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枭雄传》 第1章 猝不及防 “我该不会是，死了吧？” 突然间，方选无法感知自己的身体，唯有思维还在活动。 此时，他开始后悔半小时前的决定。 作为一个工作期间经常熬夜加班，失业期间经常熬夜打游戏的人，最终结局果然是猝然而来的死亡。 对此方选早有心理准备。 他甚至早就为自己买了一份意外保险，想着如果哪天真的死了，至少能给父母留下一点钱。 但眼前的状况是他没考虑到的，也不知道食物中毒算不算是意外，如果不算的话，就白瞎了之前交的保险金了。 方选一边思索着，一边朝周围观察，发现四面八方有光影闪动，却又看不清具体画面。 正愣神时，光线散去，一切陷入黑暗，而他的身体，也重新有了知觉，似乎一切都在恢复正常。 “太好了！”方选放下心来，“我这是命不该绝啊。” 睁开双眼，却没有看见熟悉的卧室。眼前只有一丛凌乱的树枝在颤抖，同时伴随着“隆隆”的声响传来。 方选立即起身，额头却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脑袋磕在了树干上，一时间头昏眼花。耳边动静愈发响亮混乱，似乎脚下正在发生地震，又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在靠近。 他揉揉眼睛，从地上站起，这才发现自己原本被埋在土中，只是因为方才的震动，加之身上的碎土又填埋得不够严实，才导致他又重见天日。 面前的一切令人无比困惑。 这是死后被埋又复活了吗？但是老家明明已经实行火葬了，而且父母怎么可能会将自己埋得如此草率。 不等他继续思考，身后刺耳的“噼啪”声响起，同时后背传来一阵剧痛。 “啊！”方选疼得寒毛倒立，身体躬成了虾米。 转头定睛看去，就见一匹高头大马立在不远处，马背上是一个穿着怪异的女子，正抬手扬起手里的马鞭，显然是要抽第二下。 方选见状，转头撒腿就跑，这鞭子要再来一下，他非得疼死不可。 此时他才看清，面前是一处山坡，周围是郁郁葱葱的矮树，远处是旷野和群山，山下一片平原上，数以千百计的骏马正在奔腾。 马群已经走远，看不清牧马人的长相。 方选突觉裆下凉风阵阵，低头看才发现自己全身赤裸，甚至连鞋子都没有。 难怪要挨鞭子，原来是被对方当成流氓了。 脚下被碎石土块硌得生疼，却又不敢停步，继续朝前奔跑。身后的马蹄声响快速接近。同时清脆的女声响起：“狗奴才，不知羞耻！” 对方说的是一种奇特的语言，并非方选学过或者听过的任何一种，却又能够让人听懂，仿佛母语一般。 不等他细细品味，鞭子破空的声音又传来，不及躲避，背上又挨了两下。 “啊！”方选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不停大骂，“救命啊！这踏马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慌不择路间，一头栽倒在灌木丛中，摔了个七荤八素，身上更是被树丛扎得满是血痕。 女子将马勒住，似乎已经出了气，并没有继续抽打。 方选渐渐缓过神来，借助灌木遮挡身体，抬起双手做投降状，同时说道：“你误会了！” 才说出口，顿时心中一惊，因为他发现，自己说的也是那种怪异的语言。 对方却并不理会，调转马头离去。 正当方选以为脱离危险时，又一阵马蹄声响起，随后他感觉脖子被人死死勒住，接着就是天旋地转，整个人腾空起来，就当他即将窒息之时，脖子上的力量一松，随后转到了腰间，同时整个人在空中被反转过来。 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得抓回去，这可是十两银子！” “羞死人了……”清脆的女声远去。 方选被粗犷声音之人拎着，在马上疯狂颠簸，几乎把苦胆吐了出来。浑浑噩噩间，他依旧在思索眼下的情况。 “十两银子？”方选心里嘀咕。“难不成是穿越了？那这是什么朝代？” 就在此时，前进的方向开始改变，一片天空出现在。而空中的画面，彻底震惊了方选。 在上方的空中，竟然有两个月亮，其中一个巨大无比，仿佛近在咫尺，而另一个稍小的，也比方选见过的月亮要大得多。 “这到底是哪啊？”方选大喊道。 脑袋上却挨了一下， 随即陷入昏迷。 第2章 委身为奴 刺骨的寒冷浸透全身，方选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睁开眼看时，他已经被五花大绑，丢在泥地上，全身湿淋淋，显然是刚被泼了冷水。 吃力地抬起头看向周围，发现一侧是夯土的城墙，另一侧则围着一群人，其中一部分衣不蔽体，或坐或跪。另一部分则衣着整齐齐，手里持有各色武器。 而他自己，全身布满伤痕，只不过下身多了一块破布，避免了裸体被人围观的尴尬。 不远处有一个瘦高男人，戴着插有羽毛的帽子，应该是个头领，正在和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行礼做别。 方选立即认出，那汉子正是抓自己回来的人。 正寻思该如何解释时，那头领走到他面前，伸脚踩在他的脑袋上。方选立即与地面做了亲密接触，吃了一嘴的泥巴。 “擅自逃跑，知道该当何罪吗？”头领抽出腰间钢刀，将之搭在方选侧脸。 他用的是和汉子同样的语言，方选自然能听懂，加上脸部传来的大刀片的冰冷，让他感觉有些不妙，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对方踩得更狠了，显然压根没打算给他申辩的机会。 “奴隶胆敢逃跑者，初次砍手，再次砍腿，三次砍头！”头领扬起刀，冲着周围人大声说道。 四周人群噤若寒蝉。尤其是穿着破烂的那些，全都跪伏在地，不敢再动弹。 头领一摆手，立即过来几名手下，一起将方选死死按住，其中一人则是拉起他的手臂，等待钢刀落下。 方选万念俱灰，看来自己初来乍到，就得变成残废了。看这地方的简陋程度，想来医疗条件也好不到哪去，自己即便不当场失血过多而死，也很难熬过后面的感染风险。 说到感染，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抗生素。对，抗生素！方选心中突然升起希望，既然是古代，科技必然是不发达的，以他这个现代人掌握的知识，一定能在这里成就一番事业。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保住自己的胳膊再说。 此时，头领已经挪开了踩着他脑袋的脚，转而摆正马步，双手举起了钢刀。 “不要砍我的手！”方选吐出嘴里的泥土，大声喊道，“把我的手留着，会有用的！” 对方却充耳不闻，专注地举刀瞄准。 “我有技术！我会治病！我会造抗生素！我会造蒸汽机！”方选不断大喊着，却依旧没能让对方停止动作。 眼见寒光闪动，钢刀重重劈下，就在刀刃触及皮肤的瞬间，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 “呜……”这个声音穿透力十足，震得方选心中发慌。 此时他才发现，刀子并没有落在身上。 相反的是，头领已经收刀入鞘，转而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拜伏。不仅仅是头领，所有周围人等，包括他的众多手下，以及围观人群，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五体投地，似乎在行某种大礼。 方选尝试起身，怎奈绑缚的绳子仍在，只能勉强翻身过来，想看清眼下局势。 就见远处城门大开，两轮巨月高悬头顶，下方一队人马正在进城。队伍中间是一辆四匹马并驾的豪华马车，车子上披红挂绿，装饰得格外华丽。 马夫和随从，总共有数十人，无不衣冠楚楚，披红挂彩。马夫身侧，有两名壮汉，各持一个牛角喇叭，沉闷的声音正是由此发出。 不多时，队伍来到人群面前。 方选抬眼看去，马车四周用白纱围着，看不清内部状况。就在他思忖如何利用此时的机会脱困时，马车却停了。 跪地的头领见状，立即起身跑过去，在马车前重新下跪行礼，口中不断告罪。 由于离得有些远，方选无法完全听清他所说内容，只隐约听出“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等词。 就见他隔着白纱和车中人对话片刻，又连连点头哈腰，恭送马车离去。之后回到众人面前说道：“都起来吧。” 方选心道，看来还是躲不掉这一刀，顿时心如死灰。 却见对方招呼一个手下上前，低声交代了几句，随后带着其余人追随马车而去。 “这是……饶了我了？”方选心中大喜。 不等他笑出声，身上就狠狠挨了一鞭子，随后就是劈头盖脸的鞭打，剧痛之下，他再次昏死过去。 重新醒来时，方选躺在一堆干草中间，浑身疼痛难忍，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不过好在四肢健全，想必是那个大人物见不得血光，这才让他保住了手臂。 尝试起身，却听旁边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别乱动。” 之后背后一阵凉意，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抹在了伤口上，顿觉痛感降低了许多。在背后的伤口被处理完后，一双大手将他翻了过来。 此时才看清，这里是一间破屋，四周漏风，头顶依稀能看见天空，屋门早已不知去向，屋内和院中挤着足有二三十个人。无不是衣不蔽体，面黄肌瘦，满身伤痕。 方选身侧，是一个男人，虽然蓬头垢面，人却很精神，长得剑眉星目，只是面门上有多处伤疤，显得有些狰狞。 此时他手里拿着一个破碗，正把其中的液体往方选身上抹。 “你是谁？”方选问。 “连我都不认识了。”中年人说道，“你是被打傻了吧？” 方选摇摇头，表示确实不认得。 对方见状，没好气道：“我是你爹！” “爹？”方选疑惑，怎么凭空就多出个爹来。 “哈哈哈！”对方大笑，“看来你是真的被打傻了，你怎会有我这般年轻英俊的爹爹。” 一边继续抹着液体，一边说道，“你也是命大。昨天我记得你明明都断气了，结果今天又活蹦乱跳回来了，还险些被砍了手。” “断气？什么断气？”方选继续问，“你不是我爹吗？” “哎呀，我的天，果真傻了？”对方放下破碗，伸手摸方选的脑袋。 “这到底怎么回事？”方选继续追问。 对方无奈，只好一一道来。方选现在的这具身体，本名叫做丁威，男人名叫周显，二人原来是邻国的军士，一年多前作战被俘，被卖到这里当了奴隶。 而就在前几天，方选的这副身体感染伤寒，撑到昨天最终迎来死亡，随后被守卫拖走尸体，没想到此时又回来了，这让周显十分高兴。 “这是哪里？”方选又问。 “这里是黄土城啊。”周显回。 “我是说，这里是什么星球？” “星球是啥？” 方选顿感无语，只好又问：“现在是什么年代？” “什么什么年代？” “朝代啊，现在是什么朝代？皇帝是谁？” “嗨，哪有什么皇帝和朝代。”周显回道，“天下大乱五百多年了，据说五百年前有皇帝，现在早就没了。” “那现在谁当家？” “当然是大萨满啦，国君都得听他的。” 方选反应过来，那马车中坐的，应该就是萨满一类的人物。心中不由得嘀咕，这世界怎么这么退步，五百年前还是世俗政治，五百年后却成神权了。 见其不再追问，周显拿起破碗，继续为其涂抹。 “这是什么东西？”方选感觉那液体有些怪异，忍不住询问。 “嘿，这可是几十个人才攒出来的这点。” “攒？几十个？”方选感觉心中一阵恶寒，因为他想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内容。 “当然啦，你哥我一个人哪能弄这么多，不得把嗓子干冒烟咯。”周显说着，朝着破碗里又啐了一口。 原来是唾液，方选心中稍定，伸手制止了对方继续涂抹的动作。虽说在极端条件下，可以用唾液进行消毒，但是全身抹上那么多别人的口水，还是让他无法接受。 “咋不给我弄点草药呢。”方选问道。 “草药？我上哪给你弄去？”周显把破碗丢在草堆上，“有这个就不错了。” 方选此时反应过来，他们都是奴隶，连最基本的温饱和自由都是奢望，更别说医疗和药品。对方能帮自己向周围人讨来唾液来消毒，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对不起，哥。”方选急忙道歉，“我脑子糊涂了。” “嗨，没事。”周显拍拍他的肩膀，“咱们是同袍，别见外了。” “哎呦，疼。”肩头伤痕一阵刺痛，让方选缩起了脖子。 此时院内传来动静，周显说道：“快，开饭了！” 说着拉起方选来到院中。就见院门上的锁链被打开，两个士兵打扮的人抬进来一口锅，锅里是一些糊状物。 此时方选也感到腹中饥饿无比，于是凑过去查看。那锅里的东西看起来不可名状，闻起来倒还不错，应该是粗麦和菜叶的混合物。 此时周围人都围拢了过去，急不可耐等待开饭，劳累了一天，众人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是你的，快拿着，还好我没扔。”周显递过来一个碗。 方选接过，见对方手里也握着一个，两个足有巴掌大的木碗，也不知他突然从哪变出来的。 士兵丢下大锅和一个木勺，转头出了院子，将铁链重新锁上。 人群里走出一个大个子，看起来比其他人要强壮得多。就听他大声说道：“都往后排排！” 随即有几人应和：“往后退！” 很显然，这是院子里的一股势力，大个子是他们的头领。此时他拿起木勺，开始给众人打饭。 “这人是谁？”方选好奇问道。 “这人外号疯牛。”周显回，“也是个奴隶，不过他来得比我们早得多。因为忠心，奴隶主让他管理我们这院的人。” “原来是个狗汉奸。”方选骂了一句。 “汉奸是什么？”周显问。 “就是叛徒的意思。” 二人说话间，跟随队伍来到了大锅前，很快从疯牛手里各自领到了一小碗食物。 方选看了看碗里少得可怜的食物，再看看锅里还剩的大半锅，又看到疯牛的几个小弟，见他们无不是端着大碗，正在大快朵颐。 于是说道：“再添点呗。” “没有了，滚。”疯牛不耐烦道。 “不还有那么多么？”周显插口道。 “为什么我们这么少，他们那么多？”方选手指疯牛的小弟。 周围人听了，也都开始附和，抱怨长期以来的不公。 “老子给多少你就吃多少！”疯牛骂道，“不吃就滚。” 话音一落，众人就都禁声了，显然是被疯牛的气势镇住了。 方选却不为所动，他在原来的世界打工十余载，什么世面没见过，怎可能被眼前人吓住。 他伸手夺过木勺，舀出一大勺加在自己和周显碗里，正要招呼周围人过来时，木勺被疯牛重新夺走。同时腰上挨了狠狠一脚，差点摔倒在地。 一旁的周显立即扑了上去，场面一度混乱，众人立即围上去抢夺食物，结果弄得一地狼藉。 疯牛带着一众小弟，朝着人群大打出手，试图维持住秩序。方选从地上起来，就被周显拉着回了屋内，坐到草堆上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满满当当的碗来。 方选顿感惊讶，片刻前他还目睹对方和疯牛在扭打，瞬间他就抱着战利品脱离了战场，心中不由得感叹，对方真乃奇男子也。 二人都已经饥饿难耐，也不多说话，分吃了这一碗粗麦，随后躺在草堆里休息。 却见院内秩序渐渐恢复，疯牛带着一众小弟进到屋内，冲着二人一顿拳打脚踢。 方选本打算反抗，却被周显一个眼色制止，随后二人抱着脑袋挨了一顿揍。 不多时，对方才停止殴打，疯牛冷哼一声，“你们给老子等着，以后慢慢收拾你们！” 随后走到屋内另一侧，也躺在草堆上休息。很显然，大家都不想白白浪费体力。 “这种我都不稀得反抗。”周显叼着一根干草，“跟挠痒痒一样。” “确实。”方选揉揉脖子。比起他一路上挨的打，这几脚确实如同隔靴搔痒。 他没有反抗，同时也有另一个原因。 历史上，美国的种植园主为了更好地管理黑奴，一般会拉拢其中一两人，赋予管理权力，以敦促其他人提高工作效率。但如果这一个人滥用权力，导致其他奴隶伤亡，园主也不可能放过他。 所以他笃定，疯牛只是找回面子，并不会下重手，事实也果然如此。但是他也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对付这个疯牛，以及如何脱离目前的困境。 只是身体疲累，还未思考出头绪，就昏昏沉沉睡去。 第3章 萨满降神 清晨时分，一声巨响传来，随后便是同样的巨响陆续出现。 方选并未第一时间惊醒。 由于昨日满身伤痛，夜间疼痛难忍，入睡后又醒来多次，直至天亮前才彻底入眠。 此时睡得正酣，就听耳边声响传来，以为只是做梦，而梦境里又出现了千军万马。 “快！”周显的声音传来，将他从梦中惊醒 ，“氐人来了，快躲起来！” “什么敌人？”方选揉揉太阳穴，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是氐族人，他们杀过来了。” 方选这才起身，听清那声音是一阵急促的鼓声，屋内的众人则如临大敌，正乱作一团，各自找来木板一类的东西挡在身前。 周显头顶半块破门板，拉着方选躲到角落。 虽然不知何故，但方选也学着对方样子，将身体蜷缩在门板下面。正要发问，就听屋外连续几声炮响，大地随之震动，紧接着便是无数破空之声传来。 “嗖……嗖嗖……” 方选心中好奇，透过门板的细缝朝上看去，就见密集的黑点划过天空，就如同蝗虫过境一般，遮天蔽日。 随着黑点接近，才看清原来是无数箭矢，正铺天盖地而来。 方选身处的破屋，只有半截土墙，上方和头顶充其量只能算个草棚，毫无阻挡作用，锋利的箭矢穿过棚顶，落在墙面和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众人举着木板抵挡，有人不慎暴露，随即被锋利的箭矢射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很快一轮箭雨结束。方选松了一口气，起身打算救助受伤之人，却被周显死死按住。 周围人也继续高举木板，毫无松懈之意。果然片刻后，又一轮箭雨袭来。这次不幸又有人中箭，不断发出哀嚎。 “现在怎么办？”方选看向伤者。 虽说并不认识他们，但毕竟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射死。 “没办法，只能等着。”周显回。 “这不是等死吗？得想办法冲出去啊！” “你出了这个院子，门口的卫兵会直接杀了你。” “怎么会这样？” “城主有命令，战时逃跑是最佳一等，格杀勿论！” 方选这才反应过来。奴隶被抓之前，大多是敌方的士兵，必然希望自家军队能打过来解救自己，一旦碰到有交战的情况发生，也就会想办法采取行动，所以奴隶主得会用雷霆手段加以震慑。 此刻院外定有专人看管，所以他们绝无可能逃跑。 “没事的，过会就好了，氐人也没那么多箭的。”周显安慰道。 果然，又过了片刻，箭雨变得稀疏，最终停止。 远处的马蹄声和金铁相交之声却愈发逼近，显然是敌人正在发起总攻，将战线推进到了城内。 方选不顾周显的阻拦，脱离门板的保护，快速走到伤者身边，将人按住，拔掉箭矢后，撕开对方衣物将之包扎。 其他人见危机解除，也都纷纷上来帮忙。 疯牛原本躲在最里面，靠几个小弟护着，此刻却走到了门边，颐指气使道：“都给我老实点，谁都别想搞事！” 说着指挥小弟去收拢散落一地的箭矢。 众人也不搭理他， 将伤者安顿在草垛上，依旧躲回了墙角。 疯牛的几个小弟收拢完箭矢，绑成数捆堆在了门外。 方选回到草堆坐下，却感觉屁股刺痛，急忙起身，发现是一截箭羽，于是伸手捡起，却见箭头泛着金光。 “不是吧，黄金箭头？这也太奢侈了吧。”方选将箭头凑到眼前仔细查看，立即瞪大了双眼。 箭头材质并非黄金，却比黄金还要意外。就见那个三角形的箭头上，有规律地排布着金色的粗线条，在金色之下，是黄绿夹杂的底色。 “这是？”方选的大脑几乎宕机，“这是电路板！？” 此时，疯牛也发现了他的异常，走近伸手夺走箭矢，随后走到门外，丢给他的一个小弟。 方选急忙跟过去，伸手扒拉那几捆箭矢，此时他已然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因为地上的所有的箭头，几乎都是由电路板打磨而成。 “滚回去！”疯牛一脚踹过来，把方选踢了一个跟头。 “你要干什么？借机报复吗？”周显大吼一声，冲过来作势要拼命。 周围人见了，也都呱噪起来，起身朝门口围拢，虽然依旧不敢和疯牛直接叫板，但他们也知道，此时应该站在哪一边。 疯牛见众怒难犯，便没再继续出手，而是指挥他的几个小弟挡在前方，隔着门槛与众人对峙。 方选站起身，冲众人说道：“好了，没事的！” 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草堆，他立即询问：“那是什么箭？” “什么箭？”周显一脸茫然，“就普通的弓箭啊，你以前也用过的。” “我是说箭头，那些箭头是从哪来的？” “当然工匠造的。”周显不以为然，“城里就有铁匠铺。” 方选愣了一下，想到这个年代的工匠不可能手搓电路板，于是又问：“我是说，做箭头的原材料是哪来的？就是金色的那种。” “这我就不清楚了。”周显一个劲摇头。 此时外面的声音愈发嘈杂，嘶吼声、金铁声次第传来，此时双方显然是激战正酣。 如果换做昨天，碰到这种情况，方选只会躲起来自求多福，但此刻，他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已经提起，于是站起身，攀到矮墙上朝外观察。 就见远处的城墙已经破损，不断有人马从缺口处冲入。 而在近处，两支队伍正杀得难解难分。其中一方的首领披着铠甲，骑着快马，手里一柄大锤舞得生风，不断将面前的对手击倒。 只看了一眼，方选就觉察到了不对。此人手里的大锤，锤头的形状十分独特，并非过去他曾见过的款式，而是一个纺锤的形状。定睛看去，发现纺锤甚至还带着尾翼。 “这，这不是炮弹吗？”方选心中一惊，随即哭笑不得，心中暗道，“大哥，你真不怕把自己炸死啊。” 脑海里浮现曾经看过的新闻，某地农民用迫击炮炮弹当锤子，敲了十几年的钉子。 此时后背被周显拉了一把：“快下来，小心流矢。” 方选回到草堆里，心中的疑惑更浓了。电路板打磨的箭头，用炮弹抡人的将军，过去只在搞笑段子里出现的场景，此刻结结实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记得以前上网时，方选就经常刷到网友评论，说科幻电影里的人都是拿着最高科技的武器，打着最原始的仗。而现在院外的那帮人，正是如此，只是不知道他们的武器都是从哪得来。 本想问问周显，但随即想到，对方也不过是士兵和奴隶，可能连大字都不识几个，问他估计也是白费口舌，倒不如研究一下怎么逃出去。 于是凑到周显耳边问：“能想办法跑出去吗？” “没办法。”周显摇头，朝门口努努嘴，“疯牛整天盯着我们，门外也有卫兵。” 说着指了指自己和方选的后背，“就算跑出去，外面人看见我们身上的烙印，也会报官抓回来，有十两银子的奖赏。” 此时方选才得知，昨日被骑马汉子抓住时，对方口中所说的十两银子，原来是自己小命的价格。 虽然这本该是大家都知晓的信息，但从昨天到今日，方选的表现都让周显以为，他一定是死而复生后失忆了，所以很耐心地为其讲解。 “那我们只能当一辈子奴隶吗？”方选气愤道。 “倒也不是，还是有办法脱离奴籍的。” “什么办法？” “哪天你走狗屎运立功了，城主可能会开恩。”周显伸手拍拍墙，“或者等外面的人打进来。” “怎么，他们打进来就会释放我们吗？” “不一定，如果黄土城被他们攻下，可能会屠城。不过如果不屠城的话，很可能会把我们编入军队，跟随他们继续打仗，有了军功就会有封赏，比在这当奴隶就强多了。” 方选点点头，心中开始期待战场的走势，希望氐人能够攻下城池，最好把昨天鞭打自己的人全部屠灭，再解放他们这些奴隶。 正思忖间，外界的声音渐渐远去。他站起身，凑到墙边观察，院外的人群似乎已经散尽，也不知是哪一方获得了胜利。于是再次攀上墙头，却又看见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就见远处的城墙上，一个宽袍大袖，长发飘飘的红衣人站在城楼顶端，正在疯狂舞蹈，衣袂飘动之下，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而在城楼下，齐刷刷跪着无数士兵，似乎正在念诵着什么。 “这是，跳大神吗？”方选疑惑。 屋内的其他人似乎也发现了异常，于是纷纷探头查看，随后又都缩回了脑袋，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祷告，仿佛方才看的一眼，就已经冒犯了那位神明，需要立即跪地求饶。 “快下来。”周显一把将方选拉下来，“你不要命了。” “这是怎么回事？”方选忙问。 “氐人退兵了，这是萨满在做法退敌，你要是冒犯了，小命可就不保了。” 方选闻言，心中感叹，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前有炮弹和电路板，后有萨满跳大神，真是又科学又迷信的。 正要在询问，听见门外有动静。众人转头看去，就见门上的铁链被解开，看管的士兵走了进来。 疯牛立即走过去，点头哈腰地说话，随后将几捆箭矢献上。 士兵面露微笑，显然对疯牛的表现十分满意，随后又说了几句。 疯牛侧耳听完，嘴角浮现出不易察觉的奸笑，随后走到门边，伸手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出来。” 其中就包括周显和方选，其余几个也都是这两天和疯牛做对的人。 “除了你们几个，其他人出来。”疯牛挥挥手，招呼一个手下，领着众奴隶出了院子，朝城 墙破损的位置走去。 方选等人留在屋内，就听疯牛道：“官爷给你们找了个新地方。” 士兵走进来，给几人戴上枷锁，用铁链连在一起，随后说道：“走吧！” 众人无奈，只能朝外走去。 方选和周显是紧挨的位置，于是探头询问：“这是去哪？” “不知道，但是肯定没好事。”周显回。 方选被拉扯着前进，出门时扭头看了一眼，就见疯牛也在看向自己，同时一脸得意之色，眼神中更是透着一丝杀机。 第4章 三月同辉 众人被押解着，缓缓走出城门。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一整天时间。方选不是在挨打，就是在去挨打的路上，还没来得及仔细了解过周围环境，此时才有机会四下查看。 这是一座小城，至多五六平方公里大小，城墙不算厚实，只有两层楼高。城内大多是低矮的民房，一条主干道贯穿南北。中心位置有一排较为高大的建筑，门口挂着各色招牌，看情形应该是本地的商业街。 南北城门内各有一小片空地。方选一行人就被关押在空地后方的小院中。此刻他才发现，类似的院子还有多处。一队队衣衫褴褛的奴隶从院中走出，在士兵的驱赶下，来到城墙破损处开始修复。 空地上搭着棚子，铁匠的炉子冒着火苗，“叮叮当当”声传来，显然是正在忙活。 方选本以为自己会被押去修理城墙，或者到城外做苦工。没想到队伍出了城门后，与一支更大的队伍汇合，之后一直朝着平原走去，压根没有停的意思。 众人腹中空空，又戴着沉重的枷锁，行进速度极为缓慢。押送的士兵只有两名，其中年轻的那个言语粗俗，不时就会骂上几句，或者用手中长枪的枪头殴打放慢速度之人。 方选见了，不由得怒火中烧。见对方总共不过两人，而奴隶们却足有二十余人之多，于是凑到周显耳边低声说：“咱们想办法跑吧。” 周显摇摇头，低声回道：“不要轻举妄动。他们身上没有钥匙。”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为何押送人员如此之少。原来奥妙都在这枷锁上，只有到达目的地，才能用特殊的钥匙打开。 半路上，即便奴隶暴动，能打死押送人员，也没法打开脖子上的铁枷，也就只能干着急，在原地等待处置。而到了那个时候，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比死亡还要残酷的惩罚。 方选看了看手上和脖子上的铁链，自知以肉身无法挣脱，只好放弃了逃跑的念头，耐着性子继续走。 半日过后，由草原转进山区，山路并不狭窄，可容一辆马车通过。但对于戴枷之人而言，已是十分崎岖难走， 众人饥饿难耐，行进速度更慢了许多，几乎比蜗牛快不出多少。 押送的士兵见了，这才从包袱里取出一些麦饼，给每人分了一小块，又给每人喂了些水，这才安抚好众人情绪。 年长的押送士兵一路沉默，此时却开口对众人说道：“不是我有意怠慢各位，只是我领到的也就这些，各位暂且委屈一下，等到地方就好了。” 见他语气和善，方选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我们这是去哪？” “有你说话的份吗？”年轻士兵挺起长枪，枪尖几乎戳到了方选脸上。 “兄弟，莫动怒。”年长士兵伸手拦下，又冲众人说道，“我二人也是奉命办事，诸位再歇一炷香时间，到时候咱们尽快赶路，早点到地方，我好回去交差，诸位也好脱离这枷锁之苦。” 众人点头表示同意，随后都就地躺下休息。方选靠在一块石头上，转头又问周显：“这到底是去哪啊？” 周显环顾四周，脖子早已被铁枷磨出水泡，他却浑然不觉，而是盯着前方的山谷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去那里？” “哪里？” “城主在乌山里有座矿场。”周显垂头丧气道，“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要人，却从来没见矿工从山里出来过……”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想起临走前疯牛眼神中的杀意。 此时不经意地低头，发现路边有一些细碎的黑色石头，于是伸手捡起，借着月光看了看，又放到面前闻了闻，确定这是一块煤炭。 看来这是一条通往煤矿的路。而以这个年代的科技水平，开采矿脉全靠人力，其危险程度可见一斑。想必过去已经有无数矿工丧命，而他们，将会是下一批。 “等我回来，第一个弄死他。”方选在心中默念。 “好了，快赶路吧！”年长士兵喊道。 众人不情愿地起身，继续在山路上行走。 太阳很快下山，不过好在天上有两个月亮，虽然都是弦月，但由于硕大无比，其亮度也不可小觑，山路上的一切依旧能看清，倒也不影响赶路。 “哥，你说这天上为什么有两个月亮？”方选问。 周显闻言，不耐烦道：“难不成该有三个，那到时候你又得问，为什么天上有三个月亮。” 方选闻言，顿觉无法反驳，一时间语塞。却听耳边有人小声说道：“就是三个月亮。” 转头看去，见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奴隶。由于一路上都在朝前看，方选并未注意过身后之人，此时借着月光观察，见是一个瘦瘦的小伙子，虽然同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他的气质却显得很斯文，看起来像个书生。 “你说什么？”方选问。 “有第三个月亮的。”书生小心翼翼地说道。 “在哪？” “在我们脚下。”书生低头看了看地面。 方选瞬间醒悟，若非手上戴着镣铐，他的手掌非得狠狠拍一下大腿不可，同时心中思忖：“我怎么没想起来！”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并非身处哪个行星表面，而是正在某个行星的卫星之上。至于天上的两颗月亮，也都是这颗行星的卫星。 想到这里，他口中嘀咕起来，“那这三颗卫星的母星在哪呢？” “你也懂天文？”书生问。 “你能听懂我刚才说的词语？”方选反问。 “当然。太阳这类产生核聚变的星球叫恒星，围绕恒星旋转的叫行星，围绕行星的叫卫星，这些我都知道。” “你也是21世纪的地球来的吗？”方选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由于声音过大，把年轻士兵引了过来，随即腰眼上挨了一枪杆，瞬间疼得发不出言语。 等士兵走开后。书生才反问：“什么是21世纪？” 方选傻眼了，看来对方和自己并不来自同一地方，于是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天文学知识的。” “一个老师教我的。”书生小声回，“他还教了我很多知识。” “他在哪？” “在我老家。” “你老家是哪里？” “在越国的海边。” 方选皱眉，这个星球的地理与地球截然不同，对方口中的越国在哪里，他自然不得而知。但转念一想，眼前的人不同于其他奴隶，显然是有些文化的，不如向他请教，应该能快速了解这里的状况。 于是艰难地拱拱手，问道：“敢问如何称呼？” “吴自启。”书生也尝试回礼，却难以抬起沉重的手镣。 “我观吴老师器宇不凡，想来是读过书的，在下有些问题，想同老师请教。” “不敢当老师二字，有问题敬请发问，在下知无不言。”吴自启忙道。 方选闻言大喜，一股脑问了包括山川地理，天文节气，家国民俗等等问题。吴自启也不客气，一一作答。 这片大陆目前处于农耕铁器时代，农业十分发达，中部有数条河流，建有大型水利设施。 而乌山和黄土城属于大西国，处于大陆西南部，地形以山地夹杂平原为主，南侧是越国，再往南则是汹涌的大海。海岸线由于南转西再转北，最终会进入寒冷的冰冻海湾。而在海湾内侧，是寒冷的高原草原。 在大陆东部和北部，有着大量丘陵地形，越过数百里丘陵，便进入一望无际的沙漠。至于北方，是成片的高山，越往北走越冷，直至进入永久冻土。 整片大陆上，有大小国家二十余。最大的如皇国，人口数十万，其余各国，诸如吴、周、嫣然，南郑等国，人口数千到数万不等，文化上也是各有差异。 吴自启是越国人，近年越国多有战乱，他本是一个教书先生，不料一次出远门探亲撞见乱兵，被抓了壮丁，又在之后的交战中被俘，最终到了大西国。 “没有人想过统一整个大陆吗？”方选提出自己的疑问。 吴自启又简略介绍了大陆的历史。 自有文字起，距今已有两千余年，期间群雄争霸，诸侯割据，最终在大约五百年前，名为大夏的国家统一了整个大陆，却因天神降罪，导致大夏灭国，之后再也无人能统一整个大陆。 “天神降罪？”方选疑惑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大夏起于中南部，在皇帝发兵灭掉诸小国后，在清河上封禅之时，天地移位，将东部的高山生生变成了丘陵，大夏的国都也瞬间飞灰湮灭……” “嗨，什么天神，这不就是地震么。”方选不以为然。 “并非地震。”吴自启道，“史书记载，乃是一道白光闪过，如同无形巨手，将大地一番蹂躏，又将高山都削去了一半，就如同快刀切肉，切下的部分，就散落在大陆中部和南部，导致了如今的地理形态。” 方选闻言，不知可否，数百年前的事情，史书记载也未必真实。古人没有科学观念，常把一些自然现象夸大传播，最终给传成了神话故事。 似乎看出了方选内心想法，吴自启又说道：“自从天罚过后，人们对神明无比敬畏，凡事必须先由萨满占卜再行实施，如今的各国，朝廷都已被萨满掌控。而最强大的皇国，正是因为他们的大萨满无比灵验，如今的水利技术和冶铁技术，都是大萨满从神明那求来的。” “故弄虚玄。”方选在心中嘀咕道，却没有说出口。 此时周显转过头来，一脸钦佩地看向吴自启：“果然是老师，懂得这么多知识，实在佩服！” “不敢当！”吴自启回道。 “走快点！”士兵的催促声传来。 为了保持体力，三人不再说话，跟随大部队继续走着。 直至半夜，就在众人精疲力尽之时。队伍前方隐隐有骚动，方选抬眼望去，就见山中有一处人造的关隘，如同城门一般，门上燃着火把，门前有人把守。 透过开启的大门，能看清后方是被挖开的山体，在翠绿的山体上形成一片突兀的黄色，山坡被修理成了平整的地面，上方搭着许多窝棚，其中透出阵阵火光。 “诸位，到地方了！”年长士兵喊道。 众人被驱赶着，鱼贯进了城门。 第5章 采矿新法 眼前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寨。城内灯火通明，照得山坡如同白昼。 押运士兵和城内守卫交接，清点人数后，队伍被驱赶进一个草棚。有人过来，打开众人的枷锁，解放了脖子和手臂，却依旧留着脚镣。 草棚外是两个煤堆，不远处的山坡上，有多处洞口，不时有矿工拉着一车车煤矿从中走出。而他们的每一个人，都无不戴着脚镣。 方选心中一凉。下矿干活都得戴着这玩意儿，看来想逃跑是没什么希望了。 这时两名卫兵走进草棚，抬进来一桶水和一锅麦粥，其中一人伸手一指草棚一角道：“那里有碗，自己吃吧。” 众人转头看去，果然有一堆脏兮兮的破碗。于是都拖着脚镣走过去，各自拿了一个，然后回到铁锅前，七手八脚地都舀了一碗。 “都快点吃，吃完给老子下去干活！”另一个守卫厉声道。 由于路途上过于疲惫，众人都无心说话，只是默默地拿着自己的粥碗，用手抓着往嘴里送。 要换在以前，对于这样的食物，方选只会评价一句“狗都不吃”，但在此刻，他捧着饭碗大口吃着，他需要补充体力，才能为接下来的生存做准备。 同时他继续观察周围，想要更多了解此处的地形。却看见身侧的吴自启已经吃完了，正贪婪地舔着碗底。 “给你。”方选把自己的碗递过去，里面还有小半碗麦粥。 吴自启停下手中动作，惊讶地看着方选，在得到再次示意后，接过碗大口吃起来。 而旁边的周显也见到了这一幕，把自己没吃完的麦粥也递了过来：“我舀得多，吃不完了。” 吴自启也不客气，接过碗来大快朵颐，仿佛饿鬼投胎一般。可吃着吃着，他的动作渐渐慢下来，最终抱着三个饭碗开始哭泣。 “没事的。”方选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以前吃饭的时候，我娘总喜欢剩半碗，说她吃不完，让给我吃。”吴自启啜泣着。 “我们会逃出去的。”方选压低声音，语气坚定地说，“到时候你还是可以回家的。” “我没有家了。”吴自启的哭声更大了，“我娘死了，我没有家人了，再也没有家了。” 方选为之动容。一路上可以看出，对方虽是瘦弱，性格却很坚毅，被氐人俘虏后，被虐待殴打，被逼长途跋涉，被多次倒卖，被送到矿山。他都没有落下一滴泪水，如今触景生情，终于嚎啕大哭，开始释放内心积郁的感情。 “说什么呢！”周显提高声调，伸手按在他的肩头，“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对，我们就是一家人。”方选点头道，“相信我，我们会离开这里的，到时候咱们兄弟三个一起去越国，为咱娘服丧，为她修祠堂！” 方选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很注重孝道，所以才如此安慰。 果然，吴自启听后，一个劲点头，但泪水依旧在流淌。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心情已经从悲伤渐渐转为感动。 “别他妈哭了，娘们唧唧的。”卫兵走进草棚，骂骂咧咧地说道，“都吃完了吧，吃完就干活吧。” 说着驱赶着众人走出草棚，将众人按照顺序分组。由于方选、周显和吴自启三人紧挨着，于是被分到了一起，加上另外两人，形成一个五人小组。 小组被领着来到山坡前时，一个浑身黝黑的人正在矿洞前等候。卫兵与之交流后，转头离开。 “各位，每人一架矿车。”浑身黝黑的人指了指洞口，那里放着一个个木质容器。 说是车，却没有轮子，整体的造型更像一个没盖的棺材。高和宽大约不到半米，长度一米出头，两头装有拇指粗的绳索。 很明显，他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用这些矿车从洞里往外拉煤矿。 “大家都叫我老黑。”皮肤黝黑的人朝矿车走去，“跟我走吧，我会教各位具体操作。” 见众人行动迟缓，他又说道，“你们属于同一组的，产量少了，整组人都得受罚。” 说着又仔细讲解了奖惩制度和每日产量要求。 超标完成的会有更多食物和休息时间，不达标者无法休息，如果一整天时间过去，依旧未能达标，则视产量多寡，从食物减半到禁止饮水，再到鞭笞、杖责，甚至砍头，惩罚不一而足。 “我要是你们，就会卖力点干活。”老黑语重心长道，“好歹能多得些饭食，也可免得受皮肉之苦。” 几人闻言，只能加快脚步，人手拖上一个矿车，跟着老黑进了矿洞。 老黑则手持一个灯笼，走在前方领路。 此时方选发现，老黑并没有戴脚镣，心中立即明白过来，这又是一个疯牛，只不过他言语相对客气，不像疯牛那般盛气凌人罢了。 几人被领着进了矿洞，起初还很宽敞，且每隔一段路就有火把照明。但随着距离推进，分开数次岔路后，矿道变得狭窄，温度也变得更高，人走在其中，感觉十分憋闷。 突然前方传来嘈杂的声音，，随后就见几个矿工拖着脚镣，拉着矿车朝外艰难走去。擦身而过时，方选看见矿车内并没有煤矿，而是躺着一个晕厥的矿工。 “井下憋闷，难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老黑说道，“你们既是同组，日后记得互相照应，万一有人死在洞里，其余人的工作量可就得增加了。” 方选闻言，心里直犯嘀咕，于是开口问道：“老黑兄，这洞里可是时常有此类事件发生？” “确实如此，各位记得多加些小心。”老黑道。 “这里可有通风？”方选又问。 “洞内十多个岔路，共计十余里，有风也实在难进深处啊。”老黑摇摇头，“否则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方选心中疑惑，既然是开矿的，对洞内进行通风是常识，但看眼前的情况，似乎这矿上没有一个明白人，都只是胡乱开采，拿人命换产量。 “老黑兄，你可知压差法与温差法？”方选问道。 “不知，那是？” 方选闻言，猜出对方完全不懂开矿的技术，于是问道：“想必这矿也是才开采不久吧？” “不瞒贤弟。”老黑回，“这石涅矿也就是数月前才发现的，城主知道此物值钱，于是就派人过来挖了，只是这地下颇有凶险，工人时常碰见地火，或是突然窒息，死伤了不少人命。” 方选知道，石涅就是煤矿，而那所谓的地火，想必就是瓦斯爆炸了，对方虽都认识，却并不了解具体的机制和应对之术，于是摇头道：“你们这样挖，多少人命也不够填的啊！” 老黑此时也看出，这个新人似乎对开矿有所了解，于是拱手行礼道：“贤弟有何妙招，” “但凡深井，必然通风不畅，人下去了，难免窒息。”方选用对方能听懂的语言解释道，“而那地火，是因为石涅之气积郁过浓，但凡有一点火星子，就会被点着。” “贤弟有何高见？”老黑忙问。 “只需通风即可。” “那谈何容易。” “这个好办。”方选得意道，“只需将同一矿区开两个出口，一个尽量高，一个尽量低，便可使气流自然流通。” 他所说的方法，就是利用不同海拔间的气压差来形成空气对流，在21世纪的地球，这样的知识几乎是常识，但同时也是采矿行业几千年经验的总结。 而此时他所处的这片大陆，生产力还极不发达，城主的这些矿工，更是毫无经验，所以在他面前，显得无比落后。 “果然有用否？” “当然。” “千真万确？”老黑却不依不饶。 见其不信，方选心道：“看来得给你上点强度，感受一下来自现代科学的震撼才行。” 于是他停下脚步，示意老黑将灯笼凑近。之后随手从脚下捡起一块碎煤，在洞壁的石头上开始写写画画，列出了计算压力差的公式和数据。 老黑越看越惊，虽说看不懂其中内容，但他可以肯定，这不是一般人能会的。面前人若非疯子，必定是大才，于是说道：“我回去就禀告伍长，若是可行，老弟你可就立大功了！” 方选耸耸肩，丢掉碎煤，继续朝前走，才走出几步，却发现已经来到矿道尽头。 “这里有工具，你们先挖着，装满一车就拉出去。我先回去禀报，届时少不了几位的好处。”老黑丢下一句话，将灯笼递到方选手里，转头匆匆离去。 借着微弱的亮光，几人看清地上有镐头和铲子，却都没有立即拿起，而是都看向方选。 “看我做什么。”方选道，“干活吧，不干完可没饭吃。” 虽说他也不愿意挖矿，但形势比人强。多年职场让他养成敏锐的判断能力，何时该头铁，何时又该服软，自然是分得清楚。 而现如今，就是不得不认怂的情况。 “敢问兄台，该如何称呼？”两名陌生队友突然问。 “这是我兄弟丁威。”周显回道，“我叫周显，这是吴自启，我们是结义兄弟。你二位怎么称呼？” “我是赵大，这是我弟弟赵小。”年长的陌生队友回，随后进行了自我介绍。 原来这兄弟二人本是马贩子，上次出门贩马，却撞见氐人，被劫了马匹后，又将他们二人卖给了奴隶贩子，之后几经转卖，才来到黄土城。 来矿场之前，他们在城外作了一阵苦力，那时就听说这矿场九死一生，但此时见了方选，又觉有了生机。 “丁大哥乃是人中龙凤，我兄弟愿意誓死追随。”二人作揖，异口同声说着。 “嗨，追随什么啊，我现在自身难保呢。”方选摇摇头。 “此言差矣。”赵大说道，“丁大哥懂得开矿，将来必得重用。我兄弟有幸与大哥结识，也算是共患难一场，将来还请大哥多多提携。” 方选听了，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没有说话。倒是周显爽朗地回道：“好说，以后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了，还是尽快干活吧。”方选把灯笼挂在一处石缝上，“先解决眼前问题再说。” 众人闻言，各自拿起工具开挖。 吴自启抡着镐头，凑到方选身边问：“你说的那温差法和压差法，都是个什么道理？” 方选闻言，心中暗道，这还是个好奇宝宝呢，既然如此好学，那就趁干活的功夫给他科普一下好了。 于是一边挥动镐头，一边讲解流体温度和压力间的关系。吴自启仔细听着，不时开口询问，方选也不厌其烦地解释，二人相谈甚欢。 直至次日中午，五人才完成工作任务，拖着脚镣走出矿洞，回到草棚后，已经是极度疲惫，于是倒头便睡。 由于工作量达成，他们并没有受到惊扰。 直至天黑，才被送饭的人叫醒。又是一人一碗麦粥和一点清水，虽说看起来难吃，但方选的身体本就属于这里，适应这里的环境，所以真入口时倒也没什么，权当充饥罢了。 饭后又被催着干活。但今天却不见了老黑，而是另有他人监督他们下井和安排工作位置。 整日下来，一切照旧，接着又如此这般过了三日。 直至第四天，几人完成工作后，从矿洞出来时，见草棚前颇为热闹，士兵们正向一个身穿白袍的年轻人行礼。 几人也被士兵要求下跪。反正已经累得虚脱，于是几人干脆五体投地，只当是歇息了。 方选趴在地上，就见一双皂靴来到面前，一个声音道：“你叫丁威？起来说话。” 方选抬起头，就见那年轻人已经来到面前。对方长相清秀，穿着华丽，想必身份不一般。 而在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满脸堆笑的老黑，另一个则是目露凶光的疯牛。 第6章 解放生产力 看着面前的疯牛，此时已经穿上了粗布衣服，不能说穿着得体，也算得上是人模狗样。 想来是他靠着溜须拍马，又将自己的地位提高了不少。 “我还没去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方选心中暗忖，将对方诅咒了无数遍，“别给老子逮到机会，否则你死定了。” 疯牛同样目露凶光，得意地抖动着身体，同时目光停留在方选脚踝位置，看到那里的皮肤，已经被脚镣磨得血肉模糊后，他的嘴角立即露出了微笑。 他的意图很明显，这是在示威，又是在强调双方的地位差异。 “近日听老黑说了，丁先生颇懂开矿之法，仲达特来请教。”年轻人语气温和，“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方选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 过去几天里，他与四位队友交流过，对本地的势力已经有所了解。城主姓刘，年近花甲，膝下有两儿一女，从眼前人的打扮来看，他应该是城主的小儿子。 据说此人仪表不凡，知书达理且礼贤下士，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少城主问你话呢。”疯牛见其沉默，欺身上前作势要打。 “住手！不得无礼！”年轻人厉声制止，同时说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少城主，再改不掉，我可就送你回寄奴院了。” “是、是、是！”疯牛立即点头哈腰，“小的知错了，还望公子恕罪。” 看着他的奴颜屈膝的样子，方选不以为然，口中忍不住一声嗤笑。 却听老黑插口道：“丁老弟才出矿洞，甚是劳累……” “确实如此，是仲达唐突了，还请诸位先行休息，快，都起来吧。”年轻人说着，转身朝随从吩咐了几句，后者立即小跑着离开。 跪地的几人这才起身。周显一个劲朝方选使眼色，意思很明显，是让他在公子面前好好表现，如果得到赏识，自然就能脱离奴籍了。 “先生，请！”年轻人手指草棚。 此时随从们正忙活着，将一套八仙桌和条凳摆在棚内，又拿出两个食盒，打开后取出一些酒菜和点心果品。 方选被刘仲达拉到桌前，又让人打开了脚镣，酒杯倒满后，刘仲达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几位是我的患难兄弟。”方选指了指其余几人，“不知可否……” 话音未落，就见刘仲达一挥手，几名士兵立即过去，将四人的脚镣全部打开。 周显抖着脚踝，走到桌边说道：“兄弟，既然公子问你，你就别卖关子了。” 口中说着话，目光却直直看向桌上的菜肴，几乎已经流出了口水。 “哎，不急。”刘仲达摆手，“几位先喝一杯。” 说着起身，朝几人作了邀请的手势。 赵家兄弟见状，面露欣喜，却没有立即上前。方选见状说道：“都过来吧。” 于是六人围桌而坐。刘仲达冲着疯牛道：“还不快给先生倒酒！” 疯牛面露不悦，却也不敢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老黑察言观色，立即拿起酒壶给几人斟酒，口中说道：“我来，我来，小事何烦牛哥。” 方选抿了一口酒，味道微甜，是米酒，想来这个时代还没有蒸馏酒。又看了看面前的菜肴，有烤鸡和白炖肉，以及几个不认识的炒菜，虽然比不得星级酒店的菜肴卖相，但也算得上是精致。 想到上一次吃的那顿豪华午餐，方选心有余悸，不过此时确是饥饿，也顾不得许多了，抓起一只鸡腿便啃。 另外几人见了，都伸出双手，也顾不上拿筷子，直接用手抓菜，不多时，满桌食物连一点菜汤都没剩下。 方选揉揉肚子，这是他来到这里后，吃的第一顿正经饭。 吃人家的嘴短，既然得了好处，自然就得办事了。而且入乡随俗，样子也得做一下。 于是他从凳子上起身，冲着刘仲达单膝跪地，学着古人的腔调说道：“久闻少公子礼贤下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丁威愿为公子效劳！” “快快请起！” 二人重新落座，方选问道：“不知公子有何差遣？” “实不相瞒。”刘仲达叹气道，“学生过去一直受家兄打压，近日家父将矿场交由学生掌管，若能办得好了，学生也可在家父面前露脸。” 方选瞬间明白了，这是卷入豪门争斗了。 那刘城主乃是一方诸侯，有军队，有地盘，也有产业，两个儿子为了争宠，很容易闹得你死我活。 而且以方选多年看权谋历史和宫斗剧的经验来看，面前的少公子肯定一直处于绝对下风，否则以他的高贵身份，怎么可能自降身价，和他们这些奴隶打成一片，甚至自称学生。 不管他是病急乱投医，还是真心求贤若渴，方选都决定帮他一把。于是说道：“区区矿场而已，一个月之内，我便能让产量翻两番，而且不死一人。” “啊！”刘仲达惊得站起。 过去数月时间里，矿场几乎每过几日就会有事故发生，每月都会死亡数十人之多，而每一个奴隶，都价值十至二十两银子。矿场看似红火，实则入不敷出，一直是亏损状态。 产量倒是其次，人员伤亡是最大的问题。如今听了方选的保证，如何能让他不惊喜。 “公子不用惊讶。”方选又道，“如能给我再增加一些人员，三月之内，石涅产量至少增加五倍。” “当真？” “当真！” “可敢立军令状？” “即日起，矿场一切得听我调遣，另外我需要一些人员物品，必需按要求送来。”方选严肃道，“之后请公子派兵守在矿场外，三月后如未能履约，尽可取我等人头。不过若我能达成，还望公子能为所有矿工脱离奴籍。”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人击掌为誓。 刘仲达招呼随从过来，收拾了桌子，又取出纸笔，询问需要些什么。 方选并不会写他们的文字，于是只能口述，刘仲达亲自研磨，随从开始记录。 不多时，叙述和记录结束。刘仲达拿起纸张查看，微微有些皱眉。 “这黄土城附近，应该没有公子办不到的事情吧？”方选笑着说道。 “都是些易寻之物。”刘仲达道，“我即刻便遣人去办。” 随后跟随从吩咐一番，这才和几人告别。领着一众人出了城寨，登上马车。 疯牛牵过缰绳，招呼众人启程，如今他已是少公子的马夫，地位不可与过去同日而语。他小心将脑袋凑到车帘前，谄媚地笑问：“小的愚昧，有一事不明。” “但问无妨。” “这几人不过都是奴隶，少城主何必屈尊如此？” “这你就不懂了。”刘仲达嘴角挑起，“威逼他办事自然不难，但唯有将之笼络，才能让他死心塌地。” 疯牛闻言，连连恭维：“少城主英明！” 队伍加快了速度。随着他们的离去，矿场内的士兵也都撤走，转而守到了城寨外围。 而城寨内，五人正聚拢在一起，听方选吩咐。 “哥，你真有办法让产量翻两番吗？”吴自启问道，“我方才估算过，翻一番都很难做到。” “一切听我调遣，我自有办法。”方选说道，“现在去召集所有人出来。” 周显闻言，立即带着赵家兄弟进了矿洞。不多时，矿工们陆陆续续走出洞口，还都拉着一车车的煤炭。 将众人召集在一起后，方选指挥几人，将所有人的脚镣全部打开，随后站在山坡上，对着众人说道：“即日起，这里由我当家。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会被枷锁束缚，我保证，以后大家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病了有大夫看！” 众人闻言，无不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自从成为奴隶，尤其是到了矿场上以后，每一天都在等待死亡，生命已经完全麻木。 而此刻，方选要让他们重新焕发活力。所以没有再多说废话，而是命令道：“今日不下矿了，所有人休息一天，即刻生火做饭！” 底下开始窃窃私语，似乎依旧不信。但很快看见赵家兄弟搬出了仓库里的粮食，周显升起了炉火。种种迹象表明，方选所说一切，都是真实的。 人群骚动起来，很快便开始沸腾，纷纷找到炉灶点火，他们要为自己做一顿饱饭。 看到所有人的反应，方选笑了，他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此时，吴自启走到他身侧，轻声询问道：“既然要提高产量，为何让他们放假？是不是弄反了？” 方选说道：“有一句话，你应该没有听说过。” “什么话？” “解放生产力！” 第7章 项目管理 原本说的是放假一天，但一连三天过去，矿场都没有再开工挖矿。 不过众人也都没闲着。在方选的授意下，城寨内部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简陋破旧的草棚被修葺一新，整体布局也被重新规划。 刘仲达离开的次日一早，就派人送来第一批物资和两名医生。 这是一对父子，平日在黄土城内行医，听说城主公子有差遣，立即带着家中的大量草药来到矿场。 这是方选特意强调的要求，首先要一批生活用品和两名医生。他得先让工人们恢复健康，才能让他们发挥最大的作用。 自此，工人们有了基本生活保障，带伤和带病的那些，也都得到了救治。 而每日的饮食起居，也都彻底改变。 工人们不用再整天戴着脚镣，穿上了整齐的衣物，虽说都是些粗布衣服，但至少不再衣不蔽体。 也不用每天饿肚子，所有的锅碗瓢盆都被清洗干净，每个人都分到了各自的日用品和餐具。 之后又将工人职责重新分配。 矿上共有百余人，但大多数都带有伤病。医生父子逐一排查，重伤者停工养伤，轻伤者则安排日常的轻快活计。 而剩余较为健康的工人，数量已经不足一半。 方选让他们编成十个人一组待命，同时又安排了新的职位，那就是理发师、裁缝和厨师。 三天过后，整个矿场焕然一新，工人的精神面貌更是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而他们在忙活期间，也都纷纷议论，认为方选是上天派来的救星。 期间不时有人找到方选，请求尽快下矿干活。因为大家都知道，早前立下了军令状，如果届时产量不够，就得人头落地，那工人们也会遭殃。 但如果完成产量，所有人就都可以脱离奴籍，这是他们梦寐以求之事，加之又感念方选的恩惠，于是都想着尽快开工。 此时，方选感觉时机成熟，于是开始了工作具体安排。 他让大小赵和周显集合人员，又找来一堆工具，组成一支庞大的施工队。 随后叫过吴自启，任命他为项目经理，负责具体施工。 “啥叫项目经理？”吴自启疑惑道。 “就是工头。”方选说道，“整个施工队都得听你的。” “原来如此。”吴自启点头，“那你呢。” “我是总工程师。”方选道，“我负责设计，然后把设计方案告诉你，你带人去具体实施。” 说着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设方案。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他通过和老矿工交流，以及实地勘察，对整个山脉已经了如指掌。 山上原本有数条小溪和山泉，部分为城寨提供用水，其余则任凭流淌。现在方选要求，得把山上的所有水源集中到一起，在山腰的位置建一个蓄水库。 “建这个做什么？”吴自启继续发挥他好奇宝宝的特质。 “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唯有自然伟力无穷无尽，得加以利用。”方选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吴自启应了一声，带着队伍上了山。不到半日时间，一个数十米见方的水坑就被挖好，随着溪流汇入，水坑开始蓄水。见时候还早，他又让周显带一部分人上山，去砍伐木材和竹子备用。 剩余人则又进了矿洞。只不过他们并不是前去挖煤，而是整理通道。具体由吴自启负责，在整理的同时，他还拿着纸笔绘制了地图。 为了安全起见，方选派人每天在林子里抓些斑鸠和鹌鹑之类的禽鸟，然后用竹篓装着，每次工人下矿时，都要拎着一只，用来检测空气质量。 到了次日，根据绘制的地图，方选挑了一个路线，随后带着工人们来到山脚下，找准位置施工，开始朝山体内挖掘。 最初这里并非矿场，而是城主的碳场。 每年秋冬季节，都要砍倒树木烧炭。直至最近一次，工人挖开山体扩建炭窖时，发现有零星的石涅，于是立即报告城主。 城主虽不懂开采之术，但知道东边的皇国一直在大量高价收购，且价格不菲。于是将炭场改成了矿场，又联系了行商进行交易。原本的烧炭工原地转职，加上后期送来的奴隶，建成了这座煤矿。 由于没人懂得开采技术，所以一直以来，都只是胡乱开挖，导致地下的通道十分混乱。 方选经过勘察以后，舍弃了那些危险的矿道，并将其余矿道整合，理出主线和支线，瞄准主干道进行挖掘。一路掘进时，又一路用木材加固支撑。 由于通道尺寸并不大，仅容一人通过，工程量相应也就没那么大。所以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连通了山体中的旧矿道。 “这是用来通风的吗？”吴自启问。 “孺子可教。”方选笑道。 随后让众人回到上方矿洞，果然感觉到有徐徐微风从洞口吹出。众人无不惊讶，进而欢呼，虽然都不懂原理，并不知道这是由洞内外的气压和温度差自然形成，但他们都知道的是，有了这股微风，以后下井就安全了。 “这还不够，得在下面再加一个风箱，那样才保险。”方选说道。 “我们哪来的风箱？”吴自启问。 方选微微皱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按照他与刘仲达的约定，三日内就该把物资人员配齐了，但现在已经是第五天，却在第一批物资到达之后再无动静，该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了。 正思忖间，有人前来禀报，老黑带着几辆马车来了。 众人立即出迎。见有三辆马车，车上载着一些木材和工具，以及几个匠人打扮的人。 “丁大哥。”老黑招呼众人卸车，随后对方选说道，“本该前两天就齐了的，但是……” “怎么了？”方选忙问。 “少公子命我与疯牛一起采办物品，哪料到他拖拖拉拉，想来是故意刁难。”老黑说道，“丁大哥，你们怕是和他有些过节？” 方选点点头，心里暗道，像疯牛这种小人，迟早是个祸患，得想办法尽快解决他才行。嘴上却轻描淡写地说：“有点小过节。不过也没什么大事，东西能到就行，晚两天也无妨。” “今日我先送来一半，其余的我会尽快的。”老黑说道，“这疯牛现在是少公子面前的红人，以我的身份，实在不好得罪他。” “难为黑哥了。”方选回，“尽力而为便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老黑见马车已经卸完，于是招呼另外几名车夫动身离开。 车上下来的几人，走过来向方选行礼，他们有老有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显然来之前已经得到命令，到此必须听从方选调遣，所以甫一见面，就十分客气。 方选一一回礼，询问每个人的具体身份。 吴自启跟在一旁听着，才得知这些人是城里的工匠，木匠、石匠、铁匠不一而足。只可惜总共不过五人，比方选原本提出的需求少了一半。 “诸位路途辛苦，不如先行歇息半日。明日再开工也不迟。”方选说着，招呼厨师生火做饭，要给五人接风。 工匠们急忙推辞。年纪最长的石匠解释，他们不用休息，此刻就能开工，语气态度十分坚定。 方选见状，便叫来周显和大小赵，将工匠和材料分配给他们，让众人即刻开工。 吴自启取出一些图纸，这都是方选提出的要求和思路，经过吴自启的具体建议，二人商量许久确定出的设计图。 根据图纸，一台大型风箱很快被造好。风箱整体有三米多高，箱体外侧连着转轴和风车，造型很是独特。 众人抬到山下，经过一系列操作，出风口被对准矿道，周围空隙被泥土填满。 “我打铁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风箱，这扇叶如此之大，该如何才能推动？”铁匠好奇问道。在他看来，这转轮将近两人高，只有巨人才能摇动。 方选微微一笑，缓步朝后退去，同时招呼大小赵干活。 很快，头顶有水流倾泻而下。原来早前砍伐的那些竹竿，已经被改造成了水管，将水库中蓄满的泉水引到了风箱上方的位置。 数十条竹竿带来的水流汇合一处，从十多米的高度落下，刚好淋在风箱扇叶上。强大的水流伴随落差产生强大动力，轻易就推动了风扇。 “有风，有风了！”矿山的工人激动地大喊。 所有人无不欢欣鼓舞，连城寨外的士兵也围拢过来观看。 水车并非超越时代的产物。但黄土城属于山区，没有太大的江河，水利技术相对落后。工匠们有见过水车的，却从没想过可以这样使用。 “丁先生真乃神人也。”工匠们无不赞叹。 矿工们围拢过来，纷纷建议立即下矿，尽快进行挖掘。 方选却依旧摇头，带人回到矿洞前，此时留守的木匠已经造出了更多的工具。在吴自启的带领下，工人们将一块块木材搬进矿道，铺设过后，又在矿洞上方打孔安装榫卯。 周显和大小赵一直都是机械性地服从指挥，此时终于耐不住好奇，凑过来询问：“这是做什么的？” 方选拿过一个滑轮说道：“用了这个东西，以后大家就不需要背着绳子往外拖矿车了。” 说话间，铺设已经到了深处。 一块块木材被对齐后，形成了长长的滑道。而矿车也进行了改进，添加了轮子，扣在滑道之内。矿车上方的绳子则被加长，延伸到矿洞外。 一座座绞盘被立在各个矿洞的洞口。盘面朝上，可以由一到四个人同时推动。 方选一声令下，几名工人推动绞盘，很快就有满满一车煤矿从洞内被拉出。 周显几人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如此妙用，比之以前靠人力拉车的方法，用了这套工具以后，效率提高了十倍不止。 所有人无不雀跃，有了方选设计的这套系统，既能保证安全，又能大幅度提高产量，想来在约定时间完成产量绝对不成问题。 此时天色已晚，方选宣布暂停一切工作，随后埋锅造饭。 不多时，众人聚集到了草棚，铁锅里冒着热气，虽说只是加了菜叶的麦粥，但无论数量还是卫生程度，都比以前强了无数倍。 在等待开饭的时间里，方选要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明日起，望各位努力挖掘，一个月后，达成目标则脱离奴籍，未完成则人头落地。我定与各位生死与共，一同脱离苦海！”他站在高处，大声疾呼。 在过去的多日之内，方选既彻底改变了矿场环境，提高了工人的生活条件，又事事躬亲，与工人同吃同住，全无主事人的架子。 所有人对他都早已五体投地，此刻听了他的喊话，无不高声喊道：“脱离苦海！脱离苦海！” 第8章 脱离苦海 十五日过后。 三辆马车驶过山路。为首的车夫是老黑，正一脸焦急地催促马匹。 虽然刘仲达有令，城内所有人等必须配合搜集物资，不得延误，却依旧拖了十多日方才完成。 原因并不复杂。刘仲达是庶子，母亲又早亡，兄长对其多有忌惮，所以一直在想尽办法打压。 这也就导致，过去多年时间里，刘仲达在黄土城毫无根基，手下更无自己的班底。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重用疯牛、老黑和方选等出身卑微之人，因为确实是无人可用。 过去矿场一直由其兄长刘腾飞掌管。不久前，老城主突然将矿场和城内部分产业交给了刘仲达。对于后者而言，这是个极好的表现机会，但同时，也引来了兄长的记恨和排挤。 在得知刘仲达正采买搜罗物资，打算精心经营矿场后，刘腾飞发动自己的势力和关系，想尽办法进行刁难。 而疯牛不愿看见方选等人翻身，于是乐得顺水推舟。最终硬是拖了将近半个月，才将清单上的物资集齐。 之后老黑顾不得休整，将物资装满三辆马车，急急忙忙前往矿场。 尚未来到城寨前，他就发现了不同之处。原本山体被挖开的部分，应该是土黄色的一片，此刻远远看去，却都成了黑色。 走近看时，他才发现，原来城寨之内几乎所有空地，都堆满了煤炭。 老黑是炭场的老人，从矿场建立之初就在此，却是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煤矿，这比过去所有时间挖出的煤炭总量还要多得多。 此时，方选正在矿场内巡视，就听得有人禀报，说老黑来了，于是快步出迎。 二人在城门口见面，老黑惊讶地问道：“这是如何做到的？你要的物资，可只送来了一半啊！” “我本来就只需要一半。”方选笑道。 过去多年与甲方打交道，他早就向他们学会了如何提需求。 你需要修一堵墙，对方可能会讨价还价，最终只能修成一半。但如果一开始就是要修长城，那很容易就可以修好一堵墙。 如此的妙招，他倒是头一回使用，想不到效果出其不意。 “丁兄真乃神人也！”老黑赞道。 在他看来，方选这是料事如神，早就算到了大公子的阻挠，所以才故意为之。 方选不以为意，一面招呼众人卸车，一面邀请老黑到城寨里歇息。 “不了，我得尽快回去复命。”老黑连忙推辞。 “那就请转告少公子，我已提前完成目标，每日的产量都是过去十倍，如今矿场的空地都已经堆满，请他尽快派人来将石涅运走。”方选说道。 “这是自然，我一定禀明少公子，让他尽快履约。”老黑行了一礼，随后压低声音道，“丁兄，往后切记提防疯牛。” “何出此言？” 老黑立即将近日的情况说明。 原来之前氐人来袭时，刘仲达为表现自己，亲自带人沿街维持秩序。之后又主动前去修理城墙，期间看中了几个奴隶，便带回去充作了家丁。 其中就有疯牛。 之后因为疯牛擅长察言观色，又会奉迎溜须，所以常被刘仲达带在身边，很快成了心腹。 但老黑却看出，此人心术不正，根本就不忠于少公子，反倒是在暗地里尝试攀附更有权势的长公子。将来极有可能跳反，届时对少公子和方选等人而言，都是极大的威胁。 “既然如此，黑哥何不直接向少公子进言？”方选疑惑地问。 “哎，所谓疏不间亲。”老黑摇头道，“他们整日混在一处，关系很是亲近，且少公子年轻气盛，如何听得进逆耳忠言。我即便说了，少公子也不会信的，反倒给自己惹祸上身。不过丁哥你是大才之人，我将一切都说与你，相信你定有计较。” 方选听了对方的讲述，心中不由腹诽。本以为少公子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这么容易被小人蛊惑，看来不堪大用。 但转念一下，他也就才过弱冠之年，又是庶子出生，过去没少遭人白眼，眼下正是急需证被人认可的时候，身边有个会来事的小弟，自然就会当作心腹看待。 如果换做方选，在刚上大学的年纪，能力上恐怕远不如现在的刘仲达。想必再过个几年，刘仲达心智成熟以后，自然就能看清疯牛的本来面目了。 于是他点头道：“好，我会早做防备的。” 老黑连声道谢，随后赶着马车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方选陷入沉思。 过去半月的时间内，他常听工人提起老黑，对其也有了一定了解，加上此次的对话，他对老黑的印象可以说是大为改观。 老黑是祖传的烧炭工，几代人都在城主的炭场谋生。 煤矿开张伊始，就被长公子刘腾飞接手。他是个残忍果决之人，将大批奴隶发配到矿上，又为了产量枉顾人命，导致矿上可谓是尸骨累累。 老黑不是奴籍，又是炭场的老人，在矿上多少有些话语权。由于长公子任命的主事是个军队伍长，完全不懂开矿，只能又擢升老黑当了副主事。 之后，老黑一直利用仅有的权力，尽量在帮助矿工，奈何人微言轻，并不能改变矿工们的命运。但无论如何，此人对家主有忠诚，对下属有情义，确实是条好汉。 正思忖间，吴自启来报：“丁哥，石涅已经多到快堆不下了。怎么办哪？” “那好办，敲锣！”方选大手一挥。 挂在矿洞门口的一副铜锣被敲响，很快工人们就从矿洞内走出。 过去半个月时间内，矿场上多了一副锣鼓，清晨时，敲鼓用以激励士气。而敲锣，则代表着休工或者发生紧急事件，一旦锣响，矿洞内的任何人都必须立即放下手中一切，以最快的速度出洞集合。 工人们走出矿洞，见天色还早，不由得有些疑惑，但方选定的规矩早已深入人心，于是都来到草棚前集合。却因煤炭已经堆得到处都是，只有几条狭窄的过道可供行走，众人只能鱼贯走出，最后挤在草棚前，后来的人却站不下了，只能站在煤堆上。 “大家最近辛苦了！”方选爬上最高的煤堆，提高声调说道，“今日的工作到此为止。现在起锅做饭，把仓库里的存粮都拿出来，大家吃顿好的！” 众人为之欢呼，立即行动起来。 吴自启则走过来询问：“今天都吃完了，明天怎么办？” 由于矿山几乎无人识字，吴自启是唯二的文化人之一。所以在过去的时间里，他负责管账目库存以及做文书工作。 “放心吧，明天新的粮食就来了。”方选笑道。 大小赵和周显也凑过来，站到煤堆上，看着满地的劳动成果，几乎笑成了傻子，因为他们知道，很快大家就可以脱离苦海了。 “兄弟，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周显问道。 “很简单，解放生产力，提高生产效率。”方选得意道。 “对、对、对，快跟我说说，这个解放生产力到底是啥意思？”好奇宝宝吴自启也凑了过来。 方选挠挠头，然后用尽量通俗的语言，先阐述了“生产力”、“生产关系”等等马哲课本中的名词。 然后才说道：“奴隶制是极其落后的生产方式，我们给奴隶打开脚镣，他们走路可以更快，也就能更好地工作。我们彻底解放奴隶，就能完全颠覆生产关系，进而让效率大大提升。” 一番话说完，他发现几人看他的目光中透露出崇拜。 吴自启甚至一手拿纸，一手拿着烧焦的树枝做成的笔，逐字逐句记录着。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的是醍醐灌顶，哥你是从哪学的这些？”他一边记一边询问，“对于各家的思想，我都是有所了解的，却从未听过如此犀利的言论！” “这些都来自一个伟大思想家的着作，我只是学了一些皮毛。”方选回道。 他并没有谦虚，因为在课堂上学马哲时，他总是犯困打瞌睡，所以确实只是学到了皮毛。 “他叫什么名字？”吴自启追问，“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向他多多请教。” “他叫马克思！” “原来是马老师，我记住了。”吴自启在记好的内容左边打上条竖杠，然后写上了这个名字。 说话间，工人们招呼几人吃饭。由于草棚坐不下太多人，众人便将中间的位置让给他们，自己则坐到了煤堆上，导致一个个弄得灰头土脸，肤色染得和老黑几乎一模一样。 饭后，有几个工人来到方选面前，跪下磕头谢恩，其他人见状，也都围拢过来，挤不进来的，则直接在煤堆上下跪。 “快起来！”方选说道，“不许跪。” 但奈何众人根本不听。方选无奈，想到这个时代的人自有他们的局限性，他也同样应该入乡随俗，于是只能站在原地接受跪拜。 再将众人叫起来后，方选心念一动，随后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这地方也无以庆祝，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众人闻言，纷纷鼓掌喝彩。于是方选清了清嗓子唱道：“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方选觉得，眼前的情境特别适合唱《国际歌》，可惜他记不太清后面的歌词，只能反复唱着第一段。 工人们静静地听着，表情先是震惊，再是惊恐，他们无法想象，这是何等的胆量才敢唱出这种歌词。但随后，听得渐渐入神，他们也产生了共情，于是跟随着一起唱起来。 歌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歌唱声变得愈发洪亮，最后响彻了整个山谷。 第9章 矿场改制 次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长长的车队就来到了矿场门前。为首的正是刘仲达的马车，后面则是十多辆牛车，车上拉着一些物品。 过去由于矿场产量小，物资消耗也不多，所以只在合作的煤商来到黄土城，确定具体需求后，才会派车队前来取货，同时顺便送来矿山所需物资。 此次却是刘仲达主动联系的煤商。 最近他接手了多个产业，除了矿场还有还有城里的几处作坊和店铺，平日里他在城内，将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作坊上，却因刘腾飞暗中刁难，导致进展极不顺利。 正当心力交瘁之时，老黑从矿上回来，并且带回了高产的好消息，让刘仲达的精神为之一震。连夜禀报了老城主，随后亲自跑到城内的客栈联系行商，之后开始组织车队，又买了一些犒劳用的物品，清晨便匆匆到来。 方选出门迎接，远远看见刘仲达的马车，正是昨日运送物资的那辆。不由得心生同情，这少公子混得果然艰难，连他自己的座驾也得腾出来当货车使用。 于是心中打定主意，如果对方能够履行诺言，自己一定帮其脱离窘境。，方选觉得，以自己超越时代的学识和认知，帮对扭转局势应该不难。 刘仲达跳下马车，不住打量周围，看出了了环境和人员的异常，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主动上前道：“丁老师，真是辛苦了。” “为少公子办事，尽心尽力那是应该的。”方选急忙行礼，口中也客套着。 工人们开始卸车，此次并未太多材料和设备，而是以粮食蔬菜居多，甚至还有一些鲜肉。不多时牛车被腾空，一铲铲煤炭被加入。 “我特地备了些粮食，以作犒劳之用。”刘仲达指了指物资后问道，“如今产量确实足够高，但不知可能一直延续？” “如果能按照我的方法进行，在整个山脉里的石涅被挖干净前，都能保持这样的产量。”方选转头看了看周围，“不过……” 此时，周围几名工人正舔着大黑脸，眼巴巴地看向他们。 方选假意呵斥道，“还不快去干活！少公子金口玉言，答应过的事情怎会食言！” 几人立即散去，随后都加入了装车的队伍。 刘仲达从怀中掏出一沓纸张，正是众人的身契，同时又拿出了自己的印章。 奴隶被买卖时，交易双方会签订契约。要想脱离奴籍，得让主家在身契上盖章认可，再拿到官府报备，方才算真正获得自由之身。 方选此时看出，刘仲达的动作磨磨蹭蹭，似乎有反悔的意思，于是便问：“公子可是有所顾虑？” “确有顾虑。”刘仲达忙道，“我并非那吝啬之人，不舍将这百十人脱籍。只是矿场方有起色，众人恢复自由身，若是就此离去，我该如何是好啊。” “公子放心。”方选笑道，“我可担保，他们会留在此地，继续为公子效力。” “当真？”刘仲达语气激动问道。 在方选来此之前，奴隶们的生活可谓水深火热，按照常理，恢复自由后必然会立即离开。 “当真。”方选笃定道，“过去大公子当家，工人有苦难言。如今少公子出面解救他们，那是天大的恩德，不如让他们由奴转工便好，只要保证酬劳优厚，何愁他们不为公子效死力呢。” 刘仲达闻言，连连点头。 原本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才自降身价结交方选，又许下丰厚的回报。如今到了该兑现之时，他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的。 这群奴隶的价值超过一千两银子，而为了给方选凑齐材料，他那微薄的积蓄也几乎掏空。 不过好在他没有看走眼。方选说到做到，甚至超额完成约定。过去半个月的煤矿产量，按照现在的市价，就已经接近五百两，只需再有一个月，他投入的本钱就能全部赚回，之后便是坐着数钱了。 更重要的是，此事已经惊动老城主，只要他将矿场办得红火，将来必能接收更多产业，那将是无数倍的回报。 于是他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一张张身契被盖上印章，矿工们涌过来，用颤抖的双手接过，无不用激动的语气道谢，有人甚至当场痛哭出声。 “都别愣着了，还不快谢谢少公子！”方选笑道。 “多谢少公子。”众人先是朝着刘仲达下跪行礼，随后又跪倒在方选面前，不停磕头道，“多谢丁主事，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快快请起！”刘仲达说道，“矿场之事，日后还望各位多多用心。” 众人却依旧磕头不止，直到方选开口下令，他们才陆续起身。 而方选和周显等人也都拿到了自己的身契，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但他们没有察觉到，刘仲达的眼神中掠过了一丝不悦。 “我已将所有姓名造册，回去便会在衙门备案，也省得诸位徒增麻烦了。”刘仲达收起不快，探头在方选耳边说道，“昨日我已联络行商，约定下月再交一批，定金都已收过了。” “放心，一定按时交货。”方选回，“矿场一切事宜由我负责，产量就不会有问题。” “如此甚好。”刘仲达说道，“我已禀明父亲，将你正式任命为矿场主事人。” “还请公子再派个账房先生过来，为工人考勤和发放月钱。这里都是粗人，实在算不来账目。”方选道，“而且，只我一人在此主事万万不够，还得少公子再派人来相助才好。。” 如果单纯是算账，有吴自启在就已经足够，或者交由大小赵负责，他们贩马多年，自然算得一手好账目，但方选却主动提出，让刘仲达派人过来， “那我今日便派人过来。”刘仲达回道，“府里就有会算账的。” “切记，一定要找信得过之人。”方选道，“另外再加派一组兵丁过来，在城寨附近要加强巡查，以免外人接近。” 方选混迹职场多年，经验可谓是丰富。 任何项目在开展以后，领导都会安插自己的亲信进入，一则随时了解项目进展，二则监控其他成员。 矿场有了起色，刘仲达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派来亲信参与管理。所以方选觉得，与其等他派人来，倒不如自己主动要求，那样更能让他放心把矿场交给自己管理。 刘仲达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了解方选的用意。 二人心照不宣，又商议了一些大概事宜，在装车结束后，刘仲达才告辞，领着车队离去。 牛车的背影满满当当，即便都是特制用于拉货的大车，十多辆总共也只拉走了很小一部分库存。 方选站在煤堆上环顾，目测这半个月的产量，足有一百车之多，又默默计算了煤矿的价格，心里有了计较。 之后将工人们聚集在一起，开始他的安排。 “想必各位都离家日久了，可有愿意回乡的？”方选问道。 立即有人回应，随后便是阵阵附和，到了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在哭诉思乡之情。 他们有的是在战场被俘虏，有的是国破家亡后被氐人绑架而来，也有的是因贫困而卖身为奴，总之全都早已远离故土，也都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家人。如今恢复了自由身，自然想要回到家乡，与亲人们团聚。 “你们还是人吗？如今矿场方有起色，正值用人之际，你们却要走！”周显突然跳起，冲着众人吼道，“若非丁主事，你们如何能活到今日。他才帮你们恢复自由身……” “就是，你们有何脸面走的？”大小赵也起身附和。 众人听了，顿时不再言语，开始低头掩面哭泣。 “不许无礼！”方选面露不悦，训斥道。 三人立即噤声。在过去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被方选的能力折服，彻底唯其马首是瞻。 “诸位既已脱籍，那就是自由之身，若有人想就此离去，我绝不强留。我也同样是离家日久，何尝不想回家探望父母。只是如今我等身无分文，即便要返乡，也得有盘缠才行。所以不如暂且留在矿上，工作一段时间，存下一些银子再走也不迟。” 工人们们闻言，纷纷表示赞同，大呼“丁主事仁义”。 “如此最好，明日起我等便不再是奴隶，而是矿场职工。我会与账房商议具体工钱数目，届时按月发放，绝不拖延！” 众人闻言，又是齐齐拜谢。 说话间，又陆续有几辆牛车来到门前，赶车的都是刘仲达的家丁。原来在得知煤矿库存巨量时，刘仲达就派人四处搜罗牛车，此时到达的是第二支车队。 矿工们立即前去装车。方选则招来四人组，为他们安排具体事宜。 “从明日起，矿场要进行企业化改革。”方选道，“你们将会是第一届领导班子成员，会有固定的职位。” “何为企业化？”吴自启问道。 方选顿时挠头，确实很难向他们解释这个词的含义，思索片刻后说问道，“城内的作坊和店铺你们都见过吧？” “那是自然。”四人点头。 “这矿场，过去就像是一座监狱，但以后呢，要把它变成作坊经营。” “你早说改成作坊不就好了。”周显笑道。 “好吧，那就作坊化改革。”方选无奈笑笑，开始确定职务，首先对吴自启说道，“以后你的职务就是矿区总工程师，所有技术工作都由你全权负责。” 在此之前，吴自启已经组建了工程团队。 首先是半个月前来到矿上的几名匠人，方选一开始就和他们商议过，许诺优厚的待遇将他们留下长期工作。另外又挑选了几名有经验的矿工，组成一支队伍，每天负责检修所有设备器材，空闲时勘察周围地形，为将来扩建矿区做准备。 “你们俩的职务是车间主任。”方选又说道，“赵大你管一区，赵小你管二区。” 矿井里有两大片区，一直都是由他们负责，只不过之前所有人都为了同一个目标在努力，并没有区分过明确的职责。 “车间主任是什么职务？”赵大抢先发问。 “就是一个工区的头头。”方选回，同时转头对周显说道，“你是后勤经理，管后勤和仓储。” “啥是经理？”周显一脸疑惑。 “就是经营管理的意思。就比如我，是总经理，整个矿场都由我经营管理。”方选解释，“你是后勤经理，以后所有进出矿区的物品都由你负责。” “哈哈哈。”周显闻言大笑。他在军中服役多年，知道后勤是肥缺，显然这是好兄弟在有意照顾他。 “别急着笑。”方选打断道，“你大字不识几个，懂得登记造册吗？” “这……”周显面露尴尬，伸手直挠头。 “所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方选说道。 “什么事？”众人异口同声问。 “扫盲！” 第10章 财务管理 “什么盲？”周显问。 “扫盲。” “扫谁？咱们这可没有瞎子啊。”周显疑惑道。 吴自启在一旁停了，噗嗤一下笑出声，大小赵愣了片刻，随后也都大笑起来。 “笑什么啊？到底扫谁啊？”周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扫你呗！”吴自启笑道，“你大字不识，见了文章如同盲人，这就叫做文盲，所以扫盲就是扫你。” “扫我？扫去哪里？”周显傻眼了，“为何要把我扫地出去？” 见众人依旧在笑，他冲着大小赵吼道，“笑什么，你俩就识得几个字吗？” “显哥，我兄弟二人贩马多年，怎可能不识字。”大小赵辩解道，“虽说谈不上不多，倒也有几个的。” 说着拿起手边的煤炭，在地上写出了兄弟俩的名字，以及各种马匹和价格。 “你们！气煞我也！”周显几乎要暴走。 “兄弟息怒！”方选伸手拉住他说道，“并非要将你扫出去，而是要教你识字。” “识字？我？”周显愣在原地，“我一介武夫，如何能学得会。” “你要学会。而且不仅仅是你，还有矿上的所有人，都得读书识字。”方选严肃道。 其余几人闻言，无不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方选抬起头，看向天空。 两个硕大的月亮依旧挂在天边，比之半个月前，它们的位置有所改变，但不变的是，它们时刻在提醒方选，这里是陌生的星球，更是陌生的时代。 之前的半个月时间里，方选除了忙于业务，也认真思考了将来，并且做好了规划。 在原来的世界，他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角色，甚至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但命运给了他新的机会，虽说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初来乍到时甚至险些丧命，吃了太多苦头。但他相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既然苦也吃了，筋骨也劳了，机会也来到面前。那他就可以利用自己超越时代的知识，成就一番事业。 去做那些在原来的世界里做不到和做不了的事情，甚至去实现原本的世界还未实现的伟大理想。 而首先，他要从改变眼前的环境，和改变周围的人开始。 “丁大哥说得对。”吴自启插口道，“如果不是他掌握的这些技术，我们现在很可能已经死在矿井里了。” 其余三人立即表示赞同。 此时又一辆牛车来到门前，但车上除了车夫，还有一个老者。 就见他身形瘦高，脚下一双皂靴，身着灰色长衫，这副打扮说明，他绝非体力劳动者。尤其在他的头顶，灰白的头发挽着了发髻，比之矿工们随意披散头发的样子，他显得极为斯文得体。 老者虽然年纪不小了，脚步却异常轻巧，手提一个藤条箱，快速朝门内走来。门外把守的军士见了，主动朝他行礼，显然是早就认识的。 老者却并不理会，抬头挺胸，自顾自进了城寨，绕过几堆煤炭径直来到方选面前。 “想必这位便是丁主事了。”老者来到方选面前，抬手作个揖。 “正是在下。”方选回礼，“敢问先生尊号？” “不敢称尊，老朽不过是城主府内的小小账房，人称铁算盘。”老者话虽谦虚，语气却透着桀骜。 “原来是铁先生，快请！”方选转身朝几人使眼色。 小赵立即走过来，接过铁算盘的箱子拎着。周显则在前面领路，一众人绕过煤堆和草棚，来到一排木屋前。 这是新近才建的房子，一整排被分隔成二十余间，供工人们居住以及存放物资所用。 来到最南边的一间，几人推门进入，就见室内设有桌椅和卧榻，都是新鲜木料所制，虽然工艺粗糙，但在矿场已经足够使用。 显然这间屋子正是为铁算盘所准备。 方选请铁算盘在上首位置坐下，又倒上一杯茶水，随后问道：“铁先生可曾把矿场的账目带来？” 铁算盘微一蹙眉，用异样的目光看了方选一眼，随后打开藤条箱，取出一摞账册。 “请过目。”铁算盘嘴角略微扬起。 方选瞬间看懂了他的想法。 铁算盘知道方选是奴隶出身，为奴前也只是个军汉。这种身份的粗人，是不可能看得懂账目的，所以他的表情才会那么奇怪。 “哼，想看我笑话。”方选在心里想着，“我今天非得震撼你一下。” 接过账册翻开，顿时傻眼了。 因为上面全是看不懂的文字，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这里的人记账用的可不是阿拉伯数字。 铁算盘强忍着笑，静静地看着方选。一旁的吴自启看不下去了，于是说道：“我来吧，丁主事要了解哪些项目直接问就好。” “账册事关重大，只有矿场主事方可查看。”铁算盘伸手按住账本，阻止了吴自启的动作。 方选只好解释：“我确实看不懂贵国的文字，而且在我的家乡，用的记账方式也有所不同。” “哦？说来听听。”铁算盘顿时来了兴致，原本慵懒的身体瞬间挺直。 “我需要纸笔。”方选伸手。 铁算盘立即从箱子里拿出笔墨纸砚摆好，又拿起手边的茶水，准备朝砚台上倒。 “不用、不用！”方选摆手阻止，“我用不惯毛笔。” 同时朝吴自启伸出手，后者拿出随身携带的炭笔递到他的手里。 “都给我。”方选继续讨要。 吴自启整日都背着布包，如同一个百宝囊。此刻整个递到方选手里，后者打开，抽出一把木尺，又抽出一张登记单。 随后坐到桌子前，开始在纸上画图，同时口中说道：“据我所知，这账册记得都是流水账吧？” “那是自然。”铁算盘说道，“每一笔支出，日期时间用途，必须记得明细。” “那算总账否？” “一般是一月一算，每月开支收入，多寡各有结论。”铁算盘一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了半尺长的算盘，拨弄着锃光瓦亮的珠子，得意道，“在我的算盘下，绝不会有一个数出错。” “这是我家乡的记账方法。”方选画好了表格。 这是一张资产负债表，分为左右两部分，左侧为资产，右侧为负债，两侧互相对应。资产栏一侧列着矿场的各项设备，都是最初送来时他就记下的。而表格右侧，和设备对应的栏目里，全部都是空白。 这是现代企业常用的报表。方选虽然学的不是财务专业，但也有所了解，此刻正好画出来显摆。 铁算盘看着这份报表，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虽然看不懂方选写出的汉字和阿拉伯字母，但从条理清晰的表格上，他能看出这记账方法也不简单。 “烦请铁先生帮忙。”方选手指那一沓账本，“帮忙看一下，这各项材料分别是花多少钱采买而来。” 说着就对着登记单一一读出。 铁算盘也不客气，对着账本说出相应的价格，某某物品价格几何，何时所购，说得十分清楚。 方选则将价格一一填入报表，一直写到最后，又听对方报了总价：“共计二百一十八两七钱。” “还有工人们的身契。”方选道。 “共计一千一百二十五两。” “也就是说，少公子投入资金一千三百四十三两七钱。”方选说道。 “没错。” “今日煤价如何？”方选又问。 “五两一车。” “此刻正在装车，保守估计一百一十车。”方选说道，“那么，应收账款就是五百五十两。” “如此说来，少公子岂不是赔了七百多两？”小赵插口道。 “非也。”方选把填得密密麻麻的报表放到铁算盘面前，同时说道，“矿上的设备价值二百一十八两七钱，也就是……” “五百七十五两。”铁算盘接口。这种简单的加减法，他甚至连思考时间都不要。 “没错。而且，这不能叫做赔。而是此刻矿场在账面上还欠着少公子五百七十五两。”方选说道，“不过按照目前的产量，一个月后如果煤炭没有降价，就会有一千一百两的收入，刨去设备维修和各项开支，至少可以盈余三百五十两。” 铁算盘点点头，表示赞许。 在这个人均文盲的年代，算账也同样是少数人的专利，他没想到眼前之人也精于此道。看着面前那张表格，却完全不懂上面的文字，铁算盘心中愈发感觉，对方确实是有些东西的。 来之前就听少公子提过，当时他还不信，此刻倒是眼见为实了。 不过他依旧要多说一句：“丁主事，这矿场就是少公子的，何来欠钱一说。” 言外之意，就是警告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矿场是城主加的产业，而非他方选所有。 “铁老师误会了。”方选急忙解释，“这是我家乡那边的算账习惯，为了便于计算，会将作坊或者店铺作为一个主体单独计算。无论是谁投入资金，都视作借钱给这个主体，所以我才有这一说。” “原来如此。”铁算盘点头，思忖片刻后，“这倒也是个妙法。” 原本对方选的轻视，此刻全部化为乌有。 方选则趁机向众人交代矿场的财务管理规则。 无论采买任何物品或者任何开支，都由项目当事人向方选提交需求，方选同意后，再向少公子请示批准。 之后当事人需向铁算盘报账，后者负责核算账目。这是财账分离原则，管账的不碰钱，花钱的不管账，有效避免账目混乱或者职务侵占。 而所有物品采买回来后，由周显登记造册，明确出入库记录。记录一式两份，一份周显自留，另一份交由铁算盘入账，每月二者对账一次，确保无误。 如此一来，矿场的财务管理就变得十分清晰。 铁算盘听了，连连点头道：“如此安排甚好。” 他做了几十年账房，对于这样的手法并非不懂，只是从来没有当作硬性规定严格执行过，此刻见方选说得头头是道，甚至定成了制度，顿觉对方严谨认真，心中的好感再次增加。 最后，方选拿出一张纸，上面写满了条目和数字。 铁算盘看了一眼，发现是他能看懂的内容，想来是吴自启写的。就见纸上列出了矿场的所有岗位，以及对应的待遇和薪资， “这，怕是有些高了。”铁算盘看了看上面的数字，“一两的月钱也就罢了，每月还要有旬休，还设置奖金。这矿上百余工人，可不是一笔小钱。”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以他的立场，自然会想着尽量缩减员工工资。 方选并不意外他的态度，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只要工人肯卖力干活，矿上每月产出千余两的煤炭不成问题，拿出十分之一用作工钱属实不多。再者说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今石涅供不应求，有了奖金诱惑，工人必然超额完成产量，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铁算盘皱着眉，没有立即回答。 方选继续说道：“先前矿场是何种状态，想必铁先生比我更清楚吧？脚镣和鞭子固然可怕，但是那时候的工人，远没有现在肯卖力干活。只有让他们自己驱动自己，才能获得最高的生产效率。” 铁算盘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我得向少公子禀告方可。” 方选点头表示认可。随后招呼小赵：“你带铁先生四处看看，了解一下矿场情况。” 铁算盘本就是刘仲达派来监视矿场的人，如今见方选有此要求，自然求之不得，于是跟着小赵出了屋子，在城寨内巡查起来。 见他们走远，周显凑过来问道：“兄弟，你让少公子派人来管账，将来处处制约我们，岂不是自讨苦吃。” “非也。”吴自启插口道，“丁大哥这才是真正的智慧。” 周显摇头表示不懂。四人组中，唯有吴自启最聪明，能够读懂方选的心思。于是解释一番，果然和方选的想法相同。 周显听完，连连点头，随后也不再多问。众人随即离开木屋，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 第11章 天眼骤开 清晨，旭日东升，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咚咚咚咚咚咚咚……” 伴随急促的鼓声，工人们收拾妥当，来到草棚前聚集。 周显扔下鼓槌，走到众人面前，大声喊起口令，如同操练士兵一般，指挥众人列阵。 跟随他呼喊的节奏，人群排成十个纵队，整齐地列成了方阵。 结阵完毕后，周显来到高处，大声喊道：“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 众人开始合唱，歌曲铿锵有力，震得草棚都在晃动。 铁算盘推开房门，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本以为来矿场只管账目，是个轻松活。哪料到在他熟悉过环境后，方选却借口清点矿场资产，硬是拉着他，又领着两个工人，把所有的库房和设备都盘一番。 见对方如此认真，他也很是无奈，只能拿着账本，跟着方选把整个矿场翻了一遍。整整花了一天时间，结束时累得几乎瘫倒，回房用膳过后倒头就睡，直至此刻被歌声吵醒。 方选站在草棚里，跟着工人们一起唱着。 铁算盘走过去问道：“这是作甚？” “唱歌鼓舞士气，工人们会更卖力干活。”方选回答，“在我家乡那边，都是这样做的，效果着实不错。” 铁算盘无奈，转身回房躺下，好在歌声已经结束，然而他却已再难入睡，只好起来洗漱。 有工人端来餐盘，盘内有两个煮好的鹌鹑蛋，一碗黄米粥和一个麦饼，以及一碟子下饭用的咸韭菜。 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极好的食物。 由于生产力不发达，又时常有战乱发生，大多数人家都很难吃上饱饭。铁算盘作为城主府的账房，月钱虽说不少，但一家老小得养活，平日里吃的都是粗粮，偶尔府内有喜事，才能沾光吃到细粮和肉食。 至于府内的普通佣工，一天也就是两顿饱饭，至于能吃到什么，全靠管家心情。 此时见了眼前的餐盘，铁算盘两眼放光。 心中甚是满意，暗道方选这小子果然懂事，为账房先生要单开小灶。于是拿起碗筷，将食物一扫而空。 之后心满意足地走出木屋，却见草棚内坐着十余人。本以为是方选在给工人训话，于是走过去旁听。来到近处，才发现棚内支着一块大木板，吴自启手拿一块煤炭，正在教众人识字。 这是方选开办的文化补习班。 由于矿工人数过多，不方便同时教学。所以吴自启想出了这个办法。先由他每天教队长们识字，等他们学会后，再教给自己的队员。 方选也坐在学生当中，拿着纸笔在认真学习。见铁算盘出现，欠身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之后便继续学习。 铁算盘来到方选旁边坐下，凑到他耳边问：“这是何故？” 他一时无法理解，为何要教矿工们识字。 “如今矿场的设备虽说不错，但将来依旧要更新换代，届时机器会更加复杂，得提前培养工人的知识储备。”方选解释，“否则将来机器要运转，工人却连个标签都分不出，那可就悔之晚矣了。” 铁算盘不置可否，对于矿场的具体工作，他不便插手，也就由着方选了。于是不再搭话，转头离开。 方选却跟了过来，靠近欠身道：“铁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铁算盘转头问。 “我想请铁先生给他们上课，教授算术。” 铁算盘闻言，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没有立即回答。 过去千年时间里，普通人都很难接受正规教育，所以百姓大多都是文盲，更不精于算术。而像他这种有数学专长的人，则属于稀缺人才，故而能在城主府谋得一份好差事。 如今照方选的要求，似乎是要培养更多账房先生。俗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岂不是要砸自己的饭碗。 心念及此，铁算盘虽然心中不悦，但碍于对方是矿场主事，在接到派遣任务时，少公子还亲口嘱咐，矿上一切事务由方选做主，所以此时虽是心中不悦，却也不好发作，但脸色的变化却很明显。 方选也发现了他的异常，笑着说道：“铁先生勿虑，这矿场永远只有一个账房先生，那就是铁先生您。” 铁算盘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游说，也绝不接受对方的邀请。 方选知道，在这种生产力落后的时代，文化教育是贵族的专利，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他的做法，确实超出了普通人的理解范围。 为了更好地解释自己的动机，他故意问道：“铁先生可知，这矿场为何能在短期内将产量提高十倍？” “那自然是主事你的功劳。”铁算盘的语气有些异样，“连少公子也十分佩服你的才能，你对待工人的方式，确实有些不可理喻。虽说丁主事是有大才之人，做事自有你的考量，非我等庸人所能理解。不过，老朽来此只负责账目，并不管其他……” “先生，且先听我说完再做决断。”方选打断道，“方才先生言重了，这矿场能如此红火，并非是我的功劳。” “哦？”铁算盘闻言一愣，“此话怎讲？” “我不过是肉体凡胎而已，即便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子。”方选笑道，“真正起作用的，是矿场里的设备。” 见铁算盘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方选继续解释道，“过去的矿场里，即便是最强壮的汉子，每日提心吊胆，一个月下来，即便不出意外，至多也就挖出半车石涅。但有了机械辅助，每月人均可轻松挖出两车。其中原因，想必铁先生也看见了，人力是有限的，必须借助工具方能将之放大。而这山上有数不清的木材和竹子，山中又有无数矿脉，只要取用得当，短期内就能扩大生产，只需十倍的滑轮、绳索、水车，就可以开出十倍的矿洞和石涅。” 铁算盘听了，默默点头，他也承认确实如此。 “如今的矿场不过百余人，产数百车。”方选道，“但将来必定会有千人甚至万人，产数千数万车之多。铁先生一人之力，又如何算得过来呢？倒不如提前培养一些后生，将来先生作为矿场总账房，手下也有人可用啊。” “丁主事所言有理有据。”铁算盘面色一变，语气羞愧道，“是老朽太过小家子气了，实在惭愧！” “既然如此，先生这就是答应了。”方选道，“我先替工人们感谢先生再造之恩。” 说着就深深鞠躬，行了一个大礼。 “不敢当此大礼。”铁算盘说着，急忙伸手搀扶。 正当二人商议具体的教学课程时，天边传来“隆隆”的声响，同时天空出现了阴云。 本以为是要变天，声响是雨前的雷声。可等方选抬头看时，却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在东侧方的天边，出现了浓密的乌云，云中闪着雷电。闪电不断变强，如同利刃般切割天空，乌云很快被撕裂，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 远远望去，空洞内仿佛虚无，只有一片深邃的黑色。 方选顿觉好奇，以为那是这个星球独有的大气现象。却听铁算盘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说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东方不住磕头。 而一旁草棚内的人群也都发现此景，有年长之人大喊：“是天眼！开天眼了！” 说着就跪倒在地，其余人瞬间也跪倒一片，朝着东方连连叩头。 方选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见周围人中，只剩他和吴自启还站着，就连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周显也跪在地上。 于是急忙走过去，冲着吴自启问：“这是怎么回事。” 吴自启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纸笔，开始描绘自己看到的情景。 方选见了，更加好奇，走近连连问了几遍，才听吴自启答道：“以前只在老一辈人口中听过，想不到今天被我亲眼见到了。总听他们说得神奇，没想到竟然如此壮观。” 说着手上不停，很快画出了一幅速写图画。 此时见方选正在看向自己，于是解释，“这就是开天眼，之后就是天官赐福。” “那又是什么？”方选更疑惑了。 见其如此反应，吴自启面露意外之色，在他看来，“天官赐福”应该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即便方选没有亲眼见过，也该从别人的口中听过。 “详细说说。”方选焦急地问，“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吴自启闻言，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一番。 原来自打五百多年前那次天谴之后，刚刚统一的大陆的大夏被灭国，重新分裂成了多个国家。而这些国家，出于对天谴的畏惧，都会定期祭祀天神。 直至某一天，在东皇国的祭祀现场，天空中出现一个黑洞，负责祭祀的萨满通过与天神通对话，换来了许多宝物，最终使这个国家变得强大，吞并了周围小国，成了这片大陆上的霸主。 其他国家见了，纷纷效仿，同样也陆续获得了一些天降的宝物，改变了自身国力。从此各国负责祭祀的萨满作为神权代言人，也就成为了权力最大的人。 大西国也有自己的大萨满，虽说法力不如东皇国的高，但也足以和神明对话。不久前萨满驾临，很可能就是因为他收到谕示，天神即将在东方赐福，所以一路向东寻找福地，才途经了黄土城。 “这个天眼，应该就是萨满求来的。”吴自启说道，“不过看位置离这里有些遥远，已经到达边境线了，估计会引来周围邻国的争夺。” “这有什么好争的。”方选回了一句。听完吴自启的解释，他心里更加疑惑，不住琢磨着，这帮古代人真是胆大，也不怕掉下来的是陨石什么的，到时候全给砸死。 吴自启闻言，继续解释起来。 每过上几年，就会有萨满成功祈福。不过天眼出现的时机并不准确，大小规模也没准，出现区域更是不固定。每次赐福的宝物也都不一样，有些甚至根本不知道有何功用。 但有一些却是很实用的，普通人如果得到一件好用的宝物，瞬间就能逆天改命。一个国家若得了有用的宝物，也就能短期内变强。 东边的夏国以大夏正统自居，一直想恢复五百年前的荣光。可惜国土狭小，被夹在东皇国、大西国和南边的越国之间艰难求生，若不是三国都将其作为战略缓冲，估计其领土早就被瓜分殆尽了。 “如今这天眼开在两国边境，夏国岂能坐视。”吴自启叹道，“只是苦附近的百姓，又要遭受战乱之苦了。” 方选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全然不信什么神鬼之说。此时他心中无比好奇，想要前往现场一探究竟，但碍于此时的境地，只好暂时放弃这种想法。 先做好眼前的事情要紧，至于那所谓的“天眼”，以后有的是机会探究。 心里正思索着，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接着传来老黑的喊声：“丁主事！丁主事何在？” 就见一人两马冲进城寨。老黑从前面的马上翻身下来，快步来到草棚前，对着方选说道：“少公子有请！” “什么事？”方选忙问。 “先上马再说。”老黑指了指那两匹快马，转头就走。 本来方选还在嘀咕，黄土城离此不过数十里路，老黑再着急也用不着带两匹马出门，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给他准备的。 于是跟着老黑走到马前，正要上马，突然停下了动作：“我不会骑马。” 老黑闻言一愣，随后问道：“丁主事行伍出身，为何连马都不会骑？” “丁主事是步卒，确实不会骑马。”周显走过来，替方选解释。 “这可如何是好。”老黑焦急道。 “我会骑，早年我也是作过骑兵的。”周显道，“此去不过数十里，一马驮两人应该不成问题。” “只能如此了。”老黑说着翻身上马。 周显则拉着方选上了另一匹。 三人两马匆匆出了城寨，沿着山路朝前走，由于不时出现陡峭的下坡，马儿不能撒开四蹄奔跑，所以行进速度很慢。 “黑哥，何事如此焦急？”方选耐不住好奇问道。 “城主去泾阳了。”老黑回。 大西国从行政区划上分为东、南、西、北共计四路。 泾阳是东路重镇，位于黄土城西北方向，濒临泾水，扼守大西关，北拒氐人，东临夏国，乃是大西国的战略要地。 这一点，方选自然是知道的，于是问道：“这是又有战事了？” “哎。”老黑点点头，打算再说话时，却又突然止住，看了周显一眼。 方选立即明白其用意，于是说道：“我们是生死兄弟，不是外人，无需避讳。” 老黑点点头，详细说起了此行的缘由。 第12章 狭路相逢 镇守泾阳的诸侯名为刘启明，与黄土城城主是宗亲。 百年前大西国崛起，吞并了西面和北面几个小国，同时向东扩张，侵占了夏国部分土地。刘氏先祖本就是皇族，又在战争中立下显赫战功，于是被封为泾阳侯。 而黄土城城主的祖先，乃是泾阳侯幼子，虽无法承袭爵位，却分得了一县之地，自此潜心在本地经营，建起了黄土城，至今已有五代城主。 此前大萨满巡游到此，寻找地点开坛祈福，引起附近各方势力觊觎。泾阳侯以保证其安全为名，旗下精锐尽出，陈兵边境。 而黄土城城主，也一直在密切观望。今日见天眼已开，立即带领军队驰援，只留下少公子和少数兵马守城。 此前少公子从未独自主持大局，此刻大权在握，却难免心虚，于是急忙召集手下干将商议。 “看来少公子很器重你啊。”周显笑道。 “那是自然。”老黑回，“少公子素有爱才之名。” 说话间，三人两马走下山路，来到平原上，开始加快速度奔跑。 官道两侧是农田，种着大片的麦子和豆类和黄米。上一次路过时，方选戴着脚镣和枷锁，毫无心情欣赏周围风景，如今策马奔腾，顿觉心中畅快无比。 “昨日阶下囚，今为座上宾，千里云和月，一朝换门庭。”方选得意道。 “好诗！好诗啊！”老黑赞叹。 周显也连连称赞，同时问道：“我与你相识多年，从未听你说过你会写诗呢。” “谬赞了！”方选忙摆手，“胡诌，胡诌而已。”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正色问道：“敢问黑哥，半月前氐人来犯，却又突然退兵，这与大萨满可有关联？” “当然有了！”老黑回，“我虽是没能亲眼目睹，但听城里见过的人说，氐人攻势最猛时，是大萨满招来了天兵退的敌。” 方选闻言一愣，又问道：“当时我也在现场，为何没有看见所谓天兵？” “哎，可不敢胡说！”老黑正色道，“即便当朝大王，也对大萨满唯命是从。普通人若敢不敬，那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方选闻言，便不再追问。因为他已经发现，大多数都人对大萨满无比虔诚，想来也问不出什么来。 官道上马速很快，不多时就靠近了黄土城。远远就看见城外聚着人群，走近后看清，这群人有百余众，男女老幼都有，无不衣衫褴褛，形容枯槁，显然是逃难而来。 “这些是什么人？”方选问。 “最近夏国与越国正在交战，这些都是因战事流离失所之人。”老黑回。 黄土城位于大西国最东侧，是一块地理上的突出部，南侧是越国，东边是夏国。越夏双方兵戎相见，家园被毁的百姓只能逃往大西国，首先到达的就是黄土城。 只是此时守城士兵剑拔弩张，将难民逼退在城门外两侧，很显然他们已经收到命令，不允许难民进城。人群只好聚在城门口，导致交通不畅，把三人的马匹也给堵在了外面。 “都他妈让开！”一名士兵挥舞手中鞭子喝道，“谁敢延误军机，格杀勿论！” 三人挤进了人群，朝着城门走去。 正当方选琢磨着，这有什么军机好延误的时候，就见一支车队从城内驶出。 这是由骡车和牛马车组成的队伍，队伍极长，少说也有一二百车，每车又有多名民夫随从，而车内装着的，都是粮食和草料。 “这是大公子的车队。”老黑说道，“城主走得急，吩咐大公子筹措粮草后出发。” 说话间，就见车队后闪出一队人马，为首者骑着白马，穿一身红色盔甲，手握长枪，朝着城门口策马而来。 “都让开！”他大喊着。 远远看去，长相与刘仲达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显老成，眼神也更为严厉。 他就是长公子刘腾飞。黄土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此刻见人群挡住去路，心中大怒，催马就朝城门冲来。 “快让开！”老黑和周显异口同声大喊。 老黑和周显都是擅长骑马之人，知道这要是撞上非同小可。 但此时人群拥挤，很难让出空间。三人只好先跳下马来，老黑和周显拉着缰绳，方选则走在前面，把人群朝两边推开。 与此同时，刘腾飞已经策马冲出城门。人群却因为太过拥挤，一时无法疏散，瞬间被撞倒一片，没被刘腾飞撞上的，也在混乱的人群中互相践踏受伤。 一时间，尘土飞扬，场面乱作一团，呼喊声和哀嚎声混做一片。 方选见了，心中大骂刘腾飞。这小子仗着自己是官二代危险驾驶，属于危害公共安全罪，没准还是个醉驾，换到自己那个年代，这不得判个十年八年的。再给他曝光到网上，舆论的压力也能要他的命。 然而这里不是现代社会。眼前的人完全可以草菅人命，因为这座城都是他们家的，他可以对城内的百姓予取予夺。 早听说过这长公子飞扬跋扈，没想竟然如此恶劣。方选不由怒从心头起。伸手抢过周显手里的缰绳，拉过马头，又伸手狠狠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 马匹吃痛，嘶吼一声朝前窜出去，正好与刘腾飞迎面相遇。 刘腾飞急忙扯住缰绳，马头高高拉起，却依旧撞了个满怀，导致白马重心不稳，踉跄几步后重重摔倒。 好在刘腾飞也有些身手，在白马摔倒前一刻翻身下马，虽是没有撞上，却在落地时脚下不稳，一屁股坐进了泥地里，手里的长枪也丢到了一边。 周围人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有人发出了叫好声，随后引发了一阵阵哄笑。 刘腾飞站起身，大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冲撞老子？” 众人却都没有回答，只当是完全没看见。如此一来，刘腾飞更加恼羞成怒，扬起手里的马鞭猛抽起来，也不管是人是马，凡是靠近他的，无不要吃上好几鞭子。 一瞬间，他的周围就腾出了一大块空地。 飞扬的尘土落下，他的眼前出现一个人，正是方选。 虽然方选本人是个宅男，但眼下的身体却是个百战老兵。依靠身体的肌肉记忆，方选敏捷地躲开鞭子，随后欺身上前，抓住对方手腕，低声说道：“长公子息怒！” “你是何人？”刘腾飞问。 “小人乃是乌山矿场主事人丁威。”方选拱手回道。 “方才的马是你的！”刘腾飞怒道，“胆敢冲撞本公子，你该当何罪！” 说着又扬起手里的鞭子。 方选再次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说道：“公子何苦在此耽误工夫，城主要的粮草可拖延不得。” 刘腾飞闻言，这才从愤怒中清醒，冷哼一声，收起了手里的鞭子。 此时人群已经散开，手下人也替他捡起了长枪，并扶起白马牵了过来。 “本公子记住你了！”刘腾飞冷声说着，随后招招手，带着手下兵士和车队出城离去。 此时人群想趁机进城，却见守军亮出了刀枪，只好又退回了城门外。 第13章 故人重聚 老黑走过去，亮出了自己的腰牌，这才让军士让开。就在三人准备牵马进城时，身后一个声音出现。 “周显！丁威！”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是你们吗？” 二人扭头看去，见是一个男子走近，此人身形矮小，与他洪钟般的声音极不匹配。方选仔细看去，就他穿着破旧，其貌不扬，唯独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此刻正用它死死地盯着二人。 “怎么是你！”周显惊喜道，“你还没死呢？” “你们没死，我如何能死了。”小眼男子笑道。 方选不认识此人。只能从谈话中判断，这应该是这具身体以前的战友。 对方也看出了异常，伸手在他眼前摆动问道：“不认识我了？” “他之前大病一场，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周显替他解释，同时又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等小眼睛回答，老黑插口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城再说吧。” 方选也附和。四人随即进城，城内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安静地可怕。 “城内守军都跟城主走了。”老黑解释，“少公子生怕有变，就下令全城戒严，闲杂人等不许出门。” 方选此时反应过来，既然有这种命令，那城外的难民自然也就不会被放进来了。 “少公子现在何处？”方选问。 “在城主府内。”老黑道，“你随我去就好。” 说着快走几步，来到一家客栈前。 这是一栋临街二层小楼，装修谈不上精致，但比周围店铺要漂亮许多，招牌上写着“云来客栈”的字样。 客栈的位置很便利，换在平时，一定店如其名，但由于此时城内戒严，街上空空荡荡，所以也就干脆关门歇业了。 “这里也是城主的产业，你们可先在此休息。”老黑对着周显说道，“少公子只请了丁主事，不好带其他人前去。” 三人点头，就见客栈大门打开，一个小二模样的人迎出，看见老黑，急忙点头哈腰地行礼。 “这位是丁主事。”老黑说道，“这二位是他的客人，你要好生招待。” 小二连连称是，将二人迎进门。老黑则出门上马，又拉上方选，二人同乘一马，飞快来到目的地。 城主府位于城内大街中心位置，与县衙是对门。 不过城主府的大门要更为气派，门口的四座石雕麒麟更是彰显地位。门楣中间，是鎏金的“刘府”字样。反观县衙的大门，则要寒酸得多，只有普通的朱砂牌匾，和两扇画着门神的大门。 此时城主府的大门开着，门口的守卫见老黑到来，急忙过来牵住缰绳。 二人翻身下马，疾步进门。门内就是前院，有假山和池塘，种着诸多奇花异草。 二人无心欣赏，快步穿过前院，又走过一道门廊，来到一个侧厅前。 厅内陈设简单，一幅大西国地图占满西侧整个墙面，地图下方是坐榻，榻上有一众人，都盘腿坐着。唯独站着的，是刘仲达身侧的疯牛。 除了他们，厅里还有几位打扮各异的人，是四名男子和一个年轻女性。 女子得十分俊秀，却并未描眉画红，而是一身劲装，腰间挂着一口宝剑。 其余的男子中，有两个是中年人军士，都穿着铠甲，腰挎钢刀。另两人一个文士打扮，须发皆白。一个则较为年轻，一身短打装束，打扮得十分利落。 方选立即认出，这人就是当初要砍自己胳膊那人，只是不知道对方此刻为何换了装扮。于是又多看了两眼，却见对方目光不以为意，显然是没有认出他来。 “启禀少公子，丁主事来了。”老黑上前行礼。 方选也学着他的样子行礼，刘仲达立即起身回礼。 “免礼，快坐。”刘仲达说着，朝疯牛摆摆手。 后者立即从一旁的桌上端来茶盘，将两碗茶水奉上，同时对着方选说道：“过去小弟多有得罪，还请丁主事见谅。” 对于这样的道歉，方选心里并不愿意接受，但转念一想，疯牛虽是个小人，也多次对自己使坏，但并未造成明显的实质性伤害，此时又为同一个老板效力，自然不好撕破脸。 于是笑道：“都是为少公子效力，牛兄不必如此见外。” 说罢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随后一屁股坐在榻上，比之众人，他的坐姿非常随意，完全不符合礼节。 刘仲达却不以为意，急忙向众人介绍了方选，之后继续介绍其他人。 指着两名军士，“这位是刘校尉，掌管府内亲卫，这位是宋都尉，掌管城内守卫。” 指向文士，“这位是家师，范文怀教授。” 指着年轻人，“这是寄奴院主事胡全忠。” 又指向女子，“这是舍妹刘莺莺。” 趁着他介绍的功夫，众人互相见礼。 两名军士看向方选，见其一副矿工打扮，坐姿也很粗俗，心中不免生出了怠慢，不过面子上并未为难。 范文怀则十分客气，甚至恭维了方选几句。方选自然识得抬举，假模假样地客套，说了些“久仰”、“如雷贯耳”之类的词语。 唯独刘莺莺仰着头，不愿意朝方选回礼。 作为高贵的城主府千金，过惯了人上人的生活，平日里极少接触社会底层。所以对于眼前这个奴隶出身，又其貌不扬，还穿着破旧的矿工自然是难开法眼。 “莺莺，不得无礼！”刘仲达愠怒道，“这是为兄请来的客人。” 刘莺莺却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无妨的。”方选笑道，“大小姐心性率真，不必拘礼。” “早听闻丁主事大名，本以为是个粗人，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谈吐得体，气度不凡，实乃意外，实乃意外啊。”范文怀笑道，说起了言不由衷的恭维话。 “丁主事绝非粗鄙之人，来时路上还作了一首诗呢。”老黑插口道，“嗯……” 随后思考片刻后，背出了方选吟过的诗句。 范文怀听罢，手捋胡须道：“一朝换门庭，一朝换门庭，好诗！好诗啊！” 说着看向刘仲达，后者随即会意，思忖片刻道：“果然好诗。” 在他看来，过去一直是父亲和兄长当家，此刻来也一句“一朝换门庭”，不正是预示自己的成功么，此乃大吉之言！ 于是轻声复述了一遍，又连连赞叹。而两名军士和刘莺莺，也都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献丑！献丑了！真的是胡诌的。”方选顿觉窘迫，只好调转话头，“不知少公子此次招我前来，是有何吩咐？” “哎……”刘仲达重重叹气。 第14章 空城危局 刘仲达长叹一声，说出了眼前的困局。 城主走时，带走了城内所有精锐，包括二百骑兵和八百步卒，以及数千民夫。此刻城中有武力的，就只剩三班衙役和百余老弱军士。刘腾飞则带走了府库内的大半存粮，以及大量牛马牲畜。 如今的黄土城已是空城一座，如果氐人突然来袭，绝无拒敌之可能。 而与此同时，城外的难民大量聚集，这又是一个极大的不安定因素。 如果接收难民，万一其中混有氐人细作，那后果不堪设想。但如果置之不理，难民只会越来越多，难保不会形成乱民，彼时更加无法收拾。 “不怕各位笑话。”刘仲达说道，“此番担当大局，心中实在惶恐，所以才请各位前来商议。” “氐人先前才来过一趟，已被大萨满吓退，想必不会去而复返。”方选见其面色紧张，于是出言安慰，“少公子大可不必担忧，只需安顿好难民即可。”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一声急报，一个兵丁快步冲入，呈上一份加急战报。 刘仲达接过查看，面色随之一沉：“是温泉关送来的，说有大批氐人骑兵在关外集结……” 方选瞬间傻眼，他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地图就在墙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温泉关在大西国北部，与黄土城南北距离不过三百里，且都是开阔平原，氐人的轻骑兵可谓朝发夕至。 考虑到战报送来所花费的时间，可以肯定一点，氐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且随时可能到达。 方选仔细看着地图，开始飞速思索。泾阳和温泉关在黄土城北面，是两座城高墙厚的军事重镇，再往东就是夏国领土，但以山地丘陵为主，不利于骑兵行军。 氐人要想顺利南下，最好的路线就是从温泉关和泾阳城中间平原通过，而平原的尽头就是黄土城，穿过城外的谷地，就能自由选择越国或者夏国作为劫掠目标。 所以说，黄土城是南下道路的咽喉，是氐人的必经之路。 “可否联络温泉关与泾阳二地守将相助？”方选问道。 刘仲达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之状。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如今这诸侯割据的时代，所有人都在想尽办法保全自己的实力，他的思路还是太过理想了，于是也陷入了沉默。 见方选没再出言，其余几人开始低声议论，都说这次没有大萨满可以退敌，黄土城危矣。 方选看向几人，心道这刘仲达的班底果然是无人可用，一个年迈书生，一个亲兵和一个在军中不得志的将领，以及那不懂事的妹妹，加上自己和老黑，就成了他全部的班底。 矮子里面拔高个，看来自己必须出手了！ 虽然没有带兵打过仗，但方选玩过许多战略策略游戏，读过诸多历史书籍，也看过大量权谋影视剧。三国、水浒之类名着的解析更是看了无数，面对眼前的局面，他还是有话语权的。 于是开口问道：“城主走之前可有交代？” “只说让我看好家门，能保全黄土城就是头功一件。”刘仲达回答，“氐人攻夏或是攻越就都随他们去。” 方选暗忖，这老城主戎马半生，绝非泛泛之辈，不可能轻易行事。 按照目前状况来看，城主此行可谓孤注一掷，对于那天官赐福，即便不是志在必得，也定是要分一杯羹回来的。 于是他猜测，城主压根就不打算防守黄土城。 按照氐人的游猎习性，路过黄土城时不一定攻城，即便攻城也不一定能攻破，即便攻入城内，也不可能占领城池据守，至多是劫掠一番然后离去。 即便是碰到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将黄土城烧杀抢掠一空，那倒霉的也只是普通百姓。城主的产业大多是田产，氐人根本带不走，他遭受的损失，比之可能从天眼中得到的好处，简直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方选心中一阵恶寒。 这城主分明就是拿全城百姓当赌注，而他留下自己一个儿子守城，也不过是不想落人口实罢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方选打定主意，要拯救黄土城里的无辜百姓。 于是问道：“可有派出探马斥候，在各个关隘要道监视？” “这是自然。”宋都尉说道，“我已派人在氐人必经之路探查，一旦发现，即刻快马回报。” 方选点头，又问：“此番状况，不知二位将军和范教授有何高见？” 宋都尉立即答道：“坚壁清野，固守待援。只等城主回师，一切自然安好。”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此计虽好，不过只算是中策。”方选故弄玄虚道。 他也看得出来，众人初次见面，对他的态度颇有轻慢，于是决定卖弄一下。 “如今田里庄稼尚未成熟，无法收割。清野则可惜了这些粮食，不清野则是为氐人战马提高草料。且城内防务空虚，很难抵挡氐人进攻，即便他们攻不进城内，也会在附近乡野烧杀抢掠，依旧是苦了周边百姓。最好的结果，不过是等他们抢够了主动离去。” “上下二策又是如何？”刘仲达忙问。 方选站起身，学着影视剧里诸葛亮的姿态踱步道：“主动迎击，此为下策。” “以城内现状，如何有能力主动迎击？”范文怀问道。 “集结城内青壮，连同府内亲兵，以及矿上工人，再释放囚犯奴隶，预计可凑出约千人。之后先开武库分发武器，再开府库重赏将士，最后由少公子亲自领兵，在关隘要道设伏，待到氐人出现，我等倾巢而出给予迎头痛击。” “此计能成功否？”刘仲达语气兴奋，他嗅到了其中的机会。如果真的能一战而成，他不但能在父亲面前露脸，更有可能名扬天下。 “成败三七开。”方选摇头道，“一则不知氐人兵力，二则不知氐人何时到来，仓促则无无法伏击，久等则影响士气且浪费补给。但假使时机合适，氐人兵力也不够多，那以逸待劳，胜算颇高。” 刘仲达闻言，思忖了片刻，似乎也感觉到可行性有限，于是又问：“那上策如何？” “上策，名为空城计！”方选得意道，“城内偃旗息鼓，城门大开，令百姓自由进出。再于乌山上遍插旌旗，制造埋伏假象，使氐人心生忌惮，一不敢上山，否则便是仰攻，林木又很是密集，无法发挥骑射之利。二不敢攻城，否则腹背受敌。此番氐人目的是天眼，并非黄土城。只要让他们觉得，黄土城有埋伏，靠近便会吃亏，自然就放弃了。” “倘若氐人派斥候前来试探呢？”范文怀又问，“一旦发现城内空虚，必然大军压境，届时悔之晚矣。” 方选却莞尔一笑，笃定道：“那就得让氐人相信，这城内确实有埋伏。” “该当如何？” 方选坐回椅子，身体前倾，开始讲述自己的计策。 第15章 退敌妙计 方选滔滔不绝，仔仔细细地阐述了自己的设计，足足花费一炷香时间，才把细节全部交代完毕。 “妙啊！”范文怀听完立即赞道，“虽说是兵行险着，但确实很有把握，不费一兵一卒而退敌。” 另几人也不住点头。 一旁的宋都尉和刘校尉，目光也从怀疑转为赞许，作为战场老兵，他们能看出，这个计策确实不错。 “如今确实别无他法。”刘仲达正色道，“只是不知丁主事有几成把握？” “九成！” 刘仲达闻言点头，随后又问：“那该派何人前去？” 由于城主带走了城内精锐，刘仲达的班底也太过薄弱，如今碰到如此紧要关头，还真的一时间无人可用。 “我去！”方选起身回道。 众人无不惊愕。随后也都站起身，刘都尉更是上前一步，主动行礼道：“丁主事有勇有谋，在下佩服！” “事不宜迟，各位尽快行动。”方选道，“尤其少公子，此番一定要事必躬亲！” 说着看向刘仲达。 后者会意。如今他是城内的最高长官，也是全城人的主心骨，他必须奔波在前线，才能最大程度鼓舞士气，团结军民。 同时这也是他上位的的大好时机，只要此战能成，必然能收买城内民心，也会大幅提高他在城主心目中的地位。 此时门外有人来报，城外的难民越聚越多，已经把城门完全堵住。 刘仲达面露难色。 这是个收买民心的好机会，但他又不能拿城池的安全冒险，一旦其中混有氐人的细作，将城内防务空虚的消息传出，那一切计划就都无从谈起了。 方选看出了他的担忧，于是提议道：“此事交由我来处理，少公子且先带领亲兵登城巡视，一则整肃防务，二则安定民心。” 刘仲达点头，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这难民该如何处理？” 方选朝胡全忠拱手：“胡将军，烦请你带人出城，将所有难民先行甄别。” “如何甄别？” “凡是身上有羊膻味的，十有八九是细作，先关到寄奴院再说。” “妙啊！”范文怀赞叹，“氐人长年牧马放羊，平日餐饮多以牛羊肉为主，即便乔装打扮，那膻味是去不掉的。” “不必废话了。”刘仲达也是果决之人，听了方选的建议，立即下定了决心，将腰牌解下递到方选手里，“持此牌如见城主本人，丁主事尽管放心行事！” 说着给身后的刘校尉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转头便招来了府内亲卫队。刘仲达领着队伍，匆匆出门而去，刘莺莺和疯牛立即跟上，一起消失在门外。 胡全忠见状，也急忙跟了出去。 “宋将军，烦请你先回军营，集结兵勇，带上强弓硬弩，到北城门汇合。” “得令！”宋都尉领命而去。 现场只剩下方选、老黑和范文怀。 “黑哥，你先去一趟矿场。”方选说着，凑到老黑面前，一番耳语。 后者听完，点点头出门而去。方选也打算离开，就听范文怀说道：“丁主事，那我呢？” “如今是战时，教授乃是文人，留守府内便好。”方选回道。在他看来，范文怀一介腐儒，带出去反而是累赘。 “丁主事此言差矣。”范文怀拦在方选面前，“我虽是文弱书生，骑不得马，打不得仗，政务能力却是有的。” 范文怀虽是城主府的教师，有一定身份地位，但毕竟是闲职，并无实权，自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如今大好机会摆在面前，自然不愿错过。 方选看出其用意，眼珠一转道：“且随我来。” 二人出了城主府，直奔县衙，推开门看时，堂内冷冷清清。方选走到门边，冲着门口的大鼓就是一阵爆锤。 “谁这么不长眼，这个时候来……”两名衙役扛着水火棍，匆匆来到门前。 不等二人话音落下，一块令牌直接戳到了面前，二人见状，立即跪地求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 “起来吧。”方选问道，“县尉何在？” “他……”两个衙役站起身，对视一眼，没敢继续说话。 “快说！” “今天一早，县尉大人就走了，说是去泾阳探亲。”衙役说道。 “哼！”方选大喝一声，“如今大敌当前，地方父母官却弃百姓于不顾，你二人明知长官出逃，却不阻拦，该当何罪！” “小的该死！”两名衙役再次跪下，一个劲磕头求饶，“我们也曾劝阻，只是如何能拦得住啊！” “既然知道劝阻，倒不至于是死罪。”方选改变态度，让二人起身，随后指了指范文怀道，“这是城主府的范先生，即刻起，由他代行县尉之职。你二人必须听命于先生，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说着又对着范文怀说道：“城内大小事务，还望范先生费心！如今非常时期，一切从简从速，如有蓄意阻碍或是扰乱公务者，先生可先斩后奏。” “一定不辱使命！”范文怀沉声道。 “你们可听见了？”方选看了两名衙役一眼，晃了晃手里的令牌。 “小人得令，一定尽力辅佐范先生。”二人连连点头。 按照大西国的政治制度，分封的土地属于诸侯，但地方行政权属于中央，所以法理上来说，地方官员由中央任免。但正常情况下，各诸侯会兼任当地地方长官，同时自行任命下属辖区的官员，而中央由于对地方的管理很薄弱，也就一直默认这种情况发生。 泾阳侯同时也是泾阳刺史，但黄土城的县尉却不由城主兼任，而是泾阳侯所任命，名义上是因为城主没有爵位，不好委任官职。但实际上，这是泾阳侯故意为之，以确保黄土城不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但此刻，氐人即将大兵压境，县尉临阵脱逃，城主府接管行政权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范文怀更是胸怀激荡，自觉多年积攒的才学终有用武之地，于是命令，立刻召集所有工人上堂。 之后与方选又交流了一些细节，才匆匆走上大堂。 方选也转身出门，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第16章 收拢人心 方选出了县衙大门，先来到云来客栈，见到周显和小眼睛。 小眼睛还未洗漱，依旧一副难民模样，此时正抱着一个麦饼狂啃。见方选出现，立即起身问道：“丁大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方选不好说实话，只能尴尬地摇头：“确实不记得了” 周显在一旁打圆场，将小眼睛当作陌生人又介绍了一番。 小眼睛名为冯英。和二人同伍多年，后来冯英转做了弩弓手，再后来军队战败，就各自失去了消息。 “听周大哥说，你现在很有本事，是城主公子面前的红人，如今我也无处可去，不知可否留在大哥身边听从差遣？”冯英问道。 “言重了。”方选急忙说道，“都是患难兄弟，何来差遣一说。如今大敌当前，我正需要兄弟帮衬呢。” “冯英你来得正好。”周显插口，对着方选严肃道，“他当年可是军中的神弩手” 方选闻言欣喜，对方是神弩手，那可是人才，一定要善加利用才行。 “如今是何境况？”周显又问，“方才我见少公子带着一队人马，急匆匆出去了。” 方选于是将会议内容简单讲了，随后说道：“你们跟我来。” “冯英初来乍到，方才填饱肚子，不如我们先去，让他在此洗漱一番。”周显说道。 “不用！”方选说道，“他这副模样正好。” 周显好奇，继续发问，却被方选打断，“到时你们就知晓了。” 说罢领着二人出了云来客栈，径直朝城北走去。 路上不时出现兵丁衙役，见了三人，都忍不住拦下盘问，但在方选亮出令牌后，又都变得毕恭毕敬，随后无条件放行。 不多时，来到北城门前。 胡全忠领着十多个兵丁，手持明晃晃的钢刀，逼迫着难民们排队。城门外的地上画着线，将人群分作数个区域。而一侧的墙边，则跪着十多名年龄各异的难民。 就听胡全忠大声说道：“根据大西国律例，外敌细作一经查出，立斩不赦！” 声音洪亮而威严，如同当日惩处方选一般无二。 墙边的众人被兵丁围在中间，面对利刃，磕头如捣蒜，口中直呼“饶命”、“冤枉”、“大人明察”，场面一度混乱。 胡全忠却不为所动，抬手抽出腰刀，便要亲自行刑。 “且慢！”方选急忙上前阻止。 “丁主事”胡全忠停下动作，倒拿腰刀拱手行礼，随后说道，“来得正好，且看我将这些细作一一斩首，以儆效尤。” “我只令你小心甄别，何故妄增杀孽！”方选语气严厉，假装发怒道，“你可是对本官有所不满，故而为之？” 胡全忠闻言，心中大感不悦，毫不相让道：“属下只是依律行事，丁主事有何权力阻止。” “既是有嫌疑，应该暂且扣押，详细审问才是，怎可滥杀无辜。”方选厉声斥责，侧身朝着城内方向拱手，“城主大人一向仁厚待人，你既敢擅杀，我即刻去城主府向他禀明，治你个越俎代庖之罪！” 胡全忠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对方朝自己连使眼色，心中立即反应过来，如今城主并不在城内，双方心知肚明，对方突然如此说话，必然有其道理。 于是假装惶恐道：“属下不敢！只是不知该将这些人等如何处置？烦请丁主事明示！” “暂且收押到寄奴院去，容后慢慢甄别。”方选正色道。 “属下遵命。”胡全忠又拱拱手，随后朝手下人示意。 跪地的人众闻言，纷纷大呼：“谢主事不杀之恩。” 随后被兵丁押走。 见众人远去，胡全忠看向方选疑惑地问：“这是？” 方选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后者听完，露出欣喜之色：“妙啊！我这就去准备！” “且慢。”方选伸手拉住其衣角，随后朝着城门内招手。 就见周显和冯英从角落里钻出，快步来到二人面前。 “这是城内寄奴院胡全忠主事。”方选为二人介绍。 “见过胡主事。”二人急忙行礼。 “这二人是我早年同袍战友，周显、冯英。”方选说着，指了指冯英，“他初来乍到，是个生面孔，不如让他立此一功，如何？” “丁主事哪里的话。”胡全忠忙道，“冯兄弟愿意效力，那是再好不过。” 方选点头，凑到冯英耳边，详细说明后问道：“可否完成？” “定不辱命！”冯英点头。 一旁的胡全忠见了，挥手招来两个兵丁，指着冯英道：“此人乃是奸细，速速拿下！” 兵丁立即上前，取出绳索将冯英捆了个结实，随后由胡全忠押着，送往了寄奴院。 方选环顾四周，见人群安分地站在分区内，排列在城门外的空地上等待。而城门内侧，一队人马正在走来。 范怀远领着一众衙役，推着十几辆木板车，车上装满工具和麻袋。 再抬头看时，见刘仲达站在城楼上，正对着守城士兵训话，而刘莺莺则领着一队军士，在城墙上来回巡视。 时机已到，方选转身走到人群前，拿出令牌高高举起，另一手指了指城楼上的刘仲达，然后大声喊道：“我乃城主府内主事，奉少公子之命，前来安顿各位。” “各位饿否？”方选双手拢在嘴边，做成喇叭的形状，以便放大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人群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诉说起来，声音有气无力。 “各位颠沛至此，少公子于心不忍，命我先行埋锅造饭，饭后再详细交代安顿事宜。” 正当方选说话时，身后的衙役已经垒起炉灶，点燃柴火，架起铁锅。 “各位请勿随意走动。”方选指了指地上画好的线，“耐心等待即可，少公子有交代，无论老幼，既到了黄土城，绝不让任何一人饿肚子！” “谢少公子！谢少公子！”人群立即跪倒一片，不住磕头，山呼感谢之语。 城头的刘仲达听了，嘴角露出微笑，显然心中十分满意。于是朝人群点点头，算作回答。 方选看在眼里，心中长舒一口气。 之前矿工们脱离奴籍时，无不感谢自己，当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但事后想起，当时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抢了刘仲达的风头。 现阶段自然不会有什么后果，但将来随着地位提升，如果还不注意这些小细节，很容易会被领导猜忌。纵观史书，很多英雄人物都栽在了类似的事情上。 所以他已经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韬光养晦，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而此时从难民和刘仲达的反应就能看出，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不多时，一碗碗热腾腾的麦粥被送到人群面前。 难民逃难至此，大多是饥肠辘辘，接过麦粥后狼吞虎咽。 “不要急，大家都有。”方选在一旁说道，“少公子交代了，城内粮草充足，诸位无需担忧。” 难民们闻言，无不感念恩德，于是又跪倒了一片。 方选见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17章 缜密部署 城门前炊烟寥寥，一锅又一锅麦粥被煮好，很快人群无不饱腹，放下饭碗后，又是一番跪地谢恩。 “既然都已经吃饱，且听本官一言。”方选举着手，拢着喇叭大声说道，“实不相瞒各位，氐人即将南下，如今黄土城是大敌当前。如有怕死者，可自行离开，我绝不为难。但如能共同抗敌，事成之后，可留在黄土城安家！” “我等愿意留下，听凭少公子差遣，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有人抢先一步，走出人群下跪。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跪下，大声表决心。 众人遭遇战乱，皆是流离失所，逃难路上，无不饱受刁难与白眼，如今能吃上饱饭，又被许诺有栖身之所，自然纷纷表态，愿在黄土城效死力。 “好！”方选转过身，朝范文怀招手，后者立即指挥一众衙役，抬来一个个竹筐，筐内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城内外搜罗而来的铁镐与锄头等工具。 方选招过周显，走到一个分区前，这里划分的都是青壮年男性。 “这位是周管事。”方选指了指周显，“全权代替本官指挥各位。” 周显也不客气，走上前去，将人群分成一个个五人小队，又从各个小队中提拔一名伍长，随后一声令下，众人抬着竹筐朝城北方向走去。 方选转头，朝范文怀招招手，后者立即走近。 二人来到另一群人面前，他们以妇女居多，也有半大的孩童。 “这位是本城县尉，范文怀，范大人。”方选先作了介绍，随后说道，“范大人会带各位进城安顿，安排各位在染坊和布坊做工。” 众人听说能进城，还能有正经的工作，无不感激涕零，又是跪倒一片。 “都起来吧，事不宜迟，快随范大人进城。”方选挥挥手，打发众人离开。 此时城外只剩下少数老幼，他们见家人被一一带走，自己却还留在原地，无不心生恐惧。在这种战乱年代，平民百姓的生命犹如蝼蚁，尤其他们这种老迈之人，大多时候会被直接舍弃。 见方选来了，众人急忙行礼，眼中透露出惊恐。 一位白发老人壮着胆子上前，跪地哀求道：“大人慈悲！我等虽是老迈，却也懂些手艺，烦请大人开恩，能留下我等，定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老丈快快请起。”方选急忙出言安慰道，“各位不必担忧。此为非常时刻，不得已才将各位与亲人分离。待退敌之后，诸位都可留在本地与家人团聚，不必担心。” “谢大人！”众人纷纷下跪道谢。 “不必如此客气。”方选将人一一扶起，又说道，“请随我来。” 说罢领着众人进城。 此时城内空地上已经搭起了棚子。 几名衙役站在棚子外，正将一捆捆兵器抬下木板车。这些都是范文怀刚从府库里翻出来的旧兵器，无不锈迹斑斑。 “各位先在此安顿歇息。”方选指了指棚子。 白发老人又走出人群说，“无功不受禄，我等岂能白受恩惠。” 说着指了指那些旧兵器，“我曾是铁匠，如今虽已年老，挥不动锤子，但打磨、修理依旧是会的。” 其他人闻言，也都纷纷附和，表示愿意帮忙打磨兵器。 “当真？”方选装出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激动道，“那辛苦老丈了。” 白发老人又行了一礼，随后领着众人走进棚内，将成捆的兵器解开。 方选见状，心中得意，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随后招过那两名衙役，吩咐道：“尽快搜罗城中兵器，交由这些老人家修复，如有必须的工具材料，也须尽可能提供。” 衙役领命而去。 此时胡全忠穿过人群，来到面前：“丁主事，一切都安排好了。” 方选抬头看了看，说道：“此刻天色还早，晚些我过去。” 说罢转身上了城楼。 刘仲达正站在城墙上远眺，周围兵士也都在忙碌，有的在加固城墙，有的则在打磨刀剑。 宋都尉也在城墙上，正带着几名兵丁巡逻。 方选急忙走过去：“宋都尉留步。” “丁主事。”宋都尉停下脚步，“有事尽管吩咐，宋廉一定速办。” 自从城主府内的会议过后，他对方选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此时更是态度谦和，主动报出了姓名。 直至此刻，方选才得知对方全名，于是急忙说道：“烦请宋都尉带一队人马，去附近乡间传话，氐人即将来袭，让村人进城躲避。” “丁主事大义！我这就令人前去。”宋廉当即答应，转头朝身后的军士开始交代。 “宋都尉，烦请亲自前去。”方选说道，凑到对方耳边，细细交代了一番。 宋廉眉头一皱，随后点头说道：“我这就去办。” 说着匆匆下了城楼。 方选则走到了刘仲达身后。 刘仲达一直站在城楼上，全程目睹了下方发生的一切，对于方选的办事，他还是比较满意的，但也有他的担忧，此刻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天边发呆。 他看去的方向，正是天眼出现的位置，此刻天眼似乎已经开始变小，周围的乌云去更浓厚了，已几乎看不清天眼内部的颜色。 “少公子，一切都安排妥了。”方选行礼，同时看出对方面色不善，于是问道，“公子何事担忧？” “丁主事办事妥帖，本公子甚为满意。”刘仲达点头道，“只是收容如此之多难民进城，恐怕会有不妥。” “回禀少公子。”方选凑近，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用意。 原来他是故意将难民分开的。逃难之人，大多是举家逃亡，他将人群分开，妇幼老人进城，就等于留作了人质。而青壮留在城外，为保家人安全，自然会卖力干活。 “少公子放心，范先生和胡主事已经加派人手严加看管，绝不会出任何差错。”方选说道。 “如此最好。”刘仲达点点头，面色稍缓。 二人又简单交流片刻，方选详细汇报了工作状况，以及接下来的安排。 “辛苦丁主事了。”刘仲达正色道，“若非丁主事，此番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公子何必如此客气。”方选急忙单膝跪下，抱拳连表忠心，“我丁某一介贱奴，幸得公子赏识，才有今日地位。公子对我恩同再造，但凡有所差遣，我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仲达闻言，脸上露出微笑。 此时见天色已晚，方选急忙告辞，匆匆下了城楼。 第18章 实则虚之 寄奴院并非特指某个院子，而是一个专门管理奴隶的机构。 在南北城门内侧，各有数幢建筑，都是寄奴院的产业，其中有几个带院子的破旧房屋，就是专门用来安置奴隶的场所。 根据方选的要求，胡全忠找到位置最好的院子清空，并将那些有细作嫌疑的难民都关了进去。 难民们被松绑，可以在院中活动。 院门紧锁，院墙虽不算高，墙头却插满荆棘，实在难以翻越。 众人自知前途未卜，于是互相挤在一处，哭诉着遭遇的不公。 冯英混杂在人群内，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彻底融入其中。对于众人的讨论，他不时附和几句，或者主动哭诉一番，同时仔细观察着所有人，细细聆听他们的对话。 而在他们吵吵嚷嚷时，门外也没闲着。一整个下午过去，不停有人马从门前走过，铁甲和刀剑的摩擦声连绵不绝，不时还有人吆喝几句，显得声势十足。 期间有两队人马狭路相逢，其中一方首先喝道：“我乃马将军帐下都尉，有军务在身，速速让开。” 另一方的长官也加大嗓门说道：“我奉城主之命，即刻出城布防，不得有误！尔等速速让路。” 双方各不相让，甚至险些刀兵相见，最终被一位路过的高级将领阻止，双方才各自离去。 门外的对话，全都落在院内人的耳中。其中几人对此似乎别有兴趣，不时趴在门缝朝外观望。 天色渐渐暗下，门外的人马调动却一直没有停过。 院门依旧紧锁。都已经关了大半日，既没有被提审，也没有人来甄别他们的身份。 众人本就饿着肚子，此刻更是饥肠辘辘，叫苦不迭。 眼见天黑了，众人开始骚动起来。局面逐渐失控，有人走到门边，借着月光尝试推搡。却发现木门坚固异常，门外的铁锁被晃得山响，也没能推开分毫。 就在此时，就听门外厉喝一声：“速速退下！否则立斩！” 推门之人闻言，急忙退后，生怕引火烧身。 铁锁摩擦之声传来，木门被推开。就见一队兵丁站在门外，手中无不持有武器，在月光下显得寒气森森。 兵丁身后的大路上，人马仍在调动，不停朝城外走去。 胡全忠闪进门内，晃了晃手里的腰刀，指向众人道：“排好队，出来！” 冯英心知肚明，急忙走到第一的位置。 其他人跟在他的身后，很快排起十数人的长队，一行人鱼贯走出院门，一个个被刀架着脖子，在墙根前跪好。 “一个一个来。”胡全忠指了指最前面的冯英，厉声道，“你起来，过去！” 冯英站起身，顺着墙根朝前走。 方选站在路口，装模作样道：“我看你像是奸细，速速从实招来，可免一死。” “大人，冤枉啊！”冯英也装模作样地跪地求饶，同时身体前倾，挨近方选后，低声说了几句，指出了他认为最可疑的几个难民。 “你说自己并非奸细，可有证据？”方选问道。 “我乃越国陶郡东楼乡人士，与家兄家嫂一同逃难至此，兄嫂可为我证明。” “原来是陶郡的。”方选回道，同时又装模作样地问了几个关于陶郡的风土和地理问题。 冯英对答如流。 正当二人谈话时。一队人马从城外进来，为首的正是宋廉。身后跟着几名兵丁和一群民夫，拉着十几辆人力车和骡车，车上装满草料和麻袋。 方选走过去，对着宋廉问道：“城主有令，调集五百车粮草，可曾够数？” “回禀主事，已经凑够，正在陆续运来。”宋廉忙回。 “城主要求天明前完成。”方选道，“如有延误，唯你是问。” “遵命！”宋廉领命，转头又出了城门。 方选则回到众人面前，指着冯英对着胡全忠道，“此人并非奸细，送去城外做工。” “谢大人！”冯英连连磕头，“大人明察秋毫。” 随后被一个兵丁领着，径直出了城门。 方选则继续盘问，押过来第二人。此人是罗圈腿，身形粗壮，圆脸细眉，一身的羊膻味，几乎把“我是氐人”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而根据冯英的观察，此人是嫌疑最大的几个人之一。因为氐人长年骑马，所以大多是罗圈腿，而他的相貌，也是典型的北人相貌，所以嫌疑最大。 方选仔细观察对方一番，决定先拿他开刀，于是大喝道：“狗奸细，速速招供，可免你一死。” “大人，小的冤枉！”对方急忙开脱，“我乃是大西国人士……” “哼，还敢狡辩。”方选怒道，“大西人何曾有你这等口音。如此不老实，来人哪！” 胡全忠闻言，立即走过去，不等这人反应，抬手就是一刀，一颗大好头立即颅滚落在地。 方选不经意地转过身，避免自己看到这一幕。 虽说此刻的身体是个百战老兵，但他的心理终归无法承受如此刺激的画面。于是朝前走了几步，避开尸体和横流的鲜血，来到第三人面前。 “大人饶命，我招，我招！”第三人已经被吓傻，跪地不住磕头，“我也是被逼无奈，望大人开恩。” “带去县衙大牢，严加审问。”方选下令，“一旦审出同犯，即刻派人捉拿。” 两名兵丁应声走过来，将人捆好后拖走。 方选则继续审问。 而他身后的街道上，一车车粮草从城外送入，一队队人马或开出城门，或登上城楼，一副严阵以待之状。 此时，方选感觉已经铺垫得差不多，于是加快了审讯速度，将几个嫌疑不大的押入大牢，将剩下三个嫌疑较大的细细盘问，随后才说道：“本大人明鉴，此三人并非奸细，带去城北吧。” 说着朝胡全忠招招手。后者带着几名兵丁，领着三人出了城。 经过城门内侧的空地时，就见铁匠的炉子烈火熊熊，无数刀枪剑戟堆在地上，一队队军士走来，排队领取着武器。 几人出了城门，胡全忠指了指一旁的铁锅，又指了指远处施工的人群：“你三人先去吃些饭食，而后自行去那边做工吧。” “多谢大人。”三人慌忙走到锅前，各自胡乱吃了一碗，随后快步往北走去。 方选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内外的一切。又见三人渐渐远去，到达施工现场后，很快融入了人群。 “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的。”方选暗自说道。 此时感觉腹中饥饿无比，他已经一天水米未进。于是打算走下城楼，去城门外吃点麦粥，却被人叫住。 第19章 朱门酒肉 “丁主事留步。”一个女性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方选转过头，借着月光看清，是两个妙龄女子。 二人的外貌算不上国色天香，但也能说是小家碧玉，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二人将一个食盒呈上：“这是小姐差我二人送来的。” “多谢。”方选接过食盒，掂了一下，分量不轻，随后问道，“哪位小姐？” 来黄土城后，方选见过的女人屈指可数，其中也只有刘莺莺是个大小姐。但既然是给自己送饭，应该是刘仲达下的命令才对，怎么会是这个对自己印象不佳的大小姐。 正当他暗自思忖时，听对方说道：“自然是城主府的莺莺小姐了。” 方选闻言，心中暗爽，堂堂城主千金差人给自己送饭，莫不是对自己有意思，难不成白天的冷脸只是一种伪装，其实她的内心无比火热？其实她已经爱上了足智多谋的自己？ 正当他心中不断意淫，自己即将当上ceo，迎娶白富美时，两位丫鬟开口打断了他的美梦：“丁主事慢用，我们去给别的大人送餐去了。” “等会，还有别的人？”方选此时他才发现，对方手里还拎着好几个食盒。 “当然啦。”丫鬟说道，“今日大小姐说了，各位大人鞠躬尽瘁，府内下人亦不可置身事外，所以差我们多做些饭食，送来给各位大人。” 此时方选才明白过来，这只是一顿工作餐而已，并非他独得恩宠。 “咳咳……”方选立即调整情绪，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多谢二位姐姐！” 随后装模作样地踱步，走到城楼中间位置，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感觉缓解了部分尴尬。 而两位丫鬟已经转头看向另一侧，随后喊道：“刘校尉留步！” 二人从面前闪过，追着刘校尉而去，独留方选在风中凌乱。 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打开食盒，发现其中有几味荤素菜肴，以及一碗白米饭。月光下看不清是什么菜，但能闻到阵阵香味。方选分辨出，是葱香牛肉。 盒内还有一个酒壶，酒香四溢，方选判断其中不可能是白酒，因为按照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蒸馏酒还没有发明。但从味道上来判断，也并非米酒。 于是急忙打开喝了一口，差点惊呼出声。 “这也太好喝了吧，难不成这就是课本里提到过的琼浆玉液？”方选又喝了一口，才尝出来是一种果酒，比自己喝过的葡萄酒味道更浓，香甜味也更重。 虽然来到这里以后，每天都在疲于奔命，但方选还是尽量抽空研究了这个大陆的历史。 根据吴自启所讲述的内容，五百多年前，这片大陆曾经短暂统一，之前是战国乱世。横向对比的话，相当于中国的战国和秦朝的历史阶段。 可惜这里的统一维持时间太短，被一次天降横祸彻底终结，之后陷入了长期的分裂。纵向对比一下，五百多年后的今天，就相当于中国的两晋时期。 西汉年间，葡萄酒就已传入中国，发展到两晋时期也有数百年，制造果酒的技术想必已经非常成熟。只是这个时代水果种植技术并不发达，想要喝到优良品种水果酿出的美酒，也只有王公贵族才有能做到。 又咪了一口，尝了尝牛肉。方选心中直骂老城主：“这老东西，生活挺奢靡啊，府里天天吃这个伙食。” 在农耕时代，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私人屠宰耕牛几乎就是死罪。而城主作为一方诸侯，显然想吃多少头牛都不成问题，而城外的那些难民，却连一顿粗粮都吃不上。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方选端起饭碗，边吃边摇头。 “吃什么呢？”周显的脑袋从墙头冒出来。 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城楼，手里端着一碗麦粥，显然他也是饿得不行了。 “嚯，吃这么好。”周显凑过来，伸手就抓，同时问道，“方才说什么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方选说着，指了指城外的难民。 “别管这酒肉臭不臭了。”周显狼吞虎咽道，“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我吃！”方选急忙端起饭碗。 但看到周显碗里的麦粥后，他把自己的碗递了过去：“给你，吃这个。” 他知道，周显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吃过一次白米饭。 对方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关心照顾他的人，他愿意把最好的东西给他。 周显也不客气，接过碗来，倒了一半在麦粥里，又将饭碗递回去。 二人各自拿着碗，就着食盒里的佳肴美酒开吃。菜肴虽好，可惜分量不多，二人只能吃个半饱。 “可曾看好那几个人？”方选丢下饭碗问。 “呜……我来就是禀报的。果然不出你所料，跑了。”周显咽下最后一口酒菜，说道，“我派了几个伍长盯着，三人才去没一炷香时间，就借口出恭离开工地，随后就不见了踪影。” “同伙被擒，一旦招供，他们就逃不掉了。”方选心道，“自然要尽快离去。” 接着又问，“工事可曾挖好？” “差不多了，都按照你吩咐的标准挖的。” “好，可以收工了！” 说着他招来兵丁，传令全军回城。不多时，军士们纷纷回岗，粮草车也拉回了城中。 从下午到晚上，北城门进出人马足有七八千人次，粮草车也有数百车次。然而实际上，方选总共只动用了百余人马，十多辆人力车和骡车。 倒不是他不想指挥更多人马，而是城内总共也就这些，而且还是搜肠刮肚才凑齐的。 他让军士先出北门，然后快速绕到南门进城，再从北门出去。让粮草车从北门进城，再从南门出，绕回来再进城。 整个过程中，那几名奸细都在北城门内的寄奴院，可以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自然就以为城内粮草充足，人马众多，且不断有人出城部署。 很快，此番假象会被传达到氐人军中，为将来更大的欺骗做准备。 此时既然已经完成战术欺骗，城外的工事也都挖掘完毕，那就要进行最后一步了。 所有人都已经进城，全城开始戒严，只许进，不许出，城外瞬间变得空荡荡。 而城内则繁忙无比，无数兵器和旗帜被送上城头，按照方选的要求一一摆放。 “细节决定成败，细节！一定要注意细节！”方选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检查。 顺着城头朝前走，却遇见了巡夜的刘仲达，身后跟着刘莺莺和疯牛，以及刘校尉和几名亲随。 此时周显和冯英也来到城楼上，于是众人合兵一处，共同巡查。 远处的乌山上，亮起了三堆火把，那是准备完毕的信号。方选大手一挥，身后兵丁立即会意，也点起三堆火把，作为收到信号的回应。 第20章 城头定策 方选看着对面的火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公子，我有一事不明。”方选突然说道。 “何事？”刘仲达转过头。 方选手指北方问：“倘若在乌山上建立堡垒，便可与黄土城互为犄角，将城外的谷地变成关隘。如此简单的兵法，老城主戎马半生，岂能不懂，只是不知为何……” 黄土城的地理位置极好。背靠丘陵山地，对面则是连绵的山脉，二者间是一小片平原，供南北往来之人通过。 从地图上看，温泉关、泾阳城、黄土城三者呈倒三角形。中间的平原由北到南地渐收窄，来到黄土城门前，会进入一条狭长谷地。如能在乌山修建营垒，则可与黄土城遥相呼应，彻底掐住这条咽喉要道。 “哎……”刘仲达叹气，“我也曾向父亲大人建言过，只是被否决了。” 却听刘莺莺插口道，“当时我听父亲说了一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方选闻言，瞬间明白过来。黄土城只是一座小城，周围平原面积不大，属于城主的封地更是有限，很难养活太多人口。 职业军人不事生产，全靠城内百姓养活，保有数百骑兵和一千步卒，就已经是能力上限，而这点兵力，也仅仅能够做到一城防务而已。 修营垒也好，练兵也罢，无不需要人口和粮食，黄土城早已负担不起。 而且北方不远处，还有两座重镇存在，当地诸侯虽各自为政，但同样的是，都不会愿意看到黄土城做大。对于他们来说，黄土城保持现状最好，既能为两城分担来自北方的压力，又不至于威胁二者地位。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温泉关守将会主动通报消息，却并不出兵相助的原因。 因为氐人南下劫掠，经黄土城转东去夏国，或南下去越国，都不会对他造成损失。 如果没有黄土城，氐人来回之路畅通无阻，一路也并无消耗，就会有更多精力骚扰北方二镇。同理，如果黄土城彻底扼死通路，氐人南下不成，也只能转头劫掠两镇，这都是他们所不愿见到的。 想到这里，方选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仲达点头，二人离开队伍，靠在垛口前低声交流。 “何事？”刘仲达问。 “敢问少公子，城主和长公子回来之后，少公子该如何自处？”方选问道。 刘仲达闻言，陷入沉默。 他的心里很清楚，此番只是代行城主之职，至多半月，最快十天，老城主带着长子归来，他又会重新变成不受宠的庶出公子。 刘腾飞一直对这个弟弟高度提防，此次如果退敌成功，只会让他对刘仲达更加忌惮，进而加大打压力度。但如果退敌失败，那刘仲达很可能就会葬身于此，还得拉上全城百姓陪葬。 每每念及此，刘仲达都感觉心中积郁无比。 此时见方选主动提出，以为对方有对策，于是便问：“丁主事可有高见？” “有句俗话，不知公子可曾听过。”方选说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丁主事的意思是……”刘仲达沉吟片刻，眼神中透出惊恐，压低声音道，“让我……取而代之？” “非也。”方选摇头。 这一家子给方选留下的印象并不算好。 但如果非要选一个，他肯定会选刘仲达，至少他就知道体恤民情，哪怕是为了收买民心而假装，也好过他父亲和兄长那般不把老百姓当人。 但方选不会撺掇刘仲达对付父兄，不管在哪个时代，这都背离了主流价值。所以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公子人中龙凤，岂是池中之物，区区黄土城合何足道哉。” “丁主事的意思是？” “自立门户！” “我何德何能，又有何资本自立门户。”刘仲达摇头。 “公子所虑无非二者，一是人，二是地。”方选指了指城内，此刻难民们正在忙碌。 “城内如此多的难民，如今无不感念公子恩德，只要公子一声令下，这些人必定追随公子而去。” 方选指了指对面的乌山，“至于地，这乌山绵延数百里，何愁养不活这些人。” 刘仲达摇头：“这山地不利耕作……” 方选抬手打断，随后详细说出了他的规划。 过去无数年时间里，获取热量的主要方式一直是燃烧木材。但自从有人发现煤矿以后，燃烧持久且热量更高的煤矿就成了最好的替代品。如今乌山里发现矿脉，只要不断开发，并扩展市场，就能用煤炭换来各种各样的资源。 交换就会产生贸易，而贸易线路的安全极其重要。过去各方行商会大量绕行山路，避开黄土城这个氐人南下必经之地，只有少数不怕死的人，才敢冒风险到此经商，而他们一旦在途中遭遇氐劫掠，就会血本无归。 过去的黄土城可以坐视不理，只需保全自身即可。但如今乌山里大量产出煤矿，需要不断销往各国，为了保证自身的贸易利益，就必须保证这条商路的安全，所以绝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放任氐人自如来去。 方选提出的思路是：第一步先扩大煤矿产量，通过煤炭外销换取资源，第二步在乌山上建立堡垒，并训练属于自己的军队，利用地理优势扼守这条要道。 而一旦他们建立商路并且保证安全，黄土城就会吸引更多行商，成为三国中间的重要商路。计划自此进入了第三步，也就是借助贸易获取周围各国的大量资源，直接在乌山上建城。 到时候实力足够，想扩张也好，想守成也罢，自身都有最大的主动权。 方选一口气说了他的三步走规划，然后看向刘仲达：“公子是想在此当个小小城主，还是想裂土封国？” 刘仲达听完对方的战略规划，顿感心潮澎湃，假设方选的计划顺利，将来便可东进夺取夏国，或者南下占领越国，这区区黄土城确实算不得什么。 “先生良策！”刘仲达越想越激动，直接朝着方选鞠躬行礼，“倘若他日果真能封国，当拜先生为相！” “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方选伸手扶住对方，“如今首要之事，是要将矿场先牢牢握在手中。” 刘仲达闻言点头，近来矿场办得红火，难免会被刘腾飞觊觎。所以必须提前着手准备，避免将来不必要的麻烦。 二人站在城楼上，开始筹划对策。 正商议间，一匹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城头上有眼尖的，认出来人身份，急忙下去开了城门。 不多时，来人被带上城楼，正是早先派出去的斥候。 “氐人已到五十里外！”斥候跪地汇报，“属下来不及仔细查看，只能估算出约有一千骑兵，两三千马匹。” 游牧民族长途奔袭时，每人会携带至少两匹马，用以轮换骑乘，所以往往马匹数量会比人数多出不少。 众人听了，无不大惊失色。 过去氐人前来劫掠，大多是小股部队，最多时也就数百骑兵。此番声势如此浩大，想来是不能善了。 在冷兵器时代，骑兵是威力最大的兵种，纵观历史，一千精骑打败数万步卒的战役比比皆是。如今两千轻骑兵到来，对于小小的黄土城可谓是灭顶之灾。 “莫慌！”方选说道，“一切照计划行事！” 众人闻言，立即开始行动。 第21章 空城退敌 清晨时分，黄土城内秩序井然。 戒严令已经解除，本城的居民得到命令，可以自由活动。 街上的作坊和店铺开张营业，小商贩也走上街头，叫卖声、划价声不绝于耳。 如果不了解城外的局势，所有人都会以为，这将是无比宁静祥和的一天。 两侧城门虽然开着，但城内的守军早已到达各自岗位，全都刀剑出鞘，严阵以待。 为避免出现意外，难民们被集中安置在北城们内侧，老幼坐在棚内，青壮则在空地上席地而坐。 “所有人不许出声，不许走动！”胡全忠带人维持秩序，用他标志性的威严声音喝道，“违令者斩！” 随后登上城楼，与一众人等汇合。 北方的平原上，隐隐传来“隆隆”之声，听得众人胆战心惊。鉴于早有命令，众人按捺着恐惧的内心，没有探头查看。 “各位依计行事！”方选说了一句，匆匆走下城楼。 一个兵丁牵来一头毛驴，交到方选手中。 “这一劫要能过了，我得先学会骑马才行。”方选心里嘀咕，“要不然以后跟别人一起出门，我只能骑驴，那太没有排面了。” 正要爬上驴背，驴子却因听见城外的动静，不安地朝前走了一步，导致他没能准确跨上驴背，险些摔个大马趴。 “不许动！怕什么，有我在。”方选照着驴屁股踢了一脚，随后在兵丁的帮助下，乘上毛驴出城。 与此同时，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正朝黄土城赶来。眼见距离愈发接近，他们终于发现了异常。 就见前方通往黄土城的方向上，布满又深又宽的陷马坑，即便再好的骑手和宝马，也不可能纵身跃过。而要想快速抵达城下，只能走中间那条不到一丈宽的官道。 先锋军勒紧缰绳，纷纷停下脚步。 身后跟随的人马也不得已停下，两千骑兵拥挤在平原尽头，场面颇为壮观。 为首的正是氐人首领。是个黑脸壮汉，戴着毛毡帽，帽子上插着彩色的鸟羽，背着一张大弓，马刀和箭壶则挂在马背上。 见了眼前的场景，他也有些疑惑。 身后的副官凑过来：“大汗，下令进攻吧！” 壮汉摆摆手，没有发话。 他已经带人光顾黄土城多次，虽然从未攻入城内，但每次都能在周围搜刮一番，满载而归。在他的印象中，黄土城守将只会龟缩防守，从未见过主动将阵地设在城外的时候。 正当他思考时，一个白衣人骑着毛驴出现在城外，亦步亦趋地朝他们走来。 早在昨夜，方选就已经换了装扮。穿上了刘仲达送他的一套新衣服，换了千层底的布鞋，又在城内理了发，修了胡子。此刻已经是衣冠楚楚，头戴束冠，一副书生模样。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它去赶集。哦，不！骑着它去退氐！嘿，退氐、退敌，还是个谐音梗呢。”方选嘴里哼着歌，不时拍拍毛驴后背，“小灰兔，乖啊，不用怕，叔叔保护你。” “小灰兔”是方选才给毛驴起的名字。从他乘坐的角度看，驴耳朵又长又大，像极了两只兔耳朵。 一路上不断安慰，似乎起到了效果，毛驴没有再表现出惊恐，而是踏踏实实地朝前走着，不多时来到最外侧的陷马坑旁。 “嗨！”方选招手，笑着喊道，“你好！” 他看见对方有人已经拈弓搭箭，所以必须尽快表明来意，至少要表现出自己的友好，免得还没打照面就挨上一箭。 这个时代医学水平落后，搞不好一箭直接给自己射死，那可就真叫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正思忖间，身后有马蹄声响起。扭头看去，就见两匹骏马由东面而来。面对氐人大军，二骑却不以为意，没有进城，也没有转向，而是沿着官道疾驰而来。 见此情形，双方都愣在了当地。 片刻间，二骑经过军阵。 “吼吼！”当先的马匹上，一个高大壮汉朝着这边挥了挥手，随后一闪而过。 方选没能看清他的长相，但看他的动作，却是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而当他目光转向落后的那一骑时，瞬间感觉后背一凉，不由得缩起了脖子。 因为那匹快马上坐着的，正是当日拿鞭子抽打他的女子。 女子朝着这边挥了挥马鞭，吓得方选打了个哆嗦。就在他考虑是否躲避时，就见氐人军阵中，一个副将也挥了挥马鞭。 “哦，原来你们认识啊。”方选心中了然，发现对方挥动鞭子并非又要抽打，只是在和氐人打招呼而已。 愣神间，女子就已扬长而去，现场又恢复了平静。 此时，氐人中为首的壮汉伸手按住副将的弓箭，示意不慌动手，他已经看清来人是书生打扮，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甚至没有骑马，只是骑着一头大灰驴，这样的人并无威胁。 方选看出带着鸟毛帽子的人是首领，于是朝他抬手作揖，笑着问：“敢问是哪位单于大汗？” 一个骑兵纵马上前，语气生硬地说道：“我家大汗是贺兰单于，你是何人？” “我乃黄土城内迎宾主事。”方选说道，“城主得知单于到此，特地派我前来接驾！” 骑兵转过头，朝着荷兰单于转述，二人一番交流，说的是方选听不懂的少数民族语言。 “看来这家伙的抢劫业务很成熟啊，翻译都配上了。”方选在心里嘀咕。 骑兵再次转头，对着方选说道：“贺兰单于有令，命你家主子速速出城投降！” “我家城主早有归顺之意，只是身体抱恙，不便出行，所以派我前来迎接。”方选装模作样道，“诸位旅途劳顿，城内已经备好粮草酒菜，还请诸位随我进城享用。” 说着扯了一下驴耳朵，调转方向做出带路的姿态。 贺兰单于听了翻译的转达，并没有行动，而是环顾左右，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筒状物，拿在眼前观望。 “那是？望远镜？？”方选心中大惊，以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哪里来的望远镜。 于是催动“小灰兔”上前，主动说道：“敢问大单于，手中千里镜可能借我一看。” “找死！”骑兵闻言大怒，马刀瞬间出鞘，抵在方选脖颈上。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你乃是前来相迎之人。”方选却不为所动，看了看脖子上的刀刃冷笑道，“堂堂贺兰大单于，难道如此待客？” “不得无礼。”贺兰单于伸手制止了骑兵，问清之后，说道，“原来此物叫做千里镜。你小子有些胆色，我很喜欢，借你看看也无妨。” 说着将望远镜丢给方选。 方选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但能看清他的动作，伸手接过望远镜仔细查看。 这是一个单筒望远镜，外表是黄铜铸就，可以自由拉伸收缩。于是方选将倍镜拉到最大，分别查看了黄土城方向和乌山方向。 先是看见了城墙垛口上微微露出的枪尖，又隐约看见城门后埋伏的人影。而对面的乌山上，更是可以看见林中伏倒的旌旗。如方选所安排的那样，这里像极了十面埋伏的场所。 方选放下望远镜，催动毛驴走近贺兰单于，双手将之递上。同时说道：“小人奉命迎接单于，事不宜迟，请快随我入城吧！” 贺兰单于接过望远镜，却没有动作，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凑到他的耳边，询问该如何行动。 “莫慌。”贺兰单于摆摆手，又看了看周围。 此刻黄土城城门大开，城头上也看不见有守将的踪影，但是正是这样才显得可疑。 如果此刻进城，只能用一字长蛇阵走面前狭窄的官道，这极不利于骑兵展开，一旦在城门前遭遇阻击，后果难以想象。 而城池对面的山林中，似乎也设有伏兵，结合昨夜收到的线报，眼前明显是个圈套。 如果此刻攻城，很可能会被两面同时夹击，处在中间的骑兵则会立即陷入被动，同样不利于战局。 氐人作为游牧民族，大多是机会主义者。此刻的情况来看，风险明显大于收益，但贺兰单于也不想轻易放弃，于是打算再观望片刻。 而身后的副将凑上来，其中一人问道：“我带人去把陷坑全部填平！” “不可！”贺兰单于摆手阻止。 骑兵的最大优势是机动，离开马背等于放弃这种优势。 面前的陷坑规模很大，周显带着上百人足足挖了一整天才完成。想要快速填平，至少需要上千人同时开工。 如果黄土城趁着氐人下马时发动进攻，无疑是拉平了步兵和骑兵的差距，那氐人的胜算将变得极低。 贺兰单于抬头看看天边，那片乌云依旧浓厚，天眼已经出现好几天，他得尽快赶去才行。 本来想着路过黄土城打个秋风，补充粮草顺便让将士们捞点外财。如今见此情形，未免自身在大战前遭受损失，这城不进也罢。 “诸位商量好没？”方选见几人一直嘀嘀咕咕，便大声询问。 就在此时，城门内两个人影闪过，然后朝着这边快速奔跑。在他们后方，几个手持武器的兵丁拼命追赶。 两个人影一片奔跑，一边疯狂挥手，并且大喊着什么，只是距离遥远，城外又十分空旷，导致贺兰单于这边压根无法听清。 见人影出现时，方选先是一惊，随后暗道一声：“来得正好。” 一瞬间，城墙上两支弩箭划破天空，径直射在二人后背。二人打了个踉跄，身体被瞬间射穿。兵丁们追上去，将尸体拖回了城内。 “城内逃兵，让单于见笑了。”方选拱拱手，催动毛驴转身，同时说道，“还请各位随我进城吧。” 此时的氐人重将，已经被方才的两箭彻底震慑。隔着上百步距离，仍旧能将人体洞穿，这是何等威力。此时他们也确定，城内确实有埋伏，且早已备好了强弓硬弩。 “不必了！”