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花底当年事》 第1页 [古装迷情] 《荼蘼花底当年事》作者:阿怜如此机智过人【完结】 文案: 阿荧自幼入宫,常伴在舅母身侧,后嫁入天家成为他的后妃。 可她心性晚熟,不知道他爱她,亦不曾想过什么成婚生子之事。 她自幼惧他,可她亦明白他是最疼爱她的。 阿荧不想入宫为妃,却想成为他心中最好的阿荧。 内容标籤:宫廷侯爵 宫斗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荧,何琰勛 ┃ 配角:嫣儿,傅怿清,何琰川,何琰殊 ┃ 其它:青梅竹马,看、萝莉养成 第1章 楔子 宣德十年腊月三十一日,大雪。 此时正是亥时过半,还有半个时辰便将迎来新年。晋国京都幽延城内外都显得格外的寂静,偶尔传来几个孩童的嬉闹声,但不久后便又被长辈们吃喝着乖乖回房坐着守岁。 张侍郎的府邸内,一个不过五六岁大的小姑娘趴在桌子上玩弄着棋子,她将黑棋“哗”的一下倒在桌子上,随后用她的小手抓了几颗棋子到适才被她倒空的楠木棋盒之中。 过了半晌她有些困了,遂揉了揉双眼,刚想让娘抱着她去睡觉,但是有想着新年将至,所有人都是要过了子时家家户户在门口放了爆竹后才能去睡觉的。 她眯着双眼,踮起脚去拿放在娘亲身旁的蜜饯,刚要下一口便听见府中的老婆子道:“子时到了,太太可以带小姐去休息了。” 娘将她手中的蜜饯拿了过去,将她抱起来道:“我们去睡觉了。” 她有些困惑,“还没有放爆竹呢。” “今年不放爆竹了。” 母亲换来婆子给她擦干净手,将她放在床上道:“快睡。” 她还是不解:“为什么今年不放爆竹?” 娘亲帮她盖上棉被道:“ 兖阳长公主前个月病逝,陛下有旨,今年不得鸣放爆竹,即便是婚嫁亦不可。” “哦。” 她似乎有些明白,好像是皇帝陛下的姊妹死去了,陛下很伤心所以不让他的臣民们放爆竹。 如果皇帝陛下每年新年都伤心就好了,她最怕放爆竹了,若是皇帝陛下每年新年都很伤心,她便不用被那爆竹吓得堵住耳朵躲在娘亲怀里然后被兄弟姊妹嘲笑了。 第2章 阿荧 宣德十一年正月初五清晨,天气寒冷得异常。 此时京城内的雪已经化了,唯剩下夹杂在房瓦间的冰渣子时不时的化成水从房檐落下。 宫墙之内,两个孩童正躲在树下向西华门望去,望了半天那宫门却依旧紧闭着。 “四哥,你说阿荧表姐真的要来宫里住吗?” 说话的是一个七岁大的小姑娘,她从树的后方探出脑袋 四处望了望,又回过身道:“爹爹说阿荧表姐要和我同住在娘亲的殿内,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常常相见了?” “我可听说你的阿荧表姐性子十分兇悍,你与她常常相见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当心她欺负你。”男孩儿说罢,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又爬到了树上。他莫约十岁,比小姑娘高出了一个头。他双手抱着树干,随后双腿登了几下,三两下便爬上了树。 小姑娘不满的跺了两下脚,噘着嘴轻“哼”了一声,随后听见树上的男孩道:“宫门开了,她来了。” 她听后忙探后去看,便见着两个侍卫推开了宫门,一辆马车从宫外缓缓驶了进来。 男孩立即从树上跳下下来,一边跑一边道:“快走,过一会儿子爹肯定会让我们去见她,要是让他知道我没有温书而是跑出来玩那便糟了。” 她见哥哥跑,便也跟着跑了起来,只是她的新袄裙做的长了些,没跑几步便踩着裙摆摔倒了地上。 “嫣儿!”男孩见妹妹并未跟上来,连忙回过头去看,只见妹妹已趴倒在地上。他快速跑到妹妹跟前将她扶起来,并关切的问道:“还能走吗?” 嫣儿点了点头,但男孩还是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道:“快爬上来,我背你。” 他语罢,她也习惯性的趴在他背上勾住他的脖子。 “走咯。”他笑着将妹妹背在背上,向皇后寝殿跑去。 皇后所居的是慈安殿,从西华门到慈安殿莫约要走一里路。二人到慈安殿时帝后正在殿内说话,在帝后身侧一名身着鹅黄裙衫的小姑娘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晃荡的绣鞋。 二人挨着墙往里头看,此时殿内的姑娘刚好也抬头看向了他们。二人对她一笑,而她却未搭理二人,只是低着头继续看自己的绣鞋。 “嫣儿,川儿。”皇后望着殿外,含笑着柔声对他们唤道:“你们还要在外头站多久?” 嫣儿听后便跑进殿道:“我去找四哥玩儿,看到爹爹来还觉得不敢相信呢,想在殿外看清楚了到底是不是爹爹才进来。” 帝后听罢都被她逗乐了,皇帝招了招手让嫣儿到她面前去,随后便将她抱在怀中道:“爹爹忙,以后会常来的。” “那爹爹要说到哦。”嫣儿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好。”皇帝笑言。 嫣儿也对爹爹仰着头笑着。其实她知道爹爹昨夜去了张贵人的住处,前日去了宁淑妃的寝殿,这些是苏嬷嬷跟娘亲说的时候她听到的。爹爹并不是繁忙而不来娘亲的寝殿,他不愿来娘亲的寝殿。 第2页 嫣儿却不敢反驳爹爹,她知道如果她这么说爹爹定会生气,那么以后她和娘亲便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川儿在嫣儿之后也进了殿,规矩的向帝后问过安后皇后又问道:“安昭仪近来可安好?” “一切安好,谢母亲挂记着。”他答道。 “那便好。”皇后点点头道。 安昭仪是他的生母,伴圣多年了虽不得多少恩宠,但好歹生下了他一个皇子,在宫内也未受什么欺负。 皇后随后对那黄衫小姑娘一笑,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那小姑娘见舅母在唤自己,便走到了她身边。 “这是你们三姑姑的女儿,唤做阿荧。”皇后将双手轻搭在小姑娘的双肩上,含笑道:“我想着你们三人年岁相当本想让人叫你们二人过来与她认识,没想到你们倒自己跑过来了。” 嫣儿嘻嘻一笑,心里暗暗道:我早就知道表姐要进宫来,遂一早就叫上四哥哥带我去宫门口等着。 “ 嫣儿,快过来见过你阿荧表姐。”皇后道。 嫣儿从父亲腿上跳了下来走到阿荧身前与阿荧一同福了福身。 待到三人都认识对方后,帝后又让二人着阿荧出了殿中到别处去玩。 嫣儿满心欢喜的应了好,便拉着表姐的手踏出了门槛。她似乎在踏出娘亲寝殿的那一刻听到爹爹正在与娘亲讨论册封阿荧为公主一事,但她全然不以为意,只是拉着阿荧跑了出去。 “你平日在家中都玩些什么?”嫣儿问阿荧道:“你会玩接石子吗?” 阿荧低着头没搭理她,嫣儿只当是她不会,于是从地上拿起一个石子往上一抛,随后她又趁着石子上升之际从地上拾起另外一颗小石子再反手将方才那颗石子接住。 “这是我三哥教我的,我和三哥四哥经常一起比赛谁接的多。”嫣儿笑道。 “脏死了。”阿荧终于开口,不过她只是鄙夷的望了她一眼:“我爹说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小姐都应当注意仪态,你看你裙子都脏了。” 嫣儿贵为公主又是嫡出,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她被阿荧的话说的一愣,随后竟捏着自己的脏裙子委屈的哭了出来。 “你干嘛欺负我妹妹。”四皇子见状,直接冲上前去揪起了阿荧的衣领,恶狠狠的道:“你再说她我就揍你。” 阿荧哼了一声,一手将他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打掉。 “我就欺负她怎么了,小哭包。”然后,阿荧对嫣儿做了个鬼脸。 四皇子见阿荧仍然不知悔改,冲上去便把阿荧推到了地上。 阿荧不甘示弱,从地上站起来狠狠的往四皇子的身上扑了过去。 阿荧虽只有九岁,但身子却比十岁的四皇子壮实许多,个头也比他高出了一截。这样一来,阿荧很容易便将四皇子推到在地上。 紧接着,阿荧趁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自己一跨腿整个人坐在他身上,两人扭打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 嫣儿的哭闹和二人的打闹声很快便将几个宫婢和黄门引来,几人很快便将二人分了开来并劝低声哀求二位莫要将自己伤着。 “放开我,今天我一定要跟这个女人分出个胜负。”四皇子不停地扭着身子想要挣脱束缚住他的小黄门。 “来啊,你以为我怕你?”阿荧喊道。 抓住阿荧的小宫女没比她高多少,恰巧阿荧又生得比寻常女子高大一些,很快便挣脱了小宫女的束缚朝着四皇子扑了上去。 两人扭打得愈发激烈,两个宫人想要将二人分开却又恐自己伤着二位主子,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正劝着二位主子莫要再打架,正巧见到太子殿下与淮阴侯向这边赶来,小黄门便亟亟跑到二位爷面前跪下道:“求求殿下和侯爷帮忙,四皇子和小郡主打起来了。” 太子来不及让黄门起身,便踱步到扭打在一起的二人跟前将被阿荧压在身下四皇子拉了起来。 “何琰川,你胆子倒是不小。”太子怒道:“这离慈安殿才几步远,你便打起人来了。” 琰川是四皇子的名,但因平时无人这么叫他,他便恍惚了一阵,然后指着阿荧吞吞吐吐的道:“是... ...是她欺负嫣儿先的。” “我没有。”阿荧大声争辩道:“我不过说了一句,何幼瑶便哭了。” 嫣儿的闺名唤做幼瑶,但从未有人这样唤过她的名字,即便是父亲与母亲都不曾这样指名带姓的唤她。 嫣儿听见阿荧这样说,便哽咽的解释道:“她说我脏。” “你本来就脏。”阿荧瞥了嫣儿一眼。 太子这时才想起来这位小郡主是他三姑姑兖阳长公主和郑国公的独女,名叫余若??,因三姑姑逝世后阿荧不服郑国公管教而被父亲接入宫来。他与这阿荧表妹曾见过几面,但也不过是她更年幼时在宫里抱过她几次,如今张开了他倒认不出来了,倒是性情还是如小时候一样霸道。 “三哥哥... ...”嫣儿看阿荧白了自己一眼,便又委屈的抱着三哥哥的大腿哭了起来。 “吵死了,你能不能别哭了。”阿荧堵着耳朵不耐烦的道:“再哭,我就打肿你的脸。” 第3页 “你以为你是谁,怎可对待如此公主。”太子叱喝阿荧道:“给我跪下,不准起来。” 阿荧被他这一声叱喝吓了一跳,但又不服气,遂喊道:“你凶我,我要告诉舅舅,就说你们都欺负我。” 言罢,阿荧便要离开,太子看了一眼身旁的淮阴侯,淮阴侯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拉住了阿荧而后与她说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阿荧好像消了气,又听淮阴侯柔声对她道:“郡主的裙衫脏了,不如去随我换一件。毕竟,一会儿郡主还要面见太后,可不能穿着这一身去。” 阿荧看了看自己的衣衫,便答应了他。 淮阴侯亲自领着阿荧到了凝月阁,这是昔日兖阳长公主出嫁前的闺房,如今亦是阿荧的住所。 阿荧大量着自己的房间,点点头道:“不错,跟我在国公府的房间差不多。” 他听后温和的道:“郡主尽快更衣,我便先走了。” “去吧,去吧。”阿荧挥了挥手,没再理会他。她刚到一个新地方,见什么都觉得稀奇。 淮阴侯出了凝月阁,走了几十步他便听到了嫣儿的哭声。 他望过去,只见太子已在哄她,可是她仍旧在太子怀中拳打脚踢,哭的嗓子都哑了。过了半晌她累得哭不出来了,这时候太子才让人拿来了水餵她喝下。 淮阴侯转身要走却又听到身后稚嫩而又喑哑的声音向他喊道:“你站住。” 他回头道:“ 公主。” “适才表姐说要去找爹爹告状的时候你和表姐都说什么了?” 他笑了笑,道:“郡主气来的快气消得也快,我不过是安慰了几句。”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他看着嫣儿,神色是不变的温和。 母亲因父亲宠爱小妾而抑郁病逝。母亲走后,妾室突然有了身孕,阿荧像是成了家中最多余之人。她不服气,也不听父亲和姨娘的管教,还将屋内的茶壶瓶罐往有了身孕的姨娘身上砸。父亲虽气愤,但碍着妻子刚刚病故而不敢动她,无奈之下只得让陛下将她接入宫中。 “你已经被父亲从家中赶了出来,还想让陛下也将你赶出宫去吗?” 这是他在带阿荧换衣裳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3章 太后 阿荧随着一个不认识的老嬷嬷到了太后的宜坤殿。这时候太后正拿着剪子修剪盆景,阿荧认得那太后修剪的是山茶花的枝叶,因为母亲喜欢此花的缘故家中也摆放了很多样式的山茶花盆景,她更年幼一些的时候母亲也喜欢在冬日的午后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亲自修剪山茶花。 “阿荧来了。”老太太见了阿荧,立即将手里的剪子交给了身边的宫女,走上前去牵阿荧的手道:“外祖母想死你咯。” 阿荧看着外祖母却没说话,因为她对这外祖母实在是不大熟悉,不过是逢年过节请安的时候见过几面。 老太太将她领到房中,让人给她端来了零嘴和玩具。她拣了一块马蹄糕往嘴里塞,却又见太后指着她吃的马蹄糕笑言:“对对对,你娘也爱吃这个,我们这些人都吃不惯。” 阿荧知道,这马蹄糕是岭南的糕点,娘是岭南人,遂爱吃这个,而太后生长在京城自然是吃不惯。 “你娘啊,刚从岭南过来的时候,也不爱说话。”老太太看着阿荧,笑而回忆道:“她是我堂兄的小女儿,被我领进宫当了养女。她进宫来的时候才六岁,比你还小。” 老太太说着,还对着阿荧笔画了一下,“你母亲生的又瘦又小,当年进宫时还不到你肩膀那般高。” 老太太一面说一面笑,最后又让阿荧到她跟前来。 她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走向前去,太后用双手抚着她的脸细细端详了一会子道:“这模样倒生的跟你母亲有七分相似,就是胖了些。” 随后,她又喃喃道:“胖点好,还是胖些比较好。” 阿荧往后退了两步,坐了回去,只听外祖母又说:“你母亲比官家小三岁,在我身边养了十一年,十五岁嫁人了才出的宫。她跟官家两个人感情好的跟亲兄妹一般。” 而后,太后老人家又与阿荧念叨着兖阳长公主如何孝顺听话,如何知书达理,如何贤惠聪颖。 阿荧虽听着,但她觉得太后说的仿佛不是自己的母亲。 阿荧觉得自己的母亲就是一个十足的怨妇。她总怨自己的夫婿不如他人体贴顾家,自己的女儿不如他人勤勉聪慧。 后来,母亲气得病了。她终日病恹恹的倚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阿荧不敢去看望母亲,因为有的时候母亲看着她时会不停地嘆气,有时和她聊了几句后便无端端的发起火来。 阿荧很怕母亲,很怕很怕。 不止阿荧怕她,父亲也很怕她。 阿荧记得有一次父亲对姨娘抱怨说母亲就是一只不定时就要吃人的母老虎,身为公主脾性反倒不如烟花巷柳的姑娘柔顺。这句话恰巧被母亲听到了,母亲气得要打父亲,父亲便慌忙逃出了府中,躲在亲友家好久都不曾回来。 “你父亲是个老实人,他对你母亲很好。”太后说到此处突然不笑了,接连着嘆了好几口气后对阿荧反覆念道:“你父亲是好人,是个好丈夫。” 第4页 阿荧看着太后不言,二人皆沉默了好一阵。 适才她单独向舅舅请安时候,舅舅也告诉她父亲是一个好人。 其实阿荧并不知道他们为何都要对她说这样一句话,她没有觉得父亲是一个坏人,她也并不清楚父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阿荧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好丈夫。 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好父亲。 也许,父亲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好丈夫亦是一个好父亲,只是她与父亲太生疏了,总没有机会好好了解。 “我累了。”阿荧回过神来,见外祖母闭目轻声道:“彩玉,将阿荧带出去玩罢。” 一个莫约四十岁的妇人对太后道了一句:“是。”而后她走到阿荧身边拉着阿荧的手道:“小郡主随奴才到外边玩儿。” 阿荧垫着脚从椅子上下来,跟着那个叫彩玉的宫女往殿外走。 她边走着边回望着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隐约看见老太太脸上有一行泪痕。 “小郡主,你可有什么想玩的?”彩玉半蹲下来问她道:“鞦韆,九连环还是下棋?” 她摇了摇头。 “你将我带去我舅母那,我想去找四皇子和清河公主。” 阿荧之前才与何琰川和嫣儿闹过不快,但这一会儿偏生又想与他们亲近,遂这样道。 彩玉应了她的话,带着她往慈安殿走去。 慈安殿外,一位身着月牙色衣袍的男子正伫立着。阿荧见他莫约七尺高,面色白净如若冠玉。 他本就生的白,再着一身月牙色的衣裳颇有一种道骨仙风的感觉,阿荧甚至觉得那男子跟家里小丫鬟跟她讲的男狐仙的模样很像。 他见了彩玉,忙唤道:“彩玉姑姑。” 阿荧觉得他的嗓音轻柔而动听,就像冬阳般温暖。 “原来是宁王。”彩玉见了他也不曾行礼,只是问道:“宁王殿下是来给娘娘请安的?为何站在门外?” “母亲和父亲在问四弟的话,本王不敢打扰便在外头等着。”他答道。 原来,他便是舅舅与当年聆乐坊的花魁所出的儿子,难怪生的比其他的皇子要美些。 阿荧这样想。 却不料,那人正笑看着自己问:“这个小姑娘莫非就是郑国公府的小郡主?” 她怔怔的看着他不说话,只觉得他那迷离的双桃花眼看得自己好像失了魂。 “正是。”彩玉道。 “长得真是好看。”他眯着眼笑道:“尤其是那双眼我好似见过。” “小郡主的眼睛像极了兖阳长公主。”彩玉笑着看了看阿荧道:“也像极了太后。” 而后,她听到了殿内舅舅十分不悦的喊了一声“出去”,何琰川便垂着头走了出来。 她迎了上去,只见何琰川只是对他冷哼了一声后便匆匆离去了。 “哎,你要去哪儿?” 阿荧见他没有理会自己,小跑着追上了他抓着他的衣袖道:“你要不要陪我玩?” 他并没有听下来,只是继续低着头道:“都是因为你,父亲让我到殿外罚跪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那么长!”阿荧嘆道:“那岂不是天都要黑了。” 何琰川闷闷道:“还不是怪你,现在不仅我要跪三个时辰还要害得嫣儿被训。” “她被训怎么了,我以前天天被我娘训呢。”阿荧努了努嘴道。 何琰川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来,见阿荧站在他身边,遂有些不耐烦的道:“走开。” 阿荧不紧不慢的绕着他走了一圈,悠悠道:“你要是现在跟我道歉,我就立刻去求着舅舅让他不要惩罚你,如何?” 何琰川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知好歹。”阿荧白了他一眼,生气的跑到彩玉身边道:“四皇子不想和我玩。” “四皇子应是做错了事被惩罚而生气了,小郡主不如去找清河公主。”彩玉道。 “你是说那个唤做嫣儿的?”阿荧噘着嘴道:“她刚被训斥,肯定不会搭理我。” 彩玉觉得有些难堪,正想着该如何是好之时她突然听到宁王笑说:“不如我陪着小郡主玩罢。” “这怎么好。”彩玉道:“殿下还有要事要忙,奴才怎敢劳烦殿下陪着小郡主玩呢。” “姑姑快别打趣我了。”宁王笑说:“我一来在朝中没有职位,二来府中也没有家室的,我能忙些什么。” 彩玉没有说话,却又听他接着道:“今日,难得父亲准许我进宫,不如让我陪着郡主走动走动,姑姑便可以回去伺候祖母了。“ 彩玉见宁王殿下这么情愿陪着这位磨人的小祖宗,自然是愿意极了,便向殿下道谢后离去了。 “你一点都不好玩。” 阿荧在彩玉走后这样对他道。 “小郡主为何这样说?”他笑问。 “你看你长得这样瘦弱,一点都不经打。”她道。 “哦?”他觉得她愈发好笑:“难不成小郡主喜欢拿玩伴当沙包来打?” “差不多。”阿荧道:“我脾气不太好,要是我生气了把你打出什么万一来,你可不要赖上我。” 第5页 “这个郡主放心。”他道:“在下的身子还算是硬朗,让郡主打几下还不至于打出毛病来。” 阿荧问:“怎么证明?” “郡主随我来。”他笑道。 第4章 宁王 阿荧跟随宁王出了慈安殿,走了莫约小半个时辰才走到一个僻静的院子。 她环顾四周,只觉得这院子有些破落,院中种植的花草全都枯萎,院墙上的红漆也掉落了大半。 她进门之时,好似看到门上的牌匾上写着凝露轩,就是不知这是哪位宫妃所住。 “这是冷宫,平日无人打理,所以乱了些。”宁王说着,回头看着阿荧道:“ 小郡主且在此等候片刻。” 随后,他便走进了院子深处半掩着门的屋房内。 阿荧定定站了一会儿,只见他手持一把长剑从屋内走了出来。 剎那一阵风起,几片枯叶从老树上纷纷落下。他以剑拾起地上一块石子,随后反手一弹,那石子飞速与阿荧擦肩而过,打在了院门上。 阿荧转身一看,只见方才半合着的两扇院门现在已关了起来。 他持剑向她行礼,道一句:“在下献丑了。” 说罢,他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阿荧见他持剑而舞,剑法凌厉,势如破竹。她见他持剑穿过飘落的黄叶,如若长虹贯日,身姿矫若游龙。 “你和我父亲所说很像,又不像。” 在他将将剑收入剑鞘后,她托着下颚说道。 “这怎么说?”他问。 “有一日,父亲与肖相国饮酒,他们半醉的时候谈起了女子与歌舞。”阿荧道:“ 父亲说,若论歌舞,全京城的歌妓舞女都比不上宁王。” “相国说,宁王之容貌如其母,油头粉面,妖艷俏丽,孱弱而娇媚。” “我父亲说,宁王之舞能倾一城,无论男女都能为之所倾。” “今日一见,我父亲所说果然是事实。”阿荧想了一会儿,道:“就是不知我父亲所说能倾一城的舞是哪一种舞。” 安王听后一笑,问:“那郡主可被我所倾倒?” “今日你见你的剑法太让我感到诧异了,忘了着迷,只有吃惊。”阿荧嘟囔着嘴。 阿荧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后。阿荧在慈安殿外听到舅母十分不悦的训斥宁王,指责他懒惰而不务正业,说他不仅日上三竿才记得进宫请安而且还将郡主拐到了冷宫。 “郡主是太后和官家的心头宝,若是伤着郡主了,你可晓得太后和官家会如何责罚你?” “儿臣知错。” “出去罢,回府去。” 阿荧在殿外听着,只见宁王从殿内走了出来,对她笑而暖声道:“我要走了,小郡主告辞。” 她觉得有些内疚,却又偏生性子倔强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不肯向他道歉。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直到他远去才敢回头。 “阿荧。”皇后从殿内走了出来,走到她身边牵着她的手惊讶道:“怎么手这么凉?” 她没有说话,却又见舅母拿着帕字擦去她额头上的汗珠。 “出了汗,会着凉的。” 皇后拉着她的手进了殿后道:“我带你去换身衣服,准备晚上去祖母的殿内用膳。” 皇后说是给阿荧换了身衣服,实际上却是给阿荧试了好几件衣裳。 试好衣裳过后,皇后又找了几个丫头婆子给阿荧梳发弄妆,阿荧被她们折腾好了之后已经夕阳西下。 晚膳摆在太后的宜坤殿,虽说只是一顿简单的家宴,只有帝后,太后,阿荧和皇后所出的太子和清河公主六人用膳,可除了太后和陛下其余人皆是盛装打扮过的。 阿荧觉得脸上的脂粉油腻腻的十分不舒服,晚饭也没有兴致吃下去,偏生祖母不停地往她碗中夹菜,阿荧害怕祖母和舅舅会怪罪御厨做的菜不好吃,将碗中的饭菜拌着自己的口脂一同咽了下去。 晚饭过后,阿荧被太后留下问了一会儿话后回到凝月阁。 此时平日伺候自己的几个体己的丫头婆子也从国公府被人送到了宫中,正在屋内等着阿荧。 “郡主今日进宫,可觉得新鲜好玩?”问阿荧话的是比阿荧年长两岁的侍女向雪,阿荧还没来得及回她的话却又听她说:“我觉得皇宫里面可好玩了,又大又气派。” “我倒没这么觉得。”说话的是较为年长四五岁的丫头问薇,“在这宫里头转来转去的,我都快转晕了,有什么好玩的。” 阿荧年幼时母亲每月都会带她进宫,自她四岁之后母亲便病了,遂没怎么进宫走动,只有逢年过节皇上举办宴会时会入大庆殿赴宴。 对于皇宫,阿荧感到不新鲜但却一点都不熟悉,况且她一日下来着实觉得累得慌,也没觉得这宫内有什么好玩的。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围着郡主了。”一个莫约四十来岁的妇人端着面盆向阿荧走来道:“把郡主脸上油腻腻的脂粉给擦了,这看起来多难受啊。” “是。” 二人听后,即刻帮阿荧把脸上的胭脂卸了,又把头上的钗子取了下来,再帮她挽了一个简单点儿的髮髻。 第6页 妇人从衣橱内取出一件衣裳帮阿荧换上,随后又听阿荧道:“妈妈,我有些饿了,你能不能叫厨房帮我备些糕点。” 妇人道了一声:“好。”后便差遣了小宫女去了尚食局。 这妇人名唤若竹,是兖阳长公主身边的丫鬟。还在岭南之时便开始伺候长公主,随后跟着长公主一同一入宫,后随着长公主出宫,几经辗转后又回到了宫内。 阿荧是若竹一手带大的,阿荧视她如母亲一般,遂随着这寻常百姓家唤母亲一般唤她做“妈妈。” 待宫女将糕点取来之后,阿荧又命她将糕点统统装入食盒内,又嚷嚷着要人带她到四皇子的住处。 何琰川随母亲安昭仪一同住在雅乐殿,与阿荧的凝月阁不算离得太远。 阿荧到安昭仪的寝殿之时昭仪已经睡下了,值守的小黄门听闻是今日进宫的小郡主来找四皇子,便问:“郡主和公主可是约定好的,怎么这会儿都来找四皇子?” 陛下有三位公主,除了皇后所诞下的清河公主,其余两位都尚在襁褓。 阿荧一想那黄门所说的公主除了那个叫“嫣儿”的,再没有别人了。 “她也来了?”阿荧问。 “是啊。”那黄门道:“也是刚来,与郡主前后脚。” “算了,我就不进去了。” 阿荧有些不高兴,转身刚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宫女手中拿过食盒交给黄门道:“你把这个给他。” 紧接着,阿荧又觉得既然嫣儿已经来过了必然也给何琰川带了吃的,便又对那黄门道:“算了,你把这个吃了。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那黄门连忙向阿荧道谢,说自己绝对不会告诉四皇子阿荧来过。 雅乐殿的偏殿内,嫣儿正趴在何琰川的床上大哭。 “爹爹偏心,娘也偏心,祖母也偏心。”嫣儿一边抽着气一边抹眼泪道:“他们都只知道阿荧,对我不管不顾,把我喜欢吃的都夹到阿荧的碗里了。” 何琰川一边拿着帕子替她把眼泪擦干净,又听她抱怨道:“爹爹和祖母从来都没有给我夹过菜,却对阿荧那么好。” 由于嫣儿说得太急,何琰川有些没听懂,只知道她在说今晚用膳时大家只顾着照顾阿荧将她忽略了,所以她觉得难受。 “好了,我的好妹妹,有我和你三哥疼你还不够吗?”他将妹妹搂在怀中道:“三姑姑刚病逝,阿荧没有了母亲,大家对阿荧自然心疼些。” 嫣儿听后,没有说话,她知道阿荧很可怜可是她亦知道阿荧不是一个好孩子,这些大人们怎么可以如此偏心疼爱一个坏孩子呢? 第5章 上元 正月十五是上元灯节,这一天晚上举国上下无不热闹。 嫣儿在宫内晚宴结束之后,央求着三哥和四哥带她去宫外看花灯。 三哥应准了,因为上元节父亲是准许她出宫一趟的,但是四哥对看花灯不感兴趣,说是累了想要早点歇息。 嫣儿也想要四哥陪着她一块去,她想要两个哥哥一块陪着她。 何琰川虽然无奈,但看在妹妹百般央求,他也只好同意陪她出宫。 “三哥,我要吹糖人。”她看着不远之处有一商贩在捏糖人,便摇着三哥的衣袖道。 “好,三哥给你买。”他拉着嫣儿的手,随后又嘱咐跟在身后的小厮到前头的商贩处去买一个糖人。 “你别叫他去买,我要自己吹那个糖人。”嫣儿又摇着他的手。 “好,三哥带你去。”他对嫣儿一笑,然后蹲下身子将她抱了起来。 他抱着嫣儿穿过拥挤的人群,挤到小贩面前要了一个龙形状的糖人。 嫣儿拿着糖人舔了一口又递到三哥的嘴边让他也吃一口。太子很配合的咬了一小口,却又听闻妹妹在问他:“好吃吗?” 他其实不喜甜食,但见妹妹一脸期盼的问他,他也只得道一句:“好吃。” 嫣儿甜甜一笑,让他放她下来。随后,她走到何琰川身前炫耀道:“你看我有糖人,是我的生肖。” “这个一点都不好吃,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何琰川道。 “才不是呢。”嫣儿道:“三哥也喜欢。” “三哥才不会喜欢呢。”何琰川如实道:“他肯定是在骗你。” 嫣儿轻哼了一声,拉着三哥的手道:“我不要跟你一起走。” 几人身后,隔着人群外,一名身形清瘦却面容俊朗的男子问身边的一名九岁小姑娘道:“小郡主可想吃糖人?” “想要。”小姑娘道:“我要两个。” “好。”那人应着,又将她抱了起来穿越人群走到卖糖人的商贩前道:“要两个糖人。” 小姑娘十分不适应让人这般抱着,只道:“你快放我下来。” “这怎么行。”男子笑道:“别的有哥哥的小姑娘都是哥哥抱着来卖的。” 随后,他又对小贩道:“我们要一个老鼠和一个牛。” “好嘞。”那小贩一边应着,一边熟练的捏出一个老鼠的形状。 小姑娘属牛,自然可以猜出老鼠是他的生肖,遂对他道:“你来吹这个老鼠。” 第7页 他照她所说的将老鼠形状的糖人吹了起来,而后便让商贩将糖人交到她手中。 小姑娘又从商贩手中接过一个牛形状的糖人,她两手各拿着一个糖人被他抱着走出了人群。 他将她放下,她把老鼠形状的糖人递给了他。 他道了一声谢,又问她:“小郡主还想去哪里玩?” “别老是叫我小郡主,我有名字的。”小姑娘抱怨道:“我叫余若??,你也可以唤我阿荧。” “阿荧。” 他唤了一声她的乳名,她看着他只觉得他那双脸越看越是俊美。 “你呢。”阿荧又问:“你说说你叫什么?” “父亲给我赐名琰殊。”他说:“你若喜欢,也可以唤我二哥。” “二哥。”阿荧笑说:“我想去河边看花灯。” “好。”他应道。 此时京城西郊河畔已是人潮汹涌,河灯若天上繁星,布满了整个河道。 “阿荧可想要放河灯?”何琰殊问她。 她摇了摇头,“这里放灯的人太多了,这么多人挤在一块一点意思都没有。” “阿荧想要去人少的地方放灯?”他牵着她的手离开了河畔道:“我倒知道有一个地方。” 阿荧跟随着他穿过几个小巷,竟来到了一个渡口。渡口的江岸上也飘着几盏河灯,但比较之前确实少了许多。 “随我来。” 说着,他带着她上一艘灯火通明的客船。 阿荧在船上听到了琵琶与箜篌之声,寻着声音望去竟是几个姿色曼丽的少女在拨弦弄音。船内坐着一群官家老爷们,有几个阿荧认识,他们是爹爹的朋友。 何琰殊让阿荧带上面纱,随后带着她走入厅内。 厅内的男子们见了他,都相继站起来与他俯首作揖。其中一个莫约五十来岁身形宽大的男子注意到了他身后的阿荧,于是对他笑说:“我说怎么许久没在南烟小院里见到宁王殿下,原是有了新欢。我看这小姑娘不过十岁大,应该是个雏,殿下真有福气。” 阿荧没太听懂那人的意思,只是看二哥听后有些生气,但也未说什么,直接拉着她穿过了大厅,找到了这艘船的老闆。 说来也是奇怪,这船的老闆竟是一个三十岁的女子。二哥与她年岁没有相差很大,可二哥竟喊那女子做“妈妈。” “妈妈今夜可否让小王行个方便。”何琰安说道:“让这船围着京城绕一周在回到渡口。” “自然可以。”那妈妈爽快应道。 “不过... ...”那妈妈一笑,别有意味的看着带着面纱的阿荧。 “我看这小姑娘不过十岁。”妈妈笑问:“殿下什么时候对这么小的丫头感兴趣了?” “妈妈误会了。”何琰殊含笑解释道:“她是皇家宗女,算是我的妹子。” 那妇人估摸着这小姑娘估摸着不是一个郡主也是一个县主,遂忙向二人道歉。 阿荧不知那妈妈为何要向她道歉,她抬头看了看二哥只见他也没有生气的意思,便也笑了笑,原谅了妈妈。 紧接着何琰殊又与那妈妈闲聊了几句,待到有一个比阿荧略大两岁的姑娘来寻她后才带着阿荧离开。 他带着她来到甲板上,船在此时刚好离了暗。 夜风瑟瑟,江畔灯火阑珊,天上圆月如盘,水面被船上的灯火照着,变得一半黑一半红。 此时甲板上一边寂静,独独可以听到丝竹管弦之声。 何琰殊让船上的下人拿来了几盏花灯,又拿出火摺子替阿荧把花灯点燃。 阿荧高兴地接过一个又一个花灯,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放在水面上。 何琰殊望着离客船越来越远的花灯,忽然问阿荧:“你觉得这些花灯会飘到何处?” “可能过了一会儿它们就会在这里沉下。”阿荧思考了一下,说。 “你这个小丫头真没趣。”何琰殊笑嘆:“寻常的小丫头都会说什么顺流而下,直到天边,汇成星河。” 听了二哥的话,阿荧噗嗤一笑:“你这个回答也太傻了。” “为何?” 阿荧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他一直笑。 后来,她笑够了,便说:“这河灯是纸做的,在河上飘不过半个时辰便会被水打湿,然后沉入河底,哪里会飘到天边。” 何琰殊看着她许久,也笑道:“也是。” 此时,城郊河畔,嫣儿将一盏写着自己愿望的河灯放入河中。她用手划着名水想要让自己的河灯比别人的灯游得更远一些,这样她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何琰川有些好奇嫣儿许了什么愿望,适才她想偷看,可是又没看到,遂问:“你到底在河灯上写了什么?” “我才不告诉你。”嫣儿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嫣儿语落,看着自己那盏渐渐远去的河灯,在心底暗自祈祷:河灯啊河灯,你一定要飘到天上去。这样,也许天上的月老就能看到,就能将爹爹和娘亲的红线绑得牢固一点了。 嫣儿觉得,爹爹许久没有在娘亲这里过夜,一定月老当年牵红线的时候没有把爹爹和娘亲的红线绑紧,如今红线松了爹爹才会对娘亲不管不顾。 第8页 “嫣儿,一会儿会有舞狮子,我们去看舞狮子可好?”忽然,他听到四哥这样问她。 她有些担忧自己的河灯不会飘远,遂转头问三哥:“你说这个河灯能飘到天上去吗?” “能。”太子佯装笃定的道:“嫣儿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嗯。” 嫣儿笑了。 她相信三哥说的都是真的。 她相信爹爹和娘亲一定会重新在一起的。 客船沿着着江畔饶了一圈后又回到了渡口。 待船停稳,何琰安便带着阿荧下了船。 忽然穿上有人喊道:“有人落水了。” 阿荧回过头想要去看,却听道他对她说:“快走罢。” “有人落水了。”她重复自己听到的话。 “我知道,但这不关你的事。”他俯下身子安慰她道:“看了你反而会怕,不如不管。” “我为何会怕人落水?”她道:“我会凫水的。” 可是何琰殊未理会他的话,只对她道:“我们去街上看舞狮子去。” “好。” 阿荧对有人落水一事也不是十分感兴趣,便跟着他一起走了。 二人远去之后江畔有人大喊:“死人了,死人了。” 随后,众人皆是慌张失措。 “死的是一个胖老头子,五十来岁。” 有人说。 “是喝醉了酒,跳江淹死的。” 第6章 上元 因为正值兖阳长公主丧期之故,晋国上下不得着红裳不得挂红灯笼,亦不得打鼓鸣炮竹。 所以,街上虽有舞狮,但是舞狮之人皆换成了黑色的衣裳,就连舞的狮子也换成了黑色。 狮子前方并未有打鼓之人,而是换成了两人吹唢吶。唢吶声呜咽,没了喜庆之气,反觉得悲凉。 何琰殊带着阿荧走上了一家酒楼,酒楼二楼靠着街道的那间包厢早已像是早已被他包了下来。 “等一下,舞狮便会从此街经过。”他走至窗前,说:“此处视野正好。” 阿荧走至窗前,垫脚俯瞰,街道两边果真已挤满了人。 忽然,她听到了唢吶之声,紧接着一个孩童大叫着道:“舞狮子来了。” 她往远处看去,只见街道中央是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扮成了小男童的模样,一会儿摇着蒲扇走,一会儿停下转身去逗他身后的两只黑色的狮子。 两只黑色的“小狮子”摇摇晃晃的跟在“小男孩”身后,既不敢高兴地跑动,也不敢跑动街道边上去逗坐在父亲肩上的孩童们玩。 街道上的孩子们见到这一切并未欢唿大笑,大一些的孩子已经被父母嘱咐过不准在街道上露出喜悦之色,小一些的孩子见到此景无一例外的吓得哭了出来。 阿荧望了楼下的狮子一眼,便再也不想看过去。只是默默一人坐在包厢内的椅子上,饮了一口方才小二送进来的酒。 何琰殊背扣着手立于窗前,面无神色的俯瞰楼下街道上的一切。 直到舞狮穿过整条街道,人潮已散,他才转过身来对她说:“我送你回宫。” “嗯。” 她饮了一口酒,面色有些潮红,站起来后脚竟还有些软。 他见她如此,突然失声一笑,将她打横抱起来出了门,下了酒楼。 直到在酒楼门口被他放下来之前阿荧还有些迷煳,待到她回过神来却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正立于自己对面。 “侯爷。”何琰殊见那人笑言。 “宁王殿下。”那人亦道。 “殿下竟然抛弃花月街一众绝色佳人陪小郡主过节。”那人缓缓向她走来,“不知此夜多少红颜要黯然神伤。” 何琰殊道:“此时正值三姑姑丧期,即便是父亲举办晚宴也未有歌舞,我又岂敢沉溺酒色?” “帝后与太子可知道你带着小郡主出宫。”而后,那人神色微变,变得有些不快。 阿荧察觉出那人有些不高兴,便也不快的问:“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那人不曾理会阿荧,只听何琰殊道:“帝后知道阿荧出宫,但并不知是我带她出来。” 紧接着,何琰殊弯下身对阿荧说:“今日我不能随你进宫了,便让淮阴侯带你回去罢。” “为何?”阿荧有些不明白:“就因为没有跟舅舅舅母禀告?” 何琰殊并没有跟他解释,只是任由着淮阴侯将她带走。 阿荧跟着淮阴侯上了马车,马车缓慢穿过街市,往城中心驶去。 她拉起帘子,见外头依旧熙熙攘攘,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这看着这街道很是没趣,便又把帘子打了下来。 “小郡主,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要向你舅母问安。” 突然,阿荧听闻淮阴侯开口。 她“嗯”了一声,却又听他道:“若皇后娘娘问起是跟谁出去的,就说是平日伺候的丫头和婆子。” “为什么?”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就不能说自己是跟着宁王出的宫呢? “你舅舅和舅母都不喜欢他。”淮阴侯也不想向她隐瞒什么,只道:“他的生母曾经要刺杀你圣上,但是并未成功。” 第9页 “后来呢?”阿荧追问。 “ 后来被禁卫军当场射杀,全身上下都被箭射穿了。”他轻声说道。 阿荧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却又开口:“当年他就站在父亲和母亲身边,年纪只有九岁,和你一般大。” 他说罢,将目光转移至她感到震惊而又恐惧的双眼。 “小郡主还想听什么?”他问。 阿荧摇了摇头,说:“别说了,我不想听。” 阿荧再一次将视线转向窗外,沉默而不语。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些人明明没有和睦一辈子的打算却要匆忙的生下孩子? 为什么有一些人明明就在孩子身边,却可以对其不闻不问? 他们既然不想尽父母之则又为何要将他们生下来? 阿荧不明白,她甚至此生都不曾想明白自己又或者是二哥的母亲是否后悔过将他们生下来。 至慈安殿后,阿荧如淮阴侯所言给皇后问安。 此时嫣儿已经回来了,跟母亲嚷嚷着说自己困了要休息。皇后无暇顾及阿荧,便让她早去早些休息。 出了慈安殿,快到凝月阁时,阿荧被一人拽住了胳膊。阿荧刚想大喊,那人忙解释道:“是我,何琰川。” “你想干什么?”阿荧将他推开道:“大晚上的吓死我了。” “我今天与嫣儿和三哥出宫游玩之时看到你了。”何琰川说:“虽然只有一眼,但我确定那就是你。” 阿荧不服气的道:“看到怎么了?就只准许你们出宫游玩还不准许我出去了?” “我问你,你跟谁出的宫?”何琰川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阿荧说后,刚想离开却又被他拽了回来。 “我知道跟你在一起的人是二哥。”何琰川揪着阿荧的袖口,“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父亲是不会希望你跟他在一起的。” “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 阿荧迅速转身一手抓着他的衣领,一手扬起握拳道:“看来今晚好得好生教教你如何少管闲事了。” “我可是为了你好。”何琰川将阿荧的手指头一个一个搬开,又将自己的衣袖整理好,道:“你现在由皇后抚养,父亲皇后和三哥皆不喜二哥,你要是跟二哥走的近肯定会惹他们不悦的。” 见阿荧听后将双拳紧握,他又道:“你如今是寄人篱下,难道还想被舅舅舅母厌弃么?” 听到他这么说,阿荧扬起手来想要狠狠揍在他身上,但不知为何又突然没了跟他较劲的兴致,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往凝月阁跑去。 在阿荧离去之后,一人走到何琰川身前,道:“辛苦你了。” 何琰川笑了笑,问:“三哥,你说如此一来阿荧真的不会去找二哥么?” “川儿似乎之前还与郡主闹得不快,怎么... ...”那人问道:“怎么如今这般关心她?” “那三哥又为何这般关心她?”何琰川道:“除了她刚进宫那日和今日在街市上看见她,你们一共也就见过两三次面罢了。” “不过,是和她有缘分罢了。” 那人道。 第7章 公主 三月初,阿荧被册封为兖阳公主。 凝月阁上下都欢喜得很,倒是阿荧对此没有任何的感觉。 她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也被唤做兖阳,就连父亲很多时候都会客气的唤母亲一句“兖阳长公主”。 所以当阿荧被唤做兖阳公主之后,她总是觉得自己身上有母亲的影子,而她不愿成为母亲的样子。 皇后在阿荧册封前后好几日都不曾睡好。 并非是皇后对阿荧有所偏见,只是阿荧并非圣上己出,圣上不仅对她关怀备至,还给了她比嫣儿还要尊贵的封号。 要知道,嫣儿是圣上唯一的嫡公主,又是圣上三个女儿中唯一有封号的公主,这阿荧一来反倒将嫣儿一下子压了下去。 她虽心里不舒服,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唯恐惹得圣上和太后不悦。 四月中旬接连下了好几场下雨。 到了廿八日,雨终于停了下来,御和园内碧容池中的荷花也已全然开放。恰巧嫣儿近日习筝时学到一首名为《採莲歌》的曲子,一时兴起竟说要到池畔去弹筝。 皇后命人将池边上的绮玉亭给收拾了一番,摆上女儿的筝数张矮案,邀了阿荧和宫内一些妃嫔过来听听曲。 阿荧是最不愿去的,因为她自入宫开始便跟着嫣儿一同温书上学,一同学舞习筝。但阿荧好似就是比自己这个小两岁的表妹愚钝些,先生教的《千字文》嫣儿不过一半月便可全文背诵,而她背了两个月也只能勉勉强强背诵出来。 就因为此事,先生还大发雷霆说她懒惰懈怠。 阿荧一想到自己今日若是去绮玉亭听曲,估摸着要拿出来与嫣儿相比较。她本就嫌筝难学遂不愿弹筝,若是舅母让她也弹一首自己岂不是要被众人取笑? “妈妈,你让人跟舅母说我淋雨病了,所以就不去了。”正说着,阿荧立即脱了鞋钻进被窝里。 “这大夏天的,当心被闷着。”若竹一脸无奈,将阿荧从被子里提了出来,道:“不过就是听筝,皇后和清河公主又不是要吃了你。” 第10页 “这哪里是听筝。”阿荧一脸不情愿:“嫣儿弹了筝,二公主就要表演跳舞,万一五皇子再来一个背诗,那我可怎么办?” “公主也会弹筝跳舞跟背诗,怎么就不能去了。”若竹帮阿荧从衣橱中拿出一件绣着白梅的红色上襦,拿到阿荧面前道:“公主穿这身去,这身最衬公主了。” “我不去。”阿荧一边说一边在床上翻来覆去,“我什么都不如别人,去了就太丢面子了。” “公主既知道学不好丢面子为何平日不好好学?”若竹将她身上了衣裳脱下来下来,随后又给她换上了一身新的。 阿荧一时语塞,她怎么知道人家都能学会自己却怎么也学不会的? 梳妆过后,阿荧带着若竹和问薇去了绮玉亭。 彼时嫣儿正在弹筝,众人皆静心聆听,就连不过五岁和四岁的二公主和五皇子也坐在生母身旁听姐姐的筝声。 听得最专注的可谓的是官家,他一边听着一边以手打出了拍子,全然不知阿荧已经入场。 阿荧也十分诧异,舅母派人来请她到此地听筝之时只说宫妃和几个年纪尚幼的皇子宫主会到场,并未说舅舅也会来。 嫣儿一曲罢,官家才忽然发觉阿荧也到了,便道:“阿荧,你既来了,不如也弹一首?” “啊?”阿荧才刚坐定,听到舅舅让自己弹筝,顿时脸都垮了。 “你‘啊’什么?”官家看着阿荧笑道:“让舅舅听听是你弹得好还是嫣儿弹得好。” 阿荧一想,这么明摆着吗,还需要比试?习筝的时候先生都对嫣儿赞美不绝,对于自己那先生只是委婉叮嘱一句:公主还需多加努力才是。 阿荧正这么想着,皇后便已笑对皇上说:“我听说阿荧自四岁起便开始习筝,比嫣儿学的还久些,嫣儿自然不能跟她比。” 紧接着,对面抱着二公主何幼颜的玉才人也附和道:“是啊,公主的筝一定弹得极好。” “才不是呢。”玉才人话音还未落,她怀中五岁的二公主道:“上次学舞之时,教舞的先生偷偷的告诉我说阿荧姐姐可笨了,跳舞的时候居然还把自己裙子给踩破了。” 谁知众人听了二公主的话,皆笑了起来。尤其是官家,一边笑还一边给二公主开玩笑道:“你这么一说,你阿荧姐姐可记恨死你了,你看看你阿荧姐姐是不是脸都气歪了?” 二公主将脸转向阿荧,看了一会后一本正经的说:“阿荧姐姐的脸还没有歪呢,跟从前一个样。”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 笑过之后,阿荧的事便也跟着一块过去了。官家说政务繁忙便先离去了,众人也在官家走后各自散了。 阿荧至自己房中之后突然间房内打扫的下人都赶了出去。随后,她合上门,挂上门闩,一个人气鼓鼓的坐在房中。 屋外向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遂问问薇:“公主这是怎么了?” “被众人取笑了,这会子正在气头上呢。”问薇道:“其实也并非是大家故意要取笑她,只是二公主无意提起了上次上次公主学舞把衣裳给踩掉了的事,众人就笑了起来。” “原是这样。”向雪恍然大悟道:“其实那次公主也并不是将衣裳踩掉了,而是公主太胖把那衣裳撑坏了,所以一踩就掉了。” 说着,两人皆笑了起来。 房内的阿荧听了愈发生气愤懑,红着脸对门喊道:“你们两个在门外说什么我是能听到的。” 门外二人一听又是对视一笑。 此时何琰川恰巧从嫣儿房中出来,经过凝月阁门口听见阿荧在房中大喊,便问向雪和问薇:“两位姑娘在外头笑什么?阿荧是生气了?” 问薇向他:“公主的确因适才二公主的事情而生气。” “原来是这样。” 适才何琰川也在场,自然知道阿荧是为了什么而气。他走到门边上,贴着门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二妹妹不过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所以直说了。再说,父亲还因为此事心情大好,比听嫣儿弹琴还要高兴呢。” “你们倒好,全把我当笑话看了。”阿荧此时说话开始哽咽,“都给我滚开。” 何琰川欲要再说什么,但却听问薇对他道:“四皇子快些走罢,一会儿估摸着公主出来又该跟你打上了。” “我才不怕她打我呢。”何琰川道:“我区区男子汉难道害怕一个女孩子不成?” 他话音还未落,门便被人重重推开,阿荧气沖沖的从房内走出来。 随后她一手夺过了在院内打扫的宫女的扫帚走向三人,用扫帚狠狠地打了三人几下。 向雪和问薇最清楚阿荧的性子。她们这位主子从不会正经的惩罚下人,如今不过拿着扫帚向他们发泄两下这事情便就过了。但是何琰川却被吓得不轻,他长这般大至今还未见过哪个女子这般粗鲁竟气得自己提起扫帚打人。 此举就如同生着气的粗野村妇一般,可见阿荧气得不轻。 “你这是要干甚?” 他以为阿荧要体罚问薇和向雪,忙冲上前将她二人挡住。 第11页 谁知,阿荧阁下扫帚竟“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问薇和向雪见状,立即上前软声细语的哄她。院内几个正在打扫的宫女和黄门见了,也纷纷围了上来。 阿荧只是一个劲的哭,对周围之人谁也不搭理。 何琰川见状一愣,随后也蹲下来安慰阿荧。谁知她一边哭着,一边拽起他的手狠狠的咬了一下。 他疼得大喊了一声,一边来回搓着自己手上的两排牙印,一边“嘶嘶”倒吸着气。 “四皇子可伤着了?”问薇见阿荧将他咬了,忙问。 何琰川摇了摇头,“只是留了牙印,并未受伤。” 到此时阿荧气也消了大半,想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双脚发麻,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向雪以为是阿荧哭累了自己坐在地上歇息一会儿,遂问:“公主为何往地上坐,不去房里坐着?” 谁知阿荧扁着嘴,眼泪汪汪的道:“脚麻,起不来。” 何琰川见阿荧这般可怜的望着众人,与适才截然不同,竟觉得有些好笑。 “不许笑。” 阿荧以为他在嘲笑自己,遂瞪了他一眼。 向雪和问薇想要将阿荧扶起来,谁知她身子太沉二人皆抬不动。问薇望了望两边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宫女们,又转头看向了何琰川道:“四皇子可否搭把手帮奴婢把公主抬进房里?” 何琰川二话不说便背对阿荧蹲了下来,道:“你们把她扶到我背上。” 二人随后扶着阿荧让她趴在他的背上,阿荧刚趴上去他便身子往前一倾,还好他用双手抵住地面才不至于让自己趴到地上。 阿荧见他险些被自己压趴下,觉得有些尴尬,遂在他耳边小声道:“你... ...不如把我放下。” “没事。”何琰川用手托住她两条腿,随后一口气背着她站了起来。 他有些吃力的背着阿荧踏入门槛,随后一步步驮着阿荧到他的床边。 阿荧听他喘气喘的厉害,身子也在颤抖,不禁羞愧得面色通红。她扶着床沿让自己坐下来,随后低声向他道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何琰川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喊:“最近习武之时师父也说我气力小了一些,刚好练练力气。” 他怕伤了阿荧的自尊,遂这样道。 阿荧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让问薇给自己捶一捶腿。 二人随后沉默了半晌,何琰川见自己在这也无事可做,便先开口道:“我走了。” “哎。”阿荧见他要走,突然叫住了他。 见他回头之后,阿荧发现自己竟又对他无话可说,想来想去后对他道:“你莫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 “哪件事?”何琰川问:“是听筝的时候被人笑话了,还是... ...” “你别说了。”阿荧打断他道:“快走。” “哦。” 何琰川摸了摸脑袋,踏出了凝月阁。 第8章 耳洞 由于嫣儿上次在绮玉亭弹筝使得圣上大悦,圣上特赏了两对金点翠珠耳坠赐予清河大公主。二公主也因逗乐了圣上被赏赐了一对如意云纹上挂长命锁的金项圈。 圣上又怕如此以来会让阿荧觉得自己备受冷落,遂赐了阿荧两套一模一样的耳坠。 “舅舅为何要给我耳坠?” 这日早晨阿荧向舅母请安之时发现舅舅也在舅母殿中,遂道:“我还没有耳洞呢。” “阿荧没有耳洞?”圣上感到诧异。 这时,若竹便上前来解释道:“公主向来怕疼,奴才们遂一直不敢给公主穿耳洞。” 皇后听罢,遂对身旁立着的一位姑姑道:“舒云,司衣坊的妙玉好像最擅此事,当年嫣儿的耳洞也是她穿的,待到天气稍冷之时再请来过来给阿荧穿一次耳洞。” “是。”舒云应道。 阿荧听了,连连拒绝,“原先我是有耳洞的,后来流脓鼓了好大一个包出来,再把里头的血水挤掉之后耳洞便合上了。” 听阿荧这般说后,皇后即刻安慰阿荧此番若是好生注意,便不会化脓留疤。阿荧听后虽然还是不愿,但众人之后也未提及要给她穿耳洞的事儿,她也自然而然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冬月初一,京城内下了一场小雪。 阿荧早晨起来,发现廊下的栏杆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霰。她也不顾寒冷,徒手抓了一把用双手捏成了一个小雪球。 待用过早膳之后,她被若竹带着到了皇后的住处给舅母请安。此时几个宫人正在给舅母量衣裳的尺寸,身旁立着的舒云看见了阿荧,在皇后身边低语了几句。 “你不说我倒忘了。”皇后言罢,又对给自己量衣裳尺寸的其中一个莫约年过三旬的宫人道:“妙玉,今日天气正好,恰巧你又过来了,不如顺便给兖阳公主穿个耳洞。” “是。”那宫人微微福了福身,将尺子递给了身边一个稍微年轻的宫人,随后便向阿荧走来。 阿荧害怕的捂住耳朵后退了几步,若竹见了便又将她推上前去,和善的对那宫人道:“麻烦妙玉姑姑了。” “这是应当的。”妙玉对若竹亦是和善,随后又半蹲着对阿荧笑说:“兖阳公主可否把手放下来让奴才看看公主的耳朵?” 第12页 阿荧听了即刻背对她皱眉大声道:“我不要穿耳洞。” 皇后听了,让身边的舒云退了下去,又走到阿荧身边蹲下柔声道:”阿荧,听话,不会疼。