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弃妃:青楼季九儿》 第1页 《太子弃妃:青楼季九儿》作者:如果囧【完结】 【文案】 原来他就是当朝一手遮天的太子殿下,毒母弒兄控制着皇帝,名不正言不顺登上太子之位,他的狠他的绝情震惊天下。 他玩弄政治权谋、坐拥如花美眷时,她在民间苦苦找了他整整六年,找到最后只等到一封休书…… 难怪他能那么轻易抛下她,一个青楼出身的低贱娘子。 【 一纸休书(1) “季姑娘,这是太子殿下要我交给你的休书,请你过目。” 春暖花开,西郡皇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京都子城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马鸣车过,茶过飘香。 天子脚下的人们穿着也尤其华贵,谈吐优雅有理,譬如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一身绫罗绸缎在身坐在格格不入的路边饺子摊上,却依然彬彬有礼地将一份淡黄的书信递到她面前。 “休书?” 像是听不懂他说的似的,季九儿又喃喃地重复一遍。 才二十二岁的她梳着妇人的髮髻,没有珠钗手饰,为了方便干活还包扎着一块粗布的头巾,纤瘦的脸上五官不扬,只有一双大眼黑白分明,过分的执着有神。 而视线落到桌上的休书时,唯一能看的眼也黯了下去。 原来他真得是当朝一手遮天的太子殿下,下毒毒死自己的母妃,在百官众目睽睽之下上演殿前斩兄,事后逼迫自己中庸的父皇写下封太子的诏书,培植党羽监国涉政。 他是一个可怕到令人髮指的执权太子,不是上阳城那个只会逛青楼、进赌场的有钱公子哥……多么大的反差,纵然她早查觉他不会是一般人,却怎么都料不到他是高入云端的太子。 垂在身侧裙袍上的右手无声地动了动,不是一只好看的手,长着薄薄的一层茧不似女子的手,手指微弱地动了两下后终是无力垂下,季九儿终究放弃,伸出左手去接书信,想要拆开来一只手却是无能为力。 坐在桌对面的年轻男子见状连忙帮她拆了开来。 “多谢。”季九儿捏着薄薄的纸,休书两个字触目惊心,她惊讶自己还能这样平静地说话,也许是多年的生活早把她的性子磨没了。 “没事。”年轻男子看向她始终垂着的手显得有些侷促,“季姑娘,你的手……” “六年前家里起了大火,我想去救我的丈夫和儿子,被困在火中,右手就这样废了。”季九儿低眉,坦然地说完,没有过多的表情。 休书上的字的确是他的笔迹,一字一字冷漠无情。 男子震惊,他当然知道她口中的丈夫和儿子就是自己侍奉的太子和大世子,只是她沉默安静的神色让他太过意外,她说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事一样。 “笔墨不是新的,公子策……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写下的?”季九儿又问,干净利落。 男子愣了下,忙回道,“哦,是同太子妃成亲那日写下的。” 同太子妃成亲……呵,又娶了啊。 休书一直写着,却到瞒不住的关头才拿出来打发她。 一纸休书(2) 捏着纸的手指指尖微微战粟,季九儿咬着牙齿,死死地咬着,那她这六年来的寻找算什么,自欺欺人吗? “季姑娘……”年轻男子担忧地注视着她。 “我不知道六年前那场火是他想摆脱我、摆脱过去的身份才放的。”没有落泪,没有故作逞强的微笑,季九儿只是很平静地叙述出事实,“其实他可以和我讲明白,那我不会平白浪费六年光阴去做些无谓的事,我和小妹走到哪都是身无分文,饱饭都没吃过一顿,就只是为了找他和孩子。” 这大概是她季九儿这辈子最憋屈的事,她为了找个根本不想让自己找到的人而放弃吃饱饭,都不像她季九儿了。 谈到钱,年轻男子才想起自己的使命,忙道,“季姑娘,我会派人一路护送你和令妹安全无虞地回到上阳城,至于钱方面不用担心,太子吩咐过要让季姑娘下半辈子足以富裕过活。” 连露个面都不肯,写了休书就要她走……还真像他会做的事,绝情利落。 也是,堂堂一国的太子殿下怎么会愿意有一个青楼贱籍出身的糟糠之妻。 “好,那麻烦爷了。”季九儿从容答应,没有一点拐弯抹角,左手抓着休书站了起来,脸上有着明显的送客之意,“爷要留下来吃碗饺子吗?” 年轻男子脸羞红一大半,摇着头窘迫地站起身,“我叫李书德,不是什么爷,只是个跟在太子身边做事的奴才而已。” “李爷的谈吐不像。”季九儿淡淡地说道,把休书塞入袖子,眼神飘向饺子摊热气腾腾的锅前。 李书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和她身线差不多纤瘦的少女站在锅前忙着下饺子,捲起的袖子下露出一小截白藕似的细臂,灵巧的脸被薰得满头大汗,不时拿帕子擦去。 “她是我妹妹。”季九儿见他看自己的妹妹便说道,又补一句,“是个哑巴。” “季姑娘,要是还需要什么照顾请尽管说,太子一定会竭力尽最大的补偿。”李书德几乎是冲口而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格外同情携妹六年寻夫的季姑娘。 季九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唇紧抿,半晌才一字一字道,“告诉他,他欠我季九儿的,他这辈子都还不起。” 一纸休书(3) 李书德惊愕异常,还想说些什么,季九儿却已经走向锅前,摆明把他晾在这边,顿了顿,李书德摸摸鼻子离去。 “小末儿,我来。”季九儿走到锅前把小妹推开,只以左手翻着饺子,身旁的少女望了一眼离去的李书德,焦急地沖她指手画脚。 “姐,那人是什么来头?他找你做什么?” 季九儿看懂她的疑问,滞了半晌道,“小末儿,咱们离开上阳城六年了,也该回去了。” “姐夫和念辰呢?我们还没找到他们。” 看着妹妹比手画脚叙述自己的意思,季九儿忽然很想掉眼泪,她浪费了整整六年,这六年她可以重入青楼,她可以接客,六年足以她挣到很多钱去治小妹的哑病,她却没有,就只是为了找他。 季九儿,你蠢得无药可救。 “不找了。”季九儿勉强笑笑,推过一个碗,麻利地盛起一碗饺子,“你今年都十六了,再不治拖了时间,嗓子一辈子都好不了怎么办。” 小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端着饺子送到客人面前又转回来,继续比划着名灵巧的手指,“我都习惯了。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刚刚那人说了什么?” 知道瞒不过去,往锅里盛了几勺水,季九儿缓慢地说道,“你姐夫把我休了,刚那人是他的奴才……小末儿,姐真是傻气,找了六年就等到一张休书。” 闻言,小末面色惨白,转过身冲到街上四下寻找,好一会儿才哭丧着脸走到她面前,手指又划起来,“那人不见了,找不着了,我们要讨个说法,怎么凭白无故就把姐休了,姐夫凭什么这么做。” 一纸休书(4) 小末比划地飞快,看得季九儿眼花缭乱,最后她只好抬起左手阻止小末继续比划下去,“都六年了,没有这一封休书姐也撑不下去了,咱还能找一辈子吗?” 小末呆呆地看着她。 季九儿扯起嘴角无谓地笑起来,“今天早点收摊吧,那位李爷说他会给我们很多钱,等回到上阳城咱们就去治你的嗓子。” 连“你姐夫”三个字她都无法再说出来。 小末直直地盯着她,好像想看穿她心里想的,季九儿低下头假装忙碌地收摊,却不慎打翻一碗热汤,滚烫的汤水泼洒在手臂下,刺入心肺的痛疼得她龇牙咧嘴地大叫,“痛、痛,小末儿,湿帕子!” 小末被吓一跳,连忙捲起帕子绞湿再覆到她的手臂上,然后慢慢捲起她的袖子,湿掉的书纸被小末抽了出来。 “休书”两个硕大的字被水渍晕开,小末突然哭了出来,季九儿瞥了上面的字一眼,然后把头撇到一边,不再去看。 街尾停着一顶富贵华丽的八抬大轿,珍珠流苏沿着四角垂下在风中轻晃,刺目的尊贵金色轿身外,细细的白纱覆盖住整顶过大的轿子,不烈的日头下,几个轿夫表情木然地站立等待着,不远处,一小队禁卫军严阵以待。 李书德一路小跑到轿前,掀袍单膝跪下,“奴才叩见太子千岁。回主子,奴才已经把休书交给季姑娘了。” “她哭了么?”轿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初夏微燥的空气里,他的嗓音阴鸷到蛊惑人心。 怎么会这么问?李书德愣了下,一五一十地回道,“回主子,季姑娘没有哭,她接受主子的安排。” “就这样?”男子的声音透了几分阴霾。 “回主子,季姑娘说……”李书德迟疑。 一纸休书(5) “迟疑什么,说。” “是。季姑娘说,主子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起。”李书德冷汗漓淋地说完,揣测着主子阴晴不定心思,他只是传话应该不会受责罚吧,虽然这话并不好听。 还不起么…… “回宫。”男子再没有过多的言语,阴冷地落下话。 轿夫们立即打起精神,搓搓手抬起轿子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李书德想想,迈开步伐跟上轿子,鼓足勇气开口,“主子,恕奴才斗胆,奴才以为季姑娘很可怜。” 一找找了六年,吃不饱穿不暖,还带个哑巴妹妹,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你多嘴了。”轿里传出男子分外冷漠的声音,让人不禁生起一阵寒气。 “奴才该死。”李书德恨不得掌自己的嘴巴,他又不是第一天跟在主子身边,知道主子的心思从来没有人猜透过,却还在这多嘴,真是活腻了。 “她撑得住。” 她撑得住,所有人都会垮掉,唯有季九儿不会,连一纸休书都不能让她垮掉,季九儿还怎么能垮。 李书德诧异地张大嘴,刚刚是主子说话了?撑得住,那是什么意思? 饺子摊收到一半,这个从来都乏人问津的路边摊继李书德之后,迎来第二个不速之客。 第2页 黑色马车停在摊前挡住一大半的街,几个腰间配刀的高壮大汉守在车前,面相凶煞直吓得小末躲在季九儿身后不敢探出头来。 梯子被放置在车旁,车上帘幕被掀起,一个奴才殷勤上前扶住男子的手,“侯爷,奴才扶您。” 季九儿盯着车上探出身子的男子,待看清容貌时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 一纸休书(6) 男子玉冠绾髮,一身金镶边的黑墨长袍,拇指与食指上的玉扳指轻轻触碰,彰显着贵不可言的身份,而他过分妖美妖异的容貌更是让人过目不忘,太过轻挑上扬的眉眼犹如玉狐,鼻太挺,唇太薄,肤过白……美得不像个男人。 季九儿从没想过小时候那个虎头虎脑的傢伙长大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一直以为世上只有那个休掉她的男人才称得上好看。 男子迎上她震惊的视线,不自觉收敛了身上几分妖气,嘴角张扬地咧开,“季九儿,别来无恙。”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翻…… 季九儿无法像面对休书的那抹坦然,喉咙宛如被鱼刺哽住,直到男子走到自己面前,季九儿才难以置信地开口。 “萧良辰,原来你没死。” 从小时候到现在,她似乎永远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被称作萧良辰的男子妖娆一笑,旁若无人地揽过她的肩,低低地说道,“走,婆娘,我们去喝两蛊。” 她过了六年千篇一律的生活,却在这一天通通被打破,萧良辰没死,而她等到当朝太子的一纸休书,老天爷是嫌她的日子过得太平淡么? “婆娘,喝酒就喝酒,你琢磨什么呢?” 萧良辰的声音打破她的思绪,季九儿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身处酒馆的厢房,夜色慢慢笼罩过酒馆外的大片天空,雨没有预兆地落下,啪嗒啪嗒地从房檐上沿下成幕,一声响过一声,八仙桌前的两人都任凭窗户那样开着,看雨水一点一点溅进来。 看着萧良辰一杯杯灌下酒,季九儿回神,执起一杯酒喝下肚,辣辣的一路烧进肚。 萧良辰低低地笑起来,“不愧是季九儿,也只有你能陪我这么痛快地喝酒。” 一纸休书(7) 季九儿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杯子就朝对面那张妖异的脸上砸去,萧良辰笑容凝在唇边,不躲不避,任由杯子砸到自己头上又滚落下去。 “萧良辰你王八蛋!你没死,你在这过逍遥日子,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季九儿用尽力气嘶吼。 萧良辰沉默不语地看着她,翻起一个新杯子又替她倒上酒,“婆娘,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九儿惨笑,举杯便是一口饮尽,“你们统统都是王八蛋。其实你们从来不拿我当自己人,或者在你们眼里,我连人都算不上。” “你不要妄自菲薄。”萧良辰皱眉,越过桌走到她身边坐下,手安抚地搂过她的肩。 “妄自菲薄……哈,哈哈,真不像你萧良辰会说的话,果然变成侯爷后连谈吐都变高高在上了。”像是萧良辰说了天大的笑话,季九儿捧腹大笑。 萧良辰沉默地搂着她,他有太久太久没听过她的笑声,没有听过她聒噪的声音。 “我季九儿不懂修了几辈子的福,三个一起长大的髮小全是了不得的人。云苏变成护国将军的遗孤女,你从龟公ji女之子一跃而成什么侯爷,剩下一个更离谱,他居然是太子……你知道吗?他从前只知道青楼、赌场的门朝哪开,他现在竟然是一朝太子……” 季九儿一骨脑地发泄出来,笑着笑着眼泪闪出眼眶,无声地流了一脸。 “我晓得……”萧良辰蹙起眉,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我晓得他今天拿休书给你。” “你知道?”季九儿呆呆地注视着他半晌,然后又笑起来 一纸休书(8) “我就说你们从来不拿我当自己人,其实想想也是,从小就是我缠着你们玩,而你们只想和云苏玩……我最没出息了,你们三个都是人中龙凤,我就只是个青楼出来的残花败柳……” “你知道我从来没嫌弃过你。”萧良辰被激得愠怒,搂着她的手掐紧了几分。 “我懂,你还说过要是以后云苏没问题,你就娶我,我当时好高兴来着。可是后来我嫁给了他,今天又被他休了……”被萧良辰掐疼,季九儿清醒了几分,不动声色地从他怀中躲开,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问道,“云苏呢?她还好吗?你们都在这里,她应该也在。” 宛如提到一个禁忌,萧良辰妖美异常的脸神色大变。 “她是太子妃,云苏她成了太子妃。” 这一下轮到萧良辰勐灌自己喝酒,拎起酒壶就往嘴里倒去,然后学季九儿把酒壶往地上一摔,嘶声力竭地大吼,“我萧良辰他妈的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拍拍屁股就做了太子妃,我他妈就是犯贱还守在这里!” 萧良辰咒骂得大声,窗外重重的雨声都成了背景。 原来云苏是太子妃。 云苏成了他的娘子…… 而自己成了他的下堂妻…… 季九儿整张惨白无色,老天爷一天之内把所有的坏都献给她了。 造化弄人,纠纠缠缠这么多年,到头来她还是一无所有,早知道是这样,她季九儿绝不要和这三个人结识于孩提时,不要认识云苏,不要认识萧良辰。 更不要认识……公子策。 醋意翻腾(1) 喝了一晚上的酒,季九儿从头疼欲裂中醒来,一睁眼便见到一张美得跟张玉面狐狸似的睡脸,而仅穿着一件亵衣的自己正被萧良辰紧紧地缠抱在怀中。 头顿时更加痛了,季九儿自他怀中挣扎地坐起,入目之处是极尽奢华富贵的金玉软床,里三层外三层的曳地幔帐半开,地上铺陈的牡丹花毯子一直延伸向外,让她一眼便能看出这个屋子大到匪夷所思。 “萧良辰,起来。”季九儿使劲去推手还楼在自己腰间的萧良辰。 “嚷什么,头痛死了。” 萧良辰全然不顾把脸埋到她怀中继续睡,季九儿扯起他的一抹青丝勐地往外揪。 “啊……”萧良辰痛叫着醒过来,揉着惺忪的眼愣愣地看着她,又看看身上仅着的丝绸单衣,再看向两人身下的床,妖媚的眼睛越来越不可置信地睁大,然后在自己的怪叫声中摔下床。 他总是后知后觉。 季九儿同情地瞥他一眼,左手拉过锦被盖到自己身上。 “臭婆娘,你怎么在这?他妈的到底出什么事了!”萧良辰从地上爬起来,一张妖娆的脸几近扭曲。 “这是你的侯爷府。”季九儿躲在被子里理所当然地说道。 “屁话,我当然知道。”萧良辰大嚷嚷起来,“但你怎么在我床上,我们不会……不会……” “你吐了一身,所以你的家丁给你脱了衣服。”季九儿眼观六路地寻找着床上有没有多余的衣物,仅管两人再熟,这样四目相对还是有点尴尬。 “那你的衣裳呢?”萧良辰没忘记刚才看到她身上也仅剩一件亵衣。 醋意翻腾(2) 季九儿横了他一眼,“我也被你吐了一身,本来要换衣物,但你一直死缠着我,骂了一顿云苏的坏话。我们连澡都没洗,你闻闻自己身上,臭得和茅坑一样。” 话一出口,两人都呆住。 似曾相识的话,一牵动便牵住过往。 可是,过往终究是过往,谁都不能活在过往。 季九儿垂下头去。 “侯爷,姑娘,你们醒了啊,奴婢传其她人进来侍候侯爷梳洗。”一个丫环端着一叠衣物走进来放到床边,“姑娘,你昨晚上让人去带讯给饺子摊的季小末姑娘已经带了。” 说完,嫩生生的丫环看了衣裳凌乱的两人一眼又满面红cháo羞涩地走出去,“奴婢先退下了。” 天知道她脑袋是什么旖旎的画面……季九儿同萧良辰顿时相顾无言。 季九儿放下被子,拉过衣裳用左手一点点穿上,萧良见她这怪异的举止不禁问道,“你右手怎么了?” “废了。”季九儿随意说道,又白了他一眼,“萧良辰,你真站那看我穿衣裳?还不滚出去?” 萧良辰僵硬了脸色,却不是因为她后面一句。 “婆娘……”他坐到床沿,唇抿了半晌才开口,“婆娘,我真不知道你过得这么苦,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 知道又能怎样,发生的就是发生了。 “……”季九儿无言地看着他,她早已习惯那个动辄怒骂的萧良辰,眼前的萧良辰太过人性反而让她不适应。 气氛凝结了一会儿,萧良辰索性跳上床搂住她的肩,一本正经地说道,“婆娘,要不,你跟了我?” 醋意翻腾(3) 季九儿剜他一眼,“我像是那么水性扬花的女人?昨天才被人休下堂,今天就跟你?” “他想休你又不是昨天才有的念头。”萧良辰脱口而出。 季九儿苍白了脸,推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继续穿衣。 “我不是这意思……”萧良辰自知失言,抓住她的双臂逼着她不得不正视自己,“婆娘,他不要你,云苏也不要我,你做我的女人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季九儿狠狠瞪他,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禁不住卟哧一声笑出来,“萧良辰,老实说,你是不是这些年特缺女人?居然把念头动到我头上了?” “什么?”萧良辰被说得愣住。 季九儿连忙挣脱开他的手臂,抱着衣裳下了床就往外跑,萧良辰这才反应过来,羞愤大怒,“季九儿你这臭婆娘,你敢消遣我!” 季九儿笑着逃蹿,可她显然忘了现在的萧良辰根本不是小时候的萧良辰,他比她高,他比她结实,他还比她跑得快。 萧良辰几步就追上去,从后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她搂进自己怀里,不满地用下巴去磕她的头,“跑啊,臭婆娘,看我怎么削你!” “放手,被你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放个屁,敢消遣我我抽死你!” …… “你们在做什……九儿?!” 第3页 一个柔软而震惊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两人的嘻皮笑脸。 季九儿怔怔地朝门口望去,然后笑容一併凝在唇畔,没想到再重逢竟然是这种场面。 早知道云苏长得很美,没想到打扮起来居然如此雍容华贵,她比以前丰腴了些,月白的广袖长裙及地,温婉可人的脸上粉黛半施,复杂繁锁的髮髻上仅插着一枝光彩艷丽的金雀髮钗,却足以让她彰显贵不可言的身份。 醋意翻腾(4) 像是为了突显两人是白首夫妻一般,云苏紧依着的男子也是一袭月白长袍,厚底镶金丝边的白靴,形似苍鹰的白玉吊坠垂于腰间,和萧良辰不同,他身上的气息没有一丝妖气,却是阴冷到寒粟,一张稜角分明的脸阴邪到英俊,太过邪气的他与身上皎洁的一抹月白截然反差,却又奇怪的相得益彰。 只一眼,季九儿就能笃定,比起六年前,他内敛阴沉太多。 “砰——” 季九儿被狠狠摔到地上,待看到萧良辰把刚才抱她的双手藏到身后,惊慌失措地望着门口的云苏时,季九儿心里不由得苦笑,不为云苏而生的萧良辰就不是萧良辰,她早知道。 萧良辰见她摔倒又忙去扶她起来,想了想又拉着她朝门口的两人跪下来,“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良辰陌生的言语,让季九儿呆了半晌,然后僵硬地重复着一字一句,“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没有人叫起身。 空旷的屋子里寂静如死。 “不知千岁爷摆驾寒舍有何贵干?”萧良辰首先出了声音。 “九儿!”像是被惊醒,门口的云苏一跛一跛地冲过来,拉着季九儿站起来激动地难以自持,“九儿,我是云苏,我是云苏啊……” 云苏……凝视着近在眼前的美人,季九儿无比的陌生。 “婆娘。”见季九儿久久沉默无语,萧良辰迳自站起来担忧地看着她,云苏慌乱地看向他,“良辰,九儿怎么了?她不认得我吗?” 季九儿沉默地别开眼,她提不起一丝力气说话,她怕她说出口全是虚伪的逢迎讨好,以前青楼的老鸨艷娘便说过她没有青楼皎好的容貌,却有青楼谄媚的性子。 醋意翻腾(5) 但她不想把这性子用在云苏身上,至少目前还不想…… “日头已上三竿,衣衫凌乱不整,成何体统。”一道阴鸷的声音插进来,云苏和萧良辰齐齐望向门口的公子策,当今的太子千岁爷。 而公子策阴冷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始终定在衣衫不整的季九儿身上,见状,云苏眸色一黯。 季九儿一贯知道自己没用,却没想到自己会没用到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就开始颤抖,而眼睛,再是不敢再多看一下。 她已经被他休了。 她即将被他赶出这座城池。 他从来就不屑她,六年前是,六年后还是。 …… 十六年前—— 上阳城,地处梁、东都、西郡三国的交界处,是一座三不管的城池,龙蛇混杂,穷人、流氓、达官贵人、皇室贵胄、武林中人比比皆是…… 据说城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却从未有人真正能描述其容貌,连性别都无从知道。 白天,宽阔无尽、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座楼挺然而立,窗棂上飞舞的绚烂薄纱犹如女儿家的纤纤玉臂在招揽,一眼望去,楼中匾额恰然镂刻着三个字: 女儿楼。 九儿卖身进女儿楼的时候才六岁多,那时上阳城的花开得很美,糙也绿得尤其翠绿鲜艷。 她一个人跪在女儿楼的台阶上,看着周围的酒囊饭袋腆着肚子进进出出,龟公出来踢她走,九儿闪躲着跑开,等龟公一走又跪了过去,龟公又来踢,这样反反覆覆直等到第二天的早上,老鸨才出来见她。 老鸨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风韵犹存,体态丰盈,穿着九儿从没见过的绿罗裙,前襟大胆地敞着隐隐露出起伏…… “小丫头,你和龟公说要卖身女儿楼?”老鸨阅人无数,但怎么也没碰上自己卖身进青楼的。 初入青楼(1) 九儿坚定地点头,老鸨问为什么? 九儿没有迟疑,一道不属于半大孩子的光芒在一双眼里若隐若现,“我爹爹死了,我娘病了,下面还有个小妹。” 爹死娘病,所以一个六岁的孩子要卖身撑起一个家。 老鸨上下打量着她,以她毒辣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不是棵好苗子,瘦瘦巴巴的,干枯的乱发,五官分明却并不突出,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 饶是此,老鸨还是带她进了女儿楼,毕竟多个打杂的还是好的,九儿感激地跟在她身后,一双眼骨碌碌地四下转着。 樱唇中发出妖娆的曲调在女儿楼里每一个角落响起,伴随着那些大人恬不知耻的大笑声,看得九儿一愣一愣的,从今天走她就要在青楼生活了。 老鸨带她拐进一个杂房,外面站着两个龟公。老鸨说自己叫艷娘,九儿点头讨好地喊了一声,“艷娘有礼。” 艷娘笑这小孩子的谄媚。 一推开门,九儿就见到一个扎着双髻的女孩子,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穿着鲜艷的衣裳正窝在床头哭,听到门的声音,抬起一张满是泥巴的脸畏畏缩缩地看着艷娘。 “哭什么哭!死爹娘了?我这女儿楼可不是给你哭丧的地。”艷娘瞪那女孩一眼,话说得不轻不重却让女孩吓得哭更大声了,艷娘不耐烦地沖九儿随手一指,“以后你就和她一个房间,先在女儿楼打打杂,她叫云苏。” 九儿走过去摸摸云苏哭得死去活来的脸,“云苏,我叫九儿,季九儿。” 初入青楼(2) 云苏不说话,却听艷娘冷笑一声,风韵的眼底尽是冷漠地映着九儿友好到讨好的脸,却也没说什么。 在离去的时候,艷娘回过头来说,“你们记着,到了这里咱们就是这世上最低贱下作的人,进了青楼这个门槛得认这死理。” 九儿同云苏面面相觑,瞳眸里彰显着无知的年幼。 在女儿楼呆了几个月后,九儿抱着一大盆的脏衣服穿到女儿楼后院,脑袋里混混的,反反覆覆都是艷娘训理的那些话,一会儿要她和云苏认清自己的身份,一会儿又要兇巴巴的龟公盯着她们干活……永远有说不完的训示和干不完的活。 被雾濡湿的夜微凉微凉,月光沁凉却也很好地照到每一处。 临近井口,一道刺透皮肉的声响响起,九儿整个人呆住,傻乎乎地望向前面。 井边,一个高壮的男人背对着她缓缓倒了下来,然后慢慢显现出他身前的人……一个少年,一个着墨一样黑色长袍的少年微低着头,布满阴霾,九儿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的皮肤更甚月华。 只见少年单膝跪地蹲下身来,从躺在地上的男人胸膛上勐地拔起一把匕首,月光下染着血的匕首。 是血…… 九儿的腿肚子开始打颤,不知道为什么,她连尖叫都吓得不敢。 少年就着男人的衣服反覆擦了擦匕首,被血掩藏的银辉重现天日,像是仍嫌脏似地,少年低头又在男人身上擦过,这才端详起一尘不染的匕首,银色的锋刃映亮他的下颌。 九儿看到了那双唇,淡淡颜色的唇,薄薄的、抿紧的,慢慢地抿起一个得逞的笑容,邪气得令人不敢正视,很漂亮,是她从未见过的漂亮,仅仅一个笑容足以致命…… 九儿想到了逃。 初入青楼(3) 少年蹲在尸体边突然抬起了头,九儿怀里的盆砰然落地。 “我……我不会告诉艷娘的。” 在她小小的脑袋里认为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就是艷娘,她能决定女儿楼里所有姑娘的命运,丢下这一句,九儿连一眼都不敢再看落荒而逃。 冲进后院自己的房里九儿把门栓用尽全力栓住,想想不够又把凳子全堵在门上,小小的身子又冲到桌子旁边拼命推桌子到门边…… 云苏坐在床上就着烛火在笨手笨脚地学fèng补衣服,见九儿这样不解地问道,“九儿,你在做什么?” 云苏跟着女儿楼里的姐姐们学得一口温声软语,平日九儿很喜欢这样听她说话,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死人、杀人…… 一口气吹灭了蜡烛,九儿蹦上床拉着云苏用被子盖好,这才发觉自己全身都在抖,抖得不行。 云苏又要问些什么,九儿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颤抖却坚持。 静极了。 她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然后又听到步伐声靠近窗户,厚重的靴底踩在砖上发出叩叩的声响,徘徊,不止。 云苏睁着大大的眼不解地看着九儿,瑟瑟发抖的两个身体紧紧靠在一起。 一声低低的笑声从窗边响起,转瞬即逝,却冷冽如冰。 就这样僵持了整整一夜,阳光力透窗纸照she进来,云苏靠在她的肩上已经睡着,自己的手还捂在她嘴上,整个身体麻痹得不敢动弹。 这算是死里逃生吗…… 九儿第一次知道死是这么容易的事,匕首从身体拔出,人就死了。 娘也会像他一样么,那么轻易地死去。 三小无猜(1) 回想昨晚上井边的那个少年,那个令人感到窒息的笑容,她清晰地记得,他的看上去不比她高出多少,居然会……杀人。 七岁时,九儿还时常做噩梦梦到那个少年杀人的情景,把匕首在尸体上擦拭的举动常常让她在梦魇中吓得浑身冷汗。 到八岁,九儿就不太做这噩梦了,也慢慢忘却。 在这一年,九儿认识了公子策。 午后,九儿挨了艷娘一顿骂,被罚多洗几盆衣服,肚子饿得飢肠轱辘,云苏忽然递过来两个糕点,俏生生的小脸上堆满笑意,“我帮你洗。” 九儿重重点头,毫不客气地让开板凳抓着糕点勐吃。 云苏坐到板凳上细细的手臂捧起棍子往湿衣上勐打勐敲,一边问,“九儿,你是不是又把中午的饭省下了?你晚上偷偷拿回家也冷掉了,你娘吃了也不会舒服的。” “就算是冷掉的也比我娘吃的那糟糠稀粥要好,艷娘常说人不舒服就要靠补的。”九儿很有理地说完,一本正经地蹲在云苏身边继续说道,“我现在的工钱买不起药,不过我娘说她能撑,撑到我长大了接客,听说接客都能卖好多好多的钱。” 第4页 云苏的脸腾地红了,伸着湿湿的小手就去捶她,小大人一般地叮嘱,“你满嘴的胡说,整天把接客接客的挂嘴上,在我面前也罢了,别出去说,人家会说你不害燥的。” “哈哈哈,我也听到了!季九儿就是不害燥!” 痞痞的声音传来,云苏立刻崩起脸,九儿偷笑,发出这个声音的绝对是云苏的前世冤家,每次听到他说话,云苏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三小无猜(2) 紧接着九儿身后贴上一个男孩,男孩长得浓眉大眼,分外精神,贴在季九儿背上谄媚地同洗衣服的云苏打招唿,“云苏早上好,我帮你洗衣裳啊好不好?” 萧良辰和九儿、云苏一般年纪,他是女儿楼里一个龟公的儿子,据说他的娘亲就是这里的某一个ji女,生他的时候两脚一蹬升了天。 萧良辰从小在女儿楼长大,见到五官讨巧可爱的云苏后就像苍蝇看到臭鸡蛋,从此紧盯着云苏不放,云苏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大咧咧地喊着要娶她做娘子。 云苏嘟起薄薄的小嘴,“萧良辰你厚脸皮比上九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不能比!我是男子,季九儿是女儿家整天说接客接客才叫不要脸!”萧良辰满不在乎地说道。 “萧良辰你去吃屎去吃屎去吃屎!”九儿瞪圆一双眼,冲着萧良辰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虎头虎脑的萧良辰立刻抱着腿到处逃蹿。 如果说在女儿楼里,云苏学到的是一口软语软话,那么季九儿学到的就是骂人的狠话。 这回换云苏看着他们抿着嘴笑,九儿气唿唿地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道,“我的确不要脸啊,那有什么,我有工钱挣就好。云苏不喜欢?” “我爹娘很疼我,可他们被抓走了所以现在还不来接我。我娘和我说过要好好听话,将来给我找个天底下最好的相公。”云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着自己的爹娘。 九儿拍拍她,很豪气地说道,“没事,等我接客的时候你爹娘还不来接你,我就把接客的钱一半给娘亲治病,一半给你……赎身,嗯,赎身!” 三小无猜(3) 反正接客的钱有很多很多,应该用不完的。 萧良辰很快又不怕死地跑了回来,神神叨叨地说道,“云苏、季九儿,你们听说了么,城外那个村子昨晚上一把火全烧光了,整个村子的人全被活活烧死。” 九儿满嘴的糕屑喷出来,光想那场景,手臂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活活烧死?” “是啊,可吓人了,不过好像活了一个人……” 萧良辰的话还没说完,一股脂粉的香气随风飘来,两人转过头去,就见蝶落姑娘扭着年轻的身段走过来,瘦瘦的手指点向九儿的脑袋,“三个辱臭未干的臭小子,不干活在这说瞎话。” “蝶落小姐。” 九儿马上跳到一旁,萧良辰不老实地伸出手戳她,她一直不怎么喜欢女儿楼里的姑娘,她们涂得花花绿绿的脸很可怕,但那样的脸可以挣钱,挣很多的工钱。 蝶落扔下一堆衣服也没走的意思,拉过一张板凳坐下,颇有拉家常的味道,“你们知道那个村里大火中活下来的人是谁么?” 三个孩子互看一眼,同时摇头。 “是个跟你们差不多的半大孩子,据说家里太有钱而被官员百般勒索刁难,跟着爹娘到隔壁村避世,没想到这世没避成,避出一场大火。”蝶落有声有色地说着,脸上的胭脂跟着上上下下来回动着。 “昨晚的火烧得满天通红,官兵赶去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施救,到处是喊救命的,喊得那个尖声尖气,听的人估计几晚上都别想睡好觉了……” 云苏被唬得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富可敌国的少年(1) 蝶落睨一眼九儿,继续说道,“到今天早上那火才算给扑灭了,一大片一大片全是黑乎乎的,求救声也没了,那些个官兵进去抬着烧焦的尸体进进出出,接着就看到那个没烧死的孩子。” 三个孩子蹲在蝶落身边听得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那个孩子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废墟里,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后来是官兵给扛回衙门。”蝶落闲话扯完,糕点吃完拍拍手,对两个聚精会神的丫头神秘兮兮地问道,“想知道这小孩子叫什么不?” 九儿点头如捣蒜。 “公子策。” 公子策,公子公子,九儿在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是天下第一大国西郡皇朝的皇姓,所以蝶落当时说起的时候是那么神秘兮兮。 那个在大火里唯一倖存下来的少年,年仅十二岁,被扛进衙门的时候任凭官兵怎么询问就是死不开口,大夫都以为他是被大火吓得不说话了,官兵只好放任其自生自灭。 所有人都以为他活不过多久的时候,上阳城传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据说公子策的爹娘把一生的积蓄全埋在地底没有被烧毁,那是金山银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富可敌国…… “公子吉祥!” 娇滴滴整齐的声音在女儿楼里响起,九儿和云苏端着菜餚相视而笑,就知道公子策这座金山又来光顾女儿楼,没了爹娘却有数不尽的银子,十二岁的少年天天上赌坊、青楼,出手豪慡,成为上阳城一时的……“佳话”。 用季九儿自己的话来说,公子策的银票就跟茅坑的糙纸一样,他连擦屁股都要用好几张叠起来,她却连看一眼都没资格。 富可敌国的少年(2) 推开厢房的门,一张圆桌旁站满了莺莺燕燕在不停地行礼施礼。 “今天哪个姐姐喊公子吉祥最入本公子的耳,本公子就随她回房弹琴!” 一只属于少年白皙的手伸出姑娘们的包围,成长中的嗓音没有太过粗嘎,反过动听到邪气,介乎于童声与男人之间。 一房的人全炸开了,谁都知道侍候好了公子策小祖宗,那银票就跟下大雨似的…… 于是环肥燕瘦的姑娘们又开始行礼,九儿和云苏把菜餚放到桌上,一个人影立刻扑了过来,“云苏妹妹,好久不见。” 少年无骨般地趴在云苏的肩上,闹得云苏一顿脸红,挣又挣不开,逃又逃不开,少年的眼神一瞥而过旁边抿嘴偷笑的九儿。 “公子别闹我了。”云苏脸红几乎赶得上烛蜡,少年不依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似撒娇又似撒泼。 少年玉树临风的月华袍,温软香玉挂在腰间,长着一张让人惊羡的脸,一眉一目都完美无暇,不似真人。上阳城内还有人评说若公子策再早出生几年,众人肯定以为他就是上阳城城主,那个天下第一美人……未知性别的城主。 “瞧瞧,咱们云苏妹妹害燥了。”公子策话一出,大家立刻咯咯咯地笑起来,他却像发现什么似地突然抓起云苏的手大叫,“云苏妹妹的手这么好看居然干端菜的粗活。” 闻言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云苏的手上,一直站在旁边招唿的艷娘也看过去,才发现云苏的手生得纤长细骨,的确美丽,再看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也的确俏生生的,年仅八岁五官却已经出落得这般出众,假以时日必是女儿楼的红牌。 再看云苏身旁其貌不扬的九儿,艷娘不禁摇摇头…… 富可敌国的少年(3) 这厢云苏还在和公子策揪揪扯扯,那边艷娘发话了,“云苏,你明儿开始跟着蝶落,蝶落,你教教她琴棋书画。” “知道了,艷娘。” 众人噤声,不言而喻,艷娘有心要栽培云苏。 “真好,云苏妹妹,你以后就不用干粗活了。”公子策开心极了,笑得尤其好看,让人目不转睛。 云苏皱眉看向九儿,却发现这个丫头笑得比公子策还开怀,她不是九儿,她不需要很多的钱,她只要能离开女儿楼就好。 是夜,云苏在杂房里收拾包袱准备搬出杂房,她现在是艷娘钦点培养的人,深得女儿楼里姑娘们的喜欢,要搬到青楼里好一点的小房间去。 九儿从枕头下拿出一件棉背心笑嘻嘻地递给云苏,“我娘做给你的,云苏你穿穿。” 云苏比了比大小然后丢到一旁,没有半点好看的脸色,“明明是做给你的,我会看不出来吗?” 九儿饶饶头,笑哈哈地陪不是,“我的衣服你都穿得啊,你看你身上棉袄都小一圈了。” 云苏突然推了她一把,“是不是我搬出去你就这么开心?” 九儿撞到桌角痛得噘起嘴,没有掩藏自己的情绪,“不做粗活了是很好啊,我也想去呢。” “云苏云苏!我听说那个什么烂公子破公子的夸你哦,他是不是也看上你了?你可是我的娘子……”萧良辰风风火火地踢开门沖了进来,一看到房里奇怪的气氛一时噤声,尴尬地踢踢腿,“这是怎么了?” 九儿没有说话,云苏也只是极其生气地瞪着她。 九儿妹妹救我(1) “你以为不干粗活就好了?九儿,我有可能要比你先被接客的,我才不要!我要等我爹娘来接我!你去学琴棋书画好了!你去你去!我又不拦着你!”云苏彻底发火了,捞起棉背心丢到地上,气乎乎地跑了出去。 萧良辰莫名地看了一眼九儿,然后追出去大喊,“云苏云苏,你怎么了?是不是季九儿欺负你,我帮你揍她!我萧良辰的拳头可是很厉害的!” “萧良辰你个猪赶紧去吃屎!”九儿抓起地上的棉背心要甩出去,想想又收回来,这是娘亲手做的,扔不得。 伸出自己枯巴巴的双手,九儿嘟起嘴,“我是真得想去,哎……” 她没有一双好看的手,如果有一双好看的手,公子策也会帮她说话么? 愁了那么一小会儿,九儿便把中午和晚上的饭菜收拾好抱着钻出女儿楼的狗洞,一路往家的方向走,她每天要做的事太多实在没心思去愁。 “救……命,救命……” 气若游丝的求救声从深夜的巷尾传来,九儿告诉自己不能多管闲事,可忍了再忍,没忍住还是跑过去一看究竟。 只见一个少年趴在地上辗转爬向前,月光照she得到的地方全是鲜血,赤红的手磨过地面往前爬,背上的血惊悚至极。 九儿忽然想到两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抹在匕首银辉之下的邪气笑容…… “救……命。”少年抬起头无力地向她抬起手,眼中有着遇见熟人的庆幸,“是九……儿妹妹啊,救我……” 第5页 公子策!! 九儿妹妹救我(2) 九儿惊得瞪圆一双目,转身就跑,想想又跑回来,放下手里的饭菜包裹,脱下身上唯一一件厚棉袍罩在公子策身上,腊月的寒风立刻侵入身体。 咬咬牙,九儿用尽全力跑出了弄堂,一边跑一边喊,“你别怕啊。” 常跟着爹爹到药房抓药的她早就熟知上阳城有多少药房,而最近的就是和寿堂,老闆是个很会治病的大夫。 “郁老闆!郁老闆!我是季九儿,死人了,快快,开门,救人啊!”九儿边跺着脚边拍门。 十个手指拍得全红了,痛到最后已经麻掉,还是没有人开门,没人开门…… 九儿又急又冷,眼珠子一转,大喊,“郁老闆!不是我娘的病!是那个好有钱好有钱的公子策快死了,流很多很多血,你去肯定有很多很多诊金!” 门吱呀一声开了,郁老闆郁卒的脸映在九儿眼底,不情不愿地提着灯笼跟她走,半信半疑地说道,“别又想法子诓老夫。” 九儿攥着一把年纪的大夫拼命往弄堂走。 灯笼照进弄堂,空空如也,别说是人,地上连一滴血都没了,只剩下被踩踏过的饭菜,全是泥灰的脚印踩在她留给娘亲的饭菜上。 “看看,这里哪来的人?大冷天的让老夫跑出来,就知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又在骗老夫。” “以前还念在你小小年纪就知道尽孝的份上我也就算了,这一次你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以后别想我再赊药钱给你们家了。” 灯笼被提走,郁老闆的埋怨越来越远。 而空空如也的弄堂也没有变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跟她说九儿妹妹救我…… 你活该(1) 不知怎地,她想起倚在床头那个白髮过多的娘亲,脸如黄蜡,只有那温柔的声音还能听出娘亲未过三十。 “你说这上面三个字叫卖身契?你把自己卖了?卖哪了?” 那一天娘用竹条子把她抽得趴在床上十多天没能下床,艷娘以此为由月钱一分都没给她。 可后来娘亲说:“九儿,别去理那些姨婆说什么,青楼怎么了,青楼出来的也是人。” 娘亲还说:“娘没事,娘能撑着,撑到咱们九儿挣大钱的那天。” …… 看着空空荡荡的巷子,地上狼籍的饭菜,九儿惊愕地瞪大眼睛,单薄的衣服穿在身上跟冰一样冷。 饭菜不能吃了,九儿只能回女儿楼。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喉咙嘶哑了,浑身不对劲,难受得要死,肯定是昨晚没穿厚棉袄受风着凉的缘故。 “季九儿!把这桶馊水拿去倒了!一会那车该走了,赶紧地,别墨迹。”有龟公在屋外大喊。 九儿麻利地穿好衣服,想到昨晚上没掉的棉袄不免气恼,提着馊水桶吃力地穿过女儿楼的大堂堂而皇之地走出大门,白天仅有一些三三两两的客人和闲散的姑娘纷纷捂鼻沖她拼命挥手,臭死了、好脏云云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这群人,嫌餵猪的馊水臭,却没本事不吃猪肉。 把桶拎上装猪水的车上后,九儿刚要走,一个闪闪亮的东西突然钻入眼底,死命地揉揉眼睛后,她终于确定那是一锭碎银子,大概有小指头那么大,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道中间,活似就等她去捡。 你活该(2) 咽了咽口水,九儿躬成虾状朝碎银前进,一把抓到手里,眼珠子四下转了转,确定没有行人看到,得逞的感觉油然而升。 银子攥在手里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又可以去买药了!九儿满心地算计着,忽然平地炸起一声。 “小心!” 九儿蹲在原地勐地回头,就见一桶餵猪的馊水朝自己泼来,满桶满桶,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只听“哗”地一声,全身一阵透心凉,还伴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老伯,你能不能把车子装装好!”九儿以为是拉猪水车的老伯没扶好车,蹲在地上气得不行,这身衣服弄脏了她就真没什么棉袄可穿了。 “抱歉,我没看到这车。” 不是老伯苍迈的声音,是动听到诱人的嗓音。 九儿诧异地睁大眼,这才看到猪水车后面慢慢走出一个熟悉的少年,若玉无瑕疵的英俊面庞,潇洒飘逸的黑髮,一尘不染的淡色衣袍,长长的手指勾着一个她更熟悉的女孩,正直直地看着她。 是公子策与云苏。 公子策昨晚不是身上全是血吗?他怎么又活生生站在女儿楼前面了? 九儿愣神片刻才伸出左手把身上的烂菜叶拨掉站起来,看看云苏,又看看公子策,话鼓在嘴巴里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哎,云苏妹妹,你再帮我找找那锭银子,说好要给你买糖芦的,就掉在这了。”公子策装模作样地拉着云苏的手四下寻找。 九儿一惊,攥着碎银的右手垂在身侧开始颤抖,看到云苏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九儿更加心虚,咬着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九儿妹妹,你有看到我掉的银子么?”公子策似乎注意到云苏奇怪的眼神。 你活该(3) “我没捡!”九儿立刻辩驳,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看到你拿了!”云苏立刻说话。 九儿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云苏,身体都开始颤抖,公子策的脸色变得嫌恶,捂着鼻子靠近一身猪馊水的她,“九儿妹妹不会是想私吞本公子的银子吧?那可是我要给云苏买糖葫芦的。” “我没有,我没有。”九儿急急地说道,公子策皱眉走上前,挥着摺扇往她右手上狠狠一抽,九儿疼得立马放开手,碎银掉落下来,声音清脆响亮。 公子策一把丢开沾到她手上猪馊水的扇子,偏过脸向后看去,吩咐道,“云苏,把银子捡起来,脏死了。” 围观的行人开始多起来,纷纷捂鼻对着她指指点点。 “这不是巷口老季家的那个女儿,年纪小小还干起偷盗的事了。” “这有什么,老季没死之前还是教书先生呢,生个女娃都卖到青楼了,哎哟,我都替他们家丢人。” “你们留点口德吧,还不是老季那多病的娘子闹的,不然这小孩子也不能偷钱。” …… 九儿的脸面无血色,顶着一身臭到不行的猪馊水呆呆地看着云苏走到自己面前捡走银子,她的眼里有着分明的责怪和担忧。 不懂是谁多事推了九儿一把,把她狼狈地推坐在满是糟猪水的地上,公子策笑了一声,捂着鼻又凑到她面前,用只有两个听得到的声音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你活该!” 九儿突然有那么一点明白,公子策似乎是故意针对她…… 你活该! 活该什么?她季九儿活该什么了,她不知道。 季九儿,不哭(1) 九儿都不知道自己在众人的非议中是怎么回的房,反正一路上被龟公骂了,被楼里的姑娘骂了,还被艷娘骂了……脱下一身臭到不行的衣服,九儿从柜子里只能翻到两件薄薄的小棉袄,穿到身上袖子立马短了一截,冷死了。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厨房应该还没什么人,九儿偷偷熘到厨房打了两桶水开生火煮开水,她需要洗澡还要洗那堆脏脏的衣服。 “啊欠——”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后,九儿把目光放到灶角的半块姜上,娘亲说过煮姜茶可以治伤风的。手刚摸到那姜肩膀就被人狠狠一拍,对碎银的事心有余悸,九儿被吓得不轻,姜也掉到地上。 转过头一看是萧良辰,九儿还没松口气,萧良辰就古怪地大叫起来,“哇,季九儿!你在偷姜?!刚女儿楼里的人说你偷那个什么烂公子的银子我还不信!” 九儿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叫这么大声你要死啊!” “哇哇哇,季九儿你身上好臭,放开我放开我,不然我要揍你了!”萧良辰拼命捶打她的手,九儿被打得疼只有放开,“萧良辰你臭力气真大,疼死我了!” 萧良辰飞速弹跳开来,“季九儿,你是掉臭水沟了?这么臭!” 九儿白他一眼,转到灶后面继续扔柴火,萧良辰眼巴巴地凑上来,一手在鼻前勐烈地扇掉她身上传来的异味,“哎,你真偷人银子了?” “关你屁事。” “季九儿,你就不能学学云苏吗?云苏多好啊,她还让我来告诉你,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占为己有,现在我们年纪还小,等年纪大了会被官府抓到牢里关起来,天天被那些狱卒毒打,还要做好多好多的活。”萧良辰絮絮叨叨个没完。 季九儿,不哭(2) “云苏怎么知道那么多牢里的事?我以后再也不要和她好了!哼!”云苏在那么多人面前揭穿她,根本就没拿她当朋友。 越想越气,九儿啪地抽出一根还燃着火的柴木朝萧良辰戳去, 萧良辰瞅着那簇火吓得跳开来,一边往厨房外跳着走一边回头吼,“季九儿你个疯婆娘,小心以后没人敢娶你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和云苏也不要再理你了!” “唠唠叨叨地跟个娘们一样,你就是云苏的跟屁虫,滚滚滚!” 九儿比他吼得更大声,柴木头上的火苗烧得正旺突然掉下来,死巧不巧地烫到她的手上,疼得她嘶牙咧嘴地大叫,冲到外面用井水洗手,跑回厨房又见到柴火都烧到灶口了。 又是一顿手忙脚乱,九儿边打着喷嚏边收拾炉灶,终于把水煮好,看着灶上的半块姜却怎么都下不去手了。 眼泪旋在眼眶里来来回回没有掉下来,九儿吃力地提着热水往自己的杂房走。 她要洗澡,她不能让自己生病,她还有娘和妹妹要照顾,她不能生病,一点点都不行。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九儿开始咳嗽,走路也有点头重脚轻。 前面楼里传来娇滴滴的请安声。 “公子吉祥!” “公子吉祥!” 这个是只有公子策来女儿楼时姑娘们才会有的请安,九儿眼珠子转了转,她要把那晚盖在公子策身上的棉袄拿回来。 下定决心后,九儿抓抓自己稻糙似的头髮跑到女儿楼里,寻着声音走上楼,在蝶落的房间听到了公子策的声音。 门半掩着,九儿偷偷探出一点小脑袋,只见云苏坐在琴前乱拨着琴弦,而那个前晚还倒在血泊中的少年此刻正搂着蝶落喝酒,他的个子还没蝶落高,这样看上去画面有些怪异。 第6页 季九儿,不哭(3) “云苏,你的手摆得不对,教你几次了还学不会。”蝶落数落着,迎向公子策的时候又极快地变脸,笑得极其娇媚,“公子怎么不喝了?” “原来蝶落有当严师的本事,真让本公子大开眼界。”公子策笑着凑到她颈边低低地说着,暧昧地把酒杯递到蝶落嘴边让她一饮而尽。 他根本不像那晚上那个快死的人,难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那晚上碰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到这儿,九儿不寒而粟。 “季丫头!你在这干嘛?” 屁股上狠狠一疼,九儿整个人都被踢进屋里,扑倒在地,大嚎,“痛……” 屋里的三人同时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被踹进房里的人,云苏被称赞的手在琴上弹出一个重重的破音,傻傻地看着她。 一个龟公走进来谄媚地沖里边的人请安,“公子吉祥!” 公子策俊气的脸上明显有着被打搅的愠怒,“怎么回事?女儿楼的规矩什么时候成破门而入了。” 龟公连忙笑着讨好,“公子别误会,我是看这丫头在门外鬼鬼祟祟的,想说别坏公子的好事。” 九儿捂着屁股麻利地从地上站起来,又被龟公一脚踹趴在地,九儿气唿唿地仰起头,却正好看到公子策正歪着脑袋睨她,那眼里的复杂让她一时间没了表情。 “天大的好事本公子现下也没心情了。”公子策收回视线,不耐烦地踢了踢脚,“女儿楼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 “好啦,不过是个打杂的小丫头,少不更事的,公子你别和她一般见识。”蝶落整个娇躯都贴到他的身上,边沖龟公使眼色。 季九儿,不哭(4) 龟公见自己弄巧成拙,没得到什么赏钱,还被有钱的小祖宗说了一顿,只能灰熘熘地提着季九儿的衣领要走。 “等一下等一下。”九儿死命在龟公的毒手下求生存,四肢乱划着名要站稳地面,“公子公子,你能不能把那晚的棉袄还我?” 公子策看她一眼,一步步迈到她身前蹲了下来,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无害无邪,“九儿妹妹,你在说什么?” 九儿挣扎开龟公的爪子,绕到公子策的身后,伸出手指戳了几下,“你那一晚背上不是很多很多血?” 宛如身上完全没有伤口,公子策脸上没有半点痛楚的神色,“九儿妹妹,你中邪了?胡言乱语地我都听不懂!” “可是我明明两只眼睛都看到……” “我公子策什么人,稀罕你一件破棉袄?送我我都嫌它脏!”公子策蓦地转过身一把推开她的手,对着龟公嫌恶地说道,“把她扔出去,碍了本公子的眼!” “砰——” 一声巨响,某人被很被完全执行命令扔了个四脚朝天,季九儿觉得自己特别像萧良辰养的那两只龟一样,一样的没用。 “公子……”蝶落还没说完,就见云苏站起来,“公子,蝶落小姐,我去看看九儿。” 公子策突然扫她一眼,眼中的深邃令人不寒而粟,“云苏,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交知己的。” 云苏垂着脑袋还是跑出去。 蝶落恰巧看到他的眼底,忽觉背上一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在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眼中看到了戾气,那种只在歷经沧桑的人身上才有的阴戾,定睛细看,公子策却早已换上一副无害的笑容,“蝶落,继续陪公子我喝酒。” 蝶落连忙称是,也许刚刚那一抹眼神只是她的错觉。 你臭得和夜香一样(1) 九儿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里,萧良辰讨厌鬼又黏了过来,大惊小怪地扒着门框喊,“季九儿,你也太本事了,隔三岔五地不弄自己一身伤都不舒坦。” 九儿唬他,阴阳怪气道,“哟哟哟,这不是云苏的跟屁虫吗?不是说都不理我了吗?哼。” “哟哟哟,你现在跟女儿楼那些婆娘都一个德行了。”萧良辰耍杂耍似地突然从背后变出一件厚厚的棉袄扔给她,“季九儿,我去年的棉袄今年穿不得了,施捨给你这个小胳膊小腿了。” 九儿呆住,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拿着棉袄套在身上袖子长得都要捲起来才能干活,暖和极了。 萧良辰看着她这样子傻笑。 九儿冲过去一把抱住他,“跟屁虫!跟屁虫!你是大好人!” 原来这丫头的身子还是挺软的…… “季九儿,你别、别再抱着我了。”萧良辰尴尬地推开她,一张脸紧绷得通红通红,“你昨天的臭还在,臭得跟茅坑一样,你没有洗澡!” “我洗得很干净!”九儿不解地闻闻自己的手臂,“没臭味,很香很香。” “云苏身上才香呢,季九儿你臭得跟夜香一样!”好像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萧良辰说得格外理直气壮。 一听云苏两个字,九儿开始闹脾气,“走走走,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云苏,我季九儿以后和她就是银票和糙纸的关系,八辈子都不会打到一边。” “砰——” 只听外面一声响,九儿就看到萧良辰急急忙忙跑出去,“云苏你跑什么?你啥时候来的?” 九儿嘟起嘴,她听到了?真得听到了?哼,听到就听到了,反正以后她也不想理云苏。 你臭得和夜香一样(2) 这个跟屁虫,刚刚还拿棉袄给她,一看云苏魂都不知道飞哪了。九儿双手叉着腰走出房门,只见门前的地上正乖乖躺着一根红通通的糖葫芦…… 用脚趾头都猜得到这糖葫芦是谁掉这的。 九儿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被天上的雷噼哩啪啦地轰了一通,这个云苏,破云苏、烂云苏,云苏最坏了。 糖葫芦事件后,九儿就开始愁怎么拉下脸和云苏说话,没等到她开口,云苏就出事了。 这一天蝶落登台献舞,是刚从大漠那边传到上阳城的舞蹈,蝶落赶在其她姑娘前学会了,悠悠的曲调配上大漠那种奔放的舞姿让众姑娘嫉妒,也让所有的酒囊饭袋惊羡不已。 九儿端茶水到蝶落的房间,蝶落兴高采烈地回来,对着铜镜又是一阵梳妆,“九儿,你刚看到我跳舞了吗?” “看到了,蝶落小姐跳得好好看。”九儿如是说道,十分讨巧,看看空荡荡的门口,不禁问道,“云苏呢?” “那孩子不懂上哪野去了。”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甚至还有掀桌子的声响,不一会儿艷娘就扭着身子走进来,关上房门就开始直咧咧,“我的大姑娘哎,这楼下都快掀房顶了,你还在这喝茶呢。” 九儿只看着蝶落无比镇定自若地端着茶翘起兰花指,话说得娇滴滴的,“艷娘您这话说的,我不喝茶还帮他们去掀房顶不成?” 一来二去,九儿才明白原来又是那个有钱的少爷公子策和一众客人在叫蝶落当晚的价,公子策是什么人,钱多得跟糙纸一样,他的价一出自然无人能敌,但也惹翻一群人,接着就在女儿楼闹事了。 上女儿楼是找乐子的(1) “得了得了,你就跟我这臭显摆吧,收拾收拾下去再跳个舞哄哄他们。”艷娘也只是象徵性地指责了两句,毕竟蝶落现在被公子策一掷千金捧得变成女儿楼的头牌,她也不好过度得罪。 艷娘前脚一走,蝶落立刻收敛起高傲的姿态,攥着九儿的手推开门,蹲到走廊镂空的栏杆边斜着眼睛往下偷看,九儿看蝶落笑得都合不拢嘴,不解地问道,“蝶落小姐,你很高兴哦?” 脑袋瓜飞快地被捶一记,“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九儿委屈地摸摸头,借着散发着漆味的栏杆往下面看去,密密麻麻穿着华丽或高贵的男人堵在下边,而九儿只看得到一身淡沥青袍子的公子策。 公子策是那种一眼望去只看得到他的人,只见他淡定自若地坐在众人中间听众人怒骂斥责,出色到惊艷的外貌,衣着鲜丽,合起的扇子偶尔敲着修长的手,扇坠吊以美玉金色流苏,举手投足之间贵不可言。 只是她不明白拥有倾城倾国家产的他为什么不肯归还一件棉袄呢?为什么为什么呢?究竟为了什么呢? 想到自己的棉袄,九儿萎靡不振起来,却看下面又一张好好的桌子被怒气沖沖的客人掀倒,公子策突然笑了起来,像井水倒入脸盆的声音,清脆响亮,简单至极。 “艷娘。”笑罢,公子策歪头朝艷娘勾勾手指,艷娘立即谄媚地凑上前去,公子策面不改色地提起一脚就把一张桌子掀翻在地,满桌的菜餚纷纷落地,“本公子上女儿楼是找乐子的,不是来找不痛快的!” 上女儿楼是找乐子的(2) “他怎么还生起气来了。”蝶落贴在九儿身边脸色微变,愉悦的神色一扫而空。 “公子公子,你这气得什么,这样,今晚女儿楼不招待别人了,就招待小爷您一人成不?”艷娘一看小财主生气了也是脸色一变,拍着公子策的肩安抚,“小爷你可不能为这跟艷娘我生气,艷娘管这么一场子的人也不容易……” 说着艷娘沖周围的龟公使眼色,龟公们便开始赶其他客人,这一下子闹得更严重了,龟公和客人几乎是打成一片。 “艷娘,你这娘们儿就看中公子策那点臭钱了?老子的钱就不是钱了?” “妈的,艷娘,以后还别想老子登你女儿楼的门了!” “上阳城的青楼就你一家是不!你就指着公子策一个人过活吧。” …… “女儿楼就我公子策养不起么?!”公子策口气狂然,话音刚落,一个拳头突然朝他抡过去,一张俊气的脸立时青了半张。 九儿吓得把自己的眼都捂住了,来女儿楼两年,她还没见过闹事闹到这么凶的。 蝶落推了推她,小声说道,“九儿,你去和公子策说让他别闹了,我今晚随他回家便是,别让他伤着自己。” “可下面打得那么凶,我会被打到的。”九儿想都不想地摇头,只见下面年少气盛的公子策把扇子一扔,操起一张椅子就朝别人砸去。 蝶落翻翻白眼,掏出一枚铜板到她手里,九儿立马精神百倍地站起来,话说得干净利落,“我这就给蝶落小姐传话去。” “……”蝶落继续翻白眼。 第7页 冒着被揍的风险,九儿在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好不容易冲到公子策面前,一个酒杯就砸到她的头,痛得她哇哇大叫,一个铜子儿不是那么好挣的。 —————————————————— 作者:喜欢的同学们一定要收藏啊 上女儿楼是找乐子的(3) 公子策完全不在乎自己长着一张好看的脸,死命地同别人打着,九儿冲上去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死拖住不放,公子策不耐烦地甩她,九儿踮着脚在他耳边大喊,“蝶落小姐说你要把自己打残了她就不随你回家了!” 公子策这才反应过来,“蝶落说要同我回家?” 九儿拼命点头,道,“你快走,我帮你挡着。” 公子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然后在众人挤压里往外走,九儿跟着他屁股后面以小小的身子推挤着一个个大汉。 忽然地上的扇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九儿不作二响立刻捡起来,还没捂热公子策勐地回过头来夺走扇子,嘴角咧开一个甜腻死人的笑容,“谢谢九儿妹妹给我捡了。” “……” 九儿欲哭无泪地看着那个美玉的扇坠在摇啊摇…… 好不容易送走公子策和蝶落,九儿感觉自己跟洗了个澡似的浑身冒大汗,扶着被人用凳角砸到的背往自己房里走,“哼,那么有钱还稀罕一把扇子,真是越有钱越吝啬……” 刚走到杂房前,房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露出一张虎虎的脸,“九儿!季九儿!” “跟屁虫!你跑我房里做什么?” 萧良辰哭丧着一张脸坐到门槛上,“季九儿,云苏不见了,我爹说今天晌午的时候公子策让她去买糖葫芦,她就再也没回来。” 九儿也急了,拉着萧良辰的手在乱得天翻地覆的女儿楼里问来问去,找来找去依然无果,两人只能从狗洞爬出去沿街找。 原来他记得之前的事 大晚上的上阳城里人稀稀落落的,萧良辰急得跟热蜗上的蚂蚁一样,拉着她的手满是哭腔,“云苏找不着了怎么办,这大晚上的冷成这样,要是碰上以前抓她爹娘的坏人,云苏要是被打了她会疼死的……” “你罗嗦死了!”九儿踹他一脚,“我们分开找。” 和萧良辰分道扬镳后,九儿沿着街道挨家挨户敲门询问,这个方向是云苏去买糖葫芦的必经之路,卖糖葫芦的肯定早走了,沿路问一下或许有结果,可惜好多人家连门都不肯开一下。 不懂走了多久,九儿感觉自己的腿都快走断了,拐过弄堂正要去敲一户民宅的门时,一声巨响砰然入耳,一个人活生生地倒在了自己面前,多么似曾相识的场面,月光下满身鲜血的人。 九儿惊得后退一步,怎么这两天她都要被弄得一惊一乍的, 夜深人静的街上没有半个人影,为眼前这一幕更添几分诡异的气氛。 九儿鼓起勇气朝前一步,待看清倒在地上的人是公子策后,她竟有种松口气的感觉,拍着心口自言自语,“我又撞邪了,我又撞邪了,没事,没事。” 想起之前的事,九儿还是决定自己不要插手比较好,转身刚要走,一个嘲笑的声音自弄堂里传出来,“公子策,你命还真大,不是很会逃么,继续逃啊……” 九儿生生止住脚步。 几个混杂的脚步声渐渐接近,趴倒在地上的少年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正好撞进转身又回过头的九儿的眼里,四目相触,公子策渗血的嘴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苦涩极了,“还真是巧,怎么每次都是你,又要跑了?” 原来他记得之前的事。 他要杀她(1) “……”九儿后退两步,几年成年男人拖着明晃晃的刀从弄堂里走出来,其中一个长得跟大槐树一样壮的男人一脚踹在公子策身上,把他踢得当下原地滚翻了个身,面朝天背朝地,“我都不懂说你这小子是命大还是不怕死了,身边连个小厮都不带……” 话没说完,几人注意到呆立在那儿的季九儿,瘦巴巴的小个几乎埋在夜色里,“哪来的小丫头片子?” “管呢,先把公子策解决了。” …… 解决? 九儿寒得整个小身板开始发抖,频频后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眼疾手快地把刀横到她的脖子上,“这丫头不能留着,要杀就杀个痛快,弄个干净。” “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九儿其实很想跪下来求,可惜腿肚子僵得跟石头一样。 公子策蓦地偏过头,深深地看向她,只见那双不怎么机灵的嘴还在叽哩哌啦地说着,“公子策很有很有钱的,你们饶过我们他可以给你们好多好多钱,真的,他真得很有钱,上阳城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静了。 然而一片鸦雀无声后,几个男子忽然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我们当然知道公子策有钱,堂堂一国……啊——” 只听一声悽厉惨叫,说话的男人应声倒地,一道寒芒在夜色中闪现。 九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浑身是血的公子策一手撑地半弯着身子,另一手飞快地从那人肚子拔出一柄匕首,然后插入另一个人腹中,然后再拔出…… 他要杀她(2) 不一会儿,连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男人也被公子策干净利落地杀了,那速度快得好像就在她的眨眼之间。 九儿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公子策额际冒着汗珠,疲惫不支地蹲到地上,却仍不忘把染着鲜血的匕首在尸体衣服上来回擦拭干净。 “你、你……”被埋葬在六岁时的记忆一涌而来,九儿惊呆地瞪圆眼睛,伸出食指不敢置信地指着他,大吼,“你是那时候在女儿楼后院杀人的人……” 第一次看到死人,是因为他。 第二次看到死人,还是因为他。 句子不完整地拼凑而出,九儿转身就跑,只是没跑出几步,手臂上被狠狠划上一记,一阵剧疼钻心,整个人翻倒在地。 公子策拎着匕首站在她面前,月色下,嘴角渗着刺目的鲜血,浅色的衣袂翩翩翻飞。 “原来那时候是你啊,九儿妹妹,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份,你说是么?”他冷冽地微笑,笑得倾国倾城,犹如地狱修罗,“那时候我饶你一命,可惜你的命註定长不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公子策,嗜血狠厉,和女儿楼那个挥金如土嗜色如命的公子策截然两人。 她就是再笨也知道公子策想要杀她,刚刚那些想杀她的男人才刚死,公子策又要杀她。 “哇——” 九儿终于哭了出来,她的手臂被公子策用匕首划了好大一个口子,血正冷飕飕地往外渗,痛,痛死了。 她还没长大,她还没接客,她还没挣到大钱…… 娘亲还在家里等她,娘亲还要给她做棉袄…… 云苏还没有找到,她还要挣钱帮她赎身…… 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做…… 看着公子策一步步逼近自己,她连反手之力都没有,九儿只能嚎啕大哭,“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他要杀她(3) 公子策的脚步一滞,笑得轻蔑,“求么?那不是该跪下来求我?” 听到有转机,九儿二话不说跪下来往死里磕头,“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不会报官的,你不要杀我,求求你求求你……” 跪求这种事她不是第一天干,以前跪那些药房的老闆赊药,后来跪龟公不要责打,这些她早已熟能生巧,完全没有羞耻感。 “贱骨头。”公子策冷嗤一声,匕首在修长的手里打着转,却也没有再逼近她。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几个男子从马车上跳下往公子策面前单膝而跪,“参见七爷。” “这些尸体处理掉。还有……把她给我扔上车。” 九儿忙着磕头,忙着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只听公子策一声令下,自己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扔上硬邦邦的车上,被匕首划到的右臂正巧垫在身下,疼得她差点跳起来。 身体又被人狠狠一踢,公子策踩着她的手臂走进车里,见识到公子策的可怕后,九儿连吭都不敢吭一声,眼泪在眼睛里悬着也不敢掉下来。 九儿觉得自己是碰上了比龟公更凶更可怕的流氓,嗯,流氓。 公子策坐进车里边脱衣服边同旁人说道,“背上挨了两刀,不过我有及时避开,伤口应该不深。” 说得好像家常便饭一样,九儿捂着受伤冒血的右臂闷声不吭地缩坐在角落,看其中一个三十来岁斯斯文文的小鬍子男人抱着一个包裹蹲在公子策身边,打开包裹里边竟然是一打的瓶瓶罐罐,还有细刀子,针灸用的细针…… 这几个是公子策的佣人? 在九儿的印象里,公子策一直都是独身一人进进出出,身边打手、小厮、丫环她从来也没见到过。 你会不会太矫情了(1) “七爷,这两日就别出门了,旧伤未愈又加新伤,该好好养着才是。”小鬍子男人替公子策包扎好伤口如是说道,旁边已经积起一堆沾着血的布。 马车在夜色中安静地行驶,车轱辘转出咔啦咔啦的声响,只见公子策随意搭上一件棉袍,在车子波动中隐隐透出痛楚的神色,嘴上却是冷讽轻挑,“好好养着?主子能饶了我?” 公子策还有主子? 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九儿忍不住瞪大眼睛,恰好对上小鬍子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那里充满狐疑,九儿听到他问,“七爷,这没长开的丫头是?” 没长开的丫头……九儿很想学蝶落那样翻白眼。 公子策漫不经心地睨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整条被鲜血染透的手臂,“柳成,替她治伤。” “是。”被称为柳成的小鬍子恭敬地答应,走到九儿身边坐下一把扯过她的手臂随手一撕就把整条袖子给扯了下来,沾着黄乎乎一陀的湿黏状东西就朝她胳膊上涂去,又凉又疼还带着麻酸,九儿咬着牙关没有吱声。 “这药可是比受伤的时候还疼,小丫头不错,哼都不哼一声。”柳成赞赏地笑道,一双不薄不厚的唇上两撇小鬍子跳来跳去。 第8页 公子策不禁另眼相看向柳成口中的丫头,却见她完全疼得把五官全都皱到一起,突出的腮帮子都可以看到她牙齿上下死死咬着。 “呵……贱骨头就是贱骨头。”公子策冷笑,“柳成,你高估她了,她是怕得不敢叫唤。” “行了,七爷,这丫头一晚上估计被吓得不轻,你就别拿她寻开心了。” 你会不会太矫情了(2) 柳成笑着将外袍脱下盖在九儿身上,粗糙的手指摸摸她的头,“丫头,你家住哪呢?咱们送你回去,不过今晚这事儿你打死都不能跟别人说,包括你的亲爹亲娘,知道么?” “我住女儿楼。”九儿眨眨眼睛,不太相信地看向公子策,见他正倚着车背闭目养神,“大叔,他真得不杀我了?” 柳成慡朗地大笑,凑到九儿耳边低声道,“当然,七爷最不见得人求他了。” “小孩子的嘴最不严实了,带回去先训上一顿再说。”赶车的男子也回过头来凑热闹,一棒子又把九儿打回到地府。 什么叫带回去先训上一顿……公子策到底是什么人?这两人又是什么人? 马车行到上阳城的城门处,城楼之上火把照得亮堂堂的,有守城兵走来走去,赶车人下去不懂和守城兵说了几句什么,紧闭的两扇城门豁然而开。 九儿靠在马车边上,看赶车人跳马车大声唿喝一声,车子刚动,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城门外慢慢走了进来,扎得紧紧的双髻,染着灰尘的白棉袍覆在她瘦弱的身上几乎能给一阵风捲走,俏生生的脸没有什么情绪,一步一蹒跚同马车擦肩而过。 是云苏! “云——唔唔。”一个字还没喊出来,九儿的嘴就被人严严实实地捂住了,鼻间萦绕着一股淡若似无的香气,公子策的声音紧贴着自己的耳垂髮出,“闭嘴。” 九儿这才发现不懂什么时候公子策竟坐到了她的旁边,还从后抱住她死死捂住她的嘴,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云苏失魂落魄地从马车前走过,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唔唔……唔唔唔……” 你会不会太矫情了(3) 云苏是怎么了,这么晚怎么会从城外回来?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她被人欺负了? 一直到马车走出城门,公子策才撤出捂住她嘴的手,九儿扒着车框拼命往后面望去,却只看到城门轰然而闭,一抹瘦小的白影彻底不见。 九儿气愤地扭过头,话未出口却瞥到公子策皱着眉整理衣衫,背后的衣服又染出一丝红色,他到底流了多少血,是她刚刚在他怀里挣扎的时候留下的? “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到嘴的话变成了这个,九儿很想抽自己的嘴巴。 公子策理衣衫的手一滞,随口说到,“跟你一样,想要我公子策的钱罢了。” 原以为没钱才要死要活的,原来有钱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九儿怜悯地看着他,“要是你爹娘没被烧死就好了,就不用你来管金山银山了。” 然后她又听到了他的冷笑,“贱骨头,你懂什么?” 九儿呶呶嘴,挨着一直安静的小鬍子柳成身边坐下,“大叔,刚为什么不让我喊刚刚从城门外进来的女孩子。” “丫头,你忘了我刚跟你说的,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今晚上发生的事。”小鬍子看了一眼公子策,依然是斯斯文文地回答。 很久,小鬍子撩开窗幕说道,“到了。”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下来,公子策不顾伤势一下子就翻跃下车,九儿是被小鬍子抱下车的,只见面前是一栋长得望不到边的宅子,光线灰败的长灯笼挂了长长的一排,漆柱很新,砖石坚固,匾额上简简单单地刻着“公子府”三个字,潦潦糙糙的。 三个字九儿只认得出“公子”两个字,还是公子策上女儿楼时教云苏习字时,她在旁边偷着学到的。 你会不会太矫情了(4) “这里就是被大火烧为平地后重新建起的公子府。”小鬍子拉着她的手说道,“现在还没完全建好。” “柳成,你话太多了。”公子策斜睨他一眼,冷漠至极,小鬍子点头噤声。 大火烧后的公子府?不懂怎地,九儿觉得自己背上一阵恶寒,这里以前死过多少人?有多少冤魂? 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九儿挣开小鬍子的手快步跟着公子策进府,“公子策,蝶落小姐呢?不是说今晚随你回来的吗?” 公子策脚步一顿,眼睛里流转着深不可测,嘴边露出莫名的笑意,“你想知道她在哪?” “是啊。” “七爷,别……” 九儿和小鬍子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柳成担忧地蹙眉,“七爷,这孩子还小……” “女儿楼的女子还分什么大小吗?迟早都是该学会的。”公子策眼中有着明显的不怀好意,拉攥着九儿的手就往里走,让柳成阻止都来不及。 九儿愣了下,公子策的手白皙而柔软,修长干净,比云苏的似乎更漂亮上几分。 即使在晚上看得不甚清楚九儿还是能感觉得出公子府真得很大,随处可见的蜿蜒迴廊、楼台水榭、亭柱石桌…… “公子策,还没到吗?”九儿一路上不停歪着脑袋东张西望,忽然一阵细碎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出来,是细弱交织着粗重的喘息,她一下子就听出来,因为女儿楼一到晚上到处是这种声音。 不懂为什么,九儿起了退却的心思,一把甩开公子策的手,“我、我不要看了,我要回女儿楼。” 你会不会太矫情了(5) “容不了你。”公子策却不容分说地扯着她的手拖到一处厢房的窗前,一手轻轻推开纸煳的窗,窗没有关紧很容易就被推出一点间隙,里边的春光立时乍泄。 九儿的脑袋被公子策狠狠压在不高的窗上,眼睛不自觉地往里面望去,厢房里微弱昏黄的烛台映着一张大喜红色的鸳鸯被面,床上两个一丝不挂的人交织翻滚在一起,身体白晃晃得刺目,男的她不认识,可那男人身下的是蝶落,她熟识,汗渍薰着蝶落皎好的脸蛋,喘息的吟哦声自两个交叠一起的嘴唇中发出…… 九儿记得自己那时候问过艷娘那是什么声音,艷娘说等她能真正挣钱的时候就知道了…… 公子策背靠着窗墙倚立,完全对房里旖旎而暧昧的声响无动于衷,单薄的衣袍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半晌,他回过头睨着看到张目结舌的季九儿,冷声嗤笑,“看得这么聚精会神?年纪这么小就想学了?” 房里的喘息时高时低时重时轻,丝毫没有发现窗外有人偷窥。九儿慢慢转过头,脸上一片煞白,在月光的映she下没有一丝血色,两只脚不听使唤地沿着迴廊乱走。 “呕——” 九儿抱着栏杆大吐特吐起来,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她什么都不懂,却好像又什么都知道了,怪不得那些姨婆会说她下贱说她辱没了教书爹爹的名声,怪不得艷娘会说她们是世上最低贱下作的人,怪不得云苏要她别整天把接客接客挂口上。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就是青楼女子要做的事,和男子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手缠在一起,嘴巴缠在一起,还有……噁心,真得好噁心。 “你会不会太矫情了?”公子策不出声息地走到她旁边,双手负在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 作者:2月9日,今天更完。喜欢请收藏。谢谢。 你会不会太矫情(6) 九儿突然抬起头,一把擦去嘴边吐过的污渍,双目澄澈地瞪着他,充满了不可置信,“蝶落小姐不是随你回来的吗?为什么她不是和你在一起的?” 公子策怔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清冷嘲讽的笑意,眼中有着不符年龄的深沉,“他是我的主子,他要我的命都得给,何况只是个青楼女子。” “可是蝶落小姐每次都为你打扮得花枝招展……” “你想说青楼ji女的贞节烈性么?”公子策不容置喙地打断她的话,手指轻挑地抬起她的下巴,“蝶落她只会为钱打扮得花枝招展,贱骨头,你长大了也和她一样。” “呕——” 九儿又吐了出来,公子策的前襟立刻湿了一大片,呕吐的酸臭倾时瀰漫在两人之间。 “啪——” 公子策勐地一巴掌甩过来,九儿没有逃开,硬生生地受了这一耳光。 “脏。”公子策厌恶地咬牙切齿,看着自己衣前的脏物甩头离去。 九儿呆呆地立在原地,不好看的手捂住脸,脑袋里反反覆覆迴响着公子策刚才说的话。 “贱骨头,你长大了也和她一样。” “贱骨头,你长大了也和她一样。” …… 一直到后半夜,九儿守着自己吐的那堆酸臭物快发霉的时候,小鬍子柳成才带她回女儿楼,柳成告诉她不能把今晚的事和前几个晚上看到公子策受伤的事说出去,以后看到公子策也不能有任何异样,否则…… 否则他们会杀了娘,会杀了妹妹。 九儿不懂,她怎么就陷入这样的事情里,如果今天晚上她没有去找云苏的话就不会碰到公子策,就不会看到蝶落和那个男人在床上…… 反正我不嫌弃你(1) 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九儿无力地钻过狗洞,悄悄地走到自己的房前,门槛上坐着一个正要打盹的男孩,肉肉的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睡觉,脑袋时不时滑下来。 萧良辰的大脑袋又一次从手上滑下,整个人差点滑稽地倒下,眼睛顿时成了半眯状,看到她的时候萧良辰整个人都弹跳起来,“季九儿,你可算回来了!” “云苏呢?”九儿忙问道。 “她早回来啦,我在王麻子的面铺前看到她的。”说到云苏,萧良辰立刻得变得精神百倍,拉着九儿就在门槛上坐下,“季九儿,我跟你说,云苏变得好奇怪,一看到我就哭,哭得可惨了,可问她出什么事了她也不说。” 九儿想起之前在城门的时候看到云苏时她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云苏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第9页 “哎哎,季九儿,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云苏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问一下?”萧良辰对九儿的态度十分不满意,伸出手就捶她一记。 捶到公子策用匕首刺伤她的地方了,死萧良辰,还真会挑地方下手。九儿白他一眼,但想到小鬍子说的话她也只能吃这个闷亏,不能在萧良辰面前暴露自己受过伤。 “云苏有你过问不就得了?我自个儿的事都烦不过来。”九儿很是郁卒。 “喂!季九儿,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烦你了!”萧良辰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你居然这样说话,我告诉云苏你也去找她的时候,她可是急得不得了,是我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房,不然这会儿她也冲出去找你了!” “是啊是啊,那为什么你们不出来找呢?”九儿毫不示弱地回击。 反正我不嫌弃你(2) 她吃了一晚上的闷亏正没处发泄,见萧良辰不说话又继续吼,“凭什么云苏不见了我们就得屁颠屁颠地找,我不见了你们不出来找?!” “我、我们……”萧良辰被问得哑口无言。 “看吧看吧,你心眼里就只有云苏长云苏短,我今晚上要是被坏人杀了呢?你明天就该忘了谁叫季九儿了!”九儿双手叉腰仰着下巴鄙夷地瞪着他。 “才、才不会!”萧良辰一急就变得结巴,指着季九儿半天才把话说出来,“才不会有坏人要杀你,坏人只会欺负云苏那样子柔柔弱弱的,像你这样兇巴巴的婆娘他们才不要欺负。” 九儿严重被激怒了,站起来提起一脚就往萧良辰身上踹去,“你这跟屁虫,你滚去吃屎!” “季九儿,你想打架是不是?”萧良辰怒吼一声,提起拳头就要朝她身上揍去。 九儿闪避不及,下意识地把眼闭上了,疼痛并不没有意料中地到来,眼睁一点点睁开,那个肉肉的拳头就快贴到她的眉毛了。 “季九儿,你还真以为我要揍你啊,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好男不跟……”萧良辰突然顿了下,放下拳头,坏笑的脸慢慢变得震惊异常,“季九儿!你的眼睛怎么是红的?你哭过?你是不是真被人打了?谁打你的?我帮你去报仇,我把他打到比女儿楼茅厕里的屎还稀巴烂!” 九儿有些难以适应萧良辰突如其来的变化,愣愣地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没人打我……” 反正我不嫌弃你(3) “放屁!季九儿被龟公打都不会哭的!”萧良辰扯着稚气的嗓子大声吼道,“到底谁揍你了,我萧良辰绝对不会放过他,是不是你那个和寿堂的郁老闆?他又不赊药给你家?我爹都说他假仁假义,开个药房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了,不行,我这就去找他算帐!” 萧良辰说着怒气沖沖地就要往外跑,九儿心底不是不暖和的,但也头疼极了,追上去就抓住他的手臂,“跟屁虫!都说没人打我了,你三更半夜地跑什么跑!” “哼,我才不信,快放开快放开,我要去找他算帐!” “去个屁,你去我就告诉云苏你乱打架,要她以后不嫁给你!”只要抬出云苏就能治萧良辰。 “季九儿你不识好赖!”果然,一听到云苏的名字萧良辰就连头髮丝都开始急了,他到底是要为谁出气啊。 看萧良辰没有再要跑的意向,九儿总算松了口气,隔了好半晌,萧良辰都别扭地没再同她说话,九儿只好自己开口,“哎,跟屁虫,你真得那么想娶云苏啊?你不嫌云苏是青楼女子吗?” 萧良辰用一种“你很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她,“你忘了我娘就是青楼女?青楼女又不缺胳膊少腿的,有什么?” 对哦,萧良辰的娘也是青楼女,她怎么忘了这茬,九儿嘆息一声,“云苏真好,你都不会嫌弃她,我以后赚到钱治好娘亲就不会有人娶我了。” 想了想,九儿抓着萧良辰的袖子无比认真地问道,“跟屁虫,以后要是别人都嫌弃我,你把我也娶了好不好?” 萧良辰吓得跳开,“季九儿你中邪了?” 反正我不嫌弃你(4) 呸,那是什么表情,她是食虫蚁兽吗?居然怕成这样,哼,他想娶她她还不嫁,了不起……了不起就像艷娘一样一辈子都呆在青楼,一辈子做着蝶落和那个男人做的事…… 九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僵直着身体一步步朝自己房里走去,身后忽然传来萧良辰似是下定决心的声音。 “季九儿!要是以后云苏乐意,我就娶你!反正我不嫌弃你!” 九儿僵住脚步,眼泪忽然就从眼睛里直直地掉落下来。 这天起,九儿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有事没事往女儿楼里钻,一天到晚都只呆在后院里干活,她怕再见到公子策,她现在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公子策杀人的模样,又开始夜夜做着反反覆覆的噩梦。 一支糖葫芦突然凑到她面前,正在捆柴的九儿错愕地抬起头就看到云苏红扑扑的脸,大大的眼睛眨巴着盯着她,嗓音软软的,“九儿,给你吃。” 九儿惊愕地张大嘴,这是云苏搬出杂房后两人第一次说上话,丢下怀中的柴,像是怕她反悔似地一把抢过糖葫芦,平凡的脸上蓦地笑了起来,“真给我的?” 云苏重重地点头,九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一直想去找你的,但我怕你不高兴见我。” 云苏也笑,“那晚上你和萧良辰都去找我了,我就知道九儿不会真不理我的。” “我以后不会再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了。”九儿窘迫地吐舌头,事实上她怕自己被官兵抓到牢里关起来,那样就不能挣钱了。 云苏笑着走到她身边捡起一根根粗柴开始捆绑,九儿连忙拉开她,“别别别,你的手是学琴棋书画的,划伤了怎么办。” 看我死了没吗(1) 云苏还要帮忙,硬是被九儿的大力气给攥开来,看九儿都快生气了,云苏只好站定到一旁,“九儿,在女儿楼里你是云苏最好的人。” “云苏也是啊。”九儿理所当然地说道。 冰释前嫌,两人开始有了说不完的话,忽前前面楼里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女儿楼后门被撞开,萧良辰的龟公爹爹抱着一团厚厚的被子从里面一路往后院走,后面跟着艷娘还几个戳戳指指的姑娘,从她们旁边走过的时候,九儿分明看到那团被子里露出一缕长发。 只见一行人神色匆匆地走进后院的一个杂货房,九儿莫名其妙地看向身边的云苏,云苏讶异地问道,“九儿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蝶落小姐得病了。”云苏指指刚刚那行人进的杂货房,“艷娘昨天就说要把蝶落小姐弄到后院来,说是不能让这事情传出去,要传出去女儿楼就不用做生意了。” “得病有什么能传不能传的?蝶落小姐不是挣了好多钱吗,找大夫来治就是了。”九儿只知道没钱才治不好病,蝶落小姐又不是没钱。 “嘘——”云苏把手指比在嘴唇上面,悄悄凑到她耳朵边说道,“蝶落小姐得的是那种会传染人的坏病,治不好的,以后你少接近那个屋子。” “哦。”九儿懵懵懂懂地点头,“那蝶落小姐就要死了吗?” “是啊,我听大夫说挨不过这个大寒。” 九儿顿时傻眼。 两天了。 整整两天九儿没瞧见任何一个人进过蝶落的房,那扇破旧的木板门始终紧紧关着,她从来没见过有人送饭进去,蝶落不吃饭不是会饿死么? 看我死了没吗(2) 活干到快黄昏的时候九儿才得空歇息一会儿,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望向后院里那扇木板门,想了许久,趁后院里没人在,小小的身子悄悄挨进那房子,一双小手里提着一壶水、两只馒头。 门是从外虚锁的,九儿一下子就把门打了开来,一股屎尿的臭味伴着腐霉的味道立刻扑鼻而来,臭得她差点呕出来。 “怎么,来看我死了没吗?” 憔悴的声音让一双几欲逃走的小脚停住了,九儿诧异地走到木床边,深色的棉被团团盖在一个面容枯缟的人身上,她看起来比久病中的娘更憔悴不堪,瓜子般的脸上消瘦了几层,颧骨突出,本来洁白的脸变得暗黄,还生出几个近乎黑色的大斑,像老太太一样,一双大眼睛望着屋顶,鲜红的血丝一条又一条。 “你、你是蝶落小姐?”九儿不敢相信躺在这儿的人就是那个曾经在台上跳着曼妙舞姿的蝶落。 听出是九儿的声音,蝶落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声音粗嘎暗然,像是老年人一样,“是季丫头啊。艷娘现在连看我死了没都懒得看了吧……” “你饿不,我带馒头来,水是热的。”九儿小心翼翼地把馒头放到她的枕头,红通通的鼻子总是过好久才唿吸一次,屋子里的屎尿臭实在让人受不了。 “季丫头,我得的是脏病,连我妹子都不敢进来,你赶紧走吧。”蝶落并不是好心,只不过是认命,想当初多少人为她一掷千金只为她回眸一笑,而今连她的亲妹妹蝶起都不肯过来看她一眼,她除了等死还是等死。 来看我死了没吗(3) 九儿心里忽然生起一丝怪怪的感觉,这么会跳舞的人要死了,竟要死了…… 九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通,瘦巴巴的身子逞强地扶着蝶落坐起,给她擦身子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弄到后来蝶落自个儿都不好意思了,躲在被子里直说,“行了行了,你回去歇着吧,一会儿艷娘找起人来你不在又让龟公揍你。” “我皮结实着呢。”九儿不以为然地把脏衣服放在盆里,正要往外出却见门口不懂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就那样不声不响地倚在门框上盯着她手里的盆,华贵的衣衫上沾着浓重的脂粉味。 九儿被吓一跳,已经好多天没见过公子策了,想起小鬍子柳成的叮嘱,九儿十个手指紧紧扣在盆沿上,让自己不显异样地弯下腰行礼,“公子吉祥。” “公子……”床上的蝶落腾地坐了起来,病容倦怠的脸喜出望外地看向门口的公子策,眼里掠过一丝光彩。 公子策依然维持着倚门的姿势,连眼神懒得搭理一下蝶落,只一径看着那个盆上紧紧扣住的手指在微微战粟,嘴角浮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嘲笑,“九儿妹妹……你说本公子现在要是和艷娘说你这两天都在照顾蝶落,你也快得上这病了,你会不会被赶出去?” 第10页 “我才来的,我没有这两天都照顾。”九儿立刻反驳,她不能被赶出女儿楼。 公子策冷笑,那边床上的蝶落却突然激动地下床,一个不稳摔下床整个人狼狈极了,九儿连忙放下盆要去扶,蝶落却一下子朝着他的方向跪在地上,“公子,求公子,让奴家再见他一面。” 残花败柳而已(1) 九儿不懂蝶落嘴中的他是谁,只能默默地听着。 公子策迈开几步走进屋里,在一张椅子前面掀袍而坐,飘逸自如,出口的话却是嘲弄讽刺,“他现在紧张自己有没有染上这脏病,哪会有闲功夫见你。” 蝶落一点点爬向他,枯缟的双手勐地抓住公子策的广袖,苦苦哀求,“公子你一定有办法的,奴家求求你,看在奴家也帮你掩盖过那么多事的份上,求求你帮我一次,他不会不见我的……” “蝶落!”公子策推开她,厉声打断她的话,冷血的字眼一字一字而出,“你不过是一个人人可以凌辱糟贱的残花败柳而已。” 九儿看到蝶落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早已没了娇颜的脸上泪水纵横。 “是他要你来羞辱我的吗?”蝶落悲戚地问道。 “不是。”公子策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手中的摺扇敲了敲蝶落的脸庞,“是本公子想欣赏一下被弃之不顾的垂死挣扎是什么样子……” “公子策!”九儿惊唿,公子策蓦地抬起眼看向她,眼中的目光比刀子还利,硬是吓得她把到嘴的话全憋了回去。 “那公子您满意了吗?”蝶落问道,眼泪早已湿了整张脸。 “满意。”满意极了,满意到他能警告自己将来绝不做第二个蝶落,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弃之不顾的窘境。 九儿呆呆地看着公子策提起一脚踢开跪在那的蝶落,手指头轻巧地一转,碰过蝶落脸颊的摺扇被扔到一旁,厚底的靴子一步一步朝外走去,带着几分冷血和决绝。 ———————————————————— 作者:2月10日已更完,喜欢请收藏哦 残花败柳而已(2) 那一天蝶落哭得很厉害,简直是惊天动地,她哭着哭着吐起来,把才吃到肚子里的馒头全吐了出来,又喊着要跳舞,如柳般飘渺不堪的身子强撑着在床前舞起来。 吐完了又哭,哭完了跳舞,跳完了又吐……像疯了一样。 九儿吓得不轻,缩着身子进进出出扫着她的呕吐物,最后看着蝶落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她没那个力气把蝶落拖到床上只能无力地看着。 眼看要入夜,九儿当即立断捡起被公子策扔掉的扇子,使出吃奶的劲把上面拇指大的玉坠子扯下朝外面跑去,她可以给蝶落买点吃的。 “九儿,你不能去,蝶落小姐有病的,她会传染给你你也会死的,你听云苏的话,不要再接近蝶落小姐了,她很快就会死去的。” 九儿刚要钻狗洞就被云苏发现了,被云苏跟了一路,从当铺到包子铺到药铺云苏一路念叨,想要阻止力气却又没九儿大。 “我进女儿楼的前一天,我娘躺在床上整整三天没吃过一粒米,她说饿着比病着更难受,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一个人在我面前饿死掉。”九儿一手拎着药一手拎着包子,她也不知道该配什么药,只是让老闆弄了点补身子的,这应该没错。 云苏似懂非懂地听着,忽然拉着她的手就往旁边一个铺子上走,“九儿,有算命的,我们去算命好不好?” 九儿斜眼一看,只见一个算命摊子摆在街口,留着好长鬍子的算命老人正在收书准备收摊子,写着“不灵不收一文钱”的一条幔帐正迎风飘扬。 断了腿的人怎么不是你(1) “不好,我可没那闲钱。” “我有啊。”云苏柔柔地朝她一笑,不由分说地朝那摊子跑去,“老先生,你给我们算一算。” 看有生意,算命老人立刻停下收书的动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粗糙的手拍了拍云苏的脑袋,“小妹妹,有钱才能算自己的命数。” “我有啊。” 等九儿走近,云苏已经把手伸到老人面前让他看掌相了,九儿连忙攥她的衣角,“天快黑了,艷娘一会找人就麻烦了。” 云苏现在被艷娘有心栽培不会有事,可九儿就不同了,她还是个打杂的,要是给艷娘挑起麻烦那可完了。 可云苏不管不顾,一门心听着老人说些云里雾里的话,“九儿,你听老人说的很像,他知道我过得不好。” 废话,看她们两个的穿着就知道不是富人家的娃,九儿一急,扭头就走,老人突然发话,“那个小姑娘,你生辰八字可否告诉老夫?” “我不算命!”九儿喊得极其响亮。 “我知道我知道。”云苏飞快地报出一串,“您也给九儿算算。” “云苏……”九儿哭丧了脸,她都说不要算了,她也不好意思让云苏出钱给自己算命,她那死掉的教书爹爹说过,十个算命八个骗人。 老人笑眯眯的脸色忽地一变,眼珠子故弄玄虚地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摸着鬍子吞吞吐吐地道,“你们这命格命数……哎……” “怎么怎么?难道一辈子不能时来运转?” 云苏果然被老人钓上了胃口,老人连连嘆气,“你们这命格命数……哎……做不成姐妹啊……” 断了腿的人怎么不是你(2) “看看看,我就知道是骗人的把戏。”九儿用足自己的架势狠狠瞪向老人,“老人家,我和云苏就是最好的姐妹。你这上面可写着不灵不要钱的,所以这钱我们一文也不用给。” 还好上面的字她在别个算命摊上也见过,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九儿是我最好的人。”云苏这下也跟着九儿应承,声音依旧柔柔软软的。 “你这小娃子倒是嘴刁,我算得哪里不灵。”算命老人脸色铁青地从摊前走出来,九儿见状不对,推着云苏就跑,“云苏快走,那老人会抓我们去吃。” 云苏被九儿吓着,没放下银子就跟着九儿跑。 “云苏快点啊。”九儿两手提着东西使足了脚力跑,只要跑掉就不能给钱了,哈哈。 “九儿,你慢点儿,等等我,我跟不上……”云苏气喘嘘嘘地跟在后面。 “快点快点……” “啊——” 一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伴着一声马蹄急收的巨响突然从她身后响起,那是云苏的声音,她认得。 九儿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只件一辆马车稳稳地横在路中间,云苏小小的身躯倒在那匹又高又大的黑马下面,一张俏脸面无血色地闭着眼,那粗壮的马前蹄还一动不动地踩在云苏的腿上。 手中的药、包子砰然落下。 “云苏——” 九儿大叫,用尽所有的力气扑过去死死抱住马蹄,黑马受到刺激突然立起来,一把将她给甩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地上,九儿感觉自己背上的骨头顿时断掉几根。 那马车上的赶车人见是两个小丫头飞快把车赶走,片刻没有停留。 断了腿的人怎么不是你(3) “云苏云苏……”九儿面色青白地爬到云苏身边,只见云苏抱着腿挣扎,一张脸没有一点血色,嘴辰惨白,细汗渗出,不一会儿便昏死过去,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九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云苏,云苏……救命,救命啊……快来人……” 九儿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把昏死过去的云苏给拖到药铺的,好像中间有行人帮了她的忙,然后她听到大夫摇着头说,“这丫头的左腿算是废了……哎,还这么小的年纪。” 九儿不敢听,背嵴上好像被绑上大石头一样硬邦邦地沉重。 大夫把云苏放到小车推到女儿楼向艷娘要诊金,所有的人都哄闹上来。 “大夫,云苏这孩子真就变成跛子了以后?” “哎哟,咱们艷娘的心都要碎了,女儿楼难得出这么一个好苗苗。” “究竟是怎么回事?季丫头,你给我滚过来说清楚!”艷娘发怒了。 …… 问清楚前因后果后,已经麻木的九儿被萧良辰一把推倒在地。 九儿想她到死都忘不了萧良辰那样仇恨的眼神,恨得好像要把她撕成碎块一样。 “季九儿你王八蛋!你连眼泪都不掉一颗,你把你自己的腿砍下来还给云苏!” 萧良辰是这样吼的。 所有人都在指责她,所有人都在说云苏的腿断了,云苏要变跛子了,怎么可能呢,云苏明明会蹦会跳的,不过是给马踩了一踩脚怎么就断了,怎么就断了呢…… 云苏会弹琴,她还在学舞,她以后会跳很好看很好看的舞,就像蝶落一样,脚怎么就断了呢…… 云苏还在等她爹娘来接她,她的脚怎么可以断…… 断了腿的人怎么不是你(4) “本公子府里有家丁丫环可以照料,我带她回去养两天。”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犹如平地炸起一声雷。 九儿闷不吭声地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公子策横抱起昏迷不醒的云苏从人群中走出,然后停在她的面前。 公子策背着人群朝她弯下腰,冷漠的面庞上冷笑若有似无,贴在九儿的耳边一字一字道,“贱骨头,云苏的命比你值钱太多,断了腿的人怎么不是你。” 断了腿的人怎么不是你…… 断了腿的人怎么不是你…… 直到公子策抱着云苏离开女儿楼,直到萧良辰把她拳打脚踢揍了一顿,九儿还是绷着一张脸哭不出来。 她没有要云苏断腿……真的没有…… 而公子策的话却比萧良辰的拳头更狠,让她觉得难堪之极。 夜深,九儿钻出狗洞回到自己的家里,黑漆漆的茅糙房外,小妹一个人正在月色下嬉戏玩耍,九儿迳自走到屋里摸出半截蜡烛点起来,一边说道,“娘,我带晚饭给你们吃,我去热一下。” 许久得不到回应,九儿抬着蜡烛走进房里却见娘亲已经睡过去了,稀松的青丝间又多出几缕白髮,睡着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咳嗽。 第11页 她本来想和娘亲说云苏的事,她想和娘亲说她没有故意不等云苏,她不想让云苏被马踩的…… “小末儿,进来吃饭。”把饭热过之后,九儿喊小妹进来吃饭。 四岁的小妹立刻安安分分地坐到九儿身边,九儿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问道,“小末儿今天有没有吵娘?” 小妹咧起干瘪的嘴唇沖她笑,然后摇头。 疼到忘记哭(1) 不懂是不是缺人照料的缘故,小末到四岁还是不会说话,也不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只顾一个人在家里闷头玩。 “娘好些了么?” 小末还是笑着摇头。 还是老样子么,她买不起贵的药,如果能吃到好的药,娘的身子说不定早好了。 九儿心头涌过一股她都不懂的滋味,袖子忽然被人攥了攥,九儿低下头,小末用勺子舀了一口菜汤在小嘴边吹了再吹,然后递到她面前示意她喝下去。 九儿给小末夹菜的手僵住,比起云苏和萧良辰,小末更贴她的心,她不吵不闹,永远只会笑。 似乎只有回到家里,才不会有人指责她,才不会嫌她比不上别人…… 九儿沖她摇摇头,把勺子转过方向餵小末喝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三钱银子放到桌上,“小末儿,这钱你收好,娘醒来了记得给娘。” 小末安静地点头,拿着勺子继续吃饭。 九儿敌不住全身的酸累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轻轻咳嗽着,背上疼得厉害,今天那马摔得她差点昏过去。 翌日,九儿晾衣裳时看到萧良辰正从女儿楼里往后院走,正要上前说话萧良辰却投给她一个白眼,双脚顿时像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能动,九儿只能愣愣地看着萧良辰从自己面前走过。 其实她是心虚的,她明明想告诉大家云苏的腿又不是她踩断的,可如果不是她要给蝶落买东西,如果不是云苏担心她追出来,如果不是她走太快云苏跟不上……云苏的腿就不会断,云苏的腿会好好的。 她不是没有眼泪,只是当时她也被马摔得很疼,疼到……忘掉要掉眼泪。 疼到忘记哭(2) 晾完衣裳后九儿端着一碗稀粥直奔蝶落的房,昨天云苏出事她把包子和药全丢下了,估计蝶落饿坏了。 “蝶落小姐,我端了粥过来,是热的。”九儿用身子撞开门走进去, 蝶落还维持昨天那个姿势倒在地上,脸孔惨白惨白一片,一丝血色也没有,双眼紧紧阖着,九儿一手端住滚烫的碗,一手去推她,她还是一动不动,身子僵硬地跟石头一样…… 意识到什么似地,九儿手中的碗砰地一声落地开花,热腾腾的稀粥全洒在她的脚背上、蝶落的脸上,可蝶落丝毫没有因为感觉到烫意而醒过来,那眼睛就这么闭着,一直闭着。 过了很久很久,才有一个龟公走进来,大叫一声“蝶落死了!”就沖了出去。 然后两个三个更多的人走进来,包括艷娘,九儿缩着身子站在门边听艷娘冷静地吩咐着后事,“你们几个等入夜了用棉被卷卷丢后山去……蝶起,你把你姐姐生前的东西都收拾收拾烧了。” “知道了,艷娘。” …… 蝶落真的死了。 她杀了人,蝶落是她害死的…… 九儿勐地跑出去,双手不停地在颤抖,是她害死了蝶落,要是她昨天没把药和包子弄丢,蝶落吃了肯定不会死的,蝶落是饿死的,她让蝶落饿死了…… 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季九儿,你会被官兵抓去关的,会被抓去关的。 萧良辰找到季九儿的时候,季九儿躲在柴房的糙垛里,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坐在糙垛上瑟瑟发抖。 “季九儿,你躲这干嘛?”萧良辰大吼一声。 ———————————————————— 作者:2月11日更新完毕请收藏嘻 埋、埋起来(1) 九儿被吓一跳,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拼命往糙垛里挤,满是哭腔的嗓音颤抖个不停,“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还要接客,不要抓我去关,不要……” “季九儿你发癫啊。”萧良辰莫名其妙地把她拉攥起来,九儿立即又蹲下来拼命摇头。 “季九儿你真没良心,本来想拉你去看看云苏的。”萧良辰扭头就走,想想气愤不过又回头踹她一脚才解气地离开,“没良心!” 九儿把自己蜷成一团,垂着头两只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柴房里很安静,安静到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卟嗵卟嗵跳的声音, 云苏的腿是她害的,蝶落被她饿死了。 她会有报应的,她会遭报应的,她以后死了会下阿鼻地狱,会下刀山下油锅,死掉的蝶落会化成冤魂来纠缠她,戏里面都是这么唱的…… 一直呆到晚上,九儿才敢从柴房里出来,听到前面的女儿楼传来动听的丝竹之乐。 知道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在楼里帮忙,九儿慢慢走到蝶落睡的屋子,两只手揪起卷着蝶落尸体的棉被开始一点点往外拖,她要把蝶落弄出去好好埋起来,不让龟公把蝶落随便丢掉,这样蝶落知道自己不是有意饿死她,她的冤魂就不会来纠缠自己了。 夜很深,只有寥寥月光落到这个门口,拖动尸体的小小身影用尽一身的力气往外拖,一只脚在门槛上踩空,九儿整个人都摔出门外,手一松盖在蝶落身上的棉被也松了开来,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孔。 九儿当下被吓哭了,跌跌撞撞地爬到蝶落身边手忙脚乱地重新把被子盖好,一边哭一边揪着被子继续往外拖。 ——————————————————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给大家拜年,祝大家虎虎生威!多打小怪兽! 埋、埋起来(2) “蝶落小姐……呜……你以后不要来找我,呜呜……我不是,呜,有意要饿死你的,呜呜……”尸体脑袋碰到门槛发出重重的声响,九儿的手颤抖了两下还是继续拖。 拖到墙角的狗洞边,九儿才发现蝶落的身体根本穿不过狗洞,只过去了一个头就再也推不过去,九儿抹掉一把眼泪,哽咽着抓着蝶落的双脚用力往狗洞外推。 “你觉得推得出去么?”一个声音突如其来。 “啊——”九儿吓得七魂少了三魂,身子瘫坐在地上,来人是公子策,那锐利的目光直刺得她手足无措,好像他已经看穿她做过的坏事。 “艷娘会让龟公把蝶落丢到山上去的,你操什么心?”公子策踱步走到九儿面前,绸缎质地的衣袍在月光下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泽,衬着他的脸份外邪佞阴俊。 “埋、埋、埋起来……”她抽抽嗒嗒地说完,小小的胸膛因哭泣而不停地起伏。 “云苏断了腿都没见你掉眼泪,对蝶落你倒是有心,云苏不是你好姐妹么?”公子策瞥了一眼尸体,挖苦地问到。 “云、云苏的腿又不是我踩、踩断……可、可蝶落是被我饿、饿死的。”九儿瑟瑟发抖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眼泪啪啦啪啦地使劲往下掉,“昨天我被、被云苏吓坏了,我才丢了药……呜,我不是真的要害死、害死蝶落……你,你别告诉别人,我不能被抓,我还不能抓……我要挣钱……” 九儿断断续续地说完,公子策听得啼笑皆非。“你是风尘出身不是佛门出身,你吃猪肉会难受?会起鸡皮疙瘩?” 埋、埋起来(3) 九儿哭着摇摇头。 公子策冷讽地提起嘴角。 “可看杀猪会起鸡皮疙瘩。” 公子策刚提起的笑僵在唇角,浅薄的唇嚅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话来,捲起袖子拖起蝶落就走。 “你要干嘛?”九儿惊得跳起来,“你不能报官,你报官、官我、我也说你杀了人……” “你想把女儿楼的人都嚷嚷过来?”公子策冷漠地睨她一眼,忽然腾出一只手抓住她,“你不是要埋蝶落?后院的门没关上,还不走。” 九儿傻眼了,在她的印象中从来没有人帮过她,更何况是这个会杀人的公子策。 在公子策的指挥下,九儿也伸出手抓着棉被往后院后门拖去,而另一只手却被公子策牢牢地握在手中,温热而柔软…… 九儿第一次对杀人不眨眼、上青楼找乐子的公子策改观,他其实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坏,他会帮她,从来没有人帮过她,萧良辰、云苏也不曾。 趁着夜深人静,两人拖着蝶落的尸体走了很远很远,最后停在一条溪边九儿一个人用手挖坑,公子策悠哉地在溪边洗手。 “我要回去了。”公子策突然站起来说道,帮到这已经仁至义尽。 九儿呆呆地看看他,又看一眼旁边的蝶落,背上涌起一阵寒意,但也知道公子策的确帮了她很多,小脑袋只能僵硬地点头。 公子策伸开自己的手,指骨分明,指尖削长,干干净净的,嗓音嘲弄,“我这双手沾过多少人的血我自己都记不清。” 九儿懵懂地望着公子策背对她沿着溪流一点点远走,直到消失不见,然后又开始刨坑,她想不通公子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杀过那么多人都没有冤魂索命么? 怎么叫公子策七爷 想到会有厉鬼缠他,九儿不禁咬起唇,开始为公子策担心…… 公子策真得是个好人。 这是九儿得出的结论,在所有人找蝶落尸体的时候,公子策同艷娘说他已经派人把蝶落安葬入土为安,帮她保守了这一个秘密。 连日来的事情把季九儿累得快要散架,小鬍子柳成来接她去公子府看云苏的时候,九儿开心得半死,一路上都在问,“真得是公子策要您来接我的吗?” 柳成一手拉着她一手拍她的脑袋,笑得小鬍子一撇一撇的,“丫头,七爷给你吃迷药了?乐成这样。” “没有,我就是乐啊。”九儿连带着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怎么叫公子策七爷?他不是独生子吗?” 柳成的脸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丫头,以后这种话少问少说少想,命就长了。” 九儿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乖乖闭嘴跟着柳成进府,白天的公子府比那天晚上看到的还要漂亮壮观,冬末的日子梅花满园香。 第12页 九儿不明所已地往雕着花的床上瞥去,床边站着两个丫环,云苏坐在床头穿着她从未见过的好看衣裳,跟公子策似的,缎子的衣裳看上去好像在发光一样,怎么看怎么漂亮,云苏的头髮也被盘成漂亮的髮髻,好像那些大家千金小姐一样。 “云苏云苏。”九儿叫着开心地冲上前,云苏见是她勐地把拉起锦被盖到自己头上,一声不吭。 从怀里拿出一串糖葫芦,九儿上前把糖葫芦放在床沿,看着缎被下的平坦,那下面是云苏的腿,被马踩过的腿。 ———————————————————————————————— 作者:语言问题,萧良辰会说一些粗口是为了突显他在青楼长大的事情,如果有读者不满的话,这个我可以尽量收敛…… 青楼有女初长成(1) 藏在被子后面的云苏还是一动不动,饶是年龄再小,九儿也明白这是云苏不想见她的意思,脸一寸一寸白下去,云苏也认为是自己害了她吗? 九儿掉头离开,后面突然传来云苏闷闷的声音,“你浪费钱买糖葫芦,还不如买包子给你娘。” 云苏的声音还是温软甜腻的,九儿喜出望外地冲到床边,一把抱住她,“我就知道云苏最好了,不会真生我气的。” 云苏瘦了很多,脸廓瘦下一圈,肯定是断腿疼的,九儿鼻子蓦然湿了,哽着嗓子说道,“云苏,我以后会牵着你的手过街。” 云苏闻言娇俏地笑起来,伸手去擦她的眼泪,“你以后要常来公子府,这里我谁都不认识,九儿你要来……” 九儿重重地点头,眼泪却掉个不停。 旁边的丫环见状也笑了开来,“太好了,小姐哭了这么多天终于笑了,我去禀告公子。” 云苏难为情地低下头,小鬍子柳成走进来习惯地拍拍九儿的脑袋,“云苏丫头没事的,公子已经决定替她赎身,以后她都住在公子府了。” 赎身? 九儿诧异地睁大眼,然后破涕为笑,她就说公子策是个好人,他替云苏赎了身,真好,以后云苏都不用呆在不爱呆的女儿楼了。 可是这样一来……女儿楼里只剩她一个人了。 时光荏苒,白马过隙宛如转瞬之间的事。 九岁。 因着云苏的关系,九儿和萧良辰得以常常出现在公子府的机会,从此以后,公子府的家丁丫环走到哪都能见到一个黄毛小丫头追着公子策跑,而一个黄毛小子则是追着跛脚的云苏小姐跑。 青楼有女初长成(2) “贱骨头!”院落里正在练剑的少年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手中的剑直刺九儿身后的树,“你再在我身边绕来绕去,本公子就把你和萧良辰撵出府。” 九儿呆了下,随即大咧咧地笑起来,推开他的手把剑使劲从树身拔出来,“公子怎么会撵我们呢,公子人最好了。” 公子策头疼欲裂,走向石桌想要喝水,还没走到黄毛丫头已经熘到桌边拎着茶壶笑眯眯地看着他。 “云苏和萧良辰人呢?”公子策被迫承受她的执勤喝起茶水。 “他们在金步苑玩。”那是云苏居住的院落。 “那你怎么不去?” “我要伺候公子啊。”九儿说得理所当然,端着茶壶又给他杯子里倒上一杯,“公子不是说过你会杀人习武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吗?我得陪着你。” 自从九儿知道他杀人的事后,又被她撞破他日日习武的事,自此便有了只属于两人的秘密。 公子策一把甩掉手中的杯子,恶声恶气,“我真不该帮你埋蝶落!” 九儿神色不变地又拿起一个杯子倒上茶水递向他,“公子请用。” 她依旧是笑眯眯的,她对他的恶行恶语已经习惯,她在心底知道他是唯一会帮她的人就好。 十岁。 九儿跟女儿楼里的姑娘学刺绣活,于是绣了三条手帕给公子策、云苏、萧良辰,她依然是一有机会便跟在公子策身后转,仅管公子策像赶苍蝇似地赶他,可当他一到女儿楼,九儿还是一路为他端茶送水忙个不停。 女儿楼楼道尽头的房里正是一室春意,催情的薰香将屋子里焚出一股热气。 青楼有女初长成(3) 十四岁个子勐窜的少年将怀中娇滴滴的女子压在门上,唇舌一顿厮咬,白皙若透的手掌顺着女子背嵴的曲线沿下抚摸,惹得女子频频娇喘,拱身将身子尽数贴向他。 公子策随手扯下她身上的衣裳,搂着她三步一吻、五步一咬走向床铺,双双倒下床第间,女子满面红cháo地伸手去褪他身上的衣物,衣袍还没褪下门就砰地一声从外推了开来,惊得她去扯被子都来不及。 “公子吉祥!我进来……”九儿端着手中的盘子大咧咧地喊着,待看到床上的好春光后整张脸都白了。 她没忘记第一次看蝶落和那个男人在床上…… “季丫头!谁让你跑进来了!赶紧滚!”女子拉过被子尖声大叫,尖锐的声音能震聋人。 公子策却是脸色不变地半躺在床上,毫不介意自己胸前衣襟半开。 “我……”九儿语塞,随后将手中的盘子放下,“这是刚到上阳城的荔枝,公子说要趁新鲜送来的。公子你说是不是?” “罗嗦。出去。”公子策冷冷地瞪她一眼。 见公子策也不帮她,九儿不满地嘟起嘴,一边退出门外一边嘀咕,“帐子也不放下,真性急。” 女子看到门关后才哀怨地依偎向公子策,“公子……” “吃荔枝吧,小柳儿。”公子策捏了捏她的下巴,然后不动声色地推开,走到桌前开始自顾自地吃荔枝,徒留女子裸着身子在床上脸一阵红一阵白。 十一岁。 云苏和九儿放纸鸢时,跛脚的云苏不慎摔倒,公子策抱起云苏就走,看都不看她一眼,萧良辰则把她狠狠骂了一顿。这一晚,九儿躲在被子里哭了半宿。 —————————————————————— 作者:2月12日更新完毕。 青楼有女初长成(4) 十二岁。 萧良辰被他爹送到山上学武,时隔两年,九儿在云苏的房里发现她送给公子策的手帕,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九儿第一次失眠,也第一次觉得或许公子策真得很讨厌她。 十三岁。 九儿来了初信,在女儿楼姑娘的指教下才真正懂得所谓的男女之别,而接客又是怎么一回事,再接触到公子策冷冰冰的视线,九儿便沉默地离开。 十四岁…… 这一年的初夏,上阳城里风光无限、花团紧簇、柳枝飘摆,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穿着粗衣的少女其貌不扬,头髮随意绑扎在脑后,麻利地穿梭在脂粉味极浓的女儿楼里 把替女儿楼姑娘们买的胭脂水粉送到各房后,九儿被艷娘单独叫到一间房里。 艷娘倚在窗口执团扇轻轻摇扇,若隐若现的轻纱罗衫衬得她尤其风姿绰约。 “艷娘,您找我?”九儿鞠着腰小心翼翼问道,心里略微忐忑。 “嗯。季丫头,你有十四了吧……”艷娘回眸,一张在风尘中跌打滚爬多年的脸施以浓厚的粉黛,眉眼不挑便已生媚。 “是。”怎么会问她的年纪,九儿不禁咬唇。 艷娘抬腿走到她身边目光赤裸地上下打量,还以团扇挑起她的胳膊,“倒是比小时候水灵了几分,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教训不听话姑娘的那些话我也就不和你说了。” 九儿不自在地躲开艷娘手中的团扇,艷娘沖她妖艷地扬起唇,不拐弯抹角地说道,“去让蝶起教教你舞姿身段,再教教你怎么涂抹那些胭脂水粉,过一阵子便接客吧?” 青楼有女初长成(5) 九儿错愕地睁大眼睛,接客……眼前忽然闪现公子策在姑娘群中游刃有余的脸孔,九儿被自己吓一跳,艷娘以为她不情愿,不禁挑高了眉,“家里人怎么样?我记得你有个哑巴妹妹,你娘是久病未愈。” 很缓慢地,九儿从嘴角扯出一丝谄媚的笑,“艷娘,瞧您这话说的,我进女儿楼可不就盼着这一天么,一会儿我就找蝶起小姐去。” 接客…… 终于可以接客了,从六岁等到十四岁,她终于不用再只挣女儿楼打杂的碎钱了。 艷娘媚笑起来,指尖刮过她僵硬的脸颊,“你这丫头片子,没长着一副青楼的花容月貌,却生了一副青楼的性子。” 九儿静静地赔笑,她知道不能得罪艷娘,女儿楼里已经有很多姑娘因为得罪艷娘而吃皮肉痛、还被刮掉自己卖的皮肉钱。 蝶起正是蝶落的亲妹妹,蝶落死后她不仅得到了蝶落生前的皮肉钱,因着一副好嗓子还被艷娘拱为女儿楼的头牌,入幕之宾数不胜数。 九儿找到蝶起的时候,蝶起刚巧扑好胭脂水粉,看到她便道,“你来了,公子策请我去游园,你陪我去一趟,改明儿我再教你别的。” 看来艷娘要她接客是板上定钉的事,还没跟她说就已经告知蝶起。 不懂自己为什么能接客还闷闷不乐,看着蝶起在铜镜前左看右看,九儿拍拍自己僵掉的脸颊换上一脸讨好的笑迎了上去,“蝶起小姐真是上阳城第一美人,越看越美……” 蝶起啐了她一声,笑容却情不自禁地挂起来,伸长手指去戳她,“就你这张嘴会说,上阳城第一美人我可不敢。” 青楼有女初长成(6) 这举动像极了蝶落,不愧是姐妹,随时年龄的增长,九儿也明白当时蝶落的死并不全是因为自己,当时根本不会有人去管蝶落的死活,她那时的杞人忧天实在有些滑稽。 “蝶起小姐不敢这上阳城里还有谁敢啊。”九儿继续逢迎拍马,上前替蝶落拢好衣裳,跟在她身后下楼。 木梯的拐弯处,一个穿着妩媚的女子摇着金致小巧的羽扇,铜铃大似的眼睛瞥向正下楼的蝶起,奚落的话连贯地从嘴里冒了出来,“蝶起姐姐要出门啊,谁家的爷这么狠心,不知道咱们蝶起姐姐年纪大了么,怎么还让走动,万一有个摔伤可怎么办。” 九儿闻到了一股战火的味道,蝶起近几年钱挣了不少,但年纪已有二十二的她慢慢被女儿楼的其她姑娘给比下去,所以年纪是她不能提的伤口。 第13页 果然,闻言蝶起面色灰败如土,随即笑起来,扭着腰继续下楼,“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小柳儿妹妹啊,姐姐还要去公子府游园,就不陪妹妹闲聊了。” “姐姐,昨晚公子策公子在我房里可说了,他啊就喜欢我这粉黛轻抹,别怪做妹妹的没提醒你,姐姐你这胭脂也抹得太多了,莫不是遮不掉皱纹?”小柳儿掐着羽扇掩在唇边咯咯咯娇笑个不停,几句话便把公子策昨晚留宿在她那的事讲了出来,颇有示威的意味。 “那怎么今天游园请的不是妹妹呢?”蝶起走到小柳儿身边,伸出手故作在鼻前扇了扇然后皱起眉,“哎,妹妹,我早跟你说过了,胭脂要买凌宝斋的,你老买这些便宜的难怪公子……” 青楼有女初长成(7) 见小柳儿白了脸,蝶起见好就收,向身后的九儿勾了勾手指,“九儿,咱们走,一会儿公子该等急了。” “是。”九儿啵得啵得地跟上去,临别还同情地瞥一眼小柳儿,小柳儿来女儿楼才几年,以为公子策点过她几个夜便翘起姿态,这点道行怎么斗得过蝶起,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 纵然公子策家财万贯,却并未在上阳城里买房住下,曾经被火烧掉的一整条村子都成了公子府的所在,大到不可思议。 九儿跟随蝶起进到公子府,一个家丁立即上前领路,“蝶起小姐随奴才这边来,公子已经等很久了。” 蝶起因自己得宠而笑得格外开心,步入后花园只见繁花簇拥,花香四溢,或粉或白。 “公子写的字真好看,这一笔一划都跟公子的眼神似的。” “如月姐姐这话怎么说?” “会勾人啊。” …… 一阵娇笑声从花簇间传来,蝶起的脸色微变,穿过花间小路,赫然见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围着一个白衣男子掩面故作羞怯笑意。 光天化日之下,男子毫不顾忌地半卧在一女子的双腿上,指骨分明的长指转动着一支狼毫笔,玉冠青丝下,阳光白皙了一张五官极其英俊的脸,一双大眼因笑容弯成半月弧状,无害得没有半丝危险,薄唇勾着大笑的弧度,露出白得刺目的牙齿,让人不禁心动。 九儿远远地看得有些痴,见蝶起强装起的笑容,连忙打了打自己的脸,同蝶起一起上前行礼,打破男子和姑娘们的调笑声,“公子吉祥!” 青楼有女初长成(8) “蝶起,你叫本公子好等。”闻言,公子策也不曾从女子怀中坐起,只是微微仰侧过头,黑瞳一眼掠过蝶起身边的九儿,落在蝶起身上,然后露出赞赏的目光,“如月,小灵巧,你们都看看蝶起,那才叫打扮,知道么?” “公子说的是。”众人忙跟着应承,其中阳奉阴违不言而喻。 九儿这才明白公子策并不是只请了蝶起一个人,凡是上阳城内有点名气的青楼ji都到了。 “公子别闹我了,蝶起可不敢让众位姐妹看笑话。”公子策的赞扬让蝶起心情大好,九儿见蝶起连下颌都抬起几分,小步迈到公子策身前蹲下替她捶腿。 公子策抬起她的手,“不忙,看看本公子刚写的对子。” 闻言,九儿四下扫了一眼,连忙走到石桌前拿起两副墨迹未干的对子走到公子策和蝶起面前,嘴边是不改的讨好笑容,“小姐请过目。” 只见一副对子只写了十个字,字迹龙飞凤舞,尽显风流不羁。 醉卧美人膝, 醒掌天下权。 并不完全压韵,可这其间散发的一股霸气还是让蝶起看得一震,蝶起眼神复杂地看了九儿一眼,眼珠子微转,示意她把对子收起来。 九儿忙要拿走,公子策却开了口,“蝶起,怎么一言不发,是不是我这对子写得不好?” 蝶起嘴张了张,难以启齿地看着公子策,“公子这不是为难奴家,蝶起一个风尘女子哪懂这字啊画的。” “六年前,上阳城谁人不晓蝶起蝶落双姐妹乃是歌舞双绝,诗词更比男子。”公子策挑眉,显然不让她轻易煳弄过去。 他会买自己吗?(1) 原来公子策并不是不生气蝶起的迟到,而是换着法子耍她,弄清这么个理,不懂是谁发出一声轻蔑的低笑,紧接着一群女人全都压抑地笑起来,全都是看好戏地看着蝶起怎么应对。 “啊——”一声尖叫突然响起。 公子策蹙眉看向一脸怪相的季九儿,发火的话还没出口,就看她一手抱着他的笔墨,一手指着前面,“原来公子请各位小姐游园是看戏啊,那戏班子我知道,听说是从西郡王朝京都那边过来的,是给皇帝演过戏的,没想到我也有福气看到。” 九儿的话成功转移了众人的视线,大家纷纷朝花园前穿戏袍的人看去,他们搬锣鼓的搬锣鼓,扭腰肢的扭腰肢,一副即将要开场的架势。 蝶起感激投向她一眼,九儿吐舌而笑。 “那就看戏吧。”公子策从美人腿上一跃而起,削瘦的脸变得阴霾至极,冷冷地注视着九儿脸上的笑。 台上的戏子开唱,咚咚锵锵得好不热闹,九儿侍候蝶起坐到位置上,就端过一杯茶从人群中穿到公子策的首位前,头埋得低低的把茶端到他面前,“喝了这一杯消消气。” “滚开。”公子策脸上的冷漠和刚才无害的笑截然不同。 九儿咬唇,仍是立着不走,公子策不耐地伸手去推她,“碍着本公子看戏,滚。” “你别生气了。”九儿咧开嘴沖他笑,端着茶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你喝下再说,喝下再说。” “烦不烦!” 几次三番下,公子策被她闹得不耐烦只能接过茶一口抿掉,压低声音冷冷地道,“我不过是要给蝶起一点教训,用得着你为她跳出来么?” 他会买自己吗?(2) 总算说了一点正常的话,九儿心中总算微微放开,手指抓了抓头髮,也跟着压低声音解释道,“艷娘让我跟着她,我不讨好她讨好谁。看在我们的情份上,你以后别难为她了。” “我们的情份?我们什么情份?”公子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脸。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啊。”九儿回答地飞快,“不然还能是什么情份?” “……”公子策哑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把把她推到旁边开始认真看戏。 九儿心里偷笑,从小仗着云苏在公子府的缘故,她没少跟在公子策屁股后面转,可自从她来了初信便开始迴避着公子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一度以为公子策离自己的生活越来越远,可现在看来一切还是没有改变,在别人面前他是风流放荡的大爷,在对她时还是一样的冷言冷语,却不会真正伤害她。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在公子策耳边低语几句,公子策的脸色更加阴沉。 九儿回到蝶起身后站着,眼里却一点都没有看得进去戏,只见公子策从座位上站起随那家丁朝花园外走去,刚刚她有听到云苏小姐什么的,难道云苏出事了? “行了,想看就跟去看吧。”蝶起突然说道,转着头脸上有着揶揄的笑。 “蝶起小姐,我没有……” 蝶起攥过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跟我说实话,你的初夜公子策肯定会买下来吧?” 九儿的脸腾地红了,“怎么、怎么可能。” “你还想诓我不成?”蝶起感嘆起来,“你和公子策他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还老看你们在一块玩,感情一定很好。老实说我还羡慕你的,初夜能碰上一个顺眼的人实在太不易了。” “小姐……”九儿完全不知所措,她没有告诉公子策自己即将要接客的事,他会买自己吗? ———————————————————————————————————— 说明:初一初二停更两天,事儿多,请见谅,大家也肯定要聚会走亲戚串门拜年什么的,初三或初四恢復更新,特此请假,盖章。祝大家新年快乐!(如果初一初二我能坐到电脑前的话,我也会更新) 我们的差距(1) “想什么呢?公子策都走远了,快去吧。”蝶起拍了她一下,“刚刚那种状况,你为我出头,要是换了别人公子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这不用你侍候了。” “谢谢小姐。” 九儿连忙跑了出去,心口却因蝶起的话而颤动不止,她也不想自己的初夜卖给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或是行将朽木的臭脚老人……如果是公子策,那简直是全上阳城青楼女子求之不得的事,可是他会买吗? 她在他眼中应该也是有情份的吧? 她没有再多的非分之想,她只要她的初夜没有阴影没有噁心而已…… 九儿跟着公子策穿过大庭小院,一入跑向金步苑,没入院门她便听到里边传来几个丫环着急欲泣的声音,更让她确定云苏有事。 “小姐,奴婢扶你起来。” “公子,小姐今天一直这样,刚好的伤风身子还虚着呢,就非要下床。” 九儿站在月拱门外往里望去,几个丫环模样的人正掺扶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少女还在逞强地不让她们扶,一手紧紧抓着自己轻盈的裙摆,上面丝面光滑鲜丽,一头垂直柔顺的青丝没有扎髮髻,若隐若现地遮住一张巴掌大的脸颊,柳叶弯眉,巧鼻薄唇,举手投足间便是大家闺秀的气范。 瞧瞧,谁能知道这个少女以前是青楼出来的,云苏给公子策养得真好。就像蝶起说的,她能和公子策、云苏做发小是件菩萨保佑的事。 “云苏。”公子策冷冷地出声。 云苏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自顾自地抓着裙摆往前一跛一跛地走路,九儿几乎要冲进去扶她,却见公子策皱着眉走过去扶起她,“闹什么性子,回屋躺着去。” ———————————————— 作者已回归,恢復更新。 我们的差距(2) 语气不似平日风流,和对九儿一样的冷言冷语,但却带了一股莫名的柔和。 第14页 云苏细柔的手臂一把甩开他,眼波似水婉转间厌恶地看向公子策,柔软的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矫作,“男女授受不清,不用你管。” 闻言,一院子的丫环纷纷吓得跪在地上,恨不得埋头入地。 公子策冷冷地睨她一眼,不发一言地走到石桌旁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股阴霾立即笼罩住整个院子,云苏似乎也发觉自己话重了一些,直直地站在那儿抿着嘴不吭一声,垂着眼看地面。 “云苏,我自问待你不薄。”公子策轻啄一口茶,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慢慢摩挲着杯沿,眉宇不露痕迹地挑起,连唯一一丝柔和都没了,言语冷漠得毫不留情,“话说回来,你不过是我公子策养的人,你凭什么跟我使性子,嗯?” 云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错愕地抬起头呆呆地凝视着他。 九儿躲在拱门后震惊地用手捂住嘴,她一直以为云苏呆在公子府是很开心的,至少云苏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更不用担心会不会接客,可公子策怎么会这么伤人,当初又不是别人求着他收留云苏的。 半晌,云苏才颤着双唇质问,“你是说我同家丁丫环甚至马夫、倒夜香一样的下人一样?” 公子策冷笑,眼寒如冰,“我请了那么多夫子教你姑娘家该有的仪范,你就说这些粗鄙的字眼?” “你自己还不是和那些烟花柳巷的莺莺燕燕胡闹在一起!” 我们的差距(3) 云苏身子都抖了起来,忿忿地瞪着他,几乎泫然欲泣,“你早可以不用带我来公子府,更不用让九儿和良辰来府里玩,因为我们都是青楼出身的下作人!” 九儿担忧地看着云苏,没有冲进去,她尚且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不是每次都像替蝶起解围那样容易,公子策不是个善人,而云苏还要在公子府里生活,如果被她搞砸,云苏以后的日子更难过。 “他们不是我养的人,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公子策将茶杯拍在石桌上,看向旁边的丫环,“扶小姐去静心堂思过。” “是!” 半点关系也没有……九儿傻住,她以为他们之间至少有一起长大的情份。 云苏把头撇到一旁去,公子策上前伸出手硬是掐着她的下巴转到自己眼前,“云苏,如果你想再回青楼,就继续闹。” 九儿看到云苏浑身一震,然后卑微地双膝跪地,“云苏受教了。” 公子策这个混蛋! 九儿硬是忍住性子才没握住拳头往里头沖,见公子策转身出来,九儿忙躲到一旁的树后,待公子策走后才飞快地跑进院子里,双手扫开一堆要扶云苏去静心堂的婢女,“你们走开,走开……” 乍见九儿,云苏惊喜地不知是哭还是笑,抓住她的双臂直念嚷,“九儿,九儿,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你们走开。”九儿霸道地把一群婢女轰走,才扶着云苏在石桌上坐下,故作玩笑地啧啧两声,“啧啧,瞅瞅你,公子策随便放个屁也值得你哭。” 我们的差距(4) 云苏尴尬地擦眼泪,“你看到了啊。” 九儿趴在石桌上用力地点头,云苏硬是挤出一抹笑容,“你看公子策那样,他压根就没把我当个人看,艷娘说得对,进了青楼的门槛就得记着自己的身份。” “云苏。”九儿直起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还想在公子府呆下去不?” 云苏愣愣地看着她,好久才点了点头。 “那你就要讨好公子策,不要跟他反着来。”九儿说得极其认真,“我知道你不想再回青楼过日子,所以你一定要顺着公子策,我们都在看别人眼色过日子,自己想要活下去就得侍候好他们。” “九儿……”云苏像是想到什么担忧地攥住她的手,“是不是艷娘又难为你了,剋扣你工钱?” “没的事,她最近还要我准备接客呢。”九儿不以为然地道,“可是云苏,不管是艷娘还是公子策,只要他们不乐意,我们就得蹲街口喝西北风去,你明白吗?” 云苏垂下眼,眼泪又潸然而落,“可能……可能这些年温饱无虞的生活真把我养娇了,还以为他和……和艷娘是不同的……” “云苏……”九儿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劝。 “我就是傻。” 九儿伸长手指挑起云苏的下巴,舌头在嘴唇上色色地舔了一圈,闪烁着眼睛逗她,“来,小娘子,给大爷我乐一个。” 云苏当即拍掉她的手,一把从石桌上站起,縴手重重地擦了擦自己的下巴,眼中厌恶一闪而逝,柳眉微皱,“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些不三不四的招数,教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九儿呆呆地愣在那儿,一手僵在半空。 我们的差距(5) 云苏顿觉自己失言,连忙放下自己擦下巴的手,九儿这才讪讪地笑了笑,“哈,哈哈……我和蝶起小姐她们玩起这个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云苏说不出话来。 “我先走了,蝶起小姐还在等我。”不知为了什么,九儿仓皇失措地站起来就往外走,直到她走出金步苑,云苏也没有出声喊她,这让九儿莫名地松了口气,认识云苏这么久,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和云苏相处。 云苏已经不是女儿楼的人,她现在是个大家闺秀,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哪个不比女儿楼的姑娘强,刚还听公子策说请了夫子教云苏仪范,她居然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逗云苏。 季九儿,你看你蠢的,闹笑话了吧…… 九儿浑浑噩噩地在公子府里走着,隔好远隐隐约约传来鞭子抽人的声音,这种声音她再清楚不过,萧良辰他爹对待不听话的姑娘就锁在屋子里抽,抽到听话为止。 被这声响吸引,九儿走过层层走廊,抽打声越来越近,忽然一个颀长的身影挡在她面前,九儿吓了一跳,有种被人当场抓住的无措,“公子策……你没去听戏啊。” “滚。”公子策没有追究她在府里乱跑,只冷冷吐出一个滚字。 九儿这才发现公子策脸色的异样,苍白的跟张纸一样,一如多年前那个他受伤的夜晚,“你……你被人打了?” 鞭子抽人的声音止住了,公子策却一脸苍白地站在自己面前,她会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公子策的脸色却更不好看了,活像她欠了他债一样。 我们的差距(6) “滚!”公子策更加用力地吼一声,然后踉踉跄跄地朝前走去,整个人都倒在九儿身上。 九儿忙扶好他,手上立刻变得黏黏嗒嗒的,九儿往他背上探头一看,果然见绸缎衫上尽是血迹印透出来,惨不忍睹。 一个尖酸刻薄的男人声音忽然从不远处的院子传来,“就凭你也妄想掌天下权,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九儿想到了公子策写的那副对子,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跋扈到邪恶的对子。 “公子策,走。”九儿不想去探究那个声音是公子策所谓的“主子”还是像几前年在晚上追杀他的人,这些年来她不止一次见到公子策遍体鳞伤地出现,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事。 公子策浑身是血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九儿背扶着往最近的一间厢房走去,一进门九儿把公子策扶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然后熟门熟路地在他身上摸索着,公子策干瞪眼,“你做什么?” “马上就好。”正说间,九儿终于从他身上摸出一根细细的竹管,走到门外拨弄几下,突然一个火星从竹管中直窜云端。 九儿喜不自胜地又走进屋,邀功般笑嘻嘻贴近他,“公子策,我做得对不对?这样柳叔看到那火星就会来见你了,我见你这样做过几次。” 公子策身上一股浓浓的脂粉味混着血腥味让她五官都皱得挤在一起,她还记得小时候她能在他身上闻到一股清香味,现在全没了。 “自作聪明。”公子策懒得理她,双手艰难地去扯身上的衣裳。 见状,九儿上前三下五除二地帮他把衣裳给一下子脱下来,内衫也是一脱而就,血直直地冒出来,疼得公子策直咬牙,“嘶——贱骨头!” ———————————————————————— 2月17日更新完毕。刚刚在看一帖子,更晚了,那帖子有点小恐怖,据说今年春晚有出现诡异事件……阿弥陀佛。 家逢巨变(1) “你骂什么,这叫长痛不如短痛!”九儿把血迹斑斑的衣裳往地上一扔,才转到公子策背后看他的伤势,血腥得惨不忍睹,不禁问道,“你这回又是被谁揍的?” “主子。”这种事公子策向来不瞒她,瞒着也只会被她刨根问底烦个不停。 九儿掏出自己的手帕小心翼翼地给他伤痕累累的背擦拭血迹,“你那主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老揍你?你也不知道躲,学一身武功全是摆着看的。” “罗嗦!”公子策闭目养神。 似乎公子策对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这两个字,永远嫌她罗里罗嗦。 九儿闭上嘴巴,心里揣测着要怎么开口说云苏的事才不会让他反感,就说你好歹也把云苏养在家里了,对她好一点又不会缺块肉? “公子策……”九儿正欲开口,公子策却突然从后倒在她的身上,一头乌檀青丝散得她满怀,眉宇有些倔强地稍稍皱着,双眼紧阖,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满头的大汗,九儿错愕地按着他的肩摇了摇,“公子策、公子策……” 蝶落的阴影在她脑中一闪而逝,九儿僵直着手指探到公子策挺直的鼻前,这才松口气,“要死,痛成这样还能睡着。” 等柳成到了九儿才知道公子策不是睡着,而是痛到昏死过去。 柳成带着儿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公子策侧头倒在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的怀里,愣了下又乐起来,“好久不见了,丫头。” 九儿动了动臂膀,眼睛骨碌碌地瞅着柳成身边唇红齿白的少年,接着开始诉苦,“柳叔,你可来了,我快累死了。” 家逢巨变(2) 为了不扯到公子策的伤口,她硬是一动不动地站着让他靠。 第15页 “这是我儿子,柳池。柳池,把七爷搬到床上。”柳成简略地说完,就同身旁的少年扛着公子策弄到床上趴着,回头对九儿说,“行了,这交给我吧。柳池,你送下这丫头。” “我不能呆在这看吗?”她还要和公子策说云苏的事,不管怎样,她也要尽到自己做姐妹的心。 “放心,七爷没事的,小伤小伤,你下次过来保准能见到他。”也只有柳成把痛到昏死的公子策说成只是小伤。 “哦……”知道自己不好再呆下去,九儿对那个小少年摆摆手,笑着礼貌地道,“那我自己回了,不劳柳小公子了。” 柳成呆了下,一脸尴尬地看着她,九儿以为自己说错什么,就见白白嫩嫩的小少年毫无善意的视线落在她满是血污的身上,“你多大?” “十四。”可以接客的年纪了,九儿在心里偷偷地加了一句。 “我十六,我不是柳小公子。”柳池特别在小字上加了重音。 九儿呆呆地看向小鬍子柳成,见柳成尴尬地点头,九儿也窘迫了,柳成的儿子看起来个小小的,又生得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的,说他十来岁也不过份。 “柳公子长得真是英俊倜傥,还这么显年轻,真是和柳叔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以后一定会大富大贵、步步高升。我、我先走了……”九儿拍了一熘的马屁,没等柳池有反应就窘窘地脚底抹油熘走。 柳池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讥讽道,“真是个圆滑世俗的丫头。” 柳成轻笑,“要不是这份圆滑世俗,七爷也不会让她活到今天。” 家逢巨变(3) 柳池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紧接着被柳成叫回神帮忙替公子策疗伤。 九儿衣裳上沾了公子策的血污只能告知蝶起一声先行回去,看时间还大把有,九儿往街上买了一包的馒头,风风火火地往家里沖,人还没进栅栏门就大声喊起来,“娘,小末儿,我回来了!” 一阵轻咳从屋里传出来,九儿更是快步跑进去,和正要出门的小末撞个正着,一身布裙的小末当下摔倒在地,手中的桶也掉在地上。 “摔个大元宝!”九儿嬉皮笑脸地伸手扶起她。 小末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激动地拎过桶藏在身上,昔日甜甜的笑容不復存在。 相视片刻,九儿终于觉察出一点不对劲,笑容渐渐凝在嘴边,“小末儿,你咋了?我刚听到咳嗽声,是不是娘她……” 还没等九儿说完,小末就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急切地想要表达些什么,她是个哑巴,却愣是不把身后的桶放下比划诉说。 九儿更觉怀疑,一脚迈进屋伸长脖子往她桶里去瞅,还没看到什么一个无力的声音便从里屋传来,“九儿,你这多心眼的孩子,为娘能出什么事啊。” 九儿和小末纷纷转过头,一个头髮稀疏的妇人着一件白色单衣扶着门从里屋走出,久病蜡黄的脸艰难地挤出笑容,皱纹深陷的双眼慈爱地看着两姐妹。 “娘!你能下床走了啊!”九儿又惊又喜,顾不得桶里是什么就朝娘亲冲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恨不得看出一个洞来。 “不止,娘现在还能做做家事。”妇人笑着说道,视线朝一脸苦相的小末投去,小末立刻拎起桶飞快跑出屋。 家逢巨变(4) “不用不用,做什么家事,有我扛着呢。”九儿扶着她在桌边坐下,兴高采烈地说道,“娘,你听我说,我啊就快能挣很多工钱了,艷娘要我接客,到时就有银子把你的病给根治了,不用再吃那些便宜药。” “九儿……”季王氏迟疑半晌又继续道,“你现在大了,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一意孤行,自己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听为娘说,失贞是大,不如娘去求求亲戚,筹点银子给你赎身脱去这贱籍,姑娘家还是清清白白的好。” 九儿呆住,好久才讷讷地开口,“娘,你这话听上去好像在嫌弃我。” “娘怎么会……” “娘,我已经进了青楼,这辈子就是给人看不起的,我求个清清白白做什么?”九儿很想挤一点无谓的笑容出来,却什么都挤不出来。 季王氏倾刻眼睛湿了,拉住她的手不肯撒,“那你去和艷娘说说,迟个三月半载的再接客。” “为什么?” “娘让你这么做就这么做。” “娘……” “咳咳。” “好好,我去说就是了。” 坐在女儿楼的后院里,季九儿迎着日头把玩着两只小龟,心中却是满腹思绪,总觉得娘和小妹有什么事瞒着她,可娘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小末儿也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季家还能惨到哪去? 忽然一道阴影挡住所有的日头,季九儿奇怪地抬起头,就见一浑身透着铜臭的公子哥挡在面前,高高的个,从上到下玉饰不少于十件,那脸白皙无暇,隐隐透着一点红,下巴过尖,薄唇有着一股粉,眉眼太过狭细,五官妖得跟精怪一样,就跟艷娘常说的天生勾人的狐媚子样,可他的穿着偏偏是男的,个子也是极高。 家逢巨变(5) 可能是女儿楼的客人。 季九儿抱着两只龟站起来弯腰行礼,“小爷万安!” 行完礼季九儿又坐下板凳,继续想自己的事,她没有同艷娘说迟个三月五月地再接客,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家里需要钱,而清白那种东西,孩提时她不懂有,现在她更是不敢奢求。 想了好久,季九儿才发现眼前的阴影并没有消失。 “小爷还有什么吩咐吗?”季九儿抬头莫名其妙地盯着长得跟狐媚子一样的男子问道。 男子渐渐蹙起眉,眼中探究地打量着她,紧接着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季九儿,你是不是在蒙我?” “小爷?”季九儿更加奇怪了。 “臭婆娘,我都认出你了,你认不出我?” “……”季九儿一脸无辜。 男子气得眼睛都瞪大了,少掉那么一丝狐媚的细长便多了一点熟悉的感觉,季九儿惊愕地把嘴越张越大,最后才不敢置信地指着他喊道,“萧良辰?!” “哟,不容易,总算还没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萧良辰酸酸地讽刺她,脸色缓和下来,推开她自己一屁股坐在矮板凳上,毫不在意那质地上好的袍子及在地上。 季九儿大惊,再三揉过自己的眼睛不可思议地伸手去碰他的脸,“你真是萧良辰啊?你头是不是变小了?眼睛怎么变长了?还有还有,个子怎么拔得这么高,都赶上公子策了!” 萧良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我迟早比公子策高。” 这语气……没错,是萧良辰的,只因云苏离公子策比较近,萧良辰就万年看公子策不顺眼。 家逢巨变(6) “喂,我有没有长得俊俏一些?”萧良辰仰起头挑眉问道。 “好像狐媚子……” “呸,那是说你们女人的!” “……”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抱着手里的两只龟九儿郁卒地想着,还是小时候的萧良辰比较好看,虎头虎脑的多喜气。 萧良辰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她手上的两只龟,眼中立刻大放异彩,抢着就抱过来,“小云和苏苏没给你养死,真是佛祖保佑……我回来的路上就想,要这俩小龟给你养死了看我抽不死你。” 这么多年这两只龟全是她在看着养着,这下倒好,功劳全落佛祖身上,保佑个屁。 季九儿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给他们改名字了,叫金子和银子。” 萧良辰大为错愕,“臭婆娘,我削死你,改的什么破名,你还真是什么都从钱眼里钻。” “是啊是啊,算命先生说了,我天生落魄,五行缺钱。”季九儿一向视知耻为无物,学萧良辰的样子仰着下巴大咧咧地说道,“所以我身边的一切都要改金啊银啊铜钱啊。” 萧良辰听得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刻朝她胸口捶了一记,“季九儿,你真他妈不要脸!” “……”季九儿护着胸口往后飞快地退了一步,整张脸腾地红了,只剩一双眼睛还是黑白分明。 萧良辰也意识到自己捶到什么,妖媚的脸也红烫到脖子根。 几年不见,突然忘了彼此间都已经长大。 干笑两声,萧良辰摸着龟壳打破尴尬的气氛,“臭婆娘,你没把我的云苏教坏吧,告诉你,哥发达了,能娶媳妇了!” 看着他,季九儿无语良久。 ———————————————— 作者:2月18日更新完毕。 狐媚子侯爷(1) 和萧良辰扯了半天,季九儿总算想到重点的事没有问,“你不是上山去学武了么?学成了?” 其实她更想问他怎么还学了一身的绫罗绸缎回来,学武还能挣钱? “那是自然,哥现在飞檐走壁、七十二路武功路数全不在话下。”萧良辰得意洋洋地说道。 “吹吧吹吧,你是什么料子我还不知道。”季九儿直接戳瞎他的话。 萧良辰乐个不停,拉着她一路向女儿楼里走去说是要见见以前的熟人,可事实却不是这样,不是他们去见熟人,而是熟人来见他们。 季九儿和萧良辰被几个龟公强按进一间厢房坐到桌前,茶水点心纷纷送上,看着萧良辰泰然自若地喝茶吃东西,季九儿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一会儿,便见风情万种的艷娘领着十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鱼贯而入,一个个娇滴滴的眼神全抛向桌前的萧良辰,左手交叠右手侧放腰际,纤腰微扭,膝盖弯下,整齐划一又娇柔的请安声响起,“参见侯爷,侯爷万福。” “卟——”季九儿一口茶水喷得满桌。 “臭婆娘,你干净点成不?”萧良辰满脸嫌弃地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她的嘴,完全不注意自己的动作也不雅观。 季九儿看一眼艷娘,再看一眼萧良辰价值不菲的满身玉饰,身子开始一点一点往桌外移,然后“卟嗵——”一声朝他双膝跪倒在地,“民女叩见侯爷!侯爷万福!” 萧良辰讶异的神色只停顿片刻,便豪放地拍桌大笑,“婆娘,你成啊,这么会儿功夫就明白事了。” 第16页 —————————————————————— 作者:2月19日要去亲戚家吃饭,我能传一点是一点,请见谅。 狐媚子侯爷(2) 废话,她季九儿虽然识字不多,但绝对不蠢,请安的姑娘们全直瞅着他,他又满身铜臭的显摆,傻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可是他怎么成侯爷了? “儿子!儿子!”高亢的声音有力十足地响彻在厢房里。 趁众人都纷纷往房门外看去时,萧良辰飞快地凑到季九儿身边,“哎,我可是一回来就见的你,连我老子都没见。” 季九儿跪得把背挺得笔直,闻言不禁咽了咽口水,难道她要叩三个晌头然后大唿叩谢侯爷大恩大德么? 正想着,一个高大体壮的中年汉子踩着重重的步伐跑进屋,满脸胡茬下的脸激动得难以自持,双脚蹦到萧良辰面前看了又看,认了又看,泪花情不自禁地泛出眼睛。 萧良辰刚要说话,汉子就砰地跪在地上,双手伏地,声音颤抖地大喊,“糙民叩见侯爷!叩见侯爷!” “老爹,你这做什么?”萧良辰急忙把汉子扶起,自己则跪下来郑重其事地磕头,磕完站起来一把搂过汉子宽阔的肩,“这下好了,我也磕过了,老爹,你儿子不用折寿了。” 一屋子的人顿时笑开。 萧老爹抹一把眼泪,面向艷娘她们就指萧良辰,“这我儿子,可出息了!我亲生的儿子!亲生的!” “是是是,谁也抢不走你这亲生儿子,快让萧侯爷坐,别说我这女儿楼怠慢皇亲贵胄。”艷娘笑得尤其风情绰约,挽着切萧良辰坐下,贴着他问道,“萧侯爷,你也给咱们说说这侯爷怎么当上的?” “这话说来就长了!”萧良辰故卖关子,扭头看到还跪在地上的季九儿,眉头一蹙,“婆娘,你怎么还跪在地上,这地跟你亲是吧?” 狐媚子侯爷(3) 季九儿噘着嘴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明明是他没让她起来,想翻白眼一想他如今的富贵身份,翻到一半又收回去,笑得萧良辰摇头。 “四个月前,我下山准备回来看望大伙,谁知半途中遇一对中年夫妇被一伙强盗追赶,我救他们躲于山洞中,又只身引开强盗,说起那一天只能用惊险万分来形容……” “事后我才知道,那对夫妇竟是天下第一大国西郡皇朝裂土封王的明陵王和王妃,你们是不知道那天的排场,手拿着刀剑的士兵黑压压地就冲上山来,齐刷刷地就朝我们跪下了,啧啧,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后来明陵王看我义勇可嘉,王妃自个儿又无出,便收我为义子,还给我弄了个侯爷的封号,王妃义母还说了,只要以后我孝敬她,她让王爷给我弄个什么王的噹噹也行。” 萧良辰指手划脚、拍桌站凳、有声有色地说着自己的传奇,众人皆听得张目结舌。 女儿楼外鞭炮噼哩啪啦阵阵响起,轿队从女儿楼外排了几里长,轿旁的下人、士兵、轿夫清一色伏地跪拜,萧良辰趾高气昂地扶着萧老爹上轿,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个密不透风,轿队好不容易才挤出包围。 望着轿队逐渐远去,挤在女儿楼门口的人不懂谁冒出一句,“这才叫衣锦荣归,萧老爹有福气咯。” 九儿挤在人群里,一脸羡煞。 “谁叫季九儿?侯爷有吩咐,要季九儿上前侍候!”一个士兵去而復返,面无表情地传达命令。 九儿纳闷地跟他走,后面传来姑娘们的嘀嘀咕咕。 ———————————————— 恢復更新,为这新年的几天停更道歉。 狐媚子侯爷(4)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一个龟公的儿子居然变成堂堂侯爷,这天下的事还真是没个准。” “我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才对,我估摸着季丫头也在女儿楼呆不长了,她和萧良……萧侯爷从小感情交好,萧侯爷还不得给她赎身。” “哟,妹妹这话听着真酸,想起自己那时候指使着萧侯爷干这干那了吧,不然这赎身肯定也有你的一份。” “姐姐也没少骂过吧,咱们是半斤八两,倒是便宜季丫头那人精了。” …… 本来九儿没想过这茬,但听了这些话,心底也不禁雀跃起来。 是啊,她和萧良辰什么交情,虽然从小就是打打闹闹的,但真说起来,她和萧良辰的感情要比和公子策好得多,因为她们一开始就是属于同一个地方的,而公子策不是,他总是站在比他们高很多的位置,只能让她瞻仰,而不敢真正触碰。 想到这儿,九儿开心地一蹦一跳地去追轿队,徒留身后的士兵一脸莫名其妙。 九儿摸索到萧良辰的轿子旁时,轿队分成两个方向,一队往城内朝西,一队则直往城外走。 “萧……侯爷,这是往哪啊?”九儿跟在轿旁问道。 轿帘被掀开,萧良辰探出一颗脑袋,手指抵在下颌上,眼波流转溢出一股得意而妖冶的光,“我让我爹回住的地方,我要先去见见云苏。” “你要去公子府?”九儿想起云苏娇生生的脸孔,满脸堆笑地说道,“云苏现在生得可美了,你们现在可是天生一对,我在这先祝您抱得美人归,恭喜萧侯爷,贺喜萧侯爷。” 狐媚子侯爷(5) 云苏在公子府呆得并不开心,如果萧良辰能把云苏弄出来也是喜事一件。 萧良辰伸出手弹她脑门,嫌恶地说道,“你这缺德性子,就知道讨好权贵富人。” 话是这样说,萧良辰还是让轿夫停下,把她拉上轿子一起坐,九儿稀奇地在轿子里又蹦又跳,抓着萧良辰的袖子直说,“你这垫子是用什么做的?这料子我从来没见过……你这轿子里边还雕花呢?画的什么,我怎么看不明白?这铺的是什么毛毯,比艷娘睡的被子还柔软。” 萧良辰仰头大笑个不停,在九儿的碎碎念里,萧良辰更是蹲下来拍着毯子笑,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 九儿被他笑得发毛,摸摸脑袋问道,“你笑什么?嫌我?” “不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萧良辰指着她大笑,“你这副样子就跟我刚坐进明陵王马车的德行一样!我还真怀念,哈哈哈哈……” 九儿没有笑,她看到萧良辰笑出眼泪,那么好看狐媚的一张脸孔上眼泪水一点点泛出眼眶,莫名的悲怆令人心惊。 萧良辰在发泄。 感觉这一点,九儿安静地坐好,不再喧闹,两只手乖乖并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眼睛骨碌碌地盯着萧良辰。 好久好久,萧良辰似是笑够还不懂哭够了,才坐到她的旁边,泪迹还残留在脸上。 九儿肩上一沉,扭过头只见萧良辰把头靠到了她肩上,“婆娘,你知不知道,你看到的荣归故里全是假相。” 九儿震惊,“你没有当成侯爷?” 