骑兵翻译说道，“单于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改日再来拜会！” 说话间，贺兰单于催动马匹，绕过陷马坑朝东跑去。 骑兵们浩浩荡荡，很快消失在远处的谷地。 见对方远去，方选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此时他也发现，自己手心已经被汗水浸透。 “走，小灰兔！”方选长舒一口气，“回家咯。” 第22章 提前庆祝 城墙内，人群紧张等待。 刘校尉领着督战队，一字排开站在城楼后，刀剑出鞘，弓弩上弦。刘仲达早有严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此时任凭城外如何，城内依旧悄然无声。 数千马匹奔腾而过，动静非同凡响。即便隔着城墙，马蹄声清晰可闻。 伴随“隆隆”声远去，所有人都意识到，危机已然过去。 这是史上第一次，黄土城不费一兵一卒退敌。人们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等待方选回城。 毛驴颠颠地走进城门，方选从驴背上跳下，快步登上城楼，向刘仲达躬身道：“启禀少公子，托公子鸿福，氐人大军已退！” 刘仲达一直躲在城楼内，早已目睹一切，既佩服方选的谋略和胆识，也庆幸自己能够收拢到如此人才。 此时心中激动不已，立即伸手扶住方选：“此次成功退敌，丁先生当记头功！一定重重有赏！” “少公子言重了！”方选急忙推辞，“此番计策成功，一则公子运筹帷幄，指挥有方，二则将士用命，军民同心。我丁某不过是替公子办事，小小功劳，不足道哉。” “好！”刘仲达闻言更是大喜，“统统有赏！” 随后大声宣布，即刻论功行赏，大宴三日犒赏三军。 城内军民顿时欢腾，无不跪地高呼谢恩之语。 唯独方选心中忧虑，凑到刘仲达耳边提醒：“氐人虽已退兵，但不日便会返回，须早做应对。” “先生不必忧虑。”刘仲达道，“先行庆功，再做下一步准备不迟。” 说着，就在众人簇拥中走下城楼。此时他真正体验了万民爱戴的感觉，品尝到了成为领袖的滋味。 过去别人尊重他，只是因为他是城主的儿子，而此时，他真正因为自己的能力而被拥戴，怎能不心潮澎湃。 见其在一声声欢呼中迷失自我，全然一副志得意满之状，方选心里直摇头。 心里想着，这年轻人还是太年轻啊，太容易就飘了。看现在这状况，摆明了是半场开香槟的节奏。 提前庆祝的，历来都没有好处。方选无奈，伸手拉住了从面前走过的宋廉：“宋都尉，我有一事相求。” “先生尽管吩咐。”宋廉停下脚步，急忙拱手，“属下一定办到。” “氐人虽退，危机却尚未解除。”方选说道，“还请宋都尉派出斥候，随时观察氐人动向。” “先生放心，即便先生不吩咐，属下也会派人前去。”宋廉立即回道，“属下虽无大才，比不得先生这般有智慧谋略，但战场布局，排兵布阵，皆不在话下。” 由于成功退敌，所有人对方选都佩服无比，称呼也都从“丁主事”换成了“先生”。 “如此最好。”方选点头。 此时他也想起，整个行动过程中，虽然宋廉能指挥的只有百余老弱兵士，但纪律严明，军容严整，显然是有些带兵能力的。 只是如此人才，却没有被老城主带在身边，着实有些奇怪。 “先生劳累，先行回去休息吧。”宋廉说道，“其余细枝末节的小事，自有相关人等去办。” 说着招来两个兵丁，让他们护送方选离开。 方选却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四下观察，看见冯英和周显在一个垛口前站着，急忙朝他们挥手。 二人走到面前，宋廉也凑了过来：“先生，我也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正缺个副将。这冯兄弟弩术超群，可否让其到我身边效力？”宋廉说道，“先生放心，绝不会亏待冯兄弟。” 方才氐人大兵压境时，有两名奸细突然从难民人群中跳出，朝城外边跑边喊，想要通知贺兰单于城中状况。 幸亏方选早有预案，安排冯英在城门上方值守，关键时刻两箭射死了奸细。也正是这两箭，彻底打消了贺兰单于的念头。 论功行赏的话，记冯英一个头功也不为过。 也正是这两箭，让宋廉有了将其收入麾下的想法。 “多谢宋将军美意。”冯英连连摆手道，“我兄弟三人久别重逢，只想着日后能在一起，还望宋将军开恩，莫要拆散我们了。” 宋廉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表示同意。随后推说整顿防务，转身离开城楼。 三人在两名兵丁的护送下，也走下了城墙。路过寄奴院时，见一队奴隶被兵丁押着出门，显然是又要被送去做苦力了。 方选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心中百感交集。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奴隶制，太落后了。”方选在心里嘀咕。 不久前，他还是他们中的一员，对于奴隶遭受的苦难无比熟悉，此时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废除这种不人道的制度。 当然，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只能是在心里默默规划罢了。 思忖间，一行人来到云来客栈门前。进门后，兵丁并未跟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守候，方选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他们说道：“不用在此守候，去把我的驴子牵过来，让小二弄些草料给它吃，然后你二人自行回营去罢。” 虽说只是两个士兵，但如今城防人员有限，方选不想占用任何一点兵力。 “是！”两个兵丁领命而去。 此时店小二已经迎上来。 “三间上房已经安排妥当，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二点头哈腰道，“少公子有吩咐，三位在此不必见外，权当是自己家就好，一切开销都由少公子负责。” “饿死老子了，快去弄些酒菜来。”周显一屁股坐到一张桌子前，急切道，“我们兄弟三人要好好喝几杯。” 小二领命而去，不多时几样小菜和两壶好酒被端上餐桌。 三人围着桌子坐定。周显一手拿起酒壶，一手拿着筷子，一副恶鬼投胎之状。 冯英也拿起酒壶，给方选和自己的杯子分别斟满，然后拿起杯子说道：“实在不曾想过，能与二位兄弟在此重逢，我先干为敬！” 方选急忙也端起杯子，三人开始对饮。 一边喝着，周显和冯英回忆过往，都是早年同伍时发生之事。三人是生死之交，情义深重。方选虽然不记得，但听了二人的讲述，也受到了感染，不住提杯敬酒。 酒酣耳热间，门外却传来喧哗之声。 方选扭头看去，竟然是一支刚进城的商队，共计十多辆牛车，以及七八个骑马的人员，正陆续停靠在云来客栈门口。 氐人刚刚退走，这商队就进城，这也太凑巧了。方选不免好奇，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冒着和氐人遭遇的风险前来。 正思忖时，一个人影迈步走进客栈，用浑厚的声音大声说道：“掌柜的，住店！” 第23章 客栈冲突 三人正喝酒，听到炸雷般的声音，都不约而同抬头看去。 就见来人身高八尺，体型壮硕，如同铁塔一般，身着豹纹皮草，腰挂一口短刀，全身肤色殷红，显然是因为长期行商，日晒风吹所致。 由于身材太过高大，来人站在门前时，活脱脱一座红色铁塔，几乎完全挡住了门外的光亮。如此外形，自然引来众人侧目。 方选打量片刻，心里突然想到一个词——红塔山！ 想到这里，他险些笑出声，却听“红塔山”再次开口：“店小二，人呢？死哪去了？” “来了，来了！”小二飞也似地从后堂奔出，将手里的一碟羊肉放到方选三人桌上，随后走到门口迎接。 “罗掌柜好些时候没来了，这次您来得可巧，氐人今早刚走。”小二挥动手里的麻布，作势替对方拍打尘土。 “原来是姓罗，我还以为姓红呢。”方选低声说了一句。 冯英和周显已经喝得微醺，闻言后也都说：“我看他就是姓红。” “五间上房！”罗掌柜伸出左手手掌，又伸出右手食指。 方选在一旁见了，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心道哪有这么比划“五”的，再说这明明是六根手……啊，不对！方选突然间发现，这罗掌柜左手少了一根尾指。 “好吧，确实是五。”方选不由腹诽，“但是干嘛不直接伸出右手比划呢？” 而就在此时，他又发现，这罗掌柜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缺了无名指和尾指。如此看来，左四右一确实是他用手指最直接地表达 “五”的方式。 “好吧，确实是五，很严谨！”方选转过头，继续喝酒。 却听小二语气为难地回道：“实在对不住，罗掌柜，这上房只剩两间了……” “胡说！”罗掌柜一声吼，整个屋顶都颤了一下，“你这鸟店明明有五间上房，今日除了我们哪有别人住店。” “实在是不巧，今早已有客人住了三间上房了。”小二连连赔礼，同时说道，“鄙店中房都空着，不如罗掌柜住上房，让伙计们住中房，如此还能省下不少房费，您看如何？” “我呸！”罗掌柜大怒，一巴掌拍在柜台上，“看不起我怎地，我是付不起房费的人？”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小二连连赔礼，“只是鄙店确实只剩两间上房。罗掌柜如果嫌弃，大可移步他家。” “怎么做生意的？”罗掌柜更怒了，“移步，移什么步，老子现在就要住店！让那上房里的人给老子让出来！” 小二没有立即搭话，而是一脸无奈地看向方选三人。 此时方选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三间上房就是他们的，见小二此时为难地样子，心道反正自己住哪也无所谓，不如让给红塔山好了。 然而不等他开口，罗掌柜已经看出小二的眼色，立即走过来，伸手把一个东西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锭银子赏你们的，把上房让给老子。”罗掌柜大声说着，一副居高临下之态。 很显然，三人除了方选穿得有点人样，其余两人一个奴隶打扮，一个难民外形，这直接导致了对方狗眼看人低。 “跟谁老子呢？”周显当即站起身，怒目圆睁道，“会不会说话？” 虽然身形差距巨大，但周显毕竟百战老兵，自带一身杀气，站在对方面前丝毫不怵。冯英也立即站起来，作势准备动手。 罗掌柜见他面目狰狞，立即感受到威胁，随即抬起左手，抽出腰刀，将之横在周显胸口。 方选本打算将房间让出去，但对方态着实恶劣，瞬间就和自己的好兄弟剑拔弩张，以此时的状况，他要是还能主动相让，那就太对不起自己的兄弟了。 “住手！”方选站起身，拱拱手道，“这位红……额，这位罗掌柜，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罗掌柜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收刀回鞘，但口中却依旧不吃亏，看了一眼桌面道：“银子，归你们，房间，让给我。” 方选却沉声道：“几间房而已，让则让了，只是你方才用刀指着我兄弟，总得先道歉吧？” 罗掌柜闻言，并未回话。 方选看出，对方明显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而且好面子。于是也不着急，给周显和冯英使个眼色，三人重新坐下，继续喝酒。 此时方选看见桌上的那锭银子，不由眉头一皱，伸手拿起来一看，顿时大惊。 “这是，铝合金？？”方选拿着所谓的银子，翻来覆去查看，断定这的的确确是一小块铝合金。 虽然经常听人提到银子，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 眼前的铝合金让他傻眼了，这不可能是农耕时代的东西。因为制铝的工艺非常复杂，是工业革命之后的产物。 在方选原来的世界，十九世纪初才造出纯铝，而最早的铝合金，甚至直到二十世纪中期才出现。 这个世界的人拿这玩意当货币？方选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其中原因。 见方选反应古怪，罗掌柜发话了：“这可是天官银，和金子一样值钱！” 一句话，就解答了方选的疑惑。 想必这也是天眼里出现的东西，否则怎么会冠以天官之名。这个世界是有原本的货币金银的，但在铝合金出现后，由于其稳定的金属特性，以及独特的质地，也成了一种货币。 见方选没有回话，罗掌柜也不再出言，他看出方选是头一次见到天官银子，于是也不打扰，让他细细观摩。 此时，几名和罗掌柜装扮类似的人走进店门，显然是他的伙计们安顿好了货物，其中一人走到众人面前说道：“收了我们掌柜的银子，还不把上房让出来！” 说话间，伸手推了一把桌子，三人的酒了一地。 “混账！”周显大喝一声，跳将起来，双掌齐出，瞬间将对方打出一丈多远，重重摔倒在墙角。 罗掌柜见状，立即抽出腰刀，身后的伙计们见了，也都抽出腰间武器，将三人围在中间。 “各位客官息怒！”店小二在一旁劝阻，却不敢上前。 三人被明晃晃的刀剑指着，虽并不惧怕，但也不好轻举妄动。方选冷眼看向对方众人，心里有了判断。 这帮人外形凶悍，武器精良，想来武力值不低，又敢和氐人同时到达黄土城，可见他们绝非普通商队，而是一群半商半匪，敢打敢杀的狠人。 不过这里是黄土城，方选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朝二人使个眼色，重新坐回桌前，又对着小二说道：“再拿两壶酒来。” 小二应声而去，很快拿来一个酒壶，低头躬身，小心翼翼地从一排刀剑中间穿过，将酒递到方选手里。 三人斟好酒，继续对饮。 见他们神态自若，罗掌柜也看出了异常，心中猜测三人身份不简单，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几间房的问题，而是事关他罗掌柜的面子。 如果今天让和三个手无寸铁的人唬住，将来他的商队在道上还怎么混。 于是用手里的腰刀磕了磕桌面：“让是不让？” “问你们话呢！”一个伙计抬腿，狠狠踹了酒桌一脚，桌上的菜肴险些落地。 周显和冯英大怒，正要起身，却被方选一个眼色制止。 “该到了。”方选看了看窗外的大街，估摸着时间。 果然，话音未落，街道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第24章 人情世故 “住手！”一声厉喝传来。 不等众人反应，一群俱甲士兵冲进客栈。 士兵军容严整，训练有素。进门后立即分成两队，一队用长枪将众人逼退至墙边，很快就将之缴械，另一队则护在方选三人面前，一副严阵以待之状。 方选透过人缝，朝门口瞟了一眼，见门口也站着十多名军士，正手持弩箭，将客栈围了个结实。 宋廉顶盔掼甲，大踏步走进客栈，来到方选面前，单膝跪下道：“属下来迟，还望先生恕罪。” “快请起！” 方选将之扶起。心里嘀咕道，这老油条，算是把这人情世故玩明白了。他这么一弄，给足了自己的面子，自己也就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将来他有求时，自己就无法拒绝了。 此时他又疑惑了，这宋廉如此懂事，为何在军中混得不如意，实在令人费解。 “大西国律例，城内持刃聚众者，首犯死刑，从犯流刑！提供场地者，徒刑三年。见者不报官，杖责二十！”宋廉义正言辞道，“统统给我拿下！” “嚯，厉害了！”方选又开始在心里嘀咕，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啊，这封建法律也太狠了，客栈里的小二劝个架都得判三年，周围看热闹的也得打二十棍，这上哪说理去。 而罗掌柜此时已经完全傻眼了。 法律确实存在，但过去从来没有人认真执行过，而且世道混乱，有谁做买卖不是结伴而行，有谁出门不随身携带兵器。 过去自己行商到此，城内商号无不夹道欢迎，即便被城门守卫为难，也顶多使几个银子就能收买了。也从来没人管过他们是不是带着兵器，怎么今天打个架就要判死刑了。 想到这里，他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 看着眼前的枪兵和门外的弩兵，对方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心中开始快速思索，该如何才能脱困。 “都带回去！”宋廉大手一挥，转头看了看方选。 军士们取出锁链，作势要捆绑。 方选立即看出他们的用意，于是说道：“且慢！” “丁主事请说。”宋廉拱手。 “误会一场。”方选笑道，“我的几位朋友热衷击技，趁着酒劲切磋一二罢了，并无不法行为。” “末将只是依照律法办事，丁主事切莫为难在下。”宋廉一脸为难。 “即便不给本人薄面，也该看城主面子吧？”方选正色说道，右手一扬，亮出了城主令牌。 瞬间，全场皆惊。 罗掌柜和一众伙计同样傻眼，心中叫苦不迭，本以为三人貌不惊人，穿着破旧，只是普通旅客而已，没想到却是惹了一尊大神。 他们知道令牌的含金量，持有令牌的人可以在城内调动一切资源，如果要把他们随手抹掉，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虽说他带的伙计也都是亡命之徒，但只能算散兵游勇，在正规军面前，他们的武力根本不值一提。 “既是城主令牌，那末将自当领命。”宋廉拱拱手，转头朝军士示意。 众军士立即收起武器，列队走出客栈。 “宋将军留步。”方选喊住宋廉，将手里的铝合金递过去，“将士们白跑一趟，实在辛苦了，这是罗掌柜给的银子，拿去请弟兄们喝酒吧。” 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罗掌柜一眼，“只是此番前来的将士众多，不知这些许银两可够？” 罗掌柜是聪明人，立即看出端倪，于是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紧走几步塞到宋廉手里。 “多谢宋将军手下留情。”罗掌柜小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宋廉将布包在手里掂了一下，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说道：“若要说谢，该谢我们先生，丁主事才是。” 说着拱拱手，带着手下人扬长而去。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丁主事尊驾，实在该死！”罗掌柜说着便要下跪。 “快快请起！”方选伸手制止，嘴上客气着，心里却又在腹诽，这罗掌柜真是能屈能伸，变脸变得也太快了。 “罗掌柜言重了。”方选笑道，“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日后大家交个朋友好了。” “小的不敢！”罗掌柜又要下跪。 “快快起来。”方选再次制止。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个时代见人就下跪的习惯，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将来自己有了能力，一定要废除这种封建糟粕。 “小的们多有得罪，还望丁主事见谅。”罗掌柜继续赔罪，身后的伙计们也纷纷跪下。 “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客气。”方选有些无语，安慰道，“罗掌柜舟车劳顿，上房尽管入住好了。” “不用！不用！”罗掌柜道，“我等住中房就好。” 说着招呼伙计们上楼，让小二领去了中房。 三人坐下，继续喝酒。 虽然对方选的行为不理解，但是整个过程中，三人都没有插话，直到周围人离开，周显才问道：“为何不让宋将军抓他们去治罪。” 方选摇摇头，笑道：“宋将军可不会真抓他们？” “啊？为何？”周显一脸不可置信。 “他此番前来，是给我三人解围，做做样子，卖个人情再顺便挣点银两。”方选解释，“若真因为这点罪名抓了他们，日后还有哪个行商敢来黄土城做买卖。” “原来如此。”周显点头，“那方才，你是在陪他演戏？” 方选点头。 “兄弟，还是你高！”周显说着，敬上一杯酒。 三人又喝了几杯，就听门外又有脚步声响。 转头看去，是范文怀和刘校尉，身后还跟着三名城主府的丫鬟。 三人急忙起身相迎。 周显在城中待到如今，也认已经识了二人，于是热情道 ：“来的正好，一起喝两杯。” “不忙！”刘校尉笑道，“今晚少公子在春风楼设宴，有请三位同往，届时再喝也不迟。” “春风楼！那可是城里最好的酒楼。”周显露出艳羡之色，“我还没去过呢。” 刘校尉看了他一眼，二人相视一笑。 方选在一旁看着，突然感觉二人的笑容别有深意，正要发问，却见刘校尉转身示意，后面的小丫鬟呈上三个木盘。 盘内各自放着三套新衣服，衣服上压着崭新的腰带和束冠，衣服下面各有一双千层底布鞋。同时每个盘子里还摆着一个精致的锦囊，里面鼓鼓囊囊，看来是装了好东西。 很显然，这都是刘仲达送来的赏赐，衣服的作用，就是方便他们晚上赴宴。 三人接过木盘，连连称谢。 方选此时发现，三名丫鬟中，就有曾给自己送饭的两人，于是又朝她们拱手：“多谢二位小姐姐，前次送餐，这次送衣，辛苦二位了。” 二人闻言，羞得面色通红，急忙朝后退了几步。 众人见状，无不放声大笑。随后又互相客气了几句，刘校尉领着三位丫鬟离开。 第25章 粮食危机 见几人离去，方选三人重新落座，各自斟酒。却发现范文怀却并未离开，而是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周显见了，起身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范先生，一起喝两杯。” “哎……”却听范文怀叹道，“我哪有心情喝酒。” “何事烦恼？”方选忙忙问。 “近期城内官粮消耗极快，存粮已经撑不过几日了，方才听说有客商到此，所以特地过来联络。”范文怀回答，又简单说了城内的现状。 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他代行县尉之职，做事确实滴水不漏。除了维护城内街面上的秩序，还负责后勤工作，整备府库，搜集粮草之类。 城内存粮本就不多，城外的庄稼也尚未成熟，近来都是坐吃山空的状态。而且不仅仅是军士和民夫，大量的难民也得吃饭。 虽说宋廉在周围乡村带回了一些，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每日粮食消耗巨大，必须早做应对。 方选听完，立即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他的计划中，收拢难民，增加人口是关键一环。但如果现在没了粮食提供，虽说难民们不至于造反，却也会引发治安问题，或者干脆都逃往别的地方。 无论哪种结果，对于黄土城来说，都是一种损失。 为今之计，只有找客商购买了。 此时店小二从楼上走下，见了范文怀急忙快步迎过来：“范先生来了。” “今日可是有客商入住？”范文怀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问在哪个房间。 “方才他们有交代，不让打扰。”小二却一脸为难之色：“那商队的罗掌柜可不是好相处的……” “无妨，我去找他说话便是。”方选站起身，示意面前二人先喝着，自己则拉着范文怀一起上楼。 小二见状，也不再阻拦，任由二人踏上楼梯。 几步来到二楼，由于楼板是木质，二人的脚步声尤为明显。才走到中房门前，就听门内罗掌柜抱怨：“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吗？” “罗掌柜。”方选敲了敲门。 房门立即打开，罗掌柜的笑脸伸了出来：“原来是丁主事，快快请进。” 二人走进屋内。 卧榻上围坐着几个伙计，正拿着一个算盘，对着一沓账目在清点，见有人来，急忙将之收拢。 方选环顾四周，屋内面积不大，一张卧榻占了一半空间。于是也不客气，主动坐到榻上。 “丁主事有何吩咐？”罗掌柜问道。 “这位是我新交的朋友，罗掌柜。”方选给二人介绍，“这位是范先生，本县的县尉。” “县尉大人！”罗掌柜急忙行礼。 “免礼！”范文怀道，“不才只是假县尉，暂且代行职能而已。” “今日假县尉，明日便是真县尉了。”罗掌柜笑道，“日后还望县尉大人多多照应。” “好说，好说！” 方选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心道这红塔山上辈子应该是唱川剧的，变脸那叫一个快，见了底层百姓一副面孔，见了官老爷立马又是另一副面孔。 见二人依旧在客套，方选轻咳一声算作提醒。范文怀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说了来意。 “实不相瞒二位，此番出行，共计二十车货物，有布匹、食盐、鱼干、肉脯、药材等等，唯独没有粮食。”罗掌柜拿过榻上的账本，翻开一页递给范文怀，“大人请看。” 范文怀却并未接过账本，而是说道：“罗掌柜常年行商，交际广泛，可否想法贩运一些粮食过来，价格好说。” 罗掌柜点点头，露出沉思之状 。 行商为保证了利润，大多以贩运价格高昂的货物为主，但也有专门的粮贩子，只是黄土城的粮食过去基本保持自给自足，不出售也不求购，所以很少有粮贩子到此。 这罗掌柜常年行走商路，联系几个粮贩子，或者干脆自己采购些粮食来卖，应该都不成问题。 但见他思索许久过后，却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原来根据他的了解，最近的产粮地在南边的越国。由于气候更加湿润，越国的稻谷十分高产，只要价格合适，很容易就能收到一大批，问题关键是路途遥远，来回一趟得十多日。 “我正是从越国而来，正因为路途遥远，贩卖粮食利润微薄，所以主要做的还是土特产的买卖。”罗掌柜为难道，“丁主事和范大人有求，草民自然应该效力，只是我虽不图利，但手下的伙计、牲口都得吃饭，一路上又有损耗，还得打点关节，这无不需要银两……” 方选看出来，他这是想要坐地起价。不过对方是生意人，如此行为也很合理，毕竟大老远运一趟货，不挣钱图个什么。 于是说道：“罗掌柜大可放心，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堂堂黄土城，怎可能少你一分银子，你尽管开价好了。” 罗掌柜闻言，朝二人伸出三根手指。方选不解其意，于是看向范文怀，却见对方眉头微蹙，开口问道：“罗掌柜有多少货？多久能到？” “只要能给到这个价格，要多少有多少。”罗掌柜笑道，“四十车以内，最快十五日能到-，再多就要拖延几日了。” 方选一听，心中暗骂：“还得等半个月，到时候城里的将士不得饿死球了。” 果然，范文怀也说道：“十五日太久，五日可否？” “这绝无可能！”罗掌柜闻言连连摇头，“我走这条商路多年，五日是无论如何也不够来回，即便日夜兼程也得八日左右，而且……” “嗯？”范文怀问。 “而且，价格得再加两成半。”罗掌柜皱眉道，“要想尽快回去，只能是空车，这就少了许多利润。” “何必来回奔波。”方选笑着打断，“以罗掌柜的面子，修书一封，遣一匹快马回去，再有个四五日，商队不就又到黄土城了。” 罗掌柜闻言，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后又面露难色：“此法并非不可，但差遣他人办事，须得让利于人，那两成半依旧是要加的。” 方选闻言，心中大定。既然范文怀提到五天，那城里的存粮必然是够吃五天的。商队的牛车他也见过，比拉煤的车小一些，但至少也能装个两吨以上。 如果对方能在五天内弄来四十车，也就是八十吨稻谷，那就足够城内军民吃上半个月。有这半个月的缓冲时间，再通过其他渠道凑一部分，也就能等到城外的庄稼成熟，即便再加两成，这买卖依旧是划算的。 于是方选看向范文怀，却见对方皱着眉头，朝自己使眼色：“借一步说话。” 方选立即起身，二人走到门口。 身后的罗掌柜却不以为意，他谈生意时经常碰见这种情况，于是也不打扰，自顾自翻着手里的账本。 范文怀压低声音道：“这价格过于高了。” 方选伸出两个手指问：“它这是多少？” “二十两银子一车。”范文怀道，“比本地粮价高出近十倍。” 方选闻言大惊，他当奴隶的时候不过才值十两银子，照这个价格，一车粮食就能换他两个方选了。很显然，罗掌柜看出他们急需求购的心理，故意坐地起价。 “那也不过八百两。”方选安慰道，“能解一时之急，也是值得的。” “不瞒丁主事，如今城内府库空虚……”范文怀摇头叹气，“便是几百两也很难凑出了。” 见方选面露震惊之色，他又解释道，“日前老城主走时，已将府库内的财物尽数带走。” 方选听了更加震惊，这老小子是不打算过了吗，提桶跑步的节奏啊这是。 但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过来。 这种冷兵器时代，打仗的时候主帅都得带上大批财物，在阵前进行赏赐，以鼓舞士气。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老城主刮得也太干净了。想到这里，正要说话，却听范文怀又说道：“原本今日我凑了一些，却被少公子拿去做了赏赐。” 方选立即想起他收到的木盘，那些衣物和锦囊里的财物，正是刘仲达送来的，此次守城立功之人众多，想来他也没少赏赐。 真是人倒架不倒啊，穷成啥样了还这么大手大脚，方选不住腹诽着。 “如若价格不高，我尚且能再凑些……”范文怀叹气道。 “那今日之内，能凑出多少银两？” “二百两不成问题。”范文怀皱眉，“与罗掌柜的开价相差甚远。” “无妨，他漫天要价，我坐地还钱。”方选打断了他的话音，“此时不是还价的时候，晚些再做计较。” 见范文怀面露焦急之色，急忙安慰，“越急越难杀价，范先生无需忧虑，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随后凑到对方耳边，细细交代一番。 听完他的安排，范文怀面色转变，连连点头应声，随后转进房门，对着罗掌柜说道：“罗掌柜稍安勿躁，我须向少公子禀报，晚些时候再来探访。” “好说。”罗掌柜拱手，“我等行商不易，还望范大人多多照应。” 范文怀也客气了几句，随后告辞离开。 见他走远，方选朝罗掌柜拱拱手说道：“掌柜不必担忧，既然你我已是朋友，我定会促成这笔买卖。” “多谢先生。”罗掌柜急忙行礼，“事成之后，一定重谢！” 这并非什么巨额订单，却是稳赚的买卖。 往常行商，都是事先预估市场，提前采购，运送到目的地以后，出售给当地商号。同时在当地收购特产物品，再运往下一目的地。虽说商路成熟，但不确定性太高，运气好时，获利颇高，碰到运气不好时，没准还得赔钱。 而这次不同，只要谈好价格，拿着定金去收购，运到黄土城就能换成现钱，整个流程很简单，利润高，风险低，无疑是所有商人梦寐以求的好事。 “罗掌柜客气了。朋友之间，帮忙是应该的。”方选装模作样地客气了几句，随后借口还有其他事务，转头也下了楼。 楼下酒桌前，冯英和周显已是酒酣耳热，正旁若无人地划拳行着酒令。 “丁大哥，你也来。”冯英道，“周大哥划不过我。” 方选却伸手按住酒壶：“别喝了，有正事要办。” 二人闻言，立即打起精神，放下了手中酒杯。 第26章 赴宴风波 夕阳西下，时间来到傍晚。 范文怀却没有再在云来客栈出现。 罗掌柜忙碌一整天，与本地的商号交接好了货物，盘算着次日一早就该启程，却不见对方再来，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莫不是开价太高，将人吓跑了不成。”罗掌柜心里想着，开始朝窗外观望。 却听敲门声传来，是店小二的声音：“罗掌柜，有人求见。” “快请进！”罗掌柜忙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人，看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我家少公子在春风楼设宴，有请罗掌柜。”对方先行一礼，双手递上一张帖子。 罗掌柜急忙接过，看了上面的名字，果然是城主公子有请，顿时大喜，心道这笔买卖看来是要成了。 “我先收拾一下，随后就去。”罗掌柜说着，从怀里掏几钱散碎银子塞到对方手里，“辛苦小哥了，拿去买酒吃。” “久闻罗掌柜气度不凡，是专做大买卖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对方连连称谢，“还请罗掌柜尽快赶去，免得误了时辰。” 说着又行了个礼，才转身离开。 罗掌柜急忙回房，快速整理仪容后，又和伙计们交代几句，这才匆匆下楼。招呼小二牵来自己的宝马，随后急匆匆赶往春风楼。 云来客栈的楼上，方选从窗户上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后说道：“咱们也走！” 三人出门下楼，此时都已经换上了新行头，早已经没了奴隶和难民的模样。 店小二识得眼色，立即牵来了那头大灰驴。 方选接过缰绳，伸手抚摸驴子的耳朵，口中连连说道：“哎呀，我的大兔兔，真可爱，今天有没有吃饱啊？” “回禀丁主事，已经喂了上好的草料。”小二急忙说道。 “行了，你下去吧。”周显说着，掏出几个铜钱递了过去。 方选见了，心里又开始腹诽，怎么这里的人都这样啊，手里有点钱就大手大脚。于是他说道：“哥，你可省着点，将来得留着娶媳妇。” “兄弟你不知道，你必须舍得银钱，下人才肯尽力帮你办事。”周显得意道，“而且少公子赏了我足足二十两呢，花不完，根本就花不完！” 在送来的锦囊中，方选开出了五十两，而其余二人也都有二十两银子。下午三人就在街面上逛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 按照三人得到的上次推算，这次立功的人瓜分了至少上千两的银子，这还不算置办赏赐物的开销。看来范文怀说得没错，他好不容易凑出来的一钱，都被刘仲达嚯嚯干净了。 “我的少公子，你真是坐公交去酒吧，该省省该花花，赏赐如流水，吃饭成问题，不还得我来解决。”方选心中暗道，翻身上了驴子。 二人则跟在身后步行，一驴三人慢悠悠走着，许久后才到达目的地。 远远看见“春风楼”的招牌，果然十分气派。一栋木质结构大楼，在城内街面上犹如鹤立鸡群。虽比不上城主府那般占地广阔和富丽堂皇，但胜在门头高大，加之张灯结彩，颇有喜庆之色。 三人来到楼前， 发现已是门庭若市。 颜色各异的马匹被挨个拴在大门两侧，拴马石上挂着精致的牌子，写着马主的身份信息。 三人从前方走过，就听周显一个劲地感叹，同时细数每一匹马的品种和成色以及价值，语气中透出无比的艳羡。 “羡慕啥，回头咱也买。”方选说着，低头看了看身下的大灰驴，再转头看看那些高头大马，顿觉高下立判。 他的驴子虽说不算矮小，但在一匹匹骏马前，着实是拿不出手了。丁威七尺高的身材，坐在驴背上，头脸的高度也才到马匹的屁股。 此时的方选觉得，此时的感觉像极了骑着共享单车路过会所门口。 身下的驴子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心情，加快了脚步，仿佛刻意避开这群骏马。 “兔兔乖！”方选急忙抚摸它的耳朵安慰，“这些马儿太娇气，吃得多又难伺候，还是兔兔好，又勤快，又环保！” “啥是环保？”冯英和周显突然问。 “驴子消耗草料少，节约的意思。”方选解释。 二人恍然大悟：“对、对、对！这些马不环保，一鞭子下去就得跑出去两斤精饲料，买得起也用不起！” 三人打着哈哈，走到了春风楼大门。 门前站着三个迎宾，其中一人明显是跑堂的，年纪略长，外表看起来很精明，穿得也很利索。 见三人停在门口，立即迎上来，却在看清方选的座驾后，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方选跳下驴背，把缰绳递过去，却见对方并没有伸手，而是转过头，冲着身后的二人说道：“帮客人把驴子牵到后院去。” 他的态度，摆明了就是看不起三人，更看不起这头驴子，嫌弃它在门前会降低酒楼的档次。 “嘿！”周显喝道，“怎么说话的？” 方选心中也是大怒，怎么你一个酒店领班也跟我这么拽。 白天三人穿得破旧，导致被红塔山看不起，那也就罢了。现在都换上了新衣服，不说风度翩翩，至少也是外形得体，怎么还被狗眼看人低呢。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如今的人设是个足智多谋的国士，不能轻易动怒，尤其是面对这种奴才的时候。 “你可知这是何人？”周显冷冷说道。 “来者是客，三位请进。”对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过这驴子得牵到后院去。” “怎的？我家先生的驴子不配站在门口？”周显斜着眼问道。 虽说如今穿得斯文，但他脸上的伤疤却是去不掉的，面目依旧狰狞。此刻带着怒气，表情更显恐怖。 “三位看清楚了，这是周家的产业，春风楼，来的都是上流人士。”对方抬手指了指头顶的招牌，“不是谁都能来撒野的。” 方选没听过什么周家，猜测应该是城内的富户，但对方再富，也不可能比自己背景更硬，所以他压根不带怕的。 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听身后马蹄声传来。转头看去，见十多人飞马到来。在门前勒住缰绳，随后纷纷下马。 领头的是宋廉，其余人也都是军中的尉官。跑堂和迎宾见了，急忙走过去，堆着笑脸欢迎，把方选三人留在了原地。 “嘿，这般狗眼看人低的。”周显怒道。 却见宋廉走过来，朝着方选行礼：“丁先生也来了！” 身后的十多人更是一拥而至，纷纷对着方选进行参拜。 “不必客气，各位请起。”方选一一回礼。 此时，轮到跑堂的被丢在原地了。 他在春风楼跑堂多年，看人一向很准。这几人其貌不扬，三个人才骑一头驴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什么有钱人，不曾想这帮军爷却对他如此客气，看来身份确实不一般。 很快他反应过来，态度立即反转，快步走到面前，连连行礼，同时说道：“原来是丁先生，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宽恕则个！” 宋廉本就是个人精，此时如何能看不出端倪，于是故意问道：“这是何故？” “哎……”方选叹气道，“并无大事，只不过是我这爱驴上不得台面，不配待在马厩里罢了。” “大胆！早间退敌，这驴子也是立了功的，如何不能待在马厩？”宋廉一声大吼，对着跑堂的喝道，“你可知这是何人？便是少公子，也得尊称一声先生，你竟敢如此无理！” 说着又看向方选，“先生也是糊涂，应该一早拿出令牌，亮明身份才是。” 方选听了，从怀里掏出令牌：“你说这个吗？” 跑堂的见状，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现在只要方选一声令下，这帮军爷就会现场剁了他的脑袋。 “先生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跑堂的不住磕头。 “少公子赐我令牌，只为号令军民，抵抗外敌所有，我怎可滥用。”方选一本正经地说着，弯腰将跑堂的扶起，“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跑堂的连连道谢。 方选拉过驴子的缰绳，递到他的手里，然后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车顾好，不然把你腿打断。” 跑堂的虽听不明白其中含义，却知道“腿打断”的威力，于是唯唯诺诺地牵着驴子，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来到第一个拴马石的位置，将驴子拴好后，又找来牌子写上标签挂上。 “丁先生请！”宋廉抬手。 “各位将军请！”方选客气一句，拉着宋廉迈步朝前走。 第27章 封建糟粕 春风楼号称城内第一楼，自然和普通酒楼是不同的 进门并非大堂，而是一个院子，院内有假山池塘，种着树木花草，其间曲径通幽，隐隐能看见前方有灯火，似乎甚为热闹。 很显然，这是专为有钱人设置的消费场所，主打的就是一个私密。 众人迈步进入，过了小院门廊，眼前豁然开朗。前方一个大院，院内就是建筑主楼，此时能够看清，楼内影影绰绰，已经有不少人物到场。 刘仲达正在大堂前，与来客一一寒暄。 见方选出现，他急忙出迎，颇为符合他礼贤下士的人设。 众人急忙行礼，双方见礼过后，由刘仲达领着入席。 按照这个时代的风俗，酒宴是分餐制。大堂内设有三个巨大的卧榻，形成一个朝着大门开口的冂字形，中间是一大片空地，卧榻上摆了两圈数十个桌案，客人们就在桌案前跪坐。 在冂字两侧，跪着十多个装扮相同的人，手里拿着各式乐器，显然这是现场乐队，正在为即将开始的席间表演做准备，各自忙调试着手里的乐器。 方选并不懂乐器，只能猜测那些是笙、箫、古琴、琵琶等等。心道这个时代娱乐业还挺发达啊，乐器种类蛮多的。 此时堂内已经坐满了客人，只有正中间还空着位置。 众人见方选出现，急忙起身迎接，除了原本就认识的人，还有一大堆不认识的，刘仲达一一为众人介绍。 现场除了刘仲达的班底，胡全忠、刘校尉等人，还有以宋廉为首的军中要员，以及方选没见过面的城内豪门富户。 其中就包括所谓的“周家”，这周家的势力仅次于城主，在城内外有众多产业。家主与城主是儿女亲家，也就是刘腾飞的岳父。同时刘腾飞已故的母亲，也来自周家的支脉，两家可谓是亲上加亲。 “难怪一个小领班都这么横，原来这么有势力。”方选嘀咕道，“就是不知道刘腾飞是不近亲结婚呢？将来会不会生出个傻儿子来？” 此次周家家主并未出席，而是由他的胞弟父子二人前来。方选仔细打量了二人，父亲周虎，儿子周钰，二人长相很相似，都是浓眉大眼，看着倒是挺正气，和方选说话时也十分恭敬。 众人一一上前，双方客套寒暄，分别见礼，弄得方选有些头昏脑涨。好在这个环节很快过去，刘仲达拉着方选，坐到了主人位置。其余人等，则在两侧依次坐下。 方选学着刘仲达的样子，跪在榻上，感觉实在难受，却碍于面子，不好伸腿而坐。身旁的冯英和周显见了，也都学着他的样子，老老实实地坐好。 见所有人都已落座，刘仲达起身，先发表了感言，都是些套话。 趁着这个功夫，方选打量四周，看见范文怀和罗掌柜都已经落座，且按照他先前的安排，分别坐在了两侧的位置。而范文怀的旁边，还坐着一个陌生人，二人不时交头接耳，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而他对面的罗掌柜，则独自落座，不时左顾右盼，远远看见方选，双方笑着点头，算是打招呼。 “今日保全黄土城，实乃大功一件。待家父归来，一定禀明，为各位请赏！”刘仲达终于做出了总结。 众人又是一番谢恩之语。 随后刘仲达宣布开席。 数十鲜衣婢女进场，端着一个个精致的木盘，盘中放着酒菜，来到卧榻前跪下，随后开始服侍众宾客。 看着盘内的食物，做得十分精致，显然都价格不菲。方选不由腹诽：“军粮都快没了，你们这帮人还在这腐败。” 又看看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方选更是于心不忍。面对女子的服侍，他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实在对不起，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不支持我做这样的事情。”他在心里念叨着，我就是吃个饭，还得让人跪着服侍，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大人请喝酒！”婢女双手将酒杯举过头顶，一副你不接受我就不换姿势的态度。 方选无奈，只能接过酒杯，喝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和上次刘莺莺送的酒口味类似。他环顾四周，却没看见刘莺莺的身影，正疑惑时，面前的婢女匍匐着靠近了一步，为他满上酒水，又往碟子里添了一些菜肴。 整个过程中，婢女都是双膝着地，以跪姿服务。 “糟粕啊，真是封建糟粕啊。等我当家了，一定全部取缔！”方选心里想着，对着婢女说道，“快起来吧。” 不料对方并没站起，而是径直爬上卧榻，跪在了他的身边，伸手在他肩膀上一番按捏，不时捶打几下。她的手法显然是专业的，捶得方选浑身舒坦。 “真是糟……啊，往上来一点，对，就这里。”方选伸着懒腰，“用点力，没吃饭啊。” 此时刘仲达抬起手，拍了两下。随即音乐响起，门外有数人款步进入。 方选定睛一看，原来是七个美貌女子，穿着粉色和绿色的飘衣，轻移莲步来到大堂中央，依次排好队，朝众人行了个福礼，动作整齐划一。 之后伴随音乐，开始翩翩起舞。 方选也是看过许多跳舞女主播的，但此刻的舞蹈，着实让他感觉眼前一亮。比起那些只会对着镜头扭屁股的女主播，面前的舞者显然是有深厚功底的。 这七人无不是貌美如花，身姿柔软轻盈，光着脚踩在地上，如同站在云端，体态顾盼生姿，翩翩然轻歌曼舞，宛如七仙女降世。 “这水准可以啊，这不跟某大歌舞团有一比！这一个月不得开个几十万的工资啊。”方选津津有味地看着，欣赏着人生从未见过的舞蹈表演。 他所不知道的是，面前的人，没有几十万的工资，也不属于什么知名歌舞团，却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舞者。 她们出身贫寒，自幼就被卖身，经过层层选拔后，又研习舞术至少十余年。陪伴她们长大的，只有严格的训练和残酷的体罚。为了保持体型和体态，甚至连饮食都要严格控制，过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 从某种程度而言，她们就是为跳舞而生的。 “喜欢哪一个？”刘仲达凑过来说道，“晚上我差人送到客栈去。” “不、不、不！”方选急忙摆手推辞，“哪一个都不要！” “那先生是打算全要？”刘仲达一脸坏笑道。 方选急忙摇头。 “先生不用跟我客气。”刘仲达道，“此些女子虽然身份卑微，但做个偏房妾室仍旧是不错的，改日先生在城内置个宅邸……” “氐人未平，何以为家。”方选脱口而出。 刘仲达话音被打断，似乎感觉有些扫兴，也就没再继续，而是“哈哈”笑了几声掩饰尴尬， 随后起身去敬酒。 此时一曲舞罢，又换了一个曲风，开始新的舞蹈。 宾客们也纷纷起身，有的互相敬酒，有的则伴随乐曲也开始扭动身体，有的则直接走进女舞者中间，拎着酒壶边喝边对舞者上下其手。 现场顿时群魔乱舞。 “不是说好的上流人士宴会吗，怎么尽干些下流事。”方选看着眼前一切，无奈地摇头。 随后站起身，拿起手边的酒壶和酒杯，朝着罗掌柜走去。 此时宴席已经过半，罗掌柜却已经喝了不少酒。 不知何种原因，那些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宾客，都要走过来敬他一杯，乃至本是海量的他，很快就有了醉意。 本以为赴宴后就能洽谈买卖，却不料，从头到尾没和正主说上两句话。 少公子只在一开始接待他进门，之后一直忙里忙外，相谈的都是些大人物，压根没空搭理他。而早前见过的范文怀，也只是在席前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再无交流。 双方位置相对，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方，开席后一直在和身侧的人低声交流，不时伸出手指比划着。而从那人的穿着打扮来看，也是一个行商。 “不好，这买卖怕是要黄。”罗掌柜心中一惊。 他越看那人越觉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此时那人正和范文怀相谈甚欢，极有可能就是在谈那笔粮食生意。 见此情形，罗掌柜按捺不住了，于是立即站起身，正要走过去时，范文怀发现了他的动作，也跟着起身，手拿酒杯快步走过来。 “罗掌柜辛苦。”范文怀笑道，“你我同饮此杯。” 罗掌柜不好推辞，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开口问道：“今日之事，少城主如何定夺？” “早已禀明公子。”范文怀面露为难之色，“只是说了再议。” 罗掌柜闻言，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这分明是又找了新的卖家，嫌弃自己价格不合适，想就此推脱掉。 正打算再说话，却见范文怀抬手招来一个婢女吩咐道：“这是罗掌柜，替本官好生招待。” 婢女立即将罗掌柜按在卧榻上，随后又是倒酒又是添菜。范文怀则趁着这个功夫，一溜烟回了自己的座位。 罗掌柜见状，起身便要追过去，却见方选笑盈盈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第28章 损失厌恶 “恭喜罗掌柜。”方选手里拎着酒壶，亲切地坐到罗掌柜身边，“来，我先敬你一杯。” 罗掌柜不好推辞，举起酒杯一口喝下，同时问道：“何喜之有？” “罗掌柜既来赴宴，想必买卖已经谈成了。”方选斟满酒杯，又敬上一杯。 “丁先生误会了。”罗掌柜苦笑道，“今日等到现在，也不曾谈妥。” “嗯？”方选放下酒杯，抬头瞪了对面的范文怀一眼，“这个范县尉，可是不给我面子？” 说着转过头，露出一副不悦的神色，“你且在此等候，我去买个橘子……哦，不，我去和范先生说。”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方选也不忘占个便宜。不过罗掌柜并不理解话中含义，只是目送方选起身，朝对面走去。 就见他来到范文怀身侧蹲下，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三人交流了许久，范文怀不住朝那人作揖，似乎是在道歉，之后就被方选拉着来到罗掌柜面前。 见此情形，罗掌柜对方选的好感大大增加。他从这一系列的行为中看出，方选很想促成他们的买卖，于是起身相迎。 三人凑到一起后，方选先开口问了范文怀：“先生，今日之事可与少公子商议过了？” “上午就已禀报过。”范文怀回。 “公子如何定夺的？”方选又问。 “公子的意思……”范文怀沉吟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先生尽管直言。”罗掌柜插口道。 范文怀看了方选一眼，见其点头，于是说道：“公子说，价格过于高了，所以……” 说着看了对面的那人一眼。 “我认得他。”方选压低声音，一本正经道，“此人并非粮商，怕是靠不住啊。” “但他开的价格很低。”范文怀也压低声音，“如今军饷吃紧，实在拿不出太多银钱。” 方选转头看向罗掌柜：“不如这样，罗掌柜报个最低价，若是和那人相差不多，范先生就卖我个面子如何？” 罗掌柜闻言，立即伸出一根手指。 方选见了，心里乐开了花，很显然，对方这是自降了一半价格，虽然离理想预期还有点距离，但他们还有后手，可以继续压价。 此时范文怀一脸为难之色，转头看了看对面的那个商人，对方也看见他们正在看他，笑着举起手里的酒杯，算作是打招呼。 “范先生，如何？”方选问。 范文怀却不说话，而是伸出四根手指，意思是再砍六成。 方选见了，心中暗道：“论砍价还得是你范先生啊，拦腰、拦腰、再拦腰，这是恨不得从脚脖子开始砍啊。” 此时轮到罗掌柜露出为难之色了，他皱起眉头，犹豫着要不要答应。方选见状，心道不好，这怕是砍太狠了，于是朝范文怀使个眼色，随后拉着二人的胳膊重新坐下。 招呼婢女斟酒，同时说道：“不急、不急，谈生意嘛，慢慢谈。” 说着就端起酒杯，“我先敬二位一杯。” 三人喝了一轮之后，罗掌柜摇着头说道：“这确实已是最低价，看丁先生面子，我个人不要利润，最多再让两成。” 根据方选的判断，这确实已经是最低价，不过不至于像对方说的那样无利可图，只是没有太大利润空间而已。 范文怀看了方选一眼，正要点头应承，却被一个眼神阻止。 “罗掌柜，我有一问。”方选见火候已经差不多，开始了下一步，他问道，“听闻越国濒海，多有渔盐之利，可是如此？” “确实如此。”罗掌柜回，“每次我从越国来，货物中至少有两车食盐。” 方选点头，看来和他猜测的一样，越国凭借地理优势，大量产出食盐销往内陆国家。于是又问：“这制盐过程中，可是要熬煮卤水？” “想不到先生竟然也懂制盐之术。”罗掌柜语带钦佩道，“这制盐工艺中，确实有熬煮一步。” 海盐的制造，就是从海水中提取盐分的过程，以这个时代的工艺，无非就是在海边建造盐田，引入海水后暴晒成为卤水，再用大锅熬干提纯，最后获得成品食盐。 对于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而言，这些都是常识，但对于人均胎教毕业的农耕时代，这只可能是专业工匠才能掌握的知识。 “既然要熬煮，想必对木材需求很高吧？”方选问。 “先生还做木材生意不成？”罗掌柜眼前一亮。 “非也。”方选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罗掌柜请看。” 打开盒子，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三人面前。罗掌柜伸手拿起，手掌瞬间被染成黑色。 “这是……石涅！”罗掌柜惊道，“先生从何得来的此物？ ” 他常年行商，见多识广，自然认得煤炭。只不过乌山的矿脉是新近才被发现的，所以他并不知情。 方选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这石涅比木材要耐燃得多，倘若贩去越国，不知利润能有几何？” “利润自然是有的，不过得看先生手中有多少石涅？” “在我乌山内，要多少，有多少！”方选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罗掌柜要是没兴趣，我可就找别人了。” “有！有兴趣！”罗掌柜急忙说道。 他已经嗅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据他所知，越国沿海地区为了煮盐，早已将树木砍伐殆尽，导致都木材都成了紧俏货物，年年涨价。而煤炭是木柴最好的替代品，如果能够大量贩运到越国，其中利润将会极为丰厚。 不过他也是个老狐狸，不会轻易说出内心想法，于是假装踌躇道：“只是越国人并不识得石涅，不知其中妙处。” “这个好办。”方选道，“罗掌柜走时捎上几车，带回越国让盐农试用一番，他们自然就知道其中妙处了。” “如此甚好。”罗掌柜点头，又问道，“只是不知这石涅的价格……” “原本是少公子定的价格，最低十两一车，我如今在矿场主事，可以做主给罗掌柜让两成，罗掌柜的货车比矿上的牛车要小一些，所以到时候我再与少公子商量一番，用罗掌柜自己的货车运送，再让个两成肯定不成问题。”方选用双手比着数字，左手做了两次“二”，右手则从“十”到“八”最后停在“六”的造型上，“不过，这第一批货就不收罗掌柜钱了，算我这个朋友送的。” “这怎生使得。”罗掌柜闻言，终于掩饰不住喜色，急忙说道，“这不是让先生为难了。” “不为难，我乃矿场主事，这点主还是做得的。”方选笑道。 “那就多谢了。”罗掌柜拿过酒壶，将面前的三个酒杯倒满，“我敬先生一杯。” 三人又喝了一轮。此时范文怀才出口询问：“那稻谷之事？” “我再让两成！”罗掌柜当即拍板，“丁先生如此豪爽，我罗某即便是赔钱，也要做成这笔买卖。” “好，那就如此定下了！”方选笑着，朝范文怀使个眼色。 后者立即转身，抬手招来一个下人。对方似乎早有准备，用一个木盘托着笔墨纸砚呈上。 罗掌柜眉头一皱，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落入了某个圈套。方选见其面色微变，急忙说道：“范先生做事果然滴水不漏，早就备好了一切。” “哎，少公子催得急，我也是无奈之举。”范文怀摇摇头，看了对面一眼，“原本打算与他谈妥时，就用这笔墨签字画押的。” 此时对面那人也看清了他们的行为，面色先是惊愕，随后转为愤怒，最后摔下酒杯，起身离席而去。 “好家伙，这演技放现代不得拿个金鸡百花奖啥的。”方选在心里感叹。 此时范文怀已经开始挥毫疾书，很快写下一纸契约。双方盖上印章，算是完成签约。 随后范文怀又一招手，另一个下人呈上一个木盒，接过打开来看，是一堆白花花的银两。 “这是一百两。”范文怀将木盒递给罗掌柜，“罗掌柜点一下。” 方才双方签下的契约里，写明了购粮的具体细节。 四十车稻谷，总价二百四十两，先付一百两是订金，尾款在收到粮食后结清。期间城内的商号为会罗掌柜担保，暂扣他的部分货款，待最后完成交接再一并结清。 双方将契约收好。罗掌柜抱起盒子，急切道：“我现在就亲自回越国去。” 契约中规定了最后时限，他必须在五天以内将粮食送到。 “好，劳烦罗掌柜。”范文怀起身道。 方选则朝宴席上看去，此时众人已经喝得五迷三道，他走进人群，找到宋廉。 “先生有何吩咐。”宋廉歪着眼问。 方选简单说了购粮之事，随后说道：“兹事体大，必须连夜送罗掌柜出城，再派两名得力的骑兵护送，确保罗掌柜安全进入越国边境。” “是！”宋廉称诺，招呼手下的几名尉，摇摇晃晃地离席而去。 “注意安全！”方选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说道，“醉驾违法，喝酒可别开车啊！” 此时范文怀走过来，语带钦佩道：“丁先生果然神机妙策。” “好说，好说，全靠范先生和那位朋友配合。”方选笑着回。 心中暗自得意道，要论当官僚，搞地方治理，筹备粮草这种事情，你是专业的，但要论阴谋诡计，揣测人心，你们这些单纯的农耕时代人民，可就跟我没法比了。我大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有无数案例可以借鉴，我又生在资讯爆炸的互联网时代，有无数经验可以学习，以我的段位，对付你们这些卡拉米不是手拿把掐。 这笔买卖从一开始，就在方选的策划之中。 他邀请罗掌柜前来赴宴，一则给对方面子，使其以为生意即将谈成，二则是将他带到陌生的环境，让他从主场转为客场，无法从容应对谈判。 之后故意让范文怀冷落他，又从城里的商号找来一个人，假扮成行商的模样，给罗掌柜制造一种生意即将被别人抢走的错觉。 这个人是计划的关键，罗掌柜和他打过照面，却并不认识，能够有效地让其觉得面熟，从潜意识认为此人就是行商无疑。 在这里，方选使用了人类共有的“损失厌恶”心理。 一早他就承诺会促成这笔买卖，又邀请敷衍，就让罗掌柜误以为买卖十拿九稳。可等到宴会上时，却当他的面和别人商谈。此时的罗掌柜就陷入了“损失厌恶”的误区，他并没有失去什么，却认为自己产生了很大的损失，所以在方选过来调和时，他会急着谈成这笔买卖，以挽回损失。 此时双方的心态完全调转，后面的结果也就很简单了，范文怀轻轻松松将价格压到了最低。 而那块煤炭，也是方选特意取来的。由于最近天眼出现，附近各大势力都集中在东侧边境方向，导致原本的商路完全堵塞，而矿上却在源源不断地出产煤矿，这势必会造成严重的库存压力。 在听说罗掌柜从越国来，又带了许多食盐后，方选就判断当地会需要煤炭，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打开销路。如果不出意外，罗掌柜的粮食到货后，他甚至不需要付尾款，直接拿煤炭相抵即可。 也就是说，他们只花了一百两银子，就定妥了近千两的买卖。 范文怀目睹和参与了整个过程，对方选更为钦佩，此时见大事已成，急忙将杯子斟满道：“丁先生大才，老夫实在佩服，先干为敬！” 二人喝了几杯后，方选放下酒杯，目光扫过整个大堂，开始寻找刘仲达的身影。 第29章 桀骜不驯 时过午夜，宴席进入尾声。部分宾客不胜酒力，已经陆续离席，最终只剩余十多人还在场，但也都是醉态百出。 乐队依旧在演奏，已不知换了多少曲子。虽然方选不懂音乐，却也能分辨出，这一晚上至少弹了有几十首。 七个女子仍在舞蹈，舞姿依旧千娇百媚，但从步态上能看出，都已是疲惫不堪。奈何没有收到停止的命令，无人敢停下脚步。 方选于心不忍，于是冲他们摆摆手：“好了，都退下吧。” 七人如蒙大赦，迈着沉重的步伐散去。后方的乐手见状，也停止了演奏。 “你们也退下吧。”方选说道。 乐手们闻言，立即收起乐器，纷纷跪倒在地：“谢丁主事！” 就在此时，刘仲达的醉醺醺的声音传来：“为何不奏了？” 方选循声望去，就见刘仲达已经大醉，在人群中摇摇晃晃，拉扯着刘校尉和胡全忠等人劝酒。 “来，来，来！再喝！给本公子满上。”刘仲达晃着手里的酒壶，“我的乐曲呢？为何不奏了？” 刘仲达自幼生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中，一直憋屈地活着，即便胸有抱负，也苦于无处施展。如今有了机会，将心中积郁情的绪彻底释放，也就借着酒劲，彻底地放飞了自我。 此时的他，全身沾满酒渍和油渍，服饰也都凌乱不堪，早就没了平日里贵公子的体面，而是全然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 方选见状直摇头，走过去一把抢过酒壶，狠狠摔在地上，一声脆响，原本晶莹剔透的玉酒壶，瞬间摔成了无数碎片。 这突然的动作惊呆了所有人，现场立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刘仲达也是一惊，酒意立即消散了几分。 “丁……丁先生，这是……？”刘仲达瞪着眼睛问道。 “丁某要向公子请辞。”方选掏出城主令牌，双手递上。 “这……这是何故？”刘仲达更加惊讶，没有伸手去接令牌，“城内军民还需仰仗先生……” “丁某初见公子时，见公子颇有鲲鹏之姿，所以心甘情愿辅佐之。可如今来看，公子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小富即安，并非一位明主。”方选怒道。 刘仲达闻言，瞬间酒醒。却听方选又开口，“如今氐人只是暂退，不日卷土而来，再难抵挡，如此危机，公子却充耳不闻，既然如此，我不如早做打算，免得在此与诸位一同等死。” 众人闻言，无不噤若寒蝉。 这少公子虽说在老城主面前不得宠，但此时代行城主之职，掌握城内生杀大权，方选如此冒犯，简直是胆大包天。 方选将手里的令牌丢在桌案上，转头就朝外走。 这是他故意整的一出。 刘仲达这才有一点点成绩，就开始大肆庆祝，全然没有居安思危的准备。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方选必须把他叫醒。 “先生留步！”刘仲达几步赶上，拉住方选的衣袖道，“先生若是走了，黄土城何如，百姓何如，我刘远何如？” 方选这才发现，原来对方本名叫刘远，仲达只是他的字，不过此时也管不得这些了，他只顾朝外走：“公子接着奏乐，接着舞罢。我丁某另寻明主去了。” “先生留步！”刘仲达一把抱住方选，“学生知错了！” 同时语带哭腔地说，“还望先生念及城中百姓疾苦，继续留在此地。我这就下令，军民停止饮宴，即刻整肃军备！” 方选停下脚步，心道算你小子识相，也算是能屈能伸，是个干大事的材料，于是说道：“公子醉了，今夜暂且如此吧，明日我再登门拜访。” 说着头也不回朝外走去，冯英和周显见了，也丢下筷子离席，三人径直出了春风楼。 由于点着许多灯笼，所以门外几乎亮如白昼。那跑堂的依旧在门前候着，见三人出现，急忙将大灰驴牵了过来。 “先生，您的宝驴。”迎宾低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方才已经喂过水和草料了，都是上好的精料。” 方选接过缰绳，摸了摸驴子耳朵。 “夜间外头黑暗，先生须稍加些小心。”跑堂一招手，身后的迎宾递过来一个灯笼，二人深深鞠躬，“先生早些回去歇息吧，你慢走。” “嗯，多谢，多谢。服务很周到，回头我给你点个五星好评。”方选说着，朝周显点点头。 后者接过灯笼，随手掏出一小块银子丢过去：“赏你的。” “多谢先生，多谢二位大爷！”跑堂的连连作揖。 “哎！”方选伸手制止，借着酒意调侃道，“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先生，这……”迎宾一脸错愕。 “你是聋了吗？”周显酒劲上涌，大着舌头喝道，“先生让你桀骜不驯！你就得桀骜不驯，还不快点给老子桀骜不驯起来！” “遵命！咳咳……”迎宾立即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杆厉声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周家的产业，可不是谁都能来撒野的！” “哈哈哈，就这样！就这样！”方选看着他装腔作势的样子，觉得十分喜感，于是大笑道，“再来两句我听听！” 迎宾见状，瞬间入戏，吊着嗓子说道：“我们这春风楼，可是城里最高档的酒楼，诸位若是没带够个几百两银子，还是请回吧！” 话音未落，就听“啪”一声脆响，迎宾捂着脸蹲到了地上，口中连连呻吟。 “放肆！”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一个低等下人，也敢和先生如此说话。” 说着又是几鞭子抽下，打得跑堂和迎宾哭爹喊娘。奇怪的是，他们却并不闪躲，只是跪在地上求饶。 方选扭头看去，就见一匹乌油油的黑马站在不远处，马上的人是周钰，正疯狂甩动手里的长鞭子。而那两人的衣物几乎已成碎片，后背上一片血肉模糊。 “住手！”方选开口制止。 “冒犯贵客，就是该打。”周钰又连甩了几鞭子，才停下动作，作个揖道，“周某管教无方，让先生见笑了。” “周兄误会了，方才我只是与他们开个玩笑。”方选拱拱手，“周兄不必如此苛责。” “贵客的玩笑也是你们开的！”周钰又是一通鞭子，准确地抽打在跪地二人的后背上。 方选已经看出来，对方口中虽然客气，说不该冒犯贵客，自己却不下马，也不靠近说话，而是隔着十多步的距离，当着他的面抽鞭子，一副居高临下之状，摆明了是在给他下马威。 “我好像没得罪他啊。”方选心里嘀咕着。 却见周显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鞭梢：“先生让你住手，没听见吗？” 周钰伸手拽了一下，鞭子瞬间被二人拉直，周显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二人就如此僵持着。 “果然不简单。”周钰心中暗道。 双方虽是初次见面，但周显对方选的奇谋妙计已有耳闻，心中本有结交之意，怎奈考虑到方选在少公子阵营，与自己是天然对立，又不得不保持距离提防着。 方才骑马过来，就见对方与自家下人聊得亲热，心中自然不悦，又不好直接发作，于是只能对着那两个倒霉蛋撒气。 没想到的时候，周显竟然徒手就抓住了他的鞭梢。 周钰自幼骑马，是晓得鞭子厉害的。鞭子越长，抽打的力量就会被越发放大，一丈长的鞭子，手里只需轻轻甩动，末梢就能将人抽出一道重重的血痕。 而此时，周显只是轻描淡写地抬手，就死死抓住鞭梢，整个过程中，方选三人都面不改色，似乎只是平常之举。 周钰心中大惊。 此前只知道方选非同一般，没想到他的随从也如此厉害。由于宴席上有座次之分，周显和冯英被分在后排，离周家父子的位置很远，所以周钰此时才有机会近距离观察。 借着灯笼的光照，先看清周显面目凶悍，一身杀气，心里顿时生了几分戒备，又见冯英正冷冷看向他，那种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待宰羔羊。 “这三人绝不简单。”周钰心里暗道，“将来定会是姐夫的强劲敌手，必须早做打算才好。” 正当他疯狂脑补时，方选开口了。 “不得无礼。”方选先对着周显说，“这是周钰，周公子。” 同时又转头对周钰道，“这是我兄弟，周显，为人鲁莽，公子请勿见怪。” 二人却都没有说话，而是各自抓着鞭子一头。 由于都喝了不少酒，此刻也都有醉意，莫名的胜负欲突然就这样出现在了两个男人之间。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周钰居高临下，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一手控住缰绳，另一手死命往回拉。周显则侧身扎下马步，一手提着灯笼横在腰间，另一手将鞭子在虎口缠了一圈，任凭鞭子勒得再紧，也没有松手。 一时间，二人各不相让，鞭子被绷得笔直，甚至发出“滋滋”的声响。 “好了，撒手吧。”方选一抬手，捅了周显后腰一下。 “哎哟。”周显立即松开手掌。 周钰手上顿时一轻，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急忙稳住身形，强装镇定道：“这位周兄弟好身手。” “好说，好说。”周显摆摆手，也跟着打哈哈，“你也不差，有机会一起切磋切磋。” “周公子看我面子，饶过这两人吧。”方选指了指跪地的两个下人。 周钰点点头，抬手又是两鞭子，然后才道：“今日看丁先生面子，饶过你们了。” 二人叩头起身，直起皮开肉绽的后背，千恩万谢地走开。 “时候不早，丁先生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周钰拱拱手，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小子有点身手。”周显打了一个酒嗝。 “要当心此人。”一直沉默不语的冯英突然开口。 “为何？”周显问。 “这小子对自己人都这么狠。”方选跨上驴背，同时指了指那两个挨打的下人，“对别人只会更狠。” 二人点头。 方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两颗月亮已经落到了天边，时候已是不早，于是说：“赶紧回客栈歇息吧，明天还有正事要办。” 三人一驴立即启程，也走进了黑暗的街道之中。 第30章 恶名远扬 清晨，鸡鸣声声，黄土城迎来了新的一天。 方选推开窗户，先朝东方的天边看了一眼，见那片乌云愈发浓厚，隐隐还有雷电产生。 天眼已经完全隐没在乌云之中，这意味着它的开启即将进入尾声。 根据方选的猜测，这天眼绝非什么神迹，而是某种现象，最大的可能是一个空间通道。 它可能是宇宙空间折叠引起，也可能是某种宇宙能量导致，总之它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无论对面是宇宙的另一端，还是某一个平行时空，总之那边的科学发展程度远远高于这里，而且很可能就是方选原本生活的世界。 因为某些未知原因，通道会不定期开启，将那个世界上的物品传送过来，其中就包括方选的意识。看似魂穿古代，实则是被空间通道传送到了新的世界，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 如果他猜得没错，只要搞清楚天眼打开的具体机制，他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只可惜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解决眼前危机是首要任务，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黄土城，再不停强大自身。在这个世界，天眼是香饽饽，所有人都想霸占，没有足够的实力，他的想法只能是空想。 根据各方面信息，此时此刻，各方势力正汇聚天眼下方，准备对掉落的物品进行争夺。 不论哪一方取得最后胜利，打不过就跑，打赢抢了也跑的氐人都会原路返回。 而这一次，他们不会那么轻易退兵。这几日城内来往之人众多，空城计的内情泄露不可避免，也就不能再用了。贺兰单于想必已经得知，感受到欺骗的他会带着怒火返回。 这一次要想赢，就必须硬碰硬地打败他。而方选为了实现向刘腾飞承诺的规划，也必须硬碰硬地打赢氐人。 “大哥，在想什么呢？”冯英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来，快吃。”周显端着一个木盘，走到卧榻前放下。 盘里是黄米粥和面饼，以及一些小菜。 “这客栈里吃得也不行啊，还不如在矿上呢。”周显端起一碗米粥凑到嘴边，又拿起一碗递给方选。 三人坐在卧榻前，快速各自喝完面前的黄米粥。 正要起身时，就听楼板上传来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推开，胡全忠探头进来，却被身后的刘校尉拉了一把。 “如此无礼！”刘校尉呵斥了他一句，随后隔着门作揖道，“丁先生，刘勇求见。” “原来他叫刘勇。”方选嘀咕了一句，“我一直以为你叫刘面瘫呢。” 因为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就没有见刘校尉笑过，总是板着一张扑克脸，仿佛所有人都欠他钱没还一般。 “请进。”方选说道，“二位可吃过早膳了？” “吃过了。”刘勇来到三人面前，又作了了个揖，“少公子有请。” “不必多礼。”方选示意身边二人起身，“咱们走。” “先生，我有一事相求。”刘勇说道。 “何事？” “公子昨夜回府后，就在书房内秉烛夜读，直到早间也未曾入睡。”刘勇说道，“烦请先生劝劝公子，要注意歇息。” 方选暗道一声不妙，心说该不是昨晚我说话太重，让他受刺激了，这公子哥自尊心强，可别几句话骂出问题来了。 于是应了一声，领着几人急忙出门。 骑上驴子时，方选才发现，二人前来并没有骑马，而是和冯英、周显二人一起步行。 四人跟在驴屁股后面，在街上快步走着，行人和摊贩远远看见，纷纷避之唯恐不及。躲闪到路边后，又都开始围观几人。 “没见过帅哥骑驴是吧。”方选又开始在心里嘀咕。 他不知道的是，只在一夜之间，有流言就已经传遍全城。说的是就在昨夜，春风楼那俩跑堂的，因为怠慢了一个骑灰驴的客人，被抽了几百鞭子，大半夜跑去城东药铺门前敲门求医。伤得那叫一个严重，连药铺里见多识广的老大夫都不忍直视。 作为周家的狗腿子，此二人过去在街面上都是横着走的，如今被打成这样，还都不敢吭声，可见这骑驴之人的狠辣。 于是此时见了方选，看他骑着一头大灰驴，身后又跟着四个大汉，无一不是面目可憎。随即就得出结论，他就是那个狠人，于是就都不敢沾惹，只敢躲在路边指指点点。 在众人的围观中，方选到了城主府。 门房见了驴子，急忙迎上来，恭恭敬敬地接过缰绳。 “还是城主府的门卫有素质。”方选心道，“不像那春风楼的，主打一个狗眼看人低。” 思忖间，五人进了大门，在刘勇的引领下，走到议事厅门口。却见侧门被人一脚踹开，刘莺莺气鼓鼓地走了出来，胡全忠则紧跟着出门。 刘莺莺大小姐脾气，城内人尽皆知，从来不敢招惹。此时的景象，显然刚和别人有过争吵，正在气头上。刘 众人见了，急忙退避，生怕触了霉头。方选也不例外，甚至躲到了其他人身后。 莺莺却并未正眼看几人，冷哼一声离开。 “各位早。”胡全忠见了众人，抬手施礼，“丁主事早。” 随即就朝外追去，“莺莺，等等我。” 见二人远去，方选才扭头对周显和冯英说道：“你二人在外面等候就好。” 话音未落，刘仲达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急忙行礼。 “不必拘礼。”刘仲达表情严肃，显然是有心事，摆摆手对着众人道，“各位都不是外人，快进来吧。” 于是众人进入议事厅，见范文怀和宋廉正低声交流。 双方点头打过招呼后，方选走到刘仲达面前，作揖道：“昨夜我出言过重，还望公子恕罪。” 说着便作势要下跪。 刘仲达急忙双手扶住：“先生忠言进谏，何罪之有啊！昨夜听了先生训斥，可谓醍醐灌顶。” 方选借坡下驴，没有继续下跪，对于这种万恶旧社会的礼节，他实在是无法适应，所以大多时候只是装装样子。 “还请先生继续为我分忧。”刘仲达又说。 “公子海纳百川，实在令我折服！为公子办事，定当万死不辞。”方选也跟着客套，挑好听的夸了刘仲达几句，见对方表情舒缓，才开始说正事。 “氐人至多三五天就会原路返回，换而言之，最快五天，最慢七天，黄土城就会迎来贺兰单于的反扑。”方选道，“得在五日之内做好准备。而且，此次必须硬碰硬，打出立威之战。” “氐人擅长骑射，来去如风。”宋廉道，“我固守尚且困难……”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方选道，“我方坐拥地利，以逸待劳，如今城内又接收了难民超过千人，只需合理利用，必能事半功倍。” “如何利用？”宋廉又问。 在他看来，将这些人稍加训练，用来补充城防力量尚可，真开出城去打仗，面对的却是训练有素的骑兵，断然没有一丝胜算。 方选立即详细说出自己的计划，以及对众人的安排和部署。由于之前空城计的成功，众人对他的计策深信不疑，此刻自然言听计从。 “全凭先生做主。”刘仲达对从怀里掏出令牌，双手呈给方选，目光中满是期许。 “定不辱命！”方选双手接过令牌，对众人说道：“事不宜迟，即刻开工。” 众人得令，立即起身。 刘仲达正要朝外走，却被方选拦住：“少公子一夜未眠，不如先去歇息，凡事有我，公子大可放心。” “我身为主帅，岂能临阵退缩。”刘仲语气坚定地回道。 说话间，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确实有了无比的困意，却依旧想表现出自己身先士卒的决心。很显然，昨晚方选的一席话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方选道，“公子好生休息吧。”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刘仲达复述着，又问，“何为革命？” “就是改变命运！”方选解释，“得先有一副好身体，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全城百姓的命运。” 众人听了，纷纷附和，无不出言相劝。刘仲达默念着那句话，点头道：“好！我这就去休息。” 互相道别，方选领着众人出门。 离开城主府后，一众人顺着大道朝城北走。 除却宋廉骑马，方选骑驴，其余人等都是步行，加上各自的随从，一行十多人浩浩荡荡朝前走。一时间，街面上的路人纷纷躲避。 “真奇怪啊。”方选暗道，“他们躲什么啊？” 路过一个街口时，就见有一大群人在聚集。 方选多看了一眼，见是一家粮铺，人群正朝门里挤，互相推搡毫不相让，仿佛在争抢着什么。 城内建筑按照功能划分区域。中间一条主干道，以城主府和县衙为中心，往南是城内富户的大宅，在它们后方，聚居着大部分市民。而道路往北走，则是商业区，包括路边的客栈和商号，以及他们后方的作坊和店铺。 面前的这条巷里子，包揽了城内几乎所有粮铺，所以又称粮店街。 从眼前的景象来看，很可能城内已经开始缺粮，甚至引发了市民恐慌。 “过去看看。方选道。 见他们出现，尤其是看到宋廉等人的装扮后，原本吵嚷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范文怀走过去，分别问了店主和顾客几句，随后回来说道：“这店铺里的存粮所剩无几，店老板不愿再卖，所以导致此番景象。” “去别家看看。”方选说着，迈步朝巷子里走。 果然，几乎所有粮铺都是同样的说辞。 范文怀又拉过几个求购粮食之人询问，得到的回答几乎毫无二致，都说是最近城内有传言，说难民越聚越多，城中存粮早晚吃光，得提前购买做好准备。 方向听了，瞬间感觉到不对劲，他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于是随手拉过一个人问道：“你家里的存粮可是吃光了？” “回禀老爷，还够吃些时日，只是都在抢购，小的实在恐惧，生怕过几日买不到，所以也就来了。”对方老老实实地回答。 又问了几个，几乎都是相同的回答。 方选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这明显是有人在炒高粮价。 于是问范文怀：“这城里的最大的粮商是哪家？” “是周家，街上最大的几家粮铺都是他家的产业。”范文怀回。 方选闻言，心里暗道：“哟，还是连锁企业呢。” “原本周家开的都是商号，并无专门的粮铺。过去城内最大的粮商是城主，后来长公子娶了周家大小姐，就将这几间铺子作为聘礼送过去了。” 方选扭过头，冲着范文怀道：“范先生，差人去城内所有粮铺和涉及贩粮的商铺察访一番，是谁家的店铺，还有多少存粮，近几日的出售情况，都具体记录下来。再加派人手，去城内挨家挨户询问，各有存粮多少。” “丁先生的意思是？”范文怀沉吟道，“要征用城内居民家中粮食吗？” 碰到战争时期，强征居民存粮充作军用是很平常的行为，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做这种扰民之事。 清晨时，范文怀和宋廉正与刘仲达谈话，就见刘莺莺闯入，吵着非要到宋廉帐下效力，做个先锋官，将来上战场杀敌。刘仲达断然拒绝，却又拗不过其死缠烂打，便封她为军需官，让她负责征粮。 鉴于城内存粮不多，三人正在讨论，是否要强征城内居民的存粮。刘莺莺在一旁听了，立即表示强烈反对，说不用强征也能获得粮食，便独自离开。 随后方选到来。三人的讨论也就告一段落，并未做出最终决定。此时听了方选的话，范文怀以为他也打算采取这一招。 “非也。”方选摇头，“我只是统筹城中存粮总量，做到心中有数而已。” 范文怀闻言，不再赘述，转头招来身后的两名衙役，一番吩咐过后，二人转头离去。 “哪间店铺是周家的？”方选又问。 “兴隆米铺。”范文怀指了指前方，却见手指的方向大门紧闭。 “最大的那家在街尾。”范文怀道，“随我来。” 于是众人转进小巷，继续朝前走，来到下一个路口，就见“兴隆”的招牌下，是一个十分宽大的店面，六开的大门，此时却只开着一扇，显然也是停业状态，但与之前店面不同的是，这里门庭若市。 走近看时，发现门口的并非购粮的市民，而是两方人正在对峙， 一方是粮铺的两个伙计，另一方则是刘莺莺和胡全忠，领着两人的手下和家丁，将店铺围了个水泄不通，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第31章 粮铺冲突 两名伙计身材高大，将开着的门堵得严严实实。 刘莺莺伸手就推，怎奈自身过于瘦弱，未能推动对方半分。 连推数次过后，刘莺莺恼怒地骂道：“狗奴才！快给本小姐让开！” “小的不敢。”为首的伙计拱拱手道，“我家主人有令，店铺暂时停业，恕不接待，大小姐请回吧。” 刘莺莺见呵斥无用，于是又尝试迈步就往里挤，想用身体撞开对方。两名伙计却依旧丝毫不让步，用身体牢牢堵住大门。 “敢对大小姐无礼，我看你们是找死！”胡全忠怒喝一声。 见两人和刘莺莺有了身体接触，心中大感不悦，于是抬手抽出了腰刀，身后他的随从见状，也都亮出了兵器。 “住手！”一个声音从店铺内传来，低沉而威严，瞬间震慑住所有人。 两名伙计立即让到门边，门外的人也都停止了动作。 一个人影走出，是周虎。他缓缓迈出大门，用阴鸷的目光看向众人。 “大小姐，这是要明抢不成？”周虎冷声问道，一副不怒自威之状。 “何曾抢你的。”刘莺莺怒道，“我奉家兄之命前来采买，绝不会少你一分银子。” 说着抬起手，亮出一个布袋，袋子鼓鼓囊囊，看起来沉甸甸的，想必是装满了银两。 “既是采买，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周虎严肃道，“再者说了，我铺内已经没了存粮，如何能卖你？” “胡说！”刘莺莺怒道，“可敢让我进去搜查？” 说着一抬手，招呼身后众人就要强闯。 “放肆！”周虎厉喝一声。 店铺大门被尽数拉开，门后出现十多个人影，无不是全身劲装，手中水火棍齐齐伸出，将刘莺莺等人抵挡在门外。 “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周虎眉毛一挑，瞪着双目呵斥，“便是城主本人，也不会同我周家如此无礼！” “此乃少公子的命令，大小姐也是奉命行事。”胡全忠插口，“城主出征前有交代，城内一切事物由少公子定夺。” “住口，此处何曾有你说话的份！”周虎冷冷说道，“莫说你一个奴才，便是他刘仲达，也不过是一个庶子，何来如此大胆，敢寻我周家人的晦气。你一个管奴才的奴才，以为整日鞍前马后，摇尾乞怜，就能妄想入赘豪门不成？” “你……”胡全忠似乎被说中了心事，瞬间怒目圆睁，持刀之手不住颤抖，却不敢有进一步动作。 双方顿时陷入僵持状态。 方选在一旁围观许久，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这分明就是刘莺莺不愿强征粮食，于是自带了银两前来采买，却不曾想碰上这么一个奸商。双方一言不合，这就有开打的苗头。 同时也明白过来，为何之前范文怀为了军粮愁得白头，专程去找罗掌柜采购，分明就是因为城内的粮商恶意囤货所导致。 “不行！不行！我得劝劝。”方选心道，“这周家人不是善茬，现在正是要紧时刻，可不能出岔子。” 于是快步走过去，强行挤到双方的中间位置。 “诸位息怒。”他先抬手下压，随后朝周虎行了一礼，“大小姐年幼无知，还望周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接着又转过身，朝向门外众人道，“周老爷都说了无粮，诸位还是退下吧，不必在此耽误工夫了。” 刘莺莺和胡全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出了不甘，于是站在原地，没有显现出要走的意思。 “各位给我个面子。”方选拿出令牌高高举起，“请回罢。” 说着朝刘莺莺和胡全忠使了个眼色。 二人虽不知其意，但令牌都掏出来了，自然不好再拒绝，于是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见众人离去，周虎轻哼一声，朝身后摆摆手，家丁随即退入院内。 就当伙计关门之时，一张大脸和两只胳膊凑进门缝，挡住了他们的动作。 方选伸手作揖，笑着说道：“周老爷！”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周虎虽看不上方选的奴隶出身，但见他主动帮忙解围，又礼数周全，只好也拱拱手回道：“丁主事有何指教？” “久闻周家产业甚广，周老爷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方选说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对于这种自认为高高在上的人，捧杀比什么方法都好用。 “呵呵。”周虎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久闻丁主事八面玲珑，今日一见，也是名不虚传。” “谬赞，谬赞了。”方选一个劲作揖，“如今军粮紧缺，还望周老爷成全，该是多少银子尽管开价便好，只要价格公道，少公子绝不含糊。” “何为公道？”周虎斜眼看向方选，“物丰则廉，物寡则贵，此乃天公地道。缺粮时，能不饿死，多少钱都是公道的。” 说罢直接推上了大门。 方选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暗道：“好你个老登，给你脸了是吧。还跟我整上自由市场那一套了，狗老资本家，给我等着，回头就让你尝尝无产阶级的铁拳。” 心里如是想着，转过身招招手，带着众人离开。 走过一个街角，刘莺莺和胡全忠正在等候。 “丁先生。”刘莺莺抬手行礼，“可有对策？” 方选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打开看了一眼，发现袋中全是白银，至少有百余两之多。 这大小姐还挺有钱，方选思忖着。 就听刘莺莺又开口了，“今日我二人典当了所有值钱之物，又借遍了亲朋好友，才凑齐的这些。” 方选笑笑，看了胡全忠一眼，心道你小子挺下本啊，不过话说回来，官二代白富美哪有那么好泡的，小心给你整破产喽。 心里虽然如此想，却不好说出来，只是点头道：“大小姐费心了。” “那周虎分明是有意刁难，他怎可能没有存粮。”胡全忠语气焦急，他为了讨好刘莺莺，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 “城内粮食应该还够吃两日。”方选道，“届时我自有对策。” 说着抬头看了看天，时间已经不早，于是说道，“先去城北再说。” 于是一众人急忙朝城北走去。 第32章 泥土测试 由于已经提前通知，难民们都没有开饭，而是在一个个铁锅前排队待命。 方选被宋廉的亲兵簇拥着，走到城墙台阶上，冲着众人说道：“各位乡亲，实不相瞒，城内存粮已经不多，今日起，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口粮减半！” 难民们闻言，虽有人低声议论，却并无怨言。毕竟是逃难到此，能吃上饭就已经很庆幸，少吃一半，也总比饿死要好。 “乡亲们，如各位有更好的去处，我绝不阻拦。但凡留下的，我会尽力为之提供食宿，不过有一点，必须听我号令，如有违令者，斩立决！”方选恶狠狠地说着。 一旁的宋廉闻言，朝身后一个示意，“哗啦啦”之声中，兵丁们齐刷刷抽出了腰刀：“杀！” 杀气腾腾的嘶吼声，伴随利刃的闪闪寒光，立即震慑住所有人。 “不愿留下的，现在就可离去。”方选指了指城门，又指了指前方埋锅造饭之处，“走之前，每人可领两个麦饼，这是少公子交代的，当是离别相赠吧。” 人群开始低声议论，片刻后，有人走出，来到方选面前跪地磕头：“多谢先生，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方选朝身后示意，兵丁们拿来麦饼，递到此人手中。 见此情形，立即有人效仿，不多时，就有百余人陆续拿到麦饼，跪谢后离开。 “还有人要走吗？”方选看向人群。 难民们齐刷刷下跪：“愿留在此地，与黄土城共存亡。” 方选点头，随后朝刘莺莺和胡全忠示意，等二人来到面前，他低声交代道：“带人去城内张贴告示，再让保长、里长挨家挨户通知，凡是家中余粮不足者，都可来城北吃饭，每人一碗麦粥。余粮足够者，不必前来。快去办，越快越好。” “啊？”刘莺莺大惊。 方选的的决定，无疑会让眼前的困境雪上加霜。 市民们本就恐慌，如今接到这个通知，即便家里有存粮，也会直接藏起来，然后纷纷赶来吃官粮，届时府库存粮只会更加捉襟见肘。 “不必惊慌，我自有对策。”方选笃定道，“快去！” 二人对视一眼，选择了相信方选，于是带着各自的手下前往居民区。先召集各个保长和里长，让他们逐一通知，又在各街道显眼之处张贴告示，很快这个消息全城皆知。 市民们纷纷来到城北，但除了极少数人接受了麦粥，其他人却只是看看，随后就离开了。 刘莺莺混在人群中，感觉太不可思议，于是走到铁锅前查看，就见煮饭的兵丁每煮好一锅麦粥，就从地上抓起一把黄土撒进去。 “你们这是作甚！”刘莺莺大怒，“为何如此糟践粮食。” “是丁先生吩咐的。”兵丁回。 刘莺莺左右环顾，发现方选正和众人在城墙下商议着什么，于是怒气冲冲地跑过去。 方选正在翻阅一本册子，这是衙役们刚送来的统计报告。范文怀指着其中内容，一项项在朝他说明。 根据这份报告，城内所有粮铺都说已经没有存粮，城内居民也都说存粮即将告罄。 “他们说谎了。”方选指了指离开的居民，“如果真的断粮，他们怎会嫌弃粥里有土。” 一句话，直接打断了刘莺莺的技能前摇。她本打算质问一番，然后怒斥他浪费粮食，但是此时想来，他的手段异常高明，一个简单的手法，就测出了城内粮食的真实存量。 一把黄土，直接区分出了真正饥饿之人。难民们根本不会在意粥里有土，而本就不缺粮食的人，则刚好相反。 刘莺莺一言未发，心中不快无处发泄，狠狠捏了身侧的胡全忠一下，然后嘟起嘴气鼓鼓地看着方选。 方选不以为意，和众人继续商议下一步行动。 此时难民们都已吃过饭，开始排起了队。根据方选的要求，依旧是青壮劳力分一组，老幼女子另外分组。此时难民规模又大了许多，虽然走了一部分，但仍留有千余人。而挑出可用的劳力，也有七八百人之多。 “此前在城外挖掘陷马坑，你曾任命过十多个队长，去将他们召集起来。”方选对周显下令，“让他们各自挑十个队员，带上挖掘工具，到城外施工。” 说着就详细讲明了挖掘内容和施工标准，后者得令，立即着手办理。 “剩余人等，跟我去乌山。”方选说着，指了指冯英，“你与我同去，教他们制作弩箭和训练。” 又朝着范文怀道，“烦请范先生备些工具和粮草让我带走。” “宋将军，即日起，加派人手到城外巡逻，不可让任何一人在挖掘中途走脱。” “胡主事，带上寄奴院的奴隶和你的下属，同我一起去乌山。” 之后，又交代了诸多细节，众人才点头表示记下。 最后，才对范文怀和宋廉问道：“托罗掌柜买粮之事可有其他人知道？” 二人连连摇头，表示仅有自己知情。 “那就好。”方选点点头，对众人说道，“此事切记保密！” 见众人点头，才又道，“好了，即刻出发！” 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忙碌起来。 不消半个时辰，一切都已准备完毕，方选随即带着所有人，浩浩荡荡朝乌山进发。 除了他骑着毛驴，众人都是步行，为数不多的牛马也都是拉车所用。队伍行进很慢，而胡全忠带领的奴隶们，更是如同龟速，落在了最后面。 方选见了，心道这是个好机会。于是脱离大部队，来到胡全忠面前。 “将他们的镣铐都解开吧。”方选从驴背上下来道，“兵贵神速，着实耽误不得。” “这……”胡全忠面露难色。此次押送的奴隶有近百人，且大多有战场经验，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丁先生让你解开，你照做就是了。”刘莺莺在一旁帮腔，“我早就同父亲说过，如此对待奴隶毫无人道可言，他却不愿听。” 方选闻言心道，这大小姐脾气是差点，人倒是挺善良的，于是朝胡全忠伸出手：“给我吧，少公子说过的，一切由我做主。” 胡全忠无奈，从怀中掏出一大串钥匙。 方选伸手接过，随后走到众奴隶面前，见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和当初的自己一般无二。 “各位，可认得我？”方选问道。 由于带着铁枷，众人都低着头，此时听见声音，有些人不愿动弹，但也有部分人吃力地抬头查看，很快看清了方选的面目。 方选扯开衣服，露出后背上的烙印。 “是丁威！”有人说了一声，其他人纷纷抬头观看。 他们绝大部分并未见过方选，却都听过他的传说。只用了半个多月时间，他就彻底改变命运，从险被砍手的奴隶转变成一人之下。 在奴隶们心目中，方选是精神偶像，他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是榜样，更是希望。 “想必诸位知晓，我也是奴隶出身。”方选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丢给一旁的兵丁，示意他们去开锁。 在连续的开锁声中，方继续说道，“与我相同，诸位大多曾是军人，如今机会摆在面前。氐人即将来袭，此刻容我解放镣铐，诸位可与我一同迎敌，建功立业！愿意否？” 众奴隶虽然都来自战俘，与黄土城或是大西国有过交战，但氐人是外族，是所有人共同的敌人。所以当方选说明情况后，众人随即跪地表忠心：“愿效忠丁将军！” “还别说，画大饼这一招到哪都好使。”方选心中暗道，“这不，我就成将军了。” 随即骑上驴背，对着众人说道，“通通给我起来，随我前去杀敌！” “杀敌！”奴隶们摆脱了镣铐的束缚，无不欣喜，大吼着朝前走去。 第33章 战前动员 3到达城寨时，方选发现，出来迎接他的除了吴自启等人，还有老黑和疯牛。 “我说这两天怎么没见他俩。”方选心道，“原来在这呢。” 同时他也反应过来，刘仲达也许对他很信任，但并不放心矿上这些奴隶出身之人，否则不会刚招自己回城，就派了两个心腹过来管事。 老黑还好说，毕竟是矿场老人，多少懂些业务。而这个疯牛，完全是靠溜须拍马成为了刘仲达的亲信，他到这里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替刘仲达监视所有人。 对于刘仲达的行为，他倒是可以理解，哪个当领导的不都这样。但对于疯牛这样的小人，他就十分厌恶了。 疯牛似乎看出方选目光中的异常，主动凑上来行礼，热情地汇报了这两日的工作成果。 跟随他的话音，方选走进城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堆的煤炭。 方选皱起眉头，看眼前的库存量，这两天矿场的工作效率似乎异常之高，他立即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 于是先下令，让大部队在城寨门口先行休息，然后安排人手，负责接收物资并腾出地方安顿众人。 接着冲几个核心人员说道：“你们随我过来。” 很快，一众人跟着他进入木屋。 铁算盘、大小赵、吴自启、冯英、老黑、疯牛，这都是矿场的管理人员，有必要一起开个小会。 而胡全忠和刘莺莺也跟了过来，一共十个人，几乎将木屋挤满。 刘莺莺一马当先坐在木桌前，她住惯了华丽的城主府，此时对这逼仄的木屋无比好奇，忍不住四下打量，发现室内十分简陋，家具都是用木头粗制，显得很是寒酸。 能坐的地方不多，大小赵和老黑主动站在两边，胡全忠则站到了刘莺莺身后，几人不约而同把位置让了出来。其他人见了，也都没好意思坐下。 方选见众人都挺谦让，于是笑道：“不用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好了。” 说着就拉过冯英，二人在刘莺莺对面坐下。 “先生喝水。”疯牛端上一个茶壶，分别给刘莺莺和方选倒水，之后又取来几个茶杯一一满上。 “还真是个马屁精。”方选心里暗讽。 他突然想起自己失业的原因。 最初公司传出裁员消息时，他自认为业务能力过关，不会是被裁的对象。没想到名单出来后才发现，裁的就是业务能力最好，和技术最精的那些人，反倒是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被留用了。 就因为他们会讨好上司，所以能够挤占原本不属于他们的工作岗位。出于这个原因，方选对那些职场老油条的印象极差，此时疯牛的主动示好，不但没能建立好感，反倒是让他心里多了几分警惕。 不过方选并没有表现出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很快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想法，把自己变成为了一个城府极深之人。 此时，铁算盘和吴自启已经在木桌两侧落座，桌子顿时被围了个严实。 方选先给他们作了介绍。等众人相互寒暄完毕，他开口问道：“矿场近况如何？” “产量颇丰。”铁算盘递上一个账本。 方选接过来翻看，随即尴尬一笑，转手递给吴自启：“帮忙念念。” 吴自启立即翻开，照着内容念了一遍。 方选听完皱眉问道：“为何如此之多？” 按照他的安排，每天产量会在十到十五车之间。他离开两天半时间，产量至多也不会超过四十车，但从账面上来看，此刻的入库量就已经有五十车，而矿下还在源源不断往外运送。 众人闻言，没有立即回答，铁算盘和吴自启低着头，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方选身后。 方选侧过头，见疯牛一直站在自己身后。 后者急忙弯下腰，凑到方选身边说道：“一则这几日挖到的矿脉十分丰富，二则工人们感念先生恩德，自愿加班挖掘。” “好一个自愿加班！”方选心里直骂娘。 硬了，拳头硬了！方选强忍着情绪，深呼吸一口才没有骂出声来。 眼前的状况显而易见。疯牛来到矿场后，急于表现自己，要求工人们加紧挖掘，才有了如此高的产量。而面前的其他人，碍于他是少公子的亲信，只能敢怒不敢言。 这和他的马屁精同事毫无二致，通过巴结上司当上小领导，由于自己业务能力不行，只能拼命压榨基层员工给他为成业绩，天天无理由要求加班，对外却宣称是员工自愿。 “不知各位可听过一句话。”方选看看众人后说道，“物丰则廉，物寡则贵。” 见众人点头，他才说道，“一味加大产量，只是徒增劳苦罢了。” “先生所言极是。”疯牛连连点头哈腰。 “从今往后，必须严格执行工作日程。”方选拿出令牌，重重拍在木桌上，同时对吴自启示意，见其拿出纸笔后，才严肃地说道，“每人每日采矿不得超过四个时辰，下矿不得超过三个时辰。每挖五日，停工两日整修矿道，检查机械。矿工月钱及吃穿用度，按照之前定的标准，不得有任何克扣。还有，每日固定的早课，必须上足半个时辰，不得有任何推诿拖延。” 吴自启一一记下，又听方选道，“找块牌子刻上，挂到最显眼之处。” 疯牛闻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些规定分明就是冲他来的。 最后，转过头对疯牛说：“牛兄，烦请你前去通知各个矿区，即刻停止挖掘，所有人集合，再将各个工长招来门前，我有要事交代。” “是！”疯牛点头，惶恐道，“先生叫我小牛就好，不必称兄，不必！” 说着匆忙出了门。 “先生，要逢五休二的话，这二日让矿工如何是好？”老黑问。 他的疑惑很容好理解，矿工们早就习惯了每天起早贪黑干活，突然改成双休，反倒会让他们无所事事。 “我自有安排。”方选朝门外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才道，“但请各位不要到处宣扬，尤其不可让长公子知晓。” 他这句话，是说给刘莺莺和胡全忠听的。因为其余几人和长公子毫无瓜葛，如果要泄密，也只可能是从他们二人口中。 二人也听出了其中含义，于是面带惊疑地看向方选。 方选立即开口，简要讲述了和刘仲达制定的规划。按照这个规划，矿上人员就必须腾出时间进行建设，而非一味追求煤炭产量。 众人听完后，也都明白其中缘由。 乌山矿场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一座城市。而这座新城的城主，只可能是少公子刘仲达。鉴于刘腾飞对刘仲达的态度，在这座城市的建设走上正轨之前，决不能让他得知。 刘莺莺当即会意，于是重重点头：“先生放心，除去在座各位，此事我不会透露给其他任何人。” 虽然她和刘腾飞是一母同胞，但二人年纪差了不少，反倒是和刘仲达年岁相当，虽是同父异母，但自幼一起长大，感情反倒是比亲兄妹更好。 过去她一直不满长兄对刘仲达的打压，所以许多事都站在后者一边。如今让她选择，自然也是选择支持刘仲达。 见其应允，方选开始安排眼下的工作。 先让矿场停工，然后组织人手，将废弃矿洞进行改造，用以安置新来的人员。 再从中挑出年轻力壮之人，连同矿工一起，编成枪兵和弩兵，尽快开展训练。 同来的百余奴隶，大多有伤病在身，所以得优先安顿，提供最好的饮食和治疗，使之恢复健康。这些人都是行伍出身，将是战斗的主力。 “大哥，此番并未携带兵器。”冯英道，“该如何训练。” “这个好办。”方选指了指吴自启，“除却编作士兵的人员，应该还剩下一二百人，让你的工匠们放下手头一切事务，带他们一起制作弩车和长枪。” 说着又指了指冯英，“具体制作标准同他商议。” 众人点头，山中多的是竹木，今日方选带来好几车物资，其中不少工具，就是为制作武器而准备，所以在短期内武装几百人不成问题。 方选又看向刘莺莺和胡全忠：“二位是打算留在此地，还是回城？” “我不回去！”刘莺莺高声回答，“我要从军！” “行军打仗，岂是儿戏。”方选正色道，“以大小姐的身份，军法如何约束？” “令行禁止，绝不违法！”刘莺莺站起身，“先生只当我是普通士兵即可。” “好。”方选对冯英说道，“即日起，大小姐即为你帐下副将，你带她与众军士一同训练。” 说着转头看向刘莺莺，“大小姐若是吃不得训练之苦，不如尽早回城。” “我如何吃不得苦。”刘莺莺语气坚决，“但凭冯将军差遣。” 方选点点头，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他可不敢刘莺莺真的上战场，万一有个闪失，老城主不得扒了他的皮。但他也知道刘莺莺的脾气，刘仲达都制不住他，自己更别想。 所以只能是用激将法，先逼她服从军令，不给军队捣乱就算大功一件。等回头训练时，让冯英给她上点强度。这大小姐细皮嫩肉的，到时候忍受不了，自然也就回去了。 “胡主事，你带上手下人，连同矿上原本的兵丁，自成一队，负责监督军纪。”方选对着胡全忠说道，“此间一切事宜，必须对外保密。” “得令！”胡全忠拱手称诺。 最后，方选问道：“这两日早课上得如何？” “十分顺利。几乎所有工人都能写自己名字了，学得快的甚至会了十多个字。”吴自启回，“铁先生的算术课也十分用心，各工长都已能独自记录产量。” “我替所有矿工多谢二位。”方选站起身，朝着吴自启和铁算盘拱手作揖，“二位辛苦了。” 二人连忙起身回礼，连称不敢当。 一旁的刘莺莺等人见了，面露不解，于是方选简单介绍了矿上的扫盲活动。几人都是聪明人，立即意识到他此举的用意，无不点头称赞。 农耕时代，没有所谓的产业工人，士兵也都是听令行事，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是文盲，因为他们不需要思考，只要做社会机器的零件就足够。 但方选要的不是死板的机器，他要把所有工人培养成产业工人，要把所有士兵培养成指挥官。只有这样，将来才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还有一事，并非紧急，却也需要提前准备。”方选又说道。 众人忙问何事。 “这乌山矿场，要成立生产建设兵团。”方选说道。 “何为生产建设兵团？”冯英率先开口。 作为军人，他对“兵”字格外敏感。其他人也都露出疑惑之色，他们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就是府兵。”方选回，随即又想到，这个时代没有府兵制，于是继续解释，“工农兵合一，军民一体，忙时挖矿，闲时训练。战时为兵，和平时期则力主建设，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 虽然生产建设兵团和府兵制有差异，但用府兵制向他们解释最为合理，可以简单几句话就把意思表达清楚。 “古时曾有过此种制度。”吴自启插口，“据史书记载，大夏统一大陆前，各诸侯国就是军民合一，只是并无生产建设的说法。且在大夏统一之后，此种制度就被废除，军队成了职业，由国君直接管理。虽说大夏才建立就被灭国，但军制却被各个诸侯沿用至今。” “此法可行！”铁算盘点头，并从他的专业角度评价，这是最有利于发展的制度。 农耕时代，即便按照黄土城内外加周围乡村总共大几万的人口，也无力长期维持一支超过两千人的正规军。而黄土城作为四战之地，又不得不将大量资源用在军事上，导致长久以来经济发展迟缓。 乌山现在不到一千的人口，短时间内全民皆兵并无问题。但在氐人退兵之后，就得尽快恢复生产，否则这么多人的口粮都会成问题。而方选的方案，可以避免这座未来的新城市走黄土城的老路。 见所有人都表示赞同，方选心中暗自得意，“哥脑子里可有华夏五千年的历史经验，随便弄点出来不都得震惊你们好几年。” 于是又和众人交流了一些细节，提出基本方针，就是以建设为先，力主发展经济，安置人员，并提高居民生活水平等等。 直到疯牛来敲门。 第34章 急讯传来 众人纷纷交流着，现场气氛火热。 疯牛的脑袋突然探了进来，满脸堆笑道：“先生，都到齐了。” 方选立即起身，带着众人出门，果然见所有工人都已集结完毕。十几个工长站在队伍前方，正在静静地等候着指示。 “事不宜迟，尽快开始吧。”方选对着身后几人下令。 这一次，他不需要靠训话来鼓舞士气。 因为这里是他的根据地，对于矿工们的工作积极性，他是很放心的。果然，在他一声令下后，众人就都飞快忙碌起来。 见一切都已步入正轨，方选自觉留在此处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于是打算先行回城。牵过毛驴，刚跨上驴背，却被刘莺莺从身后叫住。 “先生留步。”刘莺莺语气低沉。 “一口一个先生的，把我都叫老了。”方选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而是正色问道，“大小姐，何事？” “带上这个。”刘莺莺把那袋沉甸甸的银子双手递上，“军粮之事，还请先生费心。” “大小姐请放心，山人自有妙计。”方选故作高深地回答，伸手接过了布袋子。 随后扯了一下缰绳，双腿一夹大灰驴的肚子，快步出了城寨，顺着山路朝山下走。 驴子速度太慢，远没有马匹迅捷，但胜在稳当，走山路更是如履平地。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方选又哼起了歌，想着以后也别学骑马了，骑驴就挺好。 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方选开始发愁了。方才为了维持人设，他在刘莺莺面前打了包票，但其实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如今的状况，还真挺棘手的。 不怕外敌，就怕内乱，只要城内军民团结一心，就没有打不退的敌人，但现在敌人出现在了内部，他就得慎重对待了。 通过这两天的了解得知，这个周家是城主刘家的铁杆盟友。 刘家掌握土地和军队，负责制定规则和维持秩序，是本地的土皇帝。而周家起于商业，通过一代代的联姻，牢牢依附于刘家，获得了贸易和财政大权。 两家的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他们是城主和城主接班人的盟友，却非刘仲达的盟友，甚至在某些时候，他们会是敌人。 眼前情况很明显。 周家眼见刘仲达空城退敌，声望大涨的同时，还在培养着自己的势力。作为刘腾飞的死忠，他们得行动起来，而最好的方法，就是使用他们最擅长的商业手段。 粮食是刚需，很方便做文章。 周家只要降低供应，然后派人传播谣言，说城内存粮紧张，挑动大众情绪，让市场陷入抢购狂潮，立即就能炒高粮价。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老城主或者刘腾飞在时，周家只能安分守己地做买卖。但现在是刘仲达当家，他们的投机倒把行为，不但能让自己大赚一笔，还能起到打击对手的效果。 同时，这样的行为只是引发市场一时混乱，不会伤及黄土城的根本，也就不用担心城主秋后算账。况且，如果时机掌握得当，等刘腾飞回来出面稳定市场，对他来说又是大功一件。 在尽量不得罪城主的前提下，能助力队友，又同时打击对手。这一把，周家是要双赢，赢两次啊！ “如何破局呢。”方选沉思着，立即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但是这个办法的关键，得看罗掌柜。 正思忖间，大灰驴已经走出乌山。 远远看见城外正在施工，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方选催动缰绳，快速赶到施工现场，就见周显站在高处，大声指挥着，一副指点江山的得意模样。 方选走近查看，发现工人们效率很高，半天时间已经挖出预定工程量的五分之一。照这个速度，最快两天，最慢三天就可以完工。 周显见方选出现，从土堆上走下来，同时一声吆喝，十几个人立即脱离工作，快速走过来，在方选面前整齐列队。 “丁主事好！”队伍齐声道。 “哟，还是军事化管理呢。”方选心中赞叹一句，点头说道，“不错，不错！” “我让他们每人负责一个施工队，各自分了区域，定了工程量。”周显说道，“最先完成的可以多吃一份饭，最后完成的今天没饭吃。” “好家伙，资本家听了都得流泪啊。”方选心里感叹着，难怪这些工人干活这么卖力，原来是怕没饭吃。 正要批评周显几句，却见两个兵丁押着一个人，牵着一匹马，朝着城门走去。人和马都是气喘吁吁，似乎赶了很久的路。 方选好奇，叫住了他们。 “这是何人？” 兵丁见是方选，急忙行礼，随后说道：“禀报丁主事，方才抓了一个细作，正要送进城去审问。” “我不是细作！我有要事禀报范县尉！”那人大喊。 方选仔细打量，发觉此人眉清目秀，看起来有些面熟，但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对方却先认出了他：“丁主事！” “你认识我？”方选问。 “小的罗行，家叔是罗英奎。” “罗英奎是谁？”方选感觉这名字也有些耳熟，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罗家英我倒是认识。” “丁主事真是贵人多忘事。”罗行笑着指了指周显，“当日在云来客栈，这位大哥还打了我两掌呢。” 方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罗掌柜的伙计啊！” “家叔正是罗掌柜。”罗行道。 “你为何出现在此？”方选疑惑地问。 罗掌柜虽然是连夜走的，但伙计和车队还留在城内，等卸完货物，最快也得今天下午才能出城。且方选曾承诺送罗掌柜几车煤炭，所以他们走之前还得去乌山一趟，最快也得晚间才能离开。 “昨夜我同叔父一起走的。”罗行忙回，“此番返回，有要事相告。” “何事？”方选一个激灵，心道可别是粮食的事情出了问题，那可就要老命了。 罗行却看向周围，面露难色。 方选见状心道：“罗行你是真的行，我该夸你办事谨慎呢，还是该骂你故意卖关子戏弄老子呢？” 抬手屏退兵丁和工长，又拉着罗行朝没人的方向走了几步。 罗行这才凑到方选耳边，压低声音说明了来意。 第35章 追加订单 罗行说道：“叔父已经收到第一批粮食，不日就能送达。” 方选听完，心中大喜：“好啊！正瞌睡呢，有人送枕头来了。” 于是招呼周显，牵上驴马，带着罗行匆忙进城。 城门口戒备森严，但见是方选领头，自然不敢阻拦，急忙放行。 “去传宋廉将军，让他到云来客栈见我。”方选丢给兵丁一句话，快步进城。 迎面看见巡街的衙役，于是又吩咐一句，“去找范先生，让他到云来客栈见我。” “这是要作甚？”周显忙问，他感觉有大事即将发生，“还有，刚才你说的罗家英是谁？” 方选却神秘一笑，没有回答。 带着二人到达云来客栈，将驴子和马匹丢给店小二，随后三人径直去了方选的房间。 落座后，方选先给罗行倒了一碗水，后者一口气喝完，从怀里掏出两张契约道：“叔父交代，范县尉若是应允，便可就此签订契约。” 方选伸手接过，全是不认识的内容，不过可以看出来，这是一式两份的契约。 身旁的周显也凑过来看，可惜他也同样大字不识几个，二人就这样看着契约发呆。 罗行见状，以为他们对内容不满意，于是试探地问道：“可否？” “咳咳……”方选故作镇定，心道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不识字，那就太丢人了，一本正经地说道，“等范先生来到再行商议吧。” 说着又不经意地问，“这一路，罗掌柜可好？” “丁主事请放心。”罗行抱拳道，“托您和范大人鸿福，一路甚是顺利。” 方选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了问题，于是问：“今年越国收成如何？” “收成一般，有部分地区歉收。”罗行回。 “歉收？”方选故作惊讶，“那我们的货可会有问题？” “这倒不会。”罗行忙回，“叔父既然答应了，自然是要履约的。” 说着指了指两张契约，“虽说越国歉收，但叔父凭借好友相助，刚入越国境内就凑够了六十车稻谷。除却范大人要的四十车，多的二十车准备贩去别地。不过叔父又念及此前曾听范大人说，粮食有多少要多少，所以差我来询问，这二十车是否也能吃下。若是能，他就一并送来。” 方选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桌子上的是二十车的新合同。不过他并没有接招，而是反问道：“这都是罗掌柜交代你说的？” “是。”罗行点头。 方选微微一笑：“这越国歉收的说法也是他教你的？” “啊……”罗行脸色微变，急忙辩解，“越国今年确实歉收！” “哈哈哈。”方选大笑一声，拍拍罗行的肩膀道，“我与罗掌柜虽相识不久，但引为知己，你大可不必隐瞒。” 说着站起身，“不出我所料的话，越国今年应该是个大丰收！” 罗行面色大变，立即伏在床榻上磕头道：“丁主事明察秋毫。叔父只是担忧范大人毁约，才命我如此说的，还望丁主事海涵！” 这小伙子，谨慎是谨慎，可惜心理素质差点，这么容易就说出了实情。 从和罗行见面时起，他就发现了端倪。 之前同罗掌柜谈生意时，他说的是产粮地在越国腹地。而按照来回时间算，罗行虽说是快马加鞭，但半天一夜的时间，也就刚够他从国境附近返回，压根来不及到达产粮地，更别提收足六十车稻谷需要的时间。 此时罗行却带着新的契约回来，就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越国今年不但没有歉收，反而是大丰收，正因为稻谷丰盈，所以粮商会大量朝外地贩运。 而罗掌柜才到越国，就碰上了那些粮商。以他的精明，他必然会顺手做个二道贩子。由于担忧其他粮商也会来到黄土城，以更低的价格售卖。所以他立即派侄子前来，再签二十车的契约，以确保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至于越国歉收的说法，也只是奸商常用的伎俩罢了，为的就是促使他们尽快签约。 只要协议定下，范文怀就没有不认的道理。黄土城物产贫瘠，许多物资都要依靠行商获取，一旦毁约，就会失信于所有商人，对黄土城而言是百害而无一利，范文怀作为县尉，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只可惜罗掌柜的小伎俩并没有起到作用，被方选一眼就看穿。他只是随口问几句，罗行但凡嘴硬一点，也就糊弄过去了，只可惜年轻人还是太年轻，轻易就交了底。 “不必如此，快起来吧。”方选伸手阻止了他磕头的动作。 门外一阵动静，随后范文怀和宋廉走了进来。 方选走到门边，见二人的随从都在楼下等候，门外并无他人，这才放心地关上门，然后向二人简单说明了情况。 “太好了，城内正缺粮。”范文怀大喜，“让罗掌柜快些送来。” “已在路上了。”罗行道，“叔父知晓范大人急切之情，所以特定先遣了十辆快车出发，不日就到。” “不急！”方选说道，“还需谋划一番。” 见几人面露疑惑，他对着罗行说道：“此次罗掌柜的所有稻谷，不论多少，我们全都要！” “多谢丁主事。”罗行重新在卧榻上跪下，同时指了指契约，“叔父交代，这价格先报给范大人，倘若范大人拒绝，我可以代叔父议价，最多能让两成。” “你还挺实诚。”方选笑道，“罗掌柜定的价格，想必是合理的。” “二位大人明察秋毫。”罗行磕头道，“小人不敢隐瞒。” 范文怀拿起契约查看，随后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不必！”方选却笑道，“罗掌柜为黄土城供粮劳心劳力，这两成理应是利润。” 说着让罗行起身，又朝范文怀示意。后者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盖上了自己的印章。随后收起一张契约，将另一张递到罗行手里。 方选则指了指桌上的布包：“这里有些银子，你看看，当作定金可够？” “多谢丁主事，多谢范大人。”罗行连连叩头，打开布包看了看，随后又拎起来掂了掂，回道，“这有百余两，足够了！” “好！”方选点头，“剩余的等罗掌柜来了银货两讫。” “这是自然！”罗行忙回。 “烦请你即刻返回，转告罗掌柜，先送一批过来，越快越好！”方选说着，凑到罗行耳边，压低声音仔细交代一番。 罗行连连点头，随后起身告辞。 方选朝宋廉使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起身带着罗行出门，来到楼梯口后，立即朝门外招手。 几个人影走进大门，是宋廉的副将，以及手下亲兵。 “送他出城。”宋廉指了指罗行，对副将命令道，“然后你去挑两匹快马，带人亲自护送，确保他安全到达越国边境。” “是！”副将领命，随即带着罗行匆匆离开。 见人走远，宋廉急忙转身回房，他已经敏锐地觉察到，这次方选招他来，定有要事相商。 第36章 房中定计 三人在客房内干坐，喝着茶水等待。 见宋廉返回，方选才说道：“各位，挣钱的机会来了！” “挣钱？”宋廉忙问，“挣什么钱？” “这几年总在打仗，连年加税，黄土城百姓早就成穷鬼了。”范文怀说道，“哪里还有钱给我们挣。” “咱们不挣老百姓的钱。” “那挣谁的钱？” “谁有钱，咱们就挣谁的钱！”方选笃定地说，同时问，“这黄土城，谁家最有钱？” “自然是周家。”宋廉回，“城内一半的铺面，三分之一的商号，都是他们家的。” “那咱们就挣周家的钱。”方选又问，“各位可知晓，这周家能有多少现银？” 众人摇头。 却听范文怀道：“我在府中曾听见周家家主与城主谈话，可在三日内凑齐两万两白银，半个月内还能再凑五万。” “妈的，狗资本家。”方选心中大骂，“守城官兵需要几百两买粮食都得东拼西凑，普通人家全家资产也不过五到十两。这狗大户家里却随随便便就有几万两，就这还不够，还想着要吸老百姓的血，不弄你对不起国家和人民！” 其余二人也都大惊，他们一辈子见过最多的现银，也就是最近买粮的百两银子罢了，难以想象万两的概念。 “好，那咱们就照着两万挣！”方选怒道。 三人看着方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眼中写满了震惊。 “各位只需照我的安排去做。”方选说道，“即便没有两万，挣他个万八千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见三人目光依旧充满震惊，方选决定不再卖关子，而是直接说道：“现在我们有大批粮食将要送达。既然他要炒高粮价，那咱们就陪他玩，咱们粮食多，卖得越贵，赚得也就越多！” 三人闻言，纷纷点头。随即又问：“这粮价贵了，城内居民如何买得起？” “方才说了，谁有钱，就挣谁的钱。”方选道，“咱们把粮食卖给周家。” “既能打击周家，又能给少公子补充粮饷，实乃两全其美！”宋廉点头说着，同时又问，“周家是城内最大粮商，必然有不缺粮食，我们如何将之卖给他们？” “我自有妙计，只需三位照我的计策行事。”方选道 “先生快吩咐，我们该做些什么？”宋廉急切地询问。 “宋将军，你先回营，找几个心腹干将，成立一个军需处。”方选吩咐道，“对外宣称，此处专为筹备粮饷所用。” “得令！” “范先生，少公子可有地方较大，正值空置的铺子？”方选问，“最好就在粮店街。” “有！”范文怀回，“在兴隆米铺不远，有两间铺子是少公子的，原本都有买卖在做，之前少公子为凑钱给矿上添置物资，关闭了一间。” “军需处就设在此处！”方选指了指周显，“你去挑几个精明，信得过的人，带去军需处值守。然后挂牌求购粮食，再每日派人去各个粮铺询问，随时了解行情。” 接着又问范文怀，“城内府库还有多少存粮？” “以昨日的消耗来看，只能维持三日。不过必然不会断粮，罗掌柜的第一批稻谷最快明晚，最慢后天也该到了。” “我们得断粮才行！”方选笑道，“否则这粮价如何才能大涨呢？” “丁先生的意思是？” “派人去城北传令，今日起军民人均口粮减半，明日到后日，依次再减四分之一。”方选道，“尽量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晓。” 范文怀点头，表示记下。 “宋将军，烦请加派人手，在城外值守，五日之内任何行商旅客不得入城，强闯者立斩。城内居民非必要不许出城，如需采办运送必须品，则派专人押送，严格杜绝城内外人员交流。再派人在路口等候，一旦见到罗掌柜的粮车，火速回报！”方选继续着安排，“范先生，将衙门差役全数派出，五日之内严格宵禁，任何人胆敢出门，立即下狱！” 二人点头称诺。 方选又交代了一些细节，最后说道，“此事还需一人相助。” “何人？” “宋将军，即刻派人前去矿上，请铁算盘先生回来。” “好。” “事以密成，三位切记！” 三人连连称是，随后众人出门，开始行动。 考虑到周显被调派了岗位，城外的工程少了管事的人，方选决定亲自去盯着。 来到工地时，就见周显吆喝一声，工长们立即集合，随后他挑了五个人出来，又对剩余人等口头安排一番，随后带着五人小队快速回城。 在他走后，一个工长接替了他的位置，站在高处指挥，每个小队产生新的工长继续领头。 “这小子有点本事啊。”方选心道，“不愧是当兵出身，这军事化管理搞起来一套一套的。他要拿这本事去干包工头，估计都能做成建筑大亨。” 正思忖时，一个兵丁出现：“丁主事，少公子有请。” 方选转头看去，见刘仲达正站在城楼上，身后跟着刘勇和几个亲兵，显然是刚刚巡视完城防。于是急忙进城，将驴子放在城楼下，迅速登上城墙。 “先生。”刘仲达走近相迎。 此时他面露愁容，眼中满是疲惫，显然是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见此情形，方选不由有些同情。 他二十岁时，正在大学里享受无忧无虑的青春时光。而刘仲达的二十岁，却要为数万人的命运担责，还得提防随时出现的暗算，压力不可谓不大。 “少公子不必担忧，一切都在掌握。”方选急忙安慰，“公子气色不佳，必须多多歇息……” “哎……”刘仲达叹道打断，“我如何能睡得着。” 同时又问，“如今城内存粮不足，我打算强征居民的粮食，不知派谁前去，先生可有人选？” 强征居民粮食，是妥妥的脏活，得找个合适的人代劳，既要求办事可靠，又得方便处理。因为在事后，主帅还得大张旗鼓地处理他，进而为自己获取声望。 所以，人选极难确定。 一个问题，问得方选大感惭愧。这就是人家的二十岁啊，已经有如此全面的考虑。换做自己二十岁，只会带兵冲进周府直接抢。 此时刘仲达的用意很明显，他想让方选出面。 “我可不干这缺德事。”方选心里腹诽，口中自然不能如此说，而是面色严肃道，“不可！周家故意炒高粮价，就是想逼迫公子动粗，而公子一旦动粗，新近收拢的人心必散！” 所谓的强征粮食，只可能是针对普通百姓。周家这样的豪门势力庞大，刘仲达动不得分毫，那就只能冲着底层下手，那他最近积累的声望就会重新归零。 “那该如何是好？”刘仲达问。 “公子放心，粮商那边已经来过消息。”方选说道，“不出几日，大批粮食就能运来。方才以为公子还在歇息，所以没有前去禀报。” 随即说了和罗掌柜新增加的交易，又汇报了成立军需处之事，但并未提及他的秘密计划。 最后又说了一句，“订粮食的银子，是胡主事和大小姐一起凑出来的。” 胡全忠整天跟在刘莺莺背后，全城人都知晓他的用意。虽然一开始险些被胡全忠砍手，但从后来的接触中发现，小胡这人不错，倒不如看看能不能替他们撮合撮合。 所以方选故意提了一嘴，想看看刘仲达的反应。 “莺莺人呢？”刘仲达却扭头四顾，“别又去闯祸了。” “公子放心，大小姐去了乌山，我命她帮忙制作弓弩了。”方选回，“有胡主事贴身保护，不会有危险的。” “如此甚好。”刘仲达点头，随后转头看向城内。 他看去的方向，正是城西南的商业街区，其中就包括兴隆米铺所在的粮店街。眼神十分复杂，似乎是在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 第37章 挂牌营业 看着刘仲达的表情，方选心中当即会意。 黄土城现在是内外交困，外有氐人将至，内有周家作梗，刘仲达这个代城主着实不好当。 “公子放心。”方选急忙宽慰道，“那周家若是安分守己，不主动挑事便好，但凡他们敢挑事，我定让他周家元气大伤！” “先生已有对策？”刘仲达忙问，语气满含惊喜。 “兵来将敌，水来土堰。”方选回，“无论周家如何动作，公子都不必担忧，我自有对付！” 刘仲达点头，长舒一口气：“若非有先生，仲达真不知如何是好。” “士为知己者死！”方选急忙下拜，“公子以诚待我，我必不负之！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以他对历史的了解，功高盖主的人极易遭受猜忌，他得随时随地小心翼翼，有任何一个表忠心的机会，他都得用上。 刘仲达急忙手搀扶，同时双目泛红，连连点头，显然深受感动。 方选心里又开始嘀咕，“这时代的人好像就爱吃这一套怎地？如果我在公司上班的时候，跟老板这么说话，老板肯定以为我脑子有问题。” 虽是如此思想，嘴上却不好直说，而是继续安慰，“公子吉人天相，大可不必担忧，放宽心情即可。” 说着就招呼刘勇，“公子气色如此之差，还不快送公子回去歇息。” 后者立即招呼两个亲兵上前，驾着刘仲达下了城楼。 刘勇则朝方选拱手：“公子确实急需歇息，只是我等苦劝无果，唯有先生能宽慰公子。先生请受我一拜！” 说着就躬身下拜。 方选急忙伸手搀扶，心里又开始腹诽，“救命啊，这个时代怎么这样，不是我拜别人，就是别人拜我，这些繁文缛节，什么时候才能取缔！？” 二人相谈几句，刘勇才说要护送刘仲达回府，快速走下城楼，由于走得着急，来到离地两人多高的距离时，竟然直接跳了下去。 “好轻功！”方选在后面感叹，“只可惜，你太瘦了，如果你是个胖子，你这就是真正最好的轻功了！” 心里念叨着，正要离开城楼，却见范文怀匆匆赶来。 “丁主事，一切都准备妥了。”范文怀气喘吁吁地爬上城楼，“周兄弟已经带人在军需处值守了，只是虽然挂牌购粮，却没有一个粮商前来。” “收不到，那就加价收！”方选说道，“如今市价多少？” “问了各大粮铺，麦子每石已经涨到了一百文，黄米略低，稻米略高。比之过去平常时候，涨了一倍不止。”范文怀回，“而且是有价无市，每个粮铺都只有些许存粮有售。有几个粮铺还说了，不但没有粮食卖给我们，如果市场是有粮，就这个价格，有多少他们收多少！” “好，等的就是你们这句话！”方选心中大喜，随即问道，“那罗掌柜的粮车，每车有多少石？” “契约中有明确约定，一车须装够六十石。”范文怀回。 正常情况下，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一贯铜钱，也就是一千文。如今的粮价，已经超过从罗掌柜处采购的价格。 方选判断，粮价肯定还会继续涨，此刻离顶峰肯定还早，于是吩咐道：“不急，还会再涨的。咱们帮他们加把火，今日下午，每隔半个时辰，咱们的收购价就多加两成，对外宣称，有多少粮食，军需处全都要！” 范文怀得令，转头离去。 此时到了中午时分，城楼下升起炊烟，是炊事兵正在做饭。方选一摸肚子，感觉“咕咕”作响，于是走下城楼。却发现刘仲达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铁锅前，拿着木勺在给众人打饭。 城外的工人都已经返回，正排着队领饭。其中一队最后完工，垂头丧气地蹲在墙根下，正被工长数落着。 按照周显的安排，他们今天没饭吃了。方选于心不忍，走过去对着那队的工长道：“你们也去吃饭吧。” “周主事有令……” “不必理会。尔等辛苦半日，怎能连口饭都不吃。”方选摆摆手。 “谢丁主事。”众人叩头。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方选见对方又拜，急忙扭头就走。 众人走到铁锅前，见是少公子亲自打饭，无不惊讶，接过饭碗后，轮流叩头谢恩。 “又来！”方选心里直叹气，“吃个饭还磕头，累不累啊。” 于是走到刘仲达身边说道：“公子，我来吧，你在此打饭，他们光忙着磕头了。” 刘仲达闻言点头，自己舀了一碗麦粥，才将木勺交到方选手里，随后走到高处，冲着所有人说道：“仲达无能，连累了各位，即日起，我与军民同食，口粮一样减半。” 说着，端起碗，一口口喝起麦粥。 军民见状，无不感恩戴德，先是跪地叩头，然后才拿着碗开始喝粥。 “没完了这是！还磕呢。”方选感觉自己额头已经冒出了无数黑线。 不过对于刘仲达的行为，他还是很认可的。不管真情还是假意，能够有如此表率，算是做到极致了。 于是自己也打了一碗麦粥，站在人群里喝着。由于减了口粮，麦粥稀得像水一样，几口就喝完，最后只混了个水饱。 “你个傻x！怎么想到要扣一半口粮的，这不为难你自己么。”方选揉着肚子，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此时见刘仲达也喝完了麦粥，于是急忙朝刘勇使眼色。后者立即招呼两个亲兵上前，架着刘仲达离开。 见他离去，军民才从地上起来继续吃饭，也都是几口喝完，揉着肚子，心情惆怅。 “各位，还请忍耐一两日。”方选大声说道，“我已命专人成立军需处，同城内粮铺商议购粮之事，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倘若买不到粮食，也能派兵强征，绝不会让任何一人饿死！” 众人又是一阵谢恩。 方选却不理会，而是扭头看向周围。 果然如他所料，在一片跪倒磕头的人群中，有人悄悄起身，朝着城南方向奔去。 “小子，被我发现了吧。”方选骑上毛驴，远远跟着。 就见那人一路飞奔，很快转进粮店街。方选站在街口探头看了一眼，见那人敲开兴隆米铺的大门，一闪身钻了进去。 很明显，这是周虎派出的探子，想必此时他已将工人口粮减半的消息传给了周虎。 “不怕你来打探，我就怕你不知道。”方选嘿嘿一笑，催动驴子往前走，四下张望着，很快就找到了军需处。 这是个规模不小的铺面。门边站着两名兵丁，墙上挂着木牌，范文怀正在上面书写求购的粮食和对应价格。身侧则站着两个随从，另外还有几人在门内忙活，已将店面收拾得窗明几净。 方选认出，这是周显手下的几个工长，做事都是十分利落。 于是心里暗道，“咱也别当包工头了，就成立个商贸公司得了，我当董事长，周显当总经理，让这几个人出去跑业务，绝对有搞头！到时候拿下全国的业务，再去敲钟上市，那小日子不得起飞喽！” 正意淫间，周显走出门来。 “按照你的意思，每过一个时辰就加价。”周显道，“但是没有一个人来卖粮。” 说着手朝前指了指，就见门前的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那不行啊，说明咱们的宣传没到位，得加大宣传力度！”方选阴阳怪气地说了句。 此时见范文怀写完了牌子，于是对他说道，“范先生，每隔半小时，派人去各个街道，让保长里长亭长们都行动起来，去挨家挨户通知。家中有多余粮食的，都拿到军需处来卖。” 范文怀点头，对着两个随从吩咐一番，二者得令后离开。 方选将毛驴拴在门口，迈步进店。 店铺面积很大，布局和城内的商号大体相同，进内一侧是柜台，另一侧是大堂，摆着一些货架，不过此时都还空着。 穿过大堂则是一个四合院，院子四周分别是厢房和仓库，以及通向小巷的后门。 厢房内有人在打扫，归置家具。仓库却已经打扫完毕，但同样空空如也。 “这空着也不是个办法，得满上才行。”方选转头对范文怀道，“范先生，军中所需物品，不仅仅是粮食吧？” “那是自然。”范文怀回，“且不论战时，即便平日里，人也不能只管吃粮呐。” 方选正要说出下一步指示，却听外面有声音传来，接着就是周显领着铁算盘出现。 “丁先生。”铁算盘依旧提着藤条箱，进门先行礼，“矿上事务繁杂，我紧忙处理，赶来有些迟了。” 原本他对方选只能说还算客气，觉得这年轻人有点东西。但在得知对方设下空城计，又单骑退敌后，心中才彻底折服，称呼也从“主事”改为了先生。 方选本打算客气一下，但想到一寒暄起来肯定没完没了，于是也不废话，直接说出目的：“此为新近成立的军需处，负责采办军中所需物资，尚缺一个账房先生。此处事关重大，所以才劳动铁先生大驾。” “无妨，都是为少公子办事。”铁算盘朝他拱拱手，又看了看范文怀，二人互相点头。 他们早在城主府中就是相识，所以也不必再作介绍。 方选当即简单讲明目前的状况，随后说道：“烦请范先生列个名录出来。军中所需一切物品，需要数量多寡，都一一写明。然后派人到各个店铺商号打探，就说是军需处采购，问问最低能到何种价格。” “这个不难，只是……”范文怀沉吟道，“军需处此刻账上连一钱银子都未有。” “这个好办。”铁算盘道，“待我去向少公子禀明，先要些银两来再说。” “不必！”方选急忙阻止。 他心道，你是不知道，你家少公子现在穷鬼一个，手头那点钱不是补贴了矿上，就是打赏了军士，现在压根就是分币没有。而且他这会儿都愁成啥样了，二十岁的人四十岁的脸，你就别给他添乱了。你还是老实看着我表演吧，今天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皮包公司，什么叫空手套白狼。 “不必急着购买。”方选解释，“对各个商铺讲明，这是军需，采购量巨大，而且是长期需求，所以必须进行招标。” “何为招标？”二人忙问。 “需方提出具体要求，让所有供方一同参与竞争，各自报出价格，最后由需求方进行最终选择。”方选道，“所以不必急着购买，先提出需求量再说，等各个粮铺报价，挑最低的购买。” “那依旧是要银子的。”范文怀回。 “不急，以少公子代城主的身份，压一批货，等下一批货到来时再结这一批的银子，想必不成问题吧？”方选笑道，“二位放心，不出两日，这账上就会有银两了。” 二人会意，方选打算用少公子的声誉作保，先借来别人的货，到手换成钱作为周转，利用货款结算的时间差，就能保持现金流，彻底盘活军需处。 这种操作并非不可，但风险极大，一旦资金链断裂，后果将极其严重，不但军需处会破产，还会连带少公子声誉受损。 所以二人用惊疑的目光看向方选：“可行否？” “二位放心，不出几日，罗掌柜的粮食就该到了。”方选笑道，“凭这一批粮食，就足够让军需处立于不败之地了。” 二人闻言点头，当即展开行动。 方选此时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独自己成了闲人。看到柜台已经打扫干净，于是走过去。发现内侧是一个窄窄的竹榻，刚好够容下一人躺着，显然是为值班人员设计的。 “这床不错。”方选一屁股坐在榻上，感觉十分凉爽，于是伸个懒腰躺下，眯起眼睛休息。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醒来甚至来不及思考，就要面对一个危机四伏的局面。 好在见招拆招，此刻他终于完全掌控局面。心中一放松，思想就开始松懈。 耳边又传来算盘珠子的脆响，仿佛有一种催眠的魔力。方选的眼皮渐渐开始打架，思绪也神游天外。 恍惚中，他渐渐睡去，很快进入梦乡。梦中出现无数画面，都是碎片式的信息。他在梦中疲于奔命，似乎身后有看不见的危险，正一步步朝他紧逼。 脑海里出现无数声音。 脚步声、敲门声、电话铃声，倾盆暴雨拍打窗户的声音，人工智能客服的机械音，马蹄声、鞭打声，千军万马交战之声。 父母的呼唤，陌生人的对话，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唯一能勉强分辨出的，是电话那头七舅说话声。 “……怕是出事了……”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飘回原来的世界。就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回了现实。 第38章 移花接木 方选睁开双眼，一张布满疤痕的大脸怼在面前，一时来不及反应，险些被吓得跳起来。 “你轻点。”方选抬起胳膊，推开周显的手，“想吓死我啊。” “哥，罗家英到底是谁啊？”周显一脸好奇地问。 “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方选不耐烦地起身，看见范文怀的随从已经回来，几人正在低声交谈。 见其醒来，范文怀快步走过来：“粮价又涨了。” “多少了？”方选问。 “麦子每石五百文。”范文怀道，“市民都在各个粮铺哄抢，生怕继续涨价，那就更吃不起了。” 说着朝门外的方向指了指。 方选走过去，就见对面的巷子里，一群人拥挤在几间粮铺前，争抢着要买粮食。 “还真是！”方选道，“照这趋势，很快就得涨到一千文一石。” “啊？”周显闻言大惊，“这么高？” 方选点点头，反问道：“假设每年产十成粮食，刚好够养活十成的人口，突然有一年，粮食减产，只剩下九成，那么请问，粮价会涨多少？” “十成……九成……”周显掰着手指算了半天，大咧咧说道，“涨一成！” 铁算盘和范文怀闻言，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不是一成吗？”周显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方选摇摇头说道：“不可能是一成，而是……无数倍！” “为啥？”周显好奇问道。 “因为有一成的人必须饿死。粮价涨多少，就取决于那一成人能弄来多少钱！”方选解释，“粮食的最低价格，会比他们的全部家当还要高。” “哦……”周显恍然大悟，随即又说道，“咱们城里的粮食肯定不会让人饿死吧？各个粮铺怎会没有存货。” “有多少库存的粮食，这并不重要。”方选继续解释，“重要的是，能买到多少。他有再多库存，不卖给你，你一样可能饿死。” “原来如此。”周显点头，随即骂道，“这帮狗奸商！” “不用怕，自有招数整治他们。”说着凑到范文怀耳边，细细吩咐一番。 后者闻言点头，拎着铁算盘，带着一众随从出门去了。 看着范文怀远去，周显心中好奇，急忙问道：“是何招数？” 方选却不回答，打算故意吊他胃口。 刚才睡觉被周显吵醒，弄得一肚子起床气，为了维持人设又不能轻易发火，所以决定戏弄戏弄周显。 “到底是何种招数啊？”周显又问。 方选却故意不理睬，任由他兀自发问。 周显软磨硬泡许久，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干脆换了个问题，“那罗家英是谁？你总能告诉我吧？” 方选正在闭目养神，听他转变问题，知道其耐心即将耗尽，于是故意语气轻蔑道：“此招名为移花接木，你太笨了，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什么花？什么木？”周显坐到床榻的边沿上，使劲朝里挤，同时辩解，“我哪里笨了？” “你还没驴子聪明呢。”方选继续挑逗。 周显立即从榻前坐起，面红耳赤道：“怎……怎可能？” 方选“噗嗤”一声笑出声，翘起脚，抖动脚踝，嘴里哼起了小曲。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门外的大灰驴听见曲声，兴奋地“嗯啊、嗯啊”直叫唤。 “大兔兔，我在研究移花接木，你不要吵！”方选吼了一嗓子，驴子瞬间安静下来。 “哈哈哈。”方选大笑，“看，一说就懂，是不是比你聪明？” “那不成，我要跟它比比。”周显撸起了袖子，快步出门。 “你可别跟它动手啊。”方选坐起身，“你俩谁伤着可都不合适。” 就见周显快步走到驴子面前，指着它的大鼻子喝道：“移甚花，接甚木？今个你不说个清楚，扣你三天草料！” 方选顿时被逗乐，胸中的起床气瞬间散尽，心情大好，正要同他解释，却见范文怀和铁算盘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衙役和一群民夫，推着十多个木板车，车上拉着一个个麻袋。 “这是收来的粮食？”周显问。 “这是府库里的存粮。”范文怀摇头。 在周显疑惑的目光中，衙役和民夫合力将麻袋卸下，一包包抬进大门，摆在了货架上。随后由铁算盘带领着，拖着板车离开。 趁着众人忙碌的功夫，方选站在柜台内，凑到窗边，透过窗缝朝外观察，果然又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你们这业务能力也太差了，当间谍当得这么不专业。”方选直摇头，“要是在我之前住那里，我一个电话举报，拿你俩一人换五十万花花。” “这到底是作甚？”周显突然又冒出来，指着货架上的粮食问，面前操作已经彻底把他整迷糊了。 “移花呀。”方选笑道，“回头就接木。” 这时，一个衙役匆匆走进大门，朝几人行礼后说道：“兴隆米铺开始卖粮了。” “价格几何？”方选问。 “一百文一斗。”衙役回，“伙计让我带话，倘若军需处要买粮，就只收九十五文一斗。” 方选听了，忙问范文怀：“一石可是十斗？” 由于对这个世界的度量衡，方选并不了解，所以经常要开口询问。 “没错。”范文怀回，“一石是十斗，一斗粮够一家三口吃个两三日。” 方选点点头，在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 富裕家庭年收入也不过十数两，普通家庭月入更是不足一两。按照目前的粮食价格，富裕人家也必须节衣缩食才能生活。而穷人家只会更惨，甚至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方选面色变得阴沉，摆手示意衙役继续监视，同时思忖，这一会功夫又翻了一番，已经比平时涨了上百倍，周家确实也该出手了。 “挂牌卖粮。”方选说道，“咱们卖九十文一斗。范先生，快让众保长、里长去通知所有居民，不论兴隆米铺卖价多少，我们都低一成，不过有一点，只许市民买，不许任何商家粮贩来买。” 范文怀点头，出门冲着衙役一番吩咐，随后将门口牌子上的字抹掉，重新写了一遍。 “为何要卖粮？”周显忙问，“不是要收吗？” 虽说他也知道，罗掌柜的粮食很快就能到。但城内居民数万，购买量必然不少。府库中的粮食只供给千余人，是能坚持三五日，但面对数万张嘴，如何能满足得了。 “放心，他们不会买的。”方选笑道。 周显正纳闷时，就见巷口有人出现，不多时，陆陆续续到来的市民将店门口挤得水泄不通。若非两名兵丁持刀拦着，他们可能已经冲进门来了。 方选急忙走到门口，先亮出城主令牌，镇住场面后，才大声说道：“诸位，城内粮饷充足，大可不必担忧。此番粮价高涨，乃是有人浑水摸鱼，恶意炒作！” 众人闻言大惊，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此前周家散布大量谣言，诱导城内的舆论，让所有人都以为，近期边境正在打仗，商路不通，存粮即将耗尽，才把粮价越炒越高。 如今突然听到相反的言论，众人却都感觉难以置信。 “城内府库有大量存粮，本是做军粮所用。”方选继续说道，“倘若各位急需，可按市价的九成购买，也就是九百文一斗。不过，倘若并非急需，就请等个几日，新收的粮食不日即到，届时多的是廉价麦子，各位再买也不迟。” 众人依旧将信将疑，继续低声议论着。 方选又亮了亮令牌，“想必各位对我丁某人也有所耳闻，我在此保证，不会让任何一人饿肚子。谁家急需粮食下锅，来了要买多少，军需处就卖多少。但凡无钱买米者，只需到城北参与城防施工，即可有一日两餐。” 见众人依旧犹豫，方选继续劝解，“各位切莫上了歹人的当，买了坑人的高价粮！” 说话间，铁算盘带着一队民夫，又拉着十多辆板车赶来。 “铁先生。”方选挤过人群，迎上去问道，“府库中还有多少存粮？” 铁算盘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准备说话，却听他说道，“大声说，无妨的。” “咳、咳。”铁算盘清了清嗓子道，“具体数额并未清点，实在是一时点不过来。我只知十多板车拉了数趟，也未能运走十分之一。” 此时范文怀也带着人赶了回来，走到面前后说道，“府库内都是陈粮，赶快都卖了吧，过几日好存新粮。” 随后转头对周围人说道，“各位既然来了，我再便宜些，八十文即可买一斗，各位多买些走吧。” 三人一番表演，看得周显目瞪口呆。 而人群的表现更为离谱，一听说粮食降价，众人不但未买，反而转头就走。只有为数不多几个人买了少许，其余就都空手离开。 实际上，他们家中大多都有一些存粮，只不过是受了蛊惑，又见粮价大涨，生怕家中断粮，才不得已抢购高价粮食。此时眼见为实，自然不愿再当冤大头，于是就都放弃了购买。 见人群尽数离去，周显叹道：“奇了怪，涨价时抢着买，如今廉价了，反倒没人买了。” “人性如此。”方选笑道，“不必苛求。” 对于这样的状况，方选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从小到大，他或是亲眼，或是通过互联网，见证了生姜、大蒜、绿豆、洋葱、番茄、板蓝根、盐、口罩、消毒液、酒精、鞋子、衣服等等无数廉价物品被人为炒高价格，卖出远超实际价值的金钱。 对于眼前这样的场景，他早已见怪不怪。 民夫们开始卸车，几人有说有笑地上去帮忙，现场气氛甚是和谐。 而在离去的人群中，一个精瘦的年轻人突然离群，快步绕过巷子，走进了兴隆米铺的后院。 院内布局和军需处类似，同样的四合院，同样的前后通布局，不同的是，兴隆的规模更为庞大，足足有超过军需处三倍的建筑面积。 年轻人走进厢房，跪地行礼，对着面前卧榻上坐着四个人叩头。 一侧是方选曾见过的周虎和周钰父子，另一侧则是一位面貌老成的中年男子，他是兴隆的大掌柜王克。以及在中间位置的，是一位皮肤白皙，身材矮胖的富态长者，他正是周家的家主——周龙。 四人围在桌案前，正在品茗交谈。见年轻人来到，不约而同停止了说话，随后问道：“如何了？” 年轻人立即将方才看到的一切详细汇报。 周虎点点头，抬手将其屏退，随后说道：“看来，这小子确实有点本事。” “启禀伯父，启禀父亲。”周钰拱手道，“此人不可小觑。” “哦？”周虎问，“何出此言？” “我曾与其有过交集。”周钰回，说出了他与方选三人的交手经过。 不过他没有照实讲述，而是将过程演义一番，在他的描述中，方选气度不凡，手下有两员悍将，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其中一人还与他交手，斗了十多回合，最终被他一招胜出。 “公子果然英勇不凡，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王克急忙奉迎。 “此前他曾单骑退敌，确实是有些胆色的。”周虎沉吟道，“不过依我看，不过一介武夫而已。” 由于方选是奴隶出身，周围人也都知道他不识字，而空城计的实施，只有少数人知道是方选的主意，外人都以为是刘仲达的计谋。所以在大众眼里，都以为他只是一个粗人。 “那这粮价？”王克试探着问。 三人齐齐将目光看向周龙。后者作为家主，一切事务都应由他定夺。 “雕虫小技。”周龙轻哼一声，脸上的肥肉抖了一下，“障眼法罢了。” 随后说道，“就照九百文的价格，他有多少，我收多少！” 三人立即会意。 城内府库中存粮不多，已经是不争的事，否则今日怎可能下令口粮减半，那刘莺莺又如何能上门求购。此时方选的行为，不过是试图通过安抚民心降低购买需求，达到稳定粮价的目的。 一旦粮价下跌，城内屯了粮食的商户感觉无利可图，也就会跟着抛售。市场上粮食充盈，价格就会回到原先的低价，那么范文怀就可以大摇大摆地采购军粮了。 所以，这是一场关于信心的战斗。 方选用尽手段，让城内军民相信粮食充盈，以逼迫粮价下调。 周家则利用货源优势，加上舆论炒作，让所有人相信缺粮才是事实，进而炒高粮价牟利。 现在的关键，就是方选手里的存粮。只要周家人买光他的货，方选就再无牌可打，只能任由周家制定价格。 “启禀老爷。”王克拱手道，“那军需处有规定，不许粮商收购，只许市民购买。” “哼。”周龙嗤笑一声，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些许小事也要劳烦伯父！”周钰愠怒道，“府中和店内多的是下人家丁，多遣些人去买就是了，我倒不信，小小一个丁威，能有多大能耐。” 说话间，看向两位长辈，见对方都在点头赞许，心中顿时大悦。 “公子所言极是。”王克讪笑，“是属下考虑不周了，我这就去办！” 说话间快速起身，一溜烟出了厢房。 第39章 虚张声势 “阿嚏！阿嚏！” 没来由的，方选突然连打两个喷嚏，口水鼻涕喷了一柜台。 “怎么打喷嚏呢。”方选揉揉鼻子，推开窗户探头朝外看，就见晴空万里，气温也很适宜，自身更是没有任何不适之感。 方才又来了好几批顾客，都被方选带着几人，用同样的表演送走。此时他开始寻思，一想、二骂、三感冒，该不是刚才没买粮食的人在骂我呢吧？ “肯定是有人想你了。”周显凑过来，语带调侃道，“怕是城中哪个姑娘暗恋你呢。” “罗家英想我了。”方选没好气地回。 此时余光瞥见门口有人影出现，他又探头去查看。 “罗家英到底是谁啊？”周显却一把拉住他，又开始询问。 方选终于受不了了，大声回道：“罗家英是我老家那边一个唱戏的！” “哦，是戏子啊。”周显面露猥琐之色，“原来你还和戏子有一腿，真没看出来呢。” “男的！罗家英是男的！是男的！”方选现在已经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在周显面前提这个名字。 “啊？原来你喜欢男的！”周显面色转为震惊，随后快速伸手挡在臀部后方。 “啊！啊啊啊！”方选陷入癫狂，“我的刀呢！我的刀呢！” 二人玩闹间，一群人走进了店铺，于是急忙停下动作。 就见来人有老有少，穿着普通，一副小市民打扮，张口就要买粮食，也不问价格，直接就问铁算盘，他们每人最多能买多少。 方选正要故技重施，却听范文怀凑到耳边，压低声音道：“这些人有几个我认得，是周家商号里的伙计。” “鱼儿上钩了！”方选笑着点点头，“好！让他们买。” “嘀咕什么呢？”来人问道，“卖不卖啊？是不是没粮？” “当然卖，不过每人至多只可买五斗。”铁算盘回，“够一家子吃上半个月，届时新粮也该下来了。” “五斗就五斗。”来人说着就掏出一大串的铜钱。 “有钱挣了！”方选赶紧推了周显一把，“还不快去招待客人！” 周显立即会意，招呼几个伙计过来，打开装粮的大口袋，一斗又一斗地量起来。 一群人各自要了五斗，按照每斗八十文的价格，留下了相应数量的铜钱后离开。 这群人走后，陆陆续续又有人前来，都按照最大限额购买了五斗麦子。从他们的行为上都能看出，这些人绝非平常市民，而是周家派来的买主。 一下午时间，买主络绎不绝，铺内的存粮渐渐耗尽。期间也有居民前来买粮，见方选来者不拒，便都以为库存充盈，反倒是没有购买，又都离开了。 眼看临近傍晚，铺内的存粮已经售空。方选才下令打烊，对着门口的人群说道：“今日到此为止，小店要打烊了，各位明日再来吧。” “如此早就打烊，怕不是借口呢。”一人走到门前说道，“该不是存粮卖完了吧？” “你存心找茬是吧？”方选心中骂道，他一眼就认出对方是周家派来的，却依旧假模假样地说，“府库内存粮多的是，明日各位再来，要多少有多少！” 说着就示意周显赶人，同时心里嘀咕，“我这可不是普通的粮店，我这是国营单位，我这店里可都是公务员，必须准点下班的。回头我再挂个牌子，写上‘工作人员禁止打骂顾客’，吓唬吓唬你们。” 周显当即领着几个手下上前，强行将众人驱散。 随后几人正准备闭门歇业，却见人群涌到了对面巷子里，直奔兴隆米铺。 “兴隆有粮！快去买啊！”有人大喊。 其他人立即一拥而上，如同一群苍蝇遇见腐肉。 人群热情高涨，都挤在兴隆米铺门口，挥舞着手里的铜钱表示要购买。虽说其中有不少是周家的下人，但也有被裹挟其中的普通居民，此时见别人都在抢购，他们无比惶恐，也跟着掏出了银子。 “一群狗托，老鬼才上你们的当。”方选耸耸肩，转头进了柜台。 却见一个衙役快步走进来，汇报道：“兴隆又开始卖粮了，每斗一百五十文。” “哎呀，失算。”方选摇摇头，“光想着准点下班呢，没想到给他们制造了机会。” 他这关门打烊的操作，让刚从附近赶来的居民以为军需处的存粮已经卖光，也就更加确信城内缺粮的传言，加上兴隆派出的大量狗托造势，一时间竟将米价又哄抬上了一个新台阶。 “都说国企干不过私企，还真是。”方选无奈道，“好，跟我搞内卷是吧，看我怎么卷死你们！” 说着就朝范文怀示意，后者立即带人出门。 方选指了指周显：“带上你的人一起去，尽快！” 周显得令，喊上自己的手下跟了过去。 方选自己则走到门口，冲着对面的巷子大声喊道：“各位，我军需处本着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今日自愿加班！即刻运来粮食出售，每斗只要一百三十文！” 众人的目光立即被吸引，有人摆手道：“少来这一套，如今只有兴隆有粮！” “狗托最好给我闭嘴！”方选低声骂了一句，随后双手拢在嘴边，做出来喇叭的形状，大声嚷嚷起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本店大量供应优质小麦，优质黄米，优质稻谷，每斗通通一百三十文。一百三你买不了吃亏，一百三你买不了上当！香甜的麦饼，金黄的米粥，软糯的稻饭，通通一百三十文！” 很快，有少数人被他吸引，那些是真正想要买粮食的人。而数量占绝大部分的狗托，却没有前来的意思，仍旧挤在兴隆米铺门口。 “你看我这个米，它又金又黄，你看我这个稻，它又甜又香！”方选开始拿腔拿调地吆喝，“你看我这个碗，它又大又圆！你看我这个面，它又长又宽，不要一百五，只要一百三，馋到你们流口水，我可不会管！” 伴随着吆喝的声音，他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心里想着，粮店大舞台，有才你就来，现在再给我个篮球，我绝对能嗨爆全场！ 虽然众人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一番毫无逻辑的唱跳，却着实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这粮店街的流量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对面兴隆米铺内，周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方选的吆喝，冷笑着低声骂了一句：“哼，跳梁小丑！”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消失了。因为他看见，范文怀等人又拉着十几辆板车出现。 “统统一百三！”方选继续吆喝，“欢迎选购！” 周虎愣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对面的表演。王克凑上来问道：“老爷，如何是好？” “继续，买！”周虎铁青着脸，丢下一句话，转头去了内堂。 王克冲着门口使了个眼色，一众人会意，当即调转方向，直奔军需处大门。 于是又开始了一番大采购。 范文怀也没闲着，不停领人去往府库。很快，一车车粮食陆续运到。虽然不停有人购买，但运来的量更大，很快填满了堂内的货架。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落下，众人还在排队采购，不得已，门口点上了一整排灯笼。 正忙碌时，就见一队兵丁出现在街口。 “宵禁时间到！”士兵高级手中灯笼，冲着周围大喊，“所有店铺立即打烊！违者立斩！” “各位，时候不早，明日再来！莫要让军爷难做。”方选借坡下驴，先指了指货架，又指了指门外，“粮食多的是，明日再买不迟！” 在他手指的方向，十几辆板车又拉来了一趟，拉车的民夫还不停大声抱怨：“非要令我等连夜搬运，库内忒多的麻袋，一夜如何运得完。” “各位明日再来，今晚定会彻夜搬运，将此处填满，明日绝不会让任何一人空手而回！”方选一个劲说着。 众人眼见已经如此，确实别无他法，只能都悻悻离去。 方选也让众人收工，到后院去生火做饭。 那队兵丁来到门口，为首的止住脚步，冲着方选行礼：“丁先生。” 就见他身材矮壮，肌肉虬结，一副典型的军汉模样。 看着他那一脸横肉，方选感觉有些面熟，思忖片刻后想起来，这人是宋廉的一员副将。如今城防人员缺乏，副将也亲自前来巡街了。 “我乃宋将军帐下校尉左丘。”副将拱手道，“丁先生如有差遣，尽管吩咐。” “好说，好说。”方选一边回礼，一边客气道，“既是宋将军心腹，那就不是外人，快进来坐坐。” 左丘也不客气，大踏步走进门内。 方选让了座位，又叫人倒来茶水，二人坐在堂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客套话。 柜台上，铁算盘飞速拨弄着算盘珠，“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大堂。周显在后院煮上了黄米饭，随后来到柜台前问道：“算得如何了。” 方选也起身走过去查看。 铁算盘已经算得差不多，见他过来，开口说道：“共计售出一百石五斗，其中四十石为八十文每斗，计三万二千文，其余六十石五斗为一千三百文，记七万八千六百五十文。” 一边说着，一边拨弄着算盘珠，算出了总营业额，“共十一万六百五十文。” 说着指了指柜台后方，此时众人才注意到，沿着墙根摆放着五个一尺一尺见方的竹筐，里面摞满了铜钱。 “这么多！”周显惊呼出声。 虽说一下午时间来回搬运，但木板车运力有限，总共也就运了二三百石，换成罗掌柜的大车，也就四五车的量，卖出的部分则还不到两车。 而仅仅这两车粮食换来的钱，就已经多达十一万，这如何能不让他震惊。 “这只不过是小意思。”方选笑笑，心中思忖，“这才一百多两，离目标还是有点远啊，得给周家那老登再上点强度才行。” 转头就看见左丘，心中一动，于是走过去拱手道：“左校尉，我有一事相求。” 左丘丢下茶碗，急忙起身道：“丁先生尽管吩咐，不必言求。” 此时范文怀又带人拉回一批粮食。方选示意他进门，随后二人回到左丘面前，先给二人简单介绍，随后仔细吩咐了一番。 “定不辱命！”左丘拱手，当即走出门，先让手下兵丁帮忙卸下粮食，随后众人跟着范文怀离开。 后院的黄米饭已经煮熟，飘来一阵香甜的气味。周显跑过去，搬下铁锅，又架上另一锅继续煮。之后走到方选身边询问：“他们去哪了？” “去演戏。”方选回，同时压低声音在周显耳边细细说明。 “哈哈哈！妙啊！”周显闻言大笑，“既然都是对付奸商，那我一定要帮帮场子！” 此时铁算盘走了过来，问道：“如此多的铜钱如何处置？” 本来还打算做皮包公司，想着上哪先赊点货再说，如今看来，一下午的入账就已经足够开展业务了。 “范先生写好了军需品名录。”方选回，“明日下午，城内除主粮外其余食品物品必然降价，届时可按名录大量采买，矿山有需要的，也一并买了。” 铁算盘微微蹙眉，随即反应过来，点头应承。一旁的周显却问道：“不是涨价吗？怎地又要降了？” “到时候你就知晓了。”方选答道，同时和铁算盘相视一笑。 说话间，门外传来声响。 三人走过去查看，见又有十多车麻袋被运来。民夫们累得气喘吁吁，而左丘则带着手下在周围警戒。 方选快步出门，故意大声道：“快些搬！今晚还有数百车，搬不完尔等别想睡觉！” “我来，我来！”周显也快步走过去帮忙，和一个民夫合力抬起一个麻袋，却不慎失手，将袋子摔在地上，麻袋瞬间摔开一个口子，大量的黄土撒了一地。 “怎么做事的！”方选抬脚狠狠踹了周显一下。 这一脚，多少是带点个人恩怨的。 周显顿时被踹倒在地，却顾不得起身，也没有求饶，而是急忙将地上的黄土拢在一起，一个劲往麻袋里塞。 “快点！你想坏我好事不成！”方选怒道。 同时也弯下腰，用手抓着黄土塞回袋子里。 不得不说，周显的演技不错，甚至不弱于方选。 斜躺在地上，一边收拾黄土，一边用身体遮挡，仿佛怕被人看见一般。 见其一秒入戏，一旁的左丘也不甘示弱，立即抬手示意，手下人朝周围走去，摆出一副警戒的姿态。 “何人在此？”左丘突然一声大吼，扑向巷子的阴影处。 接着就是一阵嘈杂之声，现场一片混乱，随后一个年轻人被兵丁们押送到了方选面前。 第40章 明修栈道 看着跪在面前的年轻人，方选立即认出，这就是白天一直在门前监视的两个兴隆伙计之一。 “丁先生，是不是……”左丘右手抽出腰刀，左手做了个砍的手势。 “大人饶命！”伙计立即求饶，磕头如捣蒜一般。 “你可都看见了？”方选恶狠狠地问道。 “大人饶命，饶命啊！”伙计一个劲磕头，“小的什么都没看到！” “杀了吧？”左丘抬起腰刀，冷冷地问，“以绝后患！” 伙计闻言，加快了磕头的速度，一个劲求饶，同时哭诉道：“小人乃是独子，家中老母全凭小人赡养，还望大人开恩……” “好吧，念你一片孝心，暂且饶你一命。”方选语气缓和，对着范文怀道，“派人关进县府大牢，五日后再行释放。” “谢老爷！”伙计又是一阵磕头。 范文怀一招手，两个衙役走过来，押着伙计离开。 “还不快干活！”方选吼了一句，随后转头进了大门。 之后躲在柜台后面，透过窗缝观察，果然如他所料，远处巷子里，有一个黑影正在远去。 “这位五十万，你的表现不错，相信到明天，你主子的表现也不会让我失望的。”方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这俩人在巷子口盯了一整天了，不给他们整点活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方选特意导演了这出戏。 先让范文怀带人去府库附近，用粮袋装了几车沙土回来，又故意露馅，同时让左丘只抓一个，故意放走一个。 被放走的那个，会立即回去禀报。而被抓的这个，以周家的势力，到县府大牢去见他并无难度。 这两个间谍，会把所见一切都告诉周虎。 接下来，周虎就会认为，方选依旧是在虚张声势，不停运粮营造库存充盈的假象。而越是如此，只能越说明方选手里的存粮即将告罄。 基于这种判断，明天的周虎会继续配合表演，这场大戏将会更加精彩！ 此时众人已经卸完货。方选便招呼他们进门，示意周显开饭。后者揉着屁股走进后院，很快带着手下人端来几锅黄米饭。 众人围到桌台上，人手分了一碗，开始狼吞虎咽。 左丘则说还有军务在身，带人匆匆离去。 饭后，众人来到后院厢房休息。方选则躺到了柜台内的竹榻上，打算把白天被打断的梦续上，他心里想着，也许梦见回家的时候，他就真的回到家了。或者此时才是梦境，等他彻底入睡，这个梦就会醒，他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兄弟！”周显又出现在面前。 “大哥，你能不能让我睡会？”方选怒道，他已是第二次困意正浓时被对方吵醒。 “啊？”周显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臀部，“你我虽是同袍，但让你睡……” “滚！”方选吼了一句，闭上双眼不再理会。 却听见周显在身前坐下，一本正经道：“兄弟，自从那次你死过之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我着实好奇，你到底是不是丁威？” 方选睁开眼，看着周显，沉吟片刻后回道：“我不是丁威，我叫方选。” “真的？” “千真万确。”方选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那天在家吃外卖吃坏肚子，疼得昏过去了。一睁眼，就成了丁威。” “何为外卖？”周显问，随即目光一转，随后声音低沉道，“那我兄弟，岂不是真的死了？” “我就是你兄弟。”方选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正色道，“我是方选，我也是丁威，不管我是谁。” “你是有大才之人。”周显眼眶有些湿润，“怎么会甘愿与我这样的人做兄弟。” “胡说什么。”方选拍拍他的肩膀，“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兄弟。” 周显抬手，抓住方选的手掌，重重点点头。随后问道：“那你还要睡我吗？” “滚！”方选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二人玩闹一番，他们都不过二十岁，还处在爱玩闹的年纪，只不过阅历使然，导致他们平时显得更为沉稳罢了。 方选享受着难得的轻松时光。 此刻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校园，在逼仄的男生宿舍里，和舍友嬉笑怒骂，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不知多久后，他在竹榻上陷入了梦乡。 凌晨时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众人。 方选急忙起身，见周显躺在柜台上已然睡着，于是一脚将之踹下，命他赶紧开门。 门外是左丘，进门后就压低声音说道：“丁先生！快马来报。” “何事？” “罗掌柜的车队已然入境。”左丘回，“快马加鞭，下午就能到达黄土城。” “加派人手前去接应。”方选闻言大喜，心想罗掌柜办事果然靠谱，这比他想象得还要快得多，于是急忙吩咐道，“确保沿途安全。” “宋将军已亲自带人去了。”左丘又回。 “来报可曾言明有多少粮食？”方选忙问。 “二十车！”左丘又回，“据罗掌柜说，共有三支车队，都是日夜兼程。他先押着马车队送来二十车救急，另两队是牛车，其中四十车后日中午可达，最后二十车三日内必定送达。” “好！”方选点头。 在这个时代，马车和牛车的区别就像汽油车和柴油车。 马车跑得快，但载重相对少，牛车走得慢，载重却很多。通常行商不会用马车拉货，因为马匹得吃精料，成本会高很多。但方选事先交代，让罗掌柜尽快送一批来救急，所以才用上了马车。 方选凑到左丘耳边，细细交代一番，后者立即领命而去。 此时店内其余人等都已被吵醒，范文怀走过来问道：“可是粮食要到了？” 方选点头，回问：“还有多少存粮。” “府库还剩八百石左右。”范文怀回指了指货架，“此处有一百五十石。” “还有这么多！”方选有些惊讶。 “不多，矿场存粮告罄，清早需要运些过去，城内的军营、衙门以及诸多民夫，明日两餐还需十石左右。” “矿上只送一日的量就好，再有一便可吃新粮了。”方选摆摆手说道，“明日城内口粮也不用扣了，另外再加一倍，让所有人都吃饱。剩下的全部运过来，跟周家好好斗一斗！” 说话间，方选伸头看看门外，却见时候尚早，于是说道：“大家先行歇息，明日大战一场！” 众人得令，随后各自安歇。 直至清晨，众人才起来忙活，周显带人生火做饭，范文怀和铁算盘带着一众民夫和衙役，先去给城北工地送粮，再将府库的粮食一一运到军需处。 看着渐渐被塞满的货架和仓库，方选大喜，想起了某着名军事家的一句名言：“老子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众人急匆匆吃过饭，纷纷进入各自岗位，开始摩拳擦掌。 首先来到的，却不是买粮的人，而是刘仲达。 在刘勇和两个亲兵的陪同下，刘仲达风风火火地走进店铺，一进门就急切道：“丁先生何在？” 方选急忙迎过去，作揖道：“公子何事？” “先生昨日才说过，自有办法应付，可这两日粮价疯涨，却是为何？”刘仲达面色有些愠怒，“如今城内人心惶惶，都在议论天价粮之事。先生非但不采取措施平抑粮价，反倒一同炒高粮价，还将府库的存粮也卖了，这又是何用意？” 刘仲达如同扣动了机关枪扳机，一口气问完，双目死死盯着方选，等待他的解释。 “少公子误会了。”方选急忙说道，“公子暂且息怒，听我慢慢解释。” 说着让刘仲达坐下，又命人倒来茶水，然后也坐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此乃杀多之计！” “何为杀多？”刘仲达忙问。 别说是他，在这个世界里，除了方选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词，因为这是方选临时起意现编出来的，灵感来源于现代金融术语中的“多头”一词。 在金融市场上，买涨的被称为“多头”，买跌的被称为“空头”，同时出现的双方，二者的行为本质上就是对赌，一方赢，另一方就输。 当然，刘仲达并不了解这些知识。 于是方选开始解释：“所谓‘多’，意即看涨，兴隆如今是市场上最大的多方，而我军需处则是最大空方，所谓“空”，意即看跌。罗掌柜的粮车已经到达城外，一旦进城，粮价必然大跌，此刻涨得越狠，明日周家赔得越多。这两日我用尽手段，诱使他们继续买涨，实则是要养肥了再杀！” “实乃妙计！”刘仲达听完后，惊呼一声，“先生高才！” 方选心里暗自得意，心道我能告诉你我买的基金、股票、原油宝，把这些年攒的工资都赔干净了吗？拿自己被割韭菜的经验，来对付周家人，那简直轻而易举。 “既然粮车已到城外，还不快迎进来。”刘仲达站起身，激动道。 “不必焦急，让它再多涨一些才好。”方选回。 “这粮价如此疯涨，怕是会动摇城内军心民心。”刘仲达忧虑道。 “无需忧虑，仅仅过了今日便好。”方选宽慰一声，又凑到刘仲达耳边说，“少公子可还记得，你我曾在城墙上谈过，关于在乌山建城之事？” 见刘仲达点头，他又说道，“倘若无钱无物，如何能够建城？” 刘仲达闻言，沉吟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惊喜之色。他是个聪明人，已经明白方选的用意，这是打算通过这场商战，来获得创业启动资金。 二人说话间，外面传来消息，兴隆米铺开张卖粮，价格已经涨到了二百文一斗。 “如何这般昂贵！”刘仲达皱眉。 “涨得好！”方选立即下令，“咱们也挂牌，一百八十文一斗！不论他周家卖多少，我们都低一成！” 说着就走到门外，又是一阵唱跳rap，高声吆喝一番，将对面巷子的顾客全都吸引了过来。 于是又发生了熟悉的一幕，一群又一群的人前来买粮，买完以后绕道悄悄送到兴隆米铺。 兴隆米铺的内堂中，王克指挥着伙计，将一个个五斗装的粮袋倒入量斗，随后装进大麻袋，再一一入账。 看着屋内渐渐堆满的货架，他的表情愈发凝重，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有短斤缺两？”周钰问道，“那小子存粮有限，必定会用小斗！” 他的意思很明显，方选架不住人群抢购，很可能会采用大斗进小斗出的策略，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买过粮食的人都可以回去找麻烦。再借机制造舆论，很容易就能让方选失去信任，一旦居民不再信任他，他打压粮价的手段将难以实施。 “非但不少。”王克表情愈发凝重，“比之昨日，今日的分量反倒更多了。” 他们如何能知道，方选打定主意要打一场富裕仗，所以让周显量麦子时，把量斗装得冒尖，所以会多出来不少。 此时，一个伙计来报，说见有数十车粮食运去了城北，今日军民口粮非但未减，反倒增加了一倍。 “怎会如此？”周钰面色一惊，“他不会真有那般多存粮吧？” 随后焦急道，“要不将店内粮价降到一百六十？比那军需处低，看他还能卖多少出去。” “不可。”王克摇头，“一旦我等降价，便是正中他下怀。他又会降得更低，到时所有粮铺都会跟着降，之前一切就都白费了。” “不必惊慌。”周虎从旁边闪出，冷冷说道，“他越是如此，越证明其存粮即将告罄，故而更为虚张声势。倘若他这有那么多存粮，何不十文一斗出卖，却偏偏只比我店低一成。” 只怪作业方选等人的表演太过真实。逃跑的伙计将一切汇报后，周虎立即亲赴县府大牢，花重金贿赂看守，很快见到被囚禁的伙计。 对方信誓旦旦，言明确实看见粮袋中装的就是黄土。 兴隆的伙计，都是百里挑一的精明年轻人，办事十分得力。周虎相信，他们二人所言非虚。此刻见了方选的表现，更笃定对方已经黔驴技穷。 “昨日让你探听的，可有消息了？”周虎问道。 “回禀父亲，方才来报，昨日其人观察，至多不过一千，少则六七百。”周钰回，“且这两日又消耗了不少。” 为了保证计划成功，周家重金贿赂了看管府库的兵丁。虽说兵丁无权查看账目，不知库内钱物具体几何，但时常进出，便是目测也能看个大概。 周虎闻言点头。 在县尉出走之前，他就与之交好，早听对方提及过府库存量，此时交叉验证之下，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即便他真有一千石又如何，我周家也买得起。只需买尽他的存粮，届时我要让他在高价买回去！”周虎恶狠狠道，“否则必将激起民变兵变，到时候，再他们剥皮剔骨！” 说着就冲王克下令，“继续买！我自有手段对付。” 后者立即安排手下做事。由于店内铜钱所剩无几，只能拿出白银使用，于是一个个伙计领了银两，从后门鱼贯而出，绕道前往军需处粮铺。 