嫣儿穿耳洞的时候只有三岁,还不哭不闹的,你可别告诉我你连妹妹都不如。” “我本就不如她。” 一听舅母又要拿自己跟嫣儿比,阿荧更是不悦了。她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往若竹身后躲,若竹见阿荧想要熘便又拉着她的胳膊到了妙玉跟前。 这时候舒云已将针线准备好了,妙玉将针线穿好放入热水之中,而后又拿了一支笔走至阿荧跟前。阿荧看见了银针,心里更是害怕。她拼命的挣脱若竹和几个下人的禁锢,往殿门口跑去,还未来得及开门,门外便有一人走了进来。 阿荧忙的后退了几步,在开口大喊了一句“闪开”后又见那人并没有如她所想的移步之后便勐然抬头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想要拦住她的去路,但又在抬头之后胆怯往后退了几步。 “母亲。” 阿荧面前之人低头看了看她,随后便绕过她走到皇后跟前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又唤门口的阿荧道:“快过来。” 阿荧有些不情愿,但又见何琰勛看着自己,莫名的移动了腿向舅母走了过去。 待到阿荧走到舅母身边之后,又被妙玉领进了里屋,刚一进屋内便被几个宫人狠狠按住。 随后,妙玉执笔在她两耳耳垂处点了两个点,随后又从水里捞出了银针在蜡烛上来回烫了几下,而后又将穿过针的红线沾上猪油。 还未等妙玉向她走来,阿荧便已开始害怕得大叫了起来。这时门外的何琰勛听到了动静,便问母亲发生了何事。 皇后轻笑,说:“没什么,只是想到阿荧还未穿耳洞,今日恰巧妙玉来了,便给她穿一个罢了。” 这时候若竹正用雪在阿荧耳垂处揉搓,阿荧刚喊了一声疼又瞥见了他便低低的道:“轻... ...轻点。” “这时候要捏到公主没有了感觉才好,一会儿才不会疼。”若竹说罢,对妙玉道:“姑姑可以开始了。” 妙玉点点头后便拿针走至阿荧跟前。阿荧见了针又开始百般扭动,妙玉拿着针亦是无法看准迟迟不能下手。 抓住阿荧的几个侍女忙劝说阿荧莫要扭动,免得妙玉姑姑扎错了位置。阿荧听了更加害怕,挣脱了其中一只手又用牙咬着拽着她另一只胳膊的侍女,想要往殿外跑去。 这时候何琰勛正好掀帘而入,见阿荧衣衫凌乱,颈脖也奋力挣脱而变得通红,遂走到妙玉跟前将她手中的针线拿了过来后走到阿荧身边稍稍俯身道:“不要动。” “你... ...你要作什么?” 阿荧话音刚落,便感到耳朵一阵刺痛,随后妙玉拿起剪子将穿过银针的红线剪下,速速绑好了一个结。 阿荧“嘶”了一声,本想哭闹着让他停手,但在还未张口之前被他一瞪,吓得她一时不敢说话。 在阿荧不甘愿的配合之下,两边的耳洞很快便穿好了。阿荧捂着耳朵不情愿的走到舅母跟前,欠了欠身说:“阿荧告退。” “过来,让舅母看看。”皇后说着,一面笑着拉住阿荧道:“穿了耳洞就可以带好看的耳坠了,舅母再送几副给你可好?” 阿荧噘着嘴,说:“我不要。” 皇后听她这么说仍旧是执意要送给她,遂让舒云拿了一个画着彩绘的三层妆匣到阿荧跟前。 皇后将妆匣的顶层打开,其中是一圆形铜镜。皇后又将铜镜立起来问阿荧镜中穿了耳洞的自己好看与否,阿荧低低的回了一句好似没有什么差别后便又见舅母将中间那层的的抽屉给打开了。里头放着五六对耳坠,其中又玉制亦有金银制。阿荧看中了其中一对被雕刻成兔子形状的玉耳坠,但又碍着自己适才还在生气不好说出来。 皇后倒是看穿了阿荧的心思,直接将妆匣给了若竹,让她将妆匣给带回去。 阿荧离开皇后殿中之时,不经意间听闻舅母在与何琰勛对话,好似是说他今年已过了二十本早该成家了,但又因前几年舅舅无闲暇,顾拖了这么些年。而后,舅母又说起了肖相国家的长女如何知书达理,阿荧对这事儿不大感兴趣,遂未驻足偷听。 刚出了殿,见嫣儿和何琰川二人巴巴的贴在门口偷听,阿荧朝殿里头望了望,面对着二人茫然道:“你们在这儿作甚?” 何琰勛向阿荧“嘘”了一声,轻声道:“别说这么大声。” 阿荧白了他一眼,又听嫣儿道:“娘亲可是在说三哥的婚事?” 阿荧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杵在这儿是想偷听这事儿啊。” “我听到了。”她又说。 二人听后,又忙问阿荧哪家的小姐将与三哥成亲,又问何时成亲。 “好像说是肖家的长女。”阿荧回忆了一会儿后,又道:“时辰还未定下呢。” 第9章 除夕 直到除夕的前几日起阿荧才忽然想起来新年将至。 这几日风很大,将凝月阁前向雪前两日才挂上的两个红灯笼吹落了。阿荧早晨起来之时听闻向雪在向若竹抱怨,说是其中一只灯笼摔折了怕是不能用了。 第13页 “再扎一个灯笼便是。”若竹一面帮阿荧换上衣裳,一边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费不了多大功夫。” “可这... ...”向雪本想抱怨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可又见问薇瞪了自己一眼,只好闭嘴不言。 阿荧听了,遂想要帮忙,“不如我帮你一块扎灯笼?” 她刚言罢便听若竹叮嘱道:“今日陛下会在庆余殿设宴,各王公大臣都要入宫。公主今日可不许做什么越矩的事儿,亦不许爬上爬下的,这样会让人笑话的。” “妈妈,我知道的。”阿荧故作乖巧的应道。 这几日因过节之故她没有课业,早膳过后便会去旭东阁给舅舅问安。 旭东阁位于文承殿东侧,是皇帝休憩歇息之所。 阿荧入旭东阁时见舅舅和衣坐在椅子上正在看奏摺。她悄然走进去,只见舅舅将一封摺子随意丢在桌上随后又拿起一本,打开后又丢在了一旁。 “无非都是问安的摺子,不看也罢。都是些不干实事儿净混饭吃的,以为吹捧朕就能升官。” 阿荧听闻,问舅舅身边的黄门总管李忠道:“舅舅可是不高兴?” 李忠还未来得及回话,阿荧便听舅舅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走到舅舅身边,皇帝将她抱至自己的腿上,又听她道:“大过年的,舅舅可不许不高兴。” “舅舅没有不高兴。”皇帝轻拍了拍的背,“舅舅只是发几下牢骚。” 阿荧听后,又看了看桌面,只见上头摆着几叠奏章,其中有两叠放的杂乱应是翻过的,剩下其余的几叠都放得整齐。 阿荧又看了桌子的正中央,是一幅只写了一个字的春联。她有些无聊的将压着红纸的玉镇尺拿起来放在手中把玩,又看着舅舅问:“舅舅在写对联?” 皇帝点头。 阿荧又看了看春联上舅舅写下的唯一一个字,阿荧认得那是个“风”字。 “风... ...风调雨顺... ...千家乐... ...” 阿荧说罢,又盯着手中的镇尺想了许久。她一面玩弄着手中的玉镇尺,一面低低的“嗯”了许久。 “风调雨顺千家乐,国泰民安... ...百业兴。” 她说罢,又转头看向舅舅,“舅舅觉得这样写可好?” 皇帝笑着捏了捏她的圆鼓鼓的脸,道:“好,就如你所说的写。” 随后皇帝将阿荧放了下来,阿荧将舅舅的砚台中倒了几滴清水,随后又拿起砚台旁比她手指头还要长上两寸的柱形墨条帮舅舅研起了墨来。 她向来手劲儿大,不过一会儿就将几滴清水研成浓墨。皇帝持笔沾了沾砚台中的墨水,刚想要下笔却又将握笔的手抬起来对阿荧道:“你来。” “我来就我来。”阿荧接过笔,又让舅舅给自己让个位置。 待到阿荧站在桌子的正中央后,又撇头看着舅舅道:“舅舅可确定了要我写?别人都说我写的字可难看了。” 皇帝听了,皱眉道:“谁说的?告诉舅舅,舅舅罚他们便是,让他们再不敢说。” “那可别。”阿荧听了,忙道:“我就胡乱说的。” 事实上,这宫里除了四哥和嫣儿,也再没有人敢嘲笑她的字了。可倘若她告诉舅舅是四哥和嫣儿嘲笑她的字再让舅舅罚了他二人,那他二人肯定记恨死她了。 她拿着笔往砚台上沾了点墨,随后行云流水的写下上联六字。 笔法一气呵成,如龙走蛇,无拘无束。加之她落笔有力,丝毫不像一个女子的字迹。 皇帝看后皱了皱眉,阿荧看着舅舅,问道:“舅舅觉得我写的如何?” 皇帝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笑说:“阿荧写得不错,但还是应该再练练字。” 本朝自太祖皇帝起便盛行正楷,一笔一划,横平竖直,形体方正,规矩整齐。也因太祖皇帝的喜好之故,之后的帝王朝臣皆书写正楷,若遇字体不工整者或被弹劾不敬先祖或遭贬谪流放。近百年来这等风气更胜建国初时,参加科考的童生若是不按朝廷规矩的字体书写答卷,无论作答如何皆不予通过且子孙后代亦不可参加科考。 阿荧自己也知道,她的字与众人审美不符。纵使舅舅说她写得不错,可那是因为舅舅不想打击了她的自尊心。 可她真心觉得自己的字写得不错,虽说及不上大家书法,可她亦或是其他认识她的人至少能在若干人的字中一眼便认出她的字。 她就是她,她与其他人不一样,也不想和他们一样。 皇帝从阿荧手中拿过笔,对她笑言道让舅舅来写下联。阿荧亦是乖乖的将手中的笔还给了舅舅,然后让出位置给他。 皇帝刚拿起笔想要沾墨,便听到李忠道:“官家,太子正在屋外候着呢。” 他听罢,搁下笔道:“让他进来。” 还未等何琰勛进到屋内,阿荧便识趣的退了出去。她刚踏出门,便见到何琰勛背对着她看着前方的文承殿。 她故作乖巧的向他行礼,待到他让她起身之后便一熘烟的离去了。 李忠见了,一边笑着一边将何琰勛请入阁内。 阿荧出了文承殿,再往西边走,走了没几步便到了惠春湖畔。她抬头,见到对岸柳树下立着一位身形略微清瘦的男子。那男子好似特别中意月牙色的衣衫,今日也特意穿了一件。只是今日是除夕,穿得这般素净却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第14页 这湖不大,阿荧一眼便认出了站在湖那边的是二哥。她向他挥了挥手,他好似没看见,阿荧本打算向他走过去,却见一女子已然走到他的身边。 阿荧朝那女子看了许久,只觉得那人自己应是见过几面的,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名字来。她驻足看着对岸的二人,只见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红荷包交到了二哥的手中。 二哥将那女子送给她的荷包收下,又对她道了几句。那女子听了低头转身,一边抽泣一边取出帕子拭泪。 何琰殊见罢,从让那女子转过身来。他走近她好生了宽慰了那女子几句,女子方终于停止了哭泣。 不过一会儿,那女子便离开了。阿荧见了想要去跟二哥打声招唿,却又见到二哥跟在女子身后也离去了。 第10章 落水 自午后开始阿荧便开始为今晚的宴会打扮起来,待到阿荧至庆余殿时便已经疲乏不堪。这时候晚宴已经开始,她端坐于嫣儿身边又望了望四周,确认过四周无人注视自己后便用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 站在阿荧身后的问薇见了,忙低声唤了句,“公主。” 阿荧砸了咂嘴,回头抱怨道:“又没人看到。” 这个时候,殿外有人姗姗来迟。来者是一个不过二十上下的女子,体态纤细,肤色白皙,五官虽算不上精緻,但因她身形小巧却愈发让人怜爱。 “妾身来迟,望陛下和皇后娘娘恕罪。”那女子颔首低眉,对皇帝和皇后恭声行礼道。 阿荧看向舅舅,只见舅舅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而是笑说:“无妨,入座罢。” 那女子谢过陛下后,便入了席。 待她入席后阿荧方才认出了她,这女子是今日在湖畔给二哥红荷包的女子,她今日是见过她的。 “适才来迟的女子是何人?”阿荧斜着身子小声凑近身边何琰川道。 “是冯美人。”何琰川亦是小声回她,“父亲的新宠,前个月才封的,之前是司衣司的女官。” “是舅舅的人?”阿荧感到诧异,她看了看正坐在自己斜对面自顾自斟茶的冯美人,心中十分诧异她为何会与二哥相识。 也不知是在场众人谁先提起了名曲《阳春白雪》,惹得皇后提到了年少时曾听到过江南一洞箫名手奏过此曲。而后是皇帝想起了次子琰殊擅奏箫,便又命其未众人演奏一曲。 何琰殊倒是大方的站起来,在向皇帝以及皇后行过礼后接过一黄门递给自己的洞箫,随后便是音律悠扬,柔和婉转。 一曲毕后,他腰间的红荷包不知怎的落了下来。何琰殊见罢,刚要弯下腰去捡,便听闻皇后笑说:“这荷包的样式倒是新鲜,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何琰殊听后有些迟疑,但又在拾起荷包之后到了一声“是。” 皇后接过何琰殊手中的荷包,只见上头唯绣着一朵全然盛开的梨花。梨花花开似雪,与大红相衬倒显得白得异常惹人怜。 “这荷包绣得倒是极好。”皇后用手细细抚着荷包上的梨花,说道。 “不过是府中侍女胡乱绣的。”他故作平淡的道。 皇后听了,只将那荷包递给了身边的皇帝,说:“也不知是不是妾身看走了眼,只觉得这样式和官家平日戴着的差不多。” 阿荧看着舅舅从舅母的手中接过荷包后忽的神色微变,像是要大发雷霆了一般。她脑子虽不灵光,但亦是知道此番情景好似对二哥不利。她想也未想,也顾不得礼仪,只道:“舅舅怎么会有跟我绣给二哥同一样式的荷包?” 她还未说罢,就匆忙离了席跑到舅舅跟前拿过荷包看了看,故作生气的道:“这就是我送给二哥的,今天才送的,二哥怎么会说是府中侍女绣的呢。” “当真?”皇帝问道。 “舅舅不信可以问我的侍女问薇。”阿荧故作镇定的道:“或者是冯姐姐,是她教我的。” 阿荧说着,用手指了指颔首坐在席间的冯美人。皇帝听后又问冯美人阿荧所言是否属实,只见其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原是如此。”皇帝听后笑着让阿荧与何琰殊回了席,又夸了夸阿荧道:“这荷包绣得不错。” 至此至晚宴过后一切平稳,直至阿荧第二日起来才忽然听闻舅母被舅舅罚跪于文承殿前两个时辰。她不知何故,遂去找人打听,却又听闻冯美人昨夜被陛下赐死的消息。 所幸,舅舅并没有责罚二哥,只是也让他在午门前跪上一日。这几日都是晴天,而二哥身子一向硬朗,想来不会有事儿。 自晚宴过后,阿荧便被接到太后处居住了。众人皆未告诉阿荧为何外祖母突然要将她接走,但阿荧自己心里头其实是清楚的,舅母和舅舅因自己而产生了隔阂,而外祖母又怕舅母而因此冷落了自己。 其实阿荧一点儿都不明白到底舅母做错了什么,冯美人又做错了什么,她亦是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她知道冯美人与二哥之间或许有着什么舅舅不能接受的特殊情感,所以这惹得舅舅不高兴了,可她不认为就因为一个荷包能让舅舅心狠得杀了一个曾经与他同床共枕之人。 太后总怕阿荧因冯美人被圣上赐死一事而感到害怕,遂命阿荧身边之人都不准对阿荧提到此事。但阿荧并非害怕,她只是过于震惊、难过甚至很自责。她不明白为何平日里待人那般和善的舅舅为何要逼死冯美人,如若只是因为冯美人与二哥走的近了一些舅舅大可以冷落冯氏亦或是降其品阶便是。 第15页 舅舅为何要杀了冯氏,难道舅舅与她没有半点情谊在么?如若舅舅与冯氏没有半分情谊,那为何舅舅又要宠幸于她? 难道众人都说天子无情就是这个意思? 阿荧听闻在除夕夜后就再为踏入过慈安殿一步,即便是嫣儿在年后大病了半个月舅舅也未曾去看过她。 她去看望过嫣儿,彼时嫣儿刚刚哭过整个人恹恹的倒在床上。何琰勛与何琰川二人哄嫣儿起来把药给吃了,可床上的小人只是低低的啜泣,什么话也未说。 阿荧一个人躲在嫣儿的房门外边儿,思忖了很久后还是不敢进去。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又不知道在自责什么,她背靠着墙杵了许久,最终还是害怕得熘走了。 二月过后,太子的婚事便已经开始操办了。 阿荧虽然很害怕何琰勛,但是又因为没有参加过婚礼而感到好奇。她摇着外祖母的手,央求道:“太子殿下的婚礼,我可以去么?” 太后点点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可以,可以。” “可是我害怕。”阿荧低低的道。 “怕甚。”太后指了指她的鼻子,笑说:“难道还会有人欺负你不成?” 阿荧对外祖母笑了笑,可是还是心底害怕得很。她好似听闻因为舅母被舅舅冷落的缘故,何琰勛近来也一直受到舅舅的责备。先是因近来西北襄州与燕国接壤处不断有燕国的难民入境偷拿牲畜而责骂了太子无能,后又因江南一带出现了大量盐商,这些盐商贩卖私盐且未向朝廷交税命太子即刻前往江南处理此事。 阿荧记得何琰勛出京那日离惊蛰还有十日,他若是能在惊蛰之后的十日内处理完江南盐商之事应该可以在婚礼之前赶回来,否则婚礼便要延期。 自从嫣儿病癒之后,阿荧有好几日不曾与嫣儿开□□谈了。平日里嫣儿会主动来找她玩,可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嫣儿总一个人缄默不语,就连她向嫣儿请教不会的课业嫣儿也都用“忘记了”搪塞过去。 阿荧知道嫣儿沉默寡言是因为舅母被舅舅冷落,太子又去了江南的缘故。嫣儿向来最粘着母亲和兄长了,此番母亲不搭理她再加之兄长又不在嫣儿也变得沉闷。 自年后起皇帝便准许四子琰川入朝听政,今年何琰川已经十二了,再过三年便可在宫外修筑府邸了。也自年后起嫣儿和阿荧就再也没有与何琰川一起玩过了,有时候阿荧在宫内遇见何琰川,想要他把自己投壶扔到树上的箭给拿下来可他总说有事儿要忙便匆匆走了。 二月廿三这日乍暖还寒,分明天亮之时出了太阳,可到了正午过后天气愈发阴沉。 阿荧服侍了外祖母午睡过后,一个人待在殿中无趣便独自跑出来玩。一路闲逛至碧容池畔忽然听到有人唿救之声。 她忙的走至湖畔,见是一个比自己身量还要略小一些的姑娘落了水。阿荧忙的脱了外衣和鞋跳入水中,待游到那人身边之时方知方才唿救的原是嫣儿。 “抓住我。” 阿荧说着,一手挽住她的腰。嫣儿看见有人来了,亦是紧紧的搂住了阿荧。阿荧虽然自幼便会凫水,这湖也不大,但阿荧带着嫣儿游到岸边之时差点累得喘不过气来。偏生嫣儿害怕得拼命扑腾,阿荧费了好大气力才将她拉上岸来。 待到二人上岸之后,阿荧已累得站不起来了。她索性躺在了湖边的草坪了,大喘了几口气后打了一声哈欠。 她吸了吸鼻子,又看嫣儿冷得亦是哆嗦,遂开口道:“现在知道冷了,出来也不带个下人。” “我又不知道我会掉湖里。”嫣儿一面蜷缩着身子,一面低低的道。 阿荧看了看她,站了起来,走到方才跳水之处将外衣捡起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快起来。”阿荧又将她拉起来道:“再不回去换衣裳就要着凉了。” 好在绮玉亭离皇后殿中不远,二人很快便脱了衣裳一起泡了热水澡。这是阿荧第一次与其他人一同沐浴,她觉得十分新奇,又见到嫣儿的乳母用木槿花叶给嫣儿洗头,遂又嚷嚷着她也要来帮忙。 “你莫要碰我的头髮。”嫣儿见阿荧已然站起来要往自己这儿扑过来,忙凝眉娇声道。 服侍阿荧沐浴的宫女亦是劝阿荧坐下来,说是该着凉了。 阿荧见嫣儿不情愿,遂也放弃了要给她洗头髮的念头。过了一会儿,阿荧见嫣儿一直看着自己遂问嫣儿到底在看什么。 嫣儿指了指阿荧的胸口,问她胸前乌黑的一块是什么。 “是胎记。”阿荧嘿嘿一笑,“我娘以前还说把我生下来的时候,稳婆以为这块胎记是污渍没洗干净呢。” 阿荧说罢二人相视一笑,而后嫣儿又听阿荧道:“你身上白白净净的,真好。” “可是阿荧身上有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很特别。”嫣儿道。 “可我总觉得我的身子一点儿也不如其他人的好看。”阿荧这样道。 第二日阿荧给外祖母请安之时见到了嫣儿,听外祖母说昨夜舅舅留在了舅母殿中。 “我爹爹已经好久没有留宿在娘亲殿中了。”嫣儿坐在御和园的鞦韆上,对身边的阿荧道。 阿荧奋力的甩的双脚,把鞦韆盪得老高,“我知道,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我爹也是。” 第16页 “我觉得我爹爹并不是喜新厌旧。”嫣儿低着头道:“他只是太忙了,就把娘亲和我忘了。” 阿荧并不想与嫣儿谈论这个问题,遂问:“你昨日为何突然落了水?” 嫣儿听了沉默了很久,阿荧以为她并不想回復自己本又想岔开这个话题,却又突然听她道:“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阿荧“啊?”了一声,又问:“你又不会凫水,跳湖送死么?” “才不是呢。”嫣儿蹬着双脚,可鞦韆却怎么也盪不起来。她见鞦韆无法盪起来,干脆放弃了,随后嘆了一口气道:“最近我爹爹不来看望我娘亲,我娘亲也对我爱答不理,我只是希望他们可以注意到我。” 阿荧看着嫣儿,忽然脚也比蹬了,任由鞦韆缓缓的停了下来。 “阿荧。” 嫣儿忽然叫了她一声,阿荧看着她,又听嫣儿道:“我是不是特别傻。” “确实。”阿荧笑睨道:“你终于有此觉悟了。” “别开玩笑。”嫣儿瞥了阿荧一眼,而后又忽而低头看着自己的修鞋,“阿荧,我真的好羡慕你,有时候我真的不想当娘亲和爹爹的女儿。” “为何?”阿荧表示不解。 嫣儿深嘆了一口气,抬起头后看着阿荧的鞦韆绳,却未与她对视。 “因为三姑姑是长公主,即便是在家中受了欺负也有祖母和爹爹帮着。”嫣儿道:“可是我娘无依无靠,有的时候我看着我娘坐在殿内哭,我知道是我爹爹又冷落她了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可是你有很多兄弟姐妹,即便是遇到了难处或是觉得无趣了也有人帮你陪你。”阿荧说到此处,双手紧拽住鞦韆绳往后仰,“不像我,我娘要训我的时候连个帮忙顶罪的人都没有。” 嫣儿笑着说:“我从不惹我娘生气的。” “我也从未想过惹我娘生气。”阿荧拉着绳子又坐直了起来,“可是我在我娘面前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好像我生下来就是错的。” 第11章 成婚 宣德十二年二月初六,太子府的喜事便来了。 阿荧虽然不喜欢这个身份尊贵的储君表哥,但是她对太子府的婚礼很是好奇,她想知道这个新娘子的喜服到底是不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这一日上午,阿荧下完课后见何琰川穿着与往日大不相同,隐约也猜到了他要去做什么,便走上去问他:“你这是要出宫?” 何琰川道:“是啊,今日三哥大婚,父亲是准许尚在宫内抚养的公主皇子出宫赴宴的,父亲没跟你说。” “我自然知道。”阿荧道:“我正要去呢,不如我和你一块去?” 何琰川打量了一会儿阿荧,问道:“今日三哥大婚,你便穿这样一身常服去?” 阿荧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常服,忙解释道:“我正要去换衣裳,便遇着你了。” 何琰川听后,道:“那你快去换身衣裳罢,正好嫣儿也未梳妆,我便等你二人一同去便是。” “一言为定。” 阿荧说罢,便亟亟跑回凝月阁让若竹给她挑一身合适的衣裳。 若竹早就将衣裳准备好了,是一件桃红色的衣裙,上头绣着几朵杏花。 阿荧想要穿那件大红色的衣裙,却又听若竹道:“你穿着一身红是要去抢新娘子的风头啊?” 阿荧努了努嘴,说:“穿红色才喜庆啊。” 若竹一边帮她换上那件桃红色的衣裳,一边笑说:“你要是穿着红色去了,人家或许会把你当做新娘子呢。” “啊?这么可怕?”阿荧道:“那我岂不是要嫁给三哥了?我才不要嫁给三哥,我看他看着我的时候好像要将我吃了似的。” 若竹听后,笑说:“殿下哪有你说的这般可怕?” 阿荧认真的说道:“真的,他就是一只会吃人的大灰狼,一个眼神看过来我都要被他吓着。” 若竹听后只是笑着,随后将她带到妆镜台前给她梳发。 当阿荧准备妥当之时,嫣儿还未梳妆完成,何琰川和阿荧在皇后寝殿内等了许久,听何琰川嘆道:“女人就是麻烦,换个衣服要换这般久。” “才不是呢。”阿荧努着嘴,郑重的对何琰川道:“我就不会这般麻烦。” “你又不是女人。”何琰川斜眼看阿荧道:“你个头这么大,一般人都打不过你。你才不是女人呢。” 阿荧听后十分不悦,撸起袖子道:“你说谁不是女人?” 何琰川往后退了几步,壮起胆子道:“你要是敢打我,我就不带你去三哥府上了,你自己去。” 阿荧听后将袖子放了下来,转过身也没对他说什么,只是找了一个凳子坐下,默默吃着桌上摆在盘中的蜜饯。 阿荧虽然与这位太子爷没见过几次面,但阿荧不知为何就是对他莫名惧怕。她总觉得太子的表情冰冰冷冷的,也不跟这宫里头的人一样为了舅舅和外祖母去迎合她。 阿荧这般一想后又觉得愈发奇怪,因为有舅舅和外祖母护着,平日里舅母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嫣儿这个嫡长公主也只得让着她,其他的妃嫔更是不用说,又是笑脸相迎又是唯命是从,仿佛舅舅是个大皇帝她便是个小皇帝,唯独她这三表哥见到他时竟对她毫不搭理,仿佛将阿荧视作了陌生人一般。 第17页 也因此,阿荧对他有些惧怕。 待二人看到嫣儿身着一身领口绣着两朵桃花的浅黄色衣裙出来之后三人便一同前往了太子府。 问薇和向雪自然是与阿荧一同前行,但阿荧一路上有何琰川和嫣儿相伴一路上也甚少理会她们。 三人入了太子府时未时刚过,还未至黄昏,太子府门口虽门庭若市,但阿荧却依旧未见到太子妃的身影。 她张望四周,企图在大厅内找到太子妃,却又听嫣儿在她身边道:“阿荧,你在看什么呀?” “为什么今日太子成婚,我却没见到太子和太子妃?”阿荧问。 “要到拜堂的时候才会看到新娘子呢。”嫣儿笑说:“现在离拜堂还有两个时辰呢,三哥都还没有到新娘子府上把新娘子接过来,你当然看不到新娘子了。” 嫣儿话音刚落,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群,后指着与一群男子交谈甚欢之人道:“我三哥在那儿呢。” 这时,何琰勛身旁之人往嫣儿和阿荧处望了一眼,阿荧认识那人,他是淮阴侯傅怿清。 傅怿清向阿荧和嫣儿二人一笑,随后又举杯与太子一行人共饮了一杯。 随后,阿荧见何琰勛下了酒杯,与身旁众人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阿荧起初还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后来从身旁妇人的言语中才得知何琰勛此时已到太子府府中迎亲去了。 过了许久,阿荧见一个与嫣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向她二人走来,那人装作大人的模样给阿荧和嫣儿行礼,嫣儿道了一句“你起来罢”,随后便听到那小姑娘对嫣儿道:“殿下,外头正要放炮竹呢,我们要不要一块去看?” 嫣儿摇着头,半掩着耳朵道:“我可不要去,我最怕放爆竹了。” 嫣儿言罢,阿荧见那姑娘有些失落,便道:“我陪你去看。” 而后,阿荧拉着那小姑娘的手,随后带着她去了府邸门口。 二人刚走到大门口之时便有人将爆竹点燃了起来。几个与阿荧年岁相当的小公子们见炮仗已经燃起来了便掩着耳朵往府里面退,随后见爆竹灭了便争相走上前去将地上一片点燃过的爆竹中将适才没有被点燃过的小炮仗拾起来随后往地上还没全熄灭的火苗里一丢,火苗顿时又“啪”的一声想起来。 几个孩子高兴地捂着耳朵,随后又有人在火苗里丢了一个炮仗,这时候几个孩子兴奋地掩着耳朵往阿荧身侧跑,阿荧也不知怎么的便被人推入了火苗之中。 起初阿荧还未察觉什么,随后她闻到了刺鼻的焦味,往下一看才之后自己的裙角已被火苗点燃了。 方才和她一同的小姑娘见了立即过来帮她把火扑灭,只可惜二人年岁太小,不管如何踩那火苗都灭不下来。 这时候两个莫约十岁大的小男孩见了,未上来帮忙也未去喊大人,只是笑着看二人扑火的模样。 阿荧见自己被嘲笑了,着实生气,便提着自己被点燃的裙角往他们二人身上扑了过去。 其中一个小男孩反应得快,一下子绕开了阿荧,另外一个长得敦实的被阿荧一下子压在了地上。 这一压,反倒把阿荧身上的火给消灭了,但那个被阿荧压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却没那么好运,他这一倒竟倒在了未熄灭的火苗上,以至于他的衣裳也被点燃了起来。 阿荧在一旁,看那小男孩又惊又慌的从地上站起来,随后见自己衣袖着了火,忙用手去拍火欲想把火熄灭。 阿荧一边大笑着一边捧起起地上一堆已经燃尽的爆竹往他身上丢去,那小男孩害怕爆竹在自己身上燃起来,又是哭又是跑。 阿荧见他要跑,便又捧起一堆爆竹追在他身后跑。她把炮竹往前一丢,本想要丢在他身上,却不想丢在他身旁的大人身上。 阿荧见那人身着一身喜服,也未管自己身上沾着被燃尽的炮竹便速速将男孩的衣裳脱去后放在地上一脚踩灭。 她在心底暗自道了一声“不好”,刚想逃跑便听身后之人厉声叫了一句:“站住。” 她停住,慢慢的回过头,只听何琰勛对身边的小厮道了一句:“带她进内堂站着,不准让她参加宴席。” 那人听后,走到阿荧跟前,对她道:“公主请随奴才进来。” “我不。”阿荧噘着嘴道:“明明是他们欺负我在先。” 阿荧说罢,那男孩便道:“你说谎,我哪里欺负你了?” “方才明明是你在一旁笑话我。”阿荧听他在狡辩,心中更是气愤,气势汹汹的走到他面前道:“你要还想接着撒谎,我就把你带到我舅舅面前去。” “够了。”何琰勛听完,冷声道:“官家可没工夫管你的事情,给我去内堂站着。” 何琰勛身边的小厮见了,忙道:“公主快随奴才进去罢,今日太子殿下大婚,若是耽误了吉时,恐怕圣上真的要怪罪公主。” 圣上虽然一直护着阿荧,但阿荧还是不敢故意惹得舅舅不快,遂在此时服了个软,道:“那我随你走。” 随后,那小厮便领着阿荧到了内堂。 阿荧走进内堂,只见四周虽亮着灯,但却一个人也没有。内堂四面通风,却空荡荡的,唯听见一阵凉风吹过红灯笼发出的“噔”的一声。 第18页 “公主便在这儿思过罢,奴才先行告退了。” 那小厮说罢,刚想要离去,却见阿荧拉着他衣袖道:“你要去哪儿?本公主不准许你离开。” “公主若是不准许奴才离开,那太子殿下若是有差事吩咐奴才去办该怎么办?”小厮恭敬的言道:“奴才的衣裳污秽得很,怕脏了公主的手,公主还是放开罢。” 阿荧听后,将他的衣裳扯得更紧,“本公主就是不准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那小厮听闻阿荧仍旧不肯放手,遂强行将自己的衣袖从阿荧手中抽了出来,随后了一句:“公主,得罪了。” 小厮走出内堂,只见一个不过年纪不过九岁大和他衣着相当的男孩匆匆走过来道:“秋生哥哥,太子殿下让你过去。” 他到了一声“好”后,便走到了正厅。此时何琰勛正在与众宾客敬酒,他走到何琰勛身侧躬身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让人侧面提醒一下四皇子给她送些吃的。”何琰勛低声道:“让她站一会儿便够了,而后她要做什么随她去,你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 秋生自然知道太子所说的“她”是谁,便道了一句,”是”。 何琰川不过和几个同龄的世子比了几场武艺后回来便发现阿荧不见了,问了一个小厮后才知道阿荧应惹怒了三哥被带到内堂罚站。 这时候刚好有几个侍女盛着糕点走了过来,他有些担心阿荧会饿着,便向其中一个侍女要了一叠绿豆糕向内堂走去。 此时内堂内只有阿荧一个人坐在石阶上,她抬头看见了何琰川后站了起来,问道:“你不是你三哥派来监视我的罢?” “我才不是。”何琰川有些不高兴,端着一叠绿豆糕走到阿荧跟前,“亏我还惦记着你,想着你一定饿了遂给你送些吃的。” 阿荧见了,笑着把碟子拿过来,坐在石阶上咬了一口绿豆糕后道:“你都不知道你三哥有多可恶多可怕。” 何琰川见她身上还沾着绿豆糕的碎屑,一边帮她拍了拍一边道:“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竟然还会怕三哥。” “我不是怕他。”阿荧解释道:“他这个人太兇太不讲道理,我是生气。” 何琰川知道阿荧不服输的性子,遂由她这般辩解没有再说什么。 他默然看着阿荧大口大口的把一碟子绿豆糕吃了个干净,忽然听到了一人的脚步之声,遂道:“有人来了。” “糟了,定是你三哥的人来了。”阿荧立即把碟子递给了何琰川,站在内堂中间。 “那我先走了。” 何琰川说着,便匆匆离开了。 好在内堂与太子府东西南北四方相通,很容易便离开了内堂。 阿荧用衣袖抹了抹自己嘴边的碎屑,见来的人是方才带自己过来的小厮,遂问道:“你过来作什么?” 秋生道:“奴才过来看看公主有没有按照太子殿下所言在此处站着。” “那你现在都看到了,本公主规矩站着呢。”阿荧不悦道。 “公主听话便好。”他说:“ 现府内正忙着,奴才一个时辰过后还会过来看望公主。” 他话落,又道:“奴才便先告退了。” “去罢,去罢。” 阿荧挥了挥手,见他离去后想着既然他要过一个时辰后才会再来,自己不如先熘出去玩一玩,过一会儿再回来? 第12章 三嫂 从内堂东边的门走出去是一座小花园。花园入口处又一座石牌,上头写着“采卉园”三字。 石牌之后是一个小池塘,也许是天色太黑的缘故,阿荧没看见池塘内有什么东西,只看见漆黑一片的池子内映照着弯月。 池塘之畔是长廊,阿荧沿着长廊走下去见有一个院子。 院门口挂着一幅牌匾,因为太黑的缘故阿荧并未看清楚上头写着什么。院内的有一座屋子,屋前站着两个侍女,年岁应该比阿荧年长一些。其中一人见了阿荧,问道:“你是何人,来这儿做什么?” 阿荧未回答,只问:“这是哪儿?” “这里是太子妃的婚房。” 另一个说道:“你是谁?” 阿荧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听到屋内忽而传来女子哭泣之声。 “里面是太子妃在哭?”阿荧问道。 “小姑娘你怕是听岔了,今儿是太子妃大喜的日子,太子妃怎么会哭?”站在阿荧左侧的侍女道。 阿荧往前凑了凑,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一听,里头果真传来了哭声,并且还有二人在低语,似乎是在安慰着哭泣之人。 “里头真的有人在哭。”阿荧道:“不信你们进去看看?” 右侧的姑娘有些不耐烦,遂道:“姑娘你快走罢,前面热闹的很,你来这儿作甚?” 屋内之人好似是听到屋外有动静,便将门推了开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苏嬷嬷。”门外的二人对推门之人行了礼,随后阿荧左侧之人道:“这小姑娘硬是说太子妃在里头哭,说要进去看看。” 第19页 那站在屋门口的老妇人听了,这是笑看着阿荧道:“小姑娘你怕是听错了,里头没有人在哭。” “你可不可以让我进去看看?”阿荧说着,把头往里探了探。 苏嬷嬷见状,将门半掩着,笑说:“今夜除了太子殿下,谁都不能进来。姑娘不如去正厅玩?” 苏嬷嬷说罢,阿荧便听屋内之人便道:“你让她进来罢。” “可是... ....” 苏嬷嬷有些迟疑,便又听那人道:“殿下估摸着要等晚宴结束来回来,这段时间我也觉得颇为无趣,不如让她进来陪陪我。” 阿荧听了那人的话,还未等苏嬷嬷同意,便从苏嬷嬷身边钻进了屋内。 屋内的白玉石圆桌上摆着两对红烛,或许是因为阿荧进屋后带来了风,吹着红烛上的火开始摆动摇曳。一位身着喜服之人端坐于床上,对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阿荧走到她身边,伸手刚想要揭开她的红盖头却被她身侧的侍女拉住手道:“这盖头可不能揭下来。” 阿荧听后,也未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你可否告诉我,你叫什么?”被盖着盖头的人问道。 “我叫余若??。”阿荧道:“你可以唤我阿荧。” 那盖着盖头的人一听,忽的一笑,柔声道:“原来是你,从今往后,我算是你三嫂了。” 阿荧听后,忙纠正道:“你可不是我的三嫂,你是嫣儿的三嫂。” 那人听后,刚想问阿荧她口中所说的嫣儿是何人,但不过一会儿却又明白阿荧指的是谁,遂问:“你所指的嫣儿,可是清河公主?” 阿荧道:“是啊,嫣儿和太子是同母所出,所以你是嫣儿的三嫂。” 阿荧见那人听后未言,便又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姓肖,唤做绮露。”那人柔声道:“你可以唤我姐姐,若是你不愿唤我嫂嫂的话。” 肖琦露说罢,又让身旁的侍女给阿荧搬来了凳子。阿荧坐上凳子,听她忽而问道:“你可否告诉我,太子殿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阿荧听后,诧异的“啊”了一声,“你都嫁给他了,还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说后,又听盖头下的人没有说话,遂想了想,道:“太子看起来可凶了,他对我一点都不好,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阿荧这样说罢,又怕太子妃听了会不高兴,遂又补充道:“但是太子对嫣儿很好,对何琰川也很好。嫣儿好像很喜欢他,何琰川好像也很喜欢他。只是我一个人不喜欢他罢了。” 阿荧说罢,突然想起来方才自己在门外听到的哭声,遂问道:“你刚才为什么哭?” 肖琦露听后微微一怔,之后又缓缓道:“可能是因为想家了。” 阿荧听后,沉默了半晌,问道:“想家是什么感觉,会难过到想要哭吗?” 肖琦露听后,问道:“阿荧住在宫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在国公府的日子?” “想起过。”阿荧道:“不过住在宫里比住在国公府要好玩。” “舅舅会给我好多好看的衣服和好玩的物件,外祖母也对我很好,所有人都对我很好。”阿荧笑说:“比我在我父亲府里的时候要自在多了。” 肖琦露听了,道:“看来陛下待你很好。” “那是自然。”阿荧自豪的道:“舅舅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可是,有的时候我还是会想我父亲和我母亲的... ...”过了许久,阿荧忽然道:“可是我只能偷偷的想他们不能告诉别人,因为我母亲一点儿也不喜欢我,我父亲府中又有了小妹妹,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会想他们我心里就会很不舒服。” 阿荧与肖琦露聊了半晌过后,她才突然间想到太子之前让自己罚站,自己是趁着他身边的小厮不注意偷偷熘出来的,如今也不知道时辰过去了多久,那小厮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已经熘走了。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阿荧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往门口跑去。她跑出了院门,穿过长廊,一路跑至内堂。 内堂中央,正立着一人,他身着一身素色的衣裳。阿荧走进了看,才发现此人正是太子。 阿荧自知此时已来不及逃跑,忙后退了几步笑着寒暄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不穿上喜服,穿着一身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面无神色,只道:“你过来。” 阿荧讪讪一笑,反而又往后挪了几步,解释道:“我适才是去小解去了,之前一直在这儿。” 她还未说完,趁他不注意转身一熘烟的就不见了。 他见她离开,也未追上去,只是忽而一笑。 少焉,秋生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太子殿下早些歇息罢,太子妃已恭候多时了。” 他应了一声,迈步走出内堂,行过长廊,来到了自己所居的之处。 门外值守的下人见是他来忙向他行礼。 他道了句:“平身。”随后便推开了房门走进屋内。 第20页 屋内之人见听到他的脚步声有些慌张,一个劲的拽着自己的的下裙。 他屏退了她身边的嬷嬷和丫鬟,缓缓走到她身边,不顾她抖动得厉害,直接摘下了她的盖头。 “不必紧张,你若是不愿,我不会碰你。” 他低头看她,只见她勾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你恨我无用,并非我要娶你,只是天命难为,你我都不得不从。” 他坐在她身侧,轻声道:“歇息罢。” 她听罢,身子微颤,抬眸看了他一眼后身子往后挪了一挪。 他没工夫猜测她内心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解下自己的外衫,挂了起来道:“我不会碰你,但亦不会和你分榻而眠。也请你日后在人前务必做出一副与本宫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样子。” 言罢,门外忽然传来了秋生的声音。 “主子,奴才给您拿被子来了。” 随后,秋生推门而入,又将被子铺平在床上。 “那床被子是你的。”他指了指床里侧摺叠得整齐上头绣着鸳鸯的喜被,随后自己自顾自的躺了下来。 她怔怔的坐在床沿边上,怔怔了许久,才站了起来向他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殿下。” 第13章 出宫 翌日早晨,阿荧与嫣儿正要去上早课,二人便看见官家气沖沖的往慈安殿走来。 嫣儿以为是娘亲惹得爹爹生气了,遂忙躲在阿荧身后不敢说话。 阿荧见她拉着自己的衣袖,笑话她说:“怕什么,我们进去看看。” 说着,阿荧拉着嫣儿走进舅母的寝殿。两人偷偷摸摸的站在寝殿门外,将耳朵贴近大门,只听里头传来了官家的声音:“老二当真是愈发不像话了。” “官家消消气。”皇后含笑着给官家递了一杯茶,道:“琰殊是个好孩子,只是不善言辞,才惹得官家不快,父子间生了间隙。” 官家接过皇后递来的茶却未饮,只是放在一旁后接着道:“昨日老三成婚,他这个做哥哥的不但不去道贺,竟连贺礼也不送去一份。而自己呢,在那烟花之地寻欢作乐不说,还作了首淫词艷曲出来。今日一早,他那词曲便已传遍了整个京城。” “官家莫生气。”皇后柔声道:“这孩子只是还没懂事,以后成了家便好了。” “他都二十有三了,还能不懂事?”官家说后长嘆了一声,又道:“我不是没有给他赐过婚。可他呢,成婚当日不去迎亲,竟又躲到青楼去了。” 阿荧听说过此事。那年她不过七八岁,尚住在国公府中。国公府的小丫鬟们闲来无事时围坐在一块嗑瓜子时时常聊些市井趣闻,阿荧对此也感兴趣遂也凑过去一块听。 说是原先官家赐婚与永安郡公陈家次女与宁王,但因安王不愿迎娶陈家小姐,那陈小姐羞愧难当,遂出家修道去了。 “吓死我了。” 嫣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我还以为爹爹是生娘亲的气呢,原来是二哥。” 阿荧听后,也未搭理嫣儿,只是迈步离开了。 嫣儿以为阿荧要去上早课,连忙跟上去道:“等等我,阿荧。” 而后,嫣儿发现阿荧并非是要去书房上课,而是往殿外的方向走去,遂停下来道:“阿荧,你要去哪儿?” 阿荧一边跑出了慈安殿,一边道:“我今早不去上课了,你去罢。” 阿荧话音刚落,双脚还未全离开慈安殿,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她转头要跑,那人却道了一声,“站住。” 阿荧也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双腿便莫名不听使唤乖乖听了下来。她不敢转头,却见嫣儿笑着向那人跑去。 “三哥。” 嫣儿迎上去,拉着何琰勛的手左顾右盼道:“我三嫂呢?” “在英贵妃处。”何琰勛答道。 嫣儿听后,恍然大悟,“也对,英贵妃是三嫂的亲姑姑,她理应去看看她。” 嫣儿刚说罢,又问:“她怎么没有先来给娘亲请安呢?” “一个时辰前便来过了。”何琰勛道:“那时你还睡着。” 嫣儿听后,失落的噘着嘴,随后又听他道:“去上课去,别叫先生等急了。” 嫣儿听后,乖乖的往慈安殿内书房走去。 阿荧一听可以走了,便也跟在嫣儿身后想要偷偷熘走。 谁知她还没迈开步子,何琰勛便揪住了她的衣领。 “你要去哪儿?”他问。 阿荧故作正经的道:“我自然是要去上早课。今日先生所授的是《内训》,可重要了。” “你适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放开了她,冷声道。 “你怕是听错了。”阿荧辩解道。 “那你为何往殿外走?”他又问。 阿荧听后顿时语塞,想了半晌道:“我只是一着急,跑错了地方。”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了几步,趁他不注意从他身旁飞速跑过,熘出了殿外。 他摇摇头,未跟上去,只是唤来秋生道:“晚一些去宁王府邸处将她接回来。” 秋生听后,只是觉得难以置信,遂问:“宫中戒备森严,主子为何认为公主能够熘出皇宫。” 第21页 “她法子多着呢。”他笑。 阿荧往西华门跑去,她知道每日此时有不少宫女黄门们会出宫採买。 她钻入其中一辆马车底下,用双手双脚勾住马车的底部。 果然不出她所料,马车很快便缓缓走出了宫门。她一路左右观望,待到马车走至人烟稀少的小巷之后才松开手脚,摔在了地上。 她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闹市中花了一辆碎银打听,很快便找到了宁王府的路。 她迈步走向府邸大门,门外值守的几个侍卫纷纷将她拦下,其中一人问她道:“小姑娘,这宁王府可不是你随便能进来的,快回家去罢。” “皇宫我都可以随意进出,何况一个宁王府。”阿荧插着腰得意的道:“我要见我二哥。” “二哥?”另外一人听了,忙问方才那说话之人道:“这姑娘莫非是清河公主?” 那人听了,笑说:“都说清河公主性情温婉,年纪虽小却有大家风范。你看看这小姑娘,可像清河公主?再说,公主是能随意出宫的?” 阿荧听闻二人的窃窃交谈声,便不满道:“难道宫里头就只有一个清河公主么?” “陛下一共便生了两个公主,除了今年八岁的清河公主外,二公主年纪才两岁,你总该不会是二公主罢?”一个身形魁梧的侍卫笑说。 阿荧不悦的扁了扁嘴,道:“你们可瞧清楚了,本公主可是兖阳公主,品阶和俸禄可比清河高多了。” 她话音刚落,门口的几个侍卫便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随后,阿荧听闻府内传来一人的声音道:“不知是谁在本王府邸门口耍横啊?” 阿荧听后,见是二哥,便跑了过去道:“我才没有耍横,是你府邸门口的下人拦着我不给我进来。” 何琰殊弯下腰,用手擦了擦她脸上沾着的灰尘,又打量了一下她蓬乱的头髮和衣角被磨得稀烂的衣裳,笑说:“我要是他们也不会让你进来。你看看你这一身,哪里有公主的样子?” 阿荧听后,噘着嘴,只听他又道:“我们进去换一身衣裳。” 说着,他也未顾及门口的侍卫们纷纷下跪向他请罪,带着阿荧穿过府邸正厅旁的戏台子,穿过游廊,往府中的一间厢房走去。 随后,何琰殊换来了一个年纪比阿荧稍大两岁的侍女,让她去无归姑娘处借一身衣裳。 阿荧听后,只问:“无归是谁?” 何琰殊道:“我府中养的歌女,年岁跟你差不多大。” 阿荧听后,只道:“这名字好奇怪,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他听后一笑,道:“你把你的脏衣服先脱下来,我在外头等你。” 阿荧点点头,见他走出房间后将房门轻叩上了。 阿荧见他出去了,便开始将自己身上的衣裳都解下来。她先脱掉了藕色的下裙,正打算解下外衣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裤子上沾着一点血迹。 她以为是自己不知在哪儿贪玩将自己给弄伤了才粘上的血遂没有在意吗,直到方才给她拿衣裳的侍女走进来,见了她诧异道:“公主,您这是月事来了?” “月事?”她起先还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想了半晌突然想起来问薇和向雪每个月也会来月事,便也想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是门外的何琰殊听到了里头的动静,遂问:“怎么回事?” 那侍女道:“回殿下,公主来月事了。” “月事?”何琰殊听后,问阿荧道:“阿荧,你已经可来过月事?” 阿荧有些慌,忙道:”没有。” 何琰殊像是听出了阿荧的声音有些颤抖,遂忙的安慰道:“没事儿,你不必害怕,这只能证明你长大了。” 阿荧听后没说话,她自然是知道这是每个女子的必经之路,但是她总觉得来月事这一件事情离自己很远,可不知怎么的这件事情一下子就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好像昨天她还是一个孩子,今天她一下子就变成了大人似的。 她听到门外的二哥吩咐着下人备好热水和月事带,又听到自己身边的侍女对她道:“公主,把裤子都脱下来罢。” 她害羞得脸红,缓缓的将自己的下裤解了。 随后,门外有人扣门,那侍女听了忙将门打了开来。 进来的是两个身材高挑的侍女,她们一人端着水盆,一人捧着一身干净的衣裳。 随后,那两个侍女走到阿荧面前,将水盆和衣裳放在桌上,紧接着便说要帮阿荧洗干净她下身的血迹。 阿荧有些难为情,便立即拒绝了,又让她们都先出去。 其中一个侍女听后,只道:“公主让我们都出去了,谁教公主如何绑月事带?” 那侍女言罢,最先服侍阿荧的侍女便道:“我也不知道如何绑,姐姐给公主教公主绑得时候我也想在一旁看看。” 阿荧听后,脸红得更厉害,忙道:“你们都背过去,我让你们回头你们再回头。”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高个子侍女听后,担忧的道:“公主可会自己擦拭身子?还是让奴才来做罢。” 第22页 “我会,你们还是转过身去罢。” 此时,阿荧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大人了,遂她不愿□□的面对他人,即便这些人和她一样是女子。 待那三人转过身后,阿荧拧干了脸盆里的巾帕,将自己身上已经干掉的血渍给擦拭干净。 随后她拿起放在新衣裳上的月事带,自己尝试着将它穿好。可她毕竟是没经歷过这事儿的人,自己一个人穿了半天还是没法子将那月事带绑好。 其中一个侍女转过身来,见阿荧自己在绑月事带,便忙过来帮她道:“公主,让奴才来。” 阿荧脸红得更厉害了,但是没有拒绝。 其他两人见那个侍女转过身来,便也转身走到阿荧跟前。 其中年岁最小的侍女一边看着阿荧的月事带,一边感嘆道:“原来月事带就是这样的啊。” 她身旁的侍女听后,笑说:“再过几年,你便不觉得稀奇了。” 阿荧被她们三个人看得心里发毛,忙道:“绑好了没有,绑好了我要自己穿衣裳。” 那个帮她绑月事带的女子听了,站起来道:”绑好了,奴才这就伺候公主穿衣裳。” “不了,不了。”阿荧忙的拒绝:“我自己来便好。” “公主知道如何穿衣裳吗?”那个年纪最小的侍女问。 “这个我真的会。” 言罢,阿荧便拿过干净的衣裳自己穿了起来。身旁的三个侍女见阿荧的动作十分生疏,便也纷纷过来帮她把衣裳给换好了。 随后,便是梳妆。 三名侍女照着阿荧原来的髮髻不一会儿就给她盘好了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阿荧在妆镜台前坐久了之后站起来便觉得十分不舒服。 这时,何琰殊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她走路的样子十分怪异,便道:“刚开始穿上月事带是不舒服的,等习惯了便好了。” 阿荧听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二哥对此事这么清楚,莫非二哥也来月事?” 他听后,一笑,“你今日到底是如何出宫的,又是怎么找到我府上的?” 她得意的道:“有钱怎样都能找到你府上。” “至于如何出的宫... ...”她嘿嘿一笑,“我不告诉你。” “你真的不想告诉我?”他笑道:“既然你不愿告诉我,我便不问了。” 阿荧本就是个瞒不住事儿的人,适才她不过是想卖个关子,听到他真的不感兴趣便真的急了,忙道:“我是藏在马车底下跟着马车偷偷出宫的。” “怎么说?”何琰殊有些感兴趣,便问。 “我告诉你。”阿荧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我之前注意到宫里有宫女和黄门每日上午巳时出宫採买,下午未时回宫,有时候我便偷偷扒在他们出宫的马车底下跟着他们一块出宫。” “原来是这样。”他恍然大悟。 “我知道舅舅不给你随意进宫。”阿荧认真的看着他道:“你若是真的想进宫,也可以混进他们的马车里,这样就可以进宫来了。” 他听后只是一笑,这种事情也只有她身量小才能做到,他怎能混的进去?再说,她能偷偷出宫,怕不是父亲私下交代过什么,否则凭她一人如何能出的了宫。 “好。”他这样道。 而后,阿荧突然间想起来自己此次出宫是为了干什么,遂问他,“我问你,你当年为何不愿娶陈家的小姐?” 他觉得阿荧这问题问得有些突然,愣了一会儿后问道:“你哪里听来的?” 阿荧道:“早上舅舅来找舅母,说是你昨日太子大婚,你作为他的哥哥却没有去太子府参加他的婚宴。然后,他们便说到了当年给你赐婚一事。” “原是这样。”他说罢,含笑道:“没什么缘由,我这人在风月场所混惯了,散漫惯了,不愿成家。” “为什么?”