈的是陈维西父母了,两口子肯定大眼瞪小眼地傻了眼,正在猜测南江的话中之话和一语双关,正在揣摸南江的用意,正在研究对策,正在评估后果……总之,肯定不好受,不安稳,不放心。 这也是政治:一语双关,甚至一语多关,环顾左右而言它,有些问话是不用回答的,也是无法回答的。正是这种无法回答的问题往往切中要害,生于丹田,直冲百会,可以点穴成功,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人们在大的方向上大多不会错,人跟人的区别在于细微之处,歷史上无数的重大事件都是因为一件小事引发的,又因为一个小小的关节的打通而迎刃而解,所以高明的政治家都是细节处理独到的人,甚至传世的巨着也是因为细节传神而传世,没有细节就没有文学名着,更没有政治。南江一句不起眼的问话就调动了陈维西父母的神经,使他们的弦立刻绷紧,只要用力一拨或许就会绷断。 第11页 南江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陈维西再聪明再能干,哪怕他又有大后台父亲在后面撑腰,但他过不了美人关,他利用工作之便从南城弄走了一个大美人,这美人又关系到那笔巨款,这是一根藤,人们可以顺藤摸瓜,一直摸下去,只要你捨得摸就可以摸到大东西。对于陈维西来说这是一个致命伤,对于南江来说却是一件秘密武器。 在中国,特别是在官场,男女问题可大可小,举起来千斤,放下来二两,南江一旦要利用这件事情做文章这就是一件大事,他不想利用这事做文章这就是一件私事、小事,甚至于是一件美事。这种心计李尘都是不会有的,王梦也望尘莫及,连易大也只能望其项背。 南江长出了一口气,一切被他化解,一场危机平息了,他这才觉得有些饿了,去餐厅放开胃口美美地吃了一顿。 南江其实吃不来什么好东西,陈维西对他有一个评价:山猪吃不来细糠。对于这个评价南江无法反驳,只能声明说我的口粗,太细的细粮细菜嚼着不过瘾。山珍海味他都不贪,所谓开怀饱餐仅仅是给自己要一碗鸡蛋挂面,他一高兴就吃这东西,可以吃一海碗,放半瓶醋,再要一杯 五粮液一口干了。这时他觉得快意无比,真是文人说的那种不亦快哉的境界。 易副局长这时也来餐厅进餐,见了老局长本想熘掉,但老局长眼尖,把易大叫过来,说你跑什么?是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易大赶紧解释,说我们都没有干见不得人的事,其实什么都没干,见了领导跑完全是出于习惯,“可是你现在也是领导还跑个啥?”老局长打趣,易大说见你正在干杯,怕被你拉住劝酒。我这人一喝就醉,一醉就睡,怕出洋相。南江说我确实要拉你喝酒,像你这种人男不男,女不女的,只有喝酒才能治你的病。你也来干一杯!这是正宗的好酒,易大不敢喝,说这酒度数太高,不仅辣口还辣心。 “受不了,我实在受不了。” “你是怕酒后说漏什么话吧。” “哪里哪里。” 见易大诧兮兮的样子南江就在心里可怜他,还是个娃娃,下巴上鬍鬚都没有长几根,连酒杯都不敢碰一下,说明在政治上还很不成熟,就是这么一个捏着没有一把,放了不到一卡的鸟男人还敢跟我斗!真是无知而无畏呀。 南江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就很复杂,让易大捉摸不透。越是捉摸不透他就越是胆寒,连睪丸都缩进了小腹,痛得他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南江关心地问: “你走肾了吧!” 易大一边用手捂住小腹,一边想这老头子怎么猜得这么准,我如果不是取代他就是栽在他手里。南江在易大面前口无遮拦,想说啥就说啥,完全是欺负他资歷浅,欺负他是乡下人,是穷苦出身,没有后台。 易大混到今天非常不易,除了凭藉自己的智慧之外,靠的就是夹着尾巴做人。中国无数的小官吏要混个人模人样出来不把尾巴夹出血,肛门夹出痔疮,根本不可能修成正果。他们在漫长的媳妇生涯中侍侯那些大脑壳,好不容易熬成了婆也不敢舒心地出一口粗气,像南江这种人还要欺压自己,还要作威作福,真让易大恨得咬牙,却又不敢发作。 见王梦也进了餐厅,老局长就问她怎么没有见到李尘都。王梦说可能是去联繫请客的事了,你不是指示要请一次客吗?有关的领导和人员都要请到,这事李尘都不亲自去办怎么行。 老局长嘆了一口气,心想这是李尘都藉口躲着自己,自己同他的谈话戳到了他的痛处。易大不知就里,听王梦如是说就顺嘴打哈哈,说如今这种好同志已经不多了。 “好人确实不多,坏人也真还不少。”老局长说。 “你这人说话怎么鹅卵石一般打人。”王梦听老局长说得实在难听就出来圆场。 易副局长不知老头子又卖什么药,只能顺嘴应合,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连头髮都竖起来,脚趾头死死地抓紧,以保持警惕。 老局长很认真地吃完他的鸡蛋挂面回到房间躺下来准备睡个大觉,王梦就可怜巴巴地走上来用手指给老头子梳头,又要给他按摩。这种讨好是要和解的意思。南江很喜欢女人给自己全身按摩,王梦按得又很地道,当初他之所以一时冲动以闪电般的速度答应了她的要求同她办了结婚手续,除了她确有风韵和外交的手段之外,主要就是贪恋她的按摩。 王梦按摩很讲究指法,又拿得准穴位,特别是男人的敏感部位,把南江按得哼哈大叫,无比畅快。 南江开玩笑说如果你开一家按摩院我肯定是你的固定顾客。王梦说我的收费绝对很高,会收得你倾家荡产。 每次王梦把南江按通泰按舒坦了之后就要提出各种各样非份的要求,诸如把某某的儿子工作安排了,或给谁的职称评审问题出力等等,南江在平常是个坚持原则的人,六亲不认,谁来说情也不行,但在接受过王梦按摩之后,这种时候也只能就范,根本无法拒绝。老局长承认每个人都有缺陷和软肋,就看你从什么地方下手。 王梦很卖力地给南江按摩,累得一身大汗,见时间不多了,老头子已亢奋起来,额头上沁出热汗,她就轻轻地将嘴唇贴在他的耳朵上说: 第12页 “你还是见一见那个谢雅嘛,给我一个面子,他是我的干儿子,人家还是名门之后呢。” 南江本来已进入太虚幻境,听了王梦的话如遭棒喝,从云端坠地,仿佛大汗之时突然兜头一盆凉水,把毛孔都收缩了。他本想发作,教训教训这个女人,但又不愿在按摩到紧要关头时停下来,就吱吱唔唔地应付王梦。王梦说了半天见老头子也不肯就范,只好挽起袖子加倍拿出手段朝南江的兴奋点按下去。 南江兴奋得不能控制自己。 等南江午睡起来去餐厅找易副局长和李尘都讨论重点实验室的事情时,才知道易副局长又被那个叫王年的处长拉到山上去了。南江颇为生气,对王梦说我们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他怎么这么随便,连招唿也不打就上山了。 老局长越说越生气,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狂得不行,对老辈一点不知道尊重,我们以前可是对老辈十分敬重,不说点头哈腰,至少也是上下照顾。这个易副局长还是穷苦出身,连陈维西也不如。 老局长一提到陈维西又觉得不妥,陈维西更狂,更不受约束,更没有把上级和老前辈放在眼里,老局长只好闭嘴,心想这些人都不是东西。 王梦有些幸灾乐祸,阴阳怪气地说人家易大现在好歹也是个副局长,跟你平级,而且马上就要接任局长,凭什么走一步还要像个小学生一样向你请假。再说那个什么狗屁处长会带易副局长去干什么好事?他是带他去见一个什么神秘仙人,其实就是一个算命的,据说会掐指一算,能推算出人的旦夕祸福。还会看相,看手相,只要是那种神神秘秘的事情他都能干。他还是个风水先生,人家要修屋造房都要请他去看风水,神得很。 最神的还是数人的头髮。 见南江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王梦愈发得意,知道自己的话发挥了作用,继续大加渲染。说那个神算子能数人的头髮,只需要把你的头髮捋两把,再念念有词一阵掐算,就可以知道长了多少根头髮,进而推算出你的祸福和人的寿数。 老局长听得一阵大笑,说这个易副局长就是去见这么个鸟人去了?还真有意思,老局长奇怪的是王梦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王梦不好意思地说几年前她就来南城专程上山找这个人算过。 “哟,”老局长吃惊不小,说:“他给你算准了吗?” “怎么不准!连我头上有十五根白头髮都算出来了,我去美容店让洗头的小姐给我拔,不多不少,还真是十五根呢。” 这下老局长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声震餐厅,连厨房里的厨师都跑出来看热闹,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喜事会有人笑得如此失态。 老局长笑够了说易副局长是搞科学的,怎么也会迷上这种迷信活动。 王梦说这就是你老头子老外了,现在很有一些号称搞科学的人爱好这种斜门歪道呢?!咱们的队伍里有多少是有真才实学的人,里面充斥了不少假冒伪劣,搞科学只是他们的幌子,他们比人家百姓还更迷信伪科学。那些专门贩卖假冒伪劣的贩子之所以当道,之所以胆子这么大,敢动辄以科学自居,打的就是科学的招牌。