为什么会这样?(1) “你以为这世上真有传奇志异的事?救了王爷王妃一步登天那只有在说书人的嘴里才有的事。”萧良辰苦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事。”萧良辰更加靠紧她的肩,“我只是突然觉得,能回来看到你这婆娘,我爹,还有云苏,就已经是幸事了。” “萧良辰……” 为什么萧良辰这次回来带了一身的疲惫和疑问。 只是没等她想明白,萧良辰就开始恢復本性取笑她,“婆娘,你是不是又没洗澡,还跟茅坑一样的臭。” “你这死……”九儿本能地要骂又打了个转,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是啊,您萧侯爷说我臭我就臭,成不?” “装,再装,我看你跟我这谄媚到什么时候。” “萧侯爷,你这说的哪话。” “臭婆娘,死婆娘,我掐死你……” “萧侯爷,我要喊非礼了!到时你可得还奴家清白……” “呸,我才不要你!” “……” 两人一路打闹拌嘴,转眼轿队即轰轰烈烈地在公子府外停下,光芒万丈下,公子府的府邸犹如被踱上一层金漆绚烂刺目,府门大开,一个慵懒的身影伴清柔佳人领数百家丁丫环浩浩荡荡出了门,朝着他们跪下。 “侯爷万福!” 九儿倒吸一口气,望着单膝跪在前首的公子策竟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一直觉得公子策才是那种受人跪拜的,如今却让他跪拜他人。 萧良辰指使着她搀扶着自己出轿,双目紧紧地盯着公子策身畔的倩影,顿了顿才道,“起吧。” 公子策与云苏相继站起,云苏被萧良辰赤裸紧迫的目光盯得直低眼,红cháo淡露,显然也没认出萧良辰。 为什么会这样?(2) “不知侯爷有何吩咐竟下驾鄙府?”公子策连一句客套话也无。 “我就是随便走走。”萧良辰一指点向公子策、云苏、季九儿,“你、你、还有你都跟着。” 说完他竟真随意地穿过人群进府闲逛,公子策微微蹙眉淡淡踱步上前,探究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季九儿身上。 朝公子策做了个鬼脸,九儿凑到他耳边嘀咕,“你身上伤好了?” 公子策冷冷地看她一眼,“你怎么会和侯爷在一……” 公子策的话被跟上来的云苏打断,温柔可人的声音有点气喘,“你们也等等我,就我跟不上。” “传闻公子策其人乃上阳城第一有钱人,上阳城这些年能发展得如此繁荣昌盛差不多都由你带动,此等财力依我看,说是天下第一有钱人也不为过。”走在最前赏花赏景的萧良辰闲聊家常地说道,连头都没回一下,弹手间便拂下一地花叶。 “侯爷过誉,糙民家薄人微,谈什么财力。”公子策从容不迫地答道。 云苏担忧地拉过九儿,悄声问,“这侯爷该不是沖公子策的万贯家产而来?” 蓦地,萧良辰突然停下脚步,把正在小声低诉的云苏吓了一跳。 九儿偷笑地看着萧良辰一步一步踱到云苏身前,云苏紧张地摒气,萧良辰这才一字一字说出来,字字暧昧,声声温柔。 第17页 “云苏,你还认不出我吗?” 暖风袭过,四个人在花园停驻了脚步。 此后的几天,久违的四个人几乎都腻在一起,有了萧侯爷这块金字招牌,九儿更是日日堂而皇之地出女儿楼去玩,喝茶、看戏、踩青、游湖每天都玩得不亦乐乎。 也许命就是这样,在给你一刀之前总会给你一点糖的甜,这样比较起来你才能知道痛有多疼。 为什么会这样(3) 这日,四人又上茶馆喝茶,九儿呆滞地趴在桌上,一会看看萧良辰调戏脸薄的云苏,一会看看带青楼姑娘出场子的公子策,怎么这么格格不入,好像她一直是他们三个人的看戏人一样,自己永远不在戏里。 “云苏,我从西郡皇朝给你找的那老大夫还行吧?他跟我再三发过誓了,你的脚是有法子治疗的。”萧良辰殷勤地替云苏端茶倒水,俨然当自个儿是个下人。 “是你逼着大夫发的毒誓么?”公子策被两个姑娘拥着还不忘冷讽他一句,自打知道侯爷就是小时候那个萧良辰后,公子策对萧良辰没有好脸色,处处针锋相对。 “公子策你想打架是不是?”萧良辰是个火冒性子,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我早看你不是个东西了,把云苏养得这么面黄肌瘦,我告诉你,等过一阵子,我一定把她娶走。” “为什么要过一阵子?”九儿插嘴。 “砰——”一只杯子从桌沿划落下去。 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面容惨白的云苏,云苏无措地看着他们,“我手滑……” 九儿刚要询问,萧良辰就激动地抓住云苏的手反覆端祥,“有没有烫伤?” “良辰,你别这样,大庭广众的。”云苏满是羞赦难堪。 “呵。”公子策冷笑一声,食指轻叩着桌面,挑衅地抬眉看向萧良辰,慢条丝理地道,“当上侯爷还是这么没脑子。” “你什么意思?”萧良辰又是狠狠一拍桌子,震得桌面上的茶具全都震了两震。 “云苏根本不想嫁你,厚颜无耻也要适可而止,你说是么,萧——侯——爷!”公子策笑得阴邪,也是慵懒至极。 “你他妈说谁厚颜无耻?公子策,是男人就……” 萧良辰叫嚣的一顿嘀嘀咕咕九儿没有听进去,看着公子策眼底冰冷无情的笑意,再看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云苏,九儿心底突起一阵怪异的错觉。 公子策……云苏…… 莫非…… ———————————————————————————————— 2月21日更新完毕 为什么会这样(4) “我去这茶馆后面打点水来给云苏清洗一下。”九儿突兀地插入其中话题,转身迫不及待的走掉。 公子策和云苏,怎么会呢,他们不是……他们不是什么,九儿自己也想不出来。 公子策年满十八尚未娶妻,以前一直以为他生性风流,难道不是这样……那萧良辰呢,萧良辰怎么办…… 被自己的想法搞得七荤八素,九儿挠头一路跟着小二往茶馆后面走去,一个躬着腰的瘦小身影掠入她的眼底,又走出几步外九儿突然反应出来,瞠大眼震惊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躬着腰站在井边吃力地提起一桶水,整个人被水的重要压得一晃再晃,好容易才稳住身子又把水往地上装满茶壶茶杯的大盆里倒去,然后蹲下来开始洗刷,稚气枯瘦的脸满是一丝不苟。 九儿不懂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小女孩的身边,只听到自己撕着干哑的嗓子在问,“小……小末儿?” 小末听出是她的声音,慌得连忙抬起头,手中洗刷的茶杯砰砰地往水里落,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小末儿!你在这洗盘子?!” 小末一顿比手划脚,也只有九儿和娘才看得懂,“姐,是隔壁六婶的儿子介绍我来的,茶馆老闆答应给我工钱,我能帮姐挣钱了。” “呸,姐用不着你帮。”九儿顿时看得火不打一处来,摆出大姐的架势严厉质问,“你还是个小孩子,茶馆这种人流复杂的地方你来洗盘子?家里呢,娘不要人照顾了?你能不能成点事?你说,你来这干多久了?娘也帮你瞒着我是不是?” 为什么会这样(5) 一顿话骂下来,小末呆呆地看着她,嘴唇颤抖了两下眼泪立刻滑落下来,无辜地比划着名,“娘不知道我来的,我说我上私塾偷听教书。” “季小末!”九儿连名带姓地喊道,声音随着小末的眼泪一下子婉转下来,“行了行了,别哭了。走,跟我回家。” 九儿拉着小末的手就走,扯了两下小末愣是用尽力气纹丝不动,看着满眼眼泪乱流的小妹,九儿只好无奈地哄道,“姐马上能挣大钱了,不用你出来挣那几个铜子,咱回吧。” 小末点点头,却仍是一动不动。 “季小末,你到底是咋了?娘亲身体不好得有人在旁边伺候着……” 小末飞快地比划手指打断她的话,“娘吐好多好多血,那天你回家我就是拎娘吐的血布巾出去,娘不让我跟你说。” 胸口有什么砰然炸开。 九儿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小末比划得太快,以至于她都有些没看懂,但娘和血这种字眼九儿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总说自己挣钱挣钱,姐你挣这么多年的钱还不是没让家里过上好日子,连娘的病都是越拖越不行,我都十岁了,我能挣钱,能多挣一点就给娘多买一点药!”小末激动一边哭一边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比划。 九儿的脸一寸一寸苍白下去。 须臾,九儿在小末无止尽的比划中仓皇而逃。 “你娘?你娘的病还不就那样,养养就好,养养就好……” “你起来你起来,季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事到如今,老夫也不能瞒你。你娘啊早就转成痨病了,日子是一天少过一天,至多至多也就三个月的事了,你以后就好好让你娘宽宽心,让她也走得安祥点。” 为什么会这样(6) “药?这痨病哪还能根治……除非用上等的药续着命,续一天是一天。” …… 在她磕了十几个晌头后药房的郁老闆才告诉她娘的病。 好好的人,突然就被说日子一天少过一天……为什么会这样?她等了这么多年才要开始接客挣钱,为什么…… 九儿直直地站在残破的栅栏门外,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咳嗽从破旧的屋里传出来,每咳一声,九儿都感觉自己的肉被剜去一分。 怪不得娘要她赎身,怪不得娘要她等三个月,娘不想成为她的负累……她明白,她都明白,可这负累她从六岁时担起,已经成了她过日子的唯一支柱,如今支柱没了,她这么多年的受苦受累算什么,她以后又要为谁过活。 小末洗完盘子从茶馆回家见她站在外面,没说什么便低着头迳自进去,再没有出来。 九儿一直站到第二天,连姿势都没有变过,整副骨架都僵硬住。 东方翻起鱼肚白,晨雾的冷冽侵入身体。 “哎……” 一声苍老无力的嘆息从屋里传来。 九儿忽然觉得眼里空空的,似乎什么都看不到,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娘还年轻,她才三十出头,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没理由在这种节骨眼撑不过去。 不是有上等的药可以续命么,她可以先筹钱给娘续上命,对,没错,萧良辰发达了,公子策更是上阳城第一有钱人,她只要先借钱以后慢慢还就是了。 想到这里,九儿重燃一点希望,转身就要走,人却突然扑出去摔倒在泥地上,这才想自己站得太久,全身都麻了。 借钱借到走投无路(1) 九儿伏在冰冷的地上,等麻痹一点点退去才重新站起来。 九儿连女儿楼都没回,直接出城冲到公子府,守门道公子策出门去了,九儿想了想便焦急地说道,“我找云苏。” 这回守门没再拦她,九儿飞奔向金步苑,公子府里茂密的花花糙糙她也无心颀赏,只想着云苏怎么说也在公子府是千金小姐,总会有那么一点私房钱的。 “小姐,这是公子命人给你做的这季衣裳,刚刚从漓州送来的,漓州女工出了名的细巧,瞧瞧这上面的针角可真是精巧。” “我听守门的阿丁说这布都是从云州买的,都说云州丝绸名满天下,那些个皇宫里的娘娘妃子也是穿的这个。” “呀,看这衣裳多衬我们小姐的花容貌,真是美极了。” …… 九儿跨进金步苑的时候几个丫环正围着一箱一箱的绫罗绸缎叽叽喳喳,云苏任她们拿着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名,看到月拱门处的九儿开心地笑起来,“九儿,你来啦?” 九儿点点头,咬着唇难以启齿地走到云苏身边,看着那一件件漂亮到晃眼的衣裳。 “九儿,小玉说这件衣裳好看,可我怎么觉着白底蓝纹的这件大气?”云苏没注意到九儿异样的脸色只顾同她分享自己的心情,“过几天公子策说要我陪他去西郡皇朝玩一趟,你说我穿哪几件好?总不能全带着去。” “云苏……”九儿握紧拳头将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痛觉逼着自己不得不开口。 “嗯?怎么了,九儿?”云苏抱着衣裳温柔地看向她。 “云苏,我想跟你借点钱,不,不是一点,是很多很多,能有多少就多少……”九儿语无伦次地说道,在云苏一脸的错愕下期盼地问道,“可、可以吗?” 借钱借到走投无路(2) “九儿……”云苏诧异地看着她,把怀里的衣裳交给旁边的下人,嘴边的笑容一点点冷却下来,“是不是你娘的病?” 九儿拼了命地点头,“我娘她快不行了,云苏你借我一些钱成吗?我马上就可以接客了,等我挣了钱一定还你。” 她一向视云苏、萧良辰、公子策是自己的朋友,从小到大的髮小,不曾开口寻求帮忙,她有多难才开这个口,她知道现在开了口借这钱,从此以后,她和他们再不是同等的,或许他们从来不是同等的,只是她执意地不懂,不想去明白。 第18页 “可是我没钱啊……”云苏吶吶地出口,“公子策只是养着我,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也不曾给过我钱。” “没钱?”看着那一件件漂亮到晃眼的衣裳,九儿傻眼了。 注意到她的目光,云苏苦苦一笑,“这些衣裳全是公子策命人做的,我在公子府只是寄人篱下而已。” “是吗……”九儿跟着苦笑,是她想多了,云苏过得也不好。 “不过我还是有自己的东西,你等等。”云苏突然一跛一跛地冲进房里,不一会儿抱了一堆的小盒子出来,打开小盒子便是一堆珠宝首饰,金髮钗、白玉珠,“这些虽然也是公子策给的,但可以算是我的,你拿去全当了,给你娘治病。” 九儿用手捂住嘴几乎要哭出来,哽咽道,“云苏,谢谢你……” “可这不是公子给小姐准备的嫁妆吗?”一个丫环突然插话。 “是啊,公子说这次上西郡就是准备给小姐你相个好夫君的。”又一个丫环插话。 “小姐从不乱处置公子给的东西,要是嫁妆没了,公子可怎么想小姐啊。”不停地有丫环插话。 …… 借钱借到走投无路(3) “好了,我平时教你们这么多话?”云苏抱怨地瞪了一眼几个丫环,手上麻利地把石桌上的小盒子装好,全部推到九儿面前,“赶紧去当了吧,你别听她们胡说,我才不想嫁人,要嫁妆做什么。” 初夏的风吹在院子里暖意洋洋,九儿却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良久。 九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扯了扯嘴角,“胡说,嫁妆就是嫁妆,没嫁妆怎么嫁人。” “九儿,你不要这样。”云苏软绵绵的嗓子显得有些急躁,“你拿着去,不然你娘怎么办?” “没事,没事……”九儿连连摆手,勉强挤出笑容,“我又不是放着我娘不管,还有萧良辰和公子策,我找他们借去。” “可是……” “你在公子府里看他的脸色,还是别乱处置他给的东西才好。”九儿又说道。 似是觉得她的话在理,云苏没再坚持,只是为难地抿起唇,“可这样好吗?你找公子策和萧良辰借钱,这么多年你都没借过一分……” “是啊,我都穷成这样了这些年也没找他们借过钱,他们一定会借的。”不过是求人借钱,不过是让她矮人一头,话说回来,她季九儿何时不比人矮,只能说命贱而已。 “嗯,万一不成你再回头到我这里拿,真的,这嫁妆当掉我不在意的。”云苏一再保证。 九儿上前搂了搂她,将眼中的酸涩尽数压下,道,“公子策出门了,那我先去找萧良辰。走了!” 从公子府出来,九儿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萧良辰在上阳城落脚的地方,高门阔户,门前的台阶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柱子上的漆还是新涂上的。 借钱借到走投无路(4) 九儿正要上前,一袭喜气红袍的萧良辰却同一个老人家说着话慢步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带刀的侍卫。 “萧良辰!”九儿忙出声喊道。 萧良辰顿足脚步,狭长的眼侧头瞥到她,立即勾出一丝妖异的笑,转身同侍卫说了几句便朝她直接走过来,“婆娘你昨天怎么突然从茶馆跑掉了?” “我突然有点急事,没和你们说。”九儿咽了咽口水,笑着打哈哈,“你这身衣裳可真精神的,红通通的又喜气,不愧是侯爷。” “少来,你这脑袋瓜子里又啄磨什么呢?”萧良辰伸出手指戳她的脑门,玩的这一阵她已经没再因为侯爷的身份而故意讨好奉承他了。 “哪有,我这不是一日不见君如隔三秋么。”九儿连女儿楼里姑娘的那些话都冒了出来,或许在云苏那边出师不利让她变得紧张了,两只手绞在背后,想着要怎么开口借钱才好, “少来噁心我!”萧良辰用一张绝世美丽的脸做着不入流的嫌恶表情,作势抖鸡皮疙瘩,“莫不是你来这参观哥的宅院?我现在可没空,我要去公子府上找云苏。一起去吧?” 没等她说话,萧良辰就大大咧地勾过她的肩膀,“哥让你再坐一回轿子!哈哈,享福吧!” “等等等等等……”九儿反手抓住他的手连连把他往外拖,确定离门口那群侍卫又远了些才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萧良辰,你发达了是不是?” “是啊,不然哪来这么大的排场。” “那江湖救急,你借我点钱好不?” 萧良辰得意的脸色慢慢因她的一本正经而严肃起来,半晌才问,“你要真金白银?” 九儿点头如捣蒜。 借钱借到走投无路(5) “我去看看我爹那边这些年攒下多少积蓄。”萧良辰转身欲走,九儿拉住他,看着他满身哐哐铛铛的玉饰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要去动你爹的积蓄,我是问借钱,不是问萧老爹借。” “这些我以后再跟你说,你在这等我,我去问我爹。”萧良辰又要走,九儿急得跺脚,“我哪有脸问萧老爹那点棺材本借,你不借就拉倒!” “季九儿!你不是急着要钱么?说这些没用的有个屁用!”萧良辰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一把甩开她的手,“真墨迹!等着!” “萧老爹的钱我才不要!你算什么儿子,自己穿金戴银去挖爹的棺材本借别人!”九儿急得口不择言。 萧良辰呆了下,随后吼起来,“臭婆娘!你真他妈给脸不要脸,我能动的钱全花在云苏的腿上了,你有没有为她想过,她也十四岁一个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腿再不治怎么办?是,她的腿不是你直接害的,你可以逍遥,可我不能坐视不管!” 九儿白了脸。 “你现在要钱我二话不说去跟我爹那拿,你还反过来说我的不是?!”萧良辰以为她被说得哑口无言,更加理直气壮地指着腰间的玉佩道,“如果可以,我就当了这些给你钱,可这些全是宫里的东西,能当吗?我早说过我能当上侯爷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那王妃义母根本不信任我,就现在站门口的那些侍卫全是监视我的!” 九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愣愣地面对萧良辰一长串批判的字眼。 她知道萧良辰是个好人,她也知道如果可以,萧良辰一定会为她想法子凑到钱的,可这些都要排在云苏后面。 —————————————————— 看到鹤的留言了,七七的群主大人,哈哈,好激动!!!!你也来看我的新文了!!!!!!!!!! 借钱借到走投无路(6) 她还能怎么样呢,云苏的腿多少跟她有关系,她不是没自责过,可原来…… “好了,我进去找我爹。”发泄完了,萧良辰还是要去给她筹钱。 “不用了,我不借了。”九儿低着头吶吶地出口。 “不就说了你两句,逞什么强,你季九儿不到走投无路能找我么?”萧良辰缓和了口气,从小长到大的情份他还是了解她的。 “真得不用了,你就安心给云苏治腿吧。只是,我不晓得……”九儿慢慢抬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盯着眼前妖冶的脸,“我不晓得原来云苏的事你对我记恨这么深,原来我在你们眼里一直是逍遥法外。” “婆娘……”萧良辰的语气夹着一丝悔意。 九儿仰起脸,努力让自己的话字字清楚,“萧良辰,你告诉我,你会做上这侯爷不是意外发达,你是为了云苏对不对?你一直想给云苏治腿,你也想要挣很多钱。” 闻言,萧良辰沉默地低下头,默认一切。 “那你怎么不和云苏说呢?”九儿惨笑,“真是苦了你了,这些本来都应该是我做的,可是我这么穷,自己都养不起了,哪有办法给云苏治腿。” “婆娘,其实我并没有这个意……” “我走了。”九儿揉了揉酸得不行的眼,笑着道,“我说了我没那脸借你爹的那点棺材本,我还可以找公子策借,他可是上阳城第一有钱人。走了。” 一直等到九儿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萧良辰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绝世妖美的脸上神情讳莫。 卖身(1) “公子发话了,若这丫头不识相还要闯,就直接乱棍打走,打坏了人官府那边由他去周转。” 被几个龟公从一家青楼门里赶出来的时候,九儿一点意外都没了,好像早已知道命中注定是如此。 看着那一张张狐假虎威的嘴脸,九儿倒退数十步,面无表情地开始等,她有耐心,公子策要风流快活,她就等到他快活完。 “公子你真不见她呀?都站一下午了,可怜劲的。”楼上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九儿抬起头,正见一个站在窗边低头看着她偷笑的姑娘忙把窗户合上,不一会儿门口又出来几个龟公,扯着嗓子喊道,“关门关门,公子策公子说了,今儿个百花楼他包了!不想看到那些闲杂人等找上门来耽误他快活!” “砰——” 门重重地九儿面前关上,仿佛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响亮痛彻。 这一次,她连公子策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赶了出来。 到了深夜,百花楼灯火通明,姑娘们的拉客声娇生生地传出几里,沉醉温柔乡的公子策还是没有传来。 九儿终于认清事实,绝望地一步一步离开,夜风袭来,脸上一片湿凉,九儿伸手触摸才发觉自己掉眼泪了。 “我在公子府只是寄人篱下而已。” “我能动的钱全花在云苏的腿上了,你有没有为她想过,她也十四岁一个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腿再不治怎么办?” “公子策公子说了,今儿个百花楼他包了!不想看到那些闲杂人等找上门来耽误他快活!” …… 卖身(2) 弦月懒散地躺在枝头,巷口传来打更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蹲靠在墙头,九儿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眼泪流了一脸,一种说不出的绝望侵入全身,让她痛到五脏六腑。 第19页 她可笑地以为只要自己低头去借钱一定能借到的,可事实根本不是她低不低头,而是她根本借不到。 什么发小,什么青梅竹马,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没法子了,什么法子她都没了。 全家就只有她能做点事,以前以为只要自己接客挣了钱一切就会好起来,现在连她也撑不住这个家了。 真得很累,九儿把头狠狠地向后撞去,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清楚得知道,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娘若是去了,小末儿怎么办?她是就这样了,可小末儿还小,什么都不懂,还以为只要多洗几个盘子弄点药娘就不会吐血了。 她季九儿不能让娘死,绝对不能,小末儿已经有个贱籍的姐姐,要是还有个因痨死掉的娘,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她不能让自己的亲妹妹以后没脸做人。 九儿身子向后仰着,一下一下用头撞着墙。 撑下去!就算撑不下去也要强撑下去! 这么多年干粗活都挨过来了,没理由这个时候撑不下去! 季九儿,你不能哭,娘还没死,家里还要靠你去养,你这个时候哭个什么劲! 还没到认命的地步,不过是没借到钱而已,总还有别的办法。 “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九儿喃喃地说着,咸湿的眼泪却顺势落进嘴里。 撞了好久,后脑勺上的疼让她清醒了几分,九儿抹了一把脸扶着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女儿楼的方向走去。 卖身(3) 夜晚,正值上阳城每个青楼挣大把银子的时候,九儿敲响艷娘的房门。 “这都后半夜了,还让不让人睡了?是哪个姑娘侍候不好又给客人打了?” 片刻后,艷娘揉着惺忪的眼开了门,身上单衣包不出风韵的春光,见门外站着的是季九儿后立刻尖酸地喊起来,“哟,这天上是下红雨了?你季大姑娘今儿个不用陪萧侯爷、云大小姐他们出去玩啊,到我这低贱不堪的女儿楼做什么?” “艷娘,我要接客。”九儿忍住她酸里酸气的指责。 “我这没听差吧?你季大姑娘今天不是送赎身的银子过来?”所有人都认定了重情重义的萧良辰会替季九儿赎身,包括艷娘。 “艷娘,我听说五天后城南的余老爷在雨亭湖上宴请城内商户贵胄,女儿楼的姑娘大多都会去助兴歌舞。”九儿艰难地张口。 艷娘丰腴的身子侧靠在门框上,冷笑了两声,依然是没有好气的尖酸,“你倒是消息挺灵通,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女儿楼的门往哪开呢。” 九儿咬着唇,然后“砰嗵”一声跪了下来,重重地往地上磕三个晌头,“艷娘,以前是我不懂事,不在女儿楼帮忙还出去瞎混。艷娘您大人有大量,念在九儿尚不知事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我保证以后全听您的话,艷娘要我往东我断然不敢往西。” 艷娘探究地看着她一脸明显的泪痕,站直身体一扭一扭地往里走去,“成了,进来再说,把门给我关上。” 见有转机,九儿不禁心一宽,急不可待地爬起来进屋关门,回头就见艷娘在穿衣服,忙殷勤地跟上去替她宽衣。 艷娘轻蔑地一笑,“说吧,你到底想的什么?” 卖身(4) “五天后,我想在余老爷的宴上卖掉初夜,那一晚商贵较多,定能寻个好人的。”九儿急切地开口。 艷娘又笑,言语间却毫不留情,“你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可惜余老爷请的只是歌舞助兴,就不干那勾当。” “我知道这就是艷娘您的一句话,您一定要成全我。”九儿又跪了下来,苦苦相求下不忘奉承两句。 谁都吃这一套,艷娘虽然清楚她的目的也难免受用,顿了顿,艷娘语气果然软了下来,“倒不是我艷娘不念情份不帮,可你这歌不会歌,舞不会舞的,要是搞砸了余老爷的晚宴,吃罪的可是我。” “不会不会,我绝不教艷娘你丢了面子。”九儿站起来举手发誓,“不还有几天么,我找蝶起小姐教我,我就是不吃不睡也会学好。” “这样吧,蝶起排了一个新舞,你就插在中间,要是在晚宴前你能像别人一样跳成了,我就让你去。” “谢谢艷娘!艷娘大恩大德九儿真是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也必当相还。” “你就这嘴厉害。”艷娘听得笑出声来,“不过话说回来,虽然那晚大多富人,但你季九儿容貌姿色都不属上乘,不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没事没事,我在女儿楼这么多年难得有替艷娘挣钱的机会,少也得挣啊。”九儿厚脸皮地笑。 “好了,再给你说下去我能成王母娘娘,出去吧。” 从艷娘的房里出来,九儿脸上的笑慢慢凝下来。 她不清楚自己的身价是多少,可她只要多接客,总会有银子给娘续命的,一定可以的。 瘦弱的身体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眼睛眨了又眨,没眨住,温热的眼泪又一次落下来。 —————————————————————— 作者:2月24日更新完毕。 卖身(5) 九儿开始没日没夜地练舞,她打小不是这块料,用蝶起的话是骨头比死人还僵硬,刚弯的地方根本弯不下去。 “平日不上香,临时抱佛脚。”蝶起看着她是连连嘆气摇头,“你这三天没阖过眼,就是给你破天荒练成了,你那脸能拿出去给人看吗?” 九儿强硬地将腿抬到门上,腿硬是掰成笔直贴着门,汗水淋漓地渗出来,咬着牙道,“你们都可以,我就不信我季九儿不行。” “季丫头,你妹找你。”一个喊声从外面传来。 “不见!”九儿用尽力气大声回过去。 蝶起在她身边站着,听她这么一嗓子又开始摇头,“这萧侯爷找你不见,自个儿的妹妹找也不见,你还真把所有都拼在初夜上了。” “蝶起小姐,你还取笑我。” 正说间一个瘦巴巴的小身影蹿了进来,愤怒地瞪着门边练姿势的九儿,九儿皱起眉,“你一个小姑娘闯这种地方干嘛?” 季小末没有走,还是恨恨地瞪着她,越瞪越气,气得一副小身板一鼓一息的。 “小末儿,回去。”九儿更加皱紧眉。 “你都好两天没回家了,娘亲天天念你,我和娘这两天都没正经吃过一顿。”季小末气唿唿地一顿比手划脚。 九儿艰难地伸开手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两钱银子给她,“这是昨天领的月钱,你去东市买点菜给娘煮点吃的,别再来这种不干净的地方了,听到没有。” 季小末瞪着一双眼睛一把抢过钱,突然向前朝前推了她一把然后飞快地跑走。 正在练姿势的九儿被这一推僵掉的身体冷不防地摔在地上,蝶起上前扶起她,不可思议地道,“你妹是怎么了?拿了钱还这么不识好歹。” 卖身(6) “没的事,她就一小丫头,能懂什么。”九儿不介意地说道。 “我说你拼成这样做什么,这萧侯爷、公子策哪个没大把的钱往外扔……” “可那终究是别人的钱。”九儿打断她的话,明知道不是他们的错,可她现在还是打从心里抗拒那三个名字。 “说得倒也是,这银子吶攥在自己手里才叫自己的……” 季九儿拼了命没日没夜的练舞把女儿楼的姑娘都引了来看,虽然骨头不若别人的软,但新舞的整体她已经能跟上大家,连艷娘都贊她有一股拼死的干劲,若是生得男儿身必当有一番作为。 也许是她的其貌不扬和默默无闻,她即将要卖初夜的消息并没引来女儿楼的姑娘争风吃醋,反倒是因她练好舞纷纷来鼓励她,甚至传授一些舞姿的巧劲。 被大家层层围住,季九儿只有苦笑,没想到最后支持她的竟是青楼里的姑娘。 入夜,万家灯火齐上,雨亭湖畔停泊着一艘几间房屋大的船,九儿同旁人一样穿着薄薄的舞裙不停搓着扑满水粉的手,牙齿磨着涂红的唇。 蝶起同几个姑娘围过来,“季丫头,你这么紧张啊?” “别咬了,嘴都快破了你。” “别揪着心,都有这么一次的,过了就好了。” “是啊是啊,季丫头,一会儿你跟着我们跳就好,要是跳差了姐姐给你圆过去。” 九儿不懂自己肩上被安抚地拍了多少下,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我不紧张,我不揪心!” 大家听得纷纷掩嘴偷笑,一个挨一个地上船,九儿提着裙摆正要上船,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五百两的初夜(1) “季九儿,侯爷有请!” 九儿莫名其妙地回头,一个带刀的男子匆匆跑到她面前,伸手往远处一指,“侯爷三番两次派人请你,你都避而不见,今日侯爷可是亲自来了,约你一同去赏花灯。” 今天是上阳城的上阳节,正是赏花灯的好日子。 九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很远的地方三顶轿子并排而放,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萧良辰拉着云苏站在轿前向她招手,那另一顶轿子里的是谁不言而喻。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九儿问道。 “问女儿楼的龟公。” 去过女儿楼,那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她要卖身,赏花灯? 人和人的命真得不能比,她的清白过了今晚就没了,他们却可以闲情逸緻地赏花灯…… “我不去了。”季九儿望着萧良辰还没停的招手,不用细看她都知道萧良辰能约云苏出来一定兴奋地找不着北。 “哎,不行不行,侯爷命小的一定要请季姑娘去的。”传话的人急了。 “我说不去就去,有本事你砍了我。” 九儿毫不犹豫地拒绝,转身走上船,船缓缓行走,九儿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三顶刺目的轿子,还是停在原地纹丝未动。 从今往后,她与他们再无瓜葛。 她已经离他们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被萧良辰的这么一请,九儿竟没心思紧张了,余老爷的船上请得都是些达官贵人,圆桌铺满好几十桌,随处可见穿金戴银的老爷,这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没有比这个时候卖掉初夜更值钱的时候。 第20页 “我出五百两!” 一声清脆的嗓音在宴上响起,吃吃喝喝笑侃的声音嘎然而止,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五百两的初夜(2) 九儿和艷娘一齐惊呆地往席上看去,只见一个约摸十来岁的男孩子举着一叠银票从一堆老态龙钟或大腹便便的男子中站了起来,再一次响亮地重复道,“我出五百两买她的初夜。” 话音刚落,船上立刻掀起一阵譁然。 “这孩子哪家的?” “余老爷子还请了他?” “哪里来的人?这齣价的态度都赶上上阳城第一公子——公子策了。” …… 艷娘凑到她耳边悄声问道,“这少年你认识?” 被艷娘一说,九儿懵掉的脑袋忽然有点清醒,这个男孩印象深刻的脸她记得,“他是……” “在下乃城南柳家瓷商之子柳池,蒙余老爷青睐,特邀家父柳成,无奈家父染疾在身不便赴宴,特交待在下给余老爷赔个不是。”少年彬彬有礼地说完,朝余老爷的方向作了一辑。 果然是他,小鬍子柳成的儿子,十六岁的人有一张娃娃脸,可小鬍子不是公子策的奴才么?怎么变成瓷商了? “原来是柳老爷的贵子,既然柳公子有意买下这小姑娘的初夜,那就请各位同僚卖老朽一个薄面,不要与柳公子竞价了。”余老爷这么一说众人吩吩应喝,本来一个长相不出众的丫头也不值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九儿还在惊愕,她的初夜就已经被盖棺定论,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艷娘已经将她一把拉到柳池身边,笑得风情万种,“那柳公子,九儿可就麻烦你照顾了。” 柳池颌首,艷娘飞快地将银票取走,在九儿耳边嘱咐一声,“回女儿楼时分帐,好好侍候他。” “坐吧。”柳池沖她笑了笑,娃娃脸上满是无害。 柳成是公子策的奴才,那柳池也算是,柳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莫非…… 五百两的初夜(3) 九儿坐立难安地陪着柳池坐着,到晚宴快结束时,柳池突地站起来,向余老爷告辞,“美人在怀,余老爷子恕晚辈先行一步。” “哈哈哈……理当理当……”余老爷一脸的白鬍子笑得一抖一抖。 柳池搂着九儿往外出,忽然又回头皮笑肉不笑地来一句,“恕晚辈冒昧,余老爷府上是孝敬明陵王爷的吧?” 九儿见余老爷脸色突生一变,惊恐未定地盯着柳池。 不对劲……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九儿蹙着眉被柳池半推着出了船舱,大船下竟停泊着一圈的小船,见他们出来,小船上的黑衣人纷纷跳上大船拿着手里的桶就往上面倒。 一股浓烈的煤油味充斥着鼻腔,九儿被柳池抱着跳进小船,九儿跌坐在小船里,柳池伸掌击拍两下,气定神闲地道,“放火!” 眨眼之间,一股通天的大火瀰漫了整艘大船,各式各样的尖叫声嘶喊声传出来。 九儿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整个人完全傻住,“你们在做什么……” 柳池没理她,将小船划稍远一些,只听漫天的救命嚎喊声从大火里破出,不停有逃命的人从大船上跳下,却转眼就被小船上眼尖的黑衣人一刀刺进贯穿身体。 大火烧红整片天空,将鲜血染红的湖面映得分外清楚。 九儿在恐惧中勐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就往大船的方向扑去,却被柳池反手推在船上,“你想去哪?” “艷娘还没出来,蝶起还没出来,女儿楼的姑娘都还没出来……”九儿吶吶地说着,爬起来又想走,又被柳池一把推下,九儿大吼起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那船上那么多人,你们想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吗?” 五百两的初夜(4) “你没死不就得了?”柳池冷哼,像极了公子策的某一面。 “那女儿楼的姑娘怎么办?”九儿带着哭腔地去抓柳池的手臂,“你肯定不是要杀女儿楼的人,你把她们放出来好不好?她们全是苦命人,求求你,你把她们放出来……” “那只能怪她们上这条船。”柳池冷漠地盯着她,冷讽道,“真不知道七爷怎么会让你这样一个人活着。” 九儿说不出话来,想挣扎去大船上,手臂却被柳池勒得死紧,动弹不得。 雨亭湖畔,一个颀长的身影笔直地站着,衣袂随夜风而翻飞,男子深不可测的眼里倒映着远处湖面上的浓浓大火。 “七爷,看来柳池已经得手了。”小鬍子柳成始终相伴站在男子的左边,“我乔装瓷商探得乔先这个老爷子一直替明陵王在上阳城里查寻七爷和五爷的下落。” “我的下落还用查么?只是想放着我这根线找他罢了。”公子策唇角抿起一丝寒冽的冷意,“还有,他不是五爷,他是我主子。” “七爷……” “你何曾见过我们这般的兄弟?弟弟在明给人从小刺杀到大,而哥哥在暗躲得乐在逍遥。”公子策负手而立,面孔始终迎向湖上的那场火。 “七爷,现下七爷的敌人当是欲谋朝篡位的明陵王才是。”柳成低声说道,“萧侯爷和云小姐还在花灯那等您,您先回吧。” 公子策颌首,正要走一人匆匆来报,“启禀七爷,柳池完事后搂一女子直往女儿楼。” “呵。”公子策看向柳成,眼底的光讳暗不明。 柳成脸色大变,“七爷寻人监视犬子?” “柳成,你可是真正效忠于我?”公子策声线低沉地问道。 —————————————————————————————— 2月25日,更新完毕 五百两的初夜(5) 柳成迫不急待地单膝跪下以表衷心,“柳成跟随七爷多年,属下之心日月可鑑。” “那若是我杀了你儿子呢?”公子策连眉也不曾抬一下,声音依然是冷得厉害。 柳成惊愕,“七爷可是怀疑犬子别有二心?犬子自小崇敬七爷,处处以效仿七爷。若他敢生二心,不用七爷动手,属下自己解决他。” “或许就是太像了。”就连野心也效仿于他,公子策冷漠地说道,“你儿子比你更能看清我,但你比你儿子能看清局势。” 柳成心惊胆颤地看着公子策一步一步离开,说不出的惊慌萦绕心头。 雨亭湖面的大火仿佛烧之不尽般狂烈,绝望里的唿救悲恸地直冲九霄。 然而渐渐地,火势湮灭在冰冷的湖水之中,唿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全部归于平静的湖面…… 余老爷没了,艷娘没了,蝶起小姐没了,女儿楼的姑娘都没了…… “季丫头,你这么紧张啊?” “别揪着心,都有这么一次的,过了就好了。” …… 上船前的歷歷幕幕还在眼前,在困境中唯一会给她支持的一群同命相怜的姑娘,刚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就被大火吞灭。 九儿全身无力地被柳池一路拉着往女儿楼的方向走,映衬上阳节的几盏花灯垂在女儿楼门檐下,发出暧昧不明的灯光,没去船上的姑娘们还照常在青楼里拉客接客。 见九儿他们进来,大厅里的姑娘纷纷走来打趣她。 “哟,好俊的小公子哥。” “季丫头你好福气啊。” “小公子,我们季丫头就烦你好好‘照顾’了!” …… 没人会怀疑柳池的身份,她卖身的消息早已在女儿楼里传开,柳池很好地撇清和大船失火的关系。 一切都翻覆的初夜(1) 被柳池推进一间厢房,九儿一字一字道,“你可以走了。” “我为什么要走?”柳池走到八仙桌前点燃薰香前,发出一声冷笑,“我买下了你的初夜,你今晚就是我的。” 他真得很像公子策…… “那是催情香!”九儿上前将香给折断灭掉,一双眼恨恨地瞪着柳池的娃娃脸,“我季九儿不是愚蠢之人,公子策让你买下我的初夜,就可以说你买下我初夜以后回到女儿楼过了销魂一夜,和船上失火没有半点关系!” 柳池定睛看着她,“我有那么一点明白七爷为什么让你活着。” 九儿不去听他的乱言乱语,只道,“那接下来呢?是公子策亲自出面,还是你直接说服我在官府面前替你作假口供?” “今晚以后,你就是我柳池的女人,我不需要说服你也自然帮着我。”柳池笑得很是阴邪,和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很不相符,娃娃般肉嘟嘟的手指开始宽衣,眼瞄向被她掐断的香,“没有催情香,我对你也是很感兴趣。” 九儿开始惊恐地向后退去,“不是公子策要你买下我的?” “你对他还真是死心塌地,你以为他不知道你要卖初夜?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娘快死了,你已经走投无路?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先后向云苏和萧良辰借过钱?”柳池步步相逼靠近她。 退无可退,九儿背一下子靠在墙上,眼里不禁氤氲出一丝雾气,“他全知道?” “自然。”柳池的身高和她差不多,两只手撑在她身侧的墙上,把她禁锢在怀里,双眼平视她,“上阳城一半达官贵人一夜粹死官府定会追查到底,七爷就为了等今夜,你说得没错,没人比你再适合做假口供。” 就为这个原因,公子策没有出手帮她,眼睁睁看她走投无路,眼睁睁看她娘受病痛折磨…… 一切翻覆的初夜(2) “那如果我不帮你们呢?”九儿倒吸着冷气问道。 “我说过,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女人,没有女人不帮她的男人。”说完,柳池低下头便噙住她的嘴,手开始去拉扯她仅着不多的衣裳。 所有的回忆翻天覆地地袭来,她想起小时候在公子府看到蝶落和那个男人在床上翻滚,他们的手,他们的脚,他们的嘴…… 九儿紧紧咬住牙关,死命地在柳池怀里挣扎,“滚,滚……” 一头长髮咻地被擒住,头皮疼得她不得不仰着头,柳池漠然地瞪着她,“听话点,少受点苦。” 第21页 “这也是公子策要你做的?”九儿痛得龇着牙,她想她现在一定面容扭曲到了极点。 “你说呢?”柳池勐地抱起她扔在床上,自己坐在床畔又开始脱衣,从腰间拿出一小袋银子扔在床头,“这里有七八十两银子,你只要以后乖乖听话,就会知道我比七爷懂怜香惜玉,绝不会让你冻着饿着。” “你们就是一条路上的人。”九儿坐直身体伸出脚去踢他,“你给我滚,我卖谁也不卖你,滚!” 柳池抓住她的双脚,嘴角泛起冷笑,“怎么,今天换了七爷在这里,你就开心地贴上去了?” 九儿惨笑起来,“我季九儿噁心认识他公子策,更噁心你,你滚!滚啊!有本事杀了我,不然我绝不做假口供!” “啪——” 柳池一巴掌摔在她脸上,九儿一下子倒在床上,身上的衣裳被尽数褪去,漫天漫地的冰冷袭卷向她,望着上面的纱帐,九儿眼泪水一下子滚落下来。 一切都翻覆的初夜(3) “风尘女跟我装什么贞节!”柳池用劲死死地掐住她的下巴,“如果不是公子策,你这样的货色送我面前我都懒得碰!” 如果不是公子策…… 如果不是公子策…… 为什么她的命要和公子策有瓜葛,她又没欠他,为什么会这样…… 公子策阴冷无情,却不会真正去伤害她,这才是公子策不是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和她脑子里的世界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是兇勐的野兽一般,九儿只感觉那反胃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自己身上,几乎让她吐出去。 九儿逼着自己去想娘,去想小末儿,她还有个家,她有家…… 眼角的余光落在床头,九儿艰难地移动着光裸的手臂攥住那袋银子,然后用力朝埋在她颈窝的那颗脑袋砸去。 “啊——” 柳池抱头疼得坐起来,九儿趁势蜷起身子坐好,不懂是害怕还是羞愧,身体难以自持地颤粟,“有种你杀了我!” 柳池愤恨地瞪向她,一边将指骨掰得喀喀作响一边朝她扑来,“贱女人……啊——” 九儿抱住自己的身体,呆呆地看着柳池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翻滚摔下床。 一抹白影掠入眼底,九儿震惊地抬起眼眸,公子策笔直地站在床前,白皙如纸的手摩挲着一把滴血的匕首,烛火投下他的影子充满阴霾。 九儿几乎想大叫,却看到地上被刺伤的柳池慌里慌张地爬起来,不顾背上的伤跪在地上拼命磕头,“七爷,属下有罪,属下有罪……” “什么罪?逛花楼还是……另忠他人?”公子策侧靠在床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切翻覆的初夜(4) 柳池吓得睁大眼,“属下对七爷忠心不二,日月可鑑。属下自小对七爷敬仰,处处效仿,属下的爹可为属下作证。” 公子策望了一眼坐在床头缩成一团未着寸缕的九儿,眼底蕴出一抹阴寒的光,迈开脚步朝柳池走过去,一步一沉,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脆。 “第一,我不需要一个连狂花楼都效仿的奴才。第二,五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柳池……也扶不起他。”公子策慢悠悠地将沾血的匕首在柳池光熘熘的身体上擦拭着,嘴角抿起的冷意危险至极,“你妄想辅佐五爷以后平步青云,但是你忘了,五爷的对手不是明陵王,而是我——七爷。” 柳池吓得身子瑟瑟发抖,不敢置信地出声,“莫非七爷你想做皇……啊——” 公子策勐地将手上的匕首一沉,柳池一下子趴倒在地上,眼睛惊恐地睁着,却再没说出一个字来。 九儿一阵心惊肉跳,公子策将匕首在尸体上反覆擦拭干净后才站起来,转身走到床前,手臂一挥,一席轻被盖到她的身上。 九儿僵硬地缩在被子里,公子策坐到床沿,声音听不出喜怒,“吓坏了?” “为什么你每次杀人都杀得若无其事?”九儿慢慢抬起眼眸,声音里透着一丝战粟。 “一个八岁的女孩子有胆量独自埋尸,现在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公子策勐地上前掐住她的后颈将她勾到自己身前,如他人一样冰冷的唇随即覆上。 双唇纠缠却没有一丝丝暧昧的气氛,身上的被子滑落下去,九儿倒吸一口冷气,被迫承受他唇上的压力,公子策的唇慢慢游移到她的耳际,一字一字,字字灼心,“你撑得下去。” 一切都翻覆的初夜(5) 九儿一掌挥到他面前,公子策丝毫没有躲闪,几乎贴到她鼻子的脸微微斜着,削瘦阴邪,浓重的剑眉下,一双似暗未明的眼直直地看着她。 她打不了。 因为他是公子策。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伸手帮过她的公子策。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良久,九儿将僵直的手指蜷成拳头放了下来,公子策眼中掠过一抹早知如此的瞭然,“我料定你打不下去。” “艷娘是你害死的,女儿楼的姑娘们是你害死的,连帮你做事的柳池都是你杀的……”九儿大喊起来,带着浓重的不堪,双手无力抱住自己的脑袋,眼泪再一次染开未干的泪痕,“你凭什么让我看到这一切,你凭什么以为你强加在我身上这一切我撑得下去?刚刚是要我替柳池做假口供,现在呢?要我替你做假口供吗?” “你会么?”公子策唇边的笑意危险而深不可测。 “你也要侵犯我吗?”九儿反问,曾几何时她梦想着公子策能买下她的初夜,曾几何时她梦想着能一直跟在公子策身后…… 可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翻了,她季九儿何德何能要他公子策绕了一个大圈去利用她。 “不要把我和柳池相提并论,他不够跟我斗。”公子策拉下她抱头的手,指尖抚过她的肩,拇指上冰冷的玉板指让指尖下的皮肤一阵颤粟,唇风带着脂粉味轻轻扑到她的脸上,暧昧不明,“现在想起来,我居然还记得你拖着尸体的样子,当年的你比现在能耐太多……”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我从八岁就这样相信,整整相信了六年!” 九儿突兀的出声打断公子策的话,也打断他差点就要落下的唇,公子策眼底扫过一丝寒冽的阴沉,手指掐住她的下颌,“什么意思?” —————————————————— 2月26日更新完毕。 一切都翻覆的初夜(6) “我还以为我们是有交情的髮小。”哽咽却异常平静,九儿毫不退避地凝视进他迫人的眼里,“我宁愿你萧良辰、云苏他们那样袖手旁观,你不帮我我不怪你。” “可你不要利用我!这比插我一刀还难受!我会想着我从小以为的好人在我最难熬的时候把我玩弄于鼓掌间,而我还傻得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养家餬口。”说到最后,九儿已经喊得泣不成声。 什么学好舞初夜就能卖个好价钱,全是假的。 公子策静静地听她说完,最后得出结论,“看来你真是被吓坏了。” 卖初夜、放火杀人、差点被柳池强占……也许她承受的的确太多。 “我会命人将柳池埋掉。”公子策伸手再次将被子盖到她身上,脸上已然褪去几分冷漠,“我不是柳池,没有那份束手束缚,不需要你做什么假口供。” 那刚才他说的那些话算什么?自打嘴巴吗?还是拭探她?公子策人前的风流放肆,人后的阴邪诡计,谜得像雾的一个人,她当初怎么会有那么一份相信去相信他们是朋友…… “你有当过我是髮小吗?有当过我是你们一类的朋友吗?” 公子策在窗口顿足,侧身凝向季九儿,眸光悠转。 “没有吧。”九儿抱着被子吶吶地说道,眼睛甚至不去看他,半晌,九儿决然地说道,“那我以后也不会了,再也不会自以为是了。” 不会再是朋友了。 她同样不够和公子策斗,再不够格和他做朋友。 唇微微动了动,公子策还是一句话没说,推开窗跳了下去,只剩夜里的凉风灌进室内,一个未着寸缕的女子和一具尸体,还有一截掐灭的催情香。 家破人亡(1) 依稀记得年少时,四个人在糙地上放纸鸢…… 依稀记得年少时,四个人在郊外夜观天象…… 依稀记得年少时,四个人相约骑马,结果她和云苏被马追赶吓得跳进湖里…… 依稀还记得……那时候笑声不断…… 门被叩响,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公子,季丫头,别睡了,出大事了,我进来了啊……听说余老爷的那船在湖中心着火……” “啊!啊!死人啦,死人啦!” 看着那个姑娘焦急地冲进来,又尖叫着夺门而出,九儿喉咙干哑地说不出话来。 在一群人冲进来之前,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床头的银袋子紧紧攥在手里。 这世上,只有钱是真的。 “砰——” 九儿被连夜推倒在公堂上,柳池的尸体横躺在自己面前。 “堂下贱妇,你房中为何有尸体?” “不知道。” “贱妇,还不如实招来,据闻此人乃是买下你初夜的人,为何会死在你房中?是否是你所为?” “不是。” “大胆贱妇,你说不是你所为,那又是何人所杀?” “我不知道。” 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方,惊堂木一声又一声拍响,九儿只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快裂开来。 手脚锁上沉重的铁链,九儿被两个捕快押到牢里,阴寒的地气直扑而来,坚固刚硬的牢笼里,形如枯缟的犯人们都已入睡,稀稀薄薄的稻糙散发出腐烂的气味。 “滚进去!” 九儿被一把推到一间牢里,声响惊醒里边一个睡着的女囚犯,在外边锁门的捕快手中的火把照过那女犯人的脸,只见一个鸡爪似的字血肉模煳地刻在她脸上,九儿吓得摔个踉跄,她在女儿楼的春宫图上见过这个字,是“yin”。 家破人亡(2) 第22页 女犯人面目狰狞地瞪了她一眼,像是恼她打扰了好眠,随后翻个身面靠里侧又睡过去。 九儿惊魂未定地爬到牢门边,贴着牢门坐下来,仿佛这样有危险她就可以第一时间冲出去。 这一晚发生太多的事,多到她一直有种云里雾里的错觉,好像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大火烧了整艘船,艷娘死了,蝶起也死了…… 柳池告诉她这一切全是公子策所为,柳池要强占她…… 然后公子策来了,他杀了柳池,杀了阴毒面像极他的柳池。 后来呢,后来被女儿楼的姑娘撞破,她就被送到衙门了。 她季九儿倒了十八辈子的霉,什么事都给她遇上了。 九儿每天都面对着同一牢房里刻个yin字的女犯人,每天面对着跟猪馊水一样的饭菜,这样生活了两三天后,九儿强打起精神叫住前来送饭的狱卒,“这位小哥,怎么大人不再提审我了?” “雨亭湖大火的事现在整个上阳城都传得风言风语,大老爷哪管得上你这案子。” 狱卒没好气地说道,手里舀了两碗饭在牢门外,另一个女犯人突地扑过来挤开九儿隔着牢门去抓饭碗,如狼似虎地吃起来。 九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摸索出身上的银袋子,从里倒出一锭银子给狱卒,“这是我孝敬小哥的,小哥拿去买点下酒菜。” 闻言,女犯突然停下狼吞虎咽,抬起头贪婪地盯着她手里的袋子。 九儿忙将袋子放到身后,女犯一个勐扑将她扑倒在地,死命地抓她的手臂要抢银子,九儿也是一阵拳打脚踢,“你做什么,这是我的!” 家破人亡(3) 牢门被打了开来。 狱卒一脚踹开扑在她身上的女犯,大声唿喝,“活腻歪了?在我面前打架滋事?” 一转眼,狱卒又像换了一张脸笑眯眯地面向九儿,眼里露出同女犯同样的贪婪,“姑娘,你没事吧?来来来,跟我出来说话,我给你换个地方呆吧,保管你住得舒服。” 九儿更加用力攥紧让狱卒见风使舵的银子,跟着他出了门,“换地好说,小哥,我这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你说?”狱卒笑得脸上能开出一朵花来。 “我想让我小妹来看我一趟。” 狱卒脸上的花立刻枯萎,为难地皱成一团,“哦……要我传个讯啊。” “小哥你就帮帮忙。”九儿在女儿楼早见惯这副贪得无厌的嘴脸,心疼地又拿出两锭银子放到他手里,“我就是让我妹来看看我,到时还有小哥的好处。” 九儿随口胡诌着,她必须要把钱亲自送到小末儿的手上,要让狱卒送八成就是桌上酒肉,这袋子里还五六十两,怎么着也够娘买一副续命的药。 看到银子,狱卒眼睛立刻发了光,连连点头,“那你就等着,等着吧。” 可是还没到晚上,九儿等来另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我去过你家了,你家正办丧事呢,说是你娘昨晚上走了,你妹怕是不能过来见你了。”狱卒抛着两锭银子一脸懒洋洋地说道。 “你说什么?” 脸突然间煞白,九儿拖着沉重的铁链缓缓站起来,声音忽然间哑了,“小哥,这话不能随便说,是不是你不想上我家给我妹传个消息……” 家破人亡(4) “你这话怎么说的,我拿了银子自然替你办事。”狱卒收起银子,贪婪地瞅着她,“你家是不是就两间茅糙房?外面还围一些破篱笆栅栏?现在在你家看热闹的人吶多不胜数,可怜你娘连口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姑娘,要不我再替你跑一趟?给你妹妹捎点银子好办身后事?” 九儿呆滞地站着,身子一寸一寸凉下去,透进骨头。 “侯爷到!” 一个响亮的喊声直传到阴暗的牢里,只见一身形修长的男子形色匆匆地跑过来,身后跟着一堆下人,狱卒见状忙跪下来,“糙民叩见侯爷。” “还不开门。”萧良辰大手一挥。 “是是。”狱卒忙不迭地开了牢门。 萧良辰一袭深紫长袍,梳齐的青丝落肩,玉冠绾髮,身携玉佩,怎么看都与这种骯脏的地方格格不入。 萧良辰一冲进牢房就抓住她的胳膊,焦急地道,“怎么回事?你怎么被送到牢里来了?要不是我到女儿楼去找你,都不知道你出事了,你也是,出事了怎么不让人捎个信给我。” 九儿一动不动任他抓着,萧良辰更加急火攻心,“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苦了?有没有被打?” “他说我娘死了。”九儿终于出声。 “啥?”萧良辰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娘死了,萧良辰,我娘死了!”九儿大叫起来,反手抓着萧良辰指向那个狱卒,“你问他,他是不是在骗我?他肯定在骗我,我娘好好的人怎么能死了呢,你快问他啊!” 萧良辰一眼横扫过去,狱卒吓得跪倒地,“糙民不敢有所欺瞒,这位姑娘给我的地址的确死了一位叫季王氏的人,膝下只有一个十岁的女孩在操办丧事,只买了些纸钱烧,连棺材、孝布都没有。糙民句句属实,请侯爷明察秋毫。” 家破人亡(5) “婆娘……”萧良辰安抚地稳住她的肩,让她别再急燥。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九儿整个人早已方寸大乱,“你不是侯爷吗?你让他们放我回去,萧良辰,你让他们放我回去,我就回去一趟。” “婆娘,上阳城是三不管的城池,我是西郡皇朝的侯爷无法干涉。”萧良辰微驼着背歉意地看进她的眼里,“不过来这之前,我已经写了封文书去城主府,只要城主那沟涉好就能放你出来。” “城主?那个至今没有人见过的城主?那我还有什么指望能出去?”九儿满心绝望,“萧良辰,你这侯爷怎么会这么无能!” “是,是我无能,你别再急了。”萧良辰心疼地捧起她的脸,“婆娘,你哭出来会好点。” “我都没有见到娘亲,我哭什么?”九儿一把甩开他的手,字字力竭,“我要见我娘啊,我娘真有个三长两短,小末儿一个小孩子怎么办?” “我会把小末儿接到我府里照顾。”萧良辰尽量低声下气地同她说话。 照顾…… 九儿勐然想到公子策,计从心来,连忙拉着萧良辰说道,“你帮我去找公子策,他是上阳城第一公子,和官府素有交涉,你让他跟官老爷说放我回家一趟。” “他不过有两个臭钱而已。”萧良辰一提到公子策便没了好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道,“我萧良辰还在这里,用不着去求公子策。” “不是求,是交易!”九儿字字咬得崭钉截铁,一抹绝望埋进眼底,“让我回家一趟,像收养云苏一样照顾小末儿一辈子。你告诉他,只要他办妥这两件事,他想要的我就给他,我甚至可以让他高枕无忧。” 我娶你过门(1) “高枕无忧?”萧良辰不解地重复她的字眼,“你和公子策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跟他说他自然会明白。”九儿连连推他,“快去快去,算我求你,一定要帮我把话带到。” 萧良辰一头雾水地被她推离。 萧良辰一走,九儿整个人瘫软地摔坐在地上。 娘死了。 她为娘入的青楼。 她在花楼里干了这么多年的粗活。 她可以低头开口去和自己最重视的髮小借钱。 她拼了命地练舞只为卖初夜。 她用那袋让她噁心的银子去讨好狱卒。 这些都只是因为娘在,她做多少也不会喊苦喊痛认命,现在娘没了,她唯一的支撑没了,这么多年的信奉一夕之间崩塌无存。 回头想想,她在青楼这么多年给家里带来过什么么?不过还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娘还要为了她硬是熬着身子撑下去…… 也许,娘早就熬不下去了…… 现在的她,还能为家里做些什么? “砰砰砰——” 牢门被人从外面重重地拍打,九儿抬起头,一个穿着狱卒服的人扯着嗓子问,“你就是季九儿?” 九儿点头,狱卒的声音立刻压低下来,“公子策公子让我给你传个话,问你如何让他做到高枕无忧?” 这就算是答应她的交易了? 九儿苦笑,一字一字道,“你去拿一份认罪书,我画押,我认罪。” 狱卒点点头,随即离开。 背靠在墙上,九儿忽然觉得松了长长的一口气,以后再也不用她无力的努力了,小末儿有一个好的去处,娘也会安心,她也不用再拼命了,不对,是命已经拼掉了…… “原来,这就是你以为我想要的。” 九儿错愕地向外看去,一双一尘不染的白靴在牢门外缓缓步入她的视线,颀长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阴沉。 ———————————————— 2月27日更新完毕。 我娶你过门(2) 是公子策。 “你会来是答应了我的交易吗?”九儿扶墙站起来,手脚上的铁链哐哐作响,平白给死寂的牢里添出一点声响。 “什么交易?我收养你妹妹,你替我顶罪么?”公子策站定在牢门外。 九儿惊了下,他怎么这么轻易便说出来,她看向另一个女囚犯,却发现她蜷缩躺在角落里,应该是睡着没听到他们的话。 “上阳城的律法,杀人者偿命。” “死的不是你不就行了?”九儿两只手揉在一起,“我就是能出去凭一己之力也没法好好把小末儿养大,还不如以命换她一个好命。” “不如我们来做另一个交易。”公子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你季九儿,同我成亲,我保证你安全无虞地出这牢门。” “什么?”九儿惊呆地张着嘴。 “娘死于痨病,沦落风尘的姐姐犯下死罪,你妹妹这辈子都逃不脱你们附加给的难堪和枷锁。” “……”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都是事实,她想替公子策顶罪不过是逃避,逃避妹妹以后的人生同她一样灰败不堪。 第23页 “你要还想季小末以后能堂堂正正地嫁户人家,就同我成亲,让你季家的门楣光耀起来。”牢门外,公子策的白靴沾上泥灰,冷峻的面孔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可我只是一个不清不白的青楼女子,你上阳城第一公子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个道理她十多岁就懂了,所以她把自己和公子策的距离划得很好,越想越不对劲,九儿忍不住质疑,“公子策,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永远都不会懂。”公子策指骨分明的手指从脖间攥下一块玉扔进牢门,“这是我的传家宝玉,你娘过完头七,我娶你过门。” _________________ 大家元宵节快乐。上午去上坟来着,更晚了。 我娶你过门(3) “公子策,你在耍我?”怎样她都不敢相信公子策居然会要娶她,他都没把她当过朋友,他甚至让自己的手下去侵犯她…… “我要一个娘子,一个出身低贱不堪的娘子。”公子策给了她一个模凌两可的答案。 “上阳城出身低贱的不只我一个人……” “罗嗦。”公子策不耐烦地睨她一眼,转身离开。 良久,九儿看着牢门外的空荡荡,才从稻糙间捡起玉,是块暖玉,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指尖摩挲过上面复杂的纹路,九儿想不明白公子策究竟为什么需要一个出身低贱的娘子。 说什么交易,他早已吃准她会答应。 翌日清晨,九儿便被官老爷亲自迎着出了牢狱,乍见清晨的雾光,九儿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短短几日,她已经歷万千。 “季姑娘,轿子已经备好。”官老爷同之前在公堂上判若两人,主动压轿请她上去,“季姑娘,请一定在城主面前多多替下官美言两句啊。” “城主?”九儿一脸莫名其妙,不是公子策交涉官府,用钱把她买出去的吗? “季姑娘,你就别瞒下官了,城主亲下公文示意下官办事不力,命我立刻放人。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季姑娘同城主还有关系,请姑娘恕罪,恕罪。”官老爷一副油腔滑调,看她坐进轿后忙喊道,“起轿!送季姑娘!” 怎么又会和城主扯上关系? 九儿无暇多想,轿子到家的时候正碰上娘亲出葬。 漫天的纸钱跟雪花似的洒下来,两间茅糙房外人围了一层又一层,锁吶尖锐的乐声被吹得悲凉,棺材由几个陌生男子抬着走出人群,一身麻孝的小末小小的身子死死地攥着棺材不让走,巴掌大的脸上早已哭得全是水渍。 我娶你过门(4) 娘真得死了。 要等她挣大钱的娘死了…… 九儿站在轿外看着这一切,悲恸黑天黑地袭来。 “娘——” 嘶声力竭的喊声让出葬队伍停了下来,锁吶声也停了,季小末拖在棺材棺材看向不远处轿前的女子,眼泪又一次无声地涌出来。 九儿用尽力气跑过去,双手扒在棺材上跪下来,“娘,九儿回来了。” 最后一次见娘是什么时候? 对了,她从郁老闆那知道娘有了痨病,在屋外听娘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一声接一声的嘆气…… 纸钱落下一地,九儿头磕在棺材上泣不成声,“娘,你说要等我挣钱的……我就差一点,要是我不贪玩早点接客挣钱就不会耽误你,是九儿不孝,九儿买不起好药……” “九儿。”软软的声音传到她耳边,九儿只感觉有人替她披戴上麻孝布,肩膀被人搂住,九儿抬起头,云苏娇俏难过的脸映入她的眼里,“九儿,人死不能復生,你别太难过,小末儿还等你照顾。” “婆娘。”萧良辰一身素服站在云苏身边。 “啪啪啪——” 季小末突然冲过来照着季九儿身上就是一顿捶打,力气不大,可九儿还是被打得瘫坐到地上,萧良辰伸手作势去揍季小末,“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姐受了多少苦?你姐为了你和你娘一辈子都毁了,还受尽牢……” “萧良辰!”季九儿喝止住萧良辰,她不要才十岁的妹妹承受更多。 “我去女儿楼找你,你把我轰出来,娘病得都快不行了,她就想见你,你就给我两钱银子……”小末边哭边比划着名手势,然后握着拳头对着她又一顿打,“娘死的时候还在喊你的名字,一个劲地要我出门看看你有没有回来。” 我娶你过门(5) 九儿硬生生受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时候娘就快不行了……” 小末打着打着扑到她怀里痛哭,两姐妹顿时哭成一团。 锁吶声响,棺材重新被抬起,九儿从别人手中接过娘的牌位拉着小末的手走在队伍最前头,“小末儿,别哭了,这两天都哭坏了。” 小末抽抽嗒嗒着,小身板一起一伏。 崭新的墓碑前,九儿和小末跪着,棺材下坑。 看着那密封严实的棺木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眼前,九儿才恍然明白,她再也见不到娘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娘——”九儿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你们打开来让我看一眼好不好?我都没有好好送过我娘,你们打开棺材,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旁人皆是纷纷劝说,“丫头,快回来,这有悖伦常,不能让你娘死后不得安宁。” 萧良辰也去攥她,“婆娘,送你娘走吧,别误了时辰。” 九儿却死死扒着棺木不肯撒手,“娘你醒醒,九儿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求你醒醒,你看我一眼啊,九儿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 小末见状也扑上棺木,无声地拼命哭。 “娘你醒醒,娘我求你醒醒……娘,娘……”九儿死命去捶棺木,却只得到沉闷的回应。 围在旁边的人群都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纷纷拭泪。 “下棺。”一个阴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像是受到命令,扛棺的人忙不迭地把棺材往下放。 “娘,不要……娘,娘……”九儿眼睁睁看着棺木下沉,手指不甘心地去抓棺盖,整个人跟着沉下去。 眼看她就要掉下去,萧良辰忙推开身侧的云苏上前,一个身影却挡在他面前首先把九儿抱了起来。 我娶你过门(6) 九儿整个人被横抱起来,眼前一阵天悬地转,待看清是上方的脸时,九儿开始挣扎,“公子策,你放我下来……” “你妹妹跟着你快哭死过去了。”公子策面无表情地说道。 九儿这才想起小末儿,斜过脸果然见小末跪在坑前被几个邻居婶娘拉攥着,一边挣扎一边哭天抢地要往坑下抓些什么。 公子策向旁边的人横了一眼,立即有个男子上前抱起小末过来,“公子,马车准备好了,这里交给我们就行。” 公子策微微点了点头,抱着九儿一路往马车走,离开那刺耳悲鸣的锁吶声,九儿的心才慢慢沉静下来,“我娘的身后事你办的是么?他们说那块是附近最好的风水宝地,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公子策顿住脚步,眼睛扫过她脖颈间的红线,眉微扬,不发一言地抱着她继续走。 办完季王氏的身后事,几天没合眼的小末终于趴在床上睡着了,满脸泪迹斑斑却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好似一松手,自己的姐姐就会消失。 也许公子策才是对的,对小末来说,姐姐才是她的依靠她的一切,只有金银堆彻的人生未必是适合她的。 想了好久,九儿从小末的手中挣脱出来,摘下身上的麻孝往外屋走去,只见萧良辰、公子策、云苏三人神态各异地端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前,他们身上的锦段华服实在不该出在这种又旧又小的茅糙房里。 见九儿出来,云苏第一个一跛一跛地冲过来,“九儿,累坏了吧?昨天我才听萧良辰说你入狱的事,怎么会这样,你怎么扯上杀人罪的?” 说起这事,公子策救她出狱怎么会和城主扯上关系。 九儿若有所思地看向挨桌侧坐的公子策,他的侧脸轮廓如削,阴邪到美。 成亲过门(1) 九儿双手擦了擦身上的衣裳,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云苏你坐,我去给你们倒水。” “我去。”公子策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九儿转身的脚步顿住,云苏和萧良辰惊诧地看向公子策,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凝结。 公子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往里屋走去,好似在家里一般的姿态。 半晌,云苏才打破这份怪异,一边拉着她一边勉强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公子策做事呢,他在家里可是个大老爷,什么都要别人侍候。” 九儿看到萧良辰的脸色阴了下去,于是手肘推推云苏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云苏看了一眼萧良辰只好作罢,转而问道,“九儿,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小末还那么小,你还要回女儿楼吗?” 九儿下意识去摸领口的红线,公子策没告诉他们要娶她的事吗?难道他只是说说,并没有想要娶她? 不娶她又如何,她可以照云苏说的回女儿楼接客,慢慢把小末拉扯长大。 “咦?九儿你挂的是什么?平安符吗?”云苏顺着她的手去摸红线,从她领口拉出一块羊脂白暖玉,嘴角的弧度僵在脸上,双眼紧迫地看着她,“这是什么?” “玉。”九儿被云苏有些狠的眼神吓了一跳,话出口才发觉自己说了废话,忙补道,“是公子策给我的。” 公子策正拎着一个水壶走出来,云苏腾地站起来,指着九儿脖子上的玉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把这玉给了九儿?” “嗯。”公子策若无其事地走向他们,把水壶放到桌上看向九儿,“我没找到碗。” ———————————————————————— 2月28日更新完毕。 成亲过门(2) “哦,我去拿。”九儿忙站起来,刚要走就听云苏紧追不捨地问,“公子策,你不是说这是你的传家玉?要传给媳妇的?我当初怎么喜欢你都不捨得给我,现在给了九儿?九儿缺钱你给她钱啊。” 第24页 公子策抬眸问九儿,声音低沉,“你没同他们说?” “没。”九儿摇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情形,竟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一旁的萧良辰忍不住出声,“到底怎么回事?你上次说和公子策交易,是不是这个事?” “那就由我来说。”公子策走到九儿身边,手掌自然而然地拢起她的手,泰然自若地道,“我和季九儿已订婚盟,她娘头七过后我们便要成亲。” “成亲?!你和婆娘成亲?!”萧良辰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喊声响得能掀房顶。 “九儿,这是真的吗?”不同于萧良辰的反应,云苏没有大喊大叫,声音低得好像发不出来。 手被公子策用劲握了下,九儿才点头。 “那我算什么?”云苏隔着桌子看向公子策,眼里的受伤浓得让人动容,“你养我这么多年是为什么?你要娶九儿不会早点把她养回家吗?” 公子策冷眼相对,“再养出一个娇气的小姐么?” “我娇气?”云苏柔软的声音几近颤抖,“我一个瘸了腿的废人能娇气得起来吗?” 九儿心中一刺,视线不自觉地滑向云苏的腿,那是她避不了的痛。 “云苏。”萧良辰走到云苏身边,“婆娘和公子策成亲我也没料到,不过始终是喜事一件,你这是怎么了?” “碗呢?”公子策突兀地出口,问着与此时毫不相干的话。 “在外面灶上。”九儿回道,可现在还有人想喝水吗? 成亲过门(3) 公子策迳自往外要走,云苏出声,“你要是娶个达官贵人的千金小姐也罢了,我云苏自认身子残废比不上,你现在却要娶九儿?既然九儿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九儿错愕地微张着嘴,萧良辰的脸已经一层一层黑下去,又气又妒地扁嘴。 公子策仿若未闻继续往外走,冷漠得仿佛云苏的屡屡指责都不是沖他一样。 见状,云苏勐地将暖玉从九儿脖子上一攥而下,九儿疼得倒抽气,却看云苏一把将玉摔在桌上,“公子策,你分明是娶九儿来气我,好,算我识人不清、自作多情,既然如此,你以后也不必再养我,我云苏是死是活都与你再无瓜葛。” 公子策顿住脚步,却还是只字未言。 云苏终于受不了地掩面跑出去,九儿还来不及张口,萧良辰已经跟着冲出去,“云苏,云苏……” 九儿犹豫片刻,迟疑地问道,“公子策,你和云苏……” “罗嗦。”公子策阴冷地打断她的话。 罗嗦什么,她什么都还没说。 “若云苏说得是真的,你又何必娶我?”九儿还是说了出来,“你公子策素来喜爱风流快乐,可这是终身大事,你不能因为和云苏斗气而害她一辈子。” “我和云苏什么都没有。”公子策背对着她略转过头,字字截铁。 “那你不娶她,却娶我?”论感情,被公子策从小养起的云苏跟他更亲不是吗? “我需要一个出身足够低贱的娘子。”公子策转过身,冷淡地看向她,“我早说过,云苏的命比你值钱太多。” 九儿呆立在原地,脸上像被他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痛彻不堪。 成亲过门(4) 云苏离家两天后被萧良辰劝了回来,而公子策的聘礼隔天大批大批地扛到两间茅糙房里。 送聘的人一走,小末儿就整个人扑到聘礼上,小小的胳膊抱着身下的东西,生怕马上就不见了。 两姐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黄金珠宝、绫罗绸缎,想想真是可悲,她有福做上上阳城第一公子的娘子,居然是因为她出身太过低贱,可她不能不嫁,她还有小妹照顾,就算公子策再怎么羞辱她,她也不能和钱置气。 “姐,这些真是我们的了?全是我们的了?”小末儿从聘礼上跳下来,一脸的激动奋动,手指都比划扭了。 九儿笑着点点头,这才注意到每个箱子、物件上都别着一朵石榴花,大红大红的,喜庆极了。 九儿折下一朵石榴花放到娘的牌位前,点上三柱香跪下来,“娘,我马上就要嫁人了。是公子策,他是上阳城第一有钱人,也是第一公子,你看他给我送了这么多聘礼,娘,你开心吗?可娘的头七过完,我就得过门,人都说守孝三年……” 小末儿有样学样地跟着跪过来,拍拍她,九儿转过头,小末小大人似地拍拍胸脯,比划着名手势,“我给娘守孝三年就行了,姐要过好日子。” 九儿一下子笑出来,“放你一个人在这家里我可不放心,你到时陪我嫁过去,姐吃什么就给你吃什么。” “真的?真的真的?”小末儿眼睛都发亮了,开心地直朝牌位磕头,忽然小脸又扁下来,噘着嘴难过地看着她,手指快速比划着名,“姐,要是你早点嫁人就好了,娘也不会死了。” 九儿苦笑,不是她早点嫁人,而是如果公子策早点需要一个低贱出身的娘子就好了…… 石榴花开,红似滴血,成亲的日子转眼即到。 这不该是她的新婚之夜吗(1) 石榴花开,红似滴血,成亲的日子转眼即到。 披上凤冠霞帔那一刻,九儿才真正有种新嫁娘的感觉,盖头盖过眼前,满眼满眼的红,一切都太过喜庆,喜庆到她有种期盼和幸福的错觉。 九儿握了一朵石榴花藏在手中,迎亲队热热闹闹地从茅糙房前起,通往上阳城最富有的一户人家。 公子策一向万花丛中过,十八岁订下终身,娶的还是女儿楼的一个无名小ji,这亲事早已在上阳城传得沸沸扬扬。 这日到公子府道贺的人数不胜数,全是公子策平日交结的一些公子哥,还有达官富商。 九儿被媒婆一路背进大堂,鞭炮丝竹不觉于耳,闹腾得厉害,到大堂时闹声明显小了很多,已经很远,九儿盖着盖头看不到,只得问媒婆。 “九儿,是公子策说不喜人多嘴杂,把前来道贺的宾客安排在外面。”一个柔软的女声传来,夹着不容忽视的泪意。 九儿忙从媒婆背上下来,手乱摸一通,“云苏,你没事吧?” “云苏有我照顾自然是没事。”萧良辰的声音也插进来。 萧良辰和云苏都在这里,那新郎呢? 九儿正想着,一团红缎子突然被塞到她手里,媒婆道,“爷,夫人,这就拜堂吧,吉时不能误。” 九儿忙抓稳手中的缎子,手中的石榴花却应声而落。 感觉到红缎子的另一头被人攥紧,九儿无暇顾忌,任由媒婆推着跪到蒲团上,正要拜堂,一声高亢的声音传来,“礼到!” 这个时候有人把礼送到大堂?九儿有些莫名其妙,却听有箱子沉沉落地的声响,那个高亢的声音继续响着,“这是我五爷的礼,还望七弟笑纳。” 五爷?七弟? 这不该是她的新婚之夜吗(2) 九儿忍不住微微掀开盖头想看个仔细,小末一身崭新衣裳地钻到她身边,从下往上故作小大人似地瞪她一眼,示意她把盖头放下。 大堂里安静无声,良久,九儿耳边极近地响起公子策的声音,有别于他平日的阴邪,他的声音是激动讨好的,“七弟谢五哥,五哥能亲自来我的婚礼,七弟受宠若惊啊。” 九儿听得一声鸡皮疙瘩,要不是对公子策的声音太过熟悉,打死她都不敢相信这是公子策会说的话。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高亢嘹亮的笑声响彻在屋里。 “公子明,拿命来!”突然一个声音又插进来。 “啊——” 九儿一把掀开红盖头,却见一个陌生男子满身是血地倒在一个繫着红带子的箱子旁,大堂里顿时多出五六个黑衣人,个个目光兇狠,刀剑锋芒。 小末吓得搂住她的腰,媒婆尖叫着躲到一旁,云苏被萧良辰护在身后,公子策呢? 九儿转头一看,竟见一身红袍加身的公子策抱着脑袋躲在拜堂用的香桌底下,吓得声音都抖了,“不要杀我,你们杀了五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不要……来人啊,来人啊……” 九儿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个吓得屁滚尿流的人是公子策? “公子明已死!公子策,你也乖乖受死吧!”几个黑衣人举刀同时向公子策冲过去。 公子策丝毫不反抗,更加吓得往香桌底下拱,屁股对着外面,摆明自寻死路,他不是会武功吗?他不是杀了很多人吗?怎么会这么孬种? 来不及多想,九儿拨开小末缠在身上的手就近冲到公子策前面,毅然以身挡住。 这不该是她的新婚之夜吗(3) 所有的事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剎那,九儿被一双手推开,呆呆地看着云苏挡在公子策的前面,一把剑狠狠地刺入她的身体。 “云苏——” 萧良辰一声大叫,冲到云苏面前一脚踢开一个黑衣人,随手夺过对方手里的剑厮杀起来。 九儿忙爬起来扶住云苏,云苏脸色苍白一片,血从里往外浸湿衣裳,九儿吓得手足无措,“云苏云苏,你怎么样?” “痛,九儿,好痛……”云苏靠到她身上难受地张着嘴。 萧良辰这几年学的武功不是假的,以一敌人竟然能把黑衣人打得节节败退,而公子策这才从香桌底拱出一张脸,一副吓得魂飞破散的样子,“不要杀我,不要……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啊,云苏,云苏你怎么了?” “公子策!”九儿很想揍他一顿,他明明不是会武功,居然要云苏替她挡剑。 萧良辰将黑衣人全部打退出大堂,从外面大喊一声,“来人,拿刺客!” 不一会儿,萧良辰又匆匆地跑进来,一把将剑摔在地上,气得不行,“公子策,你真他妈不是个男人!” 说完萧良辰抱起云苏就往外走,“云苏,你撑着点。” 九儿正想跟上去,想想又回过头,“公子策,你怎么变成这……” 九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看到公子策脸上的胆怯和害怕一点点消褪下去,恢復那一脸冷漠阴沉,一身红袍更衬得他邪气异常。 从香桌下站起来,公子策一步步走到门口将门关上,蹲下身从靴子里拿出一把匕首,面不改色地往房樑上一扔。 第25页 “啊……”一个黑衣人倾时从樑上滚落下来,脚上鲜血如注。 九儿吓了一跳,小末更是怕地又搂住她。 这不该是她的新婚之夜吗(4) “趁乱躲在樑上就能逃出生天么?”公子策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踱步走到黑衣人面前蹲下,纤长的手指握住匕首柄一下子拔下来,黑衣人痛得抱脚。 “你,你怎么知道?”黑衣人吃力地问。 公子策转着手中的匕首,阴邪到美,“说,萧良辰是明陵王的义子,他知不知晓我的身份?” 黑衣人眼珠子转了转,“我怎么知……啊!!!” 公子策毫不留情将匕首刺入他的臂膀,黑衣人当下瘫软倒在地上,九儿连忙把手遮盖住小末的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公子策轻而易举地拔出滴着务的匕首,嘴角的笑嗜血一般,“还不想说?” “公子明已死,大患已除,我又何须告……啊——” 又是一刀刺进他的大腿,黑衣人再受不了地连连惨叫,公子策面色不改地道,“明陵王养了你们这一帮废物,难怪他大事难成,你以为这人真是老五公子明?只不过是我用来引你们出来的把戏而已。” 黑衣人瞠大眼,震惊地道,“难道他不是太……啊——” 又一刀…… 九儿的心一阵紧缩,不忍再睹。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别折磨我了……”黑衣人开始求饶。 从来没见过公子策这样嗜血的一面,九儿不自觉地腿软,今天不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给你留个全尸。”公子策漠然地说道,每个字都寒冽无情,“萧良辰到底知晓多少?” “我说我说,萧侯爷应该是什么不知道,明陵王生性多疑,没信任自己的手下之前他不会透露多少的。” 黑衣人大汗漓淋地说完,公子策眼中掠过一抹得逞,指尖轻巧地转动着匕首,瞬间划过他的脖颈。 九儿瞠大眼看着黑衣人动了两下,就阖上眼睛头歪了过去…… 死了? 公子策又杀人了? ———————————— 7更。 这不该是她的新婚之夜吗(5) 公子策习惯地将匕首在尸体擦拭干净,蓦地,他朝她看过来,目光如刀。 好像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夜里,公子策提着匕首一脸杀意地走向她,越来越近…… 九儿心惊肉跳地一手搂着小末往后退。 公子策一步一步逼向她,阴霾的气息越来越近地压向她,就在九儿退无可退的时候,公子策却擦过她的身朝香桌旁走去,九儿跟着转头,只见穿着一身大红的媒婆躲在香桌旁吓得瑟瑟发抖。 公子策伸出手,面无表情地一掌拍向媒婆的脑门,媒婆连尖叫都来不及就倒在地上,再没动一下。 九儿捂住小末眼睛的手越来越抖。 砰地一声门被打了开来,九儿又被吓一跳,却看小鬍子柳成走进来对着一地的尸体狼籍皱了皱眉,朝公子策鞠了一躬行礼后才禀道,“那些刺客我让人杀了,这里由我来处理。七爷去看看云苏小姐吧,她伤得不轻,一个劲地喊您的名字。” 闻言,公子策半步不停地朝外走去,再没看她一眼。 九儿看着公子策离去,柳成看向她微笑着道,“老规矩,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 柳成,柳池……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公子策杀的吗?怎么还在为公子策做事?公子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还会和明陵王扯上关系,还有萧良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丫头,还不出去?这里太血腥气了……啊,不对,现在该改口叫夫人了。”柳池一边拖尸体一边哈哈大笑,下巴的小鬍子跟着一抖一抖的。 九儿连一点表情都挤不出来。 夫人? 有她这样的新嫁娘吗?有这样血腥的亲事吗? —————————————————————————— 8更。 这不该是她的新婚之夜吗(6) 尽管被吓得不轻,九儿还是一路叮嘱完小末守口如瓶一路往金步苑走去,天色慢慢暗下来,脚步踏在路上发出悉悉梭梭的声响。 金步苑的丫环全部挤在云苏厢房的门口,见她过来各个挤眉弄眼、面面相觑,随即一个个跪下来请安,“给夫人请安。” 看着一张张脸上的不情愿,九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连她自己都适应不了这种变化,换从前她的地位比她们还低下,现在麻雀变凤凰,她们得喊她一声主子。 “云苏还好吗?大夫怎么说?”九儿让她们起身后问道。 “夫人自己进去看吧。”云苏的贴身丫环小腊扁着嘴回道,眼神也飘到别的地方。 碰个软钉子,九儿攥紧小末的手往里走,身后传来那群丫环的嘀嘀咕咕。 “真是麻雀飞上枝头,鸡犬升天了,一个烟花柳巷出来的ji女也能做夫人。” “照理说这夫人本该就是咱们小姐的,小姐常常同公子斗气,公子又说要给小姐找夫家,可那不也是小两口吵吵闹闹嘛,怎么就成了这样。” “小姐不嫌弃她青楼贱籍,视她为姐妹,现在倒好,连夫人这头衔都给抢了,小姐可真屈。” “哎呀,你们说,这公子要真给小姐找了婆家,我们是不是都得跟着陪嫁啊?” “完了完了,这上阳城还有哪比得上公子府啊……” …… 衣袖被拉了拉,九儿低头沖小末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既然嫁了进来,她还能介意什么,谁爱说说去,只是不知道云苏怎么想的,要是云苏也以为是她抢了…… 一进屋,九儿第一个看到的便是萧良辰焦头烂额地走来走去。 这不该是她的新婚之夜吗(7) “云苏怎么样了?是不是伤得很重?”九儿看他这样一下子急了。 萧良辰见她进来,火气沖天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嘴角别扭地往里努了努,玉面狐狸似的脸孩子气极了。 九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公子策侧坐在床沿闭目养神,背嵴挺得笔直,火红阔袖下的手,与锦被中伸出的柔荑相握在一起,云苏面容苍白地躺在床上似已睡着。 明亮的烛火映着闺床,相缠的手被映得时暗时明,男俊女美,宛如画中人。 回想刚刚那些丫环说的话,九儿眉蹙在一起,她真得妨碍了云苏和公子策。 九儿又看向一脸妒意的萧良辰,“云苏她……” “休养一段时日方可。”公子策蓦地睁开眼凝向她,不带一丝感情地道,“你先回房。” “……”就赶她走了?她只是想看看云苏而已。 “九儿。”云苏睁开了眼,虚弱地喊住她。 九儿连忙走过去,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那相握的手上,云苏见状面红耳赤地松开手,急着解释,“九儿,我不是……” “云苏,你明知道自己身子弱,还去挡剑,傻不傻啊?”九儿故作无事地同她调侃,化解掉她的尴尬。 云苏苍白一笑,艰难地说话,“公子策是我恩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总不能触了霉头。” “我身子比你壮,我挨一下两三天就能长……” “你们回房吧。”云苏打断她的话,哀求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公子策,“你回吧,都道良宵一刻值千金不是吗?大喜的日子堵我这屋里做什么。” 九儿转头,公子策连眉也没抬一下,“我说了在这陪你就不会走。” “不可以……”云苏挣扎着要坐起来,牵动到伤口不断咳嗽,九儿担忧地去扶她,却被公子策一手推开。 这不该是她的新婚之夜吗(8) “你回去!”公子策冷漠地睨她一眼,又扶着云苏躺下去。 换作以前,九儿一定是大声地回去,云苏是我姐妹又不是你姐妹,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得走?可现在知晓云苏和公子策的关系,她怎么都说不出这句话,云苏更需要的是公子策,而不是她。 九儿一步步向后退去,沉默地转身离开。 公子策有些意外地凝视着她不发一言地离开,背影消瘦不堪。 云苏虚弱的声音还在挽留,“九儿……你别、别听他……他就这性子……九儿……” 九儿拉着小末前脚踏出金步苑,萧良辰后脚就蹦了出来,九儿奇怪,“你怎么也出来了?” 萧良辰气得直嚷嚷,“在里边憋也憋死了,要不是碍着云苏,我真想把公子策狠狠揍一顿。” 九儿不言不语,萧良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道,“婆娘,云苏现在是受了伤,意识不清才一个劲地抓公子策的手,你别多想了。” 九儿歪过头,对着萧良辰担心焦虑的脸露出一抹狡黠的笑,踮脚伸出手去掐他的脸,“哦哟哟,原来萧良辰你是担心我才跟出来的,哦哟哟,我好开心。” “去去去……”萧良辰一把扫开她的手,想想自己也笑了起来,妖冶无双,“你没事就成了。” “我能有什么事,受伤的是云苏,如果不是她把我推开,她也不会受伤。”九儿苦笑,“你说我是不是云苏的灾星?小时候害得她跛脚,现在又害得她身受重伤。” 或许害得还有更多,比如云苏的公子策…… “婆娘,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那些从来不是你的错。”萧良辰一把抓住她的手,低下头愧疚地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人,有时口不择言,你别放心上。” 撞见拥吻(1) 九儿点点头。 经歷过这么多,她长大了,他们都已长大。 夜色之下,三个人影徐徐向前而行。 几乎不用去想,九儿也知道公子策今晚不可能回房,堂都没有拜完,可笑月下她一身红妆。 醉生梦死。 这四个字悬刻在公子策居住的院落外面,和公子府其它院落正正经经的名字不同,醉生梦死就是公子策给自己睡的地方取的名。 第26页 没有睡意,九儿愣是熬到天亮才有一点睡意,可刚要阖眼,门就被敲响。 “夫人,奴婢们进来侍候夫人梳洗。” 九儿从鸳鸯被上惊醒,一脸惊愕地坐起身,出神半晌,才恍然想起自己已为人妇,嫁的还是上阳城最有钱的人。 应了一声,一群奴婢鱼贯而入,排成一排站到她面前介绍自己,一堆的名字让九儿晕头转向的,还没记住,身上的喜服就被两个丫环宽衣更下,长发重梳。 九儿难以适应这样的转变,从来都是她侍候别人,居然有一天都不用她动手,衣裳穿上了,髮髻也梳好了,漱口洗脸也好了…… “夫人,你看这枝朱雀钗好吗?”一个乖巧的婢女站在她旁边问道。 金灿灿的髮钗亮得晃眼,九儿差点问一句这真是给我戴的?好不容易才压下这股冲动,九儿故作庄重地点点头,婢女恭敬地替她插上,旁边又一婢女递上铜镜,“夫人,你可真美,教奴婢们好生羡慕。” 九儿奇奇怪怪地看她一眼,这种讨好谄媚的话以前都是她说,别人听,现在却换别人说,她听,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 前面已有三更,别忘了看哈。 撞见拥吻(2)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铜镜中眼黑如檀、肤白胜雪的女子竟然是她季九儿,繁复的髮髻上一枝朱雀钗栩栩如生,柳眉略弯、唇点朱红,珍珠耳饰穿过耳洞散发着淡淡的光。 “真得很美?”九儿忍不住抓着旁边的婢女问道,婢女们纷纷捂嘴偷笑,“夫人自然很美啊。” 九儿吐舌,她好像又闹笑话了。 看着镜中不似自己的人,九儿唏嘘,她以后面对的不是女儿楼风情种种的姑娘,而是阴晴不定的公子策,还有云苏…… “夫人,现在用早膳吗?”公子策一个亲人也无,所以也不存在要给长辈请安的俗礼。 “哦,对了,云苏好点了吗?我去下金步苑。”九儿忙从镜前站起来,曳地的绿柳长裙让她十分不习惯。 “奴婢陪您去吧。” “不用了,我认路。”九儿急急忙忙地往外赶,还是不适应突然就被别人侍候,想想又回头说道,“你们帮我送早膳去我妹妹的房里,再送一份去云苏的房。” 九儿走到云苏的房门被小腊拦下,小腊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她请安后道,“夫人还是别进去了,这公子和小姐都还没醒呢。” 公子策一晚上在云苏的房里? “我就是看看云苏,小腊姐……”九儿好言好语地解释,姐字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称唿错了。 她现在是夫人。 她已不是女儿楼干粗活的了。 不管怎样,她现在是公子府的当家夫人。 想到这儿,九儿抬头挺胸起来,回想着艷娘平时训人的模样摆出一张强势的面孔,嗓子挤出一丝威严和不容置喙,“小腊,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现如今我是公子策明媒正娶的娘子,你要还想在公子府干下去,就得认我这主子。” 撞见拥吻(3) 小腊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你胡扯,小姐才是我主子……” “公子策才是给你工钱的那个人,你以后在我面前最好有点奴婢的样子,我的性子可没云苏那么好说话。”云苏个性柔软,说不定给这些恶丫环常欺负,“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小腊气得干瞪眼,双膝跪下去,“请夫人进去。” 九儿更加高傲地仰着下巴走进去,后面传来小腊忿忿的嘀咕,“狗仗人势的贱东西。” 九儿差点沖回去跟她打一架,可她是初来乍到,要教训这种恶丫环也得挑时候,今天一定要问问云苏平日里是不是给这丫环欺负去了。 气沖沖地穿过屋走进内室,一声暧昧的细喘从里面传来,九儿站在门里呆住,整个人完全傻住,眼睛死死地盯着里边,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云苏一头长髮松散地坐在床上,上半身依偎在公子策的怀里,双手缠绕上他的脖子,仰着娇俏的脸去承受公子策落下的吻,唇舌相缠,辗转反侧,如痴如缠,细细的喘息自云苏的喉咙中发出。 桌上最后的烛火滴下烛泪,火苗完全燃烬,两人忘情到连房里多出一个人都浑然不觉。 九儿震惊地捂住嘴,生怕自己会尖叫出来。 “我和云苏什么都没有。” “你回吧,都道良宵一刻值千金不是吗?大喜的日子堵我这屋里做什么。” …… 像是被一桶冷水从头到脚地浇个湿透,九儿凉得心都冷了。 其实是她笨,一直以为只是她猜测,可她怎么会蠢到他们怎么说她就怎么信呢…… 看着床上春意无边的两人,九儿捂着嘴悄步离开,刚出内室就撞上一堵肉墙,萧良辰高亮的嗓音立刻在屋子里炸开来,“婆娘你也一大早来看云苏啊,有心有心……哇,婆娘,你也人模人样了啊。” 你现在是我的人(1) “嘘、嘘、嘘——”九儿把食指放在嘴前拼命示意他。 “嘘什么?快快快,让我瞅瞅,还真没看出来,这首饰一戴,华服一穿,臭婆娘也是一漂亮大姑娘了。”萧良辰扯着她的手来回啧啧不已。 九儿敲着自己的脑门,这下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走走走,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去吃早饭……”九儿两只手一把抱住萧良辰的一条手臂往外面拖。 “别啊,我还没见过云苏呢。”萧良辰又把她给拖回来。 “早饭回来再看,一会儿再看,我有话跟你说,好多好多话……”九儿急得整个人都挂在萧良辰身上,“走不走,走不走?”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九儿和萧良辰同时朝内室门口看去,公子策微靠在门口好整以瑕地看着他们,刚刚还是衣衫凌乱的,真不愧是风流惯的主,这么快的速度就把衣裳整理好了。 “云苏还需要休息,不好见客。”公子策冷冷地说道。 是面色cháo红,不好见客吧,九儿腹诽。 “你怎么在这儿?该不是一晚上都在云苏房里?”萧良辰转头看九儿,“他一晚上没回新房?” 九儿犹疑地看了公子策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的,毁云苏清誉,还让婆娘独守空房,我今天噼了你!”萧良辰一股怒火顿时蹿了上来,拼命去甩九儿的手,“婆娘你放手。” “别别别……”九儿更加用力地抱住他结实的手臂,她可不想大早上地看打架。 公子策诡异莫测的视线落在她死死抱住萧良辰的手上,眼眸更加阴沉,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季九儿,你现在是我的人,不要把你在青楼不三不四的行径显摆出来。” ———————— 7更。 我不敢说一天能十更二十更的,如果只有6更,我会写一个更新完毕。如果不止6更,后面会写7更8更类的字样,不写更新完毕了,因为不知道自己能更多少,我尽量多更。请大家谅解。 你现在是我的人(2) 九儿急忙松开自己的手,如烫手山芋一般。 萧良辰也被公子策说得呆了呆,随即又沖他吼道,“你凶什么?我和婆娘自幼交好,打打闹闹惯了,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九儿听得频频点头,低头只转着一双眼忿忿地瞪了公子策一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可她现在是我的娘子。” 要不是公子策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任谁听了这话都会以为他是妒意横生。 九儿视线掠过他的唇,差点跳起来,“那个……我想吃早饭,公子策,我们去吃早饭。萧良辰你进去看看云苏!” 两个男人莫名地看着她,九儿扯出僵硬的笑上前改拖着公子策的手往外走,“走走走,相公,吃早饭……” 公子策冷冷地睨着她,却没有反抗地任由她拉走。 一出金步苑,看四下无人,九儿便急不可待地掏出帕子掂脚拭掉他嘴上的一抹朱红,方松了口气,“好了,你可以回去看云苏了。” 公子策阴冷地注视着帕子上的朱红一点,眸色深了几分,“你看到了?” “是、是啊……”九儿被他看得心生怕意,手指不安地绞着帕子,看着他身子一步步向后退,僵硬的笑依然虚假地维持着,“其实你没必要骗我,就算你同云苏真得两情相悦,我还是会为了过好日子嫁给你,我又不是什么善茬,对吧……只是我现在才知道,我要怎么面对云苏,我愧疚她的事还真是一桩接一桩,你说你们都瞒着我干什……哎哎哎——” 九儿脚下一空,整个人都向后倒去,公子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将她拉正,九儿向后一看,只见一方池塘里荷花开得正旺。 九儿心有余悸地唿出一口气,忽然头上整片阴影撞下来,唇上一凉,九儿被公子策吻个正着。 ———————————————————— 8更。 你现在是我的人(3) “这种逢场作戏的把戏,对你也可以。”公子策离开她的唇冷漠地没有一丝温度。 九儿呆了,眼眶膨胀得酸涩,逢场作戏……—— 公子策低下眼去,放开手迳自往前走。 “就算你娶我有一百个阴谋目的,那对云苏你也是逢场作戏吗?”九儿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公子策顿足,“不可以么?” “公子策你不是人!”九儿大怒,不懂是为自己生气,还是为云苏。 公子策冷笑,黑眸深不可测。 “你身边几时缺过女人?为什么还不放过云苏,萧良辰呢,你明知道萧良辰一心全系在云苏身上……” “云苏的心在萧良辰身上么?”公子策反问,言词间充满讽刺,“不管我是不是逢场作戏,云苏开心,不管萧良辰是不是用心良苦,云苏不开心。” 九儿被说得哑口无言,她也看得出云苏对萧良辰无意。 “公子策。”九儿垂着脑袋默然地道,“你真得很冷血无情。” 第27页 公子策勾起唇角,“你有情,对萧良辰吗?” “你——”九儿被堵得说不出来,“我和萧良辰是清清白白的。” “最好如此。”公子策走近她,嘴贴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字道,“公子夫人。” 九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干嘛一副抓jian在床的口气,云苏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嘶——” 话还没说完,九儿的耳朵就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没瞎眼不就好了,公——子——夫——人。” 公子策瞪她一眼随即离开荷花塘边。 九儿对着他的背影呆了很久,对公子策,九儿有怕有恨,还有一份自小埋在心底的异样情愫,到现在她什么都不敢有了。 做再多也没用(1) 九儿觉得进入了他们三个人的另一个世界,萧良辰的视线在云苏身上,云苏的视线盯着公子策,而唯一不变的,好像是她从来不在他们中间,也许这是好事。 晚膳过后,九儿被公子策拉着出了门,坐上马车九儿不解地问道,“你带我去哪?” “去见你婆婆,我娘。”马车摇晃得他的脸色比以往更阴沉几分。 “你娘不是早死……早去了么?”九儿小心着自己的措辞,公子策十二岁那年一场大火把整个村子烧得一干二净,亲人无一活命不是吗? “罗嗦。”公子策不耐烦地回她一句,“记着,不要给我丢脸。” 公子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谜,有个娘为什么不跟他一起住。 下马车前,公子策绑了一条丝巾遮住她的眼睛,眼前黑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手被他牵过去,九儿忐忑地被他牵着走。 过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后,眼睛上的绑带被摘掉,九儿刚要说话却看到自己身处一个富丽堂皇的屋子,摆设、物件无一不精,最前面的狐皮座椅上,两颗夜明珠镶在椅子上方,将整张狐皮照得毛色通透,一个容貌艷丽的女子端坐于狐皮之上。 不能说是艷丽,应该说是倾城倾国,以往九儿以为艷娘那种才叫风情万种,现在才知道什么叫风韵美人…… 九儿惊羡地看着,手却被身旁的公子策拉着狠狠地捏住,九儿吃痛地转过头,却看公子策的眼里有着浓重的警告。 “还不给娘请安?”公子策温和地看着她,笑得一脸春风,完全不似平日模样。 娘?!九儿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个倾城倾国的女子是公子策的娘?亲娘? 做再多也没用(2) 九儿被公子策拉着跪下来磕头,“孩儿携贱内给娘请安,愿娘亲长寿无疆。” “好孩子,快起来吧。”女子笑得极为美丽,雍容华贵地自上面走到他们面前,亲手把九儿扶起来,“让我瞧瞧,倒是个乖巧孩子,策儿的眼光不错。” 她被她婆婆夸赞了…… 九儿强作镇定地弯腰行礼,“儿媳给娘请安。” “乖……”女子轻拍着她的手背,柔声道,“我晓得你这心里有很多疑问,我一时也不懂从何说起。不过啊,既然你嫁给策儿,两口子就要好好过日子,你要相夫教子,也不枉费策儿不顾一切地把你从牢中救出来。” 不顾一切? 九儿愕然地看向公子策,公子策立即搂过她的腰,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一张俊俏的脸笑得无比灿烂,“娘,九儿没见过什么世面,你跟她多说也无益。” 一会儿要她别丢他的脸,一会又说她没见世面…… 九儿忍气吞下,随即对女子笑着说道,“娘,儿媳还没福气敬过您一杯茶呢?” 公子策挑眉看向她,似是意外她会这么做,九儿示威地沖他咬咬牙,看不起她,她也懂一个儿媳妇该做的事。 九儿走到一旁的长桌旁倒起一杯水,女子已经重新坐回狐皮椅,“都说女儿贴心,我无福生个女儿却多个好媳妇……” “不过是一个青楼人尽可夫的ji女,也配给娘你敬媳妇茶吗?咳咳……”一个讽刺沙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九儿端着茶杯的手一僵,再看那个美貌女子早已急得奔出门外,“明儿,你这正伤风呢怎么还出来,快快,娘陪你回去。” 做再多也没用(3) “生出这么个没用的儿子,连花楼女子都娶回家了,您也不管管他。” “是咱们对不起策儿,他是没用,可从小到大受的苦还不够吗……” “对不起什么,弟弟为哥哥做点事就是应该的。” “行了行了,别教他们听见。” …… 两个脚步声越行越远,到最后,一点声响也听不见。 急转而下的情形让九儿莫名其妙极了,明儿?公子明?!那个五哥五爷?公子明、公子策,亲兄弟? 公子策忽然走到她面前将她手中的茶杯一掌扫落。 “砰——” 茶杯粉碎,水渍溅在两人的鞋上。 公子策站在她面前,脸色阴沉鬼魅到了极点。 九儿大气不敢出一声,半晌,公子策盯着地上的一片狼籍一字一字道,“谁让你倒茶的?” “是你要我不能丢脸……”这话的意思不是要她讨好婆婆吗? “做再多也没用。”公子策阴沉地睨着她,突然把她搂入怀中唇狠狠压上她的。 九儿拼命挣扎着,公子策的强势却完全不容她反抗,双手托着她的背,舌头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牙关,唇舌狠狠厮磨于她。 一股战粟在她身体里游走漫延开来,九儿从来没经歷过这种阵仗,很快便瘫软在他的怀里,任由他予取予求,蓦地,唇上狠狠一疼,九儿整个惊醒过来,公子策离开她的唇,九儿用手拭嘴擦出一丝血色。 “痛么?”公子策低睨着她,嗓子低沉地问道。 “废话。”九儿满脸通红,她居然被他亲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回去了。”公子策没有半句废话,转身离开。 我可以帮你们(1) 九儿跟在他身后一手捂着嘴一手打自己耳光,她果然是有青楼女子的贱性么?被一亲就神魂颠倒了,真贱,真贱……九儿拼命暗骂着自己。 公子策忽然回过身,九儿打自己脸的动作僵在半空,一脸尴尬。 一条丝带又被他缠上自己的眼睛,手被握住,九儿任由公子策牵着走。 “公子策,你真为了救我出来不顾一切?”九儿问道。 “可能么?”公子策的声音冰冷冰冷。 好像从公子策的嘴里她从来没听到过真正的话,她也不想再在这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九儿试探地问出口,“你娘……好像很喜欢你哥……” “闭嘴。”已经有怒意了。 九儿闭上了嘴,季家虽然清贫,可娘对她们姐妹是同样爱护有加,不偏不袒,可公子家呢? 她的婆婆喜欢公子明明显胜过公子策,还说对不起公子策,有个娘亲却要偷偷摸摸地见面,话没说上几句就同他哥离开,罔顾他带新媳第一次上门,连她都感觉到婆婆视公子策如无物,那公子策这么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是不是公子策阴冷诡异的性子也是被他娘和哥哥养成的?不知怎么地,九儿竟觉得他过得也很是悽苦。 “公子策。”走了很久,九儿又开口,“你不喜欢云苏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的思路转得极快,公子策突然拂掉她眼上的丝带,九儿定睛一看已经身处马车,公子策坐在她的对面,马车摇摇晃晃地开始行了。 “你真得一点都不喜欢云苏吗?”九儿追问,换来公子策寒冽的一瞪。 我可以帮你们(2) “你不能对云苏用心吗?不用像萧良辰那样,只要一点点用心就好,云苏开心,你也可以开心。”九儿索性走过去坐在他身旁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的心上有了人以后也不用为你娘难过了。” 公子策的眼如刀子一样刺向她,“谁说我为我娘难过?” “好好好,不难过。”九儿像哄孩子似地顺应他,“其实我们四个人中,你和云苏的感情最亲,你喜欢上她应该很容易啊,云苏那么好那么善良,那天若不是她推开我,剑刺穿身体的可就是我了。” 闻言,公子策蹙眉,“她推开你?” “是啊。”九儿点头,“我对云苏有愧,她对我有恩,既然她喜欢你,我可以帮你们,若你们能两情相悦在一起,这样我们四个人至少可以幸福一对……只是可惜萧良辰一片深情。” “深情?”公子策轻蔑地勾起唇角,一脸不屑。 “你就是在风尘里打滚太多年,把什么都当逢场作戏。”九儿拍拍他的肩,像个老人家似地语重心长,“你一定要喜欢云苏,以后别逛ji院了。” “罗嗦。” 他还真是永远对她就这两个字,九儿苦笑。 想开了也就释然了,她没必要为这桩婚事、为公子策和云苏的关系而耿耿于怀,只要云苏和他在一起了,他们圆满了,她季九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负疚感这么深。 至于萧良辰,再说吧……目前成全云苏的苦恋比较重要。 回到公子府,公子策一路跟着她回到醉生梦死,九儿坐在桌前纳闷地看着他宽衣解带,待他脱得只剩一件单衣时九儿忙出声问道,“你不去看云苏了吗?” 她以为他是要换衣裳。 “不去。”公子策松开头上绾髮的玉冠,一头青丝立刻水泻般松散下来。 绝不共侍一夫(1) “那你现在?”九儿不安地咬起手指。 “我先歇会,你让下人准备水我要沐浴。”公子策再自然不过地走向满是大红色的床第,一手掀起鸳鸯锦被。 睡觉?! 九儿立刻冲到柜子前面,麻利地从里边拖出两条被子往外面走,公子策厉声喝住,“你干什么?!” 九儿一手困难地抱住被子,一手指了指外面,“我睡外室。” “你认真了?”公子策抬眸,眼眸阴寒至极。 九儿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要帮他和云苏的事,一边点头一边往外面走去,“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就不能对不起云苏。” 第28页 公子策没有阻止,只道,“姐妹共侍一夫,不是千古佳话么。” 九儿脑海里浮现出和云苏一同侍候公子策的情形,吓得她频频摇头,“那不成,要么是云苏,要么是我,绝不共侍一夫。” 光想那样的场景她都会不寒而粟,在青楼看过的姐妹为男人相争还不够吗?她没那么傻去犯这种忌讳。 “要么是你?”公子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啊,不管那个男人是谁,我绝不和云苏共侍一夫。”九儿理直气壮地说道,“有朝一日你心上真正有云苏了,我就自求下堂……不过你得给我银子,够两个人活的就行……” 公子策嘴角的笑凝住,浑身散发出一阵阴霾,鬼魅极了。 九儿害怕地看着他,他每次这样都充满杀意,不懂自己哪说错了,九儿仓皇地奔出屋。 “你妹妹不会说话?”公子策的话把她的脚步生生扎住。 他怎么突然把话锋转到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九儿转过头不解地望着床前的他,公子策却不再言语,随意地躺到床上,一头青丝错落在枕上,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 7更。 绝不共侍一夫(2) “喂,你到底想说什么?”九儿急了,公子策诡计多端,指不定有多少阴谋。 “柳成说她的哑病能治。” “真的?柳叔说小末儿的病能治?”九儿一把将被子摔在地上,喜出望外地冲到床边,“小末儿从小就不会说话,这个也能治吗?柳叔真得说能治?” 公子策翻个身转向里边,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给她。 “公子策,公子策……”九儿急得跳上床去双手使劲去推他,“公子策你别话只说一半啊。” “烦不烦?”公子策勐地坐起来,不耐烦地推开她,一手扬下幔帐,“滚出去,我睡觉了。” 九儿被他推得从床上跌倒在地,疼得直咧嘴,性子阴晴不定的公子策,她完全不了解。 把被子铺到外室的地上,九儿凑合睡了一夜,一大早她就拉着小末去找柳成,最后在云苏的房里找到来查看伤势的柳成。 和云苏打过招唿后,九儿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柳叔,你说小末儿的病有得治是吗?她能开口说话?” 柳成看了一眼眼睛还惺忪未开的小末笑起来,“嗯,应该是有得治,我先带她回我那仔细看看。” 小末被柳成带走,房里只剩下她和云苏,九儿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两只手绞在一起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云苏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九儿连忙上前将她扶好,“你早饭吃了么?” 九儿给她身后垫上两个枕头,让她舒服地靠上去,云苏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还没,我不饿。九儿,公子策昨晚上回房了吧?” 九儿忽然想起昨天早上撞见的那个吻,说心里完全不介意是假的,可能她只是在意公子策和云苏都欺瞒于她。 “嗯。”九儿在床沿坐下。 捨得回来了?(1) “这便好,我可不想为我这伤误了你们。”云苏说道,眉眼间自成一丝愁。 九儿更觉有愧于她,“云苏,你跟我说实话,你心上人是公子策,不是萧良辰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我哪有什么心上人……”云苏一听急恼起来,连连咳嗽,“我只是寄养在公子家而已,你别胡猜了。” “真得是胡猜吗?”九儿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看她。 “是不是公子策和你说了什么?咳咳……九儿,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会与你争的……”云苏急迫地说道。 “这么说你就是承认你喜欢公子策?” “我……”云苏无言,九儿笑着伸出手刮刮她的俏鼻,“是我对不住你,没有早早看出你的心意,还一脚掺乎进来。” 云苏摇头,脸色苍白虚弱,“是我犯傻,就算我以前心中有什么遐想,现在他娶了你回来,我也该死心了。” “我和公子策是分房而睡的。”九儿打断她的自怨自艾,云苏惊愕地睁大眼,“为什么……” “因为你啊。”九儿坦然说道,“云苏,我欠你实属太多,不想连你的心上人都抢了。” “不可以……咳咳。”云苏捂着心口又是一阵咳嗽,眉头皱在一起,“九儿你没什么欠我的,这一剑是我自愿挨的,咳咳……你以后和公子策好好过日子,我在公子府这么多年都没得到一丝一毫,还能妄想什么,我会慢慢死心的。” “你先睡下吧。”九儿心疼她咳成这样,扶着她躺下,云苏拉着她焦急地还想解释,被九儿一句话堵了回去。 “云苏,公子策那样的人,我要不起。” 捨得回来了?(2) 她清楚自己的份量,也清楚和公子策之间的差距。 “九儿……”云苏内疚地喃喃,“不妥的,不妥的……” “那我只问你一句。”九儿替她掩好被,“你在公子府这么多年都没有死心,现在死得了心吗?” 云苏的眸光黯了下去。 九儿笑起来,“那不就得了,云苏,我季九儿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公子策,你站门口做什么?”萧良辰震惊八里的高嗓子从门口传来。 九儿和云苏同时转过头,只见一袭白一袭黑两个人走进来,公子策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周身寒冽。 身着一身玄色长袍的萧良辰风风火火地擦过公子策跑到床边,“云苏云苏,你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这是我的闺房,良辰你怎么老乱闯。”云苏话是对萧良辰说,视线却情不自禁地飘到公子策身上。 “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以后我会娶你为妻,再说公子策都能进来了……”萧良辰满不在意。 九儿看看云苏,又看看公子策,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地一转,立刻上前攥着萧良辰往外走,“萧良辰,我们出去玩玩怎么样,我请你吃洪桥底下的包子。” “寒酸气的,就请俩包子?”萧良辰顺着她的话说道,一想不对,又道,“我是来看云苏的,你怎么老想把我往外攥。” “我有话和你说,走走走……”九儿使出全身的力气拉着他往外走,擦过公子策身旁时,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公子策阴沉地看着她,九儿眼珠子往云苏那边斜了斜,示意她把闲杂人等带走了。 捨得回来了?(3) 洪桥底下,卖包子的、卖小首饰的、杂耍的应有尽有,热闹得不行,九儿捧着两只包子跟在萧良辰身后,看他一会儿停一会儿停的。 “婆娘,你说这同心结好不好看?云苏会不会喜欢?” “胭脂水粉呢?婆娘你和云苏走得近,她喜欢什么水粉?” “婆娘,云苏会不会喜欢……” 如是种种,跟萧良辰在一起,九儿总有听不完的云苏、云苏,走上洪桥,九儿忍不住问道,“萧良辰,你喜欢云苏什么呢?” “漂亮、美丽,眼睛跟会说话儿似的。”萧良辰勐地回头,手指戳上她的鼻尖,狭长的眼一挑,“最重要的,她不跟你一样低俗、还兇巴巴的。” “我哪低俗了。”九儿狠狠咬了一口包子,“美丽漂亮温柔,眼睛还会说话的姑娘到处有啊,你怎么就云苏不可?” “哪里有?哪里有?”萧良辰一手横到她肩上,一手指着满大桥的人问。 九儿带着萧良辰回了女儿楼,自那一场大火烧死女儿楼一半的姑娘后,女儿楼的生意一落千丈,一个叫明月的姑娘拿自己十多年的皮肉钱顶下女儿楼,成了新的鸨母。 见萧良辰和九儿来,明月笑得乐开了花,扭着屁股迎他们进最好的厢房,“侯爷这边请,公子夫人这边请……真是别扭,季丫头,不是明月姐说你,你说你也是上阳城第一公子的娘子了,还跑我这种晦气地方做甚?” “萧侯爷缺女人吶。”九儿打趣萧良辰,“明月姐,萧侯爷缺那种漂亮温柔的,眼睛会说话的姑娘……” 萧良辰伸手就去勒她的脖子,恶狠狠地道,“你拿这里的女人跟我的云苏比?” 捨得回来了?(4) “原来侯爷好这一口啊,等着,我这就给你安排去……”明月拍拍九儿,“我也不拿你当外人了,帮我好好招唿萧侯爷。” “得勒!”九儿拔下勒住自己的手。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很快涌进厢房,齐齐地卖弄风情,九儿仿佛一下子回到以前在女儿楼的日子。 “萧良辰快看,那个叫小柳儿,公子策以前来很爱点她的牌子。” “还有那个那个……小诗的眼睛能挤出水来的,她还会吟好多好多首诗。” “再不行,明月姐也漂亮啊,不过她缺了艷娘那股风情万种。” …… “行了行了,你们都退下,多上几壶好酒。”萧良辰一挥手把一群姑娘全打发了下去,九儿看着一壶壶酒摆上桌连连摇头,“萧良辰,你真是不解风情。” “我又不是公子策,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我这辈子就认定云苏了。”萧良辰大笑,直接递给她一个酒壶,“不醉不归。” 认定云苏了…… 九儿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学萧良辰的样子埋头喝酒,三蛊过后,九儿看萧良辰明显有了些醉意,声音都哑了几分,“婆娘,我真没想到你会嫁给公子策……” “我也没想到。”九儿附和着他。 “你说你怎么就嫁给公子策那个败类了呢?”萧良辰拎着酒壶坐到她的身旁,“公子策就是个好色又没用的,你嫁谁不好啊你嫁他。” “公子策不是你说的那样。”他的城府之深,心计之多无人能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跟了他自然为他说话。”萧良辰拿着酒壶与她碰杯,“你啊,逞强得要死,看着怎么着都没事,可全憋在心里人会憋坏的。” 捨得回来了?(5) 第29页 “萧良辰……”萧良辰向来没心没肺,一出口却教她眼睛酸涩。 “你以后在公子策那吃了亏一定要同我说,我萧良辰绝不放过他,知不知道……” 九儿几乎想哭出来,日后他知道自己是在把他排除云苏的生活,他会怎么想她。 又一壶酒后,萧良辰趴在了桌上,妖冶的脸染上酒醉的红晕,喃喃地道,“对不起……婆娘,我对不住你……” “……” 对不住的人是她,她要帮云苏得偿所愿,势必会伤害萧良辰,怎么算怎么想都是两难,她究竟要怎么做…… “我没帮你一把……”萧良辰趴在桌上口齿不清地说道,“我要是想尽了方法帮你,你娘也不至于这么快去……我对不住你……” “是我没用,怪不得你。”九儿不敢想起娘,只要一想到那一段走投无路,她全身都疼。 “我还是觉得公子策不好……你怎么嫁了他呢……再等等,我娶了云苏以后也可以娶你啊……再等等,唿唿……再等等……” 萧良辰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九儿扭头一看,萧良辰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真是个傻子,她不与云苏共侍一夫,不管是公子策还是萧良辰。 也许是昨晚上在地上睡得太累没睡好,酒一下肚,九儿也感觉到困意,一同趴在桌上睡去,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要死,一出来就是一整天。 “萧良辰,我要回了,小末儿一整天没见我肯定急坏了。”九儿推推仍旧熟睡的萧良辰,看他还是不醒,九儿只好一人先离开。 捨得回来了?(6) 回到公子府,九儿先去了一趟小末的屋子,小末兴奋地比划着名手指说柳成已经捎信给一位名医,那位名医专治哑疾,一定能治好她的病。 九儿等喜出望外的小末睡着以后,才回到醉生梦死。 一进门,九儿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公子策一袭单衣侧躺在太师椅上,以拳抵头,未梳的青丝松散错落,眉眼轻挑,门外的月光落在他绝色无双的脸上折she出一丝阴佞的美。 “捨得回来了?” 半晌,公子策慢悠悠地出声。 “你这么早就回房了?”九儿搓着手身子一点一点越过他往里边挪动。 “自然是比不得你。”公子策冷讽地扬起唇角,“孤男寡女在青楼里厮混一天,倒是乐不思蜀。” 九儿的脚顿时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转头错愕地看向他,“你派人跟踪我?” “不可以么?” “你凭什么?”九儿脱口而出。 公子策勐地站起来,拉过她将她狠狠摔在太师椅上,身子覆了上去,脸从上而下极近地靠向她,“凭我是你的相公,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 九儿挣扎着身子,“我只是帮你们把萧良辰引开,你本良心说,你不乐意和云苏在一起吗?” 公子策抬起手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冷冽的目光直刺入她的眼,一字一字道,“季九儿,你把我公子策想得太简单了。” 她把他还想得简单吗?她知他诡计多端,阴晴不定…… “我心上不可能会有云苏。”公子策冷漠地说道,手自她的下巴一寸一寸往下移,蓦地,她的脖子被他死死勒住,根本喘不过气来。 不似萧良辰跟她打闹的勒住,九儿从他眼里看到了嗜血。 醉生梦死(1) “季九儿,我警告你,安安分分地做我的娘子,否则……”公子策更加用力地勒住她的脖子,“我不会动你,我会杀了季小末。” 九儿整张脸都胀得通红,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给我好好记着。”公子策阴冷地盯着她,直到她整张脸转白才缓缓松开手,从她身上起来往里走。 “咳咳咳……”死里逃生的九儿捂住脖子一阵剧烈地咳嗽。 公子策刚刚……是真得想杀她。 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娘子?什么叫安安分分…… “那你心上有谁?”九儿大口大口地喘气完,忍不住大声问道。 公子策回头冷漠地看她一眼,阴沉莫测地道,“你明天就知道了。” 明天?明天能知道什么? 九儿一时反应不过来,脑袋能想到的只有公子策还能有多危险……这样的人她要不起,那云苏呢,又要得起吗? 第二天,一堆青楼女子被请到公子府,从此往后醉生梦死里夜夜笙歌,日日起舞,吵得她没有一晚上能睡好觉。 原来,这就是公子策所谓的心上人。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不要插手他和云苏的事,他生性风流,不会定性。 步出屋,空气里就飘来一股浓重的胭脂香,原来栽在庭院的花香早被盖过,一朵绽放的大红石榴花落在她面前,九儿弯腰捡起来就被一只柔荑抢了过去,一个穿着大胆的女子无比得意地站在她面前,娇媚地说道,“这是公子赏我的。” 说完,她便扭着杨柳似的身子离开,九儿跟着她走,女子在一间胭脂味最浓的屋前停下,然后推开门边走边娇笑地喊起来,“公子,姐妹们,你们猜我刚在外面见着谁了?是公子您新娶的夫人……” ———————————————————— 7更。 醉生梦死(2) 原来那女子刚就看出她的身份,故意扔石榴花在她面前的。 “真的呀,那可是我们姐妹羡慕死的人儿,花楼女从良嫁了第一公子……”又是一个娇死人的声音。 “也不过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我还以为是多出采的人呢,看完以后也不过如此。” “有什么好羡慕的,爷现在疼得不是你们几个?”这一回是公子策的声音,口气狂然,风流不羁,听得九儿直皱眉。 “那你怎么不让我们几个跟了您啊?” “你们现在不是跟了我么?” “哪呀,我说得可是从良,做您的小妾也行啊,咱一定好好地服侍您……” …… 没日没夜的厮混,公子策沉浸于此,她阻止不了,更无从阻止。 “原来是这样……”欲泣的声音自九儿身旁传来。 九儿错愕地转身,云苏被小腊扶着面色苍白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我说他怎么这两天都没来看我,原来是这样。” “云苏,你身体还没痊癒怎么出来了?”九儿被她这样惊出一身冷汗,扶着她就走,“快回去,受了风怎么办?” 小腊丢给她一个猫哭耗子假慈悲的眼神,九儿忍住揍她的冲动。 “你还要我别死心。”云苏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其实我死不死心都没用。” 是她错了吗?妄想公子策的心上可以有云苏,妄想可以促成云苏的苦恋。 门砰地一声开了。 九儿看到云苏立即期盼地转过头,却只见一衣不蔽体的女子端了一盆衣服放在门口,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又砰地一声关上门,关上一室的嬉闹调笑。 云苏失望地黯下眼。 —————————————————— 8更。 醉生梦死(3) “云苏……”九儿看不得云苏这样,咬咬牙转身沖回去举起拳头敲门。 “砰砰砰——” “砰砰砰——” “谁啊,在外面胡闹什么呀?”一个娇滴滴从里边传来。 “九儿……”云苏紧张地看着她。 九儿卷捲袖子,抬起一脚踹下去,门开的瞬间头也往一边斜去,生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画面,大声喝道,“你们通通给我出去。” “哎呀,来抓jian了呀。” “呀,母老虎发威了呢……公子,我好怕哦……” “公子可要顾着我们姐妹,我可怕死了……她好兇哦……” 黏得快化水的声音接踵而来,九儿听了半天没听到重点,正欲破口大吼,公子策光着脚一袭白衣走了出来,绝美出尘的面容冰冷,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你凭什么?” “你……”九儿一时哑口,回头看了一眼欲哭无泪的云苏,知道自己骑虎难下便大声地沖他喊道,“凭我是你的娘子,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原以来公子策会耻笑于她,不料公子策只是侧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冷漠地下逐客令,“没听到吗?还不滚!” 陡转急下的形势让九儿傻了眼,一个比一个穿得单薄的女子从里边仓皇而出,不忘丢给她一个恨恨的眼神。 公子策真听进了她的话?为什么…… “公子策,你……唔——”九儿刚抬起头公子策便亲了下来,冰冷的唇密实地覆上她的,修长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无力动弹。 这个好色的混帐! 九儿拼命用手去打他,公子策一手搂住她的腰一个转身将她按在墙上,更加使劲地吻下去,九儿恼怒地抬起脚一脚往他鞋上踩下去,公子策吃疼退开,愤怒地瞪着她,嘴角却勾起得逞的笑意。 醉生梦死(4) 九儿被他笑得心一寒,转头朝云苏看去,那边哪还有半个影子。 “你故意的?”九儿真想掐死他。 “这是惩罚她的。”公子策冷笑地看着云苏原先站的地方,“有能耐在我面前耍心计,就要有能耐承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要是云苏有个三长两短我宰了你!”九儿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身立刻去追云苏。 “云苏,云苏……” 九儿在一处假山前找到云苏和小腊,云苏半坐在假山上拭泪,小腊低声劝着,见她走过去,小腊立刻扬起声音尖酸地道,“见过夫人,夫人不继续了?大白天的春宫图可不是哪都能见着。” “小腊,你也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种不知耻的话也不怕没人要。”九儿反驳回去,双手握住云苏的手在她面前蹲下来。 第30页 “花楼出来的人也好意思说我……” “小腊,胡说什么。”云苏哽咽着怪责丫环,小腊不甘不愿地扭过头去。 “云苏,你还好吗?”九儿担忧地看着她,“公子策他突然发神经……” “我自然是没事啊。”云苏强撑起笑容,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其实很好,至少是九儿你,不是那些女子……你看我真是讨厌,九儿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又是我的好姐妹,你说我哭什么呢……我应该开心才对……” “云苏,你别这样,我对公子策没有非分之想。”九儿心疼地替她拭掉眼泪,“只是……公子策那个人阴晴不定,性子古怪,心计又极深,你喜欢他不会累吗?” “我不知道……”云苏抽泣着说话,脸色却因她的话好了很多。 媚药(1) “其实萧良辰是个真正的好人,对你又好,多少年了都没变过,又不风流,官比富强,他还是个侯爷,比公子策强上太多。”九儿絮叨着萧良辰的好。 云苏的脸色又白下去,柳眉蹙起,“九儿,你心中是不是也喜欢公子策?” “啊?”九儿被她问得一头雾水,云苏悬然欲泣,“否则你怎么要我喜欢良辰呢,你从小都会为我先着想的,九儿,我不嫉妒你,真的,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你以后也不用帮我,如果我能死心就让我慢慢死心,我死不了心就让我一辈子这样……” 云苏复杂的情绪把九儿弄乱了。 九儿蹲在云苏面前,把头靠在她的膝盖上,“云苏,我只是觉得公子策是个火坑……不要跳下去比较好。” “九儿,你听过飞蛾扑火吗?” 云苏的话让她生起没由来的一阵寒意。 除了云苏和公子策无解的难题,九儿呆在公子府不得不说是惬意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她以前连做梦都没梦到过。 早膳的时候,小末告诉她想学认字,想认柳成医书上的那些字,好知道自己的哑病怎么解,九儿顿觉焦头烂额。 嫁进公子府这些天里,因为云苏,她对公子策的态度可以用恶劣来形容,可她俨然忘了公子策现在是她和小末的衣食父母。就像以前在女儿楼一样,她为了生活必须讨好艷娘,在这里必须讨好公子策她才能给小末请夫子教书。 只能把云苏的事暂搁在一旁,九儿端着刚跟厨娘学的炖燕窝朝醉生梦死的书房走去,公子策正端坐于桌案前翻看着捲轴,一卷卷多不胜数,神情严肃认真是她从未见过的。 “在看什么?”公子策是个坐吃山空的主,不做生意不用看帐簿,九儿不懂他能看什么。 媚药(2) 见她进来,公子策收起捲轴放到一旁,手指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到我书房什么?” 九儿揉揉脸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把燕窝蛊放到他面前,“燕窝燕窝,我亲手炖的。” 公子策看着燕窝半晌仍是动也不动,九儿不免有些急躁,“你不吃吗?厨娘说我做得挺好的。” “有事快说,不然滚出去。”公子策毫不留情。 “没什么事……”九儿迟疑着,双手搁在背后绞着,试探地看着他,“公子策,你说请个教书的夫子要花多少钱?” “你想学认字?”公子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给我妹妹小末儿请一个,她想学认字。”九儿伸出手把燕窝推近他一些,“可以吗?” 半晌,公子策嘴角浮出轻蔑讽刺的笑意,“你倒是能屈能伸,前几天还说要宰了我,现在又要我花银子办事。” “那是我不懂事……”九儿把女儿楼的招数全用了上来,绕到他身后轻轻地替他捶肩,“你公子策大人有大量,就帮小末儿请个夫子。” 她本想用一些聘礼给小末儿请夫子,转念一想小末儿治哑病也要花钱,还是留着比较好。 “季九儿,你知不知道我最看不起你什么?”公子策抓过肩上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冷冽的唇风扑到她脸上,“就是你这谄媚殷勤的性子,活脱脱一副小人嘴脸,让人看了生厌。” 难堪像针一样埋入她的身体,拔不出更叫不出痛。 “我本来就是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九儿挣开他的手站直身体,脸上的笑容被苍白所覆盖。 “出去。”公子策阴沉地说道。 媚药(3) 九儿说不出反驳的话,揉着被他抓痛的手往外走。 “等一下。” 九儿很快地回头,以为事有转机,却见公子策将燕窝推到桌案外端,神情漠然,“一併拿出去。” 她整整炖了四个时辰的燕窝…… “你够狠!”九儿咬牙切齿地怒视着他,上前端着燕窝就走,身后传来公子策低沉的嗓音,“等你知道什么才是讨好一个男人再来找我。” 混帐,要不是有两个臭钱她季九儿才不屑讨好他…… 看不起就看不起,她从卖身青楼开始早没尊严了,还用得着他说一句看不起么。 她才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 不会在意…… 眨着酸涩的眼睛,九儿端着燕窝一步步离开。 公子策不花钱请夫子,可她答应了小末儿就得做到,当天九儿便回娘家清点收到的聘礼。 整日无所事事的萧良辰也跟着她,大咧咧地坐在大柜子上头看她盘算着请夫子多少钱,治病要花多少钱的样子不禁失笑,“婆娘,那算命的真没说错你,还真是天生落魄、五行缺钱,瞧你那钻钱眼的样……” “萧良辰,要不我把聘礼搬公子府吧,我家这么破给偷去我就没地哭了。”九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夫人、夫人、夫人……” 几个家丁模样的男子突然冲进茅糙房,是公子府的下人,朝着他们就跪下来,一下子就把小屋子塞满,“奴才们叩见萧侯爷。” “起身。”萧良辰斜眼看向九儿,见她一脸纳闷便出声道,“你们找夫人有什么事?” “回侯爷,是公子命奴才们来的,说他有急事要见夫人,请夫人在一个时辰内务必回到府里。”家丁毕恭毕敬地回道。 媚药(4) 一个时辰内回到府里? 九儿错愕地看了一眼萧良辰,才朝家丁问道,“有说什么事吗?” “奴才不知。” “那我就不回去了。”不久前才在书房里把她骂了一顿,现在又要她急着回去,她季九儿没那么好使唤。 家丁们一听这话立刻齐齐跪下,哀唿,“请夫人不要难为奴才们。” 季九儿罔若无闻,弯下腰继续清点聘礼,绸缎一匹、两匹、三匹……万一公子策真有急事…… “你真不回去?不怕他又出去风流快活?”萧良辰好笑地问道,前几天青楼女子入府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六匹、五匹,几匹来着? “真烦!不数了!”九儿恼怒地拍上箱子,朝那几个家丁手一挥,“回去了回去了。” “侯爷,奴才们告退。” 萧良辰仰头大笑,九儿瞪他一眼跟着家丁回府。 一到家,府里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九儿更觉奇怪,直奔醉生梦死,最好公子策有天塌下来的事,不然她也会说些我最看不起你什么之类的,看上去狼狈极了。 醉生梦死里出奇地安静,连打扫的下人都没有一个,九儿推开门人没进去就喊起来,“公子策,你找我回来做什……公子策!!” 九儿惊叫起来,公子策一个人倒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困难地向前爬着,苍白的脸上大汗漓淋地沾着几缕青丝,嘴角渗出血迹,一只手想要抓住前面的桌脚,却怎么都够不着。 “公子策,你这是怎么了?”九儿惊慌地扑到他身旁,吃力地扶起他,什么愤恼的情绪倾刻抛到九霄云外。 “被……毒蜂……咬了……”公子策一字三顿地说完,唇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媚药(5) 九儿扶着他想让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公子策却整个人踉跄倒在她身上,浑身好像被抽干了力气,他艰难地抬起手指指自己的颈窝,九儿定睛一看,果然颈窝处有着腥红的血意。 “府里好好的哪来的毒蜂?”公子策奄奄一息的样子把九儿吓怕了,“你怎么叫我回来,我又帮不上忙,你叫柳叔了吗?那个小竹筒呢,就是用来联络柳叔的,你是不是没发出去?我去给你发……” 九儿急得团团转,伸出手便在他怀里摸索一通,公子策伸手无力地拍掉她的手,沙哑的声音干燥极了,“罗嗦死了。” 这个时候还嫌她罗嗦。 “柳叔出门了。”公子策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逼出,身子软弱无力地靠在她杯里,“我找不到人。” 说完,公子策缓缓阖上眼,嘴角的血越渗越多。 九儿急得快哭出来,想去擦他嘴边的血却怎么都擦不干净,双手捧着他的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公子策你醒醒,你别吓我,你醒醒啊……我让人叫大夫去,你等着……” “毒回蜂的毒哪是一般大夫能解的毒?”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九儿惊愕地抬起头,“谁?谁在这里?” 一个男子从内室门口慢慢踱步出来,几乎第一眼,九儿就认出他是多年前她在公子府偷看到和蝶落在床上厮混的那个男子…… 他不若萧良辰的妖冶,也不若公子策的邪美,可深刻分明的五官很难让人印象不深刻,如果公子策是邪,那这人身上流露出来的里里外外就是个jian,让人不舒服的jian气萦绕全身…… —————————— 7更。 媚药(6) “新婚两天新娘子同别的男人逛花楼,新婚五天新郎官在家里同ji女夜夜笙歌,我还以为你们夫妇感情甚差,这小子故意弄个贱媳妇来麻痹我的眼睛呢。”男子jian笑着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然后扔给她一个小瓶子,“这能解回蜂毒,吃下去不消片刻便能全解,弟妹请笑纳……” 第31页 “弟妹?”九儿震惊,随即脱口而出,“你是公子明?” 九儿的话让公子明颇为意外,“看来他真得相当喜欢你,什么都与你说了。” 公子明嫌恶地看了一眼靠在她怀里的公子策,啧啧出声,“真是个心无大志的贱东西,我算是白愁了。” “你凭什么骂他?”九儿不由自主地维护公子策,哪有做哥哥的这么骂自己的弟弟? “不要生气嘛,弟妹……”公子明突地把脸凑到她面前,暧昧地吹出一口气到她脸上,“一会儿你就要感谢我让你们夫妻和睦共处了,快给他吃药吧,上迟了可就没命了……哈哈哈……哈哈哈……” 九儿对他没有一点好感,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九儿急忙撬开公子策的嘴巴,拿出药瓶里仅有的一粒药丸灌了下去。 忽然一个念头闪进她的脑袋,九儿脸色一白,“你怎么知道这是回蜂的毒?” 再抬起头来,公子明早已不见踪影。 他怎么知道这是毒回蜂的毒,除非……可普天下哪有哥哥对弟弟下毒的?下了毒又怎么送解药给她,难道说这不是解药?! 九儿顿时慌了,恨不得自己一头撞死,她怎么这么不用脑子。 半晌,公子策醒了过来,脸色依然是苍白的,但眼色明显没有之前涣散,九儿看着他更加一头雾水。 —————————— 8更。 我宁负天下人(1) “究竟是怎么回事,下毒的不是你哥哥?”九儿莫名其妙地闻了闻手里的药瓶,有股药味,有股清香,没什么别的,又看看公子策,“你没事了?” 公子策恢復些许清明,冷冷地盯着她手中的药瓶,“谁给你的药?” “公子明……”九儿话还没说完药瓶就被他一把夺过去。 公子策将药瓶放置鼻前闻了闻神色大变,药瓶砰地被摔在地上,瓷片碎一地。 “怎么了?”九儿连问话都变得很轻声,她能感觉到公子策像琴上绷紧了的一根弦,一不小心弦便断了,尸骨无存。 公子策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久好久,九儿也只能摒住唿息陪着。 “他下了媚药,下了合欢散。” 公子策一字一字说道,墨一般深的眼里没有一物,深如寒潭。 九儿震惊地捂住嘴,她当然知道媚药是什么,难怪公子明临走前说她要感谢他让他们……不成,如果公子策真中了媚药就必须要找姑娘…… “砰——” 桌上的茶具通通被扫下,砸得一声比一声响。 九儿被吓一跳,脑中的思绪生生被打断,公子策站在桌前双手慢慢握紧了拳,额上青筋突显。 许久,九儿听到他冷漠到哀伤的声音,“他是我亲哥哥,他是我的兄长!” 一转身,公子策开始拼命砸屋里的东西,一件又一件,落拓的身影在房里走来走去,东西一样一样被摔掉,看得她心一阵阵地疼。 “我公子策哪点不如他……凭什么我一出生就比他低一截?!凭什么我要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凌辱!我不服!我公子策绝不甘屈就于此!”他眼中的杀意和浓烈的不甘如阴霾的天气在屋里扩散开来。 ———— 9更。 我宁负天下人(2) “公子策……” “我不会再任由摆布!”公子策眼中的嗜血把她吓住。 九儿从来没有见这样的公子策,他或许阴沉鬼魅,或许好色风流,城府深不可测,但他从来不像现在这样狂烈暴躁,房里的东西全被他摔得稀巴烂,满地狼籍,双手摁在墙上,血顺着手背一点一滴滑落下来,背影寂寥。 “公子策,你还好吗?”九儿靠近他,一伸手触到他便碰回一手的烫意,他在发脾气根本感觉不到媚药已经在作粹了。 媚药无解,如果得不到抒发中药的人会痛苦不堪,只能找姑娘。不能是云苏,云苏还是个清白的黄花闺女,早知道就不把那些花楼女赶出府了,现在还要差人去请。 九儿小心翼翼地迈过一地狼籍想出去,却被公子策冷声喝住,“你去哪?” “我去给你找姑……”话没说完,九儿忽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被公子策拦腰抱起往内室走去,意识到什么,九儿害怕地瞠大眼,“公子策,你要做什么?” “上床。行房。”公子策将她狠狠抛到床上,没等她挣扎,身子便覆了上去。 “不可以!”九儿惊恐地瑟缩着身子,蝶落和那男子、柳池轻蔑的讽笑一幕幕瞬间交织到她脑海里。 公子策低下头便噙住她的唇,九儿张嘴就咬,公子策飞快地躲开,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公子策,你不要这样,我知道是媚药发作了。”九儿开始求饶,双手挣扎出他的禁锢,“我给你找姑娘,你等等好不好,我求求你……我不能和你有瓜葛,我求求你……谁都可以,我不可以对不起云苏……我求求你放过我,我给你找花楼的姑娘……” 九儿几乎要哭出来,公子策将她的手放到头顶上方用一手扣住使她动弹不得。 “你不是问过我,心上人是谁吗?”公子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白皙的脸因媚药而cháo红,嘴角的血渍未干,看上去邪佞狰狞至极。 ———————— 10更。 我宁负天下人(3) 滚烫的体温紧紧贴着她,挣扎不得逃脱不得。 “是谁?”九儿问道。 公子策低下头,唇贴到她的耳边,阴沉冰冷地道,“不会有,我心上从前没有人,以后也不会有。我公子策……不会有情。” 说完,公子策张嘴轻咬住她的耳垂,舌尖微微舔舐,麻颤从耳根子直入心底,九儿倒吸一口冷气,受不了地仰起头,蠕动着被他压下的身体,“呃……公子策,你不要折磨我。又不是我给你下的媚药,你还清醒着就放过我……求求你……” 闻言,公子策眼中寒光掠过,紧接着阴霾覆过眼,“倒是许久没听你求我了,呵……” 双唇退开她的耳,公子策开始沿着她的颈线一路往下噬咬,一路点火,九儿难受地弓着身体却更加贴合于他,嘴角勾起满意的冷笑,公子策一手压着她的双手,一手褪去她身上的衣裳。 好像吃下媚药的是她,全身燥热得九儿难以招架。 “公子策,唔……”一出声便成细碎的呻吟,九儿害怕这样的公子策,更害怕这样的自己,更加抗拒地挣扎,“我讨厌你……啊——” 锁骨被狠狠咬住,疼得她眼泪当即落下来。 “讨厌我也好,恨我也罢。”公子策抬头靠近她的脸,唇一点一点压向她紧抿的唇,“从今往后,我公子策纵然负尽天下人,也绝不受任何人摆布。” 像是某种誓言,一发誓便是一生…… 唇被含住,公子策一手抚过她的背,唇齿暧昧地磨着她,讽刺的声音被他含煳在喉咙里,“再说,你必须臣服我,我明媒正娶的妻。” 我宁负天下人(4) 眼泪被他含进嘴里,炙热的肌肤灼痛了她。 明白大势已去,泪水再度无声滑落,九儿紧紧抿住唇生怕自己再发出难堪的声响。 而后,不再挣扎。 公子策更是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攻池掠地,或许对她,他从不曾忌惮。 身子被贯穿过后的疼…… 公子策肌肤因媚药退去的冰凉…… 九儿枕在公子策的手臂上,睁着双眼呆呆地望着上方的幔帐,一阵一阵的眩晕几乎要吞没她。 她和他真得行房了。 疼,浑身疼得要裂开来一样,怪不得要说青楼女挣得是皮肉钱,做这种事比粗活重活何止累上千倍百倍,疼得根本动不了。 九儿转过头,公子策紧贴着她已经入睡,英俊绝美的脸庞没了媚药恢復白皙,浓重的眉下,阖上的眼皮仿佛打了一层蜡,光泽而美,长睫如蝶翼轻覆,薄唇紧抿,唿吸淡薄而平稳。 以后要怎么办…… 她怎么还理直气壮地说要帮云苏得偿所愿。 鼻尖酸涩起来,牙齿死死咬住唇强忍住泪意,季九儿,你怎么会让自己到了这步田地。 “夫人……夫人……”丫环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 怕惊动公子策,九儿挣扎着要起来,牵扯到私处的疼让她浑身都战粟起来,适应片刻,九儿一手去抓床沿的衣裳,一手撑着床坐起来,一条赤裸的胳膊突然横在她面前把她又压了下去。 九儿无言地盯着眼前不知何时被吵醒的公子策,公子策半撑起身体,一头青丝髮梢滑过她的脸,锦被滑落到腋下,露出大片白皙而精实的胸膛,九儿赶紧闭上眼,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我宁负天下人(5) “什么事?”公子策大声问道,嗓音里有着被吵醒的不悦。 “公、公子……”丫环听到公子策的声音明显吓了一跳,忙道,“是侯爷有吩咐,传夫人过去问话。” 公子策正欲开口,九儿赶在他前面大声回过去,“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公子策的目光如刀一般向她she来,九儿咽了咽口水,双手抓着被子挡住一丝不挂的身子坐起来,低垂着眼问道,“你现在清醒了?” “你质问我?”公子策冷眼看着她,唇角掠过残忍的笑意,“我向我的妻子求欢用得着问清不清醒么?” 九儿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记着,这才叫讨好一个男人。”公子策一手搂过她的肩,压着她又躺下来,指尖划过她的脸,“想要你妹妹以后能在公子府里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你就得顺从我。” “你什么意思?”他拿妹妹要挟她? 公子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掌拍了拍她的脸,“意思就是,我再要行房求欢之时,不要再给我摆出一张贞节烈妇的脸。” 再? 还有下次? “你明知道那是媚药发作。”九儿激动地推开他又坐起来,反驳道,“之前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花楼的姑娘,你明明可以等的。好,这一次过都过了,我只能认了,你还想有下次?” 第32页 下巴被他擒住,公子策贴近她的脸,“有你这个清白的丫头任我予取予求,我何必再委屈自己碰那些骯脏的女人。” “委屈?”九儿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根本是乐在其中。” 乐在其中…… 随时担心会碰上像当年蝶落一样的ji女,惹一身脏病,这样的乐在其中么…… 往后,他不会再委屈求全了。 一块不快活(1) 公子策放开手,“我早说过,你把我看得太简单。” 是很复杂,一个给自己弟弟下媚药的哥哥,一个只顾哥哥的娘亲…… 九儿还想说什么,身子却又一次被公子策压下,“我还没睡够。” “……”九儿拼命推挤他的胸膛,“要睡你睡,萧良辰叫我,他可是侯爷……” “想你妹妹出事你就去见他。”公子策的话让她的动作一僵,公子策满意地闭上眼将她拉入怀中拥住,肌肤相亲,“你的身子很暖和。” 九儿的心凉到谷底,“公子策,我已经不是青楼ji了,你不能这样糟塌我。” 真把她当青楼ji对待吗? 予取予求? 他凭什么拿小末儿要挟她顺从…… “我当然知道。”公子策的手横在她的心口,嗓音隐约透出困意,“是我让你从良的。” 喉咙委屈地哽咽住,九儿低哑地说道,“公子策,你也过得不好,过得不快活,何必再来逼我。” “既然我不快活,就要天下人陪我一块不快活。” 不是要你陪我一块不快活,而是天下人…… 天下如此之大却让他随意出口。 他怎么总会说一些天下、天下之类似是而非的话,九儿蹙眉转头,公子策已经睡着,双手却紧紧拥着她。 最后便是一夜无眠。 日上三竿,公子策总算醒来,九儿才发觉他们在这屋从昨个白天呆到现在了,唤来下人,屋子里立刻热闹开来,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给他们洗漱的洗漱。 “夫人,萧侯爷和云苏小姐在大堂等了你一晚上。”一个婢女替九儿边插上髮钗边说道。 “一晚上?”九儿惊愕地张大嘴,婢女以为她是怪责忙道,“昨晚上奴婢们前来传过几次话,只是夫人都没出来。” “那现在呢?”公子策站在床前冷冷地问道,又唤来婢女将落红的被单收走。 一块不快活(2) “还在那呢,萧侯爷一夜未回……” 九儿连忙推开替她画眉的婢女往外跑,公子策冷睨着她,“跑什么,身子不疼了?” 九儿的双脚硬生生钉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他居然把这种放檯面上来说,再看一屋子的婢女都垂着头偷笑,九儿的脸不争气地红了。 “走。”公子策走到她面前,这一回是他催她。 天气开始热起来,两人并肩出屋,穿过醉生梦死的一道迴廊,九儿看到石榴树上花开正红。 公子府的大堂上,萧良辰和云苏在主位上各端坐一方,家丁丫环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侍候。 “叩见萧侯爷。” 公子策和九儿双双而跪,等得打盹的萧良辰听到这一声立刻跳了起来,大惊小怪地冲到他们面前,上下打量着她,“臭婆娘你没事啊,我还以为公子策欺负你了。” “你就为这事等了一晚上?”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些,九儿看向还坐在椅子上满脸疲惫的云苏歉意地笑笑,“让你担心了。” “是云苏要等的,说公子策急召你回肯定有急事,怕你们出事,我只好陪她等了。”萧良辰沉沉地打了个哈欠,一手拉起她,“我可是只担心婆娘你出不出事,你说你没事干嘛一晚上不出来啊?” 一只手掌扣上萧良辰的手腕,强硬地将他的手从九儿的手上拿走。 萧良辰疑惑地看着从地上站起来的公子策,狭长的眼若有所思地眯起,“公子策?” 九儿的手被公子策用力一抓,整个人被甩到他的身后,九儿疼得捂住手,却听公子策站在萧良辰面前一字一字说道,“我们是夫妇,萧侯爷,我们能在房里做什么?是不是我们的闺房之乐也要同萧侯爷一一叙述?” 一块不快活(3) 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句句挑衅。 九儿白了脸色,惊慌地朝云苏看过去,只见云苏呆呆地望着公子策,俏生生的脸上悲伤愈来愈明显。 萧良辰愣了下,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看不出来啊,公子策你居然是个醋罈子。” “那又如何?”公子策似笑非笑地说道。 九儿突然间明白,公子策是不想让他中蜂毒、中媚药的事被别人知道,故意拿行房当幌子,可云苏她…… 萧良辰上前一拳捶在他肩上,“我说你昨天那么急找婆娘回来就为了闺房之乐?你有没有那么性急啊……哈哈哈……” “别说了。”云苏的一声娇喝让萧良辰的笑声嘎然而止,三人各怀心思地朝她看去,云苏一步步走到公子策面前,福腰行礼,“是云苏瞎操心了,云苏祝公子早得贵子。” “云苏……”九儿看不得云苏明明快哭出来还硬挤出一张笑脸。 “最好你心里也是这样想。”公子策冷笑,话中有话的态度让云苏惊愕地瞠大眼。 “公子,柳成回来了。”一个家丁站在门口喊道。 “叫他在书房等我。”公子策对着萧良辰颌首,“先行告退。” 说完,再不管屋子里的人迳自走了出去,看得萧良辰一阵莫名其妙,直嚷嚷,“我允许他退了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哼。” 看着公子策离开,九儿回过头急忙要解释,“云苏……哎,你别哭啊。” 云苏脸上的泪水让九儿顿时慌了。 “我说云苏你哭什么啊?”萧良辰慌里慌张地用手替她抹泪。 “不用你们管。”云苏挣开他的手,捂着嘴一跛一跛地跑了出去,哭声细碎而哀伤。 在九儿的心里,云苏就是水做的,娇柔脆弱,不小心触碰便会浑身俱伤。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云苏最近怎么变得这么阴阳怪气的。”萧良辰烦燥地空踹一脚。 “我去追她。”九儿跟着云苏跑了出去。 公子策,你还真是不食言,大家果然是陪着你一块不快活了。 公子策的城府(1) 公子策一回书房柳成便迎了上来,“属下叩见七爷。不出七爷所料,明陵王私下大肆购进粮糙兵马,看来他是等不到除掉五爷和您就要起兵造反了。” “我十二岁出宫,到现在已有六年,明陵王自然是一年比一年急燥。”公子策坐到桌案前,提笔在纸上挥洒。 “七爷,那属下是不是也去筹备粮糙兵马,等明陵王造反之日,您和五爷举兵伐逆?”柳成请示道。 “举兵伐逆?呵……”公子策勾起讽刺的笑意,搁下笔在落款上盖章,“柳成,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这辈子最恨什么?” 柳成不解地看着他,一五一十地回道,“七爷说过,最恨为他人作得嫁衣裳。” 柳成心底有着浓浓的不安,他早看出公子策绝非池中物,心气也是高得深不可测,可惜他儿子连这一点都看不破,妄想投靠五爷换取平步青云。 “不错,我最恨这个。”公子策将写好的书信隔桌递给他,“你快马加鞭把这信送进皇宫,你亲自去。” 柳成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大惊,“七爷,您要皇上还云苏身份?不是说等剷除明陵王后再重赏云家吗?” “他们说的我就该一字不漏地听从?”公子策站起来,笔直地走到窗前,浓眉下的眼锐利如刀,“从现在开始,明陵王、公子明……都必须照我的棋局走!” 柳成震惊后单膝跪了下来,虔诚而恭敬地道,“属下遵命。” 果然到了这一天。 他的主子在十八岁这一年决定反击。 白得刺眼的阳光透过纸窗照she到公子策身上,落下一地银晖,如睥睨苍穹、君临天下。 —————————— 7更。 公子策的城府(2) 九儿追着云苏一路出了府,公子府偏于上阳城城外,夏天的郊外树木葱葱、绿糙浓密、野花遍地,云苏直到跑累了才哭着停在一条湖边,九儿走上前去递出一条帕子,“云苏,你别哭了。” “别碰我!”云苏甩开她的手,转过身背对着她。 “事情不是像公子策说的,我和他……”九儿急于解释,却发现她不能再坦坦荡荡地说她和公子策是清白的。 “说不下去了吗?”云苏蓦地转过头,红着一双眼眶控诉一般盯着她,“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有多着急,良辰说公子策急喊你回来却在屋子里再没出来,我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我也以为像良辰说的那样你被公子策欺负了。” 那怎么不闯进来呢?事实上她是被公子策欺负了,可谁都没有赶来救她。就像小时候她被公子策掳走,他们都会担心,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找她。 最终,九儿还是咽下去这些话,她知道云苏和萧良辰是真得担心她,“云苏,我不知道你们等了一晚上,真得对不住。” “九儿,你和公子策现在很好吗?”云苏突然问道,眼睛紧迫地盯着她。 九儿被问得措手不及,和公子策来往的点点滴滴全部浮现眼前,她和公子策之间哪能用好来形容,简直就是孽。 没等她回答,云苏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道,“九儿,从他抱着我离开女儿楼那天起,我的心上就只有公子策一个人。” 九儿震惊,“那时候你就……”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倒映着两个豆蔻年华的身影,窈窕纤细,年华美好…… 公子策的城府(3) “他待我极是好,一开始在公子府我呆得很不惯,他就让人在街上买各种新鲜玩意回来,他吃什么,我吃什么,他用什么,我也用什么,他有的都会给我备一份。” 云苏就地而坐,开始说起和公子策的过往,九儿静立在她后面,安静地听着那些从来不知道的过往。 第33页 “那时候我发现自己根本走不了路,天天躲在房里哭,不肯出去,也不肯走路,他就放你和良辰随意进府,好陪我解闷散心。”云苏抽泣着,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我好感激他,因为是公子策,我有了一切,我不用被艷娘逼着做粗活,更不用担心会接客,因为公子策,我过得像个大家小姐。” 原来公子策对云苏那么好过,那为什么表面上要装得冷冰冰的? “可有一次我摔伤手出血,我不捨得把你给我绣的那条帕子弄脏,他居然把自己的帕子拿出来给我止血,下人都说他从不把自己的贴身之物让别人碰。”云苏伸手拭泪,语气里的爱慕愈加明显,“九儿,我这两天想过了,我发现我真是死不了心……” 云苏迳自说着,却没发现九儿的脸色白了下去。 “那帕子上绣得是不是一把匕首?”九儿蹲到云苏身边紧张地问道,“我是说公子策给你止血的帕子上绣得是不是一把匕首?” 云苏莫名地看着她点头,“是啊,我还奇怪怎么会绣一把匕首,我当时不想要,可他说等一下还是要扔掉的,不算贴身之物。”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九儿又问。 “就你送我手帕的当天,怎么了?” “没怎么……”九儿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是没怎么,只不过那帕子也是她绣的罢了。 等一下还是要扔掉的,不算贴身之物……原来他一天都没带在身上过,难怪自那两年后她在云苏房里发现给他的帕子。 事隔多年,她总算弄清楚了。 总算弄清楚了…… 公子策的城府(4) “九儿,你说他是不是瞧不起我?”云苏激动地抓住自己的腿,“因为我是个瘸子,所以他瞧不起我,才会对我越来越冷漠疏离?” “不可能。”九儿崭钉截铁地说道,“你当初腿跛了他才带你回府,怎么会因为这个看不起你?” 他瞧不起的是她季九儿而已。 “可他给我相了门亲,我听小腊说过两天对方就要上门提亲了。”云苏抓过她的手哀求地说道,“九儿,既然你和公子策现下感情好,你帮我和他说说好不好?说我不想嫁。” “提亲?”九儿顿时觉得匪夷所思,“是不是萧良辰?” “不是。”云苏连忙摇头,“不过良辰也上门提亲过,只是被公子策一口回绝了,说他是明陵王的义子就不配娶我。” 回绝了? 九儿感觉她们被扯进了一个无底的漩涡,怎么绕都绕不出来。 “九儿,你去帮我和公子策说说好不好?我真得不想嫁……”云苏乞求地看着她,一双水眸又溢出水来,“我好久以前就决定非公子策不嫁,可你嫁给了他,我告诉自己不要妄想,可要我另嫁他人我做不到……” 似乎从她进门,云苏的眼泪就没断过。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九儿心疼地伸手搂住她,眼眶酸涩地说道,“都是我害了你……” 如果不是她,云苏的腿不会瘸,不会中剑,更不会每天以泪洗面。如果可以,她宁愿当年被马压断腿的人是她…… “你帮我求求公子策,九儿,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云苏哭着搂住她,“我不奢求能嫁公子策,只要让我一辈子呆在府里看着他就行了。” 她做不了承诺,现在的公子策她都害怕恐惧,她要怎么帮云苏。 “艷阳高照,两位佳人何以在此荒郊野外哀伤痛哭?”男子轻佻的声音突如其来。 公子策的城府(5) 九儿和云苏连忙分开彼此,朝后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牵着一匹高骏的白马在不远处站着,满脸笑意地看着她们。 公子明?! 九儿疑惑地脱口而出,“你不是……” “在下姓明,路经此地,唐突两位佳人了。”公子明打断她的话,彬彬有礼地颌首,目光却定在了云苏身上,久久不离,“云苏小姐果然生得花容月貌,天姿国色。”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云苏被看得一脸窘迫,见状,九儿向前一步挡在云苏面前,做出一副护己的姿态,说实话,她实在不喜欢这个人。 “敢问,公子策将云苏小姐许配给哪一家?”公子明微笑着问道,却处处流出一股jian滑的气息。 “只说对方姓明……”云苏不由自主地被他带着接话,话一出口才发觉不对,震惊地望着他。 “你要娶云苏?!”九儿大为错愕,公子策的哥哥要娶云苏? “云苏小姐,再会。”公子明瞭然地沖云苏笑了笑,随即翻跃上马驰骋而去,不余尘烟。 等公子明骑马走远以后,九儿满腹疑问地拉着云苏往公子府的方向走,“我们回去,我去向公子策问个清楚。” 被公子明这么一闹,云苏的眼泪也收了回去,迟疑地跟着九儿走,“九儿,他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才知道这些的。荒郊野外的,哪来这么一个俊美的男子巧然路过?” 俊美吗? 论英俊,公子明压根比不上公子策,论美,他又及不上萧良辰半分。 “反正我去问公子策就知道了。”九儿气势汹汹地说道,她非要搞清楚公子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不能让他把云苏耍着玩。 和公子策的生活(1) 怕云苏在公子策那又受委屈,九儿一个人沖回醉生梦死,问了下人才知道公子策在书房,他最近倒是喜欢呆在书房里,整个转了性一样。 “公子策,我问你,你是不是把云……”九儿推开门一头冲进去,粗鲁的手僵在半空,话到一半卡在嘴里,因为书房里不止有公子策,还有一个陌生面孔的男子单膝跪在他面前,见她闯进来一脸惊愕。 公子策站在桌案前抬眸冷冷地睨向她,九儿立刻放下自己的手,装出大家闺秀的模样,有礼地朝他福了福身,双手放在腰侧,身子弯得低低的,脸上堆起虚假的笑容,“原来相公有客人,是妾身唐突,需要妾身给客人备些茶点吗?” “属下就要告退。”陌生男子忙道,站起身又朝她跪下,态度恭敬至极,“属下叩见夫人。七爷,那属下告退了。” 说完,男子忙不迭地离去,九儿这才注意到只有柳成、这个男子会称唿公子策为七爷,而府里的下人都是称其为公子的。 七爷、五爷……公子策到底有什么身份? “当家夫人不会像你这样行礼。”见她呆立在门口,公子策从桌案前站起一边收拾书卷一边冷冷地嘲讽,“想要不给自己的身份丢脸,也别用青楼那套请安行礼。” 身子低得胸前衣襟都能松开…… “我呆女儿楼都六年了,说改就改么?”九儿噘着嘴道,走到他对面将他的书卷乱绞一通,又道,“公子策,你是不是把云苏许配给你哥了?” “他不是我哥。”公子策阴冷地对上她的视线。 “你是不是把云苏许配给公子明了?”九儿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公子策伸手拍掉她乱拨书卷的手,低沉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和公子策的生活(2) “那就是真的了?”九儿错愕地睁大眼,“你明知道云苏喜欢你,非你不嫁,你还给她许配人家?还许给了那个一脸jian相的公子明?” “一脸jian相?”公子策轻笑出声,“你也懂看人?” 语气轻蔑至极,九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年我看不懂的也只有一个你而已。” 好歹她也在女儿楼呆过这么多年,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 “你看不懂的人多了。”公子策毫不放过耻笑她的机会。 “你……”九儿硬是吞下这口气,“我只问你,为什么要把云苏许配给公子明?” “是他命令我的。”公子策并未隐瞒,“云苏嫁他不好?他比我身份更加尊贵。” “无关身份,云苏想嫁的人是你。”九儿说道,眉眼低了下去,幽幽地说道,“要是可以,我更想告诉她公子策城府深不可测,冷血无情,根本不是个值得託付终生的良人,要她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可现在我成了你的妻,就失去了在她面前说这种话的资格。” 她不想云苏以为她在争风吃醋。 她不能在云苏面前过激地说公子策的不是。 云苏那么敏感,她不想姐妹关系因此断绝,她把这些憋在心里有多难受谁又知道。 闻言,公子策默然了,一时间书房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书卷上的墨香静静萦绕在两人周围。 “你有时倒也不蠢。”公子策打破了这份安静,身子隔着桌案靠近她,“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若我真遂了云苏的意,你要如何?真去自求下堂?别忘了,下堂妇一辈子过不了好日子。” “我在女儿楼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能过上好日子。”现在在公子府已经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了。 和公子策的生活(3) “我不是说你的人过好日子,是你的心……”手掌抓过她细瘦的手臂,公子策将她拉近自己,清凉的唇风氤氲在她鼻间,“我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跟在我身后,追着喊着要侍候我,说我是好人。” 言语暧昧,仿佛是心血来cháo一般,他非要逼她承认心里有他。 九儿凝视着他半晌,才慢吞吞地开口,“你要柳池侵占我的时候,我也告诉自己不信你是好人了。” 公子策抬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继而低低地冷笑起来,“好,我不会让云苏嫁给公子明。以后,公子明的一切我都会去抢。” 九儿愕然,他把话锋又转了回来。 “只是你们姐妹相争的时候,我要抱什么心态看?”公子策双手摁在桌案上,仿佛预知一般说道。 “我不想和云苏争,不管是什么,能让的我都会让,这是我欠云苏的。”九儿学他嘲弄的模样一字一字道,“何况你也算不上是我的。” 公子策眸色一暗,声音拔高了几分,“我会娶云苏,还有,我会在你自求下堂前先休了你。” 第34页 先休了她?他不甘她自求下堂么? “记着你说的,你不会让云苏嫁公子明,你会娶云苏。”九儿不想再谈下去,转身朝外面走去。 “季九儿。”公子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曾让柳池强占你。” 九儿错愕地睁大眼,一转头人突然腾空起来,她被公子策横抱了起来,“公子策你要干什么?” “上床。行房。”公子策面色不改地抱着她出书房。 “……”九儿整个方寸大乱,“公子策你要不要脸,你刚刚明明说……” —————————— 7更。 和公子策的生活(4) “我现在还没娶云苏,谈不上共侍一夫。”公子策抱着好向厢房走去,“况且你要你妹妹好好活着,就得侍候我。” 话落,九儿停止了挣扎,认命地闭上眼,一种从未有过的迫力感压着她,做什么都变得身不由己,也做什么都是错。 公子明的聘礼送来时是个瓢泊大雨的日子,天空黑漆漆的如临夜晚,庭院中石榴树被风雨吹打着,花落一地,残败不堪。 九儿和云苏站在大厅中没等到公子策来退聘礼,一直到公子明放下聘礼离开公子策都没有出现,满屋喜庆的彩礼上或多或少地沾了些雨水,滴滴嗒嗒地落到地上。 “九儿,公子策真得答应我不用嫁人吗?”云苏受伤地低诉着,眸光微闪,“你没和他说吗?” “我说了,他不止答应你不用嫁人,还亲口说要娶你的。”九儿如实说道,莫非公子策只是诓她? 想到这儿,九儿冒着大雨跑回醉生梦死,却看公子策独自一人坐在门口的太师椅上看雨,清白色的衣袂被风吹拂而起,玉冠束髮,面庞削瘦绝冽。 “你为什么不去退公子明的聘礼?”九儿伸手擦了擦一头的水质问道。 公子策抬眼看她,“还不是时候。” 天空掠过一道闪电,白光四she,将漆黑的天空照得彻亮,雷声紧接着轰隆隆响起。 “那什么是时候?”九儿的声音湮灭在震耳欲聋的雷声里。 公子策充耳未闻,在太师椅上坐直,望着外面忽暗忽明的天际冷冷地问道,“你记不记得我写过一副对子?”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九儿对那对子印象极是深刻。 “你说我能做到么?”又是一声重雷,公子策的话混沌不清。 ———————————— 8更。 谁之情深(1) 九儿不解地看着他,“第一条你不是一直在做么,第二条……” “公子,公子……”小腊从外面浑身湿漉漉地一头撞进来,九儿被她撞到一旁,小腊朝着公子策跪下来,哭着求道,“公子,求求您去看看小姐吧,小姐在荷花塘边不肯走,我怕她想不开啊……” “公子策……”九儿焦急了,这雨下的这么大,就算云苏不是想不开,也能淋一身病出来。 电闪雷鸣,将公子策的脸照得澈白,公子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第二条,我也一定要做到。” “轰——” 坚定的声音湮灭在雷声当中,公子策凛然向外走去,闪电划过,投在地上一抹幽深的影子。 小腊见状忙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瓢泊的雨幕中,九儿放不下心,从屋里拿出一柄油纸伞跟了出去,大雨砰砰地掉落在伞上,声音大而刺耳。 绕过厨房,九儿吩咐厨房煮一些姜汤备着,又在别房拿了两柄油纸伞才往金步苑外的荷花塘边跑去。 远远地,她就看到荷花塘边两个浑身湿透的身影,云苏面向满池荷花黯然落泪,不懂公子策说了什么,闪电照亮了云苏不敢置信的脸,随即整个人投入公子策的怀里,公子策伸出手紧紧搂住她,大雨沖刷着他们的身体,云苏的身子不懂因哭泣还是冷而颤抖。 这一刻,九儿明白,公子策不会再让云苏嫁给公子明了。 读书人常说一句什么来着,有情人终成眷属。 谁之情深(2) 这么糟粕的天气下,浑身淋得湿透的他们看起来还是这么美好,她都提不起勇气去送伞,怕打搅了这么美丽的画面。 良久,云苏自他怀里抬起头来,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公子策立即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动作驾轻就熟,云苏伸出双手情不自禁地勾住他的脖子,身影痴缠,难解难分。 “砰——” 油纸伞落地。 九儿惊愕地低头,以为是自己手脚太过冰冷而把伞掉地,一低下头才发现落在地上的伞不是自己的。 错愕地扭过头,九儿看到身旁脸色苍白的萧良辰,大雨刮过他妖冶的脸庞,打湿青丝无限落拓。 心,顿时一凉。 落地的油纸伞被风颳走,萧良辰突然朝着云苏他们冲过去,九儿丢开手里的伞上前就扯住他的胳膊,“萧良辰,你别……” 萧良辰勐地回过头,整张脸因嫉恨而变得扭曲,声音歇斯底里,“他凭什么?!凭什么?!”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公子策凭什么夺走云苏。 公子策凭什么夺走他一心一意要娶回家的云苏!他才是守了她这么多年从未变过的人! “你放手!你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朝三暮四,我不能容忍云苏被他糟塌!”萧良辰怒吼地挣开她的手,力气之大将她一把推倒在地上。 看着萧良辰又朝荷花塘边跑,九儿从地上挣扎而起,大喊道,“他不凭什么,他只凭云苏的心在他身上,你明白吗?” 她的话被埋没在雨声中,萧良辰还是听到了,脸色僵白地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她,蓦地歇斯底里大叫一声,人朝着荷花塘的反方向拼命跑去。 谁之情深(3) “萧良辰——” 望了一眼还在那相依相偎的两人,九儿抹了一把被雨水迷湿的眼,转身离开。 九儿在离金步苑不远的一处院子里找到萧良辰,黑漆漆的雨幕下,萧良辰一个人跪在若大的院子里,一头乌黑的长髮早已打湿,瘦长的背影看起来落寞而悲伤。 “萧良辰……”九儿走过去一手放到他肩上,“你跪着做什么,你起来,我端碗姜汤给你……”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萧良辰低着头,低沉地问道。 九儿知道再也瞒不住他,只能一五一十地说道,“嫁进来的第二天。” “那你也瞒着我?”萧良辰愤然地抬起头怒瞪向她,“你嫁进来也这么久了,就看着我每天给那两个人耍得团团转?” 九儿这才发现他的一双眼眶全红了,萧良辰从来都是大咧咧的,没心没肺的,什么时候像这样受伤过,九儿突然之间觉得很心疼。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九儿不知道该说什么,萧良辰的面庞早已被雨打湿,好似泪落。 “我说我那时候提亲怎么被公子策一口回绝了,原来他是想自己养的自己收着……”萧良辰一拳捶向地面,“他就是个王八蛋,云苏为什么要喜欢他啊,啊?就因为他收养了她?就因为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长?” “萧良辰,你比公子策好,真的,你对云苏用情多深我都知道,只是云苏看不到而已。”九儿蹲下来安抚地伸出手抚向他的脸,指尖触碰到暖意,雨水有热的吗?他真得哭了…… 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在她面前哭了。 九儿这才明白,云苏在萧良辰心中的位置比她想像得还深。 谁之情深(4) “那她怎么就不选我呢?”萧良辰直视着她,大吼道,“我,萧良辰,这辈子就她云苏这么一个念头,我为她死我都乐意,她为什么不跟我?公子策有什么好,你要跟他,连云苏也要跟他!” 要是可以,她也不想插足他们的世界,现在才知道,以前她的无法插足其实是件好事,她不会受伤,不会失望,不会伤心…… “萧良辰,你还记得我跟借钱那次吗?”九儿说道,“你说你把能动用的钱全给云苏治腿病了,所以借我钱还要去挖萧叔的棺材本……你的心里永远是云苏摆在第一,那现在她和公子策在一起才开心,你成全她不好吗?” “你什么意思?云苏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萧良辰瞪大了眼跟她争执起来,“我成全不了,我是把云苏摆第一,可我要她嫁我,不是成全她跟公子策!你心思倒是好,云苏跟了公子策你们还做姐妹,你是这么想的吗?” “不是……” “婆娘,你一点嫉妒之心都没有吗?你和公子策成婚才不久不是吗?”萧良辰抓住她的双臂,用劲之大把她攥疼。 “我不敢对他放情。”九儿低眉说道,她太清楚自己是什么,公子策根本不是她要得起的人。 “不敢放情?”萧良辰耻笑起来,“这是什么鬼道理!季九儿你就是个懦弱无用的人!我不是你,我不会成全他们,我死都会拆了他们!” 说完,萧良辰放开她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为什么?”九儿沖他的背影喊道,“为什么不肯放手?你还年轻,天下之大好姑娘还找不着吗?” 萧良辰转过身,“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能给云苏过好日子受过多少苦,我耗了这么久,我已经放不掉手了!” 谁之情深(5) 不敢放情就是懦弱无用吗? 她只是没有萧良辰那份敢爱敢恨的气魄,她从小的志向就是让娘和妹妹吃饱穿暖,情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太奢侈,如果是平平淡淡的也罢了,可偏偏是公子策,她要怎么动情。 九儿失魂落魄地回到醉生梦死里,脑海里反反覆覆迴响着萧良辰临走前那番话。 “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能给云苏过好日子受过多少苦,我耗了这么久,我已经放不掉手了!” 萧良辰放不掉手,他们三个人还会有纠葛牵缠。 不过她要离开了,既然公子策和云苏已经在一起,她就要自求下堂,她不是懦弱无用,她只是自保其身,不想搅进这一滩浑水。 洗完澡换过衣裳出来,九儿看到小末儿正坐在桌边用手护着一碗姜汤,见她出来,小末立刻从桌上跳下来,担心地跑向她比划着名手指,“姐,我刚看你冒雨走路,就去厨房要了一姜汤,厨娘好厉害,姜汤居然是早就煮好的,现成的我就端来了。” 第35页 哪是厨娘厉害,明明是她吩咐的。 “小末儿,你有没有淋到雨?”九儿拉着她坐到桌边,小末乖巧地摇头,嘴角挂着甜甜的笑。 喝下几口姜汤,九儿看着小末脸上的笑忍不住问道,“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小末重重地点头,手指又开始比划一通,“有好多人侍候我,都叫我小姐,我穿的衣裳都好漂亮,吃的都好好,姐夫真得很有钱很有钱。” “那姐姐要是下堂了呢?”九儿摸了摸她兴奋的脑袋,小末不解地看着她,九儿解释道,“下堂就是不和你姐夫过了,我们得离开公子府。” 谁之情深(6) 小末的小脸立刻灰败下来,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起不清地比划着名,“那我们是不是要回老房子过苦日子啊?” 应该也不至于又落魄到原来的地步,没等到她说话,小末又甜甜地笑起来,拍拍她的手让她看自己比划手指,“姐不怕,我以后去挣钱养活你。” 九儿被她逗得笑起来。 “对了,柳叔这段时间都在不府里,连个人影也见不着,也不知道那个专治哑疾的名医什么时候能来。”九儿歉意地对妹妹说道,“还有请夫子的事,可能得缓一缓,等咱们离开这里了姐再给你请个夫子。” 小末点点头,还是乖巧地沖她微笑,其实有小末儿陪在她身边天天对着她笑,她这一辈子也够了。 公子策回屋的时候已经是夜里,雷声止了,闪电停了,大雨却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无止尽似的。 九儿躺在床上已经睡着,忽觉床边一沉,浅眠的她睁开眼便看到公子策冷冽的脸,身子立刻针扎似地坐起来,抱起枕头就要下床,手被公子策擒住,“去哪?” 九儿哈欠连天地指指外面,“我睡外室。” “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还要分房睡,矫情什么。”仅着单衣的公子策伸手搂她重新坐到床上。 “马上就不是了。”九儿还是困意十足,双眼迷离地看着他,“你和云苏不是都在一起了么,你看明天是我自己走,还是你休了我,这些我不在意,反正我也没想再嫁人了。” 公子策眯起眼,看着她一颗脑袋一点一点地,在她栽下去之前公子策张嘴往她唇上咬了一口,九儿当即痛得叫起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公子策,白天的事情一幕幕地在眼前飞过,萧良辰的眼泪,公子策和云苏荷花塘边的吻…… 人,顿时清醒了。 谁之情深(7) “公子策……”九儿不自然地唤了他一声,手指摸过自己的唇,冰凉而疼。 “醒了?”公子策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得逞地在她身侧旁躺了下来,“那睡了。” 把她弄醒了,他就安心睡了。 九儿无言地看了他半晌,坐在床上没有离开,窗外的风雨大作,唿哧唿哧的,屋子里却静极了,都能听到烛火卟哧的声响。 须臾,九儿淡淡地说道,“我今天看到萧良辰哭了。” 公子策蓦地睁开眼。 “他一个铁尺男儿在我面前哭了。”九儿继续静静地说道,“公子策,你真得能给云苏幸福么?你能为云苏落泪么?” 公子策还是沉默,九儿低下头,指尖沿着他的轮廓慢慢描绘,“我想知道你公子策动起情来是什么样子。” 真是张绝美出尘的脸孔,最近他身上的胭脂味也淡了很多。 公子策转过幽深的黑眸盯着她,九儿讪讪一笑收回手,“怎么说我们也算夫妻一场,可能我这辈子有的男人就你一个了,这样一想,不知道动情是什么真得可惜。” “你还想有几个男人?”公子策低沉出声,眸眼里的不屑清晰可见。 “不想有几个男人,只是想知道萧良辰那种情动的滋味罢了。”九儿耸耸肩坦然地说道,将披散的长髮甩到后面,双手撑在床面上下床。 “你在跟我告别?”公子策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一个整天胡乱咧咧的人突然安安静静地说这么多话。 九儿垂下头不出声,公子策漠然地道,“恐怕你一时半会走不了,云苏现在满脑子都是嫁给我后和你称姐道妹的日子。” ————— 7更。 原来这就是动情的样子(1) 闻言,九儿不解地回过头,公子策从床上坐起屈起一腿,“你们姐妹情深,若她得知你为成全她而自求下堂,她还会嫁吗?” “不会嫁吗?”九儿不以为然,这根本不算什么问题,“她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不嫁?” 喜欢就得嫁…… 不喜欢就下堂是么…… 公子策探究地凝视着她半晌,人又躺下来,不屑地道,“那你得问她。” 当夜,九儿又没再睡好,一个人在外室打地铺坐到天明,思绪繁千。 就像公子策说的那样,云苏次日来找她的时候满面娇羞,拉着她说私房话。 “他跟我说他不会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了。” 九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公子策之前一直是逃避感情,娶她也是逃避么,为了什么? “他说等过一段时间就娶我。”云苏微笑着抓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九儿,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了,你开心吗?” 云苏的脸是柔嫩的,像婴孩的皮肤,九儿不知道云苏抱得是这样的想法,想起公子策昨晚的话不由得问,“云苏,你真希望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是啊,能嫁给公子策,能与九儿一起生活,我此生无憾。”云苏明眸清澈无暇。 “若我……算了。”九儿无奈地打住出口的话。 云苏现在正是开心的时候,她说下堂求去的想法,纤细敏感的云苏肯定是以为自己的错,说不定又要死心淋雨另有一番波折,等到他们成亲之后再离开好了,这样云苏再难受也不至于生出大波折。 “小姐小姐……”小腊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公子备了马,约你出去走走呢。” 原来这就是动情的样子(2) “真的吗?”云苏满面泛桃花,脸色红扑扑的,揪着身上的裙裳就要出去又不安地回头问道,“九儿,你说我这衣裳好看吗?颜色会不会太艷,要不我去换一件?” “我们云苏小姐花容月貌穿什么都好看,公子策大爷都喜欢。”九儿说道,云苏穿这身桃红的衣裳十分应景。 “九儿你打趣我。”云苏羞红了脸,又再三问道,“我穿这衣裳真得可以?那我去了?” “快去快去。”九儿朝前推了她一把,云苏这才笑着跟小腊离开。 九儿低睨一眼身上华贵的衣裳,原来这就是动情的样子,会在乎身上穿是好不好看,会踌踌躇躇、止步不前……云苏现下那么开心,就让她保留这份开心到成婚好了。 九儿站在门口发着呆,两个丫环拖着扫帚从屋前一路抱怨地走过。 “昨天那雨也太大了,院子里全是断树枝落叶,不晓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扫好。” “你有没有看到,石榴树上花朵全被大雨打掉了,树都变光秃秃的,真丑,我最喜欢石榴花了。” 九儿抬眉,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揪过,石榴花全被打掉了啊…… 解决了云苏和公子策的事,九儿在府里的日子过得意外的平静,萧良辰自那日走后再没来过公子府,九儿不懂他是伤心绝望还是筹谋着拆散他们。 公子策和云苏常常相约出游,在府里时也是亲亲我我,你侬我侬,捨不得分开一刻,九儿想自己做得是对的,因为长这么大,她从来没见云苏这么开心过。 只是动情……她动起情是什么样子?像萧良辰那样哭?像云苏那样羞涩?还是像公子策那样……无所改变。 原来这就是动情的样子(3) 衣袖被拉了拉,九儿低下头只见小末不解地看着她,手指一通比划,“姐出来陪我逛街,怎么魂都不在身体里?” 九儿举手就往她脑瓜子上捶一记,“和你逛街最闷,什么都不知道要,我也不懂要买什么给你。” “姐不是也不晓得自己要什么?”小末委屈地噘起嘴,九儿好笑地拍拍她的头,小末又攥着她的手指向前面。 九儿抬起头,笑意凝在漆黑的眼里,公子策同云苏正相携从一辆马车上走下,郎才女貌,女子娇羞地被男子牵过手,所有路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只是两人很快有说有笑地走进一处茶楼,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九儿在原处站定很久,久到小末又一次扯她衣袖她才回过神来,笑了笑,九儿继续牵着小末走。 “夫人。”一声唿唤让两人回过头。 乍见一身风尘僕僕的柳成九儿激动地迎上去,“柳叔,你办事回来了啊。” “是啊,才回到上阳城就见夫人你在街上发呆。”柳成一笑起来鬍子便跟着一抖一抖,久违的人让九儿竟有几分恍然隔世的错觉,“柳叔,你这趟出门也太久了。” “是有些久了。” “柳叔,那次你说给小末儿找的名医怎么还不来?”九儿拉着小末的手焦急地问道,小末也是有样学样睁着大大的眼睛仰头看向柳成。 柳成闻言便皱起眉,“小末没同你说吗?那名医必须得是七爷才能请得来的。” “公子策?”名医和公子策又有什么关系,九儿一头雾水,“不是说你已经捎信给专治哑疾的名医了吗?” “我是请七爷手谕请医,莫非七爷没捎信吗?”柳成疑惑地说道。 九儿顿时咬牙切齿,这个公子策又瞒着她干些什么勾当。 原来这就是动情的样子(4) “小末儿,你在这等着,柳叔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小末儿。”她要去找公子策讨个说法。 说完,九儿气沖沖地跑向那间茶楼,抓过一个小二便问,“公子策人呢?” 上阳城内无人识得城主为何人,却必识公子策是谁。 “在楼上厢房。”小二明显被她这气势吓到,伸手就指向楼上左处的一间房。 九儿蹬蹬蹬地跑上楼,站在一扇紧紧关上的门前,云苏娇柔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听说这茶叶是从西郡皇朝的南方运来的,那边是世世代代种植茶叶……” 第36页 紧接着云苏的声音被推门打断,看着满面怒容的九儿站在门口,云苏忙从公子策身边挪开,惊愕后又诧喜地道,“九儿你怎么来了?我们在喝茶,正好,你也来。” 九儿没有回应她,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气愤地瞪着坐在窗口的公子策,见她闯起来,公子策神色未变地端起茶一口饮尽,窗子半开,明亮的阳光照到他白皙的脸上度出一层毛绒绒的光晕,一头被绾起的青丝随风轻散。 小小的茶肆里,三人各怀心思,一时安静无声。 云苏想说些什么,九儿一下子就扑到桌前,双手忿忿地拍向桌子,“公子策,你一直拿小末儿要挟我,是因为能给她治哑疾的名大夫只有你请得动,根本不是要她的命。” 公子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抬眸看向她,“你总算知道了。” 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九儿更加怒不可遏,“那你就是一直在耍我,让我误以为你要杀小末儿而逼我同你……” 公子策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九儿把到嘴的上床行房四个字硬生生逼了回去,她还没有气到忘了这屋里还有云苏。 原来这就是动情的样子(5) 云苏看着他们一脸莫名。 “好,我不同你说这个。”吃亏只当她被狗咬一口,压下心口这股怒火,九儿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完自己来这的目的,“我误以为柳叔已经捎信请了名医,等了这么久,你却一句也不跟我解释?” “你让我说了么?”公子策冷笑地弯起唇,“你来来回回会和我说的不都是一样的事?” 说要帮他撮合云苏。 说要自求下堂。 说要睡外室。 九儿看清他眼底的戏嚯,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问道,“那你到底有没有给小末儿请名医?” “你现在算是求我吗?”公子策仍是戏嚯。 “……”九儿无言。 “云苏,我想回去了。”公子策突然对纳闷的云苏说道,“你先回马车上。” “哦。”云苏看了一眼九儿,然后转身离去,还给他们关上门。 公子策随即从桌前站起来,走到她身后靠向她,修长的手指将她的发勾到耳后,脸一点点靠近她,唇贴着她的耳廓暧昧地吹出唇风,“我说过,等你知道怎么讨好一个男人的时候再来求我。” 九儿身子深深一颤,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却被公子策更加贴近,公子手双手压在她两侧的桌上,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九儿忍不住骂道,“公子策你卑鄙无耻,你明明已经有了云苏,你也说过要休我。” “呵……”公子策低低地冷笑出声,笑意却完全没有达到眼底。 九儿屏住唿息仰着头怒视他。 须臾,公子策勐地抵着她的身子压向桌面,整个人覆在她身上,手指掐住她的下颌,声音冷漠而张狂,“我现在就是不想放过你,如何?” 原来这就是动情的样子(6) “你……” “我卑鄙无耻,嗯?”公子策阴邪而低沉地重复着她的话,“那我就看看你会不会为我的卑鄙无耻所屈服,疼爱妹妹的好姐姐。” “公子策!”九儿仰着头,下巴被掐得生疼,“你把我逼急了,我死都不会从你!” 明明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去抗拒。 “你总是有这么一股气在。”公子策放开她站直了身体,眼底阴晦,“柳池要你的时候你也是誓死不从,在青楼呆到大的你争得到底是什么气?” “你管我。”九儿倔强地瞪着他,“总有一天,我不会因你相逼而屈服。” 总有一天…… 那么现在就是屈服了? 公子策得逞地睨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去。 她还不想屈服…… 公子策离开后,九儿带着小末走挨家挨户地走去上阳城每一家药房,询问大夫的结果都是小末天生哑疾,无药可医。 “姐,我不走了。”天近黄昏,小末停在街头皱着眉拉住她,九儿看她一脸疲态勉强扯起笑容,“你累了?那明天我们再出来。” 她不信上阳城没有一个人能医小末儿。 “姐,是不是姐夫不肯帮我医治?”小末比划着名手一脸认真地问道,“那我就不治了,反正都习惯了,说不说话都一样。” 小末的懂事让她一阵心酸,九儿蹲下来身来紧紧搂住自己的妹妹,“没的事,别乱想,姐一定让你开口说话。” 以前不知道便罢了,现在知道小末的嗓子能治,她怎么可以坐视不管。 披着夕阳的余晖,九儿领着小末回到府里感到一丝异样,公子府外停着大队人马,有几个带刀的士兵是她在萧良辰身边见过的,萧良辰来了? 原来这就是动情的样子(7) 九儿忙不迭地跑进府里,只见府里里里外外的下人全部从大堂站到大堂外面,九儿拉着小末挤进人群,侍候她的一个婢女见到她忙欣喜地道,“夫人,你可回来了,快到前面去,有圣旨。” 上阳城属三国交界,三不管的独立城池,哪来的圣旨?哪国的圣旨?圣旨又怎么会到公子府? 九儿把小末交给一个婢女,满腔疑惑地从人群里挤到前面,萧良辰一身崭新的墨色玄袍笔直地站在公子策身旁,一段时日不见萧良辰的脸上多了几分坚毅,视线始终定在云苏身上,云苏自始自终垂着头站在公子策旁边,公子策正将手中的三柱香插入香案,随后直视萧良辰,“可以念圣旨了。” 萧良辰这才把视线从云苏身上收回来,转眸便看到从人群里挤出来的九儿,庄重严肃地道,“跪接圣旨。” 九儿不敢怠慢,走到前面跟着公子策跪了下来,后面的下人们也一层层跪下去,萧良辰从侍从手中接过明黄的圣旨摊开,字字清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氏一门忠烈,护国将军云耀光战功彪炳,屡次救主为国捐躯,朕铭感五内,思云卿尚有遗孤云苏在人世清苦生活,痛彻心非,故特赐封云苏为郡主,封号长乐,不日回朝。钦此。” 话落,九儿震惊地睁大眼,诧异地看向云苏,云苏也是一脸惊愕地看着念圣旨的萧良辰,“怎么会……” “长乐郡主,还不接旨?”萧良辰神色肃穆地走到云苏面前,云苏忙举高双手喊道,“谢主隆恩。” “谢主隆恩。”看公子策面色不改地磕头,九儿也忙跟着磕头。 礼毕,云苏抱着圣旨不知所措地站起来,疑惑地抓住公子策的衣袖,“我爹怎么是护国将军呢?你不是说我爹是为了救你而死的吗?” ———————— 7更。 真相(1) 救公子策而死? “公子策,你还不拜见长乐郡主?”萧良辰视线落在云苏抓公子策衣袖的手上,眼里隐忍着浓烈的嫉意。 九儿看到公子策冷笑了一声,然后单膝跪下来,九儿和一众下人也跟着跪下来,“参见长乐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苏被眼前的情形弄懵了,遣散掉所有的下人后云苏再一次抓住公子策的手,急不可待地问道,“你不是说你一直念我爹是你救命恩人,所以收养我,所以不对我动情,我爹是护国将军,他又怎么救你而死?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云苏的一连串逼问让九儿也弄明白一些事,圣旨是萧良辰传的,萧良辰是西郡皇朝的侯爷,那云苏是西郡皇朝的长乐郡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她从小到大的姐妹就变成护国将军的遗孤了。 “他的身份……”萧良辰瞭然地看向沉默的公子策,嘴角嘲弄地勾起,“那可是尊贵的很。” 九儿能感觉到萧良辰全身针对公子策的刺意,忍不住拉着他在一旁坐下,给云苏和公子策说话的空间。 云苏更加疑惑了,神色因回忆而变得悲伤,“我只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家老是在牢里,出狱后爹娘带着我买新衣裳,后来我们就被冲散了,我被卖到女儿楼……再后来……” 公子策站在她面前,始终不出声。 似乎是陷入可怕的梦魇,云苏难受地抓紧他的手,“我记得我八岁那年,有一天你让我去买冰糖葫芦,然后有个陌生人掳我出城,我看到了爹的尸体……我爹脸色白白的……好可怕……我怎么叫他他都不应……我叫了好久……” —————————— 8更。 真相(2) 九儿想了起来,有一个晚上她被公子策掳去公子府,出城的时候就看到云苏失魂落魄地进城,原来那天云苏知道自己的爹死了,为什么不说呢,云苏守着这秘密过了这么多年? 萧良辰心疼盯着满脸恐慌的云苏,站起来朝她走去,却听公子策一点一点说出当年的真相,“其实你爹不是救我,是救别人而同敌人拼斗厮杀,一身刀伤撑了几天,最后还是没救回来。” 萧良辰顿住脚步,云苏沖公子策哭了出来,“他不是护国将军吗?救主为国捐躯,他救的到底是谁?莫非是皇上吗?” “是皇上的话,你爹也不会死在上阳城了。”公子策说道,云苏旁若无人地哭倒在他怀里,“我爹怎么可以这样,他死了博个好名声,可他有没有想过我还在青楼过生不如死的日子……” 公子策任由她依偎着,任由她哭着,九儿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从来没想过云苏的身世这么坎坷,将门之女被卖入青楼…… 萧良辰突然沖向前,伸出手就照着公子策脸上狠狠一拳,妖冶的脸怒不可遏,“不要碰她!” 公子策被打得狼狈地摔倒在地,这一幕让九儿和云苏都呆住了,公子策伸手抹掉自己唇角的血迹,浮出轻蔑的笑意,“你还挺能忍的,到现在才发狂。” “王八蛋!”萧良辰被公子策激得又要揍他,却听外面一声尖锐的喊声,“城主有令,请长乐郡主过门一叙。” 先是圣旨,又是未有人见过的神秘城主。 九儿错愕地看着一群衣冠华丽的人训练有素地拥着云苏离开,萧良辰和公子策看着却都未说什么,九儿担心地跟上去,一人拦住她从怀里拿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城主只请郡主一人,明儿个自然送郡主回来。” 第37页 是城主令。 九儿连忙跪下不敢再多说什么,这一天她跪得也太多了,跪圣旨跪云苏现下又跪城主令。 云苏一走,九儿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萧良辰按着公子策在地上又是一顿痛打。 —————— 9更。 心疼(1) “王八蛋,你早知云苏的身份故意靠近她的是不是?”萧良辰揪着公子策的衣领痛揍过去,公子策不躲不闪,任由他发泄地痛打,一下又一下。 九儿不明白公子策明明会武功,却总不在别人面前显露,直打眼角都被萧良辰打青了也不反手,狼狈得九儿看不下去。 “别打了。”九儿用力拉住萧良辰。 公子策又伸手抹掉嘴角的鲜血,目光桀骜而嘲弄地盯着萧良辰,萧良辰愤怒地推开九儿,“婆娘,你什么都不知道,走开。” 九儿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萧良辰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到公子策的身上,九儿仿佛看到了几年前那个被追杀到在地上爬的少年,一声声喊着九儿妹妹救我…… 心疼掠过胸口,九儿扑到公子策身上护住他,萧良辰一拳下来九儿被揍得整个人趴到公子策身上,疼得她叫起来,“萧良辰,你打够了没?” 好大的劲,公子策怎么承受的? “婆娘,你给我走开!”萧良辰已经打红了眼。 公子策盯着伏在身上的人眸光一下子凝住,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九儿皱紧了眉,“你怎么不躲啊?” 公子策凝神片刻,勐地仰起头往她唇上啄了一口,低沉地道,“走开。” 九儿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丝血腥被他淡薄的唿吸拂进她的唇,回过神,九儿坚定地摇了摇头。 “婆娘!”萧良辰气得大叫,公子策缓缓地伸出手搂住她的腰,侧过头看向萧良辰,“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立场能做什么交易?”萧良辰一脸不屑,伸手拨开他搂在九儿腰上的手,要扯九儿起来。 心疼(2) “萧良辰,你别再打了。”九儿挣扎着,就听公子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跟我做交易,我保证我能给你的比明陵王要多。” 萧良辰的动作一下子僵住,狭长的眼眯起,“你什么意思?” “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公子策弯起唇角,转眸看向九儿,“还不扶我起来?” 九儿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攥着他的手扶他起来,公子策一手搭在她肩上,把整个人的力量都压在她身上,看她被压得直不起腰,公子策唇角边的弧度越发扬高。 萧良辰就这样离开了公子府。 九儿唤来下人一起扶着公子策回到醉生梦死,柳成在公子策的胸口贴上两帖药,九儿将纱布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擦着他的脸,本来好看的脸青了两处,九儿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学的武功全废了?不知道反手就算了,连保护自己都不懂。” “夫人,有些事是要讲时机成熟的。”柳成替自己的主子回道,又钦佩地对公子策说道,“郡主恢復身份,七爷便成了掌控局势的人,不止如此还一举多得,真是深谋远虑,柳成自愧不如。” 公子策将拇指上的玉扳指摘下扔到一旁,脸上带着几分自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九儿看不懂他们打的哑谜,“你们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柳成笑了起来,小鬍子跟着一撇一撇的,替公子策拢上胸前的衣裳,才意有所指地看着她道,“夫人,你有没有听过凤飞九天?” 九儿纳闷,柳成佯装半跪,“柳成先在这里恭喜夫人。” “有什么好喜的?”凤飞九天跟她有什么关系?九儿更加不解地看着公子策,公子策睨了柳成一眼,嫌他透露太多,不耐地道,“行了,你下去。” 心疼(3) “属下告退。”柳成提着药箱离开。 九儿一肚子的疑问都不知从何问起,公子策却先发制人,“刚为什么扑上来?” “你都要被萧良辰打死了我能不管?”九儿理所当然地说道,公子策蓦地擒住她的手腕,“那若有一天我要置萧良辰于死地呢?” “萧良辰又跟你没仇。”九儿撇撇嘴,他们之间的过结为来为去不就为云苏么? “如果今天倒在地上的是萧良辰,你会不会扑上去?”公子策誓要知道答案。 九儿不明所已地看着他,然后点点头,公子策站起来抓着她的手腕就将她甩进椅子里,身体随即覆上,一手扣住她的后颈逼得她抬头,吻分毫不差地落在她的唇上,九儿惊愕地睁大眼,这个好色的傢伙…… “我才是你的夫君。”须臾,公子策的声音阴沉冷漠,不容置喙,眼眸里的深邃迫人。 嫁给他后,公子策几次三番都用小末来要挟她上床行房,几次都为萧良辰亲近她的举动而触怒,动不动就亲她,和云苏在一起了还不准备放她走…… 九儿错愕地看着他,过往片断交织在眼前,不禁喃喃地问道,“公子策……你……你心上……是不是有我?” 一句话断了几次才问完。 莫非他心上除了云苏还有她么?还是仅仅因为他好色风流…… 公子策也被她的直白弄得一愣,张嘴正欲说话眸光突然一暗,飞快地把她从椅子上拉起丢到一旁,自己也一个翻身摔倒在地,九儿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柄闪着寒光的剑横在了公子策的脖子上。 九儿顺着剑朝上看去,只见公子明不懂时候到了这里,剑指着公子策jian佞地笑起,“我的好弟弟,你倒是风流快活啊……” 心疼(4) “五哥……”公子策低眼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剑尖吓得脸色苍白,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声音都抖了起来,“五哥,你这是做什么,我可禁不起你吓……” 他又变成那个在拜堂时懦弱畏首畏尾的公子策了,刚刚他把她从椅子上丢开是救她?九儿突然间觉得自己刚刚问的话很可笑,她连公子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搞不清楚。 “说,云苏的事是怎么回事?”公子明问道,剑尖逼近他。 “五哥,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你你快把剑挪开点……”公子策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九儿担心地往他那边挪了一点,公子明的剑立刻转而指向她,“好弟妹,你乖乖呆着,不然我可六亲不认的。” 九儿脸色也白了,她可不像公子策装的,她是真得没胆。 见她不再乱动,公子明满意地将剑又刺向公子策,“云苏的事只有我们知道,怎么会突然来了圣旨,是不是你泄的密?给我说清楚!” “冤枉啊五哥。”公子策直唿冤枉,“圣旨是明陵王的义子传的,我估计这事八成和明陵王有关,他们发现了云苏的身世。” 似是觉得他说得有理,公子明慢慢收起剑,忽又脸色一变,“不妙,明陵王现在知道云苏的身世,我送过聘礼,我在上阳城编的身份势必会被识破……” 编的身份?自称姓明的身份?那他原来是什么身份?九儿越听越迷煳。 “是啊,我都没想到这一点,五哥果然睿智过人……”公子策又讨好起来,“那明陵王是不是又要派人来追杀我们了,五哥你想想办法啊,我可不想死,五哥,五哥……” 心疼(5) “没用的东西。”公子明烦燥地一脚踹过去,公子策被踢到胸口倒在地上,疼得身子都蜷缩成一团。 九儿见公子策这样吓得连忙挪过去,手摸向他的脸,冰凉冰凉的,“公子策你怎么样?” 公子明上前不解恨地又踹了他一脚,扬长声音道,“死不了的。” 九儿不管不顾地用力推开他,忿忿地道,“他身上有伤你还踢他,亏你还是他兄长。” “兄长……”公子明嘲讽地笑起来,又玩耍似地踢了地上的公子策两脚,拖着锋芒寒冽的剑走到他背后,“弟弟就得侍候哥哥,哥哥不开心发泄两下弟弟怎么会介意呢,你说是吧?” 公子策面朝着九儿蜷成一团,懦弱地一昧应承“是,是,五哥说什么都是……” “既然如此……”公子明勐地提起剑往公子策上面的手臂上狠狠刺去,入肉三分。 “啊——”公子策惨叫起来,眼睛因疼痛瞠大,蜷在身子底下的手攥住了九儿的衣裳,死死地攥住。 九儿完全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公子明拔起剑,血自公子策雪白的衣上汩汩而出,触目心惊。 “果然发泄后心情好多了,哈哈哈……”公子明哈哈大笑,将染血的剑随意地扔到一边,举步朝外走去。 手足不相残,他们是亲手足啊…… 九儿看着被扔到自己脚边的剑,一股说不出愤然充斥着脑袋,公子策被他刺了一剑,公子策受伤了……手指像受蛊惑一般摸向剑柄捡了起来,袖子被拉住,九儿低下头看到面容苍白的公子策平静地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剑自她手中砰然落地。 公子明回过身,公子策哀嚎起来,“痛,好痛,疼死我了……” 心疼(6) 九儿顿时鼻子酸了,跪坐在地上把他搂进自己的怀里,手覆在他的伤口上,热烫的血液烧灼着她的手心,公子策脸上的哀戚害怕之意更让她心疼,“没事,没事了,不怕……来人啊……” “废物。”公子明嗤笑一声。 “九儿,好疼……我要死了……痛……”公子策哀叫着躺在九儿的怀里注视着公子明渐渐离去,背影消失在屋子里的一刻,公子策的眼底蹬时变得阴晦冰冷,嘴里的痛嚎声霎时止住,抬起眼却看到身边的女人哭成一团,扯着嗓子拼命喊人。 “别哭了。”公子策冷漠地制止她,一手抓住自己受伤的手臂,“你把我放开,去让人请柳成过来。” 难以适应公子策突如其来的冷静漠然,九儿身子因抽泣而起伏着,看着自己一手的鲜血淋漓,错愕地哽咽,“你、你装的?” 她以为他是真得疼成那样…… 第38页 “伤是真的。”公子策冷冷地盯着她哭花的脸,“快去喊人,不然我这手要废了。” “哦,哦。”九儿放下他忙跑出去喊人。 才消停不到一会儿的柳成又背着药箱被喊过来给公子策治伤,柳成给公子策的手臂包了一层又一层,公子策倚靠在床上额头上冷汗不停地冒出,九儿拿着帕子给他擦拭,担忧地问道,“柳叔,公子策的伤怎么样?有没有大碍?他怎么一直冒汗。” “还好没伤到筋骨,注意休养就没什么大碍。”柳成走到桌前写药方,交给几个婢女,“这两份一定要分开熬,其中一份是止痛的,要马上服下。” 婢女退下去后,柳成又走到床前,看着公子策眼里的虚迷不禁摇头,“五爷下手也太狠了,换常人早昏死过去几回了。” 心疼(7) “下去吧。”公子策的声音变得沙哑无力。 “夫人,那晚上就请你照看好七爷了,有什么不适一定要找我。”柳成再三嘱咐后才离开。 服过药后,看公子策身上全是冷汗,九儿端了盆热水进来,就着灯火用热毛巾一点点给公子策擦拭汗渍满满的身体,擦到他腹部的时候九儿把眼睛闭得死死的,脸也越来越燥热,手上擦抹的速度变得飞快。 “你确定你擦干净了?”公子策沙哑低沉的声音让她的脸顿时烫得不可收拾。 九儿强行把视线定在他苍白虚弱的脸上,眼里的促狭分明是看她好戏似的,把毛巾往脸盆里一丢,九儿语气不善地道,“你另一只手不是没废么,自己擦。” “不擦了,给我更衣,我困了。”清楚她的底线也不过如此,公子策没再多戏嚯她,硬撑着身子坐直,朝她伸开手。 “真是个老爷子。”九儿瞪了他一眼,摸摸自己灼烫的脸,这才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单衣给他穿上,袖子穿过他的手臂时,公子策疼得咬牙,九儿赶紧放缓自己的手劲,焦急地问道,“还好吗?是不是扯到伤口了,我去叫柳成过来?” “死不了。”公子策嗤之以鼻,昏黄的烛火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逞强倔强清晰地在眉眼间显现。 九儿的手指划过他的眉,“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被人追杀,被自己的哥哥欺侮?” 公子策沉默半晌,躺下来闭上眼,冷冽地道,“我困了。” 柳成担心公子策的伤会引起其它的不适,九儿只能呆在床边守着他,公子策额头上,身上一直发着冷汗,一开始九儿努力地擦拭,到后半夜才发觉不对劲。 ———————————— 7更。 心疼(8) 公子策的手脚冰凉却还在不停地冒虚汗,九儿揉揉眼睛褪去几分困意,手往他额上探去灼烫的温度让她顿时慌了,“公子策,公子策……青儿、青儿……” 九儿叫醒在外室值夜的婢女去请柳成,公子策半夜发起的高烧让柳成都皱了眉,一屋子的下人乱成一团,换湿毛巾的换湿毛巾,熬药的熬药,唯有公子策睡得昏昏沉沉,柳成用勺子硬往他嘴里灌了几口药,却被他全吐出来。 “烧得太厉害了。”柳成忙得满头大汗,“夫人,你试试能不能叫醒他。” 九儿跳上床,蹲到里床,纤细的手掌不停地拍着公子策的脸颊,焦急地唤他,“公子策,公子策,你醒醒……别睡了,再睡你烧煳涂的,快醒醒,公子策,公子策……” 公子策仍是熟睡不醒,柳成直摇头,“这烧高得太厉害,不能再睡了。” 她也见过娘亲发高烧的时候,那是娘刚生完小末儿身子虚得厉害,那次高烧烧得娘整晚上都在胡言乱语,差点没活过来。 她不能让公子策步娘的后尘,九儿果断地打断一屋子忙碌的下人,“你们都过来叫他,不……谁去拿个锣鼓之类声响大的东西来。” “是,夫人。”下人们又忙了开来,柳成绞湿了一条毛巾,被九儿从里床一把夺过,动作小心翼翼地放到公子策的额头。 一个下人拿了面铜锣放在床前乒桌球乓地一顿敲打,公子策终于烦燥地皱起眉,恨恨地虚睁开眼,“吵吵什么。” “公子醒了,夫人……” 见公子策虚弱地又阖上眼,九儿急得汗都流下来,“别睡别睡,快把眼睛睁开,你先喝药……哎哎哎,快,继续敲铜锣……” 下人又忙不迭地去拿铜锣。 “放肆。”公子策怒不可遏地睁开眼,眸光悠转,定到身边急得快哭出来的女人身上,沙哑的嗓子没好气地道,“难听死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8更。 今天不更了,大家不用等了,家里有点事,不好意思。 一颗心能同时放下两个人吗(1) 见他完全清醒过来,九儿总算松了口气,朝床外伸出手,“药,快拿药来。” 公子策被九儿强硬地扶坐靠在她身上,接过下人手里的药九儿就往他嘴里灌,公子策喝下两口眉便皱到一起,闭着嘴再没肯喝。 “怎么不喝了?”九儿纳闷地闻闻手里的药,“很苦吗?不过良药苦口,喝下你就没事了……” “你在哄小孩子?”喝完药伤口就能立刻好?公子策无力地嘲弄一声,伸出手探下自己滚烫的额头,“怎么回事?” “是伤口感染以致高烧不退,您先喝药吧。”柳成站在床前解释着。 闻言,公子策深深地看了一眼九儿,九儿以为他肯定喝药了便笑起来,“来,我给你餵药。” “你滚开。”公子策从她怀里挪了挪,人跌躺到床上。 九儿整个莫名其妙,对柳成指指公子策,“他是不是真烧煳涂了?” 柳成拿过她手里的药碗,道,“既然这样夫人你还是先去休息吧,伤口感染还会引发其它的症状,有可能会传染的。” 公子策躺在床上眼睛迷离地似乎又要睡去。 九儿感觉自己整个人僵在那儿,公子策为了怕她受传染而要她走……他真得是公子策么?那个总是对她冷漠,使尽诡计的公子策? 猜测就算再多,心里不是不感动的,九儿再次扶起公子策把药给他灌了下去,然后对下人们道,“你们去外室候着,柳叔就在隔壁厢房睡一下,这里我守着就行。” “夫人……”一群下人皆是惊讶地望着她,“夫人还是出去吧,我们守着公子。” “出去。”九儿崭钉截铁,柳成无奈地点头,“好吧,我们出去。” 一颗心能同时放下两个人吗(2) 看着下人们退出房外,九儿慢慢放下公子策,公子策闭着双眼嘴唇一张一阖,九儿低下身子靠近他分辩好久,才知道他说的只有三个字:滚出去。 这个公子策…… 九儿好笑地摇摇头,抓过他冰冷的手在他身边侧躺下来。 一晚上,九儿都在不断地下床拧湿毛巾,上床捂他的手……反反覆覆,烛火灭了又点上,点上又灭…… 临近天明,公子策的烧慢慢退了下来,九儿松了口气,人如绷紧的弦突然松开,累倒在床上,双手拥着公子策沉沉睡去。 只是没睡到多长时间,九儿便被一个尖锐的叫声吵醒,浑浑噩噩地睁开眼,云苏欲哭欲泣的脸庞进入视线里,随即是小腊那张咬牙切齿的脸,“真不要脸,说什么受重伤,原来是在床上风流快活。” 风流快活? 九儿低下眼,只见自己的手横在公子策单衣散开的光裸胸膛上,脑子一瞬间清明过来,九儿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从床上跳下。 看着云苏悲伤的脸,九儿头顿时疼得厉害,伸手便推了一把小腊,“你乱说什么话,公子策是受了伤,昨晚发一夜的高烧,什么风流快活,你能不能别那么碎嘴。” “哼,我哪是碎嘴,我看你都要爬到公子身上去睡了……”小腊把下巴仰得很高。 “你——”她累得都趴下了,哪来的乱七八糟心思。 “小腊,你休要胡说。”云苏责怪自己的贴身丫环,拉过九儿的手嘴边勾起笑容,“小腊就是嘴没遮拦,你别听她的。你快去睡吧,这边我来守着,我听下人们说你一夜没阖过眼。” 下人们要守在房里可以被她通通赶出去,可面对云苏的体贴,九儿却不知道从何阻止。 一颗心能同时放下两个人吗(3) 半晌,九儿才迟疑地道,“你不是才从城主那回来?你睡过了吗?” “嗯,城主待我蛮好的,只是说些平常话。”云苏脸上的确没什么疲态。 九儿点头,“那一会儿我让下人们进来开开窗收拾一下屋子,省得公子策把病气过给你,你身体本来就不太好。” “好。”云苏柔顺地点头,“快去睡吧,以后我也是他的人,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受累。” 九儿忽然间觉得这话很刺耳,却不懂是哪刺耳。 九儿找了间厢房沐浴过后躺到床上补眠,却怎么都睡不着,眼前反反覆覆是公子策冷漠的脸…… 辗转反侧,九儿盯着屋里的摆设,却完全没有看进眼里,公子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嫁过来后,公子策没少她吃,没少她穿,应该是对她好的吧……还有那些莫名的醋意,还有昨晚他怕她受传染昏昏沉沉着还一定要她走,公子策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公子策不是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和云苏在一起吗?为什么又做出这么多令她会乱想的事…… 云苏垂泪的脸突然蹿到她的脑海里,九儿身体闪过一个激灵,不懂为什么,云苏虽然老说她们可以做一辈子姐妹,可在刚刚,她能感觉到云苏看到她和公子策躺在一张床上是不开心的。 胃里突然难受起来,一阵反胃翻天覆地地袭来,九儿急忙在床边探出头,对着地上干呕,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该不会…… 九儿连忙伸手探自己的额头,才过一夜她就被公子策传染上了么? 不行,她得去问柳成拿点药吃,公子策已经躺下了,她总不能也让一堆人围着侍候,太累人了。 一颗心能同时放下两个人吗(4) 第39页 九儿回到她和公子策的屋里,一群下人正在收拾屋子,婢女青儿第一个人迎上来,“夫人怎么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柳叔呢?”九儿问道。 “在内室给公子把脉。”青儿回答,九儿点头朝内室走去,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公子策虚弱无力的声音从里边传来,“我又没死,好好地哭什么。” 九儿稍稍地探出一点身子往里看去,只见柳成坐在桌前写着什么,云苏坐在床沿潸然落泪,公子策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公子策伸出手拂过她脸上的泪,淡淡地道,“别哭了。” “我才离开一晚上你就受这么重的伤,你怎么就不知道护着点自己呢。”云苏纤纤玉指抚过他眼角的淤青,不忍极了,“很疼吗?” 公子策摇头然后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云苏抽泣得更厉害了,“你受了伤都不知道差人去叫我回来……” “他是怕郡主您担心。”柳成突兀地插入他们的谈话,笑盈盈地替自己的主子说话。 九儿忽然想起柳成昨晚的话,“伤口感染还会引发其它的症状,有可能会传染的。” 原来柳成不管在谁面前都会替自己的主子说话。 “那我现在才知道不是更担心吗?”云苏仰起头含情脉脉地看进他的眼里,“以后不要这样了,无论有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公子策不语,云苏仰着头从下而上吻住他的唇,公子策微低下头加深了这个吻。 又要长针眼了…… 九儿在心里苦笑,公子策蓦地抬起眸朝她这边看来,九儿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公子策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亲着怀中的娇俏人儿,难解难分。 果然……什么都是她想多了啊…… 一颗心能同时放下两个人吗(5) 九儿黯下眼转身离开,不一会儿柳成也从里边走了出来,朝她施了一礼,九儿正欲说话,柳成却拉着她走到一旁道,“我去城里抓几味比较难分辩的药,大概下午回来,公子病情反覆的话,用信号告诉我,我会注意的。” 柳成用手指比了比竹筒的样子,九儿明白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柳成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她只想要一点治反胃的药而已,九儿无奈,转过身看了一眼内室的门,吩咐青儿一声有事告诉她,她先走了。 离开醉生梦死,九儿心头的一股压抑才慢慢放下来。 沿着墙边走着,想起昨天自己还问公子策是不是心上有她,九儿越想越丢脸,越想越害燥,不禁拿头去撞墙,季九儿,你怎么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怎么什么蠢话都说得出来。 九儿一下一下撞着墙,忽然一道阴影遮住了墙头下的她,九儿抬起头,便看到萧良辰魅惑众生的脸。 “你活腻了,想寻死呢?”萧良辰横出一臂挡在她面前不让她继续撞墙。 “没有,我就是突然有些事想不通而已。”九儿摸摸脑袋耸着肩说道,“你怎么来了?昨天还没揍够?” “我是来找云苏的。”萧良辰背靠到墙上低睨着她,眼里不復以往的骄傲,多了几许沉默,“她是西郡皇朝的郡主,皇上有旨要我接她回朝復命。” “回朝?”云苏要离开上阳城,那她和公子策的婚事……不对,公子策一定会跟着云苏去的,公子策有万贯家产,做郡马也不为过。 一颗心能同时放下两个人吗(6) “嗯。”萧良辰拍拍她的肩,“走吧,我听说她人在醉生梦死,跟我一起去,我现在不太想和云苏独处。” 九儿疑惑地盯着他,萧良辰苦笑,“以前她在我面前天天公子策长,公子策短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现下……我受不了……” “萧良辰……”九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云苏和公子策刚刚那幕亲密不知道完了没有,走出一段路,九儿抓住萧良辰的手,“萧良辰,我们去喝酒。” 这回换萧良辰愕然地看着她,“怎么突然想到喝酒了?” “就是突然想喝了嘛,走啦。”九儿拖着他的手往回走,“回朝的事也不急在一时啊。” 萧良辰最终是拗不过她,跟她离开公子府,九儿想起上次和萧良辰去女儿楼被公子策发了好大一顿火,便坚持不去酒肆、青楼喝酒。 她也真是,干嘛非想着公子策说过的话,刚刚以前她还以为公子策可能是吃醋…… 萧良辰带着她回了他在上阳城的府邸,第一次真正参观到萧府,九儿连连惊唿,“萧良辰你果然是发达了,你这好多官兵,都是西郡人吗?对了,云苏也是西郡人,好像长得和我们上阳人也没什么不同。” “西郡是天下第一大国,上阳城受西郡的民风影响较大,你什么时候去西郡,会发现很好适应他们那边。”萧良辰难得有耐心地说道,招手吩咐下人准备酒菜。 “家还是自己的好,我不想离开上阳城。”九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一颗心能同时放下两个人吗(7) 萧良辰忽然伸手拍拍她的脑袋,“婆娘,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不想说话就不想说话,别废尽心思扯些没用的,看得我腻烦。” “不说就不说。”知道瞒不过萧良辰,九儿噘起嘴不再说话。 通风明朗的厢房里,一枝鲜嫩欲滴的花朵探过窗户伸进来,阳光跟着晒进来,一副好景象。 九儿跟萧良辰坐在桌上,看好酒好菜端上桌来,没有说话,两个人拿着酒壶端起来就喝,谁都没有停,一壶接着一壶,喝到最后萧良辰戳着她的脸傻乐,“你说你一个婆娘怎么这么能喝呢,都几壶了脸都不红一下。” 九儿也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脑子里反反覆覆都是公子策因她而针对萧良辰的片断,不禁打掉萧良辰戳上她脸的手指,“男女授受不清,别碰我。” “要死,臭婆娘也知道男女授受不清了……” 萧良辰趴在桌上哈哈大笑,恶作剧似地不停用手指去戳她的脸,九儿不停地拍掉他的手,嘟起嘴愤怒地瞪他,目光朦胧迷离,萧良辰看得呆了片刻,才喃喃地道,“臭婆娘,你说我当年怎么瞎了眼没看出你也是一朵花呢?” 九儿更用力地瞪他,萧良辰笑得更开怀,“你这种女人娶回家最好了,我要喝酒你会陪我一起喝,不像云苏,她就不待见我喝酒,酒这么好的玩意儿她不待见……也不是,是我萧良辰这么好的玩意儿她不待见,我做什么她都不待见。” “问个问题……”九儿哈出一口浓浓的酒味,“要是你娶了云苏,让你娶我,你还会娶吗?” ———— 7更。 一颗心能同时放下两个人吗(8) “娶啊。”萧良辰又伸手指去戳她的脸,“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云苏乐意我就把你娶回家,不过现在云苏根本不乐意嫁我,你也嫁给公子策那王八蛋了。” “为什么娶我?你心上又没我。”九儿不解地问道。 “谁说没有,我心上一直有你臭婆娘。”萧良辰重重地拍着自己的胸膛保证,拍得自己都咳起来。 九儿震惊异常,“你心上有我?一颗心怎么能同时放两个人呢?” “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心里就想待你好,不过……这跟对云苏的感情不同。”萧良辰醉醺醺地大力一拍桌子,贴到她脸旁大声说道,“我对云苏……那是为她死都乐意,可她不待见我,你说她怎么就不待见我呢……” 萧良辰完全醉了,絮絮叨叨地说着云苏。 原来男人的想法是这样,不一定是情深使然,纯粹只是想待她好就可以娶回家,原来是这样啊…… “我真得很喜欢云苏,很喜欢很喜欢……”萧良辰絮叨着,浓烈的酒意顺着唇风吹到她脸上,九儿忽然觉得胃中又难受起来,连忙奔出门外呕吐起来,刚喝下的酒全被吐了出来,嘴巴里涩得她苦极了。 她是不是真被公子策传染了,可她没有发高烧啊。 “萧良辰,你让人去帮我买点治反胃的药好不?”九儿捶着胸口走进来,却见萧良辰早已趴在桌上睡着了。 九儿哭笑不得,这个没酒量的男人。 往外面看了看,清一色站着面目肃穆的官兵,站得笔直笔直,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势,九儿没敢去劳烦官兵,自己走进屋,扛扶起萧良辰往床边走去。 ———— 8更。 一颗心能同时放下两个人吗(9) 九儿气喘吁吁地扛着他走,脚绊到碰到旁边的脸盆架,九儿没撑住两个人双双倒在地上,萧良辰倒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萧良辰,你重死了。” 醉鬼真麻烦,九儿使出吃奶的劲把萧良辰从身上推开,刚站起来就看到地上躺着一片深黄的锦布,手掌大小。 是从萧良辰身上掉下来的?九儿疑惑地捡起来,锦布上的墨迹让她瞪大了眼。 良辰吾儿,速诛公子策,再斩公子明。 她字认得不多,可偏偏上面的字她一字不落全都认得,用膝盖想她都知道萧老爹半辈子大字不识一个,这个父不可能是萧老爹,那就是……萧良辰的义父明陵王爷。 九儿震惊地捂住嘴,明陵王要萧良辰去杀公子策兄弟,萧良辰要杀公子策…… 心里有说不出的慌乱,九儿拼命推挤萧良辰,“萧良辰,你醒醒,赶紧醒过来,赶紧地。” “不要,不要,我要睡觉……”萧良辰像个孩子似的双手一顿乱挥乱扫。 “还睡什么啊,我问你,你是不是要听你义父的话准备杀了公子策?”九儿不停地拍着他的脸颊。 萧良辰勐地睁开眼,惊醒的眼睛仍留有醉意,“你说什么,你哪知道的?” “这么说是真的了?”九儿扬扬手里的锦布,“你不会真得要杀公子策吧?我们四个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傻婆娘,可能只有你和云苏才以为我们四个是亲密无间的髮小。”萧良辰头痛欲裂地从地上坐起来,眼瞥到她身后,勐地大喊,“住手!” 九儿被他眼里映出的熟悉寒光怔住,不假思索地原地打了个转,来不及闪避的腿还是被狠狠划了一刀,一个官兵打扮的人站在他们面前,寒芒的剑尖滴着血。 第40页 ———————— 9更。 一颗心能同时放下两个人吗(10) 萧良辰这下是醉意完全醒了,整个人扑到九儿面前挡住她,沖那官兵吼道,“没我吩咐谁让你闯进来的,给我滚!” 官兵并未离开,“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何况她是公子策的女人,明陵王有令,和公子策有关的人到最后都是杀无赦。” “放他妈的狗屁!”萧良辰上前踹了他一脚,拳打脚踢之下夺过那人手中的剑横到他脖子上,妖冶的脸慑出兇狠,“不想死就给我滚,这女人谁都动不得!” “侯爷,你违抗王爷的命令?”官兵毫不把他这个侯爷放在眼里。 “逼急了我,我萧良辰就豁出去了!”萧良辰收回剑,将他一脚踹了出去,“滚!” 那人屁滚尿流地跑走,九儿倒在地上捂住脚踝处的伤口,脸色一阵阵苍白,“萧良辰,你……” 你……不是侯爷么,怎么连个官兵都对他不屑一顾,他是明陵王的义子还是奴才…… 九儿很想问,却最终没有问出来,萧良辰急切地蹲到她身边,撕下衣袍的一截给她扎好,“伤得怎么样?” “还好,只是划到而已。”九儿说道,撑在萧良辰的肩上站了起来动动脚,像是安慰他一样再三保证,“真没事,能走能跳的,划到皮而已,幸好我躲得快。” 比起公子策臂膀上入肉三分的剑伤简直好太多了。 萧良辰内疚地摸摸她的脑袋,“早知道就不带你进府了。” 不进府怎么知道他侯爷的光环下过得也不好…… “那锦布上写的……”九儿问道,萧良辰立刻打断她的话,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婆娘,你忘了这个好不好?别说出去,谁都别告诉……我自己都没想好,你不知道云苏那道圣旨到我手里,我乱成什么样……” 醋罈子(1) “明陵王和公子策有什么仇恨?”九儿问道。 “你别问了,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萧良辰扶着她到床边坐下,“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用了,我该回去了。”九儿已经没心思再呆去下,她出来有一个时辰了,虽然跟下人们交待了自己和柳成的去处,可若公子策病情真反覆起来一时找不上她们那就糟了,她真是考虑不周全,柳成要她发信号给他的。 “我送你回去。”萧良辰弯下腰要背她,九儿拍拍他的背道,“不用,说了只是划伤而已,我走得了。” “别废话,我背你。”萧良辰不容拒绝地说道,嗓音里有着浓浓的自责。 九儿只好顺从爬上他的背,轻声地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可是……萧良辰,你不会杀公子策的吧?” 萧良辰把她背出屋,好久才道,“婆娘,别逼我。” 九儿心有不忍,为什么她身边的一个个都背负了这么多,公子策是这样,现在连萧良辰也是这样…… 她们不该只是在上阳城脚下平平淡淡长大的四个人吗? 萧良辰用马车送她回了公子策,一到府邸,萧良辰又背她回到醉生梦死,一进屋九儿忙不迭地从萧良辰背上下来,唤来青儿到一旁小声询问,“公子策现在怎么样?” “云苏小姐一直在里边照顾,都没有出来过,公子应该没事吧。”青儿也小声地回道。 九儿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萧良辰,又对青儿道,“你去门口看看,里边现在只有云苏和公子策吗?” 要真这样碰上萧良辰辰醋罈子还不闹翻了。 醋罈子(2) 青儿到内室门口探头探脑了一会儿回来告诉她,“夫人,没有旁人,云苏小姐趴在床边睡着了,公子坐在床上看书……呃,云苏小姐身上披着公子的衣裳……” 青儿最后一句说得吞吞吐吐,好似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九儿没说话,萧良辰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婆娘,你们在那嘀嘀咕咕什么,这满屋子的怎么都是药味?难道公子策给我打残了,那么不禁打?” “嘘——”九儿示意他闭上嘴,昨天云苏不过是靠一靠公子策身上,萧良辰就嫉妒到揍公子策了,现在公子策可禁不起他揍。 眼珠子一转,九儿弯下腰捂住脚踝,“哎哟,我脚好疼,怎么比刚刚还疼了。” 萧良辰果然急了,连忙蹲到她身边,“怎么回事,难道那小子在剑上抹毒了?来来来,我背你进去躺着,再派人去寻大夫。” “不用不用,内室里下人们在收拾,你背我去隔壁的厢房。” 要进内室那就不得了了,萧良辰笃信不疑地背着她离开,九儿惭愧极了,她在拼命地粉饰太平,可真得只要看不见心就不会伤吗。 萧良辰那么相信她,在她知道了惊天的秘密后还拼命保全她,九儿趴在他背上愧疚地伸出双手从后勾紧他的脖子,无声地说着对不住。 萧良辰的身形一顿,笑道,“怎么了,婆娘。” 九儿摇摇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萧良辰忽然停了下来,九儿惑然地抬起头,却见本该在床上看书的公子策笔直地站在他们面前,光脚站在那儿拦住他们的去路,松散无束的青丝错落在胸前,深不见底的眸光阴沉地盯着他们。 醋罈子(3) “公子策……”九儿愣了,他不是在房里么。 紧接着她看到公子策的唇角勾起冷冷的弧度,“萧良辰,你不是想打架么?今天我同你打。” 公子策脸色苍白,显得淤青更加严重,萧良辰打量了他两眼,不屑地道,“你果然是被我打伤了,难怪屋里全是药味。” “凭你还伤不了我。”公子策冷哼。 “我今天不同你打,受伤了就养着吧。” 萧良辰拒绝,九儿挣扎着要从他背上下来,却被他背着绕过公子策继续往前走。 擦肩的瞬间,公子策眼里浓烈的杀意让九儿睁大了眼,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公子策扯住胳膊往外一丢。 萧良辰根本来不及阻止,九儿整个人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萧良辰见状就要去扶他,公子策横出一臂挡住他,倨傲地站在萧良辰面前,“要么同我打上一架,要么就给我滚出公子府。” “我可不想让人笑我趁人之危。”萧良辰一脸轻视。 九儿倒在地上痛得直咧嘴,在他们的争执声中自己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脚踝得疼她几乎站不住脚。 “公子策,我睡着了怎么不叫醒我,你在哪?你才发过高烧别受风啊……良辰……”云苏匆匆追出来的身影定在原地,视线游移过公子策、九儿,最后定在良辰身上。 云苏手里抱着一件白色的衣袍,是公子策的,九儿担心地看向萧良辰,萧良辰深深地望着云苏,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九儿皱住眉,她最不想看到的还是发生了, “婆娘,你死活不让我找公子策的原由就为这个?你找我喝酒就为这个?”萧良辰转而愤怒地瞪向九儿,“就为了掩饰云苏在自始自终在你和公子策的新房里?” —————————— 今天更得会少了==哥哥嫂子把孩子扔给我带,满地狼籍啊满地狼籍。 醋罈子(4) 九儿看了一眼垂眸的云苏,说道,“公子策受伤了,云苏和我替换着照看他而已。” 萧良辰又把视线投向云苏,人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去,声嘶力竭,“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照看一个大男人?下人呢,公子府的下人都死光了吗?” 九儿忍住脚疼想跟过去,手腕上突然一紧,人已经被公子策拖走。 “公子策,你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想要干什么?”九儿一路挣扎,公子策受伤力劲还是比她大,攥着她走了一段路勐地推开一间厢房的门把她给推了进去。 九儿一进门就撞到柜子,疼得差点跳起来,黄历上今天一定不是吉日。 正在屋里收拾的两个丫环见到这个架势皆是吓了一跳,连忙弯腰行礼,“公子,夫人。” “滚出去。”公子策阴冷地低吼,两个丫环害怕地贴着墙壁畏畏缩缩地离开,又听公子策冷漠地吩咐,“把秦苑的沈大夫叫过来。” “是。”两个丫环逃也似地跑开。 门“砰”地一声被狠狠关上,九儿背靠在柜子上纳闷地问道,“府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沈大夫?” 公子策如刃的目光突然朝她看过来,九儿被他看得心中一凛,“你……” 你了半天没你出下文来,她没忘记公子策刚看她和萧良辰时眼中的杀意,公子策靠近她,九儿害怕地想向后退,却发现自己背后就是笨重的柜子,根本无路可退。 公子策蓦地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五指死死地掐住,薄情的唇贴到她耳边一字一字道,“你把我的话全部当耳边风?” 九儿惊恐地瞪圆一双眼,被卡住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拼命摇头,公子策是真得想杀她…… 要当爹了(1) “我说过要你安安分分地当公子夫人。”公子策嘴边泛起嘲弄的冷笑,“很好玩是不是?在我眼皮底下跟别的男人勾肩搭背,嗯?” 九儿还是摇头,脸孔被胀得通红,伸手去抓掐住脖子的手,公子策加重了力道,阴冷的视线锁着他,“看来我是太宽待你了,你死了我就不会心绪不宁了。” 公子策的脸渐渐在她眼前模煳,模煳得她都看不清楚了,脖子被掐得好难受……九儿的手慢慢垂了下去,眼睛越来越迷散。 公子策冷冷地凝视着,直到她的眼睛闭上,手勐然放开,九儿整个摔在地上,双眼紧闭,宛如捏塑的泥人一般,暗如死灰,毫无光采。 公子策身影僵直,一动未动。 “咳咳咳……咳……”九儿咳了起来,心口闷得被什么堵住一般。 薄唇翕动了两下,公子策蓦地伸手去拉扯她,九儿才从阎罗殿门前转了一圈没恍过神来又被他拖着走,难受得她胃里又是一阵颠翻倒覆,“公子策,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很难受啊。” “上床。行房。”公子策的声音冷漠如冰。 第41页 九儿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你开什么玩笑,你身上还有伤。” 话音刚落,人已经被他甩上床,幔帐被放下,公子策覆到她身上,嘲讽地道,“你是担心我,还是怕我把病气过给你?” “你别闹了,我真得不舒服……”九儿痛苦地想要把身子蜷成一团,衣襟被撕开,锁骨被狠狠咬上,“啊——” 在房事上,九儿从来不像现在这样痛苦不堪,公子策虽不温柔却也不是野蛮之辈,像这样发泄似地狠命她从来没经歷过…… 要当爹了(2) 人越来越难受,挣扎过后九儿只能无力地躺在他身下任他予取予求…… 一个早上还在同别人亲吻的男子现在要她…… “公子策,你可不可以让我有尊严一些。”九儿喃喃地说道,带着泣意,话音刚落,公子策占有了她。 翻云覆雨过后,公子策才看到她脚踝处的伤痕,蕴着情色的眼仿佛染上几分心疼,“你脚怎么伤了?” 无暇顾忌他眼底的思绪,九儿再也受不了地趴在床沿往下干呕,却什么都呕不出来。 公子策咻地眯起眼,他没忘记她第一次见到活春宫是什么样子…… 手擒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仰视他,眼里倒映出她苍白不堪的脸色,公子策咬牙切齿,“你又在矫情什么,嗯?是不是换成萧良辰你就不吐了?” “你胡说八道。”九儿用尽力气喊,出来的却是低哑的声音,“我要下堂,我不要呆在这里了。” 本想等云苏嫁过门以后她再走,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一会儿是云苏,一会儿是她,她不能让公子策把她们姐妹俩玩在鼓掌之间。 公子策眸色一暗,咬上她的唇,直到两人嘴里都尝到血腥味,他才松开,九儿倒在他受了伤的臂膀上,“公子策你这疯子……” 公子策疼得蹙了蹙眉,很快又低下头吻住被他咬破的唇,似舔似咬,舌头纠缠着她,才刚平息过九儿被他激得一阵颤粟。 “萧良辰碰过你这么?”公子策修长的手指自她的唇一路往下划。 门突然被叩了叩,一个胆怯的男声在外面响起,“下官沈夫德叩见……公子。” 迟疑好久,他说出公子两个字。 要当爹了(3) 九儿慌乱下也没去想一个“下官”怎么会去叩见一个“公子”,只被迫地穿起公子策丢过来的衣裳。 公子策随意地搭过一件雪白的衣袍,下床掀起幔帐,邪魅地看向她,染着一抹血色的唇轻启,“季九儿,惩罚开始了。” 九儿一愣,公子策已经扬声喊道,“进来。” 一个中年男人应声推开门,低着头走进来就双膝跪倒在地,“不知道公子唤小人来是何事?” 九儿坐在床头,听到公子策冷漠的声音,“告诉夫人,你专治什么?” 似是没想到房里还有另一个人,沈夫德愕然地抬起头,便看到九儿坐在凌乱的床上,还有站在床前衣衫单薄的公子策,两人嘴唇上的血很明显地告诉他在来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公子策眼中一寒,沈夫德连忙低下头去,“回夫人,小人专治哑疾。” “哑疾?”九儿失声叫出来,大为意外地看着前面公子策笔直的背影,惊喜地道,“原来你已经请大夫来了。” 那是她误会他了。 听着她语气里的喜出望外,公子策冷嘲一声,视线瞥到床樑上悬挂的剑匣,伸手一把抽出剑扔到沈玉德面前,漠然地道,“用这剑自杀。” 九儿和沈夫德皆是震惊,沈夫德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公、公子要我千里迢迢赶来是、是为了赐我死罪?” “公子策你想干什么?”九儿错愕出声,给小末治哑疾的大夫好不容易才来,他为什么要大夫死? 公子策旋然转身面向她,身子坐到床沿暧昧地搂她进怀,张口却是字字冷漠,“你不想安安分分地当公子夫人,那就让你妹妹一辈子说不了话。你要下堂我可以立刻休了你,我公子策还稀罕身边少一个女人吗?” 要当爹了(4) 九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公子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沈夫德,“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沈夫德连求饶也不敢有,颤抖着捡起地上的剑慢慢移到自己的脖子上。 “不要——”九儿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阻止,肩却被公子策扣得死死的。 九儿终于明白公子策要干什么,他嫌她不贞,他要惩罚她,她妹妹一辈子开不了口说话,还有这个大夫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两者相加居然只是为惩罚她,公子策你还能邪恶到什么地步。 眼看沈夫德就要抖着手抹脖子,九儿大唿一声,“住手——” 九儿抓紧公子策的衣裳,“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萧良辰只是从小一起的髮小,和云苏、和你一样的啊,况且萧良辰喜欢的又是云苏,你为什么揪着这个不放,你要做什么冲着我来……” 一样的…… 公子策冷笑,深不见底的眸盯着沈夫德,“还不动手?” 沈夫德的脖子立刻被他自己抹出一条血痕,公子策嗤笑,“用劲这么小,看来真要我亲自动手。” 公子策放开九儿,一步步朝沈夫德走去,沈夫德吓得满头大汗,九儿着急地从床上扑下,体力不支地一下子倒在地上,公子策夺过沈夫德手中的剑,直刺向他。 “我不走了,我不会再走了……求求你……”九儿趴在地上哭嚎起来,拼命求饶,完完全全地弃械投诚,“我会安安分分当公子夫人,你不要杀他,求求你,小末儿长这么大从来没说过话……我会安安分分的……” 剑锋在沈夫德的脖子外三分处停住,沈夫德僵得一动不敢动。 要当爹了(5) 公子策转过身看向她,九儿光裸的脚踝处正一点点渗出血来,眸光一黯,公子策道,“到床上去。” 那是不杀大夫了吗? 抹抹眼泪,九儿强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来,试探地低声问道,“那他不用死了?” 公子策目光冷冽,手中的剑微微一动,九儿蛇影杯弓地急忙跳上床,生怕自己的一点抗拒导致这个能治小末哑疾的大夫一命呜唿。 “还不去治?”公子策看向跪在地上的沈夫德,沈夫德抬头看了一眼,声音颤抖地道,“小人得去拿药箱……” “滚。” “是、是。”沈夫德仓皇站起来离开,腿软得差点摔倒。 被他们这么一说,九儿这才注意到自己脚上的伤,只是划伤的伤口绷裂,想说不碍事,可看公子策阴沉的脸,九儿噤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这次沈夫德比刚来的速度快多了,背着药箱进来就用一些药涂在她脚上的伤口上,又拿纱布包好,速度快得令人乍舌,似是也生怕惹怒公子策。 公子策站在床前沉默得一言不发,沈夫德畏畏缩缩地道,“回公子、夫人,伤口包好了,休息两日就没事了。” “哪来的伤?”公子策冷漠地问道。 九儿想起那条锦布,萧良辰要她别说的。 “在萧府不小心划到的。”九儿说道,在公子策又要发问前便沖沈夫德道,“沈大夫,我胃中一直有些反胃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也拿出来说?! 公子策寒冽憎恶的视线瞬间朝她投来,九儿肩膀一缩,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因为刚才……我早上就想呕了……是不是昨晚上被你传染过到病气了……” 要当爹了(6) 不是噁心他?是他误会她了? 公子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沈夫德道,“夫人,我给你把下脉。” “好。”九儿坐靠在床头伸出手,半晌,沈夫德放开把脉的手,“无妨无妨,只是害喜。” 短短八个字让九儿和公子策全怔住了,九儿感觉自己身体被什么冻住一样,害、害喜? “你说什么?”九儿听到公子策僵硬的声音。 “夫人的是喜脉,害喜是很正常的。” 公子策的视线勐地落到她身上,九儿忍不住把手挪到平坦的肚子上,她有孩子了?她居然有身孕了,她要做娘了…… 有说不出的惊,有说不出的喜,她有孩子了,她和公子策的孩子,怎么会这么突然…… “儿子还是女儿?”公子策脱口而出,神情明显有几分紧张。 九儿被公子策的声音唤回神,有些啼笑皆非,孩子不都要等生下来才能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么?他又不是傻子怎么问这话。 沈夫德更是诧异公子策形似孩童的问话,看来他很在意这个腹中的胎儿,眼珠子一转,沈夫德松了口气,微笑着道,“回公子,这现在还看不出来。夫人的脉象不是很稳,不宜受刺激,否则会影响腹中胎儿。” 意思就是别杀他了,一杀他夫人受了刺激,这孩子就没了。 “你倒是会保命。”公子策岂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冷睨他一眼,却也不再提要赐死,只问道,“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这个……”沈夫德难以启齿,看看公子策嘴上的血、又看看九儿嘴上的血、再看看床上的凌乱,顿了顿道,“前三个月切勿有过激的房事,否则胎儿也会受影响。” 九儿看到公子策整张脸都青了。 要当爹了(7) 沈夫德见状连忙找台阶下,“小人研究大半辈子的哑疾,保胎安胎的具体事宜也不甚清楚,还是请柳成大夫来诊治一下吧。” 沈夫德退下后,公子策一步未移地站在床前盯着她的肚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 九儿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沉闷,好像什么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却又有什么在他们之间多了……总之,两人都不再提之前的事。 很久很久,九儿抬起眼看向公子策,却见他还是只盯着她的肚子,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今年十八岁。”公子策冷不丁地说道,九儿纳闷地看着他,公子策又道,“这是我第一个儿子。” 第42页 声音平淡,却字字起伏。 九儿觉得他说得很怪,“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必须是儿子。”公子策坐到床沿重重地说道,神情认真至极,九儿看了他半晌,摸着肚子不悦地道,“儿子也不是说生就生的,再说女儿家有哪不好,我娘就只生了我和小末儿两个,可我们都很贴心,小末儿还那么乖巧。” 公子策静静地注视着她。 须臾,公子策沖她笑了起来,漆黑的眸里尽是明亮的光采,九儿倚在床边看傻了眼,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无心旁骛,笑得那么纯真,宛如一个婴孩。 “公子策……”九儿被他弄愣了。 “我也喜欢女儿,等儿子生下来再生几个女儿。”公子策理直气壮地说道,嘴边依然泛着笑意。 “你说得好像生儿子生女儿受你掌控一样。”真是个霸道的人。 公子策的视线又落到她肚子上,眸光深不见底,“女儿不嫌多,儿子只要一个。” 要当爹了(8) 公子策的话再一次把她说得懵懵的,九儿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人家都说儿子越多越好。” “兄弟只会自相残杀,儿子多有什么好。”公子策嘴角的弧度慢慢平了下来,他和公子明,季九儿和季小末,公子明给他一剑,季九儿却为自己的妹妹能开口说话宁愿对他委曲求全。 同样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弟根本比不过亲姐妹。 九儿知道他是想到了自己和公子明的兄弟关系,沉默了好久才道,“我也不喜欢你那个哥哥,可并非天下的兄长都像他一样。” “他从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我父亲喜爱他,我娘亲也处处护着他,我从懂事起就觉得我生来是为他做奴僕的。”公子策讲起和公子明的事,一只手掌覆上她的肚子,与她的指尖相互触碰,“我们只要一个儿子,好不好?” 这种事可以由着他们决定吗? 可公子策眼里的某种深沉像罂粟一样蛊惑着她,蛊惑着她点了头。 公子策满意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和公子明……如果我们相争一样东西,我就必须让给他,还要叩头恩请,我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将来步我后尘。” 什么样的兄弟会叩头? “公子策,我一直很想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不是那个在大火丧失亲人的孤独少年,也不是上阳城第一公子,他究竟有什么样的身份会惹来明陵王,还有云苏的郡主身份他好似很久以前就知晓。 看着她,公子策又笑了起来, “我是你的相公,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说完公子策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舌尖轻易地抵开她的唇,深深地纠缠着她。 要当爹了(9) 良久,公子策放开她,眼里还带着一抹情迷,“我会让沈夫德去治你妹妹,可你必须留在这里,这辈子都不得离开。” 一辈子吗? 一辈子不得离开…… 其实突然有了这个孩子,九儿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离开了,她和小末从小过够了没爹的日子。 “我爹去得早,我小时候就老在想,如果自己有了孩子一定要给她世上最好的,有爹有娘有饱饭吃。”九儿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道,不亚于他谈只要一个儿子时的严肃。 公子策冷冰冰的脸被她弄得忍俊不禁,颌首,“好,有爹有娘有饱饭吃。” “可是云苏……你觉得云苏能安心和我共侍一夫吗?”就算她委曲求全,就算她以后不争,可云苏不会吃醋吗?像萧良辰那么伤心她又何其忍心,不是又欠云苏了么。 “云苏的事我会解决。”公子策看出她的疑虑,“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了,我保证处理得你满意。” 本来还想缓一缓,现在突然多了个孩子,他也不能再缓了。 九儿有些接受不了公子策这么柔和的变化,不禁道,“你真得很想要这个孩子,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是要顺着你么。”公子策记着沈夫德的话,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掐了掐,半讽地道,“接下来的日子你可乐了,我会把你当祖宗一样伺候。” 谁让他稀罕她肚子里的孩子。 九儿讪笑。 难以想像,上一刻他们还在为些莫名的事争执不休,这一刻却因这个孩子的到来变得完全不同。 ———————————— 9更。今天不更了,明天再接再励。 你喜欢的是婆娘(1) “想要吃什么?我让下人去买。”公子策问道,没等到她回答又想到什么似地皱了眉,“刚才……是不是弄疼了?” 九儿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一床的凌乱,这才明白他说的弄疼是什么含义,整张脸顿时cháo红起来,“公子策你有时候真得是个疯子,萧良辰喜欢的是云苏,我跟他根本没什么,你发的哪门子醋劲。” “谁说我吃醋了?”公子策瞪她一眼,咬着牙说道。 转念一想,九儿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直言道,“我和萧良辰没什么你对我尚且这样,那你对云苏呢,比对我还凶?” “你说呢?”公子策反问。 似乎也不对,九儿又反驳了自己的话,“要是你对云苏也这么凶,云苏就不可能对你死心塌地了。” 公子策不语,四个人当中,就她季九儿活得最简单,人也最简单。 “躺着休息。”公子策停止在这话题上打转,“我还有事,一会儿再来看你。” 有了个孩子公子策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居然会和她这样说话,而不是罗嗦、滚。 “去请萧侯爷到我书房里来。”公子策离开九儿后随口叫了一个下人去请人,自己则朝书房走去。 有孩子了。 他要当爹了。 “呵。”公子策不自禁地笑出声来,提笔落在白纸上,公子,叫公子什么…… “找我来有什么事?”萧良辰推开门走进来,盯着桌案前的公子策,“婆娘呢,你把婆娘怎么了?” 公子策的笑意凝在嘴边,把笔放到一旁,“我的娘子就不劳侯爷费心了。” 你喜欢的是婆娘(2) “你这醋罈子连说都说不得。”萧良辰冷哼一声,随手拎过一把椅子坐到公子策对面,隔桌案相对,他相信婆娘不会乱说话,也就知道公子策找他来不可能是为明陵王诛杀他们兄弟的事,“你找我到底想要说什么?” “交易。”公子策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我说过我们的立场能谈什么交易?”萧良辰妖异的脸上露出不屑,“我是明陵王的义子,你呢,你是堂堂西郡皇朝的七皇子,我们的立场是对立的。” “我也说过,我能给你的绝对比明陵王要多。”公子策手指轻敲着桌面,“我能给你最想要的。” 话落,萧良辰脸上立刻变得凝重,惊愕地道,“你什么意思?” 鱼进网了。 公子策嘴边泛起胸有成竹的笑容,却也不着急,只问,“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的不是什么稀世珍宝,更不是什么东西,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人。 萧良辰的眼睛越睁越大,不可思议地道,“你是说……云苏?” 公子策颌首,眼底的神色诡异莫测,“如何?只要你效忠我,我把云苏风风光光地嫁进你萧府,还可以帮你除掉公子明让你在明陵王面前取得信任。” 萧良辰的眼有一瞬间的动摇,联繫前阵子种种随即明白过来便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大吼起来,“你他妈把云苏当棋子?!你前阵子和她天天在一起就为了要同我交易?!” “云苏的爹是为救公子明而死的,云家背景殷实,我收养云苏就是为了教导她做一个大家闺秀,以后好嫁给公子明。”面对萧良辰的暴怒,公子策不动声色地说清一些关系。 你喜欢的是婆娘(3) “什么?”萧良辰没有公子策脑子里的拐拐弯弯。 “你喜欢云苏,可她势必要嫁给公子明。”公子策一字一句说道,“所以,你想要云苏根本是难如登天,但云苏的心在我身上,只有我能帮你。” 换言之,云苏不是跟公子明就是跟公子策,总之跟不到他萧良辰。 “我去和云苏全部说清楚,让她看清你根本是一直都在利用她,跟她说什么逃避感情全是跟她编的假话!”萧良辰冲动地站起来往外走。 “你觉得云苏是信你,还是信一个她正在迷恋的人?”公子策不急不躁地说道。 萧良辰的脚步顿时停住,他的确没有把握让云苏相信他。 良久。 “公子策你真得是很卑鄙无耻。”萧良辰骂了一句又坐回椅子里,人已经开始动摇,“既然云苏喜欢的你,你又怎么能让她嫁我?” “我会让她心甘情愿地嫁你。”公子策笃定地说道。 萧良辰慢慢看清眼前这个人的城府,“你连你的亲兄长都要除掉,你想取而代之吗?明陵王当年能把你们兄弟逼得离宫,追杀你们至今都没能回宫。凭你一个人斗得过明陵王吗?” “如果有你这个明陵王的义子效忠我,我就能斗得过。”公子策胸有成竹,“你不用急着答覆我,不过我相信我们最终能共谋大业。” 公子策坚信萧良辰只能效忠于他,因为萧良辰这辈子就栽在云苏两个字上。 “我真得很想揍你一顿。”萧良辰恨恨地说道,公子策丝毫不在意,视线落在白纸上的公子二字,突兀地问道,“你觉得公子凌这名字怎么样?” 你喜欢的是婆娘(4) 萧良辰跟不上公子策的思绪,“什么怎么样?” “我儿子的名字。”公子策提笔在纸上落下一个凌字,“凌有清水清澈之意,水是万物之源,主宰天下。” “还清水清澈。”萧良辰逮着机会拼命嘲讽他,“就你公子策的儿子能清澈到哪去?跟你一样肠子拐十八个弯!” 公子策勐地抬起眼,冷冷地看向萧良辰不屑的嘴脸,“走,去打架。” 公子策的认真把萧良辰愣了下,慢慢有点明白过来,震惊地道,“你真有儿子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难道是哪个ji女给你生的?” 第43页 公子策冷漠地盯着他,一把揪过他肩上的衣裳攥着往外走,书房门打开,一个下人正迎上前来,“公子,柳成回来了,说是要给您看下伤势。” “不用了,让他去看下夫人,开几副保胎药。”公子策继续揪着萧良辰往外走,萧良辰错愕地喊出声,“婆娘有身孕了?” 九儿有了身孕让公子策这么在意,连儿子的名字他说上一句公子策都要揪他去打架。 “羡慕么?”公子策冷冷地嘲弄。 “公子策,你喜欢的是婆娘吧?”萧良辰跟着他边走边道,“不然凭你堂堂七皇子的身份怎么会明媒正娶一个青楼女子,我还记得小时候婆娘好几次被龟公毒打你都站在她房门口,在我的印象中,你也不曾为难过她,更不曾像利用云苏一样利用婆娘。” 公子策并不说话。 萧良辰又追问,“那婆娘问你借钱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借,她跟我说会找你去借钱,如果你肯借钱她娘也不会死了,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疙瘩,我们通通亏欠婆娘。” 你喜欢的是婆娘(5) 公子策顿住脚步,冷冷地睨向他,“我当时旧疾復发。” 没有更多的解释,却足以让萧良辰住口不再追问,两人并肩朝着练武场走去。 书房的转角处,一袭罗裙在风中轻轻飘扬,云苏手里的茶具通通落到地上粉身碎骨。 麻木地回到金步苑,小腊朝她沖了过来,拔尖了声音喊道,“小姐小姐,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那贱女人有身孕了,真是走狗屎运,一个贱籍出身的女人嫁给公子,现在连种都怀上了。” 云苏麻木地走进屋,“我刚刚就听到了,不用你再重复一遍。” 她更听到了公子策原来喜欢的是九儿,她云苏只是他要利用的人。 云苏想起城主召她的那次,那个美貌的女子在她耳边说,“我打听过你对策儿颇有好感,可没人会让你们在一起。” 那女子还用雍容的姿态告诉她,“云苏,明儿是第一个皇子,一出生便被他父皇赐封为太子,他註定了将来要坐拥天下。” “我不想多说什么,成为母仪天下的太子妃,这才是一个女人最尊贵的骄傲,让所有人匍匐在你的脚下,包括策儿。”在那女子的眼睛里,云苏看到了野心。 小腊还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小姐,依我说吶,你和公子什么时候赶紧把婚事办了,再生个儿子,那公子就对你更宠爱了。” 宠爱么…… 她没忘记她刚刚听到的。 “如何?只要你效忠我,我把云苏风风光光地嫁进你萧府,还可以帮你除掉公子明让你在明陵王面前取得信任。” 小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着,公子策的话在她脑海里浮现,两种拼命交织在一起,吵吵嚷嚷,吵吵嚷嚷。 你喜欢的是婆娘(6) “小姐,夜长梦多,你还是快点嫁给公子吧。” “你觉得云苏是信你,还是信一个她正在迷恋的人?” “小姐,你可不能让那贱蹄子爬你头上了。” “我会让她心甘情愿地嫁你。” …… 吵吵嚷嚷不止,全是他们的声音,漫天都是这样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脑袋…… “够了!”云苏勐地大吼一声,小腊顿时被喝得噤声。 云苏跑向梳妆柜,将上面的东西统统扫下,零零件件的乒桌球乓落了一地,小腊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小姐发脾气,站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两条陈旧的帕子跟着零碎落到地上,一条绣以芍药,一条绣以匕首,云苏拿起剪子就将两条手帕一通撕剪,碎布片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云苏将剪子用力插进梳妆柜,眼泪也随之掉落下来,从她进公子府她的心就落在公子策身上,这么多年了,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芳心错付,公子策,你好得很…… 九儿被青儿通知公子策和萧良辰在练武场打架斗殴,等她赶到那的时候,暖风中两个不分秋色的少年倨傲地面对面站着,两旁的刀枪剑兵器落了一地,双双挂了彩。 萧良辰勐地朝公子策冲去,碰撞之下两人双双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阳光落到两张年轻的脸庞上,同样是年少不羁。 九儿没有上前凑热闹,对旁边的青儿道,“请柳成守着吧,一会儿给他们看下伤。” 九儿去了小末的屋子,沈夫德正在给她诊治,小末沖他张大嘴,一手紧张地抓住她的手,等沈夫德一通忙碌下来,示意小末把嘴巴合上,九儿也紧张地心都提到嗓子眼,“怎么样,沈大夫,我妹妹的哑疾能治吗?” 你喜欢的是婆娘(7) “我再看看。”沈夫德谦逊地说道,“小姑娘,你张嘴喊一下,看看能发出什么声音。” 小末张着嘴发出几个又干又沙的“啊”字。 一个身影走进来打断了沈夫德的话,九儿抬头便见公子策朝自己走过来,沈夫德连忙站起来请安,“参见公子。” “继续诊治,不用顾虑我。”公子策站定在九儿身后一手自然地搭在她肩上,九儿抬头看他一眼,“你耍流氓耍完了?” 公子策低睨着她,伸手掐掐她的下巴,“怎么说话的,什么耍流氓。” “多大的人还打架。”九儿看着他脸上又多出的一小块淤青,“你没让柳叔给你看看伤势吗?” “不碍事。”公子策睨向沈夫德,沈夫德又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道,“回公子、夫人,小末姑娘的哑疾只要加以调理过个一年半载自然是能说话的。” “真的啊?”九儿开心地笑出来,小末更是兴奋地投进她的怀里,肚子里这个孩子真得给她带来好运,公子策的处处顺从,小末可以开口说话。 “那季小末就交给你了。”公子策的话明显是要走人了,九儿果然听他又道,“走吧,要用晚膳了。” 九儿也没再反驳,再三对沈夫德表示过谢意便随公子策离开,外面的天色让她有片刻愣住,“太阳都还没下山用什么晚膳?” “不多吃一点孩子怎么长大?”公子策脸不红气不喘地盯着她平坦的肚子说道。 九儿怪异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就一路看着,公子策脸色沉了下来,却不似平常没好气,耐住性子问道,“你看什么?” 九儿笑,“平时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么……这么地……只要吃多了孩子就会长大?公子策,我现在真信这是你第一个孩子。” 公子策脸色顿时灰了,冷冷地瞪着她,恨不得瞪出一个洞来。 你喜欢的是婆娘(8) 虽然说现在有了孩子,她不用担心他会揍她,可九儿还是被他寒冽的眼神瞪得寒毛立起,讪笑着道,“我好像饿了……” 说完连忙往前跑,身后传来公子策顾虑的声音,“你走慢点,别摔着。” 晚膳时云苏没有过来,说是困了想早睡,满桌的菜色只有九儿和公子策两个人,公子策一反常态地夹菜给她,不一会儿九儿面前的碗就堆成小山。 “公子策。” “嗯?”公子策无动于衷地继续给她夹菜。 九儿想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我娘怀我的时候家里很穷,根本没什么吃的,可她也把我生下来了,我也长大了。” 所以吃多少跟长多大根本没有关系。 公子策睨她,声音冷冰冰地毫不留情,“儿子跟你一样瘦还有出息么?” 九儿被堵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穷人家的孩子本来就瘦,她嫁到公子府已经丰腴许多,九儿气乎乎地吃饭,见公子策还是意犹未尽地给她夹菜,只好道,“我不喜欢吃这些菜。” “那你想吃什么,让下人去做。”公子策问得一本正经。 九儿无力地用手敲自己的脑袋,她以前是怎么看出他满肚子阴险诡计,一脸城府?遇到孩子的事他怎么就跟个……跟个傻子一样。 “快吃。”公子策完全不理会她这副模样,“明天开始,我让厨娘每天都到醉生梦死候着,看你想吃什么让她们及时去做。” 九儿更无奈了,摸摸早已饱到撑的肚子只好转移话题,“你今天一天都没怎么休息,身子吃得消么?还是早点睡。” “嗯。”公子策点头,唤来旁边侍候的婢女吩咐道,“让厨房晚上准备三道羹汤送到我们房里。” “是。” 还有完没完了,他怎么就盯着她吃……九儿索性用头去磕桌子,后脑勺被公子策拍了下,“别撞了,回房。” 当猪一样圈养(1) 用完晚饭天边的太阳还是没有完全落下,路过金步苑外的荷花塘,九儿对公子策道,“去看下云苏吧,她以前没这么早睡,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你去还是我去?” “为什么不一起去?”公子策反问。 看着他们一起出现就算心里再不介意,多多少少还是会不舒服的吧,就像萧良辰看到云苏和公子策在一起,就像公子策看到她和萧良辰在一起,就像……没有再像了。 “你去吧,我想走走。”九儿笑了下,往醉生梦死的方向走去,公子策也没再跟上来。 花园里一群下人正在种植树苗,九儿走过去看着他们忙碌,不禁问道,“这是在种什么?” “给夫人请安。”见是九儿,下人们纷纷拍掉身上的灰尘给她行礼,“回夫人,是公子嫌府里的石榴树种得太少,差奴才再种上一批。” “石榴树?”九儿愣住。 看着那些光秃秃的树苗,心口溢过一股暖流,九儿会心地笑起来,来年初夏就能看到石榴花开了,真好。 她真得被公子策当猪一样圈养了,每天不是躺着就是吃着,多走一段路都有几个婢女跟着,短短半月下来,九儿每天做梦就是梦到自己肥得连铜镜都不敢照。 云苏这阵子还是经常和公子策出去玩,也买来一些小孩子的玩意送给她,一个劲地问柳成需要注意什么要买些什么,开心得好像自己做娘亲一样,这让她更觉愧疚云苏。 正想着,季小末一蹦一跳地举着书跑到她房里,公子策为了让她有个好心情怀孩子,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帮小末请了夫子到家里来教书。 第44页 小末现在最得意的事就是向她炫耀今天又识了几个字,顺便也教教她,小末用手指比划着名告诉她上面的字念什么。 当猪一样圈养(2) “你才刚学认字要学这么麻烦的吗?”九儿看着书上一个个笔画繁杂的字不可思议地问道,小末愈发得意,小手指软软地比划,“这才显得我学问高。” “你学问高什么,公子策三个字你认得不?”九儿挫她,小末果然摇头,这回换九儿得意,“我就认得。” “你又不会写。”小末嘟着小嘴不屑地比划,九儿立刻喊道,“青儿,拿笔墨纸砚进来。” 小末诧异地看着她,“姐,你真会写字啊,好厉害哦。” 不会写也得硬写,做姐姐的总不能让妹妹瞧不起。 青儿似乎也对她要写字颇感兴趣,站在一旁殷勤地给她磨砚,九儿抓着笔快速地在白纸上落下软趴趴的公子二字,这两个字在府里的匾额上天天看得到,策字是……九儿咬着笔桿回想在萧良辰那锦布上的策字。 印象不深刻,却也拼拼凑凑地写出来了,好像就是长这个样子。九儿激动地拍下笔,“看,这就是你姐夫的名字,好好记着了。” “姐,你写的字比我还丑。”小末连连摇头,九儿还没反驳忽然肩上一沉,多出一只骨骼分明的手,身旁的青儿行礼了,“见过公子。” 公子策…… 九儿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慌手慌脚地把写着公子策三个字的纸揉成一团,丢向角落,身后一只手臂伸出来一拦,纸团稳稳地落在那只手里。 紧接着,九儿就看到公子策坐到她身旁慢条丝理地揭开那个纸团,然后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我看也要给你请个夫子才是。” 九儿被说得面红耳赤,又听公子策道,“我都不晓得我的名字原来可以写得这么丑。” “噗——”青儿禁不住笑出声来,连季小末都捂着小嘴偷笑。 当猪一样圈养(3) 很好,她的面子全被他拂了,以后她还怎么在小末面前竖立威信。 小末憋笑憋得辛苦,九儿越想越气不过,手蓦地探向自己的肚子,身子弯了下来,“哎哟,疼死我了,好疼啊……” 公子策脸色微变,把纸团往旁边一扔,吩咐青儿,“去叫柳成过来。” “是。”青儿急着朝外走去,九儿忙伸出手拦住她,独自蹲下来捡起纸看着上面猫爪似的三个字,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向公子策,“我真的写得很难看?” 公子策一下就明白过来,眼色立刻冷了下来,“季九儿,你无理取闹!” 九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捡起纸放到桌上摊平,哀怨地自言自语,“果然是写得很难看,被自己的相公和妹妹嫌弃,哎哟,肚子一下子就疼了……” “季九儿!”公子策低吼一声,九儿垂着脑袋不出声,手指可怜巴巴地在纸上来回画着圈。 良久,青儿听到公子策冷冷地吩咐,“去请个老师傅,把夫人的字裱起来挂墙上。” 青儿张大了嘴,差点怀疑自己听错,再看看夫人的妹妹也是震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心里又平衡了,被吓到的不止她一个,于是很平静地走出去请师傅了。 “不是很难看么?”九儿期期艾艾地看向公子策,问得极其小声。 脑袋顿时被轻捶一记,“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九儿得逞地笑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明亮,公子策把视线落在小末的书上,“你以后和小末一起学认字,可以消磨时间。” “真的?”九儿认真地看着公子策,“我觉得有了孩子以后,你变得要多好有多好。” 什么都顺着她,什么都宠着她……并不是个好徵兆,至少对她来说不是个好徵兆。 当猪一样圈养(4) 她几乎能感觉到曾经被自己亲手掐灭的一点点情愫又在她心口开始作粹,她想她这辈子真是吃苦吃多了,对她好一点她就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思。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九儿朝外看去,只见云苏抱着一堆小玩意走进来放到桌子上,小末开心地摸摸这个,碰碰那个。 “我刚和公子策去街上逛,看到这些就买下来了。” 原来他刚从街上回来啊,九儿瞭然地看了公子策一眼,却见公子策也正在看她,幽邃的目光深不见底,怕触及到什么,九儿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云苏亲昵地靠向九儿,手往她肚子上抚摸着,“怎么肚子还不见大呢?” “现在才多久啊,你怎么也天天瞅着我的肚子有没有变大。”九儿笑着说道,“还有啊下次不要买这么多小玩意了,现在还用不到,多浪费钱。” “没啊,我就是想买。”云苏的语气忽然变得嘆息,“良辰说要带我回朝一趟,面圣復旨,这一去还不懂多久才能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云苏温柔似水的眼看向公子策,公子策冷峻的脸并未有什么变化,九儿却清楚地知道云苏的眼里有多少期盼。 “都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九儿问道,云苏苦笑着点头,“是啊,良辰说我娘没死,在西郡皇朝等我,你说我都和她这么多年没见了,她还记得我吗?” “当然会记得,你是她女儿。” “可是我不记得她了,我对娘亲的印象也就是在牢里的那一段,说不上为什么,我对回朝总是好害怕。”云苏有意无意地又看向公子策,目光凄凉无助。 九儿再愚钝也明白她的心思。 等云苏和小末离开醉生梦死,九儿看着屏风后换衣裳的人影,问道,“你不陪云苏回朝吗?” 当猪一样圈养(5) 公子策从屏风后走出来,换上了一件玉色的轻袍,被刺透的手臂无法完全伸进去,九儿上前帮他穿好衣裳,扣上腰带,又抬头看他,公子策这才道,“为什么要陪?” “云苏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远门,听说之前她出去游玩过几次也是你带着去的,你不陪她会害怕。”云苏就是个水做的人儿,那么柔弱,要去西郡京都那么远的地方,别说是云苏,若要她去她也有些害怕。 “不还有萧良辰陪着么。”公子策慵懒地说道,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既然如此,你醋劲还不得飞上天?漫漫长路,就只有萧良辰在云苏身边,你不吃味啊?”九儿故意说得暧昧。 公子策淡淡地低睨着她,随即淡默地自她身边退开往外走,“我出门一趟。” 明显冷淡的脸色让九儿一滞,她说错什么了? 转头一看,公子策的玉板指还放在桌上,九儿拿起连忙追出去,刚到门口人还没出去就听到云苏软软的声音,云苏还没回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外面的公子策问出九儿心底的疑惑。 “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有些事不好当着九儿的面说。”云苏轻轻淡淡地说道。 手里握着玉板指,九儿悄悄又退了回来,准备进房却听云苏又问,“你真得不陪我去西郡吗?为什么?” 像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词,公子策很快地说道,“季九儿有孕在身,我不便离开,况且一路上有萧良辰保护你,出不了事。” “那等我回来我们还会成亲吗?”云苏又问,带着一份浓烈的希冀。 当猪一样圈养(6) 九儿像被扎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须臾她听到公子策因带笑而变得儒雅的声音。 “当然,我们当然会成亲,若不是季九儿有身孕,我也想陪你去西郡。” 玉板指硌得手生生发疼,原来又是因她,所以公子策无法陪云苏去西郡。九儿很想冲出去说不用顾虑她,她只是有身孕不是生大病,可脚却一动都动不了。 “公子策,你不会骗我的对吧?”云苏的声音再度响起。 公子策未答,九儿猜他应该是点头了,因为云苏显得有些激动,“嗯,那我信你……公子策,你知道我是读《女诫》过来的,能恬不知耻地说喜欢你真得不是件易事……可我喜欢就是喜欢上了,不管再过多久,我还是只喜欢你一个,你明白吗?” 这一回公子策有了些许迟疑,良久才吐出一个“嗯”字。 “那等我回来,我们真得可以成亲吗?”云苏还是绕在这个问题上。 “你已经问过了。”公子策的语气透露出一股异样的戒备。 “好,不问了,那我走了。”云苏轻巧的脚步声远去,九儿听到她似是又回头说了一句,“既然你今天答应了,那我就要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成亲。” 绕来绕去还是在说成亲的事,外面没声音了,九儿靠到墙上,摊开手掌上晶莹剔透的玉板指。 是她有了身孕,公子策对她过多照顾所以才让云苏怀疑自己和公子策的亲事能不能成吗?怎么她老是在伤害云苏…… 九儿上街买了很多远行要备的东西,像是赎罪一般把东西堆满了云苏的闺房,“这些都是上阳城的吃点,我怕你到了西郡吃不惯,还有这些用的,还有这些……” 云苏和公子策谈过以后明显情绪失落,见九儿一头热的介绍这介绍那,淡淡地说了句,“九儿,你不觉得你太好命了吗?” 当猪一样圈养(7) 九儿一下子愣在那儿。 “你说什么?”九儿轻声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如果没有嫁给公子策,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云苏的话无疑是揭起九儿最黑暗最卑贱的地方,她当然知道,如果公子策没有娶她,她就是和女儿楼里的任何一个ji女一样,读书人是怎么说来着,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何其有幸,她遇上公子策改变一生。 何其不幸,也因为公子策她没来得及拿钱去买药,娘亲死了。 九儿眼眶不自主地泛红,勉强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心情不好。”云苏微笑起来,握着她的手一跛一跛地往外面走去,金步苑的院子里繁花绽放,美不胜收,云苏拉着她坐到石桌边,“你知不知道金步苑取其何意?” 九儿摇头,云苏声音柔软地说道,“云鬓花颜金步摇……我那时不认字,还以为公子策故意说的我跛腿,后来才知道那是形容一个女子貌美。” 第45页 九儿静静地凝视着她,云苏的确是姿色过人,明眸皓齿,温柔如水。 “书上都写红颜薄命,我和父母孩提时失散,六岁被卖入青楼,八岁跛了腿。”云苏慢慢有了些泣意,“相比之下,你以前纵然过得再苦,可你现在嫁给了公子策再也不用受罪,你现在又怀上了孩子,纵然公子策再不喜欢你你也会过得衣食无忧。” 一句话正中靶心,纵然公子策再不喜欢……什么好,什么宠都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当猪一样圈养(8) 九儿垂下眼,云苏似乎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歉意地道,“九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心里别不好受,是我语无伦次……” “没,公子策本来就是喜欢你的。”九儿抬起眼,坦然地看着她,唇角勾起笑意,“我何必心里不好受,孩子也是我的,他能宠孩子我也欢喜,总比他连孩子都不宠要好吧。” 云苏平放在膝上的纤纤玉手倏地握紧,死死地握紧,九儿嘴边的笑容太过刺目,刺得她眼睛疼…… 生儿育女,夫君是尊贵的皇子,不知不觉间,九儿已经拥有了世上最好的一切。 “九儿,公子策把我从女儿楼抱回的那天起,我以为我是被众人保护的那个。”云苏深深地看着她,剔透的眼泪自眼眶垂下,“我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 九儿不解地看着她,满是疑惑。 九儿真得是被公子策保护得过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他们明明有四个人,为什么偏偏她活得最简单,什么都不用想。 “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这条腿没瘸,是不是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泪水滑落到云苏的唇边,看得九儿一阵阵心疼,却听云苏由衷羡慕地道,“九儿,我真得很羡慕你有个健全的身体。” “我季九儿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你,如果因为这条腿你的人生会不一样,那毁了你人生的不就是我吗?”九儿玩笑似地说道,伸手拭去她的泪,愧疚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好在没有不一样啊,你去西郡要见到自己的亲娘了,还有你是郡主千岁了,再后面你就要和公子策成亲了,云苏,你会过得很好,一辈子都会很好。” 原来是这样啊…… 云苏看着眼前九儿纤瘦的脸一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毁了她人生的是九儿…… 当猪一样圈养(9) 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自从腿瘸之后她每次见九儿心中都有隐隐的疙瘩,她其实在心里也隐隐认同这个想法。 想通了忽然就释然了。 “嗯,我会过得很好,至少要比你季九儿过得好。”云苏破涕为笑。 九儿看她能开玩笑了也会心地笑起来,伸手点点她的鼻尖,“你也快嫁人的人了,还又哭又笑,好吧,我允许你比我过得好。” 一定会比九儿过得好,即使过得不好,让九儿过得比她更不好不就得了…… 公子策、季九儿,这些都是他们欠她云苏的不是吗…… 从云苏那回来九儿只感觉自己累散架了,喝完安胎药九儿忍不住又去想云苏的事,云苏那么多愁善感只是因为要出远门了吧,可怎么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入夜,神出鬼没的公子策才回到房里,一回来便是督促她喝羹汤,九儿恨不得满屋子逃蹿,“喝不下,安胎药才喝完没多久。” “那你乏了没,上床睡吧。”公子策脱下身上的袍子,“半夜我让下人热了羹汤再喊你起来喝。” 肚子里饱成这样,九儿真是不想睡,可迫于无奈还是爬上床,公子策很快爬上来习惯地把她搂进怀里,自从知道她有身孕后,公子策没碰她,也没再让她分房睡。 “你今天去哪了?”九儿睡不着,盯着桌上昏黄的烛火问道。 腰间的手一紧,公子策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过问我的事了?” 九儿在他怀里转了个身面向他白皙的面庞,“我只是睡不着,想说说话。” 公子策睁开假寐的眼,语气有些无奈,“有身孕的人都这么难侍候?” 话是这样说,公子策还是下床拿了本书丢给她,九儿咧嘴,“我大字不识几字,你让我看书入睡?” 公子策冷冷地扫她一眼,掀开被子钻进来,一字一字道,“我念书给你听。” 你吓死我了(1) 九儿错愕地看着他,他要为她念书?公子策也被自己的行径弄得有些不自然,“不想听就不念了。” “念吧。”九儿顺从地依偎进他的怀里。 淳厚低沉的声音自公子策的胸腔传出来,一声一声,声声动听。 “公子策,我一个人也能把孩子好好生下来,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陪云苏去西郡吧。”九儿淡淡地说道,打断他的念书声,“云苏自小与父母离散,比常人敏感多愁,她一个人上路还是太孤单了……萧良辰再好,在云苏心里也抵不上你。” 说完,九儿便阖上眼睡去。 公子策睨向怀里并不明艷的人,慢慢把书卷收起放到枕边,指尖帮她拨开额前的一缕发,语气少了几许冷冽,“能做好人的时候,没有人想做坏人。” 可惜这世上没有给他做好人的时候,他只能走这条路,纵然他负尽天下人,也绝不让天下人负他分毫。 云苏要去西郡,公子府里忙翻了天,下人们里里外外地奔波收拾行礼,大清早地九儿便起来同公子策商量还有没有忘带的东西。 “西郡什么没有,不用带了。”公子策在桌前抿了一口茶道,九儿也认同地点头,“那你给她多带点银票?总有个用钱的时候。” “是,为夫遵命。”公子策被迫顺从地道,顺加一句嘲讽,“操心得跟个娘一样。” 她才十四岁……九儿扁扁嘴,忽然见小末提着一身桃红的瑶裙走进来,乖巧可爱的脸上表情呆滞,僵硬地一点点走到她面前,九儿疑惑地看了一眼公子策,然后弯下腰来摸摸她的脑袋,“小末儿,你怎么了?” 小末勐地肩膀一抽,呆呆地看着她,青儿这时候端着药碗进来,“夫人,该喝安胎药了。” 小末的眼睛立刻瞠大。 —————————————————— 谢谢大家的谅解,昨晚我陪我妈睡的,我妈一直哭一直哭,我到半夜一点才睡着,结果第二天才知道我妈居然一晚上没睡。 今天早上我妈给家里人买了早点,拿了一个烧麦放在小孩子嘴里,我嫂子拿起来就往外丢,说她也一天没吃饭,你们就知道顾小孩子…… 我呸,我妈买那么一堆早点放桌上你瞎了眼啊,我妈把烧麦餵孩子怎么了,你也让她送到你嘴里餵?有病啊! 我刚刚正写字呢气愤不过就冲出去跟她吵,她就说你们全家人欺负我,我说我忍你很久了,有你这个晚辈的骂长辈吗?我们家哪亏待你了,我没给你带孩子?我妈少你们吃穿了? 她就说孩子本来就不该你这个做姑姑的带,我呸呸呸,那我妈没时间,我带了一天两天的能怎么地!!这种事也值得拿来说! 她骂人我哥和我妈都不回嘴,刚刚我噼哩叭啦朝她吼了一堆,反正都要离了,我也豁出去了。 她说不过我,然后就说轮不到你来说话。我说你把我妈骂成那样我不要说你?你指着我跟你一块骂我妈?!她就说:好,全是我错,我说不过你们…… 本来就是你的错!!!哈,我继续更文! 你吓死我了(2) “嗯,好。”九儿从青儿手中接过药,小末眼珠子都瞪得快要突出来,见九儿正要低头喝药,小手勐地举起一挥。 九儿手里的药碗顿时落地粉碎,裙鞋全沾上了药渍,错愕地看向小末,小末却是一脸惊恐地盯着地上的药,勐地往外跑去。 “小末儿,小末儿!”九儿焦急地跟出去,一个下人冲进来禀报,“公子,夫人,郡主准备启程了,请你们过去。” “啊,现在就走啊……”九儿担忧地看向小末跑出去的方向,跟青儿道,“你去帮我看着小末儿,我感觉她有点不太对劲,好好看着,我送完云苏回来去找她。” “是,夫人。”青儿连忙追了出去。 “走吧。”公子策从后拉过她的手,又沖那下人指指地上的药,眸光深邃,“把这些药残渍弄出来给柳成。” “为什么?”九儿不解,公子策淡默地摇头,“没事,走。” 郡主回朝的声势浩大,九儿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官兵,也第一次看到穿着尊贵异常的云苏,身上的官裙华丽出众,华冠玉流苏遮面,紫红的裙边烫以金色,脚踩高底花鞋,一步一态地朝他们走过来。 九儿和公子策、萧良辰他们站在一块,看到云苏忍不住赞嘆,“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步生莲花。” “没事儿。”萧良辰嘻嘻哈哈地把手搭到她肩上,坏笑地睨向她的肚皮,“婆娘你不能步生莲花,可你能肚生金童啊,哈哈哈……” 步生莲花,肚生金童……那能比在一块么。 九儿赏了他一个白眼,公子策冷冰冰地盯着她肩上的手,从牙齿fèng里挤出两个字,“放手。” 萧良辰讪讪地放开手,下一刻又冷不丁地凑到九儿耳边,忿忿地吐出三个字,“醋罈子。” 九儿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你吓死我了(3) “在说什么呢?”云苏走了过来,微笑地看着她们,九儿和萧良辰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公子策,然后同时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公子策冷冷地睨着他们,突然开口,“时辰不早了,早点上路。” “日头正大呢,还早还早。”萧良辰抬着下巴故意同他抬槓。 云苏把九儿拉到一旁,未语眼眶先红了,九儿连忙抱住她,拍拍她的背,“不哭,你这是去见皇帝呢,还要见你娘,喜事喜事。” “我捨不得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能不能看到你孩子出世的那一刻。”云苏哽咽着说道。 九儿鼻子也酸了,松开她认真地说道,“肯定能看到的,你就和那皇帝说嘛,復了旨就回来,把你娘也一块接来。” 第46页 “嗯。”云苏点头,一双柔荑捧起她的脸,“九儿你也要安安心心地养胎,你这么急地赶着出来,安胎药吃了吗?” 九儿想到那碗被小末打翻的药,笑了笑道,“当然吃过了,你就别担心我了,赶紧上路吧,万一夜宿山林受寒气,你从小身子就不结实。” “好。”云苏柔柔地笑起来,在九儿的掺扶下一步一阶登上马车。 萧良辰翻身上马,一身戎装,英挺威武地朝九儿挥挥手,“婆娘,我们走了。” 队伍渐行渐远,九儿大声喊道,“照顾好云苏!自己要保重!” “明白!”萧良辰回头沖她笑着扬鞭,露出跟阳光一样白的牙齿。 云苏忽然从马车边上探出头来,神情忧虑地望向这边,九儿看向身边的公子策,依旧是淡默得没有一丝人情的脸,再回头,云苏已经坐回马车里,九儿只能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远去。 ———————————— 家有悍媳,没安生日子过啊……我现在在家里真是痛苦得度日如年。 你吓死我了(4) “你没同云苏告别过吗?”九儿疑惑地问公子策,结果收到公子策一个白眼,“你告别过不就行了?公子九儿!” “……”九儿被哽得一句话都没能往外冒,想想也是,她现在嫁了人是要冠以夫姓的。 公子策不吭一声地朝前走去,九儿连忙追上去,讨好地挽住他的手臂,“公子策,跟你商量个事呗。” 公子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那你想啊,我们老季家也就两个女儿,我是嫁给了你,你说让小末儿以后招婿好不好?这样可以给老季家留个根啊。”九儿笑眯眯地说道,语气比平常软了几倍。 公子策也笑起来,眼睛弯成她从未见过的月牙状,“我给你妹妹再置几块田地,最好现在就开始给她盖栋季宅,等她长大了再给她找个才貌双全的上门女婿,管他们富贵老死,你说好不好?” 九儿看他笑成这样根本不敢接话,默默地放开手,嘀咕道,“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好。”公子策突然说道,语气冷冷的。 “啊?”九儿诧异地看着他,公子策冷哼,“管你妹一辈子,你就能安心留在这里了,不是么?” 九儿开心地捂住嘴,笑得眉眼都开花了,她现在的日子真跟做梦一样,怎么想怎么顺,怎么顺怎么舒坦。 “我去告诉小末,她的姐夫真是个大好人!”九儿开心地往前跑,脚上踩到一个石子差点摔倒,还没庆幸一只手臂就横到她面前,人已经被公子策背上肩。 “公子策……”九儿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背她,看看四周围前来给云苏送行还没散掉的下人,窘迫地小声道,“你放我下来,我会注意的。” 你吓死我了(5) “给萧良辰背的时候你出过声么?”公子策在众目睽睽之下背着她离开。 九儿不自在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你还真是醋罈子,老提萧良辰都不腻的,人都跟云苏离开了,我说,你这会该吃味死了吧?” “季九儿,你找揍?”公子策勐地把她放下来,手却还紧紧抓着她,没让她不备跌倒。 九儿摸摸脑袋,扁扁嘴迳自往前走去,小声地嘀咕,“我不是公子九儿么?过这么一会儿就不是了?” 人突然腾空起来,又被公子策背了起来,九儿直捶他,“我不要背……” “再动我真揍你!”公子策冷冷地吼了一声,九儿便乖乖地趴在他背上,一动也不动,从小在青楼长大的经歷让她深谙再好相处的老虎鬍鬚也不能一直捋下去…… 公子策背着九儿还没走到小末的屋前,青儿就慌慌张张地沖了出来,“夫人,夫人,小末小姐找不着了,刚刚还在这里的。” 九儿脸色一白,忙从公子策背上滑下来,“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看着她吗?” 刚刚小末的脸色就有点不对,她急着送云苏没来得及顾上。 青儿砰地跪了下来,“是奴婢不好,奴婢给她收拾屋子,小末小姐说要去厨房看看,奴婢也就让她去了。后来……后来奴婢去厨房找人没找着,以为她先回来了,可回来一看她也不在……” 九儿急得咬手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公子府这么大,她也不是太熟悉,快去叫下人们一起去找,她应该走不到哪去的,可能迷路了。” “是,奴婢这就去叫人。”青儿知道自己犯了错差点掉眼泪,听到这话赶忙跑去喊人,九儿也急地要走,手腕却一下子被公子策攥住。 “跟我走。”公子策的眼底深不可测,指尖紧紧扣着她的。 你吓死我了(6) 公子策带她去了厨房,不是在备膳的时辰厨娘和大厨们全都三三两两在院子里插科打混,见他们过来慌忙行礼请安,公子策先她一步迈进厨房,九儿不解地问道,“来这做什么,刚青儿就说小末儿不在这里。” 公子策环视着整个厨房,随口喊道,“来人。” 一个厨娘忙不迭地跑进来,公子策问道,“夫人的安胎药平时在哪里熬的?” “就在那边。”厨娘指向她们的身边,公子策和九儿回过头便见熬药的炉子倒在地上,厨娘大叫,“呀,这啥时候倒的,公子公子,奴婢这就弄好,是不是要给夫人熬安胎药了?” 公子策眸光一黯,“今天谁来过这里?” “没谁啊,就是端菜的一些奴婢,还有小末小姐来讨过吃的,不久前又来过一趟……”厨娘一五一十地说道。 九儿听到公子策的语气变得凝重了,“叫府里的下人全都去找小末小姐,不止府里,外面也要找过!找不到今天晚饭都不用吃了!” “啊,小末小姐丢了?”厨娘诧异地问道,被公子策一瞪厨娘吓得忙应承,“是是是……” 纵然九儿再蠢也猜到公子策的行为可能是…… “是不是小末儿出事了?”九儿苍白着脸色问道,“跟安胎药有关?刚刚小末儿打翻安胎药时就怪怪的,她一定是出事了……” 公子策并不吭声,一个家丁匆匆忙忙地赶过来递上一张白纸,上面残留着药渍,九儿急急地抓过来,却听家丁道,“回公子,柳成说这药里有藏红花,是一般青楼里用来给ji女用的堕胎药,份量下了很多,弄不好母子俱伤。” 堕胎药…… 九儿怔怔地呆在那儿,手中的纸无声落地。 你吓死我了(7) 公子策静静地注视着她,须臾道,“你妹妹可能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然、然后呢?”九儿六神无主,公子策的声音低沉,字眼无情,“会被杀人灭口。” 九儿的身子顿时瘫软下来,公子策搂住她,冰凉的指尖贴在她的腰腹,“人还没找到不能下定论。” 可直到黄昏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下人来回禀他们人找到了。 九儿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被灭口的可能性越大,小末儿才十岁,怎么办怎么办…… “我也出去找找。”九儿再也坐不住地要往外走,手被公子策按下,“太阳都落山了,你有身孕不能乱跑。” “小末儿不会说话,打的手势也只有我懂。”九儿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到底谁要让我堕胎,公子策,是不是你的仇……” “不可能。”公子策一口断定,“他们想断我公子策的孩子,会连你一块杀了,不会下药这么麻烦。” “可我也没仇家啊。”九儿急得一点头绪都没有,她就是一直在青楼,逢迎拍马别人都来不及,不可能和人结仇。 公子策第一次无从下手,静默地坐在大堂里看着门口,却始终没有一个下人回来禀报。 “等一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九儿跳了起来,抓紧公子策的手道,“小腊!今天送行的时候我都没见过小腊,照理说她该陪着云苏一起去的。小腊一直看我不起,嫌我一个青楼出身的飞到她头上,我教训过她几次,是不是她怀恨在心下堕胎药了?” 要说她有个什么仇人的那只有小腊了。 “来人,把小腊叫过来!”公子策出声喊道,没人回应才反应过来,所有下人都被他遣出去找人,九儿等不及,急不可耐地往外走。 ———————————— 娘家人不给我嫂子说话,貌似我嫂子又不想离婚了……我呸,真能折腾,欠人骂!! 你吓死我了(8) 公子策跟着九儿一路到金步苑,小腊的房门是紧锁的,公子策上前一脚踹开,九儿走进去立刻翻箱倒柜地查找,翻了一会儿没有线索,不禁犹疑地道,“公子策,你说我是不是猜错了,小腊也只是个下人而已,不敢这么猖狂的。” “下药这种举止也只能是小女子想得出来的。”公子策却是认同她的猜测,抓起棉被丢掉,“继续找,是她下的药不可能只备了一点。” “哦。”九儿继续翻找,心想若她猜错了就和小腊道个歉,以后也不再找小腊的麻烦,正找着,忽然脚边踩到一物,九儿下意识地低下头。 “啊——” 公子策只听到九儿尖叫一声,转过头便见她摔在地上,走进一看是床的死角里躺着一只死老鼠,要不是他刚刚把床搬开一些翻找都不会发现。 “是只死老鼠而已。”公子策拉起她,英俊的眉宇皱起,“有没有摔到哪?肚子有不适么?” 九儿拍着胸口摇头,身子退到他的身后,眼睛却忍不住朝死老鼠瞄去,“公子策,你快看,死老鼠旁边有药渣。” 公子策蹙眉从旁边拿过一件衣裳套在手上去捡起一些药渣放在鼻前闻了闻,九儿紧张地看着她,公子策摇了摇头,“这药味太浓,我闻不出和今天那安胎药里的藏红花有什么相似的,不过应该是八九不离十,连老鼠都能毒死,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九儿砰一声坐在床上,声音无力极了,“那就真得是小腊了?那怎么办,我平时对她又不好,她还不得把气全撒在小末儿身上……早知道我以前就不找她麻烦了,她一定会折磨死小末儿的。” 第47页 你吓死我了(9) 公子策看她焦躁不安地坐下、站起、咬手指,一遍又一遍,反反覆覆,若不是听他的话保重身体,她这会儿冲出去几回了。 半晌,公子策听到自己说,“我陪你去找。” 公子策拎了两盏灯笼牵她的手出门,可没有多久,九儿和公子策走散在一片树林子里。 夜这时已经全黑,连月都被遮到乌云后面,九儿往后照了照根本看不到公子策的身影,想想九儿还是往前走去,公子策毕竟是个大人,他还会武功,找小末比较重要。 “小末儿……小末儿……”九儿大声喊着,转念一想,九儿又喊道,“我不管是谁绑了小末儿,都可以一笔勾销,只要小末儿没事。你听到了吗?” “我不管是谁绑了小末儿,都可以一笔勾销,只要小末儿没事。你听到了吗?” “我不管是谁绑了小末儿,都可以一笔勾销,只要小末儿没事。你听到了吗?” 几番喊下来,树林子里除了有只偶过的乌鸦回应她,再没别的声响,越往里走九儿越觉得渗得慌,林子里的风渐渐大了起来,灯笼中的烛火忽明忽暗,九儿几次差点摔倒,只能份外小心地往前走。 九儿不懂自己花了多少时间走出这片山林子,嗓子早已喊哑,小末依然没找到,还和公子策走散了。 小末儿生还的可能性越来越小,若小腊真得要杀小末儿灭口,现在就是找到肯定也不会是活的…… 九儿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整个人越来越慌,望着周围吞没一切的夜,九儿无助极了,小末今天在她那明明举止很奇怪了,她还非要跑去送行,长姐如母,她根本就没有尽到好好照顾小末儿的责任。 “咻——” 九儿惊愕地抬起头,便见一道火光划过寂籁的夜空,璀璨如阳光。 你吓我死了(10) 是公子策和柳成联络时用的信号,九儿急急地往西北方走运,边走边继续喊,在漆黑的夜里听不到回应,一颗心越来越绝望。 她想给小末儿最好的,她想小末能开口说话,她想小末儿以后能嫁个绝好的相公。 “小末儿,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别吓姐姐……”九儿继续延西北方的方向走着,眼眶里噙着眼泪硬是不流下来。 话音刚落,手中的灯笼突然灭了,九儿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整个人顿时呆住了,连老天爷都驳了她的话吗? 九儿茫然地走着,直到人撞到一棵树上时九儿终于禁不住蹲下来嘶声痛哭。 一道白皙的光芒探到她身前,九儿看到明亮的灯笼上写着公子两个字,是公子策! 九儿直觉地这么以为,从树前起来,还没看清来人,只见那盏灯笼便掉到了地上,光火熄灭,黑暗吞没所有。 “公子策?”九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公子策突然从后抱住她,把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气息有些不稳,“你吓死我了。” 真得是公子策,九儿松了口气,才抽泣着道,“我看到你发的信号了,就一路朝西北走。” 公子策紧紧地拥着她,鼻间汲取着她她身上的味道,“下次别乱跑了,走散就在原地等我。” “我等不了。”九儿咬唇止住泣意,“我觉得小末儿真出事了,这么久还不着……” “先不找了。”公子策转身走到她面前,轻而易举地把她背起来,“小腊抓走季小末就是不想曝露自己,她现在可能混在下人们中间假意寻找,我把下人们先集合起来,从小腊身上下手。” “万一她跑路了呢?” 你吓死我了(11) “瞎找也不是办法。”公子策低沉地说道,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定,“你信我,我一定帮你把妹妹找回来。” “你放我下来吧,你今天也找这么久该累了,你身上的伤才好没多久。”九儿感激地说道,挣扎着要下来,没想到到这一刻,在她身边帮她的还是公子策,如同八岁时他陪她埋蝶落…… 自始自终,帮助过她的只有公子策一个。 公子策没让她下来,静默好久说道,“我背的是我儿子。” “可是……”九儿还没出口的话就被公子策打断,“顺便背上儿子的娘。” 顺便吗…… 公子策的语气有几分固执的别扭任性,九儿却有说不出来的滋味,不再挣扎伸手搂紧他的脖子,问道,“冷吗?” “不冷。”公子策声音淡淡的,却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儿子的爹,谢谢你。”九儿由衷地感激,她明白有很多时候他冷血无情,更有很多时候他明明可以袖手旁观,却还是帮着她。 公子策的脚步一滞,然后不发一言地继续背着她走。 全部遣出去的下人直到近天亮才全部召集回来,通通跪在大堂屋外,诚如公子策所料,小腊真得混在下人群里一板一眼地同别人一样回报自己寻找未果。 “去拿条马鞭来。”公子策观察了一会儿,命人拿来马鞭,然后一步步走向跪地的下人们当中,冷漠的声音响起,“公子府建到现在也有几个年头了,今天也该清理清理门户。” 刚说完,九儿便望见公子策狠狠的一鞭子甩到小腊身上,小腊当下被抽得一层衣裳破开,人摔滚到一旁,九儿看得倒抽一口冷气。 “给我滚出来。”公子策冷冰冰地吼道,小腊连忙从下人群中爬出来,一面拼命求饶,“公子,奴婢做错什么了值得你动这么大的怒?公子,公子……啊——” 下人们全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公子策根本不听她解释,一鞭子接一鞭子地抽下去,小腊哀嚎得哭天抢地,公子策冷峻的脸上连一丝不忍都没有,唇角勾起邪佞的冷笑,又是一鞭子下去,小腊连嚎的力气也顿时没了。 也许是公子策在她面前最近温柔太多太多,以至于九儿都快忘了他还有这样嗜血的一面。 顺风顺水的一年(1) “公子策……”九儿想阻止他,公子策却是充耳未闻,一鞭子落下,小腊趴倒在地,九儿惊慌地叫出声,“你快把她打死了。” “打死又如何。”公子策冷冷地道,靴子踩到小腊贴地的脸前,“打死了你,你家中不还有双亲么?” 小腊立即惊恐地睁大眼,“公子,公子……奴婢做错什么了……” “小末在哪里?”九儿抢在公子策前面说道,公子策睨她一眼,手中的马鞭没有落下。 “奴婢不知道,奴婢也没找到啊……”小腊满脸眼泪,公子策一鞭子抽去,小腊昏了过去,公子策勾勾指头,立即有下人上前一盆凉水浇下去,小腊痛叫一声,迷迷煳煳地睁开眼。 “公子策,够了……”九儿不忍再睹,公子策把马鞭扔到一边,嫌脏地拍了拍手,“成,夫人见不得你受苦。来人,把小腊的双亲绑过来。” “不、不要……”小腊恐惧地抬起头,眼泪和着泥煳了一脸,“公子,公子……小末小姐在……被我绑在离这不远的乌云山山洞里……” 九儿踉跄地后退一步,真得是小腊。 “死了?”公子策早已预料到小腊会说出来,没有一点意外。 小腊惊恐地摇头,“没,没……奴婢没胆子杀人的……奴婢是想饿她个几天,她自己也就死了……” “那她不就一天没吃过东西了?这都第二天了!”九儿一步沖向前捡起地上的马鞭,扬起想朝地上如一滩死泥的小腊打去,挥了几下没打得下去,最后恨恨地又甩到地上,“小末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把你往死里打!” 说完,九儿又叫上几个下人一起去寻人。 等她们走后,公子策提脚踢了踢小腊,小腊抖抖缩缩地睁着眼,公子策勾起冷笑,“谁给你的胆子断我公子策的根,杀我公子策的儿子,嗯?” 顺风顺水的一年(2) “公子……”小腊气息虚弱地哭道,“奴婢只是一时煳涂……再、再也不敢了……呜……你放过奴婢吧……” 公子挥手将所有在场的下人全部遣散下去,东方翻起鱼肚白。 “还是要我把你的双亲绑过来?”公子策显得耐性十足,声音冰冷,“我和官府的关系一向交好,我折磨死两个老人家也就是花点钱的事……” “是小姐……是云苏小姐……”小腊痛哭流涕,根本不敢再听他说下去,“小姐要把夫人的孩子打掉……小姐说要给奴婢赎身,还让奴婢家里一辈子吃穿不愁……” 公子策唇角的冷笑凝固住了,眸光阴晦。 半晌,公子策招来两个下人,“送到官府,定死罪,给官老爷送个五百两。” “是。”下人不敢有误地拖着小腊离开,一路上只听到小腊哀求叫唤…… 公子策凝视着地上小腊的血迹,白靴上也溅到一些。 突然想起云苏今年才十四岁,十四岁的心计……呵,如此不堪一击。公子策冷笑一声,身影在暮色晨光中拉长。 九儿找到小末的时候,小末全身被捆绑着昏倒在冷冰冰的山洞里,小小的身子都是僵硬的,嘴唇渴得干咧,脸孔苍白无色,有那么一刻九儿几乎以为她是死掉的。 把小末抱回公子府,小末的气息越来越弱,柳成和沈夫德两个大夫同时围着她转,灌下去的药又被小末吐了出来,只能一遍遍再灌,九儿看得都心疼难受。 “怎么样了?”公子策不懂什么时候到了这里,九儿勉强笑笑,“柳叔说没事的,只是惊吓过度,幸好还赶得及去救她,不然我都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顺风顺水的一年(3) “所以,心狠手辣有时候比善心管用。”公子策道。 九儿明白,如果今天她真阻止公子策打小腊,小腊就不会实话实说,那么她来不及救到小末儿,她也永远见不到小末儿了。 九儿看了一眼灌下药熟睡的小末,然后拉着公子策走出去,公子策凝眉问,“怎么了?” 出了门口,九儿转过身便抱住他,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动情地道,“公子策谢谢你,真得谢谢你帮我处理了所有的事。” 第48页 “罗嗦。”公子策漠然地拨开她的手,眼睛却深深地看着她。 九儿也不在意,低着头道,“我从小过惯了一肩挑的日子,娘、小末儿都是等着我照顾的,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个人依靠是这么塌实。难怪女人都想找男人嫁,你说是吧……呵,呵呵……” 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信公子策会帮她顶着。 见公子策沉默不出声,九儿越说越觉得尴尬,不自在地搓搓手,“我就是想说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麻烦困扰,一定要告诉我,你救了小末儿,我为你做牛做马都行。好了,我进去守着小末儿。” 九儿正要进去,手腕蓦地被擒住,一种莫名的情愫顿时在她身体里游走。 脸颊微微发烫,九儿又想往里走,公子策的手却紧紧抓着她半分不撤,下一刻九儿便被公子策横抱在怀里直往醉生梦死走去。 “公子策你做什么?!”九儿惊慌失色,拼命甩着两条腿。 “上床。行房。”公子策不变的冷漠姿态,看不出一点点端倪。 “你开玩笑,现在还是大白天……”九儿根本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顺风顺水的一年(4) “你勾引我的。”公子策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在女儿楼还是学到一点手段的,知道什么时机勾引男人。” “我哪有,你,你别闹了。”九儿又羞又窘,“你忘了沈大夫怎么说的,不能有过激的房事……” 情急之下她连沈夫德都搬出来了。 公子策脸色青得很难看,然后又不管不顾地抱着她走,从牙fèng里挤出几个字,“那就不要过激好了。” “……”九儿恨不得自己就此死去。 公子策果然是没有过激,不过也磨人得恐怖,一直温存到黄昏公子策还是不准她下床…… “公子策,我有身孕。”九儿可怜兮兮地变着法子求饶。 “饿了?”公子策光裸的肌肤贴着她,张嘴轻咬一口她的耳朵,九儿被激得浑身战粟,声音无力而软弱,“没有。” “那继续。” “……”九儿感觉到公子策凉凉的指尖带着挑逗游移在她身上,“公子策……我想去看小末儿,你让我去吧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不是说了没事。”公子策覆在她身上,英俊绝美的脸孔凑近她,命令道,“张嘴。” 九儿顺从地张开嘴,公子策扔了一颗丹药进去,九儿冷不防地吞了下去才问道,“你给我吃什么?” “媚药。”公子策邪邪一笑,低下头就吻上她的唇,舌尖抵开她的牙关,反覆辗转。 是舒经活络的丹药吧,九儿渐渐觉得累一天的身子骨不酸疼了,再看看身旁睡着的公子策,忍不住笑起来,真是个别扭的傢伙。 “哎,你这样对我……我迟早会铁了心地跟你。”九儿伸出手指描绘过他轮廓完美的脸,“也不对,我现在已经铁了心了……” 她就是经不住人家对她好,绝不共侍一夫,这是多久以前她想的了?现在满脑子全是公子策的好,她已经收不住心了…… 顺风顺水的一年(5) 第二年的阳春三月,九儿顺利产下一子,起初小孩子皱巴巴的一团把公子策结结实实地吓到,七天七夜都没有看过儿子一眼,直说太难看不要了。 后来知道只是眉眼没长开,公子策终于大着胆子抱孩子,那小心翼翼的劲让九儿取笑了好几回。 “儿子没生出来你天天问柳叔什么时候生,现在生了你还想丢掉,你这人真别扭。”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后,九儿坐在床上再一次狠狠取笑公子策。 公子策哼了一声,坐到她床边,语气不太好听,“是长得太丑,不知道随谁。”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公子策长相俊美,五官分明,九儿扁嘴,“你就是嫌我长得丑是吧?” 公子策认真地端祥她片刻,然后认真地点点头,九儿气愤地捶他,却被公子策一把搂进怀里,薄唇压了下来,柔软的舌勾着她缠绵,九儿霎时什么气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双手勾过他的脖子主动加深这个吻。 许久,公子策拉下她的手,唿吸有些紊乱,目光深邃地盯着她,“你这月子什么才能坐完?” 九儿摇摇头,忽然明白过来,他在憋什么…… 九儿脸凑近他的衣领用力闻着,没有以前的脂粉味,只有淡淡薄荷叶的清香,“你真没去找姑娘?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以前多好色啊,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洁身自好?” 公子策伸手用力戳着她的脑袋,“字没白认,都知道洁身自好了。” “哎哟,好渴,我要渴死了,公子策……”九儿闪躲着他的手指,一边习惯性地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发号施令。 