阿荧听他这样说,心里十分不悦,“可是你害得那陈家小姐出家修道,此生再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此事对于阿荧来说很重要,因为她极其讨厌负心的男子,她不希望二哥是这样一个人。 “我只是拒了她的婚。”他淡淡道:“让她出家修道的不是我。” 阿荧听他这么说,皱着眉在他胸前狠狠锤了好几下。 “混蛋。”阿荧言罢,又踹了何琰殊一脚。 “阿荧,你听我说。”何琰殊被她一脚踹得有一些疼,遂扶着她单脚跪在她面前道:“当年父亲赐婚我与陈家,是因为陈家与我生母是远亲。我与那陈家小姐,对彼此都毫无情义... ...” “所以你便拒了婚?”他话还未完阿荧便抢先问道。他点点头,遂听阿荧一把推开他,道了句“混蛋”后便朝府邸门口跑去。 他紧跟在她身后,但当阿荧跑出了府邸后便一熘烟的消失在了市集的人群中。 他害怕阿荧走丢了,便跟着她走进了人群之中。 第14章 被拐 在人群中的阿荧回眸见何琰殊也跟着自己出了府,便立即蹲了下来趴着匍匐进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 她往小巷子里一直走,兜兜转转竟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第23页 这时,她见前方有一家酒肆,便走过去打算问问路。 “喂,我问你,你知道寻马街怎么走吗?” 阿荧见酒肆门口的木桌旁坐着一个三十上下留着鬍鬚的中年男子,想着他应该知道路,遂走过去问道。 那男子拿起酒罈,往碗里倒了满满一碗酒,又上下对她打量了一番,说道:“小姑娘,有你这样问路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阿荧听后,拿出一锭碎银,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小姑娘倒是挺阔绰的。”那男子见了阿荧手上的银子,忙笑说:“我知道,我知道。” “带我去。”阿荧将银子放在桌上道。 “小姑娘你去那作甚?”那人收了银子后问。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阿荧道:“你只带我去便是。” 阿荧看了看天,此时已经快正午。再过不久,回宫的马车便会聚集在寻马街的路口。 那中年男子懒洋洋的从长凳上站了起来,打了个饱嗝后从一旁的栅栏旁解开了自己拴着马的缰绳,对她道:“上马,我带你去。” 阿荧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看他道:“你跪下。” “你让我跪下作甚?”那人虽这么问,但还是跪在了阿荧面前。 阿荧提起裙子,踩在他背上,一脚跨上了马。 那人“哎哟”了一声,嘟囔着道:“小姑娘,你真重,我的背都要被你踩断了。” 阿荧一听那人说她胖,便不乐意了,喊道:“叫什么,还不快带我走。” “哎,知道了。” 那人说着,正想要上马,却被阿荧打断道:“不准和我共骑一马。” “好,好,你是祖宗,你说什么是什么。”那人一边说着,一边牵着缰绳带阿荧离开了酒肆。 阿荧刚开始还觉得没有什么不对,但直至后来她发现两旁的街道都让她感到生疏后才发觉这不是去寻马街的道。 “你要带我去哪儿?”坐在马上的阿荧用脚轻踢了一下他道:“这路怎么越走人越少了?” 那人听了,回过头道:“前面就是了。” “你骗人。”阿荧说着便拉过他的缰绳道:“放我下来。” 那男子听了,立即拽紧缰绳一脚跨上了马,带着阿荧穿过一条小巷,将阿荧带了一座偏僻落魄的人家。 那人将马牵进了马厩,拴上马后,将阿荧抬进了屋子内。 阿荧被那男子放在地上,随后她便速速爬起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中年男子没搭理她,只是走出去把院门给关了起来。 阿荧本想要跟着他一块踏出屋去,却没想到被从里屋出来的一对男女给拦了下来。 “小姑娘,你要去哪啊?”将阿荧拦下来的女子莫约有三十五六,身子丰腴,长得一副勾人的双眸。 阿荧看了看她,喊道:“我当然是要回家啊,你这个盪妇别当我的道。” “你这贱蹄子,竟敢说我是盪妇。” 那妇人刚想要扬手去打阿荧,便听她身边莫约不惑之年的男子低声劝阻道:“算了算了,一会儿就要进棺材的人,你何苦跟她计较。” 那妇人听完刚想收手,却又听阿荧捏着鼻子悠悠道:“你看你脸上涂得是什么廉价的胭脂水粉,这个味道差点没把我熏死。” 那妇人听后气得面色发红,刚想要打她,那中年男子便急匆匆的从门外走进来护着阿荧道:“姐姐,你可别把我的货给打坏了。” 阿荧听了这三人的对话,心中有一些慌张,生怕这几人要把她卖到什么青楼窑子里去。但思前想后,她决定用自己的身份吓一吓他们,说不定他们便会乖乖的把她送回去。 “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连本公主都敢动。”阿荧仰着头瞥了一眼那三人道:“你们若是现在放了本公主,我既往不咎;若是不放,你们就等着被千刀万剐吧。” 那三人听后先是一愣,随后齐声大笑。 “这小蹄子说她是公主?”那妇人以为阿荧是故意吓唬他们,遂笑说:“那我们是真的发了,可以向皇帝老儿要赎金去了。” 那妇人说罢,她身边年岁较长鬓髮半白男子走进阿荧,围着她转了一圈后对那二人道:“这小丫头怕真是个公主。” “不可能,不可能。”将阿荧带回来的中年男子连连否定道:“你见哪个公主独自一人在宫外瞎熘达?” “可瞧她锦衣华服,身份定不寻常。”那又年纪更长的男子道。 阿荧听了那人的话,又道:“既然知道,还不快放了我。” 那年岁较长的男子怕惹祸上身刚想劝二人将阿荧放了,却又听那中年男子道:“人都绑来了,若这丫头真是个公主,我们将她放了可还有命可活?” 那妇人听了,蹙着眉说:“你说该怎么办?” “不管她是谁直接杀了,塞入棺材里明日一早送出城去和那张家刚死的病秧子合葬,咱这一单就算成了。反正也没人见到咱们捉了她,况且这尸体一埋谁也找不着。若是她真是公主,咱们把人放了才是死无全尸。”那中年男子说着,便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根麻绳,对其他二人吼道:“把她给我抓牢了。” 第24页 那二人觉得中年男子说的颇有几分到底,遂立即凑上前来想要将她抓住。 阿荧在心中暗叫不好,趁他们一个不注意撒腿就向门外跑去。 阿荧跑到大门口,本想打开门逃出去却发现门外栓着铁锁,没有钥匙根本就无法打开。她左右张望,见马厩里有一块石砖,本想拿过来把锁敲开,但她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身后之人用麻绳勒住了脖子。 她一边撕扯着勒住自己脖子的麻绳,一边拼命的叫喊。那勒紧她的中年男子慌了,叫唤那两人道:“还不过来堵住她的嘴。” 那两人听了,立即跑过来,一人拿着两段常盛捆住阿荧的双手双脚,一人将破布捲成一团塞入阿荧口中。 阿荧虽是拳打脚踢奋力挣脱,但她始终是敌不过那三人,再加上被勒住了脖子无法唿吸,很快便没了气力。 她缓缓合上双眼,只听见耳畔迷迷煳煳有人问道:“死透了没有?” 一人探了探她的鼻息道:“没有,只是昏了。” “再加把劲儿,勒紧些,让她死透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知道了。”一人道:“你先去将那寿衣拿过来给她换上。” 随后,阿荧也不知怎么的听到了很响的“砰”的一声,自己的脖子好像突然被人放开了。 “阿荧。” 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唤她。她想睁开眼去瞧谁在唤她的名字,可是不管她如何奋力想要张开眼睛,她的眼皮都不听她使唤。 “都抓起来。” 随后,她听到一个声音冷冷的道。 何琰川见阿荧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便立即上前将她搂起来探她的鼻息。而后他发现阿荧还有轻微的鼻息,遂忙唤道:“三哥,阿荧还活着。” 何琰川听后,走到阿荧跟前,见何琰川想要将阿荧口中的布给取出来,遂道:“别动。” 何琰川听了他的话,即刻停了手,又见他蹲下来后将阿荧口中的布缓缓抽出来后皱着眉道:“吃的太紧了,嘴巴都被撑破了。” “将她放下来。”何琰勛道。 他听了三哥的话,立即让阿荧平躺在了地上。 随后,何琰勛跪在阿荧身前,探了探阿荧的鼻息后用双手捏着阿荧的上唇和下颚,俯身给她的口中吹气。 何琰川见状,脸一红,忙转身背对着二人,却又见院内排列成几排的禁军正瞧着二人,遂忙道:“都转过去。” 何琰勛贴在阿荧身前,听闻阿荧的唿吸声越渐平稳,遂将她抱起来踱步踏出了院子。 何琰川跟在他身后,见他忽然止步道了一句,“这三个劫持公主之人,就地斩杀。” 第15章 月事 阿荧醒过来之时已经是翌日早晨。 她迷迷煳煳的张开眼,第一个见到的自己的舅舅,然后又听到何琰川在她身边唤道:“阿荧,你醒了。” 她点点头,回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然躺在凝月阁中。 “醒了便好。”皇后坐在皇上身旁,“这样官家也可安心了。” “身子可有觉得不适?”官家未理会皇后,只是柔声问阿荧道:“渴不渴?” 阿荧正巧也觉得渴了,刚想开口说她要喝水便觉得自己的嘴像是被人撕裂开了一般的疼。 她捂着嘴,蹙着眉点头。随后便听何琰川道:“昨日我和三哥找着你的时候,你被人堵着嘴,嘴巴都被撑得裂开了。” 何琰川话音刚落便听父亲训斥道莫要再阿荧面前提昨日之事。 阿荧听后一惊,自己竟然已经睡了一天了么? 而后,阿荧见到问薇给她端来了茶水,她本想自己端过茶碗来喝水,却见舅舅接过了问薇端来的水递到她嘴边道:“你手脚都有伤,让舅舅来。” 她听后没说什么,只是把碗里的温水都给喝了下去。她一边喝着水,却见舅母一直望着舅舅,眼神中像是有差异但好像亦带着失落。 待阿荧饮尽了水后,她突然听到舅母这样对舅舅道:“官家,您已经在阿荧床边上守了一夜了,今日连早朝都没上,如今阿荧醒过来了,官家也放心了,不如去休息罢。” 皇后说罢,何琰川也附和着道:“是啊,父亲一定累了,不如下去歇息一会儿,这里有我看着,阿荧不会有事儿的。” 阿荧看向舅舅,发现他眼睛里满是血丝,竟当真是一夜未眠,遂微微张口道:“舅舅,我没事的。” 皇上听三人这样说,便同意了,之后对阿荧道:“好好休息。” 阿荧点点头,随后见舅舅站了起来,对皇后道:“我还要去看望母亲,她听闻阿荧被拐,旧疾又犯了。” 他这样说罢,皇后便立即起身恭送他离开。 而后,皇后又问阿荧可还饿着,要吃些什么? 阿荧只是摇头,随后又微微张口说身子很乏,还是想睡,又告诉舅母不必守在她身边了。 皇后见她没有大碍,便在嘱咐她宫中的人好生服侍她后也离去了。 阿荧见舅母已经离去,又看何琰川还站在自己面前,遂问:“你为何不走?” 何琰川道:“我害怕你乱跑,你是姑姑唯一的女儿若是再丢了父亲和外祖母得心疼死。” 第25页 “我不会乱跑。”阿荧白了他一眼,又道:“我饿了,我要吃肉。” “光吃肉怎么行?”何琰川虽然这样跟阿荧说,但还是吩咐自己的侍女让厨房准备了一碗粉蒸肉和一碗青菜粥端上来。 阿荧闻到了肉的香味,自然而然的掀开了被子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饭桌前坐下。 何琰川与她面对而坐,一脸嫌弃的道:“你怎么不净手也不漱口就开始吃东西。” 他虽这么说,但还是夹了一块半肥半瘦的肉到她碗中。 “这块肉比较好咬。”他放下筷子后又道:“你不要吃太急,不然触碰到了伤口会疼,而且容易胖。” “才不会。”阿荧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煳的说道。 何琰川听后,没有再说什么。他就这样坐着,待到阿荧吃完了饭又洗漱之后,忽然对她道:“你以后不要到处乱跑了,你还得父亲,祖母,我还有三哥都替你担心。” “你三哥也会担心我?”阿荧觉着难以置信。 “你也不想想是谁找到的你。”何琰川道:“你得好生谢谢三哥。” “是太子殿下找到的我?”阿荧嘟囔道:“为什么不是二哥?” “二哥可被你害惨了。”何琰川道:“他本来就因为没去三哥婚宴的事情惹父亲生气了,又加上弄丢了你,父亲不仅仗则了他二十板子还让他在午门前跪了一夜。今早二哥昏倒了父亲才让人将他抬回府上。” 阿荧一听,立即想要冲出门出宫找二哥。却不想何琰川拉着她的手道:“你要去哪儿?” “我想要去看看二哥。”阿荧道。 “你不准去。”何琰川听后立即拦在阿荧跟前道:“你要是出宫,把守宫门的侍卫和二哥和三哥都会被你连累的。” “况且,你是出不去的。”他又道:“三哥都交代过了,不仅是宫内外,就连凝月阁外都要严加防守,以防你出意外。” “为什么他要把我关着?”阿荧大喊道:“他凭什么关我?” “你以为你出宫三哥会不清楚?”何琰川道:“掌管宫内的禁军的统领可是三哥的人,都是因为三哥纵容你出宫才会出这等事。” 阿荧听后,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嚎啕大哭了起来。 何琰川蹲在她身边,对她道:“你哭也没用,三哥这是对你好。” 这一会儿,殿内外的下人皆被阿荧的哭声吸引了过来,纷纷过来哄她。 若竹以为是何琰川惹得阿荧不高兴了,遂委婉的劝何琰川道:“不如四皇子先回去罢,公主应该是病着不舒服所以闹脾气了。” “我一会儿就走。”何琰川对若竹说罢,又对阿荧道:“你别哭了,过几日我要和三哥练习骑射,到时候应该可以带你出宫。” 阿荧听后,果真不哭了,又问:“你此言当真?” “当然了。”何琰川道。 而后,阿荧便从地上站起来。向雪看到阿荧的下裤上沾些血迹,遂问道:“公主,你裤子上为何还沾着血,哪里受伤了?” 阿荧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一脸窘迫的对何琰川道:“你出去。” 何琰川一脸茫然,却又担心阿荧,遂忙道:“你让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阿荧往后退了几步,忙解释道:“我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哪里沾来的血?”何琰川问。 “是... ...”阿荧低低的道:“是癸水。” “癸水?”若竹听后诧异的问道:“公主什么时候来的月事?” “昨日。”阿荧道:“在二哥府里。” 问薇听后,凝眉问若竹,“公主这月事未免来的太早了些,是不是身子没有调理好?” 何琰川一听,以为是阿荧病了,遂问:“我去叫太医院的人来。” “你不准去。”阿荧一听何琰川要把自己来月事的事情张扬出去,便一把拉住他道:“你不准跟别人说。” 他一听,更是困惑,问:“为何?” “公主这癸水来的是比寻常的姑娘家来的早了些,但应该无碍。”若竹道:“不过,还是找个太医来瞧一瞧罢。” 若竹言罢,便让人请来了太医给阿荧瞧病,随后只听那太医说是阿荧发育过早了些,但阿荧这个年纪来月事也实属正常。 众人听后,这才放心了下来。 何琰川这才明白女子来月事是怎么一回事儿,遂偷偷的问若竹道:“阿荧是不是来了月事就可以出嫁了。” 若竹也没说什么,只是如实说道:“女子来了月事便可生育,按理是可以出嫁了。” 谁知阿荧听后,忙打断二人道:“我才不要嫁出去呢。” “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若竹听后,对阿荧道。 阿荧听后只是“哼”了一声,对着何琰川道:“你快回去。” 何琰川觉得阿荧今日不太高兴,遂也不敢惹她,便应了她的话回了自己生母的住处。 此时安昭仪正倚在榻上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汤药,见了儿子后她即刻屏退了旁人,问道:“如何了?” 第26页 “阿荧无事。”何琰川如实道:“父亲虽斥责了禁军总管赵大人和三哥,但好像没有要责罚他二人的意思,就连西华门值守的侍卫和黄门都未曾重罚。” 何琰川说罢,又问:“父亲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父亲又不是傻煳涂了,不至于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动了禁军白白给咱们机会往里头安排人。”安昭仪饮尽了白玉碗中的汤药,想要将碗放在身侧的矮案上可是却身子一颤未拿稳,所幸何琰川反应快,将母亲手中的碗给托住了。 他将那白玉碗小心翼翼的摆在矮案上,只见那白玉的成色已经老旧了也已看不清楚上头刻着的是一个怎样的图案,但他记得上头应有一个“绣”字才对,那是母亲的小字,这碗也是他自小便看见母亲在用的。 “这次兖阳公主被绑引出了城西一带拐卖妇女结冥婚的交易买卖,官家定是要严查的,太子的私设的‘亲军处’不远处。”她用手中的帕字轻轻拭了拭嘴角,说道。 “亲军处”乃是何琰勛设立用以收集各官员及王公贵族情报之所,其中探子遍布皇宫内外,人数庞大却不为外人所知。 安昭仪拉着儿子的手,轻咳嗽了几声又道:“为娘还未满月之时便被先帝指婚给了官家,若不是为娘生得晚了些这太子之位便是你的,你要争气,你外祖父才会含笑九泉,可知道了?” “娘,我知道了。”他颔首低声道。 第16章 马场 不过三五日,阿荧身上的伤便痊癒了。 到了第六日,陛下便令她与嫣儿一同上课,在学习上不准怠惰。 这一日,二人正听先生授课时讲到《世说新语》中《咏雪》的故事,说的是晋代有个叫谢安的太傅,在一日下雪之时问他兄长们的两个儿女何物可拟窗外飞扬的白雪,其侄儿道:“撒盐空中差可拟”,其侄女答曰:“未若柳絮因风起”。 先生给二人讲完这个故事后,又反问二人,“你们二人觉得这谢太傅会更喜欢哪个比喻?” 阿荧听后也不思索,立即道:“当然是喜欢他侄子的了,撒盐和下大雪本来就很相似嘛,柳絮轻飘飘的,如何能比喻骤雪?” 先生听后,觉得阿荧所答与自己所想的相差甚远,遂提点道:“凡是拟物,皆要拟得传神才好。譬如岑参有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让人闻后像是一睹了大雪飞扬的盛况。公主以为呢?” 阿荧听后仍旧十分肯定自己的答案,“梨花也是白的,雪也是白的,我也觉得以梨花拟白雪是好的,就好像以盐比作雪一样。” 先生听后,发现阿荧还是无法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便问嫣儿道:“清河公主以为呢?” “我倒觉得他侄女的比喻较为贴切。”嫣儿想了一会儿,仿着当初她听闻三哥说到这个故事的语气缓缓道:“她说纷纷大雪若柳絮因风而起,指的是漫天大雪向被风吹起而漫天飘散的柳絮一样,这个比喻听起来有趣又体现了屋外雪的急骤。” “所以,我觉得谢太傅会喜欢她侄女的比喻。”最后,嫣儿这样道。 “正是,正是。” 先生听后,欣然一笑,道:“其侄胡儿言‘撒盐空中差可拟’,不过是为了赶在他人之前附和上太傅一句 ‘大雪纷纷何所拟’。纵使胡儿才思敏捷,但细细想来以撒盐比作骤雪委实空洞了些,只是形像却无神韵。倒不如将其比作柳絮因风而起,想法新奇而传神。” 阿荧听后,很是不悦。却又听先生道:“二位公主可有反思过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道理?” 阿荧噘着嘴不言,却嫣儿看了看阿荧后道:“胡儿为了讨叔父欢喜强将大雪纷飞比作撒盐空中,却不料他叔父却喜欢妹妹的对答。可见为人要真诚,莫要阿谀奉承。” 阿荧听后,懒懒的趴在桌子上,不再说话。 午后,何琰川至慈安殿给皇后问安,见三哥正观望皇后教阿荧和嫣儿女红,恰巧今日他约了阿荧与三哥一同骑马但又未来得及告诉三哥,遂走至三哥跟前告知了他此事。 这话被嫣儿听去了,她忙央求两位哥哥道:“我也要去。” 她刚言罢,便听母亲道:“勛儿,你带着川儿和阿荧去罢。嫣儿身子弱,受不得马儿颠簸。” 而后,何琰勛便乘车带着四哥和阿荧去了他在城郊的马场。 马场位于城郊东部,与宫内和太子府都有些距离。因为阿荧想要再去二哥府上,但因上次被人劫走差点儿没了命,遂这次将问薇和向雪也一同带出了宫。 待到阿荧到了马场时,她下车第一个看到的竟是二哥。 “二哥。”阿荧觉得很惊喜,也忘了上次还在生他的气忙的跳下马车跑到二哥身前道:“二哥怎么来了?” 何琰殊还未来得及回答阿荧,便见何琰勛一边下了马车一边道:“原来二哥已经到了。” 何琰殊轻拍了拍阿荧的头,随后走到何琰勛面前道:“三弟相邀,我可不敢不早到。若是让三弟等急了然后传到父亲耳中,岂不是又要说我的不是?” 何琰殊此言一出倒是让何琰勛不好接话,何琰川见了忙道:“二哥,前不久你刚被父亲责罚了,如今伤可好些了?” 第27页 “好了大半了。”何琰殊笑言。 阿荧这会子也跑到何琰殊跟前拉着他的手道:“日后舅舅责罚你,你得派人告诉我,我过去闹一场,舅舅肯不敢打你。” 何琰殊听后一笑,勾起手指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说:“那日你生我的气一下子便跑没了影,我还没将你找着便被你舅舅召进了宫。本来你舅舅顶多责骂我便是,但因为你是在我府中弄丢的,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阿荧听了很是内疚,但又碍着面子不肯道歉,遂甩掉他的手道:“说到此事,我正生气呢。要不是因为你做了坏事还大言不惭,不然我怎么会跑。” 何琰勛冷眼看了一会儿二人,遂后道:“我们二人许久未切磋技艺了,不如先比试一番?” 何琰殊听了,道了一句,“好。” 他话音刚落,却又听何琰川道:“我也要与你们二人比试。” 而后,阿荧便见何琰勛带着何琰川去马厩挑选马匹。因为何琰殊是独自骑马来的,自然不必借用太子的马匹。 “阿荧不去马厩挑马?” 何琰殊见阿荧还杵在原地,遂问。 阿银这会儿还放不下面子,便道:“去就去。” 而后,她小跑着跟在何琰川的身后,与他一同进了马厩。 何琰川很快便挑好了自己的马,只剩阿荧彳亍不定。她不会骑马,自然不知道如何挑选马匹。何琰川做主帮她选了几匹她都不大满意,最后只见何琰勛解下了一匹小马驹的缰绳,递给阿荧道:“就这匹。” 阿荧虽也不中意太子给她挑选的马匹,但她对他又几分惧怕,遂也不敢拒绝,便接过了缰绳。 三人都挑好马后,便出了马厩。 此时何琰殊已骑着马入了赛场,何琰勛递给了四弟一把弓和一个箭囊,随后骑上了马后又丢给了何琰殊两具同样的。 紧接着,三人便驾着马拉着弓往远处的三个靶前驰去。 阿荧不懂骑更不必说射,刚想上马却怎么也爬不上去。问薇和向雪见了,忙一人扶着马,一人扶着阿荧坐了上去。可阿荧刚坐稳,便听闻自己身后有人问道:“喂,你会骑马吗?” 阿荧回过头望去,见是一个与自己身量相当的男孩,她骑着马正向自己而来。 她摇摇头道:“我不会。” “我带着你。”那男孩说着,便驾着马缓缓到了阿荧身边,一手拉着阿荧的缰绳道:“我带你参观马场。” 阿荧还没来得及应一声好,便被那男孩牵着走了。 那男孩拉着阿荧的缰绳从赛场的入口出去,随后带着她走入了一条平坦的小道。 小道的两旁都是不同的赛道,阿荧大概经过了五六个赛道后才忽然听他问:“我叫正宜,你叫什么?” “阿荧。”她道。 “我刚刚听到她们叫你公主。”正宜问:“你是清河公主?” “不是。”阿荧道:“我去年入宫,被封了兖阳公主。” “哦。”正宜道:“你是长公主的独女。” 他默了半晌,随后恍然道:“我见你也不像是清河公主。” “怎么?”阿荧笑着问他,“你好像对我很失望?” “失望倒是不至于,只是很诧异。”正宜道:“殿下好像对你很好的样子。” “殿下?”阿荧问:“你说的是哪个殿下?” 正宜带她走到一条溪流旁,两人骑着马过了溪流,只听他道:“自然是太子殿下。” “你为什么这么说?”阿荧觉得很奇怪,“他明明不怎么搭理我。” “殿下就是这样的性子。” 正宜一笑,说:“但我总感觉他对你很好。” 阿荧听后噘着嘴,随后听他道:“殿下他怕公主一人孤单,遂让我过来陪着你,又给了你丑儿,所以我以为你是他的嫡亲妹子。” 阿荧有些听不明白,“谁是丑儿?” “喏。”正宜仰着下巴看阿荧的马驹,道:“你骑的这只就是丑儿,与殿下的马匹是亲兄妹。” 阿荧听后,又问:“你怎么知道?” “这马是我帮忙接生的,我自然知道了。”正宜道:“就是去年盛夏生的。” “你住在马场?”阿荧又问。 正宜带着她进了一座丛林,林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鸟叫声,偶尔也有野兔穿过草丛传出的“沙沙”声。 “这马场原本是我爹的。”正宜道:“后来经营不善被太子买了去,不过我与我爹仍然住在这儿。” 原是这样。 阿荧忖道。 “有的时候,太子会来这儿狩猎。”正宜说着,却拉着缰绳带着阿荧往回走,“这林子可大着呢,后面还有山,继续往前走怕是会迷路,我们回去罢。” 阿荧虽很想之后这林子后面有什么,但却是不敢向正宜提出来继续往前走。 她是贪玩,但她一点儿都不想死。这林子这般大,若是在哪儿迷了路估计得困死在这儿了。 待到阿荧和正宜二人返回到适才何琰勛三人赛马之处时,三人已分出了胜负。她忙问一直站在此地观战的问薇和向雪三人比赛的结果到底如何。不过问薇看得不是很懂,反倒是向雪却将比赛结果一一向阿荧汇报。 第28页 每人共十支箭,何琰勛十支正中红心,何琰川中七箭中红心,何琰殊则三箭正中红心。 阿荧对这个结果十分诧异,主要是在她的认知中二哥应该是一个擅长骑射的人才是。 即便他比不过太子,那他怎么的也应该超过何琰川才是。 “四弟技艺超群,二哥自愧不如啊。”何琰殊说罢,看了看一旁的何琰勛,又道:“像我这般懒散惯了的人,可不懂什么骑射,扰了二弟的兴致真是抱歉。” 言罢,何琰殊道了一句“告辞。”便拍了一下马屁股,让马儿缓缓向赛场门口走去。 阿荧见二哥向自己走来,忙跳下马走到他面前将他拦下,“你这就要走了?” “是啊。”何琰殊故意长嘆了一声,笑道:“骑马这般无聊,在加上我又得罪了某人,还不如回家找几个家妓给我唱去儿,哄我开心。” 阿荧听后“哼”了一声,让开了一条道,皱眉怒道:“你走啊。” 何琰殊听后,未对阿荧说什么,只是拍了一下马屁股,便要离开。 忽然,马儿在经过阿荧面前之时停了下来。何琰殊下了马,走到阿荧跟前蹲了下来。 “现在的小姑娘真记仇,这么久了还不消气。”何琰殊笑看着阿荧,也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银镯子套在了阿荧的手上。 “这个是二哥向你赔罪的。”他道。 “我才不稀罕。”阿荧白了他一眼。 她想要把那银镯子取下来,却发现他已经将镯子在她手上套紧了。 “是她亲自求我这么做的。”何琰殊面色忽然沉了下来,道:“那时她骑着马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从盐城到我府上,当时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 “你说她... ...”阿荧觉得不可思议,刚想要说出来却又想到此时若让别人听见了传到了舅舅耳中,怕是又有上百个人头要落地。 “你的性子真该改一改。” 他微嗔,“下次跟我赌气,不要往外面跑,尽管拿我出气便是。” 他说罢上了马,快速离去。 阿荧愣愣的看着他远去,随后便见何琰勛与何琰川二人已下了马走到她跟前。 “适才二哥给了你什么?” 何琰川看着阿荧手上的镯子,刚想要抬起阿荧的手来看,却不想被三哥抢先了一步。 何琰勛抬起了阿荧的手,只淡淡对问薇和向雪道:“帮她擦擦手,手腕上粘上泥了。” 问薇听了,忙拿出手帕将阿荧手上的泥土擦拭干净。 “三哥,二哥走了,咱们俩比赛也没意思,不如回去罢。”何琰川这样道。 何琰川语罢,便听一直坐在马上的正宜道:“不如,让我跟你俩比试比试?” “你?”何琰川笑说:“你也会射箭?” “怎么不会了。”正宜道:“不信你问太子殿下。” 何琰勛一笑,“论骑射,正宜恐怕在你之上。” 何琰川一听便不服气了,“咱们来比试比试就知道了。” 而后,何琰勛便让自己的小厮们给了正宜一把弓又换了三个新靶,三人便骑马开始了新一轮陛下。 规则和上一轮相同,每人十支箭。结果则是何琰勛十支箭正中红心,正宜亦是,何琰川五箭正中红心。 其中,正宜的箭靶上中正中红心中央的第二箭将第一件箭贯穿,遂箭靶上只留下九支箭。 论成绩,正宜与何琰勛相当,但却比何琰勛更为精准。 “许久没与你比试,想不到你技艺渐长,本宫都比不过你了。”何琰勛笑道:“本宫要赏你。” 正宜听后,道:“谢殿下。” 何琰川则是不言。他一边难以置信这个年纪看起来还不如自己一般大的小子竟如此厉害,一边又为自己的不自量力而感到羞愧。 “怎么样,四皇子?”正宜得意一笑。 何琰川刚要开口,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得缄默不语。 站在一旁的阿荧对正宜的战绩惊讶的合不上嘴,她愣了半晌后不由得嘆了一句:“明明年纪才与我一般大,怎么差距就这么远呢?” 这时候,正宜也骑着马向阿荧走过来,对她道:“要不要拜我为师,我教你骑马射箭?” 阿荧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何琰川道:“阿荧是女孩子,为什么要学骑马和射箭?” “我... ...”正宜听了很不服气,刚想说什么又意识到不对,遂道:“我就是喜欢教女孩子。” “你该不会是喜欢阿荧罢?”何琰川说:“我警告你,她是我妹子,你离她远一些。” “谁是你妹子啊。”阿荧瞥了何琰川一眼。 “你都唤我二哥叫二哥了,那我三哥也是你三哥,我就是你四哥。”何琰川这样道。 “我才不要三哥和你这个四哥。” 阿荧话才刚说完,何琰勛便下马缓缓向几人走来。他像是听到三人适才所说之事,便道:“阿荧悟性不高又不愿上进努力,平日里先生教的诗文都无法理解,再加上女红和筝,恐怕是没有闲暇时间练习骑射。” 第29页 阿荧听何琰勛这么说,心里却是敢怒不敢言。 我哪里悟性不高又不肯上进,明明是那几个先生总是拿我和嫣儿相比较,我只是不愿意他人拿我与嫣儿相提并论罢了。 正宜听太子这么说,有些失望的道:“我倒觉得即便公主在其他事物上没有悟性,但也不代表公主在骑射没有悟性。我这个人也不会读书写字,但是天生便懂得训马,所以四岁便会骑马了。只是公主公主是公主,公主是一定要知书达理,不像我们庶民般随意。” “她既享了公主的尊荣,便不能再要求拥有庶民的随性自由。”何琰勛说着,向阿荧靠近道:“我亦是这般告诉嫣儿,而她似乎听得懂。” 阿荧见何琰勛正望着自己,心里十分不情愿他夸奖嫣儿,遂扁了扁嘴道:“是是是,你妹子什么都好。” “也不全是。”何琰勛说罢,停顿了半晌后道:“你就略差些。” 阿荧还以为在何琰勛这个觉着这个觉着妹妹没有一处不好的兄长也会说妹妹不是,但事实是阿荧想多了。 “我又不是你妹妹。”她道。 “你由我母亲抚养,又为公主。”他问:“你为何不是我妹妹? ” 阿荧被他盯得不敢说话,却又听他道:“回府罢,等在我府中用过晚膳你们再回宫。” 第17章 清欢 直到上巳节前夕,晋国京都幽延城内拐卖抢夺妇女及冥婚交易一案才有所了结。不过让何琰川与安昭仪感到震惊的是奉旨追查此案的京兆伊府并未查出任何关于太子亲军处的踪迹。京兆伊此前便被太子以强抢幼子为自家娈童一事要挟,暗中调查许久才查出了太子亲军处在何处。按理说亲军处上下有千余人,不应当在这么短时间内便撤离得干干净净。加之此间太子诸事缠身不在京内,归来后又即刻大婚,应无暇处理此事才是。他至今尚未想通为何自己领兵闯入太子亲军处后被告知此地是圣上的兄长廉亲王私营的冶铁作坊。 也因此事,京兆伊被廉亲王参了一本,惹得圣上怒斥了他一番。 待到京都内的桃李都谢后,已经是五月份了。 五月之初,位于晋国东南侧的楚国派使臣入晋商议两国商贸一事。 楚地盛产瓷,且每年将大量瓷器售往燕国。 以往楚将瓷器贩至燕地皆走水路,但因走水路艰难途中又要路过几个蛮夷小国,许多商贩都是一去不復返,于是便想要与晋商议是否能让瓷器商贩走晋国境内到燕国和西域各国贩卖瓷器。 晋居中原,将楚与燕二国相隔。晋亦产瓷,售往西域各国,但因地域占有优势则价格比楚瓷便宜许多。 晋君主原本不愿同意楚瓷通过晋售至其他各国,但因时节表示楚君愿每年向晋朝贡后便欣然同意了。 “舅舅为何要同意让楚国人通过我国境内将瓷器卖出去。”阿荧问道:“我国亦产瓷,这样我国的商贩要亏许多银子的。” “他们当皇帝的都喜欢做这种亏本生意。”何琰川一本正经的对阿荧道:“这叫做扬国威,让其他皇帝认你做老大。” “原来舅舅是想做皇帝中的皇帝。” 阿荧道。 腊月之初,晋君设宴款待楚使节。 宴会设在庆余殿,阿荧和几位皇子公主都受邀出席。 此时正是傍晚,帝后虽未至众人却已聚齐。 阿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了看对面落座的两位客人,其中一个是一个与何琰勛差不多身量的男子,那男子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与阿荧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楚国来了两个使节?”阿荧问身边的何琰川道:“其中一个还是小姑娘?” “那小姑娘是楚国的三公主。”何琰川向阿荧解释,“她身边的是他的十五皇兄,此次楚国皇帝派十五皇子来晋,她是随着他皇兄来的。” “怪不得呢。”阿荧喃喃道。 阿荧与何琰川在各自的位子上聊了一会儿便见何琰勛带着嫣儿一同入了场,嫣儿嚷嚷着要与二哥同坐,何琰勛便应了,让下人在他的桌前加了嫣儿的位子。 何琰川见嫣儿来了又下了自己的位子去与嫣儿和何琰川聊天,阿荧一个人闲着无聊便也下了自己的位子走到对面的小姑娘身边。 “你是楚国的三公主?”阿荧对她笑道:“初次见面,我叫阿荧。” “阿荧。”那小姑娘点着头亦对阿荧一笑:“我叫清欢。” “这是你第一次来晋?”于是,阿荧又问。 “是啊。”清欢得意一笑:“我是混在十五皇兄的车队里偷偷跟来的,十五哥在入晋之后才发现我跟来了。” 清欢刚言罢,她身边的男子便笑嗔:“此事你还敢跟其他人提,不怕让别人笑话?父亲不知该被你急成什么样子了。” 阿荧与清欢相视一笑,随后阿荧便听到自己身后有人道:“阿荧恐怕没资格取笑三公主,她自己亦是同样泼皮。” 阿荧转身,见是何琰勛向他们走来。他看了一眼阿荧,对清欢的十五哥道:“慎郡王这些天过得如何?可还适应?” 那慎郡王起身还未来得及回答何琰勛,他身边的清欢便抢着答道:“我觉得你们这儿的柿子饼好像比我们那儿的好吃一些,我可喜欢了。” 第30页 慎郡王听后忙向何琰勛道歉说自己的妹妹年纪尚小平日里又有父亲宠着实在是不懂规矩,何琰勛亦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只道“无妨,若是三公主喜欢,公主回去只时我让人多备一些。” 随后,便有太监来告知在场诸位帝后即将驾到,几人听后忙回到自己的位子准备恭迎帝后。 帝后入场坐定之后,阿荧等人便向他们二人行礼问安。皇帝道了一声:“起”后,准备让众人入座,便听到一人大步流星踏入殿中道:“都开始了?是本王来迟了。” 众人回头一看,见是一个面容生得俊朗的男子一边笑着一边迈入殿中。他草草的向帝后行了一个礼,正准备要入座,便见皇帝怒拍着桌子道:“逆子。” 此刻众人皆吓得不敢出声,唯独他身旁的皇后柔声对他道:“官家消消气。” 她说罢,仍见皇帝双拳紧握,额头边上的青筋依旧跳动,遂在他耳边低低道:“官家,这么多孩子在看着呢。虽是小小的家宴,但官家亦不可让楚国觉得官家是个易动怒的暴君才是。” 官家听后仍旧不能平復自己的心情,他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身边之人道:“朕不生气,难道还任由老二胡闹?让别国认定朕是羸弱无能?” 皇后听后无言,她看向席间正巧与席间的宝亲王相视。宝亲王乃是与官家一同长大的五弟,虽然为人软弱,脑子也不太灵光,但也因对官家素来忠诚,颇受官家喜爱。 “官家。”宝亲王从位子上站起来对官家道:“琰殊这孩子是无理了些,但今日有客在场,官家莫要因为琰殊的淘气而怠慢了宾客。” 皇帝听后长嘆了一口气,挥挥手道:“坐下罢。” 何琰殊听了,刚想要坐下,便听皇上怒道:“你出去,我一会儿找你算帐。” 何琰殊听自己被父亲责骂了,亦无所畏惧,只道了一句 “儿臣告退”后便离去了。 随后,皇帝便命人传菜入殿。或许是因为楚国三公主和慎郡王之故,此次的菜式颇不符合阿荧的口味,她遂没有多食。 待众人用过了膳,皇帝又命人传来宫中琴师舞姬奏乐起舞。 随后阿荧见自己对面的三公主对皇帝道自己有些撑了,皇帝便准许她出了殿在宫里头转转。 阿荧看着歌舞久了觉得有些无趣,便找了个由头说是要方便,自己便也出了殿。 阿荧也未让向雪和问薇跟着自己,她独自一人提着灯想要去找清欢,便见不远处月色下一个身着藕色衣裙的小姑娘正和一个男子说着什么。 两人聊了没多久,那小姑娘便生气得踩了他一脚向阿荧走来。 待到哪小姑娘走近之后,阿荧才认出来原来方才那小姑娘是清欢。 “适才你在和谁说话?”阿荧问。 清欢见是阿荧,便如实道:“他呀,就是刚才惹怒了皇上的人。” “那是我二哥。”阿荧问:“我二哥人很好呀,为何惹你生气了?” “本姑娘就是见他脸长得好看了些,奈何他偏生又长得高,所以让他蹲下来给我仔细瞧瞧。”清欢说着,突然停顿了下来。她像是在迟疑后面的话该不该说,但是又不知该怎么办,遂一脸委屈的道:“我好像闯祸了。” “怎么了?”阿荧疑惑。 “适才,我想让他蹲下来,不小心把他腰间的玉佩摔碎了。”清欢说到此处,忽然将头锤了下来。 “没关系,我二哥没这么小气。”阿荧安慰她道。 “可是... ...可是他刚才发了很大的火,好像那玉佩对他很重要似的。”清欢努了努嘴,又说:“我都说了我会赔给他的,结果他说把我整个人配给他都赔不起,而且还很兇。我一时不服气就踩了他一脚。” “这玉佩有这么贵?”阿荧拍了拍的清欢的肩,笑说:“没关系的,我二哥脾性特别好,我去劝劝他,他应该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随后,清欢便说她想要回到庆余殿中。阿荧看着她回去之后,自己便向何琰殊走去。 此时,何琰殊正蹲在一块碎成两半的玉佩之旁,阿荧见他迟迟未将玉佩见起来便主动蹲下来想要帮她捡起来。 “别动。” 阿荧还未碰到那破损的玉佩,她的手便被他打了回来。阿荧吃痛的捂着自己的手,问道:“二哥你怎么了?” “你走。” 何琰殊双手颤抖着一块一块的将那两半玉捡到自己的帕子上,而后他身子往前一倾跪在地面上低着头将玉佩的碎渣子一粒一粒的粘起来。 阿荧想要帮他,便也蹲下来想要帮他将那些碎渣子捡起来。 她的手才触碰到地面,便听到何琰殊再次喝她道:“不要动。” 紧接着,他伸出手速速将阿荧身边的碎渣都给一粒粒的拾了起来。 阿荧觉得委屈,扁着嘴流出了泪来。 她大喊着:“二哥你好讨厌。”随后转身两手抹着泪往回跑。 何琰殊这才意识到了适才他的语气似乎恶劣了些,便追上去道:“阿荧不哭,是二哥错了。” 阿荧听后听了下来,喘着气转过身任由他将用双手擦干净了自己的泪痕。 第31页 “这枚玉佩是我娘留下的唯一遗物,对二哥很重要。” 他半蹲下来与阿荧对视,她才发现原来他的眼中也含着泪。 二哥... ...竟也哭了? 想必这枚玉佩真的对他特别重要。 “所以适才二哥生气了,才迁怒了阿荧。”他慌忙解释着。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原谅你。”阿荧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已经原谅了他大半。 “那要如何阿荧才会原谅二哥?”他问。 阿荧听后“嗯”了半晌,随后才缓缓道:“除非... ...除非你今天跟舅舅好生认错。” “舅舅可是皇帝,可不能得罪的。” 他笑:“好。” 待到晚宴结束已经是亥时了。 此时阿荧有些困了,正想要回房睡觉便被阿荧给拦了下来。 “后来,你二哥跟你说什么了?”清欢很焦急的问。 阿荧道:“我二哥好像很宝贝那玉佩,连我都不给碰呢。” “啊?”清欢蹙眉,“那他岂不是要气死我了?” “二哥说那是他娘留给他的。”阿荧说:“二哥的娘很早就死了。” “那... ...”清欢说着,摸了一下自己的领口下方,随后将自己脖子上银制的的长命锁解下来递给阿荧道:“这也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赔给他了。” 阿荧并没有拿过那把长命锁,而是问:“你不怕你回去你娘责骂你?” “没关系,我娘早就走了。”清欢释然一笑,“我都没见过我娘呢。” 阿荧似乎觉得这东西对她很重要,自己不好拿,遂道:“要不,你自己跟我二哥说?这东西好像对你挺重要的,我可不敢拿。” “哎呀,拿着吧。”清欢强将那长命锁塞入了阿荧的手中央求她道:“我刚惹怒了他,可不敢再见他了。” 阿荧听清欢这般说,也不好拒绝,遂答应了她,“好,可是我不保证我二哥会原谅你,也不保证他会收下。” “没关系。”清欢道。 随后,二人各自散了。 阿荧带着问薇和向雪往旭东阁走去,她想着二哥估摸着被舅舅叫去了,去舅舅的书房一定能找着他。 三人还未至旭东阁,突然听到有人到有人高兴的交换道:“下雪了,三哥三嫂快看,下雪了。” 阿荧回头望去,是嫣儿一左一右牵着何琰勛和太子妃肖氏的手,便喊便跳动着。 傅怿清此刻正站在何琰勛身旁,未曾言语。忽而他转头看到了正看着他们的阿荧,对她温和一笑。 阿荧和回应他一笑,随后便带着问薇和向雪离去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仰头一看,空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阿荧感觉自己其中一只眼睛被什么白色的东西给蒙住了,她拿手将它擦干净时发现那东西冰冰凉凉的。 真的下雪了。 “主子,下雪了。”问薇轻声问道:“我们可要回去了?” “前面不远便是旭东阁了。”阿荧道:“若是雪一直下,便找舅舅借几把伞便是。” 说着,阿荧小跑起来,带着二人一路跑到旭东阁。 此时阁外正站着几个黄门和两个奉茶的侍女,阿荧见两个奉茶的侍女站在外头,遂问:“你们为何不进去,这么冷的天茶都要凉了。” “官家正在训斥二皇子呢。”其中矮个子的侍女道:“奴才们怕进去不合时宜。” “二哥在里头?” 阿荧刚说罢,便听到阁内传来舅舅摔碎茶杯的声音。她立即推开了门,闯了进去见二哥身上湿漉漉的,头髮上还沾着几片茶叶。 阿荧也未说什么,一下子就在二人面前哭了起来。 站在门外的两个侍女刚想将阿荧拦着,动作却慢了些,随着阿荧进来后见阿荧二话不说哭了起来两人一下子蒙了,忙的安慰阿荧。 官家此时见阿荧哭了,以为自己适才扔茶杯的声响太大将阿荧吓着了,忙上前来将她抱起来哄着。 阿荧也不管舅舅如何费劲心力的哄自己,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喊着:“舅舅好兇啊。” 官家哄着阿荧实在没有心思去管其他,便让何琰殊出去。 待到何琰殊走出旭东阁后,官家有命人拿了一些零嘴给阿荧,阿荧一边对舅舅说即便是他给自己吃好吃的她也不会原谅舅舅,一边将零嘴全都吃了个干净。 过了一会儿,阿荧觉得自己哭的差不多了的时候便不哭了,而后又随意找个由头便从旭东阁熘了出来。 她撑着伞绕过一座六角亭,走过铺满石子的小径,一树未开花的梨树下一人正站在树下静静的看着她。 “没带伞吧?”阿荧说着,让问薇把她手中的伞给何琰殊,道:“还好我问舅舅要了三把伞。” “谢谢。”他接过了伞说。 “不客气。” 阿荧说罢,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一把长命锁交给他。 “清欢让我把它给你,算是补偿你的。” “清欢?”他不解,“是何人?” “就是适才打碎了你玉佩的小姑娘。”阿荧道:“她是楚国的三公主。” 第32页 “原来是她。”何琰殊道。 阿荧将长命锁放在他手里,道:“这也是她娘给她的遗物,你收下的话你俩就扯平。” 何琰殊收下了长命锁,道:“那我收下了。” “哎!”阿荧觉得二哥的举动出乎她的预料之外,忙道:“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还真拿人东西啊。” 何琰殊听后未言,只是将长命锁好生收起来,撑着伞对阿荧一笑,道:“这伞,我改日再归还。” “归还就不用了。” 阿荧话音未落,他便转身走进了初下的夜雪之中。 第18章 寿宴 接连大雪过后之时新年亦是过去了,这一年是阿荧宫中度过的第三个新年。 三月份的时候,梅花早已零落成泥,桃李争春多时,不久也要凋零。 这个时候天气逐渐变暖,阿荧早已脱掉了厚重的袄子穿上了轻薄一点的衣裳。 这日阿荧和嫣儿刚下了学便听到宫内的小黄门说官家今日忽的病重,连早朝都免了。 嫣儿听了着急得快要哭了出来,拉着阿荧急忙去了旭东阁。 此时太子以至,正亲自侍奉官家用药。两人踏进门后,何琰殊竟也不紧不慢的入了殿中。 阿荧正想跟官家请安,嫣儿便已含着泪上前拉住官家的手,忙问:“爹爹怎么样了?” “爹爹没事儿。”官家见女儿如此担忧自己,便强笑着劝女儿宽心。 阿荧杵在原地,见舅舅看向了自己,遂欠了欠身,后道:“舅舅要好好休息,早些好起来才行。” “舅舅知道了。”官家含笑说罢,又招招手让阿荧到自己身边来。 阿荧走到官家跟前,听他忽而问道:“阿荧今年多大了?” “十一。”阿荧道:“六月就过十一岁生辰了。” “也不小了。”官家若有所思,但阿荧和嫣儿似乎都未曾看得出来。 二人从旭东阁出来之后,何琰川才急急忙忙的赶往官家的住处。 何琰川见阿荧和嫣儿刚从旭东阁出来,遂叫住阿荧和嫣儿问:“父亲怎么样了。” 嫣儿道:“爹爹说是近来天气忽冷忽热,估计是着凉了。又说过一阵子就好了。” “就是说无大碍咯?”何琰川虽这么说,但他比阿荧和嫣儿都长几岁,自然知道父亲取消了早朝自然不是着凉这般简单。况且他近来看母亲与几位朝中大员私下往来频繁,怕是朝中众臣皆以为父亲将近油尽灯枯。 “爹爹说他没事儿,过一阵子便会好的。”嫣儿又这样说。 阿荧原本也以为舅舅不过几日便会痊癒,殊不知待到四月份舅舅仍旧不见好转,朝中诸事皆由太子代为掌管。 凝月阁的百花皆落时阿荧见到了太子妃。她虽与这位嫂嫂时常相见,但此次还是太子妃第一次到访她的住处。 “嫂嫂怎么今日想起来找我玩?”阿荧一边将太子妃迎进来,一边命下人给她上茶。 待到太子妃进了屋子坐下之后,遂道:“今日遂太子进宫给母亲请安,想到了你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阿荧随后又听她道:“再过一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辰了,你可准备了什么贺礼没有?” 阿荧摇摇头道:“外祖母说我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所以我便什么都未准备。” “你呀。”太子妃无奈笑说:“太后说归这么说,你做后辈的孝心还是要有的。” “那些费心思的礼物后宫里的嫔妃们都替外祖母准备好了,我无论准备什么都不会比她们还要出彩的。”阿荧努了努嘴。 “但无论你准备什么礼物太后都是最喜欢的。”太子妃笑道。 阿荧想了一会儿,仍旧不知自己应该给外祖母什么什么礼物祝寿。她手上虽有几块富庶的封地,但由于自己年纪太小的缘故她的钱财都由舅母代管,自己要送什么稀世珍宝怕是不太可能。再加上自己既不会女红,又不如嫣儿能歌善舞,要送出一件像样的礼物实在太难。 时间一转眼便是四月份,官家的病好似彻底好了一般,早朝如往常一般恢復。朝中大员看到圣上容光焕发并没有萎靡的气势,前段时日流传的圣上病危不久便要龙驭上宾的流言不攻自破。 四月初五是太后的寿辰,圣上早已命鸿胪寺着手准备。 寿宴摆在畅春园内,院内正中央又一三层戏台名曰“吟芳阁”。聆乐楼与吟芳阁相对,共有两层,坐在楼内恰好可以观赏吟芳阁内伶人戏子举手投足。 阿荧来得迟了些,待她到畅春园内众人早已用过了膳食正听着戏台上咿呀不停。阿荧给太后和官家请过安后忙被太后唤来与她同坐。 众王公大臣皆被安排在了聆乐楼一楼,太后以及帝后坐在二楼。阿荧走到太后身边坐下后从楼下望去,似乎见着了父亲带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看着不过一两岁大,被父亲抱着坐在宴席中。她用一双干净透彻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的四处的喧闹和戏台上的锣鼓升天,忽然又转头看向了正直直盯着她看的阿荧。 阿荧这才想起来,父亲的妾室似乎给父亲也生下了一个女儿名唤做若姝。 第33页 阿荧望着楼下的父亲和妹妹,只见父亲身旁的几个身着官服的老者正在逗妹妹玩,若姝被他们几个逗得咯咯笑了起来而后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其中一位老者的鬍鬚。 “怎么嫣儿不见了?” 阿荧听闻身边的太后这样问,回过神来确实发现方才坐在皇后身边的嫣儿确实不见了踪影。 官家发现嫣儿离了席后遂看向皇后,只见皇后笑言:“嫣儿去准备给娘的寿礼去了。” 皇后刚言罢,刚唱完一齣戏的吟芳阁内用想起了锣鼓之声。 官家看向戏台,只觉得台上了服饰和曲调都觉得陌生,遂开口问道:“这是新排的戏,怎的以前未曾听过?” “是啊。”太后亦道:“这戏讲的是什么?” 皇后开口道:“这齣戏歌颂的是我朝盛世,众路神仙听闻我朝君主贤明而纷纷下凡,想一览人世繁华。” 阿荧听罢,在看向戏台,果真看到几个身着轻纱的女子身上束着麻绳从二楼缓缓而降,就好似仙女下凡一般。这些仙女们在空中曼舞,身段皆似羽毛般轻盈。渐渐地,她们落在了戏台上,紧接着几位仙女水袖一挥一个体态娇小且轻盈的女子半掩着脸颊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女子所饰的是天君的小女儿,瞒着父君跟着众位仙家到人间玩耍。她跟在仙女身后听闻当今圣上要给太后贺寿忙跟上来对几位仙女道:“姐姐们,不如带我去看看?” 这时,台下众人才看清了那天君小女儿的真正面目。官家见了,指着台上的人儿笑说:“娘你看,嫣儿在那儿呢。” 太后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台上的人,也拊掌大笑,“哎哟,那真是嫣儿呢。” 此时皇后也忙笑道:“嫣儿为了祖母的寿辰可是不知倦怠的勤学苦练,就是为了能拨祖母一笑。” “不错不错。”官家也甚是高兴,“一会儿要重赏她。” 阿荧见台上众位仙女入了宫,化作为梨园歌女正打算给太后唱曲儿助兴。其中嫣儿站在正中央对着聆乐楼的方向给太后行礼过后缓缓唱道: 松鹤长春,永享天伦。 福寿双全,岁与天齐。 愿江山秀丽盛世永存, 愿子孙后代膝下承欢。 而后,众位伶人一同上台向太后和帝后请安,官家也照例打赏了众人,另赏赐嫣儿两县作为封地。 待到嫣儿下了台后,官家又看向阿荧,问:“阿荧可给外祖母准备了寿礼?” 阿荧点点头道:“我自然准备了呀,大家不是也看到了?” 太后疑惑道:“阿荧你且告诉外祖母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啊?” 阿荧款款道:“外祖母适才午膳用了延生雀禧面,芙蓉蛋,后又用了燕窝鸡汤,你以为是谁做的?” 太后听罢,这才笑说:“适才饮的鸡汤味道太淡,我还以为是我年纪大了尝不出味道了,又不敢告诉他人生怕人以为我要责罚御厨,原来是阿荧熬的汤。” 太后说罢,官家也笑了起来。 阿荧见外祖母和舅舅皆在嘲笑自己,便一下子不悦起来。 官家见阿荧板着脸瞪着自己,这才收敛了笑意,道:“阿荧学习下厨实在不易,说要什么赏赐,舅舅都可以满足你。” 阿荧想了想,自己什么也不缺实在是不需要什么赏赐,遂道:“我还没想好要什么,不如舅舅先欠着我?” “舅舅是天子,怎可欠你的?”官家喝了些酒,一时兴起便问道:“这样,阿荧可有中意的男子,舅舅给你指一桩婚事如何?” “婚事?”阿荧听后不解道:“这算什么赏赐啊,我才不要。” 皇后自是知道官家有意为阿荧指婚,却未想到阿荧会拒绝,刚想劝说阿荧,便又听太后道:“好了,皇上。阿荧才多大的孩子啊,你就跟她说这些。婚事过几年再说。” 官家听母亲这样说,也只好作罢。 寿宴过去了大半之时,阿荧告诉外祖母光坐着看戏有些无聊想要出去转一转,太后立即同意了,阿荧遂想要到一楼去找何琰川。 待阿荧下了楼后,发现何琰川并不在席中。阿荧便出了宴席绕着畅春园转了一圈,未发现何琰川的影子,倒是撞见了嫣儿和傅怿清。 傅怿清如往日般谦和对她一笑,反倒是嫣儿涨红了脸极力的避开了阿荧的视线。 阿荧不明白嫣儿为何如此,又见她怀中正抱着一只小兔子,遂走过去道:“你什么时候还养了一只兔子,给我玩一下。” 嫣儿不太情愿,因为她知道阿荧鲁莽,若是自己把兔子给了阿荧这兔子八成要没命,但她看阿荧想要又不好拒绝,遂看着身旁的傅怿清道:“是怿清大哥送给我的。” 阿荧听后,又问傅怿清道:“侯爷,你这兔子可否借给我玩一下?” “这只兔子怕生得很,好似只喜欢清河公主,连我都碰不得。”傅怿清笑道:“兖阳公主若喜欢兔子,我再买来一只便是。” 阿荧听了,道:“算了,我也没有耐心去养兔子,你也不必特意去买。” 嫣儿见阿荧不再想要她的兔子,遂松了一口气。但又恐阿荧适才听见了自己与傅怿清的对话,又怕她要告诉父亲和母亲,遂心里有些胆怯。 第34页 阿荧见嫣儿一直不知何故望着自己,心里有一点不适。她想离开,遂问嫣儿道:“你可看见四哥没有?” “父亲说一会儿想检验众皇子族孙的骑射,所以三个兄长此刻都在北苑。”嫣儿道。 阿荧听后遂往北苑去了。 北苑在皇宫以北,占地一千顷,自前朝以来便是皇室赛马场。