我敢保证,易副局长只要一出现,那个大师就会把他做为gg来打,拍一张照片放成真人那么大摆在门口,很招人眼睛的。连我的照片还被他放了个二十四寸的装在镜框里,说这是京城来的大人物的夫人呢。 王梦一边叙述,其实一边是在显摆。听得老局长毛骨悚然。 老局长想一想也是,这叫人各有志,别人的爱好本无可厚非,何况你南江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人家疴屎放屁! 白果林(1) 易副局长跟王年到了一条山沟的一个山洞,洞外的空坝上停了许多高级轿车,一些穿着很体面显得很有身份的人在洞外焦虑地等待。王年跟这些人似乎都很熟。彼此用圈内人才懂的行话在交谈。 这些年达官显贵对算命很热,一些人发了财或爬上了什么位置就要去找算命先生还愿。俗话说升不升先算卦,算命的名气很大,他不需要做gg,自然有人帮他义务宣传,或口口相传,说的人很神秘,听的人则跃跃欲试。 正春风得意的人想去算一算,看自己的风光还能维持多久,衰败的人就更加想去打探,以弄清自己衰败的原因。这个住在山洞里的大师就谙熟这一套,靠一些雕虫小技将这些男女弄得神魂颠倒,所以钱财滚滚而来。 算命的大多选择偏僻的地方,让人一找就能找到的地方缺乏神秘感。经过一番周折才找到的算命先生让人信服。还有就是排场,像这位大师,洞外有门,门外还有门,一进一出共七道门,每道门上画一个复杂的符号,说是可以祛除鬼怪,可以避邪。那个符画得十分粗糙,且花花哨哨,但十分的精灵古怪,再经过大师的暗示,给人一种图腾感,令人肃然起敬。这是氛围的制造,使大师凭添一股深奥之气。单从这门符的布置上就说明大师非等闲之辈,是一个造神的高人。每道门外站一个黑衣黑褂的人把守,闲人一律不放进去。这就先在排场上把人镇住了。 对于算命的来说他需要在气势上压人,在手法上迷惑人,在精神上统治人,最终达到完全掌握人的地步。所以,大师玩了许多手段,自己打扮得仙风道骨,由不得易副局长不信,他简直被迷得如痴如醉,五体投地。 第13页 按理说这个算命先生玩的只是些低智商游戏,对于高智商的易副局长来说,很容易被识破,但偏偏他不仅不能识破,还很容易受到暗示,这说明他心理有问题,精神有问题,人格有问题。 洞外有一片白果林,树很大,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树,一进这片林子,仿佛就染了仙气。许多要算命的人大老远地跑来就是听信了大师的谗言来拜树神的。据说拜了这里的树神可以包医百病,于是四面八方的人蜂拥而来,在树下点香燃蜡,甚至还把树根部的土挖回家去种花,还剥树皮回去当成补药熬水喝,许多百年老树被活活折腾而死。 易副局长本来并不信奉这一套,但他容易受人暗示,特别容易接受人的指点,在王年滔滔不绝的宣讲下他由不信变为半信半疑,最终十分信奉。 北方居住的人从来不曾见过这么大的白果林,一见了就有一种冲动。易副局长一走进白果树林就拼命採气。他照王年说的双手合十,将浊气贯于丹田,然后徐徐上行,让废气放出体外,大吼几声,挣出几个响屁来,又张大口腔,将林中仙气吞纳而入五脏六腑。 白果树学名银杏,俗称公孙树。树分公母,有公树授粉母树才会结果。拜树神也要遵守阴阳五行,男人拜母树为神,女人拜公树为神。 易副局长拜了半天才被人告知选错了对象,这是一株上千年的公树,男人拜了它不仅不能还阳,还要同性相剋。易副局长闻此一脸沮丧,在王年的指引下他又找了一棵母树乱拜一气,但心思已去,集中不了精神。 王年自称拜过树神,他曾在梦中多次得到过树神的指点,所以多年以来感冒也没有得过,连老婆得了哮喘也是他带她来找大师治好的。但老婆偏偏不卖帐,骂他是神经病。王年说对这种事宁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老婆全都不信,说如今的骗子还少吗,你这是助长了歪风。 易副局长对王年老婆的话很生气,说这女人是不懂科学,这银杏树本来就是活化石,是树中的极品,这白果林中氧气的含量肯定比别处的不同,连日本人也喜欢把银杏树叶做成茶来泡水喝呢。 王年连连称是,指责自己的老婆是狗咬汽车不懂科学,只会打胡乱说。但他说不过老婆,这娘们儿嘴巴嚼得很,但有了易副局长的这些科学道理就由不得这女人不信。可见还是书读得多管用,起码可以把不懂科学的老婆收拾服帖。 王年进洞去旋了一阵出来说算命先生今天本不算命,念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就给你看一看眉毛。这个算命先生同别人算命的方法不同,别人要看手相,还有看面像的,要你报出生辰八字等等,高明的就用易经给你推算,但洞中的这位先生看的是眉毛和牙口,只看这两样就可以把一个人的一生掐得八九不离十。 易大觉得稀罕,这人的方法倒像是相牛相马,粗是粗俗了一些,但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就有些崇拜。易大平常也并不乱崇拜谁,但对真正的高人还是尊敬有加。 看完易副局长的眉毛,果然也看了他的牙口,甚至还让易副局长吐出舌头看了半天,搞得十分神秘,有点中医望闻问切的味道。易大被折腾了半天心中有些不快,想我好歹也是一个有级别的官员,怎么被一个山野村夫这般相牛相马的唿来唤去呢?这就是那种封建迷信吧!但是王年虔诚地前后张罗,只得忍住性子,终于看完了,又让他到洞外去候着。 走出洞来易大就忍不住了,对王年说这人在搞什么名堂,神经兮兮的。王年赶紧制止易说先生正给你算呢,请千万耐着性子,一发火将前功尽弃。果然,王年被招了进去,出来喜形于色,说: “恭贺恭贺,先生说你又要升了。” 易大心中一喜,但还是沉住气分析了半天,这是谶语?这个算命先生确实神机妙算,易大有很长时间处于头脑空白,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又按捺不住心中的窃喜。易大不愿再把这个算命先生看成民间人士,更愿意把他看成预测大师,易大停顿了足足有三分钟才完全品味出个中含意,于是大喜过望,拍着王年的肩膀说: “真的这么说的?!” “还会有假?说得十分肯定,斩钉截铁!” 在回去的路上王年只字不提那笔拨款的事,但易副局长却忍不住使劲向王年表白说那件事我早已胸中有数。 小资美女(1) 接到果子的电话李尘都激动得一夜都没有睡好,早晨起来匆匆地洗漱完备就准备去见果子,一看表不禁哑然失笑,时间才刚凌晨5点。 回去再睡一个回笼觉又睡不着,只好胡思乱想。 果子终于同他约会了!想不到他这人到了中年还遇此艷福。这可是个真资格的大美人,同她接上头可不是一种容易的事,他既觉得兴奋又有些不解。她真的会爱上自己?爱上一个毫无特色的北方男子? 他在电话里向果子请教过这个问题,果子表现得十分大方,说毫无特色这就是特色。李尘都为果子的这句话而感动,差点淌下眼泪。想一想家里的那个老婆,再想一想电话中的这个美女,李尘都觉得自己大半生算是白活了。 在没有遇见果子前他同老婆摸爬滚打了许多年,虽然也有些嫌弃这个“公社饲养员”,但总算同床异梦,还生下了儿子,现在想来真是不堪回首。 第14页 果子的皮肤那么水灵,身材那么纤细而又富于弹性,谈吐那么风趣,关键是她约他在一个非常有情调的地方见面,那地方叫作右岸。据说巴黎有一个左岸,这座城市也有这么一处浪漫的处所,就以右岸做为区别。这使李尘都再也不能自持,宁愿坏了一生修行练就的坐怀不乱的金身向这个南方女子求爱。许多看起来正儿八经的男人没有犯错误其实是因为没有机会,没有勇气,没有手段,一旦有果子这么优秀的女人在向你发送秋波,你还能大义凛然,这才算是有操守的人。被几个又老又丑的女人追求还能自称作风正派,还算不得什么道行。李尘都在局里是以正人君子自居的,他起码没有把“公社饲养员”抛弃,这使许多女同事对他赞美有加,说他不是陈世美。但今天他李尘都也要搞一盘 婚外恋,为了果子,他还有什么不能抛弃的呢? 好不容易熬到那个庄严时候,李尘都提前两小时站在右岸的一间咖啡馆等待果子的降临。 果子姗姗来迟,一袭小资美女的打扮。李尘都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眼前的这个美女,只好沿用一个时兴的叫法:粉红女郎。 据说女人因为小资而变得更有情调,柔情似水,楚楚动人。果子就因为打扮小资更具女人味,举手投足之间一瞥惊心。 李尘都忍不住又将她同自己的老婆比较,愈觉得自己的老婆除了会吃就是会干那事,有旺盛的性要求,不懂一点小资情调。李尘都面对果子只能哇地一声称赞,像少男少女般充满激情,他觉得果子理应得到这种规格。 年轻貌美的女人简直就是男人的青春剂,可以使一个老男人焕发出青春。钱是女人的青春剂,只要有钱女人会开成一朵艷花。 李尘都摸一摸自己的口袋有些发虚,他的钞票可以在几秒钟之内数得清清楚楚。平常钱都由老婆把持,他只有几个小钱在撑门面。耍女人耍的就是钱,铁公鸡李尘都除了钱什么都捨得,但美女们除了要钱什么都可以不要。李尘都不会不明白美女的这一爱好,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将带在身上的公款私款通通集中起来,准备破天荒大方一次,为眼前的这个美女挥霍一番。 