一时间，街面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第41章 暗渡陈仓 “阿嚏！阿嚏！” 方选又连打两个喷嚏，喷了一柜台的鼻涕口水。 一旁的铁算盘见了，面露惊恐，急忙拿起自己的算盘，抱在怀里后快速躲开。 “到底谁啊，天天想我？”方选挠挠头。 他才刚吆喝完，回到柜台内坐下，就又打起了喷嚏。 “先生注意身体。” 刘仲达一直在旁，此时想起还有其他事情要办，于是嘱咐一句，带着刘勇和亲兵离开。 几人刚走，就有一大群人突然涌入店铺，挤在柜台前要求购粮。 “哦，我知道了，打喷嚏就是要来生意！”方选恍然大悟，冲着众人大声道，“有粮，有粮！要多少，有多少！” 正在周显招呼众人时，负责盯梢的衙役快步进门：“启禀大人，兴隆米铺价格大涨。” “多少？”方选忙问。 “两千文！” 方选点头，摆手示意其继续监视，同时心道，“好你个老登，直接就涨十倍，试探我是吧？” 两千文铜钱，也就是二两银子。如此之高的米价，已经不是单纯在卖米了，兴隆这是故意在做局。 从一开始，他只比兴隆低一成的定价就是有意而为。为得就是让对方以为，他的存粮确实不足，如此定价就是为了勾引其他商家降价。 很显然，周虎已经完全中计，故意突然提价进行试探。如果军需处这边坚持原价，对方反倒会怀疑他有后手。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他必须也跟着涨。 “都等一下！”方选抬手大喊，“本店粮价，即刻起涨为两千七百文一斗！而且每人限购两斗！” 众人瞬间聒噪起来，已经付过钱取了粮的，纷纷抱起就走，生怕方选反悔。而尚未购买的，无不开始骂娘。 “爱买不买！”方选摆出一副店大欺客的模样，“不要就走，去买对面兴隆米铺吧，三百文一斗。” 人群瞬间消停，思虑片刻后，纷纷掏出银子继续抢购。 “疯了，这帮人都疯了。”周显连连摇头，端起了量斗。 人群来来往往，折腾了一上午，价格也提了多次，直至午后，兴隆的米价已经达到十两银子一斗的高价。而军需处依旧坚持原则，比对方低一成。 此时，店内的存粮也消耗了一大半，铁算盘的算盘打得直冒火星子，繁忙的景象才渐渐退去。此时后院里已经用竹篓装了十多篓的现银子。 众人也饿得前胸贴后背，急忙煮饭吃饭，却见有几人走进门。 “买粮吗？”周显问，“你们是不是闲钱太多了？如此贵的粮食也抢着买？又不是没饭吃。” 为首一人身材瘦高，面相精明，先对着周显摇摇头，又笑着冲众人作揖：“丁主事，范先生，铁先生。小可乃是长隆商号掌柜孙德利。” 方选立即认出，面前几人都是城内商号的掌柜或者伙计，心里暗道：“我还没去找你们呢，你们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不等出言，就听孙德利笑道：“此番前来，并非买粮。” “那你们做甚？”周显斜着眼问。 “听闻军需处大量采购物资，特来商谈。”孙德利笑道。 “我等尚未用膳，各位可能稍等片刻，饭后再详谈？”方选笑道。 “不急，不急!”孙德利依旧笑容满面，眼中却透出些许焦急之色。 方选立即察觉，心道：“不急是吧，这可是你说的，你等着吧。” 随即招呼众人吃饭。 孙德利人等站在柜台前静静等候。不等方选等人吃过饭，又有几人进来。 “军需处可是正在采购物资？”来人进门便问。 “我等先来的！”孙德利急忙出言，“凡事总得论个先来后到。” “一起谈吧。”方选丢下饭碗，起身道，“我军需处的规矩，想必各位也知晓了吧？” 说着看了看范文怀，后者也已经放下碗筷，起身走到柜台后方，拿出一张名录。 “这是我处所需物品及数量。”范文怀说道，“各位可自行报价，谁家价格最低，便要谁家的。” 说着也不管对方如何反应，直接就开始大声念起来。 名录记得十分详细，车马、生铁、黄铜、刀剑、农具、麻布、草绳、食盐、肉脯、果干等等数十个品种，几乎涵盖衣食住行和日常劳作所需一切。 众人听完，纷纷抢着发言，说出自家可以提供的物资，以及价格。除去少数物资是一些商号的独家货源，大部分商号之间都有竞争关系。于是纷纷压低价格，想要拿到军需处的订单。 范文怀和铁算盘开始忙碌起来，根据众人的报价一一记录。 方选在一旁看了，心里冷笑道：“叫你们凑热闹，现在傻眼了吧。” “哥，这是怎么回事？”周显凑过来，低声问道。 方选压低声音，向他解释了原因。 这两天粮价大涨，兴隆米铺在市场上疯狂进货，导致所有商家都认为，粮价还会继续上涨。所以在一上午的时间内，他们也派出伙计，装成平民来到军需处购粮。 早间买的两千文一斗，午间就被已经价值十两白银。照此发展，晚间便可能会涨到二十两一斗。 即便价格不菲，但他们相信，粮价还会继续涨下去，买得贵，到时候卖得更贵，自然有丰厚的利润。 但问题是，这些中小商号现金流有限，如今手里的现钱都买了粮，必然影响日常经营，所以迫切需要将手里的其他物资换成现金，然后继续购入粮食，炒高粮价。 “这帮狗奸商。”周显听完，骂了一句，随即又问，“如此高的粮价，谁人能吃得起？” “吃的口粮，理应十文一斗，但如今，这粮食已经不是用来吃了，而是一种能升值的投资产品。”方选笑笑，“只要他们以为，会有人以更高的价格从他们手中买走，不管多高的价，都会抢着买。” “疯了，都疯了。”周显连连摇头。 说话间，范文怀已经谈好了一系列的买卖。众商号报出的价格都极低，唯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立刻拿到现银。 “好说，银货两讫！”方选点头，对着范文怀说道，“征调车马，尽快交易。” 同时低声吩咐周显，“去城外再调拨几个人手，将物品尽快送去矿场。” 后者立即开始行动，众人也都纷纷离去，一时间，店里只留下方选和铁算盘，以及几个伙计。 “铁先生，此刻情况如何。”方选指了指账本问。 “这招标之法果然奏效，采买物品之价格，比平日里低了足有四成。”铁算盘说着，将账本递给方选。 方选尴尬地说：“铁先生莫要消遣我了，你早知我并不认识大西国文字。” “哈哈哈。”铁算盘笑了笑，翻开账本详细念起来。 方选仔细听着。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一上午时间，卖出了四百多石粮食，共收入白银两万三千多两。好在都是白银交易，如果全用铜钱，此时屋内铁定会摆不下了。 而采购的物资有近三十车，却只用了其中不到一半的白银。 方选心中思忖，这一把算是赚大了。只用了几百石粮食，就给矿场换了三十车物资，还余下一万多的现银。 不过这两万多的白银，并非全部来自周家。方选估计，得有将近一半出自城内其他商户。 周家名下商号众多，从方选手里买走的粮食，很可能被他们送到其他店铺出货，用来赚差价。整个过程中，周家不但没有损失，甚至可能还赚了不少。 “这不行啊，有违初衷。”方选摇摇头，心道，“该换方向了。” 正思忖间，范文怀走进来汇报，他已经安排好了车辆，由周显负责带人送货去了。同时还带来消息，由于粮价高涨，如今不但城内的商户，就连有些积蓄的市民也都加入了买粮大军。 “得采取措施了。”方选说道，“再这样下去，只会让周家得利。” “那该如何是好？”范文怀问。 “先派人去各家各户通知，以代城主和县尉的名义分别下令，私人不得倒卖粮食，否则判杖刑。”方选道。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法律并不能起到作用。他并非真的指望这条规定能杜绝倒卖粮食，而是提前给刘仲达叠甲，避免他到时候受牵连。 范文怀会意，点头问：“仅此而已？” “暂时仅此而已，其余的明日再做计较。”方选回“另外再去通知城内各商户，明日便有一大批粮食来到，让他们不要再追涨了。” 他早就有对策，但得等到晚间才能实施，此时提前预告，外界信与不信，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二人说话间，周显大踏步走了进来。 “物资可都置办妥了？”方选问。 他本以为周显押车去了矿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已经让我的心腹去了。”周显回。他带人在城外搞工程的时间里，也培养了一批自己的亲信。 此时见方选正看向自己，他解释道，“我得回来看看，这粮食到底能涨到多贵？” 方选等人闻言大笑。 说话间，门外又开始陆续来人。 与之同时，衙役再次来报，兴隆的粮价又涨了两成，来到十二两白银一斗。 “那咱们就十一两吧。”方选下令。 现在是不跟也不行了，他倒是想砸盘，奈何粮食还在城外。如果直接运进来，粮价立马下跌，此时对周家杀伤力太小，得掌握好时机才行。 前来买粮的人看清价格后，也都没有提出异议，而是爽快买下。以此时的价格，前来买粮的人，已经没有一个人是为了果腹，而都是为了更高的价格。 看着人群陆续往来，方选摇头叹道：“人性啊，真是亘古不变。” 一下午时间，价格倒是并没有大涨。兴隆的报价只从十二两涨到了十五两，军需处也跟着提高，来到十四两的价格。 价格虽然涨，买粮的人却更多了，其中有不少人，都是下午见过的熟面孔。各大商号在和军需处交易，收到现银后，转头就派人又买粮来了。 临近傍晚，眼见存粮即将告罄。方选看着时间，差人去了一趟军营。 最终赶在最后一斗稻谷卖完前，宋廉和左丘带着人来到了粮店街。 “宵禁时间已到！”军士大喊着，驱散了街上的人群。 “来得太及时了。”方选暗自松了一口气。 如果刚才卖完了粮食，对外承认售空，那无疑是把整个市场的定价权交到了周家手里。 “幸亏听了先生吩咐，我多带了人马去接应。”宋廉走进店铺，开口汇报，“粮车到达城外五十里处时，遭遇了一伙强人拦路劫掠。” “结果如何？”方选忙问。 “已尽数斩杀！” “好！”方选点头。 两队兵丁巡过街道，很快将整个粮店街变成空巷。 兴隆米铺也被迫停业，门外的伙计被赶回了店里，他们原本一直在监视方选，此刻见兵丁剑拔弩张，只好悻悻地关上了店门。 “先生，全部清干净了！”左丘走到方选面前，拱手汇报，“绝无一人！” 方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必须借助宵禁的时机，才能偷偷将粮食运进城内。他要利用信息差，打赢最后一个回合。 以周家的实力，可以轻易了解到城内每日粮食消耗状况，也能轻易了解到府库的存量。此时他知道，周虎已经知道府库存粮耗尽。 但他也知道，周虎不知道他有二十大车稻谷在城外。也许周虎早就掌握了他和罗掌柜的购粮事宜，但一定不知道，粮食会提前三天到达。 最近几天时间里，方选要求宋廉严格控制城内外的信息沟通。 城外施工的人，夜间直接在城外搭棚入睡，白天直接在工地生火造饭。运送物资出城的人，出去后三日内都不得回城。 需要从城外获取的物品，诸如蔬菜、柴火之类，则让菜农、樵夫放在城门口，由宋廉手下心腹军士仔细检查后，才亲自送入城中。 所有人只许出，不许进，胆敢强闯之人，都被兵丁直接斩杀。 所以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城内的周家对城外的情况一无所知。虽然他们在各个商路都有耳目，但此时任何信息进不了城门。他们对局面的认识，还停留在三天以前。 而这三天时间的信息差，就足够能要兴隆米铺的命了。 入夜后，方选并没有急于让粮车进城，而是令宋廉和左丘不断加大宵禁力度，确保街面上没有一个活人。 直至时间来到黎明前，天空最为黑暗的时刻，粮车终于在一众兵丁的护送下，悄悄驶入城门。 第42章 多空对决 清晨时分，宵禁解除。 巷子里围满了人。 其中大多是城内的中小商户，以及一些富裕的城民。面对高涨的粮价，他们已经彻底疯狂，拿出了所有身家，只等各个粮铺开门，便立即加入这场豪赌。 虽说昨日收市前，就已经涨到十五两一斗的天价，但所有人都相信，今天还会继续涨下去。只要能买到一斗，只消半天时间，就有好几两银子的差价，比辛苦数月挣得还要多。 兴隆米铺最早开张，挂上了“有售”的牌子。 周虎站在门前，亲自在价牌上写上了二十两每斗的开盘价格。 人群却没有立即行动，而是静静等待着，他们在等军需处开门。 只要从军需处买上一斗，直接拿到兴隆米铺出售，就能赚取差价，或者等上半日，等价格再涨一些，还能赚得更多。 早在前日，有嗅觉敏锐的人，就发现兴隆和军需处在斗法，正是二者相斗炒高了粮价。 军需处为稳定市场，一直在持续出售府库的粮食。而周家财大气粗，不论军需处出售多少，他们都一概加价收入。 起初粮价涨到两千文时，诸多商户就将存粮卖给了兴隆。但随着粮价继续高涨，众商户才意识到卖早了，于是又加价买回，准备在继续涨价的过程中再行售出。 但随着粮价朝着无法预测的高位攀升，所有人都加入了这场狂欢，先参与的人很快赚得盆满钵满，又引来了更多人入场，导致整个市场都在买粮，这又愈发炒高了粮价。 而粮价越高，所有人都认为还会更高，于是就都继续买入。 昨夜已经有风声出现在市场上，说府库的存粮已经卖完，这意味着，唯一试图平抑粮价的军需处已经被这场游戏淘汰，接下来，粮价只会涨得更疯。 这一切，都源于周虎的布局。 刘腾飞走之前，曾与周龙、周虎二人会面，叮嘱他们随时注意刘仲达的动向，必要时可果断出手。 而在刘腾飞走后，刘仲达先是空城退敌，又以工代赈，容留大量难民，获得了极高声望。照此情形发展，老城主回来后，必定对其另眼相看，乃至委以重任。 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周虎想到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从城内不断涌入难民时起，周虎就意识到，府库的粮食不可能支撑那么多人口，于是立即下令，周家所有商号不但要停止售粮，更要加价收购。 他要做的，就是把粮价不断炒高，只要没了粮食，刘仲达收拢的民心必散。这一招，既能打击刘仲达，又能借机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 至于氐人来袭之危，与我周家何干？ 守城是你刘仲达的职责，留守军士不够，你去抓民夫壮丁填上便好。即便氐人攻入城内，我周府墙高门厚，府内守卫众多，自可保我全家老小平安。 正是如此有恃无恐，周虎才敢在市场上肆意抬价。 这两日时间，他自认为摸清了方选的底细。 起初他还有些疑惑，方选跟着他炒高粮价是何用意，但很快明白过来，刘仲达有强行征粮的后手，所以趁着价格高涨，先狠狠赚上一笔再说。而方选，不过是一个道行尚浅的后辈罢了，根本就沉不住气，过早打光了手里的筹码。 如今军需处存粮告罄，已经没有人会来争夺定价权。周虎已经做出安排，在兴隆米铺挂出二十两的售价，又派人在市场上以略低的价格收购，同时派另一批人以十六两的价格出售。 而这十六两的粮食，正是昨日从军需处以十四两的价格购入的。 虽然比之昨日又涨了二两，但兴隆米铺挂着二十两的标准价，即便是比之略低的价格出售，也能有个十八九两。中间至少有二三两的利润，所有人依旧会趋之若鹜。 而这一轮只是开始。 兴隆会使用手里的定价权，不断将粮价推高，吸引更多人加入。他的计划是，早间十六两卖出，上午十九两收入，午间二十二两卖出，下午二十五两收入。 持续操作多轮，花上两天时间，将粮价炒到三十两左右以上，再慢慢加大出货量，直至到达四十两时，他可以将库存降到最低，此时停止收购，放任市场崩盘。等到跌回原价时，他再以低价大量购入，重新填满库存。 根据他的计算，这笔买卖至少可以可以赚五万两的巨额利润。而这三天时间里，没有人会愿意拿出堪比金子的粮食给刘仲达，难民们也将无粮可吃，自然会逃往别地。 而为了供给军粮，方选得把吃进去的银子统统吐出来，还得另外再加上一大笔。 想到这里，周虎差点笑出声来，心中暗道，若非老城主不在，我岂会有如此良机！ 人群逐渐骚动，就见军需处大门打开，方选走出来，伸了一个懒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笑道：“各位，听我一言，粮价都是虚拟的，你们把握不住，趁着价格尚可，赶紧都卖了吧！” 在众人耳中，他说的话古里古怪，不过好歹算是听懂了。然而，此时没有人愿意退出游戏，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待着赚取更多利润。 “好，你们不听我的，那可别怪我了。”方选摇摇头，双手拢在面前，大声宣布，“今日我军需处有大量稻谷出售，每斗四千文，所有人可不限量购买！”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他的行为，就是俗称的“砸盘”。 作为空方，他想要的就是粮价暴跌，所以直接报出了极低的价格。比之平日里的五到十文钱一斗，两千文是绝对的天价，但对比兴隆今日的报价，已经低了九成。 这一刻，所有人都犹豫了。 此时的粮食已经不是食物，而是投资标的。标的价值因为一句话陡然蒸发百分之九十，任谁都得好好考虑考虑，这其中的水分该有多大。 买还是不买，这是个大问题。 既然可以瞬间蒸发九成，那也意味着剩下的一成也可能继续蒸发，导致抄底抄在半山腰。但如果接下来市场形势依旧红火，这两千文低价购入后，立即就能卖二十两，直接就是十倍的利润。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兴隆米铺。 周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先是一愣，飞快思索起来，军需处哪里还有存粮，这很可能是在诈自己。如果他真的有后手，为何自己毫无知觉，自己的诸多眼线，岂能是吃干饭的？ 不论什么情况，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因为市场一旦失去信心，就会疯狂抛售手里的存货，粮价就会一跌再跌，回到原始的低位，那也就意味着，方选的砸盘行为彻底成功。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周虎咬咬牙，心中思忖，他知道粮价肯定会崩盘，但绝对不能是现在。因为此刻最大的库存在兴隆手里，如果此时崩盘，兴隆真的就血本无归了。 “老爷，如何是好？”王克凑了过来，焦急地问道。 “账上还有多少银子？”周虎问。 “铺子里还有一万多两。”王克忙回，“再通知各个商号，还能再凑些。” “收！他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周虎点点头。不论方选是不是在诈他，都必须大举买入，以免对方要着靠低价引发连锁反应，直接将粮价打回原形。 此时王克也顾不得再支使伙计，而是亲自出门，快步跑过小巷，来到军需处前，大声问道：“可是不限量？” “当然。”方选笑道，“不知这位掌柜要多少？” “可是不论商民皆可购买？”王克又问。 “只要你有银子。”方选抬手，三个手指摩擦，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我周家兴隆米铺，多的就是银子。”王克看了看方选身后，室内确实堆满了麻袋，于是高声道，“只怕你这粮袋里，装的都是黄土！” “立字为证如何？”方选一脸坏笑，“先订好契约，你拿银子来，我即刻差人将粮食送到贵店，倘若有一袋是黄土假冒，大可让你周家家主禀告老城主，治我个欺诈之罪。” “好！”王克点头。 “我这店里刚好有九百石，两千文一斗，合计一万八千两。”方选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说着就朝范文怀使个眼色。 或者立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契约，摊在柜台上。 “怎地才九百石。”王克冷笑问。虽然语气波澜不惊，但内心已经开始发慌。 “你就说要不要吧！你若不要，别耽误我做生意。”方选讥笑道，“都说了这粮价是虚拟的，你们把握不住，趁早回去吧。” “要！”王克说着，走到柜台前，拿出印章盖上，随后将契约收起。 “好！爽快！”方选大笑，冲着周围人大喊，“各位做个见证，就在这门口光天化日之下，我与兴隆米铺银货两讫！” 王克也不示弱，转头朝兴隆米铺招手，就见十几个伙计抬着一个个竹篓走了过来，竹篓里是满满当当的现银。 门内的周显等人早已跃跃欲试，带着一众工具走出门来。两个伙计抬着一杆大秤，开始称量白银。 而兴隆的几个伙计，则又抬来了一个量具，乃是一石容量的大斛。 周显指挥众人将两袋抬出，开始一斛一斛地量起来。铁算盘拨弄着算盘，范文怀拿着账本，二人开始记录。 随着一袋一袋的稻谷被量出。王克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已经看出来，眼前的稻谷是今年的新粮。他不知道方选从哪里来的新稻，但可以肯定一点，对方有自己不知道的后手。 “怎地，这才一万两千两？”方选突然开口问道。伙计们称银两时，他一直在旁观望，发现比约定数量少了三分之一。 “稻谷尚未量完。”王克强作镇定，指了指粮袋道，“剩余银两自不会少你的，随后便送来。” 方选也不追问，而是回到柜台里坐下，哼起了小曲。 这一幕，让王克更加胆战心惊。于是招呼一个伙计看着，自己一溜烟回到了兴隆米铺。在将所见汇报后，小心地说道：“这稻谷可还要继续收？” “收！”周虎怒道，“他不过九百石，两千文全部买下，我自能二十两卖掉！” “可是……”王克低声问，“这银两……” “差人去办！”周虎大吼。 身旁的随从见状，立即快步跑出门去。王克见了，不免心惊，他在周家多年，头一次见周虎如此愤怒，不敢触其霉头，急忙走出了粮铺。 军需处门前，方选正得意洋洋地监督众人干活，而围观的人群也愈发壮大，所有人都在见证双方的对决。 “装满点。”方选指了指稻斛，“咱们可是良心商人，莫教人留下话柄了。” 伙计们连声应和，手上动作更加麻利，很快量出了六百石稻谷，随后便都停下了动作。 方选扭头看向王克，捻动手指道：“这位掌柜，银两不够啦！”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低声议论起来。 王克见状，知道此时必须拿出态度来，否则人群一旦失去信心，对方的砸盘行为就会立即得逞。于是说道：“已经派人去取，很快便到。我周家多的是银子，岂能差了你这几千两。” 说话间，就见周虎阴沉着脸，带着几个伙计，抬着两篓白银出现。 “多谢周老爷照顾生意！”方选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连连拱手鞠躬。 周虎却不予理会，只板着个脸，默默看着伙计们称量。 不多时，九百石粮食称量完毕。方选扭头看看，屋内还剩五袋，心里想着，这罗掌柜还挺公道。 昨夜拉了十五车进城，他怕分量不够，多拿了五袋，但如今看来，分量一点没少，考虑到一路颠簸掉落和脱水，秤上甚至是多的，罗掌柜真是个良心商家。 “周老爷，您看可有异议？”方选双手分别指向两侧的稻谷和白银。 “很公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周虎冷冷说了一句，转头就走。 “周老爷慢走。”方选一边作揖，一边朝周围人使眼色。 众人会意，也跟着起哄：“周老爷慢走。” 见人走远，方选招呼众人进门。时间已经过去半日，店内的粮食也都售空，他想要盘点一下战果。 正当他打算询问铁算盘具体账目时，就见街对面一股浓烟直冲天际，同时一股焦糊味传来。 第43章 胜负已分 周虎冷着脸，背手走进自家粮铺大门。 身后的伙计抬着粮食，紧紧跟随，却被他抬手阻止：“放到门口便好。” 伙计们不知其然，却不敢询问，将一袋袋粮食堆在街道上，几乎堵住了整个路口。 不多时，周虎从店铺内走出，身后跟着几个伙计，手里各自拎着一个木桶。 附近人群远远见了，无不好奇，都走过去围观，就见那些伙计们走的粮堆前，把一桶桶液体往上倒。 周虎则掏出火石，引燃手里的纸捻子丢进粮堆，一股大火瞬间冲天而起。 众人大惊，旋即意识到，周虎这是要人为制造稀缺。 虽然这九百石超出他的计划，但他并不以为意，而是一把火将之焚毁，只有这样，才能明确地告诉所有人，周家不缺钱，而黄土城，缺粮！ 看着火光骤起，所有人都明白过来，纷纷跑向附近的粮铺，他们要在涨价前尽快抢购。 “就在这烧？”方选站在路口，看见大火熊熊而起，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都不考虑消防安全吗？” 方选心痛地看着火堆，“糟蹋粮食是要遭雷劈的，知道吗？” “这是作甚？”周显凑过来问，“这周老爷是疯了不成？” “他疯不疯不知道，我反正要疯了。”方选摇头道，“这可是九百石粮食啊！送到非洲得救活多少儿童啊！” “非洲是哪？”周显问，“这周老爷烧粮到底为何？” “烧了这些，他手里的粮就会更贵。”方选道，“可惜，我不会让他得逞的。罗掌柜第二批粮食该到了，你快去看看，到了就直接运过来。” 周显闻言，立即转头离去。 方选朝着火堆一步步走去，看着正在变成焦炭的粮食心痛不已，同时暗自发誓，就算老天爷不惩罚周虎，他也一定会出手。 “丁主事，没想到吧。”周虎笑盈盈地走到面前，火光映衬得他面色通红。 “着实没想到。”方选拱拱手，“不愧是周老爷，实在是高！” “你看，今日这粮价，能涨到几两一升？”周虎得意地问。 他问的是“升”，而不是“斗”，一斗等于十升。很显然，他打算将粮食价格推到本不属于它的高度。 “依我看，五文钱一斗即可。”方选淡淡地回道。 “哈哈哈哈！”周虎大笑起来，“真会说笑。不瞒丁主事，今日我便要让粮价涨到十两一升。当然，你若是要买，看少公子的面上，我让你两成。” “三文钱一斗，贵了我可不要。”方选也笑笑，“周老爷也说过，物丰则廉，今日我有几十车粮食要到。” “哈哈哈哈！”周虎闻言，得意地大笑，“哼，我又怎会不知你与那范夫子买粮之事，只是那越国的稻谷，岂能轻易运来，即便日夜兼程按照约定送来，最快也是三日之后了。我倒要看看，这三日你这数千人吃甚？” “想来那城外的强盗也是你安排的？”方选斜着眼说。 周虎的表情瞬间凝固，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妙。 城外的那伙山贼，确实与之有所勾结，在得知范文怀向罗掌柜购粮后，他就派人前去传话，命令他们守在粮车来时的必经之路。 但由于宋廉的人封锁城门，只许出不许进，导致城内外通信断绝，所以他还不知道，那伙山贼已经被剿灭。 很快，现实告诉了他答案。 在方选身后的街道上，一支车队正远远驶来。所有车辆都是用于长途货运的大型牛车，整个车队极长，一眼望不到头。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响，方选知道，自己最后的底牌到了。于是转头快步走回到军需处门前，双手拢在面前，大声喊道：“军需处今日供粮，今年的新稻谷，不限量供应，只需五文钱一斗！五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五文钱你买不了上当……” 说着又开始吆喝起来。 周围人群很快被吸引过来。周显立即从车上拉下一袋粮食，扯开口袋的绑绳，稻谷立即撒了一地。有人伸手抓了一把，发现颗粒饱满，还带着稻草的清香，分明就是今年的新稻谷。 “我这里有四十车，共计两千四百石。”方选高声说道，“明日还有二十车。诸位要多少，我就供多少，只收五文钱一斗。” 说着转身对范文怀道，“告诉各保长、里长，通知所有居民，有需要粮食的可到军需处购买。” 在他说话的功夫，人群已经四散离去。 雪崩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人群疯一般赶回家，他们要趁着消息还没传开，把手里的存粮卖出去。但凡慢半步，他们都会血本无归。 “这帮人又疯了。”周显看着四散奔逃的人群，叹道。 “人性如此，不必苛责。”方选摇摇头，指挥众人卸车。 按照吩咐，军需处只留了二十车粮食，其余尽数运往矿场。 他和罗掌柜已经谈好，从此以后，罗掌柜从外地贩来指定货品，方选则以煤炭作抵，多余部分再付银两。 并且他还保证，黄土城到越国这条商路，他只与罗掌柜合作。对方自然也乐得接受，喜笑颜开地先去了矿场。 趁着卸车的功夫，方选走到柜台前，见铁算盘和范文怀正在对账。 于是凑过去问道：“范先生，与罗掌柜的购粮契约何在？” 范文怀立即从怀中取出两张契约递上。 方选却没有接，而是继续询问：“第一次的契约可有其他人看过？” “我一直随身携带，并未透露给任何人。”范文怀回。 “奇怪了。”方选低声嘀咕，“这周虎是如何知道购粮契约中约定时间的。” 可以肯定一点，范文怀不会主动向周家泄密。但方才从和周虎的对话中，方选可以听出，对方早就知道契约中确切的约定时间。 “我知晓了。”范文怀一拍脑门，“前日早间，我在城主府内和少公子商谈时，门外有个丫鬟鬼鬼祟祟，想必是她偷听去了。” 随即一跺脚，“吃里扒外的贱婢，我定要禀告少公子，绝饶不了她！” “不必！”方选急忙阻止，“周家在城主府内必定耳目众多，动了这一个，反倒打草惊蛇，不如静观其变。日后我等在府中议事时，加些小心便好。” 方选说着，心里暗自庆幸，好在这两天和刘仲达汇报工作时，不是在城头就是在军需处，如果是在城主府里，没准就被窃听去了。 范文怀闻言点头。 一旁的铁算盘则已经算好了账，把算盘装进藤条箱。 “丁先生。”他朝后院使个眼色。 方选会意，跟随他走进后院。 院内只有周显一人，正蹲在灶台前煮饭，一脸烟熏火燎，口中念叨着：“可饿死老子了，多煮点新稻饭尝尝。” 所谓的稻饭，就是未脱壳的稻子煮成的饭，口感自然和白米饭没得比，但在这个时代，脱粒技术不成熟，只能吃这样粗糙的粮食。而且从早起开始，众人都还水米未进，此时能有稻饭吃，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方选一直想改进生产方式，但苦于抽不出时间，此时暗自下决心，等抽空一定要好好改善一下伙食。 却见铁算盘递上账本，同时问道：“目前店内还有三万一千一百多两现银，该如何处置？” “取一部分，趁低价再多采买些物资送去矿上，尤其是粮食、瓜果、蔬菜的种子要多买一些，家禽、家畜幼崽，农具、工具，多多益善。”方选回，“剩下部分都呈给少公子。” 铁算盘点点头，随后压低声音道：“我做了两本账。” “哦？”方选闻言好奇，心道怎么古代人也做假账。 铁算盘一抬手，把旧账本丢进灶台里，看着它被火苗吞噬，才从怀里又掏出一本，说道：“目前店内结余两万一千一百两，如有多出的，丁先生自行处置便好。” 方选闻言会意，对方是让他截留一万两，随即想起了电影里鳌拜被抄家的桥段，不禁感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贪污这么多银子。 见其不语，铁算盘继续压低声音道，“账目绝无问题，除范先生外，绝无第三人知晓。” “为少公子办事，理当尽心尽力，怎可中饱私囊。”方选摇头，“尽数报上去就好。” “丁先生有所不知。”铁算盘继续说道，“范先生与宋将军手下众多，周显兄弟也有随从，这些人都需打赏，否则以后如何差遣他们办事。” “这倒也是。”方选点点头，心里暗道，原来是你个老小子想要钱，又不好明说，才找了这个借口。 不过铁算盘说得也有道理，毕竟这么大的盘子，使唤了这么多人帮忙，到头来一毛不拔，确实太不合理。 “你看如此安排可好？”方选试探道，“呈给少公子两万，另一千一交给大小姐。剩余这一万分作四份，宋将军、范先生、铁先生你各一份，最后一份我与周显同分。” “万万不可。”铁算盘忙道，“我与范先生商议过了，此次丁先生出力最多，就独得五成，剩余的我拿半成，宋将军、范先生、周兄弟，三人各取一成半。” “我一人怎能成事，还不是全赖几位帮衬。”方选拱手道，“还是均分得好。” 二人你来我往，推让许久，最终方选拍板决定，一万分成一大三中一小五份。方选得三千，铁算盘得一千，剩余三人各取两千。 铁算盘半推半就应下，随后支使一个伙计出门。不多时，伙计领着宋廉匆匆返回。见他回来，铁算盘让伙计们先去吃饭，几人则钻进了厢房里。 房内地上，摆着足足十五个竹篓，挤得满满当当。铁算盘先将零头用一个布袋装了，又同周显合力将五个竹篓抬上床榻，随后说了具体的安排。 “我只是跑腿办事，怎能得如此之多。”宋廉受宠若惊道，“铁先生如此辛苦，为何只得半份？且将我那份分一半给铁先生吧。” “此次全赖丁先生妙计，三成着实少了。”范文怀也出言，他和宋廉有类似的想法。 “这都是丁先生的安排。宋将军和范先生手下众多，少不得要去打赏。”铁算盘回，“我孤家寡人一个，半份足够。” “二位不必再客气了。”方选笑道，“铁先生原本只愿拿半成，经我我劝说才加到一成。” “那就却之不恭了。”宋廉和范文怀朝铁算盘拱手，对于平日里不得志的二人，能得到重用已实属欣慰，如今还有钱拿，可算是远远超出心理预期。 至于分赃的配额，方选自然是吃亏的。 整个计划他是大脑，即便拿走一半，其他人也不会有怨言。但他觉得，这是一个收买几人的好机会，自己虽然拿得不多，但好兄弟周显还分了一份，两人加一起分走了一半，也已经不算少。 而其余三人分得的一千到两千两，对于普通人而言，也都是天文数字的金钱。以他们的俸禄和月钱计算，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此次凭借方选的计策，就能凭空得到这么多银子，他们自然是感激不尽。 “先吃饭吧。”方选道，“这些银两先存放此处，夜间无人时各位再取走。饭后宋将军带几个人，随我去城主府。” 众人点头。 方选转身准备出门，突然又想到了身，凑到铁算盘耳边，低声交代了一番。后者闻言，连连点头。 随后众人出门用饭。 饭后，宋廉招来十多个亲兵，用一辆马车，装上三篓银子。方选则和范文怀交代一番，随后带着铁算盘，一众人急急忙去了城主府。 少公子正在书房中看书，听闻刘勇来报，说几人求见，于是急忙迎出。 众人在厅内落座。 方选打量周围，果然门外有人影闪现。于是假装不经意地起身，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见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正在门外打扫。 “不用扫了，退下吧！”铁算盘走过来，屏退了丫鬟。 之后二人回到榻上落座。 刘仲达见众人坐定，正要开口说话，却听门外一声急报，一名亲兵领着左丘，二人急吼吼地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刘仲达喝道。 左丘立即跪下，气喘吁吁道：“前线急报，氐人已经返回，早间寅时到达廊山！” 第44章 相貌平平 左丘一番详细讲述。 今日寅时三刻，天色才放亮时，隐于廊山的探马眼见氐人骑兵到达山下，于是急忙快马回报。 “可曾探得氐人有多少人马？”刘仲达忙问。 “据探马所见，此番氐人折损了部分兵马。”左丘回，“不过仍有七八百骑兵，千余马匹。” 刘仲达大惊，转头看向地图。 方选也走过去查看，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认识地图上的字。于是看了铁算盘一眼。 后者立即会意，走过去用手指着地图开始讲解。虽说他只是个账房，但对大西国的山川地理，却也十分熟悉。 通过其讲解，结合观看地图，方选很快了解目前局势。 廊山位于黄土城东侧偏南。从黄土城出发，沿乌山山脉脚下的谷地一路向东，地势会逐渐开阔，但在完全进入大平原前，地势又会突然收窄，形成一个五里宽的隘口。 在隘口南北两侧，各有一处山脉。 北侧的阳山地势险峻，连绵数百里至泾阳。南侧的廊山则地势低矮窄长，犹如一道走廊，横亘越夏两国之间，故而由此得名。 廊山东侧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再往前便是大西国与夏国时常拉锯的边境。大西国在廊山建有观察哨，可通过山路快速到达。哨内探马在看清氐人数量后，便马不停蹄回来报告了。 谷地不利骑兵行进，所以氐人在通过廊山隘口前，都会在山脚下先行修整。但即便如此，最慢到明日清晨，最快今日午夜，氐人的骑兵就会到达黄土城。 看着廊山的位置，以及周围的地形，方选心里暗道，这个谷地好啊，天生是用来对付骑兵的地形。 整个谷地东西将近二百里，造型如同米其林宝宝，一路上要经过多个隘口，如果能在最近的隘口设下伏兵，等氐人进入后，将两头封锁，再从依据山势居高临下攻击，氐人的骑兵绝对插翅难逃。 只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既没有充裕的物资和时间，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只能先在脑子里规划，等来日再图。 “先生，可都安排妥了？”刘仲达出言，打断了方选的思考。 方选这两天虽然都在和周虎斗法，但仍旧随时关注各方动态，于是一一回禀。 城外的工事早已准备完毕，矿场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进行。今日采购完所需物品后，方选就会押车前往矿场，亲自指挥战斗。而黄土城的防务，按照之前所说，由刘仲达亲自负责。 “一切照计划进行。”方选说道，“少公子只需闭门死守，待我发起进攻时，再行两面夹击即可。” 刘仲达点头，又和几人交流了具体细节，最后才问道：“今日城内粮价大跌，可是杀多之计所致？” “丁先生算无遗策，计策已成！”铁算盘急忙呈上账本，随后将整个过程详细禀报。 “好！不愧是先生，完成如此妙计！”刘仲达一拍桌案，从榻上坐起，“此番周家算是元气大伤了。” “托少公子鸿福。”方选急忙帮众人邀功，“计划之所以成功，一则是少公子知人善用，二则是宋将军、范先生、铁先生，以及我周兄弟，几人尽心尽力相助，我丁某不过是出出主意罢了。” “好！好！好！”刘仲达连连点头，“自从父亲走后，这周家处处与我为难，如今也算给他们一个教训。” “少公子，请过目。”铁算盘又掏出一个账本。 刘仲达接过查看，顿时露出疑惑的眼神，他发现两个账本的数目天差地别。 第一本账上，总收入有三万两之多，刨除各种开销，还有两万结余。而第二本账上，记录着两万多两的总账，但开销项目众多，采买物资，订购粮食，发放军饷，赏赐士卒等等，最终只剩下六千两的现银。 方选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此次周家损失惨重，他日老城主回来，保不齐还得将银子退回，所以……” 刘仲达闻言点头，明白其用意。 老城主与周家有姻亲，周龙又是刘腾飞岳丈，虽说二者更多是政治联姻，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利益早已绑定。周家此次损失惨重，老城主回来时很可能会出手补救，到时割下的肉还得还回去。 所以方选想出了这个主意。他从铁算盘的阴阳账得到灵感，令其重新做了一本账目。反正参与多空大战的不止双方，还有城内众多商家和散户，谁也说不清军需处到底挣了多少银子。 “少公子拿这些交差。”方选指了指地上的银子，“其余的部分，除却采办物资需要，剩下的我会一并运到矿场，留作来日建设之用。” 说着就拿过账本，丢给身旁的周显，后者掏出火折子，将之引燃丢在门口，很快账本就成了一堆灰烬。 “先生的安排果然周全。这六千两，就暂且存在府内，父亲回来时也好有个交代。”刘仲达收起新账册，朝刘勇招招手，后者立即带着几个亲兵，抬起银子进入内堂。 “军需处还有多少现银子？”刘仲达又问。 “尚有一万四千两。”铁算盘回，“不过还需采买部分物资，大约花费两千两左右。” “各位立此奇功，理应重赏。”刘仲达说道，“这一万两千两，就都赏赐给各位吧，至于如何分配，全由丁先生做主。” “万万不可！”方选急忙阻止，同时心里嘀咕道，“我该夸你有格局呢，还是该骂你败家子，好不容易帮你挣点钱，你就要全部拿出来当赏赐。” “将来在乌山建城，必定花费巨大，这些银两切不可随意挥霍。”方选耐心劝解，“而且我等替公子办事，早已都领了俸禄，岂能贪图赏赐” 铁算盘和宋廉也立即起身，出言表示拒绝。表面上说得都是客气话，实则心中都有数，几人已经贪污了一万两，不可再贪得无厌。 “有功岂能不赏。”刘仲达面露不悦，“这要传出去，让我将来如何服众。” “少公子稍安勿躁。”方选继续劝阻，“眼下大敌当前，赏赐之事容后再议。况且即便要赏，也应赏赐士卒而非我等。不如先行退敌，事后再论功行赏。” 身旁二人也纷纷附和，同时连连表达忠心。 “罢了！罢了！”刘仲达摆摆手，点头道，“这银子如何使用，就全凭先生做主吧。” 随后众人又详细商议了接战适宜，由方选前往乌山指挥，刘仲达则负责组织全城军民，无论老弱，只要是能动弹的，全部都得上城墙防守。 不多时来到午后。众人无不感到时间紧迫，于是也不再多言，起身开始忙碌起来。 一众人先出了城主府，就见范文怀带着一众衙役，领着二十辆牛车前来，车上满满当当，装的全部都是刚从城内各商号采购的物资。 牛车来自罗掌柜的车队。留下的那二十车粮食，填补完府库的空虚后，剩余部分都留在了军需处售卖。 见这些牛车都空了，范文怀也不让它们闲着，反正也得去矿场，干脆把物资都捎上得了。 于是满载货物的二十车就出现在了城主府门前。 双方碰面，方选先简单讲述了目前情况，随后询问采购事项如何。 “那六千两在头车上，已经分作三个箱子包装严实。”范文怀先说了正事，然后才从怀里掏出货单，“所需物品也都齐了，共计花费白银一千二百两。” “一千二？”方选闻言一愣，“为何如此便宜。” 按照先前的预估，这次采购物品大约需要两千两。 “城内商号银两短缺，都在低价售货。”范文怀笑道。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这是通货紧缩了。原因就是他搞的杀多计划，卷走了市面上大量的银子。而这些银子，大部分来自各商号。 普通中小商号本小利薄，经不起这么折腾，很多都出现了资金链断裂的情况，为了回笼现金，所以都在降价抛售货物，而越抛售，市场价格只会越低。加上军需处的报价竞争规则，所以让范文怀买到了远低于市场价的物资。 方选点点头，交代道：“剩余银两先存在军需处，必要时先生可直接取用。” 范文怀点头。 方选出门前，让他将一万两现银装进了车里，剩下的四千作为军需处的活动资金。除却今日的采购花费，如今还剩两千八。 在方选走后，范文怀会将军需处当成商号经营，成为刘仲达名下的产业。而有了这两千八百两白银的现金，军需处算是从一个皮包公司，彻底成为了有实力的大商号。 二人又交流了一些细节，随后方选领着周显和铁算盘，三人跟随牛车一队出城。 刘仲达和宋廉等人作另一队，开始在城内忙碌。大敌当前，仅靠百余军士实在难以防守，必须动员城内所有居民方可。 范文怀让衙役们跟随刘仲达前去办事，自己则独自爬上了牛车，坐在周显身边。 方选骑着大灰驴，和周显交流着接下来的行动。见范文怀上车，以为他只是想送送自己，于是也并未多问。 “丁先生。”范文怀却笑着问道，“今年贵庚？” 方选一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周显在一旁插口：“他芳龄二十二，我芳龄二十三，他比我小一岁。” “好啊，才过弱冠之年，可谓是青年才俊。”范文怀嘿嘿笑着，“不知可有婚配？” “我俩都是光棍一条，哪来的婚配。”周显咧嘴一笑，“范先生莫不是要保媒？有这好处可别忘了我老周啊。” “你闭嘴。”方选呵斥一声，转头询问范文怀，“先生何事？” “前方巷口有处刺绣铺子，乃是老夫寒舍。”范文怀指了指不远处。 方选心里嘀咕，看不出来这老家伙还有商铺呢，只是不知道他神秘兮兮的意欲何为。 “老夫中年丧偶，一直未曾续弦，膝下无子无女，家中远房堂哥忧我孤老，将幼女过继给我，取了闺名范瑾，算是有个养老送终之人。”范文怀语重心长道，“如今已过及笄之年，尚未婚配。” “岳父大人！”周显听了，当即在马车上跪下，作势就要磕头，“请受小婿一拜！” “哎！且先听我说完。”范文怀摆摆手，“我范家谈不上高门大户，但也勉强算书香世家。小女虽说相貌平平，但性情婉约，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无一不精，这两年说媒之人也是踏破门槛。只可惜……” “别卖关子啊。”周显直起身子，“可惜什么？即便是身有残疾，看在范先生面上，我定会善待！” “闭嘴吧你。”方选抬腿要踹。 范文怀摆摆手：“小女立誓此生只嫁文武全才的英雄人物，寻觅许久，唯独丁先生能入其眼。” “哎……”周显闻言叹气，一屁股坐在牛车上，他知道自己是没戏了。 “可拉倒吧。”方选心中嘀咕，“这小姑娘怕是霸道总裁文看多了，还要文武全才，还得是英雄人物，上哪给你找去啊。你爹说你相貌一般，那估计都是客气话，见了面没准跟网恋翻车一样，直接能给我吓哭呢。” 口中却客气道，“范先生谬赞了，丁某大字不识得几个，岂敢当文武全才。” “前日小女听说先生单骑退敌之事，又听了先生写的诗句。”范文怀笑道，“便想与先生见上一面，只是苦于难得机会。” 说着指了指前方，“今日我令其在楼上等待，稍后先生可隔空看上一眼。” “并无不可。”方选点头。 心里想着，那天不过是心情好，胡诌了两句，没想到还有这后果。不过今天既不是保媒，也不是相亲，单单就是看上一眼，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先别说自己看不看得上她，人家大家闺秀，还不定能看上我呢。 “不过，我倒要看看相貌是有多平。”方选心里暗道。 于是朝范文怀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前方是一排铺面，饭馆、染坊、竹木器店等等，大多是前店后居的家庭式作坊。 在一间刺绣店的二楼，窗户被缓缓推开。随着车队继续前行，二者距离渐渐接近，方选看清了状况，顿时心中一惊。 “你管这叫相貌平平？”方选在心中大吼。 第45章 杀气腾腾 “我x，你踏马管这叫相貌平平？”方选差点吼出声来，“这比女儿国国王还好看啊！” 就见那窗户上，有一只纤纤玉手，拈着一个黄柄团扇，轻轻搭在窗棂上。随后才探出半个身子，上着浅绿襦裙，肩披白色纱巾。青丝挽在脑后，编作一个珠髻，髻上满是珠玉装饰，颇有雍容奢华之感。 面目更是俏丽可人，两道柳眉微挑，一双凤眼含春，肤若凝脂，唇如桃花，一颦一笑间，眼中秋水四溢。 正看得愣神，对方却娇羞一笑，抬起团扇挡住脸，就将身体缩回了屋内。 “嗯，确实相貌平平。”周显摇着头，煞有介事道，“而且太瘦，将来不好生养。”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方选看着空荡荡的窗口，突然脱口而出两句古诗。 “好诗啊！”范文怀赞道，“先生果然是文武全才。” 方选一头黑线，却又不好说明诗句出处。总不能说，我是穿越来的，这两句诗是我们那的古代人写的，那样只会被当成精神病人看待，于是只好打个马虎眼先糊弄过去。 “改日请先生到寒舍一叙可好？”范文怀问道。 “眼下大敌当前，待退敌之后再行商议吧。”方选笑回。 其实他恨不得即刻跳下驴子，去找妹子要个联系方式。但为了维持人设，他必须表现得矜持。 眼见即将到达城门口，范文怀也不再啰嗦，跳下牛车离去。 车队则径直出城，赶往乌山。一路顺利，快到山脚下时方选眼前一亮。 工程队在山脚下施工。 山路已经被重新修葺过，拓宽了不少，路面也变得更加平整。原先只容一辆牛车勉强通过，如今可以并行两辆大车，这无疑会提高矿场的运输效率。 “行啊，都整上双向两车道了。”方选笑看着路况。 却听周显说道：“今日工事都已修筑完毕，城门又都封锁，我便让他们来这边了。” 说着指了指周围的山林。 方选此时才发现，不仅仅是山路，整个山脚下都进行了改造，大量树木被砍伐，同时依据山势，挖出了平整的地面。 “好！”方选点头，随即指挥车队驶上山路。 经过整修的路面好走了许多，牛车缓慢而稳定地行进，不多时便接近矿场。 几日不见，矿场也变得令人耳目一新。 整个城寨的规模扩大了许多，城门和城墙被加厚，周边的山地都被开垦成梯田形状，果真有些生产建设兵团的气势。 城门外新挖出了一大片平地，冯英正带着人在操练。 操场足有近百丈长，数十丈宽。近千人身处其中，分作数队，前排士兵分别手持削尖的竹子，和木质盾牌，在冯英的指挥下，训练着阵列变换。 后排则是弩兵，除去数十台弩车，每人还配备有一张弩弓和若干箭矢。 冯英一声号令，最前排士兵立即原地蹲下，将盾牌立在身前，二、三排士兵挺起长竹，或架在盾牌上，或架在前排肩头，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长枪阵。 又是一声号令，弩车被推出，士兵转动绞盘，快速上弦。其余弩兵则原地躺下，抬起双腿踩着弩弓，用双手上弦。 号令再下，万弩齐发，就见对面山腰上立着一排排靶子，只一瞬间，所有的靶子就都成了刺猬。 在多年的战争中，农耕民族早就摸索出了一套以步制骑的战法。就是利用地形优势，限制骑兵战力，再通过强弓硬弩进行远程打击。 只要箭雨足够强足够密集，就能确保骑兵无法冲到面前。即便部分骑兵扛过箭雨，冲杀至阵前，也会被长枪阵刺于马下。 而此时的士卒，就是在训练此种战法。 “好！”方选赞叹道，“没想到啊，这个时代的战法就已经如此先进了。” 冯英见他出现，手中令旗一挥，所有士卒立即收起兵器，来到面前排列成整齐的队伍，军容很是严整，可见冯英治军手段高强。 虽说时间紧迫，但他先挑选了有从军经验的人作为伍长，由他们各自负责一个小队，进而大大增加了训练效率。再从伍长中选拔什长和百长，通过他们完成对整支军队的管理。 “启禀主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出战。”冯英抱拳汇报。 方选连连点头。冯英又命人将弩车推过来，“主事请过目！这是近几日加紧制造的五十台弩车，以及数百强弩。弩箭仍在不断制作，足有十万支，对付此次的氐人想必已经足够。” “这么多。”方选大喜，他没想到矿上的工作效率会如此之高，于是吩咐道，“黄土城内弩箭不足，你先差人送两万过去。” 冯英闻言，手中令旗挥动，一个传令兵来到面前，下达命令后，传令兵快速跑进了城寨。 趁着这个功夫，方选仔细观察了弩车。 所谓的弩车，就是给床弩加上了轮子。 而床弩则是普通弩弓的放大版，大小足可比肩一张睡床，故而得名。床的一头设有绞盘，提前搅动蓄力，再将弩箭装入滑道，调整床弩方向，最后释放机扩，就能完成射击。 当日冯英从城墙上射杀两名奸细，用的就是床弩。由于床弩过于笨重，最早只用于城防。但劳动人民智慧无穷，很快就开发出了弩车，让这个大杀器可以自由活动。 只是苦于各地交流不便，先进技术都有区域性，很难短期内大规模传播。而冯英恰巧掌握着这项技术，将它带到了黄土城。 正当方选观摩弩车时，城寨内的其他人已经迎出来。罗掌柜一马当先，来到方选面前诉苦：“丁主事，你来得正好。” “罗掌柜也在。”方选拱手寒暄。 这次在收割周家的过程中，罗掌柜可谓是大救星，所以此时他的态度十分客气。 “你我可是说好的，我的车队得装满石涅方能离开。”罗掌柜焦急道，“可如今，你这矿上无人开采，都在忙着做那弩箭……” “明日过后便能恢复生产，罗掌柜稍安勿躁。”方选笑道，“此地山清水秀，罗掌柜就当是来踏青好了。” “何来的闲心踏青。”罗掌柜转过身，用手指了指一处山坳，“在此耽误两日了，我那几十牛车都毫无进项，我如何不焦急。” 方选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有数十头牛马驴等牲畜，正优哉游哉地吃着草。 “资本家果然是见不得工人闲着啊。”方选心里嘀咕，“牛儿拉货过来那么辛苦，你也不说让它们歇几天。” 但转念一想，这罗掌柜的车队相当于物流公司，业务量不够那确实会亏损。如果一直闲着，人吃马嚼的全都是费用，的确也有些压力。 正打算开口继续劝解，突然心里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于是凑到罗掌柜耳边，低声询问：“罗掌柜，可否将你的牛群借我用用？” 同时声音压得更低，解释了自己借牛的用处。罗掌柜闻言，频频摇头：“这可都是我的宝贝，我绝不能放任别人伤害它们！” 方选只好耐心劝导，同时朝着周显挥挥手，做了个只有两人才懂的手势。后者立即会意，从牛车中拖出一个箱子，又从中取出一个布包。快步走过来，递给罗掌柜。 “这是？”罗掌柜就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大袋银两，足有二三百两。 “租金！”方选道，“只一日便好，明晚就可归还，彼时若有损失，我照价赔偿。” 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两，罗掌柜心里乐开了花。他辛苦跑一趟，忙碌十多天，数十车货物也就换个一二千两白银，还得刨除成本。 眼下只用一天时间，就能白得几百两，于是点头道：“成交！” “果然，没有人能逃过真香定律。”方选心里嘀咕一声。一边命周显监督众人卸车，一边招呼管理人员开会。 依旧是那个木屋，铁算盘居中而坐，老黑与疯牛等人站在一旁。方选走进屋内时，就见刘莺莺扛着一根竹枪，灰头土脸地跟了过来。 “大小姐！”方选拱拱手，“这训练着实辛苦，倒不如先回城去的好。” 看着刘莺莺的模样，衣服上全是灰尘，俏丽的脸上也沾了泥土，显然这两天训练没少吃苦。 方选心里嘀咕，都已经叫冯英给你上强度了，怎么还没退赛呢，看来是强度不够，还得再加！ “我不！”刘莺莺冷哼一声道，“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 说着转头看向外面的胡全忠，“全忠，你说是也不是？” 不等对方回答，她又转头看向方选，“听闻前两日粮价涨到二十两一斗，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方选点点头，“不过今日已恢复正常，如今不过五文钱一斗。” 说着将手里的布包递了过去，“这是大小姐的银子，收好。” 刘莺莺双手接过，却发现布袋十分沉重，险些脱手落在地上，于是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银两多了近十倍。 正要询问，却听铁算盘开始报账。向众人大略介绍了此次的二十车物资以及携带的银两，同时吩咐大小赵注意入库环节，不可出了差错。 说话间，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疯牛一眼，后者却强装镇定，闭口不发一言。 这一切被方选看在眼里，顿时明白过来。好你个狗东西，最近在矿上估计没少中饱私囊，铁算盘碍于同僚的面子不好说什么，我可不惯着，抽空一定收拾你。 “怎会有如此多的物资和银两？”刘莺莺出口询问。 “都是周家人出的钱。”方向得意洋洋地笑道，“我把粮食都高价卖给周虎了。” 众人无不惊愕。刘莺莺更是追问：“那周家是卖粮的，如何能买别家的粮食，而且还是高价。” 铁算盘闻言，急忙开口解释，津津乐道地讲述整个过程。听得众人先是目瞪口呆，后又纷纷拍手称快，纷纷夸赞方选的智谋。 “好说，好说！”方选渐渐在一声声夸奖中迷失自我，假意谦虚道，“之所以用此计，一则为少公子打击不法商贩，二则那周虎对大小姐不敬，必须给他点教训。” “多谢先生。”刘莺莺站起身，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随后将手里的布袋呈上，“这些银子，权且当作先生的辛苦费，还望笑纳。” “怎么又来。”方选心里暗道，“你们还真是亲兄妹，才挣点钱恨不得立马送掉是吧？” 于是说道，“举手之劳，本就不辛苦，何来辛苦费一说。大小姐若是不愿收下，就都给胡主事好了。” 刘莺莺见其态度坚决，只好将袋子丢给胡全忠。后者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露出欣慰之色。 为帮刘莺莺凑钱买粮，他几乎已是倾家荡产，没想到这才过去没几天，十倍的回头钱就到手了，怎能让他不欣喜。 众人又交谈了一番，了解对方这几日的工作进展。最后，方选才开口说明，氐人即将到来。 “来得好！”冯英一掌拍在桌面上，起身喝道，“我倒要看看，此番他还能胜我！” 方选来时就发现，冯英今天似乎特别兴奋，一改往日人狠话不多的印象。此时反应过来，合着你之前输给过氐人的骑兵，这次有机会报仇了，所以才这么兴奋是吧？ 于是他立即下令：“此次出战，由冯英挂帅，其余人等，皆由冯将军调遣，不得有误！” “得令！”众人立即起身，齐刷刷答道。 随后一众人等出门，方选要给他们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此番大战，非比平时。平日里下矿挖煤，至多是辛苦一些。但这次是上战场，而且面临的是地表最强的骑兵，心中难免惧怕。 所以方选得给他们上点手段，确保士气高昂。 矿场上的所有人员都已到位，包括山下修筑工事的民夫，也都来到城寨前集合，总共人数已经超过两千人。 根据冯英事先的安排，所有人按不同属性进行划分。 其中一千人为主力战斗部队，三百枪兵，七百弩兵。其余人又挑出五百作为第二梯队，埋伏在战场两侧，剩余人等则留守城寨。 胡全忠的安保小队，则摇身一变成为督战队。 人群被分成几个方阵，在城寨前整齐排布，冯英走到高处，开始宣布帅令。 “扰乱战阵者，斩！畏战退缩者，斩！闻鼓不前者，斩！闻金不退者，斩……” 一口气说了十多个“斩”字，可谓是杀气腾腾。 而在他下令的同时，胡全忠领着数十督战队出现，手中钢刀齐刷刷抽出，在日光下晃动。 一时间，方阵众人噤若寒蝉。 见此情形，方选知道冯英的红脸已经唱到位，该他上场了。 第46章 大战前夜 方选走到高处，并没有立即发话，而是挥挥手，就见周显领着几个手下，赶着牛车过来。 先是十几个竹篓被卸下，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白银和铜钱。之后车上的货物也被拆开，是布匹、绸缎、食盐、腊肉等等物资。 “今日一战，各位当以必胜之心事之！”方选大声喊道，“战后论功行赏，参战者每人奖赏绸缎一匹，轻伤者赏银一两，重伤者五两，如有战死者，抚恤一百两！” 喘口气后，他又继续画饼，“战后愿留在我帐下者，此次杀敌一人，升爵一级！如须离去，一颗敌首，可当十两纹银！” 说着踹了身旁的竹篓，又指了指牛车，“今日各位也见着了，此般牛车，我拉来足足二十车。各位想要什么，全凭战功来取！” “且先替我留下一百两，待我去取十颗首级。”冯英大喝一声，走上前一步，抽出腰刀，磕了磕脚边的银锭子，对着所有人喊道，“想要的，今日随我同去杀敌！” “杀敌！杀敌！”众人情绪高涨，齐声大喊。 “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方选心中长出一口气，随后吩咐周显，“埋锅造饭，吃顿好的。” “就等你的命令呢。”周显笑得合不拢嘴，转身离开。 不多时，城寨内炊烟袅袅。 除去新稻煮的稻饭，又现杀了两头肥猪，五头山羊，以及新近矿场种出的各色蔬菜，煮了足足上百口大锅。 看着两千人同时吃饭的场面，方选心里感叹，这可比上学时吃食堂壮观多了。好在近期物资采办得足够多，尤其他特意交代范文怀，要多多购买铜铁器，否则这么多人吃饭，连锅都得不够用。 为表明身先士卒之心，方选等人并没有单开小灶，而是混在人群里，和普通士卒一起吃饭。 周显从怀里掏出两个碗，递了一个给方选：“咱们可好久没吃羊肉了！” 说着就用木勺舀起一碗羊肉汤，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方选先喝了半碗羊肉汤，感觉和平时自己炖的味道差不多。再吃猪肉时，就感觉口味差远了。 这个时代已经有铁锅，生猪养殖技术也较为成熟，炒菜却并未兴起，更没有红烧肉、小炒肉、回锅肉之类的复杂做法。 尤其行军打仗时，为图方便快捷，都是将杀好的猪肉简单清洗，然后连汤带肉包括骨头内脏一锅炖熟。吃起来类似方选老家农村的杀猪菜，但因为清理得不够干净，一不小心就会吃到一嘴猪毛。 “这帮人也太不讲究了。”方选吐出一口猪毛，心里生出一个想法，“回头我来开家饭馆，以我的手艺，那生意不得起飞喽！” 方选见识过现代工业造就的饮食，自然是看不上这种原始风味。但其他人就不同了，尤其是矿上的士卒和工人，近几日忙于训练和制作弩箭，又都是缺粮的情况下，无一不是饿着肚子等到现在，此时一个个大快朵颐，吸溜声不绝于耳。 饭后，冯英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行动。 方选也想跟着去，却被冯英拦下：“主帅不必亲临前线，我已经寻得了一处绝佳的观战之地，丁大哥和周大哥你们自去就好。” 说着招来几个亲兵，一番吩咐下去，后者来到方选面前，领着他要朝山上走。 方选先和铁算盘以及大小赵等人作别，随后招呼刘莺莺：“大小姐！” 刘莺莺低着头，扛着一杆大枪，正要混进大部队，却被方选叫住，心中一万个不乐意，连连说道：“我要上阵立功！” “来人！”方选一声断喝，“拿下！” 两个亲兵立即走过来，将刘莺莺从大部队中拖了出来。 “放开我！”刘莺莺疯狂挣扎，两个大男子汉险些按不住。 “比过年的猪都难抓。”方选心里嘀咕着，摇摇头道，“大小姐，你我有言在先，令行禁止，如何又不听号令？” “我不，我要上阵杀敌！”刘莺莺使劲甩手，想要挣脱亲兵的约束。 “大小姐就别去同他们抢功劳了。”周显笑道，“堂堂城主千金，何曾缺这几两银子？” “我不要银子，我要杀敌。”刘莺莺赌气道，“这几日起早贪黑训练，这苦岂能白吃了。” “杀敌何必要上战阵？”方选决定换个思路劝她，“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为将帅者，以谋略为先，不可鲁莽行事。” 刘莺莺眨眨眼睛，似乎是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却依旧在挣扎。 见其态度松动，方选继续劝解，“大小姐是愿意做一个武夫，还是愿意做一个将帅？” 刘莺莺闻言，停止了动作。 “你随我来，我有话交代。”方选说道。 同时亲兵示意，后者放开了刘莺莺，随后在前方领路，朝山上走去。 周显看看刘莺莺，侧了一下脑袋，做出一个“走啊”的表情。后者一跺脚，也跟了过去。 四个亲兵在前方开路，方选三人紧随其后，顺着山路朝高处走。山间微风拂面，令人神清气爽。 方选一路走，一路欣赏风景，顺便观察周围环境，见刘莺莺仍旧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于是开口说道：“大小姐，可还记得早前我单骑退敌之事？” “自然记得。”刘莺莺拱拱手，“先生有勇有谋，莺莺自叹不如。” “倘若当日是大小姐出马，结果会是如何？”方选问。 “我定会一剑将那贺兰单于刺于马下！”刘莺莺愤愤道。 方向闻言，一头黑线，心说你好大的口气，就你那小身板，十个都不够人家一个打的。但是此时不好驳她面子，于是说道：“那之后呢？” 刘莺莺闻言一愣，她确实没有想到更多。 “刺死了单于，他还有五个偏将，十多个百长，再刺死这些人，他还有千余骑兵。大小姐即便浑身铁打，又能抵挡几人？”方选严肃道，“一旦对方大举进犯，黄土城便是生灵涂炭，大小姐忍心看那些士卒战死吗？” “不忍。”刘莺莺声调降低，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的幼稚。 见其态度改变，方选也没有再继续责问，而是说道：“大小姐可是真有将帅之志？而非一时兴起玩闹。” 刘莺莺没有立即回答，思考许久后，才重重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方选笑了起来。 “先生何出此言？”刘莺莺问。 方选斟酌语言，开始了他最擅长的画饼。 从组建生产建设兵团开始，他就已经在考虑兵团的组织架构。 既然是军事单位，而方选又是军迷，自然要把自己掌握的现代军事理念用上。 首先想到的，就是组建总参谋部。 参谋是现代的叫法，约等于古代的谋士。不同的是，参谋的作用要更为全面。 谋士都是凭借个人的学识和判断献计献策，一旦局面超出掌控，或者谋士本身学艺不精，就很容易提出馊主意。 参谋部则是团队作战，囊括军中最有才华和能力的人，在搜集一切信息和情报，汇总整理后，计算各种可能性并加以判断，最终形成战略战术规划。 可以说，总参谋部等于是大脑，掌控着整支军队的所有行动。 而在这个人均胎教的时代，想要找到参谋人才是非常困难的。不过，眼前的刘莺莺却是个好苗子，她饱读诗书，父亲又是一方诸侯，自幼耳濡目染，眼界比普通人要高得多得多。 更重要的是，她很热爱军旅生活，不爱红装爱武装，正是第一个吸收进参谋部的最佳人选。 于是方选对着刘莺莺说道：“在我故乡，军队首脑皆是能文能武，最高部门被称作总参谋部，主帅则称为参谋总长。” “参谋？那不就是谋士？”刘莺莺问。 “是，也不是。”方选回，“谋士只是文士，而参谋则是专职军事的谋士，得能文能武。组织后勤，动员作战，练兵备武，无一不精通。只有军事才能最强者，放可成为参谋总长，也就是军中主帅。我观大小姐颇有潜质……” “先生莫要消遣我了。”刘莺莺面色一红，低头道，“我自知性格莽撞，何德何能担当主帅。” “你还会脸红呢。”方选心里嘀咕了一句，大感惊讶，随即开口道，“并非玩笑，大小姐确实很有潜质，若能按我丁某人所说，精进军事技能，他日必成帅才。” “果真？”刘莺莺面色变得更红，语气急切地问，“我该如何精进？” “所谓全才，自然是文武兼修。”方选道，“文者，天文星象、山川地理、风土人情、历史典故。武者，兵法韬略、体能技击、武备兵器。若能样样精通，何愁不成帅才。” 方选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让她不要整天在外面野，应该把更多时间花在学习上。 刘莺莺是聪明人，自然也听出其中道理，于是说道：“父亲书房中藏书众多，可惜我从未认真研读。” “大小姐尚且年轻，现在开始钻研也不迟。”方选见自己的忽悠已经产生效果，于是笑道，“以大小姐的聪慧，何愁不能成为帅才。” “先生高才，莺莺受教了。”刘莺莺拱手。 方选点头，心道总算把这姑奶奶安抚住了，希望她别再整幺蛾子。 正思忖间，前方的亲兵停下脚步，转头回禀：“丁主事，就是这里了。” 方选快步走过去，发现来到一个悬崖顶上，前方居高临下，崖壁陡峭无比，怪石嶙峋，站到石头上，俯瞰周围，能清晰地看清黄土城，以及城外的田野。 “这地方好啊！”方选叹道，“在这里设个观察哨，方圆几十里的动静一清二楚。” “我等搜寻数日，方才找到此处。”亲兵回道。 方选点头，四下里观望，就见山脚下的树林中，大批人马正在集结，随后在一声声号令中，进入林间埋伏。不多时，整个山林陷入寂静，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 由于离得远，也看不清谁是谁，但可以肯定一点，冯英的治军水平很高，只花了个位数的几天，就把一群难民变成了训练有素的士兵。 方选不禁感叹，这个时代的人才选拔机制真是落后。 政治军事都把持在世家大族手里，城主世代都是城主，富商世代都是富商，农民世代都是农民。而冯英这样底层出身的军户，就只能是个普通士卒，即便不断积累战功，升到百夫长就已经很了不起。 至于方选，也只是走了狗屎运，碰上病急乱投医的刘仲达，否则现在还在矿井里吃灰。 方选暗暗打定主意，将来建城的同时，一定要设置一套完备的人才培养选拔系统。这不仅仅是为了吸纳人才，更多是给底层人上升通道。有了这个通道，社会才不会出现阶级固化，才能有更大的活力发展。 “快看！”刘莺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抬眼望去，就见黄土城上，一面面旌旗竖起。方选估摸了一下，双方直线距离得有个一千多米，城头上的人小得如同蚂蚁，已经完全看不清面目。 守城的军民如蚁群一般移动，将各种器械兵刃搬上城楼，摆出了严防死守的姿态。 “行，这就够了。”方选暗道。 这次战斗的主力是山下的一千精兵，黄土城只是负责牵制。按照方选的预想，贺兰单于走后不久就会得知空城计之事，必然是恼羞成怒。再返回时，自身是要寻黄土城的晦气。 按照过去的经验，黄土城只会坚壁清野固守。贺兰单于轻装来袭，并无太多攻城器械，所以只会在周边地区抢掠一番，收割城外的粮食离开。 而方选则践行自己的理念，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对方以为有埋伏，实则是空城计，对方以为城内防务空虚，实则有埋伏。加上己方以逸待劳，必能打一场漂亮仗。 思忖间，夜幕渐渐降下。 黄土城上灯火通明，不断有人在城头巡视，随时严阵以待。 “这氐人何时能到？”周显问。 “氐人通常不会夜战。”刘莺莺插口道，“想必是明日一早。” “那咱们就等着看戏吧。”方选伸个懒腰，找了个草丛坐下，靠在石头上休息。 众人见状，也都在周围坐下。 亲兵带了麦饼和水，分给众人，又拿出两个毛毡递给方选和刘莺莺。 “小冯想得还挺周到。”方选心道，接过毛毡和周显合盖。 夜间山内寒凉，众人便都挤在一处。 看着天上的月亮，方选又想起了家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本体现在如何了，是食物中毒死出租屋里了，还是抢救不及死医院了。 正惆怅间，却听刘莺莺突然开口：“先生，为何你如此博学多才？” “额……这个……”方选挠挠头，感觉很难向对方解释，于是说道，“在家乡的学校学的。” “想必先生定是同辈的佼佼者。”刘莺莺说。 “差不多吧。”方选尴尬地回，想到自己刚够一本线的高考成绩，心中不免惭愧。 刘莺莺却不依不饶，继续提出各种问题。 方选无奈，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不知过去多久，才将她打发过去。 时至午夜，众人渐渐合眼。 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阵马蹄声惊醒。 终于来了！ 第47章 白马剑仙 第四十七章 白马剑仙 近千骑兵浩浩荡荡，走出谷地来到一处山坡上。这是骑兵的作战习惯，战前在尽量高处集结，便于战斗时的冲锋。 贺兰单于勒住缰绳，身后的兵马也纷纷驻足。 单于冷着脸，拉开千里镜，看向远处的黄土城。就见城头军容严整，旌旗招展，一副严阵以待之状。 “我已派人去探查。”副将凑过来禀报，“想必只是虚张声势。” 此时他没了早前的威风，一条胳膊被麻布包裹着，渗出殷红的血迹。显然这次出征没讨得便宜，反倒是受了伤。 贺兰单于点点头。根据探子们的消息，他已得知城内防务空虚，但流程依旧要走，得先派斥候去探查一番。 二人在山坡上交头接耳，却急坏了悬崖上的方选。 “咋停了，你们倒是赶紧进攻啊！”方选跺脚道，“我坑都挖好了。” 在被马蹄声吵醒后，他就一跃而起，爬到一块巨石上观望。就见氐人的骑兵已经东边集结完毕，和自己的位置，以及黄土城形成一个巨大的三角形。 “大小姐不见了！”一名亲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选扭头一看，果然见刘莺莺不见踪影。 “坏了，快走！”方选跳下巨石，撒腿就往来时的路奔去。 几人也立即跟过去，一溜烟跑下山。 此时，对面的贺兰单于，也收到了探马回报，得知黄土城前摆满了拒马桩，显然已经有所准备。 但无论如何，贺兰单于必须进攻，否则消息传回草原，他就会成为其他部落的笑柄。 于是下令，分出两支五十人的骑兵，去周围村镇，杀光能见到的所有人，烧光房屋，抢光能带走的一切物品。 然后大手一挥，手下偏将领着大队骑兵，朝着黄土城冲去。 一时间，马蹄声响彻天际。但很快，声音变得凌乱，人喊马嘶声不断传来。 就见先头部队纷纷落马，原来是城外挖了许多陷马坑，用薄木板和青草做了伪装，此时骑兵踏过，直接就陷了下去。 “南人端的狡诈！”贺兰单于心中怒吼。 过去氐人每次经过黄土城，都是来去自如。心情好时，就只打个秋风，心情不好时，就杀几个人。不过也不会赶尽杀绝，更没必要非得攻城。 而黄土城也想明哲保身，为了快快将其送走，并不会主动出击，双方就这样保持着默契。 没想到今天栽了跟头。对方竟然不按套路来，还玩起了阴的。 贺兰单于眼中冒出怒火，抬手示意第二梯队出发，随后一马当先，冲下山坡。 前方的路面已经被探查完毕，虽然折损了百余骑，但找到了安全的路面。众骑兵踏着田里的庄稼，朝着黄土城冲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城外的陷坑是有意设置，故意留出了一条通往城门口的通道。 如果所有路线都被阻断，氐人就会停止进攻，下马填平陷坑或者另寻路线迂回，那样反而耽误他们进入包围圈。 氐人很快找到这条通道，而马匹的速度也达到最高，很快来到距离城门口只有一里之内。所有骑兵弯弓搭箭，一道道箭雨划过天际，落在城头上。 城内守军也不甘示弱，一边支起门板等物抵挡，一边朝着城下放箭。 正当双方交战时，贺兰单于听得身后有鼓声传来。此时骑兵正高速冲锋，无法调转方向，只能扭头查看。 就见远处山脚下，一队队人马冲出山林，朝着己方扑来。 贺兰单于心中一紧，方才的探马竟然没能发现这些伏兵，显然对方不是简单角色。但他并无惧色，大西国的军力一向孱弱，即便对方敢于主动进攻，也不过是送死。 于是一声令下，一部分兵马改变方向，开始迂回调头。 不等他们转过头来，冯英的部将已经就位。弩车射程更远，所以最先到达预定位置，随后便开始疯狂射击。 一排排箭雨射向氐人，后者仗着自己的机动性躲避，虽然避免了大量伤亡，却被打乱阵脚，延缓了冲锋速度。 冯英手中令旗挥舞，枪兵到达预定位置，开始设置阵地。在他们的后方，七百弩兵原地躺下，用双脚和双手给弓弩上弦，随后就是一轮接一轮的箭雨。 面对如此密集的箭幕，贺兰单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作为机会主义者，面对急转直下的局面，他会立即调整战术，以降低损失。 一声号令过后，骑兵放弃冲锋，脱离战场，朝着北方平原奔去。 城内鼓声大响，城门打开，宋廉和刘勇领着数百士兵，开始衔尾追击。只可惜步行速度太慢，渐渐被拉开距离。 远处的冯英见状，令旗挥动，身后的大鼓立即换了节奏。 阵地中的枪兵和弩兵立即起身，朝着北方追去，一边追赶，一边不断放箭。 氐人见势不妙，纷纷催动马匹朝着北方逃窜。贺兰单于仗着身下的宝马脚力惊人，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却听身侧一阵鼓响传来，侧头看去，心中大骇。 就见数十头健壮公牛正朝他们奔来。牛尾巴上系着火把，牛眼睛被麻布蒙蔽，牛群被滚烫的火苗驱赶着，不要命地朝前冲去。 这就是方选为贺兰单于特意准备的火牛阵。 他知道想要歼灭骑兵，仅仅靠两面夹击还不够，还得在他们逃跑的路上设置陷阱。原本打算多挖陷马坑，但考虑到北面地形开阔，工程量过大，短期内无法实现，所以采用了这种方式。 此时骑兵虽然还有数百，但马匹怎会是疯牛的对手。面对四十头疯牛的横冲直撞，骑兵纷纷摔落马下，又被踩踏身亡。 后方的骑兵更是躲避不及，也一窝蜂撞了上去，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贺兰单于见状，心中大怒，立即调转马头，挥舞马刀下令，很快重新集结队伍。他知道，此时不能再跑了，必须还击。 战场上高手交锋，节奏极为重要。氐人的逃跑改变了黄土城的进攻节奏，而趁着他们阵脚混乱的功夫，贺兰单于要杀个回马枪。 虽然只剩下一半兵力，但骑兵的杀伤力比步兵强得多，只要扭头冲回去，不但能打败追击之人，没准还能趁着城门大开的机会杀进城去。 “吼！吼吼！”贺兰单于大喊。 几位副将也同样高声大吼，很快重新聚拢士气，朝着黄土城冲去。 宋廉和刘勇瞬间傻眼，本想出来捡个便宜，没想到人家调头杀回来了，无奈之下，只能停下脚步，快速结阵迎敌。 步兵面对骑兵冲锋，必须保持阵型，一旦阵型被骑兵冲乱，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好在这时，冯英看出了问题，手中令旗挥舞，弩兵停下脚步结阵，随后一道道箭雨射出。而在弩箭飞行的过程中，氐人奔跑着进入了射程，瞬间折损了大半。 由于床弩威力惊人，甚至有马匹被射穿，摔倒后内脏流了一地。氐人中有相对胆小的，见了眼前的景象，意识到已无胜算，于是脱离退伍，独自逃离。 剩下仍在死战的，已经不足二百骑，却因为阵型被彻底打乱，冲锋的优势不复存在，和步兵开始了短兵相接。 正当双方杀得天昏地暗时，方选也终于骑着驴子赶到现场。 “我的姑奶奶，你死哪去了？”方选焦急地寻找着。终于在乱军中看到了那个娇小的身影。 “胡全忠！人呢？”方选大吼，“快来人呐，保护大小姐。” 说着就朝刘莺莺的方向奔去。 乱军中，胡全忠带着他的督战队，正和几名骑兵互砍，他突然看见方选，随后听见了吼声，于是急忙脱离战斗，也朝着刘莺莺的位置跑去。 在距离不到百步时，二人清楚地看见，一个氐人骑兵正催动马匹，朝着刘莺莺冲去。而后者毫不知情，正用手里的长枪将一个氐人刺落马下。 “大小姐，小心！”方选大喊。 “小心身后！”胡全忠也大喊。 二人拼命大喊，怎奈战场上过于嘈杂，刘莺莺正和对手专心过招，并未发现身后的偷袭。更是听不见二人的提醒。 眼见氐人骑兵的马刀高高抬起，方选心里咯噔一下：“要完！冯英呢，狙击手呢？” 然而他却没有等来狙击手，冯英正忙于指挥战斗，除了他和胡全忠，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身材娇小的刘莺莺。 就在她即将人头落地时，一匹白马如同闪电，从北方飞速进入战阵，来到她的身后。 马上的人一袭白衣，披散头发。 伴随着马匹的奔跑，长发和衣袂在风中摆动，显得无比潇洒飘逸。而在他的肩头，赫然背着一口青色长剑。 看模样，整个是一个剑客打扮。 白衣人微微附身，伸出右手将刘莺莺揽入怀中，同时借着马匹前进的惯性，低头躲过马刀的攻击。 左手则一勒缰绳，使白马高高立起。同时背后的长剑突然出鞘，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形，发出一阵寒光。 白衣人反手接住剑柄，朝身后飞速刺出，他甚至没有扭头查看，剑尖便正中氐人骑兵胸口。 “啊……”骑兵惨叫一声，胸口血雾喷溅，随后落马而亡。 “我x，这踏马也太帅了吧！”方选大喊，“还会飞剑！你是蜀山剑侠吗？” 白衣白马，飞剑杀敌，这分明是个剑仙。方选一边思忖，一边看了看身下的大灰驴，瞬间感觉自惭形秽。 白衣人揽住刘莺莺的细腰，催马脱离战阵，一路上但凡有挡路的氐人，都被他一剑刺于马下。 “大小姐！”胡全忠急忙追过去，“大胆狂徒，放开大小姐！” “对！对！对！放开那个女孩，让你来是吧？”方选暗骂，“堂堂督战队长，场上多了个人你都没发现。” 他正要也跟着脱离战场，却感觉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于是急忙四下环顾，突然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正用能够杀死人的目光看向自己。 “纳命来！”贺兰单于大吼一声，单骑朝方选冲来。 “完蛋！”方选调转驴头，“救命啊！” 方选一边大喊，一边疯狂逃窜。 贺兰单于兵马折损大半，又陷入重围，本打算想办法开溜，却与方选迎面碰见。所谓冤家路窄，立即疯狂甩动马鞭，誓要将其斩于驴下。 “狙击手呢！”方选大喊着，“快来救我！” 大灰驴似乎也觉察到了危险，于是甩开四蹄拼命奔跑。只是驴子如何能跑得过快马，很快就被贺兰单于追上。 “吾命休矣！”方选扭头看时，就见马刀正朝自己砍来，于是急忙缩头，妄图躲避。 却听大灰驴“嗯哼”一声叫唤，突然跪倒在地，将方选摔了个狗吃屎。但也就是这一动作，让他躲过了致命一击。马刀只是堪堪划过后背，刀尖割破衣服后，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谢谢你了大兔兔！”方选一个就地十八滚，又翻身爬起，“回头给你加餐！” 说着头也不回地朝前跑，“你先抵挡一下，我去搬救兵！” 大灰驴又“嗯哼”了几声，似乎在回应，又似乎是在骂方选不讲义气。 方选顾不得许多，分辨方向朝前跑去。 身后的贺兰单于见一击不中，更是恼羞成怒，策马继续追赶。 “大哥，我跟你没仇啊。”方选一边跑，一边大喊着，他感到自己非常无辜，“你快走吧，别追了。” 贺兰单于催马赶上，再次抬起马刀，却听耳旁破空之声传来，下意识地侧身闪避，突觉一阵刺痛，一只弩箭正中肩窝，险些被射落马下。 他强忍疼痛，调整身形，再次策马上前，誓要取方选人头。却听破空之声再次传来，急忙俯身躲避。 “取弩车来！” 冯英站在远处山坡上，心道这贺兰单于果然不简单，自己连射两箭，竟然被他躲过，导致一箭射偏，一箭未中。 于是立即让手下人推来弩车，要来个一击必杀。 贺兰单于见状，心道不妙，他知道弩车的厉害，于是不再纠缠方选，而是调转马头打算逃跑。 “想跑！”方选左右环顾，见递上有一支竹枪，于是捡起来刺过去。 贺兰单于头也没回，反手就是一刀，隔开竹枪并将之砍作两截，同时策马扬长而去。 见其逃离，方选信心倍增，挥舞着半截竹枪追了上去：“狗贼，哪里跑！” 第48章 心口冰凉 战场上出现了一幕奇景。 一个文士打扮之人，挥舞手中竹棍，追赶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兵。 此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没能逃脱的氐人大多已经被斩于马下，士卒们正忙于收割人头，一时间竟然无人注意到这边。 方选追了片刻，就被甩开了几十步。此时见大灰驴还站在原地，急忙走过去骑上：“驾！” 驴子却杵在原地，显然是对他刚才的行为在表示不满。 “大兔兔，乖啦。”方选只能摸摸他的耳朵安抚，“追上他，我回去给你找个媳妇儿！” 驴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不但立即撒开丫子朝前追去，速度还在不断提高。 “好你个臭驴子。”方选大骂，“刚才带我逃命慢吞吞，现在听说给你找媳妇跑这么快？” 驴子却不搭理，铆足劲朝前跑去，怎奈速度着实比不过对方宝马，很快被拉开了距离。 眼见贺兰单于即将跑远，却听有破空之声连续响起，随后一整排弩箭划过天空。 方选抬头一看，原来是冯英带着几个手下，操作五六台弩车，一口气射出了几十支弩箭。 “精度不够，火力来凑！”方选暗道，“干得漂亮。” 床弩的箭矢威力非常，立起来足有一人高。弩箭从头顶飞过，尾随贺兰单于而去，只在眨眼间，一支强弩就命中了马臀。 贺兰单于登时连人带马摔倒在地。方选见了，心中大喜：“看你还往哪跑！” 说着就挥动手里的半截竹枪，催动驴子朝着对方奔去。片刻来到跟前，却见贺兰单于翻身站起，亮出了手里的马刀。 “哟，还会鲤鱼打挺！”方选暗自赞叹，“功夫不错啊。” 但同时，他意识到了不对，急忙勒紧缰绳，控制大灰驴停下脚步。他看了看杀气腾腾的贺兰单于，以及对方手里明晃晃的马刀，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半截竹子，感觉似乎没有什么胜算。 现场陷入了僵持，二人都都愣了片刻后，贺兰单于大吼一声，朝着方选扑来。 “妈呀，救命啊！”方选一扯缰绳，扭头就跑。 好在此时，一支弩箭再次射来，贺兰单于被射中小腿，重重摔在地上。 冯英领着几个士卒赶过来，一拥而上将之捆了个结实。 “鸣金收兵！”冯英一声令下，士卒们纷纷开始集结。 留下部分人手打扫战场后，大部队班师回寨。 士卒押着贺兰单于来到方选面前，将之按倒在地，与之同时，数十个半死不活的俘虏也被押了过来。 “如何处置？”冯英问道。 “先押回去。”方选指了指黄土城方向。 此时他才想起来，似乎少了一个人，于是问，“周显呢？” 由于下山时他骑驴，周显步行，所以很快就拉开了距离，不过算着时间，对方也该到了。 “来了！来了！”周显从远处跑来，手里还拎着东西。 走近才看清，他手里竟然是两颗人头。氐人不束发，要么是披发，要么留着小辫子。这两颗人头上都留着辫子，周显将两条辫子系在一起，用手拎着走了过来。 看着怒目圆睁的人头，方选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看着士兵搏杀是一回事，但看见血淋淋的人头摆在自己面前，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若非这具身体早就适应战场，方选非得立即吐出来不可。 “这可是二十两银子。”周显得意地递上人头，“我分你一个！” “可拉倒吧，快拿走！”方选急忙摆手。 随后吩咐冯英先行回寨，自己则领着其余人等，押着俘虏回城。而此时，宋廉和刘勇各自带着手下，已经打扫完了战场，过来会合一处。 看着他们手里的人头，方选感觉心惊胆战，但为了维持人设，还得尽力强装镇定，只能骑着驴子走在前面，尽快逃离满是血腥味的战场。 来到城门前，刘仲达已经等候多时。 他在城楼上目睹了整个战局，心情从紧张到激动，又从激动变为惊喜。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的带领下，黄土城能打出如此漂亮的一仗，可谓是一雪前耻。 在城内军民高呼声中，他走下城楼，迎接凯旋将士入城。 方选左右环顾，却并未发现白衣人的身影，只有刘莺莺站在刘仲达身后，此刻安然无恙。 “还好没事。”方选长舒一口气。 随后跳下驴背，急忙走到刘仲达面前作揖：“属下无能，让大小姐深陷险境，请公子治罪。” “全歼来犯之敌，先生大功一件，何罪之有。”刘仲达笑道。 此时宋廉和刘勇也来到城门前，将一众俘虏献上。 贺兰单于灰头土脸，全身被捆得像个粽子，全身衣物已是破烂不堪，几处伤口都还在兀自流血，完全没了平日的嚣张气焰， “跪下！”宋廉飞起一脚，将之踹倒在地。 刘仲达走过，抬脚踩在贺兰单于脸上，冷冷道：“今日告你知晓，你是输在我刘仲达之手。” 贺兰单于虽然听不懂，但也能听出语气，对方所说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你还不服。”宋廉抬腿，连踹了几脚。 贺兰单于一阵哼哼，依旧没有说话。 周围军民见了，立即围上去，对着俘虏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过去无数年时间里，他们受够了氐人的侵扰，每一个人都有亲人朋友死在氐人马刀之下，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狠狠出一口恶气。 刘仲达也不制止，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 足足打了半炷香时间。方选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走过去阻止。 “都住手吧！”说着朝刘仲达拱拱手，“这俘虏该如何处置？” “先生以为该如何处置？”刘仲达反问。 不等方选回答，左丘从一旁闪出，手里的腰刀闪着寒光，双目通红，怒喝道：“理应斩首，以谢民愤！” 方选突然想起来，之前出门迎敌的人里，左丘就冲在最前面，可以看出，这是和氐人有深仇大恨的。 周围军民也都高喊：“斩首！斩首！” “民意难违啊。”方选摇摇头。他本想留这些俘虏的活口，看来是不行了。 倒不是他有什么慈悲心肠，这帮强盗各个手里都有血债，杀一百次也不过分。但出于利益考量，这些俘虏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于是走到刘仲达面前说道：“杀之可顺民心，却不可全杀尽。” 说着低声解释了原因。 此时刘仲达只是代城主，又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难免有功高震主之嫌疑。如果直接杀了贺兰单于，无疑有擅权之嫌。倒不如将他留个活口，等老城主回来再作处置，其余俘虏则立即斩首，以谢民愤。 后者点头表示认可，随后下令：“将首恶押入大牢，严加审讯，择日问斩！其余人等，立即斩首。” 左丘闻言，提起刀就朝跪地的俘虏走去，其余军民也都一拥而上。说是斩首，实则是乱刀齐下，将百余俘虏尽数砍作肉泥。 地上的贺兰单于见了，也是心惊肉跳。虽说他也是杀人如麻，但此时他是即将被杀之人，心情可想而知。 且他从未见过大西国人表现出如此强悍的一面，想来是因眼前和自己说话的公子所起，不由对其刮目相看。 宋廉招招手，几个军汉拎起贺兰单于离开。 “今夜春风楼设宴，为各位论功行赏！”刘仲达大声说道，“军中无论军职大小，宴饮三日！” 军民齐声欢呼。 方选心里却想着白衣人，于是走到刘莺莺面前询问：“大小姐，方才救你的是何人？” “是珏哥哥。”刘莺莺得意道，“他可是大西国第一剑客！” “哈？”方选一愣，没想到打听出这么一个暧昧的称呼。 同时他看了看一旁的胡全忠，对方正满面愁容，心中顿时明白了八九分。 “珏哥哥是大嫂的兄长。”刘莺莺回，“最喜好结交天下豪杰，改日我引荐给先生。” “什么大嫂的胸，哦，不是……是兄长，关系咋这么复杂呢。”方选心里嘀咕，突然反应过来，刘莺莺的大嫂，也就是刘腾飞的妻子，而之前就知道，刘腾飞的正妻是周家大小姐，如此算起来，这人就是周家大公子！ “完了，完了！”方选心头一震。 他才坑了周家两万多两白银，这梁子肯定是结下了。只是没想到的是，人家公子是天下第一剑客，那回头周龙一声令下，他来取自己首级岂不是探囊取物？ 想到对方在马上飞剑刺敌的场面，顿时胸口一阵冰凉，急忙伸手捂住。 刘莺莺却并不知晓他的内心活动，还在一个劲介绍她的“珏哥哥”，连说他骑剑双绝，在整个大西国难逢敌手，近几年游历天下，没想到今天突然回来了。 “博学多才之人，是珏哥哥最喜结交的人。”刘莺莺得意道，“改日我做东，请二位喝一杯，你们一定能成为至交好友！” “可拉倒吧。”方选心里嘀咕，“别给我引荐了，让我有多远躲多远。” 心里想着，“对，我还是躲躲吧。” 于是随便敷衍刘莺莺几句，转头走到刘仲达面前道：“启禀公子，大战方休，尚需整顿兵马，安抚伤亡士卒。” 刘仲达点头：“那是自然，我已命人登记造册，即刻论功行赏。” 方选闻言，立即提出，让他去矿场一趟。 刘仲达点头应承，想到确实应该去看看，于是招来众军将和亲兵吩咐一番，当即便要启程。 才出城门，就见城外的战场已打扫完毕，死亡的大多是氐人骑兵，直接就地掩埋。己方伤亡也有数百人，伤者已被送往医馆，死者也正被收殓。 氐人遗落的马匹足有数百，除却跑走的和伤重死亡的，尚余二三百健壮马匹被牵回。缴获的器杖物品更是不计其数，都堆在城门口等待清点。 刘仲达当即下令，将死伤的牛马尽数宰杀，犒劳三军。而城外的战利品，除留下一小部分，其余全部装车运走。 于是又忙活了许久，一支大部队才浩浩荡荡出发。 方选本想骑驴，却被刘仲达硬拉着上了马车，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坐在马车里。 才坐定片刻，就听身后的刘莺莺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停向刘仲达炫耀自己单枪刺杀氐人骑兵之事。 “有甚可炫耀的。”刘仲达严肃道，“若非周珏出手，你今日已经命丧于此，让我如何同父亲交代？” “公子息怒。”方选急忙打圆场，“大小姐嫉恶如仇，非杀氐人不足以解气，如今杀也杀了，想必日后不会再随意涉险。” 说着就朝着刘莺莺猛使眼色，后者会意，急忙说道：“哥哥放心，绝无下次了。先生说我乃是帅才，日后我定会潜心研读兵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刘仲达闻言，笑着摇摇头，对于这个胞妹的无长志行为，他早已习惯。既然她答应不再涉险，自然也就不用追究了。 车队很快来到山前。 刘仲达从马车中探出脑袋，看清路面的变化后，连连点头赞叹。 “这算什么，我给你准备了大礼，一会有你惊讶的。”方选心中暗道，催促马车加快速度。 果然，随着距离接近城寨，刘仲达开始发出惊呼之声。当到达城寨门前时，他的表情已经是无比震惊。 自他上一次离开，还不过一个月时间，此地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规模扩充了数倍，更是出现了成建制的军队，设施完备的训练场，以及整排的房屋和马厩。 原来那个穷酸的矿场，俨然已经成为一座初具规模的城市。 不等刘仲达说话，军阵已经列队出迎。 方选出发时，就遣周显快马先回来通报，做好迎接准备，此时所有人都已整装完毕。 冯英的一千人马，整齐划一地站在校场上，他自己则亲率士兵分列路两侧。 “虎贲军列队完毕，请主帅检阅！”冯英来到马车前行礼。 “虎贲军？主帅？”刘仲达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方选正看着自己，一脸神秘地笑着。 第49章 义结金兰 看着面前军容严整的两队士兵，以及跪地的冯英，刘仲达有些恍惚。 “这虎贲军，乃取猛虎奔走之意。”方选见状，急忙解释，“公子在黄土城只是公子，在乌山城，则是城主，是主帅！” “好一个虎贲军！”刘仲达大喜，从马车上跳下，在军士的夹道欢迎中，来到校场前检阅，同时询问军队的详细编制情况。 “目前为一千人。”方选说道，“三百枪兵，七百弩兵，有弩车五十台。尚未任命官职，只等公子发话。” “好！”刘仲达立即高声宣布，“即刻起，命丁威为虎贲军主簿，命冯英为虎贲中郎将。其余人事任命，以及日常事务，皆由丁先生做主，” “是！”方选和冯英拱手。 很快，军队检阅完毕，几人这才入城。 就见城内同样军容严整，所有人各司其职，铁算盘等人正在门内等候。 “恭喜城主！”疯牛率先凑了上来，行一个大礼后说道，“城主全歼氐人大军，建立不世之功，必当流芳千古。” “马屁精，又来。”方选嘀咕道。 却发现刘仲达很吃这一套，得意地点点头，示意疯牛起身。 此时铁算盘走过来，递上一本文册：“此乃本次战斗有功之人，已经完成清点，只等公子赏赐了。” “赏！”刘仲达看也不看一眼，大手一挥道，“有功当赏。” 周围人等无不欢呼。 铁算盘将册子递给身后的随从，吩咐几句，后者立即离开。不多时，一车车物资被推到城门口，在校场上点名分发。 换到以前，这都是铁算盘的活，因为只有他会算账。但在得到方选指点后，他很快也培养出了自己的团队，此时已经不用亲力亲为。 随后便是视察矿场。 方选先向刘仲达一一介绍矿上的管理人员，以及相应的职能和团队。随后由众人领着，分别参观了城内的水利系统，矿井搬运系统，以及生活区和学习区。 看到工人们每天还会组织学习，刘仲达不免惊讶。在他的观念中，工人只要能干活就好，根本无需识文断字。 “这是为培养选拔人才所设。”方选解释道，“将来向外扩张，必定需要大量人才。” 刘仲达闻言，连连点头。眼前的一切，已经证明方选的观点和做法是正确的。 方选趁机提出自己的规划，要建设教育系统，首先就是设置全民义务教育。 “何为义务教育？”刘仲达又问。 “设公立学堂，不论军民，其子弟必须入学，以学习基础知识。”方选解释，“立法规定，政府建学堂为义务，父母送子女入学为义务，谓之义务教育。” “办学花费不菲，这钱如何得来？”刘仲达又问。 他问的不无道理，政府就像家长，一家子衣食住行都得照顾，城市越大，开支也就越大，如果在教育上投入过多，其他方面就会相应减少，进而影响收支平衡。 “经过义务教育后，学子才能进行专业学习。如养殖、水利、农学，可提高粮食产量，如工学、机械、冶金，可提高生产效率，二者进而可提升社会财富，财富增加，则有更多金钱投入诸如教育、军事、建设、医疗等等行业。” 方选继续讲解，“军事保安全，医疗保健康，教育保人才，三者则进而提高生产能力，制造更多财富。如此循环，生生不息，国家政府自然也就愈发强大。” “先生高才。”刘仲达拱手作揖，“与先生交谈，无一次不是令人醍醐灌顶。无论城寨如何规划，全凭先生做主！” “多谢公子，给予我施展抱负之机会。”方选也作揖回礼，口中连声感谢知遇之恩。 二人又是一阵客套，互相吹捧间，已视察完整个矿场。 此时刘仲达突然提议：“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公子尽管吩咐。”方选拱手。 “我想……”刘仲达沉吟道，“与先生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可否？” “这如何使得。”方选忙回，“我乃一介草民，怎能让公子屈尊。” 要说和刘仲达拜把子，方选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在这种时代，身份尊卑的观念深入人心，所以他还得按套路说话，避免留人话柄。 “意气相投，何必要论出生。”刘仲达诚恳道。 “此事非同小可，还需禀报城主知晓。”方选提醒。 如果他和刘仲达结拜，从法律上来说，他也就成了老城主的儿子。这种事情不提前请示，很容易带来麻烦。 “我意已决，先生不必啰嗦。”刘仲达却一锤定音。 说着就招呼随从准备香案，并取来笔墨纸砚，亲自提笔书写金兰契。最后对着众人说道：“今日请各位作个见证，我与丁先生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方选能看出来，对方的行为不但是在收买自己，更是在向所有人表明，他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决心。 “且慢！”方选制止了对方写字的动作。 “先生今日为何如此不爽利。”刘仲达不悦道。 “不瞒公子。”方选指了指金兰契，“来此之前，我真名叫做方选，沦为奴隶时才顶了丁威之名。要签这金兰契，自然要用真名。” 刘仲达闻言大喜，急忙将对方名字改成“方选”，随后传令：“即日起，丁威正名为方选，各位周知！” 二人随即在契约上签字画押，之后就是拜天地，同饮一碗水酒。在见证人的高声宣布下，二人成为兄弟。 “二哥！” “三弟！” 礼成，二人喜极而泣，引得周围人等唏嘘不已。 而在围观的人群中，方选看到了罗掌柜，一直在探头探脑。想到还欠着他几十车煤炭，又借用了他的几十头牛，此时正好可以还个人情。 于是故意高声道：“罗掌柜！” “方先生！城主大人！”罗掌柜急忙挤出人群，来到面前行礼，“恭喜贺喜！” “这位是？”刘仲达问，“似乎有些面熟。” 二人有过一面之缘。 换了别人，刘仲达早就该忘了，但罗掌柜外貌特点实在太过明显，令人印象深刻。 方选急忙介绍，随后说道：“此番杀多之计，全靠罗掌柜及时运来粮食。” 刘仲达闻言点头：“那可得好好酬谢罗掌柜。” “我已许诺罗掌柜，出售至越国的石涅只由他贩运。”方选说道，“前番商议过，定了六两银子一车的价格，此番三弟在场，可能做主再让一两？” 说着就朝刘仲达使了个眼色。 刘仲达会意，煞有介事地思索片刻，才点头道：“既然是二哥相求，仲达自然应允。日后但凡罗掌柜要的货，只收五两就好。” 实际上，矿场的煤炭一直是五两的市价，且运送的车辆也比罗掌柜的牛车更大，也就是说，罗掌柜采购价高出市场价不少。 此时听方选如此说，刘仲达自然明白，这是故意先开的高价，好有降价的空间，他自然也乐得答应，算是顺水人情。 罗掌柜闻言大喜，连连作揖感谢。之前等了数日，心中积累了诸多不快，但现如今被引荐了城主公子，又得了便宜，心情瞬间大好。 “今夜在春风楼设宴，还请罗掌柜驾临。”刘仲达说道，同时向周围几人发出邀请，“也请各位同去。” “一定，一定！”罗掌柜受宠若惊，连连拱手。 几人也都客气了一番。 时值午后，刘仲达还需回城处理事务，于是先行离开。 方选则让大小赵交代下去，立即组织人手挖掘，先满足罗掌柜的需求。又让周显牵来马匹，以二比一的比例赔偿罗掌柜损失的公牛。 “不急，不急！”罗掌柜说了句，同时朝着方选和周显使眼色，“烦请二位随我来。” 说着就领着二人来到他的住处。 这里是矿场的生活区，在山坡上开凿而出的一大片空地上，近日又盖起了两排木屋，其中几间就被安排给了罗掌柜和他的伙计。 此时几个伙计正百无聊赖，蹲在门口闲聊，见罗掌柜领着人回来，急忙起身相迎。 “不做事，都在这偷懒吗？”罗掌柜怒喝一声，抬脚踹倒一个伙计，“还不快去喂牛！” 后者急忙起身，领着其余人离开。 方选见状直摇头，要不是罗掌柜这个行为，他都几乎忘了对方曾在云来客栈和自己冲突。想来他只是对有地位的人礼貌，对于他眼中的下等人，从来都没有客气过。 罗掌柜推开房门，领着二人进入。落座后，打开床头一个木箱，从中取出两个精致的匣子，递到二人面前。 “这是？”方选问。 “一点小意思。”罗掌柜笑道。 周显打开面前的盒子，见是五个银锭，又伸手打开方选面前的盒子，则是五个金锭。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对方这是在讨好自己，毕竟现在手头有点权力，又和城主公子成了拜把子的兄弟。 但是以前他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于是考虑着，要不要收下。 “这是何意？”周显看了看面前的金银，发现方选没有表态，也就没有立即接受。 “小小意思。”罗掌柜笑得更谄媚了，伸出残缺的左手，又伸出右手食指，“五十两银子给周大哥。” 说着手上的动作改成伸出残缺的右手，外加左手两个手指，“五十两金子给丁大哥。” “嗨，瞧你费劲的。”方选心里暗道，嘴上却客气着，“这多不好意思。” “小小意思，二位不必客气。”罗掌柜笑道，“将来的生意，还望二位多多照应。” “那我们就不好意思了。”方选也笑笑，示意周显收下金银，“也请罗掌柜多多照顾我们呐。” 他知道，这钱肯定是要收的，毕竟是人情社会，如果拒绝了罗掌柜的好意，反倒会影响将来的合作。 “互相照顾，互相照顾。”罗掌柜打了个哈哈，随后又从木箱里拿出两个更大的匣子。 “你这箱子是百宝柜吗？”方选心里嘀咕着。 就见罗掌柜打开盒子，第一个装的是半尺长的珊瑚摆件，另一个装的小儿手臂长的翡翠如意。 珊瑚被精心雕刻过的，装在一个红木底座内，上面镶嵌着红玛瑙，做工极为精致。而翡翠如意也是色泽浓郁，品相非凡。这两样东西，任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 “这珊瑚名为红日江山，如意名为翡翠灵芝宝。”罗掌柜收起笑容，“今日晚宴的贺礼，不知选哪样更好，还请二位帮忙参详一二。” 虽然是询问两人，但其实是在征求方选的意见，毕竟周显大字不识，也看不出来好坏。 “真是大手笔啊！不愧是富商送给权贵的礼物。”方选心里感叹一句。 既然收了人家好处，出个主意也是理所应当，于是说道，“红日江山，好名字，公子必然喜欢这个。” “我也正有此意。”罗掌柜连连点头，将玉如意重新收起，然后取来帛缎，将装珊瑚的盒子包了起来。 此时有伙计送来茶水。方选和周显喝了两杯，才起身告辞。 二人在矿场里转悠半天，发现并没有他们能够帮上忙的地方。 军士们正在修整，矿工开始了挖掘，其余部门也都各司其职，后勤人员埋锅造饭，煮了牛羊马肉，准备犒劳众人。 收到晚宴邀请的人，此时都在各自准备。方选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问周显：“赴宴还要送贺礼？” “当然啦。”周显说道，“哪有白吃白喝的道理。” “看你上次也没少吃。”方选腹诽一句，随后说道，“那咱们进城去，提前买点礼物，这次不能再失了面子。” “好呀！”周显大喜。 由于担心银两不够，二人回到各自住处，从先前分赃的银子里拿了一部分，随手找个布袋装上。由于衣服被割破，方选又找了身旧衣服换上，然后才匆匆出门。 就见城寨外，一队队马匹正在奔走。冯英站在高处，手持令旗挥舞。 “真是尽职啊，这时候还训练。”方选感叹一声。 突然，四个骑兵快马来到面前，翻身下马后，拦住二人去路。 方向定睛看去，就见四人无不是人高马大，皮肤上布满伤痕，腰间挂着佩刀，典型的军汉形象。 为首之人长相尤其凶悍，冲着方选拱手说道：“先生留步！” 第50章 禹王铜鼎 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四人，方选心里不由得有点打鼓，沉声问道：“几位何事？” “我四人奉命保护先生。”为首的高大汉子回答。 方选立即反应过来，今天差点被贺兰单于砍死，确实应该随身带几个护卫才对。 这冯英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却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办事确实靠谱。 于是点头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四人愣了一下，互相看一眼后，为首的才说道：“不瞒先生，我等曾是越国士卒，兵败被俘成了奴隶，落难已有三年之久。今日幸得先生恩典，脱离奴籍，赏得温饱，又为我治伤，给予我等立功之机会。如此再造之恩，实在无以为报，还请先生个赐名号。” “可别说无以为报了，我都怕你以身相许。”方选听完，松了一口气。 却听周显凑到耳边说道：“这四人请你赐名，意思便是要誓死追随，即便你让他们当场自刎，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还有这种操作。”方选心里嘀咕，思忖片刻后说道，“那你们就叫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以后归周显全权指挥。” “谢先生！”四人伏地叩首。 “起来！”方选喝道，“从今往后，在我面前，不许跪拜，只需行拱手礼即可。” 四人愣了一下，随后起身拱手：“遵命！” “那咱们走吧。”方选骑上驴子。 五人骑着马，跟随在他身后。 于是一副奇景出现，一个穿着旧衣的瘦弱男子骑着毛驴，在山路上慢吞吞走着，后方是五个凶神恶煞的军汉，骑着快马跟着，不时还要勒一下缰绳，避免超前。 好在路况不错，晃晃悠悠不多时，就来到黄土城。 照旧先到云来客栈。周显丢给店小二一锭银子，令其将马匹和驴子好生安顿，又给四人安排了房间。 方选见他们都是蓬头垢面，身上衣衫也是破破烂烂，想到以后他们要跟随左右，这副模样肯定不行。 于是取出四十两银子递给四人：“你们先回房洗漱一番，再出去买身行头。” “谢先生！”四人正欲下跪，突然反应过来，于是改为拱手。 方选摆摆手，转头朝外走，却见四人跟了上来，于是说：“不是让你们去洗漱吗？” 张龙解释：“冯将军有令……” “城内并无危险，不必时刻跟着。”方选打断，“你们换好衣服在客栈等我就好。” “是！”四人领命而去。 方选和周显则出门，开始在街上闲逛，想看看该买些什么。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逛街。 此时才发现，黄土城虽说不大，繁华程度却是不低，客栈、商号、茶楼、酒肆无一不有。早几日城内不是戒严就是宵禁，街头很少有闲人，而如今却是人流熙攘，忙于生计的贩夫走卒，提笼架鸟的地主士绅，都出现在了街面上。 “快看，快看！”周显突然手指前方，兴奋道。 方选抬头看去，就见前方左右各有一条街道，一边挂着整排“赌”字幌，显然是赌场一条街，另一边没有挂幌子，却不时从楼上窗户中探出一个个浓妆艳抹的脸蛋，不用说也知道，这是黄土城的红灯区。 “走？”周显一脸兴奋地看着方选，朝赌场方向使了个眼色。 “十赌九骗知道吗？”方选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不还有一个不是骗嘛。”周显不以为然道。 “不许去。”方选呵斥。 周显无奈点头，又看向另一边，换上猥琐的眼神：“走？” “走什么走？”方选再次呵斥，“也不许去。” “上次咱们一起去的时候，你比我还开心呢。”周显一脸委屈地说了句。 方选心中恍然大悟，难怪丁威和周显关系如此之好，原来不但是战场上的战友，还是这方面的战友。 “走嘛！”周显的语气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和他凶悍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你上次还说等你有钱了，一定带我去玩个遍的。” “好，好，好！”方选不耐烦道，“不过今天不行，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周显无奈，只能收回流连的目光，跟着方选继续朝前走。 不多时，路边出现了一排阔气的店面，方选隔着门看了一眼，见店内柜上摆着的都是金银玉器，于是挑了一家顺眼的走了进去。 “二位客官！”伙计热情地迎上来，却看见二人穿着破旧，于是没好气道，“请随便看。” 二人在店内随意浏览。方选见博古架上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青铜鼎，半尺见方大小，表面斑驳，似乎很有些年头。 方选凑近仔细端详，也没看出个好赖，但想到这个时代的人应该不会造假青铜器来卖，所以应该是个真货。 “这可是青铜鼎啊，以前只在博物馆里看过，还得是隔着玻璃。”方选心中略感兴奋，于是伸手抓起来，想要切身体会一下文物的质感。 手背上却挨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同时手上一松，青铜鼎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就见伙计倒握一个鸡毛掸子，用竹柄指着方选的鼻子道：“这可不是你随便摸的！” “竟敢跟先生动手！”周显怒喝一声，抬手将伙计推出好几步远。 “住手。”方选阻止周显，揉了揉肿起来的手背，心里怒骂，“这个时代的服务行业也太落后了，怎么尽雇些狗眼看人低的伙计。” “哎呀，我的禹王鼎啊。”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出现，快步走过来将青铜鼎抱起，小心放在柜台上，“你是何人，竟敢摔我镇店之宝。” “原来这黄土城还有人不认识我。”方选一头黑线，随即想到城内好几万人，确实也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见过自己。 “是你的伙计无礼，打了我家先生，这鼎才落地的。”周显怒道，“却来诬赖我等，岂非逼我拆了你这黑店！” “先生？”掌柜冷哼一声，上下打量方选一番，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一个乡巴佬也敢称先生。” “还真是狗眼看人低，早知道先去买身行头了。”方选心道，此时他一身矿工装扮，确实像个乡巴佬。 于是对周显说道，“不必理会，咱们走吧。” 说着就要离开，却被伙计拦住去路。 “想走？哪有那般容易。”掌柜怒喝一声，“你可知我这禹王鼎多少钱？” “一个铜疙瘩，怎地也摔不坏，你还想讹我们不成？”周显不悦道。 “坏与不坏，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掌柜一拍柜台，几个伙计立即从后院走出，将两人团团围住。 “果然是黑店，讹人不成还想明抢。”周显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伤疤，他有信心五个回合内打倒这几个人。 “你这鼎多少钱？”方选问道。 “此鼎乃是上古禹王所制……” “你就说多少！”周显骂了一句，“少他妈废话。” “一千两！”掌柜的开始狮子大开口。 “嚯，真敢要。”方选暗骂一声。一千两银子，都够找罗掌柜买两百多车粮食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不过区区一千两，我赔你便是。” 掌柜目光中闪过欣喜之色，却语气狐疑道：“看你也不像能赔得起。” “是否赔得起，我自有法子。”方选冷冷道，“我只问一遍，果真要我赔偿一千两？” “哼，若不赔了这钱，你今日出不去这门。”手持鸡毛掸子的伙计威胁道，“你二位来之前怕是没有打听过，这可是周家的产业！” “怎么又是你们。”方选顿时一头黑线，“我跟这周家绝对八字不合，以后我得躲着点走。” 口中却说道，“既然如此，我差人回去取钱便是。” 说着凑到周显耳边，小声吩咐一番，后者点头，随后一溜烟离开。 掌柜见方选并无逃跑之意，也就没再为难，只让两个伙计把在门边，其余人依旧各忙各的。 方选也不着急，在店内四处溜达，转到柜台前，又仔细查看青铜鼎，就见上面密密麻麻满是铭文，在文字的空白处，是一幅很抽象的图画。 “这玩意看着怎么这么面熟。”方选皱起眉头，就见图案似乎是一个空中的旋涡，旋涡中有许多细小的东西落下，而下方的地面上，一排小人正在跪拜。 “这不就是天眼吗？”方选大惊，于是转头问那掌柜，“这上面的铭文是何意？” “这也不认得，也敢称先生。”掌柜轻蔑一笑，白了他一眼。 “还请掌柜的赐教。”方选拱手作揖，语气诚恳地请教。 “我也不认得。”掌柜的摇摇头。 “嘿，你故意找茬是吧？”方选暗骂一声。 却听对方道，“这铭文，全大西国怕也不见得有几人认得，此乃上古文字，五百多年前就已失传了。” 方选闻言，气得想上去扇他两巴掌，问问他既然他自己都不会，是怎么有脸笑别人的。 却听掌柜又道，“先别管这铭文了，你那一千两若是拿不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哦？”方选心里一肚子火，怒问道，“如何不客气？可是将我送官法办？” “送官，那也太便宜你了。”掌柜语气变得阴冷，“到时自有手段让你知晓，周家的文苑阁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还文苑阁呢，就你这素质，叫垃圾阁还差不多。”方选低声嘀咕一句，随后正色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有何厉害手段。” 二人正打嘴仗，却听门外马蹄声响。伴随急促的脚步声，周显领着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走了进来。 此时四人都已经整理了头发，一身短打装扮，加上都挎着腰刀，显得颇有气势。 “哼，你还敢砸我的店不成？”掌柜冷哼一声，“我这可是周……” “给你银子。”周显打断了他的话头，同时将手里的布包丢了过去。 掌柜接过打开，见是一锭锭白银，伸手清点一番，果然是一千两整整好。 突然间，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面前的人能轻松拿出千两纹银，又有带刀护卫跟随，显然不是什么一般人物。 “来人，快去报官！”掌柜突然大喊，“这几人定是山贼！” 伙计闻言，急忙朝外走，方选却朝门口几人示意，让他们将道路让开。伙计匆忙出门，却见迎面出现一队军士，各个顶盔掼甲，步伐整齐划一，来到店门前停下，伸出一排长枪，拦住了伙计的去路。 “不用你们报官，我已经报了。”方选冷冷说道。 左丘大踏步走了进来，先朝方选拱手行礼，随后问道：“本官巡街至此，尔等有何纠纷，速速说来。” “此人摔坏了我的禹王鼎。”掌柜的恶人先告状。 “我赔你银子便好，是你要的一千两，我可是尽数给你了。”方选指了指布袋子。 左丘上前一步，扯过袋子，将银两倒出，问道：“这可是一千两？” “是。”掌柜点头。 “损坏物品，照价赔偿，合理合法，何来纠纷之有？何须报官？”左丘义正言辞道，“来人，都抓回去，治他个妨碍军务之罪！” “是！”一排兵丁冲进店面，用枪尖指着几个伙计，令他们跪倒在地。 虽然左丘说的是“都抓回去”，但兵丁们的动作很明显，就是冲着掌柜和伙计们来的。 “且慢！”方选打断众人的动作。 同时将自己的手放在柜台上，指了指上面拿到青紫的痕迹，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伙计道，“我摔了他店里的鼎，就赔他买鼎的钱，这很合理。那他打伤了我的手，我让他赔一只手，想必也很合理吧？” “合理！”左丘点头，“来人！” 两名兵丁走过去，将那名伙计拖了出来，此时伙计已经吓得抖如筛糠，手里还紧紧攥着鸡毛掸子，一个劲地求饶。 掌柜的见势不妙，急忙求情，将手里的银子递到方选面前：“先生息怒，有话好说。” 他已经看出来，面前之人来头不一般。 方选却并不伸手去接，也不回话，只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伙计。 “哪只手打的？”左丘喝问。 “饶命，饶命啊！”伙计哭丧脸求饶。 两名兵丁却不为所动，将他死死按住，随后一人扯过他的右手，另一人抽出了腰刀。 “是掌柜的！”伙计丢开手里的鸡毛掸子，同时大喊，“是掌柜的吩咐我做的！” 众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柜台方向。 第51章 智审单于 看着面前这群一脸不善的军汉，掌柜顿感大事不妙，不等他动作，就被周显一把抓住后颈，从柜台里拖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既是你指使，那就砍你的手作赔吧。”左丘喝道。 几个兵丁一拥而上，将之死死按住，同时拽住他的右手。 “啊……”掌柜想要求饶，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已经吓破胆，下身屎尿横飞，屋内瞬间弥漫着一股恶臭，熏得众人捂住了鼻子。 方选见状，心道这家伙也太怂了。他本想多玩一会，奈何对方实在不经吓，这才上一点强度，就已经尿了裤子。如果继续下去，恐怕会弄出人命来。 于是开口阻止：“住手！” 众人停下动作，却见掌柜已彻底瘫软，眼泪、鼻涕、口水横流。 方选拿起青铜鼎，蹲在他面前道：“莫说我欺负你，这一千两是你开的价，我可一钱银子的价也未还，这一千两归你，这鼎归我了，合理否？” 掌柜连连点头。 “如此最好。”方选抱着青铜鼎，领着众人出门。 左丘也下令收队，带着兵丁一同离开。 才出文苑阁大门，周显就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左丘：“左将军辛苦了，拿去请哥几个吃酒。” “哎，不必！”左丘急忙推辞，“替先生办事，那是我的荣幸。” 周显坚持要给，左丘坚持拒绝，二人来回推阻几次，左丘才压低声音说道，“前次之事，全靠先生提携，我已收了二百两，如今怎好再收周大哥的银子。” 他说的二百两，是宋廉从自己的两千两里分给他的。虽说只分走了宋廉一成，但对于一个低级军官来说，也已经是天文数字。且宋廉告知这钱是方选吩咐给他的，所以令其心中无比感激。 “却不是给你的。”周显说道，“只是请弟兄们吃酒。” 说着将银子塞到身后兵丁手里。 左丘见状，也就不再推辞。随后凑到方选耳边问：“宋将军差我来问，先生可要去审一审那贺兰单于？” “哟，差点把他给忘了。”方选暗道，难怪左丘来的这么快，原来是专程来找自己的，于是说道，“审啊，必须审！” 说着就让左丘在前领路，一众人去往营牢。 这是专门关押俘虏的牢房，就在军营边上，离寄奴院不远。通常被俘获的敌军，会在营牢先行审讯甄别，然后再视情况推出斩首或者送去寄奴院。 和寄奴院的民房不同，这里是专门建造的房子，夯土的墙上，窗户只有巴掌大小。进入门内后，就觉光线阴暗，仿佛时间来到夜间。 左丘领着几人，通过层层关卡，来到一间牢房前。就见贺兰单于带着脚镣，被绑在木桩上。一个兵丁手持鞭子，正卖力地抽着。 见左丘出现，兵丁停止动作，行了一个礼后让到一旁。 方选走近查看，发现贺兰单于奄奄一息，全身血肉模糊，显然已经被折磨了许久。 “喂！”方选喊了一声。 贺兰单于毫无反应。不等方选再喊，一盆冷水泼了过来，将贺兰单于淋成了落汤鸡。 他缓缓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看了方选一眼，随后重新低下了头。 “去找个大夫来。”方选道。 左丘犹豫了片刻，说道：“这种人，何必给他浪费汤药。” “此言差矣。”方选摇摇头，“倘若他就此死了，还如何审问。再者而言，让他死太便宜他了，应该让他活着，慢慢收拾他。” 左右点头，随即朝身后的属下吩咐一声，后者急忙离去。 “解开。”方选又指了指贺兰单于。 左丘一抬手，旁边持鞭的兵丁走过来，解开了绳索，贺兰单于立即瘫软在地。 方选走过去，伸手拍拍贺兰单于的脸，同时询问持鞭的兵丁：“可有招供？” 兵丁摇头。 此时贺兰单于睁开了双眼，看见是方选，他张开嘴，嘀嘀咕咕地重复起一句话来。 “他说的什么？”方选听不懂氐语，于是看向周围。 结果发现，周围人全都摇头。 “翻译官呢？”方选皱眉问道。 众人继续摇头，左丘急忙说道：“这就差人去请。” “好啊，合着你们光刑讯不逼供是吧？”方选顿时一头黑线，脑补出一个画面，贺兰单于哭着大喊着：“让我招，你们倒是问啊！” 众人看出方选面色不善，于是都没有说话，持鞭的兵丁小心地将鞭子藏到了身后。 此时贺兰单看见了方选手里的青铜鼎，眼神随之一变，口中开始说出另一句话，同时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抓向青铜鼎。 “这可不能给你，这可是我一千两银子买的。”方选将青铜鼎收在怀里，朝后退了一步。 随即想到了什么，转头朝左丘吩咐了几句，后者闻言，立即差人离开。 不多时，大夫和翻译先后来到。 方选让大夫先给贺兰单于治疗，清理完伤口，将其腿上箭伤止血。包扎完毕后，又让人弄来一碗米汤，亲自端到贺兰单于嘴边。 贺兰单于急忙几口喝下，随后气色渐渐转好。 方选示意翻译官过来翻译，然后开始问话。可惜翻译也并不精通氐语，只是勉强能懂，双方连说带比划，也好歹是完成了正常沟通。 “你认得这个东西？”方选指了指手里的青铜鼎。 贺兰单于疯狂点头，同时伸手想要触摸，却见方选将之收到了身后，于是说道：“把它给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这有什么用？”方选问。 贺兰单于却摇头。 “不告诉我是吧，好。”方选对着翻译说道，“告诉他，我现在就把这个鼎拿去熔了，谁也别想要。” 翻译急忙传话，贺兰单于闻言，虎躯一震，强撑着扑向方选，却在离他一步远时被锁链死死扯住，再也动弹不得。 “拿去铁匠铺。”方选将青铜鼎丢给周显。 后者会意，接过来作势要走。 “我说！我说！”贺兰单于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娓娓讲述。 在北方草原上，有氐人和匈人两个民族，共计数十个大小部落，贺兰部规模中等，但由于位置靠南，所以最常来大西国打草谷。 而草原上最大的部落，是位于东北方向的蚩兰部落。最初蚩兰部的地盘人马极少，却在两代人的时间内突然变得兵强马壮，最终一统草原，部落首领也被尊为大可汗。 每年蚩兰可汗都要组织会盟，主要是十多个大中型部落参加。会盟通常要宴饮三日，某次蚩兰可汗喝得兴起，带着众人进了他的内宫，观赏供在高台上的一个青铜鼎。 借着酒劲，蚩兰可汗告诉众人，蚩兰部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有此鼎。传言同样的青铜鼎共有九个，得到一个便能一统草原，倘若得到九个，就能统一整个大陆。 对于蚩兰部的强大，贺兰单于羡慕不已，对于蚩兰可汗所说，他也是深信不疑，所以每次南下，都让手下人加倍留意，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一个是在黄土城。 翻译官一一传达，最后凑在方选耳边说了句：“民间确实有过得禹王鼎可封侯的传言，不过从未有人实现过。” “就这？”方选听完，顿觉无趣。 本以为这鼎上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结果听贺兰单于啰嗦半天，却是听了个寂寞。 这不就是大禹铸的九鼎嘛，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用处。换到二十一世纪，它高低得是个国宝，但在这个时候，只能是块废铜。而且手头这个肯定是仿品，如果是真货，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大。 “把它给我！”贺兰单于伸出双手，“不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拿来换！”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小命吧。”方选揶揄道。 以他对黄土城守军的了解，他们接下来只会慢慢折磨贺兰单于，绝不会轻易让他死掉，更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贺兰单于却依旧死死盯着青铜鼎。 方选见状，灵机一动，拿着青铜鼎来到他面前，然后说道：“这样吧，咱们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贺兰单于一脸兴奋，全然不顾自己浑身是伤，竟有再次起身的念头。 “我需要知道关于草原上的一切。”方选说道，“无论天文、地理、民族、文化，各部落之间的关系，它们的人口数量，地盘大小，我都想知道。” “我告诉你，你能给我吗？”贺兰单于朝着青铜鼎伸手。 “当然，不过……”方说道，“得是在你说了一切，在我求证为真后。如果发现有一句假话，我就把这铜疙瘩拿去熔了，做成铜钱使。” “不会，绝无虚言！”贺兰单于忙道，随后又问，“你这人，太过狡猾，我如何能知道你不会骗我？” 方选嘿嘿一笑：“你不知道我会不会骗你。但你没得选，你信我，我可能会把它给你，但你不信我，它肯定会变成铜钱。你自己好好掂量吧。” 说着就起身，从周显手里接过青铜鼎，拿到牢房正中的位置放下。这是他精挑细选的距离，刚好在贺兰单于面前，却又仅仅差之毫厘，让他无法触碰。 贺兰单于艰难起身，伸手许多次，却始终无法够到，最终放弃尝试，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 “哎，就要这个效果。”方选一乐，冲着左丘吩咐一番，随后领着周显几人出门。 “这铜疙瘩真有如此神奇？”周显问。 “上面的文字可能有价值。”方选回，“这鼎本身估计没什么用处。” 说着就朝来的路走去，不多时回到了文苑阁，就见掌柜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店铺也已打扫干净。 这个时代还没有闭裆裤，男性都是一件罩袍，外加一条腰带的装束，不同阶级的人穿着略有不同，但总体形制类似。 不过这种装扮，倒也方便了清理，此时掌柜身上已经没有臭味，一副精神焕发之状。见方选等人去而复返，他先是面色一沉，随后挂上一副苦笑脸，走出柜台迎接。 “小的有眼无珠，今日不知是大人，还望恕罪。”掌柜的一面说着，纳头便拜。 “赶紧起来。”方选抬腿踹了一脚，“最讨厌跪来跪去的，起来说话。” 掌柜立即起身，却听方选问道，“我来是要问你，那禹王鼎哪里来的？” 掌柜嗫嚅着，没有回答。却被周显抬腿又踹了一下：“问你话呢！” “小的不敢。”掌柜立即转身进入柜台，将那个布包取出，“这是一千两，如数奉还，还望大人宽恕则个。” 方选却摆摆手：“我花钱买东西，给出去的钱哪有退回来的道理。我不过是想知晓，这鼎的来路。” 掌柜闻言，面色缓和，将面前的银两收起，才犹豫道：“我说实话，大人切勿发怒。” “你只要照实说，将你知晓的都告知与我，我自不发怒。”方选道，“倘若有半句虚言……哼！” “我说，我说！”掌柜的连连点头，当即说明青铜鼎的来历。 原来所谓的禹王鼎，历史上确实有九个，但三百年来已未有人见过，坊间传言，九鼎早就被各诸侯国熔成了铜器。 而此次这个，乃是文苑阁近期才收到的。 之前大量难民入城，都是衣食无着，有人就拿着这个鼎来变卖，掌柜只当是个仿品，所以用了很低的价格收入，随意放在了博古架上。 听到对方没有明说收购价格，方选就知道，这一把自己亏大了。又想到险些被这个黑店碰瓷讹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想到亲口承诺不会计较，所以强忍怒气，说道：“你可还记得卖鼎之人长相？身在何处？” “记得，是个忠厚长者，须发皆白，颇有仙风。”掌柜忙回，“不过他说要去东皇国探亲，换了银两就出城去了。” 方选闻言，知道已经问不出什么来，于是不再纠缠，转头离开了文苑阁。 “这黑店，我去拆了它！”周显在一旁怒道，“这一千两卖我们，怕是才十两银子收的。” “倒也不必。”方选摆摆手，在他看来，买古董打眼，那得自己认。 “现在去哪？”周显问。同时看向了下午来时的路，朝着方选直使眼色。 “办正事！”方选没好气道，“先换身行头，免得再被狗眼看人低。” 说着朝前走，找了家成衣店，二人随意挑了几身衣服买下。 眼见天色将要暗下，周显也自知来不及去赌坊和妓馆了，只好悻悻地跟着方选往回走。 眼见即将回到客栈，方选才想起，还没买晚宴的贺礼，再去挑选怕是已经来不及，于是一溜烟回了营牢。 贺兰单于依旧在尝试，见方选出现，如遇救星。却听方选问了一句，随后翻译官转述道：“考虑得如何？” 贺兰单于点头，表示可以接受他的提议。 兵丁当即领着一个文士进来，连同翻译官一起，开始问话。方选则拿起青铜鼎，转身扬长而去。 第52章 变故突生 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晚，也该到了赴宴的时间，冯英和罗掌柜，以及老黑、疯牛等人，都已经等候多时。 见方选出现，急忙起身，热情行礼。 “二位稍等片刻。”方选丢下一句话，吩咐店小二拿来笔墨纸砚，随后快步上楼。 回到房中，让周显帮忙研墨，二人将禹王鼎涂了一遍，随后用纸裹住，将铜鼎表面的铭文和图案拓印下来。 “这是要作甚？”周显问。 “这铭文必有深意，留下慢慢研究。”方选拿过一块麻布，小心擦拭禹王鼎上的墨迹。 门外店小二求见，送来一个木盒。这是方选特意让他出去买的，用来装禹王鼎。 方选拿过盒子，将禹王鼎装进去，招呼周显下楼。汇合楼下众人，带上各自的礼物，一同出门赴宴。 到达目的地时，正好酉时三刻，夜幕已然降下。春风楼前灯火通明，一众跑堂的伙计分列门前，正在欢迎各路宾客。 不等方选从驴背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丁先生！”跑堂伸手接过方选的缰绳，点头哈腰道，“恭候多时，快快请进！” “哟，好久不见。”方选笑着调侃，“背上的伤可好些？” “托先生鸿福，已经好多了。”跑堂的谄媚地笑着，身体几乎躬成了虾米。 “哎……雷介过样紫，浪我很不习惯呐。”方选摇摇头，“我还系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紫啦。” “让你桀骜不驯，听见没？”周显从马上下来，抬腿轻轻踹了跑堂一脚。 “二位莫要消遣小人了。”跑堂揉着屁股，换上一脸苦笑，“小人可不敢再跟先生无礼了。” 方选见状，也不再纠缠，翻身下驴，掏出一块碎银丢过去：“驴子顾好……” “否则打断小人的腿！小人知道！”跑堂的接过银子，欢天喜地地将驴子牵到门前最显眼的位置上。 众人一阵哄笑，跟随方选朝里面走去。 由于来过一次，已经是熟门熟路，顺着院内廊道绕过假山，来到大院门前。 才进门，方选就发现，一旁有专门负责登记造册的人员。前一次来时摸不着门路，也就没有注意，此次赴宴可不能再怠慢了。 于是一行人走过去。 两名伙计立即上前接待，另有两个文书模样的人，一人坐着执笔，一人站着唱名。 “诸位总算来了，仲达等得好苦。”刘仲达从堂内快步走出，一副红光满面之状。 众人寒暄间，将手里的礼物奉上。 “罗英奎……”站着的文书吊着嗓子道，“红日照江山，名贵珊瑚宝一件！” 执笔文书立即在礼单上写明。 罗掌柜得意地点头，签上自己的名字。 “冯英……青铜古剑一柄。”文书继续大声宣布，“牛如意……白玉盘一对。” “不愧是城主家，收礼就是排面啊。”方选嘀咕道，“俩伙计接收，俩文书登记，还得大声报出来，这谁敢送不值钱的玩意啊，报出来不得丢死人了。” 同时看了看桌上那对白玉盘，明显价值不菲，心里又嘀咕，“看来疯牛这几天在矿场没少捞啊，等我回去得搞搞反腐倡廉才行。” 思忖间，递上了手里的木盒。 “方选，禹王鼎一只。”方选对着登记的人说道。 两名文书都愣了一下。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后，打开木盒仔细端详，随后高声宣布：“方选……一鼎治家国，九鼎问天下，禹王鼎一只！” 立时引来周围人的目光，众人纷纷凑上前查看。 这毕竟是失落数百年的宝贝。关于九鼎的传言，众人多多少少都听过一些。虽说连方选自己也不知这鼎的真假，但以此时的场合，以及他如今的地位，能出手相送，即便是假的，也会被当成真的。 “果真有此物！”刘仲达伸手接过，仔细端详，“先生何处得来的？” “今日偶然得到的。”方选回，“传言九鼎得一便可裂土封侯，所以就送来给公子了，讨个好彩头！” “好！好！好！”刘仲达连连点头，吩咐伙计将青铜鼎装好，随后招呼众人入席。 方选等人在宾客名单上，直接就被迎进正厅大堂，而众人的随从，则被安排去了两侧的偏房。 按照老规矩，依序落座后，刘仲达先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随后宣布宴会开始。酒菜陆续端上，乐队开始演奏，舞女入席表演。 方选偷眼看向周围，发现比之上次多了不少人。 黄土城地界上，除刘、周两家之外，还有诸多士绅商贾。虽说势力相对弱小，但如果他们共同支持某一方，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被周家的势力打压，只能默认支持刘腾飞，或是保持观望态度。但此次刘仲达惩治兴隆粮铺，又挟大胜氐人，活捉敌酋的战绩，表现出了自己惊人的能力，自然也就将他们拉拢到了自己一方。 但同时，宴会上也少了不少人。周家的人，就一个都没有出现。两次宴会，就可将各大势力的站队看得一清二楚。 “没来最好。”方选长舒一口气，“最好永远别来。” 思忖间，范文怀凑了过来，小声道：“丁先生，何时能驾临寒舍，同老夫小酌几杯？” “我看你是等不及当我岳父了吧？”方选心里嘀咕道，“枉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当我爹？” 口中却客气了一句，“明日就去府上拜访。” “昨日小女见过先生后，就说先生气度非凡，心中很是钦慕呢。”范文怀说道。 “过奖，过奖。”方选嘿嘿一下，心里却想着，“可拉倒吧，还气度不凡呢，我什么德性我自己不知道？” 见范文怀又要开口，生怕他没完没了，于是举起酒杯，“此次大胜，范先生居功至伟，我范先生敬一杯。” “实不敢当，丁先生才是首功！”范文怀举起酒杯回敬。 二人互相吹捧着，又多喝了几杯。此时方选突然发现，宋廉并不在席上，心里隐隐觉察到一丝不妙。 “范先生。”方选出言询问，“为何未见宋将军？” 范文怀闻言，立即环顾周围，随后也疑惑道：“对啊，真是奇怪了。” 不等二人思考，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方选对这个声音很熟悉，听出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快步走来。 果然，一队兵丁冲入宴会，挥舞手中长枪，先逼停了歌舞表演。偏厅中的众人见势不妙，当即纷纷抽出武器走出，却被另一队士兵用长枪和弩弓逼退。 众人见状大惊，也都停止了宴饮。 “何人如此无礼！”刘仲达起身怒斥。 却见一个高大身影走入堂内。来人着一身红色铠甲，正是长公子刘腾飞。 “父亲对你委以重任，你不思励精图治，却在此纸醉金迷，该当何罪！”刘腾飞恶狠狠地训斥。 面对常年压自己一头的刘腾飞，刘仲达的气势瞬间短了一截，握着手里的酒杯，不知该如何作答。 “长公子有所不知。”刘勇起身打圆场，“今日氐人来袭，被城内军民全歼，所以才设宴庆功，并非少公子贪图享乐。” “大胆”刘腾飞抬手一巴掌，打在刘勇脸上，留下五个指痕，“庶出子弟，有你说话的份吗？” 刘勇捂着脸，没敢再出言。一旁的刘仲达闻言，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他能够听出，对方明显是在指桑骂槐。 方选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刘勇也姓刘，想必祖上也是刘家一脉，不过只是庶出，所以没有继承任何封地，由于都是本家，比外人信得过，才被城主留在府内当了亲兵。 刘腾飞的这一巴掌，既打的是刘勇，更打的是刘仲达。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谁才是黄土城真正的主人。 “长公子息怒。”范文怀起身，冲着众人说道，“长公子此番远征凯旋归来，各位，不如借此宴为长公子接风洗尘！” 说着就举起酒杯，“我范老夫子先干为敬。” 周围人听了，也都纷纷举杯。 范文怀本是城主府内的教书先生，刘家三兄妹都是他的学生。刘腾飞虽然跋扈，但多少要给老师面子，于是也没再发作，而是冷冷说道：“不必了！” 气氛顿时陷入尴尬，周围人见势不妙，纷纷起身告辞。刘腾飞也不阻拦，只站在原地冷脸看着。 不多时，宴会宾客就走了大半，剩余的也都是刘仲达的死党。 “二弟，早些回府吧。”刘腾飞冲着刘仲达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刘仲达只好朝周围人拱手：“今日照顾不周，还望海涵。各位在此慢用，仲达改日再行赔罪。” 说完就拂袖离去。 刘仲达见目的达到，招呼一声后，领着手下军士离开。 剩余的宾客见了，也都再无兴致，纷纷起身离开。 方选也站起身，来到大堂门口，见众人都在等候。只有周显还在席上，拿着一块烤猪肘，一边啃着一边说道：“礼都送了，不吃回本怎行？” “别吃了，走吧。”方选说道，“事情有些不妙。” 说罢领着众人出门。才到大门口，就被一群兵丁拦住去路。 “城主有令，城内不得携带兵器！”为首的兵丁说道。 除了方选和范文怀，一众人无不腰挎钢刀。武人视兵器如命，此时要他们取下，如何能够愿意，可不等他们抽刀反抗，就被一排长枪指在了胸口。 “既是城主之令，自当遵守。”方选说道，“都放下。” 众人闻言，解下腰刀丢到一边的地上。正要去牵各自的马匹，却听对方又道：“城主有令，征用城内所有马匹，诸位还是自行离去吧。” “欺人太甚！”周显大喝一声，就要动手。 却被方选伸手拉住，使个眼色道：“几匹马罢了，不必如此吝啬。” 兵丁见了，得意地笑道：“各位，识时务者为俊杰。” “烦请问一句。”方选笑道，“城主可是明令征用马匹？” “确是如此。”兵丁回。 “那就好。”方选走到拴马石前，解下驴子的缰绳，骑上道，“咱们走。” 在一众兵丁惊愕的目光中，方选领着众人扬长而去。 “这城主是何用意？”周显问。 “这是刘仲达的命令，拉大旗扯虎皮，拿着鸡毛当令箭。”方选回，“有意打压少公子罢了。” 说话间，就见前方一队巡街军士出现。方选暗道一声不妙，刚才又是解除武装，又是留下马匹的，这回又碰上一队，怕是得脱裤子了。 等走近看时，发现为首的竟是左丘。 左丘也看见了几人，急忙走到方选面前，低声说道：“长公子已回来了。” “方才已经见过了。”方选回，同时他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意思，于是问道，“城主可曾回来？” “不曾见到。”左丘摇头，“只见得长公子领百余骑入城，接管了城内城防，所有守城军士都被换下了，不是派来巡街，就是派出城驻守。自始至终，都不见城主本人。” “坏了。”方选心里一惊，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现在最大的可能是，此次出征，老城主已经死在了外面，刘腾飞秘不发丧，回城掌控局势。首先要做的就是接管城防，一旦他控制住局面，首先就会对刘仲达下手，所以说，眼下的情况已经十分紧迫。 见其闭口不语，左丘道：“末将还需继续巡街，告辞。” 说着带领手下离开。 方选立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众人闻言，无不大惊。 “现在该如何是好？”众人询问。 “尽快准备。”方选咬咬牙，先对范文怀说道，“先生出入城主府较为方便，烦请时刻注意府内的动向，如有异动，尽快遣人通知。” 见后者点头后，才对众人说道：“尔等尽快回乌山。” 说着催动驴子，领着众人朝城门走去。 来到门前，却被守门兵丁拦住，告知门禁时间已到，要出城只能等明日。 “我与你们宋廉将军是好友，烦请通报一声。”方选道。 “我不认得甚宋将军，只认得少城主刘腾飞刘将军。”兵丁冷冷道。 周显闻言，立即凑过去，将一锭银子递到他手中：“军爷拿去吃酒，顺便通融通融。” 兵丁用手摩挲了一下银锭，收入怀中后才慢悠悠道：“宋廉将军被派出城外驻守了。城主有严令，城门不得随意开启，几位要出城，还是等明日吧。” 众人无奈，只好转头返回云来客栈。 第53章 虚惊一场 好不容易捱到清晨。 方选起床时，发现其余人也都已醒来。下楼时，就见老黑面色阴沉，从门外进来。 “方才我去了城主府，发现戒备森严，也不许我求见少公子。”老黑对着众人道。 “果然。”方选心中一紧，“看来少公子已经被软禁了。” “现在如何是好？”老黑问道，“可要先回乌山？” “回！”方选沉吟道，随后向众人细细交代一番。 他让老黑和冯英务必先回矿上，做最好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 “咱们要回去不？”周显问。 “我得留在城里。”方选回，“时刻观察城中动向。” 现在当务之急是和刘仲达联系上，最好是能将他接出城去。 虽说矿场是方选一手组织起来的，少了刘仲达照样营业。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矿场的归属人是老城主，刘仲达只是代为管理，如今老城主生死未卜，再没了刘仲达，矿场就只能是刘腾飞的产业了。 虽说方选完全可以不服他的管理，甚至直接造反，矿场如今也有千余军士和足够的粮草。但这样的行为并不符合法理，等同于和整个社会对抗，那几乎是没有胜算的。 现如今唯一的方法是找到刘仲达，让他脱离刘腾飞的掌控，分庭抗礼也好，自立门户也罢，至少要从法理上说得通，才有可能成功。 在挨个具体吩咐过后，方选就催促他们赶紧出城。又由于放心不下，他亲自送众人出门。 为低调行事，周显等人被留在客栈中等候。方选独自一人，骑着毛驴目送众人离开。好在此次并未遭遇阻拦，众人混在来往人流中，顺利出了城门。 见几人远去，方选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转头准备再回客栈，却被人拦住去路。 来人是个小姑娘，一身丫鬟打扮。方选立即认出，她就是当日给自己送饭的两个丫鬟之一，后来又见过两次面，才得知对方名叫彩娥。 “丁先生留步。”彩娥深施一礼，“我们家公子有请。” “敢问彩娥姑娘，是哪位公子有请在下？”方选拱手问道。 “自然是城主公子。”彩娥回。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城主公子了。”方选心里骂了一句，嘴上却依旧客气，“可是长公子？” 彩娥笑笑没有说话。 不等方选反应，身边出现两个壮汉，伸手牵过毛驴的缰绳就要往前走。从穿着打扮可以看出，二人是城主府的亲兵，只不过看着面生，之前方选并未见过。 此时他已明白了八九分，看来是刘腾飞要见自己。 身下的毛驴却杵在原地，任凭壮汉如何拉扯，就是不愿意前进一步。另一人见状，拎起腰刀，用刀鞘在驴背上狠狠抽打。却不料，大灰驴略一转身，突然一个后抬腿踢了过去。 饶是此人身手不错，见势不妙当即后退，同时收回腰刀放在身前格挡。却依旧躲避不及，就听一声闷响，驴蹄子正中刀鞘，将人踢翻了出去。 “畜生，找死！”就见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唰”一声抽出腰刀。 “住手。”方选厉声呵斥住他的动作，同时说道，“长公子就是让你们如此待客的？” 两名壮汉闻言，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前面领路！”方选冷冷说了一句，随后摸摸驴耳朵，“兔兔，走！” 大灰驴闻言，撒开蹄子朝前走去。 一旁的彩娥见了，捂嘴轻笑。 方选立即问道：“我早起尚且空腹，敢问彩娥小姐姐，公子既然有请，可曾备有膳食？” “这是自然。”彩娥被一声“小姐姐”逗得笑开了怀，急忙道，“府中已经备好酒菜。” “一大早就喝酒，这怕是鸿门宴啊。”方选心里嘀咕，嘴上却打着哈哈，“自从上次吃过彩娥姑娘送来的佳肴，我至今还念念不忘呢。不知今日都有何种酒菜？” 彩娥闻言，便一口气报了十多个菜名。 “整这么多，别是断头饭啊。”方选心里继续嘀咕，开始后悔没有让周显等人跟着。 现在要说一扯缰绳就跑，倒也不是不行，大灰驴的脚力比不上贺兰单于的宝马，但甩开两个壮汉应该不成问题。 但真跑了的话，实在有损形象。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愁没法进城主府，既然对方主动来请，倒不如去探他一探。 思忖间，四人来到城主府门前。 将驴子丢给门房，方选跟着彩娥进了大门。和之前几次不同，这次进门后是朝右边走，顺着一条门廊走了许久，经过一个花园后，来到一个别院前。 方选在心里估摸着方位，猜测这里应该就是刘腾飞的住所。 果然，走进别院后，就见前方正厅内，有几人在榻上正襟危坐，其中就有刘腾飞。与上次相比，他并未着甲，而是一身华服，气质上显得收敛了许多。 彩娥上前通报，随后转头出来，引着方选进门。 此时才看清，除了刘仲达和周钰，现场还坐着一个陌生人，此人肥胖异常，皮肤白皙，看年龄和长相，方选猜测他就是周家的家主周龙。 “丁先生。”周钰起身，作个揖道，“别来无恙。” 方选回礼，随后向刘仲达行礼道：“让长公子久等了。” 刘腾飞却并未回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选也不客气，来到榻上坐下。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时代的坐姿。跪坐下后，朝着身旁的周龙拱手道：“这位前辈仪表不凡，想来定是周家家主老先生了。” “丁先生好眼力。”周钰回道，“正是伯父。” 周龙也随即发话，声音洪亮有力：“丁主事还会相面之术？” “略懂一二。”方选拱拱手，“久闻周老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是大富大贵之相。” 心里想的却是，“整个黄土城，除了你周家，谁还有这条件给你养得这么肥头大耳。你不看看外面的老百姓，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的。” 周龙哈哈一笑，将目光投向了刘腾飞。 “那丁主事也替我相上一相。”刘腾飞出口问道，“腾飞是何等面相。” 方选探出脑袋，假意观察一番，随后张口就来：“公子面相不凡，未来必将裂土封侯。” 心里想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给你扣上大帽子再说，省得一个不小心要我脑袋。反正看你俩也是啥球不懂，我一个被二十一世纪知识武装过的脑子，还忽悠不了你俩。 “何解？”刘腾飞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凡人之面相，皆有三庭。颅顶至眉毛，谓之天庭，主先天出身，眉毛至鼻尖，谓之人庭，主人间富贵，鼻尖至下颚，谓之地庭，主世后功业。” 方选综合自己学过的各种知识，一边用手指着自己脸上不同部位示意，一边开始胡说八道，“长公子天庭宽厚，乃主出身富贵，地庭饱满，乃主福荫子孙。只是这人庭……” 见方选一副欲言又止状，刘腾飞出口追问：“这人庭，是有何说法？” “公子鼻梁高挺如弓，乃主少年得志，上唇红润如血，乃主晚年安享天伦。只可惜，鼻翼略薄，此乃中年不顺之兆，恐有刀兵之灾啊。” 方选煞有介事道，“以公子的面相，若能得道多助，则伟业可成，若失道寡助，则难成大事。万一同室操戈，终究两败俱伤呐。” 李腾飞闻言，面色略变，开始陷入思索。 周钰见突然冷场，于是急忙招呼丫鬟们上菜。 一盘盘佳肴被端到四人的桌案前。方选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一副饿死鬼投胎之状。 “久闻丁主事行事不拘一格，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周龙出言打破僵局，“不知这菜肴可合胃口？” “合！相当合！”方选点点头，心里嘀咕，“这老小子真沉得住气啊，前几天才被我坑了几万两，现在却跟没事人一样说话，真是个老狐狸。” “丁兄，既然姐夫有封侯之相……”周钰凑了过来，“以丁兄之才，若能辅佐之，将来也不失一世富贵啊。” “哎呀，终于等到你开口了。”方选心道，“你们不说，我这顿饭都吃不安生。” 他斜眼瞟向周围，除了刘腾飞身后的亲兵，门外周家的随从，堂后还有几个丫鬟在伺候。可以肯定，很快方选和刘腾飞一起喝酒消息就会传到刘仲达耳中。即便刘腾飞没有成功拉拢方选，离间计都已经达成。 “丁某不才，愿辅佐城主大人。”方选突然站起身，朝着上首位置拱手道，“只是不知城主大人此刻何在？” “家父中箭受伤，无法快马奔袭，又担忧城民安危，遂遣我先行回来。”刘腾飞也起身，朝侧上方拱手。 “嗨，没死啊，你倒是早说啊，害我担心半天。”方选心里暗道，面上却装出关心的表情，“中箭了？伤得可重？不瞒公子，小人也略懂些医术。” “无妨，不过皮外伤。”刘仲达回，“只是尚有些辎重需要运送，所以来得慢了些。” “无妨最好。”方选点点头，随后又问，“今日之宴，怎地只有我等几人？为何不请少公子一同叙话？” “家父最忌好大喜功。”刘腾飞又拱拱手，“为免仲达遭受责罚，我已先行命他在府内反省了。” “软禁就软禁呗，还说得为人家好一样。”方选心里骂了一句，嘴上客气道，“还是长公子想得周到。” 之后互相说了些客气话，又各自举杯，很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选正大快朵颐，却听周龙说又问：“丁主事，这菜肴如何？” “不错！不错！”方选连连点头，对着面前的几个小菜开始品评。 虽说这个时代食材品种单一，调味品更是单调，但做菜的厨师显然手艺高超。尤其是一味牛肉炖笋尖和一味烫鱼片，口感十分不错，同样的食材，即便让方选用现代调味品进行烹饪，也不会比这更好吃。 “这牛肉火候适中，软嫩鲜滑却又不失咬劲，笋尖脆爽可口，饱含牛肉鲜香，二者结合，可谓人间极品。”方选一本正经地指着餐盘评价，“这鱼片薄如蝉翼，鱼汤口感浓郁却毫无腥膻，可见厨师不仅刀工精湛，调理技艺更是一流。” 周龙闻言，面露得意之色：“丁主事果然识货，舍下的厨子在大西国也是数一数二的。” “上别人家吃饭还带着厨子，果然是有钱人。”方选心里嘀咕。 却听一旁的周钰开口：“为何丁主事要称厨子为师？” 方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个时代劳动人民地位低下，还没有“厨师”这一称呼。于是开口说道：“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无论贩夫走卒，皆有其长处。厨子精通烹饪，乃是膳食之师，可谓之厨师。” “好一个贩夫走卒皆有其长！”周龙笑道，“丁主事果然见解独到。” 说着就举杯敬酒。 方选也立即回敬，连干了数杯。 反正都是低度酒，一时半会也喝不醉。而且城主府里喝的都是好酒，难得白吃他一顿，方选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但他的行为，在周家叔侄眼中，却成了放荡不羁的表现，更加以为他不同凡响。 席间，周龙不时朝刘腾飞使眼色，但后者不为所动。方向察觉到异常，思忖片刻后明白了八九分。 看来这场宴会是周龙发起的，因为周家和方选有过直接交锋，知道他的厉害，所以起了收买之心。 而刘腾飞却不同，他向来瞧不起底层出身之人，对方选的能力也并无直接了解。所以即便参与了宴会，却依旧放不下身段拉拢方选。 “看来你们也不是铁板一块啊。”方选暗道一声，“那我非得给你们搅和搅和。” 想到这里，故意又点评了另外几个菜肴，随后对着周龙说道，“不愧是周家家厨的烹饪，实在美味至极，只是不知下次何时能够再吃到了。” 说着就摇摇头，借机又闷了一大口酒，做出一副惆怅失落之状。 “那明日还请丁主事到寒舍一叙。”周钰急忙说道，“我再命厨子多做几道美味。” “既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方选再次举杯敬酒。 又互相打了半天哈哈，眼见桌上酒菜耗尽，方选立即假装醉意，起身谢过刘腾飞，随后告辞。 在彩娥和另一名丫鬟的护送下，方选摇摇晃晃出了城主府。却听门外一阵吵嚷，走过去看时，竟是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人堵在门口。 原来他们见方选迟迟未归，出门打探才得知被刘腾飞的亲兵带走，于是急忙赶来，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双方立即发生了争执。 “不得无礼！”方选喝退双方，随后骑上驴子，领着四人离开。 走过两个街口后，他才收起醉意，问道：“周显呢？” 四人同时赶来搭救自己，却唯独不见周显，令他心生疑惑。 第54章 交个朋友 “先生才一出门，周大哥就跟着出去了。”张龙回。 方选皱眉。他记得自己送老黑等人离开时，并未见周显跟来。对方一向不离自己左右，不知为何会突然独自出去。 “会不会有变故？”张龙又问。 “想来不会。”方选摇头。 在得知老城主还健在时，方选就知道众人并无危险。只要他老人家还在一天，刘腾飞就不会乱来。 而从方才的宴会上，方选已经看出，周家对他有拉拢之意，只要他还没有明确拒绝，对方就不会急着对他和他身边的人动手。 “马汉，你先回矿上一趟。”方选俯下身，详细交代了几句。 “是！”马汉得令而去。 方选则领着三人，在街上继续走着，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于是调转方向朝城南走去。 不多时，到达赌坊一条街，他猜测，周显十有八九是来了这里。 于是挑最大的赌坊走进去，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一片乌烟瘴气中，周显正忙着猜大小。 赌坊内人头攒动，吵吵嚷嚷，空气中弥漫着发酸的汗臭味，熏得方选直捂鼻子。 周显站在最中央的赌桌前，口中大喊着：“大！大！大！” 周围一众人围拢着他，如同众星捧月，同时不断附和：“大！大！大！” “一群赌狗。”方选摇头叹息，走过去查看。 就见周显面前已经堆满银两，显然是没少赢。身旁簇拥的赌徒越来越多，也都跟着他在下注。 在一片欢呼声中，骰钟再次开出了五、五、六，一大堆银两被推给周显，加上原本的赌注，他面前已经有了近千两银子。 方选想再走近点，却发现根本挤不进人群，这一局的成功，让周显身边围拢了更多人。 好在张龙、赵虎快步上前，将挡路的人拉开，方选才勉强来到周显身后，伸手捅了他一下，没好气道：“周大哥，好雅兴啊！” 周显扭过头，讪笑一声：“随便玩玩。” 见方选阴沉着脸，周显急忙解释，他本想趁方选出门的功夫，跑过来玩两把就走，没想到却一直在赢，方才更是连开了十多把大，玩得太过兴起，所以才忘了时间。 “走吧。”方选冷声下令。 周显无奈，只好掏出一个布口袋，将面前的银两尽数收起。随后转身要走，却被一个大汉拦住。 “怎地，这就要走？”大汉一脸凶狠，挡在两人面前。 “怎地？输不起开甚赌场。”周显毫不示弱。 大汉冷哼一声，周围人立即让出一块空地，很显然，他是这里管事的人，而且众人对其十分惧怕。 “敢问这位仁兄是何方神圣？”方选拱拱手问道。 “我乃常胜赌坊掌柜，人称金眼阎王的王世贵便是在下。”大汉语气不善，“我想与这位兄台赌上一把，不知可否？” “我要是不赌呢？”周显反问，此时他的倔脾气上来了。 “哼。”王世贵鼻孔出气，冷冷说道，“几位都是生面孔，恐怕不知我这常胜赌坊是个什么来处吧。” “不知，又当如何？”周显不屑道，同时撸起了袖子。 一旁的张龙等人见状，也都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动手。 王世贵看出异常，朝身边使个眼色，顿时从后堂走出十多个大汉，各自手持水火棍，大有将几人乱棍打出的势头。 “住手。”方选提高声调，对着周显说道，“既然来了，兄弟你就赌个痛快，玩过这一把再走也不迟。” 由于看对方有十多人，又都持有武器，自己这边只有五个人，还都赤手空拳，实在容易吃亏。为避免冲突发生，方选打算让周显继续赌。 同时他也考虑到，对方能称为金眼阎王，想必不是什么善茬，能当赌坊掌柜，赌术自然不在话下。不如利用这次机会，让周显输个干净，也好方便他下一步进行反赌教育。 周显却是愣在当地，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方选的态度转变为何如此之快，片刻前还催促他离开，此时又要他继续。 “来吧。”王世贵一抬手，周围人立即让开，他走到赌台前问道，“这位兄弟，选个赌法吧。” “比摇骰子！”周显立即回应，脸上露出喜色。 “比大， 还是比小？”王世贵又问。 “比小。”周显将手里的银子丢在赌台上，“一把定输赢！” “好！爽快！”王世贵一抬手，身后的人立即奉上两座骰钟。 王世贵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让周显检查赌具。周显见状，拿起骰盅和骰子看了一遍，重新放回去后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王世贵单手攥起一个骰盅疯狂摇晃，同时对着周围人说道，“各位看好了，摇大比小，一局定胜负！” 骰钟原本笨重，在他手中却显得异常轻巧，只在说话间，骰钟就被重重放回了赌台上。 王世贵松开手，冲着周显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显也不废话，双手捧起身前的骰钟，开始不停摇晃，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骰盅被放下。 周围人都在伸长脖子，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赌台。虽说这是城内最大的赌场，但是上千两银子的一把定输赢依旧罕见，此时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等待着赌局结果。 “各位请看。”王世贵打开面前的骰盅。 就见三颗骰子都是一点，众人惊呼出声，有人更是赞叹，不愧是金眼阎王，手法果然精准。 “请吧。”王世贵冲着周显指了指。 方选见了，心道赶紧开吧，输了赶紧走人。你周显有几分能耐我还不清楚，人家是最小的三点，你至多能打个平手，难不成你跟赌神一样，摇出个一点来。 正思忖间，却见周显打开骰盅，随后便迎来周围人的惊叹。 就见骰盅内，三颗骰子摞在一起，最上面的一颗只有一点。 “不是吧，你还真是赌神啊。”方选一头黑线，本想着给周显做做反赌教育，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各位，三点小，还是一点小？”周显笑盈盈地问道。 王世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冲着身边人说道：“取一千两银子，送这位客官出门！” 说着转身就要走。 却见一个白色身影突然出现，来到赌台前，冲着正在收拾银两的周显笑道：“兄台好功夫！不知可否与在下赌上一局？” 方选抬眼望去，心中一惊，这不就是昨天才见过的白马剑仙周珏么，此时近距离观察，发现对方浓眉大眼，更显英俊，背上的长剑质地古朴，一看就绝非凡品。 “这人比人气死人啊。”方选心道，“怎么会有这种又帅又有钱又会耍剑的人。” 却见王世贵冲着周珏行礼：“大公子！” “好嘛，又是周家的产业，难怪这么豪横。”方选心里嘀咕，“你们家是黄土城三星集团吧，谁躲不过你们。” 周显并未回话，而是转头看了方选一眼。 方选立即点头，心里乐开了花。他知道周珏的厉害，能御剑杀敌的人，摇几个骰子那不跟玩儿一样。只要让他赢了周显，自己的反赌教育依旧可行。 “好！”周显笑着将口袋里的银两统统倒出，“依旧一局定胜负，敢问兄台，比大还是比小？” “方才比过小了，这次不如比大，可否？”周珏回。 “好！”周显拿起骰盅，一番摇晃后放下，朝着对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珏也拿起骰钟，使劲摇晃一番后放下，问道：“开否？” “开！”周显揭开骰盅。 “是豹子！”有人喊道，其余人纷纷惊呼。 周显摇出的是三个六点，理论上的最大数。 “我有种预感，你要输了。”方选看着洋洋得意的周显，提醒了一句。 不等周显回答，周珏也揭开了骰盅。就见钟内的三个骰子都已经碎成两半，出现了三个六点和三个一点的局面。 “二十一点！”围观的人疯狂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彩的赌局。 “阁下好功夫，在下佩服！”周显拱拱手，随后转身要走。 “且慢。”周珏出声阻止。 见周显转回身后，他指了指桌上的银两道，“不过是玩玩而已，这些银两还请拿去吧，权当交个朋友。” “不必，愿赌服输。”周显再次拱拱手，朝着门口走去。表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实则内心如同被割了肉一样痛。 方选等人立即跟出去。 才出门，就听周显道带着哭腔说：“我两千两啊，早知道比小了！” “比小，你只会输得更惨。”方选笑道。 “为何？”周显疑惑问。 方选立即将昨日战场所见讲述一遍，随后说道：“你觉得，以他的功力，赌什么你能赢？” 周显听后咋舌，随后叹道：“果然是高手，我输得倒也不冤。” “知道赌徒输光定律吗？”方选见状，开始了反赌宣传。 “何为赌徒输光定律？”周显问。 其余三人也都凑了上来，他们对这个词语感到新奇。 “凡是赌徒，只要不收手，必将输光。”方选说着，又尽量用通俗的语言，从概率和数学角度解释了一番。 “哎，我也并非想要赢。”周显叹道，“无论输赢都好，进赌场不过是贪图一时爽快罢了。” 方选闻言，顿时一头黑线，心说果然赌徒追求的都是输赢时的快感，只好说道：“所谓十赌九骗，输赢暂且不论，你能甘心被赌场当猴耍吗？” “何解？”周显疑惑问道。 “但凡赌场，都有专门的布局，谓之杀猪盘。有专人负责拉良人入局，谓之狗托，先百般讨好，攀交情处朋友，再以玩乐之名邀入赌场。起初令其小赢，渐渐上瘾后，增加注码，再做局令其大赢大输。” 方选解释，“人性皆有弱点，一旦赌博可赚大钱，便再无心作正当营生，渐渐泥足深陷，赢了想更赢，输了想翻本，最终借贷举债，变卖家财，尽数送入赌场。此时之赌徒，就如同猪狗一般，任人宰割。” 说着他又综合自己了解到的反赌知识，给周显狠狠科普了一番。 “原来如此。”周显恍然大悟，“果然，兄弟你无所不知。”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方选说道，“往后你须尽量收敛些。” 他知道，想要让一个赌徒彻底戒赌实在困难，只能是陈明利害，让他尽量不要陷入其中。 二人正说话间，身后一个白色人影追了上来。 “几位请留步。”周珏迈步来到众人面前，手里还拎着装银两的袋子。 “兄台不必客气。”周显道，“我既说过愿赌服输，这银两是断不会再要的。” 周珏闻言，将布袋揽进怀里，嘿嘿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既然如此，我请几位喝一杯如何？交个朋友。” 周显和方选对视一眼，随后点点头。 “请随我来。”周珏说着就朝对面街道走去。 几人跟在他的身后，很快来到一座花楼面前。楼上挂着海棠阁的招牌，门房见周珏出现，立即喊道：“周公子驾到！” 一众莺莺燕燕立即迎出，将几人领进门去。其中有几个主动的，直接贴在了周珏身上。 方选四处环顾，见楼内装修雅致，女宾谈不上国色天香，也都是俏丽异常，穿着打扮更是妖艳非常。 在一声声“周公子”中，周珏伸手掏出布袋内的银两，矮个给周围人打赏，每人少则五两，多则十两的银锭，哄得众人无不开怀。 打赏完一遍后，走到了堂内卧榻前。 “好好招待这几位朋友。”周珏将布袋丢在桌案上，随后就往卧榻上一躺，招呼道，“几位不必客气，只当是自己家就好。” 说话间，堂内舞女和乐师已经就位，美酒佳肴也在陆续端上。 周珏拿过一个酒壶，对嘴就喝，同时拉过身边一个女子，将脑袋靠在对方身上。此时另一个女子也凑过来，抬起粉拳在他身上一阵捶打。 “对，对，对！就这里。”周珏伸了个懒腰，又把第三个女子揽入怀中。 “这就是富二代的快乐啊。”方选心里嘀咕。 思忖间，却见周显几人还愣在当地，于是说道：“既然全场消费由周公子买单，那咱们就不必客气了。” 说着坐到卧榻前，先拿过酒壶尝了一口。还没等品出口感，就听门外一声厉喝：“周珏何在？” 不等几人反应，两个黑色身影走了进来。 第55章 泡妞大法 一声厉喝，打断了众人的雅兴。 方选听着声音甚是耳熟，抬眼望去，见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这人怎么这么面熟啊。”方选一挠头，随后反应过来，这不是女扮男装的刘莺莺吗？ 烟花柳巷都是不接待女客的，所以刘莺莺才扮作了男装。此时一脸怒容，瞪着一对杏眼看向周珏。胡全忠跟在她身后，一脸复杂表情。 方选拿酒壶的手停在空中，其余几人也都愣在原地。眼前的一幕确实尴尬，就如同跟哥们去足浴，正享受服务时，却被哥们的媳妇儿当场抓包。 能够看出，刘莺莺对周珏多少有点意思，二人应该是属于青梅竹马那种。见自己的青梅竹马躺在女人堆里放浪形骸，任哪个女孩子也忍不了，何况是暴脾气的千金大小姐。 “丁先生，你也在。”此时刘莺莺也看见了方选，语气中略带愠怒，似乎把他当成了罪魁祸首。 “不关我的事啊。”方选心里大喊，“我不就蹭顿酒吗，怎么就招惹到这姑奶奶了。” “兄台就是丁主事？”周珏腾身从榻上站起，冲着方选拱手道，“久仰大名。” “好说，好说。”方选也回礼。 双方一番客套，权当刘莺莺不存在，以掩饰各自的尴尬。 方选偷偷瞟了一眼，就刘莺莺目光如炬，一副马上就要动手收拾众人的模样。于是说道：“突然想起来了！我今天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说着慌忙起身，招呼周显等人转头就走。 “丁主事，再喝两杯……” 方选顾不得回应，领着几人匆匆出了海棠阁，头一回逛青楼的体验，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五人正准备回客栈，却见胡全忠赶了上来，走在方选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胡主事有何见教？”方选问。 “丁先生……”胡全忠嗫嚅着，没有说话。 方选看出了端倪，于是问道：“这周公子与大小姐，可是青梅竹马？” 胡全忠点头，详细讲述了一番。 原来周钰和刘莺莺确实自幼就相识，由于两家人素有姻亲，所有就希望二人也能够结为连理。刘莺莺自幼被周珏照顾，对其颇为仰慕，只是后者性格放荡，早年独自出门游历，直至近日才回来。 最后胡全忠说道：“这周公子为人放荡，绝非可托付终身之人……” “哈哈哈哈。”方选笑着打断，“依我之见，胡主事才是值得托付之人呐。” “先生……”胡全忠面色涨红，显然被说中了心事，“莫要消遣我了。” 方选叹口气，心道这万恶的旧社会啊，婚姻还得讲究门第，自由恋爱倒成了罪过。这时，他突然想起，如果刘莺莺真嫁给了周珏，那周刘两家的绑定就更为紧密了，这对自己可一点好处没有。 “不行，我得搅和搅和。”方选心里嘀咕一句，随后问道：“我且问你，你可是真心实意喜欢大小姐？” “是！”胡全忠点头，“绝无二心。” “既然如此，你且尽力追求，若能获得大小姐放心，一切自然好说。”方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无需去管所谓门第，所谓世俗偏见。” 胡全忠点点头：“只是……” “只是什么？”方选问。 “不知大小姐心思如何。”胡全忠沉吟道，“平日里，大小姐确实待我不薄……” 方选见状直摇头，心道舔狗不得好死，就你这舔法，整天跟人家屁股后，要啥给啥的，你肯定没戏！ 却又不好直接说出来，看着对方窘迫的表情，心想，这也算是患过难的朋友，不帮一把说不过去啊。 “那我只能把我的泡妞大法教给你了。”方选故作高深道，“至于能否成功，就全靠你悟性了。” “何为泡妞大法？”周显先凑了上来。 “在我家乡那边，年轻女子谓之妞也。泡者，意即追求。越是貌美女子，越是心如冰山，须软磨硬泡，以热情融化之，遂谓之泡妞！”方选解释，“泡妞大法，也就是追求女子的方法。” “快说，快说！”周显急忙催促。 周围的几人，包括一向面色冷峻的张龙等三人，也都围拢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方选。 “大法高深，绝非三言两语所能传授。”方选却故弄玄虚，卖起了关子。 等了许久，见众人目露焦急，他依旧不愿明示，而是附身到胡全忠耳边，小声交代了一番。 “可行否？”胡全忠听完，狐疑地问。 “行与不行，姑且一试。”方选道，“先观望几日，届时再作打算。” 胡全忠闻言，点点头，拱手道谢后转头离去。 “你同他说的什么？”周显问道。 方选却是神秘一笑，催动驴子朝前走去。几人快步跟上，一路追问，却没能问出个所以然。 不多时回到客栈，才将驴子拴好，店小二就递上一张帖子。 “范府差人送来的，请先生今日晚间赴宴。”店小二道。 方选接过查看，就见帖子上写着几行娟秀的小字，看字体有点像篆体，却似乎又有一些差异。 不过不管是什么字体，方选反正是看不懂，于是对着帖子大眼瞪小眼。见周显凑过来，于是把帖子递给他：“你能看懂吗？” 周显摇摇头，却依旧接过来，横竖看了半天，甚至分不清上下方向，最终转手交给张龙。却见张龙三人摇头，一副我也不认识的表情，只好讪笑地将帖子还回去。 几人正踌躇间，就见客栈掌柜出来，方选一把拉住，让他帮忙念念。 “敬请丁威先生，府内略备薄茶，申时静候，范瑾敬上。”掌柜的念道。 “没写别的就好。”方选收回帖子。 之所以要请人帮忙念一遍，就是怕帖子上写了其他内容，到时候见了说不上来尴尬。 此时他又想到，本来在矿上的时候，还有扫盲学习班，奈何自己只上了一节课，就被调回来忙到现在，抽空一定要好好学习，免得再闹笑话。 “范瑾……”周显沉吟片刻后道，“这不就是范先生的千金。” 四人瞬间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向方选。 “咳咳……”方选咳嗽一声，急忙解释道，“不过是普通宴请罢了，你们可与我同去。” 说着也没回客栈，而是扭头朝外走。 “兄弟，去哪？”周显追上来问。 “我去置办一身行头。”方选嘿嘿一笑。 “嗯……普通宴请。”周显的目光变得猥琐。 方选却不理他，骑上毛驴直奔成衣店。在周显几人和店铺伙计的建议下，挑了好几身衣服，换上他最看顺眼的一身，瞬间感觉自己信心倍增。 之后又在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一堆礼物，这才返回云来客栈。 回到客栈后，几人叫了些酒菜，在闲聊中度过了一下午。眼看临近傍晚，方选才整装出门。 周显等人当即跟出去，却被方选阻止。他怕这几个大老粗吓着人家小姑娘，于是丢给他们一锭金子道：“你们自行活动吧，晚些时候来接我就成。” 说着骑上毛驴扬长而去。 顺着大街来到范家铺子前，见店内只有一个伙计，正在打扫柜台，将一些刺绣织物摆放整齐。于是递上帖子和礼物，伙计看了一眼，领着他进了后院。 这里也是前店后家的格局。 楼宇是上下两层，装饰简约古朴。院内有几棵桃李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周围种了花草，总体布局错落有致，虽比不得城主府的豪华阔气，却也别有一番优雅风味。 伙计在楼梯前说道：“小姐，客人来了。” 一个人影从楼上缓缓走下，正是范瑾。此时近距离观察，发现对方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身形瘦小纤细，婀娜多姿似柳，体态轻盈如羽，一副弱不禁风之状。 抬手屏退伙计后，范瑾朝着方选深施一礼：“久仰丁先生大名，先生今日光临，实令寒舍蓬荜生辉。” 声音清脆悦耳，犹如燕语莺声。 方选急忙拱手回礼：“敢问令尊范先生何在？” “方才衙门来报，有急事去了。”范瑾回，“先生请楼上坐。” “不了，不了。”方选急忙拒绝，感觉孤男寡女实在不合适，于是说道，“既然范先生不在，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先生留步。”范瑾出言阻止，“家父稍后就回。” 说着指了指院内的石桌，“先生且在此等候即可。” 很显然，她也看出了方选的心思。 方选闻言，也不好拒绝，在石凳上坐下。 范瑾也大大方方坐在石桌前。此时丫鬟端上来一个茶盘，她接过茶壶倒了两杯，递出一杯到方选面前。 “先生请喝茶。”范瑾道，“还有问题需向先生请教。” 方选接过杯子呷了一口，听说对方有问题请教，心中不免得意，于是问道：“请说。” 范瑾从茶盘中取过笔墨纸砚，提笔写了两行字，随后问道：“这是先生的那两句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却不知另两句可曾补全？” 方选顿感心虚，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却被对方误会成自己的作品。现在要澄清的话，无疑会影响自己的形象，只能是将错就错了。 于是硬着头皮开口，为了符合情境，他干脆改了原诗的内容：“昨日今时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范瑾闻言，小脸一红，低头提笔，在纸上补全了诗句。 方选见状，心里直犯嘀咕，这诗句怕是被对方误会了，以为专门写给她的。 虽说这小姑娘确实好看，方选第一眼就喜欢，但是此刻近距离接触，发现她就像是一个小妹妹，自己内心中毫无邪念。 “这范老夫子，真是作孽。”方选心里直叹气。 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女子到十三四就能婚配，十六岁是最佳年龄，如果是像刘莺莺那样，到二十岁还没出嫁，那就是妥妥的老姑娘了。 根据方选近日的表现，范文怀已经看出，他的前途不可限量，所以才打算用联姻提前将之绑定。 按说方选也该乐得接受。 在原来的世界，他只是一个失业又失恋的穷屌丝，如今能娶上这么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古装美女，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他那白眼狼前女友可强多了，照道理而言，他做梦都该笑出来才对。 只是不知为何，他此刻心中毫无杂念，可能是由于他的价值观作祟，也可能是他还有更高的追求，并不想拘泥于儿女情长。 “先生，可否再题诗一首？”范瑾将手里的纸笔递了过来，“曾听闻先生有一首换门庭，不知先生可能题之？” “什么换门庭？”