本朝虽然以文为重,但自今上登基后颇为重视武艺,遂令所有皇子宗亲都要自幼学习六艺。也因此,众位皇子从四岁起开始读书,每日自丑时起开始温书而午时过后学习骑射御马,晚间还要学习礼乐数,一日不过睡两个半时辰且每年只有大年初一方可歇息。 阿荧至北苑之时何琰川正与廉亲王之长子带着几个擅骑的小黄门玩起了击鞠,她看了许久才发现正宜正穿着黄门的装束混在四哥的阵营中。 阿荧记得这廉亲王的长子名唤琰怀,半岁时被官家封了世子。他好似跟四哥年纪相当,听闻其模样俊秀俏丽,又闻其品行忠厚稳重,她好似亦闻此人精通六艺,能文善武。六岁能赋诗,去年科考时舅舅拿出亲自出的考题来考好他,他的作答竟不输参加殿试的几位进士。 此人好似颇受京城内闺秀青睐,不过今日一见也就一般。阿荧似是不太在乎此人学问如何,光看这模样还不如二哥,这御马也就与四哥齐平,至于品行如何她已经全然没有兴趣了。 何琰怀见了阿荧,忙说停赛,下了马向阿荧走来。阿荧见他向自己含笑,遂也对他笑道:“世子过来找我做什么?” “阿荧又何故适才频频看我?”他道。 阿荧轻笑了一声,道:“我是在看我四哥又不是再看你,你在自以为是些甚?” “原是如此。”何琰怀以为阿荧是因为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在窥看自己,故意打趣他道:“原来是我过于自以为是了。” “原本就是啊。”阿荧这么说着,便朝何琰川的方向走去。 好似过了半个时辰,官家与太后一同至北苑观看众位皇子宗亲比试骑射。 阿荧未与太后同席,而下了众人观赏骑射的楼台后穿过一个矮栅栏,见一个小山坡上何琰殊正牵着棕马缓缓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二哥不去与他们比试比试,舅舅可是说了赢了有赏的。”阿荧笑问。 “你也知道二哥不善骑射,又何苦去丢面子。” 阿荧自然知道二哥所言并非事实,但也未拆穿他,只道:“你一个人在这儿,也不怕一会儿舅舅未见到你人又怪罪你?” 何琰殊听后看了看阿荧身后,只道:“怕是你舅舅让人来叫你回去了。” 阿荧听后转身,见是舅舅身边的大太监李忠,而后又见李总管给二人行了礼后道:“官家命奴才请公主到看台上去。” 阿荧听罢,跟着他上了楼走至外祖母与舅舅身边。官家见阿荧来了,忙让阿荧往赛场看去。 此时众位皇子宗亲们已比试完了骑,现在正比的是射。场上有十个靶,每人备十支箭,每一支箭越靠近靶心得分越高。 这一场阿荧似乎只能认出何琰怀,其余一概不识。她并不知道舅舅在让她看什么,只觉这是一场十分无趣的比赛,并且也无悬念,不过是何琰怀夺魁。 “可瞧见了?” 阿荧听得舅舅这样问自己,却又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只好说:“瞧见了。” “你觉得廉亲王家的世子如何?”官家又问。 阿荧觉得舅舅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但又不好按照自己心里的意思去答,遂沉默了许久说不出话来。 “琰怀这孩子虽好,但阿荧的年纪尚小,过几年再说罢。” 阿荧转过头去看外祖母,却又不知道外祖母这话时什么意思。 他们中意何琰怀跟她有什么关系? 官家道:“现在看这个孩子还小,一转眼便长大了。” “即便我们有意,也得问问孩子怎么看才行。”太后道:“你可问过琰怀的意思?” “琰怀自是同意。”官家道。 “那就好。”太后又问:“那廉亲王和郑国公如何表示?” “并无异议。” 太后听罢,笑问阿荧道:“阿荧觉得呢?” 阿荧并不知外祖母和舅舅在说些什么,怎么还扯上了自己的父亲呢? “你觉得琰怀如何?”太后见阿荧未回復,于是又问。 “挺好的。”阿荧道:“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他这个人。” 官家听后皱眉道:“你与他还互不相识怎会知道自己日后的心意?” 阿荧刚想反驳,却又听官家对太后道:“就定了阿荧与琰怀罢。” 太后听罢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琰怀这孩子当真是能配得上阿荧的,若是他们二人能成婚倒是一桩好事。” 成婚?怎么突然就说到成婚了呢! “我不要。”阿荧听二人这样说气得直跺脚,“舅舅若是敢我嫁给他,我就记恨你一辈子。” 阿荧说罢,便从看台上跑了下去。 是夜,皇后见官家仍然未眠,遂命人熬了一忠安眠汤亲自端入旭东阁中。 第35页 “官家的病还尚未痊癒,喝了汤早些休息罢。”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盛了一碗汤端至长案前。 官家长嘆了一口气,随后道:“总觉得一下子嫣儿和阿荧便长大了。” “可不是。”皇后感嘆道:“我们也老了。” “今日在聆乐楼上听嫣儿唱戏时我见她直看着傅怿清,不知为何竟有些担忧。”官家道:“怿清是太子侍读,十六入朝为仕,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故此他的为人我是放心的。只是他自幼丧母,十六岁丧了父,成婚不到一年又丧了妻,年龄也比嫣儿长了十四,我着实担心嫣儿... ...” “嫣儿是断不能嫁入他傅家的,且不说那傅怿清命不好,就说朕的嫡长公主如何能当续弦。”官家说时语气激烈,说罢还不停的咳嗽。 皇后见官家咳嗽,忙的去拍他的背。又听官家道:“还有阿荧,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阿荧这孩子不似嫣儿,她似是懂事儿晚,到现在还不通□□。”皇后道:“等过些年,等她长大了,等她知道男女之情了官家不妨再跟她说指婚的事儿。” 官家摇摇头道:“朕近来感觉身子大不如前,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这几个孩子都成年。川儿,嫣儿和阿荧都尚未婚嫁,朕的小公主也尚不足八岁... ...” “官家说什么呢。”皇后听到他这样说,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忙宽慰道:“官家是天子,有上天保佑,能活万岁。” 官家听后一笑,“你又听闻哪一个皇帝能活万岁?” 第19章 合欢 仲夏时节嫣儿的个头已经和阿荧一样高了,这让阿荧很是纳闷,为何她比嫣儿还要能进食却只是一味往横长而嫣儿却是往竖的长呢? 且不说嫣儿,何琰川亦是。阿荧记得自己刚进宫时,四哥的身量不过与自己相当,怎么转眼间他与何琰勛站在一块时二人竟是差不多高,而他与阿荧站在一块时阿荧的脑袋却刚刚与他的胸膛齐平。 若竹告诉阿荧,女子若是来了月事那便代表此女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出嫁成婚了,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身高是不会大变的。阿荧听罢只觉得这世道十分不公,为何男子没有月事,为何男子的个头总比女子要高。 若竹只告诉阿荧男女是不可相比较的,因为女子处弱势是天定的。 尽管若竹这样告诉阿荧,阿荧仍旧觉得女子似乎不一定处在弱势,比如她想要欺负何琰川,何琰川只会求饶并不会还手。 尽管阿荧也知道何琰川若是真要还手她定当会被何琰川打得很惨。 夏季似乎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就连嫣儿的小白兔都比阿荧初见之时肥硕了好几圈。嫣儿好似很喜欢这只小兔子,给兔子取了一个名字唤做如意,还向舅母专门要了一个宫女伺候这只兔子。阿荧记得这个宫女名唤凌寒,年纪比自己还要长一两岁。 这一日,嫣儿的兔子闯进了阿荧的凝月阁,凌寒在凝月阁内外找遍了也不见兔子的踪影。待到日落时分,凝月阁内清扫院子的小宫女才过来告诉阿荧说是她在阁外的水塘里发现了一只淹死的兔子。 阿荧命人捞起了水塘里的兔子,发现这正是嫣儿的如意,于是便命人去将凌寒叫来让她把如意的尸体带回去。 不一会儿凌寒便哭着跑了过来,阿荧见她哭得正伤心忙问是何故。 凌寒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若是公主知道如意死了,奴才肯定会没命的。” “怎么可能啊。”阿荧不信,“你家主子可心软了,连蚂蚁都不捨得捏死。” “主子人虽好,但是奴才犯了错是要被仗责的。”凌寒说到此处,哭声更是不止。 阿荧听罢,忽然想起宫女犯了错是要被女官责罚的。倘若真打二十板子下去人也会没了半条命,若是来不及诊治倒真有可能会没命。 “但不过是死了只兔子,不至于打你罢。”阿荧将自己所想如实说了出来,“舅母很爱吃兔子肉,宫里头每个月死这么多只兔子,嫣儿若是喜欢兔子去膳食局拿一只不就好了。” “可是... ...可是如意是傅侯爷送给主子的,主子格外爱惜。”凌寒道。 “那再让傅怿清送一只便是。”阿荧这样想。 凌寒听后哭得愈发厉害,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跟这位公主沟通。自己不过是一个下人,命哪有侯爷送公主的兔子值钱!公主虽不会要了她的命,但是皇后身边的管事嬷嬷怎么会绕过她。 “好了,别哭了。”阿荧见她哭成这般,遂道:“你去跟你家主子说是我借了这只兔子玩然后不小心让它淹死的便是。” “这,这不好吧。”凌寒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那你是想被打?” 凌寒立即摇头。 “那不就得了。”阿荧道:“反正舅母和舅舅也不会为了这件事而说我的。” 言罢,阿荧又环顾四周,指着在场的几个下人道:“不准说出去听到没有。” “是。”几个下人道。 晚上阿荧去向舅母问安的时候嫣儿果真在舅母怀里哭,凌寒跪在母女二人面前颤颤的不敢抬头。 皇后见女儿哭得眼睛都肿了,忙说:“娘亲下次再送你一只便是,莫哭了。” 第36页 “可是别的兔子又不是如意。”嫣儿含泪说道。 阿荧从皇后宫中出来之时正碰见傅怿清和何琰勛二人向宫内走去。傅怿清对着点头一笑,随后道:“好像是我给公主惹麻烦了。” “那倒没有。”阿荧道:“只不过嫣儿哭得可伤心了。” 而后,阿荧便见二人踏入屋中。 傅怿清蹲在嫣儿身边,也不知道再跟嫣儿说些什么。很快,嫣儿停止了哭声,何琰勛又不知对嫣儿说了些甚竟惹得嫣儿笑了起来。 “有哥哥真是好啊。”阿荧不禁感嘆。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太对劲,她记得嫣儿小时候不大愿意亲近傅怿清,什么时候二人的关系竟这么好了? 她竟一点儿也不曾察觉! 过两日是六月二十,阿荧再见到嫣儿之时,嫣儿的气好似已经完全消了,好似从前那般与阿荧一同上下学,在一块嬉戏。嫣儿近日好似迷上了绣香囊,整日拿着竹绷子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石桌上认真练习刺绣。 阿荧见了遂走近一看,上头竟绣的是两朵合欢花。 “这绣的倒是极好的,但你为何要自己绣,找一个宫女替你绣了不就好了。”阿荧道。 “我这是要送人的。”嫣儿也未抬头去看阿荧,只是一本正经的道:“当然要自己绣才有诚意。” “送人?”阿荧走到她身边坐下,“有人收礼还会收香囊?你小心让人家记恨你。” “为何?”嫣儿又是生气,又是不解。 “香囊多不值钱。”阿荧将自己的见解说出来,“送礼呢就要送贵重的东西,譬如红珊瑚,缂了金丝的屏风和衣裳什么的。你送个不值钱的香囊收礼的人会在心里记恨你的,说你把他看轻咯。” 嫣儿听了一时竟无言以对。她看着阿荧沉默了半晌后,说:“我又不是遇到人家家里头有喜事儿要送礼,为何要挑贵重的礼物?” “那你是为何要送礼?”阿荧问。 谁知嫣儿听了不肯回答,只是低着头一边绣着合欢花的花萼,一边敷衍的道:“反正是要送人就对了。” 阿荧原本对打探别人的隐私没有多大兴趣,可谁知何琰川不知何时蹿了出来,道:“女子绣香囊当然是要给心上人的啦。” “心上人?”阿荧这才诧异道:“嫣儿才多大就有心上人啊!” “你不知道?”何琰川忽而一笑。 阿荧摇摇头,“是谁啊。” “不要胡说。”嫣儿放下手中的竹绷子,站起来把何琰川推到一边。 阿荧则是认真的想了一想,道:“莫不是傅怿清?” “你知道!” “别说了。” 何琰川与嫣儿异口同声。 “是真的啊。”阿荧喜笑,“我居然猜对了。” 嫣儿听阿荧提起了傅怿清的名字后脸涨得通红,何琰川见后哈哈一笑:“我原以为这事儿只有我一人发觉了,没想到阿荧这般迟钝都能猜到,那这么说宫里其他人应也是清楚的。” 阿荧听后不悦,“我哪里迟钝了。” 嫣儿见四哥将自己的秘密揭了出来,遂也要揭他一个,“别以为我不知道四哥也有心上人。” “是谁?”阿荧亦觉得好奇。 “我认识她,但是祖母寿辰的时候四哥把她带到宫里来了。”嫣儿把何琰川的秘密抖出来的时候还得意的看着他笑了笑。 外祖母寿辰的时候何琰川还带了其他人进宫? 阿荧愈发好奇,遂问道:“四哥快告诉我,到底是谁啊?” “我的事儿岂容你们两个小丫头多管。”何琰川故作老成的说。 “你说谁小丫头?”阿荧说罢,便追着他跑了起来。 嫣儿看着两个人互相追打,而后又看见三哥面无神色的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别打了,三哥来了。”嫣儿唤道。 阿荧转过身去,见何琰勛面色似乎有些沉重,遂不敢作声。 “三哥。”何琰川道:“怎么了?” “父亲今日下朝后忽的昏倒了,到现在还未醒来。”何琰勛道。 嫣儿听后顿时慌了神,问:“爹爹生了什么病?” “御医说父亲近来总是气短心悸,恐是心衰。”何琰勛道。 “这般严重?”何琰川顿时愁眉不展,轻声问道:“可还有救?” 何琰勛听后不言。 嫣儿见两位哥哥神色这般凝重,心里更加害怕,忙说:“三哥不要吓我。” 何琰勛一声短嘆,拍了拍嫣儿的肩道:“嫣儿莫怕。” 阿荧杵在原地望着三人缄默不语,她未哭也未曾流露出任何担忧的神色,但是她的内心更加害怕。 若是舅舅出了什么意外,她会不会又会被送走? 阿荧看着何琰殊牵着嫣儿的手向旭东阁的方向走去,何琰川紧随其后却又发现阿荧仍站在原地。他走过来想要牵着阿荧,阿荧却转身跑开了。 “阿荧。” 何琰川本想叫住她却发现她已经跑得没了影。何琰勛站在原地,看着已经不见的阿荧,对他道了一句,“走罢。” 第37页 第20章 更迭 六月下旬的时候,官家已不能下床,朝中上下皆由太子监管。 七月之初天气渐渐凉了起来,畅春园内的花草也已没有了春日的娇艷纷纷枯萎掉落在泥土中。 官家的病情似乎亦是每况愈下,皇后甚至住进了旭东阁,每日照顾官家的起居。 官家育有五子三女,除了早夭的大皇子和不谙世事的二皇子外,其余子女皆每日陪在官家身侧。 七月二日这一夜,阿荧见舅舅的几个子女从旭东阁内出来之后方才偷偷摸摸的走了进去,此时屋内只剩官家一个人,阿荧估摸着舅舅睡着了方才敢走到他跟前。 官家听到脚步声忽然睁眼,见是阿荧,忽然柔声道:“来了?” “嗯。”阿荧沉默了半晌后认真道:“舅舅你是不是要死了?” 官家听后一笑,说:“阿荧日后说话可否委婉一些?这样方不会得罪人。” “好。”阿荧点头,“我答应你。” 官家半倚在床上,看着阿荧忽而语重心长的道:“阿荧长大了,要更懂事一些,不要老是给舅母添麻烦。” “嗯。” “要和兄弟姊妹好生相处。特别是三哥,他是储君,将来是一国之君,是天底下最尊贵之人。” “好。”阿荧道。 “要孝顺外祖母和舅母,她二人都很疼你。” “嗯。” 而后,二人都沉默了半晌。 “回去罢。”官家最后这样道。 这一夜子时,阿荧在房中听到一声“陛下驾崩了。”随后众人皆跪下,阿荧遂舅母和嫣儿一同到旭东阁。 随后,由大内总管宣读陛下遗诏。 其遗诏内容是先帝驾崩前夕命秉笔太监写下,命三子琰勛继承大统且追封已故的庶人李氏为皇贵妃与官家合葬。 在场众人虽不敢出声,但是随后私底下却对官家与李氏合葬一事议论纷纷。 李氏原是个风尘女子,却不知为何要怀上了龙嗣被官家封为才人,但又在为官家生下第二子后恩宠大减,众人皆不知道这其中缘故。再后来,李氏持刀刺杀圣上却反被圣上所杀。 阿荧能猜到李氏是舅舅很在乎的女人,但是舅舅与这个女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荧不知。 八月,何琰勛登基,阿荧与嫣儿也被册封为长公主。太后搬入了坤宁殿,而太皇太后仍住在宜坤殿。 九月,太皇太后因丧子而重病,于同年十月殁。 十二月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大雪。 新年又快来了,只是这一个新年空荡荡的,阿荧总是感觉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年三十这日,舅母告诉阿荧郑国公的姨娘如今又怀有身孕,胎儿已经四个月大了,明年五月孩子便会降生,这次估摸着是个弟弟。 阿荧并没有感到特别欣喜,但亦没有觉得难过。她总是觉得,自母亲过世之后国公府的家便跟她再没有关系了。 大年初一的早晨阿荧在坤宁殿给舅母请安的路上遇到了何琰殊。 前几日他刚被封了亲王,但却未见到他眼中有神采,反而精神有一些萎靡。 “二哥。”阿荧叫住了他,“过年好。” “过年好。”何琰殊对阿荧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二人到太后殿中时嫣儿与何琰川已经在了。何琰川虽未及冠,但亦是被新帝封了郡王并赐了林川郡王府,从上月起便在自己的府邸内居住了。往日都是阿荧,嫣儿和何琰川同在一块玩儿,现在少了何琰川这样阿荧和嫣儿都还有些不适应。 今年的大年初一好似与往年没有什么大不同,除了这座皇宫换了主人之外。 阿荧依旧住在凝月阁,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会去皇后处聊聊天。皇后好似甚是喜欢阿荧这个妹妹,说是希望自家的妹妹也能与阿荧一样聪颖可爱,讨人喜欢。 “嫂嫂有妹妹?”阿荧问:“多大了?” “前个月刚满六岁。”皇后淡淡一笑,“因为妹妹放在姑姑家寄养,我也就见过三次面,也不知道如今长大了多少。” 阿荧听了很是失落,“也是,加之嫂嫂嫁了人后若不是逢年过节的很难见上一面的,入了宫之后能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皇后听罢,一笑:“所幸阿荧是在宫中长大,见到其余的兄弟姊妹也都容易。” “是啊。”阿荧望向皇后道:“我还以为官家登基之后会让我回府去住,我还在想怎样求舅母不让我出宫呢。” “官家其实是最疼你的,自然想将你留在他身边。”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阿荧,而后柔声道:“日后你对官家要好些,莫要总是故意忤逆他。” “知道了,知道了。”阿荧不耐烦的捂住耳朵,“舅母昨日才对我这样说过的,前几日二哥也这么对我说。我何曾故意惹他生气了?” 皇后见阿荧这般不悦,则是嘆道:“既然他们都对你这样说过,你便要时刻记得。从今往后他是皇帝,就不仅仅是你三哥了。” 从皇后处出来,阿荧带着向雪和问薇穿过畅春园时见几个太监小跑着过来说着官家来了。沿路的几个宫女黄门立即跪下,阿荧本想绕道却已然见到何琰勛朝她走了过来。 第38页 “站住。” 阿荧还未来得及转过身去便听见何琰勛已站在了自己的跟前。 身旁的两个侍女已跪下向他请安,阿荧见状亦是草草的向他行礼。 “罢了,起来。”何琰勛道:“适才跑什么?” 阿荧站直后倒是很老实的答道:“我不是很想给你请安,所以就跑了。” 何琰勛听后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毕竟像阿荧这般实诚的人亦是不多,即便这种实诚人不大讨喜。 “你要去何处?”他问。 “去舅母那儿。”阿荧说:“前日学了《师说》,舅母说要全文背诵的。” 何琰勛听后便表示自己亦是要去太后处,遂与阿荧一同去了。 待到阿荧至宜坤殿时,嫣儿正在朗声背诵着韩愈《师说》一文,阿荧听嫣儿将文章背得如此流畅竟觉得有一丝心虚。 何琰勛坐定,听嫣儿背诵完全文后又转头看向了阿荧。 阿荧清了清嗓子,道:“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任飞生而,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老襄... ...” 阿荧还未被完,便被太后打断道:“阿荧,你是不是遗漏了些什么?” 阿荧自知自己至“圣人无常师”前故意漏掉了百余字,但这文章太长自己压根儿无法在两日之内背出全文。 “我是觉得背书不过是将其文章中最佳绝句记住即可,记住全文大可不必吧。”阿荧故作镇定的道。 “况且,这书中的道理我明白也认同便可,又为何一定要一字不落的都背诵出来。”阿荧见舅母愈发不悦便说得愈发小声。 “让你背诵典籍诗文,不止是让你单单明白其中道理,更是让你日后做文章之中可以引用先人的佳句。”皇后言罢,又反问:“阿荧觉得舅母说得可对?” “也不尽然。”阿荧分析道:“其一,我并不是未背诵这些诗文,我只是拣了其中被人认为是名句的背,做文章时我直接引用诗文中的名句岂不是更好?其二,我作为一个女子,又不参加科考,委实不知在什么情况下需要做文章。” 此言一出,太后竟不全然认可阿荧所言但又觉得她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遂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看向身边的皇帝,希望皇帝可以说服阿荧。 何琰勛自然是明白母亲的意思,可他对阿荧的见解完全认同,遂说:“既然如此,这文章便算你背过了。” 此言一出,嫣儿便有些不乐意,遂道:“三哥,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他听了,只问嫣儿道:“嫣儿勤恳好学三哥自然要赏,嫣儿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三哥说。” “我要阿荧在今日之前把这篇《师说》一字不落的背出来。”嫣儿倒是想也未想立即说道:“她若是背不出来,就打她手心。” 这次便轮到阿荧不乐意了,“你想让你三哥赏赐你,又好好地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何琰勛笑问嫣儿:“你当真只有这一个要求?” 嫣儿毅然决然的点头。 “好吧。”他道:“三哥应了你。” “跟我去采萱斋罢。”何琰勛对阿荧这样道。 采萱斋在文承殿南侧,自今上登基后便长居此处。 采萱斋平日里无人居住,只有官家劳累之时会暂时在此休憩。何琰勛将阿荧一人放在此处之后便立即离开了,直至亥时过半方回来。 阿荧自然是无法在几个时辰之内将《师说》一字不落的背诵出来的,不过她早就想好了计策――落下一段不背,其余的记住个大概,若是背诵时实在记不住便直接跳到下一句。 当然,若是只有这一个准备她大概无法矇混过去,遂阿荧早在手心里抄好了她要背出来的大致内容。 结果好似跟阿荧预料的一样顺利,待到何琰勛来验收阿荧的背书成果时并未拿着书本一字一句的对照,亦未在阿荧不停的低头看自己的手时因质疑她而打算。直至阿荧背诵完之后,他才忽的开口道:“你过来。” 阿荧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心里莫名慌张,走到他跟前之后见他从桌上拿起了戒尺。 “你要做什么?”阿荧往后退了一步道:“我不是背出来了么?” 他也未解释,只是抓住她的左手手腕拿起来道:“伸直。” “不要。”阿荧拼命挣脱。 虽然阿荧紧握的拳头,但何琰勛依旧能够看出她手中写满了文字。他也未强制让阿荧松开拳头,只是扬起戒尺狠狠的朝阿荧的手挥去。阿荧知道若是这戒尺打在自己指关节上恐怕会更疼,遂在他落下戒尺之前早已伸直了手。 何琰勛的戒尺还未落在阿荧手上便忽然间停住,见阿荧乖乖将手伸直后又轻轻的在她掌上落下。 “回去吧。”他放开阿荧的手道:“很晚了。” 阿荧生怕何琰勛改了主意将自己拉回来重新打一顿,忙的后退了几步快速跑了出去。 他看着阿荧熘走后,笑着将戒尺放在桌面上。这时黄秋生走进来道:“陛下可要歇息了?” 第39页 他起身走到门口道:“还有奏本未看完。” 第21章 又年 暮春的时节是雨水最多的时候。分明前两日还天朗气清,这几日连下了好几场雨弄得到处湿漉漉的。 这一日,阿荧本在屋中练筝,忽而听闻问薇过来道:“安太妃来了。” 她停了手对问薇道:“太妃怎的好端端的跑来?让她进来罢。” 问薇道:“是。”后便开门将门外之人请了进来。 阿荧见了太妃,忙请她入座,又命人上了茶。自舅舅去后,阿荧便再也没有见过安太妃了。舅舅尚在世时后宫妃嫔共有百余人,其中贵妃一人,妃二人,一昭仪,一昭容,一婕妤外其余人皆被送出了宫外。留在宫内的太妃们皆住在西宫,与阿荧的凝月阁相隔有些距离,加之太妃们又不大爱走动,即便是逢年过节都不一定有机会看她们露一次面。 阿荧看安太妃穿着一件松垮的外衣,应是旧时的衣裳。又见她消瘦许多,故问:“太妃近来可是病过了?” 安太妃放下茶杯,缓缓点头道:“年前病过了,不过大好了。” “是如何病的?”阿荧又问。 “唉。”安太妃嘆了一声,对阿荧缓缓道:“自川儿出宫后我便极少见到他了。本来官家是准许他每月十五进宫给我请安的,可近来官家又让他去南边平山匪,我已许久都不曾与川儿在一块好好说过话了。” 阿荧听后,确实想起来自己自从年后就不曾见过何琰川了。她自是听说了南方豫章县外山匪猖獗,顾官家派了永平郡王前往南边剿匪。 “是啊,我好似也许久没有见到过他了。”阿荧说道。 安太妃说着,竟起着手帕掩面啜泣,她一面哭着一面对阿荧道:“我总觉得川儿还这样小,怕他一人在外会出什么意外,可有不敢向官家去说。” 阿荧见她无端端哭了起来,又不知道该如何劝她,思来想去后说道:“四哥自幼时便聪慧,身子骨又很硬朗,想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太妃安心吧。” “也是,也是。”太妃听罢,忙拭了拭泪,对阿荧讪讪道:“是我老了,一个人住有些无趣,又什么人陪我说话,总是多想。” “无妨。”阿荧即刻,道:“太妃若是不嫌弃我这儿,可以常来。” 太妃听后,抬眸望向她道:“那真是太好了。” 这一日安太妃在阿荧屋中待了小半个时辰便离开了。待人离去之后,向雪还觉得纳闷,“平日里也不怎么熟悉,怎么今日好端端的来我们这儿?” 阿荧亦是不知道安太妃今日怎么无端来找自己,又听若竹道:“些许真的是寂寞了。” 向雪听后感嘆道:“当皇帝的女人真是不好过,皇帝在世时不见得得宠,皇帝去后又备受冷落。即便是诞下龙嗣也不能时常相见,好似要一辈子困死在这儿似的。” 向雪刚说完,便见若竹的脸色不好,遂忙说:“我胡乱说的,以后不说这话了。” 阿荧倒觉得向雪说的正如自己所想,莫说是诞下何琰川的安太妃,就算是当上太后的舅母亦是让人觉得可怜。 她前些日子去给舅母请安的时候正发现舅母无端的坐在椅上嘆气,自顾自的嘆了几声过后又开始无端端的哭了起来。她问嫣儿发生了何事,嫣儿只对她说是母亲又思念起父皇了。 可比起其他未曾给舅舅诞下皇子的嫔妃相比,安太妃亦或是舅母就要好上许多了。舅母自然不必论,就说安太妃如今仍可以一人住在一殿内有宫人服侍,不似那些舅舅在位时品阶低又无子嗣的宫嫔,被撵出宫去后须得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阿荧未曾想到三日过后,安太妃便命人来请了阿荧到她殿中坐一坐。阿荧想着安太妃一人在殿中可怜,便随着太妃差来的小黄门到了思安殿。 自先帝龙驭上宾后安太妃便一直住在此地,殿内外都还宽敞,只是略少了些花草景观。太妃笑着迎阿荧到殿中,又向阿荧解释说是自己懒得打理殿外的花草,命人都砍了去,遂觉得冷清了些。 阿荧在安太妃殿中陪着太妃一个下午,太妃又是送阿荧镯子又是说若是有一个入阿荧一般能陪自己说体己话的女儿便好。阿荧直到夜色将临才回到自己屋中。 这一夜,官家照例应留宿在皇后处。 肖琦露在殿中等了他许久,直到子时过半才见到了他。 她屏退了下人,一面帮他脱去了外衣一面道:“官家,今日阿荧去了安太妃处,是否需要妾身提醒一下阿荧。” “不必了,即便是她示好阿荧,郑国公也不会听命于她,岭南亦是。”何琰勛道:“他得不到阿荧,亦得不到岭南,更不必说朕的位子。” “可阿荧好似是中意林川郡王的,若阿荧真要嫁给他,岭南必定效忠于他。”肖琦露帮他整理好衣衫,又将面巾递给他道:“岭南与京都相隔遥远,若是叛变恐不好收復。况且今太皇太后已逝,官家与岭南... ...” “你想说什么?”他淡然问道。 “妾身知道官家是中意阿荧的,不如... ...” “你不必说了。”何琰勛走至床边坐下道:“即便是没有皇祖母和阿荧,朕也能镇住岭南。” 第40页 他心里清楚,阿荧不中意他,他若是为了一己之私在将阿荧收在后宫中,她非要记恨他一辈子不可。 十日过后,阿荧竟见到了何琰川。 那日她刚从宜坤殿出来,见他风尘僕僕的疾步走来。她心中一喜,忙跑到他跟前道:“回来了?” “嗯。”他对他笑道:“回来了。” 她看他好似有一些疲惫,说话的语气也特别轻,遂问:“刚回来,不回府歇息一下?” 他道:“给太后请过安后我便回去休息。” 阿荧见他不大精神,并未与他谈许久,二人两三句话后便别过了。待到这一日日暮之时,她未料到他竟找上门来了,还借着劳累为由赖在她住处待了一宿,到了第二日清晨西华门开时,他方离去。 阿荧本想与她彻夜长谈一宿,可是又怕他太过劳累不敢打扰他休息。不过何琰川倒是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拉着阿荧喋喋不休,要不是皇后命人唤阿荧道慈安殿阿荧估摸着四哥能跟她唠一宿。 于是这一夜,何琰川睡在凝月阁,阿荧却与皇后同睡了一宿。 盛夏过后,阿荧已经年满十三,当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因先帝与太皇太后丧期未过,阿荧的婚事便被官家搁置,说是日后再议。 太后一想,这两年阿荧和何琰川一转眼都到了即将成婚的年纪,虽说两个孩子正在服丧之中不得婚嫁,但早些选定人选才不至于到时候匆忙决定。 还有嫣儿,她今年也十一岁了,再过个三年亦是要嫁人,这事儿须得早些准备才好。 当年官家婚事就是因为未早早地定下人选,再加之长公主突然病逝这才成婚晚了些,这一次一下子便是三个孩子要接连成婚,可不能一直拖着,嫣儿倒是不着急,可偏偏阿荧和川儿岁数也大了,拖不得。 阿荧的婚事倒也容易,廉亲王的长子与她正好相配,恰好廉亲王与郑国公对这桩婚事又都满意,这事儿便可以定下了。 川儿虽说未成婚,但府中已有两名妾室,皆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的侍女。 官家近来想到通政司通政使王束礼有次女年十二,再过三年及笄,或可赐与林川郡王。太后听后,亦觉得官家此举可行。 毕竟,王束礼效忠太后与官家多年,王家女嫁入林川郡王府让官家和太后都放心。 最难办的还属嫣儿。这孩子向来懂事乖巧,却也对□□通晓得太早,与那傅怿清一来二往竟生了情义。太后倒也并非不喜傅怿清,论知识才学出生门第都是与嫣儿相配的,只是这年纪比嫣儿长太多,又曾娶过一门亲事,嫣儿好歹是嫡出的公主,如何能如何能做人续弦? 再者,傅怿清是将门之后,若是遇上什么战事须得出征,她如何能让自己的女儿独守空闺? 嫣儿自然知道母亲的想法,但她早已决定此生非他不嫁。当她见母亲因为此事对她大发雷霆扬手想要打她之时,她只是哭着道:“女儿还小,不懂得什么门当户对,自然也不懂得何为情爱,我只知道他对我说过,他若是得了我此生定不会他娶。” 太后听闻女儿这般说,忽然迟疑了。 此生不再他娶,傅怿清这孩子果真能做到么?莫说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年少之时何尝不想有一个男子对她说出此话。 “嫣儿,你若执意,娘不反对。”太后最终这样道。 这一年秋季襄州突然沦陷,随后举国譁然。 陛下命林川郡王挂帅前往襄州剿灭入侵的燕军,但却被林川郡王所拒。陛下龙颜大怒,并仗责其四十,为其求情者皆杖毙。又命淮阴侯傅怿清领兵前往襄州击灭燕军。 阿荧并不想看到何琰川被这般责罚,她想要劝阻何琰勛却又没有底气,遂去找了嫣儿想办法。 “阿荧,莫要管此事,三哥不会伤了四哥的。”嫣儿只这般道。 阿荧万般没想到嫣儿对此事这般冷漠,遂拽着她的手腕道:“嫣儿你怎么了,平日里你跟你四哥不是关系最好么?” “我亦是担心四哥,可... ...这事儿三哥自有三哥的道理。”嫣儿气力小,挣脱不开阿荧,遂道:“这事到底是四哥不对,三哥到底还是念及手足之情的。” “四哥到底错哪了?”阿荧道:“他前段时日刚从南边回来,这没过半年又要去西北。这南边一下北边一下的,在好的人都过得不安稳。” “你分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嫣儿向阿荧解释道:“这事儿我也不大清楚,母亲和怿清大哥只说三哥这样做是对四哥好,他若是去了西北可以避免很多事情。” “可以避免什么事情?”阿荧问。 “要他命的东西。” 第22章 流年 待到何琰川伤口痊癒只是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这一日他喝了些小酒,忽的听门外的侍女忽然道:“郡王,正宜姑娘来了。” 他还未准许她进来,便听门被人勐然推开了,随后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走进来。穿着 她身形高挑,肤色黝黑且粗糙,再加之身上又是一身男子的衣裳,若是不熟悉何琰川未与她相识是断然不知道她是个女子的。 “伤才刚好,就开始饮酒?” “我身子骨硬朗得很,喝点酒不碍事儿。”说罢,他举起酒壶又是勐地一口。 第41页 “你为何不去襄州?”正宜走到他跟前,注视着他道。 他听后又饮了几口,脸色有些泛红,只道:“你心里也清楚他为何要派我去襄州。” 正宜没有说话,又听他道:“我若是去了襄州,他可还打算让我回来?” “陛下并不想伤及与你的手足之情,这你是清楚的。”正宜试图劝解,道:“陛下已经登基,为何你还不肯罢休?” “因为父亲在时我根本没有机会,父亲不喜欢我。”他缓缓放下酒盅,“正因为父亲走了,我的机会才刚刚开始。” “既然如此,我便回我父亲的住处了。”正宜说罢转身,只留下一句,“我是个女子,只想要安稳的生活。既然你无法给我安稳的生活,我也没有在你府中待下去的必要了。”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默默的拿起酒盅又饮了一口酒。随后,他倒了到酒盅,发现里头没有了酒后又将其放在了桌上。 正宜到底是跟过三哥的人,不会理解他想要什么。 可他究竟想要什么呢?权利,欲望,亦或是皇位他都不想要,他只想帮外祖父洗清冤屈,他只想母亲能够高兴。 自他五岁起,他就没有看见过母亲高兴的笑过了。 五岁冬日的一个夜晚,母亲将他从床上抱起来直奔父亲的文承殿而去。母亲让他跪在殿外给父亲磕头,他虽不知道母亲为何让他这样做但依旧还是照做了。 他如今依旧能清楚的记得,那一夜母亲的哭喊之声,他也依旧记得父亲冷漠的眼神。 那一夜真的好冷,夜空中虽然未曾飘雪,但他依旧被冷得浑身发麻,就连自己的额头磕出了血他也不曾感到半分疼痛。 “朕圣旨既下,就断然无收回的道理。” 他抬头看着父亲,又听父亲道:“大理寺右丞安邑寺蔽主殃民,殊负圣眷,罪无可逭,诛七族,年后问斩。” “官家... ...” “你给朕诞下一子,有功,朕可饶你不死。” 他看着父亲转过身,走入殿内,合上了门。 他从来不相信外祖父是一个蔽主殃民之人,无论是年幼时亦或是现在。母亲向来节俭,即便是成了昭仪后平日亦穿的是布衣。 自他被封了郡王后,给母亲送过几件上好的绸缎想要让母亲制成新衣。可母亲总是推辞,说是自幼穿布衣穿习惯了,已不习惯绸缎这样滑的料子。 本朝为官月俸微薄,即便外祖父是大理寺右丞也无法给母亲买上好的衣料穿。外祖父曾经的府邸在城郊处,也是因为无法买得起京都内地段的宅子。 他想不清楚,外祖父向来为官清廉直言不讳,何来蔽主殃民之过。 他要为外祖父平反,他母亲并非罪臣之后。 何琰勛走至窗前,门外忽有人轻扣了两声,他让门外之人进来,随后又轻声对他道:“今夜出京,去福州。” 福州临海,再往往南是楚国,往西南是江州与岭南。因是个瘴疠之地,故此遍地是山贼海盗。这里的山贼海盗加起来有千余人,皆是一些被流放的罪臣亦或是罪臣之后。 当年安邑寺一族被抄斩之后,一些倖免的族人亦或是被流放的同党皆因为躲避追杀而留在此处。而这些人,早已表示效忠于林川郡王。 当阿荧知道何琰川已不在京内之时已是初冬,此时举朝上下已在讨论如何应对福州的山贼海盗。 南边多山水,这些盗匪对山形熟悉又善水战,再加之这等盗匪都是亡命之徒,朝廷派去的军队竟一时败下阵来。 在圣上发现林川郡王已经出逃之时,安太妃便毅然自尽了。 安太妃死前将阿荧叫到自己的寝殿之中,随后嘱咐了几句阿荧若是圣上要严惩林川郡王,一定要看在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上护住郡王。 阿荧应了一句好后,安太妃却忽然拿起来桌上小刀自刎而亡。 阿荧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时便发现自己身上便已沾了一身的鲜血,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想要大声尖叫可张开口时却又发现自己发不出声来。 她颤颤的起身,而后往后退了几步倒在地上,门外的宫女黄门们闻声而入,皆是被屋内景象吓软了腿。 阿荧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屋中的,待她回过神来时手中仍旧握着安太妃适才递给自己的金簪。 若竹与问薇向雪一同将她身上污秽的衣物给脱了下来,又打了水给她净面。见她低低的哭,若竹又忙的安慰她。 直至安太妃殁后,阿荧便不敢合目,因为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安太妃持刀自刎的情形。 凝月阁内的烛灯几夜未熄,问薇和向雪守在阿荧的床榻边上不敢离去。这几日阿荧一直睡不好,只要不是眼睛累得是在是睁不开阿荧是绝对不会闭目的,但待她睡去之后又会时不时的惊醒,故此她和向雪决定轮流守在阿荧身边,这样阿荧醒来见身侧有人方不会那般害怕。 此事发生过后的好几年内,阿荧便再不敢独自而眠,且有了睡觉之时喜欢摸着人的脉搏才能熟睡的习惯,有时候若竹在她身侧悄无声息的睡着了她还会莫名慌张害怕,总要将若竹叫醒了才能安心。 西北与燕国的战事持续了两年后方才平息,傅怿清归来之时嫣儿即将是十三岁了。此时嫣儿已全然长成了一幅少女的模样,站在文承殿前与傅怿清对视的那一刻,他竟险些没有辨认出来。 第42页 只不过不过二人仅仅见了一次面,他便又奉命前往福州捉拿林川郡王。 晋宣德十六年夏,阿荧刚过十五,再过半年先帝与太皇太后的丧期便过了。 六月二十这一日天气还算爽朗,虽是个晴空万里的天气可威风拂过绿荫之时还是能感受到一片不属于夏季的凉意。 这几日阿荧睡得比之前好了一些,人也精神了许多,若竹便提议让自己个宫女带着阿荧踢毽子玩,也当锻鍊身体了。 快到正午之时,太阳突然毒辣了起来,此时已无清风,问薇见阿荧已玩得髮髻都散了,遂道:“主子,我们回去吧。” 阿荧喘着气,弓着腰用自己的衣袖擦过汗后点了点头。 这时一人将一方帕子递到阿荧跟前,阿荧接过帕子擦过汗后方才仰头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孔,原是廉亲王家的世子何琰怀。 “多谢世子了。”阿荧将帕子收起来道:“我洗干净之后再还给你。” 何琰怀淡然一笑,“不过一个帕子罢了,送给长公主也无妨。” 阿荧也对他礼貌一笑,而后又觉得奇怪,遂问:“你今日怎的有空入宫?” 何琰怀道:“长公主竟不知道?” 阿荧愈发诧异,说:“我... ...应该知道?” “今日我随母亲入宫便是为了与你的婚事。”何琰怀言罢,又道:“未想到太后竟未告诉长公主。” “婚事?”阿荧顿时不悦,“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人了?” 问薇听了,竟内心一喜,“主子今年已经十五了,是当婚配的年纪了。” “那我也不要嫁给他。” 阿荧说罢,将帕子丢在他身上,转身刚要离开便被他拽住了手。 “你适才说甚?”何琰怀感觉自己无端被阿荧羞辱了一番,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我才不要嫁给你。”阿荧把胳膊往回缩:“你是听不懂这句话?” 谁知何琰怀听了这句话心里愈发恼火,他将阿荧拽得越紧,让阿荧疼得直“嘶嘶”的吸着气。 身边的几个黄门宫女忙上前来想要将二人分开,几人还未来得及靠近他,便听他怒吼道:“你们这些贱婢奴才,若是上了本世子可担待得起么!” “担待得起。”阿荧疼得牙齿直打颤,“若是伤了人我负责。” 何琰怀听了心里更是恼火,他捏着阿荧的手腕往上提,瞪着阿荧道:“我好歹是世子,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你若是不喜欢我也就罢了,又何故羞辱我。” “你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阿荧虽被他捏得手没了知觉,眼泪也落了出来但气势上还是不肯服输,“你哪只耳朵听到我故意羞辱你了。” “放手。” 阿荧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道。 随后,何琰勛迈步走至二人跟前强行将何琰怀推开道:“这是朕的后宫,还轮不到你撒野。” 何琰怀喘着粗气,心中颇不服气,“是她出言不逊在先,臣弟不过稍加惩戒。” 何琰勛听后冷笑道:“这人尚未过门,你有何资格惩戒?若要惩戒,也是朕去惩戒,而不是你。” 阿荧听罢,知道何琰勛有帮她的意思,遂含泪委屈道:“我才未出言不逊,是他得了失心疯,抓着我不放。” 何琰勛看向阿荧,声音软了下来,“伤着了没有。” 阿荧连忙点头,“我的手现在都抬不起来了。” “传御医。”何琰勛对身旁的黄秋生道。 待黄秋生走后,何琰勛走至何琰怀跟前冷冷道:“人都尚未过门你便已开始对人无故施暴,倘若过了门朕的妹子哪日死在你府上都未可知。” “滚。”何琰勛吼道。 何琰怀虽然不服气,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灰熘熘的退了下去。 阿荧走到何琰勛跟前,低低的说了句,“三哥,我不想嫁给他。” 何琰勛在阿荧额头上轻敲了一下,“有求于我时便唤我三哥,平日里便是唤我官家,你这改口倒是改的快。” 阿荧扁着嘴不说话,只听他淡淡道:“你若不喜欢,那便不嫁。” 第23章 离京 当何琰勛领着阿荧回到凝月阁时御医已至。阿荧很少见过这位御医,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他自舅舅登基之前就已在太医院多年,祖上三代都是太医或是御医。 这老御医给阿荧诊治过后,说是无大碍,明日便可痊癒。但阿荧却在太医离去之后对黄秋生道:“你且对外传长公主骨头折了,要修养两月余方可痊癒。” “是。”黄秋生道。 阿荧也知道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能顺理成章的推了自己与何琰怀的婚事,遂未作声。 晚间的时候,太后至阿荧房中。 这时候阿荧正在与皇后下棋,太后见阿荧无事,才松了一口气,道:“今日官家在我宫中大怒说你琰怀将你的手骨给拧折了,吓得琰怀母子二人险些下跪求饶。我以为是真的,也不敢作声。” 阿荧放下手中的棋子,抱怨道:“舅母,你都不知道何琰怀的脾气多大,我不过说了句不想嫁给他,他便要对我动粗。” 第43页 “如今是真的嫁不成了。”太后嘆道。 阿荧撇了撇嘴后太后又道:“算了算了,这孩子自幼便被人夸赞惯了,受不得任何人跟他反着干,骄纵得很。” “京中子弟众多,也不差这一个。”皇后缓缓道:“阿荧可有自己中意的?让官家给你指婚便是。” “我是想永远留在宫里不嫁人。”阿荧想了一会儿道:“如果要嫁人的话二哥不错。” 此言一出,太后突然不悦,对阿荧道:“你这孩子,若是没有中意的,也不可胡说啊。” “我没有胡说啊。”阿荧道。 若是能嫁给二哥这种人美且性情温婉之人,也是不错的。 太后离去之后,皇后忽然间问阿荧道:“阿荧,你觉得官家如何?” “官家太兇了。”阿荧说罢,又想到今日之事,遂补充道:“不过他有时候待我确实不错。” “你可喜欢三哥这样的夫婿?” 阿荧立即摇头,说:“三哥待我比我爹娘还要凶,若是嫁与他这样的人,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他管得死死的?” 皇后看着阿荧一笑,不言。 阿荧的心智尚是个孩子,还不通晓情事,过两年再说罢。 翌日,何琰勛便收到了廉亲王请罪的摺子。他草草批註了世子鲁莽,故婚事作罢后,这桩事便算了结了。 同年冬月,西南楚国趁着福州动乱入侵晋国,不出一个月便攻下了晋南边两座城。 一个月后,晋楚而国决定议和,晋赠与楚三千两白银且将宁亲王送往楚地为质。 阿荧知道官家要将二哥送到他国后十分生气,在文承殿内公然砸坏了一只?f端香炉。 何琰勛任由阿荧摔砸并未跟她置气,而后又命皇后亲自前来将她劝了回去。 西北与燕国战事方停,南方福州又有何琰川自称为王,如今万不可再起战事,此时即便是吃些亏也不能让整个南边皆处于水火之中。 次年榴月时节,凝月阁内的所有盆栽都败落了。阿荧趴在桌子上,将昨日官家送来的一串珍珠扯开,屋内顿时传来“哗啦啦”的响声。 若竹闻声入内,见落了一地的珍珠,连忙一颗一颗捡起来道:“你好好的,将它拆开作甚。” 阿荧未搭理若竹,只是将散落在桌上的珍珠都拾起来放在了一个雕刻着百子图的楠木盒子中。 若竹亦将拾起来的珠子都放入盒子中,道:“你给我,我且将它们再穿起来。” 阿荧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盒子给了若竹。 前些日子她听闻南方传来捷报,说是福州已破,已将擒拿安王的右将军秦佑。 安王,是何琰川占领福州后自封的。而这个秦佑原先是福州临海一带的盗贼,因劫过不少出海的商船早被朝廷悬赏缉拿,后又不知怎么的主动投靠在安王部下。 至于秦佑为何主动投靠何琰川,何琰勛是知道的,傅怿清亦是知道的。当年受到安邑寺一案牵连的户部尚书秦岩,正是秦佑的祖父。二人对当年安邑寺贪污一案,皆有积怨。 冬月时节,何琰川已逃出福州一路南下,进入岭南。傅怿清亦帅兵南下,却被困在岭南城外。 帅兵驻守岭南城的是岭南王的次子,名唤做吴大猷。岭南王的先祖乃是前朝末年随本朝太祖起义而后打下江山的部将,待到太祖登基后被封为王,其子孙后代便继承了这一王位。 自第一代岭南王起至今已是第七代,而今的岭南王已和朝廷疏远,又加之太皇太后已逝后岭南与朝廷断了联繫,如今朝廷控制岭南更加不易。 这一年的仲秋十分冷清。因为安王脱逃和岭南抗拒朝廷之故,使得官家大怒,遂仲秋佳节未曾摆宴,宫中众人皆小心翼翼,唯恐惹怒圣上。 阿荧仿佛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清,因为自她这三表哥登基后宫中就不似以往舅舅在位时那般时常大摆筵席,再加之这两年战事频繁,官家更是宵衣旰食,莫说是阿荧,即便是皇后嫂子亦或是舅母也极少见到官家。往年仲秋节时阿荧还能听到二哥站在宫墙之下,随意吹奏曲子。有时他的曲调急促欢快,又有时缓慢幽怨,阿荧听不出他曲中含义,不过她总喜欢央求着二哥将她偷偷带出宫去玩。 相比起二哥,让阿荧最记挂的还是四哥。对于四哥忽然离京起兵谋反,阿荧最初是生气的。她恨不得官家将四哥抓回来夺了他的王位再将他关起来,让他一辈子皆在狱中度过。 但当阿荧听闻朝廷收復福州和四哥逃往岭南之时又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毕竟四哥和她是一块长大的,阿荧早已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嫡亲兄长般看待。 待到岭南王接到圣上缉拿罪臣何琰川的旨意之时,何琰川早已逃出岭南一路北上。阿荧在文承殿外听闻官家勃然大怒,命傅怿清速速将罪臣何琰川缉拿归案,不必刻意留下活口时她顿时慌了神。 她虽然对何琰川谋反一事而生气,但她心底到底是希望四哥被劝降,而不是因此而丧命。她害怕得扣着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玉镯子,忽的想起来安太妃临死之前曾交给自己的一个玉扳指和一封书信,说是只要交给四哥便能保他性命。 可眼下,阿荧不知道何琰川究竟藏身何处,又如何将这封信和玉扳指交到他手上呢? 第44页 几日之后,阿荧偶然翻看自己书架上的书时从中发现了一本自己从未见过的诗集。她将那本诗集从书架上取了下来,随意翻开一页便见上头赫然写着一句诗,阿荧一边奇怪这一页为何这有这七个字,又一边将那句诗默默读了一遍。 “两重山外景无阳?”她读后“嗤”的一笑,自顾自的低喃道:“这是谁写的诗?竟连我都不如!这‘景无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与‘两重山’又有什么关系?” 她语落,忽然恍然大悟,立即将这一页纸撕了下来。 阿荧慌张的将诗集重新摆回至书架上。她回头看了看正在打扫的侍女,连作忙走进里屋,将房门扣上之后背着门慌忙将手中揉作一团的纸重新打开。 她认得这个字迹,这是四哥所写。两重山,景无阳,四哥这是让她出京。 阿荧早就听闻四哥已经自岭南北上,难道他已经返回京都了?四哥将此书送入宫中,莫非是着急想要见她。 可宫内戒备森严,她要出宫已是不易,官家又怎会准许她出京。 翌日,阿荧向舅母请安,又说近来睡得不安稳,想要到城外济岭寺祈福。太后很快便允准了,又让人算了算日子,说是三日后最宜出行。 三日之后的清晨下了一场小雨,城郊一路泥泞,加之济岭寺在济岭山山顶,阿荧一行人直至午时方到达了济岭寺。 阿荧被问薇和向雪搀扶着下了马车后,寺内住持便连忙上来迎接。因两个时辰前方下过雨,阿荧还未走几步路她便发现自己的衣角和鞋子都粘上了泥。问薇亦注意到了阿荧的衣裳都鞋子都脏了,遂让住持带着她们进了西厢房。 阿荧还未更衣便听问薇关上了门,拿着一身干净的衣裳走到屏风后道:“主子,外面竟又下起了大雨。” 向雪一边侍候着阿荧更衣,一面抱怨着道:“这雨停一阵下一阵的,待到回宫的时候肯定连衣裳都湿透了。” 阿荧听了问薇的话,伸长了颈脖望了望闭合的窗子,又听到了雨点敲打在窗上发出的声音。待到更衣过后,她从换下的衣裳里拿出了一个荷包,向雪看了看阿荧手中的荷包,问道:“主子的荷包是从哪里来的?我怎的从未见过?” 阿荧听后下意识的将荷包塞入自己的衣裳里,随便撒了个慌道:“嫣儿近来才从给我的,所以你没见过。” 向雪原想让阿荧给自己看一看这荷包的样式,但又见阿荧慌忙藏起来好似是不愿,便也没作声。 从厢房到供奉神像的正殿要绕过一个荷花池,如今因为落雨不停的缘故池子之中的水已然没过了两旁的道路。故此,阿荧要在厢房中等待雨停后众人将积水清理了才能至正殿祈福。她一个人在厢房内左右踱步了许久,忽而对一旁的向雪和问薇道:“这里面太无聊了,我出去逛逛就回来。” “可外面雨势正大呢,主子就别出去了。”问薇说道。 “我又不去淋雨,只是在长廊逛一圈就回来。”阿荧道。 问薇听后,便道:“那我陪着主子。” “不必了。”阿荧打开了门看着屋外,“这长廊没有多长,站在门口就可以看到尽头了,我很快便会回来。” 说罢,阿荧便踏出门槛,一熘烟的走了。 沿着长廊向前走便可看到一座假山,假山由岩石堆砌而成,将长廊分作了两条道路。阿荧沿着岔路走至长廊尽头,又冒着雨穿过偏殿,而后一座高塔赫然而出。 这座高塔应是已被寺院废弃,塔上的石匾也已被青苔遮盖看不清楚了。阿荧左顾右盼,见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烟。 今日兖阳长公主出宫至城郊济岭寺祈福之事应是全城皆知才是,四哥若在京城之内就应该知道她此时此刻会在济岭寺,怎么会让她出京却又到此时都不现身? 阿荧刚这样想罢便感到身后一凉,她一转身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身前。 “四哥。”阿荧见了眼前之人忽而喜笑,即刻上前将他抱住。 那人没有说话,却亦将她搂入怀中。 过了许久,何琰川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母亲给你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嗯。”阿荧点点头,将腰际的荷包摘下来放入他手中。 何琰川接过阿荧的荷包后即可将其打开,在确认过其中装的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轻声向她道了一句谢,而后便向高塔之后走去。 “四哥,你去哪儿?” 阿荧见他要离开,便也跟上前去。何琰川听后并未回头理会阿荧,只是翻过高塔之后的围墙离开了寺院。 阿荧走至高塔之后,见塔的一侧与围墙接连在了一块。所幸,这座塔由石块堆砌而成,因此阿荧可借着凹凸不平的石头爬上围墙。 “四哥,你停下来。”