果子属于典型的南方小资美女,亮丽的长髮不是用来遮脸,随时随地都笑容灿烂,显出和谒可亲的样子。果子装扮得时尚得体,让人赏心悦目。她的包里任何时候都有一包女士香菸,只要一坐下来嘴上就要叼上一支,许多时候都没有点燃,这只是一个标志,一种道具,是将自己与那些老派的女子区分开来。做为小资美女有自己一整套理解生活的理论。 其实,小资美女中又分成世俗小资美女和唯美小资美女。 唯美小资生活在幻想中,希望生活就像演电影一样,随时会有戏剧性的情节出现,期待心中的白马王子现身并收为囊中之物。成天还喜欢和网络结伴,喜欢比自己大许多的成熟成功男士,与他们聊天,听他们诗一般的语言脱口而出。李尘都显然不是这样的男士,果子跟他见面纯属为了完成任务,李水深给她下了死命令使她不得不耐住性子来见这个京城来的小官吏,试图从他的嘴里掏出一星半点有用的东西。李水深的美女牌打得很熟练,手下的两个美女都被他合理的利用。他向果子许下了天大的心愿,只要她把李尘都搞掂就送她出国深造,果子这才放下架子来迷惑这个土里巴叽的北佬。要不是出国的前景在诱惑她,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跟李尘都浪费表情。 但李尘都用的却是真心,他什么经验都很丰富,唯独没有跟美女打交道的经验,果子略施小计就使李尘都乱了方寸。 果子一进咖啡馆就熟练地点了一种苦咖啡,并且不加糖。这种不加糖的咖啡最容易使人亢奋,甚至让人失眠,但果子声明说她喜欢这种牌子,为了这种牌子做出一些牺牲她再所不辞。 作为爱坐咖啡馆的小资美女选择的是格调、品位,那种没有情调和品位的店她肯定坐不下来。同样她跟人约会也是有选择的,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牌子的苦咖啡她宁肯喝凉白开,不对他口味的男人他宁肯不见,他欣赏的男人是邦达尔丘克,这种男人早已绝迹。所以她一直是独身,那些小白脸想约会他,她宁肯眼不见,心不烦。果子故意不告诉李尘都邦达尔丘克是上个世纪苏联的大牌电影明星,他走过之后连脚印也有人亲吻。李尘都不知道邦达尔丘克的出处,又不敢问,装做同这个偶像很熟的样子,一个劲点头。李尘都听了果子的这种表述简直心花怒放,但随之果子又指出: “你是一个例外。” 这话又将李尘都刚刚高涨起来的情绪打入了低谷。 果子将美女分为三级,一等美女品茶,有一男伴厮守,有音乐轻轻飘来,这是一种宁静和人生品味。二等美女喝咖啡,有一群男人助兴,这时尚而又热闹。三等美女喝烈酒,抽女性香菸,听摇滚音乐,这前卫而又刺激。伪美女干扎啤,对所有能喝的液体来者不拒。丑女干脆牛饮勾兑的饮料,吃得满嘴色素,打着饱嗝,喷着碳酸味,大喊痛快。 对于果子的这种评价李尘都闻所未闻,当时,在火车上刚遇见这个小女子时他根本就没有把她打上眼,只是认为她十分可爱,但这爱也只有陈维西才敢表达,他李尘都连想都不敢想。现在看来这小女子不仅可爱还很有见识。李尘都宁肯她简单一点,对于简单的女人他比较有把握,稍为复杂的女人他就觉得棘手,对于这种见多识广的女子他只能望其项背,整个人都变得木纳。 第15页 果子和李尘都在一起几乎都是李尘都听从果子的教导,在这个女妖面前他连手都没有放处,以至于处于失语状态。果子说她很富足,当然,这基本上是在精神方面。自以为是的女人大多清贫,但精神富足。她们读了许多先锋派小说家的作品,来不及消化,停在胃里,就有了饱胀感。恰好这种饱胀的感觉让她们自负,以为有多少文学装在她们的肚皮里,随时要冒出来。这是一种假象,但很迷惑人。知识只有装进大脑这个硬碟才有用,停在胃里不仅无用还会撑死人。 果子说在物质方面因为缺少资金我们缺少底气。她说着就让侍者送了一支哈瓦那雪茄。李尘都知道这种烟在这种级别的咖啡店可以卖到150元一支,陈维西经常违反规定要这种烟并强迫李尘都报销。李尘都一向认为抽这种烟是在烧钱,所以,对果子的表白只能咂舌。李尘都心里飞快地把一支哈瓦那雪茄换算成多少吨水,多少斤大米,多少本笔记本和铅笔……天啦!他这么一换算就在心里叫着天!这是多么昂贵的消费。南城的自来水九毛钱一吨,150元可以装满一水池。可是事情并不就此打住,果子又开始抽第二支。 其实,果子的工资在这种研究所里每月顶多两千元左右,这种收入连她的泡吧费也不够。但这种漂亮的女孩子大多都有可观的外快,否则,她们怎么能够维持她们的优雅。 有美女的地方同时也盛产冤大头,这是一对伴生现象。造物主造物早就考虑到了生态平衡。没有冤大头美女就不鲜活,冤大头是美女的肥料和甘露。果子身边至少聚集了一打这种“肥料”,她才会有吃有穿,过上小康生活。李尘都从来都是隔岸观火,看着那些冤大头出血而幸灾乐祸,不料如今自己也成了冤大头中的一员,心里特不是滋味。 果子说她最爱喝的是洋酒,正常情况下每天一小杯,这样可以焕发青春活力,起到养颜的作用。如果高兴了或悲痛了什么的,特别是感情受挫就来它个烂醉如泥,一醉可以解千愁嘛。说这话的时候果子嚼着口香糖,但她注意不发出磨牙的声音。 李尘都突然想起了那个在街头遇见的卖花女,她受了那么多的挫折,却只能默默地沉受,不禁感慨万千。 对于李尘都的感嘆果子不以为然。她根本不想知道李尘都的心理活动,只顾自己发挥。对于她来说一分钟不说话就会觉得天地黯然无光。所以,这座城市会有右岸这种酒吧一条街出现,并且天天爆满,因为这座城市实在不缺少高谈阔论的闲人。 李尘都发现果子的谈吐虽然偏颇和狂热,但显得彬彬有礼,有许多问句:是吗?好吗?对吗?难道是这样的吗?总之,得有个“吗”字儿跟着。李尘都想如果有人抽了她一巴掌她肯定也会说:你恨我吗?李尘都这么想着不禁笑出声来。果子问: “你有想法了吗?是吗?” 李尘都笑得更加控制不住。 李尘都觉得同这样的女人约会太有意思了,这次南方之行真是开拓了他的眼界,不然一辈子都守着那么一个公社饲养员而了此残生实在是太过于恐怖。李尘都好歹算是弄清楚了什么是小资美女,就是果子这一类,同她交往很累,但开眼界,令人激情澎湃。同这种美女拍拖真是物有所值,同这么有品位的女子在一起你抛洒再多的钱也不可惜,浪费再多的表情也觉得划算,大老远的从京城赶来也再所不辞。连吹牛时也多了谈资,可以牛气沖天的对人夸口说: “我同小资美女玩过情调。” 闻者只能啧啧连声,一个个羡慕得要死。特别是那个狗屁陈维西,他要是知道自己同果子在一起泡吧,谈的又是这么撩人的话题肯定会气得抽筋。这小子以为美女都是为他生的,李尘都自豪地想如今咱也可以分一杯羹! 同自己老婆在一起他才不会花钱坐这种高档咖啡馆,同样是花钱要看花在什么地方和什么女人身上,对于老婆让她喝茶都要买三级以下的,太高级的东西她消受不了。 那些哲学家、文人把女人说得多么复杂,多么高深,李尘都总结出这女人就分两种,一种活着是为了节约,如自己老婆;另一种活着是为了耗费,如面前的这一位美女。对于老婆一般都好养活,一口死饭就把她撑饱了,还干劲十足,性慾极强,能吃能做;对于美女却付出的成本很高,光泡一次吧就损失惨重,还连手都没有摸一下。关键是那个贴心贴肺的老婆李尘都想起来就噁心,而这个美女却勾起了他无比的想像力。李尘都想这就是人,这就是男人。见异思迁是男人的天性!这话一点不假。 小资美女属于城市中时尚的新新人类,爱想入非非。果子可以直接读外文的文艺作品,什么村上春树或帕斯捷尔纳克,李尘都知道她都是从那些先锋派小说家或浪漫诗人的作品中舶来的,但这些矫情的东西从果子嘴里传达出来就是这么让人受用。 果子拒绝主流,一切大众化的东西都是她排斥的对象,连同大众菜也是她不点的,她就是吃也要吃得非主流化,以示同凡人的区别。 譬如这天中午果子突然声称今天是我的生日,搞得李尘都手忙脚乱,说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也好有个准备。果子莞尔一笑说对于青春佳丽过生日只能是一种折磨,因为这意味着青春又消逝了一年。 第16页 “那么我们吃点什么来表示庆祝。”李尘都迫不及待地想表现一下。 “如果你顶想有所表示就吃一点表示长寿的小吃吧。” 说这话时果子显得非常伤感。 做为小资美女的果子神经很爱过敏,她常常在行人稀少的城市街道上踽踽独行,她会莫名的忧伤、感怀、落寞、孤独,大多没有出处,全是 无厘头文学,一味的自我把玩。仿佛旧时女人的裹脚,以把人的器官弄成畸形为美。 果子常常流下热泪,看过一场并不叫座的情感片之后或像今天这样因为过生日而感慨青春像东流水上的落花一般。虽然她没有失恋,没有下岗,更没有受迫害,但她感觉到受到的伤害很深。这一点恰恰使李尘都最受不了,见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伤怀他就觉得自己失职。 “那么,吃一碗长寿面如何?”李尘都试探道。 “no!” 果子否定得很干脆,这种极其大众化的食品她怎么能让它进入自己的口腔。她为李尘都如此缺乏想像力而羞愧。 “那就吃米线?也不对!粉条呢。在我的家乡把粉条也看成长寿食品之一。哦,请不要流泪,我实在缺乏这方面的知识,还是你来决定吃什么吧。 “我们可以去西餐馆。” “西餐馆?” 李尘都没有听说过外国人也要吃什么长寿食物,李尘都只是这么想,并没有好意思说出来,以免惹这位公主生气。 “ 义大利空心粉,长长的那一种,我们可以在那里吃上一大盘。” 李尘都出了一口长气,这小女子真是别出心裁,动的是这种心思。 他们打的去郊外的一个女士俱乐部,离城有50公里远。李尘都两眼紧盯着计程器,他很心痛钱,为了一盘空心粉这也太奢华了,但他还得装出满不在乎,用手揉揉心口,付钱时却是一副优雅而果断的样子。 走进那个俱乐部,把李尘都的眼睛都看花了,这里真是美女如云。从美女们的身边走过使李尘都有从鲜花丛中走过的感觉。 美女们都叼着香菸,有的可能还吃了摇头丸,在那里狂热地扭动,真是天摇地动。有的美女正在夸夸其谈,张嘴就是博尔赫斯或耶利内克。李尘都感到茫然,不知耶利内克是何人,这反过来又使得果子觉得惊讶。 “耶利内克,你没有听说过?!” 李尘都很不好意思,他是属于除了看报基本上不读书的人,而且看报也只看新闻,对于副刊他看不进去,娱乐版又使他深恶痛绝,花边新闻简直就是在惹他生气。比较起来还是文件好看,他可以从字里行间看出许多潜在的东西来。关键是文件字都很大,不伤眼。对于他的这点见识果子啼笑皆非,他从果子的眼睛中看出来她对自己的鄙视。她肯定把自己看成了文盲,甚至连文盲也不如,是那种披着知识分子外衣的伪知识分子。 果子很放纵地大笑一声,李尘都被她的笑吓得差点小便失禁。她笑过之后才一字一顿地解释给他听: “耶——利——内——克,奥地利人。” 这种回答之于李尘都仍然不得要领,他仍然不知道这个奥地利人是干什么的,但又不敢问,怕被讥为有文凭的文化垃圾。这是坊间最流行的一种说法,是对那些有文化却无知识的人最中肯的评价。 果子故意不告诉李尘都耶利内克的真实身份,也不说出这位奥地利女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代表作《钢琴教师》,她觉得作弄这个京城小官吏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要不是她工作的单位要争取那笔巨额拨款,她又被所长点名出来勾兑这个人,她甚至连正眼都不想瞧他。一个生着南方人的奶油脸却又生活在北方的上了岁数的小男人是最令女人作呕的。这使人想到宫廷太监,那些被阉过的尖着沙哑的嗓门说着奉承话的人。 李尘都就有这种特质,在当官的面前当差当久了连人的性别也发生了变化。官员可以使手下变成白痴和脑瘫,还可以使手下变性。李尘都就是这样的一个活标本,一辈子都在干办公室主任,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内分泌失调。这是办公室主任的职业病。当今已没有宫庭太监,但社会太监大有人在,有那么多的首长身边工作人员、秘书和办公室主任不断补充太监队伍,使这支队伍在不断成长壮大。 果子选了一个有鲜花和蜡烛的桌子,从包里拿出日本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然后把烟点上,这就完成了小资的标准造型,颇有玉树临风的姿态。李尘都永远不会明白到这里来吃饭的这位美女为什么要先把桌子做如此这般一番布置。再四下里一看,这里的环境搞得很小资,连服务员的装束也非常罗曼蒂克,服装有些古里古怪的,不中不西,不土不洋,总之,绝对的独此一家。 果子果然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她跷着二郎腿,两根细长的手指夹着香菸,打望着俱乐部里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一副惬意快乐的样子。她要的是德国黑啤酒,下酒菜是黑加仑子和腰果,先问侍者: “是不是从 慕尼黑空运来的?要有足够的泡沫!温度调到0至10摄氏度。” 侍者毕恭毕敬,真的拿来温度计量给果子看。 这一切把李尘都完全给镇住了。 第17页 他没有想到南方内陆的一座城市美眉过的却是这种生活。 果子乱七八糟点了一桌子西餐,唯独不点义大利空心粉,李尘都没有提醒她,做为美女她理应有这种自由和健忘。 直到这个时候果子才把她的计划和盘托出。 她说跟他约会是想让他增加一些收入,当然这全是所长李水深的意思。李尘都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两只耳朵竖得老长,果子见状又是一阵大笑,说你不要这么紧张,这些完全是合法收入,我们所长不会让你犯错误,我们知道你不是一个贪官,所以才安排了这种勤劳致富的活动,我们这里时兴打工作麻将,一场麻将打下来请来的客人不知不觉就可以赢得很多钱,又娱乐了,又有可观的收入却又没有犯法,排除了受贿的嫌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这真是一件美事。 “可是……可是我根本不会打 麻将,也不会‘ 斗地主’,连‘挤死’也玩不来,只会‘拱猪’,‘争上游’,如今流行的‘抓鸡’和‘杀鸭’我统统不会打。”李尘都声明。 “这我知道。” 果子笑得很甜,很意味深长,说我们所长还有更先进的办法让你致富,却又不担任何心。违法的事我们可一件也不做,我们做的事都是有意义的好事。李尘都将信将疑,跟果子去了下一家餐馆,这家餐馆刚开张,由李尘都来剪彩。 李尘都有些心虚,对果子说我并不是什么大员显臣,怎么由我来剪彩呢。果子说这你就不用谦虚了,这家餐馆的老闆是李所长的小舅子,你只管一剪刀给他剪下去,这剪彩可有讲究,一剪刀没有剪断是不吉利的,你可要用心哟。 李尘都还在迷迷瞪瞪的时候,人家那边已宣布现在由京城来的李主任为我们剪彩。李尘都只好从礼仪小姐端来的盘子里拿上剪刀把拦在门口的彩绸剪断。礼仪小姐奉上了红包一个,还有一大包礼品,李尘都晃了一眼心口不禁激动得乱跳,包里是两瓶金装的五粮液和一副金筷子。这可是重礼,想不到钱挣得如此容易,难怪有些大员乐此不疲,一天华威先生似的跑好多个点,即体面又有丰富的赚头。关键是不上税又不犯法,场面弄得喜气洋洋。所以说权力和声望都是好东西,这一剪刀的赚头要是换算成大米要撑死多少人?! 趁人乱,李尘都去了一趟洗手间,把红包打开一点,哟呵!可不是个小数目,有5000块呢。从 卫生间出来他脸胀得通红,问果子咱们该干什么。果子说当然是撤退了,咱还要去出席一个命名仪式,今天下午的活动全排满了,东西让我给你提着,你只管到处露脸吧。 “这不太好吧?”李尘都已经语无伦次。 “这很好呀!” 果子仍然是那种招牌笑容,李尘都就爱看她笑,她一笑他才能安心。 接着的活动是出席一个命名仪式,与李尘都风马牛不相及,是一家企业的先进小组命名。 坐在主席台上李尘都有些诧意,台下的人用一双双犀利的目光把他盯着,他觉得手脚无措,像干了什么坏事。果子在礼堂外用手机给他鼓气,说你要稳起。一点也不要怕,这家企业是我们研究所的关系户,我们所有的资料书籍都在他们这里印制。包括我们办的一家刊物也是在他们这里定点印刷。所里每年年终单是印挂历一项就让他们赚钱不少,他们能请到你前来给他们命名的先进颁奖是他们的荣幸。听果子这么一说李尘都才安下心来。他擦了一把虚汗,喝完了几大杯茶水,上了无数趟厕所,但先进的报告还没有做完。 好不容易熬到颁奖了,他机械地按照经理的吩咐做着动作,一切结束后他们被人送出会场,照例又是一大包礼品,是特级的福建铁观音名茶,还有一个大红包。李尘都没有机会数,捏一捏够厚的,估计也是好几千块。 “好玩吧!” 果子故意压低了声音调皮地问。 李尘都一脸通红,说不要折腾了,我们还是回吧。果子说好戏才刚开场,你就打什么退堂鼓,我们还要去参加一对夫妻的婚宴,这是李所长早就安排好了的。李尘都问是否得给别人准备一个红包表示祝贺。果子使劲摇头,说你不仅不用准备红包,他们还得给你准备出场费。李尘都说我又不是歌星影星,怎么还会有出场费?果子说你是名人呀?京城来的官员,这在我们地方上是最显赫的名头。 李尘都摇着头表示服了,说你们李所长也太厉害了,派出这么一个大美女来周旋,我恭敬不如从命。 李尘都对李水深的良苦用心心领神会,他反覆地暗示果子说那笔拨款我将效犬马之劳,一定尽心尽力地让它落到你们李所长的头上。 果子不置可否地环顾左右而言它,说接我们的车来了,你还是打起精神去参加新人的宴会吧。在席上免不了喝酒,你只管大杯地去敬,由我给你助阵,谁也灌不翻你,我可以喝一斤白酒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呢。二十九调查 回到宾馆李尘都已经烂醉如泥,他是被人背回来的,回来又吐又闹,折腾了半夜。其间老局长过来看过他一眼,本想训斥他一顿,转念一想用得着吗?这种人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洁也,每天城市里要清除出去多少这种垃圾。老局长很鄙视地走掉了。 第18页 李尘都一个人在房间里哭得大泪成河。 他实在太爱那个女子,完全被她征服。为了她他愿意放弃一切,他还要同“公社饲养员” 离婚,他前半生是为那个办公室活的,是为衙门活的,他的下半生得为自己活一活,有美女陪在身边,哪怕去种地,去隐居,他再所不惜。在宴席上他吐出这话时果子亲切地问: “你说的是一切吗?” 李尘都借着酒遮脸,回答得很干脆。 “可是你放弃了一切你还用什么来做为爱的资本?” 