方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说道，“胡诌的打油诗，实在不足挂齿。” “先生谦虚了。”范瑾微笑道，“此诗虽是文字平实，诗格却是意气风发，颇具豪情。” 说着就把木盘推到方选面前。 “完了，装不下去了。”方选心里念叨一句，看着饱蘸墨汁的毛笔，顿时傻眼。别说是毛笔字，就是圆珠笔他也写不利索，何况还是他不认识的大西国文字。 于是只好据实相告，“不瞒范小姐，我不会写字。” “啊！”范瑾闻言一惊，对方的回答着实出乎其意料。 “实不相瞒小姐，我乃海外人士，所以并不会书写大西国文字，也不会使用毛笔。”方选急忙解释，尝试挽回自己的尊严，“改日等我学会了，定为小姐题诗。” “当真？” “千真万确！” “既是如此，还请先生尽快研习。”范瑾说道，“不知先生可有人教授？在哪家私塾就读？” “近日事务繁忙，尚未找到教师。”方选开始找借口。 却听范瑾道，“先生若是不嫌弃，大可每日前来舍下，由小女教授先生书写。” “如此甚好！”方选急忙答应。 心里升起一个画面，一个古装美女小萝莉，拿着毛笔手把手教自己写字，想想都开心！ 二人又交谈了几句，听门外一声通报，是范文怀回来了。 见方选和自家闺女正相谈甚欢，范文怀心中窃喜，急忙让二人上楼，在客厅内落座，随后招呼丫鬟端上酒菜。 在范瑾的作陪中，方选和范文怀直喝到戌时，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第56章 大财小用 走出范家铺子大门，才跨上驴子，就见周显等人在路边等候。 见方选出来，几人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 “如何了？”周显一脸猥琐地问道，“这泡妞大法，可曾施展？” “施你个头啊。”方选伸手就是一巴掌，“人家小姑娘才十五六岁。” “二八年华，正是婚配的好年纪啊。”周显一本正经道，“你若能就此成家立业，也不枉兄弟我照顾你这么久。” “封建余孽。”方选摇头，不予理会，催动缰绳奔回客栈。 借着酒劲，径直回房睡了，一觉到天亮，顿感神清气爽。 起床洗漱后，和几人打个招呼，在几人满含深意的猥琐眼神中，又去了范家铺子。 见方选来到，范瑾急忙出迎。本想让到二楼，奈何方选执意不肯，于是干脆继续在院中落座。好在正值春季，气候适宜，院中花香鸟语，倒不失为一个好场所。 二人落座，丫鬟立即过来，焚香泡茶，又将笔墨纸砚端来。范瑾亲自研墨，又拿出两本读物，开始教习方选。 “此为《三字经》，此为《千字文》。”范瑾指着读物道，“我自幼时读书，便是这二者启蒙。” “我知道，人之初，性本善……”方选立即背诵起来。 此时他也明白过来，这里有着和自己原来的世界同样的文化，就如同两个平行世界，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里在第一个大一统王朝开始后不久，就遭遇天劫，导致后来的历史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发展。 而这《千字文》和《三字经》，也都是先朝的文化遗产，幸运地没有在天劫中遗失。 “既然先生知晓，那就好办了。”范瑾闻言大喜。 随后与方选逐字核对，除了有部分文字不同，内容几乎一模一样。如此一来，方选的学习也更为快捷，拿着毛笔，边默念边抄写，一整日时间下来，倒也学会了不少文字。 如此过了两日，方选都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之中。 心里一直感叹，在这院子里，有吃有喝有人伺候，还有古装萝莉美女亲手教学，如果高中时有这条件，我又怎会考不上重点大学啊！ 期间收到消息，周府来请过一次，却被周显找理由推脱了。方选也乐得清静，在范家铺子一连待了三天。虽然字依然写得丑陋，如同鸡爪爬过，却将两本读物默写了无数遍，已是倒背如流。 随着学习深入，二人的交流也增加了许多。 范瑾总是询问战场上的见闻，想了解方选如何单骑退敌，如何单刀擒单于等等内容。后者自然也不客气，敞开了吹牛，总之把自己说得无比英明神武，把范瑾忽悠得双目中泛出了小星星。 直到第三天下午，方选照旧吹牛时，就听伙计来报：“先生，门外有一恶汉求见？” “恶汉？”方选一愣，“可曾通报姓名？” “他自称周显。”伙计回。 方选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恶汉么，就周显那外貌，放哪都能直接吓死小朋友。他也就是看习惯了，才没觉得有什么。 于是急忙起身出门。 周显等人候在门外，见方选出来，急忙走过来道：“方才来了两个人，说有要事急着求见，正在客栈等候。” “什么人？”方选皱眉问道。 周显牵过来驴子，示意方选骑上，随后快步朝客栈走，同时解释了目前情况。 下午时，他们几人在客栈内喝酒，就见两个高大身影走近，乃是一男一女。男的自称屠山海，女子名叫屠千秋，二人是兄妹，从关北草原而来，此行有要事需求见刘仲达，奈何走投无路，经过打听后，辗转来找了方选。 “据店里伙计说，这兄妹是贩马的，时常往来于草原和关内。”周显说道。 “终于等到了。”方选勒住缰绳道，“先不急着回去。” “啊？”周显一愣，挠挠头笑道，“我收了他们五十两银子，要请你回去呢。” 随后又问，“你认识他们？” “才五十两，急什么，大头在后面呢。”方选调转驴头，“走，去营牢。” 一行人调转方向，不多时来到城北营牢，却发现守卫已经换人，想来刘腾飞对城防人员的调动十分彻底。 “希望他别犯糊涂……”方选心道。 “站住！”两名看守伸出长枪，挡住众人脚步，“营牢重地，闲人免进！” “你眼眶里长的是巴豆吗？”周显恶狠狠地骂道，“也敢拦我家先生的路。” 两名兵丁显然是没见过这么横的，眼神为之一愣，顿时被唬住。 “我奉公子之命，前来提审要犯。”方选从驴背上下来，把手里的缰绳丢过去，“把驴子顾好！” “还不快让开。”周显又加了一句。 两名兵丁对视一眼，不情愿地让到门边，其中一人接过驴子的缰绳，准备朝一旁的马厩走去。 “住手。”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众人抬眼看去，见一队巡逻的兵丁来到面前，为首之人甚是面生，看装扮应该是个低级军官。 “尔等何人？”军官质问，“胆敢擅闯营牢，意欲何为？” 方选却不回话，抬手一把手扇在他脸上。 军官大怒，立即抽出佩刀，身后的兵丁也都举起了武器。但随后，他们又都偃旗息鼓了。因为他们看见，方选手里举着城主令牌。 “滚！”方选喝道，“老子赶时间。” 军官捂着脸，带着手下人灰溜溜地离开。而守门的兵丁，脸上浮现出庆幸之色，心道如果刚才执意阻拦，挨打的就得是自己了。 方选迈步走进营牢。 光线依旧昏暗，好在已经来过两次，倒也熟门熟路。 径直来到关押贺兰单于的牢房前，就见文书和翻译正在问话。而贺兰单于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丁主事。”文书见方选出现，急忙起身行礼。 贺兰单于则突然站起，冲着方选说道：“鼎，我的鼎！” 方选却不理会，反正也听不懂，只当他在念经，转头朝文书摆摆手问道：“二位辛苦，不必如此多礼，问得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文书忙回，同时将面前厚厚一沓册子递过来。 方选接过查看，有许多文字他还不认识，但依旧可以看出，其中内容十分详尽，许多地方还专门画了图示。 “好！”方选点点头，心道还好刘腾飞不是个草包，虽说换了守卫，却并没有叫停审讯。 “几时可讯问完毕？”方选又问。 “今明两日就差不多了。”文书回，“大抵都已问过，还需再了解些细节。” “如此甚好。”方选看看周围，见并无旁人，于是转过身，背对着贺兰单于，朝文书和翻译作个揖，低声说道，“二位兄台，我有一事相求。” “丁主事尽管吩咐，何必言求。”二人受宠若惊，急忙还礼。 “长公子可是吩咐过，所有讯问记录要送去城主府？” “确实如此。” 方选点头，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塞到二人手中。 这是他这几日特地找人换的，将原本罗掌柜送的五个十两的金锭，换成了五两的，以方便使用。 “小的不敢！”二人急忙推辞。 “拿着。”方选道，“这几日，二位辛苦了，这些银两，权当在下的感谢费了。” 见二人扭捏地收下，他才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此些询问记录，烦请二位誊抄一份，秘密送往云来客栈，届时仍有一份金子作为感谢，可否？” “既是丁主事吩咐，必当照办。”二人连连作揖。 一人到手一锭金子，加之许诺的另一份，总共每人可得十两黄金，这是一笔巨款，已经足够让他们为之卖命。 方选拱拱手，正要离开，却听身后的贺兰单于大喊：“我都已说了，何时给我禹王鼎？” 翻译识得眼色，急忙凑到方选耳边，将之翻译转达。 方选转过头，笑道：“鼎暂时是不能给你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个好消息，你马上就能回家了。等你重获自由，咱们再谈鼎的事吧。” 说着示意翻译转达，随后转头离开。出了牢门，在守卫点头哈腰的送别中，骑上毛驴领着众人扬长而去。 “这打赏是否太多了？”周显问道，“两个小吏罢了，何必要用十两金子收买。” 按照一般汇率，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 城内普通人全家月收入不过一二两，基层官吏相对高点，年收入也不超过二十两白银。方选一出手就是十两黄金，足够给他们发五年的工资。 这让周显觉得，有些大财小用了。 “你懂什么。”方选道，“情报是无价的，那些资料，莫说是十两黄金，就是千两、万两，也都是值的。” 一句话，说得周显连连咋舌，闭口不再言语。 不多时，回到客栈，才进门，就见一个高大身影迎上来，冲着方选作揖道：“可是丁主事？” 方选顿时一愣，感觉这个声音有一丝耳熟，同时看见对方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散发着香浓的酒气，这也令他感觉十分熟悉。 抬眼看去，就见对方面色黝黑，看面目有几分像氐人，身形高大魁梧，比罗掌柜还要粗壮几分，若说罗掌柜是红塔山，此人便可称作铁浮屠。 “这位铁……哦不，这位兄台，敢问高姓大名？”方选拱拱手问。 “在下屠山海。”来人拱手道，“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 “不知兄台所为何事？”方选明知故问，抬手对着客栈大堂的座位，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面对面落座，方选又让周显等人上茶，一副不紧不慢之状。 “丁主事。”屠山海又拱拱手，“此番我为贺兰单于而来。” “哦？”方选继续装糊涂。 “实不相瞒。家母乃是氐人，早年嫁入关内。如今我兄妹二人以贩马为业，时常与氐人有所接触。此次蚩兰可汗得知贺兰单于被俘，特地邀我为媒，愿以五百良马外加一百奴隶将之赎回。为表诚意，此次我先赶来了一百马匹，就在城外等候。” “嚯！大手笔！”方选心里一惊。 老城主攒了一辈子的家业，也才凑够三百骑兵，若是得了这五百战马，再进行相应筹备，这黄土城可就战力加倍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假意叹气道：“屠兄有所不知，前番少公子只是代行城主之职。如此重要之事，还需等待老城主回来方可定夺。” “丁主事。”屠山海压低声音道，“此事万不可让老城主知晓，不日之前，贺兰单于曾箭伤老城主，倘若等他回来，这交易绝难达成。” “合着搁我这打时间差呢，难怪看你一脸急吼吼的样子。”方选心里嘀咕，随后叹气道，“近日长公子已经回来，少公子也蜗居府中不出，我这……实在是说不上话啊。” “久闻丁主事神通广大，还请想想办法。”屠山海说着，起身走到墙边，解开一个麻包，拿出一个半尺见方的木匣，打开后递到方选面前。 方选并未接过，只是瞟了一眼，就见匣子里金灿灿一片。 “果然是大手笔，收买我一个小小主事而言，用得着这么大财小用吗？” 方选心里开始寻思，“这贺兰单于不过是一个中等部落的首领，死了换一个就是，如何劳动他家大汗出此重礼赎身，其中必有猫腻！” 见方选不言语，屠山海继续说道：“这是一百两黄金，先请丁主事收下，权且作打点之用。无论事情成功与否，事后仍有酬谢！” 方选闻言点头，感觉对方诚意十足，这礼反正是不收白不收，于是朝周显使个眼色 ，后者立即将木匣接过收起。 “如今城内是长公子主事。”方选沉吟道，“我倒有个路子，可与长公子详谈一番。” “烦请丁主事言明。”屠山海急切道。 方选凑到对方耳边，一番细细讲述，后者听罢连连点头。 “我这就准备。”屠山海起身，招呼一直在墙边候着的两个伙计，扛起麻包上了楼。 方选也起身，让伙计拿来纸笔，用他练过的为数不多的词语，写了一张拜帖，然后差张龙送出门。 才忙活完，听得楼上脚步声传来，以及一个洪亮清脆的女声开口和屠山海对话。于是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楼梯上，头皮顿时一紧。 “狗奴才！”对方大喝一声，抽出腰间马鞭，朝着方选面门狠狠抽过来。 第57章 豪门夜宴 屠千秋一身皮毛劲装，足登步云履，头戴银毡帽，帽上插着金色鸟羽毛，双腿分立，站在楼梯高处，颇为英姿飒爽。 只第一眼，她就认出了方选，随即大怒，抽出腰间长鞭狠狠甩了过去。 “不得无礼！”屠山海大喝，却为时已晚，鞭子已经抽向了方选面门。 电光火石间，方选也认出了对方。 她正是方选穿越当日，把他当流氓打的骑马女子。之后在氐人军阵前，双方又打过一个照面，只不过当时白驹过隙，都并没有看清对方。 此刻方选也反应过来，难怪感觉熟悉，原来他们就是抓自己回黄土城领赏钱的人。 “完了，又得挨抽。”方选自知避无可避，只能闭上双眼，心里骂了一句，“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凶啊，诅咒你嫁不出去！” 却听耳边破空之声，随后是一声闷响，睁眼看去，原来是周显已经挡在面前，再次施展绝技，伸手接住了鞭梢。 鞭子绷得笔直，二人在楼梯上高低分立，立即就较上了劲。 “住手！”屠山海急忙走下楼梯，冲着方选连连作揖，“舍妹鲁莽，让丁主事受惊了。” “无妨。”方选摆摆手，心道，“还好没打着我，要是抽到我的帅脸，看我讹不死你们！” “周兄弟海涵。”屠山海冲着周显说道，“舍妹脾气倔强，还请兄弟先行放手。” 周显闻言松手，鞭子弹了回去。 屠山海急忙向双方介绍，说明只是一场误会。屠千秋也从楼梯上下来，被屠山海拉着给周显赔礼。虽然不情愿，但她依旧朝着方选作了揖，算作是道歉。 方选并不在意，反正没打到自己，何必跟一个泼妇计较。至于周显，他皮糙肉厚倒也无所谓。 “这娘们儿够劲！”周显凑到方选耳边低声说道，同时张开手掌，亮出手心的血痕，“比周钰那银样蜡枪头强多了。” “你是抖m吧。”方选闻言直摇头，心里嘀咕着，“非得人家抽你才快活。” “敢问大妹子，可有婚配？”周显朝着屠千秋拱拱手，一脸猥琐地询问。 “你！”屠千秋闻言，怒目圆睁，又将手伸向腰间的鞭子，却被屠山海抬手按住。 “周兄弟开个玩笑罢了。”屠山海急忙打圆场。 “并非玩笑。”周显正色道，“若是你未婚，我倒也未娶，且也攒了些银两，置地买房……” “闭嘴吧你。”方选抬手打在周显脑袋上，打断了他的流氓发言，同时对着兄妹二人道，“我这兄弟性格率真，二位勿怪，我向二位赔罪。” 说着走到桌案边，给两人倒上茶水。 屠山海打了个哈哈，拉着屠千秋落座，又说他带了好茶叶，吩咐伙计去取来泡上。 此时近距离观察，方选发现屠千秋确实有几分姿色。 身形挺拔不说，身材更是前凸后翘，虽是一张大脸盘子，但唇红齿白，五官长得端庄周正，尤其一对杏眼凤眉，颇具贵族气质。 总体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难怪才一见面，就让周显现出了猪哥相。 几人正寒暄间，张龙从门外进来，走到方选身边道：“办妥了。” 说着抽出一张帖子。 方选接过看了看，勉强认出“丁威先生”和“莅临”等字样。于是递给屠山海。 后者接过看了一眼，连连点头道：“丁主事费心了。” 说着看了看时间，转头朝身后的伙计示意。伙计立即上楼，不多时，端下来十多个大大小小的礼盒。 “何时出发？”屠山海问道。 “瞅给你们急的。”方选心道，“礼物准备得还挺多，看来贺兰单于身上有某种我还不知道的价值啊。” 于是说道，“时候不早，不如即刻出发。” 说着就起身朝外走，同时拉过张龙，凑到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随后领着屠山海兄妹俩出门，直奔周家大宅。 之前他写的细看拜帖，正是递给周家的，约定今日上门拜访。 同时特意让周家邀请了刘腾飞，届时将屠家兄妹引荐给对方，至于事情成与不成，那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由于近日城内禁止骑马，屠家兄妹只能步行。方选骑着驴子，慢慢悠悠走在前面，屠家兄妹和几个伙计各自抱着礼盒，紧紧跟在其后，亦步亦趋走着。 不多时，来到周府门前。递上帖子后，门房领着众人入内。 和城主府类似，周家大宅也是左中右布局。进门一个大院，左右两边则是别院，正堂灯火通明，一众丫鬟仆人正在忙碌。见门房领着几人出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立即出迎。 “各位稍等。”管家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桌案。 众人会意，将礼物放在桌案上。屠山海掏出礼单递过去，掌柜的只看了一眼，顿时两眼放光。 “先生稍后，我这就去通报。”管家拿着礼单，急忙进了后堂。 于是几人在桌案旁坐着等候。 趁等待的功夫，方选观察周围，心里啧啧称奇。 周府的规模虽比城主府稍显逊色，气派上却是更胜一筹。 大厅长宽足有上百步，屋顶很高，室内雕梁画栋，被两横一纵的大梁分成六个部分，大梁下是汉白玉的屏风，屏风后放着不同形制的红木家具，室内摆设则都是名贵瓷器和金玉古玩，尽显奢华风范。 两侧后方的隔间站着十多个下人。他们仅仅是站立在原地候着，待客的置办工作由另外十多人进行。 加上方选等人，现场足有近三十人之多，却丝毫不显拥挤，可见堂内之宽广。 正当几人四下观望时，周龙领着家人出迎。 “哎呀，丁主事来了。”周龙拱手笑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 在他身后，跟着周虎父子和披头散发的周珏。 周虎阴沉着脸，似乎不太乐意。而周钰表情却很和善，周珏则依旧背着长剑，冲方选不断挤眉弄眼。 “看来你这宝剑应该挺贵的。”方选心道，“随时不离身。” 同时看见周龙手里还拿着礼单，心中立即了然，对方态度如此热情，应该不是自己面子大，而是那张礼单有面子。 “前番多有得罪，还望周二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方选朝着周虎连连作揖。 虽然二人互相看不顺眼，但场面总得照顾到。周虎也拱拱手算作回礼，却并未说话。 周钰见场面尴尬，急忙看向屠家兄妹：“这二位是？” 方选就坡下驴，向几人介绍了屠家兄妹，随后问道：“今日不知长公子能否到场？” “已经差人去请了。”周龙道，“各位先入席。” 周围的下人立即退出。屠山海也摆摆手，示意伙计出门等候。 两名丫鬟端上茶水。借着喝茶的功夫，众人又客套了一番。随后就听门外一声通报：“大姑爷到！” 说话间，刘腾飞在一众下人簇拥下，迈步进入堂内。在他身侧，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 “父亲，叔父！” 女子面貌端庄，仪态不凡，来到周龙面前行礼。 “这是小女含眉。”周龙得意地说着，同时将众人介绍给对方。 周含眉与众人一一见礼。 “姐姐！”一声银铃般的脆响，一个红衣姑娘快步从后堂走来，连蹦带跳穿过众人走到周含眉面前，，“姐姐可回来了。” “不得无礼！”周龙喝止她的动作，随后说道，“这是老朽膝下幼女笑眉。” 说着就冲周笑梅说道，“也不向客人行礼！” “哼。”周笑眉一嘟嘴，拉着周含眉的胳膊，在丫鬟的簇拥下进了后堂。 “哎呀，真是失礼！”周龙摇头。 众人纷纷出言打圆场，在嘻嘻哈哈中将此事掠过。刘腾飞却并未发言，径直坐在上首的位置。 周龙、周虎分列左右。其余人也重新落座。 从座位就能看出地位高低。方选被安排在周龙外侧，屠家兄妹则坐在对面，而周珏一屁股坐到方选身边，拱手打招呼：“丁兄。” “周兄。”方选也拱手，“别来无恙！” “嗨。”周珏连连摆手，他看出对方是在揶揄自己。 说话间，酒菜已经上席。 酒席不但菜式精致，餐具也是极尽奢华，象牙的筷子，纯金的筷架，翡翠碗，白玉盘，无一不是精雕细琢，看得方选都想偷偷把碟子揣进兜里。 “这要是带回家，那可值老鼻子钱了。”方选摸着盘子叹道。 周龙抬起手拍了两下，屏风后响起乐曲声，同时一队舞女屏风后走出，来到堂前开始表演。 “哎，又是这一套。”方选直摇头。 酒席开始，众人互相敬酒，说些客套话。 方选几人是为求人办事而来，自然不敢扫对方雅兴，所以一直没有提及主题。而周龙设宴的目的，主要是拉拢方选，撮合他加入刘腾飞阵营。 刘腾飞虽不太看得上方选，但周龙打的是亲情牌，并不直接请他，而是派人以省亲的名义请女儿带上女婿回家赴宴，碍于老丈人的面子，他总得过来看看再说。 席间众人各怀鬼胎，却都不谈正事，只互相说些吹捧的话。 直至酒酣耳热，周龙摸摸怀里的礼单，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他是个商人，看重利益交换，收了别人厚礼，那就必须办事！ 于是给周钰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提了一杯后冲着屠山海说道：“久闻屠掌柜手中有名马良驹，不知是真是假？” 屠山海自然也知道接招，于是站起身先敬了一杯，随后说道：“此番屠某特地将赤风带来了，却不知能否入各位法眼？” 众人闻言，无不发出惊叹。 “可是关外十骏之一的赤风马？”周龙起身问道。 屠山海点头道：“可惜今日被守城的将军拦在城外，未能进城。” “哎呀！”周龙一跺脚，“如此名驹怎能放在城外遭受风雨。” 说着看向刘腾飞，“不如快些接过来，也好让我等长长眼。” 刘腾飞点点头，朝着门口的亲兵抬手示意。 屠山海见状，急忙走过去，朝着两名伙计吩咐一声，随后目送他们跟随亲兵离开。 “什么马啊，这么讲究。”方选心里嘀咕着。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周珏凑过来，详细说明了这关外十骏的名堂。 原来每年草原上都会举行赛马大会，评选出最优秀的十匹，称之为“十骏”。 关内外虽然时常处于敌对状态，但贸易并未断绝，其中马匹就是重要商品之一。而这所谓的十骏，却是概不出售的，各部落只会以之为种马，繁育出的第二代和第三代马匹，才会卖到关内。 屠家姐妹平常贩运的马匹，大多都是三代骏马，少数二代的价格已经十分高昂，绝非普通人能买得起。而这次却带来了十骏本骏，着实令人吃惊。 趁着等待的功夫，屠山海将今年的马赛详述一番，最后才说道：“久闻少城主年少英雄，所谓宝马配英雄，这赤风马，该当赠与少城主。” 其余人闻言，也都连连点头。 刘腾飞却不接招，他也不是傻子，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方送此重礼，必然有求于己，所以并不急于表态，只是端起酒杯向周龙和周虎敬酒。 众人又喝了一轮。就听门外通报，随后一名伙计牵着一头浑身赤红的高头大马进了院子。 众人立即起身，屏退舞女后，走到门前围观。 周龙一摆手，院内立即点起了数十盏灯笼，在光线照耀下，赤风马红得如同鲜血，不住扑腾着蹄子，不时还打个响鼻，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刘腾飞走过去，伸手抚摸着马脖子，低声说了句：“好马！” 说着翻身上马，狠狠一勒缰绳。赤风当即高高立起，两只前蹄在空中扑腾几下，随后原地转身，风一般出了院门，将众人丢在原地。 “我这贤婿一向如此，诸位勿怪。”周龙笑道，“我等先行回席吧。” 说着朝屠山海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大半，于是转头回到屋内，和众人继续喝酒。 “借着奏乐，接着舞！”方选抬手示意舞女，随后坐回座位，拿起酒杯时，突然反应过来，“这小子是酒驾啊？这喝酒试驾，出了事故算谁的？” 思忖间，周珏又凑到耳边，低声道：“丁兄。” “周兄，来干一杯！”方选拿起酒壶，给双方的酒杯倒满。 整个黄土城，这是他唯一不敢得罪的人，就对方那一手飞剑，直至此时此刻，方选每每想到，胸口都是一阵冰凉。 “哎，我哪有心情饮酒。”周珏伸手挡住酒杯。 “我看你刚才也没少喝啊。”方选心里嘀咕，却不好说出口，只是假装关心道，“周兄何事如此郁闷？” 周珏却重重叹出一口气，一副生无可恋之状，完全没了剑仙的飘逸。 第58章 达成共识 看着周珏狼狈的模样，方选心中暗笑，却依旧一副关切的语气：“周兄何事如此忧愁，不如说来听听，看在下是否能为之分忧？” 周珏闻言，表情一变，一副奸计得逞之状，立即坐正身子道：“还不是因为刘莺莺，刘大小姐。” “久闻大小姐与周公子青梅竹马，何来烦恼？”方选心中已经猜出八九分，却依旧在装糊涂，“可是为婚事惆怅？” 周珏连连摆手，压低声音道：“我与莺莺确实自幼一同长大，然我只当她是妹妹，并无非分之想。” “哎呀，可惜了。”方选摇头道，“本以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丁兄莫要消遣我了。”周珏摇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外出游历，已有两年半之久，此番回来，本以为莺莺该当嫁做人妇了，岂料她依旧在等我。” “大小姐一片痴心，周兄不如就从了……”方选沉吟道。 此时他也明白过来。刘莺莺二十多岁还待字闺中，胡全忠都舔成那样了，她却不为所动，合着是在等周珏这个浪子。 “不可。”周珏抬手，一脸严肃道，“我生性洒脱，绝不会为婚姻所束缚。不日又将出外游历，不知何时再回，倘若莺莺痴心不改，依旧苦等，岂不是误了她的大好年华。” “既是如此，周兄与她讲明便好。”方选道，“大小姐通情达理……” 说到这里，他自己停止了发言。 要说刘莺莺通情达理，那真的是睁眼说瞎话，这瞎话，不说也罢。 “若真能明言倒好，也不至于如此纠结。”周珏叹道，“早前在海棠阁时，你也见了……” 方选闻言点头。 那天幸亏他跑得快，要不然刘莺莺不但要收拾周珏，恐怕连他和周显也一起收拾了。男女感情本就是糊涂账，以她的大小姐性格，周珏确实很难和她说清楚。 “这可如何是好？”方选问。 “这便是我有求于丁兄了。”周珏道，“近日我察觉，莺莺对丁兄颇为信服。改日我再走了，还望丁兄多多开导她，早些为其寻个好人家嫁了为妙。” 见方选沉默不语，附身就要下拜，“还望丁兄开恩！” “不必如此。”方选急忙伸手扶住，心道周老师你别这样，你爹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嘴上只好先答应，“那我权且试试。” “有劳兄台了。”周珏拿过酒壶，给双方满上，随后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二人又喝了几杯，就听外面由远及近传来马蹄声，随后就是一声马嘶，声音沉稳有力。不等声音停止，赤风已经稳稳立在堂下。 刘腾飞翻身下马，快步回到座位，举起酒杯连喝三杯，面上表情满是惊喜：“好马！好马！果然是好马！” “能不好么，全球限量十台的超跑，这不比什么柯尼塞格布加迪的强多了。”方选嘀咕着，心里升起一股酸味，“人比人气死人啊，我连个驾照都没考，只能骑小毛驴。不行，回头我一定要学会骑马！” 正思忖间，就听刘腾飞开口了：“只是不知屠掌柜赠此宝马，有何用意？” 很显然，方才的试驾让他非常满意，所以才一改此前的矜持态度。 “那贺兰单于，家中尚有七旬老母，若是就此死了，岂非白发人送黑发人。”屠山海急忙说道，“还望少城主成全孝道，令其回乡。奉养老母，贺兰部也可保证，今后永不踏足关内！” 见刘腾飞沉吟，似乎若有所思，他急忙继续开口，“贺兰部愿以五百良驹作为交换，为表诚意，此番我先行带来了一百匹，少城主可随时接收。” 刘腾飞闻言，饶是久经沙场，此时也是面色大变。有这五百良驹，再加岳父的财力支持，他就有资格建设属于自己的骑兵队伍，实力甚至会强过老城主，届时这城主接班人之位，又还有谁再敢觊觎。 在他心中天人交战时，其余人却开始傻眼。看着刘腾飞沉默不语，都以为他对此交易条件不满意。 方选见状，知道该自己出手了，于是起身道：“长公子，可能借一步说话？” 刘腾飞愣了一下，见周龙朝他点头示意，于是也起身，和方选走到了屏风后方。 “公子以为如何？”方选问道。 “并无不可。”刘腾飞假装波澜不惊，实则对五百良驹已是垂涎三尺。 “非也！”方选凑近，压低声音道，“常言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贺兰部既然开价五百良驹，便可表明这贺兰单于身价不菲。以我之见，就以贺兰时常骚扰黄土城，多有掳掠杀伤为名，尽量抬高赎金，至少得要这个数。” 方选伸出手，做了个八的手势。 “啊！”刘腾飞惊呼一声，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八百良驹，如果能卖给合适的买主，换来的金银足够买下一座城市。 思忖片刻后问道，“既然这贺兰单于身价不菲，可是别有用途？如此轻易放走，怕是不妥。” 方选摇摇头：“想必公子也知晓，我已派人连番审讯，将他所知一切都会问个明白。对我等而言，他的用处仅限于此了，既然已经榨干价值，再卖个好价钱，何乐而不为。” 刘腾飞闻言，思索片刻后点头。 二人回到席间，屠家兄妹正一脸焦急，等待刘腾飞的回复。 “过去多年，贺兰部时常侵扰黄土城，多有掳掠。”刘腾飞皱眉道，“五百良驹作为赔偿，怕是显少了。” “那少城主以为，多少合适？”屠山海略一展眉，急忙询问。 既然嫌少，那就是有谈的余地，既然能谈，那一切自然好说。 “依我看，八百才够。”刘腾飞道。 “哎哟，你是真会谈判啊。”方选在一旁见了，伸手捂住了脸，“不都跟你说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说至少八百，你好歹照一千多说啊，那样才有试探的空间不是。” “既是少城主定的，那该当如此。”屠山海起身，举起满杯酒道，“成交！” 刘腾飞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要少了！” 本以为八百已经很多，但从屠山海的态度能看出，他的开价远未到达对方上限。 但是既然话已经说出，堂堂少城主岂能出尔反尔，于是也举起酒杯道：“成交！” 双方一饮而尽，既表示约定达成。 “宜早不宜迟，还请少城主差人去接收城外的马匹。”屠山海道。 刘腾飞闻言，心里更是一痛，对方如此着急交易，更能证明要价要低了。无奈只能强忍悲痛，招来亲兵，吩咐他们出城验马。 周龙见事情圆满达成，摸了摸怀中的礼单，心满意足地笑了。随后举杯相邀，众人共饮，酒席氛围渐入佳境。 刘腾飞也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丁威确实有些本事，不由对他也高看了一眼。 酒宴直至午夜方才结束，众人无不醉意朦胧。屠山海虽说酒量最大，但架不住不断朝众人敬酒，早已是醉态百出，被屠千秋和伙计扶着，先行告退离去。 方选正要请辞，却被周龙拦住：“丁主事，留步。” 说着将他领到屏风后，刘腾飞正在此等候。二人落座，周龙和周钰在一旁陪坐，其余人都已退走，现场十分清静。 丫鬟端上醒酒茶。几人举杯喝下，周龙这才开口：“以丁主事之才，何必屈居仲达之下，不如投入腾飞帐中，将来腾飞继城主之位，丁主事左右辅佐，何愁不能飞黄腾达。” “我虽在少公子帐下，却又何尝不是为城主效力。”方选笑着朝侧上方拱手，“长公子乃是嫡长子，他日老城主百年后，城主之位非你莫属。城民自当侍之如君父，无论少公子，亦或我丁某，皆是城主子民。无论何人在何人帐下，无不是为城主效力啊。” 见对方沉默，方选调转话头，询问周龙：“府内可有竹筷？” 几人都愣了一下，随后周龙点点头，起身招来一个丫鬟吩咐几句。不多时，一捆竹筷子被呈送到几人面前。 方选抽出一支，递到刘腾飞手里：“烦请公子将之折断。” 刘腾飞接过，“咔嚓”一声，筷子断成两截。方选抽出两支，又递过去，示意继续。刘腾飞再次接过，稍一用力，同样折断。 “呵，你劲还挺大。”方选心中嘀咕。 本想着这个时代的人应该还没听过折筷子的故事，可以用来教育教育对方，一支筷子能折断，两支筷子折不断，以此说明团结的重要性。没想到这刘腾飞是个武夫，手劲大得离谱，看来两支肯定是不够说明了。 于是抓起一把，递到刘腾飞手里。 后者没有接，而是摇摇头，随后问道：“丁主事何意？” “你是榆木脑袋吗？”方选心里大骂，却不好说出口，而是自己拿起一支筷子，“咔嚓”一声折断，然后拿起两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折断，又拿起四支，使了半天劲最后宣告放弃。 “以我之见，城内的少年英雄人物，不过寥寥数人。长公子、少公子、周珏公子、周珏公子。”方选一边念叨，一边数筷子，倘若几位各自为战，即便浑身是铁，一人又能打几斤钉？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眼下北有氐人作乱，东、南有夏越交战，时局动荡，正是大有可为之际。公子们怎能着眼于一城一池，何不团结一心，向外扩张，闯出广阔天地？” 刘腾飞闻言，沉吟着没有说话。 “此番话语，我早已同少公子说过。”方选说道，“少公子深以为然，并已向我保证，绝不行同室操戈之事，待老城主回来，就会与之禀明，自行前往乌山，此生绝不染指黄土城城主之位！” 刘腾飞眼神微变，闪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 过去他一直忌惮刘腾飞，无非担心对方与自己争夺继承权。他虽是嫡长子，但生母早亡，后母生下刘仲达后，父亲对之十分宠爱，无论何时，都留在府中加以保护，从未带上战场一次。 这也就导致，他一直认为父亲爱弟弟胜过爱自己。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时刻担忧，害怕父亲会将继承权交给对方。这种不安全感，促使他不断培植自己的势力，不断打压刘仲达。 但如果刘仲达真的没有夺嫡之心，那他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反倒是在伤害兄弟感情。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 见其态度松动，方选继续劝解：“少公子如今对我言听计从，不如就让我跟随其左右，只要我在一天，定能使其效忠城主，绝不生有二心！” “若果真如丁主事所说，倒也皆大欢喜。”周龙在一旁插口。 “烦请丁主事费心。”刘腾飞起身，冲着方选拱手，“我兄弟二人将来是战是和，全在主事定夺。” “我既是黄土城人，怎会行不利黄土城之事。”方选也拱手回礼。 双方又简单交流一番，眼见时候不早，方选起身告辞。 才出州府，见张龙三人在门口等候，却不见周显身影。 “周显呢？”方选问道，心里嘀咕对方是不是又跑去赌场或者烟花柳巷了。 “方才屠家兄妹出来，他就跟着回去了。”张龙回。 “嗨，又一个舔狗。”方选顿时一头黑线。 也不好再言语，骑上驴子领着三人回客栈。才进客栈大门，就见屠千秋坐在堂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周显则坐在一旁，正死死盯着屠千秋。 “丁先生。”屠千秋见方选出现，起身迎过来。 周显也立即起身，紧跟着朝前走，却见屠千秋停步，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手指着他的鼻子，另一手则摸到了腰间的马鞭。 虽说未发一言，但她的表情冷峻，凤眼圆睁，散发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顿时就将周显定在原地。 方选见状，“噗嗤”一声笑出声，径直上楼准备回房。 “丁先生。”屠千秋疾步跟上。 “屠姑娘何事？”方选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心道“这娘们儿怕不是穿了内增高吧，站的位置比我矮一级台阶，脑袋却还比我高出一截。” “今日之事，万分感谢。”屠千秋一本正经地深施一礼，“早前是我无礼，还望先生见谅。” “无妨。”方选摆摆手，“屠姑娘早些歇息吧。” 随后头也不回，径直回房，上床倒头就睡。 睡得正香甜时，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 “不好了！”周显撞开门道，“快起来！” 第59章 意外又出 方选做着美梦，梦里正被古装萝莉服侍得妥帖，突然就被人吵醒，睁眼看去，窗外的天还未亮，眼前的一张丑脸却已经怼到面前。 “不好了！城主回来了！”周显语气急促道。 “怎么就不好了？”方选还在回味梦境，一肚子的起床气没处撒，于是愠怒道，“又没死外头，回来不是好事吗？” “贺兰单于！”周显提醒。 “哦，对了。”方选从床上坐起来，心道自己也是睡糊涂了，这老城主回来，也不知道屠山海和刘腾飞的约定还作不作数了。 “现在怎么办？”周显问。 由于收了屠山海的好处，又觊觎屠千秋的美色，此时他对兄妹二人的事情十分上心。而方选同样收了人家金子，总不能只牵个线了事，售后也得管一管。 “什么怎么办？”方选反问，“这又不是我能做主的。” 说着走出房门，却见张龙领着营牢的文书和翻译走上楼来。 二人都是一脸倦意，见到方选，急忙上前行礼。随后张龙汇报了目前状况。 昨天在前去周府赴宴前，方选感觉贺兰单于身上应该还藏着点什么，由于近日接触中，得知张龙在军中专门负责审讯细作，属于专业人士，所以在赴宴前，他让张龙去营牢帮忙再审审。 由于已经是熟面孔，张龙很顺利进了营牢，之后对贺兰单于进行了整夜的讯问，软硬兼施之下，对方最终说出了一个秘密。 原来在草原北部，有一个地区每隔两年就会出现天眼，每次位置有差异，但不会太遥远。 因为位置偏远，属于极北之地，起初只有草原北部的几个部落知晓。过去一直有人想要探访，却都无功而返，因为天眼附近气候异常，地形地貌更是复杂，再熟悉的人接近，也都会迷失方向。 蚩兰可汗就经常前去，却每次都迷路，最终毫无收获。 直至某一次，他带上了贺兰单于。却发现后者到达天眼附近后，竟然为找到了一条通路，带领众人到达天眼的位置。 所以每隔两年，蚩兰可汗前往极北之地时，都会邀请贺兰同去，名为游猎，实则探访天眼。 至今，他们已经去过五次。 每一次都是满载而归，蚩兰部本就强大，加上每两年一次的补充，更是让他轻松称霸草原。而贺兰单于，原本只是一个小部落的战士，也在蚩兰的庇护下，组建了属于自己的部落，甚至被封为左贤王。 按照时间算，再有不到半年，极北天眼又将出现，此时贺兰单于被俘，无疑会导致蚩兰可汗的采购计划落空，所以才花费如此大代价想要将之赎回。 方选听到这里，心里立即明白过来，那些用电路板打磨的箭头是来自哪里了。忍不住叹了一句：“呵，这小子不老实啊，之前竟然没招供他是左贤王。” 文书闻言，立即解释：“这蚩兰可汗统领数十部落，每个首领都有获封。共计有八大左贤王，八大右贤王，四大并肩王，四大齐眉王，五大金刚王……” “够了，够了！”方选摆摆手，心里直叹气，听着名头挺大，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合着他们草原上全是王啊。 “可曾问了那天眼位置？”方选问。 “问过了。”张龙回，“起初不肯言明，我上了不少手段，抵不过自然就说了。” 说话间，朝文书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册子，双手递给方选：“照先生的吩咐，都已经办妥了。” “多谢二位！” 方选接过，简单翻了一下，虽看不懂内容，但能看见其中全是蝇头小字，以及大量图画，记录得十分详尽。 “还得是有钱啊，钱到位了，这事情办得就是漂亮。”方选心里得意道，随手将册子收进怀里，同时掏出两锭金子，递到文书和翻译手里，“这是两锭各五两，二位请收下。” “不敢！上次已经收过了，岂能再要先生的金子。”二人急忙拱手推辞。 方选知道他们都是在假客气，又不想跟他们继续推阻耽误时间，于是直接双手各持一锭，塞到他们怀中：“这几日二位辛苦，先行回去歇息吧。” 二人千恩万谢后，转头离开。 谈话重回正题，方选问：“既然知晓了位置，可曾详细询问如何前往？” “也问过了。”张龙摇头道，“他却说任何人到那都会迷路，唯独他走近后，随心前行，就能直达天眼下方。” 方选皱起眉，心道这贺兰单于的性质，怎么跟大西国的大萨满差不多啊，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他真的有某种特别的能力，能够预测或者判断天眼出现的地点。 见其沉默不语，张龙又解释，“我用了诸多手段，他都不曾改口，想必是实话。” 方选点点头，问道：“现在如何了？” 他有点担心，张龙一直在说上手段，看来这一晚上，什么大记忆恢复术，心灵感化套餐之类的，估计是没少用，万一把人整死了，那八百匹良驹可就泡汤了，再让刘腾飞知道，不得把他活吃喽！ “我手下有轻重。”张龙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异常，于是急忙解释，“只让他吃些苦头，要不得性命。不过……” “不过什么？”方选心里一惊。 “一炷香时间之前，城主派人将人押走了，也不知作何处置。”周龙回。 他并不知道屠家兄妹和刘腾飞的交易，自然也就意识不到情况的严重性，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禀报。 “完了！这老城主办事也太效率了吧，大半夜回来也不说歇歇，第一时间就拿仇家开刀，这真是有仇不过夜啊。”方选快步下楼，双脚跺得木质楼梯“噔噔”作响。 “押哪去了？”周显忙问。 “我也不知。”张龙回。 “屠掌柜呢？”方选一边喊，一边跑出大门。 张龙急忙跟过去说道：“方才回来在外面见过屠姑娘，得知贺兰被押走后，她就匆匆出去了。” 几人来到门口，见天光微亮，街面上人影全无。 正当方选寻思着，该如何应对时，就见一个人影匆匆出现，定睛一看，果然是屠千秋。 不等方选开口询问，就见屠千秋风一般进了客栈，随后快步上楼，一脚踹开一间房门，大骂道：“让你喝，喝死你！” 紧接着就传来一声鞭子抽打肉体的脆响。方选四下观望，发现周围人和自己一样，无不是被这一声吓得表情紧张，唯独周显，脸上显出猥琐的表情。 “死变态，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方选一头黑线，随后急忙上楼。 来到客房门口，就见屠山海已经起来，脸上一道红红的鞭印，此刻尚且一脸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在嘟囔着：“为何打我？” “我打死你！”屠千秋抬起鞭子又要抽。 方选急忙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发现她手劲奇大，于是双手齐出，才勉强将之拦住：“别动怒，有话好说！” “他喝酒误事已不是第一次了。”屠千秋放下持鞭之手，双目发红，大有即将哭出来的意思，同时委屈道，“我左也劝，右也劝，他却从未听过一句。” “哟，看不出来，你还会哭呢。”方选也放开双手，侧头看着屠千秋，想要看看这个火山美人哭泣的样子。 “我耽误何事了？”屠山海此时也酒醒大半，坐起身问道。 屠千秋将鞭子狠狠摔在榻上，怒目圆睁，气鼓鼓地没有说话。 周显见状，急忙凑到屠山海耳边，说了眼下的状况。 “啊！”屠千秋跳下床榻，震得地面山响，也顾不得穿鞋，急急忙忙朝外走。 “不用去了。”屠千秋冷冷道，“人已经被押走了，我看你如何向大汗交代。” 屠山海闻言，面色剧变，停下脚步转头问：“押去哪里了。” “哎，该他命绝。”屠千秋一声叹息，说了方才出门的见闻。 昨夜交接马匹时，她就遣伙计离开，前往关外报信。但在人走后，她一直心神不宁，总担忧事情生变，所以一直未能入睡。 天光未亮时，她听得街上有嘈杂之声，于是起来查看。 见有一队兵马跑过，便感觉不妙，先起床想要叫醒屠山海，却发现他睡得和死猪一样。 只好自己下楼，出门正巧碰见张龙回来，互相打招呼时，听对方说贺兰单于已被押走，顿感大事不好。急忙跑去城主府，想要求见刘腾飞，却被守卫拦在门外。 在使了五两银子后，守卫并没有说话，而是朝着南城门的方向努了努嘴道：“走快些，兴许还来得及。” 屠千秋闻言，疾步奔向北门，远远看见一队骑兵，押着一架囚车出了城门。于是急忙赶过去，然终究是慢了两步。 等她来到城门口时，大门已经再次紧闭，她想让守城官兵开门，却被对方用长枪逼退。 于是只好原路折返，回到客栈时，见屠山海还在汗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上去狠狠抽了两鞭子。 屠山海捂着脸，听完他的讲述，低着头没有说话，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千秋妹子切勿动怒，此时怨不得屠掌柜。”方选一边打圆场，一边思忖。 他总感觉事情有点不大对。 老城主进城后，立即提走贺兰单于，又用囚车押走，重新关闭城门，这明显是一套组合拳，想来事情另有蹊跷。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是囚车押走的，应该不是要处决，更大可能是押往京城。 “二位稍安勿躁。”又劝了一句，随后说了自己的判断。 众人听完，纷纷点头。 “屠掌柜在京师可有门路？”方选问。 “有！”屠山海点头，“我兄妹贩马多年，各地都认识一些人物。” “那就好。”方选道，“二位可留下一人，另一人先去京师打点，或许能换得贺兰单于一条活路。不过一切须尽快行事，迟则生变。等天亮时，我去城主府打探一番，看看到底是何种情况。” 二人点头，急忙开始收拾行装，同时商量着，由屠千秋前往京师，屠山海留守黄土城。 周显在一旁听了，急忙凑过去道：“千秋大妹子，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不如我陪你同去……” 却被对方瞪了一眼，把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方选在一旁见了，忍俊不禁，于是揶揄道：“屠掌柜手下多的是牛马牲口，怕是用不上你啊。” 身后的张龙、赵虎几人闻言，也跟着起哄，很快把周显一张老脸逗得通红。 几人正开玩笑间，却听楼下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走出房门看时，就见一队军士冲进客栈，将楼梯口堵了个严实。 刘仲达从人群中走出，问道：“屠山海、屠千秋何在？” 兄妹二人闻言，走到楼梯口道：“正是在下，不知有何……” 不等问完，军士们就冲上楼来，将二人围在中间，刀刃已经顶在二人胸口，使之无法动弹。 “误会！”屠山海缩了缩脖子道，“几位军爷……” 方选急忙走下楼，向刘仲达问道：“这是为何？” “都是父亲的意思。”刘仲达压低声音回，随后提高音调冲着周围道，“奉城主之命！屠家兄妹勾结氐人，行细作之事，速速将之拿下！” 众军士立即取出绳索，开始绑缚二人。 “放手！”屠千秋横眉怒对，抬手摸向腰间，却没有摸到鞭子，而是被两个军士按住了胳膊。 方选你急忙走过去，冲着二人道：“二位稍安勿躁，一定是有误会，暂且委屈一下，我这就去城主府打点。” 二人闻言，只好先放弃抵抗，被军士押着下楼出门。 刘仲达却没有走，而是走到方选面前，作揖道：“多谢哥哥。” “这是谢什么？”方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昨夜大哥回府后，与我促膝长谈许久。”刘仲达道，“过去二十余载，我与他从未如此交谈过。” “你我既是兄弟，又何须言谢。”方选反应过来，是自己昨晚给刘腾飞整的那一套话聊加画饼套餐见效了，于是又指了指被押走的两人问道，“这是何故？” “哥哥”，请随我来。”刘仲达说着就出了门。 第60章 得陇望蜀 方选跟在刘仲达身后，二人朝着城主府走去。 一路上，刘仲达简略说明了事情经过。 昨夜兄弟二人在府内谈话时，就听一声禀报，城主领着兵马就进了府。 进门后第一句话，就询问贺兰单于所在，二人据实相告，城主闻言后点头，随即对着亲兵下令，即刻将贺兰单于从营牢中提出。 二人本以为是要将之斩首，正要劝谏，却见城主提笔写了一份战报，随后点了两名心腹爱将，让刘腾飞领着，将贺兰单于押往京师。 “果然不出我所料。”方选心里嘀咕一句，随后问道，“既然将人送往京师，那与屠家兄妹谈好的条件如何处置？” “哎……”刘仲达摇摇头，“我原本建议父亲，将那一百马匹退还，此事也就作罢了，只是……” 方选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坏菜了，老家伙这是要作妖啊。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前脚才安抚好刘腾飞，后脚老头子就回来搞事了。 于是试探性地问道：“城主大人可是有其他打算？” “父亲并未言明，不过想来如是。”刘仲达道，“方才只让我先将屠家兄妹收押，并封锁消息。” 方选闻言，心中了然，难怪要天不亮就急着行动，原来是要趁着宵禁街上没人的时候把人送走，以避免走漏消息，看来这次老城主是打算要玩把大的了。 见其不言语，刘仲达问道，“哥哥可知父亲此番是何用意？” 方选思忖片刻，凑到对方耳边，低声交代了一番。说话间，二人来到城主府，进门后就径直去了书房。 就见房内卧榻上，坐着一个银发老者。老者身形消瘦，头顶束着发髻，赤裸着上半身。肩膀和前胸露出两处伤口，正兀自渗出鲜血，两名丫鬟正在清理，沾血的麻布已经装了一铜盆。 从长相能看出，老者便是城主。虽说受伤不轻，表情略显憔悴，却依旧一副不怒自威的面目， 卧榻前，站着几个俱甲军士，正低着头聆听训导。 城主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见二人出现，他摆摆手，示意军士们让到一旁。 方选记得，这是之前刘仲达用的书房，此时他才反应过来，难怪墙上挂着那么大一幅地图，合着这个书房是城主的，只是刘仲达越俎代庖，一直占着。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作为城主的书房，这里略显简陋了些。 “父亲。”刘仲达走到榻前，先行了一个礼，随后道，“人带到了。” 说着转头看向方选。后者见状，立即走到床榻前，虽说不情愿，但还是双膝跪地，给老城主请安。 “他这一把年纪了，我跪就跪一下吧。”方选安慰着自己。 “起来吧。”城主说道。 “谢城主。”方选起身，站到了刘仲达身侧。 他低着头，用余光看向城主，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顿时心里直打鼓，心道这老小子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为父出征这些时日，城内状况如何？”城主看向刘仲达问道。 刘仲达闻言，立即得意道：“启禀父亲，近日虽有大量难民流落至此，但孩儿外修城防，内安军民。虽有氐人两度来犯，却都被孩儿击退，又生擒了贺兰单于……” 方选在一旁听了，急忙小心伸出脚尖，踩了刘仲达一下，制止了他继续邀功的行为。 就目前这状况，瞎子都能看出来，城主不是来听他邀功的。 果然，城主冷哼了一声。 刘仲达闻听，急忙又说道：“父亲交与孩儿的矿场，如今已能每日产出十多车石涅……” “小小成就，沾沾自喜！”城主一拍桌案，吓得身旁的丫鬟停止了动作，“方立寸功，就整夜宴饮，放浪形骸，毫无体统，丢尽脸面！” 一席话，说得刘仲达无言以对。 “打击式教育要不得啊。”方选暗道一声。 见刘仲达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他心中十分不忍，立即就犯了喜欢帮人打圆场的毛病，开口说道，“城主大人有所不知，近日少公子殚精竭虑……” “闭嘴！”城主又一拍桌案，抬手指着方选道，“你一介奴婢，不过是走了时运，被仲达委以重任，却又狐假虎威，横行霸道，哄抬米价，扰乱市场，该当何罪！” “父亲息怒！”刘仲达急忙跪下。 方选见状，也跟着跪下，心里嘀咕着，“早知道不插嘴了，本来人家揍自己孩儿，我又管不着，这下好，要连我一起揍了。” 城主说的倒也没错，他持有城主令牌时，确实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也欺负了不少人。虽说那都是对方自找的，但他以权压人却也是事实，非要治罪，那他还真没话说。 看来这段时间城主虽然不在，但靠着眼线众多，对城内所发生之事了如指掌。 “小的该死！”方选急忙请罪，同时掏出令牌，双手奉上，“还请城主收回令牌，小的再也不敢了。” “所有罪责全在孩儿，与方选无关。”刘仲达叩头道，“此次大胜，全靠他出谋划策，事情紧急，难免有些许过错，若是父亲要怪罪，就请惩处孩儿！” 城主闻言，长叹一口气，随后道：“起来说话。” 二人起身。方选低着头，走到城主面前，将令牌毕恭毕敬地放在桌案上。 “那屠氏兄妹，可收押了？”城主问道。 “连同他家的伙计，都已令人送去营牢，严加看管了。”刘仲达回。 “好。”城主点头。 此时身上的伤口已擦拭完毕，丫鬟为其敷上药粉，又用麻布包裹完毕，随后各自退下。 城主穿好上衣，起身问道：“可知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刘仲达当即得意道：“整顿军备，设伏迎敌！” 城主却不置可否，而是看了方选一眼，眼神中颇具深意。片刻后才说道：“既然如此，都快去准备吧。” 周围军士听了，立即说道：“遵命。” 随后快速退下。 刘仲达和方选也退出书房，走进了花园。 才走几步，就听刘仲达道：“此番真是委屈了哥哥，虽立大功，却未得丝毫封赏。” “你我既是兄弟，为你办事，怎能贪图赏赐。”方选停下脚步说道。 “父亲秉性如此，哥哥勿怪。”刘仲达道，“我自幼见多了，他对下属无不是如此。” “贤弟你有所不知。”方选道，“城主大人今日之所以训斥你我，乃是要委以重任。” “何出此言？”刘仲达忙问。 “小年轻，你是真不懂啊。”方选在心里嘀咕。 他混迹职场多年，深谙办公室政治。通常领导越骂一个下属，才是越器重他的表现，不挨领导骂的人，永远也进不了领导的核心圈。 于是解释道，“倘若城主真要怪罪，直接将你我治罪即可，又何必招来府中训话。此番行为，不过是立威罢了，如今威信已立，下一步便是指派职能。如今大敌当前，你我可堪大用！” “当真？”刘仲达一挑眉问道。 “贤弟，我何时说错过？”方选笃定道，“你此刻再进书房，向城主言明，要去乌山驻扎，他必然会答应。” 刘仲达点头，转身回了书房。 自从上次和方选确定好发展方针后，他一直在考虑，该在什么样的机会提出分家。本以为今日是个机会，却迎面被训了一顿，导致他临阵退缩，此时听了方选的建议，他决定立即摊牌。 见他走进书房，方选就在花园里等待。 趁着这个功夫，他四下里观望，看见两个丫鬟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书房侧窗下，于是走过去道：“你二人何故在此？” 二人见被发现，急忙回道：“只是路过。” “那就快走，莫要打扰城主大人。”方选一脸威严地呵斥。 二人却并未离开，上下打量方选一番后，理直气壮地问道：“你是何人？” “你二人又是何人？”方选反问。 “我可是大奶奶身前的贴身丫鬟，府内谁人不认得我。”其中一人扬起脸，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你是哪里的下人，敢如此无礼！”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对方是周含眉的人。 不管是不是刘腾飞授意，周含眉都在府内外布满了眼线。此时得知刘仲达父子正在书房谈话，于是便派贴身丫鬟前来偷听了。 由于她们生活在深闺后院，所以并未见过方选，又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地位自然高人一等，所以说起话毫不客气。 “刘腾飞这是找了个好老婆啊。”方选暗自嘀咕，正要说些什么，就见一个黑衣身影出现，来到双方中间。 “大小姐。”丫鬟立即行礼，随后指着方选开始告状，“这人不知哪来，端的放肆！” “不得无礼。”刘莺莺怒斥一声道，“这是府内上宾，丁先生。” 说着就朝方选行礼道，“先生勿怪，这两个丫鬟有眼不识泰山，我一定禀明嫂嫂，重重责罚。” “大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两个丫鬟一头跪在地上。 “不知者不罪。”方选道，“暂且饶过一次吧。” “那多谢先生。”刘莺莺说着，冲二人喝道，“还不快退下！” 二人如蒙大赦，急忙离开。 方选也准备走开，却听刘莺莺问道：“先生，近几日可曾见过胡主事？” “啊？”方选假意不知，问道，“不曾见过，胡主事怎的了？” “我已多日未见他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刘莺莺焦急道。 “胡主事七尺男儿，自由他的去处，想来不会有事的。”方选笑道，心里乐开了花。 此前胡全忠求教泡妞大法时，他教对方的第一点，就是不要整天粘着刘莺莺，先消失两天再说。 男女之间，需要一定的新鲜感，胡全忠整天跟舔狗一样跟着，他对刘莺莺再好，对方也只会觉得心烦。反倒是撇下她几日，更能引起她的注意。 眼前的情况证明，这一招已经起到了效果。一向随叫随到的舔狗突然失踪，女神怎能甘心，这不就找来了。 “我已遍询城内相熟，竟无一人知晓他的去向。”刘莺莺焦急道，“只怕是真有了闪失……” “大小姐不必焦急，再找找吧。”方选道，“回头我出了府，就差人去寻找。” 刘莺莺点头，随后快步进了书房。显然她也是才得知城主回来，所以赶来请安了。 “希望能帮你们撮合在一起。”方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同时心里想着，这事儿要是能成，胡全忠和周珏这俩人，可就一人欠我一个大人情了。 心里正暗自乐着，就见刘仲达从书房内出来。于是急忙走过去，问道：“如何了？” “果然如哥哥所料。”刘仲达点头道，“父亲要设计氐人，命我等即刻前往乌山驻扎。” “如此最好。”方选点头。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书房内谈了些什么，但是可以肯定，刘仲达已经要来了乌山的治理权。 “我去收拾收拾，即刻就出城。”刘仲达道。 “我也得回客栈去。”方选回。 二人当即交流了些许细节，随后各自离开。 在来之前，根据城主的系列动作，方选就已经猜到大概，他这是打算毁约，人不放，马照收，顺便还要搂草打兔子。 所以天不亮就将贺兰单于押解去了京师，又写了战报邀功。之后的组合拳也很简单，收押知情人，封锁消息。等回去报信的伙计带着剩下七百马匹来时，再设下埋伏，将氐人一军，这属实是得陇望蜀，既要又要了。 对于这种毁约行为，方选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所谓兵不厌诈，本来就是交战双方，消灭对方才是唯一目的，谈什么诚信或者道义，只能是对自己残忍。 如果双方互换，氐人有机会阴大西国一次，他们同样也不会错失机会。 只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过去面对氐人的进攻，黄土城都是闭门不出，更别谈主动出击。而此次交易，氐人不可能空手而来，必然会有大部队掠阵，城主却要在此时设下圈套，显然是有了某种把握。 方选随即想到了天眼。 城主此次回来，想必得到了些什么，又或者是刘仲达的此次大胜，给了他相当高的信心，所以他才如此有把握。 无论如何，既然他老人家心意已决，方选也只能加入。虽说他一开始支持交换方案，但眼下也是别无他法。 只是苦了屠家兄妹，虽说关进大牢只是一时，但即便很快放出来，他们也无法面对蚩兰可汗的怒火。 “这蚩兰，可是草原霸主啊，不比贺兰这种小部落。”方选沉吟着，思考着，万一对方倾巢而出，黄土城可就傻眼了。 思索间，已经回到客栈。 张龙等人坐在堂内等候，唯独少了一人。 第61章 失踪人口 众人见方选回来，急忙起身相迎。 “周显呢？”方选随口问了一句，但立即就反应过来，他一定是想办法营救屠家兄妹去了。 周显原本就是义气至上的性格，虽说爱慕屠千秋是一大原因，但即便是普通朋友落难，他也会立即出手相助。 “快去把他找回来。”方选对着张龙吩咐道，“告诉他，屠家兄妹很安全，现在有更紧要之事。” 张龙得令，快步走出门去，却险些与迎面而来的一个汉子撞上。 汉子急忙让开，一个闪身进屋后焦急道：“不好了，丁主事！” 方选抬眼看去，见这人十分面熟，随即从他的穿着上认出，这是寄奴院的兵丁。 在方选将奴隶都带走后，寄奴院就已经处于半取缔状态，因为现在一有奴隶，就被送去了矿上，城内的寄奴院已是形同虚设。 原本院内的人手，大部分被安排到矿场办事，唯独胡全忠和他的几个亲随还在城内，面前的就是他的其中之一。 “何事？”方选忙问。 对方急忙说明，他名叫李九一，确实是胡全忠的手下。在三天前，胡全忠从海棠阁回来后，就交代几个亲随，说他有事在家歇息几天，令众人对外保密。 起初几人不以为意。直到昨夜，他们前去胡全忠家中探望，发现家门洞开，屋内家具混乱，似乎有打斗的痕迹，人也不见踪影。 意识到事情不对，几人急忙出门寻找，接连寻了一夜，也不曾见到胡全忠的身影。于是等到清晨时，才分别到城主府和县衙以及云来客栈禀报。 “我让你躲着刘莺莺，没让你彻底失踪啊。” 方选嘀咕着，突然产生了一种不详的联想，当即吩咐道，“九一兄弟带我去现场看看，其余人都出门去找人，发动你们认识的所有人，尽快找到胡主事！” 一众人出了门，立即四散开来，奔向不同方向。方选胯上毛驴，在李九一的带领下，很快来到距离城主府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 就见一个院门前，站着两队兵丁，院内也已经有人，是刘仲达和刘莺莺，以及刘勇和几名亲卫，他们比方选更早到达，正在四下里查看。 “如何了？”方选走过去问道。 刘勇指了指堂屋地面道：“此处有过打斗，有不同人的脚印，由此处及门口，有拖动痕迹，可见胡主事定是被人绑走了。” “何人如此大胆！”刘仲达怒道，“待我抓住，一定严惩！” 胡全忠虽不是什么大人物，甚至很多人都讥讽他是走狗，但即便是狗，他也是本地土皇帝的走狗，岂是能让人随意绑架的。 “这可如何是好？”刘莺莺急得直跺脚，“你们快些去找！” “莫急！”方选抬手制止众人，随后询问刘勇，“可能从现场痕迹看出些什么？” “至少有三人，都是鞋底很厚的皮靴。”刘勇道，“应是长途跋涉的行商或者骑马之人所穿。” 此时正是春夏交替，气温逐渐转暖。本地人大多穿草鞋，条件稍好的也就是穿个单布鞋，没人会忍受闷热穿一双厚重的皮靴。 刘勇说着，又指了指周围，“墙头上有攀爬痕迹，能看出动作十分利落，现场虽有打斗，范围却是很小，也未见血迹，胡主事的佩刀也尚在榻上，且只抽出了一半，由此可见，胡主事只是一个照面，就被生擒了。” 胡全忠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身手也不算差，且因工作性质，会随身携带兵器，同时也养成了极高的警惕性。即便对方人多，但要想不流血将之制服，这也并非易事。 “能否看出，胡主事何时遇袭？”方选又问。 “应该就在昨日，九一兄弟他们到来前不久。”刘勇回，“脚印痕迹都还十分新鲜，绝未超过一日时间。” 穿皮靴，身手好，有备而来，直奔主题，加上眼前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方选已经有了大概判断，于是凑到刘仲达耳边，说了自己的猜测。 “快，立即封锁城门，盘查一切可疑人员！”刘仲达当即下令，“调动城内守军，挨家挨户搜！” 刘勇闻言，示意手下出门，却被方选拦住：“慢着，挨家挨户搜索，难免扰民。且城内足有上万户，逐个搜索，何时是个头。” “那如何是好？”刘勇问。 “先封锁城门，但要外松内紧，以免打草惊蛇。再遣人去通报范先生，让他通过各保长和里长，查询这几日城内来了哪些生人，都住在何处，先行缩小范围再说。”方选吩咐道。 刘勇点头，随后朝着两个亲兵示意，后者立即出门离开。 “然后呢？”刘莺莺在一旁问道，她只看见方选和刘仲达交头接耳，却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心下很是着急。 “那屠家兄妹可是在营牢？”方选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说道，“走！” 一行人出门，快步赶到营牢。却见牢门前围着一队兵丁，走近一看，周显和张龙背靠着背，正紧握双拳，与兵丁们对峙。 “这是为何？”刘仲达问道。 “此二人擅闯营牢。”兵丁的首领急忙回禀。 方选一看，这不就是上次被自己打脸的军官么，于是问：“难道你不认得他们二人，还是故意刁难？” 此时军官也认出了他，表情一变，随后委屈道：“今日城主有严令，不许任何人进入营牢，此二人却不听劝告，非要硬闯，我手下弟兄出手阻拦，却被打伤了好几人。” 说话间，他朝旁边看了一眼。果然，在路边躺着几个兵丁，武器散落在地，正捂着胸口直哼哼。 “你二人也太过放肆了。”方选冲着周显和张龙喝道，“枉顾法纪，该当何罪！” 二人本在摩拳擦掌，闻听此言，急忙跪地求饶。 刘仲达却对着军官喝道，“废物，十多人打不过两个赤手空拳的。” “公子饶命。”军官和一众手下立即跪地求饶。 “公子息怒。”方选忙打圆场，“这位军爷只是不愿伤了他二人，否则怎会如此。” “好了，都起来吧。”刘仲达不耐烦道，“我要提审要犯，快让开。” 军官无奈，只好领着手下，扶起受伤之人，让到了路边。 几人快步进了营牢。周显和张龙也快步跟上，从军官面前走过时，见他们一副狼狈的样子，周显感觉十分过意不去。 同时他也知道，对方看在方选的面子上，对他们已经手下留情。否则只要调来一排硬弩，轻松就能将两人射成刺猬。 于是停下脚步，走到军官面前。 “你要作甚？”军官退后一步，伸手准备摸向腰间佩刀，却终究还是停止了动作，他知道对方身手了得，即便抽刀，他也讨不到便宜。 “兄弟，方才得罪了。”周显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足有十两，递到军官手里，“我二人下手没个轻重，伤了几位弟兄，这些权且赔偿汤药费用。” 军官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道：“汤药费，倒是……也用不了如此之多。” “嗨，有多余的，就请老哥你喝酒了。”周显笑道。 “那兄弟我就不客气了。”军官笑着收起银两，拱手道谢。 周显客气两句，随后快步进了营牢，一路小跑跟上大部队时，已经到达关押屠家兄妹的牢房前。 方选走到栅栏前，左右查看一番，发现这间牢房还算整洁，想来二人也并未受罪。正要开口，却听屠山海先说话了：“大公子何在？” “大公子有事在身，不便前来。”方选说着指了指身后，“这是少公子和大小姐，有事想请教二位。” “何事？”屠山海愣了一下，随后又道，“我兄妹并未犯法，为何要关押我二人，快放我们出去！” “不得喧哗！”一把腰刀狠狠拍在牢门上，制止了他的话音。一个面目凶狠的看守走到门前，怒斥道，“少公子在此，胆敢放肆！” 刘仲达摆摆手，屏退二人。周显立即跟过去，来到角落里，递上两锭银子，小声说了一番。 方选则询问屠山海：“此番关押二位，是城主的意思，我正在想办法，会尽快救二位出去。不过在此之前，有些事情想询问二位，人命关天，还望二位如实相告。” 屠山海闻言又是一愣，身后的屠千秋开口道：“何事？” “二位从关外一路南下，可曾有人同来？”方选问。 “我兄妹二人，外加五个伙计，总共七人同来。”屠千秋指了指一旁的牢房，里面关着几个伙计，“除了回关外报信的那个，其余都在这里了。人都被你们全抓了，还要如何？” “不是二位的伙计。”方选摇头，“而是从关外和二位同路的其他人等。” 说着冲屠千秋拱拱手，“此事确实人命关天，若能救得了人，我也好借此禀明城主，释放二位。” 屠千秋闻言沉默，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屠山海则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有！有一队客商，基本与我二人同路，在泾阳打尖时，我曾与之打招呼，对方只打了个马虎眼就不再言语了。我本以为那人只是警惕，现在想来，倒也有些可疑。” “如何可疑？”方选问。 “他们共四人，如此长途却不用牛车，而是三辆马车，八匹快马，车上看似装的是皮毛，实则不然。”屠山海回忆道，“打尖那日我不经意看到，皮草下方藏有许多兵器，还有几张大弓。当时只以为是他们防身所用，我也就未多想。” “四人是关内人，还是关外人？”方选又问。 “是匈人！”屠山海道，“我曾听见几人对话，说的是匈语。但在有外人在场时，他们又改说了关内官话。” “看来就是他们了。”方选暗道，又问，“可知道他们何时进的城，又在何处落脚？” 屠山海思索片刻后回：“与我是前后脚入城，我在云来客栈停下时，看见他们往城南去了。” 方选点点头，又问了五人的具体样貌特征。屠山海讲述间，一个人影匆匆赶来。方选扭头一看，正是之前参与审讯贺兰单于的文书。 “来迟一步，各位恕罪。”文书朝着刘仲达和方选行礼，随后掏出纸笔，根据屠山海的讲述，很快描绘出五幅画像。 “嚯，你是个人才啊！”方选心中感叹，“这不就是刑侦片里的素描大师嘛，我还是头一回现场见。” “多临摹几张，到城内各处张贴。”刘仲达当即下令。 “且慢。”方选抬手阻止，随后使了个眼色。 众人知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一起出了营牢。方选这才说道，“如今还不知晓匪徒人在何处，倘若大张旗鼓缉拿，必然打草惊蛇。” “那该如何是好？”刘莺莺急忙询问，“先生快说！” 方选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冲着刘莺莺道，“这伙匪徒，怕是冲着大小姐来的。” “啊！”刘莺莺惊呼一声。 “来人！”方选冲着亲卫吩咐道，“护送大小姐回府。” “我不！”刘莺莺大吼，“我不要回去。” “大小姐，少公子。”方选道，“你二人都得回府。匪徒虽只有四人，但都是匈人勇士，射术必然不俗，万一狗急跳墙，伤着二位，我又如何同城主大人交代。” 说着就冲着刘勇道，“护送少公子和大小姐回府后，须加强戒备，以免节外生枝。” “我不，我要去找胡主事。”刘莺莺不情愿道。 “不许胡闹！”刘仲达呵斥道，见对方并不买账，干脆自己上手，拽着她朝前走。同时对着周围兵丁道，“尔等记住，一切全凭先生吩咐！” 说着就在亲兵的护送下，快步离开。 见此情形，方选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朝着周围喝道：“来人，整队！” 原本跟随刘仲达同来的，就有十多兵丁，而和周显发生冲突的巡街兵丁，也有十多人，此时也都尚未离开，闻言后，立即整队来到方选面前。 “请丁主事吩咐！”军官道。 方选已经想好了具体应对，正要出言安排，却见一道人影沿街快速奔来，还未走到他的面前，就说道：“不好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则是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快步走来。 第62章 棒打狗官 随着对方走近，方选定眼一瞧，认出是刘勇此前派出传令的两名亲兵之一。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范瑾，此时一脸慌张，双目通红，不住在流泪。 “不必慌张，有事慢慢说来！”方选急忙安抚。 “范先生，被拿了。”亲兵喘着粗气道。 “范先生被拿？”方选疑惑，“谁人拿的？” “是县尉，刘县尉，他回来了。”亲兵回。 “先生。”范瑾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上来就要下跪。 “使不得。”方选急忙伸手将之扶住。 “烦请先生救救父亲。”范瑾哀求。 “稍安勿躁。”方选道，“我这就去县府要人。” 说着对周显和张龙说道，“你二人，先送范小姐回家，随后到县府来与我汇合。” 范瑾自知不便抛头露面，于是并未拒绝，在二人的护送下离开。 方选则一声令下，领着两队兵丁直奔县衙。一路上，听亲兵说了事情经过。 早间，他得了传话的命令，于是直接去了范家铺子。刚到门口，就见一队衙役从后面赶来，直接破门而入，将正巧迎面走出的范文怀直接拿下带走。 他见状不妙，拉住一人询问，才得知县尉已经回来，正在升堂断案，第一件便要惩戒范文怀擅权之事。 “好啊，临战脱逃的货，敢回来就算了，竟然还有脸倒打一耙。”方选心中大骂。 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县府门前。 方选特意朝对面看了一眼，见城主府已经加强了护卫，方选心中稍安，随后走到府衙门口，照着登闻鼓一通狂敲。 鼓声震耳欲聋，瞬间响彻整个府衙。 两班衙役依次出列，排在门内两侧，堂上一个奸细的声音传来：“何人敲鼓？” “听声音就是个奸臣。”方选骂了一句，丢下鼓槌，领着众兵丁走进衙门。 虽说衙役都穿着统一的皂服，一水黑，看着就像黑社会有没有，且个个手持水火棍，一副打手模样。但在数十顶盔掼甲的正规军面前，气势立即矮了一大截。 方选则大踏步走到堂上，不等对方开口，就先发制人：“小民要告状！有冤情要申诉！” 说着看向堂上，就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矮子，穿着一身宽大的官服，正一脸惊愕地看向自己。 “大胆刁民，进得堂上竟敢不跪！”县尉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来呀，拿下！” 方选却一瞪眼，扭头看看身后，兵丁们立即腰刀出鞘，将众衙役逼退到两旁。 “我若是跪了，你受得起么？”方选冷冷说道。 县尉顿时一惊，一时间拿不准对方身份，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能在城内带着几十全副武装之人招摇过市的，想必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只是面子上又不能落下，于是喝道：“堂下何人，竟敢口出狂言！我乃朝廷命官，即便刘城主，也要对本官礼让三分。你是哪来的野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我乃一介草民。”方选出言打断，“只不过是来告状罢了，大人开堂审案，我陈述冤情，何必恁多废话，大人如此强调身份，难道是因为无力断案？” “你……你、你！”县尉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张圆脸憋得通红，缓了半天才顺过气。 作为一个欺软怕硬的狗官，他看出面前之人不好惹，只能是顺势走程序，于是问道，“你有何冤？状告何人？” “我并无冤情。”方选故意语带调侃地回。 “你……你……” 县尉“你”了半天，才说道，“胡闹！” “我是要替范文怀范先生伸冤。”方选说道，“可否将范先生带上堂来对峙？” 县尉面色更红，知道这是存心来找茬的，但是看着对方手下那数十个凶神恶煞的军汉，实在不敢说什么，只好招招手，遣两个衙役去提人。 不多时，范文怀被带到。 方选看了一眼，立即放下心来。 可能是因为近期范文怀在府内有些威望，所以并没有被上枷，全身衣物也很整齐，显然是县尉的人还没来得及用刑。 在这种司法制度极其落后的时代，无论是否有罪，进了牢房就得受罪，普通人没有背景，无人关照，进去第一时间就得吃一顿杀威棒。若是与当权者有仇，那就多的是苦头吃了。 这也是为什么方选急着赶过来，他生怕晚来一步，范文怀那把老骨头就被打散了。 “大人，冤枉呐！”方选突然用哭腔大喊，双手作揖，鞠了个深躬。 这一惊一乍的行为，把县尉吓了一跳，他立即问道：“有何冤情，你倒是说啊！” “范文怀范先生，于大敌当前时，假县尉之职，治事勤勉，恪尽职守，体察民情，裁判公正。在本城民众口中，那是有口皆碑，如今却被县尉大人误会，捉拿下狱，要治擅权之罪，岂非千古奇冤？” 方选如连珠炮一般，说了一大堆。 县尉心里叫苦。他去泾阳躲了多日，回来时听说有人代行其职位，还做得有声有色，心中本就不悦。又听说是城主府的人，于是打算将之法办。 他是泾阳侯派在黄土城的眼线，而泾阳侯与黄土城城主素来不合，此时有了机会，自然要拿捏对方一下，替主子出出气。 过去的时间里，此类斗争你来我往，有双方都遵守的规则和套路。但谁曾想，今天冒出这么个愣头青，带着一群军汉直接来硬的，让他的套路全都失效，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敢问大人，范先生冤否？”方选问道。 “嗯……”县尉沉吟片刻，轻拍惊堂木说道，“确实冤枉，本官判范夫子无罪，权且回去吧。退堂！” “且慢！”方选抬手阻止。 “又有何事？”县尉怒道。 “小民还有状告。” “可有诉状？” “并无。”方选道，“如大人需要，我可立即写来。” 县尉闻言连连摆手：“有何状告，速速说来。” “小民状告堂上县尉刘大人！”方选又开始了连珠炮，“刘县尉身为父母官，当视百姓如子女。百姓乃国之根本，民安则国泰。大难当前，刘县尉不思守护国之根本，弃子女于水火，舍庙堂于不顾，临阵脱逃苟且偷生，掌握权柄却不堪大用，名为官员，实为猪狗。小民状告其玩忽职守，请问大人，你可知罪？” 一番话说完，县尉已经是汗流浃背。 俗话说得好，潜规则办事，明规则办人。对方一番上纲上线，就是在奔着办他这个人而来。 “你……你……”他的声音颤抖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来人呐。”方选大吼一声，“拖下去，给我打！” 几个军汉立即冲到堂上，将县尉从大堂案后拖出来，两人将之按住，另两人从一旁抢过两根水火棍，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阵招呼。 重重的打击声中，一声声哀嚎不断响起。 兵丁们都了解他的来路，知晓他和城主不对付，也早就看不惯他的嘴脸，所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在打。 “你可知罪？”方选问。 “知罪了，知罪了！”县尉一边哀嚎，一边求饶。 “仅是知罪么？”方选又问。 “下官……下官定当洗心革面，绝不再犯。”县尉哭嚎道，“饶命，饶命啊！” 方选见已经打得差不多，再打怕是要出人命，于是抬手示意停止：“既然知罪，就暂且饶过，如若再犯，绝不姑息！” 说着就一挥手，“走！” 在两班衙役惊愕的目光中，众人浩浩荡荡出了县衙，丢下县尉在原地哀嚎。 走出大门，范文怀急忙作揖：“此番真是多谢丁先生了，若是再晚来片刻，我少不得要吃皮肉之苦，我这一身老骨头，怕是遭不住。” 虽说他是城主府的人，但消息传递需要时间，等城主出面时，该吃的苦头他都已经吃完了。到时县尉只说卖城主个面子，再把他放了，那他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范先生不必客气。”方选拱拱手，随后说了胡全忠失踪之事。 “啊？是何人所为？”范文怀惊问。 方选又讲述了调查到的消息，随后说道：“烦请范先生联络各保长、里长，按照特征查询。” “我这就去。”范文怀点头，迈开步子，领着众人朝前走去。 一路上，和其余出去寻找胡全忠的人汇合，无不是没有任何消息。只好都跟着范文怀，来到了城南。 由于代理县尉这段时间，范文怀工作出色，早就获得了基层的拥戴，所以他一出马，局势瞬间改变。 群众很快被发动起来，不多时就得到消息，有人曾见过符合特征的人和马车，就在城东南一个偏僻的街道内。 “各位随我来。”报信的保长说着，转头钻进一条巷子。 众人立即跟上去，顺着巷子左穿右拐，很快来到一间独立的院子前。 “就是这里。”保长道。 方选凑到院门前查看，果然看见院内有三驾马车，车上的货物尚在。数了数马匹数量，正好八匹。 于是走回街上，对刘仲达的亲兵道：“先回去禀报少公子，然后再调些人马来支援，记得多带强弓硬弩。” 后者领命而去，方选朝着其余人示意，众人立即分散到街边，纷纷埋伏起来。 “保长兄弟，你去敲门看看，探探虚实。”方选指了指院门。 保长点头，随后走过去敲门：“有人在吗？” 就听破空声响，保长惨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同时院内传来叽里呱啦的说话声。方选见状大惊，招呼两名兵丁过去，将人拖了回来。 就见保长痛苦哀嚎着，身上插着一支箭矢，已经将胸口射穿。 适才方选观察过，院内约三十步才是屋门，这个距离精准穿过门缝，还能将人身体射穿，可见不但此弓石数极高，射手的射术也是一流。而且，他们已经发现了院外的动静，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快快送医。”方选对着两个兵丁道，“告知大夫，务必尽力救治。无论需要多少诊金，都由我去付账。” 说着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二人，对于保长的受伤，他心中满含歉意。 二人接过银子，随后立即抬起保长，快速离开。 与之同时，院内突然传来胡全忠的嘶吼：“不用管我，杀进来……” 声音立即被打断，同时传来打砸的声音。众人正要动作，就见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方选脚下一滑，被周显和张龙拉到一边，同时赵虎三人护在了他的身前。而在他刚才站的位置，后方土墙上赫然插着一支羽箭 “我x，狙击手啊。”方选暗骂一声，被几人拖着，躲到了更远的街口拐角处。同时快速挥手，示意众人也躲避。 院内又传来一阵叫骂，是一种听不懂的语言，随后又一支箭矢飞出，射在一个兵丁的腿上，引发了一阵哀嚎。 “说的什么鸟语，听也听不懂。”方选骂了一句，同时下令众人退避，躲到更远的墙角后，将受伤之人抬去就医。 “他在骂我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骂得还挺脏的。还说谁敢进去就把里面的人杀了。” 方选扭头一看，是之前画影图形的文书，心里感叹，这是个人才啊，什么都会，于是问：“你也能听懂氐语？” “这是匈语，和氐语不同。”文书回，“互相可勉强沟通，但有些语句会听不懂。” 方选反应过来，难怪审贺兰单于的时候还得另外配个翻译，合着匈语和氐语还是两套语言。 正思忖间，身后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看，刘仲达带着一大队人马赶来。 “我的老天爷，你怎么来了。”方选急忙跑过去，拦住刘仲达道，“不可上前，院内是神射手，我等连面都没见着，就被伤了两人，” 刘仲达闻言停步，大手一挥，身后数十弩兵排成阵列，端起了手里的弩弓。 “不可！”方选急忙阻止，“对方在室内，有掩护，很难射到他们，反倒容易伤及胡主事。” “那该如何是好？”刘仲达问。 “贤弟不必担忧，我自有对策，此处危险，还请回府！”方选安慰道，实则心里也是没底，于是对着刘勇说道，“护送公子回府，此处有我即可。” 说话间，又一句叫骂，随后两支箭矢破空而来。 第63章 反恐行动 两支箭矢深深嵌入土墙，箭羽兀自颤动着，发出轻微的嗡鸣。 “狗娘养的，还会听声辨位！”方选骂了一句，心道还好这个位置足够死角，才没有被射中。 刘仲达也亲眼见识到了厉害，看着墙上尚未停止颤抖的箭羽，心里也生了胆怯，于是说小声道：“哥哥小心，如有进展，记得派人回府传达。” 说着在刘勇等人的护送下，快步离开现场。 “现在该如何应对？”周显几人凑过来问。 方选看了看现场的人员，在大脑里搜索记忆。劫持人质的事件以前听过不少，不如就按照成功案例进行好了。 先看了看周围的人员，除了他自己、范文怀和文书，其余都是武人，能打的倒是有不少。 有刘仲达带来三十弩兵，有先前跟来的不到三十步卒。五六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再加自己手下的四大天王和周显，战斗力都是不弱。 但问题是，现在的战局极并不对称。 虽然包围了院子，但形势并不乐观，就对手那种射术，谁靠近谁死。 院外三十步，院内三十步，中间还有一道院墙。普通人跑六十步的时间，已经足够对方射出百余箭，眼下这点人手，即便是一拥而上，也不见得有人能活着冲到对方面前。 加之对方还有人质，到时候再闹个鱼死网破，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思虑再三，他决定按照反恐标准进行指挥。 先在张龙耳边细细吩咐一番，随后招来步卒军官问道：“军中可有快马？” “有！”军官忙回。 “你带两个人，送我这兄弟出城，给他找匹快马，越快越好。”方选指了指张龙。 二人得令而去。 “范先生。”方选道，“令嫒此时仍在家中等候，想必无比担忧。先生不如先行回家，报个平安再来，回来时去趟军需处，让他们尽快准备七十人两日的餐食，中午前必须先送来第一顿饭。再让此地保长找这屋子的屋主前来问话，来了自不必说，倘若不来，定是通敌，即刻法办！” 范文怀点头，道声谢后快速离开。 方选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赵虎：“去城里请两位大夫来，带上药箱，多带疗伤药物。万一再有人受伤，可尽快救治。” 赵虎也领命而去。 “你俩带上几个步卒，去周围四处看看，哪里有视线较好的制高点，能看清院内状况的。”方选指了指周围，对王朝、马汉二人说道，“最好能找个弩弓射程之内的。顺便告知周围保长，让附近居民待在家中，不得靠近此处，以免误伤。” 二人闻言，各自领了两个兵丁，往两个方向而去。 看了看剩下的人，方选对周显道：“尚余三十弩兵与二十余卒，现全权由你指挥，务必严防死守，杜绝这几人出逃可能。” “定不辱命！”周显面色严肃，一改往日的猥琐做派。 毕竟他也是军人出身，虽然最近跟在方选后面混日子，没了军人的样子。但让他重新回到军队时，他立即找到了自己的状态。 于是走过去开始下令，一番排兵布阵，在安全距离的前提下，将院子围了成了铁桶。 也该绑匪倒霉，为了掩人耳目，才特意找的这个偏僻院子，不料反倒成全了周显，只用五十人就轻易将之围堵严实。 再看看周围，只剩下文书一人。 “敢问丁主事，我该做甚？”文书拱手问道。 方选一皱眉，发现已经把能用的招都用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先消耗掉绑匪的耐心和精力。他们的弓确实强，但总不能一直拉着吧，等到你们疲惫之时，就是我进攻的机会。 “这位兄弟，如何称呼？”方选问，“看你应是纯正的关内人，为何懂得匈语？” “不敢当兄弟二字，小人名叫李思惕。”文书回道，“不瞒丁主事，小人本是温泉关人士，世代经商，与匈人和氐人多有贸易往来，小人幼年时常跟随父亲前往草原，所以懂得一些匈语。只是父亲死后，我不善经营，导致家道中落，后又遭逢战乱，家产尽没，逃难到此，凭借书画技能，在城中谋了个小吏之职位。” “思惕，好名字啊。”方选赞叹一声，随即想到对方在审讯单于时画的图例，难怪画得那么清晰精准，原来是本身就对草原很有了解。 于是问道，“那想必兄弟对北方地理极为了解？” “那是自然。”李思惕得意道，随后简略说了北方四镇和草原地形。 大西国有东北两镇，西北两镇，东北为泾阳和温泉关，西北为北海城和威武关，统称北方四镇，分属东、西、北三路。泾阳和温泉关的地形自不必说，北海城则西临西海，北连冻土高原，乃是苦寒之地。而威武关，则是京师门户，天下第一关隘，东西两侧群山绵延，扼守面向北方的要害通道。 北方草原横贯东西。大西国、夏国、东皇国，都有直面草原民族的风险。 而不同的是，东皇国强盛，在东面与草原霸主的匈人打得有来有回。夏国虽弱，北方却都是丘陵山地，利于防守，所以氐人极少直接进入夏国，而是经黄土城东转进入。 大西国地形复杂，北面有高山有平原，氐人很少骚扰威武关，而是时常劫掠温泉关和泾阳周边，长途奔袭则是经由黄土城前往越国或者夏国。 李思惕一番滔滔不绝，除了地理地貌，又详细说了具体地区的风土人情，听得方选心花怒放。 “这绝对是个人才啊。”方选心道。此时他已经完成面试，下一步就是挖人了。 “思惕兄弟，我观你是个人才。如今少公子求贤如渴，以兄弟的本事，做个小吏未免屈才，不如与我同去乌山驻扎，将来既能施展抱负，又不失荣华富贵，岂不美哉！” 方选能够看出来，这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对于这种人，仅仅多开工资，是没法吸引他跳槽的，还得告诉他，这里是更好的平台，能够让他一展抱负。 刘仲达能提拔奴隶出身的人为心腹，爱才之名早已传开。所以对于方选的话，李思惕深信不疑，于是当即下拜：“承蒙丁主事看得起，小人愿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方选大喜，急忙将之扶起，又让他再多多介绍一些地理知识。 二人正说话间，赵虎和王朝、马汉回来了。 跟他们一起出现的，还有两个大夫，各自背着斗大的沉重药箱，快步来到面前见礼。 方选让他们在一旁隐蔽，承诺这两日无论有无伤患，诊金都照付。随后询问王、马二人：“可找到去处了？” “对面街有一栋小楼，视线刚刚好。”王朝转身指了指后方。 方选点头，让周显带人守在原地，其余人则跟着王朝去了他说的小楼。 绕过两个路口，果然见到一栋木质房屋，上下有三层，在一众平房矮院中显得有些突兀。 据王朝介绍，这是城内某富商的别业，忙里偷闲时躲清静所用。最近富商并未前来，只有两名仆人在此打扫照应。 王朝表明身份，又言明厉害后，二人表示可以让他们进入。 等到众人走进楼中，两名仆人迎上来，领着他们上楼。在三楼临街的屋子内，已经收拾出一片位置。 几人走到窗前，赵虎正要推窗查看，却被方选制止。 “小心些。”方选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小缝，透过窗缝查看。 就见不远处正是绑匪所在的小院。方选目测了一下，直线距离大概四十余丈，换算过来，也就是不到一百米的距离。 一百米并不算远，石数稍高的弓箭就有这个射程，只是准头会差很多，考虑到对方是神箭手，所以方选并没有明目张胆地开窗探头查看。 院内的三辆马车刚被挪动过，此刻挡住了正面的门窗，一个虬髯大汉闪身消失在马车身后。至于屋内的状况，则看不见分毫。 “大家商量一下吧。”方选拖过一张桌案，从李思惕手里接过那四张画影图形，摊在桌面上。 几人围过来，看了看画像后，开始集思广益。有说直接冲进去的，有说乱箭射杀的也，有说用火攻的，却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此次主要目的是营救胡主事。”方选说道，“强攻必然导致绑匪鱼死网破，届时即便杀了他们，胡主事也无法复活了。” 众人闻言气馁，问道：“那如何是好？” “火要放，箭也要射。”方选说道，“但是得等待时机。” 说着就提出了自己的计划，首先是围而不攻，消耗绑匪的精力。其次派人去喊话谈判，扰乱其情绪。等到夜间绑匪疲累时，先放火再强攻，争取一举拿下。 “只需点十个步卒给我。”赵虎第一时间请战，“定能一举拿下。” “这最后的强攻，我已挑好人选了。”方选笑道，“各位稍安勿躁，很快便到。” 在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碰到这种情况，十有八九都是一窝蜂冲进去，不论付出何种代价，直接将绑匪砍死。 但方选的价值观不支持他这么做，他是一个尊重生命的人，他要用先进的反恐战法，给这帮远古人来点现代主义震撼。 说话间，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房子的仆人领着范文怀走了上来，在他们身后，是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子。 “这是丁主事。”范文怀给双方介绍，“这位就是房东。” 方选看了房东一眼，发现对方虽然眼神惶恐，面貌却很忠厚，并无明显慌张之色，不像是那种勾结外敌之人，于是询问：“这房子几时租出去的？” “已有数月之久，是长隆号一个姓孙的伙计租的。”房东一边行礼，一边解释，“当时说是要给商号做库房，我也就未曾多问。” 方选立即吩咐王朝和马汉：“快些去城主府禀明，此人有通敌之嫌，须速速缉拿。” 二人领命而去。 随后方选命令房东回忆屋内的地形和布置，详细讲述后，由李思惕画出了建筑内部构造图。 这是一栋左右共三间的平房，没有后院，但是前院很大。三间房自东向西分别是卧房、客厅、厨房，屋内除却必要的设施，并无太多物品。 看着示意图，方选心里稍微有了点底。这房子不大，内部结构也不复杂，行动难度会低很多。 楼下传来嘈杂的声响，凑到门前看了一眼，是军需处来人了，拉着几辆板车，车上装着一个个木桶。 “先吃饭，吃饱再说。”方选下令。 众人下楼，接过木桶打开，是一桶桶稻饭，以及炖白菜和炖茄子。 方选看了一眼，心里直摇头，心道你们喂兔子呢。 虽说如此伙食在这个年代属于正常，甚至并不算差，但是今天干的可是玩儿命的活啊，就吃这个也太不合适了。 于是走到拉车的伙计面前，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细细吩咐了一番。 随后拿过一个陶碗，正要加入干饭队伍，却被范文怀伸手制止：“且慢。” 方选揉了揉肚子，从清早到现在水米未进，此时正是饥渴难耐，于是问道：“范先生有何指教。” 范文怀没有回答，笑笑后拉着他走到一边：“稍等片刻。” “看来是有小灶啊。”方选心中暗喜，于是耐着性子等待。 果然，过不多时，范家铺子的伙计匆匆赶来，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双手奉上：“这是小姐亲手做的，嘱咐我快些送来，免得丁先生久等。” 范文怀接过来，对着方选说道：“今日多亏丁先生相救，为表感谢，小女特地下厨，做了几个小菜送来。” “原来是又想推销自家闺女。”方选心道，同时松了一口，“还好小姑娘只是做顿饭，不是要以身相许。” 同时想到今天才招揽了李思惕，这时候正好拉拢一下感情，于是招呼对方一声，随后三人一起进了小楼。 来到楼上，在桌案前坐下，一边透过窗缝观察，一边将食盒打开。 “好手艺。”李思惕赞叹道。 方选将餐盘一一取出，果然都是精美小菜。 香煎五花肉，炙香芹，清炖白菜，酱汤萝卜，烫茄丝，以及配了香蒜的烤牛肉和一大壶黍酒，最后则是一个陶罐，装着满满的青菜羊肉羹。 且不说口味如何，光是扑鼻的香味和鲜亮的色泽，就足够诱人。 “这小姑娘确实可以啊。”方选脑海里出现一个古装厨娘小萝莉的形象，同时意淫起了养成计划，“虽说现在未成年，但等个几年再娶，也不是不可以嘛，又有才又会下厨，那日子不得过起飞喽！” 正当他浮想连翩时，楼下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第64章 营救成功 方选抬头看去，就见周显走上楼梯，手里端着一大碗稻饭，舔着个脸凑了过来。 在他身后，跟着赵虎等人。 “吃啥呢？”周显问道，同时亮出手里的稻饭，“这军需处是如何办事的，这是人吃的吗？” 方选顿时哑然，心道你是才过几天好日子，就开始忘本了。但是看着几人渴望的表情，又不好拒绝，于是招呼他们一起坐下。 “这顿简单吃点，晚上咱们吃好的！”方选说道，“到时候热闹热闹。” “如何热闹？”周显问。 方选却并不回答，端起饭碗狂扒肉羹，同时不断夹起盘中菜肴。周显见了，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将筷子伸到了过去，生怕下手慢一步被吃完了。 其余人也都不客气，各自端着饭碗，将一桌菜肴吃得干干净净。饭后更是连连夸赞，更有甚者，直接向方选道喜，连说他好福气。 方选顿感尴尬，于是假意发怒道：“如今胡主事还在受苦，尔等哪来的闲心消遣我？” 众人闻言，不再言语。于是方选起身，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先遣人去收集木板，同时画了两张图纸，让人去做一个木头喇叭。 不多时，大量门板和床板被陆续送来，按照图纸开始加工。又等了片刻，军需处的伙计送来了喇叭。 “找了木匠，说做不出与图纸一模一样的，小的就去找了桶匠。”伙计禀报道。 桶匠属于木匠的一种，专业领域是制作木桶，也就是俗称的箍桶。因为制作木桶的最后一道工序，是用一个竹子编成的紧箍将桶身固定，所以有此称呼。 方选接过一看，发现做工还挺精致，长度一尺有余，整体像一个特别阔口的小木桶，只是少了桶底的部分，并在侧面加了一个把手，周围则编了两圈竹箍，让这个木桶显得十分紧实。 “小伙子挺机灵啊，你别走了，留在这候着吧。”方选让伙计在一旁待命，随后抓住喇叭的把手，冲着前方试了试效果，“喂！喂喂！” 在喇叭的加成下，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洪亮，在巷子里不断回荡。 “嗖嗖”两声，两支箭矢破空而来，紧跟着是一阵叫骂声。 方选也不躲闪，他知道此刻的位置处于死角。果然箭矢钉在前方土墙上，离众人有七八步远。 “丁主事。”李思惕走过来道，“方才匪徒在喊，说让我们有本事就进去。” “哟，叫板是吧。”方选喝了一声，把喇叭递到李思惕手里，“拿着。” 随后招呼两个伙计过来，又挑了两块相对宽阔的门板，让他们举着，挡在几人面前。 “往前走。”方选下令。 四人躲在门板后，朝着院子走去，拐过街角后，就已经能够看清院门。 “停，支起来！”方选吩咐道。 门板被加工过，增加了一个向后张开的支架，此时撑开，两块门板便稳稳立在地上，四人站在后方，足以确保安全。 果然，又是“嗖嗖”两声，紧接着就是两声闷响，箭矢钉在了门板上，同时又传来一阵叫骂声。 “又骂我了？”方选怒问。 “是的。”李思惕回。 “骂的什么？” “说我们都是胆小鬼，不敢进去。” “那你也冲他们喊。”方选说，“我说什么，你就喊什么。” 李思惕点点头，抬起喇叭，根据方选的指示开始喊话：“你们才是胆小鬼，缩头乌龟，不要脸，只会躲着，不敢出来！” “有本事你们进来。”绑匪隔着院子喊道，“和我蚩兰勇士决一死战！” “有本事你们出来，和我大西国孩童单打独斗！”李思惕一边翻译，一边喊话。 “有本事你们进来……” “有本事你们出来……” 双方互相喊了半天，院内又射了几轮，把门板钉成了刺猬。 方选心里嘀咕，这蚩兰人真是没文化啊，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于是凑到李思惕耳边，逐字逐句教他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的身份，我们也查清楚了，你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唯一的出路，只有放下武器，释放人质，出来投降，城主大人宽宏大量，可免几位死罪。我大西国的法律，一向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你们投降，一切都好商量！只要能放下武器，一定会保证你们的安全，送你回草原，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你们的故乡，好好想一想，不要自绝于人民！勿谓言之不预也！” 李思惕大声喊着，“匈人朋友们，大家都是娘生爹养的，我们都一样，都有亲人朋友，我们的亲人朋友，绝对不会愿意看着我们去送死，你们有难处，可以出来谈，城主仁厚，一定会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绝不会像你们的可汗那样，让你们去白白送死！” 一轮箭雨再次出现，打在门板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你敢侮辱我们大汗，我要你命。”一个声音从院内传来，随后又是连续几箭头射出。 方选却不以为意，站在门板后继续看热闹，这是他有意为之，就是要激怒对方，消耗对方的箭矢。 但很快，对方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突然停止了射击。 “继续喊，照着刚才的词儿念。”方选吩咐一句，又对伙计说，“去弄两条板凳来，再泡些茶水。” “何为板凳？”伙计疑惑道。 方选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所处的时代还没有板凳这个东西，于是连说带比划，才表达清楚自己的用意。 “这就去。”伙计转头离开，不多时，拿着刚刚拼好的两张凳子回来。 方选看了看，发现做工有些粗糙，是刚刚现做的，现场就有木匠和木板，做几条凳子倒也方便。 于是将凳子并排放下，招呼李思惕坐着慢慢喊。 “我能改词否？”李思惕突然问。 “改，随便改。”方选道，“只要能攻心，说什么都行。” 李思惕闻言，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将喇叭伸出门板，开始语速飞快地喊起了匈语。 方选虽然听不懂，但他能够看出，应该是骂得挺脏的，因为伴随李思惕的话音，又有几轮箭雨射了出来。 “射，使劲射，一会没箭了你们就哭吧。”方选得意道。 此时伙计送来了茶水，倒出两碗递给二人。 “去，多找些木材，再多做些板凳，让所有人都有地方坐。”方选吩咐道。 伙计领命而去。 方选则坐在远处，一边喝茶，一边看李思惕拉仇恨。几轮箭雨过后，门板上已经密密麻麻扎满了箭头。最后，在一阵呵斥的声音中，对方停止了射击。 “他们看出来了。”李思惕道，“方才说话的，应该是四人的首领，他骂我们奸诈，然后下令停止射击。” 方选点点头道：“甭管他，继续喊。” 说着又倒上一碗茶水，二人边喝边喊话。 而在后方，一张张门板被立起，在它们的掩护下，包围圈立即收紧了一大半。众人躲在门板后，一个个摩拳擦掌，等待进攻的命令。 “各位别急，还没到时候。”方选下令，“暂且歇息，养精蓄锐先。” 说话间，一条条崭新的板凳被搬了过来。 “大家先坐会，好戏还在后头呢。”方选说着，就见那名伙计又来到了面前，手里拿着一个食盒。 “这是？”方选忙问，以为又是范瑾差人送来的吃食。 “丁主事辛苦了。”伙计递上食盒，“这是我从军需处带来，特地孝敬主事大人的。” 方选接过打开一看，盒里装着五六样不同种类的果脯，有桃干、杏饼、柿子饼等等。 “还有这好东西呢。”方选当即笑纳，同时也看出了对方的用意。 这里没有科举制度，底层人几乎没有上升通道，想要跨越阶级，只能依附权贵。对于伙计来说，方选是能巴结到的地位最高的人，所以他要抓住这个机会。 这种行为，俗称拍马屁。 此时方选突然理解了疯牛，也理解了他为何啥也不是，刘仲达却依旧很看中他，因为这一套，确实对双方都很受用。 想到这里，方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去多买些，让各位军爷都尝尝，如有多的，就当赏你的跑腿费了。” 伙计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再回来时，领着两个人，拉了整整一板车的吃食。于是现场的人泡上茶水，吃着点心，等待方选的下一步安排。 然而，方选却迟迟没有下令。 众人只好继续吃喝。点心虽说买了不少，但军汉们何时吃过这等好物，此刻敞开肚皮造，已经将一车吃食一扫而空，茶水更是泡了无数，喝得众人无不是水饱。 眼见天色将晚，一队人马出现在巷子口。 “终于来了。”方选起身，走过去相迎。 十多匹快马同时勒住缰绳，冯英和张龙从马上下来，身后跟着十多个士兵，所有人都背着两张弩弓，齐齐走到方选面前行礼。 “东西都带来了？”方选问。 见冯英点头，便说道，“随我来。” 领着众人进了小楼，来到三楼的房间内，先详细说明了眼下状况，随后隔着窗户给众人指认现场，同时说明了自己的计划。 冯英走到窗边，并没有推开窗户，而是身体微微前倾，只透过窗缝查看，之后朝着身后人示意。十多人立即排好队，轮流过去观察。 “院子太小，强攻人数不宜过多，否则无法展开。”冯英立即提出方案，“先头五人即可，后方再有五人跟进足矣。” “英雄所见略同。”方选点头，随后让他尽快开始安排。 正部署时，楼下一阵动静，走过去查看，是军需处送晚饭来了。 方选急忙下楼，找到中午送饭的伙计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丁主事吩咐的，岂能怠慢。”伙计得意地一招手，身后路口鱼贯推出十多辆板车，分别装着七八口铁锅和对应的炉灶，还有五六架炭炉，十多筐鲜肉和蔬菜。 “好，起锅，做饭！”方选一声令下。 巷子里立即开始生火，铁锅开始炖肉，炭炉则直接开始了烧烤。不多时，肉香弥漫，方选立即招呼众人开饭。 李思惕也停止喊话，加入了干饭大军。军汉们则大声吆喝着，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周围点起了火把，加上炉火的光亮，巷内顿时一派灯火辉煌之状。 众人借着门板的掩护，开始大吃大喝。 而在院子的墙外，十名精锐士兵已经刀出鞘，弩上弦，互相搭着肩膀，做好了翻墙的准备。 这边依旧吃得热火朝天。院内却毫无动静，也不知是箭矢已经用完，还是他们刻意保留，始终都没有继续发射。 但即便他们依旧龟缩不出，也到了方选发动进攻的时候。他命人找来几个陶罐，装上半罐火油，用麻布沾湿后塞住罐口，凑到烧烤炉前点燃，随后齐齐扔进院内。 马匹立即嘶鸣起来。 因为陶罐纷纷掉落在它们身上和马车上，火苗瞬间四溅，点燃了车上的皮毛，同时惊得马儿撒开蹄子狂奔。 屋内的绑匪猝不及防，就见门前的马车突然被拖开，整个门户暴露在外，不等几人反应，五名黑衣人已经来到面前。 “嗖嗖”声中，一轮齐射，之后黑衣人丢下手里的弩弓，拿起腰间的弩弓又是一轮齐射。 两名绑匪应声倒地，另外两个反应快些的，一人闪身翻窗出逃，另一人则躲过射击后，抽出腰刀，狠狠砍向身侧的人质。 却听耳边破空之声传来，不等他作反应，一支无比粗大的弩箭从高处飞来，将他整个身体钉在了墙上。 黑衣人冲进屋内检查，发现除了被绑在一旁，已经奄奄一息的胡全忠，已经没有一个活口。 “抓到一个活的。”周显的声音传来，语气惊喜。 翻窗出逃的绑匪，正好落在埋伏圈内。 任他是草原勇士，也架不住十多个军汉一拥而上，片刻间就被绑成了粽子，押到方选面前。 “快放了老子！”绑匪虽然被擒，嘴上却不吃亏，“否则等我家大汗来了，统统把你们杀光！” “跪下！”军汉们一通拳打脚踢。 “呵，你会说官话啊，合着前面都在耍我是吧？”方选大怒，对着众人喝道，“住手！” 等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后，才大喝一声，“让我来！” 顺手抄起一块木板，劈头盖脸给了对方一顿。 等彻底出了气，才说道，“打完，收工！” 第65章 殚精竭虑 一行人走进城主府。 两名守卫在前方引路，领着众人径直来到府内大堂。 这是方选第一次到达这里。 四下里观望，发现比周府的大堂要宽敞不少，不仅仅是因为面积更大，屋顶更高，更因为装修风格简朴，并无太多摆设和装饰。 正堂中间是是一张大堂案，案上一只箭筒，里面放着令箭和令牌。城主端坐案后，头顶挂有一块匾额，写着四个类似篆体的金色大字。 两侧是卧榻，上面放着一个个单人桌案，除此之外，并无其余家具。 很显然，这里是城主平时办公和议事之地。 此时室内灯火通明，城主高居堂上，左边是十个军中将领，右边是府内亲卫和几个身着便服之人。双方分立两侧，一副虎视眈眈之状。 方选注意到，早间被他打过的县尉也在现场，低头垂手站在队尾。 众人来到堂外，被卫兵拦下，于是停留在门口等候，目送方选单独进入。 “启禀城主，胡主事已经找回。共计四名绑匪，当场击毙三人，活捉一人。我方伤一保长一步卒，无人阵亡。”方选下跪行礼，并且禀报道。 “全忠如何了？”城主问。 虽说方选的战绩亮眼，城主心中颇有赞许，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时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 “正在救治。”方选回，“伤得不轻，不过都是皮外伤，想来只需修养些时日，倒也并无大碍。” 胡全忠被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体无完肤，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加上将近两天水米未进，整个人已经是奄奄一息。 好在提前请好了大夫，药物也都齐全，一点都不浪费，全用在了他身上。在现场处理伤口后，又喂了些热水和吃食，才被抬去医馆继续治疗。 “如此最好。”城主点点头，示意方选起身。 方选站起，对着门口挥挥手，“带上来！” 俘虏被两个军汉拖上堂，狠狠摔在地上，此时他身上的伤，比胡全忠要严重不少，趴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 “来时路上已经审过。”方选拱手，详细描述了审讯结果。 这四人确实是蚩兰部的勇士。蚩兰可汗在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先委托屠家兄妹前来商议，同时又派出几人尾随而至，打算尾暗中架刘莺莺，用以要挟城主释放贺兰单于。 根据城内眼线提供的消息，刘莺莺虽是待字闺中，却喜欢招摇过市，只要绑了她，一切自然好办。 昨日四人进城后，先在眼线准备好的院内安顿，之后就一直在城主府附近晃悠。很快也见到了刘莺莺，但不巧的是，在她身边还有个周珏。 周珏身背宝剑，步履轻盈。 四人看出他武功高强，且当时正是白天，路上行人众多，为免打草惊蛇，所以并未立即行动。而是根据眼线的建议，找到胡全忠并将之绑架，打算从他口中探听刘莺莺之后的行踪。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胡全忠软硬不吃，被他们折磨了整整一夜，也没有吐露半字，只是骂不绝口。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城内守军的反应会如此之快，方选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从找人到营救的全过程。 “大胆！”城主面色一沉，手拍桌案，狠狠瞪了在场军将一眼，“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随后又问，“细作可曾缉拿到案？” “少公子亲自去了。”一名亲兵回禀。 说话间，门外传来嘈杂之声。众人扭头看去，刘仲达领着刘勇等人，押解着两个人犯出现。 “启禀父亲，人犯带到。”刘仲达走上堂内，拱手道，“长隆号也已暂且查封，请父亲定夺。” 方选让到一边，同时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发现还是个熟人。 地上跪着一老一少二人，老者他认识，正是长隆号的掌柜孙德利，早前还去军需处谈过业务。 “城主大人饶命啊！”孙德利连连叩头，“我冤枉……” 却被身侧的亲兵踹了一脚，打断了话音。 城主阴着脸没有说话，而是用冷峻的目光扫视全场。 此案一出，可见黄土城已被渗透得如同筛子，城防更是形同虚设，能够任由外敌夹带武器弓箭进城。 堂下的众人无不低下头，不敢言语，现场陷入了沉寂。 方选见状，只好主动开口解围：“启禀城主，此案事关重大，不如将人犯先行收押，细细审问，根除祸端！” 城主点点头，拿过一支令箭道：“刘仲达、丁威听令！” “在！”二人急忙躬身。 “即日起，授刘仲达为司隶校尉，率军驻屯乌山。授丁威为司马，从乌山营点兵接管黄土城城防。”城主说着，将手里的令箭丢了过去。 “得令！”二人忙道。 其余人则是闻言大惊，尤其是军中将领，无不面露不悦。这些人跟随城主多年，却突然被一个新人外来户抢了兵权，任谁也无法接受。 城主自然看得出他们的想法，于是冷声喝道：“其余人等，尽数回营，听候发落！退堂！” 说着就起身，头也不回走进后堂。 刘仲达则挥了挥手里的令箭：“将人犯押入营牢，容后再审。” 方选也取过一支令箭，走到门口，对着等候的冯英问道：“如今矿上有多少兵马？” “只余一百精骑。”冯英回道，“如有必要，可立即增至一千兵员。不过甲杖不足，准备尚需些时日。” 之前大战时矿场爆兵过千，但在战斗过后，急需恢复生产，所以冯英只保留了部分骑兵作为全职军人，其余则主要参与生产，只在隔日进行一次训练。 “以黄土城之规模，城防需多少人员？”方选又问。 “五百步卒足矣。”冯英道，“眼下并无战事，只例行巡查和固守城墙，无需太多人员。” “速速带张龙回去，点三百士卒让他带回来。”方选吩咐道，同时凑到他耳边，详细交代了一番接下来的安排。 冯英一一记下，自己则带上张龙，骑上快马连夜出城。 现场人员已尽数退去，几个犯人也都被押走，只剩下周显几人还在等候。方选正要领着他们出门，却被刘仲达从后面拉住。 “父亲召见。”刘仲达朝后堂使了个眼色，随后转头就走。 方选立即跟过去。 二人进入后堂，见城主坐在榻上，身侧两个丫鬟正在换药，而他身上的伤势，不但未见好转，反而有变严重的趋势。 而此时的城主，也没了方才堂上的威严，脸上反倒是多了几分憔悴。见二人出现，摆摆手示意他们在一旁坐下。 方选仔细看去，见城主身上有多处伤疤，显然是多年征战所致，而此时的外伤，比之以前的更为严重。 古代很多武将都死于箭疮，也就是伤口感染，眼前城主的状态，大有和死神五五开的态势，如果接下来恢复状况不佳，很可能就会因感染而死。 方选尝试回忆了一下，关于抗生素的知识，上学时确实学过，后来也在网上看过相关科普，但如果让他亲自上手，用这个时代的条件制取抗生素，那难度确实过于高了。 “抗生素没有，现代卫生知识倒是有点，先凑合一下吧。”方选想着，起身走近，对着两个丫鬟问道，“二位姐姐，这些麻布可曾消毒？” “何为消毒？”一个丫鬟停下手中的动作，忽闪着清澈的大眼睛看向方选。 方选皱皱眉，开始用她们听得懂的语言解释：“天地间，污秽无处不在。动物死亡、粪便消解，皆有污秽，又随风飘散，细碎不可见，却能沾染万物。人体之伤口，沾染了污秽，便会发言腐烂，极难自愈。所以但凡接触伤口之物，这铜盆、麻布、剪刀，小姐姐的双手，都须清除污秽，谓之消毒。” “丁司马还懂医术。”城主问道，“那该如何消毒？” “倒也简单，清理伤口前，烧一盆开水，将所用工具煮沸半炷香时间即可。而这麻布，在使用前须经暴晒，以日光清除其污秽方可。”方选回道，“而小姐姐的双手，以及城主大人的伤口，则可用皂角水清洗，便能清除污秽。” 他说的就是巴氏消毒法和紫外线消毒法，这个时代条件有限，这两种方法最为实用。 “还不快去！”刘仲达说道。 两名丫鬟闻言，急忙离开，很快堂外传来忙碌的声音。 方选则凑到城主身前，仔细查看伤口，发现已经有感染的迹象，于是说道：“伤情不轻，还请城主大人保重身体，多多休养方为上策。” “哎……”城主叹出一口气，“我又何尝不愿子女承欢膝下，安享天伦之乐。” 他一改往日不苟言笑的状态，竟然开口说起了自己的无奈。 过去百余年来，黄土城的地位都十分尴尬。 法理上它属于大西国，行政上它隶属泾阳郡，东面和南面都是边境，北面虽然不与草原直接接壤，但奈何有两个猪队友，总喜欢把外敌放进家里，导致这里成为了四战之地。 大西国一旦有战事，黄土城就得出兵支援，和平时期，除了按时纳粮交税，还得时刻提防边境外敌。所以即便城内外有五千户人口和土地，城主的日子过得也是捉襟见肘。 更要命的是，至今黄土城刘家都未能得到国君的敕封，仅有一个镇守将军的任命，理论而言只能算流官，法理上并不掌管黄土城。 而北面的泾阳侯势大，一直在寻求扩张，若非忌惮黄土城的战斗力，他早已南下入侵。 这也就是为什么，泾阳侯一直放任氐人南下，为的就是消耗黄土城，以便将来吞并。 除了外敌，更有内患。 城主的两个儿子虽都有些本事，但素来不合。而城内富商地主也是一大股势力，需要逐一拉拢，确保遭遇战事时能够成功征调钱粮。而黄土城作为交通枢纽，更是各国奸细必经之地，胡全忠被绑之事，更是说明内部已经被严重渗透。 这样的问题，乃是早已有之。每一任城主，面对这一切，无不是殚精竭虑，想尽办法极力保存实力和维持战力，只为能够保全家族。 而到了现任城主，年轻时志向高远，怎奈受限于种种因素，无法建功立业，只勉强守住祖传的家底。 一番话说完，城主长舒一口气，此时的他主面色更为憔悴，已经不像一个久战沙场的将军，而是一个虚弱的老人。 “父亲大人明察，我与腾飞已冰释前嫌。”刘仲达见状，急忙安慰，“父亲千万宽心。” 城主面色稍缓，却并未显现惊喜之色。 方选知道，城主虽然外出许久，但对城内的状况了如指掌，何尝不知道这两兄弟和解之事。知子莫若父，想必在他看来，二人的和解只是暂时，将来仍然有可能翻脸。 于是也出言安慰：“城主大人不必担忧，如今有二位公子齐心协力辅佐，黄土城未来可期。” 城主微微点头，看了方选一眼，有气无力道：“城防之事，还望丁司马费心。” “城主大人言重了。”方选急忙表忠心，“为城主办事，必当尽心尽力。” 他已经看出对方的用意。 城内的各大势力，无不是盘根错节，他们有各自的基本盘，不会轻易放弃手中的利益。要想重新打破格局，只能引入外来力量。 而方选，就是最好的人选。 在此之前，从眼线口中得知方选的所作所为时，他就已经开始注意，此次回来后，又恰逢胡全忠被绑，方选通过这个事件，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忠心和能力。 加之他受伤严重，已经无法凡事亲力亲为。综合各种原因，才下定决心，要重用方选。 说话间，丫鬟们端来了两个铜盆，分别是一盆开水和一盆泡了皂角的温水。 “启禀城主，启禀公子和丁司马。”丫鬟来到面前道，“我二人已用皂角水清洗过双手了。” “孺子可教。”方选笑道，“快些换药吧。” 随后在他的注视下，两名丫鬟替城主清洗伤口，并将金疮药敷上。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眼见时候不早，刘仲达才说道：“父亲早些歇息，我二人暂且告退，明日再来请安。” 随后拉着方选退出内堂。 来到大门外，见周显几人还在等候。方选正要告退离开，却被刘仲达拉住。 “哥哥且慢。” 第66章 治军纲领 方选停下脚步，以为对方还有事情商量，于是转过身。 “哥哥今夜不妨留在府内，与为弟同睡。”刘仲达说道。 “咦……”方选顿时一脸黑线，心道，看你浓眉大眼的，怎么还喜欢搞这个。 刘仲达也看出他表情的异常，急忙解释一番。原来随着接触时间增加，他愈发感觉方选无所不知，想要和他多多交流。 “今夜还需接管城防，恐怕不能留在这里了。”方选回道，“不如等忙完手头事务，你我再彻夜长谈也不迟。” 说着，迈步朝外面走去。 “那今夜我也不睡了。”刘仲达立即跟上。 紧接着，刘勇带着两名亲兵也跟了出去，加上周显等人，一行十人浩浩荡荡出了城主府。 方选见状，也不好推辞，抬眼看看天，两颗月亮正高悬头顶，正是午夜时分。 心里盘算了一下，估计最快还有一两个时辰，冯英才能调拨人马回来。于是打算先回客栈，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再说。 才到客栈门口，就见两盏灯笼从后方接近。扭头一看，是周钰带着一个陌生中年人，在两个下人的引领下，急匆匆赶了过来。 “少公子，丁兄。”周钰上前行礼道。 二人也回礼。随后刘仲达问道：“三更半夜，周兄何事如此焦急？” “这位是马掌柜，与我有些私交。”周钰指了指身边的陌生人。 方选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穿着华贵，外貌雍容，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猜测对方是城内的商贾。 果然就听周钰开口介绍，“长隆号乃是他的产业。” 陌生人立即上前行礼，同时说道：“方才得知公子封了我家铺子，特来请罪，不知这其中可有误会？” “哼。”刘仲达冷哼一声，“贵号里通外国，密谋刺杀城主，意图绑架舍妹，又打伤胡主事，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哪里来的误会？我还未登门抓捕，你倒是先自己送上门来了，来人！” “有！”身后亲卫立即闪出。 “公子，冤枉啊。”马掌柜当即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一切都是姓孙的伙计所为，与我无关呐。” 一旁的周钰急忙打圆场：“少公子，马掌柜为人本分，绝非通敌之人。” “细作已押入营牢审问，有关与否，明日自有分晓。”刘仲达冷冷道，“且回去听候发落吧。” 说着头也不回地进了客栈。 周钰见状，只好将马掌柜扶起，同时拉住正要进门的方选，说道：“丁兄，烦请帮忙求情。” “并非兄弟我不近情面，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方选回道，“大小姐险些被绑，胡主事受了重伤。城主审了刺客，得知是长隆号伙计当细作已久，当即震怒，下令严查，莫说是我，就是少公子出面，此事也绝难善了。” “还请丁主事多多费心。”马掌柜一个劲作揖，同时从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小声道，“今日来得匆忙，只带了些许小物件，烦请主事先行笑纳，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说着就把木盒塞到方选手里。 “不可！”方选急忙推辞。心里嘀咕道，“有你这么行贿的吗，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 就在此时，就见周钰从怀里开始往外掏东西。 “各位多费心，多多美言。”周钰赔着笑脸，递上一锭锭的银两，塞进现场每一个人手里。 堂堂周家二公子，如此低声下气，众人自是不好拒绝，包括周显几人，以及刘勇和两名亲卫，都半推半就收下了银子。 方选这边还在推辞，周钰见状，接过盒子硬塞进他怀里。 “时候不早，各位早些歇息。”周钰拱拱手，拉着马掌柜离开。 见此情形，方选无奈，迈步进了客栈。 刘仲达独自坐着，一旁的伙计正在沏茶。见众人进门，笑道：“收获如何？” 方选摇摇头，将木盒放在桌案上，同时对其余人说道：“拿出来吧。” 一时间，十几锭银子堆在了一起。 刘仲达却摆摆手道：“不必如此，各自收下就好。这城里的商贾，无一不是奸诈之辈，取他些银两又如何？” 众人听了，急忙乐呵呵地收起了银两，只剩下方选手的木盒还在桌案上。 “哥哥不必客气，既然送你了，收着也无妨。”刘仲达指了指盒子，同时示意众人喝茶。 方选却没有接过茶杯，而是叹口气，连连摇头。 能看出来，在这个时代，行贿受贿之风盛行，求人办事必须送钱，打官司更是得花费巨款打点，否则有理也变没理。 “哥哥为何叹气？”刘仲达放下茶杯问道。 “这长隆号伙计的案子如何处置？”方选反问。 “明日审理完毕，若只是伙计通敌，商号自然脱了干系。倘若这马掌柜也有参与，那自然是抄家灭族。”刘仲达回，“通敌之罪，不比其他，必须从重处罚。” “那以贤弟之见，这马掌柜可有通敌？”方选又问。 “想来不会。”刘仲达笃定道。 “里通外国乃是大罪，马掌柜虽算不得富商巨贾，但也颇有些产业，在城内坐拥十多家铺面。如此家底，犯不着当细作。且此人的买卖往来，大多是与夏越两国，与关外并无联系。” 刘仲达一番解释。显然他已经做过调查，知道马掌柜并未参与，否则一开始就将之捉拿了。至于封对方铺面，完全是有意为之。前番他主政时，城内的商贾大多不配合，所以他想借机敲打敲打他们。 “贤弟，我与你打一赌。”方选说道，“明日那孙姓的伙计与掌柜，定会一口咬定是马掌柜指使。” “哦？”刘仲达闻言，立即来了兴趣，“哥哥何故如此笃定？” 方选却笑笑不说话。 其余人也都好奇，纷纷询问，是否这马掌柜果真参与了通敌。 “以我之见，马掌柜并未参与。”方选道，“但无论参与否，孙姓二人都会一口咬定他是主谋。” “好，那就不妨赌一把。”刘仲达来了兴趣，问道，“以何为赌注？” 方选指了指面前的盒子：“就以此物好了。届时看它价值几何，赌注便是几何。” “好！”刘仲达一拍桌子，震得茶碗直晃，指着众人说道，“尔等才收的银两，各位依己之见，买我二人谁赢？” 众人也来了兴致。 作为现场最好赌之人，周显第一个掏出银子，放到方选面前：“我买我兄弟赢！” 赵虎几人见状，也毫不犹豫将银子放到方选面前。随后是李思惕，也将银子放在了方选面前。 他们相信方选，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有自己的判断。 刘仲达见了，面色稍显尴尬，看了身旁的刘勇一眼。 此时只剩下刘勇和他的两个手下没有下注，三人本准备将银两下到方选面前，却发现刘仲达正以一种凌冽的目光看向自己，于是急忙改变立场。 “我买少公子赢。”刘勇将手里的银两放到刘仲达面前。 身后的两名亲兵见了，立即也将银两递了过去。 “贤弟，我这可多出一半。”方选笑着指了指面前的银两，“若是你输了，可要赔好几十两。” “胜负未分，还是不要得意太早。”刘仲达笑回，“况且这几十两白银，我还是出得起的。” “还有那个。”刘勇探头小声说着，伸手指了指小木盒。 “对啊，这里面是什么？”周显问道，“打开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其余人跟着起哄，都要求打开看看。 “这么点大盒子，能装什么好东西。”方选不以为然，拿起盒子打开。 幽幽绿光在众人眼前闪烁开来。 方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心里一惊，暗道一声：“这玩意可别有辐射啊，我可不想在这的癌症。” 其余人却都在啧啧称奇，连刘仲达也叹道：“好一个马掌柜，出手如此阔绰。” “这东西很贵吗？”方选忙问。 “以如今的市价，至少要两千两白银。”刘仲达道，“倘若明日我输了，恐怕是赔不起啊。” “不当吃，不当喝的。”方选摇头道，“等这案子结了，我就把他拿去当了，全部换成粮食。” “诶，兄弟。”刘仲达抬手道，“如今胜负未知，怎敢就此下定论呢？” “那可就骑驴看场本。”方选嘿嘿一笑，“走着瞧咯。” 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就见有一大队人马出现，在门口停下后，张龙迈步走进，来到几人面前，先朝刘仲达和方选行礼，随后说道：“虎贲军前锋营已到城外！” “好，即刻接手城防！”刘仲达站起身，抽出身上的令箭。 “且慢。”方选阻止，随后冲着张龙道，“让他们都进来。” 后者走到门边，朝门外一挥手，三十个军汉立即走进门内。这些都是十人长，每人掌管两伍的士兵。 只不过由于矿场上的铁匠生产能力有限，他们都没有着甲，都是布衣装扮，只是人手都配了短刀，以及一架弩弓。 三十人拥进客栈，瞬间将大堂挤满，见礼过后，整齐排列在堂内一侧。 方选走到楼梯上，冲着众人说道：“今日起，前锋营要接受城内防务。此地数万民众，比不得在矿上那般随意，凡事都需小心，为免发生事端，我须向各位明确军法内容，各位烦请牢记。” 话音未落，这三十人立即从怀中掏出纸笔，做好了聆听的准备。由于前期的扫盲工作，矿上除却部分老幼，已经做到几乎全民识字。 而根据方选的要求，军事长官必须有书写能力，所以眼前的三十人，全部都识文断字。 “我军的军法，总结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方选说道，“如有违反，初犯则批评教育，累犯视情节加重处罚，笞、杖、徒、流、死，刑法上不封顶，。” 见众人已经开始记录，他也开始了具体说明：“纪律一，一切行动听指挥。纪律二，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纪律三，一切缴获要归功。八项注意则是，说话和气，买卖公平，有借有还，损物赔偿，不可打骂他人，不可损坏庄稼，不可调戏妇女，不可虐待俘虏。” 一席话说完，倒是把刘仲达先听傻眼了。 眼前这种军纪，简直闻所未闻。 在他的认知里，打仗就是为了抢地盘和金钱，杀良冒功是极平常之事，能够约束士卒，做到不掳掠百姓，就已经可以称之为仁义之师。 如果真能做到方选提出的要求，那这支军队无疑可称之为前无古人。他看着那些埋头记录的士兵，发现他们似乎对此并不惊讶，反倒是理所应当一般。 而这一切的原因，从一开始方选给冯英制定建军纲领时，就已经埋下。 根据他的要求，先要做到全军扫盲，因为只有有文化的人，才能更好地接受新思想。其次则是加强思想教育，树立理想，明确政治方向。 每一天都会组织军代表开会，并且将会议精神传达给每一个人。很快，士兵们都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当兵不是为了吃粮，而是为建立一个富足的家园，为自己和家人提供安全的港湾。 方选的思想纲领，加上冯英的严格训练，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打造出了一支铁军。他们除了武器装备还很落后，其他方面已经彻底领先这个时代。 见众人记录完毕，方选才从愣神的刘仲达手里接过令箭，交到张龙手里。 “要确保传达给每一个士卒，并且严格执行。”方选下令道，“然后尽快接手城防。” 同时压低声音说道，“营牢不用管，等明日我亲自去。” “得令！”张龙接过令箭，随后领着三十人出门而去。 “如此严格的军纪，果真能执行否？”刘仲达问道。 方选嘿嘿一笑，心说我可不会告诉你，这是我从世界第一强军那学来的，只是敷衍道：“贤弟稍安勿躁，明日一切便可见分晓。” 刘仲达点头。 随后二人收拾了桌上的银两和夜明珠，出门巡视防务。 张龙不愧是行伍多年，指挥军队井井有条，很快将三百步卒分配完毕。原本的城防部队则被全部换下，回了南北大营。 二人巡视完毕，都十分满意。眼见快要天亮，众人返回客栈，各自回屋歇息。刘仲达本打算和方选同睡，顺便再讨教一番，奈何确实太过困顿，也就没再纠缠。 方选算是躲过一劫，回屋自行睡了。也不知过去多久，一阵吵嚷声出现在门口，将他从梦中惊醒。 隐约间，听到的是一个女子的叫骂声。 . 第67章 司法腐败 方选睁开眼，眼神无助地看向房顶，心中绝望地怒吼：“能不能让我睡个安稳觉啊？怎么每次都有人吵我睡觉！” 带着一肚子的起床气，方选走到门边，才开门就见周显和赵虎几人站在楼梯口，似乎在阻挡着一个什么人。 透过人缝，隐约能看清，前方是一个红衣女子，正冲着楼上大声叫喊：“丁威，出来！” “先生还在歇息，姑娘请勿喧哗！”赵虎站在台阶上，宽厚的身体将她挡了个严实。 “找我的？”方选走过去，冲众人道，“住手。” 众人闻言让开一条路，方选立即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就见她身段婀娜，风姿绰约，容貌秀丽，目似秋水，眼中却满含怒意，瞪着方选说道：“好你个丁威，昨夜才收了礼，今日一早却又差人捉拿我父亲，这是哪般道理？” “收礼？”方选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随口就问了一句，“收什么礼了？” “还想抵赖！”红衣女怒喝，“昨夜我父亲亲手将家传夜明珠交到你手里……” “哦，那个啊。”方选反应过来，“没错啊，是我收了。” “你！”红衣女目光宛如喷火，“既然收了，为何出尔反尔？” “何人在此喧哗！”刘勇一声怒喝，打断二人的交谈，“打扰少公子休息，该当何罪！” 此时客栈内所有人都已被吵醒，纷纷围拢过来。、 刘仲达走到众人面前，正要呵斥，却在看见红衣女子时，目光为之一滞，愣了片刻才问：“你是何人？” “小女马想容。”红衣女当即下拜，“还望少公子为家父做主。” “有何冤屈，速速道来。”刘仲达说着，走上前伸手将之扶起。 马想容当即说明来意。 原来她就是长隆号马掌柜之女，昨夜马掌柜送礼过后，本以为事情会有所缓和，却不料今日一早，营牢就来人直接将马掌柜锁走了。 此时马想容以为，定是方选收了礼却不办事，打算坐地起价，于是急匆匆上门问罪来了。 “马姑娘息怒。”刘仲达急忙解释，“此案由本公子负责，昨日至今，我并未下令拿人，想必其中定有误会。” 说着他看向方选，“可是如此？” “我觉都不够睡，哪有闲工夫去抓马掌柜。”方选也点头，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在昨夜的已经成真，于是忙说，“快去营牢看看！” 众人急忙下楼，正要出门，见营牢管事领着两个随从出现，来到面前下跪行礼，同时呈上一沓写满字迹的纸张：“启禀少公子，我等彻夜审讯，那细作已然招供，正是马进指使，供词在此，请少公子查阅。” “胡说八道！”马想容急道，“家父正人君子，怎可能行此不义之举！” 方选偷眼瞟向那几张证词，上面能清晰看到溅落的血迹，显然是严刑逼供所致。 “马姑娘稍安勿躁。”刘仲达接过供词，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个大概。 很明显，营牢的人知道马家有些资财，于是逼迫人犯指认马进，好借题发挥，讹上一大笔。 想到这里，刘仲达心中顿时大怒，却并没有发作，而是冷冷道：“人犯现在何处？” “都在营牢呢。”管事回。 “带我去，我要亲自审问。”刘仲达下令。 管事见状，面色微变，急忙解释：“都已审过了……” “前面带路！”刘勇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话音。 管事无奈，只好前面领路。 众人浩浩荡荡来到营牢。远远见刘仲达阴沉着脸，看守察言观色，不敢触其霉头，早早就打开牢门，迎接众人进入。 由于案件事关重大，所以对人犯的看押更为严密。 在管事引领下，来到营牢最深处，也是就当初关押贺兰单于的牢房。 就见刑讯间内，马进已经被上刑，一个狱卒手持皮鞭，正在卖力抽打。马进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成碎布，皮肤上更是鲜血淋漓。 “父亲。”马想容急忙冲过去，伸手阻止狱卒。 “哪里来的贱婢，敢在此撒野！”狱卒大怒，正要动手，却看见了刘仲达，急忙停下动作，行礼道，“少公子。” 刘仲达阴沉着脸，摆手示意其退下，走过去亲自将马进松绑，随后问道：“马掌柜，我且问你，此事确实与你无关？” “我可指天发誓，我马进从未通敌……”马进有气无力道。 “来人，送医。”刘仲达一抬手，两名亲兵走过来，架起马进朝外走。 马想容则走到刘仲达面前，恭敬行礼道：“适才小女太过无礼，冒犯了各位，还望公子多多海涵。” “马小姐言重了。”刘仲达拱手，“此事皆是狱吏自作主张，冤枉了令尊大人，马小姐切勿怪罪我兄弟。” “不敢！”马想容又深施一礼，“容我先送家父就医，改日再登门请罪。” 见对方点头应允，她立即转头快步离去。 方选在一旁看着，感觉气氛有些微妙，尤其是马想容离开时，刘仲达目送的眼神，几乎是秋水泛滥了。 而且以他对刘仲达的了解，正常情况下，是不会亲自上手给犯人松绑的，今天的行为确反常。 “你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方选心里默念，“该说不说，这姑娘确实挺好看的。” 同时他又想到，昨夜周钰的那般表现，想必也是冲着这马姑娘去的。否则以他首富公子的地位，怎会屈尊和一个小商户攀交情。 正思忖间，刘仲达已经走到刑讯间另一头。 墙角捆着两个犯人，正是昨天抓捕的孙氏掌柜和伙计。二人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瘫软在地上无法动弹。 刘仲达走到二人面前，踢了一脚后说道：“可知我是何人？” 二人缓缓睁眼，孙德利先行开口：“少公子，是少公子……”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此事说清楚。”刘仲达冷冷道，“个中缘由，我自会调查，如发现尔等有所欺瞒，我定将你二人灭门！”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孙德利有气无力地开始辩解。 原来这伙计是他的侄子。 在兄长死后，侄子染上赌博恶习，很快败光家产，于是前来黄土城投靠叔父。出于家族情谊，孙德利出面请求马进，收留他在长隆号当了学徒。 奈何这小子不争气，依旧嗜赌成性，不知何时竟然结交了氐人，收受财物在城中为对方充当眼线。如今事情败露，孙德利自知教徒无方，又连累了东家，心中已是无比歉疚。 讲述间，鼻涕眼泪横流，竟开始了嚎啕大哭。 刘仲达听完，又踹了伙计一脚：“可是如此？” 伙计急忙点头：“此事皆因我好赌贪财而起，与他人无关。” 不等刘仲达说话，一旁的管事大怒，上去狠狠踹了一脚，呵斥道：“大胆，供词早已签字画押，怎容你抵赖……” 却被刘仲达一个眼神制止，只好停下动作，嗫嚅道：“细作端的狡猾，还望公子明察。” 刘仲达却不言语，只是阴着脸，转头朝外走。众人见状，也都不敢说话，跟随他出了营牢。 来到门口停步，刘仲达抬眼望天，许久后长叹一声，对着方选说道：“果然不出哥哥所料啊。” 说话间，连连摇头。此刻他明白过来，为何昨夜方选收礼之后，会摇头叹息。 因为有这种送礼脱罪的惯例，导致司法人员碰到任何案子，即便人犯无罪，都会严刑拷打，小事化大，以便自己更好地收受钱财。 过去他高居庙堂，并不了解司法系统的黑暗，今日之事，算是给他好好上了一课。 “为今之计，贤弟该当如何？”方选笑问。 刘仲达招来一名亲卫，对方正是昨夜替众人收拾赌资之人，此时见其召唤，急忙将身后的布包解下递过来。 “回府去我书房内，再取两千两银子。”刘仲达垂头丧气道，“偿还丁先生赌资。” “诶。”方选摇头，“我问的并非此事。” 见刘仲达一脸疑惑，他立即解释，“赌局不过是一时玩乐，我要问的，是公子对此案有何见解。” “还请哥哥借调些人马给我，先行接管营牢。”刘仲达说道，“容后我会亲自主持刑狱之事，还黄土城一个清明世界。” “虎贲军本就是贤弟的兵马，何来借调一说。”方选笑回，转身朝赵虎吩咐道，“去找张龙要些人马，回来尽快接管营牢。” 后者闻言点头，转头匆匆离去。 随后众人回到客栈，吩咐伙计上了些吃食，正在吃饭时，赵虎带着一队人马回来。 方选急忙招呼他吃饭，却听他说已在城防大营吃过。刘仲达闻言，丢下手里饭碗，快步出门，领着他们离开。 现场就剩下方选和王朝、马汉。 “哎，不对啊，怎么少了个人。”方选一寻思，发现周显不在现场，仔细回忆一番，众人进营牢时他还在，出来时就消失了，十有八九是去探监屠家兄妹去了。 “那屠千秋有啥好的，整天凶巴巴的。”方选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后背，想起了被马鞭支配的恐惧，“还是范瑾妹子好，温柔婉约，又有文化。” 眼见临近中午，想到昨夜着实没能睡多大一会，于是冲着王马二人道：“我去睡会，没事别叫我，有事最好也别叫我。” 见二人应允，他一溜烟回了卧房。 “终于到我歇一会了吧。”方选四仰八叉躺上卧榻，伸了个懒腰。 眼下刘仲达忙着处理案件，城防有张龙带人负责，一时半会之内，自己应该可以当个闲人了。 “这破地方，来了以后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方选双眼一闭，“今天说什么也得好好睡一觉。” 一边想着，一边闭上双眼，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就听门外有动静。由于不愿动弹，只好支棱起耳朵先听着。 很快分辨出，是马想容又回来了，先说要找刘仲达道谢，得知对方不在后，又说要找方选致歉。 “别来吵我睡觉就是最好的道歉了。”方选心道。 好在王马二人尽心尽责，连说丁主事正在歇息，他们会代为转达，才勉强将马想容打发走。 客栈内再次恢复平静，方选也渐渐睡去，却又被推门声吵醒。 “是谁！”方选大怒，睁开双眼的同时，带着一肚子起床气腾身而起。 却见一个白衣人迈步进屋，出现在面前。 “丁兄好身手！”周珏拱手夸赞道，“不等在下靠近，丁兄就能从睡梦中直接起身迎敌，此等功力，绝非一般人所能及啊。” “哎……”方选看着对方背上的宝剑，感觉一肚子的起床气瞬间没了，于是笑道，“在下也是感知到兄台到来，急忙起身迎接，生怕失了礼数。” 说着也连连拱手。 之后二人又是一番相互吹捧。门外的王马二人，正为没能拦住周珏而恼怒，见他们相谈甚欢，于是也都各自退下。 “不知周兄此番到此，所为何事？”方选问道。 “今日前来，是与丁兄告别的。”周珏踱步到窗前，看着远方。 “周兄这是要去哪里？”方选忙问。心里想到却是，这小子真是不着家啊，刚回来几天就要走。 “浪、迹、天、涯……”周珏伸手，朝着窗外轻轻摆动。 一阵清风吹来，他的白衣和长发开始飘动，加上他的动作和语气，显得更为侠骨柔肠。 “哎呀，真羡慕富二代啊，有那么多闲钱出去旅游。”方选一边想着，嘴上却客气道，“周兄不必如此匆忙，不如吃了送行宴再走也不迟。” “丁兄不必客气。”周珏一摆手，坚定道，“我意已决，即刻就走。” “那容我送送兄台。”方选朝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稍等。”周珏却拱手道，“丁兄可还记得上次酒席上提及之事？” “那是自然。”方选回礼道，“兄台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那就拜托了！”周珏一个深躬，随后直起身体，翻身跃出窗户。 方选顿时傻眼，心说这富二代都这么不走寻常路吗？急忙走到窗前，就见周珏已经落在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腹，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用得着跑这么快吗？”方选嘀咕着，但随即他就明白了原因。 因为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快步登上楼梯，同时喝道：“周珏何在！” 第68章 大跌眼镜 刘莺莺大踏步走进屋子，四下观望后后问道：“人呢？” “什么人？”方选装糊涂。 “周珏！”刘莺莺语带怒气。 方选并未回话，而是无奈地看了敞开的窗户一眼。 刘莺莺见状，快步走到窗边，朝外观望一眼，却并没有看见她的目标，于是转身就要下楼。 “大小姐留步。”方选急忙阻拦，“人都已经走了，又是快马走的，如何能追得上。” 刘莺莺表情一怔，停下了脚步。 “胡主事如何了？”方选假装无意地问道。 他方才想起，到现在还没去看望胡全忠，而刘莺莺则在胡全忠被抬走救治后，第一时间去了医馆，所以她对她的伤情应该最为了解。 “已无大碍了。”刘莺莺拱手回,“多谢先生。” “哎，大小姐啊，容我多嘴。”方选斟酌着语言道，“胡主事此次被绑，宁死也不愿出卖大小姐，如此好的郎君，上哪里去找？” 刘莺莺闻言，脸上泛起红晕，低头道：“全忠与我多年好友，自然不会出卖。” “仅是好友乎？”方选趁热打铁，“如此值得托付之人，切莫错过了。” 刘莺莺闻言低下头，面色更红。 方选心中不由得疑惑，看对方表情，似乎对胡全忠也有点意思，但她为什么又紧追周珏不放呢。 “一个是心中男神，一个是痴情舔狗，两个男人都很优秀，换了谁都会左右为难啊。”方选心里感叹一句，随后开口劝道，“周公子一介浪子，大小姐不必在他身上浪费青春……” “嗯？”刘莺莺突然开口打断，面露恼怒之色，问道，“他同你如何说的？” “就……”方选挠挠头，觉得不如就此把事情说开，那样对所有人都好。于是一五一十，讲述了周珏对自己的托付。 “呸！”刘莺莺面色突然涨得通红，狠狠跺脚道，“这厮又到处胡言乱语，毁我清誉。” 方选顿时傻眼，心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于是急忙出言询问。 刘莺莺不断深呼吸，许久后才平复情绪，说了个中缘由。 她确实与周珏自幼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双方长辈更是时常说笑，要让二人结个娃娃亲云云。 但随着年岁增加，她也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对方，所以一直把对方当成亲哥哥看待。 只是那周珏性格颇为自恋，总以为世间女子都钟情于他，更以为刘莺莺对他芳心暗许。 尤其是此次归来，见刘莺莺仍未婚配，就以为她在苦等自己，得意之下，就在酒后向他人大肆宣扬。 刘莺莺得知后，心中恼怒，在城中到处寻找周珏，想要讨个公道。得知对方整日藏身海棠阁，便女扮男装打上门去，之后一直逼迫对方出面澄清。 而周珏却自以为是，认为这是小女子被人点破心事，才恼羞成怒，故意要与他作对。于是便有了后面和方选的对话，以及所谓的托付。 刘莺莺解释完毕，恶狠狠道：“这厮端的无礼，整日口出狂言，待我捉着他，定要他好看。” “啊……这……”方选听完，自觉无言以对。 合着闹了半天，是这么一回事，白马剑仙的形象瞬间崩塌。 “完了，偶像塌房了。”方选叹气。 随即又想到，这倒也不算什么坏事，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撮合刘莺莺和胡全忠。 正要开口说话，却听王马二人通报：“先生，有人求见。” “何人？”方选问道，心中顿感无奈。 本以为将刘莺莺送走后，自己还能再睡会，没想到这边人还没走，那边又有人来叨扰了。 “是范小姐。”王朝回道，“要劝退否？” “劝什么退！快快有请！”方选急忙说道。 不等他出门相迎，就见范瑾一身白衣，手提一个食盒走进门来。 本来是脚步轻盈，面带笑意的，但在看到室内还有刘莺莺时，面色为之一变，目光流转，瞬间从喜悦转为哀伤。 范瑾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也不认得刘莺莺。在她的观念里，只有关系极其亲密之人，才能进入对方卧房。 此时眼见一个妙龄女子，与方选在房内独处，就以为二人关系匪浅。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刘莺莺大咧咧惯了，别说是进方选的卧房，就算独闯青楼，她也是眼都不眨一下。 “这位是城主府大小姐，她是来找人的。”方选急忙解释，他也看出来，对方是误会了。 “给大小姐请安。”范瑾深施一礼，语气中依旧透着一丝惶恐。 “不必多礼。”刘莺莺拱拱手，毫无大小姐的架子。 “父亲得知先生事务繁忙，生怕误了吃饭，特地遣我送些吃食来。”范瑾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前番从父亲口中得知，先生喜爱肉羹，这次我又熬了些。” 方选探头看了看窗外，太阳的位置告诉他，此刻刚到午时，正是吃午饭的时间。而不幸的是，他已经吃过了。 一旁的刘莺莺却大声说道：“难怪闻到肉香，原来是有肉羹。” “有你什么事啊。”方选心中腹诽，“看不出来我俩关系吗，还不赶紧走，搁这当啥电灯泡啊。” 范瑾却主动说道：“不如大小姐也一起吃些。” “好啊。”刘莺莺毫不客气，鞋子也不脱，径直跳上卧榻，坐下后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陶罐端了出来。 “姐姐真心洒脱。”范瑾走过去，坐到她身侧，“妹妹好生羡慕。” 方选也闻到了肉羹的香味，同时还看到食盒内有几个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心里直后悔：“完了，完了，今天饭吃早了！” “先生，过来一起吃吧。”刘莺莺招招手，同时一手拿起筷子，另一手拎起酒壶，给桌案上的茶杯倒满。 方选无奈，也走过去，坐在范瑾对面。 “二位尝尝这几个小菜，看看可合胃口。”范瑾把她的几个拿手菜摆在桌案上，“这都是我亲手做的。” “唔……好吃！”刘莺莺夹起肉片，一个劲往嘴里塞，不断夸赞道，“妹妹真心好手艺！” “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方选心里骂了一句，接过范瑾递来的饭碗。 食盒内有两套碗筷，很显然，范瑾也还没吃饭，本来是打算过来和方选一起吃的，却被刘莺莺抢了饭碗。 于是方选对着门口的王朝说道：“去取副碗筷来。” 同时用手里的碗盛上肉羹，递给范瑾。 “不用。”范瑾连忙推辞，“我吃过了。” 方选闻言叹气，心道，这么懂事的姑娘上哪去找啊。 看看狼吞虎咽的刘莺莺，再看看温文尔雅的范瑾，那真叫一个人比人气死人。 “先生真是客气了。”刘莺莺说着，就手接过了饭碗。 方选心中气急，真想直接一脚将她踢出去。但碍于范瑾在场，他也只能耐着性子，拿起另一个饭碗，重新盛了一碗肉羹，递到范瑾手里。 “不可如此。”范瑾伸手推回，“先生先用，哪有女子先吃的道理。” 二人推来阻去，直到王朝又送来一副碗筷，范瑾才自行盛了一碗，细细地小口吃起来。 “真是相敬如宾呐。”刘莺莺叹道，“先生果真是疼爱妹妹。我与先生时常一同进餐，却从未有此殊荣。” “你快闭嘴吧。”方选心里直摇头，“就你那吃啥啥不够的劲头，能等到我给你盛饭？” 范瑾却是小脸一红，低下头更加小口地喝粥。 “食不言，寝不语。”方选白了刘莺莺一眼。 后者也不好再说话，只继续狼吞虎咽。 不多时，三人都放下碗筷。范瑾见方选只吃了一碗，便关心地问道：“可是不合胃口？” 方选急忙解释，是因为已经吃过午饭，为免对方伤心，他又说道：“还剩了这许多，如此美味，不可浪费，就留着我当晚饭吃好了。” “那怎使得。”范瑾连连摇头，将碗筷和剩余食物尽数收入食盒，“晚间我再重新做些送来。” 方选也不好阻拦，而是不停朝刘莺莺使眼色，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对方趁早退下。 刘莺莺却跟没看见一般，拉着范瑾的手，不停说话，二人讨论着女孩子之间的话题。范瑾不好意思大声交谈，于是刻意压低声音，不时看方选一眼，发现对方正在侧耳倾听自己二人的谈话，顿时脸色羞红。 “好，好，好！”方选心道，“合着我才是多余的，我走，行了吧。” 说着起身退出卧房，把空间留给了二人。 刚要下楼，却见刘仲达领着刘勇等人，迈步走了进来，看表情似乎遇到了难处。 方选急忙迎上去，问道：“处理得如何了？” 刘仲达面色凝重，说道：“方才我去见了父亲。” 方选忙问缘由。以此刻城主的伤势，必定是需要静养的，若非有大事，刘仲达不会主动打扰。 见刘仲达呼吸急促，方选急忙招呼王朝端来茶水，随后二人在桌案前坐下。 刘仲达连喝了两碗茶水，随后才开口讲述。 在他接管营牢后，第一时间就审理了孙姓伙计，岂料牵出萝卜带出泥，查出一大批可能与外族勾结之人。他感到事关重大，于是回府禀报城主。 “城主如何定夺？”方选问。 “父亲让我自行做主。”刘仲达沉吟道，“还说了关于征税之事。” 方选一皱眉，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任何政权，财政向来是头等大事，在这种农耕时代，政府收入主要依赖土地税。根据大西国的法律，诸侯有对封地的征税权，但同时也要向中央缴纳税款，通常是粮食或者布匹。 刘氏虽名为城主，也实际掌握黄土城，但由于没能得到敕封，严格而言只能算是个民间武装，而非合法政权。 城内外五千户口，实际上都归泾阳郡管辖，这也就是为什么，泾阳侯要在黄土城设置县尉，主要功能就是征税，既为中央征粮，也为自己敛财。 至于城内司法刑狱之类的权力，则由城主实际控制，双方各有各的势力范围，互相保持默契。 但问题的关键也在这里。 城主手下养着大批军队，每年需要耗资无数，由于没有土地财政收入，只能从其他方面着手，最为直接的，就是商业税。 过往客商在黄土城落脚，都要缴纳入城费，在城内进行的交易，也要缴纳相应税费。 但随着城内的商贾富户的势力日渐壮大，他们也摸索出了各种各样抗税的方法。少报或者瞒报营业收入，收买贿赂监督人员，暗箱操作走私货品等等。 不仅如此，他们还操纵市场，鱼肉百姓，整个就是欺上又瞒下，中间还要赚差价。 时间一长，城主越来越穷，老百姓也越来越穷，唯独商贾越来越富。他们有了足够的实力，又会想尽办法，往军队和政府里塞人，间接控制整个黄土城。 刘氏名为城主，实际上并非完全掌控全城，更不能失去商贾富户的支持，所以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只能尽量拉拢。 刘腾飞的婚姻就是如此。城主让他娶了周家长女，为的就是将来他接替位置时，依旧有足够的财政支持。 如今城主突然提到征税之事，让方选立即意识其中必有玄机。于是问道：“城主是如何说的？” “只说此番出征耗费大量钱粮，须尽快征调，填补空虚方可。”刘仲达道。 “城主可有明示，应当如何实施？”方选又问。 刘仲达摇头：“父亲只说了这些，随后就推说身体不适，令我退下了。” “不愧是老狐狸。”方选暗道。 他已经看出城主的用意。 老城主这是在暗示刘仲达，可以借此次的奸细案，狠狠收拾一下城内富商，好把接下来一两年的军费收上来 这种事情，他是不能亲自动手的，万一翻车就会难以收场。 而是让自己的小儿子出面，先行试探一番。能成功最好，即便出了问题，他再出面收拾残局也不迟。 于是方选凑到刘仲达耳边，压低声音将自己的判断一一道来。 “原来如此。”刘仲达点头，“难怪父亲不愿言明。” “废话，他要把什么都给你交代清楚，到时候出了事，你来一句都是父亲让做的，那他不傻眼了。”方选心里嘀咕道。 这可是他多年混迹职场的经验。领导想要做点事情，尤其触及利益团体时，通常不会自己出马，而是暗示属下去办。办成了是他领导有方，办砸了是下属会错意胡来。 “现在该当如何？”刘仲达问道。 “不如……”方选压低声音，凑到他的耳边，详细说了对策。 第69章 借题发挥 黄土城南，一座山丘上。 宋廉带着一队巡逻士兵，无精打采地走着，虽说山中鸟语花香，他的心情却是无比郁闷。 他已经被派到城外大营多日，也不知何时才能调回城内。 黄土城的驻军，有南北大营之分，而不管南北，都分城内和城外大营。 所谓城内大营，也就是城门内侧的军营。名为大营，实则是南北城门内侧的两座营房，各自容纳数百人而已，并没有多大规模。 城外大营则更为寒酸，只是散落各处的几间木屋。 南门外的木屋相对集中一些，因为要顺带管理马匹，所以人员相对更多更集中，屋外还设有马场，每日有专人清理。 而北城门外的木屋，则直接建在城外西北侧的山林里。 只有被排挤的将领，才会被发配到这里，负责巡视外围城防，顺便兼任驿站的工作，可谓是又危险又辛苦。 刘腾飞回城后，立即接手城防，将原本控制城门的人全部发配到了城外大营。宋廉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是只能带着手下心腹出城，左丘被派去养马，他自己则被安排到了城北驿站。 虽说和刘腾飞一直都不对付，但二人看在城主面子上，也一直都相安无事。 只是此次城主受伤，大有一病不起之势，如果刘腾飞接手黄土城，那宋廉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好在城内的眼线传来消息，刘腾飞已经被城主委派离开，近期之内应该是刘仲达主事。 所以这几日，宋廉都在等待调令，希望早日结束发配的日子。 虽说作为长官，他可以呆在营地，不用凡事都亲力亲为。但城外条件艰苦，又总在战场前沿，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岗位，但凡有点本事，或者有点后台的人，都不会呆在这里。 一连等了几天，却没有收到消息。 宋廉心中郁闷，于是跟随士兵一起巡逻，权当是散心。好在山上空气清新，绿树掩映，走不消多时，心情就好了许多。 巡逻队在山坡，边走边观察，突然他看见对面乌山顶上似乎有动静，于是驻足仔细查看。 就见山顶上出现一些人影。虽说距离遥远，人影小得如同芝麻，但在那光秃秃的岩顶上，仍旧显得十分惹眼。 不等他看清，就听身后传来左丘的声音。 “宋将军！”左丘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山路上，“可以回去了。” 宋廉闻言大喜，急忙调转方向，跟随左丘快步朝前走。 二人回到营房，说是营房，其实就是建在山坡上的几间茅草屋，屋外架着铁锅，正煮着一锅黄米饭。 营地里站着一队人，是前来接任的军官。 宋廉走过去一看，认出对方是刘腾飞手下将领，心中窃喜。也不与对方打招呼，而是点齐自己的人马，大摇大摆离开。 一路归心似箭，不多时来到城门前，就见原本认识的军士都在城外操练，看守城门和在城头站岗的人，全都换了新面孔，清一色的灰布衣，背着弩弓，腰间佩戴短刀，虽说都没有穿铠甲，但军容严整，训练有素。 平日里百姓进出城门，经常被盘问欺压，少不得会遭遇讹诈。但眼前的看守，却十分和善。有客商的货车来到城门前，交过入城费后，又按例拿出一些银两交给看守，意即贿赂对方，跳过搜查环节。 看守却义正言辞拒绝，随后招呼另外几人，将货车上的物品卸下，一一仔细检查。例行公事完毕后，又主动将货物装回车上，并在客商诧异的眼神中将对方送进城内。 不等宋廉惊讶，就见一队约百余灰衣人出现，从城内整齐走出，径直前往城外农田。 宋廉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农田里，农民们正在忙着收割黄米。 黄米是本地的主要作物，生长周期短，耐旱耐贫瘠，从泾阳郡到黄土城，数百里良田，种植的都是黄米。 眼下是秋收时节，正是农忙的时候。加之城主有令，需要尽快收割，所以城内外的佃农和长工们，这几日正起早贪黑地抢收。 灰衣人走进田间，和农民简单交流过后，就纷纷抽出短刀，开始帮助收割。 方选站在城头上，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眼前的秋收，将是虎贲军受人爱戴的开始。 “根据先生的安排，城内多余人手都派出去了。”张龙禀报道。 方选点点头，同时看见了城外的宋廉等人，于是招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进城。 宋廉领着手下众人，急忙登上城楼，来到方选面前，带着哭腔下拜道：“总算是见到先生了。” “宋将军辛苦了。”方选急忙将之扶起，随后问道，“如今有一事，需要宋将军相助。” “先生尽管吩咐。”宋廉又要下跪，“末将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方选急忙又将其扶起，重申了在他面前不需要下跪的原则，随后一招手，李思惕立即走过来，递上一个名册。 “烦请宋将军即刻拿人！”方选吩咐道，同时大略说明了缘由。 “遵命！”宋廉接过名册，翻开查看，就见里面写满名字，看来人数不少。 于是领着左丘走下城楼，又到军营点了三十步卒，连带自己的心腹将领，一行五十多人，浩浩荡荡往城南奔去。 “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去办呐。”方选感叹一声。 原本今天的工作安排，是帮助刘仲达整顿刑狱，却不料又接了个替城主刮地皮的活。想到黄土城的司法腐败积弊已久，也不是一两天能清理的，倒不如利用它，把眼前的事情先解决掉。 按照过往的套路，城主向城内豪绅征收钱粮，他们则将之往下摊派，最终只能落到农民、佃户和小商贩头上。 真正有钱的人，不用出一分钱，加重的只有底层人的负担。 城主也不愧是老狐狸，见细作案牵连甚广，立即就意识到这是机会。方选同样是聪明人，收到暗示后，立刻就开始了行动。 在和刘仲达阐明计划后，二人就进行了明确分工。 刘仲达唱白脸，在府中坐等鱼儿上钩。 而方选则唱红脸，大张旗鼓出面捉拿相关人员，查封店铺。他调回宋廉等人，也是刻意为之，因为宋廉在军中混得惨淡，显然在城内没有背景，也就不可能和豪绅们有勾结，更利于抓捕行动。 果然，不到一会功夫，就有人被陆续带回。虽说这些人都在喊冤，却是无人理睬，径直被押送进了营牢。 早在上午，刘仲达就清理积案，将原先的犯人判的判，放的放，已经将营牢清理出来，原本的狱卒也都被打发回了大营，改为由赵虎带领的一队虎贲军接管。 此刻牢房可谓焕然一新，正好用来关押新来的犯人。 王朝和马汉抬来一个训练用的箭垛，横放在地上。 方选一屁股坐上去，发现箭靶上毫无伤痕，倒是垛身上有不少被射中的痕迹，心里直感叹：“就这个训练水平，难怪打不过氐人。” 李思惕则站在一旁，拿着名册挨个确认人犯。 眼见已经抓得差不多，方选领着几人走进营牢。 人犯按照级别关押，越靠近刑讯房，关押的犯人级别越高。 而这所谓的级别高，并非与嫌疑轻重相关，而是和他家的主子相关。这是方选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尽快搞钱。 一路进入，也不管两边牢房的囚犯，任凭他们大喊冤枉，方选置之不理，径直来到刑讯房内。 四下观望，发现周围牢房的人正用惊恐的目光看向这边，心里十分满意。 由于牢房之间都是用木质栅栏相隔，所以能见度很高。犯人们可以清晰地看见，方选正将大量刑讯工具取出，一一摆放在桌案上。 随后一声令下，原本已经审完的孙姓伙计又被拖了过来，用一条绳索绑住，直接倒吊在房梁上。 孙姓伙计使劲挣扎着，想要呼喊，奈何嘴巴里塞着麻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我生平最恨三种人。”方选心里嘀咕，“走狗，汉奸，二鬼子，你一个人全占，不拿你开刀都说不过去。” 随即一招手，身后的王马二人立即走过来，拿起各种刑具冲着他开始招呼。同时扯开他口中的麻布，惨嚎声立即响彻整个牢房。 周围的人直愣愣地看着，目光从惊疑渐渐变成恐惧。 “各位不用急。”方选走到牢房前，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我是很公平的，每个人都有。” 说着指了指孙姓伙计道，“等他一断气，各位就可以轮流上来体验了。” “大人！冤枉啊！”一众人犯瞬间跪倒，纷纷磕头求饶，“求大人放过我们！” “冤枉？”方选冷笑道，“进了这营牢的，无论作奸犯科，抑或卖国求荣，无一不说自己冤枉的，莫非我都要放了？” “大人，我等都是良民啊。”一个掌柜模样的人磕头道，“大人明察。” “大人莫同他们废话。”王朝走过来，晃了晃手里的短棍，将棍尖沾染的鲜血甩在墙上，“用完刑自然就招了。” 众人见了，更为恐惧，一时间磕头声和哭诉声充斥整个牢房。 “哎，如此无礼。”方选抬手拦住王朝，“瞧，血都溅墙上了。” 说着走到牢房前，对着人犯们说道，“不过，也不是不能饶了各位。” “大人尽管吩咐。”众人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又是一阵磕头。 方选朝李思惕使个眼色，后者立即拿过一沓写好的供词，递到众人面前。 “各位只需签字画押，我可保各位不吃苦头，关个几日自然放了。”方选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孙姓伙计，“若是不签，呵呵……” 众人犹豫起来，毕竟这罪状也不是能随便认的。 方选却不着急，慢条斯理道：“各位慢慢考虑。”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见马汉突然走过来禀报：“断气了。” “哼，里通外国，死不足惜。”方选冷哼一声，“扔到城外去喂野狼。” 马汉闻言，抬手招来两个狱卒，将孙姓伙计的尸体抬了出去。随后走到一间牢房前，打开牢门，拖出一个犯人。 “大人饶命！”犯人不住挣扎，却被马汉一脚踹翻，如同拖死狗一般拖进了刑讯间，三两下绑好倒吊起来。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刑具，犯人几乎已经吓破了胆，忙不迭道，“我签，我签！大人饶命。” “放下来。”方选摆摆手，同给李思惕使个眼色，后者找到对应的证供，很快给犯人完成签字画押。 “既然签了，就不用为难他了。”方选指了指外面的方向，“暂且关到轻罪牢房，结案后立即释放。” 说着又煞有介事地对李思惕道，“这几日也不要怠慢了他，该有的饭菜酒食不可少了。” “是。”李思惕点头，拿出一个记事本，一本正经地记下，随后招呼两个狱卒将人犯带走。 “既然他没挨着打，那下一个吧。”方选喝道，“我生平最爱看细作挨打，给我狠狠地打！” “是！”王朝和马汉齐声回应，随后又走向牢房，拖出一个犯人。 “大人饶命！”犯人跪倒在地。 “签字画押，自然饶你。”方选一抬手，一张证供立即出现在此人面前。 犯人拿过，却没有立即画押，而是仔细观瞧起来，看完后将之丢在地上，怒道：“尽是污蔑之词，我岂能签字。若是污蔑我还则罢了，让我污蔑主家，岂非猪狗不如。” “你就不怕我大刑伺候吗？”方选怒道。 “你便是打死我，也绝不认那子虚乌有之罪。”犯人站起道，“尔可欺我，不可欺天！” “哟，还给我上上价值观了。”方选心里嘀咕，感觉对方应该是真的被冤枉的。 城内各商号的伙计掌柜，平日里和来往商旅打交道，或多或少都会透露给对方一些信息，其中不乏被外族细作探听去的，众人自己心知肚明，所以即便是抓了他们，也都没有否认的勇气。 但眼前此人的反应，显然是底气十足，想必确实身正不怕影子斜。真给他上刑，反倒让方选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看眼前的情形，气氛都烘托到这了，如果放过了对方，前面的一番努力可就白费了。 想到这里，方选陷入了为难。 第70章 氐兵再现 思忖片刻，方选想到了解决方法。 “好，有骨气！”方选当即喝道，“我敬你是条汉子，来人呐，给他个痛快的，直接拉出去砍了！” 说着就给王马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会意，走过去拖起犯人就朝外走。 “狗官，我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犯人的骂声渐渐远去。 “嘿，你还敢骂我。”方选大怒，从身旁的狱卒手里夺过腰刀，快步跟了出去。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方选追出牢房。随后一声惨叫传来，周围陷入了寂静。 片刻后，就方选提着刀子回来，刀刃上鲜血兀自流淌，于是随手拉过一个囚犯，在他身上将刀子擦干净，之后才交还给狱卒。 周围人见了，已经是彻底胆寒，纷纷下跪表示愿意签字画押。 不多时，一沓证供全部签押完毕。方选满意地接过，领着几人离开。来到门口，那个嘴硬的伙计依旧躺在地上，身上并无血迹，只是被打晕了过去。 而刚才方选提刀而出，只是捅了孙姓伙计的尸体一刀，沾点血回去震慑众人罢了。 “此人如何处置？”赵虎上来问道。 “不必管他了。”方选回，“等他醒来就任其离开好了。” 正说话间，周显从牢房里走了出来。 方选看了他一眼，见是从关押屠家兄妹的牢房走来，身上还散发着酒气，显然是和屠山海才喝过，于是笑道：“兄弟，这是打算搬来营牢居住了？” “哪有。”周显讪笑，“只是买些物品送来。” 见方选点头，他又忙说道，“我还有事，晚些再说。” 之后不也顾众人如何反应，径直快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方选心里升起一种感觉。转身再看看牢房，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行为，怎么看都透着异常。 于是冲着赵虎说道：“带几个人去跟着周显，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后者闻言点头，随即点了几个人，朝着周显离开的方向追去。 方选领着其余人，朝城主府走去，路程过半，就见路边一座挂着“李府”牌匾的府邸前，左丘正领着手下军士，和府门前的守卫在对峙。 左丘等人端着刀枪，作势要往里冲。 对方却毫不相让，数十人将府门堵得严实，每人都穿着黑色劲装，清一色手持水火棍，一副跃跃欲试之状。 相比之下，左丘身后仅有十多军士，又在台阶下方，气势上就矮了一头。 方选走过去问道：“这是何故？” 左丘急忙解释，他奉命捉拿的两名细作，正是这李府名下产业中的伙计。由于在商号中搜寻不得，又得知有人见到二人躲进了李府，所以前来要人。 二人正交谈间，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门内出现。 守卫立即让开一条道路。管家走到门前问道：“敢问几位军爷，有何见教？” “本将奉命捉拿细作，贵号的两个伙计，袁超、陆河。”左丘道，“快快让开，莫要耽误军务。” “好大的胆子。”管家冷哼一声，“一介兵痞，这李府也是你能进的？” “这位兄台。”方选走过去，拱拱手道，“左校尉不过是奉命办事，兄台何必出言侮辱。” “侮辱又如何？”管家冷笑道，“便是城主本人，也不敢对我李府如此无礼。” “你知不知道，上次这么跟我说话的人，我让他赔了三万两银子，底裤都差点拿去当了。”方选心里一阵冷笑，却没有立即说话，他想看看对方还有什么话要说。 果然，管家又继续开口，“我家老爷爵位虽是不高，却也是有爵位的，不比你们城主，至今仍是白丁！” “你！”左丘一声怒喝，提刀就要扑过去。 自家主子虽并无爵位，但好歹是掌握实权的一方霸主，岂能容得对方侮辱。 方选见情况不妙，急忙上前拦住。 “这老李果真有爵位？”方选问道。 “确实有，不过是最低的爵位，世袭五百户食邑。”左丘回。 “好，算你狠，我惹不起，我走，行了吧？”方选心里默念一句，随后对左丘说道，“不可造次，暂且放过他们，容来日再图。” 左丘无奈，只好领着众人，跟随方选退走。 而身后的管家，则大笑一声，领着守卫们退入门内。 左丘听得笑声，心中愤懑，碍于方选面子，也不好再发作，只能低头跟着对方朝前走 眼看快到城主府，却见宋廉领着一队人马迎面走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按照计划，他应该要带最后几个犯人回来，但此时看来，他似乎没有抓到任何人。 “禀报先生。”宋廉走过来，急忙说道，“最后那几个得了风声，已经走脱了。” “都是些什么人？”方选问道，“如此神通广大。” 一旁的李思惕闻言，急忙凑过来，对着名册念出未到案人的姓名和所属商号，其中一大半属于周家，而其余的，都属于李家的商号。 “这李家又是什么来头？”方选问道。 李思惕立即详细讲述了一番。 原来这李家也是本地豪绅。 与周家不同的是，李家的商铺并不多，主要的资产都是土地，手下掌握着数千佃农，城外有好几个村庄都是他家的，属于本地的最大的地主。 “一个是最大的商家，一个是最大的地主。”方选念叨了一句，“为何偏偏他们两家的人都走脱了。” 心里想道，原来打了半天土豪，合着最大的俩土豪他压根打不着。 “已经封了铺子。”宋廉道，“可惜人犯不见踪影。” “暂且如此吧。”方选点头表示知晓，随后快步朝前走。 先到了城主府，就见刘仲达在书房内坐着，眼前是一众商户，正七嘴八舌地求情。 刘仲达却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不时还招呼丫鬟给众人倒茶。 “此次细作一案，胡主事身受重伤，舍妹险些被绑，家父更是气急病重，遂下令严查，无论谁人，绝不姑息。并非本公子不讲情面，实在是军令难违啊。”刘仲达一脸为难地说着。 “启禀少公子，人犯都已经招供。”方选走过去作揖，大声说道。 说着就给身旁的李思惕使个眼色，后者立即拿起供词，一张纸地念起来。 其中内容大同小异，无非都是各个掌柜和伙计招供，家主或是幕后主使，或是参与其中，总之按照律令，所有人都应立即捉拿法办。 现场的众人听了，无不心惊肉跳。因为他们的每一个人，都出现在了供词里。 对于城内的司法腐败，他们早有切身体会，不同的是，过去都是他们收买官吏，欺压良民，而今天，轮到他们遭受报应了。 “里通外国，十恶不赦！请公子立即禀明城主，一定将这些人绳之以法。”方选指着证供上的名字说道。 “丁主事稍安勿躁。”刘仲达拉着方选坐到榻上，语重心长道，“这些人都是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会做那勾结外敌之事。” 说着看了看眼前的众人，方才念到的名字，有一大半就在现场。 二人早就约好了双簧戏，方选见对方说得煞有介事，自己也立即戏精附体，义正言辞道：“人犯都已招供，证词也已签字画押，事不宜迟，还请尽快请示城主，早作定夺，莫叫这些奸人走脱了！” “其中怕是还有误会。”刘仲达一脸为难的表情。 “哪里来的误会。”方选大怒，陡然起身，一把抓过那一沓证供，“既然少公子为难，那我自去求见城主！” 说着大踏步走出门去。 众人见状，纷纷出言求情，见拦不住方选，只好都围拢到刘仲达面前。 方选快步走着，临出门前，听见刘仲达说道：“倒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今日家父军中缺少粮草，各位不如慷慨解囊，我也好去向父亲求情……” “得，完事儿了。”方选出了书房，领着众人在花园里逛了一圈，又转头回来。 重新进入书房，语气急迫地说道，“城主吩咐，令我按照名单拿人。” 说着转头对王马二人说道，“速速点兵前去捉拿，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且慢，哥哥。”刘仲达将之拦住，又伸手拿过证供，“稍安勿躁，且等我与诸位掌柜谈完再拿也不迟。” 屋内众人闻言，急忙开口表示，会尽快认购粮草送来城主府，以求城主宽恕。 “那既然如此，我这就去面见父亲，为各位求情。”刘仲达站起身，“各位先回，仲达就不送了。”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告辞离开。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刘仲达笑道：“哥哥果然好计谋。” 方选却连连摇头。 “事情已经办妥，哥哥何故摇头。”刘仲达问道。 