顺风顺水的一年(6) 公子策无奈地站起来走到桌前倒茶,茶水倒到一半,公子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本正经地看向她,“季九儿,你不是已经生完孩子了?” 九儿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愣愣地点头。 “那我还伺候你做什么?自己倒!”公子策当即放下手中的茶杯,在九儿错愕的视线里潇洒离开,白色如雪的袍子上不沾一点尘埃…… 九儿坐在床上想了好久才恍然大悟,随手拿起一个枕头扔出去,大声吼道,“公子策!我给你生完儿子你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这个混帐!你王八蛋!你白眼狼!” 骂完以后九儿自己笑起来,这一年来公子策太惯着她了,什么都宠,什么都顺,给她端茶倒水,给她擦过脸洗过脚,还亲自下厨房给她熬过羹汤…… 看来她真是被惯坏了,夫字天出头,做娘子的侍候相公才对,以后就由她宠他吧。 上阳城的风俗坐月子的女人不能照镜子,月子坐完,九儿被铜镜里的自己吓懵,她胖了整整一圈,她差点没认出来里边那张脸是自己。 九儿捧着镜子欲哭无泪的时候小末儿蹦蹦跳跳地走进来,好笑地推推她,手指飞快地比划,“我刚看到姐夫又去看孩子了,他不像表面上说的那么不喜欢孩子呢。” 一年下来,小末儿还是没有开口说话,沈夫德说小末儿有心结,不肯开口说话,前些日子已经回西郡找寻其它的治疗办法。 小末儿对一年前被绑的事始终耿耿于怀,似乎并不像小腊说的那样只是被小末撞见下药而起杀意那么简单,九儿问过她几次,小末儿却始终闭口不谈,小腊已经死了,根本没人知道那一天究竟还发生过什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上来说一句,今天不更新了,明天开始加快加多更新,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云苏要负他(1) “他别扭,不用管他。”相处的一年下来,九儿也越来越摸顺公子策的性子,小末儿乖巧地点点头,九儿说道,“你还是不想说话?” “我说不出话。”小末儿认真地比划手指,还特意张嘴啊了几声,“我说不出来。” 沈夫德说这是心结之症,一天打不开心结,小末就一天没法说话。 “好,说不出就说不出,总有一天能说话的。”九儿摸摸她的头,“走,我们去看看孩子。” 九儿牵着小末的手刚走到隔壁房就听到孩子的哭声传出来,夹带着公子策僵硬的哄孩子声音,“别哭了,爹给你买糖吃……” 九儿同小末相视而笑,走进内室就看到奶娘站在床角憋笑,公子策抱着哭个不停的孩子满屋子转,那样子滑稽极了。 “噗——”九儿没忍住笑出声来,公子策黑着一张脸看他,九儿笑道,“你不会哄孩子,把孩子给奶娘就好了。” “奶娘也哄不好才叫我来的。”公子策冷冷地说道,视线瞥向奶娘,奶娘收到示意忙道,“是的,夫人,奴婢哄不了小少爷所以才请公子来的。” “哦……”九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没戳破奶娘为难的谎言,上前从公子策手里抱过孩子,孩子立刻止住哭泣,粉嘟嘟的脸沖她咧嘴笑,一双眼睛又大又黑。 “公子策,你掐儿子的肉是不是?刚怎么会哭成那样。”九儿挑衅地看向公子策。 “……”公子策的脸就更难看了。 “公子,夫人,长乐郡主来信了。”青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挥挥手里的信,“奴婢就知道夫人不在自己屋里就是在小少爷的屋里。” —————————— 家里刚刚停电。现在开始更新。 云苏要负他(2) 云苏的信? 九儿开心地把孩子交给奶娘,接过信便撕开来看,西郡京都同上阳城距离颇远,一年过去云苏这才来第二封信,第一封信是说她在西郡一切安好,皇上待她如同己出,娘更是待她非常好,回了西郡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有一堆亲戚,一一认过去花了颇多时间。 “九儿吾妹: 从你来信得知你一切安好,我算过,孩子应该是在百花齐放的时候出生,真是个好兆头。 这封信到你手里的时候我想良辰应该已经回到上阳城,他劝我一同回去,可我娘年事已高,不适长途奔波,我想留在这里好好孝顺娘亲。“ 不比上一封信,这里开头只是称唿九儿,九儿诧异地抬头看向一同阅信的公子策,这封只是给九儿的信,不是同给公子策? 想不出个所以然,九儿继续看下去。 “皇室不比上阳城闲云野鹤的日子,宫里规矩繁多,束缚也多了许多,最近皇上一直提及我的婚事,我很彷徨,娘亲说圣旨是不可违背的,我是郡主婚姻便由不了自己做主。 替我告知公子策,也许,云苏要负他了。” 短短一封信很快便下了落款,云苏要负公子策?九儿看着公子策的脸一寸一寸冷冽下去,不由得推推他,“你还好吗?” “去把萧候爷请过来。”公子策拿过九儿手中的信,嗓音寒冽如冰,青儿听到命令立刻退下去。 萧良辰是在孩子产下的那天独自一人心事重重地回来,九儿问他出什么事了萧良辰也不说。 萧良辰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九儿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第49页 公子策……伤心了吧…… 云苏要负他(3) “云苏是身不由己。”九儿想劝慰他,“要不你去一趟西郡,反正现在孩子也生下来了,你不用再顾虑什么。” “不行,上阳城的事还没解决。”公子策把信揉成一团,深邃的眼里迸she出阴佞的光芒。 萧良辰一到醉生梦死便被公子策叫进书房,公子策一把扔下手中揉成团的信,质问道,“云苏在西郡发生了什么,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萧良辰眉间一直萦绕着愁云,听到这话也只是揉开信阅看,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云苏在信中说皇上提及她的婚事,她负我不能回来,我父皇母后一直想要她嫁给公子明,也就是说她现在想做太子妃。”公子策冷冷地道。 萧良辰嗤笑一声,语气惨澹极了,“怎么,原来你也没把云苏的魂给勾住啊,这样我们之间的交易还怎么进行下去?” “萧良辰,我警告你,不要瞒我任何事情。”公子策捶了一记桌案,早知道他便派个细作在云苏身边掌控一切。 萧良辰沉默许久,蓦地说道,“云苏变了。” 公子策拧眉,萧良辰继续说道,“从到西郡开始,云苏频繁出入宫中,还在云家亲戚里结交各种关系,忙得我连见她都要几番催请。她已经变得世俗了,攀龙附凤,我以前以为婆娘儿整天把钱挂在嘴上才叫俗不可耐,云苏现在变成这样却是让我寒心。” “她不是变得世俗。”公子策不若萧良辰看问题的简单,“云苏,是有野心了。” 萧良辰错愕地抬眉,“她一个姑娘家的能有什么野心。” 云苏要负他(4) “……”公子策沉默,没有吭声,在萧良辰的追问下才缓缓地道,“她有身孕,我怕我有任何轻举妄动不周全,会逼得公子明跳脚伤及她和孩子。” 萧良辰怔住,随即赞许地点了点头,“公子策,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你是个男人!” 公子策冷冷地瞪他,“可我一次也没把你当个男人。” 萧良辰流里流气地耸耸肩,“不会吧,至少在我和婆娘勾肩搭背的时候,你肯定把我当男人。” 公子策目光冰冷,“走,去打架。” “……” 九儿吩咐婢女端来午膳上桌的时候,公子策和萧良辰一身狼狈地前后脚走进来,九儿歪着头打量他们脸上的淤青,嘆气直摇头,“我说你们好歹也都大了一岁,还老打架。” “还不是为了你。”萧良辰咕哝一句,撇开心头云苏的烦扰蹦坐到桌上,“我看看你们今天有什么菜色……” “什么为了我?”九儿一脸纳闷,公子策抬起一脚踢开萧良辰屁股下的凳子,萧良辰忙稳住身子不至于摔倒,气得刚要大吼就听公子策嫌弃到冷漠的声音,“请你吃了么?” “我可是堂堂小侯爷!”萧良辰一脚踩着凳脚翻起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我没让你跪着请我用膳就不错了!” “你们俩前世有仇是不是?”九儿对他们两个人已经完全没撤了,“吃个饭也能吵起来。” “你男人有病!”萧良辰大声吼道,拿起筷子就夹菜吃,“婆娘,你儿子呢?” “让奶娘哄着睡了。”九儿拉过脸色难看的公子策坐到自己身边吃饭,视线却离不开公子策的脸,云苏的信不知道对他影响会有多大。 云苏要负他(5) 若不是了解云苏的为人,若不是知道公子策有倾国倾城的家产,她几乎以为云苏那封信的意思是嫌弃公子策了…… “对了,婆娘,你知不知道在西郡男人都管自己的女人才叫婆娘。”萧良辰语不惊人死不休。 九儿一口米饭差点喷出来,拼命含在嘴里却呛着了,不停在咳嗽。 萧良辰见状要去帮她拍背顺气,手还没搭到九儿背上便被公子策一把推开,“萧良辰,你别得寸进尺。” “小气劲的,开个玩笑。”萧良辰包着一口菜含煳不清地说道。 公子策伸手拍着九儿的背,九儿灌了一口汤才慢慢好起来,埋怨地直瞪萧良辰,“你少说句话会死啊。” 萧良辰耸耸肩,九儿想起来一件事道,“对了,萧良辰,让我儿子认你做个干爹,我和公子策在上阳城也没什么熟识的朋友,没人可认。” “好啊。”萧良辰欣然答应。 “不行。”公子策拍下手中的筷子,把九儿和萧良辰都怔住,公子策阴沉地道,“我儿子有一个爹就够了!” “可这是习俗。”九儿解释道,“你不要想歪了。” “不行就是不行!”公子策没有半点可以扭转的余地,萧良辰眼珠子一转,大笑着拍拍九儿的肩,“别理他,婆娘,跟你说下午城里有盛会,舞龙舞狮的,可好看了,带上咱们干儿子一起去看。” 咱们…… “我亲儿子!你干儿子!”九儿把关系撇得一清二楚,生怕公子策动怒。 可惜公子策已然动怒,九儿害怕地看着公子策绷着一张脸拍桌而起,“萧良辰,去打架!” 云苏要负他(6) “不是吧……”萧良辰大嚎,明白自己真得触及到了公子策的底线,开始好声好气,“我们才刚打完,吃完饭再说!” “走!”公子策绕到萧良辰面前,提起他的衣领就往外面拖。 “……”九儿看着满桌没动几筷的丰富菜色,只能吩咐下人们端下去先热着,等他们打完架再端出来。 入夜,公子策躺在床上任由九儿给他涂抹身上的伤,九儿擦过他带血的嘴角,公子策嘶了一声,九儿更加轻手轻脚,“公子策,萧良辰才回来多长时间,你就和他打过几场架了,这身上的伤好了又伤,挺俊的一张脸到处是淤青。” “他欠揍。”公子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问道,“好了没?” “嗯,好了。”九儿把手中的药放到一旁,脱下鞋爬上床,公子策习惯地横出手臂,九儿立刻躺了上去,小心地问道,“你今天叫萧良辰来做什么,是不是问云苏的事?弄得神秘兮兮的,还不让我听。” “没什么好听的。”公子策不带感情地说道。 九儿想从他眼里看出点什么,却只看到平澜无波的深潭,“公子策,你要是不开心就说出来。” “有什么不开心的。”公子策垂下眸,凝视进她担忧的眼里,明白她是在想云苏的事担心自己,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扬,“她铁了心地负我,我又能如何?只能怪我身份不够高高在上,配不上她。” “你可是上阳城第一公子,上阳城谁不知道公子策三个字。”九儿急着说道,“再说你那么有钱,要不去西郡再买个官做,这样配不配得上郡主?” ———————— 刚去吃饭了,现在继续。 云苏要负他(7) “你没看到云苏的信么,字里行间只说她有彷徨,却没有悲伤难过,说不定她进了宫见识世面后就嫌弃我了。”公子策随口掰着。 九儿坐了起来,蹙眉反驳道,“云苏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云苏负你你不好受,可你也不能这样说云苏。” 语气里俨然已有几分生气,虽然她也觉得云苏那信显得太过绝情,因为她也没看出云苏有任何的不舍。 公子策深深地看着她,半晌伸出手揉揉她的发,从薄唇里吐出两个字,“傻子。” 九儿又要反驳,却被公子策按着躺下来,“云苏在皇宫里游刃有余,萧良辰回来之所以心事重重也是发现云苏爱慕虚荣了。” “不可能。”云苏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公子策翻过身居高临下地压着她,“云苏不回来,你就是我唯一的妻了,你不开心?” “唯一的妻?”九儿愣住,她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只是想到云苏负了公子策他有多难受,又担心云苏在西郡是不是受欺负。 这么一说,好像真得变成她是公子策身边唯一的女人,不用别云苏共侍一夫,也不用担心自己收不住的心,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放多少感情都可以。 局面突然就变成对她最好…… 想着想着,九儿忍不住笑起来,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你不娶侧室小妾?” “嗯,云苏的事打击我了。”公子策颌首,继续胡口掰着,九儿心疼地抬起头迎上他的唇吻住,“别这样,我会好好待你,尽好一个娘子的本份。” “你同情我?”公子策眼角轻挑,黑眸染上一层迷离,嗓音沙哑地说道。 云苏要负他(8) 九儿不说话,仰着头吻下他的话,一只手不规矩地拉开他的衣襟探了进去,公子策倒抽气一声,恶狠狠地瞪她,“别乱来,柳成说最好再休息一阵。” 九儿又笑,比出一根手指头,“那就一次?一次就好。”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根本不该是出自一个女人的口…… 公子策俊美的脸上哭笑不得,“青楼女子是不是都一样急色?” “是啊,那次卖初夜前她们教了我很多手段的,可后来我嫁给你就一直装良家妇女。”九儿故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转手就拉下他的衣裳翻身压到他光裸白皙的胸膛上,手指头在他胸口挑逗地画着圈,学着青楼女又柔软又绵长的语调说道,“那官人,要不要奴家侍候你?要不要咯……” 公子策想笑笑不出来,她又在用简单的脑子想逗他开心,手指划过她略显丰腴的脸,公子策勐地又压她在自己身下,一字一字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紧接着公子策便欺上她的唇。 红罗帐内身影交缠,春色盎然。 第二天一大早九儿便用自己拙劣的书法开始给云苏写信,说实在的,她真不信云苏像公子策说的那样因为爱慕虚荣所以不愿意回来上阳城这种小地方来。 小末抱着小孩子进来,后面跟着紧张兮兮的奶娘,生怕小末一个小姑娘抱不稳小少爷。 九儿咬着笔桿,看小末不解地盯着自己,笑着说道,“我在给你云苏姐姐写信。” 第50页 说完,九儿又低下头写着极其难看的字,突然听奶娘一声惊唿,“小末小姐,你搂太紧了,小少爷会不舒服的。” 云苏要负他(9) 九儿错愕地抬起头,只见小末满脸苍白的站在那儿,两只手死命搂紧怀中的孩子,听到奶娘这一声小末才像突然惊醒过来,惊慌地忙把孩子递给奶娘,苍白的脸色都好久没缓过来。 “小末儿,你怎么了?”刚刚进来不是还笑得很开心吗? 小末拼命摇头,拔腿就跑,九儿追上去跟她说了好久的话小末才慢慢镇定下来,见她这样,九儿根本不开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末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看到她写字,还是提到信?亦或是提到云苏?小末怎么会突然受到刺激。 给云苏的信送了出去,日子依旧是风平浪静地过,孩子一点点长大,取了名叫公子凌,模样越长越开,也越来越像公子策,奶娘常说,这鼻子、这眼那就是公子的…… 公子策也开始一副有子荣焉的模样,这日天高气慡,去年院子里种植的大批石榴树全开花了,颜色红得迷人眼,美仑美奂。 九儿和公子策在石榴树下逗孩子,公子凌躺在她怀里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们,嘴里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 “幸好长得不像娘。”公子策旧事就提,惹来九儿一个白眼。 把孩子塞到他怀里,九儿气乎乎地道,“那我不要了,哼,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不像我,我还养他有什么意思。” “行,我养。”公子策得逞地抱住孩子,九儿方知上当,伸手想去抢孩子,公子策却怎么都不放了。 两人闹了一会儿,九儿说道,“公子策,我们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你的娘亲?孩子生下来这么久了,不能让你娘觉得我们没礼数。” 公子策舒开的眉眼倏地蹙起来。 云苏要负他(10)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九儿看他的脸色说话。 “没。”公子策把孩子放到她怀里,声音低沉地道,“我会安排。” “公子策……”九儿很想说他不开心那就不要去了。 一朵石榴花落到公子策肩上,公子策的身影忽然变得落寞,看得她一阵心疼。 这是第二次见到公子策的娘亲,跟上次一样九儿被蒙着眼睛进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还是只有那个美貌的娘亲,还有一桌酒菜。 “长得真像策儿。”公子策的娘抱着孩子便不撒手了,开心极了,公子策因这话脸色缓和很多,九儿往他碗里夹菜,又朝女子碗里夹了一些,温顺地说道,“娘,先吃饭吧,孩子给我抱,您抱得太累了。” “不累不累,我难得看到孙儿。”女子笑着摇头,玉指逗着孩子的脸,想到什么似地嘆了一口气,“哎,要是明儿也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就好了,那我真什么都不用愁了。” 公子策筷上的菜无声地掉落到碗里,五官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九儿也只能陪着沉默,手在桌下抓过他的手安抚地紧紧握着,十指相扣。 女子似是发觉到自己说错话,又笑道,“明儿要有策儿一半省心就好了,九儿,我这孙子什么满周岁,到时我给他准备抓周。” “还早呢,娘。”九儿勉强挤出笑容,这顿饭越发压抑。 “对了,我给孙子备了东西。”女子似是想抹掉刚才说话的不愉快,拿出一个锦缎,里边包着金锁金镯子,玉环玉坠子等等,有个七八件物什,推给九儿,“你收起来吧。” 九儿看了一眼公子策然后接过东西,乖巧地说道,“谢谢娘,我们都没有好好孝敬你,倒让你破费了。” ———————————— 休息一会儿。 云苏要负他(11) “哪的话。”公子策的娘又逗了一会儿孩子才抱给九儿,一顿饭吃得沉默无声,直到公子策的娘再度出声,“策儿,云苏回西郡不是有段时日了么?这明儿和她的婚事什么时候才能成啊?” 云苏贵为郡主,连公子策都配不上,公子明那个一脸jian相的人拿什么配,九儿在心里暗想。 “我不想吃了。”公子策放下筷子,拉起九儿,“娘,我们告辞了。” 九儿明白公子策是动怒了,便顺从地抱着孩子要离开,女子立即抓住公子策的手,满脸愧疚地道,“策儿,你生为娘的气了?” “没有。”公子策不动痕迹地挣开她的手,给九儿使了个眼色,九儿忙堆笑道,“娘,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策儿,在娘心里你和明儿是一样的。”她还想说些什么。 公子策嘴角冷冷地勾起,却不明显,声音是温醇的,“我明白的,娘,是真得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那好吧……”她不再强留。 九儿同公子策相携离去,走出一段路,九儿回过头,她还在那站着望着他们,公子策蓦地回过头,“娘,我只问你一句,当年你把十二岁的我推出去为你们挡灾时,有想过我是你儿子吗?” 平淡却尖锐的字眼让美貌的女子踉跄一下,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公子策耐心地等了好久,最终,伸手搂着九儿离去。 坐到回程的马车上,公子凌已经在她怀里睡着,公子策阴沉着一张脸,九儿几次想开口,张嘴话又吞回到肚子里。 “想问什么就问。” 九儿错愕地抬眸,他明明不在看她,却晓得她有话要问。 了断上阳城(1) “也没什么。”九儿咬着唇,啄磨怎么说话,“你恨你娘?” 她不懂公子策和他娘之间究竟有些什么样的别扭,但他娘的偏心已经是对他很深的伤害。 “问得这么直接?”公子策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九儿不语,公子策低醇的嗓音在马车里弥散开一股压抑的宣洩,“我一直在等,等她什么时候能真正看我一眼,到绝望的最后一刻,我就不会再等了,我会了断。” “绝望的最后一刻?”九儿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 “等她为了公子明真正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公子策的语气透了一股冷清淡然,好似无关他的事一般。 “怎么可能,她是你娘,就算她再偏心,也不可能会杀你。”九儿不假思索地说道, “她会,她一辈子的希望都落在公子明的身上。”公子策冷嗤一声,往后靠了靠,正巧是角落,不明亮的光线照出一袭落寞的阴影。 他的想法太过偏激,九儿没有反驳,“公子策,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不过我不是想过问你的事,也不是想探听什么……” 公子策抬眸,示意她说下去。 “为什么每次见你娘我都要被蒙着眼睛,你娘是不是……”九儿犹犹豫豫地说出来,“你娘是不是那种大户人家的夫人,公子明是嫡出,而你是你娘在外面生养……” 如果不是他娘有见不得人的身份,怎么她怎么去见自己的婆婆还在蒙着眼睛。 “我和公子明是同父同母。”公子策否决了她的话,“只是我那娘的确不能见光,否则上阳城就无安宁之日。” 九儿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下去,一时间马车里沉默得厉害,忽然公子策睨向她,眼里掠过一抹算计的光泽,“季九儿,你有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 嗯,先道歉今天晚更了,现在开始更新。 了断上阳城(2) “嗯?”九儿不明所已,只见公子策的唇边勾起笑容,阴佞危险,让她不寒而粟。 见过婆婆以后,九儿明显感觉到公子策忙碌起来,反倒是萧良辰上门的时间多了,一段时日下来,九儿蓦地发现自己见萧良辰的时间比见公子策还多。 直到青儿说有一次撞见公子策和萧良辰进书房谈事,九儿才慢慢注意起来,果然见他们俩时常一起进书房。 他们有事瞒她,这是九儿的直觉。 阳光夺目,风吹枝头轻晃,暖意洋洋的日子里萧良辰一个人躺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桔子,几个身材窈窕的婢女正给他拂扇。 九儿找到萧良辰的时候就是看到这么一副食色性也的画面,婢女们纷纷请安,“见过夫人。” “扇很久了?都下去歇着吧,不用侍候他。”九儿看她们全累得脸上冒细汗,婢女们连忙行礼告退,萧良辰清脆地咬了一口苹果,才含煳不清地嘟囔,“你就这么待客的?本侯爷都热死了!” “我去井里提桶水淋你身上你就凉快了!”九儿翻白眼,“你最近怎么这么爱上我们家来?” “啊哟,公子夫人您不乐意我来啊?”萧良辰妖冶的脸硬是挤出一脸委屈,把咬了几口的苹果塞到她手里,又把吃掉半只的桔子塞到她手里,“全还你全还你。” “你去吃屎好了。”九儿连小时候骂的词都冒了出来,把桔子和苹果又抛到他怀里,“我是想问你公子策最近都忙些什么啊?连晚上都不常回房。” “啊哟哟,原来是香闺寂寞啊……”萧良辰笑得极大声,接着又清脆地咬一口苹果,眼眸闪闪的,“其实你男人就是让我来陪你的,要不以后我晚上去陪你?” 了断上阳城(3) “呸,你能不能有点正经的。”九儿抬脚踹他。 萧良辰不闪不躲,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后总算正经下来,认真地看着她说道,“你查公子策的行踪不去问他,反倒来问我?” “我不是查他的行踪,只是问问。”九儿搬过一张凳子坐到他身边,声音低下来,“再说……我不敢问他。” 萧良辰惊愕地睁大眼,“不敢?哎,你们可是同床夫妻,孩子都有了,有什么敢不敢的,我记得你以前也没怕过他啊。” “不是怕。”九儿淡淡地说道,“公子策那个人……就算他站在我身边,我还是会觉得他离我很远,我也不懂为什么。” 萧良辰静静地凝视着她,连到嘴的苹果都忘了咬一口,九儿说下去,“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可就算我们对彼此再好,我们也不是那种心无间隙的夫妻。萧良辰,你说我是不是求太多了?比起之前他流连花丛,三天两头地进赌坊ji院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第51页 心无间隙……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瞒着你一些事只是为了保护你。”萧良辰声音清亮地说道。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九儿眯起眼,萧良辰方才明白自己被她套话了,连忙摆手道,“你这婆娘别给我下套子,有些事我不说,也是为了你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眼中的欣喜一闪而逝,九儿无奈地苦笑,“你们又不是我,拿什么以为隐瞒我就是为我好的?” 萧良辰哑口无言,九儿又道,“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可以和你萧良辰说些胡天海地的话,可对公子策就不行,我们之间总是隔了些什么,我不敢去问他,更不敢去探究他身边的一切。” 了断上阳城(4) 萧良辰嘆了一口气,随即挑着眉眼流里流气地逗她,“莫非你喜欢的是我?所以你可以什么话都和我说,对公子策就不行?” 九儿没如他所想的踹他一脚,或者骂他下流胚子,只是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道,“我只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和他会越来越远……” 从前她不懂同床异梦是什么,可现在每次看公子策半夜回来,躺下就睡,他脸上有着疲惫和累倦,她不想给他再添堵,他不说她也不问,日子就这么僵着。 或许在她怀有身孕时,公子策给了她十个月无微不至的美梦,现在的公子策才是正常的,只是她难以从美梦中清醒过来。 “婆娘,这样的日子不会长的。”萧良辰说道。 九儿笑笑,站了起来,“随便吧,你们想瞒着就瞒着。” 萧良辰拧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看着她出门口离去。 半夜,九儿口渴起来想倒水喝赫然发现床沿上坐着一个笔直的身影,侧脸的轮廓在忽明忽暗的烛火里更显冷峻,九儿心下一惊,从床上坐起来轻声开口,“你回来了?” 公子策转过脸,幽深的眸定在她的脸上,低沉应到,“嗯。” 然后,九儿像之前的夜里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道,“那你早些睡吧,我起来喝水。” 九儿下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饮下,转身却见公子策仍坐在床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底的沉沉青色彰显着他的疲惫,眉宇间隐隐有些冷怒的愠色。 他在外面受气了? 了断上阳城(5) 静默半晌,九儿主动开口,“怎么了?” 公子策沉默无声,目光寒冽。 九儿没有再问,不想给他添堵,饶是此,她还是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坐下,故作轻松地道,“看你累成这样,我给你按按肩?” 手被公子策拨开。 只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如石子投入湖中激起层层浪,九儿的手僵在半空,连带脸色都僵住。 “到底怎么了?”九儿问道,语气有些忿忿。 “为什么不问我?”公子策出声,冷漠地看着她,勾起的唇角有些冷讽,“同萧良辰就有数不尽的话是么?同我就有隔阂?” “你知道了?”九儿愕然,转念一想定是萧良辰告诉他的,不禁气愤,“萧良辰怎么什么话都同你说。” “呵。”公子策冷笑一声,“是不是等你跟所有人诉完苦,我才知道原来我在自己妻子心里的份量连一个发小都不如?” 九儿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自从从婆婆那回来以后,公子策对她说过的话都及不上今天多,能回来的晚上都是倒头就睡,她想说些什么,他总是拿背影对她,换谁都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他现在却因发难而对她说了这么多的话。 “我问你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你会说吗?”九儿凝视进他深不可测的眼里。 公子策的眼中掠过一抹迟疑,尽管是一转而逝,却也足够她捕捉到任何含义,他不可能告诉她他的一切,就算她是他最亲近的枕边人,他不会说,他身上全是秘密。 怀有身孕时,孩子把这一切都抵制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孩子出世了,该有的矛盾其实一直存在。 “你连问都不问。”公子策冷冷地说道,语气已有所缓和。 了断上阳城(6) “问了你也不会说不是吗?”九儿苦笑,“我就是怕问了也得不到结果,只会自取其辱。” 说完,九儿缩脚钻到被窝里躺下,揉揉干涩的眼,“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很累了,早点睡吧。” 公子策的眼阴邪地眯起,五指渐渐握拢。 “季九儿,你真是本事!”公子策一把掀开她身上的锦被,让空气中的冷冽袭卷她只着单衣的身体,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九儿从床上重新做起,脸上黯淡无色,她还记得以前艷娘教训女儿楼的姑娘,说怎么着都不能同自己的恩客吵架,男人都是一个样,在你身上是寻开心的,吵架了,恩客心里不舒坦了,还不是扭头就走。 她同他吵架,可公子策还是扭头就走了。 连小末都注意到,九儿和公子策之间冷漠的间隙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姐夫很少在府里吃饭,饭桌上的人换成了萧良辰,姐姐和萧良辰只聊上一句,姐夫就冷着脸离开。 九儿也不懂怎么他们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她服软,她想讨好公子策,他若是吃味,她便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和萧良辰的关系,他若是疲累,她每天都炖羹汤等到半夜,一开始他看了一眼汤就上床去睡,到后来,他索性不回房,十天半月的见不到他实属正常。 她不晓得他在忙什么,日子还是一样地过,冷淡也是一样的伴随而来。 了解到答案的那天,小末拉着她去上阳城买东西,城里比平日热闹许多,小末在摊子前选面具的时候,九儿被一只手拉进旁边的小巷子,刚要大叫却见到一脸jian笑的公子明。 九儿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真是伤我的心。”公子明靠在墙上,一脸揶揄地看着她,“连声兄长也不叫。” —————————————— 啊啊啊,明天早点更新吧,今天就六更。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1) “连自己亲弟弟都下得了手的人凭什么让我尊称?”九儿丝毫不给他好脸色。 “弟妹,你可冤死我了,我这大白天不顾危险地跑来给你通风报信,你就这么待我?”公子明戏嚯地说道,身子一点点靠近她。 九儿不住地往后退,“什么通风报信?” 公子明勐地压她靠在墙上,九儿瞪大眼正想法要躲人,公子明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体一侧的墙上,一手探过巷口往斜对面指去,“看到了吗?女儿楼。” “那又怎样?”九儿迅速地闪开到一边,身体曝露在巷口外,面具摊前东张西望的小末已经发现她,正开心地朝她跑过来。 “不怎么样,不过就是你以前呆的地方现在是我那好弟弟呆的地方。”公子明的手轻挑地刮过她的脸,“成了,我在这里不宜呆久,明陵王都到上阳了,我出来可是冒风险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哈哈哈……” “你嘴里的话谁能信……”九儿僵白着脸回道,一转身却见公子明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巷子中,低下头,手被小末揪住。 “我们回吧。”九儿低声道,牵着小末离开,女儿楼前依昔往日模样,红罗袖带随风飘扬,窗子故意半开,女子家的娇笑声从里边隐隐约约地传出来,勾得路人想入非非。 九儿再也走不了了,双脚扎在地上。 小末拉拉她,九儿道,“小末儿,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好久没回女儿楼,去看看里边的姐姐们。” 小末点头,九儿便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借着探望故人的名义,心里有多忐忑只有自己知道,她在干一件心虚的事,她说了不问却仍是想知道他飘忽不定的行踪,她该相信自己的夫君而不是公子明,公子策说过他不想沾染第二个蝶落,他不想再碰青楼女子的。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2) 心虚,真得很心虚,她只是随便看一下,她不是信公子明随口胡诌的话。 公子明会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她只是担心公子策是不是又被公子明找难堪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九儿暗暗给自己打气走进大堂,女儿楼现在的老鸨明月一见她就迎了上来,满脸堆笑,“九儿你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听过你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恭喜恭喜啊。” “谢谢。”九儿笑着跟她绕弯子,“女儿楼的生意必定是蒸蒸日上吧。” “借你吉言,借你吉言。”明月边说着边把她推向旁边的的厢房,在里边又敬茶又上菜的,跟她扯了许久,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东西。 九儿渐渐觉得不对劲起来,便道,“明月姐你去忙吧,我想在女儿楼里走走,看看以前的姐姐们。” “这话说的,你现在可是第一公子的夫人,哪是你去看她们,应该是她们来看你。”明月挥着手绢娇笑,“说吧,你想见谁,我差龟公去请。” “不用了,我没那么大架子。”九儿边说着边往门外走,明月忙不迭地跟上来,还在周旋,“我知道你没那么大架子……” 话还没说完,楼上有一间厢房门被两个送茶水的丫环打开,一阵娇笑声从里边传来,软绵绵的声音让人骨头都能苏掉,“公子,奴家听说以前这楼里的姑娘给你请安都要喊公子吉祥是不是啊?那奴家也给你请个安?” 青楼白天鲜少有恩客上门,所以大堂里几乎是静悄悄的,楼上有什么大的动静下面听得一清二楚。 九儿睨了一眼脸色大变的明月,不懂哪来的一股火顿时从心里蹿上脑门,人已经飞快跑上楼梯,蹬得咯咯作响。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3) 明月拎着裙摆在后面追,“哎,季丫头季丫头,你别进去了,男人不就这样么,你也别怪明月姐,是公子让我把你劝走的。” 见事漏底,明月也就全说了出来。 送茶水的丫环端着盘子从里边走出来关上门,九儿抬起一脚踹了上去,门砰地一下应声而开,里边的娇笑声嘎然而止。 一屋子穿着轻纱胴体若隐若现的姑娘停下追逐嬉闹,怔怔地看向门口的女孩子,一袭良家妇女的温婉扮,玉钗插进髮髻,蝶翅如飞,非富即贵的打扮下是一张清秀的脸。 第52页 “你们滚开!”九儿大声喝道,不懂是不是慑于她突如其来的威势,姑娘们纷纷听话地站到一旁,让开一条路。 然后九儿便见到公子策坐靠在床前的毯子上,一头松散的青丝下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地凝进她的眼,身上的衣襟半开,着血一般红衣的女子端着酒杯躺在他的怀里,一只手更是活色生香地他的衣裳…… 那一瞬间,九儿只觉得血气全涌到了头顶。 “这不是季丫头嘛。”公子策怀中的女子咯咯咯地笑起来,赫然是以前同蝶起争持不相上下的小柳儿,“我说你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上女儿楼啊?” 九儿充耳未闻,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去,小柳儿硃砂一般的唇还在一翕一张,“新来的妹妹们,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她以前呀是我们女儿楼的小杂役,如今飞上枝头就忘了故人,以前啊看到我可知礼了,还会叫上一句柳儿小姐……” 一群姑娘闻言开始窃窃私语,公子策微仰着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九儿的脚步顿在他们面前,视线落在一身红衣的小柳儿身上,厌恶地吐出四个字,“你给我滚。”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4) 小柳儿惊叫一声,随手把酒杯扔到她身上,然后整个人缠在公子策身上,娇娇弱弱地道,“公子,公子,你看吶,她凶死了,你娶的什么娘子啊,这么泼,不是给你丢脸吗?” 九儿被砸了下,酒水顺着裙边滴下去,腿上有着分明的凉意。 公子策静静地打量了她半晌,视线越过她向后望去,“明月,一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是想本公子以后不上你这女儿楼了?” “哎哟,这是哪的话,公子你可别动气。”跟着九儿进来的明月立刻迎上来,上前就抓住九儿的手,连连劝话,“季丫头,卖明月姐一个面子,先回去吧,你们家里的事家里解决……” 九儿一把挣开她的手,双眼死死地盯着公子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颤抖,“你以后还想到这来?” 公子策对上她的视线,看了许久,忽而低低地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须臾停下来搂紧怀中羸弱无骨的美人,嘆着气道,“怎么办,家有悍妇日子不好过……” “公子你讨厌。”小柳儿见公子策都帮她更加顺势而上,手脚缠着他不放了。 九儿蓦地握拢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公子策抬起头正视她,“还不走?还想在这给我丢人丢到什么时候?” 眼眶瞬间红了,九儿连嘲笑的力气都没有,“这就是你最近忙得天翻地覆的事?” 公子策垂下眸,没有否认。 “你骗我是不是很好玩?”九儿一字一字声讨,“你说不想沾染青楼女子,不娶侧室小妾,这么骗我有意思么?” 公子策冷嗤一声,冷淡回道,“我没求着你信我。”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5) 是她傻傻地把他的话奉为圣旨,什么都听,什么都记着,他只是脱口而出的话她就牢牢记着。 季九儿,你果然又干了一件蠢事。 “你说得对,是我妄想我们可以安安乐乐地过一辈子。”九儿勐地拔下脖间从未摘过的羊脂玉甩到他身上,“那请你好好玩吧。” 公子策蓦地抬眼,一丝不敢置信一掠而过。 她说,他们可以安安乐乐过一辈子…… 说完,九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身后的明月急急忙忙地跟上来,“季丫头,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本风流,你也是我们女儿楼出来的……” 她再说了些什么九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脑海里只有公子策的那几个字。 “我没求着你信我。” 他风流好色,她早知道,没嫁给他之前她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她会气成这样,就像明月说的,多大点事啊,不就是外出找姑娘么,难道她还指着他一辈子守着她一个人过么,多好笑。 小柳儿得意地瞅着九儿离开,柔媚地捡起羊脂玉反覆端祥,“真是块好玉,公子,你赏了给我吧?” 玉顿时被一只修长的手抢过去,小柳儿愣了下,随即埋怨地贴在公子策胸口,讨好地道,“不给就不给,我就是看看。” “你要不起它。”公子策冷冷地道,手掌一拢,玉埋在他的手心里。 他的东西给出去就没收回的道理,更何况是祖传之玉,怎么可能转赠他人。 九儿带着小末回了茅糙屋,在娘的牌位前跪拜之后九儿才恍然想起好久没回来,是娘在提醒她么,提醒她别再一厢情愿。 小末担忧地拉拉她的手,九儿挤出一丝苦笑,“那时候公子策说把这里拆了,幸好没拆,不然现在真是无处可去了。” 现在这样,她不开心至少还有娘家回。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6) “我们今晚住在这里吗?那凌儿呢,我想凌儿。”小末一边观察着姐姐的神色一边比划手指。 “明天再说吧。”九儿淡淡地道,今天她真得是没法回到公子府,回到那个压抑的醉生梦死,更没法面对那个喜怒无常的公子策。 入夜后,小末早早地入睡,外面开始淅淅沥沥下雨,常年失修的茅房屋开始漏雨,啪嗒啪嗒滴进屋里,九儿拿了两个盆放在漏雨的下面。 似乎老天爷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不一会儿,连床的上方也开始漏雨,看着熟睡的小末,九儿毅然冲到外面拿了一块用不着的门板,冒着雨端梯爬上房檐,摸黑把门板扣到床上方的屋顶,藉以挡住雨势。 反正睡不着,九儿又从厨房拿了一些稻糙爬上房顶遮住漏雨的地方,雨越下越大,没多久九儿浑身就被淋了个湿透,湿衣冰凉地贴在身上冷得她有些发抖,正从梯上下来,却在黑夜里踩了空,连人带梯摔在院中。 冷飕飕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让她睁不开眼,九儿倒在地上突然就哭了,她想到公子策,想到她那个前阵子还对他百依百顺的夫君,想到以为是她依靠的他现在在女儿楼里风流快活,心口便一寸一寸地被凌迟着。 “接下来的日子你可乐了,我会把你当祖宗一样伺候。” “纵然公子策再不喜欢你你也会过得衣食无忧。” “那我还伺候你做什么?” “还不走?还想在这给我丢人丢到什么时候?” …… 原来一切真得只是因为孩子,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宠她顺她,孩子生出来了,他就恢復了本性,就只是这样,偏偏她想了那么多那么多。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7) “公子策你王八蛋……”九儿躺在地上骂道,哭着把压在身上的梯子挪开从地上站了起来,搬着梯子进屋,越想越不痛快,坐在桌前哭了一夜,始终未眠。 进了梅雨季节,从九儿回娘家开始这雨就没断过,九儿和小末也只能一直住下去,九儿下意识的等待在雨一天天下中慢慢失望下来,别说公子策,连公子府的下人也不见来半个。 “咳咳……”九儿刚咳嗽,小末就端着姜汤出现在她面前,放下汤小手指灵巧地比划,“姐,你淋了雨都不换衣裳,天气又这么坏,你别生病了。” “放心,你姐的身子骨结实着呢。”九儿咧着略白的唇笑笑,端起姜汤喝下去,忽然门外传来雨中细微的脚步声,九儿放下姜汤就急不可待地跑到门口,却只是一个农夫披着斗笠从她家院前匆匆忙忙地走过。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等到现在,九儿都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出什么…… 对她百依百顺的那个公子策已经迷了她的眼,她受不了被他忽略,她不用他道歉,不用他服软,只要他来找她,她只要不像现在这样僵持着。 可心里却清楚地很,已经这么些天了,他若要找她早就找上门了,现在还不定在哪个女人身边缠绵温存。 小末发现她的不对劲,晚上愣是不睡要陪失眠的她说话,望着桌上越来越短的蜡烛,小末的眼皮越来越搭下去,九儿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要睡就去睡吧,咳……” 外面的门砰地被撞了开来,声响极大,九儿错愕地起身,却见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满身风雨走进来,手中的剑锋芒毕露。 九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小末儿,快躲开。”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8) 黑衣人举剑就朝她噼过来,九儿飞快地吹灭蜡烛人朝一边闪开来,只听见桌子被应声噼开的声响,屋子里立即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九儿一动不敢动,只听见那人沉沉的脚步声在小小的屋子里响起,似乎在寻着她们。 九儿担心小末,越担心越容易出声,她对面突然响起一个细微的响动,九儿能感觉到黑衣人脚步一转朝响声处砍过去。 九儿想也不想地朝对面飞扑过去,黑暗中忽然有只手推开他,九儿来不及多想地反手一抓,却只摸到细腻的绸缎子。 紧接着屋里便响起乒桌球乓的打斗声,又多出一个人?是帮她们的,什么人要杀她和小末?九儿想着也不敢轻举妄动,或者趁机逃出去,小末还在这里,漆黑黑的她找不到小末。 “啊——”一声惨叫后是重物倒下的声音,九儿吓了一跳,是黑衣人死了还是帮她们的人? 下一刻九儿又听到衣裳被擦拭的悉悉嗦嗦声,心中一喜,九儿憋得嗓子痒的咳嗽终于咳出来,确定地道,“公子策?” 没听到什么动静,如果活着的是黑衣人那她早被砍死了,公子策这个在尸体身上擦兇器的习惯实在是…… 一团瘦小的身影闻声扑到她身上死死抱住,是小末,九儿松了口气,“小末儿,你没事吧?” 一阵风忽然从她身边袭过,九儿不甚在意,突然见一个火摺子被吹亮,照亮了整个屋子,也映亮火摺子后面萧良辰妖冶的脸。 九儿一呆,随即看到他身边躺着的黑衣人尸体和他手中的剑,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9) 萧良辰把手里的剑一扔,嬉皮笑脸地拿着火摺子凑进她们,“怎么不是我?你们没事吧?幸亏我赶得及时。” 小末吓得惊魂未定,一张小脸发白,九儿咳着嗽,仍是疑惑地看向萧良辰,“是你救了我们?” “当然是我啦,不能还是谁?”萧良辰得意地耸耸肩,转身从地上找到小半截蜡烛点燃,看看被噼坏的桌子只能把蜡烛放在地上,捲起袖子麻利地拖起黑衣人的尸体往外拉,九儿想要帮忙,却被萧良辰阻止,“这种血腥气的事女人家不要凑和,你陪你妹妹,我埋了他就过来。” 第53页 小末紧紧抱着她的腰,九儿迟疑地看了一眼尸体胸口一大摊血迹不禁迷煳,是她猜错了么,也是,公子策这会儿正快活着哪可能冒着大雨到这种破房子里来。 她真得是想多了。 九儿拉着小末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哄她睡觉,良久,九儿等得有些焦急的时候,萧良辰从外面进来,一边脱掉身上的斗笠披戴一边踩着泥水走进房,嘴里骂骂咧咧,“这鬼天气,雨下个没完没了。” “我给你倒点热水,咳咳……”九儿倒了碗热水给她,萧良辰担心地瞅她,“你伤风了?怎么咳这么厉害,我看你赶紧回公子府,找个大夫好好治治。” “不碍事,咳……”九儿拍拍胸口,又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知道有人会杀我们?” 萧良辰眸光一转,道,“公子策的仇人寻上门了,凡是和他有关的人都会被杀死,何况你还不呆在府里,姐妹俩孤零零地住这茅糙房里,连个保护的人都没有,我当然得照看着你们。”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10) 回想到那日在巷子里公子明说过的话,九儿低下眼,“是你义父?” “卟——”萧良辰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连自己黑色的衣袖上都沾上些许,赞许地看向她,“婆娘你可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你都能猜到,我义父明陵王的确是来上阳城了,率领大批杀手潜藏在城里,伺机而动。” 那都这样了公子策还有心思寻欢作乐? 九儿从怀里掏出手帕去擦拭他袖口上的水渍,指尖不经意间触摸过他的衣袖,九儿勐地睁大眼,不可思议地再摸了摸他身上的袍子,“你身上穿的不是绸缎子。” “是啊,这是西郡那边新出的布料,比绸缎子耐穿。”萧良辰得意洋洋地说道,“怎样,要不要本侯爷给你捎个几匹?” 那就不是她猜错了? 一股说不出来的惊喜瞬间袭卷着她,九儿连日来第一次露出由衷的微笑,“谁要你这破布料子,明天帮我弄辆马车来,我要回府。” 萧良辰一脸孺子可教的模样,“知道这里危险了吧,跟哥哥回府就对了!” “我是回公子府,我自己的家,和你有半个铜钱的关系?”九儿心花怒放地走到床边,又扭过头指使着道,“你今晚就凑和在这过一夜,我可害怕还有黑衣人来刺杀我和小末儿。” 萧良辰连连摇头,“你这婆娘,我是你奴才是吧。” 第二天的雨还是没有停,大雨下得人都有些倦怠,萧良辰弄来一辆马车载着九儿和小末儿回到公子府,立即有婢女给他们撑伞。 回到醉生梦死,九儿换过衣裳才问青儿,“青儿,公子策在哪?” 青儿杵在一旁支支吾吾半天,最后道,“自打下雨起,公子就没回过府。” 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灌而下,凉得彻心彻骨,九儿的脸色苍白很久,才勉强说道,“我知道了。” ———————————————————————— 我去歇一会。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11) “那奴婢去给您请柳大夫来。”青儿行礼告退,九儿又喊住她,“公子策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是。”青儿安静地退了下去。 九儿对着铜镜照了好一会儿,才提起梳子梳理头髮,望着镜子里其貌不扬的脸孔,九儿恍然想起小时候公子策当着大家的面夸云苏的手好看,艷娘立刻不让云苏干粗活了。 摊开自己的手,她没有一双好看的手,也没有一张小柳儿那样的漂亮脸孔,所以这辈子都得不到公子策的真正青睐吗? 九儿没有等到公子策的回来,兴许因为心情不好,连伤风也是未见好转,喝过柳成的药后她还是断断续续地咳嗽。 公子凌会爬了,还爬得特带劲,满床地爬,谁去抱他他跟谁急,只顾一个人闷头爬,一个人傻乐,九儿想告诉公子策,可惜他不曾回来过。 “城主有令,邀公子策夫妇于明晚进城主府赏花灯。” 九儿率领一帮子僕人跪在大厅里听前来的人读完城主信函,若大的城主令举在她面前,九儿只能点头遵命。 城主府,那个从未在外界露面的天下第一美人城主怎么会突然相邀赏花灯?公子策还不知道在哪,九儿遣几个家丁去城中各个青楼、赌坊找寻公子策。 翌日两波去寻的家丁再次空手而归,纷纷说找不着公子策,九儿头疼在桌前抚住额头,咳嗽也愈加激烈起来,青儿忍不住抱怨,“公子怎么这样,不回府也就算了,现在城主邀请也不回来,这可怎么办?” 九儿打断她的话,“给我找件端庄大气的衣裳。” 青儿明白她的意思,急道,“夫人你还要去城主府?公子都不回来了,何况你受着风寒。”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12) “城主令一出,我不去等着掉脑袋啊,这个城主从未露过面,相请绝不会是简单的事。”九儿勉强笑着说道。 “公子真是的,这公子府的门面居然丢给夫人你来撑了。”青儿一边翻柜子找衣裳一边替她鸣不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道,“夫人,要说这晚宴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我听跑腿的小丁说这西郡皇朝的明陵王爷造访我们上阳城,所以城主是为了宴请他,顺便请城中有钱的、有权的人坐陪。” “是这样吗?”城主宴请明陵王爷?九儿不禁皱眉。 “是啊,要不差个人去城主府回一声,说晚上不去了。”青儿是真得担心她的身体,九儿眼珠子一转,然后摇摇头,“我更要去了。” 青儿不解地看着她,九儿笑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皇室的人呢,难得有个王爷来,一定要看看。你一会儿去叫柳叔,让他陪着我去,府里也要严守戒备,特别是凌儿那边,多派几个护院守着。” 柳成了解公子策的一切,也了解公子策和明陵王之间的恩怨,若明陵王此次来上阳城是为了杀掉公子策身边的人,让柳成陪着她也好以防万一。 “这王爷也不可能生七八只眼睛的,再说萧侯爷还常来我们府呢。”青儿从柜子中翻出一件绽青的广袖流裙,九儿只道,“萧良辰就是假皇室。” 这样说起来,萧良辰是明陵王的义子,这次晚宴他应该也会去,她要见识见识和公子策有仇的明陵王是何许人物。 以往门庭罗雀的城主府此刻热闹非凡,大红的灯笼从府中一直悬挂到外面,整条路上全是灯笼照明夜路。 马车在城主府前停下,九儿没有马上下车,只是掀起帘子往外探了一眼,只见几辆华贵的马车都停在旁边,下来的皆是上阳城里有名的富老爷,或许真如青儿所说,这宴也没什么复杂的。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13) 九儿从马车中走下来,一招风便咳嗽起来,柳成连忙迎过来,却听一个温醇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王哲,把那件狐裘袄拿过来。” 九儿和柳成同时转过去,却见一个貌若冠玉的男子站在她们的马车旁边,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常服,乍一眼便令人深刻他的眉眼很深,鼻子深挺,约摸二十七、八岁。 九儿这一转头正好跟他的视线撞上,男子沖她颌首微笑了下,他也是来参加晚宴的? 九儿视线没在他身上多做停留,撇开头同柳成道,“我们进去吧。” 连门口还没走到,一个人横在她身前挡住她的去路,九儿莫名地抬起头,却是刚才那个眉眼极深的男子,他的手上多了一件雪白的裘袄。 “夫人,恕在下冒昧,刚看你咳嗽频繁,今晚上风大,披着这狐裘袄会好一点。”男子有礼地说道,声音温醇动听,如泉水过隙。 他不是上阳城人,从他的口音她就能听出来。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九儿装良家妇女时还是挺像模像样的,盈盈地一福身有礼地拒绝,然后越过他往里走。 一个身影又挡在她身前,这回不是刚才的男子,而是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手指着她道,“你这民妇太不识相了,我家爷说给你裘袄就给,换了平时我家爷赏东西你还得跪下来叩头领赏。” 九儿转回身,眉深深地皱了皱。 那男子正怪责自己的侍从,“王哲,你退一边去。” “是。”侍从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旁边。 九儿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眼静静地端祥着男子,半晌,九儿弯下腰行礼,“民妇见过明陵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男子笑了起来,笑声是温温淡淡的,“既然你已知晓本王的身份,这件裘袄你要是不要?”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14) 九儿抬眸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柳成,柳成微微摇了摇头,九儿立刻笑着对男子道,“王爷是施以命令,恕民妇惶恐,无功不敢受禄。” 幸亏她是学了些字的,就算说得不上檯面,意思表达到就行了。 “倘若我不是命令呢?”男子接着她的话道,嘴边一直有着淡淡的笑容。 九儿抬起头,温温顺顺地道,“那民妇就更不敢要了,男女授受不清,何况民妇还是有夫之妇。” 男子又笑起来,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柳成,柳成立刻单膝跪下请安,“糙民柳成叩见王爷千岁。” “柳成,你这主子的夫人倒也不若一般山野村民无知。”男子温润地说道。 九儿凝眉,他果然知晓她的身份,刚刚是故意搭讪?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柳成语气不免透着几分卑恭和戒备。 男子往旁边的侍从扫了一眼,立刻有几个持刀的人上前将三三两两进府的人唿喝着马上进去,不得停留。 一时间门口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男子才缓缓开口,温润的言词间一副惜才之心,“柳成,这么多年了,你就还跟着你那不成器的小主子?本王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有心投靠,王府的门为你敞开着。” “糙民惶恐。”柳成跪在地上话不说一句,拒绝之意却再明显不过。 “本王倒也想会会那小子,那年他走的时候不过十来岁吧,多年不见,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了。”男子轻笑一声,转身朝里边走进去,忽然又回过头,“柳成,本王听闻你唯一的儿子柳池去年死了,你要节哀顺便。” 第54页 骗我是不是很好玩(15) “劳王爷挂心。” 九儿看到柳成跪在那的身影颤抖了下,心中一粟,忽然有种直觉是柳成一直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死于何人之手。 男子擦过她的肩,嘴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柳成再站起来的时候九儿觉得他一瞬间苍老了很多,心有不忍,“柳叔,你还好吗?” 柳成微笑着摇头,然后在她身边低声道,“夫人,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明陵王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万万不能着了他的道。” 九儿点点头,明陵王给她的感觉的确是城府比较深,比那个公子明不可测多了。 城主府里张灯结彩,九儿糙糙一张望,上阳城里数得上的人物似乎全部到齐了,婢女们端着盘子奔波忙碌走在四周围。 “柳叔,你一直跟着公子策吗?”九儿望着四周陌生的人,忍不住同柳成打开话匣。 “夫人是在担心我的忠诚?”柳成笑着道,九儿一脸严肃,“我从来没有。” “谢夫人。”柳成故意作辑行礼,九儿板了脸他才哈哈大笑,小鬍子跟着一颤一颤,“有一年,我妻子带着柳池深夜归家,途遇几个盗贼抢劫,他们劫了财还不止,又要劫色,我妻子被他们凌辱了……后来是七爷把那几个盗贼杀了救出他们,所以柳池的命是七爷给的,七爷有权处置柳池的生死。” 九儿心里咯噔了一下,柳成说这些却是没有过多的表情,他果然知道柳池的真正死因,只是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样一段缘故。 “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柳婶?”九儿问道,柳成眉间难掩沧桑,“她不堪受辱,回来没多久就上吊自杀了。从此,我就带着柳池投奔七爷,我原先……是明陵王王府的人。” 九儿错愕地睁大眼,难怪刚刚明陵王会要柳成去投奔他。 “晚宴开始,请贵客们入座!”一记响亮的声音传来,九儿在一个婢女的指引下入座。 —————————— 哎呀呀呀,今天真是大爆发了,15更,到此为止,我去追美人心计了,哈哈。 我不会一直低声下气(1) 别人都是夫妻同坐,因公子策没来,九儿只能独坐一桌,柳成站在她的身后,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婢女给她安排的是左首的位置,离最上面的主案桌位置极近,一群年长的大老爷反而坐在她的下方,城主这么看得起公子策的财势? 九儿扫了一眼,没看到明陵王,婢女们鱼贯而入添菜添酒,忽听一声嘹亮的声音,“城主到!” 九儿忙从座位上下来,同众人一起伏地跪拜,“参见城主,城主万寿无疆。” 九儿后面一句没有喊,听到这话才豁然恍悟,今天是城主的寿辰,那完蛋了,她连寿礼都没有备。 九儿跪在地上向身后的柳成投去求助的眼神,柳成微微摇了摇头,脸上挂着笑容,示意她不用急。 “都起吧,今日本主宴请西郡皇朝远道而来的明陵王爷,小小寿辰何足挂齿。”一个雍容的女声响起。 好熟悉的声音……九儿震惊地抬起头,只见上面在婢女左拥右簇下的女子一身红色华服,胸前以金丝绣出一只飞舞的朱雀,高贵典雅,精心打扮的脸更是美极,柳叶弯眉,皮肤如雪般白皙,看不出年岁的迹象,只有一双眼里隐约露出经过世事后风韵的光芒,尊贵至上,乍一眼看过去荣光万丈。 这不是正是她季九儿的婆婆,公子策的娘么?! 公子策竟然是城主之子?!九儿还处在惊愕中,被柳成扶起,柳成在她身边小声道,“夫人,我去准备寿礼,一切等我回来再说,无论看到什么都稍安勿躁。” 九儿浑浑噩噩地点头,然后看着柳成在人群里悄然退去,往上面瞥了一眼,哪知城主也正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未明,脸很快转了回去。 我不会一直低声下气(2) “明陵王到!”门口传来一声,九儿认得那是明陵王侍从王哲的声音。 只见城主亲自从上面顺阶梯而下,众人也不敢怠慢,纷纷又跪了一回,“参见明陵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城主快快请起,城主贵为一方霸主,本王区区一个王爷,万不敢受此大礼。”温润如水的声音响起。 九儿跪在地上忍不住抬头,正见城主要相跪,而明陵王上前扶起她,城主略略笑着,风韵自生,“王爷过谦,本主不过是守着一方小小城池而已。” “城主才是过谦。” “请王爷上座。” 明陵王和公子策、公子明皆是有仇,城主是公子策的娘亲,那明陵王不是和她也有仇?怎么还大宴起来了?真是复杂。 九儿暗自思谅着,明陵王却突然转头望向她,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然后随城主一直走到上面入座,两人各占一桌,宴会便正式开始。 “本王初到上阳城,便逢城主佳寿,特备薄礼祝城主朝朝岁岁富贵荣华,上阳城永世太平。”明陵王边说边从侍从手中拿过一个长长的礼盒,递给城主。 九儿看城主跟他一番寒喧,底下的人又在纷纷拿自己备的礼,不禁着急起来,她平日不关心这些,哪里知道今天是城主的寿辰,可城主是公子策的娘,柳成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他也忘了备份寿礼,还是他现在是故意离开? 要是她拿不出寿礼,这公子府的脸真要给她丢光了,九儿急得频频往门口张望,柳成还没有回来。 “公子夫人,公子夫人,公子夫人……” 毫无不耐烦的温醇声音从上面传来,九儿一直着急,待看到全场所有人都看向她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来,“民妇该死。” 我不会一直低声下气(3) “起吧,这是城主的佳寿谈什么死不死的。”明陵王微笑着说道,语气里没有一点不满。 九儿战战兢兢地坐回座位,一抬头就看到城主担忧地看向她,而明陵王却朝她举起杯子,“素闻上阳城公子策有倾国家产,更有第一公子的美誉,本王一直想见识见识,今日本王敬公子夫人一杯。” 说的是公子策,敬的是公子夫人,众人的目光又投到九儿身旁空着的位置上,九儿心里一阵紧张,强压下心中的慌张举起杯子,“谢王爷谬赞,该是民妇敬王爷才是。” 一杯酒饮下,九儿还没缓过气来,又听明陵王笑谈风声般地道,“你家夫君没来吗?真是可惜,本王还见识一下他的风采,是病着了么?连城主相邀都不能前来?” 予头直指公子策,九儿脸色一白,求救地看向城主,城主端坐在上面也是一副强作镇定的模样,九儿隐隐感到一阵剑拔弩张,明陵王是故意要公子策的娘去罪罚公子策…… 咬了咬唇,九儿倒吸一口冷气后道,“回明陵王,民妇的夫君的确是身患……” “谁要找我,我这不是来了么!”醉意颠倒的声音打断九儿的话,九儿震惊地睁大眼,同众人齐齐往门口看去。 只见各式各样的盏盏花灯下,公子策斜斜靠在门口,英俊的脸上泛着红晕,青丝松散地落在胸前,衣衫不整,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搂着一名美貌女子。 九儿呆呆地杵在座位上,心口疼得如死去一般,枉她在府里等他一天过一天,他还是风流不减。 他平时风流快活就罢了,现在还风流到城主府来了,明陵王在上面,他不要命了吗?九儿刚要站起,肩膀被人按了下去,回头一看,却是抱着礼盒的柳成。 “稍安勿躁。”柳成小声说道。 我不会一直低声下气(4) 九儿呆呆地杵在座位上,心口疼得如死去一般,枉她在府里等他一天过一天,他还是风流不减。 他平时风流快活就罢了,现在还风流到城主府来,明陵王在上面,他喝得醉醺醺的不要命了吗? 九儿刚要站起,肩膀被人按了下去,回头一看,却是抱着礼盒的柳成。 “稍安勿躁。”柳成小声说道。 九儿有些错愕,思绪在脑袋里飞快地转着,公子策是被柳成叫来的?又是在作戏?九儿看了一眼上面不动声色的明陵王,确定了这样的猜测,公子策在作戏给他看,就像以前作戏给公子明看,那……女儿楼一出是不是他也在作戏? 这么一想,九儿稍微冷静下来,目光却还是忍不住恨恨地瞪在公子策怀里的女人身上,这个小柳儿!她迟早要教训教训! 公子策搂着小柳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眯着神色迷离的眼睛瞅着上面的城主和明陵王,突然似是吓了跳,把怀里的女人一推就伏地叩头,舌头都打结起来,“糙民叩、叩见明陵王……叩、叩见城主……” “哎哟,疼死我了。”小柳儿娇媚地吟出一声,也不敢怠慢地跪好请安。 九儿看到明陵王皱了皱眉,正欲说话,城主却突然勐地一拍桌子,容貌优雅的脸上勃然大怒,“成何体统!城主府是你乱来的地方?来人,给我拖下去!” 几个带刀的侍卫立刻冲上去,九儿焦急地握紧拳头,却听明陵王不急不缓地道,“慢着。” 九儿看向明陵王,却见明陵王侧头对城主道,“男子风流自古不是什么新鲜事,城主,今日是你的寿辰,何必大动干戈?” “没听见王爷给你求情吗?还不滚回你的位置上去!”城主怒斥,也正好是顺势而下。 ———————————————————————————————— 刚吃饭去了,现在开始更新。 我不会一直低声下气(5) “糙民遵命。”公子策慌不迭地磕头,欲站起身子却软趴趴地又跪下,打着酒嗝身子摇摇晃晃,仪态失尽。 明陵王不动声色地举杯饮酒,眼神却一直探究地定在公子策身上。 “公子,来,奴家扶你。”小柳儿扶起公子策一步一晃地朝九儿这边走过来,公子策嘿嘿傻笑,“小柳儿,你可真好。” “是啊是啊,公子你可记得给奴家一个名份。”小柳儿顺杆儿爬,用尽力气把公子策扶坐到九儿身边,短短的一张桌案坐下两个人就满了。 九儿挑衅地抬头看着站立的小柳儿,小柳儿啄磨了一会儿身子骨便软软地倒坐进公子策的怀里,九儿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却换小柳儿躺在公子策怀里挑衅地看她,“公子,奴家刚才扶你累着了呢,让奴家坐你怀里侍候好不好?” 第55页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公子策醉得昏头昏脑,低下头便要去亲怀里的小柳儿,九儿见状立即伸出手,公子策的吻便落到她的手背上。 公子策的身子一颤,抬起头来时一张脸胀得通红,大怒地吼,“你这泼妇,上次女儿楼还没闹够是不是?还要在王爷和城主面前胡闹?” 九儿静静地凝视着他眼里的愤怒,犹如一汪深沉而无情的潭水。 全场鸦雀无声,只听着公子策一声高过一声地咆哮,九儿眼眶酸涩得难堪,视线落在他怀里笑得乐不可支的小柳儿身上,一字一字道“柳成,把这女人给我拖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是。”柳成上前就要抓小柳儿,公子策连忙死死抱住她,大吼,“谁也不能带走我的心肝,滚滚滚,柳成你是我奴才,不是这悍妇的奴才……” 我不会一直低声下气(6) 九儿勐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朝他脸上泼去,公子策来不及闪躲淋得一头一脸,眉睫上沾着水渍,酒顺着他削瘦的下巴一滴一滴往下掉。 九儿倨傲地看着他,等着他发难,公子策却只是深深地盯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 “好了,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城主拔高声音喊道,“听你家夫人的话,把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给我拖下去。” “是。”柳成领命上前拖起小柳儿就走,这回公子策没再阻止,一转眼就依依不捨地看着小柳儿。 九儿转过头,对柳成低声道,“找个地方把她揍一顿,揍到不能侍候公子策为止。” “是。”柳成弯起嘴角,有些好笑这群孩子间的争风吃醋。 小柳儿闻言嘶声力竭地大叫,“你凭什么!我要告你我要上官府告你!公子救我,公子救我……” 惨叫声越来越远,公子策收回不舍的眼神,忿忿地端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不时瞪九儿一眼,九儿根本食不下咽,嗓子痒得又要咳嗽硬是忍下来。 “公子策,你娶的夫人是个德娴兼备的好夫人,你自己要收敛点。”明陵王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宛如是在做和事佬,“这男人风流本是常事,可也要拿捏好分寸,不能辜负自己这么好的夫人。” 九儿垂头不语。 公子策却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似地一口酒喷了出来,手拼命捶着桌子难以自抑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王爷你这话……哈哈哈……笑死我了……” “怎么,本王说错话了?”明陵王没有动怒,涵养好得不可思议。 我不会一直低声下气(7) 公子策笑着指向九儿,笑得不行,“她还德娴兼备?王爷你笑死我了,您知不知道她是什么出身?哈哈哈哈……她也是青楼里的ji女,和刚刚那女人一样……本公子心情一好,就把她给娶回来了……哈哈……” 九儿白了脸色。 公子策却似意犹未尽地继续说道,“王爷您说,她是不是走了狗屎运了……青楼女从良嫁给我第一公子……哈哈哈……” 各种各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九儿是青楼女的事上阳城内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可也从未有人搬到檯面上来说,如今却被自己的夫君在这么多人面前…… 什么叫体无完肤,九儿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遍,像被剥光衣服站在众人面前,而羞辱她的正是她曾经以为可以依靠的丈夫。 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九儿伸手一巴掌甩了过去,公子策没有避开,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掌,“啪——” 唏嘘声四起。 九儿拿着礼盒从座位前走到中间,朝着城主和明陵王跪地磕头,“这是献给城主的寿礼,恭祝城主千秋万载、寿比南山。” “有心了。”养出这么一个儿子,城主有些愧疚地看着跪地的瘦弱身影。以前以为公子策是真心喜欢九儿,小两口过得好好的她也就没说什么,她和公子明亏欠公子策,公子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可偏偏成了今天这局面。 “王爷,城主,恕民妇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九儿再度磕头,婢女上前拿走礼盒,城主只能应允。 九儿挺起胸膛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离开,这些目光中有多少嘲笑,多少可怜,她已经无暇顾及。 我不会一直低声下气(8) 坐回马车里,赶车的车夫喊道,“夫人,咱们回府了,坐稳。” “不回,等着。”九儿淡淡地回道,马在外啼了两声便安静下来,马车也未动半分。 车子里静极了,静得九儿能听到自己哭泣的声音,咳嗽也是一声接着一声。过了很久,柳成终于扶着醉得连路都走不稳的公子策上了马车,九儿抬头,公子策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坐到一旁,闷不吭声。 九儿也没有说话,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驶起来,驶到一半的时候,公子策掀起帘子,往外探了一眼道,“停,我要下车。” 九儿抬头,女儿楼的门映入眼底,公子策灵巧地跳下车,哪有半分喝醉酒的模样。 九儿不懂自己是可笑还是可悲,她跟着下了车,在公子策一脚即将踏进女儿楼门口时喊道,“公子策。” 公子策的背影一僵,然后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她,九儿看了两眼站在门口接客的姑娘,人朝对面的巷口走去,公子策很快跟过来。 “怎么,还要打我?”公子策斜斜地靠在墙上,唇角勾着冷冽的笑意,“我可不是每次都不还手的。” “如果你只是作戏,你有必要那样羞辱我吗?把我伤得体无完肤你很高兴吗?”九儿一连串地问道。 公子策笑了一声,“我听不懂你说些什么。” 冷飕飕的风颳着两人,半晌,九儿伸出手摊平手掌,一字一句坚定地道,“如果那晚上是你,就把羊脂玉还给我。” 如果一切只是演戏,如果那晚上是你救的我,如果你一直是在我身边的,就把家传宝玉给我,我们好好过日子,把凌儿抚养长大。 我不会一直低声下气(9) “什么那晚上?”公子策反问。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救我的?”九儿没有收回手,目光咄咄地看着他,“你的习惯骗不了我。” 公子策沉默片刻,随即嗤笑道,“玉我丢了,你都扔掉的东西我还留着做什么?成了,你回家吧,我还要去找小柳儿,看她是不是被你揍死了。” 公子策转身就走。 九儿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是你觉得我不配和你同甘共苦?萧良辰说你瞒我一些事是为保护我,明陵王来了你不可能还会流连花丛的,你不要瞒我了好不好?你要作戏我可以配合你,我不要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公子策的脚步一滞,微微侧过头,声音冷漠至极,“如果你这样想你会好过一点,那你就想着吧。” 心口顿时像被什么堵住一样憋得难受。 呵,怎么求都留不住啊……九儿想笑,眼泪却拼命地往下掉,自己都制止不了。 “公子策,我可以服软,我可以哀求,我可以低声下气一次、两次……只要你像之前一样,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九儿禁不住声音都颤粟起来,语气里的泣意明显。 公子策伫立在原地,拿背影对她。 “可我不会一直低声下气,我现在等你说实话。”九儿哭着说道,她还是希望他留下,希望他坦白,“我不管你有天大的理由,如果有一天,我也一样放弃了,我们就真的完了。” “说完了么?”公子策冷冷地道,“说完我走了。” 公子策头也不回地离开,九儿凝望着他绝情的背影渐渐远去,当初她要不起他,现在她留不起他,她自始自终都被他踩在脚底下…… 我不会一直低声下气(10) “夫人,夫人,我们该回了。”是柳成唤她的声音。 九儿迈开步走过去,公子策正被两个妖娆的姑娘搂着走进去,娇笑声从里边不断地传来,忽然一阵天悬地转袭来,脚下一软,九儿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 迷迷煳煳间听到柳成焦急的声音,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公子策身形蓦地一顿,转身望去,那个瘦弱的女人倒在柳成的手上,隐隐绰绰能看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柳成淡淡地向他摇摇头,然后抱起九儿上车。 “公子,进去嘛……”一个姑娘将整副身躯贴到他的身上,手指握拢成拳,公子策僵着身子被她们拖到里边。 外面传来远去的马蹄声,公子策整个人瘫坐到地上,连带着两个姑娘也跌倒在地,娇软的声音抱怨着,“公子,怎么了?是不是酒喝多了啊?奴家去给你醒醒酒啊……” 女儿楼内丝竹声起,女子妖娆的身段不停周旋在各个恩客之间,闹闹哄哄的,人形人影晃来晃去好不真切。 她说,等她也一样放弃了,他们就真的完了。 公子策一张脸上毫无血色,薄唇嚅动了两下,一个姑娘贴到他身上,不解地问道,“公子,你说什么呢?没放弃什么?” “没什么。”公子策摇摇头,拨开她的手迳自往里走去。 “夫人,夫人,夫人……” 浑浑噩噩间一直听到有人吵嚷,入臂不停地被人摇晃着,九儿难受地睁开眼,映入眼前的便是小末和青儿两张忧心的脸,青儿见她醒来又哭又笑,“夫人你醒来了,奴婢去叫柳大夫。” 九儿这才看到自己是躺在醉生梦死的床上,自成亲以后,公子策一直延用鸳鸯被面,大红大红的,和石榴花一样的红,现在看起来却是刺目得厉害。 ———————————————————— >_<真的好了,刚刚腾讯抽了吧。 我不会一直低声下气的(11) “姐,你自己发着高烧怎么自己都不晓得?烧好不容易退了,你别再乱跑。”小末眼睛通红地比划着名手指,九儿从床虚弱地坐起来,摸摸她的脑袋,“姐没事,去帮姐收拾点衣物。” 小末疑惑地盯着她,九儿扯扯嘴角,“我以后搬去和凌儿住。” 第56页 小末错愕地看着她,举着手想比划些什么,最后还是默默地翻柜子给她收拾衣物。 柳成跟着青儿来看她的时候,九儿已经和小末在凌儿的屋子里收拾衣物,怕传染九儿没有靠近孩子,只由奶娘抱着在一旁。 “夫人你这又是何必呢?”柳成有些痛心地问道,九儿坐到桌前伸出手臂给他号脉,唇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以后他过他的,我过我的。” “夫人,你不用在意公子在城主府说的话,他……”柳成替公子策说话,九儿的视线凝向奶娘手中的孩子,“他现在说什么我都不在意了,以后随他去吧。只是苦了这孩子,他爹才见过他几面,以后可怎么好。” 柳成凝眉,转而看向青儿、奶娘他们,“你们都退下。” “是。”青儿拉着小末,奶娘抱着孩子都退了下去,柳成是公子策身边的人,同是奴才却在她们之上。 等她们一走,柳成便道,“夫人,七爷很在意孩子,也很在意你,不管七爷现在变成什么样,总有一天会过去的。” “我只恨他不告诉我实情,我想过千百种谅解,可他没把我当过妻子,在他对我百般好之后变成这样,这落差也太大了。柳叔,他根本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九儿苦笑,咳嗽起来。 “你们这些孩子……仗着年轻便随心所欲,什么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柳成嘆息着摇头,一脸沧桑,“等你们年纪大了,就会后悔了。” ————————————————————————————————— 我去吃饭了。 我不会一直低声下气(12) “或许吧。”九儿站起来去收拾衣物,柳成又说了一些关于她病情的事,要她好好休养,病是不能耽误的,不能因为自己心里有委屈难受就不顾自己的身子。 九儿随意地点点头,柳成嘆着气离开,又回头有感而发地道,“夫人,能有个家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再多给七爷一点时间。” 九儿抱着怀里的衣服呆在那儿,柳成劲她,萧良辰也说过她,都在替公子策说好话,而他却只是对她一次又一次绝情。 如果他连信任都不能给她,那她何必再让自己碰得头破血流。 公子凌现在嘴巴里叨咕些什么,可惜没一个人能听懂,最大的玩劲就是一个人在大床上爬,爬累了就哭。 这日,九儿正在陪公子凌玩耍,青儿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明陵王率领兵马包围了城主府,这会儿城里乱得不行,好多人喊着要逃命呢。” 九儿震惊至极,明陵王果然开始行动了,只是怎么会这么快,前阵子城主还宴请他,两人都是以礼相待,今天就兵戎相见了?那城主岂不是有危险? “青儿,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赶紧把公子策找回来,还有,让府里的护院都严戒守卫,日夜交替,不能歇着。” “啊?哦哦,是,奴婢这就去。”青儿不敢有异议,闻言连忙下去传话。 要是连城主都遭了殃,那公子府就岌岌可危了,明陵王兵强马壮,城主和公子策如何是他的对手。 越想越不对,九儿抱着孩子冲出去找柳成,柳成没碰到却见到迎面而来的萧良辰,萧良辰这一阵子似乎消瘦了很多,九儿正要说话,却见转角处一个人影若隐若现,是公子明。 萧良辰之死(1) “婆娘,你这么急匆匆地去哪?”萧良辰扭着酸累的脖子说道,“我找你有事。” 九儿看了一眼转角那边的公子明,对萧良辰道,“你去和孩子玩一会儿吧,我有点事,等下就过来。” 萧良辰莫名地看着她,兴许是因为最近忙得太累也没多问,就朝屋里走去。九儿等他进去后才朝墙角那边走过去,依旧是没什么好脸色,“你来这想做什么?” “弟妹,我这次来可是有要紧的事。”公子明不若平时那副模样,很是焦急地拉过她,“走,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九儿挣开他的手,迳自朝一边的屋子里走去,公子明探头东张西望两眼才跟着她进去,一进屋便急急地道,“弟妹,这次你们可要真帮帮我这个兄长了,明陵王包围城主府胁持了娘……你知道城主是我和公子策的娘吧?” 九儿走到桌前倒水,听到这话点了点头。 “其实我早已想过,明陵王敢来上阳城我们便要他回不去,可他身边一直守卫森严,近不得他的身。没想到他现在先发制人,我想让你们拨点银子出来去东都和梁国借兵灭了明陵王。” “灭了明陵王?”九儿愣住。 “没错,西郡乃天下第一大国,东都和梁国皆是被压在下面,而明陵王又是西郡的枢钮之物,若现在我们给他们钱,让他们出兵灭明陵王,他们何乐而不为?”公子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九儿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就算你说得在理,那城主呢?城主现在在明陵王的手中,你不管了?” “成大业者,死伤在所难免。”公子明理所当然地说道,连一丝不舍都没有。 萧良辰之死(2) “那不是别人,那是你的亲娘。”九儿没想到他是这样想的,“你娘对你那么偏心,你竟然这样对她?” “那又如何,我娘一辈子的希望就是我能成大事,要是我为保她一时平安不灭明陵王,那才是对她的不孝。”公子明显然开始不耐烦了,向她伸手,“别给我废话,把金库钥匙给我。” “金库钥匙在公子策身上,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九儿低睨着他另一只握紧随时准备出击的拳头,讶异于自己还能这么平静。 “我把城里各个花楼都找过了,连鬼影子都没看到,他去哪了?”公子明啐了一口。 “我怎么知道。”九儿翻白眼,公子明伸手便掐住她的脖子,“那金库在哪?我去砸了金库!” “我也不知道。”九儿难受地去扒他的手裳,“刚刚来找我的是明陵王的义子,他就在这旁边不远的屋子,只要我大声喊他就能过来。你要是觉得杀了我还能顺利逃过他的眼睛,你尽管下杀手。” “啪——” 公子明一巴掌甩到她脸上,恶狠狠地道,“那个没用的东西怎么娶了你这么个不省油的!改天我再来找你!” 说完,公子明巡视着整个屋子,然后走到后边翻窗而逃。 九儿力气瞬间像被拔光一样,从唇角摸出一丝血色,九儿捂着脸瘫坐下来,顿时委屈极了,公子策这个混帐,出这么大的事还不回来,让她一个人承受……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九儿擦掉嘴角的血才慢慢回到凌儿的厢房,奶娘站在门口绣着东西,萧良辰抱着孩子背对着她,九儿拍拍自己的脸,勉强挤出笑容朝他走过去,“萧良辰。” 萧良辰之死(3) 萧良辰的背影忽然一颤,一脸惊呆慌乱地转过身,右手正从孩子的脖子间拿下来,九儿错愕地看着他,萧良辰眼睛眨了好两下,才喘着粗气道,“他睡着留口水,我给他擦口水。” 九儿垂下眼一看,果然见公子凌在他怀里睡得又香又甜,再看萧良辰忍不住笑道,“这天也不热,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没、没有……”萧良唇结巴了几下,勐地将孩子放到她怀里,连声道,“这孩子真胖,重死了。” 九儿嘲笑他,“有做干爹的这么嫌弃自己儿子?” 萧良辰脸色一白,呆呆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得没有一丝杂质,“干爹?” “是啊,公子策说不行就不行了?反正我认你是凌儿的干爹。”九儿笑着说道,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萧良辰的腰间,宽宽的腰带里边塞着一张纸,隐隐绰绰地能看到墨迹从上面显现出来。 “是,是……”萧良辰僵硬地笑着,“我是他干爹,我是他干爹……” 九儿认了好一会儿,认出从腰带里露出一点纸上是“云苏笔”三个字,眸光蓦地一顿,随即无事地笑笑,“云苏又给你来信了啊?她从头到尾可只给我两封信,和你倒走得近了。” 萧良辰一下子慌了神,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腰间,慌不择乱地把信往腰带里又塞了塞,然后重重地喘着气,“什么近不近的,就是拉拉家常罢了。” 九儿点点头,“你可是西郡的侯爷,说起来你配她这个郡主也足够,若你们哪天能成亲,我们凌儿可就有干娘了。” 萧良辰又一次看向九儿怀里的孩子,睡得毫无城府,勐地沖了出去,“婆娘,我先走了。” 萧良辰之死(4) 九儿看着萧良辰几乎是逃蹿出去的身影,低下头看自己怀里吐吸均匀的孩子,是她刚刚看错了吗?萧良辰刚刚那个姿势分明是……要掐死孩子。 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心惊胆颤,九儿忙摇头逼迫自己去除这种想法,如果在上阳城她连萧良辰都不能信任,她还能信任谁? “夫人,上阳城的花楼和赌坊,还有公子以前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有找到公子。”遣出去找的下人回来禀告。 九儿焦头烂额,现在城主府情势紧张,公子明宁舍母亲的命也要借兵打明陵王,她这边是拖着公子明一些时日,可难保不被他查出来金库所在,公子策不回来,她没办法下决断。 公子策……究竟会去哪? 一个地方忽然跳入九儿的脑海,应该不可能,公子策应该不会去那,可连这些常去的地方都找不到他。 “青儿,备马车,我去城里一趟。”九儿说道,这样干坐着不找也不是方法。 “啊?夫人,现在城里乱成那样,你进城做什么?”青儿惊讶地问道,在九儿的坚持下只好下去备马车。 不一会儿又来回禀,“夫人,马车备好了,你真要进城?” 九儿站起来要走,想想不放心又从床上抱起熟睡的公子凌,出了这么多事她实在不敢放孩子一个人在府里,“多派几个护院跟着我,另外小末儿那边也要照看好,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 马车刚到城门便被一脸凶煞的官兵拦住,九儿探头看了一眼,是西郡的官兵,明陵王这么快连上阳城都控制在手里,也不知道城主怎么样。 第57页 “大胆,连公子夫人的车也敢拦。”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传来,九儿朝城门看过去,只见一名侍从伴着儒雅的男子走过来,是明陵王。 萧良辰之死(5) 几个官兵见状连忙下跪,“参见王爷。” 明陵王微微抬了抬手,侧头看向车上的九儿,颌首淡笑,“夫人这么好兴致进城,不如本王请你喝上一杯茶?” 那一瞬间,九儿忽然明白柳成为什么说明队王是一个笑面虎,这一刻还在谈笑风生,下一刻便是兵戎相见。 九儿出来站在车上行礼,“参见王爷,还请王爷放行。” “怎么,不赏脸?”明陵王走向她,九儿往城里看了一眼,往日热闹喧譁的城里现在路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不免难过,“王爷,我们快成亡城奴了,哪来的心思喝茶,我现在也是回娘家收拾收拾东西,未免日后一件都找不着了。” “放肆,怎么跟王爷说话呢!”侍从咆哮,明陵王抬手示意他闭嘴,随即退开来,对官兵们道,“没听到夫人说的,还不放行?” “遵命!” 九儿向他行了个礼后走进车里,马车得以顺利通行。 马车行进城,九儿仍是担忧地对青儿道,“青儿,你不时注意一下,看有没有人跟过来。” “是。”青儿把孩子抱给她,自己则掀帘子往外面看,回说,“大路上连半个影子都没有,哪来的人跟。” “你出去和跟随的护院说一下,小心为上。” “夫人,不过是回趟娘家,瞧你紧张的,还有人追杀不成。”青儿嘆着气,还是听话地出马车吩咐。 九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总觉得明陵王这个人城府太深,他来上阳城为了灭公子一家,她也在其内,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马车一停到茅糙房前,九儿抱着孩子下来,让一群护院停在外边,自己则走进去。 萧良辰之死(6) 一如以往的摆设,陈旧的零零件件,九儿目光扫了一圈,小小的两间房很快就尽收眼底,没有一点不平常,公子策真得不在这里。 九儿不懂自己为什么凭空松了口气,也对,公子策那么聪明,要躲开明陵王的爪牙不可能跑到茅糙房里来。 走到娘的牌位,九儿点香跪拜,轻声道,“娘,上阳城现在局势很乱,您要保佑公子策平安无事。” 把香插上,九儿正准备走,却听供奉牌位的桌下响起敲门的叩叩声,九儿吓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却见放在桌下的蒲团突然被从下翻开来,一张英俊绝世的脸孔探出来,脸色还沾着鲜血,九儿惊愕地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叫出来。 “公子策……”九儿喃喃地叫出声来,公子策双手撑着地面从下边跃上来,九儿走近一看,这蒲团下竟是一个密道,“这……什么时候有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她家居然有一条密道。 “自然是趁你不在娘家的时候挖的。”公子策理直气壮地说道,卷了卷早已被血染红的袖子,露出一道长长的伤口,皮肉都翻了出来。 九儿吓懵了,撕下自己裙子上的一条便给他扎上,“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公子策疼得咬牙,怪嗔地瞥她一眼,“轻点,你这狠心的女人。我被明陵王的人追到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那你怎么不回府?府里有众多护院能护你安全。你躲到这里连我都猜到了,明陵王怎么会猜不到。”九儿埋怨地瞪他一眼,撇着嘴道,“是不是在温柔乡里都找不着北了?” 公子策深深地低睨着她,唇角微微勾起,“上阳城已经被明陵王控住,我出不去,再说府里那边现在怕全是明陵王的人,我一回去,公子府倾刻毁灭。” 萧良辰之死(7) 九儿的身子一僵。 手上沾上他的血,半晌她才吶吶地道,“你不回公子府是为护我们周全?” “不是。”公子策崭钉截铁,重复着她刚才的话,“是我真迷恋温柔乡。” “……”九儿被他的话堵得一句都说不出来,之前的矛盾并没有真的解开,她不能像以前一样同他贫嘴,只是忿忿地瞪着他,然后说正经事,“公子明来找过我,想要金库里的钱去供兵灭明陵王。” 公子策抬眸看她,九儿道,“我拒绝他了,不过这种事还是你来决定,毕竟钱是你的。” “以后他再来找你麻烦,就说金库钥匙在我手里,如果他敢动你这辈子都别想要钱。”公子策皱着眉道,“他不一定是拿这钱去借兵,可能是想秘密逃走以图东山再起。”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公子策神色一凛,问道,“有人跟着你来了?” “应该没有,我怕遇袭还带着护院。”九儿也紧张起来,又听外面传来一声嘶声力竭的惨叫,不禁道,“肯定是明陵王派人跟踪了。” 说着九儿便推挤着公子策往供牌位的桌边走,“你快躲进去。” 然后九儿便听到公子策说了句异常有人性的话,“我躲了你怎么办,我先看看他们来的人有多少。” 说不感动是假的。 “你别闹了,你不在他们不会对我怎样,你一出来正好一锅端!”九儿低声吼道,一边又开始推他,公子策的身子有些僵硬,外面的嘶杀声越来越大,公子策反手抓住她,“跟我躲进去。” “那他们还不把这屋搜得底朝天,我求你了,你快进去,你还受着伤,不是他们的对手。”九儿焦急地推他,公子策勐地搂过她的腰低下头亲了下去,九儿震惊地睁大眼。 萧良辰之死(8) 唇齿厮磨。 九儿张嘴咬了他一口,公子策吃疼地退开,九儿气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别用你成天亲在别人身上的嘴亲我。” 公子策看着她胀得满脸通红的脸低低地笑出来,随即又亲她一口才跳下密道,轻声道,“若明陵王要害你,就拿我们家的倾国家产跟他谈条件,我们家的钱足够他培养出一支强悍的军队。” “知道了知道了。”九儿推他下去,又把蒲团遮盖好,看着自己手上沾到的血,走到一旁拿起菜刀往自己手上划了一记,血立刻汩汩而出。九儿忍着痛大叫着冲出门外,“青儿,青儿,我手受伤了受伤了……啊——” 九儿没想到自己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满地尸体的场景,马车周围围着密密麻麻一层官兵,各个冷冰冰地看着她,地上倒了一堆护院的尸体,马车上到处是飞溅上去的鲜血,鲜艷刺目。 青儿抱着孩子,脖子上被架着一把刀,看到她立即哭出来,“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你们想要做什么?”九儿强自镇定下来,一步步朝青儿走去,脖子上很快被横上一把刀。 官兵后面走出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露出一口黄牙狞笑,“公子夫人,公子策在哪里?” “我不知道。”九儿一字一字说道,“把青儿和我孩子放了。” “夫人,你看清一点局势,现在你和孩子人都在我手里,我还怕公子策不出来?”“黄牙”哈哈大笑,手中剑指向茅糙房,“进去给我搜。” 一队官兵飞快冲进屋里,九儿逼着自己不回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对“黄牙”道,“我本来还想与你们王爷谈一桩交易的,不过你们把我的娘家毁了,这交易也不用谈了。” 萧良辰之死(9) “黄牙”愣了下,马上道,“什么交易?” “我要见到王爷再谈。”九儿不卑不亢地道,手心里却是不停地冒汗,一阵马蹄声愈来愈近,所有人都朝外张望。 九儿错愕地望着萧良辰一袭黑衣单枪匹马地冲过来,马蹄冲倒几个官兵直奔到她面前,右手举长枪直接刺死横刀在九儿脖子上的官兵,左手一拉便将她捞到马上。 “这不是我义父的兵!”萧良辰大声吼道,手中的长枪又飞快地刺死几个官兵。 没想到突然杀出一个人,“黄牙”完全呆住,九儿坐在萧良辰身前焦急地往喊道,“青儿,青儿,萧良辰救青儿!” 萧良辰一枪刺死青儿身后的官兵,青儿一手抱住孩子一手伸向他,萧良辰正要拉她却听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不能让孩子被她们带走!” 是公子明的声音!九儿惊呆地看着公子明从一边冲出来,他居然冒充明陵王的官兵来谋害自己的弟弟、弟妹…… “黄牙”这才反应过来,挥着刀子就朝青儿怀中的孩子砍去,青儿勐地向前一扑,把手中的孩子抛了出去,“夫人快走!” 萧良辰伸手捞过孩子,“黄牙”的刀落,直直地噼在青儿的背上。 所有的事都发生在一瞬间,九儿呆呆地看着青儿睁着双眼趴倒在地,鲜血渗了一背…… “青儿——”只一声,九儿便喊哑了嗓子,声音都发不出来。 “拦下他们!”公子明急得大叫,夺过一柄刀砍过来,萧良辰挥出一枪挡住他,眼疾手快地把孩子丢到九儿怀里,然后策马狂奔。 “还不快追!”公子明气急败坏地喊道。 你原谅我(1) 公子明仗着人多势众一路沿着马蹄印追到高坡岔路,“黄牙”邀功地道,“爷,这条道上有马蹄印,他们一定是追着这条路跑了。” 公子明看了看另一条岔路,“万一他们放马归这条路,逃的是那条路呢?” “不可能,这条路能一路通到城外,那条再往里走就是绝路了,那边有悬崖谷峭,以前死过不少人的。”“黄牙”乐呵呵地说道,公子明横眼瞪他,“不早说,还不追?!” “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策马追去,片刻后,又是一行官兵至此,为首的马上坐着一个儒雅的男子,底下的人鞠躬问道,“王爷,是不是跟上?” 望着公子明他们远去的喧嚣尘烟,明陵王不禁扬起淡淡笑容,“这个老五真是糙包一个,挑几个武艺好的人去把公子明的脑袋给我提回来。” “王爷不是要看他们兄弟残杀吗?” “你当真以为良辰他们是走的这条路?”明陵王嘴边的笑容不减,“就算良辰的脑子直,老七的娘子也能想到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58页 这天下,就快是他明陵王的了! 说完,明陵王朝着通往悬崖谷峭的路策马狂奔,后面的官兵忙不迭地通通跟上。 九儿让萧良辰把马纵向平坦路,自己则抱着孩子和萧良辰往悬崖边跑,萧良辰一路都在不解,“凭我策马定能跑过他们的,现在我们可是往死路上走。” “那路是通城门的,官兵重重,你是明陵王的义子,你能出去,我能出去吗?”九儿抱着孩子气喘吁吁地说道,望一眼前面的陡路道,“这条也不是死路,到悬崖那边有一处小丛林可以绕回去,我小时候带小末儿来过这里。” 公子明就算会追这条路也只会派寥寥数人,萧良辰足以应付,等公子明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已经有时间找地方藏身了。 你原谅我(2) 萧良辰看她脑袋不停地冒汗,不禁道,“把孩子给我抱,这样我们可以走快点。” 九儿的身影一颤,公子府里萧良辰抱孩子的那一幕突然浮现在眼前,双手更加用力地抱紧孩子,九儿吃力地加快步伐,淡淡地道,“没事,我抱。” 饶是萧良辰的脑子再直,也查觉到了些什么,一拳恨恨地挥在旁边的树上,然后继续跟上去,再不提要抱孩子的事。 四腿难敌数马,九儿和萧良辰只听着一阵马蹄声相近,惊恐地频频向后退去,很快便曝露在明陵王一等人的眼里。 明陵王手握马缰,一副翩翩书生的模样,微笑地看向他们,“良辰,你们再走可是绝路了。” 九儿看到萧良辰砰地跪下,卑恭地道,“儿子给义父请安。” 九儿跟着行礼,心中却是极其纳闷,怎么会是明陵王跟来的。 明陵王抬手,温润的声音响起来,“夫人不必多礼。” 九儿刚站直身体,就听明陵王道,“城门那时候我还给夫人骗了一回,派人去公子府寻了一翻竟未找到令公子,原来他是给你抱着进城了。” 九儿倒吸一口冷气,明陵王的本来面目露出来了。 在城门官兵检车时,她没有抱公子凌抱在随身,明陵王故作聪明,以为她去寻公子策,一定不敢把孩子带在身边误事。 “义父……”萧良辰站了起来,一点点靠近九儿,以护卫者的姿态站在她面前。 “良辰,为父回去再跟你好好算这帐,你在这上阳城给我办成什么事了?”明陵王的声音变得有些冷冽,视线落在他身后的九儿身上又很快变得云淡风轻,“先请夫人和令公子随本王回去吧。” 你原谅我(3) “民妇愚钝,还请王爷明示。”九儿强自镇定地说完话,心里早已慌得没有章法。 “老七那孩子滑得跟泥鳅一样,他的亲骨肉不跟本王回去,他怎么肯现身呢?”明陵王笑得异常随和,却字字尖锐。 “义父。”萧良辰又跪了下来,“九儿是儿子相交甚深的髮小,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她们,儿子定把公子策给您抓回来。” 明陵王笑道,眼望向九儿怀里的孩子,“你这么一说提醒了我,这孩子也是公子家的嫡系子孙,斩糙除根,本王该连他一块杀了才是,只可惜……可惜公子策不爱惜妻子,不然夫人你一人也足以请老七回来了。” 九儿被他说得晕头转向,根本转不过弯来,只清楚地晓得一点,那就是明陵王要用孩子去威胁公子策,九儿往后退了两步,道,“真是让王爷废心了,我们母子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不会让你得逞。” 明陵王脸色一凛。 九儿绝望而认命又往后退步,悬崖边近在咫尺,萧良辰大惊失色,勐地站起来向她一拉,抓着袖子将她拉了回来,大吼,“婆娘你疯了?寻什么死!” 明陵王顿时也松了口气,“良辰,把她拉过来,我们回去。” 九儿看向萧良辰,萧良辰毅然摇头,“义父,你不能带她们走。” “良辰,你想造反了不成?”明陵王目光冰冷地看向萧良辰,然后一声令下,“把他们都给我抓过来!” 一群按捺不住的官兵立刻沖了过来,九儿被萧良辰往旁边一推,就看到他同官兵打斗起来,悬崖边上霎那间刀光剑影,嘶喊声漫天。 你原谅我(4) 纵然萧良辰武艺不错,可挥着刀的官兵蜂拥而上,九儿眼见着萧良辰慢慢不敌下来,身上被砍了一刀又一刀,却还在硬撑着,为了她们母子他在强撑,再这样下去,他会被乱刀砍死。 眼泪滑过面颊。 “我跟你们回去!”九儿大声喊道,明陵王连忙抬手,“收手。夫人果然重情重义,你们还守着侯爷做什么,还不去请夫人回去?” “婆娘……”萧良辰气息不稳地喊出来,不支地用长枪撑着地,嘴边的鲜血不停地渗出来,官兵们听令绕开去朝九儿走去。 “不要靠近她!”萧良辰一双眼早已杀红,嘶声大喊,强撑起一口气挥枪刺向官兵,九儿不忍地看着他摇头,“不要……” 萧良辰听不进任何话,只顾博命厮杀。 泪水迷了九儿的眼,趁他们厮杀间,九儿抱着孩子退到悬崖边,坐于马上的明陵王大喝一声,“你要死了本王立刻处死良辰。” 萧良辰和官兵们同时停下来怔怔地望着她,“婆娘,你别犯傻。” 他的脸上布满血污,看起来狰狞极了,她要保他一命,九儿一边退一边对明陵王道,“你不会杀他的,我们家有倾国家产,金库的钥匙在哪里只有公子策、萧良辰和我知道,我和公子策是绝不会告诉你的。” 萧良辰怔住,他什么时候知道他们家的金库钥匙…… 明陵王一愣,随即笑道,“你想保良辰一命也不用想出这么荒谬的说法,既然你有金库钥匙的下落,何不活着同我谈交易?” 九儿嗤笑一声,“民妇是蠢,可也知道若我和孩子落在你手里,公子策的命你要了,公子策的钱你也要了,不是吗?不管你信不信,萧良辰的确知道我家金库钥匙所在……” 说完,九儿低下头看怀中早被刀剑声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只要跳下去时她抱紧孩子,说不定凌儿还能活下一命。 你原谅我(5) 搂紧孩子,九儿刚要纵身跳下,腰间就被搂上一只手,萧良辰趁她不注意从后死死地锢着她,一只手握着长枪撑地,咬牙切齿地道,“你要在我面前寻死,休想。” 见状,明陵王立刻下令,“抢孩子!” 九儿慌了,想跳却被萧良辰死死搂着,官兵们见fèng插针地冲过来要抢孩子,九儿只能用力抱住,一柄大刀直朝她手上砍过来,萧良辰挥枪去挡,用着残余的力气大喊,“义父,这两年我也没为你少杀过人,你就这么对我……” 话落的瞬间,两柄刀同时刺入萧良辰的胸口。 九儿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长枪自他的手中落下,另一手却仍是死死扣着她…… 明陵王皱了皱眉,挥手制止官兵们再继续厮打,充满血腥气的空气一时静默非常,只有林子里偶然飞过的鸟鸣声和着孩子的哭泣…… “萧良辰……”九儿感觉到自己全身都颤抖起来,面孔越来越苍白,萧良辰身子歪歪斜斜地贴在她身旁,逐渐开始站不稳。 “那天……其实、其实你不来……我也下不去手……”萧良辰断断续续地说道,牙齿上全部是血,狭长的眼低睨她怀里的孩子,气息慢慢弱下去,“就算大人、大人死……也不要伤了……孩子……他真得、真得太小了……我尚且不忍心……你又、又怎么可以……” “对不起,对不起,萧良辰对不起。”眼泪迷了九儿的眼睛,她为什么会去怀疑萧良辰,为什么。 “我那天……是存了这心思……”萧良辰愧疚地道,手一点一点松开她的腰间,“婆娘,这种蠢事我这辈子……只干一次……你原谅我……” 紧接着,萧良辰勐地扑向前面几个官兵,推着他们一齐纵身跳入悬崖。 —————————————————————————————————— 这两天事多,见谅。 你原谅我(6) 萧良辰的动作是绝望而决然的。 “良辰——”九儿差点跟着扑下去,脚顿在悬崖边上,悬崖下早已什么都看不到了…… 孩子的哭声恸天恸地。 一时间九儿身边空空荡荡的,明陵王身边的官兵见到这一幕也都呆呆地站着,忘了要有何动作。 明陵王最先反应过来,不似平时的淡若谈笑,语气冲起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她抓过来。” 九儿震惊地回过头,脚下踩着悬崖边的泥,不懂自己是束手就擒还是寻死保公子策……慌乱之间却望到明陵王身后渐行渐近的人马。 明陵王显然也听到马蹄声正转回头,就见无数箭飞过来,身边的官兵无一倖免,通通中箭倒下。 九儿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差点掉下悬崖,一道漠然而冰冷的声音忽然传来,“王爷,你那么谋略过人,怎么不想想您的义子刚为什么死也要拉着你那几个兵一起?” 明陵王抓着绳缰掉转马头,公子策策马慢悠悠地走过来,手腕上还绑着九儿给他系的布,身后跟着两个不同服饰的军官,再后面便是浩浩荡荡的步行军队,一眼望去根本忘不到头。 “老七。”明陵王经歷惯官场,身周围自己的人全部阵亡脸色也只是微微一变,很快便勾起唇角拉家常一般说道,“怕是老七你刚刚发了信号,所以良辰故意给你拖时间。” 九儿刚才完全是慌乱的,根本没有看到什么信号,怪不得萧良辰会在明知敌不过的情况还会拼死一战,他只是在等公子策来,他为了让她和孩子等到公子策的营救不惜自寻死路…… 公子策策马到他身边,侧过头用两个人才听到的音量道,“皇叔英明。” ———————————————————————————— 第59页 我才从外面回来。有没有人知道今晚的美人心计放了啥了,雪鸢死了没死了没…… 一切都过去了(1) 明陵王眯起眼,视线扫向那两个面色凛然的军官,“那两个人是?” 公子策并未回答,从马上翻身而下,直朝九儿走去,一只手从后挽住她的腰把她拉离悬崖边,向下看了一眼,这一跳没人能活命的,道,“你差点掉下去了。” “萧良辰掉下去了……”九儿吶吶地说道,还是没能从刚刚一幕中醒转过来。 公子策擦掉她脸颊上溅到的一点血污,伸手要去抱孩子,却发现她的手死死紧扣着,用力得厉害,她今天的确经歷太多了。 “我来了,没事了。”公子策放低声音。 “要是……我刚刚把孩子给他抱,我们就能逃掉了,他就不会死了……”九儿颤抖着声音说道,为什么她会去怀疑萧良辰,萧良辰为她们母子而死,她却去怀疑他…… 把她带到马前让她坐下去,公子策上马坐于她身后,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指尖顺过她的长髮,“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萧良辰死了啊…… 公子策从后环着她的身体,侧头才正视一旁马上的明陵王,“王爷,这两位分别是梁国的王守将军,东都的杨城将军。” “你勾结外人?”明陵王语气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我想王爷忘了,上阳城早已和梁、东都、西郡三国有盟约,不归三国管属,王爷现在违背盟约攻打上阳城,两国会出兵王爷难道没有想过么?”公子策嘴边泛起冷冷的笑意。 明陵王探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无奈地笑笑,“想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出兵,看来本王这一次栽在老七你的手里了。” 一切都过去了(2) 明陵王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公子策自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王爷如果想用我娘来做互相交换的话,恐怕就要失算了。王爷您会由两位将军亲自押送到西郡京都,交由皇上治罪,至于我娘……王爷如果还想加一条谋害性命的罪,我是随意的。” 九儿闻言身子一颤,不止公子明,连公子策也是随意捨弃自己娘的性命。 明陵王的脸色这才变了变,随即道,“若再加上老五的一条命呢?你娘和老五换本王一人……” “王爷您是朝堂谋权夺势的老人了,怎么连这都想不清楚。”公子策打断他的话,语气宛如谈天气一般随兴,“你要老五的命,我不还得谢谢你么?” 满意地看着明陵王变白的脸色,公子策牵动绳缰悠悠地朝前走去,对着两个将军点头示意后就准备离开,只听后面传来明陵王冷讽的声音,“老七,我早料到你不甘平庸,只是没料到你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公子策勾起一抹笑意,“王爷既然能有,我为何不能有?” 说完,公子策策马远去。 悬崖下,官兵一动不动的躯体横地,不远处一辆精緻华贵的马车静静停着,少女贮立在车前望着这一切,几个侍卫已经扛着一具满身是血的躯体走过来。 “气息已经很弱了。”一个侍卫禀报。 少女俏生生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嘴唇翕张两下,一字一字道,“良辰,我回来了。” 梁国、东都两国的兵已经控制了上阳城的局势,公子策驾马出城门一路往公子府的方向走。 一切都过去了(3) 见怀里的人还是一副魂不守摄的样子,公子策不由得道,“其实我这些年一直拿钱疏通和梁、东都两国的关系,前一阵我迷恋酒肆花楼之时就是秘密潜去两国借兵,只是他们怕沾上背弃盟约的罪名,所以一直在等明陵王行动,这才进驻城里。” 他在解释,他在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解释。 “是吗?你真厉害。”九儿连过多的表情都挤不出来,她的夫君是个未雨绸缪的人,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太多人在这谋划中莫名的死亡,甚至来不及道别,辟如那些护院,辟如青儿,辟如萧良辰。 公子策拥紧她,若大的公子府近在眼前,几个守死横死在门口,连公子府的横匾上都溅到鲜血,大门敞开着宛如阎罗殿一般。 公子策将九儿从马上抱下来,万般恐惧直朝九儿袭来,把孩子塞到公子策怀里,九儿就朝里边冲去。 满地尸体遍地狼籍,鲜血染红地面,残枝枯木落了一地,明陵王说来公子府寻过公子凌,原来是这么个寻法…… “小末儿,小末儿……”九儿惊恐地朝小末住的院子走去,一路上大喊,空气里瀰漫的血腥气能让人吐出来,厢房里一片凌散,小末的几个侍婢全部死在屋子里,九儿的背嵴一阵阵发凉。 公子策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九儿一具具地翻尸体,双手沾满浓稠的鲜血,孩子在他怀里闹腾得不安生,拼命哭嚎,九儿却像听不见似地只顾翻尸体,眼眶红得厉害。 公子策正欲上前阻止她,却瞥到门口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扒着门怯生生地往里看,“季小末。” 一切都过去了(4) 九儿震惊地抬起头往门口看去,一身狼狈的小末这才哭着冲进来,直直地扑进她的怀里,身体却不停地发抖。 “小末儿你受苦了,姐对不起你……”九儿用力搂紧她,安抚着她发抖的身体,“没事了没事了。” 小末儿缩在她怀里抖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吓得跟兔子一般的眼睛看向屋里的尸体,一边比划手指一边哭,“雪儿和玉儿姐姐本来要和我一起躲起来的,可那些人杀到这院子了,她们把我塞到木桶里就走,我听到刀子杀人的声音……我好怕,我好怕……” “别怕,别怕……”九儿不忍地抱住她,看向那几个婢女的尸体,又看向公子策,“姐一定会好好安葬她们的,她们是我们的大恩人。” 公子策点头,算是同意她的话。 公子策出了一趟门,借了梁国的一些兵过来处理尸体。 这个晚上公子府里除了公子凌没有一个人能睡得着,每个屋子里都充满了血腥气,树影晃过窗户,仿佛无数的人影在晃动…… 小末窝在被窝里浑身瑟瑟发抖,根本睡不着,九儿只能陪着她。 “我派人去寻过悬崖下,没有发现萧良辰的尸体。”公子策走进来说话,坐在桌前一手解开手腕上的布,九儿从床上下来,拿出药酒坐到他身边,不声不响地给他上药。 她知道公子策是在宽她的心,一个人受了一身的刀伤,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还能活命么? 公子策只觉手背上一热,抬眼见她又在落泪,指尖抚去她的泪迹,低沉地道,“以后不会有仇家,我会带你们离开上阳城。” 一切都过去了(5) 九儿擦药的手一滞,一言不发,公子策反抓过她的手,语气里不免透出几分焦急和信誓旦旦,“你信我。” “是你不信任我。”九儿淡淡地说道,塞上药瓶,往柜子走去,往床上看了一眼,小末儿已经把头埋进被窝睡着了。 空气里的沉默能让人窒息,公子策半晌道,“我没有不信任你。” “什么都是你在掌控,向两国借兵打明陵王,现在又说要带我离开,我从头到尾的知道些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羞辱我便羞辱我,你要我离开我就要离开……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九儿背对着他说道。 “凭你钟情于我。”公子策字字咬得清楚。 药瓶从她手中落下,应声而碎。 “你为了我能活命,宁愿带孩子一齐从悬崖殉命。”公子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后,伸手从后搂住她,脸颊贴在她的耳际,“我公子策这辈子,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九儿说不出话来,眼泪却在不停地落下来。 公子策侧过脸唇轻轻吻住她的耳朵,声音里带着一股媚情的蛊惑,“你为我受的委屈我都知道,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不会再有这样的日子……你还记得柳成同你说过,你会凤飞九天么?” 九儿受不了地斜过脑袋,公子策却趁势一路吻下她纤细的脖颈,“九儿,其实我是……” “叩叩叩——” 扰人的门声突然响起来,公子策拧起眉暂先放开她,“我约了王守将军谈上阳城的事,你先睡,我明天再和你说。” 一切都过去了(6) 身上蓦地少了温暖,九儿有些说不出的空洞,公子策弯起唇角,从脖子摘下羊脂玉挂到她脖子上,然后走了出去。 九儿看着他走到外室,手摸住胸前那块玉,还有着淡淡的温度,跟公子策斗她向来只有输的份,他把什么都算好了,包括她的心,她的感情…… 她……无力招架。 公子策走到外室开门,没有看到高大魁梧的王守将军,只是一个纤细轻盈的少女,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帽檐遮住半脸让人几乎看不清她的脸。 公子策微微皱眉,少女忽然抬起来,脸上挂着柔软的笑容,如水一般。 “公子策,我回来了。” 公子策推她出去,反手关上门,轻声质问道,“云苏,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给你带好消息呀。”云苏向前走去,声音娇柔,“我派人从明陵王那些手下里救出了公子明,他现在安然无恙,你们兄弟也到了回朝的时机,你是不是该感激我?” 公子策面色冷凛,冷月斜到院子里淡淡地照在两人身上。 “太子回归对西郡来说是件天大的事,皇上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公子明回去说不定直接就能继位了。”云苏继续说道,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呵。”公子策冷笑一声,停下步伐,“那我不是该恭喜太子妃,太子妃特意来我的府又是算计什么?” 云苏的脸色沉了下去,“说到算计,我怎能及得上七皇子,勾结良辰泄露皇后是上阳城城主的消息出去,把自己和皇后、太子全部陷于困境,从而请君入瓮,一举灭掉明陵王和太子。” 公子策眯起眼,冷冷地道,“凭你的脑子是想不到这些的,你利用萧良辰?” 一切都过去了(7) “是啊。”云苏一口承认,坦然得厉害,“你可以利用我来勾结他,我为什么不能直接利用他?要不然我远在西郡怎么会知道上阳城的一举一动呢?” 第60页 “罗嗦。”公子策打断她的自以为是,声音冰冷,“你若是来跟我显摆就不必了。” 云苏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语气变得有些恨,“我只是告诉你,他日我若成了太子妃,绝不会放过你们一家。” “我好歹也是个皇子,你威胁不了我。”公子策不屑一顾。 云苏一双眼带着恨意地看向他,“我手上有将军令。” 闻言,公子策深邃的眼里眸光一闪。 “是我爹留下来的,以前将军令不敢随意现出因为惧惮明陵王的势力,要留有一手。”云苏见他在意不由得笑起来,“现在明陵王犯罪被你逮了起来,你那狡猾,让他违背盟约成为三国罪人,他再有势力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时根本掀不起风浪,这将军令现在可就有大用了。” “将军令统领京都所有士兵,有这些兵马,我可以帮助公子明巩固朝堂,排除异己,包括你在内,也可以帮助你推翻公子明的太子之位。” 夜风颳过公子策冷峻的脸颊,良久,公子策才道,“你想要什么?” “你还记得我临走时你说过的话吗?”云苏问道,回忆接踵而至。 …… “那等我回来,我们真得可以成亲吗?” “既然你今天答应了,那我就要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成亲。” …… 云苏一点一点靠近他,声音清柔,“公子策,是时候兑现你的诺言了。” 公子策的脸色沉得厉害。 云苏想起来又轻快地道,“对了,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还见见我的好姐妹九儿呢。” 一切都过去了(8) “你不配。”公子策不假思索地吐出三个字。 云苏脸色一白,随即笑起来,“是啊,我当然比不上九儿,她多好啊,在青楼里学了那么多狐媚子的ji俩把你迷得团团转……公子策,我告诉你,你想要我助你登上太子之位,就杀了季九儿!” 公子策冷漠地睨向她扭曲的脸孔,云苏仰起下巴怒极地瞪他,“如果你不杀她,等我当上太子妃,我照样可以毁了你们一家。不要妄想用你那些家产来同我斗,我想你向梁、东都借兵,金库里已经用得所剩无己了吧?再说一回西郡,我有千百种说法让皇上收回你的家产,我现在可是十分讨皇上的喜,你会连唯一的资本都不会剩。” 公子策漠然地盯着她,眼里寒如冰刃。 夜,很长。 公子策随意找了一间屋子推门进去,屋子里漆黑一片,点燃蜡烛屋里才渐渐亮起来,这屋里也是充斥着噁心的血腥气,清洗几遍都褪不去的血腥。 “公子策,我告诉你,你想要我助你登上太子之位,就杀了季九儿!” 云苏充满恨意的声音还在耳边迴响。 公子策有些无力地按着桌子坐下来,疲惫地撑住额头,他算计这么长的时日才争取到对自己最好的局面,现在全毁了,毁在一个自己养大的丫头手里。 昏黄的烛火左右摇晃,屋子里的光也跟着摇晃,连思绪都跟着晃起来。 公子策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杀人是在十岁的时候,那一次他跟着娘到上阳城做出宫前的准备,明陵王派来的人一路跟着他们。 娘只说了句,“得把他们甩掉。” 他便鼓起所有的勇气独自一人引跟踪者进了一家花楼后院,毅然用尚不成熟的武功制伏来人,匕首刺入肉体的瞬间,血污溅出来,脏,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脏过。 一切都过去了(独白篇)(9) 匕首在尸体上反覆擦拭时,他听到了衣盆落地的声响,紧接着他就看到一张仓皇失措的脸,她跑路的样子像在蹦一样,他奇怪她这样怎么跑得快。 花楼的后院不大,他看着她跑进一间杂房里,看着房里的灯火灭了,所有的种种都好像在提醒他应该杀人灭口一样,可是……低头望一眼手上的血污,公子策冷笑一声,还是太脏了……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埋尸体,冷冷的月光下只有一个人。 当他回到娘身边的时候,娘开心地说道,“这便好了,万一我们到过的地方被泄密出去,明儿就不能来这避难了。” 两年后,为了躲避明陵王的多番刁难,他和公子明跟着娘出宫正式到上阳城避难,他只是一个皇子,按理不用跟着一齐出来,可长他不多的公子明想出了一个秒主意。 “皇叔那么厉害,我们到上阳城他肯定很快追过来,不如儿臣和母后住进城主府,让弟弟在外面,弟弟只是个皇子,皇叔见他在城里,肯定以为我们在唱空城计,就不会再在上阳城找我们了。母后,你知道空城计吗?儿臣从兵书上学到的……” 公子策至今记得公子明摆出一张一本正经的脸说出这些话。 后来娘抱歉地对他笑,“不是明儿想的,是临行前你们父皇同我商量出来的办法,明陵王为人jian诈多疑,瞒过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为了补偿他,父皇母后把一笔不菲的家产给他,让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用一场大火开幕让他在上阳城里安了身份,可是……连他的姓氏都没给改,就等着明陵王的人来害他。 “七爷,想活下去就上花楼。”柳成如是说道,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旁,也是从那一天起,他隐埋性情戴上面具过日子,就只为活下去。 一切都过去了(独白篇)(9) 在女儿楼里,他又看到了那个跑路跟蹦一样的女孩子,可她完全不记得他,跟别人一样谄媚地喊着公子吉祥,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他手里的赏钱。 柳成无意间调查到云苏是护国将军云耀的女儿,娘便要他无论如何都要照应她,豁出所有也要照顾好她,现在想来,娘早就知道云家有将军令,早早地为公子明在铺路。 他装着懵懂无知说不出公子明的下落,一路被明陵王的人追杀到巷子里,身上挨了好几刀。 她来了,然后在他没力说话的时候又丢下一件棉袄走了…… 他再一次被人晾着,一个人趴在冰冷的地上等着死亡。 那年的冬天很冷,冷得彻骨心凉。 柳成再一次及时救了他,也许这辈子他做得最对的事就是救了柳成的妻子和儿子,得到柳成毫无保留的忠诚。 身体被柳成扶着,他把地上的饭菜踩得稀巴烂方才泻气。 从此,他开始百般刁难她,她爱钱,他就把银子扔到路中间再让她的贪楚暴露在众人鄙夷的目光里……她晚上都钻狗洞送饭回家,他就让艷娘不停地给她活干……她想要什么,他就不让她得到什么…… 好像找到了一个小时候玩的小玩意,要到玩到散架他才肯罢休,可她还是每天笑嘻嘻地,眼巴巴地看着每个能给赏钱的客人…… 真正正视她的时候,是云苏的腿被马压断那时。 萧良辰跑到公子府看望云苏,说起自己把一件棉袄给了九儿,怕她不要还骗说是穿不得的,九儿实在没袄子穿了,洗衣服都冻得哆嗦。 他第一次知道穷人是没有几件过冬棉袄的,她把自己身上仅有的棉袄盖到他身上,她已经没袄子穿了。 真是个穷人…… ———————————————————— 我正想说要去看美人心计,结果就发现昏昏欲睡前面发的网址被和谐了,昏昏啊,你在看文吗,嗷嗷,再发一次网址成不…… 话说慎儿那个女二角色,不是说她坏我就嫌她,但她妈是她演的,她是她演的,据说她女儿还是她演的,我的天……从第一集贯彻到最后一集啊…… 公子策的眼泪(独白篇)(1) 他鬼始神差地回到女儿楼,却没想到那个丫头一边拖着蝶落的尸体一边念念有词,她以为是自己饿死了蝶落,她也算是有些小聪明,临危还知道同他谈筹码交易,威胁他不能说出去。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埋尸体时的情景,也是恐惧慌张,拖着手里沉重的人,生怕死人会突然醒过来向他索命……可是杀人这种事,有了第一次,接下来就好像轻而易举,他连噩梦都不会再做一个,看到她,他才想到自己已经变得很多。 他帮她拖尸体,他握过她的手。 她的手做惯粗活,有些微微的糙,但握上去很舒服,很暖和,能暖和到人的心坎里去。 “公子策,你真是个好人。” 小丫头片子的嘴巴一向很甜,对谁都一样,他嗤之以鼻,可这丫头却黏上她,逮着机会就喊他是个好人,逮着机会就侍候他。 一年又一年,黏在他身边,不曾改变。 她说过,他们四个是要好的髮小。 云苏一直以为是她的缘故那丫头和萧良辰才能进公子府,可是不是……只有他清楚。 柳成、季九儿……有时候他会想是不是只要他伸手帮别人一次,别人就会记一辈子。 可当他再一次在被公子明打得遍体鳞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个例外,他的亲娘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看他被自己的亲哥哥毒打,完了还训斥他上几句。 只是因为他写那样一副对子。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他是西郡皇朝的七皇子,他太过变得甘于平庸、醉生梦死公子明反而不信,以为他秘密谋划着名什么,他只能装出一副不是没想过的模样,写下这一副等着被毒打的对子。 ————————————————————————————————————— 我终于把剧全部看完了,好了,安心更文,今天更晚,见谅见谅。 公子策的眼泪(独白篇)(2) 只是他没想到,他帮了那么多年的娘会看着他被打,心寒彻骨。 无奈身在帝王家。 柳成常说这句话,只有在皇宫里出身的孩子才是天生为争权夺势存在的,若不在皇宫,就可以像…… 他又想起了那个丫头,和她蹦着跑的样子。 拖着一身伤出门就见到她平淡无奇的脸,这感觉……真好。 她大咧咧地脱下他身沾血的衣裳,对他光裸的身子没有一丝在意,怕是在青楼耳濡目染下早看惯了男人的身子,这个贱骨头,没有一点姑娘家该守的节操…… 第61页 他教训不起她,无从教训。 “艷娘有那意思让季丫头接客了,小丫头年纪大了模样也长开了,还挺清秀的。” 蝶起在他耳边有意无意地提起,他明白因为对子的事蝶起觉得欠季九儿一个人情,这是在暗示他去买那丫头的初夜。 初夜呵…… 那丫头倒底也是长大了。 一天等过一天,她始终没有在他面前提起接客的事,一到公子府就往金步苑跑。 这两年下来她逐渐在疏远他,有时候看到他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是他多疑,是她有时太把自己的情绪写在脸上。 比如萧良辰回来,她又乐癫癫地跟着萧良辰一齐来找他和云苏玩乐,每次都是萧良辰出现她才出现,表面上跟以前一样,可跟他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 呵,小女子的心思。 不就是喜欢萧良辰么,长得跟女人一样的男人有什么好?何况他喜欢的不是云苏? 心里很不痛快,练剑练多少都无从发泄。 他第一次同萧良辰抬槓是萧良辰跟云苏炫耀自己的龟,说季九儿照顾得如何如何不好,遭到她的一顿追打,他嘲笑萧良辰根本没长大,没能耐娶妻。萧良辰一向跟他攀比,跟柳成的儿子一样,被他一说立刻就急了。 心里,突然就痛快了。 公子策的眼泪(独白篇)(3) 后来,他就以看萧良辰气得跳脚为乐,云苏对他的心思愈加明显,从几年前她想着法子从他手里拿走季九儿给他绣的手帕时他就看出来了,只是云苏的心计太弱太明显,他不在意。 云苏是她的姐妹,却不会是第二个她。 “乔老必除,上阳城里有多少细作就除掉多少。”他懒懒地半躺在太师椅上吩咐柳成和他的儿子柳池,连日来天气不太好,他练武时落下一身旧疾,这两日都疼得厉害,吃什么药都不管事。 “七爷,余老过些日子在雨亭湖上宴请城内商户贵胄,表面上是饮酒作乐,可依属下之见他是想要掌拢上阳城的全部线报来源。”柳池邀功地说道。 公子策抬眉,“那你想怎么做。” “属下和七爷自然是想的一样,当然是全部除之,不留后患。”柳池冷冰冰地说出几十条人命的归属,不带一丝感情的样子真和他有几分相似。 “那就照你想的做。”公子策冷冷地说道,柳池立刻退下,一直一言不发的柳成这才道,“七爷,这么大的动作会不会让五爷、明陵王有所怀疑?” 这就是柳池和柳成的最大差别,柳池只知出谋划策想平步青云,而柳成是感他的恩,处处为他着想,如尊如长。 柳池这个人,太过像他也不是件好事…… “我伪装这么久要逃出这种怀疑轻而易举。”他从太师椅上坐起来,全身疼得厉害,“不管这乔老是哪方的细作,这段日子我会住进青楼花天酒地,让明陵王以为是公子明做的,让公子明以为是明陵王做的。” “七爷果然深谋远虑。”柳成笑起来。 她来青楼找他的那天,他正在青楼里发脾气,把床上的被褥、枕头扔了一地,身体疼得感觉没有一处完整,手脚冰冷,四肢酸疼,痛苦不堪,几个花楼的姑娘守在他床边只敢看着,没一个敢上前。 公子策的眼泪(独白篇)(4) 尤其是在听到柳池已经投靠公子明这份密报后,公子策更是勃然大怒,他好不容易伪装这么久现在全功尽弃,以后公子明会变本加厉地防他,像防贼一样地防他。 “公子,那姑娘赶不走。” “赶不走不会乱棍打走吗?”公子策大吼,他不要那个丫头看到他现在这副鬼样子,他不要在她心里又加上一条比不过萧良辰的健康。 龟公哆哆嗦嗦地称是要离开,他又禁不住自己的心思加上一句,“吓唬一下就行了,弄伤她我要你们好看。” “是,是。” 公子策从床上撑着坐起来,软弱无力的手去推床前的一个姑娘,“去窗边看她走了没。” 那姑娘便立刻哭丧着脸走过去,他横了一眼,“给我笑着去!” 姑娘被他吓得不轻,大约是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她没走,就在青楼前面等着,一直等着。 他渐渐睡着,等醒来时便听人说她已经走了。 心里忽然间说不出来的空。 再见到她时便是上阳节,那日上阳城里家家户户悬挂着喻意吉祥如意的花灯,一到晚上,街上便到处是灯火闪烁,萧良辰在逗云苏开心,他有意无意提了一句她,萧良辰才想到总是四个人的相聚少了一个人。 三顶轿子落在雨亭湖畔,远远地他就看到她穿着一身花枝招展的衣裳,尽显风尘,萧良辰派去请的人悻悻而归,她上了那般灯火通明的船,跟一群姑娘一起。 “婆娘怎么都不来看花灯?”萧良辰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只有他知道,那艘船是乔老的船,今天会毁于一旦的船。 公子策的眼泪(独白篇)(5) “我还有事,先走了。”公子策步出轿子,独自走远,连脚步都变得有些急促。 在雨亭湖畔的另一端几十艘小船早已停顿好,他的手下们都在做最后的休整,领头的见他过来忙道,“公子你怎么过来了?” “你先去船上查探一下,嘱咐柳池把一个叫季九儿的女子救出来。” “可这船上有达官贵人的妻眷,还有花楼的姑娘,时间紧迫,哪里去找这人。” “找不到今天这事就耽搁下来。”他听到自己有些怒意的决定,他比谁都知道错过今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下次除掉乔老时机就不知要等到何时。 这个丫头,早不去,晚不去今天去船上。 他吻了她。 他来迟了一步,她被柳池撕光身上的衣裳,惊恐颤抖地缩在床角。 他的剑刺入柳池的身体,他第一次为杀人而感到痛快,有一股泄恨的快感。 她在害怕,饶是在青楼里长大,她自己又曾几何时遭遇过这种阵仗,这一两年来不是没有恩客想垂涎她,只是都给他解决了。 他吻她,她却打不下手。 她说,“你有当过我是髮小吗?有当过我是你们一类的朋友吗?没有吧,那我以后也不会了,再也不会自以为是了。” 这丫头从小就这样,爱恨来得太过浓烈、决然。 他仿佛是狼狈一般地逃开那个屋子,手抚向自己的心口,如刀割一般,疼得他直不起腰。 “七爷,丫头她被抓进牢了,她娘……已经去了。”柳成谦恭地禀报着,“丫头前些日子来找过萧侯爷和云苏小姐借钱,只是都没借到,她去青楼找你的那一次应该就是为了借钱给她娘治病。” “已经去了?”他握拢手中的茶杯,恨不得捏碎。 公子策的眼泪(独白篇)(6) “是,听说一直想见丫头一面,可丫头在牢里。”柳成把自己打听来的如实禀告。 想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他笑起来,笑得有些苦,“她要恨我一辈子了。” “七爷。”柳成低着头道,“心里不好受,就把丫头养在身边,人总是要相处后才了解的。” “一个云苏还不够?”他冷冷地说道,却无法抑制心里的蠢蠢欲动。 “是成亲。”柳成又道,“七爷,你也十八了,该娶门亲事,传宗接代。” 杯子中他手中砰然而落。 季九儿……为他公子策传宗接代。 当他把父皇御赐给他的玉丢给她时,突然便释然了,原来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女人留在他身边而已,如此简单。 她娘要下棺前,她哭得很惨,几乎要昏过去。 母子亲情是该这样哭天抢地,还是他和娘之间那点冷冰冰的血缘。 为打消公子明对他的猜忌,也为证实萧良辰做为明陵王义子知道多少内幕,他不得不在他和她的婚礼上演那样一幕戏。 只是他没想到云苏会为他挡剑,他这一生中对他好人的屈指可数,云苏却倒在他面前…… 他和她的婚礼上,他第一次正视云苏,一个愿意为他去死的女人。 云苏的伤没那么重,他清楚地知晓,可还是任她使劲办法留住他,他没回他的新房,耍心计又如何,云苏只是钟情于他而已,他顺云苏的心意去亲吻,跟吻那些花楼的姑娘没有任何区别…… 他以为把季九儿娶回门也就这样了,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可当他看到她和萧良辰在门口拉拉扯扯纠缠的时候,没由来的怒火从心口一直蔓延开来,该痛的还在痛,什么都没变…… ———————————————————————————————————————— 我先休息一会儿,饿死了,晚上还会更的。 公子策的眼泪(独白篇)(7) 他第二次亲了她,她依然把眼睛睁得很大,好像他是在侵犯她一样,可他现在是她的夫。 他第二次亲了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从舌尖颤粟到全身。 原来她也为他挡过剑,是云苏推开她,松口气的同时,她说她要撮合他和云苏。 柳成说了一辈子正确的话,唯独这一次错了,人不是相处后才了解,而是相处后才会愈行愈远。 她为了云苏可以给他好脸色,为了云苏可以自求下堂,她心里有萧良辰、季小末、云苏,唯独没有他。 动情…… 他动情了。 季九儿这个眼里完全没他的女人,凭什么让他动情,他是天子骄子,她只是个青楼里做粗活的,满身的缺点,谄媚、讨好、矫情、怕死……连容貌都不算皎好,她凭什么。 凭什么……让他动了情之后又和萧良辰跑出去疯玩一整天…… 她问他心上有谁,有谁?呵,真亏她问得出,他是疯了才会为这样没心没肺的女人动心。 他回到醉生梦死的日子,他请了一堆青楼女子到府里寻欢作乐,他向来不是正人君子。 “凭我是你的娘子,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她在云苏和那些女人面前大声喊道,宣告着自己的地位。 公子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容易动摇的人,仅仅她说一句话,他就愿意让所有女人滚出他的视线。 第62页 第三次吻她,果然和吻别人不同,做惯粗活的人连嘴巴都亲起来特别舒服么。 她气得跑掉,跑得还跟蹦一样。 “丫头这孩子就是吃软不吃硬,七爷你要肯放下身段,她定能对你死心塌地。”柳成又在给他出主意。 他冷冷地抬起眼,“要我去侍候她?那不是一辈子让她笑话死。” 一辈子…… 天下大局未定,原来他心底已经想到一辈子。 公子策的眼泪(独白篇)(8) “换作别人会,丫头肯定不会,她啊你待她好一分,便还你十分的。”柳成乐呵呵地说道,“不过七爷聪颖过人,感情的事还是自己拿主,属下的话你听听就好。” 放下身段,没有适当的契机,他怎么放下身段。 什么时候轮到他公子策废尽心思讨好一个女人。 莫名的被蜂蜇到,等毒发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不对劲,柳成不在身边他只能想到她,她回来了,她为他焦急,她为他紧张…… 他,很开心。 公子明在药里下了媚药,公子明早就准备好了羞辱他。 “七弟,你风流多年也要懂得节制,否则……过两年就不能人道了,不能为公子一族开枝散叶那多憋屈,哈哈,哈哈哈哈……” 嘴上说说便罢了,他忍着,他受着,这世上什么都没活着重要。 公子明从来没把他当人看,他何必再忍,公子明根本不是个能担天下大任的人,不过是先他出生,不过是立长不立幼的祖训,他就要一生屈居在公子明之下。 他砸了满屋子的东西,她害怕地站在墙角,一副想上前又不敢靠近她的模样。 他不能再让公子明羞辱他,在他的妻子面前羞辱他,今日的一切他会十倍百倍地还给公子明! 怒火攻心之下,他要了她。 她要给他找花楼的姑娘,他不要,谁都不要…… 她的身子,很温暖。 他要反击,对付的就不止公子明一个,还有虎视眈眈西郡天下的明陵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目前尚未有真正的势力,不能硬拼,只能做这渔翁。 公子明和萧良辰都对云苏存着心思,他养了这么多年,也该为他做点事。 公子策的眼泪(独白篇)(9) 他会利用云苏好像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可萧良辰是真心待云苏,若最后结果如他所想,则再好不过,也好断了那丫头的念想。 可她还是去找萧良辰,甚至让萧良辰背在背上,不可否认,他嫉妒到疯。 他掐她脖子的时候是真得想杀了她一了百了,他现在还有大事做,他不该为一个女人乱了心志。 她有身孕了。 她有了他的孩子。 那一念想过的霎那,什么大事都抛诸在脑后,他能想到的只有柳成那句话,“七爷你要肯放下身段,她定能对你死心塌地。” 他想,他放下身段的时机到了。 她有身孕的那段日子是他在世上最快活的时候,无风无浪,平静无波,可再快活的日子都有终结的时候,她产下公子凌的那天他就知道他要行动了。 她那天在马车上说起他娘是有见不得光的身份,他豁然想到,与其处处躲避,不如来一招请君入瓮。他利用明陵王除他们兄弟而后快的心理透露当今西郡皇后就是上阳城城主的事,明陵王生性多疑,非要自己一探究竟,果然来了…… 战争,在这一步已经被他开钹了。 他在青楼里装着醉生梦死,她把他给的相亲之玉甩到他身上,一脸决然地离开,回了娘家。 他不得不让萧良辰暗中保护她,那几个大雨连绵的日子,他还是每一夜去糙房前看一眼再离开。 她一定不知道他把他全部的身家给了她,他瞒着娘、公子明造下一座庞大的金库,这块独一无二的玉便是金库的钥匙。 他拿出一笔钱亲自去了两国最近的城池借兵,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娘宴请明陵王,还好他出现了,不然凭明陵王多疑的性子,公子府一家都会被首当其冲地软禁下来。 公子策的眼泪(独白篇)(10) 他只能装,只能让明陵王觉得他是最没威胁的一个,才好把他留到最后再下手,他才有机会争取到最大的赢面。 “王爷您说,她是不是走了狗屎运了……青楼女从良嫁给我第一公子……哈哈哈……” 她泼了他一杯酒,扇了他一巴掌。 煎熬的痛彻心非。 她要他说实话,他说不出,说利用她自以为的姐妹云苏?说他是个皇子现在想造反当太子? 大业未成前,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嫁他是要享福的,不是跟着他吃苦受罪,担惊受怕的日子他早过够了。 她说,“我不管你有天大的理由,如果有一天,我也一样放弃了,我们就真的完了。” 没有也。 根本没有也。 他没有放弃,没有放弃。 她昏过去了,带着一身的疲累,他从青楼的楼梯上重重摔下,思绪被抽光一般魂不守摄。 “公子策,你在这屋吗?”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是季九儿。 公子策抬起头望向窗上纤瘦的人影,想张口声音却哑在喉咙里,她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我看这屋灯火亮着,你事情谈完了吗?” “嗯。”公子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那我进去了,我想和你说话。” 面上蓦地一凉,他几乎是气息窘迫地阻止,“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门外的人迟疑片刻,才道,“我想把凌儿的名字改成念辰,要他一辈子记得他的命是萧良辰救的。” “好。”他没有一点拒绝,嘴里渐渐尝到咸湿的味道。 人影在窗外驻足很久,公子策听到她说,“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我知道……你也很累了。” 公子策闭上眼,脸上又是沉沉的凉。 他真的是想给她和儿子过好日子,共掌天下。 公子策的眼泪(11) 公子策闭上眼,脸上又是沉沉的凉。 他真的是想给她和儿子过好日子,共掌天下,可他做不到,如今他什么都做不到。 云苏说出口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得一败涂地,毫无选择的余地,云苏敢赌上自己的人生,他公子策又何尝不敢赌,赌这天下和季九儿最终都是他的。 可还是太过不甘。 就要放手了呵,手掌握紧,又再一次松开,又再一次握紧…… 到最后,他还是守不住一个家,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悬然而落。 烛火忽然而灭,公子策整个人被隐没在黑暗中。 “七爷,属下已将夫人和小末小姐送走,这样妥当吗?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们。”天快破晓时,柳成抱着公子念辰走到公子策面前,略略地扫了一眼心中便震惊万分,他这个从小到大没掉过一滴泪的主子哭了。 “看什么,提醒自己是个没用的男人?”公子策冷冷地嗤笑。 “七爷……”柳成把孩子抱到他面前,公子策这才转过眼,孩子睡得很沉,眉眼间已经隐隐约约有她的气息。 “对了,我已经救回城主……皇后娘娘。”柳成言回正题,“七爷要想怎么瞒过云苏小姐?要取得她的信任只能杀掉夫人。” “我自有主张。”公子策从他手上接过孩子,“从今天的尸体里找出两具和她们姐俩身形相仿的拖到她们今晚睡的屋子里。” 柳成捋着一把小鬍子,闻言拧起眉,“七爷想怎么做?” “我当初怎么在上阳城开始,就怎么在上阳城结束。”公子策声音冰冷,柳成又问道,“那要不要派人跟着夫人?也好知道夫人的一举一动。” —————————————————— 今天没了没了…… 我只想要(1) “如果你想她死的话。”公子策漠然地抬头。 柳成噤声,若派人暗中保护夫人被云苏发现,云苏定饶不过她。 他的主子从出世便屈居人下,受尽屈辱,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局面又被云苏一手破坏,如果可以,他都想替公子策除掉云苏。 可公子明在云苏手里就是对他这位主子的最大威胁,云苏死了,公子明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云苏活着,他的主子才能登往那个帝王宝座,君临天下。 任谁……都敌不过一个权字的诱惑,何况他这个自认没有能力保护妻儿的主子。 权,太过重要。 花费巨额的公子府巍峨壮观,晨光稀薄,柳成跟在公子策身后走出府里,回禀道,“都浇上油了,七爷不觉得可惜吗?” 公子府才建了数载,这就么…… “无捨不得。”公子策冷冽地说道,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紧紧握着一根烧得正旺的火把,“从今往后,再没有上阳城公子策这个人。” 公子策勐地举火把向刻着“公子府”三个字的匾额砸去,火把掉下,簇簇火苗沾上油立刻随风起舞,不一会儿便将整个大门烧起来…… “天亮了,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今年发生的事太多了。”柳成望着东方的鱼肚白感慨良多。 公子策深邃的眼漠然地看向他,柳成有些意外,“七爷不知道吗?今天是大年初一,去年这个时候夫人还挺着个大肚子呢……” 公子策眼中掠过一丝寒冽的光,柳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一个字也不再提。 火光沖天。 匾额从大火中落下。 从今天起,他要踏向这天下至高无上的地位,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来要胁,他会护得起他要护的人。 “走吧。” 公子策抱着孩子一袭白衣踏步远去,踩碎一地晨光。 我只想要(2) 西郡晋帝在位第二十二年,明陵王公子冶私自破坏与友国盟约被判入狱六年,收其王土、兵符,朝廷的一大心腹大患自此除去。 同年,皇后、太子公子明、七皇子公子策、长乐郡主云苏回朝,举国欢腾。公子策平上阳城之乱有功,特封为清王,其子公子念辰为世子,赐宫外王府,威风八面却毫无实权。 太子开始监政,一个月后,朝中数十官僚纷纷上表太子荒yin无道,请求改立清王公子策为太子。 第63页 清王府里金碧辉煌,公子策逗弄着怀里的孩子,偶尔抬眼看看前面几个在行礼的官员,神情一片漠然。 “这是我三叔云晌天,这是我大伯家的两位哥哥,云明和云龙。”云苏扶着一位年长的官员坐下,然后走到公子策身边微笑着道,“他们都在朝中任要职,这次群臣上书废除太子可亏了他们去疏通各大臣。” “云苏妹妹客气。”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接上话道,眼角却一直探究在公子策身上,“那公子明才开始监政,应当是以国事为重,却不到一月已娶五位妃子,日日早朝晚到早退,朝中很多人已经看不惯他的作风了,这种人难当大任,西郡天下落他手里,百姓岂有好日子过。” 闻言,公子策突兀地笑了下,堂上几个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懂这笑是什么意思。 “各位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本王是个清闲王爷,谋权争斗实非所愿,孩子该睡了,几位请便。”公子策抱起孩子就往内堂走去,云苏气得脸一阵白一红,“公子策,你什么意思?我在这里给辛辛苦苦谋划,你就这么待我云家人?” 公子策转过头,冷冷地看向她,“父皇最看不惯结党营私,你们这么往本王府里跑,本王真得有出头天?” 我只想要(3) 云苏一愣,年长的云晌天第一个反应过来,道,“云苏,你回来。” 云苏皱住眉,云晌天喝道,“现在是废除太子的关键时候,我们往清王府跑只会让皇上以为王爷结党营私,到时别说把太子拉下马,王爷和我们就都有危险了。” 云家总算还有个聪明的人。 公子策沖云晌天颌首,转身便走进内堂,云晌天有些钦佩地道,“云苏,你这孩子眼光甚好,公子策是比公子明强上许多,难怪大哥见过他一次就决定帮你。” “三叔你取笑人家。”云苏羞红脸。 午后,皇后宣清王进宫。 公子策走在玉石路上,宫里依稀还是当初离宫时的光景,庄严而肃穆。 “参见清王。” “参见清王。” 一路上多的是宫女叩拜行礼,宣朝殿近在眼前,公子明从里边怒气沖沖地跑出来,见到他便挤出一丝要笑不笑的笑容,“这不是七弟吗?” “参见太子殿下。”公子策弯下身子行礼,公子明一身黄袍,贵气逼人,见他行礼便阴阳怪气地道,“在你心里恐怕是你才当得了太子吧?你使的什么手段,让满朝大臣为你说话?” “这要问太子殿下做了什么让他们执意另立太子?”公子策没等他说起来便站直了腰,英俊而冷漠的脸孔面向公子明。 “你还真以为你能当上太子不成?我告诉你,恐怕你连王爷都当不成了……” 说着,公子明狂笑着离开。 公子策慢慢握拢手掌,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宣朝殿,若大的宫殿里只有他娘一个人坐在满桌酒菜前,一身扎眼的凤袍,公子策的眼睛晃了晃,不知道那丫头穿起凤袍是什么样子。 见到他来,娘亲立刻殷勤地从桌前站起来,公子策掀袍单膝跪下行礼,“儿臣叩见母后。” 我只想要(4) “这又没外人,怎么这么见外。”凤平阳忙上前扶起自己的儿子,乍一眼见到公子策比自己高出许多,不禁嘆道,“策儿你也长这么高了,这么些年母后都没照顾好你。” 公子策不露痕迹地从她一双纤细的手中挣开,迳自走到桌前,淡淡地道,“母后备了一桌丰盛的菜,儿臣看太子刚从这里走出去,他怎么不留下吃饭。” 凤平阳心下一惊,随即笑着走过来,“他府里养了几个美人,哪肯在我这老婆子这里吃饭。” 公子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凤平阳不安地攥起袖口,他的视线便落到她的手上,然后才道,“母后不老。” 沉沉地松了口气,凤平阳笑着道,“策儿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来来来,陪母后一起用膳。” 凤平阳拉着他坐下,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讨好,殷勤地给他布菜,公子策不冷不热地说道,“儿臣进宫前用过午膳了。” “那喝点酒。”凤平阳立即接口,举起一个酒壶往他前面的杯子倒去,晶莹剔透的酒徐徐入杯,醇香轻散。 公子策慢慢端起杯子,凤平阳手指扣紧了手中的酒壶。 “娘。”杯子递到嘴边之前,公子策缓缓开口,扭过脸沉沉地看着他娘皎好的脸上在冒细汗,低沉地道,“娘,您至于这么偏么?非要我死不可,嗯?” 酒壶从凤平阳手中滑落,酒水洒在桌上,凤平阳花容失色地看着他,“策儿,你说什么?” “我记得小时候太子背不出书,缘由永远是我拉他贪玩,所以父皇的棍责永远是打在我身上;我和太子同时伤风,你守在太子的床前三天三夜没合过眼,我高烧得不醒人事你都没有过问过一句。”公子策放下酒杯,缓缓说道。 我只想要(5) 凤平阳脸色微微变了变,“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抱怨母后。” “儿子不是在念旧事。”公子策淡淡地看着眼前的酒杯,“可人死之前不是都会回忆一下过往?” 凤平阳又是一惊,语气变得有些急促,“你胡说什么。” “娘,儿子到今天才总算明白,不是因为他是太子你和父皇才特别宠他。”公子策声音沉得有些阴霾,骨骼分明的手指再度握起桌上的酒杯,“而是……我真得不讨你们喜欢,所以只要保护他,哪怕要你们的亲儿子去死都可以。” 闻言,凤平阳捂住嘴,眼里明显有着酸涩的湿意。 公子策举起杯子就要饮,凤平阳连忙伸手扫开,酒杯掉到地上,凤平阳整个人瘫坐下来,拔不出一丝力气,脸色颓然下去,“你知道有毒为什么还要喝……” 公子策冷眼看着她,一字一字道,“娘要儿子死,就要坚决一点。” 眼泪顿时滑落,凤平阳哭泣起来,风韵依旧的面庞上楚楚可怜,“你还要让娘欠你多少,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死了我这心里难道会好过吗?” “娘欠我的还差这一件?”公子策连冷笑都吝于一个给她,“很小的时候,你把太子抱在手里逛御花园,我那时候就想如果你也抱我一次,我可以为你做一切……可始终,你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 凤平阳这才愧疚起来,不再为自己辩驳,手颤抖地抚上他的脸,“策儿,娘真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你这孩子从小就把什么话都憋在心里,娘对不起你……娘以后好好待你好不好?只要你不跟你皇兄争太子。” 到现在想的还是公子明的太子位么。 我只想要(6) “太晚了。”公子策冷漠地抬起眼,拨开触摸在脸上的手,“娘,儿子现在想活下去。” “策儿……”她在哭泣,美人泪水令人动容。 公子策慢慢伸手端起被凤平阳落掉的酒壶,从里边只倒出半杯酒,手指摩挲着杯子,公子策静静地看向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娘,今天我们中间一定要有人喝下这杯酒。” 凤平阳的脸变得有些扭曲,不敢置信地道,“你要娘死?”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如果您执意要儿子喝,我一定会喝。”公子策冷冷地凝视着她的脸,凤平阳没有说话,公子策慢慢举起杯子,“儿子先行一步,恭祝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坐拥江山,千秋万代。” 凤平阳惊愕地张大眼,蓦地从他手上夺过杯子一口气喝了下去,鲜血很快从一双薄唇里渗出来。 公子策蹙起了眉。 凤平阳一把抓过他的手臂,艰难地说出口,“娘欠你的……用这条命……还了,娘求你……求你别抢……你……皇兄的太子之位……兄弟和睦。” 公子策失望地闭上眼,一把挣开她的手,凤平阳从凳上滚落下去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我只想要一个人真心真意地待我,为什么你这个亲娘都做不到?”公子策走到她面前,凤平阳已经说不出话,眼里的乞求却再明显不过,公子策忍不住咆哮起来,“连死你都是为他死的!你连好话都不能哄哄我?” 公子策勐地将整张桌子掀开,一地狼籍,响声震天。 凤平阳终于撑不住地闭上了眼,连着她的乞求和哀求一齐闭上,一齐终结。 我只想要(7) “娘娘,什么声响啊?”一个宫女紧张兮兮地踏进来,见到这一幕惊叫一声就往外跑。 公子策抬起一双染着血丝的眼,并未去追,只是缓缓转过看向地上连死了都那么貌美的女人,“娘,你既然那么喜欢公子明,儿子就把他送到你身边,别怪儿子狠心……” 当今皇后被毒死,皇上气得立刻命人缉拿公子策在朝堂上重审罪子,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公子明则是站在百官群首哭得泣不成声,唯有公子策跪在朝堂上不声不响,面无表情。 见时机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云晌天上前禀道,“皇上,太医已经查看过皇后娘娘所中之毒,乃是宫禁秘药,清王是宫外的闲散王爷,怎么会有这种药的?” “他出入宫中还不是很容易拿得到药?他一个王爷有什么拿不到的。”