阿荧趴在围墙之上,见围墙之下杂草丛生。地面与围墙莫约有一丈的间距,这使得阿荧着实害怕。 雨越下越大,阿荧被自己散落的头髮遮住了眼,隐约见看见何琰川在雨中越行越远。她想要从围墙上下来,可是伸出脚后才发现自己怎么也够不着高塔上凸出的石头。忽的,她身子一滑,从围墙上落了下来,落在了被雨水浸湿的荒草之中。 第45页 第24章 归来 五年后 马车摇摇晃晃。 她不知道在车内沉睡了多久,一睁眼便见马车已进入了京都。 此刻天灰濛濛的,天还未亮。 她缓缓坐正,挑起帘子看了看窗外只觉着眼前的一切格外生疏。 今年已经是宣德二十一年了,而她也已二十的年纪了。 五年前,她从寺院的围墙落下昏迷,醒来之后人便已经在燕国的安王府中,而安王府的主人正是她的四哥何琰川。 后来阿荧才知道燕帝给封四哥为安王的缘由。原来,当年燕帝还是皇子之时曾经落难于晋,多亏安邑寺一家相助方能返回燕国夺得皇位。安太妃给阿荧玉扳指正是当年燕帝赠与安太妃之物,而那封书信由安太妃写给燕帝,希望燕帝可以记得当年安家对他的恩情。 燕帝自然是个重情之人,又加之他住在安邑寺府中之时曾对安太妃生过情谊,在听闻安邑寺一族遭到诛杀和安太妃自尽之事后顿时声称要讨伐晋。 晋与燕的战事刚停下不久便又再起,两国上下顿时皆不能安生。正在燕军奋力对抗晋国之时,燕帝的十四皇子乌已利却趁乱谋反,弒父杀兄,登上皇位。 燕国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三年,燕国主动停战,决定与晋化干戈为玉帛。何琰川因此被新帝撤去王位,而阿荧亦被沦为了阶下之囚。 阿荧在狱中浑浑噩噩的不知待了多久,忽而听闻晋国来了人要将她接回去。 她发了一阵楞,直到马车停下后一个黄门掀起帷幔对她重复了两句“郡主,该下车了”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那黄门口中所说的“郡主”原指的是她自己。 好久没有人这么唤她了,她只是在燕国的时候隐约听人提起过她从长公主被下降至郡主。 她拿起放在自己身侧的拐杖,随后被两个小宫女搀扶下了马车。自五年前她从济岭寺的围墙上跳下来摔伤了右腿后,她便落下了腿疾。 她仰着头观望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这宫墙与她离去之时没有多大变化。 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朝里走了进去。 “官家在文承殿等着要见郡主呢。”小黄门说罢,又见她走的颇为费劲,便吩咐其他的黄门去找一把轮椅来。 她感激一笑,向小黄门道了一声谢,一瘸一拐的走进了文承殿中。 殿中的人正在看书,听到拐杖落地的声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她,随后也未抬头,只是淡淡道:“这回还知道向朕行礼了。” 她颔首,没有说话。 “坐罢。”他合上书说。 “谢陛下。”她拄着拐杖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随后宫人拿来了凳子,她便做了下去。 他打量了她一会儿,说道:“你瘦了。” 她道:“你也是。” “腿是怎么回事?” 她看了看自己的右腿,说:“原是爬墙从墙上跌了下来,落了腿疾,之后本好的差不多了,可后来在狱中腿疾復发,便如此了。” 他听后没说什么,只道:“郑国公请求朕想让你回国公府住。” “我不去。”她冷冷道。 “也罢。”他道:“那你便陪着皇后解解闷也好。” “谢陛下。”她道。 “下去罢。”他挥了挥手。 她轻声道了一句“是。” 随后便默默地走了出去。 殿外,黄秋生已在外头等候她多时。她方踏出殿外,这位黄总管便走上前来道:“ 郡主,奴才领您去凝月阁。太后此刻还在休息,郡主晚些去请安便可。” 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这个看起来年纪并不是很大的总管太监,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面前之人是何所人也,遂道:“有劳了。” “应该的。”黄秋生应道。 随后,他让一个小宫女推来了轮椅,又领着她到了凝月阁。 凝月阁是她母亲的闺阁亦是她长大的地方,她自然熟悉不过。只是这一次她进宫,时隔五年,眼前原本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起来。 她被小宫女推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没有太大改动,还是维持着原来的模样,只不过挂在墙上的字画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被换成了一幅少女戏蝶的图。 “因为郡主腿脚不便,皇后娘娘已命人将阁内外的门槛都移除,郡主以后可以在此自由走动了。”黄总管语毕,又小声在她身边道了一句:“郡主一会子向皇后请安时可得谢过皇后娘娘。”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她知道这位黄总管是处于好意提醒她,但她确实再不愿与任何人多说一个字,一句话。 黄秋生与阁内和院子里的宫女和黄门们都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的走了,随后进来的是一个莫约二十七八的女子。 “凌寒。”她认得这个女子,是她从嫣儿那儿特意要过来的侍女。 “郡主。” 凌寒则是喜极而泣,上前抱住她却又发现她坐在轮椅上,于是问道:“郡主的腿是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的腿便开始无力了,无大碍。”她安慰凌寒道:“只是有些不方便。” 第46页 谁知凌寒听后便竟开始大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郡主还这么年轻,这可怎么办呢。” “我都说了无碍。”她佯装不悦,“你莫要哭了。” 凌寒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真以为郡主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她无言,她何尝不是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回不来了。 阿荧环顾四周,将目光落在屋内几个十七八岁的侍女身上,遂问:“这里怎么就只有你一人,问薇向雪,还有妈妈去哪儿了?” 凌寒如实答道:“问薇姐姐和向雪姐姐都已被官家指了婚放出宫了,若竹姑姑如今住在郑国公府,其余的宫人都调去别处,只有我一直在这儿当值。” 之后,凌寒忽然想到了什么阿荧一路奔波劳累,遂问:“郡主从燕国一路赶来,想必饿了累了,可要吃些甚?可要休息?” 她摇头,“没什么想吃的,倒是真的很累。” 虽然是一路昏睡到京都的,但是她依旧还是感到疲惫不堪。马车一路颠簸,她时而醒而復睡时而睡而復醒的,不光感到疲乏并且浑身酸痛。 凌寒命人备好热水,随后她被搀扶着坐进了浴桶。 “你先出去吧。”她说:“我洗好了就唤你进来。” “这... ...”凌寒有些不放心,于是道:“还是我来帮郡主洗罢。” “我都多大了还要人服侍我沐浴?”她柔声道:“你且去屋外候着。” 凌寒虽担心她,但奈何她不愿自己在里头看着她,便缓缓的走了出去。 她将髮髻解下,刚沾了水便听闻屋外凌寒的声音传来:“ 郡主?” 她轻轻应了一声,门外的人便再没有出声。她也没有追问凌寒为何突然叫了自己一声,只是接着沐发。 过了一会儿,门外之人又问:“郡主,水可凉了?” “嗯,有些凉了。”她拧干头髮,又说:“加些热水罢。” “是。”凌寒说罢,让两个小丫头提了两桶水进去。 此时是秋季,天有些凉。她开门的时候灌了一些风进来。她原本就是湿着身子,被风吹得哆嗦了起来。 两个小宫女将热水一瓢瓢的舀入浴桶后她方觉得暖和了起来。她好久没有感到身子如此舒适过了,这水温使得昏昏欲睡。 屋内氤氲,她热得有些恍惚,身子一沉往后躺了下去。 醒来之时,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浴室里了。她微张着眼环顾了四周才发现她此刻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身子有些软,躺了一会子之后方坐起身来。 “郡主醒了。”凌寒见她醒了,便问:“郡主可觉得饿了?要吃些什么?” 她摇了摇头,只道:“适才我睡着了?” “郡主沐浴的时候,我叫了好多声郡主都不应。我推开门一看,郡主整个人摊到在浴桶里。”凌寒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还好太医说郡主只是太累了,并无大碍。”凌寒吸了吸鼻子,又说:“郡主这次回来,真的瘦了好多,瘦的让人心疼。” 心疼? 她觉得这个词有些突兀,似乎不应该用来形容她。 她笑了笑,躺下翻了个身道:“我想吃狮子头,很大很大一个的那种。” “好,我这就让人去做。”凌寒此时唯恐郡主不肯进食,此时听闻她要吃东西便高兴地不得了,忙叫人让厨房备着。 她其实还是感到有些疲惫,倒在床上即刻便又睡了过去,醒来已是子时了。 她更了衣,盥洗了一番也未梳头髮便一个人拄着拐杖走到桌前。 此时凌寒刚将一盘刚热好的狮子头和白米饭端上来,她毫不犹豫的拿起筷子,将一整个狮子头都夹到了碗里。盛着狮子头的白瓷盘还是旧时的那一套,是姑母命人专门为嫣儿二人制作的,上头单画着一朵桃花煞是可爱。她见着喜欢,便嚷嚷着自己也要一套,姑母便让嫣儿将这一套碗碟送给她,又让人给嫣儿重新绘制了一套同一样式的碗盘。 盛饭的碗和盘子自然也是同一套的,上头单画着一朵桃花,再没有其他点缀。 白净,素雅。 其实,她以往并不喜欢这套碗碟的样式,只不过她看嫣儿喜欢的很,便也很想要。 她如今想来,自己确实无论从何处比都比不上嫣儿。她这个表妹年纪虽小便如此大度,可她确是个睚眦必报,断不会忍让的人。 她虽这样想的,拿着筷子的手却将半个狮子头都塞入了嘴里。 凌寒见她把半个拳头般大的肉往嘴里塞,怕她噎着,忙劝她慢些吃。 她也不细嚼慢咽,不过在嘴里嚼了几口便咽了下去。 “郡主,你慢些吃。”凌寒又见她拼命的往嘴里扒饭,一边嘱咐她一边给她递水。 她是真的有些饿了,也很久没有吃到过这么合自己口味的饭菜,便也全然不顾吃相好不好看,三除五下的就将碗里的饭吃干净了。 “再来一碗。”她道。 “郡主可别吃撑了。”凌寒虽这么说,却又给她盛了一碗,生怕她饿坏了。 寻常女孩子家吃一碗饭便已开始叫着吃不下了,但她此刻便是越吃越香。明明吃的已经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但依旧拿着筷子往自己嘴中塞食物。 第47页 少顷,门外好似有人走了进来,她未搭理那人,只是依旧埋头狼吞虎咽。 凌寒抬眸看了看那人,忙向那人行礼道:“官家。” 那人挥了挥手示意凌寒可以起身,随后走到桌前与她并排坐。 此时桌上掉了一桌的米饭,狮子头里的酱汁也粘的满桌都是。他看着桌上一片狼藉,不禁皱了皱眉。 这时她方注意到他,忙的起身向他行礼。 由于她起身慌忙,放在桌上的筷子被她打落了一支。 他缓缓拾起落在地上的筷子,淡淡道:“坐。” 她听后坐下,只见他又将一方帕子递到他面前。 她不明所以,遂问:“官家这是要做什么?” “把嘴擦擦。”他道:“脏。” 她接过的他递给她的巾帕,由于碰到了不经意碰到了他的手指她身子一颤,将帕子落在了桌上。 她快速拿起桌上的帕子,胡乱在嘴上擦了擦后又还给了他。 “自己收着。”他看了看沾满酱汁的帕子,道。 她没说什么,只是将手帕握在手心里。 随后,她轻声问:“官家这么晚到访,是要做甚?” “我来看看皇后,顺便看看你。”他说。 她颔首,没说什么。 “我走了。” 之后,他起身离去了。 她将帕子随意丢在桌上,愣了许久之后忽然打了一个嗝。 适才,真真是吓死她了。 只是... ...阿荧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与他这般生疏了? 想到此处,她自嘲一笑,对凌寒道:“我吃饱了,想睡了。” “郡主,你是猪吗?”凌寒觉得不可思议:“吃饱了就睡啊?” 她拄着拐杖走到床边,紧接着笔直的倒在了床上。 “你不是还说我现在瘦的让你心疼?”她将鞋子随意踢了,又说:“现在又觉着我像头猪?” “我不是这个意思。”凌寒忙将她扶起来道:“郡主好歹消了食再睡。” “我不要。” 她再一次往后一躺还顺带裹上了被子。 “好歹洗漱过后再睡呀。”凌寒道:“我今早是白心疼你了,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性子。” 她语落,裹着被子的人竟传来了一阵唿噜声。 第25章 归来 第二日一早,阿荧起身洗漱后去给姑母请安。 此时太后还未梳洗,遂命阿荧在殿外候着。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伺候太后的舒云姑姑方到殿外对阿荧道:“太后梳洗好了,现在要见郡主。” 阿荧礼貌对舒云一笑,随后便拄着拐装随着她一同走入殿中。 太后有些疲惫,此刻正呷了一口茶,而后放下茶杯懒懒道:“昨日一早就进宫了?” “回太后,是。”她毕恭毕敬的答道。 太后对她上下一番打量,又说:“我见你腿脚也不便,坐罢。” “谢太后。”她道。 待她坐下,太后又道了句:“不错,在燕国待了五年比从前听话许多。” 阿荧淡淡一笑,没有回话。 而后,舒云上前对太后道:“主子,早膳都备好了。” 太后起了身,正想要去用膳,回头见阿荧仍在,遂道:“回去罢,明日晚来些。” 阿荧起身,道了一声“是”便乖巧的退了出去。 出了宜坤殿,阿荧坐在轮椅上让凌寒推着自己入慈安殿。 适才她站了一会儿,双手和左腿都累得发麻,实在是不想动弹了。所幸她到达慈安殿时皇后已经用过早膳正在院内将盆景内的枯叶剪去。 见到阿荧,她放下手中的剪子,含笑对阿荧道:“如今是初秋,我这院内中的牡丹都谢了,光剩下这一盆盆枯叶。” “花开花落是自然定律。这花岁落虽落了,明年还会再开。嫂嫂又何须介怀?” 阿荧道。 皇后轻嘆了一声,对阿荧自嘲说:“你看我什么时候竟成了一个伤春悲秋之人。” “可去见过母亲了?”皇后又问。 “适才刚从宜坤殿出来。”她答道。 “母亲因为你的事儿病了许久。”皇后看向阿荧,又道:“这次听闻你要回来,又是哭又是气的,既思念你又怨怪你当年私自跟四弟去了燕国。” “适才我去见舅母的时候,见她不想和我说话,便知道她气得不轻。” 皇后见她拄着拐杖,便走向前扶着她道:“进去坐罢。” 阿荧点了点头,随着皇后一同进殿。 此刻阿荧不过从殿外走到皇后跟前,但她因方才在太后寝殿内站一会儿双手双脚都已经无力。若是她这个嫂子执意要她站着与之相谈,阿荧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二人坐下后,皇后让人上了茶,又关切的问阿荧道:“这腿可让太医瞧过?可能治好?” “没让人瞧过。”阿荧下意识抚着自己的右腿,“这腿一点劲也使不上,我估摸着治不好。” “总归要找个太医来瞧一瞧。”皇后道:“说不定能看好呢?” 第48页 “我早已习惯了。”阿荧看着自己的腿,“治不治好无所谓。” “还是找人来瞧瞧罢。”皇后说罢,又命人去将太医请来。 皇后既已让人去请了太医,阿荧自知不好拒绝,便道:“谢嫂嫂。” “这么见外做什么,都是一家人。”皇后柔声道。 “是。”阿荧道。 阿荧这时抬头不经意与她对视,却发现她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鬓角却已出现了几丝白髮。再细看才发现,她面色发白,身子枯瘦,竟像个久病之人。 “ 嫂嫂近日可是身子不适?”阿荧问道。 皇后摇摇头,“前段时日病过,如今大好了。” 她虽这般说,但是阿荧自然不信。她欲要追问皇后到底生了什么病,但又想着她既不想告诉自己,自己又何必去问呢。 “你离京这几年瘦了许多。”皇后将双手搭在阿荧手上,说:“如今你也得以归来。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告诉我,千万莫要见外。” 阿荧心生感激,道了声:“好。” 不过半晌,皇后身边的婢女从露便领着陈太医进来了。这位陈太医阿荧是认识的,他今年莫约不惑之年,在太医院却已当值二十余年了。阿荧还小之时,他也曾给阿荧瞧过一两次病。不过,二人也就见过两面,故此不大熟悉。 陈太医向皇后和郡主请安过后抬头一见阿荧,神色愕然。 “你何故如此诧异?”阿荧不解问。 “郡主的模样与儿时变化许多,臣都快认不出来了。”陈太医颔首道。 阿荧笑了笑,问:“你见过我?” “小时候郡主因爬树伤了胳膊,臣给郡主瞧过两次病。”陈太医如实答道。 经他这样一说,阿荧互让想起来自己十一岁时的确因为爬树扭伤过胳膊,遂道:“原是这样。” 随后,陈太医问道:“郡主的脚是因何时受的伤,又因何受的伤?” 阿荧道:“五年前在城外的济岭寺,爬墙的时候跌下来摔伤的。” “那是如何处理的?”陈太医又问。 “我不知道。”阿荧一面回忆一面道:“我醒来时已经过了好几日,那时腿也已经被包扎好了。在燕国之时双腿本无大碍,只是每逢阴雨之时会腿脚酸痛。之后在狱中待了一年才又腿疾復发。” “郡主的腿如今还有知觉?” “有知觉。”阿荧说:“只是无力。” 陈太医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了阿荧一些问题。 阿荧皆如实作答,并未隐瞒什么。 陈太医听后,只道阿荧的腿可通过长期施针使之回復气力,但却无法恢復如初,长时间站立或是跑跳亦是不可。 阿荧听后只觉得情况比她欲想的要好一些。 从皇后处回去之后,阿荧便直接睡下了。这两日她尤其嗜睡,不过起来两个时辰便又开始犯困。 阿荧正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忽的听闻屋外传出了争吵声和孩子的哭闹声,她睁开双眼唤来凌寒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凌寒迟疑了一会儿,道:“是福国长公主来了。” “嫣儿?”阿荧问:“为何不让他进来?” “长公主她... ...”凌寒又是焦急又是迟疑道:“好似很生气的样子。” “让她进来罢。” 阿荧刚说罢,门外之人便已然沖了进来。阿荧抬眸看着身形比从前丰腴许多的嫣儿,笑说:“怎么这般生气,气沖沖的就进来了?” 嫣儿踱步走至阿荧跟前,红着眼指责阿荧道:“你还知道要回来?我当你不知道呢。” 阿荧听了没有说话,又见她身后一个比嫣儿年纪略长几岁的妇人抱着一个婴孩走了进来。那婴孩不过半岁大,在妇人的怀中蹬着腿大哭了起来。 嫣儿听见孩子在哭,立即从妇人手中抱过孩子来哄。待到孩子的哭声听了,嫣儿方才将孩子交还到妇人手中。 阿荧看着妇人怀中含着自己手指咿呀的婴孩,有些诧异,而后又笑睨道:“五年不见,你竟连孩子都有了!” “别打岔。”嫣儿见阿荧这般嬉皮笑脸,遂蹙眉说道:“当初跟你说了莫要插手四哥的事儿,你怎么就不听呢。” 阿荧听到嫣儿提起了何琰川,面色一沉,低低道:“四哥的事,我又怎么能不管呢。” 嫣儿听后不言,却又听阿荧问道:“我归京之时听闻四哥也已被押送归京了,你可知道如今四哥在何处?” “如今还关押在刑部的地牢中。”嫣儿抬眸,见阿荧神色不安,遂又软声劝她,“总归都是兄弟,三哥不至于要了他的命的。你莫管,也管不了,我亦是。” 阿荧坐了许久,觉得腿有些酸痛,遂敲打着自己的侧腿。恰巧这一会儿襁褓中的孩子又哭了起来,嫣儿便急忙抱过孩子一面踱步一面哼着歌去哄哭闹的孩子。二人虽然同在一屋却又许久不言。 日落时分,一个黄门进来禀告阿荧说是淮阴侯在门外等候长公主归府,阿荧这才反应过来嫣儿终是嫁给了傅怿清。 第49页 嫣儿与傅怿清至侯府时恰好是未时。 这时孩子已经累了,便被奶娘抱到房中睡觉去了。 亥时时分,嫣儿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她望了一眼正在房内看书的丈夫,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走到他身边,从背后搂着他像一个小姑娘似的撒娇道:“夜深了,睡罢。” 他合上书,侧过脸轻吻了一下妻子的侧颊,柔声说:“你先睡,我去外头看书。” 她不情愿的哼了两声,搂住他的脖子躺入他怀中道:“我睡不着。” 他听她这般说,倒是笑了起来,随后他将她抱了起来走至床边,在她耳畔轻声道:“因何事忧心?跟我说说。” 她道:“我只是因为想起了四哥,所以睡不安稳。” 他将她轻放在床下,又将一层薄被盖在她身上。 “陛下虽未说如何处置你四哥,但最坏也不过终生幽禁。”他说罢,将床边的帷幔散了下来。 而后,他将适才未看完的书拿至床头,又合衣倚在她身侧将书翻到适才正在看的那一页,见她闭目后才继续翻阅。 宫墙之内,阿荧亦不曾入眠。也不知何时起她半夜总是会忽然惊醒而后直至天微微亮起时才肯睡过去。 她爬下了床,将一盏烧了一半的烛灯拿到床前,而后又缩回到被子之中。 此时正是六月,半夜寂静之时还可听到屋外传来蛙鸣之声。阿荧闭上双目,静静地听着屋外的风声与蛙鸣,不知过了多久后终睡了过去。 第26章 若姝 仲秋之后,燕国有使臣来京与圣上商议两国联谊一事。圣上有两一位公主,是张婕妤所生,但尚在襁褓,故此和亲之人会在皇室宗女中选出。 阿荧亦在待选之列,但因她今年已二十,早已过了婚嫁的年龄,遂被圣上直接否决了,而先帝的两个长公主又都有了婚约和亲之人只能在宗女中选出。 待圣上与群臣商议过后,决定封淑和县主为长公主,远嫁燕国。 这位淑和县主阿荧是认得的。她唤做余若姝,是阿荧的二妹,与阿荧同父异母。 阿荧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她尚且不过三岁,被父亲抱入宫中参加外祖母的寿宴。 阿荧还记得她是个讨人喜爱的小姑娘,纵使小小年纪却一点也不怕生,再加上模样俊美可爱,惹得不少皇族贵妇争相抱她。 这一日是十月初三,屋外挂着大风,无数枯叶被风席捲到地上,却又迎着风飞出高墙不知所踪。 因为妹妹晋封长公主又不日即将远嫁,阿荧便可经常看见她出入皇宫。只是阿荧从不曾与她打过照面,一来阿荧与她并不熟悉,二来阿荧也不愿给妹妹行礼问安。 只是这一日阿荧正在房内弹筝,忽的听到门外在喊“长公主”,她探头望去只见一个与自己身量相当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看着还不到十二岁,却已被人唤做长公主,阿荧估摸着这女子并非是先帝的公主,那她便是自己的二妹了。 过不起来,那女子刚见了她便挽着她的手亲昵的唤了一声:“姐姐。” 阿荧不习惯别人这样挽着她,遂下意识的将手抽了出来。而后,她又觉得这样会徒增妹妹对自己的误会,遂向她行了礼。 “姐姐快起来。”余若姝速速扶起她道:“这里没有外人,况且阿姐腿脚不便,不必对我行礼。” 她扶着阿荧坐下,又道:“在不过半年我便要出嫁,想着这些年来也没有怎么见过姐姐,姐姐在宫中过得如何?” 阿荧客套道:“我一切安好,妹妹过得如何?” “我亦一切都好。”余若姝说罢,又眨了眨眼睛笑问阿荧,“姐姐怎么不问父亲过得如何?” 阿荧未言,只听余若姝道:“父亲自听说我要远嫁后一直抑郁难解,总嘆他此生从未想像过儿女膝下承欢之乐。” “姐姐九岁入宫,之后见父亲的机会少之又少,弟弟不过两岁便夭折了。” 她道:“如今我又要远嫁,可能此生都无缘与父母相见,父亲也就只剩下姐姐可以相伴左右了。” “你若不想和亲,我亦替了你。”听了妹妹的话,阿荧心中并没有任何感触。关于九岁之前的事情,她所记得的甚少,她几乎快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了,与父亲委实也没有太多的情感。 “你今年还不到十二岁,这样小的年纪便要远嫁他国我实在不忍。”阿荧道:“你在国公府长大,与父亲相伴多年,我想无论是父亲还是你母亲一定都不捨得你走。于我而言,去哪都是没有所谓的。” “姐姐莫要与我说笑。”余若姝笑望着阿荧,“圣旨既下,就没有更改的道理。” “姐姐。” 阿荧欲要开口,便被妹妹打断,“姐姐莫要觉得远嫁和亲会让我受苦。我既有幸降生于皇族贵胄之家,远嫁和亲便是我的责任。再说,我和姐姐不同,姐姐的母亲贵为公主,而我的生母不过是一个奴婢,我既有幸自小享受原本不属于我的荣华富贵,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更何况,我若和亲,陛下便会加封和赏赐我的母亲。” “远嫁和亲,我其实求之不得。”若姝又道。 阿荧听她这样说,虽难以置信她小小年纪竟想得如此通透,但还是担心妹妹无法适应远嫁燕国之后的生活。毕竟,妹妹即将要侍奉的是燕国的君主,一个年纪这样小的孩子如何能够适应身居皇宫内院的日子。 第50页 余若姝听完姐姐的顾虑后,只是对阿荧一笑,道:“我总比姐姐适合。” 阿荧不解,却又听她解释道:“姐姐性子这样直,指不定冲撞了谁还不自知。” 阿荧听后又气又笑,过了半晌后对她道:“也是,你这般聪慧伶俐,我自然不及你。但你可知道,久居深宫,寂寞苦楚,你又身在异乡孤立无援,你是真的想好了?“ “我真的想好了。” 余若姝含笑而答。 阿荧想了一会儿,又说:“这燕国的君主与我曾有过几面之缘,他的性子我多少知晓一些。” “你也知道当今燕帝乃是篡位登基,就应该知道他并非昏庸羸弱之人。你若侍奉他左右,千万记得莫要刻意迎合于他,行事本分即可,切莫为了争宠而虚与委蛇。”阿荧认真道:“你若对他以诚相待,他定不会亏待你的。” “姐姐见过我未来的夫婿?”余若姝有些好奇,便问:“快给我讲讲,他的模样到底如何?” “你啊。” 阿荧笑着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对一个比自己年岁大了二十好几的男子期待什么。” 余若姝听后,失望的嘆了一口气,噘着嘴道:“我就知道,他一定长得又老又丑。” “对于你而言年纪是大了些,丑倒不至于。”阿荧说到次此处,故意停顿了半晌没有再说下去。 余若姝听后,突然抬头看向阿荧,问道:“模样不丑,那可俊美?” “模样倒是挺好看的。”阿荧回想着他的模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若是再年轻个二十岁,定也是俊俏的美少年。” 余若姝听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听姐姐这么说,我唯一的顾虑也就没有了。” “你唯一的顾虑竟是这个。”阿荧很是惊讶,笑嘆道:“我果真是老了,竟不知原来容貌是第一等重要的。” 余若姝听后,反问道:“难道姐姐从没有因为一个人的容貌而倾慕过一个人?” 因容貌而倾慕一个人? 阿荧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好像是那是她第一次在宫中见到他的模样,他着一身月色的衣,面若冠玉,目如朗星,他见了她只是柔声笑问:“这个小姑娘莫非就是郑国公府的小郡主?” 她从未见过生的这样好看之人,亦不曾听过这样悦耳的声音。 如今想来,她到底是因为那个人的容貌而被他所倾,还是因为自己与她同是天涯沦落人而相知相惜呢? 也不知此时此刻,他在别国可还安好? “姐姐。”余若姝见她发愣,遂问:“姐姐可是想到了什么人?” 阿荧对她一笑,道:“没有。” 余若姝见姐姐不愿告诉她,也未接着往下问,只是将话题岔开了。 过了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晚,阿荧便留让妹妹留下用晚膳。 余若姝也没有推辞,在凝月阁与阿荧用过膳后才回了府中。 夜晚无月,亦无星辰。 阿荧坐在轮椅上闲的无事,自己推着自己出了凝月阁来到了慈安殿外的御和园中。 从御和园的碧容池畔望去,可看见慈安殿外几个宫女黄门打着灯站在门外。皇后此刻正站在他们身前,她伸着脖子往远处看了看,好似在等着谁。 阿荧知道,今日是皇后侍寝的日子,遂她盛装打扮,早早的便站在殿外等候圣上临幸。 在她年纪尚小的时候,舅母也是如此等候舅舅来临。有好几次舅舅绕道去了其他妃嫔的住处,让总管太监来通知舅母此事,舅母都是笑着谢过总管太监但却在他离去之时崩溃落泪。 阿荧当真无法想像二妹这样小的年纪,就要在后宫这样冰冷估计之地度过余生,她当真无法想像妹妹能否承受。 过了半晌,一个黄门匆匆走进慈安殿跟皇后问过安后又对她道了几句话。 阿荧那黄门又匆匆从慈安殿内出来了,在他走后皇后便叫散了宫女黄门,自己也走入殿中。 第27章 梅园 腊月初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宫内各殿的的砖瓦上,昔日庄严无限的宫墙此刻竟也显得简洁而无暇。 这雪下了三日才终于停了。这一大早,凝月阁的几个黄门便开始清扫积雪。 阿荧因腿脚不好,这几日因大雪被困于殿中不得外出。好在这日雪停了,她才得以被凌寒推出来在屋外晒晒太阳。 她闭上双眼,正在她昏昏欲睡之时听有人道:“你这人倒是清闲得很,倒在这儿晒起了太阳来了。” 她一睁眼,见竟是皇后,忙道:“原是嫂嫂来了,恕我不得起身行礼。” “我知你腿脚不便,不必行礼了。”皇后走近她,柔声笑言:“此次我找你可有大事相谈。” 阿荧听后,竟一笑,问道:“找嫂嫂我要相谈什么大事。” 皇后道:“你的人生大事啊。” “我的人生大事?”阿荧有些不解,但想了一会儿后便知道嫂子的意思了,遂道:“嫂嫂莫不是嫌弃我住在宫内了?” 皇后未答,只说:“咱们进去说。” 第51页 随后,阿荧便领着皇后进了屋内。凌寒上来了茶后,只听皇后缓缓开口道:“岭南的令王府送来的摺子昨日到了宫中,你可知道上头都说了些什么?” 阿荧道:“岭南令王府是我母亲的故居,这上头定是说了我的事了。” “不错。”皇后饮了一口茶,接着道:“如今的岭南令王府是由你表哥管辖,说是择好了你夫婿的人选,遂上摺子来请官家给你做主赐婚的。” 阿荧听后,竟不惊不喜,只是问:“官家可允准了?” “你竟不想先知道令王给你择的夫婿是谁?”皇后笑问。 阿荧认真问:“你只告诉我官家可允准了没有?” 皇后也不急回答她,只说:“今日官家将此事告诉郑国公,国公听后只是沉默了一瞬,回禀陛下说‘老臣年近半百,膝下共有两女一子。小二不过三岁便夭折,二女儿即将远嫁,如今只盼大女儿能留在身旁才不至于孤苦伶仃老无所依。’” 阿荧见皇后停顿了一会儿后又说:“陛下听后实在不忍,遂回绝了令王府。” 阿荧听后松了一口气,于是又问:“我那岭南的表哥想要把我嫁给谁?” “是豫章信王府。”皇后道。 阿荧听后,又问:“信王可也是当年追随太祖征战的功臣之后?” 皇后点点头道:“与你母亲娘家是一样的,都是当年追随太祖的开国功臣之后。” 阿荧听后,自觉得再没有什么话可说,便沉默了下来。而后,却又听皇后再次开口道:“你可有中意之人,让官家做主给你赐婚也是好的。” 阿荧摇摇头道:“我本就懂事得晚,哪有喜欢过什么人?” “既然如此,这几日我便选几个与你门当户对京城公子,让你挑选挑选?” 阿荧刚想回绝,却又听皇后说:“就这么定了。明年你就二十一岁了,这样拖下去还了得?” 阿荧仍想回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眨眼她已经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周围比她年纪大的或年纪小的都已成婚生育。可她偏偏不通晓情事,这辈子不曾因什么人而魂牵梦绕过,亦不觉得成婚生子是此生必须歷经的一件事。 腊月二十日,宫内梅园梅花盛放。皇后见梅花开得正好便邀了几位京城贵妇一同进宫赏梅。 阿荧不喜凑热闹,但无奈皇后盛情邀请她也便只好应了。 这天一早,凌寒推着她入了梅园,只见满园花开,又闻暗香扑鼻。此刻园内溪水已经融化,隐约可听见溪水潺潺之声。溪面疏影横照,溪畔梅花傲然。 此时皇后正与几位妇人在阁楼上端坐而说笑,见阿荧已经到了,遂命人去将她请过来。 阿荧因腿脚无力,遂费了好大功夫才被两个丫头搀着上了楼。 这几日,因为有医女照看她,她的右腿逐渐有了一些感觉,虽然仍旧无法站稳,但相较于往日还是好了很多。 她微喘着气走到皇后身边,只见皇后让她坐下后问她道:“这些天可感觉腿好些了。” “好些了。”她答道。 “ 这李太医果然有些本事,相信过不了多久便可痊癒。”皇后说着,目光落在众位妇人身上。 阿荧对皇后一笑,却又听她轻拍了拍自己的手,随后看着其中一位妇人道:“真慧,听说元辛今年中了进士,官家也对他颇多赞许,说他年轻有为,将来必定是国之栋樑。” “那是官家谬赞了。”那唤做真慧的妇人道:“这次科考不过排名第八,连三甲都未进,哪里算得上国之栋樑。” “元辛今年不过十七岁,你便对他要求这样严苛,这让那些年过半百的朝臣情何以堪?”皇后言罢,又笑问:“元辛还没娶亲罢?” 皇后这样一问,那妇人便知道她是何意,看了看阿荧后又对皇后道:“虽还没娶亲,但已经下找了媒人说好了媒。”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皇后又问。 那妇人听闻皇后这样问,迟疑了半晌又不好作答。自己的儿子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心头肉,怎能随随便便被指给一个跛脚的郡主?她不求儿子娶了一个身份尊贵的宗女,但亦不能随便让这个年过二十仍未婚嫁的跛脚郡主进了她家的门。这样岂不是让人家笑话了去? 她思来想去,既不敢随便欺瞒皇后,又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娶了这个比他还要年长几岁又瘸了脚的女人。 “这婚事是元辛他爹定的,妾身尚不知。”真慧讪讪道。 “你是元辛的亲娘,你既不知那便说明这婚事尚未定下,不做数的。”皇后一笑,望着一眼阿荧后,道:“郡主与元辛年纪相仿,我看性子也与相投,不妨让他二人认识认识。” 言罢,皇后未等妇人回答,便命自己的侍女去将那唤做元辛之人请来。 适才进梅园之时,阿荧确实见几位公子在园内赏花,阿荧以为那几位公子只是纯粹随母进宫赏梅,遂没有怎么在意,却不料这是嫂子有意安排。 不过一会儿,阿荧便见一位男子走上阁楼来。 那人莫约有七尺高,也许是身形看起来有些消瘦的缘故年纪看上去比实际年纪稍小些。 第52页 那人走到皇后身前向她和阿荧行礼,随后皇后便对他道:“你走过来些,让本宫和郡主好好看看你。” 那人听后道了一句“是”,随后便向前走了几步。 皇后仔细看了他半会儿,对阿荧道:“这模样倒是不错,与你很是相衬。” 阿荧看着那个唤做元辛之人,只见那人也与自己对视,她便又躲开了。 这男子的模样确实俊朗,但年纪比自己小了足足三岁,若非是生在穷苦人家又或者是久病之人,谁人又会娶一个比自己年纪大的女子为妻呢?更何况自己腿有残疾,姿色平平,怎能配得上他? 皇后见元辛正看着阿荧,遂笑问:“看了这么久,你可觉得郡主好看?” 元辛这才觉得有些失礼,忙颔首道:“郡主容貌自然绝色倾城。” 他刚说罢,在座的一个妇人便笑言:“皇后娘娘说的果真不错,这段太傅家的小公子确实与郡主情投意合,很是相配。” 这妇人言罢,其他的妇人便纷纷开始附和道:“是啊,我也看这二人郎才女貌,很是相衬。” 阿荧听闻这附和之声忙向众位命妇看去,只见方才那被称作真慧的妇人很是紧张焦虑,坐立不安。 阿荧不是个强人所难之人,遂对众位命妇笑言:“众位夫人可莫要再说笑了,方才这位夫人也说了段的公子与人说了婚事,你们如此打趣我二人可让我们如何自处?” 众妇人听后皆不语,皆看向皇后。 阿荧自知自己这番举动让皇后觉得难堪,遂对她带着歉意一视。 皇后与阿荧相视之后也未恼怒,只是笑着圆场。 紧接着,皇后又说要下楼赏梅,在座的命妇便也随着去了。因为阿荧腿脚不便,梅园中的小径又不大平整遂便在阁楼上坐着。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皇后赏够了梅便命众人各自散了。 阿荧因腿脚不好,在众人散去之时才才从阁楼上下来。 她坐在轮椅上,看着漫天红梅却也无暇欣赏,反而对凌寒道:“快些回去罢,今日可把我累坏了。” 凌寒轻笑,“平日郡主是懒惯了,今日爬爬楼梯也是好的。” “你这丫头自然是不知道我有多辛苦。”阿荧抱怨道:“这爬楼梯于我而言比幼时学舞还要艰难。” “是是是。”凌寒道。 第28章 待选 腊八时节,京都竟又下了一场雪。 大雪过后便是新年,天气回暖,花开遍地。 凝月阁内有一树春桃,这桃花一开,满树嫣然一片。桃花落时,是三月底,曾经绚烂绽放的桃花也已纷纷落尽化为尘土。 当枝头皆是一片嫩绿之时余若姝已远嫁燕国,而此时皇宫内却是一如既往的庄严沉静。 这日正午,阿荧正躺在树下小憩,却突然听见凌寒疾步走来。 “郡主,不好了。”凌寒忙推了她两下道:“郡主,快醒醒。” 阿荧本睡得熟,却被人突然推醒,遂有些不悦的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凌寒亟亟道:“今日我闲着无聊时与皇后娘娘宫中的侍女聊天,却听她说前日礼部有人上书与陛下商议今年选妃事宜。” 阿荧听后,懒懒道:“官家每年都选妃,这有什么值得让你将我吵醒的?” “不是,郡主听我说完。”凌寒见主子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又道:“按理,我朝妃嫔皆由九品以上官员家中有适婚女子者每家选出一位女子进宫竞选。但今日,有官员问官家郡主是否应在备选之列。” 阿荧一听此话,立即从矮榻上坐了起来,问她:“官家如何说?” “官家说按规矩来办。”凌寒道,“遂昨日礼部几位大员便入宫与皇后娘娘商议是否应该将郡主加入候选名单之中。” 阿荧听后很是急躁,遂问:“结果到底如何?” “我不知道。”凌寒亦是着急的道。 阿荧从一旁拿起拐杖,对凌寒说:“扶我起来。” 凌寒将她扶起来,又听她道:“我要去慈安殿。” 待阿荧到慈安殿时,皇后正与一个莫约五岁大的小姑娘下棋。那小姑娘见阿荧慌张的拄着拐杖跑进来,遂问皇后道:“嫂嫂,她是谁?” 皇后一笑,站起来将那小姑娘抱起来又将她放在地上道:“自己出去玩儿去。” 那小姑娘听话的应了一声,随后便从阿荧身边走过,踏出了门去。 皇后阿荧迎进来,又见阿荧对那小姑娘的身份感到疑惑,遂道:“ 你亦知道官家子嗣凋零,已过而立之年膝下却只有一女。我亦觉得冷清孤寂,遂想找个人来作伴。那小姑娘是我娘家的后辈,今日才被我领进宫来当养女。” 原是皇后的养女。阿荧听罢,想起自己为何而来后,竟又焦急了起来。 她不好直接问皇后,遂道:“既然官家子嗣凋零,那此次选妃是否会多选些女子进宫。” “是啊。”皇后笑道:“届时宫中应该会更热闹一些。” 阿荧看向她,实在无法认为她是在真的感到高兴,却又听她道:“官家膝下无子,我亦是无法为官家诞下龙嗣,希望今年入宫的妹妹们,可以为官家诞下龙嗣,充盈后宫。” 第53页 阿荧听后竟无法猜测她是喜是悲,亦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问自己是否已被列为候选之列。 而后,阿荧开口问道:“不知今年都有哪些女子在候选之列。” 皇后听后,只是笑问:“阿荧你是怎么了?自然是按以往的规矩来,备选的女子有百人,我怎能记得过来。” 阿荧沉默了半晌,捏着自己的手颇为紧张的将自己想问一事到了出来。 “我是否也在候选之列?”阿荧问道。 “原来你来是为了此事。”皇后听后,只是一贯笑对阿荧道:“此事,我正想与你说,没想到你竟问起了。” “先前礼部与我商议过此事,我尚未决定。”皇后道:“礼部与我的意思是想让你暂搬回国公府住,官家也允准了。” “嫂嫂何须斟酌决定,你知道我是不可能侍奉官家的。”阿荧亦不管什么规矩,只是直言道。 皇后听罢,知道:“决定此事的不是你一个人,亦不是我一人,你应是知道的。” 阿荧有些安耐不住,哀求道:“嫂嫂定要帮帮我。”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此事还得看官家的意思,我一个人不能做主。”皇后轻嘆了一声,说道:“这几日你先收拾一下,准备出宫。” 出宫... ... 阿荧颔首不语。 原来这个她自幼长大的地方也容不下她了么! 皇后见她神色黯淡,也并未安慰她,只是将她送了出去。 她与官家夫妻多年,如何猜不透官家的意思。只是官家既未告诉她,她自然不得将自己的猜测告诉阿荧。 晚间,皇后正哄着养女睡觉,却听闻陛下要来。她忙的梳妆去迎接圣驾,又笑问:“官家今晚可要留下来?” 官家点了点头,又坐下道:“选妃事宜皆你辛苦了。” “为官家分忧,妾身不觉得辛苦。” 她说后,又命人端来了一碗山药排骨汤。官家喝了两口,又命人端了下去,对她道:“天色晚了,吃多了睡不着。” 她听后,低头道:“请官家恕罪,是妾身想的不周。” 他拉着她的手,让她起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她又命人端来了温水,亲自服侍他洗漱过后,又轻声问他,“官家可乏了?可要睡下了?” “我不累。”他正坐在椅上,道:“你先睡下,我坐一会儿便走。” 她点点头,屏退了在房中服侍的侍女,更衣后垂下帘幔卧于床上,她想到今日阿荧来过的事,自己虽摸准了他的意思,但依旧想问过他的意思。 “官家可有意让阿荧入宫?”她问。 帐外之人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道:“今日郑国公亦问过朕此事。” 她听后便知道了他的意思,说道:“阿荧拒了这么多婚事,此番入宫也算是官家对兖阳长公主和郑国公有一个交代。” 却又听他道:“日后阿荧,还得让皇后替她多加操心了。” 她听后,只道了一句,“是。” 第29章 封妃 清明节前夕,阿荧便回到了国公府。 此时郑国公已在府邸门口等候多时,见阿荧的马车到了,忙的出府迎接。 阿荧被凌寒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见到自己面前陌生的老者,只是轻声喊了一句:“父亲。” 郑国公听闻女儿在叫她,顿时眼含泪光,又低低的道:“快进来。” 说着,他想拉着阿荧的手,却让阿荧一个没站稳险些摔着,索性他身旁的妇人眼疾手快,和凌寒一左一右将阿荧给扶住了。 阿荧向那妇人道了一声谢,便听那妇人吩咐身边的下人道:“快将郡主的轮椅拿来。” 那些那人听了那妇人的话后,便从府中推了一把轮椅出来。 阿荧看了看这轮椅,质地很新,应是这妇人专门帮自己备下的,遂又道:“谢谢姨娘。” 那妇人听后神色微变,但又对阿荧笑说:“不用谢。” “阿荧,她已被陛下亲封了夫人,如今已是你母亲了。”郑国公见那妇人神色不对,忙纠正阿荧道。 阿荧听后没有多言,只对凌寒道:“我们进屋罢。” 那妇人见阿荧这样对自己,心生不悦却又不敢表露出来,遂又对国公笑说:“阿荧幼时叫惯了姨娘,一下改口还不习惯。” 郑国公听后没说什么,只对阿荧道:“进去罢。” 阿荧被几个下人抬进了了国公府,又回到自己入宫前所住的屋内。 “是郡主回来了。” 阿荧刚进门,便见一个老妇向她走来,阿荧见了她,又是诧异又是笑着唤了一声:“妈妈。” 老妇见了阿荧,顿时落泪,道:“我都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郡主了。” 阿荧擦了擦若竹的泪水,温和的道:“我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若竹握着阿荧的手,细细端详了一会儿阿荧,忽然说道:“郡主长大了不少,便漂亮了许多。” 阿荧听后,笑说:“也就只有妈妈觉得我便漂亮了。” 第54页 若竹听后,忽然见阿荧坐着轮椅,又想起几个月前阿荧回京之后自己曾听人说郡主换有腿疾,遂问:“你这腿可好些了?” “好多了。”阿荧道:“比刚回京的时候好多了。” 若竹听了,点点头道:“那便好,那便好。” 随后,凌寒便推着阿荧入了房中。阿荧觉得有好久没见着若竹,又很多话要说,便让若竹在房中陪着自己。 若竹告诉她自阿荧出宫之后,自己与曾经国公府出来的下人们因为没有了主子,便被先皇送回了国公府。曾经伺候阿荧的侍女问薇和向雪也在前两年被国公爷放出了府嫁人去了。 “前几年因为太后和先帝丧期之故再加之西北战事圣上一直没有选妃。”若竹缓缓道:“日后郡主若被封了妃定要好生服侍圣上,毕竟郡主和圣上都是我看着出生的,若是郡主能侍候圣上我也就放心了。” 阿荧听后忙笑说:“皇帝选妃哪有那样简单,我这既长得不好又瘸着腿,如何进宫为妃?” 若竹听后,诧异道:“郡主和圣上不是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夫妻之实?”阿荧听后愈发觉得荒谬,遂皱眉道:“妈妈为何会这么说?” 若竹听后,只说:“因为郡主回京后一直入住后宫,又加上圣上退了岭南令王府的婚事,和小半年前郡主不惜驳了皇后娘娘的面子也不愿与段家的公子定亲,遂坊间皆以为郡主已是圣上的人了。” 阿荧听后,又是惊讶又是,皱眉道:“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竟是胡说八道。” “且... ...”若竹又道:“早些日子圣上已派人到国公府传了口谕,虽未明说,但话里却有意要封郡主为妃。” “什么?”阿荧听后愈发心慌,险些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郡主一直在圣上身侧,竟一点也不知?”若竹亦觉得诧异,遂道:“这些日子圣旨和封号都该拟好了。” 阿荧听后捏紧双拳不知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过后将门外的凌寒唤了进来。 “郡主,有何吩咐?” “快收拾东西,我们这就走。”阿荧道。 凌寒还未反应过来,若竹便让她关上门出去外头候着,自己先跪在阿荧面前,道:“郡主这是要抗旨么?” “妈妈这是要作甚?”阿荧忙扶着她想要将若竹扶起来,却因为腿脚无力,怎么也无法将若竹抬起来。 “妈妈你怎么能跪我?”阿荧道:“我如何当得起?” “郡主是老奴一手养大的,老奴不求郡主报答老奴些什么,只求郡主放老奴和这国公府上下一条生路。”若竹说罢,又朝着阿荧重重的磕头。 阿荧亦是抑制不住自己想要落泪,对若竹道:“妈妈一手将我抚养长大,我自然是很感激妈妈,可妈妈可知道我自幼便厌恶后宫争斗,亦不愿嫁给圣上?” “圣上乃老奴看着出生长大的,与郡主亦是如亲兄妹一般,即便是日后郡主被人欺负圣上亦不会放着郡主不管,老奴便不明白郡主为何不愿侍奉圣上?”若竹仍旧跪着,颔首拭泪道:“更何况郡主早已过了适婚之龄,更是难嫁。老奴每每想到郡主的婚事,便是嘆息。” “妈妈。”阿荧哽咽道:“妈妈知道的,我并非不嫁人就不能活下去了。”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呢。”若竹听后,嗔道:“妈妈这辈子便是因为没能嫁人才遭人家笑话,难道你也要如此么!” 阿荧听后不知该如何回话,遂道:“妈妈你先起来。” “我不起。”若竹望着阿荧,“除非郡主答应我接受册封进宫为妃。” 阿荧听后未回答,却又听若竹又是哭又是喊:“是老奴对不起大长公主,对不起国公老爷,竟未好生教导郡主。” 阿荧听后,又是气却又不敢生气,只是冷冷道:“妈妈若是不愿起来,便跪着好了。” 阿荧话音刚落,门外凌寒便匆匆闯进来道:“圣旨到了,郡主快出去接旨。” “圣旨都到了?”阿荧听后身子一颤,竟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凌寒和若竹见罢,忙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又扶着她上了轮椅。 当凌寒推着阿荧到国公正厅时府中之人皆已全部到达正厅跪下等候听旨。 凌寒想要将阿荧从轮椅上扶下来,却见阿荧双手皆握着轮椅两旁的轮子,无论如何也不肯从轮椅上下来。 来宣旨的是圣上身边的总管太监黄秋生,他自幼跟随圣上,自然知道阿荧是个倔驴,但他自然知道如何对付阿荧这头倔驴,遂笑问:“郡主为何坐在轮椅上不下来,莫非是想要抗旨?” 他话音一落,府中上下皆是勾头屏息,紧接着还有人哭了出来。 阿荧回眸看去,竟是一个莫约八岁大的小姑娘,又有看其穿着便知是府中的奴婢。 那小姑娘一边跪着,一边喊着:“我不想死。”众人听后更是人心惶惶,皆跪求阿荧接旨。 阿荧看着众人跪在自己身下,竟有些怕了。她环顾四周,却见父亲手提一柄长剑向她走了过来。 第55页 郑国公走向阿荧,长嘆了一口气,向圣旨跪下,叩首道:“臣女不肖,是老臣对不起陛下,今愿以死谢罪。只是府中僕役何其无辜,望陛下可以对府中僕役从轻发落,老臣死也便瞑目了。” 黄秋生听后,未阻止国公,只道:“国公所言,奴才定如实禀明圣上。” 阿荧见父亲语罢将长剑架于颈脖之上,姨娘在父亲身侧闭目而啜泣却丝毫无劝阻的意思。 紧接着,阿荧见父亲将剑柄握紧,她低头将双手握紧,几经挣扎过后,却低低的道:“我接旨便是。” 她语罢,却听见父亲的长剑跌落在地上。她从轮椅上跌落到了地上,看了看身旁的长剑上并未沾着血才敢向父亲望去。 她果真,还是不愿见父亲因自己而死。 阿荧用一腿将自己的身子支撑了起来,怔怔的跪了半晌却什么也未听见,而后只见黄秋生将一卷明黄色的锦缎递到了自己跟前。 小时候阿荧在舅舅的政华殿内见过不少这样的锦缎,无论后宫妃嫔还是前朝大臣在接过这黄色锦缎时都可高兴了,可怎的自己却无法高兴起来呢? 黄秋生见阿荧愣愣的跪着,遂含笑提醒道:“淑妃娘娘,该接旨了。” 他言罢,见阿荧没有回应,遂又喊了她两声。 阿荧听了好几遍才知道黄秋生这是在唤自己,遂慌张的接过圣旨,又让凌寒搀扶着自己站了起来。 黄秋生见阿荧接过了圣旨,忙向阿荧道喜。阿荧苦笑了一声,轻声道:“日后还请黄总管多加照顾。” “这是自然。”黄秋生笑着奉承了一句,又道:“奴才还要回宫回禀圣上,便先告辞了。” 阿荧未搭理他,而是国公上前来道:“总管大人坐下来喝杯茶在走如何?” “谢国公爷的好意,只是奴才为圣上做事实在是没有闲暇,就先告辞了。”黄秋生言罢,又向国公和夫人道了个喜,随后便离去了。 阿荧半合着目倚在轮椅上,只听闻父亲的声音道:“娘娘应是乏了,你二人送娘娘回去休息罢。” 随后,阿荧双眼一合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30章 入宫 自阿荧接过圣旨过后,接连几日头脑发热昏睡不醒。待到第五日,她方有了神志开始进食。 四月中旬,选妃还未开始,阿荧便已被接入宫中了。她所居的是凝心殿,此地比从前的住所还要大不少。 此日,她方进宫便前往慈安殿见过了皇后。 彼时皇后正在教养女女红,见阿荧向自己请安仍旧含笑柔声道:“妹妹请起。” 阿荧起身后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又听闻皇后说道:“妹妹坐罢。” 阿荧听后浅笑着说:“谢过... ...皇后娘娘。” 皇后知她一时无法适应,遂笑言:“大家都是自家姐妹,无需如此见外,日后你便唤我姐姐。” 阿荧道:“是。” 皇后见阿荧一直低头不语,又闻她曾病过几日,遂问:“我听闻妹妹前段时日曾病过一阵,不知如今病可大好了。” “已经好了。”阿荧淡淡道:“谢姐姐挂记。” 皇后听后,只说:“病好了便好。今年选妃事宜,妹妹也好为我分忧。” 阿荧听后看了看皇后,只是幽幽的道了一句:“ 姐姐告诉我,我应该为姐姐分什么忧?眼睁睁的看着无数新人将自己的夫婿夺去,却还要满心欢笑的忧么?” 众人一听,皆跪了下来,颔首不敢抬头。 阿荧亦没有正视皇后,只是听她让人将养女抱了下去,随后又听她嘆了一口气,对阿荧道:“你且先去向太后请安,回来之后领罚。” 阿荧道了一句“是”,随后让凌寒将自己扶了起来。 阿荧随后去了太后寝殿,给太后问安。 她是太后自幼养大的,太后虽一直觉得阿荧不讨人喜欢,但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无论如何还是有一些感情在的。再加上太后了解阿荧的性子,知道她一向是个不守规矩的,遂叮嘱她日后若是遵规首矩不行什么出格之事,官家,皇后和自己定会对她多加维护。 阿荧之事默默听着,没有多加言语。 “你下去罢,今日你还需侍寝,早些回去准备。” 最后,阿荧听太后这样道。 她谢过太后,随后又返回了慈安殿。 此时正是午后,太阳直照的人睁不开眼。她还未踏入慈安殿,便见皇后在身边伺候的兰桂姑姑已在殿外候着阿荧了。 兰桂见了阿荧,先是向她请安,随后毕恭毕敬的阿荧道:“ 主子如今已经歇下了,遂让奴才代替主子替娘娘行刑。” 阿荧听后,道:“劳烦姑姑了。” 阿荧刚跪下,又听凌寒带着哭腔问道:“皇后娘娘要如何惩罚我家娘娘?姑姑也知道我家主子有腿疾,久跪不得的。” 兰桂未搭理凌寒,只是叫人拿来了一根拄杖,对阿荧道:“我家主子知道娘娘不能久跪,遂打算仗则十下以示惩戒。” “娘娘,得罪了。” 兰桂言罢,举起拄杖往阿荧背上便是一下。 阿荧一下未经受得住这般疼痛,大叫了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第56页 凌寒见了,忙把阿荧扶了起来,问道:“怎么样了,疼不疼?” 阿荧身子微颤,嘶嘶的倒吸着气,又摇摇头道:“我没事。” “娘娘可还受得住?”兰桂见阿荧此番,遂问:“可还要缓一缓?” 阿荧点点头,咬着牙道:“受得住。” 而后,兰桂便叫来两个宫婢帮忙扶着阿荧,免得她承受不住又倒了下去。