于是方选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眼下虽然解决了军费，但这也只是一时，真正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黄土城本就没有完善的税收制度，地主豪绅们又有的是办法偷税漏税。今年可以借助奸细案打土豪，明年却又上哪去找同样的借口。 要想长远发展，就得从根源上解决税收难的问题。 “那以哥哥之见，该如何是好？”刘仲达问道。 “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很难。”方选叹口气，说出了解决之道。 税收的本质就是社会的财富再分配。 一个社会的发展，总是不平衡的，有的产业会更加发达，有些人会更有钱，有的产业会更落后，有些人则更穷。理想的税收制度，应该是从富裕的产业和人手中收钱，维持政府运转，扶植落后产业以及接济贫穷人群。 但事实往往和理想相差甚远。 有钱人有更多资源可以影响政府，左右政策制定，进而逃避纳税义务。这就导致大多数时候，富人根本不用交税，整个社会的负担，都压在穷人头上。 后果自然就是加重贫富分化，直到穷人不堪重负揭竿而起，打乱并重建秩序进行资源再分配，进入新的循环。 当今的时代，社会就在贫富分化的道路上一骑绝尘。 富裕如周家，连筷子都是名贵象牙质地，一个盘子或者一壶酒的价值，都足够普通人奋斗一辈子。 而城外的佃农，一天甚至吃不到两顿饱饭，碰到灾荒，更是需要卖儿卖女才能过活。可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而解决方法并不难。 针对商业，无非就是管控资本。农耕时代的营商环境并不复杂，一条盐铁专营就已经足够解决大部分问题。 而针对农业，无非是准确丈量土地，并以土地而非人口纳税，只要做到这两点，就能做到合理征收土地税。 听完这番阐述，刘仲达陷入了沉默。 方选说的解决办法，听起来确实简单，无非那几点要求。但真要去实施，可谓是难于登天。 不论是盐铁专营，还是丈量土地，都会触怒既得利益者。 即便是手里掌握兵权，失去地主豪绅的支持，只会连军饷都发不出，最终变成一个光杆司令。 看着刘仲达的表情，方选笑着安慰：“贤弟倒也不必担忧。这黄土城内的豪绅确是根深蒂固，但我们的乌山城不同，秩序尚未制定，只要合理规划，将来可以完全避免走黄土城的老路。” “哥哥所言极是。”刘仲达若有所思，点头应承。 二人正谈话间，府门守卫领着一个兵丁进来：“启禀少公子，启禀丁主事，赵校尉差人来报。” “赵校尉。”方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赵虎的职位是虎贲军校尉，于是问道，“何事禀报？” “赵校尉在李家村发现有氐人活动痕迹。”兵丁回禀，同时详细说明了情况。 原来赵虎跟踪周显出城，一路去了城西南的李家村，在一户庄院门前，发现了可疑之处，院内有弓马兵器，而那大弓，正是氐人军队制式，于是催人快马回报。 “竟有此事。”刘仲达大怒，“氐人有多少兵马？” “尚未可知，想来并不多。”兵丁回。 “快快点齐兵马，前去围剿！”刘仲达起身，快步出门。 众人紧跟出去，先到城南大营，点了两百兵马，迅速赶往李家村。期间方选差人通报了宋廉，让他尽快领兵驰援。自己则骑着驴子，远远跟大部队后面。 由于驴子速度更慢，等他到达李家村时，先头部队已经列阵完毕。 看着眼前的阵势，方选发现事情似乎不太妙。 第71章 意外收获 方选坐在驴背上，不断环顾四周，查看地形。 黄土城南面多是丘陵山地，只有一条官道通往越国，出城两里地，下了官道往西走不多时，就到李家村。 村子背靠山地，前方是一小片平原，两侧是丘陵，全都种着黄米，此刻已经成熟，有人正在收割。 村子不大，可疑的院子就在村口山坡上。赵虎守在村外，此刻已经和大部队汇合，将村口堵了个严实。 见军队出现，农忙的人都停下手头工作，抬眼朝这边张望。 两百兵马中，有五十骑兵和五十弩兵，以及一百步卒。看眼前的地形，是仰攻，而且坡度很大，骑兵是用不上了，只能让步卒慢慢推进。 一百步卒朝山坡走去，弩兵则跟在后方尾随。就在他们来到院外五十步距离时，一排箭雨迎面射来，瞬间倒了一片。 弩兵回击了一轮，却被败退的步卒裹挟着，也一起退下了山坡。 “不许退！”指挥的校尉气急败坏地大吼，却抵挡不住败退的人流。 方选在远处看得直摇头。 也不知这些人是因为缺乏训练，还是因为他们不愿为刘仲达卖命，总之他们表现出的战斗素养实在堪忧。 刘仲达看得真切，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方选走过去，让校尉下令整顿人马，抢救伤员，不要急于进攻，先围住再说。 步卒举着盾牌，小心靠上去，将受伤的同袍拖了回来，在一片哀嚎声中，众人退到了弓箭射程以外。 伤者身上的箭矢被拔出，方选接过查看，可以确定是氐人无疑。因为他见到的几个箭头，都是用电路板所制。关内不缺铜铁，所以没人会闲着去打磨这种箭头。 氐人没有冶炼能力，缺乏制造武器的金属，箭矢这类一次性的东西，能用其他材料自然是最好。所以每次交战过后，氐人都会留下一大堆电路板箭头。 “周显呢？”方选拉过赵虎问道。 “还在院内。”赵虎回道，“来时他径直敲门进了院子，之后再没出来。” 方选皱眉，寻思着周显这是干嘛来了。 如果说他当了奸细，方选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和周显、冯英等人过去都与氐人交战过，有着深仇大恨，无论从民族大义，还是个人恩怨角度，周显都不可能当奸细。 那原因有只且有一个。周显被屠家兄妹利用了，他替兄妹二人前来传话，不曾想后方跟了尾巴，导致最终形成了眼前的情况。 真正的奸细是屠家兄妹，但也有可能，兄妹二人也是被利用的。想到这里，方选又开始犯嘀咕，寻思着眼前的局面该如何解决。 院子里毫无疑问是氐人，来意应该和城内抓到的绑匪相同，最大的可能是，城内是先军，城外则是接应。只不过因为虎贲军接手了城防，城内的绑匪又被快速消灭，导致李家村的氐人还没收到消息。 而周显这个倒霉蛋，必是被屠家兄妹蛊惑，前来此地送信。不幸的是，多疑的氐人以为他是细作，领来了诸多官兵。所以他的后果可想而知。 虽说周显犯了错误，但毕竟是自己兄弟，方选不能置之不理，不论他现在是死是活，都得尽快想个对策。 思索间，看向周围，见农田里的人们也在朝这边张望。于是他对着李思惕道：“去找几个农人问问，这院子里到底是何种状况。” 后者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来报告，这李家村正是大地主李家所有，村中百余农户，都是李家的佃农。 村口这间院子，同样是李家的别业，只不过李家家主从不会前来，平日里院子都空着，只在收粮收租时，李家才派人来住几天。 而此时院内住着有十多个客商，是前两天李家一个家丁领来的。这帮人进了院中后，就再没出来过。 “好啊，还有意外收获呢！”方选大喜，“正瞌睡有人送枕头，这回可不是三万两能摆平的了。里通外国，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于是急忙走到刘仲达身边，仔细说了目前的状况。 “好！”刘仲达咬牙切齿道，“这李家竟敢侮辱父亲，那就别怪我无情。” 方选也点头附和，同时招来马汉，在他耳边细细吩咐一番。后者听完，骑上快马飞奔回城。 才走不多时，宋廉领着一百兵马赶到。这一百人准备充分，带足了盾牌和梯子等物。且都是宋廉的心腹，相对更加可靠，战斗意志也更强。 宋廉骑在马上，来回奔走下令。不多时，一百人分列两队，在山坡前集结。 “我军已列阵完毕。”宋廉来到刘仲达面前，下马说道，“请少公子下令攻城。” 刘仲达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方选。意思很明白，让他做主，因为院内很可能还有一个人质周显，他不好轻易下令。 “进攻！”方选果断说道，“不必管他死活！” .鼓声响起，两队士兵顶着大盾，朝院子冲去。 一排排箭雨落下，却并没有伤及士兵分毫。在他们身后，弩手保持着距离同步移动，同时不断朝院内射击。 密集的箭雨瞬间压制住对方。先头部队也到达了院外，架起梯子准备登上墙头。 却听院内怒吼声起，随后是金铁相交之声，只在片刻间，就不再有箭矢射出。正当所有人纳闷时，院门被拉开。 周显浑身是血，手里提着一把钢刀，身上插着两支羽箭，出现在院门前。看了众人一眼后，一头栽倒在地。 方选急忙跑过去，来到院门前时，众军士已经进入院内，十多个氐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大多是中箭而死，而有四人则是被利刃刺中后背或者身侧死亡。 很明显，就在氐人的注意力被院外的进攻吸引时，周显挣脱绳索，夺过一把钢刀从后方袭击了他们。但他自己也身受重伤，此刻因体力不支而倒下，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方选急忙解下衣服，撕开为其包扎，同时大喊：“快来人！” 宋廉等人也赶到现场，招呼军士一起上前，七手八脚把周显抬下山坡。 “来人，查封这座院子！”方选大喝一声，“将院内一切都收好！” 现在要做的，是固定证据，给李家狠狠一击。 不多时，一切收拾完毕。 周显已被村中的牛车拉走，也不知死活。其余人整理行装，原路返回城中。 才进城门，就见街上十分热闹。 约有百余人犯，都戴着枷锁，被军士驱赶着朝营牢走去。人犯男女老幼都有，隐约能看见，李府的管家就在其中。 “还挺效率。”方选感叹道。 张龙走在队伍最前面，见方选等人回来，急忙跑过来，禀报了事情经过。 在收到命令后，他立刻调集兵马攻入李府。 那些手持水火棍的家丁，在训练有素的虎贲军面前，完全就是乌合之众，一触即溃。 只用了一炷香时间，就将府内老幼尽数拿下。之后封了李府大宅，清点人口后尽数押了回来，同时又遣人前去查封李家其余产业。 刘仲达看着眼前的盛况，露出了微笑，眼中尽是满意的神色。 “事关重大，贤弟还需去禀报城主。”方选提醒。 刘仲达闻言点头，领着亲兵匆匆离开。 方选则去了医馆。 城内有十多家医馆，都位于城南，集中在临近的几条街巷。方选被一名兵丁领着，来到最大的一家门前。 门上的招牌显示，这家医馆叫做“杏林春”。馆内地方不小，分作药铺和接诊两部分。方选迈步进入，迎面见到大夫，说明来意后，被领进了后堂。 就见周显躺在榻上，身上的箭矢已经拔除，外伤也都已处理完毕，只是依旧昏迷，也不知何时能醒来。 “我这兄弟伤情如何？”方选询问大夫。 “都是外伤，虽是重了些，但不至于伤筋动骨。”大夫说道。 “为何昏迷不醒？”方选又问。 “想来是拼杀过于勇猛，力竭昏迷。”大夫回道，“歇息几日便好。” 方选无奈，留下诊金离开。 心里不断思考着，屠家兄妹在此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只知道替贺兰部前来商谈赎人之事，其余则一概不知情，去李家村传信，也只是他们早先的约定。 二是他们知晓一切，不但不向己方透露，还利用周显以传话。 如果是前者，那他们只是被利用。但如果是后者，那这兄妹两个，无论如何也不能留活口了。 即便方选愿意看在周显的情面上手下留情，城主那边也无法交代。 一边思考着，就走到了营牢门前。于是干脆走进门，来到屠家兄妹所在牢房前。 二人被单独关押，牢房内铺着毡毯，摆着一张桌案，案上放着茶水和吃食，日用物品一应俱全，想来都是周显的安排。 见方选出现，屠家兄妹立即走到栅栏前，询问道：“周兄弟如何了？” 今天不断有人犯被关进营牢，尤其是周显走后不久，突然押来了一大批犯人，这让他们觉察到了异常。 方选沉吟着没有说话，而是仔细观察着兄妹二人，想从他们的表情中寻找端倪。 虽说他更倾向于认为二人是被利用，否则也不会告知自己四个蚩兰勇士之事，但出于谨慎，仍旧需要小心盘问确定。 “是你让他去李家村的？”方选看着屠千秋问道。 “是的。”屠千秋点点头，同时发现方选眼中的异常，急忙问道，“可曾回来？” 见方选摇头，她又问道，“那他现在何处？” “在医馆。”方选没好气道，“受了重伤。” “这是为何？”二人异口同声问道，“只是传个口信，如何会受伤。” “你们传的是何种口信？”方选冷冷问道。 屠千秋愣了一下，随后解释：“来时曾与蚩兰有约，若是买卖受阻，就托人到李家村大院去传话。” “你可知那大院里都有些什么人？”方选又问。 屠千秋摇摇头，反问道：“什么人？” “有十多个氐人勇士在那埋伏。”方选将情况和盘托出，讲述了李家村的战斗。 “啊！”屠千秋退后一步，险些摔倒在地，喃喃道，“我以为只是贺兰部的眼线在那……” 方选仔细看着她，同时也观察着屠山海的表情。在对话中，能看出对方对此事深感意外，惊讶的语气也不似作伪。 “若只是眼线倒也罢了。”方选说道，“你二人被蚩兰利用了！他托你二人前来商谈，实则暗中派了两批死士同来，意图绑架城主千金，还打伤了寄奴院的主事。幸亏城内守军反应迅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死士？”屠山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只是生意，为何还派了死士来！” 此时，从二人的反应可以看出两点，首先他们确实被利用了，其次周显并未透露剿灭匈人绑匪之事。 由于二人觉得买卖已经谈不成，须按约定通知城外眼线，奈何受困于牢房，所以才拜托周显前去。 蚩兰狡猾无比，并不会将希望只寄托于兄妹二人。只与他们约定，如果事情没谈成，就到李家村通知一声。 同时又派出了一明一暗两队死士，四人组尾随兄妹进城，找到城内细作获取临时据点和情报，准备随时动手绑架。而其余人则在城外作为接应，一旦绑到刘莺莺，就会想办法运送出城，交到接应队手中。 岂料他们没能等来刘莺莺，反倒是等来了周显时。 周显本以为只是的传个口信，却见对方神色可疑，而对方也发现他身后跟来的官兵，于是双方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氐人一拥而上将之拿下。 之后打算坚守。本以为官兵战斗素质堪忧，他们可以仗着地利和院内物资长期盘踞，却不料周显在关键时刻挣脱绳索，从后面偷袭，瞬间逆转了局面。 方选在心里复盘了整个过程，随后对着兄妹二人道：“二位再多委屈几日吧，我会向城主求情的。” 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 心里却是直叹气，本来过个几日就能将二人释放，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恐怕是难以善了了。 刚要出牢门，却见赵虎走了过来，面色很是为难的样子。 第72章 合理要求 “先生，牢房不够用了，该如何是好？”赵虎指了指周围，无奈地询问。 方选抬头看去，果然牢房里已经是人满为患，而且还不停有新的犯人被押送进来。 “将早间拿来的人都放了。”方选摆摆手，“自然就腾出地方来了。” 众人都心知肚明，那些被威逼利诱的所谓细作，其实大部分并无实际卖国行为，只是和孙姓伙计有相当程度的牵扯而已，既然原本的目的已经达成，留着自然也是没用了。 赵虎闻言，朝身后的兵丁下了命令，后者小跑过去，打开了几扇牢门。 “先生开恩，下令释放各位。”赵虎冲他们摆摆手，“赶紧滚吧。” 一群人走出牢房，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全都来到方选面前，跪下哭诉道：“大人，不可就此让我等走了。” “哟，爱上这里了？”方选心里腹诽，口中询问道，“却是为何？” “我等如此完好无损回去，实在难以交代。”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对着方选连连作揖，“还请先生赏些皮外伤，我等也好回去交差。” 其余人也都纷纷磕头，恳求起来。 方选理解这些人的逻辑。 毕竟他们都签了对主家不利的证供，若真是被严刑拷打逼供的，那尚且说得过去，但如果毫发无伤地回去，那主家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于是冲着赵虎吩咐道，“行，满足他们！” 说着转头朝营牢大门走去，身后立即传来一阵阵皮鞭抽打声和惨嚎声。 “虽然要求合理。”方选摇摇头，快步出了营牢。“但是我这辈子都没听过这种要求。” 外面依旧不断有人犯被押送回来，在门口形成络绎不绝的人流，可见这李家在本地的势力之大。 方选一边目测，一边推算着数量，就他双眼所见到的，已经抓捕了将近两百人。这还只是李府及其城内产业的相关人员，城外的佃农数量只会更多。 “这李家不是五百户吗？”方选拉过李思惕询问，“怎么看着不像啊？” 所谓的千户和百户，指的是封邑大小。 李家祖上跟随国君作战立有大功，所以被封五百户，虽说比起五等爵位，这只能算不入流，但是祖祖辈辈都能世袭五百户的人口和土地，是名副其实的封妻荫子。 只是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李家绝对不止有五百户的人口和土地。 “朝廷敕封的确是五百户。”李思惕回道，“只是这李家精于钻营，三代前就不再就任武官，而是专心经营田产，三代人下来，土地规模已是翻了一番，人口也有了上千户。” 土地兼并在农耕时代是无法避免的。弱肉强食，强者恒强，像李家这种豪族，有无数种方法吞并周围小农的产业。而失去田地的农民，也只能委身为奴，替李家当牛做马。 方选心中了然，同时也在窃喜。按照目前的思路，李家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而按照登记在册的数据来算，朝廷抄没五百户，剩下的就都归城主所有的。 仅这一项，接下来一两年的军费都不用愁了。 “哎，不对啊。”方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李家都能封五百户，咱们城主刘家不比他们强得多吗，为何连个末等爵位也不曾得到？” “哎，说来话长。”李思惕笑道，“不过先生问我，那算是问对人了，我在泾阳也停留过数年，知晓其中隐情。” 原来过去上百年时间内，黄土城刘家有多次获得敕封的机会，几乎每一代城主，都在对外战争中立过功，但每次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取消和降低封赏。 至于原因，外界有一桩传言，说泾阳刘家只有一个封侯的命相，也就是泾阳侯，所以同根同源的黄土城刘家自然也就没机会了。 “还有此种说法？”方选皱眉，“这未免太邪了，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先生英明。”李思惕压低声音说道，“实际是泾阳侯在从中作梗，只因泾阳刘家不愿见黄土城刘家做大。咱家城主年轻时也十分善战，多次跟随国君出征，却一直未能获得敕封，后来知晓是泾阳侯所为，奈何对方在朝中颇有权势，实在无法抗衡，这才渐渐转性，变得韬光养晦，若非此次天眼就在近处出现，城主也绝不会主动前往。” “好嘛，兄长打压弟弟，这老刘家的传统艺能真是一脉相承啊。”方选心里嘀咕着。 同时想到了刘腾飞兄弟二人的过往，不由担心起来，虽然二人被自己说和，但那也只是表面，也不知何时又会再生事端。 却听李思惕又道，“不过这泾阳侯自己也未讨得好处，百年来封邑从未增加，也算是一种报应了。” 方选闻言，立即猜出了大概。 这泾阳侯走的是两败俱伤的路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以自己无法进步为代价摁死本家兄弟，也算是个狠人了。 “这泾阳侯有多少封邑？”方选问道。 “五千户。”李思惕回，“不过以泾阳城之发展，早已超过万户，只是都瞒报了。” 方选心中了然。 不论诸侯还是地主，瞒报资产那是惯例，反正天高皇帝远，朝廷也无力监管。不论是黄土城李家，还是泾阳刘家，收拢流民，再开垦或兼并土地，却只以最初的登记数量上报朝廷，这些可都是基础操作。 “五千户，也不算多啊。”方选思忖片刻，突然问道，“城主刘家来黄土城多少年？” “大西国建国百一十五年，同年泾阳侯封侯。”李思惕回，“次年城主祖上打下的黄土城。” “那兄弟，你来黄土城多久了？” “三年有余。”李思惕回，眼神透出疑惑，他不知道方选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你平日混迹牢狱，想必三教九流都没少结识吧？”方选一脸坏笑地继续询问。 “这是自然。”李思惕拱拱手道，“先生如有需要，尽管吩咐。” “这李和刘字都如何书写？”方选询问。 李思惕拿出纸笔，工工整整写出两个大字。 这是两个常用字，方选早就跟范瑾学过，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得确定一下：“这上下分别是木子，左右分别是文刀，是也不是？” 李思惕点点头，显得更为疑惑。 方选立即凑到他耳边，低声交代一番，同时掏出两大锭银子塞到他手里：“尽快去办！” “是！”李思惕领命，转头离开。 方选则转头，招来赵虎问道：“这李家家主可曾到案？” “并未到案。”赵虎回，“正在全城搜捕。”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方选冷笑一声，开始朝着众人下令。 主要工作依旧是继续抓捕，其次是对关键人员进行审讯，包括李家村的证人证言，全部都要整理成详尽的资料。 被斩杀的十多氐人，人头已被带回，宋廉已经差人去做防腐处理。连同在李家村缴获的马匹和兵器，全部打包运回。 人证物证齐全，还有先前俘虏的活口，也都招供了与李家人勾结之事。这案子已经是铁案，即便李家家主能够逃出城去，也翻不了什么风浪了。 这土豪，今天是打定了。 果然，他才安排好一切，刘仲达就快步赶来，来到面前急切地说道：“父亲有令，尽快审讯，他要将证供与证据送往京师。” “这是自然。”方选笑笑，朝着周围人挥挥手，示意他们立即行动。 众人立即忙碌起来。 若换了以前的城防部队，案子很可能会被拖延，毕竟他们其中很多人都与李家有利益牵扯。但现在是虎贲军管事，军队铁面无私，只认刘仲达和方选的命令，只一下午，就将事情全部办妥。 临近傍晚，刘仲达拿到所有证供，径直回府去了。 方选则先去医馆看了周显，发现对方依旧昏迷，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自行离开。 回到客栈后，泡了一壶茶等待着。 本以为范瑾会送晚饭来，但直至天黑，也不见其踪影。方选心中疑惑，便主动去了范家铺子。 范文怀正在院内自斟自饮，铺子内并无他人，更不见范瑾的身影。 “来得正好，一起喝两杯。”范文怀见方选出现，急忙招呼。 方选也不好推辞，在石桌坐下，接过酒杯抿了一口，是普通的米酒，味道倒不算差，只是比城主府和周府的招待用酒要逊色许多。 二人边寒暄，边互相敬了几杯。 范文怀看出对方来意，却故意不点破，只一个劲劝酒。 方选推脱不掉，一连喝了好几杯，拿起筷子尝了尝盘中菜肴，确实是范瑾的手艺。 “都做了晚饭了，也不给我送点。”方选心中不悦，放下了筷子。 此时范文怀才笑道：“小女今日去乡下了。” “哦？”方选不由疑惑。 范瑾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为何突然要去乡下。 “你也知晓，瑾儿虽喊我一声父亲，但那是从我堂兄过继而来，亲生父母都在乡下。”范文怀抿着酒解释，“这几日正值农忙，我那堂哥却病倒了，小女自幼孝顺，方才得知，急忙赶去探望了。” “这般时候，如何放心她出城的？”方选急忙询问，同时抬头看了看天空，已是临近戌时，换算成二十四小时制，已经是夜里十点。 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跑去农村探亲，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范文怀笑着看向方选，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估计等了许久后才说道：“无妨的，有伙计和丫鬟同去，又都是熟门熟路，无需担忧。” 方选闻言点头，心道人家探个亲而已，我瞎操什么心，同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真的喜欢上范瑾了，否则也不可能如此关心。 “先生若是不放心，倒不如……”范文怀嘿嘿一笑，“实不相瞒，小女对先生甚为倾心，只是羞于启齿。先生堂堂男子汉，理应主动邀媒下聘才是。” “我就知道，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想当我爹。”方选心中腹诽。 在这种时代，宗族是个人最大的倚靠。像方选这样有才华又有前途的年轻人，很快就会有诸多世家豪门想要与之联姻，只为扩充宗族势力。 范文怀作为近水楼台，眼光也是独到，当然想要提前投资这支潜力股，而婚姻则是最好的绑定方法。 见方选沉默不语，他继续开口，“小女不才，配不上先生，但是做个妾室，服侍先生左右，却是绰绰有余的。” “好嘛，哪有你这么当爹的。”方选一脸黑线，实在不太理解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见他依旧不说话，范文怀借着酒劲，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赞范瑾，大有今日必须推销出去的势头。 “范小姐德才兼备，我若能高攀，那是荣幸之至。只是范先生有所不知啊。”方选开始找借口，东拉西扯道，“我本不姓丁，乃是姓方，流落至此，与家人失联日久。如今父母下落未明，我如何能婚配之心……” 他故意拿出父母当挡箭牌，就是看出对方家风注重孝道。 果然，范文怀闻言后，立即放下酒杯，开始询问方选如何与家人失散，又说要差人帮忙四处寻找。 虽说方选并未撒谎，但寻亲之事也确实难以办到，他总不能和对方说，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中国，那样就更解释不清了。 于是只好推脱，说自己已经遣人四处寻找，只要寻得父母下落，就立即落实这门亲事。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范文怀得到承诺，瞬间开怀，端起酒杯连连敬酒。 方选却无心再喝，推阻着喝了一口，随后便借口不胜酒力，起身告辞离开。 王马二人在门外等候。 三人汇合一处，朝着客栈走去。 也许是酒意上头，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方选心中不剩唏嘘。时光荏苒，转眼来此一月有余，他的命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思索着下一步计划时，一匹黑马从后方追了上来，毛驴脚慢，很快就把骑马之人追上。 “先生好雅兴，这半夜还在街上闲逛呢。”周钰勒住马头，在方选面前停下。 “周公子也好雅兴呐。”方选拱拱手，“如此晚了，还在练习骑术。” “相请不如偶遇。”周钰笑道，“不如一起小酌几杯？” 方选已经看出，对方并非与自己偶遇，而是有意出现在这里，并且他也大概猜到了对方的目的，于是回道：“我等正要回客栈，周公子若不嫌弃，可到客栈一坐。” “请！” 周珏做了请的手势，随后扯了一下缰绳，控制着马匹缓缓朝前走去。 第73章 顺水人情 方选见状，正要跟上，身下的驴子突然兴奋起来，也不等他指挥，自行撒开蹄子朝前走去，且越走越快，大有赶超黑马之势。 “哎……哎哎！”方选使劲扯缰绳，“慢着点，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哈！” 驴子充耳不闻，撒开蹄子超过了黑马。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方选大喊，使劲勒住缰绳。 岂料大灰兔此时驴脾气上来了，完全不管不顾，边奔跑边开始尥蹶子。 “好快的脚力！”周钰笑道，同时也松开了缰绳。 黑马瞬间发出嘶鸣，也跟着朝前奔去，双方立即展开了角力。 驴子再快，终归不是宝马的对手，很快就落下了半个身位。 方选心中长叹一声，心中暗道：“穿越前骑共享单车，被别人超，穿越后骑驴子，还是被别人超，那我他妈不是白穿了？” 好在周钰手下有分寸，不时勒紧缰绳，放慢速度等待，才没有将毛驴远远甩开。 不多时回到客栈。 方选丢下缰绳，狠狠踢了毛驴一脚，自顾自进了门。 之后直接来到平时常坐的位置，招呼店小二上茶，他已在范家喝了不少酒，再喝怕会醉倒，倒不如泡点茶上来小酌。 周钰紧跟进门，见上的是茶而非酒，倒也没说什么，毕竟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对于客栈的环境，他似乎不太满意。见方选已经大剌剌坐下，他也走到榻前，弯腰仔细查看，眼中满是嫌弃。 客栈里人来人往，卧榻和桌案都有不少污渍，在夜间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为斑驳。 “周公子为何不坐？”方选看出他的为难，故意消遣他，“莫不是嫌弃这里。” “哪里，哪里！”周钰抬手用袖子拂了拂卧榻，然后勉强坐了上去。 接过方选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小口，微微皱眉，随后拱手道，“前番马掌柜之事，多谢兄台了。” “周兄不必客气。”方选打起了马虎眼，“既是周兄所求，自然应当帮忙。” 同时出言调侃，“想不到周家公子，竟会与小小商号的掌柜有交情。” 周显闻言，面上竟然显现出一丝娇羞，低着头道：“长隆好虽不是大商号，但与我家也有些生意往来。” “你那是图生意往来吗？你那是馋人家闺女，我都不稀点破你。”方选心里暗自腹诽，嘴上却打起了哈哈，“不愧是贵宝号，产业如此庞大，城内各商号都得唯周家马首是瞻呐。” “谬赞，谬赞了。”周钰连忙拱手。 两人互相打着哈哈，都没有切入正题。 又喝了几杯茶水，周钰见火候已经聊得差不多，正要调转话头，却见王马二人走进门来。 饶是二人军伍出身，但一路徒步追赶，也累得气喘吁吁。 方选见状，急忙招呼他们过来一起喝茶。 二人也不客气，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方选两侧，一人抢过一个茶碗，毫不客气地牛饮起来。 周钰在一旁见了，脸上微微变色。他实在想不到，两个下人哪来的胆子，竟会如此无礼，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方选觉察到他的异常，于是解释：“我等都是粗鄙之人。平日里也无甚讲究，比不得周府的排面，着实让兄台见笑了。” 周钰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同时笑道：“有大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兄台果然如此。” “不同人之间，确实有地位高低，有财富多寡，但彼此之人格与灵魂，皆为平等。而且既然意气相投，自然不必拘泥于世俗礼法。” 方选举起茶碗，和王马二人又干了一碗，三人之间的态度，丝毫没有主仆之分。 “兄台之意气，着实令在下羡慕。”周钰见状，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却险些被苦口的浓茶呛到。 方选见状窃笑，心道这贵公子也太不接地气了，一定是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导致的，没事多逗逗他也是挺好玩的。 此时周钰才反应过来，他是来说正事的，于是放下茶碗，正要开口，却见一个人影闪进客栈。 李思惕风风火火地走到桌案前，先朝周钰拱了拱手，随后抢过一个茶碗，连喝两碗后，才气喘吁吁地坐下。 由于方才王马二人已经有过同样的表现，所以此时周钰的表情显得十分平静，只是默默地看着李思惕。猜测对方如此急迫，想必是才办了什么要紧事回来。 “可办妥了？”方选问道。 李思惕点点头，随后把手拢在耳边，指了指门外。 众人立即会意，纷纷停止手头动作，开始侧耳倾听。 “黍米落，木子囚，黄土堆城两甲子，文刀万户侯。”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由于距离遥远，声音显得若有若无，仿佛是在夜空中飘荡的幽灵之声。 “……堆城甲子，文刀万户侯……” 方选闻听，嘿嘿一笑，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凡是城内说书的，唱曲的，走街串巷叫卖的，我全都教会了。”李思惕邀功地说着，同时询问，“只是不知先生此为何意？” 白天方选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遣人将这几句话四处宣扬。 虽然李思惕能看出，这是一句谶语，却不知道方选为何要大费周章进行传播。 所谓谶，就是流传于民间的预言，会在事后被应验。 方选编的这几句谶语，字面上就能解释，就是说黄米成熟的时候，老李会被抄家下狱，而当时间来到黄土城建城一百二十年之时，老刘家会出一个万户侯。 李思惕不知他为何要编这个谶语，带着疑惑忙活了一下午，此时回来才有机会询问。 方选并不急于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可记得，早些李府的管家所言？” 李思惕点点头：“此人侮辱城主，说城主只是一介白丁，不可与李家家主相提并论。” “今日我特意关照赵虎，将此人以及李家主要人物，都关押在最靠外的牢房。”方选脸上浮现出阴谋得逞的神色，“从今夜起，他们要日夜兼听营牢外的谶语。” 李思惕闻言点头，难怪要求找人每天在营牢附近念叨，原来是为了这个。只是这种做法，未免有点恶趣味了。不过虽然如此思想，他却并没有说出来。 而众人也都明白了方选的用意，他这是要杀人诛心！ 不但抄了老李的家，还要在他们耳边不停念叨，你们老李家是阶下囚，而我们老刘家即将获封万户侯。 在这种蒙昧的时代，谶言的能量是巨大的，只要流传范围够广，无论牢里的李家人，还是城内的旁观者，都会深信不疑。 至于谶言的后半段能否实现，方选才不管那些，反正离两甲子还有个几年，到时候再作计较也不迟。 当然，他的目的也不仅仅是戏弄李家人，更多是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 蚩兰可汗的大军早晚要来，这老李家的家主已经出逃，保不准还会垂死挣扎一下，看眼下的局面，说是内忧外患也不过分。 现在最重要的，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而小小一句谶语，就能让城内百姓相信刘家一定能赢，进而获得巨大信心，不失为一则妙计。 一旁的周钰不明就里，听得是云山雾罩，只勉强得知二人说的是白天的案子，于是急忙打开话头：“兄台此次主办奸细一案，又是大功一件呐。” “哎，哪里的话。”方选打起哈哈，“都是少公子主事，我不过是跑腿罢了。” “小弟有一事相求。”周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不知兄台能否帮忙？” “周兄尽管说。”方选忙回，“一定尽力而为。” 周钰却看了看周围几人，面露难色。 李思惕识得眼色，急忙起身，要拉着王马二人回避，却被方选抬手拦住：“不必见外，都是自己人。” 周钰犹豫片刻，想到之前几人的表现，确实他们互相都是“自己人”，也就不好再矜持。 于是再次压低了声音说道：“此番缉拿的案犯，有二人曾在我家的商号内供职，不甚招惹了那姓孙的，实则并非细作……” “兄台言重了。”方选笑着打断，“自得知是周家的伙计，我已下令不再缉拿了，周兄大可放心。” 方选早就看出了周钰的来意，本着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和他打哈哈到现在。对于面前这个略显矫情的公子哥，他一直很有闲心消遣对方。 至于细作之事，他也确实打算不继续追究。 因为城主的目的已经达到，为免城中生乱，此事理应尽快结束，并且尽量消除影响。 而且，周家作为和刘家绑定最深的家族，一时半会确实也动不得。 即便方选有这样的想法，城主和刘腾飞都会成为阻力。加之不久前他才坑了人家几万两，对方也都忍了，如果再继续针对，难免周家会和他撕破脸。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何况一个大家族。 做事不能太绝，既然周钰上门求情，倒不如卖他个面子，更是卖周家和城主以及刘腾飞的面子，做个顺水人情拉倒。 “如此甚好！”周钰闻言大喜，端起茶杯道，“在此以茶代酒，敬兄台一碗。” 一口喝下，又差点呛到，咳嗽几声后说道，“今日辛苦各位，明早我就差人送些银两过来，权当请各位吃酒了。” “哎，兄台见外了。”方选急忙拱手。 心里却在窃笑，暗道这公子哥也挺可爱的，表面看着一本正经的但是每次却又都这么喜感。 正要开口再调侃几句，门外又闪过两个人影。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张龙领着一个人，快步进了客栈。 “主事大人不好了，快救救小姐！”来人一头磕在地上。 “快起来！”方选腾身站起，“跪来跪去的，耽误时间，倒不如快些说话。” 来人立即起身，方选这才认出，是范家铺子的伙计，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此时伙计鼻青脸肿，嘴角还残留有血迹，哆哆嗦嗦地说了事情经过。 原来范文怀的堂兄一直在乡间务农，不久前由范文怀出钱，为其置办了一些田产，于是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小地主。 最近正值收获季节，一番农忙后，竟将他累倒了。消息传回城里，范瑾急忙领着一个丫鬟和一个伙计前去探望。 却不巧，与收粮的山贼正好撞见，范瑾和丫鬟被绑走，伙计则被殴打一顿，跑回来报信。 “收粮的山贼？”方选疑惑地问。 如今世道混乱，有山贼也属实正常，但他万没想到，这山贼还能明目张胆地进村收粮。 一旁的李思惕急忙解释，并讲明了其中利害关系。 原来城外有数十座乡村，最远者离黄土城有八十里之遥，即便常有山贼光顾，官兵也是鞭长莫及。 一些村子迫于无奈，只能靠缴纳粮食或者钱财换取安宁，权当是交了保护费，碰到良心的山贼，收了一个村子的保护费以后，还会保护这个村子不受其他山贼的骚扰，这也算是当今普遍的社会现象。 耐着性子听对方解释完，方选急忙询问：“那这伙山贼是什么来路？” “那贼人的头领说，他是越北吴大王，要求三日内送一千两银子前去赎人，否则……”伙计说着，就垂下了头。 “否则如何？”李思惕问。 “否则、否则……”伙计沉吟着回道，“先……先杀后奸……” “大胆！”张龙怒吼一声，“待我带人剿平这伙山贼！” 方选却抬手下压，示意众人冷静。 听了伙计说的话，他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要钱，那就好办了，而且有三天时间做准备，时间也算充裕，只是不知道这所谓的吴大王是什么成份，是否有信誉。 所以为免夜长梦多，依旧要尽快行动。 “我这就回去取银两来。”周钰突然插口。 “区区一千两，倒也不必劳烦兄台。”方选摆摆手，开始思考具体对策。 “今日承蒙兄台手下留情，我出些银两也是应该的。”周钰说着，起身就朝外走。 方选也并未阻拦，只是他感觉到，周钰的神色似乎有些异常。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他总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第74章 扶我起来 “先生，如今该当如何？”张龙一声询问，将方选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范先生可知晓此事？”方选收回思绪后问。 见伙计摇头，他稳住语气吩咐道，“你且先去禀报，切记要告知范先生，不必担忧，我自有对策。” 伙计闻言，急忙应承，随后转头离开。 “调集人手，准备明早出城。”方选先对着张龙下令， 后者得令离开。他又询问李思惕，“这个吴大王是何来路？” “我只知他是城外势力较大的几伙山贼之一。”李思惕道，“具体情况，尚需查证。” “快去。”方选忙道，同时伸手掏怀里的银子。 一段时间以来，他也习惯了这里的办事风格，既然要差遣别人，自是要给些好处的。 “不用。”李思惕急忙推阻，“些许小事，倒也不需用银子。” 说着转头快步出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王马二人也起身，来到方选面前，意思很明显，他们同样在等待命令。 方选看看天色，临近午夜，离天亮还早，倒也不用急着出门。于是摆手示意他们按兵不动，随后转身上楼。 回到自己的屋内，翻了翻行李，打算看看还剩多少银两，结果一番清点过后，才惊觉自己最近花钱过于大手大脚了。 原本从矿上带了些银两回来，又收了屠氏兄妹一盒金子，本来不算少了，但是这几日开销很大，又是差人办事，又是收买人心的，已经花费了一大半。 仔细数了数银两，再将剩余的黄金折算一下，至多也就二百两纹银。倒是还有个夜明珠挺值钱，据说能换两千两。 只是这大半夜的，也不方便去敲当铺，何况这是人家传家宝，没准回头还得还回去，也不好就这样变卖了，于是暂且先收了起来。 转头去了周显的屋子，踹开房门一阵翻找，本以为会有至少几百两银子，奈何翻了半天，却连一个子儿都没找着。 “奇怪了，这小子把钱都藏哪了？”方选正疑惑时，听见王朝来报，说李思惕已经回来了。 于是急忙出门下楼。 李思惕的效率很高，只去了一炷香功夫，就把需要的情报都打探完毕，回来后立即开始汇报。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城外的山贼都集中在南边。 因为往北方走的话，出了乌山山口后，地形就以平原为主，不利于隐藏，加之泾阳侯武力强大，山贼自然不敢造次。 而南方则不同了，大西国与越国之间有大量的丘陵山地，正好给山贼提供了栖身之所。 黄土城出兵剿匪时，他们就退到越国一侧，等越国出兵剿匪，他们又会退到大西国一侧，总之就是反复横跳，避免被捉拿。 而这吴大王，名叫吴铁山，本是越国的农民，家在夏越边境。这几年战事不断，导致其家园被毁，为躲兵灾才逃到了大西国。 来到黄土城附近后，他收拢了一些流民和逃兵，在边境上做起了抢劫的买卖，之前打打劫罗掌柜车队的，就是他的人马。 不过他并未亲自出手，而是山寨二当家率队前去的，却不料撞上了宋廉率领的正规军，导致损失惨重。 那次之后，吴铁山的人马折损近半，之后收敛了不少。最近想必是山上缺粮了，所以趁着村子丰收下山来打劫。 “我说周钰表情那么奇怪呢，看来他认识吴铁山。”方选暗骂一声，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这些，而是继续问道，“此人信用如何？” “此前有地主和行商被绑的，交了赎金就都放了，倒是从未撕票。”李思惕回。 “如此最好。”方选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有人未能按时凑足银子，导致被砍了手脚。”李思惕又说道。 方选的心又提了起来，在心里连骂，“一口气说完能死是吗？” 正要再说话，却见方才离开的伙计一溜烟跑了回来，连声道：“不好了，丁主事。” 说着又要下跪，却被方选一把拉住，于是急忙说道，“方才回去禀报，老爷闻讯气急，当场便昏死过去了。” 方选闻言大惊，忙问：“可曾同他说了，我自有对策？” “尚未说出，老爷就昏倒了。”伙计回。 “快请大夫！”方选急忙朝门外走。 “大夫去过了。”伙计回道，“我先去了医馆，之后才来的。” “走，快去看看。”方选领着众人出门。 却见门口的驴子不见踪影，但也顾不得寻找，干脆步行朝范家铺子走去。 五人拥进范家铺子，抬眼看到楼上点着灯火，于是上去查看。就见范文怀躺在榻上，丫鬟正用毛巾为其擦拭额头。 大夫则坐在榻前，伸手把着范文怀手腕，显然是正在号脉诊断。 方选一眼就认出来，这又是个熟人，之前解救胡全忠时请的两位大夫之一。 不过此时可顾不得叙旧，而是急忙询问：“如何了？” “范先生受惊过度，急火攻心，以致于气机逆乱，正气耗散，阴竭阳脱是也。”大夫把着脉象，缓缓说出结论，“诊断为厥脱症。” “能不能说人话啊！”方选心中大骂，脸上却陪着笑问，“可有大碍？” “并无大碍。”大夫拿过纸笔，开始写下药方，“照方服药，好生休养即可。” 随后起身告辞离开，走之前又说道，“切不可再受惊吓了。” 方选陪着笑将人送走，回来拿过药方看了一眼，瞬间傻眼。 虽说之前跟范瑾学了几天，但那仅限于日常使用的文字，对于手中的药方，真的就是大眼瞪小眼。 旁边的李思惕见状，凑上来看了一眼说道：“都是些安神益气的药，黄芪、茯苓、当归、川芎，嗯，就这个灵芝很昂贵，城内怕是只有百药阁才有。” 方选闻言，将药方递给伙计，同时掏出一锭银子附上：“快些去抓药，好生照料，如有差错，唯你是问。” 伙计连连点头，接过药方和银子，急忙出门去了。 方选又看了范文怀一眼，见他气若游丝，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若非大夫说了无碍，他真的会以为对方已经死了。 此时众人挤在屋内，非但帮不上忙，反倒徒增累赘。于是在和丫鬟关照几句后，方选带着几人离开。 无论如何，还是得尽快救人，眼下情报和人手都已经解决，就差银两了。只是原本的钱还没凑够，反倒是搭进去五两银子的医药费，真是划不来啊。 方选想着，转头去了杏林春医馆。 虽是下半夜，但医馆有夜间接诊的传统，所以几人到来时，并没有惊扰任何人。而是招呼坐馆之人开门，随后径直入内。 来到后堂，见周显依旧昏迷。 馆内当值人员上来禀报，说周显一直没有醒来，不过白天强行喂了两碗黄米汤，想来应该不会饿死。 “都退下吧。”方选摆摆手。 所有人立即退出门外。 方选坐到榻前，看着浑身是伤，满脸疤痕的周显，心中百感交集。 周显生性鲁莽，乃至轻信他人，被人利用做了错事，但他虽是被骗，却在危机关头坚守了底线。 方选知道，周显如此拼命，实际上是为了维护他。 因为一旦周显牵扯进奸细案，方选也难免受牵连。而以两人的关系，方选只会陷入两难，法办他则会伤害兄弟情义，不法办又无法向城主交代。 所以周显在发现氐人的瞬间，就想好了应对之法，那就是以命相搏，死了就当阵亡，不死自然更好，没准还能捞点功劳。 本着如此心态，他挣脱了拇指粗的麻绳，用以伤换伤的打法，阵斩四名氐人勇士，也算是将功补过。只是他依旧羞于面对方选，所以一直迟迟不愿醒来。 对于个中隐情，方选自然了解，于是出言安慰。 “此番你虽有过错，但也助我剿灭了氐人细作，功过相抵，城主不会追究的。” 方选拍着周显的肩膀，低声道，“兄弟，若是不愿醒来，便好好睡着，好生歇息。改日等你醒了，我们再去常胜赌场玩个痛快，再去海棠阁好好喝一次，嘿，你还别说，海棠阁的妞那真叫一个妖娆……” 正说话间，他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扶……我……起……来……”声音气若游丝，似乎正是从周显口中发出。 同时他也感觉到，周显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仔细查看，发现周显的眼珠子正在转动。 方选知道， 这就是所谓的快速眼动，属于人体睡眠的一个重要阶段，在此期间，大脑的活动也会异常剧烈。 这说明，周显听见了自己所说之话，所以思维才变得活跃起来。方选大喜，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摇晃：“兄弟，快醒醒！快说，你把银子放哪了？” 一连摇晃数次，却不见对方再有反应。 门外几人闻言，纷纷探头进来查看。 当值的医馆学徒跑进来，急切道：“师父交代，不可惊扰病人，大人手下留情！” 方选此时才发现自己失态，于是停下手中动作，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找借口搪塞几句，便灰溜溜地离开。 “这下好了，还得回矿上去取钱。”方选心里暗道，一来一回也要时间，要想赶在明早出发，那现在就得派人回乌山。 一边想着，一边出了医馆。 正要差遣王马二人，就听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扭头看去，原来是周钰再次出现。 “丁兄留步。”周钰翻身下马，随后指了指马褡裢，“这有两千两银子，兄台权且拿去应急。” “这如何使得。”方选急忙推辞。 同时心中猜测，周钰这钱肯定不是白给的，不仅是感谢之前释放马掌柜，更是有要事相求。 “事情紧急，兄台不必客气。”周钰沉声说着，语气不容质疑，“就让小弟牵马送去客栈好了。” 方选闻言，也就不再推辞，而是领着几人往回走。 走了许久，眼看就到目的地了，周钰却一直没有说话，反倒是让方选开始沉不住气。 “周兄，我有一问。”方选突然开口。 “兄台尽管道来。”周钰说道。 “这吴铁山，与贵宝号可有瓜葛？”方选试探地询问。 “我周家堂堂高门大户，岂会与这山贼有染。”周钰义正言辞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有数了。”方选笑着点点头。 虽说周家为保证商路安全，会收买沿途山贼，甚至唆使他们对付竞争对手。但那都是暗通款曲，周家人绝不会将之摆在台面上。 作为本地豪族，很多时候脸面比赚钱更重要。 “如今城外匪患猖獗，还望兄台尽早根除，还百姓一片朗朗乾坤呐。”周钰假惺惺道。 说话间，众人来到客栈门口，眼见张龙领着一队人马，大约有三十人，正在等候着。 此时，方选已经彻底摸清周家的态度，心中便有了主意，于是也不再客气，招呼王马二人将马褡裢抬下。 两千两银子，着实不轻。 虽说这个时代是十六两制，一两大约也就十五六克，但即便如此，一对褡裢也重逾三十公斤，普通人很难轻松拿起。 不过王马二人军汉出身，有一膀子蛮力，随手就将褡裢抬进了客栈。 周显见状，也不再废话，转而告辞离开。 “人手都已整备完毕。”张龙走过来道，“随时可以开拔。” 方选看看天色，月亮已经西沉，即将进入黎明前的黑暗。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众人又都是一夜未睡，于是方选吩咐道：“你且留在城内，其余人先在客栈歇息，养足精神，天亮出发。” “是！”张龙一声令下，招呼众人进了客栈。 众人挤在大堂的卧榻上，开始闭目养神，动作整齐划一，尽显铁军风范。 方选则回了卧房，由于担忧范瑾，躺下许久无法入睡，心中不由嘀咕，自己怕是真的喜欢上这姑娘了，否则又怎会如此牵挂。 “哎呀，我真不是人。”方选急忙打断自己的思绪，“人家还是未成年呢。” “不过话说回来，谁不喜欢一个又有才，又漂亮，性格又好的女孩子呢。”方选开始安慰自己，“我对她就是喜欢啦，没有那种下作的想法。” 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这才沉沉睡去。 只是过不多时，就被王马二人叫醒。 “先生，天亮了。”王朝说道。 “让小二备些饭食，我等吃完就走。”方选起身，匆匆下楼。 却见桌案上，已经摆好了数盆黄米粥，就等他到来。 虎贲军纪律严明，作风强硬，即便住在客栈中，也安排了当值之人，提前起来做饭。 此时众人列队整齐，就等方选下令。 “好，吃饭！”方选率先拿起饭碗。 不多时，黄米粥被消灭殆尽。 “出发！”方选下令。 第75章 坐地起价 方选一马当先走出客栈，突然又想起来，驴子昨晚丢了。 “哎哟，把这茬给忘了。”方选心里咯噔一下，“我的大兔兔啊，可别给人偷去做成驴肉火烧了。” 急忙招呼店小二过来询问，对方却同样不知晓，只好吩咐他前去寻找，自己则步行离开。 由于李思惕对周边环境最为了解，所以由他领头。众人跟随出了城，顺着官道向南走三十里，来到一处岔道前。 “竹尾村就在前方不远。”李思惕指了指路东侧，随后走下了官道。 在小路上行不多时，过了十八弯的山路，就来到一个村子前。 村落不算小，位于山前一片平地上。 约摸有百十户人家，大多是低矮的土房子，唯独村东侧有一座砖瓦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村中里长得知众人到来，早已迎出村外，细细讲述了事情经过。 原来村子东侧十多里外，有一座岩山，因为形似元宝，故而得名元宝山。 山中有一处洞穴，原本为附近村民躲避兵灾所用，不久前吴铁山带着百十号人来到此地，开始占山为王。 原本村中里长已同吴铁山谈妥，村民交两车粮食，对方就不会前来骚扰。 不料今日吴铁山带人前来收粮，见范家盖起了大房子，于是上门勒索，打伤了范家人，还将范瑾给绑走了。 “可恶。”王马二人异口同声道，“快带我等前去元宝山，剿灭此伙匪徒。” “不急。”方选抬手阻止，“先去范家看看再说。” 随后朝里长示意，后者立即领着众人来到砖房前。 在远处不觉得房子多大，走到近处才发现，房子盖得很有气势，用的材料也都是最好的砖木，即便放在黄土城内，也算是较为气派的那一类了。 方选见了，不由得叹气，这真是福祸相依啊，有钱盖了新房，却把土匪给引来了。 迈步进了院子。 一老妪正在打扫，见众人出现，急忙上前询问：“可是文怀叔叔来了？” “范先生公务繁忙，一时难以脱身。”方选急忙解释，“托我前来解决此事。” “敢问这位大人是？”老妪慌忙施礼。 虽说众人都没有着甲，但是训练有素，行动利落，比正规军队有过之而无不及。为首的方选虽是文士打扮，但透着一股不凡的气势。 老妪虽是乡野农人，却也能看出，眼前这些人绝非一般来历。 “此乃丁主事。”李思惕开口介绍，“不久前单骑斥退氐人骑兵的就是他。” “哎呀，恕老身眼拙。”老妪翻身便拜，“原来是丁大人，小女有救了！有救了！” “老人家快快请起。”方选急忙扶住对方，面前之人没准就是将来的丈母娘，可不能让人家给自己下跪。 心里却想着，原来我名气这么大，连农村的老太太都知道了，不由得暗自得意。 屋内传来声响。老妪忙拉着方选的手进屋，见两侧卧房内，各自躺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汉子。不用说也知道，这是范家父子，老头子是积劳成疾，儿子则是被殴打受伤。 方选走过去看了一眼，急忙招呼军医过来为二人治疗。 在上一次反恐行动之后，他就意识到随军医生的重要性，于是让张龙和冯英招募了一批懂医理之人，编入各营之中。 平日里他们只需完成少量军事训练，转而将更多时间用来学习医疗知识。闲时在矿上随大夫一起看病，以提高专业技能。战时则随军出征，专门负责军中伤患的治疗。 此次出来，自然也带了军医。 仔细检查一番，发现并无大碍。老者只是身体虚弱，年轻人则受的都是些外伤，二人只需静养即可。 “大人恕罪，小民实在无力起身行礼。”父子二人躺在榻上，有气无力道。 “真个欺人太甚。”王朝出言，“先生快快下令，让我等前去剿灭那伙狗贼。” “不可造次。”方选道，“剿匪也不急于一时，如今先救回范小姐再说。” 随后下令，众人在范家等候，他带着王马二人和李思惕前去赎人。走之前，召过三个什长，低声吩咐了一番。 随后出门，在里长的引领下，四人出了村子，匆匆赶往元宝山。 山路崎岖蜿蜒，十多里的路程走了大半个时辰。直至日头高升，方选也看见了此行的目的地。 前方一座青色岩山，两侧高，中间低，果然很像一锭元宝。 两侧地势险峻，完全无路可走，中间的低地则形成一个天然的山口，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地。 “就在此处。”里长指了指山口。 在他手指的方向，有一条小路上山，路的尽头堆着石头和树木，有明显的搭建痕迹，很显然，这里就是山寨的入口，只不过略显简陋，不像是一座山寨的大门。 方选立即顺着小路朝前走，来到门前，正要说话，却听一声大吼，周围树林和草丛中钻出十多个壮汉，穿着各异，手持刀枪棍棒，将几人围在中央。 “呔！”为首之人头上缠着红布，挥舞着手里的大片刀，一副凶神恶煞之状，“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想从此地过，留下买路财！” 方选闻言，顿时一头黑线，心说这强盗多少有点中二了。于是拱拱手道：“在下丁威，求见吴大王。” “所、为、何、事？”红巾汉子一板一眼问，手里的刀子伴随说话的节奏在空气中划拉。 “还真是中二。”方选在心里摇头，嘴上却客气道，“我有一位友人，其女正在贵宝寨做客，我是来迎接她回去的。” “做客？”红巾汉子顿时一愣，“做的是甚客？” 身旁的喽啰急忙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了几句。他立即会过意来，冲着方选骂道：“怎地不能好生说话，欺负我没念过书不是，那姑娘是大王绑来的，如何是做客？” “完了，碰上个傻子。”方选心中腹诽，“合着我说的场面话都是多余的。” 于是开口回道，“银子我已带来了，快将人放了吧。” 说着朝身后挥挥手，王马二人立即抬过一个竹篓，揭开盖在上面的麻布，露出满满当当的银锭。 红巾汉子瞬间双目放光，随即冲身旁的喽啰使个眼色，后者飞快地奔进了山口。 等不多时，一队人马快速奔出。 为首之人其貌不扬，皮肤黝黑，神态猥琐。身后跟着一群喽啰，手持利器，逼着两个女子朝前走。 方选一眼认出，那正是范瑾和她的贴身丫鬟。对方也认出了他，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喜色。 “这位便是吴大王了？”方选冲着为首之人拱拱手，“久仰，久仰！” “那是自然，本大王名声在外，够你仰的了。”吴铁山得意洋洋道，“不知你又是何方神圣？” “在下方选，乃是范家至交好友。”方选笑着回。 他没有报“丁威”的名字，主要避免对方心生忌惮，毕竟鼎鼎大名的丁主事，远没有一个无名小卒可以让对方降低戒心。 果然，吴铁山摆摆手道：“却是从未听过，那本王就不仰你了。” “得，一窝傻子。”方选一头黑线，又拱拱手道，“久闻大王信誉卓着，如今一千两银子已经送来，还请大王放人吧。” “那是自然，本王的买卖一向是童叟无欺。”吴铁山转过头，看了范瑾一眼，随后说道，“不过……” “大王如有难处，大可说来听听。”方选急忙说道，“既然是买卖，一切都好商量。” 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人安全赎回，不论对方有何要求，都可以先答应再说，等完事再找后账也不迟。 “这一千两，只能带走一个。”吴铁山眼珠子咕噜噜转着。 很显然，他已经得知范家家底颇丰，所以打算坐地起价。 “倒也无妨，我先领回一个，再取钱来赎另一个便是。”方选朝王马二人示意。 二人立即抬着竹篓上前，将银子放在吴铁山面前，随后伸手便要去拉范瑾。 “小姐救我！”一旁的丫鬟却先跪下了。 在她看来，不可能有人会出一千两来给她交赎金，一旦范瑾走了，留给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范瑾急忙将丫鬟扶起，对着方选说道：“先生先带柳翠回去，我多等几日也无妨。” 丫鬟闻言，瞬间热泪盈眶，再次下跪，哭着连声道谢。 “你我情同姐妹，我怎会不顾你周全。”范瑾说着，也哭了起来。 二人顿时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方选见状说道：“我即刻差人回去，再取一千两来便是。” 今日来时，他将周钰给的两千两都带了过来，此刻有一千两正放在范家宅子里，来回一趟也超不过一个时辰，所以他算是有恃无恐。 “哭甚哭，不许哭！”吴铁山喝道，“何时容你二人说话了。” 说着指了指柳翠，“丫鬟一千两，领走！” 又指了指范瑾，“这个是小姐，自然要贵一些，得要五千两。” “原先可是说好的一千两。”方选提醒道，“江湖上无人不知，吴大王最是言而有信，今日临时加价，岂非惹人耻笑。” “原先说的一千两，就是丫鬟的价。”吴铁山不以为然道，“这范家小姐冰清玉洁，自然是另一个价了。” “倘若我取来五千两时，大王又要加价，那又如何是好？”方选又问。 “本大王一言九鼎，说了五千就是五千。”吴铁山回道，“再予你三日，拿钱来，自然放人，否则……” 说着用猥琐的目光看了范瑾一眼。 “不需三日，最晚明日我就能送来五千两。”方选说道，“不过，吴大王又如何能保证不会再次坐地起价？” “哼。”吴铁山冷哼一声，抬手指天道，“我吴铁山在此起誓，三日内见五千两银子便放人，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既然如此，那容我回去再取银两来。”方选拱拱手，随后对着范瑾说道，“范小姐不必担忧，最晚明日便可回家。” 范瑾闻言，深施一礼道，“烦请先生照料好柳翠。” 同时又朝柳翠说道，“若我有所差池，妹妹记得替我照顾父亲。” “小姐……”柳翠大哭出声。 “莫哭了，快滚吧。”吴铁山骂了一句，朝着身后摆摆手，立即有人上来，将范瑾押了回去。 方选也朝王马二人点点头，后者立即拉着柳翠退下，随后几人转身离开。 身后的山贼则抬起竹篓，欢天喜地进了山口。 王朝转头看了看，说道：“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不如让我夜间带人杀进去，何必再给他五千两。” 马汉也应声附和。 “不可。”方选道，“万一范小姐有所闪失，如何向范先生交代。区区五千两，给他们便是，只当是交给他们保管了，早晚还是要取回来的。” 一旁的柳翠闻言，抬手抓住方选的胳膊，一头跪倒在地：“先生大义！柳翠替小姐给先生磕头了，今生今世，柳翠愿为先生当牛做马……” “怎地，你要给我当牛做马，那我不得给你草？”方选心中腹诽，抬手将她拉起后说道，“不必如此，眼下当务之急是救人，等范小姐平安归来，再说其他也不迟。” 说着就加快了脚步，领着众人回到村子。来到村口，方选取出一点碎银子，丢给里长：“今日辛苦你了，你且回去罢。” 里长接过银子，千恩万谢走了。 来到范宅门前，发现同来的三十人已经不见。王朝惊道：“人呢？” “稍后便知。”方选神秘一笑，领着几人进了范宅。 来到榻前，柳翠又一头跪下，连连告罪。 “各位不必担忧，明日范小姐便可平安归来。”方选安慰了一句，随后吩咐马汉，让他带柳翠先回黄土城，一则给范文怀报平安，二则筹措剩下的四千两白银。 “先去找到周钰。”方选叮嘱道，“将今日之事如实相告，就说需向其告借一些银两，且看他如何回应。” “想来周公子能借出一些，只是四千两的数字怕是很难达到。”马汉道，“倘若不够，该如何是好？” “会够的。”方选神秘一笑，“若真的不够，再去求告少公子便是。” 说着又详细吩咐了一番。马汉一一记下，随后快速离去。 方选则又安抚了范家人，最后拉过李思惕和王朝道：“走！” 第76章 必须统一 三人走出村子，观察周围地形。 山区建村有共同的特点，就是背山面水，竹尾村便是如此。 村子坐北朝南，北面是开垦好的山地，南面则地势平缓，一条小河从中流过，河流两侧自然形成了大片耕地。 虽然是山区，可耕种面积不大，但土地却很肥沃，山地种植粟米、黄米、大豆和小麦，耕地则种着大量果蔬，黄土城居民食用的蔬菜，就是这里提供。 方选走在河边，看着周围环境，随口问道：“不是叫竹尾村吗？竹子都哪里去了？” “都砍了。”李思惕回道，“原本这个村叫竹围村，后来被叫成了竹尾村。早年村子周围长满竹子，后来被砍伐殆尽，原本的的竹林也都被开垦成了山地。”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周围，山间是大量被开垦出的山地，上面的作物已经被收割完毕，露出大片裸露的黄土。 方选闻言，顿觉有些诧异。 因为他知道，竹子是一种很顽强的植物，它的根系被称为竹鞭，有密集的关节，而每一个关节，都能长出竹笋，进而长成新的竹子。 同一片区域的竹子，很可能来自同一根系。它的母体，会在地下不断蔓延，形成庞大的网状结构，密集且牢固，疯狂吸收地下的水分和养分，导致其他植物根本无法存活，所以民间也有竹子是霸道植物的说法。 想把竹林变成可种之地，不仅仅要砍伐竹子，还得将网状的竹鞭统统挖掉，否则来年它还会再长出来，导致其他植物，尤其是农作物根本无法成活。 而竹围村周围的大量土地，如果都是由竹林改造而来，那工程量绝对不小，无论如何也不是村里这百十户人口能完成的。 李思惕看出他的疑惑，于是继续解释，“百多年前，大西国崛起，太祖武君建立不世之功，自然要大书特书，于是命史官详细记录立国之过程。彼时黄土城才建立，人口尚且不多，更无物产，唯有竹子极好，城主就下令砍了这一片的竹林送去了京师。” “史书……竹子……”方选嘀咕着，问道，“照此说来，一百年前尚且无纸可用，还用的是汗青？” “这倒是个有趣的故事。”李思惕笑道，“早年造纸术只有东皇国掌握，也就在城主砍伐竹子时，造纸术流入了大西国。不及竹子送到京师，史官就已经用上纸张了。” “啊这……”方选闻言，瞬间傻眼，心道，合着老爷子这是白忙活一场啊，于是又问，“那后来如何了？” “那造纸工人是泾阳侯高价买来的的，带回京师建了作坊，制出第一批纸张献给了武君，自此深得宠爱。” 李思惕说道，“而老城主亲自押送车队，载了百余车竹子到达京师，只换来了一通数落。心中恼怒，不仅将百余车竹子全烧了，还回来发动大量民夫，将竹林连根都刨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方选点头，心道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老城主迁怒竹子，却为这个村子带来了大量耕地，只不过就是开垦的成本稍微高了点。 随后又暗自叹道，“这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以后得多向他请教才对。” 通过近期的接触发现，李思惕懂的东西，比吴自启还要多得多。 而且二者性格各异，涉足领域也完全不同。 吴自启是个工科生，一门心思钻研技术，平日里不喜欢与人交流，即便交谈，也都是一本正经，给人的感觉是书呆子加天才。 而李思惕则是个文科生加艺术生，历史、地理、人文是他的强项，甚至还擅长美术。做事严谨，口才不错，情商也很高，很适合带在身边当助理。 “这小子是个人才啊。”方选第二次发出感叹。 正说话间，一个灰衣身影从村中走出，快步朝他们跑来。方选抬眼看去，认出是今日同来的虎贲军什长。 “启禀主簿。”什长来到近前，拱手道，“里长偷偷出了村子，往元宝山去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方选冷笑一声，“可曾派人盯梢？” “去了两个人。”什长回，“我只命他们远远跟着，不可打草惊蛇。” 方选点头表示赞许，又听对方询问，“既然已经找出细作，该如何处置？” “无须焦急，先观望。”方选回，“容后再议。” 在前去赎人前，他就吩咐三个什长，让他们带人埋伏在村子周围，两人一组建了十五个暗哨，不间断监视整个村子。 他断定，村里必然有人和山贼暗通款曲，必须查明以方便应对。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奸细竟然是里长。 按照大西国的基层政治结构，十户为一保，十保为一里。 竹围村大约一百户，所以只有一个里长，是村内权力最大之人，可以视为村中父母官。一方父母官不思保护子民，却与山贼勾结，这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等秋后算账，看我不把你头盖骨掀了。”方选暗暗咬牙，随后让什长回去继续监视，自己则依旧在村子周围闲逛。 几人爬上一座山岗，观察着周围。趁熟悉地形的功夫，方选请教了李思惕许多历史方面的问题。 过去一直没有时间深入学习，难得的那几天闲暇，也忙着跟范瑾学写字，根本没时间请教其他问题，加上他本就不认识几个大字，想自己看书学习也是没门。 所以即便过去这么久，他对身处的世界依旧是一知半解。 好在此时身边有个人形百科全书，通过和他的对话，方选开始对整个世界有了更深的了解。 总体而言，这里很像是一个平行世界，只不过时间线要相对晚一些。如果将历史上那个短命的大一统王朝看做是秦朝，那么之前应该有春秋战国时期。 可惜那次天灾发生过后，毁灭了这个世界上的太多东西，导致现在已经很难找到完整的史料，所以即便如李思惕这般博学，也说不清天灾之前的世界格局，只知道一些零散的信息，似乎确实是有天子和分封诸国存在。 而同样因为那场天灾，打乱了本已完成大一统的社会形态。幸存者重新建立文明后，由于地理和人文的彻底改变，也走上了完全不同的历史进程。 这里不像中国古代，在秦末乱世后又建立了强汉政权。而是因为种种原因，再没有出现大一统王朝，转而倒退成了群雄割据的局面。 从时间线上来看，方选此时处于大约魏晋时期，但由于历史上没有出现强汉，也就没有出现统一的思想和强烈的民族认同，更没有所谓汉族和汉文化的概念 在这里，只将民族简单区分，草原的游牧民族，关内的农耕民族。二者争斗不断，但和中国古代相同的是，大多数时候，游牧民族是攻方，农耕民族是守方。 农耕民族自身，也由于地理上的差别，分成了诸多国家，互相之间也时有攻伐。 总体而言，这就是一个有铁器、有纸张、科技水平相对更高，生产力相对更强的春秋乱世而已。 了解完这一切后，方选心中连连感叹。 “这哪行啊，必须统一！ 不管是宝岛还是南海，不管是大西国还是东皇国，都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要努力推进统一进程！”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原来的世界。 穿越过来这么久，也不知道那边武统了没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回去，还能不能亲眼看到祖国统一。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方选仰天长叹，此时他突然感受到了陆游的心境。 一旁的李思惕听了，抽出纸笔开始记录，同时赞道：“好诗，好诗啊！想必大人即便是梦中，也在上阵杀敌，卫国戍边。” 他还以为，方选是了解过历史后，对各国互相攻伐之举深恶痛绝，所以才吟出了这首诗，表达希望为国建功的心情。 “这小子不愧是艺术生，真会脑补。”方选一头黑线，随后说道，“别写那些没用的，还不如将附近地形画上一画。” “大人要的是堪舆图？”李思惕问道。 方选点头。 在任何时代，地图都是极重要的战略信息，此时被李思惕点醒，他立即意识到，仅仅建立军队和矿场是不够的，还要有专门的勘探部门，绘制地图，寻访物产，那样才能更好地完成统一大业。 “这实属雕虫小技。”李思惕道，“但凡思惕到过处，都能将之画出来。” 说着就“唰唰”一阵奋笔疾书，随后将画好的两张图纸递到方选面前。 方选接过，和王朝二人看了半天，看出画的应该是一些山地，像是竹尾村周围，却又不能完全对上。 “这是何处？”王朝疑惑地问。 李思惕面露得意，从二人手中拿回图纸，并将两张图纸以一个特定角度重叠在一起，然后高高举起。 此时烈日当空，阳光穿透下来，将两张纸上的图案印在了一起。 方选抬头看去，正是竹围村的堪舆图。几乎等比例完全复刻了村内所有建筑，以及周边的山野河流地形。 除此之外，甚至还画有三个小人，站在图片边缘的一座山岗上。小人的位置，正是此刻三人的位置。 “牛掰！”方选伸出了大拇指。 很明显，李思惕这是在炫技，故意在两张纸上分别画出一半的线条，然后通过重叠复原整个地图。 “李大哥，能否教我？”王朝双手抓住李思惕的胳膊，一个劲央求，“李大哥，李师傅！” 李思惕却得意地说道：“微末伎俩，不足挂齿！” 三人正说笑时，那名什长又匆匆出现，快步跑上山岗，冲着三人说道：“马校尉回来了。” 三人闻言，急忙走下山岗，快步回到村子。 就见马汉将一匹枣红马拴在范家院前。马儿扑腾着蹄子，发出阵阵嘶鸣，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将将才停下脚步。 马上挂着一个很大的褡裢，鼓鼓囊囊，显而易见，里面装着满满的银两。 “先生神机妙算。”马汉上前行礼，随后禀告了整个过程。 回城后，他先将柳翠送回范家铺子。见范文怀已经醒转，只是意识不甚清楚，于是也就没有与之交流。 转而去了周府，说是奉丁主事之命前来求见周钰后，门房急忙进去禀报。过不多时，周钰快步迎出，将他领入府内，带到一处偏僻别院。 不等马汉出言，周钰便询问事情如何了。马汉如实相告，随后提出告借四千两。 周钰却眼都不眨一下，满口答应下来，只让马汉稍候片刻，便出了别院。再出现时，就说一切都已备好，随后领着马汉出门。 果然在府门口，已经备好了马匹和银两。于是马汉也不废话，上马径直赶来竹尾村。 “这么容易就拿出四千两来。”方选暗自嘀咕，“这周家还是有钱呐，上次才放了几万两的血，却一点都没伤筋动骨。” “为何周钰会如此爽快？”几人不约而同问道。 这一天时间，周钰已经掏了六千两的现银出来，即便他是城内首富，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便细说。”方选笑笑，“到时候自然知晓。” 说着朝王朝吩咐道：“你走快些，去元宝山通报一声，就说银两即刻就到，让他们准备放人。” 后者闻言，急忙朝村外跑去。 方选则带着李思惕和马汉，将屋内的一千两抬出，也放到马背上，然后牵着缰绳，不紧不慢地朝元宝山走去。 出村时，马汉打了个呼哨，埋伏的人马立即从暗哨处走出，来到村前集合。 “尔等远远跟着，如有异动，即刻前来支援。”方选吩咐一声，牵着马先行离开。 三名什长交换一下眼神，随后各自整理行装，在原地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才顺着山路朝前走去。 方选几人牵着马，走得并不快，又花费半个多时辰，才远远看见元宝山。 就见吴铁山站在高处，身后百余人手，分列在两侧，显然是正在严阵以待。 第77章 必须剿匪 吴铁山站在一块岩石上，红巾汉子立在身侧，身后则是其余贼众。 他们着装各异，谈不上衣衫褴褛，却也都是掣襟露肘，所持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更不乏一些奇异形制的兵器。 一众人或坐或站，散乱分布在山坡上，毫无队形可言，几乎将“乌合之众”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方选牵着枣红马，来到岩石前停下，抬眼看向吴铁山。 二人对视许久后，却都没有立即说话。 吴铁山看看方选，又抬眼看看周围，眼神中似乎有一丝不甘，最终才问道：“银两带来了？” 方选招招手，王马二人立即走过来，将褡裢取下，抬到岩石前放下。拉开展示，立即露出白花花的银两。 “足足五千两，一文不少。”方选问道，“我要的人呢？” 吴铁山朝身后招招手，两个喽啰押着范瑾走出山口，不多时来到众人面前。 “吴大王果然是爽快人。”方选拱拱手，“那就快放人吧！” 范瑾闻言，挣脱身后的喽啰，快步跑了过来。 贼众见吴铁山并未发话，也就没有阻拦，任凭她跑下山坡。 一直在旁戒备的王马二人，立即迎上去将之扶住，随后在众目睽睽中，众人转身离开。 贼众也并无异动，而是收起银两返回了山口。 至此，方选悬着的心才放下，不由得暗自庆幸。还好多带了人手，也没有提前捉拿里长，而是任由他前去通风报信。 吴铁山得了里长的消息，知晓方选有大批人马接应，自然心生忌惮。否则见此赎金来得如此容易，难免会心生歹念，再次坐地起价。 与接应的人马汇合后，王马二人再次说道：“先生何必如此妥协，贼众虽有百余人，却都是些酒囊饭袋，怎会是我等对手，不如今夜杀上去……” 方选摆摆手制止，随后询问道：“你们可知晓，这黄土城附近有多少山贼？” “据在下所知，有大小七八个山头，少则十多人，多则百余人。”李思惕接口，“这两年流民众多，借着毗邻边境的地利，啸聚山林，着实祸害了不少百姓。” “杀吴铁山容易，根除匪患却不容易。”方选道，“暂且留他一条性命，我还有用。” 几人闻言，也就不再多言。 此时范瑾才开口：“今日多谢先生了！先生花费的银两，父亲一定会分文不少归还。” “范小姐客气了。”方选笑道，“这六千两，不用你我出一分银子。” “啊？”范瑾闻言，面露疑惑。 其余人也都看向方选，他们也在奇怪，为何周钰会愿意承担赎金。方选却笑笑，没有说出其中原因，而是让范瑾上马，由他牵着缰绳，领着众人回村。 周钰之所以愿意出钱，无非是息事宁人，同时收买方选。 虽然没有实质证据，但从上次炒粮之争开始，方选就猜到周家与吴铁山有往来。 商人勾结山贼，倒也在情理之中，花钱买个平安，必要时还能让对方帮忙打击竞争对手，何乐而不为。 罗掌柜的车队就险些被吴铁山的人马打劫，好在方选早有防备，让宋廉带兵接应，杀退了贼人，否则之前的多空之战，结果会完全不同。 方选猜测，正因为吴铁山听信周家，导致那次打劫元气大伤，之后双方互相不再信任。所以吴铁山才则脱离周家掌控，换了个山头继续为非作歹。 此次范瑾被绑，则和周家无关。 周钰得知后，却主动提供赎金。方选看出异常，于是故意询问，对方是否和山贼有来往。虽然周钰表面上否认，但方选能够看出，对方希望他能将吴铁山灭口，代价就是这笔赎金。 因为有李家被灭的前车之鉴，周家也陷入了惶恐。虽说勾结山贼远不如勾结外敌罪状严重，但也够周家喝一壶的。 近期城主闭门谢客，还将刘腾外派去了京城，又换上外来的虎贲军接手城防，随后便是将李家抄家。这一切迹象都在表明，城主这次动了真格，一旦被其抓到把柄，即便有姻亲的关系，也难免伤及和气。 所以周钰才会主动承担赎金，因为他知道，吴铁山弄出如此大动静，肯定会导致城主下令剿匪。 范文怀虽然只是一介教书先生，但他是城主公子的老师，即便城主家的看门狗，也不是外人可以侮辱的，何况是家师乎。 而一旦吴铁山被剿灭，定会供出与周家暗通款曲之事，届时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为了提前扼杀隐患，周钰主动出了这笔钱，他知道方选是个聪明人，收了钱之后，自然会帮忙解决手尾之事。 当然，关于这些细节，二人都没有明说，完全靠心中默契达成的约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做到毫无痕迹，不给别人留下任何把柄。 所以方选此时自然也不能和其他人讲述，只说他自有安排。众人早就习惯他的高深莫测，也就不再追问了。 一行人回到村子，先去了范家看望。 见范瑾平安归来，家中三人都是无比欣喜，老爷子更是强打精神，要起来给方选行礼谢恩。 “可拉倒吧，您老人家现在下炕都费劲，行礼就免了。”方选心里想着，手上急忙阻拦，嘱咐对方保重身体。 范母烧了一大桶茶水，端给众人解渴，又张罗着要做饭，同样被方选阻止，连说自己带了干粮。 范家虽是盖了新房，但三十多人的饭，一时半会也很难做好。有这等待的时间，倒不如早些回城。 于是在范家人的千恩万谢中，众人离开村子。 范瑾本想留下照顾，却被方选劝阻，如今匪患未除，范家大小姐价值六千两之事再传扬出去，那必然引起各路山贼觊觎。吴铁山也许不会再来骚扰，却保不准会有其他匪徒出手。 “过几日，等匪患消除，我再同范小姐来探望不迟。”方选一句话，打消了她的想法。 随后依旧是范瑾骑在马上，方选牵着缰绳，众人步行，匆匆往黄土城赶。才上官道，就见一个车队从南边驶来。 总共约摸二十余辆，都是拉货的牛车，车上栽满物品，显然是一支长途行商的车队。 车队前后两侧，有十多匹快马护送，马上之人背着大弓，挎着腰刀，一副严阵以待之状。 由此也能看出，这条商路上的匪患确实猖獗，行商得自行组织武装力量，否则难以平安度过。 “这可不行啊，我还准备走大西国特色的资本主义道路呢，商路安全都不能保障的话，还走劳什子的道路。” 方选心中嘀咕，“必须剿匪！” 按照他原本的设想，就是将黄土城打造成一个交通枢纽和商业港口，如今现状却是差强人意，外有蚩兰可汗威胁，内有山贼土匪作乱。 这山贼端的恶劣，鱼肉乡里影响治安，更是催生了商队的武装押运。如此一来，增加商户运输成本，推高了商品价格，不利于民生和经济。 而且大量的武装人员往来，也是社会不稳定因素，很容易造成商队之间的冲突，进而扰乱本地的营商环境。 所以要想完成最初的目标，维护地区安全是重中之重。 作为首要威胁的氐人，来一趟并不容易，蚩兰可汗的大军一时半会应该是来不了，倒不如趁这个功夫把次要威胁清理掉。 正思忖间，一匹快马来到跟前。 “主事留步！” 骑马之人勒住缰绳，随后翻身下马，冲着方选倒头便拜。 “给丁主事请安！”对方磕头道。 方选一看乐了，这不是罗行么，罗掌柜的好大侄儿。 于是急忙将之扶起，同时客气道：“都是朋友了，何必行此大礼。” 罗行起身，连连作揖：“叔父说了，罗家商号如今生意兴隆，全是仰仗丁主事所赐。” “好说，好说。”方选笑着向众人介绍，“这位是罗掌柜的贤侄，如今专职往来越国与黄土城，诸位有什么好买卖，可以尽管找他。” 说着也向罗行介绍王马等人。 众人互相见礼，客套一番。随后罗行朝车队挥挥手，立即有两个伙计跳下牛车，抬着两个大箱子走过来。 “哟，这是又要贿赂我啊。”方选心里嘀咕，“想当个清官真难啊。” 就见伙计们来到面前，将箱子轻轻放下。 箱子四四方方，边长约摸两尺，涂着红漆，看起来十分精致。而从伙计的动作可以看出，箱子并不沉重。 方选想着，应该是罗行带来的土特产， 因为如果是金银一类的贵重物品，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 思忖间，就见罗行打开箱子，同时说道：“这是叔父特意让我带来的，一箱孝敬丁主事，另一箱烦请转呈少公子。既然在此遇见，就先奉上了。” 箱子打开后，露出一堆金灿灿的东西。 “你们就拿这个考验干部？” 方选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暗自发出一声灵魂拷，“这……这玩意不到十块钱一斤，我一天能炫好几斤！” 第78章 与民同乐 箱子里装的，是满满一箱芒果。 果子个头不大，但是都很匀称，每一个约摸半个手掌大小，被厚厚的稻草包着。 “这品种也不行啊，顶多五块钱一斤。”方选嘀咕着。他是吃过很多芒果的人，各类品种如数家珍，眼前的实属一般。 但随即反应过来，在这个物流不发达的时代，想吃到热带水果是极其困难的。 罗行口中所说的南海郡，肯定是在南边，而越国地理条件复杂，道路崎岖，普通商队往来一趟，短则大半个月，长则数月之久。 越国气候湿热，这年头又没有所谓的冷链运输，再生的芒果，一路的颠簸过后，也很容易过熟甚至变质。 而眼前的箱子里，散发着阵阵幽香，显然采摘时机很恰当，一番运输过来，也没有过度成熟的迹象，可见罗掌柜是花了心思的。 众人围拢着观看，无不露出好奇的眼神。 他们从未见过热带水果，自然不认识芒果，却都能闻到那种奇异的香味。无不啧啧称奇。 “此乃黄金果。”罗行得意道，“从越国南海郡送来的。” “原来这就是黄金果。”李思惕插口道，“曾听人说过，国君颇爱此果，只是价高又难得，他也只吃过数颗罢了。” 众人闻言惊呼，没想到这水果如此金贵，连一国之主都很难吃到。 “有劳罗掌柜了。”方选拱拱手道，“竟送来如此贵重的礼物。” 罗行连连点头，凑近说道：“往后还需大人多多照应，些许水果，不足道也。” 他的意思很明白，只要方选继续关照他们的生意，以后的好处可不止这点水果。 “看你小子眉清目秀的，现在也学坏了。”方选心里嘀咕一句，他发现罗行变得圆滑了许多，已经不是那个一句话就能诈出底细的青涩少年了，想来是最近行商途中得到了锻炼。 于是口中连连道谢，随后附身凑近箱子，扒开稻草查看，就见一箱芒果总数约有二三十，有一半已经熟透，如果再等两日，怕是就要变质了，这也就难怪了，罗行会如此着急忙慌地交给自己。 “这要是吃不完，那可就太浪费了。”方选心道，随后拿出一个，冲着王马二人问道，“有刀没？” 马汉从腰间解下匕首，握着刀鞘递上。 方选抽出匕首，见寒芒闪过，于是开玩笑地问道：“好刀啊，没杀过人吧？” 众人大笑，马汉忙回：“这是城内铁匠新打造的，从未见过血。” “那就好。”方选取过水壶，将匕首冲洗一番，又在身上擦了擦，随后挑出一个最饱满的芒果，提刀削去头尾，又在中间划开一道口子，小心将果皮撕开。 黄灿灿的果肉上，果汁鲜嫩欲滴，果香味立即蔓延开来，众人吸着鼻子，开始咽口水。 方选将芒果递给马上的范瑾：“你先尝尝。” 他一直把范瑾当妹妹看待，此时有好吃的，先给妹妹吃也是合情合理。 “这如何使得。”范瑾受宠若惊，急忙下马，深施一礼道，“如此贵重之物，怎好……” “拿着。”方选不悦道，“让你吃你就吃。” 范瑾见状，也不好推辞，双手接过，托着果皮放到面前，吸了吸鼻子，然后抬起袖子挡住面部，轻轻咬了一口。 “果真是香甜。”范瑾细细嚼着，发出一声轻叹。 “吃东西都这么文雅。”方选见了，不由得感叹，“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 范瑾吃了两口后，突然停下动作，因为他发现，众人都在盯着她看，瞬间小脸一红，转过头去。 “害羞都这么可爱。”方选笑出声来，随后替她解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吃芒果啊！” “芒果？”罗行问道，“这黄金果还有这名字？” “嗨，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叫什么名不是吃啊。”方选笑道，转头看向身后。 三十虎贲军容严整，一直站在路边待命。 “这么多人，也不够分啊。”方选摇摇头，抬手招呼三个什长过来。 随后先挑了大小接近的九个芒果，给了每人三个，吩咐：“去切切，给将士们分一分，虽说不多，三人分一个，一人尝一口还是可以的。” 三人接了芒果，谢过后归队。 其余人瞬间傻眼，如此贵重的东西，方选说分就分了，而且还是分给一群大头兵。 “你们也尝尝啊。”方选又挑了几个成熟度最高的，递给王马和李思惕。 几人倒也不客气，他们跟随方选也有些时日，知道他的处事风格，也不推辞，只是连连谢恩，随后照着他的样子，用匕首切开，细细品尝起来。 “万一吃过敏可别怪我哈。”方选心中暗笑。 此时见范瑾已经吃完第一个芒果，于是又削了一个递过去。 “这怎生使得。”范瑾连忙推辞，又是深施一礼，“先生自己还不曾用过呢。” “别客气，箱子里还有呢。”方选笑道，“范小姐哪里都好，就是同我太过见外了，这就不好。” 范瑾小脸一红，也不再推辞，双手接过。 此时见众人都已经尝过，方选才自己挑了一个，正用匕首划开时，却听罗行开口：“叔父曾言，丁主事乃是成大事之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好说，好说。”方选笑笑，将手里削好的芒果递了过去，“独乐不如众乐嘛。” “这……”罗行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倘若让叔父知晓，又要怪罪……” “那你就别告诉他啊。”方选将芒果塞进他手里。 罗行看看周围人，都在大快朵颐，终是禁不住诱惑，也接过品尝起来。 “好了，到我来尝尝了。”方选又挑了一个，扒开果皮，咬了一口。 “啊呸！”方选一口吐了出来。 本以为这芒果会有多甜，结果咬下去才发现，甜味不足而苦涩有余，一口下去多筋少肉，比过去吃过的芒果可差远了。 很显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培养出优秀的芒果品种。 “这芒果狗都不吃！”方选暗道一声，却发现众人正在侧目，疑惑地看向他。 从他们的表情和眼神可以看出，在他们口中确实是美味，却不知方选为何只吃一口就吐了出来。 “好吧，是我嘴太刁了。”方选反思了片刻，又咬了一口，才冲着众人喊道，“太好吃了！” 众人笑笑，继续啃着芒果核。 李思惕凑到方选面前询问：“先生为何如此反应？” 他已经看出，方选对芒果的味道似乎不太满意。 “你还吃不？”方选把手里的大半个芒果递过去。 李思惕双手接过，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很快，众人都吃完芒果，不住舔着手指，表情显得无比满足。 “古代人真好糊弄啊。”方选心中长叹，“这要是给你们整点金煌芒吃吃，你们不得哭出来。” 思忖间，他看见范瑾掏出手帕，将两个芒果核小心地包好，看来是打算拿回家种起来。 方选瞬间反应过来，这玩意咱也可以种啊。这黄土城的地理位置，也算是靠近亚热带，种点芒果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询问李思惕：“这黄土城，最冷时能有多冷？” “此地气候温暖，最冷也不过多添两件衣服。”李思惕回，“若再往北，出了温泉关，冬日便会结冰了。” 方选闻言，立即意识到一个问题。 黄土城到温泉关的距离不远，地理上也并无阻隔，二者的气温差距却很大，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脚下的这颗星球，比地球要小不少。同样的维度差，距离却要近上很多。 如果是在地球上，亚热带到亚寒带有十个纬度的差异，距离可以达到一千公里，而在这里，十个纬度可能只需三分之二甚至更小的距离就能跨越。 正思忖间，却听李思惕问：“先生可是打算种植这黄金果？” 方选点点头，同时发现了一个新问题，既然能种，为何过去没人种植呢？ 于是询问罗行：“这黄金果是否只产于南海郡？” “目前而言确实如此。”罗行回道，“此果多产于南海郡的山中，最近几年才被栽种到越国各地，只是还未挂果，如今要想吃到，只能到南海郡求购。” 果然不出所料，既然越国全境都能种植，那黄土城应该也可以试试。于是冲着王马二人道：“去把果核都收起来。” 二人领命而去。 罗行见状，对着方选说道：“小的还需去乌山送货，就此告退。” “刚好，一起走吧。”方选朝伸手招呼一声，众人立即动身。 走了一个时辰，来到黄土城南门外，双方才分别。 罗行领着车队，绕过城墙，直奔乌山而去。方选则领着众人进城，先让三个什长带人回营，其余人则先护送范瑾回家。 到了范家铺子，两个丫鬟立即迎出门来。 “小姐！”柳翠上前跪倒。 “小姐可算回来了。”另一个丫鬟走到范瑾面前，握着她的胳膊上下检查一番，欣喜道，“可让老爷担忧坏了。” “父亲如何了？”范瑾扶起柳翠。 “已经醒了，只是尚需休养。”柳翠回。 范瑾闻言大惊，急忙上楼。 为了避免她担心，方选并未告知范文怀晕倒一事。此时听柳翠所言，她才觉察到不对，于是赶忙前去查看。 方选等人也跟上去，就见范文怀靠在榻上，店里的小伙计正端着一碗中药在喂。 “爹！”范瑾扑到榻前，“孩儿不孝，让爹爹费心了！” “瑾儿回来了。”范文怀急忙起身，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一瞬间，方选感觉范文怀苍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发更是多出了不少。前几日还互相在称兄道弟，感觉他就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兄长，现在看时，却已经是垂垂老矣。 方选见对方一家团圆，于是打算告辞：“既然范小姐已经安全到家，我等就不叨扰了。” “先生留步。”范文怀强撑着起身，“容我谢过再走……” “得了吧，下炕都费劲。”方选心中暗道，急忙将之扶住，“范先生好生歇息，等病愈再请我吃酒也不迟。” 说着招呼柳翠将范文怀按回床上，又叮嘱了几句，才匆忙离开。 之后马不停蹄，赶往城主府。 守卫见了方选，急忙迎上来，领着几人进门，很快来到城主书房前，示意方选进入，其余人则在门口等候。 方选见状，知道是正在等着自己，于是急忙迈步走进书房。见房内除了刘仲达父子，还有两个人在场。 第79章 贴身保护 书房内总共有四人，俩人端坐，俩人站立。 周虎和城主在榻上，面对面坐着，二人中间放着棋盘，一边漫不经心地谈话，一边抬手落子。 刘仲达和周钰则站在二人身后，默默观看。 “参见城主。”方选单膝跪下，拱手行礼。 城主摆摆手，示意方选起来。从他的气色看来，箭伤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方选急忙起身，冲着周虎和周钰作揖道：“见过周老爷，见过周公子。” 周虎斜眼看看他，点点头算作回应，态度略显冷淡，而周钰则笑了笑，拱手回礼。 “这老小子，还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呢，气性还挺大。”方选心里嘀咕，“气性太大，有害健康呐，上一次我就见过一个，坐个电梯被自己气死了。” 见二人忙于对弈，方选也不好打扰，而是走到刘仲达身侧。 “如何了？”刘仲达低声询问。 “人已经回来了。”方选回，“只是近来城外匪患严重，还需尽快应对，否则后患无穷。” 刘仲达点点头，表示心中有数。随后二人没再多言，继续观看对弈。 方选虽然也会下围棋，但仅仅局限于“会下”，也就是了解规则，知道如何落子而已，对棋理由却是一知半解。 此时见二人对弈正酣，他却看不出门道，无聊之下四下里打量。 突然看见周虎身侧放着一个木盘，盘子上盖着红布，虽然看不见红布下的物品，却能通过上面的棱角判断出，盘子里装的不是黄金就是白银。 很明显，城主杀鸡儆猴的手段已然见效，让周家主动送来了一批军饷。 看了看盘子的大小，方选猜测应该是一盘金锭，因为如果是白银，这一盘至多几百两，即便周虎好意思给，城主都未必好意思收。 “哥哥，我有一事相求。”刘仲达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低声说道。 “你我兄弟，何来求字。”方选压低声音回道，“尽管说来。” “上次那颗夜明珠可还在？”刘仲达道，“我愿出两千两白银赎回。” “谈钱就见外了。”方选回，“我现在就去取回来，只消等我片刻。” 说着就快步出门，却听身后脚步声响起，还以为是刘仲达跟过来了，扭头看时，却是周钰。 “丁兄留步。”周钰笑着拱拱手，走出书房门，迫不及待地询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人已赎回来了。”方选也拱手回礼，“只需城主一声令下，便可出城剿匪。只不过……” “兄台有何忧虑？”周钰见他欲言又止，急忙询问。 方选故意沉吟起来，他很喜欢看这个公子哥的焦急神态，直到吊足对方胃口后才说道：“城主手下兵多将广，却不知可否会委派在下前去。” “兄台放心，家父定会举荐兄台。”周钰又是拱手。 “他还举荐我呢，他不暗算我就谢天谢地了。”方选心中暗道，嘴上却依旧客气，“那就有劳令尊大人了。” “兄台客气了。”周钰道，“只是这匪徒端的是猖獗，还请兄台出雷霆手段，务必根除。” “那是自然。”方选回道，心里嘀咕，“我还有六千两存在贼窝里呢，我肯定会雷霆他们的。” 二人相视一笑，都点头表示会意。随后周钰转身回了书房，方选则走进院子，见王马二人和李思惕站在屋檐下，正在扯闲篇，交流对城内的赌坊酒肆以及妓院的见解。 “别聊了，去给我取个东西。”方选踢了马汉一脚，吩咐他回客栈，去自己的卧房取来夜明珠。 “哎呦。”马汉起身，使劲揉着屁股，在王朝和李思惕的哄笑中离开。 “严肃点。”方选瞪了他们一眼，“这是城主府，比不得别处。” 二人急忙收起笑容，挺直身体站立。 方选见状，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抱起放在一边的木箱，转身进了书房。 此时对弈已经结束，丫鬟将棋盘收走，端上了两壶好茶。 方选急忙走过去，将木箱子递上：“启禀城主，罗英奎掌柜托我送来这箱水果，据他所说，这是从越国南海郡远道运来，特意孝敬您老人家的。” 说着翻开盖子，将其中物品展现在众人面前，同时他也看清，这箱芒果明显比上一箱更好，不但个头更大，颜色更黄，味道更浓郁，数量也足够多，几乎将箱子塞满。 “呀，好你个老罗，狗奸商。”方选暗骂一声，“合着我就只能吃次品是吧，你给我等着。” “这是黄金果！”周钰脱口而出，“听闻当朝君上最喜爱此种水果。” 城主转头看了一眼，表情波澜不惊，只是点点头，冲刘仲达道：“难得罗掌柜有此心意，就收下吧。往后有罗家的生意，多照应他就好。” 刘仲达点点头，将木箱收起，放到一边。 “今日我听罗家的伙计说，行商一路上多有山贼土匪。”方选趁热打铁，“罗掌柜恳请城主大人，早日肃清匪患，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呐。” 这一招借花献佛，也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定边兄，此乃民心所向呐。”周虎也开口了，扭头看了方选一眼，眼神虽然依旧不善，但语气却客气了许多，“方才我正与城主商议此事。近来城外匪患肆虐，城内诸多商户都有怨言。” 直到现在，方选才知道，原来城主叫刘定边。不过此时也顾不得想这个，而是主动请缨道：“山贼土匪不足惧，只需城主一声令下，我立即带人出城将之剿灭！” 刘仲达也在一旁帮腔：“我也愿出城剿匪，为父亲分忧。” “你能剿甚的匪。”城主呵斥道，“早已命你去乌山整肃军备，为何至今还在府中？” 一句话把刘仲达问懵了，他他心里想着，我这不是看你伤重，留下来为你分忧吗？ 嘴上自然不敢说出来，急忙低头告罪，随后说道：“孩儿即刻就启程！” 城主点点头，冲着方选问道：“如今虎贲军有多少人马？” “如今在城内有三百步卒。”方选忙回，“在乌山还有一百步卒和数十骑兵。” 他故意少报了一半，生怕城主心生嫌隙。 城主却露出难得的微笑，说道：“你且带上这三百步卒前去剿匪，限你十日之内肃清匪患，否则军法从事！” “遵命！”方选拱手。 他已经看出来，城主并非真的要他去剿匪，而是让他把城防交出来。 过去这几日之内，城主闭门谢客，声称在家养伤，看似什么都没做，实则把一切都做到了。 仅凭几次调动和点拨，就抄了死对头李家，收了该收的钱粮，敲打了军队里的老油条。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他需要让一切重回正轨。毕竟他也会担心，如果一直让刘仲达和方选掌握大权，早晚会将他架空。 “不愧是老狐狸。”方选心中感叹，“咱们还有的学呢！” “老夫有伤在身，就不亲自送各位了。”城主站起身，冲周虎拱拱手。 众人也都识相，各自退出了书房。 方选拉着刘仲达走到院子里，见马汉已经回来，将装有夜明珠的木盒子递上。 刘仲达急忙接过打开，幽幽绿光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是打算拿去送给马小姐？”方选笑问。 刘仲达讪笑一声，点点头，随后说道：“多谢哥哥成全，等为弟凑够银两……” “趁早拿走，我真怕它有辐射。”方选心里想着，笑回，“兄弟之间，莫谈银子。那我恭祝贤弟旗开得胜！” 他已经发觉，刘仲达这是看上马想容了。 这姑娘外貌端庄，性格泼辣，又颇懂经营之道，是个女强人，要能迎娶进门，对刘仲达的事业应该有不小的助力。 只是双方家世差距颇大，这个时代可不兴自由恋爱，婚姻要讲究门户，也不知道老城主能不能同意了。 正思忖间，身后传来脚步声，刘莺莺和胡全忠出现在众人面前。 刘仲达急忙闭上盒子，将夜明珠收入怀中。 “少公子，丁主事。”胡全忠冲着二人跪下，“多谢二人救命之恩。” 刘仲达急忙将他扶起，连声说道：“该谢恩的应该是我兄妹才对，若非全忠，舍妹怕是难逃氐人毒手。” 二人互相客气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方选在一旁观察，发现胡全忠气色不错，可能是因为脚伤未愈，走路还有些跛足，但总体行动无碍。此次来到城主府，想必是来给城主请安的。 果然，胡全忠客气一番后，便说要去给城主请安，随后被刘莺莺领着进了书房。 方选看着二人的背影，心里开始感叹，这又将会是一对困于门第之见的鸳鸯呐。 思忖间，就见二人又又从书房出来，看来确实只是请安，并无其他。 刘莺莺走到几人面前询问：“先生可是要出城剿匪？” “她怎么知道的？”方选傻眼。 他看到二人走进书房，到现在出来，也就一个照面的功夫，除去见礼寒暄，剩下的时间应该不够她从城主口中打探出这个消息才对。 见几人没有回答，刘莺莺又说道：“我也要去剿匪！” 刘仲达闻言不悦道：“前一次险些被氐人斩首，你可是忘了？” 刘莺莺却不回答，伸手抓住刘仲达的袖口，不停摇晃着。 刘仲达却转过脸去，不予回应。 刘莺莺见状，转而伸出另一只抓住方选的胳膊，用撒娇的语气道：“哥哥，带我去嘛！” “咦……”方选急忙退后，对方这突如其来的撒娇，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求求你们了。”刘莺莺不依不饶，抓住二人的袖子使劲摇晃。 一旁的胡全忠见了，也帮忙求情：“少公子放心，属下会贴身保护大小姐的。” “你那是想保护吗？你明明就是想贴身！” 方选心里想着，见刘莺莺紧抓着自己的衣袖，大有他不答应，她就不撒手的意思。只好无奈道：“可以带你同去，不过必须令行禁止，一切听我安排。” “遵命！”刘莺莺大喜，拱手唱了个喏。 刘仲达也无奈，只好嘱咐胡全忠：“好生照顾莺莺，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是！”胡全忠急忙应承。 第80章 出发剿匪 方选站在城门前，张龙领着虎贲军退下城楼，来到他面前列队。 赵虎带着一队人马，从营牢里撤出，也来到了城门外。 “那屠家兄妹如何了？”方选询问。 “一切如常。”赵虎回，“我走时关照过接班的狱卒，不会为难他们。” 方选点头表示认可。 之前他在汇报战况的时候，并未直说周显被利用，而是说屠家兄妹主动提供的消息，之后他委派周显前去探听虚实，进而派兵围剿。 如此一来，屠家兄妹和周显不但无过，反倒有功。不过虽说立功，城主也并未明示要如何处置兄妹二人，想来也是打算先关着，容后再说。 二人说话间，三百虎贲军已经整装完毕，静候命令。 看着军容严整的士兵，方选心里一盘算，城外的贼人虽多，但山头林立，只要分而治之，轻松便能瓦解。如果把三百人全带去，那属实是浪费。 于是下令，只留下五十精锐，其余人等仍由张龙领着，先回乌山再说。 “这可都是劳动力啊，闲着也不像话。”方选心道，“既然叫生产建设兵团，还是派回去搞搞生产建设吧。” 思忖间，一辆马车从城内驶出。赶车的是刘勇，来到众人面前，他勒住了缰绳。 方选走过去，见刘仲达从马车上探出脑袋，于是对他说了自己的安排。 “只用五十人，是否少了些？”刘仲达担忧地问，“剿匪倒是其次，哥哥千万记得要保重安全。” 对于城外的匪患，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平时官兵也时常在城外巡逻，但仅限于官道。而山间小路和附近村落，那都是鞭长莫及了。 山贼十分狡猾，总是躲着官兵，避开武力强大的商队，转而劫掠行脚商和路人，或者祸害周围的村子。 等到官兵闻讯赶到时，他们已经钻进山林，消失得无影无踪，着实是不好对付。 “贤弟放心，不出几日，定除匪患。”方选笑着回。 随后又细细交代了一番，告诉对方到乌山后应该如何操作，最后掏出一张纸，递给刘仲达，“将此清单交由吴自启，命他想办法收集所列物品，能造则造，不能造则让罗掌柜帮忙采买。” 刘仲达接过清单，看过一遍后，小心收进怀中。又关照了几句，才催促刘勇启程。 在虎贲军的护送下，马车缓缓驶离。 看着现场留下的五十人马，方选正要下令开拔，却见城门内涌出一群人。仔细看去，发现他们着装各异，以城内的小商贩和市民为主，也有一些是进城赶集的农民。 众人手中无不拿着各色容器，一窝蜂来到方选面前。为首之人是个忠厚长者，一头白发，穿着得体，走到方选面前倒头便拜。 “哎呀，老人家使不得。”方选不明就里，急忙伸手搀扶。 这人年龄都够当他爷爷了，如何能受对方大礼，于是询问，“老人家，这是何意？” “得知大人要出城剿匪，我等箪食壶浆，前来相送。”老者一挥手，身后跪着的人众立即将手里的容器呈上，有陶罐，有竹篓，无不装着各色酒食，有些甚至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 “大人若能肃清匪患，对我等便是恩同再造。”老者说着，又要下跪。 方选急忙阻拦：“快快请起。” 从眼前这些人的装扮可以看出，都是些社会底层，他们最受山贼欺辱，也是最为朴实，得知有人专程出门剿匪，就都拿出了自家最好的酒食，前来犒军。 “大人，收下吧！”众人伏地磕头。 方选陷入了为难，所谓无功不受禄，要是已经剿匪结束，他收了这些也算心安理得，但现在还没出门，一个山贼都还没消灭，让他如何好意思占他们便宜。 “不如等我凯旋归来，各位再来相迎也不迟。”方选忙道，“诸位快快请起。” “大人的本事，我等是知晓的。氐人何等凶悍，也被大人单骑斥退，这区区山贼，必然不在话下。”老者说道。 众人拥到面前，纷纷说道：“大人收下吧。” 方选无奈，只能朝赵虎示意，后者立即招呼士兵上前，将众人手中的酒食一一接过。 “还请大人再说上几句，以安民心。”老者拱手央求。 说话间，城内又有人众走出，来到面前围观。其中有不少人都带了食物，纷纷递到士兵手中。 方选能看出来，老者是太平绅士，属于地方上有些威望的人，受其他人推举而来。 在乱世，底层人是相当无奈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生存，也就偶尔会偶尔耍些小聪明，用点小伎俩。 此次他们前来，弄得声势浩大，就是故意在捧方选。 他们知道方选有本事，又是城主面前的红人，想要消除匪患，就只能靠他。既然你说要去剿匪，我们又箪食壶浆相送，那你可就得全力以赴了，万一半途而废，你自己也没脸不是。 方选自然能看出个中缘由，于是笑着点点头，在城墙上找了个高的位置爬上去，看着眼前的众人，他突然戏精附体，开始念起了台词。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走四方！”方选拿腔拿调地说到，“山贼，任何时候都要剿！不剿不行！你想想，你带着老婆出了城，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山贼劫了！所以，没有山贼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一通白话下来，众人有些傻眼，一时没弄懂他要表达什么。 方选见状，以为他们没有听清，开始后会没有把自己的大喇叭带着，于是双手拢在嘴前，大声保证道：“诸位放心，我丁某人奉城主之命出城剿匪，已经立下军令状，七日之内，匪患必除！如有延误，唯我是问！” “大人英明，谢大人！”下面又是跪倒一片。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城主。”方选从高处跳下，朝手下人使个眼色，随后众人急忙离开。 上了官道后，见没人追来，方选这才放慢脚步。 刘莺莺跟过来，笑道：“想不到哥哥如此受人爱戴。” “谁跟你哥哥妹妹的啊。”方选一头黑线，严肃道，“大小姐还是称呼我‘先生’为妙。” “如何不能称哥哥。”刘莺莺嘟着嘴说道，“你与家兄是结义兄弟，自然也是莺莺的哥哥。” “诶……肉麻死了。”方选浑身一颤，加快脚步朝前走去，心里想着，“你倒是让你爹认可金兰契啊，他不认可管啥用。” 赵虎快步追上来，询问道：“先去哪里？” 方选这才想起，他还没有筹划行动细节，只是接了任务就出城，现在已经成了无头苍蝇。 于是招呼李思惕过来，询问城外村庄和山贼的分布情况。 李思惕早就知道他会询问，也已经做过功课，此时正好一一道来。 黄土城南面方圆近百里之内，全是山地和丘陵，有一条官道连通南北，官道两侧则有大量小路，如同辐射状，通向各个村庄。 顺着官道出城后，首先是路西侧的李家村，这是一个大村庄，原本是城内李家的封邑。登记在册的户口是一百户，实则超过三百不止。 由于靠近官道和黄土城，村民又都有武装，所以很少受到山贼骚扰，过往的客商如果不入城，就会在李家村歇脚。 下一个便是竹围村和三十里铺村，二者在同一座山的两侧，都在城外三十里的官道以西，连同附近几个小村落，都属于元宝山吴铁山的地盘，周边也有几个小团伙，不过势力都很弱小，早晚会被吴铁山吞并。 再往南走，大约四十里之后，路西侧又有一个石岗村，是超过百户的大村子，周围还有七八个小村子。在它们附近，有一伙山贼，势力比吴铁山更大，纵横两国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行径十分恶劣，连附近几伙小山贼都已经被他们或杀灭或吞并。 而在五十里外的路东侧，则有一个五十里铺村，周边也有一些小村庄。而在它附近，有名号的山贼就有两伙，没有名号的则有至少五六个山头。 “还挺复杂。”方选听完，心中思忖，“屁大点地方这么多势力，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此时李思惕问道：“先生可有计策？” “那是自然。”方选嘿嘿一笑，心中已然有了对策。 对于剿匪，方选自然是没有经验的，但是多的是历史经验可以参考，眼前区区山贼，自然不在话下。 “先去五十里铺。”方选下令。 众人加快脚步，一通急行军，只一个时辰，就赶到了五十里铺。 村中里长出迎，来到方选面前，例行公事行礼，随后奉上一个布包。 方选疑惑地接过，拿在手里掂了掂，发现是一包碎银子，于是问道：“这是何故？” “此乃常例。”里长拱拱手道，“还望大人手下留情，切莫为难村人。” 方选瞬间明白过来。 不用多说，过去官兵没少借剿匪之名鱼肉百姓，所以里长主动奉上银两，以求换取村子的平安。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官和匪并没有区别，都会欺负自己，甚至很多时候，官兵比匪徒更为恶劣。 “还请收起来。”方选把布包递了回去。 里长见状，面露惊恐，同时解释道：“我村人少地贫，能凑出这些银两已是不易，还望大人海涵。” 方选却笑笑，说道：“你可曾听过虎贲军？” 里长的面色改为了疑惑，问道：“小的不知，还望大人明示。” “好，今日我就让你知晓知晓，何为虎贲军。” 方选冷笑着，大喝一声，“来人！” 第81章 天兵降临 “有！”众人一声厉喝，声震寰宇。 “列队！”方选下令道。 一瞬间，五十余人立即排列整齐，一副严阵以待之状。 方选扭头看向周围，除却面前的里长，村中正陆续走出一个个村民，在一旁驻足围观。 “来得正好。”方选心里暗道一声，随后朝着众人下令，“给乡亲们背诵一下，我虎贲军有何军纪！” 众军士异口同声，开始背诵三大纪律和八项注意。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说话和气，买卖公平……” “……毁物赔偿，勿损庄稼……” 赵虎、李思惕，以及王马等人看出方选这是有意为之，于是立即配合，一同引领着调门，故意拉高声音，其余人听了，也都跟着提高声调，让整个背诵宛如一曲大合唱。 胡全忠和刘莺莺见了，也都跟着念叨。 之前他们只是略微听过，并未详细了解虎贲军的军纪，如今听来，心中无比信服，竟立即随声附和起来。 一时之间，粗犷的声音山中不断回荡，即便是村外劳作之人，也都清晰地听见了每一个字。 话音落下时，里长面露震惊之色，双目直愣愣看向众人，久久无法言语。 无论如何，他也无法相信，世间会有如此严苛的军纪，倘若眼前的军队能够做到，那无疑可以称之为天兵。 “这便是我虎贲军。”方选笑道，“里长老乡，可还有疑虑？” 里长定了定神，急忙作揖，同时回道：“小的不敢。” “不必如此多礼。”方选抬手扶了一下，他看出对方仍旧不相信，于是说道，“我虎贲军治军严厉，军纪严格，此次只为剿匪而来，绝不会骚扰村人。” “多谢大人！本村深受山贼困扰，大人若能根除匪患，小的们即便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啊！” 里长又要作揖，却被方选再次扶住，于是只好拱拱手，同时看了看周围，目测了一下人数后，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方选能看出来，他依旧不信任自己。 过去官兵肯定是没少来，剿匪的胆子没有，只有借剿匪的名义敛财的胆子，这个胆子不但有，而且很大。村民自然是没少被祸害，所以不信任官兵是必然的。 “老乡不必担忧。”方选安慰道，“我虎贲军绝非那些欺压良善的兵痞可比……” “大人有所不知。”里长急忙回道，“这附近有多股山贼，或神出鬼没，或据险而守，绝非易与之辈。大人手下不过数十人，怕是……” “哈哈哈哈哈！”方选大笑，“那山贼再厉害，能比得过氐人大军么？” 里长闻言愣神，却听方选再次开口，“日前我虎贲军只用数百步卒，便能歼灭氐人千余骑兵，生擒贺兰单于。这区区山贼，不过是土鸡瓦狗尔。” “啊！”里长大惊，随即问道，“敢问大人可是阵前单骑退敌的大英雄，丁威，丁主簿？” “正是在下。”方选回，同时心中暗自得意。 根据近日的了解，他的事迹已在黄土城周边广为流传，而且越传越邪乎，导致他声名在外。只是“虎贲”是后来起的军名，还没有流传开，所以里长并不知晓。 “多谢大人！”里长倒头就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恕罪。” 与此同时，周围的村民纷纷上前，跪倒在方选面前。 “都起来！”方选佯装怒道，“有事说事，少来这些繁文缛节。” 一旁的赵虎也帮腔：“我家先生素来直率，生平最不喜繁文缛节，尔等快快起来。” 众人听了，急忙起身，又是一阵道谢。 原来过去氐人进犯时，经官道入越国，必定会洗劫村子。即便氐人去的是夏国，来到黄土城时，也会派出小股骑兵在周围劫掠。五十里铺是个大村子，目标明显，每次都难逃毒手，曾有诸多村民命丧氐人之手。 而最近两次氐人进犯，却都没有骚扰村子，这都是方选的功劳。第一次利用嘴遁之术骗走，第二次则直接硬碰硬，歼灭大量氐兵，甚至俘虏敌酋，算是给村人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所以村人才对他如此感激，只是之前素未谋面，并不知道他的长相，也就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如今大人率领天兵到来，村子终于可以安生了！”里长冲着众村民说道。 “得，又要捧我。”方选心中摇头，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对着众人一再保证，绝对会消除匪患，随后才对里长说道，“村中可有空闲的房子？” “有！”里长连连点头。 随后领着众人进村，来到一座院子前。 院内是两间砖石结构的屋子，比村中其他建筑要高大许多，门楣上挂着“吴氏宗祠”的牌匾。 “这是村中最大的房子，大人尽管在此安置。”里长说着，推开宗祠大门，见屋内正堂供着一些牌位，摆着燃尽的香烛。前方有十丈见方的一大片空地，足以安置数十人。 “原来是祠堂。”方选点点头，“住这倒也不错。” 说着走上前，取过三支香，让赵虎掏出火镰点上，冲着牌位开始祭拜。 并非他迷信，担忧惊扰逝者。相反，他的行为是做给活人看的，只有尊重村民的信仰，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祭拜结束后，他才下令让众人安营扎寨。 五名什长立即分工合作。 一什的人手开始打扫卫生，收拾屋子，设置床铺。另两什人手则出门，在周围设置明暗岗哨，剩下的人员则在院中待命。 “哥哥，哥哥。”刘莺莺走到方选身侧，问出了一路上一直想问的问题，“到底该如何剿匪嘛？” 虽说是个刁蛮丫头，但刘莺莺音色甜美，声如银铃。加上最近因为爱情的滋润，说话开始变得嗲声嗲气，让人听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诶……这个死夹子。”方选抖了抖身体，心里嘀咕道，“能不能去夹你男朋友去，不要来夹我行不？” 思忖间，刘莺莺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摇晃着问，“你倒是说呀，哥哥。” 周围人见了，无不捂嘴强忍笑意，转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咳咳！”方选瞪了刘莺莺一眼，随后对着里长说道，“烦请老乡备几张桌案。” 后者领命而去，不多时，带着几个村民，抬着几张长桌出现。而在他们身后，还跟着诸多村民，手里无不拿着酒食。 “哎，又来！”方选顿感无语，“真是个比烂的时代啊，只要做得稍微好点，就能受到人民群众的认可。” 村民涌进院门，将手里的各色物品，包括一些活蹦乱跳的鸡鸭递到方选面前。 “乡亲们，军中有令，不可拿百姓一针一线。”方选大声说着，朝赵虎使了个眼色，“不过我等此次前来，并未携带粮草，所以诸位尽可提供，一律按照市价买卖。” 赵虎急忙指挥人手，将村民手中的物品接过，同时让一名什长登记造册，一一兑付钱款。 村民自然是不依，推阻数次，终归是拗不过军士，只好收了银钱，欢天喜地地走了。 见人群渐渐散去，方选这才支起桌案，又让王马二人取来纸笔，然后对着刘莺莺说道：“大小姐，看你的了！” 第82章 笔走龙蛇 第八十二章 笔走龙蛇 “我？”刘莺莺顿时愣住了。 方选点点头，说道：“还请大小姐提笔，写两份告示。” 刘莺莺闻言了然。 现场的这些人里，唯独她读书最多，书写之事自然得看她。 虎贲军虽然也重视教育，参军首先要接受扫盲学习，但短期内只能做到识文断字，至多做点抄写工作，要想让他们写出有文采的内容，那真是强人所难。 当然，方选本可以让李思惕执笔。 但转念一想，如果不让刘莺莺有些参与感，没准下一秒她就会提刀进山找山贼对砍去，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只能先给她安排点事情做做。 “不知是何种告示？”刘莺莺问道。 “其一，招安山贼。”方选说道，“告知若能归顺，既往不咎，赐予田地宅舍。” 众人闻言，露出不解的神色。 刘莺莺更是怒道：“此些山贼，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岂能既往不咎。” “此乃先礼后兵之策。”方选回，“届时可对归顺者详细甄别，良善之辈，尽可放归，罪大恶极者，自然也饶不得他。” 刘莺莺闻言，沉吟片刻后点点头，提笔开始书写。 “写通俗些，免得山贼看不懂。”方选提醒。 刘莺莺又是点头，手上加快了书写的速度。 方选凑上去一看，字体龙飞凤舞，大部分他都不认识，仅仅依靠能认出的一小部分，也无法读懂整个内容，只好先干看着。 不多时，刘莺莺放下毛笔，见方选直愣愣看着，于是双手拿起告示，放在面前开始朗读起来。 “告山贼诸众！尔等虽因生活所迫遁入山林，行劫掠之事，但近年多有滋扰我境，实乃罪大恶极。然天地有正气，人间存法理，今城主有令，招安尔等。如有悔改之意，可归顺麾下，外御强敌，内修建设，以功补过，弃恶从良。凡归顺者，既往不咎，赐予田地宅舍，以图安身立命。倘若执迷不悟，抗拒天命，则必发虎贲大军清剿，届时战火所至，草木不生。望尔等识时务，速归顺，谋太平之福，享城主之恩典，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望诸众深思熟虑，速速响应，保全身家性命。” 刘莺莺一口气念完，得意地问道，“可是通俗得紧？” “嚯，全他妈文言文，你跟我说这叫通俗。”方选心里直摇头，但又想起，以这个时代的文化背景，这确实是很通俗了。 “还是有必要推广白话文啊。”方选心中又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随后看着告示说道，“还得再加一句。” “快快说来。”刘莺莺放下告示，又提起毛笔。 “勿谓言之不预也！”方选说道，“我就爱这一句！” “好办！”刘莺莺笔走龙蛇，立即将之加了进去。 方选取过告示，对着李思惕说道：“快去找几个写字没那么难看的军士，让他们抄个几十份先。” 后者闻言，立即将告示和一沓纸张拿到另外一个桌案上，同时让身后的什长去挑人。 “哥哥，其二还需写甚？”刘莺莺又问，她似乎没有写过瘾。 于是方选又拟了另一份告示。 这是一份安民书，主要内容是安抚周边百姓，告知城主已经下令根除匪患。由于山贼难免与村人有所勾结，所以鼓励良民多多监督举报，如若擒获山贼，必然论功行赏。 刘莺莺一边听着，一边挥毫泼墨，很快就写好，随后拿起来又要念。 却被方选阻止：“不必念了，快些让人抄写出来。” 说话间，什长带着几个士兵走进院子。连同刘莺莺和李思惕，五人开始抄写告示，不多时，就抄出了数十份。 随后方选下令，让三什的人手带着告示到各个村子张贴，并向当地保长和里长说明情况，告知可匿名检举村中通贼之人，同时调查当地匪患。 “得了检举，是否要捉拿？”一名什长询问。 “详细记下即可。”方选回，“为免诬告，需再在村中走访查证。确认了果真有通贼之嫌，也不必急于捉拿，容后再说。” 三名什长领命，带着手下人离去。 “现在该当如何？”赵虎又问。 “现在嘛，等消息吧。”方选摊摊手。 他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先进行详细调查，同时放出风去说要招安。 等调查结果出来，并且招安的消息传播出去过后，才好进行第二步。 这些都要时间，最快也得一两天后才有结果。在此期间，没有任何行动。 对于方选的安排，众人一向信服，自然没有异议，唯独刘莺莺不以为然。 “区区山贼，发兵清剿便是，何须如此麻烦。”她嘟着嘴不以为然道。 方选无奈，只能耐心解释，原因无非就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根除匪患。 剿匪和反恐差不多，也是非对称战争。 如果是单纯的大军压境，山贼也只会闻风而逃，即便能够成功追击，短兵相接之下，伤亡在所难免。虎贲军都是精英部队，方选可舍不得浪费在这里。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得是用计，先礼后兵，先示敌以弱，再聚而歼之。 刘莺莺闻言，只好点头应承。 众人收了纸笔，跟随方选出门，就见院内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早带来的五十人手，还剩二十在村中，除开放哨的几人，其余十多人都在村中忙碌，有人在打扫村道，有人在收拾路边杂草，还有人则在村民院中帮忙干活。 刘莺莺看得新奇，便问：“这些军士是在作甚？” 在她的理解中，不欺压百姓的官兵就已很是少有，帮助老百姓干活的官兵，她真是头一回见。 “这叫军民鱼水情。”方选得意道，“民为水，军为鱼，没有老百姓支持，有再强的军队也活不长远。”方选得意洋洋地回。 “所谓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的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李思惕在一旁插口道。 方选闻言，心想这小子还懂孟子，于是随口说道：“你也看过离娄上？” “什么楼上？”李思惕反问。 “你刚才说的那段，就出自《孟子离娄上》。”方选回，心中却生出疑惑，对方随口就能背出那一大段，却说不上来出处。 “先生果然博学多才！”李思惕感叹道，“不在我恩师之下。” 见众人面露疑惑，于是他解释了一番。 原来他在泾阳时，曾拜过一位老师，这位老师虽不得志，却颇有才学，也曾广收门徒，可惜其学术见解不被认可，未能混上一官半职，所以生活很是潦倒。 “好嘛，就因为这个世界没出现董仲舒和汉武帝，你们儒家也混得太惨了。”方选心里嘀咕着。 思忖间，众人出了村子。正要到四处走走，就见一匹快马飞奔进村，直朝方选而来。 第83章 愿者上钩 快马飞奔进了村，来到众人面前，骑马之人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此时方才看清，来人是虎贲军的传信兵，从马上下来后，取出一张便签双手呈上。 方选接过查看，勉强能认出其中内容，有不认识的字，就询问李思惕，很快就看懂了书信。 这正是刘仲达送来的，告知早前安排的事宜均已安排妥当。同时也说明，之前交代吴自启准备的物品，矿上大多没有，好在罗行得知后，表示能够买到。而来信的目的，是询问需要采购多大的数量。 “我要的物品可都送来了？”方选看完便签，询问道。 “已经置办完毕，牛车行得慢些，所以不及我先到。”士兵回。 “回去禀告少公子，尽量多采买一些。”方选吩咐道，“此些物品甚为重要。” 士兵点头，作揖过后上马快速离去。 一番对话，听得众人如坠云雾，也不知方选在准备些什么。王马等人早就习惯了他的高深莫测，但刘莺莺却耐不住好奇，凑上来一个劲询问。 方选却不愿回答，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此时的准备还不够充分，提前剧透实在没什么意思，只有最后时刻揭晓，才能起到真正震撼的效果。 见刘莺莺不依不饶，于是他说道：“既然大小姐如此有闲心，倒是有件要事托付给大小姐去办。” 刘莺莺闻言，立即两眼放光，问道：“何事？” “城主府中可有堪舆图？”方选问。 “那是自然，府内的堪舆图甚多，最大者一丈见方，整个大西国的山川地理，乃至越夏两国的部分地形，都被囊括其中。”刘莺莺得意道。 “那图中可有这座村子？”方选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五十里铺村。 “当然。”刘莺莺回，“百余户的村子已然不小，堪舆图中岂能没有。” “那图中可标明了村中地形？”方选指了指村子，又指了指村子外的小河，“可有标明这小河的流量，何时枯水，何时泛滥？” 刘莺莺闻言一怔，随后回道：“并无此些标注。” “府中图册虽是齐全，却不够精确。”方选说着就问道，“将来行军打仗，手中堪舆图越发精确，则胜算越高，可是如此？” “那是自然。”刘莺莺点头。 方选见过城主府内的地图，比例尺偏大，数万人口的黄土城，在途中也就茶杯大小，周边环境则只是画个大概，导致地图非常不精确。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大小姐了！” 方选笑道，“日后我等每到一处，定要仔细堪舆，不但要绘制出详尽图纸，更要记录当地风土人情，气候特点，此些资料，将是未来制胜关键！” 说着就拉过李思惕，吩咐道，“思惕擅长绘图，且跟随大小姐，先将此地附近勘察一番。” 刘莺莺闻言，也不好拒绝，让李思惕前头带路，自己领着胡全忠跟着出了村子。 方选见总算给她打发走，心里松了一口气，转头又吩咐赵虎：“带几个人手过去，务必确保大小姐的安全。” 有范瑾被绑的前车之鉴，众人自然不敢怠慢。赵虎立即领了人手，也跟着出了村子。 方选则带着王马二人在村里闲逛。见村中已经贴了不少告示，许多村人围在告示前，他们几乎都不识字，告示旁值守的士兵便为之宣读。 听完内容后，村人窃窃私语，有好事的，则开始向士兵告发，诸如村中谁家与山贼有过来往，谁家的子弟又直接在某个山头入了伙，等等此类信息。 士兵则很客气地与之交流，拿出纸笔一一记下。 “好，就要这个效果。”方选暗自点头，“伟人说过的，一定要发动群众。” 眼见天色暗下，方选心中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于是转头回了祠堂，院内已经垒起了土灶，士兵正在煮饭。 方选让人泡了一壶茶水，开始稳坐钓鱼台，已经铺垫得差不多，就等愿者上钩了。 见他不慌不忙，王马二人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二人都是急性子，眼见在村子里溜达了大半天，却没有进行任何实际性的行动，心中不免焦躁。 “先生，倒是出兵剿匪啊。”王朝摩拳擦掌道，“自打跟随先生下山，至今寸功未立，来日如何向冯将军复命。” “哎，可不能这么说。”一旁的马汉劝阻，“冯将军有令，只要保得先生安全，便是大功一件。” “急啥啊，来喝茶。”方选笑道，让二人在一旁坐下，给他们递上茶碗。 “越是大事啊，就越急不得。”方选慢条斯理道，“办大事如烹小鲜，小火慢炖，火候到了，自然就成。” 二人被说得没法，只能坐下喝茶。王朝端起茶碗，本打算一饮而尽，却被烫得直跳脚，引得马汉和方选哈哈大笑。 “二位不用着急，如今万事俱备，只等鱼儿上钩了。”方选安慰道， “此次剿匪，定让二位立个头功。” “那就多谢先生了！”王朝放下茶碗，急忙拱手。 说话间，里长快步走进来，冲着方选作揖道：“大人，有人求见。” 三人看向院外，见有三个中年汉子，正被卫兵挡住来路。 “这不就来了。”方选笑着招招手，“让他们进来吧！” 卫兵随即放行。 三个汉子快步来到堂前，一头跪倒在方选面前，中连连告罪。 一旁的里长也急忙解释：“此三人本是我村中农户，本是良善之辈，只因上年收成不好，交不齐佃租，又被奸人蛊惑，这才上山落草，如今得知大人正在招安，就立即请罪来了。” “快快请起。”方选扶起面前的汉子，同时仔细看了三人一遍，发现三人面目忠厚，看着不像奸恶之辈。 “告示中早已言明，既往不咎。”方选正色道，“三位不必告罪。” 三人闻言，又是一阵称谢。 “有言在先，招安者赐予田产，三位既然脱离了山寨，我自当兑现承诺。”方选说道，“不过这五十里铺都是有主的产业，不知三位可愿随我前去乌山？”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并未立即回答，目光中透着一丝疑虑。 很显然，他们也并不完全信任方选，如果这是一个陷阱，那他们跟方选走后，很可能会被直接下狱甚至杀头。 “尔等如何恁地不识抬举。”王朝怒道，“先生仁厚，在乌山开荒建城，收容诸多流民，你三人若不去，多的是有人愿去。” 王朝态度强硬，语气也颇有些凶恶，唬得三人噤若寒蝉。一旁的里长见了，急忙打圆场：“此三人未见过世面，不知乌山是何去处，故而疑虑。” “莫说你几个山贼，便是奴籍，在乌山也可得解放。”一旁的马汉也开始帮腔，说着就扯开衣服，露出身上表明身份的烙印，“如今想去生产健身兵团的人，那是趋之若鹜，几位既然有眼无珠……” “哎！”方选出言阻止，“此事不可强求。” 随后对着里长和三个汉子说道，“倘若三位愿意追随，只需在剿匪后跟我一同离去，我担保三位人身安全，到了乌山，少不了一份田产屋舍。若有疑虑也无妨，尽管拿些赏赐，自行离开便好。” 三人听了，表情变得复杂，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院外传来。 “报！”一名士兵匆匆来到跟前。 第84章 助纣为虐 “报主簿，张校尉领着车队来了。”士兵禀报道。 “来得好！”方选起身，“招呼所有人手，迎进来！” 说着起身快步出了院门，就见一支车队，五辆牛车，在二十个士兵的押送下，正在驶入村子。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院外点了火把，几个士兵迎上去，开始帮忙牵牛。 张龙从牛车上跳下，来到方选面前拱手：“幸不辱命，物资全数送到。” 士兵们手脚很麻利，将车队停好，开始卸车，将一包包的物品搬进院子。 牛车看着虽然很大，但物资并没有太多。 根据方选的指示，张龙来之前做了准备，车厢下部架空，只在最上层放满麻包，从而用最少的物品，装扮成一支庞大的车队。 村里人见平白来了一支庞大车队，自然好奇，就都围拢过来查看。此时里长和三个汉子也走了出来，在一旁候着。 方选从货物中取出一份，是用布袋装好的粮食和食盐，以及一些布匹，都已经提前按照数量分好。 走到三个汉子面前，给三人分别递了一份，随后说道：“承诺的赏赐，自是不会少的。这里有粮食、布匹和一些银钱，三位尽管拿着，过去之事，既往不咎，往后三位都是良民，可自行离开，绝不会有人阻拦。” 三人急忙接过物品，跪地磕头道谢。 一旁的马汉见了，嗤笑一声：“为了些许赏赐，放弃大好前途，也难怪会落草为寇，鼠目寸光之辈尔。” 一旁的里长听了，抬腿就踹向三人，怒骂道：“大人给尔等吃官粮的机会，为何不识抬举！” 三人此时也回过味来，急忙将手中物品呈上，连连说道：“我等不要赏赐了，我等要追随大人。” “哎，拿着！” 方选抬手往回推，又伸手扶三人起来，“想必三位也多日不曾回家了，先拿着这些回家看望家人父母，与家人商议商议，再来投奔不迟。只要是真心诚意来我帐下效力，我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人。” 一番话下来，三人更觉羞愧，心中暗骂自己，为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随后又是连连道谢，其中一人甚至眼中含泪。 “快些回家看看。”方选又安慰道，“回头再来谢我也不迟。” 三人这才拜别，拿着赏赐离开。 村人见了，山呼“大人英明”，继而奔走相告。 “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方选心里乐开了花，转头走回院内。 不多时，物品收拾完毕。外出的刘莺莺等人，以及派往其他村子的士兵也都回来。 众人先禀报了各自成果。 刘莺莺一行忙活半天，将附近方圆十多里范围内勘察了一遍，画了详细的地图和注解，甚至还去附近一伙山贼的寨子下查看了一番。 “这死丫头胆子真大。”方选心里直嘀咕，“还好多派了人手，要不然这会就该拿钱去赎你了。” 其余人则呈上诸多资料。 他们在各个村子张贴告示后，又走访了村民，详细记下了附近的匪情，如今将内容登记完毕，交到了方选手里。 看着厚厚一沓资料，方选有些头疼，随手丢给李思惕，让他抽空整理一下。 随后宣布开饭，是香喷喷的黄米饭，以及村人送来的鸡鸭和蔬菜，让众人吃得热火朝天。 饭后又开始忙碌。 士兵们收拾院子，安排站岗，刘莺莺则拼凑地图，李思惕整理资料。唯独方选闲下来，于是吩咐道：“记得早些休息，明日将会更为繁忙。” 说着走到墙边的榻前，找了个位置就躺下。 不多时，众人也都忙完，来到榻上休息。此前床铺都已经安排妥当，除刘莺莺有个单独的床位，其余人都睡在两张大通铺上。 众人都是行伍出身，对此并不一定为意，很快就都入睡。 刘莺莺躺在单人床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心中难免不悦，但想到是自己要求跟来的，如果此时提出异意，方选定会差人将她连夜送回去，所以也忍气吞声，强忍着睡过去了。 清早天亮时，士兵起床操练，吵醒了方选。 起身洗漱过后，来到院外，就见十多个汉子正在候着。 里长走过来，介绍了来人的身份。原来这些人都是附近村子的，也都有和昨天那三人类似的情况。在得知有人成功接受招安，还得了不少赏赐后，他们也赶过来了。 地上丢着一堆兵器，大多是木棍竹枪一类，只有为数不多几件铁器，显然是这十多人带来的。 “看来土匪的装备也不行啊。”方选心里暗笑。 随后走到众人面前，严肃道，“诸位既能痛改前非，本人的承诺自然会兑现。” 说着转身朝李思惕说道：“李副将，为这些人登记造册。” 后者领命而来，带着十多人走进院子，一一登记姓名籍贯后，开始发放赏赐。 随后众人来到方选面前，跪地磕头道谢。 方选依旧是那一套话术，用最真诚的语言告诉他们，先回家看看家里人，再和家人商量一下，想走的他不拦着，想留下的欢迎回来，至于过去的事情，一概既往不咎。 众人又是一阵道谢，随后拿着物品欢天喜地地离开。 一旁的刘莺莺见了，心中很是不满，于是问道：“这些都是山贼，哥哥非但不惩处，反而要赏赐他们，岂不是助纣为虐？” “原来你们这个历史上也有纣王啊。” 方选心里想着，开口解释道，“这些敢于第一时间前来的，都是些小贼，大抵没有血债，只是生活所迫上山落草，所以不必为难他们，我要钓的，是后面的大鱼。” “大鱼？”刘莺莺一脸疑惑。 方选凑到她耳边，低声交代起来，后者听着听着，面上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由于附近的匪患猖獗，山头众多，所以方选决定逐个击破。 对周边的山贼，他进行了分类。 一种是小股土匪，实力弱小，过去也没有犯下太多罪过，属于可以争取的对象。另一种是大山头，石岗山和元宝山这种，实力较强，危害也更大。 对于后者，一定要坚决铲除。 如果强攻硬上，短期不一定能根除。所以方选故意先招安小股土匪，造成一种事态缓和的假象，用以迷惑他们。 起初时候，以吴铁山之流，自知罪孽深重，断然不会相信朝廷会既往不咎。但眼见周围的小山头都接受招安，吃上了官粮，必然按捺不住，到时再行招安，不怕他们不答应。 而对于这些手中满是血债的山贼，方选可不会跟他们客气，招安只是计谋罢了，真正的杀招会在后面。 这也就是为什么，方选要派人在各个村子走访，就是要提前弄清楚各路山贼的罪行，以便秋后算账。 刘莺莺听完这一番讲述，不禁击掌赞叹，口中连呼：“妙计啊！” 其余人见了，急忙凑上来询问。 “军事机密，少打听！”方选面色一沉。 众人只好散开，各自忙活去了。 对于方选来说，又是轻松惬意的一天。吃完饭在村子里散步，回来喝茶，看着小股山贼来领赏。 大半天时间过去，见时机已经差不多。方选才对着刘莺莺说道：“大小姐，又到你出手的时候了！” 第85章 计划之内 刘莺莺靠在门前，正百无聊赖，听到方选招呼，兴冲冲跳进屋内，抓过纸笔就问：“这次要写的是甚？” “先替我修书一封？”方选说着，又询问李思惕，“早些我们商议过的，那伙山贼的头领叫什么来着？” “大名并不知晓，只有个诨号，江湖人称驼将军。”李思惕回。 这个驼将军是在五十里铺周边活动的一股势力，势力比吴铁山之流要弱不少，不过也有数十人马，有两座固定的山头。 “对，就写给他。”方选说道， “客气些，就说本人闻听驼将军大名，有意结交，只要他肯归顺，便可在虎贲军中当个校尉，赏赐也少不得他，为表诚意，随信奉上粮食布匹一车。不论他愿不愿意，些许礼品，权当交个朋友。” 原本是来剿匪的，如今却和山贼交上了朋友。刘莺莺闻言有些不悦，但随即想到，这都是方选的计划内容，于是也不多言，提笔快速写下一封书信。 信中内容，自然都是大白话，以便山贼能够看懂。 她写完丢下毛笔，拿起信笺轻轻甩了甩，晾干墨迹后，正要朗读，却被方选抬手阻止。 “不必读了，大小姐的文笔，我还能信不过怎地。”方选说着，招呼赵虎道，“领几个人，赶上一辆牛车，把信送去给那驼将军。” 赵虎领命，从刘莺莺手里接过书信出门。 “何时动手？”刘莺莺摩拳擦掌道。 按照计划，先礼后兵，现在礼已经行得差不多，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动兵了。 “年轻人真沉不住气。”方选摇摇头，“别急，再替我写张拜帖。” 刘莺莺闻言，只好重新拿起毛笔，问道：“要拜谁？” “吴铁山。”方选说道，“千万记得，措辞要恳切，语言要客气。” 刘莺莺皱皱眉，想到方选前几天才被吴铁山狠敲了一笔，现在却要去拜会，还要求恳切客气，着实令人难以理解。但同时又想到，这同样也在计划之内，于是埋头照做。 “就说久仰吴大王威名，我丁某略懂相面之术，观他面相非凡，乃是大富大贵之人，我生平最喜结交英雄豪杰，初见他时，就觉面善亲切，已将他当作自家兄长，上次别离过后，日夜思念，寝食难安，明日我去登门拜访兄长，与他商谈招安之事，若他肯依我，定可为之引荐给城主，保举他做个都尉，将来好共谋富贵。” 方选说着，自己都感觉到一阵肉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 刘莺莺见状，一声嗤笑，随后飞快写完了拜帖，又问：“可要念上一念？” 周围人在旁听到现在，都在强忍着笑，纷纷给刘莺莺使眼色，示意她大声宣读一番。 “别念了！我自己听着都肉麻。”方选急忙摆手，自己才肉麻完，可不想再次被公开处刑，转而说道，“王朝、马汉，取一盒礼物，随拜帖送到元宝山去。” 王马二人领命，接过拜帖，带着一个锦盒的金银珠宝，转头出了院子。 “早点回来吃饭啊。”方选说着，走到门口看看天，估摸了一下时间和距离，天黑前应该都能回来，于是放心地回了屋内。 “现在如何？”刘莺莺又问，“还需写些什么？” 见她似乎确实闲得发慌，方选也不好再拖沓，于是说道：“再写份拜帖，给那夜行虎。” 夜行虎乃是附近最大的一伙山贼的头领，行径最为恶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谓是凶名在外。 给吴铁山下拜帖倒也罢了，听说还要给夜行虎下摆贴，刘莺莺不免恼怒，抬头瞪了方选一眼。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方选伸出一根手指，一本正经道。 “好！好！好！哥哥的肉麻举措，皆在计划之内！”刘莺莺嘟着嘴，再次拿起纸笔。 “就写城主大人久闻夜行虎大王威名，早就有意招揽，已许了车骑将军之职，此番派我前去递送文书印信，三日之内到达山寨，并有十车物资粮饷，届时寨内大小头领皆有封赏。” 方选一本正经地说道，“再提一句，此次送去的十车物资，都是贵重礼品，要当面赠与寨中头领。让他自行点卯，届时按人数交付，不可虚领赏赐。” 刘莺莺飞快地写着，渐渐明白了方选的用意。 这个夜行虎才是方选最后的目标。此前大量山贼前来归附，他无一不是厚待，就是要让风声先传出去，再等他看到这封拜帖时，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不多时，刘莺莺又写完了手头的拜帖，正要折起，却听方选又道：“且慢！” “嗯？”刘莺莺疑惑。 “还需借大小姐一个物件。”方选笑道。 “何物？” “大小姐的印信。”方选指了指刘莺莺的腰部。 在她腰带上面，挂着一个玉印。 在这个时代，印章是确权的主要方式。大多数人都会把印信随身携带，除却凭证之用，还能作为装饰。 老刘家的人，无一不是在腰间挂着一个印玺。其上都刻着一个大大的“刘”字，不同的则是大小形制，以及上面的纹饰有差异。 “做戏做全套，细节要丰满。”方选见她愣神，伸手拽了过来。 一旁的李思惕立即递上印泥，很快拜帖上印出了一个工工整整的“刘”字。 “这也太单调了，差点意思。”方选挠挠头，感觉一个印章似乎不妥，于是转头看见了胡全忠。 “拿来。”方选一伸手。 胡全忠把他的印信递了过来。方选拿起看了看，见是一个长方形的玉印，勉强能认出是一排有头衔的文字 。 “府前校尉寄奴院主事胡。”方选念叨着，“哎，这个好，有title，听着就很正式。” “何为抬头？”李思惕凑上来询问。 “就是头衔。”方选解释，“给别人介绍你的时候，不得说头衔嘛，胡主事头衔长，听起来更像那么回事。” 李思惕闻言，犹豫了片刻，随后伸手在怀里一阵摸索，拿出了一个两寸见方的石质印玺。 方选接过一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一堆字符，应该是某种古字体，他根本就不认识，于是说道：“念念。” “咳咳……”李思惕不好意思地念道，“泾阳文府门生高徒黄土城南大营文书管事画影图形正捕风堪舆数术……” “哎！够了，够了！”方选急忙摆手，“快盖上！” 说话间，拜帖上并排印出了三个纹章。 “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方选看了看帖子，对着李思惕笑道，“虽说头衔略显浮夸，但是印上去挺唬人的。” 说着将拜帖折好，装进刘莺莺写好的信封，又用白蜡封口，走到一直候在一旁的张龙面前，低声交代一番，随后把信封递了过去。 “定不辱命。”张龙领着两个士兵，出门快速离去。 见他走远，方选回到桌案前，却见刘莺莺捂着嘴在笑，李思惕却是一脸窘迫的样子。 人都是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像李思惕这种中下阶层，就会把能写的头衔全部写上，以显示自己的身份与普通人不同。 反倒是刘莺莺这样的贵族，印信上只有简单的一个姓氏，然而就是这一个字，却比别人冗长的头衔更有价值。 “古往今来，全都一样啊。”方选心里嘀咕一声，想到互联网上那些头衔超长的人。 眼见刘莺莺已经憋不住笑出声，李思惕则羞得面色通红，于是出言解围。 “大小姐别闲着，再多写一些。”方选指了指三人，“印信都是现成的，那就写点正经东西。” 第86章 瞬间爆兵 刘莺莺收起笑容，提笔询问：“还需写甚？” “委任状！”方选笑着朝李思惕使个眼色。后者立即从一旁拿来一沓黄表纸，放在桌案上。 “何等的委任状？”刘莺莺疑惑地问，“委任何人？” “不论谁人，写了再说。”方选用手指敲敲桌案，“校尉、都尉、将军，随意写，将姓名处留白即可。” “啊？”刘莺莺大惊，“若是让父亲知晓，怕是……” “不必担忧。”方选摆摆手，“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又不是真要委任。” “好，好好！”刘莺莺又嘟起嘴，“皆是哥哥的计划。” 说着开始挥毫泼墨，一边写一边念，“兹有……乃立大功，特许为帐前骁骑校尉……俸百石……” “别光封校尉呐，都尉、将军，都得安排上。”方选说道，“反正空口白话画大饼，又不要你花钱。” 一旁的李思惕听了，拿起另外的纸笔，也开始书写。不多时，一沓委任状就已经完成。 方选满意地看了一眼，随后让三人掏出印信，轮流盖了一遍，随后拿起一张查看。 刘莺莺贵为城主千金，平日里见多了其父的文书，仿冒区区委任状，自然不在话下，眼前这张，措辞严谨，格式公正，加上三个赤红印信的加持，糊弄没见过世面的山贼已经是足够了。 正当方选收好委任状时，门外传来喧哗之声。 “这么快就来了。”方选惊喜道，急忙走出院子。 果然见有数十人众，在赵虎的带领下从村外走来。刚到村口时，众人自觉将手中武器丢在路边，赤手空拳来到祠堂门前。 “这位便是我家先生，虎贲军主簿大人丁威是也。”赵虎冲着众人介绍道。 同时也向方选禀报，他押送牛车才到山寨说明来意，对方立即全伙下山，让他领着前来拜见了。 “大人！”一个身形粗壮，后背微驼的汉子来到面前，倒头就拜，“久闻大人威名！” 从外貌能够看出，他就是所谓的驼将军。其余人见首领已经下跪，也都纷纷拜伏。 “快快请起！”方选急忙搀扶驼将军。 对方却不领情，而是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继而说道：“我等虽是草寇，实乃情势所逼，如今大人宽宏大量，愿行招安之事，可谓恩同再造。我驼子甘愿归附，手下人马任凭大人差遣，如不效死力，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话毕一声令下，身后的众人齐声喝道：“愿效死力！” “兄弟言重了。” 方选急忙将之扶起，“人生难免行差踏错，如今改邪归正，乃是大喜之事，莫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驼将军闻言，作揖道：“小的如何敢跟大人称兄道弟！” “我虎贲军中，无论官职大小，皆为同袍兄弟。”方选指了指周围的士兵道，“将来为国效力，共谋富贵，还需各位帮衬，如何称不得兄弟。” 驼将军心中巨震，瞬间被对方的魅力折服。 早听得传言，说这个丁威文武全才且礼贤下士，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过去他见过的官兵，无不是欺压良善的恶徒，但眼前之人所带的兵马，却口碑极佳，必定是一个值得效忠之人。 思忖间，又要下拜，却被方选再次拦住。 “我虎贲军军纪严明，各位可曾考虑好了？” 方选说道，“非自愿者，不入我军。但有一点，凡入我军门者，须谨遵军纪，如有违反，严惩不贷！” “早有耳闻！”驼将军道，“虎贲军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箪食壶浆，此等天兵，如能加入，自是我等三生有幸。” 方选闻言，心道，你个老土匪啊，你猜猜老百姓为什么给我箪食壶浆？ 嘴上却笑道，“如此最好。不过想必诸位都有家小儿女，不如先领了赏赐，回去探望家小，商议过后再来也不迟。” 这已经是他的老套路。此时众人也不再推辞，因为都已经了解过这套程序，于是领了物资离开。只有部分离家太远，或者独身一人的，留在了原地。 与之同时，原先接受招安后又被方选劝回家的山贼们，此时正纷纷赶来。 进了村子后，围拢在祠堂前，在一个个小头领的率领下，要求面见方选。 眼见人群越聚越多，方选干脆爬上院墙，随后一抬手，接过李思惕递上的木头喇叭。 “我的小宝贝，总算用上了。”方选轻咳一声，拍拍喇叭，冲着众人说道，“各位，听我一言！”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今日有言在先！” 方选想将方才对驼将军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最后才喊道，“我虎贲军只招收愿舍命保家卫国的义勇之士，贪生怕死者，莫入我门，想要升官发财，另寻他处！” 众人闻言，都在互相对视，继而窃窃私语，商量着是否离开。 这些人，原本大多是良民，或因为豪强欺压，或因为天灾人祸，最终逼不得已上山落草。此时有成为官兵的机会，又是名声在外的虎贲军，即便听方选说得严肃，最终也都没有一人离去。 “好！”方选一摆手，“排好队，走程序！” 说着跳下墙头。 祠堂门口已经摆上了桌案，李思惕拿着纸笔，开始登记造册。 众人报名过后，由赵虎发放统一的军服，并在另一侧列队。 而此时，虎贲军的士兵则摇身一变，原本的普通士卒，直接晋升为伍长和什长，随后每人被分配了数名新兵。 方选看着面前忙碌的人群，心中得意。这一切，来源于最初他给冯英定下的治军策略。 他的设计理念，就是把每一个士兵当做指挥官来培养。 从一开始，在矿上普及读书写字时，就进行了第一轮挑选，选出智商相对更高，学习能力强的人编入虎贲军。 之后对他们进行军事训练，进行思想教育，教他们兵法，确保每一个士兵都能担任伍长和什长。如此一来，在必要的时候，虎贲军可以在短期内飞速爆兵五倍，以应付可能的军事压力。 此时，前期的成果都已经显现。 在老兵的带领下，原本是乌合之众的散兵游勇，很快就集结完毕，形成了整齐的队列。 “赵校尉，这两日带他们先行操练。”方选吩咐道，“同矿上一样，早课扫盲，白日训练，晚间座谈。” 顿了顿又说道，“下午抽些时间，帮村里干活。” 赵虎闻言点头，随后一声令下，几名士兵从院中取出帐篷，在村中空地上开始安营扎寨，之后便是埋锅造饭，一瞬间，村子变成了军营。 方选耸耸肩，转头进了院子。 李思惕拿着一沓名册，上来禀报道：“共计七十五人，按照先生的吩咐，分一、二、三等进行标注。” 所谓的三等标准，是征兵时的特点划分，从与之谈话以及观察外形进行确定。机灵强壮的为一等，略逊为二等，再次为三等。 往后回到大营，还会进行第二轮甄别。最终经过层层筛选，最精锐的少数人编入常备军，日常以军事训练为主，次之则为府兵，也就是生产建设兵团，主抓生产，军事训练辅之，最次的则编入后勤部门，不参与军事。 方选点点头，吩咐士兵准备晚饭。 刘莺莺则跟在他身后，一个劲赞叹：“本以为哥哥只是个文士，不想也有如此治军之能，依莺莺之见，绝不在父亲之下。” “那不废话嘛。”方选暗自嘀咕，“我可是研究过上下五千年军事史，又了解过世界级大战的军事迷，你老爹就一土军阀，他懂个锤子。” 嘴上却不好说出来，只是笑笑。 就在此时，王马二人匆匆进门，来到面前。 “如何了？”方选询问，“拜帖可送到了？” “送到了。”王朝回，“只是那吴铁山却不识字。” “合着我整了半天，这是白折腾了？”方选闻言，一头黑线。 第87章 相见恨晚 一旁的马汉却掏出一封书信呈上。 “吴铁山虽是不识字，他山寨里却是有识字的，还写了回帖。”王朝解释道。 “下次一口气说完行不？”方选接过回帖。 拆开一看，见字迹潦草，措辞粗俗，不过好就好在这个俗字，让方选能够看懂。 吴铁山在回帖中表示，愿意接受招安，并且打算在山寨中设宴，邀请方选前往。 “好，再修书一封。”方选冲着李思惕说道，“就说明日就前往拜会。” 后者急忙提笔，写了一封回信，之后差人送出。 此时天色已晚，张龙也回来了，汇报了此行进展。 比之其他人，夜行虎似乎更为谨慎，收了信后，并未立即表态，只说需要与寨中其余头领商议，于是张龙便返回复命了。 “这如何是好？”众人问道。 夜行虎比不得其余山贼，他乃是行业翘楚，狡诈奸猾不说，更自知作恶多端，官府突然前来招安，难保其中有猫腻，所以没有立即答应，也是在情理之中。 “无妨，明日再给他加把火。”方选笑着说，随后招呼众人吃饭。 饭后早早睡了，直至清晨，被门外的操练声吵醒。 方选急忙起床，走到院门口一看，见士兵又多了许多。队伍已经超过百余人，在张龙和赵虎的指挥下，正在例行早操。王马和刘莺莺等人，则在一旁观看。 门口空地上，又多出是十多辆牛车，都是按照方选的要求，今早送到的各类物资。 李思惕将一个名册递过来，汇报了此刻的情况。 原来在方选起床前的功夫，又有数十人前来，大多是昨日领了赏赐离开的，也有一些是周边的零散贼寇，此时都已被编入新军。 “好。”方选点点头，朝着几人说道，“时候不早，快些准备一下，今日有大事。” 说罢领着众人回屋，收拾了各自物品，又草草吃了早饭。放下碗筷后，对着众人一通吩咐，给每一个人安排了具体工作。 众人领命，开始行动起来。 刘莺莺、胡全忠以及王马二人留守，继续训练新兵。 张龙和赵虎则赶着十辆牛车，带着一沓委任状，前去拜见夜行虎。 既然他不放心，那就先给他展示一下诚意。 对于这样的安排，刘莺莺甚为不满，不过方选自有办法对付她，凑到她耳边一通详述，便让她心悦诚服地留下了。 之后方选领着李思惕，点了几个精干的老兵，赶上三辆牛车出发。 车队离了五十里铺，回到官道后，分作两队。张赵二人一路先行离开，方李二人一路，先到竹尾村，之后转到元宝山。 一路虽然不难走，但牛车行进缓慢，花费半日时间，方才来到山前。此时艳阳高照，气温颇高，众人都热出了一身臭汗。 山口前有站岗的山贼，远远看见车队，立即回去禀报，不多时，吴铁山领着几个手下，匆匆下山而来。 “哎呀，丁兄弟。”吴铁山快步走近，连连拱手。 “吴大哥！”方选也假意奉迎。 同时装出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早就想来拜会的，只是不好空手前来，花费了一些时日，准备了这些礼品。” “兄弟太客气了。”吴铁山打着哈哈，“天气如此炎热，快回寨里歇息！” 说着转头朝身后的喽啰们下令，“还不快迎丁大人上山。” 山坡上走下一群人，接过士兵手里的缰绳，将牛车朝山口赶。 吴铁山则拉着方选的胳膊，快步朝前走去。 一众人登上山口，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山谷，海拔很高，只有一处谷口，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谷内地势平坦，一侧是悬崖，另一侧则是陡峭的山坡密林。 “果然是个好地方啊。”方选点头赞叹。 “让兄弟见笑了。”吴铁山笑道，领着众人走进山谷。 转过悬崖，就见崖壁下有一个巨大的岩洞。洞口有喽啰把守，洞中有多处石室，有大量石制桌椅，生活物品也是一应俱全。 “来人哪，看座！”吴铁山大喊一声。 一众喽啰立即将洞内石桌收拾干净，端上泡好的茶水。 双方落座，先寒暄了几句后，吴铁山才讪笑道：“小弟有眼无珠，前番真是得罪了。” “哎，自家兄弟，何必说这些。”方选摆摆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表情。 “只是这招安之事……”吴铁山试探地问道。 “兄弟有何疑虑？”方选放下茶碗。 “并非不相信兄弟你。”吴铁山指了指周围，“只是我等都是戴罪之身，官府如何能饶得我们。” “换作以前，那是不能。”方选故作神秘道，“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哦？”吴铁山一挑眉毛。 “兄弟有所不知。”方选压低声音，开始信口开河，“老城主前番出征，受了重伤迟迟不愈，怕是时日无多了。” “那又如何？” “想必你也知晓，城主家是有两位公子的。”方选继续压低声音道，“一旦老城主撒手人寰，这城主之位归谁，可就难说了。” “兄台的意思是？”吴铁山忙问。 他看出了其中的机遇。 虽然一直躲在山上，但山下和城里的耳目还是有的，近期城主闭门不出，两位公子也一直不对付，这些都符合方选的说法。 “我是为少公子办事的。”方选解释，“城中守军却都是大公子的人，如今要想与之争位，自然得笼络江湖上的豪杰。若兄弟能同我一起，辅佐少公子登上城主之位，何愁荣华富贵？” 吴铁山闻言大喜。 结合他对黄土城的了解，以及耳目传来的信息，可以判断出来，对方所言非虚。 而他作为一个有理想的山贼，自然不甘于久居山林，如今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岂能错过。 于是急忙下拜道：“我愿效忠公子！还望丁兄多多提携。” “这是自然。”方选立即将之扶起，随后朝李思惕使个眼色。 后者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放在石桌上，打开后，是一沓黄表纸。 方选一一取出，放到吴铁山面前道：“篆刻印信尚需时日，我就先将委任状都带来了。少公子已经吩咐过了，兄弟你暂居车骑将军一职，改日立功再行升迁，寨中大小头领，也都有敕封。” 李思惕闻言，取出随身的笔墨：“这都是官府的正式文书，填上姓名即可生效。” 此时的吴铁山，已经激动地无法言语。 区区一个山贼，摇身一变吃上了官粮，而且直接就得了将军的职位，如何能让他不激动。 周围的头领闻言，也都凑了过来，急忙报上自己的名字。 李思惕一一填写，将委任状递到众人手中，人群瞬间欢呼起来。 此时，牛车也来到了洞口。 “快，把东西都拿进来。”方选起身，朝着外面挥手。 不多时，物资被卸下，有数十套甲杖，以及大量粮食和美酒。 “兄弟大恩，无以言谢。”吴铁山语气哽咽，几乎要落下泪来。 双方之前虽有嫌隙，但方选不计前嫌，为他送来了这一大笔富贵，让他心中无比惭愧。 “不必客气。”方选笑道，“我要辅佐少公子，将来还得靠兄弟们帮衬呢。” “日后有所差遣之处，尽管吩咐，无论刀山火海，我这帮兄弟绝不含糊。”吴铁山连拍胸脯，周围大小头领闻言，也都纷纷附和。 眼见对方没完没了，方选急忙客气了几句，随后说道：“本想在此盘桓几日，和吴大哥多喝几杯，奈何公务繁忙，我这就要下山去了……” “哎！”吴铁山急忙出言打断，“公务也不急于一时。” 说着大喝一声，“来人哪！” 说话间，喽啰们忙碌起来。不多时，洞内的石桌上立即摆上了各色酒菜。 山寨虽比不得城里，但靠着抢夺周围民众，也攒了不少粮食。此时招待贵客，自然是有鸡有鱼，只是烹饪技术欠缺，大多是直接烤熟的肉食，颇有些粗糙。 “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方选点头。 招手喊来一个虎贲军士兵，“替我回去复命，就说我要与吴大王饮酒畅谈，一切事宜容后再议。” 士兵领命，快速离开。 “好了，今日定要一醉方休！”吴铁山大喊，周围喽啰们立即应和。 “好，拿酒来！”方选伸手指了指牛车。 几名虎贲军士兵立即将十多个坛子搬进山洞，打开后，瞬间酒香四溢。 “这是我特意带来的好酒。”方选笑道，“各位一定要尝尝。” “好，都有，都有！”吴铁山兴奋地摆摆手。 众喽啰立即围拢过来，开始分酒，门口站岗的见了，也不甘示弱，丢下手里的兵器，奔进了山洞。 “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方选心中大喜，随后冲着虎贲军使个眼色，“都别客气，今日不醉不归！” 现场气氛立即热闹起来。 在方选和李思惕的引领下，众人足足宴饮了一整日，直至夜间，点上火把继续，寨中大小头领，被方选敬了无数次酒，无不是纷纷醉倒。 饶是吴铁山酒量好，也喝得五迷三道。被方选又劝了数次，终归是喝不下了。见此情形，方选也假装不胜酒力，走路摇晃起来。 “来……给……给丁大人安排卧榻。”吴铁山说着，自行回了他的石室。 方选眯着眼，被一个喽啰扶着，到了另一石室歇息。 “行，任务完成，我先睡会。”方选躺在卧榻上，心里估摸着时间，借着酒劲很快入睡。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嘈杂的声音将之吵醒。 第88章 兵不厌诈 方选睁开双眼，见洞内灯火通明。 伸个懒腰起来，走出石室，见一切都已结束。 那些酒醉不醒的山贼，早就被捆了个严实，为数不多能够保持清醒的，也都或死或伤。 刘莺莺手持宝剑，胡全忠提着腰刀，正指挥虎贲军士兵清点俘虏。 “哥哥果然妙计！”刘莺莺说道，“元宝山虽是易守难攻，却被哥哥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克了。” 这就是方选的计策。先进行铺垫，麻痹吴铁山，使之放松戒备，然后发动偷袭。 昨日遣回报信的士兵，也不仅仅是传信，更是将山寨的防守和人员配置，以及山上的地形记得一清二楚，回去就通报给了严阵以待的虎贲军。 在约定的时间，也就是黎明前，山贼睡得正酣时，王、马、刘、胡四人，领着十多虎贲军士兵，偷偷摸上山来，悄无声息地射杀了几名守卫，随后轻易拿下了整个山寨。 “放开我！”吴铁山的声音传来。 方选转头看去，就见他被王马二人架着，拖到了众人面前。 此时吴铁山已经酒醒大半，看着洞中的情形，不由得大骂：“好你个奸诈狗贼！竟敢欺骗老子！” “闭嘴！”李思惕从旁闪出，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吴铁山却顶着脸上的掌印，继续叫骂。 王马二人见状，手上一使劲，将他按倒在地，嘴巴直接啃在了石头上，吐出一嘴和着血水的碎牙，瞬间就停止了叫骂。 “哎，怎么下手这么重，打成这样了。”方选揶揄道，“没有礼貌。” 吴铁山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显然仍旧不服。 “扶他起来，我看他有什么不服的。”方选道。 王马二人立即抓着他的后颈，把他拉起换成跪姿。 “奸诈狗贼……”吴铁山含糊不清地骂着。 “骂人都骂不出新意来，一看就没文化。”方选嗤笑一声，“活该你当一辈子山贼。兵不厌诈都不懂，下辈子长点心吧。” 说话间，周围的头领也都被提到了面前。 方选使个眼色，刘莺莺立即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开始念名字和罪名。 吴铁山和几个头领听得心惊肉跳，虽然他们不知道这是方选发动群众得到的调查结果，但他们可以想象，念完罪名以后，应该就要杀头了。 趁着这个功夫，方选转头看了看，见李思惕抱着一大捆信札从一个石室内走出。来到面前后，放到一个石桌上，一封封进行查验。看到其中一封后，朝着方选点了点头。 方选急忙走过去问：“可是周家的？” “没错。”李思惕点点头，“这吴铁山，果然与周家有所勾结。” 说着就要继续查看，却被方选阻止。 “收起来！”方选说道，“这些信札，全部打包收好，你要随身携带，不可泄露出去半句。” 最初罗掌柜的车队被劫时，方选就猜测周家和吴铁山有勾结，如今算是拿到了实际的证据。 但方选却不打算用以要挟，一方面勾结山贼算不得什么大罪，十有八九会被城主大事化小，另一方面则更关键，之前范瑾被绑时，周钰尽心尽力，甚至出了一笔巨款。 既然收了别人的钱，那自然就得把事情办漂亮。 李思惕是聪明人，立即领会其用意，于是将信札收起。 此时那边也念完了罪状，开始了执行。一个个作恶多端的小头领被拉到洞口，由胡全忠执行死刑。 作为寄奴院的主事，砍人的事情自然是经验丰富。胡全忠快速挥刀，鲜血喷溅中，一个个人头滚落，血腥味瞬间弥漫整个山洞。 刘莺莺本在一旁监斩，但才看了片刻，就已忍受不住，匆忙朝山洞外外走去。方选也是看得直皱眉，心道这场面比恐怖片可吓人多了。 一时间，众山贼哭爹喊娘。此时的吴铁山也终于回过味来，他的小命即将不保。 看着滚滚的人头，他也再顾不得叫骂，连连磕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我饶你不难，那些死在你手的无辜百姓，如何饶你？”方选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转头看了周围一眼，他还惦记着范瑾的赎金，就见几个士兵已经将周围石室搜罗一空，搬出了大量粮食，以及两个箱子。 走过去一看，箱子里放着许多金银，以及一些珠玉首饰，很显然都是赃物。 “封起来，统统带走。”方选一摆手，随后转头就要离开。 “大人！”吴铁山突然扑过来，抱住方选的腿，“大人留我一命有用！” “你有何用？”方选问道。 “黄土城谁人不知，大人与周家有过节。那周家与我曾有勾结，尚有书信在，我可为大人作证……” 吴铁山含糊不清地说着，却被方选打断。 “我又如何不知你与周家暗通款曲。”方选冷哼一声，“只是你虽是消息灵通，却不知晓，前番那六千两白银，就是周家给我的。” “啊……”吴铁山闻言一惊。 即便他再笨，此时也该看出来，他早就被周家卖了。 吴铁山瘫坐在地上，眼见即将轮到自己杀头，急忙又说道：“周家公子与氐人勾结！大人务必小心！” “哦？”方选一皱眉，心想着怎么还有意外收获，但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所言的真实性似乎不高，于是问道，“可有往来书信？” “并无……”吴铁山回。 方选摆摆手，两名士兵立即过来，想要拖吴铁山出洞，却听他开口了。 “小人知晓他与氐人如何会面，可带大人前去捉拿！”吴铁山挣扎着说道，“周家的商队定期会去越夏两国，氐人的细作……” “住口！”方选抬手阻止。 随后看了看周围，刘莺莺不在现场，胡全忠离得远，想必也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身边只有几个王马二人和几个虎贲军士兵，倒是不用担心泄密。 吴铁山说得似乎是真话。 方选的直觉告诉他，这人应该留着。但理智又告诉他，这件事不能深究，否则难以收场。 于是招呼王马二人过来，低声吩咐一番。随后走出洞口，强忍着恶心，询问胡全忠：“大小姐呢？” 胡全忠瞬间一愣，方才砍得太激动，一时间没注意刘莺莺，此时已经不见踪影，瞬间慌了神。 “快些去！”方选说道，“行刑之事交给王马二人即可。” 胡全忠连忙点头，收起腰刀朝外面追去。 此时王马二人走出洞口，将洞外的人头一一捡起。他们是战场老兵，对于这种行为司空见惯，做得很是麻利。 王朝挑了一个人头，与吴铁山面目有些类似，又找来一块石头，将之砸得血肉模糊。 随后用一个布袋装起，连同李思惕收好的信札，装在同一个盒子里封好。 “贼首吴铁山已经枭首！”方选大喊一声，“元宝山剿匪之战完结！” 此时士兵们已经收拾好残局，山谷里也挖好了坑，将草草掩埋。其余活口还有数十人，则被绳子拴起，驱赶着下山。 方选走到吴铁山面前道：“今日留你一条活路，你好自为之。” “将他连夜送回乌山，秘密关押，严加看管，不许他与任何人有接触！”说着就朝王马二人下令。 二人会意，找来绳索将之捆了个严实，随后丢在牛车上，带上一车贵重物资，急匆匆离了山寨。 “好，收工！”方选一声令下，众人凯旋而归。 押着牛车，赶着俘虏，在山口追上了刘胡二人，之后连夜离了元宝山。一路无话，回到官道上时，天色已经渐亮。 隐约间，就听身后有动静，转头看去，尘土飞扬，一大队人马匆匆赶来。 第89章 如法炮制 第八十九章 如法炮制 此时天色未亮，并非行商赶路的时间。官道上却是人行马嘶，颇为热闹。 众人正疑惑，却听方选笑道：“没想到啊，这么快。” 在他出发拜访吴铁山之前，就将自己的具体行动尽数告知张龙和赵虎，并交代他们如法炮制，用先假意犒劳，后暗中偷袭的方法解决。 夜行虎是附近最大的团伙，实力不容小觑。 虽然新收了百余新兵，但想靠这群乌合之众打硬仗肯定是不行的。即便是偷袭，也很难一举拿下，所以方选特意差人向宋廉求援。 正规军装备好，都有全套的盔甲，打硬仗更有优势。而且剿匪也算是一个功劳，虎贲军不好独吞，倒不如让宋廉也沾沾光。 后者得知后，自然心领神会，于是领了一批俱甲士兵，按照方选的要求，夜间出发赶往战场。 至于战况如何，方选还不清楚，于是停下脚步等待。 众人也都转头看去，见宋廉一马当先，来到面前后翻身下马，对着方选深躬作揖。 “宋将军，战况如何？”方选询问。 “回禀主簿。”宋廉回答，“幸得张校尉与赵校尉提前摸清了那山寨地形，此番趁夜突袭，只一炷香功夫，就攻入了寨中。斩敌九十一人，俘获二百一十，唯有少数趁乱逃入了山中。” “那夜行虎可曾到案？”方选问。 “已经枭首，乃是被张校尉所斩。”宋廉笑着朝身后一挥手。 后方的大队人马缓缓来到面前，此时众人才看清，这支队伍甚为庞大。 最前方是左丘和另外两个副将，几人骑着马，领着大约五十名俱甲步卒。张龙和赵虎率则率百余士兵殿后，赶着用绳索拴在一起的二百多俘虏。 一众人浩浩荡荡，几乎占满了整个官道。 左丘跳下马背，快步朝这边走来，口中说道：“夜行虎在此，先生请过目。” 就见他手里拎着一个脑袋，脑袋的面目甚为凶恶，满面血污，双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之状。 “大可不必！”方选摆摆手，阻止了左丘的靠近。 随后对着宋廉说道，“回城后尽快审讯，将逃脱之人画影图形，悬赏捉拿，定要将匪患彻底铲除。” “咳咳。”宋廉轻咳一声，凑到方选耳边道，“少数漏网之鱼罢了，依末将之见，就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了吧？” “除恶务尽……”方选说着，突然皱眉，想到了什么。 于是转头示意其余人继续赶路，他则拉着宋廉边走边问，“宋将军可是不愿剿除匪患？” 宋廉苦笑：“不瞒先生，自打这附近闹了匪患，过往行商便开始准备常例，寻求官兵保护。军中士卒谋生不易，这也算是个进项。若让他们对山贼赶尽杀绝，怕是难以做到。” 方选闻言叹气，这次算是碰上现实版的养寇自重了。 在这里做生意真不容易啊，行商一趟，除了有被劫的风险，还要被官兵敲诈。难怪黄土城坐拥通衢之地，商路却并不发达，就这种营商环境，也只有罗掌柜那样的狠人才能来去无阻。 思忖间，却听宋廉又道，“如今剿匪成功，先生已是大功一件。倒不如放过那些漏网之鱼，免得断了弟兄们的财路……” “宋将军，我有一事请教。”方选打断道。 “先生尽管发问。” “这常例钱，每月到手能有几何？” “实不相瞒先生。”宋廉讪笑道，“以官职大小区分，普通士卒，每月会有数钱银子不等。虽是不多，却也算是个生计。” 方选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先生为何叹气？”宋廉忙问。 “宋将军你糊涂啊。”方选故作痛心疾首地说道，“端的是因小失大了。” “先生何出此言？” “虽说养寇自重，确实可以得些常例钱，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方选语重心长道， “此地匪患愈发猖獗，行商避之不及，渐渐就都前往他处了，届时又该向谁收钱去？”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宋廉沉吟起来。 “没有只是！宋将军尽管捉拿逃匪，只要将此地匪患清除干净，到时候多的是钱可以赚，可绝不止这几钱银子。”方选又开始了画饼。 “只是没了山贼，行商如何肯交钱保平安？”宋廉疑惑道。 “尽管按我说的做，绝不会有错的。”方选沉声道。 他本不想解释，因为他觉得，对方一介莽夫，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真的很难理解经济学理论。 以这帮兵痞认识，有山贼则行商交钱，那么无贼就收不到钱，自然是有贼更好。但这只是着眼目前的利益，却没有长远的打算。 他们的行为是在竭泽而渔。 在山贼和官兵的双重压榨下，行商成本不断增加，利润不断减少，商人最终只能用脚投票，选择其他更好的商路，那样的话，常例钱只会越来越少。 收钱少了，官兵自然不满，必然增加敲诈力度，这又会加快行商的流失，进而陷入恶性循环。 正确的方法只有一个，剿除匪患，提供安全的环境，吸引更多客商来此。只要人多了就，有的是法子挣钱，到时候再用这些钱继续搞建设，吸引更多人前来，黄土城自然也就繁荣起来了。 这是经济运行的基本规律，听起来很简单，但想要和农耕时代的文盲掰扯清楚，还得费一番功夫。 斟酌片刻后，方选耐着性子，将上述内容细细讲解了一遍，最后才问道：“宋将军，可懂了？” 一番话下来，宋廉有些晕头转向，但好歹摸清了方选的意思，参考对方之前的赫赫战绩，觉得这次自然也不会有错，于是连连点头：“末将一定照办！” “这才对嘛。”方选终于露出了微笑。 眼见即将天亮，队伍也逐渐靠近黄土城，方选指了指队伍道，“今日的功劳，宋将军看该如何分配？” 他的意思很明显，剿匪虽然算不上大功一件，但是二百多个俘虏以及大量缴获的物资，这是两大块肥肉，最好是提前商量好分赃细则。 既然宋廉已经参与进来，自然是要分一杯羹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方选有意提携自己，于是急忙拱手道：“末将只是从旁协助，首功还得是先生，至于该如何分配，自然全凭先生吩咐。” “好。”方选点点头，喝停队伍，进行了一番瓜分。 车队近二十辆牛车，其中将近一半是方选一开始带来的物资，此时将之自组一队，由王马二人带着收拢的百余新兵，随队先行回乌山。 剩余的物资，则和所有俘虏一起，交给宋廉去邀功。 “这可如何使得。”宋廉急忙推辞。 虽然方选是反对买卖人口和奴隶制的，但想要突然改变规则，着实是不可能。 以目前大西国的制度，俘虏大多是送去做奴隶，通常可以换十两银子左右一个，二百余人可是一笔巨款。 城主得了这么大一批人，自然少不得一番赏赐。加上还有大约十车的缴获物资，按照惯例，都是要拿来赏赐参与行动的军士的。 方选这么一分，就是是要让出了大部分利益给宋廉和他的手下，一方面是收买他们，另一方面则是让他们手头可以阔绰点，剿灭残匪自然也会更有动力。 “宋将军不必客气。”方选道，“只要诸位认真剿匪，将来少不得好处。” 宋廉见状，也不再推辞，身后的左丘等人闻言，更是喜不自胜，纷纷上前行礼感谢。 众人说话间，就到了黄土城门前。 此时天光微亮，城内雄鸡未鸣，还没到开门时间。宋廉正要差人去叫门，却听“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城门突然开了。 “有眼力见，知道我等回来了。”宋廉笑着跳上战马，正要策马入城，却见一支车队从门内驶出。 双方打了个照面。方选猛然看见，为首的马车上，探出一张肥脸，竟然是个老熟人。 第90章 一语成谶 马车上的人，正是黄土城的县尉。 他见城外浩浩荡荡，拥着一大群人，好奇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却正好与大冤家四目相对，正要缩回脑袋，却被对方叫住。 “早上好啊，刘县尉。”方选走过去，笑着拱拱手，语带戏谑道，“刘大人！这是又要回泾阳探亲吗？莫不是氐人又要来了？” 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故意揪着对方上次临阵脱逃之事不放。 刘县尉脸上的肥肉抽动着，却也不好发作，伸出双手拱了拱道：“接到调令回泾阳，再不来此地了。” 换了平常人，敢如此调侃刘大人，早就吃板子了。但眼前的非平常人，上次确实有板子，但挨打的却是他刘县尉。