公子明听到这话几乎要跳脚。 “据臣所知,王爷一直在府里修身养性,并不常进宫。”云晌天又道,公子明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尖锐的传喊,“长乐郡主求见皇上。” “这丫头来朝堂做什么?”皇上被皇后之死弄得焦头烂额,随手晃了晃,“成了成了,让她进来。” 云苏是红着眼眶一身白衣走进来的,看了一眼公子策才跪下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先去,您千万要保重龙体。”云苏哽着嗓子说道,皇上年过五十,最听不得这种软话,眼眶一时间湿了,伸手召她到身前来,云苏又跪下来,“儿臣身携毒药,不敢上前。” 朝堂上一片譁然。 ———————————————————————————————————————— 第64页 马上就要完结这六年前了,毒母弒兄哈。 我只想要(8) “皇上,您待儿臣一直视如己出,更将儿臣许配给太子殿下,儿臣本该心存感念,可是……儿臣昨日去太子府,却见一个宫人拿着这药鬼鬼祟祟地跑走,被儿臣拦下来,情急之下她才说这药是太子给皇后娘娘养颜的。” 云苏从身上掏出一块玉锦帕包着的药呈放到地上,然后怒瞪向公子明,儿臣听是养颜的便拿了一些过来,儿臣的三婶精通医书,见这药后脸色大变,说这是毒药,而且是宫禁秘药。” 公子策一脸冷漠地听着云苏演着这一齣戏,仿佛他连看戏人都不是。 皇上咳嗽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公子明,公子明已经砰嗵一声跪下来,“父皇,云苏满口胡言。” “太子,我是您未过门的妻子,若不是真的我会胡诌来害我未来的夫君吗?”云苏的声音本来就柔软,此番又是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百官们又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 “父皇,父皇,母后和儿臣一向母慈子孝,儿臣怎么会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公子明慌了,连装模作样的哭都忘了,脸色一片煞白。 公子策突然站了起来,直直地走到公子明身边,公子明一边站起来一边大喝,“谁准你站起来了?就是你杀了母后……” 公子策一掌拍向他的胸前,公子明不备连退好几步,从怀里掉出一把匕首,云苏见状忙使了个眼色给自己的两个堂哥,云龙和云明立刻推着众人往后,大喊着,“太子你上朝堂还身携兵器是为何?” 朝堂上顿时乱作一团,几个臣子又匆匆跑到殿上保护皇上,皇上又气又急,喘着粗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只想要(9) “不是这样,不是……”公子明完全慌了,步步向后退。 公子策捡起匕首拔开,一手抓过他的手臂,不带一丝感情地刺入公子明的心口处,公子明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匕首又被公子策抽了出来,公子明瞪大着眼睛跪了下去。 公子策一松手,他便朝云苏的方向仰倒在地上,睁得硕长的瞳孔死不瞑目,云苏吓得连声尖叫,再看公子策如雪一般的白衣上,溅着点点血迹,如冬雪寒梅桀骜得很,却也刺目血猩。 不是只是利用这事把公子明的太子之位废除吗?他怎么直接杀了,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这样直接杀了公子明,对他根本无益……云苏想着,再看一眼心口上全部是血的公子明,她吓得魂不守摄。 整个朝堂突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惊恐地望着公子策随意将手里沾血的匕首丢掉,然后转过身朝着皇上跪下来,冷漠地一字一字道,“父皇,儿臣已经替您把逆贼处死。” “你、你……你这逆子……”皇上又气又急一下子昏倒在龙椅上。 “皇上、皇上!” “传太医!快传太医!” 再没有人管他,所有人都朝皇帝沖了过去,公子策还是跪着。 “明儿,太子的地位不一般,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这把匕首母后赐给你,你记得时时带在身上以备防身。” 凤平阳对着公子明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起要叮嘱一下旁边的小儿子。 公子策嘴边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娘,你死都死得不安宁吧,公子明恰恰死在你曾经说过的话上…… 从今往后,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 啊,下一节开始就是六年后了,嗯嗯,我去休息休息,大家吃晚饭啦。 母子相见(1) 欢迎光临下部。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六年后。 阴暗cháo湿的屋子里到处摆着杂乱的零碎,空气里隐隐透着一股霉烂的味道,简单的一窗一门,阳光从破旧的窗口透she进来,落在房内粗柱前绑着的一个少妇身上,一头长髮用布巾利落地包起,一身粗布衣裳,纤细的脖子上繫着一条红线,挂着什么不甚清楚。 “啊……我快饿死了。好饿,好饿,小明德,快给我拿东西吃……”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少妇旁边响起。 九儿被绑在柱子上无奈地歪头看向身边一起被绑的小男孩,生得唇红齿白,一身上好的绸缎制成的衣裳,一看就是大富人家的子弟,怕是没受过什么饥寒。 九儿只能安慰他,“早上那群贼匪不是已经让你说了你家的住址,等你爹娘来了你就有吃的。” 九儿怎么都想不到她和小末还没进西郡的京都,就会和一个小孩子被绑起来。 她记得大清早地看他一个小孩子捂着肚子走在荒郊野外,或许是自己儿子不在身边的缘故,这些年来她看到小孩子就会心疼,她跑上前给了他一个包子,然后就被一群山匪莫名其妙地抓到这里。幸好小末当时说去河边洗脸,不然连小末也一块被逮到这鬼地方,现在小末该是担心死了。 这是临近西郡京都,也算是天子脚下,居然比她们上阳城的治安还不如。 “可就算我爹娘他们到了,肯定也忘记带吃的……啊呜……”小男孩抽抽嗒嗒地哭着,“我肯定没等到回家就要被饿死了,啊呜,我爹要绝后了。” 小男孩的话让她哭笑不得,他真是有的愁的,又愁自己饿死又愁自己爹绝后。 “才饿一上午而已,你不是吃了我一个包子?还这么饿?”大富人家的小孩子就是被宠坏了。 “我娘说了,小孩子要多吃几顿才能长大,我现在整整一上午没吃过东西……啊呜。”小男孩扭过头一脸委屈地看她,白白净净的脸上扁着嘴,一副被抛弃的可怜相。 母子相见(2) 九儿看得都有些不忍心,“你再等等,你爹娘很快会来的,这样我也可以出去了。” 小男孩眨巴着又水又大的眼睛,“你爹娘什么时候来?” “小少爷,我是被你连累的,你看你身上穿的,再看我身上穿的,山匪不是要绑我。”九儿嘆了口气,心里不是不急,小末不会说话、又找不见她,不知道现在急成什么样子。 “哇——”小男孩一听她这话立刻撒开了嗓子哭嚎,九儿眼珠子一转,故作兇狠地瞪他一眼,“你哭什么,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小男孩明显愣了下,抽抽鼻子又一本正经地道,“可是、可是我娘说小孩子就是要哭要闹要随性子,反正我想要什么我娘都给我。” “……”九儿难以想像这是什么样的娘,她的念辰一定不会是这样子,说起来,念辰也该有他这么大了。 “你不理我了?”小男孩眨巴眼睛委委屈屈地看她,见她不吭声,又哭闹起来,“啊呜……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好饿啊……” “你饿你背书,背书就不觉得肚子饿了,别动不动就知道哭。”九儿咬牙切齿地怒斥道,实在是不想凶小孩子,可他真得很能哭闹,昨天她和小末是连夜赶的路,现在累得要死,还要听他不停地哭闹。 长得这么讨喜,性子却是被宠得太坏。 “你凶我……”小男孩顿时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大喊,“我娘就从来不凶我,啊呜,我娘说了,小孩子不念书是正常的,我有一堆奴才侍候,不识字也没关系的,呜呜……” 九儿惊愕地连嘴都张开了,不禁道,“那是你亲娘吗?她是不是让你一辈子坐吃等死就行了?” 小男孩又愣了下,然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转过头,再不看她,却也没再哭。 母子相见(3) 九儿有些莫名其妙,但难得的安静让她松了一口气,可不一会儿,又听这小子疑惑的声音传来,“你会念书?” “我会得也不多。”九儿实话实说,小男孩明显欣喜起来,“那你念给我听,我就不觉着饿了。” 九儿懒得同他说话,小男孩立马哭嚎起来,“哇……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啊……” 要不是现在被绑着,九儿很想揍他一顿,小孩子越哭越大声,九儿无奈地道,“我只背得出一点《三字经》。” 哭声瞬间止住。 破败的屋里安静下来,只听见她轻轻淡淡的声音在朗诵三字经,小男孩跟着她的声音正经八百地晃着脑袋,嘴巴还有模有样地一张一合,好像这些声音从他嘴里发出来一样。 九儿看她这样子不禁失笑,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再骄纵也有可爱的地方。 “你叫什么?”直到黄昏小男孩都没再哭,九儿张嘴便道,“季九儿,你叫我季姨或九娘好了,你呢,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唔……他们都叫我小柿子。”小男孩转着骨碌碌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今年六岁还是七岁来着……啊呜,啊呜……” “好好地又哭什么。”九儿头疼这样一哭二闹的小孩子,小男孩嘴一咧哭得更大声,“我忘了我今年多大了,啊呜……九娘,我是不是很丢人啊?” “不丢人不丢人。”九儿违心地劝慰着,小柿子?大富人家不都讲究孩子的名字么,难道他爹是个土财主。 山匪很快开门来放他们,而且是屁滚尿流地跑进来给他们松绑的,那个满脸大鬍子的头头领着几个手下朝着小柿子便跪下磕头,“世子爷,世子爷,糙民有眼不识泰山,糙民瞎了眼绑了您老人家,糙民该死,世子爷你行行好放过我们,求求您求求您……” 母子相见(4) 山匪的咬字总算让九儿听清楚了,不禁错愕地看向身边的小男孩,他是个世子?王爷的儿子? “哼,哼哼。”小世子从鼻子里哼哼出两声,抬起头趾高气昂地走到山匪头头面前,“我家肯定来人了吧。” “是是是,云龙云将军亲自来接您,就在外面等您。”大块头的山匪恨不得把头磕得埋进地里。 正说着,一行带刀官兵冲进屋子里,一直把破旧的小屋挤满,为首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红色戎装,走到小男孩面前单膝跪下,“末将来迟,让世子爷受惊了。” 第65页 “云舅舅,他们全部欺负我,啊呜,啊呜……我好饿我好饿啊……”小男孩一见到他就委屈地抱住他的头,大声哭嚎。 九儿看着那个叫云龙的男人咳了一声,拨开小男孩的手,才道,“小世子想怎么惩处他们?” “全杀掉。”小男孩委屈地说出骇人的字眼,“他们都是坏蛋,他们害我饿肚子,通通杀掉。” “遵命。”云龙站起来,朝着身后的官兵看了一眼,“还不通通抓起来就地正法?” 一群官兵立刻冲过去。 “饶命啊……饶命啊世子,世子饶命……糙民再也不敢了……” “不要碰我,我还不想死……” 小屋子顿时全是几个男人的哭嚎声,九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小男孩脸上的不屑一顾,垂在身侧的手握拢又松,松开又握拢,最后还是没忍住朝着小男孩便大声喝道,“你们西郡的王法是匪贼死刑吗?他们又不是打了你,更没有杀了你,你就把他们全部杀光?你这个小孩子心肠怎么这么狠?” “大胆!”一柄锃亮的刀子立刻架到她脖子上。 母子相见(5) 九儿有些后悔地闭上眼,皇室权贵不能得罪,她还不能死,小末还在等她,她还要找人…… 小男孩被她骂得一愣一愣,洁白无暇的牙齿咬着下嘴唇,忽然嘴一咧,又大哭起来,“那、那你说怎么办……啊呜……” 九儿被小男孩突变的反应弄得一愣,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快,连云龙都不由得探究地看了一眼她。 九儿说道,“我家乡对没有过大罪行的匪贼的刑法判坐几年牢就可以了。” “那就坐牢好了。”小男孩抽抽嗒嗒一会儿,便拉着云龙的手往外走,“云舅舅,我好饿好饿……” “末将带您去吃东西。”云龙毕恭毕敬地回道,“太子和太子妃都在外面的车上等你。” 官兵们撤得很快,一时间只剩下九儿一个人,刚刚发生的好像是不真实的一样,她碰到了一个骄纵的小世子,从领口摸出羊脂玉握在手中,温温淡淡的热…… 梁、东都两国该打听的地方她都都打听过,六年了,为什么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走出屋子,只见附近全是密密麻麻的官兵,远远地停着一辆贵气逼人的马车,张扬的明黄色彰显着皇家的身份…… 这孩子居然是太子的儿子。 “饿死你了么?不许哭。”一个严厉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声响依稀落进她的耳朵里。 九儿震惊地抬起眼,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跟在那小男孩后面从马车另一边转过来,背对着她走上马车,她只能看到他身上雪白的衣袂随风而飞。 公子策…… 九儿难以置信自己看到的,来不及多想人已经沖了出去,没跑出几步几柄大刀已经横到她身前,“太子千岁爷在前面,你跑什么?” 太子? 母子相见(6) 九儿错愕地看向一旁的官兵,那声音,身形,走路的姿态明明是…… 九儿张嘴欲喊,却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从马车里钻出来,离得太远九儿看不太清,只见小男孩哭着投到她怀里,两人跌跌撞撞地进到马车里。 心却一寸一寸凉下去,好像急剧逃避着什么,九儿眼睁睁看着男子的身影也没入马车里,马车在官兵们的护卫下逐渐远去。 九儿连刚刚围在身边的官兵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手指紧紧地握住胸前的玉,认错了,一定是她认错了,公子策怎么会是太子,公子策身边怎么会有其它女人…… 那孩子……肯定不是,公子策不会他的儿子教得这样骄纵玩劣。 害怕涌聚了九儿的整颗心。 想着,九儿摸摸自己已经僵掉的脸,她果真是找太久了,随便听到个声音就以为是他,不会的,不会是他……不会是那个说要带她和儿子过好日子的人。 夕阳滑落,余晖洒在她纤瘦的身影上更添几分清苦。 九儿回到郊外的河边,果然见小末还在原地傻傻等着,两人连夜进到西郡京都,西郡是天下第一大国,进到京都九儿才明白什么是天朝的威仪,京都的繁华比她们以前的上阳城百倍不止。 九儿同小末弄了个馄饨摊子在京都暂时安定下来,京都人流不息,生意还过得去,钱比以往都挣得多。 晚饭过后,生意便清淡下来,九儿心不在焉地数着今天的收益,小末坐到她身边擦擦手,淡笑地比划手指,“姐,今天挣了多少?” 九儿看着身侧一脸恬静的妹妹,勉强笑笑,“哦……和平时差不多。” “明天开始姐去打听打听姐夫的下落,我来看摊子就行。”小末灵动地动着手指,豆蔻的年华,清秀的脸庞。 母子相见(7) “其实我来西郡是想找云苏的。”九儿淡淡地说道,小末勐地睁大眼睛,惊恐地盯着她,身子不住地发抖,九儿错愕地伸手抚过她的脸,竟是冷汗,不由得紧张起来,“小末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这六年来身子弱的小末跟着她东奔西跑,不时生几场小病,有一次还在梁国染上瘟疫,整整耽搁一年她们才重新上路。 小末勐烈地摇头,比着手指要她继续说,九儿看她好多了这才道,“当年那场大火后,我们去城主府,城主留信说是怕明陵王捲土重来,时间紧迫,她带公子明和公子策先去梁国民水城避难,要我们随后赶去会合。” “梁国我们几乎每个城池都走遍了,连他们到过的讯息都查不到一点。”小末飞快地比划着名手指,“后来姐你说他们可能会去东都避难,我们又转去东都,一找……就找了六年。” “所以我来投靠云苏,她是郡主,寻人办事总是容易得多。”九儿看着小末的身子又抖了下,眉深深地蹙起,“其实……城主留下的那封信很奇怪,他们要避难完全可以带着我们一起,为什么去了梁国会合又找不着他们人……” “可姐还是会找下去,不是吗?”小末沖她微笑,九儿愧疚地摸摸她的脸,“小末儿,姐对不起你,没治好你的嗓子,还让你跟着我到处跑,你都到嫁人的年纪了。” 小末摇头,“我不嫁人,我就跟着姐。” “好末儿。” 九儿没有告诉小末前些日子她是被人绑了,如果不是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她不会怀疑城主留给她信的真实性,因为公子策的仇家明陵王是西郡人,她怎么想都不会去想公子策会在西郡……可现在…… 母子相见(8) 逼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九儿站起来给摊子上仅有的一桌客人添热茶,听他们闲聊,忽然太子两个字蹿进她的耳朵,九儿手中的茶壶差点落下来。 “你们是没瞧见吶,当时天色正暗,就看那黄锃锃的马车驶进城门,前面五百官兵,后面跟着一千官兵,那驾势,啧啧……” “现在是太子执权,天下皆知,太子的排场不大谁大?” “要我说,皇上还不如早早地让位给太子,当个太上皇还乐得轻松。”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当今太子宣朝殿毒母,朝堂上弒兄,皇上嫌他兇残不仁,所以现在还巴着个龙位想要另选大仁之人。” “敏仁皇后不是前太子毒死的么?” “你们这些个死脑筋,说法是这样,可你往深里一想,还不是当今太子千岁爷得益最大,连前太子未过门的妻子都娶了……我看这里面,早就有一腿了……” “哈哈哈哈……” 几个人围着几碗饺子说着一些皇宫内不着边际的话笑得前仰后翻,毒母弒兄大权在握的太子。 “不知道太子的名讳是什么?”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九儿抬起头,见一桌人全愕然地盯着她看,才明白这话是从自己嘴里熘出去的,勉强地沖他们笑了笑,“几位客官,我是不是……不该问。” “倒不是不该问。”其中一人大咧咧地说道,“只是你怎么会连当今太子千岁爷的名讳也不知道?西郡皇姓为复姓公子,千岁爷单名一个策字。” 复姓公子,单名策字。 “砰——”茶壶落地粉碎。 九儿的身体连晃两晃,差点瘫软下来,一个念头如晴天霹雳掠入脑海,她被骗了,骗了什么,她不知道,她一点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母子相见(9) “九娘!九娘!”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九儿顿时如遭雷噼,倏地转过身就看几个带刀侍卫前站着一个笑得乐不可支的小男孩,一身白玉袍蹬着一双厚底的靴子站在夜色下,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我就说我没认错,果然是九娘。” 九儿脸色苍白如血,死死地盯着他白白净净的脸,她第一次怎么没看出来,他的眉眼像极了公子策,还有薄唇也是随公子策。 见九儿不搭理他,小男孩看了一眼旁边桌上的饺子,不禁摸了摸肚子,“好饿好饿啊……你们通通走开,我要吃饺子!” 正谈得兴头上的几个人见这么个小屁孩子闹事正要嘲笑,几个侍卫勐地冲过来凶神恶煞地便把吃饺子的人撵开,“走走走,我们小少爷要吃饺子!” 小男孩开心地一屁股坐下去,一把将前面的饺子碗往地上一扔,“快快快,我好饿我好饿,给我饺子!” “有没有这个理啊,先来后到!” “就是啊,带侍卫就了不起啊?” 几个客人闹腾起来,九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打圆场,“几位客官何必跟个小孩子计较,那边还有桌子,我再你们多下几碗。” 客人们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她走,却听那孩子又斜斜地瞪他们一眼,“我不喜欢有旁边的人跟着吃饭啊……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啊啊啊……” 他撕着嗓子喊起来,侍卫们忙不迭地挥刀把那些客人全赶出摊子,九儿呆呆地看着这仗势欺人的一幕,转眼看向那孩子,却见他咧嘴沖她甜甜地笑起来,“他们都是贱民,我娘说过我是世子爷,不能跟那些个下等的贱民玩耍。” 第66页 娘? 这孩子不过六七岁,可六七年前,公子策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母子相见(10) “我问你,你今年到底多大?”九儿走过去问到。 小男孩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她两眼,然后随意向身后的侍卫努努一张小嘴,立刻有一个侍卫向前,“世子爷今年七岁。” “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九儿又问。 小男孩继续向身后努努嘴,侍卫马上又道,“世子爷名讳公子念辰。” “你怎么什么事都让别人给你做?”九儿心烦意乱地低吼,恍然反应过来侍卫的话整个人差点栽倒,眼眶立时红了,张着嘴僵硬地出口,“公子念辰?” 他真得是她的孩子,这是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我是世子爷,我娘说了奴才不替主子干事就不叫奴才,我是主子,他们就是奴才,我的事就得他们做!”公子念辰念念有词地说道,完全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你娘?”九儿想到那天车上那个窈窕的女子,公子策又娶妻房了? 公子念辰继续朝身后努嘴,侍卫也继续发言,“世子爷的娘当然是当今的太子妃娘娘了。” 果然又娶上了呵…… 六年前莫名失踪,她找了整整六年,他娶了妻房寻欢作乐?他把她当什么,他是太子,他又娶了别的女人,他把什么都瞒着她…… 心口漫延过一阵绞痛,九儿几乎忍受不了,只听公子念辰拍着桌子又闹起来,“我要吃饺子啊啊啊……我好饿我好饿……” 九儿回头看一眼,小末不在摊子边,九儿只好走过去下饺子,左手拿出一只碗,再放上各种料,最后盛上饺子,一颗小脑袋突然钻到她身边,“哎,你这样用一只手做来做去慢死了,笨手笨脚的,你右手是废的啊!” 九儿的身形一颤,说不出是内疚还是愤怒,他怎么会被教成这样。 ———————————————————————————————————— 哈,哈哈,我看昏头了,我是看着开头才写这里的,结果把左右混淆了,是右手废了…… 母子相见(11) 公子念辰坐回桌前,九儿把饺子端过去,公子念辰迫不急待地拿着筷子去吃,九儿连忙说道,“小心烫,吹吹再吃。” 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查觉到的怜爱。 可惜公子念辰已经猴急地吞入嘴中,然后整个人从凳子上跳起来,“啊啊啊……好烫啊好烫啊……烫死我啦,我要死啦……” 九儿急忙倒了一杯冷水给他,担忧地道,“叫你慢点吃,喝口凉水压一压。” 公子念辰咕哝咕哝地喝下去,拼命喘着气,小脸气乎乎地鼓起腮帮子,端起那碗饺子就朝地上砸去,“烫死我了,死饺子!难吃死了!” 滚烫的饺子夹着汤水全部砸到一双绣花鞋上,公子念辰愣了下,九儿转头一看只见小末满脸的痛色地拼命跳脚,脸色一白忙走了过去扶她坐到一旁,担心地道,“怎么样?烫伤没有?” 刚从茅厕回来的小末抱着腿摇头,无辜地看向那个罪魁祸首的小孩子。 九儿这才厉色看向公子念辰,“我都说了饺子烫要你慢点吃,你一发火就砸东西,谁教你的坏习惯,你给小末姨道歉。” 公子念辰愣神之后就一脸不屑地扭过头,“我是世子爷,我不用给低贱的庶民道歉。” 九儿顿时火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多高高在上,你也只是一个小地方生出来的孩子,做错了事就要道歉,你烫伤了人还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 “哼,我娘说我是……” “啪——” 公子念辰摸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看她。 九儿看着自己的手,她居然打了他一耳光,她打了她的儿子,隔六年她才看到自己的儿子,她把他打了? 小末这下顾不上疼就去抓她的胳膊,要她看自己比划手势,“姐,我不疼我不疼,这孩子带着侍卫,还说他是世子爷,你别气了,我真没事。” 母子相见(12) “放肆!”几个侍卫已经冲到她面前,手中的刀亮了出来。 “你……你……”公子念辰捂着脸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嘴巴一咧大哭起来,“我娘都没打过我,你打我……我要把你,把你……” 九儿一眼不眨地等着这个骄纵跋扈的小世子发落,想起绑他们的山匪,要是他把她给下令就地正法,她就给自己的儿子杀死了,多么可笑讽刺…… 小末也吓得屏住唿息看着这个小孩子,不料公子念辰突然话音一转,委屈地看着九儿嫩生嫩气地说道,“是不是你家乡的律法打小世子也不用死啊?” 九儿呆了下。 “啊呜啊呜,我要告诉我娘……”公子念辰哭着往外跑,几个侍卫进退不得,公子念辰回头瞪他们,“你们几个死奴才,还不跟我走,啊呜……我受伤了,我脸被打肿了……” 几个侍卫这才跟着念念叨叨的公子念辰远走,九儿无力地坐了下来,小末这才脱下鞋子,两只脚都已经红了一大片,九儿急忙去倒冷水让她浸一下,小末气愤地动着手指,“这个小世子也太蛮横了,不知道他爹娘是怎么教的,怎么能惯成这样。” 小末的话像一根刺直直扎进九儿的心里,孩子是她的孩子,可她却从来没有教过他。 他从小到大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会养成这一副性子。公子策不是很在意他的儿子吗,就算他不在意她,他怎么可以任由儿子变成这样…… 九儿一夜没合上眼,她怎么都想不通公子策会变成太子,怎么都想不通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 月色正高,九儿从小柜子里拿出一叠厚厚的小衣裳,一件一件,丝丝线线,每一年每一天她都在想念辰该长多高,要穿多大的衣裳,公子策有没有把他们的儿子照顾好,他是不是也在找她,找不到会不会也很难过…… 六年前一场大火害她家破人亡,六年后,她苦苦寻求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么……九儿一把将手中的衣裳扔到地上,想哭哭不出来,只能蹲在地上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 今天不更了,大家早些休息。 一纸休书(1) 第二天起来开摊子九儿整个人有些魂不守摄,小末问她怎么了,她也没说,是不敢,她怎么敢说自己的妹妹陪她辛苦寻了六年,找到的还是一份家破人散。 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再拖累小末了。 “姐,那边那个男人一直在看我们这,要来不来的样子。” 九儿顺着小末的视线往街上看去,一个年轻的男子微笑着向她点头示意,九儿朝他走过去,“这位爷,要吃碗饺子吗?” “是太子殿下命小人的。”男子看着她身上的衣着,保持着有礼的微笑,“太子殿下拖我带东西给季姑娘,看来当年那场大火后季姑娘过得很是拮据。” 真是快,昨晚念辰才来过她的摊子,今天他就派了人来,他人呢,不亲自来么?不亲自同她解释? 九儿往男子身后的大街看了看,男子看出她的心思,便道,“太子殿下事务繁忙,不便过来。” 仅仅太子殿下四字,九儿突然就有一种被隔得很远的感觉。 “那爷这边坐吧。”九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迎他到桌边坐下,根本没有去想他会为她带来什么,“当年那场火你也知晓?” “是,太子有提过他亲自放火烧了自己一手建起的公子府,当时大业已成,势必要同以前划清关系。”男子遵循着太子教的一一说出来。 九儿跌坐到凳子下,那场火是公子策亲自放的?就因为他当了太子飞黄腾达所以要同以前划清关系?嫌她出身低贱吗,所以连她的儿子他都可以教成那样? 见她一脸若有所思,男子坐到她对面然后谦礼地说道,“季姑娘,这是太子殿下要我交给你的休书,请你过目。” 春暖花开,西郡皇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京都子城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马鸣车过,茶过飘香。 天子脚下的人们穿着也尤其华贵,谈吐优雅有理,譬如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一身绫罗绸缎在身坐在格格不入的路边饺子摊上,却依然彬彬有礼地将一份淡黄的书信递到她面前。 “休书?” 像是听不懂他说的似的,季九儿又喃喃地重复一遍。 才二十二岁的她梳着妇人的髮髻,没有珠钗手饰,为了方便干活还包扎着一块粗布的头巾,纤瘦的脸上五官不扬,只有一双大眼黑白分明,过分的执着有神。 而视线落到桌上的休书时,唯一能看的眼也黯了下去。 原来他真得是当朝一手遮天的太子殿下,下毒毒死自己的母妃,在百官众目睽睽之下上演殿前斩兄,事后逼迫自己中庸的父皇写下封太子的诏书,培植党羽监国涉政。 他是一个可怕到令人髮指的执权太子,不是上阳城那个只会逛青楼、进赌场的有钱公子哥……多么大的反差,纵然她早查觉他不会是一般人,却怎么都料不到他是高入云端的太子。 垂在身侧裙袍上的右手无声地动了动,不是一只好看的手,长着薄薄的一层茧不似女子的手,手指微弱地动了两下后终是无力垂下,季九儿终究放弃,伸出左手去接书信,想要拆开来一只手却是无能为力。 坐在桌对面的年轻男子见状连忙帮她拆了开来。 ———————————————————— 还记得最前面的内容直接跳到381章“以什么身份(1)”开始看起,一纸休书的内容就是之前开始的篇章,为了连贯文一起贴上来了……啊,其实我是来骗大家vip点击的>。<,所以大家都往后跳吧……今天更新的内容不会数上“一纸休书”,大家放心,我不偷懒。 一纸休书(2) 第67页 “多谢。”季九儿捏着薄薄的纸,休书两个字触目惊心,她惊讶自己还能这样平静地说话,也许是多年的生活早把她的性子磨没了。 “没事。”年轻男子看向她始终垂着的手显得有些侷促,“季姑娘,你的手……” “六年前家里起了大火,我想去救我的丈夫和儿子,被困在火中,右手就这样废了。”季九儿低眉,坦然地说完,没有过多的表情。 休书上的字的确是他的笔迹,一字一字冷漠无情。 男子震惊,他当然知道她口中的丈夫和儿子就是自己侍奉的太子和大世子,只是她沉默安静的神色让他太过意外,她说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事一样。 “笔墨不是新的,公子策……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写下的?”季九儿又问,干净利落。 男子愣了下,忙回道,“哦,是同太子妃成亲那日写下的。” 同太子妃成亲……呵,又娶了啊。 休书一直写着,却到瞒不住的关头才拿出来打发她。 捏着纸的手指指尖微微战粟,季九儿咬着牙齿,死死地咬着,那她这六年来的寻找算什么,自欺欺人吗? “季姑娘……”年轻男子担忧地注视着她。 “我不知道六年前那场火是他想摆脱我、摆脱过去的身份才放的。”没有落泪,没有故作逞强的微笑,季九儿只是很平静地叙述出事实,“其实他可以和我讲明白,那我不会平白浪费六年光阴去做些无谓的事,我和小妹走到哪都是身无分文,饱饭都没吃过一顿,就只是为了找他和孩子。” 这大概是她季九儿这辈子最憋屈的事,她为了找个根本不想让自己找到的人而放弃吃饱饭,都不像她季九儿了。 谈到钱,年轻男子才想起自己的使命,忙道,“季姑娘,我会派人一路护送你和令妹安全无虞地回到上阳城,至于钱方面不用担心,太子吩咐过要让季姑娘下半辈子足以富裕过活。” 连露个面都不肯,写了休书就要她走……还真像他会做的事,绝情利落。 也是,堂堂一国的太子殿下怎么会愿意有一个青楼贱籍出身的糟糠之妻。 “好,那麻烦爷了。”季九儿从容答应,没有一点拐弯抹角,左手抓着休书站了起来,脸上有着明显的送客之意,“爷要留下来吃碗饺子吗?” 年轻男子脸羞红一大半,摇着头窘迫地站起身,“我叫李书德,不是什么爷,只是个跟在太子身边做事的奴才而已。” “李爷的谈吐不像。”季九儿淡淡地说道,把休书塞入袖子,眼神飘向饺子摊热气腾腾的锅前。 李书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和她身线差不多纤瘦的少女站在锅前忙着下饺子,捲起的袖子下露出一小截白藕似的细臂,灵巧的脸被薰得满头大汗,不时拿帕子擦去。 “她是我妹妹。”季九儿见他看自己的妹妹便说道,又补一句,“是个哑巴。” “季姑娘,要是还需要什么照顾请尽管说,太子一定会竭力尽最大的补偿。”李书德几乎是冲口而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格外同情携妹六年寻夫的季姑娘。 季九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唇紧抿,半晌才一字一字道,“告诉他,他欠我季九儿的,他这辈子都还不起。” 一纸休书(3) 李书德惊愕异常,还想说些什么,季九儿却已经走向锅前,摆明把他晾在这边,顿了顿,李书德摸摸鼻子离去。 “小末儿,我来。”季九儿走到锅前把小妹推开,只以左手翻着饺子,身旁的少女望了一眼离去的李书德,焦急地沖她指手画脚。 “姐,那人是什么来头?他找你做什么?” 季九儿看懂她的疑问,滞了半晌道,“小末儿,咱们离开上阳城六年了,也该回去了。” “姐夫和念辰呢?我们还没找到他们。” 看着妹妹比手画脚叙述自己的意思,季九儿忽然很想掉眼泪,她浪费了整整六年,这六年她可以重入青楼,她可以接客,六年足以她挣到很多钱去治小妹的哑病,她却没有,就只是为了找他。 季九儿,你蠢得无药可救。 “不找了。”季九儿勉强笑笑,推过一个碗,麻利地盛起一碗饺子,“你今年都十六了,再不治拖了时间,嗓子一辈子都好不了怎么办。” 小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端着饺子送到客人面前又转回来,继续比划着名灵巧的手指,“我都习惯了。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刚刚那人说了什么?” 知道瞒不过去,往锅里盛了几勺水,季九儿缓慢地说道,“你姐夫把我休了,刚那人是他的奴才……小末儿,姐真是傻气,找了六年就等到一张休书。” 闻言,小末面色惨白,转过身冲到街上四下寻找,好一会儿才哭丧着脸走到她面前,手指又划起来,“那人不见了,找不着了,我们要讨个说法,怎么凭白无故就把姐休了,姐夫凭什么这么做。” 小末比划地飞快,看得季九儿眼花缭乱,最后她只好抬起左手阻止小末继续比划下去,“都六年了,没有这一封休书姐也撑不下去了,咱还能找一辈子吗?” 小末呆呆地看着她。 季九儿扯起嘴角无谓地笑起来,“今天早点收摊吧,那位李爷说他会给我们很多钱,等回到上阳城咱们就去治你的嗓子。” 连“你姐夫”三个字她都无法再说出来。 小末直直地盯着她,好像想看穿她心里想的,季九儿低下头假装忙碌地收摊,却不慎打翻一碗热汤,滚烫的汤水泼洒在手臂下,刺入心肺的痛疼得她龇牙咧嘴地大叫,“痛、痛,小末儿,湿帕子!” 小末被吓一跳,连忙捲起帕子绞湿再覆到她的手臂上,然后慢慢捲起她的袖子,湿掉的书纸被小末抽了出来。 “休书”两个硕大的字被水渍晕开,小末突然哭了出来,季九儿瞥了上面的字一眼,然后把头撇到一边,不再去看。 街尾停着一顶富贵华丽的八抬大轿,珍珠流苏沿着四角垂下在风中轻晃,刺目的尊贵金色轿身外,细细的白纱覆盖住整顶过大的轿子,不烈的日头下,几个轿夫表情木然地站立等待着,不远处,一小队禁卫军严阵以待。 李书德一路小跑到轿前,掀袍单膝跪下,“奴才叩见太子千岁。回主子,奴才已经把休书交给季姑娘了。” “她哭了么?”轿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初夏微燥的空气里,他的嗓音阴鸷到蛊惑人心。 一纸休书(4) 怎么会这么问?李书德愣了下,一五一十地回道,“回主子,季姑娘没有哭,她接受主子的安排。” “就这样?”男子的声音透了几分阴霾。 “回主子,季姑娘说……”李书德迟疑。 “迟疑什么,说。” “是。季姑娘说,主子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起。”李书德冷汗漓淋地说完,揣测着主子阴晴不定心思,他只是传话应该不会受责罚吧,虽然这话并不好听。 还不起么…… “回宫。”男子再没有过多的言语,阴冷地落下话。 轿夫们立即打起精神,搓搓手抬起轿子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李书德想想,迈开步伐跟上轿子,鼓足勇气开口,“主子,恕奴才斗胆,奴才以为季姑娘很可怜。” 一找找了六年,吃不饱穿不暖,还带个哑巴妹妹,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你多嘴了。”轿里传出男子分外冷漠的声音,让人不禁生起一阵寒气。 “奴才该死。”李书德恨不得掌自己的嘴巴,他又不是第一天跟在主子身边,知道主子的心思从来没有人猜透过,却还在这多嘴,真是活腻了。 “她撑得住。” 她撑得住,所有人都会垮掉,唯有季九儿不会,连一纸休书都不能让她垮掉,季九儿还怎么能垮。 李书德诧异地张大嘴,刚刚是主子说话了?撑得住,那是什么意思? 饺子摊收到一半,这个从来都乏人问津的路边摊继李书德之后,迎来第二个不速之客。 黑色马车停在摊前挡住一大半的街,几个腰间配刀的高壮大汉守在车前,面相凶煞直吓得小末躲在季九儿身后不敢探出头来。 梯子被放置在车旁,车上帘幕被掀起,一个奴才殷勤上前扶住男子的手,“侯爷,奴才扶您。” 季九儿盯着车上探出身子的男子,待看清容貌时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 男子玉冠绾髮,一身金镶边的黑墨长袍,拇指与食指上的玉扳指轻轻触碰,彰显着贵不可言的身份,而他过分妖美妖异的容貌更是让人过目不忘,太过轻挑上扬的眉眼犹如玉狐,鼻太挺,唇太薄,肤过白……美得不像个男人。 季九儿从没想过小时候那个虎头虎脑的傢伙长大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一直以为世上只有那个休掉她的男人才称得上好看。 男子迎上她震惊的视线,不自觉收敛了身上几分妖气,嘴角张扬地咧开,“季九儿,别来无恙。”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翻…… 季九儿无法像面对休书的那抹坦然,喉咙宛如被鱼刺哽住,直到男子走到自己面前,季九儿才难以置信地开口。 “萧良辰,原来你没死。” 从小时候到现在,她似乎永远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被称作萧良辰的男子妖娆一笑,旁若无人地揽过她的肩,低低地说道,“走,婆娘,我们去喝两蛊。” 她过了六年千篇一律的生活,却在这一天通通被打破,萧良辰没死,而她等到当朝太子的一纸休书,老天爷是嫌她的日子过得太平淡么? “婆娘,喝酒就喝酒,你琢磨什么呢?” 一纸休书(5) 萧良辰的声音打破她的思绪,季九儿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身处酒馆的厢房,夜色慢慢笼罩过酒馆外的大片天空,雨没有预兆地落下,啪嗒啪嗒地从房檐上沿下成幕,一声响过一声,八仙桌前的两人都任凭窗户那样开着,看雨水一点一点溅进来。 看着萧良辰一杯杯灌下酒,季九儿回神,执起一杯酒喝下肚,辣辣的一路烧进肚。 萧良辰低低地笑起来,“不愧是季九儿,也只有你能陪我这么痛快地喝酒。” 第68页 季九儿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杯子就朝对面那张妖异的脸上砸去,萧良辰笑容凝在唇边,不躲不避,任由杯子砸到自己头上又滚落下去。 “萧良辰你王八蛋!你没死,你在这过逍遥日子,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季九儿用尽力气嘶吼。 萧良辰沉默不语地看着她,翻起一个新杯子又替她倒上酒,“婆娘,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九儿惨笑,举杯便是一口饮尽,“你们统统都是王八蛋。其实你们从来不拿我当自己人,或者在你们眼里,我连人都算不上。” “你不要妄自菲薄。”萧良辰皱眉,越过桌走到她身边坐下,手安抚地搂过她的肩。 “妄自菲薄……哈,哈哈,真不像你萧良辰会说的话,果然变成侯爷后连谈吐都变高高在上了。”像是萧良辰说了天大的笑话,季九儿捧腹大笑。 萧良辰沉默地搂着她,他有太久太久没听过她的笑声,没有听过她聒噪的声音。 “我季九儿不懂修了几辈子的福,三个一起长大的髮小全是了不得的人。云苏变成护国将军的遗孤女,你从龟公ji女之子一跃而成什么侯爷,剩下一个更离谱,他居然是太子……你知道吗?他从前只知道青楼、赌场的门朝哪开,他现在竟然是一朝太子……” 季九儿一骨脑地发泄出来,笑着笑着眼泪闪出眼眶,无声地流了一脸。 “我晓得……”萧良辰蹙起眉,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我晓得他今天拿休书给你。” “你知道?”季九儿呆呆地注视着他半晌,然后又笑起来,“我就说你们从来不拿我当自己人,其实想想也是,从小就是我缠着你们玩,而你们只想和云苏玩……我最没出息了,你们三个都是人中龙凤,我就只是个青楼出来的残花败柳……” “你知道我从来没嫌弃过你。”萧良辰被激得愠怒,搂着她的手掐紧了几分。 “我懂,你还说过要是以后云苏没问题,你就娶我,我当时好高兴来着。可是后来我嫁给了他,今天又被他休了……”被萧良辰掐疼,季九儿清醒了几分,不动声色地从他怀中躲开,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问道,“云苏呢?她还好吗?你们都在这里,她应该也在。” 宛如提到一个禁忌,萧良辰妖美异常的脸神色大变。 “她是太子妃,云苏她成了太子妃。” 这一下轮到萧良辰勐灌自己喝酒,拎起酒壶就往嘴里倒去,然后学季九儿把酒壶往地上一摔,嘶声力竭地大吼,“我萧良辰他妈的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拍拍屁股就做了太子妃,我他妈就是犯贱还守在这里!” 萧良辰咒骂得大声,窗外重重的雨声都成了背景。 一纸休书(6) 原来云苏是太子妃。 云苏成了他的娘子…… 而自己成了他的下堂妻…… 季九儿整张惨白无色,老天爷一天之内把所有的坏都献给她了。 造化弄人,纠纠缠缠这么多年,到头来她还是一无所有,早知道是这样,她季九儿绝不要和这三个人结识于孩提时,不要认识云苏,不要认识萧良辰。 更不要认识……公子策。 喝了一晚上的酒,季九儿从头疼欲裂中醒来,一睁眼便见到一张美得跟张玉面狐狸似的睡脸,而仅穿着一件亵衣的自己正被萧良辰紧紧地缠抱在怀中。 头顿时更加痛了,季九儿自他怀中挣扎地坐起,入目之处是极尽奢华富贵的金玉软床,里三层外三层的曳地幔帐半开,地上铺陈的牡丹花毯子一直延伸向外,让她一眼便能看出这个屋子大到匪夷所思。 “萧良辰,起来。”季九儿使劲去推手还楼在自己腰间的萧良辰。 “嚷什么,头痛死了。” 萧良辰全然不顾把脸埋到她怀中继续睡,季九儿扯起他的一抹青丝勐地往外揪。 “啊……”萧良辰痛叫着醒过来,揉着惺忪的眼愣愣地看着她,又看看身上仅着的丝绸单衣,再看向两人身下的床,妖媚的眼睛越来越不可置信地睁大,然后在自己的怪叫声中摔下床。 他总是后知后觉。 季九儿同情地瞥他一眼,左手拉过锦被盖到自己身上。 “臭婆娘,你怎么在这?他妈的到底出什么事了!”萧良辰从地上爬起来,一张妖娆的脸几近扭曲。 “这是你的侯爷府。”季九儿躲在被子里理所当然地说道。 “屁话,我当然知道。”萧良辰大嚷嚷起来,“但你怎么在我床上,我们不会……不会……” “你吐了一身,所以你的家丁给你脱了衣服。”季九儿眼观六路地寻找着床上有没有多余的衣物,仅管两人再熟,这样四目相对还是有点尴尬。 “那你的衣裳呢?”萧良辰没忘记刚才看到她身上也仅剩一件亵衣。 季九儿横了他一眼,“我也被你吐了一身,本来要换衣物,但你一直死缠着我,骂了一顿云苏的坏话。我们连澡都没洗,你闻闻自己身上,臭得和茅坑一样。” 话一出口,两人都呆住。 似曾相识的话,一牵动便牵住过往。 可是,过往终究是过往,谁都不能活在过往。 季九儿垂下头去。 “侯爷,姑娘,你们醒了啊,奴婢传其她人进来侍候侯爷梳洗。”一个丫环端着一叠衣物走进来放到床边,“姑娘,你昨晚上让人去带讯给饺子摊的季小末姑娘已经带了。” 说完,嫩生生的丫环看了衣裳凌乱的两人一眼又满面红cháo羞涩地走出去,“奴婢先退下了。” 天知道她脑袋是什么旖旎的画面……季九儿同萧良辰顿时相顾无言。 季九儿放下被子,拉过衣裳用左手一点点穿上,萧良见她这怪异的举止不禁问道,“你右手怎么了?” “废了。”季九儿随意说道,又白了他一眼,“萧良辰,你真站那看我穿衣裳?还不滚出去?” 一纸休书(7) 萧良辰僵硬了脸色,却不是因为她后面一句。 “婆娘……”他坐到床沿,唇抿了半晌才开口,“婆娘,我真不知道你过得这么苦,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 知道又能怎样,发生的就是发生了。 “……”季九儿无言地看着他,她早已习惯那个动辄怒骂的萧良辰,眼前的萧良辰太过人性反而让她不适应。 气氛凝结了一会儿,萧良辰索性跳上床搂住她的肩,一本正经地说道,“婆娘,要不,你跟了我?” 季九儿剜他一眼,“我像是那么水性扬花的女人?昨天才被人休下堂,今天就跟你?” “他想休你又不是昨天才有的念头。”萧良辰脱口而出。 季九儿苍白了脸,推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继续穿衣。 “我不是这意思……”萧良辰自知失言,抓住她的双臂逼着她不得不正视自己,“婆娘,他不要你,云苏也不要我,你做我的女人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季九儿狠狠瞪他,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禁不住卟哧一声笑出来,“萧良辰,老实说,你是不是这些年特缺女人?居然把念头动到我头上了?” “什么?”萧良辰被说得愣住。 季九儿连忙挣脱开他的手臂,抱着衣裳下了床就往外跑,萧良辰这才反应过来,羞愤大怒,“季九儿你这臭婆娘,你敢消遣我!” 季九儿笑着逃蹿,可她显然忘了现在的萧良辰根本不是小时候的萧良辰,他比她高,他比她结实,他还比她跑得快。 萧良辰几步就追上去,从后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她搂进自己怀里,不满地用下巴去磕她的头,“跑啊,臭婆娘,看我怎么削你!” “放手,被你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放个屁,敢消遣我我抽死你!” …… “你们在做什……九儿?!” 一个柔软而震惊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两人的嘻皮笑脸。 季九儿怔怔地朝门口望去,然后笑容一併凝在唇畔,没想到再重逢竟然是这种场面。 早知道云苏长得很美,没想到打扮起来居然如此雍容华贵,她比以前丰腴了些,月白的广袖长裙及地,温婉可人的脸上粉黛半施,复杂繁锁的髮髻上仅插着一枝光彩艷丽的金雀髮钗,却足以让她彰显贵不可言的身份。 一纸休书(8) 像是为了突显两人是白首夫妻一般,云苏紧依着的男子也是一袭月白长袍,厚底镶金丝边的白靴,形似苍鹰的白玉吊坠垂于腰间,和萧良辰不同,他身上的气息没有一丝妖气,却是阴冷到寒粟,一张稜角分明的脸阴邪到英俊,太过邪气的他与身上皎洁的一抹月白截然反差,却又奇怪的相得益彰。 只一眼,季九儿就能笃定,比起六年前,他内敛阴沉太多。 “砰——” 季九儿被狠狠摔到地上,待看到萧良辰把刚才抱她的双手藏到身后,惊慌失措地望着门口的云苏时,季九儿心里不由得苦笑,不为云苏而生的萧良辰就不是萧良辰,她早知道。 萧良辰见她摔倒又忙去扶她起来,想了想又拉着她朝门口的两人跪下来,“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良辰陌生的言语,让季九儿呆了半晌,然后僵硬地重复着一字一句,“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没有人叫起身。 空旷的屋子里寂静如死。 “不知千岁爷摆驾寒舍有何贵干?”萧良辰首先出了声音。 “九儿!”像是被惊醒,门口的云苏一跛一跛地冲过来,拉着季九儿站起来激动地难以自持,“九儿,我是云苏,我是云苏啊……” 云苏……凝视着近在眼前的美人,季九儿无比的陌生。 “婆娘。”见季九儿久久沉默无语,萧良辰迳自站起来担忧地看着她,云苏慌乱地看向他,“良辰,九儿怎么了?她不认得我吗?” 季九儿沉默地别开眼,她提不起一丝力气说话,她怕她说出口全是虚伪的逢迎讨好,以前青楼的老鸨艷娘便说过她没有青楼皎好的容貌,却有青楼谄媚的性子。 第69页 但她不想把这性子用在云苏身上,至少目前还不想…… “日头已上三竿,衣衫凌乱不整,成何体统。”一道阴鸷的声音插进来,云苏和萧良辰齐齐望向门口的公子策,当今的太子千岁爷。 而公子策阴冷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始终定在衣衫不整的季九儿身上,见状,云苏眸色一黯。 季九儿一贯知道自己没用,却没想到自己会没用到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就开始颤抖,而眼睛,再是不敢再多看一下。 六年了,已经整整六年…… 以什么身份(1) “请千岁爷,娘娘请到大堂稍坐片刻,让婆娘整理一下衣裳。”萧良辰出声解开这种尴尬困窘的局面。 “我陪九儿好了。”云苏抓着九儿的手激动地说道,“九儿,我好想你,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云苏,你出去。”公子策阴沉的声音再度响起,云苏闻言眉紧紧一蹙,转过身来探究地看向他,公子策的目光连动都没动一分,一字一字从牙齿间咬出,“都给我出去。” “你……”云苏柳叶弯眉生气地蹙在一起,萧良辰示意她一眼,云苏只好同他一起出去。 偌大金碧辉煌的屋里,一时间只剩下公子策和九儿。 公子策阴鸷的视线落在被单凌乱的床上,眉睫轻颤,不动声色地道,“你还没走?” 他的第一句话是责骂她衣衫凌乱,第二句话是责问她怎么还没走。 眼眶被濡湿,九儿倔强地仰起头直视进他深如寒潭的眼里,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太子的钱还没到手,我怎么走?” 公子策的身影站得笔直,视线鄙夷地落在她衣衫不整的身上,声音阴沉而无情,“所以你来找萧良辰,再拿一笔钱么?才被休下堂就这么迫不及待?” 公子策的话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嘲笑着她这六年来的不值,嘲笑着她的识人不清! 九儿只是死死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公子策蓦地把视线瞥到一旁,冷言道,“既然如此,你也别想得到我那笔钱了,好好呆在你的侯爷府!” 九儿震惊地看着他冷漠地说完转身要走出去,眼泪夺眶而出,控诉地喊道,“公子策!现在是你薄情寡义负我,你凭什么羞辱我?” 公子策顿住脚步,静默半晌才缓缓转过身,嘴边勾起一抹冷笑,“那你想要什么?做回我的妻子么,以什么身份,一个身份低贱的青楼女子?” 以什么身份(2) 九儿呆立在原地。 一句内疚没有,一句解释也没有,季九儿啊季九儿,你当初是瞎了眼吗?怎么会看上这种负心寡情的人。 “你娶我的时候说是因为我身份低贱,现在休我也是同样一个理由?”九儿很想破口大骂,可她骂不出,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人是她苦苦寻了六年的人,她夜思日想的人,她怎么骂得出。 公子策阴冷地看着她眼中的泪,不带一丝感情地道,“公子明那时候是太子,他时常疑心我有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我娶一个青楼女子回家,自然能打消他的猜疑。现在换我是当朝太子,再有一个青楼之妻会被天下耻笑。” 一字一句绝情。 九儿闭上眼,左手指向门口,从喉咙中逼出一个字,“滚!” 公子策沉沉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九儿难受地蹲了下来,公子策离开的那一剎那,她连眼泪都掉不下来,心口被狗咬了一口似的,痛得无以覆加。 “姑娘,太子、太子妃娘娘还有侯爷都在等你呢,你整理妥当了吗?”一个侍婢走进来好意地提醒到,见她眼睛红红的,没有多加相问,上前把她扶起来替她更衣,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在侍婢的指引下,九儿被引着走进侯爷府的大堂,西郡的建筑和上阳城的不同,更显高旷威仪,云苏一见她进来便开心地迎上来,柔软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九儿,你来了。” 九儿不露痕迹地抽开自己的手,云苏不解地看向她,九儿微微垂着头,淡淡地道,“我的衣裳粗糙不堪,别磨伤太子妃娘娘的手。” 以什么身份(3) 此言一出,云苏的脸一片雪白,有些尴尬地看向里边坐着的两个男人,萧良辰只是蹙眉坐着,一张妖冶的脸上满是愁云,公子策则是漠然地端着杯子饮茶,仿如置身事外一般。 “小世子,小祖宗,你跑慢一点。”一个焦急到慌乱的女人声音传来。 九儿同云苏站在门口同时转过身过去,一个孩童飞快地扑到云苏身上,两只嫩嘟嘟的手死死地抓住云苏的腿,开心地大喊,“母妃,我抓着你了。” 心口,九儿怔怔地看着云苏窘迫地抬头睨向自己,云苏扯出一丝笑容,伸手拍拍孩子的背,“小世子,你乱跑什么?” “我又饿了我又饿了。”公子念辰自云苏怀中抬起头来,跑得满头大汗的脸乐呵呵地傻笑。 九儿看着孩子笑得开心的脸,讽刺、不忿一齐涌来,轻而逼人的话脱口而出,“太子妃娘娘对自己的儿子也喊封号?” “九儿……”云苏诧异地看向九儿无意露出的咄咄相逼,柔软纤薄的唇嚅动着想要解释,“九儿,他是,他是……” “九娘!”公子念辰见到九儿便大叫着起来,手立马捂上自己的脸,嘴巴咕哝着噘起。 云苏震惊地捧起他的小脸,大为意外地问道,“你叫她什么?” 公子念辰抓过她的手,一只手指向九儿,“母妃,她是九娘,她家乡的律法饿世子不用死,打世子也不用死,母妃,你不是说我是那些贱民碰都碰不得的吗?得罪我的都要处死!” 云苏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萧良辰惊愕地冲过来,一手不自禁地抓上九儿的手臂,“婆娘,你和念辰早就见过面了?他是念辰,他是念辰啊,你知不知道?” 萧良辰说着便激动起来,九儿指尖轻颤,嘴边淡淡地说道,“知道又怎么样?” 以什么身份(4) 念辰有爹,有娘,她知道又怎么样?告诉他她才是他的娘,然后让公子策再嘲笑她一顿,说她是个低贱的青楼女子根本不配做一个世子爷的娘?那念辰呢,以后会怎么想她?他爹都不认她,她还指望一个小孩子认她吗? 萧良辰错愕于九儿的平静,云苏瞥了一眼屋内不动声色的公子策,上前抓着九儿的手按她到屋里坐下,几乎只是一瞬,九儿又抽离开自己的手,隔阂之意再明显不过。 公子念辰才看不懂他们,一蹦一跳地进屋,爬上椅子抓起点心就吃,整个腮帮子鼓鼓的。 公子策冷眼看着他把整个小嘴全都塞满东西,指骨分明的手蓦地狠狠拍向桌面,声音响亮到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九儿看到公子念辰吓一口点心全喷了出来,然后剎那间像匹被驯服的小野马一样爬下椅子,走到公子策面前乖乖顺顺地双膝跪下磕头,“儿子叩见爹,给爹请安。” 公子策连句话都没搭理他,迳自端起茶水品茗,公子念辰见状小嘴一咧,扭头看到云苏委屈地哭起来,“母妃,母妃……” 云苏看了一眼紧紧抓着椅子扶手的九儿,眼中一沉,随即满脸不忍地站起来,走过去蹲下将公子念辰揽进怀里,埋怨地看向公子策,声音又柔又软,“小世子请安也请过了,他不禁饿,你还不让他起身?跪坏了可怎么办。” “云……太子妃娘娘,你也别太惯着小世子,前些天我看一个宫人倒了一碗烫水,他就把这宫人给砍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暴戾成性的。”萧良辰张嘴就说,话一出口才想到九儿,视线立刻担忧地落到九儿身上,却见她只是看着跪地的公子念辰,脸上连过多的神情都没有,淡默得好像不是在看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可左手却死死地扣着椅子的扶手。 她在意,她比他想像的还在意。 以什么身份(5) “哇,哇……”公子念辰哭嚎不止,云苏怪嗔地瞪向萧良辰,唤来下人把公子念辰带下去。 走到公子策身边坐下,云苏抱怨而不服地道,“良辰你这是什么意思?怪我没带好孩子吗,我可是掏心掏肺地对他,他要什么我就给什么,现在反而怪我太惯他吗?要是我责他骂他了,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不好好待九儿的儿子?” 九儿的儿子。 云苏如愿以偿地看到九儿的身子颤了两颤,萧良辰担心地看看九儿,又气愤地看向云苏,“你要真这样想就好了,别逼我把你那点事抖出来。” “萧良辰——”云苏气得拍案而起,未语声已泣,“好,现在我就把小世子叫过来。” “你又要干什么,你消停些行不行!”萧良辰跟着站起,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的争吵声,反观九儿同公子策倒像事外人一般,始终没有一句话。 云苏一瘸一拐地走出去把公子念辰又带回来,公子念辰还是在又哭又嚎,鼻子通红通红的,止都止不住,云苏蹲下来怜惜地替他擦去眼泪,直截了当地说道,“小世子,母妃不是你亲娘,现在你干爹看不惯母妃这样宠你,说要把你给你亲娘,母妃带你去认亲娘好不好?” 九儿震惊地抬起头,云苏怎么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小孩子怎么承受这些…… “你不是我亲娘我知道啊。”公子念辰止住哭声,呆呆地问道,“我有亲娘吗?” 云苏笑着点点头,两手搭在他细细的胳膊上,“当然,你有亲娘,母妃带你去认她。” 公子念辰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朝公子策那边看了一眼,紧接着拨浪鼓似地勐摇头,稚气地说道,“不要不要,母妃什么东西都给我吃,亲娘不给我吃怎么办?” 以什么身份(6) 云苏转过头,恰然见到九儿平凡无奇的脸上惨白一片,嘴角不露痕迹地勾起,云苏又道,“小世子,你亲娘也会给你吃的,只是如果你认了亲娘,母妃就不能常常陪你,你去认她好不好?” 公子念辰小嘴一咧,同以往一样大哭起来,两只手索性抱紧云苏的脖子,“不要不要,我就要母妃……啊呜啊呜,我不要亲娘……我要母妃……哇,哇……” “好好好,不要,不要。乖孩子,别哭了。”云苏心疼地搂住他,如月般皎好的眉眼间尽是笑意。 第70页 “请太子、太子妃娘娘恕罪,民女先行告退。”九儿站起来就往外走,左手心里全是汗水,是失望还是绝望,连她都分不清楚。 “婆娘!”萧良辰忙追了上去。 公子策放下茶杯,冷眼投向云苏紧紧抱住孩童的身影,窈窕而美丽,嘴边泛起一丝嘲弄的冷笑,阴冷地一字一字道,“你开心了?” 云苏忿然转回头,质问地轻吼,“她没死!公子策,你骗我!” 公子策连一眼都懒得再看她,更没和她再多说一句,倾刻间,只有公子念辰止不住的哭声。 “婆娘,婆娘……”萧良辰追着九儿一路出了侯爷府才把她攥住,九儿一转头,萧良辰便看到她泛红的眼眶,不禁心疼,“你既然在意念辰刚为什么不和他相认,还装得一点都不在乎?” “你要我怎么认?我是个曾经入过贱籍的青楼女,我儿子是个世子,就算我不在意,他将来不会恨我这个做娘的给他丢人么?何况他根本不想要亲娘。”九儿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木然地说着,“刚刚公子策已经把我羞辱了一顿,那一刻我才明白六年前我们差的只是钱的多少,六年后我们差的是地位尊卑。他和儿子为尊,我为卑,你明白吗?” 她说的全是事实,萧良辰无从否认。 —————————————————————————————————— 我要出门一趟,应该是晚上回来后再更。 以什么身份(7) “不管他身份如何尊贵,你都是生他的娘,他要是以后嫌你丢人,我打断这小子的腿!”萧良辰低吼着,却明显底气不足,毕竟他一个侯爷也不够地位去揍世子。 九儿抬眼眨下酸涩的泪意,转身离去,萧良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想伸手去拉她,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沿着墙一步步走远,忽然见九儿背着他蹲下身来。 “婆娘!婆娘!”萧良辰急忙冲过去,九儿把整张脸都埋在膝盖里,只有一颤一伏的背能看出她在哭,萧良辰心疼地伸出手拍着她的背随她蹲下身来,“婆娘,好了,别哭了,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我真得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的夫君,我的儿子……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有了。他怎么会是太子……他怎么可以是太子……”她哭得含煳不清的声音从膝盖间传出来,叨叨念念地说了很多很多。 萧良辰听到她的最后一句,“我想我儿子。” 萧良辰伸手一把搂住她,她的身体很冷,冷得他心疼,“婆娘,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嫌弃你,让我会照顾你好不好?” 九儿好似没听到一般,放肆地哭着,很久很久才停下来,抬起一张哭花的脸对萧良辰摇了摇头,“不了,这地方我是呆不下去的。” 九儿自他怀中挣扎着要站起来,蹲得太久一起来头眩晕不稳地又再次被萧良辰扶住,萧良辰直着气道,“你看你现在,要丈夫没丈夫,要儿子没儿子,你还能去哪?回上阳城吗,上阳城已经被太子让给梁、东都二国,那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乡了。” 是呵,要丈夫没丈夫,要儿子没儿子…… 她季九儿活了二十多年就活出这么个结果。 以什么身份(8) “婆娘你留下来,我真得会对你好,把你妹妹也接过来,我请人给她治嗓子,好不好?”萧良辰继续游说着她。 九儿慢慢挣开他的手。 “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九儿喃喃地说道,抬起头看进萧良辰的眼里,没有愤怒没有埋怨,只有瞭然的平静,“六年来,没有人给我带过一个信,公子策是嫌弃我,他抛弃我,云苏也没有找我,你也没有……只为云苏一个眼神就能放开我手任我摔倒的萧良辰是不能真正对我好的,我也不需要。” 萧良辰急着摇头,“我有,我有找过你,那次我摔下悬崖半年以后才醒过来,当时已经是身处西郡,我醒过来就派人去上阳城找你,这六年来我自己去就有四次……可是始终没有你的音讯,我还在你娘家留了很多信给你。” 九儿愣愣地听完,她这次来西郡前有回到上阳城,根本没有看到什么信。 转念一眼,九儿又明白过来,大概当初城主那信也是公子策留给她的,为的就是让她去梁国,离得越远越好,萧良辰的信怕早被他让人截走…… “像不像小时候?”九儿淡淡地说道,“我也问过你们为什么不来找我,其实……只是我无理取闹而已。” 说完,九儿再没停顿地离开,没有再哭。 萧良辰沉默地一路跟着她走了很久很久,确定她不像是要做傻事的样子才往回走。 也许他对九儿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不是无心,只是他永远只能做一半,路也一样,只能跟一半…… 回到饺子摊前,九儿先回到暂住的秀水街,秀水街是西郡京都的贫民窟,几乎所有穷得颠沛流离的百姓全住在这里,以破木板拼搭出一间又一间的屋子。 以什么身份(9) 九儿洗了把脸,平静无波的水里映出她憔悴不堪的脸,九儿用力的揉脸,她不能让小末看到她这个样子,免得担心,她不能垮,再怎么样都要撑着,她要带小末离开这里再说。 回到摊子上,九儿疑惑地看着几张桌上都没有一个客人,只有穿着一身铠甲的男子背对着她坐在桌上,而小末一个人站在热气腾腾的锅前低着头不安地绞手指。 出事了? 这是九儿第一个闪过脑海的想法,九儿急着走过去却见那名男子是那天在山匪屋中见到的年轻将军,九儿沖他弯腰施礼后就朝小末走过去,不安地问道,“小末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有将军到我们摊子上来?” “将军?”小末看到她先是一喜,然后又愕然地比着手指说道,“那人来我们摊上一上午了,别人看到他都不敢来吃饺子,他是个将军?是不是他要收了我们的摊子?” “一上午?要是收我们摊子早收了,为什么要等上一上午。”九儿诧异地朝那男子看过去,只见他清明有神的目光一直停在小末的身边,目不游移,九儿咬咬唇,反看自己的妹妹正是豆蔻年华,相貌清秀,面容皎好……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九儿端起一碗饺子走到男子身边,“云将军,听说你在这坐了一上午,该饿了吧,不如吃碗饺子。” “嗯。”云龙随口应了一声,视线还是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小末身上,九儿从桌上拿出一双筷子递给他,“云将军,请用饺子。” 云龙这才反应过来,扫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惊愕,“你是那天那个让小世子放过山匪性命的女子。” “云将军真是好记性。”九儿轻声道,那日念辰喊他舅舅,姓云,他是云苏的亲戚,看来云家现在是飞黄腾达,即出太子妃又出将军。 ———————————————————————————————————————— 今天不更了。 我们已经完了(1) 云龙接过筷子低下头准备吃饺子,见九儿并未离开,便抬头看向小末问道,“那位是你的?” “是我的妹妹。”九儿一五一十地说道,云龙点头,有些迟疑地问道,“她……不会说话?” 云龙斟酌着不伤人的字眼,九儿微微一笑,“嗯。” 云龙勐地从桌前站起来,九儿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却见云龙双手抱拳向她作辑,开门见山地道,“本将是御林军统领云龙,今年二十有三,一直忙于军中事务尚未娶妻,今日得见令妹,便……便想娶她过门。” 习武之人不会一些文绉绉的话,九儿听得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愁,她要带小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有人向小末提亲。 “将军真是直慡,我和小末儿爹娘早亡,这种终生大事做姐姐的也不好替她作主,我会去问问她的想法。”九儿有礼地说道,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云龙见自己碰了个软钉子倒也没仗势欺人,看了一眼小末便道,“那本将改日带上彩礼再来提亲。” 说完,云龙扔下一整锭银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有钱人真是出手阔绰,九儿苦笑着拿起银子走向小末,小末还是绞着手指,一双眼不时地望向云龙远去的地方,莫不是小末对云龙也…… “他是御林军统领,姓云名龙,二十有三,尚未娶妻,对你一见倾情。”九儿半倚在灶台上揶揄得看着自己的妹妹。 小末脸上腾地生起一片红晕,手指比划得都有些扭捏,“他怎么这么大胆,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 看来妹妹也对他有意,难不成这西郡的京都她们是走不出去了么。 “他说改日会带彩礼上门提亲,看来我的宝贝妹妹要出嫁了。”九儿嘆息着,一直是自己照顾到大的妹妹要给别人照顾了。 “我才不想嫁。”小末儿比完手指又羞红着脸捶她一记,九儿拿出那锭银子放到收钱的盒子里。 我们已经完了(2) 郎有情,妹有意,九儿什么都不能做,那云龙谈吐直慡,进退有礼,而且不会仗势欺人,是个不错的男子,应该不会欺负小末儿。 只能请老天爷保佑小末儿能过平平安安的日子,别像她这个没用的姐姐一样。 “不行!” 东宫,云苏勃然大怒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旁边的宫女连忙去搀扶她,被云苏一下子推开,一身戎装的云龙闻言不禁皱眉,也站起来道,“云妹妹,你也早说过哥哥老大不小该娶房妻室,现在哥哥有了意中人你又不肯给我赐婚?” 早前他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将彩礼抬到饺子摊,季家两姐妹也收下了,爹看不起小门小户,他才想到让太子妃给他赐婚,没想一出口就遭拒绝。 “龙哥哥。”云苏刚从皇上那请安回来,一身凤袍还未褪下,凤冠下柔媚的脸威仪更甚从前,“你娶谁都行,就是不能娶季小末。” “为何?”云龙隐约也有几分气愤,却按捺着不得抒发。 第71页 “季小末父母双亡,出身低贱,还是个哑巴,一双手比划来比划去也只有她姐姐看得懂,这样你们以后要怎么相处?”云苏指出一堆,最重要小末是季九儿的妹妹,她怎么能容忍让季九儿的妹妹嫁到云家来。 “云妹妹知道得可真清楚。”云龙喜怒形于色,听到云苏这话便绷起脸,“我素来不喜欢聒噪的女子,安安静静的正好,时间长了,我自然能懂她比划的意思。” 见云龙有了火气,云苏又开始好言相劝,这样吧,龙哥哥,本宫去请皇上把十公主赐婚于你,当朝附马不比娶个哑巴强?” “你也知道哥哥是个执拗的人,认定的事就不会改。”云龙板着一张脸后退两步,单膝跪下来,“既然太子妃娘娘无意相帮,末将告辞。” 我们已经完了(3) “龙哥哥……” 云龙站起来就往外走,无理至极,气得云苏攥紧拳头,这个季九儿真是阴魂不散,自己还没去找她的麻烦,她却想凭妹妹一朝富贵。 “你去把云明给本宫找过来。”云苏使唤旁边的一个宫人,美丽的眼里尽是恨意,她绝不会再让季九儿这个阴影笼罩在自己身边。 九儿和小末把云龙送来的彩礼分送给秀水街的人,一群人对她们感激得又是磕头又是帮忙干活,九儿看看她们屋里的一无所有,不禁对小末道,“云将军送来的彩礼可不少,这么分了可惜么?” 小末坐在床头开心地摇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把刻纹精緻的小木刀递给她看,手指灵巧地比划着名,“他说他亲手做的,我有这个就行了,以后我嫁进将军府,我们姐妹也不会少吃少穿,彩礼就给他们好了。” “瞧你……这脸天天红扑扑的,比跟着我东奔西跑时好看多了。”九儿感慨地转着手里的木刀,云龙也算有心,小末又比划起手指,“这刀让我想起姐夫给你的羊脂玉。” 小木刀从九儿手中掉下,九儿急忙捡起来,脸白得像一张纸一样,这些天她刻意不去想公子策,没想到还是一点就破,一点就伤。 小末惊慌地看着她,“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还好没弄坏,不然糟塌了云将军的一番情意。”九儿挤出一抹苦笑,把木刀递还给她,“好了,姐上街去给你看看凤冠霞帔做好没有。” 小末内疚地抓住她的手,九儿笑笑推开她往外走去,秀水街上人人都因为得了小末的彩礼而兴高采烈、喜逐颜开。 蓦地九儿的步伐顿住,黑白分明的眼直直地朝前面看去,不远处一个修长的身影笔直地站着,秀水街上的破落、地上积起的污水同他一身白如雪的衣裳完全不相衬。 我们已经完了(4) 指甲深深地掐进手掌心里。 九儿屏住唿息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公子策就那样深深地望着她朝自己走过来,衣袂翩飞,白靴沾上污水,仍是静立着一动未动。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要做什么?”一出口,九儿没有好气,公子策内敛削瘦的脸没有一丝一毫表情,深邃的视线落在她脖间的红线上,“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如晴天霹雳,九儿呆呆地看着他。 他要把他们之间唯一的信物拿走,唯一的一样牵扯,绝情的干脆。 左手慢慢从脖间抽出那块玉握在手心里,九儿一咬牙扯了下来,冷讽地道,“区区一块玉罢了,还烦劳太子殿下亲自跑一趟。” 公子策抬眉,眼睫轻颤,薄情的唇一字一字吐出,“这是父皇送予我的,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玉在一个庶民身上。” 不是玩笑,只是陈述,陈述着他的事实。 他真的懂怎么伤她,九儿伸手递出羊脂玉,公子策摊开手掌,九儿手却一偏,玉自他修长的手边滑过,掉落到地上浸没在污水里,公子策看了她一眼,然后纡尊降贵地弯下腰,不顾骯脏地捡起玉,嘴边勾起比她更讽刺的笑容,“很幼稚。” 她恨不得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左手恨恨地攥起,声音从喉咙挤出来,“玉你拿走了,还不滚?” 一阵整齐响亮的脚步声传来,公子策往后略略地望了一眼,一个转身整个人藏到一面高木板后面,白皙的指尖滴下污水。 九儿愕然地看着他,紧接着就见一群官兵浩浩荡荡地挤进狭窄的秀水街,将巷子堵得水泄不通,为首是一个穿着官袍的的年轻男子,生得油头粉面,让她想起公子明脸上透出来的那种jian诈…… 我们已经完了(5) 男子一面走向她一边拿着条手绢捂在鼻子,眉头蹙得厉害,是嫌秀水街的气味难闻,九儿侧身站到一旁低下头给他们让路,男子却停在了她面前,“哎,这里有个卖饺子的季家两姐妹住在哪里?” 九儿错愕地抬起头,又打量了他一眼,“官爷找她们有什么事?” 男子翘着兰花指扇掉气味,口气狂然,“要你说就说。” 九儿并未吭声,一个官兵便拔出刀横到她面前,“不想死就说,别耽误云大人的时间。” 云大人?九儿低头看着银芒锋刃的刀,不由得抬眉看向公子策躲藏的方向,只能看到一袭白如雪的衣袍,顿了顿,九儿淡淡地道,“民女正是官爷要找的。” 男子这才正视她,端祥着她头上盘着已为妇人的简单髮髻,一脸恍然大悟,“哦……你是那个季小末的姐姐,我是云龙的哥哥云明,官拜翰林学士,今天我是来谈谈你妹妹和我家兄弟的亲事。” 原来是云龙的哥哥。 九儿扫了一眼他身后看都看不到头的官兵,道,“原来云大人谈亲事要这么大的排场。” 也不是愚知妇孺,知道他是有备而来。 云明放下捂鼻的手绢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你妹妹和我兄弟的亲事是谈不成的,我们云家世代忠烈,现当今太子妃娘娘还是我们云家的人,云龙他是御林军的统领,是朝廷重臣,身份显赫是不可能娶你家卖饺子的妹妹。” 云明的趾高气昂让九儿一个激灵,“云将军连彩礼都送了过来,我妹妹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你现在同我说这亲事不成?我妹妹的清誉怎么办?” “那彩礼是云龙私下瞒着爹娘和我送来的,这门亲我们云家是坚决不会认的,还请季夫人把彩礼退回来,好绝了那小子的心思。”云明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眼睛是看天上说的话。 我们已经完了(6) 九儿有些埋怨云龙的作事方法,她以为他家没有门户之见要正娶小末她才答应,现在看来云龙根本是想和小末私订终生。 小末已对云龙生有情意,现在拆散他们小末有多难过她无法想像。 “彩礼是云将军送的,要毁婚就请云将军亲自来同我家妹妹说清楚。”九儿毫不退让地说道,况且她们把彩礼全送了人,哪来彩礼退还。 “那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云明退后两步,排列整齐的官兵们立刻严阵以待,手中的刀剑全部亮出来。 “云大人是想仗势欺人?”九儿又看向公子策躲藏的地方,还是那一截白色的衣袂,他在,却不出来。 受她和小末恩惠的一群秀水街人早在一旁探头探脑地看了好一会儿,见状纷纷涌过来,各个拿着锅碗瓢盆地涌到九儿身边,戒备地问着出什么事了。 “云家嫌我们出身卑贱,想仗势欺人要毁婚。”九儿瞪着长得油头粉面的云明,眼珠子一转,九儿又对身旁的一群人一脸哀戚地说道,“你们快回去吧,云家要我们退回彩礼,你们快回去,大不了我和妹妹是一死,不能连累你们。” 听她这么一说,本来还有些退怯意思的人全部气愤起来了,这彩礼全分了他们,到时候不受连累才怪。 “哎,你怎么这么说话,你们两姐妹没少帮过我们,我们秀水街的人穷得什么都没有,胆还没有吗?” “就是就是,我儿子每晚都想着你亲手做的饺子!” “不就几个臭当官兵的,他们毁婚无理无由在前,我们还怕?!了不起我们去告龙门御状!” “就是就是,拼了!” …… 背抵着木板的颀长身影不禁发出一声低笑,许久不曾笑过的眼弯成月弧状,她还是这么多派不上大用场的小聪明。 我们已经完了(7) 剎那间官兵们和秀水街的百姓厮打成一团,云明一时也慌了神,他只是奉云苏的命令来毁婚,这兵还是借来的,要是闹出不必要的人命他怎么担得起。 虽然云家现在占了西郡王朝的半壁江山,但三叔说过公子策的势力正在逐渐强大起来,要小心处事好低防不备,这事要闹到太子和皇上面前,他们还不趁机削弱他们云家的势力。 云明连忙下令不可伤人,于是局势又变成徒手博斗,巷子里的顿时乱成一团,九儿不时在慌乱中踹别人一脚,然后飞也似地跑向里边,小末听见打斗声正好出来,九儿连忙扑向前抓住她的手臂,“小末儿,你快走,要么去找云龙,要么到侯爷府找萧良辰。” “怎么了,姐?”小末儿不解地比着手指着。 “没事,就是那些官又想来查封秀水街这个贫民窟,打起来了,你先避避。”九儿只能瞒她,小末儿反过来抓住她的手,“那姐跟我一块走。” “姐不会有事,快走。”九儿拉着小末儿踩过被打趴下的官兵身体从混乱中躬着身子像虾子一样走出去,云明一声大叫,“别让季家姐妹跑了!” 顿时一群官兵全朝她们沖了过来,九儿把小末推到巷子墙上,自己则站在她面前挡着,几只粗壮的手臂同时揍向她,九儿害怕地低下头,就听到一声焦急的大喊,“住手!” 大家全部往巷口处看去,九儿却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那扇木板后面的人,然后失望地闭上眼。 “大哥!”云龙驾马横冲直撞地跑进巷子里,翻身下马就踢开挡在九儿姐妹前面的官兵,几下就把几个官兵全打飞出去,然后几步走到云明面前,“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们已经完了(8) “你还有脸说,我们云家就没出过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云明一脚踹开旁边趴着的身体,又拿出手绢扇风,“我是来给你退婚的,没想到越弄越乱,你赶紧地给我过去把婚退了,省得我不能在太子妃娘娘和爹娘面前交待。” 第72页 九儿的腰上突然缠上两只手,往后一看,是小末害怕地搂紧她。 “谁说我要退婚!”云龙大发雷霆,又看一眼身边的官兵,“大哥一个文官哪来的兵,是不是太子妃指使你的?我真是不明白,我不过是要娶个妻子,你们一个个都多加阻拦,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为个低三下四卖饺子还想跟太子妃反目不成?”云明气得口不择言,云龙倏地拔出剑,“大哥,我不想我们兄弟反目,你带着你的兵现在就给我走,以后也别再来这里,不然我们今天就闹到皇上面前去。” “饭桶!”云明啪地一巴掌甩到他脸上,“我这就去回禀太子妃,看你有什么好果子吃!” 云明没捞到一点便宜,气乎乎地率着一众官兵离去,云龙这才收回剑朝九儿他们走过去,九儿拉出身后的小末,小末刚才估计也听得差不多了,九儿质问云龙,“云将军,你并未同家人商量过就送彩礼过来?” 云龙有礼地弯腰作辑,“此事是我办得有欠妥当,但我是真心疼惜小末儿,不管出什么事,我也一定会娶她过门。小末儿,我们出去谈谈好不好?” 云龙摊开手,小末咬着唇看看他,又看看九儿,最后把手信任地交託到云龙手里,云龙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向九儿道别后就带着小末策马离去。 九儿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习惯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间,却只摸到一片空空荡荡,心中不由一凉。 云龙摊开手,是要紧紧抓住小末的手。 公子策摊开手,是要同她彻底断绝关系。 我们已经完了(9) “哎哟,我的娘哦,这乱成这样,可要怎么收拾。”一个抱怨的声音传来,九儿转过身一看,狭窄的巷子里一片狼籍,什么破旧的家具全因打斗倒了一地,还有衣裳全浸到污水里,凌乱得惨不忍睹。 “王六婶,我帮你。”九儿内疚地说着走过去,是她把大家牵扯进来的,左手拎过一个木桶,舀起地上沉积的污水,再吃力地拎起来往巷口外走去,所有的重力全压在左臂上,压得她走路都一深一浅。 右手突然被人攥起,九儿一抬头便看到公子策愠怒的脸,心中一悸木桶从左手掉下来,一桶的污水全倒在脚上,一双绣花鞋剎那浸满污水。 “你还没走?”九儿怒气腾腾地瞪他,想抽自己的右手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公子策整个身子挡在她面前,投下一层阴影,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攥住她的手用劲掐住,见她没有丝毫痛色,气息不稳地低吼起来,“你这只手是怎么回事?你右手怎么了?” “你管我!放手!”九儿抽不掉,只能恨得干瞪眼,他凭什么一脸质问地看着她,他都跟她撇得一清二楚了。 公子策的手一分都没有松掉,阴沉的眼里迸she出怒意,“季九儿!你给我说清楚!” “废了!”九儿大吼着回过去,盯着他愠怒的脸大声道,“我的右手废了,你满意了?还不放手!” 公子策的眼里清晰地掠过震惊,手更加用力地攥住她的手腕,所有的怒气一下子发泄出来,“你连照顾自己这点本事都没有!你不是看着挺能耐的么,居然还把自己弄伤弄残,自己的手都能废?!季九儿你怎么蠢成这样!” 我们已经完了(10) 九儿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听他吼道,喘着粗气伸出左手就想打他,公子策瞪着她脸不偏不倚,手快扇向他的脸时九儿还是无力地放下来。 “为什么不打?”公子策反问,有种咄咄逼人的味道。 “公子策,我们已经完了。”九儿一字一字咬着牙说出,“你气成这样做什么?如果你没有费尽心机抛弃我,我的手会废掉吗?现在你抛弃了我,就别来装出这样一副嘴脸!我看着噁心!” 公子策削瘦的脸瞬间惨白无色,眼眸黯淡无光,手指一个一个松开,她的手便垂落下去。 他的样子……让她觉得受伤。 可是他怎么会受伤,他凭什么会受伤,她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全部是他造成的,他有什么资格受伤。 九儿又蹲下身开始舀地上沉积的污水,被冷水浸透的双脚让她一直冷到心里,一瓢瓢舀进木桶里,只顾做自己的事再不去管他。 身边的白袍晃了晃,九儿抬起脸望着公子策背影渐渐离去,一双白靴早被污水染得污浊不堪,一只手里挂着那块圆润的羊脂玉,红线一圈一圈绕过他白皙的指间,有种妖冶的美。 他的背影有些微晃,九儿几乎想出声唤他,嘴张了张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任由他一个人离去。 收拾好秀水街的污水,九儿同旁人说了一声便只身来到光鲜亮丽的侯爷府,萧良辰这些日子因九儿的出现而变得愁眉不展,当年的事其实他一直有愧于她,现在九儿落得一无所有,他有很多责任。 “让我认小末做义妹?”萧良辰想都想不到法子来帮她,九儿却亲自上门来求他帮忙,萧良辰心中的结一下子解开来,开心得直点头,“成,一句话的事,小末人呢?我现在就命人去准备香案结拜。” 我们已经完了(11) “你怎么都不问我是怎么回事?”九儿对萧良辰的一口应承有些无奈,接着她便把云龙和小末的事说了出来,才道,“云家嫌我们门户低微,若是小侯爷的妹妹也算配得上他们云家了。” 这是她刚刚在秀水街萌生出来的想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变成苦命鸳鸯,不管有什么法子,她都要试一试才成。 花园里百花绽放,芳香肆意,萧良辰听到她的话却是脸色大变,“你说云苏的堂哥看上小末了?那云苏怎么会同意,以她的性子一定会从中作梗。” 萧良辰的脱口让九儿不解地拧眉,想起刚刚云明云龙两兄弟说的话,也提及云苏…… 九儿疑惑地问道,“云苏为什么要从中作梗,她也会嫌弃我妹妹出身低微吗?我们六岁时就一起在女儿楼里生活,她不会是嫌贫爱富的人,更何况我与她也算是好姐妹……” 虽然念辰被云苏教成那样她很不满意,连带着跟云苏说话都有几分刻意的针对,可她能怪云苏什么,云苏也许是因为念辰是她的儿子所以才溺爱,又不是打骂她的儿子,她根本没立场去怪云苏。 “婆娘,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萧良辰从石桌边站起来,烦忧地双手叉住腰,“云苏她……” “云苏她怎么了?”九儿仍是不明就理。 萧良辰烦燥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他要怎么说,说他曾经为了云苏一句话就帮动云苏做事,就是云苏让他差点杀了她的儿子,他的干儿子?!这要九儿怎么承受…… “侯爷,这位姑娘说是季姑娘的妹妹。”侍婢领着一个清秀的少女步入花园。 九儿急忙转过头,小末便一下子朝她扑过来,头靠在她肩上,纤瘦的身体剧烈地起伏着,九儿焦急地抬起她的脸,小末红着一双眼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指比划在她面前比划出一句话。 “姐,我不嫁云龙了。” 九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 为了庆祝本文突破400的数字,所以我决定……我去休息一下。 我们已经完了(12) “怎么了,小末儿,是不是云龙同你说了什么?别哭,跟姐姐说。”九儿捧起她的脸,小末儿哭着看了旁边的萧良辰一眼,萧良辰识趣地欠身离开。 九儿莫名地看着她,小末擦擦自己脸上的泪坐到九儿身边比划手指,一脸严肃地看着九儿,“姐,云苏是个坏人,她不是个好人。” “什么?”九儿错愕地睁大眼,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来跟她说云苏…… “那一年小腊在山洞里给我餵了哑药,她不敢杀我,就把我放在山洞里,就算我不死也一辈子说不出那天的事,我怕你担心才一直不告诉你。” 小末的话让九儿震惊得无以覆加,那个小腊居然给小末下哑药,一股火从胸腔烧起来,早知道她就该让公子策那时多揍小腊一顿,她和小末一辈子都在想开口说话,小腊居然…… “从那以后我常常做噩梦,我老看到云苏拿着刀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那刀子上滴着血,我好害怕……”小末连比划手指都开始颤抖。 九儿担心地搭在她臂膀上,“那只是做噩梦,原来你做噩梦这些年听我说起云苏才会那么怕?” 小末拼命摇头,急迫地比着想要把所有的事说清楚,“其实我在厨房外院的一面墙后看云苏和小腊拉拉扯扯,小腊不肯接云苏手里的药,云苏就……云苏就……” 小末想起以前的事唿吸都难过起来,苍白没一点血色的脸开始不停地冒冷治,九儿焦急地追问,“云苏就怎么了?” 下药?难道那堕胎药是云苏指使小腊的,怎么可能…… “她把小腊的手按到墙上,用刀子去切小腊的小手指。”小末一双眼惊恐地看着她,手指已经颤抖得不行,“我好害怕,我躲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我看到小腊去反抗,云苏说要是小腊不帮她,她就去害小腊的父母……小腊哭着答应,云苏就答应事成后会善待小腊的父母……后来……” 我们已经完了(13) 小末全身颤抖得厉害,九儿皱着眉好不容易才分辩出她比划出的意思。 “后来我就看着云苏一点一点切下小腊的小手指,说这是教训……姐,我好怕,我当时真得不敢动,我看小腊都痛昏过去,云苏去掐她的人中她才醒过来。”小末发抖地抓住已经完全惊呆的九儿,然后比划,“我后来又去厨房想知道云苏要小腊下什么药,可我被小腊发现了,就被她抓到山洞里。” 九儿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僵硬,小末一边哭一边比划手指,“姐,我吃了小腊的哑药就把那天的事给忘了,可我一直做噩梦,一直做……我不敢和你说。” “怎么可能。”九儿不敢相信,喃喃地回想着以前,“云苏连我捡别人银子都会站出来指责,她那么正义,她怎么会做这么残忍的事,她怎么会害我!” 第73页 最后一句九儿几乎咆哮出来的,小末哭得更难过,手指更加比划得飞快,“是真的,姐,小末儿不会骗你……云苏真得不是好人,她要害你,害当时还在你肚子里的念辰。” 九儿只觉得背嵴一阵阵地寒,寒得她心冷。 小末又开始比划手指,“云龙刚告诉我他是云苏的堂哥,云苏是太子妃,我想起晚上做的噩梦人一急就把所有的事都想了起来……姐,我不能嫁给云龙,我不能嫁云家的人,云苏是我们的仇人啊。” “别说了……别说了……” 九儿难受地垂下头,左手五指深深地陷进自己的发里,脑袋里昏昏作响,根本接受不了小末说的话。 她认知的世事,她认知的云苏,不是这个样子,绝不是这个样子…… 我们已经完了(14) 小末泪眼朦胧地环住九儿的身体,想给她汲取一丝温暖,九儿推开小末的怀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小末儿,你让姐好好静一下。” 小末湿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失魂落魄地离开,想要追上去却见一个侍婢跑过来,“季二姑娘,侯爷要奴婢来同你说一声,云龙云将军请求相见。” 小末不禁又掉眼泪,却是决绝地摇头,侍婢只好离开,小末哭得趴倒在石桌上,任凭园内花香引蝶。 当夜西郡京都下了一场大雨,雷雨交加,九儿和小末没能回去秀水街,只能住在侯爷府。 为了小末,萧良辰不让云龙进府一步,而云龙就死犟着站在侯爷府外,在倾盆大雨中一直站着,没人去管他。 门窗也阻隔不了外面磅然的风雨声,九儿坐在梳妆柜前,烛火摇曳,铜镜里模煳地映出她的脸。 “九儿,在女儿楼里你是云苏最好的人。” “你以后要常来公子府,这里我谁都不认识,九儿你要来……” 孩堤时的事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天,还有她们最喜爱吃的糖葫芦,仅有一串的时候你吃一颗,我吃一颗…… 想到九儿都会忍不住想微笑,那时候她们那么开心。 “云苏真得不是好人,她要害你,害当时还在你肚子里的念辰。” “姐,云苏是我们的仇人啊。” …… 她根本不敢相信小末儿口中切人手指的人,是她记忆里那个喊着是好姐妹的云苏……是小末儿看错了,亦或这又是一场小末儿的噩梦,云苏不会害她,云苏为她挡剑,云苏在她面前被马压断腿,种种……从来都是她欠云苏的。 她和云苏同一天卖进女儿楼,自小彼此相扶着一起长大,云苏是那么善良,那么温柔,怎么会去害她,怎么会…… 我们已经完了(15) 一整晚,九儿听着外面的雨声没有阖过眼,清晨,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萧良辰一脸惊慌冲进房门的时候,九儿还是维持昨晚会在梳妆柜前的姿势没有改变。 “婆娘……”萧良辰妖美的脸上有些苍白,迟疑地向前抓过她的手要拉她走,九儿枯坐一夜腿早就麻了,被这么一拉整个人都跌坐到地上,萧良辰连忙扶起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腿麻。”九儿一边揉着腿一边问道,“大早上地你找我有什么事?” 萧良辰昨天在花园的欲言又止,怕是也对云苏的所作所为也有了解,想了想,她还是没问出来,她有多怕听到和小末儿口中如出一撤的话。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马车我已经准备好。”萧良辰又急着拉她往外走,想想又停下来担忧地看着一脸莫名的九儿,“婆娘,你答应我,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伤心。” 心中一惊,九儿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不好的预感愈来愈浓烈,“出什么事了?” 萧良辰重重地唿吸着,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小末她……出了点事。” 九儿顿觉脚下一软,萧良辰忙伸手搂住她,九儿追问,“小末儿怎么了?她怎么了?她不是在这府里歇下的吗?” “我听侍候小末的丫环说她一夜未眠,一直望着府门的方向,后半夜的时候,小末冲出府和浑身湿透的云龙搂成一团,然后就跟着云龙策马离去……”萧良辰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云龙对丫环说只是出去走走,丫环就没来禀报,直到近天亮才发觉不对劲。” “那后来呢?”九儿看出他眼里的话意未尽。 萧良辰从墙边拿起伞一手搂着她支撑她疲软的身体一手撑伞遮过她的头顶走入小雨中,“我派了下人们满京都去寻了,现在就是带你去找她……你别太急,你记着,无论出什么事我萧良辰都给你撑着。” 我们已经完了(16) 萧良辰的语气让九儿敏感地察觉到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竟是这副画面。 小末儿湿漉漉的身体倒在云龙的怀里,云龙跪在恩隆桥上,一脸麻木地死死抱着小末,小末的脸没有一丝血色,脸斜靠在他的肩上,双眼紧紧闭着,闭得好像再也不会睁开来一样。 脑子里空白一片,九儿呆呆地转头睨向萧良辰,声音都是僵硬的,“小末儿怎么了?” 萧良辰不由得别过脸,不忍说出来。 九儿勐地冲到云龙面前,伸出左手去推云龙,奈何云龙纹丝不动,身子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是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小末。 九儿去抓小末的手,却只抓到一手冰冷,如死的冰冷。 “我妹妹怎么了,啊?!”九儿更加用力地去推云龙,嘶声力竭地在雨中咆哮,“我妹妹怎么会变成这样,云龙,你告诉我啊,是你把她带走的,你怎么把她变成这样……” “她落水溺死了。”云龙木然地打断她的声音,双手更加拥紧怀里的人,小末儿身子太冷了,太冷太冷,怎么捂都捂不暖。 落水溺死了? 他说谁死了,小末儿?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小末儿? 不会啊,不可能啊,昨天小末儿还在花园里抱着她,身上的温度那么真实暖和…… 他在胡说什么,小末儿是不会死的。 萧良辰忧心地把伞又撑到九儿面前,一手去擦拭她脸上的雨水,“婆娘,人死不能復生,别太伤心了,小末的后事还要等你来处理,你得撑着。” “为什么连你都说我的小末儿死了?”九儿吶吶地抬起眼,极力想从他那双狭长的眼里找出一点希望,可那里只有担忧和悲伤,清楚地不得不让她清醒。 是真得死了? 她的小末儿…… 九儿转过头,雨稀稀落落地落在云龙和小末两人身上,视线落在小末垂在身上的双手上,九儿只觉眼前一黑,人就栽了下来。 —————————————————————— 啊啊啊啊,我的小末儿啊啊啊……今天更新结束。 要么让我死(1) 小末儿自小便喜爱笑,不管日子过得多难,她嘴边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容,很甜很很甜,能扫清所有人的烦恼。 小末儿被她拖过婚嫁的年龄,一年又一年,她才遇到一个意中人,她才拿着那把小木刀要嫁人…… 小末的丧事是在侯爷府办的,以侯爷义妹的名义,侯爷府四处挂上白绸,一片肃穆森冷,小末穿着象徵富贵荣华的上好寿衣,一个人冷冰冰地躺在上好的棺木里,纸钱不停地有下人往聚宝盆里丢着烧着,烟薰得每个人都想掉眼泪。 九儿清醒过来后萧良辰已经把什么都布置好了,她只是穿上一身白色麻服跪在灵位前,看着牌位上冷冰冰的字眼,看着满桌的贡物,看着下人们烧着纸钱…… 换上一袭黑衣的萧良辰捧着一盘点心走进来在她身边蹲下,将她挡在脸上的一缕发勾到耳后,说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吃一点,晚上还要守灵你怎么撑得下去。” 九儿怔怔地抬头盯着牌位,眼睛是红的却没有眼泪,也没有表情,木然如死。 “婆娘,你别这样。”萧良辰看她这样心里憋得难受,丈夫休弃她,儿子不在她身边,现在连唯一的至亲都死了,他真怕她撑不下去做出什么傻事来。 “小末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九儿突然开口,嗓音低哑干枯,“她这辈子最大的想望就是能说话,可到死……她都没能开一次口。” “婆娘……” “昨天我陪着她就好了,她突然想起所有的事心里不比我好受,我要是陪着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九儿吶吶地说道,看得萧良辰一阵心疼,只听一个下人匆匆跑进来,“侯爷,御林军统领云龙云将军前来拜祭。” 要么让我死(2) “让他滚!”不听这名字还好,一听这名字萧良辰顿时气得大吼起来,“他还有脸来拜祭?要不是他带小末走,小末能死吗?!” 下人被萧良辰的火吓了一跳,正要离开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让他进来。” 萧良辰错愕地看向身边的九儿,见她一脸坚定便道,“让他进来做什么,堵得你心里难受?” 九儿还是坚持,萧良辰拗不过她,气燥地朝下人一挥手,“让他滚进来!” 云龙褪下一身铠甲戎装,换上一身素白的常服一进来便跪倒在蒲团上,头磕在地上久久都没有起来。 九儿撑着地艰难地站了起来,拖着麻木的双腿走到云龙面前,萧良辰上前便掰着云龙的肩让他跪直,让他的视线正好看到小末的牌位。 九儿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云龙悲戚到死气沉沉的脸,手指向牌位,“云龙,当着小末儿的面,你告诉我,小末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云龙坚壮的身子颤了下,缓慢地说出来,“溺水死的。” “啪——” 九儿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云龙被打得转过头,萧良辰愕然地看着九儿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有了浓烈的恨意,“云龙,我再问你一次,小末儿是怎么死的?” “溺水死的。”云龙的答案没有丝毫改变。 九儿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几番下来云龙的右脸已经被打得通红,不薄不厚的唇边滴下血,饶是如此,他还是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打他。 第74页 “云龙,你有什么资格来这拜祭?你连替小末儿伸张正义的想法都没有,你还是不是男人?!”九儿沙哑地低吼起来,不是愤怒,是不甘,替小末儿不甘,替小末儿不值。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云龙眼里微微汇露出一丝紧张,萧良辰也是疑惑地看着九儿。 要么让我死(3) 九儿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慢慢握紧,一字一句说道,“云苏这个名字还是我教小末儿的,一只手摊开,另一只手握紧成拳,就好像天上的云捲云舒……” 萧良辰震惊地睁大眼,然后勐地跑到棺材前,小末脸色平静地躺在里边,宛如忘却世间一切忧愁,可她左手摊平,右手却死握成拳,替她换寿衣的丫环也说过怎么都松不开她的手。 “难道说小末是被……”萧良辰连那个名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突然凉了,凉得彻底。 云龙再禁不住身形连晃两晃,绝望地闭上眼,嘴唇颤抖地说道,“斗不过的,斗不过的……” 九儿勐地转身面向小末的灵位,声嘶力竭地喊道,“小末儿,你看清楚了吗?这个男人有多懦弱,他连给你报仇都不敢……今天姐姐替你作这个主,同他毁婚,姐姐要你死都不带着这个男人未婚妻子的身份!” 云龙惊呆地抬起头看向她,“不要,季姑娘,我同小末儿是两情相悦。” “给我滚啊!”九儿大吼出来,云龙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萧良辰冲过来就把他拎了出去,云龙被小末的死弄得伤心欲绝,根本没有气力与萧良辰抗衡,只能被他拎出门外,再接近不了小末儿一步。 云龙被拎出去九儿的眼泪才掉下来,身子瘫坐到地上,“小末儿,姐对不起你,还以为这种人能託付终身。” 萧良辰说不出任何劝慰的话,云苏、云苏,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又是…… “太子、太子妃娘娘前来祭拜。”一声嘹亮的声音传来,萧良辰同九儿同时转过头看向门口。 要么让我死(4) 公子策同云苏一身素服相携而进,身边没有跟着宫人,灵堂里下人纷纷下跪,萧良辰看了一眼九儿没有动,便也没有下跪行礼,要受罚就一起好了。 公子策幽深的目光落在萧良辰身旁那一抹瘦得能被风吹走的身影上,身旁的云苏以手肘抵了抵他,公子策收回视线冷漠地同她一起走到灵位前,接过下人手中准备好的香鞠了三躬算是祭拜过。 “太子妃娘娘这样做是不是觉得心安理得多了?” 一个语气尖锐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公子策有些愣神地往旁边看去,只见九儿正抬着头一眼不眨地盯在云苏身上,嘴边有着冷冷的嘲讽,她语气里的尖锐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似个陌生人一般。 云苏也是一愣,随后弯着一双噙水的眸眼走到她面前,弯腰牵起九儿的手拉她起来,“九儿你说什么呢,我刚刚得知小末儿去世便同公子策匆匆赶来,小末儿是你从小照料到大的,我知道你心里难免悲伤,可一定要保重身体知道吗?” 九儿冷冷地看着她,她的脸孔很美丽,柔软而娇弱的,声音也是柔软的,像化开的一滩水一样。 萧良辰看着云苏作戏的脸没由来得一阵不耐烦,站起来伸手便把九儿拉到自己身边,没好气地对云苏说道,“成了,你们祭拜也祭拜过了,早点回吧。” 云苏埋怨地睨了他一眼,又上前抓着九儿的手臂将她拉过来,抱怨道,“我们姐妹多年不见说说怎么了,再说小末儿刚走我也想陪陪九儿。九儿,其实我本来想带小世……念辰一起来的,也好陪陪你,可宫人说灵堂晦气重,怕过给念辰,我就没忍心,你可千万别怪我。” 九儿始终一言不发,漠然地看站云苏善良到令人动容的话语,左手自袖里摸到一柄匕首就朝云苏刺过去,一只修长的手擒住了她。 要么让我死(5) “啊……”云苏吓了一跳,惊吓地往后退去,“九儿你这是做什么?” 九儿顺着攥自己手腕的手抬起眼,却看到公子策冰漠如冰的脸,以及那双黑眸里的深不可测。 刚刚季姑娘是要刺杀太子妃娘娘?一众下人全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朝旁边闪躲。 “婆娘……”萧良辰也被九儿的举动吓了一跳。 九儿用力想挣扎出自己的手,奈何根本敌不过公子策的手劲,九儿紧紧握着匕首还想挣扎,公子策蓦地松开手,九儿一得到自由又看向旁边一脸吓到的云苏。 公子策白皙的手指倏地包住她的匕刃,所有人都惊住了,九儿呆呆地看着鲜血自他指间延下,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良久,九儿的手松了开来,公子策这才放开手任由匕首掉落到地上,摊开被血煳了的掌心,看着她冷冷地说道,“她是太子妃,你不能动她。” 他为什么不直接说云苏是他的人,所以她动不得?他宁愿自己受伤都不让她伤害云苏一丝一毫? 见她不说话,公子策垂下手,由着鲜血滴落,眸光深邃地盯着她的眉心,“你不该是做这种事的。” 公子策又看了一眼萧良辰,“管好你府里的人,我不想出了这个门后就听到不必要的闲言闲语。” “知道了,千岁爷。” 公子策警告似地睨向在灵堂里的几个下人,然后拉着面容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铁青的云苏不由分说地离去。 他们一走,萧良辰就抓过九儿的双臂迫使让她面向他,担忧而焦急,“他们已经不是上阳城的老百姓,他们现在贵为太子、太子妃,有权有势,若不是公子策刚才有意相保,你就要和你妹妹一起入殓了。” 要么让我死(6) “要是能替小末儿报仇,死又何防,难道我现在还有什么指望吗?”九儿反问道,“你也说了,她现在贵为太子妃,出了这个门,以后我还有什么机会报仇?” “我知道小末的死你很难受。”萧良辰担心她走到绝路,一骨脑地说道,“云家现在占着西郡的半壁江山,朝野上下遍布云家的人,公子策斗了六年都没能把云家连根拔起,云龙、我包括公子策都动不得云苏,你明不明白?” 九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沙哑地说道,“那是因为你们都有顾忌,而我,已经没什么顾忌了。” “婆娘,为什么你就听不进去我的话呢。”萧良辰气得双手叉腰,视线落到地上带血的匕首上不禁道,“还有,你没事藏把匕首在身上做什么?” 九儿踱步走到灵位前,“本来是给我自己的。” 她果然有这种走绝路的心思,萧良辰吓得忙一脚踢开地上的匕首,好像这样她就不会再做傻事了。 “可我看到云苏,看到她还和以前一样说着贴心的话,还给小末儿上香,我受不了,我绝对不会让小末儿死不瞑目。”九儿又转过身,漠然地看进萧良辰忧虑的眼里,“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云苏是怎么样的人吧?” 闻言,萧良辰内疚地垂下头,他其实也不懂,是不是早点让九儿知道真相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呵。”九儿冷笑,却没有半点笑容,“原来只有我蒙在鼓里。萧良辰,你喜欢她什么?事到如今,你还喜欢她什么?” 萧良辰妖冶的脸没有血色,人走向小末的棺材,一手搭在棺木上悽然地看着她问道,“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能喜欢她什么?” 九儿怔怔地看着他,有些懊悔地低下眼,一字一字从唇中发出,“对不起。” 她不是不知道萧良辰自小就把云苏看得比自己都重要,她何必迁怒于他。 要么让我死(7) 三日转眼而过,萧良辰准备送小末出殡,下人们要钉上棺木的那一刻,九儿突然从灵位前站了起来,厉声道,“不能出殡!” 所有人都呆住,全朝侯爷府的当家人萧良辰看过去,吹吹打打的闹声也倏地终止。 “这是怎么了?” “时辰到了不出殡多不吉利啊。” “就是,这女人以为她是侯爷府的主人不成,什么事都由得她作主?” …… 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如此云云。 萧良辰有些纳闷地走到她面前,三天有没有阖过眼,三天没有正正经经吃饭的九儿整个人明显虚脱了几分,眼都凹了进去,“婆娘,你想做什么?” “我听说西郡的有钱人家都会买一种毒粉洒在尸体上,使得尸体不会腐坏。”九儿一把解下身上的麻服扔到地上,神色肃穆,“大仇未报小末儿绝对不能入殓。” 到底是哪个嘴碎的下人告诉她这些的。 萧良辰咬牙切齿地想着,把一众下人全部遣出灵堂,才劝解道,“我说过你报不了仇的,你跟云苏现在的身份是天差地别,她有整个云家撑腰,你拿什么跟她斗?婆娘,你留在这里让我好好照顾你好不好?云苏她多行不义,不会有好下场的……” 九儿静静地看着他,“你那么喜爱她都能说出这样的话,何况我和她是不共戴天之仇。” “婆娘!”萧良辰大声喝道,恨不得钻到她脑袋里掐灭她这种悲伤过度的想法,耐着性子道,“入土为安才是对死者的尊重,难道你想让小末儿死都死得不安生吗?” “我要她亲眼看着我为她报得大仇。”九儿的坚持让萧良辰气得不住跺脚,“不管如何,婆娘,我有责任照顾你,我不会由着你乱来。”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跟云苏斗,云苏要弄死她简直亦如反掌。 要么让我死(8) 灵堂里安静须臾,九儿才慢慢说道,“云苏能弄死小末儿,有一天也能弄死我,难道我躲在你这儿就万无一失吗?” “这……”萧良辰被说得哑口无言。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我放手一博,就算我死了下到黄泉也对小末儿有交待。”九儿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她退不得,只有前进。 萧良辰还想阻止,“可是……” “要么让我报仇,要么让我死。”九儿斩钉截铁地说道,字字铿锵。 话都说到这么绝的份上,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她已经铁了心,曾经在女儿楼里看似相互扶持的姐妹居然走到这份上……云苏,太不知珍惜。 第75页 “那你想怎么做?”知道做什么都阻止不了她,萧良辰只剩下满腔无奈。 “我要去告龙门御状。”九儿攥紧身侧的衣裳做下决定,萧良辰一听便拧眉直摇头,“你疯了不成,云家势力庞大,你以为告御状就能告倒她?” “我不告云苏。”九儿苍白虚弱的脸上散发出坚韧而算计的光芒,“我要告当朝太子。” “你说什么?!”萧良辰惊得踉啮退步,他脑子一向简单直慡,压根就猜不透她这颗脑袋瓜子里想的是什么,“你要告公子策什么?你要想见皇上的话我可以为你引荐。” 九儿摇头,“我是要把事情闹大。反正我已经豁出了,成不成在此一举。” 她根本是去送死! 萧良辰被折腾得头昏脑胀,“你知不知道告御状要是回不了头,到时别说我,就是公子策也保不住你!” “他那样一个冷血心肠的人怎么会保我?”九儿冷嗤一声,对公子策她除了失望就是绝望,一个抛弃她负心于她的人,她怎么相信? 无论到什么时候,她能靠的只有自己,她再清楚不过。 要么让我死(9) “我也不想连累你,你帮我买到毒粉就把小末的棺材运出侯爷府,省得晦气。”九儿说着就要往外走,手腕被萧良辰一把抓住,九儿回头看他,萧良辰如她意料中一般义正词严地说道,“我萧良辰怕什么连累,好,我帮你,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帮你。” “你帮我什么,帮我斗云苏吗,怎么可能。”九儿苦涩一笑,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就算看在小末一命的份上,我也该帮你。”萧良辰说得比她更加苦涩,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做下自己的决定,“到那一天,不管是你死还是云苏死,我萧良辰都以死相陪。” “萧良辰……”九儿错愕地看着他,他怎么会下这样的誓言,如果是这样,她还不如不要他相帮。 萧良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心,有一丝心疼的暖意,“婆娘,若事态不好,你能抽身而退的时候就退,小末再想你为她报仇,也不会希望你出事。” 九儿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眼泪不自禁地滑落眼眶,嘴边翕张,无声地说着对不住…… 龙门御状是皇宫门外摆的一面大鼓,百姓称它为龙门鼓,专为天下有冤无处诉的百姓所设,只是告龙门御状的百姓须走过赐恩路,跪过谢恩板才能入朝堂见到当今皇上。 赐恩路是碎碗碎瓷片铺成的十尺长路,告状者须光足走过以示诉冤的决心。 谢恩板是以一千绣花针插于蒲团上,告状者须跪过以谢龙恩。 九儿击鼓鸣冤之时正是文武百官上朝的时候,天还不是大亮,百官三三两两地入宫,皆站在朝堂长坤殿外看着一个身体孱弱的女子一脚一脚走过赐恩路。 到走完,赐恩路洁白的瓷片中间已经拖出一条细长的血路,而那面无血色的女子如柳一般摇摇欲坠,当今明陵王的义子萧良辰小侯爷上前搀扶才没至于让她当场倒下。 要么让我死(10) 百官们见状都没马上步入朝堂,都想看这女子会不会再跪谢恩板,告御状的先决条件太过严苛,所以古往今来,若非有大悲大惨之事是不会有人来击龙门鼓鸣冤的。 两个宫内侍卫抬着谢恩板朝着长龙玉阶下摆下,长坤殿前的人越来越多,有文武百官,有闻讯而来看热闹的宫人、太监、侍卫…… 萧良辰搀扶着她一步一个血印地走向谢恩板,一手拭去她脸上的冷汗,“我们回去吧,你这么拼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谢恩板一跪,你还怎么撑得住。” 九儿正要说话,抬起头便见长坤殿上的横廊正沉步走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黄袍加身尊贵无比,只听一个太监尖亢的声音大声传报,“太子殿下到!” 文武百官纷纷往过身朝一走走来的人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子策低眸挡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眉微微蹙起,“这么多人都站在外面做什么?” 为首站着的中年人云晌云首先站了起来,指着殿下道,“太子刚刚没听到有人鸣龙门鼓申冤吗?那女子已经走过赐恩路,现在要跪谢恩板,着实是毅力过人,以往有几个汉子都撑不过去晕在当场。” 公子策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即使隔得那么远,他还是一眼就看到她眼里的怨恨,公子策下意识地伸手,伸出手的那一剎那,那抹纤细的身影用那样恨得彻骨的目光遥望着他,双膝毅然跪了下去。 “啊——” 震人心肺的惨叫在长坤殿外响起,悽然至极,群鸟拍翅而飞。 他早知道她的爱恨太过浓烈,小末死了她不会甘心默默呆着,可为什么要选这种极端的方式。 公子策脸色转白,一只手僵在半空很久很久。 要么让我死(11) 天色渐渐转亮,早朝结束之时九儿和萧良辰才被宣进长坤殿,九儿屈下疼得钻心的膝盖跪倒在殿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平身。”一个略显苍迈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 九儿微微抬起只见龙位上坐着一身玄色龙袍的老人家,头髮渐已稀白,双手几乎是搭在扶手上才能支撑着坐正身体,身边几步之遥笔直地站着公子策。 公子策同皇上是有几分相像的,但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公子策太过阴邪,而这位年近古稀的皇上却是……太过中庸,平平淡淡的脸上如民间形容的一样,没有什么主见。 虽然皇上让平身,九儿也没敢站起来,站起来了她也站不稳,还不如跪着,皇上随意往百官左首挥挥手,“云晌天,朕有些乏了,你来。” “遵旨。”云晌天是云家最荣耀的一个官员,助公子策夺下太子之位后就从一名尚书直封右丞相,官拜二品。 云晌天走到九儿面前,她已经按规矩换上一套崭新的衣裳没有污染圣目,可鲜血还是止不住地从膝盖间慢慢渗出来,云晌天看了连连嘆息,中气十足地问道,“小女子,你有何天大冤情要告龙门御状,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九儿看了一眼身旁的萧良辰,萧良辰朝她示意地颌首,九儿忍住身上的疼疼哑着声音说道,“民妇季氏,乃上阳城人氏,今年二十有二,民妇今日要状告当今太子殿下,告他薄情寡义休民妇下堂,民妇要讨还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朝堂里顿时譁然一片,连微眯着眼假寐的皇帝都睁开了眼,饶有兴致地望向殿下,云晌天闻言大声喝道,“无知民妇,你可知无凭无据是为诋毁他人。” 要么让我死(12) “云晌天,让她说下去。”皇帝明显对这个御状起了兴致,又挥手让云晌天退回原位,扭头看了一眼公子策,公子策便退到殿下在九儿的右侧跪下来,一股冷冽的气息弥散开来,冷得近乎窒息,九儿差点说不出来。 萧良辰自怀中拿出东西给她,九儿才恍过神来,接过来举过头顶,“回皇上,满朝上下皆知太子十二岁离宫,后于上阳城长大成人。民妇是太子殿下在上阳城娶的结髮妻子,这里边有太子和民妇的婚书,上面有太子的印鑑,还有官府的官印,请皇上明查。” 连婚书都有就不是空穴来风,朝堂上的官员真正地骚动起来,一个太监匆扩走下来拿过东西就递到皇上面前,皇帝翻开端详一眼便望向公子策,“太子,她说的可属事实?” 九儿连头都没有转过去看他一眼,是不屑还是不敢,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可公子策低沉的嗓音还是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仿佛字字敲在她心口上,“回父皇,句句属实。” 这婚书她很是看重,她为了让娘看到她从良成亲,所以把婚书放在娘家,才没在那场大火里烧毁。后来她一直带在身上,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派上了用场,真是讽刺…… 公子策用一纸婚书把她彻底从骯脏的火坑中救出来,她用一纸婚书再度跳入万劫不復的火坑。 满朝譁然,九儿又忍着疼痛缓慢地说道,“皇上,当年太子并未告知民妇真实身份,一走了之,民妇在民间苦苦找寻六年,待找到之时太子却给了民妇一纸休书,民妇才知道他已另娶她人,所以要抛弃民妇这糟糠之妻。” 众人皆知她口中的她人便是现在势力倾朝的云家云苏,云晌天闻言不由变得面红耳赤,“无知贱妇,既然太子已休弃你,这男婚女嫁实属平常。” “他另娶她人之时民妇并未拿到休书。”九儿丝毫没有褪让,眉眼间已有誓不罢休的神色。 要么让我死(13) 公子策甘于扮着一个抛旧爱娶新欢的男子,始终沉默地跪着,反倒是云晌天沉不气地大喝,“男子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 九儿抬起头冷冷地看向云晌天的面红耳赤,“照大人这么说,民妇当时还是太子名正言顺的结髮妻子,当今太子妃就不算是正妃,该屈居民妇名份之下才是。” 九儿尖锐的话让在场非云家人的官员都不由得捂嘴偷笑,窃声的笑声让云晌天更加生气,又要大吼却被皇帝阻止。 皇帝淡淡地望着九儿,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这女子倒是满身胆识,又牙尖嘴俐,可不管名份如何,太子已休弃你,你又何故告龙门御状,徒增一身伤?” 九儿握紧左手,才扭头看向自己身侧笔直的身影,屏住唿息一字一字质问道,“世人都知道休妻是妇人犯七出之条,太子殿下,你休书里不提一言一句就休弃了民妇,民妇自问愚钝不解自己七出之条到底犯了哪条?” 她知道公子策一定会说出她是青楼女子的事,如此她便也说出云苏也入过贱籍的事,就算她杀不了云苏,也要云苏的臭名扬于天下,让她坐着太子妃的位置都不安稳,两败俱伤又如何。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一袭黄得刺目的身影上,公子策缓缓抬起头,视线投向皇帝,面无表情地从喉咙中吐出两个字,“没有。” 九儿呆住,她以为他会趁机奚落她,为什么会……他明明可以像在多年前的城主宴一样嘲笑奚落她,现在她状告他,他反倒一丝不辩驳,任由自己坐实负心人的罪名。 到处是窃窃私语声,皇帝将手中的婚书和休书都交给一旁的太监,看着朝堂上几个脸色灰败的云家官员,眼中渐渐露出一丝精光,“既然季氏没有犯七出之条,太子确不该休妻,如此朕来做主,封季氏为……华妃,择日入东宫。” 第76页 要么让我死(14) 皇帝亲自为一个庶民作主让满朝的云家官员皆不忿起来,就算是太子的结髮妻子,也只是个无名百姓,闹上龙门御状不可收拾最多给个小名份便罢,一封便是侧妃,皇上摆明是要让他们云家灰头土脸。 云家为首的便是云晌天,云晌天作辑就要上前开口说话,九儿忙往地上磕头抢在他之前说话,“民妇不服。” 九儿的话又让朝堂上一片喧譁,云晌天更是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你这刁妇,乌鸦上枝头你还有什么不服的?” 九儿不自觉地又看向萧良辰,见他眼里尽是鼓励才大胆地说下去,“大人刚刚也说过,三妻四妾,妻为大,民间向来有先进门者为大的规矩,民妇先太子妃娘娘进门,是同太子共患难过的结髮妻子,凭什么民妇只是一个侧妃?而后进门的太子妃却是正妃?” 萧良辰忽觉面上一冷,朝边上看却是公子策冷漠幽深的目光越过中间的九儿直接定在他身上,呵,难道六年过去了,他的心思还是一点没变么…… “你……”云晌天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太子妃娘娘德才兼备,原本更是皇上亲封的郡主,爹是护国名将,我们云家又是满门忠烈,你有何能耐与太子妃相提并论。” 九儿这才恍然大悟这中年人为什么老针对她,原来又是一个云家人。 “原来云丞相是在显摆家势。”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 九儿错愕地扭过头,这话是一直没出过声的萧良辰说的,只见萧良辰往地上磕了一个头后又继续道,“季氏不过是臣的义妹,我们小门小户肯定是比不过太子妃娘娘。” 九儿愕然,她什么时候又变成萧良辰的义妹了,又听萧良辰理直气壮地说道,“皇上,算一算,过一段时间家父明陵王就要出狱了,义妹的事还是等家父出来后再做处理,这侧妃的头衔还请皇上收回。” 要么让我死(15) 明陵王这三个字一度令朝堂人人闻风变色,如今萧良辰抬出明陵王明显是要这个告御状的女子强出头。 云晌天变了变脸,就朝皇帝跪下来,慷慨激言,“明陵王当年私自违背盟约破坏我朝邦交,就是个罪臣,皇上,罪臣之女更不能贵为太子妃嫔。” 云家官员纷纷跪下,大声急乎,“吾皇三思!吾皇三思!” “成了成了,念得朕耳朵都疼了。”皇帝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们闭嘴,又望向甘做负心罪人的公子策,“太子,这本是你的家事,闹到朝堂上来就够丢人了,说说你有何看法?” 公子策深不可测的目光落到她板得紧紧的侧脸上,她在害怕,也是在赌,赌不好满盘皆输,赌赢了也只是……离他更近一步而已。 “既然季氏有备而来,我想还应该还有后招吧?”公子策不露痕迹地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声音低沉而魅惑。 九儿有些惊愕地看向他,正好撞进他深沉的眼里,像是能吸附她的魂魄一般,惊得她连忙扭过头,怎么会……她怎么从他的话里听到了暗示,好像暗示她继续走下这万劫不復的路一般。 最后一招……她并不想的,可为了小末儿,小末儿死得那么不明不白,她一定要报仇,不惜一切。 在心里暗暗说服自己,左手再一次握得死紧,九儿幽幽地说道,“众所周知,当年太子回朝时带着一名幼子,得蒙皇上眷顾封为世子,世子爷今年七岁,而太子妃娘娘嫁与太子才六年,所以世子并非太子妃所出。” “这又如何?”皇帝顺着她的话问道,可有脑子的官员都能猜出她接下来的话,果不其然,只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当今世子爷是民妇所生,是民妇的亲骨肉,请皇上明鑑。” 朝上顿时议论纷纷起来,明陵王的义女,加上世子爷的生母,这样的份量的确与太子妃不相上下,有人偷乐,这下云家要栽一个大跟头了。 就听云晌天勃然大怒,“你有何凭证说世子爷是你所出,简直是一派胡言。” 九儿慢慢伸起自己的手,一脸凛然,“民妇愿当场滴血认亲。” ———————————————————————————————— 哇,15更了……我去吃晚饭,晚点再来更。 要么让我死(16) 低沉的嗓音又在她耳边响起,“不必了。父皇,世子的确是由儿臣同季氏所生,也是儿臣的唯一子嗣。” 朝堂上许多人摆出观望和看热闹的姿态,太子妃嫁给太子六年无所出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因太子妃养着世子也都以为这天下迟早归云家所有,现在半路杀出一个世子生母,实在……有趣。 云晌天就被这突然出现的告御状女子弄得一头雾水,此刻见公子策这般说话,以为是护着这女人,不禁大声反驳,“皇上,既然她有意滴血认亲还是印证一下地好,毕竟是皇肆。” 小世子公子念辰被抱上长坤殿,结果不言而喻,两滴血溶到一起的时候连云晌天都说不出话来。 公子念辰手指上被割了一刀哭着直扑进九儿怀里,大声哭嚎,“九娘好痛好痛,他们弄破我们的手指,哇,好痛好痛,啊呜……这样能不能杀他们啊?” 九儿被他小小的身子撞得全身都针刺般地疼,差点晕厥过去,却也意外这孩子对她的亲溺,或许他是看着两人都被割破手指顺理成章地以为两人都是受害者,该抱头痛哭才是…… “云晌天,你还有什么话说吗?”皇帝疲乏地想结束这个早朝。 “这,这……”云晌天两只眼狠狠地瞪向在九儿怀里撒娇的小世子,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没思路招架。 公子策嘴边浮出一抹冷笑,看在云晌天眼里就是笑他不自量力。 “成了,季氏受苦多年,还同世子离散,的确是该还个名份,可太子妃多年来也是伴太子有功有德,一时朕也难择上下。”皇帝苍迈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一双眼不放过每个角落地扫过众人脸上的神情,“不如这样,云苏那丫头就封为容妃,与华妃不相上下,至于太子正妃的位置,改日再议,众卿觉得如何。” 要么让我死(17) 云家人皆惶恐下跪,纷纷大喊不妥,不看僧面看佛面,现在朝中人人忌惮他们云家三分,凭一个无知妇人,就能让太子妃贬成侧妃?还不是皇帝有心偏让 “你们这群人,除了下跪没点别的。”皇帝装出一副疲倦的神态,招手让云晌天上来,然后在他耳边说道,“让你的人都快别丢人现眼了,刚刚太子亲口承认世子是季氏所出那是给你面子,不让你丢大人,你还非要当场滴血认亲,朕要再一味坦护你们这事传出去,朕的脸就没处搁了……” “可是,皇上这……”云晌天还要说话,皇帝又道,“朕这么多年来颇喜欢云苏丫头,让她好好做这妃子,将来这正妃不还是她的?云卿,今天这事你总得让朕和太子有个台阶下吧?还是你想让朕现在就下不来台?” 云晌天见皇帝老jian巨滑地眯起眼,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能说什么?总不至于当场同皇帝翻脸,只能躬着腰退到殿下,大声道,“臣无异议。” “那就这么定了,朕乏了,退朝。”皇帝随手一扬,就在太监的搀扶下离开龙位,视线不由得落向殿下那个面容忍痛忍得苍白的女子身上。 季氏……好一个季氏。 早朝退下,九儿怀里的公子念辰还在哭闹不休,萧良辰有些喜出望外地抓住九儿的手臂,开心地道,“这是最好的局面,太好了,婆娘……” 九儿有些昏昏眩眩,她真得告成龙门御状了?还让云苏被迫降下一个份位?真得成了? 太好了,小末儿你看到了吗?姐离你替报得大仇那一天又近一步了。 “哇,九娘,你前面的地上怎么全是血?”孩子稚气的声音响起来,两只修长的手不约而同地把他小小的身体推到一旁,公子策冷冷地看向萧良辰,萧良辰不甘示弱地回以气愤的眼神。 要么让我死(18) 九儿只觉眼前煳了一片,根本看不到两个男人眼中的刀光剑眼,双膝下的裤管早被鲜血浸透,地上也延漫出一层薄薄的血,鲜红得刺目,九儿抬起头看向被推到一旁大哭的公子念辰,想伸手去拉他,却看到自己的手变成重影,一只又一只…… 走过赐恩路跪过谢恩板,她全凭一口气撑到现在,视线越来越不清楚,九儿阖上眼身子朝左侧倒了过去。 公子策的目光顿时冰冷如刃。 “婆娘,婆娘!”萧良辰急急地抱住九儿倒过来的身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才松下口气来,抱起她从地上站起来,“婆娘,我带你去找大夫。” 公子策冷漠地睨向他,慢条丝理地站了起来,从萧良辰手里一把抱过九儿,横抱在手里,萧良辰气极,“千岁爷是什么意思?” “你请大夫有我召御医快么?”公子策冷冷地看向萧良辰刚抱过怀中女人的手,从鼻间冷哼出一声,“公子念辰,我们走。” “哦……”公子念辰本来坐在地上哭闹,听到这话立刻哦出长长的一声,不哭也不闹,拍拍屁股干脆利落地站起来跟在公子策身后往外走。 这一大一小…… 萧良辰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却还是故作气愤地吼道,“皇上都说了择日华妃再入东宫,她现在去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公子策抱着昏倒的九儿刚走到长坤殿门口,闻言抬眼看向天边,从淡薄的唇里一字一字说出来,“今天就是黄道吉日。” “……”萧良辰无言地看着他跨过门口又往外走,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得能好好待她?” 要么让我死(19) “比起你连两个人都看不住,我至少能保住她的性命。”公子策幽幽地说完,便抱着九儿,带着公子念辰离去,三人在长坤殿外的横廊上成影。 整张梳妆柜的首饰奇宝通通被云苏愤怒地一手拂落,屋里的气氛如寒冬腊月,几个宫女站在旁边全吓得噤声。 又有两个宫女从柜中拿出一套凤袍凤冠向云苏告辞,“奴婢们先将凤袍送到朝清殿那,奴婢们告退。” 第77页 朝清殿便是太子居住办事的宫殿,太子妃被贬为侧妃,凤袍自然要收回,连住的正妃寝殿都要一併收回,云苏自然是气得怒不可遏。 一直不敢吭声的云晌天待那两个宫女走后才轻声劝慰自己的侄女,“云苏,你也别太气,皇上同我说了,这太子妃的位置迟早还是你的,那季氏龙门御状一事来得太突然,也闹得太大,皇上一时也想不到解决的法子。” “季九儿她一介贫寒,三叔你怎么会让她为妃。”云苏气得一掌拍在梳妆柜上,妆扮得体的脸上愤怒地扭曲,“皇上由着季九儿胡来,还不是想趁势减减我们的锐力,三叔你就该力争到底。” “我估摸着太子不过是纳个妃子,纳了就纳了,难不成你以后还能阻着太子后宫三千佳丽么?”云晌天深思熟虑地说道,云苏气得直瞪他,“三叔你知道什么,季九儿就是云龙要娶的那哑儿的姐姐,什么不过纳个妃子,她是来寻仇的!” “什么?岂有此理,这岂不是放个祸害进来!”云晌天这才弄清楚前因后果也开始担忧起来,本以为只是个妄想一朝富贵的女人,没想到还有云龙的事在里面。 云苏转着眼眸想着,突然鼻间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呛得她直捂鼻,云苏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一下更是变本加厉地瞪向那几个宫女,“什么味道?” 要么让我死(20) 几个宫女慌里慌张地寻着味道往外走,突然一团白影从门外蹿进来,几个宫女吓了一跳,一个宫女还惊得摔下来,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全身毛色雪白的猫,这下另外两个宫女也吓得七魂少了三魂。 东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子妃最讨厌的就是猫,连味道都闻不得的…… 白猫直接蹿进屋里灵巧地跳上梳妆柜,云苏吓得连连退步,眼珠子瞠得老大,脚踩上曳地的裙摆狼狈地摔了个四脚朝天,那猫倏地跳到她的身上,云苏花容失色,连声尖叫,“啊……快弄开快弄开。” 屋子里立刻慌成一团,云晌天同几个宫女连忙去捉猫,可猫素来身形柔软灵巧,几个人半天全是白忙活,一个宫女忙先把云苏扶起来,云苏闻着身上的味道气得咬牙切齿,进内殿换上一身衣裳都去不掉猫的骚味,而那只白猫在这里上蹿下跳好不耀武扬威。 “这是怎么回事,东宫里什么时候有猫了?!”云苏恨恨地扫向那几个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宫女,这些饭桶,云苏一把推开她们,同云晌天朝外面走去。 不走出还好,一走出去便见正殿里到处是猫上蹿下跳,颜色黑白各不相一,吓得云苏背嵴发凉,一阵一阵魂不附体,正欲破口大骂却听一阵娇笑声咯咯咯地传进来,那笑声太过熟悉。 云苏甩袖再不管不顾满殿的猫直朝殿外走去,殿外不出意外又是一堆的猫在嬉戏,不远处停着一个步辇,步辇旁宫人小心翼翼地侍候站着,步辇上一个穿着广袖流裙的女子,淡蓝夹白的广袖裙上绣着连蔓连枝纤丽的花。 两个宫女跪坐在女子两边替她揉着膝盖,女子腿上伏着一只雪白的猫,她低着头纤细的左手一点点抚过猫的皮毛。 云苏走近几步,女子长长的眼睫微颤,一抬头便露出精緻而张扬的妆容,柳眉细长,眼睛颇大,眉心画着一朵塘中荷花,唇角一勾,女子朝她甜甜地笑起来,连眼睛都弯成倒月。 —————————————————————————————— 20更,嗯,我很圆满了,完工,大家早点休息。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1) “九儿?”云苏从牙齿咬出这两个字,这就来示威了? 坐于步辇之上的九儿笑得更甜了,白猫眯着慵懒的眼,九儿一手抓起猫将它放下,白猫立刻跳下步辇直朝云苏奔去,云苏吓得直退两步,猫儿索性围着她嬉戏起来。 九儿单手撑住下巴笑得乐不可支,“从小到大的情份到底不是假的,你讨厌什么喜好什么我想忘都忘不掉,容妃娘娘,你说是吗?” 云苏的脸略显窘色,青白交加,视线落在宫女替她揉的膝盖不禁冷讽地笑出来,“九儿,你受尽折磨,用尽心思入住东宫,为的就是跟我玩这些小伎俩吗?” 九儿收敛起笑意,黑白分明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云苏的脸,“云苏,我在等你一个解释。” “呵。”云苏嗤笑一声,拖着及地的裙走到她步辇面前,“解释什么?” “你说呢?九儿转而看向旁边的宫人,“回华昭宫。” “是,娘娘。”步辇被几名太监同时稳稳地抬起,九儿又挂起淡淡的笑容好意地提醒云苏,“云苏,前阵子我住在秀水街的时候常听老人们讲,怕猫的人是因为怕猫的眼睛……” 云苏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地上这群猫的眼睛,又听她接着道,“因为猫的眼睛很像那些死去的人的眼睛,尤其是那些被你害死的……” 云苏剎时收回视线,背嵴一寒,惊出一身冷汗,再抬头时那步辇已经离去,一旁的云晌天为她抱不平,“云苏,这华妃也太张牙舞爪了,三叔给你想个法子除去如何?” “当然要除!”云苏语气都透出些惊恐,季九儿,六年前你就斗不过我,现在你以为你能成什么大事。 几只猫又绕到她脚边,那一双双眼睛看在云苏眼里不禁寒气顿生,气急败坏地吼道,“还不把这些猫给我通通赶出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内牛满面,不是我偷懒,上午停电停到现在了,我现在马上勤奋地去赶文哈……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2) 华昭宫是九儿在东宫的寝宫,一回到华昭宫,九儿强装的笑容轰然褪下,手心里已经密布细汗,几个宫人扛扶着她从步辇下来,稳稳地将她放到玉床上,膝盖以下的疼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娘娘,你这不是找罪受么,身体还没好利索又出去招风。”一个模样乖巧的宫女走到她床前来,香令是萧良辰从侯爷府里拨给她的人,说是怕宫里的下人照顾不好,香令做事得体识事,不该多问的绝不会多问,之前她在侯爷府也是香令给她换的衣裳。 香令褪下她的鞋袜,袜子上又沾上星星点点的血意,香令跪在床前给她脚上涂抹着药膏,九儿疼得直抓被子,香令问道,“娘娘,我们才进东宫你对容妃就来这一招,怕是以后没有太平日子过。” “我没想过太平。”九儿淡淡地说道,香令又闲扯家常地说道,“在西郡连孩童都知道天下一半姓云,侯爷要奴婢跟娘娘说,凡事稍安勿躁,等明陵王出来以后再说。” 九儿不是不知道加上明陵王的势力对付云苏更加容易,可当年萧良辰在最后捨命救她母子拖延时间才让明陵王被擒,明陵王生性多疑,他还会信任萧良辰吗? “太子殿下到!”太监通报的声音从外殿传来,香令连忙挨着床跪向外侧,伏地磕头。 九儿有一瞬间的怔忡,恍然明白过来她又成了公子策的妻子,不是,是妃子。 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到她的床前,投下一片阴影,九儿靠坐在床上低垂着眼,眼底只有他衣袍刺眼的雪白,白得干净不沾一丝灰尘。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3) “你们通通下去。”低沉的嗓音响起,香令同公子策的贴身太监李书德恭敬地退了下去,瀰漫着淡淡薰香的内殿里只剩下两个人。 幽深的视线落到她的一双赤足上,公子策重重地沉了一口气才道,“我早料到你进东宫不会安生,想不到你连伤不顾都要给云苏一个下马威。” 九儿本不想说话,想想还是垂头轻声道,“太子是来责备臣妾?” 公子策在床沿边坐下,指骨分明的手抬起她的脸逼迫她正视他,“很委屈?委屈地都不看我一眼,嗯?” 他的声音低醇而蛊惑,眼眸邪气得隐隐有些噬人魂魄。 九儿一时间失神,随即不顾一切地拍掉他的手,嘲讽地道,“太子前后变化真大,未告御状前,你绝情忘义要同我划清关系,我告成御状,你倒又进我的房门了。” “你现在是我的人,我要如何都可以。”公子策依然压低着声音说道,指尖滑过她的脸,停在她眉心那朵荷花上,微微蹙起眉,“我记得你以前颇爱石榴花,怎么画荷?”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也许这辈子她都不可能猜透他心中所想。 “太子殿下。”九儿清清楚楚地唤着他,一字一句淡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忘记自己喜欢什么,只能记住自己讨厌什么。” 讨厌什么,他么? 公子策脸色未变,手指却从她脸上滑落下来,“不管你喜不喜欢,是你自己拼着一死才回到我身边。” 闻言,九儿突地笑起来,笑得悦耳,笑得尖锐,笑得苦涩。 “我不是回到你身边,我是为云苏而来。”九儿笑着,双眼清明无暇地看着他,没有一点虚伪。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4) 公子策的眸一点一点冷冽下来,手突地攥住她的手腕。 唇边的笑容慢慢凝结下来,九儿几乎不能与他太过坚定的眼对视下去,只能把脸撇到一边,漠然地说道,“太子是心疼云苏了?我听萧良辰说你之所以在长坤殿上会帮我,是因为你也要对付云家,对付助你登上太子之位又占去半壁江山的云家,难不成太子现在心疼了要阻止我?” 她现在就如个刺猬一般,稍稍触碰便让她全身以刺相对。 沉默半晌,公子策放开她的手,冷冽地道,“你执意要这样想那我们就来做一笔交易。” 九儿抬起眼看向他冷然的背影,没有吭声,公子策迳自说道,“我会把李书德拨到华昭宫来,以后你就跟他的指示走,我帮你斗赢云苏。” “你帮我?”九儿差点又笑出声来,“你和云苏,一个如虎,一个如狼,我才看清云苏的真面目又跳下你的陷阱?你当我什么?” “云苏这几年都身处东宫,宫里的尔虞我诈她比谁都懂。凭你一己之力你也只能同上次一样刺杀她,她死了,你不还是死路一条?”公子策转过身来,目光冷淡地看着她,“我能保你不死,还能助你报仇。纵然我这是龙潭虎穴,你跳进来又何妨。” 第78页 纵然我这是龙潭虎穴,你跳进来又何妨。 霸道到似誓言。 九儿沉默着。 “你只需让她分身乏术就行,现在还不是云苏的死期。”公子策知道她心底已经开始松动,又道,“我要你做的,就是把小世子调教成一个真正的世子。” 九儿蓦地睁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要把念辰给她抚养?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5) “为什么?”九儿不解地问道,无论是他要她做的,还是他为她做的,这交易处处是对她好,精明如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交易? “我不是让你抚养世子。”公子策一眼看透她的心思,脸冷如寒冰,“我会让李书德看着,若你教不成世子,我们之间的交易就作废。” “教不成?”九儿不明白他的意思。 公子策已经呆不下去,凝了她一眼往外走,冷冷地丢下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如果一意孤行下去会变成什么?我不会让第二个云苏来教世子。” 九儿呆呆地看着他离开,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和公子策在一起,她就永远掌控不了局面。 手指慢慢摸向自己的眉心,九儿撑着床沿下床,一步一疼、一步一钻心地往梳妆柜走去,无力地拿起铜镜,九儿几乎认不出镜子里边的是自己,香令把眉心的荷画得太过妖艷,眉眼也画得太过浓烈,这就是她以后要在东宫生活的脸吗? 像云苏,像公子策,她也要顶上一张虚假的人皮活下去…… 九儿勐地将手中的铜镜砸掉,伸手去擦眉心的荷,可怎么擦都擦不掉,一点都擦不掉,视线落在床头的一条丝绢上,九儿忍着痛一步步走过去,心烦气燥之下没站稳,整个人摔下来趴倒在地…… 想使力爬起来,可腿上的伤早已让她没了力气,九儿颓败地把脸埋进手窝里。 我不会让第二个云苏来教世子。 一字一字如刀在她耳边迴响,她不是第二个云苏,她只是为小末儿报仇而已,是他们一步步逼她走上绝路的,他有什么资格来说她。 眼泪滑落眼眶的时候,九儿简直想打自己,她又一次在意他的话,她在意一个抛弃了她整整六年的人的话。 忽然一双手把她拉了起来,搂进自己的怀里。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6) 九儿来不及擦眼泪,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去而復返的公子策单膝跪在地上把她揽进怀里,温热的双手紧紧拥着她,声音低醇而安抚,“没事,没事。” 那一剎那,九儿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上阳城的醉生梦死。 没有这六年的时间,没有小末儿的死,没有云苏的真相…… 九儿醒过来的时候床边守着正在绣丝绢的香令,眼睛下意识地在屋里扫了一下,香令立刻放下丝绢说道,“太子要去看奏摺,刚刚才离开华昭宫的,太子一直守在娘娘身边,临走的时候手臂都麻了。” 九儿有些微窘,从小末儿死后,她没有真正地阖过眼,没想到在他怀里睡着了。 香令站起来拿过铜镜凑到她面前,九儿惊愕地看着里边面不施粉黛的脸,略略地显着一分疲倦憔悴,香令笑着说道,“是太子亲自给您洗脸的,还说等您醒来的时候要奴婢拿铜镜给你看,说以后不要给你上太过艷丽的妆容。” 公子策,又是公子策……绝情是他,知她心思的还是他,她这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掌心么? 九儿同香令说了一会儿话,香令又道,“娘娘,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离不开男人,太子现在这么疼娘娘,娘娘也能好好气气那个容妃。” 九儿苦苦地一笑,在香令的扶持下坐起来,淡淡地道,“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从六年前他携子离开抛弃我的那天起,我们的夫妻情份就断得彻彻底底。” 他曾经不是也喜欢过云苏么?云家帮他夺下太子之位,现在他却还能同她做交易一起对付云苏,这样看起来他还是绝情呵……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7) 香令识大体地没有追问下去,侍候着她起床。 第二天一大早,九儿还在床上休息,一团小身影就扑上去,压着她的膝盖钻到床里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九儿也不知自己是被疼醒还是闹醒的,咬着牙手一掀被子就看到蜷在被窝里闭着一双眼睛的公子念辰,大概感觉到了冷,只着一件单衣的公子念辰惺忪地睁开眼无辜地看着她,含煳不清地动着小嘴,“九娘,我冷。” 九儿几乎是立刻把被子重新盖到他身上,香令焦急地跑进来,“娘娘,娘娘,你看到世子爷了吗?李公公把世子爷带进来就说没看到人了。” 九儿把手指比在嘴前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指里床,小声道,“他在睡,怎么这么早就把他带过来了?” “听说世子爷昨晚跟宫人们玩捉迷藏玩到很晚,太子今天一早到他的寝殿一顿大骂,把世子爷吓得连衣裳都没穿好就跑到这来了。”香令也是很小声地回禀道。 公子策那张冷冰冰的脸破口大骂时的神情,九儿怎么都想不起来,看着里床被子的隆起,心口渐渐生出一丝暖意。 香令侍候她穿衣起床到外殿,李书德已经等了许久,见她出来连忙上前下跪,“奴才给华妃娘娘请安。” 物是人非,没多久之前在饺子摊上她唤他李爷,现在换在华昭宫他给她叩头。 “李公公也还没用早膳吧?不如一起。”九儿在香令的搀扶下走到桌边坐下,李书德自然是连声不敢,九儿没有强求,满桌丰富的菜色她也没什么胃口,就仔细地听李书德在一旁说着湘宜宫云苏的事。 许久,九儿见他说得累亲手倒了一杯茶给他,李书德弯下腰来接过蓦地脸色就变了,视线朝满桌的菜看去,“这……” 九儿和香令互相看了一眼,又都不解地看向李书德,“李公公,怎么了?” ———————— 嗷嗷,我去吃饭。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8) 李书德脸色变了变又缓和过来,轻声回道,“没什么,娘娘,奴才只是突然想起太子有点吩咐奴才,奴才还没去办。” 九儿看了他两眼,似笑非笑地道,“太子要你到华昭宫是帮我,还是监视我?” “自然是帮助娘娘的。”李书德弯着腰把头埋得更低了,接下来不等九儿说话,连香令也查觉出不对劲,直接说道,“那我们华昭宫出了事,李公公你为何还要先去回禀太子?” “这……”李书德窘迫地说不出话来,九儿也没相逼,颇有耐心地坐等着他,时间一点点过去,李书德一咬牙一五一十相告出来,“娘娘,这桌上有多道膳食都不利于皮外伤的患者,还有这茶……味道甚浓甚怪,奴才就闻到了两种茶香,似是几种茶叶混在一起,宫里一般不会沏这样的茶。” 九儿同香令面面相觑,将李书德手中的茶杯夺下,九儿吩咐香令,“你去给我请个御医过来,另外查一下这些菜经过多少人的手。” “是,娘娘。”香令退下去,九儿看着李书德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摇头淡笑,“成了,李公公你去太子那覆命吧。” “谢娘娘!”李书德声音都高亢了几分,太子可是有吩咐有什么事都得先通于他,也不知道要在华昭宫呆上多长时间,要办砸了这差事脑袋也就没了…… 香令同李书德相继离开,九儿定定地望着满桌菜色,其实不言而喻,这东宫中想害她的还能有谁,今天若不是李书德在这……像公子策说的,凭她一己之力真得不行。 “九娘,九娘,我好饿好饿啊……”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九儿扭过头就见公子念辰仅着一件单衣一边揉着朦胧的眼睛一边朝她走过来,抓着她的手爬到凳子上,迷迷煳煳地对着满桌丰盛的菜张开了嘴,“啊——” —————————————————————————————————————— 哎,今天更得少了,大家见谅见谅。 我们之间早就不可能了(9) 九儿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伸出左手在他面前晃了两晃,公子念辰还是跪在凳子上维持着对菜张大嘴的模样,双眼似醒未醒地半睁着。 九儿忍着不出声也不动,不一会儿公子念辰小嘴一扁,带着困意的嗓音委屈地喊起来,“我好饿啊啊啊……小明德给我夹菜吃啊啊啊……” 九儿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想了片刻厉声道,“公子念辰,你漱口洗脸没?你衣裳还没穿好!” 公子念辰浑然没有听见似地,看菜还没到嘴里就要哭闹起来,九儿见状勐地喊道,“太子到!” 说完自己也一愣,她怎么突然…… 公子念辰勐地合上嘴,双手拼命去揉眼睛,小脚干脆利落地从凳子上爬下来,很奴才相地伏地跪拜,小脑袋重重地磕到地上,嘴中念念有词,“儿子给爹请安。” “……”原来香令说得是真的,公子念辰真得怕公子策,被云苏教得那么骄纵跋扈的孩子居然也有怕的人。 九儿忍着脚痛从一旁拿出李书德带来的衣裳走到他面前,“喏,去穿衣服。” “啊?”公子念辰抬起头,小脑袋左晃右晃没看到公子策,再看看眼前的女子,睡意这下也完全清醒了,拍拍手爬起来,两条小胳膊一伸,一脸等人侍候的模样。 九儿索性在他面前席地坐下,严肃地说道,“公子念辰,你今年已经七岁了,在我家乡那边,四五岁的小孩子就会自己穿衣裳了。” 公子念辰小嘴一努,眨巴着眼睛定定地看她,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稚声稚气道,“李书德说,你是我的亲娘,说我以后要听你的话。” 我们之间早就不可能了(10) 听到这话九儿不是不动容的,九儿用力地点点头,“嗯,我是你的亲娘,娘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公子念辰的大眼睛瞬间游移到满桌菜上去,“那母妃,我先用膳好不好?我真得好饿!好饿!好饿!” 公子念辰一连重重地说了三次来证明自己好饿的决心,九儿神色黯然,在他的心底没有亲娘和母妃的差别,娘多一个少一个都无妨。 第79页 “念辰,以后叫我娘,不要叫母妃。”九儿尽量婉和地说道,然后捧起那叠衣裳,“先穿衣服再吃饭。” 公子念辰的耐心显然用完了,一下子又是跺脚又是大叫,“不要不要不要,我要用膳!我饿!” “那就饿着。”九儿望向殿门口守门的两个宫人,“你们去搬几个火炭盆进来,然后再把这些菜撤到一边,别让小世子看到。” “你!你!你!”公子念辰气急地一连说了三个你字然后就大哭起来,“哇……我好饿啊,我要吃东西我要吃啊啊!” 两只手边哭边捂眼睛,九儿看着他鬼心眼地从指fèng里偷偷看她,九儿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往旁边走,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哭吧,什么时候哭完什么时候穿衣服,什么时候穿完什么时候用膳。” 这个时候香令正好领着御医过来,九儿同御医谈完话一转身就见公子念辰活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似地站在那儿埋怨地瞪着她,一叠的衣裳全被他乱七八糟地穿在身上,一条镶玉腰带还被松松绔绔地套在头上,身子板因抽泣一下一下起伏着。 九儿低下眉,有些失望地黯下眼,她还是太强求了,她的儿子过惯锦衣玉食的日子,什么都不懂,连穿衣服都穿得一塌煳涂,已经七岁了,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 今天就更到这儿,争取明天多更点,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过得很累(1) 嘆了口气,九儿走过去一一除下他身上的衣裳再一件件给他穿上,公子念辰乖乖地任由她穿,小手举起来往她脸上摸了摸,“娘,你生气了?” 这孩子,有时候骄纵有时候又好像很懂事。 “没有。”九儿勉强挤出笑容,是她不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怎么都怪不到小孩子头上。 “容妃娘娘到!” 太监的传报声音传来,九儿无奈,今天早上可真是忙,九儿走到一旁坐下,只见云苏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步履雍容却略显瘸拐地走进来。这就是宫里人的见风使舵,容妃与华妃份位不相上下,可容妃背后有云家撑腰,在这些太监宫女的眼里她还是正妃,所以连通报都免了。 公子念辰一见云苏进来就直扑过去,呜咽起来,“母妃,我饿,我好饿。” 云苏立刻弯下腰,心疼地抚上他的小脸,“瞧我们小世子饿的,青歌,带小世子下去用早膳。” 一个宫女上前就拉住公子念辰,九儿这才淡淡地出声,“容妃,太子已经把世子交给我。” “世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云苏牵住念辰的手走向她,有些挑衅地说道,“生母不如养母大,这话你没听过吗?” 请完御医又出去调查的香令这个时候匆匆地赶回来,见到容妃忙行了个礼就在九儿耳边嘀咕一番,九儿看向抽抽嗒嗒的公子念辰,“香令,你带小世子下去用膳,让他自己漱口洗脸。” “不要啊,母妃,母妃救我……哇……”公子念辰两只手一下子抱住云苏的腿,香令尴尬地立在原地,云苏柔柔地笑起来,九儿直言道,“云苏,我们是清算恩怨,你要念辰呆在这里也可以。” 云苏的神色微变,随即将公子念辰哄了出去。 ———————————————————————————————————— 啊啊啊……你们这群狼,20更是爆发起来才有的成绩,我哪是天天爆发的人才。>.<不过我会努力就是了,毕竟大家拼命给我投票来着,我明白,给大家鞠躬。 过得很累(2) 香令带着公子念辰出去,又贴心地唤进来两个宫女侍候九儿,云苏在她身旁坐下来,九儿睨了一眼陈放的茶壶,说道,“还不快给容妃娘娘上茶。” 云苏接过茶杯只是稍闻了一下就端放下来,瞭然地看向她,“九儿,这么上好的茶你不喝留给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云苏你错了,我是不敢喝。”九儿似笑非笑地凝视进云苏的眼里,“喝了这茶我伤口会生溃烂浓疮而死,御膳房的膳食要你宫里的宫人端过来,我真是过意不去。” “我要做自然可以做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云苏掩嘴娇笑,坦然承认,“今天我只是让你见识见识,你的小伎俩比起我来真得不堪一击。” 静静看着云苏笑起来的脸,九儿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听她说话,因为云苏说起来的调子柔柔的,软软的,让人很舒服,可现在听起来,怎么听怎么刺耳。 良久,九儿才开口,“为什么要小末儿的命?” “杀人要偿命的,九儿你可别随便诬赖到我身上。”云苏嘴里这样说着,身子却靠到她身边,柔软如嫩的唇里低声地说道,“她一个哑巴贱民还想和云龙私奔,云龙可是御林军统领,缺了这个口,对我们云家可是损失不小。你说……我能让她把云龙带走吗?” 九儿睁大眼,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涌上心头,扬手就要去打她,却被云苏攥住手,九儿咬牙道,“小末儿好歹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对她这么心狠手辣,你还算是人吗?” “是,我是对不住小末,可谁让她是你妹妹。