李尘都无言以对,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是一个长得不帅,无权、无势、无钱、无貌、无背景的五无人员,果子一声冷笑说你不要做那种白日大梦了吧,还是拿上那些钱和礼品回家与你的“公社饲养员”汇合。 李尘都当场就掉了眼泪,说没有你我拿这些身外之物有什么用。 果子却吩咐司机说宴席已经结束了,你送李主任回去吧。说完公事公办地扭身就走掉了,扔下爱得死去活来的李尘都在桌子下嚎丧。 趁易副局长到处去打秋风老局长南江独自去了第一研究所,他已得知这里的职工为住房告状的事情,所以想亲自去看一看,了解了解情况。 职工宿舍到处都破破烂烂,老局长信步走进一个职工的家,一阵嘘寒问暖,完全是首长的派头,到不是老局长安心要摆什么架子,只是出于习惯。许多做官的都有这种习惯,说话哼哼哈哈,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特别是京官,来到了地方上,觉得地方上的人都是处于贫穷的边缘,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动不动就伸手向上边要钱。老局长也脱不了这种做派,开口就是: “你们下面工作的同志辛苦了!怎么样?这几年政策好了你们还能吃饱吧!” 这种关心很让人窝火,譬如这个老职工就不吃这一套,酸不拉叽地反问: “你是上面来的吧?你们京城卖冰棍的老太太都是这种口气,动不动就训人说你们下面的人连冰棍都吃不起。我听他这么一说一口气就买了十根,老太太又说这些下面的人怕是饿坏了,连冰棍都是这种吃法,可怜见的。” 老局长有些尴尬,又不好自己介绍自己的身份,这时候要是李尘都在场就好了,身份可以由他来宣布,保准可以镇住这个不识像的犟老头。所以,当官的需要有人抬轿子,没有一群喽啰当官的就缺少威风。 眼前的这个老职工并不知道老局长的官职,只知道是个官,也不是什么大官,大官出巡都是前唿后拥,一大群跟班左右侍候,只有那种二不挂五的闲差才闲着没事故做亲民状要调查研究。 “我主要是想看看……” 还没等老局长说完老职工已把门打开,说你愿意看就看个够,我们家四世同堂还挤在这么两间破砖房里,并不是我们想大家族聚居,完全是因为分不到房子, 商品房又买不起,只好在走廊上煮饭,在公共厕所里洗衣。 老局长探头到公厕里望了一眼赶紧退出来,里面摆满了洗衣机,人上厕所估计只能在洗衣机的间隙中挤来挤去。如果遇上谁拉稀恐怕就很误事,又是在夜里,公厕里的电灯连灯泡也没有,不拉在裤裆里才怪。好在这么多的洗衣机陈列在这里,洗起来还算方便。 这个老职工是个爱发牢骚的人,逮住个体查民情的官,也不管他是不是能解决问题就唠叨个没完。他说当官的来看过无数回,看的时候一个个都很感慨,但分房的时候照样没有我们的份。现在不兴分房子了,我们连盼头也没有了。好不容易听说又要造新楼我就说肯定又要有当官的下来检查民情,这不,你就来了。如今有一点好处就要照顾这个照顾那个,难怪许多四五十岁快退休的人也还要去混个博士来干干,不然别人吃剩下的也不分给你。读书不是为了做贡献,成了混资歷挣文凭,不知这书还有什么读头。人家有文凭这我们也都认了,毕竟范进中举,老都老了,但领导的关系户也要照顾,领导的亲戚朋友也要照顾……永远都照顾不完,你说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还有什么盼头。就是这种破房子听说还要卖给我们,我们哪有钱来买房,要是有钱早就买商品房搬走了,还用得着在这种破房子里苦熬。你们领导不来我们还想去找你们呢,既然来了就不要嫌我们这些人嘴碎。我知道这牢骚发也是白髮,但发了总比窝在心里痛快。 老局长被感动了,静静地听老职工倒苦水。 老职工也被感动了,平常他这么啰嗦,别人早就不耐烦了,而眼前的这个“小官”还听得津津有味,他就说得更加起劲。说到激动处连眼泪也下来了。说了半天才想起问一句: “这位领导是市里的?” 老局长摇头。 “那么是省里的?” 还是摇头。 “也不是!” 老职工明显的有些失望。该不会真是上面的? 问过之后见老局长不置可否,觉得不像。他分析说现今不要说是什么大官,连区里的领导下来也不得了,牵群打浪,一来一大拨,像蚂蚁似的,吃饭都要坐好多桌,装模作样地视察半天,哪一回也不管用。你这个领导虽然是个小官,又这么一大把年龄了,八成是要退休,所以连陪你的人也没有一个。但你能这么认真地听我们这些普通职工诉苦,你解决不了我们的实际问题,我也感谢你。 第19页 老局长在老职工搬来的一张破藤椅上坐下,说我一定帮你反映实际情况,我是局里下来调查研究的,我叫南江。 老职工半信半疑,把老局长看了半天,问: “你就是那个什么老局长?” 老局长笑一笑说你觉得不像么? 老职工立即像是找到了组织似的说你这个大人物还真的不摆什么架子,又没有小车,又不带随从,连个秘书也没有跟,我还以为你是区上来的退休老头呢。这种干部真是少见,说着已大声武气一通吼,吼来了一大群邻居,把老局长围在核心。 老局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索性放手调查。他问道:“你们研究所不是要 集资建房了吗?听说还有人交了钱。” 职工们七嘴八舌,说交钱的是有,但真正的困难户不是交不起钱就是不愿再上当。过去连钥匙都发给你了还收回去的事情都发生过。现在对于任何事情人们都要考虑半天,因为上当受骗的事情太多了,成了喊狼来了的那个孩子,狼真的来了也没有人敢相信他。 大家说得十分热闹,纷纷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这时一个人在外面朝老职工招手,老职工很不情愿地跟那人走到墙跟处,那人用手捂住嘴凑在老职工耳边嘀嘀咕咕,老职工的脸色由红变白,转青,变成死灰色。人们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一个个以目相示,心照不宣。老局长十分奇怪,这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招数。 老局长问其他人那个把老职工叫走的人是什么身份,无人回答,刚才还生动活泼的局面立即荡然无存。人们一个个表情凝重,悄悄地熘走了。 这时老职工垂头丧气地返回。 老局长望着他,用眼睛向他提问。老职工嘆了半天气才说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全是胡说的,人上了点年龄嘴就没有遮拦,你千万不要当真。人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我这人就是嘴巴上没有装开关,所以至今还住在这间破房子里。 老局长奇怪这一切怎么说变就变,他坚持问那个把他叫走的人是谁。老职工嗫嚅了半天才小声说是我们的总务处长王年。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1) 宴会如期举行,李尘都办事确有一套,人来得很齐,南城餐厅的菜也做得地道。老局长特别爱吃滷的鸭脚板,一盘只有两只,每盘80元,相当于40元一只。老局长一口气吃了10盘。果子说这种滷的鸭脚板在小贩那里5毛钱一只,味道比这里的更正宗。她亲眼见小贩用塑胶袋装了给这家饭店送来,饭店只不过再处理一下,用很高级的银盘子端上来而已,但身份由5毛涨至40元,这真是暴利。 老局长替店家辩解说人家好歹处理过,这手艺就在这处理之中体现出来。犹如同样是看病,专家的号要挂50元或100元,而普通医生的号只挂两元还无人问津。这就叫智慧财产权。 果子就抿嘴笑道,这所谓的处理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不过上了一遍色素,再刷上一层香油而已,这些大饭店的菜大多是收购来的半成品,只不过在形象上给它化一下妆,犹如那些所谓的 月饼,可以卖到天价完全是卖的包装。 老局长被人说得索然无味,倒了胃口,只好四下里观察,看了半天终于看出端倪。老局长发现第一研究所的人个个都很精神,而第二研究所那边却死气沉沉。以廖所长为首的第一研究所的人虽然对老局长仍很礼貌,却分明对易副局长更感兴趣,他们肯定都得到了廖克兴的暗示,知道未来的权力属于这个少壮派,所以分批上去给他敬酒。 老局长看在眼里,就让李尘都去把李水深叫过来。 “你怎么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连酒杯也不拿。”老局长问。 李水深红着眼睛,眼睛充血,一副疲惫的样子,他肯定觉得大势已去,在这场争夺中输得很惨,连说话也有气无力。他说: “那笔拨款是否已定了,要拨给廖克兴他们。这不公平!” 老局长一听便哈哈大笑,反问:“你怎么知道定了呢?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这……这……” 李水深答不上来。 其实他得到消息的渠道非常权威,但越是权威的渠道越不能公开。突然,谢雅钻了出来解了李水深的围,谢雅在这种场合不可能不烂醉,酒杯举得比头还高,冲到老局长面前,卷着舌头,喷着酒气,用骯脏的手抓着老局长雪白的衬衣,一抓一个黑印,弄得老局长赶紧用背对着他,他却憨痴痴地一笑说: “为我们的合作愉快干杯。” 