直至今日，那顿打仍然令他心有余悸。 “最近路上匪患猖獗，刘大人可要多加小心呐。”方选继续揶揄。 转头看向宋廉，“宋将军还不快派些人马护送，万一刘大人路上有个闪失，我黄土城的官兵担待得起。” 宋廉闻言，一秒入戏，转头喝道：“来人！” “有！”左丘催动马匹，来到城门前，身后的步卒也都集结，一副跃跃欲试之状。 刘县尉虽是肥头大耳似猪，却也不傻，看出几人在故意消遣自己，于是冷声道：“本大人自有家丁护送，就不劳烦各位了。” 说罢将脑袋缩回车内。 几人见状，发出一阵哄笑。目送马车驶过人群，却见后方还有十多辆马车，看起来似乎都是满载。 “这得装多少人？”方选摇头道，“一个流官，还把全家老小都搬来了？” “非也。”李思惕凑了过来，指着马车说道，“只有前面三辆是载人的，想来应该是刘大人与正室夫人一车，其后两车是家眷与下人。再后面的，就都是物品了。” “这个刘大人，还真是家大业大。”方选揶揄道，“真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啊。” “没错。”刘莺莺此时也出现在身旁，不忿道，“这个县尉，仗着泾阳侯撑腰，在黄土城欺压良善，贪污索贿，强立名目，强取豪夺，这些年可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看出来了。”方选叹道。 一辆又一辆马车从眼前经过，从车辙印就可以看出，车上的物品非常沉重，显然装的都是这些年搜刮的财货。 “可是又有新的县尉来了？”方选突然问道。 “却是不知。”刘莺莺摇头，看着车队离开的方向道，“不过这就让他走脱，着实便宜了他。” 二人说话间，马车队已经通过完毕。众人正要进城，却见数匹快马从远处奔来。 不多时来到面前，众人看清，是刘仲达和刘勇带着两名亲兵，以及一个城主府的传令兵。 不等方选打招呼，刘仲达一勒缰绳，大声喊道：“哥哥真乃金口玉言也！” 刘勇则直接跳下马，来到方选面前倒头就拜：“先生！请受我一拜！” 二人的举动，让方选有些不知所措，急忙询问缘由。 “哥哥可还记得那句谶言？”刘仲达却卖起了关子。 “什么谶言？”方选一脸疑惑。 “文刀万户侯。”李思惕凑到耳边，小声提醒道。 “哦，那个啊，我瞎编的。”方选笑着回，突然表情凝固住，“该不会是……” “确是！”刘仲达跳下马背，走到方选面前，激动道，“父亲封侯了，如今已是与泾阳侯平起平坐！” 方选瞬间傻眼，只是随口编出来消遣老李家的顺口溜，怎么突然就应验了。 “虽只有五千户封邑，但将来借助军功，增邑万户指日可待。”刘仲达一把抱住方选，“文刀万户侯，果然一语成谶！哥哥真是我刘家的福将呐！” “轻点，勒死我了。”方选伸手拍着刘仲达的后背。 同时思索起来，这老刘家几代人军功没少立，多少年都没混上爵位，怎么今天突然就封了。 虽说之前打败氐人一次，即便战功报得再虚高，跟朝廷说的是斩杀了数千上万，那也顶多封个千户男爵或者子爵不得了了，怎么一上来就得了个五千户侯爵，而且看这个架势，后期似乎还有上升空间。 “不对劲，这里面绝对有事！”方选心里琢磨着。 “哥哥，快随我进城。”刘仲达拉着方选，朝城门里走。 周围人也都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无不欢呼雀跃。 “我先去恭贺父亲。”刘莺莺直接跳上刘仲达的坐骑，拍马进城去了。 “不行，让我捋捋。”方选挠着头，很快反应过来，难怪刘县尉一大早就跑了。 城主的获封，意味着一整套的体系变动。黄土城周边的五千户土地和人口，立即从国有转为封邑。作为封地的主人，他有权任命下辖的官员。而一直与之不对付的刘县尉，自然也该滚蛋了。 “既然你又跑了……”方选沉吟片刻，心生一计，“肉要给我烂在锅里，你人可以跑，但是黄土城的民脂民膏，你得给我留下！” 于是对着刘仲达说道，“我方才剿匪归来，遍身污秽血渍，如此庄重场合，容我先回客栈沐浴更衣。” 刘仲达低头一看，果然见方选身上都是尘土和血迹，于是点头道：“那我先回府，哥哥也快些过来。” 说罢接过传令兵手里的马匹，上马领着刘勇等人飞速进城。 众人也跟着拥进城门，宋廉领着士兵，押着俘虏回了营牢，为了审讯和画影，顺便招呼李思惕一起走。 “且慢。”方选突然叫住宋廉。 “先生有何吩咐？”宋廉道。 “借我快马一匹。” “好说。”宋廉朝左丘使个眼色，后者立即将马牵了过来。 随后准备离开，却被方选再次拉住，凑到耳边道：“近来没了常例钱，我倒有个财路。” “先生快说。”宋廉大喜道。 方选压低声音，细细吩咐了一番。 宋廉洗耳恭听，皱着眉头听完，才疑惑道：“可行否？” “只需依我吩咐照做即可。”方选道，“谈不上太多银两，但绝对够用一阵的了。” 说着也不管对方反应，领着张龙和赵虎离开，走了片刻，见脱离人群，方选停下脚步，对张龙说道：“有一事，需要你去办。” “先生请说！”张龙拱手。 方选凑到他耳边，低声吩咐一番，后者连连点头，随后将手里的盒子交给赵虎，上了面前的马匹，一溜烟出城去了。 “这是作甚去了？”赵虎不解道。 “嘿嘿，此乃机密。”方选邪魅一笑，转头就走，“快走。” 说话间，二人回到客栈门前。 原本的客房依然留着。二人回屋换了衣裳，又整理一番，随后抱着木盒出门，快速赶往城主府。 不多时来到府门前。方选却并未前去求见，而是转头去敲了周府的门。 门房见是方选，也不通报，而是直接将二人迎了进去。 “少爷正等着先生呢。”门房说着，领着二人穿过花园，七拐八绕来到一间卧房前。 一声通报后，周钰开门出迎。正是清晨，他却一脸倦怠之色，似乎一直在等候中不曾休息。 双方客气了几句，屏退门房后，方选开门见山，将木盒递了上去。 周钰打开一看，见里面有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瞬间被吓得跌坐在榻上。 “周兄莫慌。”方选笑道，“吴铁山已死，再不会威胁周家了。” 周钰拍拍胸口，惊魂未定地又看了一眼，见盒子中有一沓信札，于是壮着胆子伸手去拿。 “这是在吴铁山的府库中搜出的书信。”方选指了指信札，“全都在这里，在我严令下，不曾有人看过一眼。” “如此甚好。”周钰拿起沾着血迹的信纸，看了一眼后道，“真是多谢丁兄了。” “周兄不必客气。”方选拱拱手，说道，“还需向城主禀报剿匪之事，就不叨扰了。” 周钰闻言，急忙招来下人送客。 方选领着赵虎出门，转头就到城主府，见府内甚是热闹，亲兵、下人、丫鬟，女眷，全都聚集在正堂，只是唯独不见刘腾飞。 第91章 城府极深 方选走进堂内，对着城主行礼，随后禀报剿匪事项。大体说了过程，以及取得的战果。 城主听罢，点点头表示知晓，随后抬手示意他起身。 方选急忙走到一旁，站在刘勇等人身侧待命。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十多个军将匆匆赶来，逐一行礼后，分列在堂内两侧。 一时间，原本宽阔的大堂挤满了人。 大户人家都有规矩，内事在内堂，外事在外堂。像今天这样，内外人众齐聚的情况极少，可见此次会议的重要性。 “今日召集各位，是有一件喜事宣布。”城主开口道，“昨夜接到高儿急报，本座已被敕封侯爵，诏书及王使不日即到。” “恭喜城主大人！” “恭喜老爷！” 堂下立即跪了一片，纷纷道喜。 “以后得称侯爷了！”一旁的周含眉出言道。 语气虽然严肃，但目光中透露着喜色。城主封侯，将来刘腾飞便可世袭爵位，她自然也会成为侯府大夫人，如何不让她欣喜。 “恭喜侯爷！”堂下人纷纷改口。 城主笑着摆摆手，随后说道：“另还有一事。” 众人起身恭听，就见一个家丁从后堂走出，将一个锦盒递到刘仲达手中，后者接过后，转呈到城主面前。 打开锦盒，是两张黄表纸，方选一眼认出，那是他和刘仲达的金兰契。 作为缔结兄弟情谊的契约，原本是一人一张的。但后来刘仲达又将方选那张要了过去，说找个合适的时机呈送上去，让城主进行官方认可。 显然今天终于等到了这个好时机，刘仲达终于将一直捂着的想法提了出来。 “近来得知，远儿与丁威曾有结义。”城主严肃道，“如此大事，也不事先禀告，着实不妥。” 众人噤若寒蝉。因为他们都知道此事，只是都不敢主动提及，生怕卷进城主复杂的父子关系。 方选却在心里想着，好你个老狐狸，到现在还搁这装蒜呢。 在刘仲达第一次向城主介绍方选时，提的名字是“方选”而非“丁威”，城主却面不改色，那时候方选就看出，对方知道自己的本名。 而他的本名，只在金兰契上出现过，也只有结义当时的现场人员知晓。既然城主也知道，那就说明当时就有他的眼线在场。 而他却一直佯装不知，那也是真能沉得住气，这也能够说明，他一直在观望，想看看方选到底有多大能耐。 如果真是个人才，他再出面承认金兰契不迟，如果后面发现方选只是虚名，他就会以刘仲达未事先请示为由，撕毁这份契约，总之横竖他老刘家都不会吃亏。 想到这里，方选想着，当天结义现场的眼线该会是谁呢？ 正思忖间，却听城主对着方选说道，“丁主事！” “小的在。”方选走出人群，拱手回。 “本座许你改回本名‘方选’，并收你为义子，你看可否？”城主问。 “这老封建，我立那么多功你是当没看见，我一句谶言说中，你立马高看我一眼，你也是够迷信的。”方选心中腹诽。 突然，他见刘仲达正在连使眼色，于是急忙下跪叩头：“城主恩典，方选感激不尽！” “叔叔如此见外，还称侯爷叫城主么？”周含眉突然笑着出言。 这一句话，这让方选有些意外。 照道理来说，周家应该是最反对这个决定的，因为一旦方选成为城主的第三个儿子，首先受影响的，必定是刘腾飞的利益。 而周含眉却主动示好，称其为“叔叔”，一副已经当他是家人的模样，可见周家培养出来的大小姐，也绝非易与之辈。 “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方选心中叹一声，“跟老狐狸一样，这小狐狸也是城府极深呐。” 嘴上却急忙说道，“多谢父亲！多谢嫂嫂！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小儿一拜。” 说着就开始磕头。 “起来吧。”城主笑着点点头。拿起那两张金兰契，又掏出自己的印玺逐一盖章。 这一下，算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红色的“刘”字印章，不仅代表家长的承认，更代表的是官方的认可。 随后城主又对着众人道，“尽快准备一下，三日内王使必到，届时各位皆有封赏！” 众人纷纷跪谢。 借着又吩咐一番，安排了庆典适宜，最后城主才起身，宣布散会。 堂内的人众纷纷离开。刘仲达走过来，拉着方选的胳膊，跟着城主进了后堂，来到书房。 就见桌案上，放着一个铜鼎。方选立即认出，这是当天庆功宴时，他送给刘仲达的那个。 城主坐在榻上，示意二人也落座，比起之前的几次见面，这次的气氛要轻松许多。 “父亲的伤可好些了？”方选询问，“可曾按照孩儿的方法处理？” 城主收他当干儿子，虽说利益成分居多，但毕竟对方是个贵族，方选却是奴隶出身，城主又那么大一把年纪了，方选总不能不识抬举，也得尽一下当儿子的义务。 “已好得差不多了。”城主回，抬手让丫鬟端来茶水。 三人喝了一盏茶后，城主才指着铜鼎问道，“选儿，这鼎从哪得来的？” 见对方不拿自己当外人，方选也就照实回答，说了铜鼎的来历。 随后听城主又问，“你可是给高儿看过面相，说他封封侯之相？” “确有此事。”方选点头。 城主点点头，又试探地询问：“选儿，可否告知为父，你从何处而来？” 这一问，把方选难住了，因为实在很难向对方解释自己的来历，于是挠着头，开始思考如何开口。 他的为难，反倒让城主确定了心中的想法，他急忙说道：“既然不便说，那为父就不问了。” “这老头怎么莫名其妙的。”方选心里嘀咕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作为一个封建迷信践行者，城主已经认定他是世外高人，即便不是什么神仙，也至少是个铁口直断的半仙，掌握着诸多天机。 “是老夫不才，妄自称尊了。”城主再次开口，“选儿你非凡人，做我的义子，怕是委屈了些。” “父亲言重了。”方选急忙回，“我与仲达意气相投，结为兄弟，自然也就是父亲的孩儿。” 心里却想着，这老狐狸真是狡猾。 如果城主真的觉得，方选给他当儿子是委屈，就应该先和对方商量，再向外界宣布。但如今消息已经放出去，方选即便真的委屈，也不好再拒绝了。 “如此甚好。”城主见目的达到，点点头后，对着刘仲达说道，“远儿你先退下，我有话要和选儿单独说。” 刘仲达闻言，行礼后退出了书房。 见他离开，城主叹了一口气，却没有立即发话。 “父亲为何叹气？”方选急忙问。 他已经看出，对方有话在等着自己，故意叹气引他发问。 “老夫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甚硬朗了。”城主道。 “父亲休得胡说，父亲乃是有福之人，必当长命百岁！”方选急忙插口。 “哎……”城主叹口气，“不必安慰为父。” 随后调转话头，“不知选儿可愿改姓为刘？” 方选闻言一惊，意识到这里面有坑，不能轻易答应。 根据他对历史的了解，古代收义子的案例很多，并不一定要改姓。而如果改了姓，就有另一种意味，那就是获得继承权会更加顺理成章。 “这老狐狸，怕是挖了坑在等着我呢？”方选心里想着，“那我可不干。” 于是打起了太极，诚恳地说道，“父亲放心，无论姓氏为何，孩儿都会孝敬父亲，尊重兄长，爱护小弟！” “实不相瞒，老夫有个打算。”城主语重心长道，“老夫百年之后，由你来继承侯爵之位！” “完蛋。”方选闻言傻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92章 痛哭流涕 听完城主的话后，方选立即厘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可以看出来，城主并非真的想要让他这个便宜儿子接班。 之前只有两个儿子时，他尚且在搞分化，一直让各方势力互相制约，近期更是利用二子之间的嫌隙，打压外戚和军中势力。 如今方选横空出世，为了拉拢此等人才，城主选择最优解法，将他收为义子。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方选的实力不容小觑，没几天功夫，就能将千余流民变作精兵。 而且和刘仲达关系紧密，二者借着最近的时机，已经开始做大，往后必然会影响权力平衡，甚至直接威胁到城主本人的地位。 于是他想出了这个损招，提出将方选定为继承人。如此一来，不但分化了刘仲达与方选的关系，更是能将刘腾飞的火力也吸引过去。 只要方选答应，就会成为各方势力集火的目标。 如此一来，不但消除了可能的威胁，还会淡化两个亲儿子之间的矛盾。而城主只需坐山观虎斗，当个裁判即可。 至于将来传位给谁，那肯定不会是给方选这个外人，到时候修改继承人，还不是城主一句话的事。 想到这里，方选心中有了对策。 “你个老不死的，整天就知道搞内斗，难怪你们老刘家几代人一百多年了，还是这屁大点地盘，合着精力都用在搞自己人身上了。” 方选心中暗骂，却不好说出来，只是装作惶恐的模样，一头跪倒在榻上，连连拒绝，口中说道：“万万不可！” “有嫡则立嫡，无嫡则立长，大哥乃是嫡长子，该由他世袭爵位才是。我与仲达，必当尽力辅佐之。”方选说道，“即便不传位于大哥，也该传位仲达，此乃理所应当。” “你也该知晓，我这两个儿子，着实不成气候。腾飞性格骄纵且无谋，仲达性格优柔而寡断，都非是成大器之人。”城主说着， 口中连连叹气，“刘家百年基业，只怕会毁于二子之手。倒不如尽早打算，令你承袭爵位，方能保全社稷。” “父亲此言差矣。”方选连连摇头，“我只是一个辅弼之才，安能担当大任。大哥气量豪迈，又有治军之能，只是谋略稍显不足。有我与小弟共同辅佐，必能光耀门楣，壮大刘家。” 见方选坚辞不受，城主面露难色道：“只是以你之才，岂能甘于人下。” “我本是奴隶之身，幸得仲达赏识脱了奴籍，又蒙父亲恩典才有今日。大恩大德，永世难忘，今生只愿作刘家门下走狗，以报答父亲恩情。” 方选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往外挤眼泪，装出惶恐不安的样子。 他知道，如果这一关过不去，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哎……”城主叹口气，“难得你如此知恩图报。既然你不愿接受，此事就此略过罢了。” 正当方选暗自庆幸时，就听他再次调转话头，语重心长道，“我刘家就托付给你了，只是你需答应我一事！” “父亲请吩咐。”方选你急忙点头。 “他日不论腾飞与仲达何人承袭爵位，你定要尽心辅佐，若二人无法保全社稷，你定要取而代之！”城主斩钉截铁道。 “咋滴？你这还没到死的时候啊，就要跟我整白帝城托孤吗？”方选心中腹诽。 口中却急忙说道，“怎可如此！这爵位与黄土城，永远都是刘家的，无论何人掌管，孩儿都会尽力辅佐。今日辅佐父亲大人，将来辅佐腾飞与仲达，倘若老天有眼，让孩儿多活些年岁，那也是继续辅佐将来的小侯爷，何谈取代二字。” 一边说着，一边惶恐地叩头，此时情绪也终于酝酿完毕，开始涕泪横流。 见此情形，城主这才说道：“快快起来！有选儿为子，真乃是天助我也！” 方选用袖子擦着眼泪，站起身来，心里想着，总算是躲过了一劫。 刚才的对话，也是一种试探。 如果方选稍微显露出一丝觊觎爵位的态度，都会让城主心生忌惮，进而产生大大的不信任。 如今是用得着他，自然会对他客气点，而将来一旦失去用处，城主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以消除他对刘家的威胁。 好在方选没有上当，表现得十分完美。一通鼻涕眼泪，完全打消了城主的戒心。 见目的达到，城主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表明会在敕封仪式上正式认子，最后才让他退下。 方选走出书房，感觉后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刘仲达在门外等候，见他双目通红，忙问是怎么回事。方选也不好说实话，只说是城主说了很多关心的话，让他感动到哭了。 二人说着，迈步走进花园，同时交流了近日的情况。 刘仲达说了乌山的现状，生产建设都已经进入正轨，煤矿的开采规模增加了许多。 只是由于还在不断收容流民，矿上的人口持续增长，劳动力是增加了不少，但光靠行商贩运的粮食，已经有些跟不上。好在刚过收获的季节，还能在周边采购粮食，但再过几个月，怕是要难以为继了。 “这倒无妨。”方选道，“这两日你我再去一趟，详细商议。” “哥哥！”刘莺莺从后面窜了出来，“恭喜，恭喜！” “同喜。”方选回了一句，正要继续朝外走，却被刘莺莺拉住胳膊。 “我命人收拾了一间别院，哥哥快些搬来住吧。”刘莺莺笑道。 方选闻言，急忙说道：“我住客栈就好。” 虽然城主府环境更好，但是这里住着一群老狐狸，让他搬进狐狸窝，他真怕夜里睡不着觉。 “哪有城主公子住客栈的，传出去岂不是令人耻笑。”刘莺莺道，“我已差人去客栈，将哥哥的一应物品都取来了。” 说着拉起方选的胳膊，转头要朝花园另一侧走。 方选正要挣脱，却被刘仲达拉住另一只胳膊，三人半推半就转进了一个小院。 院内有几个家丁，正忙着打扫，另有两个丫鬟，正抱着一些被褥和器具，从另一侧的院门走进来。 方选一眼认出，其中一个丫鬟正是彩娥，另一个也是个熟人，正是上一次在书房窗外偷听，被他呵斥的那个。 “彩娥，彩蝶，还不快来见过选公子。”刘莺莺说道。 两个丫鬟立即过来行礼，彩蝶则直接跪下，为上次的怠慢不住告罪。 “快起来吧。”方选摆摆手，“我岂是那种记仇的小人。” “以后她们就专职伺候哥哥了。”刘莺莺笑道，“有事尽管吩咐她们便好。” “如何敢劳烦二位小姐姐。”方选受宠若惊道。 “只是下人罢了，哥哥不必如此抬举。”刘莺莺不屑道，“不必给她们好脸色的。” 方选口中依旧客气着，心里却是连连叫苦。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够看出，面前的两个丫鬟，是大奶奶周含眉派来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盯梢他，但凡这院内有点风吹草动，她们都会立即前去通报。 “住这里，还真的是很难睡着觉啊。”方选心中腹诽。 就在此时，有下人来报，大奶奶有请，要几人前去商谈典礼的具体事宜。 “剿匪之事尚未完结，还有些案犯要审。”方选对着刘仲达说道，“且替我向嫂嫂告罪。” 刘仲达知道他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于是也不勉强。 三人走出别院，刘仲达兄妹二人径直去了后院，方选则自己出了城主府。 赵虎正在门外等候，二人正要离开，却见一个人影快速来到面前。 “丁大人。”来人匆忙行礼道，“伤者醒了！” 第93章 杀人诛心 “谁人醒了？”赵虎疑惑地问道。 方选却已经认出来，对方正是杏林春的学徒，当即想到，一定是周显醒了，顿时心中大喜。 于是忙说：“快！走！” 学徒立即转身在前引路，三人一路小跑，很快来到杏林春医馆。 来到病榻前，却见周显紧闭双目，看起来并没有要苏醒的样子。 见方选面露疑惑，学徒一脸窘迫道：“早间见他动了，还张口发出了声响，小的就以为是已经醒来。只因先生吩咐过，要及时禀报，所以未曾仔细检查就跑去通报了。” “无妨。”方选点点头，“辛苦你了。” “周大哥。”赵虎凑到病榻前，小心翼翼地询问，又伸手拍了拍，却见对方毫无反应，于是疑惑地看向方选。 “他是何时动弹的？”方选询问学徒。 “就在早间。”学徒回。 “当时可有其他人在场？”方选又问。 学徒思索片刻后，一五一十答道：“清晨与师兄打扫屋子，当时正在闲聊，师兄一直抱怨，说昨夜去常胜赌坊，原本是赢了的，他却想再多赢一些，结果将月钱全都输了个干净。随后就听榻上有动静，我便走过去查看，就见他手腕不断晃动，口中似乎喃喃自语。小的便以为他要醒了，遂才前去通报。” 方选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上一次是提到青楼，这一次是提到赌坊，看来周显就算昏迷了，也忘不了黄赌毒，于是心里有了对策。 “去将你那位师兄请来。”方选吩咐道。 学徒应声，转身出了病房，不多时，领着另一个学徒进来，冲着方选行礼。 “免礼。”方选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小锭白银，“这有二两银子，二位收下。” 大学徒见了，眼中不由得泛光，正要接过，却听小学徒出言拒绝：“这可使不得！照顾病患乃是分内之事，如此厚赏如何敢要？” 二人作为学徒，一个月至多也就二钱银子的工资，面前的二两银子，无疑是一笔巨款。 “不是白给你们的。”方选指了指病榻，“我这兄弟平日里最好去青楼赌坊，二位只要得空时，就到榻前多多提及这两个去处的见闻，想必可使他早些醒来。这点银两权当是辛苦费，待他醒时，另有打赏。” “既然如此，我二人就却之不恭了。”大学徒闻言大喜，双手接过银锭，“小的一定尽力照办。” 方选满意点头，随后走到病榻前，冲着周显开口，说了近日的见闻，却见对方毫无反应，于是只能无奈离开。 二人出了医馆，先去了客栈，才到门口，就见伙计迎上来说道：“启禀大人，方才侯府来人，将几位的行李都取走了。” “得，晚回来半步，家都被抄了。”方选心中苦笑。 随即又发现，对方已经改口把城主府叫做侯府，想来城主封侯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 “这要是让老李家的人知道，那该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啊。”方选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正要转身走时，却被伙计拦住：“大人，小的有一事相求。” “何事？”方选疑惑。 “先生的谶言，黄土两甲子，文刀万户侯，梁柱铁口断，金玉兴贵周，如今已是无人不知。”伙计谄媚道。 “啥，啥，啥？这都是啥？”方选心中大惑不解，“后两句压根不是我编的啊，这东西也有人搞二创吗？什么梁祝，什么贵州的？这都是啥玩意啊？” 不等他发问，伙计又道，“都说先生精通相面之术，不知可否屈尊，为小人相上一眼？” 说着就要下跪。 方选急忙拦住，推辞道：“那都是信口胡诌罢了，切莫迷信，要相信科学！” “科学？那是何等的学问？”伙计愣了一下，又急忙恳求道，“大人发发慈悲，替小人看一眼吧！” 方选无奈，只能上下打量对方，见他面目周正，不像是奸猾之人，正要随意说几句糊弄糊弄，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我的驴子呢？”方选问道。 “啊？”伙计瞬间傻眼。 此时他也想起来了，方选丢失驴子之后，让他帮忙寻找，他却因工作繁忙，不曾出门找过，如今对方突然问起，令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等我的驴子找回来，我就替你相面。”方选说道。 “小的这就去找。”伙计急忙跑回客栈，简单收拾过后，出门离去。 方选摇摇头，正要跟着出门，却见赵虎凑了上来：“先生。” “何事？”方选无奈道，“该不会你也想看看？” 赵虎嘿嘿一笑，点点头。 方选顿感无语，这才发觉，原来周围人都如此迷信，也懒得去解释，于是说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可不是随便就能看的。” 说着迈步出门。 赵虎无奈，只好跟了出去。 二人转头来到营牢。守卫见是方选，不敢怠慢，急忙放行。 进了营牢，见各个牢房里关满了犯人。 左丘正指挥狱卒，押着犯人腾换房间。 此时可以看出来，目前牢中只有两批犯人，其一是老李家的家眷，其二则是新进来的山贼。 此处的牢房，并不是统一大小，而是有大、中、小、特四类。 大号跟中号的，总共只有五间，可以看做是集体宿舍，足够关押数十人，一般都是已经判过徒刑的犯人。 小牢房相对特殊，主要以短期关押为主，一间最多住个三五人，屠家兄妹就住的是小牢房。 特级牢房类似禁闭室，用于单独关押重犯，之前贺兰单于受到的就是这种待遇。 为了给山贼们腾地方，老李家的人被集中到了两间大牢房内，随着人众被驱赶到一起，牢内愈发拥挤，导致犯人们叫苦不迭。 狱卒却不管这些，不停将更多人塞进牢房，动作也甚为粗暴，但凡走慢一点的，都会挨上几鞭子。 “狗贼，连我你也敢打。”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随后又是几声鞭响，抽得他哭爹喊娘。 方选走过去一看，见是李家的管家，此时脸上挂着血痕，早没了上次见面时的光彩，态度却依旧嚣张，正冲着狱卒骂道：“等我家老爷回来，定要取尔等狗命。” “左将军，你这营牢是如何整治的？”方选走过去，故意高声说道，“犯人如此嚣张，可是牢中的手段治不服他？” “你！你个狗贼！”管家骂道，“污我李家清白，谋夺我李家家产，老爷定会上告天子，要尔等抵命。” “你家老爷，怕是回不来了。”左丘从一旁走出，打断道，“侯爷发出海捕文书，一旦捉拿到案，立即处死。” “侯爷？”管家闻言一愣，“什么侯爷？” “你怕是还不知晓，城主大人已被敕封侯爵，食邑五千户。”左丘笑道，“比之你李家的五百户，刘家的五千户可是不如？” “哎，什么五千户、五百户的。”方选摆手道，“王上说了，城主他日再战功，便可增邑至万户。他区区几百的小户人家，岂非萤火比之皓月，莫提也罢。” 方选来营牢这一趟，主要就是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对李家杀人诛心，当面告诉李家人，原本被他们看不起的刘家，如今已是世袭侯爵。 “啊！”管家瞬间傻眼。 “木子阶下囚，文刀万户侯，岂是随便说说的。”左丘冷笑一声，一句话又将李家人带回了夜夜被谶言歌谣支配的恐惧。 说罢，冲着狱卒摆摆手。 又是一通粗暴的毒打后，管家被塞进了一间大牢房。 方选这才满意地离开，前往审讯室。 第94章 原地踏步 审讯室内，吊着四个人犯。 方选认出，其中有两个是吴铁山手下的小头目，另外两个则从未见过，想来是夜行虎的手下。 此时四人已被摧残得不成人样，不过倒也不值得同情。 这帮山贼平日里没少祸害老百姓，如今也算是报应临头。而且方选也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珍惜罢了。 宋廉正在亲自询问，一旁的桌案上放着纸笔，李思惕正忙着做笔录。 犯人被轮流提到审讯室，见了绑着四人的惨状，胆小就直接交代了，只有几个嘴硬的还在死撑，挨了鞭子后，不但不招供，反倒开始骂骂咧咧。 但在赵虎到来后，他们就立即学会了配合。 因为赵虎一走进审讯室，就问了一句：“都招了否？” 说着就走到吊着的犯人面前，徒手抓住对方腹部的伤口，狠狠撕开，顿时鲜血喷溅，原本昏迷的人犯瞬间发出痛苦的嘶吼。 “若是不招，我就将他心肝掏出来。”赵虎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赵校尉不必如此。”宋廉忙道，“人犯正在招供。” 赵虎闻言，收回双手，看了看那嘴硬犯人，走到他的面前，直接在他身上擦拭手上的血迹。 虽说犯人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但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吓得浑身直打哆嗦，瞬间就不嘴硬了，连连叩头：“我招，我什么都招！” 随着审讯的进行，很快厘清两座山寨的具体人员情况，除了已经到案的，死亡和潜逃的也都问了个大概。 李思惕笔走龙蛇，一口气画了数十张画像，每一张上都标注了姓名和特征，随后逐一复画。 “宋将军，切莫忘了你我之前的约定。”方选对着宋廉说道。 “那是自然。”宋廉忙回。 为了确保事情顺利，方选再次重申道：“记得通知各个村子，必须严格实施邻里互保，再有村民当了山贼，则全村受罚，对应的保长和里长下狱。凡举报山贼者，必定为其保密，一经查实，必有重赏。” 所谓的邻里互保，是古已有之的管理手段。 百姓十户为一保，十保为一里，由里长和保长统一管理，一户犯法，其余九户同罪。为了避免被罪犯牵连，百姓不得不互相监视，随时举报。 这种制度毫无人性可言。 但乱世必须用重典，要彻底清除匪患，就得出重拳。 过去山贼一直难以根除，除了官兵不作为，另一个原因就是不少山贼就是本地人，对环境十分熟悉，很轻易就会地方豪强勾结，其中利益盘根错节，如同苍天老树，自是轻易无法撼动。 如今方选已经将这棵树连根拔起，下一步就是清除滋生它的土壤，避免死灰复燃。 宋廉是聪明人，当然能看出方选的用意，于是喊来士卒，照原样吩咐下去。 一番安排过后，牢中事务也已经处理完毕，只有李思惕还在继续临摹自己画的画像。 “可画好了？”方选问。 “才临摹了一份。”李思惕回。 “这你得画到什么时候去。”方选摇摇头，指着画像道，“去找几个画师来临摹，尽快发布海捕文书。” 宋廉会意，招呼两个士卒前去找人。 李思惕闻言，也放下了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收起整理好卷宗和笔录。 “思惕，你随宋将军去呈交卷宗吧。”方选说道。 他刚从城主府回来，感觉那里面水很深，自己恐怕把握不住，所以不想这么快再次返回。 宋廉却对着方选拱手道：“还是请先生呈给侯爷吧。” 方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宋廉虽是个都尉，却只能算个中级军官，甚至比刘勇的校尉还要低一级。军中等级森严，他的顶头还有骑都尉、郎将、偏将等等一系列上司。 以他的级别，根本没有资格面见主帅，所以才会请方选出面。 “你们随我同去。”方选说着，领头朝外走去。 几人出了营牢，朝城主府走去。 行进中，方选再次想起那个问题。 以宋廉的能力，既有业务水平，又懂人情世故，照道理来说，不可能一把年纪还只混了个都尉，其中定有隐情。 于是试探问道：“宋将军从军多久了？” “回禀先生，末将才到舞象之年时就已从军。”宋廉回，“距今已有一纪。” 所谓舞象之年，也就是十五到二十岁，而一纪则是十二年。也就是说，宋廉十五六岁就已经参军，现在的年龄则是二十七八，最大不到三十岁。 “你这是不到三十岁？怎么我第一次见就觉得你有四十多了。”看着宋廉的老脸，方选心中腹诽，随后说道，“十多年时间，才升作都尉，怕是有些屈才了。” “不瞒先生，我家世代军户，这都尉一职，尚且是家父传给我的。”宋廉回。 “得，合着你干了十几年是原地踏步啊。”方选一头黑线。 于是好奇地问道，“以宋将军之能，为何迟迟不得晋升？” “哎……”宋廉叹口气道，“只因得罪了长公子。这军中要职，无不是长公子的拥趸，我得罪了他，自然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却不知是如何得罪他的？”方选追问。 宋廉摇摇头，没有继续回答。 方选见状，也不再纠缠。 按照刘腾飞的骄纵性格，想得罪他并非难事。这种事情只要有一次，即便刘腾飞本人不说话，手下人为了讨好他，也会尽力打压宋廉。 于是双方陷入沉默，又走了一阵，几人已经来到城主府前。 就见门口有人正在忙碌，走近一看，是几个家丁正在打扫，同时将旧的匾额取下，挂上一块金灿灿的新牌匾。 “侯府。”方选抬头看去，很庆幸自己学过这两个字，要不然这会只能靠猜。 随即就想到了范瑾。此番剿匪回来，还没来得及去范家铺子，过会一定得买点礼物去看看。 心里想着，就迈步走上了台阶。 家丁见了方选，急忙停下手中工作，迎上来行礼道：“二公子好！” “二公子？”宋廉闻言一愣，“什么二公子。” “这位军爷怕是还不知晓。”一名家丁忙道，“侯爷已经收先生做了义子。” “哎呀，恭喜！恭喜！”宋廉闻言，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同时连连拱手，“今日我做东，到春风楼好好喝两杯。” “不急于一时。”方选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拉着几人进了大门。 一个家丁立即上前引路，带着几人来到书房前。 通报过后，方选让李思惕和赵虎在门外候着，单领着宋廉进了书房。他的意思很明显，他要向城主引荐宋廉。 城主正在桌案前，翻看手中的信札。 二人上前行礼。 方选说道：“启禀父亲，到案的山贼已然审讯完毕，漏网者皆已画影图形，正命人发出海捕文书。” “好！”城主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信札，抬头看了一眼二人，看到宋廉的时候，目光愣了一下。 “这是宋廉宋都尉。”方选忙说道，“此番全靠他带兵助力。” 说着急忙朝宋廉使眼色。 后者见状，立即将手中的文书呈上桌案，其中包括案件笔录、人犯证供、结案陈词，以及画像和拟好的海捕文书。 “嗯，好！”城主点头道，“选儿办事，我自是放心。” “哪里，哪里。”方选伸手拍了拍宋廉的肩膀，“若非宋都尉相助，此番剿匪怕是要费些功夫。” “宋廉……”城主沉吟道，“你父亲是？” “回侯爷的话，家父宋金水。”宋廉急忙回，“太平十二年战死的。” “原来是金水之子，难怪观你有些面熟。”城主点点头，叹道，“这一晃十多年了。” 随即又问道，“如今你在军中身居何职？” “承袭了父亲的军职，依旧是步弓都尉。”宋廉回。 “怎的，这些年不曾升迁？”城主疑惑道。 看来和方选一样，他也好奇宋廉为何没升官。 宋廉闻言，没有立即回话。 方选看出了他的犹豫，知道他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 如果直接说是因为得罪了大公子导致，那十有八九今天的引荐就白忙活了，毕竟疏不间亲，人家父子连心，怎容你一个外人进谗言。 但如果说是因为没有立功，那无疑就是承认自己业务能力不行，那十有八九城主也不会提拔他。 一瞬间，现场陷入寂静。 方选脑瓜子飞速运转，立即想到了对策。 第95章 吃瓜群众 “回禀父亲。”方选上前一步， 插口解围道，“老宋都尉在军中颇受爱戴，当年战死后，同袍不忍幼子步其后尘，所以从从不许之参战，乃至一直未曾立功。若非近日助我剿匪，怕是连孩儿也不会知晓，都尉治军能力竟然如此之高呢。” 这个回答堪称完美。 既说明宋廉有能力，只是没有机会表现，又不得罪任何人，顺便还捧了一把军中老将们。 方选猜测，宋廉的父亲生前一定是很受人欢迎的，否则也教不出如此高情商的儿子。基于这种判断，才有了上述的话语。 果然，城主闻言点头：“金水在军中确是时常施人恩惠，同袍照顾其子也是应当。” 与之同时，他也听出了方选的言外之意。 既然有能力，那就应该调去要害部门，负责重要的事务，那样自然可以立功了。 于是从旁拿过纸笔，写了一份手令，盖上印章，又取出一支令箭，喊来了门外的亲兵。 “迁步弓都尉宋廉为前部戍卫郎将。”城主说着，将手书和令箭交给亲兵。 “谢侯爷恩典。”宋廉急忙下跪谢恩。从都尉到郎将，算是连升了两级。 亲兵接过手书和令箭，快步出门去了。 城主治军严格，人事调动自然不会马虎，得用他亲手书写的调令，外加一件信物，也就是专门的令箭，二者由府内亲兵送到大营，交由负责人事的主簿进行书面记录后，再禀告当值将军，之后二人共同下发军令。 调入和调出部门接到军令后，通知相关人员，最后当事人履职，才算完成调任。期间各个环节互相监督，以保证程序完整，任何人发现异常，都可单独禀报城主，进而复查调令。 整个程序严谨周密，可以最大程度约束下属，算是城主的惯用操作。 亲兵离开后，双方又交谈了几句。随后有下人来禀报，说已准备好庆典的相关事宜，有请侯爷前去检阅。 “且退下吧。”城主朝着二人挥挥手，起身从后门离开。 方选和宋廉见状，也走出书房，和李、赵二人汇合后，由一个家丁领着，一同离开侯府。 “此番真是多谢先生了。”宋廉感激道，“春风楼！先生一定要来！” “今日怕是不行。”方选嘿嘿一笑，“改天忙完再说。” 李思惕和赵虎见了，忙问缘由。 宋廉忙将升迁之事和盘托出，二人闻言，也是连连道喜。 说话间，三人走出侯府大门。就听门外有人喊：“大奶奶回府！” 家丁们立即闪到门边，毕恭毕敬地低下头，将方选等人晾在了大门正中间。 “哎，好尴尬。”方选一挠头，急忙也闪到门边。 身后几人也都有样学样，让到一旁。 就见周含眉被刘莺莺牵着手，二人一马当先，缓缓从斜对门的周府走来，身侧是周笑眉、周钰和周龙。老周家的人，差一点就全到齐了。 在他们身后，胡全忠领着两个手下，带着一大票丫鬟家丁，或是抱着各色锦盒，或是用竹杠抬着木箱，场面着实不小。 “见过嫂嫂！见过周老爷，见过周公子！”方选主动行了个礼，看见周含眉小腹微微凸起，似乎已有身孕。 周含眉笑道：“都是一家人了，叔叔不必客气……” 说话间，她的语气突然一顿，目光停在了方选身侧，随后面色一变，眼神也变得复杂。 方选斜眼一瞧，身侧的宋廉也在看向周含眉，而且二人的眼神，似乎有过短暂接触。 “哟，这是有故事啊。”方选瞬间化身吃瓜群众，抬眼扫了周围人一遍。 周家人都已经看见宋廉，且面色都不太自然。而胡全忠更是朝方选连使眼色，同时微微摇头，似乎是在提醒他别乱说话。 于是方选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当即心中又泛起了恶趣味。 于是用力推了宋廉一把：“这位是侯府大奶奶，宋将军还不快快见礼！” 宋廉被朝前推出两步。 对面人除了周含眉，其余都被惊得退了一步。 宋廉见状，慌忙低下头，冲着近在咫尺的周含眉行礼：“见过大奶奶，末将是粗鄙之人，真是失礼了。” 周含眉却没有搭话，微微转过头去，咬着牙似乎在强忍情绪。 方选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故意介绍起来。 “这位是宋廉将军，近日助我剿匪，侯爷升他做了戍卫郎将。”方选朝着周钰拱拱手，“升迁之后宋将军请吃酒，周兄到时可一定要来喝几杯啊。” “额……好说，好说。”周钰拱手回礼。 “咳咳……”周龙一声咳嗽，打断了周钰的话音，也打破了现场尴尬的气氛。 “我等还要前去拜见侯爷，就不奉陪了。”周钰急忙说道。 “那改日再约。”方选嘿嘿一笑。 从眼前几人的表现中，他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目送一众人走进侯府后，方选正要离开，却见刘莺莺撇开周含眉，拉着周笑眉走了过来。 “这就是我的二哥了。”刘莺莺指着方选，“妹妹还不曾认识吧？” “早就见过，有一面之缘。”方选拱手回，心道，一个刘莺莺就够头疼的了，这下可好，烦恼加倍。 果然，周笑眉和刘莺莺一个德性，大咧咧走上来，肆无忌惮地打量方选，全无千金大小姐的模样。 “前番只打过一个照面，不曾看清。”周笑眉说道，“今日我倒要看个清楚，二哥可是如姐姐说的一般。” 方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急忙回：“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说罢领着几人扭头就走。 “哥哥等我。”刘莺莺却跟了上来。 方选急忙加快脚步，却终究还是被二女撵了上来。 “多年前的事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宋大哥怎的如此介怀？”周笑眉跟在几人身后说着。 “这小妮子，真是什么话都往外说啊。”方选顿时一头黑线。 于是本着吃瓜心态，假意问道：“到底发生何事？” “先生，末将还有军务在身，就不奉陪了。”宋廉拱拱手，转头一溜烟走了。 “哎，这下好。”方选扭头瞪了周笑眉一眼，心里叹道，“瓜主都被你撵跑了，这下我吃啥？” 却见一旁的李思惕和刘莺莺打了个招呼，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来。 “哇，这是姐姐吗？怎会如此之像。”周笑眉见了画像，叹道，“这位哥哥，可能给笑眉也画一张。” “能不像么？”方选没好气道，“他可是营牢里专门画海捕文书的。” 周笑眉闻言，吐了吐舌头。 刘莺莺却接过画像，上下打量一番，喜不自胜。 方选偷眼观瞧，见肖像不但画得十分传神，还用颜料精心上了色。这个年代的彩色颜料，那都是极其昂贵的，看来李思惕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不对，这小子该不会是想攀龙附凤吧，这么明显的泡妞招数。”方选心里一惊，“好啊，小胡你可迎来对手了。” 说话间，几人走向了南城。 就听身后脚步声传来，胡全忠快步追了过来。来到众人面前，先问了一句：“宋将军呢？” “尚有军务，回营去了。”赵虎回道。 “哎呀，还未恭喜他呢。”胡全忠叹口气，随后朝方选拱手，“还是恭喜先生吧。” “不必如此客气。”方选笑着摆摆手，不怀好意地看了身旁的李思惕一眼。 此时胡全忠也发现了画像，走上前查看后叹道：“何人画的，竟然如此传神。” “思惕画的。”刘莺莺笑着将画像收起，“他画工可好了呢。” 胡全忠闻言，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李大哥，你这画工端的不错。”赵虎突然出言，“可能教我？若是我能学会这一手，嘿嘿……” “别想了，这玩意讲究天赋的。”方选白了他一眼。 说着也不再同他们废话，快步朝城南走。 “哥哥这是去哪？”刘莺莺问。 方选闻言，突然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刘莺莺一番，随后连连摇头。 第96章 钢铁直男 “哥哥这是为何？”刘莺莺面露疑惑道。 方选扭头又看看周笑眉，再次摇摇头。 二人更觉大惑不解，拉住方选的胳膊，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正要去探望范先生。”方选解释道， “之前曾跟范小姐学过识字，此番前去，理应带些礼物，只是我乃是一介粗汉，也不知该送些什么。本以为二位也是大家闺秀，想请教一二，只是……” “只是甚？”周笑眉忙问。 方选却不回答，而是一个劲摇头。 “哼。”刘莺莺怒道，“妹妹莫要理他，他故意消遣你我呢。” 周笑眉闻言，更为疑惑，一旁的李思惕却已经笑出声来。 “思惕哥哥为何发笑？”周笑眉问道。 李思惕却不回答，而是一个劲摇头，周笑眉见状，顿时急得直跺脚。 刘莺莺又哼了一声，白了方选一眼，随后凑到周笑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后者闻言，当即大怒，抬手朝着方选的胳膊一阵捶打。 “二位且看看自己。”方选摇头道，“哪像是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若是听取二位的建议送礼，怕是要被范小姐赶出来。人家范小姐，那可是温柔贤淑、性格可人，琴棋书画……” “怎的，本小姐还不是姑娘了不成。”周笑眉跺着脚，伸手指向现场的三个男人，“本小姐虽是粗野了一些，却不比你几个糙汉细致。” “那周小姐以为，我该买哪些礼物？”方选问道。 “心意到了，不在于礼物贵重否。”周笑眉一撇嘴，“你若是也给范小姐画一幅画像，必可使其无比欣喜。” “那我得会啊！”方选连连摇头，“此时学画怕是来不及了，还是说些能用银两购买的吧。” “女子喜好，无非爱美。”周笑眉说道，“胭脂水粉，漂亮衣裳，艳丽饰品，此类自能讨得范小姐欢心。” 方选闻言，感觉她说得没错。毕竟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能送姑娘的也就是这些了，于是连连点头。 见他态度转变，周笑眉瞬间得意起来，说道：“我常跟姐姐出门采买，且随我来。”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到城南的商业街。 周笑眉在前领路，转进一条巷子。就见路两旁挂着各式招牌，三三两两的女子正在闲逛选购。 “哟，原来这里也有女人街啊。”方选恍然大悟，急忙跟着周笑眉往前走。 两边的店铺，卖的都是些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等物，街边的小摊，则都是些小玩具和小饰品。 周笑眉走进一家店铺道：“就是这里了。” 方选抬眼一看，门头上挂着“花颜居”的招牌，店铺内面积很大，商品琳琅满目，包罗万象。店里的伙计正在忙碌，招待几个年轻女子选购商品。 “周小姐来了。”掌柜的立即迎了上来。 周笑眉点点头，径直走到货架前，用手挨个指：“这个、这个、这个，都包起来。” “好嘞！”掌柜的笑逐颜开，立即将物品一一取下。 不等方选看清楚，几个礼盒就已经被打包好，放在了柜台上。 “周小姐还要些什么？尽管挑选。”掌柜的指向货架，“有刚从京师带来的新货。” “嗯，尽管取来。”周笑眉点点头，走向店铺另一侧，那边放的都是各色布匹。 几人走过去看了一遍，方选挑中了一款粉色，却被周笑眉冷哼一声否决，随后选了两匹绫罗，分别是靛蓝和鹅黄。 “我也觉着这一匹好看。”胡全忠指了指方选挑中的那款。 瞬间引来两女的鄙夷。刘莺莺摇头道：“你二人果然是糙汉。” 方选也不好与之争辩，转而说道：“此番主要是探望范先生。” “那再来这一匹。”刘莺莺指了指一款灰色的绸缎。 “这位小姐真是识货啊！”掌柜的笑道，“这几匹可都是刚从越国来的新货。” 刘莺莺也不搭话，随手要了几捆丝线，之后又在店铺内挑了一些首饰。最后指着一个朱钗道：“哥哥，可能也送我一个？” “买！买！买！”方选大手一挥，“今日几位都需要些什么，且都一起买了吧。” 二女闻言大喜，各自挑了几样首饰。 “你们呢？”方选看向其余三人。 “额，我等就不必了吧？”三人异口同声道，“这若是兵器铺子，我定要多挑几件。” “好，结账。”方选说道。 “好嘞！”掌柜的拿过算盘，拨弄了老半天，才说道，“一共八十八两八钱，给八十八两就好。” “我的天，真贵啊，果然女人的钱最好赚。”方选心中一阵肉疼，掏出两锭白银，冲着几人说道，“这是一百两，各位再挑几件，让掌柜的凑个整，也省得找钱了。” 刘莺莺和周笑眉闻言大喜，又一头扎进了首饰货架中间。 只有三男还站在原地，这种女性向的商场里，确实没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三位果真没有需要的？”方选说着，朝胡全忠连使眼色，“自己不用，总有送人之时吧？” “既然先生打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李思惕作个揖，走到了货架前。 “你也去，随便挑几件，将来有合意的姑娘时，也有礼品可送。”方选冲着赵虎道。 后者闻言，傻笑着点点头，然后也走到了货架旁。 方选则凑到胡全忠耳边问，“胡主事不打算买些礼物送给大小姐吗？” “买……”胡全忠嗫嚅道，“今日她已买了不少，如何能看上我送的。” “你是不是傻？”方选说道，“买了先收着，找个机会再送就是了。” 看着眼前这个钢铁直男，他急得快要跺脚，“我教你的泡妞大法，可是全都忘了。” 之前那一次，他将所谓泡妞大法的要诀都已经告知对方。诸如把控距离，制造惊喜等等。 “倒不曾忘，只是……”胡全忠窘迫道，“先生让我疏远大小姐，这如何能做到。” 方选闻言，气得直挠头，只好说道，“那我教你要给她惊喜，可有实施？” “这倒是有，前几日送了大小姐一束花。”胡全忠道。 “那就好。”方选道，“多多坚持。” “大小姐却说我为何送这些无用的，她着实不想要。”胡全忠垂头丧气道，“之后便再未送过。” “她说不想要，你就不送了？”方选顿感无语。 “若是想要什么，她直说便好，我定会买来送她的。”胡全忠一本正经道。 “女子说不想要，非是果真不想要，女子说不喜欢，非是果真不喜欢。”方选语重心长道， “切不可等她要了再送，更不能让她觉得是她要了你才送。无论要与不要，你都得送，她可以不收，但你不能不送，懂否？” 这是方选你谈过多个女朋友后悟出的道理，此时算是无条件传授给了对方。 “啊？”胡全忠瞬间傻眼，这复杂的逻辑，实在难以厘清。 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方选算是明白了，要他拿下刘莺莺，怕是没戏。 就在此时，几人都已经选好了货品，摆到柜台上。无非是些首饰，以及脂粉等物。 掌柜的又是对着算盘一番拨弄，得出了一百零九的总数，于是说道：“看周小姐的面，这九两就免了，收一百两整。” “多谢掌柜的。”方选拱拱手道，“都包起来吧。” “莫要看我面子。”周笑眉摆弄着手里的珠钗，“这二位面子可比我大得多。” “二位是？”掌柜的忙问。 “这位是侯府大小姐。”周笑眉分别指了指二人，“这位是侯爷新收的义子，也就是侯府二公子。” “哎呀，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掌柜的急忙作揖，将已经收进柜台的两锭银子又取出来递上，“贵客光临，这钱如何能收得。” 按照刘莺莺平日的习气，自然是没有到过脂粉铺子，所以对方不认识她，也属实正常。但既然得知了身份，自然也要客气一番以示尊重。 “不可，不可！”方选急忙说道，“侯府给出的钱，哪有要回的道理。” 心里想的却是，这钱要是收回来，估计明天全城都会知道，他城主二公子买东西不给钱。 说着他就朝几人招招手：“走！” 几人闻言，立即拿起柜台上的礼盒，紧跟着出了门。随后绕到其他店铺，又买了些礼品，这才朝范家铺子走去。 还未走出商业街，就见花颜居的掌柜追了上来，身后还领着两个人。 第97章 请君入瓮 “公子留步！”掌柜快步走到几人面前。 方选此时看清，他领着过来的两个人一老一少，看长相应该是父子。 年轻的身形高挑。长相十分俊秀，明眸皓齿，只是表情呆滞，目光无神，似乎神志有些问题。 年老的则是一脸焦急，急急忙忙迎着方选走过来。 “几位何事？”赵虎伸手阻拦。 老者自知失礼，于是停下脚步，倒头便拜。 “哎，快起来！”方选急忙搀扶，“老人家，这是何故？” “久闻公子神机妙算，还请公子救救吾儿。”老者急切道。 一旁的掌柜立即解释，这位老者姓赵，正是花颜居的老板，少年则是他的公子。 半年之前，赵公子不慎落马，之后就痴痴傻傻，成了现在的模样。家人一直在寻医问药，却从不见其好转。 近来听说城里出现一位神人，便打算登门求救，不想却在这里碰上，于是主动追了过来。 “得，这是把我当半仙了。”方选顿感无语。 但也理解对方的行为。 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很多人更加相信巫术和神棍。尤其发久难治愈的疑难杂症患者，病急乱投医，无论巫医还是萨满，都要去试一试。 “老先生，我并非医者，更非神仙，对于治病，实在一窍不通。”方选如实相告。 “公子，就可怜可怜老朽吧。”老者哭诉道，“老朽年近半百才得此独子，怎能坐视他痴傻一生。” 说着又要下跪，“只要公子能救犬子，老夫的产业可尽数相赠！” “确实无能为力。”方选叹道，“绝非不愿相助。” 随后冲几人使个眼色，带着他们快步离开现场。 走出两个路口，见对方并未追来，这才放下心来。 两女紧跟其后，刘莺莺说道：“如此俊俏的后生，却是个痴呆，可惜了。” “姐姐怕是看上他了？”周笑眉接口道，“那让哥哥替他治好，再招入侯府……” 话音未落，胳膊被刘莺莺掐了一下，二人随即打闹起来。 “我若有那医术，又怎会坐视不理。”方选摇摇头，“赵公子明显是摔坏了脑子，药石无医的。” 二女闻言，停止打闹，嗟叹起来：“真是可惜了，多俊俏的后生。” 方选闻言打趣道：“二位若是喜欢，尽可招赘过去，倒也不失为一桩良缘。痴傻也并非坏处，至少会对妻子言听计从嘛。” 众人闻言，哄笑起来。二女却不以为然，撅起嘴不再搭理。 说话间，就到了城北。 眼见范家铺子就在前方不远，方选说道：“几位请回吧，我自行前去便好。” “先前听闻范先生身体抱恙，我还未曾去探望呢。”刘莺莺顶了一句，没有要走的意思。 其余人见状，也都没有离开。 方选无奈，领着几人来到范家门前，见铺子并未营业，只开了一扇小门。 走到门口招呼一声，桃红立即从屋内迎出，在看清是方选后，急忙喊道：“小姐，是丁先生来了。” “范先生可好一些了？”方选忙问。 “已好……”桃红顺嘴回道，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又改口道，“这几日不见好转，此刻仍在榻上呢。” 说话间，范瑾也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柳翠和店里的伙计。 “先生回来了。”范瑾深施一礼，同时朝其他人打招呼，“大小姐和胡主事也来了。” 此时的她，面色略显憔悴，显然是整日伺候在范文怀病榻前，导致没有好好休息。 “我买了些滋补品，特地带给范先生。还有一些布匹和首饰，请范小姐收下。”方选一抬手，身后几人将大包小包的礼品呈上。 柳翠和桃红急忙接过，一一摆在柜台上。 “平安回来就好，不必如此破费的。”范瑾微微低下头，“先生出城剿匪，多日来毫无音信，父亲甚是担忧呢。” “是范先生担忧，还是范小姐担忧呢？”刘莺莺插口道。 “可闭嘴吧你！”方选心中暗骂，“瞅瞅人家，再瞅瞅你，瞧你那脸皮厚的。” 口中却说道，“快带我去看看范先生。” 说着就让其余人在外等候，只和刘莺莺跟着范瑾进了院子，上楼后来到卧房，果然见范文怀斜靠在卧榻上，额头盖着折好的白色丝巾，一副气若游丝之状。 “先生。”刘莺莺走到榻前，低声询问，“可曾好些？” “是大小姐来了？”范文怀强撑起身体，有气无力道，“恕老夫无礼，不能起身相迎。” “先生不必客气。”刘莺莺虽是刁蛮，但也懂得尊师重道，“安心养病要紧。” 方选在一旁看了，心中直嘀咕。 上次见对方醒来的时候，状态明明还算不错，这才过去几天，就变成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难道真的是病来如山倒，年纪太大扛不住了？ “丁先生。”范文怀突然伸手，抓住了方选的胳膊。 “范先生请说。”方选回。 “老夫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范文怀用另一只手捂着胸口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死则死了，只是老夫放心不下瑾儿。先生答应我，定要替我照顾好瑾儿。” “范先生放心。”方选忙回，“我定会将范小姐当作家人一般对待。” “如此我便放心了。”范文怀点点头，“如今老夫唯有一道心愿未了……” “范先生尽管说来，我一定照办！”方选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是不忍拒绝。 “瑾儿待字闺中，若能送她出阁，我便是死也瞑目了。”范文怀死死抓住方选的胳膊，“先生权当是安抚老夫，先将瑾儿娶过门去吧。” “这……”方选有些为难。 只是眼下大敌当前，他又忙得脚打后脑勺，每天要思考的东西也太多，哪还有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之上。 而要谈婚论嫁，总得有一定感情基础，他虽然也很喜欢范瑾，但毕竟接触时间太短，如果仓促成婚，作为现代人的他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哥哥怎的如此婆婆妈妈？”刘莺莺插口道，“总听你夸赞范小姐，如今要将之许配给你，如何又不愿意了？” “丁先生……”范文怀则说道，“小女高攀不得先生，只作个妾室便好。若有其他难处，可先订好婚约，老夫也就了无遗憾了。” “范先生哪里的话。”方选连连摇头，“我只是一介武夫，范小姐样貌出众，德才兼备，何来高攀一说？” “不用多说废话了。”刘莺莺说道，“我这就回府禀明父亲，为二位赐婚。” “多谢大小姐成全。”范文怀说道，“我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方选见状，心中无奈，知道如果不答应，今天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范先生不必如此。”方选安慰道，“我这就回去，让人挑选良辰吉日，三媒六聘迎娶范小姐。”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范文怀这才松开手，重新躺好。 范瑾原本站在榻前，听着三人的对话，脸色早已羞得通红，抬手用袖子遮掩，转头走到了窗前。 “啊，好尴尬啊。”方选挠挠头，无奈地朝范文怀道，“范先生好生歇息，我等告退。” 说罢领着刘莺莺下楼。 来到楼下店铺内，见众人正在喝茶，各自分作几对低声闲聊。 赵虎大剌剌靠在门前，大讲特讲军中趣事，引得一旁的桃红不停咯咯笑。在她的发髻上，已经多了一支珠钗。 “还真用上了。”方选点点头，心中甚为满意。 另一边，李思惕已经替周笑眉画好了画像，也是逗得对方无比开心。 唯有胡全忠，干坐在榻前，一盏接一盏地喝着柳翠续上的茶水。 “也不知道学着点。”方选瞪了他一眼，无奈地直摇头。 随后招呼众人，一同离开。 楼上的卧房内，范文怀已经从卧榻上起来，全无刚才的病态，快步走到窗边，鬼鬼祟祟地偷眼查看。 “瑾儿，快去做两个好菜，为父要小酌一番。” 范文怀得意地看着方选离开的背影，“哈哈哈！任你精似鬼，今日不也中了老夫之计！” 第98章 家长里短 “阿嚏！”方选猛打了一个喷嚏。 心里不由得嘀咕，“怎的，谁想我了？” “这才分别，范小姐就想念哥哥了。”周笑梅打趣道。 刘莺莺闻言，也出声附和。 方选白了二人一眼，没有说话。 周笑梅做个鬼脸，拉着刘莺莺朝前跑去。 不多时回到侯府，就见府内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 才迈进大门，二女就被热闹的场景吸引，跟着女眷们去了后院。 刘仲达父子则在大堂内，在和周龙等人相谈甚欢，言语中能听出，是在商量典礼的具体事宜。 方选对此类礼节全然不懂，也不想打扰他们的雅兴，于是转头准备回自己的别院。 侯府是城内最大的建筑，方选已经来过很多趟，却都没有弄清楚过具体布局，此时站在门廊上，竟忘了该朝哪边走。 “二公子才搬来侯府，不如到处走走，熟悉一下。”胡全忠突然说道。 “正有此意！”方选点头。 为免生事，他让李思惕和赵虎先回客栈，之后被胡全忠引领着，在府内开始闲逛。 城主府，当然，现在应该叫侯府，总体布局是一个三进的结构，外围高中间低，形成一个回字形。府门虽然朝东，但院内建筑却都是坐北朝南的。 四面院墙建得十分厚实，比城墙差不了多少。 入门就是一个大院，院中铺就青石，宽阔而平整，可以轻松跑马。 院子北面是门廊，以及两侧对称的两个小花园，花园再往两侧去，各有一排耳房，一边住着家丁和护卫，另一边则住着丫鬟婆子等等女性佣人。 门廊正北方，是府内的主建筑，整体只有一层，却建得十分宽大。中间是平时接见下属的大堂，被隔断成前后两部分，两侧则各有几间厢房，城主和刘腾飞兄妹三人的书房都设在此处。 而在这栋建筑的两侧，各有两座别苑，苑内都是上下三层的楼房。 上首的别苑一直空置，是作为客房使用的。下首的两座，则分别属于刘仲达和方选。 主建筑后方，是府内的中院。院内种着花草果树，有池塘和假山凉亭，是内眷们平日里的主要活动场所。 过了中院，是一排三层小楼，城主住在上首，刘腾飞夫妻住在中间，下首则是刘莺莺的闺楼。 二人来到中院后，胡全忠没有继续朝前走。 “这里住的都是内眷，我就不便再往前了”胡全忠伸手指了指：“那边还有个后院，供奉历代城主的牌位，平日里是不许任何人出入的。” 在他手指的方向，有一个门廊，几个全副武装的守卫正严阵以待。 方选看着周围，心中感叹道，这老城主果然不简单。 整座侯府墙高城厚，建得如同堡垒，墙内的楼房居高临下，前后院的建筑顶部平整，经由高大的院墙相连，明显是城防的设计标准。 而且院中有池塘和水井，也都是为战争所准备。 即便有朝一日，敌人攻进了黄土城，亦或是战斗就发生在城中，城主也能组织护卫和家丁，依靠地形死守。 “这老家伙，有点东西。”方选点点头，随即叹道，“可惜不多。” 老城主戎马一生，自然有些本事。可惜格局太小，一味固步自封，只想保全自己的实力，反而错失了很多向外发展的机会。 “你就保守你的吧，反正也没多少年了。”方选心里想着，“以后还不得是我们年轻人说了算。” “哥哥。”刘忠达突然从后面冒出来。 “贤弟。”方选拱手道，“典礼之事可曾安排妥当？” “都是些繁文缛节。”刘忠达摆摆手，突然调转话头，“哥哥借一步说话。” 一旁的胡全忠闻言，识相地行礼退下。 见他走远，刘仲达才说道：“有一事想求教。” “尽管说来。” “那马进之女，哥哥觉得如何？”刘仲达问。 “好啊！”方选一拍大腿，“此女性格泼辣，行事果断，敢作敢当，人品也是极好。” “哥哥也不曾与她交往，如何得知其人品？”刘仲达发出疑问。 “有孝心之人，品性岂能差了。”方选笑道。 “确是。”刘忠达点头，“是我失察了。” “你那是失察吗？你那是被人家的美色蒙蔽了双眼。”方选心里直嘀咕着，开口问道，“贤弟可是对马小姐有意？” 刘忠达点点头说道：“哥哥也见着了，大嫂已有身孕……” 他留了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方选能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周含眉生的是儿子，那侯府就有嫡长孙了，加上老人家都是隔辈亲，定会让刘腾飞坐实继承人的位置，到时候刘仲达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 所以他也得尽快婚配，尽快生子，以提高自己的竞争力。而眼前的马姑娘，要相貌有相貌，要性格有性格，自然是首选。 “贤弟，你可得尽快了。”方选笑道，“据我观察，那周钰周公子，也在追求马小姐。” “啊！”刘仲达闻言一惊。 这个年代不兴自由恋爱，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门当户对。所以他原本的顾虑，只是怕老城主看不上马家，进而否决他的婚事。 现在看来，他面对的阻力比想象得更大。 侯府公子的地位确实比周公子高，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两家同时去提亲，马家更有可能会拒绝刘家而非周家。因为两家地位悬殊过大，马家会因担心闺女受委屈而不敢高攀。 “贤弟，我且问你。”方选道，“你只是想要尽快婚配生子，还是诚心实意要娶马小姐？” “我确是急需婚配。”刘仲达正色道，“但也的确钟情马姑娘。” “既然如此，那就得尽快了。”方选点点头，随后问道，“那你可知晓马小姐是何心意？” 刘仲达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却是不知。” “哎，又一个雏儿。”方选心里直摇头，嘴上问道，“那夜明珠可曾还给马家？” “前几日我亲自送去了。”刘仲达回，“马进留我吃酒，我因事务繁忙走脱了。” “那马小姐是何等态度？”方选急忙问。 “当日却是未能见到。”刘仲达无奈道，“听马进所言，马小姐忙于商号的生意，所以不曾在家。” “得，白忙活一趟。”方选挠着头，沉吟道，“当务之急，需探知马小姐的心意。若是她对贤弟也有情，那一切就都好办。若是她早已心系周公子，那也就不必白费功夫了，趁早另找的好。” “这……”刘仲达闻言，面露窘迫之色。 “贤弟不必焦急。”方选见了，急忙安慰，“但凡她不是铁了心要嫁周公子，我就有办法让她嫁给你。” “如今该当如何？”刘仲达急切地问道。 方选沉吟片刻后，详细说出了具体安排，随后二人交流一番，转头就走出侯府。 才出门时，方选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对啊，我明明是来整顿乱世的啊！”方选心里不停嘀咕， “不是说好了，咱的定位是奇谋妙计安天下吗？怎么现在整天不是家长里短，就是儿女情长，光忙着给俩恋爱脑出主意了。不行，不行，得尽快把这门婚事搞定，然后去干正事！” 正思忖间，赵虎走了过来。原来他并没有离开，一直在侯府门口等候，而在他们身后，刘勇带着一个亲兵也跟了出来。 四人都不废话，合兵一路直奔城南。 第99章 贵不可言 马家在城内有多处产业，各行都有涉猎。 从侯府往南走，大约半里地，沿街位置就能看到长隆商号的总店。和范家铺子类似，是前店后家的布局，但是总体规模要大上不少。 伙计见刘仲达等人出现，急忙笑脸相迎，随后就跑进后院禀报。 不多时，马进满面红光，快步走了出来。 “少公子光临，小的有失远迎，实乃失礼。”马进口中告罪， 见方选也在，又是连连作揖，“丁主事也来了，前番幸得相救，甚是感谢，甚是感谢啊！” “马掌柜客气了。”方选打着哈哈，四下环顾，见店铺里只有几个伙计，却不见马想容的踪影。 “几位里面请。”马掌柜领着众人，走进了院内，“想必公子和丁主事都还未用膳吧？” 说着就吩咐伙计去准备酒菜。 方选此时腹中已然饥饿难耐，上一顿饭还是跟吴铁山一起吃的，算起来已经过去大半天。 想到这马家也算有钱，招待客人的酒食应该不会太差，于是说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走进一间会客厅，几人坐下后，立即有丫鬟奉上热茶。 “今日听闻城主大人敕封侯爵，正欲备上薄礼前去恭贺呢。”马进说道。 “只是先得了消息，敕令尚未来到呢。”刘仲达也打着哈哈，同时四下里观望，却不见马想容在场。 方选看出他的心思，于是出言询问：“为何不见马小姐？” “小女近来都在分号，不在这间铺子。”马进急忙解释。“上次多有得罪，我这就差人令她回来，向二位赔罪。” 二人点点头，并未多说。 长隆分号的掌柜被抓了，伙计也已经被杀，需要马想容过去主持大局倒也合理。 几人又闲扯了几句，渐渐聊得热络。 马进开始奉承方选：“百姓苦山贼久矣，今日幸得主事大人清剿，我等皆是感激不尽。城内各商户正在商议，要为大人铸碑纪念。” “都是城主的意思，我不过奉命办事罢了。”方选谦虚道，“要谢也该谢城主才对。” “主事大人过谦了。”马进继续恭维，“如今城内谁人不知，上梁下柱丁威丁先生，乃是黄土城的中流砥柱，便是当今侯爷，也是托先生的福分获得的敕封。” “万不可如此说！”方选正色道，“我一介奴籍，幸得城主庇佑才有今日，安敢反客为主乎？” 心中却是直骂娘，暗道谁编的歪词，分明是想害老子。 眼前马进的一番马屁，尤其是过分了，万一传出去，难免会引来城主猜忌。 马进闻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于是打个哈哈搪塞了过去。 说话间，伙计来报，酒菜都已备好。 “几位移步。”马进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后领着几人来到隔壁，就见桌案上已经备好酒菜，菜式丰富，比不得范瑾的手艺，但也算是精致。 马进将二人请到上首位置，自己则立在一旁亲自斟酒。 “马掌柜太客气了。”方选说道，“一起坐下喝几杯。” 同时也招呼其余人，“你们也不必客气。” 马进也不拒绝，在二人身侧坐下。 赵虎早习惯了方选的作风，于是坐到下首，只有刘勇和亲兵立在旁边候着。 此时，一个红衣身影大踏步走了进来，正是马想容。 “少公子，丁主事。”马想容朝着二人行礼，口中说道，“上次多有得罪，还望宽恕则个。” “怎的回来如此之慢！”马进佯怒道，“还不快给公子敬酒赔罪！” 俗话说得好，人前训子，人后训妻。 马想容之前得罪了他们，马进此时故意发怒，也是做给众人看的。意思很明显：你们瞧好，我教训她了，你们没有话说了吧？ 马想容也是人精，立马反应过来，于是拿过酒壶，为三人一一斟酒。 “马小姐不必如此客气。”刘仲达急忙劝阻，“些许小事，令下人着手便好。” 方选却不在意，端起酒杯尝了一口。发现是果酒，散发着鲜花的香味，口感挺不错，比侯府的葡萄酒差点意思，但比普通的米酒却强上许多。 又喝了一大口，随后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马想容见状，急忙给他的酒杯续满，同时笑道：“这是鄙号自酿的鲜花酒，不易上头，大人尽管多喝些。” “那我就不客气了。”方选再次举杯，却感觉大腿一阵生疼，低头一看，是刘仲达伸手在掐自己。 “咳咳……”方选假装咳嗽，表示已经会意。 “大人慢些喝。”马想容取过另一个酒杯，说道，“小女敬二位一杯。” 说着自斟自饮，连干两大杯。 “霸气侧漏啊，绝对是能当家的大女主！”方选心里嘀咕着，口中说道，“马姑娘真乃女中豪杰也。” 说着回敬一杯，随后假装不经意地询问马进，“不知马小姐可有婚配？” 马想容虽是豪气女子，听闻对方如此询问，也有些害羞，红着脸转过头去。 “不怕二位笑话。”马进摇头笑道，“我仅此一女，为帮衬铺子生意，虽是二九年华，却也未曾婚配。” 二九一十八岁，听起来年纪不大，但在如今的社会背景下，她已经是大龄剩女。 不过刘仲达和方选听闻后，都是心里一喜。既然对方还待字闺中，那就好办了。 “大人莫不是要给小女保媒？”马进端起酒杯敬酒， 用看似玩笑的语气道，“这妮子的脾气在城中可是出了名的，若能早日成婚，也不枉了却我一桩心事。” 方选回敬一杯，笑而不语，心里盘算一番，放下筷子，对着马想容问到：“马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马想容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朝隔壁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来到会客厅，马想容急忙问道：“大人有何事指教？” “非是指教。”方选笑盈盈地看着对方，“只是心中有所疑问。” “大人尽管问来。”马想容拱拱手，“小女知无不言。” “敢问马小姐，如今可有如意郎君？”方选直言不讳道，“若是有，不如就此道来，我定为马小姐保媒。” 马想容是个有主意的人，即便是婚姻大事，父母也很难为其做主。所以方选觉得，与其去问马进，倒不如直接询问当事人，不过毕竟是个女子，也不好当太多人面询问，于是方选才找她单独说话。 “回大人的话，小女并无心仪之人。”马想容回。 看她语气诚恳，不似作伪，方选皱起了眉头：“哦？那周钰周公子是……” “不瞒大人，周公子确实垂青于小女，只是周家老爷看不上我家的小门户，一直未准他前来提亲。”马想容回， 同时叹气道，“那周家是城中首富，岂是小女高攀起的。” 方选听出对方在强行挽尊，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默不作声地盯着对方看。 马想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岔开话题：“久闻大人擅长相面之术，且异常精准，可是也要替小女相上一相。” 方选点点头，心道，这封建迷信的东西传得还挺快，上次给刘腾飞看过面相，至今未到一个月时间，全城百姓都已经知晓。 此时他突然反应过来，想起那句谶语的二创是谁搞出来的了。 不过此时顾不得想那些，得先忽悠住面前之人，于是一边打量，一边小声嘀咕：“额间饱满，眼神锐利，庭眼周正……嗯……” 见方选不断点头，马想容忙问：“是何说法？” “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呐。”方选将点头改为摇头，“马小姐与周公子怕是无缘了。” “何出此言？”马想容忙问。 “以我之见，马小姐命格高贵，绝非周家所能高攀的。”方选正色道，“唯有王侯之门，方能迎娶马小姐入门。” “啊！”马想容闻言一惊。 “不过……”方选话锋一转，掐着手指头道，“虽说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但更应两情相悦。马小姐不如给在下交句实话，与那周公子可有情愫？” 马想容还愣在当地，并没有回答。 方选也不追问，而是说道，“若马小姐与周公子互有情愫，在下愿为二位前去周府说和，以我的面子，想来周老爷不好回绝。” “并无！”马想容拱手回道，“实不相瞒，周公子外强中干，并非小女心仪之人。”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方选心中大喜，同时想着，这马小姐看人还挺准，那周公子确实是个银样蜡枪头。 “既然如此，我为马小姐另保一媒，不知可否？”方选笑道。 “不知道大人为小女保媒到哪一家？”马想容忙问。 其实她已经看出方选的用意，只是性格使然，要问出个究竟。 “侯府少公子，如何？”方选说着，看了隔壁一眼。 “这如何高攀得起。”马想容急忙拱手。 “莫谈甚高攀低攀。”方选严肃道，“只要马小姐愿意，我定让侯府八抬大轿娶马小姐过门。” “那……”马想容赶忙作揖，“全凭大人做主！” 第100章 双喜临门 刘仲达喝着酒，和马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不时抬眼看向隔壁。 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终于见二人回来。 先是看到方选朝自己使眼色，随后又见马想容面色绯红，知道他们已经谈妥，心中大定。 果然，方选落座后，就开口说道：“方才与马小姐商谈过了，我将为其保媒。” “哦？”马进忙问，“敢问是哪家公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方选看向身边的刘仲达，“正是侯府少公子。” “啊！”马进大惊，酒杯差点脱手。 “我会尽快禀明侯爷，择日前来下聘。”方选说道。 “这……”马进犹豫起来。 方选看出他的顾虑，显然是觉得高攀，怕闺女将来受欺负，而且侯府规矩森严，马想容嫁入后，必定被要求相夫教子，莫说是继续打理长隆号，就算是父女见面也会变得很困难。 “马掌柜放心，即便嫁入侯府，马小姐照样是长隆号的少掌柜。”方选笑着保证。 “当真？”马进忙问。 “当真如此。”一旁的刘仲达也急忙说道，“马掌柜尽管放心。” 马进却依旧沉吟着，没有立即答应。 “马掌柜还顾虑？”方选问道。 “不瞒二位。”马进语气忧愁道，“我马家仅此一女，为免断了香火，本是打算招赘的，这长隆号虽小，却也是份产业，怎能后继无人……” 方选闻言，心中了然，难怪周家不同意，原来是你老马要招上门女婿。堂堂首富之家，如何能受得了这个委屈。 周钰不能入赘，他刘仲达就更不能，问题抛到了方选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方选突然大笑。 “大人何故发笑？”马进疑惑道。 “观马掌柜面相，并非绝嗣之人。”方选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正色道，“命中该有两子一女才是。” “当真？”马进惊问。 “马掌柜如何不信我？”方选佯装愠怒，“我铁口直断怎是浪得虚名！” 反正自己的神棍名声早已传遍全城，这辈子怕是都摆脱不了这个名头了，倒不如赶紧利用起来。 “那托大人鸿福。”马进急忙起身，连连作揖，“他日若能得子，必当上门道谢。” 他确实仔细看了马掌柜的面相，发现对方年纪并不大，至多也就四十岁，正是男性的壮年，身体看起来也不错，想再生两个孩子并非难事。 但对方却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方选判断，一定是某种原因阻止了他。于是又装模作样地掐指，随后说道：“得子不难，难的是家中的阻碍啊。” “大人神算！”马进闻言，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怕二位笑话，贱内一直不许我纳妾。” “不可，不可。”方选摆摆手，“需向夫人陈明利害才是。” 马进嗫嚅片刻，却没有说话。 事情很明了了，马进是个妻管严，家里的母老虎自己不能生，却也不许他纳妾，导致到现在也没个儿子。 “马掌柜不必担忧。”方选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只需答应少公子这门亲事，其余都包在我身上。” “既然如此。”马掌柜面露憧憬之色，“那就听凭大人安排了。” 说着就举起了酒杯。 互相敬了几杯后，方选这才举起筷子，狠狠吃了一顿。 饭后又喝了两盏茶，谈论下聘事宜。马想容此时也露出娇羞模样，借口分号还有事务处理，急忙告退离去。 几人简单交流一番，刘仲达才和方选告辞离开。 出了长隆号，刘仲达急忙问道：“哥哥使的什么法子，竟令他如此干脆就同意了。” “天机不可泄露！”方选嘿嘿一笑。 突然，他想到自己也答应了一门婚事，于是就开口说了探望范文怀时发生的事情。 “太好了！”刘仲达大喜，“我与哥哥一同成婚，岂不是双喜临门。” “只是尚未禀明父亲。”方选皱眉道，“也不知他是否能答应。” 刘仲达闻言，也露出了愁容。 方选的婚事不难，干儿子罢了，娶府教书先生的闺女，倒也算合理。只是小商户之女想嫁进侯府，怕是没那么容易。 “贤弟不必忧愁。”方选道，“先回府再说。” 几人加快脚步，不多时回到侯府。 府门前很热闹，都是城中显贵，正拎着各式礼盒，络绎不绝前来拜见。 一名亲兵拦在门口，将人逐一劝退。 “今日府内事务繁忙，恕不接待各位。”亲兵解释道，“待敕封典礼后，侯爷自有安排。” 众人闻言，只好相继离开。 刘仲达领着几人进门，迎面撞见刘莺莺和周笑梅，胡全忠依旧跟在身后，三人结伴走来。 “哥哥！”刘莺莺快步近，急切道，“今日在范家所见，我都已禀明父亲。” “如何了？”方选问。 “哎……侯府二公子，怎可随意婚娶，还是个教书先生之女。”刘莺莺装模作样地摇头。 “你这演技也太差了。”方选心里直摇头，看出对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为了不扫兴，他配合着对方，假装大惊道，“这可如何是好？” “好在本大小姐替哥哥求情，父亲已然答应，并差人挑选良辰吉日去了。”刘莺莺邀功道。 “那就多谢妹妹了。”方选急忙作揖。 刘莺莺和周笑梅见状大笑，转头就跑出了侯府。 “恭喜二公子了。”胡全忠拱拱手，随后快步追了出去，“大小姐，走慢些……” “你是真没救了。”方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恭喜哥哥。”刘仲达也说道。 同时拉过一个家丁，询问城主所在。 根据家丁的指点，二人去了议事厅后方的书房。来到门口时，方选一把拉住刘仲达，随后在他耳边一番吩咐。 “可行否？”刘仲达闻言，犹豫问道。 “照此说便好。”方选点头。 说罢拉着刘仲达进门，就见城主坐在房内，正翻看着一些书籍。 “你不是事务繁忙吗？”方选心中腹诽，“我以为你还在搞典礼彩排呢，结果却是搁这看书。” 他已经看出来，城主将来客拒之门外，乃是一种驭下之术，故意不按常理出牌，让下面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以此保证自身权威。 所谓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就是这个意思。 “可都准备妥当了？”城主头也不抬道，“方才快马来报，王使明日便可到达黄土城，后日清晨进行典礼。” “都已准备妥了。”刘仲达急忙拱手。 城主点点头，没有再发话，却见二人并未告退，于是抬头说道：“我已差人去范家提亲，择日便可为选儿完婚。” “多谢父亲。”方选急忙单膝跪下，连连称谢。 “启禀父亲。”一旁的刘仲达插口。 “何事？”城主问。 “孩儿同样未曾婚配，还请父亲做主。”刘仲达说道。 “这是自然。”城主点头道，“方才为父也已下令，同样为你选取良家女子，届时你二人可一同成婚。” “启禀父亲。”刘仲达忙道，“我已有心仪女子。” “何人？”城主挑眉问道。 “乃是城中长隆商号马掌柜之女。”刘仲达回，“我已带二哥见过她，二哥断言此女宜娶。” “哦？”城主问，“是何缘由？” “此女乃是大大的旺夫之相。”方选道，“谁人若娶之，乃是大利。可惜……” “可惜甚？”城主也被激起了好奇心。 “这长隆号只是小商户，与侯府门不当户不对。”方选摇头道，“只会辱没侯府的威名。” “父亲！”刘仲达急忙插口，“马家虽是小门户，然城中无人不知，其女品性端正，孝字为先，妇德、妇功、妇容，三者皆全，实乃不可多得之人。” 所谓的“妇德、妇功、妇容”，是古代对女子的最高标准要求，被刘仲达直接搬了出来。 “三弟此言非虚，但父亲尚需斟酌。”方选抢白，“堂堂侯府少公子，岂能迎娶小商户之女。” “父亲三思。”刘仲达也抢言，“孩儿也不过是庶出，迎娶马小姐也不算辱没。” 城主抬手阻止二人，随后问道：“方才选儿说，这马家小女乃是旺夫之相？” “确实如此。”方选点头道，“命格富贵，极旺夫家。” 其实对别人的判断，表面上方选是看面相，实际上都是在看对方的为人。 马想容性格外向强势，平日里打理商号，早就训练出了极强的经营能力，加上为人孝顺，人品确实也不错。 这样的女子，必然是最旺夫的。 刘仲达才受命去乌山驻扎，算是刚迈入创业初期，正是需要助力之时。他与马想容在性格上刚好互补，若能结为连理，无疑是如虎添翼。 所以为了说服城主允许这门婚事，方选采取了一些策略。 如果直接进言，二一起尝试说服城主，这就成了他们与城主之间的对抗。 以这老狐狸的风格，他从来都是不吃亏的主，所以很可能不会同意。 但他先让刘仲达陈明利害，然后自己故意反对，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个兄弟互相对抗的局面，城主则从博弈方直接变成仲裁者。 考虑方选的相面之术得出的结论，以及刘仲达表现出的决心，城主当场答应下来的几率会高出很多。 果然，城主沉吟片刻后说道：“婚姻之事，不必固守门户之见，既然远儿喜欢，就权且定下吧。” “谢父亲！”刘仲达急忙叩头。 第101章 医学奇迹 走出书房，刘仲达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换到平日，他断然不敢在父亲面前如此说话，只是此番听了方选的建议，才壮着胆子坚持己见，没想到效果奇佳。 “万没想到，父亲竟然一口应承。”刘仲达说道，“却不知是为何？” 方选随即详细讲解了其中关节，听得刘仲达不住点头，连说“受教”。 二人转头出了花园，正在商议接下来去哪，就见赵虎匆匆走来。 “杏林春的伙计来报，伤者醒了。”赵虎禀报道。 方选闻言，顾不上说话，快步就朝大门口走去。 才出门，果然见那个小学徒候在门口。 “果真醒了？”方选问。 “千真万确。”学徒道，“昨夜师兄在赌坊赢了不少钱，就去了趟花楼，今早正向我炫耀时，伤者突然就睁眼了。” “好啊，医学奇迹啊！”方选点头，推着学徒就往前走。“走，带我去看看！” 在他看来，周显这几天该醒了。在病床躺了这么多天，身上的伤都已好得差不多，再不醒那不成植物人了？ 才走下侯府的台阶，一个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人留步！”来人一个深躬作揖，拦住了方选的去路。 方选定睛一看，感觉有些面熟，随后想起来了，是兴隆粮铺的掌柜王克，心道这家伙怎么来了，莫不是要寻我的晦气？ 不等他出言，对方却先开口了。 “我将大人的坐骑找回来了。”王克朝身后招招手，一个伙计牵着一头大灰驴走了过来。 “这几日听闻，凡事能替大人找回坐骑者，大人可为之相面，可是真有此事？”王克一脸谄媚道，眼中尽期待的目光。 方选闻言，瞬间无语。 本来只是跟云来客栈的伙计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被对方传出去了。不过既然驴子找回来了，倒也算是好事一件，只是这些人的迷信程度，着实让他开了眼。 正当他要走过去查看时，就见街边又出现几条人影，无不是各自牵着灰色的驴子，毛色和大小也都很接近。 “丁大人！”其中一人快步走过来，邀功般说道，“驴子找到了！” 在他身后，其余人也都纷纷出言，表示自己牵来的才是方选的驴子。 “不得无礼！”刘勇领着两个侯府亲兵，从台阶上走下，阻止了众人的喧哗。 “侯府门前，岂容尔等撒野！”一名亲兵大喝一声，将几个正朝前挤的人斥退。 “怎的有如此多驴子？”赵虎问了一句。 方选走过去，一一查看，最后却发现，这些驴子只是外观大兔兔相似，实则没有一头是本尊。 “各位请回吧，这些都不是我的驴子。”方选无奈地摆手。 众人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一队亲兵从侯府内走出，一个个披甲执锐，一副杀气腾腾之状。 “还不快退下！”刘勇大喝一声。 众人无奈，只能牵着驴子离开。 随后刘勇凑到刘仲达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刘仲达闻言点头，随后对着方选说道：“我需回府一趟，哥哥请自便。” 方选点头，目送刘仲达回了侯府，随后快步朝杏林春走去。 来到病房时，见周显正靠在床榻上。一旁的医馆学徒端着一碗麦粥，正要喂入他的口中，却被他抬手阻止。 “吃甚的鸟粥。”周显道，“老子要吃肉！快拿来。” “客官重伤初愈，饮食不宜有荤腥。”学徒劝解道。 “胡说八道，这些许小伤……”周显怒斥，抬眼看见方选出现，心虚地闭上了嘴。 “丁主事来了。”学徒起身行礼。 方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学徒手里：“二位辛苦了。” “多谢大人。”学徒急忙作揖。 “去取些酒菜来。”方选说道。 学徒愣了一下，随后快步离开。 周显自知理亏，一直低着头，没有言语。 方选走到床榻边坐下，问道：“可好些了？” “并无大碍。”周显用手撑着身体，勉强坐正。 “还以为你醒不来了。”方选说道，“若再过几日还不醒，你可就喝不到我的喜酒了。” “喜酒？兄弟你要成亲了？”周显闻言，兴奋地问，“可是范小姐。” 方选点点头。 “恭喜，恭喜！”周显大笑，“老天有眼，喝了兄弟的喜酒，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笑了片刻，他试探着问道，“那屠家兄妹如何了？” “我就知道。”方选暗叹一声，回道，“尚在营牢内，不过你且放心，我已交代过了，不会有人为难他们。” “何时能释放二人？”周显问。 “暂时不行。”方选道，“此次事关重大，计划完成之前，他二人绝不可离开。” 周显闻言，低下头不好意思道：“是我连累你了。” “都是兄弟，何谈连累。”方选笑道，“你与氐人拼死相搏，也算是立功了，功过相抵，城主并未追究。” “如此甚好。”周显点头。 说话间，两名学徒走了进来，一人抱着一大坛酒，另一人拿着一些肉脯和两个酒碗，以及相应的器具。 他们将物品放好，取来一块麻布开始滤酒。 这个时代还没有蒸馏酒，平常人喝的都是米酒，杂质很多，饮用之前需要进行过滤，以提升口感。 “大人，都备好了。”学徒说道。 “喝吧。”方选指了指酒碗，对着周显说道。 “不了。”周显摇摇头，拿起一块肉脯塞进嘴里，“之前就是在营牢和屠家兄妹多喝了几杯，一时失察，才去替他二人报信的。” “还真是，人教人怎么教都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这下你也知道饮酒有害健康了吧？”方选心里暗笑，随后说道，“那屠家兄妹也是被利用了，倒并非有意骗你。” 周显顾不上回答，大口嚼着肉脯。多日来一直昏迷，全靠医馆学徒每天强行喂些米汤续命。此时醒来，腹中无比饥饿，自然要大吃一顿。 方选干脆坐到一旁，喊过赵虎，二人边喝酒边和周显闲聊。 虽然才吃过午饭，但赵虎生来胃口大，在马掌柜家时碍于面子，只吃了个半饱，此时见了酒肉，当即敞开肚皮吃起来。 方选则拿过酒碗来喝，权当是解渴了，也顺便讲述了近日所发生之事。 “兄弟厉害！”周显说道，“城外的匪患已有多年，却被你一网打尽了。” 说话间，酒肉被一扫而空。方选见那小学徒依旧在一旁伺候，于是掏出五两银子打算赏赐。 “万万不可。”小学徒连连摆手，“大人之前已有赏赐，如何能再收。” “尽管收下。”方选笑道，“权当是酒肉钱。” 说着硬塞进对方手里，随后和赵虎将周显扶起。 由于多日不曾活动，又加上营养不良，周显的身体很是虚弱，在二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出了杏林春。 才到门口，就见小学徒跟了过来。 “三位如此多有不便，不如稍等片刻，我去叫辆牛车来。”小学徒说着，转头走进一旁的巷子。 不多时，果然见一个车夫赶着一辆牛车过来。 三人也不推辞，就都上了车。 “这是小人家里亲戚，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小学徒指了指车夫，“车钱方才已经给过了，大人放心去吧。” “不错，小伙子挺会来事。”方选点点头，道声谢后催促车夫启程。 “现在去哪？”赵虎问。 “回乌山。”方选答道。 第102章 天助我也 牛车走得虽慢，却是胜在平稳。 走不多时，就见李思惕正在路旁，和刘莺莺等人闲逛。 “思惕。”方选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结果一众人全都蜂拥而至，除了周笑眉和胡全忠，还有侯府里的几个下人。显然他们正在采购，准备明后天要用的物品。 “周大哥醒了！”刘莺莺一眼看见了周显。 “今日才醒，我送他回乌山休养。”方选说道，“思惕随我一同去吧。” “本小姐也要去！”周笑眉插口道，“听莺莺姐说，乌山可好玩了。” “好玩？差点被氐人剁了。”方选脸色一沉，斥责道，“敕封典礼在即，你二人不思在府中帮忙，却整日想着玩闹，成何体统！” “哼，不去就不去。”周笑眉做了个鬼脸，拉着刘莺莺进了路旁的店铺。 “快走！”方选急忙催促车夫。 鞭子响过，牛车加快了速度。 “我还没上车！”李思惕在后方大喊，“我还没上车啊！” “停、停、停！”方选伸手扯住缰绳，牛车随即停下。 李思惕气喘吁吁地赶上来，纵身跳上车。 “快走！”方选朝后看了一眼，确定刘周二女没有追上来，这才放心地坐下。 上次刘莺莺险些被阵斩，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一个刘莺莺尚且令人头痛，再来一个周笑眉，那只会麻烦翻倍，所以还是尽快走脱为妙。 牛车一路奔驰，很快出了北城门。 路过城内大营时，周显忍不住朝营牢的方向瞟，显然他还是放不下屠千秋。 “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惦记呢。”方选在心里直摇头。 能看出来，周显绝对是个抖m，自从被屠千秋抽过一鞭子，就死皮赖脸地缠上了对方，仿佛一天不挨上几鞭子他就会浑身难受。 为免再生事端，方选才决定将周显送回乌山。毕竟那边都是自己人，行事也更为方便。 出城后不久，便能看见乌山山口上，已经修起了营垒。 方选站在牛车上眺望，看到山脚的位置被挖掘过，露出黄色的泥土。山坡变得更加陡峭，大多数区域近乎垂直，至少有数丈高。现在要想进山，只能走山口的位置进。 山口前的道路被拓宽了不少，山下挖出的土方被填埋在这里，形成一条有明显坡度的道路，在进入山谷后，两侧依据山势收窄，前方出现一条数丈宽的护城河，河对面是石头垒砌的隘口，两侧山坡上则建了营垒，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随着牛车渐渐驶近，几人也都看清，营垒间有军士在巡逻。 “不行，不行。”周显看向周围，连连摇头，“这活干得忒糙了。” 见其余三人看向自己，他立马来了精神，伸手指着山脚开始数落，诸如哪里不够平整，哪里不够美观等等。 “得，你还挺讲究，真是个干土木的料。”方选叹道。 守军见有人出现，立即放下吊桥，随后一匹快马来到跟前。 看清是方选等人后，来人朝身后扬了扬马鞭，转头便领着牛车通过吊桥。 来到隘口前，一个军士拦住牛车。 “冯将军有令，外人不得进入。”军士指了指车夫。 见此情形，方选决定试探一下对方，于是说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末将只管执行军令，不论来者何人。”军士回。 “这是主簿大人。”周显插口道，“便是冯英本人在此，也不敢对其无礼！” “小的不敢。”军士又回。 “还不快让开。”周显不耐烦道，“这远的山路，莫不是要让老子走过去？” “将军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军士继续回道。 “冯英的命令是命令，主簿大人的命令可就不是了？”周显大怒。 “末将只知执行军令，其他一概不管。”军士一根筋道。 “你、你、你！”周显从牛车上跳了起来。 “既是军令，我等理应遵从。”方选跳下牛车，示意其余人也都下来。从眼前的状况可以看出，冯英治军确实严谨，这令他十分满意。 又见周显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于是打趣道，“我观你神采奕奕，走上几步倒也无妨。” 周显无奈，只好下了牛车。 方选掏出些许碎银子，打发车夫离开。随后命军士遣人领路，让李思惕和赵虎架着周显，几人步行进山。 才过隘口，就见两旁的山坡被整理过，露天堆着大量煤炭。可见最近一段时间，矿上的产量又增加了许多。 又走了片刻，来到原先的城寨大门，此时这里已经变成了内城。 由于已经提前通报过，城内已经知晓几人到来。 本以为是冯英或者老黑出来迎接，却不想先来的却是疯牛。 “主簿大人。”疯牛领着几个随从，一个劲朝几人作揖，“周大哥也回来了。” “牛兄不必客气。”方选摆摆手，虽然厌恶这个马屁精，但面子上不好太难看，敷衍几句后说道，“通知众人开会。” “这就去。”疯牛转头朝随从喝道，“还不快去准备！” 两个随从急忙跑进城去。 此时老黑和铁算盘也迎了出来，几人简单寒暄时，冯英也快步出现在城门前。 随后众人一同进城。 此时方选才发现，城内如今是大变样了。 原先的矿区已被挖掘殆尽，废弃的矿洞被改造成了库房，新的矿洞在朝着北方和东方延伸出。 为此，水利设施也进行了相应改建，附近的所有小溪和山泉都被引到一处，又依据地形建了多个蓄水池。 原本的库房和居住区，又加盖了大量木屋。居民区外侧，则是露天的工厂，正忙着制作各种器具。 城寨外面用于训练的校场，此时也扩大了许多，几队士兵正在演练结阵。 目测之下，整个城寨的规模，比之前大了两倍不止。 在老黑的引领下，众人来到一间木屋前。这间屋子修在高处，占地约四丈见方，显然是别有用途。 屋子的四面墙并未完全密封，而是由大量立柱组成，也没有特定的门窗。众人只需从柱子中间穿过，就能进入屋内。 “这个根据主事的要求建的。”老黑说道，“如今各班组的早晚课，都在这里进行。” 眼前的屋子，其实就是一间大会议室。既能用于开会交流，也方便上课。 落座后，疯牛立即端上茶水，之后陆陆续续有人到场。 包括负责生产的大小赵、吴自启、铁算盘等人，负责兵事的冯英王马等人。 众人都不是单独前来，分别带着两三个到四五个不等的随从，其中吴自启领来的人最多，足足有六个。显然，随着矿场规模增加，他们都组建了自己的团队。 方选先向众人介绍了李思惕，随后询问众人近来的工作进展。 “主事命我等准备的东西，都在筹备中。”老黑率先出言，“就等罗掌柜下次到来了，想必能够凑齐。” 方选点头，却听小赵开口道：“主事，我有一事禀报。” “快说！” “近来开采的石涅中，多有泛黄部分，我命人取了些去烧，却是烧它不得，也不知是怎的？”小赵说道，“如今每日产量虽高，却足有两成是此种劣质石涅。” “泛黄？”方选一皱眉，随后笑道，“好啊！” “何出此言？”众人忙问。 煤炭质量降低之事，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不像过去时，挖出来就能直接烧。现在每天要花费诸多人工分拣煤炭，着实是浪费，本以为是坏事，没想到方选却如此表态，众人顿感不解。 “虽不能烧，却都是好东西！”方选大笑道，“实乃天助我也！” 说着看向冯英，“此前吩咐的事，可曾办妥？” 第103章 设计蓝图 “都已办妥！” 冯英从身后人手中取过一本册子，递了过来。 方选接过来看了一眼，有许多字不认识，不过勉强能看懂内容。 这是一本名册，记录着乌山城所有人的姓名、特长、过去从事的职业，以及掌握的技能。 根据纪录，眼下全城人口已超过两千。 在同贺兰单于一战过后，冯英就在着手安顿士兵的家人。 他们都是流民，大多是全家一同逃难至此。 之前方将把精壮男子挑走用于作战，却把他们的亲属都留在了黄土城。大战过后，为安军心，冯英就下令，让他们将各自的家属都接到了乌山。 再加上之后又收容了一些难民，劳动力骤增，所以才能短时间内将山城规模扩大两倍以上。 “这名册里，可有从事过采矿冶金之人？”方选问。 “有！”冯英点点头，“大约有十余人，其中有几个似乎颇有经验。” “安排些人手，让他们带去炼矿。”方选说道，“石涅中那些黄色的，实则是铁矿。” 众人闻言大喜。 铁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过去只能通过贸易获得，如今自己也能生产，自然是再好不过。 煤矿和铁矿经常是伴生的，那些黄色的煤块，其实就是煤铁矿。由于在场的人都没有采矿冶金的经验，所以也就没人知道， “依照此例，但凡有技能者，定要安排相应职位。”方选说道，“务必确保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见众人点头，方向又问，“押回来的俘虏如何了？” “尚在关押中。”王朝忙道，“不知该如何处置？” “安排他们下井挖矿。”方选说道，“此些贼人，唯有劳动方能使之改变。将来再有此类人等，一律安排到矿井中，好好劳动改造！” 众人闻言，又是连连点头。 直到此时，方选才提出最重要的事情。 “想必诸位知晓，这乌山是要建城的，将来规模必定超过黄土城。”方选说道，“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启禀主簿。”老黑首先发言，“如今人口日渐增加，生活上多有不便，应当添些店铺，好满足日常需求。” “这倒好办。”方选说道，“我已有安排，不过尚未实施，不如老黑先组织一下，辟出几间木屋，售卖一些必需品，暂且应急。” 随后冲众人说道，“此类小事，与铁先生商议即可。今日要商谈的，是建城的大事。” 眼前坐着的，都是矿场上的人才，建城是大事，马虎不得，方选的脑子再好使，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谓集思广益，他也得先征求一下所有人的意见。 却不料，众人只是互相看着，并没有说话。 “行吧，我来抛砖引玉。”方选说出了建城的基本要求。 原本这样的会议，应该是由刘仲达主持的。 但是这公子哥很少插手具体事务，主打的就是用人不疑，为了对得起他的信任，方选也是操碎了心。 “既然是城，就该有城的样子。”方选开始提出设想。 在他的想法中，乌山城的规模首先要够大。 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极好，将来的发展前景十分可观，所以得留出足够的冗余空间，以便容纳增长的人口和产业。 其次要有充足的水源，且能够生产足够多的粮食。即便将来被围城，与外界断绝联系，也能保证自给自足。 两点说完，方选看向众人，“各位以为呢？” “主事所言甚是。”李思惕率先开口，同时询问道，“可有堪舆图？” 吴自启闻言，朝身后示意，一名随从立即取过一张地图，摆到桌案上。地图一尺见方，是以黄土城为中心大约百余里范围的地貌，画得有些粗糙，但总体能看懂。 李思惕看着地图，皱了皱眉后，指着地图说道，“依我之见，将来可在乌山与黄土城之间建一座城墙，形成关隘。” 说着手指往东挪，“此片谷地直达廊山，南北宽处足有数里，窄处也有百余步，东西近百里，若能将谷地和两侧丘陵加以整修，足可开垦出万顷良田，养活十万人口不在话下。” 说话间，手指挪到了地图尽头，“此处南为廊山，北乃阳山，两山之间有数里宽的山口，如在此处建立营垒，设置关隘，便可高枕无忧，再不用担忧外敌袭扰。” 众人闻言大惊，无不面露震惊之色。 “这小子是真敢想啊，两千人的公司，做十万人的ppt。”方选心里也嘀咕，“不过我喜欢！” 方选的思路和李思惕几乎一样，只是想法过于超前，他一直没有提出来过。此时既然李思惕说了，他也就大方承认，对着众人说道：“思惕所说，正是我心中所想。” 见众人又将震惊的目光转向自己，他笑道，“虽说设想过于高远，但也并非不可能完成。” “主簿大人所言非虚。”疯牛突然插口， 手指周围道，“数月前，此处不过小小矿场，人不足百，只亏不盈，如今人口数千，日进斗金，全因主簿大人治理有方。以大人的本领，万顷良田绝非难事。” “难怪领导都喜欢马屁精啊，就是会说话。”方选心里嘀咕着。 众人闻言也都点头，顿觉他言之有理，于是纷纷开口，从各自角度提供建议。 内容五花八门，也都是围绕建城展开。 方选示意李思惕一一记下，回头详细研究。 直到最后，才又说道：“今日各位都在，就先给大家分分工吧。” 说着就提出了他的安排，首先是对人员进行更细致的划分。成立兵、工、吏、礼、户、刑六部，分别负责军事、人事任免、工程、教育、人口钱粮以及治安刑罚。 三省六部是隋朝才出现的制度，现在方选提出，也算是让大家提前感受先进制度了。原本他还想直接使用现代制度，但考虑到很可能会水土不服，所以才选了折中的方案。 同时还任命了各部长官。 方选自任吏部主事，以后的所有人事任免，都要经他书面同意。 吴自启任工部主事，大小赵为副主事。兵部主事自然是冯英，户部主事铁算盘，副手老黑，刑部主事张龙，礼部主事李思惕。 同时成立乌山议事会。 各部的主事与副主事为议事会成员，可以参与城市建设管理和政策制定。刘仲达为会务总长，方选为会务主簿，二人直接管理议事会。 一番话说完后，方选看了看在座所有人，考虑片刻后，又补充一句，将疯牛任命为刑部副主事。 最后，他对李思惕和吴自启说道：“二位辛苦一下，尽快出个设计方案出来。” 吴自启闻言点头，他早就习惯了方选负责提需求，他负责实施的分工。 李思惕却疑惑道：“何为设计方案？” “这几日你留在这里，与自启将乌山城的图纸画出来。”方选笑道，“堪舆期间，此处所有一切任你调用。” 李思惕瞬间明白过来，知道是接了个大活，急忙拱手：“定不辱命。” 之后，方选又和相关人员分别交谈部分事宜，最后才起身说道：“散会，诸位且去忙吧。” 突然，他假装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尚有一事交代。” 众人刚要离开，闻言又都停下脚步。 “这矿山钱物往来众多，难免有疏忽或者错漏，过去的既往不咎，今日起，各位切记账目要明了，再有差池，军法从事！” 他的意思很明显，矿场每天的业务都不少，相关负责人吃拿卡要难免。但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计划，需要一个廉洁高效的团队，所以特意提醒众人。 果然，所有人的表情都为之一变，尤其是疯牛，眼神不住躲闪。 “建城事关重大，不可将过去的习气带来。”方选朝着众人拱手，“我在此恳求各位，定要以大局为重！” 说着欠了欠身，“散会吧。” 第104章 提前预防 出了会议室，众人各自忙碌。 趁着这个工夫，方选在周围逛了一圈，也算是视察工作。 周显跟在身后，一直没有说话，闷闷不乐的样子。 虽说如今乌山城还没正式开建，但是摊子已经完全支起来，算是创业小有成果。最初的参与项目的人，都成了相应部门的主事，唯独他周显没有任何收获，心中自是不悦，却又不好直接说出来。 “兄弟，为何这般表情？”方选看出他的心思，故意逗他，“若是身体还未恢复，就先去歇息，不用跟着我了。” “老子身体好得很。”周显哼了一声，抬手凭空打了两拳，“无需歇息。” “是，是，是，刚才门卫拦你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精神。”方选心中腹诽，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你陪我四处看看吧。” 说话间，冯英带着王马二人，领着几个亲卫跟了过来。 “冯将军吩咐，让我二人随侍左右。”王朝道。 见方选点头，冯英凑过来询问：“剿匪后领回的新兵，该如何处置？” 说着指了指校场，一群人正在训练，显然就是那帮新兵。 方选看出他的顾虑。 这批新兵都是山贼，成分非常复杂，不可能有难民兵那样的忠诚度。一百多的人数，在乌山人口中比例已经不算小，而且这些人都是孔武有力之辈，一旦生变，很难应付。 “哎呀，把这个给忘了。”方选拍拍脑袋，开口问道，“如今乌山有多少常备军？” “常备军大约二百。”冯英回，“府兵八百余人。” 他说的这一千人，是参与日常训练的士兵。 不同的是前二百是精锐，装备有全套的铠甲和铁质兵器，日常除了训练就是维护治安和守卫关隘，几乎不参与任何生产活动。 后八百属于生产建设兵团，主抓生产，隔一两日才训练一次，装备也相对较差，只有半身甲甚至无甲，武器质量也相对较差。 “将那百余人全部打散。”方选当即吩咐道， “挑选部分精锐编入常备军，其余编入府兵，平均分到各伍各什，每日在训练以外，加强早晚课学习，务必使之牢记军令，摆脱山贼习气。” 这是很有效的吸收战俘的方法。 人都是社会性动物，会很自然地融入周围人群。打散山贼的编制，分配到虎贲军的各个连队，他们自然很快就会被同化。 “主簿英明！”冯英点头道。 “嗨，自家兄弟，别说这种恭维话。”方选摆摆手。 冯英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旁的周显却阴阳怪气道：“你也知是自家兄弟。” 冯英听了，开口说道：“兄弟不才，仅会练兵，却从未打过大仗，这兵部主事一职，实在难以胜任。” 他看出了周显的不满，而方选也看出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是想把兵部主事的职位让给周显。 “既然任命你，自有我的道理。”方选笑着摆摆手，转头看了周显一眼，“至于你嘛，我也另有安排。” 周显的军事能力怎么样，他是不知道，但是其他方面的能力，他是见识过的。 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他打算把周显安排到其他的位置上去，只是刚才在会上没有细说。 “如何安排？”周显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这几日你先好生休养，待到身体恢复，自然揭晓。”方选神秘一笑。 周显闻言，也没再追问，对于方选的故弄玄虚，他也早就习惯了。 说话间，几人走上山路，看着周围地形，方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乌山和黄土城虽然直线距离很近，最近处也就一两千米。但是往来却不太方便，要绕过城外的田野，从西侧山口处上山，这就导致双方沟通很不方便。 每次传令兵跑个来回，官道加山路，都得要半多时辰。就这还是有快马加持的，如果是步行，脚程再快也得半天才能来回。 为了提高通信效率，就得用点别的法子。 想到这里，方选抬手指了指前方：“你们看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座高高的山头。那正是上次与贺兰单于交战时，方选观战的位置。 “让吴自启安排点人手，把那个山头平整一下，建个烽火台。”方选吩咐道，“多立几根旗杆，越高越好，再命人多做几面颜色不同的旗子，越大越好。” “台子要坚固，石制最佳，要能遮蔽风雨，要能随时生火……” 方选用手比划着，开始描述自己的设计，烽火台该如何建，要达到何种标准等等，越说越兴奋。 说着说着，他发现了不对劲，现场几人全都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完全听明白。 “得，对牛弹琴。”方选摇摇头，停止了讲述。 “快去请人。”冯英急忙朝身后的亲卫下令。 后者闻言，转头一溜烟小跑离开，不多时，大小赵领着两名工人出现。 方选立即认出工人身份，分别是石匠和木匠，都是最早由刘仲达请来，最后被他劝说留下来的。二人都是老工匠，技术扎实，经验丰富。 既然是熟人，那沟通自然就方便了。 方选提出需求，二人急忙拿出纸笔记录。 由于怕他们记得不够仔细，方选拿过纸笔，亲手画了草图，并详细讲述了具体要求。 二人细细听完，当即保证道：“大人放心，我二人定将此台建得漂漂亮亮！” 说完收起图纸，打算告退离去。 “哎，稍等！”方选说道，“二位不必亲力亲为，只需画出设计图，并现场监工。” 随后抬手一指周显，“兄弟，你的活来了。去召集一队人手，组建一个工程队，这烽火台的具体施工，就由你负责了。” 他本来还想吊一下周显胃口，但既然说到这里，就提前告知了。 周显拱拱手，对于他的安排不置可否。在他看来，区区一个工头，当然没法和主事之职相比，但既然方选安排下来了，他也得照办。 “你小子，现在不情不愿的。”方选心里嘀咕一句，“将来让你改行你都不干。” 同时开口对大小赵说道，“记得转告其余主事，将来一切工程建设，都以此次为模板。” 说着他就详细介绍了工程流程。 首先由议事会提需求，工部出设计方案，双方协商出结果后，向户部报预算，户部通过后，再交由相应工程队去完成。期间工部负责技术指导和现场监督，工程队则负责具体施工。 工程结束后，由工部验收工程，户部审核开支，二者通过，再由议事会最终接收。 大小赵手拿纸笔，一一记下。 “切记！验收与施工必须做到不同人，工部验收工程时，需其余五部各派一人监督。”方选提醒道，“所有环节登记造册，记录详情，负责人签字画押，哪里出了问题，就惩处相应责任人，整个工程出问题，就惩处所有人。” 大小赵连连点头，尽数纪录。 “尽快将此些内容明文张贴，明确为规章。”方选说道。 “是！”大小赵记录完毕，行礼后离开。 “建个烽火台，怎的如此麻烦？”周显道。 方选的本意，是让周显当包工头，现在先搞点小工程练练手，将来也好参与建城。这是油水丰厚的买卖，自然优先照顾自家兄弟。 周显自然也能看出来，本来心中是惊喜的，却发现对方又拿出了一套监督机制，不由得又有些不悦。 “烽火台是小，乌山城建城是大，怎可马虎。”方选笑道。 心里却在想着，“你懂个屁，我这是为你好。” 以方选的话语权，完全可以把任何工程交给任何人去做，但那样只会落人口实。 现在他大权在握，自然一切好说，可是一旦失势，任何一点小毛病都会被敌人利用，乃至成为压垮他的稻草。 所以他故意提出这一套制度，意思也很明显，这是明面的规则，大家都按这个规则玩，我可没有搞暗箱操作。 而且还有更关键的一点。 基建是最容易滋生腐败的地方，如果放任不管，到时候搞出豆腐渣工程可就要命了。 治病不如养生，提前预防很重要。 周显这人耳根子软，再有类似屠千秋这样的美女迷惑一下，很容易会放弃底线。倒不如定好规矩，到时候即便他再乱来，其余人也会盯着他。 当然，以周显的脑子，自然是不明白这些的。方选也懒得和他解释，反正将来自然会知道。 “你就别管麻烦不麻烦，你就说你做不做？”方选道，“你不做，多的是人做！” “我做！”周显重重点头，“我这就去找人。” 随后转头朝矿场跑去。 早先跟随他在城外挖战壕的人，之后就都来了矿上，现在召集过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见他离开，方选正要再四处逛逛，就见山路上一道人影飞奔而来。 第105章 精锐尽出 来人龙行虎步，快速跑到众人面前。 方选认出来，此人是参加过与贺兰部之战的老兵，当初与张龙同时被解放的奴隶之一。 此时他穿得破破烂烂，手里却拎着一个锦缎包袱，包袱有棱有角，似乎十分贵重。 方选看出他的来意，于是问：“可是张龙校尉回来了？” “张校尉领了众人从官道返回，特遣我从山间小路回来禀报。”来人气喘吁吁道。 说着就详细汇报了事情经过。 在刘县尉的车队离开后，张龙得到方选的授意，快马回到乌山，点了三十个精兵，扮作强盗的模样，随后抄小路前去拦截。 出城不到百里，渭河上有座安平桥，过了桥就是渭河县，乃是从黄土城到泾阳的必经之地。 张龙一番急行军，在对方过桥前将之截住。吩咐众人蒙面，一拥而上打倒家丁，抢了财货，用十辆马车押着正从官道返回。 “可曾伤人性命？”方选问道。 假扮山贼抢劫是一回事，但如果朝廷命官死在黄土城地界，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只伤了几个家丁，喂狗官吃了两拳。”来人回，“并未伤及狗官家人，走时张校尉还给他们留了四辆马车和干粮饮水。” 方选点点头，张龙办事一向令人放心，随即又问：“如此快回来，有何事禀报？” 来人立即将手里的包裹放下，解开后，是一个半尺见方的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厚厚一沓信封，其中一部分被焚烧过，缺了边角。 “我等打倒家丁时，那狗官试图焚毁这些信件，想来极其重要。”来人说道，“且马车内藏有上百副铠甲与大量弓弩兵器，着实反常，张校尉便差我尽快将锦盒送回，请先生定夺。” “书信、铠甲、弓弩、兵器，难怪要十几辆马车，原来都装了这些。”方选心里嘀咕起来，这些要素凑在一起，怎么看都有阴谋。 于是蹲下身子翻看，发现只有来往书信，并无诸如城防图之类的机密文件，看来机要都在书信里。 考虑到自己的文化水平，方选放弃了阅读的想法，而是转头看向周围。冯英和王马等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无不尴尬地笑笑。 可想而知，在场的人都是文盲。 “走，回会议室。”方选无奈，“去请铁先生。” 众人带着锦盒，快速回到会议室，铁算盘也收到亲卫通知，匆匆赶来。 “铁先生，帮忙看看这书信内容。”方选道。 铁算盘也不客气，将书信轮流打开查看，一边读一边皱眉。 “泾阳侯病重，正在侯府静养。”铁算盘翻看着信件，“侯府二公子正密谋，趁世子从京师回泾阳探亲时候加以暗算，这刘尧县尉，乃是他的心腹之一。” “好一个豪门内斗，在你们老刘家真是一脉相承啊。”方选在心里直摇头。 泾阳侯不但是一方诸侯，同时也是朝中重臣，获封前卫大将军一职，世子也在朝中担任廷尉，可谓权倾朝野。 但如今从书信内容来看，泾阳侯怕是时日无多，正在侯府内苟延残喘，甚至已经死过了，只是秘不发丧而已。 侯府二公子则趁着近水楼台，在泾阳招兵买马，打算等世子回来看望或者奔丧的机会动手夺权。 在他的计划中，刘县尉是重要一环。 上百副铠甲兵器，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只有在黄土城准备，才不会被世子的耳目发现。 如此看来，刘定边获封侯爵的事情，突然就变得合理了。 正因为泾阳侯势大，国君一直想要打压，所以趁着他重病的机会动手。拉拢刘定边，正是看中黄土城的地理位置，可以用来牵制泾阳。 正思忖间，铁算盘还在一封封念着书信。 “……尽快返回，届时李栋梁在渭河接应……” “等一下！”方选问道，“什么渭河？” “侯府二公子要求刘县尉带上一应物品，尽快返回，泾阳会派出骑兵迎接，双方约定在渭河见面。”铁算盘道。 “坏了！”方选一拍桌子，对这冯英道，“快，点齐人马，去接应张龙！” 狗官被劫后，必定派人快马赶去渭河县报信，算上来回时间。此时张龙很可能已经被追上，双方一旦交战，那将是凶多吉少。 方选有些后悔，如果一开始就下令杀人灭口，可能就会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尽快前去营救。 冯英也知道其中利害，一声令下，门外鼓声大作，开始全军集合。 城寨门口，马蹄声与脚步声不断传来，之后几名军官快步来到众人面前。 “报！虎贲军骑兵营装完毕！” “报！虎贲军前锋营整装完毕！” “报！虎贲军步弓营整装完毕！” 目前虎贲军常备军总共就四个营，除去城防营，其余精锐已悉数到场。 “你亲自带领骑兵，先从官道赶去。”方选先对着冯英下令，随后又对王马二人道，“将弓兵与步兵各分一半作两队，王朝领一队，从小路迂回，马汉领一队，从官道前往。” “得令！”几人立即答道。 随后方选又详细交代了作战目标。 “定不辱命！”三人拱手，随后立即启程。 冯英跨上战马，挥动马鞭，五十骑很快出了乌山，转上官道，一路风驰电掣，朝渭河奔去。 行出三十余里，前方有一座山岗，冯英催马登上，从怀中掏出千里镜，拉开后对着北方观察。果然见前方不远，一处山林前尘土飞扬，似乎正在交战。 山林地势险峻，前方是一条小河，林前道路狭窄，总体地形复杂，正好克制骑兵。 “走！”冯英一扬马鞭，五十骑朝前冲去。 不多时，来到林前，却见对方人马众多，足有百十，是己方两倍不止。正围着山林不断放箭，林中也不时有弓箭射出，双方正在僵持，路边躺着十多个受伤的士卒，正在进行救治，马匹则在一旁溜达。 见此情形，冯英心中大定。 既然还在对峙，就说明问题不大。于是催马上前，大喊道：“前方谁人在此作战？” 对方一匹红马奔出，乃是一个年轻将领，对着冯英大喊：“你是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我乃黄土城虎贲军主将冯武德。”冯英回道，“你是何人？” “我乃泾阳侯账下朗将李栋梁。”年轻将领回，“奉命在此剿灭山贼。” “此乃黄土城辖区，剿匪之事应由我等负责，李将军请回吧。”冯英客气道。 “此些贼人，竟敢抢劫侯府，我定要将之碎尸万段。”李栋梁回，“冯将军稍等片刻，我拿了人就走。” “此乃黄土城辖区，李将军如此怕是不妥。”冯英冷冷道。 “有何不妥？”李栋梁不悦道，“黄土城亦是泾阳郡管辖，我侯府郎将，怎的不能在此拿人？” “那李将军何时能拿下？”冯英语带戏谑道，“天色已然不早，怕是要耽误回程。” 李栋梁并不理会，只冷哼一声，扯动缰绳准备返回战阵。 “李将军，可要末将助阵？”冯英继续调侃。 他是故意在拖延时间。眼下五十骑对阵百余骑，虽有胜算，却难免伤亡，他要等待另外两营兵马赶到。 来之前，方选吩咐过，尽量接上人和车队就走。如果敌人太多难以对付，那就想办法与之周旋，可以将十车物品交给对方，只将张龙等人带离即可，实在不行就抢人，总之一句话，确保人员安全归来为第一要务。 眼下的情形，让冯英有了别的想法。 可以看出来，对方的战斗力并不强。 虽然追上张龙，却被他转头钻进了山林。林中地形复杂，骑兵无法展开，冲锋不成还伤了十几人。 张龙虽然只有三十人，却利用现成的装备和地形优势，守得有模有样。眼下天色渐暗，对方是客场作战，不熟悉地形，一时半会是攻不下来了。 “不必了。”李栋梁道，“泾阳援军即刻就到，就不劳烦冯将军了。” 说着催马回到战阵，指挥手下人继续进攻。 “百余骑打三十步卒还需求援，真个不知羞耻。”冯英摇头。 眼见太阳落山，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第106章 砍瓜切菜 冯英领着众骑兵，退到一处山坡上，远远看着李栋梁表演。 夜幕已经拉开，官道上点起了火把，几辆马车靠近战阵。 千里镜中，冯英看见刘县尉站在马车上，指手画脚地冲李栋梁说着什么，一副气急败坏之状。 “来得正好。”冯英心道，“我还怕你跑了。” 就见二人对话完毕，李栋梁亲自带人冲锋，却被密集的箭雨再次逼退。 “将军，马校尉到了。”一名亲兵上来禀报。 “好。”冯英点头，低声细细吩咐一番。 亲兵得令离开。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冯英心里估摸着，王朝的人马也该到了。 果然，一个士兵从林间奔出，气喘吁吁地来到面前：“报将军，王校尉已从小路绕道前方，随时可以进攻。” “好！”冯英大喜，眼下已成合围之势，加上月黑风高，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于是对士兵细细吩咐一番，后者得令离开，消失在山间小路上。 冯英一抬手，身后的弩兵立即就位。 虽然方选只要求将人带回去，但是以冯英人狠话不多的性格，能和李栋梁交涉几句已属不易，再多费口舌实在是难为他了，倒不如直接动手。 估摸着王朝已经就位，冯英再次拿起千里镜观察。 就见李栋梁的兵马正要再次冲锋，密集的箭雨突然劈头盖脸落下，顿时阵脚大乱。 “动手！”冯英立即下令。 身后的弩兵早已跃跃欲试，瞬间开启连射模式。 几轮射击过后，百余骑兵死伤大半，马匹也受了惊，嘶吼着胡乱奔逃。 眼看箭矢用尽，冯英一扬马鞭：“杀！” 以逸待劳的五十骑顺着山坡冲锋，片刻就来到树林前，马槊飞舞过后，如同砍瓜切菜，残存的敌人尽数落马，即便还有活口，也都被赶来的步卒收割。 刘县尉藏在马车内，躲过了箭雨的攻击，拼命催促车夫逃跑，却发现对方已经中箭摔倒在地，只好哆嗦着身体爬出马车。 不等他扯过缰绳，就见眼前寒光闪过，两个士兵提着钢刀逼近。 “军爷饶命！”刘县尉从马车上滚落，在地上连连磕头。 “此人拿下！”冯英命令道，“其余尽数斩杀！” 士兵闻言，取出绳索将之捆了个结实。 冯英则组织骑兵，继续追杀逃散的敌兵。 不多时，所有敌人都已被斩杀，连同刘县尉的家眷，也都被屠戮殆尽。 “决不可不留活口！”冯英催马来回奔跑指挥，“快！清扫战场！” 张龙穿着铠甲，手持弓箭，从树林内走出。也是赶巧了，刘县尉的马车中有大量装备，否则他这几十个人也很难坚持到现在。 “多谢冯将军相救！”张龙大笑道。 “不必谢我。”冯英道，“乃是先生神机妙算，命我等前来增援。” 说话间，众军士行动迅速，快速清理现场。 尸体尽数抬到前方山沟，之前冯英就下令，前锋营不参与战斗，而是到山沟里去挖坑，此时刚好用于掩埋尸体。 未受伤和轻伤的战马都被牵回，随着十辆马车，由步弓营先行带走。至于无力回天的马匹，则由前锋营现场宰杀，内脏掩埋，皮肉就在河中清洗，之后装上马车。 很快四辆马车都被装满，捆成粽子的刘县尉被丢在马肉当中，由步弓营押送上路。 “清理干净！”冯英大喊道，“仔细些，多清扫几遍。” 前锋营掩埋好尸体后，也被命令返回。 现场只剩下骑兵。冯英命令多点了火把，将林中的弩箭一一拔出，之后砍来树枝，将各处血迹清扫干净，再将树枝丢入河中，彻底消灭证据。 冯英手持火把来回检查，他要确保现场不留任何痕迹。 “将军，渭河县方向有动静。”在高处望风的士兵赶来报告。 “熄灭火把！”冯英立即下令。 随后催马来到高处，掏出千里镜观察，果然见渭河县方向有火光，似乎是一大队人马，可惜距离太远难以看清。 收起千里镜，冯英催马返回。 “快走！” 一声令下，众军士立即上马狂奔。不多时赶上前锋营，一番催促，又都快马加鞭，赶上了最早离开的车队。 所有人汇合一处，加快速度急行军。 同一时间的乌山，议事厅内，方选正和吴自启与李思惕交谈，桌案上放着一张张图纸。 在冯英等人走后，方选就开始了焦急的等待。 他并不担心抢劫之事败露。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泾阳侯的二公子属于犯上作乱，打劫他反倒是在帮助未来的泾阳侯，不太可能招来泾阳侯的报复。 即便形势发生变化，例如发生国君有意拉拢泾阳侯二公子，褫夺世子的继承权的情况。那样也没什么，因为形势越乱越能浑水摸鱼。 方选现在担心的，是张龙等人的安危。 伟人曾经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最重要的。尤其在这种人命如草芥的年代，谁能笼络人才，获取人心，那他将会是无敌的存在。 伟人的思想，就是方选遵从的指导思想，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把人放在第一位，这也是为什么，乌山众将能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焦急等了许久，一直没有等来消息，却等来了吴自启和李思惕。 二人经过半天交流，对建城的蓝图达成了初步一致，为免浪费资源，先将蓝图送来征求意见。 二人的设计十分合理。 首先以矿区为中心，向东、北两个方向辐射。由于矿脉是南北走向，将来矿区也会朝北延伸，所以城市区就朝东建设。 以现有的隘口为外城门，以原先的城寨门为内城门，两道城门之间留出缓冲地带，平日可做校场。周围依照山势修建驰道和城墙，敌人即便攻入大门，也只能是进入瓮城，面临周围居高临下的攻击。 其次是对外围进行修整。乌山多峭壁，但也有一些山坡地势平缓，导致可疑上山的道路较多，所以需要将平缓处挖掘，并将山谷封闭，以山体作为城墙，只留少部分通路。 按照目前对地形的了解，除大门外，西北方向至少需要一条通路，也就是拦截刘县尉时使用的小路。 东面则根据建城进展实地分配。由于工程量庞大，必须分作多个阶段进行，首先建设东侧十里的一条山路。 以此三条通路为边界，其中所包含的地区，就是乌山城的雏形。方圆大约十里，比黄土城还要大上一圈。 方选虽然不懂土木，但是却很懂历史，知道一座要塞城池应该是什么样子。只需要借鉴成功案例，诸如钓鱼城和神臂城，再结合自身特点改进即可。 “如此甚好。”方选先肯定了二人的想法，之后才提出自己的意见。 那就是一定要留出设计余量。 目前人力有限，只能先建一层防御，但后期肯定得建设多道城墙，每一道之间可以互相隔绝，形成防御纵深。 这是方选从钓鱼城得来的经验，作为有名的“上帝折鞭之处”，钓鱼城是冷兵器时代最成功的要塞，而且没有之一，它的经验足够借鉴。 乌山山脉广阔，可建设的城池会比钓鱼城大得多，所以多层防御是必要的。 同时方选也提到，除了军事用途，还得考虑民用。以矿场为中心，周围区域设置为军用。东侧的新城则要建成一个可容纳数万人的城镇，并且留出扩展空间，将来随着城市发展，可以进一步往东扩大。 “这数万人的房屋，工程量属实过大，恐怕难以实现。”吴自启沉吟道。 “别急嘛，先建一部分，安顿好现有的人再说。”方选笑道，“我的意思是，总体设计要考虑这些，避免到时候再行修改，浪费资源。” “这是自然。”李思惕插口，“起初便是按照十万人规模的城市筹划的。” 似乎为了印证自己夸下的海口，李思惕现在的格局最低都是十万人起。 方选见状，在心中连连点头，看来这事儿交给他是正确的。 “只是……”吴自启皱眉道，“建城并非轻而易举之事，无论人力、财力、物力，皆有不足，尤其是粮食……” “财物我自有办法。至于人，如今越夏交战，流民众多。只要有粮，何愁无人归附。至于粮食，有人有地，何愁粮食。”方选说道，“即日起，组织人手开垦山间荒地，但凡有一处空地，都要种上粮食果蔬。” 说着指了指李思惕，“明日起，你堪舆时留意，但凡能种粮之处，都带人去种上。再有多的人手，遣去东面山谷里开荒。” 二人闻言，连连点头。 正说话间，外面来报，冯英等人已经回来。 第107章 大秀厨艺 方选急忙迎出，就见兵马都已回营。 十多辆马车停在城门内，冯英和张龙走在前面，王朝和马汉架着刘县尉，跟在二人身后。 一行人来到方选面前，冯英率先下跪请罪：“属下擅作主张，特向主簿大人请罪。” “如何了？”方选忙问，同时看向张龙，“可曾伤着？” “多谢先生及时派兵驰援。”张龙行礼道，“只折了两个弟兄，伤了十多人，已送去医馆。” “切记定要厚恤死者家属。”方选皱眉道。 随后伸手将冯英扶起来，“张校尉等人安全返回，冯将军大功一件，何罪之有？” 冯英起身，汇报了行动过程，对于擅自改变行动的行为，他不住告罪。 “好啊。”方选点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倚仗打得漂亮。” 随即下令，让厨房将马肉炖了，犒赏众人。 说话间，也看到了瘫软在地的刘县尉。此时他肥胖的身躯上，沾满了血污，也不知是马血还是人血。 “哟，这不是刘大人么？”方选打趣道。 “你……你，你！”刘县尉浑身的肥肉颤抖着，身体因为恐惧而打着哆嗦，嘴上却毫不让步，“好大的胆子，竟敢劫杀朝廷命官！” “哼。”方选冷笑一声，“我胆子再大，也不如刘县尉胆子大，竟敢密谋加害侯府世子。” 刘县尉瞬间就蔫了。 事情变化太快，他甚至没来得及销毁证据，此时真可谓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刘县尉冷冷道。 “哟，还挺有骨气。”方选顿感意外。 按照他对刘县尉的了解，这是个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之徒，没想到也有视死如归的时候。 “暂且收押。”方选对着冯英道，“每日供给食物饮水，莫叫刘县尉饿瘦了。多派几人严加看管，要确保他无法自杀。” “是！”冯英抬手招来两名亲兵，细细吩咐一番后，刘县尉就被拖去了矿区。 眼见时候不早，方选感到腹中无比饥饿，也顾不上再研究建城之事，而是招呼众人前往军营饭堂。 为解决吃饭问题，矿上已经建了多处饭堂，分别设在矿区、军营和建设区。 军营饭堂在城寨大门东侧，挨着演武校场，主体是两间巨大的草棚，中间就是厨房，负责军营的每日伙食。 厨房两侧点着火把，将饭堂照得亮如白昼。 大量的马肉被抬过来，炊事兵们正在忙活。马肉虽不是什么美食，但也算是难得的大荤，今日一战，不但缴获颇多，还能给军士加餐，也算是一举两得。 “还没吃过马肉呢。”方选心里嘀咕着，突然想起上次吃的一嘴猪毛，心中不由得泛起恶心。 于是走到厨房前查看。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一小片空地上放着十多口大锅。此时都已升起火苗，一块块马肉正被放进铁锅。 “等一下！”方选抬手制止炊事兵。 “大人有何吩咐？”炊事兵询问。 “哪有你们这么做菜的。”方选指了指铁锅。 锅内放着水，水里泡着大块的马肉，很显然，这和上次的炖猪肉异曲同工。 “该当如何？”炊事兵急忙作揖，“还望大人明示。” “倘若是行军在外，吃得糙些倒也罢了。”方选说道，“此时并无军情，就该将菜作得精细些。” 说着就开始指挥，让众人将马肉堆在案板上，先用菜刀分成拳头大小。 “水呢？”方选询问。 抬眼看见了厨房旁边的水台，泉水通过几根毛竹，正不断流入一排大缸之中。 “不错啊！”方选大喜，转头询问吴自启，“这自来水可是你设计的？” “上次见了主簿大人的水力风车，便有了如此想法。”吴自启说道，“原来是叫‘自来水’，此名果然贴切。” “好！”方选赞许道，“将来建城，记得要将此设计保留，让城中居民全都用上自来水。” 吴自启闻言，连连点头。 “把肉都拿过来。”方选见马肉已经分割完毕，招呼炊事兵将马肉放进水缸，“把血水洗干净，等锅里水烧开再下锅。” 众人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都依照吩咐进行。几个炊事兵有些忙乱，冯英等人便都上来帮忙。 所有的马肉被装进两个水缸，在流水的冲刷下，很快血水被稀释殆尽。锅里的水也已经烧开，众人将马肉从水缸内捞出，纷纷投入锅中。 方选走到存放调料的桌案前，见有花椒、葱姜、茱萸、梅子、豆豉、盐巴、醋等等调味品。虽然品种不算丰富，但也勉强够用。 “可惜了，没有辣椒，要不然铁定能做个好菜出来。”方选心里嘀咕着。 随手从桌案上拿过一个陶罐，是矿场自酿的果酒，又拿过醋罐，随后朝着一口口大锅里倒。 这马肉腥臊之气太浓，必须用酒和醋去去腥才行。方选独居时经常自己做饭，这点小常识自然不在话下。 乌山出产煤矿，平日做饭自然也是烧煤。煤炭燃烧比极高，只片刻功夫，锅内就翻腾起来。 “快！捞出来！”方选大喊。 众人手忙脚乱，拿着长树枝或者锅铲，将一块块马肉从锅中捞出。 “放水缸里！”方选继续大喊。 马肉很快从十多口铁锅内转移到十多口水缸中。 在方选的指挥下，马肉又被冲洗了一遍，洗干净肉中的血沫后，一块块堆放在案板上。而铁锅则倒掉开水，清洗干净后，又接上了清水。 “别全用了，留两口锅。”方选说道，“今天我亲自动手 ，给大家整几个新菜！” 说着就拉过两个炊事兵，细细吩咐一番，让他们去给自己打下手。 随后拿起各式香料和调料，分别放在每一口铁锅中，又命人看着炉灶，等水开后用铁勺去除血沫，再加盖炖煮。 他自己则走到预留的铁锅前，抄起一个铁铲，问道：“有油吗？” 一旁的炊事兵立即碰上一个陶罐，罐内是雪白的油脂。在这个时代，植物油并不普及，普通人都以吃动物油为主，罐子里的，是炊事兵长期炖肉攒下的猪油。 方选也不客气，?起一大铲，直接放进锅内。身后打下手的炊事兵见状，将一盆切好的姜葱递过来。 “倒下去！”方选一声令下，随后抓来一把花椒和一把豆豉撒入，锅铲一阵翻炒，香味立即弥漫。 周围人群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万没想到，方选竟然还懂烹饪，而且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普及炒菜，所以方选做菜的手法也是令人闻所未闻。 “肉呢，快！”方选催促着。 两名炊事兵立即端来两个大盆，盆中装的是切成片的马肉，倒入锅中后，在方选的指挥下，二人拿过锅铲开始翻动。 “翻快些，莫叫它炒糊了。”方选一边说着，一边加入少许醋，少许酒、以及一大把食盐。 看到火候差不多，方选下令，“出锅！” 很快，一盆喷香的火爆马肉片端到众人面前。 “就照这样，再炒几锅。”方选对着炊事兵说道，“务必让其余人都能吃上。” 炊事兵闻言，立即照办。 此时其余人众已经围拢在桌案前，看着盆中的马肉直吸鼻子，无不露出跃跃欲试之状。 “别愣着，尝尝啊。”方选笑道。 众人立即拿起筷子品尝，随后无不交口称赞。 “那还用说嘛。”方选心中得意，“这个时代的人口味单一，平时吃得清汤寡水，不是炖菜就是烫菜，只要拿出口味刺激的炒菜，那绝对是降维打击。” “别着急，看兄弟我再多整一个。”方选说着，打开一锅炖马肉的锅盖，拿起案板上的一把芹菜丢了进去。 沸水中，芹菜很快被烫熟。他立即伸出铲子将之捞出，同时又捞了几块马肉。 “哟，烫死了。”方选甩了甩手，让炊事兵将马肉和芹菜用清水降温，同时问道，“军中何人刀工最好？” “那自然是张校尉。”冯英一边吃着马肉，一边说道。 张龙身手好，刀法精湛，那是公认的。 方选心里想着，杀人和切肉应该是一样的，于是对着张龙道：“那你快过来，把这肉切成片，越薄越好。” 张龙丢下筷子，走过来拿起菜刀。 果然不出方选所料，一盆薄如蝉翼的肉片很快出现在众人面前。 方选拿过一个大盆，将肉片和芹菜放入，随后依次加入各式调料和香料，又放了适量食盐，双手使劲搅拌一番，一盆凉拌马肉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惜了，没有蒜，也没有辣椒油，味道差远了。”方选心里摇着头，“将就吃吧。” 于是同样命令炊事兵，也照他的样子再做几盆。 众人已经吃完了一盆炒肉，提着筷子又来品尝凉拌肉片。 “我今生竟能吃到如此美味！”李思惕一副痛哭流涕状，“从未想过，马肉竟也如此可口！” “大人若是早生几年，定能在在朝中做个大官。”一名炊事兵笑道，“先王曾封过一个大夫，就因他做菜合胃口。” “谬赞，谬赞了！”方选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问道，“快让众将士开饭吧！别光吃菜啊，酒呢？” 冯英等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即下令全军开饭，同时让人取来了库存的好酒。 炊事兵们继续忙碌，按照方选的手法做了新菜，加上已经炖好的肉汤，全军开怀畅饮。 第108章 菜且爱玩 拂晓，一辆马车驶出山口。 方选坐在车内，身边是四大天王。 原本他觉得，回城只带赵虎一人就好，其余人应该留在乌山帮忙。但冯英却十分固执，说他是军中主帅，出于安全必须随时配备四名护卫。 只是车内空间狭窄，一路苦了方选。赵虎在前赶车，其余四人挤在车内，一路颠簸不断，连个伸懒腰的空间都没有。 “先生，我有一问。”张龙开口道。 “何问之有？”方选问道。 “同是马肉，为何先生做的美味？”张龙问道，“我也曾在军中吃过不少，却都是难吃得紧。” “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他们吹吹牛吧。”方选心里想着，开始解释。 肉类大多都有异味，想要做成佳肴，就要想办法去除异味，只保留肉香。 而牛、羊、马等肉的腥膻之气，主要来自血水和淋巴。只要选取好肉的部位，提前焯水，将血水清洗干净，腥膻就已去除大半。再加上相应的香料和调料，自然就能做出可口的菜肴。 张龙过去吃的马肉，大多是行军缺粮时，将受伤的马匹宰杀吃肉。既然是行军途中，自然没那么讲究，清理得不干净不说，更不可能只取最好的部位食用。各种杂肉、淋巴、内脏混在一起随意炖熟，必然是难吃得很。 “原来如此。”张龙拱手，受教了。 “先生，除了这马肉，可还会做其他菜肴？”王朝询问。 “这天下的食材，没有我不会做的。”方选得意道，“别说是你见过的，你没见过的，我也都会做。” 他说的没错。平时下班到超市，就能买到来自全国各地的食材，甚至是进口食品，这些自然是王朝不可能见过的。 “先生果然深藏不露。”王朝急忙拱手。 方选打着哈哈，又即兴吹了一通，很快马车来到黄土城北城门前。 还未到开门时间，方选只好探出头去大喊：“是我！我有紧急军情面呈侯爷！” 军士闻言，慌忙开门将马车迎入。 才进城，方选就说道：“我还是下车走吧。” “先生不可。”张龙急忙阻拦，“我等下车才是。” 说着领着王、马二人下车。 “算你们识相。”方选心中腹诽，“你们仨壮得跟熊一样，差点把我挤扁了知道么，早就该下去了。” 心里想着，又催促赵虎加快速度。 “侯爷过来了！”赵虎扭头道，同时将马车赶到了路边。 方选急忙跳下马车，果然见城主骑着一匹黑马，领着一支长长的队伍出现。 “启禀父侯！”方选急忙行礼，“孩儿有要事禀报。” 城主勒住缰绳说道：“为父要去迎接王使，怠慢不得，再要紧之事也须稍后再说。” “父侯教训得是！”方选作着揖，闪到路边。 城主不再言语，旋即领着一众人聪聪离去。 方选抬眼寻找，见刘仲达也在队伍中，于是急忙朝他挥手。 刘仲达见状，勒马出了队伍，来到面前。 方选朝他使个眼色，随后转头回到马车前。 刘仲达看出异常，于是跳下马跟了过去，二人一同钻进马车。 方选打开锦盒，拿出一沓文件，是昨日的会议纪要和建城蓝图。 刘仲达正要翻看，却听方选说道：“这些是次要的，贤弟回头再看也不迟，先看看这个。” 说着拿起边角被烧焦的信封，递到对方手里。 刘仲达抽出信纸查看，越看表情越严肃。 “哥哥如何得到的这些信件？”刘仲达惊问。 方选简单讲了事情经过，但对最初的原因进行了修改。 他没有说是为了抢劫刘县尉的钱财，而是说，他看狗官长期对城主不敬，所以在对方走时，派人追上去教训一下，不曾想那狗官见了追兵，竟然慌忙想要销毁信件，于是手下人就将信件抢了回来。 “事关重大，需尽快禀告父亲。”方选说道。 刘仲达点头，沉吟片刻后突然问道：“那倘若，你我将此事隐瞒，不去禀告父亲，可否？” 他的意思很明显，眼下二人手里有独家情报，算是掌握了信息差，如果不告诉其他人，没准可以通过它捞点好处。 “不可！”方选急忙否定，“今日父侯回府时，一定要向他禀报。” 说着就分析了具体利弊。 首先而言，只掌握信息是捞不到好处的，必须有所行动，而目前能选择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向泾阳侯世子告密，确保他能挫败阴谋，顺利继承爵位。这样做的好处在于，可以缓和黄土城刘家和泾阳刘家的关系。 二是和泾阳侯府二公子合作，支持他对付兄长。好处也很明显，如果对方能顺利继承爵位，对帮助自己的人必然会涌泉相报。 而以上两种选择，动静都不会小，也不是一两天能完事的。期间不可能不走漏任何风声，一旦城主得知他们瞒着自己搞这么大的事，必然会震怒，到时候刘腾飞再煽风点火一番，二人刚有起色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所以为今之计，那就是先让城主知道，至于具体如何行事，就看城主的意思了。 方选早就发现，城主是个权力欲极强的老狐狸，在他面前玩花样，那是讨不到好处的。最好是尽量装孙子，表现出听话和好拿捏的样子，才能让对方不生猜忌之心。 不过方选也不是吃亏的主，他让刘仲达只拿最关键的一封信去汇报，而隐瞒刘县尉打造兵器之事，如此一来，那几车铠甲弓弩就归了虎贲军了。 一番分析，刘仲达心悦诚服，拱手说道：“还是哥哥想的周到。” 方选却在心中叹气。 刘仲达这人，多少有点又菜又爱玩的意思，自己能力有限，却总想搞点动静。 过去一直被压制，没有发挥空间，最近兄长外出，父亲又在养伤，给了他发育的机会，让他生出了错觉，以为自己又行了，若非自己劝阻，这次他还真的会把手伸到泾阳去。 不过这人也有优点，那就是听人劝，被人分析出利害后，当即就改变了决定。 二人正嘀嘀咕咕商议时，一个脑袋探进马车，吓得二人急忙住嘴。 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刘莺莺。 “这死孩子，想吓死我啊。”方选拍了拍狂跳的胸口，心里想着，“下次密谋得去没人能找到的地方才行。” 刘莺莺见了二人，噘着嘴开始抱怨。 原来一早起时，她见城主领着队伍出门，就想跟去凑热闹，却被严词斥退，于是闷闷不乐地出门闲逛，刚好看见刘仲达的马匹站在路边，又见方选手下四大天王在场，猜测二人就在马车内，于是过来打招呼。 “迎接王使乃是大事，你一个姑娘家就莫去掺和了。”刘仲达道，“昨日你说替我二人前去下聘，怎的还有闲工夫在此闲逛？” “父亲不许我去。”刘莺莺不悦道，“说按照礼法，这是长辈的事，没有平辈去下聘的道理。” 听了他们的对话，方选又想起来一件事，拍了拍脑袋，暗道自己差点忙糊涂了。 于是说道：“大小姐可是无聊的紧？” “有甚好玩的？”刘莺莺忙问，随即又说道，“你我乃是兄妹，不必一口一个‘大小姐’的。” “额……大妹子，可否替为兄跑个腿。”方选问道，“城内的各个商号，想必你比我熟悉得多，去替为兄送些拜帖，中午我请各位掌柜在春风楼吃酒。” “哦，这是为何？”刘仲达笑问，“哥哥明知为弟要随父亲出城迎接王使，却在此时宴请，莫不是故意的。” “哎，非也。”方选摇摇头，凑到刘仲达耳边，详细说了自己的计划。 “原来如此，那辛苦哥哥了。”刘仲达连连点头，随后便说要追不上大部队了，将手里的信封塞进怀中，急忙跳下马车离去。 刘莺莺见了，不免好奇，连忙询问缘由。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方选回。 倒不是他故弄玄虚，而是他了解刘莺莺的性格，只有吊起她的好奇心，她办事效率才会更快。 刘莺莺无奈，只好转头离开。 方选则探出脑袋说道：“走！” “去往何处？”赵虎问。 “长隆商号！” 第109章 来都来了 长隆商号内，马进坐在柜台内，翻看着手中账本。 近来生意不景气，一则受细作案牵连，分号掌柜被下狱，影响了不少业务。二则周围又开了几家酒食店，导致竞争愈发激烈，每日的营收少了好几成。 正叹气时，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本以为是大主顾上门，却见三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走了进来，心中顿时一惊。 世道艰难，开店不易，黑白两道都不好得罪。马进急忙走出柜台，迎上前问道：“几位客官要点什么？” “我们不买东西。”张龙道，“我家先生专程来找你。” 马进心里又是一惊，以为得罪了哪个大人物，正要开口询问，却见赵虎领着方选走了进来。 “马掌柜。”方选笑着拱手，“好久不见，万分想念，马掌柜别来无恙啊。” 见是熟人，马进心里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警惕起来，昨天才见的面，怎么这就“万分想念”了，立即猜到对方肯定有事，于是将几人迎进后堂。 来到会客厅坐下，又上了茶水，寒暄几句后，方选开门见山道：“此番前来，是要给马掌柜送条财路。” “哦，有此等好事？”马进忙说，“快快道来！” “想必马掌柜也知晓，我乌山矿场如今已有数千人，每日吃喝可是不少。”方选正色道，“长隆号做的是酒食买卖，何不去我矿上开店？” 马进闻言，心中盘算起来。 乌山虽有数千居民，是个不错的新兴市场，也没有恶性竞争，但开店也是要成本的，门面、装修、进货，聘请雇员都得花钱，想要开起一个店铺，花费可不是小数目。 马进是生意人，得考虑成本收益，所以并没有立即答应。 方选看出他的顾虑，于是说道：“马掌柜放心，此乃稳赚的买卖。” 随后说了自己的安排。 首先店铺门面就不用操心，矿场那边已经建了房子。其次租金也好说，先免租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觉得买卖能做，再具体商谈。 马进要做的，就是派两个伙计，拉几车货过去卖。能卖掉自然赚钱，卖不掉就再撤回来，只是费些功夫而已。 “既然如此，那倒不成问题。”马进点头道。 “敢问马掌柜，上次的鲜花酒，可是属于果酒？”方选询问。 “大人好眼力。”马进拱手道，“确实是果酒，酿制时加入的花香。” 这个时代没有蒸馏酒，平常能喝到的只有两种，也就是水果酒和米酒。米酒价格低廉，更为平民，果酒则品种更多，口味更好，价格也更高。 “好，那我替少公子做主，五年之内，乌山的果酒专营权就属于马掌柜了。”方选笑道。 心里想的是，“这种没有科技与狠活的天然饮品，那必须多多支持。” “此话怎讲？”马进疑惑问。 对于“专营”一词，他是懂的，但过去不论何种物资专营，主体都是官府，没有私人专营一说。 “所谓专营权，便是官府将经营资格转让，并保证受让者的专属权利。”方选解释， 同时小声道，“若非马掌柜不日将成为侯府亲家，这好事可轮不到长隆商号啊。” “大人的意思是……”马掌柜试探问道，“五年之内，乌山只许我长隆号售卖果酒？” “是也。”方选点头，“马掌柜前去开店时，我会差专人签订契约，五年内，乌山上任何人要售卖果酒，必须马掌柜点头。” “这！”马进激动地站起身来，“太好了！我这就带人去乌山。” 他也不是傻子，即便乌山矿场不扩大，一直保持几千人的规模，他靠五年的果酒专营，也能赚上一大笔。 “不急！”方选道，“今日中午，我在春风楼宴请城内各大商号掌柜，还请马掌柜到场。至于开店之事，……” 抬手指了指张龙，“马掌柜挑几个伙计，带两车酒食杂货，让张校尉领过去便好。” 马进闻言，连连点头。 双方又交流片刻，时候已经不早，方选便让张龙留在长隆商号，自己则带着其余人出门。 坐上马车，不多时来到春风楼。 “几位客官……”跑堂的伙计立马走过来。 “哟，是你啊。”方选刚从马车上下来，认出面前的正是上次被周钰狠抽一顿马鞭之人。 对方也认出了方选，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背上的伤可好了？”方选问道。 “已经好利索了。”跑堂苦笑道，“多谢大人关心。” “我观你虽是个小伙计，做事也算兢兢业业，怎的到如今却并未升迁？”方选打趣道，“这都许久了，依旧在此迎宾。” “让大人笑话了。”跑堂连连作揖，“大人里边请！” 方选正要往里走，想起锦盒还在车上，心道，这玩意落外人手里可不得了，于是回到马车，将锦盒里的信件拿出，塞到自己怀里。 之后在几人簇拥下，走进春风楼。 “大人小心些，脚下有台阶。”跑堂的躬着身子，站在一旁提醒。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方选大笑一声，迈步进了花园。 由于来过多次，已不需要人引路，方选径直来到大堂，见刘莺莺和周笑梅以及胡全忠在场，三人正忙着招呼伙计们摆放桌案。 “这小妮子办事效率可以啊。”方选心里想着，走过去问道，“事情可曾办妥？” “那是自然，城中各大商号，我都派人去了。”刘莺莺道，“我同他们说了，凡是收了请帖的商号，掌柜必须到场，否则就是不给我侯府面子。” “下了多少请帖？”方选问道。 “不多，也就五十人。”刘莺莺得意道，“实在写不动了，否则还能多些。” “你在是真不怕吃穷我啊。”方选伸手摸了摸口袋，开始担心自己的钱包，却摸到那几张信件。 “这玩意随时装着也不是个办法。”方选心里想着，转头拉过来一个伙计，“带我去厨房。” “是，大人。”伙计拱手道，“请随小的来。” 说着从车门走出，领着方选绕到后方的院内。 这是一间四合院，中间一个独立的单层建筑，正冒出阵阵炊烟，很显然，这就是厨房了，之所以建在这里，正是因为这个位置离所有客房都很近，方便送餐。 “嘿，设计还挺合理。”方选点点头，摸出碎银子打赏伙计，随后迈步进了厨房。 迎面就见一排炉灶，正冒着火光，两边分别是红案和白案，白案旁边是一排大蒸笼。 所谓的白案，也就是现代人说的面点案板，主要做各类点心。而红案则是热菜案板，因为要处理肉类，所以有此称呼。 此时厨房内忙得热火朝天，无人顾及方选的到来。 “没人看见最好！”方选走到一个炉灶前，拿出怀里的信件扔进去，看着它们化作飞灰后，这才转身离开。 才到门口，却被王、马二人拦住。 “先生，既然都来了。”王朝指了指厨房，“何不一展厨艺。” “是啊，先生。”马汉也说道，“昨夜的佳肴，着实令人难忘。” 这个时代虽然阶级固化，但厨师的地位却不低。 由于科举制度还未出现，所以朝政都是大家族把持，小人物想要当官，就只能和上层拉关系。与国君亲近之人，诸如厨师和马夫之类，就很容易被重用的。 当朝大夫中，就有过不少是厨子出身。 在民间人眼里，厨师尤其是大人物身边的厨师，那是前途无量的职业。 所以王、马二人觉得，让方选做菜并不算折损他的身份。 “好，既然来都来了。”方选道，“我就给你们露上一小手吧。” 说罢，转头回了厨房。 第110章 招商引资 大堂内，刘莺莺已经安排好了座次，就等客人来临 方选顶着一头大汗，从侧门走了进来。 “哎，这大厨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方选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才炒了两个菜，就累得气喘吁吁。 门外传来伙计的声音：“来客！长隆号马掌柜！” “还得是马掌柜，够捧场，第一个就来了。”方选急忙迎出。 才到门口，就听伙计又吆喝道：“见礼！翡翠玲珑玉酒盏一对！” “去收礼去。”刘莺莺冲着王、马二人说道，“记得将礼单列清楚了。” 大户人家宴请，都是有随礼的，主家必须记清楚，以便下次回礼，不同地位的人收礼和回礼的规格都是有讲究的，所以马虎不得。 王、马二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眼巴巴地看向方选。 “都是粗人，让他二人写字，怕是太难为了。”方选帮忙解释。 刘莺莺闻言，无奈地摇摇头，迈步走了过去，拿起纸笔亲自记录，王、马二人见状，只好也过去从旁协助。 方选则将马掌柜迎进堂内，让了一个上座，二人才寒暄几句，就听外面唱声接连响起，都是某掌柜送某某礼物的内容，随后不断有人走进门来。 “丁兄！”周钰一马当先，来到堂前拱手问候，“近来可好。” “托周兄的鸿福，顺利安康！”方选急忙上前，和他打起了哈哈。 周围人也都互相见礼。 其中大部分方选不认识，但是都很眼熟，不少人曾在军需处有过一面之缘。 随着众人落座，加上周笑梅和胡全忠，整个大堂就已经座无虚席。方选目测了一下，足有四五十人之多。 门外的刘莺莺也走了进来，将一沓请帖放在桌案上，小声提醒道：“人都齐了。” “那就上菜吧。”方选朝着伙计招招手，随后自己一屁股坐在主位上。 “主事大人。”一名客人说道，“怎的还不见少公子出来？” “不瞒各位，今日乃是在下做东。”方选笑道。 众人闻言，瞬间变脸，随后开始窃窃私语。 方选知道，这些人此刻应该都在想着，这把送礼送亏了。本以为是侯府公子请客，所以送的礼物也都是高标准，没想到弄错了人。 “确实是侯府公子做东，姐姐写的请帖怎会有错。”周笑梅坐在周钰身侧，抬手指着方选对众人说道，“侯爷已收哥哥为义子，今后他便是侯府二公子了。” “啊，恭喜丁主事！” “恭喜二公子！” 众人再次变脸，换上了谄媚的笑容。 “哎，变色龙都没你们能变。”方选在心里直摇头。 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刘莺莺插口道：“我哥哥本家姓方，单名选字。父侯已命他改回本名，各位可别再认错了。” 过去每次有类似宴会，不论刘家谁做东，都不会让刘莺莺参与，她只能参加内眷的聚会。所以这次难得上了正席，自然要说上几句。 只是她的态度一向蛮横，两句话下来，众人都收声不敢再出言。 “名字，代号罢了。”方选急忙打圆场，“各位随意就好。” 说着就提起酒杯道，“先敬各位一杯！” 众人闻言，急忙举起酒杯化解尴尬。 喝了几轮过后，各式菜肴端了上来。由于是分餐制，菜肴都是提前做好，上菜时才分成小份端上来。其中有两份，出自方选之手。 刘莺莺坐在方选身侧，她注意到今日的菜式略有不同，于是询问伙计：“这是甚菜？” “回大小姐的话，这是二公子亲自下厨做的。”伙计回道。 “这是葱爆羊肉，这是红焖牛腩。”方选指了指面前的两道新菜，心里想着，是时候让你们这群古人见识一下现代口味了。 刘莺莺立即提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品尝，随后说道：“想不到哥哥还会烹饪。” 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下筷，随后就是各种彩虹屁。 再好的菜，也会有人不喜欢吃。眼前这帮人的吹捧，无不是因为方选的公子身份，至于菜肴如何并无所谓。 方选心中明了，口中忙不迭打着哈哈，招呼众人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选见气氛已经差不多，于是先提了一杯，随后说了此次宴会的目的。 “实不相瞒各位。”方选说道，“如今我三弟奉父侯之命，前往乌山驻扎，只是建设开销巨大，想找各位投资。” “投资？”周钰接口问道，“何为投资？” 作为首富之子，现场就属他最有话语权，众人也都乐于看他出头，所以都没有接话，就看他与方选交谈。 “所谓投资，就是做买卖。”方选道，“长线买卖，各位投入成本，将来获得收益。” “那又如何投入，有何等收益？”周钰问道。 “建城所需，无非银钱与物资。”方选道，“各位如愿出钱出物，将来自然有相应回报。” 周钰沉吟片刻，没有回答，周围人更是一片寂静。 能够看出来，他们对于乌山建城的事情并不看好。一座军事要塞而已，能看到的只有投入，产出则是遥遥无期。 方选见状，只好继续忽悠。 “各位也知晓，这黄土城位置绝佳，乃是三国通衢，东连夏地，南临越国，北通温泉关、泾阳郡，乃至关外草原。”方选说道，“若能好生经营，此地必成商业巨镇呐。” “话虽如此。”周钰接口，“多数商队却都不敢从此处过路。或走东北方向去往泾阳，或走西南方向去往京师再转进北方，山路虽是难走，却能图个安全。” “商队所虑，无非氐人尔。”方选道，“如今少公子在乌山驻扎，一旦建成要塞，便与黄土城相互呼应，成犄角之势，再不用担忧氐人来袭，东西交通自然顺畅，届时商人往来，各位还怕赚不到银钱？” 周钰没有接口，只是又喝了一杯，其余人也都没有说话。 虽然之前打退过氐人一次，但那只是小股骑兵，难保氐人大军再来。对于方选画的饼，他们是一点兴趣没有。 “咳咳……”方选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招商引资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没想到场面会是如此冷清。本以为至少会有人问问价，诸如可投多少，多久有收益之类。然而事实却是，所有人都在低头喝酒，就连熟识的周钰也没有搭腔。 “既然诸位没有意向，那也就不勉强了。不过……”方选故意顿了顿，引起众人注意后，才开口说道，“有条财路不知各位可有兴趣？” “哦？兄台快快说来快快说来。”周钰忙回。 周围人也都放下酒杯，支棱起耳朵。 “这乌山城，如今已有数千居民，衣食住行不算少。”方选道，“既然各位都是做生意，何不到我山中开设分店？将来城寨发展，人口必会增加，生意可不会差了。” 众人闻言，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既是侯府建的新城，我等理应捧场才是。”马进突然开口，大声说道，“我即日便差人过去，开一家酒食店，有两位公子照应，想必生意不会差了。” “是也，有生意岂能不做。”周钰也接口，“我周家的兴隆商号，也该去开一间分号。” 有人带头表态，那其他就都好办了，于是纷纷表示愿意前去。毕竟前面已经拒绝了投资要求，现在连开店的要求也拒绝，那就太不给侯府面子了。 “多谢诸位！”方选起身拱手道，“今日在座的各位掌柜，但凡在乌山开店，皆有现成的门市提供，且起免租一个月，到期后再视情况商议租金事宜。” 众人闻言，无不叫好，于是纷纷举杯。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方选也没有再继续提投资之事，而是举起酒杯开始劝酒，跟着众人开怀畅饮。 第111章 兄台高才 眼见时候不早，众人也都喝了不少，具体的开店事宜也都交流完毕，便有人陆续起身告退。 送走了客人，方选放下酒杯，冲着门口的小二说道：“伙计，把账算一下。” “回大人的话，已经有人结过了。”伙计走过来，躬身道。 “嗯？”方选顿时一愣，“何人？” “就在门外候着呢。”伙计道。 方选起身出门查看。 这顿饭花费可不少，虽然不知道具体账单，但是百十两肯定少不了。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手笔，替自己买的单。 才出门口，就见到两张熟悉的面孔。 赵掌柜领着他的傻儿子，正站在门廊下等候。 “得，原来今天全场的消费是赵公子买单，早知道我多开两瓶酒了。”方选瞬间反应过来，今天所请的人里，就有花颜居的掌柜，一定是他偷偷差人去报的信。 “这死丫头，你请他干啥呀。”方选心中腹诽，“矿上全是粗汉，你让花颜居去开店卖给谁啊。” 无奈地叹口气，走到赵掌柜面前，正要开口，却听身后有脚步声和谈笑声传来，是刘莺莺和周笑梅以及周钰走了出来。 一瞬间，方选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在赵公子眼神里，看出一丝异常。 在他所处的距离和角度，可以看见赵公子眼睛中倒映出两女的身影。就在她们出现的瞬间，赵公子的瞳孔突然放大定格，这是男人看见美女时才会有的反应。 周、刘儿女虽谈不上国色天香，但在黄土城这种小地方，姿色可是一等一的存在。 正常男人看见，都会眼前一亮。别人迫于她们的地位，可能会回避目光，但眼前的赵公子，却可以利用自己的傻子身份，直勾勾地观看。 从他的眼神中，方选读出了无数信息，有惊艳，有欣喜，总而言之，这不是一个傻子应该有的眼神。 “原来是赵掌柜。”刘莺莺笑着施礼，“真是破费了。” “大小姐折煞老朽了。”赵掌柜急忙回礼。 趁着二人说话的功夫，方选走到赵公子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发现对方已经收起心神，重新装作痴傻的样子。 “公子！”赵掌柜凑上来行礼，“老朽着实是别无他法了，公子本领高强，若是连公子也无法可治，那老朽真就……” “哎，莫急。”方选盯着赵公子，使劲看了许久，才说道，“倒也不是毫无办法。” 赵掌柜闻言，当即跪地，正要磕头，却被方选硬生生拉了起来。 老头年纪都是爷爷辈的了，方选可受不起，一面心里直叫苦，一面说道，“赵掌柜请起，听我一言。” “公子请说。”赵掌柜忙道，“若能救得犬子，老朽愿献出全身家当。” “赵掌柜不必如此。”方选安慰道，“办法我倒是可以想想，不过近来公务繁忙，等忙过这几日，我再登门拜访，详细商议，你看可好？” “好！听凭公子安排。”赵掌柜连连道谢。 “赵掌柜先回吧。”方选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赵掌柜点头，又连连作揖道谢，随后才拉着儿子离开。 “哥哥果真能治那傻子？”刘莺莺和周笑梅异口同声问。 “治啥呀，傻男人才好呢。”方选转身看了胡全忠一眼，“傻男人只会对你好，太精明的就只会骗你。” 说话间，赵虎和王、马二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五六个伙计，众人怀里都抱着大小包的礼盒。 “嚯，收挺多啊。”方选有些惊讶。 “先送回府去吧。”刘莺莺说道。 于是众人出门。 正走着，刘莺莺问道：“今日这宴是白请了。” “大小姐何出此言？”方选问。 “叫人家妹妹就好啦。”刘莺莺噘着嘴说道，“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多生分呐。” “好的，大小姐妹妹。”方选说道。 “哥哥本想让那帮奸商出钱出物，岂料都是些一毛不拔之徒。”刘莺莺语带气愤道。 众人闻言，扭头看向周钰，看得他瞬间小脸通红。作为席上商人的代言人，他此时吸引了所有火力。 “怎是一毛不拔呢，不是都答应去开店了。”方选笑道。 “可是哥哥的本意是让他们援建呐。”刘莺莺摇头道，“开几个店面能有多大助益。” “大小姐有所不知。”方选笑道，“今日的目的，就是请他们开店，所谓招商引资，不过是个由头。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怎可再说他们是奸商。” “啊？”刘莺莺愣了。 看着她窘迫的样子，方选笑着解释起来。 这是他屡试不爽的手段。 就是故意先提一个难以满足的要求，让对方觉得拂了侯府面子过意不去，再提容易完成的要求时，对方就会很爽快地答应。如果一开始就提开店之事，那就得讨价还价许久，最后还不一定能成。 “不愧是兄台。”周钰闻言拱手道，“受教了！” “你就学着吧，以后有你受教的地方。”方选心里嘀咕一句，趁着心情好，又多说了一句，“只要各商号在乌山开了店，以后不怕他们不投资建城。” “哦？此话怎讲？”周钰询问。 方选也不藏着掖着，说了自己的想法。 如今矿上已经有两千余人，各种工人和军中士卒，都是要发工钱的。但乌山上并没有相应配套，提供的衣食住行过于单一不说，质量也不佳。导致消费成了难题。矿场所以当务之急是盘活经济。 让各商号去乌山开店，吸引居民购买商品和服务。这样商号能赚到钱，就会继续投入以丰富市场，而矿场则通过租金和税费将现金收回去，继续给工人发工钱。 如此一举多得，所有人都能从中获益，经济经济也就运转起来了。 商号和矿场生意兴隆，自然会请更多工人，也就能解决更多就业，更多的就业机会，又会吸引更多人才，又能安置更多外来的流民。 有了更多人才和劳动力，自然能提高乌山的生产力。有人才有生产力，建城就容易了。 生产、消费、投资，是为经济的三驾马车。到时候眼见消费和生产都在不断增长，各商号哪有不投资的道理。 “兄台真知灼见呐！”周钰连连拱手，“只是，方才说的‘生产力’、‘服务’、‘市场经济’，愚弟不求甚解，还望解释一二。” “哎，没受过现代教育就是吃亏啊。”方选心里摇头，随即解释了一番。 周钰听得连连摇头，随后又问道：“只是如何确保人才、钱财、货品一直能够增加呢？倘若不增加，亦或减少，该当如何？” “不愧是首富公子，你是个聪明人，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方选说道，“周兄所说的，谓之经济危机。” “危机？”周钰忙问，“那该如何是好？” “放心吧，乌山绝不会有经济危机。”方选笑道。 本想再解释一下，但考虑到非要说清楚的话，还得讲解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等等一系列政治经济学的内容。 这一瞬间，方选想起了被马哲支配的恐惧。 于是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时机成熟时，自然会揭晓。” 众人早习惯了他的风格，也都不好再追问。 不多时，来到侯府门前，就见门上张灯结彩，门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大门敞开，显然是正等待着贵客。 “兄台高才，还容改日再行赐教。”周钰拱拱手，随后道别，带着周笑梅离开。 刘莺莺自己进了侯府，却不见方选等人跟进来，扭头看时，已经不见了众人踪影。 第112章 功德无量 “快走，快走！” 方选领着众人，一溜烟离开侯府。 转头看去，不见刘莺莺跟来，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妮子在，准没好事。”方选心里念叨着，快步朝前走。 不多时来到范家铺子前，见店面敞开着，两个伙计正在仔细打扫。“姑爷来了。”一个伙计见方选出现，急忙迎上来。 另一个伙计则转头进了院子，显然是通报去了。 “哎，搞得我有点不习惯呢。”方选心中暗道。 迈步进了院子，迎面看见桃红和柳翠走过来，二女分列两边，齐刷刷行了一个万福大礼。 过去她们见了方选，都是行个常礼或者揖礼，也就是类似作揖的动作。今天也不知是为何，礼节突然提升了一个标准。 “不必多礼。”方选不好意思道。 “姑爷好。”二女笑道，“姑爷可用过午膳了。” “已经吃过了。”方选笑回，“范先生可在家中？” “姑爷怎的还叫老爷作先生。”桃红咯咯笑起来。 “小姐尚未过门，改口还未到时候呢。”一旁的柳翠接口。 方选懒得和她们废话，迈步朝前走，却听二女惊道：“姑爷真是客气，又带来恁多礼物。” 说着就和两个伙计走出去，从身后几人手里把大包小包的礼盒都接了过去。 “可是姑爷来了？”范文怀从楼上下来。 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全然不像是大病初愈之人。 “范先生身子可好些了？”方选询问。 范文怀瞬间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要露馅了，于是笑回：“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早间收到侯府的聘书，老夫的病就好了大半了。” “那就好，那就好。”方选打着哈哈，四下观望。 看见范瑾走下楼来，却没有和他说话，而是抬手掩面走过，一副羞涩之状。 “哎，咋这还不好意思上了。”方选挠头，“以前咱们聊的不挺好的吗？”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某些女网友，原本聊得好好的，突然就把自己拉黑了。 “姑爷请喝茶！”柳翠端来一个茶盘，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方选发现，她看向自己的时候，脸色也是通红，似乎也十分羞涩。 “这里的人是啥毛病啊，不就是要结婚了吗，至于这么看我？”方选心中腹诽，无奈地坐到石桌前。 范文怀也在对面坐下，亲手倒了两盏热茶，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闲扯。 两壶热茶下肚，方选才问道：“最近那军需处办得如何？” 范文怀闻言，知道他有正事要说，于是详细汇报了关于军需处的具体情况。 在方选撒手不管以后，军需处就一直是范文怀管事。 一段时间过去，已经被他经营成了一家商号，人员有一个账房和七八个伙计。 平时矿场需要在城里采购物品，都通过军需处进行，算是垄断性质的业务，所以做得还算红火。 方选闻言点头，先说了矿场招商引资之事，之后才说道：“我与各商号掌柜约定，明日一早到军需处商谈具体事宜。只是明早侯府要办敕封典礼，我怕是脱不开身，还请范先生费心。” 说着又提出了具体要求。 就是让范文怀出面和掌柜们接洽，协商店面的大小和装修细节，然后详细记录下来，差人送到矿场，以便尽快筹备。 “姑爷放心。”范文怀道，“定不辱命。” 说话间，二人又喝掉了一壶茶水。 方选不时偷眼查看，寻找范瑾的身影。 本想着还有半天闲空，可以让她帮忙补补课，多学点生字和文章之类的。怎奈瞄了半天，也不见范瑾再出现。 正愣神时，就听范文怀道：“前番瑾儿被绑之事，还未来得及谢谢姑爷呢。” “范先生不必客气。”方选随口回了一句。 “听说，赎金一共花费了六千两？”范文怀问道。 “的确是六千。”方选心不在焉，抬眼瞟着周围。 “不是小数目啊。”范文怀叹口气道，“老夫一定尽快凑齐，将银两补给姑爷。” 说着又叹口气，“这些年老夫也攒了一些家底，但六千两纹银着实是拿不出。” “嗨，谈钱就见外了。”方选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不如这样可好？”范文怀突然问道。 “哪样？”方选一愣。 “这处宅子和店铺，以及柳翠、桃红，就都给瑾儿当陪嫁，算是补偿姑爷。” “大可不必！”方选急忙拒绝，心中暗忖，“又是房子又是铺子的，这老小子莫不是想要我给他倒插门？” 于是说道，“那六千两并非我给的，乃是拆借而来，剿匪过后又将银两尽数送回去了，我也不曾出过一两银子。这宅子和铺子，范先生应当留着养老才是。” 二人说话间，柳翠端着水壶过来续水。 方选越看她越不对劲，喝个茶的功夫，这丫头已经来过好几趟了。 “那姑爷就将柳翠、桃红收下好了。”范文怀突然开口，“本就是给瑾儿预备的陪嫁丫鬟，即便瑾儿嫁入侯府，她二人也该继续伺候。”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方选不由得皱眉。 范文怀的意思，是让方选收柳翠和桃红作通房丫鬟。 现在可没有一夫一妻的制度，在旁人看来，方选这样的年轻才俊，将来多娶几个妾室乃是极平常之事。 而柳翠和桃红本就是范瑾的丫鬟，跟过去一起伺候，自然可以稳固范瑾的家庭低位。 “不行，我可是正派人。”方选暗道一声，抬头看了柳翠一眼，就见她捂着脸走了，一副心事被人戳破的样子。 就外貌而言，柳翠和桃红跟范瑾是不能比的。一边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边是每天需要干粗活的下人，完全没有可比性。 二人虽有两分姿色，但也仅限符合当代审美，方选见过的美女太多了，实在难入法眼。 “好吧，我也不是什么正派人。”方选心里嘀咕道，“我只是没看上罢了，她俩但凡有一个长得像娜扎或者热巴，那可就遭老罪喽。” 正当方选反思自己的时候，王朝走进来禀报道：“方才侯府的亲兵沿街通报，王使已到城外三十里。” 方选抬眼看看天，时候已经不早，这王使确实也该到了。 “走，回府。”方选起身，对着范文怀作个揖同时告辞，转头快步出了院子。 来到铺子里，看见赵虎和桃红正在说话。 方选眼尖，看出桃红又多了副耳坠。心里想着，这赵虎人虽然虎了点，泡妞是真行啊，该让胡全忠跟他学学才对。 于是走过去，打趣道：“看来桃红妹妹与赵校尉很是投缘呐。” 赵虎闻言，急忙叩头请罪：“小的不敢！” “起来，说过不许下跪的。”方选愠怒道。 赵虎只好站起身，低着头没敢继续说话。他当然知道桃红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喜欢归喜欢，却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一旁的桃红见状，急忙解释：“姑爷误会了，我与赵校尉并无瓜葛。” “桃红妹妹。”方选上下打量对方一下，随后说道，“不知可曾婚配？” “桃红只想永远伺候大小姐，不曾想过婚配之事。”桃红忙回。 方选笑笑，没有说话，招呼几人离开。 出了范家铺子，方选才问道：“赵虎，你觉得桃红姑娘如何？” “好得很。”赵虎嗫嚅着，完全没了平时的虎劲。 “若将她许配给你，可算折辱了你？”方选又问。 “我赵虎一介败军，幸得先生恩典才有今日，桃红乃是范小姐身边亲近之人，若能高攀，实乃万幸，何谈折辱二字。”赵虎急忙回道。 “好。”方选笑道，“那我回头问问桃红姑娘，若她也对你有意，那我就做主成全你们的婚事，如何？” “多谢先生！”赵虎急忙行礼。 “看看，我真是功德无量啊。”方选心中得意，同时看向王、马二人，“二位觉得，那柳翠妹妹如何？” 他的想法是，身边光棍不少，完全可以把柳翠和桃红嫁给他们，既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也省得给自己添麻烦。 王、马二人闻言，相视一眼后大喜，急忙行礼：“多谢先生成全。” “你俩别急着谢。”方选不以为然道，“还不知道人家姑娘心里咋想的呢。” 说话间，发现两人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突然反应过来。 这个时代可不兴自由恋爱，婚事全凭父母长辈做主。 只要方选愿意，完全可以将丫鬟直接赐给随从。但这实在有违方选的原则，所以他打算先征求双方意见，再考虑为他们婚配。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方选解释道，“婚姻还得是你情我愿才行。” 三人闻言，连连点头。 第113章 国师驾临 黄土城内，所有人严阵以待。 根据城主令，今日下午全城休工休市，净水泼街，黄土铺路，以迎王使。 方选回到侯府时，见众人都已准备完毕。 亲卫列队分立府门两侧，门内站着众家丁和一干下人，府内女眷则坐在议事厅中。 方选迈步进门，所有人立即将目光转向他。 “好尴尬啊。”方选急忙加快脚步，回了自己的别苑。 彩娥正在门后站着，见方选来了，急忙说道：“公子可回来了。” “怎的？”方选问，“何事慌张？” 彩娥转身进了院子，来到楼内，指着桌上的木盘说道：“早间大奶奶送来的衣物，嘱咐奴婢要给公子换上，不想公子到现在才回来。” “有劳彩娥姐姐费心了。”方选拱拱手，走到桌边，看清是一套青色礼服和束冠，以及四套黑色的亲卫服装。 很显然，这是给方选和他的四大天王准备的。 迎接王使是头等大事，服装自然马虎不得。 方选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尘土和污垢，再看看身后三人，穿的也是各模各样，加上他们凶神恶煞般的尊荣，倘若叫王使看见，非得先治个不敬之罪不可。 “快，都换上。”方选拿过衣服，递给身后三人。 随后准备脱下身上的衣服，却见彩娥在一旁直勾勾看着，心道，这妮子业绩压力这么大吗，盯梢盯到这个份上？ “公子和几位快些换下，彩娥好将衣物拿去浆洗。”彩娥也看出方选的异常目光，于是解释，“府内有规矩，决不可留脏乱衣物。” “那还请彩娥姐姐回避一下。”方选无奈道，“我等都是粗汉，怕是……” “公子莫要消遣彩娥了，以后只管称呼名字便好。”彩娥小脸一红，回道，“我这就出去。” 随后快步退出，顺手把门也给掩上了。 “这侯府的丫鬟，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好看些呢。”王朝笑道。 “别贫嘴了，快点换衣服。”方选说着，脱了身上的旧衣服，穿上青色礼服，带上束冠，随后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顿觉十分潇洒帅气。 其余三人也都换上了亲卫服装，是整齐划一的黑色，跨上腰刀，还真有几分气势。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方选挥了挥长长袖子，“这礼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累赘。” “呜……”一个沉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方选听了，顿觉耳熟，想到应该是王使驾到了，于是招呼几人出门。 四人出了别苑，快步来到府门前。 街上很安静，中央大街两侧站满了人，周家的人也都聚拢在了府门口。放眼望去，全是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方选举目远眺，只见远处城门上旌旗猎猎，却不见有人进城。 “行，等着吧。”方选道，“大人物排面大也是正常的。” 思忖间，沉闷的“呜呜”声再次传来，距离似乎比上一次要近了不少。 方选给身后三人使个眼色，招呼他们站在门边，开始静静等待。 站了许久，第三次“呜呜”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队骑兵进入城门，虽然看不清人物面孔，但从那红色盔甲可以看出，领头的是刘腾飞。 骑兵呼啸而过，将人群向两侧驱赶，大街瞬间宽敞了不少。 之后又一队骑兵缓缓进城。约摸数十骑，人马皆有俱甲，清一色的黑甲黑马，颇为威武，马上人训练有素，手持长槊，队列整齐，一看就是精兵中的精兵。 “这才叫精锐啊。”方选暗道，“我要是有这样的骑兵一两万的，那不得起飞喽！” 思忖间，刘腾飞已经来到府门前。 方选急忙迎上去，先行了个大礼。 “二弟别来无恙。”刘腾飞翻身下马，扶住方选的胳膊。 “托大哥鸿福。”方选嘴里客气着，心里却暗自琢磨，看来城主已经把收自己当义子的事情告诉他了。 二人说话的功夫，那队黑甲骑兵已经来到面前，并在府门前分列成两队。 此时方选才看见，有一辆巨大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前四马并驾齐驱，车上披红挂绿，正是他穿越当日遇见的那辆豪华马车。 城主和刘仲达等，正和另一队黑甲骑兵一起，跟在马车身后。 “国师驾到！”马车上的礼乐官高声说道，“大礼！” 随着他的话音，牛角喇叭的“呜呜”声再次响起。 周围人当即跪下，匍匐在地，刘腾飞也转身下拜。 方选抬眼一看，周围就剩自己这里四个人还站着，显得很是突兀。于是急忙拉着三人，学刘腾飞的样子也拜倒在地。 马车来到侯府门前，车上的纱幔被拉开，几个红色着装的人影出现，抬着一顶白色小轿进了府门。 “轿子套马车，架子挺大啊。”方选嘀咕着。 见周围人没有起来的意思，他也不好起身，自然没法抬头查看。只在心里腹诽，这国师十有八九是个神棍，尽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起来吧。”城主的声音传来。 众人起身。 方选见刘仲达跟在城主身后，于是使了个询问的眼神，当即收到他的点头回复。 “选儿不必担忧，为父自有应付。”城主也看见了他的眼神，丢下一句话后迈步进了府门。 “贤弟。”刘腾飞凑到方选耳边道，“可否到为兄别苑一叙？” “那是应该的。”方选回，“大哥走的这些时日，我也十分想念呢。” 二人说着，一同进了府门，就见国师已经被迎去东侧的别苑，一群随从正在忙碌，将各种物品搬过去。 “贤弟随我来。”刘腾飞在前面引路，穿过议事厅来到中院。 走到一个廊道前时，出现两名亲卫，将王、马、赵三人拦住去路。 “不得无礼。”刘腾飞瞪了二人一眼。 “你们先回去吧。”方选冲着三人吩咐道，“此乃侯府后院，不可轻入。” 三人点头，转身离开。 刘腾飞面露满意的表情，拉着方选进了小楼，在会客室内落座后，招呼丫鬟上茶。 方选四下里观察，发现室内陈设十分豪华，多有金银玉器为装饰，倒是很符合侯府大公子的气派。 “贤弟。”刘腾飞语气中透着兴奋，“你我初次见时，曾说为兄有裂土封侯之相，可是千真万确？” “这还能有假不成？”方选故意露出不悦的神色，“如今父亲已然是侯爵，大哥乃是长子，将来承袭爵位，却不是理所应当？” 口中虽如是说，心里却在想，“大哥，我俩初次见面是在城门楼下撞车好不，你真是选择性遗忘啊。” 刘腾飞满意地笑笑，随后又看了看窗外，沉吟道：“那贤弟可能说说，三弟是何种面相？” 他表达的意思很明显，虽然已经被指定为将来的侯爵，但依旧对刘仲达抱有戒心。 “三弟面相，比之大哥自然是稍逊一筹的。”方选道，“不过……” “不过什么？”刘腾飞忙问。 “所谓命由天定，事在人为。”方选故弄玄虚道，“人之命理并非一成不变，三弟虽逊，若能勤勉努力，倒也不失为一方诸侯。” 说着又话锋一转，“大哥虽有封侯之相，但若是行差踏错，也难保失格。” “啊！”刘腾飞闻言大惊，忙问，“那为兄应当如何应对？” 方选沉吟片刻，看到对方额头上出现了冷汗，心里暗自得意，这才开口说道：“敬天地，尊君亲，则天道助之，克己复礼，勤勉立身，则地道助之，礼贤下士，广纳英才，则人道助之。三者皆得，则大事可成。” 刘腾飞闻言，连连点头。 “光点头，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记住。”方选心里嘀咕着，突然开口调转话锋，“大哥切记一点……” “快说！”刘腾飞急切道。 “大哥与三弟，虽非一母同胞，但命格相合，若是兄弟齐心，则无事不成。若是同室操戈……”方选摇摇头，叹口气。 “为兄知晓了。”刘腾飞继续点头。 “就说这么多，希望没有白费口舌。”方选心里叹气。 虽然是装神弄鬼的胡说八道，但他的理论是有依据的。 老刘家有内斗传统，黄土城刘家和泾阳侯刘家斗了几代人，结果谁都捞不到好处，还苦了百姓。 如今刘腾飞和刘仲达兄弟俩，如果能同心协力，以二人的能力，定是可以光耀门楣的，但如果继续内斗，最终只能是两败俱伤。 思忖间，一道身影突然走进门来。 第114章 不露天机 二人不约而同抬眼望去，就见刘莺莺走了进来。 “这死孩子，真没礼貌，也不知道敲门。”方选心里想着，就看见门外又走进几个人来。 周含眉走在中间，被周笑眉扶进门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 “见过嫂嫂。”方选起身行礼。 “见过叔叔。”周含眉点点头，单手扶着腰，“含眉身体不便，无法回礼了，叔叔莫要见怪。” “嫂嫂见外了。”方选又拱拱手，“孕期保重身子要紧，不必回礼。” “大哥也是的，才从京师回来，却不先见嫂嫂，倒和二哥在此闲聊。”刘莺莺坐到二人身侧，抱怨道。 “大哥正与我商议军务呢。”方选急忙打圆场。 “辛苦叔叔了。”周含眉也在一旁坐下，略有深意地看了方选一眼。 “都说哥哥神算，今日倒不如算上一算。”周笑眉突然说道，“姐姐腹中的是男胎女胎。” 刘腾飞闻言，面露不悦，却没有发作。 倒是刘莺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开口帮腔：“哥哥算一算嘛。” 方选闻言，心中连连叫苦。 心道，我又不是b超，我上哪知道去。却又不能直接说，只好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怎能轻易窥探。” “哥哥曾说父亲与大哥会封侯，却不也是天机？”刘莺莺反驳,“怎的就不怕泄漏？”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的。”方选心里直叫苦，飞快盘算一番后，摇头说道，“非也！” 此时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想看看他如何狡辩。 方选站起身开始忽悠，“我初见父亲与大哥时，二人面相已然显露，我只算是略窥天机，无伤大雅。” 说着走到周含眉面前，装模作样打量一番后开口，“嫂嫂乃是母仪之相，其子必然贵不可言，我一介凡夫俗子，则能妄论之。” 一番话说得有鼻子有眼，众人听了，也都信服，尤其是刘腾飞，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算命之所以能骗人，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在刘腾飞看来，所谓“贵不可言”之人，一般至少得是个王爵。妻子是是王母，那自己就是王父。 由此可见，他本人此生最低也是个侯爵，至多也许能到王爵，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也就乐得相信这样的预言。 而方选说的是，周含眉的孩子贵不可言，却并没有指定是第几胎，也没有明确说是男是女。这就是算命先生常用的套路，横竖都可以解释，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时代的人比较迷信，也不懂什么心理学，所以众人被方选很容易就糊弄过去，于是也都不再追问。 众人谈话间，有丫鬟来报，前堂已备好宴席，有请二位公子。 刘腾飞起身，拉着方选朝外走。 此时已经天黑，也确实到了晚饭时间。来到议事厅，就见灯火通明，厅内已经坐满客人，足有数十人之多。 包括以周家为首的城内豪绅，一些军中将领，以及府内亲卫，包括刘勇和胡全忠等人。 同时方选还注意到，宋廉也在现场。 刘腾飞拉着方选，走到一人面前。 方选认出是黑甲骑兵的首领，此人长得人高马大，面目俊朗，仪表着实不凡。 “此乃黑骑军车骑将军夏雷霆。”刘腾飞给二人介绍，“这是我二弟方选……” 夏雷霆抬手正要行礼，听到方选的名字时，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刘腾飞。 也怪不得他有这种反应。 黄土城刘家虽然一直没有爵位，但毕竟也算贵族，虽然和国君的亲缘不比刘备和汉献帝近多少，但终归是同根同源，但凡家里有添丁进口，那都是要上报朝廷，录入族谱的。 夏雷霆在朝中职务不低，对本国各大家族自然是了解的，从未听说过方选这号人物存在。 刘腾飞见状，急忙解释：“此乃家父新收的义子，尚未禀报朝廷。” “原来如此。”夏雷霆朝方选拱手道，“方兄弟见谅。” “夏将军勿怪。”方选也回礼。 此时众人已经开始落座。 中间的位置属于城主，此时还空着，刘腾飞拉着方选走过去，紧挨上首位置坐下。 方选则抬手拉住刘仲达，将他按在自己与刘腾飞之间，意思很明显，他想要拉近二人的关系。 刘勇和胡全忠，以及另一名亲卫坐在三人后方，下首位置是宋廉和另外几名军官。 夏雷霆坐在对面上首位置，身后坐了周钰几人，身侧则是其余军中将领和城内豪绅。 方选左顾右盼，他不是在等城主，而是想看看国师是否出现。 他清楚记得，刚穿越过来那天，差点被胡全忠剁了手，就是因为那辆马车出现，才让他躲过一劫。 当日在车上的，应该就是国师，只是到现在都未见其面，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心中实在好奇。 “国师喜好清静。”刘腾飞凑过来说道，“这宴会定然是不会到了。” 说话间，城主迈步进来。 “侯爷！”众人起身行礼。 城主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今日宴会，有两件要事。”城主说道，“一则雷霆将军到此，我等理当设宴接风。” 众人点头附和。夏雷霆起身，朝众人拱拱手，算作打招呼。 “二则，有一事宣布。”城主指着方选道，“老夫已收方选为义子，今日之宴，便是庆祝。” 众人闻言，纷纷出言恭喜。 方选站起身，朝着众人作揖，口中连连道谢，之后才重新落座。 “时候不早，开席吧！” 城主一声令下，酒菜纷纷上桌，众人也都举起了筷子。 起初都较为拘谨，说话也都很小声，但随着酒意渐浓，客人也就放开了。不断有人离席敬酒，相熟之人凑在一起，行酒令划拳，好不热闹。 “公子，雷霆敬你一盏。”夏雷霆走到方选面前，提起了酒盏。 “不敢当！夏将军乃是贵客，应当由我敬酒才是。”方选站起身，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在下先干为敬。” 说着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好，爽快！”夏雷霆见状，大喝一声，也一口闷了手里的酒。 “看来夏将军也是性情中人。”方选笑道，“那再吃三盏！” 说着拿过酒壶，一连干了好几盏。 夏雷霆自然不肯示弱，也拿起酒盏接连喝下，直到有人前来敬酒，才打断二人。 刘腾飞和刘仲达此时也凑过来，接连向夏雷霆敬酒。 方选则被其余客人围住，这些都是城内的豪绅，此时纷纷上前敬酒，无疑是想要在侯府二公子面前混个脸熟。 于是又喝了好几轮，才好不容易才脱离战阵，坐回桌案前，拿起筷子急忙吃菜。 倒不是方选禁不住酒力，而是他确实饿了。 “公子。”宋廉突然凑了过来。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方选摆摆手，“见外。” 二人碰了酒盏，之后宋廉大声说道，“恭喜公子，末将先敬公子一杯！” 趁着喝酒的功夫，他压低声音道，“晚些可能到营中来？” “何事？”方选问。 “公子有五百两银子在我那，早些取走为妙。”宋廉假意喝酒，继续压低声音道，“本想差人送来，但侯府人多眼杂，生怕有所不妥。” “五百两，什么五百两？”方选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于是问道，“可是如我所说？” “公子神机妙算！”宋廉忙回。 剿匪回来时，方选说给宋廉找条财路，然后就教给了他一整套流程。 那就是抽空去一趟周府，只说审讯山贼时，有一人自称吴铁山下属头目，扬言与周家公子有交情。他不敢擅自处置，所以前来相告。 宋廉只需按照这套流程办，周府自然会给他一笔银两，让他将此人灭口。 起初碍于和周含眉的交情，宋廉并不打算敲周家的竹杠，但在上次见面时，对方表现得着实没有情义。于是他也就放下了心结，之后心安理得去了周府，按照方选的指示说了一遍。 果然周钰立即拿出了八百两纹银，塞到宋廉手里，让他帮忙打点，确保周家不会被牵扯。 这是方选故意而为之，一则给宋廉手下人找点外快，二则想试探一下周家。如果他们真的和氐人有勾结，那做贼心虚之下，一定会急于花钱摆平。 事情也都如他所料般，只是他没想到，宋廉还和周含眉有交情。而宋廉的告密行为，反倒让周家以为，他是念及旧情才去相告，也算是歪打正着。 “这周家还是有钱啊。”方选心道，“这又是一个八百两。” “我与手下弟兄分了三百。”宋廉道，“那五百自然是公子的。” “不必给我。”方选摆摆手，“这五百两，宋将军随意处置，但有一点……” “公子放心！”宋廉应声道，“有我宋廉在一日，绝不让匪患死灰复燃。” “如此甚好！”方选闻言，心中大定。 端起酒盏，二人又喝了一轮。 此时席间已是酒酣耳热，众人的行为也都放肆起来。方选又被其余人拉着喝了不少，实在不胜酒力，这才摇摇晃晃回了自己的别苑。 回房时，见王、马、赵三人也回来了。作为亲卫，他们也有宴席，不过不是和头面人物一起，而是和家丁下人们同席。 此时三人都喝了不少，也都懒得洗漱，四人躺在一处，正要入睡，却听门外有声音。 “公子！”彩娥说道，“公子快起来，国师有请！” 第115章 故弄玄虚 听得彩娥的话音，方选立即酒醒大半。 起身开门，见彩娥和两名穿着华丽的女官站在门外。 女官有些面生，长相十分出众，穿着也大有不同，虽是婢女的服装款式，用料和装饰却十分考究，想来她们定是国师的随身侍女。 “真讲究，出差还带丫鬟。”方选寻思着。 却听彩娥说道：“公子快些沐浴更衣，国师等着呢。” 由于喝了太多酒，此时方选衣衫凌乱，满身酒气，如此见客确实不妥，何况对方还是大人物。 “几位姐姐稍等。” 方选折回屋内，翻出一套干净衣服，快步走进内室。 内室有现成的洗漱用品和清水，此时也顾不得水温冷热，简单冲洗一遍后，换上衣服重新出门。 见他出来，彩娥转身引路，领着方选和女官，在花园中左拐右绕，来到东侧别苑前。 才进院门，女官就停下脚步，转头提醒方选：“公子初次面见国师，还请注意礼仪。” “我乃乡野小民，不懂礼节，还请二位姐姐指点一二。”方选拱手道。 女官也不废话，说了面见国师时应该注意的地方，无非是态度要虔诚，不可乱说话之类。同时借着院内的灯光，具体教了他如何行礼。 “真麻烦。”方选心里嘀咕着，嘴上连连称是。 随后在二人的引领下，走进别苑小楼。 屋内光线很充足，外室有香炉，里面燃着香料，此时已是烟雾缭绕，内室则略显昏暗，被白色的纱幔挡着，另有两名女官立在纱幔前。 见方选出现，女官说了一声：“贵客到！” 方选走到屋子中间，跪在地上行大礼，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只好安慰自己：“好歹人家救过你一命，你给人家磕一个也很合理。” 行完了大礼，却没听到回应，也不好自己起来，只能偷眼观瞧。就见女官把头伸进纱幔，低声和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公子请起吧。”另一个女官说道，“随意坐下就好。” 方选如蒙大赦，急忙起身，走到一旁的桌案边坐下。引他回来的女官端来茶水，说道：“公子喝杯清茶解解酒。” “多谢姐姐。”方选也不客气，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心道，这国师喝的果然是好茶。 又喝了几口，茶碗见底，女官立即续上茶水，却始终不见国师出言，更没有现身相见。 “嘿，比我还会故弄玄虚。”方选心里嘀咕，“行，咱们就耗着吧。” 于是摆正坐姿，屏息凝神，不时端起茶盏抿上一小口。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感觉挺不错。”方选突然发现，这招待规格还挺高的。 空气里弥漫着香料和脂粉的香气，手边泡了好茶，眼前还有漂亮女官。即便让他在这里坐一晚上，他也不会觉得厌烦。 心里正偷着乐呢，却见一名女官把脑袋探进纱幔，似乎又在交谈，之后转过身来，对着方选说道：“时候不早，公子早些回去歇息吧。” “就这？”方选顿时一愣。 合着大半夜把我喊过来，既不谈话，也不见面，就只是显摆你的好茶是吧？ 虽是心中不悦，但方选面上却风轻云淡，又行了个大礼，之后退出房门，朝几位女官拱手：“几位姐姐也早些歇息，小的告退。” 之后转身离开。 彩娥一直候在门外，领着他原路返回，趁着走路的功夫，她开口询问：“公子见着国师了？快说说是何等样子？” “今日来时，彩娥姐姐不曾见着吗？”方选反问。 “只见有一顶白色轿子去了东苑。”彩娥回，“却不曾目睹真容。” 方选闻言，心中暗道，这国师捂得挺严实，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得太丑，怕吓到大家。 “公子快说说嘛。”彩娥撒娇道。 “实不相瞒，我也不曾见着真容。”方选无奈道，“国师在内室，围了一层纱幔，着实看不清。” “那国师可曾说些什么？”彩娥又问。 “看来这小妮子业绩压力确实挺大啊。”方选心想。 彩娥是周含眉的人，之所以派来服侍自己，主要是起到监视作用。方才问的那些，都不可能是彩娥自己想要知道，而是探听情报来的。 “倒也不曾说什么，只赐了我一壶好茶。”方选开始信口开河，“又问我年龄几何，家在何处，家中几口人，种了几亩地，以及可有心上人。” “那公子如何回的？”彩娥急忙追问。 “我便同国师说，小的尚未婚配，心上人倒也有的，倘若国师能替我做主，将府内的彩娥姐姐许配给我，那我可就感激不尽了。”方选继续满嘴跑火车。 “公子！”彩娥急忙低下头，狠狠跺脚道，“怎可说这样的话。” 若非此时天色昏暗，此时便能看清，她的面色已是涨红。 这是方选第一次调戏小姑娘，看着对方窘迫的样子，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正要开口再调戏两句，却已经回到别苑门口。 “公子早些歇息。”彩娥快速行了一礼，转头去了一旁的厢房。 那是下人居住的地方，和方选的屋子一墙之隔，她之所以住这里，显然也是为了方便监视。 “还是耍流氓好使啊。”方选叹道。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用理会对方的监控，但总被人盯着，多少有些不舒服，所以他才想到用流氓手段应对。 此时临近午夜，苑内很是寂静，只有夏虫的鸣叫，屋内不时传来鼾声。 “冯英还让你们保护我呢。”方选摇摇头，“这会要是来个刺客，不还得指望我保护你们。” 无奈走进屋内，上床躺下就睡了。 不知过去多久，被敲门声吵醒。 “公子，时候不早，快些起来。”彩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方选起身，抬腿将身旁的三人踹醒。 “都起来，今天有正事要办。”方选说道。 几人闻言，急忙都跳下床榻。 彩娥端着一盆肉羹走进来，不住催促，同时详细说了今日典礼的着装要求，诸如必须华服束冠，不可携带兵器等等。 四人急忙洗漱，各自喝了一碗肉羹，随后整理行装出门。 来到前院，见众人正在列队，城主领着众人，徒步走出府门。方选急忙追上去，跟在刘腾飞和刘仲达身后。 一众人沿着大街朝城北走去。身后马蹄声响，是夏雷霆领着一队骑兵在殿后。 路边有许多人围观，不过都是跪在地上仰望。 看眼前的状况，应该是到城门附近举行典礼，众人之所以步行，也应该是礼节需要。 看着身后的骑兵，方选心里开始浮想联翩。 己方这边是一整个户口本尽数到场，而且全是礼服在身，无一人着甲佩刀，最近的武装力量则在城门附近。如果夏雷霆要对刘家下手，那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想到这里，方选打了个寒颤，但随即反应过来，夏雷霆是来负责敕封的，而非是寻仇。 一行人慢悠悠走着，许久过后来到城门前。 此时方选才看见，城外已经建了一座高台，显然就是为今日典礼所准备。 高台前方，分列着步卒和骑兵，军容严整，颇有军威。 不多时，来到高台前，众人迅速列好队伍。 身后的骑兵也停下脚步，夏雷霆翻身下马，走到高台上，大声喊道：“奉王命！” 现场的所有人，齐刷刷都跪下了下去。 第116章 万没想到 高台一侧突然传来嚎叫声，吓了方选一跳。 抬眼一看，原来是正在宰杀三牲。屠夫手起刀落，猪、牛、羊总共三颗脑袋被端上高台，摆在最顶端的香案上。 与之同时，几道人影分开人群，抬着一顶白色小轿走上高台。 到达最顶端后，轿夫四散开来，一个白色身影从轿中中缓缓走出。 方选勉力查看，奈何离得太远，实在看不清对方长相，只能看出此人身型瘦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过从那顶轿子可以认出来，这就是昨晚他没见上面的国师。 国师独自站在顶端，点上香烛后，对着天空顶礼膜拜。 “又在故弄玄虚了。”方选心中腹诽。 正思忖间，就见高台上突现神迹，一阵五彩强光升起，将高台最上层瞬间笼罩。周围人随即齐声惊呼，随后不住叩拜。 方选心中好奇，抬头仔细查看，却见那强光转瞬即逝，已经在国师周围隐去。本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从周围人的反应可以看出，刚才的神迹确实发生过。 正纳闷时，夏雷霆朝着高台上方又走了几步，同时身后的随从递上一卷暗红色的绢布。 展开后，开始宣读。 虽然他嗓门不小，但奈何离得远，加上不时有风吹过，话音实在不甚清晰。 虽然知道都是走过场，但方选还是好奇圣旨的内容，于是支棱着耳朵，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 “……临危受命，奋勇杀敌，其忠可嘉。黄土城一战，扬我国威，感念其功，特撤县设郡，赐名奋威城。敕封刘定边为奋威侯，领奋威郡守，迁为大将军，食邑五千户，世袭罔替，以彰其功……” 不多时，宣读完毕。 此时的刘定边，再也不是一个地方城主，而是真正成为了奋威侯。 “谢主隆恩！”奋威侯率领众人下拜。 夏雷霆走下高台，将手里的绢布递给奋威侯。同时身后有副将走过来，用一个托盘装着文书和印信，一并递给奋威侯。 又是一阵拜谢，敕封程序才算是全部走完。 “恭喜侯爷。”夏雷霆拱手笑道。 说着朝身后招呼一声，高台上的轿子又被抬了下来，在夏雷霆率领的骑兵护送下，快速回到城中。 将其送走后，奋威侯才走上高台，不过并没有到达最高处，而是在中间位置停下。 在他身侧，是四名侯府亲卫，其中一人取出一张白色绢布，开始宣读。 诸侯不可能亲自治理封地，在得到天子的分封后，他还得往下级继续封。 果然，封赏名单中出现了不少人名。 刘腾飞封千户，刘仲达、方选、胡全忠，以及两名军中老将被封五百户，其余还有几名将领则被封了百户。 宣读结束后，一个个精致的木盘被送到受封之人手中。里面摆着全新的朝服，以及印信、文书和令牌。 又是一阵谢恩后，奋威侯才走下高台，领着众人回府。 方选跟在队伍里，心中不免好奇，胡全忠能封五百户，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于是转头询问刘仲达：“这胡主事可有战功在身？” 刘仲达看出他的疑惑，笑道：“胡主事倒是不曾有战功，不过其父曾是父侯帐下爱将，早年作战时，为救援父侯战死沙场了。” 方选瞬间明白过来，人家虽然没本事，但是会投胎啊。难怪平时可以自由进出侯府，原来他老爹是侯爷的爱将，而且又是救主丧命，主家自然不能亏待了他。 思忖间，队伍进了城，不多时回到侯府。 府内鼓乐齐鸣，门前人潮汹涌，都是前来贺喜的人。这次他们没有被拒绝，而是由专人招待，领到议事厅内举行宴会。 方选正觉腹中饥饿，想着先去吃饱再说，却被刘仲达拉住。 “还需向父侯谢恩才是。”刘仲达提醒道。 方选闻言，心道也对，于是跟着对方绕过议事厅，来到书房内。 就见奋威侯坐在桌案边，面前是夏雷霆，刘腾飞则在一旁站着。 二人走过去，下拜磕头，说了一番感恩的话，才重新起来。 “为父这两日便要进京去。”奋威侯说道，“高儿受封殿前卫将军，理应随我同去。你二人留守，定要替为父打理好奋威城。” 方选闻言，立即想起圣旨里那句“迁为大将军”。 大将军是中央官员，得去京城履职，不能一直在地方待着。就好比泾阳侯，也是朝廷的大将军，一年至少有半年在京师工作，其长子也同样在京师。 想到泾阳侯，方选的脑子又开始活泛起来。 如今泾阳侯生死未卜，那边的二公子又丢了一大批武器和财货，估计都已经找疯了。趁此乱局，国君却给刘定边封侯，并且招其入朝，显然是想利用他制衡泾阳侯。 泾阳刘家在朝中势力庞大，侯府世子作为前卫将军，手里握着卫戍首都的兵权。奋威侯此去，想来又会有一番争斗。 于是方选说道：“父侯、大哥，尽管去就好，我与三弟定会尽心尽力，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如此最好。”奋威侯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说话间，门外来报，宴席已经准备妥当，就等侯爷入席了。 奋威侯闻言，起身领着几人走出书房，来到议事厅时，除了中间上首还空着座位，其他地方都已经坐满客人。 几人落座，又是例行的寒暄客套，随后奋威侯宣布开席。 方选早上就喝了几口肉羹，折腾了一上午，已经是异常饥饿。此时顾不得客气，拿起筷子就夹菜。 才吃两口，就见夏雷霆走了过来，还以为对方要敬酒，于是拿起酒盏做了个“请”的姿势。 “方兄弟，能否借一步说话？”夏雷霆道。 “啊？”方选一愣，急忙几口吃了面前的酒菜，然后才跟着夏雷霆离席。 二人走出议事厅，顺着门廊进了东侧的小花园。 “不瞒兄弟，是国师要见你。”夏雷霆说道。 “又来。”方选暗道一声，想着昨夜正要睡觉被喊过去，结果面都没见上，心中顿生不悦，于是说道，“昨夜国师已召见过了，只是赐了好茶喝，却不曾见面。” 夏雷霆笑道：“国师此人行事高深莫测，兄弟勿怪。” “高深啥啊，一个神棍罢了。”方选在心里反驳，却没有说出口。 二人顺着花园朝前走，趁着走路的功夫，夏雷霆突然问道：“兄弟可认识刘不凡？” “嗯？”方选愣了一下，“什么不凡？” “泾阳刘家的人，此前曾在黄土城担任县尉一职。”夏雷霆解释。 “哦！”方选恍然大悟道，“可是五短身材，肥胖得紧？” “正是！” 方选闻言，脑瓜子开始飞速运转，猜测对方的用意和立场。 他的第一反应，是他派人抢劫刘不凡之事泄露了。但很快又想到，那不过是一天半之前发生的事情，冯英和张龙做事也很缜密，即便有所疏漏，也没那么快传到夏雷霆耳中。 所以对方的询问，更多应该是探听消息，而非故意敲打他。 于是说道，“那可是出了名的贪官呐，任职期间可没少盘剥百姓，走时足足带走十多马车呢。” “十多马车？”夏雷霆惊道，“兄弟可知车上装的都是何物？” “能有何物。”方选一脸怒意，“不都是贪赃得来的资财。” “兄弟可是亲眼所见？”夏雷霆问道，“只是财货，别无他物？” “马车倒是亲眼所见。”方选摇头道，“至于车内物品，若非财货还能有别的？” 夏雷霆闻言，没再追问。说话间，已经来到东苑门前。 门内的女官见二人到来，急忙迎出来。 由于已经来过一次，也算是熟门熟路。方选嬉皮笑脸地和女官打招呼，跟着她们进门，对着纱幔中的内室准备跪拜。 “免礼罢。”一个声音从内室传来。 与之同时，纱幔被揭开，国师露出了真容。 方选本打算下跪，闻言又站直了身体，却在看到对方面貌后，吓得双腿一软，险些重新跪倒在地。 第117章 真人露相 纱幔后，出现一个白衣人影。 就见他身形矮小瘦弱，面如枯槁，手脚干瘪如柴，面部无须无眉，仅有头顶还剩几撮灰发，却也是毫无光泽，形同枯草。乍看之下，恍如一具冢中枯骨。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鬼更合适。 “难怪藏头露尾的，这副尊容确实不宜抛头露面啊。”方选心中暗道，“这样出去不得随机吓死几个小朋友。” 不过他好歹见过大场面，此时尽力稳住心神，没有将恐惧的心情表露出来。 “你是丁威，还是方选？”国师开口询问。 一双小眼睛看向方选，眼神虽然黯淡无光，却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威严。不愧是一国的大萨满，即便到了黄土埋脖子的程度，也有如此气势。 “不敢欺瞒国师圣上。”方选回道，“在下乃是方选，只是借用了丁威的躯壳在此存活。” 他隐约感觉到，面前的国师可能知道自己的来历，也许对方能帮自己回到来时的世界也不一定，所以干脆说了实话。 国师闻言，面色如常，似乎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反倒是旁边的几位女官，露出了或惊诧，或狐疑，或惊喜的不同神色。 “在下流落至此，无法回归故里，不知国师可否赐教一二？”方选见对方没有开口，主动询问。 国师却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开始自言自语：“果然如此，真乃天助大西国也！” 不等方选再次开口，他抬起枯枝般的手掌，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方选狐疑地走近，来到面前时，国师突然伸出双手，死死抓住方选的胳膊，瞪大眼睛使劲打量起来。 “圣上这是？”方选被看得心里发毛，本想挣脱，但看对方瘦弱的样子，生怕将之伤着，加之也出于礼貌，他才强忍着没有动手。 “方公子，吾有一事相求。”国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您老可悠着点，一把老骨头别散了，这要死我面前，我罪过可就大了。”方选心里如是想着，却不好说出口，而是毕恭毕敬道，“圣上请讲！” “方公子，可愿拜入老朽门下，共同辅佐国君？”国师激动道，“老朽百年之后，便由你接替国师之位，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方选心中一惊。 对于这里的政治制度，他是早就打探清楚了的。 整片大陆上的大小各国中，在国君和各路诸侯之外，还有一股极其重要的政治力量，那就是各国的萨满团体。 萨满的首领，也就是大萨满，手下有若干徒子徒孙，虽然各国给与的封号不同，但是职能是一样的，他们掌握着祭祀的权力，某种程度而言，大萨满才是一国之主，因为他可以和神明上天对话。 国内大到政策方针，小到修桥铺路，都要请示上天。而作为上天在人间的代言人，很多时候，萨满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如果方选拜入国师门下成为接班人，那在不远的将来，他就会成为大西国最有权势的人，地位甚至可以高过一国之君。 面对如此的诱惑，方选却犹豫了。 他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越大的诱惑，意味着会有更大的代价需要付出。 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出惊喜，而是急忙推辞：“万万不可，我一介草民，怎敢高攀！” 国师闻言，双手抓得更紧，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张口想要说话，却吐出了一口鲜血，喷了方选一身。 两名女官急忙走过来，扶住国师，将他抬回到卧榻之上，之后又是揉后背，又是拍胸脯的，总算将他安抚好。 看着国师的样子，方选心里嘀咕，难怪他这么急着找接班人，合着不是黄土埋脖子，而是黄土埋眉毛了。只是不知道为何要找自己，难不成是病急乱投医了？ “无妨，无妨！”国师喝下女官递来的一碗汤药，随后朝着她们说道，“尔等退下，我要与方公子单独说话。” 女官闻言，各自行个礼后退下。 国师拍了拍身侧，示意方选也在卧榻上坐下。 方选也不好推辞，走过去坐下，只不过坐在在离对方两尺远的地方，算是保持敬畏。 “方公子，有些话不便外人知晓。”国师有气无力道，“你乃天外之人，见识远非我等凡人可比。” “国师圣上言重！”方选急忙拱手，“圣上乃一国之师，怎能是凡人。” “不必如此。”国师摆摆手，“你我都是明白人，不必说这些见外之语。” 方选闻言，心里嘀咕起来，难不成这老小子也是穿越者？ 正思忖间，却听对方又开口了，“老朽确实是凡人，只因机缘巧合，能与圣石感应，才成了大萨满。” 方选闻言，立即明白过来，对方口中的“圣石”，应该是祭祀时使用的礼器，而只要能和这件礼器产生感应，就能和他们认为的上天对话，进而胜任大萨满一职。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瞬间意识到了不妙，于是急忙拱手道：“我虽是天外来人，但借用的是凡人肉身，怕是难以胜任。” “方公子，还请思量一二。”国师说道，“我已问过圣石，你乃是最佳人选。当今国君少年英才，将来定是不世出的雄主，可怜老朽时日无多，无法继续辅佐，方公子不如接替老朽衣钵，将来定能成就一方霸业。” 方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加上先前的猜测，于是说道：“敢问国师圣上，那圣石乃是何物？” “圣石者，集天地灵气之物也，可通达宇宙天地，可知过去未来。”国师说道，“能与之稍有感应，便是天大的机缘。” “在下不才，怕是不能与之感应。”方选急忙推辞，心里嘀咕着，你倒是把东西拿出来看看啊。 “方公子谦虚了。”国师摆摆手，“实不相瞒，世间之人皆可与之感应，只是凡人愚钝，无法参悟其中道理，方公子乃是天外来客，见识远非凡人能比，我等参悟一生不得之道理，公子也许只需瞬息。” “在下无才无德。”方选站起身，拱手作势要走，“这圣石非是凡物，在下岂敢觊觎。” “方公子莫急。”国师抬手阻止。 随后强撑身体，从床榻后方拉过一个锦盒，打开放在面前。 盒内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正发出幽幽的荧光。 这一刻，方选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我x！要死！”他快步朝后退去，心里大叫一声，“身在辐中不知辐！” 第118章 放射剂量 “国师圣上，这圣石从何而来？”方选连退数步，碰到墙角才停下脚步。 “方公子这是何故？”国师疑惑问道。 “这圣石有辐射！”方选急道，突然想到对方可能听不懂，于是问道，“圣上何时得到的这圣石？” “十年前。”国师回，“不瞒方公子，这圣石一直供奉在宗庙，当年老朽只是一介民夫，看守陵园时，被其光芒吸引，便斗胆违反律令，上前触摸，瞬间便有了通达天地之能。国君得知后，宣老朽入朝，发现老朽可利用圣石之力，于是便封为了国师。” “敢问圣上，十年前贵庚几何？身体可好？”方选又问。 “那年老朽三十有五，正值壮年，身体甚佳。”国师又回，“只是肉体凡胎，难挡圣石之侵蚀，十年间才成如此模样。” 方选闻言，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眼前的国师，全身明显的辐射病症状，不用说，那个圣石就是辐射源。 原来这就是代价！ “此物不可留！”方选尝试用通俗的语言解释，“此物所发幽光，谓之辐射，周围之人，无不会身受毒害，若想多活几年，切记远离此物！” “老朽又如何不知。”国师苦笑道，“既想与之通达，便要承受其反噬。” 说着将手按在石头上，一瞬间，石头上光芒大盛，光线在室内流转，在空中和墙壁上投影出一堆符号和图案。而国师本人，双目紧闭，似乎正在感应着石头发出的信息，面部表情变得十分享受。 此时的方选，却在心里直骂娘。 “国师圣上，还请住手！”方选出言打断，见国师睁开双眼，他拱手道，“在下告退！” “方公子请留步！”国师说道，“方才老朽所说，还请公子斟酌。” “实在不必，我意已决。”方选说着，急忙走出门。 四名女官都在门外，见方选出来，齐齐行了一个万福礼。 看着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官，方选连连摇头，在心里直呼可惜。 “方公子为何摇头。”一名女官询问。 方选拱拱手，语气急切道：“几位姐姐可曾接触过圣石？” “倒是不曾触碰过。”女官回，“只是圣上出巡时，生日皆是我等为之携带。” “几位姐姐，听我一言。”方选正色道，“那圣石非是凡物，尔等肉体凡胎，整日伴随左右，必遭其噬！” 女官们闻言，面色骤变。 她们虽然是近期才被派来伺候国师，但也都知道，之前伴随国师之人，大多身患重病，国师本人也同样如此。只是四人也不明就里，又都是奉命行事，自然也不好违抗。 此时听方选如此说，立即询问应该如何应对。 “尽快寻找工匠，打造铅盒保管圣石。”方选说道，“越厚实越好，方能将之与人隔绝。” “多谢公子提醒。”四名女官纷纷道谢。 “切记一点，尽量避免直接接触圣石。”方选说道，“也请四位姐姐多向国师圣上进言，劝其尽量少触碰圣石，否则性命堪忧。” 四名女官闻言，连连点头。 方选此时也不再多言，急忙出了东苑。 却见赵、王、马三人正在门外守候，原来他们见方选被夏雷霆带走，都放心不下，于是跟了过来。 “快走！”方选飞奔回到自己的别苑，呼唤王、马二人给打来一大捅水，将自己脱了个干净，钻进内室狠狠冲洗了一番。 才换上新衣服出来，却见彩娥抱着换下的脏衣服要走。 “彩娥姐姐不可！”方选急忙阻止，“快放下。” 彩娥被吓了一跳，急忙放下手里的衣服。 方选一把拉过王、马二人，指着带血的衣服说道：“快！将这些衣物送到城外无人处，挖个深坑，先焚毁再深埋，不得有误！完事之后，在城外找处水源，你二人将全身和衣物仔细清洗一遍方可回来！” 二人虽是疑惑，但见其表情严肃，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于是急忙抱起衣服，快步出了府门。 “公子这是为何。”彩娥道。 “彩娥姐姐。”方选压低声音说道，“这几日，尽量避免前去东苑，也避免与东苑内居住之人接触，否则轻则患病，重则身死！” 见他说得严肃，彩娥急忙答应。 方选这才放下心来。 那国师的身体里，也不知含有多少辐射。 看他那副样子，从一个壮年民夫到形如枯槁，只花了十年时间，可见圣石辐射剂量的强度。不过自己虽然近距离接触了圣石，又被喷了一口老血，但好在时间很短，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就这样自我安慰着，方选迈步出了小苑。 此时感觉腹中饥饿，正想回席上再吃点，却见客人都已经陆续告退，自己去也只能吃剩菜了。 于是干脆出了侯府，打算出去逛逛。 “先生，现在去哪？”赵虎跟了上来。 “去找些吃的。”方选说着，转头走向城南。 街边披红挂绿，一副喜庆气象。 当然，并非城内居民有多拥戴刘定边，而是他封侯之后，下令减免了一年的佃租商税，又赦免了营牢里的不少犯人。整个奋威郡的居民都得到了好处，自然也都跟着庆祝了。 “曾听闻城里有几家酒楼着实不错呢。”赵虎说道。 “酒楼那自然是要去的。”方选说道，“不过，能吃白食，咱就绝对不花钱！” 说着加快脚步，很快来到花颜居。 进门后，店内掌柜立即迎上来：“二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方选也不废话，直接问道：“赵掌柜可在？” “快去通报！”掌柜朝着伙计下令，同时询问，“不知公子今日有何贵干？” “今日尚未用膳，打算找赵掌柜打个秋风。”方选笑道。 “哎呀，时候可不早了。”掌柜伸头出去看看天，忙道，“二位快随我来。” 说着领二人出门，走过一条街后，来到一家酒楼面前。 方选看了看招牌，上面写着“宴宾楼”三个大字，看装修应该是一家高档酒楼，虽比不得春风楼，但也不是平常人所能消费起的。 在伙计的招呼下，三人上楼，方选随意找了个雅座，毫不客气地点了店内的招牌菜。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店内客人寥寥无几，不多时酒菜上来，方选招呼掌柜和赵虎一起喝酒。 赵虎自然是不客气地坐下，掌柜却推辞说已经用过午餐，只站在一旁候着。 方选和赵虎都已经是饥饿难耐，举起筷子一通吃喝。 一旁的掌柜见了，面色微变，任他如何也没想到，堂堂侯府二公子竟是这般吃相。 方选察觉到异常，轻轻踢了赵虎一脚，随后二人变得斯文了许多。 很快桌上酒菜一扫而空。方选打了个饱嗝，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正寻思着赵掌柜怎么还没来时，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第119章 改头换面 方选抬眼看去，就见赵掌柜走上楼来，身后跟着他的拖油瓶儿子。 行礼寒暄过后，赵掌柜看见二人面前只剩残羹冷炙，急忙招呼伙计再上些酒菜，然后坐到了二人对面。而赵公子依旧一副痴痴的样子，在一旁干站着。 “装得还挺像。”方选心里嘀咕着。 上次就听说，坠马是半年以前所发生之事。装傻能装半年这么久，看来也是个狠人。 这一切肯定是有原因的，方选得对症下药。 “令郎有此症状可是有半年之久了？”方选假装不经意地问。 “是。”赵掌柜连连点头。 “那半年之前，赵掌柜府上可有变故？”方选又问。 赵掌柜闻言，面色微变，嗫嚅着没有说话。方选见状，也不催促，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正僵持间，伙计端上了酒菜，又撤了先前的盘子。 赵虎识得眼色，主动给二人倒酒。 “赵掌柜若信得过我，那便实话实说，否则让我如何帮忙。”方选将一盏酒递给赵掌柜，又拿起自己的酒盏一饮而尽，语重心长道，“若是有所隐瞒，那可就恕我无能为力。” 赵掌柜闻言，看了一旁的儿子一眼，继续犹豫。 方选看在眼里，知道是他是不好意思说，于是指了指一旁的花颜居掌柜说道：“不如这样，赵掌柜带令郎回避一下，让他同我讲讲便好。” 赵掌柜叹口气，点头应承，领着赵公子下楼去了。 一旁的花颜居掌柜见状，开口讲述起来。 原来这赵掌柜本是外地人，年轻时来到黄土城谋生，在花颜居当伙计。由于做事勤快，脑子活络，外貌也是一表人才，很快被老掌柜器重。正好老掌柜也姓赵，膝下只有一女，干脆就将他招为了女婿。 小赵摇身一变成为掌柜之后，一面善待老赵掌柜父女，一面苦心经营，将花颜居越做越大，还置办了不少铺面和田产，也算是知恩图报。 夫妻二人虽一直未能生育，感情却是不错，妻子甚至主动要求他纳妾延续香火。早年老赵掌柜在世，小赵掌柜碍于情面，都是主动拒绝。 直至老赵掌柜去世后，妻子做主给他娶了一房小妾，果然过门后才两年，就生下了赵公子。只可惜小妾却死于难产，于是妻子将幼子视如己出，亲手抚养长大。 原本也是一家和睦，直到五年前，赵掌柜又娶了一房小妾进门。本意是夫妻年事不小，赵公子又未成年，娶个年轻妾室来，能操持家务照顾家人。 怎料对方却不是省油的灯，一面将赵掌柜迷得团团转，一面又刻薄正妻母子。母子二人一味忍让，却换来对方得寸进尺，时日一长，正妻被气出病来，卧床不久后撒手人寰。 这小妾立即转为正室，却依旧不肯放过，不许主母风光大葬不说，即便是薄葬，出殡当日还要大闹葬礼现场，造谣污蔑，说主母欺辱自己，全无妇德可言，不配葬入祖坟云云。 饶是赵公子温良，也禁不住这般侮辱，于是与她理论，却抵不过她伶牙俐齿。无奈骑马赶回城中，打算向父亲求助，却不料走得太急，从马上摔落。 之后在病床躺了数日，再醒来时，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大胆！”方选听完，怒吼一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顿时酒水撒了一地，“世间竟有如此恶妇！” “公子息怒！”掌柜急忙劝解。 方选发现自己失态，于是收起怒容，心中飞快思索，想到这是对方家务事，自己也不便插手，但总不能看着赵公子如此下去，于是询问道：“赵公子坠马前，是何等样人？” “要说我家公子，那端的是性格温良，知书达理。”掌柜回道，“只可惜，哎……” “不必叹气，我自有办法。”方选端起面前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后起身下楼。 “伙计，结账。”方选走下楼梯。 “回公子，赵掌柜已经结过了。”伙计站在楼梯口，点头哈腰间，看向一旁。 赵掌柜父子正在那坐着，见方选下来，急忙起身相迎。 “令郎这个病……”方选故作高深道，“要说好治，也很好治，要说难治，也是难治。” “还请公子成全！”赵掌柜闻言就要下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老朽就这一子……” “起来。”方选伸手扶住，一本正经地开始诊断，“令郎乃是心中积郁，又恰逢落马伤了头颅，二者相交，乃至失了神志。为今之计，需化解郁闷，方有一线生机。” “还请公子明示，该如何是好？”赵掌柜忙问。 “这病因，就在贵府邸。”方选笑道，“赵掌柜可能根除？” 赵掌柜闻言，愣了一下，低头没有言语。他听出了方选的意思，无非是让他惩治恶妇，或者干脆休妻。 见他不言语，方选也不觉意外。那恶妇早就将赵掌柜死死拿捏住，他一个外人，怎可能几句话就将之拆散。 “既然如此，我另有一法。”方选又道，“既然吃了你的酒菜，我自然该费些心思，只是不知赵掌柜可愿意？” “公子请说。”赵掌柜急切道。 “让令郎跟我走，给我做个随从，我好时时开导。”方选说道，“只是令郎必须改头换面，改名换姓，一切重新来过，方能化解其胸中郁闷。” 赵掌柜听完，思考片刻后，点头道：“还请公子多多费心。” “你个老登。”方选心里暗骂一声，“看来儿子再重要也没你的小老婆重要啊。” 随即拱拱手道，“那今日起，赵掌柜就不要过问令郎之事了，待到他恢复神智时，我自带他来见你。” 说着走到赵公子面前，问道，“可愿跟我走？” 赵公子虽是痴傻的模样，却也能听出好赖话，于是微微点头。 “今日起，你需改头换面，改名换姓。”方选又问，“我给你重新起个名字，换个身份，可好？” 赵公子闻言，又点了点头。 “走吧。”方选朝着赵虎使个眼色，说着朝外走去。 他的本意是让赵虎拉着赵公子，免得他出门走丢。来到门口转头看时，见赵公子紧紧跟在自己身后，显然已经接受了他的安排。 三人沿街走回侯府。 赵虎问道：“先生怎的自找麻烦，带上这个拖油瓶。” “非也。”方选笑道，“这赵公子可不是什么拖油瓶。” 在他心里，已经想好了后续。 他判断，这赵公子十有八九是装傻，以这种无声的方式地对抗而已。只要让他离开原生家庭，再稍加引导，一定能恢复正常。而他正需要一个有文化的随从，赵公子的到来，对他好处多多。 “那先生如何医治？”赵虎好奇道。 方选却故作神秘地笑笑：“天机不可泄露。” “回去之后，给他找身侍卫的衣服换上，让他先改头换面。”方选吩咐道。 “那改名换姓呢？”赵虎又问。 方选扭头看看赵公子，心里感叹老天爷还是公平的，虽然对方又帅又有钱，有文化又讲礼貌，但是却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 “长挺帅啊，那就叫……”方选道，“你就叫吴彦祖吧！” 第120章 光明正大 回到侯府时，见下人正在忙碌，将各种物品搬上马车。 “走挺急啊。”方选心里嘀咕。 一早才升的官，下午就要进京，侯爷的工作积极性还挺高。 “国师出行！”夏雷霆的声音突然传来。 跟着一队黑甲士兵从东苑出来，周围人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纷纷跪拜。 “这瘟神可算要走了。”方选暗道。 想着国师那一身的辐射，方选本想躲远点，却发现赵虎和吴彦祖已经跪在当场。此时整个侯府内，只剩下他一个人还站着。 “哎，好尴尬。”方选无奈，只好也跟着跪下。 夏雷霆领着士兵开路，快速走出府门。之后就是几个便衣随从和女官，抬着白色小轿子出门去。 众人起身，又见奋威侯从议事厅出来，身后跟着刘腾飞和刘仲达。 方选走过去，拱手问道：“父亲为何走得如此着急？” “朝中有紧急军情，耽误不得。”奋威侯回了一句，加快速度出了府门。 “父亲且慢。”方选说道。 “何事？”奋威侯停下脚步。 “那国师随身带了一个圣石，此物甚是霸道，凡人接近，轻则大病大灾，重则形神俱灭。”方选说道，“父亲和兄长千万小心，平日尽量离国师远一些。” 奋威侯闻言，皱了皱眉头。 他和国师是见过面的，此时得到提醒，又想起对方那副鬼样子，也是由不得不信，于是点头：“选儿孝心难得，为父自会小心。” 说话间，一众女眷从后院出来，其中就有周含眉。 “嫂嫂可是也要同去？”方选问。 刘腾飞点头：“含眉此次也受了封赏，需前去谢恩才是。” “不可！”方选严肃道，“嫂嫂乃是有孕之身，体虚气弱，万不可使之接近圣石！” 孕妇如果遭受过量辐射，很容易造成胎儿畸形甚至死亡。方选没法解释其中原理，只能用对方能听懂的语言尽量劝阻。 “这……”刘腾飞皱眉，看向奋威侯。 “也好，女眷就不用去了。”奋威侯道，“届时禀报国君，只说含眉临产在即，难以长途跋涉，待到产后再行上京。” 方选闻言，长舒一口气，心道要是周含眉生出个畸形儿来，那可就太造孽了 此时门外来人禀报，催促尽快启程。 众人来到门口，就见街上十分拥挤，城外大营的精锐已经悉数到场。有士兵牵来马匹，其中就有刘腾飞的赤风。 方选见了，心中暗道：“你们倒好，这就走了，回头嗤兰来要人我可咋办？” “你二人好生留守，如有军情，立即飞马来报。”奋威侯嘱咐道。 随后父子二人翻身上马，奋威侯一扬马鞭，队伍立即朝城门走去。 见他们离开，刘仲达凑到方选耳边，笑着说道：“今晚春风楼，小弟我做东。” 看着他的样子，方选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放假时如果和父母在一起，他也是浑身不自在，只有父母出门，留他独自在家的时候才能放松下来。 然而眼下情况却并不乐观，奋威侯这一走，至少拉走了城内全部骑兵和一半步兵。他们得尽快补足缺员的兵力，否则很难应对接下来的威胁。 只是他也不好扫兴，于是点头应承，随后提出先研究一下城防问题再说。 二人正说话间，周含眉走了过来，冲着方选笑道：“真是多谢叔叔了，我本就不愿上京，只是腾飞非要我同行，倒是被叔叔一句话解围了。” “嫂嫂不必客气。”方选拱拱手，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嫂嫂快些令人去将东苑收拾打扫一番，但凡那国师触碰过的物品，全都送到城外焚烧深埋，切不可大意！” 周含眉本以为他之前说的只是托辞，但眼下看他表情严肃，知道不是开玩笑，于是急忙差遣下人前去办理。 同时又对身旁的刘莺莺和胡全忠说道：“你二人也去，监督下人将事情办妥。” 听她如此说，方选心中暗道，这大嫂是有点东西的。国师用过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她怕下人们图财而不去认真销毁，转而私自藏匿，所以又专门让人监督。 说话间，王、马二人走进府来。一头的汗水，身上衣服也是湿漉漉的，看来是已经按照方选的指示办完了事情。 “来得正好。”方选指着二人一通吩咐，让他们去到东苑，将之前的事情重复一遍。 安排好一切后，方选拉着刘仲达走向书房。周含眉也被丫鬟搀着，一同朝后院走。 “嫂嫂，可否同到书房一叙？”方选突然说道。 “哦？”周含眉正准备转向走廊，听他这么一说，转过身来道，“叔叔行事好生奇怪呢，腾飞和父亲议事时，却是从不让女眷在场的。” “主要是小弟有事相求！”方选笑道，招呼丫鬟扶着周含眉一起进了书房。 将周含眉让在上首坐下后，方选才说道：“嫂嫂是周家长女，能说上话。如今我与三弟筹建乌山城寨，需要城内商贾支持，还望嫂嫂回娘家时，多多美言几句。” 说着就连连拱手。 一旁的刘仲达见了，虽然有些疑惑，却也跟着行礼，他知道方选的一切行为，都会有他的道理。 “建设城寨乃是利国利民之举，我周家怎能不支持。”周含眉笑道，“叔叔但凡有需要，尽管说就是。” 方选闻言，连连道谢，说了一堆客套话，无非是乌山需要引进各商号开店，希望周家带头等等。 周含眉也是连连应承，二人交谈甚是融洽。 见聊得差不多，周含眉正要起身离开，却又被方选拦住：“嫂嫂有孕在身，切莫过多活动，在此歇息便是。我与三弟都还年轻，议事时难免有疏漏，嫂嫂不是外人，理应多多监督教导我等。” 周含眉闻言，点点头没再起身，而是让丫鬟去准备茶水。 之后方选和刘仲达开始商议下一步的动作。 除了补充兵员和加强训练，还有重新清查户口和土地，奋威侯获封的食邑，目前还只停留在账面上，得有人具体接收才行。 周含眉在一旁喝着茶，静静聆听，不时露出满意的表情。 方选斜眼瞟到，也渐渐放下心来。 他假借有事相求，故意让周含眉旁听他和刘仲达的会话，就是在传达一种信息，他和刘仲达不会私相授受，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为家族利益考虑，可以光明正大地谈，不用藏着掖着。 整个侯府里，周含眉眼线不少，但都比不上让她亲眼看见效果好。方选不用猜都知道，刘腾飞不在的时候，周含眉肯定是三天两头去信，随时报告情况。 倒不如利用这一点，让刘腾飞父子俩在外放心，他和刘仲达也好安心建城。 两人正商议时，一名亲卫急匆匆走了进来。 “急报！”亲卫气喘吁吁道。 第121章 人才驾到 “何事？”刘仲达问。 “温泉关来报，关外发现氐人大军。”亲卫回。 说着将手中战报呈上。 刘仲达接过查看时，方选询问：“来了多少人马？” “约三千骑兵，少量马匹。”刘仲达回，“据战报所描述，此次氐人行军缓慢，想来得要三四日才能到达。” “少量马匹？”方选发现了问题。 “是！”刘仲达放下战报，“看来氐人尚未得知贺兰单于已被押送京师。” 按照游牧民族的习惯，战时每名骑兵要配备两到三匹战马，以确保长途奔袭的效率。所以每次氐人南下，都是一定数量的人员外加两到三倍数量的马匹。 眼下却是带了少量马匹，说明他们不是冲着打仗来的。 “之前城内外彻底清查过，氐人的眼线皆已斩杀，大哥进京也是绝密，嗤兰没那么容易得知真相。”方选沉吟道，“想来是他见派来的死士杳无音信，这才亲自前来，打算履行约定。” 刘仲达点头，随后说道：“果然不出父亲所料。” “父亲已有对策？”方选忙问。 他一直觉得，奋威侯肯定是有所准备的，否则不会那么理直气壮。 “父亲早就找好了替身。”刘仲达道，“一个与贺兰长相神似的俘虏。” “这算什么对策？”方选心里暗道，“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到时候人交出去立马就露馅。” “父亲走时嘱咐了，已命人准备了药物，只需将战俘多灌些药水再交出去。”刘仲达道，“先将嗤兰打发回去再说。” “何种药物？”方选忙问。 “乃是一种迷魂药。”刘仲达回，“包管战俘昏睡数日，醒来时神智不清，最快也要半多月才能恢复。” “也行吧。”方选无奈点头。 先糊弄半个多月，等嗤兰可汗发现不对，再集结兵马回来，那得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到时候乌山的防御也建得差不多了，该准备的也已经准备好。加上奋威侯在京师立足已稳，到时候凭借大将军的名头，也能从其他地方调兵来支援，嗤兰可汗再凶，也可以与之斗上一斗。 二人商议着，同时屏退了亲卫。 一旁的周含眉见了，便说要回房歇息，主动离开了书房。 见她走远，刘仲达说道：“此事理应修书告知父亲大人。” “不仅是此事。”方选严肃道，“今日起，每日至少修书一封。” “啊？”刘仲达愣了一下，问道，“每日一封，该写何事？” “能写之事就太多了。”方选笑道，“城中、府中，每日事无巨细，皆要详细汇报。稍大些的事情，也要提前请示。” “父亲走时说了，城内事宜，你我商议定夺即可。”刘仲达忙说。 “年轻人，你还是太年轻啊。”方选心里嘀咕，“他只是跟你客气客气，你可不能不客气啊。” 于是开口告诫道，“父亲品性为人如何，贤弟应比我更为清楚，你若当真自作主张，怕是难免引发父亲与大哥猜忌啊。” 刘仲达闻言，面色骤变，又想起了被父兄支配的恐惧。近来几人关系虽然缓和，但他也知道，以父兄二人的性格，是很难彻底信任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头上渗出了冷汗。 “总之每日修书一封，多请安，多问号，多说思念之情。早请示，晚汇报，凡事皆要知会父兄，如此方能保你我平安。”方选正色道。 刘仲达连连点头，随后又不好意思道：“请示，汇报，就都好说，只是日日表达思念之情，怕是有些肉麻了。” “肉麻也得写。”方选拍拍刘仲达的肩膀，“贤弟若是开不了口，就以为兄的名义写，反正不论如何，一定要让他二人放心。” 刘仲达无奈，只好点头。 方选则起身，走到窗前查看，见王、马、赵三人候在门口，吴彦祖也换了一身亲兵服装，站在三人身后。 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听身后传来声响。 刘莺莺和周笑眉突然出现，二人由后院走出，经过书房后门大踏步进来。 “哥哥怎的不让我等进京？”刘莺莺气鼓鼓道，“方才听嫂嫂说，父亲本是要带女眷同去的，却因哥哥一句话改变主意了。” “就是的，本小姐还没去过京师，打算跟莺莺姐一起去赏玩呢。”周笑眉也附和。 “真是狗咬吕洞宾。”方选心中腹诽，“搞得好像我害你们一样。” 他不让女眷进京，首先是担心国师那一身辐射，其次也考虑到，奋威侯突然走进权力中心，免不了一番明争暗斗，带着女眷束手束脚，倒不如就让父子俩就带手下兵马过去，也好放开手脚办事。 “莺莺，怎的如此跟哥哥说话。”刘仲达不悦道，“二哥不许你等同去，自有他的道理。” 刘莺莺噘着嘴，不置可否。转头却看见前门外站着的人，急忙走过去，随后说道：“怎的赵公子也在此？” 此言一出，周笑眉也急忙走过去，二人出门，将吴彦祖围住。 “回大小姐的话，先生已答应赵掌柜为其子医治痴病。”王朝解释，“如今赵公子已是改头换面，连同姓名也改了。” “哦？”刘莺莺好奇道，“不姓赵了？” “如今他叫做吴彦祖。”王朝笑道。 “名儿倒是不错。”周笑眉皱眉道，“只是为何起这名字？” “不为何。”方选懒得同她们废话，敷衍道，“在我家乡，这名字属于最英俊帅气的男子。” “原来如此！”二人笑着看向吴彦祖，“倒也是名副其实。” 见她俩一脸花痴的模样，方选突然心生一计，于是走过去，对着刘莺莺道：“两位大小姐，可否帮忙医治吴彦祖？” “哥哥请讲。”两女急忙作了一个万福礼。 “真是见色忘义。”方选暗道，“平时叫你们办事都没这么痛快。” 随机吩咐道，“彦祖患的是失神病，你二人将他带去西苑，同他多多说话，便能唤醒其神志。” “果真如此？”周笑眉一挑眉毛。 “那是自然。”方选嘿嘿一笑，“二位若能成功使其恢复神志，为兄定会禀明侯爷，想办法送二位去京师。” “好，一言为定。”两女闻言，连连称是。随后一左一右拉着吴彦祖，快步去了西苑。 “有这俩活宝在，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方选心中暗笑。 之所以如此笃定，不但是因为观察到吴彦祖的种种行为，更是因为有过类似的经验。 在方选年少时，村里有一个人，因为父母感情不和，一直闹离婚。他也就开始装疯卖傻，足足装了三年之久，后来父母还是离了，他一直跟随母亲生活，在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照下，他渐渐恢复神志，甚至最后能够回学校上学，和方选成了同学。 方选之所以知道他是装的，是因为某次私下交谈时，同学向他吐露心声，说出了真相。他并没有真疯，而是以此对抗命运。只是后来也并未改变现实，加上不忍母亲操心，才假装渐渐恢复。 吴彦祖的情况，和那名同学几乎如出一辙。所以方选笃定他是装的，而且有办法让他恢复正常。 思忖间，刘仲达走了过来，说道：“如今黄土城改作了奋威郡，理应尽早设立郡府，只是父亲入朝去了，也不曾指派官员。” 他说的就是眼下最紧要的问题，堂堂一郡之地，没有相应的行政机构自然不行。 作为郡守的奋威侯已经进京去了，手下的郡丞、县尉、主簿、功曹等等官员，却都没有指派。接下来还要丈量土地和清查人口，这些都很繁杂，没有一整个团队几乎是无法完成的。 刘仲达向来不擅长具体事务，方选也忙得脚打后脑勺，眼下他们要做的，就是寻找能胜任政府官员的人才。 “贤弟所虑，正是我之所虑。”方选说道，“理应尽快设置行政人员才是。” 二人说话间，刘勇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哎，说曹操，曹操就到。”方选心中大喜，于是说道，“人才来了！” 第122章 美色疗法 刘勇领着范文怀，迈步进了书房。 此时的范文怀，满面春光，全然没有任何病色。看着他的精神状态，方选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 “好像哪里不对啊。”方选心里嘀咕起来。 “范先生求见公子。”刘勇禀报道。 虽然曾是少公子的老师，但侯府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好在恰好遇见刘勇，将范文怀领了进来。 见他出现，刘仲达和方选对视一眼，二人脸上立即都浮现出笑意。 “见过二位公子。”范文怀上前行礼。 “范先生不必多礼。”刘仲达拱手回礼，“哥哥不日便要迎娶范小姐，将来就都是一家人了。” 范文怀嘿嘿一笑，一旁的方选见了，越发感觉自己好像上当了。 “今日在军需处与各商号都谈过了。”范文怀从衣袖内取出一本册子，“听闻公子要求，各商号无不踊跃，这是所有店铺的需求，老夫都一一记下了。” 方选接过看了看，有许多字不认识，于是递给刘仲达。 “无论大小事宜，哥哥皆可权宜定夺。”刘仲达摆摆手，“不必事事都知会为弟。” 方选也不客气，拿着册子走到门口，对着赵虎说道：“快马去一趟乌山，有两件事交代。” 说着把手里的册子地过去，“一是氐人三日左右兵临城下，约有三 千骑兵，知会众人，生产建设之余更要抓紧备战训练，做好防御。二则城内商号近期前往乌山开店， 让吴自启与周显为之备好商铺。” 赵虎称喏，接过册子，正要离开，方选又取出自己的令牌递过去，“回来时从虎贲军调一营步卒。” 奋威侯一走，带走了大半兵马，此时城内防务空虚，得尽快补充兵员。根据乌山的军事制度，调动一个营以上的兵马，必须有刘仲达或者方选点头，此时方选不能亲自前往，只好拿出受封时得到的令牌作为信物。 “是！”赵虎接过令牌，转头离开。 此时，刘仲达已经和范文怀相谈甚欢。 “哥哥，我欲命范先生为郡丞，不知可否？”刘仲达问道。 “再好不过！”方选忙回。 之前范文怀就当过代理县尉，理政水平有目共睹，无论筹措粮草还是组织动员，都是信手拈来。如今其女又与侯府有了婚约，自然是更为可靠，让他负责郡内政务，确实是不二之选。 刘仲达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了文书，取奋威侯的郡守印信盖上，随后双手递给范文怀：“郡府就拜托先生了。” “定不辱命！”范文怀几乎是用颤抖的双手接过文书。 他虽是饱读诗书，却一直怀才不遇，大半辈子都在城内当学究。之前幸得刘仲达赏识，当了一段时间的代理县尉，正打算一展抱负时，却被正主赶出了县府。如今机会再次来临，如何能让他不激动。 方选在一旁看了，心中唏嘘不已。 这个时代科举制度还未产生，选拔人才使用的是类似于九品中正制的规则。由地方长官给当地人才划分品级，并向上级推荐。这就导致世家大族垄断资源，底层人永远也没有上升的机会。 就比如过去的泾阳郡。 分派在各县的地方官，几乎全是泾阳侯的本家亲戚，整个郡的范围内，即便再优秀的人才，也很难获得一展才华的机会。 如果不是刘仲达穷则生变，范文怀一辈子也只能当个教书匠。想到这里，方选不由感叹，刘仲达虽然年轻，看待事物有些天真，做事稍显毛躁，还喜欢半场开香槟，但他好就好在识人善用，又能听人劝。 拥有如此优秀的品质，假以时日，他的成就绝对不会在其父之下。 正浮想联翩时，范文怀已起身告退。 “先生且慢。”方选突然阻止，然后对着刘仲达说道，“郡府非是等闲之地，范先生初来乍到，怕是很难服众，不如贤弟随他同去，也好叫其余人信服。” 刘仲达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于是起身领着范文怀一同出门。 方选则转头回了西苑，他想看看吴彦祖有没有开口。 领着王、马二人进了院门，轻手轻脚来到小楼前，就听屋内莺歌燕语。凑到窗缝一看，就见吴彦祖坐在榻上，刘莺莺和周笑眉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胳膊在撒娇。 “好哥哥，可否开口说话？”刘莺莺说道。 “彦祖，看本小姐一眼。”周笑眉也说。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上下其手，将吴彦祖全身摸了个遍。 而吴彦祖似乎还在强撑，保持自己的痴傻人设，涨红着脸，咬紧牙关不为所动。 二女见状，手上更加放肆，在他腋窝下不断抓挠，惹得他不断挣扎，想要逃脱二人的魔爪。 看着这副场景，方选心中得意，这乃是他临时想到的美色疗法。他断定，如果吴彦祖是装傻，绝对架不住两女的挑逗。果然，看眼前的情况，他即将显出原形。 想到这里，方选“噗嗤”一声笑起来，随即惊动了屋内三人。 于是干脆推门而入，说道：“二位不必管我，只管继续，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能忍到几时。” 二女闻言，大笑着开始扒吴彦祖的衣服，同时说道：“都言痴傻之人不懂羞耻，想来即便是脱了也无妨。” “住手！”吴彦祖突然开口，“二位姐姐，请……请住手！” 现场众人顿时愣住。连方选自己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猜得这么准，也没想到对方坚持的时间如此短，被两女随便摸几下就投降了。 “还不快谢谢两位大小姐，这就将你痴傻之病治好了。”方选笑着说道，“我早就说过，你是心胸积郁导致神志不清，多亏她们这一番动作，将你的郁闷都打散了。” 吴彦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装傻子半年多，突然被人识破，也确实很尴尬，好在方选给他找好了台阶，于是急忙起身，朝二女下拜。 “多谢二位姐姐。”吴彦祖对着两人不断叩首。 “快些请起。”刘莺莺笑道，“如此大礼，我二人实不敢当。” 方选走过，伸手将吴彦祖拉起来，随后对着二女道：“二位大小姐，可否让我与彦祖单独谈话？” “哼，本小姐要去京师。”周笑眉道。 “那是自然。”方选回，“待父亲在京师安顿好，我就差人送二位前去。” “一言为定。”刘莺莺抬起头，拉着周笑眉离开。 见她们出门，方选坐到卧榻上。 吴彦祖朝他拱手深深一躬，说道：“公子果然神机妙算，草民这微末伎俩，着实难逃公子法眼。” 方选也不废话，而是直接询问：“我今日的安排，你可满意？” “草民心悦诚服。”吴彦祖点头。 “你若有不满，尽管说来。”方选笑道，“我不做强人所难之事。” “绝无不满！公子所有安排，皆是深入我心。”吴彦祖回道，“我愿就此改名换姓，追随公子左右！” 虽然装了半年傻子，但他可一点不傻。他早就受够了家里的恶妇后母和懦弱父亲，如今有机会改变人生，换一种新的生活，而且是为侯府效力，将来没准还能取个功名，比在家里受气那可强太多了。 “好！”方选笑道，“我看你仪表不凡，又知书达理，以后就留在我身侧做个秘书吧。” 说着抬眼看了看门外的王、马二人，在心里直摇头。平时四大天王伴随左右，虽然安全感爆棚，但奈何四人都是目不识丁，现在面前这个文化人，才是他最需要的人才。 “但凡公子差遣，小的定不辱命！”吴彦祖又是连连拱手。 第123章 一举两得 城墙上，成群结队的步卒走过，在天黑前就完全接管了城防。 方选站在城头，看着城头上排兵布阵的虎贲军。 此时军士已经不是灰色布衣装扮，而是上身着甲。虽然只有半甲，但每人都手持制式兵器，分别是长槊和弓弩，如此精良的装备，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正规精锐部队了。 过去这一个月时间里，矿场还真没白忙活，制造了大量兵器甲杖。加上现在有了煤铁矿，将来的制造速度只会更快。 “万万没想到啊，哥居然也有当上军阀的一天。”方选心中得意，暗道可惜，不能衣锦还乡。要不然，带着这一大票军队回老家村里，那不得威风死了。 正意淫时，两道人影走上城墙。 由于天色已经暗下，看不清来人面目，王、马二人立即警觉，将腰刀抽出一半戒备，颇有贴身带刀侍卫的风范。身旁的吴彦祖没见过这种场面，瞬间被吓了一跳。 “莫慌！”方选说道，“待我看看谁人来了？” 等对方走近，原来是宋廉，身后跟着左丘。 二人本是愁眉苦脸，来到面前后，宋廉瞬间换上一副笑脸，冲着方选拱手：“恭喜二公子！” “同喜、同喜！”方选也拱拱手，说道，“今夜春风楼设宴，宋将军和左将军定要与我同去。” “一定到场，一定到场！”宋廉一边回应，一边朝着周围东张西望。 “宋将军，这是何故？”方选忙问，他看出对方似乎有事相求。 “方才赵校尉领了人马过来，直接进到大营夺了令旗……”宋廉支支吾吾道，“我知赵校尉乃是二公子的心腹，不好与之争竞，只是对手下人不好交代……” 方选闻言，瞬间乐了。 奋威侯走的时候，把最精锐的部队和手下爱将全都带走了。剩下的只有一小部分守军，宋廉作为戍卫郎将，自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怎料还没威风半天，虎贲军突然来了。 这赵虎也是真的虎，不由分说接管了营房和城防。宋廉手下都是些兵油子，欺负老百姓还行，面对虎贲军却是一点脾气没有，所以跑自己面前告状来了。 “确实是我下的命令。”方选道，“如今城防空虚，我特意调了兵马回来。” “那我等如何是好？”宋廉一脸纠结道。 方选立即会意。 这城防虽然是苦差事，需要随时巡街和站岗，但是每日城内外有众多百姓商贩进出，看守城门和维持治安都有不少好处可捞。 眼下这差事却被虎贲军抢了，宋廉可以不在乎那点油水，但他手下那边兵痞可不行。奋威侯带兵水平虽是不错，但也架不住手下人乱来，克扣底层士兵粮饷也是常事，如果再失去这些份外的收入，那养家糊口就都成了问题。 想到这里，方选心中暗叹，有必要在军中搞一搞整风运动啊，否则这奋威城的环境永远不可能变好。不过眼下要做的，是先堵住宋廉等人之口，于是开口说道：“宋将军稍安勿躁，你手下的诸弟兄，我另有安排，绝不会怠慢了各位。” “哦？”宋廉闻言大喜，急忙追问，“公子快快吩咐。” “哎，莫急。”方选又开始卖关子，“今夜宴席上自有分晓。” 宋廉急忙作揖道谢，随后领着左丘走下城楼去了。 见他离开，王、马二人不屑道：“先生，这城防军军纪涣散，非是可战之兵，留他何用？” 四大天王都是直性子，早就看宋廉不顺眼，这也就是为什么赵虎会不留情面地夺走他的令旗。四人多年来经历过无数次战阵，知晓军纪的重要性，尤其看不起宋廉这样的兵油子。 “非也。”方选回，“即便是一块锈铁，一张废纸，也会有他的用处。” 说着看向宋廉离开的方向道，“若非他们这帮兵痞，又怎显得我虎贲军是仁义之师。” 王、马二人闻言，连连点头。 之前虎贲军短暂接管过城防，对城中居民秋毫无犯，严格贯彻三大纪律和八项注意，之后城民都谓虎贲军为天兵，后来撤防时，甚至有民众自发前去送行，连带刘仲达的声望都提高了许多。 实际上，虎贲军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奈何被同行衬托，才显得他们如同天兵。而宋廉等人，起到的就是衬托的作用。 几人说话间，城内已是万家灯火。 一名侯府亲卫来报，通知刘仲达已经在春风楼备好宴席，就等宾客到场了。 “走，喝酒去。”方选一招手，领着三人走下城楼。 来到春风楼，已是宾客满座。 方选注意到，除了吴自启，上次参加议事会的人都到场了，想必是刘仲达专程派人请回来的。 “二公子，真是恭喜了。”疯牛走出人群，来到方选面前纳头就拜。 方选伸手将他扶起，随便客气两句准备打发对方。 疯牛却不依不饶，非要磕一个，口中不断说道：“过去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 “过去之事让它过去就好了。”方选道，“以后尽力为侯爷办事，我又怎会为难牛兄。” 看着面前的对头，他有些感叹。 最初和周显被关在寄奴院时，他看疯牛极度不顺眼，想着将来有机会一定弄死他。后来掌权以后，虽然没了弄死对方的想法，但也想着找机会为难他一下，以解心头之恨。 但事到如今，他却没了任何想法。而是在心里感叹，这就是强者的心态吗？果然在人变强以后，以前的对手都难入法眼了。 疯牛见他说得诚恳，又是连连道谢，随后迎他入席。 方选也不好拒绝，在紧挨着刘仲达的上首位置坐下。 换在平时，这两个位置属于奋威侯和刘腾飞。眼下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刘仲达晋升话事人，自然要好好显摆一番。 于是同上次庆功宴一般无二，他喜好的美酒佳肴，以及歌舞伎表演，全都安排了上来。 开席时，刘仲达先举杯，先对众人的到场表示感谢，然后又说道：“我兄弟二人初掌奋威郡，日后还望诸位多多照应。” “不敢当，不敢当。”众人纷纷举杯回应，“理应是二位公子照应我等才是。” 双方客气着，先喝了一轮。 见气氛也差不多了，方选起身说道：“实不相瞒诸位。” 众人见他面色严肃，于是停下筷子，想看看他要说些什么。 “早间收到战报，氐人在关外集结，数日后便会兵临城下。”方选解释，“在下思量再三，此事不可隐瞒。” 众人纷纷侧目，随后开始窃窃私语。刘仲达则看向方选，没有立即说话。他知道方选不是喜欢扫兴的人，此时说这些，一定有他的算计。 “氐人一来，难免兵荒马乱，城外也不太平。”方选道，“为免前往乌山开设分号的掌柜遭遇不测，我已安排好人手，届时为之护送。” 说着朝不远处的宋廉使了个眼色。 宋廉立即会意，这就是方选给他找的财路，于是起身朝众人说道：“各位掌柜，再有货品进出城外，只需知会一声，末将亲自率军护送。” 乌山虽然离得不远，但是商号的火车行进缓慢，去一趟也得大半天时间。又听说氐人将至，加上城外确实常有流民出没，如果有军士护送，自然是再好不过。 这些掌柜也都是人精，该给的孝敬肯定少不了。兵痞们得了好处，他们也买个安心，算是一举两得。 “那就有劳宋将军了。”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见事情谈妥，众人继续举杯。 又喝了几轮，方选见所有人都还算清醒，如果继续喝下去，恐怕很难再议事，于是朝刘仲达使了个眼色。 二人对视着点点头，随后刘仲达起身，严肃道：“还有一事，尚需向诸位说明。” 第124章 寒芒毕露 众人见状，无不放下酒盏，静静等待他开口。 “诸位知晓，朝廷将原本黄土城的五千户口都封给了父侯。”刘仲达说道，“今日父侯走之前，严令必须尽快清查户口，丈量土地，不得有误，还望各位多多配合。” 此言一出，现场立即安静下来，之后又开始窃窃私语。 所谓的封邑，并非将土地直接送给受封之人。 理论而言，土地依旧是朝廷的，所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即是如此。而在土地上耕作之人，都是国君的子民，也就是所谓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封邑者，非是土地，而是对应土地上的税收和徭役，原本这些权利属于朝廷和国君，国君可以将之作为奖赏赐给有功之人。对于土地和土地上的人而言，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换了一个交税对象而已。 按照纸面数据，黄土城只有五千户人口，而土地也是和五千户相对应的面积。但所有人都知道，因为持续的垦荒和土地兼并，实际人口已有近万户。只是其中有不少是无田的佃农，以及一些从事工商业而非农业的市民。 豪绅地主都会瞒报增加的田产和人口，明明有一千亩，却只登记七百亩，明明有一千人，却只登记七百人，那样就能少交将近三分之一的税赋。 过去黄土城是泾阳下辖县，税收也就归泾阳侯管，他一面向下清查，一面向上瞒报。收取全县七千户的税赋，只需向朝廷交五千户即可。只过了一道手，就有大量的油水。 这也就是为何，泾阳侯的势力虽然难以涉及黄土城，却仍要想尽办法安排自己的心腹来当县尉，就是为了这块巨大的蛋糕。 如今朝廷按照纸面数据，将五千户全部封给了奋威侯。各方都知道实则有近万户的人口，却也都心照不宣。 酒席上的宾客，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少都有些田产，有几个甚至是大地主。他们本以为，可以按照过去的方式继续瞒报，却不料刘仲达突然提出要重新清查人口和土地，顿时都有些慌张。 方选看出他们的心思，也知道这将会大大得罪本地豪族，但是为了奋威郡的发展，这一步是必须要走的。 “各位，父侯走前嘱咐过。”方选起身，厉声道，“必须详细丈量土地，但凡超出在册数量，一律收归朝廷。” 说着就朝侧上方拱拱手，“父侯说了，土地乃国之根本，任何人胆敢私占，一律严惩不贷！” 一番话说得声色俱厉，众人听了，无不噤若寒蝉。 方选看了看现场，十分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于是抬手朝一旁的范文怀示意，见后者起身，他才开口：“范先生领奋威郡丞，负责清查事宜。明日起，烦请各位明日主动提告，否则莫怪我虎贲军刀剑无情！” 说话间，门外一声吼。 就见赵虎领着一队士兵出现，所有人都手持钢刀，刀刃寒芒毕露，一副杀气腾腾之状，瞬间将众人震慑。堂下的舞女也受了惊吓，纷纷停止动作。 “哎，哥哥何必动怒。”刘仲达急忙打圆场，走出酒席冲着赵虎呵斥，“不得无礼，还不快退下！” 赵虎闻言，急忙告罪，随后领着士兵离开。 “各位不必在意。”刘仲达冲着众人拱手，抬手指了指舞女，“接着奏乐，接着舞！” 只是由于方才的变故，现场宾客都没有酒兴，假意又坐了片刻，就都起身告退。 送走了客人，现场只剩下乌山来的众人，以及侯府的亲卫。 屏退乐队、舞女和伙计后，现场已经没有外人，说话也就不用再避讳。 范文怀问道：“此计可行否？” “明日起，定会有求情之人找到二位。”方选说道，“只管依计行事，定可一举成功。” 由于方选是外来人，在本地没什么人情往来，所以求情的会找刘仲达和范文怀，很快就会踏破他们的门槛，所以得早做应对。 实际上，奋威侯走得匆忙，并未吩咐过此事。但方选可以断定，对方是一定会支持自己的。过去如何的不用管，但现在这是属于刘家的利益，必须要首当其冲拿下才行。 于是想了一个详细的策略，与二人沟通后实施。特地在酒席上提出，又故意安排赵虎出场表演，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块蛋糕刘家吃定了。 “倒不如从乌山调派人手来。”李思惕走过来提议。 清查之事十分繁琐，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而范文怀新组建郡府中，用的都是本地人，都有人情往来，难免会被收买拉拢，到了具体执行工作时，他们虚与委蛇，任谁也没办法。 李思惕是聪明人，又爱表现，所以首先提出了建议。 “那是自然。”方选道，“赵虎带来的一个营已是足够。” 得益于乌山的扫盲制度，虎贲军的所有士卒都识文断字，担任伍长以上职位，则必须懂算术，所以清查和丈量肯定不在话下。 一旁的周显也凑热闹，说道：“那烽火台只需两日便能完工，到时我让工人过来帮忙。” 方选闻言，想到了另一件事，于是说道：“此事我已有安排，各位都不用管了。倒是那烽火台，定要按要求建好。” 说着指了指周显，“明日你再领几个人，在城墙上也立上对应的旗杆，备好旌旗，城楼上再多设几座烽火炉，将来会有大用。” “大用？”周显问道，“有何大用。” 他这一问，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虽然大西国没有修长城的传统，但是众人也能看出来，方选这是在建立信号站。两地往来需要时间，通讯过于麻烦，但只要双方约定好不同颜色旗帜和不同数量烽火的含义，就可以完成及时通信，对将来的战事极为有利。 “到底是何用啊？”周显被众人笑得窘迫，继续追问，却引来更多嘲笑。 “你别管他什么用了，尽快建好就是。”方选问道，“还有那商铺，盖得如何了？” “矿区周围本就有闲置的房屋，可以直接取用。”李思惕回，“我与自启合计过，又加了一些，不出几日就可盖好。” “招商引资乃是大事。”方选冲着周显道，“切记不可偷工减料！” 周显闻言，连连点头。 其余人听出他的意思，这是指明要让周显当包工头。承包工程是肥差，方选不愿交给别人，而是照顾自己的生死兄弟，众人自然也没有意见，反倒觉得他注重情义。 随后众人围坐在一处，又详细交流一番，直至夜半才散席。各自离去。 第125章 双簧表演 清晨，方选被吵醒。 门外传来王、马二人和彩娥对话的声音。 “时候不早，公子该起了。”彩娥说道。 “先生还在休息，不得打扰。”王朝的声音传来。 “小声些，先生未醒呢。”吴彦祖插口。 方选从卧榻上跳起来，感觉一肚子起床气。 “明知道不得打扰。”方选气呼呼地走到门边，“你嗓门还跟打雷似的！” 开门打算发作，却见除了门口四人，院内还站着两人，一个是范家铺子的伙计，另一人却并不认识。 “公子。”伙计急忙走过来行礼，将手里一个硕大的食盒递上，“这是小姐一早做的餐点，差小的尽快送来，还请公子早些用膳，莫辜负了小姐一番心意。” “小姐近日如何？”方选问。 “一切安好，只是时常挂念公子。”伙计道。 “既是挂念，怎的未曾同来？”方选又问。 一旁的彩娥“噗嗤”一声笑了，慌忙抬手掩口：“大西国的习俗，新娘子过门前，是不应与新郎见面的。” 方选闻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确实历史上有类似的风俗，即便是到了现代，有些地区也是如此。 “行，拿进来吧。”方选转身要进屋。 却听伙计又道：“小姐家里来了客人，想要求见公子。” 说着指了指院里站着的人。 此时方选才仔细观察，发现这是个中年人，穿着朴素，背着一个布包裹，外表十分干练。 “那行，都进来吧。”方选隐隐感觉到了对方的来意，心里嘀咕，“来得还挺快。” 众人进屋，伙计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取出十多样菜肴，之后就退到门外候着去了。 “别客气，一起吃吧。”方选在桌案前坐下。 “下人怎可与主人同坐。”彩娥行了个万福礼，急忙退了出去。 王、马二人却不见外，在方选身旁坐下，同时也拉着吴彦祖坐到一旁。 “既是亲戚，兄台也不必客气。”方选指了指面前的位置。 中年人受宠若惊，急忙也坐下，随后说道：“小的范喜，乃是范先生在竹尾村的本家，只是已经出了五服，算不得是亲戚了。” “本家也是亲嘛。”方选笑道，示意王朝给几人倒酒。 同时看了看面前的酒菜，心中已然有数。暗叹范瑾心地太好，为了给远房亲戚引见自己，还特意一大早做这么多菜。 “不敢与公子攀亲。”范喜双手接过酒杯，先敬了一杯，才说道，“实不相瞒公子，此次乃是我主家差我来的。” 说着看了看一旁的王、马二人，一副欲言又止状。 “有话直说，不必见外，这二人是我生死兄弟，无须避讳。”方选说道。 范喜闻言，急忙将来意一一道明。 果然不出方选所料，范喜的主家是竹尾村的大地主，昨夜虽然不在宴会之上，但也很快得知消息，于是连夜行动，先找到范瑾的兄长，通过他又找到范文怀家。不料范文怀却说此事他做不得主，就让伙计领到侯府来了。 “怕是难办呐。”方选用筷子虚空点着桌子，“此事乃是少公子亲自负责的，我也不好插手……” 范喜见状，急忙说道：“我主家与另几家地主合计过了，只要公子肯帮忙，少不得好处。” 说着伸出手掌，低声道，“五成！” 方选心里暗笑，这帮人是真下本钱啊。只要他让虎贲军的人做点手脚，少量出的土地他就能分走一半。然而你他们不知道的是，方选要的不是五成，而是十成。 “哎……”方选叹气道，“想必范喜兄弟也知晓，我虽名为侯府公子，实则是个外人，兹事体大，实在做不了主啊。” 说着就重重叹一口气，拿起酒盏就喝，露出一副郁闷的表情。 见此情形，范喜急忙又道：“还请公子帮忙，想想办法！” 说着就将身后的包袱取下，解开后露出里面一堆白花花的银两。 方选假装眼前一亮，随后沉吟道：“此事……嗯……倒也并非全无办法。” “还请公子明示。”范喜连连作揖，将面前的包袱朝前推，“些许银两权作辛苦之费，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行吧。”方选道，“我带你去见见少公子，向他求求情，看看可有回旋的余地。”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范喜闻言，急忙又敬酒。 方选又喝了两盏，这才起身，对着王、马二人使个眼色道：“你二人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二人会意，趁他们出门的功夫，将面前的银两收了起来。 方选故作姿态，倒并非是贪图钱财，而是因为乌山建城花费巨大，他得尽量想办法筹钱。而且这些地主送来的钱，都是当地民脂民膏，拿来搞基建也算是回馈社会了。 不过既然收了钱，事情肯定也是要办的。 方选领着范喜来到隔壁，见刘仲达也是才起床不久，正坐在堂内用早膳。 “哥哥来得正好，一起用膳。”刘仲达见方选出现，起身说道。 “多谢贤弟，已经用过了。”方选说着，一个劲使眼色。 刘仲达立即会意，于是故意问道：“那哥哥前来所为何事？” “这是范家村来的人。”方选指了指身边的范喜。 “少公子在上，请受小人一拜。”范喜急忙走过来，一个头磕在地上。 “哎呀，你也真是看人下菜碟啊。”方选心中腹诽，“见我的时候咋没行这么大礼？就因为我是你们范家的姑爷，好说话是不？” “起来吧。”刘仲达一脸威严。 “此次奉主家之命，特来求见少公子。”范喜从怀里掏出一张礼单，双手递上，“此些礼品，就在侯府外的马车之上，即刻便能送进来。” 刘仲达闻言，严肃的表情变得阴沉，更没有伸手去接。 方选拿过礼单，瞟了一眼后放在刘仲达面前，心里又骂开了：“好你个狗地主，送这么多礼，就给我那点银子。” 心里虽然不乐意，但是口中却说道：“前番剿匪时，这竹尾村范家多有助力，也算是有功，正因如此，为兄才为之引荐的。” 虽然收到的银两不多，但毕竟是收了，总不能不出力。 “嗯，所为何事而来？”刘仲达又问。 “正是这清查户口土地之事。”方选凑过去，低声道，“这土地量出来，归了朝廷岂不浪费，即便不是收作公田，也是父侯与大哥的产业。倒不如……” 方选压低声音，凑到刘仲达耳边一阵嘀咕，同时伸出了五根手指。 “大胆！”刘仲达将筷子拍在桌子上，腾身站起。 “好你个狗奴才，胆敢行贿本公子！来人！”刘仲达拿起礼单，撕了个粉碎，“父侯走前亲口交代之事，我怎可徇私！” “有！”两名持刀亲卫走入。 “拿下！”刘仲达大喝一声，“押入营牢待审！” 两名亲卫立即走过来，架起范喜就往外拖。 “公子饶命！饶命啊！”范喜大惊，一个劲呼喊。 亲卫却不管不顾，径直将他拖了出去。 “二哥同为侯府公子，怎可行此龌龊之事，待我禀明父侯，定要将你问罪！”刘仲达又冲着方选大声怒斥。 第126章 卖个人情 “三弟误会，误会啊！为兄知错，为兄不敢了！”方选口中大声说着，同时抬头朝门口张望，见范喜已经被拖远，一屁股坐到刘仲达身边。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大笑。 这是约定的结果。方选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求情，所以早就想好了对策。只要是找范文怀的，都推到侯府来，再由兄弟二人唱双簧打发对方。 眼前一番表演下来，不但方选收了银两，侯府外马车上的礼品也顺理成章没收了，还能向所有人表明态度，这次是要来真格的。 “启禀公子，赵校尉回来了。”亲卫在门外说道。 “请进来。”方选回。 赵虎走进来，向二人禀报了工作成果。 昨夜散席之后，方选让冯英又调了一营兵马过来。两营由张龙和赵虎指挥，连夜对全城进行戒严。根据他的要求，务必做到弓上弦、刀出鞘，给城中豪绅施加一点压力。 果然效果显着，一大早就有人求情来了。 “昨夜辛苦了，你与张龙二人先歇息歇息。”方选吩咐道。 说话间，王、马二人出现在门外，显然是被方才范喜那杀猪般的求饶声吸引过来的。 “来得正好。”方选指了指二人，“即刻起，你四人轮班带队，跟随范先生出城，所有清查事宜，务必在三日内完成，不得有误！” “是！”四人得令。 不等再说话，门外亲卫又来报，说周府有请少公子。 “去也不去？”刘仲达问道。 “去！依计行事便好。”方选点点头。 随后众人出门。刘仲达领着几个亲卫去了周府，王、马二人出门去了郡府。方选领着赵虎回到自己屋中，和吴彦祖三人一起将剩余的酒菜吃完。 “走，出去逛逛。”方选朝着吴彦祖说道。 二人出门，赵虎跟了过去，却被方选要求回房歇息。 赵虎忙碌一夜，确实也困乏，又想到城内到处都是虎贲军的士兵，方选不可能遇到危险，于是回房倒头就睡。 方选领着吴彦祖出门，见大街上不时有士兵走过，巡逻的频率极高，心中甚是满意。 正悠闲走着，前方路边闪出一人，方选定睛一看，竟然是赵掌柜。 “公子早安。”赵掌柜行礼道。 “赵掌柜早！”方选笑回，扭头看了吴彦祖一眼，说道，“还不快见过赵掌柜。” 吴彦祖立即作揖：“见过赵掌柜。” “啊！”赵掌柜瞬间一惊。 他记得儿子已经半年没有说过话，此时却突然开口，还向自己问好，顿时老泪纵横，朝着方选纳头便拜，“公子真乃神人也！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快快请起。”方选道，“令郎在我身边，赵掌柜大可放心。” 赵掌柜站起身，伸手想要拉住吴彦祖，却见对方退了一步。 方选也抬手阻拦，同时给了个眼神。 赵掌柜见状，想起二人的约定，于是点点头，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转头离去。 见他走远，方选对着吴彦祖说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大可不必如此。” 吴彦祖闻言，低头没有说话。 方选也看出来，要让他放下心结，绝不是三两天能做到的。于是也不再多说，迈步继续朝前走。 不多时来到北城门，方选转头走向营牢。 已经是熟门熟路，径直来到审讯室，就见范喜被绑在一根木桩上，左丘拿起鞭子，正要动手。 “大人，饶命，饶命啊！”范喜连声告饶。 “到了我这营牢，便是天王老子，也要先吃上几鞭子。”左丘冷冷道。 方选站在远处，故意没有现身，等左丘动手抽了几鞭子，范喜开始惨嚎时，他才故意快步走过去。 “住手！”方选抓住左丘持鞭的胳膊，“快快住手。” “公子救命，公子救命啊！”范喜哭道。 “二公子可认得他？”左丘问。 “认得，认得！”方选开始求情，“这是范小姐的本家，还望左将军手下留情。” “原来如此。”左丘放下鞭子，冲着狱卒下令，“解开。” 范喜被松绑，涕泪横流地磕头道谢。 “左将军赏个脸，将他放了吧。”方选低声下气道，同时朝左丘连使眼色。 左丘会意，急忙严肃道：“这是侯府送来的要犯，怎能放了，到时候我怎向上峰交代？” “还望左将军开恩。”方选继续求情。 二人又拉扯了许久，左丘见方选朝自己点头，知道火候够了。 “既然二公子如此说了，那末将权且作一回主吧。”左丘勉为其难道，又冲着狱卒说，“放他出去。” 狱卒闻言，朝着范喜踹了一脚：“还不快滚。” 范喜闻言，千恩万谢，被狱卒带出了营牢。 见他走远，左丘才疑惑道：“这是何故？” 方选也懒得和他解释，随后糊弄道：“卖个人情罢了。” 如果一句话就让范喜走了，这个人情就不值钱了。必须多拉扯几次，才能显得自己求情不易，才能让对方记住自己的人情，也会觉得送的银两没有白花。 左丘会意，于是也不再追问。 “那屠家兄妹如何了？”方选问。 “换了间干净牢房，其余一切照旧，也不曾怠慢他二人。”左丘道，“昨日周显兄弟还送来一些衣物吃食呢。” “嘿，这小子，还挺执着。”方选暗道一声，“只是不知道这屠千秋能不能被你打动啊。” “领我去看看。”方选说道。 随后在左丘的带领下，来到一间牢房前。 这应该是全营牢中条件最好的，因为是一个套房，不像其他牢房那般四面透光，而是类似住房一样有所遮蔽，内室可以保留隐私，外室则有一些家具，显然这是关押特殊犯人用的。 “屠山海，有人看你来了。”左丘拍了拍栅栏。 片刻后，屠家兄妹从内室走出。 二人面色稍显苍白，可能是长期没有晒太阳的缘故，不过行动倒是很敏捷，看人的眼神也依旧锐利，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二位。”方选拱拱手道，“委屈了。” “何时放我等出去？”屠山海问道。 一旁的屠千秋却未出言，似乎是在进行无声对抗。 “我现在就可以放你出去。”方选对着屠山海道。 “我？”屠山海听出话语中的问题，“那舍妹？” “你出去帮忙办一件事，事成之后，二位可自行离去。”方选说道，“而且，我可保二位绝无后顾之忧。” “何事？”屠山海闻言大喜。 第127章 一声不吭 “嗤兰可汗已到温泉关，不日兵临城下，烦请屠大哥前去传信。”方选说道。 “不可。”屠千秋突然开口，“怎能去送死。” 她的意思很明显。 最近虽然关在牢里，好歹性命无忧，生活也有保障。 但是现在去见嗤兰，告诉对方自己事情没办成，贺兰人没了不说，已经送出的财物和马匹也都不退。那嗤兰一怒之下，肯定是手起刀落，将屠山海砍死泄愤了事。 “放心，绝不会让屠大哥送死。”方选笑道。 二人急忙询问，事已至此，他们想的是如何保全自己。 方选转头，见左丘和狱卒站在一旁。 “烦请左将军回避。”方选说着，也看了吴彦祖一眼。 左丘识趣，带着狱卒退下，又安排人手在外围看守，以防有人冲撞现场。吴彦祖也跟着出去，在外面远远候着。 见周围已经无人，方选这才说道：“二位担忧的，无非是未能替嗤兰可汗办妥赎人之事。” 二人点头：“嗤兰生性暴虐，怎可能放过我兄妹二人。倒不如让我二人在牢中关着，好歹留条性命。” “那倘若，二位并不知晓贺兰单于的去向呢？”方选突然说道。 二人闻言，顿时都愣住。 方选随即说出自己的分析。 兄妹二人花了钱财，送了骏马，却没能阻止贺兰单于被送走，那确实是办事不利。 但如果一切都本已谈妥了，却因为氐人勇士意图绑架城主千金一事败露，城主一怒之下取消交易，那兄妹二人就全无过错了，要怪也只能怪嗤兰可汗自作聪明，非要搞什么双保险。 “只是赎回贺兰一事，嗤兰乃是志在必得。”屠山海道，“他怎会善罢甘休。” “放心！前番贺兰单于被押走，不过是送去邀功罢了。如今人已重新押回，被严密看管。到时候如果嗤兰可汗非要，我自有一个活人给他。” 方选沉吟道，“只是如今城主震怒，这交易恐怕难以达成了。” “兄弟，高啊！”屠山海突然说道。 方选嘿嘿一笑，他发现对方已经领会了意思。于是低声交代一番，详细说了具体细节。 最后才走到外面，让吴彦祖喊来左丘，打开了牢门。 “为免节外生枝，还需屠小姐再多委屈几日。”方选说道。 屠千秋闻言，未置可否。 方选这是要留她做人质。 之所以选择扣押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屠千秋冲动易怒，眼里揉不得沙子，让她前去交涉，远不如让老道圆滑的屠山海去。 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屠山海对自己这个妹妹十分疼爱，只要将之拿在手中，由不得他不配合。 屠山海自然能看出来，但眼下也是别无他法。走出牢门，便要求方选提供马匹，他好尽快出发。 “哎，不急。”方选道，“屠大哥这一身装扮，嗤兰怕是很难相信。” 此时的屠家兄妹，虽然是阶下囚，生活却不错，一直有洗漱的条件，衣物也经常更换，所以看起来很整洁。 屠山海一拍脑袋，连说自己糊涂，随后对着左丘道：“左将军，可否帮忙找身行头。” 左丘一抬手，狱卒走进外侧另一间牢房，挑了个头最大的囚犯，让对方将衣服脱了下来。 很快，这身满是馊味的破衣服穿到了屠山海身上。奈何原主人虽然身材高大，却是比不得屠山海，衣服自然也小了两号。 屠山海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外形略显可笑，不过倒是很符合阶下囚的窘迫样。 “左将军，找匹快马给屠大哥。”方选道，“再备些食水。” 左丘领命，正要去办，却被屠山海拦住。 “且慢。”屠山海无奈道，“既是关了许久，岂能毫发无伤。” “敬业！”方选心中赞叹，“真是做戏做全套啊！” 于是对着左丘道，“还请左将军替屠大哥弄些皮外伤出来。” 左丘看向屠山海，见他朝自己点头，于是抓起腰间的鞭子，冲着对方一通狠抽。 “阿丘，你来真的啊！”方选心中大喊，“你找人给他化个妆不行吗？你俩该不是有仇吧？” 要说这屠山海，也是一条硬汉，劈头盖脸挨了数十鞭，硬是没吭一声。 眼见他身上脸上已有多处伤痕，方选急忙阻止，“够了，够了，屠大哥还是早些出发吧。” 左丘这才收起鞭子，领着屠山海出了营牢。 方选正要跟着离开，却被屠千秋叫住。 “周显伤势如何了？”屠千秋问道。 “托屠小姐鸿福，已经好利索了。”方选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这几日他在城内，可要他前来探望？” 屠千秋却没有搭话，低下头沉默。 见她如此，方选反而有点过意不去了。说起来，屠家兄妹并没有做错什么，反被奋威侯扣押，周显受伤也只是因为他们被嗤兰欺骗导致。 如今方选定好计策，很快会骗回去。 这次的买卖做完，嗤兰可汗铁定是要翻脸的，到时候屠家兄妹来往草原的贩马生意怕是也做不了了。二人都是有些本事的，倒不如想办法留下他们。 “此事过后，屠小姐有何打算？”方选问道。 “我兄妹二人并无其他长处，只懂得相马。”屠千秋道，“此事过后，依旧是贩马罢了。” “此次嗤兰吃了亏，怎会善罢甘休，八百良驹，哪怕对草原霸主而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方选说道，“将来嗤兰少不得进犯黄土城，这一路兵锋所至，有几人可得幸免？你兄妹二人虽是氐人血统，又如何能保证嗤兰会网开一面？” 屠千秋闻言，并未作答，似乎在思考。 他们兄妹二人，作为关内人和氐人的混血儿，虽然两边都算脸熟，但实际上，是两边都不讨好。 过去一直是在夹缝中生存，靠着和贺兰部有些交情，才保证没有被劫掠，同时也靠着关内的渠道，能做些两地倒卖的生意。 但从眼下的局面看，贺兰单于因为轻敌，惨败黄土城，导致贺兰部元气大伤。原本的势力范围，很快会被其他部落蚕食。 到时候，兄妹二人的面子可就不一定好使了。再想平安做买卖，恐怕难于登天。 方选也考虑到了这些，所以说道，“黄土城已撤县设郡，城主也受封奋威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以二位之才，留在奋威郡效力，岂不比贩马前途似锦？” 屠千秋依旧没有回答，继续低着头沉思。 方选没有再追问，反正此事也不急于一时，而是直接告辞离开。 在街上逛了一圈，本意是想再找找自己的驴子。大兔兔失踪已有半个月，却一直没有消息，方选不免心中担忧，生怕哪天吃驴肉火烧就吃到了它。 怎料瞎转悠了半天，也见着了几头驴子，但都不是大兔兔，无奈只好回了侯府。 眼见已经是下午，彩娥得知二人还未用膳。急忙去厨房弄了几个小菜送来。方选招呼她一起吃，却被拒绝，只是站在一旁伺候着。 方选只好和吴彦祖对坐而食。吃着饭菜，方选调侃道：“这菜可是彩娥姐姐做的？” 彩娥点头：“不知可合公子胃口？” “合得很！”方选笑着调戏道，“彩娥姐姐这手艺绝非浪得虚名，将来谁娶了彩娥姐姐，那真是享不尽的福分哦。” 彩娥被说得面色通红，掩面回道：“彩娥的手艺，又怎比得过范小姐。” “那肯定啊。”方选回，“范小姐岂是一般人能比的。彩娥姐姐虽是贤惠，比之范小姐那也只是萤火之于皓月……” 彩娥本是谦虚，却被对方如此调侃，气得连连跺脚。 方选见调戏得差不多了，才问道：“少公子可回来了？” “不曾回来。”彩娥回，“想必是在周府用膳了。” “谈这么久，看来场面不小啊。”方选心中暗道。 随后也没再说话，和吴彦祖二人吃完饭菜。 在屋内歇了一会，就听彩娥在门外道：“少公子回来了。” 方选急忙起身，快速奔向隔壁。 第128章 整个大活 来到刘仲达的别苑，就见他坐在堂内，正喝着热茶。身上散发着酒气，看来中午没少喝。 “如何了？”方选问道。 刘仲达急忙说了在周府的遭遇。 正如方选所预料的一般。周府内还有其他豪绅，城内外的地主基本到齐。请刘仲达前去赴宴是假，给他施加压力是真。 一上午时间，众人软硬兼施，想让刘仲达通融。他自然是不肯，只说都是父侯交代的，他必须办妥。 足足磨了大半天，刘仲达才勉强答应让步。双方达成共识，户口土地依旧是要清查的，但多出记录的部分土地不会收为公田，原本是谁的土地，如今依旧归他，只是必须按照实际土地交税。 至于户口，也要照实申报。对于这一点，豪绅们倒没太大意见。毕竟人头税的钱是每一个老百姓交，对他们的利益没有太大影响。 听完刘仲达的讲述，方选连连点头。如果换做他，可能还得再拉扯一两天，不会像刘仲达这么轻易答应。 但总体而言，达到了预期目标。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将田产收归国有，那样对刘家没有任何好处。只是故意放出风去，让地主豪绅们以为他们真的会这么做，以降低后期谈判的难度。 想在屋里开一扇窗也许很困难，但是一上来就要拆房子的话，大家就会拦着你，让你开一扇窗算了，这就是方选屡试不爽的策略。 现在窗户已经开好。土地会被准确丈量，赋税会按照实际土地面积缴纳。至于人口普查，目的却不是收缴人头税，而是为将来进一步的土地改革做准备。 现在要做的是税收改革，即摊丁入亩，取消人头税，只以土地面积进行缴税，这会很大程度上缓解土地兼并带来的财政问题。有了这个制度，奋威侯再也不用为军费愁破脑袋了。 二人一番交流，之后方选又说了在营牢内的对话。 “哎呀，如何早没想起来，还是哥哥高明。”刘仲达一拍脑袋，“此举非但能化解嗤兰的疑心，还可再抬一抬价格。”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等嗤兰来了，拿个假贺兰单于，换对方七百马匹，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 但他没有考虑到，嗤兰能成为草原霸主，可不是轻易糊弄的。前期派出勇士音信全无，屠家兄妹也联系不上，那可由不得他不生疑。 但是只要派出屠山海，那一切就都圆上了。假意发怒，斥责对方言而无信，进而反客为主。如果嗤兰真的对贺兰单于志在必得，那他就只有放低姿态，继续提高价码。 这一番拉扯下来，嗤兰会认为这边确实很想要那些马匹，也就不会那么容易怀疑贺兰单于是否是替身了。 到时候两边一交换，奋威城反正先得了好处。至于嗤兰那边，等他发现问题，再集结兵马回来时，等着他的只有强弓硬弩，坚城利炮了。 想到这里，二人相视大笑。 就在此时，刘勇从门外走了进来。 “罗英奎求见。”刘勇禀报道。 “罗英奎？谁啊？”方选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这是罗掌柜的全名。 “来得好。”方选大喜 说着就拉起刘仲达，匆忙朝外走，很快在府门前见到罗掌柜。就见他身后是一辆马车，赶车的正是罗兴。 “恭喜侯爷，恭喜二位公子！”落掌柜见了二人，连连作揖，“小的来晚一步，未及同侯爷贺喜，真是该死。” “罗掌柜言重了。”刘仲达客气道。 “略备薄礼，还请二位公子笑纳。”罗掌柜说着，朝身后一挥手。 罗行拉开马车的帘子，开始往外搬运礼盒。侯府的下人见状，纷纷上前帮忙。 “罗掌柜，前次我要的货，可都准备妥了？”方选问道。 “虽是难买，但总算买了几车。”罗掌柜说道。 “几车？”方选闻言大惊，这个量是他没想到的。 “越夏两国的存货，都被搜罗来了，也只够不到三车。”罗掌柜说道，“价钱也是不低，若非先前特意嘱咐，小的绝不敢如此采购。” “何等价格？”方选忙问。 同时在心里盘算，按照罗掌柜的货车运力，四车至少得有十几吨，这个量足够用了。 罗掌柜不好意思地伸出一根手指。 “如此便宜？”方选傻眼，“十两一车？” 罗掌柜摇摇头。 “一百两？”方选问。 罗掌柜点点头，说道：“着实是贵了些，若非公子需要……” “不贵，价格公道！”方选说道，“如今货在何处？” “已经送去乌山了。”罗掌柜回。 “好！太好了。”方选回，“我得去乌山一趟。” 说着冲吴彦祖道，“快去将早间收到的银两取来。” 吴彦祖闻言，飞快跑回府内。 “何事如此焦急。”刘仲达问。 “事关重大。”方选凑到刘仲达耳边道，“能否祭拜氐人，在此一举。” 刘仲达正要再问，吴彦祖已经拎着包袱出来了。 此时罗行也忙活完，将马车上的礼盒全部取出。 方选见了，拉着吴彦祖跳上马车，对着刘仲达道：“我去乌山一趟，城内事务贤弟多多费心。” 刘仲达也不好再追问，于是拱拱手，示意他可以放心离开。 罗掌柜见状，也跳上马车，催促罗行出发。 罗行赶车也是一把好手，催动马车出城，一路狂飙。来到山口吊桥时，就见前方一支车队正在进城。 一名军官站在门边，大声吆喝指挥着。 走近时听清，他在公告卸货流程。让车队将货物放在门内空地处，自会有人前来接收。 马车行进城门，也同样被军官拦住。 方选一看乐了，这不就是上次那个不让自己坐车进山的死脑筋么。 “几位留步！”军官说道，“冯将军有令，外人不得入内。” “我还是外人不成？”方选反问。 军官摇摇头，随后指了指车上的罗氏叔侄。二人也被指得莫名其妙，这才多久没来，就成了外人，不给进了。 “那你去通报一声，让冯将军亲自过来。”方选知道跟死脑筋讲不通，于是抽出了腰间的令牌。 军官见状，随即吩咐身边的士卒，后者骑上马飞奔而去。 不多时，几匹快马回来，领头的正是冯英。 上来行过礼后，方选笑道：“冯将军这军令怕是过于严苛了。” 冯英也自知不妥，前一阵是考虑军情，才加强的城防，如今再继续沿用已经不妥。于是朝军官下令，此后允许外人进入乌山。 于是车队顺利回到城寨。就见校场前方，山坡早被挖开，正在加紧修建楼房，显然是为即将到来的商铺准备的。 而在另一边，已经有两排木屋，其中一间挂着一个酒幌，正是马掌柜的店铺，此时店内人员络绎不绝。 山上的工人大多是有工钱的，却一直苦于无处消费，此时突然开了酒铺，自然引来了报复性消费。 此时方选也顾不得观察商铺，一面命众人尽快卸货，一面让人去请吴自启和老黑过来。 不多时，吴自启来到议事厅，身后跟着几个工匠。 “命你挑选的人，可都有了？”方选问道。 吴自启点头，指了指身后几人，同时问道：“这是有何打算？” 过去大半个月时间里，方选不是让他准备这个，就是让他挑选那个，他已经看出，对方这是要整个大活。 果然，方选回道：“我要给你们看看什么叫科技的力量！” 第129章 天顶科技 129章 天顶科技 在震撼这帮古代人之前，还得先有一番准备。 “几位师傅，可懂得如何提纯硫磺？”方选询问。 “回公子。”一名年老的工匠拱手，“这硫磺来自黄铁矿或者硫磺矿，加热熔炼收集硫磺之气，降温即可获得硫磺。亦或是将硫磺矿碾碎，在锅中熬煮，分离杂质即可。” 方选点头，这是秦汉时期就已经出现的工艺，他此时询问，只是想确认一下。 “那提炼硝石呢？”方选又问。 “回公子的话。”另一名中年工匠抢上前一步回，“将矿石磨碎加水搅拌，再行过滤提纯，晾晒之后即可使用。” 方选点头，却听对方又道，“小人在家乡时，曾有一位道家好友，其对丹汞之术颇有心得，小人也学了一些。” 语速飞快，显然是很想表现自己。 以他的身份，很难见到侯府公子的面，更别说与之交谈。如今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如果能替对方办事，很可能就此鲤鱼跃龙门。 方选也看出他的心思，于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问以示鼓励，同时询问：“这位师傅高姓大名？” “小的不敢！公子抬举了。”中年工匠急忙下拜，“小的朱八，听凭公子差遣。” “快快请起。”方选一把将他拉起，心里直嘀咕，“还好你不叫朱重八，要不然我还得给你磕一个。” 同时看了看周围几人，发现老年工匠正侧过头去，似乎对朱八的行为有些不齿。另外两名年轻工匠则站在他身后，也没有说话，显得有些局促。 “几位不必拘礼。”方选说道，“侯爷爱才，只要有真才实学，在此定有一番作为。” 见三人依旧没说话，吴自启指着两名年轻人道：“此二人懂得浇筑青铜。” 方选点头，说道：“尽快建好作坊，届时我有大用。” 几人闻言点头。说话间，老黑走了进来。 双方行礼后，方选问：“可否尽快在山中开起一座烧炭场？” “烧炭窑不难建，只需半日。”老黑回，“只是要木炭何用？” 老黑以前就是负责烧炭的，业务自然是熟悉得很，但是他不太理解，如今都有煤炭了，还烧木炭做甚。 “我有大用。”方选回，“还请黑哥找些人手，烧些优质木炭出来。” 老黑也没有多问，点点头后转身找人去了。 “今日来的货车中，有几车硝石和硫磺，烦请几位把关，尽量将之提纯。”方选对着几位工匠拱手。 几人见他如此客气，也是慌忙回礼，口中连连答应。 “好，各位快去忙活吧。”方选指了指外面正在卸货的牛车，对吴自启说道，“此乃目前最重要之事，所需人手物品，都要优先调配。” 吴自启点头，朝几人吩咐几句，先打发走了他们。 转头正要说话，却听方选道：“自启，借一步说话。” 说着他就让吴彦祖在原地等待，转头出了议事厅。吴自启跟过去，二人从一条小路走上山坡，在一块岩石上停下脚步。 这个位置远离人群，可以俯瞰矿场，周围都是野地，不必担心有闲杂人等出现。 方选四下观望，确认安全后，才低声对吴自启说出了他的要求，那就是让对方造出黑火药。 “在我故乡那边，有一种很厉害的东西。”方选简单讲解了火药的特性，以及制造方法。 虽然知道原料，如今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但是对关键的配比却只了解个大概，也就是所谓的“一硝二硫三木炭”。 具体到实际操作，这个口诀显然是不够的，为保证质量，还需要去不断试验摸索。在这个时代，火药还远没有出现，属于打破游戏平衡的天顶星科技。所以一定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绝不能让外界知晓任何一丝消息。 “配方只可由你一人知晓。”方选严肃道，“如有任何书面记录，必须列为绝密，严加看管。” 吴自启也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于是连连点头。二人交流了具体执行方式，确定由吴自启统一主持，让不同工匠准备相应材料。他则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研究配方。 “切记，注意安全！”方选拉着吴自启的手说道，“此物端的霸道，每次点火试验，定要离得远远的才行。” 吴自启点头，随后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方选看出异样，于是问：“还有疑问否。” 吴自启却摇摇头，开口道：“我打算回家乡去一趟。” 方选瞬间心凉半截，这创业公司刚有起色，核心技术骨干就要请假。吴自启家在越国西南部海边，来回一趟怎么的也得几个月，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见他沉默，吴自启说出了自己的苦衷。 在乌山稳定下来后，他往家里写了一封信。 这个时代没什么邮政系统，送信大多是托人。于是他将信交给罗掌柜，托他带到越国，交给自己的一个朋友，再由朋友想办法送回他的家乡。 然而此次罗掌柜回来，却告知那个朋友已在战火中失踪，寄信也就没法寄了。吴自启已经离家大半年，可以说是音信全无，家中老母定然担忧，所以他想着该回去看看。 “百善孝为先，理应回去看看。”方选道，“只是如今形势紧迫……” 他随即提出建议，“不如这样，我找个可靠之人，快马专程去你家乡一趟，算是先去报个平安。等氐患消除，我陪同你一起回去，你看可好。” “那太好了。”吴自启急忙回，“多谢！” “你我生死兄弟，何谈谢字。”方选笑道。 二人算是达成共识，随后回到矿场。 朱八等人正在一辆货车前接收货品。方选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硝石和硫磺的纯度比他想象的要高一些，看来一百两一车的价格确实不白给。 见众人都在忙碌，方选决定带吴彦祖在周围逛逛。 先到校场，冯英正在指挥操练骑兵，见方选出现，急忙过来行礼，并汇报工作。 因为之前接收了刘不凡的那批甲杖，加上铁匠铺一直持续生产，现在虎贲军的四个营中，骑兵营已经是全员全甲，外加铁质长兵器，其余三营也都配发了半甲和刀枪。 由于方选调走了两个营，乌山城还剩城防营和骑兵营，冯英打算从建设兵团中再挑些人手出来，以补充常备军。 “军事方面不必问我，你自行定夺就好。”方选说道，“先找几个可靠的人手，我有大用。” 冯英闻言，从校场边喊来四个大汉。四人比四大天王更为强壮，从外形就能看出是战场老兵。 四人行礼过后，冯英道：“你四人随二公子去，一切需听凭差遣。” 方选领着四人往回走，来到议事厅侧方的木屋前。 这里是矿场最早的建筑，刚开始只是作为库房和账房之用。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仓库搬去了废弃的矿洞，这里的木屋就都成了办公场所。 第一间就是铁算盘的办公室，他正忙着核算货单。见几人出现，正要起来行礼，却被方选抬手阻止。 “铁先生尽管忙你的。”方选道，“我带人随便看看。” 他的本意是带吴彦祖熟悉一下环境，顺便看看吴自启在不在。 此时见桌案上堆满账本，于是询问：“近来矿场账目如何？” “石涅产量依旧是老样子。”铁算盘回，“只是矿场开销甚大，此些产量怕是不够了。” 由于担心盲目提高产量会影响价格，方选之前就交代过，不要盲目提高产量。但是矿场如今人多，都需要吃喝以及发放月钱，开销实在太大，所以他希望方选能考虑增产。 “不必担心。”方选说道，“近期城中商户都会来此开店，到时自然有店铺租金和税收。” 铁算盘点点头，拨弄着面前的算盘珠子，露出为难的神色。 方选见状，急忙询问。 铁算盘摊开手里的货单。 有十多车是粮食、腊肉、咸鱼以及食盐等物，另有几车是各种材料，包括铜、铁、铅、锡等等金属，以及麻、葛牛筋之类物品。 这些价格都还算便宜，而且还能用煤炭抵掉一部分，所以不需要太多银两。 然而三车硝石和硫磺价格不菲，瞬间就让账面亏了许多。 “一车便要一百两，着实昂贵了。”铁算盘心疼道。 方选也不好和他解释这三车货的重要性，正要安抚几句，却听铁算盘又开口，“这库银本就见底了。” 说着翻开手边另一本账目，看过后叹道，“还差一百多两，这可如何是好？” 方选闻言乐了：“区区一百两而已，何足挂齿。” 第130章 搞钱计划 方选说着，就冲吴彦祖使个眼色，后者会意，取下身后的包袱，解开递了过去。 铁算盘双手接过，摊开一看，是白花花的银两，心中估摸了一下，足有三百两之多。 “先拿它应应急。”方选说道，“不出几日，就有钱来了。” “如此甚好。”铁算盘立即松了一口气。 方选转头来到第二间木屋，这里是吴自启的办公室。 迈步进门，果然见吴自启正在收拾一堆图纸，同时向李思惕在交代着什么。显然他是要把设计工作都交给对方，好全心全意去研究火药。 “公子来了。”李思惕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方选摆摆手，指着身后的四个军士，对着吴自启道，“即日起，此四人即为你的助手。” 吴自启点头，他能看出方选的用意，这是在给他加强安保级别。 果然，方选又开口对四人道：“即日起，你四人轮值，确保随时有人贴身保护吴主事。在其研究过程中，不可让外人接近或窥探，知否？” “是！”四人齐声答应。 此时吴自启已经交接完工作，和方选打个招呼后出门，四人也立即跟了过去，一起消失在门口。 李思惕还坐在桌案前，翻着眼前的图纸直挠头，设计一个城市的工作量很庞大，得考虑诸多细节，任他再有本事，也是费劲了心思。 “不必焦急。”方选安慰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慢慢来。” “罗马？那是哪里？”李思惕抬头，疑惑问道。 “额……”这回轮到方选挠头了，为了不浪费口舌，他随口胡诌道，“在我故乡那边，有一个小城叫罗马。说它不是一天建成的，意思就是凡事要慢慢来，急不得。” “是、是、是。”李思惕点头，“乌山城也不是一天能建成的。” “哎，孺子可教也。”方选一屁股坐到桌案前，探头查看图纸。 李思惕见他有兴趣，于是拿起来讲解。 在初步的设计中，城市被限定在长十里，宽五里的范围之内。 以矿场区域为起点，朝东侧延伸出数道山梁，最南端的两道山梁相对更高，又邻着黄土城和谷地，所以留作建设塞防。 而第三道山梁则要平缓得多，可以将主城区设置在这里，尽量将之挖开，填平两侧山谷，就能获得一块东西长近八里，南北宽约三里的平整地面，足够建设一座容纳万人城市。 山梁上挖出的土方和砍伐的的树木，则直接加工成建筑材料。之前李思惕在勘察地形时，发现山谷东侧的土质适合烧砖，已经派人前去建设砖厂，所以更不必担心缺乏砖石。 城市暂时设三个出口。 最东侧的小路设置成东门，可连通直达廊山的谷地。西南侧出口，与黄土城遥相呼应，因为本就是大门，所以要重点设防。而在西北侧，也是将小路进行修整，设置成北门，可直达渭河，进而北上。 李思惕滔滔不绝地说着。在他的设想里，只需数月时间，这座城市就能初现雏形。之后便可继续增建，视人口增加速度而扩张。 “商铺建在哪里？”方选问。 现有的商铺都是简易木屋，就设在矿场周围，因为这一片是人流集中带。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将来可不能把商业街开在这里。 “自然是城中大街了。”李思惕又翻出一张图纸。 图中两条直线，画出了大街的位置，正是城市街道示意图。 “从西侧起，朝东延伸。”李思惕眉飞色舞道，“临街为商铺，其后为民房。需要多少，就建多少，可一直朝东扩张。” 说着又拉出另外几张图纸，介绍相应公共设施，包括沿街的供水和排水设施。山中多有溪流和泉水，从高处引下来，同时将城市建得西高东低，道路下方设涵道流水，上方铺设石板，既方便用水，又可防止雨天内涝。 “厉害啊！”方选听了，连连赞叹。 即便是二十一世纪的城市，设计上也不可能比它更科学了。 “近期就可建一部分，安顿现今的居民。”李思惕说道，“如今近两千人，还都挤在矿场，着实不便。” 他说的没错，就目前而言，乌山还没有几间正经房子。只是盖了一些简单的木屋和草棚，加上一些废弃矿洞，勉强让所有人栖身。好在如今是夏天，雨季也过了，众人的居住勉强不成问题。 再过几个月，天气就会转凉，到时候可就难过了。 “确实，理应尽快建造。”方选点头，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点子。 “不是正缺钱吗？”方选心中暗道，“搞钱的办法这不就来了。” 于是开口问道，“房屋如何设计？” 李思惕又拿过几张图纸，都是商铺设计图。 他为商铺设计的户型几乎都一样，都是前店、中院、后屋的格局，区别在于大小，最小的宽三丈，最大的十丈，以提供给不同规模的商户。 每栋商铺周围都留有空间，用以通行和防火。 “好！”方选点头，同时又问，“那民房如何设计的？” “平房即可，简单易得，所费材料不多，建筑用时也快。”李思惕回。 从其表现来看，他并没有在民房上用心，甚至没有专门画图纸。 “不可。”方选摇头，拉过街道示意图，开始提出自己的要求。 民房不但要建，还要按照高标准建，而且要像商铺一样，建造出不同户型，而且其中的生活设施也不可或缺。 “这……”李思惕犹豫道，“怕是过于破费了。” 由于矿场一直是包吃包住，所以他现在处于惯性思维中，认为应该用最低的成本解决居住问题，所以没有进行更复杂的设计。 “矿场如今缺钱的紧。”方选笑道，“将民房建好，可租可售，钱不就来了。” “出租倒是可以。”李思惕点头，“只是房屋建得精致，以乌山军民的月钱，又如何买得起。”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办法。”方选说道，“你只需按要求将之建好即可。” 李思惕点头应承。 随后二人交流一番，确定了房屋户型，考虑人口和建造能力，李思惕建议，先行建造共计一百户的商铺和民房。 “此事你自行定夺便好。”方选说道，“不论一期要建造多少，都得尽快先造出一间来。” 说着拉过街道示意图，在最西侧路口的位置指了指。 “在此先建一栋商铺和几间民房，务必精工细作。”方选笑道，“届时让大家先开开眼。” 他已经在心里定好计划，那就是在乌山搞房地产开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样板间弄出来。 “古代人民，接受资本主义的洗礼吧！”方选在心里一边想着，一边乐开了花。 根据方选的了解，历史上房贷的雏形最早是南北朝出现的，到了唐朝才有成熟的购房贷款。任凭李思惕见多识广，他也万万不会想到，因为方选的灵机一动，将会有几十年的房贷在等着所有人。 此时的李思惕，也是没有多想，只当方选有办法卖掉房子。于是拉过一张黄纸，开始绘制草图。 此时方选又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思惕，你可知道硫磺与硝石从何处购买更便宜？” 一旦火药研制成功，这两样东西的用量就不会少，罗掌柜的要价太高，实在是消费不起。考虑到李思惕到过的地方多，路子也够广，所以方选才向他询问。 “温泉关多的是硫磺矿。”李思惕不假思索道，“至于那硝石，黄土城多的是茅房，找几位工匠提炼便好。” “哎呦！”方选闻言，猛拍大腿。 第131章 宅贷之法 “我真是傻叉啊！”方选大骂自己，“花这冤枉钱。”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他早就应该想到，温泉关既然起这个名字，周围必然是有温泉，既然有温泉，有硫磺矿的可能性也极大。 如果自己派人前去采买，无论如何也比罗掌柜的货更便宜。 而收集通过厕所里的泥土收集硝石，也是古已有之的办法。 人体尿液中的尿素会和脲酶反应，释放出铵根离子，之后经过硝化微生物的作用，就会变成硝离子，再和土壤中其它离子结合，就变成了硝酸盐，也就是硝石的主要成分。 黄土城数万人口，乌山几千人口，一天下来不得有个几十上百吨尿液。这现成的资源不用，却花高价去买，真是大冤种啊。 想到这里，方选腾身站起，径直朝外走去。 来到门口，又转回来问：“思惕在温泉关可有路子，能采买些硫磺矿回来？” “有啊。”李思惕说道，“早年跟随父亲行商时，就认识温泉关的矿主。” 说着拿过纸笔，飞速写了一封信和一个地址，“先生找几辆车，派人带上书信和银两，照此地址前去即可。” 方选大喜，急忙接过书信，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矿场的存银已经见底，要不是他机灵，提前带了一些过来，今天罗掌柜的账恐怕都付不掉。 “得了，先找钱再说吧。”方选将书信收进怀里，嘱咐了李思惕注意休息，随后转头离开。 才出门，身后一直沉默的吴彦祖开口了：“先生可是要用宅贷之法？” 方选闻言，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心道，莫非这小子也是穿越过来的不成？ “你是怎知晓的？”方选询问。 “我观先生面色笃定，想来是胸有成竹。”吴彦祖道，“若要让矿工卖房，唯有宅贷之法。” “这宅贷之法，你是从何处听来的？”方选忙问。 “此法早已有之，农户有那购买田产却不够钱财的，可向富户借贷，谓之宅贷。”吴彦祖解释。 “还好，还好，只是土地贷款。”方选拍拍自己胸口，“房贷还是我原创！” 想到这里，他继续询问吴彦祖，关于宅贷的种种细节。 吴彦祖自幼在商人家庭长大，对这些自然不陌生，于是详细说了操作方法，以及大概利率等等。 宅贷和房贷不同，并非分期付款，还款时间也不会很长，都是先付利息，一般是两年到五年，到期后一口气付完本金。 如果到期还不上，债主会收走土地，再卖给别人，这一点倒是和房贷类似。 方选听完，连连点头，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古人的智慧，同时也想着，这宅贷太不够人性化了，两三年让别人上哪挣那么多钱还款去。 于是开口说道“我打算用的，乃称为房贷，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吴彦祖疑惑地问。 “假设一间民房二十两白银。”方选说道，“分期十年，一年只需二十两，每月不到二百文。矿上的技工月钱一两，普通小工也有三钱。夫妻二人只需将每月少部分收入还款，即可住上新房，岂不美哉？” “妙啊！”吴彦祖赞道，“比之宅贷高明太多。” “妙个屁哦，一旦失业，那可就惨咯。”方选在心里叹息，却不好将此话说出来。 同时暗自打定主意，将来一定加大力度管控，不让某些无耻资本家钻空子，自己吸血吸肥了，却丢下两万亿的债务的烂摊子。 说话间，二人走到议事厅。方选抬眼四望，见北边山间有人活动，朱八领着人在挖掘山坡，显然是在准备提炼硝石和硫磺的作坊。 方选急忙走过，喊道：“朱师傅。” 朱八正忙得热火朝天，听得方选呼喊，连滚带爬跑过来下拜：“公子何事吩咐？” “乌山之地，凡事以效率为先，不必多礼。”方选说道。 见朱八起身，他又问，“朱八师傅，那茅厕之土，可能提炼硝石？” “能！小的便会。”朱八忙回，“方才未向公子言明，盖因茅厕乃是污秽之地，小的怎敢在贵人面前提及。” “好。”方选点头，随即领着他来到校场，找到冯英，要求他传令下去，即日起所有人员的尿液都必须收集起来，交给朱八集中处理。 冯英虽然不解其中缘由，却也不多问，立即吩咐人前去照办。 安排完相应事宜，方选表示要离开。 冯英立即招来两名士兵，赶着一辆马车，将他和吴彦祖送回城内。 才进侯府，见刘仲达和范文怀正在大堂中谈话。 见他出现，范文怀起身相迎，同时连连叫苦，说才量了几亩土地，见的都是熟人朋友，为免对方求情，他将一切交给了虎贲军，自己先行回来了。 “难怪。”方选心中嘀咕，“本地人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这些臭外地的，连个人情都没人找我讲。” “那烦请范先生再出门一趟。”方选拱拱手，说了自己的要求。 他让范文怀去联系城内外的保长和里长，即日起将所有人的尿液都收集起来，尽数运往乌山。 “范先生可定个价格，命人前去收购。”方选提醒，他知道强制摊派远没有利益驱动好使。 同时又说，“再调集部分虎贲军人马，将城中茅厕内的浮土和墙皮都收集起来。” “公子可是要提炼硝石？”范文怀问。 “好嘛，合着你们全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方选心中嘀咕，无奈地点点头。 此时他有点后悔。由于一直坚持事以密成的信条，所以在采买物资前，他只同冯英和吴自启交流过，其他几乎无人知晓。 早点如果和众人商议，他应该能少花不少冤枉钱，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 范文怀闻言，点头表示知晓，随后出门去了。 “不对啊。”方选皱眉，“冯英是大老粗，不知道这些也就算了，吴自启怎么也不提醒我？” 思来想去，他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吴自启只是物理和数学成绩好，生物和化学却不行。 正思忖间，就听刘仲达开口问道：“哥哥这是要作甚？全城的茅厕，那可不少。” “为兄要造一样武器。”方选道，“一旦成功，多少氐人骑兵来了都是送死。” “竟有此物？”刘仲达腾身站起，连连追问到底是什么武器。 “这个……”方选感觉很难像对方解释，于是敷衍道，“贤弟再等上几日，到时便可知晓。” 刘仲达属于自带听劝系统的人，听他如此说，也就不再追问。 “贤弟，府内可有现银？”方选问，“乌山府库的银两已经用尽，这几日怕是有些难熬。” 本以为刘仲达会大手一挥，取出一堆银两来，却不料他也苦着脸说道：“不瞒贤弟，父侯走时，将府内金银以及值钱之物都带走了。” “嚯！”方选不由得一惊，心道这老家伙挺下本啊。都知道去了京城要活动的关节多，却不知道他已经把侯府搬空了。 无奈，只好寻思着上哪弄些银两。想到自己屋内还有一点存款，再找周显凑点，买硫磺矿应该是够了。 正要回西苑去，却听身后脚步声响。 第132章 冤家路窄 “二位哥哥，这是怎的了？”刘莺莺人未到，声先至，“彦祖哥哥也在呢。” 方选转过身，看见胡全忠站在门口，心里顿时直摇头。 “你好歹也是个五百户，就不能有点出息。”方选暗道，“整天跟人家背后当舔狗。” “如今乌山建城，花费巨大，我二人正惆怅呢。”刘仲达道。 “我当是何事。”刘莺莺丢下一个白眼，朝后堂走去。 再回来时，捧着一个半尺见方的锦盒，在几人面前打开，一堆珠宝和首饰顿时显露出来。 “哥哥尽管拿去用。”刘莺莺豪迈道。 “这可使不得。”刘仲达连连摆手，“这都是妹妹的首饰，为兄怎可占有。” “非也。”刘莺莺伸手一拍腰间宝刀，“平日里本小姐也从不佩戴，无用之物罢了。” “将来出嫁时，怎能没有首饰。”刘仲达又说。 方选看着刘莺莺那副样子，不涂脂也不抹粉，一身劲装打扮，整个就是不爱红装爱武装，这些珠宝首饰确实对她来说没用。 “我家中还有些银两，我这就去取来。”门口的胡全忠丢下一句话，转头一溜烟跑了。 这边刘仲达还在推让，刘莺莺却嘟起了嘴：“哥哥若是不要，我这就拿出去丢了。” 说着作势要将锦盒丢出去。 “好了，好了。”刘仲达伸手按住锦盒，合上盖子后抱起递给方选，“就由哥哥处置吧。” 方选也不客气，双手捧过来，转身出了侯府。 “这附近可有当铺？”方选询问身边的吴彦祖。 “当铺倒是有。”吴彦祖回，“只是当不上好价格，倒不如……” “如何？”方选忙问。 “倒不如送去花颜居。”吴彦祖低声道。 “哎呀，妙啊！”方选闻言，快步朝城南走去。 眼看要到地方，就听身后胡全忠声音传来。 “二公子。”胡全忠气喘吁吁地跑到二人面前，递上一个布袋子。 “这布袋子好面熟啊。”方选心里嘀咕，立即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初刘莺莺托自己解决军粮之时，装钱用的布袋子。 “这还有些银两，公子拿着。”胡全忠道，“还是上次公子给的一千两，如今还剩六百五十两。” “你是真能花啊。”方选心里一惊。 城中普通人家，一两银子省着点够花半年。胡全忠一个光棍，不用养家糊口，也没见置办产业，一个多月时间硬是花掉三百五十两白银，也是够可以的。 嘴上却客气，“怎好要胡主事的银两。” “我是想……是想……”胡全忠指了指锦盒。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这盒子里一定有胡全忠送的首饰，于是打开盒盖。 胡全忠伸出手，拿走了一支翡翠珠钗，一对红宝石耳环，以及一个金镶玉手镯。 “得，我算是知道你那三百五十两花哪去了。”方选心里直摇头。 随后合上锦盒的盖子，顺手把胡全忠手里的布袋拿了过来。 转身继续朝前走，却发现胡全忠依旧跟在身后。 “胡主事这是？”方选问，“取了首饰，怎的不快送去给大小姐？” 胡全忠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锦盒。 “好嘛，盒子也是你买的。”方选心里再次摇头，于是说道，“胡主事稍等，待我将物品当了，再将锦盒给你。” 胡全忠点头称是。 一行三人很快来到花颜居门口。伙计眼尖，立即认出了他们，转头一溜烟跑了。 “哎，跑什么啊。”方选在后头喊。 “二公子驾临，有失远迎！”花颜居掌柜迎出门来，也看见了吴彦祖，于是作揖道，“公子回来了。” 吴彦祖只是微微点头，却没有回话。 “公子可有需要？”掌柜一面将三人朝里领，一面询问。 方选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吴彦祖却站在门口，没有跟进去。 “不瞒掌柜的。”方选将锦盒打开，“有些旧首饰，舍妹不喜欢了，想问问贵宝号可愿回收？”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开口道，“若是不收，我自去当铺就好，掌柜的切莫为难。” “哪里的话。”掌柜忙双手接过锦盒，将其中首饰一样样取出，摆在柜台上的一匹绢布上。 “都是些贵重首饰，不愧是侯府的物件。”掌柜说道，“公子若诚心割爱，小的就报个价格，公子看看可否？” “报！”方选说道。 “五百两。”掌柜的笑道，“这些鄙号全要了。” “哦？”方选有些吃惊。 虽说知道对方给的价格会很不错，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高。 上次在花颜居买了一大堆胭脂水粉，数匹绢布外加五六件首饰，也不过才花一百两。眼前十几件首饰，对方却给出了五百两的高价。 不过说来倒也合理。毕竟少东家就在门口站着，眼前有是侯府二公子，即便是赔到底掉，也得将东西收下来。 “公子如不满意，可再加些。”掌柜说道。 “不必加了，满意得紧。”方选合上锦盒盖子，将空盒子丢给胡全忠。 掌柜的已经取出十大锭银子，整齐码放在柜台上。 “那就多谢了。”方选拱拱手，将银两尽数收进布袋，“我还有事要办，改日再来拜访。” “公子慢走！”掌柜的说道。 出了门，连同吴彦祖一起，三人正要离开，却见先前跑开的伙计回来了。身后不远处，跟着赵掌柜。 “公子既来鄙号，理应多坐片刻，老朽也好尽地主之谊。”赵掌柜作揖道。 “客气了，我还有事，改日再来拜访。”方选拱手回礼。 见身旁的吴彦祖无动于衷，于是沉声道，“还不快见过赵掌柜。” “见过赵掌柜。”吴彦祖拱手，“小生吴彦祖，这厢有礼了。” 说话虽是语气冷淡，但好在已经全然没了痴傻之态。 此时方选推说有事要办，快步离开。吴彦祖跟在他身后，头也没回。 方选看出来，这小子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原谅他老爹了，于是也没再多言。思忖着找谁去送信和采购，突然就想起了军需处。 “哎呀，我咋把它给忘了。”方选一拍脑袋。 自从做空粮价以后，方选基本就没回过军需处。只知道现在那里和普通商号一样经营着，主事的是范文怀，但他并不是每天都在，具体事务都交给一个账房和几个伙计去办。 既然是商号，又都是自己人，送信之事让军需处负责也是合情合理。 如此想着，转头就朝粮店街走去。 才转过一个路口，迎面出现一个人影。对方背着一个沉重的麻袋，低着头走着，并未发现三人出现。 双方一头撞上，那人摔倒在地，麻袋也重重落下，立即开了口子，里面的麦子撒得到处都是。 不远处传来一声训斥：“好你个王二，怎的如此不小心，可是故意在寻老子晦气？” 方选于心不忍，感觉自己也有点理亏，于是上前想要搀扶，却发现对方正在瞪着自己，双眼中满含怒火。 看清对方长相后，方选心里一惊：“完了，真是冤家路窄！” 第133章 大呼上当 不久前，二人在营牢中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面前之人宁死不屈，拒绝签字画押，方选本打算杀鸡儆猴，终归敬重他是条汉子，就让人打晕丢出去，饶了他一命。 如今仇人见面，可真是分外眼红。王二自知得罪不起方选，却也不愿受他恩惠，见他伸手搀扶自己，毫不领情地抬手推开。 “不必在此假仁假义。”王二面带不忿，自己站起身，转头开始收拾面前的麦子。 “你是何人？怎生如此无礼！”胡全忠欺身上前，怒喝道，“你可知此乃侯府二公子？” 王二却不回话，自顾捡拾地上的麦粒。 一名中年男子来到面前，正是刚才训斥王二之人，此时抬腿又踹了王二一脚：“怎生做事的，撒了这许多麦子，看老子不扣你月钱。” “这是你家伙计？”胡全忠问，语气颇为不悦。 他在城里也是横着走的角色，大小商户都认得他。此时见他要发作，中年汉子急忙道歉。 “回胡主事，王二是新来的，做事毛手毛脚，还望几位大人宽恕则个。”对方一个劲作揖，同时冲王二喝道，“还不快给几位大人赔礼！” 王二却充耳不闻，只把麦子装回麻袋，打算继续朝路边的牛车上搬。 “你是聋了怎地？”中年汉子又是一脚，“如何有你这等不知好歹之人，掌柜的瞧你可怜，收留你做工，你却在此惹是生非。” “乃是此人撞的我。”王二将背后的麻袋重重放下，“我怎得惹是生非？” “嘿，还敢顶嘴！”中年汉子抬手就要打。 方选眼见事态即将失控，正准备上前劝解，却见王二抬腿踢翻麻袋，将麦子撒得满大街都是。 “老子不伺候了。”王二一拂衣袖，转头就走。 “你、你你！”中年汉子气得七窍生烟，“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完整话来。 “走，过去看看。”方选朝二人示意，随后追着王二而去。 中年汉子以为三人要寻王二的晦气，生怕惹祸上身，急忙躲到了一边。 三人快走几步，转过一道街角，追上了王二。 “你还想怎的？”王二停下脚步，问道。 方选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拱手道：“上次多有得罪，实乃公务之故，并非有意为难你，今日既是在此见了，本公子该当赔礼。” 说着就鞠了一躬。 这一下，王二傻眼了。 他能看出，眼前三人身份不一般，领头的对他如此客气，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于是拱手回礼道：“赔礼免了，日后莫再为难小的便好。” 说着转身就要走。 “小兄弟，且慢。”方选拦住他的去路。 “公子有何见教？”王二不耐烦地问。 “时候不早，可否请小兄弟吃酒？”方选问。 王二皱着眉，上下打量方选一番后，摇头道：“谢过公子，小的不会饮酒。” 说着又要走，却被方选再次拦住。 “这位公子，如有吩咐，尽管说来，”王二道，“不必如此绕弯子。” 见他如此直爽，方选于是说道：“小兄弟，方才可是辞工了？” “确是。”王二点头。 “那可有他处高就？”方选又问。 见王二摇头，他说道，“鄙商号正缺人手，不知小兄弟可有兴趣？” 王二一脸狐疑地看了方选半天，才说道：“小的方才冲撞了几位，公子莫不是有意消遣小的？” “非也。”方选笑道，“本公子最为识人，小兄弟为人刚正，正是鄙号需要的人才。” “不知贵宝号是？”王二询问。 “可曾听过虎贲军军需处？”方选问。 “莫不是靠粮价令兴隆号赔了数万两的军需处？”王二两眼放光，“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别瞎传啊，我才坑他一万多两而已。”方选心里嘀咕，嘴上回道，“我乃侯府二公子方选，曾用名丁威。” “原来是丁主事。”王二纳头便拜，“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主事大人那杀多之计，在城中商界口中可是津津乐道呢。周家一向欺行霸市，大人此计着实替众人出了一口恶气。” “快快请起。”方选伸手将之扶起，心中不禁得意，原来自己也有粉丝了。 “小的眼拙，竟未能认出是主事大人。”王二连连作揖，“先前颇有冒犯，还望大人宽恕则个。世人皆称大人乃旷世奇才，小的愿追随左右，听凭差遣。” “不必客气。”方选说道，“随我走吧。” 一行人很快来到军需处。 才到门口，眼尖的伙计就认出了他，急忙迎出门来，先行礼，随后连连道喜。 方选一眼认出，这面前之人就是当日解救胡全忠时，替他置办羊肉烧烤的伙计。 “不必客气。”方选道，“让管事的出来见我。” 伙计急忙将几人请进门，又朝后院喊了一嗓子：“公子来了，快些迎接。” 很快，账房领着数名伙计出来，又是一番行礼和道喜，之后账房将一本账册递上。 方选也正想了解一下军需处的经营情况，于是接过来查看，很快从中看出，军需处经营情况不错，不但正常运转，甚至有了一百多两的盈余。 “嗨，早说啊。”方选掂了掂手里的布袋子，“早知道我就不费这个劲了。” 于是让众人坐下，先将王二介绍给账房，让安排在铺子里任职。随后才询问，可有人去过温泉关。 “小的去过。”先前出迎的伙计立即回。 方选点头，又问：“可知那边的硫磺价钱如何？” “价钱视生熟不同而不同。”账房回，“熟者略贵，约摸十文一斤。” “妈的，这罗掌柜真是奸商啊。”方选在心里大呼上当。 所谓的生熟程度，指的是硫磺的纯度。熟硫磺纯度最高，也不过是十文钱一斤的白菜价，这罗掌柜弄一堆不熟的半成品，就要价一百两一车，确实是过于离谱了。 “如今军需处有多少牛车可用？”方选又问。 “军需处不曾备有牛车，若到用，再行雇佣。”账房回。 “那今日之内，能雇到几辆？” “小的即刻命人出去，一个时辰内定可带回五辆牛车。”账房又回。 “好！”方选道，“五辆牛车，今日就出发。” 说着指了指迎他进门的伙计，“你与王二，再找几个人手，尽快去温泉关一趟，尽量多采买一些，越多越好，越纯越好。” 王二闻言一惊。他这才刚入职，就接手大项目了。 “这，柜上的银两怕是不够。”账房说道。 “不必用柜上的。”方选从布袋子里掏出二百两的银锭，放在柜台上。 账房见状，急忙起身，命人去找牛车。 吴彦祖在旁边看着，一直没说话，此时突然凑到方选耳边道：“去时空车怕是也不好。” “哎呀，大意了。”方选一拍脑门，转头吩咐账房，让他开张货单，车队走时到乌山拉满煤矿，到那边卖掉以后，所有钱全部采购硫磺再拉回乌山。 “此事极其重要。”方选冲几人拱拱手，“还望诸位费心。” 说着从怀里掏出李思惕的信件，交到王二手里。同时详细吩咐了一番，此事由两人分工负责，伙计管理人员和货物，王二保管银两和信件。 安排完毕后，方选拎着剩下的银两，带着胡全忠和吴彦祖离开。 才出门，胡全忠就问：“二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万一这王二生了歹念，那可如何是好？” 第134章 聚沙成塔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方选笑笑，说出之前在营牢发生之事。 又解释了他的考虑。 那名伙计，虽然方选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几次接触下来，可以看出此人较为圆滑，所以将车队和货物交给他管理。而王二性格刚正，做事有原则，让他管更重要的钱和信件则更为放心。 反之则不同。 圆滑之人通常精于算计，如果巨款交到他手里，很可能真就生出歹念了。而刚正之人通常执拗，很难处理人际关系，让他管理车队也会适得其反。 “妙啊。”胡全忠连连点头，随后说道，“都说公子铁口直断，可否替在下看上一看？” 说着就将双手背在身后，用力挺直了胸膛。 方选看了他一眼，故意抬手掐了掐指节，把从动漫里学的结印动作做了一遍，随后说道：“老夫掐指一算，胡主事乃是犬命。” “公子果然神算！”胡全忠说道，“在下的属相正是犬。” 方选闻言，顿时一头黑线，本意是想内涵胡全忠一下，笑话他是个舔狗，不料对方还真的属狗。 “公子再看看。”胡全忠凑过来道，“我……与……” “大小姐？”方选白了他一眼。 胡全忠嘿嘿一笑，挠挠头表示肯定。 “哎。”方选摇头，“我教你的泡妞大法，你为何不用？” “那泡妞大法，皆是虚与委蛇之计。”胡全忠不好意思道，“我怎忍心如此对待大小姐。” “得，你继续舔着吧。”方选在心中直摇头，“论一个舔狗的自我修养啊。” “公子，何为泡妞大法？”一旁的吴彦祖突然问。 他一向都是暗中观察，很少会主动说话，此时听到二人谈及一个从未听过的词语，心生好奇，这才忍不住发问。 “你用不上的。”方选看了看吴彦祖，“你有这张脸就够了。” 正说话间，方选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灰色的脑袋上，两只长长的大耳朵，这不是我的驴子吗？ “驴子，驴子！”方选大喊，朝前跑去。 三人一溜烟撵上去，就见大兔兔身上背着几个大麻袋，被一个妇人牵着，正朝城南走。 “大兔兔。”方选一声大喊。 驴子立即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的同时，不住打着响鼻，四目相对，一人一驴都认出了对方。 此时也看清了牵驴妇人，年纪并不大，面貌颇为俊秀，只是一身装扮十分破旧，脸上手上都沾满了泥土，身后背着一个约摸两三岁的幼儿，正兀自沉睡。 “冒昧一问。”方选拱拱手，指着驴子问道，“这驴子是从何处得来？” 女子闻言，嗫嚅着没有回话，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 “大胆刁民，问你话呢！”胡全忠显露官威，大喝道，“胆敢偷窃侯府的驴子，就不怕抄家灭族吗？” “大人饶命，民女该死！”妇人当即跪倒。 身后的幼儿也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莫要吓着孩子。”方选瞪了胡全忠一眼，随后对妇人说道，“起来说话。” “民女不敢。”妇人磕头道。“大人明鉴，这驴子并非盗窃而来。” “既是不曾盗窃，那就起来说话。”方选每天面对不同人的磕头礼拜，感觉自己要被逼疯了。 “好好说话不行吗？整天就知道磕。”他在心里大喊。 见妇人起身，他才说道，“驴子从何得来，尽管照实说，本公子非是不明事理之人。” “谢公子。”妇人又施了一个万福礼，这才说了前因后果。 女子名叫陆小妹，家在黄土城外。不久前丈夫过世，只留下几亩薄田。夫家人欺她孤儿寡母，半月前强占了田宅，生生将她赶了出来。 当日走在渭河边，自知生活无望，便打算寻水深之处自尽。正打算跳时，就见一头灰驴突然来到身前，围着她不住打转。 她以为是谁家的驴子走丢了，就在原地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人来寻。便以为此乃天意，上天可怜他母子二人，才派来的这头驴子。 之后的时间里，她就住在城外土地庙内，一方面确实无处可去，另一方面是想等驴子的主人来寻。每天会带着驴子在周围村子里帮农户干活，换取母子二人的口粮。 听完讲述，方选又仔细看了看驴子。虽然毛色差了一些，也消瘦了不少，但全身并无伤痕，没有被虐待的痕迹，也就放下心来。 转念一想，以大兔兔的驴脾气，谁敢虐待它。 方选心中思忖，驴子应该是自己跑出城去的，由于当时自己恶名在外，所以连带坐骑也没人敢拦。不曾想它竟然跑到渭河边去了，还阴差阳错救了一对母子的性命。 眼下该如何处置，这成了难题。 驴子肯定得要回来，但是这无疑会断了这对母子的生计。替她要回土地倒是不难，即便要不回来，近期正清查土地，到时候会给无地农民分配，她也可以分到土地，但是即便如此，孤儿寡母也很难守住产业。 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再嫁。但是她还带着一个幼童，这个年龄离成为劳动力还早，只能是个拖油瓶，换了谁都不会愿意的。 想到这里，方选不住挠头，最后开口道：“以你如今的境况，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我为你找个去处，你看可好？” “但凭公子做主。”陆小妹纳头便拜。 “你先将货物送回去吧。”方选指了指驴子，“回来到侯府找我，就说二公子命你过来的。” “多谢公子。”陆小妹起身，连连道谢。 “快去吧。”方选摆摆手。 却见大兔兔站在原地，似乎不想离开。 “快去快回。”方选伸手在驴屁股上拍了一下。 大兔兔这才迈步，跟着陆小妹朝前走去。 方选这才转头，准备返回侯府。 “公子替她找的何等去处？”胡全忠问道。 “还能是什么去处。”方选回，“只能让她先去乌山，到那边安排些杂事做，至少不至于饿死。” 二人说着话，回到侯府，就见议事厅内，范文怀正将一大盘白银放在桌案上。 “还不错，你俩也凑出来不少啊。”方选心中一乐，“这不得有个上千两。” 见他出现，刘仲达起身道：“来得正好，范先生得知乌山缺钱，将家中积蓄尽数取来了。 ” “哎呀，这可是我未来媳妇儿的嫁妆啊！”方选心疼不已，同时暗自吐槽刘仲达，“你真是分币不出啊。” 将手里的布袋放在桌案上，向刘仲达说明了银两的来去数目。 最后转头对吴彦祖道：“替我记下，何时收了何人的银两，以及用在何处。” 吴彦祖点头称是。 此时范文怀开口，表示已经差人去收集厕所浮土，很快就能装车运走。同时也放出风去，让所有居民收集尿液，每月每户可得十文铜钱。 “才十文钱。”刘仲达道，“果真有人为这十文钱不畏腥臊之气？” “你还真是不识人间疾苦啊。”方选心中暗道，“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普通人家来说，买两斗米够吃好几天了。” “十文钱着实不少了。”范文怀道，“城内外五千户口，每月每户十文，总计需要五百两白银” 聚沙成塔，还真不是一笔小数目，难怪范文怀主动把棺材本都拿来了。 刘仲达也是一惊，站起身道：“花费竟然会如此巨大。” 看他一副惆怅的模样，方选安慰道：“贤弟放心，只需再过几日，就有源源不断的钱财进来了。” 第135章 刻不容缓 刘仲达闻言，忙问方选有何妙招。 方选于是讲述了开发房地产的想法，说明只要第一批房屋建成，就能获得大量资金。 刘仲达听完，又问：“这房屋并非一两日可建成，府库存银今日就已消耗殆尽，如何能等到售房租房之时？” “大可放心。”方选笑道，“我已命人尽快开工，只要地基打好，就可对外租售了。” 见对方依旧疑惑，于是说道，“此法谓之期房。提前约定完工时间，购买者按阶段预付房款，交房之日，付清尾款。” 这个时代的人没有见识过现代奸商的套路，什么期房、什么公摊面积、什么房贷，都是资本主义高度成熟后的产物，拿来对付农耕时代的市场，完全可以说是降维打击了。 “此法甚妙。”刘仲达闻言点头，却又疑惑道，“哥哥又如何保证乌山军民愿意提前预购？” “贤弟放心。”方选嘴角露出微笑，“届时我自有妙招，令他们趋之若鹜。” “如此甚好。”刘仲达点头， 他知道方选是个有办法的人，也就没再追问。 二人简单算了算，罗掌柜的车队才来过，近期也就没有太大采购需求，离发放月钱的时间也还有十多天。 不过乌山两千军民，每月粮饷不是一笔小数目，得提前准备。 方选手里的银两，加上范文怀送来部分，加一起也就两千多点，近期还会有其他开销，届时肯定是不够的。 黄土城虽然有税收，但是也就勉强维持自身运转。所以得在这十多天时间里，把房地产项目搞起来才行。 二人正商议间，门外亲卫来报，说有人求见二公子。 之后就见周显牵着驴子，领着陆小妹进了院子。 “兄弟，我把驴子找着了。”周显说道。 “这是怎的了？”方选快步来到院里。 陆小妹当即跪下，说了事情经过。 原来她领着驴子送完货后，正要来侯府，却迎面撞见周显，对方上来就说她偷了驴子。她见周显面目凶恶，身后又跟着几个彪形大汉，急忙解释自己真的送驴子来侯府的。 于是周显干脆押着她过来，想看看她说的是真是假。 “兄弟误会了。”方选笑着扶起陆小妹，向周显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在陆小妹起身时，看清她背上的幼儿，一副面黄肌瘦壮，心中不忍。扭头看了看，发现彩娥正在一旁站着，知道她这是一直在监视自己，于是说道：“有劳彩娥姐姐。” “公子请吩咐。”彩娥上前行礼。 “给这母女找些吃食。”方选道，“寻间耳房让她二人暂住一晚。” 彩娥领命，带着千恩万谢的陆小妹离开。 “这驴子如何处置？”周显问。 “差人牵去云来客栈，让伙计好生照料。”方选吩咐道。 周显随即招来门外候着的随从，将驴子交给对方，又叮嘱了一番，随后转头向方选汇报工作，只花了半天时间，他就带人在城墙上立好了一排旗杆，相应旌旗也已命人制作，不日投入使用，定能确保 “可以，效率挺高。”方选连连点头，随后向对方说了开发房地产的打算，让他先回乌山，多挑选工匠，尽快组建工程队，拿到李思惕的图纸后，立即开始施工。 周显领命，随即也离开。 回到议事厅内，同刘仲达和范文怀继续商谈。 不多时，天色暗下，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王、马二人回来了。又是一番汇报工作，清查户口、土地之事，地方豪绅虽是不乐意，但在虎贲军明晃晃的刀枪面前，也都不得不配合。 只一天功夫，就重新又登记了数百户口，田宅更是丈量得清清楚楚，几乎每一个地主，都瞒报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土地。 “再有两日，应能清算完毕。”范文怀看着呈上来的账册道，“照此来看，奋威郡已有近万户口了。” 刘仲达闻言，只是略微点头，心中窃喜，眼前的数据说明，刘家虽然只封了五千户，但实际上已经是万户侯。 方选却接过账册仔细查看。 按照先近后远的顺序，先量城北到渭河之间的土地，以及城南到李家庄的范围。 城北的土地本是公田，如今都封给了奋威侯。 账面上，这片公田只有不到六百顷，而经过丈量，实则有将近九百顷，其中三百多的差价，一直都被泾阳侯所侵吞。而城南的李家村，账面上只有五百顷，也同样量出了八百多顷地。 加上周边其余村落，今天一天，量了差不多两千顷土地。 同时还清查出了两千户，近万人口。而这些土地和人口，却不是平均对应。除了公田有六百户在租种，其余土地几乎都集中在以李家为首的大地主手里，大量的农民要么成为地主的长工和佃户，要么在城市里从事手工业和商业活动。 这虽然一定程度上促进工商业发展，却有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那就是过去税收都是以人头税为主，地主家人口少，多吃、多占，却最少交粮，于是越来越富有，穷人家没钱交税，只能尽量隐匿人口，甚至流亡。导致政府收不上来税，从而越来越穷，治下人口也不停流失，碰到战事或者自然灾害，想征发民夫服徭役都找不够人。 摊丁入亩，刻不容缓。 “二位辛苦些，尽量明日将剩余土地尽数丈量完毕。”方选冲着王、马二人说道，“嗤兰最快三日即到，必须在他到来之前完工。” “是！”二人领命。 此时彩娥前来禀报，说已经备好酒菜。 “好，快快上菜。”刘仲达大手一挥，同时命人去请其余人。 不多时，众人都来到议事厅。 除了议事厅内的原本几人，四大天王和刘勇，刘莺莺和胡全忠也都一同入席。 “怎不见嫂嫂？”方选问道。 “我去请了，嫂嫂说男人议事，女子不好列席呢。”刘莺莺没好气地说着，径直坐到刘仲达身旁。 “谁说女子不如男。”方选笑道，“嫂嫂只是身体不适，不愿前来罢了。” 众人笑着落座，席间无话。 散席后，范文怀和胡全忠起身告辞。 方选出门相送，来到门外时，对范文怀说道：“还请范先生替在下向令嫒问好，今早她亲手做的饭菜，在下甚是受用。”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烦请转交范小姐。” 范文怀见状，心里十分高兴，于是接过锦盒离开。 方选转身准备回府，却见胡全忠还没走，正直愣愣看着自己。 “胡主事这是？”方选问道。 胡全忠指了指范文怀的背影，问道：“方才公子送的是？” “一个小物件罢了。”方选回，“今日在街边看见，随手买的。” 胡全忠回忆片刻，想起白天在街上时，对方确实在路边买过东西，只不过并非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五文钱的小饰品而已。 “这……”胡全忠开始挠头，“范小姐乃是大家闺秀，可能看上这些小物件？” 同时嗫嚅道，“今日我将首饰取回送与大小姐，如此贵重之物，她却说不要呢。” “送礼非在贵重与否，在乎心意也。”方选道，“我送的虽是不值钱的小物件，却能告知范小姐，我即便百忙之中，也想着她呢。” “哦……”胡全忠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悟。 先前就传授了泡妞大法，胡全忠却并未掌握，所以方选现在也懒得对牛弹琴，趁他愣神的功夫，转头走了。 府内众人已经散席。 四大天王和吴彦祖正在议事厅门口等候，见方选到来，才一起返回西苑。 看了看面前五人，方选拉过张龙，严肃道：“现今有一件要事，需要你亲自去办。” 第136章 侠义之气 张龙见方选一反常态，全无平日的笑容，于是急忙说道：“先生尽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即刻回乌山，去见吴自启。”方选说着，就将吴自启和家人失联之事告知。 “让他写好书信，同你说清去路。”方选吩咐道，“你再几个可靠的随从，最好是越国人，你们带足盘缠干粮，扮作行商，快马去越国一趟，务必尽快将书信送到，并带来回信。” “定不辱命！”张龙拱手，正要离开，却听方选再次开口。 “如条件允许，可在当地雇佣马车，将吴部长家人尽数接来。”方选叮嘱道，“切记，此行送信为主，接人为辅，一则不可怠慢其家人，二则尽量低调行事，避免节外生枝。” “是！”张龙点头，“属下这就出发。” 随后转身出府，消失在夜幕之中。 “不过是送信之事，何必如此费心？”王朝问道，“随意差个人去不就好了。” “你懂个屁。”方选心中腹诽，开口问道，“你几位可知，想要成就功绩，最重要的是什么？” “封地！” “兵马！” 赵虎和马汉七嘴八舌回。 以王朝嗓门最大：“粮饷！只要粮饷足够，多的是兵马，有了兵马，自然有封地。” “人才！是人才！”方选打断道，“天上能掉下来粮饷给你吗？” “数月前，乌山不过是一个破烂矿场，入不敷出。如今却有军民数千，带甲五百，内可安流民，外可退强敌。有此成就，皆因少公子能招揽人才，礼贤下士，知人善用。你若是一个草包，给你再多粮饷和兵马又有何用？” 目前的乌山，吴自启是头一号的人才，为了留住他，方选愿意付出任何成本。 而选择让张龙去送信，也是有他的考虑的。 身边的人里，张龙尤为可靠，他在四大天王里最年长，做事也最踏实。不像赵虎那般冲动，比王、马二人更沉稳冷静，如此重要的差使，让他去才是最合理的。 一番话下来，三人无不称是。 说话间，回到西苑，简单洗漱后，方选回了内室，其余人则在外室各自睡了。 一夜无话。 天还不亮时，就听外室有动静。方选以为有什么变故，急忙起来，却见王、马、赵三人已经整装，正要出门。 “怎的起如此之早？”方选揉着眼睛问。 “昨夜公子吩咐过，清查户口、土地之事需尽快完成。”王朝回道。 “哎，把这个给忘了。”方选一拍脑袋，这还是他自己下的命令，于是说道，“快去吧。” “时候尚早，公子继续歇息罢。”三人拱手，“我等先去了。” 说着快步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方选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总不能别人都去干活了，自己还在家睡觉，那实在不妥。于是干脆起来，让彩娥送了些早膳过来，打算吃过后就出门办事。 才端起饭碗，门外就来人了。是虎贲军的一个什长，早前曾跟方选参与过剿匪，此时已经升任都伯，也就是百人长。 进来行礼后，都伯开始汇报。 经过一夜忙碌，城内所有茅厕的浮土都已被收集完毕。由于数量庞大，征调的牛车不够用，特来请示。 “有多少车？”方选问。 “目前只有十辆牛车，至少要拉三趟方可。”都伯回。 “那就来回三趟好了。”方选说道，“尽快将所有浮土运去乌山。” 打发走了都伯，方选三两口喝完黄米粥，起身时，让彩娥去请陆小妹。 等他走到侯府门口，却不见陆小妹出现，正疑惑间，见彩娥回来了。 “启禀公子。”彩娥说道，“方才一早，那母子二人就跟大小姐出去了。” “啊？却是为何？”方选瞬间愣住，不知道刘莺莺这是要唱哪一出。 “昨夜大小姐在院中练武，听得幼儿啼哭，便前去询问，得知了那母子二人遭遇。今日一早，便领二人同赵校尉等人一同走了，说是要替她讨个公道。”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方选点头表示知晓。 刘莺莺确实有练武的习惯，只是过去奋威侯在时，她只在暗地里练。如今父侯走了，失了管束，晚宴再喝点酒，夜里在院中练练剑法拳脚倒是合情合理。 加之她平日里虽是跋扈，但为人有些侠义之气，听说陆小妹的遭遇，要为其出头也是不出意外。 于是不再多问，径直出了门。 门外一支车队正朝北门驶去，留下一路腥臊之气，周围人无不抬手掩住口鼻。 “诶，确实是臭哈。”方选也抬起手，用袖口挡住鼻子，快步朝相反的方向走。 “此去何处？”吴彦祖问。 这两日接触下来，方选发现吴彦祖智商极高，总喜欢静静看着发生的一切。很少主动开口，一旦他发问，往往都会问在点子上。 此时的问题表明，吴彦祖已经看出了此行的目的地。 方选本打算去花颜居，发现对方已经识破，于是嘿嘿一笑道，“几日不曾饮用长隆号的果酒，想去尝尝。” 吴彦祖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跟着他朝前走。 不多时，来到长隆号门口。就见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几个伙计正往车上搬运酒瓮。 由此可以看出来，长隆号在乌山的新店生意不错，这才一天，就把存货卖完了，需要赶紧上新。 “一早就听喜鹊叫，原来是财神爷要来。”马进快速迎出，朝着方选连连作揖。 “马掌柜客气了。”方选回礼。 双方进了后堂，在会客厅坐下，马想容亲自端来热茶，同时也向方选连连道谢。 “弟妹见外了。”方选也不客气，接过茶盏就喝。 随后问道，“马掌柜这新店生意如何？” “运去两车酒食，只一日就沽清。”马进道，“真是多谢公子了，给了我长隆号这条财路。” “客气了。”方选道，“既然生意不错，那可以谈谈下一步了。” “好说，无论何种要求，鄙号全盘应下。”马进回，“店铺租金和税款，我一分不会少，即刻就能交上。” “哎，有言在先，免首月租税。”方选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公子这是？”马进疑惑道。 由于之前并没有约定具体租金，所以他还以为方选来是和他详谈店面租赁事宜的。 “如今的店铺，只是临时建筑。”方选道，“乌山即刻便要凿山开路，建设永久建筑。” 说着，他就详细讲解了乌山城的建筑规划，同时用手指沾了茶水，在茶几上大略画出了地形图。 “依马掌柜之见，此处地段如何？”方选指了指最外侧，也就是从大门进山后，连接北面矿山和西面山城大街的位置。 “甚好，甚好！”马掌柜忙回，“此乃进城第一大路口，将来定是闹市中心。” “那此处的店铺，马掌柜可有兴趣？”方选问。 “啊！”马进大惊。 在乌山城发展乐观的前提下，这处路口的位置极佳，是开店做生意的首选。但以马进的实力，显然无法染指这种位置的，只可能是城主自家留着，或者租售给城内最有势力的商户。 “马掌柜莫惊。”方选笑道，“此处沿街两侧，将有多处商铺，我可在此保证，必有长隆号一席之地。” “多谢公子！”马进起身作揖，同时问道，“那公子需要我做甚？” 他是个老生意精，知道方选大老远来一趟，不可能仅仅送他一套门面那么简单，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方选嘿嘿一笑，凑到马进耳边，低声嘀咕了一番。 第137章 互为因果 方选一番话，嘀嘀咕咕说完。 马进脸上露出微笑，一个劲地点头。 一旁的吴彦祖伸长耳朵，却没听到个所以然，于是疑惑地看向方选。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方选又是嘿嘿一笑。 说话间，外面伙计来报，货物已经装车完毕。 “怎的如此无礼。”马进冲着伙计道，“没见这里正招待贵客吗？” “马掌柜，不必动怒。”方选起身，“送货要紧啊，乌山军民还等着喝长隆号的美酒呢。” 说着就朝外走，“正巧，我也该走了。” 马掌柜见状，也不再客气，起身出门。 几人来到门口，方选看见马车上还有空位，于是对着吴彦祖道，“你且随马掌柜同去，我随后就来。” 吴彦祖不明就里，但还是听从吩咐，上了马掌柜的货车。 见他们走远，方选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朝花颜居走去。这本就在他的行程之内，只是一早就被吴彦祖看穿，导致他有点尴尬，所以才临时改了路线。 此时打发走了吴彦祖，这才理直气壮地前往花颜居。本来他还在考虑，得想办法弥合吴彦祖和赵掌柜的父子感情，但从之前的尝试来看，吴彦祖似乎并不买账，所以只好暂且作罢了。 不多时，来到花颜居门口。 店铺刚刚开张，伙计正在门前打扫。 方选走进门，问道：“赵掌柜可在？” 门内当值的掌柜见是方选，急忙说道：“公子稍等，这就去请。” 随后打发伙计出门，转头回来说道：“鄙号有新到的香粉，公子可要看看？” “看看！” 听说又有新货，方选大感兴趣。 掌柜立即端来一个精致的木盘，上面摆着颜色各异的锦囊，每一个都鼓鼓囊囊的，用丝线系着口子。 方选凑近闻了闻，果然是异香扑鼻。 “这可都是天然的呀，没有任何科技与狠活。”方选用力吸了吸鼻子，开口问道，“这香粉的留香时间如何？” “公子果然识货！”掌柜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鄙号的香粉，那都是嫣然之地所产，香气自不必说，留香也都是数月有余的。” 说着分别指了指几款香囊，讲述每一个的香型和特点。 方选随手挑了两件，让对方包起来。 “多少钱？”方选问。 “公子喜欢，尽管拿去便好。”掌柜笑道，“不值钱的玩意，怎劳公子询价。” 方选你正要推辞，赵掌柜从门外进来了。 “公子光临鄙号，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赵掌柜一个劲作揖。 “赵掌柜不必客气。”方选道，“在下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公子请吩咐。”赵掌柜道，“但凡老朽能做到，定当万死不辞。” “不必如此。”方选嘿嘿一笑，凑到赵掌柜耳边，细细说了自己的要求。 一番话下来，赵掌柜也是连连点头。 交代完毕，拱手告辞随手拿起柜台上包好的香粉，留下一锭银子后快步离开。 想着此时也没什么急事，便打算去范家铺子。虽说知道有规矩，未过门的夫妻不能见面，但终归耐不住思念，想要去看看再说。 才走没多久，就见两匹快马从远处赶来。 仔细看去，是刘莺莺和胡全忠。二人来到面前，勒住马匹，刘莺莺翻身下马，上下打量着方选。 方选被看得心里直发毛，心道，我好像没得罪这姑奶奶吧，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敢问哥哥，那陆小妹可是哥哥领回来的。”刘莺莺问。 “是啊。”方选点头。 “哥哥既知她有冤屈，却为何不替他伸冤？”刘莺莺问。 “合着是这事儿啊。”方选心里石头落地，随后反问道，“那敢问大小姐，是如何替陆小妹伸冤的？” “我将她那不讲理的叔伯教训了一顿。”刘莺莺得意道，“命他们将侵占的土地都还与陆小妹了。” 方选闻言，没有回话，而是连连摇头。 “哥哥为何摇头？”刘莺莺问。 “在大小姐看来，此举是在帮助陆小妹。”方选道，“实则并无益处，甚至可能会害了她。” “啊？这是为何？”刘莺莺惊问。 “大小姐此番行为，自是正义之举，只是……” 方选叹气道，“只是今日替陆小妹做主了，要回田宅又能如何？她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既不能耕种，则无法收成。要不了多就，这田宅依旧会失去。若真要想帮她，倒不如替她再寻个好婆家来得实在。” “啊……”刘莺莺瞬傻眼，她只顾着一时意气，利用虎贲军清查户口、土地的机会，替陆小妹出了口恶气，却没有想到更长远的事情。 “我本打算让她去矿场，先安排个差使，等孩童再大些，她也可再嫁，自能有个好归宿。”方选得理不饶人道，“如今倒好，大小姐一时兴起，害她还要再重遭这一重罪。” “我同她说了，再有人欺负她，便来找我做主。”刘莺莺开启嘴硬模式，“有本小姐在，任谁也不敢再欺负她了。” 方选闻言，连连摇头，正要再开口，却被刘莺莺打断，“哥哥身上好香啊，用的是何种香粉？” 一边问，一边猛吸鼻子。 方选知道她这是要岔开话题，正要再开口，却见对方翻身上马，一溜烟跑了。 “哎……”方选叹口气。 “公子身上着实是香气扑鼻。”胡全忠凑近，吸着鼻子道。 “喏。”方选从怀里取出纸包，从中拿出一个香囊，递到胡全忠手里，交代道，“将它带在身上，大小姐若是问你，你切记多卖关子，问得急了，你再要求她拿出五两银子才能告诉她，等银子拿给你，你就带她去花颜居买。若是不问，千万记得只字不提。” 胡全忠点点头，伸手接过香囊，塞进怀里，然后也骑马离开。 “小子，希望你能开窍吧。”方选嘀咕道。 他教胡全忠的，其实是一种很实用的手段。 人与人之间，尤其男女之间，掏心掏肺的付出往往是得不到回报的。 最好的方法是让对方也适当付出，无论是情感、金钱、心思，甚至是好奇心都可以，总之不能一毛不拔。 对方有所投入，你再适当反馈，再想办法让对方继续投入，如此循环下来，自然就在不知不觉间增进了感情。 即便不是男女感情，普通的人情往来也是如此。 你对一个一毛不拔的人再好，你们之间也不可能有感情。而如果你让对方拔下毛来，一次一根，两次两根，长此以往，你的地位就会渐渐加重，直到在对方的感情世界占据一席之地。 胡全忠现在的问题，就是过于掏心掏肺。 很多人都有一个误区，以为自己对一个人特别好，对方就会爱自己。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你对他好他不会爱你，但他对你好，他肯定会爱你。 这二者互为因果。 因为他爱你，所以对你好，因为他对你好，所以他爱你。 胡全忠一厢情愿的好，对于刘莺莺来说早已习惯，一切就像理所应当。他的任何行为，在刘莺莺心中都不会引起一丝波澜。 但如果胡全忠一反常态，能够让刘莺莺对自己付出，那得到她的心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方选才出了这样的主意，希望自己的良苦用心会有效果。 心中思忖着，迈步朝前走，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顿时心中一喜。 “来得正好。”方选暗道，急忙走过去。 第138章 大氪户到 周钰骑着马，正朝家里走，就见一道人影出现在面前，急忙勒住缰绳。 “周兄！”方选笑嘻嘻地走到面前。 “哎呀，二公子。”周钰急忙下马，拱手道，“别来无恙！正打算前去府上拜见呢。” “装腔作势算是被你整明白了。”方选心中腹诽，“不到三十六小时前才见过面，你搁这跟我别来无恙。” 口中却客气道，“相请不如偶遇，周兄可有时间，一起饮茶否？” “二公子相请，怎能没有时间。”周钰连声回答。 二人朝周围看看，见不远处就有一间茶楼，于是走过去。 茶楼门口摆着桌案，放着大碗，泡着供给往来客商路人的粗茶。二人的身份，自然不能坐在门口。于是周钰将手里缰绳丢给伙计，径直上楼找了个雅座。 二人相对坐下，两盏茗茶上来，互相打着哈哈，各自喝了几口。 方选已经看出来，对方明显有事，但性格使然，迟迟没有开口。于是也不着急，一个劲地倒茶喝茶。 终于在喝了个水饱之后，周钰先沉不住气了。开口说道：“二公子，这虎贲军，着实霸道了。” “何出此言？”方选故作惊讶道，“我虎贲军军令严明，所到之处，秋毫无犯，若是得罪周兄，尽管说来，我定不饶他。” “咳咳……”周钰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次清查户口，丈量土地之事，虎贲军过于铁面无私了，不知二公子可否……” “哎！”方选急忙打断道，“父侯走前就有明令，此事必须严格执行，非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周家作为本地首富，除了在城中有大量商号铺面，在城外也有许多田宅。隐匿土地是地主的常规操作，周家自然也不例外，换了以前碰到此类事件，还能贿赂相关工作人员，但此次是铁面无私的虎贲军执行，让本地的地主们很是头疼。 此时见方选，同样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周钰就知道了，再如何求情都没有用。 却听对方话锋一转，说道，“周兄之家族，乃是行商立家，区区土地，不足道尔。愚弟有道发大财的门路，不知周兄可有兴趣？” “快快道来？”周钰说道。 “不知周兄的粮铺可在乌山开张了？” “新店开张，并非小事。”周钰回，“尚有些准备，需再过几日。” “不瞒周兄。”方选压低声音道，“那长隆号的新店，昨日就卖了过去近一个月的酒食。” “哦？”周钰惊讶道，“生意竟然如此红火？” “兄台怕是有所不知。”方选道，“乌山两千余军民，在矿场做工的有月钱，军士有饷银。多的每月一两有余，少的也有三五钱。” 周钰闻言，更是大惊。 矿场做工的人有工资，这不出他的意料，但是他没想到，他们工资竟然如此之高。