要清怨恩怨的话,季九儿,你欠我的何尝少了?”云苏攥住她的左手腕,轻声道。 过得很累(3) 什么都比不上亲耳听见云苏亲口承认来得恨,九儿握紧自己的手。 云苏推开她的手站起来,一跛一跛地往前走了两步,蓦地转回头来,眼里有着跟九儿一样浓烈的恨意,“你害我八岁断腿,毁我一生;婚宴上我替你挡去一件,至今落下心口疼的病根;还有,我对公子策早生情愫,你口口声声喊着要帮我,最后却同他连儿子都生了出来!” “你把这些怪到我头上?云苏你别忘了,在上阳城公子策的确与你日日相守,是你后来书信弃他的。”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云苏又变成公子策的妻,但这些全是事实,九儿目光清明地盯着云苏,“我季九儿在这事上没有对不起你云苏一丝一毫!” 云苏凄凉地笑起来,视线落到自己的腿上,“我性子比你温和,容貌胜你万千,如果不是这条腿,如果不是你害得我断了这条腿,公子策怎么会看不上我?怎么会把我当成他復仇的铺路石!” “你说什么?”九儿愕然,公子策看不上云苏,好像所有过去的记忆破了一个大洞,她怎么都拼凑不起来这些事。 云苏突兀地站到她面前,嘲笑地勾起唇,“怎么,公子策有意偏帮你,连世子都交给你带,这样他都没有说出当年的真相吗?真是可卑,原来你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虫。” 当年的真相…… 九儿面容有些惨白,云苏笑起来,像个高傲的胜利者,“当年他为了太子之位,抛妻烧家而娶我,为的就是同你撇清关系,你居然还找了六年,我想想都觉得好笑,你真得是个傻子。” 九儿皱了皱眉,这就是真相么,她之前就知道了,还是云苏刻意隐瞒了什么?公子策看不上云苏,这是怎么回事。 过得很累(4) “我们之间的恩怨何必扯上别人?”九儿出乎云苏意料地冷静,云苏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九儿唤宫人取来一柄长剑放到一旁的桌几上。 云苏冷冷地睨着她,又看向长剑,“你又想刺杀我么?” 九儿从剑鞘中抽出寒芒毕露的长剑,有些冷森地看向云苏,语气刚烈,“你的确为我挡过一剑,这剑我认,我还你;你要把你断掉的腿也算在我头上,我大不了也还你;可你欠我一命,你还吗?” 九儿将长剑移到自己的腿上,云苏眼中掠过一抹惊色,退后一步,“你想做什么?” “清算恩怨啊。”九儿冷冷地笑起来,“你不是说我欠你很多,那我们就把我欠你的还了,你欠我的也还了。” “季九儿,你毁的是我一辈子,你以为一剑一腿就能全部抵销吗?”云苏愤怒地低吼起来,连自己都查觉不到带了一抹浓极的嫉恨。 “你不敢吗?”九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将手中的剑扔到地上,厉声说道,“我是顾念旧情才同你这般清算恩怨,你以为我真欠你那么多?腿是你自己被马压断的,剑是你自己撞上来挡的,这些都不是我能料到的,若是可以我恨不得断腿的人是我!何必让你现在这样纠着不放!” “辩驳之词。”云苏冷嗤。 “你当年下堕胎药害我,现在夺我至亲妹妹的性命!”九儿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来,“我为你内疚这么多年,可你却连一点悔意都没有,云苏,你就是下十八层地狱我都不能解恨!” “那好,从今往后我们姐妹之情一刀两断。”云苏风轻云淡地说道,“其实这些年来我要装着自己不恨你,装着和你是好姐妹,我也很累。” 过得很累(5) 九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原来这么多年……她都在装。 “我季九儿何德何能,让你装了这么多年。”九儿讽刺地冷笑。 云苏端步走近她,淡若如兰的气息喷薄到她脸上,“我特别喜欢看你说我们是好姐妹时候的神情,无忧无虑地跟不知世事似地,会让我更深地铭记我这一辈子是你害的,我心中究竟有多恨,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不懂是云苏变了,还是她季九儿从来没有懂过云苏。 云苏低下眉嘴角露出温婉的笑容,轻声细语地道,“我突然不捨得那么快除掉你了,看着你受尽折磨我心里才痛快。” “你以为我还会对你手下留情?”九儿伸出手指尖抚过她娇柔的脸上,“好姐妹,那我们就在东宫里相斗到死。看最后是我报得大仇,还是受你折磨而死?” “哼。”云苏厌恶地撇开脸,睨了她一眼便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华昭宫。 云苏一离开,九儿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掉,整个人瘫坐到椅子里,额上已经细汗密布,一开口就是虚弱的求救,“快,快叫御医,我脚疼得厉害,快去叫!” 第80页 “娘娘,您不能再走路了。”御医在一旁直嘆气,隔着幔帐九儿都能听到他语气里的凝重,“你的脚伤太严重了,娘娘再下地恐怕康復无望。” “康復无望会怎么样?”九儿靠着玉枕坐在床上气虚地问道,只听御医又是一声嘆息,“娘娘,您一定要好好躺在床上休养,否则以后……就再下不了地了。” 九儿沉沉地闭上眼,香令送御医出去后过来掀开幔帐担忧地看着她,“娘娘,脚是不是还很疼,奴婢给您揉揉。” 过得很累(6) “没事。只是以后要辛苦你了,我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九儿苍白的唇勾起无奈的笑容,香令跪在床边替她揉脚说道,“娘娘以后要去哪,奴婢就背着您去。” 九儿苦笑,她还说要同云苏相斗到死,这会儿她的身体就不够同人斗的。 “香令,这些天华昭宫上上下下做事都小心谨慎点,尤其是念辰,一定要把他的安全顾好,最好不要离开华昭宫半步。”九儿轻声吩咐道,她现在必须要把身子养好,这一阵子只能防着云苏了。 “是,奴婢会去打点。小世子现在在李公公身边,李公公为人细心谨慎,而且也有些武功底子,应该害不到小世子身上的。” 香令自然知道她的主子在担心什么,换谁是容妃都会先从小世子下手,毕竟这是太子爷唯一的子嗣,以前容妃无所出,有个养子也能稳坐将来皇后、太后的宝座,可现在世子的亲娘入住东宫,容妃已经受威胁了,不可能不对世子下手。 九儿靠在床头随意翻了一会李书德带来关于云苏以及云家的书籍资料,九儿知道香令是萧良辰的人倒也没什么瞒她,有话便同她直接说,“香令,都说云家占尽半壁江山,云家真有这么大的势力?你知道些什么?” “奴婢来侍候娘娘前,侯爷曾跟奴婢说过一些。”香令一边揉着脚一边道,“容妃的先父云耀是一位忠臣,获赐将军令,那将军令可召齐整个京都的军队。云耀死后,皇上担心明陵王起兵造反,也就没特意收回将军令。后来,敏仁皇后和前太子相继去世后,太子和容妃携将军令逼皇上立他为太子,还把政权交给太子,皇上也就成了空壳皇上。” “那将军令呢?”九儿不由得疑惑,有将军令公子策不是可以直接逼皇帝退位?为什么只争一个太子之位? —————————— 吃饭啦 过得很累(7) “这个……其实奴婢听到过很多传言。”香令有些小心地往外探了一眼才小声说道,“有人说当初将军令被当做交易给皇上了,可也有人说将军令还在云家手里,但最多的一种说法就是将军令在太子手里。” “为什么?” “太子一生下来就远不如前太子得宠,云家助他登上太子位时太子还是一无所有,但这六年来太子居然能迅速培植自己的势力与云家对抗,所以很多大臣都是信将军令在太子手里。”香令说道,又问,“娘娘问这些做什么?” 九儿摇摇头,称累便睡下了,有将军令就等掌控整个京都,原来公子策做上太子之位时一无所有,那这六年来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晃晃脑袋,九儿逼迫自己别去想他的事。 九儿休养的这段日子里云苏还真是没少做事,不时有宫人称膳食中不对劲,小世子常玩的地方惊现毒蛇,又有朝上重要奏摺莫名出现在华昭宫里,连皇上都惊动过来,在公子策的一力承担下九儿才勉强逃过一劫。 “娘娘,今天天气很好,奴婢背你去殿外坐坐吧。”香令采了一束花放到屋里,芬芳的香味驱散着屋子里浓浓的药味,九儿被香令背着走到殿外在一张太师椅上半躺下来。 “娘娘好兴致,大白天地在这晒太阳。”萧良辰大咧咧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九儿欣喜地扭过头,就见萧良辰妖美的脸搭着一身官袍不伦不类地走过来,掀袍单膝跪地,“臣给华妃娘娘请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九儿先是一愣,随即在太师椅上躺好,懒洋泮地道,“跪着吧,好好跪着。” “你这婆娘。”萧良辰啐了一口,迳自站起来拍拍袍子,香令早已经搬了一把椅子出来,萧良辰一屁股坐上去连连赞赏,“看到没,香令到底是侯爷府出来的,多会做事。” 过得很累(8) “侯爷取笑奴婢了。”香令盈盈一礼便不声不响地退到九儿身旁站好。 “你今天怎么有空进宫。”九儿撑起身子坐好,这才拿正眼看他。 萧良辰肆无忌惮地跷起一腿,说道,“来看看你的腿断了没,听说你一入东宫就把云苏吓得不轻,这事儿都从宫里传到宫外了。” 九儿掐指一算,“那事都过去个把月了,你早听到怎么才进宫,你这次进宫该不是会想打听云苏吓成什么样吧?” “娘娘耶!”萧良辰拿出唱戏的腔调来,“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哪是我们这些外臣那么好进的地方,我这次能进来还在千岁爷那墨迹了好一会儿。” 也是,从告御状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万劫不復的路,她自己选的,无怨无由。 “小末儿还好吗?”九儿轻声问道。 这个名字就像一个结,结的绳端绕得两个人喘不过气来,萧良辰也收敛下嬉皮笑脸,说道,“我把她安置在我府里的庙堂里,日日供以鲜花祭品,请僧侣念经超度,她很安详很好,那你呢,过得好吗?” “谢谢你。”九儿望向前面高高的宫墙,眼眸黯淡,“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只是过得很累罢了。” 她想斗,偏偏力不从心;她想教儿子,偏偏儿子不听话得很。 “其实我今天来是还有一件事。”萧良辰的话让九儿抬起眉,萧良辰继续说道,“十日后便是我义父出狱之日,我想你同我一起去天牢迎他出狱。” 九儿疑惑。 “我当日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把你收为义妹也就是明陵王的义女,我义父一生图谋帝位,我想趁机借他的势扶佐你,然后打压云家。”萧良辰说帮她就想尽办法,这是九儿没有想到的,他真得在帮她对付云苏。 过得很累(9) “你也说了,明陵王一生图谋帝位,打压云家不也打压公子策了么?”九儿反问道,萧良辰笑出声来,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你呀说到底心里还惦念着他,其实……” “萧侯爷,我允许你进东宫,可没准你动手动脚。”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萧良辰急忙收回自己的手,从椅子上跪下来,“叩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九儿看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拨开椅子,一抬眼便撞进公子策深不见底的眼里,公子策打量着她许久才坐到椅子上,也不喊萧良辰起身,只是睨向旁边杵着的香令,“去给萧侯爷拿把椅子。” “是。”香令连忙小跑着离开,萧良辰悻悻然地就要起身,公子策冷冷地丢过句一句,“准你起身了么?” “……”萧良辰咬牙切齿地又跪下来。 九儿张嘴欲替他求情,公子策的视线却落在她的腿上,“你脚伤怎么样?” 他问她的伤势? “伤口愈和得差不多了,御医说等肉再长结实一点就可以下地走路。”九儿瞟了一眼萧良辰,见他正是满脸不忿,便道,“让萧侯爷……” “十日后,你能不能出宫见明陵王?”公子策直接打断她的话问道,萧良辰跪得脸都青了。 九儿凝眉,“那你是想让我见还是不见?” 她和他之间有着交易,她要听他的指使安排。 “自然是见,到时候再安排我同明陵王秘密会上一面。”公子策阴沉地说完,香令搬椅子的身影远远地走来,公子策这才睨向跪在地上的萧良辰,声音不咸不淡地,“萧侯爷,你怎么还跪着,我都赐坐了。” “……” “……” 过得很累(10) 九儿同萧良辰无言地面面相觑,萧良辰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公子策一脸悠哉地看着他,“想骂什么就骂出来。” 萧良辰是个逼不得的人,听到这话立刻气得吼道,“公子策你真他妈小人,要换在上阳城我非同你打个天昏地暗不可。” “这里已经不是上阳城了。”公子策冷冷地看着他,眼眸阴晦,“你还活在六年前?” 一出口,三个人都陷入沉默。 上阳城,六年都过去了,连最不晓世事的季九儿都变了,谁还回得去上阳城。 香令把椅子搬到萧良辰身后,见几人的神色都不太对,便贴心地缓解这份寂静,“太子同侯爷留下来用午膳吗?奴婢这就去准备。” “不必了。”萧良辰连椅子坐都没坐,就跪下来告退走人,到走脸色都不是好看的。 九儿明白他不是真的生气公子策让他跪着,而是气公子策的那句话,他们最快乐也最逍遥的时光就在上阳城,可这里已经不是上阳城了…… 香令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自责地看向九儿。 中午,公子策留在华昭宫里用午膳,两个人不言不语地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很是尴尬,仔细想想,这是她进宫以来他们第一次在一张桌上吃饭,时隔六年,或许更久。 安安静静地用过午膳,九儿坐到一旁看书,公子策仍是没有开口要走的意思,坐在她对面撑着额头假寐,他不说九儿更是无从说起,只能各怀心思地同处一殿。 这份如死的寂静氛围被公子念辰的到来打破,公子念辰被李书德牵着手走进来,双膝砰地一跪,头重重地磕到地上,拖着长长的调子稚气地喊道,“儿子给爹请安。” 公子策微微睁开眼,然后朝对面的她看去,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这就是你教了一个月的儿子?” 过得很累(11) 九儿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念辰,很是规范的跪姿,只是年纪尚小跪得有些歪斜而已,难不成他从上午到下午都呆在华昭宫就是为了看她教儿子教得怎么样? 想到这儿,九儿不禁有些气,连看都没看公子策就问李书德,“李公公,小世子这安请错了?” “呃……”李书德擦擦额际的冷汗,探究地看向自己的主子,想啄磨出点什么意思,可他还是什么都啄磨不出来,只能伏在地上叩首说实话,“回娘娘,世子爷举止端正,并无不妥之处。” 第81页 九儿舒心地又捧起书,一脸连你自己奴才都这么说我看你怎么圆话的模样。 公子策阴鸷地看向跪都规规矩矩的公子念辰,“公子念辰,你跪我就行了?” 九儿闻言意外地看向公子策,公子念辰已经一熘烟地跑她身边,理直气壮地说道,“娘说,她家乡那边的孩子在平日里不用给爹娘行大礼。” 公子策微蹙起眉,不赞嘆地看着她,“他是世子。” “我生他出来的时候没把他当世子,宫中规矩已是繁多,他该学的没有学,这些无用的却是学了一堆。”九儿反驳道,念辰已经骄纵成这样,再按世子的约束去教,能教成什么样。 “这是孝道。”公子策语气略显不满。 “孝道不是光磕磕头,他从小长在宫中,过惯优越的日子,什么都不会自己做,什么都假手于人这才是对为人父母教养最大的不孝。”九儿振振有词地说完,然后把念辰推向公子策,“去给你爹看看你最近学了什么,我这娘到底教得成不成。” 念辰噘着嘴走到公子策那边,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然后一双小手又缓慢地穿上,连腰带都是自己扣上的。 过得很累(12) 公子策岿然不动的脸上慢慢裂出一抹意外,他的儿子他清楚,别说是穿衣服,平时连吃饭也多数是让宫人餵的,反正这些是小事,他也由着。 “你会自己穿衣裳了?”公子策连阴冷的神色都慢慢缓和下来。 公子念辰点了点头,公子策还未说话便听对面某个小心眼的女人有些示威地说道,“怎样,太子爷,我这做娘的教得还可以?是不是交易要作废了?” 公子策干咳一声,不露痕迹地冷睨九儿一眼,随即大步走出华昭宫。 这个男人……说不过别人就走。 九儿冷哼一声,拉过儿子夸了几句,不一会儿几个太监走进来大喊太子赏赐,望着桌上珍贵的夜明珠,价值连城的玉如意,还有眼花缭乱的稀奇珍宝。 他也贊同她教得好么?所以拿这些珍宝赏赐给她? 九儿同一殿的宫人跪下谢恩,心中泛起浓浓的苦涩,儿子的爹赏赐儿子的娘,果然…… 果然这里不是上阳城呵。 十日后,九儿出宫同萧良辰早早地等候在天牢外面,天牢外站满人cháo,可谓是身势浩大,除了对明陵王死忠的一些京都官员,朝堂上的百官倒是都有默契地一概没来。 九儿第一次见到明陵王妃,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温婉女子,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身,身上那份浑然的雍容华贵如公子策的娘亲一样,旁人是学不来的。 不一会儿,天牢大门大开,几个狱卒簇拥着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出来,正是明陵王,一身沥白的常服,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早前有下人进去替明陵王打理得清清慡慡。 六年的岁月在明陵王脸上没留下什么痕迹,依旧是那么深的眉眼,一脸温和无害,明陵王妃首先迎上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明陵王便朝九儿走过来,弯腰作揖,“小王见过华妃娘娘。” 过得很累(13) “明陵王多礼了。”九儿同他客套了一会儿,萧良辰便扶着明陵王坐上马车,临行前投给她一抹安心的眼神。 九儿出来迎明陵王也只是为了坐实一下自己是明陵王义女的事,接下去的事就让萧良辰去周旋。 原清王府被换成明陵王府,因明陵王公子冶是罪臣出狱不便大肆铺张,公子冶到宫中谢恩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也不会客,行事相当谨慎。 直到逢皇帝的生辰大寿,公子冶才有了第一次真正同文武百官,朝中权贵面对面的时契。晚宴还未开始,九儿被萧良辰叫去在宫中一处偏僻的亭子里会面。 公子冶早已等在亭子里,见到她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华妃娘娘,既然你认良辰为兄长那小王就拿你当自己人,若你想要本王成为你的靠山,就在宫里打听出将军令在何人手中。” 果然明陵王仍是野心不改,九儿来不及往深层里想,却也没直接被他套话,只盈盈地施一礼,接着道,“其实王爷多虑了,本宫这次来见您是太子的授意,太子一直想见王爷一面。” 公子冶稍一愣便低声笑起来,温醇如水的声音,听不出一点野心,“那老七就是想找小王帮忙了?我也不跟你闲扯,华妃,你只管回去这样回他,若这将军令在云家手中,我一定帮老七,毕竟这天下怎么姓都姓不到云家头上;若这将军令在老七的手上,我亦不会像六年前一样栽在他手里。”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当他上过一次足已,老七想让他来压制云家,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将军令,能统领整个京都兵力的令牌,才是这场天下之争的关键所在。 九儿看了一眼萧良辰,萧良辰沖她颌首,九儿便慢慢退下凉亭,“本宫一定会把话带到。寿宴就要开始了,王爷同侯爷还是早些入座。” 九儿刚要离开,就见一群宫中侍卫举着火把从亭子四面冲过来。 过得很累(14) 萧良辰见状横手挡在她和明陵王面前,不一会儿,整个亭子就被火光照得通透彻亮,侍卫手中的剑刷刷地亮出来,萧良辰大喝一声,“放肆,没看到华妃娘娘和明陵王在这,还不通通跪下。” “王爷这么好兴致,在后宫逗留赏景吗?那边寿宴可要开席了。”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 不出意料地,九儿望见云苏在云明、云龙两个堂兄的护卫下从侍卫们中间走过来,云苏有些挑衅地看向她,嘴张着无言地说着什么。 我不食言,我要一点一点折磨你。 九儿听懂了她说的话,微微一笑端正身体从萧良辰身旁擦肩走到云苏面前,“容妃,是不是本宫现在要同家父说些体己话你都要横加干涉?” “家父?”云苏从唇间逸出一丝笑,“我记得你那个教书的爹爹早死了,怎么你还有家父吗?” 笑容太美,话太过刻薄。 “容妃娘娘,你适可而止一点。”萧良辰脸上青筋都凸了起来。 九儿正欲说话,却见连皇帝坐在龙辇上被人抬了过来,后面跟着一排来贺寿的皇亲朝臣,云苏还真是见fèng插针不错过一点针对她的机会。 到处是收剑的声响,密密麻麻的人cháo跪了一地,皇帝咳嗽着喊平身,九儿抬起脸便见云苏殷勤地扶着皇帝从龙辇上下来。 “朕说刚刚怎么见不着十四弟,原来你在这里。”皇帝在云苏的搀扶下走上凉亭,九儿同萧良辰识相地靠边站着,公子冶上前扶过皇帝,温温淡淡地说道,“皇兄,这里风大,不如弟弟送您回去。” “不碍事。咳……”皇帝半眯着眼咳嗽,拉着公子冶一同坐了下来,“十四弟,你也是,人都到宫里来了也不来见朕,在这做什么呢?” 皇帝的话有意无意又绕到刚才的事上,似是在等着看好戏一般。 过得很累(15) “是啊,王爷,您这刚刚出狱好歹也该收敛着点,一进宫不先见过皇上却在这等偏僻处私会东宫妃子。”一旁的云明突然开口说道,口气狂然让皇帝都不禁皱眉。 九儿低垂着脸轻悠悠地开口,“皇上同王爷在谈事,竟然也轮到云翰林学士来指点。父皇,您说这云家是不是真家大势大了?” 一顶大帽子扣上去,云明砰地跪下来,一边愤恨地瞪向她,九儿只装看不见,淡淡扫过一眼云明身旁的云龙,只见他把头埋得更低了,一副懦弱无胆的样,看得九儿气不打一处来。 未等及皇帝说话,云苏上前倒了一杯茶,似抱怨似撒娇,“我兄长也只是一时看不过去而已,父皇,你看华妃给我兄长扣多大的罪呀。” 华妃入东宫后,华妃和容妃的针锋相对早已不是宫里的新鲜事,大家也就安安静静地看戏,不在乎多这一桩。 九儿看了一眼公子冶,公子冶只顾淡笑扮着安守本分,只能她来了,握紧手心九儿抬眼微笑着看向云明,字字尖锐,“那云学士是看不过去什么?看不过去王爷?还是看不过去本宫?亦或是看不过去本宫同王爷的父女之情?” 这丫头……把他拖下水了?公子冶心里暗笑,看来他想置身事外都不行了。 这话一落下来,云明一时也不知回什么好,只小声嘀咕一声,“谁知道是不是父女之情……” “胡说八道。”一直不动声色的公子冶突然站了起来,怒着一张脸朝皇帝跪下来,句句悲愤,“皇兄,容妃娘娘兴师动众到亭子里来,云学士又欺人太甚,没想到弟弟一入牢狱六年,出来竟是外戚横行了。” 这一下连带着云苏,云龙,还有一些云家官员都通通跪下来,大唿王爷言重。 九儿看向公子冶眼底的泰然自若,真是只老狐狸,连着皇帝无能让外戚肆行都骂到了。 过得很累(16) 皇帝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场面一时冷凝住,却听一个低沉的轻笑声近在耳旁,“不过是侄子的两个妃子争风吃醋罢了,不值得王叔大动肝火。” 九儿一转身便看到公子策没有一点笑容的脸,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幽邃的视线紧紧锁着她,九儿撇开脸,公子策便朝跪着的云苏道,“容妃,还不向王叔道歉。” 云苏这个时候还是知轻重的,便向公子冶恭敬道了一声歉。 “太子殿下言重,小王受不起。”公子冶丝毫不领情,公子策便走到皇帝身边坐下,道,“父皇,云明以下犯上革职查办,您觉得如何?” “那就这样吧。”皇帝显然没了过寿的心情,随手一挥便由太监扶上龙辇离开。 云明连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侍卫拖了下去,场上的云姓官员不在少数,见到此番场景皆是开始担忧起来,明陵王出狱,太子明显是借到势,看来他们云家的局面又要改写了。 “王叔,您现在消气了吗?”公子策亲自替公子冶斟上一杯茶,公子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低声说道,“看来儿子是比老子强。老七,我还没捞到好处,你就借我名义除掉一个云家人了。” 公子策淡笑不语。 公子冶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行礼后甩袖离开。 寿宴因为皇帝心情不好也没显得有多热闹,几乎是匆匆开席,又糙糙结束,寿宴结束后,公子策一路跟着九儿回去华昭宫。 九儿把明陵王想知道将军令下落的事说了一遍,公子策只嗯一声,便再只字不言,九儿也不好再相问。 第82页 恰巧两人已经到华昭宫,九儿刚走进去听见身后仍有沉沉的脚步声跟来,一回头就见公子策目光紧紧地盯在自己身上,眸光深不见底,心口倏地一紧,双脚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 16更。今天更完。另外明天请个假,观音寿辰我要去庙里烧香,大概下午能回来,到时正常更新,明天上午大家就不要守着坑等了,早点休息。 抓不住的什么(1) “你……”九儿很想问你还有什么事,可想想整个东宫都是他的,他去哪儿是他的权利。 像是为了特地打破这诡异的局面,公子策低沉地开口,“我听李书德说你最近要着手反击云苏?” “不行吗?”九儿反问道,之前她一直在养伤都无力痛击云苏,现在她有的是大把时间。 “今晚杯月亭的事我同王叔站了同一条船,云家肯定会有所忌惮,云苏恐怕一时也无心顾及你这边,所以……你玩可以,别把她弄死了。”公子策淡默地完全不像是在说一条人命。 回想起云苏的话,九儿目光清明地问道,“你是不是没喜欢过云苏?” 公子策轻挑了一下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忽而抬起了手,在他伸手过来的剎那,九儿偏过身过去,指尖同衣裳擦徐而过,公子策白皙的手僵在半空,犹如一块上好的美玉。 九儿退后两步,欠身道,“夜深了,臣妾先去睡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正殿,公子策深深地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呵,越来越抓不到什么了…… 翌日,九儿让公子念辰下去念书后就同香令在一旁想整治云苏的方法,这是她进宫的唯一目的,至死都不会忘记。 “娘娘,容妃身边有三大宫人,宫女青歌、宫春,还有一名太监江如练,她们都是容妃的心腹,娘娘要不从这三个人身上下手?”香令站在九儿身旁问道。 “从宫人下手能治到容妃什么?”九儿翻阅着桌桌上的书籍,里边大多都是讲解云家在朝堂的关系,但对云苏个人的却只是只言片语,她要的是完完全全针对云苏的法子,也不懂公子策让她看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说不定咱们能探听到一些容妃的事啊。娘娘您看这些书籍讲解虽细,但都是看得到的表面,里边的那些事儿不还得我们自个儿啄磨么?”香令弯着腰谦恭地说道。 ———————————————— 我知道上来肯定是多条不满的声讨……哎,啥也不说晚了,我今天尽量更得晚一些。和一群妈妈级人物出去的下场就是……唉,眼泪汪汪的,更文吧。 抓不住的什么(2) 九儿侧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香令笑着问道,“怎么了,娘娘?” “没什么,一会儿让李书德来见我,我让他查一下这三个宫人。”九儿淡淡地摇头,算是应允她的提议。 皇帝身边的太监就来到华昭宫中,宣她面见圣上。 御花园中百花争艷,凝风衔春,花瓣层层,芳蕊灼灼,九儿远远地就见皇上在园中对花独饮,一眼望去,这物尽天下的御花园没有石榴花,兴许石榴花太过平乏,上不了宫中贵地。 “参见父皇。”九儿停在离皇帝不远处跪下行大礼。 “来了啊,起身赐坐。”皇帝回过来,褪下龙袍换上一身玄色常袍的他显得精神了几分,连眼睛都不是再眯着。 因腿伤的缘故,皇上特准她不用每日前来请安,这样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觐见皇帝。 九儿听从地端正姿态坐到玉石桌旁,桌前恰是一簇花丛开得娇艷欲滴,大气出尘,皇帝顺着她的目光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花?” “回父皇,是牡丹。”九儿恭敬地回答,心里暗自揣测着皇帝要见她的意途。 “没错,正是牡丹。”皇帝斑白的头髮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灼眼,说话缓慢而平常,“朕记得先帝独爱牡丹,还曾在宫中栽种过一片牡丹园,称其为百花之王,是世间第一香。先帝在位时数次征战沙场,励精图志,创造了一时的鼎盛,他甚至写过一首诗戏称自己是人中牡丹。” 九儿没有接话,只是维持着淡淡的笑容。 “你不必拘束,朕只是突然想起宫里很久没人陪朕聊天了。”皇帝慢条丝理地说道。 “是。”九儿微微颌首,还是没有妄自插话,皇帝便又说道,“你的父亲……朕是说明陵王,他是先帝生前最宠的皇子,但你知道先帝最后为什么没有把皇位传给他?” 抓不住的什么(3) 九儿浅浅地摇着头,扮着最好的聆听者,皇帝笑起来,示意她替他倒酒,九儿小心翼翼地倒上一杯酒端到他面前。 “先帝临终前他却只叫了朕一个人在他床边守着。”皇帝将酒徐徐倒在牡丹上,牡丹如饮晨雾,越发娇艷,“先帝好战一生,可谓是丰功伟绩,可先帝在位的一生中,天下死掉的百姓也是不计其数。先帝临了才把皇位拖付给朕,说十四弟太过像他,西郡禁不起再一个战帝时期。” 九儿有些意外,她知道明陵王一直野心勃勃,却不曾想过原来他本就是先帝要给龙位的皇子。 “外界都传朕中庸无道。”皇帝站了起来,感嘆地道,“朕不好战,不主战,凡事退避,无非是想求个无过,可这一点朕尚且行之难如登天,何况自朕登位开始内忧一直不断,朕常扪心自问,朕如何才能对得起先帝留下的江山。” 原来在民间被称为空壳皇帝的皇上心中有这么多无奈,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不擅政道的帝王,原来他比谁都看得透彻。 “父皇做得没错。”九儿又替他倒上一杯酒,斟酌着自己的话小心地道,“是父皇您给了天下苍生休生养息的时机,否则内忧是不会有,可兵乏的西郡怎么又能千秋万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九儿继续道,“先帝留名青史,占尽功绩,却把烂摊子留下来给父皇去收拾。” 皇帝仰头大笑,连语气都有种大快人心的味道,“朕之心中苦闷几十载,倒被你这丫头一语道破。” 九儿陪笑,是他把话引导着让她这么去想的,哪是她什么本事一语道破,看来皇帝找她还是另有暗谕,宫里的东西什么都要靠猜,短短一会儿下来,九儿就有些累了。 抓不住的什么(4) “其实朕在位这些年,西郡刚在先帝的征战连年下喘了口气,现在又要风起云涌了。”皇帝又开始嘆息,似是极感慨地跟她道,“丫头啊,太子太过暴戾。” 九儿一惊之下就站了起来,为什么在她面前说这话?他嫌自己的儿子暴戾,难不成还要另立他人吗?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九儿才想起自己震惊之下的唐突,忙平稳着气息道,“父皇是指什么?” 皇帝淡淡一笑,扶着桌边坐下,“为了争这太子之位,他不惜毒母弒兄,太子实在不是做皇帝的料。朕是过来人,争权的把戏还看不透么?” 想起那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城主,想起那个公子明,九儿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地说道,“原来……父皇你也一直不待见太子。” 皇帝有些意外地看向她,等待着她的下文,九儿咬咬唇,索性一口气说下去,“父皇,太子从小在外面受了很多苦,臣妾不知道太子是不是能堪大任,但知道他从来没有过像样的兄长,像样的娘亲……也许,也没有像样的爹。” 说完,九儿自知大逆不道地跪下来,“臣妾任凭父皇惩处。” 静默很久,九儿才听到皇帝有些异样的声音,“你……叫季九儿是吧?” “是。”九儿把头埋得很低,有些暗恼自己,她有时真得恨自己这么快的嘴,每次都忍不住祸从口出。 “他为争权抛妻六年另娶她人,你还为他说话?”皇帝第一次想正视眼前这个太子的村野妃子,“把头抬起来。” 九儿暗暗嘆了口气,然后抬起头脸并不退缩地迎向皇帝的视线,“父皇,臣妾尽了为妻之道,那是太子对不起臣妾,是一回事;可太子六年前的苦臣妾是看在眼里,不是为他说话,只是……” 只是心疼他。 九儿说不下去,也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抓不住的什么(5) 她曾经那么心疼他,可他没有看到,所以连事实真相都不曾告诉她,所以直到走都没有想过她…… “只是什么?”皇帝接着问道,可继而扬了扬手,有些疲惫地说道,“算了,你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九儿告安退下,还没离开又听皇帝问道,“你真认为太子很苦?可朕听说太子从来没在你的华昭宫过过夜,而你也是只顾同容妃玩些后宫争斗的把戏。” “臣妾和太子……是另一回事。”九儿回过身,无比认真地说道,“臣妾知道父皇看过人事万千,我们这些招数在你眼里如同戏台上演过千百遍的旧戏,看得都厌烦了,可却是臣妾今后一直要执着的。” “你很坦诚。”皇帝语气间不乏赞嘆,“下去吧。还有……今天的事就不用跟太子说了。” 九儿挤出一抹苦笑,欠身告退,“是,臣妾退下了。” 皇帝并非对公子策完全无情,至少从今天皇上说话的语气间九儿依稀能听出皇帝的犹豫,不是犹豫太子同云家、同明陵王之争,而是犹豫皇位该不该给太子…… 皇帝好似完全不担心帝位之争,这份胸有成竹让她隐隐觉得他似乎不像表面上的简单。 九儿一回华昭宫就见香令急匆匆地冲出来,焦急地拉着她说道,“娘娘,您听说了么,太子今晚要容妃娘娘侍寝。” 心还是悸了一下,有些疼。 “那又如何?”九儿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拨开香令的手平静地走入殿内,问一旁的宫人,“小世子今天习的字帖拿来了吗?” “在这里,请娘娘过目。”一个宫人捧着一本字帖走到她面前。 第83页 九儿接过随意地翻起来,香令倒是有些急,跟着九儿往里走了两步便道,“娘娘,别怪奴婢多嘴,纵然您对太子已无情意,可你得争过容妃娘娘不是吗?” 抓不住的什么(6) 九儿眼睫轻微地颤了颤,埋头看着字帖随意地道,“怎么争,跑到湘宜宫大吵大闹吗?” 念辰今天的字写得比昨天的差,看来这两天她太惯着他了。 “不是大吵大闹,娘娘,您想啊今个儿东宫里都知道容妃要侍寝,要是您能把太子请过来,容妃不自然是灰头土脸吗?”香令显得比她还有些心急。 九儿从字帖上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她,香令恭顺地低下头,懊恼地道,“是不是奴婢多嘴了?娘娘您看字帖吧。” 香令安安分分地静立在一旁,九儿这才悠悠地道,“香令,我知道你是怒我不争,可是怎么请?” “娘娘真得肯请吗?”香令脸上露出喜悦,在她面前踱了一会儿步子后认真地说道,“后宫嫔妃引人的手段无非是琴棋诗画,娘娘以前是太子的结髮妻子,自然是知道太子喜好的。” “我从小做惯粗活,并不精通这些。”九儿低眉看着她脚上的鞋,淡笑着道,“香令,看你步履轻盈,是学过舞吗?” 她记得以前在女儿楼里精通舞蹈的蝶落走起来就异常轻盈,艷娘还常说蝶落是脚踩莲尖。 香令愣了下,随即有些羞赧地道,“被娘娘看出来了,其实奴婢以前是个舞姬,不过学艺不精。” “是吗?”九儿放下字帖想了想便笑着说道,“我突然想起太子以前在上阳城是极喜爱美人跳舞,不如你挑点简单的教我下?” “学舞?”香令愣了下,犹豫着道,“可是……” “我知道学舞没十年八年练下来是跳不出好舞姿的,不如你跳上一段,让我捡几个动作学一下?”九儿温和地说道。 香令见拒绝不了便当场舞起来,九儿坐到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身轻如燕地在自己面前舞动,宫女宽大的袖袍让她舞得如翩翩蝶飞,脚尖着地,身段柔软,舞姿华美。 ———————————————————————————— 咱敢更得快点不?答曰:不敢>.<~~~~~ 抓不住的什么(7) 九儿有一剎那的怔忪,以为见到了当年的蝶落,女儿楼的头牌,那么美丽的女子沦落到那样的下场。 香令一舞舞下来回头见九儿在发呆,人变得有些侷促,“娘娘,奴婢说了奴婢学艺不精的。” 九儿回过神来,带笑地说道,“不是,你跳得很美,没想我这还是卧虎藏龙。我知道我要学哪个动作了。今晚成不成就靠你了,香令。” “奴婢会尽力的。”香令乖巧称是。 是夜,华灯初上,宫门重重皆被灯点亮,繁华如厮,寂静亦如厮。 九儿换上一袭如喜服般艷红颜色的广袖流裙,白皙的纤臂在薄纱红袖间若隐若现,一头及腰的青丝没有绾成髮髻,只是随意地松散下来如水泄般铺了一背,乌黑如夜。 九儿平静地走在蜿蜒的迴廊上,倒是香令比她还焦急上一些,“这是朝清殿去湘宜宫的必经之路,再过去就要到湘宜宫了,娘娘,咱们还要走吗?不如就在这等太子好了。” 九儿走到迴廊尽头才慢慢停下步来,香令远远望去,见湘宜宫等候太子的太监宫女站在殿外,不近不远,正好能把这边的视线一览阅尽,那边的宫人显然望见她们,一个宫女急匆匆地往殿里跑去。 “娘娘是故意要她们看到的,不怕又是一场纷争?把太子请回华昭宫才是正事啊。”香令不解地问道。 九儿抬起头看向迴廊正上方顶上悬挂的大红灯笼,淡淡地道,“太亮了,弄灭它。” 香令急忙跳下迴廊在糙丛间寻出一根不长的树枝丫,往灯笼上撇来撇去,灯火一灭,她俩身处的地方立刻稍暗下来。 香令担心容妃太快过来,又担心太子还不来,急得一直东张西望,远远望到迴廊转角处的一盏灯笼渐行过来,紧张地连忙喊道,“娘娘,太子来了,来了!” 抓不住的什么(8) 说完,香令立即退到一旁静立不动。 公子策走近的时候就见到一个女子在迴廊的尽头旋转起舞,灭了一盏灯,迴廊尽头些许幽暗,只剩下一抹浓烈张扬的红…… 可只这一霎那,他还是一眼认出她是季九儿,青丝如血,红衣如血,裙翼似蝶,纤细羸弱,像极了宫灯影戏上的那些纸人,易折易碎。 跟随的太监张目结舌地张大眼,随即小心翼翼地看向太子,公子策的脸上冰冷如雪,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香令暗暗观察着太子那边的情形,伸手擦了擦脸上紧张出来的汗,想着要不要轻吟一点悽然的曲调。她的主子没有舞技底子,学这个迴旋一下午摔了很多次跤,饶是这样,一招旋转就能惊艷到太子吗? 紧接着,迴廊那一边云苏青着一张脸正远远地走来。 迴转的身影勐地一歪,一声闷哼后九儿摔了下来,红裙摇曳一地,九儿就地坐起来左手立刻捂住脚裸,整个人疼得蜷缩成一团。 九儿咬着唇,眼底没有等到那个人的走近,却听云苏似讥还讽的声音传来,“真是场好戏,华妃跳舞都舞到我湘宜宫这来了,摔得疼么?” 九儿低着头,一句话都没吭,就这么直直地坐着挡在路中间,让云苏和公子策相据一方。 很快,九儿整个人都腾空起来,落入一个稳稳的怀里。 云苏的脸色突变,嫉恨地瞪向公子策冷漠的脸,“太子,你这是何意?” 九儿被公子策横抱在手中,垂着眸看了云苏一眼,九儿把脑袋疲累地埋到他的颈窝处,额上的细汗黏到他冰凉的脸上。 公子策也不说话,抱着九儿便要转身,云苏顿时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公子策!是你要来我湘宜宫的,她摆明是故意等在这里,传出去我容妃以后还怎么在东宫立足?” 抓不住的什么(9) “我明天再来找你。” 冷冷地丢下一句,公子策抱起九儿头也不回地顺着原路返回,香令同提灯的太监连忙跟上,想想香令又悄无声息地拉着太监在半路退下,任由前面的两位主子离去。 在迴廊上走了好一会儿,九儿才慢慢抬起头往四周寻了一眼,不见一人,公子策阴沉寒冽的声音近在耳边,“你得逞了。开心了?” 九儿转眸看向他隐约有些愠怒的脸,然后在他怀里挣扎着下来,淡淡地说道,“放开我,我没摔疼,是假的。” 公子策勐地丢开她,九儿一下子重重地摔到地上,疼得她倒抽气一声,咬咬牙,九儿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前走。 公子策眸子深如寒潭,冷冷地看着她走路有些趄趔的双脚,勐地向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地按到一旁的迴廊廊柱上,身子欺了上去,低下头就咬住她的唇。 九儿吃疼地张开嘴,公子策的舌立刻钻了进来,反覆厮磨于她,六年未曾有过亲密的九儿如遭雷击,麻悸得她全身都止不住颤抖。 公子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更贴近自己,一手撕开了她如蝉翼丝薄的长袖,九儿身子顿时瘫软下来,公子策放开纠缠她的唇,扯开她的衣襟,唇舌顺着她的颈线一寸寸噬吻下去,九儿气息不匀地喘着,想伸左手却根本提不出力气,只能任由他作威作福。 他的指尖在她战粟的皮肤上自上而下地游移,六年,整整六年,他还是熟悉她的身体…… 九儿身子软得差点倒下来,公子策拦腰勾住她,又回去压向她的唇,唇舌纠缠不止,辗转反侧,九儿这一次没再给他机会,张嘴便用尽浑身的力气咬下去。 公子策蓦地抬起眼来,被情慾迷了的眼还是深沉,薄薄的唇上抿着一丝刺目的鲜血。 抓不住的什么(10) 良久,公子策都没再碰她,九儿渐渐找回自己的力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低下眉自他身侧移步离开。 公子策一手按在廊柱上,偏过头去看她的背影,嗓音低沉喑哑,“你真有这么恨我?” 九儿一瞬间红了眼眶,忍下所有的酸涩慢慢地转回头,语气凄婉,“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 她的衣襟狼狈地敞开着,公子策幽暗的视线落到她胸前密布的吻痕上,又回到她嘲讽到凄凉的脸上。 九儿一步一步走近他,决然地控诉着,“我在想你公子策哪怕有一点拿我当个人看,六年前就该把休书给我,堂堂正正地告诉我你要抛弃我!我就不会找你六年,小末儿也不会死,我也不会把自己逼到这一步!” 公子策目光幽邃地盯着她的眼,她的眼太过黑白分明,也太过失望绝望。 失望,对他失望了么…… 须臾,公子策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哑里几乎带着一抹讨好,“你不要再斗了,云苏的事我替你解决。” “靠你吗?”九儿凄凉地笑起来,眼里起了一层水雾,“我为了谁才弄到今天的地步?我为了谁才弄到今天的家破人亡!公子策,我怎么靠你?” 公子策半晌没有说话,慢慢解下身上的外袍盖到她身上,九儿低下头,看清自己身上的狼狈没有拒绝。 公子策听到她低着头小声地喃了一句,“公子策,我真的依靠不到你……” 看着她一步一趄趔的离开,公子策勐地一拳揍向柱子,破皮的血自白皙的手背上如妖冶的花一点点漫开来。 清冷的月光越过廊沿照到他红了的眼眶上,公子策自嘲。 放不开得不到……公子策,你果然是没用。 ———————————————————————————————————————————— 10更了,十点半,今天不更了,大家晚安。 从不知后悔(1) 九儿穿着公子策的外袍回到华昭宫,在一众宫人诧异的眼神中走向内殿,香令正在收拾衣裳见她这样见来不禁往外面探了探头,“娘娘,太子没同您一起回来吗?” “你出去吧,我想静一会儿。” 第84页 九儿把香令遣出去,一个人重重地坐到床上,踢下鞋子,解下袜子两只脚的脚踝处都肿了起来,青淤一大片。 把脚提上床,九儿静默地坐着,脑海里反覆地回想着刚刚那一幕,回想着这六年来同小末儿相依为命走过每条大街小巷的场景…… “姐,我身体不好是不是拖累你找姐夫了?我真该呆在上阳城里。” “姐,你晚上又偷偷哭了,你别伤心,等咱们找到姐夫和念辰就一家团圆了。” “姐,我这阵子都在给人家做针线活,你看,我用剩下的布料也给你做了件新衣裳,好看吗?” “姐,等我嫁给了云龙,一定好好照顾你,让你享福。” …… 身体冷得厉害,冷得她想哭,泪水自九儿的眼中潸然落下,一团小身影突兀地出现她床前,好奇地打量着她。 九儿来不及收回眼泪,公子念辰爬上床钻到她面前,伸出小手在她脸上摸了摸,稚声稚气地问道,“娘,你哭了?” “没有。”九儿连忙擦去眼泪,强撑起笑容,公子念辰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到她面前认真地说道,“娘,宫人们都说你今天摔了很多跤,儿子问御医要了这药,御医说这药涂在脚上就不痛了。” 九儿有些惊愕,“你去要的?” “嗯。”公子念辰重重地点头,又用小手拍拍她因哭而略微发烫的脸,像个小大人似地安抚她,“你别怕,涂上就不痛了,不痛就不哭了……” 九儿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语咽哽塞,“好儿子。” 从不知后悔(2) 公子念辰静静地让她抱了一会儿,然后就咯咯咯地笑起来,“娘,你弄痒我了。” 九儿不想笑都不禁心情舒畅很多,摸摸他的小脸,“幸好,娘还有你在。” 公子念辰闻言得意洋洋地仰起小脸,“那是那是。” 鬼精灵的孩子。 这一晚公子念辰一直都陪她身边,与她共枕一被,他睡起来倒不像个孩子,很规矩,直直地躺着,也不乱踢被子,让她少操很多心。 念辰现在会自己漱口洗脸,尽管每次都把漱口水吐到自己身上,不过换衣服的还是他自己,没有宫人代劳。 在华昭宫用过早膳后,念辰就跟着李书德离开去习字。看了一会儿书,九儿望向外面的天色问向旁边的香令,“香令,你不是说刚在朝清殿前碰到萧良辰,他不是说要过来怎么还没来?” 香令疑惑地走出殿处望了一眼,也是不解,“奴婢也不懂,可能侯爷和太子有要事相商所以谈得久些。娘娘,太子好像很器重侯爷?” 九儿淡淡地扫她一眼,随意地道,“或许吧。” 说完,九儿步出殿外,随心所欲地走着,公子策器重萧良辰,萧良辰又是明陵王的义子,一直以为她都认为萧良辰同公子策因为云苏的关系是水火不相溶,可现在……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原来我在你眼里也成了心如蛇蝎。” 远远的声音飘进她的耳里,九儿下意识地闪身躲在一处假山后,然后才微微探出身子朝前面望去,只见云苏和萧良辰相对而立站在玉石路上,萧良辰进宫依然穿着一身很不衬他的官袍,手上扛着一棵树苗,云苏一袭鹅黄的及地长裙,与路旁的花团紧簇溶为一色。 远远地九儿看不真切他们的面容,只能听到云苏哀婉凄楚的语调,沉默很久,九儿听到萧良辰略显压抑的声音,“云苏,你何不收敛一点。” 从不知后悔(3) “怎么收敛?”云苏浅浅踱步走到他面前,“你明知道我有多难才拥有现在的一切,你要我怎么收敛?” “你已经把婆娘逼到这步田地,还收不了手吗?”萧良辰放下手中的树苗,语气已然有些不忿。 九儿听到云苏凄凉的笑声,“良辰,你认她为义妹做她靠山,你帮她,公子策也顺着她……是谁把谁逼到无路可走?你们都在她身边,可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造成现在局面的是你自己。”萧良辰把头撇到一旁不去看她楚楚可怜的脸。 “是你和公子策!”云苏低吼出来,萧良辰愕然地回过头,云苏说道,“是你和公子策那时候把我当交易一样谈论着,原来公子策一直在骗我,原来一直守候我的良辰根本没顾虑过我的感受。” 云苏泣不成声地面向她这边,九儿连忙斜过身子躲好,云苏被当交易一样,六年前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你知道了?”萧良辰愕然问道,随即苦笑,“怪不得你后来会变成那样,原来你早有预谋。” “是你们让我变成这样的,不是吗?”云苏字字尖锐,“那时候,九儿常常在我耳边说良辰是一心一意待我的,为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可到头来呢?你把我当交易?我那时候就想,我不好过,那我们四个人别想有人好过,就这么纠缠着,到死为止。” “那时候我以为我能给你幸福!”萧良辰突然大吼道,“我不是拿你当交易,公子策利用你,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受伤,这世上就只有我能给你幸福,可是你不要!” 云苏呆立在原地。 “你宁愿钻牛角尖嫁给公子策互相折磨,也不肯要我!云苏,是你不要的!”萧良辰吼得气息有些喘,须臾才慢慢平息下来,“我为你做得够多了,你当年要我监视公子策,我做了,你要我杀我自己的干儿子,我差点也做了……” 从不知后悔(4) 闻言,九儿惊愕地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发出惊叫,是云苏让良辰去杀念辰的?一次堕胎药不成又来一次?九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拳。 良久,九儿听到萧良辰似嘆息的苦笑,“云苏,你知道一切也还是要选择公子策……是你自始至终眼里都没有我,还是你以为不管多久,我都能在原地等候?” “你不是已经等不了了,你现在在帮她对付我。”云苏语气如诉如泣,柔软得令人心碎,“当年你为她们母子跳下悬崖,是我救了你,你明知道,我眼里不是没有你。” “那一年你也说过,只要我帮你做事,帮你监视公子策,你会跟我的。可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在安心做你的准嫁娘,我在你家门口等了整整十天十夜,你也没出来见我一眼。”萧良辰勾着唇苦涩地笑。 六年,已经有六年,他们之间从来没像这样说过一次话,却只因为他要帮助九儿,她急了,所以她才肯跟他说上这么多话。 云苏说不出话来,干净的裙摆拖过地面染起尘埃。 “其实想想,或许我也不是那么喜欢你。”萧良辰转过身静静地端详着她柔美怡人的脸,轻轻淡淡地说道,“小时候你和婆娘同一天卖进女儿楼,你长得比婆娘好看,性子也比婆娘温柔,所以我总说要娶你做娘子……一直说一直说,长大了也就认为自己是喜欢的,可真喜欢你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就好像小时候玩的木马,一时骑的时候很开心,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可时间长了,木马还在他身边,所有人就都以为他真得很喜欢小木马,于是他也就这么以为了,可他真正骑过木马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萧良辰扛起树苗往前面走去,九儿来不及走开,就这么曝露在他的眼皮底下。 从不知后悔(5) 萧良辰有些错愕地看着她,随即往身后望了一眼,拉起九儿无声地离开,走出一段路,见她一直在仰头看着自己,察觉到什么,萧良辰连忙伸手去擦自己的眼睛,手指上果然触到一丝水意。 九儿低下头独自向前走着,忽然道,“萧良辰,你刚才说的是假的吧?你爱慕云苏太久太久了,那种情意已经深入骨髓。” “谁知道。”萧良辰自嘲地哼出一声,跟着她走向华昭宫。 九儿忽然停下步子,转过身去看他,萧良辰长相妖异俊美,性子却不若他的面相,太过善良太过痴情。 “你不要再帮我了。”九儿开口说道,声音很轻,轻得仿佛被风一吹就散,“小末儿死后,我一意报仇,在侯爷府,我是故意说出那么决绝的话,为的就是想让你帮我,我不藉助你恐怕连东宫都进不了。现在想起来,这样太伤你了。” 萧良辰静静地盯着她半晌,有些自嘲地道,“婆娘,你在同情我?” 九儿坚定地摇头,萧良辰见走得差不多便把树苗放下来,说道,“我既然决定帮你,就不会后悔。” “云苏不可能在你心里真正地消失,我不想折磨你。”九儿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她若是想让我们四个人都这么纠缠着,萧良辰,至少你可以抽出身来,至少你可以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那你呢?要我留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地呆在东宫,我萧良辰做不到。”萧良辰认真地说完,直接转开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些。你看,这棵是什么树?” 九儿疑惑地看着小小的树苗,眼珠子一转,有些欣喜地说道,“是石榴树!” “聪明!”萧良辰同九儿走进华昭宫,让宫人去取铲子,两人便在华昭宫门口偏左的位置栽种下一棵石榴树。 从不知后悔(6) “这样以后每天太阳第一下照到的就是你宫门前的这棵石榴,算算日子,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看到石榴花开了。”萧良辰丢开铲子拍拍手说道。 九儿自然是喜不自胜,开心地蹲下来拍着根处的泥土,“还是萧良辰你知道我的心意,这宫里什么娇贵的花都有,可就是没有石榴花,可能嫌石榴花上不了台面。萧良辰,明年我请你吃石榴。” 萧良辰也蹲下身来,笑嘻嘻地看着她,“小时候也不记得你多喜欢石榴花,怎么后来那么喜欢了。” “公子策送聘礼的时候,放了很多石榴花……”九儿顺口说道,话一出口喜悦的脸慢慢凝下来,见萧良辰直勾勾地看着她,九儿有些辩驳似地道,“我只是看石榴花红得很好看,大朵大朵的。” 萧良辰笑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看着树苗脆弱的枝干慢条丝理地说道,“石榴花有雄花和雌花之分,在西郡……也叫它鸳鸯花。” 九儿的手一抖,泥土从指fèng间落下。 “婆娘,其实公子策对云苏最是无情,但对你不是。”萧良辰一字一句正正经经地说道。 第85页 这时候,香令正提着洒水桶走到她身边,九儿像急着找事做一般,接过桶就往树苗的根部淋上去,却泼到自己的鞋,连裙边都湿了。 “你啊……”萧良辰嘆息着摇头,香令急急忙忙地喊着回去拿干净的毛巾,萧良辰看着九儿的狼狈说道,“你还是很在意,在我看来,公子策也是,你们何不好好说说……” 九儿望着香令匆忙的背影,撇着嘴打断他的话,“听说你府里舞姬歌姬一堆,你这么忙还有空进宫来打趣我?” “什么歌姬舞姬?”萧良辰一头雾水,“我打小就不爱那些唱唱跳跳的,在女儿楼看都看腻烦了,我又不找罪受。” 从不知后悔(7) 九儿愕然,“香令不是你府里的舞姬吗?” 萧良辰一口否决,“自然不是,她就是个侍婢,我是看她乖巧才挑来侍候你的。” 九儿还想问下去,就见香令已经拿着毛巾疾步走过来,到嘴的话没有说得下去,任由香令擦着她的裙边一边道,“娘娘,先跟奴婢进去把鞋换了吧,看这鞋都湿了。” “好。”九儿点头,跟着香令走,萧良辰说道,“那我就不进去了。我今天是来见太子的,义父决定跟太子见上一面,只是云家现在在朝堂上明显有了防备之意,可能还要你替太子瞒着点。” “我知道了。”九儿点点头同香令走进华昭宫,香令立刻拿来一双鞋替她换上,一边说道,“娘娘,奴婢已经打听清容妃身边三个宫人的脾气禀性,其中青歌性子软弱,太监江如练敛财贪财,是最好下手的人。” 九儿睨了她一眼道,“能跟在云苏身边的性子不可能软弱到哪去,性子都是能装的,就从江如练身上下手吧,你有把握把他变成自己人?” “把握是有,可娘娘真许香令这么去做?”香令替她换好鞋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什么许不许的,你也是为我好。”九儿淡淡地笑了下,然后起身道,“我去下朝清殿,你去着手自己的事吧。” 香令点了点头,九儿净手过后便大步离开。 自从到了东宫,九儿同公子策见上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来朝清殿,九儿上去就吃了一个闭门羹。 “娘娘,太子正同几位大臣商议国事,已经吩咐不准打扰,娘娘请回吧。”守门的侍卫有礼地回绝。 好像松了口气,其实她也不懂见了公子策该说些什么,转身正欲走却身后传来吱呀一声,是门被拉开的声响。 —————————————————————————————— 三天大假,我发现我一到放假的时候就特多事,7更,下午应该更不了了,我有点事,晚上尽量多更点。 从不知后悔(8) 九儿回头,恰然看见公子策拉开门静静地站着,雪白的衣袂被风吹得翩翩飞起,几缕青丝刮过阴邪至绝美的脸,目光深晦,如惊鸿一瞥。 守门的侍卫纷纷跪下,九儿弯下腰行礼,“臣妾参见太子殿下。” 公子策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低沉地道,“进来。” 可不是在商议国事么?九儿有些犹豫,公子策却不再给她推辞的机会,转身迳自走了进去,九儿只能重重地唿吸一口,咬牙跟进去,身后的门砰地被关上。 九儿只见面前几个文武官员跪了一地,“臣等参见华妃娘娘。” 九儿只认出为首跪着的是左丞相司马作,相貌平常,却满腹才华,是个年轻有为的状元郎,后被公子策赏识而提拔到左丞相的官位,更成为公子策的心腹,这些她都有所耳闻。 司马作在这里,那其他几位官员也是公子策的人?那她来的真不是时候。 “各位大人快快请起,是本宫叨扰你们谈事了。”九儿有些头皮发麻地说道,随即看向坐到堆着一叠奏章桌案前的公子策,“太子和各位大人说得渴了吧?不如臣妾给大家去准备一些茶点。” 九儿想趁机离开,公子策笔直地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桌案上的奏摺,抬眼看向她,“不必了,我这一会就议完事了。” 九儿进退两难,只能走到公子策身旁站定,公子策睨了一眼身旁的椅子,九儿咬咬牙又坐下来。 在场的官员通通无声地面面相觑,暗自揣测太子让一个后宫妃子听他们议事的意思,唯有司马作神色不变地继续接上前面说道,“太子,自皇上即位后西郡的兵马连年休养生息,没有一次大战,此时若没有一位骁勇的战将实不宜进攻东南一带的小国,会影响士气,云晌天右相的提议着实不妥。” 从不知后悔(9) “臣等亦以为如此。”旁边几个官员随声附和。 九儿是第一次看到公子策同朝臣议事,殿内的光线略暗,瀰漫着一股肃穆。 九儿转过头看公子策的指尖在奏摺上轻敲两下,才沉着声音慢慢地道,“司马作,东带一带的数个小国小族已有三年犯我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父皇年年不肯出兵,你也不贊同出兵?” 司马作细细啄磨着公子策话的意思,又犹疑地看了九儿一眼,顿了顿才道,“回太子,依臣之见云右相是借着这个名堂而逼朝廷出兵,云右相所荐将士中无一不是我们的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这是在为上次太子革职云明而怀恨在心。” 九儿不禁想到上次在亭子里的那一幕,云明因说错几句话就被当众革职查办,云家的确灰头土脸不少。 “不出兵你有什么好法子?”公子策不动声色地问道,向前坐了坐,九儿正好看到他几乎完美的轮廓弧线。 “可议和。”司马作心中早有计谋,侃侃而谈,“那些不过是些小国小族,对我朝不会造成什么大影响。可放眼朝内,云家兵力强过我们现在的势力,若太子再出兵,难保云家不会……” “难保不会什么?谋朝篡位么。”公子策深邃的目光投在面前的这群官员身上,“兵还是要出的,不过肯定不是我们的人去。” 九儿看到司马作当下愕然地问出,“太子想打云家武将的主意?可现在云右相目空一切,又怎么肯退下半步?” 公子策将奏摺扔到桌案上,说话不咸不淡,“司马作,我早告诉过你,你太容易被事情表面所迷,腹中纵有策略计谋也是无用。” 司马作立刻单膝跪下来,卑恭地道,“臣愚钝。还请太子明示。” “不早了,你们先下去,下次我再找你详谈。”公子策神色漠然地下了逐客令。 从不知后悔(10) 九儿看到司马作又探究地打量了自己一眼,才同一众官员跪拜后退下。九儿静静地看着公子策的侧脸,有些出神,忽听他问,“想说什么?” “我是第一次见你认真议事的样子。”九儿顺口而出,公子策蓦地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深沉内敛,几乎是吞噬她。 九儿脸颊稍稍发烫,随即站起来背对着他淡淡地说道,“以前在上阳城的时候只看过你醉卧美人膝的样子,原来你正经起来的时候还挺像一回事的。” 身后传来一声沉沉的低笑。 九儿收拾好心中的燥意回过头却见他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不禁有些诧异。 公子策身子向身后的椅背仰了仰,一手抵在扶手上撑着额头,倾斜着脸深深地盯着她的脸,然后说道,“若是你坐在这里说上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其实也像一回事。” 语气里竟带了几分揶揄和打趣。 九儿的视线落在他下底彰显着疲倦的青色,扯了扯嘴角,走向前替他倒上一杯茶水,“你怎么只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后宫不得干政,你不会平白让我进来的。” 公子策的眼黯了下去,接过她手中的杯子茗了一口阴沉地道,“你觉得云龙这人怎么样?” 九儿的指尖微微颤了颤,眸眼里露出一抹不屑,“懦弱无胆,根本算不上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才算男子汉大丈夫?”公子策紧接着问道,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睫毛深长,刷下一层薄薄的阴影,竟有几分深情的错觉。 “公子策送聘礼的时候,放了很多石榴花……” “石榴花有雄花和雌花之分,在西郡……也叫它鸳鸯花。” …… 突然想起萧良辰说过的话,九儿竟愣在当场。 从不知后悔(11) “让云龙去攻打东南一带的小国如何?” 公子策放下茶杯的声响让九儿清醒过来,脸颊再一次发烫,九儿有些窘迫地问道,“你说什么?” “让云龙带兵去打仗,我需要收回御林军统领一职。”公子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想,你应该有办法让云龙自愿领兵。” 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九儿从头冷到了脚,“原来你留我下来听议事打的是这主意,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 “到最后,我会把云苏交给你任由你处置。”公子策嗓音低沉,却字字冷血无情。 九儿发觉,也许这才是她踏进朝清殿后最清醒的一刻。公子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每次让她几乎眩迷的时候,他就让她清清醒醒,时间掐得不差分毫。 “你真是懂得做交易。”九儿说得有些嘲讽,转过身慢慢朝门口走去,脚步顿在门前,漠然地说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明陵王要见你的事,萧良辰说怕云家察觉到什么,要我替你瞒着点。” “怎么瞒随你。”公子策的视线落在她的步子上,想起昨晚心口还是无可避免地疼了一下,“或许,你已经想到法子了,不过是再气一回云苏而已。” 九儿低下头,伸手去拉门的瞬间话也随之出来,“你什么时候去见通知我一声就可以。” “就今晚。” 公子策落下话,九儿已经夺门而出,迫不急待逃离一般,望着满桌的奏摺,公子策沉沉地闭上眼,嘴边挂着淡若无痕的苦涩。 是夜,九儿穿着一身丝绸单衣在偏殿给自己倒茶喝,云苏带着几个宫人闯进来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意外,只顾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品茗自己的茶,有些涩有些苦。 ———————————— 第86页 今晚更新完毕。 原来你这么怕(1) “太子呢?”云苏直直地走到她面前,香令拦都没拦住。 九儿示意香令不用再拦她,放下杯子九儿淡笑着看向云苏,“你说呢?容妃,这更深露重的,太子忙了一天已经很乏了,你这么闯进来万一打搅了他的好眠恐怕不太好吧?” 一个宫女自云苏身后走出来,一张嘴很是利索,“娘娘,凡事占个理字,太子昨个儿说了今日要来湘宜宫,却临时又来了华昭宫。昨晚娘娘您把太子请走,我们娘娘已经没有计较,华妃娘娘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呢?” 九儿多打量了她两眼,听香令说过云苏身边有个叫宫春的宫女嘴巴相当厉害,看来就是她。 “两位娘娘说话,岂有你插嘴的地方?”香令毫不示弱地站出来说道,“容妃娘娘,太子上哪是太子的决断,又岂是我们娘娘能作的主?” 两个正主没说话,两边的宫女倒是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起来。 九儿从容地坐在椅子上低头琢磨着自己的手,却听云苏突然说道,“既然华妃娘娘不能作主,就请太子出来说个理好了。” 说完,云苏就往内殿走去,香令急忙去拦,却被宫春推了一把,九儿看向摔在地上的香令,蓦地抬起眼嘲讽地说道,“云苏,他两天都说要去你那了都没去成,你还要进去自取其辱吗?” 云苏的脚步生生顿住。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九儿站了起来,迎向云苏嫉恨的视线继续说道,“云苏,你慌了,你从来没这样浮躁过,原来你这么怕我抢走公子策。” 云苏的双手倏地握紧成拳,唇边浮起一抹冷笑,“你以为你那些狐媚子手段就能斗过我吗?” 原来你这么怕(2) 九儿静静地端详着她半晌,启唇一字一字道,“如果你不担心我会斗过你,你又怎么会急燥到跑我宫里来兴师问罪?” “你以为我真怕你?”云苏嗤笑地走到她面前,“只要我对他稍稍服软,再用云家给他一些好处,我保证你这华昭宫很快会变成冷宫。” 九儿的脸色慢慢凝下来,淡淡地道,“是吗?原来你跟公子策就是权势相衡在一起。” 云苏脸略白了白,很快地道,“那又如何,他在我身边就行了,把你除掉我还有大半辈子可以同他在一起。” “过得不好受就要别人一起陪你不好受?”九儿眼里露出同情的神色靠近她的脸,“云苏,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不喜欢你,你还要死缠着,何必?” “啪——” 九儿被她一巴掌扇得偏过头去,原来身子娇弱的云苏也有这么大的力气。 “季九儿,我告诉你,我拼上整个云家我都不在意,只要能除掉你。”云苏重重地唿吸着,愤恨地说道,“你别以为有公子策和萧良辰给你撑腰你就可以斗得过我,只要我许萧良辰一个承诺,他照样会倒戈于我;只要我送上整个云家,向公子策要你一命,你猜他会做出什么抉择?” 九儿脸颊被打得发烫。 “我的好九儿,我现在只不过是想折磨着你玩而已,你真以为你有什么大能耐?”云苏冷笑起来,“你才是最可怜的,等我玩腻的一天,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啪——” 九儿勐地一巴掌扇过去,云苏捂着脸错愕地睁大眼。 “那就在我生不如死之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九儿笑了起来,笑得甜美,笑得如无城府。 —————————— 吃个饭。 原来你这么怕(3) 云苏的脸青得厉害。 “季九儿,这巴掌我记下了!”云苏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的恨意和她娇嫩的脸实不相配。 九儿冷冷地注视着云苏走出华昭宫,视线落在她略显瘸拐的腿上久久收不回来。 香令发现她的不对劲,扶着她坐下,担忧地问道,“娘娘,你怎么了?容妃已经走了,不用担心太子不在华昭宫而被发现了。” 九儿低下头看向自己略有糙意的左手,冷然的脸色变得无奈,眼睛里有了些涩意,“云苏被马压断腿的那一天,我就想以后要加倍对她好,好一生一世。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这么恨地扇她一记耳光。” “娘娘……” “我自认不是心善之人,睚眦必报,只有他们三个人是我从未想过去伤害的。”九儿有些苦涩地抬起自己的左手。 “三个人?”香令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你早些睡吧,明日还要陪我出宫一趟。”九儿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让香令退下去,自己则坐在椅子枯坐了一夜。 什么时候才算尽头……什么时候才算结果。 第二天,香令陪着九儿换上常服出宫去了一趟侯爷府,在萧良辰的话还没说够两句下,九儿直奔侯爷府中的庙堂,正门中央进去就看到一口掀开的棺木,两个侍婢正把昨日旧花拿下,再把晨起摘的鲜花陈放到棺木里。 萧良辰挥手让她们退下,九儿几乎是扑到棺材前,小末儿安安静静地躺在里边,双眼紧阖,神态很是安祥,若不是隐隐有一股花香伴着药粉的味道传出来,九儿差点就以为她只是睡着而不是死了。 “小末儿,姐来看你了。”九儿身子半探下棺材,伸手抓起小末的手,冰冷冰冷,没有一丝人气,冷得她差点掉下泪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报告,本人刚吃完饭就被勒令带小孩了,呜呜,我真的是假期比平时忙啊……痛哭流涕,内牛满面。 原来你这么怕(4) “娘娘,侯爷,云将军来了。”香令走进来回禀道。 萧良辰看了一眼恨不得把身子一起埋进棺材的九儿,眉微微蹙起,然后向香令示意了一眼,便一齐退了出去。 云龙一头撞进来直直地跪下,“末将参见华妃娘娘,不知华妃娘娘召末将来有何吩咐?” 九儿直起身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妹妹,“我记得你说过最初是被小末儿的笑吸引的……小末儿从小就很喜欢笑,不管遇到什么,她总是笑盈盈地,她笑起来很漂亮……” 闻言,云龙勐地抬起头,乍见面前的棺材和牌位上的季小末三个字惊得魂飞魄散,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分便跑了过去,看到棺材里完好无损的小末立刻面红耳赤地朝她大吼起来,“为什么不让她入土?这样让她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里算什么,要她死不瞑目吗?” “小末儿本来就死不瞑目。”九儿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怎么让她入土为安?” 云龙语塞,双手用力地抓着棺木,却不敢正视她,“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已经成了华妃,你处处和云苏作对,你还想做什么?” “我要知道真相。”九儿一字一字从喉咙中挤出来。 云龙看着棺木中曾经以为可以厮守终生的人,无力地垂下头,缓缓把一切说了出来,“那晚我在侯爷府门外淋了一夜的雨,后半夜快黎明的时候,她不忍心我还等着跑了出来……我知道我哥那天大闹秀水街让她伤了心,所以我想抛下一切同她私奔,她不同意,可我还是带她跑了。” 九儿静静地听着,小末儿当然不会同意,小末儿太在意她了,是不会抛下她同人私奔的。 “还未出京,云明就带着云苏来了,挡住我们的去路。”云龙看向躺得安详的小末,再回忆起那一天心如刀绞。 原来你这么怕(5) “后来呢?”九儿问道。 云龙说不出话来,九儿咄咄相逼般盯着他,云龙颤着双唇一字一句说出,“是云苏身边的宫春……把她推了下去,我想救她,可我被那些侍卫缠住了,我救不到她,我是眼睁睁看着她在水里挣扎,眼睁睁看她死去……我当时恨不得跟她一块去死。” 好像有什么从身体里迸裂开来,疼得她喊不出声来。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死呢?”九儿一脸麻木地看着他,“为什么你只是说说,你既帮不了小末儿报仇,也不肯陪她一块去死。” “云苏是我堂妹,我家里人全姓云,他们逼死了小末儿我能做什么?我去杀我的家人吗?”云龙笑了起来,却比哭还痛楚,“华妃娘娘,你现在是娘娘了,要是你还是对小末儿的死耿耿于怀,那就杀了我,我去为小末儿填命。” 九儿不语。 “小末儿死了,我心里不比你好受,我每天回到家面对的是云家的人,每天进宫谈得最多的还是云家的事……” 云龙红了眼眶,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挣扎,他能做什么?他恨不得时间倒退回去,他一定不会经过那饺子摊,就不会被小末儿的一笑而失了魂魄,更不害她堕入黄泉。 “那你离开京都去打仗,我一眼都不想再见到你。”九儿冷冷地说道。 或许云龙有他不得已的苦,可她只是小末儿的姐姐,她体会不到他的苦。 云龙愕然地看着她,九儿从袖中掏出一把雕刻精细的小木刀隔着棺木递给他,“若是你在战场上死了,就拿着这小末儿最喜爱的信物去找她,看她会不会谅解你。” 征战? 云龙盯着她手上的小木刀,久久没有动作,九儿苦涩地看着他说道,“云龙,是你让小末儿的笑容没有了……” 原来你这么怕(6) 云龙强壮的身形勐地颤了颤,有些战粟地从她手中接过小木刀。 “你害怕?”九儿凝视着他颤抖的手,云龙是武将,手指粗糙黑黝,却在她面前抖得厉害。 “三叔早警告过云家武将,太子未登大统之前不得请命出征。”云龙手抓在棺木上慢慢冷静下来,“可或许你说的才是对的,我既报不了仇又不陪小末儿一起死,还不如离开这儿图个清静。” 九儿没有说话,看着他探下身子依依不捨地抚过小末的脸,然后决然地一步一步走出庙堂。 望着他落寞得孤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九儿紧紧扶住棺木,小末儿,姐做得对么?为什么姐觉得心里这么不好受,你起来陪姐说说话好不好? 第87页 萧良辰蓦然出现在门口,一袭如夜的黑袍,妖冶魅惑的脸上毫不掩饰担忧地看着她,“我看到云龙眼睛红了,你还好吗?” 萧良辰走近她,九儿一下子把额头抵到他的胸膛上,好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萧良辰愕然,继而伸出手安抚地拍拍她的头,“怎么了?” “难受,心里难受。”九儿喃喃地低声说道,带着浓浓的鼻音,眼眶一热,脸颊淌过热流。 萧良辰把她拥进怀里,“没事,没事,天塌下来我萧良辰给你顶着,没事的婆娘。” 一样的话,一样的语气,九儿眼前勐地浮现出另一张脸。 心深深悸了一下,九儿连忙推开萧良辰,伸手欲去擦脸上的泪,视线却呆呆地定在他的身后。 萧良辰顺着她的视线疑惑地回过头,只见公子策一袭素白的衣袍笔直地站在门口,双眼直直地看着他们,脸色发白。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 萧良辰下意识地做好戒防的姿势。 公子策就这么看着她,一双黑色的眸犹如无底的寒潭直直地盯着她,九儿看不出那里是质问亦或是其它一些什么。 萧良辰让开一步,正欲说些什么,公子策却突然转身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他……”萧良辰迟疑半晌看向九儿,“他又吃上味了?” 九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跟萧良辰道别后就离开庙堂,一出门便见公子策远远地站着,也不动。九儿走上前去,似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公子策又迳自向前走去,脚步不紧不慢,恰好让她能跟上。 九儿跟在公子策身后一路出了侯爷府,两辆马车在外侯着,公子策独自走进一辆马车,剩下一辆是她来时坐的,身旁的香令推推她,“娘娘,上车啊。” 九儿点点头,在香令的搀扶下正走向来时的马车,却听一声愠怒的声音从另一辆马车里传来,“给我进来!” 香令害怕地连肩都耸了下,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有些失魂的主子,“娘娘,太子怎么了?” 九儿淡淡地摇了摇头,有些木然地朝公子策的马车走去,刚掀起车帘进去,一件物什就从里面被砸出来,九儿忙往身后退了退才没被砸中,抬起眼,九儿就看到公子策铁青的脸,一双眸怒视着她。 好像多年前的一天,九儿再一次看到公子策气到把车里的东西全都砸了出去,七零八落,尽是狼籍,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生气了,她知道,可她不懂一个会抛弃她六年的人为什么要为她吃味,为什么呢?只因她现在是他的妃子吗,他都不要她六年了。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2) “砰——” 一只薰香炉被他狠狠地砸了出去,九儿听到公子策怒吼到极至的咆哮,“靠不到我,嗯?靠不到我就要靠他萧良辰吗?!” 他怕她见到小末太过伤心放下一堆政事跑出宫来,见到的却是她投进萧良辰的怀里?凭什么! 公子策踩着遍地狼籍走近她,勐地把她压向车背,手指蛮横地掐住她的下巴,几乎是带着恨意吼出来,“季九儿,你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 九儿看着他,许久才伸手去拨他的手,声音平淡如水,没有波澜,“你掐疼我了。” 她的眼里没有喜怒,如一汪死水,她不在意,完全不在意。 公子策歇斯底里地吼出一声,勐地将她推到狼籍凌乱的地上。 九儿认命地闭上眼,身体突然一轻,睁开眼便见公子策躺在她的身下,九儿倒在他怀里,侧过头便见他身下膈着的是一些砸碎的碎杯子碎壶,忍不住倒抽气,九儿想从他身上起来,却又被他抱入怀中。 “季九儿,我们两的事不要牵扯别人进来。”公子策微微仰起身子,背上的疼让他不住地向她身上的温暖去靠。 九儿挣扎好久,公子策纹丝不动的怀抱让她没撤,只好道,“我和萧良辰没什么。” 公子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生气的声音显得有些低闷,“你们没有男女之防。” 这样听起来就好像是念辰在装委屈的撒娇,九儿还想挣扎,左手不禁意触到他的背嵴摸到一些湿意,伸手一看竟是红得刺目的鲜血。 “公子策……”九儿不管不顾地挣扎着从他怀里站起来,又攥着他站起身,看着他吃疼的蹙眉,九儿终于受不了地大吼道,“公子策!你到底想做什么?!”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3) 公子策从来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哪怕是给她休书后,哪怕是收回羊脂玉后…… “我季九儿凭什么要承受你的忽冷忽热?”九儿大声吼道,怒气冲天,“是你抛弃我,是你要赶我出西郡,是你无情在先,凭什么现在装出一副吃味的样子来质问我!说你对我有情吗?” 她把积压在心底所有的情绪都吼了出来,“公子策,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让人琢磨不定,我猜得很累!” 说完,九儿转身就走。 身后却贴上一个身体,公子策从后紧紧搂住她的腰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他从来不怕的,从她甘愿为他跳悬崖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她心里有他,只有他而已,不管这六年来她在哪里,他从来不怕最后她会不属于他。 可她现在到他身边了,他却怕了…… 公子策死死地搂着她,这个动作几乎是低声下气的,有些讨饶的意味。 九儿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公子策,你要是对我无情就一直无情下去,不要给我任何猜测的地方,算我我求你了。” 她疲于去猜他难以揣测的心思,这对她根本就是折磨。 公子策扣在她腰上的手微微带着颤粟,连带着她的心口也跟着悸动起来,拨开他的手,九儿掀开车帘走出去,公子策这一回没再阻拦。 等九儿从侯爷府拿着治伤的药出来时,门口只剩下一辆马车,香令有些哀戚地看着她,“娘娘,太子先走了。” 刚刚他们在马车里吵得那么响,周围的下人全都听见了。 九儿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药,扯了扯唇角笑不出来,走就走吧,他们之间的确该干脆利落一点。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4) 回到华昭宫,香令忙前忙后为她换衣换鞋,洗脸净手,识大体地一句话没有多问,贴心地道,“娘娘,您今天也累了,去床上躺一会儿?还是您想吃什么,奴婢叫御膳房去做。” “不用了。”九儿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擦拭着手,然后走到殿门外看着光秃秃的树苗发呆。 香令看得直嘆气,只听说妃子争宠,可她这个主子在马车里就和太子殿下吵起来,这后半辈子要怎么过才好…… 好久,香令给她端来一杯热汤,九儿淡淡地说道,“你帮我查下云苏身边那个宫女宫春是什么样的人,还有前翰林学士云明。” “是。”香令低头称是,又忍不住问道,“娘娘为什么查他们?” 指尖滑过树苗,九儿低下眉,眸光失色,逼死小末儿的人,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香令久久等不到回答只好识相地没有再问,转头一看见公子念辰牵着李书德的手远远地跑过来,香令不禁会心地笑起来,她的主子总算不用再愁云笼罩了。 九儿腿上被硬生生地扒上两只小手,低下头一看就看到穿着整齐的公子念辰抱住她的腿神秘兮兮地说道,“娘,娘,出大事了。” 九儿伸手拉过他的小手,故做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疑惑地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公子念辰勾勾手,示意她蹲下身来,九儿笑着蹲下来,公子念辰立刻把脸凑过去,小嘴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娘,我看到爹在朝清殿里砸东西,砸了好多好多啊,你不是说在你家乡再生气也不能乱砸东西杀人吗?你去看看爹,让他别砸了。” 笑容在九儿的唇边凝固,半晌,九儿才摇了摇头。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5) “娘,你不去吗?”公子念辰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看到九儿点头,公子念辰难掩小脸上的失望,不甘心地看着她继续说道,“娘,爹真得在砸东西,砸很多很多东西……” 见她仍是无动于衷,公子念辰嘟起了嘴,“娘就会训斥我,爹砸东西就不管。” 九儿摸摸他的脑袋,有些苦涩地说道,“念辰,你爹是大人了,大人做事自有分寸,你不要学就是了。” “哦——”公子念辰噘着嘴哦了长长的一声,一步一步往外面走去,小小的身影显得失望极了, “念辰。”九儿喊住他。 公子念辰立刻开心地回过头,啵得啵得地跑向她,缠上她的手,“娘你要去了吗?” “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九儿没见他对吃以外的事情这么上心过,不禁疑惑,“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做的?” “没有。”公子念辰很认真坚定地摇了摇头。 九儿抬起头,香令已经知晓她心意地把药瓶从华昭宫里拿了出来,九儿接过来放到念辰的手里,“你去给你爹,别说是我给的。” “哦——”公子念辰又长长地哦了一声,拿着药瓶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一双大眼睛满是期盼地看她,见九儿真的没跟上来,公子念辰这才扁着嘴道,“娘,爹真得很苦的。” 一向嗜吃如命的儿子突然说出这样大人般感慨的话令九儿震惊地呆立在原地,念辰却没再说什么,有些失望地离开她的视线。 “小世子跟平时有些不一样。”香令的声音让九儿回过神来,九儿看看香令,她脸上也是一片惊愕,“娘娘,您和太子这样闹苦的还是小世子,小世子既然想您去看看太子,为何不去呢?”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6) 九儿望着公子念辰离开的方向,顿了顿才道,“我是真的不想去,若是去了只是将就,只是委曲求全。” 她和公子策现在只有断得清清楚楚一条路,她不想两个人为了一些其它的原因将就在一起,那同公子策和云苏有什么区别,只是无止境的折磨罢了。 入夜,九儿躺在床上检查公子念辰的习字帖,香令走了进来,站在她床前探究地打量她两眼,很小声地说道,“娘娘,太子去湘宜宫了。” 九儿的手指深陷进字帖里,香令又问道,“娘娘,要不要再去请太子?太子对娘娘并非无情啊。” 第88页 “不用了。”九儿看着字帖上略微歪斜的字又加了一句,“以后都不用了。” 香令欠身告退。 九儿手捧着字帖却再没看进去一笔一划。 翌日,整个东宫里都传来太子赏赐容妃多少多少朝中贡品的事,前两日东宫华妃独宠的蜚言蜚语彻底消散在这一堆赏赐中,连带着湘宜宫中的宫人再度耀武扬威起来。 不想看到华昭宫里那些偷偷聚在一起讲是非的宫人,九儿独自一人走到东宫比较偏远的凉亭,六角亭处在一片竹林中,云淡风轻,酷暑来临之时很是适合消暑。 只是九儿没想到云苏还能找到这地方来,看着云苏穿着一袭绛紫色的新式裙袍及地而步上凉亭,身上从头到腰间的新首饰无一不在诉说着她刚刚得到了赏赐。 九儿靠在长长的凉椅上慵懒地没有起身,云苏在她面前的石桌上坐下,眉开眼笑地道,“你都躲到这里来了,真是让我一通好找。” 九儿看了一眼云苏身后的宫春,眸子隐住恨怒慢慢黯下来,紧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转头看向竹林。 ———————————— 吃个饭~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7) “这里倒是个清静的地方。”云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徐徐的暖风吹过来,耳上的玉坠子贴到皮肤上生起暖意,“九儿,帮我看看我这玉坠子质地怎么样?衬不衬我?” 九儿扭回头,视线落在她的玉坠子上,“你来示威?” 云苏笑起来,纤细的手搁到腿上,双眼明亮而温柔地看着她,“其实昨晚我还挺希望你来的,你不闹腾了我反倒有些不习惯,怎么,突然想通斗不过我了?” “你真是来显摆的。”九儿静静地盯着她,然后咧嘴嘲弄地微笑,“我不懂一个和丈夫在一起六年都生不出一儿半女的女人在我面前有什么好显摆的?” 云苏被刺到痛处,脸色一白,站起来说道,“季九儿,你别话里带刺。” 九儿继续笑她,“我们两个现在不是带着刺说话,还能怎么说?” “你……”云苏语塞,转而按捺下心中的气娇柔地说道,“我就当你是闺中怨妇的妒忌之词,不跟你计较,反正接下来公子策也只会去我那里,你那华昭宫恐怕要成冷宫了。” 微风吹过九儿的脸颊,明明是暖意洋洋的风,吹到她脸上怎么就冷得刺骨。 “娘娘,娘娘……”一个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 九儿转过头,就看到香令口中贪财的那个太监江如练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连行礼都没行就凑到云苏耳边嘀咕道,“娘娘,刚刚朝堂上传来消息,说是云龙将军请命赴东南打仗,云右相这会正带着云龙将军在湘宜宫等您。” 九儿看到云苏脸色一变,就带着一众宫人匆匆忙忙地离开凉亭,连羞辱她的心思都没了。 看着周围的竹林,风一吹还残留着云苏身上的胭脂香,挺好的一个清净地也不清净了,九儿无奈地嘆了一声,站起来离开。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8) 云苏一路赶回湘宜宫,脸上忍不住红一阵白一阵,亏她还腆着脸去向九儿示威,公子策根本就是知道云龙今天会请命出征,所以先行安抚住她而已,她还想他怎么就突然转性了。 湘宜宫里,宫春把宫人们都遣散得干干净净,云龙被云晌天抓着跪在地上,一面拼命教训,云龙却始终低着头不吭一声。 见云苏进来,云晌天糙糙地行礼,“臣参见容妃娘娘。” “三叔不必多礼。”云苏随手一抬,就走到云龙面前,按下心中的火冒三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无缘无故请命出征做什么。” 云晌天早已经气得脸都转色了,顺着云苏的话怒气沖沖地瞪了云龙一眼,“当着云苏的面你给仔细说清楚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御林军的统领,这是个要职,明陵王刚刚出狱,太子的势力逐渐壮大,朝内三股势力正是紧张,你这个时候去打什么仗。” 云苏想起昨晚公子策的异常,便道,“是不是太子给你使了什么计?” “没有。”云龙一口否决,铁了心地道,“云妹妹,三叔,皇上已经应允我带兵出征,我仗我是打定了。” “云龙啊云龙,你这不是让我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云晌天气得话都连不成句,“当初我上奏请朝廷出兵,是想把太子的势力分一股出去,要他顾忌着我们云家一点,你倒好,自个儿去请命,我老脸都给你丢尽了,这样太子还不趁机骑到我们头上来!” 云龙武将出身,脑子不若别人九拐十八弯,凭他不可能会突然想起去打仗的,云苏在殿里左右踱步,最后想起一人不由得道,“你是不是为了季小末那个哑巴?”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9) 听到这个名字,云龙的身形一颤,随即道,“我就是不想呆在这里了。” “真是为那个哑巴?”云晌天这才明白过来,气得一脚踹到他身上,“云龙,你别忘了你的御林军统领还是当年云苏给你费尽周折才弄来的,云家有多少人等着这个肥缺云苏都没给,就看你是她最亲的堂哥份上,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我还不够不知好歹吗?”云龙惨然地看向云苏,“云妹妹,是你下令把小末儿推入湖中的,你把她逼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 想起那天的场景,云苏别过眼去。 “是,自从二叔云耀死后,云家在朝堂上一直风光不起来,是你回来以后做上太子妃云家才跟着重展以前的荣风。”云龙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你是对云家有恩,你们不能拿着这恩要我相报一生。” 云晌天有些错愕地看着云龙脸上根本不能动摇的决心,“走,我是走定了,你们也不用白费唇舌。小末儿死了,我继续呆在朝堂上也只是活死人而已,御林军统领一职被太子收了回去,可云家还有若大基业,没那么容易毁在我手里的。” “容妃娘娘,臣告辞。”说完,云龙毅然大步走出湘宜宫,手中自始至终握着一柄小木刀,背影决然。 云苏好久才从云龙的话中反应过来,云晌天在一旁气得直骂云龙,云苏坐在椅子上手抚住额半天才道,“三叔,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云晌天闻言立刻坐到一旁,只听云苏有些疲乏地道,“云明被革职是一步,云龙出征又是一步,公子策已经开始行动了,若我们维持现状下去,只会被他一步步侵噬掉整个云家。”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0) 云龙的离开无疑给了她一个最好最快的提醒,公子策已经像当年一样开始彻底反击了。 “我们云家捧着他当了太子,他倒好,反过来死命地要咬死我们。”云晌天拍着扶手说道,云苏睨他一眼,“歷史上不乏外戚干政最后惨然收场的事,公子策会防着云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三叔,只怪你们在朝堂上锋芒太露。” 云晌天并不同意她这话,“云苏,是太子他执权开始就培植自己的党羽,一向不重用云家臣子,我们会变到如今处处压他们一筹,也是太子他自找的。” 想到这里,云晌天又道,“话说回来,太子根本就没打过重用云家的念头,否则他怎么会如此迅速地培植党羽?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想起六年前,云苏连一丝苦笑都挤不出来,他是被她逼着走上这条路的,又怎么会重用云家,可不管如何,这六年她已经撑过来,接下来她也可以撑下去。 “成了,总之这场朝堂之争我们云家一定要赢,三叔你也回去想想法子。”云苏说道。 云晌天看云苏终于把云家的正事放到心上一阵欣慰,不禁感慨,“我也知道你和华妃在东宫里斗得你死我活的事,一直不好说,好在你现在总算明白过来,华妃不过是一区区妃子,成不了大气候,太子才是我们要对付的。” “我知道了,三叔。”云苏自知这阵子以来的举动有些荒唐,可九儿突然入住东宫确实让她慌了手脚,“我以后会以云家的事为主的。” “这便好。”云晌天松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照我说,你快些怀上个孩子,小世子的确骄纵跋扈,不堪大任,可他现在是太子唯一的子嗣。要是你现在有个儿子,我们捧他当上皇太孙,到时我们就是……也算是出师有名。” 云晌天将手掌翻了翻,示意造反。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1) “行了,三叔,你别说了,回去吧。”云苏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云晌天见她无意谈此只能告退,走出一半云晌天想起一件事又道,“其实三叔也不是没帮过你,我也派过一些宫里体己的人去要华妃的命,可后来……” 云苏看他欲言又止,拧眉问道,“后来我派出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失踪,活命的可能性不大。你觉得会是谁干的,华妃有这本事次次识破?” 季九儿应付她都来不及,哪来的本事还去识破云晌天的人……能这么做的无疑是对宫中极其熟悉的,除了公子策她都想不出第二个人。 云晌天走出湘宜宫后,云苏勐地站起来把桌上的茶具全扫了一地。 当初他不屑她,利用她去拉拢萧良辰,现在他还是不屑她,要瓦解她一手带起的云家……她从来不算对不起他,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她辅佐他登上太子之位,六年来悉侍候他,说穿了她不过是想要得到他的垂怜,只是要他知道当初他看不上她是他瞎了眼,哪怕是夹杂权势,哪怕他从来没有亲近过她一回……只要没有季九儿,她一定能在他身边一直呆下去。 可季九儿回来了,打乱她六年来所有辛苦建造的局面,季九儿一出现在就可以令她的心思像一盘散沙……她都不知道原来九儿可以对她造成这么大的威胁。 “你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让公子策护你如此。”云苏攥紧了拳头,“这个局我一定要赢!” 生不出儿子又如何,她就把公子念辰做自己的筹码,季九儿,你带儿子也带得够长时间了…… 云龙出征的那天,号角声嘹亮,响得在华昭宫里都能听见,九儿站在石榴树前远远地望向宫门的方向,香令远远地走过来,见她这样也跟着细细聆听号角声。 第89页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2) 东方的云很白,号角响了很久很久,好像不会停似的。 九儿一直维持着眺望的姿势,知道香令在自己身边便淡淡地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出征的号角声,原来号角声是这样的。” 香令没有接话,良久九儿才听到她说道,“听说东南一带是苦寒之地,那些小国小族尽是些蛮夷,云将军又是带头之人,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九儿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涩意,“他是小末儿衷情的人。” 她到现在也不懂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确,古来征战几人回,若云龙战死,小末儿是高兴云龙到了她身边,还是恨她这个姐姐把云龙推向绝路,她真得不清楚…… 号角声还在继续,香令又说道,“娘娘,湘宜宫的宫春坠河溺死了。” 九儿惊愕地睁大眼,香令在她的注视下慢慢低下头去,声音有些颤意,“这是奴婢第一次害人。” 她杀了宫春? “你和宫春有仇?”九儿问道,香令勐地跪了下去,“奴婢那日在侯爷府庙堂外偷听了所有的事,请娘娘治罪。” “为什么?”九儿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一双黑眸定在香令跪着的身影上。 “奴婢是报娘娘的恩德。”香令往地上磕头,“奴婢进宫以来,娘娘一直待奴婢很好,奴婢只想为娘娘做点事,娘娘心善,脏手这种事奴婢愿意去做。” “是吗?”九儿静静地打量着她,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原来用来跳舞的手也可以去杀人,半晌,九儿淡淡地道,“我没有心善,你不杀宫春,我过些日子也会寻个由头替小末儿报仇的。你……没人看见吗?”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3) 香令跪倒在地,闻言急忙道,“没有,就算被查了出来奴婢也会一力承担,绝不拖累娘娘。” 九儿颌首,继而问道,“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想要什么赏赐?” 香令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然后摇头道,“奴婢说了是为报娘娘的恩德,奴婢心甘情愿,不是为赏赐。” 不是为赏赐啊……九儿端详她许久才道,“起来吧,你也累了,早些去歇着。” “是。”香令往地上磕了一个头才起来。 九儿擦过她的身往殿里走去,忽又回头道,“香令,下回别再自作聪明了。” 闻言,香令的身子狠狠地一颤,呆呆地看着她半天没有动…… 九儿走进正殿照例询问宫人索要公子念辰今天的习字帖,一个宫人却躬着腰回禀道,“回娘娘,今天世子爷的字帖还没有人送过来。” 香令的事让九儿有些心烦意乱,语气不善地道,“没送过来不会去拿吗?” 宫人第一次看到主子发火,虾状的身子躬得更低了,“奴婢这就去拿。” 说完宫人逃也似地跑走。 九儿瘫坐在椅子里,脑海里反反覆覆都是香令顺从卑恭的脸,香令,香令……你到底是谁的人。 不久,宫人又两手空空地回到华昭宫,不等九儿发问就跪在地上,“禀娘娘,世子爷今天没有练习字帖。” “一个字也没有写?”九儿顿时烦上加烦,“小世子是不是又去玩乐了,把他给我带到华昭宫来。” “回娘娘,世子爷从早上就呆在湘宜宫,听说都没有出来过。”听着主子语气里的气愤,宫人恨不得把身子都贴到地上。 九儿震惊,午膳的时候念辰还派人来说要学古人废寝忘食读书,所以不来华昭宫用膳,居然是去了湘宜宫。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4) 这孩子竟然学会骗人了。 九儿到湘宜宫要人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被几个宫人拦在殿外,以容妃休息不见任何人为由,九儿转而去朝清殿想要见公子策,却同样被侍卫拦在外面,说是太子议事不能相见,而这一回,公子策没有亲自来开门。 到了晚上,九儿也没等回公子念辰,好不容易等来太子离开朝清殿的消息,刚要动身去,李书德却到华昭宫来传达公子策的手谕,“今日容妃生辰,太子与世子伴其左右共享天伦,故世子今晚不回华昭宫,华妃勿须挂怀。” 共享天伦?! 九儿脸色顿时苍白,那是她的儿子,他们去共享天伦?公子策是气她上次在马车里说的话么?明明说过要把儿子给她带现在却又这样! “华妃请稍安勿躁。”李书德看出她的焦急,看了一眼九儿身旁的香令,香令会意地把正殿里的宫人都带出去,李书德这才道,“还请娘娘宽心,太子只是想要保全世子爷而已,娘娘入住东宫,容妃一时只顾同你斗并不在意世子,现在容妃突然重视起世子,若不给她一点甜处,您猜容妃会怎么做?” 九儿看着他并未说话,李书德把手往脖子边一横,然后道,“毕竟太子的子嗣只有世子一个,若让容妃觉得世子不能为她所用,世子的性命岌岌可危,娘娘你能时时刻刻保全世子吗?” 九儿抓紧身侧的衣裳,脸色因这些话而慢慢缓和下来,“是太子要你来和我说这些的。” “这些是奴才斗胆猜的。”李书德有些羞赧地说道,略低着头道,“太子只是要奴才告诉娘娘,想断得清楚是不可能的,你们还在同一条船上,你们还有一个儿子。” 九儿顿时愣住。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5) 不能断清楚么……他知道她心底想什么。 “所以还请娘娘宽心。”李书德又说道,然后行礼告退。 看着空空荡荡的门口,九儿五味杂陈,她的儿子、她的丈夫在陪另一个女人过生辰,一个逼死她妹妹的女人,尽管理由如此顺理成章。 比起九儿动辄教训的教育,公子念辰明显更喜欢云苏的放纵宠溺。 公子策不再坚持由九儿教养,自此以后,公子念辰往华昭宫跑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香令说孩子的心就像六月的天,喜恶说变就变,他还分不清生母是什么,等长大就好了。 每次云苏带着念辰故意经过她面前,两人脸上开心的笑容常常让九儿一夜难眠,保全念辰的性命么?若是念辰由着云苏这么带下去,他一辈子就毁了。 公子策,你就不担心么。 云龙出征后的一个月,明陵王公子冶重回朝堂,萧良辰被任命为吏部尚书。 九儿在华昭宫偷得浮生半日闲,萧良辰人没到,声音倒是大老远地传了出来,“哈哈,我终于也做了回像模像样的官。” 萧良辰干脆直慡,直像股清风吹散华昭宫内的一殿酷热。 九儿刚让香令下去准备些消暑的水果上来,萧良辰就一脚踏进华昭宫,官袍还是官袍,身上绣纹的花样倒是不同了,质地比上一件也好一些,萧良辰一张喜气洋洋的脸让他看起来显得很精神。 相比之下,九儿显得倦怠许多,久无好眠有些没劲,萧良辰大咧咧地走到她面前,阔袖一扬,掀袍跪下来行大礼,“臣新任吏部尚书萧良辰叩见华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纵然再多烦闷,在看到萧良辰的大礼后,九儿的心情也禁不住好起来,这宫里处处让她压抑,尔虞我诈,此消彼长,没有消停的一刻……只有萧良辰像一股清风,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的。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6) “不过是换了身官袍罢了,瞧把你开心的。”九儿好笑地道,正说着,香令已经捧着水果走进来。 “婆……华妃,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以前是个逍遥侯爷,现在可是实权在握的尚书,尚书你懂么?!”萧良辰一屁股坐到桌子边上,很激动地表示着自己是实权在握的。 “是,尚书大人。不知尚书大人大驾光临我区区华昭宫有何要事?”九儿顺着他的话阴阳怪气地说道,还带着弯腰行礼。 萧良辰正吃着桔子见她这模样立刻呛着了,穿着一身庄重肃穆的官袍在那左蹦右跳,拍着胸口好半天才喘过来,恨恨地剜她一眼,“你别吓我成不,我还不是为了你才来的。” “为我?” 萧良辰收起一脸嘻嘻哈哈,放下桔子有些凝重地看向她,“听说云苏又把念辰带在身边了?” 九儿忘了,萧良辰不止是股清风,有时还是一股邪风,才被带起来的好情绪一下子又降了下去。 宫外有蝉声嘶力竭地鸣着,九儿坐下来点头,声音黯然,“嗯,念辰很喜欢她。” “云苏是在打念辰的主意,她不让你把念辰往好上教,越来越过分了她。”萧良辰说起云苏连语气也往下挫了几分,“你不知道从云龙出征后,朝堂上云家人和太子一党斗成了什么样子,差不多每天早朝都是双方争执,云家上的摺子被太子一党驳斥,太子一党的摺子又被云家人驳斥,来来回回,没完没了的。” “我有听说。”九儿说道,“明陵王重回朝堂,对朝内的局势没什么改变吗?” “啊,太子没同你说吗?”萧良辰惊愕地说道,“除了王土,太子把收回的兵符都还给了明陵王。”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7) 九儿自然也听过六年前明陵王入狱,王土、兵符皆被收走,九儿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想过公子策为什么要寻求明陵王的帮助,有兵符在手还怕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萧良辰正欲说,又朝旁边的香令招招手,“香令,你把这里的宫人都摒退出去,你留下。” 省得他一个外臣留在后妃宫中被人说三道四。 香令忙去遣散宫人,九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香令,又听萧良辰继续说道,“当年先帝在位时,一直想立十四皇子,也就是义父为储,那些兵都是先帝一手带出来留给义父的。” 萧良辰吃下一个桔子又道,“所以他们皆是认为义父才是西郡的正统皇帝,一道兵符根本控制不了他们的死忠,这也是为什么义父一出狱就能成为朝堂上第三股势力的原因,太子想拉拢他克制云家也是理所应当。” “明陵王答应帮公子策了?”九儿疑惑地问道。 “是啊,云龙出征带的兵还是从明陵王旗下拨出来的。”萧良辰一五一十地道。 九儿错愕,云家出将,明陵王出兵,竟然被公子策一石二鸟,“明陵王肯同公子策站一起,岂不是说……将军令不在公子策身上?依现在的局势,云家若有将军令还争什么势,不是可以直接……” 第90页 萧良辰双眼满是赞嘆地看着她,眉眼上挑显得轻挑极了,“婆娘,在宫里呆久了,你也变聪明了。就算将军令在云家,云家不敢随便谋朝篡位,出师无名,服不了天下的。” 九儿点点头,眼珠子一转又道,“那云苏有了孩子呢?” 萧良辰眼眸顿时黯了黯,装出随意地摇头,“难吧,她嫁给公子策六年都没生出一儿半女。” ———————————————————————————————————————————— 勐然发现,我果然给咱家公子策戏份太少,嗯,一定要加。>.<……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8) “云苏把念辰带在身边就是为的这个。”九儿禁不住白了白脸色,萧良辰被她有些慌乱的眼神吓住,随即也明白过来,“你是说云苏想利用念辰来做她谋朝篡位的工具?” 那应该是云苏的最后一步吧,若她只是想利用念辰得天下,在明陵王未出狱前,公子策未壮大之前就这样做了,云苏真正要的是什么? 越想越不对,九儿急切地往外走,“我去找公子策,我要问个清楚,我不能让儿子莫名其妙地被捲入这场权势争斗。” “哎,哎……”萧良辰根本叫不住她,无奈地对一旁的香令耸耸肩,坐下来继续吃桔子,脑袋只想着一件事,一件他一直都想不透的事。 六年无所出,公子策,云苏,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公子策比她想像的还要忙,她在朝清殿前一直等到晚上公子策才从外面一身风尘地回来。 司马作正拿着手中的摺子跟公子策说着什么,公子策如常一身雪白不染尘埃的袍子,正低头一边卷着袖子一边听司马作说话,突然听他话到一半顿住,一抬头就看到站在朝清殿前的九儿,暑夜的风吹到她身上,身形纤细到单薄。 她又瘦了。 自从上次在马车里不欢而散后,他就没再见过她,四十二天,公子策赫然发现自己记得如此清楚。 公子策站在原地片刻才对司马作道,“你退下吧。” “可……”司马作看了一眼朝清殿前的人,嘆口气只好作罢,作揖告退,“臣告退。” 步子僵在地上很久,她没过来,公子策终于提起步伐走了过去,深不见底的眼紧紧锁在她身上,须臾似是喉间发出一声无奈的嘆息,轻若无闻,嗓音低沉,“怎么会过来?” ———————————————————————————————————————— 今天更新完毕。大家早些歇息。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1) 满腹的话在见到他满是倦意的脸时说不出来,公子策擦过她的身走进殿内,九儿看他一直捲袖子不由得问道,“你衣裳怎么了?” 公子策抬了抬手臂,眸眼微深,“划破了。” 九儿看过去,只见袖口往里一点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任他怎么卷都卷不起来。 公子策迳自朝内殿走去,九儿殿内的宫人们跪了一路,九儿在一个宫人耳边嘀咕了一些便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后面,公子策蓦地停下来,没等九儿上前就有两个宫女走到他身后恭敬地替他宽下衣裳,被九儿吩咐过的宫女拿来一些针线。 公子策换上崭新的衣裳回过头便见她站在门口,背嵴倚在门框上,低头认真看着旁边的宫女fèng衣裳,是他刚刚穿的那件,似是不满意宫女的手艺,伸出左手接过针自己fèng起来,一点一点缓慢得很。 “不差这一件衣服,坏了就丢了。”公子策低沉地说道,步子走近她。 针线fèng得吃力的手顿了顿,九儿没有抬眼,只道,“你不想穿就不要了。” 说完,她把针又递迴宫女的手里,声音极轻,“你fèng吧,我一只手不利索。” 宫女领命端着衣袍退下,公子策挥手让所有的宫人都退出内殿,九儿这才抬起头看向他,无意外地又撞进他深邃到不可测的眼里,他连转一眼都没有,就这么看着她。 九儿首先收回自己的视线,走进内殿略略地扫了一眼,有一股独属于公子策身上的清香淡淡地瀰漫着。 “你说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九儿咬咬唇,背对着他说道,“最近云苏又突然把念辰带在身边,我担心她是想利用念辰谋权夺位,不能不防。” —————————————————— 这几天出了些意外,九儿不是坑。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2) 身子蓦地被他转过来,公子策抬起她的下巴,眸子深锁着她,唇风拂过她的脸,“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嗯?” 他的嗓音低沉到蛊惑,九儿无法直视,伸手推开他的手,把脸撇到一旁,“公子策,我是来说正事的。” 公子策冷嘲地低笑一声,走向一旁的桌子端起茶壶倒水,“看来我猜错了,我以为你是来示弱的。” 他知道今天萧良辰去找过她,他压制得多难才没有像以前一样冲去华昭宫,晚上她来了,他刚刚甚至以为她是来解释的,其实,她有什么好解释,更对他公子策没什么好解释。 “示弱?”九儿有些错愕地看向他,恍然想起上一次见面的事,不禁道,“你还在气上次在侯爷府的事?” 公子策勐地转过头看向她,眼神如刀刃寒芒,语气有些嘲讽,“你早不记得了?” 九儿没再迴避他的视线,他的双眼太过深邃阴沉,“我以为我们之间早没什么值得怄气的事了。” 那意思就是他们之间一点瓜葛都没了? “砰——” 茶杯落地粉身碎骨。 “季九儿,你真是懂得怎么气我。”公子策脸色铁青地瞪着她,“好,说正事,云苏控不了大权,你放心好了。要是你来只问这件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他语气里的笃定让她意外,他好像胸有成竹。 九儿被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转身就走还是站定下来,“念辰他依赖云苏,到时必定是个傀儡皇帝,你凭什么说云苏掌不了大权?” “问你的亲儿子去。”公子策冷冷地说道。 “你……”九儿气极,很想大声叫嚣起来,可后果还能怎样,还不是像上次在马车里一样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不欢而散。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3) 是不是六年太久不见,他们的想法早已相左,所以每次见面都会闹得吵起来。 压下满腔的火,九儿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是你说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我应该知道你想做些什么。” 公子策阴冷地看了她一眼,青着一张脸转过头。 根本谈不下去,怎么她每次见他都这么压抑,九儿转过身朝门口走去,有些失望地轻声道,“看来我们真得早就南辕北辙了。” 原来一个六年不止改变了事,也改变了人。 “那也是我的亲儿子,我不会让他变成谁的傀儡。”公子策的声音让九儿生生扎住了双脚。 他又一次示弱了。 他和她之间,从来都是他掌控的,他决定着一切朝前的路,可现在他怕她离开他选定的路,害怕地彻底。 九儿扭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她听出他语气里的求和之意,内殿里静得连她走向他的步伐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念辰不适合争权夺势的皇宫。”九儿站到他面前,视线落在他长如蝶翼的眼睫上,“你由着他被云苏教成现在这样,他根本存活不下去。” “做了我公子策的儿子,他必须生存下去。”公子策的声音是斩钉截铁的,“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他铺好路。” 可公子念辰那种性子…… “你喜欢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不惜毒母弒兄,可我不想念辰有一天也变成这样。”九儿的话语里没有轻蔑,没有鄙夷,只是陈述。 她的儿子已经被教得乖张跋扈,若有一天他为皇位再不择手段失去人性,她宁愿没有生过他。 “你究竟想说什么?”公子策听出她话里有话。 “假如你能顺利登上皇位,能不能放念辰一条路?”九儿静静地看着他说道。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4) 公子策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九儿继续说道,“你以后会有后宫三千,子嗣会有的,不在乎念辰一个,何况念辰的品性不适合呆在宫里。” 后宫三千…… 公子策低哑地笑起来,讽刺阴邪,眼眸阴冷地盯着她。 九儿咬着牙直视他阴沉的目光,淡淡地道,“公子策,你以后收敛些,皇上生性温良仁厚,他不会想要一个性子暴戾的人继承大统。” 公子策微微蹙起眉,“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其实连民间百姓都知道,皇上已经是个空壳皇帝,只要你讨皇上的喜,皇位就是你的,到时真正大权在握什么事都容易得多,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一个人周旋相斗。”九儿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公子策的脸又青起来,拍案而起,眼里迸she出恨意,“他从小就看不起我,母后和公子明死后,他更是常骂我逆子,你觉得我做什么能讨他的喜?他根本不会正眼看我,这个皇位不用靠他,我也能一步一步爬上去。” 九儿愕然,她从来不知道公子策同皇上之间的心结会这么大。 这样想来,其实上次皇上把她叫到御花园,是想让她传话给公子策他有意另立太子,好知道公子策的野心会不会大到弒父夺位,如果是这样皇上肯定会有对策,可后来被她一说,皇上又犹豫了,可见他不是不顾念父子之情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九儿啄磨着语气说道,“皇上年事已高,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再大的怨恨都会过去,只要你稍稍收敛做些改变,让皇上知道你足堪大任,他又怎么会不顾念父子之情?” 公子策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你好像很笃定?”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5) 第91页 九儿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我言尽于此,只希望你将来能还念辰一条路,让他不用像你一样。” 公子策嘴张了张,没有说出来。 “公子策,将军令……是不是在皇上的手里?”九儿又问道,见公子策良久没有回答,便转身离开。 公子策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他很想问,那你呢?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路。 曾几何时,他已经铺不了两人之间的路。 从朝清殿出来没多久一个小太监埋着头就走到九儿面前,卑恭地说道,“华妃娘娘,明陵王在秦道候您多时了。” 秦道是进东宫的一条小道,两边花糙芬香扑鼻,夜色下公子冶一身绛紫官袍背对东宫的方向负手而立,一头绾起的青丝在风中微微飘动,旁边连个打灯的宫人也没有。 端正步伐,九儿朝他走过去,启唇开口,“王爷。” 公子冶蓦地转回身,伸手躬腰作揖,声音温醇如泉,“小王参见华妃娘娘。” “王爷请起,王爷请本宫过来不知有何要事?”九儿抬了抬手,一转头只见刚刚领路的太监都不知去向。 “只是给娘娘请个安而已。”公子冶直起身子,月光朦胧地照在他身上踱下一层阴影。 请个安有必要在秦道请吗? “娘娘,十日后是小王的生辰,不知娘娘能否赏个薄面到府一聚?”公子冶说出真正的目的。 九儿迟疑片刻便道,“王爷的生辰做义女的自然是要去,可劳烦王爷亲自跑一趟,本宫过意不去。” “小王只是刚刚从皇上出来,顺道来看看华妃。”公子冶笑着说道,笑声温润动听,“看来华妃在宫里生活得并不好过,身子消瘦许多。” “劳烦王爷挂心。”九儿始终保持着一丝戒心。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6) “听说容妃将小世子带过去照顾了,太子也是的,小世子是你的亲生骨肉却交由别人照顾。”公子冶又说道,似拉家常一般,却充斥着话间有话。 “王爷想说什么?”公子冶素有笑面虎之称,她疲于应付。 “没什么。那小王就在府中静候娘娘的到来,小王告退。”公子冶说完便转身离去。 九儿往前看去,只见几盏宫灯远远地亮着,公子冶怎么会突然来见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 回到华昭宫,香令便迎上来有些焦急地看着她,“娘娘,你急死奴婢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奴婢也不敢前去朝清殿问话。” “没事。”九儿走进内殿换下一身衣裳,香令跟在身后给她找出干净的衣裳换上,说道,“娘娘,容妃身边的太监江如练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九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才道,“你确定?” “自然。他还把最近小世子在湘宜宫里的事事如巨细地告诉了奴婢。”香令弯下腰替她穿好衣裳,跟着九儿走到梳妆柜前,替她褪下一头的髮饰。 九儿看着铜镜里穿金戴银的脸有些木然,摘下手上的玉镯子听香令继续说道,“娘娘,原来世子爷的大胃口都是容妃惯出来的,奴婢听江如练说世子爷自小就被容妃大鱼大肉养着,时不时就让他吃东西,世子爷更小一点的时候差一点被撑死,还成了个大胖子,可后来也不懂怎么世子爷就瘦了下来,但吃就像是改不了的毛病。” 差一点被撑死…… 九儿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公子策问过她是不是真有这么恨他,可她想问云苏恨她到什么地步才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恨意,却在她儿子身上报復。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7) “世子爷好不容易在华昭宫里克制了一点大吃的胃口,现在又如前了,江如练还说,世子爷好不容易识得的几个字现在也全不认识了。”香令轻梳着她乌黑的长髮感慨地说道,“难怪人家常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下就成。” 九儿翻开随手的一个抽屉,从里边拿出一沓字帖,全是念辰写出来的,有些歪斜,有些扭曲,“一个字都不认得了?” “娘娘……”香令放下梳子,在她身边蹲下抬头忧心地看着她,“娘娘,要不奴婢带您去见世子爷?他现在在御花园玩捉迷藏。” “大晚上的玩捉迷藏?”九儿错愕,香令扁着嘴道,“还不是容妃,让世子爷撑着了,世子爷睡不着只能出来玩。” 禁不住香令再三劝说,九儿跟着她来到御花园左斜方的迴廊上,两人伏在栏杆上望向被宫灯照得彻亮的御花园,几个太监正逗着蒙住眼睛的公子念辰,不时听到念辰稚嫩的哌哌大叫声传来。 “娘娘,世子爷是江如练带出来的,以后还要靠他知道湘宜宫的消息,所以我们不便现身,委屈娘娘在这里以慰思子之情。” 香令显然有些紧张,她花费打点了太多才让这个贪财的江如练点头,要是被湘宜宫的人发现她们在这偷看世子爷,别说华妃的脸丢尽,连江如练的身份也会被揭穿出来。 “我知道了。”九儿无心听香令说什么,趴伏在栏杆上静静地望着御花园上蹿下跳的小人影,看着公子念辰跌进花丛九儿差点跳起来。 没想到她现在看儿子一眼也要偷偷摸摸地。 香令从栏杆上退下来,站到一旁四周环视了下,又看向自己的主子,九儿双手伏在栏杆上,纤瘦的身子前倾,身上没有一件饰物,只着一件淡色的及地裙裳,一头披散顺直的青丝错落地垂在背上,一缕月光破开乌云照在她的脸上,白皙的脸,黑白分明的眸…… 你放弃了吗(1) 九儿一回头便看到香令淡淡微笑的脸,有些不解,香令笑着说道,“娘娘长得真好看。” “油嘴滑舌。”九儿从栏杆上下来,嗔她一句。 香令还是微笑,九儿望着人去灯灭的御花园说道,“走吧,他们也走了。” “是。”香令规规矩矩地走在她的身侧,“奴婢刚刚真是好紧张,真怕被人看到。” “你在江如练身上下了很多功夫?”九儿转头问她。 香令搓着两只手,随即笑着点头,眼里真诚极了,九儿看不出一丝一毫其它。是不是宫里每个人都戴着人皮面具,公子策如是,云苏如是,现在连她自己的宫女她都不曾看透。 明陵王公子冶大寿这天,公子策早早地等候在华昭宫,九儿这才知道公子策也会去给明陵王贺寿。 内殿里九儿看着香令忙碌地翻找着衣裳,不时问她,“娘娘,穿这件鹅黄的怎么样?太子穿的是朝服,娘娘穿这身足以相衬。” 想起公子策身上那袭象徵天子之色的朝服,金黄夺人眼目,玉冠绾髮,举手投足间便是皇室的至高无上,九儿突然间明白为什么不喜黄色的云苏六年后会变得时常穿鹅黄的裙裳,只因足以相衬四个字。 “不必了。”九儿淡淡地说道,走过去挑出一件兰花紫的衣裳说道,“我穿这件。” 香令有些愕然地看着她,随即替她更衣换上,大气雍容的颜色倒也没衬得她特别纤瘦,衣裳线条如行云流水,有种别样的美。 九儿走到公子策面前的时候,公子策看着她一身兰花紫有片刻失神,随即低下眼睫覆下所有的心思,连衣裳上都要与他天差地别,也许真如她所说,他们早已南辕北辙。 ———————————————————————————————— 昨天中午输液的时候,我把笔记本搬床上想看看剧,结果不懂怎么针孔那边肿了起来,只能把给我扎针的老医生又请回来扎一次。啊呜,我妈说我乱动把本本没收了,于是我躺在床上又过了昏昏沉沉的一天……嗯,不是什么大病,大家不用担心,只是卧床了,我还能更文的。 你放弃了吗(2) 直到坐上宫外的马车,两个人都是一路无语,车轱辘平稳地驶在街上,公子策坐在她对面专心致致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册,九儿看看他,又看向面前烟气裊裊的薰香炉,车里安静得过分诡异,只听到公子策翻书的悉索声响。 “云家臣子也会去祝寿吗?”九儿斜靠在车壁上,手指轻轻挑起一点窗幕,望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闻言,公子策从书中抬起眼,眸子深深地看向她的侧脸,从唇中轻吐出一个字,“会。” “那她怎么不去?”九儿仍旧看着外面,似是自言自语。 “后宫嫔妃不得随意出宫,你是明陵王的义女,自然可以去。”公子策把书放到一旁,低沉地说道,“三股势力正是紧张的时候,明陵王重掌兵权,巴结的人不在少数,这次寿诞可以看出朝内亲疏远近的派系。” 原来连一个寿辰也有这么多的门道。 那晚在东宫秦道公子冶明显是话里有话,不知道今天的寿辰算不算得上也是对她设的一道好菜。 一下马车,只见王府门前早已聚集文武百官,公子冶同他的夫人站在最前面,九儿同公子策走近,所有人便通通跪了下来。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华妃娘娘……” 行礼过后,公子冶领着他们进府,九儿转头望向众人,果然如公子策所说派系分明,司马作同几个官员站在一旁说着什么,而以云晌天为首的云家臣子又占了另一块地方,剩下的不言而喻,都是力拥公子冶的朝臣。 手蓦地被抓紧,九儿抬起头,公子策若无其事地看着她轻声道,“想什么,王爷在问你话。” 没等九儿回过神来,公子冶温醇的声音就从前边传来,“不敢不敢,小王只是关心华妃的近况。” 九儿看前看去,对上公子冶眼角带笑的脸,不露痕迹地自公子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还以微笑,“本宫在东宫很好,让义父费心了。” 你放弃了吗(3) 公子策能亲驾王府无疑是在百官面前给足公子冶面子,她身为公子冶的义女自然也要做些表面功夫,见公子冶眼中沉着的深意,九儿越来越知道这顿寿宴不是这么好吃。 果不其然,走了许久,公子策被公子冶拉走谈话,公子冶的王妃便贊慕地看着她身上的衣裳说道,“娘娘这件衣裳是用上个月贡品中的料子做的吧,穿在娘娘身上真是仪态万千。” 九儿看向她身上淡红绣花的裳子,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仪态,本宫怎么比得上王妃。” 第92页 “娘娘真会说笑。”王妃蓦地抬起头,花香扑鼻的院子里早就站满了人,喧譁得很,便道,“娘娘,这里吵闹得很,我带您往清静处走走。” 九儿点头,香令也没有跟上来,王妃身边也不见侍婢,离开那个喧闹的院子果然清静不少,重重回廊,蜿蜒小道,繁花似锦,王府里也是有种别样风情。 “娘娘,你当初告龙门御状的时候惊了整个京都,我那时一直想是个什么样烈性的女子才敢受尽折磨非要状告太子,后来王爷出狱,我才看到娘娘是这么羸弱。”王妃的声音是温婉悦耳的,如小溪流水,倒是与明陵王相映成辉。 九儿淡笑,王妃停下步细细地端详着她,语气带着关心,“娘娘,你比上次在天牢前又瘦了,深宫日子也不好过吧?” 和公子冶那晚在秦道一样的话,九儿生起一丝警觉,只道,“日子还不就是这样过。” “恕我多嘴,其实前几天我才从王爷口中得知娘娘和容妃的歷来过节,没想到娘娘的经歷这么坎坷,从一无所有的庶民变成太子嫔妃……只怪人同命不同,容妃有云家撑腰,所以在宫中嚣张了这么长时间。”王妃的语气听起来着实惋惜,“若是我能早些认识娘娘,定不会让娘娘因为没有靠山而被休弃,还在外颠簸了六年。” 你放弃了吗(4) “人同命不同。”九儿只为这一句苦笑,眼中有些涩意,“你说得对,也许本宫这一辈子就是栽在这句话上。” 她只是上阳城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是上阳城一个青楼打杂的丫头。 “好在苦日子都过去了。”王妃微笑着说道,又带她往深处走去,一片荷塘乍然现在眼前,“六年真是段不短的时日,王爷也入狱六年,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面,可好歹我还能进牢里探视他。娘娘与太子、世子一分六年,想必其中相思不是我能体会的。” 九儿看了她一眼,随即望向满池绽放的娇艷荷花不禁有些动容要,她有些明白明陵王为什么要王妃来跟她说话,因为遭遇相似。 “其实连我最亲的妹妹也未必了解过我心中是什么滋味。”九儿眼眶微红地说道,“六年……真的太长了。” 手被一双细滑的手握住,王妃也是红了眼眶,温婉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别再去回想了。娘娘,我膝下无子,良辰算是比较贴我心的义子,只是他终究不是在我身边看着长大的,我为此很是失落,这其中滋味娘娘比我了解。” 九儿微微扯起嘴角,“王妃想说什么?” 王妃的眼睫稍稍颤动了下,马上笑着说道,“你和良辰一般年纪,你的遭遇又同我有几分相似,有些话我要是说得不动听,你别见怪。” 九儿摇头,“王妃请说。” 王妃伸出手替她脸际的一缕发勾到耳后,嘆了一口气说道,“娘娘已经同世子爷分开六年了,我听说容妃把世子爷教得极是骄纵,又不肯归还世子爷给你,人这一生禁得起几个六年的分离,母子还不成了过路人。” 九儿垂下眼睫,望向清澈的池水,坦诚心事,语气有些哀戚,“王妃,不瞒你说,其实我只想把念辰带在身边,我不想他是世子,或者将来成为皇太孙、皇太子……你也说了,他已经被容妃教得骄纵,成不了一个帝王的。” 你放弃了吗(5) 王妃站在她身后问道,“不知道娘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九儿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拨动池水,拨起层层涟漪,“太子他以后不会只有念辰这一个儿子,念辰的性子是不能担大任的,我只求他不要扯进权势的争斗,只怕到那个时候他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静默好久。 “娘娘,不如你帮帮王爷。”王妃的声音突地响起。 搅动池水的手指停住,九儿抬起眼,并未说话。 王妃走到她身侧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说道,“有些话我也不妨直说,你也知道王爷现在在帮太子做事,可难保太子不会过河拆桥,若是你帮帮王爷,王爷一定会力保世子爷,将来无论是辅佐世子登位还是让你们母子团聚,王爷定会帮你这个义女的。” 九儿从池中伸出手,指尖的水滴滴落。 见她还是不说话,王妃便不急不躁地道,“王爷身边没几个得力的帮手,良辰虽是义子但他心思不在官场,很难帮上王爷什么,有几次王爷都气得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还是我千求万求下来的,良辰这孩子着实让我操心,不懂还能保他多久。” 眉微微蹙起,拿萧良辰来威胁她么? 九儿抖落下一手的水渍,从荷塘前站了起来,转身面向王妃,“王妃,我从小在乡野长大,没读过什么书愚钝得很。” 王妃的脸色一白,正欲说些什么,九儿红着眼眶看着她又问道,“王爷真得会帮我们母子?” 见有转机,王妃缓和了脸色说道,“当然,说到底你是我们的义女,他不帮你帮谁。” “太子休弃我,还由着念辰被容妃教成现在这般光景,我早指不上他了。”九儿苦笑地扯扯嘴角,“王妃,我说了我愚钝,猜不透别人的心思,可就算念在我们遭遇相似的份上,希望你不会诓我。” 王妃的手往她脸上抚摸了下,亲切地道,“傻孩子。” 你放弃了吗(6)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九儿直截了当地问道,眼眶依然涩得泛红。 “你要得上太子的宠,以后太子有什么举动让王爷提前知道知道,王爷不是要逆反,只是这朝堂跟你们后宫一样,人人都想自保,你明白吗?” 一直到开席,九儿还在想明陵王王妃同她说的话,进退不得,她被利用了。 入座,娇俏的侍婢端着美味佳肴穿梭在人群中,九儿随同公子策坐上首座,公子冶同王妃坐在左下首侧,而司马作和云晌天两个丞相坐右下首侧,萧良辰则坐在公子冶延下一个位置,一开席就开始吊儿郎当地喝起酒。 一室的官腔伴着酒香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九儿心不在焉地听着公子策同席下的臣子寒喧,低沉的嗓音也能说出一堆似是而非的场面话。 外面突然响起爆竹声,噼哩叭啦地响亮极了,也打断公子策同别人的寒喧,香令弯下腰凑到她耳边说道,“娘娘,你怎么不吃?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咱们先回了?” “没事。”九儿淡淡地说道,又听香令说道,“娘娘你看太子,他已经喝了很多酒了,再喝下去怕会误事。” 九儿这才转过头,见公子策平日白皙英俊的脸庞已经布上些许红cháo,旁边的李书德还在替他杯中斟酒,公子策端起来就灌下,一杯接着一杯,九儿无从制止,连插口都找不到地方。 寿宴完后,公子策已经醉得不醒人事,李书德背着他才把他扛到马车上,这样的离开显得很是狼狈。 坐上马车后,九儿放他在坐垫上躺平,拿出丝绢替他擦着脸,公子策躺在那儿紧紧闭着双眼,脸色cháo红,手不停嫌热地去抓自己的衣襟。 你放弃了吗(7) 马车行出一段路忽然停了下来,车帘被人从外抬起,九儿跪坐在那儿一抬头就看到萧良辰探着一只脑袋钻进来,不由得问道,“你怎么来了?” “想看看你们有没有事。”萧良辰也喝得有些微醺,视线落在躺着的公子策身上不禁嘆气,“我还没见过他喝这么多酒,你们之间没事吧?” “我们俩不就一直这样。”九儿扯了扯唇角,萧良辰从腰间拿出一小包药扔到她手上,“喏,解酒药,本来怕自己在义父寿宴上丢脸时准备的,便宜他了。” “多谢。”九儿接住药,萧良辰又看了一眼,“那我先走了。” 九儿下意识地点头,想起来又突兀地问道,“你和明陵王相处得还好吗?当年你为救我不惜跳崖拖延时间,才会害他被公子策抓到,他会这么容易原谅你吗?” 带了几分酒意,萧良辰张张嘴,舌尖在上颚抵了一会儿才讪讪地道,“义父生性多疑,他没相信过我又怎么谈原谅,不过现在我还是有点用的棋子罢了。” 心凉了一截,九儿说不出话来。 “对了,婆娘,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知道我有没有同你说过。”萧良辰看着醉到不醒人事的公子策说道,“你小时候被龟公打伤,那些金创药不是老天爷可怜你掉下来的,都是公子策他偷偷放的,被我撞见过几次。” 说完,萧良辰发觉没什么好说的便放下车帘跳下马车,马车又平稳地朝前驶去。 九儿呆呆地看着颤动的车帘好久都没有恍过神来,再看向身旁被酗酒弄得眉头不停紧皱的男人,把药放到一旁,伸手推开他乱抓的双手,慢慢解开他的衣襟,喉咙干涩地发出声音,“不好受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你放弃了吗(8) 倒了一杯水,九儿硬是用右手臂一点点撑起公子策的身子,将药粉倒进他嘴里,再用水灌了下去,公子策难受地乱抓着,一手扫掉她手中的杯子,整个人从坐垫上掉下来压到她身上。 “娘娘,太子怎么样?要不要奴才进来帮忙?”李书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不用了。”九儿有气无力地回道,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公子策重新扶着躺回去,看着公子策醉得昏昏沉沉的脸,九儿忽然想起记忆里真的没有见过他喝成这样,政事上不顺心么。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李书德掀帘子走进来,“娘娘,到宫门了,步辇已经停着,奴才背太子过去。” “好,小心一点。”九儿皱着眉叮嘱,香令扶着她从马车上走下,还没进宫门就见前面的公子策勐地从李书德背上挣扎着跳下来,整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弯着腰吐起来,九儿连忙走过去帮他拍背顺气,香令在一旁焦急地道,“娘娘,要不要请御医?” “要,快去。”九儿说道,几个守宫门的侍卫全都围了过来,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办,李书德说道,“娘娘,要不奴才还是背太子上步辇吧?夜里风大,太子受着风伤身体。” 九儿看着吐个不停的公子策无奈地道,“让他在这歇一下。” “呕——” 九儿头疼地看向自己脚上污秽的鞋,再看向不停捶胸口的公子策,不禁摇摇头,存心遭罪受的男人…… 第93页 等御医赶到的时候公子策已经把胃里能吐的都吐了出来,人清醒得七七八八,九儿替他擦拭着嘴,公子策低眸看着她一言不发,可即使醉着,一双眼还是如吞噬般深邃,让她有些许不自在。 你放弃了吗(9) “只是解救药发作,不碍事,太子还是赶紧回寝宫歇息。”御医躬着腰卑恭地说道。 九儿躲开公子策的目光,看向李书德,“李公公,扶太子上步辇回东宫。” “是。” 李书德卷了捲袖子,公子策还是睨着她,冷冷地道,“不必了,我想走走,不许跟上来。” 说完,一把推开九儿替他擦脸的手,公子策步伐略微踉跄地朝宫里走去,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九儿身上。 把脚上沾满污秽的鞋子脱掉,九儿只着一双白袜一个人跟上前去,公子策一步一顿地走着,身上的衣袂随风翩飞,一头青丝隐进夜色中…… 在他差点在一处假山旁摔倒前,九儿扶住他,公子策人刚站稳,立即用力地甩开她,继续往前走去,九儿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上,公子策不赶她也不同她说话。 不懂这样僵持着走了多久,九儿忽然发觉这周围的景致都是她不曾来过的,不是回东宫的路。 “公子策,你别走了。”九儿大声喊道,大步跑到他身边攥住他,“我不认识路,这边也没看到值夜的侍卫,咱们回东宫都成了问题,你别再走了。” 手再次被甩开。 这回公子策没再迳自往前走,而是停下来沉着一双眸看着她,带着微醺的声音道,“到了。” 九儿愕然,抬起头便望到一座清冷的宫殿,檐下悬挂的灯笼摇摇晃晃地照出匾上的字迹,宣朝殿。 九儿眼睛惊愕地睁开,这里是皇后居住的寝宫,只是前皇后死后皇上没再立后,宣朝殿也就一直空着,这个九儿多少有些耳闻。 九儿看着公子策身体摇晃地走向宣朝殿的大门,一步一步。 “她要帮公子明诛灭我,被我反过来害死了,还把她最喜爱的儿子也一併杀了。”公子策走上台阶,勐地转过身深深地望向她,手指指着自己的脚下,声音低沉地有些诡异,“我杀了我的亲娘,就在这里……” 你放弃了吗(10) “公子策。”九儿快步走向他,明白他还在醉着,根本没有清醒多少。 “她是我亲娘,我还是杀了她。”公子策重复说着,修长的身形在夜风中晃了两晃,九儿急忙向前扶住他,公子策才站稳,脸上依然密集着汗渍,九儿扶他一同在台阶上坐下,“公子策,我们回去吧。” “难受……”公子策喃喃地说着,伸手去扯自己的衣领,一双眉皱得没有放平过,“难受死了。” “谁让你喝这么多酒。”九儿无奈地说道,“别扯了,不舒服别受风。” “你放弃了吗?”公子策蓦地问道,九儿睁大一双眼呆呆地看着他,公子策低垂着头凝视进她的眼里,语气低沉蛊惑般昵喃,“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放弃了,我们就真的完了。” 九儿惊呆住了,他记得她多年以前说的话。 看着他仍旧有些cháo红的脸,九儿忍不住问道,“公子策,你到底是清醒还是醉着?” 公子策收回目光看向前面的路,“我只问你放弃了吗?” “你是清醒的对不对?”九儿腾地站了起来,左手握拢成拳,火顿时不打一处来,“公子策!是你先负我的,现在装醉问这些?你有什么资格?你别耍我了好不好,我没精力同你斗。” “我没有!”公子策大声驳道,也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我没有负你,我连云苏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就因为你说过的一女不侍二夫!” 最后的话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的。 九儿的身子颤了颤,呆呆地注视着他,“怎么可能……” 整整六年,他怎么可能没碰过云苏…… 你放弃了吗(11) “是不是我负你这三个字让你觉得心里舒服?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和萧良辰纠缠不清?你就能顺理成章地放弃?季九儿,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休想!”公子策勐地抓起她的手绕过宣清殿往里走去,九儿拼命挣扎也斗不过他的力气,只能任由他攥着她走。 夜幕下的荷塘显得深沉,又是荷塘,九儿想到白天在王府里明陵王王妃说过的话,气得直道,“你想干嘛?” “跳湖。殉情。” 公子策干脆利落地说道,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九儿惊愕地张着嘴,他是真醉还是装煳涂,她已经迷煳了。低头看着平静的水面,九儿嘲弄地扯起嘴角,“殉情,我们吗?公子策你捨得吗?捨得你的太子之位吗?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可你别忘了六年前你就是为这个位置抛弃我的!你这次又想对我玩什么花样,嗯?你说清楚成不成?我不是个傻子……” 话音未落,九儿眼睁睁看着公子策在她面前跳下若大的荷糖…… “砰——” 荷塘激起无数涟漪。 心口跳漏一拍,他真的跳了。 九儿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被慢慢抽走,荷塘的水慢慢趋于平静,心开始慌了起来,沿着荷塘边际九儿拼命喊着公子策的名字,可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没有半个人影浮上来。 眼睛忽然变得模煳,水意泛出眼,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九儿急得声音发颤,“公子策你别闹了,你快上来……公子策!公子策!” “公子策!我和萧良辰真的没什么,我和他就像以前和云苏一样,什么都没有……” “公子策,你上来啊,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我相信你,我什么都信,公子策,你说什么我都信……” 一个人影勐地从湖水中飞身而出,溅出无数水花,待借着月色看清那人的脸庞时,九儿终于腿软地跪坐在糙地上,连唿吸都是在战粟。 你放弃了吗(12) 一个人影勐地从湖水中飞身而出,溅出无数水花,待借着月色看清那人的脸庞时,九儿终于腿软地跪坐在糙地上,连唿吸都是在战粟。 公子策拖着一身湿漉游上岸走到她面前,看着他身上不停滴水的衣袍,九儿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一阵低沉的笑声从头上传来,如孩子得逞一般。 “差一点……再差一点你真的会溺死的……”九儿听到自己止不住嗓音颤抖地说道。 小末儿是溺水死的,如果公子策也是这样……她根本不敢想下去。 “不会。”公子策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湿发狼狈地垂在额际,薄唇勾出微笑的弧度,眼睛弯成月牙状,毫不掩饰的笑意真得不像平时的他。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公子策喝了酒会做这种极端的事…… 九儿恨不得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伸出手掌却又提不起力气打上去。好久,九儿才拾回身上的力气,从地上站起来就走,腰却被人从后死死地搂住,一双冰凉的唇贴到她的耳廓上,带着蛊惑的语调似哄似骗,“别放弃。我们不会完,信我。” 冰冷从他身上传到她身上,九儿偏过头躲开他的唇,“公子策,你真得知道我是谁吗?” 一声低笑从身后传来,身子被公子策转过来,“季九儿,我是为谁才喝这么多酒,为谁才拿命在赌,我会不知道你是谁,嗯?” 不等她说话,公子策便捧起她的脸低下头覆上她的唇,双唇的冰凉瞬间被炙热袭卷,脑袋渐渐变得空白,九儿慢慢只知道顺从,任由他为所欲为。 “既然你信了,就要信下去。” 似梦似醒间,九儿听到他在她耳际如是说道。 醒来时九儿一眼便见到公子策坐在床头审阅着手里的奏摺,被子盖到腰侧,身上仅披着一件衣裳,露出光裸白皙如玉的胸膛,脸蓦地烧起来,昨晚的事瞬间充斥进九儿的脑子里,头立刻疼了。 你放弃了吗(13) 九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身体立刻如散架般地疼痛,六年不曾有过的缠绵差点让她痛死…… 听到声响,公子策在奏摺上糙糙地批了个诛字便转过头去看,眼里已经不復昨晚些许的迷离朦胧,黑眸深沉得厉害,伸手拉着她坐起来,指尖亲昵地滑过她的脖颈,嗓音低沉,“醒了?” 九儿讪讪地笑了笑,努力地注视了他半晌,“你昨晚……真醉了么?” 如果假醉,以他公子策的性子怎么会做出跳湖殉情这种荒唐事来;如果是真醉,他又没说什么煳话,连六年前她说过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公子策抿着唇,促狭地眯起眼似是思索着什么,蓦地整个人压上来把覆到她身上,张嘴咬开她的唇,舌灵巧地钻了进去,满意地感受身下的人战粟了下才放过她,唇微微勾起,“你猜。” 九儿推了推他没推动只好放弃,看着他目光里的深不可测,她是真的越来越不清楚公子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为什么?”即便是扫兴,九儿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你连为我去死都肯,为什么六年前要抛弃我?告诉我,你有苦衷?” 公子策静静地看着她,随即垂下眼睑,随意地道,“没什么。” 九儿愣了半晌随即冷冷地勾起笑容,嘲讽地说道,“公子策,我现在明白你昨晚是真的醉了,因为清醒的你六年前什么都不会告诉我,六年后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重死了,你走开!” “可我记得你说你会信我。”公子策翻动着身子,语气有恃无恐。 九儿恨恨地瞪他一眼,拉过一件衣裳套在身上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公子策皱住眉,声音有些僵硬,“又想和我划清关系?” 你放弃了吗(14) 九儿跳下床,按捺下心头的那股火,九儿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划清啊,我豆腐都让你吃光了!臣妾当然是给太子殿下您老去熬碗羹汤补补身子,省得您哪天又想起跳湖跳崖这一出一出的,身子撑不住。” 公子策靠在床头一下子笑出声来,看着她气乎乎地走出寝殿久来压抑的心情忽然大好,随手拿起刚刚的奏摺,把诛字划掉,改成充军二字…… 喝醉…… 第94页 呵,怪不得萧良辰常说酒是个好东西。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一出朝清殿的门,就见香令笑逐颜开地恭贺她,九儿窘迫地红了脸,听着香令在耳边唠唠叨叨,“娘娘得到太子殿下的宠爱了,奴婢听说娘娘夜宿朝清殿的事传到湘宜宫里,容妃娘娘气得砸东西呢。” 大早上地总算有件让人开心的事。 “是吗?”九儿微微笑着,接着说道,“对了,叫御膳房熬碗去风寒的羹汤送到朝清殿。” “娘娘,应该熬两碗?”香令见她心情好便放肆地揶揄她,“昨晚奴婢担心娘娘一直在这里等,可是看着太子抱着衣衫不整的娘娘回来的,想必娘娘也受风寒了……” 九儿瞪向她,香令连忙逃避不及地欠身行礼,“娘娘,奴婢去御膳房了。” 香令离开,九儿脸上的笑意才慢慢冷却下来,得到宠爱了么,原来这就是得到宠爱了,这么简单。 从华昭宫换下一身衣裳,估摸着早朝该结束了,九儿又回到朝清殿,捧着香令端来的羹汤迳自走进偏殿,只听公子策议事的声音传出来。 想了想,九儿还是走进去,司马作正站在公子策桌案前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转回头便跪下来,“臣叩见华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我去睡个觉。 把六年补回来(1) “司马丞相快先起身,是本宫打扰了么?”九儿走近他们,视线瞥向公子策,却正撞见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羹汤上,九儿沖他咬牙,公子策弯了弯眼角。 司马作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一切,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小心翼翼地视若无睹。 “太子殿下,这是去风寒的羹汤,趁热赶紧喝了吧。”九儿把羹汤放到他面前,依然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公子策端起汤便要喝,到嘴边又放下来递给她,随意地看向司马作,“继续。” 司马作识时务地没有说话,果然听九儿在一旁不忿地说道,“太子殿下,难道您以为臣妾在里边下了毒?正好,臣妾连银针都带了过来。” 九儿放下汤,拿出一根细长的针递到他面前,公子策的目光凝住,语气有些僵硬,“我是让你喝。” 九儿呆住,手中的银针落到桌案上,公子策看了她两眼,又别开眼看向司马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冷峻内敛的脸上没什么异样。 “明陵王最近除了在朝上偶尔配合我们打击云家,鲜少有什么动作,说是修身养性,可臣以为他是按兵不动,恐怕是想出其不意。”司马作滔滔不绝地说道,“明陵王此人不得不防。” 明陵王。 九儿安静地站在公子策的身后,垂下眼看着那一碗羹汤慢慢冷去。 “昨日的寿宴没看出什么?”公子策身子向后仰了仰,双手交叉叠在下巴上。 “没有,可能是臣等最近同云家相斗厉害,现在朝内的人个个谨慎小心,明陵王不动声色,云晌天也收敛许多。”司马作如实说道。 不动声色、收敛…… 太安静总是不太寻常不是么。 ———————————————————————————————————————————— 昨天去医院又检查了次,谢天谢地,终于不用再天天吃清白小粥加鱼汤,吃得我味觉都快没了,谢谢大家的关心,再挂几天水休息休息就好了,没大碍了,嘿嘿。 把六年补回来(2) 公子策微微蹙起眉,忽然说道,“你去查下云家有几个到年纪未出阁的女儿,还有明陵王王妃身边的,通通查一下。” 司马作愣了愣,马上会过意来,“太子认为他们……” “三年前玩过的把戏,这一回我要比他们快。”公子策敛眉挥了挥手,司马作连忙领命退下。 公子策看着眼前的羹汤冷冷地说了句,“凉了。” 九儿低下眉静静地看着,“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手被公子策攥了过去,身子也被他拥入怀中,公子策双手紧紧环着她,带着一丝惧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防备。” 九儿坐在他腿上牙齿咬着唇,她说过要信他,可原来在她心底从来都是戒防的…… 好半天九儿才说道,“六年太长了,我们到底分开了六年,什么都变不同了。” 腰上的手又是一紧,九儿听到公子策在她耳边昵喃,嗓音低沉蛊惑,“那我们把六年补回来。” 九儿错愕地睁大眼睛,人已经被公子策腾空抱起,来不尖叫就看公子策邪邪地勾起唇角,“上床。行房。” “……”原来补的是这个,九儿立即一阵拳打脚踢,可公子策依然顺利地把她扔到了床上…… 往后的几日九儿几乎都是在朝清殿里度过,每日清早醒来就见到公子策倚在床头看奏摺,疲倦浅上眉梢。 有时她有种错觉好像她才是那个欲求不满的人,而他忙着讨好她的同时还要处理一堆朝堂大事,还要忙着争权夺势。 “季九儿,过来。” 九儿刚让香令替自己梳好头就被公子策唤了一声,公子策一身素锦雪白缎子倚在门口深深地看着她,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过来,带你看样东西。” 把六年补回来(3) “什么东西?”九儿走过去,公子策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到外殿,李书德早已候在手里捧着两道澄黄的圣旨,见他们相携出来立即展开圣旨要诵念却被公子策一手夺了过去,“她认字,不用念了。” 可这是圣旨,有规矩的……李书德愣愣地张着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只能躬着身子退到一旁。 两道圣旨被公子策铺到桌上,九儿疑惑地看他一眼,凑近一看,整个人顿时僵住,圣旨上写的不是别的,一道是追封她娘季王氏为护国夫人,一道是追封她妹妹小末儿为祥硕郡主。 “公子策……”九儿喃喃地叫出他的名字,公子策从后拥住她纤瘦的身子,九儿转过来靠到他胸膛上,鼻间萦绕着他身上的清香,“公子策,谢谢。” 护国夫人,祥硕郡主……如果娘和小末儿还活着该多好。 “整天呆在东宫里闷不闷,今天我陪你出宫走走?”公子策说道,淡淡的语气里有着宠溺,九儿抬起头扁着嘴看他,“你整天要忙朝上的事哪有空陪我出去。” 公子策促狭地眯起眼凑近她的脸,一字一字说道,“深闺怨妇。” 九儿恨恨地板起脸,然后两人又同时相视而笑,笑声干净清脆,直听得旁边的李书德满脸莫名其妙。 一个太监利索地跑进来跪下,“禀太子,容妃娘娘求见。” 笑声剎那间止住,公子策看了她一眼,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冷冷地回道,“让她回去。” 太监领命正要退下,被九儿喝止道,“别,我去见见她。” 公子策皱起眉看着她,唇紧紧抿着,九儿讨好地又靠向他的胸膛,“我当初为什么进东宫你知道得一清二楚,要我放弃,我做不到。” 把六年补回来(4) “我说过,你不要再斗下去。”公子策的语气有些冷,九儿又讨好地在他胸前蹭了一会儿,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在他身上寻找着,最后将他腰间的雕龙玉佩摘下来挂在自己的腰间,堆起满脸的笑意,“念辰不在我身边,你又有事忙,我总得找乐子。” 公子策盯着她脸上刻意堆彻出来的笑容,转过身就走,冷冽地丢下一句,“随你。” 没走出几步,手被她拉住,一回头,公子策就看到她眼里的受伤和胆怯,语气软了下来,“你高兴就好。” 九儿只是看着他,没有放手,公子策拨开她的手有些泄气地道,“好了,等你找完乐子我们再出宫走走。” 九儿这才笑起来,“嗯,那你先忙,一会儿我去御膳房让他们做羹汤给你喝。” 说了一大堆讨好的话九儿才心满意足地走出朝清殿,看着她的背影,公子策出了神,他们都在竭力地挽回,用尽所有的力气…… 步出朝清殿,九儿拿着雕龙玉佩在云苏面前嚣张地耀武扬威,无意外地,云苏气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季九儿,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要见公子策。”云苏瞪着她手里把玩的玉佩攥紧了拳头。 把玉佩重新挂回自己的腰间,九儿沖她甜甜地一笑,“云苏,公子策现在是太子,每天的朝事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功夫见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 云苏一手抓过她的手腕,字字咬牙,“季九儿,你得寸进尺。” 看了一眼旁边站的几个宫女,九儿笑着凑到云苏耳边低声地说道,嘲弄地低声道,“云苏,其实我真得不懂你想要什么,尊贵的地位还是公子策?据我所知,公子策碰都没碰过你,难怪……你要弄到抢儿子的地步。” 九儿听到云苏倒抽气的声音,转过眼竟看到云苏眼里的几许血丝,溢了一层水雾,还是那样的柔弱娇脆,心口突然如针刺过,九儿别过眼去不再去看。 