老局长条件反射地弹起来,把他看了半天,语气严肃地问:“谁会跟你合作?!” “你走开,谢雅!” 李水深大声喝斥他,让王几阳叫人来把这个二桿子轰出去。 王几阳的话谢雅根本不听,王几阳显然对谢雅有些畏惧,又不敢不听所长的吩咐,但更怕谢雅发了梦癫让自己下不了台,只能有气无力的叫唤了几声,不但没有把谢雅镇住,反倒把他的酒疯惹发了,又唱又闹,弄得无法收拾。 老局长知道谢雅这种人是那种越劝越起劲的“人来疯”,越有观众他越是兴奋,就转身避开,不想与他正面对抗。果然,谢雅用手一刨就把王几阳刨了个趔趄,又用手捂住嘴凑到老局长耳朵边神秘地说: 第20页 “我干妈什么都答应我了。” 谢雅做得神秘,但声音很大,在场的人个个听得真切,这等于是打了gg,大家面面相觑,以目相示,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笑讪讪地把老局长望着。都明白谢雅的所指,只是碍于情面,给老局长一个台阶,装做听不见或听不懂。 老局长起初还真没明白谢雅的所指,当他发现人们一个个阴险地笑着,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才反应起来,这个所谓的干妈不正是说的王梦吗?老局长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但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很快便控制了情绪,他知道不抛出他的杀手锏把这些人唬住,谢雅的话肯定会给自己带来很坏的影响。这个王梦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她在暗中不知背着自己干了多少坏事,自己一世的清白最终会毁在这个女人身上。 老局长平静了一下,笑呤呤地站起来举起了酒杯,大声朝在场的所有人宣布: “我要给你们透露一个重要的消息。” 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大厅里安静得可以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在等待老局长的下文。老局长清了清嗓子,故意停顿了半拍,以提高自己发布的消息的权威性。 “半个小时前京城来电话说陈维西同志已出任了我们局的代局长,并全面主持局里的工作。陈维西同志很快就会来这里考察工作并对有关事宜做出安排。我已站完了最后一班岗,今天晚上就要乘火车回局里交接工作,我将把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都向新领导汇报,并对大家给我的支持表示感谢。” 在场的人都木了,只有谢雅还在撒着酒疯。 “你给我滚到一边去!” 李水深终于发出一声咆哮,他说话向来慢条斯理,那怕训人也要找王几阳或别的什么人代劳,所以给人一种儒雅的印象,这回突然发出这声咆哮,又是在鸦雀无声的大厅里,模样更是令人恐怖,居然把谢雅也吓得酒醒了一半。 老局长脸上挂着一丝令人不易觉查的冷笑,他注意到易副局长先是没有表情,而后又露出震惊和绝望的样子。还有那个叫王年的处长,表情复杂呆滞。廖克兴则无所适从,半天没有从老局长的话中品出味来。更多的人都目瞪口呆,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知所措。只有外单位的一个来宾,做为局外人对这一切毫无反应,傻呵呵地鼓起掌来,鼓了几下见无人响应,这才觉得气氛不对,知趣地退到一边去了。 惟独只有李水深感到欢欣鼓舞,他的宝押对了,把亲侄女嫁给了陈维西,现在平步青云成了局长夫人,世上的事情都应了那句老话:未雨绸缪! 老局长第一个离开现场,只有李尘都跟他走出来。 李尘都感到自己的穷途末路,在这之前老局长曾批过他,说你把宝押错了,当时他还在暗中冷笑,认为这是老局长在打精神战,现在看来这老头并不老。李尘都颤巍巍地问了一声: “你今晚就走?” 老局长停下来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部下,心里有几份怜悯。李尘都一贯认为老局长偏袒陈维西,但他永远也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你李尘都哪里是人家陈维西的对手,你只能甘心做人家的手下,对他腑首贴耳,忠心不二,或许能够换得他的器重,委以重任。但李尘都处处与陈维西做埂,与他比试,总是认为自己聪明,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世上的人是要讲出身、背景、运气和血统的,许多人失败就失败在气盛,失败在不服输上。李尘都太自作聪明,结果是小聪明。越是小聪明的人往往越自负,而真正的大聪明的人却真人不露相。 “我的票已订好了。” “那么我呢!也跟你走?”李尘都已带着哭腔。 老局长摇摇头说:“没有订你的票,你留下来同易副局长处理善后。” 李尘都立即就蔫了,知道自己经营了多年的“事业”就此结束。处理善后?这里有什么善后要处理。一切还没有开始。李尘都一生都在奔劳,但最后一宝押错了竟全盘输光。他伤感地问: “王梦也跟你回去?” 李尘都有所指,他一直把目光盯在这个女人身上,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他分析的蓝本。李尘都以为掌握了这个女人就掌握了老局长的一切。但从王梦身上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看出来。这个女人误了自己的大事。有些人是被女人牵着走的,有的人是牵着女人走的,李尘都根本就没有分清老局长的类型,才会落到如此的地步。 “她也不走。我临走前还要请你给我帮最后一个忙,把王梦收来的那些礼品替我一一退还给送礼者。她收了人家两箱 五粮液和十瓶茅台,收了几大箱土特产,其中有整整一箱鲍鱼。这女人真是贪得无厌,收了人家三对缅甸老玉做的手镯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一些首饰。这些东西我都标了送礼者的名字,名单已寄给有关部门,我不愿意当面让他们难堪,所以委託你替我奉还。 “你退还这些礼品,王姨她知道吗?“ 李尘都问。 老局长说她迟早会知道的。说这话时老局长想像着礼品被退走时王梦的表情,心里便十分畅快。王梦这时正在牌桌子上同人大战,她一向手气很好,心情肯定不错。在牌桌上有一个规律,越是官大的太太,越是关键人物的太太,越是丈夫手中有权的太太,不管她的牌技有多臭,智力有多低,手气一律地好。老局长虽然不玩牌,对其中的卯窍却十分清楚。所以,每次王梦打了牌回来兴奋地报告战果,说她又赢了多少多少,老局长都嗤之以鼻,别人输给你是另一种方式给你输血,凭王梦那几刷子人家应该早把她打到爪哇国去了。 第21页 老局长平静地吩咐着,说完就朝餐厅外走去。李尘都追上来说让我去送送你,我去叫车。老局长说不用啦,我的行李早已送到火车站去了,我这就打的走。眼见老局长招手叫了一辆 计程车去远了,李尘都才如梦初醒,悻悻地往回去。 其实他早就料定那个陈维西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终于没有对他做出足够的估计,总认为一个纨绔子弟不可能掀起大风大浪,所以最终败在这个小后生手下。 李尘都对于易副局长起初压根儿就没有放在眼里,后来又估计过高,这种书呆子那么自负,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但只是一阵风,吹起了一些尘土,终究挡不住一阵暴雨,把一切风中的幻影沖得无影无踪。可气的是自己竟被这种假象蒙蔽,以为他真的可以得势,所以紧跟一步,这才将半生修炼的道行给毁了。 李尘都正心事重重的边走边想,就同王梦撞了个满怀。 王梦春风得意的从外面回来,她才来两天就跟许多地方官员的夫人接洽上了,并很快成了牌友。在牌桌子上女人们自然不光是打牌,更多玩的是政治游戏。夫人们虽然都不在其位,却把政治游戏玩得很熟练。王梦是玩这种游戏的好手,几个地方上的小官僚的夫人被她玩得晕头转向,玩转了这些女人就等于玩转了她们的丈夫,这一点王梦心里明镜一般。 在牌桌子上可以听到很多的小道消息,有了这些小道消息王梦基本上就了解了舆论的走向,然后再适当地放出一些小道消息让女人们去传播,这一切王梦干得很成功,城市里四处流行的许多小道消息其实都是从这些牌桌上传出来又传到另一些牌桌上的,城东的牌桌看起来与城西的牌桌根本沾不上边,其实是由不同的牌友将它们紧密联繫在一起的。长舌妇们就是靠牌桌上这些不断变化的各种组合将各种轶事、奇闻、枕头风和飞短流长散布开来。麻将不仅仅只是赢几个钱,它是一种社交场合,是政治的延续,更是舆论的中心。王梦沉醉在麻将桌上,这是她的舞台,是她的战场。 她颇为得意地走向宾馆,在大门就撞上了李尘都。 