凌寒见兰桂仍要继续,遂抱着阿荧求道:“姑姑,我家主子身子不好,让奴婢代主子受罚罢。” 阿荧见状,忙推开凌寒道:“到我身后跪着。” 凌寒哭着跪在阿荧身后,只见紧接着兰桂接连着往阿荧身上又抽了几下。 阿荧疼得浑身发抖,却只是颔首一声不吭。她算过了,已经五下了,再过五下这打便挨完了。 五... ... 六... ... 七... ... 阿荧在心中默念着,直到第十下才身子一软倒在一个小宫婢身上。那宫婢忙把阿荧扶了起来,又和凌寒一起将阿荧扶到了轮椅上。 阿荧轻轻倚在轮椅上,随后便被凌寒推了回去。 此时若竹正在凝心殿外等着阿荧回来,却发现阿荧回来时整个人恹恹的,遂问凌寒:“怎么了?” 凌寒道:“主子因为在皇后娘娘面前出言不逊,被娘娘仗则了。” 若竹听后,忙问:“伤着哪儿了?” 阿荧只是拉着凌寒道:“扶我进去。” 凌寒听罢,立即将阿荧扶到了床上。此时若竹又过来将阿荧的衣裳小心脱了去,又道:“让我看看伤着哪儿了?” 阿荧虽疼着,但她亦知道皇后不会真的伤着她,遂道:“妈妈别担心了,不严重。” 若竹见阿荧这么说,一边帮阿荧脱了衣裳一边忧心忡忡的道:“这不过进宫第一天你便敢顶撞皇后娘娘,这日后可怎么办,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情来。” 阿荧将自己的衣裳脱去,只是笑道:“估摸着今晚,我还要顶撞官家呢。” 谁知若竹听了便生气起来,道:“你这倔强的性子迟早有一日会害了自己,害了国公府上下的命。” 她这么一说,阿荧忽然又想起那日她接旨之时父亲的举动,遂缄默了半晌,轻声道:“我日后控制一些便是。” 若竹将她的亵衣解了下来,看了她的后背,随后道:“还好伤的不重,只是肿了一大块,估摸着过两日便好了,要不然你今晚便无法侍寝了。” 阿荧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晚便要开始侍寝。她自幼起便有些惧怕,今晚又将如何才能度过。 这时凌寒将药酒拿了过来,又命阿荧趴在床上。阿荧趴下之后,她将药酒抹在阿荧背上的淤青之处,随后开始揉擦让背上的淤青散开。 阿荧疼得想要翻滚,却被凌寒和若竹给按住了。她一面倒吸着气,一面哀求道:“轻一些,疼。” “主子这会儿知道疼了,适才冲撞皇后之时怎么不知道疼?”凌寒一边问阿荧,一边将阿荧身上淤青之处擦至灼热。 “我不就,顺口说出来了。”阿荧嘟囔着道:“我也没想到她真要罚我。” 若竹听后,知道:“往日你是郡主,皇后娘娘与你是姊妹妯娌,无论你如何胡闹她任由了你他人也不会说什么。如今你身份不同,便应知道尊卑有序。” 阿荧本就不愿听这事儿,若竹却越是偏生要往她耳朵里惯。她不愿听若竹??嗦,遂立即捂住耳朵道:“我知道了。” 若竹看阿荧的模样,深嘆了一口气后便走到了屋外。 第31章 侍寝 因为今夜是阿荧第一次侍寝的缘故,整个凝心殿自傍晚前便十分忙碌。 阿荧沐浴过后便一件件的试穿司衣坊送来的衣裳,试到屋外的天昏昏沉沉之时她放可以坐下休息。 此时,有侍女用晚膳进来,阿荧有些乏了遂命那宫女将这饭菜给下人分了。 那宫女刚打算退下去,若竹忙制止了她,转身对阿荧道:“你吃一些罢,不然到了晚上定没有了精力。” 阿荧倚在榻上慵懒的道:“我如今便乏了,想睡一觉。” “万万不可。”若竹忙将阿荧扶起来,道:“若是一会儿官家来了,你便再也来不及梳妆了。” 阿荧倒在若竹身上,轻声道:“我就靠一会儿,不会弄乱衣裳。” “那也不行。”若竹听了,忙换来凌寒将阿荧扶到饭桌上。 阿荧虽不情愿,但奈何气力比不上二人,便硬是被抬到桌前坐下。 若竹给阿荧成了一碗阿胶红枣乌鸡汤,断到阿荧面前道:“你好歹喝一碗汤,今晚可别饿着。” 阿荧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放入口中,目光斜视之间看见两个宫女正在铺床。 那二人将一床绣着并蒂莲花的薄被放至床里册,又将一方白帕搁至床中央。 阿荧见了,不禁开始慌张起来。她虽不像寻常女子般身心早熟,但亦是知道这帕字是要做什么的。 她咽下口中的汤,心中早已开始想着今天晚上她该如何拒绝圣上要求她侍寝。 她思来想去,觉得以今日被皇后责罚身上有伤为由最为妥当。 第57页 若竹见阿荧碗中的汤分毫未动,遂问:“为何不喝这汤?不好喝?” 阿荧这才反应过来,遂快速端起碗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 若竹见阿荧行为这般粗鄙,遂蹙眉道:“你喝得做么快作甚?又没人跟你抢。” “适才催促我喝汤的是你,现在说我喝得快的也是你。” 阿荧说罢,扬起衣袖准备将自己嘴边的汤汁擦干净,若竹见了忙抓住她的手将一方手帕递给了她。 阿荧接过手帕擦干净了嘴,这时一个宫女端来杯子和痰盂来给她漱口。 阿荧漱口过后便是净面,紧接着又被凌寒扶到了床边坐下等待圣上亲临。 阿荧不知等了多久才听闻屋外众人给圣上下跪请安的声响,她有些不安的抓住了凌寒的衣裳,凌寒以为阿荧有事情吩咐自己,便问:“主子怎么了?” 阿荧淡淡一笑,道:“没事。” 随后,阿荧听后屋门“嘎吱”一声被人轻轻推开,随后一名身着玄衣的男子慢步走了进来。 阿荧见了他,吓得不敢抬头,只命凌寒和若竹扶着自己下跪给他请安。 那人道了一声:“起。”随后便走到阿荧身前道:“你患有腿疾,日后便不用站起来迎我。” 阿荧将目光转向自己的谢间,微微道了一声:“谢官家。” 官家看了看阿荧身边的若竹和凌寒,吩咐道:“你二人先下去罢,若有事,朕会唤你二人进来。” 若竹和凌寒道了一声“是”,刚想退下之时之时阿荧死死拽住了若竹的衣角。 若竹看向阿荧,刚想问她有何吩咐之时,阿荧却又主动松了手,道:“妈妈先出去罢。” 若竹应了阿荧之后,便于凌寒一同走出了屋子。 屋内,红烛将整个屋子照的亮堂堂的。阿荧不敢抬眸,却能听见一声灯花“噼啪”想起的声音。 “低头低了这般久,头不酸?”那人走到她身畔,坐下道:“怕我?” 她连忙摇摇头,却未说半个字。 随后,阿荧听见他道:“抬头,让我看看。” 她听后,缓缓转向他,目光从他的手划过他的胸膛,最后才敢与他对视。 他与她相视了几秒,却听他忽然柔声笑说:“今日看,阿荧当真长大了不少。” 随后,他伸出手扶着她的脸,阿荧有些惧怕,身子不由得往后倾。 他见罢,一手托着她的后背,却因此触及了她后背的伤,让阿荧不由得“嘶”的叫了一声。 他这才想起来今日阿荧被皇后责罚了,遂问:“你今日跟皇后说了什么,惹他动怒,责罚与你。” 阿荧不是个会说谎之人,只是道:“说了官家怕是会龙颜大怒。” 他听后,又道:“你莫要把我当圣上,权把我当做三哥便是,说罢。” 阿荧再次颔首道:“三哥动怒更是可怕。” “你既觉得三哥可怕,为何自小到大从不听三哥的话?”他问道:“你幼时行事出格之时三哥可有重重责罚于你?” 阿荧摇摇头,可又想到从今往后她皆要与嫔妃的身份相伴他左右,心下又觉得委屈,竟哭了起来。 他将她抱入怀中,道:“你莫怕,三哥会对你好。” 而后,她感觉到他略带凉意的手顺着她的面颊滑至她的颈脖,她有些惴惴不安,抬头问他道:“三哥,今晚可不可以不要碰我?” 他也未回復她,只道:“睡罢。” 阿荧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更是不安,遂从他的怀中抽出来,身后拼命的往后挪。 直到阿荧缩到了角落,他才温和的对她说道:“不要怕,过来。” 她顿时泪流满面,“三哥知道,我自幼最讨厌后宫之争了。” “三哥知道。”他缓缓接近她,“三哥不会让他人欺负你,整个后宫除了太后与皇后,便是由你做主。” “三哥,求你了。” 阿荧哭着想要将他推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推不开他反被他抱入了怀中。 “阿荧。”他软声道:“今夜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日后你怎么胡闹我都由你。” 阿荧摇着头,手脚不停的扑腾着。他有些不悦,对门外之人喊道:“黄秋生,不知教导淑妃宫规礼仪的是哪位女官?此人教导无方,留着无用,拖去杖毙了。” 门外之人听后,答道:“是。” 阿荧听罢,竟忘了哭,只哀求道:“官家不要杖毙她,妾身会听话。” 他听罢,却未曾搭理她。 阿荧以为他仍旧不肯改变主意,忙解下自己的衣裳,露出一件浅红色画着一朵幽兰的亵衣。她尽量忍着哭出声来,道:“妾身求官家不要责罚他人,今夜官家要妾身做什么,妾身便做什么。” 她本就生的一双杏眼,落起泪来十分动人。他勐然挑起她的下颚,撬开她发白的双唇将舌头探入她的口中吸吮,不久又松开了她的下颚,对屋外之人道:“朕改变主意了,你不必去了。” 门外之人仍道了一句“是”后便在没有说话。 第58页 他再次挑起她的下颚,将双唇轻轻覆在她的唇上。随后,他吻了一下她的唇,再到额头,到鼻尖,再到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完整版章节加q群:712319115 获取,群名:阿怜的驾驶培训基地 ,或者前往我微博:萍生四月 获取。微博内容杂乱不好找,建议前往q群获取。 第32章 共侍 翌日,阿荧起身之时觉得有些腹胀,遂晚些到慈安殿向皇后请安。 此时,何婕妤已至,正与皇后商议选妃事宜。 何婕妤见了阿荧即刻向她行礼,阿荧则是一笑,随后皇后便让她二人入座。 阿荧甚少见到这位何婕妤,只是她原先是太后身边的侍女,后被赐给了当时尚未登基的官家,说起来这何婕妤相伴圣上的时日比皇后还要早几年,就连唯一一位公主也是何婕妤所诞下的。 选妃之日定在六月初五,待选女子须通过初选,复选,精选后方可留宫。 此时能留宫的女子不过数百名,留宫之后便有管事的太监和嬷嬷观察其言行举止是否得当,性情是否端庄柔和,方可面见太后,皇后与圣上。 到最后,被太后,皇后和圣上钦定者不过五十名,再从这其中选出一些上上者入宫侍奉皇上,其余者皆被赐予各亲王与郡王。 这选妃虽复杂,但大多候选的女子是已经内定好的,若是没出什么大错她们定会入宫伺候圣上。 此时,皇后将入选女子的名册交给阿荧,又问阿荧入选这些女子是否妥当。 阿荧最不喜欢参与这些事情,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遂随意看了几眼,刚想合上册子,便见名册上几十个被硃笔圈出的名字中有两个姓肖分别名“绮霜”和“绮霏”的女子。“肖”在晋国是少姓,只因前朝末年肖氏一族力助太祖夺得天下而被前朝殇宗怒诛九族,倖存者唯有当时年纪尚幼的本朝高祖之妻御贤皇后和其弟。 御贤皇后的闺名唤做尔雅,在肖氏被诛九族时时年十岁,其弟时年六岁。太祖救下肖尔雅二人之后一直将其二人养在身边,在尔雅十五岁时又将她指婚给了高祖,而后她便成了御贤皇后。 如今的肖氏一族都是御贤皇后之弟的后辈,肖家从开国至今亦出了皇后三名,贵妃两名,妃六名。自高祖起的每一位皇帝皆与肖氏联姻。 阿荧想到此处,才忽然想起皇后亦是姓肖,去其名讳好像是“绮露”两个字。 怪不得她方才见到“肖绮霏”和“肖绮霜”两个名字时会觉得眼熟,原来她们和皇后是一家人,估摸着还是同一辈,怪不得这名字也仅有一字之差。 如此说来,这两位待选的女子皆是皇后的姊妹? 见到阿荧久久盯着名册,皇后终于发问,“淑妃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阿荧摇摇头,如实道:“没什么不妥,只是这名字上有两人的名字看起来怪眼熟的,仔细想来和娘娘的名讳只有一字之差。” 皇后听罢道没有隐瞒,只是道:“绮霏是我嫡亲的三妹,年十四。绮霜乃是我堂妹,今年估摸着亦是十四岁。这二人皆也到了成婚的年纪,遂都在名列之中。” 阿荧听后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是姊妹三人共侍一夫?她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她抬眸看着皇后,只见她仍旧温和的问着何婕妤到最后面圣的五十名女子是安排在庆祥殿接见还是鸾仪殿,又问如今这些待选的女子规矩学的如何了,紧接着道这些待选女子面圣之日安排在六月初五。 阿荧只听着她们二人交谈,全程只是应和。三人商量妥当后,皇后只说要交代淑妃一些事宜,让何婕妤先回去。 待到何婕妤告退之后,皇后又让房中的下人退了出去。 她含笑与阿荧对视了一瞬后,先开口道:“阿荧昨晚不曾睡好么,怎的今日整个人都恹恹的?” 阿荧道:“昨夜睡得晚了些,所以有些困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不敢留你下来了。”皇后对她笑道:“你回罢。” 阿荧听后,问:“姐姐适才想跟我说什么?” 皇后笑道:“适才看你不言不语,觉得你似乎有些烦闷,想开导开导你。” 阿荧听后不语,只听皇后又道:“我嫁入太子府那年是十五岁,我与官家成婚那日第一个走入婚房的便是你。” “当时你可看到我在做什么?”皇后看着阿荧含笑而问。 阿荧迟疑了一会儿,说:“我看到姐姐在哭,哭的很伤心。” “你可知道,我因何而哭?” 阿荧轻声道:“我不知道。” “我的心上人,死了。”皇后嘆了一口气,道:“他本是一个伶人,被父亲养在家中,自幼和我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阿荧听后一惊,道:“姐姐莫要跟我说这些,若是被官家知道... ...” 阿荧话还未说完,只听皇后打断了她,“官家知道,遂自我进门起,官家便再也未碰过我,这也就是为何这十三年来我从不曾有过孩子的缘由。” 接着,阿荧又听她道:“我是打从心底感激官家,我们虽不曾有任何情谊,但他却一直尊敬我,他确实是一个好丈夫。” 第59页 “可是,我对不起官家,亦对不起我母族。你也知道,晋国歷代帝王皆与我肖家联姻。从开国至今,我肖氏一族长女皆入宫侍奉圣上左右。”皇后言至此处,忽然淡淡一笑,“我乃族中长女,自出生以来便被族中当做皇后培养。我自幼便知道官家便是我未来的丈夫,可我竟还是对他人动了情。” “父亲对我失望透顶,见我侍奉官家多年无所出,遂不得已将我尚未出嫁的两个姊妹送进宫来。” 皇后看着阿荧,温和的道:“所以你不必为我而感到担忧,亦不必担忧我两个姊妹。我们既生在肖家,就理应承担起自己身上的责任。” 阿荧听后仍旧静默了许久,她好像记得自己的妹妹若姝好似也跟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夜晚,阿荧正坐在窗前弹筝,忽的听到有人轻声推门而入。她以为是若竹催促她用膳,遂不耐烦的道了一声,“我不吃。” “你不吃什么?” 阿荧听闻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忙回头一看,见官家已站在她的身后。 她忙的站起身向他请安,只见官家拉着她的双手让她起来随后便开始帮她卸下缠在手指甲上的义甲。 “这筝虽弹得倒是比小时候好听些,竟也未弹得磕巴,只是弹错了一两个音。”官家将她的义甲放在筝上,随后道:“我竟未曾想到你如会今练筝刻苦至此,连晚膳都不用了?” 阿荧倒也不是因用功弹筝而不想用膳,只是她一想起今日皇后对她所言之事难以排解,遂不想叫人打扰。 “为何将一屋子的人都遣了出去?”他问。 阿荧不敢惹怒了她,自然不会如实了说,只道:“妾身不过是怕练筝之时怕有人打扰,遂将人都撵了出去。” 他自然知道阿荧说的并非是实话,却也未责怪她,只说:“我让御厨做了你最喜欢的菜,你陪我吃一些可好?” “妾身怎可与官家同席而坐,这也太有失体统了。”阿荧淡淡道:“如若官家硬是要人陪同,不如去找皇后娘娘。” 他自知阿荧从昨夜至今都对他十分抗拒,遂也没有留在阿荧殿中,只是让人将他送来的饭菜备着,以防阿荧要用膳。 阿荧待他走后便让人将他送来的膳食都退了回去,自己灭了灯便就寝了。 其实阿荧此刻无法入睡,她即便是知道了皇后对官家没有夫妻之情也无法接受三姊妹共侍一夫的事情。 也许,因为母亲之故,阿荧一直认为一名男子只能和一位女子结为连理才是正理。她小时候甚至怒气沖沖的告诉嫣儿若是她将来的丈夫在娶她为妻之后又有了别的女人,她定要效仿吕雉武后断其四肢割其眼鼻,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还记得嫣儿随后将此事说给了三哥,三哥顿时大怒,举起戒尺朝她便是一顿打,他说他此时若不狠狠教训她,唯恐她日后成为一个危害夫家的毒妇。 她记得,那是三哥唯一一次打她,若是在平日她犯了什么错,三哥也不过是凶她两句。 她还记得,三哥将她的胳膊打出了血可是舅舅舅母甚至是若竹一点儿也不心疼,因为他们都觉得三哥是对的,她是错的。 可她想要的,不过是这世间也会有一个人独宠她,爱她一人罢了。 第33章 醋意 待到六月中旬,碧容池内的芙蕖盛放,侍候圣上的妃嫔便已然入宫住下了。本次选妃圣上不过留了十名女子入宫,其余的四十名皆赐与朝臣或一些皇亲国戚作为侍妾。 阿荧第一次见到肖绮霜和肖绮霏两姊妹时是在皇后的慈安殿外的御和园内。说来这两个堂姊妹皆是性情温婉乖巧,又生得水灵动人。二人虽与皇后关系特殊,但并未因此而不安本分,与其他出身卑微的宫人相处时也显得平易近人。 彼时阿荧正要去慈安殿向皇后问安,路过御和园时见一小宫女正端着一碗莲子粥正急匆匆的慈安殿走去,路过御和园碧容池西侧的小路时被路面上凸起的石块给绊了一跤。恰巧这时肖绮露和肖绮霏二人正迎面向那宫女走来,二人见状皆是一惊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见自己的主子受了惊吓,站在肖绮霜身边的侍女便上前扬手要惩罚那打翻了碗的小宫女。肖绮霜和肖绮霏二人见了,忙的上前去让那侍女住手,又问那摔倒在地上的小宫女是否伤着。 那小宫女莫约十岁的年纪,摔碎了东西本身就惧怕回去之后自己的主子会责罚自己如今又被小绮霜的侍女怒气沖沖的模样给吓住了,眼泪便已在眼眶中打起转来。 殊不知肖绮霏见了,忙的亲手将那宫女扶了起来,又拿出自己的绢帕将小宫女衣裳上的尘土擦去。 小宫女受宠若惊,连忙跪下给二位主子扣头。二人叫她起来,问她是在何处当值。小宫女自然如实回禀,说是在皇后处当值。 肖绮霏听后便向那小宫女表明了身份,说自己是皇后的嫡亲妹妹,若说这碗粥是自己不小心弄撒的,皇后便不会怪罪于她了。 “肖美人,这万万不可... ...”那小宫女连连摇头,“奴婢怕皇后怪罪于美人。” 肖绮露只笑了笑,让自己身后的侍女陪那小宫女去一趟慈安殿,让管事的姑姑解释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皇后的莲子粥一事。 第60页 那小宫女也不好不领情,在谢过小美人与肖才人便跟着肖美人的侍女去了慈安殿。 阿荧乘着撵轿而后,无意目睹了这一切后对身边的若竹笑嘆,“这二人年纪小小,倒是心善,怕是不久以后能得圣宠。” 阿荧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皇后娘娘那嫡亲妹妹。” 若竹听后一嘆,“你倒是争点儿气。”而后又命人前去赏赐了肖美人和肖才人。 阿荧虽不明白若竹为何要赏赐二人,不过又觉得二人确实做了好事实在该赏便没有多言。 肖绮霜和肖绮霏二人领了赏后连忙过来谢恩,阿荧也不知道如何应付二人,只让她二人起身便以自己要向皇后问安为由先离去了。 第二日阿荧在听凌寒跟自己絮叨今日宫中发生的琐事之时便听闻后宫上下都在赞赏肖美人和肖才人这二位肖氏的贤良品行,说昨日在御和园两位肖氏不但未惩罚让自己受惊的小宫女反而住其躲过责罚一事宫中上下都知道了,今日早上太后还特意召见了两人。 “你说这也奇了,昨日御和园除了那小宫女也就剩咱们的人了。你说这消息怎么就一夜人尽皆知了呢。”凌寒转了转眼珠子,故作沉思了一番后,道:“这咱们的人是不会多嘴的,莫不是那小宫女站在城墙上昭告天下昨日肖氏两姐妹替她挡了罚?” 阿荧读出了凌寒话中的意思,只戏笑道:“分明是你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整个皇宫都知道便知道了,人家的确是做了善事。” 凌寒觉得阿荧太不争气,不禁感嘆,“哎哟我的娘娘诶,这皇宫上下怕是只有娘娘是真善人,人家做善事不过是为了得圣宠。” 阿荧也不想与凌寒争辩什么,毕竟这宫里三哥宠谁或是冷落何人都与她无关,就与小时候住在凝月阁内之时没有什么不同。 阿荧虽这么想着,但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她知道自己是嫉妒吃醋,可又告诉自己她并非是三哥的正室,若是论吃醋也应该是皇后的事儿,她一个侧室哪来的吃醋的资格? 阿荧思来想去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火气来,她怒气难消,顾借着给官家送冰镇荔枝的由头直接带着人去了文承殿。 纵使阿荧很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何琰勛依旧看出了阿荧的怒气。他连忙搁下笔,上前去扶她坐下,问道:“怎么了?什么事情竟叫你如此不快?” “妾身没有不快。”阿荧也不看他,低着头去看自己的拐杖。 何琰勛听罢,托起她的脸,却又看她嘟着嘴问道:“你今夜是不是会传肖美人侍寝?” “是。” “后日传肖才人?” “是。” “那大后日呢?” “沈美人。” “你怎如此薄情寡义见异思迁啊!”阿荧虽然气不过,却又不敢在他面前大声吼叫,只得蹙着眉小声抱怨。 “阿荧想三哥了?”他听后竟是一笑,亲手剥了一个荔枝送到她嘴边,说道:“消消气。” 阿荧噘了半晌嘴,还是将那一个荔枝吃进了进了肚子,又将核吐在他手心里后一字一句的对他解释道:“妾身没有生气。” “朕知道。” 她刻意强调“妾身”二字,示意他二人并非只是妹妹与三哥之间的关系。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遂也刻意用“朕”来回復她。 阿荧临走之前又特意嘱咐他有空要去看望太后与皇后,说他自即位后便甚少与母亲与妻子见面;又嘱咐他张婕妤那也不要落下,小公主亦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父亲了。 他听后又问她可还有别的什么要嘱咐他没有,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没有。 阿荧再一次见到何琰勛之时已是七月中旬,与上一次相见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阿荧觉得自己对三哥的感觉很奇怪,明明平日里对他诸多不满,亦时常对宫中下人们抱怨他,但当阿荧真正见到他之时却只剩下了紧张和期待,纵然阿荧并不想承认自己对他的这种莫名期待。 二人躺在床上之时,阿荧刻意背对着他睡在了最里面。他没有睁眼看她,只是轻声嘆道:“我是真的累,对你做不了什么,不用躲我。” 阿荧听后不似那般紧张了,却又悠悠的道:“我知道的,不管官家留宿在何处我都能听到宫人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她们主子们侍寝的状况。” 这种事情阿荧虽不情愿知道,但凌寒硬是要在她耳边叨唠,她即便不想听这些话也会往她耳朵里钻。 阿荧这样说后突然感到脸红,却又看他忽然睁眼,笑问她:“你都听到什么了?” “没有。”她赶紧移开视线。 他笑了笑,随后便合目睡去了。 何琰勛在阿荧身旁睡得安稳,倒是将阿荧紧张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她听见了他均匀的唿吸声而后便翻了个身与他面对,在黑暗中注视了他眉宇许久后终于忍不住上前摸了两把。 熟睡的人皱了皱眉,吓得阿荧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她缩着身子眯眼装睡了许久,见他并未醒来,便再一次将身子挪到他身边。 “三哥。”她在他耳边低低的唤了一身,见他没应她,便用手拔他的鬍子。 第61页 这样一来,他被她闹醒了。他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道:“这么晚还不睡,你想做什么?” 阿荧摇摇头,如实道:“我睡不着。” “睡不着?”他听罢忙将她压在身下,“你这可是在暗示我什么?” 阿荧听后立即将他推开翻身到床内侧,道:“不是,绝对不是。” 他没工夫挑逗她,毕竟自己是真的累了,难得她在身边得以安心睡下。 过了一会儿,阿荧听到有轻微的鼾声传来,她才知道三哥是真的累了。她不敢打扰他,只是静静的躺在他身侧,听着他熟睡的声音渐渐入睡。 第34章 禁足 入秋时节,阿荧终于有了何琰川的消息。 自他被压回京后便一直被关押在天牢之中,原先圣上一直未处置他,直到八月初方决定撤除其自封的王位,降为郡王,又让他前往尊阳为先帝守灵。 对于阿荧来说这样的结局不算太差,她亦是知道三哥这么做全然顾及了她和嫣儿的情面,阿荧遂也听从了嫣儿的话,在三哥面前莫要提及四哥。 同月,南方洪涝,一连九城颗粒无收,无数灾民流离失所。不出半月,数千名灾民北上进入都城,一时间都城大街小巷内皆是无家可归的难民。 对于此事,许多朝臣上书认为朝廷开仓放粮和拨款重修房屋住宅是最佳解决灾民无家可归的方法。圣上自然也知道,可一旦开仓放粮,来年粮价必将上涨,这二者之间如何调剂是一大难题。其二,除了拨款修筑灾民房屋之外九城之外的河堤亦应加固,不然来年依旧会发生水患。 对于何人前往南方重修房屋住宅和加固河堤一事,朝中内外大员竟诸多推辞。明面上启禀圣上说自己才朽智短,恐不能担起制止水患的重任,实际上是因为自今上登基后前有安王谋反,后有晋燕之战,朝廷耗费太多财力在战事之上,这次治水经费吃紧,恐捞不到油水。 因此,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落在了在朝中已无实职的郑国公身上。 郑国公倒也不曾推辞,毕竟十几年前西南驹里江发生的水患由他治理后这十几年里再无洪灾,他对于治理洪灾确实经验颇丰。 倒是阿荧听闻圣上让父亲处理水患一事后颇有微词。她想着父亲虽然四十来岁的年纪,可歷经丧妻丧子后早已鬓髮全白,身子枯瘦,身体状况早就大不如前,如何能四处奔波? “圣上明知道郑国公体弱,已不能长期骑马驾车,为何还要让他赶往南方治理水患?” 这一日,何琰勛正在文承殿内与几位大臣议事,见阿荧忽然推门而入。 她语罢,方才对他请安,而拄拐绕过几位大员走至他跟前淡淡道:“郑国公体弱,恐不能担起治理水患的重任。况且,治理水患是工部职责所在,如今南方不过比往年多下了几场雨河堤便已然沖毁,分明是工部私吞公款导致河堤被洪水沖毁还要把篓子扔给郑国公?” 她话音刚落便听闻他拍案之声如雷,而她也身子一颤,颔首跪地。 “出去。” 他道。 她欲要再说,却又听他着实生气,便不敢言语,只低低到了一个“是”字。 她回殿不过半个时辰便又有太监传来圣上口谕,说是圣上召见。阿荧听后内心惶恐,却又不得回绝,遂硬着头皮随着传口谕的太监去了采萱斋。 原本阿荧以为圣上只想训斥她几句,可当她抬眸看见他脸色之时才发现事情好像比她严重许多。她忙的下跪,半晌后听他道:“私吞公款,你可知道这是多严重的罪?” 阿荧听后,缓缓点了点头,道:“是死罪。” “你既知是死罪,可拿得出证据?”他问。 “本朝先帝执政年间工部侍郎年俸五十万两,我六岁之时父亲曾带我至其私人园林赴宴,园林中奴婢数千,况其私人府邸不止这一座,若没有贪污区区五十万两的年俸如何买得起这么多地,养得了这么多奴婢?” “如若朕下令搜查其府邸可搜得出证据?” “这... ...”阿荧摇摇头,“妾身不知。” “你既不知又为何断然污衊其中饱私囊?” “妾身只是猜测... ...” “你可知道如若一人贪污赈灾公款要贿赂多少人,一旦坐实又要有多少人被牵连治罪?” 阿荧听后,含泪低声道:“妾身知道错了。” 他长嘆了一声,道:“既然知道错了便出去领罚,仗责四十,禁足殿内,剩下的事情我会解决。” 阿荧擦了擦泪,随后叩首道:“是阿荧太没用了,就如母亲所说,阿荧总是在给别人添麻烦。” 他不言,却又听她低声道:“可是很多事情是阿荧无法选择的,譬如做母亲的女儿,又譬如成为三哥的妃嫔。因为阿荧无法成为母亲口中乖巧温顺的女儿,亦无法成为三哥眼里贤明恭俭的后妃。” “可是阿荧今后会努力,努力变成母亲和三哥心中最好的阿荧。”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在外面,不想更,下周看情况,嗯。 第35章 冬月 宣德二十三年的腊月中旬,京都终于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第62页 阿荧坐在廊下正一手拿着竹绷子一手拿着笔在白色的绢布上描绘花样子,丝毫未察觉霜花已飘零在她的发梢上。 少顷,她搁下笔,披在肩上的斗篷也顺势落在了地上。她发觉有些冷,放下手中的竹绷子要去拣地上的红斗篷。当她将斗篷捡起来不经意的仰头之时才发现眼前已然白茫茫一片了。 凌寒正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走来,见她未穿斗篷,忙放下手中的托盘疾步向阿荧走来帮她将斗篷套上。 “这天有些冷,主子还是到屋里去罢。”凌寒一边帮阿荧把斗篷的带子系好,一边这样说道。 “屋里怪闷的,我总是坐着便睡过去了。”阿荧坐在廊下,看着眼前纷飞的雪,淡然道:“我这眼睛一闭一睁,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竟不知如今已然入冬了。” 凌寒听后,眼睛有些酸,竟又不知该如何劝她,遂拿起了汤药递给了阿荧,“这药,主子还是趁热喝了罢。” “放那罢。”阿荧一笑,“现在喝烫嘴,我过一会儿喝。” 凌寒听了,把那碗汤药放回到托盘上,只道:“主子过一会儿要记得喝,别又忘记了。”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凌寒听了,还是不太放心。她摸了摸阿荧的手,发现她的手是冰凉的,忙道:“主子还是进屋里去罢,这手都冻成这样了。” 阿荧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又见凌寒用手掌抵在她的额头前道:“主子怕是又发热症了,咱们快回屋里去,这外头太冻了。” 阿荧本不情愿,但又忽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身子也很乏,便想要回房睡一觉。 “回去罢。” 阿荧说罢,便起身扶着墙一路走回了房中。 凌寒下意识的想要去搀扶阿荧,却被阿荧拒绝了。 “我的腿已经能走,只是觉得扶着墙心里头更放心些。”阿荧道:“你不必扶我。” 凌寒道了一句“是”,便又端起了汤药,跟着阿荧一块回了房。 阿荧缓步走至床前,解了斗篷的绳子刚想要将其挂起来,凌寒便忙走过来将斗篷从她手中接了过去挂在了架子上。 “我有些累了,想睡。”阿荧说着,便坐在了床上将鞋脱了。 “这会儿还不到午时,主子怎么才醒来就累了?”凌寒一边说着,一边帮着阿荧将外衣解下。 阿荧未说什么,只是在解衣过后躺下合上了眼。其实她也并非困,只是一个人坐在屋中有些无趣找不着事儿做,一个人闲着闲着便愈发觉得乏了。 凌寒将阿荧的棉被掖好,随后便端着那碗阿荧未曾动过的汤药走出了屋子。 前个月若竹听闻岭南家中父亲逝世。她自幼随长公主在京中从未在父母面前尽孝,此番听说父亲离世顿时泣不成声。阿荧实在不忍看若竹如此,遂请示圣上让若竹出宫返乡。 若竹一走,阿荧便觉得自己愈发寂寞了。 不过一会儿,凌寒便拿着两个汤婆子走了进来。她将其中一个塞入了棉被放在阿荧的脚底下,另一个让阿荧抱着。 阿荧浑身感到暖意,睁眼见是凌寒,遂对她一笑又继续合眼睡去。 也不知这一次又睡了多久,阿荧醒来之时竟听到有人在她身边低语。 那是一个她觉得格外熟悉的声音,阿荧几乎没有思考脑海中便已浮现了那人的脸。她睁开眼睛,却发现果真就是那人。 那人这时便也发现她醒了,忙的柔声问她:“醒了?感觉如何?身子可还觉得乏?” 也许是太久未见过他,阿荧竟觉得眼前之人竟如此的不真实。 他本不应该在这儿的,怎么会突然出现? 也许是自己这一觉睡得太久,睡蒙了,竟出现了幻觉。 那人见阿荧看他看了许久,竟未言只字片语,便又问她:“还是觉得浑身不适?” 这声音和面庞都如此清晰,当真是自己在做梦么? 阿荧试探的伸出手,却当真摸到了一个真实的面庞,还是暖的。 “怎么手这么凉?” 他以自己的双手捂住她的手,随后又见她眼角正淌着泪,便用一手将她眼角的泪擦去了。 阿荧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摩擦,突然反应过来在她面前的当真是他。 他终于来了,她已经莫约一年半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了。 阿荧想到此处,心里越来越委屈,眼眶的泪亦不断的向外涌出来。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他将她的手放回被中,又拿出绢帕想要将她落下的泪擦干,却不想越擦越多。 他想要起身将绢帕拿到桌上的水盆中洗净,却在还未来得及迈出步子之前被她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不要走。”她哽咽。 “我不走。”他坐在床沿上,扶着她重新躺下,软声道:“你躺好,三哥今晚都在这儿。” 她未言,但依旧紧拽着他的衣角不放。他无奈,遂唤了一句门外之人。 门外的凌寒听闻官家在喊自己,立即走进房中,问:“官家有何吩咐?” “将这帕子洗干净。”他道。 凌寒听罢,从他手中接过帕子走至桌前洗干净后重新递到他手中。 第63页 他将阿荧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后听闻黄秋生隔着门在外头问他道:“官家可要摆驾宁司殿,这会儿肖才人已经恭候官家多时了。” 阿荧听后竟有些紧张的望着他,他对她一笑,又用手抚着她的脸。 “你去宁司殿告知肖才人不必等了。”他道。 黄秋生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走道屋外将门合上了。 “这回你可放心了?”他笑问:“你可否考虑将我的衣角松开?” 阿荧低着头,仍不肯松手,却又听他道:“你这是要彻夜揪住我的衣裳不放?” 说着,他便开始将自己的外衣脱去。 阿荧见他脱了衣裳手也自然松开了。他将衣裳挂了起来,熄了灯,随后上床躺在阿荧身侧。 应是许久不曾见到他的缘故,阿荧竟在他抱着她入睡之时并未拒绝他。他亦是觉得意外,却又觉得万分欣喜。 他紧抱着怀中之人,在黑暗在中瞧了她许久,最后终于没忍住在她眉心轻吻了一下。 正合目而眠的阿荧被他这突然的吻弄得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有意的将身子往后挪,却听他在她耳边道:“躲甚?你患着热症,我不会趁人之危,别多想。” 阿荧听了这话,半是窘迫半是羞愧。她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竟会以为他今夜会要了她。 阿荧越想越觉得热,不得已将自己的双手捂住脸以此来让自己通红的脸得以降温。 他见状轻笑,用自己的双腿夹住了她仍旧冰冷的玉足。 对于他的好意,阿荧却是不领情,一下子挣脱了他,转过了身去。 他未向她凑上去,只是闭目睡去了。 过了半晌,阿荧觉得自己的双脚被冻得发麻,遂不自觉的将自己的身子往他那边挪动。 她靠近他后,见他没有反应,以为他已经睡着了,遂大胆的将自己的双脚往他那边探了过去。 他早已感受到了阿荧在对他做着什么,却仍旧未做什么只是任由着她。 因为曾囚居于阴冷潮湿的监牢之故,阿荧体内湿气偏重,亦是异常怕冷,纵是凌寒每次都会在她的棉被中塞入两个汤婆子,她亦是觉得冷。 也许是今夜被窝里有他这样一个活体的汤婆子,阿荧很快便入睡了,一醒来便是天亮。 第36章 冬月 次日,阿荧是被凌寒叫醒的。 她迷迷煳煳的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身边竟是空的。 “官家两个时辰前便走了。”凌寒说罢,便又吩咐一个小丫头端来温水给阿荧盥洗。 阿荧有些失落,懒懒的从床上爬起来,在凌寒的服侍下更了衣。 待到洗漱过后,若竹正催促着阿荧将炖好的汤药饮尽后再用早膳。阿荧向来不喜苦味,遂软声求着若竹让她先吃了早饭再喝药。 阿荧是若竹一手惯大的,听了阿荧这般撒娇便同意了先吃早饭。阿荧听闻若竹同意了,刚想要坐到饭桌前拿起匙子舀粥喝便听门外有人道:“官家来了。” 阿荧还未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匙子,一身常服的何琰勛便大步迈了进来。 阿荧见了他,忙的站起身来想要向他请安,便听他道:“不必了。” 言罢,他走到阿荧跟前伸出手往她额头上探去。阿荧习惯性的往后一缩,被他用另一手搂住了腰。 他感受到她额头的温度逐渐恢復正常,遂放开了她,道:“看来大好了。” 她颔首未言,却又听他道:“昨夜太医来诊病时说了药在饭前喝,为何未叮嘱她先服药?” 阿荧抬头,才知道他这话是问若竹的,只听若竹忙解释道:“奴才本叮嘱了娘娘,只是娘娘说她昨夜没吃饭这会儿饿了,奴才便想着这药晚些吃也不碍事。” “罢了。” 他自然知道阿荧因不喜欢吃药而故意推脱,故此也没有怪罪的意思,而是转身对阿荧道:“去把药喝了。” 阿荧听他态度强硬,以为他生气了,她自然是不敢违抗他,遂走到桌前乖乖的端起碗眯着眼睛几口将碗里的药饮尽了。 待到碗里空了,阿荧顿时被苦得身子颤了一颤。何琰勛见状,让黄秋生将一叠绿豆糕端至阿荧面前。 阿荧想也未想便拣了一块塞入口中,顿时口中药的苦味被绿豆糕的清甜压了下去。 何琰勛怕她噎着,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阿荧此时正好觉得有些腻,便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一杯水下肚后,阿荧便觉得饱了,遂只喝了两口粥便叫人将早膳撤了去。 “饱了?”他问。 阿荧点点头,而后她觉得有些困,遂揉了揉双眼。 “这才刚起,便困了?”他道:“出去走走,莫刚起便睡下。” 而后,他便让凌寒给她罩上披风。 “今日嫣儿带着宝儿入宫给母亲请安,如今在宜坤殿外的花园内,你去找她说会子话。”何琰勛说着便牵起了她的手,但又觉得她的双手有些冷,便将一个铜手炉塞入了她的手中。 阿荧听后,诧异的抬起了头望着他。 若竹和凌寒顿时露出喜色,忙替阿荧谢过陛下。 “怎么了?”他见阿荧正望着他发愣,遂问。 阿荧这才将视线转走,但终究还是未忍住落下了泪。 第64页 他见阿荧落泪,忙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对他道:“关了你这么久,可怨我?” 阿荧未答,只听他又说:“我陪你出去走走。” 此时,园内傅怿清正带着长子宝儿堆雪人,太后与嫣儿正坐在塘边水榭上一边聊天一边笑看那堆着雪人的父子二人。 忽而宝儿抬眼见是舅舅,便即刻跑到舅舅面前抱住了舅舅的双腿。 听到了宝儿的叫声,傅怿清便也走到何琰勛跟前向他请安。他一边抱起宝儿,一边道:“免了。” 傅怿清起身之后看向他身旁的阿荧,阿荧亦看向他对他微微颔首。 这时水榭上的太后母女俩也看向了何琰勛与阿荧,何琰勛遂抱着宝儿与阿荧一同走到水榭上向太后请安。 “许久未见你了。”太后看了看阿荧,问:“你的病可大好了?” 阿荧道:“好了,多谢太后记挂着。” “过来坐。”太后向阿荧和何琰勛招了招手,“你二人都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阿荧跟着何琰勛走到太后身边坐下,又听太后身边的嫣儿笑道:“三哥往日来娘这儿都是请个安便走了,今日倒是有空得很。” 何琰勛未言,只听他怀中的宝儿道:“舅舅,你陪我玩一会儿罢。” “舅舅想陪你外祖母说会儿话。”何琰勛将宝儿放下来,“你去找你爹爹玩。” 宝儿听罢,跑到嫣儿面前道:“娘亲,陪我玩儿罢。” 嫣儿听罢起身,又将宝儿抱起来道:“好。” 这时候傅怿清走到嫣儿跟前,将宝儿从嫣儿手里解了过来。 “你有着身孕,日后还是不要抱宝儿了。”傅怿清对嫣儿道:“小心伤着身子。” 他怀中的宝儿听了,一脸不情愿的在父亲怀中又踢又挠,“坏爹爹,有了小妹妹就不疼我了。” 何琰勛听了只是讶然,“嫣儿竟又有身孕了?” “是啊,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太后笑说:“三个月了。” “这是喜事。”何琰勛忽然面露喜色,“嫣儿可要什么赏赐?” “我可不要什么赏赐。”嫣儿道:“倒是三哥,你得抓紧些。” 嫣儿言罢,太后便开始愁眉不展。她一会儿指责皇后服侍在官家左右这么些年这肚子也不见什么动静,一会儿又指责官家登基两年总是独自歇在寝宫甚少临幸后宫。 “你说你年过三十膝下尚无皇子,我这当娘的如何能不愁呢。”太后说着,长嘆了一声,又道:“你若是不想歇在后宫也罢,传人到你寝殿服侍你便是。” “是。”何琰勛道。 “阿荧。” 阿荧正低着头听二人讲话,忽然听见太后唤自己便勐地一抬头,看向太后。 “官家日理万机诸事缠身未免对后宫有所疏忽,再加上皇后重病久矣亦是不能顾及后宫,日后你若常伴官家左右,定要时时劝官家临幸后宫。” “是。”阿荧应道。 而后,阿荧抬眸,正见不远处雪地上宝儿正从地上拾起一堆雪追在父亲身后跑。 嫣儿站在离他们父子不远之处笑看着他们父子二人,还一边喊道:“宝儿再加把劲儿就追上爹爹了。” 这才是一家人啊。 阿荧笑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要出去玩了,文放在存稿箱里两天一更。 第37章 辞岁 腊月三十这一日是个大晴天。 阿荧一早醒来,宫里头几个小丫头便早已将窗花剪好了。阿荧素来不善剪窗花,便由着她们装扮整个屋子。 晚上,帝后在宫中设宴,宫中嫔妃无一例外皆赴宴。 宴会过后,已经到了子时。阿荧坐在屋内,忽然听到宫外传来一阵爆竹声。 岁守过了,新年到了。 小时候,她最期待的是守岁,最讨厌的亦是守岁。因为守岁可以不用睡觉,大过年的这么多孩子聚集在一块多热闹啊,哪里还还有心思睡觉!可是玩着玩着,又累又乏。可是新年未至,若是睡着了便是不敬,顾又觉得守岁无聊得很。 阿荧更了衣,熄了灯后和往常一样独自闭目静静躺在床上。忽而一阵冷风不知从何处灌了进来,随后一人小心翼翼的脱去了外衣躺在她身侧。 因适才在晚宴上纵饮之故,那人沾了一身酒气,这酒臭味让阿荧十分不舒服,可他偏生要往阿荧身边挤。 ... ... 大年初一不必上朝,但何琰勛亦是如往常一般在天还未亮之际便醒了。 他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起来,因怕吵醒阿荧,他也为让下人服侍他更衣洗漱。 他套上外衣后发现正在睡梦中的人轻哼着翻了一个身,他走至床边将她的被子掖好,而后便离开了房中。 莫约一个时辰过后阿荧从睡梦中醒来。她起身郑重梳妆后便至慈安殿中给皇后请安。 她至皇后宫中时众嫔妃皆已至,只是皇后尚在梳妆。众人向阿荧行过礼后,她便见官家与皇后向众人走来。 她见状,与众位姐妹一同给帝后行礼,待到他们落座之后方才起身坐下。 阿荧此时有些莫名的失落,昨夜分明还与他缠绵的男子今朝却成了他人的丈夫。 第65页 她分明有怨,却又不知道该怨谁,分明谁都没有错。 阿荧垂眸,忽而听到自己身侧的肖才人笑祝帝后举案齐眉直至鬓白,而后也不知道谁也跟着附和帝后伉俪情深是社稷之福。 阿荧听后,是诧异,是不甘,又是羞愧。她抬眼看去只见身侧之人皆与她一样侍奉官家左右,他们见帝后琴瑟和鸣皆以为幸,唯有她心生幽怨。 她甚至比这些姑娘们年长五六岁,却不曾有这些姑娘们看得明白。 或许她也应该以常侍官家左右为幸,如此便可不必有怨了。 阿荧这般想着,却又无法说服自己。或许她此生都不会都无法向她们一般成为一个明白人,就如同往日三哥责骂她时总说无论她年纪多大终究还是不懂事。 年少时,她最怕长辈说她不懂事了。因为他们都更心疼懂事的孩子,而她并没有令人心疼的资格。 可如今,她宁愿众人都指责她不懂事。因为若是如此,她还可以仗着自己的不懂事为所欲为。 但是阿荧不敢,舅舅和外祖母都已经过世了,这世上再已无人能毫无缘由的原谅她的不懂事。 忽然,阿荧听闻有人轻声唤了一句“淑妃妹妹”,她抬起头见是皇后正望着她。 “妹妹看起来面色憔悴,是昨夜没睡好?” 阿荧看向她,勉强一笑,“昨夜睡得晚。” “也是。”皇后说罢,转头看向身边的官家,温婉笑说:“昨夜是除夕夜,大家皆睡得晚,不如便让她们散了,回去休息。” 何琰勛看了一眼阿荧,回皇后道:“就如所说,让她们都散了罢。” 众人听后皆起身谢过帝后便一一退了出去。 阿荧刚回到凝心殿便收到官家的赏赐。由于阿荧自小在宫中长大,先帝又宠她,她自然对这些绫罗绸缎没什么兴趣,遂让人清点了官家的赏赐收入库中。 谁知官家派来的太监先走,皇后与太后宫中的太监便先后至凝心殿送来了两宫的赏赐。 阿荧感到诧异,但一想到昨夜发生之事便也猜到了缘由。 依照礼数,阿荧先去了太后宫中问安道谢。 此时太后正穿着一身布衣与几个侍女在厨房忙活,见了阿荧,对她笑说:“我才刚揉好面粉你便来了,过来与我一块包饺子罢。” “是。” 阿荧让凌寒帮她系上围裙,随后挽起袖子净了手,走到太后身旁顺手拿起了太后擀好的饺子皮,夹了一筷子肉馅放在饺子皮上,不一会儿便做好了一个饺子。 太后看了看她做的饺子,突然开口道:“以前过年我包饺子,你和嫣儿总是要过来凑热闹,结果两个人便在厨房里闹翻了天,煮出来的饺子不是漏了馅便是放少了陷。” “舅舅爱吃舅母包的饺子,可他总感嘆自我进宫之后他便再也吃不到了。”阿荧说到此处,突然笑了起来。 舅母是庶民出身,父亲是一个卖羊肉的屠户。当年因养不活舅母,便把不过十岁的舅母送进了宫。也许是上天眷顾,舅母进宫三年后便入东宫常伴舅舅左右,而后成了太子侧妃,再后来舅舅登基为帝,舅母又从妃一路升至皇后。 也许是因为庶民出身之故,舅母善烹饪,而舅舅喜欢舅母做的菜又见舅母容貌清丽性情温婉,便纳了她为妾。 “以前你没入宫的时候,嫣儿是不喜欢做菜的。可自你入宫之后,她见你要跟着我做菜,便也要过来帮忙。”太后从面团上揪出一个剂子,又将剂子拉成一个粗短的条,随后将其切成几个小面团。 “嫣儿包的饺子不如你包的好看,可她又偏生好胜心强要和你比,最后便委屈了你舅舅从未吃到一个完整的饺子。”太后说到此处便也笑了起来,将擀好的饺子皮随手熟练地放在了砧板上。 阿荧拾起舅母放在砧板上的饺子皮,突然又听耳边舅母道:“小时候你总说讨厌勛儿,实则勛儿特别在乎你。” 阿荧一怔,抬头看向舅母,却又听舅母说:“你是我自小带大的,我若说对你没有感情那是假的。你和嫣儿都在我身边长大,只是你顽劣了一些,总是惹得我生气。” “一声不吭的便偷偷出了宫随后又被抓去了燕国,我跟勛儿在宫中又是担心又是生气。随后交战,议和,好歹将你换了回来。”太后说道这儿默了好一会儿,随后又说:“你回来之前勛儿还跟我说要将你罚至净华庵修行,可当看到你回来还带着伤,也瘦了不少,最后又不忍心让你再吃苦头。” 阿荧一一听着,不断的包着饺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饺子皮都包完了,阿荧又听舅母道:“今天下一半饺子,晚上便在我这儿用过膳再走罢。” 第38章 长夜 待饺子出了锅时辰也是傍晚了,阿荧和舅母一同走出了厨房方知道帝后已至。 阿荧忙向帝后行礼,随后抬眼看了看桌前的帝后以及太后三人忽然道:“妾身先告退了。” “留下来用过膳再走罢。”太后道。 太后言罢,忽听官家开口道:“娘,让她下去罢,兴许是累了。” 太后这才想到阿荧昨夜睡得晚,今日又陪了自己一下午,这会儿估计是真的累了,遂道:“如此,你便先回去罢。” 第66页 阿荧轻点了点头,后退了几步走出了房中。 大约是卯时过后,阿荧正在凝心殿内弹筝,抬手间竟见何琰勛正迈步向自己走来。 她起身向他行礼,过后便听他道:“你不必如此在意礼数的。” 阿荧一愣,只听他道:“我说的是适才在母亲殿中时。” 阿荧这才想起来适才她拒绝了与帝后和太后一同用膳,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卑微,不配与她们同座。 “你自幼在母亲身边,没有人会将你视作外人。”官家道:“你又何必如此介怀。” 阿荧未说话,又听他再道:“传膳。” 而后,一个小黄门便端着瓷盅走了进来。 官家拉着阿荧走至桌前又扶着她坐下,待凌寒将汤盅里的饺子盛了三个放入碗中放至阿荧跟前,才听他道:“你做的,母亲让我端些过来。” 阿荧拿起勺子刚想要吃,却发现他人已走了了门口,遂起身问道:“怎么走了?” “嗯,去皇后那儿。”他这样道。 阿荧走到他身边,“怎么... ...今晚不留下来?” 他听阿荧这样说,顿时难以掩盖心中的喜悦,又见她忽然低头,看不清她此刻的情绪。 “你想要我留下来?”他问。 阿荧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颔首不言。 他缓缓向她凑近,低头凑到她耳边。 她本想将身子往后缩,却被他一手托住了侧脸。 他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可惜今夜不行,朕不能冷落了皇后,不然前朝后宫都会生出闲话。” 语落,他便转身决然离开了,头也不曾回。 阿荧跟着他一步看出门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后才转头对屋内服侍的宫人道了一句:“把东西撤了,我不想吃。” 年初二,嫣儿和傅怿清进宫给帝后和太后请安。 阿荧从皇后宫中回来时偶然在凝心殿外的归霞园中遇见了遇见了傅怿清夫妇二人携子迎面而来。 宝儿见到了阿荧,乖巧的给阿荧行礼道:“淑妃娘娘新年好。” 阿荧微笑着对他道:“小世子真乖,起来罢。” 宝儿听罢起身,忽然拉着父亲的衣衫,低低的道:“爹爹,我们快出宫罢,我怕出宫晚了街上卖灯笼的叔叔就要回家了。” “好,我们这就出宫。”傅怿清拉着宝儿稚嫩的小手,柔声说着。 随后他笑着对阿荧一点头,阿荧亦笑着回应后他便拉着儿子从阿荧身边走过。 嫣儿对阿荧礼貌一笑,随后挺着肚子跟在他们父子身后,道:“你们两父子真是... ...也不等等我。” 阿荧缓缓转过身,只见傅怿清忙放了牵着宝儿的手走到嫣儿身边搀着她走路,宝儿也跑到娘跟前嘱咐着母亲走路千万要小心,可不能摔着。 见阿荧一直望着渐行渐远的三人,凌寒亦望过去,道:“小世子真是懂事。” 阿荧听了,回过头淡然笑说:“走罢。” 正月十四夜,官家仍是没有踏入凝心殿。不过官家亦是没有宠幸其他宫人,直至大年过后。 正月二十日晚下了一场小雨。 恰是春夜喜雨,细雨滋润了门前一树海棠,又在廊檐下滴滴答答。 阿荧正坐在窗边绣刚绘好的花样子,窗子半开着,雨从窗外打了进来,滴在阿荧的衣领上湿了一大片。 “主子,您怎么也不关上窗?” 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名唤做凡音,之前在凝心殿外做着打扫的粗活,凌寒觉着这丫头巧言善变,正好阿荧身边缺个解闷的人,便提拔她到阿荧身边伺候。 “这天还这么凉,这么吹下去肯定得病着。”凡音走到阿荧跟前,立即将窗子给和了起来。 阿荧看了看合拢的窗子,忽而问道:“如今,官家在何处?” 凌寒被阿荧这话问得莫名其妙,遂低声提醒道:“主子,今夜肖美人侍寝。” 也对,这事情自己本该是知道的,怎么好端端的还问起了别人? “凌寒呢?” 阿荧又问。 “凌寒姐姐今日觉得身子不大舒服,先睡下了。”凡音如实道。 “凌寒病了?”阿荧突然有些自责,“我竟不知道。” “姐姐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凡音道:“主子早些歇息罢。” “你先下去罢。”她说。 凡音见阿荧衣裳还湿着,便道:“主子还是到床上去坐着罢,这衣裳还湿着,要是着凉了可不好。” 阿荧摸了摸自己的衣领,随后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竹绷子,应了她的话,更了衣坐在了床上。 床上的光线很暗,她几乎看不清楚银针的位置,没绣几下子便扎了手。 不是很疼,但她下意识的丢下了竹绷子,仔细看了看自己被针扎到的指尖才发现上面连痕迹都不曾留下,仿佛她并不曾被扎伤过。 她有些恼怒的随手将竹绷子重新拾起来随手丢在一旁,过后又被自己这莫名而来的气给逗笑了,好生将那竹绷子拿了起来。 自己什么时候竟成了一个十足的深闺怨妇了。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赤足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将手中的竹绷子放入了柜子中。 第67页 她本想合上抽屉却又似乎瞧见一块布被整齐的叠放在抽屉最里边的角落里。她将手探进去摸了摸,随后便摸出了一块素色的方形布。 她略微好奇的将方布摊开,借着灯光第一眼却看到上头绣着一句“漫漫何思愁。” 原来这是一幅前秦苏氏所作的《璇玑图》,虽然只绣了全图的十之一二,但却很容易辨认出来。 阿荧捧着素布走至桌前凝视着这张《璇玑图》缓缓坐下,抚着上头不平整的针脚只觉得很生疏,她竟不知自己何时绣过这图。 