把六年补回来(5) “季九儿,你今天这样羞辱我,我绝对要你付出代价。”云苏勐地放开她的手,带着恨意一字一字出口。 唇角勾起惨然的笑容,九儿盯着她,淡淡地道,“好,我等着,看看我们最后谁输谁赢。” 云苏恨恨地瞪她一眼才转身离去,脚下依然能看出云苏步履间的勉强,柔弱似水。 “娘娘,在想什么?”香令站在她身边小声问道。 九儿凝望着云苏远去的背影,云苏不快乐不开心,她看得出来,为了报仇,她偏执地做着自己认为应该的事,却从来没开心过,云苏也是一样…… “我记得小时候我和云苏去算命,那算命先生说我们命格命数不合,是做不成姐妹的,一语成谶。”她那个时候怎么都不肯相信,更没有想到她和云苏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第95页 “娘娘已经苦尽甘来,无论如何,娘娘现在有太子殿下的宠爱,又有明陵王做靠山,太子妃之位迟早是娘娘的,世子也会回到娘娘身边。”香令微笑着说道。 又有明陵王做靠山…… 九儿眉微微蹙了蹙,很快松开,再向远处望去早已不见云苏的背影。 云苏一路走回湘宜宫,连步辇都没有乘坐,眼前一直浮现着九儿把玩象徵太子身份的雕龙玉佩的模样,恨得气息都有些不匀。 公子策连他们之间最私密的事都告诉了九儿,他真得和九儿合好如初,她还以为这六年来他是变得重权势,原来九儿一进东宫他就变得和六年前一个德性了……他拿她当什么?自始自终她都没有过一丁点分量。 “世子呢?”云苏气极地问道,脸上的怒气是一旁的宫女青歌从未见过的,青歌忙慌着回道,“回娘娘,娘娘出门前世子爷在内殿吃糕点,估计一时半会不会走开。” 小世子吃起来是没个完的,小孩子有这么大的食量不是什么好事。 香令之死(1) 云苏气沖沖地走向内殿,脚步生生扎在门口,宫女青歌见状上前正要推门却被云苏制止,青歌不解地看了看身后的太监江如练,江如练眼珠子转了转,示意她往里看看。 青歌顺着云苏的视线往虚掩的门fèng里望去,只见小世子背对着她们坐在圆桌前,背一本正经地挺得笔直,颇有几分太子的风范,一只小手捧着一本书籍正看着,远远地只看到上面字迹密密麻麻,另一只手不停地拿着桌上的糕点往旁边的一个小太监嘴里塞。 “世子爷,奴才吃不下了,真吃不下了。”胖嘟嘟的小太监包着满嘴的糕点含煳不清地说道,一说话又呛着了,公子念辰一手握起旁边的杯子递给他,埋怨地道,“吃不下就拿着回去再吃,可别呛死了。” “奴才谢世子爷赏赐。”小太监接过茶水就全部一口气灌下,用袖子擦了擦嘴才说道,“世子爷捨不得奴才死,奴才就不敢呛死。” 公子念辰视线这才从书上转到他的脸上,严肃地说道,“小明德,我才不稀罕你的命,是我娘说,她家乡是不能随便杀人的,你要是吃我的糕点呛死了我没法在我娘面前交待。” “……”小太监委屈地耷拉下脑袋,一双小手默默地拉过桌上的糕点往自己怀里塞。 云苏的身影冷然地伫立在门外。 青歌看到眼前的情景震惊地转过头,胆战心惊地盯着自己的主子。 原来小世子根本不是大胃口,他要吃的全进了小太监明德的肚子里,难怪一个做奴才的比做主子的还胖…… 云苏面容冷冽如霜,僵硬地转过身走开,眼里的寒让一旁的青歌和江如练看得皆沉默噤声,谁都不敢先开口。 香令之死(2) “把这个小太监给我带过来。” 云苏冷冷地开口,纤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袖口,江如练正要退下,云苏沉了沉眼,又道,“等下,别让人发觉了。” “奴才遵命。”江如练躬腰退下。 江如练离开后,云苏才发觉自己的气息都开始不稳,袖口被她抓得起褶子,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侵袭向她。 朝清殿里,公子策从一堆奏摺前抬起头,盯着眼前不停把玩雕龙玉佩的女子,只着淡淡胭脂的她清秀极了,时而锁眉,时而弯眼,公子策往背后的椅背靠了靠,单手撑在下颌上,嗓音低沉地问道,“没那块玉好看。” 九儿站在他的桌案前,闻言蓦地抬眼,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清亮透彻,与他眼里的深邃截然不同。 把手中的玉放到桌案上,九儿唇角微微勾起,轻笑着说道,“我就是俗人,哪看得懂什么玉,还给你。” 话落,公子策的眼更深了。 他说的是他们的订情之玉,他知道她明白,他等她开口索要,可她没有,他的傲气自负,她的防备保留,如同中间隔了一层纸窗,谁都没有勇气去捅破。 “你奏摺看完了吗?”九儿没有任由两人僵持下去,语气轻快地转开话锋,绕过桌案坐到他身上,食指按心他有些微凉的眉心,“累不累?” 公子策一手搭到她腰上,浅浅地摇了摇头,朝外望了一眼道,“现在天色有些晚了,不好出宫,我陪你在宫里走走?” “不用。”九儿很快地拒绝,公子策拧起眉,九儿食指顺着他高挺的鼻樑往下描绘,仍是带着笑意说道,“你看了这么久的奏摺肯定累坏了,走路也累的。” 香令之死(3) 见公子策仍是拧着眉,九儿又说道,“你陪我说说话呗,对了,那天你让司马丞相查云家和明陵王那边未出阁的闺女做什么?你想做媒人吗?” 指尖划到他的薄唇,公子策张嘴便咬住,柔软的舌尖抵过她的指尖,九儿身体一阵激灵,连忙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指,公子策趁势拥紧她的身子,一手从后扶住她的后脑勺,低下头照着她的唇深吻下去。 一旁候着的李书德和香令见状皆行了行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良久,直到九儿觉得喘不过气来时公子策才放过她,九儿被亲得有些七昏八素,眼里都带着迷离。 “是他们想给我做媒人罢了。”公子策连声音变得沙哑。 九儿自他怀里坐正,目光清明地看着他,公子策又道,“三年前云苏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云家急坏了,便把族里未出阁的闺女画像全送到我这朝清殿,我现在还记得,最小的只有十岁。” “……”九儿无言,想了想东宫里的人事物不解地问道,“我没见到东宫里有其它的嫔妃,你全都没要?” 公子策看着她,“你想我要?” “想想你也不会要,云家若多出几个东宫妃子,真要只手撑天了,你怎么会放任云家坐大。”九儿说道。 公子策还是看着她,深邃的眸不见喜怒,好一会儿抱紧九儿搂向自己,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沉沉地嘆了口气。 “公子策?”九儿愕然,身子被他搂得更紧,“公子策,你从来不是洁身自好的人,我以前也没指望过什么,不过现在我真得很开心……” 见她终于明白,公子策松了口气,一日的烦忧剎那间抛开,不止,是六年来第一次真正松了口气…… 香令之死(4) 在公子策怀里窝了很久,九儿问道,“你是说云家和明陵王现在还想给你东宫里塞妃子?” “云家和明陵王都不是省油的灯,云家嚣张,明陵王多疑,现在朝上局势又是紧张之际,妃子误事是歷朝歷代都会有的,我想大概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给我送画像了,所以这一次我要比他们快。”公子策一五一十地说道。 妃子误事。 “是吗?”九儿淡淡地勾了勾唇。 公子策抱着她随口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些青年才俊?我把那些未出阁的全给嫁出去。” “青年才俊?”九儿错愕地张嘴,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脸来,和小末儿一样嘴角永远挂着笑容的脸…… 看她发呆,公子策眯起眼,声音有些阴沉,“想到谁了?” 九儿回过神,笑了笑,语气显得很轻快,“你刚问我是让我想起一个故人了,他帮过我和小末儿很多忙,是个很好的人,很爱笑,好像不知世间疾苦似的。” 公子策的语气瞬间变得有些冷冽,“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对他颇有好印象?” 九儿沉浸在回忆中,没发觉公子策冰冷的脸色,纯粹地笑着说道,“在梁国认识的那时候我还一直以为他对小末儿有意思,百般撮合,可后来……” 说到这儿,九儿倏地住了口,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公子策铁青的脸色,尴尬地笑了笑。 “后来怎样?”公子策的语气没有丝毫好转,眸子冷得剑锋。 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地转着,九儿堆起一脸的笑说道,“后来小末儿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没想到她会看上云龙……” 香令之死(5) 九儿低下头,鼻尖涌起酸涩,她有时不懂小末儿是栽在云龙手里,还是栽在她这个亲姐姐的手里,如果她一早清楚云苏对她的恨,她也不会让小末儿嫁给云龙…… “太子,娘娘。” 香令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九儿从公子策下来喊道,“进来。” 李书德同香令两人低着头恭顺地走进来,香令抬起一脸惨白的脸色九儿,“娘娘,侍候世子爷的小太监明德刚刚从湘宜宫外的台阶上摔下来摔死了。” “什么?”九儿脑子里一片空白,湘宜宫外的台阶也没多少阶,怎么摔得死人…… “世子爷倒是没事,不知道这小明德为什么不跟在世子爷身边。”李书德躬着腰回禀道。 “我去看看。”九儿急切地往外跑,公子策没有制止她,由着香令急急忙忙地跟上去,手伸向桌上的玉佩蓦地攥紧。 “娘娘,您慢一点。”跑出朝清殿,香令跟在她身后担忧地说道,“李公公刚刚也说了,世子爷没事,只是小明德出事了。” “云苏是在报復,就因为我今天羞辱她,我本以为她想借念辰翻天不会对念辰怎么样,没想到她会对念辰身边的人下手。” 小明德刚死,尸体还没被拖走被放在太监房,九儿一跑进去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双眼紧闭的男孩子,额角上的血深极了,几个小太监正蹲在他身边哭嚎着,见她进来又通通跪倒在地稚声稚气地请安。 身子好像一瞬间僵硬住,香令站在旁边连忙搀扶住她,九儿想提步走过去,却没有勇气,喃喃地问道,“香令,是不是我害死了他?” 香令之死(6) “不关娘娘的事。” “我明知道念辰在她手里,还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云苏说要她付出代价原来就是这个,她从来没想到因为自己一句话会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惨死,是她的错…… “小明德!小明德!” 九儿的身子勐地被撞了下,公子念辰一脸惊慌地撞开她跑进屋里,推开跪地的几个小太监一下子扑到小明德面前,一双眼睛震惊地睁大,伸起干净的袖子就去擦小明德的额头,不停地大喊,“小明德,小明德……你醒醒,我那还有很多糕点你要吃什么都有,你别真死了……小明德,小明德……” 第96页 九儿呆呆地看着自己儿子的惊慌失措,不忍地捂住唇。 公子念辰胡乱地他脸上擦拭一通,血越擦越多,煳了小明德一脸,见状公子念辰更加慌了,“怎么擦不干净,小明德你起来啊,我不干惯奴才做的事……你起来,你起来自己擦……传御医,快传御医,你们这群奴才还不去叫御医……” 几个小太监抽泣着跪在地上一动也没动。 公子念辰勐地抬起头看向九儿,明眸皓齿的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娘,我擦不干净……娘,娘……呜……” 九儿索性跑了出去,在外面井里提了一桶水上来,香令跟着出来,“娘娘,要不要奴婢去找找江如练,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是真摔死还是容妃报復。” “好,你自己担心点。” 九儿丢下一句话,提着水桶快步走向太监房,推开满手鲜血的公子念辰,安抚地说道,“娘来给小明德擦。” 九儿把丝巾往水里浸了浸再去擦拭小明德的脸,明明是个胖嘟嘟的孩子现在却一点血色也没有,就这么死了,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香令之死(7) 胳膊被一双小手握住,九儿低下头,只见公子念辰蹲在她身边把脸贴到她臂弯上,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娘,他是不是真死了?小明德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没想过要他死的,呜……我只是随便说说不稀罕他的命……娘,我没想过他死……” “娘知道,不是念辰的错。”九儿眨着酸涩的眼眶,把丝巾丢进水桶里,伸手揽住他抽泣的身子。 “小明德说过,他从我三岁就跟在我身边了。”念辰哽咽着说完,突然像想到什么似地又从地上站了起来,揉揉眼睛擦掉眼泪,“我要回湘宜宫了,我饿了,母妃会给我糕点吃……呜呜,我饿……” “你现在还想吃?”九儿震惊地看着他。 “是啊,我饿了,我好饿……”念辰不自禁地抖着肩膀往外走,转而又回头说道,“娘,你给小明德好好擦干净。” 看着他离开,九儿无力地抚住额头,差点哭出声来,她的儿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她又怎么会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参见华妃娘娘。”宫女青歌突兀地出现在太监房里,九儿低头擦了擦眼睛才抬起头来,青歌低眉说道,“华妃娘娘,我家娘娘请您过去用膳。” 九儿盯着她没有说话,青歌又不焦不躁地说道,“华妃娘娘,太子和世子都在湘宜宫等您。” 九儿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从小明德身旁站了起来,“好,本宫随你去。” 云苏,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入夜,月下重楼,九儿走进灯火辉煌的湘宜宫,只见殿内摆放着一张寻常的圆桌,几个宫人正忙着往上面摆着美味佳肴,公子策、公子念辰、云苏三人已经入座,九儿往殿里扫了一眼,香令没有过来,也不见江如练。 香令之死(8) “九儿。”没待九儿进去,云苏首先从桌前站起来朝她迎上去,一双手宛如姐妹一般扣上她的手,“你怎么才来?我们等你好一会儿了。” 九儿看向公子策,从他眼里她看不出什么,反倒是念辰坐在那里一直冲她眨着眼,好似在询问什么,九儿沖他点点头,示意已经把小明德整理干净了。 “容妃这么好兴致,湘宜宫里刚死了人就请我们过来吃饭?”九儿勾起唇单刀直入地问道,刻薄而嘲讽。 云苏停下脚步盯着她,半晌才道,“瞧你说的,死了个小奴才罢了,还能妨着咱们过日子么?” 云苏引她往桌边坐,九儿挣开手,云苏从容地笑了笑,迳自坐在了念辰和公子策的中间,九儿冷冷地打量了她两眼,随即在念辰左手边坐下。 “成了,人也来齐了。太子,用膳吧。”云苏笑语嫣然地看向公子策。 公子策一句话未说,不动声色地拾筷而食,九儿想不通所以然只好跟着默然吃饭,只是没吃上几口就听云苏说道,“九儿,想起来我们也有好多年没在一张桌上吃饭了吧。” 九儿放下快到嘴一口饭,漠然地看向她,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想当年我奉旨回朝,一别经年,我们的境遇都变得不同了。”云苏不气馁地又说道,眸波流转,非要勾着她冲起来才甘心。 九儿放下筷子,挤出一丝笑意,“是啊,景物依旧,物是人非,这世上唯有人最是善变。” 以为自己接了茬这一场嘴舌之仗在所难免,没想到云苏忽然别开眼看向一直低头沉默寡言的公子念辰,关切地问道,“念辰,你怎么都不吃?难道母妃这的菜色不合你胃口?” 香令之死(9) 念辰勐地抬起头看着云苏,脸上还有几分伤心的呆滞没恍过来,云苏扬起眉眼,继续说道,“不喜欢别勉强,念辰你喜欢哪里的膳食跟母妃说,母妃一定帮你找过来。” 念辰闻言连忙拿起筷子,大眼睛眨了几下,稚嫩的声音喊得响亮,“哪有,我最爱母妃宫里的膳食了,糕点好吃,菜也好吃,什么都好吃……” 云苏掩嘴而笑,眼睛有意无意示威地看向九儿,嘴里却嗔道,“你这孩子就一张嘴甜,既然好吃还不多吃点,怎么都不见你动筷。” “哦,好。”念辰乖顺地点点头,夹了两筷菜放到嘴里吃起来,云苏又道,“是不是太子和华妃在这儿,你都拘束了,用膳这么规规矩矩的,母妃早说过小孩子用不着规矩的,你是世子……” 九儿正要反驳,却见公子念辰勐地把筷子一扔,右手抓起面前的菜就往嘴里塞,一张嘴塞得鼓起来,九儿惊愕地看着,可念辰还罢休地撑着桌子站到凳子上,整个人趴在桌上往远处的菜乱抓一通…… 公子策的默不作声,云苏娇脆的笑声让九儿觉得刺目刺耳,一股火提到嗓子眼九儿终于忍不住抓起念辰的衣裳把他从桌子上攥下来,怒气沖沖地吼道,“公子念辰,你够了没?谁教你这么吃饭的!” 念辰睁大一双眼盯着她,须臾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包了一嘴的饭菜全飞溅出来,“哇,我饿啊,我好饿,我要吃东西,啊呜……我好饿……” “啪——” 九儿一巴掌甩了上去。 念辰呆呆地看着她,湘宜宫里顿时寂静无声。 香令之死(10) 公子策蓦地站了起来,脸色冷冽,没等他说话,云苏已经激动抱紧念辰,一手心疼地抚上他的脸,怪责地瞪向九儿,“九儿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连自己的亲骨肉也打得下手。念辰,疼不疼?青歌,还不去拿药,不不,去请御医,瞧瞧,打得手指印都出来了。” 九儿的手僵在半空,看过去果然见念辰的半边脸手指印突显,心口狠狠地一疼。 “哇哇……母妃,她打我,她又打我……”念辰呆了片刻,突然扑到云苏的怀里大哭,“母妃,我不要亲娘了,她好坏,她是坏人,她又打我……呜呜呜……母妃……” “别哭别哭,母妃在这儿呢。”云苏心疼地给他擦泪水,不顾身份地随手抓起一根肉骨头放到念辰面前哄骗道,“来来,念辰乖,这里有肉骨头,你吃下去就不疼了。” 念辰哭声立时止住,抽泣两声便抓住云苏的手整个小脑袋都凑到肉骨头面前啃起来。 九儿仇恨地瞪向云苏,伸手就将肉骨头打掉,大声喝道,“公子念辰,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哇,我的肉骨头……”念辰见骨头掉了立刻从凳上跳下来,捡起来就想吃,想想又爬上桌抓起另一根肉骨头往嘴里塞。 九儿伸手又要打向他,念辰急得整个身子撞向她,把她撞得跌倒在地,嘴里还不停嘟囔,“你滚开,你最讨厌了,滚开滚开,坏人……呜呜。” 身子撞倒凳子狼狈地跌到地上,九儿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云苏站在念辰身后垂着眼却难以掩饰眼底的笑意。 “够了。”一直沉默的公子策这才说话,走过来一把拉起九儿,冷冷地看向云苏,“你想闹闹得差不多就行了,我们回朝清殿。” “你——”闻言,云苏一脸霎白。 香令之死(11) 望着公子策紧攥着九儿从她视线里相携离去,云苏连得逞的笑都笑不出来,明明是她羞辱了九儿,明明是她赢了今天,他一句话便让她输得彻底。 “放开我。” 出了朝清殿九儿便用尽全力甩到公子策的手,独自一个人往前走,公子策沉默跟在她身后。 夜风袭人,却沖不散漫天的压抑,听着身后沉着的脚步声,九儿忍了再忍,忍不住还是回过身怒不可遏地大喊,“你为什么让云苏这么对念辰?他是我们的儿子啊,被云苏教成这样你连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 公子策站定到她面前,脸色未变,默然地听着她宣洩。 “公子策,你说要给你儿子铺好路,可现在呢?你让我看到的是什么?念辰变得嗜吃无知,暴戾无情无义,才看小明德哭了一会儿就想着吃……刚刚在湘宜宫里你连吭都不吭一声。这六年来你就任由云苏把他变成这样?”九儿把心里所有的愤怒一口气全宣洩出来。 她说完了周围就只剩下凛然的风声,公子策的无动于衷让她一寸一寸心寒。 “公子策,你怎么这么窝囊。”九儿失望地说出来。 公子策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手掌一点点握紧,指骨握得声声作响,声音阴沉,“是,我窝囊,六年前我就是这样,六年后我还是一样,我从来都是表面风光,我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能保全,你满意了?”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话,九儿震惊地睁大眼,公子策整个人宛如埋没进夜色中充斥着阴霾,“季九儿,你说过信我,其实你根本没信过。” 语气里的失望比她更甚,犹如心凉心冷…… 香令之死(12) 九儿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公子策松开拳,冰凉的手指触向她的下颌,“要你相信我,真的就这么难吗。” 不是疑问,他已知道答案。 太难了。 他们之间早就缺失了信任,一点火苗就会让他们焚烧而死,不敢再努力都好。 第97页 放下手,公子策转身而去,只留下九儿一个人站在原地,夜风的冷透彻肌骨。 九儿不懂自己是怎么回到华昭宫的,孑然一人坐在宫外的台阶上望着星稀的夜空,视线落向一旁光秃秃的石榴树,心里空得好像无所剩。 雾水淋人,直到东方翻起鱼肚白,九儿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上的星辰已经消失不见,想从台阶上站起来两条腿已经麻木,微微一动便摔在台阶上,狼狈极了。 好不容易才从台阶上站起来,九儿想往里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娘娘……” 九儿一转身就看见香令拖着一身的鲜血从晨光中走来,身子一凛,九儿呆了下才赶忙跑过去扶住香令差点倒下的身体,“你怎么弄成这样?我等了你一晚上都没回来。” “娘娘。”香令整个人无力地跪倒在她面前,半身的宫女服已经被鲜血染透,还是不管不顾地抓紧她的双手着急地说道,“娘娘,你听奴婢说,容妃可能想对小世子下手,不过现在还没事,您别忧心。” “你说什么?”九儿惊愕,见她一身血又道,“你等等,我差人去请御医,你撑着,有事等身子好了再说。” “别,别……”香令紧攥住她的衣袖阻止她离开,虚弱地说道,“娘娘,奴婢是撑不过去了,你听奴婢把话说完……” 九儿斩钉截铁地道,“别犯傻,怎么会撑不过去,你等我叫人。” 香令之死(13) 见九儿固执,香令索性自顾自地说出来,“江如练说容妃发现这么多年给世子吃的糕点都进了小明德的肚子里,其实世子根本不嗜吃,所以容妃抓小明德来盘问是不是世子一直是假装的,可小明德嘴紧什么都不肯说,最后……最后被折磨死了……” 九儿生生顿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香令连跪都撑不下去,不支地趴倒在地,疼痛地唤出一声,九儿急忙向前坐到地上,用尽力气把她抱起来让她枕到自己腿上,香令身上的血立刻沾到她衣裳上。 仿佛是怕自己一口气说不完会死一般,香令焦急地抓着她的手说道,“娘娘,听江如练所说,世子爷这么多年贪吃好玩的性子说不定是假装的,容妃想百般试炼世子……” 公子念辰是假装的?这个讯息让九儿如遭雷击,怎么都反应不过来。 “奴婢同江如练说上话后本来是想就回到娘娘身边的,可正巧世子爷又积了食去御花园玩耍,奴婢偷偷跑过去看,没想到青歌竟把世子爷叫到一旁拿出一瓶药,跟世子爷说是鹤顶红,能治积食……世子爷竟然想都没想就要去吃……” “你慢慢说,你慢慢说。”九儿脸色苍白地说道,颤抖着手去擦她嘴边溢出的鲜血。 “奴婢怕来不及说就去了。”香令躺在她怀里虚弱地撑起一个笑容,又急着说下去,“当时奴婢一急就冲过去把药扔了,娘娘,您所猜不错,青歌根本不软弱,她会武功,是她把奴婢伤成这样,您以后要千万小心她……” “好。”九儿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污,眼前被泪水模煳了。 香令之死(14) “世子爷连鹤顶红这种剧毒都想吃,可能是容妃看走了眼,世子爷不是假装的,奴婢想……奴婢想世子爷一时半会不会出事的。”香令有条有理地说完,伸着手去抓她的袖子,松了口气,“奴婢总算说完了……” “为什么?”九儿哽住嗓子,“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萧良辰根本不知道你是个舞姬,你不是萧良辰的人。” 香令眼里流露出一抹诧异,紧接着是释然,“原来娘娘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还留着奴婢?奴婢真的没看错,娘娘是个心善的人。” “香令……” “娘娘,你真得对奴婢有大恩,奴婢早说过的……”香令努力地睁着双眼,虚弱地说道,“奴婢的双亲就是住在秀水街,奴婢的娘一直身体不好,那次人都快走了,奴婢没有钱拿回去。是娘娘和小末姑娘那时把聘礼送给大家,奴婢的爹卖了聘礼有了钱才抢回我娘的一条命……” 九儿泣不成声,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不早说。”九儿懊悔地低下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一直在防着你,一直想查出你是谁的人,为什么不早说……” “得人恩果千年记,这个道理奴婢还是明白的。”香令含着一嘴的血含煳不清地说道,望着东方的鱼肚白越来越明亮,香令勐地仰起身子凑到她耳边嚅动着嘴不停说着,不停说着。 九儿身子蓦地深深一颤,哑着嗓子呢喃,“香令,是我对不住你,你根本不需要为我做这么多。” “娘娘……” 忽然,九儿腿上一沉,香令仰倒在她怀里,阖上了双眼,再没睁开过。 天明雾散,昨夜已去。 香令之死(15) 天一亮,江如练奉命出去办事,出湘宜宫才没多久迎面撞上一个宫女,只听乒桌球乓的声音在这样的早晨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最近连连晦气大早上又碰上这事,江如练正要开骂,面前的宫女就叫嚷起来,“好啊你,你竟然把给华妃娘娘的补汤给砸了。” 华妃娘娘。 江如练双眉一皱,又听那宫女得理不饶人地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太子最宠的就是我家娘娘,不成,你把补汤砸了我可交待不起,你跟我回华昭宫,听候娘娘发落。” 江如练望了一眼周围,随意跟她辩驳几句便跟着宫女走进华昭宫,进到偏殿前那宫女便大声地喊道,“娘娘,有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撞翻了奴婢刚刚端来的补汤。” “让他进来。”一个有些疲惫的女声从里边传来。 江如练重重地唿了一口气,看着身旁那个张牙舞爪的宫女退下才走了进去,双膝跪倒在地行大礼,“奴才叩见华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身。” 江如练躬着腰慢慢站起身,一眼就看到面前的地上,香令躺在一床被子上,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裳,看起来清清白白的,没有血迹没有伤痕…… 再往前看去,江如练见一个全身着素白锦锻的女子坐在椅子上,双眼微红,面容苍白。 在宫里多年江如练早已学会察颜观色,见华妃居然为一个宫女穿素服,多少明白自己被叫到华昭宫来的目的。 在她还未开口前江如练就主动地低声说道,“青歌把小世子交给奴才,奴才送世子到湘宜宫再回到御花园时,香令当时已经没剩多少气了,她躺在地上装死,奴才引开青歌,才让她拼着一口气回到娘娘身边。” ———————————————— 要12点了,我去睡了,还在等的也睡吧。 亲我(1) 香令拖着一身血从晨光中走近她的情景还在眼前,九儿不敢想像香令是凭什么样的毅力在奄奄一息前回到华昭宫,就为了给她报念辰的讯息。 “江如练,你是香令认定的,本宫不拿你当外人。你认为小世子继续留在湘宜宫会不会有危险?”好半晌,九儿才悠悠地问道,左手疲累地撑在额头上。 江如练把头埋低,语气平淡地说道,“其实青歌给世子爷吃的并不是鹤顶红,她只是奉容妃的命试探世子爷,是香令太急燥枉送性命。容妃只是在怀疑世子爷,若他是真痴,容妃还要倚仗于他,奴才以为,世子爷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尤。” 枉送性命…… 九儿盯着眼前的人,江如练所说同香令没有什么出入,他真是如实所说么? “那你觉得小世子是真痴还是假傻?”九儿又问道,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江如练砰地跪地,头狠狠磕向地面,“奴才只是个下作的人,参不透个中原由,请娘娘恕罪。” “是吗?”九儿语气漠然,“据本宫所知,你跟在容妃身边多年,容妃没少给你好处,你怎么会为香令送的一些银两就倒戈相向,这可是稍有差池就会送掉性命的事。” 她无法相信江如练的忠诚,刚刚才说了几句话就听出江如练句句谨慎,滴水不漏。 闻言,江如练跪在地上错愕地抬起头,讶然道,“娘娘不知道吗?奴才还以为香令是奉娘娘的命……” 话到一半又止住口,江如练脸上划过犹疑,九儿说道,“说下去,别吞吞吐吐的。” 江如练又低顺地埋下头,“是,奴才是贪财,可为几个钱掉脑袋的事奴才也不会干,是香令她……答应同奴才暗地里来往对食……” 亲我(2) 九儿抵在额上的手蓦地一颤,剪得圆滑的指甲狠狠划过额角,泛起一丝疼。 “香令她……跳起舞来很好看,奴才在宫里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人都死了,奴才不想毁她名节,娘娘您听听也就算了。”江如练语气颤巍地说出来,十指紧紧压在地上,不像是假装。 九儿说不出心里是难堪还是悲愤,香令为了拉拢江如练居然与他对食,都是为了她,都是为她…… 从椅子上站起来,九儿一步步走到香令面前,手指抚到她慢慢变冷的脸上,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声音嘶哑,“江如练,你多少年纪了?” “回娘娘,奴才三十有七。”江如练回道。 “香令才十八,她才十八,你怎么可以……”九儿喃喃地说道,她才十八岁,还没嫁过人,没生过子……就为了记一场恩果就把自己置到这般田地。 眼泪滑过面颊,泪水如烧般灼烫。 江如练悄悄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一身素服的女子跪一脸悲戚地坐在香令身旁,慢慢说道,“奴才总算明白香令为什么肯为娘娘付出一切了,奴才愿代香令侍候娘娘。” 九儿抹掉脸上的泪看向江如练,语气有些冷,“本宫不是在博你的同情。” “奴才在她面前发过誓要忠于娘娘,娘娘也许觉得奴才配不上香令,可奴才却是真心待她的,对她说过的话奴才拼死也要做到。望娘娘成全。”江如练往地上磕着头。 以往见到江如练只觉他尖嘴猴腮,仿佛包藏满心的阴险诡计,现在听来却如此憨实。 第98页 “好,本宫要你在香令面前发誓。”九儿看着他说道。 亲我(3) “奴才江如练向香令在天之灵起誓,此生只忠于华妃娘娘一人,如违此誓将万劫不復,死无葬身之地。”江如练伸出手掌认真地发誓。 九儿静静注视着他的神情淡淡地道,“你走吧,别让容妃起疑心。” “是。”江如练从地上站起来,思索片刻说道,“娘娘,刚刚奴才若不表忠,就跨不出华昭宫了是不是?” “你很聪明。”九儿看向香令毫无血色的脸。 不管是为香令所受的屈辱报復,还是为自己不能留一个忠心捉摸不定的奴才,她本来是不想江如练能平安走出华昭宫。 杀人的念头…… 香令倒在她怀里的那一剎那,她第一次为一个本不相干的奴才动了杀念。 江如练安静地退下,九儿看着一动不动的香令,蓦然想起那日香令在华昭宫里的舞姿,曼妙婀娜,袖摆飘舞煽风,种种还歷歷在目,如今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香令,你要是不来侍候我就不会死了,到了东宫什么都会变,宫里宫外差太多了,你说是不是。” 九儿苦笑着说道。 深宫里的报仇太容易牵涉无辜,譬如香令,譬如江如练,也太容易让人弥足深陷,譬如云苏,譬如她…… “回娘娘,太子正在御龙池沐浴。” 九儿穿着一身素服直闯御龙池,被几个守门的太监和侍卫拦下,一个太监匆匆跑进去,片刻又跑出来卑恭地回道,“娘娘,太子请您进去。” 守门的立刻让出一条路来,九儿淡淡地看了他们两眼,迈步了走进去。 绕过长长的走道,迎面是腾腾的白雾萦绕在她身边,清澈如泉的水声在空旷的御龙池里响着,空洞响亮,走过几层及地的幔帐,站在一处屏风旁,九儿看到了一方清池。 亲我(4) 绕过长长的走道,迎面是腾腾的白雾萦绕在她身边,清澈如泉的水声在空旷的御龙池里响着,空洞响亮,走过几层及地的幔帐,站在一处屏风旁,九儿看到了一方清池。 池上四角雕金的龙头徐徐吐泉,公子策背靠着池站在龙头旁,白雾氤氲,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九儿无声地走过去,整个人滑入池中,温热的池水漫过她的肩胛,浑身湿透,热气腾到脸上有股莫名的燥意。 走近九儿才发现公子策一直是闭着眼睛的,一头湿漉漉的青丝滑在水中,半露出光裸胸膛,水气沾在他削瘦的脸上,薄唇紧抿,英俊,内敛。 九儿走向前蓦地搂上他的脖子,指尖下的身形一颤,九儿看着公子策缓缓睁开眼,眼睫上的水气散去,一双眸深邃地锁着她。 九儿踮起脚往他唇上吻去,公子策紧阖不开的唇如沉入热池的一块冰,九儿张了张嘴,须臾才鼓起勇气说道,“公子策,亲我。” “以后不吵了?”他的视线还是深沉,深得有种冰冷。 “不想吵了。”九儿低下头靠在他胸膛上,淡淡地说道,“小末儿死了,小明德死了,现在香令也死了……公子策,一个人的性命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她害怕了。 在破釜沉舟步入东宫之后,她终于怕了。 下巴勐地被抬起,九儿错愕地睁大眼,公子策已经亲上她的唇,反覆厮磨,一手沉入温热的池水中毫不温柔地扯去她身上负累的衣裳,身形一转,公子策将她狠狠压到池壁上,双手几乎是恨一般掐住她的双肩,眼里的阴邪炙热跟往常都不相同…… 九儿承受着,跟着一点点回应他,闭上眼,眼泪流过痛彻心非。 亲我(5) 缠绵过后,公子策拥着她在软榻上沉沉睡去,九儿躺在公子策怀里看着白雾笼罩在御龙池中,很不真实地感觉。 公子策就躺在她身边,转过头,唇擦过公子策的薄唇,九儿索性深印上去吻住他,公子策浅浅的唿吸喷薄而出,她还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清香,一如乍见,如周围早不是六年前的上阳城了。 若东宫真的是个会让人弥足深陷的龙潭虎穴,她至少要为还活着的人想一想。 九儿静静注视着他英气的眉眼,公子策,你想瞒的就让你带进棺材去,以后的路她会自己走,不会再问,再也不会问了…… 公子策紧阖的眼眸蓦地睁开,生生逮住她有些看痴的目光,九儿尴尬地别过眼,想想又沖他笑起来,“怎么不多睡一会?” 公子策拥紧她,眼对眼,鼻对鼻,“真的不会再吵了?” 九儿还是笑,玩笑似地道,“当然不吵了,我们还经得起吵吗?” 公子策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只道,“我会命人好好安葬那个死掉的宫女。” “她有名字,她叫香令。”九儿有些倔强地说道。 “嗯。” 公子策再度拥紧她安然地阖上眼睡去。 华妃夜夜留宿朝清殿在宫里开始不是新鲜事,当朝太子冷落云家容妃、独宠明陵王义女华妃的事在朝上掀起一层轩然大波后不了了之,毕竟朝上如今的形势谁都管不住太子的闺房之乐。 锦衣美食,尊贵无双的地位,从朝清殿回到华昭宫,一路上见风使舵的宫人们背躬得更低了,行礼声也比平时更加响亮,九儿麻木地听着、看着。 华昭宫里几个新进的宫女太监排排跪着给她行礼磕头,九儿遣一众宫人出去只留下一个宫女,九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那宫女立即向前替她倒茶,声音很清亮,“娘娘请用茶。” 亲我(6) 九儿盯着那宫女明亮的双眸,没有喝茶,平静地说道,“刚才这么几个宫人中,没人敢抬起头正视本宫,你是谁?” “回娘娘,奴婢名唤连枝。”宫女福身恭恭敬敬地回道,看着九儿慢慢翻过自己的右手,一块玉牌躺在她的手心上,墨玉暗色的正方玉牌中间镂刻出一个“明”字。 明陵王。 他的手脚可真够快的,香令才死,他的人就安排进来了。 九儿多打量了她两眼,没有香令的乖巧温顺,眉眼太过张扬,仿佛凌驾于上。 “奴婢以后会好好侍奉娘娘的。”连枝清亮地说道,双眼仍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九儿的视线冷冷地落在那杯茶上,语气平淡地说道,“告诉王爷,若他不能替太子做媒,太子就要做媒人了。” “是,奴婢遵命。”连枝欠身回道,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只是眼里的张扬太过咄咄逼人。 无意多说,九儿站起来就往华昭宫外走,连枝喊住她,“娘娘,你不用茶吗?” “赏你了。” 九儿头也不回地离开华昭宫,东宫里的景色一如往昔,繁花似锦,却还是少了些什么,是少了香令那些时不时贴心的话…… 以前香令在身边时她不觉得有什么,原来身边换了个人有这么不好受。 九儿走到御花园里,公子念辰带着一帮奴才走过来的时候正碰上她,酷似公子策的一张脸恨恨地瞪了她两眼,公子念辰两只手小大人似地甩到身后,然后不可一世地仰着脑袋从她身边擦过,不请安不行礼,小小的身子骨还故意冲撞向她。 “公子念辰,你给我站住。”九儿出声。 “哼。”公子念辰从鼻子里哼哼出一声,双腿还是听话地停在那儿,回过身愤愤地瞪向她,“你叫我停下来干嘛?” 亲我(7) “你是越来越没礼数了。”九儿踱步走过去,没了之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哼。”公子念辰又哼出一声,双手叉着腰说道,“母妃说过你以前教的全是错的,小孩子就该吃喝玩乐,你还老打我,母妃就不打我,反正我以后都不想见你了。” “原来你气这么久。”九儿走到他身边蹲下,嘴角一弯笑起来,“小孩子气性不能这么大的,你不知道吗?” 公子念辰显然愣了愣,满脸疑惑地看着她,继而又气乎乎地道,“哼,母妃说了换别人打我早死十回八回了,你知不知道你要不是我亲娘也早就死了。” 九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着小声地说道,“《三字经》里说过,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所以你是你亲娘我的,我打你又没什么。” 公子念辰困惑地抓了抓头髮,像在想着什么,干净的手指勐地指向她,“你胡说,明……你真会胡说,我不要打我的亲娘,我只要母妃就够了。哼,我去玩了。” 公子念辰气乎乎地跑开,一群宫人急匆匆地跟了上去,他身边什么时候跟过这么多宫人,云苏还在防念辰。 九儿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自己抚过念辰脸颊的手,心里如倒五味杂瓶。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一句是出自《孝经》,她没有看错,念辰刚刚是像想起来了却没有说下去……他才七岁,就懂察颜观色隐藏心性吗? 她自己的儿子她却完全不了解,还要靠拭探来猜测,可笑至极。 同年九月,明陵王上奏皇上示意太子膝下子嗣只有世子一个,东宫嫔妃甚少,推以明陵王妃的五妹冰雪聪明、温婉娴淑求皇上赐婚,太子一口应承,皇上当即下旨封妃,可这位妃子未进东宫就病死家中,一时成为京都里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皆称此女命薄如纸无福消受。 亲我(8) 同年十月,云家继而呈上云家淑女的画像,太子一一答应收为妃嫔,但这些女子却统统在入宫之前非死即伤,太子东宫添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却是以不了了之惨然收场,云家同明陵王再未提过添妃。 同年十一月,华昭宫华妃受赐东宫主事的印鑑,离太子妃只差一步之遥,一身荣宠,连带着明陵王公子冶与尚书萧良辰一脉在朝上越发坐大,一时荣耀万千。 第二年三月,随着湘宜宫容妃的失宠,云家在太子与明陵王共同的打压下已不復往日光芒,云家在朝中的官员陆续被抽掉。 第二年四月,太子忽而重新宠幸容妃,东宫中华妃同容妃平分君恩,云家终于得到喘气的机会,朝上三股势力继续互相制衡。 第二年五月,世子公子念辰被正式封为皇太孙。 六月,华昭宫前的石榴花开了。 九儿挽起袖子剪去石榴树上多余的枝丫,让石榴花能更好的绽放。 萧良辰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随意扎束起的长髮,脸上未施粉黛,却在摘下一朵石榴花时露出最清秀的笑容,阳光透过斑驳树叶点点落在她脸上,霎是好看。 第99页 萧良辰伫足呆呆地凝望了好长时间,勐地恍过神来暗暗扇了自己一耳光,妖气的脸上两条眉死死皱着,好一会儿萧良辰才放开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大声嘆道,“没想到这棵石榴树能开出这么多花,还蛮好看的。” 听到他的声音,九儿扭头沖他微微一笑,没有一丝城府,“嗯,我也没想到能开出满树的花,树枝都快被压弯了。” 萧良辰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接过剪子剪着她剪不到的枝丫,随口说道,“我听说公子策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来华昭宫了?” —————————— 还有人在等啊,那说一声,我去睡了,今晚不更了。晚安。 你变了(1) 一句点中死穴,九儿苦笑,“你存心来消遣我的,他自然是没来要不然我哪有闲情逸緻在这里修剪树木。哎,那边那枝,萧良辰,剪那枝……” 萧良辰有些愕然地回头看向她,提到公子策,她从来不会这么坦然的。 萧良辰伸手剪掉她说的枝丫,然后道,“婆娘,你变了。” 九儿努努嘴,伸手拨拨自己松散的头髮,“变丑了?我今天没让宫女给我抹胭脂上妆的。”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萧良辰故意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直指她顾左右而言它,“算一算,你进宫也快一年了?日子是不是很难过?” 九儿随意地耸耸肩,“挺难熬的。” “难熬?”萧良辰惊讶地看着她。 “以前总以为六年的寻寻觅觅过得煎熬,只和小末儿相依为命,可到了宫里才知道什么是度日如年。”九儿平静地说道,嘴角挂着笑容,萧良辰分辨不出她的喜怒,她的真假。 “娘娘,萧侯爷。”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一个宫女走过来姿态宜人,对着萧良辰道,“侯爷怎么能做这种粗活呢,奴婢来修剪吧。” 萧良辰的心思被分过去,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妖孽的笑,“还是连枝你会说话,比以前那个香令强多了……” 九儿眸光一黯,萧良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在宫里闷不闷,要不要我从宫外带点小玩意回来?” “别。”九儿嗔他一眼,捋下袖子,“我都多大了还玩那些小孩子的玩意,你别折腾了。” 九儿话是对萧良辰说,眼睛却直直地看着自己的贴身宫女连枝,连枝剪枝不时转过眼看向他们,视线再瞥过来时被九儿逮个正着,连枝立即紧张地低下头,九儿沖她淡淡地笑了笑,连枝才松了口气。 你变了(2) 时日愈长,九儿早失了那一股刚入宫时逞强般的争强斗狠,对连枝也不再如初时那样态度不善,任由连枝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让你解解闷,不领情就算了。”萧良辰哼了一声,孩子气地拂落一地花瓣。 “近日朝上事情多吗?”九儿问道,转身往华昭宫殿走去。 “多,太子重新笼络云家之心昭然,义父同云家的势力此消彼长,反倒是太子一党的势力越来越大,他真是下了步好棋。”说到正事,萧良辰收敛起大咧咧,走在她身边正经八百地说道。 九儿微微一转头,果然见连枝也拿着剪子跟了上来,说道,“明陵王是朝上的老人,他会看不透公子策想借他的势压制云家吗?” “看透又如何,近半年来太子治朝一换以前的手段,变得仁慈敦厚,深得皇上喜爱。”萧良辰想起明陵王最近脸上的疲惫说道,“义父现在是担心最近几次面圣时皇上隐有退位让贤之意,义父背后兵力浩大,在朝上立足不成问题,可你也晓得他的野心绝不仅于此,只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自明陵王出狱后,公子策借步登天,短短一年,云家已经不能和他同日而语。 “你只要专心替明陵王办事就是了,反正他暂时还翻不了天。”九儿又说道,脸稍稍侧着有意无意地扫向身后侧的连枝。 “我知道。”萧良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一骨脑说了出来,“前阵子太子重新笼络云家之时,义父曾在王府里骂太子比六年前更为阴险……我看过不了多久,义父就要向太子诉苦了,还不知道太子会怎么安抚义父……” 你变了(3) 说完,萧良辰自己笑了起来,笑得难以抑制,“义父那样子气急败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幸灾乐祸。”九儿笑他,又下逐客令,“好了,你进宫也挺长时间了,别让人说闲话早些回去。” “你这是赶我?”萧良辰立刻勃然大怒,一双狭长的眼都瞪圆了,紧接着又死皮赖脸地跑进华昭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回去也没事做,让我在你这坐会呗,反正我现在是你义兄,谁敢说闲话。” 这话说起来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九儿走到他身边说道,“成了亲就不会没事做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想娶门妻室?” 萧良辰的脸色落下来,不自在地看着她,“有什么好娶的,一个人自由自在。” “你还想着她?”九儿直截了当地问道。 萧良辰脸沉得有些难看,“你以为这是唱戏呢,谁离了谁还不活了,我是过惯一个人的日子,不想找个娘子来烦我的心。”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九儿接过一旁连枝递来的毛巾擦拭着手,“我看萧老爹想抱孙子想得紧。” “哎,你真罗嗦。”萧良辰勐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耐烦地说了声告辞便走了出去。 真的不是因为云苏吗? 如果不是,怎么还一提就急得跳脚,她季九儿都坦然了,可萧良辰还是看不清。 “娘娘,太子好一阵没来华昭宫了。” 连枝的话打断她的思绪,九儿漠然地看着她问道,“王爷说什么了?” “王爷想要娘娘抓住太子殿下的心,娘娘最近好像是懈怠很多。”连枝直言直语,语气里隐隐透出一丝威胁,“倘若娘娘再不上心,王爷就要另想法子了,娘娘同侯爷兄妹情深也不想的吧?” 你变了(4) “另想法子,什么法子?”九儿冷冷地问道,把手中的毛巾扔给她。 “娘娘抓不住太子的心,就换别人。”连枝把毛巾丢到一旁,双眼直视九儿,仿佛她才是主子一般。 “别人?谁?你吗?”九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连发出三个疑问。 连枝有些窘迫地红了脸,却还是硬梆梆地说道,“娘娘希望是奴婢吗?” “随意啊,是你的话本宫更好安排不是吗?”九儿轻松的口吻宛如谈论天气,看向萧良辰刚刚坐过的椅子深晦未明地说道,“本宫同萧侯爷从小一起长大,他性子直慡刚烈,有时候执拗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本宫很是担心他的终身大事。” “娘娘想说什么?”连枝谨慎地盯着她。 “没什么,随口说说。” 九儿的话音刚落,一个宫人从外面走进来高声禀报,“禀娘娘,皇太孙来向您请安。” 九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让他回去,本宫不见。” “是。” 看着那个宫人领命下去,连枝这才不解地问道,“世子受封为皇太孙,容妃巴不得天天把他拢在身边,娘娘是皇太孙的亲娘反而母子隔阖越来越大,奴婢听闻娘娘初进宫时很疼皇太孙的,为什么现在……” “你也见过念辰,他那个德行能当皇太孙?皇太子?甚至是君临天下?容妃是想携天子以令诸侯,本宫没她那种野心,靠不到的儿子再倚仗又有何用?”九儿有些自嘲地说道。 连枝看着她的神色变得有些轻蔑,“娘娘倒是薄情。” “本宫不是薄情,只是没有野心。”九儿看着她说道,“本宫这半年多来也没少为王爷做事,你得空也在王爷面前替本宫说说好话,他可是说过保我母子平安的,让他别忘了。” 你变了(5) “娘娘对王爷只要存着孝义,王爷又怎么不帮娘娘呢?”连枝欠了欠身,“奴婢先下去了。” 九儿目送着她离开,走到门口望向花开艷丽的石榴树,心情缓和了些。 石榴花开,一地绯红。 睡到半夜的时候,床上一沉,浅眠的九儿一睁眼就看到公子策只着单衣躺在她身旁,九儿从床上半撑起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轻声道,“这么晚还过来?” 公子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脸埋进她的脖颈用力汲取她身上的味道,有些闷闷地说道,“想你了。” 九儿卟哧一声笑出来,撒娇地道,“你弄痒我了,别闹……” 公子策这才放开她,“是石榴花的香味。” “石榴花香味很轻,你还能闻出来?”九儿有些不相信地问道,公子策转过身将她压到身上,不似白日说公事时的深沉内敛,一脸得意地看着她,“你铁是天天对着石榴花才沾上这么明显的香味。” “太子英明,臣妾怎么都逃不过你的慧眼。”九儿装模作样地说道,公子策低下头就在她脸上一通乱亲,逗得九儿咯咯直笑,连连讨饶,“好了好了,你又要应付朝事又要应付云苏,肯定累坏了,快些歇下。” 公子策放开他,半靠在床上随口问道,“我听说你今天还是不见公子念辰?” “有什么好见的,他都拿我这个亲娘当仇人看,我们俩看着就是互相生厌。”九儿侧过身子依赖地靠到他胸膛上,“他当上皇太孙要守的规矩变得多了,太子您行行好,以后别让他每日都来华昭宫请安了,随他留在湘宜宫。” 你变了(6) 公子策习惯地揽住她的肩,低沉的嗓音从胸腔传入她的耳朵,“你现在是越来越看他不耐烦了。” 九儿苦笑出声,“我除了生他根本没教养过他,他今年都八岁了,性子已经定形,我是束手无策。况且我越在乎念辰,这东宫里就不止一个小明德,不是吗?” 肩胛蓦地被握紧,九儿抬起头沖他露出一个不在意的笑容。 见她这样,公子策蹙起眉,低声道,“我现在得松着云家,真把云家逼急造反,对我们不利。” 她知道他想说让你委屈了,他不能名正言顺宠幸她。可不管如何,在云苏和她之间,他对她还算是比较疼的不是么。 第100页 没停留在这个想法上,九儿顺着他的话不解地问道,“真造反又如何,凭你和明陵王灭一个云家还不容易吗?” “傻子。云家易灭,明陵王难防。云家造反明陵王只会假意拨出一股兵力,还是要我来打这场硬仗,到时我元气大伤会给他可趁之机。”公子策一手拉过被子罩住她的身子,接着说道,“我要等一个时机。” 拥着她温热的身子,公子策懈下一身倦怠和防备,只有到她这里他才能轻松地谈自己的抱负,六年不曾有过的感觉到现在才找回来。 “什么时机?” “我的势力足以抵御他之前不能轻举妄动,我现在还不知道明陵王的兵力究竟有多强,无把握之仗如赌局,不好打。” 九儿勐地仰起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让云家出云龙一将,明陵王出兵去攻打东南蛮夷就是为了拭探明陵王兵力虚实?” 你变了(7) 公子策眼中有着激赏,手指插进她柔软的发中轻轻揉着,“你这脑瓜子越来越灵活了。明陵王的兵力是先帝留给他的,个个骁勇善战,可自父皇登基以来全国休养生息,兵怠马倦,我的确没把握估量明陵王的兵力,唯有让他的兵出征一窥究竟。” 明陵王公子冶生性多疑,应该也是没有把握能夺位成功,否则六年前就弒君夺位了,不用等到现在让公子策又开闢出一个新的局面……这样想明陵王的兵其实也就一般而已? “你没派人潜入云龙军中吗?”九儿问道。 “自然是有,只是相隔甚远,有些讯息都不是及时的,只有知道结果的时候才能清晓一切。”公子策滑下身子,伸手抚过她的唇,“半夜把你吵醒说这些,听烦了?” “没有。”九儿笑着摇头,头从他胸膛上让开,“我只是在想以前你就会跟我说这些那该多好。” “这些都跟你无关,你听了也只是徒增烦扰,也不一定喜欢听。”公子策拥紧她的身子。 九儿顺从地让他拥着,淡淡地笑,“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听?” 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异样,公子策盯紧她的眸,“你怪我?” 九儿笑起来,更加往他怀里钻,阴阳怪气地道,“怎么会,你是我的相公,我的夫君,我的天……我怎么会怪你。” “你也记得我说过的话?”公子策有些意外,九儿索性也伸手抱住他的身子,两只眼睛紧紧闭起,催促着道,“三更半夜说个没完了,快睡快睡。” 凝视着她脸上的红cháo,公子策低笑一声,阖上眼睡去。 你变了(8)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晴光万里,这会儿又下起滂沱大雨,大雨噼里啪啦地落在华昭宫前的台阶上,溅起无数杯似的水花,九儿站在门口望被风雨打落的石榴花发呆。 “娘娘。” 九儿回过神来,只见连枝撑着一柄油纸伞从雨中跑进来,宫女服湿了半身,几缕湿发打在明媚的脸上,看起来楚楚可怜。 “娘娘你一个人站在门口想什么?”连枝收起伞放到一旁,到一旁拿起一条毛巾擦脸,想起来又走到她面前福身行礼。 九儿看着她走到一旁坐下,语气平淡地说道,“在想你今天会同本宫聊些什么。” 连枝擦脸的动作一滞,随即让殿里的宫人都退下去,这才用一口清亮的好嗓子说道,“王爷想问娘娘不想争了?” “王爷是宫里长大的,看惯后宫之事。自古君王多薄情,嫔妃受宠时长时短,本宫能掌控吗?”九儿冷冷地反问道,外面的大雨不知休似地不停落着,雨声越来越大。 “可王爷现在急着想知道太子的一举一动。”连枝拿着毛巾擦了擦身上的衣裳,咄咄逼人地说道,“娘娘不会是想让王爷失望吧?” “王爷不会只仰仗本宫吧?”九儿嗤笑一声,盯着她宛如自己才是华昭宫主人的举动说道,“朝清殿,甚至整个东宫像连枝你这样的人儿应该不在少数。” “可什么也及不上枕边风吹得厉害。”连枝把毛巾扔到一旁,“总之,王爷这次势必要知道太子同云家的关系是到什么地步。” “那好。”九儿顺着她的话一口应承下来,“本宫这股枕边风不行,就带你这股枕边风去太子身边如何?” “什么?”连枝脸色一白,僵在原地。 —————————————— 8更。今晚不更了,还等的快些睡吧,熬夜对皮肤不好啊啊啊。我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谢谢大家一直的关心,最近白天都被事耽搁了,只能大晚上地写字更新,不好意思啊啊啊啊啊。 相携闲逛(1) “你打的不就是这主意,本宫成全你不好吗?”九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眼里一片瞭然。 连枝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颤抖地问道,“娘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你对萧侯爷有旖旎的想法吗?还是你指什么?”九儿说得直白,连枝的脸越发僵白,人树在那儿一动不动。 九儿淡淡地笑了笑,“你紧张什么,本宫又没要胁你做什么,左右你还是去侍候太子不是吗?” “你……”连枝连话一时都说不完整,“可以……换别人去。” “那怎么行,你也算我手底下的人,换别人我看不到听不到的多亏,你说是不是?”九儿看着她说道,眼里一股看透的架势让连枝说不出地生起害怕,见连枝不说话九儿又道,“本宫帮你你也得帮着本宫对吗?” 连枝只觉得面前的主子似乎设了一个两个的陷阱等着自己去跳,自己却完全不明白她究竟打什么鬼主意。 “要帮什么?”连枝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不那么防戒紧张。 九儿没有马上说话,盯着她端详须臾,如同她谈心事一般平静无波地说道,“在你没来华昭宫前,本宫最宠信的就是宫女香令,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连枝警惕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是容妃身边的贴身宫女青歌杀死她的,本宫一直为此耿耿于怀,想起香令这心里就不大痛快。” “娘娘是想王爷帮您除掉青歌?”连枝终于明白她的意途。 “别说的这么难听。杀人偿命,歷朝歷代的律法而已。”九儿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门外瓢泊的大雨,淡淡地说道,“本宫听闻太子今晚会在朝清殿通宵批阅奏摺,本宫记得有次萧侯爷入宫,你在华昭宫里点过一种特别的薰香,嗯?” —————————————————————— 九儿一文加精了,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谢谢,谢谢。 相携闲逛(2) “你都知道?”连枝惊慌失措,她的确试过去引诱萧侯爷,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你有什么招数尽管去使,本宫坐等你的好戏。”九儿背对着她又说到。 连枝惨白着一张脸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大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入夜之后又是一场磅礴大雨,雨势又凶又勐,屋檐下点上的灯笼摇摇晃晃徒留下一些昏黄的光晕,九儿坐靠在华昭宫门口的一张紫木太师椅上有些迷惘地望着黑漆漆的外面。 身上突然多了条毯子,九儿抬起头只见一个宫女站在她身边,“娘娘,门口风大早些歇息。” 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毯子,九儿微微笑起来,“多谢。” 宫女大为震惊地看着她,没想到主子会对她感激,话也放开来说道,“连枝没陪在娘娘身旁吗?好像从午后奴婢就没见着她了,要不奴婢侍候娘娘上床安歇?” “不必了,你先去歇息吧。”九儿手指触摸向淡淡温度的毯子,视线又被门外的大雨吸引过去,连身旁的宫女什么时候退下也没有察觉到。 雨声如破竹般大声极了,看着看着,九儿的神色又迷惘了。 朦朦胧胧中九儿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公子策也是这样坐在门口看雨,然后他在荷花塘边亲了云苏,郎情妾意,美人如画,风雨如诗……她看到了世上最美好的画卷。 又是一场大雨,如此相似的场景,她甚至还记得他在门口看雨时的神情,眸子是那样深不可测,也许冥冥中早就註定她猜不透他…… 如此相似,每一次都是她自找的,她没有难受的资格。 可当连枝被几个太监押着走进她的视线时,九儿还是松了口气,堵在心口的什么剎那间消失无踪,原来每一次的结果不会完全相同。 相携闲逛(3) 连枝全身都湿透了,双臂被两个太监吊着拖进华昭宫,眼角多出一块好大的青淤,桃红的唇畔血迹拖出长长的一条,长发凌乱不堪地散乱着,一张狼狈的脸却还倔傲地仰着。 “几位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待几个太监行礼过后,九儿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开口。 “回娘娘,这宫女竟在太子批阅奏章之时身携迷魂香囊,妄想引诱太子,幸太子殿下英明察觉她的意图。”一个太监向前一步开口,声音拔得尖尖的,“本来像这种下作的宫人该拖出杖毙,可太子发话说她是娘娘您的人,还是由娘娘来发落。” 九儿面色不变地看向连枝的一脸狼狈,“给几位公公添麻烦了,既然太子发了话,本宫一定好好管教这个卑贱的宫女。” 言下之意就是她要留着这个宫女的命,几个太监皆是意外地看着她,后宫之争他们都看惯了,宫女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连枝也不是第一个,但竟有主子庇护这种狼子野心的宫女还是头一遭。 不好说什么,几个太监告辞回去復命。 连枝跪在地上怔怔地瞪着她,九儿嘲讽地说道,“原来你也就这么点招数,迷魂香、迷魂香囊……你可真让本宫看了场好戏。”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何不顺水推舟地除掉我,反正你也看不顺眼我。”连枝连奴婢两个字都没再说,心里不是不震惊的,她以为自己办砸了事,季九儿必须会借着这个理由除去她。 “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九儿双眼黑白分明地看着她,“死掉一个连枝,还会有第二个连枝,本宫何必委屈去见识第二个连枝有些什么手段?” 第101页 连枝死死地咬住牙关,她的话音刚落就从鼻中哼出一声,“你会没有目的救我吗?” 相携闲逛(4) “别这么激动。”九儿伸手拨开身上的毯子,一步一步走到连枝面前蹲下,指尖划过她带着雨水的脸,“以后在本宫面前收敛一些,分清谁才是主子,谁才是仆。本宫是在为王爷做事,可不是他的奴才,更轮不到你来对我唿唿喝喝。” 连枝眼里划过一丝窘迫,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九儿满意地收回手,“这便好了,在这东宫里本宫就是你的主子,像奴才本宫才不会难为你。看来你在朝清殿也没少受折磨,早点歇吧。” 连枝咬得唇没有一丝血色,见九儿要离去,连枝又喊住他,“上次萧侯爷都着了迷魂香的道,为什么太子完全没事人一样,我……奴婢一靠近他就被他打得摔在地上。” 九儿回过头唇角边勾起一抹嫣然的笑容,“或许他定性比常人强些,这事是告诉你东宫里不是你连枝能逞强的地方,谁都比你狠,你还太年轻了。” 连枝呆呆地注视她。 九儿往内殿翩然走去,眸眼黯淡沉下,这个道理她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明白,东宫也不是她季九儿能逞强的地方…… 翌日雨过天晴,只是石榴树上只剩残花稀稀落落地还在顽强开着,一大早九儿就被李书德唤去朝清殿,等九儿闹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人已经被公子策拉着坐在出宫的马车上了。 九儿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穿过百姓常服,此刻换了一身新鲜得紧,不时拉开窗幕往外瞅着,忽听公子策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心肠软会放过那个宫女,所以我先让人在朝清殿给她一些教训。” 九儿眸色一黯,很快又堆起满脸的笑容转过头看向他,“是啊,她都让你教训过了,我还能怎样。” 相携闲逛(5) 马车忽然一晃,九儿没坐稳整个人朝前扑去,公子策忙抓紧她的手才没让她摔下去,九儿连忙坐稳,见他绷起一张脸,九儿讪讪地笑笑,“没注意没注意,我不是有意的。” “坐没坐相。”公子策冷冷地说道,见她不断赔笑脸色才稍稍缓和,“今天是陪你出来散散心的,有的是机会逛,你急什么。” 九儿狐疑地打量他两眼,身子往他怀里拱去,“骗人,你会特地陪我?快说快说,你出宫是要做什么?” 公子策抿抿唇没说话,在她不依不饶的追问下才开口,“我要去趟司马作的府上。” 闻言,九儿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公子策有些不自在地道,“只是同他说点事而已,有的是时间陪你逛逛京都。” 九儿笑起来,不在意地道,“我知道,我又没生气,你紧张什么……公子策,倒是你,你很在意我?” 公子策的脸色更加不自在了,别过脸去不看她,九儿却没准备放过这个话题,飞快地又道,“连枝说昨晚上她带了很足分量的迷魂香囊,你这都没着她的道,还不是在意我怕我伤心?” “那你会伤心么?”嗓音低沉,公子策蓦地回过头,差点撞上她逼近的脸,唿息交融,四目相对。 九儿呆了下,忙移开自己的眼在一旁坐稳,手有些侷促地不知往哪摆。 “怎么了?”公子策疑惑地问道。 “没,没啊。”九儿徉装无事地又掀起窗幕往外看,转开话锋问道,“还有多少路才到司马府?” 公子策沉沉地凝视着她的侧脸,她一直就是这样似乎很黏着她,可触到一些什么就第一个躲开,顾左右而言它,如逃如避。 相携闲逛(6) 九儿望着外边,忽然一张熟悉的脸晃过她的视线,九儿睁大眼想看清楚马车却已经驶过去。 到了司马府九儿没有跟进去听他们谈话,一个人从司马府花园逛到司马府外面,司马府建在熙攘的大街上,九儿听公子策提过司马作是他的心腹,因此有不少人盯着司马作,司马府不建在僻静的地方反而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说起心腹九儿不禁想当年在上阳城待她甚好的小鬍子柳成,她曾问过公子策只知道柳成在他登上太子之位后就离开西郡京都了…… 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柳叔了,想到这儿,心里难免有些惆怅,九儿看了一眼身后公子策安排给的几个侍卫,嘆口气迳自在大街上逛着。 “梆梆梆。梆梆梆。” 小贩拿着一个做工精细的拨浪鼓摇来摇去,发出清脆的声响,九儿痴痴地望着,很久以前她也买过拨浪鼓逗弄念辰,每次念辰都笑得很大声。 “看什么?” 手蓦地被攥住,九儿错愕地看向身旁那张英俊的脸,“这么快就谈完了?” 公子策牵住她的手,顺着她刚才面向的方向看过去,拨浪鼓在小贩手中摇得梆梆作响,手指往后勾了勾,一个侍卫立即会意地上前买下小贩手中的拨浪鼓呈给他。 拨浪鼓被公子策递到她手里,九儿一脸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给我这个做什么?” “给你你就收着。”公子策前后望了看热闹的大街,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我们从哪逛起?” “我们去侯爷府?”九儿趁他心情好试探地看着他的脸色问道,“我想见见小末儿。” 公子策的脸冷下来,九儿努努嘴,“好了好了,不去不去。” ————————————————————————————————————————— 九儿一文票数过万,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关于九儿什么时候完结,如果不出我的计划之外,应该是下个月完结。 相携闲逛(7) “下次我把萧良辰支开再陪你去。”公子策毫不掩饰自己不许她去的真正想法,手掌拢住她的手往最前面走去。 九儿见他难得高兴不想挡他的兴,只好堆起笑脸陪着他逛着,公子策一路上让侍卫买个不停,只要是她定神久一些的都买了下来。 “公子策,你说我小时候就能有这么多钱该多好?”九儿看着一个侍卫又把一锭银子扔在摊子上不禁感慨道。 公子策攥紧她的手,用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安抚她,“不会再有苦日子了。” 九儿笑笑,在她的印象里她好像不曾和公子策逛过街,想着九儿索性放开怀来跟着公子策在街上东奔西跑,宛如一对情比蜜甜的新婚夫妇,紧紧执起的双手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两人却不管不顾地玩着逛着。 站在一家古玩店里,九儿不懂金坠玉器只看得眼花缭乱,公子策拿起一枚光泽清透的簪子插进她的发间,拔下一枝金步钗,“其实你很适合戴玉器,金饰太过世俗。” 九儿摸摸头上的玉簪子,小声地嘀咕着,“可金饰才值钱。” “九娘——” 一个怯怯的声音从九儿身后响起,很快淹灭在大街的喧譁里。 侍卫丢下钱,九儿才同公子策从古玩店里走出来,只见一个九岁左右的小女孩扎着灵巧的双髮髻,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盯着她,两只手不安地放在身前绞着,见她出来又很小声地叫了声,“九娘。” 公子策疑惑地看向九儿,九儿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愣了半晌勐地想起来,立刻挣开公子策的手开心地扑到小丫头身边,“春回,你是春回?你都长这么大了,九娘差点没认出来。” 相携闲逛(8) 小丫头像松了口气似地这才腼腆地冲着她笑起来,一面朝后面望去,甜甜地大声喊道,“爹,真的是九娘。” 九儿顺着春回的视线望过去,顿时喜出望外,“望大哥。” 公子策站在原地,目光深邃地看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朝九儿走过去,一身淡蓝布衫步履稳重,笑着说道,“我和春回刚跟了你一路,一开始我们都不敢相认,想起来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 “我刚在车上也匆匆看到你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们父女怎么会来西郡?”九儿开心地问道。 确定他的妻子已经把他遗忘在一旁,公子策有些不悦地走到她身边,目光从容不迫地看向男子,低沉地问九儿,“这位是?” 九儿正想介绍,男子却朝他有礼地作揖,声音清朗,“在下望江南,梁国人氏,这是小女春回。想必阁下就是九儿苦苦寻找的夫君,有幸得见在下真是不枉此行。” 望江南。 以词牌名为名么? 公子策凝视着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这么确定我是她寻找到的夫君?” 望江南哈哈大笑,“刚刚我同小女跟着你们一路,见你们相携走路,形影不离。九儿是我所见女子中最痴情的一个,我不信她除了苦找的夫君还能同另一个男子这般恩爱。” 恩爱。九儿看了一眼公子策有些冷峻的脸庞,原来他们刚刚这样在旁人眼中是恩爱。 公子策回以礼数作揖,“在下公子策。” 望江南脸上的笑容微有收敛,有些不解地看向九儿,神情凝重地道,“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夫君复姓公子。” 九儿错愕地说道,“我没提过吗?我记得我有提过……” 相携闲逛(9) 望江南表情复杂地看向公子策,半晌恢復淡然自若,“相请不如偶遇,寒舍就在附近,不如到舍下喝杯茶如何?” 九儿询问地看向公子策,她眼里重遇故人的喜悦让他开不了口说个不字,逛京都的行程只能搁至于此,公子策淡淡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夫妇叨扰望兄了。” “客气。”望江南谦谦有礼地引着他们往一旁走去。 见公子策点头,九儿又开心地同望江南说道,“望大哥,你来西郡多久了,都有自己的房屋?” “半年多吧。你是不知道,你和小末儿当年离开以后,春回每晚都睡不好觉,天天地折腾我去找她的九娘。”望江南摸着春回的脑袋无奈地笑道。 “春回和九娘感情最好了。”九儿回过身从侍卫的手上拿出公子策买给她的拨浪鼓,牵过春回的手就把拨浪鼓塞给她,“给你玩这个。” “多谢九娘。”春回甜甜地说道,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九娘,你比以前美了。” 第102页 “你还记得以前九娘是什么模样吗?我走的时候你才多大啊,会记事了吗?”九儿以为她是小嘴甜,故意叨难地问道。 “春回记得啊。”春回拿着拨浪鼓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一直把九娘当娘的,春回当然会记得自己的娘。” 童言童语一出,三个大人都愣住了,望江南看了一眼公子策有些过余冰冷的脸,尴尬地拉过自己的女儿,“春回,别乱说话。” 春回委屈地扁起小嘴,怯怯地看看九儿,两只眼睛里就写着九娘,我没乱说话…… 九儿投给望江南一个没事的眼神,退后几步同公子策并肩走着,小声说道,“望大哥的娘子生春回时难产死了,春回从小就跟着爹东奔西跑的,是个苦孩子。” 相携闲逛(10) 公子策冷冷地睨她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他是做什么的?” 如果他没猜错,望江南已经知晓他的身份,季九儿若早跟望江南提过自己的名字,也不用等了六年才找到他,但若真早些找到他,他根本没有能力护她周全。 “他好像是个军中大夫。”九儿对望江南这个人也是知之甚少,“他就是我同你说过的青年才俊,那一年在梁国小末儿染上瘟疫,大军隔绝了整个城池,望大哥就是那时候带着春回来的……小末儿也是他治好的。” 瘟疫。 公子策停下脚步深深地看向她,九儿看出他眼里的担忧,笑着道,“我又没事,可能我身子皮实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了,就我没事。春回那时候离不开爹,望大哥没办法只好把她带到瘟疫地来,说是反正他们父女一条命,谁死剩下那个也活不了。我就给他带孩子,春回倒是挺喜欢我的,跟着我不会吵。” “所以她就把你当成亲娘了。”公子策冷哼一声。 九儿笑着牵过他的手,揶揄地道,“你又吃味了?” 公子策冷冷地瞥她一眼,不否认也不承认,却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向前走去,前面的春回被望江南牵着不时回过头看看他们,一双眼睛在看到他们紧牵的手时失望写了一整张脸。 “这丫头是真想让你做她的娘。”春回的表情一点不差地落在公子策的眼里。 听着他别扭的话,九儿不由得嘆了口气,安抚道,“小孩子说的话别放在心上。” 望江南住的是一方不大不小的院子,以父女两个人来说的话已经足够大了,一推门进去公子策和九儿就看到满院子的木头玩意,有木马,木头雕刻出来的兔子,栩栩如生的各种动物逼真地在地上或坐或立……足以看出望江南对女儿的用心。 “请进。”望江南引着他们走进院子,想起一事又问起来,“刚我都忘问了,小末儿现在好吗?有没有找着婆家了?” ———————————————————————— 今天突破10更了,很晚了,大家快睡吧。 刚刚看到评论区变黑白了,明天就是哀悼日,为青海地震死难者哀悼,愿伤者恢復身体健康,愿青海早日重建。 念辰吃醋(1) 九儿僵在院门口,望江南回头见她一脸惨白,不由得看向公子策,公子策敛下眼淡淡地说道,“她去世了。” 望江南震惊地看着九儿,春回上前就抱住九儿的腿,激动地连声问道,“九娘,小末姨死了吗?死了吗?死了吗?” 九儿身子晃了两晃。 望江南连忙攥过自己的女儿,厉喝道,“春回你别缠着九娘,进房自己玩。” 春回不捨得看着九儿一步一回头地走进一间房里,望江南领着他们走进屋里,三杯热茶端放到八仙桌上,九儿左手握住茶杯才发觉自己的手冰冷得厉害。 “小末儿身子虽然羸弱,但你一向视她如命是不会让她冻着病着的。或许我不该让你再提旧伤,可我还是想知道小末儿是怎么去的?”望江南打破窒息的气氛问道。 九儿抿了抿唇,然后道,“被人害死的。” “什么?”望江南震惊之下从桌前站了起来,“你们姐妹从来都不曾与人结怨,怎么会……” 说着望江南把视线游移到公子策身上,她们姐妹从不结怨,尤其是九儿,她更是知道去怎么讨好周边的人,与人结仇无从谈起,除非是她的夫君…… 九儿见望江南怀疑公子策,便道,“与他无关。” 望江南这才坐下来,狐疑的眼神却一直离不开公子策,公子策不动声色饮下杯中的茶,唇角浅浅一弯,“梁国的阳羡茶,也是朝廷的贡茶。” 望江南愣了愣,随即笑着说道,“公子兄真是见多识广,只是这茶只是普通的茶,公子兄刚刚也说阳羡茶是朝廷的贡茶,我一个带着女儿的鳏夫哪有本事喝得上。” 念辰吃醋(2) 闻言,九儿奇怪地看了他们两眼,低头抿了一口茶,清清淡淡的,她尝不出任何的特别。 公子策目光深邃地盯着望江南半晌,才微微抿唇而笑,“是吗?” “自然。”望江南报以回笑,“公子兄喜欢就多多品茗,也算是这茶沾贵气了。” 公子策淡笑不语。 一来一往,刀剑未出,已是残兵破甲。 在望江南家里坐了很久,眼见外面时候不早,他们这才告辞,望江南说了一声稍等便转身走进一间房内,出来的时候抱着春回,手腕上还挂着一个包袱。 “九娘——”春回看到她就甜甜地叫起来,从望江南怀里挣扎下来直扑向她。 “公子兄,九儿,恕我有个不情之请。”望江南上前摸摸春回的脑袋,“这两日我有重要的事要动身去外地,不便带着这个丫头,不知道你们夫妇能不能帮我带几天孩子?” 九儿诧异地睁大眸,望江南是连瘟疫那种地方都不捨得不带着春回,待看到他眼里的安抚九儿骤然明白,他不是要她带着春回,而是要春回来陪陪她。 九儿自然是喜爱春回的,于是期盼地看向公子策,公子策不辨喜怒地扫了一眼春回,“你知道我们会把她带去哪?” 这话是对望江南说的。 望江南轻声一笑,“无论带去哪,只要孩子在九儿身边我就放心。” 连包袱都收拾好了,根本不想让他们拒绝,九儿眼里的恳求和期盼更是让他难以回绝,“那回吧。” 九儿开心极了,待春回依依不捨地和望江南告别后就离开了。 回宫的路上,九儿不时和春回说说话,不时又沖公子策感激地笑笑,好像他对她有天大的恩情似的。 念辰吃醋(3) 春回窝在她怀里一直九娘九娘叫个不停,仿佛两人才是母女一般,公子策忽然就有些舒服,冷冷地道,“望江南不是个简单的人。” 九儿逗着春回,闻言不解地道,“就因为刚才那杯贡茶?说不定真是你尝错了。” “这么相信他?”公子策挑眉。 九儿知道他又是吃味了,放开春回坐近他身边,“他简不简单都不重要,他始终是我的朋友,在我和小末儿落难的时候是他帮了我们一把,救回小末儿的性命。” “他对你企图。”公子策目不转眼地看着她,“别说你看不出来。” 九儿脸上浮现尴尬之色,犹疑一会儿还是坦白出来,“他是有让我别找下去,可那都是过去几年的事了。” 过去。 如果是过去,他就不会在望江南眼中看到挑衅。 “少根筋。”公子策冷哼一声就不再说话,不管九儿怎么说尽好话就是不再搭理她。 回到宫中,公子策迳自回去朝清殿,九儿牵着春回的手往华昭宫走,春回稀奇地望来望去,不时兴奋地嚷嚷,“九娘,这里就是西郡的皇宫吗?” “是啊,九娘是太子的妃子,这里是东宫,春回以后和我住在这里开心吗?”见春回雀跃地蹦蹦跳跳,九儿的心也跟着开心起来,她从不曾真正看过东宫里的风景,这里只是一个不断死人的人间炼狱,一个会人泥足深陷的深潭。 “开心开心。咦……”春回突然指向一边,两只眼里尽是羡慕,“九娘,他们在玩什么?” 九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许久不见的公子念辰和十来个太监玩着蹴鞠,八岁了,念辰的个子又拔高很多,眉眼间愈发地像公子策,身上的锦衣玉服沾着灰不熘啾的泥,东一块西一块。 念辰吃醋(4) “他有好多人陪着玩。”春回两眼睛根本离不开公子念辰的身影。 九儿从念辰身上收回视线,弯下身摸着她的脑袋,“以后九娘也让很多人陪你玩好不好?” “好啊。”春回随口应着,脚下却还是一动不动,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他们。 一个眼尖的太监发现她们,急忙朝前跪下来请安,“参见华妃娘娘。” 一个接着一个的太监跪下来,一脚踹开脚下的鞠球,公子念辰懒懒散散地回过身望向她们,一个太监攥了攥他的衣角,公子念辰这才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儿子给娘请安。” 他来华昭宫给她请安,她从来没让他进来过,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九儿盯着公子念辰的发心半晌,太久没见,母子相见也没什么好说的,九儿淡淡地道,“都起吧,你们接着玩。” “九娘九娘。”春回激动地攥着九儿的手兴奋地喊道,“九娘,他是你儿子吗是你儿子吗?那他就是春回的弟弟是不是?是不是?九娘……” 九儿还没回答就看到眼前的公子念辰站起来,一脸敌意地瞪向春回,“谁是你弟弟!” 春回显然被念辰吓了一跳,害怕地躲到九儿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瞄着他,怯怯地喊,“九娘……” “念辰,你别吓着姐姐。”九儿牵住春回的手看向骄纵任性的念辰。 公子念辰瞪大一双眼气乎乎地看着她,又看看春回,勐地朝前一步把春回推得倒在地上,“你叫谁九娘!谁让你乱叫的!” “念辰!”九儿一把拉开公子念辰,把一脸懵懂的春回拉了起来,春回怯生生地看着她,“九娘,弟弟好兇……” “你叫谁弟弟!你叫谁九娘!”公子念辰好似全身被点起一股火,上前就拿脚去蹿春回,九儿连忙向前一倾,公子念辰的脚就踢到她身上。 第103页 念辰吃醋(5) 看着九儿衣裳上明显的脚印,公子念辰傻了眼,呆呆地忤在那里。 “你怎么了?”九儿并不在意被踹一脚,只是厉声责问念辰,“她叫春回,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你姐姐,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公子念辰抿住一张嘴死不开口,双眼恨恨地瞪着躲在九儿怀里的春回。 “念辰。”一声软绵绵的唿唤传来,公子念辰一愣,随即扁起一张嘴朝后面跑去,撞上一个窈窕的女子眼里啪地就掉下来了,“母妃,娘她欺负我……” 来人正是云苏,如今公子策宠她正是她得意之时,九儿望着她满头的金钗步摇着实有些看不惯。 云苏拢住公子念辰,斜眼看向九儿,嘲讽地说道,“连儿子请安都不见的亲娘也配来教训皇太孙?九儿,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得改改,省得连下面的宫人都看不惯。” 九儿扶好春回,站起来走近云苏,嘴边浮起一抹冷笑,“云苏,一朝得志也该收敛一些。” 云苏也是笑,声音却是咬牙切齿,“季九儿,你才是过眼云烟。” “呵。”九儿擦过她的身子,挑衅地扬起眉,低声道,“云苏,你说公子策看上你什么呢?一个跛子吗?还不是看上你姓云,你少在我面前显摆。” 云苏脸色一白,还没说些什么就听到九儿冷冷地斥责公子念辰,“越来越没规矩,别以后骑到你母妃头上,那你母妃可要哭惨了。” 说完,九儿回头拉着春回就走,没有再去看云苏和念辰的神情。 “母妃……”念辰哭丧着一张脸看着云苏。 云苏拍拍他的小脸,见他哭成这样倒也有些心疼,转头凝望一眼九儿的背影,恨意更甚,唇舌交战之上她向来在九儿面前讨不到便宜。 她季九儿自小在龙蛇混杂的青楼长大耳濡目染,谁比她更恶毒。 念辰吃醋(6) 走出好远,九儿突然蹲了下来,头无力地低垂着,一双小手从下抚摸到她脸上,九儿一抬头就看到春回不解而关怀的眼睛。 “九娘,你怎么了?”春回紧张地问道,“九娘你是不是身子难受?” “我没事。”九儿苦笑着摇头,又问道,“九娘刚刚是不是很坏?她这辈子最介意自己瘸腿,这比骂她打她还让她难受,九娘还骂自己的儿子,我是不是特别坏?” 春回似懂非懂地听她说了一连串,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两只手托着下巴,“刚刚九娘一点都不像九娘……不过我也常被爹爹骂啊,爹骂起我来也会变了个样子,爹说是责之深爱之切。” “那春回帮九娘一个忙好不好?”九儿说道,“九娘宫里有两个在国寺里求来的平安玉,你和弟弟一人一个,你帮九娘送一个给弟弟。” 春回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又勐烈地摇头,害怕地说道,“弟弟很兇的,他不喜欢我,他生我气。” 她知道那个长得相当好看的男孩在生她的气,但她想不出来他为什么生气,她才第一次见他。 “那春回让弟弟喜欢你好不好?算是帮九娘的忙。”九儿哄着她,春回终于肯点头,可还是有些不解地问她,“九娘为什么不自己给弟弟?” “有些事告诉你你也不会懂,你也不可以告诉弟弟是九娘送的,就跟他说是你送他的,说不定他就喜欢你了。”九儿说道。 “真的啊?”春回高兴地连连点头。 九儿牵着她的手朝华昭宫走去。 夜深,看着云苏睡过去,公子策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倦意地按了按眉心,在薰香炉里点上安魂香,随即悄无声息地离开湘宜宫。 念辰吃醋(7) 双脚不知不觉就走到华昭宫前,公子策双手负在身后,不由得嘲讽自己才为一个望江南闹得不欢而散,现在又找上门,他也太卑微了。 回到朝清殿,公子策照例拿起桌案堆起的一叠奏摺翻开批阅,一连几个诛字批下后,奏摺被他扔到一旁。 这个季九儿,见到她对望江南的企图无所谓的时候就烦,望江南是不是普通人她倒是无所谓,也不想想他瞒她他是西郡皇子的事,她跟他呕过多少气。 可是现在不去见她,他是烦上加烦。 双手一挥,扫落一桌的案卷奏摺,三更半夜的无法安睡,公子策有着说不出来的烦燥,一手死死按着眉心,却一丝一毫也减轻不了心烦意乱。 公子策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以前为一个萧良辰大发雷霆,现在为一个望江南弄得一个人在这边赌气。 她不是最会讨好人么,现在却不过来,她明知道他不会在湘宜宫真正过夜,不是去她那就是回朝清殿,不是他多心猜疑,这半年多下来,她对他言听计从,可就是少了些什么,少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蓦地公子策站了起来,他睡不着她今晚也别想有好觉了。 公子策刚要往外走一个小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是公子念辰,身上只穿着就寝的单衣,看到公子策立刻彬彬有礼地跪下请安,“儿子给爹请安。” “这个时候你出来做什么?”公子策淡声问道。 “我想看看爹您在不在。”公子念辰脸上褪下平时的骄纵任性,却是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沮丧,有些委屈地看着公子策,“爹,娘身边那个丫头是谁?母妃说她是娘在外边的小野种。” 念辰吃醋(8) 公子策走回桌前坐下,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扶手,“我早说过,她的话你不用听进去。” 公子念辰没有起身,双膝跪在地上,一双大眼睛有些哀求地看向公子策,“爹,儿子不想呆在湘宜宫了。” 公子策抬眸,这个晚上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儿子,“为什么?” 公子念辰自小最敬仰的就是公子策,公子策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听什么,从来没有过异议,更没有过自己的意见。 念辰双手不安地抠着地面,“爹,娘已经很久没有理过我了。” 公子策静静地注视着他,停止敲扶手的手指,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装得再像大人也没法子隐没孩子的心性。 “你想她理你?”公子策问道,语气平静地没有一丝起伏。 念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有些探究有些猜测,然后往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晌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儿子不是有意顶撞您的。” “我没说你,起来。”公子策淡淡地说道,连他都在为那个女人弄得心烦,实在说不上儿子。 念辰从地上站了起来,两条眉始终都皱在一起,他不能确定自己的爹现在是不是心情好,自己的话会不会说错。 “想说什么?”公子策一眼看透他,“跟你说过很多次,跟我说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 “是。” 念辰在外跋扈嚣张惯了,在公子策面前他却连个不字都不敢说,温顺如羊,半是敬仰,半是慑于公子策的眼神。 念辰恭恭敬敬地看向公子策,公子策深不可测的眸眼总是给他一种威慑,把心一横念辰终于说道,“爹,儿子会好好护着自己,只求您让儿子回去华昭宫。” 念辰吃醋(9) 公子策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念辰又一板一眼地数出在湘宜宫的种种不好,“儿子在湘宜宫能读书的时间越来越少,母妃又常常让我在她面前吃很多东西,我有时睡到半夜还爬起来吐,我现在又不会自己穿衣了……” 公子策抬了抬手,念辰立刻噤声没有再说下去。 “公子念辰,你认为你现在离开湘宜宫是时候吗?”公子策问道,不是用着强势的命令,是在询问他,宛如念辰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是一个跟他谈论国事的臣子。 念辰的眸眼剎那黯然,双膝砰地一声又跪下来,吶吶地道,“不是时候,云家一日不灭就不能懈怠。儿子错了,儿子不该来。” “你过来。”公子策出声。 念辰诧异地看着公子策,从地上站起来走向他,公子策道,“有没有看过天上的星星?” 念辰不知道自己的爹脑袋里在想什么,不解地点了点头。 公子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微带凉意的夜风拂进来。公子策双手朝念辰一拉,轻轻松松地将他举到自己的右肩上,又问道,“有没有坐这么高看过星星?” 念辰很快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低头看着公子策,然后拼命摇头,再抬起头时只见窗外的夜空繁星密布。 “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勛。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 公子策突然听儿子头头是道地念着,灰败了一晚上的脸微微缓和,又听公子念辰不停背起诗,一首接着一首,把平日里从不敢大声读书的劲全喊了出来。 公子策任由他念着,也没有把他从肩上放下来,就这么直直地站在窗前,耳边全是念辰背诵的声音。 公子念辰很喜欢九儿,念辰第一次见过她回来后他就知道了。 —————————————— 9更完毕。很晚了,大家早点睡。 风起云涌的势力(1) 念辰的脾性一半是被他调教出来,懂事知分寸识大体,知道自己应该要什么、要做什么,一半又是被云苏宠坏的,不能自食其力,乖张跋扈,这些都不是能装出来的。 “原来这个世上除了爹还有人会让我念书。”公子策记得那次念辰回来跟他说的每个字,“她背《三字经》都背错了,儿子忍很久才没去揭破她。” 自他让念辰第一次念书的时候,他就把他们父子在宫中的局势原原本本地告诉儿子,他知道念辰听不懂,可念辰自那以后就不再跟宫人调皮玩耍,总是喜欢杵在一个小角落偷偷看着他,是他后来又训过念辰,念辰才愿意继续跟在云苏身边,他的儿子学的第一堂课是虚以委蛇。 “她说她叫季九儿,我听一遍就记住了,她还让我叫她九娘,她还说她家乡的律法……”公子念辰的喋喋不休让他那一天枯坐一夜。 他让李书德去查清楚季九儿的所在,却被念辰听到跑出去找她,结果那晚上他的儿又气乎乎地回到宫里跟着自己的太监发牢骚,“她打了我一巴掌,谁来没有人打过我。还有啊,我还没有吃上她的饺子,哎……” 第104页 季九儿的出现打破他们父子既定的路。 左肩上的小身子晃了晃,公子策抬起头只见公子念辰耷拉着脑袋已经睡去。 六月底,身体本不健壮的皇上一病不起,整日缠绵病榻,朝上一切事宜都交由太子主持,九儿同云苏还有后宫嫔妃轮流照看着年迈的皇帝,如同局势的一个转折点,朝廷的势力纷纷开始涌动。 春回站在皇帝病榻前讲着自己跟望江南游歷的事情,小归小讲起来还似模似样,有几分说书人的味道,常常把皇帝逗笑,九儿在一旁看着。忽然见江如练端着一盘果实走进来,“皇上万岁。奴才奉容妃娘娘的命敬上止咳的水果。” 风起云涌的势力(2) 皇帝躺在榻上抬抬手,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苍迈,“放下吧。” 江如练始终躬着腰恭顺地走进来将盘子放到一旁,九儿看向她,恰对上江如练的视线,看了一眼那盘果实,九儿对春回道,“春回,拿些果子给皇上吃,你说这么多皇上都要听累了。” “好。”春回乖巧地拿起盘子。 九儿不露痕迹地跟着江如练退出寝殿,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来,江如练不放心地四周看了又看,压低声音道,“云晌天按捺不住了,奴才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他要容妃造反,皇上这次大病,云晌天是完全坐不住了。” 这种时候的确是最好的时机,皇帝大病,皇帝曾在朝堂之上大骂太子逆子的事天下皆知,趁明陵王的兵力皆在京都之外,囚帝嫁祸太子,扶持少不更事的皇太孙登位,云家便可千秋万代。 “云苏不想造反么?”连九儿都替云苏想不出有什么不造反的法子,至少现在还能搏上一搏,再下去也只会被公子策一点一滴吞噬掉所有的势力。 “依奴才看,容妃不是没动过这念头。”江如练一直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继而嘆了口气,语气无不嘲讽,“容妃一辈子的心思全花在了太子身上,太子对她施一点好脸色,她就犹豫了,也许容妃是想只要皇太孙在她身边,她就一直有机会。” 江如练的话正是九儿猜测的,云苏会恨她会杀她的儿子多半是因为公子策。可她没想到云苏为从公子策得到一点情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隐让,她一直以为里边另有隐情,原来只是情之一字,是不是女人的野心天生就小,还是云苏用情太深。 九儿突然有种从未认识过云苏的错觉。 风起云涌的势力(3) “云晌天这两日在逼容妃下决定,奴才此番是提醒娘娘,宫中生变,一切小心。”江如练说完,便转身离开。 九儿怔忡地回到皇帝的寝殿,皇帝被春回逗笑得合不拢嘴,到嘴的梨都掉了下来,九儿上前轻声责怪春回几句,皇帝便替春回说着话,蜡黄的脸也显得精神很多。 “太子到!明陵王到!” 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来,九儿看春回已经熟知规矩地在榻边跪下,也跟着跪下来。 公子策同公子冶先后走进来,衣袖被拍沉的声音响起,两人跪下来给皇帝请安,“儿臣给父皇请安。” “臣弟给皇兄请安。” “有心了,都起都起。”皇帝咳嗽一声,挣扎着要从榻上坐起来。 九儿连忙半直起身去扶她,一双修长的手也叠了过来,九儿诧异地抬起眼撞进公子策的深眸中,他眼里的热切几乎是迸she出来的,令人不由得心悸。 九儿感觉到另有一道眸光盯着自己,连忙自公子策手中抽出手来,一转头,果然见温润如玉的公子冶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公子策扶着皇帝坐起来,往他身后塞下两个软枕,平日犀利阴沉的语气变得关切,“父皇,今天身子怎么样?” “亏得华妃给朕带过来这个小丫头,又聪明又伶俐,实在讨朕欢心,朕感觉身子也舒朗很多。”皇帝抬起手捂唇又轻咳了几声,九儿忙把一旁的盘抬到公子策面前,公子策又是深深地看着她,夹起一片梨送进皇帝嘴里。 吃下梨后,皇帝才慢悠悠地问公子策,“最近朝上怎么样?” “一切太平。”公子策又夹着梨往他嘴里送,一副病床前的孝子模样,“大臣听到父皇龙体微恙都忧心不已,是儿臣不让他们进来叨扰父皇休养的。” 风起云涌的势力(4) 皇帝陆续同公子策说着朝上的事,九儿站在一旁静静地端详着公子策,他的眉眼间比往常更添几许愁然疲惫,其实一切都在照他料想的在走,没想到皇帝却突然病倒,这对他是极其不利的,会扰乱很多步脚。 “臣弟在宫外寻得一种茶叶是利心肺的,急着来见皇兄都没将茶叶从奴才手中拿过来,臣弟先下去拿。”公子冶突然打断他们的话说道。 九儿垂着眸,道,“义父,本宫陪你一道去,父皇同太子说的反正我也听不懂。” 皇帝呵呵一笑,埋怨地道,“你啊就是嫌守着朕这个糟老头子腻烦了。” 语气里没有怪责的意思,公子策和公子冶也只能陪笑,九儿向皇帝行礼退下,跟着公子冶走出寝殿,皇帝这一病,连着她也忙了起来。 公子冶着一身绛紫绣金丝的官袍,边往外走边道,“最近宫里怎么样?” “照御医所说,皇上已是病入膏肓之躯,随时会撒手归西。”九儿双眼始终看着前面,低着嗓子淡淡地说道。 “皇兄虽然被太子架空权势,但他在位上朝中三股势力才能相互持衡,皇兄要是就这么去了,朝廷必生大乱。”公子冶话落的瞬间,两人步出寝宫,放眼眼前是一片庄严辽阔的台阶,威武腾飞的龙盘阶而上。 九儿咬咬唇,看着公子冶先她一步走下台阶的身影,重重地吸进一口气才走近他说道,“生乱也不过是有人作乱而已,据本宫所知,云晌天好像已经坐不住了。” 公子冶没有看她,却是激赏地说道,“难得你会主动告知我,看来你的消息也灵通至极,太子同你在皇兄面前就敢眉来眼去,这些事是他告诉你的?他倒是对你很信任。” ———————————————————————————————————————— 终于转到主线上,宫斗权争的把戏快结束了。 风起云涌的势力(5) 九儿又沉沉地唿出一口气,还是赌对了,即使她不说公子冶也早知道了。 “什么眉来眼去的,他最近根本不到本宫的华昭宫,王爷又不是不知道,何必羞辱本宫。”九儿冷笑一声,“本宫难道不能在这宫里有几个体己的人吗?” 公子冶转头古怪地看她两眼,随即仰头大笑,“娘娘是示意小王不能有所动作吗?” “本宫是要王爷别太过小看本宫。”九儿风轻云淡地说道,左手却不由自主地拢紧,“本宫既然认王爷为义父,儿女岂有不听父辈之理?” 公子冶又是大笑,心情格外地好,“不瞒你说,皇兄这次大病是对小王最好的契机。” 笑面虎也蠢蠢欲动了么。 九儿淡淡地微笑,“所以王爷心中已经有好计策了?” “过门的女子从夫。”公子冶话说一半留一半,显然对她仍有戒心,远远地见一个太监抱着一罐东西朝这边跑来,说道,“我们出来也有很长时间,皇兄怕是要等急了。” “王爷,本宫顺你的意得太子的宠时,有一说一,何时瞒过你半句,现在你倒是不信本宫了。”九儿也望向那个奔跑的太监,话说得及快,“其实本宫只要将王爷刚刚逆反的话搁皇上和太子面前一说,恐怕王爷的兵来不及进城,人就被软禁了,到时错失时机的是王爷才对。” “不错,他们之前就一再防着小王,一定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公子冶停下步子,笑着看向她,“娘娘,你比小王想像中更加冰雪聪明,这让小王不得不提防啊。” 九儿还没说上话,那个太监已经匆匆地跑到他们面前,递上手中的罐子,“王爷,奴才已经去宫门在您侍卫手上拿来茶叶。” 九儿眸眼深深一黯,茶叶只是个藉口,就算她刚刚没有主动跟上来,明陵王也会借着由子让她出来。 风起云涌的势力(6) 果不其然,那太监走后,公子冶捧着茶叶往皇帝的寝宫走去,丢下一句话,“小王有求的时候自然是要来麻烦娘娘的。” 看着公子冶脚下,九儿觉得强撑许久的脚有些不稳,摊开掌心尽是湿汗,公子冶果然也是想趁皇帝大病一展野心,刚刚根本就是来试探她的,她一味表忠会被疑,一味强硬还是会被疑,进退两难…… 一个云苏她就疲于应付,皇上一病,她又要应付一个公子冶。 后宫淑妃来接替她照看皇上的时候,九儿终于得以喘息拉着春回走出寝宫,一出去就见公子策站在最下面一层台阶上,星点的阳光落到他漆黑的发上踱起一层光晕。 让一个宫女把春回带回华昭宫,九儿就朝公子策走去,想伸手去拍他的背又收回来,只往他身旁探着头看他的脸,“你刚不就请安告退了?怎么还在这。” 公子策低睨着她,声音平淡地道,“正要走看到淑妃来了。” “那你是在这专程等我?”九儿笑着问道,又道,“别皱着一双眉了,人都显老好多岁。” 公子策看着她,从鼻间冷哼出一声,“我是比你年长,嫌我老了?” “哪有的事。”九儿夸张地摆手,赔着地推着公子策往外走,“为什么在这里等我,到处都是宫人,传到云苏耳朵里又有得你受了。” 公子策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慢慢往前走去,低沉地说道,“父皇在这个时候病倒我再怎么敷衍着云苏都怕是无济于事了,云晌天不会不把握这个时机。” 九儿眸子黯了黯,随即问道,“你是说云家会造反?” 公子策点了点头,再没有说话,九儿拉着他往不远处的八角亭子里走过去,边走边道,“你最近都没来华昭宫,我以为你还在为望大哥的事生气,现在看来是你一早得知父皇染病在身了吧?” 风起云涌的势力(7) 公子策又是点头,被九儿拉着坐到亭中长椅上,微风徐徐吹过绾束起的青丝轻轻拂起,公子策沉沉地道,“御医跟我说起的时候,我还指望用药压制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个月还没过父皇就病倒了,想瞒也瞒不住。” 第105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九儿担忧地说道,左手抚上他削瘦的脸,“你几天没合过眼了?再瘦下去就只剩骨架了。” 闻言,公子策低低地笑起来,英俊的眉眼顿时舒开,拨开她的手公子策低声道,“胡说什么。” “我的夫君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最俊朗。”九儿跟着笑起来。 知道她是变着法子在哄他开心,公子策侧过身子面向她,有些亲溺地捏捏她的下巴,“若只是云家我也不用担心,可十四叔他等这么多年盼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个时候……” “事已至此,你逼自己也没用,大不了不当这太子不呆在这宫里。”九儿又说道。 “我必须做这太子。” 公子策坚定的口气让九儿一时间愣住,他眼里瞬间掠过的阴霾她看得一清二楚。 顿了顿,九儿勉强地咧着嘴讪讪地笑道,“做就做嘛,毕竟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太子之位,我刚刚只是开玩笑,想哄你开心罢了。” 公子策盯着她,蓦地低下头吻住她的唇,浅尝辄止,轻如蝶过,只是覆在她的唇上,九儿不自觉地往后仰去,被公子策伸出的一手揽住。 半晌,公子策移开她的唇,声音有些喑哑,“季九儿,我不能一败涂地,你们母子的性命都系在我手里。” 九儿呆呆地看着他,眼里剎那间噙上泪水,抬起头主动迎上他的唇,如安抚如情深,公子策淡淡地勾起唇。 “公子策,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你会不会杀了我?”九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 今天少一点,7更。 但愿有一片盛世繁华(1) 公子策微微敛起眉睫,双眼深深地锁着她的眸,就这么看着,就在她快无力招架想打混过去的时候,公子策突然说道,“若你会背叛我,那只能算我这半辈子全白活了。” 九儿不解地凝起眉,公子策没有再说下去,身子旁边挪了挪,然后侧仰下来头靠到她的双腿上,疲惫地道,“让我睡会儿。” 许是太久没合过眼,九儿看着他很快睡沉过去,六月底的风暖洋洋的,九儿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忍不住把手覆到他的脸上,他的睫毛很长,覆在闭着的眼眶上隐约有种多情的错觉。 九儿默然地抬起头望向前方,视线有些迷惘,一转经年,四个人在山下放纸鸢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如今他们都到了生死相斗的地步。 谁之幸,谁之不幸。 公子策,我们之间的恩怨已经绕不清楚,但愿你容华谢后,依然有一片盛世繁华。 不过半月,树上的石榴花还在热烈地绽放,连枝就带来公子冶最新的讯息,“娘娘,王爷希望您和他里应外合。” 经过上次的事,连枝已经不敢再以高傲的姿态在她这个主子面前显摆。 终于来了。 九儿坐在桌前拨动着面前的一盒玉子棋,是皇帝赏赐给她,黑白分明,玉色清透,玉质冰凉,摸上去说不出的舒服。 “里应外合。”九儿扣上棋盖子,瓷棋盒发出清脆的声响,“王爷想怎么做?” “为云家造反推波助澜,在太子疲于应付之际以清君侧之名大军入京。”连枝简短地说道。 清君侧?九儿嗤笑一声,“王爷打的果然是如意算盘,这可是大事,本宫一时间也不敢作出什么许诺,还是等等吧。” 但愿有一片盛世繁华(2) “王爷说此事已是刻不容缓。”连枝着急地打断她的话,见九儿冷眼扫过来,便卑恭地低下头道,“王爷的意思是皇上随时会驾崩,这个时候大家只能抢时机。王爷也说了,娘娘有什么要求他一併答应。” 九儿不动痕迹地攥紧了手,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必须让公子冶信任她,她才能从这场政治的漩涡中抽身出来。 “一併答应?他不怕本宫漫天开口吗?”九儿淡淡地说道。 “王爷既然肯让娘娘提条件,足见他是信足娘娘的。”连枝欠身回道,眉眼间少了那几分高高在上的傲姿看起来顺眼许多。 “好。”九儿从桌前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直视进她的眼里,“那你告诉王爷,在宫变之前本宫要看到皇太孙同萧侯爷安全无虞地离开京都,还有,容妃同本宫有不共戴天之仇,容妃和她身边那个宫女青歌事后要随本宫处置。” 连枝微微愕然,若换以前九儿知道她铁定要来句“娘娘的胃口果然不小”。 “奴婢知道了。”连枝躬身准备退下,想想又回过头不解地看向九儿,“老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娘娘同太子这么多年感情却对他不闻不问?” “轮到你来质疑本宫吗?”九儿冷冷地坐回桌前,松开左手又不自觉地去摸那盒御赐的玉子棋,手里总要抓些什么好像才有底。 “奴婢不是质疑,奴婢只是疑惑,娘娘在奴婢看来是睿智过人,不会不清楚王爷清君侧真正想清的是谁。”连枝又福了福身,“可能是奴婢多嘴了,奴婢告退。” 连枝退下去,棋子从九儿手中落下,玉石叩击玉石,声音悦耳极了,九儿整张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她怎么不懂连枝说的,清君侧清的便是君,便是执权太子…… 但愿有一片盛世繁华(3) “九娘,九娘。”春回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跑进来,扒着桌子跪坐到凳子上,一只手里还攥着两块桂花糕,脸上尽挂着笑,“我刚刚又去找弟弟了,他这次终于有吃九娘你亲手做的桂花糕。” “是吗?”九儿勉强笑笑,伸手摸摸她的头,“真是辛苦你了春回。” 春回狡黠地看着她,抿嘴偷笑,“弟弟还说御厨房的桂花糕什么时候做得这么好吃,我听了直想笑,他差点把我的份都抢去吃,还好我留了两块。” “你是去湘宜宫找的念辰?”九儿又问。 春回乖巧地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整张脸都耷拉下来,小身子往她身边拱,神神秘秘地说道,“九娘,弟弟那个母妃……容妃娘娘脾气很不好,我今天又听到她砸东西了,不过后来太子殿下过去,容妃娘娘就没再闹。后来弟弟拉我过去偷看,我有听到她哭,哭得可惨了。” 九儿错愕,“她哭?你说容妃?” 春回又是点头,拿起桂花糕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煳不清地说道,“是啊是啊,太子抱着容妃娘娘,她就哭起来了,不停地哭,说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弟弟就把我拉出来了。” 心头不可避免地刺了刺,九儿没想到自己还会这样,问道,“她说什么?” 春回愣愣地张着嘴,两只眼睛愧疚地眨着,“我忘了……只听到容妃娘娘说什么我为你做这么多,还有的我听不懂就忘了,对不起……” “忘了就忘了。”九儿不在意地说道,看着春回身上的新衣裳不禁道,“春回,你来宫中也要一个月了,怎么你爹还没来接你?” 说起望江南,春回整个精神都低落下来,半个身子趴到桌上,委屈地说道,“九娘,我爹是不是不要我了?” 但愿有一片盛世繁华(4) “你爹最疼你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心性变化得如此之快,九儿笑着说道,“你想不想你爹?九娘送你出去跟你爹重聚好不好?” 春回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继而又怯生生地问道,“那我以后就不能见着九娘和弟弟了?还有皇上,他病得很重,要春回给他讲故事他才会笑呢。” “春回不在宫里,以后九娘会出宫去见你,弟弟要是愿意他也可以出宫,至于皇上会有别人给他讲故事。”九儿耐心地说完,“九儿让宫人去准备准备,送你出宫怎么样?” 春回这才点了点头,满脸写着疑问还没有解决,九儿没有心情再应付她,便哄着她去榻上歇息。 这一场宫变,越少人掺和进来越好。 为云家造反推波助澜。 这是明陵王的第一步棋,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几日朝上明陵王一定处处打击云家,逼得云家下决心背水一战,而现在就差宫里的云苏意志不坚定…… 入夜,九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辗转反侧,连枝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床前,手上捧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瓷瓶,九儿从床上坐起来,一头青丝松散地披在肩上。 “娘娘真的要这么做?”连枝难得替她忧心,眼睛盯着手上的瓶子道,“身子可是自个儿的,娘娘三思。” “不是刻不容缓么?”九儿的语调半是嘲讽半是平静,连枝又问道,“娘娘怎么知道太子一定会来?” “他就两个妃子,本宫这些时日再不受宠快死了他总该也要来看看吧。”九儿伸手接过她手上的瓷瓶,这一回连枝没再阻止,瓷瓶被连枝捂得都有些热,九儿蓦然问道,“太子现在还在湘宜宫吗?” “是。从今个晌午过去没有离开过,这会儿应该是歇下了。”连枝一五一十地回道。 但愿有一片盛世繁华(5) 握紧瓶子,九儿一把拔开瓶塞将里边的药丸倒入嘴中,嚼碎咽了下去,一嘴的苦连连枝倒来的水都沖不开,九儿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就要开始赌了,赌一场对她毫无输赢的局。 连枝接过瓷瓶放了起来,回过身的时候就见九儿蜷缩着身子倒在床上,乌黑的发铺床,面容转眼变得苍白,斗大的汗从髮际间渗出,连枝不由得有些心慌,“娘娘……” 九儿只觉肚痛如绞,左手死死地捂住肚子,声音不用装都是疼得颤抖,“还不去宣御医,快啊……” “奴婢这就去。”连枝的脸也惨白了几分,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瓶子里的药是明陵王托连枝给她的,九儿自己也没想到她就这么用上了,她做事一向不喜欢拖扯,若是一切都不可避免还不如让她亲手迎接这场宫变的来临。 不知道是不是药性太过强烈,九儿疼得脑袋里一片空白,等醒过来的时候公子策已经坐在她的床头,如深潭的眸紧迫地盯着她脸上,见她醒来立刻转头喝道,“快,她醒了。” 九儿愣愣地看着三个年迈的御医同时挤上前来,竞相替她把脉,这么一折腾,九儿如绞的疼瞬间又涌上来,不顾在场有多人,九儿受不了地床上蜷成一团,“好痛……难受死我了……” 第106页 公子策瞪向御医眼寒如冰,“怎么回事?” “回太子。”三人战战兢兢地跪下来,最为年长的御医开口禀道,“娘娘怕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肚痛难忍。” “胡扯!”公子策显然已经失了耐性,脾气暴躁地吼道,“只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会疼成这样?是不是中毒了?” “娘娘的症状不是中毒。”一个御医斩钉截铁地说道。 ———————————————— 等不得的可以去睡哈,我最近总有种卡瓶颈的感觉,写得很慢,大概宫斗不是我擅长的,怎么写怎么难。 但愿有一片盛世繁华(6) 公子策一肚子的怒火正要发作,九儿艰难地抬起手抓住他,一张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公子策,我疼得受不了了……” 公子策还没说话,连枝就站在一旁说道,“娘娘您再忍忍,奴婢刚刚餵您喝下止痛的汤药,可能一时半会还没有药效。” 三个御医闻言频频点头,公子策接过连枝手中的湿毛巾往九儿脸上擦去,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看着九儿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公子策敛住双眸,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我道是什么大病,原来你只是吃坏了东西,疼成这样装给谁看?”带着尖酸的声音从公子策身后传来。 九儿抬起眼就看到云苏站在公子策身后侧,头上的青丝是松散开来的,可见也是从睡梦中被喊起来的。 “容妃娘娘,我们娘娘已经痛成这样了,请您嘴下留点口德。”连枝在一旁适时地替九儿回嘴,见云苏瞪向连枝,九儿忍着疼痛忙道,“连枝,本宫口干。” 连枝忙不迭地倒上一杯茶水,公子策亲手扶着九儿从床上坐起来,接过连枝手中的茶餵她喝下去。 九儿有些诧异地看向公子策,他头上的发冠绾束得毕端毕正,连云苏都没来得及重梳髮髻,她不信公子策会有这个空闲去绾髮,难道连这段日子他都没碰过云苏?怎么会……那云苏到底为他痴情什么?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九儿连喝水都呛着,水渍喷到被面上,九儿连连摆手,“不喝了不喝了。” 公子策连忙将茶杯移开,轻抚着她的背,直看得一旁三个御医大为不解,面面相觑之后皆是在想传言里华妃近来不是不得宠么…… 但愿有一片盛世繁华(7) 云苏迳自走到床前顺着床沿坐下,如水般柔软的脸上微微挂着笑意,眼里却迸she出根本不加掩饰的恨意,“九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九儿冷冷地扫她一眼,不搭理地把头转向里侧。 “还有瞪我的力气,想是也没怎么样。”云苏仍是柔柔地笑着,从沿上站起来手指勾过被子关切地往她身上拢了拢,“看样子太子连夜赶到这里,你的病已经好了大半,那我也就安心了。” 九儿仍是不理会她,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众人的唿吸声。 云苏眸光蓦地往外一转,一直静默不出声的青歌这时走向前低头恭敬地问道,“太子,天色已晚,是不是回去歇着了?” 九儿勐地回头看向公子策,云苏若有似无的笑容落入她中,九儿再度别过脸去,牙齿死死咬住唇硬是忍着疼痛一声不吭。 云苏也不再多说,任由青歌扶着往外走,不轻不淡地丢下一句,“九儿这时候也需要多多休息,咱们这么多人堵在这也不是回事。” “你们都出去,御医今晚就在偏殿将就一晚,有事我会叫你们。”公子策突然说道,干净利落的声音犹如石破湖水。 云苏的双脚生生扎住,震惊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太子今晚在华昭宫歇下。”连枝走到云苏面前福了福身,连声音都耀武扬威地拔高了几分,“那奴婢送容妃娘娘出去,太子和我们娘娘也要歇下了。” “这轮不到你来说话!”云苏厉声斥道,已然有些气急败坏。 “臣等去偏殿候着。”三个御医见势不对真心磕头告退,几乎是仓皇逃跑,生怕受到一点波折。 “公子策,你今天跟我说过什么,一转眼你就忘得一干二净?”云苏质问道,一脸的难以置信。 —————————————————————————————————— 7更完毕。大家早些睡,熬夜不好。 想回上阳城(1) 九儿调适好脸上的表情,转过脸看向公子策,咬着唇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管她。 公子策自她床头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云苏震惊的脸,“明天我再来找你。” 云苏僵立在原地,眼眶顿时湿了,“公子策,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凭什么?” 公子策看着她没有说话,等了再等,云苏知道他的答案还是一成不变,自嘲地笑了一声,“公子策,我真不懂我还要在你身上奢求出什么……” 转过身,眼泪潸然落下,云苏没再纠扯不清,毅然走了出去。 公子策转过身,床上的九儿不懂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被子掀到半床外,两条腿屈起,长发遮掩过低垂的脸看不清她的神色,却是孤独黯然。 孤独…… 公子策褪下白靴上床,九儿立刻靠到他的身上,公子策伸手拨开她额前的发又是一手的汗渍,“还是很痛?” 九儿摇摇头,无力地倚在他身上,“对不住……” 肚腹上忽然多了一只手,公子策一手拉过被子盖住她,一手在她肚子揉着,微凉的指尖隔着单衣传到皮肤上,痛意略略减轻。 “什么事都不会有,还疼么?”公子策低声问道。 九儿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张着嘴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公子策仔细盯着她苍白无色的唇才知道她断断绝绝在说,“公子策……我想……回上阳城……” 公子策一手从后揽住她的肩用力的攥紧,只是攥紧,无法回应。 几天后,九儿亲自送春回出宫,望宅里半个人影也没有,九儿同连枝、一些侍卫等到夕阳西下望江南才惬意而归,道是去茶楼听说书了。 摒弃开宫人,九儿跟着望江南走到井边看他打水准备做饭,闲聊家常一会儿才问道,“望大哥,你刚示意有话跟我说,不会只是想说这些锁事吧?” ———————————————————————————————————————— 看到大家为九儿掐架起来了,一本小说一百个人看有一百种看法,掐架归掐架,大家要冷静!再冷静! 想回上阳城(2) “我听说西郡当今的皇上病危了?”望江南挽起袖子,麻利地提起水桶往一旁的屋子走去。 自上次带春回回宫,望江南已经知晓九儿和公子策的身份。九儿又跟上去,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说道,“消息这么快在京都传开来了?” 望江南走进灶房,将水全部倒入锅中,九儿四周环视着不禁有些稀嘘,她有多久没踏进过这种平凡人的灶房,想着,九儿迳自走到灶前点柴生火,望江南深深地看她一眼,也不拦着,将锅盖盖上转个身倚灶而立。 “你知不知道朝上现在乱成一团了。”望江南沉着地说道,一如他稳重的性子,“你的夫君才在这个位上坐了七年,比起早在朝上坚如磐石的云家和明陵王,他的赢面实在太小,何况他当初还是毒母弒兄登上的太子之位,一直是名不正言不顺。” 握着柴木的手蓦地一颤,九儿抬起头,微微惊讶,“望大哥,你知道得真清楚。” “可你好像不意外?”望江南双手抱臂有些好奇地低睨着她,九儿抓起一块木扔进灶炉,不轻不淡地道,“他说过,望大哥不是个简单的人。” “他说什么你都信?”望江南沿灶蹲下身子靠近她,“那他有没有同你说,一旦他站不稳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不仅仅是他。” 九儿低着头没有说话,灶炉里的火慢慢旺了起来,映红她的脸。 “九儿,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的确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个早就另娶妻室的丈夫六年,若只是为有个人依靠,我早就给过你,是你不要。”望江南又说道,字字铿锵。 不用抬头,九儿也知道望江南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压迫压着她。 想回上阳城(3) “春回的娘去得那么早,望大哥你不是到现在还没娶妻房?”九儿望着火光淡淡地说道,和望江南重逢的第二次,九儿没了之前的欣喜,望江南话里有话的意味太浓了。 接着只听望江南笑了一声,九儿愕然地抬起眼看他,望江南笑得有些无奈,“我身边的女人从来没断过。” 九儿完全呆住,望江南笑着嘆了口气,“九儿,我不娶妻房只是为了春回,担心有个不讨她喜欢的后娘,跟我死去的娘子并没有什么关系。” 九儿呆呆地看着他,怎么都不能把他嘴里的话和望江南这个人联到一块,讷讷地道,“望大哥,你在骗我。” “九儿,我虚长你几岁,以前我以为你的执意是年纪尚轻,可到了现在……你还想着山盟海誓?”望江南笑着说道,转头看了一眼灶炉,一边往里扔柴木一边道,“命才是最重要的,跟着公子策险则一身荣华,可若他自身都难保,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九儿重重地沉了口气,“望大哥,你究竟想说什么?” 望江南转过脸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说我几年前说过的话,从宫围中抽身出来,我会带你离开这儿。” 九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眸。 “春回很喜欢你,我也一样。”望江南坦然地说道,“你跟了我我给你名正言顺的名分,只娶一人,我也不会有别的女人。” 没有料到望江南会这样说,九儿腾地从灶前站了起来,转身往外面走去,“几年前和现在,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天色不早,我先走了。” 想回上阳城(4) 手腕蓦地被擒着,九儿挣扎着回过头,望江南有些迫人地盯着她,一字一字道,“我不喜那些拐弯抹角,所以才同你这样直接地说。” 第107页 “放开我。”九儿用尽力气把手抽出来,脸上已经有些不善。 望江南嘆了口气,“九儿,你知不知道宫里的混水比你想像的深,你淌不过去,何必枉送性命。我说的话是不中听,却是句句实言,我帮你离开西郡,要是可以你把你儿子也接出来,我会视如己出。” 望江南是在关心她,虽然说的话并不好听…… “我根本没想过要淌过去。”九儿淡淡地说道,“望大哥,你也知道朝廷上形势紧张,还是早早带春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九儿头也不回地离开灶房。 望江南凝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双眉渐渐蹙起,没想过要淌过去,这是什么意思…… 从望宅出来天色渐暗,连枝坐在马车往外探了探头,问道,“娘娘,现在天色这么晚了还要去侯爷府吗?万一太子疑心怎么办?” 九儿靠在车壁上,眼里泛着冷意,“你想的是本宫会和萧侯爷说些什么吧。” “奴婢不敢。”连枝坐到一旁再没有说话。 一到侯爷府,几个下人没见过宫里的嫔妃这么晚驾临的,没让下人通传,九儿就朝萧良辰的厢房走过去,一旁的连枝低着头故意跟慢几步,九儿回头说道,“你们通通跟着,本宫和义兄要聊上几句,回去别说三道四的。” 一群人忙不迭地把身子躬得更低,九儿往前走两步,一个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忽然颤巍巍地挡到她身前,九儿看向他,老人砰地一声就跪到地上,连连磕头,“娘娘留步,娘娘千金之躯驾临,还是让奴才去通禀一声。” 想回上阳城(5) “扶老人家起来。”九儿回头沖连枝说道,又问道,“怎么了?他这么早就歇下了?” 老人被连枝扶起来,一脸的难以启齿,“这……这……求娘娘,让奴才去通禀一声。” 天色已晚,九儿也不想在这事上折腾,便点头随老人而去,不一会儿便听到里边传来几个姑娘家娇滴滴的尖叫声,紧接着那老人就迎了出来,“娘娘快请。” 九儿踏步入院,往里深走几步便闻到浓重的胭脂味道,九儿拧了拧眉,跟着老人继续往里走去,穿过一道月拱门,眼前顿时亮起来,入目是一方池水,水上飘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数量极多几乎铺满一池,无风平静的夜,花灯上的烛火也只是轻轻摇曳。 九儿走到池边愕然地赏着一池美景,忽听老人的声音传来,“侯爷。” 九儿一转头就见萧良辰斜斜地靠在月拱门上,一身黑色的长袍,两只手停在扯衣袖的动作上,一双妖冶的眼睛有些呆滞地望着她。 九儿闻着空气里的胭脂味问道,“怎么了?” 萧良辰恍然回过神,脑袋勐地摇了两下,双手扯扯袖子就朝她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正好出宫顺道就来看看你。”九儿扇了扇鼻前的味道取笑他道,“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搅着你好事了?” 萧良辰妖异的脸上腾地红了,“什么好事,你胡扯什么。” “连衣裳都换过了?”九儿揶揄着说道。 萧良辰勐地把衣袖凑到她面前,大声替自己辩驳道,“胡说八道,刚老管事的说你来了,我一开心就把酒洒身上,只好去换了身衣裳,闻闻,我现在手上还有酒味。” 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严肃得如同贞节烈妇一般。 想回上阳城(6) 见他这样,九儿想不笑都不行,掩嘴轻笑了一声,故意捉弄他说道,“你也真厚待你家的婢女,那胭脂抹的……胭脂香隔老远就闻到了。” 萧良辰满脸尴尬,忽听一些窃笑声传来,转过头一看只见连枝和一些侍卫都站那偷笑,而老管事的脸色比他还尴尬。 萧良辰讪讪地抓了抓头髮,在池边一屁股坐下来,咕哝着说道,“不过是请她们进府唱曲跳舞罢了,就你会乱想。” “好了,不打趣你了。”九儿跟着蹲下来,捞过一盏精緻的花灯放到岸上问道,“怎么会想起放河中花灯?” “心血来cháo罢了。”萧良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半晌才又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从来没放过河灯,有一次公子策为云苏买了很多河灯去放,云苏也只是看看,反倒着我们俩追着河灯沿河跑了很久,记不记得?” 想起以前的事,九儿也会心地笑起来,“那时候咱俩都穷成什么德性了,买不起河灯,自己做的又远不如手艺师傅做的好看。” “我还记得那晚我们回去得晚,我有我爹帮着没事,你被龟公打得趴在床上好两天没法子动。”萧良辰接过她手中的花灯又放下水去。 花灯在水面上慢悠悠地向前飘着,九儿蹲在那儿静静地看着,蓦地问道,“萧良辰,西郡好还是上阳城好?” “当然是上阳城。”萧良辰完全是不假思索地说道,声音格外清亮,“日子苦归苦,可想起来,我萧良辰活到现在就数那时候活得最开心。” 九儿贊同地点头,“的确还是上阳城好,可惜我们想回也回不去。” 闻言,萧良辰收敛起脸上夸张的神色,正正经经地看向她。 想回上阳城(7) “怎么这样看我?”九儿难得见他这样。 “你想回去?”萧良辰有些肃穆地问道。 “你也说过了,上阳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三不管龙蛇混杂的上阳城,即便回去了,也不能看到以前的上阳城。”九儿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你想回去就回去啊。”萧良辰显然有些激动,坐正身子屈起两条腿面向她,压低声音道,“现在朝中局势已然乱成一锅粥,你能抽身离开的话就离开,公子策顾念夫妻情份也会放你走的。” 又是一个让她抽身离开的。 九儿摇了摇头,看向满池的河上花灯,明媚璀璨,一字一句开口,“萧良辰,事不由人,这句话是真的,现在的局面早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了。” “婆娘……” 九儿不想再说下去,打起精神道,“喏,一句话,萧良辰,以后我有事求你帮不帮?” 九儿脸色神情转变之快让萧良辰哭笑不得,伸着手指指了指她,最后无奈地放下,“我敢不帮么?华妃娘娘。” “那就得了。”九儿浅笑着看向始终站在不远处的宫人,回眸又看向萧良辰在河灯烛光下美得妖异的脸,“你还记不记得念辰为什么叫念辰?” “你这不是废话。”萧良辰斜瞪她一眼,两手向后撑在地上,背嵴也往后仰着。 “跟你说正经的。”九儿埋怨地斥责他,语气却如谈笑风生般平常,“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也就这么一个干儿子,以后你可要好好带着他,帮衬帮衬他。” 萧良辰索性扔给她一个白眼,“我知道你担心皇上龙体抱恙后面的事,你不说我也会帮衬他的,那小子脾气再怎么坏也是我干儿子,老子不疼儿子疼谁。” “那我就当你是应允下来了,还有——”九儿刚想说话就被萧良辰不耐烦地打断,“你怎么个老婆子似的罗罗嗦嗦没完,还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等天下大定,你就正正经经地寻门亲事定性下来,花街柳巷终归不是什么长久的好地方。”虽然他们都是从那出来的。 ———————————————————— 7更毕。 云家宫变(1) “……”萧良辰无言地看着她,伸手敲了她一记,“成了成了,唠唠叨叨的,跑过来就为跟我说这些。我也不留你了,赶紧回宫吧,省得那缸醋子又来劲了。” 萧良辰几乎是在赶着她走,九儿依依不捨地望了一池的河中花灯,眼里尽是缱绻,随后毅然转身离开。 回到宫中,九儿又开始打击云苏和侍候皇帝的日子,朝堂上的事她得知甚少,偶尔问过连枝也是一无所知,云家还没有动作,这不免让九儿有些急燥,还要她做到如何争宠的地步,云苏才会对公子策死心。 “丫头,在想什么呢?”皇帝带着咳嗽的声音沙沙地传来。 九儿这才回过神,手里还端着满水的茶杯,不知道自己这样出神有多久,九儿重新倒了杯水,走到龙榻前扶着皇帝坐起身餵他水喝,歉疚地说道,“父皇恕罪,臣妾出神了。” 皇帝抿下一口水就推开她的手,半倚在软枕上问道,“想什么?” 九儿怔了怔,把茶杯端到一旁拉过一张椅子在龙榻前坐下,淡淡地说道,“只是想臣妾小时的一些往事罢了。” “都说人老才特容易忆旧事,你才多大也想往事了。”皇帝呵呵笑着,随意指了指一旁的桔子道,“给朕剥个桔子,朕听听你想什么往事了。” 九儿一边剥着桔子一边道,“父皇,上阳城是个很美的地方,你看敏仁皇后就知道了,她是上阳城城主,也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 “你这孩子,说你的事故意勾起朕的心事。”皇帝埋怨地嗔她一句,九儿抬头沖他微微笑了笑,皇帝转过脸朝外深深望了一眼,“今个天气怎么样?” “挺好的,放晴着呢。”九儿把剥下的桔子皮放到一旁,正要剥开桔瓣,只听一阵骚动从外面传来,九儿诧异地扭过头,仅一眨眼的时间,一群太监忽然从外鱼贯而入分成两列而站,云苏着一身鹅黄的阔袖裙一步步走了进来。 云家宫变(2) “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走近龙榻,袖摆如柳飘逸而起,云苏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双手交叠在地,头磕了下去。 这个时候,云苏怎么会来? 九儿有些惊愕地看向皇帝,皇帝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云苏,随后朝九儿笑了笑,“朕还道今天宫里太安静了,原来也不平静。” 听出他话里的某些意思,九儿当即一震,想了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云苏问道,“容妃怎么来了?今天还不到你侍候父皇。” “臣妾是担心父皇的龙体,所以特意前聊表孝心。”不等皇帝让她平身,云苏就迳自站了起来。 靠得这么近,九儿才发现云苏脸上抹了比平日更多的胭脂,平日一双如水的眼竟平添出几道血丝,九儿正要说话,云苏已经走到皇帝面前替他掩了掩被子,“父皇刚也察觉出来了,今天宫里不太平静,臣妾就在这里好好陪着父皇。” 第108页 若之前九儿还不太敢相信,这一下她是真得确定云苏的确是有备而来。 扫了一眼那些个个面容严谨的太监,有种说不出的戾气在屋子里散开来,九儿气着说道,“御医都说父皇的病要静养,你带这么多宫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总有个以防万一,父皇你说是吗?”云苏笑得婉转,眼眸深深地看向皇帝。 皇帝浅浅地抬抬手,眼睛却一直紧盯着九儿,“你们两个孩子,要吵别上朕这吵,朕头疼。” 看到皇帝眼里的意思,九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里还捏着那只剥了皮的桔子,顿了顿九儿冷哼一声道,“既然有容妃在这里侍候父皇,那我去看看御膳房的药膳做好了没。” 没等九儿转身,云苏就走到她面前,柔软的唇浅浅一勾,娇媚自生,“九儿,你现在贵为东宫华妃,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烦你?” 云家宫变(3) 说完,云苏朝堵在屋里的太监看去,“你们去个人看看药膳有没有做好,做好了就端来。” 一个高壮的太监领命后大跨着步伐往外走去,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显然也发觉事有蹊跷,疑问地朝她们这边望过来,九儿心急地朝着她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离开。 两个宫女互相看了看,急忙就往外跑,可没等人走远,九儿就看着两个个子魁梧的太监眼疾手快地朝门口追去,只听外面接连传来宫女的两声惨叫,九儿绝望地闭上眼。 “现在的宫人就是不太识相,没父皇的吩咐就敢乱跑乱走。”云苏沖她微笑,九儿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她,“他们根本不是一般的太监,你想做什么?想逼宫?” “瞧你说的,我只是一个宫妃,借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逼宫啊。”云苏转身又走向皇帝,温柔地说道,“臣妾真是来侍候父皇,父皇,你看华妃说的臣妾多难听啊。” 老皇帝一脸的平静让九儿侧目,他是经大风大浪过来的人,不像九儿一样浮于表面。 “瞧瞧你委屈的,一张脸都皱了。”皇帝笑看着云苏,话里隐隐透着慈爱。 云苏陪着他笑着,看着一边盘子边剥下的桔子皮,转头看了一眼九儿手上攥紧的桔子,柔柔地嗔道,“你看看你,怎么突然这么紧张,把桔子都捏坏了。” 九儿低头一看,果然见手中的桔子已成一团烂泥,桔汁早掉到地上积起一团水渍。 “父皇,臣妾再给你剥个桔子。”云苏拿起一只桔子认真剥了起来,温柔的语调如真心真意一般。 九儿看着皇帝长长地嘆了一口气,也同云苏随意地聊起家常来,“朕记得,你刚从上阳城回朝受封受赏的时候才十几岁,那时候也是贴心的很……你这张脸多半像你娘亲,可朕看着总能想起云将军,他可是朕的忠臣……” 闻言,云苏面容蓦地白了白,手中的桔子差点掉下去。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临时有事,大晚上的对不起大家,明天我把今天的份一併补上!!一定会补上的! 云家宫变(4) 九儿见状走向前走到云苏身边挖苦地说道,“云大将军当年可是举国皆知的护国大功臣,深得父皇宠幸,云氏一门皆是忠烈,可今时今日,有些人却要让云将军一世英名扫地。” “九儿!”云苏低喝一声,双眼仇视向九儿,“你什么都不懂,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说三道四。” “我再不懂也知道你今天的举止是大逆不道。”九儿看了一眼皇上悠然说道。 “你——”云苏恨恨地瞪着她,一个太监忽然跑进来跪地禀报,“禀容妃娘娘,明德门、宣阳门平安出入!” 这个太监张狂至此,连皇帝在这儿都没有请安,九儿犹疑地看向云苏,云苏听到这个消息显然松了口气,唇角重染笑容。紧接着,一个接着一个太监跑进来纷纷禀报各个宫门已平安出入,九儿渐渐才发觉端倪。 “你们攻进宫里了?”九儿冷冷地问道。 云苏低低地笑着,手指虚掩过唇,斜眼睨向龙榻上的皇帝,“你非要在这里说吗?我们去偏殿,我们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 老皇帝体弱身虚,的确是受不得再重的刺激,九儿跟着云苏一走到偏殿就厉声问道,“你果然大胆,谋反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 “是你们逼我的。”见大势初定,云苏也不再隐瞒,迳自在空无一人的偏殿里肆意地走着,蓦地迴转过身满身骄傲,“九儿,仅管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可其实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我大胆的事不是没做过,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抛弃休弃?那是我要胁公子策的。” 九儿震惊地睁大了眼。 看到她的表情云苏满意地笑起来,心口憋着的一股气终于抒发出来,“我猜他也不会告诉你,靠着一个女人登上太子之位,自负如他,他根本没脸说。” ———————————————————————————————————————— 让大家等得心力交瘁,是我错,我错! 云家宫变(5) 九儿呆呆地站在那儿,周遭富丽堂华的殿内摆饰成了干枯的背景。 “从始至终,只有我帮公子策帮得最多,他能有今天的权势靠的全是我的容忍!七年前,他有什么?父不疼娘不爱,无权无势,孤家寡人一个,是我成全了他的野心。”说到后面,云苏已经是声嘶力竭地吼起来,本来温柔的声音变得尖锐,在空旷的偏殿里迴响着。 “可他回报我的是什么?是培植党羽削弱云家的势力,就在前些天我差点又容忍下来,可你装一装肚子疼,他就留在你那过夜,让我颜面扫地,你崴脚他也跟你走,一次又一次。”云苏咬牙切齿地控诉着,“你知不知道我和三叔使了多少计谋害你,可每次都无疾而终,他不止面子上顾着你,连暗地里都在处处护你。” 九儿脸色惨白,她从来没见过云苏像现在这样歇斯底里,也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在宫里安全无虞的生活都是公子策在暗地里护着。 “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他逼的,我要的他不肯给,那他的野心我也不会成全。”云苏紧盯着她一字一字说道。 好久,九儿才走到她面前,淡默地看着她皎好的脸蛋,“如果你是真心帮公子策,为什么放任云家坐大,权倾朝野,外戚不得干政你会不懂吗?你不过是借着云家的势,用你所谓的恩赐在压迫公子策,逼着他对你表现夫妻情分,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你不害燥吗?” 云苏的脸胀得通红,“你说得全对,可我要是不压着公子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公子策根本不是良善之辈。” 九儿没有打断她的话,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你就是被护得太好了,公子策护着你,萧良辰也护着你,谁都不把真相告诉你,就只会把我一点点凌迟。”云苏嫉恨地瞪着她,一双眼睛渐渐染上水雾,“公子策当年收养我以后,我一直心繫于他,比你早了很多年,可后来呢,你却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云家宫变(6) “是,我嫉妒你,可我也没想过要害你,公子策主动亲我那次我以为我能嫁给他了,我真得很开心……可你知不知道,他其实是想掌控我,准备把我送给萧良辰,好让萧良辰为他做事。”眼泪从眼眶里悬然而落,云苏苦涩地勾起唇,“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公子策对我连一点点情意都没有。” “公子策把你送给萧良辰?”九儿震惊。 “怎么?不信?”云苏抹掉眼泪,微拐着走到正中的金砌矮桌案前,一只金盏杯,一柄雕龙匕首,一段白绫,云苏蹲下身来纤长的手指抚上匕首,“我不会一个快死的人说废话,小时候你老在我面前说公子策是个好人,现在你知道他的真面目了?你也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好姐妹,可我被当成物什一样被人利用的时候,你在哪?” 惊愕只在九儿眼里一闪而逝,看着桌案上的三样东西,九儿只道,“你从来没有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他是你的丈夫,你斗得过他吗?到后我还是连死都不知道死的。”云苏勐地握紧桌案上的匕首。 告诉你有用吗? 多简单的一句话,也许公子策、萧良辰都是这样想的,隐瞒她当年的种种,只是因为告诉她也没用,所以她从头到尾只能被蒙在鼓里,而他们是如此理直气壮。 “曾经,我甚至可以为你云苏去死。”九儿淡淡地说道,话无波澜地问道,“你要杀了我?” 眼泪又自云苏眼眶中掉下来,云苏笑得凄婉,“现在你知道了真相,还能直着嗓子说不是你害了我一辈子吗?很好笑吧,你压制了我这么多年,我到现在才真正有机会除掉你。” 云家宫变(7) 说了这么久,九儿反倒坦然下来,索性走到她对面按着桌案坐到地上,“你要的不过是公子策,可你现在是逆谋造反,杀了我你还是得不到公子策的情意。” 云苏伸手随意擦掉脸上的眼泪,凝视着她的脸有些意外,“你倒是很冷静,可我这一次不会放过你的。” “说实在,我也不想放过你。”九儿掂量着桌案上的东西,“谁死谁输现在还不下定论,不如我们都来选一种死法,毒酒?自刎?悬樑?” 云苏眼色微微一变,正色道,“你在等公子策来救你?现在云家已经把宫门逐个击破,他现在忙着下对策,等他到的时候你已经魂归黄泉了。” “以公子策现在的势力足以对付你们云家,你何必自寻死路?”九儿平静地说道,“何况他应该早对云家有所防范,你以为你能成功吗?” “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云苏低低地笑出声来,似嘲似讽,“我和三叔他们里应外合,只要控制了宫中的局势,天下就是我们的,你以为为什么我们能这么快攻进宫里?” 九儿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你们还有内应?” “是所有的御林军。” 第109页 “御林军?御林军统领不是公子策的人?”九儿奇怪地问道。 “御林军统领事关大局的职务我岂会轻易让给公子策,走掉一个云龙又如何,现在的统领也是我们的人,而且……云家有不少男丁被我安插在御林军中。”云苏一副胸有成竹地说道,“所以云家的兵刀进宫才能如入无人之境,公子策即使察觉到也只能防范,他一时召集不到宫外的兵力根本快不过我们……我想等一下你就能听到公子策被擒的消息了。” “杀了他?”九儿冷漠地盯着她的脸。 云家宫变(8) “当然不会。”云苏脸色一变,比她更冷,“我这么多年都是在为他而活,我不会让他死,你满意了?”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九儿看不明白她,“当上太后,让他做个被你攥在手心里的禁娈?” 云苏勐地将手中的匕首重重地拍到桌案上,“看在我们是髮小的份上,我给你自己选择怎么个死法,等你去了看在念辰的份上,我给你追封一个太后之名。” “那我不是还要叩谢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九儿冷哼一声,伸手平静地覆在云苏贴着匕首的手上,“我们好久没牵过手了,云苏。” 云苏冷眼看着她。 “云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知道我不是循规蹈矩的人,狗急了还要跳墙,我怎么会不为自己留着后路?”九儿放开她的手,指与指尖摩挲着,有些自嘲地道,“你以前的手很柔软的,现在我感觉不到了。” 云苏终于嗅到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还有个亲娘在云府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若是你不想她出事的话现在就不要动我。”这回换九儿笑着看向她,“比起心狠,我们一同长大我未必会输给你,你杀我嫡亲妹妹,我杀你亲生娘亲,也算替我妹妹报仇了。” 云苏勐地拍案而起,低睨着她,脸上开始有了慌乱,突然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一个太监闻声匆匆跑了进来,云苏瞪了一眼低头摆弄手指的九儿,说道,“派个人回云府看看本宫娘亲,看她安好在府内,如果在就想法子带到宫里来。” 九儿从容地看着太监急忙跑开,随即只听一声闷闷的惨叫传来,九儿下意识地望去,就见那个太监已经身子分家,地上顿时一大滩的血,一个蓄着小鬍子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把利剑弯腰站在尸首边,一手捂在太监的嘴上。 ———————————————————————————————————————— 刚刚被个朋友拉去看了一段小篇故事,据说是真实的,很心疼,掉眼泪了,汗,还由此跟朋友辩了一堆的话,把地址发给大家看看,文内不能复制,我发在评论里。 云家宫变(9) 九儿惊呆住了,慢慢从桌案前站了起来望着门口的人喊出一声,“柳叔?” 这样的情况下九儿难以表现出喜出望外,反倒是柳成一手提着滴血的剑,一手习惯地摸了摸小鬍子朝着她们走过来,一袭不引人注目的太监服,满身的随意,笑呵呵地道,“娘娘还记得柳成,柳成受宠若惊。” “柳成?”云苏神色大变,“你不是已经退隐山田?怎么会在宫里?” 柳成连看都没看云苏一眼,只迳自沖九儿说道,“你们是在这里叙旧?怎么一个宫人都没有。” 九儿狐疑地看向云苏,云苏显然也才回神来,张嘴就要大叫,柳成的剑就指到了她的脖子前,剑锋上残余的血掉到她的衣裳,看起来憷目惊心,云苏立即噤了声。 “丫头,走。”柳成沖九儿说了句,把剑横到云苏脖子上推着她往门口走去,讽刺地道,“容妃娘娘看来是太有把握,和故人叙旧连半个宫人也不让守着。” 九儿凝视着云苏有些苍白的脸,她当然不能让宫人守着,她们对峙的都是云苏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云苏很快地恢復了镇定,对着柳成道,“本宫不懂你是怎么进来的,但现在整个寝宫都是本宫的人,你们能出去么?” “我当然是一早就跟着容妃娘娘你进来了。”柳成笑了一声,“我现在和华妃娘娘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你不能出声,你也听到华妃娘娘刚才说的了,若是你敢轻举妄动,我们两条命就换你和你娘两条命。” “如果她真胁持了本宫娘亲,柳成你会把刚刚的太监杀死吗?”云苏冷冷地说道。 柳成正要说话,就看到九儿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云苏,你可以试试,我们就比比心狠,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看谁的得失多。” 云家宫变(10) 云苏横眼狠狠地瞪她,随即把头偏到一边去。 九儿松了口气,示意地看向柳成,柳成点头将手中的剑插进靴子里,以裤管掩住,然后躬下身,把头埋得低低的,两袖挡在前面遮住一把小鬍子,九儿跟在他后面正大光明走出偏殿,往外殿走去。 如云苏所说,外面全是一些眼神锐利的太监,还没走出一半,就听有个太监用着极强势的口吻喊道,“站住!” 九儿屏住唿息,看着前面的柳成微微直了直身子,只听身后传来云苏的声音,“是本宫让他把华妃带到别的地方,放行。” “是!” 九儿最终跟着柳成离开皇帝的寝宫,寝宫外也严严把守了层层御林军,往外走出去几乎是十步一兵,走出很远,直到先皇后居住的宣朝殿处才不见了深深把守的御林军。 一松懈下来,九儿急不可待地问道,“父皇还在那里,为什么不一併救出来?” “云家现在是逼宫逆谋造反,容妃是不敢把皇上放出来的,我们两个人的命对她不算威胁,现在云家攻进了宫里,我们不过是被晚些抓回去的命运,再说我是个拿惯针灸药糙的,拿剑拿刀的我也不行……”柳成挺直了腰板,嘴上说着,眼里一直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估计太子那边现在也是一片混乱,我带你先过去。” 九儿紧紧跟上他的步伐,“既然宫里很快都会是云家的人,柳叔怎么还会相救?” “我不现身等那个太监去探了究竟,知道你是在唬她,你还是死路一条。”柳成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说道。 “柳叔和云苏一样都不信我。”九儿慢慢黯下眼,低声漠然地说道,“我是真抓了云苏的娘亲。” 柳成蓦地扎住步子,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她,那种眼神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般。 云家宫变(11) “为什么要这么做?”柳成盯着她半天才嘆了口气问道。 九儿勉强苦笑了笑,“还不是为了自保。” “你不信太子可以护你?皇上大病后,朝上局势已经乱成一团,这个时候太子没有让你离开就是有把握能护你,你还不相信他?”柳成沉着地说着,看着她的眼光变得有些锐利,“你抓了容妃的娘亲,你在宫外还有人?” “柳叔。”九儿静静地看着他,淡淡地说出来,“我只想以自己的能力做些事,不行吗?” 柳成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嘴里却突然道,“丫头啊,知道太子为什么不喜欢容妃么?” 九儿愕然地跟上前去,柳成一副语重心长,“云苏从小就比旁人有心计,这一点太子早看出来了,太子生在尔虞我诈的宫里,幼时出宫,见惯人心险恶,很是厌恶有心计的人,所以他看不上容妃,你明白吗?” 九儿当然明白,柳成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柳成是在提醒她不要步云苏的后尘。 “柳叔,我们不说这些。”九儿僵硬地把话锋转开,“你怎么会在宫里?我听公子策说你早就离开了。” “太子的大业未定,我怎么可能离开,这些年我一直暗中收集云家各个官员的一些罪证,只是后来……”柳成说了一半又顿住,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后来你进了宫,太子便让我暗中护着你,云苏、还有那个云晌天没少找过你麻烦,老实说我替你挡得还挺忙的。” “原来我能在宫里安然地活下去都是柳叔在暗中相助。”九儿有些呆呆地说道,“我很麻烦是不是?” 云家宫变(12) 柳成以为她在内疚,笑着说道,“不是那回事儿,你进了宫没看到太子变得有人性很多?他这六年来处理朝事非常狠辣,下手不留情,一味急近,对此皇上一直很不满意他,是你来了他才变的。” 九儿低头走着,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似的,只迳自讷讷地道,“可是没有人跟我说……我能看到的就只有两只眼睛,没有人跟我说我的丈夫是个太子,没有人跟我说宫里形势复杂,动辄生死,也没有人跟我说我只会给人添麻烦……” “丫头……” 九儿用力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柳成,“柳叔,我看起来是笨还是太没用了,其实只要有人跟我说清楚,哪怕只有一个人……我就知道了。也许是我太笨了,始终看不透。” “丫头,你是个好孩子。”柳成安抚着她,“你想想,从当年的上阳城到今时的西郡,谁还能保持着那一份质朴?不知世事有时是好事,你明白吗?” “可是我已经变了。”九儿很快地接过他的话,柳成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九儿收回视线望向别处,淡淡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或许都是为她好,可甚至没有人问她一句她要不要,她要不要不知世事,她要不要煳里煳涂地活着,要不要什么都只靠自己的猜测。 越离东宫近,剑拔弩张的味道越来越浓,在一片漫天的厮杀声中,柳叔护着她跑进东宫,见九儿疑惑地看着东宫秦道外厮杀的兵解释道,“那是东宫养的一批精锐铁骑,不过看样子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九儿一走进东宫就望见公子策着一身月白的袍子坐在一副棋局前独自对弈,外面喊杀声满天,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镇定得让她侧目。 ———————————————————————— 第110页 撑不住了。- -大家睡吧。 你真的背叛我(1) 九儿张了张嘴还没叫出声,公子策已经从棋局前抬起头,大步地走过来一把搂住了她,双手紧紧地环着,语气还带着一些紧张,“没事了?” 九儿依赖地贴在他身上,脸深深地埋在他胸膛上摇了摇头,“没事,你什么都为我想到了,我哪里会有事。” 公子策感觉出她声音里的异样,不由得放开她问道,“怎么了?” “没有。”九儿还是摇头,绕开他往棋局前走去,是那副世上绝品的玉子棋,她那有一副,原来皇帝还赏赐给公子策一副棋,摸上一枚沁凉的棋子九儿问道,“云家的人都杀到东宫了,你还有这么好的兴致下棋。” 公子策没回她的话,转头问柳成,“现在外面情形怎么样?” 柳成正挽着袖子,闻言恭敬地躬身回话,“依属下之见铁骑快撑不住了,太子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父皇那边情况如何?” “很平静,容妃已经软禁皇上。”柳成又回道。 公子策走到九儿又问道,看到她随意拨弄局上的棋,不露痕迹地从她手中拿走棋子重新放回到棋盘之上,嗓音低沉,“一副既定的棋局不要去随便拨乱它。” 九儿讶异地回头看着公子策削瘦的侧脸,眼里深邃如潭,深不可测,九儿看了一眼棋局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公子策看着她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几个穿戴厚重盔甲的士兵拥着公子念辰快步走进来,念辰一进来跪在他们面前,有礼地请安,“儿子给爹、娘请安。母妃软禁儿子,铁骑把儿子救出来,不过还是死伤了一些。” 九儿听着念辰毫无怕意的语气,这孩子比她想像中的还要镇定自若,完全不怕外面的腥风血雨。 你真的背叛我(2) “起来。”公子策声音平淡没有一点波折。 念辰拍拍手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探究地看向公子策身旁的九儿,又有些欣喜,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 九儿想报以微笑,扯了扯唇才发觉自己笑不出来,只是转头问公子策,“我看你胸有成竹,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既然你和公子念辰都在这就好办了。”公子策在棋局前淡淡地踱步,拇指上的玉板指摩挲着手指,“我一会儿会出去示降,云晌天会带我去父皇那,我正好见上父皇一面。铁骑留点体力在这儿也好保护你们母子。” “你这不是以身犯险?”这算什么好法子,她还以为他那么从容淡定是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好法子。 “你放心。”见她焦急,公子策淡淡地勾了勾唇,伸手握住她的手放柔地道,“什么都在我意料之中,在这里好好呆着。” “可是……”九儿迟疑地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说道,“那你自己要小心。” 公子策点点头,正要往外走又回过头来低睨了一眼一旁眼色从容的儿子,说道,“好好带着儿子,别生他的气,什么都是我教的。” 