与李尘都的想法一样,王梦认为只要控制了这个办公室主任也就抓住了自己的夫君,她知道老局长对李尘都言听计从,自己不可能成天跟在丈夫身后,但李尘都却跟在丈夫左右。于是,王梦就心情很好地问李尘都: “你们的宴会开得怎么样?老头子没有喝多吧。” 李尘都此时正十分反感王梦,既然自己已经失宠,也就再也无心同这个女人纠缠,李尘都甚至预见到老局长终将同她分手,所以懒得再讨好她。 见平常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李尘都冷淡的样子,王梦以为老局长出了什么事,紧跟几步,追上李尘都,问: “看看!我就说吧!肯定是老头子喝多了,他就是贪杯,又没有酒量,又没有酒德,你扶他去休息了吧?你怎么不回话!老头子现在在哪里?你说呀。” “你回房去看看吧,看看就明白了。” 李尘都摔掉王梦,王梦却缠得很紧,李尘都急中生智,一头钻进了男厕所,把王梦凉在外面。王梦在外面守了半天不见李尘都出来,气得在外面大骂了一阵,惹得保安跑过来调查出了什么事。王梦不好回答,对着厕所大骂: “你是一个流氓!” “流氓在哪儿!”保安追问。 王梦也不便解释,赶紧跑进电梯,急忙回到老局长的套房,她进去不到一分钟,里面就传出一声悽厉的尖叫。 是安静的时候了(1) 老局长南江一下火车就往局里赶,他在办公室里呆了半个钟头人们才陆续赶来上班。该来的人基本都到齐了,却不见陈维西的踪影,老局长只好在走廊上拦住办公室的龙亚。龙亚打了一杯水正一头窜过来,被老局长拦住吓了一跳,说老局长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听人嚷嚷你就站在了这里,这很不正常。 龙亚是局里有名的快嘴,平常爱同人耍贫嘴,所以跟老局长说话很随便。老局长反问哪一点不正常呢?龙亚说你每次出巡都有大批随行人员,临到回来预先就会有人给你打扫办公室,张罗得挺热闹,这次阴悄悄地走,阴悄悄地回,打枪的不要,跟鬼子进村似的,这可不是你老局长一惯的作风。 龙亚说得出神入化,把老局长逗得一阵大笑,心情竟开朗了许多。 龙亚在机关里是有名的活电报、肉传真,天上地上的事无不知晓,老局长拦住龙亚基本就掌握了局里的动态。老局长问陈维西怎么不见人影。一听老局长的提问龙亚就来情绪,平常没有人搭理她也要四下里传播新闻,现在有人主动向她打听她不播报一番怎么过瘾。 “吓!” 龙亚故做惊讶,说老局长你该不会是从桃花源里回来的吧。不知有汉,更无论魏晋。陈维西出了大事你不会不知道吧?也难怪,你坐的是火车,易副局长坐的是飞机,比你早一天回来。他还带了一个女子一同回来,不知道吧!这女人叫陈水,据说是一个三陪女,关键是她自称肚子里有陈维西的孩子。而人家陈维西却是有女朋友的,严格的说应该是夫人,已扯了结婚证,也是从南方带回来的,这下可有好戏看啰,两个女人大打出手,你扯我的头髮,我扯你的衣领,闹得乌烟瘴气,上面赶紧终止了对陈维西的任命,并组织了调查组进行调查呢。 第22页 听龙亚这么说老局长也感到意外,不料这个易副局长会使出这种杀手锏。 龙亚说上面并没有让易副局长出来主事,虽然他拱翻了陈维西。这下恐怕还得请出老局长你出来收拾残局。老局长觉得真是这样并不是什么好事,赶紧问陈维西现在在哪儿?龙亚说好象出国考察出了,去的是欧美。 “去欧美?干什么?” 老局长真的不知所以,这种时候不捡重要的事情干,跑到国外去考察,可能是为了迴避那些不好解释的事吧。但这种事躲就能躲个干净吗?老局长一万个不理解。龙亚故意卖着关子说陈维西要走好几个国家呢,去看人家的实验室都是怎么修的,不是咱们自己也要修一座吗。老局长说这些人瞎窜什么,实验室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就拿着国家的钱满世界的乱逛。 话一出口老局长就知道说漏了嘴,一转过背龙亚就会添油加醋地把这话传得尽人皆知,老局长只好独自回到办公室闭目养神。要在以往老局长只要在办公室一出现就会人来人往,电话不断,今天却安静得离奇。下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下台后离奇的寂静。仿佛从闹市来到森林,中间没有过渡,一切发生在瞬间,就会给人带来恐怖。老局长想起了一句电影台词:没有动静就是快了。快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 易副局长为了上台已孤注一掷,连老脸都撕破了。那个三陪女不知得到了他何种许诺要加入他的行列,成为他的一个过河卒子来局里败坏陈维西的声誉。老局长比什么时候都强烈地感到已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他渴望戴一顶大草帽,开一辆小货车去草原上放风。饿了自己用行军锅煮一碗稀饭,渴了用泉水烧一壶草药茶,无拘无束,无所追求,清晨看一看日出,傍晚看一看夕阳西下,这才是他应该过的晚年生活。老局长这么想着就闭上了眼睛。 这时王梦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很不客气,把老局长骂得无法反击。老局长在电话这一头就可以想见王梦在那一头唾沫横飞的模样。 “南江同志,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合法夫人,专程前来给你保驾,你却招唿不打就熘了个干净,把我扔在外面上不沾天下不着地,你不知道那些下面的人都是势利眼,你不在他们还会给你的好菜吃?连冷盘冷碗也不给你上呢!我被人给晾了!” “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前局长嘛,眼看跟着就要过气,仿佛过了时令的蔬菜,只有打堆贱卖的份儿,还神气个屁。你以为你还是冬天温室里的黄瓜可以熬价钱?你现在什么也不是,只是个退休老头。连美国总统退休了都要看人眼色,你一个中国退休老头还神气个什么劲儿?我好歹手里捏了一张结婚证,你想蹬我就蹬得掉吗?咱不是三陪,不是二奶,更不是包月小情人,你就熬着吧,不褪你两层皮也得熬干你的骨髓,以为我王梦也是那种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人,你就错了!哼哼……” 老局长和颜悦色地说我又没有招你去,难道还要八乘大桥抬你回? 离婚协议书早就给你备好了,只要你回来签字画押。 王梦一听便嚎啕大哭,借题发挥说我一个弱女子被你说扔就扔了,但人家李主任犯了你哪一条,跟了你几十年,也是一句话没有就把人踢了,你这是什么做法!太霸道,太不近情理……你还得还我的缅甸翡翠玉,那是我的干儿子谢雅孝敬我的,你凭什么要给我交公! 老局长把电话挂了,随它怎么响也不去接,他知道是安静的时候了。 李尘都之死(1) 李尘都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的孤独,老局长弃他而去,易副局长也不辞而别,没有人给他指示,对于他这种从来都是按领导的指示办事的人来说没有指示就没有抓拿。人们扔破烂般将他丢弃,像一双穿破了的臭袜子,一点也不可惜。 他无所适从。 他失宠的消息一夜之间便尽人皆知,廖所长对他爱理不理的,那张脸可以在一秒钟内发生变化,却不管李尘都的心得有一个漫长的适应过程。李水深还是以往那么热情,但显得十分的虚伪,还假惺惺地对他进行安慰,虽然言辞恳切,苦口婆心,却听起来十分刺激,给人幸灾乐祸的感觉。杀人用一把钝刀,又生满铁锈,这会使被杀者欲死不能,使死变得更加悲怆和难以忍受。李尘都像一只丧家犬一样遭人遗弃。没有主人的狗流落街头任何人都可以对它大打出手,甚至于唾沫横飞,指手划脚,指指戳戳。 想当时他还是老局长的红人时谁见了他不点头哈腰?那些女人们走过来就把他衣服上的头屑拍了,把沾在衣领上的头髮丝拈了,还有人蹲在地上用餐巾纸给他擦鞋,甚至有人愿意伸出舌头来舔,不是嫌脏,是怕他嫌这舌头粗糙。大家都在自觉自愿地维护他的形象,但现在谁也不会在乎一个没有主人的走狗的命运,甚至连宾馆的服务员也狗眼看人低,对他的态度明显地冷淡,叫他不用称谓,从鼻孔里出声,不像是叫人,像是唤鸡唤狗。一到点服务总台就催他去缴款,生怕他跑了似的。他早就知道人走茶凉一说,现在人还没有走茶都是冰的。 李尘都给果子打了无数的电话,以为可以从红颜知已这儿弄几句安慰,不料更加令人失望,这个曾迷得他神魂颠倒的女子再也不接他的电话。果子甚至连电话号码都换了,她难道就这么讨厌自己?李尘都仍不死心,去单位找过她,看门人把他审视了半天,说来找果子姑娘的人不是帅哥就是大款,言下之意像李尘都这么没有档次的人也敢来找美女还是头一个。 第23页 李尘都精神受了刺激,他决心一定要找到果子,不惜一切代价。他要果子亲口对他说一句爱他或不爱他,为了她的爱他可以义无反顾,甚至于抛家弃子。但是他又为能否找到那个女子缺乏信心,找到她后能否张嘴向她提出自己的问题没有把握,提出了问题后能否得到她的回答感到茫然……他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用他老婆的话说是一个蔫儿男人。