她记得以前嫣儿跟自己提及此图时,她还情绪激动满脸愤懑,说是这苏氏纵是有才情又有何用,如若真有本事就将自己的夫婿休了,空想着绣一幅图去挽回夫君的宠爱着实太悲惨了。 彼时嫣儿正被苏氏与其夫婿窦滔的故事所感动,听她这般所气得满面通红。她见嫣儿这般生气,心里实在开心,又说即便那苏氏最后与窦滔恩爱如初又如何,说不定自己的夫婿下次又被哪个狐媚子勾走了呢。 “不会的。”嫣儿气得跺脚,“你休要胡说。” “这男人嘛,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阿荧见嫣儿气快要跳起来了,便笑得愈发张扬,“谁知道那窦滔是不是暂时见了这图一时心软想起了自己的髮妻,过不了多久又喜欢上了其他女子,苏氏怕自己与新人争风吃醋又遭丈夫遂不敢出声。” “就跟你娘一样。”阿荧最后补充道:“怕舅舅留宿别的娘娘的宫里就冷落了她故此不敢跟舅舅生气。” 谁知嫣儿听后竟大哭了起来,自己还被三哥和四哥二人好一顿训。 阿荧想到此处突然一笑,这幅只绣了十之一二的《璇玑图》好像就是从嫣儿那儿抢过来的。 怪不得,她觉着这上头的针脚十分生疏呢! 这时,门忽然被人推开了,阿荧习惯性一抬头见是凡音端着木盆向她走来。 “主子,该睡了。”凡音将盆放在桌上,随后又将巾帕给拧干了。 她随意将那素布放回抽屉了,洗漱过后便上床休息了。 雨声滴滴答答的叩响紧闭的门窗,阿荧被这雨声惊扰的睡不着。 她睁眼直直的望着房梁发愣,不知长夜漫漫,何所愁思。 第39章 后位 凌寒病了好几日都不曾见好,阿荧着实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也离开自己,干脆搬入凌寒屋中与她同吃同住。 正月二十九日是个大晴天,阿荧早晨起来推开窗便见一树春桃在暖阳下绽放。今年的花开的有些早,直至今日大半的花早已开的绚烂,唯有少数未开的花萼隐匿在盛开的红花中静候有待一日也可与群芳斗艳。 奈何花期短暂,盛放过后便是枯萎零落。尤其是在她这凝心殿,无人赏花,那花即便开着又有何用。 阿荧套上衣裳,见床上的凌寒此刻还未醒便悄然熘出了她的卧房来到了自己的屋中。 更衣洗漱过后有太监来禀,说是皇后病了,众嫔妃暂时不必过去问安。 阿荧听罢,又听那小太监说:“皇后娘娘说是想见见主子。” 阿荧听后也未问他何故,只是应了皇后的意思到了她殿中。 此时皇后正叮嘱着养女什么,见阿荧来了遂让嬷嬷将养女带了下去。 “陪我出去走走吧。”皇后说着,她身边的侍女便将她扶了起来。阿荧也走到她身侧,搀扶着她走御和园。 园内有一池塘,每当冬季都会结上一层薄冰,此时冰早已经化了,上有一对鸳鸯相伴戏水。 “今日天气真好,娘娘是该出来走走。”阿荧说罢看向皇后,只见她面色苍白双眼凹陷,好在一双眼睛还算是有神。 “是啊。” 皇后于阿荧相视一笑,随后屏退了身边的下人,两个人并肩走在池塘畔绿柳下。 “阿荧。” 阿荧听后有些诧异,自她以淑妃的身份入宫之后,皇后便再也未这般唤过她了。 “娘娘?”阿荧轻声唤了她一句。 皇后好似未曾听到阿荧在唤她,只道:“我嫁入太子府那年,你不过十岁,如今已过了十几年了罢。” “是。”阿荧答道。 “那年我送出去寄养的三妹方才六岁,我甚至还未记住她的样子便入了官家的府中。”皇后说罢,忽而感嘆:“时间一晃,她也入了宫。” 阿荧自然知道,皇后的三妹便是如今的肖美人。 “昨日,我母亲进宫来看我,我与她聊了半晌才知道是三妹有孕。”她仍然浅笑,“原来母亲进宫看望我这个病重的皇后是假,看望有孕的三妹是真。” 阿荧听后顿时又是诧异,又是心寒。 “姐姐... ...” 阿荧开口后又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般叫她乱了身份,改口道:“娘娘不必太在意,当娘的一向是最疼小的。夫人未必不关心娘娘。” 二人一路走至亭中,阿荧扶着她坐下,却又听她忽的道:“三妹只是将自己有孕之事只是休了封书信带给了母亲,并不想让他人知道,但我估摸着官家已知晓此事。” 阿荧听后不言,却又听她道:“阿荧,帮帮我。” 阿荧看向她,问道:“娘娘想让我如何?” 第68页 “生下太子,当上皇后。”她这般道。 阿荧听罢,手微颤,看向她久久不能言语。 “娘娘适才... ...在说什么?”她难以置信的问。 “帮帮我。”皇后握住阿荧的手,“我想让你当皇后。” “什么意思?”阿荧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觉得有些害怕,颤颤的问:“你的病真有这么严重?” 皇后点点头,“能再活三年已是万幸。” 阿荧听罢,瞬间落泪。她咬着下唇,久久不能言语。 “阿荧乖,不哭了。”皇后含笑将阿荧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 阿荧将她抱紧,低低的问道:“可有其余人知道此事?” 皇后摇摇头道:“我已经下令让太医不外传,应该没有人知道。” 阿荧听后不言,默了半晌后又问:“姐姐为什么偏偏想让我争这个位子?” “说来可笑。”皇后长嘆后,道:“竟是因为和父母赌气,偏生不想让三妹和堂妹或是任何族中女子登上后位。” “我自出生起便註定要入宫为后。我不愿不甘,却又不敢不从。”皇后说罢,又道:“因为这后位,整个家族为我付出颇多。这虽不是我所想,但我又不敢不受。” “姐姐可曾为我想过?”阿荧说罢垂眸,而后又道:“自我从燕国归来起,你们便一直再逼我。一开始是我父亲已死相逼我入宫为妃,而后便是官家逼我侍奉他,而今你也要逼我为后么?” 皇后听罢,又是一声嘆息,“我嫁入太子府后不久便知道官家钟情于你,可你偏生不懂情\\事,不管官家如何对你好你都无动于衷。而后,太后与先帝皆知官家对你有意思,先帝生怕官家若是要了你日后你会受委屈,遂给你另指了一门婚事。” “可是你性子太倔,宁死也不从。”皇后将目光转至阿荧的侧颊,“你自燕国回来后,我也曾问过你有没有中意之人,亦有意将你指给段太傅家的公子,是你自己不愿。” 阿荧看着池塘内鲤鱼游过而泛起的涟漪,耳畔又传来那个声音,“官家不是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不愿,这又怪得了谁?” “不是。”阿荧大喊,“我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只疼我一人的夫婿,是你们把我困在了后宫,日日眼巴巴的等着,可总等不到人来。” 阿荧言罢,方觉得自己在皇后跟前如此过于不敬,但她心中实在是不能平静,只是吸了一口气,低低的道了一句“请皇后娘娘恕罪,妾身告退。”后便亟亟跑走了。 傍晚,何琰勛便从皇后那儿听来了今日她与阿荧在御和园内发生的事儿。 “妾身虽未告诉官家,但想必官家应该知道妾身的身子已经... ...” 昏黄的烛灯下,她的身子愈发显得孱弱。她笑了笑,柔声道:“官家想要整顿内戚专政之患,不想从妾身的族人中再择一人立为皇后,妾身没有意见。可是阿荧... ...实在让妾身放心不下。今日与她说起此事,她走的太急,妾身根本来不及解释。” “你好生歇着,她的事我来管。”他轻声道;“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这是妾身应当做的。”她含笑。 凝月殿内,阿荧正将门闩合上,一个人坐在屋内。 忽的,一人扣门道:“主子,官家宣主子到采萱斋。” 她听罢,开了门,道了一句,“走罢。” 采萱斋在文承殿之侧,自今上登基后便一直为其休憩之所。 阿荧至采萱斋时官家正在文承殿内,她本想进殿给官家请安,却被拦了下来,说是官家此刻正有要事,不便见她。 而后,她便直接被黄秋生带领着进了采萱斋。斋内有一长案,上面放着几沓奏摺,黄秋生领着阿荧到长案边,毕恭毕敬的道:“官家是想让娘娘将这些摺子看完,娘娘看完了就可以走了。” “看摺子?”阿荧有些诧异。 “是。”黄秋生说罢,道了一句“奴才告退。”随后便走出了屋子将门合上了。 阿荧缓缓走到案前坐下,随意从几沓奏摺中拿了一本,打开一看竟是先帝在位时一位钟姓尚书的奏摺。 阿荧细细看了内容,只见上头写的竟和自己有关,说的是当初舅舅册封她为公主有违祖制。她又随意拣了一封奏摺,打开一看后方知这封摺子也和自己有关,上奏的大臣劝官家万不要因为燕国掳走一个郡主而捨弃益、宜二州。 阿荧合上摺子,将其他的摺子都翻了个便。发现这些摺子都是往日舅舅和如今三哥在位时官员上奏的摺子,而其中所书都提及自己。其中有人指责她行为举止过于鲁莽,有人恐圣上赏赐她的俸禄高于战功赫赫的老将和忠心耿耿的朝臣。彼时,舅舅不过批了一句“朕知道了。”便再也没有下文。 到了三哥即位之初,指责她举止的官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求圣上给她指婚或是让她前往藩国和亲。三哥皆已“长公主尚幼龄,或是长公主体弱”为由拒绝。 而后,是她被囚于燕,众人上书望三哥将她长公主之衔废除。 再而后是她从燕国归来,众人对此看法不一。有人命三哥严责于她,亦有人认为圣上刺死于她方能保住天家颜面。 第69页 最后一沓奏摺是这几个月来的上奏,其中对她有贬有褒,但让她深刻的是父亲的几次上奏。 父亲自十年前起便信奉佛道,在朝中已无实职,给官家上奏的不过是一些请安的摺子。这些摺子每月便有一封,无一例外的都在问圣上淑妃娘娘安好与否。 阿荧一直不愿面对父亲,看罢这些奏摺后又不悦的将其丢在长案上。案上的摺子被凌乱的堆成一座小山,随后又被那撒气丢过来的摺子推到了地上,散落得一地都是。 阿荧顾不着生气,忙的蹲下来将地上的摺子都捡起来。而后她又见有人推门而入,便慌张的站起来也不顾胳膊重重的撞在了案角上。 那人身着一身常服,走进来便问她,“怎么样了?” 她以为他所问的是桌子上那堆奏摺,遂答道:“妾身都看完了。” 他靠近她,想要脱了她的外衣去看她的胳膊却被阿荧挣脱了。 “不打紧的。”阿荧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问道:“妾身已经读完了,是否可以离开了。” “可以。”他道:“只是你看完之后可有什么想法?”。 “妾身没有想法。” 她低眉欠了欠身,离去了。 第40章 锁章 第41章 渐远 四月初夏的时候,肖美人因怀上皇长子,圣上龙颜大悦将其册封为昭仪。 阿荧心里虽不怎么高兴,但还是命人准备了贺礼亲自送去。 阿荧到肖昭仪所住的瑞禧殿时昭仪在翻看古书典籍,像是在给还未降生的婴孩取名。 阿荧进门后,霜肖昭仪向阿荧请安。阿荧瞥了一眼她的腹部,还未隆起,想来不过三四个月。 而后肖昭仪忙请她坐下,二人互相寒暄了几句,阿荧便回去了。 这是阿荧第一次这般仔细的打量了这个姑娘,不过二八年华的她举止端庄,做事沉稳,实在讨人喜欢。 阿荧甚至有些自卑,觉得自己空比人年长了几岁岁。 晚间,官家至凝心殿。阿荧见他喜色难掩,遂问:“发生了什么好事?” “嫣儿生了,是个女儿。”他说道。 阿荧一时竟也跟着他高兴了起来,忙问:“叫什么名字?” “我还未想好。”他道:“不如你来想?” 阿荧听后,忙拒绝,“这怎么好,若是取得难听了嫣儿心里肯定怨死我了。” “以朕的名义赐名,她不敢怨。”他笑。 而后,他拿出来一封信,阿荧接过只见上头写着“阿姊亲启”。 “给我的?”阿荧问:“是二妹?” 他点头。 阿荧拆开信封,打开信纸,一行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上面的内容很家常,不过是问安和告诉自己她近来安好。若姝在书信上写道,这两年来她为燕帝诞下一子,已从才人升上了贵妃。又道恭贺阿姊嫁入天家,阿姊自幼伴圣上左右,圣上定当对阿姊更加情深义重。 “上面都写了什么?” 阿荧忽听他这么问,放下信纸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封寻常家书。” 他没多问,却又听阿荧问道:“这信是多久之前到的?” “今日随燕国的特使一同到的。”他说,“还有一封是给你父亲的,我已命人送去了国公府。” “燕国特使?”阿荧也不知道为何一提起燕国二字,她便想起了四哥。 她望着他,缄默了许久,过后又开口道:“你带我去见见四哥罢。” “好。”他听后,竟也未拒绝。 帝陵位于京城西侧,是京都与涞州交界之地,自本朝建立至今已有五位皇帝葬于此地。 此陵园莫约八千余顷,四面环山,山下有一河流自东向西汨汨而流。 自何琰川被押送归京后,便一直在此为先帝守灵,不曾踏出过帝陵半步。 驾车过了石坊,有一?p?镣凶攀?碑,随后穿过一条神道,神道的尽头伫立着一位身着麻衣的男子。 阿荧刚想要开口喊四哥,便见四哥身侧站着一位身着布衣身形高挑的妇人。 那妇人见了圣上和阿荧,便与何琰川一同走上前来向圣上和她请安。 她对着那妇人打量了许久,忽然想起来她与一个熟人有九分相似,细细打量后却又难以置信的喊出了旧人的名字,对妇人道:“你是... ...正宜?” 那人对阿荧行礼后道:“回娘娘,正是。” 阿荧着实诧异,在她的印象之中,正宜一直是一个男子,为何今日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妇人? 她看向四哥,但何琰川好似并未看出她的疑惑,只是生分的问候她道:“娘娘近来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阿荧这样答道。 阿荧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四哥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只剩哽咽。 而后泪水盈盈,喉咙口也一阵酸楚。 原本对他思念甚深,好不容易见面后却又只是无言。 她与四哥,早就疏远了。 随后一行人祭拜先祖,阿荧再也未与四哥有半句交谈,而何琰川自始至终也只是毕恭毕敬地唤她一句“娘娘。” 第70页 马车摇晃,从陵园向城中而去。阿荧掀开马车的帷幔,看石坊下的四哥远远着注视着自己,没有神色,亦不知道他的心境如何。 “三哥... ...”阿荧抓着他的袖口,仰头看着他道:“怎么办?好像我只有你了。” 他望了望泪眼朦胧的阿荧,将她揽入怀中道:“阿荧不怕。” 阿荧在他怀中怔怔了许久,最后终于开口道:“为什么,我们都不是原先的我们了。” 他本想劝解她,殊不知一开口便是无言。 六月盛夏之时,皇后的病便开始时好时坏,阿荧得了空便会过去问安,有时候皇后会留她下来说会话,但大多时候是倚在床上浑身乏力。 六月十二这日天气稍有些闷热,阿荧正在殿内看书,忽而一个小黄门急急忙忙的跑入殿中来道:“主子,肖昭仪小产了。” 阿荧知道皇后病重恐怕无法及时处理此事,也未多想,直接起身去了瑞禧殿。 此刻肖昭仪正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太医看过诊后立即从昭仪午膳后饮用了一半的汤药中找出了问题。 原来汤药底部沉淀了大量丹砂,丹砂虽是良药,但服用过量可致死。 如若肖昭仪当真服用了此药,能留下一命算是大幸。 药膳不比膳食,不必经过膳房之手,这也就表示是瑞禧殿内之人动的手脚。 之后阿荧将瑞禧殿所有宫婢黄门都一一问过话后,方知昭仪的药膳由一个名唤怀慈的小宫婢负责。怀慈胆小怕事,因惧怕自己担上责任忙说是今日她给昭仪煎药之时腹痛难忍,遂离开了一会儿之后是云英叫煎好的汤药递给了昭仪,说是云英往日在肖才人底下做事,定是肖才人要陷害昭仪。 经她这般一说,肖昭仪的贴身侍女弄影忽而道:“这几日肖才人确实与我家主子有所不和,今日早上二人还大吵了一架呢。” 而后,阿荧在肖才人的住处搜出了大量丹砂。 原本这事情已经结束了,但肖才人硬是不承认此事,说是有人陷害与她。 阿荧亦觉得此事太过于顺利,虽羁押了肖才人及其宫内所有下人,但总觉得这件事远不是这般简单。 直至夜晚,肖昭仪才醒了过来,昭仪虽难忍丧子之痛,但仍旧向圣上请罪,说是没能看护好官家的子嗣,乞求官家饶恕。 官家必然是不会怪罪于她,反而对其颇为怜惜,竟一连三日留宿瑞禧殿。 也不知是因为何故,近来太后总是觉得胸闷易怒,官家处理过政事后便即刻前往慈安殿,而后又要赶往瑞禧殿,实在无暇顾及阿荧。 待到六月下旬,宫内莲池的莲花接近凋零,太后方才觉得身子好了些,遂肯与官家闲谈。 “你说这肖家新送进来的两个小丫头,没一个懂事儿的,尽在这后宫兴风作浪。”太后说罢,长嘆了一声,“可怜我没了一个孙儿。” “母亲放心,阿荧会处理好此事。”何琰勛平静的道。 “阿荧这孩子性子纯良,没她们心里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伎俩,也为何叫她去做这事儿?”太后饮了半杯茶,而后放下茶杯嗔她道:“你也是,一面说要护着阿荧,一面又让她处理此事。她虽然自幼在我身边却又没见过后宫争宠的伎俩,我就怕她知晓你的手段后会怕你,从此对你疏离。” “阿荧会理解我的。”他道:“母亲请宽心,阿荧已经长大了。” 太后听后,则嘆道:“不过是两个刚进宫的丫头,还想在这后宫生出事端。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这后宫是皇帝的家,若是连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天下要这皇帝又有何用!” 何琰勛听后,只道:“儿子相信阿荧会处理好此事。” 七月一日夜,阿荧终于从肖才人的贴身侍女闻烟处审出来一则有用的信息,说是肖才人住处的丹砂是才人的母亲带入宫的。 阿荧近来并不知道肖才人的母亲齐国夫人近来有进过宫,遂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了。”闻烟被关了好几日,又受不住刑,遂如实道:“去年皇后娘娘病的时候肖相国便已猜到皇后快不行了,所以相国和我家国公爷一心想扶持肖昭仪为后。我家夫人心有不甘想让主子当上皇后,但又劝不动我家老爷,遂带了丹砂进宫想让主子在昭仪的饭菜中动手脚,让昭仪因过量服用丹砂而变得痴傻。” 阿荧听后又想,若是昭仪真的服用了一年的丹砂早该痴傻或是死了才是,怎么这效果到今日才显现,而且仅仅只是小产这般简单。 阿荧嘆了一嘆后,挥了挥手让人将闻烟重新关回牢中。她被凌寒搀扶着走出阴暗而混合着发霉气味的监牢。 她记得去年的时候,皇后的病情还不算严重,至少还能下床走动。原来那个时候,皇后的父亲肖相国和叔父齐国公便已经担心皇后无法胜任此位,并且已然定好下一任皇后的人选了。 好似他们当真可以一手遮天似的。 这天晚上,阿荧直接带人前往瑞禧殿将弄影强行带走审问。 原本便体弱的肖昭仪也应无法阻止淑妃将服侍了自己十年的婢女带走而气得昏了过去。 阿荧在审问过弄影后官家便闻讯赶了过来,他先是斥责了一番阿荧过后又让阿荧将人给放了回去。 第71页 采萱斋内,何琰勛一边翻着书,忽然想起自己跟前的阿荧已经跪了小半个时辰,遂看着她淡淡道了句:“起来罢。” 阿荧有些站不稳,扶着长案走至他身边竟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何琰勛又些诧异,但内心却意外的因她这亲昵之举而感到喜悦。他将阿荧搂在怀里,只见阿荧低低的道:“官家可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 “什么?”他故作不明白。 “我适才审了肖昭仪身边一个名唤弄影的小丫头。”阿荧抬头看向他,道:“昭仪并非是因为服用了丹砂而小产。” “你若是查清楚了便去禀皇后便是。”他道:“皇后自然会治她的罪。” 阿荧听后,神色忽的黯淡,“我入宫时,你曾说过,这朝野内外,六宫上下,每一个人每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会逃过你的眼睛,因为你是皇帝。” 何琰勛未言,却又听她道:“肖昭仪无故小产,即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没了的。可是,她连肖才人想要对她做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怎么会看不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呢?” 何琰勛听后,低低的道:“你猜的不错,是我。” 阿荧听后,沉默了半晌,随后又道:“你是皇帝,无论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只是我不太理解三哥为什么让肖昭仪没了孩子,难道在三哥眼中后宫妃嫔皆是这么轻贱么?” 他拍了拍阿荧的背已示安抚,却又听她道:“三哥,我怕。” “阿荧莫怕。”他在她额间吻了一下,“三哥会护着你。” 阿荧轻嘆了一声,从他怀中起来,直视他道:“在三哥眼里,阿荧究竟是谁呢?跟后宫里的其他女子又有何差别?” “你是我心爱之人。”他道:“她们皆是我的臣子。” “阿荧与她们一样皆为妃嫔,为何阿荧不是三哥的臣子?” “在这后宫中,所有的女子皆为皇帝的臣子。”他说:“但阿荧在我面前,我便不是皇帝,是与阿荧一块长大的三哥。”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被锁了,好像修改不了,锁了意味着不能申榜,就有很多人看不到这篇文了,难过。 第42章 归府 七月五日前后,肖昭仪小产一事总算是过去了。 据口供所录,肖才人在昭仪饮食汤药中长期投放少量丹砂,但昭仪自始便察觉才人的举动却未阻止,而是在自己无故小产后将罪责怪在了肖才人身上。 肖才人按罪当诛,但因其并未并未得逞免其死罪,废为庶人。肖昭仪诬陷才人,应降为才人,但圣上念其小产未愈,遂对其不惩不罚。 阿荧觉得这次的事件中,肖昭仪最为可怜。虽说她有陷害肖才人之心,但那毕竟是才人陷害她在先。况且,官家为了不让她诞下长子,遂故意让她小产,总归来说是官家对不住她。 七月十日这一日,天气开始渐渐凉了下来。阿荧走入皇后殿中时正瞧见她倚在美人榻上小憩。 阿荧不敢将她吵醒,刚想离去时皇后便睁开了眼,笑说:“来了?” 阿荧点点头,行过礼后走到她身边,只听她说:“坐罢。” 阿荧坐下后,皇后亦从美人榻上坐起来,道:“本来想看会儿书,没想到又睡着了。” “我听说官家给绥儿指了婚。”阿荧道:“恭喜娘娘了。” 皇后笑了笑,未言。 绥儿是皇后的养女,亦是她二弟的女儿,今年九岁,去年才出的宫。 二人闲聊了几句后阿荧见皇后似乎很是疲惫,遂向她告退了。 归来途经畅春园时恰巧听见江美人与张婕妤漫步私语。 阿荧有些日子未见到江美人,说起来这姑娘与她的母亲同乡又是远亲,阿荧在江美人刚进宫时对她印象极深的,没想到这小姑娘个字长高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纤瘦娇弱,浅笑时双颊又像极了盛开芙蓉。 到底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笑起来真是好看。 阿荧离她二人不算太近,隐约听到了二人再谈皇后一事。江美人又突然提起了阿荧,笑说:“我看官家对淑妃娘娘倒是一片真心,你说如今皇后重病难愈... ...” 张婕妤听后只是浅浅一笑,说道:“妹妹这裙摆是不是太长了,都踩着了。” 江美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稍稍提了提下裙而后说:“多谢姐姐提醒,不然真要将我绊倒了。” 这一日天色还未黯淡下来的时候何琰勛便踏入了阿荧的屋中。 他已有半个月未涉足此地,这期间阿荧总想着他,但如今又拉不下面子来对他说几句好听的话哄他劝他,叫他怜惜,只是行了礼淡淡道:“官家今日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何琰勛倒是直接,“十余日未见,有时睡觉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阿荧听他竟一脸刻板的将此话说出来,竟一下子未忍住笑了出来。 “我不大会哄人的,你也知道。”他道:“又怕你以为我冷落你,你会不悦。” 阿荧扶着他坐下,给他递了一杯茶,道:“你若是得了空,多去皇后宫中走动,我今日去给她请安时见她精神不大好。” 第72页 “知道了。”他接过茶杯后顺手放下,而后托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柔声道:“她是皇后,我自然会给她她应有的,不至于会冷落她。” “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冷落她。”阿荧坐下他身边,低声道:“我只是有些怕,怕人说官家心里只有我这个侧室而忽略了正室。” 今日她在畅春园听到了江美人说的什么他是知道的,她心思敏感,对皇后又感情极深,自然受不得他人说皇后重病难愈,而她恩宠正盛。 这一夜阿荧侍寝之时何琰勛才发现她这月信期未准,起先阿荧还未察觉,等到他问起这事时她方察觉此事。 他起先以为是她的身子还未调理好,待到传唤太医后才得知阿荧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他顿时喜不自胜,连瞧病的太医都重赏了一番,还说待阿荧生下长子便加封她为皇贵妃。 阿荧见他这般喜悦,心底也十分开心。但她亦是满心踌躇,即便她知道这是得知喜事将临时不该有的情绪。 其实,她不想要孩子的。 即便她故作喜悦,他亦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搂在怀中,忽的低声道:“没有人一开始便知道自己是否是一个好母亲。” 阿荧没有说话,她总觉得自己在重复着自己的母亲走过的路。 年少的时候,舅母也曾问过她想要嫁给一个怎样的男子。那时候她并不通晓□□,她只是告诉舅母她不想成为自己的母亲那样的人。 她自小便以为,夫妻间的疏离是因为孩子。女人好似有了孩子之后,便会尽力将最好的物质都提供给孩子,然而在这同时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最优秀之人。 故此,女人便会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她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她亦可以忍受丈夫厌恶自己,但她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惰怠,或是违背自己的想法。 而她现在也成了母亲,她会不会也会因为想要一个优秀的孩子而与自己的丈夫甚至是孩子愈发疏离? “出宫住一段时日罢。”他看着阿荧,道:“回国公府住一段时间,你父亲其实很挂记你。” “嗯。”她轻声应道。 翌日,郑国公给陛下请安的摺子中写道:老臣近来体弱多病,恐是年迈,不能伴驾多时。陛下阅后颇为感慨,顾准许淑妃归府省亲。 阿荧归府这一日父亲和姨娘皆在府邸门口早早的迎她,此时恰是七月底的天气,因渐入秋季的缘故,寒风簌簌将府邸内的枯叶皆吹到了门外。 “娘娘。”郑国公颔首迎上来道:“赶紧进屋吧,外头冷。” 阿荧看了看父亲,却发现他比自己记忆里的父亲还要老很多,鬓色全白,眼窝深陷,她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她点了点头,随后踏入府邸,被父亲一路领至了漱馨园。 这漱馨园是刚命人整理出来的,比阿荧幼时的房间还要大许多,园内山水花草都是新布置的,只是园内的梨月轩还保留着旧时的模样。 阿荧尚记得梨月轩旁有一口不如车轮一般大的水井,如今好似被填平了,种了一棵不知名的树苗。 阿荧还记得这棵树苗的右侧原本有一颗和它一般大的桂花树,是母亲让人栽下的,时至今日本应该亭亭如盖,但不知何故竟已不见了踪影。 阿荧记得,梨月轩是母亲的生前的居所。 姨娘带着阿荧进了梨月轩,一边对阿荧解释道屋内格局装饰与以往一样只是坏损的物件按原物做了一个新的,一边又解释如此是圣上的意思。 阿荧只是听了,未说什么。 随后,父亲和姨娘便离开了,阿荧独自一人坐在冰裂纹的窗边上看着凌寒领着几个侍女忙里忙外的收拾行李。 这窗户是朝西边的,每当过了午后便会有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冰裂纹的花纹被阳光照在了地上的石砖,煞是好看。 阿荧独自在屋内用过午饭而后小憩醒来下人们方将屋内全部布置妥当,她看了看窗外才知此时已是日落时分了。 晚膳是阿荧与父亲和姨娘三人一同用的,起初姨娘还推脱着不敢与阿荧同桌用膳,直到父亲相劝才肯上桌。 这一顿晚饭前后三人虽偶有言语,但不过说了两三句后又各自沉默了。 阿荧鲜少与人同桌吃饭,只是小时候住在凝心殿的时候外祖母偶尔会传她过去一同用膳。 待到阿荧放下筷子后,三个人便各自散了。阿荧让人收拾了饭桌,自己独自一人在园内散步。 漱馨园的西角有一被石墙围起来的小院。小院成四方形,院内不过一棵桂树,一栋小楼。阿荧记得这栋小楼仿的是岭南的建筑风格,房屋灰墙黑瓦共有二层侧面是用生蚝砌成的。 阿荧小的时候喜欢去抠墙上的生蚝,她虽无法理解为何会空生出一面丑陋的蚝墙,但是这一面墙确实很好玩,虽然她从未抠下来一个完整的蚝壳。 这座岭南风格的小楼因许久未有人居住而被上了锁,阿荧透过门缝往里头看去,依稀记得里头的物件还和她离开府邸之前一样。 这栋小院在她小的时候亦是无人居住的,只是母亲小时候曾在岭南一带居住过一段时日,父亲为讨父亲欢心便在此特意让人模仿了母亲小时候的屋子建了一个相似的。 第73页 一开始的时候母亲鲜少住在这栋小楼里面,只是偶尔和父亲闹得不快的时候暂时住进去。后来,父亲就不常来漱馨园了,母亲没有了和父亲闹得不快的机会,便不再踏进这个小院了。 可她自幼生长在这中原,对这一座岭南小院十分好奇。母亲将它遗弃之后,此地便成了她时常来的地方。她喜欢数蚝墙上到底有几个生蚝壳,喜欢爬上窄而陡的木梯去二层看风景,她还记得二楼的门槛上有她拿笔做下的记号。 阿荧发现好似在她进宫以前,她的记忆之中好似只有自己一个人玩耍的身影。 因为母亲总是后悔当年读书太少,觉得自己傻傻的成了亲又将她生下,所以只要阿荧一刻不在温书习字母亲就十分恼火。阿荧惧怕母亲,但又对看书没兴趣,遂不敢让府里的下人陪她玩,只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的从书房里熘出来数一数漱馨园蚝墙上的生蚝壳,或是坐在石阶上望者天空中的浮云。 阿荧害怕母亲,亦害怕成为母亲,因为她害怕自己成为自己害怕的那个人。 第43章 寄望 八月中旬的时候阿荧的肚子才开始显现。 此日正是仲秋节,郑国公府邸上下皆实为忙碌。阿荧一早起来便看见姨娘督促着府中的下人们换上新灯笼,又盯着厨房说要用今年新制好的模具做月饼。 阿荧和父亲可谓成了整个府邸中最清闲的两个人。 自十年前起,郑国公便辞去了朝中的职务在府中做起了富贵闲人。他喜钓鱼,还特意命人在府邸内挖了一片鱼塘,每日必做之事便是坐在塘边钓鱼。 阿荧自离了宫后多了许多乐子,有的时候她与下人们掷银为戏,赢了的可以将银子都收走。阿荧总是输,所以下人们都爱跟她玩。她亦在给何琰勛的信中抱怨过自己掷银输多赢少的事儿,谁知第二日他便送了许多碎银过来。 这日傍晚,天尚亮着,东方隐约可见一轮圆月。 阿荧与下人们玩投壶玩累了,刚将地上散乱的箭支收起来,恰巧便见到姨娘带着一个侍女向她走来。 “娘娘。”姨娘对她行过礼后又命身后的侍女将几件婴孩的衣裳拿到阿荧跟前,道:“这是娘娘和二小姐小时候出生的时候穿的衣裳,今日刚好拣出来了便想拿过来,待到小皇子出生的时候可以穿。” 阿荧迟疑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姨娘以为阿荧是在嫌弃这旧衣裳,遂忙说:“娘娘莫要嫌弃是旧的,小孩子穿旧衣裳才好养活。” “姨娘不要误会,我没有。”阿荧笑了笑。 她虽不信这些鬼道理但知道姨娘也是一片好意,便让凌寒将衣服收好。 而后,阿荧又听闻姨娘叮嘱她怀上孩子的头三个月要多吃鱼和蛋,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会聪明。又说圣上已三十有二,至今膝下无子,国公爷说娘娘定要对腹中的孩子多上心,这样方不负盛宠。 阿荧一一应是,却又见姨娘突然含泪道:“也不知二小姐只身在他国,身边有没有个体己的人。” 阿荧听了,只得安慰她。 这几年来,她虽听闻若姝在燕国过得不错,深得燕帝宠信,加之恪守规矩,虽得盛宠却不娇惯,即便是皇后亦对她多加庇护。但久居异乡又深处后宫,这其中艰难怕是无人能知,若姝能步步为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她虽不得而知却也能猜出几分。 用过晚膳后,郑国公命人来请阿荧到五柳塘前赏月。所谓五柳塘,便是国公在自己屋前挖的鱼塘,塘边有五柳,故此命名为五柳塘。另一个缘由是因为父亲致仕后一直以陶潜自喻。 阿荧记得以前的五柳塘亦是一个水塘,水塘不深,被□□棵柳树围绕着,也不知是不是父亲为了扩建水塘的缘故将原本在那了柳树伐了几株,因此只剩五柳。 阿荧到五柳塘前时,父亲和姨娘已经在此等候了。塘前的空地上临时多出了一张花梨木的圆桌,桌前是两张相同纹理的木椅。 阿荧见父亲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遂走至他身边坐下,又命人给姨娘加了一把椅子。 待到姨娘诚惶诚恐的坐在父亲身侧后,阿荧便又听父亲开口道:“腹中孩子多大了?” “三个余月。”阿荧道。 “希望是个皇子。”郑国公长嘆一声后,道:“虽不是嫡子,但圣上便也算有人继承大统了。” 阿荧听后,开口道:“我也希望是个儿子,当女子多累啊,但若要说继承大统便不必了,我只希望我的儿子老老实实当个皇子便好。” 郑国公听后欲要说什么,但又不言,只是仰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 阿荧转头望向别处,良久后又听父亲道:“圣上带你是极好的,你莫要恃宠而骄。” “知道了。”阿荧轻声道。 “马上就是要当娘的人了,要懂规矩。莫仗着是太后一手养大的便在皇后跟前不守礼数。” “嗯。” “莫要对圣上有所欺瞒,你骗不过他,只会惹得他不快。” “知道。” 郑国公说到此处,声音忽的低沉,“你要知道他是皇帝,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若是日后圣上宠幸他人你也不得生妒,或是为了得宠而明争暗斗。我是看着圣上从少年至即位的,深知那些虚与委蛇之人是什么下场。” 第74页 “父亲把我当什么人了。”阿荧冷声道:“我什么时候会做那种事儿,若是圣上不喜欢我,我出宫便是。” “你这狂妄自大的样子,让为父如何放心你一个人在宫里生活,你把官家当什么人了?”郑国公不自觉的厉声而道。 “即便是父亲不放心,我不一样在宫里生活这么多年。” 郑国公听后又是一声长嘆,随后缄默不言。 莫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阿荧便听父亲说累了要回房中。阿荧亦是起身回房,坐在房中翻看四书。 倒不是阿荧突然好学起来,她只是害怕自己若真要诞下长子,只怕真会被官家册封为太子。而四书乃治国之本,应当早学为好。毕竟她的脑子是当真不如嫣儿聪慧,她自怀孕起就在惧怕自己如自己般愚钝,一无是处。如若真的愚钝也只有勤能补拙,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便开始学。 本朝向来是立嫡立长,如今皇后没有子嗣,长子即位顺理成章。如若阿荧当真诞下皇子,她定是不想自己的孩子成为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王,可她也知道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她不愿就不会发生的。 譬如,入宫为妃。 待到九月,天气才真正开始下降得厉害。阿荧向来是怕冷,如今身子又沉重,终日躲在屋内不想出门,直到姨娘在身边再三相劝,才肯出去走动。 自她住入府中以来,姨娘每日皆会往她屋中走动,凡事事无巨细都给阿荧安排妥当,生怕阿荧在府中住的不舒服。对于阿荧腹中的孩子她更是关切,终日在阿荧身边唠叨个没完,阿荧虽觉得自己腹中的孩子没有姨娘说得那般脆弱故而不必忌讳什么,但又想着姨娘是一片好意,遂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宫里亦派了几个懂得照料产妇的嬷嬷入府跟在阿荧身边,几人一同管束着阿荧使得她极其烦闷。她曾好几次写信给何琰勛让他把这些烦人的老婆子们都带走,但何琰勛则回信让她遵嘱,莫要抱怨。 “所幸娘娘腹中的小皇子是个懂事的。”姨娘笑说:“娘娘怀了孩的前三个月也未觉得噁心呕吐,只是嗜睡。如今娘娘亦是能吃能喝,能走能动,一点事儿都没有。” “是啊。”照顾阿荧的老嬷嬷惠荇道:“娘娘是个有福气的,腹中的小皇子定聪慧过人。” 阿荧笑而不语,但愿如此罢。 姨娘在阿荧身边的时候,时而会讲起她当年身怀妹妹若??和早夭的弟弟的事儿,有时候话说到一半又开始莫名的含泪又或是莫名的笑。阿荧自知她平日在府中寂寞,若姝又不在她身边,便会耐心的听她讲述弟弟和妹妹小时候的事情。 阿荧离府的时候姨娘尚未过门,弟弟妹妹也没有出世。她曾在宫里头见过一两次若姝,却不曾和若姝相处过。至于弟弟,阿荧对他是一概不知。 “孩子就是女人的依靠,娘娘以后便会知道这女人能依靠的只有孩子。” 阿荧静静地听姨娘说着,并不想打岔。这话,好似许多人都这么说过。她小的时候娘也曾语重心长的对她道要好生读书,好生习礼,好生听话,娘这一辈子就希望阿荧能知书达理,嫁个好郎君,如此才能让娘宽心。待她入宫后,舅母也曾对三哥说,儿要勤勉上进,为父分忧,将来方能励精图治,为娘这一生就靠你了。 是不是每一个母亲都会把自己无法完成的事情寄託于孩子? 阿荧低头看了看自己隆起的小腹,她想着自己幼时母亲总给自己用最时新最昂贵的布料坐衣裳,给自己请最好的先生授课,盼的就是自己的女儿比他人家的优异,让她和孩子脸上都有光。阿荧觉得自己有愧于母亲,因为母亲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可她总是让母亲在众人失了颜面。可阿荧也不好受,她的童年从未被人好生夸奖过,亦从未好生玩乐过。 阿荧并不知道她要将什么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但至少她不想这个孩子像三哥一样,自幼勤勉不辍,从未怠惰只因舅母想要时时见到舅舅大笑着往她宫里走来,然后夸赞她如何教子有方替他分忧。她也不想让孩子像自己一般,不管如何努力始终得不到父母一句夸奖。 阿荧很怕,很怕自己终有一日也会变得跟舅母或是母亲一样。 “我有一句不该说的要说说与娘娘。”姨娘说罢看向阿荧,“我知道娘娘不爱听,但希望娘娘可以记得。” “莫说是圣上,这男人但凡有点权势的身旁都不缺女人。所以娘娘说跟国公爷说那番若是不能得盛宠便出宫的气话,娘娘若是没了盛宠又能去哪儿呢?老死宫中罢了。” 阿荧听后气不过想要驳回,却又看姨娘半掩着面啜泣道:“人都说男人是天,这话说的是不错的。今日娘娘能说出这些气话来是因为娘娘自幼便于圣上一同长大,倘若他日圣上不念与娘娘的情分娘娘又当如何?” “娘娘是要当娘的人了,即便是为了孩子也要学会忍让。倘若天真的塌了,受苦的可不止是娘娘。” 阿荧张口想要反驳,可最终用一句“我知道了”将自己所有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还有几章吧,虽然有点早但我还是想说,下一篇文元旦见。 第44章 重阳 第75页 重阳节之后的某一日上午,阿荧刚起来便听闻淮阴侯携内眷到府上拜访。 她感到诧异,她竟不知傅怿清和父亲什么时候这么熟络了,竟然上门拜访。 洗漱过后,阿荧刚踏出了梨月轩便见嫣儿笑着向她走了过来。 “醒了?”嫣儿走至她面前,笑道:“娘让我过来看看你。” 阿荧这几年与嫣儿见得少,倒有些生疏了,忙客套的道:“进来做罢。” “不必了,刚在前厅坐了小半个时辰。”嫣儿道:“出去走走?” 阿荧听后,点了点头。 “小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会嫁给三哥。”嫣儿与阿荧并排踏出了漱馨园,忽而说道:“以前觉得三哥待你并未不同,直到爹爹过世之后。” 阿荧笑嘆:“我懂事得晚,身边的人好似都知道官家对我有意思,就我自己不知。” 阿荧说罢,竟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小石子。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被嫣儿扶住。她含笑道谢,嫣儿亦是笑着点了一点头。 “觉得怎么样?”嫣儿看了看她的小腹,道:“辛不辛苦?” 阿荧下意识的摸了两下自己的肚子,道:“辛苦的不是我,而是身边的下人还有姨娘。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每日吃吃喝喝睡睡,空长了一身肉罢了。” “那便好。”嫣儿道:“我真羡慕你,我怀着逸儿和柔儿的时候皆是吃不好睡不好,好歹有夫君寸步不离的伺候着。” “该是我羡慕你才是。”阿荧说:“怿清大哥是个好夫婿,对你情深义重,你过门后也并未他娶。” 说到这里阿荧又不自觉的嘆了一声,“要怪就怪我自己,当初舅舅要为我择婿的时候不应该赌气违背他的意思,不然... ...” 阿荧说到此处,又觉得以她如今的身份不该将这些话说出来,遂迟疑了一会儿,道:“算了,不说这个。” 嫣儿自然明白阿荧的意思,阿荧幼时也曾当她的面鄙夷过后宫的的品阶制度,说什么后宫中的妃嫔对自己的丈夫说话还要低声下气,看着不像夫妻,倒像主子和下人。 在嫣儿心中,阿荧是个性子倔强的人,若是让阿荧在三哥面前低眉顺眼,那当真是太难为她了。 嫣儿亦记得阿荧说过,女子本就不应该与其他人共侍一夫的。那时候的嫣儿虽然认为阿荧的想法有些奇怪,叫她无法认同,但父亲对母亲的冷漠又让嫣儿不得不认同阿荧的看法。 嫣儿曾觉得认同阿荧的想法是错的,可当怿清在娘面前说出“若能得嫣儿,怿清此生定不会他娶”之时她又认为阿荧的想法本身就是正确的。因为母亲在这之后仅仅只是迟疑了一会儿后便同意了这门婚事,母亲和自己的夫婿都认为女子不该与他人共侍一夫。 如今,嫣儿想劝说阿荧莫要生出那一种她曾经认为是错误的想法,却又不可能了。 “嫣儿。”阿荧率先将话题扯开了,“最近可进宫看过舅母和皇后娘娘,她们可都还好?” 嫣儿亦是知道阿荧在努力避开适才之事,遂应道:“娘的身子不错,倒是嫂嫂的身子... ...你也是知道的。” 阿荧听后嘆了一声,道:“娘娘是个苦命人。” 二人走下几节石阶,而后各自缄默的走在鹅卵石铺垫的小径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阿荧忽而听到嫣儿开口道:“你多注意些身子,莫要大补,吃的清淡些便好。” 阿荧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虽说三哥平日里看起来面冷,但他实则喜欢你多亲近他。”嫣儿扶着阿荧踏过门槛,然后又道:“若是以后他宠幸谁了你心里头不舒服,不如跟他置气让他来哄你,只是千万莫冷落了他。” 阿荧听罢一笑,道:“你怎的忽然教育起我来了?” 嫣儿看着她认真道:“三哥是皇帝,不会宠幸你一人。他想尽办法让你诞下长子,有大半缘由是不想让你被看轻。可是他日后还会与其他人有子嗣,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阿荧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只得捂着耳朵大叫:“好了,别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嫣儿见了阿荧这幅模样,噗嗤一笑,将她的双手拿下来道:“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 “跟孩子一样有什么不好。”阿荧抱怨道:“倒是你,年纪比我小不说,唠唠叨叨的跟个老妈子一样。” “你要是懂事一些我会跟老妈子一样整日念念叨叨?” “完了,果然生了孩子之后女人就会愈发老得快。”阿荧故作一脸愁苦,“你现在就跟我娘一样。” 嫣儿“哼”了一声,却又听阿荧苦笑,“你说我现在说不生这孩子还来及吗?” “来不及了。”嫣儿道:“以后咱俩都是老妈子。” 二人说着皆笑了起来,就好像儿时各自拿着对方绣得歪歪扭扭的花蝴蝶取笑对方一般。即便各自都觉得对方的女红做得不如自己优秀因而争得面红耳赤,但过后又各自释然。 午膳过后,淮阴侯和长公主便说要回去了。阿荧与父亲将傅怿清和嫣儿送至府邸门口,见傅怿清扶着嫣儿上了马车随后便走到二人面前与二人告别。 第76页 阿荧只是笑说让他二人路上小心些,倒是父亲也不知为何与傅怿清聊得如此投机,竟在府邸门口再次闲聊起来。 马车上的嫣儿忽的掀起了帘子催促傅怿清道:“你再不走妙音坊的《柳稍月》就要开始了。” 傅怿清听到妻子的抱怨后郑重的与国公道歉,说是今日不便下次相约再续。 阿荧听后则道:“我说你二人今日怎的连孩子都不带出来,原来是要去看歌舞。” 傅怿清笑道:“长公主对这齣歌舞特别中意,本想着把坊中的舞女都请到府上表演,可她却说想亲自去坐在坊中的看台上观赏歌舞。” “你真是太惯着她了。”阿荧道:“舅母若是知道嫣儿出那种场合,定要被你气死。” 傅怿清听后只是一笑,而后听阿荧道:“赶快走吧,她要等不及了。” 傅怿清听后朝阿荧点了点头,随后上了车。 待二人离去之后,阿荧正打算回屋,却姨娘拿着一件茶色上袍走过来对父亲道:“老爷,您前几次说这衣裳裂了一个窟窿,我将它补好了,您看看这针脚可还行?” 郑国公随意翻了翻衣裳,只道:“我年纪大了,穿不得这么素静的衣裳,丢了吧。” 阿荧看着父亲弓着背缓缓离姨娘而去,可姨娘却又跟了上来道:“可是您前日还说捨不得,今日怎么又要丢?” 郑国公有些不耐烦,只说:“我说丢了就丢了,再去给我做一件新的便是。” 姨娘将郑国公翻乱的衣裳叠好,应了一句,“好,好。” 阿荧回过头向漱馨园的方向走去,上了石桥后又下石阶,随后越过门槛,沿着小路走入了自己的房中。 这时候阿荧方才感觉到自己的腹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转动,像是一条小鱼在她肚子里游淌。她捂着肚子忽然一笑,只觉得这个感觉很新奇,又第一次觉得自己腹中的孩子存在得这般真实。 她走到桌前随意取出一张信纸,用提笔在砚台中沾墨,随后写下适才胎动之事。 虽然适才胎动之事一瞬,但是阿荧似乎有千言万语先要说出口。她细说了方才何时首次感受到孩子在自己腹中游动,又写下她的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慌张。信中内容琐碎,竟多达三页纸。 她搁下笔后又想起他事务繁忙,遂又将自己写好的信揉作一团,重新取了一张纸写下: 今日首次觉察腹中胎儿异动,甚是欣喜。近来安好勿挂,官家案牍劳形,更要保重。 再一次搁下笔后,她仔细将信纸叠好放入信封,然后唤来传信的小太监,让其送入宫中。 翌日早晨,阿荧便收到了宫中的来信。 让阿荧意想不到的是,此次三哥写给她的语句倒是比她这个女人家还要琐碎,其中内容竟长达五页信纸。 阿荧坐在窗前,低头细细读着他的回信,不过一会儿竟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房中的小丫鬟见阿荧这般傻笑,悄声问凌寒娘娘是看什么看得这般痴,凌寒则是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小丫鬟莫要出声。 阿荧来来回回将信读了好几遍,随后将信纸铺平叠好。她走至书架前,将上面摆放的方形的木箱子给取了下来,随后将这次的信纸放入其中。 她大略翻看了一下箱子内其余的信纸,随后将箱子盖好放回了原处。 阿荧看了看窗外,窗前的桂花树下已然落了满地的桂花。 她似是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很想他。 第45章 母亲 阿荧在郑国公府的日子过得惬意,时光流逝得悄然,转眼冬天就来临了。 腊月中旬是阿荧母亲的忌日 ,往日父亲每年这一日都会祭拜母亲。这一年阿荧与父亲一同前往,二人从大长公主墓出来之时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 这并不是阿荧第一次来母亲的目前祭拜,她曾经在宫里住的时候曾与舅舅一同来祭拜过过母亲。 而如今,舅舅也沉睡在这一片山脉之下。 阿荧看着父亲许久,他自出了府邸起便始终一文不发。有的时候阿荧看他欲言又止却又不知何故,父亲好似真的有话要告诉自己,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车外传来街道上行人来往的声音,时不时混杂着商贩们的叫卖声,阿荧挑起帘子看了看窗外,然后便忽然听到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当年你娘走的太突然。” 阿荧回过头,见父亲低眉轻嘆,“是我不该冷落她,不然她也就不会离你而去了。” “人都走了十几年了。”阿荧淡淡道:“父亲再提这些又有什么用?” “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当时不应该把你送入宫中。可又见先帝待你如此之好,对你比我这个父亲确实要上心许多。”郑国公抬起头,将目光向远处,又道:“后来有了若姝,我就愈发觉得对你有所愧疚,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关心你。” 阿荧看向父亲迟迟未出声,却又听他再次道:“记得一次太皇太后做寿,我带着若姝入宫祝寿。我见你坐在太皇太后身侧看了若姝许久,神情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看着你,心里头便开始害怕起来。我总觉得你久视若姝是在生我的气,是在怪我不曾关心过你。”郑国宫苦笑哽咽,“其实你小的时候我也这样抱着你,但是你老粘着你娘和乳母,我一将你抱过来便会听到你哇哇大哭的声音。” 第77页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父亲的唯一责任便是在外打拼,养育子嗣那是女人应当做的事。况且小时候你又不喜欢让我抱你,我便安慰自己说让你衣食无忧便算尽了为人父的职责。” 阿荧默默地听完了父亲说的话。她甚至尝试着努力回忆起小时候父亲与自己在一起的片段,可是能想起来的少之又少。 她依稀能记起起年幼时她独自坐在梨月轩前的井边上玩水,忽而便看见父亲疾步从房中走了出来。母亲哭着跟在他身后,大喊道:“好几日都没有回来,这刚一回来又要去哪儿?” 父亲阴沉着脸,对母亲道:“我这刚回来你便又打又骂,你说我还能去哪儿?” “你定是又要去找那个女人!”母亲冲上前来撕扯着父亲的衣裳,“她到底有什么好?” “你若是温顺贤良,我又何必去找别的女人。” 父亲说罢,将母亲推开后便头也不回的踏出了漱馨园。 马车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阿荧在父亲之后下了马车,此时姨娘已经在府邸门口迎接二人了。 凌寒扶着阿荧进了门,而后便听姨娘问道:“今日娘娘可要与老爷一同用晚膳?” “我累了,就不用膳了。”郑国公说着,便加快了步伐往房中走去。 姨娘见状跟了上去,阿荧则对身边的凌寒道:“挺着这肚子走了一天,我也有些累了,便也不用膳了。” “这怎么行,主子可别饿坏了肚子里的小皇子。”凌寒道。 阿荧困得揉了揉双眼,道:“这孩子要是这么娇惯,饿一顿都不行的话就不必当我的儿子了,我是不会宠着他。” 待阿荧回房后,更了衣,随后草草洗漱了一番,便灭了灯躺在了床上。 阿荧虽然浑身乏累,双眼亦是酸痛,但她竟不知为何竟迟迟无法入睡。 她突然间想起自己十二岁时喜欢上了瘦金体,父亲听闻后便亲自送了一只专门写瘦金体的狼毫入宫。她十分喜爱那只狼毫,却又不肯接父亲给她的礼物,硬是叫他拿回去。她看到父亲怅然将的将毛笔攥在手中,久久后才对她笑说:“阿荧不喜欢没关系,爹爹下次在选一只阿荧喜欢的。” 在与父亲相处之时,阿荧总觉得自己十分多余。她也知道父亲对她这个女儿是疼惜的,但她就是无法将父亲当成是自己的父亲。 他们早就离得生疏了。 新年将至,郑国公府上下都在重新清理打扫,准备迎接新年。 不过逢年过节真正辛苦的还是姨娘,国公不谙府里诸事多时,就连自己名下的产业田地都由姨娘管理。 新年要准备的事宜颇多,阿荧觉得姨娘一人忙不过来遂提出要帮忙。姨娘自然是不敢要阿荧帮自己的,但又见阿荧如此执着遂说让凌寒过来帮忙便是。 到了正月初一,郑国公说要去城郊浮游寺上香祈福,遂一早便离开了府邸。 “老爷与那浮游寺的住持甚是投缘,若是当真聊起来了怕是这几日都不会回府了。” 阿荧正用着早膳,听姨娘这样说,遂问:“父亲以前就是这样?” “自我进门后不久老爷便信了佛,每年正月初一都要去浮游寺礼佛上香的。”姨娘正说着,从凌寒手中接过一件酡红色的披风搭在阿荧肩上,道:“这几年倒是愈发虔诚了,在府中建了佛堂,每日总要在里头待一两个时辰才出来。” “怎么会这样?”