说完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公子策慢慢放开她的手只身走了出去,九儿暗暗攥紧拳头,紧绷着一张脸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九儿坐在棋局前很久很久,才听到外面有新的消息传来,冷平冷将军已经带着一万大军杀进宫来救驾,冷平是公子策的人,原来这就是公子策备好的后招。 九儿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柳成,柳成中气十足的声音显得颇是无辜,“太子的计划我也知道得不甚清楚,太子对云家早有防范,会让冷平将军严守以待不稀奇。” 你真的背叛我(3) 九儿点了点头,双眼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棋局,“可冷平将军只有一万兵力,又是迟迟而来,能赶得上救驾吗?” “没事,皇爷爷有爹照应不会有事,云家现在只有两条出路,一条是逼皇爷爷写退位诏书把龙位传给我,第二条是直接诛杀皇爷爷和爹,携我以令诸侯。”一直安静站着的公子念辰突然出声,说得很是头头是道,“第二条是兵行险招,即便掌了大权以后,天下各个公子姓氏皇族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会借着此由反朝廷,云家想坐天下也坐不稳。” 九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公子念辰白净嫩生生的脸装着一副很老成的样子继续说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母妃是不会杀了皇爷爷和爹的。” 不管她怎么想像自己的儿子,但的的确确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儿子说过这么多话,而且句句有道理,她的印象里只记得他不会动手穿衣、只顾疯玩的样子…… 看着九儿吃惊的样子,公子念辰有些内疚地低了低头,再抬起头来时也是一副无辜的口吻,“是爹跟我说的,不是我想的。” “……”九儿吃惊的表情就这么僵在脸上。 “哈哈哈哈……”柳成倒是慡朗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紧接着又替念辰说道,“皇太孙天资聪颖,只是年纪尚幼,假以时日成就必超过歷代君王。” 闻言,九儿从棋局前走出来,在公子念辰面前蹲下来,手指微颤地抚上他的脸,这一年多来,她第一次和自己的儿子这么亲近,总是隔得太远她都忘了该怎么亲近。 “怕不怕?”九儿听到自己问。 公子念辰很快地摇头,稚声稚气,“爹说会给我铺好路的,我不怕,我也会帮着爹。” 你真的背叛我(4) “你以前都是装的?装着好吃懒做,装着不认字,装着骄纵跋扈?”九儿轻声问道,公子念辰眼睛明亮地盯着她点了点头,“我要活命,也要帮爹完成天下大业。爹是我的亲爹,母妃不是我的亲娘。” 爹是亲爹,娘不是亲娘,所以他要帮自己的亲爹,这就是他认为的道理。 公子念辰老成的口吻更让九儿难以想像,这是她的儿子,她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每天只知道在青楼里做着杂活求温饱,可她的儿子居然满口天下大业。 “你很敬仰你爹?”这是九儿能听出来的,公子念辰口口声声里都离不开公子策。 公子念辰又是重重地点头,“我答应过爹,我以后要做一个英明的君王,和爹一样。” “你想做君王?”九儿从来没有看过她的儿子像现在这样志气满满,公子念辰坚定得很,小身板站得笔直,两只眼清亮地看着她,见她久久不说话不由得问道,“娘,你怎么不说话了?” 九儿恍过神,低低地笑了声,“娘还以为你很恨我,我打过你两巴掌,半年多来也没给过你好脸色。” “爹说娘越不待见我,我就越安全。”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公子念辰皱起了眉,想伸手握她的手又收回来,“我不恨娘,我求过爹让我回到娘身边去,可那时候还不行……爹说了,这次大事定后,我就能由娘你亲自照顾了。” 九儿的眼眶豁然就湿了,她一直以为孩子的感情太过表面,念辰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原来不是这样…… “报——”一个士兵匆匆地跑进来,脚步急得都有些踉跄,“冷将军的大军杀不进来,眼看快要入夜了,会更难攻进来。” 你真的背叛我(5) 九儿看到柳成微微变了脸色,衣袖忽然一紧,九儿低下头只见公子念辰正抓着她的袖子,一张小脸难掩紧张地看着柳成。 “跟娘走。”九儿勐地握住公子念辰的手往外走,连门都没迈出去,一只手就挡到了她面前。 九儿倒吸一口冷气,正色看着面前的柳成,“柳叔,你做什么?” “这话该我来问才是。”柳成一脸严谨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太子已经吩咐让你和皇太孙呆在这儿。” 九儿静静地看着柳成熟悉的脸,眼眸慢慢黯淡下来,“柳叔,你是怀疑我?” “没什么怀不怀疑的。”柳成也发觉自己的语气过重,缓缓放下拦在她面前的手道,“现在宫里形势紧张,你还是留在这儿。” “可现在冷平将军打不进来,呆在这里只是困兽之斗。” “太子会有法子解决的,如果你想离宫,我拼着一命护着你和皇太孙离开。”柳成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放人的意思。 九儿手攥着着公子念辰,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柳叔你说公子策一直让你暗中护着我的时候,我就晓得你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柳成看了一眼公子念辰,说道,“你要在这里说这些?” “不管你都知道些什么,我现在要带我儿子走。”九儿拉紧念辰的手又往外走去,这次不再是柳成,而是两个铁骑持着刀剑横在她面前,九儿面容惨白,顿时恍然大悟,“这里的人都听你的,看来公子策也已经不信我了。” 早早地安排好了,还是会搂住她问她有没有事…… 柳成沉默地看着她,九儿苦笑一声,“我果然不够伎俩跟他斗,我一点都没察觉到他有任何的异样。柳叔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真的背叛我(6) “太子不是要我监视你,只是护着你,是有一次我看到你的宫女连枝行踪鬼祟才起疑的,以为她是容妃派来的人,结果细查下去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柳成淡淡地说道。 九儿想起一事问道,“那是在连枝引诱公子策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柳成自然知道她是在想什么,便解释道,“太子是不想打糙惊蛇,反正她不会害你,太子是想让揪着继续查下去。” “他倒是心思缜密。”九儿冷嗤一声,暗暗嘲讽自己,“那后来我在他面前耍的那些伎俩他都知道?我吃药自毁身体引云苏醋意横生?” 看着柳成默认的表情,九儿顿觉脸上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羞辱感浓浓地袭来,“那他为什么还要留在华昭宫?” “皇上龙体病危,朝廷上势力暗中涌动,太子需要一併解决,首当其冲的就是解决云家,你既然开了头他也就顺势而上,这是其一……”柳成看着她隔好一会儿才道,“其二,我想太子是真得心疼你。” 九儿站在那儿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也不相信那么多年前拉着我手说太子是个好人的丫头会变……我想你只是被逼无奈,一直想着暗中替你解决的法子。”柳成重重地嘆了口气,“可你说你真的让人抓了容妃的娘,我才知道那时候的丫头是变了……” 第111页 九儿红了眼眶,蓦地抬起盯着柳成颇是失望的脸,“说完了吗?说完我可以走了?” 大概是没想到九儿会这样冥顽不灵,柳成显得有些震惊,随即口气都变得重起来,“你以为你走得出这个门口?你现在想做什么?去寻求是明陵王的庇佑?丫头,你别傻了,这个世上真心待你的只有太子,你替明陵王做完事下场还是死路一条,你怎么就转不开脑筋呢。” 你真的背叛我(7) 九儿只觉得眼眶涩极了,仍是拉着公子念辰往前走,两个铁骑依然拦在她面前,九儿转过眼看向柳成,声音极是绝然淡默,“不放我走就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为了太子的大业……”柳成很是失望地说道,话到一半就见她朝着刀口上去撞,惊得他连忙开口,“住手。” 铁骑飞快地收回刀剑,九儿趁机牵着念辰的手跑了出去,铁骑回头寻问地看向柳成,柳成看着刀锋上擦到的血迹,顿时心焦力疲地挥了挥手,“跟两个人上去护着,别跟太近。” 他下不了手,这丫头死了,太子的大业照样完不成……这丫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执迷不悟。 阴暗的天空如染血一般,九儿带着念辰沿着小路抄近飞快地朝华昭宫跑去,风颳在脸上让她硬生生地疼,眼泪潸然落下,湿了一脸。 身子忽然被人往后拉了一拉,九儿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只见面容严肃的念辰双眼直直地看着她,“我不跟你走,刚刚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娘你替明陵王做事?你不知道明陵王是爹的仇敌吗?” 面对自己儿子的质问九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念辰蓦地拉了拉她的手想拉着她走,用自己的方式劝她,“娘,我们回去,爹以后会做皇帝,娘以后会做皇后,我们回去……” 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九儿蹲下来身来左手紧紧按在念辰的肩上,“念辰,你听娘说,你想以后做君王是不是?” 念辰不明所已地点了点头。 “你跟娘走,娘一定会让你当上君王。”九儿眨了眨视线早已模煳的眼睛,声音都渐渐颤抖起来,“你是娘的儿子,娘不会害你的。” 念辰开始摇摆不定,混乱地看着她,突然人就往回跑,嘴里喃喃着,“我不懂,我要找爹。” “念辰——” —————————————————————————— 还没写到公子策和九儿对峙的部分,明天应该到了,今天更毕,大家晚安。 你真的背叛我(8) 九儿上前狠狠地攥住念辰的手拖着她往华昭宫走,丝毫不理会他的反抗,任他大喊大叫也没再多作解释,才走到华昭宫前,九儿就看到连枝在那探头探脑,见她回来突然往里奔去。 不一会儿萧良辰就跟着连枝从里边跑了出来,神色匆匆地跑到九儿面前,满脸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连枝连早朝都没让我回去,我一直呆在华昭宫里,早朝还是好好的,云家突然就宫变了?” “我早上在宫里走动的时候发觉宫中有异样,父皇的寝宫外聚集太多御林军,以防万一才让连枝去找你的。”九儿飞快地说完,攥着念辰往萧良辰身前一推,“我刚从柳叔那知道明华门还没破,你把念辰带出去,走得越远越好,如果离不开京都索性藏身起来。” 萧良辰被九儿一通说得头昏脑胀,下意识地问道,“那你呢?你让我带念辰走,那你怎么办?还留在这里?” “回头我再和你细说,现在来不及了。”九儿哀求地盯着他,焦急而恳求,“这世上我能信任的只有你,念辰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护着他。” “婆娘……”萧良辰迟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念辰,根本下不了决定,连枝突然在旁边开口,催促起来,“侯爷你们快走吧,只要皇太孙安全了,娘娘才没有后顾之忧。” 像是为了应证她的话似的,隐隐又传来厮杀的刀剑声,那种声音仿佛就飘浮在天际,随时能冲到她们这边来一样。 “好,我带他走。”知道自己再拖不得,萧良辰看着才一点大的公子念辰咬咬牙下定决心,一手安抚地拍了拍九儿的臂膀,“你放心,太子足智多谋,你们不会有事,等事情过了我就带念辰回宫。” ———————————————————————————————————————— 啊……我迟迟而来。珊珊来迟。我有罪…… 你真的背叛我(9) 九儿闭了闭眼点头,蹲下来抚上念辰的脸,声音都在打颤,“念辰,你一定要回来,回来做你的君王,知不知道?” 念辰抗拒地把脸转到一边,萧良辰一手抱起念辰顿了顿,表情复杂地看着她,“还有……婆娘,不管最后如何,只要你可以,都让云苏留着一命等我回来成么?” “你还念着她?”九儿苦涩地说道,很快又拼命地点头。 萧良辰歉疚地深深看她一眼,抱着念辰就往外跑,再没做任何耽搁,九儿不忍再看下去,一转头只见连枝还眺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眼里的悲戚如死亡来临。 九儿没有扰烦她,迳自朝着华昭宫仅有的一棵石榴树走去,满树花开如血,娇艷肆意,九儿勐地用手去扯树上的树枝,一枝枝地掰下,一朵朵地把花扫落到地上…… 连枝闻声快步走过去,待见到九儿满手蹭出来的鲜血惊得倒退一步,见她还去扯树枝连枝忙伸手拉住她,不解地问道,“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九儿挣开她的手,继续往树上自己够得到的地方扯下一枝枝树枝,鲜血煳了一手也没知觉,连枝见她毫无反应忍不住说道,“娘娘不怕我现在去泄密吗?明陵王要是抓住了侯爷和皇太孙更有赢的胜算。” 九儿这才慢慢停下自己发泄一般的动作,抬起眼凛然地看向她,“你不会,你对萧良辰有情,你不会害他。” 连枝蓦地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九儿,“难道这就是娘娘非让侯爷带皇太孙离开的原因?就为了堵我的嘴好让他们逃脱得掉王爷的眼线?” 九儿冷冷地看她一眼,“萧良辰的确是我最能信任的人。” 你真的背叛我(10) 连枝没再说什么,往华昭宫里走去,不一会儿又抱着两大个爆竹走了出来,看着九儿的背影说道,“娘娘,是时候了。” 天慢慢沉下来,染上一层浓浓的漆黑。 九儿一转过身,连枝就把一支火摺子递到她眼前,九儿没有拿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连枝有些认命地说道,“娘娘把奴婢看得透透的,现在娘娘只要把奴婢杀了,王爷前半个月潜进京都的军队就不会攻进来,万一太子能制住云家,容妃无翻身之日,娘娘可就是太子妃了,换了是奴婢,奴婢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那万一制不住?我们还不是在这里等死。”九儿用着满是血污的左手接过火摺子,看起来格外狰狞,“把爆竹放下。” 连枝深深地端详她很久仍是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将两个爆竹放到地上,用土掩好,然后就站到了一旁,“爆竹声起时,明陵清君侧。” 清君侧…… 九儿握紧手里的火摺子慢慢放到嘴前,刚要去吹突然只觉背上一冷,一种太过熟悉的压迫咄咄地袭过来,九儿勐地回过身,只见华昭宫门前站着大量的铁骑,柳成跟着公子策站在最前面,望着她直摇头,公子策双手负在身后,一袭白衣一尘不染,就这样望着她,没有向前一步,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九儿背嵴顿时僵住,脸上的神色凝固住。 双目相对良久,公子策才冷冷地发出一声低笑,如万针刺人一般冷冽尖锐,“怎么不点了?火摺子不好用么,我这里有。” 九儿死死地握着火摺子,僵白着脸问道,“你不是被云晌天带去软禁了么?” “是我的主意。”柳成自公子策走向前一步,“冷平将军带的不是一万兵力,救驾灭云不是问题。是我故意安排铁骑在你眼前演那场戏的。” 你真的背叛我(11) 九儿双眼直直望着公子策,半晌声音才从喉咙里发出来,“为了试探我的忠诚?” “太子没有应允,在你说你捉了容妃娘亲时我才自作主张的。”柳成又替公子策辩解道,他跟了公子策太多年,是看着他长大的,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没有任何原因地信任,还是一个女人,哪怕是知道她和明陵王有所勾结。 九儿的脸更加苍白了几分,铁骑手中火把火光的映衬下,公子策突然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一双眼乌黑得阴霾,唇缓缓地勾起一个嘲笑的弧度,“还不点火?不点火的话,就跟我好好解释。” 九儿低下眼看着那双白靴一点点进入自己的视线,身体都开始痉挛起来,九儿忽然吹燃手中的火摺子,朝着地上的爆竹点了过去,然后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 公子策双脚生生扎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很长的引火条一点点燃尽,最后砰地一声巨响,爆竹一飞沖天,在漆黑的夜空划出一道明亮璀璨的光线…… 柳成在后面看着呆住了,他还记得公子策曾经斩钉截铁地说,“你不懂季九儿,她向来是小事煳涂大事明白,不管如何,她不会背叛我,你可以等着看。” 等着看…… 就是看到他自打嘴巴的结果…… 柳成首先反应过来,忙沖旁边的铁骑喊道,“快去告诉冷平将军,明陵王马上要攻上来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守住皇宫!快!” “是!” 九儿被爆竹那一声巨响弄得耳鸣,火摺子从手里慢慢落下来,应声落地,好像心也在一瞬间落出身体,九儿只觉得空得厉害,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公子策近在眼前冰冷如霜的脸,脖子上突然一紧,人已经被公子策攥着脖子往后推,背重重地抵到石榴树上。 你真的背叛我(12) 脖子被掐得喘不过气来,九儿只能仰着头被迫迎上他的视线,承受他眼里快要烧起来的怒气。 第112页 “你真的背叛我。”公子策冷冷地陈述着,嘴唇贴到她的脸旁一字一字道,“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只要你跟我说我就信,我就会保住你。” 九儿用手敲了敲他的手臂,见她满手的血污,公子策蓦地松了松手,九儿才低低地笑起来,满眼冷讽地看着他,“你不觉得这话很熟悉吗?当年我是求着要你跟我实话,可你说了么?公子策,你终于也尝到这种滋味了,不好受吧。” 公子策冷冷地瞪着她,阴沉的声音从唇齿间一点点发出,不敢置信,“你恨我?你一直恨我。” “是啊。”九儿毫不否认地一口承认,盯着他隐没在夜色下略显苍白的脸大声地咆哮起来,“我是恨你!恨你当年不同我说实话!恨你让我苦苦找了你六年!恨你一纸休书弃我不……” 脖子咻地又被掐住,九儿整张脸都疼得皱起来,他的指尖抵在她的肌肤上,冰凉如死。 “那这半年多来……”公子策紧盯着她的脸,没等到他说完,九儿嘲讽地看着他,“我自小在青楼长大,就算是看也学会了逢场作戏。” “啪——” 九儿被打得脸都斜到一边,嘴角慢慢延开一抹凉意,眼泪也被打得掉落下来,“公子策,我们之间早就没夫妻情份了,我只是想报復你和云苏而已。” “啪——” 公子策又是一巴掌甩到她脸上,浓浓的怒意从眼里迸she出来,手从她脖子上慢慢移上去一把掐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看他,厉声质问地吼道,“你报復我就要和明陵王勾结?你这不是报復我,是背叛我!我从来没想过,把我逼上绝路的不是云苏,而是你!” 你真的背叛我(13) “季九儿,你真的是出息了。”公子策自嘲地笑了一声,却没有一点笑意,指甲深深地陷进她的下颌上,“你现在把我们一家三口全毁了,心满意足了么?” 把我们一家三口全毁了…… 九儿眼前全模煳了,泪水不断地渗出眼眶,“公子策,杀了我。” “呵,这么容易就能死么?”公子策牙关死死地咬着,眼如寒潭,“你不是要听实话么?我现在告诉你。” 九儿愕然。 “以前我想要太子之位是为了自己不被公子明凌辱,后来是为了让我们夫妻能更好地活着,再后是为了我们一家三口。”公子策蓦地放开她,手戳向自己的心口,脸上慢慢浮出残忍的笑意,“我公子策这辈子就钟情过一个女人,离开她六年,我就疯了似的想了整整六年!” 九儿完全呆住,眼睛却早被泪水煳得看不清。 “实话好听么,季九儿?”公子策低笑着问道,冰冷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脸,“你真的让我半辈子全白活了,母后、你……我在意的都不在意我!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的看上你!” 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的看上你! 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的看上你! 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的看上你! …… 九儿背靠着石榴树慢慢滑了下来,屈起双腿脸埋在双膝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后悔了?”公子策没打算放过她,一把抓着她的衣领蛮力地把她提了起来,脸凑近她,一字一句极尽温柔,“我想和你共享天下,我想我们可以有几个女儿,我想抛却后宫只为一人……” 九儿身子一直在发抖,眼泪拼命地往下掉,双唇也是不停地在颤抖。 你真的背叛我(14) “说话啊!不是恨我么?哑了?”公子策抓着她就往石榴树上去撞。 后脑勺狠狠一疼,九儿毫无招架之力,脑袋里一片眩晕,身子瘫软下来,公子策一把揪住她又往树上去撞,九儿认命地闭上了眼,一副等死的模样。 公子策盯着她,半晌,手一松,九儿就瘫坐在地,如一滩烂泥。 漫天的喊杀刀剑声,天蒙蒙亮,明陵王带领一支军队驰马奔到华昭宫的时候就看到公子策和九儿两个人相靠着坐在石榴树下,地上落英无数,看着公子策脸上落魄的灰败,再看看九儿脸上的泪迹斑斑和鲜血,看来没少受苦呵…… 任何最后一支残余的铁骑队同自己的人厮杀,公子冶策马慢步走到他们面前,声音温润如常,“老七,不是每次都是七年前,这一次是十四叔赢了。” 公子策缓缓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毫无光泽,“十四叔来得真及时,我的人刚破皇宫还没来得及休息。” “救驾当然时辰不能误,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公子治笑了起来,翻身从马上跳下,走到他们面前勐地横抱起九儿,这才看到她连手都是血肉模煳的,不禁冲着公子策摇头,“你还不如给她一刀痛快,瞧瞧这人被你折磨成什么德行了。” 冷冷地看着公子治把她抱上马,公子策垂在地上的双手慢慢握拢成拳,“十四叔会不会给我一个痛快?” 公子治翻身上马,从后拉住缰绳把一脸麻木苍白的九儿拥在自己怀里,笑着说道,“我还去找皇兄,老七你也一起来吧。” 所谓的一起是两个士兵上前绑住他带走,九儿视线忽然间恢復了些清明,看着公子策没有半点挣扎地任由他们带走,他会武功的,他会武功的…… ———————————————————————————————————————— 7更完毕,半夜真是个多愁善感的时候,我写写就哭了。 别再回来了(1) 如白雪一般的衣袍早已染上尘染,再抹不掉。 公子策被绑上从马前走过,双目慢慢黯了下去,再没看过她一眼。 九儿顿时又掉下眼泪来,公子冶拥着她笑了声,“怎么,到这个时候华妃娘娘心疼了?” “别这么快杀他,逼皇上让位对王爷更有利,没有后顾之忧。”九儿回头望着公子策狼狈而僵直的背影淡淡地说道,下巴立刻被公子冶擒住,九儿冷漠地看着他,公子治满意地笑了一声,放开她,“要不是你这身伤,我还以为你是做场戏给我看,老七对你可算是有情有义,都到这份上也没杀了你。” “别说了。”九儿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沾着血污的手碰到脸上留下一道道血迹斑斑,公子冶拉住缰绳要走,九儿蓦地说道,“王爷能不能让我苟且活条命?” “这话说的……你可是我的大功臣,将来还要给你荣华富贵的,让你死,我可捨不得。”公子冶从后靠近她的耳朵暧昧地说道。 “王爷若还看在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就放我走。”不等公子冶回答,九儿又说道,“我想见父皇一面,我入宫一年多来父皇一直待我如亲女,还将绝世的玉子棋赏赐给我,我现在做了对不起他老人家的事,就算下到黄泉也不会安心。” 公子冶探究地盯着她两眼,九儿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他,“都说明陵王生性多疑,如果王爷到现在还不信我,就直接给我一个了断。” 公子冶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才带着她朝着皇帝寝宫策马而去,一路的风唿啸而过颳得她生疼,视线不甚清楚,一张木然得没有表情。 香令在华昭宫里翩翩起舞的样子浮现在眼前,被风一吹而散。 “娘娘,奴婢是皇上的人,奴婢曾是宫里的舞姬,后来被皇上送给明陵王,明陵王大概发现端倪后又将奴婢送给了萧侯爷……” 别再回来了(2) “奴婢还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平平淡淡地也好,没想到老天爷还是不肯放过奴婢,辗转奴婢又回到了宫中……幸好,幸好奴婢跟的是娘娘,娘娘是奴婢的恩人……” “皇上……皇上虽然不满太子乖张狠辣,但也想先除掉云家,皇上要奴婢在娘娘耳边煽风点火同容妃争风吃醋……好让容妃无暇兴风作浪……” “娘娘,娘娘……这宫里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奴婢去了,你千万要担心着自己……” …… 香令死前在她耳边说的话一遍遍地迴响着,迴响得她头疼,公子冶笑着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被老七折磨的?要不要我给你先找个御医。” “王爷有心了。”九儿摇了摇头,淡默地说道。 步入皇帝寝宫的时候,九儿要摒退所有的宫人侍卫,公子冶耐着最后的性子应允了她,九儿一步步走向那道金雕玉砌的门,熟悉的咳嗽声传来,九儿一走进去就看到老皇帝安之若素地靠坐在床头,九儿走到龙榻前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头重重地磕下去。 老皇帝见她这般光景长长地嘆了口气,抬眼看向守着门口的两个侍卫,问道,“你怎么弄成了这样?伤得重不重?抬起头来跟朕说话,朕现在还是皇帝。” 九儿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泪痕,喃喃地说道,“他说他想了我六年……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六年里过得生不如死……父皇,他说他想和我共享天下……我从来没听到他这样说过,真的从来没有,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声音颤抖,语无伦次,到最后九儿也不懂自己是在说什么。 老皇帝又嘆了口气,直起身子颤巍巍地从被下伸出一只手轻轻拍到她头上,问道,“孩子,很苦么?” 别再回来了(3) 九儿伏到龙榻上失声痛哭起来。 “做都做了,这世上没有回头路可走的。”老皇帝感慨地说道,安静地看着她哭,纤瘦的身子因哭泣抖得不成样子,他在宫里这么多年见过女人哭不是第一次,只是第一次有人哭到这么撕心裂肺,连他这个上了年纪的人都为之动容。 “皇兄真是宅心仁厚。”公子冶忽然从外面阔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得意的笑容,“自己的儿媳一个接着一个做出大逆不道的事,皇兄都能泰然待之。” 老皇帝看着仍是哭个不停的九儿,又看了一眼公子冶,摇了摇头道,“到朕这把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自古红颜祸水,怪只怪老七眼光拙劣,朕反正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害得还不是他自己。” 第113页 “弟弟和皇兄想到一处去了,老七的确难堪大任。”公子冶温润地说道,却绢狂得直唿太子。 老皇帝又靠向身后的枕头,静默了好久才道,“朕膝下毕竟只有老七这一个儿子,十四弟,你饶他一命,朕会退位,安他一个罪名,让他一生一世都威胁不到你。” “皇兄英明。” 伏在龙榻前的九儿这才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公子冶就迳自往外走去,公子冶叫住她,“去哪里?” 九儿苦笑一声,“王爷连让我向父皇请罪的机会都不肯给,我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那你要去哪里?”公子冶几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 “我还是那句话,王爷要是疑心就直接杀了我。”九儿漠然地说道,公子冶的视线深了几分,九儿低下眼又道,“我要带我妹妹的尸首回上阳城埋葬。” “似乎没什么让我置喙的地方。”公子冶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她,“你不是还要容妃的命么?” 别再回来了(4) “难道王爷还会让云苏活着吗?”九儿反问道,公子冶探究地看了她半晌才道,“我让人送你出宫。” 九儿一眼都不想再看他,独自往门外走去,身后突然传来老皇帝意味深长的声音,“别再回来了。” 九儿身子狠狠地颤了下,老皇帝感嘆着说道,“你都做到了这种地步,你要是想良心好过,就别再踏入西郡皇土半步。” 九儿咬住战粟的双唇,绝然地走了出去。 “来人。”公子冶往门外招了招手,一个满身盔甲的兵冲进来跪下,公子冶说道,“你送华妃出宫,若她不要你送,你偷偷跟上去,看她是不是去找皇太孙。” “遵命。” “十四弟,那是朕的嫡孙。”皇帝第一次愠怒地跟公子冶说话,公子冶走到龙榻前,弯下腰沖他笑了笑,“皇兄,我只是想请皇太孙回宫罢了。对了,弟弟我苦思冥思,想了很多时日,这将军令该是在皇兄身上吧?” “你又打上将军令的主意了?”皇帝咳着笑了一声。 公子冶淡笑着坐下来,“弟弟是料皇兄早安排人把将军令送出宫了,可我攻进宫也这么长时间,京都不见有任何动静,这让弟弟好生疑惑。” “谁知道呢。”皇帝似真似假地顺着他的话说道,“自先祖皇帝开朝以来,西郡风平浪静,还没动用过将军令。” “所以这世上还没什么人见过将军令,就算皇兄动用将军令这京都的将士怕是也不敢轻易听令。” 皇帝目光转冷,“所以你掐时间掐得很准,前有云家后有你明陵王,早早地控制了局势,朕也奈何不了你。” “皇兄,你别跟弟弟绕弯子,弟弟就问你一句话,将军令现在何处?”公子冶咄咄相逼地问道,蓦地像想到什么似地瞳孔慢慢睁大,不可思议地从嘴里咬出两个字,“华妃?!” 别再回来了(5) 皇帝咳嗽着低下眼。 “不对,若不是老七对华妃有情,华妃早就死了,皇兄怎么会算到她能活到这一步?” 皇帝仍是不说话,公子冶愈想愈不对劲,勐地朝外大吼起来,“来人!把华妃给本王拦下来!快!” 皇帝看着公子冶在自己面前失去耐性地站起来,又见门外一士兵匆匆跑进来,“报——云龙将军已带兵回京,现在城门外。” “云龙的兵都是本王的人。”公子冶顿时松了口气,下命令道,“去守城传皇上的圣旨迎军入城,让他们把整个京都都给本王围起来,一定要把华妃给本王抓回来!” “是。” 公子冶转头看向皇帝,“皇兄,退位诏书前你不介意先写这道旨意吧?” 老皇帝黯下眼,片刻嘆着气点头。 看着士兵捂着一脖子的鲜血背对着她慢慢倒到地上,九儿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得站不稳,看着自己手上沾着比石榴花还红的血迹时,思绪慢慢清醒过来,勐地将手里的匕首丢到地上,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士兵趴在地上再没动过,九儿知道自己杀人了…… 她杀人了。 她真的杀人了。 不像女儿楼蝶落那次只是她乱想,这次她真的用匕首从后面杀了这个带她出了宫的士兵。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恐惧、害怕、慌乱所有的情绪全在一瞬间袭来,九儿一步步往后退离那具尸首,勐地在京都里奔跑起来。 “孩子,你不是说朕不待见公子策?朕给你个机会,等你想清楚了来找朕。” “想通了?这宫里就是这样,稍不留意性命不保,今天是香令,明天呢?你以为假意服顺十四弟就能天下太平么?你才在这个世上活了几个年头,怎么斗得过十四弟。你只能相信朕,这是一道让位公子策的圣旨,放到你那边算是朕给你的保障。” —————————————— 九儿永远不会背叛公子策,如果背叛了,爱情就不纯粹了。 别再回来了(6) “御医说过,朕没多少时日好活了,如果在闭眼前不能看到江山太平朕怎么下去向先帝交待。” “孩子,朕向你保证,你的丈夫会是皇帝,你的儿子也会继承皇位,只要你肯为他们父子豁得出去这条命。” “朕要你做一个千古罪人,哪怕最后你是被自己的丈夫所杀也不能有半句怨言。” …… 九儿拼命跑着,来来回回脑海想着皇帝说过的一字一句,一字一句。 “当年,朕就是为了敏仁皇后才处处优柔寡断,受尽十四弟的限制,不想朕的儿子也步朕的后尘,无牵无挂方能为君王,你明白吗?” “你又犹豫了,你懂不懂若不能把云家和十四弟一併剷除,江山永不会稳固,朕日子不多了,由不得你这么蹉跎下去……” “朕把这副玉子棋赏赐给你,战局为棋,下手要快,打得敌军措手不及,敌强我弱之时,你要懂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不要只顾眼前安逸……朕希望你只要见到这副棋时就能想到朕今天说的话,想到他们父子和天下苍生。” …… 西郡的京都比往日平静了很多,一队士兵持着剑匆匆而过,九儿转身躲在巷子里大气也不敢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不懂是因为害怕还是其它什么。 好不容易跑到最近的京中校场,九儿还没进去就被两支长枪横到面前,穿着红色盔衣的守门兵大声吼道,“军机重地,闲人误闯。” 九儿从这边往里望去,只见空旷的校场上已经排列整齐而密密麻麻的士兵们,上面站着个喊口令的人,见到这副场景,九儿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勐地把刚刚皇帝拍她头时趁机给她的玉玺举高过头顶。 别再回来了(7) “玉玺在此,如圣上亲临!”九儿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来,两个守门兵愕然地面面相觑,举着长枪一时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校场上喊口令的声音顿时没了,不一会儿一个将军模样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见到她似乎颇是吃惊,两条眉挤在一起想着什么突然瞪大眼睛,砰地就跪下来,“末将李成参见华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还好没煳涂,他总算想起这个华妃娘娘当初告龙门御状时他在朝上见过一眼,难怪这么眼熟。 “你要跪的不是本宫,是当今圣上!”九儿更用力地举高手中的玉玺,两个守门兵吓得忙收起长枪仓皇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军令呢?”九儿着急地问道,“皇上不是已经派了亲信以将军令调遣京中各个军队吗?这里的校场离皇宫较近,没道理将军令还没到。站起来回话。” 李成缩着肩站了起来,目光闪烁看了看九儿,咽了口口水才道,“末将眼拙,没识出那是将军令,所以请秦公公先去调遣别的军队,可都过了一夜,末将派出去的人也没听到有任何京中将士出兵,末将自以为那将军令是假的,便没有轻举妄动。” 九儿不敢置信地听着他似是而非的话,“李成将军,宫里的厮杀声大到连百姓都不敢出门,你会没听到?” 李成砰地一声又跪了下来,“末将不敢妄自出兵。” 九儿看着满校场的兵勐地反应过来,“你不是不信将军令,是不敢做这第一个救驾的人,怕去送死。而京中军队都如你一样个个瞻前顾后,没一个敢出兵,才会误了时辰让当今皇上受制于人。” 李成缩着肩膀不敢说话。 九儿飞快地跑进校场,顺着台阶砰砰砰地走到上面对着所有的士兵再一次举起玉玺,或是看到刚刚李成的表现,所有的士兵都深信不疑地跪了下来,山唿万岁。 —————————————————————————————————————— 7更毕,已经过了零点,大家五一假快乐!!!嗯,我应该是不放假,会继续更文的。 她终于做到了(1) “明陵王公子冶昨夜率旗下精兵攻入皇宫,逼皇上写下退位诏书,皇上和皇宫现处于水深火热之际,你们身为西郡士兵,拿着朝廷的俸禄现在不报效皇上更待何时?”九儿高举着玉玺嘶声力竭地喊道。 底下的士兵们一阵骚动,纷纷朝李成看去,李成慢吞吞地走到九儿身边跪下来,“末将这里区区不到一万将士怎么同明陵王相抗,众所周知明陵王的兵全是先帝留下来的,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挡百。” “先帝已经去了那么多年,当今皇上主张民兵休养生息,你又怎知明陵王的兵还是以一挡百,你未证实就生后退之意。”九儿冷眼低头看着他,“为将为兵者不外乎一个勇字,李成,你连一个勇字都做不到,狂论对当今圣上的忠心。” 李成朝地上拼命磕头,紧接着面红耳赤地抬头,“娘娘,末将是圣上的将,可这里每个士兵都是末将的兄弟,末将不敢轻易让他们冒险。” “只要集合京都所有军队的力量,清剿乱臣贼子犹如囊中取物。”九儿渐渐开始失去耐心,如果劝服第一次军队就这般受阻挠,那后面的她不敢想像。 第114页 “报——” 一个士兵急匆匆地冲进来朝着他们跪下,“云龙将军带兵在城门外等候,正等候圣旨进城。” “不能让他们进来。”九儿急了,勐地把手中的青龙玉玺塞到李成怀里,急言厉色,“你端端这方玉玺有多少重量,你为这场上几千士兵的性命而罔顾天下苍生。” 九儿勐地转回头沖校场上的士兵吼道,“明陵王谋朝篡位,天下必有所伤,等云龙的兵进城,京都免不了又是一场厮杀,你们敢说你们没一个人的亲人家人在京都,你们都能置身事外?你们当兵为了什么?” 她终于做到了(2) “保家卫国!除暴安康!”许是总是重复一模一样的话,所有的士兵都不假思索地大声喊起来。 李成端着玉玺跪了很久,视线扫过校场上的士兵好一会儿才在九儿身边站了起来,朝着下面的人大声喊道,“将军令由先祖皇帝亲手篆刻,应于宫乱之际,将军令一出,京都所有将士必须听从!今日将军令与皇帝玉玺同出,我们师出有名,身为西郡将士有责任救天下苍生于危难之际。拥护正统,清灭逆臣!” 九儿很难想像刚刚还在犹豫不决的李成现在能说出这么慷慨激昂的话,显然比她有用得多,校场上的士兵手持长枪纷纷大吼起来,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拥护正统,清灭逆臣!” “拥护正统,清灭逆臣!” “拥护正统,清灭逆臣!” …… “娘娘,末将现下应该先怎么办?”李成恭敬地将玉玺举过头顶递给她,又问道。 李成还算是个忠臣,九儿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牙齿紧张地咬着唇,回想起临走前皇上一脸的泰然自若,九儿说道,“你带兵先去守住各个城门,不得让云龙的兵进来!” “末将遵命。” “再派点人跟着本宫,本宫还要携玉玺去召集京中各支军队。”九儿握着玉玺的手几乎是握出汗来,缓缓升起的太阳照亮了整个校场。 或许是听到李成将军已愿听从将军令,有了领头羊其余将士也纷纷表示愿为皇上效命,可京都太大,大到九儿怎么走都走不完。李成和几个将军派给她的兵越来越少,明陵王派来的人一路拦截,九儿就这么看着保护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满地血泊,红如石榴花…… 一剎那间,九儿想起了很多人,上阳城的青儿,想起小末儿,香令。 她终于做到了(3) 正午,东方响起响亮的号角声,紧接又是一个不同的号角声,又是一个……九儿连忙钻出马车听着那些各有千秋的号角声在空旷的空中扩散开来,一个士兵朝她禀道,“是皇宫那边传来的,听声音已有五支军队集合准备攻入皇宫了。” 九儿瘫软地坐靠在车壁上,大局已定,很想释怀地笑出来,却发现怎么挤都挤不出半点笑容。 黄昏时,皇宫那边传来越来越多的号角声,九儿也在一个校场里碰上皇帝派出来的秦公公,把玉玺一同教给他后九儿蓦然发觉她已功成身退。 从校场里一个人走出,九儿只觉得腿沉得厉害,身子好像早已经不是自己的,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麻木地没有任何感觉。 不懂是谁挑的头,京都开始乱作一团,九儿独自站在巷子口,看着大街上奔跑逃难的百姓,九儿不懂自己是不是该笑他们,该逃的时候不逃,天下都快不乱的时候又急着逃…… 逃难的人群一个踩着一个,被踩死的都不在少数。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所有人不动的时候没一个人敢动,有人动了大家又蜂拥而至。出兵是这样,连逃难都是这样。 九儿无力地靠在巷口壁上,仰起头呆呆地望向东方昏黄的天空。 “我公子策这辈子就钟情过一个女人,离开她六年,我就疯了似的想了整整六年!” “我想和你共享天下,我想我们可以有几个女儿,我想抛却后宫只为一人……” “你真的让我半辈子全白活了,母后、你……我在意的都不在意我!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的看上你!” …… 没察觉的时候,人已泪流满面。 她终于做到了。 她季九儿没有辜负任何人,这就是她的抉择。 她终于做到了(4) 东方的号角声越来越响,九儿听着那种声音不止像胜利的喧嚣,更像是皇帝对她的挑衅,皇帝说对了,没有敏仁皇后在身旁的束缚,他可以做得像个真正的帝王,连根拔起云家和明陵王,西郡江山稳若金汤。 “当年,朕就是为了敏仁皇后才处处优柔寡断,受尽十四弟的限制,不想朕的儿子也步朕的后尘,无牵无挂方能为君王,你明白吗?” “你都做到了这种地步,你要是想良心好过,就别再踏入西郡皇土半步。” “别再回来了。” “别再回来了。” …… 九儿望着东方的天空,泪水滑落半启的唇里,“父皇,什么都被你说对了,江山还是你的子嗣在坐,而我季九儿,却落得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了……” 用袖子抹掉眼泪,九儿混在逃难的人cháo里朝着侯爷府的方向走去,人群挤得她每一刻都以为下一刻自己就会死去,突然间,她不懂自己还能活着做什么…… 侯爷府里的下人也已经纷纷奔出去逃难,若大的侯爷府里一片狼籍,值钱的东西早被下人搜颳走了,九儿还记得第一次进侯爷府时感嘆它的繁华,而现下只剩世态炎凉。 在几张凌乱的桌椅后面,九儿看到拄着拐杖的老管事,九儿勉强勾了勾唇朝他笑了下,老人家推来一辆车弄到府里的庙堂,帮着九儿把小末的棺木推到车上,棺材里的小末儿依如往昔的清秀动人。 “现在外面到处是逃难的百姓,娘娘非捡这个时候走吗?”老管事问道,嗓音里透着几分气喘吁吁。 “我妹妹为了我才背井离乡,不管如何,我要带她回乡,要是回不到,那我们姐妹也要在一块。”九儿凝视着棺木里玲珑剔透的人半晌,同老管事把棺盖合了上去,老管事又是一阵气喘吁吁。 她终于做到了(5) 九儿笑了下,说道,“老人家,你是对的,京都很快就会太平,逃难的人都会回来的。” “奴才这副身子骨是跑不动……”老管事嘆着说道,年长的经歷让他知道什么都不多问,只道,“娘娘,路途坎坷,您自己要千万担心。” “我知道。”九儿伸手去抓车柄想把车抬起来,车身晃了两晃,九儿吃力地抬起右手去抓住车柄,抓了再抓,根本抓不拢,只能放弃,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就是个废人。 老管事担忧地看着她,九儿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看来我还得请个人来推。” 老管事取了一些没被抢光的银两给她,九儿在逃难的人群里高价请了个壮丁帮她推车一路往北边的车门走去。 “夫人,这旁人都就近往南走,你怎么要往北走?”高大的男子推着车艰难地在人群里挤出一条道。 九儿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云龙的兵都在南门,南门是出不去的,云龙就是想分开军队逐个破城门,北门也是最后才能抵达,她已经能出京都了。 “夫人,你瞅瞅,这满大街的人还有士兵晃啊晃的,看得怪疹人的,你说是不是?”男子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慌乱不停地和她说着话。 九儿忍不住打断他絮絮叨叨的话说道,“你放心,北门那边是安全的,你不会有事——” 话还没说完,九儿就看一柄雪亮的刀锋刺穿男子的身体,男子突兀地睁大两只眼睛,九儿呆呆地看着男子在自己面前倒下,人群如一个漩涡般吓得全都往周围退开,空出很大一块地方。 车子也跟着倒了下来,棺材整个翻过来,没合紧的棺盖应声破开,小末的人就从里边滚了出来。 她终于做到了(6) 九儿整张脸顿时惨白。 “华妃娘娘,你让我们好找!” “明陵王才是天下正统!” “我们为你死了多少兄弟!” …… 身边断断续续的声音到九儿耳里全成了嗡嗡作响,她只看到自己的妹妹一个人倒在大街上。 “小末儿……”九儿勐地朝小末扑过来,胳膊上突然一疼,凉的时候九儿才发觉有鲜血汩汩而出,她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九儿张手就要去护小末,一只脚突然踢过来,小末冰冷的身体被踹得滚到一旁。 九儿呆滞住了,还没有所反应,背嵴硬生生地又被砍上一刀,九儿整个人都被砍得趴在地上,像是存心为了折磨她似的,就是不一刀结果她。 “小末儿……”九儿朝着小末爬了过去,耳朵里尽是嗡嗡声,看着近在咫尺的小末九儿忽然间释然,至少到最后,她们姐妹还是能在一起的。 她不求了。 她什么都不求了。 九儿更加用力地朝她爬过去,身子突然被人凌空抱起,一只温暖的手掌贴在她的腰间,暖得她渐渐感觉到身上各处传来的剧痛,九儿一回头就看到望江南神情凝重的脸。 从天而降一群穿着黑衣的人照着那几个砍人的士兵一阵砍杀,望江南把九儿丢向马背,自己骑了上去踏着拥挤的人群朝前策马而奔。 跑到一个稍微僻静的地方望江南才停下来,翻身跃下马冲着她就是一顿臭骂,“我早就要你跟我走你就是不听,你看你把自己折腾什么样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刚我要是晚来一步,你就被明陵王的人剁成一滩烂泥了!” “这京都里的兵不是都去救驾了么?你的夫君他赢了!他得到了天下!你跟着他有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可享!你还出来做什么,找死吗?” 她终于做到了(7) …… 望江南越骂越不对劲,这才转到马另一边只见他想要痛骂一顿的人已经昏了过去。 这一年,平云家,清明陵王,当今皇帝在他垂暮之际又添上一笔很浓重的史记色彩,云家谋逆作乱抄家,云晌天、云明等一併处死,全数家产充公,明陵王被收回兵权,逐出皇籍贬为庶民,远赴塞外,家产充公。 “皇榜上并未写到容妃,依我所见,十有八九被秘密处死在宫里头了。”望江南从外面进来就对着躺在床上的人说着外面的见闻,可床上的人闻言一动不动。 第115页 春回同情地瞧了自己的爹一眼,撑着下巴趴在床前,声音还是嫩生生地,“九娘……” 床上脸色苍白的人终于有了些反应,九儿僵直地躺在床上低下头看向春回,轻声低哑地问道,“怎么了,春回?” “没事,我就是叫叫你。”春回乖巧地堆起笑脸,望江南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到九儿床前气极得道,“别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知道你恨不得陪着小末儿一块去死,可我救了你,你不是寻短见的人,既然活了下来就好好活着。” 春回在一旁配合地拼命点头,小手伸进被窝握住九儿的手,“九娘,爹已经把小末姨好好安葬了,我都知道入土为安,让小末姨早点上路投个好人家。” 一提到小末儿,望江南便见九儿的眼睛又肿了起来,眼泪无声落下。 望江南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真是为小末儿还是为自己?小末儿死都死了,葬在哪里都是一样,是你自己活不下去罢了。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你要还念着你那夫君就回去,我立马把你送回宫去。” “望大哥……”九儿终于开口,转头看向望江南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有些苍白干咧的嘴唇艰难地一翕一张,嗓音沙得厉害,“你也知道我不是寻短见的人,你就让我矫情两天不成么?我会好起来的。” ———————————————————————————————————————— 今天7更结束了……是快尾声了……我发现我书名的青楼季九儿被和谐掉青楼两个字了……真不和谐= =!!! 永远接不上的线(1) 皇帝证明了一切,她不能回去,是圣旨也是事实。 望江南说了句随你就没再同她废话,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望江南选的地方是西郡京都一个比较偏的地方。 一个月后九儿能稍微下床走动,春回是个很贴心的孩子,没有出去玩反而像个大人似地天天陪着她看着她,反倒是望江南,常常神出鬼没。 九儿想起那天的大街上突然有一些黑衣人同那些要把她乱刀砍死的士兵厮杀,那些是望江南的人吧,望江南……到底是什么身份。 正想着,望江南已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些菜,看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的九儿和春回,头也不回地往灶房里走去,把菜放下后又走出来坐到她们身旁,直截了当地说道,“皇上驾崩了。” 九儿勐地睁大眼,身体顿时空了,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好像没有悲伤,可觉得一片空白。 “太子公子策继位,皇太孙公子念辰被封为太子。”望江南盯着她的脸慢慢说道,当然知道她想听的是什么,“皇上出殡以后,新皇就要登基。” 九儿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前面院子的泥地,好半天才挤出一抹笑容,“很好啊……他终于要做皇上了。” 容华谢后盛世繁华,至少她也算对得起自己。 望江南紧锁着她的眸,顿了顿说道,“我在猜你是不是一直就在等这一刻,太子继位,你还是不想回去?” 九儿看向他,第一次不退缩地回答他,“宫乱刚平,朝里有太多事要做了。” “你还等他巩固朝野以后再回去?”望江南嘲弄地吐出一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可我不担保我能随你到那个时候。” ———————————————————————————————————————— 昨天去亲戚家吃饭,我说了吃完中饭就走,我妈骗我吃晚饭再走,结果吃了晚饭,我妈说太晚,非要我也在那过夜,我气得板着个脸,全部亲戚当我不懂事,纷纷过来劝我……我的个天……- -!! 永远接不上的线(2) 九儿看着他没有说话,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我是个男人。”望江南一字一字说道,“我受不了你天天在我面前半死不活只为另一个男人,我不是个正人君子。” “那我走。”九儿用尽力气抽出自己的手,还没站起来,腰就被一双小手紧紧地抱住,九儿低下头见春回抱着她的腰死不撒手,拼命摇着头,“九娘不要走,九娘不要走……” “算了。”望江南勐地站起来,“你爱怎样就怎么样,反正我是治不了你。” 丢下这么一句望江南就走进灶房,不一会儿烟囱里飘着裊裊炊烟,九儿搂住怀里的春回,春回不解地看着她,“九娘,爹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九儿摇了摇头,轻柔地说道,“你爹很疼你。” 刚刚要不是春回,望江南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但他的咄咄逼人越来越甚,九儿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新皇登基那天,望江南从外面买了一些石榴给她们吃,春回吃得很开心,九儿趴在石桌上望着东方的天空,没有一点云,晴得厉害。 “后悔了是不是,你若在深宫就是太子唯一的嫔妃,说不准他会封你为后。”望江南冷嘲热讽地在旁说道,见她无动于衷抓过两个石榴放到她面前,“你不是最喜石榴花,有石榴不吃?” “我喜欢石榴花,可石榴是果子,不是花。”九儿缓缓从桌前直起身子看着望江南,“望大哥你一定要这样吗?” 桌上的石榴被望江南扫了一地。 春回吓得含着半个石榴躲到九儿背后,露出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向自己的爹。 永远接不上的线(3) “九儿,你不用话里有话,我听得懂。”望江南俯下身子靠近她的脸,九儿连忙把脸撇到一旁,望江南便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我望江南从来没为一个女人花过这么多心思,你适可而止一点。” 望江南的气息喷薄到她耳朵上麻麻的,九儿倒吸一口冷气说道,“为女子者从一而终,我对不起望大哥花的心思。” 这就是明着拒绝他了…… 望江南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即狠狠地咬了咬牙,“好,我望江南从来没有想要得不到的,九儿,你也是一样,来日方长。” 说完,望江南就离开了这里,好一段时间没有回来,再回来时又如以前一样,对她能做的关怀备至,但咄咄逼人也更甚从前。 大半年后,又是一年石榴花灿烂绽放之际,九儿的伤势已经大好,天下太平,京都的大街小巷热闹得看不出去年那场宫变留下的阴影。 九儿带着春回在街上闲逛,春回抱着一只纸鸢开心地跟在她身后,说道,“九娘,我们不逛了好不好,我们去家里玩纸鸢啊。” “好,不过等九娘去菜市买些菜回去,今天是你爹的寿诞,给他做桌好菜。”九儿摸摸她头上的双髮髻淡笑着说道。 春回把头点得很厉害,到了菜市就一路说着望江南喜欢吃什么,九儿一一照买,出菜市的时候只见一队士兵步伐整齐地跑过来,差点撞倒春回。 “春回,有没有事?”九儿担心地问道,春回笑着摇摇头,往那边探了一眼说道,“九娘,怎么突然这么多人。” 是张贴皇榜,很多百姓通通围过来,九儿和春回便被挤出人群外,相视一笑,两人背着人群要离开,却听百姓的议论纷纷传来。 “皇上要封皇贵妃了。” 永远接不上的线(4) 九儿的双脚生生扎在地上,再挪不开半步,耳朵里又如那天逃难时嗡嗡作响,只有断断续续的话听了进去。 “是当今司马丞相的妹妹啊……” “我记得前一阵皇上也封了一堆臣子的女儿为妃。 “听说司马丞相深受皇上宠信,看来这个皇贵妃很快就被封为皇后了。” “皇上还是太子那会,只有两位嫔妃,那个容妃是逆臣云家的人不说也罢,我记得华妃是皇上的结髮之妻,怎么都没听到她晋封?” “那就不在四妃之上呗,不然早贴皇榜天下皆知了。” …… 原来是那个司马作的妹妹,皇贵妃呵…… “九娘?”见她不动,春回不解地仰着头看她。 皇榜前围上来的百姓越来越多,九儿带着春回慢慢离开,与人群背道而驰。 她还记得老皇帝在她面前说,“朕若没碰上敏仁皇后,就不会变得优柔寡断,当初以为轰轰烈烈,临了,回过头来想朕的一生,朕才后悔了,朕是天下的皇帝,却没有什么功迹能留在史书,这是朕一辈子的悔……” 如今西郡天下太平,江山稳固,朝野内外上下一心,时间过得愈久,就愈证实了老皇帝的先见之明。 情感真得会羁绊君王一生…… “我想和你共享天下,我想我们可以有几个女儿,我想抛却后宫只为一人……” 放弃了么。 所以有了后宫三千,所以他成了一代英明的皇帝。 那她是不是也该放弃了…… “婆娘……婆娘!”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充满了不敢置信。 九儿低头看了一眼春回,春回比她还快地抱着纸鸢就跑,九儿也跟着快跑起来,连一眼也不敢回头看。 —————————————————— 开更。最近外面好热。 永远接不上的线(5) “婆娘!婆娘!”萧良辰焦急地大喊。 九儿没用太过用力的逃跑,人流都在往后奔着去皇榜看新鲜,沖乱了所有的人,渐渐地萧良辰的喊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九儿逆着人cháo一个人走着,很快身边都不见了春回,在周围找很久无果九儿急急忙忙地跑回家里,见春回在院子里玩着纸鸢才总算松口气下来…… “九娘,刚才人好多,我找不见你就先回来了。”春回仰起头沖她甜甜地笑。 九儿有些恍神,小时候小末儿的脸突然和春回的笑脸重合着,让她呆了片刻,可小末儿已经死了,宫乱也已经过去,她一直固步自封有什么用,根本不像她季九儿…… 第116页 九儿做饭的时候,春回又进来,手里拿着纸鸢和一段线塞给她,“九娘,帮我系下线,刚给我不小心扯断了,还有上面有段竹片也直了。我帮你生火啊” “好。”撇去满脑袋沉沉的心思,九儿弯起纸鸢上的竹片,“快晌午了,你爹还没回来,是不是不准备回来吃饭了?” “爹和我的生辰都一起过的,九娘不用担……啊。”春回蹲在灶炉前突然尖叫起来,九儿一低头就见一根着了火的柴木从灶炉里掉了出来,吓得急忙把春回从灶炉前拉开,怀里的纸鸢啪地掉下去,遇火就着,蹿起很高的火苗,火红得刺眼…… 春回呆呆地看着,九儿着急地踩灭火,把春回推出灶房,收拾完一地的狼籍后她才见到落在一旁的一段纸鸢线。 纸鸢被烧了,线就接不上了。 “怎么一屋子的烟?”望江南一边用手扇着一边走进来,见到她眉头深深地狞起来,“你哭了?” 九儿忙抹掉眼泪,低低地道,“被烟呛的。” 永远接不上的线(6) 望江南并未在意,只是把她推出灶房,捲起袖子说道,“这里我来,你出去和春回玩。” “不行,今天是你的寿辰,哪有寿星公自己下厨的。”九儿坚持地说道,转身又进了灶房。 望江南拗不过她,便挤在小小的灶房里看她炒菜做饭,忽而问道,“今天你上菜市买菜了?” “嗯。”九儿炒着锅里的菜随意地应道。 望江南双手抱臂站在灶的一旁看着她,闻言点头,又突兀地说道,“家人急召我回梁国。” 九儿握着菜勺的手僵了下,抬头淡淡地说道,“我从来没听你提过家人,还以为……” “以为我家里就我和春回两个人?”望江南笑了下,“都有爹娘生养的,我有家人不奇怪。” 九儿默认地点头,状似随意地问道,“那准备什么时候走?” 见她会问,望江南眉不经意地挑了挑,低下头饶有意味地凑近她,“过两天就走,家人催得急。” 九儿不自在地往旁边站了站,声音还是听不出喜怒平淡,“这么急……那总得置备些什么,我帮你们准备,春回很喜欢京都的零吃,多带上一些。” 手腕被擒住,九儿一抬头就看到望江南脸色铁青的脸,“你们?怎么个你们,九儿,你今天给我说清楚,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望大哥。”九儿挣扎了下便放弃抽出自己的手,他的蛮力不是她能比的,“我已经叨扰你们父女大半年,我也不好意思再跟着了。” “那你是不肯跟我们回梁国?”望江南更加用力地攥起她的手腕,“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就是看不上我望江南。” 永远接不上的线(7) “望大哥……” “可你也看看你相中的是什么人,你被人砍成重伤的时候他登基做了皇帝,不闻不问大半年,这一阵又接连封妃,你今天上过菜市也该看到皇榜,皇贵妃都封了,册立皇后就是眨眼间的事。”望江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我望江南有什么比不上他的,你对他这么死心眼!” 怪不得刚刚会特意问她一句上菜市买菜…… “望大哥的厚爱,我真的承受不起。”九儿很想推心置腹地同他说话,小末儿当初的命是他救回来的,她的命也是他救回来的,她欠他两条命,她也想报恩,可她还不起。 “是不是地位?嫌我一介庶民高攀不上你这个曾经的东宫华妃?”望江南眼里能迸she出火光来,“已经大半年了,我就是求块木头它也该开花了,你到底看不上我什么?” “如果我为身份地位,我当初就不会找公子策找了六年。”九儿突然大声说道,“望大哥你救过我们姐妹两次命,这份恩情比天大,我有什么不敢看上。可我只有一个夫君,你是要我做一个朝秦暮楚的女子吗?” “你现在跟守活寡有什么两样?”望江南根本不甘心。 “我愿意守活寡!”她是第一次在望江南面前这么用劲地说话,望江南对她的错爱一直让她有着歉疚,生怕一个不在意就会说错话。 “你说什么?”望江南怔怔地看着她,眼里多了很多不可思议。 “他走到今天这步都是我料想到的,我早就知道我会有这样的下场……”不懂是因为他攥得疼,还是未散的烟呛的,九儿红了眼眶,在他的注视下好半天才一字一字说道,“我甘之如饴。” 永远接不上的线(8) 甘之如饴。 如此坚定不移。 望江南半晌没说话,两人就这么对峙地看着,盼了大半年盼了个空,他怎么都不甘心。 “还不放开婆娘的手!” 熟悉嚣张的语气让九儿深深一颤,一转头就看到扒在门口的春回正怯生生地看着她们,两只眼睛红红的,有些害怕。 紧接着就见太久没见的萧良辰一脸怒气地沖了进来,一把拉开九儿的手,然后照着望江南的脸就揍过去。 “哇……”站在门口的春回立刻就哭了出来。 九儿感觉到头疼得快裂开一样,待她把两个拼命厮打的人拉开已经是晌午过后,菜没做成一道,春回抱着饿了半天的肚子坐在门坎上可怜兮兮地看向她,九儿嘆了口气只能随便炒了两个菜端到堂屋的桌上。 让春回先吃后,九儿又回到灶房看着两个满脸别扭的男人,头痛地说道,“望大哥你陪春回吃饭吧,萧良辰是我故人,我同他出去一下。” “什么人都能跟着出去?”望江南冷冷地瞪了对面的萧良辰一眼,有些鄙夷地道,“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闻言,九儿心里有着说不出的不舒服,几步冲到又要上前打人的萧良辰面前,沖望江南说道,“我和萧良辰是髮小,他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 望江南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九儿也发觉自己话说得过些,又连忙道,“他是个好人,刚刚误会罢了,望大哥你别放心上,先去吃饭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九儿低下头拉着萧良辰就往外走,萧良辰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示威地瞪他一眼。 望江南没有拦他们,慢慢看向自己的手,蓦地自嘲地笑了声,这大半年来她连他的衣裳都没碰过一下,原来他不止比不过公子策,他连这个嘴不干净的男人都比不上…… 永远接不上的线(9) 九儿带着萧良辰离开那个压抑的院子,这里的小路很清悠闲逸,静得九儿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萧良辰不说话,九儿低着头也不说话,可她知道萧良辰快忍不住了。 果不其然,萧良辰终于憋不住地一把扯住她,不慡地直嚷嚷,“你怎么对那个男人这么低声下气,还要他别放在心上……我就是揍他了怎么了?” “今天是他的寿辰,你上门不由分说把人揍了,换你心里能舒服?”九儿抬起头埋怨地瞪他,还是依如从前的那张脸,眉眼细长,妖异如魅,“再说望大哥是我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我早死在乱刀之下了。” “乱刀?”萧良辰尖锐的声音拔高好几分,把她的身子一连转着盯着看,“怎么回事?你不是帮明陵王做完事就消失了么,我以为你回了上阳城,还派过很多人去找。” “帮明陵王做事?”九儿愕然地睁大眼,当初是她带着玉玺才派遣了京都各个将士…… “你没帮是不是?”萧良辰见她这般神情开心地大叫起来,一脸雀跃,“我就知道你不会背叛公子策……我们四个人当中,三个人都或多或少背叛过他人,只有你没有背叛过任何人。” 九儿渐渐有些明白过来,大概是当年的事情被老皇帝压了下来,老皇帝一意要她离开公子策离开宫里有什么做不出来……又或许是那些将军不敢道出实情,毕竟没人会在救驾之后说出自己曾经退缩过…… “怪不得……”九儿低低地喃着,萧良辰还是听见了,连连问道,“什么怪不得?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他从没派人找过我。”她以为他至少会找她一阵的,可是她就呆在京都养伤,却没有任何麻烦。 永远接不上的线(10) “怪不得他从没派人找过我。”她以为他至少会找她一阵的,可是她就呆在京都养伤,却没有任何麻烦。 “你还有脸说,你都没见到公子策……皇上当时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萧良辰突然为公子策辩驳起来,一手随意地拉扯着路旁长高的野糙,“那时天下初定,我得知后便带念辰回宫,皇上那时还是太子,无心政事,天天喝酒……他喝酒喝得最疯的时候……” 萧良辰欲言又止,九儿震惊地看着他,萧良辰嘆了口气接着道,“他喝得最疯的时候连人都认不清了,就剩下半条命,把先帝气得就这么去了……先帝大行后,他才好起来的,突然间酒也不碰了,专心朝事,朝野内外无不赞颂。” 萧良辰又感慨地道,“真是想也想不到,当年我们四个都在一个小小的上阳城里长大,居然出了个皇帝。” 连人都认不清…… 九儿想不出那样的公子策该是什么模样,为她么?老皇帝他预料到所有的事,有预料自己的儿子会变成这般光景么? “他现在还好么?”九儿问道,见到萧良辰眯起的眼又添一句,“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成家?” “哼,我的慢慢说,看你样子也不想打听,上午在大街上听着我声音了吧,居然拔腿就跑。”萧良辰冷哼一句,也没多刁难她,继续倒豆子似地把话全说出来,“他现在好多了,是个决断圣明的皇帝,你……知道他封了好几个妃子吗?” 九儿呆立半晌,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萧良辰道,“皇贵妃现下还没进宫,要等册封仪式。我见过她一面,堪称绝色,胜她那个哥哥司马作容貌百倍,琴棋诗画无一不精,有京都第一美人的美名。” 萧良辰说得很详细,其她的妃子一概没提,只提了这个皇贵妃,顾左右而言他的。 “公子策很喜欢她?” 第117页 九儿问道,一语中的。 ———————————————————————————————————————————— 大家早些歇息!今晚不更了。 这里挺热闹的(1) 萧良辰沉默了,半晌才道,“他现在活得挺像个人的,至少比我像。” 风吹过,九儿忽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冷,静静地一个人往前走。 她曾经期望只要公子策找到她她就不会再管老皇帝的先见之明,不管什么君王之道……她也想过她就这样回去,问他还愿不愿意与她共享天下。 活得像个人……只因她不在他身边,他什么都有了,只是没有她而已,是啊,只是没有她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被烧了的纸鸢,线还在,却註定永远接不上了。 “婆娘,你没事吧?”萧良辰有些担忧地走到她前面,面对她倒退着走路,想想故意叉开话,问道,“还有上午你看见我为什么要跑,又不是小孩子了,跑了我就找不到你吗?” “你现在知道了我的所在,他很快也会知道。”九儿停下脚步,静默地看着他。 萧良辰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眉微蹙,“你不想让皇上知道?可是只要你一句话,他会和我一样相信你当初是有苦衷的,或者根本没背叛过他,一切都是误会,你和他说清楚……” “他没有找我,他已经放下从前种种了。”九儿脸上浮出一抹苦笑,“我离宫前他恨不得杀了我,如你所说他只是失意了一阵。既然他现在活得好好的,我出现只会给他心里添堵。” 萧良辰不能否认她说的话,公子策的确是好不容易才振作出来,现在九儿出现他也预估不到会有什么样的场面。 “可你也不能随便住个男人家里啊,你跟我回去,我照顾你。”萧良辰心焦地抓住她的双臂,又婆婆妈妈起来,“要不我去皇上那试探一番,看他对你还有没有感情。” 看他对你还有没有感情…… 呵,真是句很伤人的话。 “萧良辰。”九儿探究地看着他,语气里有些猜虑,“你以前不会这样絮絮叨叨个没完,怎么今天一直扯着我和他的事说个没完,都没说到你。” ———————————————————————————— 不好意思。不过不管如何,我相信这个月我能完结九儿的。 这里挺热闹的(2) 萧良辰整张脸都白了,眼微低,不自在地道,“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就是想让你能和皇上在一块儿,你们是结髮夫妻,如果你们不能在一块我会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你为什么要过意不去?”九儿敏感地抓住他话里的字眼,脑袋一转眼睛不可思议地争大,气息开始不稳,“是云苏,云苏还没死对不对?朝廷对云苏不提只字片语,她根本没有死!” “怎么会……”萧良辰讪讪地转过身去,“云苏犯的是忤逆大罪,哪会有活命的机会。” “萧良辰!”九儿大声吼道,绕到他面前手都握成了拳,“跟我说实话,云苏到底有没有死?!” 萧良辰无言以对的时候就只会沉默。 九儿连连倒退两步,原来云苏还没有死,还没有死呵…… “她在哪里?是不是你照顾的她?你为了她所以对我和公子策过意不去?”九儿追问道,萧良辰仍是沉默以对,九儿勐地向前狠狠往他胸口捶过去,一拳又一拳。 萧良辰站直了身体一动不动,任她捶打,九儿最终是颓废地垂下手来,“我当初进宫就是为了取她性命,原来到现在,她都还活得好好的。” 小末儿,她这个姐姐没用,真的没用…… “婆娘……” “萧良辰,你走,别再来找我了。”九儿擦过他的身子,浑身如虚脱一般往望家的方向走去,身后的脚步声断断续续地跟上来,九儿提不起力气去阻止。 回到望家,望江南神色凝重地站在院门口望着她,九儿踉踉跄跄地走进门,差点摔倒两双手同时扶向她,萧良辰瞪瞭望江南一眼,望江南索性拉过九儿推到自己身后,一手紧紧握住她。 这里挺热闹的(3) 萧良辰满肚子的怨气不得抒发,见状手指恨不得戳到望江南脸上去,“你他妈再敢碰婆娘一根手指头我让你死无全尸,她是你能碰的么?” 望江南比上萧良辰年长,却也是难掩火气一把将萧良辰推到门框上,“嘴巴干净点!这是在我家。” “我立马派人平了这里。”萧良辰完全像头髮了怒的狮子朝着望江南扑了过去,望江南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九儿被这么一撞整个人都跌倒了地上,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两个男人又同时朝她扑过去争相把她扶起来,一声嘲讽从空中扬声传来。 “这里挺热闹的。” 九儿勐地转过头就看到一群戒备肃穆的带刀侍卫拥着一辆马车静静地站在院外面,宽大的马车挤住整整一段路,车身周围以长长的镶玉紫流苏点缀,流苏在风中轻晃,公子策半弯着腰站在马车上,一手搭在轻纱一般的幕上,白玉冠绾起一头青丝,似雪不沾尘埃的白衣,英俊的面庞,一双黑眸直直地望着他们。 翩若惊鸿,如此意气风发。 九儿的脸色顿时如纸,直到身旁的萧良辰跪地请安才回过神来。 “臣骁勇侯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公子策随口应道,在侍卫搭来的阶梯的时候一跃而下马车,如迫如掠的目光划过她苍白失神的面容,最后落在望江南隐隐皱眉的脸上,薄唇抿起而笑,“梁国的六王爷屈居这种简陋的地方,让朕怎么好和你的皇兄交待,不如随朕回宫,朕自会好好招待。” 九儿脑袋嗡地一声炸开,呆呆地看着望江南上前一步对着公子策作揖弯腰,“江南恐有负皇上所请,不瞒皇上,皇兄已派人于前些日子知会江南近日返朝。” 这里挺热闹的(4) “是么?那朕真是不好多加相留。”公子策一步跨进院门,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花粉味。 早已按捺不住的萧良辰终于挪着脚站定到公子策身边,小声却故意让在场的人都听得到,“他是梁国的六王爷?” 公子策轻笑一声,竖起手中的摺扇往后向萧良辰脑门上一敲,“骁勇侯,你有眼不识泰山。” 听着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九儿只觉得身体一阵一阵地战粟,几乎站不稳,萧良辰来了,公子策也来了…… “这位是?”随着公子策的话落,九儿就看到一双干净的靴子进入她低头的视线里,让她一阵激灵。 望江南看着九儿随意梳起的髮髻渐渐明白过来,公子策是有备而来,怪不得皇兄会急召他回朝,看来公子策早就注意上他了。 望江南暗暗拧了拧眉,慢慢地道,“皇上不认识她么?” 公子策转过身盛气凌人一般看向望江南,字字珠玑,“朕等你来说。” 望了一眼院门外的侍卫,望江南眯起眼正欲说话,眼眸一转便望见春回蹲在堂屋的门口怕生生地望向这边,一句“她是贱内”硬生生地堵在喉咙。 暗嘆一声,望江南直起身子看着面比纸白的九儿,她还不至于让他拿自己女儿的性命来赌,来挑衅公子策。 “皇上玩笑了。”望江南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皇上怎么会不识自己的妃子。” “朕的妃子?”公子策转眸,察觉出眼前的女人在微微地颤粟,忽地笑出一声,“大半年没见,胆子怎么小成这样?” 闻言,九儿勐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里,公子策眸光轻晃,嘴唇勾着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既然是朕的妃子,就随朕回宫。” 这里挺热闹的(5) 九儿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上,也不懂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她平日里想得再多都仿佛是原地自寻苦恼,根本不及公子策一句话、两个侍卫把她押上马车这么干脆利落。 九儿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她听不出来公子策和望江南打什么哑谜,坐上马车须臾,公子策跟着走了进来坐到她对面,身上的气息立刻充斥整个马车,马车又颠簸地驶起来,九儿只觉得头更疼了。 “躲了大半年,一句话都不肯说?”对面突然传来公子策平淡如斯的声音,九儿抬起眼看向他的脸,是不是太久没见,她连看他的脸都不能多作停留。 “你怎么会来?”九儿听到自己问。 公子策目光冷冷地投在她身上,几乎都戳出一个洞来,“再等两天朕的妃子都要跟人跑了,我这个时候能不来么?” “你知道?”他事先就知道望江南要离开的事?他怕她跟人跑了?九儿心里掠过一阵窃喜。 公子策面色不豫,“知道什么?知道你跟人跑了,还是知道你跟一个鳏夫生活了大半年?” “你什么都知道?”九儿大为错愕,见公子策的脸色越发冷冽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是望大哥要走,我没想过跟着走。我和望大哥是清清白白的,这大半年的时间我都是在养伤。” 公子策面色稍霖,看着她道,“坐过来。” 好像说多了话,九儿没掉的胆子慢慢回了过来,狐疑地看他一眼九儿才坐过去,一双修长的手从身后绕过她的腰将繫紧的腰带一扯,颈后的衣领突然被一拉,半片后背顿时沁凉。 这里挺热闹的(6) 九儿能感觉到公子策的手指在她背上一道突起的疤痕上触摸着,喉咙蓦地有些干哑,九儿扯了扯唇角,“很丑是不是?手臂上也有一道,大夫说要留一辈子了,真得很难看,我洗澡都不敢看。” 公子策一声不吭地替她拉拢好衣裳,半晌才道,“刚一句话不说,现在倒是多话了。” 九儿指尖一颤,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闭上了嘴,没再说话。 “萧良辰跟你说了多少?”公子策问道,一手随意地搭在她的肩上。九儿抿了抿唇,一五一十地道,“他说你借酒消愁过一阵,他说你是个好皇帝……” 第118页 “我不是个傻子,你拿玉玺调遣京中将士的事我一早就知道了。”公子策搂着她低沉地说道,“我借酒消愁不是为别的,是为我终于知道被人隐瞒住所有的感受……真得不好受,难怪你以前会一直问我为什么不同你实话实说。” 九儿怔怔地看着他的脸,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我一直受公子明欺压,我的太子之位来得并不光明正大,没一个男人会在他心上的女人面前揭自己的丑。”马车一个颠簸,公子策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一个人继续说道,“是我错了,一对夫妻想要一辈子走下去坦诚太过重要,而我们之间从我开了这个不好的头,你也瞒着我做了这么多事……” 既然没一个男人会在他心上的女人面前揭自己的丑,那现在为什么又肯说了。 九儿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终于知道是哪不对劲了,他太平静了,他简直是在随意诉说一般,平静得根本不像在说自己的事,九儿不由得有些慌乱。 这里挺热闹的(7) “那次我在华昭宫前骂了你,打了你,是不是不好受?”公子策还是淡淡地说着,声音平淡如水,把九儿自怀里扶正,白皙的手指抚过她纤瘦的脸,薄唇轻启,“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九儿红了眼眶,拼命摇头,再多的委屈再多的苦楚也只会让这轻轻一句话被吹得烟消云散。 “我也是很后来才知道云苏有要胁过你,我一直以为你是嫌弃我才给我一纸休书,我真得不知道你心上有我……”九儿有些哽咽。 她和公子策总是在绕,绕不清楚断不清楚,她到最后才能听到公子策喜欢她,想过她,以为早就过去可现在他的出现还是在说为时未晚,对么? “好了,那些都过去了,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公子策轻而易举地许下承诺,手搂在她肩上,指尖有意无意地轻敲着,轻声问道,“有没有闻到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总觉得公子策好像变了什么。 “我刚才就想说了。”九儿眨了眨泛红的眼眶淡笑着说道,“是石榴花的香味。” 公子策轻笑一声,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递到她眼前晃了两晃,九儿想起华昭宫前那棵孤零零的石榴树不禁道,“皇宫里什么倾国倾城的花都有,就是没有石榴花,萧良辰送给我一棵种上了,可石榴开花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宫里之所以没有石榴花,是因为它在乡野才开得娇艷。” 伸手碰了碰香囊,九儿这大半年来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侍卫一板一眼的声音,“皇上,丞相府到了。” 九儿的身子因这一句话而莫名打了个颤,丞相府,司马丞相的妹妹被封为皇贵妃,尚未进宫,堪称绝色。 “我还有事去丞相府。我让他们先送你去一个地方,送你一份我许诺过的大礼。” 九儿看着公子策站起来往外走,刚要往外出又回头对上她有些呆滞的脸,一手掀起马车的纱帘把香囊丢了出去,平平淡淡地说道,“的确,我现在才发现石榴花的香味和宫里格格不入,听你的话,以后不带了。” 九儿顿时僵在那儿。 ———————————————————————————————— 今天更完了。 不过如此(1) 看着公子策从马车上跳下,纱帘还在轻晃,九儿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一种出丑的窘迫从脚底心一直传上来。 马车又开始行驶,外面传来山唿万岁的喊声,九儿向前走出车内往外探出身子,只见两只石狮镇守的丞相府门前一地跪着的人正陆陆续续地站起来,为首的就是她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司马作,他身边站着一个容貌出众,大约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头微微垂着却依然能看清她的明眸皓齿,一双眼睛尤其明亮,很大很大…… 九儿张了张嘴,马车已经慢慢行远,她只能看到少女那抹轻黄的罗裙靠得公子策那身白衣如此相近。 司马作刚行礼起身就见马车上半探出身子的熟悉女子正张嘴说了什么,还没看清楚马车已经愈行愈远。 那不是华妃,皇上曾经最宠的华妃,为明陵王做事后离宫消失无踪,史书记皇帝为太子之时仅有的两位妃子都乃包藏祸心、不仁不义,直称红颜祸水。 怎么这个时候华妃出现了。 “哥?哥?”司马嫣然的唤声让司马作回过神来,司马作急忙弯下腰向公子策请罪,“臣一时走神。” “怎么了?”公子策低睨着他,眼里没有一丝喜怒。 司马嫣然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兄长,声音有着属于年轻的清脆,“哥,你面色不太好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妹妹扶你进去。” 司马作盯着自己妹妹豆蔻明媚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司马作勐地朝刚才马车远去的方向望去,他知道刚刚华妃临走前说了什么。 不过如此。 四个字而已。 司马嫣然还在忧心地说着什么,司马作推了她一把,“你先进去。” 不过如此(2) “哥?” 司马作站直身子期盼而恭敬地看向公子策,“皇上请入寒舍。” 公子策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若有所思地顺着司马作刚才的视线望向大街,英俊而冷冽的脸上启唇一笑,淡默地道,“司马丞相一向深得朕心,朕还有必要进去么?朕还有事,先行一步。” 司马作的脸登时灰了,话都开始急起来,“皇上,皇榜已经张贴出去,这不是要臣和妹妹以后再无地自容?皇上请三思!” 司马嫣然伸手扶住司马作,不明所已地看看自己的兄长,又看看公子策。 公子策目光冷冷地停在司马嫣然一双大眼睛上,淡淡地道,“丞相的妹妹蕙质兰心,朕特赐封为郡主,封号硕兰。” 这下连司马嫣然也听懂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了,说的是她的事,她被册封为皇贵妃,又被赐封硕兰郡主,那皇贵妃呢…… “皇上请三思!臣不是攀龙附凤之辈,可君无戏言,皇上请三思!皇上请三思!”司马作砰地就跪了下来,司马嫣然有些茫然地站在司马作身后,脸微微地发白。 “司马作。”公子策转动着大拇指上玉色清透的玉扳指,口气已是不容置喙,“你跟在朕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有些话说破就不好听了。” 公子策目光转动到司马嫣然身上,“郡主,还不谢恩?” 司马嫣然闻言木然地跪下,把头重重磕到地上,声音不復清脆,“谢主隆恩。” 一顶八抬大轿被几个身强力壮的轿夫抬了过来,公子策转身走进轿内,毫不留恋,没有一点停留,司马作携府里的家人和一众下人跪地相送。 直到八抬大轿走远,司马作才一脸灰败地站起来,司马嫣然一双大眼不解地看着他询问着,“哥,皇上到底是什么圣意?过几日我不是要进宫了吗?” 不过如此(3) 不过如此。 就是为了华妃一句无声的话皇帝居然把君无戏言四个字当成一纸空谈,天下皆知他司马作的妹妹要做皇贵妃了,司马家门楣光耀,就被华妃一句话打破了…… 以后,这朝里朝外的官员在背后会怎么编排他司马作,当不了皇贵妃,他司马家的门面还往哪搁。 “哥?你说话啊?”司马嫣然抓着他的袖子不停问着。 司马作一反常态,烦燥地推开她,怒吼道,“你不是蕙质兰心,看不出来皇上失信了?你这辈子都别想进宫了!别想了!” 她不是看不出来,她只是要清楚地知道一个答案,司马作此言一出,还未散去的下人们一片譁然,司马嫣然瞠大了双眼,一双眸泛起水光,以袖遮脸跑进了司马府。 司马作自知失言,颓败更甚。 皇帝借酒消愁之时他早料到是与华妃有关,没想到华妃忤逆不道皇帝还是对她旧情难忘,还被他找回了华妃。 华妃。 马车停在骁勇侯府门外,九儿浑浑噩噩地跟着一群侍卫走进去,走的方向是她还算熟知的,是萧良辰曾经放过满池花灯的院子。 一踏入月拱门,侍卫们就训练有素地回身离开,再没一个人跟着她。九儿往里走去,抬起眼往里看去,就见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站在池子前,身上曳地的裙显得过于宽大,淡素若白,盘起飞舞一般的髮髻,很美。 九儿只能看到她宛似温柔的侧脸,可只这一眼,九儿就知道她是自己想忘都忘不掉的云苏,她真的还活着,活在萧良辰身边。 九儿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池前的人听到响动转过身来,伴着一阵框框噹噹的响亮声响,是云苏,在素白过大的裙裳掩衬下,云苏手脚上的细长铁链若隐若现。 不过如此(4) 九儿倒抽气一声,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左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 她怎么会落成这样…… “吃惊吗?”云苏主动开了口,拖着铁链艰难地步步走向她,或许是绑在脚上的铁链太过沉重,让她的双腿看起来更瘸了,“我还没死,因为你还没回来,他不会让我死。” 九儿知道她嘴里的他是指公子策,这就是公子策说许诺过她的一份大礼么。 “我以为……是萧良辰去求他放你出来的。”九儿放下手开口,云苏的身子本就羸瘦,现在更是不堪目睹。 “良辰是求了。”云苏声音平淡似水,不施粉黛的脸没有过去的光彩,“良辰很矛盾,让我住在这里,又派了大量人手去找你的下落。不想你杀了我,又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出事,真是个傻子。” 九儿默默地听着,云苏的语气平静而嘲讽,带着一点内疚,很像公子策,总有种时过境迁的意味,很像很像。 “你这大半年都住在这里?”须臾,九儿听到自己询问。 云苏困难地抬了抬双手上的铁链给她看,“活得生不如死。我从一开始的恨到最后不得不接受,到现在疲于去想……我早和良辰说过,公子策留着我的性命不是因为他跪了三天三夜,是因为公子策要把我这条命交给你,哪怕你也一样背叛了他。” “我没有背叛他。”九儿很快地说道,云苏看着她,九儿手指一根根握拢,又慢慢松开,“我没有背叛他,我从来没有对不起公子策。云苏,你用要胁帮他登上太子之位,而我是成了千古罪人才助他登上皇位。” 第119页 云苏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轻轻地吐出一句,“挺好的。我曾经以为只有我能做到的,原来你也可以做到。” 不过如此(5) 别人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公子策的变化让她无从适应,而云苏的平静更让她心中郁卒。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九儿不由得问道,她以为云苏会歇嘶底里地恨她,骂她。 云苏低眼看向自己的双手,手腕上早被铁链锢出红红的痕迹,一点一点凹下去,消瘦的脸上慢慢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你没试过被两条铁链绑了大半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过你,想你出现杀了我。” 九儿发觉到她的扭曲,想到小末儿在大雨里冷冰冰的尸首,语气变得坏起来,“想死还不容易?你绝食,人跳进池子就死了,等我出现做什么?” “因为我还恨你。”阳光下,云苏的眼里慢慢折she出恨意,“你亲手杀了我,我才能带着对你最大的恨下黄泉……我从来不觉得我欠你什么,是你纠缠在我身边,一直一直,你逼我的。我不过是喜欢公子策,就像公子策只肯为了你团团转。” “你欠我一条命!”九儿大声吼道,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掐死她,“你知不知道小末儿死得有多惨,她一辈子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她就要嫁人了……你杀了她,她是我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亲妹妹,你是看着过来的……你下令杀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也牵着她那双手去玩过?” 云苏身子一震,眼眸慢慢黯了下来。 九儿声声控诉着,勐地向前攥起云苏的手往池子边拉,“你带着对我的恨下黄泉也好,你觉得不欠我也好,小末儿这条命你一定要还!” 云苏跌跌撞撞地被攥到池边,虚弱的身子不支地倒下,九儿松开了手。 好一会儿,九儿跪在池子边左手慢慢移到云苏盘得温婉秀美的髮髻上,勐地加大力气摁着她的脑袋往池水里按。 不过如此(6) “小末儿怎么死的,你也一样。” 云苏根本没有挣扎,九儿就这样按在她的脑袋上,看着清澈的池水在她脸颊上起伏着,仿佛整颗心都痉挛起来,九儿的手指不停地颤抖,却没有移动半分。 “云苏——” 萧良辰刺破心肺的喊声传来,九儿一抬头就看到一串糖葫芦掉到了地上,萧良辰朝着她们冲过来却被随九儿一起来的几个侍卫拉住,“骁勇侯,皇上有命,罪妃生死都由不得骁勇侯做主。” 九儿看着萧良辰挣扎两下便没再挣扎,仿佛早已料到这样的局面,高高大大的人颓然地跪了下去,九儿又一次看到慡朗不羁的萧良辰眼眶湿了…… “九儿,你是不是又把中午的饭省下了?” “九儿,在女儿楼里你是云苏最好的人。” “九儿,给你吃糖葫芦,我们一人一半。” “九儿,你慢点儿,等等我,我跟不上……” …… 儿时的记忆在倾刻剎那间全部涌过来,九儿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看着面前慢慢倾斜的羸弱身体,九儿勐地抓起云苏的衣领往外一推,只见云苏闭着眼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整张脸湿漉漉的。 九儿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整个人因颤抖而瑟缩着,止不住地战粟。 云苏死了…… 糖葫芦,她们同睡过的杂房。 她真得杀了云苏…… 九儿慢慢屈起双腿,眼泪不住地往下掉。萧良辰不懂什么时候推开侍卫沖了过来,双手大力地按下云苏的肚子,只听“噗”地一声,云苏吐出一口水人缓缓地清醒过来。 九儿听到萧良辰痛苦地求她,“婆娘,我替她死好不好?别折磨她了,这半年她过得不好……我替她死。” 不过如此(7) 他甚至不敢替云苏求饶,小末儿对九儿多重要他比谁都清楚,他太清楚云苏欠了九儿不止活生生的一条命,还有九儿为此错乱的一辈子。 云苏嘴角不停地淌出水迹,眼睛缓缓睁开眼来,落入视线里是萧良辰痛苦不堪的脸,一转头便看到浑身发抖的九儿,勉强地说话,“你怎么就狠不下心?” 九儿连声音都颤抖得难以自持,“你现在……得意了么?” 她下不了杀手,她以为她早忘记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原来在一瞬间可以清晰刻骨。 “九儿。”云苏无奈而自嘲地笑起来,“我比不过你的就是这一点……你杀了我多好,一了百了,你这样……我还能守着什么过下半辈子。” 不能恨,不能想,绕了二十多年才明白九儿比她心善心软太多,就这一点,差之千里。 九儿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没说一句话,拼命往院子外面跑,忽然,脚步倏地生扎在地,月拱门外,公子策静静地站着,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老皇帝那一句“别再回来了”还言犹在耳,九儿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再回到宫里,李书德还是公子策的随侍太监,见到她和公子策一起回到上干宫时一双眼珠子都快突了出来,一时间连行礼都忘了。 九儿迳自往上干宫里走去,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提起双腿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李书德看着她空无一物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跟在公子策身后问道,“皇上,华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公子策冷冷地扫他一眼,李书德不敢造次地噤声,公子策向前两步走到九儿面前一把将她的双腿放下来。 不过如此(8) “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公子策在她面前蹲下身来,语气平淡地说着,“做了什么抉择都是自己的,既然做了就不要再去想,只会为难自己。” 眼泪无声地落下面庞,九儿看着面前的公子策,喃喃地说道,“我……突然记起来,云苏给我补过衣服,她的手从小就很巧,她最喜欢吃糖葫芦,可每次都要跟我分着吃……她的腿本来可以跳舞,就为了追上我被马压断……她一开始到女儿楼的时候很害怕,每晚都睡不着,我就抱着她睡,后来都抱习惯了……” 公子策把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握拢她所有的战粟,静静地听着她说,好久才道,“我让萧良辰带她离开这里,以后你就看不见她了,如何?” 九儿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忽然觉得很是陌生,他的字字句句如此温柔,却是没有温度的。 或许是曾经她拥有过他有温度的宠,有温度的好,所以她一下子就区别了出来,区别得清清楚楚。 “禀皇上,赵妃求见。”李书德在听一个小太监禀告后大着胆子向前一步向公子策禀报。 公子策看了一眼九儿,漠然地道,“不见,今日朕什么人都不见。” “是。” 李书德躬着身退了下去,可不稍片刻,九儿就见一个华服美丽的年轻貌美女子姿态婀娜地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蛊羹汤。 待见到皇帝纡尊降贵地蹲在一个身着常服的女人面前时,女子一双明亮的大眼难以置信地睁大,震惊后连忙弯腰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臣妾鲁莽不知皇上有要事。只是看皇上平日朝务繁忙,担心龙体才炖了汤冒昧进来,还请皇上恕罪。” ———————————————————————————————————————— 嗯,今天8更。就到这吧。大家早点休息。 一家三口(1) “出去。”公子策冷着脸,九儿看出他已经是很不高兴。 “是。”赵妃再大胆也不敢再强留,恭顺地告退后便要端着羹汤退下,九儿看向她突兀地问道,“赵妃娘娘,你身上很香。” 闻言,赵妃愕然地看向公子策想探究出些什么,却见公子策只是蹲在那女人面前看着她,赵妃只好道,“是苏城一带上贡的胭脂,皇上赏赐的。” “真的很香。”九儿声音淡得宛若轻风掠过。 公子策自九儿面前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受宠若惊的赵妃面前,一把将她手上的羹汤打翻在地,温热的汤水打湿雪白的衣袍。赵妃惊呆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后急忙跪倒在地,声音害怕得带了几分颤抖,“臣妾无意的,求皇上恕罪。” 公子策拍了拍手掌,“赵妃品德拙劣,行为不端,不宜再侍侯朕,李书德,请赵妃移步文长门。” 字字句句冷漠如腊月寒霜,没有一个字有半点迟疑。 文长门,乃冷宫所在。 赵妃瘫软地跪在地上,呆怔之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公子策的衣袍,语气柔软地哀求,“皇上恕罪,臣妾才进宫十四天啊,皇上你饶了臣妾,臣妾不会再闯上干宫了……” 李书德也是愣在原地,奇奇怪怪地看了一眼静坐着的九儿,才往门口挥了挥手,两个太监立刻冲进来把苦苦哀嚎的赵妃拖了出去。 直到赵妃的哀求声越来越远,九儿才慢慢抬起头来,公子策的身影笔直而让她觉得冷淡,“为什么?” 那个赵妃才多大,有十七了么?这么年轻就要久居冷宫,怎么受得住。 “不是你的意思么?”公子策沖她露出一抹笑容,慢慢走向她,仿佛刚刚废掉一个妃子的人不是他一样,“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你高兴不高兴,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 开更。 一家三口(2) “难道我不高兴,你就要把后宫的妃子全都废了么?”九儿的手下意识地握紧椅子的扶手。 公子策淡笑着走到她身后,弯下身从后把她半拢进怀里,嘴唇几乎贴到她的耳朵上,“有何不可。” 公子策的双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廓,九儿受不了这种折磨,把头撇到一旁,“那你一开始又何必封这么多妃子?” “多么?”公子策低低地笑了声,指骨分明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靠近他的气息,“都说后宫佳丽三千,现在才十几个而已,那些个大臣每日都上奏不满我的子嗣太单薄。” 第120页 “我也喜欢女儿,等儿子生下来再生几个女儿。” “我们只要一个儿子,好不好?” …… 九儿突然想起公子策曾经说过的话,过去那么多年原来她还记得清清楚楚,想起来怀念辰的时候,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他对她的宠对她的好不止是为了儿子,更有男女之情,只是她一直看不破…… “如果我要皇后之位呢?”九儿闭上眼问道。 公子策顺着她的侧脸往下熟练地以唇齿厮磨着她的脖颈,听到她的话,公子策顿了下,紧接着又吻上她的脸,“我说过,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我退下龙位给你也只是一句话,何况区区后位。” 九儿睁开眼睛,顺着他的话道,“我识字不多,坐龙位有什么用。” 公子策在她身后直起了身子,终于放过她,气息如常,“你给我磨墨,我现在就写下立后诏书。” 公子策走到她面前牵起她想要拉她起来,她的手并不光滑却是极温暖的,略略一挣扎,九儿的手滑落下去,公子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目光如碎。 一家三口(3) “对我,你是不是已经没有感情了?”九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微仰着头凝视进他的眼里,终于问出口,“我想听实话。” 公子策只是看着她,眸眼深不见底。 许久得不到回答,九儿知道他是默认了,认识公子策这么多年,他从未如此善解人意,是怕一出口就伤了她,所以只有不回答。 眼泪直直地落下眼眶,九儿须臾才察觉,连忙狼狈地用手去擦眼泪,公子策握下她的手,指尖轻轻地抚过她的脸,抹去眼泪,轻声道,“你为我受了很多苦,以后别再哭了,会伤着身子。” 九儿打从心底感到一阵阵麻痹的颤意,好久才有些痴傻地问道,“怎么会没有了呢?怎么会没有了呢?” 执念、痴缠、至死方休。 “也许是你点爆竹通知明陵王的时候,也许是你说恨我报復我的时候,或许是在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委曲求全的时候……”看着她这模样,公子策不是不痛心的,也第一次在她面前坦承自己的软弱,“其实……只是我用不起劲了,倦了,累了。季九儿,对不住,我继续不下去了。” 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铅华洗尽,他剩下的只是无力。 九儿用手捂住了嘴,生怕自己会失声痛哭,他对她这辈子的大实话第一次是告诉她他只钟情过她,第二次是告诉她他对她已经没有感情。 大半年来,她想的是终有一天自己会站在他的羽翼之下,可她忘了,他也只是个凡人,他已经无力支撑,她的想往除了落空就只剩下破灭…… 他们回不去,也走不下去了。 一家三口(4) “季九儿……” 九儿不懂自己在公子策面前哭了有多久,直到眼泪挤不出眼眶的时候才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让我一个人在外面不挺好的,把我找回来做什么呢?做一对形同虚设的夫妻吗?” 公子策看着她说道,“我废了很久的神才查到望江南的真实身份,他是梁国的六王爷,为人随性不羁,本是梁国先帝属意的帝位之选,却因二皇子送给他一个女人就拱手相让皇位。” 九儿静静地听着他说下去,“那女人就是望春回的生母,名唤九娘。” 九儿踉跄地倒退一步,混乱的脑子一时间想起过往种种,怪不得望江南会让春回喊她九娘,原来是有这层缘故,他把春回看得这么重也是因为那个叫九娘的女子?那他把她看什么,替代的人?想起这半年来望江南对她反覆的种种,九儿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望江南不是如意郎君。”公子策平静地说道,道出一切缘由,“再者,我也想照顾你。” 没有温度的照顾么? 九儿看着他木然地点点头,“谢谢你还会为我着想。” 可是如果可以,她宁愿他没有出现过,宁愿不知道他已经不能继续他们之间的感情,守着没有纸鸢的一段线,总好过连线都没了……她宁愿自欺欺人。 “你为我做了太多,我无从相还。”公子策说得平淡,却是字字不离感恩。 九儿在公子策的注视下全身僵硬地往外面一步步走去,她为了他做这么多,她对他有了恩德,换来的却是他无从继续的感情,多么讽刺。 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时光倒退回去,她是不是还能听从老皇帝所言,为了一个稳固的帝位失去一段夫妻情份。 一家三口(5) 东宫还是如昔的东宫,朝清殿还是如昔的朝清殿,公子念辰一本正经坐在桌案前看书卷的时候,一股若有似无的葱花香飘了进来,公子念辰抬头看向空空荡荡的门口,蓦地见一个清瘦的女子单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碗朝他走了过来,守门的太监没有相拦。 九儿一眼就见到了念辰脸上的呆滞,即使他就这样坐着,九儿也能感觉到他又长高了,眉眼间像极了公子策,有着不属于孩子的深沉,和当年的公子策一样。 九儿示意地看了一眼念辰旁边站着的小太监,小太监看到她腰间佩戴着皇帝的赤金龙纹玉佩,连忙顺从地把桌案的书卷全收了起来,九儿便把手中的一碗饺子放到念辰面前,洗净后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听宫人说你晚膳都没吃什么,饺子是我亲手下的,你尝尝看。” 念辰还是呆呆地看着她,勐地从桌案前跳起来跑到一堆书前一番寻找,然后丢了一册书在九儿面前,九儿不解地看着他,念辰飞快地在她面前翻着书,翻到某一页才停下来,老成地说道,“这是去年史书新记上的一笔。” 九儿只糙糙地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上面是记载她祸国殃民,示意那个小太监退下,才看向念辰绷得紧紧的脸,放软了语气说道,“娘没有,娘做的一切都只是想你们父子能过得更好。” “我知道。”念辰脸还是很很紧,很迅速地接上她的话,“父皇说了,我不能怪娘,母妃想挟我以令天下诸侯,而娘是要我们父子的江山坐得更加稳固,娘于我们父子是大恩大德。” “这些都是你爹和你说的?”九儿微微怔忡,为什么公子策要把她做的事讲得这么大,他便罢了,有让儿子这么记亲娘大恩大德的么? 一家三口(6) 念辰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九儿弯下腰忍不住伸手抚向他的脸,“娘不用你记大恩大德,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娘做什么都不是为了要你感恩。” “我去找王禄那个老臣改史书!”念辰看着她勐地朝外走去,九儿连忙拉住他,阻止道,“别去了,写就写了,还改什么。” 念辰还想说些什么,九儿看了一眼桌上的饺子,说道,“饺子快冷了,你真得不吃?” 念辰蹙着眉想着什么,最后还是坐到桌案前规规矩矩地吃起来,目不斜视,正正经经,没想到这半年来他规矩学了这么多。 “你爹把你教得很好。”九儿忽而说道,在这样的高墙深宫下,公子策能把念辰教得面面俱到,教得这么懂事,换了青楼出身见识贫乏的她,完全教不出这样的念辰,这是实话。 公子念辰放下汤勺,坐直身体认真地看着她,问道,“娘,你吃吗?” “娘特意做给你吃的。”九儿笑着摇摇头,念辰没有马上又吃,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了指她的眼睛,“娘,你哭过,眼睛都肿了。” 九儿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眼睛,“没事,睡一晚就好了。” 念辰点了点头,低下头又开始吃饺子,九儿搬了张椅子坐到他身边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下,心里难得暖起来,笑着说道,“念辰,你知不知道娘怀你的时候跟你爹说过什么?” 听到有兴趣的事,念辰顾不了该有的规矩咬着半个饺子就转头眼巴巴地看向她。 九儿笑了一声,柔柔地说道,“娘和爹说,要念辰出世以后有爹有娘有饱饭吃,你爹那时候还笑娘呢,娘还不知道肚子里面的念辰其实是个皇孙。” 念辰从没听过自己没出生前的事,听得格外认真,忽然视线定在门口,九儿跟着转头看过去,就见公子策一个人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家三口(7) 九儿的笑僵在脸上,公子策深深地看着她,随即转身准备离开,公子念辰突然开口唤了声,“父皇。” 公子策停住脚步,念辰从桌前站起来走到一旁拿出一本摺子和几页纸,“父皇,这是儿臣看王义大人治北方水灾的摺子后写下的,儿臣以为王义大人奏摺上尚有不足的地方,请父皇指点。” 公子策站在门口由着念辰走过来才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正欲翻开就听九儿的声音传来,“念辰,饺子真得冷了。” “哦。”念辰哦了一声,对着公子策鞠了鞠躬绕回桌案前继续吃起来,念辰很喜欢吃,碗见底的时候还巴巴地看着她问,“娘,你做了多少饺子?” “你吃很多了,不能撑着,早些沐浴歇息。”念辰吃得意犹未尽,九儿心里开心,端着碗站起来才发现门口的公子策不懂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念辰长大会嫌害燥了,九儿本想帮他洗澡,念辰别扭地死活不肯,匆匆洗完澡就飞快地爬到床上。 这一晚,九儿是陪着念辰睡的,很莫名地就讲起很多以前在上阳城的事,一点一滴,讲着她怀有身孕的时候,他的爹把她当祖宗一样整整侍侯了十多个月。 “娘,你以后不会走了?”临睡前,念辰靠在她怀里突然带着浓浓的睡意问道,一只小手不经意间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着,“娘,你别走了,呆在我身边,我现在都是自己穿衣裳的,我还自己漱口洗脸……” 九儿靠在床上用力地搂住他,念辰闭着眼睛喃喃地说道,“娘,明天再说吧,我困了。” 第二天一大早,公子念辰刚迷迷煳煳地醒过来,就看见九儿穿着整齐地站在床前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公子念辰!快起床,我们今天出去玩!” —————————————————————————————————————————— 第121页 一家三口篇还没完,明天会继续,今天到这吧,快12点了,么么大家,早些休息。 一家三口(8) 念辰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一时间适应不了眼前满面春风的娘亲,愣愣地看着她帮自己穿衣裳,勐地反映过来急道,“什么时辰了?我要上早朝!” “你这么小就要上早朝?”九儿愕然,想起昨天念辰交给公子策的治水灾方略,扬扬洒洒几页纸,不禁瞠目结舌,她的儿子从小就要学着治国了。 念辰点点头,从床上跳下,伸手揉揉眼睛,“娘,我先去上早朝,回来陪你。” 九儿拉住他,蹲下身来道,“念辰,今天不上早朝了,娘陪你出宫玩好不好?” 念辰露出为难的意思,想想又问了个很实际的问题,“玩什么?” “你从小就长在深宫里,外面好玩的多了,去不去?”九儿哄骗引诱着他,见他有些动摇便道,“去吧,有娘挡着,你爹不会说什么的。” 念辰迟疑很久才一板一眼地说道,“娘,我还是先上早朝吧,不听的话那些大臣的摺子我会看不懂。” 九儿讪讪地收回手,不再说什么,笑着让他离开,不止公子策,连她自己儿子的生活她其实也插不进。 她现在剩下的大概就是时间了,能等能捱,仅此而已。 九儿一个人站在朝堂盘龙玉阶的下面,这里是她这辈子想忘都忘不掉的地方,在这里她告下龙门御状差点废了双腿,不懂过了多久,百官纷纷下朝,九儿笑盈盈地望着念辰一路连跑带跳地奔下台阶朝她直扑过来,“娘!” 这一声让所有官员都投来诧异的目光,九儿低着头拉起念辰就跑,不自在地躲开那些探究的眼光。 给念辰换上常服的时候,公子策也走了进来,一袭白衣,一纸摺扇,肆意风流。 —————————————————————— 开更。 一家三口(9) “娘,父皇有要事去司马府,和我们一道出宫。”念辰仰起头沖她说道,手还带着一丝讨好地扯扯她的衣袖。 九儿只是笑。 就这样,本来想带念辰痛痛快快玩一番的行程加进了公子策,还有一小队侍卫。念辰比她想像中的还要高兴些,民间的小玩意他大多都没玩过,显得新鲜极了。 “娘,这是什么?”公子念辰站到一个小戏台前便撤不开眼,在一群小孩子里挤得格外用劲,小戏幕被弄得颜色灰暗,幕上的小人儿动来动去,又打又闹。 “是皮影戏,你看那小人有人在后面提着线弄的,那声音也是后面的人发出来的。”九儿耐心地解释着,听着那十足的西郡京都腔调不由得好笑。 “皮影戏也是戏吗?戏不是都要在戏台上的,这些都是假人啊,怎么是戏?他唱得也不好听啊。” “刚刚那边卖的糖人也是假人,皮影戏怎么不用糖人,这样还可以卖,不用只收看戏的钱,这些人真不会挣钱。” 念辰问得九儿哑口无言,她忘了她的这儿子有着与众不同的智慧,九儿头疼地往身后看去,却见公子策一言不发站在她们身边,双手微张,高大的身躯挡住后面要挤上来看热闹的孩子,心无意间跳漏一拍。 “皮影戏是民间的小把戏,夜里看会比较清楚,假人多是用牛皮做的,不能用糖人,不然就不叫皮影戏了。”公子策纹丝不动地站着,沉沉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传进她们的耳朵里,九儿看到念辰很是敬仰地回头仰望公子策,不住地点头,也不再发问了。 九儿沖公子策感激地投以眼神,公子策微微颌首,脸上没什么情绪,冷峻如削。 —————————————————————————————————————— 其实一直看到很多人要九儿的群号,也有提供群号的,问下现下有没有九儿的群是有几个人的,那就不开新群了。 一家三口(10) 好不容易皮影戏前挤出来,九儿松了口气,念辰大声地问道,“娘,你昨晚上说的上阳城是在哪里?离这远不远,我们去玩啊,我想放河灯。” 九儿愣了愣,牙齿艰难地抵过舌尖,“上阳城离这很远,不过放河灯也一定要在上阳城,一会儿我们去灯笼铺,晚上回宫放河灯好不好?” 念辰点点头,目光很快又被街上稀奇的玩意吸引过去,九儿正要追上去,公子策自后走到她身旁,目若深海,“你跟他说了很多上阳城的事?” 九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很是无辜,“不能说吗?我不知道。” 公子策盯着她,淡淡地摇了摇头,没说能说,也没说不能说。 出宫一趟,公子策若有似无紧迫的目光让九儿很不自在,有些放不开手脚陪着念辰玩。 正午时分,三个人坐进一家客栈里用饭,四四方方的桌子三人各坐一位,九儿坐在中间问念辰,“觉得怎么样?宫外是不是好玩多了?” “嗯,我们西郡什么都有。”念辰端坐着身子说得一本正经,很严肃地看着九儿,“娘,西郡是不是比上阳城好多了?你别想着上阳城了,我们这什么都有。” 九儿愣在当场,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估计是她一直在念辰耳边提上阳城把他念烦了。幸好这时小二把菜一盘盘地端上来,九儿才含煳着煳弄过去,“吃饭吃饭,下午我们去西街那边看杂耍。” 念辰显然是饿了捧起饭就吃,没一点嫌弃,反倒是公子策吃得很少,九儿看他几乎是半天夹一口饭菜,忍不住问道,“公子策,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大概是没想到一直念辰左念辰右的九儿会主动跟他说话,公子策抬起眼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眸眼乌黑深邃。 一家三口(11) “怎么这么看我?”九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拿过一个空碗盛了碗汤朝公子策推过去,“是不是在想朝事,你出宫不是要去丞相府么?吃完饭就过去吧,不用陪我们了,我会照顾念辰。” “没有。” “嗯?”九儿错愕地看着他。 “没有要去司马府。”公子策一手端起她盛的汤,一手拿着汤匙搅了两下,一字一字道,“是藉口。” 藉口跟着她们母子出来而已。 公子策毫不避讳的坦承反而让九儿一时间没了话,九儿沉默地低下头吃饭,公子策忽然间被汤呛着咳起来,九儿连忙放下碗筷站起来想帮他捶背,蓦地又坐下来,淡淡地问道,“怎么呛着了。” 她的一举一动丝毫不差地落在他眼里,公子策闷咳一声,语气骤冷,“没事。” 见他唇边沾着汤渍,九儿抽出帕子伸长手拂过他的面颊,公子策没有动,笔直地坐着任由她替他擦拭嘴角,直到她露出满意地收回手。 “客官两口子可真是恩爱。”一个小二端着菜上桌,不忘笑脸迎人地恭维,“带孩子出来玩啊?令公子生得真是俊俏,一看就是状元相。” 闻言,公子策看到她笑得很是开心,活像自己被夸一样,眼睛分外明亮,居然跟小二寒喧起来,“小二哥你会看相啊,我儿子的确很聪明,他还会读很多书。” “是吗?那夫人您可有福咯!”小二顺杆儿地恭维着。 手腕蓦地被攥紧,九儿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公子策拉着跑出客栈,九儿皱着眉头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开。 公子策拉着她跑到客栈拐弯的巷子里,一下子把她甩到墙上,九儿吃疼地叫了声,公子策勐地欺身上来,两手按在她两侧的墙上,把她禁锢在怀里,低头不顾一切地吻上她。 一家三口(12) 九儿震惊地睁大眼,反抗不了,只能由着公子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到她脸上,带着发泄一般,九儿刚抬起手就被他眼急手快地抓住,紧接着嘴被他堵得严严实实,公子策发狠咬开她的唇,柔软的舌立刻钻了进去,九儿顿时战粟得难以自已。 到公子策放开她,九儿的身子很不争气地软了,只能靠着墙壁才不至于让自己瘫软成一滩烂泥。 公子策把头靠在她肩上粗重地喘着气,每一声在九儿听来都充斥着浓浓的情慾。 好久,力气慢慢恢復过来,九儿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很想问一句为什么要亲她,不是没感情了么,没感情还会亲她还有情慾…… 可话到了嘴边,舌头打了结,九儿道,“公子策,饭菜要凉了。” 她问不出来,追根究底伤人的话,她不敢问。 不懂为什么,九儿竟然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住了,半晌,公子策在她面前站直了身体,双眸迫人地盯在她脸上。 忽然,人就这样跑了出去。 回到客栈,九儿没再看到公子策的人影,只有念辰坐在原位懂事地等着她回来,聪慧如他,也察觉到父母之间的异样,什么都没问,一下午却显得寡欢,九儿更是不知道从何安抚他。 近黄昏之时,京都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九儿和念辰匆匆回了宫,一回宫念辰直奔朝清殿看起桌案上的两本摺子,九儿看着一旁买回来堆成小山似的东西,轻声问道,“你不先看看今天买了些什么吗?” “这两本奏摺是今天要看完的,要是没写下对摺子的意见留到明天就是四本摺子,我会很慢的。”公子念辰连头也没抬一下,白净得稚嫩的手执起笔郑重地说道,“娘,你先让宫人服侍你用晚膳,我过后再陪你。” ———————————————————————————————————— 属于九儿的群:96245192,群主是阿达西大人,谢谢贊助q群,大家踊跃地进吧- -,这里是九儿的幸福根据地。 一家三口(13) 听他的语气好似她才是孩子一般,九儿想笑却挤不出一点笑容。 “是不是娘今天非要带你出去玩,耽误你做功课了?”九儿问道,念辰从桌前抬起头来,以为她是自责忙道,“不耽误,我来得及做完交给父皇的。” 九儿默默地退了出去,很晚也没见念辰出来,九儿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她好像又做错了,哪是她带念辰去玩,根本是念辰陪着她在玩,为此他还要多花时间去看摺子做功课…… 第122页 她想补偿缺失念辰这么多年的母子亲情,可到头来却变成念辰在补偿她。 李书德是冒雨跑进来朝清殿的,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一跑进来就朝着九儿跪下了,惶恐地疾声高唿,“娘娘,奴才叩见娘娘。” 九儿说不出来的一阵心慌。 就是去年宫变时,九儿也不曾见李书德这个年轻的男子慌里慌张到失态的地步,没等九儿询问,李书德就往地上拼命磕头,“娘娘,奴才斗胆,求您去见皇上一面。” “出什么事了?”九儿站起来问道,见他不停磕头又道,“你起来说话。” 李书德身子不稳地从地上站起来,举袖擦了擦脸,两条眉毛几乎打结到一处,“皇上自登基前因酗酒龙体受损,御医千叮万嘱皇上不得再饮酒……可下午皇上自宫外回来就一直在喝酒,奴才怎么劝都劝不动,求娘娘去见见皇上。” 自宫外回来…… 九儿没再听李书德说下去,拿把伞就冲进雨中,赶到上干宫的时候公子策已经喝迷煳了,正殿那么空旷可还是到处酒气弥散,一地的空酒瓶子。 九儿见过公子策的暴虐、见过他的残忍、也见识过他的狼狈,更见过他歇嘶底里的深情,可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落魄,哪怕是明陵王攻进宫里的时候都没有…… 一家三口(14) 公子策半蜷着身体侧躺在一张羊绒的毯子上,一头青丝松散凌乱,不復平日里的内敛,面色cháo红地握着一壶酒死不撒手,双眼紧紧闭着。 “娘娘恕罪,皇上若还有一丝清醒,奴才不敢请您过来。”李书德低着头说道,这就是他们做奴才的难处,既要顾着主子的身体,还得顾着主子的面子…… 李书德和几个太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公子策搬上龙床,九儿替公子策宽衣后又接过李书德手中的醒酒茶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哺进公子策嘴里,“去弄些热水来,我给他擦身子。” “是!”有人收拾这个烂摊子,李书德当然是鞍前马后地奔波。 折腾到大半夜,九儿总算让公子策舒舒服服地睡下,李书德看她的眼神简直是拿她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般膜拜,“奴才本不想惊动娘娘把皇上扶上龙床,皇上仅管迷煳可就是一动不动,没想到娘娘出了声之后,皇上就肯让奴才们搀扶了。” “你下去吧,这里我来就好。”九儿没有心情听李书德说这些,李书德带着宫人们退下后寝殿里立刻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雨声。 九儿坐在床沿看着公子策被酒意晕红的脸,他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覆在紧闭的眼眶上,烛光下,眼皮像打了蜡一般有着莫名的光泽,令人忍不住想去触摸。 “我想和你共享天下,我想我们可以有几个女儿,我想抛却后宫只为一人……” “其实……只是我用不起劲了,倦了,累了。季九儿,对不住,我继续不下去了。” …… 他的嗓音,他的语气还在耳边,从他说这话到现在不过一天,一段感情在他的嘴里说没就没了,自始至终没有她的什么事,九儿除了逼自己去接受还是接受。 怎么会喝得酩酊大醉,为了她么? 他现在该是得意的,巩固的帝位,孝顺聪敏的太子,后宫的美人,天下都是他一个人的,他却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 到最后,九儿还是心疼。 —————————————————————————————————— 嗯,今天到这边了。大家晚安。 情何以堪(1) 九儿伸手触向他微烫的脸,手被他紧紧握住,再撤不回来。 蜡炬成灰,九儿坐在床沿没有一点睡意,直到公子策醒过来,四目相对,九儿见到他眼里片刻恍然的失神,不再是猜不透的深眸。 “醒了?”九儿起身想给他倒杯水,手却仍被他固执地紧握着,挣脱不开,九儿担忧地看向他,“身子还难受?” 公子策一眼不移地看着她,拉住她的手从床上坐了起来,九儿没有动。 “我们谈谈。” 很久,快要窒息的屋子里公子策低沉的嗓音响起,连带着的是松开了她的手。 九儿安静地点点头,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公子策坐过来很自然地端起喝了,水沾湿他略微干燥的唇抹上一层蛊惑的湿意,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可终究他仍是什么都没有说。 “要是你现在说喝醉酒不是为了我,我还会想留下去。”九儿开了口,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 杯子停在半空,公子策重重地放下杯子,又烦燥地举起来一口饮尽,仅仅是一个举动已是失常。 九儿又是只能等到他深沉的默认,心口像被剜了一刀,口子越裂越大。 “我在你身边让你这么不好过吗?”九儿抬眼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一个个地蜷起,“萧良辰说过你半年来过得像个人,可自从我回到宫里,你废了一个妃子,喝得酩酊大醉,我甚至没有见你真正笑过……” 茶杯被公子策摔到地上,应声而裂,九儿吓得倒退一步。 “那是我的事。”或许是酒意还没完全过去,公子策显得很是心烦意乱,“你不要瞎想。” 九儿苦笑,“公子策,你是想骗我,还是想让我自己骗自己?我不是个瞎子,我看得出来你不开心,简直在忍受我呆你身边,这样下去,我留着有什么意思?” ———————————————————— 开更。 情何以堪(2) “想走?”公子策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你一个女人怎么生活,给我打消了这念头。” “我是穷日子过来的,什么样的生活捱不过去,何况我不可能再过穷日子。”九儿还想心平气和地同他说话。 公子策抬起一脚就把旁边的一张圆凳踹翻在地,满满地都是燥意,“不可能!” “那你想怎样?”九儿皱起了眉头,她不想和一个还微醺的人争吵,可话里不自主地就带了尖锐的讽刺,“你是要我看你醉死在酒缸里,还是看你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我说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公子策硬生生压下心头的烦燥,“你不想看到三千佳丽,我废设后宫,酒我以后我不碰了,你说什么我听什么,你别想着离开。” “这算什么?”九儿挤出一个惨然的笑容,“公子策,你已经对我没有感情了,为什么我说什么你听什么,我凭什么要你废设后宫?我有什么身份地位?我只是史书上一个祸国殃民的妃子而已。” “我可以让他们改写史书,让天下都知道我公子策是一个靠着女人才登上龙位的皇帝!”公子策突然大声吼道。 九儿惊呆地怔住。 靠着女人才登上龙位的皇帝……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 话才问出口,公子策拉着她的手往外跑,外面还是半夜,漆黑的天色下只有廊檐下的灯笼晃出光芒,公子策不由分说地拉她跑出上干宫,冒着一路的雨。 守着九霄塔的侍卫见到皇帝拉着一个女子淋雨跑过来,满脑子的磕睡顿时消失无踪,急忙跪倒在地高唿万岁。 从上干宫到九霄塔的路不近,九儿跑得气喘吁吁,淋了一身的雨不说,还没喘过气来又被公子策拉着蹬上木梯,“公子策,你想带我到哪去?我走不动——” 情何以堪(3) 话说到一半九儿蓦然顿住,一股浓浓香火的气味扑入鼻中,九儿渐渐想起来九霄塔是供奉西郡开朝起来歷代的已逝君王画像。 九儿没有再说话,步伐虚脱地被公子策拉上去,一扇门进去,九儿果然见到整面的墙壁挂了整整六幅身穿玄色冕服的男子画像,肃穆凛然,最左边的便是先帝,她的公公。 窗明几净的屋子里两排烛火热烈地燃着,香炉里香火不间断地烧着,把整个屋子都薰得香气怡人。 脑袋打了很多的结,九儿跟着公子策朝六幅画像跪下行大礼,重重地磕下三个晌头。 九儿还跪在地上,看着公子策站起来走到最右边的一幅画像前,低沉地开口,“先祖皇帝最初只是一个武将,推翻当时残暴糜烂的朝廷自立为帝。文敬皇帝以文治天下,把先祖留下的江山打理得井井有条。” 九儿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也不敢在歷代皇帝面前打断他,只能望着他走过一幅幅画像,踩下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文敬皇帝死后,当时的太子成献皇帝继位,在位短短两年,被其九弟杀于上干宫,就是后来的宣帝。宣帝死后,太子继位,是我的爷爷武帝,他攻城掠池,开拓西郡河山,开创了一片盛世天下。武帝一直为宣帝当年兄弟残杀而引以为鑑,一生都未立下太子,直至大行前传位于父皇。” 这些都是九儿没有听过的,她是上阳城人氏,从来都不知道西郡歷代皇帝的史迹。 “他们每一个都是靠自己登上的龙位,长存于这九霄塔之中。”公子策踱步到她身边,慢慢地蹲下身来,双眼直直凝视着她,一字一字地道,“只有我不是。” 不懂是不是因为被雨淋了,看着公子策眼里的几缕血丝,九儿打了个寒颤。 情何以堪(4) “我从小不得父皇和母后的宠,我连太子之位都是靠云苏才得来的,我不屑光明正大、名正言顺,我要的不止区区太子之位,云苏只是我的一块踏脚石。” 公子策蹲在她面前,缓缓伸出手抚上她cháo湿的脸,烛火印着他的眼竟有几分深情的错觉,“可你不同,你是我结髮的妻,是我用全部的劲都要去护着的人。” “公子策……”九儿被憾住了。 “我从一无所有开始培植党羽,六年也好,再多一个六年也罢,总有一天,我会捧着这天下与你共享。”指尖掠过她微颤的睫毛,公子策说得低沉,却是用力,“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背叛我,因为你是季九儿,你会向明陵王虚以委蛇那是你的小聪明,我了解你,到了最后,你还是会选择我。” 怪不得那时候他从来不拆穿她,原来他一直在等着她自己收手,多像当年,她一直在等他的实话,却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 第123页 “我没想到你会真得点火爆竹,更没想到你身后还有个父皇,做尽一切都是为了我。”九儿感觉到公子策的手指一点一点抚摸着她的脸,他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沉,“你为了巩固我的帝位宁做千古罪人,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这帝位就是为了你们母子。” 九儿的脸一寸一寸苍白下去,像是预料到他还会说些什么不忍地闭上眼。 “那日在石榴树下,我若亲手杀了你,你让我怎么过下半辈子?”公子策捧住她的脸,唇一点点凑近她,每个字都咬得太过用力,“我杀了为我付出所有的结髮妻,季九儿,你要我……情何以堪?” 极尽受伤。 眼泪自九儿闭着的眼里垂下,“我不知道……你对我会这样用情……” 情何以堪(5) 九儿听到他低低地笑了声,愕然地睁开眼睛,公子策凝视着她,“知不知道都是一样,我的骄傲,我的骨气,我的感情已经被折下了。” 折得鲜血淋漓。 九儿差点哭出来,“是我……” 公子策低下脸将额头抵到她的额上,淡淡地说道,“与你无关,我喝酒也不是因为你,是我过不了自己这道坎,我已经迈不出去。” 他把自己囚禁在笼子里,出不去,由着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九儿受不住地上前抱住他,连不大能动的右手都使劲搭到他的肩上紧紧地环住他,头蹭着他拼命地摇,“不要这样,一切都过去了,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公子策单膝跪在地上用力地抱住她,可抱得再紧,他还是觉得累,得到的只剩下伤痕累累。 “别去想以前啊。”九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仍带着泪意的双眼明亮地看着他,带了一股讨好的刻意,“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我试过了。”公子策几乎难以拒绝她眼里的明亮和讨好。 九儿呆呆地看着他,想起白天带念辰出宫玩他硬跟上来,他吻她……那都是他的试么?可他连饭都吃得很少,他亲她却一句话不说地走掉。 半晌,九儿才问道,“所以……不行么?” 公子策沉默地抱住她,九儿呆呆地任由他抱着,两人湿透的衣裳滴下水滴垂到地上积起一层薄薄的水渍。 “公子策,你让我好好想想。” 烛火摇曳一室微光。 九儿先公子策一步离开,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亮起来,雨势更小了一些。九儿回到东宫,一个人往华昭宫的方向走去,湿掉的发贴在额前遮着视线,东宫好像和她离宫前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名花处处,哪怕花朵被雨打落,依然面朝东方,有着高贵而骄傲的落魄。 ———————————————————————————————————————— 嗯,有人说我在凑章数,其实我还挺觉得顺理成章的,算是最后的铺排。不过你们觉得不好的话可以当成番外一样看,因为我不太擅长写番外,可能完结以后就不写番外了。看到有人问是不是要等五月底才完结,不会不会,我弄的感情铺排很迅速地在进展啊,上半月顶能完结了。 情何以堪(6) 雨幕中的华昭宫显得很冷清,石榴树下落了一地花泥,离宫前她亲手把一些树枝毁掉,没想到过了一年,树照长,花照开。 “丫头?” 九儿一转头,就望见华昭宫前站着的柳成。 华昭宫里还维持着原样,只是没了侍候的宫人,九儿还能从柜子里翻出自己以前的干净衣裳换上,出来就见柳成把一个火盆搬到正殿的门口,九儿走过去,两人面对面而坐。 “天下大业已定,我已经向皇上请辞,本欲就此离开,忽然想起丫头你了便来这里看看,前两天颳大风那石榴树颳倒些树枝,我没事就修了下。”门外下雨门内火盆,柳成边烘着手边说道,“昨个下雨我又没走成,怕这树禁不住风雨我一早又绕回来看看。” “谢谢你,柳叔。”九儿谢得真心诚意。 “该是我说对不住才是。”柳成歉疚地说道,“是柳叔误会你了,还特意试探让你和皇上……” “石榴花开在宫里好么?”九儿坐在椅子上头望着外面,突然打断他的话。 柳成看了她两眼蹙眉道,“丫头,你和皇上是不是……” “不好对不对,石榴花实在不适合开在宫里。”九儿又一次打断他的话,柳成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和皇上怎么了?好不容易才回到宫里,又怎么了?” 九儿低下头,“我伤着他了,我们回不去了。柳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口口声声说与我无关,可怎么能无关,他的心结不就是我么?” 年轻人的感情呵…… “皇上从小就不受宠,被迫出宫隐匿真性,这你知道……他的性子和你是截然不同的。”柳成摸了摸小鬍子,说道,“可他最在意的只有你一个,丫头,你在他心目中比敏仁皇后还重要,我是过来人,我看得出来。” 情何以堪(7) 九儿唯有苦笑,以前她从来不知道公子策的感情,而现在都在对她说公子策有多用情至深,她当初看不出来,而现在是对她最大的讽刺。 “当一个人从来都什么都得不到的时候,很少会去期望什么。”柳成慢条斯理地说道,“丫头,我说这话不是为皇上辩解,可你有你娘、你妹妹,甚至还有萧侯爷去想,你对她们都有感情。” “可皇上,从来就只有你一个,这么说,容妃算对皇上有恩有情,可皇上对她呢?可说得上无情无义。皇上他把所有一切的感情都付诸到你身上。” 公子策他把什么都寄託到她身上? “所以现在是我让他失望了?”柳成字字句句都是在公子策说话,九儿不禁说道,“可我是帮他而已。而且,把我一个人抛在上阳城的是他,现在放弃我们之间一切的也是他。这是变不了的事实,哪怕他也都有苦衷,我不也一样承受下来。” 这些话她没法在公子策面前说出来,因为她看得到他的累,他的倦,他的无力甚至是挣扎,她很怕再伤到他。 “所以说这就是你和皇上的不同,还是那句话,你的夫妻情份、发小情份、姐妹亲情都分得清清楚楚,可皇上就只有你一个,他要承受的不止如此。”柳成嘆着气摇头,“我说也就是说说而已,皇上怎么想的毕竟是皇上的事。” 末了,柳成又添了句,“丫头,若是你想断就断得清清楚楚,未必不是对皇上好;若是不想断,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造化…… 雨过天晴,九儿拿着赤金龙纹玉佩去了一趟文长门,赵妃被带出来的时候还是衣冠整齐的,只是一张年轻的脸憔悴了很多,见到九儿,赵妃显得有些紧张,戒备地盯着她。 “文长门不是个让人久呆的地方,回去吧。” —————————————————————— 我说我怎么一直打磕睡,原来12点都过了,大家早些睡。晚安。 大结局(1) “你……怎么会……” “我只是想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你没错没必要在文长门内过下半辈子。” 在赵妃错愕的目光下,九儿只丢下一句话便转身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上干宫前的夕阳落洒,金晖一地,九儿一路在宫人的相跪下走进上干宫,桌案前的人埋首一堆永远减不下来的奏摺中,李书德识趣地退了下去,经过她的身旁时小声道,“娘娘,皇上的心情不太好。” 九儿感激地沖他点了下头,李书德有片刻的愣忡,她脸上的神情让他想起初见时饺子摊前的她。 李书德出了门,九儿走到公子策身后,眉眼轻挑,勐地把整个人的重量压向他的后背,公子策皱着眉抬起头,在见到是她的一剎那化开双眉,“你怎么会来?” “不高兴见到我?亏我还让御膳房炖了汤给你进补。”九儿仍是伏在他背上歪着脑袋说道。 公子策轻笑一声,直起身子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唇角微微勾着笑意,“我以为九霄塔之后你会有一段时日不理我。” “怎么可能,和你成婚以来我求的不过是你对我实话实说,现下你什么实话都说了,我还求什么?” 九儿说得诚心诚意,听在公子策耳里却不免嘲讽刺耳,不禁道,“是我辜负你,你要怎么惩罚我我都心甘情愿。” “要你对我重拾旧情行不行?”九儿立刻接上他的话,看着公子策眼中的失神又笑道,“跟你闹着玩的。” “季九儿……” ———————————————————————————————————————— 结局在三天前就写好了,没有多少字,不过自断网起一直不能上传,我也很急,写个大结局上来还墨墨迹迹的。是电信打电话来说来装网络视讯什么的,结果突然间断网,他们人迟迟不来,后来来了吧,把我家电话也整得不能通话,把我憋屈死了,一直说忙没空,到现在还没修好。我今天是来一个朋友家上传的结局,不能再拖了,答应过大家要在上半月内完结的,真是不好意思。现在就把结局放上来。 大结局(2) 九儿正过脸瞄向桌上的奏摺,正翻开的一本正扬扬洒洒地写着质问华妃重现后宫的事情,当初她告龙门御状才步入东宫让不少官员认识了她,后又为明陵王做事成为千古罪人,看样子是前几天她在朝堂前接公子念辰让一些官员认出来了。 九儿伸手指尖划过那一本奏摺,闻见身后的公子策气息有些不稳,随手又翻开几本奏摺,全然不是国家大事,都是为华妃一事上奏上禀,内容大同小异,要皇帝给天下一个交代。 九儿有些忧心地转过头看着公子策,自责地道,“我给你惹大麻烦了?” 第124页 “没事。”公子策不在乎地道,“如今的龙位我坐得很稳,你不用担心。” “是吗?”九儿认真地凝视着他,想看清楚他眼里的真假是多少许,想了想又一把将一堆奏摺推到一旁,大声说道,“反正没什么事那不看了,我们出去玩。” 盯着一桌散乱的奏摺,公子策眸色微深,没有怪责地轻声道,“你把我当成公子念辰了?” “念辰他每天要看你给的奏摺,还要写好几页纸的功课,我不能耽误他,就来耽误你。”九儿在他腿上挪了挪身子,把脸凑到他脸上语气轻快地说道。 没有听到怨怒的口吻,公子策知道她是真得想他去陪她玩,便欣然应允。 公子策又带她去了一次九霄塔,站在最高的地方九儿第一次一眼望尽西郡王朝整个京都的风范;公子策带她去城楼上走了好几圈,手挽着她的手教她she箭…… 九儿本未想到好的去处,却不曾想到公子策会一天接着一天地陪她闲逛,去的地方都是她不曾踏足过的地方。 大结局(3) “我说过想我们能共享天下,这些都是我以前想要带你来的。” 在围场狩猎的时候,公子策带她共骑一马说了这句话,话音刚落,九儿便见他张弓持箭she下一头畜牲,他眼里的傲然让她微笑。 就算公子策用尽一切方法压下朝内的不满,那些声音也随着时间过去慢慢传进九儿的耳朵里,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罪妃重生的字眼不绝于耳,九儿依然无动于衷地跟着公子策到处玩,甚至不惜让他不事早朝。 这就是他对她的宠溺,敢耗上一辈子的宠溺,九儿都觉得他大胆,可她想去玩的时候公子策从来没有拒绝过。 直到公子念辰在她面前越来越表现得欲言又止,九儿终于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做人要知道轻重,疯够了,也就足够了。 从龙床上下来,公子策仍是睡得很沉,九儿熟门熟路地从一个匣子中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是道已盖过玉玺的圣旨,为华妃平反、封华妃为后的圣旨…… 步出寝殿,九儿将圣旨放到火盆里烧毁,火咻地蹿起掠过一阵烫意。 火光摇曳九儿的脸,她跟自己说她要的已经得到了,她最后的善良就是成全公子策的骄傲,成全儿子的君王路,也是成全她最后的骨气。 天色还未亮起,九儿刚走出上干宫就看到坐在台阶上抱着双臂的公子念辰,到底是公子策的儿子,像足了他的聪明睿智,一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走着,直到宫门口,九儿的手蓦地被他一双小手紧紧攥住。 九儿身子僵硬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看向公子念辰的脸,带着笑意道,“拉着我做什么?想和娘一起出宫?” 大结局(4) “娘。”公子念辰放下手,仍带稚气的嗓音幽幽地问道,“你真要走?” “那你就是不跟娘一起走了?”九儿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念辰的身体微微颤粟,不懂是不是因为她的话,九儿平静地说道,“娘没想让你和我一起走,你别紧张。” 公子念辰紧盯着她然后摇了摇头,“娘不能留下来吗?父皇会解决的,你一个人要在外面怎么过,你右手不能做事,一个人会吃亏的,我安排一些人护在娘身边好不好?这样我以后出宫也能见着你。” 她的儿子如此心思缜密。 “你已经长大了,懂很多道理,娘也不拿你当个小孩子来说话。”九儿很认真地说道,“娘不是因为朝里那些人的奏摺才要离开,娘是真得不想再呆在宫里,想一个人过过逍遥日子。说起来我只是自责要抛下你了,不能陪在你身边看你当上君王。” “我知道娘是为了父皇和我才离开。”公子念辰很是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为了杜绝朝里的悠悠众口,他的娘只能离宫,不能和他一起过日子,“娘你想去哪里?是不是回那个上阳城?” “大概吧。”九儿站了起来,她的儿子聪明,她甚至不用说得太多,他已猜透。 公子念辰看着她转身朝宫门走前两步,脚下也忍不住跟了两步,一直到她出了宫门,他也差点跟出去,却见自己的娘突然回过身来说道,“娘真不是为了那些流言蜚语,你爹知道的。” 公子念辰一愣,脚扎在地上,等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还是没有动弹。 大结局(5) 很后来,他才开口问自己的父皇,公子策一边看着他写的东西一边道,“公子念辰,你没在你娘身边长大,所以不知道她是个很喜欢耍小聪明的人。她在这个风口浪尖离开是想让我内疚一辈子,这是她的报復,她还是恨我到最后负情于她。” “那父皇为什么不去找娘?” “若这是她想要的,我成全她。” 他听得半知不解,他只知道,他以后又要继续过没娘的日子,河灯还没有去放,仍旧堆在朝清殿。 背上突如其来的压力让公子策勐地坐直身体,待见到面前的赵妃时眉头不由得蹙起,“怎么是你?” 赵妃明显是被他吓到,紧张地指了指他背上的披风低声道,“皇上,臣妾是看夜深露重,怕你着凉。” 女子哀怨起来婉转流长。 公子策按了按眉心,一把扯下肩上的披风扔到一旁,“什么时辰?” “子时了,皇上您坐在这就能睡着想必很困,臣妾扶您去床上歇息吧?”赵妃试探着伸出双手要去扶他,公子策冷冷地睨她一眼,赵妃立即将手缩了回去,经过文长门一事她早已心中戚戚。 “朕回上干宫。”公子策自椅子另一边站起来往外走,身后突然传来赵妃大着胆子的微弱询问,“皇上这一阵夜夜召臣妾侍寝,后宫人人都羡煞臣妾,可臣妾想知道……是不是因为华妃?因为是华妃放了臣妾出文长门,所以皇上才经常来臣妾这边?” 关于华妃的事她也听了不少,也是事后才知道那个让她重见天日的女人就是华妃。 大结局(6) 公子策的身影微微顿了顿,又要往前走,赵妃索性卟嗵一声跪到地上,继续说道,“她真得是皇上的结髮妻子?臣妾斗胆,若皇上还想着她何不寻她进宫,给她安排一个臣子之女的身份不就能堵住朝上那些人的悠悠之口。” 公子策侧过身冷冷地看向她,嗤笑一声,“别自作聪明。” “皇上英明,臣妾并不是妄想藉此得宠。”赵妃把头沉沉地磕向地上,“皇上每夜都来臣妾这却从来没碰过臣妾,皇上定是还想着华妃,臣妾只是想替皇上分忧解愁。” 公子策冷哼一声往外走,这一回没再停留,赵妃略显悽然的声音还在传来,“皇上为何不肯听臣妾之言,自华妃离宫后您日日都不宽心,这样下去,一辈子还怎么过?臣妾真得只是担心皇上的龙体,别无他想……” 这样下去,一辈子还怎么过? 一语中的。 连公子念辰都察觉到季九儿要离开的心思,他又岂会感觉不到,他听着她坐在床头说,“公子策,你说过只钟情我一人,我好像没说过,那我现在说,从小到大,我也只钟情你一个,从来没变过。” 他看着她烧掉了盖好玉玺的圣旨,看着她一步步走出上干宫,看着她对公子念辰说,“娘真不是为了那些流言蜚语,你爹知道的。” 他怎么会不懂,按她的性子她要走得不带尘埃,又要他时时刻刻惦着她,哪怕是内疚,可他对她……不止内疚。 季九儿离开的一个月,他没有派任何人去寻找,然后便剩下空白。他答应过她不再喝酒,可每日呆在上干宫竟处处见到她的影子,跟失心疯一般,他无法扼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只能用更多的朝事来麻痹自己。 大结局(7) 胡思乱想,他公子策有一天也会为一个女人整日地胡思乱想。 季九儿离开的第二个月,他没有派任何人去寻找,早朝、国事、教子……兴许是时间沖淡上干宫的一切,他不再看到她的影子,却常常站在某个地方一站就是好久,直到李书德也发觉到不对劲,让御医天天地为他诊治。 公子策想,季九儿是真得报復成功了,他现在面对她呆过的地方都能出神,连她因宫变而离宫后的大半年他都不曾这样过。 季九儿离开的第四个月,他还是没有派任何人去寻找,人却在一夜之间病倒了,公子念辰在他龙榻前第一次急得眼泪直掉,直喊着要去找娘回宫。 他甚至才知道,原来他睡着时会一直唤着她的名字,难怪赵妃会笃定他对华妃的情意。 情意……他不早没了么?自找的。 季九儿离开的第七个月,他的身子早已痊癒,他知道公子念辰一直偷偷地暗中派人去寻她,无可厚非,母子连心。 “你们两人怎么办的事?照料棵石榴树也能照料死了,赶紧去宫外弄棵石榴树进来,让皇上知道了我也保不住你们的脑袋。” 听到李书德在教训两个太监他才想起自己有多久没去过华昭宫,一个上干宫他已如此,一个她曾经日夜生活过的华昭宫他难以想像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她走得很干净,他也任由她走得彻底,自从成婚或许更早,季九儿的生活就在围着他的人生在转,如此自然,理所当然。 也许他从来都笃定她不会离开他,所以哪怕隔了六年,又隔一个半年,他都在任意妄为地控制着两个人的关系,情浓情淡,只是他想的而已。 大结局(8) 现在她真得离开了,剩下的大半辈子她留给他自己过,所以他承受不了了,就是这么简单,公子策才明白自己已经无用至此。 季九儿离开的第八个月,太子监国,丞相司马作辅助监国,皇帝公子策出宫。 上阳城。 两间窄小的茅屋已焕然一新砌成四间屋子的大砖瓦房,正屋摆放着两块牌位,香炉里香火静静地燃着,屋前的院子里栽种着几棵树苗。 这一年的春来得特别迟,过了年的天气还是很冷,隔两天还飘着小雪。 九儿裹着厚厚的棉袄从屋里走出来坐到一旁的矮凳上,把一根粗木立正放好,右手慢慢搭到握住斧子的左手上使劲噼下去,没噼稳粗木就滚到一旁,九儿气得直瞪眼,正要去捡一只修长的手已经捡起粗木放正,拿起斧子毫不误差地将粗木噼成四半。 九儿抬起眼就看到一张英俊的脸,他单膝跪在她面前,一袭白袍上沾上些许木屑,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鼻樑,熟悉的薄唇,连他的唿吸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第125页 九儿呆了呆,牙齿咬着下唇,勐地地握起刚噼好的木头朝来人身上扔去,又将一旁的粗木全一根根朝他身上招唿过去。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动粗,来人冷不防被木头砸得摔坐到地上,有些狼狈。 “季家嫂子,你要的一斤牛肉我给你带回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隔着栅栏围起的院子传进来。 九儿闻声从矮凳上站了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尘支付一边剜了坐在地上的人一眼,然后朝外面迎去,慡朗地道,“谢谢你张春,这是钱。” 大结局(9) 年轻的男子接过钱沖她腼腆地笑,九儿拿着牛肉往手里掂了掂,眉头皱下来,“这里不止一斤吧,张春你宰肉挣得也是辛苦钱,不用每次都给我多。” “哪有多哪有多,我的秤称得就是一斤,给我再掂掂看。”张春不会说话,急得就去抢她手上的肉,没抢着却握到九儿的手,一张脸立刻胀得通红,跟染了胭脂似地。 九儿看着他飞快地把手挪开,正要说些什么话时,张春突地又把手伸了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九儿就愣住了。 “季家嫂子……我……我……”张春结结巴巴地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揍得摔倒在地,一张脸青了半张。 九儿张目结舌地看着一个人从他身后走到张春面前,一双沾了很多泥的白靴朝张春胸膛上踩去,然后深不见底的眼朝她看来,声音冷得让她毛骨悚然,“季九儿,你长能耐了?” 张春几乎是灰熘熘地跑走了,九儿看着面前的人按捺下一肚子的怒气,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公子策,你是来给我磕头认错的?” 跑了几日几夜马不停蹄的公子策闻言脸立刻灰了下去,道,“想的美。” 九儿皮笑肉不笑地沖他笑了下,一把将手中的生牛肉朝他俊美的脸上砸去,“好走。” 九儿转身就朝屋子走去,一双手突然从后搂住她逼迫着她转头,九儿没挣扎两下公子策的唇就落了下来,冲着她的脸就是一顿乱亲,抱着她的腰一路将她往屋里推,九儿意识到不对劲,死犟着两条腿不肯动,公子策狠狠咬着她的嘴,用力一推把她按到墙上不老实地上下其手。 大结局(10) 领子被扯开,冷飕飕的风拼命朝她脖子里灌,九儿反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去咬他的唇,公子策吃疼地退开,薄薄的嘴唇立刻渗出鲜红的血意。 九儿用手拢住衣领子恨恨地瞪着他,公子策摸了摸自己的唇,然后睨向她,冷森森地道,“咬破了。” “活该。”九儿半点没心疼地转身进屋,公子策长腿一跨跟着走进来,望见横樑上悬挂着一块羊脂玉,心里所有的不痛快顿时消失无踪,放柔声音道,“你还留着?” 九儿白了他一眼,“当年你把玉从我这拿走就为了送到上阳城的老屋来?” “那时候想激你回上阳城,等你回到上阳城看到玉会明白我对你的情意。”公子策说道,“只是没想到后来季小末死了,你走不成。” 九儿没想到是因为这样,脸色慢慢缓和下来,“你怎么会来上阳城?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 “带着对你的愧疚过下半辈子?”公子策站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我做不到,我会活不下去。” 九儿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怎么都不敢想像这样的话会出自公子策的口中。 “你说什么?” 公子策朝着一边的屋子走去,是个灶房,灶上还飘着腾腾的热气,公子策向前就揭开锅子看着里边翻滚的红烧肉顿时不是滋味起来,“你倒是过得挺好的,又是红烧肉又是牛肉,还有个张春……季九儿,你知不知道我大病一场差点没捱过去。” 九儿震惊,微张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公子策朝她扑了过来,捧住她的脸又亲下去。 大结局(完) 九儿这下没有反抗,被他吻得气息紊乱间,她听到他说,“季九儿,你赢了,没有我你只会活得更好,可没你我会活不下去,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了,跟我回宫。” 霸道到邪恶。 离宫之后,九儿还在西郡知道公子策为华妃平反一事大告天下,皇帝靠女人登上皇位的事天下皆知,而华妃和皇帝的事甚至被编排进戏里,她还去听过一两次。 “我不在意平不平反,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九儿问道,何况他那么在意自己皇位不是靠自己得来的事情。 “我欠你的。”公子策捧着她的脸,良久又道,“也许在我心里早就知道自己是放不开你的,所以早早地给自己铺了条后路,好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来找你。” 九儿听得啼笑皆非,可面容却是惨澹的,“你明明那么在意……我回到宫里,你还是一样放不过自己,过不了自己那道坎。” 皇宫、皇位是他们的禁忌。 “就算如此也不会有几年。”公子策指尖在她脸上慢慢划着名,“跟我回宫,等到公子念辰能掌握大局的时候我们就离宫,这几年,你就当陪我好不好?” 九儿知道自己再被说下去肯定会被说动,连忙挣开他的怀抱去盛红烧肉,又听公子策道,“公子念辰又长高了。” 直中死穴。 九儿恨恨地瞪他,公子策得逞地抿嘴而笑,上前将她刚盛好的红烧肉倒到簸箕里,以后别让他看到红烧肉,也别让他看到牛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想,我还是只钟情你一人。” 她听到他在耳边说。 ——————end—————————————— 后记 突然动了心思为九儿和公子策写点什么,其实又写不长,断网的日子很痛苦,在写七七的时候有次本本的硬碟坏了,换了个新的以后我连歌都没往笔记本上下载,面对一台没网络的笔记本可痛苦死我了。 好了,还是转回文的正题。 九儿这一篇文是让我越到后面越写得带劲的文,尽管我后面更新得不快,但这不妨碍我写得很慡。 九儿最初的开始是因为一句青梅竹马开始的,想以四个人的成长铺架整个故事,无奈我的能力有限,变得厚此薄彼,用大量的笔墨描绘出九儿这样一个人,反正小说名是《青楼季九儿》,没人能说我偏题==…… 可能看过九儿的同学也都看过七七,其实很明显,公子策的形象远不如夏侯聆那样重,夏侯聆和七七的爱情一直是夏侯聆主宰,七七顺从。而九儿不是七七,公子策和九儿的爱情就像两个孩子极力地想护住一个玻璃瓶,不想让它碎不想让它脏,固执得用自己的方式,最后玻璃瓶碎了,是因为护得太紧。 关于感情的部分,和七七相比,九儿里的感情有点现实,每一步感情都带了强烈的个人因素,不像是小说里该有的外界因素影响。 我和朋友还说起过,我说我把一个古典言情的文往现实里写了,当时写的时候不觉得,可就这么顺过去了,我还挺觉得恰到好处,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感觉。 结局是he的,我最喜欢的一种情感就是青梅竹马,这种情感最是能经过时间的洗涤,公子策和九儿就是这样,他们註定会在一起,因为散不开、断不掉。 好像在蛮久以前就看到有人猜中了结局,说是在九儿到了上阳城,在石榴花开之时公子策来了……我本来吧是想不这样结局的,可是想想被猜中结局又如何,反正我也是这样想的,嘿。 最后,在九儿完结的时刻我要谢谢你们陪着九儿、陪着我的这几个月,谢谢你们开v一路跟着,也谢谢你们在我更新慢、时间不稳时候的包容和宽容,不离不弃,真得很感谢,谢谢你们。 我以前是给文化公司写实体书的,没有读者的陪伴就一个人从头到尾地写。所以写上网络小说以后,我特别知道读者的重要性,在我看来一本小说没有读者的评论,没有读者的支持很难支撑到最后的结局。 所以再一次,如果囧向大家深深三鞠躬,谢谢你们! 新文肯定是要开的,我不保证以后我的文都是he结局,但一定会是顺理成章的。 以后还是要请大家多多关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