老婆在他吃饭时用筷子敲他的碗沿,那口气透着一股轻蔑,说: “在床上你稀火巴,在床下你兮瓜,你不是男人而是难人。” 想起老婆的评价李尘都恨得连舌头都咬出了血。 这期间他忍不住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想问一问自己性机能亢进的老婆在他走了这么久之后想不想他。老婆在电话那一头很不耐烦地抢白他,说你早不打电话晚不打电话,偏偏在咱家老狗生娃娃的时候打电话!那只老狗可能干了,一口气生了五只小狗,三公两母,这可是品种稀少的日本狐狸犬,母的市价是五千元一只,公的也可以卖三千元一只,这母狗一口气就给她代来了近两万元的利润,所以她这时的心思全在那窝狗仔身上,对李尘都不感兴趣。李尘都提示说你不是三天两头打电话来催我快点回家,说你身上这也不舒服,那儿也不适,还月经失调,茶饭不思,这会儿一窝狗仔就把你的病治好了吗?李尘都是想让老婆亲口对自己进行一番心理按摩,人在倒霉的时候希望得到亲人的鼓励,特别是自己的老婆。只要老婆说一句我爱你或我想你之类的话,他就会立即打道回府。他平常嫌弃这个丑女人,嫌她肉麻,但这时她越肉麻越能抚平他心里的伤痕。 令人失望的是老婆一句好话也没有,说你这人就是这么酸不拉叽的,什么事儿都粘粘煳煳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举着话筒吞吞吐吐,这可是长途,一分一秒都要算钱。不跟你说了,小狗要吃奶,我挂了!电话里传来盲音,李尘都举着听筒木了半天,心里的伤口像是又让老婆撒了盐! 他欲哭无泪,欲喊无声,这种老婆拿来何用,让她养她的狗去,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跟她离婚!李尘都气得把电话扔了,这老婆太俗!哪里有果子的那种优雅。 李尘都招了一辆出租,说是要去郊外的那个女士俱乐部,具体的地址他也说不清,反正车费是80元,俱乐部里面极尽豪华,李尘都简直形容不出来了。 计程车司机听李尘都说要去那种地方露出惊恐的样子,连连摇手说那种地方你给800元也不去,天这么晚了,我还没有勇敢到那种地步,敢于独自一人拉客去那么兇险的地方。 李尘都也感到吃惊,说那地方完全是很高雅的女士们聚会的场所,有什么可怕的? 司机说你这位先生还看不出来,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人却这么幽默。那个地方是很“高雅”,但必须开着装甲车才敢去,连警察不是执行任务也不愿轻易前往。你这位先生十分瘦弱,又提着鼓鼓囊囊的皮包,像是一个外地客人,我劝你还是到城里去风光,夜深人静的时候不要去那种城乡结合部。 这是一位很有职业修养的计程车司机,对李尘都一阵劝说,并表示可以免费把李尘都送回到他住的宾馆。李尘都油盐不进,认为别人是在吓唬他,果子那么温柔的一位美女绝不会带他去跳火坑。他另找了一辆野的,给了司机100元钱,那野的司机才勉强把他拉到女士俱乐部。 下车时司机提醒他说你要提高警惕,不要跟陌生人走,出了事不要怪我没有给你打招唿。到这里来的人都是大款,带着保镖,那房子里面成天都在 赌球,烟里灌了白粉,饮料加了蒙汗药,特别不能乱买包子吃,馅里混了性药,谨防吃得你下不了床。进去前先把证件和贵重物品寄存在吧檯,再找自己相好的去约会……李尘都想这些人怎么都这么认真负责,我一个大男人还怕这些?他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里面又豪华又昇平,人们都彬彬有礼,服务员走过来问李尘都是不是会员,会员可以享受特殊服务。 “有多特殊?” 李尘都问。 见他是个黄帮,别人不再搭理他,由他乱窜。 他先去卡拉ok厅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果子的踪影,只听见一阵阵的鬼哭狼嚎,这些人真是吃得太撑,用那么没有质量的嗓子糟踏着作曲家沤心沥血的作品。李尘都急忙退出来,又去果子带他去过的那个大厅坐着,侍者问他要什么饮料,他说来一杯白开水。侍者说凉白开50元一杯,李尘都吓得跳起来,说: “你是指50元人民币?一杯白开水!” “我们这里暂时还不收美元。” 对于侍者的回答李尘都只能垂头丧气,50元可以喝多少吨自来水!难怪司机们个个都告诫他这里黑,仿佛钱不是钱而是纸。这时他就听见了果子的歌声,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从第一次在火车上听到李尘都便再也不能忘怀。他拼命冲过去,寻找着那个声音,结果在音乐大厅找到了,是果子在台上表演脱衣舞,已脱得只穿了内衣,观众还是那么狂热,大喊脱——脱——脱……果子做出欲脱状,李尘都急了,他觉得果子是他的女人,他绝对不能允许她在大庭广众之中脱得光熘熘的。他拼命往前挤,一路挤翻了一张桌子,推倒了几位客人,还把一个侍者绊倒,玻璃杯摔了一地。他不顾一切,叫喊着: 第24页 “不能脱!” 顿时,全场哑然,所有的人都盯住他,音乐声停在空中,台上的表演也停下来,只有李尘都发疯似的拼命往台上拱,于是全场譁然,啤酒瓶、果屑一齐朝李尘都砸来。李尘都左推右挡,头上中了一物,鲜血喷涌而出。果子朝他奔过来,掩护他到了后台,用毛巾扎在他的头上,说: “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又不是你的舞台。好端端的一场内衣秀被你搞砸了。我们女人也得养活自己,这是第二职业,你难道连这一点也不懂?” 李尘都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要接你回京城……” 果子冷笑一声,说你赶紧离开吧,我还得去化妆,跑场,今晚上我得演三场。李尘都缠住她,用哭腔说我已决定了,要换一种生活,你得救救我……果子不想同他纠缠,连话也不愿多说,转身就消失了。 李尘都在四周乱窜了一阵,头上缠着血毛巾,走到任何地方都是人家的笑柄。保安礼貌地劝他离开,说伤员应该呆的地方是 医院,不是女士俱乐部。你在这里出现会吓住那些有身份的客人。李尘都一听就生气,说: “伤员最应该呆的地方是战场,这里就是我的战场。” 保安不贊成李尘都的说法,说要打架斗殴就到暗处去,这里太亮,又有电视监视系统,不好交手。边说边把李尘都往外搡,李尘都本想反抗,但保安一伸手就叉住他的脖子,弄得他一阵勐烈地咳嗽。他只能老老实实地退出来,想买一瓶水润一润嗓子,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水果摊,问店主你的梨怎么卖?店主说十块钱一斤。 李尘都说你这是仙梨吧。 答是贡梨,我们不买你说的那种梨。 李尘都说只有吃了成仙的梨才会卖十块钱一斤,别的梨都没有资格卖这个价。 店主说谁跟你废话,你可以尝着买,不甜不要钱。 李尘都渴得厉害,就拿起一个梨啃了一口,味道还可以,说这是十块钱,我买一斤。 店主愤怒地把钱还给李尘都,说:“三十块钱一斤,少一分也不卖。” “你刚才说好了十块钱一斤!” 李尘都也愤怒了。店主绿着眼睛把李尘都看了半天,说: “你尝梨时做出那么痛苦的表情,好象尝的不是甜梨而是酸醋,吓跑了另外两个买主,我当然得收你三倍的价钱。” 李尘都气极败坏地离开了水果摊,心想我怎么这么倒霉,自从认识了美女果子之后一直都没有伸展过,到处碰壁,碰得头破血流。他在黑暗的巷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前面传来女人的唿救声,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果子!是她在唿救。李尘都飞奔过去,拐了几道拐,在一个旮旯里见到果子的汽车,一个红眼睛男人正从车上下来,手里捏着一把瑞士军刀,喷着酒气对李尘都喊叫: “给我闪开,不然我就穿了你。” 李尘都借着昏暗的路灯从开着的车门望进去,见一个女人的衣服已被刀子划成了片片,她显然刚遭到了强暴,腿还在一阵阵的抽搐。李尘都当时就发了狂,这女子是他的心中偶像,一朵鲜花就这样在他眼前凋谢了。他从地上拾起半截断砖,准备将那个歹徒拍得脑浆四射,但瑞士军刀先刺中了他的肚子,他的裤子被拉开,腹肌也皮绽肉裂,他背靠在汽车上想站稳,试图将肠子塞回肚子,嘴里叫喊着果子的名字,像一袋土豆一样倒了下去。 歹徒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刀扔在地上,刀刃上还滴着血,一点一点的发乌。 果子从车上下来,将李尘都的头搬过来看了一下,将刀拾起来说在报警前我得补你一刀,让你看见了这一切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在你面前,我无法做人,我不要你的同情,也不想让人知道。你不要怪我,你这是自作自受,我警告过你,让你离开! 李尘都的手腕被割开了,血流如注,他最终死于失血过多。媒体报导说他为了救一位南城美女见义勇为,惨死在歹徒手下。那位美女改名换姓,取了一个外国名字,出了国,并取得了别国国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