阿荧问道。 姨娘听后未答,过了一会儿后又轻声道:“估计是因为大长公主和小少爷。” 阿荧听后不语,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不是什么相信佛道之人,但是她好像又能明白父亲为何寻这法子求得心安。 父亲是个深情之人,即便妻子皆逝去多年却依旧难以走出这段旧忆。 但父亲亦是个多情之人,不然便不会在母亲与姨娘之间难以抉择。 正午过后,与国公一同前往浮游寺的小厮便回来告知姨娘说是今日不会归府。姨娘道了一声“知道了。”后便打赏了那小厮。 此时姨娘正在阿荧房中,阿荧亦得知父亲今日是不会归府了,遂对姨娘笑言:“还好我今年在府中,还可以陪姨娘过年。” 姨娘听后神色微怔,久久看着阿荧后,对她亦是一笑。 晚膳之时阿荧与姨娘同一桌用膳。 晚膳吃的是饺子,不过二人均没有在饺子里吃出铜钱,反倒是阿荧将剩下的饺子赐给下人后被一个去年才进府的婢女吃到了。 阿荧看那婢女夺了好彩头,心里也高兴,遂命人打赏了她。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回家省亲的日子。 阿荧以为姨娘今日会回府省亲,却听姨娘说自己自幼就没了父母,三岁被叔父卖给了人牙子,又几经转手卖到了青楼,自己也已记不清家在何处。 不过这一日,远在燕国的若姝差人送了信来府中。这封信原是送给父亲和姨娘的,但因父亲不在府中姨娘便自己读了信。 阿荧有些好奇,便问姨娘道:“妹妹都写了什么?” “她说自己一切都好,还说圣上已为五皇子赐了名,还封了郡王。”姨娘笑说。 阿荧知道姨娘所说的五皇子是当今燕帝的第五子,是若姝所出,今年不不到一岁大。 第78页 “若姝这孩子,自小就不用我操心,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她远嫁,在异国他乡过得不好。”姨娘捧着信,也不知是欣喜还是难过,竟流起泪来,“如今知道她生了儿子,还封了郡王,日后有了依靠,我就放心了。” 阿荧不知道该如何相劝,只得默默地拿出帕子给姨娘拭去眼泪。记得若姝临走之前曾进宫看望过自己,说是她此番和亲去得心甘情愿,说是如此母亲便可封诰命,而不不再是不入流的青楼女子,可以抬起头来做人。 反观自己,若是母亲从未离世,她又是否会为了母亲远嫁他国,终老深宫? 第46章 上元 阿荧这一回府,转眼间便住了三个月,当她再次见到何琰勛时是正月十五。 这一日正午之时天气仍然寒冷,阿荧挺着肚子走在府邸内的廊檐下一边抱怨着凌寒给她严严实实的裹了好几件棉衣,一面感嘆自己这圆滚滚的身子倒像是个球。 “这有什么,有了身孕都是会长胖的。”凌寒安慰道:“等孩子生下来,主子便瘦回去了。” “但愿我吃下去的都会长在孩子身上。”阿荧愁道:“可千万别往我身上长。” 阿荧刚言罢,便听身后有人道:“我倒觉着长在你身上倒也挺好。” 阿荧转头看去,见一男子身着一件青色常服正向他走来。 阿荧起先是诧异,随后便向他行礼道:“官家。” 他忙扶着她让她起身,随后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一番后,道:“这国公府的膳食竟比宫里头还好,将你养得愈发圆润了。” 阿荧听后有些不悦,哼了一声后便要转身就走,却被他用手托住了下颚。 他轻捏了两下她圆鼓鼓的脸,忽的笑说:“你小时候,脸也是这般肉鼓鼓的。” 他说罢,还不忘再捏她两下。她有些气不过,遂将他的手打掉,问道:“官家怎么今日得空出宫了?” “原本是不得空的。”何琰勛道:“但一想许久未见你一面,想要跟你过个节。” 他这么一说,阿荧好像也没有原先那般生气了。只是担忧道:“你可别因我误了什么事儿。” “三哥有分寸。”他摸了摸她的脑袋。 阿荧自有了身孕后每日都要在午后小憩,有时候是一个时辰,有时候会睡到太阳落山才起身。 这一日她睡了两个时辰方才醒来。此时太阳还未全部落山,夕阳从窗外照了进来,照在他的衣袖上。 何琰勛立在门边上,不知在和伴驾出宫的小黄门在说些什么。 他见阿荧醒来便让小黄门退了出去,走到阿荧身边扶着她坐了起来。 这时候几个侍女给阿荧拿来了衣裳,何琰勛从侍女手中接过衣裳便帮阿荧将衣裳给套好。 衣裳穿得太厚,阿荧觉着不舒服,见他还要往自己身上套衣裳,遂抱怨了起来。 “日落之后天就要变冷了,多穿些免得着凉。”何琰勛一边说着,一边帮阿荧将外衣穿好。 而后,阿荧被他搀扶着下了床走到妆镜台前。凌寒走过来帮阿荧梳发,阿荧坐在妆镜台前,见到何琰勛正在自己身后望着自己。 “官家看着我作甚?”阿荧问。 何琰勛一笑,“看到阿荧这般,不禁感慨万分。” “官家在感慨些什么?”阿荧又问。 “感慨这时光过得太快,从前身量尚在我腰际的阿荧现在竟已经快要当娘了。” 这时候凌寒已经将阿荧的髮髻绾好,她被凌寒搀扶着起身走到何琰勛跟前皱着眉道:“你是在嫌弃我老了。” 何琰勛一手扶住阿荧,一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晚上我们出府逛逛。” “好啊。”阿荧刚答应了,想了一会儿出府后又收敛了笑意,道:“我将要临盆了,姨娘不准我出府走动的。” “也是。”何琰勛故意皱眉而神色凝重,“不如今日你就好生待在府里,莫要走动。” “不。”阿荧听后不乐意了,“你适才说好的,怎的突然反悔。你可是天子,说出的话岂有收回的道理。” 他被她着急的模样逗笑了,道:“不逗你了,多带几个下人跟着便是。” 用过晚膳之后,天方真正的黯淡了下来。 何琰勛与阿荧一同出了府,走至街道之时街上已经是灯火阑珊,车水马龙了。 阿荧被他搀着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忽而又听他在耳边道:“累了没有,要不要上软轿休息一会儿?” 阿荧回过头看了看身后几个下人抬着的软轿,之后又看着他道:“这才刚出来一会儿,哪有那么累?” “累了要跟我说。”他道。 “知道了。”阿荧道。 不远处传来卖糖人的叫唤声,阿荧闻声望去只见商铺下面的小摊上一个正值壮年的小贩正在捏着糖人。 几个孩子欢快的跑到小贩的摊子前,将手中的几个铜钱交给了小贩,随后依次转了转摊子上的罗盘决定了自己要什么形状的糖人。不过一会儿小贩便将手中的糖人捏好了,一个年纪较长的小男孩将身边较为年幼的小姑娘抱了起来,小女孩将小贩手中的糖人吹得鼓鼓的,随后笑着从小贩手中接过糖人递到哥哥嘴边要求哥哥尝一尝自己的糖人。 第79页 何琰勛向着阿荧的视线望了过去,问她:“想吃糖人?” 阿荧听后回过神来道:“不是,我只是看看。” 他很是不解阿荧在看什么,只见阿荧接着道:“我记得我刚入宫那年的上元灯节,好像也是这样看着你和嫣儿,还有四哥。” 他看着小摊前拿着糖人的妹妹和抱着妹妹的哥哥,又听阿荧笑说:“那个时候真的好羡慕又好嫉妒。” 阿荧说完笑着回看着身旁的何琰勛,随后道:“三哥,我们走罢。” 她话音刚落,忽而便见一个妇人走到那一对兄妹面前。那原本被哥哥抱着的小姑娘,嚷嚷着要哥哥将她放下来。哥哥无奈的将怀中的妹妹放了下来,小姑娘便跑到娘身边又嚷嚷着要娘亲将她抱起来。 阿荧仔细打量了那位衣着靓丽的妇人,笑着对身侧之人道:“那人,是嫣儿?” “是她。” 何琰勛扶着阿荧正要向嫣儿走去,却又见嫣儿身后的下人走近了嫣儿像是在跟她说些什么。这时候嫣儿一抬眸方见到阿荧和何琰勛正向他们走来。 “三哥,阿荧。”嫣儿有些诧异,道:“好巧。” 嫣儿说罢,又对怀中的人低低的道:“快,叫舅舅。” 怀中的小姑娘只顾着吃糖人好似对舅舅没有半分兴趣,倒是哥哥规规矩矩的道:“舅舅。” 而后男孩又看向阿荧,迟迟不语。阿荧自知自己的身份特殊,他唤自己娘娘又不太和时宜,遂轻声道:“唤我姨母也是可以的。” 男孩听后,这才乖乖的唤了阿荧一句姨母。 这时候傅怿清方才向几人走了过来,此时他右手拎着两个花灯左右拿着两幅孩子戴的面具,一事竟不知道该如何行礼。 何琰勛见状,则道:“不必行礼了。” 傅怿清笑着解释道:“孩子玩了一会儿就弃了,倒全交给我了。” 逸儿听后,从父亲身边将自己和妹妹的玩具全部都拿了过来,道:“我还没有捨弃,只是暂时给爹保管的。” 这时候街道的尽头忽然传来敲锣打鼓之声,几人闻声看去却只见群众将前方的路口围得水泄不通。阿荧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便听逸儿兴奋的道:“是耍龙灯,爹爹快带我到前面去看。” 待逸儿拉着傅怿清挤到街道前面之后嫣儿看了看远去的父子二人笑着对阿荧道:“咱们就不要上前面凑热闹了,怕挤着孩子。” 阿荧点点头,她腹中的孩子就快足月了,亦是怕出什么岔子。 待到龙灯游完了整条街道,人群也就散去了。这时候逸儿又跑过来说前面路口的巷子拐弯处有一猜灯谜大赛,出的题比往年有意思多了,好多人都答不上来,又说要与爹爹一块去看看。 嫣儿觉得有些意思,便抱着柔儿一块跟去了。 阿荧见嫣儿和傅怿清都远去了,遂反问身边的何琰勛道:“三哥不去看看么?” “前面是大理寺寺丞海赋举办的猜灯谜大赛,胜出者应该会被他收入府中成为幕僚,你若是想看我可以陪你去。” 他说罢刚想拉着阿荧向前走去,却又见阿荧止步,说道:“你这么说我忽然就没兴趣了,况且以你的身份,恐怕不妥。” “既然如此,三哥带你去别处逛逛。”何琰勛说罢拉着阿荧的手往东市去了。 待二人路过一个巷口,有一跛脚道士坐在路边摆摊算卦。任凭他一个“不准不要钱”的叫唤着,路上往来的行人也并未驻足在他摊前。 阿荧无意间看了那道士一眼,只见那道士招唿着手对阿荧道:“这位太太,算个挂吧,不准不要钱。” 阿荧未曾搭理他,身后之人却仍不肯放弃,忙唤道:“就二两钱,不贵,不贵。” 二人沿着街巷往城区东南的方向走去。 京城东南有一青河,此时河畔亦汇集了赏灯的文人雅士平民百姓。 河畔有一钟塔,钟塔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塔边是酒家茶肆,亦有歌妓舞女在河畔手持琵琶拨弦而浅唱,或是身着披帛踮足而舞袖。 阿荧望向河畔那台上正在起舞的妙龄少女对身旁的何琰勛道:“那边好像很热闹,我们过去看看?” 何琰勛未言,却像是默认了,领着阿荧走向河边上的看台坐下观看台上的歌舞。 阿荧觉得有些稀奇,忙问过来送茶水的小二这台上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是在选什么花魁么?那小二听后笑说:“太太怕是不知道,那台上并不是在选花魁。” “那是在做什么?”阿荧看着台下几个徐娘半老的妇人各自领着几个十二三岁的姑娘,这些小姑娘论模样身段都是上品加之施了浓妆又衣着露骨。几个妇人好似在教导这些小姑娘些什么,姑娘们连连点头,都极认真的听着。 “这些姑娘们是来自各个青楼不错。”小二放下茶壶指了指身着绿衣的妇人说:“那是彩绣坊的坊主三娘,穿红衣的是浮烟阁的玉妈妈。” 小二又指了指台右侧的几个妇人道:“那几个妈妈都是从周围几个城来的,都是特意赶过来给这些世家子弟当妾室的。” “选妾?”阿荧问。 第80页 “对啊,太太看台下正中央坐着的几个贵人。”小二道:“从左到右五人分别是景亲王,洛淄郡王,肖相国家的五公子,永宁郡王和前段时日作一首《江畔秋》惹得家家争唱的竹公子。” 阿荧朝台中央望去这才发现除了那竹公子之外其余四个她虽不太熟络但也见过几面。她虽未见过这个竹公子但也是略有耳闻的,此人虽是商籍,但家底恐怕比身边皇亲还要丰厚,也难怪能与几个王爷公子厮混在一起了。 待那上茶的小二离去后,何琰勛看着阿荧问道:“刚才还跟我说想过来看,怎么看了一会儿又不感兴趣了。” 阿荧倒不是觉得不感兴趣,只是觉得这般大费铺张的纳妾确实不妥。但他这个皇帝都没有开口说什么,她也不好开口,遂道:“适才走太久了,有点累,想回府了。” 他听罢,想要将她抱起来,阿荧却往后一缩,低声道:“三哥要作甚?” “你不是说累了?”他道:“我把你抱到软轿里去。” “这大庭广众的你要抱我这多不雅观。”阿荧起身道:“你也不怕别人耻笑。” 何琰勛听后一笑,只听阿荧蹙眉道:“扶我回去。” “好。”他应道。 第47章 生产 年后的第五日半夜子时,阿荧一时腹痛难忍,所幸府中的下人皆有准备,立即叫醒了之前便留在府上的稳婆,烧了水亦将剪子和布给备好了。 姨娘听闻漱馨园又动静马上便赶了过去,这时候稳婆还未至,见阿荧下身已经湿了一片,一边安慰阿荧莫要着急和深唿吸,一边厉声催促着下人将稳婆带过来。 不过一会儿稳婆便至,姨娘刚想要出去,却又见阿荧拽着她的手不放,忙握住她的手道:“娘娘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在外面等。” 阿荧这时感到下身快要裂开了一般,疼得放了手。姨娘小跑着到了门外,催促着下人多烧水,以免热水不够用。 这一会儿郑国公也至了漱馨园,姨娘见他来了,便问:“可派人通知了圣上?” 郑国公点点头,道:“已经派人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 姨娘低喃了两声却又听郑国公道:“你就不要进产房了,离远些,去厨房看看。” “为何?” 姨娘语罢却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一子早夭,若是将什么不好的带给了娘娘岂不是大罪过! “哎,我去厨房看看。” 她说罢,便亟亟向厨房走去。 待到何琰勛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过后,彼时他刚想睡下却又听黄秋生传话说是阿荧生了,连马车都来不及让人备下,只是套上外衣骑着马出宫了。 他在梨月轩外来回踱步了两个时辰,见阿荧在里头嘶喊不止,女婢们亦端着混着血水的木盆于屋内屋外来回走动,心中一时担忧一时焦虑,实在难安。 他刚想要进屋去看看,只见郑国公将他拦下道:“陛下这是要作甚!” 他自然知道郑国公为何将他拦下,于是道:“国公若是能管好府上的下人,定不会有人知道此事。若是不能,朕也可以替你管束。” 他说罢,正要抬脚跨过门槛,却见郑国公突然跪下道:“陛下是一国之君,若是粘上什么晦气之物,怕是会使国运衰微,百姓祚薄啊。” “臣知陛下不信鬼神,可是朝臣信,百姓也信。”郑国公抬头看向他,“若是往后遇上个什么天灾,朝中文官和天下百姓可会放过娘娘?” 他听后,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了一句,“起来吧。” “谢陛下。” 郑国公起身后,黄秋生才走过来道:“官家,该准备上朝了。” “走罢。” 他说着,回头往梨月轩望了一眼身后的梨月轩,随后听到郑国公大喊了一句,“臣恭送陛下。” 待到阿荧再次睁眼之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了,这时候她恍惚见到嫣儿坐在自己身旁,怀中似乎还抱着已然熟睡的婴孩。 她再次闭上双眼,随后听到嫣儿轻声说道:“好像是醒了。” 她睁眼,只见凌寒走到自己身边道:“主子醒了?可要坐起来?” 她点了点头,只听凌寒扶着她坐起身后嫣儿又道:“去将鸡汤拿过来餵给她喝下。” 凌寒听后便退了出去,阿荧直直盯着她怀中的孩子,只听嫣儿笑说:“是个皇子,有六斤八两。” 嫣儿说罢,怀中的婴孩咿呀的叫了两声,她一面将孩子交给阿荧一面对孩子柔声道:“来,让你娘亲抱抱你。” 阿荧有些别扭的从她手中接过孩子,怀中的孩子些许是应该不大舒服竟哇哇大哭了起来。阿荧有些慌乱又不知如何去哄怀中的孩子,嫣儿见了忙又将孩子从她手中抱了回来。 阿荧讪讪的看着嫣儿抱起孩子在房中左右踱步,孩子不一会儿便停止了哭闹在她怀中睡着了。 嫣儿将熟睡的孩子放在了床边上老红木的摇床中。 “你刚才抱得他不舒服,所以哭了。”嫣儿看了看摇床中睡着的孩子道。 这时候凌寒刚巧端着鸡汤过来,阿荧见凌寒给给自己盛鸡汤,遂忙道:“我现在不饿,等会儿再盛出来吧。” 第81页 “这汤还烫着,我先盛出来放凉一会儿。”凌寒说着便将鸡汤从盅里舀了出来。 “这倒是奇了,我完孩子一日要吃十顿,你倒觉得不饿。”嫣儿听后笑说。 “因人而异吧。”阿荧说罢又问:“你今日怎么来了?” “今日一早听说你要生了便急急赶来了。”嫣儿一边将阿荧的被子往上挪了挪好盖住阿荧的双肩,一边又道:“我比三哥晚一步到,我到的时候三哥已经离开了。” “官家知道我生产了?”阿荧问,“我以为他不知道的。” “陛下知道主子要生产了立即就赶过来了,在屋外待到上朝前才走的。”凌寒笑道。 阿荧听后忽的垂眸,神色有些暗淡,嫣儿见了,遂道:“好了,别想了。你在坐月子的时候三哥定是不能来看你的,等出了月子就好了。” 阿荧抿着嘴点点头,心里头却是对他思念甚深。 适才生孩子的时候,阿荧似乎觉得自己就要这么死去了。她从未歷经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中途已经筋疲力尽浑身使不上力气,觉得即便就算这么死去了也是甘愿的,可以想到自己的肚中还有一个未曾降生的生命,又只好咬着牙硬逼着自己将全身的气力都使出来。 如若那时候他在自己身侧那该有多好。 可是阿荧也知道男人进产房是不合规矩的事儿,更何况他是天子,即便是身边发生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也会有言官觉得此事关乎国运兴旺与衰退。 阿荧即便在如何任性,这种不合规矩的事儿她也是不敢想的。 待到申时,傅怿清便亲自至郑国公府上将嫣儿接走了。阿荧因为刚生产过还不能下床,便让凌寒替自己将嫣儿送出府去。 凌寒与嫣儿刚踏出漱馨园之时摇床中的孩子便醒了过来,阿荧刚想要将孩子从摇床中抱起来,一个身形丰腴的妇人便跑过来将孩子抱起来哄着,过后发现孩子还是仍然哭个不停,将手指放入孩子口中时孩子竟含着手指吸吮起来。 阿荧记得这妇人是姨娘给孩子找来的乳母,她与她五个月大的孩子皆在一个月前就住在了府中。 “娘娘,小皇子饿了。” 妇人说着,便将孩子给阿荧抱着。 阿荧慌慌张张的从她手中接过孩子,孩子因没了手指吸吮竟又开始大哭。 “娘娘快餵奶啊。” 阿荧听后想要将衣裳解开,但怀中的孩子又是大哭又是蹬腿,阿荧抱着孩子解了半晌仍旧未将衣裳给解开。 妇人见了,立即上前手把手的教阿荧如何将孩子抱稳。阿荧因为有人搭了把手很容易的便解开了衣服,孩子吃到了奶终于停止了哭闹。 但是阿荧便没有那般好受了,这孩子吃奶力道大得很,咬着她疼得嘶嘶的倒吸凉气。 怀中的小人儿因饿着吸奶水吸得正欢,双眼紧闭着,两只小手按在阿荧的胸脯上。她这才仔仔细细的瞧清楚了这孩子的模样,小脸蛋红通通的,双眉拧在了一起,像个不苟言笑的老头子。 阿荧好似记得当年她入宫初见三哥之时,他也是这般皱着眉头,还兇巴巴的瞪着自己。 忽的,孩子的小手突然在空中张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她顺势将自己的一根手指伸到他的手前,那无根珍珠般大的手指便将阿荧的一根指头紧紧握住。她往后扯了扯想要将手指拿出来,可这孩子的力气却比她想像中的要大,将她的手指头攥得紧紧的,眉头亦是皱的越紧,好似生气了一般。 阿荧见状,笑着嘆了一口气。 这孩子也不知道遗传了谁的脾气,这么容易生气。 渐渐地,孩子吸奶的速度便开始慢了下来,到最后竟含着奶嘴睡了过去。 阿荧小心翼翼的穿好衣服,她本想要将孩子放回摇床,可刚想要动身孩子便抿着嘴好似要哭。 她无奈,只好维持的原姿势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阿荧感觉到自己整个臂膀都开始发麻,她想放下孩子却又怕孩子再哭起来,遂用另一手揉了揉自己抱着孩子的臂膀。 身旁的乳母见了,遂道:“娘娘,让奴才来抱小皇子吧。” 阿荧笑着摇摇头,道:“你帮我揉揉肩膀可好?” 那乳母听了,便按照阿荧的吩咐帮她揉肩。 到了晚上,阿荧方才敢把孩子放进摇床。她刚想吃口晚饭,摇床里的孩子又醒了。 所幸的是孩子没有哭闹,只是睁大眼睛一直看着阿荧。 阿荧将碗筷放在托盘里,又将孩子从摇床里抱了出来。 “主子,把这草鱼汤喝了再抱小皇子吧。”凌寒见阿荧吃饭吃了一半便不吃了,遂劝她好歹将汤喝了。 “下午才喝了鸡汤,怎么这会儿又要喝汤?”阿荧一边轻拍着孩子一边道:“撤了吧。” “鸡汤是补气血的,喝草鱼汤产奶。”凌寒劝道:“主子本就奶水少,多喝一点对小皇子也好。” 阿荧听罢才拿着碗喝了两口汤便又让凌寒将膳食都撤了下去。 这时候怀中的孩子还未曾睁眼,阿荧有些担忧,低声喃喃,“都生出来快两日了,怎么还没有睁眼?” “主子莫要着急,有的孩子生出来六七日才会睁眼呢。”凌寒说着便将托盘交给了身边年纪较小的侍女。 第82页 第48章 回宫 孩子出世后的第三日清晨终于睁开了眼,阿荧见孩子睁了眼方松了一口气。 待到三月,天气回暖。阿荧这时候也出了月子,遂依圣命回宫了。 这一日晌午,阿荧正坐在床边上给孩子餵奶,忽然听凌寒道:“陛下来了。” “怎么这会儿来了?”阿荧此时衣衫不整的刚想要整理,何琰勛便已经踏进门来了。 “官家要来怎么也不让人知会一声,妾身此刻也来不及更衣盥洗了。”阿荧一边说着,一边把身子背对着他,好似极其不愿让他看见自己餵奶的样子。 谁知何琰勛听后走到她身边坐下对她道:“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你还有孩子。” 阿荧被他这么看着,心里一阵窘迫,低低的道:“你到外面去等一会儿,等我餵完奶再进来。” 他低头看了看正闭目喝奶的孩子,温和的对她到了一句“好”,便走了出去。 阿荧不知道为何适才被他一瞧竟将自己瞧得满面通红,心里不断恼他为何偏生在此时跑过来见她。 等到孩子喝饱了奶后,阿荧才将他给了奶娘抱,自己坐在妆镜台前稍稍梳妆过后到了领着奶娘和孩子到了前殿。 此时何琰勛正在喝茶,见到阿荧后便即刻放下茶杯起身道:“这会儿可否让我好好看你了?” 阿荧听后一笑,从奶娘处将孩子抱了过来道:“还是好好看看你儿子吧。” 他从她怀中接过孩子,只见那孩子瞪大着眼睛对他瞧了好一会儿,随后一下子笑了起来。 “这倒是奇怪的很。”阿荧道:“他竟也不哭闹,怎么我当初抱他的时候就使劲儿哭闹呢?” “恐怕是你抱得他不舒服,遂才闹了。”何琰勛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对阿荧道。 “什么啊。”阿荧十分不服气,道:“怎么你抱他就不哭?” “因为这孩子比较喜欢他爹。”他笑言。 阿荧听后就更加不服气了,何琰勛见她气鼓鼓的模样才解释道:“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抱你之时你也总是哭。后来嫣儿出世,我一直陪在母亲身边遂才知道如何抱孩子。” “你还抱过我?”阿荧感到诧异。 “你还是在宫里头出生的。” 阿荧听他这么说才忽然想起来此事,她的确实在宫中出生的不错。 过了一会儿,奶娘便哄着孩子睡去了。他这才表明了自己另一个来意,遂将让人准备了笔墨,将孩子的名字也在纸上。 “叫瑾怀?”阿荧听后喜笑:“怀瑾握瑜,就叫这名字了。” “你倒是草率,就这么定下了。”他道。 阿荧这几日也正为孩子的名字而烦忧着,她倒是也想了几个名字让他从中挑一个给孩子赐名,但自见他写下“瑾怀”二字之时倒觉得不必了。 日落之前,阿荧带着瑾怀去了太后宫中。 此时阿荧怀中的瑾怀尚熟睡着,太后细细看着熟睡的孙儿,只道:“这模子倒是像极了官家刚出世的时候。” 随后,太后便给阿荧赐了座。待阿荧坐下之后,便听太后又讲起了官家幼时之时。 官家今年三十有二了,想必是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子这才让太后这般喜悦。阿荧见她这般高兴,自己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阿荧自幼在舅母身边长大,遂心里头早已经将舅母看做自己半个母亲一般。她这高兴,并非高兴自己为皇帝诞下皇长子,而是为三哥有了子嗣舅母有了孙儿而高兴。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阿荧怀中的瑾怀竟醒了过来。小婴孩也未哭闹,只是睁着圆熘熘的眼睛四处打量。这时阿荧正听着太后说话,忽而感觉到怀中之人开始蹬腿伸手。她忙的低下头,见孩子正吐着舌头望着自己。 “瑾怀醒了,让祖母抱抱可好?”太后见状,遂道。 阿荧说着,将孩子放到了太后手里。瑾怀这孩子倒也不怕生,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陌生的祖母望了好一会儿便又开始自己跟自己的手玩了起来。 “这孩子倒是一点儿也不怕生。”太后用手逗了逗襁褓中的瑾怀,他便咧着嘴笑了起来。 阿荧含笑着看着太后与自己的孩子,只听太后忽而笑嘆道:“官家有了后,我这一桩心事便也了了。” 翌日一早,阿荧便带着瑾怀到皇后宫中给皇后请安。 此时的皇后早已不能下榻,阿荧将瑾怀抱到她身边只见她瞧了一会儿又对阿荧道:“还是将孩子抱远些吧,我把把病气过给了孩子。” 阿荧听后,又抱着孩子在她面前坐下来。 皇后倚在榻上,对阿荧问道:“官家可赐了名?” “还未正式赐名,但已经想好了名字了。”阿荧道。 “叫什么?”她问。 “叫瑾怀。”阿荧回答道。 “瑾怀。”皇后低喃了两声,随后笑说:“真是个好名字。” 阿荧听后一笑,却又听皇后柔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阿荧应了她,只听她低低的道:“其实我一直对你有愧,总觉得若是我当年执意不让你入宫侍奉官家,他也不会下旨封你为妃。” 第83页 阿荧听后未言,却又听皇后问道:“如今,阿荧心里可还怨我,又可还怨怪官家?” 阿荧抱着瑾怀,摇了摇头。 “那便好。”皇后轻声道:“待我去后,阿荧便要尽心辅佐官家,可莫要再无故跟官家置气了。” “姐姐... ...”阿荧听着,忽然落泪。 “阿荧,不要哭。”皇后微笑着看着阿荧,“待我去后你便是皇后了,怎么还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阿荧擦了擦眼泪,轻声道:“是。” 五月份的时候,又有五位美人入了后宫,阿荧又是命人重新修葺了宫内已经老化破旧的院落并整理出来迎接新人,又是要照顾瑾怀,已经两个月不曾与何琰勛同榻了。新人之中有一名为落霜的女子,倒与阿荧十分投缘。 此人是豫章郡太守的独女,年十二,性子纯良活泼。 “我爹爹原先是京兆伊来着,后来被贬去了通州,后来又去了蜀州,再后来去了岭南当刺史,再在后来在豫章生下我后便决定不走了,之后就一直留在了豫章。”落霜说着咬了一口梅花糕,又说:“要说起这梅花糕还是苏州的最好吃,我七岁之时与爹娘去苏州住过一段时间,那里的师傅做的糕点与宫里头的厨子做得好吃多了。” “你这说的倒好似你父亲这官不是遭到贬谪,倒像是自己想要去游歷一般。”阿荧饮了一口茶道。 “那是自然。”落霜道:“我外祖父可是西边临平王赵氏的后代,若是我父亲不想到处奔走大不去西边便是。” 阿荧一笑,西边临平王赵氏是本朝开国元老之一,□□赐了西部临平为封地。临平王如今已是第五代,早已和当今圣上往来生疏,也难怪官家要召她入宫了。 些许是因为落霜这小姑娘太能闹腾,摇床里的瑾怀被吵醒了,阿荧忙的将瑾怀从摇床里抱出来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来回走动哄他睡觉。 落霜这才亦是到自己的不是,忙的捂着嘴不语。 阿荧微笑着摇摇头,对她道:“你先下去吧,要等小皇子睡着还要过好一会儿呢。” 落霜听后,对阿荧行礼告退了。 阿荧在殿内来回走了好久可算是把怀中的孩子哄睡着了,这时候一个小黄门走进来问道:“文美人过来问安,不知娘娘是否见她?” 怀中的瑾怀被这声音惊醒了,竟吸着拇指直直的看着阿荧。 带孩子本就是劳累,好不容易把人哄睡着了可以放松一会儿却又吵醒,阿荧显然不高兴。 “不见。”阿荧说道:“你也出去。” 那小黄门低低到了一句“是”后便灰熘熘的退了出去。 随着瑾怀越来越大,哄睡的难度也是逐渐递增。出生前三个月原本唱是两首歌便哄睡过去了,现在哄睡却要小半个时辰。好在这孩子不爱哭闹,这也让阿荧轻松了不少。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荧手都抱酸了,可怀中的人仍旧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她被这孩子折腾的发气,遂将他放进摇床中干脆不管了。 好在摇床中的小人脾性很好,见母亲不搭理他后便自顾自的吸吮着自己的拇指。如今的他早已学会了翻身,觉得右手啃得没了味道便会自己翻到左边去肯左手的拇指。 “这难道是饿了?”阿荧见状,便又将他抱了起来。谁知刚把奶嘴递到他嘴边,他便转了头继续吸起了拇指。 “不吃拉倒。”阿荧不悦的把他放回摇床,“自己玩去,我可不理你了。” 摇床中的人一听,翻了个身,随后吸手吸出了“吧嗒吧嗒”的响声。 第49章 年岁 十月之时,宫内便有两位美人先后有了身孕。圣上龙心大悦,封怀有四个月身孕的江美人为昭容,怀有三个月身孕的文美人为修仪。 十一月初,皇后殡天,帝辍朝十日,后妃朝臣会集文承殿外,朝夕哭了三日。 阿荧因操劳皇后丧事,又一连在皇后宫前跪了三日竟一下子病倒了。 待到腊月阿荧的身子仍不见好,又深怕把病传给了孩子遂将孩子给了乳母。好在瑾怀已经有六个月大也到了断奶的时候,离了阿荧也能更好的断奶。 十一月月底的夜晚,京城的天空中飘起了细雪。今年的雪比往些年还要来得早十几日,只是阿荧向来畏寒又尚在病中,不能开着窗观夜雪了。此时不过二更天,阿荧便已让凌寒熄了灯想要睡去了。待她半睡半醒之时又感到一阵寒风灌入被窝,而后一个温暖而宽厚的身躯躺在他身侧。 二人皆沉默不语了许久,而后阿荧便感觉到一双臂膀将她揽入了怀中。她转过身子面对着他,随后将自己冰冷的双脚放到他双腿内侧取暖。他将她的双脚夹紧,待到她的双脚都暖和了之后才肯放开。 这一夜二人什么也未说,什么也未做,待到第二日阿荧起身之后身摸着身边冰凉的枕头才发现他早已经离去了。 大年三十日这一晚是阿荧入宫之后官家第一次在她寝殿中守岁。因为皇后薨逝之故举国上下皆不准,鸣放爆竹,违者一律问斩。 宫中仍挂着黑白横幅和灯笼,这一片黑白两色倒与这寂静得夜十分相衬。阿荧早早的便挑了一件杏色的长衫穿上,这身衣裳看着素净,倒是适合这个时节。 第84页 何琰勛到时阿荧尚在哄瑾怀入睡,阿荧抱着孩子对他行过礼后便一直在哄孩子睡觉,二人虽共处一室但并无言语。 待到瑾怀睡着之后阿荧才迟迟走到他身边坐下。此时他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阿荧见他放下手中的黑棋之后,便从自己这一侧的棋盒中拣起一颗白子下在了对应的位子。 他这才知道她已经坐在自己身侧了,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后阿荧便听他道:“你确定要下在这儿?” 阿荧点点头,却又见他低头看着棋盘手从棋盒里摸出一个妻子下在了阿荧适才放下的那颗白棋之侧。 不一会儿黑棋便占据了棋盘的大半个江山将白棋围得水泄不通。阿荧一手摸索着棋盒里的棋子,盯着棋盘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棋子道:“妾身输了。” 他淡淡一笑,将棋子放入棋盒道:“再来一局。” “好。” 阿荧亦将白子都放入棋盒之中。 “白棋先下。” 阿荧听后,将白子下在了正中央。他看后一笑,倒也是按照了一般棋谱所述一般下在了她身边。 前十几步倒如阿荧所看过的棋谱一般并没有什么地方陷阱,等到了下了一半之时她才感到颇为费力,处处都是死路,自己虽只被他吃了几个子,但其实白子的大半个江山都被黑子多所包围了。 她托腮思考了许久再确认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之时,才坐直了身子道:“不下了,妾身又输了。” “这棋才下了一半,再想想。”他柔声道。 “官家可觉得妾身还有胜算?”她问。 他倒也没有安慰她,只是如实道:“没有。” 阿荧听后有些不高兴,“既然没有胜算那还有什么下的必要?” 他听后道:“夜还长,可以打发时间。” 于是,阿荧便手持一个白子随意放在了一个位置,不出五步白棋果然又被黑子吃了个精光。阿荧短嘆了一声,道:“臣妾这回真的输了,官家可还高兴?” “还好。”他道“虽然诧异你的棋艺大涨,但输给我又在意料之中。” 阿荧听后,一边将棋盘上棋都收起来一边道:“这回臣妾是真的不想再下了。” 他看着她生气的模样觉得好笑,竟将她拉过来一把搂在了怀中。 剎那间,棋盒被打翻在地上,黑白两子竟散了一地。门外的黄秋生和凌寒听了忙从殿外沖了进来,见二人姿势亲昵后又亟亟退了出去,且将门合上了。 阿荧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见他直直看着自己遂不好意思的将头低了下来。下一瞬,她的下颚被他强而有力的手託了起来,阿荧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双唇便被他撬了开来。 紧接着,他不断吸吮她的双唇,阿荧被他的粗暴疼得落泪却没有半分挣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乎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唿吸。她拼命的捶打着他的背,想让他将自己放开。他似乎亦是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了,遂将她松了开了。阿荧在他怀中拼命的唿吸,待到唿吸平稳了之后才站了起来。 自阿荧回宫之后,他一共便至她宫中两次。他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他仿佛觉得阿荧与他愈发生疏了。而阿荧更是对他不闻不问,这让他十分不悦。 这时候,黄秋生在门外低声道:“官家,礼部鸿胪寺卿沈端行沈大人求见。” “大过年的,不见。” 他本就不悦,怎么此时还有人敢来叨扰。 “官家,说是有要事要禀 ,一定得见到官家。”门外之人又道,“沈大人已在文承殿候着了。” “他最好当真有要事要禀,否则让他在午门外跪一夜。”他听后十分不愿的起身,对门外之人道:“回文承殿。” 阿荧听后亦是行礼,道:“恭送陛下。” 翌日阿荧起身之时并未听闻沈大人被圣上罚跪之时,看来昨夜他离开当真是有要事。 年初三时圣上忽然恢復早朝,这是从前从不曾有过之事。早朝过后阿荧才听闻今日礼部与刑部几位大员列举了肖相国十九桩罪状,其中包括有蔽主殃民,骄奢僭罔,卖官鬻爵等。其中朝野内外牵连多大六十名官员,圣上听后认为其罪无可逭遂株连其九族,与其相关人员皆遭问斩或贬谪。肖昭仪与肖才人因侍奉陛下多年,陛下特免其二人死罪,将二人贬未为庶人发配至永巷。 皇后病逝之后,肖家算是与皇后的生命一同走至了末路。肖氏一族在自开国起便男子入朝为官,女子入宫侍奉帝王者共多大五十人,曾经荣耀一时。自先帝即位起便一直打压肖氏,待到其逝世后也未能使其覆灭。 初三这一日晚上,阿荧才知道肖昭仪和肖才人二人殿外跪了许久了。 “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阿荧问凌寒道。 凌寒道:“这两人上午在陛下的文承殿外跪了两个时辰,官家愣是见都未见她们一面。这会儿到又跑到主子这里来跪着,官家都下旨了过来求主子又有何用。” “让他们都回去吧,跪在殿外也无济于事。”阿荧淡淡道:“况且这外头风这般刺骨,若是冻病了该如何,便只能等死了。” “若是她二人执意要跪呢。”凌寒问。 第85页 肖家这两姊妹真是奇怪,平日她二人关系如同亲生姊妹一般,却又背地里相互构陷,可若要说不好,此时又难得团结。阿荧这般想。 阿荧对凌寒嘆了口气道:“官家不让肖家活,我也没办法,便让她二人接着跪吧。” “是。” 凌寒听后,便走出了殿外。 经凌寒一番劝说后,二人仍旧跪着,直到入夜时分肖昭仪昏过去后肖才人才跟着一块离去。 又是一年上元灯节,只不过今年不再有花灯夜宴。肖昭仪和肖才人连夜被遣至永巷,二人在次年年中和年末相继去世了。 阿荧在二十七岁生辰之后被圣上封为皇后,而瑾怀也在同年被封为太子。此时瑾怀尚不足五周岁,遂未入住东宫,而是与母亲一同住在殿慈安。 此时圣上已有两子二女,次子由江昭容所出,而二公主由文修仪和所出。今年三月,落霜亦开始侍寝。今年已经十六岁的落霜也不似刚入宫时那般对阿荧无话不谈,只是每日早晚皆会至阿荧宫中问安,阿荧偶尔会当着其余嫔妃的面问其近来是否安好。 九月十三日晚上,阿荧有些困了,却见瑾怀仍在温书,遂问道:“明日天不亮就要起身读书为何现在还不歇下?” “母亲先歇息罢。”四岁的瑾怀说罢翻了一页书,道:“若是今夜我不将这书背下明日太傅该责备我了,那父亲该对我多失望。” 瑾怀自为储君之后便入了上书房读书,与他一同的郡王世子皆都比他大一两岁,阿荧曾恳求官家让他晚一年再入上书房,但是官家不肯。瑾怀为太子,学识自然不能比其他人要差,况且他又恐被他人耻笑,遂日日挑灯夜读。 “别看了。”阿荧合上他的书,“日日熬夜苦读,若是坏了身子该怎么好。” “不好。” 瑾怀从椅子上下来后推着阿荧的腿将她推入了房中,随后他想要关门却被阿荧拦住了,阿荧蹲下来看着他道:“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倔,也不知道是向了谁?” 瑾怀看着母亲默了半晌,随后道:“母亲,父亲已有一年半没有留宿在殿中了。” 阿荧听后突然哽咽不能语,却又听他低低的道:“日后我若成了皇帝,也会如同父亲一般对自己的娘子不闻不问么?” 阿荧听后喉咙干涩,轻拍了拍他的背温和的道:“若是不累,就去看书罢。” “是。” 瑾怀听后轻声扣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阿荧和三哥之间有一个跨不过去的鸿沟,那就是晋江的审核人员。 我发现只要他俩一同房,我的文就被锁。所以他俩感情疏离真不是我的锅。 就比如说吧,这一章我想缓和他们的感情结果又被锁了。 第50章 尾声 上 初冬之时,郑国公不慎坠入鱼塘,待到被下人打捞起后便染上了风寒,连续三日头脑发热不能进食。阿荧听闻后忙求圣上准许她带着瑾怀回府看望父亲。 圣上恩准了此事,遂当日下午阿荧便带着瑾怀出宫,直奔郑国公府而去。 也许是前几日下过暴雨的缘故,这一日的天空是一片阴霾。待阿荧领着瑾怀进府时天空中遂下起了细雨。 几个下人忙撑着伞过来给阿荧和瑾怀挡雨,阿荧拉着瑾怀匆匆向父亲的房间走去,路上只听瑾怀轻声重复了几句:“母亲的衣裳湿了,会着凉的。” 待到二人走到郑国公的屋前时,门却忽然开了。开门的人是姨娘,此刻她身着一件素色的衣裳,颔首而垂泪。她刚想要下跪给二人行礼,却听阿荧道:“不必行礼了。” “谢皇后娘娘。” 姨娘领着二人走到郑国公床前,这时候床上的人正闭目而眠。阿荧见状着实担忧,遂问:“如何了?” 姨娘缓步走来,拭泪道:“怕是... ...怕是要不行了。” 阿荧心中一惊,回头望着榻上鬓髮全白身形枯瘦的老人,久久不语。 瑾怀站在阿荧身侧仰着头看着母亲看似平静却又无比哀伤的神情,亦是不敢言语。 屋外的雨越下愈大,雨水敲打在屋顶上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屋内的视线昏暗,在一片寂静之中忽的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喊了句,“秀文。” 姨娘听后立即走到床前勾着背贴近郑国公耳边道:“老爷,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扶我起来。” 姨娘点点头,扶着他做了起来。郑国公倚在床上,看了阿荧许久才笑着轻声道:“阿荧来了。” “嗯。”她低低的应了一声。 “过来。” 床上的人想要向她招手,却又没有力气将手给抬起来。 阿荧走到他身边,却又见他凝视了自己许久,随后道:“阿荧现在的模样和你娘年轻的时候有六七分像。” 阿荧听着,颔首不言。却又听他接着道:“兴许是人要老了,做梦的时候老梦见你娘。” “娘都跟你说什么?”她问。 “她说啊... ...”郑国公长嘆了一声,声音颤颤道:“你娘说要是我死了,她便原谅我了。” 阿荧默默听着,又怕眼泪不争气的落出来,遂闭上了双目。 第86页 “阿荧。”郑国公唤她道:“我每当梦见你娘的时候,你就在漱馨园的水井边上又或是站在门边儿上,你就静静地看着,看着我与你娘争吵,不言不语的。” 听父亲这般说,她仿佛回忆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当时母亲总说她太不懂事,见到父母吵架也不知道上来劝,嘴巴里就吐不出一点好听的话来。 “是我的错啊。”说话的人已是泪流满面,“让阿荧那么小就没了娘。” 那人说罢身子开始不停的颤动,阿荧一抬眸却见父亲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前方。 “怎么了?”阿荧扶着他,“爹,您怎么了?” 那人并没有回答,只是身子一斜倒在了床上,喉咙里呜咽的说着几个让众人听不懂的字。 姨娘见状忙唤人将去将太医们都请来,之后又走到郑国公身边忙的让他千万挺住。 郑国公低声唤了两声阿荧的名字,阿荧听后贴近他却又听他声音喑哑而轻微,“就原谅爹吧。” “好... ...” 郑国公听后笑了两声,而后合上双目,再没了气息。 阿荧望着已经没了气息的父亲,脑子里一直嗡嗡作响,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姨娘的哭喊之声,瑾怀也在她身边摇着她的身子,唤了几声娘。她缓缓转过身看向瑾怀,却又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遂将他揽在了怀中。 阿荧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宫中的,她只记得自己一醒来见到的便是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她从床上坐起来,想要向他行礼,却又听他道了一句“免了。” 而后阿荧望了望窗外,只见天色已经黯淡。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将这话说出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喑哑。 “已过了四更了。”何琰勛说罢从桌上的水壶中到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道:“你自从宫外归来便一直浑身发热。” “宫外?”阿荧想着今日发生之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我出宫了?” 她此言一出,却又忽然想起来了发生什么事。 对,她今日出宫探望父亲,而后父亲却在她面前走了。 “我爹他... ....”她抬头看他,而后微微的道:“走了?” 何琰勛点点头,低声道:“已经走了。” 她听罢,身子发软,手一下子撑不住自己的身子,险些要将头磕在床头上。所幸他即使托住她的脑袋,随后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哽咽和落泪。 “你爹的后事都安排好了。”他用手指拭去她流出的泪,道:“你姨娘被封了夫人,仍住在府中。” 她未言,只是觉得眼皮很沉,但是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又浮现父亲离去后的样子。她害怕得身子一颤,而后勐地睁眼。 “怎么了?”他见她神色惊恐,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怕,我在这儿。” 阿荧紧紧的抓住她,久久后才低低的哀求他道:“今夜不要走,好不好?” “好,我不走。” 语罢,他扶着阿荧躺下。待她睡下后,他欲想起身将灯熄灭却发现她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不放。 “我不走。”他柔声道:“我去熄了灯就过来陪你。” “不要熄灯。”阿荧低低的道:“我怕黑。” “好。”他听后,脱了外衣躺在了她身侧。 “冷不冷?”他伸手摸了摸她脚底,发现她双脚冰凉便用双腿夹住她的脚帮她取暖。 她浑身发烫,但又不想动弹,缓缓合上双眼后今日父亲的模样又浮现了出来。她勐地睁开双眼,握紧了他的手。 还好,这只手是温暖的,是一只活人的手。 她仰头看着他,只见他也已合上了眼。他的唿吸声很轻,阿荧根本听不到他的唿吸之声。她有些害怕,伸手靠近他的鼻尖,待到手指感觉到了气流的进出后方才放下心来。 他握着她靠近他鼻尖的手,忽而发觉她手背冰凉,遂捂着她的双手问:“这一冷一热的,会不会不舒服?” 阿荧点了点头,他见了遂让人取了一碗酒和一些棉花过来。 阿荧任由他用棉花沾了酒而后放在自己的颈脖两侧来回的擦拭,而后用将自己的裤腿捲起来再擦拭她的大腿两侧。而后他又擦拭了她的手窝和脚窝,再来是腋窝。她渐渐地感觉舒帮服了些许,想要睡过去却又不敢闭上双眼。 他让下人皆退了出去,又抱着阿荧帮她取暖。阿荧贴着他的下颚,在听着他平稳的唿吸声中睡了过去。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梦见父亲。 那是她莫约六岁的时候,因贪玩淋了雨而浑身发烫。她因浑身不舒服而在床上又哭又闹,是父亲赶过来将他抱在怀里安抚她莫要哭泣。 原来她的记忆里不止又父亲和母亲争吵过后看着她所发出的嘆息声,还有父亲柔声唱着一首她并不知名的曲子哄她入睡的声音。 只是,这样的时光太少又那么久远,以至于她全然忘却了。 七日之后是郑国公下葬的日子,由于郑国公膝下无子,两女皆身份特殊,便由其外孙也就是瑾怀送其出殡。 第87页 父亲下葬那日亦在现场,她看着父亲的棺椁入了母亲的地宫,而后众人关上了地宫的门。 如此,父亲与母亲便可一同长眠了。 父亲逝去后的这一个月,何琰勛一共来了阿荧殿中六次。阿荧无法自控的想要粘着他,但过后又刻意与他疏离。 阿荧知道她此举颇为矛盾,却又不得不这么做。自她登上后位之后,她便觉得自己与他疏远了太多。她知道这是必然,因为无论是他或是阿荧都无法避免皇帝需要充盈后宫的规则与皇后应宽厚贤良,有内治之美的责任。 而阿荧很多时候太依赖与他,又太恐失去了他。所以她决定率先疏离他,待到听闻他宠幸其他宫人时,心里头便不会那么痛了。 对于阿荧的若即若离何琰勛实为困惑,他不满阿荧冷落自己,但又无暇与她交心。 他们果真离彼此愈发遥远了。 第51章 尾声 下 新年过后,落霜忽的腹痛,随后破了羊水被下人抬进了产房中。 此时二十三日的清晨,皇帝还未下朝,阿荧赶紧披上了外衣便匆匆到了落霜的住处。此时稳婆已经在屋内帮产妇接生,阿荧听着屋内的嚎叫声心下惴惴不安。 所幸落霜正年轻,身子还算硬朗,不过一个时辰便将孩子生了出来。此时皇帝刚好下朝赶来,听到了屋内孩子的哭声后紧皱的眉头忽的松开,随后竟笑了起来。 阿荧望了他许久,又是替他和落霜开心,又是替自己难过。她咽下自己心中那份委屈与不甘后,对他笑言:“恭喜官家。” 她未敢看他的神色,只是说想要进屋去看看产妇,随后便进了屋中。此刻落霜正清醒着,产婆将孩子在浴盆中洗干净后便抱到了她的面前。 “是个小皇子。” 落霜说着,而后又喜笑的看着阿荧,只见阿荧亦是含笑对她道:“辛苦了。” 落霜摇摇头,道:“能为官家诞下皇子是妾身的福分。” 稳婆把孩子的衣裳穿上后又将他抱到了阿荧的手上,阿荧哄着哭闹的孩子,而后又对落霜笑说:“这孩子白白胖胖的,哭声又这么响亮,真好。” “是啊。”落霜道:“娘娘抱出去也给官家瞧瞧吧。” “好。”阿荧说罢,便将襁褓抱了出去。 殿外,何琰勛正背着手背对着阿荧,他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立即转过身来,走近阿荧从她手中将孩子抱了过来。 “是个男孩儿。”阿荧逗了逗哭闹的孩子,对他道:“胖乎乎的,真让人喜欢。” 他看着襁褓中的婴孩,竟也不自知的笑了起来,竟也不知阿荧看了他许久。忽而,他不经意间看向阿荧,却见她立即移开了视线,看向他手中的孩子。 这一年的冬日,比常年要寒冷许多。南边的县刚经歷了洪涝,如今到了这冬天已饿死或冻死了一大片灾民。这孩子的降生是他这下半年来最为高兴的一件事,他自然喜不自胜了。 腊月二十九这日傍晚,阿荧见瑾怀还未回来,细问了凌寒后才知道太子被圣上罚跪于文承殿前十二个时辰。 这一日上午起天上便已降了大雪,待到这会儿大雪已将地上铺了有三四寸厚了。她亟亟赶到文承殿殿前,见白雪之中躺着一个已昏睡过去的小人儿,她立即将自己的斗篷脱下包住了那孩子,又将孩子抱起向文承殿侧的采萱斋。 所幸采萱斋内有通了火道,她又将孩子放在床上裹了好几层棉被,孩子才不一会儿便醒来了。这会儿凌寒才带了几个宫女赶来,阿荧忙问她可唤了太医,凌寒点了点头后又问主子陛下可准许太子殿下起身了? “他不准许又如何。”阿荧听后,也不顾孩子还在场,直破口骂道:“若是我的儿出了什么岔子,我便将他碎尸万段丢到山林子里餵狼去。” 瑾怀往母亲身后看去,正瞧见父亲走了进来,他微微的摇着母亲的手告诉母亲别再说了,可母亲看见了父亲火气更胜,直接站起来狠狠扇了父亲一巴掌。 私下皆静,房中的宫人皆瞬间跪下,头都不敢抬起来。 “你出来。”何琰勛拉着阿荧的手将她带出了采萱斋。 阿荧一边哭着,一边大喊着让他放手。他未作出反应,她便弯下身子用力的咬他的手腕。 他见状,一把将她抱起,带进了文承殿中。 随后文承殿内的下人被他赶了出去,他亲自合上门面对她道:“你若想打我,现在打,这儿没人看。” 阿荧听后,不知为何哭得停不下来。她冲上前去使劲浑身气力捶打着他的胸膛,直到已经没有气力了才肯罢手。 他拿出手帕拭去了她的眼泪,低声道:“今日早朝之时,瑾怀也不知怎么竟跑到了大殿之上,当着百官的面指责我不应该提高南方六县徵税。” 阿荧没搭理他,却又道:“这几个县前几个月经歷了洪涝,现在都穷,百姓定是交不起税的。我这么做不过是想让地方官员把平日里贪的银子都吐出来,等到年后我便会将这些银子归还百姓。” “你为何不跟瑾怀解释?”阿荧啜泣道:“你若是跟他说,他会明白的。” “当时是在大殿上,我不好解释遂罚他在文承殿外跪着。”他道:“后来我下朝后,他便跟我赌气说不起来了。” 第88页 “我说让他跪十二个时辰不过是想吓一吓他,谁知道他性子比你还倔,竟不起来。” 阿荧听后仍旧颔首,轻哼了一声十分不悦的道:“若是瑾怀落下什么隐疾,看我... ...” “你可不能把我碎尸万段。”他搂住她低声道:“瑾怀还这般年幼,不能没有了爹。” “再者,那孩子身子骨硬朗的狠,跪几个时辰不会有大碍。”他道。 事实果真如他所言,瑾怀虽赶了风寒但睡了一觉第二日便痊癒了,倒是阿荧那日因着了凉一连三日卧床不起。 因为得了热症阿荧喉咙痛得无法咽食,以至于虽到了过年反而清瘦了许多。待到大年初三,阿荧总算觉得自己的病好些了,虽感觉脑袋还是一片昏沉但至少能够进食了。 大年初一的夜晚屋外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寒风唿啸着,将梅园中的梅花吹得漫天飞舞。 瑾怀服侍着母亲喝完汤药后母亲便睡下了,他悄悄地将碗放在桌上,自顾自的坐在矮案前下棋。 而后他感到一阵寒风灌了进来,抬头一看竟是父亲来了。 他立即起身向父亲行礼问安,父亲则是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母亲后又轻声对他道:“你娘睡下了?” 他点点头,亦是小声道:“刚睡下。” 何琰勛将自己的斗篷脱下,又走到矮案前,看了一会儿案上正走了一半的棋局,从棋盒中拣起一颗黑棋放在了棋盘上。 瑾怀看了看父亲落子之处,亦拿起一颗白子放了下去。 父子二人走了十几步后白子已然占了大半江山,瑾怀见了抱怨道:“父亲若是一直让着我便没有意思了。” 何琰勛轻笑了两声,又落了一颗黑子,道:“不错,能看出来我在让你,比你娘强多了。” “父亲为何要将我与母亲作比较。”瑾怀道:“母亲可笨了。” 何琰勛听儿子说罢,望了望床上的人儿,看了仍旧在熟睡之中,道:“确实自小脑子就不大灵光。” 子时已过,屋外传来了爆竹之声。年年岁岁,新年又至。阿荧被爆竹之声惊醒,只见屋内瑾怀正收拾着棋盘,而后起身对父亲恭声道:“父亲,新年已至,我要去休息了。” 何琰勛点了点头,待瑾怀离开之后才发现阿荧竟已经醒了过来。 “感觉如何?”他向她走来,关切的问道:“喉咙还是疼?” 阿荧应了一声,又听他问:“睡了一日了,饿不饿?” 她听后又点了点头。 而后,他便让人端了一人端了一碗粥进来。阿荧本想下床,他却又怕她着凉,遂端着粥到她面前亲自餵她喝下。 “里头的肉和青菜都被剁烂了,应该很容易下咽。” 阿荧听后微微张口,将他递过来的一勺粥慢慢咽了下去。 窗外的爆竹声已经停了,宫内宫外的灯皆被熄灭。这一座都城全然陷入了漆黑寂静,但待到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刻便又是车马喧嚣,人来人往。 屋外的雪花漫天飞舞,阿荧觉得这几年的雪花与她小时候有所不同,她愈发觉得窗外的雪如若因风而起的柳絮,也不知要飘向何处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