现在乌山几乎没什么商业服务，几千人拿着银子，想消费都找不到去处，难怪马掌柜一天就卖了一个月的货。 但转念一想，他又感觉到不对，方选说的是发大财的门路。卖茶酒粮食，如何也不能归入大买卖的行列。 “周兄如有时间，可随我同去乌山看看。”方选提议道。 “未尝不可。”周钰点头。 二人起身，丢下茶钱出门。 周钰骑上马，二人先到云来客栈。 伙计远远看见方选，急忙迎出来，点头哈腰地行礼。 方选也不跟他废话，到后院牵了驴子，领着周钰一起出了城门。 驴子走得慢些，周钰却是好马，只能不时放慢速度等待。驴子似乎是在最近累着了，也没了往日的好胜心，只慢吞吞前进。 就这样走走停停，来到乌山的隘口前。 前方有几辆货车，都是城中商号前来开店所用。跟在车队后进城，见吊桥边站着几名军士，正在指挥交通。 方选一眼认出，之前拦路的死脑筋军士也在其列。于是故意走过去，打趣道：“怎的，今日不拦我等了？” “冯将军有令，城内有人来一律放行。”军士道，“不曾有拦人之命，小的怎敢擅专。” “好，有原则。”方选在心中连连点头，“是个好兵。” 随后招呼周钰，二人越过车队，直奔城寨。 进了城寨大门，早有人上来接过缰绳。二人分别跳下马和驴子，周钰四下环顾，目光中透着惊讶。 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也是曾经来过乌山的，早年这里几乎都是原始森林，全无人类活动的痕迹，只有猎人偶尔涉足。 但此时，山中已经被挖开大片的土地，一道山梁已经被推平了一部分，一大群工人正忙着平整土地。 方选先介绍了周围环境，领着周钰四下逛了一圈，最后来到临时木屋前，指了指长隆号的新店方向，告诉他所有店铺都暂时安排在那里。一个月以后，就会有新的永久性建筑给商户开店。 “那商铺建在何处？”周钰问。 “随我来。”方选领着他，二人快步来到李思惕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见李思惕正忙着画图纸。 “带上蓝图，领我二人去现场一看。”方选说道。 李思惕揉揉太阳穴，他早就画得头昏脑涨了，正好也出来走走。于是拿起两张图纸，带着二人出门。 往东走了一段路，来到施工现场。 周显正站在高处，手拿一个木桶，冲着众人喊话。地下人跟随他的指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施工。 “哎，不对啊，那不是我的喇叭吗？”方选心道，“咋跑他手里去了？” “二位请看。”李思惕指了指图纸上一个点，又指了指工地，“从此处开始，往东延伸，将是乌山城主街。” 方选接过话头，指了指周围道，“此处位置坐东朝西，左侧为校场和马场，右侧是矿场和作坊，前方是货场与城门。依周兄之见，此处位置如何？” “尚峰尚水，乃是极佳之地。”周钰道，“若将店铺开在此处，不愁财源。” 方选嘿嘿一笑，问道：“周公子可有兴趣，在此置地？” 周钰却并未接话，只是说道，“却不知建城之后，会是何等样子？” “周兄不必着急。”方选笑道，“我已下令，三日之内打好地基，七日之内建好样板房，届时周兄再来实地考察不迟。” “样板房？何为样板房？”周钰疑惑道。 “所谓样板房，意即房屋之母。”方选开始忽悠，反正这帮古代人也不懂，干脆信口开河，“先造出一间来用作展示，购者可进入其中体验，提出需要改进之处。其后的房屋，则以此为母本进行建造。” “公子果然有高招。”周钰连连赞叹，“如此方法甚好。” “好个屁，再好也没见你说要认购不是。”方选心中腹诽。 他知道，周家如果要置办房产，那绝对不是买一两户。周钰只是个二代，家族还没到他主事的时候，即便看好了，他也得回去跟长辈商量过再作定夺。 今天的目的，是让他先看看现场。后面多的是招等着他，只要引他入局，方选就有办法像氪金网游一般，让周钰不断充钱，把周家变成乌山的大氪户。 于是也不着急，只打了个哈哈，领着周钰继续闲逛。 第139章 新款座椅 二人闲逛一圈，转回到矿场门口位置。 就见临时商铺那边，有不少人在忙碌，除了最早到来的长隆号，又有几家店铺正在开业，此时都是生意兴隆。 临近中午，下班的工人拥挤在店铺前抢购物品。 周钰眼见此，微微皱眉。 之前包括周家在内的一些商贾，并不看好乌山的市场。周钰答应前来开店，也只是给侯府面子，本打算敷衍了事的，只指派了几个伙计，让他们有空的时候弄点便宜货物过来，算是充个门面。 按照原本的盘算，花上半个月时间把新店开起来，对侯府有个交代就好。但眼前的景象却说明，这里的工人有着很强的购买力。 虽说周府家大业大，但这里的生意也不容错过，看来还是得尽快把新店开起来才行。 周钰心里嘀咕着，信步走了过去。 头一家就是长隆号。两名伙计正忙着打酒，吴彦祖也在一旁帮忙，马进则在柜台上扒拉算盘，一脸喜不自胜。 “马掌柜，生意兴隆啊！”周钰走进店内，四处打量，发现此处虽是临时建造的房屋，内部却是五脏俱全，有柜台，有货架，有货仓，甚至还有一套桌椅。 方选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 椅子做工简陋，材料是木板和木条，通过榫卯连接，可以让人靠坐在上面。 这个时代还没有普及椅子和板凳，普遍都是在床榻上跪坐。 方选特别不习惯这种姿势，几次下来，膝盖和脚踝疼得要死。所以他特意给吴自启画了图纸，让工人在建房时，用多余的木料造一些椅子和板凳。 没想到工人速度挺快，在长隆号开张的时候，就提供整套的家具，其中就包括新式的座椅。 马进见二人到来，急忙起身相迎。 “托二位鸿福，生意着实不差。”马进连连点头。 说着就招呼伙计端来两个酒碗，亲手打满放到二人面前。 “鄙号才开张，尚未准备茶水，二位将就喝些果酒吧。”马进说道。 “好啊，马掌柜的鲜花酒那是出了名的。”方选大喜，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又起身自己打了一碗，嘴里直念叨，“再有点下酒菜，那就完美了。” “二公子果然豪迈，真乃性情中人。”马进走到门口，对着临铺的人说了几句，之后回来说道，“不急，下酒菜片刻就到。” 方选探出脑袋看了看，发现隔壁竟然是一间酒楼，店铺内已经坐了几桌客人，店铺后门外有数个炉灶，上面放着蒸笼和陶瓮，正兀自冒着热气。 “好啊，那就劳烦马掌柜了。”方选也不客气，招呼吴彦祖也坐下，“也到饭点了，就在这吃一顿吧。” 周钰平时锦衣玉食，自然看不上这种饭局，但见方选开口，也不好推辞，只不过并没有坐下，而是走到马进面前，低声问道：“马小姐近来可好？” “如故，如故尔。”马进一脸尴尬。 虽然已经和侯府订了婚约，但是马家并没有大张旗鼓宣传，所以城内知晓此事之人不多，周钰自然也是蒙在鼓里。 若非马家执意要招上门女婿，周钰可能早就迎娶马想容进门了。如今马进将女儿许配给刘仲达，也并未提出入赘的要求，要是周钰知道了，估计得气个半死。 所以被他一问，马进难免尴尬，一旁的方选急忙出言打断，东拉西扯地岔开了话题。 “周公子，试试这新款的家具。”方选拉着周钰坐在椅子上，“如何？” “着实……”周钰犹豫道，“有些新奇。” “这叫椅子，可以靠在上面。”方选靠在椅背上，“比之跪坐卧榻，这可要舒适得多。” “果然……”周钰学着他的样子往后靠，“着实舒适。” 这一番操作下来，周钰也不再追问马进。 正说话间，临铺的伙计陆续送菜肴。 “饿死老子了。”方选拉着椅子来到桌边，举起筷子。 却发现面前的是炙鱼片，炖肉汤，烫白菜，于是问，“就没个炒菜吗？” “何为炒菜？”周钰问。 在座的人里，周钰肯定是最见多识广的，连他也没吃过炒菜，可见这个时代确实不流行这个。 方选不由得生疑，炒菜的出现是源于铁锅的普及。在他来到这里时，就发现黄土城守军使用的灶具就是大铁锅。 起初军营里都是用铁锅烧水煮菜，方选还以为只是因为行军不便，所以没有人炒菜。至于春风楼没有炒菜，也是因为他们属于高档饭店，坚持那种古典式的菜肴制作方法，而在其他地方，总归是有人会炒菜的。 但现在看来，方选的判断是错误的，他想要吃炒菜，还真就得自己动手。 正寻思间，门外有人求见。 来人竟然是疯牛，领着两个火头军，各自端着两个菜碗。 “听闻二公子在此用膳，特地送些菜肴过来。”疯牛三人将手里的盘子放下。 方选一看，三个盘子里都是炒菜，四盘肉菜两盘素菜，卖相看起来还很不错。 “上次见二公子亲自做的马肉，我等就学会了方法。”一名火头军作揖道，“牛主事知晓公子吃不惯本地的菜肴，特地命我等赶制送来的。” “有劳牛兄了。”方选急忙拱拱手，心里却直犯嘀咕，“难怪都喜欢马屁精啊，确实让人受用。” “二公子客气了，分内之事。”疯牛连连作揖。 “不如一起喝几杯。”方选说道。 方选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尽量不得罪任何人。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他，很多英雄人物都是栽在不起眼的小人物手里的。所以即便不喜欢疯牛，表面上也要装作客气的样子。 “小的不敢。”疯牛忙回，“还有公务尚未处理，小的告退。” 说着就领着两个火头军要离开。 “留步。”方选拦住走在最后面的火头军，问道，“我有一问。” “公子请问。”火头军回。 “军中的大铁锅，是何时有的？”方选问道，“过去可是一直都用铁锅造饭？” “并非如此。”火头军回，“过去行军时，多用陶瓮造饭。这铁锅，本是上一年天赐的产物，比陶瓮要好用得多，所以才有工匠仿制来使用。” 方选瞬间恍然大悟。 不用说，最初的铁锅是从天眼里掉出来的。后来被人发现，铁锅比陶器好用，才逐渐成为军队的炊具，只是还没来得及在全社会普及。 “这也算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了吧？”方选心中暗道，“叫我给碰上了。” 此时又突然想起，刘定边封侯前去了一趟东部边境，就是冲着天眼去的，想来不会白跑一趟，只是不知道他弄回了些什么好东西，到现在也没见拿出来过。 “原来如此。”方选说道，“了然，你退下吧。” 说着回到座位，重新拿起筷子。 对于这一通没头没脑的问话，众人都有些惊愕，但考虑到方选的思路一向令人捉摸不定，所以也都没有说什么。 “别客气啊。”方选自己倒上酒，“来，干杯。” 说着又冲候在一旁的两名伙计道，“别站着啊，过来一起吃。” 伙计闻言，惶恐不已，连连推辞，声称不敢，倒是马进习惯方选的行事风格，于是招呼伙计一起落座。 二人受宠若惊，拘谨坐下，连忙给方选斟酒添菜。 众人正吃得酒酣耳热，一个人影走进门内。定睛看去，乃是城防营的士卒。 “报公子。”士卒说道，“左丘左校尉求见。” 方选心里一惊，左丘不在营牢待着，突然跑来找自己，定是有急事。 “各位慢用，我去去就回。”方选丢下筷子，匆忙出门。 第140章 讨价还价 出了酒铺，来到城寨门前，果然见左丘候在路边。 同时方选也看出了来意，因为在左丘身后，就站着屠山海，二人焦急等待着。看来屠山海已经和嗤兰可汗见过面，回来时先到城里，却没见着自己，所以被左丘领来乌山了。 “嘿，还挺快。”方选心道，本以为对方打个来回要两天，没想到才一天就回来了。 于是走过去打招呼，就见屠山海已经换了合身的衣服，牵着的马也换了，且毛色油亮，一看就是千里良驹。 “二公子。”屠山海行礼道。 “如何了？”方选问。 屠山海急忙汇报了详情。 他一路上不停，快马加鞭，只花了大半日，就在泾阳附近遇见了嗤兰的先头部队，之后换了好马又疾驰上百里，与嗤兰会面。 甫一见面，屠山海先发制人，跪倒一番哭诉，说一切本已谈妥，不料嗤兰勇士绑架城主千金之事败露，还打伤了城主爱将，导致城主震怒，立即杀了那一队勇士，随后将屠家兄妹下狱，并表示要将交易取消。 幸好屠山海在黄土城有些人脉，等了几日，待城主怒气消了，又花许多银两打点，才得以脱身，前去向嗤兰禀告。 果然如方选所料，嗤兰得报后，连说派出勇士并非其本意，只是手下人擅作主张。如今既然城主千金安然无恙，可否重新商谈条件。 “嗤兰有言，只要还他一个活生生的贺兰单于，一切都好商量。”屠山海道，“如需马匹牛羊，只要他能办到，都可应允。” “既然如此。”方选沉吟道，“那我该多要些才是。” “公子尽快定夺。”屠山海道，“嗤兰急等回报。” 方选思虑片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在原来的基础上，另加三百健牛，五百肥羊，且必须公母各半。同时，由于城主千金受惊，城主爱将受伤，需给五千两白银的抚慰金，或者是等价黄金。 这是他仔细考量后定下的数量。 嗤兰作为草原霸主，牛、马、羊不计其数，但为免夜长梦多，方选要了一个可以短时间内获得的数字，至于白银，也是一个对方可以轻而易举拿出来的数目。 “屠大哥，你看可否？”方选问道。 屠山海沉吟片刻，点头道：“想来不难。我这就出发前去告知。” “这嗤兰何时能到？”方选问。 “原本明日就该到了。”屠山海回，“眼下又加了许多牛羊，想必要晚个一两日，最晚三日内想必能到。” “那就有劳屠大哥了。”方选拱拱手。 二人又交流几句。随后方选找人备了些干粮食水，让屠山海带上，催促他尽快上路。 屠山海跳上马背，正要走，却又停下，问道：“那贺兰单于，果真还活着？” “屠大哥不必担忧。”方选点头，“我自有一个活生生的贺兰给他便是。” “如此甚好。”屠山海严肃道，“嗤兰亲自前来，定已做好万全准备，其手下兵强马壮，氐人、匈人皆是善战之辈，此番若有差池，奋威城恐难保全。” “屠大哥放心，我自有安排。”方选点头。 二人拜别，左丘也告辞离去。 方选调头回了城寨，此时也顾不得继续吃饭，转头先去了议事厅，询问出吴自启所在后，急忙赶过去。 在一处山谷里，建着几栋木屋，屋子前有一小片空地，周围的植被已经被清理干净，地上的泥土有多处烧灼痕迹。 谷口的位置，两名带刀护卫正在把守，见方选来，急忙行礼，随后领着他进了山谷。 “吴主事。”护卫大声禀报，“二公子来了。” 吴自启从屋内迎出，双目通红，精神萎靡，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张龙可曾来过？”方选问。 “来过。”吴自启回，“我已写了家书让他送去。” “那就好。”方选点点头，又问道，“火药如何了？” “这两日我试了足有上千次，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配比。”吴自启惊喜道，“并非一、二、三之比，而是……” 方选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音。 吴自启瞬间反应过来，急忙点点头。出于保密，这种重要信息最好是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及。 于是从屋内取出一个陶罐，远远放在空地上，之后取出火镰，将一截麻布引燃后，快步跑到方选身边，拉着几人躲到木屋后方。 就听“砰”一声巨响，陶罐被炸成碎片，四下飞舞，平地上只留下一阵浓烈的黑烟。 方选见状，心中大喜。 他知道吴自启很喜欢研究这种东西，让他负责的话，制造效率会很高，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高。不但两天之内就找到了最合适的配比，还无师自通找来陶罐，造出了炸弹。 身后的两名护卫见状，吓得躲在后方，连声说道：“怎的如此大动静，莫不是雷神爷发怒？” “不必惊慌。”方选笑道，“便是雷神爷在此，本公子也要令他为我所用。” “公子威武！”二人急忙下拜。 方选也懒得和他们解释，继续询问吴自启：“另一样东西，可曾准备好？” “已经命人在造。”吴自启说道，“只是时间仓促，一时半会怕是难以完成。” “可否在三日之内，先造两件出来，多的容后再说？”方选问道。 “倒是不难。”吴自启道，“日夜赶工即可。” “好。”方选道，“尽快。” 同时看了一眼散落四处的陶罐，说道，“这几日多备些火药，这陶罐，可否也多备些？” “陶罐再多也有。”吴自启道，“东侧山谷里建了砖窑，只需将烧砖改做烧陶即可。” “好。”方选点头，随后详细讲述了何等形制的陶罐最有利。 吴自启一一记下。 之后几人返回矿场，吴自启找到相关人员，开始安排具体事宜。 方选回到长隆号门前，见几人并未动筷，一直在等他回来。顿时感觉不好意思，急忙上前行礼，又举起酒碗敬酒赔罪，众人才吃完了剩下的酒菜。 饭后又闲聊了片刻，方选才起身拜别。 本以为周钰会留在店里和马进继续谈话，却不料他也起身，跟着方选和吴彦祖出门。 牵来二人的驴子和马匹，又给吴彦祖找了一匹性格温和的好马，三人才离开乌山。 一路上，周钰似乎闷闷不乐。 方选在心里推测，一定是刚才他离席时，马进已经说出马想容被许配给刘仲达的消息。 于是故意问道，“周兄似乎心情不佳，却是为何？” “哎……”周钰叹口气，没有说话。 “大丈夫何患无妻。”方选笑道，“以周公子之才，何等女子找不到，不必在马家这一棵树上吊死。” “啊？公子何出此言？”周钰一脸疑惑地问。 “哎呀，完蛋，猜错了。”方选心道，“好尴尬。” 于是出言搪塞，“少年怏怏不乐者，多是为情所困，难道周兄不是？” “非也。”周钰摇头道，“并非为情所困。” 说着，突然眼前一亮，对着方选道，“二公子，可否为我指点迷津？” 第141章 指点迷津 方选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开口道：“周兄不妨说来。” 周钰叹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原来周钰不仅有周珏一个兄长，还有一个二哥名叫周玺。 兄弟三人志趣各异。老大周珏自幼习武，青年时就出外游历。老二周玺聪明伶俐，喜欢读书，所以很早就被送去京城，在京中拜了名师。只有他老三周钰留在家中，跟随长辈打理生意。 只是近期以来，周家名下商号的生意并不景气。周龙和周虎兄弟俩年纪大了，身体都有些毛病，再无太多精力管理商号。周钰有心接手，奈何周龙对他并不放心。 尤其近几日，周钰听闻，伯父和父亲正在商议，考虑让周玺返回奋威城，接管家族生意。 “前番囤米之事，伯父就迁怒于我。”周钰叹气道，“今番若是二哥回来，如何还有我容身之地。” 一番话说完，方选明白了个大概。 这周家是懂做生意的，知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给兄弟三个分别安排了不同的发展路线。一个出去游侠，结交江湖好汉。一个在首都读书，可以寻求出仕。最没出息的就学习经商，留在家里守成。 目前来看，估计周玺在京城没得到什么机会，感觉出仕无望，所以打算返乡。他比周钰更得宠，一旦回来，家族生意肯定交给他，也就没有周钰什么事了。 全城的人都知道，周钰就是个金玉其外的贵公子，真要做生意，水平确实一般。面对从京城进修回来的周玺，自然毫无竞争力可言。 此时方选明白过来，为何之前和周钰在街上碰面时，对方说正要去拜见自己，看来早就打算向自己请教了。只是在之后聊天的过程中，方选一直在主导话题，加上他的性格使然，所以一直忍着没有问出口，直到现在才说。 而且在讲述中，他还特意提了囤米的事，无非就是在暗示，我这么倒霉，很大程度是拜你所赐，这忙你不帮可说不过去。 于是方选开口道：“哎呀，周兄，这是我的不对了。” “哪里，哪里。”周钰忙道，“怎敢迁怒公子。” 二人互相客气了几句后，方选才问道：“为今之计，周兄如何打算？” 周钰叹口气，说了自己的想法。 据他了解到的信息，周玺最快一两个月之内就得回来。 而周钰目前正在负责春风楼和兴隆米铺，以及另外一家商号。如果他能在这一个月内，把手头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到时候自然有底气。但如果三家产业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状况，那到时候肯定会被收走，交给周玺打理，他周钰，也就只能一边凉快去了。 “倒也无妨。”方选说道，“月余时间，尚有回旋余地。” “还请公子指点迷津。”周钰急忙拱手。 “指点嘛，不敢当。”方选回，“不过如今还有一事，请周兄相助。事成之后，我同样会全力相助周兄。” “公子请说。”周钰闻言大喜。 方选一勒缰绳，凑过去低声讲述一番。周钰闻言，连连点头。 吴彦祖一直跟在后面旁听，此时见他们突然改成了私密聊天，好奇之下，凑近伸长脖子，眼见他们已经沟通完毕，却没听到个所以然，于是问道：“何事如此机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方选嘿嘿一笑。 不多时，三骑进了城门。 方选先回了侯府。 刘仲达在书房内，刚写好一封长篇书信，交给亲卫送出。方选见了，心道这小子真是听劝啊。 随后禀报了和嗤兰的讨价还价，二人开始商议。 虽说嗤兰此行是赎人，但难保他会强抢，所以还得提前应对才是。 眼下虎贲军正在城外清查户口田产。按照方选的吩咐，天黑之前会全部完成，明日起，就可全面投入准备之中。 二人正商议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彩娥送来晚膳，三人草草吃过。之后一边商议具体事宜，一边焦急等待。 过了许久，王、马、赵才跟着范文怀回来。 四人忙了一天，都是一身疲惫，简单汇报了工作日程，之后递上账册。 二人接过查看，心中都是大惊。 账册包括前一天的清查成果，如今全部统计在一起，数目颇为庞大。 整个奋威郡，耕地足有万顷，虽然有不少是丘陵山地，但良田也超过了七千余顷。 户口方面，全郡总共统计出四万人口，也就是八千多户。大约一半居住在附近乡野，剩下一半则居住在城内。 方选断定，农田肯定是照实统计，但户口仍然是被隐匿了不少的。因为田地就在那放着，除非买通测量人员，否则很难作假。人口就不一样了，虎贲军再铁面无私，也不知道村子里到底多少人口，只能让保长或者里长召集村人一个个统计，这个过程中，如果有人躲起来，也就会从统计中被漏掉。 动机也很简单，因为每少统计一个人口，就可以少交一份人头税。地方的大家族，会成批隐匿人口，以降低交税的额度。 方选说了自己的判断，刘仲达和范文怀无不点头。 “此乃无解之局。”范文怀道，“即便虎贲军出马，也难以全部清查。” “倒也无妨。”刘仲达道，“等推行了摊丁入亩，也就无需人头税了，此些人至多也就是躲了徭役罢了。” “二位放心。”方选笑道，“过几日，我可让此些人口主动前来登记，定叫他们躲不过一日的徭役。” “哦？”二人忙问，“有何妙计？” “届时自然可见分晓。”方选笑道。 随后招呼彩娥又准备了晚膳，供范文怀等人用餐。 饭后，方选又送范文怀出门，同时将在怀里捂了一天的香囊递过去。 “还请范先生转交令嫒。”方选道，“这是花颜居新到的香粉，今日见了，甚是欢喜，特地买了打算送给范小姐的。” 范文怀大笑，接过香囊离开。 回到府内，众人还在书房内等候。 “今日早些歇息。”方选道，“明早起，全面备战！” 几人闻言点头，随后都各自回屋休息。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方选被门外的动静吵醒。急忙起来，见几人都已整装，坐在桌案前等待。 彩娥也送来了早膳。 方选顿觉不好意思，急忙洗漱一番，同众人洗漱一番后，来到隔壁苑。 刘仲达带着刘勇等亲卫，也已整装完毕。众人汇合一处，出门时又遇见范文怀，于是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今天的主要工作，是加固城墙和修筑工事。 依旧是按照上一次的思路，在城外挖掘壕沟，制作拒马桩。城中军民都被发动起来，运送土石，加高和加固城墙。 换做过去，城内居民对徭役之事都不会上心。 但今时不同往日，一则刘定边封侯，从名义上的城主变成了实际上的郡守，二则才免了一年的钱税，居民得了恩惠，自然也就愿意效力了。 刘仲达和方选站在城楼上，看着周围人忙碌。 他们并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站在所有人能看见的地方，就足以鼓舞士气。 “哥哥。”刘仲达问道，“此番嗤兰前来，可果真有诚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方选回，“他要和则和，他要打，我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二人说话间，身后一个人影出现。 第142章 劳务派遣 “二位公子，辛苦了。”周钰走到城楼上，拱手道，“可有在下效劳之处，尽管说来。” 刘仲达自身能力虽一般，却也是看不上周钰。但两家毕竟有姻亲，所以场面上要过得去，于是假意客气了几句。 方选却一眼看出，周钰这是来找自己的。 “也是够急的，这才一天，就沉不住气了。”方选心中暗道。 见周钰正一脸媚笑地看向自己，心里顿时直发毛，“干嘛用这个眼神看我？” “公子……”周钰沉吟道。 “行了，怕了你了。”方选心道，于是将周钰拉到一边，说道，“周兄勿急，我已经有了对策了。” “快快说来。”周钰忙道。 于是方选说了自己的想法。眼下要做的，无非就是提升春风楼和长隆号的营业额。 长隆号是粮店，手里压着大量粮食，而乌山正好需要粮食，只要长隆号把分店开起来，自然不愁卖。 而春风楼生意不温不火，原因很简单。 作为一家餐饮娱乐为一体的大酒店，它已经太旧了。开业多年，无论装修还是菜品，都还是老一套，甚至连服务人员都是那些老面孔，客人早就腻了，不换点新花样，生意如何能有起色。 “公子所言极是。”周钰听完，连连点头，“今早我就已差人前去乌山开设粮号，只是这春风楼翻新之事，恕为兄愚钝，实不知如何着手。” “昨日曾听周兄有言，除去春风楼和兴隆粮店，周兄还有另一家产业？”方选问道。 “还有一家商号，买卖驳杂，南北特产，山货木材，皆有涉猎。”周钰道，“不过主营乃是关外货品，诸如皮革、皮草制品之类。” “皮毛制品，好啊！”方选心里乐了，“这不送上门的业务么。” 周钰见他面露笑意，以为是要取笑，于是忙说，“如今方才入秋，天气尚且炎热，只等入冬，皮草自然好卖。” “入冬？”方选一挑眉毛，“周兄可能等到入冬了？” “这……”周钰面露窘迫之色。 “周兄，昨日在乌山，坐过的那椅子如何？”方选突然问。 “比之跪坐卧榻，确实要舒适得多。”周钰回。 方选点头。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人体工程学，家具设计不会太多考虑使用者的舒适性。在卧榻跪坐的方式，虽是在历史上存在过很多年，但实则很反人类。哪个正常人会喜欢这种坐姿呢？ 于是方选问道：“周兄觉得，若是多做些新款的家具，是否会有人买账？” “应是不难。”周钰沉吟道，回忆着昨天吃饭时的场景，感觉做椅子确实比跪着舒服，随即又问，“这椅子不过是几块木料，即便城内家家户户都购买，怕是也没有太多进项……” “哎！”方选打断，“那假设他不是几块木料呢？” “公子有何妙计？”周钰忙问。 方选抬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转头和刘仲达打了个招呼，又喊来一个传令兵，低声吩咐一番，最后才对周钰道：“带我去商号先。” 周钰急忙领着方选和吴彦祖走下城楼，各自骑上马和驴子，一溜烟到了城南，在离兴隆粮店两条街以外的位置停下。 眼前的商铺十分宽大，六开的门脸，挂着“栋梁坊”的招牌，透过大堂能看见后方有个很大的院子，院里摆着不少木材。 三人进院。周钰领方选在会客厅坐下，又让伙计奉上好茶，才焦急问道：“公子莫再卖关子了，急死为兄我了。” “取纸笔和木尺来。”方选说道，“要硬质的炭笔，莫要毛笔。” 伙计得令而去，不多时就拿来了需要的东西。 方选将白纸铺在桌案上，然后拿起尺子和炭笔，一边画一边讲解。 他的想法，是让全城人民都用上新款的家具，八仙桌、长板凳、太师椅，这一套下来，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但只要量够大，也不会是什么小买卖。 在此之外，他还画出了沙发的设计图。栋梁坊不仅有木材，还库存有大量皮革，这正是制造沙发的好材料。先打出木质骨架，再填充干草，最后蒙上皮革，一张真皮沙发就出来了。这玩意可是高档货，价格可不是桌椅板凳能比的。 “妙啊！”周钰赞叹道，“公子果然大才，竟能想入如此妙物！伯父就常言，家中卧榻极不舒适，若能将此物献给伯父……” 他随即话锋一转，“此物为何名？” 方选挠挠头，想到“沙发”是舶来语，对于现今的时代太陌生，要想这东西好卖，必须取个接地气的名字才行。 “给起个名字。”方选冲着吴彦祖道，“通俗点的。” “舒适安逸，可称为安乐床。”吴彦祖回道。 “行，就这名了。”方选点头，心道，反正这年头还没有安乐死，这名字也不会产生不好的联想。 “好一个安乐床。”周钰激动道，“我这就去请木工来。” 突然话锋又一转，“只是城内虽有木工，却鲜有技艺高超之辈，这新款家具，怕是难以完成。” “无需担忧。”方选笑道，“我已经下了调令，即刻就会有五名工匠到来。我乌山的木工，做这些乃是易如反掌。你只需找些平常木工，届时由乌山的木匠教授即可。” 周钰闻言，连连点头于是说道：“公子放心，既是手艺高超的匠人，我周家绝不会亏待！” “哎！”方选一抬手，“你我交情归交情，账目要算清。” “公子辛苦，劳务之资自不能少。”周钰说道，“尽管开价！” “我这点辛劳，倒是无需资费。”方选嘿嘿一笑，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根据他的安排，乌山会派来五名资深工匠，但他们和栋梁坊之间不存在雇佣关系，而是属于劳务派遣。 工匠依旧是乌山的人，月钱也是由矿场发放。周钰只需管他们工作期间的吃住，而无需支付工资。但是将来卖出的所有新款家具，总价的两成要归乌山所有。 周钰听完，又是一阵赞叹：“公子的安排果然周到。” 说着就招呼伙计，让他快去找几名木工回来。 二人说话间，一名虎贲军士兵走了进来。 方选一看，正是方才替自己传话之人，于是问道：“命你传信，可曾传过了。” “回禀公子。”士兵拱手道，“已用令旗传过了，乌山回复，即刻就派人前来。” “嗨，我把这茬给忘了。”方选一拍脑子，他还停留在快马前去送信的思维里。 城墙上的令旗就是按照他的要求建的。 周显和吴自启沟通过后，竖了十根旗杆，已对应十天干，又准备了十二面旗帜，表面绣了十二地支，如此一来，就能产生六十种基本组合，通过派生，还能产生更多组合，只要提前约定好相应干支代表的含义，就能做到及时通信。 眼下也算是让方选首先体验了一把。 于是他点头表示知晓，抬手屏退了士兵。 三人坐着又喝了几盏热茶。 方选和周钰继续交流，主要是关于春风楼的经营，正说着，门外传来马车的声响。 第143章 分红激励 三人抬眼一看，就见五名工匠背着工具，在伙计的引领下，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行礼的同时，五人各自介绍自己。他们都是生产建设兵团的技术工，其中一人有伍长的军职，其余几人则是其下属。 “来得还挺快。”方选心中赞许，说道，“快免礼。” 立即招呼几人到面前，详细说了自己的安排，又将方才的图纸交给他们。要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先做出一套样品，桌椅板凳摆到店铺门口展示，沙发则送去周府，献给周家家主。 “还望几位多多费心。”方选拱手道，“在此工作，月钱照领。且将来所售出的家具，总价的两厘，将作为几位的奖赏。” 伍长急忙下拜：“小的们承蒙公子收留，衣食住行与月钱更是不曾亏待，如何还敢要奖赏。” 其余几人也急忙下拜，连连推辞。 “不必如此。”方选扶起几人，“名为奖赏，实则鼓励各位用心雕琢，将器物做得精美。” “公子厚恩，我等定不辱命。”伍长连连作揖，拿起图纸，领着几人去了院中，拿出各自的工具开始忙活。 “公子好气魄。”周钰说道，“竟能如此豪爽让利。” 方选从周钰手里收取两成，转手就要拿出十分之一奖赏工匠。虽说两厘并不多，只有总价的百分之二。但将来细水长流，这也不会是一笔小数目。 方选嘿嘿一笑，说道：“工匠做工，无非是挣钱养家糊口，许以侯恩，自然可使人为犬马，若是刻薄对待，如何能使其效死力？” 分红，永远是激励员工最好的办法。 同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虽然约定好是占两成，但周钰完全可以作假账来糊弄，让方选分不到多少钱。 方选也不好派人专门盯着，来统计卖了多少家具，但他懂得如何拿捏人心，只要给工匠许诺分红，五名工匠为了自身利益，会时刻牢记做了多少家具，时刻监督卖了多少银两。因为那关系到他们的收入，关系到他们能否让妻儿过上更好的生活。 只是表面上，方选只说此举是为激励工匠，没有将深层的意思说出来。 “受教了！”周钰连连点头。 “待安乐床做好时候，周兄切记。”方选说道，“办一场宴会，请来城中名流，席间将之献给周老爷子。” 周钰闻言，瞬间明白过来。 在宴会上献出安乐床，既能展现他的一片孝心，又可以给产品做广告，一举两得。 “多谢公子提点！”周钰急忙拱手。 说着又追问春风楼如何改进。 方选随机侃侃而谈，说出他的思路。 首先是将内部格局改掉，应用新款家具，淘汰原本的卧榻。门头进行修整，将大门扩建，门内的花园改成饭店大厅，摆上一些八仙桌，主打平民消费。 原本的宴会厅，本就有上下两层。楼下用屏风隔成不同的雅间，楼上则分成包厢。在这栋楼内，使用安乐床形制的座椅，主打一个舒适私密。 听到这里，周钰疑虑道：“春风楼本是达官贵人出入场所，将花园改为大厅，接待平民，这是否不妥？” “周兄有所不知啊。”方选嘿嘿一笑，说出了自己的用意。 高价消费，不仅仅是消费本身，更多是满足人的虚荣心。 富人确实不喜欢和平民为伍，但如果让穷人看着他们大把消费，并露出艳羡的目光，富人肯定会极其满足，这也就是为什么，炫富的事情会层出不穷。 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要将柜台设在大厅和包厢的连接处。每当有人点单或者结账，就由一个伙计大声唱票，告诉周围所有人，某某公子消费了价值高昂的酒水，某某老爷一桌菜吃掉了普通人一年的收入等等。 这样既能够满足富人的虚荣心，又能满足平民的猎奇心理。 大厅面向所有市民，可以随意入座，提供便宜酒水菜肴和点心，再请个说书先生活跃气氛，只要有热闹，人气自然不会差。餐饮娱乐业，人气很重要，只要大厅够热闹，路过的客商自然就会驻足，进而入场消费。 而包厢和雅座，需要提前预定，并且设有最低消费。再将原本的歌舞伎重新打扮一番，穿得端庄得体些，站在大门口迎宾。有预定包厢的客人到来时，就由两名漂亮迎宾领着，从大厅中走过。 对于要面子的人而言，这就是最好的服务。 “妙啊！”周钰连声赞叹。 过去春风楼就主打高端，没钱连门都进不去，经营者却未考虑过这些附加的价值。 “那是。”方选心中暗自得意，“这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先进经营理念。” 随即开口问道，“周兄昨日也吃过炒菜，感觉如何？” “着实不俗。”周钰点头，“味道浓烈，口齿留香！” 方选于是又说了对菜品的改进，自然是要上新。 他会从乌山调派人手过来，推出一系列新式炒菜。春风楼原本的菜肴，除了保留部分招牌菜，其余一律换新。 对外则声称，都是从外国请来的大厨。烹鱼的来自越国，制作牛羊的来自关外，将所有菜品编排出典故，找人在大厅墙上画出来，总之就是一个口味正宗加历史悠久。 再找人大肆宣传一下，消息放出去，总会有想尝鲜的人前来。 这个时代没有城管，不存在市容问题。所以还可以将锅直接架到大门口，来一个明档名厨，现场猛火颠勺，炒菜的锅气一出来，还怕没人品尝不成。 方选所说的，就是一套餐饮娱乐业的组合拳。 饶是周钰见多识广，也不曾了解过如此先进的理念，听方选一番详细讲解，惊得目瞪口呆。 “公子高才！”周钰起身，郑重朝着方选行礼，“前番屯粮之事，小弟一直以为，公子不过侥幸罢了。如今看来，公子真乃旷世奇才，小弟心悦诚服！” “不必多礼。”方选笑着摆摆手。 “那这厨子？”周钰道，“如何聘请？”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方选，“两成怕是有些多了……” “哈哈哈！”方选大笑，“周兄多虑了。贵宝号只需给厨子发放月钱即可，无需分成。” 家具是新业务，他帮忙搞起来，要个两成肯定没问题。 但春风楼已经开了多年，他方选突然要来分红，即便周钰答应，周家长辈也不可能答应，所以还不如直接卖个人情。 “多谢公子。”周钰拱手。 “但又一事。”方选问，“周兄可曾考虑，到乌山再开一家春风楼？” 见对方面露疑虑之色，又笑道，“我的意思是，在将来乌山城壮大之时。” 周钰闻言，顿时放下心来。 春风楼是高档酒楼。现在乌山不过几千人口，且都是些劳苦大众，并无太强消费意愿和能力，要是突然去开一家分店，可能底裤都要赔掉。 但如果将来乌山繁荣了，那分店肯定是要开的，于是急忙点头。 “那将来开店之时，由我和仲达参上一股可好？”方选问。 “这是自然！”周钰连连点头，“有侯府二位公子参与，春风楼荣幸之至！” 第144章 晚宴推销 二人说着话，时间来到午后。 伙计前来询问，午膳如何安排。周钰这才反应过来，招呼伙计快去准备。 “还请公子一同用膳。”周钰客气道，“小弟还有诸多迷津，需要公子指点。” “好说。”方选笑道，“快打些好酒来！” 伙计识得眼色，已经备了好酒，此时急忙端上来。 方选走到院内，命几名工匠过来，一起同饮。 几人客气了一番，却拗不过方选，于是都在会客厅内落座。不多时，伙计拿来几个食盒，将十多样菜肴取出奉上。 在方选的招呼下，众人享用了酒菜。 饭后，又坐了片刻，喝了一盏热茶，方选才起身告辞。周钰见已经留了他半日，该安排的也都安排过了，自觉不好再挽留，于是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外。 方选骑上驴子，吴彦祖骑马，二人先到侯府，却不见刘仲达，于是去了北城门，果见他正在城墙下，和士卒同吃午饭。 方选看了，在心里连连点头。 刘仲达最大的优点，除了听劝，就是能放得下架子。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堂堂侯府公子，一郡代理首长，能够放低姿态，和普通士卒一起吃饭，就足够说明他的魄力。 于是走过去打了招呼，询问今日的工作成果。 立即有士卒上来汇报。城外已经挖好了壕沟，又从附近山上砍来树木，正在制作拒马桩。 至多到今夜，所有工事都能够完成。 说话间，有士卒来报，说乌山的烽火台已经修好，问方选是否要前去查看。 “嗨，我这一天天的，光来回折腾了。”方选抬眼看了看北方，心里嘀咕，“这来回也太绕了。” 从城门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烽火台上的旗杆。双方直线距离很近，大概也就一千多米，中间隔着悬崖和山谷，所以每次去都得绕路，如果能修一道城墙将两边相连，那往返将会方便很多。 正寻思着，刘仲达放下了饭碗。 不等二人开口交流，侯府亲卫领着一人过来。 “二位公子。”来人行礼，递上帖子，“鄙府上今晚设宴，还请二位公子驾临。” “这小子效率挺高啊。”方选接过帖子一看，果然落款是周钰，于是随手赏了点碎银子打发对方离开。 刘仲达见了，面露疑惑。 方选开口，向他汇报了和周钰的合作情况。 眼下乌山正缺钱，刚好借助周家的渠道搞点新业务，能挣一点是一点，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而且还能通过这层关系，让周钰帮忙推广房地产业务。 “如此甚好。”刘仲达听完，连连点头。 此时周围人都已经用过午膳，稍事歇息过后继续忙活。 二人登上城楼巡视，直至傍晚，周府的下人再次来请。 眼见城外的工事已经修得差不多，刘仲达下令，让军民尽快完工后吃饭休息，自己则和方选等人回府。 先让人取了两件礼品，用锦盒装上，随后出门。 二人加上各自的随从，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周府，就见周钰正在门口迎客，堂内已是宾朋满座。 互相客套见礼后，二人被迎入。 现场虽然都是本地豪绅，但身份地位不可能跟侯府公子相比，于是都起身迎接。 此时方选发现，原本堂内的卧榻已经被移走，换成了两排太师椅，中间则是一张数丈长的桌子。在他们进门以前，众人正围着椅子议论，或者直接坐在上面体验。 二人被让到上首位置，刘勇和吴彦祖则紧随其后。周龙和周虎落也出现，但是主位上并没有椅子，所以二人只能站着。 见众人已经落座，周钰先道：“今日之会，乃是鄙号造了新款家具，特向各位展示，今后若有需要，可到栋梁坊自取。” 现场瞬间升起一阵讨论，无不是夸奖周钰的创新设计。 方选见状，起身冲着主位拱手，同时对着周钰说道：“周公子曾言，为二位伯父准备了安乐床，何不快快拿出来，让我等掌掌眼！” 周钰看出他是在捧自己，于是就坡下驴，转身招呼一声。后门外立即闪进四个下人，抬着一张宽大的沙发来到主位，放在周龙和周虎身后。 不等众人说话，方选率先开口：“周公子真是有心了，早先多次提及二位伯父跪坐之不适，如今专门造了安乐床，真是孝顺啊！” 见侯府公子如此捧场，其余人也都纷纷起身夸赞，听得周钰连连拱手回礼。 周龙率先坐到沙发上，换了两个姿势体验，一旁的周虎见了，也坐到他的旁边，很快两人都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周钰见状，再次招呼一声，四名下人又抬出两张沙发，形制相对较小，但做工同样精致。 “各位不妨一试。”周钰说道。 在座的人纷纷上前体验。刘仲达一马当先，一屁股坐在一张沙发上，来回换了几个姿势后，对着方选说道：“哥哥有此等好物，为何不早些拿出来。” “我可不懂家具，这全是周公子想出来的。”方选忙回，冲着周钰拱手，“还请周公子为贤弟专门打造一副，送到府内受用。” 刘仲达也看出方选是在捧周钰，于是说道：“周公子可否多做几副，本公子差人送去京城，父侯定会欢喜。” “既是公子与侯爷喜欢，鄙号定当日夜赶工。”周钰回。 眼见侯府公子亲自带货，周围人也都纷纷出言，表示要购买。 “各位！”方选抬起双手下压，现场立即安静下来。 “如各位所见，此等妙物，乃是周公子殚精竭虑之设计。”方选说道，“将来在奋威郡境内，安乐床与新款桌椅，只许栋梁坊可经营，其余商号若是制造售卖，需取得栋梁坊授权，否则一律取缔！” 见众人面露疑惑，方选解释道，“此法谓之特许经营，旨在保护技术和市场的创新。将来各位的商号和作坊内，如有同样的创新，侯府也同样会为之保驾护航，授予特许经营权！” 众人听了，低声议论一番，但都并未有太大反应。方选说的这些现代理念，对于他们来说，一时还很难理解。 周钰见有些冷场，急忙招呼众人入席，随后下令上菜。 席间并无异常，众人推杯换盏，再说些商业互吹的话语，时间很快过去。 散席后，方选和刘仲达起身告辞。 本以为会是周钰送客，没想到周龙和周虎也一同起身，将他们送到门口。 双方道别时，周虎对着方选作揖道：“前番多有得罪，还望二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与周钰兄弟相称，伯父既是周钰之父，也如同是我长辈一般，何来有大人、小人之分。”方选拱手道。 心里想着，“果然，人只要足够强大，全世界对他都只有善意。” 起初周虎看不起方选，双方还有些嫌隙。但以如今的身份地位，周虎已经对他没有任何威胁，反倒是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报复。 此时听方选这么一说，顿时感动涕零，连连拱手。 一旁的刘仲达和周龙同样在交谈，说的也都是些场面话，客气几句后，才互相作别。 一行人回府。 两家就在斜对面，离得很近，几步路就到。 才进府门，就听门外马蹄声响。 第145章 联产承包 方选停下脚步，他隐约猜到了来者是谁。 果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公子留步。”屠山海快步追过来，气喘吁吁道，“方才小的先去的乌山，不想公子却是不在。” “这事儿闹的。”方选一挠头，随即问道，“嗤兰如何回应的？” “公子所提要求，嗤兰尽数答应了。”屠山海回，“后天清晨可到城外，届时即可交易。” 方选点点头：“屠大哥辛苦了，此次不必着急回复了，不如先到云来客栈歇息一夜再说。” “是。”屠山海拱手，又恳求道，“那舍妹……” 方选转头看了看刘仲达，见对方微微点头，于是说道：“我这就命人释放令妹。” 说话间，王、马、赵三人回来了，他们领着虎贲军修好了工事，并在营中用过晚膳，此时才匆匆赶回。 方选立即对三人下令，让他们去营牢一趟，把屠千秋接到云来客栈，找两间上房安顿。 此时双方已经谈妥，屠山海也都按照方选的要求照办了，自然不用担心他们再生变故。 屠山海闻言，当即谢过，然后催着几人快走。 见他们离开，方选和刘仲达也回了西苑。白天劳累了一天，刘仲达径直洗漱睡去。 方选也自己回屋，正在洗脸，就听吴彦祖询问：“公子为何对周虎那般客气？以公子如今地位，还会忌惮他不成？” 之前炒作粮价之事，城内几乎是人尽皆知，吴彦祖自然也听说过，尤其近几日在侯府内外，也听其他人提及，知道方选和周虎的过往。然而今日一见，却发现方选对周家人态度极好，完全不像曾经有过节的样子。 “这个……就挺复杂的。”方选咂吧着嘴，思索片刻后，开始详细解释。 按照正常逻辑，周虎曾经言语羞辱过方选，行为上也有过敌对。如今方选得势，出手报复也合情合理。 但在方选看来，那样虽然快意恩仇，但说白了，也只是小人行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是为了个人恩怨，就用侯府的势力报复周家，那就成了小人得志。 他有更远大的目标，他要做的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和资源，而不是把它们变成自己的敌人。 他报复周家容易，出一口恶气简单，但那样一来，双方就会敌对，奋威城就这么大，侯府和首富内斗，只能空耗精力，非但不利于发展，更会导致无法抵御外敌。 但如果他以德报怨，立即就能收服周家的人心，将来他们的资源就能为己所用。 而且其他人得知后，也都会被他的气度折服，无论是于名于利，都对他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一番讲述过后，吴彦祖心悦诚服，连连拱手：“受教，受教了！” 二人说话间，王、马、赵三人回来。 “屠家兄妹已在云来客栈安顿下了。”赵虎道，“我已命人把手，确保屠千秋不会走脱。” “好。”方选点头，“早些歇息吧。” 众人各自睡下。 一夜无话，次日并无要紧之事，所以都没有早起。直至彩娥来叫门，众人才起来。 彩娥端来早膳时，刘仲达也来了，于是让开座位，众人一同用膳。 一边喝着肉羹，一边商议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迎接嗤兰的准备都已经做好，赎人得等到明天上午，那么今天一天也就是继续加固城墙，其他就没什么事了。 于是方选提议，今天就给无地农民分地，同时宣布摊丁入亩政策。 刘仲达闻言，深表认可，当即差人去请范文怀。 饭后不多时，范文怀到来，众人在书房落座商议。 方选率先开口，提出了土地改革的两项方案。针对本地地主的一条，就是摊丁入亩。而对于普通农户，则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 “何为联产承包？”刘仲达问。 “官民联合生产，农户承包土地。”方选详细解释起来，“每年按照最低标准交足公粮，其余无论产出多少，都归农户自留。” “官民联合，这是如何说的？”范文怀问。 “官方组建专业部门，网罗精通农事之人才，钻研种植技术并推广。同时低价提供耕牛和农具。”方选回道，“种植技术和农具大规模推广后，粮食产量自然可大幅提高。” 众人闻言点头，随后开始商议如何分配土地。 本地统计出八千多户人口，其中将近一半是无地农民。除了少部分在城中从事工商业，其余全都在大地主家当长工或者佃农。 首先就要给这些人分配土地。 如今奋威侯是本地最大的地主，原本属于朝廷的公田，以及查抄出的李家的土地，都已经成为侯府的产业。侯府反正自己也不种地，倒不如直接承包给农民。 公田直接按照每户一顷的标准，分给原本就耕作公田的农户。其余被统计出的人口，也按照每户一顷的最低标准分配。 众人商议间，范文怀奋笔疾书，写下细则。同时询问：“官府提供耕牛和农具，这农具倒还好办，只是耕牛在本地实在太少。” “先生放心。”刘仲达笑道，“嗤兰即将送三百犍牛前来。” 范文怀闻言大喜。 三百头牛，可以按照十户一头分配，就能解决三千户人家的耕地，加上原本就有的牲畜，到时候奋威城可以完全摆脱人力犁田的窘境。 方选又详细说了联产的详细实施方法。 户口在统计清楚后，要严格按照十户一保，十保一里的标准进行管理。 每一保由保长牵头，负责认养耕牛和领取农具，等收成下来，缴纳相应粮食后，农具就归农户所有。 耕牛所有权为侯府，每年收取一定量粮食作为租金。由全保农户共同喂养，如有伤病，需立即禀告官府，由专门的兽医进行救治，如因照料不善导致耕牛生病或死亡，则保长治罪，保民罚款。 由于是承包责任制，土地所有权依旧是侯府的，所以农户不能买卖土地，也不可另行转包，如有弃耕，侯府收回土地另寻承包。 对于缴纳公粮的具体数额，方选也拿不准，于是让范文怀定夺。但他提出指导意见，那就是联产土地缴纳的公粮，一定要明显低于地主豪绅的土地纳粮数额。 众人闻言，思索片刻后，询问这是何故。 方选解释。按照以前的政策，地主的地是可以自由买卖的，现在想改变政策必然难以推行，又无法将之收归国有，那就以逐年递增的方式课以重税，等到有人顶不住，开始大量出售土地后，再通过购买的方式获得。 “此计甚妙！”范文怀点头。 他是深刻理解土地兼并的危害性的。只有将土地所有权掌握在国家手里，并且进行公平分配，才能获得良性发展。而在奋威郡一带，侯府就等于是国家政府，要承担起国府的责任。 于是又一阵奋笔疾书，写完了土地改革的细则，并告知三日之内会进行具体分配。 “尽快命人抄写几份，张贴出去。”刘仲达道，“正午之前，要通知到所有人。”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方选抬头一看，心道：“来得正好。” 刘莺莺迈步进入书房，本是打算穿过书房去前院，却发现众人都在看向自己，于是问道：“这是怎的了？” “快，帮范先生抄写文书。”方选说着，同时指了指她身后的周笑眉，以及门口的胡全忠。 三人无奈，坐到书案前，耐着性子抄写起来。 刘仲达和方选相视一笑。 平时两女出现时，总是吵吵闹闹，这次总算能安生一点了。 正当几人抄写时，方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起身说道：“快带我去看看农具。” 第146章 敌使驾临 刘仲达闻言起身，领着方选出门。 出了侯府，往城南走，很快来到一座铁匠铺前。 铺子内烈火灼灼，传出阵阵“丁零当啷”的打铁声，几名铁匠正在忙碌，另有几人正在铺子前选购货品 刘勇走过去，屏退人群。铁匠铺里的工人见状，纷纷停下动作，上前行礼迎接。 方选走到跟前，看到铺子前或摆或挂，放着锄头、耙子、镰刀等等农具。 “可有犁地的犁？”方选问。 一名工人立即取过一个物体，是一块三角形的铁片。 方选看出，这就是犁铧，是犁上面翻土用的部位。 于是问：“有完整的犁吗？” “大人请随我来。”工人说着，朝铺子后走去。 众人跟过去，发现后面的院子里，有着不少铁器和木材，显然是个加工车间。 方选一眼就看见地上的一架直辕犁，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历史上，曲辕犁在唐朝才开始普及，在那之前使用的都是直辕犁，相对更为落后。眼下看来，这个世界也没有出现曲辕犁。 “这可是需要两头牛才能使用？”方选又问。 见工人点头，他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拉着刘仲达回府。 “这是为何？”刘仲达一头雾水，疑惑问道。 “这直辕犁过于落后了。”方选道，“有一种叫做曲辕犁的，方便好用，只需一头牛即可拉动，如加以推广，必能大幅提高生产力。” “竟有此物？”刘仲达大惊。 虽然没有种过地，但他也至少见过和了解过。用直辕犁耕地一直是常态，已经存在无数年的历史，如今突然告诉他，这玩意太落后，需要淘汰，如何不让他惊讶。 “哥哥快些画出图纸。”刘仲达说道，“我立即命人打造。” “嗨，不急于这一时。”方选笑道，“等我回乌山时，就命工匠制造，如今乌山有铁矿，想造多少曲辕犁都不成问题。” 刘仲达闻言，连连点头。 众人回到侯府时，四人已经各自抄写了十数份告示。 “快些张贴，通知出去。”刘仲达命令道。 方选喊过王、马、赵三人，让他们拿着告示，调些人马，到周围村镇一一张贴，确保尽快通知到每一个人。 三人当即领命出门。 刘莺莺也丢下毛笔，起身领着周笑梅和胡全忠快速离开，似乎是着急出门。 平时刘莺莺和周笑梅出现时，都是叽叽喳喳，吵闹得很，也不知为何，今日如此安静。 这让方选颇感奇怪，但也没有深究，转头继续和刘仲达等人交谈。 过不多时，临近正午，彩娥领着另两名丫鬟端来午膳。众人就在书房草草吃了，之后继续商谈郡府的管理工作。 直至下午，王、马、赵三人回来复命，说已经通知到所有村镇。 “民众作何反应？”刘仲达问。 “自是欢欣鼓舞。”王朝回，“无不感念侯府恩德。” 刘仲达闻言，连连点头，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 见时候也不早，刘仲达便宣布散会，命众人好生歇息，以准备明日会见嗤兰。 不等众人起身，门外有亲卫来报，嗤兰可汗的使节已到城外。 “来了多少人？”方选问。 “仅有十余骑，正在城外等候。”亲卫回。 “让他们进来。”刘仲达说道。 “且慢！”方选急忙阻止。 见众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立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所谓的使节，其实就是对方的先头部队，或者叫做斥候。此次前来，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提前沟通，方便明日交接那么简单，更多是为了探听城内的虚实，所以绝对不能轻易让他们进城。 “我大西国素来讲究礼法，既是使节，怎有不见之理。”刘仲达为难道，“否则岂非在这些化外蛮夷面前露怯。” “哎，是不让他们现在进城。”方选道，“又不是说一直不让进。” “那哥哥以为，当如何是好？”刘仲达问。 “去告诉来使。”方选对着士兵说道，“此为两国外交，他需先将国书递上，由奋威侯确认对方身份后方可进行下一步。” 亲卫领命而去。 方选立即说道：“趁此功夫，尽快整肃兵马，调集民夫，以壮声势！” 对方虽然只来了十几骑，但是后面可是有数千骑兵的，保不准突然急行军就兵临城下了。这十几人能避过沿途耳目，无声无息来到城外，说明对方真的是下了功夫的。 之前嗤兰让屠山海传话说明天交接，也完全有可能是假消息，故意麻痹奋威城，然后趁机偷袭。 眼下城内守军本就不多，有部分还在周边没有回来，如果让这十几个使者看清形势，对己方实在不利。 所以得先拖延他们进城的时间，趁这个功夫，整肃人马，调集民夫，联络乌山，给对方表演一番。 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草原民族确实善战，但仅限于弓马骑射的战术层面，要玩阴谋和战略，他们完全不够看。 众人听了方选的吩咐，立即起身，各自出门行动。 刘仲达也要起身，却被方选拦住：“贤弟莫急，你我坐等消息即可。” 刘仲达闻言，重新坐下，二人开始饮茶等待。 过不多时，亲卫再次来报，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木盘，里面放着一张帛书。 “不是吧，还真有。”方选傻眼。 他本以为，嗤兰一介草头王，所谓的使者也就是带个话而已，没想到还真准备了国书。 “这是有备而来啊。”方选嘀咕一句，伸手拿起帛书。 虽然他不能读出上面的每一个字，但可以看见，帛书上的文字很工整，有抬头和落款，甚至盖了一个大红的印章。 想从文件上找麻烦看来是不可能了。但是准备工作还没做好，不可能让对方进城，于是方选问道：“这帛书可有错漏？” 刘仲达接过查看后，摇摇头。 方选揉揉脑瓜子，突然又问：“匈人可有文字？” “有的。”刘仲达回，“类大西国文字也，只是更为生僻，往来两地之人大多使用我国文字，极少有用匈文的。” “这国书上的是？”方选问。 “乃是大西国文字。”刘仲达回。 “还真是生僻啊，自己都不用自己的文字，国书用对方国家的文字。”方选心里嘀咕着，嘿嘿一笑，“既是国书，怎有只用对方国家文字的道理，不合礼法啊，理应两国文字对照才是。” 说着就将帛书丢回木盘，让亲卫快去回复。 “嘿嘿，这不得再拖你个半天，到时候你们大部队都到了，斥候也就没啥意义了。”方选心中得意，端起茶杯又喝了几口。 又过不多时，赵虎回来复命，已经通知城外的士卒回来，城内的也都已经整肃完毕。 正说话间，亲卫又来了，依旧托着木盘。 “咋这么快啊？”方选腾身而起，接过木盘查看。 见帛书已经被换了一张，上面有两种对照的文字，而且墨迹未干，显然是临时写的。 “有高人啊。”方选瞬间来了兴趣。 “这如何是好？”刘仲达问。 方选挠挠头，心道再找借口拖延的话，那真就露怯了。眼见天色已晚，于是说道：“命侯府亲卫整装出迎接，先将那十多人安排在云来客栈，再让领头的前来侯府拜见。” 亲卫再次领命而去。 方选则走到刘仲达身侧，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细细交代起来。 第147章 会会高人 侯府内外，亲卫列队齐整。 几道身影走进堂内。领头的是刘勇，身后跟着两个匈族打扮之人。 “参见公子。”刘勇下跪行礼，“嗤兰可汗使带到。” 刘仲达端坐堂上，面色严肃地点点头，抬手示意刘勇退下。 方选和吴彦祖站在一旁，抬眼打量二人。能看出来，走在前面的穿着更考究，一看就是管事的，后面的则是作随从打扮。 只是令人疑惑的是，这管事的长相和草原民族有异，明显是关内人的长相，且目光阴鸷，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刘仲达居高临下道。 “鄙人孙部言，乃是嗤兰可汗委派之特使，所为贺兰单于而来。”使节拱手回道。 “既已约定明日交接，今夜何必又来探听虚实。”刘仲达冷声道，“堂堂匈族大汗，怎的如此小家子气。” “贺兰单于与我家大汗情同手足，此次落难于此，大汗万分焦急，特此派我先来看望。”孙部言语气略带傲慢，“原先承诺的牲畜金银，自然不会少你的。但若是荷兰单于有所闪失，同大汗可不好交代，届时铁骑所到之处……” “大胆！”刘仲达一拍桌子，站起身恶狠狠道，“贺兰劫掠我地，辱我尊严，伤我子民，已是死罪。为我俘虏时，却不知悔改，反倒派人前来暗算。父侯仁厚，愿与你族商议交还贺兰，已是莫大恩典。你这小小使节，不知感恩，反倒如此放肆！来人！” “有！”门外两排亲卫瞬间杀出，明晃晃的利刃无不寒光闪烁。 孙部言本想仗着匈族族兵强马壮，想在外交场合摆摆谱，却没想到刘仲达异常强硬，俩人瞬间就把天聊死了。 “且慢。”方选见时机已到，急忙打圆场。 先屏退了亲卫，随后对着刘仲达说道，“公子息怒，这些话外蛮夷，不懂礼节，无需与之争竞。既已有约定，明日按约定叫唤即可，也好早些给向父侯复命。” “哼。”刘仲达重新坐下，说道，“今日给哥哥面子，不与他计较了。送客！” 说着就起身，转去了后堂。 “二位请回吧。”方选拱拱手，招呼亲卫过来送客。 孙部言面色镇定，转身领着随从出门。 方选领着吴彦祖和一众亲卫，送二人出了侯府。 见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在宵禁令的加持下，街面上的闲杂人等已被清理干净，只剩下正在调动的虎贲军。 按照他的安排，三个营的俱甲军队，尽数被调到北城门附近。同时范文怀征集了千余民夫，发放锦旗刀枪后，命他们一部分登上城楼，一部分在街巷中巡逻。 虽然这些民夫没有受过军事训练，也没有制式装备，但趁着夜色掩护，虚张声势是足够了。 王、马从街上走过来，禀报道：“城内军士已部署完毕，另有两千军马，正从乌山赶来。” 方选急忙抬手，打断二人，说道：“军机大事，不可轻易言说，晚些再套路。这位是匈族使，你二人且送他们回客栈歇息。” “是！”王马二人领命。 方选又冲着孙部言拱手道：“今夜城内宵禁，诸位使节切莫随意走动，万一有个闪失，明日也不好交代。” 孙部言没有回话，只是拱拱手表示知晓，随后转身离去。 王、马二人领了几名亲卫，也跟了过去。 “想必这家伙就是嗤兰可汗帐下的高人了。”方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骂了一句，“狗汉奸。” 从长相和口音来看，孙部言明显是关内人，十有八九是投敌到嗤兰帐下的。这种敌人才最难对付，因为他对大西国的风土人情极为了解，两边作战时，他会给对方提供大量重要情报。 想到这里，方选心里突然升起了杀意。 “投靠异族，此人端的该死。”吴彦祖突然开口说道。 方选闻言一惊，心道，这大黑天的，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想杀他的？随即说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容后再图。” 说着转头回府，来到书房，见刘仲达已经在等待。 “哥哥。”刘仲达问，“方才为弟表现如何？” “好。”方选点头，“等等看，过会应该会有消息。” 于是三人落座，泡了茶水喝着。 不多时，王、马二人回来。王朝凑到方选耳边，低声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不必。”方选摆摆手，“可是那孙部言有请我？” 王、马二人瞬间一愣，随即说道：“公子果然神机妙算。屠山海给了十两银子，托我二人来请公子，还说要在无人时再同公子说。” “这大老黑做事还挺细致。”方选点点头，“走，去会会高人。” 孙部言此行不仅仅是探听奋威城防的虚实，更想要确定贺兰的死活。方才因为说话不够恭敬，被刘仲达借机送客，不死心之下，肯定得再想办法。 如今屠家兄妹也在客栈，他们肯定是认识的，双方一交流，自然会把方选这条线介绍过去。 而他，等的就是对方这一招。 出了侯府，快步就朝云来客栈走去。 不多时，来到客栈门前，一队虎贲军立在门边，颇有仪仗队的气势，实际上，他们的作用是监视匈人使团。 迈步走进客栈，见两侧分别有两帮人马，一边是数名匈族打扮的大汉正围坐着吃喝，另一侧是屠家兄妹正和孙部言交谈。 “公子来了。”屠山海见方选出现，急忙起身。 同时对孙部言介绍道，“这便是侯府二公子，此次全赖他相助。” “已见过了。”孙部言转过身，朝方选拱拱手。 “孙将军乃是嗤兰帐下十大将之一，号智慧将军。”屠山海继续介绍。 “这是什么鬼名号？只听过叫勇将军的，还没听过智将军的。”方选心中腹诽，口中却客气地寒暄，同时也拱手回礼。 此时店伙计上来禀报，酒菜已经准备好。 “二位随我来。”屠山海领着二人，上楼进了一间上房。 方选已经猜出他们的用意，于是让吴彦祖和王、马二人在门外候着，自己只身进了房内。 桌案上摆着酒菜，屠千秋正将几个酒杯斟满。招呼几人入座后，屠千秋先敬了方选一杯。 “此次多谢方公子相助。”屠千秋道。 “好说，都是朋友，理应尽力。”方选端起酒杯，开始打马虎眼。 几人轮番喝过，又互相寒暄吹捧一番，屠山海才开口道：“公子，那贺兰单于如今安在？” 方选皱眉，看了看门外，说道：“约定的明日交接，届时自有一个活人给他便是了。” “咳咳。”屠山海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不瞒公子，嗤兰可汗素来多疑，担忧贺兰已死……” “不会，活的好好的呢。”方选笑着回。 “那可否……”屠山海又问，“让孙将军见上一见。” “哎，屠大哥莫要为难兄弟我。”方选道，“贺兰乃是重犯，父侯严令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我如何能做得主。” “公子放心。”屠山海立即使了个眼色。 一旁的孙部言立即从桌案下取出一个半尺见方的锦盒，双手递到方选面前。 第148章 欺骗高人 “这是？”方选故作疑虑。 “一点小意思。”屠山海道，“还望公子通融。” 方选打开锦盒，眼见顿时一亮，就见面前满满一盒珠宝首饰，有珍珠、翡翠、玛瑙，不一而足。 “哎呀。”方选立即露出贪婪之色，“这么贵重，让我怎么好意思。” 说着就抓起一串珍珠项链，在手上摩挲。 此时，孙部言也终于开口：“公子不必客气，明日事成之后，还有重谢。将来多多来往，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既然如此。”方选沉吟道，“也不是不行哈。” “只是，营牢重地，外人不便进入。”方选故作为难，看了看面前几人后说道，“不如这样，孙将军换身行头，扮作我的随从，也好掩人耳目。” “如此甚好。”孙部言点头。 方选将锦盒合上，抱在怀里走到门外，将盒子递给吴彦祖，嘱咐他收好，然后看了看王、马，之后将马汉拉了进来。 “快，脱衣服。”方选说道。 “啊！”马汉用双手捂住胸口道，“这是要作甚。” “我要你的衣服，不是要你的人。”方选哭笑不得。 马汉无奈，脱下了外套，孙部言就手接过，三下五除二穿上。 随后方选让其余人在客栈内等待，自己领着王朝和孙部言出门。 外面夜色正浓，孙部言身形和马汉相当，和王朝走在方选身后，倒也看不出异常。 三人脚下生风，不多时来到营牢前。 看守见是方选，立即开门迎入。 “在外面候着，本公子要提审犯人。”方选将看守屏退，随后朝营牢深处走去。 奇怪八绕，来到最里边的牢房前，透过木栅栏，看见一个犯人正被绑在木桩前，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 “贺兰单于。”方选轻声呼唤道，“老家人来看你了。” 犯人正自睡着，听得声响，睁眼看到三人，随即挣扎起来，嘴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声响。 牢中点着油灯，虽然光线不算明亮，但依稀可以看出，犯人无论装扮还是长相，都与贺兰单于有八分相似。 方选之所以敢带孙部言来探望，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奋威侯在走之前，就照着贺兰的外貌精挑细选，最终才找到的这个犯人。 “小声点！”方选说着，伸手去拉牢门，发现被铁链紧锁着，被他一拉之下，发出一阵声响。 “何人在此！”左丘领着两名随从出现。 “左将军来了。”方选说道，“烦请将门锁打开。” “不知公子所为何事？”左丘严肃道，“侯爷严令，不许任何人接触人犯。” “这贺兰单于，明日就要送走了，趁着此刻还在，我有些话要问他。”方选说道，“还请左将军通融一二。” 说着就从袖中一锭银子，朝着左丘手里塞，“这点银两，当是请左将军和几位喝酒……” “哎！不可如此！”左丘抬手抵挡，义正言辞道，“军务在身，怎可饮酒。末将镇守营牢，只知侯爷军令，其余一概不问。公子若是执意为之，末将只能即刻去通报侯爷了。” “咳咳。”方选咳嗽一声，掩饰被拒绝的尴尬，将银两收回。 稍微侧过身，低声对孙部言道，“这是大公子的人，实在无法通融。” 早在奋威城还是黄土城的时候，两位公子不合也是世人皆知的。而方选是刘仲达的人，刘腾飞不卖他面子，也是合情合理。 虽然没能和犯人说上话，但也算是见了面。此时被左丘阻拦，孙部言也担心事情败露，于是微微点头，表示知晓。 “那我就先告辞了。”方选朝着左丘说着，转头离开。 出了营牢，才语气无奈地对孙部言说道，“孙将军，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无妨。”孙部言摆摆手。 他此行只是为了确定贺兰单于是否还活着，眼下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就不说什么了。 三人回到客栈，回到房内，孙部言脱下衣服还给马汉。屠山海察言观色，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心情大好，招呼吴彦祖和王、马二人一同坐下。 众人推杯换盏，喝过几轮后，方选才推说时候不早，起身告辞。 出了客栈，王朝问道：“这孙部言是何用意？” “说是想见见贺兰，确保他还活着。”方选道，“但依我之见，他就是探听虚实而来，想必此时城外已经有他的人马。为防止今夜被攻城结营，传令下去，全军警戒，再多派些人马，轮流在客栈周围巡逻。” 草原民族都是机会主义者，如果表现出城防空虚的样子，又被探听出贺兰关押在何处，对方真的可能会劫牢。 为了防止对方偷袭，一定要表现兵力充裕和严阵以待，倒不是为了封锁孙部言和城外的通讯，他既然有备而来，自然有他的通信方式。方选不断调兵、增兵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觉得劫牢的成功率不高，进而放弃行动。 “是。”王马二人领命而去。 方选领着吴彦祖回到侯府，见刘仲达还在书房内等候。 “如何了？”刘仲达问。 “不出我所料。”方选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以他所见的城内部署，想必不会轻举妄动。” 说着将手里的锦盒放在桌案上。 刘仲达打开盒子，看见一片珠光宝气，沉声道：“这些财宝，都是氐人、匈人在关内劫掠所得。” “这一盒能换不少银两。”方选说道，“也算是为建城添一份力，将来城防稳固，定可打得他们不敢来犯。” “不可，此些财物，乃是哥哥应得的。”刘仲达却将盒子往前一推，“建城所需费用，该另寻他法。” 二人推阻了半天，刘仲达才无奈道，“哥哥总要留下部分，将来送给嫂嫂也好。” “这倒也是啊。”方选挠挠头，伸手在盒子里扒拉一番，见里面大多是女性用的首饰，朱钗、金簪、步摇、华胜、指环、耳环、手镯、珥珰等等不一而足。 于是随手挑了一个翡翠手镯和一对金镶玉耳环，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贤弟自打上次归还夜明珠后，可曾送过马小姐礼物？” “确实没有。”这回轮到刘仲达挠头了。 “倒不如挑两件送她。”方选拍拍盒子，将手镯和耳环收进怀里。 刘仲达也不客气，伸手也挑了两件他看上眼的首饰。 此时，方选又想到了什么，于是问周围人：“可曾见到彩娥？” 王朝立即出门，不多时，领着彩娥来到面前。 “彩娥姐姐。”方选指着面前的一大盒首饰说道，“这是匈人送来的礼物，你将盒子呈给大嫂，让她挑自己喜欢的取几件，其余的再拿回来，我好充入府库。” “那我先替大奶奶谢过公子了。”彩娥施了一个万福，拿起盒子离开。 眼见时候不早，几人也不再废话，各自回房歇息。 第149章 冠冕堂皇 城外，号声传来。 一众人登上城楼，见城外不远处，密集的匈人大军排列整齐，几乎挤满了城北的田野。 “果然不出我所料。”方选心中暗道。 从对方的军容来看，完全没有初来乍到的模样。很显然，他们昨天半夜就已经抵达。 而孙部言的使节团，一定是带着信鸽进城的，在得到难以轻取的错觉后，立即通知了嗤兰可汗，让他们按照原计划进行交接。 “不愧是草原大汗，军容如此严整。”刘仲达叹道。 “一个草头王，有点畜牧优势罢了。”方选说道，“要说军容，远不如虎贲军。” 随着他的话音，乌山和黄土城同时响起了战鼓，作为对匈人军号的回应。 乌山上，无数旌旗立起，白森森的利刃在山间闪动。黄土城的城墙上也同样如此，频繁的军事调动，让整座城头尘土弥漫。 从远处看过来，说是埋伏了数万兵马也不为过。 “开门。”方选一声令下。 随后走下城头，骑上驴子，率领押送囚车的队伍，跟在孙部言等人身后，朝着城外走去。 出城后不久，方选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止。 “敌军如有异动，立即斩杀贺兰单于！”方选命令道。 随后跟着使节团，绕过拒马桩和地上的陷坑，匆匆赶到匈人大军帐前。 走近时才看清，对方共有前后左右四军，中央搭着一间巨大的帐篷。帐篷门口是两队精锐步兵，早已利刃出鞘。 方选看出，对方不出来迎接，明显是在摆谱。 于是勒住缰绳，问道：“我乃大西国使者，怎的无人迎接？” “大汗帐前，岂容你撒野！”一名步卒操着口音浓重的关内话喝道，抬起马刀抵在方选胸口。 “哼。”方选冷笑一声道，“我死则矣，有单于陪葬，倒也不亏。” 步卒闻言，瞬间愣住，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文士打扮之人，竟然有如此胆色，面对利刃毫不畏惧。 “住手！”一旁的孙部言这才出言阻止，屏退步卒后说道，“大汗乃是草原天子，尚需公子下马觐见方可。” “你是草原天子，与我关内大西国子民何干。”方选冷笑一声，“若是没有诚意，那此事就此作罢好了。烦请孙将军转告大汗，要战则战，不必耍这种小手段。” 说着一扯缰绳，转头就要走。 孙部言顿时傻眼，本来就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顺便长一长自家的威风。方选只要下驴子步行进帐篷，给足可汗面子，自然一切好说。没想到对方不但不按套路出牌，还要掀桌子。 “且慢。”孙部言连忙阻拦，“公子稍等，我前去通报。” 说着跳下马，一溜烟跑进帐篷。 过不多时，孙部言从帐篷内走出，身后跟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身形粗壮，一脸横肉，颇有些王霸之气。 “这马不错啊，不愧是可汗座驾。”方选看着对方的马匹，心里暗自感叹。 很快，对方来到面前。 在草原顶级骏马面前，骑着驴子的方选瞬间矮了一头。这时他反应过来，原来嗤兰这么好面子。下马威没镇住自己，故意骑着宝马出来，好压自己一头。 “行吧，你要面子，我要里子。”方选想着，立即冲着嗤兰拱手，“见过可汗。” “既知是本汗，怎的不下……驴？”嗤兰说的是关内官话，略带口音，但是很流利。看到方选的座驾后，表情僵硬了一下，显然他也没想到堂堂大西国使者，竟然是骑驴来的，稳住心神问道，“你身居何职，竟然如此无礼？” “在下方选，奋威虎贲军一介小小主簿。”方选不卑不亢道，“你是草原大汗，我是关内主簿，并无从属，你骑马，我骑驴，都是拱手谈话，何来失礼之说？” 嗤兰闻言，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随后调转话题：“人可带来了？” “东西可带来了？”方选反问。 嗤兰抬眼看了看，发现囚车就在目力所及之处，数名虎贲军士兵手持利刃，几乎都抵在贺兰单于脖颈之上。 见此情形，他也看出来，想明抢是肯定没机会了，于是抬起手晃了晃。 右边的军阵立即让开一条道路，无数牛羊和马匹被驱赶着，朝阵前走来。同时帐篷里走出一队士兵，抬着几个箱子来到面前，打开后，是满满当当白花花的银两。 “放人吧。”嗤兰说道。 “且慢。”方选打断，“既然是交易，钱货都得算清楚。” 说着也朝身后摆摆手，城门下立即走出一队骑兵，不多时来到面前。 “等我的人验收过后，自然放人。”方选说道。 嗤兰脸上的横肉又抖了一下，将目光投向孙部言，见对方点头后，也摆摆手表示接受。 虎贲军的几名骑兵见状，立即开始行动，分出几人将银两过秤，之后送回黄土城内。剩余的骑兵则拍马去到阵前，开始接收马匹和牛羊。 阵前顿时尘土飞扬。 趁着这个功夫，方选朝着帐篷和嗤兰打量起来，却听孙部言突然开口：“方公子，我有一事不明。” “孙将军且问。”方选回。 “贺兰单于自幼跟随我大汗，久经战阵，绝非易与之辈。却不知方公子使了何等手段，能将之生擒？” “屁的手段，他自己轻敌而已。”方选心里嘀咕一句，看出对方是在套话，于是朝着西侧方向拱手道，“奋威郡有今日军容，一则天子仁厚，二则侯爷神武，三则三军用命，四则百姓团结。举国一心，如何不能擒拿一个贺兰单于，何谈手段？” 一番话语，可以说是冠冕堂皇。同时也隐隐在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这里已经不是黄土城，而是大西国倾尽资源打造的奋威城，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了。 嗤兰闻言，脸上的横肉又抖动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机。 “以公子之才，身居主簿一职，着实委屈了。”孙部言笑道，“何不随我同去草原，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可不当汉奸。”方选心里骂了一句，嘴上却客气道，“小弟有风湿，不宜去阴冷之地。” 孙部言听出话中的讽刺，撇撇嘴没有再说话。倒是一旁的嗤兰，闻言后又抖了抖脸上的横肉。 此时，一名虎贲军骑兵来到面前，向方选汇报，牛羊和马匹已经清点完毕，正朝城南赶去。 之所以要从南门进城，是经过周密考虑的。因为大量牲畜涌入城门的时候，很容易造成混乱，如果匈人趁机偷袭，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干脆赶到城南，然后依次从南门进入。至于直面敌军的北门，则可以严阵以待。 “可否放人了？”孙部言问。 “放人。”方选冲着骑兵下令。 骑兵飞奔回到城门前，向押送的队伍转达了命令，随后囚车便被推了过来。 假冒的贺兰单于早被灌了大量药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此时被捆得像粽子一样，躺在囚车里气若游丝。 方选催动驴子，朝着城门走去，与囚车擦肩而过时，看见了假贺兰的状态，心里暗道：“别死！千万别死啊！要死也等我回家你再死。” “这是为何？”孙部言突然问道，“昨日人还好好的，今日竟成了这般模样？” 话音刚落，身旁的匈人士兵立即围了上来。 第150章 交易达成 “孙将军多虑了。”方选急忙开脱，“昨日营牢为之送行，他一时贪杯喝多了些，待酒醒就好了。” 嗤兰也来到囚车前，看见车内人的模样后，立即招呼士兵将囚车拆开，同时又派人去请随军大夫。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趁着这个功夫，方选朝着押送囚车的几人使个眼色，随后一拍驴屁股就跑，很快就带着他们跑回到城门前。 转头看了一眼，见对方并没有追赶，顿时放下心来，招呼城外的人速速进城，随后紧闭城门。而在此时，牛羊和马匹也都从南门进城。 至此，双方的交易算是达成了。 方选登上城楼，见刘仲达仍在原地，于是走过去问：“给贺兰服用的药物是否可靠？” “十分可靠。”刘仲达道，“城中大夫已使用多年，剂量精准，定能让他昏睡十多日，绝不会出现差错。” “那就好。”方选放下心来。 假贺兰越晚醒来，对己方就越有利。但是又不能让他死，如果现在假贺兰死在城外，嗤兰定然恼羞成怒，立即就会开始攻城。 二人说话间，就见原处嗤兰的大帐已经收起，前后左右四军轮番调动，很快都转头离开。 虽然距离遥远，但仍然可以看出，嗤兰带兵的水平很高。城外的田野是一个狭长地带，并不十分宽阔，数千骑兵同时进入是有些拥挤的。但是他却能做到调度有方，撤退时更有精锐骑兵殿后。 如此的对手，实在是强得可怕。 “走了。”有人说了一声。 城头上的军民也都看见，无不欢呼出声。 “多派斥候，远远跟着。”方选下令道，“如有异动，即刻回报。” 一旁的赵虎得令，转身前去调人落实。 剩余人还在城头上交谈，也都是喜不自胜。此次白得了这么多牲畜，奋威城可以说是赚大发了。 “今日大宴，犒赏三军！”刘仲达大手一挥。 “且慢。”方选急忙阻止，他知道刘仲达是个喜欢半场开香槟的人，而提前庆祝，往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犒赏是要的，但不急于一时。”方选说道，“待嗤兰大军离境不迟。趁着眼下工夫，还有其他事项要办。” “还是哥哥考虑周到。”刘仲达点头。 “需尽快落实联产制度。”方选说道，“三百犍牛，得尽快分发到农户手中。五百肥羊，部分在市场售卖，部分所为奖赏，剩余的可先圈养，容后处置。” 过去的黄土城就是一个农业镇，对于畜牧并无经验。 一时间得了那么多牲畜，能腾出地方安置就已是不易，更别说具体的管理，就是每天需要的草料，都不会是一个小数目。方才前去接收的人手，也都是从郡里好不容易挑出来的兽医和马夫。 所以当务之急，得把这些牲畜分散出去物尽其用，既能解决喂养问题，还可以避免出现传染病。 刘仲达是聪明人，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自然有数，于是命范文怀前去办理。 “那七百马匹如何处置？”刘仲达又问。 “挑出四百精壮，留作组建骑兵所用。”方选说道，“剩余的部分，可贩到东厦和南越。”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沿着城墙奔来，到达众人面前后，气喘吁吁跪倒：“不好了！不好了！” 方选认出他是负责接收牲畜的兽医，顿时心中一惊，急忙说道：“何事如此慌张？” 兽医急道：“那千余马匹牲畜，全都是，全都是……” “都是什么？”众人急忙问。 方选更是心惊肉跳，心道，别全都是有病的，那这一局不但白玩儿，还可能会影响奋威城本就不多的牲畜。 “都是劁过的！”兽医说道。 “瞧？瞧什么瞧？”方选愣了。 “是阉割过的。”吴彦祖在一旁提醒。 方选这才反应过来，民间把阉割称作劁。也就是说，虽然嗤兰送来一千大几百的牲畜，却都是没有生育能力的。 “好你个嗤兰。”方选跺脚道，“果真是阴险狠毒。” 原本他打算，有了这批牲畜，只要尽心尽力养殖，将来怎么说也能六畜兴旺。现在倒好，成了一锤子买卖。 “哥哥不必动怒。”刘仲达急忙出言安慰，“劁过的军马更易训练，倒也并非坏事。” “还得是你，心态真稳。”方选心里嘀咕，听着刘仲达的安慰，心情瞬间放宽下来。 其余人闻言，也都笑出声来，都说阉牛听话，种地更为方便。 方选也不好再说什么，嘱咐王、马二人继续监督城防，并让他们传令下去，全城继续戒备，待嗤兰离境后，再论功行赏， 安排完毕，才和刘仲达领着其余人回府。 路过云来客栈时，方选让众人先走，自己则将驴子交给伙计，然后带着吴彦祖进了客栈，来到屠山海房前，正要抬手扣门，却听“吱呀”一声，门从里面开了。 屠千秋探出头来。 方选的手一时没收住，直接敲向了对方面门。 屠千秋眼见有黑影直奔面门，瞬间做出反应，她多年贩马，身手自然不弱，侧头躲过，同时双手前后伸出，分别掐住方选的手腕和胳膊，一个转身，就把方选的脖子夹在了腋下。 “疼疼疼疼……”方选呻吟着，突然感觉侧脸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压住，同时一股异香扑鼻。 “快住手。”屠山海的声音响起。 此时屠千秋也看清了来袭之人，急忙松开双手。 方选不情愿地站直身体，瞟了屠千秋一眼，确认了对方是用的哪个部位压的自己的脸。 随即心里连连念叨起来：“多来一会，也不是不行哈。” 屠千秋也看清了他的目光，瞬间面色涨红，转过身去。 “嘿，你也会害羞啊。”方选大感惊奇。 “敢问公子，交易之事如何了？”屠山海问道。 同时将二人迎进屋内坐下。 “一切顺利。”方选回，“只是那嗤兰端的阴险，竟将所有牲畜提前阉割了。” 屠山海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显然他是知道这一出的，只是没有提前说明。 方选也看出来了，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好追究，他此行前来，是有别的目的。 “有笔买卖，不知屠大哥可有兴趣？”方选问。 “什么买卖？”屠山海问。 “如今城内得了七百马匹，却是养不活这么多。”方选道，“虎贲军的骑兵，至多也就用四五百，剩余的得另寻去处。” “此事好办！”屠山海急忙出言，“越夏两国正值交战，马匹需求不小，我兄妹二人在夏国有些门路，出售数百马匹不在话下。” “那就烦劳屠大哥了。”方选拱手道。 “不敢，不敢。”屠山海突然沉吟道，“只是……” “屠大哥有何顾虑？”方选问。 “我兄妹在此许久，身上银两所剩不多，数百马匹，再加雇佣伙计，所需费用并非是小数目……” “嗨，这倒无妨。”方选笑道，突然询问，“敢问屠大哥，过去贩马，能有几成利？” “马匹虽是昂贵，但长途奔走，耗费巨大，满打满算，也就一成净利罢了。”屠山海苦笑道。 “那这样如何？”方选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这马匹，尽管先带走，无需留下钱款。我在找几个人手，给二位充当伙计，备好草料物资。屠大哥只管负责销售，待到售出后，总价二八分账，你二我八，怎样？” “如此甚好，甚好！”屠山海闻言，连连作揖。 见已经谈妥，方选也不再废话，转头出门。 第151章 吃闭门羹 才出客栈，吴彦祖就问道：“先生为何如此大方？” 他有此疑惑十分正常。 吴彦祖在商人家庭长大。其父赵掌柜虽不是白手起家，但也是从小本生意做起，自然也是锱铢必较，否则很难积累原始资本。 在他的印象里，做生意的目的，肯定是利益最大化。 根据屠山海的言论，他每次付出大笔金钱成本，最终也不过得利一成。 方选却不要他的任何押金，直接将货物赊给他，还要为他提供人力，而且在对方已经说明利润的情况下，还要给对方再加一成。这番操作，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记得栋梁坊的家具？”方选说道，“是如何分配利润的？” “记得。”吴彦祖回。 “道理是一样的。”方选说道，“贩马本就不是什么轻松营生，若想让人死心塌地为你卖命，好处一定要给足。而且，他兄妹二人大小也是个人才，给他们足够好处，也是一种收买，将来可为我所用。” “那若是他带着钱款跑了，那该如何是好？”吴彦祖问。 “屠山海常年行商，若是没点信誉，如何能在江湖立足。”方选笑道，“他行走的商路，黄土城是必经之地，他若是坑了我，就必须远走他乡，放弃这条经营多年的商路，那岂不是舍本逐末。” 吴彦祖闻言，点头表示受教。 却发现方选并没有朝侯府走，于是问：“先生这是要去哪？” “嘿嘿。”方选笑了笑，突然停下脚步。 眼前正是范家铺子，伙计正在店内收拾物品，见方选出现，急忙出迎：“姑爷来了。” “小姐在吗？”方选问。 “姑爷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伙计将二人让进店内，飞速看座上茶，随后奔入后堂。 不多时，桃红和柳翠走了出来。 “见过姑爷。”二人齐齐施了个万福，“小姐有言，近日不可与姑爷见面呢。” “嘿，什么封建糟粕啊。不让我牵手可以，不让见面是什么道理？”方选心中不悦，“好好好，让我吃闭门羹是吧。等你过门那天，看我怎么收拾你，到时候，嘿嘿，你可就遭老罪喽。” 心里想着，就从怀里掏出手镯和耳环，“烦请二位转交给小姐。” “这里替小姐谢谢姑爷了。”桃红双手接过，看了一眼后道，“这首饰，甚是精美呢。” “那可不，这是嗤兰可汗送来的。”方选得意道。 “啊！”桃红惊道，“姑爷果然是好大的面子。” “好说，好说。”方选又犯了信口开河的老毛病，“嗤兰可汗得知我与范小姐已有婚约，特地送来首饰，当作是贺礼呢。” “不愧是姑爷。”桃红羡慕道，“同草原可汗也有交情。” “那姑爷与小姐大婚时，可要请嗤兰可汗前来？”柳翠问道。 “额。”方选闻言挠头，“他最好是别来，除非是我生擒回来的。” 现场几人闻言，顿时有些困惑。 方选见状，推说公务在身，急忙告辞。 出了范家铺子，快步回到侯府，见众人围坐在议事厅内。 “哥哥回来了。”刘仲达起身，“我已命人宰羊，今日各位一同吃一顿全羊宴。” “哟，全羊宴。”方选闻言大喜，长这么大，他还没吃过全羊呢。 说话间，周钰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周笑眉和刘莺莺，以及胡全忠。 很明显，都是听说有全羊吃，这几人急忙赶了回来。 方选看看现场，除了已经到场的几人，还有刘勇和数名亲卫，加上应该邀请的未到场的人，起码十好几个，这一只羊怕是不够吃。 正嘀咕着，周含眉从后堂走了出来。 众人行礼过后，周含眉得意地抬起手，亮出胳膊上多处的一个金镶玉手镯，笑道：“各位，看这镯子如何？” 众人齐齐看去，周笑眉和刘莺莺则直接上手抚摸，随后纷纷夸赞起来，都说做工精美，十分名贵。 “这手镯甚是合我意。”周含眉笑着朝刘仲达和方选行了一个万福，“真是多谢二位叔叔了。” 方选心中了然，暗自叹道：“刘腾飞真是讨了个好老婆啊。” 周含眉乃是首富千金，再金贵的首饰也见过，区区一个金镶玉手镯，却要如此大张旗鼓地显摆，就是在有意拉近叔嫂关系。实际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在刘腾飞不在的时候，替他搞好和二人的关系。 一旁的周笑眉和刘莺莺见了，忙围住刘仲达，追问手镯是从哪来的。 “你俩假小子凑什么热闹啊。”方选心里嘀咕，开口帮忙解围，“昨日匈人使者到来，送的礼物罢了。” “还有否？” “在哪里？” 两女叽叽喳喳地询问起来。 刘仲达无奈，只好转身从书房内取出锦盒，交给她们自行挑选。 打发了两女后，刘仲达让众人入席。 方选立即将周含眉请到主座：“嫂嫂请上座。” “我乃一介女流，怎好坐主位。”周含眉忙推辞，“两位叔叔劳苦功高，理应上座。” “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如今父侯与兄长都不在，府内理应是嫂嫂做主。”方选一边说着，一边让丫鬟们将周含眉扶到主位上。 其余人纷纷入座，王、马、赵三人也赶了回来，显然也是收到了通知。 看着现场人数越来越多，方选暗道，“这怕是两头羊也不够吃了。” 思忖间，范文怀拎着一个食盒进来。 “拙女备了几个小菜，托我带给公子。”范文怀将食盒递到方选面前。 众人见状，纷纷出言，夸赞方选好福气。 “嘿嘿。”方选挠挠头，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几个小菜取出，放在桌案上，“不如大家一起尝尝。” 说话间，全羊宴也开始上菜了。 众人斟了酒，开始边喝边聊。 范文怀坐在刘仲达和方选身边，开口说道：“二位公子，我有一事禀报。” “我就知道，你闺女一给我送吃的就准没好事。”方选心想，开口说道，“范先生快快说来。” 他隐约已经猜到了对方所说之事。 果然，范文怀说道：“昨日贴出告示后，全郡上下都知晓要分配土地，便有数位村长、里长找到老夫，说各地都漏算了人口……” “我就知道。”方选“噗嗤”笑出声来，“原先登记时，必然是隐匿了不少人口的，如今得知要按人口分配土地，又都想重新登记了。” “此类人，定是刁民。”刘仲达一拍桌子，“征税时百般逃避，如今有了好处，又想重新入籍，世间哪有此等好事！” “贤弟不必动怒。”方选说道，“我有一计，管叫此些人等记住教训。” “哦？”刘仲达闻言忙说，“快快说来！” 方选凑到刘仲达和范文怀耳边，压低声音，说了自己的安排。 “妙啊！”这回轮到范文怀拍桌子了，“要论拿捏人心，世间无出公子其右！” 说着就举杯敬酒。 “过奖，过奖。”方选拿起酒杯回敬。 三人说话的功夫，丫鬟们端着菜肴上来了。 方选一看，顿时失望至极。 侯府里的厨子是老派做法，炒菜自然是不可能有了，几乎全是炖煮，什么炖羊肉汤，炖羊头，炖羊杂之类，以及一些炙菜，也就是将肉放在烧热的陶器上直接烫熟的做法。 “公子为何如此表情？”周钰突然凑了过来，“侯府的厨子可是本地最好的，公子却是不满意？” “不满意，太不满意了！”方选腾身站起，“羊肉乃是世间美味，如此做法，不啻暴殄天物！” 第152章 露上一手 众人举起的筷子都停在空中，直愣愣地看向方选。 “看来，我得给这帮没见过世面的远古人露上一小手才行了。”方选暗道一声，然后说道，“诸位且稍等，且看我来做一做这全羊宴。” 说着离席，抬手将王、马、赵三人招到面前，一番吩咐后，自己转头去了厨房。 厨房内，几名厨子和下人正在忙碌，见方选出现，都停下动作，慌忙行礼。 按照惯例，粗重活计有下人做，需要一点技术含量的事情，也有相应工人完成，主家人是不会到厨房之类的地方来的。 此时众人见到二公子，以为是自己伺候不周，对方要来怪罪，无不惶恐。 “各位，不必惊慌。”方选笑道，“只需按我所说去做即可。” 说着看了看周围，见厨房后面正在宰杀肥羊，已经宰好的则有两头，一头已经差不多被端上餐桌，另一头则正在洗剥。 方选先命人先处理正在洗剥的全羊，用尖刀划开肉厚的位置，并制备好浓盐水，加上葱姜和一应香料进行浸泡。 之后命人处理羊杂。发现羊肚羊肠已经用清水炖上，羊血也已经加盐处理过，也就不用再费心了，于是让人将羊肝和羊腰切片，同时准备配菜。 正忙碌间，身后传来脚步声。 方选以为是王朝等人回来了，转头一看，发现是周钰。 “久闻公子厨艺高超，特来领略。”周钰跌跌撞撞地避开地上的杂物和血迹，走过来说道。 方选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心中好笑，知道他是为了春风楼的事情，才屈尊来到厨房。 于是问道：“春风楼翻新之事如何了？” “正在加紧。”周钰说道，“我已命人日夜赶工，不出几日便可完成，届时还请公子多多指点。” “那是自然。”方选嘴里说着，手上却不停，指挥厨师和下人处理羊肉和配菜。 不多时，切好的羊肉摆在面前。分别是两盆大小不同的薄片羊肉，以及一盆一寸见方的羊肉块。 “公子果然不拘小节。”周钰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开始没话找话，“今日屈尊亲自下厨，也算是我等有口福。” 周钰是贵公子习气，一向看不起底层劳动人民，若非有求于方选，就算打死他也不会进厨房来闻油烟。 “周兄有所不知。”方选说道，“在我故乡那边，工作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士农工商，皆是平等。无论何种职业，有技术便可称师，做菜做得好，便被尊为厨师。还时常有厨艺大赛，胜出者可获封食神称号，可受万人敬仰。” “哦？竟有此事。”周钰闻言，深表惊叹。 二人说话间，王朝领着三个火头军进来了，每人都背着一口大铁锅，拿着配套的铲子。 “来得正好！”方选大喜。 先向王朝吩咐一番，让他领着一个火头军，带上一应物品离开。随后让剩下两人架起铁锅，开始教他们做菜。 方选虽然没吃过，也没做过全羊宴，但是做菜手艺本就不差，将其他菜肴的做法移植过来，同样也能适用。 首先就是红烧羊肉。 铁锅洗净烧热，加油润锅，放入切好的羊肉块，一通翻炒后，羊肉表面的水分渐渐丧失，发出阵阵肉香。此时加入大料和葱姜，再加酱油翻炒，等到酱油的香味升起时，立即加水调味，盖上盖子焖煮。 然后做韭菜羊血。 羊血切片，用沸水烫过，清水冲洗，祛除污秽后，将韭菜炒出香味，放入葱姜和些许米酒，加少许羊汤调味，小火炖煮。 接着就是葱爆羊肉。羊肉用盐和酱油搅和均匀，锅内烧热油将羊肉先溜一遍，然后大火爆香大葱，加入肉片调味即可出锅。 此时，羊肚和羊肠已经炖熟，于是取出清水冲凉切丝，加以数种素菜凉拌。之后就芹菜炒羊肝，藠头炒羊腰。 再命人切出萝卜丝，加入已经炖好的羊肉汤内，一大桌好菜顿时出锅，每一样都被装了一大盆。 “启禀公子，可要分一分？”一名厨师上来问道。 “所有菜都分作两份即可。”方选说道。 此时，红烧羊肉也已经差不多。方选便下令，将之连锅端走。 此时方选也已经是满头大汗，走到水井边洗洗脸，随后吩咐火头军将泡着的全羊取出，跟着他回到议事厅。 此时的厅内，众人已经离席，站在两侧，看着马汉和赵虎领着几人改造现场。 原本放在卧榻上的桌案都被撤走。之后两张条桌和一张八仙桌被抬进来，这就是临时从栋梁坊取来的新款家具。 三张桌子在议事厅中间拼成一个下方开口的“回”字形。在中间的口里，支起了两个碳炉。 这是方选特地要求的。虽然现在本地都以烧煤为主，但是煤炭黑烟太大，实在不适合做烧烤和火锅，反倒是木炭更好。 方选一声令下，红烧羊肉先被放在炭炉上，顿时飘起阵阵肉香。之后又一口铁锅被端到第二个炭炉上，锅内装着清水，水面上飘着大葱和红枣香菇。 不等众人出言，又一口更大的炭炉被摆在堂前，一只洗剥干净，腌制完毕的全羊被两柄长枪插着，架到了火炉上。 “诸位，请入座。”方选一挥手，两排太师椅摆到八仙桌和条桌旁边。 与之同时，所有菜肴也都上来，在两侧条桌上摆好。同时根据现场人数，送来了一碗碗的调料。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状况，都在愣神。方选便走到周含眉面前道：“嫂嫂先请。” 说着就招呼丫鬟，将她扶到八仙桌前坐下。 按照方向来说，这个位置属于上座。众人见已经有人入席，于是按照各自的位置也都落座。 “今日换个风俗，以我家乡的做法吃饭。”方选说道，“就不分餐了，各位随意动筷就好。” “哥哥一番苦心，诸位莫要辜负了。”刘仲达率先提了一杯，带领众人动筷。 品尝过后，众人无不惊叹。 “各位，些许炒菜，算不得什么。”方选用筷子指了指面前的大锅，“这个就厉害了，叫做火锅。” “火上架锅，名副其实。”范文怀说道，“只是为何锅内只见开水？” “这是涮肉用的。”方选伸手拉过一盆羊肉，这是特意让刀工最好的厨师切出的大片羊肉。 “各位请看。”方选用筷子夹起一片，放进锅内，由于肉片薄如蝉翼，即刻就熟，举起筷子，将肉片放进面前的碗里，蘸满调料后入口。 此时全场发出惊异的目光，并非看向方选，而是看向了尾座的刘勇。因为他正夹着一片生肉，放在嘴里嚼着。当看见方选的操作后，他意识到了尴尬，嘴巴外面的半片肉微微晃动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众人当即发出一阵哄笑。 之后都学着方选的样子，夹起肉片下锅，一时间肉香四溢，同时也是欢声笑语。 吃完了火锅，烤全羊也已经差不多。火头军切了烤肉端上来，众人又是大快朵颐。 一顿午饭，足足吃了一个下午，众人虽是意犹未尽，却是实在吃不下了，只好放下筷子。 宴席散去时，方选和刘仲达都喝了不少，于是各自回屋歇息。 也许是因为大局已定，方选心中放松，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却听吴彦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公子，快醒醒！” “何事？”方选睁开眼。 他知道，如果不是有急事，吴彦祖不可能吵他睡觉。 果然，听到吴彦祖说出的消息后，惊了他一身冷汗。 “要糟！”方选从床上跳下，朝隔壁院子跑去。 第153章 十万火急 “贤弟，快起来！”方选踹开房门，一把将刘仲达拉起来。 “何事如此慌张？”刘仲达睁开惺忪的睡眼。 方选急忙说出了刚刚得到的消息。 不多时前，赵虎巡视城防回来，随口对吴彦祖提到，百天派出的斥候，至今还未回来。 吴彦祖瞬间意识到不妙。军中有惯例，如果派出的斥候是尾随跟踪，会定时派回人员报告敌人走出了多远。但是此次数十名斥候出去大半天时间，却一个回来报告的都没有，只能说明一点，他们出事了。 嗤兰如果真的打算离开，绝不会闲着没事，调头回头消灭斥候。现在这么做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嗤兰压根没有走。 吴彦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将方选叫醒禀报。 刘仲达得知后，也是瞬间酒醒，急忙起身出门。 “全城警戒，点燃烽火台！”刘仲达大喊道。 随着他的声音，刘勇带着亲卫赶到，王、马二人也跑了出来。 赵虎闻言，则飞奔出门，却被方选阻止。 “且慢！”方选说道，“此时正值半夜，陡然有动静，反倒可能惊扰敌人。” 说着又让众人不要慌张，各自整理行装后，快速出府，匆匆赶到城楼上。 今日是弦月，所以即便有两颗月亮，城外也依旧是一片黑暗。 众人屏住呼吸，朝着城外观察，却没看出个所以然。 突然间，一道火光闪起，乌山烽火台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借助火光，旗杆被挂上了不同颜色的旗帜。 “那是什么意思？”方选忙问。 赵虎喊来通信兵，后者立即翻译出来：“北、三十里、有敌！” 乌山在东、西、北三面都有哨所，很显然这是已经观察到了敌情。 “果然！”方选说道，“回信，全员战备！” 通信兵闻言，立即领着人过去，也点起了城墙上的烽火台，同时升起旗帜。 “哥哥，现在如何处置？”刘仲达问。 “我得去乌山。”方选说道，“贤弟且在城内坐镇，先派人飞马禀报父侯，同时通知周边乡村民众进山躲避，然后紧闭城门死守不出！” 此时，方选也有些紧张。 他得万分小心，因为这次面对的不是贺兰单于那种小角色，而是当今的草原霸主。 刘仲达闻言，立即让刘勇着人去送信和通知。同时说道：“此时出城过于危险，哥哥不如与我同在城内坚守，乌山自有地利，又有冯英镇守，必不会出乱子。” “我必须得去。”方选道，“否则此战绝难胜利。” 说着就要朝城下走。 “此时出城，岂非与嗤兰先军短兵相接。”刘仲达急道。 他说的没错，五十里的距离，对于精锐骑兵而言，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方选此时出城，也许还没到乌山城，就撞在匈人骑兵枪口上了。 “我从东面走。”方选抬手指了指右边的谷地，“那边有小路通往乌山。” 同时转身问道，“可有人走过那条小路？” 赵虎当即一声令下，随即走出三名士卒，表示他们去过东侧的小路。 “好，你们跟我走。”方选说着，下了城楼。 “我随公子同去。”赵虎也跟了下来。 很快，方选骑上驴子，其余人骑上马匹，背着硬弩，来到城门前。 “切记，我等出门后，立即锁死城门，无论如何也不许打开！”方选叮嘱道。 城门缓缓打开，五人快速出门，朝着东方奔去。 城外百余步之内，摆满了拒马桩，又有不少陷马坑，本是阻挡敌人所有，此时却拖慢了自己的步伐。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方选心中暗叹，催动驴子小心绕过。 就在他们离开城门范围，转向山谷方向的时，就听后方传来阵阵马蹄之声。 方选扭头看了一眼，顿时魂飞魄散。 就见一队全甲骑兵出现在夜色中，顺着管道朝自己追来。很明显，他们是匈人的先头部队，来此设置前哨，刚好看见几人出城，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追了上来。 “快跑！”方选大喊，使劲抽打驴屁股。 大兔兔也意识到了危险，撒丫子死命狂奔。但驴子再快，如何是草原骏马的对手。眼见对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方选瞬间心凉半截。 就在此时，一阵箭雨落下，延缓了追兵的速度。 原来是城内的刘仲达见机不妙，急忙命令城头的床弩射击。 只是床弩射程虽远，可以达到五百步以上，却是可以够到追兵的路线。但是在这个距离上，射击精度聊胜于无，只能依靠密集扫射进行弥补。 几轮射击下来，只射中了两名追兵，其余人稍微迟滞片刻后，继续拍马追赶。 此时的匈人骑兵也已经看出，前面的人一定是高价值目标，否则城内不会浪费弩箭支援，于是追得更凶了。 城内的刘仲达下令继续装填弩箭射击，却发现追兵已经离开射程，顿时急火攻心，却又无能为力。他不能派人出城支援，不仅仅是因为方选的叮嘱，更因为他也懂得骑兵战术。 城外看上去虽然只有百余骑兵经过，但是一旦他打开城门，很可能就会突然冒出更多敌人。 草原骑兵不擅攻城，所以经常采用诱骗战术，用小股骑兵引诱守军开门迎战，然后拖住出城的守军，再以己方的机动优势快速冲入城门，一旦控制城门，守军就在无力对抗了。 嗤兰有数千精锐，城外的百余骑兵极有可能就是诱饵，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开城门。 “向乌山传令，即刻支援！”刘仲达大吼道。 而城外的方选，已经进入了山谷，地势变得崎岖坎坷。身旁几人的马匹不适应这样的路面，速度渐渐慢下来，反倒是驴子走得最快。 正以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却听身后马蹄声响，扭头看了一眼，却见追兵仍在接近。 “你们他妈的骑的是什么马啊？”方选叫苦不迭，“越野马吗？这地形都没限制。” 虽然追兵的速度很快，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追了上来，进入谷地后，有不少骑兵就掉队了，只有大约一半仍旧保持高速。 突然间，一阵破空之声响起。就见赵虎和三名士兵举着弩箭，转头朝着身后射击，放空后，继续上弦开始第二轮射击。 几轮过后，有多名追兵落马，但是依旧有数十骑继续追逐。不但追，他们甚至开始射箭。 弓箭射程和准度不如弩箭，射速却是很高，眨眼间一排箭雨追上众人。 由于方选走在最前面，只听耳边破空之声，几支弓箭落在野地了，之后再没有箭矢落下。但殿后的四人中，三名士兵先后中箭落马。 “公子快走！前方左侧就有小路上山”赵虎大喊，“不用管我们！” 他熟悉方选的性格，知道他很可能会停下来救援，所以才如此说。 “我还管你们呢。”方选心中叫苦不迭，“我自己都管不了了。” 耳边又有破空之声不断传来，好在方选运气极佳，并未中箭。扭头看时，就见赵虎对着后方连发数弩，将两名追兵射落马下。 对方立即回敬一排箭雨。二人又是一阵抱头鼠窜，终于看见了前方的小路。 方选一扯缰绳，催动驴子上山。来到山路，驴子的优势立即显现出来，三两步就爬上了山坡。 “啊！”身后一声惨叫突然响起。 第154章 大军压境 方选听见赵虎的惨叫声，心道不妙，扭头一看，果然见他已经中箭摔落马下。 于是急忙勒住缰绳，却听赵虎大喊：“公子快走，不要管我！” 不远处，数十骑兵正杀气腾腾赶来。赵虎拼尽全力，拉起弩弓，用最后一支羽箭射倒一人。 随即引来一轮箭雨的回击，好在山路崎岖，让对方的箭矢也失了准头。数十箭射过来，仅有一支射中赵虎的肩膀。 “快走啊！”赵虎见方选没有离开，而是翻身下了驴背，用最后的力气大吼，“我得公子厚恩，今能以性命报之，了无遗憾！” 说着勉强站起身，丢开弩弓，抽出腰刀，朝追兵走去。 “一个月就一两银子，你玩儿什么命啊！”方选跑下山坡，一把拉住赵虎，“快走，进山就安全了。” 赵虎无奈，只能被方选扶着，二人跌跌撞撞爬上山坡。 又是一阵破空之声传来，赵虎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方选，于是背后又中了一箭。 马蹄声越来越近，虽然地形限制了骑兵的速度，但比起步行的二人依旧快很多。 此时的赵虎，却因失血过多，已经接近昏迷。方选干脆将他背起，咬着牙继续朝山上爬。 好在追兵再没有继续射箭，只是大吼着追赶，看来他们是想要抓活的。 “不行我自杀得了。”方选心里嘀咕着。 他想起嗤兰那杀人的眼神，他要是落在对方手里，那肯定会比死还惨，还不如提前给自己来个痛快的。 追兵已经近在咫尺，就在方选打算掏刀子的时候，密集的呼啸声传来，之后就是追兵的惨叫和马匹的嘶鸣。 “好哎！”方选大喜，知道这是援军到了。 就见山坡上，是出现百余名虎贲军士卒，人手一把硬弩。几轮射击过后，追兵已经不剩一人，只有无主的马匹四散奔逃。 “公子！”冯英快步冲下山坡，来到二人面前。 “快来人。”方选大喊，“赵校尉中箭，快抬回去急救。” 立即有几名士兵过来，抬着赵虎就朝山上跑。 冯英见方选浑身是血，急忙伸出双手，在他身上一通寻摸，发现并无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都是赵校尉的血。”方选解释，“来人，先带公子回营。”冯英朝身后招手，同时下令让人下山清扫战场。 “另有三名士卒，方才在路上落马，快派人去找回来！”方选大喊。 护送他的三人虽然中箭落马，但如果抢救及时，没准还能挽回性命。 “军情紧急，二位请先回营，此事交给属下就好。”一名都伯朝二人拱拱手，领着一队人马下山去了。 方选见状，也不再废话，急忙朝山上走去。 走不多时，来到一座关隘前。说是关隘，其实就是山谷中间用石头垒起的台子，这里就是乌山城的东门，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地势险峻，居高临下，是易守难攻之地。 这是方选初次来到这里，在士兵的引领下，从小路上了山。 又走了许久，来到烽火台前。 此时，乌山城的主要管理人员都在台前等候。见方选出现，立即就都围了过来。 “兄弟，你受伤了？”周显抓着方选的胳膊，上下打量。 “我没事。”方选摆摆手，问道，“让你建立的台子建好没？” “早就建好了。”周显点点头，手指了指烽火台，“此处设了十多个，大门前还有一些。” “赵校尉如何了？”方选又问。 立即有人禀报，说已经送去医馆抢救。 说话间，后面的虎贲军也回来了，还领着一队工人，他们最近在谷地里烧陶，方才得到消息，这才急忙转移回来。 三名士兵的遗体也被抬了回来，放在烽火台上。在火光的映照下，能看清他们浑身是血，每一人都中箭至少十多处。 看着三人的遗体，方选怒从心头起。 “好你个嗤兰可汗，我定要你偿命。”方选狠狠一拳砸在石台上。 “公子息怒。”老黑立即出来劝解。 “传令，厚葬三人。”方选道，“厚恤其家属。” 说着，他走到烽火台上，抬眼朝下观望。见黄土城内人影闪动，全城军民都已经被调动起来，登上城墙准备应战。 而在两城中间的空旷地带，此时静悄悄一片，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根本看不清远处田野中是否已有伏兵。 “方才来报，渭河以北出现大量骑兵。”冯英走到身后说道。 “有多少兵马？”方选问。 “一时无法看清。”冯英回，“从渭河到泾阳，连绵不绝。” “哎呀，失算了！”方选瞬间一惊。 此时他也明白过来，之前他和刘仲达的预想都过于乐观了。 本以为嗤兰至少会在发现贺兰单于是冒牌货后，才会发兵寻仇，这一来一回，至少有一两个月的准备时间。但事实却是，嗤兰压根就没想要正经交换，他拿到人质后，立即就调兵进犯，把刚刚付出的成本再抢回去。 “这一仗反正要打，早知道多要点赎金了。”方选挠挠头，转头说道，“按照原定计划备战！” 冯英闻言，转头开始下令，安排各部门的行动。 由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乌山一直都在努力备战，整座山已经被修成了堡垒，在原本险要的地形上，又建了护城河和关卡。 嗤兰要想攻进乌山，那几乎是痴人说梦，但是黄土城就不行了，虽然最近也修整了城墙，但也仅限对付小规模进犯，如果嗤兰带着攻城器械，再加上人海战术，那胜负真就难说了，一旦被攻入城内，无疑将是一场浩劫。 趁着天还没亮，众人就在烽火台上落座商议。 常备军的四个营，有两个在黄土城，刚好可以增加防守力量，也算是歪打正着。 乌山的常备军还剩城防营和骑兵营，这两营人马是全甲，装备一流，自然要用在关键处。 于是方选下令，停止采矿和手工业等无关工作，给预备役发放武器和半甲，让他们去把守城门和隘口。城防营全员领取硬弩，多带箭矢，在北面小道埋伏。骑兵营则换上好马，整装在大门内的校场待命， 从他的安排可以看出，这是打算从南北两面同时出击，在渭河以南，黄土城以北的平原上打击嗤兰。 冯英立即看出问题的关键，疑虑道：“嗤兰大军少说也有上万，我军充其量不过千余，守城尚可，主动出击怕是要以卵击石。” “嗤兰铁骑训练有素，与之正面硬碰硬，那是以卵击石。”方选说道，“但如果趁乱偷袭，或是在他败退后衔尾追击，那千余人足够了。” 众人闻言，有人惊疑，更多人则是大喜。因为他们知道，既然方选敢说出这样的话，那一定是早就有了万全之策。 “公子可是有秘密武器了？”李思惕出言询问。 最近吴自启把城市设计的工作全丢下，人也一直不见踪影，所以李思惕猜测，吴自启一定是受命在研究什么新东西。 方选嘿嘿一笑，冲着众人道：“各位放心，任他嗤兰人马众多，我自有退敌之策。” 他的杀手锏，就是最近在加紧制造的火药。虽然还没有进行过实战，多少有点没底，但是在众人面前，他必须表现出十拿九稳，以免动摇军心。 此时众人闻言，立即受到鼓舞，仅有的疑虑也被打消。 正说话间，天色微明。 一阵号角声从远处传来。 众人起身，走到烽火台前观望，就见远处出现一支军队，正缓缓朝黄土城靠近。 第155章 红衣大炮 随着天色放亮，众人都看清了山下的状况。 就见无数骑兵，浩浩荡荡朝这边开来。目力所及之处，整个平原都被敌军占领，而紧随而来的步卒也不在少数，甚至为了通行，不得不挤上了山路。 “这么多人。”众人见了，无不心惊。 过去贺兰单于凭借一两千的骑兵，就可以到处横着走，而现在需要面临的，是上万精骑，如何不让人恐惧。 “来人，速速修书！”方选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有人呈上纸笔，李思惕接过后询问：“修书给何人？” “给温泉关守将和泾阳侯府。”方选说道，“派人从东侧寻小路下山，快马送去。” “那这书信内容？”李思惕又问。 “告知他们，我乃奋威侯府，已在城下大败嗤兰。”方选吩咐道，“奋威郡一战定乾坤，让让他们自行寻找机会，痛打落水狗。” 此言一出，众人备受鼓舞。 方选既然敢和北方两大重镇说这种话，自然不是开玩笑的，此次定是有了十成把握。 李思惕点头，随即挥毫泼墨，写了两封书信，盖上乌山城防大印，喊来通信兵，让他们速速送出。 “看那是什么？”有人突然朝山下伸手指去。 “千里镜给我！”方选冲冯英道，因为他也看到了那个东西。 冯英取出望远镜，方选接过，拉开镜头朝远处看去。 “我操！”方选在心中大喊，“连这个都有！” 在镜头里，出现了一个足有两三丈高的大家伙，木质的一个底座上横着长长的力臂，在用数头公牛拉着前进。 根据方选了解的知识，这个玩意应该叫做投石机，在冷兵器时代，它是当之无愧的大杀器。 此时方选突然明白过来，他刚到黄土城的时候，就遇上外敌攻城，当时他还奇怪，怎么城墙上被炸出那么大一个缺口，看来就是拜投石机所赐。 举着望远镜来回扫视，仔细一数，发现足有十台之多。 “这是要搞饱和攻击啊。”方选心想，“你一个放牧的，怎么还有这种高精尖设备？” 但随即反应过来，草原深处有天眼，想必给嗤兰带来了不少好东西。而贺兰单于又是找到天眼的关键，所以嗤兰必须将之赎回，这一切就是这么圆上的。 方选将望远镜递给冯英，后者看过后，瞬间大惊失色。他久经战阵，也是见识过投石机的威力的，现在一口气来了十台，黄土城真危矣。 与之同时，黄土城上升起旗帜。通信兵立即翻译，原来是刘仲达也看见了投石机，正在询问对策。 “这可如何是好？”冯英看向方选。 “哼！”方选冷笑一声，“区区投石机罢了。回信，一切尽在掌握，只需坚守即可。” 说着看了吴自启一眼，“快，把准备好的东西搬上来！” 吴自启闻言，转头朝几个工人示意，后者得令离开，不多时有十多人返回，抬着一个青铜物件，总体约有丈八长度，一头粗一头细，两侧设有固定用的耳朵。 “这是什么？”众人忙问。 由于方选信奉事以密成的宗旨，所以对于研制火药和浇筑青铜大炮之事，一直对外严格保密，除了直接参与的相关人员，其余人等几乎完全不知情。 “这叫大炮。”方选给周显使了个眼色。 在设计烽火台的时候，就预留了放置大炮的垛口和炮台。原本周显并不知道其作用，此时见了大炮的形状，瞬间明白过来。 于是指挥工人，将第一门青铜大炮安置在炮塔上。随后第二门和第三门被抬了上来，轮流安置。同时，成箱的火药和炮弹也被抬了上来。 “时间紧急，且材料也不够，日夜赶工也只浇筑出了七门。”吴自启说道，“我已下令在城门上安置两门，在北面隘口安置一门，其余都安置在此处。” 说话间，第四门大炮也被抬了上来。 方选闻言点头，吴自启心思缜密，他的安排一向很合理，而且做事也很靠谱。他本以为眼下顶多能有个两三门大炮凑合用就不错了，没想到足足有八门。 “此物如何使用？”李思惕走过来问道。 “这可就厉害了。”方选说道，“多挑些机敏能干的士卒来，我亲自教导。” 方选设计的，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红衣大炮，一种技术上较为成熟的前装药滑膛炮。 使用时，先在炮膛内加入火药，然后填装炮弹并且压实，调整炮口角度瞄准，然后点燃引线即可发射。 对于这种武器，方选也只是有所了解，至于具体装药量和炮口角度对应的射程和威力，他也是一概不知。 “没时间调试了，边打边修正吧。”方选走到大炮前，招手让士兵过来。 炮台是经过特殊设计的，可以前后活动。将之拉回，炮口就缩回了烽火台内，填装火药和炮弹，再推出固定，炮口又身处了垛口。 方选一边指挥士兵操作，一边示意吴自启记录。四门大炮使用了不同的装药量，为的就是在第一轮射击后，就可得出合理的装药量和炮火威力。 很快，装填调整完毕，火把也被点燃，只等一声令下就可发射。 “大家退到二十步开外。”方选朝众人摆摆手，“这玩意霸道得很，躲远点才好。” 虽说是一种成熟的武器，但毕竟是第一次用，万一炸膛，整个乌山城的管理层可就团灭了。 众人移步到烽火台另一侧，继续观察敌情。 此时，山下已经开始排兵布阵。 先是从大军中分出两队骑兵。 一队朝着南边奔去，不用说，这是去围困黄土城南门了。另一队则来到城东山谷入口的位置，找了个山坡驻扎，这明显是在警戒东边可能出现的对手。 剩余的骑兵大部队则在西侧的平原上列阵。阵型分成两个部分，主军在西南侧，西北侧则是一支偏师，骑兵和步卒都有，总数至少有数千人，密密麻麻地在乌山主城门外列阵。 如此兵锋，绝非黄土城守军可挡。 第156章 受宠若惊 “不如趁他们立足未稳，我先带骑兵冲杀下去。”冯英说道。 “不可。”方选摆手，“此时宜以静制动，你若冲下山去，反倒正中嗤兰下怀。” 冷兵器作战，阵型非常重要。 在地方没有完成列阵的时候，用精骑兵冲杀，打断对方阵型，然后大军掩杀上去，算是一种常见的战术。但是眼下敌众我寡，乌山上这几百骑兵若是主动出击，很大可能是泥牛入海，没准还会因为开了城门，被对方杀将进来。 冯英自然也是懂这个道理的，主动请缨出击，主要还是为了表现武将的英勇，见主帅否决，也就不再提了。 山下的敌兵，已经在四处建立阵地。随后就是一群步卒，推着十台投石机朝黄土城走去。 眼下的局面很明显了。 嗤兰就是仗着兵力雄厚，分出几支骑兵控制各个方向，杜绝外界救援黄土城的可能。尤其是针对乌山，几乎分出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在两侧通道严阵以待。 这样一来，总体就形成了一个围城局面。之后再将投石机推出，安心攻打黄土城。只要用投石机撞破城门或者在城墙上打出缺口，精锐骑兵就可以冲入城中为所欲为了。 看来这次嗤兰是打定主意，要把场子彻底找回去。 “这投石机有多大射程？”方选问。 “约摸五百步。”冯英回。 果然，第一台投石机在距离城墙不到五百步的位置停下，周围的士兵开始挖掘发射阵地。 投石机投出的石弹，动辄数百斤重，必须要稳固的发射场地，否则很容易自己先翻车。 “这嗤兰有点东西啊。”方选伸头看了看。 烽火台和黄土城有一千多米的距离，嗤兰把投石机阵地设置在中间，略微靠近黄土城的地方。 床弩的有效射程不过三百步，超过这个距离，不但失准，威力也会大大减小，更何况投石机下还有整排的盾兵防守。 所以在那个位置，即没有到达城外拒马桩和陷坑的范围，行动不会受影响。又能避开两边的弩箭攻击，同时还可以发挥投石机的最大威力。 如果城内想要攻击投石机阵地，就只能派骑兵冲击，五百步的距离也足够它结阵应敌，甚至足够召唤后方的骑兵支援。 嗤兰的排兵布阵，还是很科学的。就眼下的实力对比而言，黄土城已经是他囊中之物。 只可惜，嗤兰算漏了一点，那就是方选有天顶星科技。 红衣大炮的射程能达到一千米以上，刚好可以覆盖乌山和黄土城中间的空地。 众人耐着性子，看着嗤兰在山下排兵布阵。 似乎是感觉一切尽在掌握，山下的敌兵不紧不慢，修筑工事、建立阵地，许久也没有将十台投石机架设完毕，反倒是后方升起了炊烟，开始埋锅造饭，很快就有饭食被送到阵前，分发到步卒手中。 “嘿，还吃上了。”方选揉揉瘪着的肚子，看着山下正在吃饭的敌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嗤兰的诱敌之术。 对方故意让一群步卒和投石机前出，先给黄土城压力，如果城内守军鲁莽，开门出城想要毁掉投石机阵地，那瞬间就会引来奇袭，只要嗤兰的骑兵够快，那这场仗立即就能决出胜负，连投石机都省了。 “是个厉害的对手。”方选暗叹一声，转头下令，“给黄土城传话，务必坚守不出。” 说着转头看看众人，又下令道，“别饿着，咱们也做饭，有什么好的都弄出来大家吃饱再说。” 他想到昨天的五百肥羊，当时也送了不少到乌山来，于是说道，“宰羊，让将士们吃顿好的！” 老黑和疯牛闻言，领命而去。 他俩不懂什么技术，也没有太强的个人能力，所以主要负责后勤方面。此时领着人，回到校场就开始忙碌。 不多时，肥羊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又过不多久，用木桶装着的黄米饭和羊肉汤就送到了众人面前。 随之而来的，还有马进和他领着的一群人。 方选认出，其中有马进的伙计，还有他家隔壁的厨子。 众人来到面前。 马进说道：“我等特来劳军。” 说着放下几坛鲜花酒，以及一些饭菜。 方选你知道他们是好意，但是眼下大敌当前，自己不能贪图享乐，于是下令道：“同等的酒食，给全城军士都送去一份，所需银两，由侯府承担。” 几名厨子闻言，瞬间大喜。来这一趟，可做了一笔大买卖了，于是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是小的们理应做的，怎能再要银两。”马进却推辞。 “马掌柜不必客气。”方选说道，“尽管将你店内美酒分给军士，此战我有必胜把握，到时候多的是银两给你。” 马进闻言，也不再推辞，转头走了。 方选让人将所有酒菜饭食摆在烽火台上，招呼众人一起吃，就连一旁的兵卒，也被他拉了过来。 烽火台上都是乌山的首脑，几个大头兵哪见过这种阵仗，死活不敢一起吃饭。 “我虎贲军内虽分职级，却无贵贱之别，无论将校士卒，理应一视同仁。”方选义正言辞道。 说着就拿起碗，盛上米饭和羊肉，分发到士兵手里。 “公子如此待我，敢不效死力！”士兵们受宠若惊，纷纷跪倒。 在这种尊卑观念很强的时代，上层人能够平等对待底层人，就足够让他们感动。 “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方选怒道，“有我在一天，定保乌山稳固，军民安全。” 说着就招呼众人赶紧吃饭。 士兵也不再废话，端起饭碗，开始边哭边吃。其余人见了，也是感动不已，此时他们也真切感受到，为何昨夜赵虎等人拼死也要保护方选。 不多时，用膳完毕。 方选啃完手里的羊腿，看着半尺长的羊骨头，心里升起一个想法。 于是丢下饭碗，拎着骨头来到烽火台最高处，朝下看一眼，见正好有一队骑兵路过。 “忙着巡逻呢吧？还没吃饭吧？”方选坏笑一声，铆足劲将手里的羊骨头丢了出去。 第157章 大显神威 山下田野中，一队骑兵缓缓走过。 为首的旗长接了命令，探查乌山上的动向。转了一圈，发现山中只有林木，不见一丝人影。 正要回去复命，却听“铛”的一声脆响，脑瓜子“嗡嗡”的，眼前顿时一黑，险些跌落马下。 “敌袭！”身边的手下立即警觉，拉起了长弓。 旗长稳住身形，扶正头盔，抬眼观望，见头顶山崖上露出一个人头，正冲他挤眉弄眼。 “还没吃呢嘛！”方选大喊，“请你吃羊腿！” 旗长低头一看，果然见地上丢着一根羊骨头，已经沾满尘土。心中顿时大怒，弯弓搭箭便要射。 方选眼疾手快，立马缩回了脖子。 旗长无奈，只能捡起羊骨头，回到大营复命。 嗤兰端坐帐中，正和孙部言对饮。 贺兰单于虽然昏迷不醒，但经过大夫诊断，身体并无大碍，已经派人送回草原。 既然人已经赎回，嗤兰再没了顾虑，于是飞鸽传书，调动关外待命的兵马。 此次南下之前，他传檄各部落，一共组织了三万精兵。包括两万骑兵和一万步卒。 几乎在一夜之间，大军重回黄土城下。沿途除了在泾阳和渭河附近留守部分兵马，避免对方从后偷袭之外，大部分兵马都杀到了黄土城前。 正当他以为十拿九稳时，那名旗长走进帐来，讲述了探查时的遭遇，并将那根羊骨头呈上。 “狗贼，安敢欺我！”嗤兰瞬间大怒，摔碎了手里的白玉杯。 方选这一招，着实搞坏了嗤兰的心态。前面勒索那么多牲畜也还罢了，如今吃了嗤兰的羊不说，还用羊骨头砸他的手下。可谓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嗤兰怒气腾腾走到帐外，见远处的黄土城大门紧闭，显然并没有出城破坏投石机阵地的意思。 于是说道：“传我将令，进攻！” 命令立即从大营传到阵前，投石机下的士兵开始忙碌起来。 烽火台上的方选手拿望远镜，将士兵的动作看得真切。就见他们开始给力臂上弦，并且装填上了石弹。 “行，开始吧，看看谁更厉害。”方选放下望远镜，转头对着等候的士兵道，“点火！” 四门火炮的引线立即被点燃，随后众人纷纷散开。 连续四声巨响，四枚炮弹朝着投石机的方向飞去。第一炮因为装药过少，炮弹落在距离投石机阵地二十步的位置，第四颗则因装药过多，越过投石机落在了阵地以外。 而第二和第三颗却是正正好，掉落在十台投石机中间。 四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但是不等他们反应，连续四声爆炸响起，阵地上瞬间一片狼藉，虽然没有直接炸毁投石车，但是却引发了混乱，正在忙碌的士兵惊恐无比，纷纷躲避。 炮弹是经过精心设计的高爆弹，而不是普通的铁球或者霰弹。 乌山如今的生铁产量很高，所以有足够的材料制造炮弹。镂空的铁球装满火药，再用蘸过火油的麻布塞住口子。炮弹出膛时的热量会点燃麻布，经过一段时间的燃烧后，炮弹刚好可以在目的地爆炸。 一轮射击过后，又是连续的轰鸣响起。 在吴自启的计算下，装药量变得十分精准，炮弹落点也同样精准，瞬间将投石机连同阵地炸得粉碎。 “行，别浪费火药了。”方选伸手一指，示意调转炮口，“给嗤兰大营来上几炮。” 于是又一阵轰鸣。 在巨大的装药量加持下，炮弹飞出很远的距离，最后落在嗤兰的军阵中。 一时间，人喊马嘶。 面对这种从未见过的景象，精锐的骑兵也都吓破了胆。即便有胆大的能稳住身形，奈何座下的马匹不争气，被爆炸声惊到，不受控制地开始乱跑。 “别让城门上的火炮闲着。”方选说道，“去几个人，到那边也打几轮去。” 立即有士兵领命，匆匆往西走。 不多时，西边也传来阵阵炮响。 方选端起望远镜，此时看到嗤兰大营已经陷入混乱。 “可要冲杀下去？”冯英问。 “不急。”方选摆摆手，转头指了指东侧山坡上的骑兵，“他们还没有乱，随时会杀过来。” 同时看了看距离，发现火炮很难打到那里，于是说道，“来人！拆一门大炮下来，抬到东门去。” 此时的火炮已经滚烫，士兵打来凉水降温，之后一众人七手八脚，抬着一门火炮离开。 剩下的三门依旧在开火。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方选降低了发射频率。同时让人带上炮弹和火药，到东门去支援。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东门的位置炮声响起。 驻扎在城东山坡上的骑兵如遭五雷轰顶，在爆炸声中四散而逃。 “还有多少弹药？”方选问道。 “不多了。”吴自启回，“除却送去北门的三十颗尚未发射，此地和西门尚有数十颗。” “不用急，瞄准点打。”方选道，“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发射。” 吴自启领命，开始指挥士兵调整炮口。 “给黄土城传令，准备出城迎敌。”方选说着，指了指冯英，“炮声停止后，立即出城。” 冯英大喜，当即点齐人马，前往西门校场准备。 此时山下的大军已是混乱不堪。 由于嗤兰过于托大，并没有将军队展开，而是都挤在城外西北的一片平地上。这就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炮火并未造成太大的损失，反倒是人马自相践踏，导致死伤无数。 加上军队过于密集，前方一乱，后方不知底细，也很容易跟着乱。加上炮声连连，火光不断，更是加重了士兵的恐惧心理。 嗤兰的大军，本就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多个部落的联军。本以为跟着嗤兰来打个秋风，稍微出点力好捡捡便宜，结果碰上了硬茬子，于是有人就带着自己的人马开溜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所有的军士都开始朝北方跑去。 方选拿着望远镜，不断来回扫视，他在等待最后的机会。 过不多时，就见黄土城南侧尘土飞扬，原先离开的那支骑兵队伍回来了。他们本是被派去控制南门和南去通道的，却不想听得阵阵炮声和人喊马嘶，于是急忙回军。 “来得正好。”方选大喜，转头下令道，“瞄准他们，给我打！” 第158章 衔尾追击 士兵闻言，调整炮口，把最后十多发炮弹打了出去。 那队骑兵来到城北，还没看清形势，就被一阵爆炸的冲击波殃及。 十多次爆炸过后，骑兵的阵型已经彻底散乱，各自朝不同的方向逃跑。他们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只以为是天神发怒，降下了雷击，此时哪还有心再战，只想尽快逃离。 “给黄土城传令，全员出击。”方选对着通信兵道，“传令冯英，即刻出战。” 旗帜被升起，同时传令兵快速奔向西门。 黄土城收到信息，立即打开城门，就见无数骑兵从城内涌出。 “啥时候有这么多骑兵啊？”方选大惊。 拿起望远镜一看，领头的是宋廉和左丘，以及几名虎贲军士兵。此时他也反应过来，昨天才收到的七百匹马，城内有多库存的马鞍，此时就能攒出多少骑兵。 宋廉一马当先，领着将士们在城门前冲杀，很快将四散的匈人骑兵矮个解决。 之后一挥马刀，领兵朝西奔去。 此时西门内的冯英也收到了命令，率领百余骑兵出击。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全甲的精兵，战斗力极强。 嗤兰的大军已经退出城外的三角地带，正朝着渭河逃窜。过了渭河后，嗤兰很可能会重整旗鼓，所以必须在他过河前尽量消灭其有生力量。 黄土城和乌山的骑兵汇合一处，虽然只有五六百人，却是士气正盛，紧追着败兵一路杀了过去。 方选在山上看到这一切，心中得意。转头领着众人走下烽火台，寻一条小路，朝着北门快速赶去。 等来到北门时，见山下尸横遍野，嗤兰大军丢下无数死人和死马，终于渡过了渭河。 渭河离黄土城三十多里地，一边挨着乌山，另一边是田野，渭河县建在西侧五十里的山脉上，北侧就是一马平川了。 方选抬起望远镜，发现嗤兰的大军在渭河北边集结，看来是打算反扑。虽然死伤不少，逃窜的也不在少数，但嗤兰的嫡系兵马还有不少，在河北一番休整，又集结出了至少两三千骑兵。 就算是泥人也有几分火气，何况是草原霸主。嗤兰纵横沙场，从未吃过如此大亏，此时自然不甘败走，一咬牙，又打算回军拼命来了。 正要命人传令冯英，让他停止追击，却在镜头中发现，冯英已经在渭河南边停下，整顿军马后，和宋廉分兵，各自登上了一处山坡。 很显然，冯英也看出了对方的用意，于是提前抢占制高点，等待对方半渡而击之。 两军隔河而望，突然都陷入了沉默。 眼下的状况，可以说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嗤兰不知道追兵是否会突然召唤天雷，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冯英也知道草原霸主所率骑兵的厉害，且对方有人数优势，也就不敢主动出击。 双方就一直僵持着。 冯英自然不用着急，此时优势在己方。后方有大炮，山上有数百步卒埋伏，黄土城还有部分士兵正在赶来支援。 嗤兰那边就不同了。 本就是劳师远征，此刻已是师老兵疲，此次大败的消息一旦传回去，到时候无论温泉关守将还是泾阳侯，都会出来咬他一口。即便能安全回到草原，各部落的贤王们怕是也要闹事。 眼下他必须反败为胜，这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僵持许久，嗤兰终于沉不住气了，挥手让手下骑兵先行冲锋。 渭河上只有一座石桥，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所以骑兵必须渡水。石桥附近的水流并不大，但是却有齐腰深，数百骑兵冲入河中，开始吃力地朝前走。 冯英脸上露出冷笑，抬起了手里的弩弓。 其余人见状，纷纷效仿，几轮箭雨过后，数百骑兵折了大半。 河对面的嗤兰见状，又惊又怒，但他已经别无选择，挥动马鞭，亲自领着所有骑兵过河。 在他看来，任你弩箭再多，总有射完的时候，只要等我过了河，以我草原骑兵的威力，定能将你撕碎。 又是几轮箭雨，河中飘起了许多浮尸。嗤兰却毫不迟疑，催动马匹奋力渡河。 果然，箭雨很快变得稀疏，最终停止了射击。 “杀！”嗤兰大吼一声，率领剩余的两千多骑兵，朝着山坡冲来。 哀兵必胜，就算是仰攻，他也有信心将对面的五百骑兵尽数斩杀，不仅仅是为了胜利，更是为了扞卫草原骑兵的尊严。 “撤！”冯英一声令下，催动马匹扭头就跑。 这下轮到嗤兰傻眼了。 他着实没想到，冯英没有以逸待劳攻击自己，反而放弃了有利地形，主动撤退了。 此时他已经顾不得思考，他现在一心只想杀回黄土城。他还有两千多骑兵，足够再拼一把。 可惜渡河浪费了太多体力，嗤兰的骑兵一时没能追上冯英等人。 而前面的冯英，似乎在故意挑逗，跑上另一道山坡后，勒马调头观望。 “岂有此理！”嗤兰大怒，他从未被人如此戏耍过。 他挥动马鞭，指挥手下骑兵朝冯英冲去。 方选站在山头上，用望远镜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见嗤兰已经进入射程，转头说道：“开火！” 一声巨响，炮弹落在骑兵丛中，随后爆裂开来。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的炮响，在方选的指挥下，士兵一口气将三十发炮弹全打了出去。 这一轮炮击，只炸死炸伤百余人马，却彻底打掉了匈人骑兵的斗志。嗤兰更是感到绝望，他本以为，那天雷只是在黄土城有，不曾想竟然能追到这里。 在惨叫声和马嘶声中，嗤兰调转马头，飞奔着登上石桥，之后就是一骑绝尘。 见主帅退走，剩余人更是无心恋战，纷纷朝石桥跑去。 后面的冯英见状，冷笑一声，挥师追击。 而埋伏在山上的步卒们，更是一拥而下，朝着渭河冲去。 喊杀声、弓弦声、惨叫声、刀剑声，顿时混为一谈。逃兵们竞相拥挤在桥头，一时间互相踩踏，死伤无数。 有那机灵的，催马沿河北上，寻得水流平缓处过河，追随大汗而去。而更多的却是被冯英等人追上，做了刀下鬼。 “行了，一战定乾坤。”方选转头对众人道，“打完收工！回营！” 第159章 大胜归来 “何不继续追击？”李思惕问道，“将嗤兰彻底剿灭。” 现场的其余人等，也都看向方选。对于氐人和匈人的侵袭，他们早就深恶痛绝，此时有了机会，自然想要斩草除根。 “穷寇莫追。”方选说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说着就解释了自己的用意。 首先可以肯定，嗤兰为防泾阳和温泉关从后面偷袭，肯定在北边留有兵马，此时追过去，刚好和对方撞个正着，自己这边只有数百临时拼凑的骑兵，去了也讨不得好处。 另外一点就是，他已经修书过去。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到，但是北方两镇的主将不是瞎子，见嗤兰败逃，少不得也要掺和一下。 要说硬碰硬打嗤兰，他们从来不敢，但是有占便宜的机会，那他们也绝对不会放过。 “咱们吃了肉，也给北方两镇留点汤喝喝嘛。”方选说着，领众人返回。 回到议事厅后，立即向几人宣布，要求他们对外严守机密，不可泄露任何关于大炮和火药的消息。 同时下令，对于参与制作火器的工人，要小心保护，在乌山城单独开辟一片山头，为他们打造专属的住房和活动空间，工人如有亲属在外地，也要尽快派人去接过来。 而制作火器的作坊，也要设在北边人烟稀少之处，并进行军事管制，严格控制人员出入，无关之人，尤其是外人，胆敢擅自进入的，立斩不赦。 “此次大胜，全赖三军用命。”方选说道，“对于有功的将士，以各位之所见，应当如何封赏？” “乌山军民，多是外地逃难至此，不如分些土地，好让众人有个安身立命之处。”李思惕道。 其余人听了，也都点头附和。 “我正有此意。”方选说道，“容我同三弟商议，再禀明侯爷，届时绝不会亏待乌山城任何一人。” “公子大义！”众人纷纷赞叹。 又简单交流一番，商议了之后的工作，方选这才起身询问：“赵校尉伤势如何了？” 立即有士兵上前禀报：“正在医馆救治，伤得虽重，好在性命无忧。” “带我去看看。”方选迈步出门。 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南面的临时商铺前，医馆就设在这里。 见到赵虎时，他身上的伤口刚刚处理完毕，周身共有十多处箭伤，已经上了金疮药，绷带上还在渗着丝丝鲜血。 见方选出现，赵虎虽气若游丝，却强撑着要起身参拜。 “别乱动。”方选抬手阻止，“免得伤口再裂开。” “此次若非公子，我已命丧匈人箭下。”赵虎双目通红，强忍着才没有流出眼泪。 “你我同在军中，便是兄弟手足，岂有弃之不顾的道理。”“方选安慰道，“好生歇息，一切等养好伤再说。” 赵虎点头，没有再出言。 方选招来医馆的大夫，准备关照几句，却见来的是个熟人，正是杏林春的那个小学徒。原来这家医馆是杏林春的分店，只是还没来得及挂上招牌。 “见过公子。”小学徒行礼。 “你姓甚名谁？”方选询问。 这个学徒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做事靠谱，给方选的印象很不错。 “小的张二。”学徒回道。 “这名起的。”方选心中腹诽。 “小的并无大名，只因在家中行二，故有此称呼。”学徒作揖道，“今日得见公子，还请公子为小的赐名。” “嗨，这事儿闹的。”方选挠头，没想到对方突然让自己帮忙起名字。 当然，学徒的意图也很明显，他是没有大名的底层人，如果侯府公子给他起了名字，不但有面子，更是一种攀附。 “那你就叫张星，表字仲景吧。”方选说道。 “多谢公子赐名。”学徒急忙下拜，“小的以后就叫张仲景了。” “甭客气，我也是瞎起的。”方选嘿嘿一笑。 此时才反应过来，聊天已经跑偏了，于是收起笑容，叮嘱对方好生照顾赵虎，又取出一锭银子来，吩咐无论医药补品，尽管安排最好的。 安排妥当后，就听外面人声鼎沸，走出去看时，见是冯英领着军士回来，刚进大门，正在校场上集合。 骑兵都没有骑马，而是用马驮着缴获的物资，武器甲杖和财物，步兵也都背扛肩挑，拿着众多战利品。 所有的虎贲军士卒，手里都拎着至少一两颗人头。方选明白，这是用来邀功的，可以证明他们的杀敌数量。所以虽然看得心惊肉跳，却也没有说什么。 在骑兵身后，还有绳索绑缚成一串的俘虏，足有数百。 游牧民族一向是仗着机动性强，打不过就溜，想要抓俘虏着实困难。嗤兰的数千骑兵被打死打残，能抓住几百活口，实属不易。 冯英上来禀报，说战利品堆得如同小山，还有一大部分留在现场，所以要即刻派马车前去搬运。同时又询问，应该如何处理俘虏。 看着那几百狼狈的败兵，方选有点犯难，杀降肯定不合适，放了又会成为祸害，为今之计，看来只能开开历史倒车了。 虽然方选反对奴隶制，但前提得是自己人，面前这些异族，没少在关内劫掠杀人，罚作奴隶已经算是便宜他们了。 “有多少人众？”方选问。 “四百余。”冯英回。 “给他们戴上镣铐，送到井下去做工。”方选说道，“原先的矿工就不必那么辛苦了，改作监工和技术岗位吧。” 冯英点头，却听方选又说道，“切记，这些人虽是奴隶，却不可虐待，保证温饱健康，那样才能让他们持续工作。” “是！”冯英领命，转头吩咐手下去通知矿场的工人腾地方。 此时，方选又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此次大胜，可谓前无古人，草草结束实在可惜，不如再整点仪式感。于是说道：“此事不急，先回城复命再说。” 冯英也领会到了他的用意，于是一声令下，召集兵马，押着俘虏回城。 方选先命人用信号旗传信，让黄土城先遣人在城外造一个高台，等一下进行凯旋仪式。同时让众人都收拾收拾，一同回城。 之后骑上毛驴，一马当先下山，身后有骑兵、步卒、俘虏各数百，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城。 来到城外，刘仲达早已亲率手下出城迎接。 “哥哥的火药果然霸道！”刘仲达快步上前，激动道，“此番战属实令人扬眉吐气也！” 城内军民更是拥在城门内外，高声欢呼。 方选却是越听越觉不对劲，因为他发现，军民全都跪倒在地，山呼“雷神庇佑”之语。 “好啊。”方选心中大喜，“正愁怎么保守火药的秘密呢，干脆就说召唤了雷神，自然可以掩人耳目。” “我已修书进京，为哥哥请功。”刘仲达走上前，亲自替方选牵驴，以示尊敬，同时语气激动地说道，“有此一战，那嗤兰断不敢再来进犯。” 方选急忙跳下驴背，牵着刘仲达的手说道：“你我兄弟齐心，区区外敌何足挂齿。” 说话间，来到城门前。 就见一群工匠正忙着搭台子。不久前搭过同样的台子，封侯礼成后又拆了，此时重新建起，倒也熟门熟路。 “此次大胜归来，理应进行祭祀，告慰先祖。”方选说道。 “哥哥所言极是。”刘仲达的语气从激动转为欣喜，如此扬眉吐气的时候，他终于可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大喜功之心了。 现场很快被布置完毕。 祭祀台下，俘虏被驱赶到一处，跪倒在当地，两边分列虎贲军的骑步两军。 “哥哥，请吧！”刘仲达指了指高台。 第160章 装神弄鬼 方选反应过来，这是要让他主持祭祀仪式。 按照惯例，国家的祭祀由大萨满，也就是国师主持。而国师的徒子徒孙们，会被派到各地，主持小型的祭祀仪式。过去黄土城地方小，山高皇帝远，所以这种好事轮不到它。 最近才撤县设郡，各种配套设施还没有安排，所以一时间没有祭司，而方选正是最有资格代行祭祀之职的人。 “也不是不行。”方选迈步走上高台。 刘仲达则一挥手，身后两队刀斧手出列，走向俘虏们。 “贤弟且慢！”方选急忙阻止。 “何事？”刘仲达不解道。 “有杀敌得来的人头足矣！此些俘虏，全是作恶多端之辈，一刀杀了太过便宜他们。”方选说出要将俘虏安排去挖矿的打算。 刘仲达也是聪明人，理解他的用意，也知道这些俘虏年轻力壮，白白杀死确实不如让他们发挥余热。 于是出言阻止刀斧手，转而让人找来猪、牛、羊三牲，现场杀死，砍下头颅后送到高台上，同时将战场砍回来的人头也一并送上。 香烟缭绕中，方选看着面前血淋淋的人头，心中思考，该如何进行仪式。 “这玩意儿，咱也没有经验啊。”方选斜眼看看台下，见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 这个时候可不能露怯。 方选装模作样地正了正衣冠，然后抬起双手，做了个举火烧天式，开始装神弄鬼。 “你有这样高速运转的机械进入中国，记住我给出的原理，小的时候就是研发人，归阴间政权管……”方选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黄龙江一派，全都带蓝牙！” 念叨完以后，转身面对黄土城。 “苍天在上，日月可鉴！”方选说道，“我奋威侯刘氏一门，奋六世余烈，终成大业，今日献俘黄土城，以告慰先祖。” 台下立即传来山呼海啸的欢呼。 方选示意刘仲达也上台，随后说道：“今日将士们拼死搏杀，我愿将五百户封邑尽数赏赐给虎贲军士卒，贤弟以为如何？” “理应如此。”刘仲达回道，“为弟同样也有五百户，一千户足够封赏士卒所用了。” 方选闻言，转头对着台下虎贲军士兵道：“少公子有令，将以千顷土地封赏今日有功之将士！” 按照登记的数据，每户人口三到五人，可以耕种一顷土地，所以一千户也就是对应一千顷。 方选和刘仲达都有五百户的封邑，加一起就有一千顷土地，加上最近清查出了登记以外的土地，所以他们能支配的土地远超一千顷。 土地分给士兵后，他们可以让家人耕种，或者暂时租种出去，等自己退伍后自行耕种，并不需要缴纳赋税，算是一种极其丰厚的福利。 所以当方选说出要赏赐土地时，台下的虎贲军士兵瞬间发出欢呼，纷纷下拜。 “谢少公子！”众人发出山呼海啸的声音。 刘仲达见状，露出满意的神色。此时此刻，他不但扬眉吐气，虚荣心更是得到极大满足。 “即刻犒赏三军，大宴三日！”刘仲达大手一挥。 二人走下高台，迈步回城。 今日一战，嗤兰败走，能不能平安通过北方两镇尚不得而知。匈人与氐人联军元气大伤，更慑于大炮的威力，一时半会肯定是不敢再来了。 外敌的威胁解除，方选心中大定，接下来，就可以安心梳理内政搞发展了。 才进城门，就见周钰迎了上来。 “二位公子果然神勇无敌，今日大胜，可谓彪炳史册。”周钰连连作揖说道。 方选立即看出，对方来意不仅仅是道喜，于是客气了几句，静候周钰的下文。 果然，打了几句哈哈以后，周钰说出了目的：“此次庆功宴，可否设在春风楼？” 方选闻言一惊，几天前春风楼才开始翻新装修，怎么这么快就可以营业了。 周钰见他不语，以为是有难处，急忙说道：“为祝贺此次大胜，三日宴饮花费，皆有在下承担。” “这才几日，春风楼装修好了？”方选疑惑道。 “那日听从公子吩咐后，我广招工匠，日夜赶工，今日堪堪完成。” “果然是首富，有钞能力哈。”方选心中暗道，于是开口，“走！春风楼！” 一路上，几人就安排好了庆功流程。 虎贲军的士卒，依旧回乌山，杀猪宰羊，加上战死的军马，再让商家多供应酒食，足够乌山军民大宴数日。 军中首领，冯英和数位都伯，加上王、马二人，以及乌山城六部首脑，则全部留在黄土城。 加上城中要员，范文怀率领的郡府官吏，刘莺莺领头的侯府众人，以及宋廉和左丘为首的城中将领。众人浩浩荡荡，一同前往春风楼。 路途中，方选让人去请了屠家兄妹，又沿街通知，让城中商贾豪绅同来庆祝。 来到春风楼前，果然已经面貌一新。 旧的大门被拆了，换成了一个数十步宽的入口，原本花园的位置，全部清理平整，摆上了八仙桌和长条凳。 “公子请随我来。”周钰领着几人进入，开始介绍春风楼的新格局。 方选看了一遍，发现周钰也是个听劝的人，几乎完全按照他的建议进行的装修。总体就是前面一个宽阔的大厅，后面是屏风隔开的雅座，楼上则是十多个豪华包厢，雅座和包厢全部都摆上了沙发。 “近日栋梁坊同样日夜赶工，将春风楼的家具尽数换了。”周钰走道雅座前，示意众人尝试一下沙发，“这安乐床制作繁琐，如今只供给了春风楼，别家可没有呢。” 众人并没有动作，而是看向方选和刘仲达。毕竟尊卑有别，主攻没有发话，他们不敢放肆。 “这安乐床乃是哥哥的点子。”刘仲达道，“可谓不妨坐上一坐。” 说着自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换了两个姿势，最后说道，“不愧是安乐椅，果然安乐。” 众人见状，也都纷纷尝试，随后便是阵阵赞叹。 “这床着实不错。”王朝道，“改日回乌山，我也找几个匠人做几床。” “哎，不可！”方选突然阻止。 众人闻言，大惑不解，都停下动作看向他。 “但凡需要安乐床者，各位必须到栋梁坊购买，如有人打算制作，也需获得栋梁坊授权。”方选解释，“此法谓之特许经营。” 同时他对范文怀说道，“尽快通知到全城，如安乐床之例，任何人但凡有创新之物，都可到郡府申请特许经营。” 方选的目的很纯粹，就是为了保护知识产权。 这个年代的人没有什么专利意识，自然也没有创新的动力，所以他要立法进行鼓励。将来无论工、农、商，任何领域有人能搞出新技术，都可以靠技术获得好处，那样人们自然会用心钻研。 只要足够多的人参与进来，自然就会产生技术革新，进而提高生产力，增加奋威郡的整体实力。 范文怀虽不懂这些，但隐约也能猜到一二，于是也没有询问，只是命人记下，尽快办理。 “今日不谈公事。”刘仲达站起身，“今日只管庆功！” 说着就招呼众人入座。 方选正要坐下，却见周钰走过，对他不怀好意地笑。 第161章 贤王烤肉 看着周钰那一脸猥琐的表情，方选顿时感觉不大对劲。 “公子。”周钰笑着说道，“上次公子曾说，要给春风楼换换花样，如今已重新装修过了，其余的……” “我说怎么这么好心，免费给我们办酒席呢。”方选心中腹诽，“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于是开口道，“周兄放心，我现在就差人去办。” 说着招呼王朝过来，细细吩咐一番，后者领命后快速离去。 趁着等待的功夫，众人落座，泡上茶水，有上了一些点心蜜饯，边吃喝边闲聊。 此时，宾客陆续到场，领头的正是周家人。 “恭喜二位公子。”周龙被下人搀扶到刘仲达面前，对着二人连连作揖。 从他的目光中，不仅看出了尊重，更有几分恐惧。 方选明白，今天打赢的，是一场立威之战。 所有人亲眼目睹，他轻松打败了嗤兰可汗的上万精骑，即便是边境重镇的诸侯，也没有谁拥有如此恐怖的武力。 现在方选的实力，已经完全超过泾阳侯，甚至可以和朝廷叫板。手下一支虎狼之师，如果他想要抹除黄土城内的某个家族，几乎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这个世界只会尊重强者。 过去周龙只是觉得方选是个人才，属于可以拉拢收买的对象。但现在看来，想要拉拢他的想法是错误的，而是应该依附于他。 从周龙的态度和目光中，方选已经看清楚了一切，心中不由得意，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想在奋威郡推行任何改革，都不会有太大阻碍了。 “世伯有心了。”刘仲达起身回礼。 随后将大厅的宾客交给方选接待，自己则领着周龙等人去了包厢。 众人正忙碌间，王朝回来了，身后跟着一群火头军，都背着铁锅等器具。 “来，给大家整点新菜式！”方选一声令下，火头军们拥入厨房。 他们都跟随方选学习过，掌握了炒菜和火锅的做法，回去后又苦心钻研，现如今已经形成一套成熟的菜系。 “你，回来。”方选伸手拉住走在最后面的火头军。 此人长相与关内人有异，面貌特征有几分像氐人。 “你叫什么名字？”方选问，“怎的如此长相？” “回公子的话，小的王河。”火头军回了一句，嗫嚅着没有继续往下说。 “有何难言之隐？”方选见状说道，“若果真为难，那就不必回了。” “实不相瞒，家母年轻时曾被氐人凌辱，这才生下小人，所以有此面貌。”火头军回道。 方选点头，原来是和屠家兄妹一样的混血儿，难怪长得像外族。 “你随我来。”方选拉着王河，走到周钰身旁，又喊来王、马二人，低声说出自己的安排。 “此事办好了，周公子定然重重有赏。”方选对王河说道。 “既是公子吩咐，小的定当照办。”王河回。 随后几人立即忙碌起来。 方选回到座位上，继续喝茶。 很快，有几人凑了过来，包括周显、吴彦祖、刘莺莺、胡全忠等和方选相熟之人。他们一直在旁观望，发现方选和周钰似乎在密谋什么，于是忍不住好奇，打算探寻一番。 “兄弟，你在搞甚名堂？”周显伸手按住方选端茶杯的手问。 “等会你们就知道了。”方选神秘一笑。 正说话间，门外铜锣响起。 “知道好戏开场了！”方选起身出门，“走，看戏去！” 众人跟到门外，就见门外已经围满了人。 “父老乡亲们，都来看呐！”桀骜不驯的跑堂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大声吆喝，“今日春风楼开业，二公子擒了氐人前来贺喜！” 过去黄土城面对氐人，无不是坚壁清野，所以城中人很少近距离见过。此时听说有献俘的好戏，自然都来围观了。 人群越聚越多。伙计们抬出几个炉子放在门口，分别架上铁锅和水壶。先烧了茶水免费分发，随后开始维持现场秩序。 见众人都喝上了热茶，也排好了队。周钰这才现身，冲跑堂的摆摆手，后者走到台阶高处说道：“各位今日有眼福了！请看！” 说话间，就见王、马二人手持钢刀，领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押着一个俘虏走了上来。 俘虏就是王河，此时他已经换上了氐人装扮，头发凌乱，一副落魄之状。 “放开我！”王河用浓重的口音，装腔作势道，“我乃大汗帐下右贤王，安敢欺我。” “大胆！”方选跳了出来。 原本他没打算上场，但是见现场观众够多，一时间戏精上身，打算上来满足一下自己的表演欲望。 “败军之将，岂敢言勇！”方选怒斥道，“今日落入我手，还不快快求饶，免得受苦！” “打死他！”百姓中有人出言，立即引起其他人附和。 王河见状傻眼，剧本不是这样的啊，万一群众太过激动，真冲上来一顿乱拳，那他可就小命不保了。 于是急忙跪地求饶：“大人饶命，饶命啊！” “各位安静！”方选伸手下压，阻止了众人的喧哗。 “你可曾杀害我大西国百姓？”方选询问王河。 “小的不敢，小的一直在草原牧马，从未进犯贵国。”王河忙回。 “既然如此，死罪可免。”方选装模作样道，“我大西国民向来仁厚，今日免你一死，你如何报答？” “多谢大人！小的无以为报，小的擅长烧烤，在北地专为大汗烤肉，今日蒙大人厚恩，愿从此留在贵国，为各位献上美味烤肉！”王河急忙说着，把表演拉回剧本主线。 “好！”方选点头，转头冲着人群说道，“今日我大西国军民，也可尝尝那嗤兰可汗吃的烤肉了！” 围观群众闻言，顿时欢呼起来。 方选冲着周钰使个眼色，后者大手一挥，立即有人搬来相应物品。提前处理好的全牛和全羊，以及炭炉和烤架。 王河被松绑，起身就在几名伙计的帮助下，架起炉火开始烤肉。 不多时，肉香四溢。伙计们拿起小刀开始分割，又加上葱姜配菜后，分发给围观群众。 对于普通人而言，肉类本就是美味，只要是新鲜的并且处理干净，就已经足够好吃。牛羊都是昨日购买，今早现杀的，加上王河确实精通烹饪，美味自不必说。 众人各自分到肉食，急忙入口，又联想到这是草原霸主才能享用的美食，更觉美味，品尝间纷纷赞不绝口。 “今日春风楼开业，准备了牛羊各三头，给诸位免费品尝！”方选说话间，又有整牛和整羊被抬了上来。 一时间，春风楼门前烟火缭绕。周围人群也越围越多，都在排队等待品尝烤肉。 周钰一边吩咐伙计们维持好秩序，一边走到方选身旁问道：“这般免费品尝，虽是热闹，却没得进项，让我如何向伯父交代？” 方选嘿嘿一笑，说道：“周兄有所不知啊，这餐饮最喜热闹，开业人气越高，将来生意才会越好。今日虽是白送，但众人都品尝过美味后，口口相传之下，何愁明日、后日无人上门？届时这烤肉能卖多少银子，还不是你一人说了算。” “公子言之有理！”周钰拱手回道。 此时闻着空气中的肉香，方选也感觉腹中饥饿难耐，于是冲着王、马二人说道，“多割些肉，随我进去喝酒！” 二人闻言大喜，切了两大盘肉，跟着方选进入大堂。 第162章 酒桌定策 “侯府二公子到！”门内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方选扭头一看，见是春风楼原本的歌姬。 此时她们全都换上了得体的装扮，分立两侧迎宾。见方选走进，为首的歌姬立即出列，领着他朝前走。 这都是周钰听从方选的建议，对春风楼进行的改革。如今歌姬改成了迎宾，专门迎接贵客。 方选领着王、马二人，端着一大盘烤肉走进大厅。 此时众人已经喝上了，刘莺莺甚至在和周显划拳。 “这小妮子，真没救了。”方选走过去，将烤肉放在桌上，“别光喝，尝尝这贤王烤肉。” 三人落座，立即有人递上酒杯，于是开始推杯换盏。 “来，兄弟敬你。”周显凑到方选耳边。 周显戒酒多时，今天趁着大喜之日开荤。所以一早就先喝了，加上跟刘莺莺划拳连输数阵，又喝了不少，此时有些上头，扒着方选肩膀开始发牢骚。 “我知兄弟是为我好，只让我做些土木工。”周显大着舌头说道，“只是不让我上阵杀敌，我如何立功，没有功劳，如何能得土地封赏？” 方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农耕民族对土地是有执念的，周显得知有功的将士都会得到土地，心中不免羡慕，所以才发起了牢骚。 “你懂个屁。”方选心中不悦，于是打算对周显明说，“土里刨食能挣几个钱？” 周显愣了一下，停下喝酒的动作，等待方选继续解释。 于是方选给了周显一个建议：“你得经商，等挣了大钱，想要多少土地没有？” “生意？什么生意？”周显依旧呆愣。 “你近来领着工人做工，可有油水？”方选问。 “有。”周显点点头。 每天少则十多人，多则上百人，所需工具，所费材料和钱粮，加一起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些都得从周显手上过一遍，他想自己挣点差价太容易了。 “你要将这些油水固定下来。”方选说道。 “如何固定？”周显忙问。 于是方选当即教他操作手法。 首先得成立一个实体，就像商号一样。不同于过去做工程，带着人在府库领了物资直接开干，商号就得独立经营，专门雇佣账房和工人，什么工程给什么报价，得请专业人士评估，雇佣的人员也由商号自行安置和发放月钱，商号同时也要面向全社会承接业务，盈亏自负，而不是完全依赖于乌山而存活。 “盈亏自负？”周显皱眉，“那若是赔了该当如何？” “放心吧，不可能赔的。”方选说道，“你这工程司，大股东可是侯府，有这层关系，你还怕没有生意做吗？” 周显闻言大喜，连连敬酒。 正推杯换盏间，屠山海来到方选身边。 敬过酒后，屠山海说道：“公子可否尽快安排人手，我好上路。” “不急于一时。”方选回，“今日俘获马匹众多，待清点完毕方能启程。” 屠山海无奈，只好点点头。 此时周钰走过来，凑到方选耳边道：“楼上有请。” 方选起身，和众人打个招呼，就随周钰来到楼上。 来到刘仲达所在的包厢，就见其中的布置和当日侯府的宴会几乎一模一样，一张八仙桌，两排条桌，中间架着火锅，刘仲达坐在主位，一侧是刘勇和范文怀等人，另一侧则是以周龙为首的城中商贾。 见方选出现，众人急忙起身相迎，同时纷纷出言奉承。 尤其是周虎，直接离开座位，走到方选身边，拉着他坐到上首位置，同时说道：“我等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今日方才得知，公子真乃雷神托世，过去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哎，世叔多虑了。”方选客气道，“侯府与周府本就是一家人，何谈这两家话。” 他这么一说，周虎放下心来，急忙斟酒递上。 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众人闲聊间，不住推杯换盏，对刘仲达和方选更是恭维不断。 见众人态度如此恭敬，且城中最大的几个商人都在场，方选决定整点新活。 于是提了一杯，随后说道：“各位世叔世伯，各位掌柜。” 众人闻言，都停下动作，静待他发话。 “我奋威郡地理位置极佳，乃是三国通衢，各地商路无不由此经过，只因氐人时常袭扰，乃至未能发展繁荣。如今大敌已去，理应取回奋威城应有之荣光。” 方选说道，“在下不才，打算在奋威郡推行新政。” “何等的新政？”周龙问道。 “无他，唯两点尔。”方选说道，“一则鼓励农耕，二则发展工商。” 说着就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思路。 农业方面自不必说，之前就已经在推行，清查田产户口，实行联产承包等等。 其中有关键一条，就是将土地收归国有。原本方选打算逐步进行，但现在有了足够的武力威慑，完全可以一举解决。 由于之前和地主们有过约定，不好直接将土地收走。所以他打算退一步，让郡府颁布法律，废除土地私有制，宣布辖地之内一切土地都为国有，也就是先从法理上给土地确权。 现在的地主，会从所有者转变成租用者，但是侯府和郡府保证，只要地主们不绝嗣，就可以永久租用这片土地。所以说起来，除了法理上对土地所有权的改变，其他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且方选不会白占他们便宜，他会选拔精通农业和水利的人才，组建专业团队，推广农业技术，在农忙季节指导生产。如此一来，地主的种地的收益非但不会受损，反而会提高。 至于工商业方面，也有几点改革。 首先是废除苛捐杂税，以鼓励商业发展。 过去商人面临最多的就是名目繁多的税费，运货一趟，要缴纳各种过桥费、入城费、出城费等等。碰到用兵的时候，还要或主动或被动地缴纳捐款。 从今以后，奋威郡范围内废除一切过路费和捐款。 为了支撑财政，郡府要推行特许经营政策。 对于盐、铁、酒、茶、醋、粮、煤、木材、石料、烧陶等行业，经营权尽数收归国有。再由郡府授权给特定商号专营，其余商号只能从有特许经营权的商号手中拿货，否则视作走私，严惩不贷。 至于如何获得特许经营权，那就得进行竞价了。不同的特许执照，一年期到五年期不等，面向全社会进行拍卖。有意向的商号和个人们，齐聚一堂进行竞拍，价高者得。 同时组建市场监管部门，称之为商务司。 所有经营性质的商号必须在商务司进行登记，未登记者视为违法经营，已登记者如有违规行为，商务司可将之取缔。 登记经营后，每年缴纳最低限度的费用，之后不会对该商号征用任何税费。这一条是针对小商户的，尽量降低税务负担，以鼓励和帮助其发展。 至于大商户，郡府只对特许经营收费，其余也不用承担任何税费。 总体而言，大大减轻了商人的捐税。 工业方面，则是大力鼓励。任何人鼓捣出任何先进工具，只要能够提高生产力，就可以到商务司备案。再由商务司牵头进行推广，登记人则享受专利获取的收益。 一番话说完，在场的人全都陷入了沉默，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 第163章 闲中偷忙 毫无疑问，方选的新政是有利于发展的。 但对于他们而言，发展不是最重要的，保住自己的利益才是关键。 方选的一系列新政，只是听起来诱人，真正实施的时候会怎么样，现在还很难说。 奈何方选挟大胜之威，身后又有一群虎狼之师，区区商贾根本不敢在他面前发出一丝异议。却也没有立即答应，而是互相观望着。 “公子的新政，我周家第一个支持。”周钰突然开口，打破了现场的沉默。 这让方选有些吃惊。因为现场还有周家的两个长辈，照道理来说，是轮不到周钰说这种话的。 “新政利国利民，我周家理应支持。”周龙立即附和表态。 其余人见大局已定，知道再说别的都是徒劳，于是纷纷表示支持。 “既要发展商业，奋威郡少不得要组建商会。”方选说道。 “何为商会？”周钰询问。 “此乃民间组织。由城中商贾联合组建，推举德高望重之人担任会长。” 方选解释，“商会负责组织商户，制定标准以推动行业发展，规范行业行为等等职能。简而言之，商务司不可能事无巨细管控一切，其所不到之处，皆由商会管理。” 众人闻言，瞬间眼前一亮。 这帮人都是生意精，知道这个商会的好处，单单一条制定行业标准，就有足够的含金量。 说是民间组织，实则是公权的延伸。正如方选所说，商务司不可能管理到市场的每一角落，而商会就是为了弥补它的不足而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由商人掌握的半官方机构。 于是有人出言，询问如何组建，运作细则等等。 方选简单介绍一番，随后说道：“这只是大概标准，至于具体如何组建和运作，还是由城内商贾自行决定。正如之前所言，我商务司虽是监管部门，但会尽量减少对市场的干预，真正的管理，还是得由各位自行完成。” 众人瞬间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方选提出组建商会，也是出于实际考虑。政府的精力是有限的，商务司只当裁判，至于选手和教练的职责，最好都让商人们自己完成。 有可商会，可以减少政府和商务司的大量工作。同时商会一旦组建完成，毫无疑问将会是周家人当会长，等于是方选还了周家方才支持自己的一个人情。 “各位不妨慢议。”方选笑道，“改日由周老爷牵头，进行具体组建即可。” 随后也不再废话，夹起羊肉片开始涮菜。 众人低声议论片刻过后，也重新开始推杯换盏。 方选端着酒杯，走范文怀身边，敬过一杯后询问：“之前曾言登记人口时有错漏的，如今可都补上了？” “已命人去重新补录。”范文怀答道，“最晚明日可见分晓。” 方选闻言点头，又敬了一轮后，推说要出去与将士们同饮，随后出门下楼。 楼下正值酒酣，方选四下观望，见吴自启坐在角落，只顾闷头吃菜，却不喝酒。两名贴身保镖也都在，一左一右保护着。 于是走过去，坐在吴自启身边，问道：“可是想念故乡了？” “何尝不是。”吴自启摇摇头。 离家大半年，联络断绝，吴自启很是担忧家中老母。若非方选对他有知遇之恩，实在难以割舍，他早就毅然决然回乡去了 方选看出他的心思，于是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张龙办事妥帖，定会将家书传到令堂手中。我以关照过他，若能将令堂接过来最好，若是不能，也尽早回来复明。到时你若打算回乡，我亲自陪你去。” “这如何使得。”吴自启忙道，“你如今贵为侯府公子，公务繁忙，岂能因我之私事出走。” “你我生死兄弟，你的母亲就如同我的母亲一般，便是去探望也是应该的。”方选说道。 吴自启闻言，点点头，情绪稍微好转。 见此情形，方选说道：“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吴自启瞬间来了兴趣，因为每次方选拿出新东西，都会带来不少乐趣。 方选拉着他走到一旁每人的桌前，又让伙计找来纸笔，随后就手画出一张图纸。 由于用的是毛笔而非炭笔，更没有尺子作为辅助，所以图纸画得歪歪扭扭，不过好在能够看清内容。 “这是……犁？”吴自启说道。 见方选点头，他又说道，“这犁好生奇怪啊。” “不奇怪，这叫曲辕犁。”方选解释，“如今农家用的，叫直辕犁。直辕犁耕作效率低，曲辕犁更为轻巧，转向便捷，使用也更简单。” 吴自启闻言，接过图纸仔细查看起来。 “若能在全郡普及，可大幅提高耕作效率。”方选说道，“等你回乌山时，就命人尽快多造一些。” 说着拿过图纸，用笔又详细画出曲辕犁的各个零件。 “我这就去！”吴自启起身。 比之酒席，他更喜欢搞发明创造。虽然很多时候都是方选提出的思路和点子，但他在具体完成的过程中，也能收获很大的乐趣。 “不忙。”方选说道，“还有一事。” 随后细细吩咐起来。 如今乌山的工商业也已经开始起步，尤其是手工业十分先进。 一方面，是方选的诸多点子和吴自启的刻苦钻研，另一方面，则是从一开始，乌山就是工业起家。从最早挖煤的技术，再到后来的火药，都是革命级的工业技术。 过去都是直接使用乌山的资源制造，不需要考虑其他，但为了将来的发展，就得提前做准备。 他让吴自启回去后，专门组建一个商号，挑一块地方，专人专项负责研究新技术。此次的曲辕犁就是第一个产品，先制造几个样品，实地测试并改进后，造出成品并核算成本，最后定一个合理的价格，放在商号内售卖。 而这家商号，和周显的工程公司一样，不完全依附于乌山城存活，而是自行负责盈亏。当然，有方选给的点子，亏本是不可能亏的，至于盈利，吴自启可以自由支配两成，其余则存在账上。 “为何非要如此？”吴自启不解道。 他是理工思维，奉行简洁，认为过去的模式就很好，不需要搞得这么麻烦。 “说来话长，我自有用意。”方选也懒得解释。 吴自启同样也懒得追问，拿起图纸起身就走。 “且慢！”方选又想到了一件事情，于是细细交代一番。 吴自启耐着性子听完，连连点头表示知晓，随后快步离开。两名保镖见状，当即起身，先朝方选辞别，随后紧随而去。 方选拎着酒杯，四下观望找人。 就算是庆功宴，他也不愿意闲着，自认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很快，他找到了目标。 大小赵和老黑等人同坐一桌，正在猜拳行令，不时端起酒盏喝上一口。 “几位辛苦！”方选走过敬酒。 一桌人急忙起身回敬，大赵忙说：“我等有今日的风光，全赖公子恩德，何谈辛苦。” 方选坐到大小赵中间，问道：“近来在乌山可有不满意之处？” “满意，万分满意。”大赵忙回。 “我记得二位曾提及过，故乡是在夏国？”方选问。 “我二人是夏国东北部人士。”赵大回。 “家中可有亲人？”方选又问。 “父母尚在，只是我二人被掳后，再未曾回家探望。”赵大放下酒盏，露出落寞之色。 “可曾想过要回家探望？”方选又问。 大小赵闻言，瞬间露出喜悦之色，问道：“果真可以？” “探望父母，乃是孝道，如何不可？”方选说道，“而且，我还有一桩买卖要交给二位。” 第164章 饮酒论政 “何等的买卖？”大小赵异口同声问道。 方选随即说了和屠山海的合作。 由于大小赵本就是马贩子，属于业内人士，所以让他们跟去最为合适。 “在虎贲军中多挑几个身手好的军士，化作便装同去。”方选交代道，“此行不必操心买卖之事，只交给屠家兄妹就好，你二人只管探亲，将父母接来乌山城就好，归途时，看当地有何物产，但凡乌山所需，亦或有便宜些的粮食，可尽管买些回来。” “多谢公子！”大小赵丢下酒杯，纳头便拜。 “不必客气。”方选急忙将二人扶起。 此时，刘仲达从楼上走下来。 在和商贾豪绅们喝过之后，他也得下来慰劳将士们，于是走到大厅，逐一向众人敬酒。 不多会功夫，就已经喝得五迷三道，最终被方选和刘勇等人扶着回到侯府。 此时已是下午，方选安置好刘仲达，也觉酒意上涌，于是和众人各自回房歇息。 不知过去多久，又被刘仲达叫醒。 “哥哥，起来再喝。”刘仲达站在门口，手拍房门叫醒方选和吴彦祖等人，“那新装修的春风楼着实不错。” 方选翻身从床上下来，心想着，历史书里动不动就说打胜仗以后大宴三天五天的，看来古代人是真有这个习惯。 来到门外，见时间已是黄昏，正是春风楼营业的时间，心道可别再去了，这么多人，中午一顿就吃得周钰肉疼，再去他非得哭出来不可。 “倒不如就在侯府设宴。”方选道，“也好与将士们显示亲近。” “哥哥言之有理。”刘仲达闻言点头。 方选随即差王、马二人去办理。不多时，议事厅内摆上了酒宴，又是常规的炒菜、火锅、烤肉三件套，以及大量美酒。 比之中午，到场的人要少了许多。主要是侯府和郡府的众人，以及宋廉和冯英等军中将领。 落座后，范文怀挤到方选身边，掏出一个名册递上。 “嘿，我这老丈人办事够麻利的。”方选知道那是新登记的人口，于是翻开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上一次登记的全郡人口是八千户，总共也就四万多点。而今日新增的人口，竟然高达八千人。如果按照每户四人来算，奋威郡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万户大郡了。 毫无疑问，这八千人口是有很大水分的。因为每多一户的人口，就可以多分到一顷土地。出于利益考量，在实地登记的时候，地方人员会虚报或者重复登记，进而获得更大的人口数字。 “此些人口，虚报者十之四五。”范文怀用手点着名册，无奈道。 这个时代可没有指纹和基因测序，很难清晰分辨每一个人的身份。同一个人，可能会在相邻的村子用不同的名字分别登记，或者在不同时间重复登记，而负责造册的都是村里的熟人，也不会故意戳破。 所以即便知道他们虚报了人口，也很难一一甄别。 方选却嘿嘿一笑，对着范文怀道：“通知下去，让这八千人明日中午到城北，到时候我现场给他们划分土地。” “啊？”范文怀皱眉。 由于已经答应过要给乌山的军民分地，加上原本已经分配过的，剩下的土地已经不够八千人分了，所以范文怀心生疑惑。 “范先生稍安勿躁。”方选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此计甚妙！”范文怀闻言，连连点头。 随即朝一旁的随从下令，让对方回郡府去下发通知。 “二位又在谈公事了。”刘仲达突然凑过来，举杯道，“今日只管饮酒！” “酒要喝，事情也要办。”方选笑道，“谁言不可边喝酒边办公？” 说着拿起酒盏，和范文怀干了一杯。 二人惺惺相惜，都是喜欢干实事，不贪图享乐的风格。此时相视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有先生与哥哥，真乃奋威之幸，真乃我刘氏一门之幸。”刘仲达连连赞叹，“今得二位，我刘远高枕无忧矣。” 说着起身，就要去和其他人敬酒。 方选却不愿放过他，一把将人拉了回来。 “还有一事，需要贤弟一同定夺。”方选说道。 “有言在先，今日只管宴饮，无论何事也等三天后再说。”刘仲达连连摆手。 “不可，此事必须尽快！”方选义正言辞道。 “何事如此急切？”刘仲达问。 “此次一战虽是大胜，虎贲军也有数十将士阵亡，轻重伤者也有上百。”方选正色道，“必须尽快抚恤，并为牺牲将士进行追悼。” “追悼？”刘仲达和范文怀都愣了。 抚恤阵亡将士家属，那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开追悼会却是闻所未闻。 “对，追悼。不仅要厚葬烈士，更要为之举行仪式，隆重纪念。”方选回道。 刘仲达和范文怀思索片刻，立即明白其用意。 这追悼会如同葬礼，目的并非死者，而是办给生者看的。虎贲军将士大多是外地逃难至此，在本地无亲无故，如今为奋威郡战死，必须为之厚葬，否则定会让其余将士寒心。 “不仅要厚葬，还要派人寻找烈士家属，发放抚恤。”方选说道，“更要在乌山建立专门的陵园和纪念碑，并将此战广为宣扬。至于伤者，也要厚赏并授勋。” 二人闻言，连连点头。 方选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为了拉拢人心。 即便是流落此地的异乡人，为奋威郡和大西国捐躯，就算对方家乡在异国，也要派人找到对方家里，把抚恤金送过去。有幸参战且幸存的将士，则进行厚赏，让他们在本地安家。 奋威城地处交通要道，大量商队来往，消息很快会传到周围国家和地区。到时候声名在外，何愁无人前来投奔。 “此事确实拖不得。”刘仲达重重放下酒盏，“明日早间，就在乌山进行封赏授勋！” 随即招来两名亲卫，命他们前去传令。 方选见状，满意地点头，心道，不愧是自带听劝系统的男人，真的是听劝呐。 心中大感畅快，举杯加入了酒局。 第165章 永垂不朽 乌山城，烽火台上。 方选和刘仲达站在高处，军中将领和管理人员分立两侧，众多士卒紧随其后，军容严整肃穆。 对面的山坡上，已经连夜立起一座石碑，一面刻着奋威大捷的过程，以及阵亡将士名单，另一面则刻着“保家卫国、永垂不朽”八个大字。 在刘仲达的主持下，阵亡将士被抬入陵寝入土为安。 方选走出两步，开始念悼词。 “逢国之危难，壮士挺身而出，以身许之，其志壮哉，山河可鉴！痛失英魂，日月落泪。今战火已熄，偃旗息鼓，而英灵永存，忠魂不灭。烈士虽逝，精神长存，我辈当铭记之！愿我烈士安息九泉，后世子孙当承遗志，继往开来，扬我国威，以告慰在天之灵！” “哀哉，尙享！”方选念完祭文，投入烽火台中，连同一众纸钱一同焚烧。 “敬礼！”冯英一声令下。 三军兵器齐出，举过头顶，大呼：“保家卫国，永垂不朽！” 随后炮声接连响起，城内的八门大炮各自开了一炮，算作祭奠。 “侯爷有令！”方选说道，“阵亡将士理应重恤，有家属在乌山者，直接发放田产以及抚恤金，如无家属在此，则派专人前去其家乡寻访，定要将抚恤金送到家属手中。” 台下的将士们闻言，无不感动落泪。 他们大多是因为战乱流落至此，能有个安身之所已是不易，即便被抓了壮丁，死于战场也不会有人同情。但奋威郡不但收留他们，还提供工作和庇护，不幸战死了，也会有极高的待遇。 于是都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效忠侯府。 “带上来！”方选朝台下摆手。 老黑领着一队工人，抬着十多个木匣，走到烽火台上。 “此战亦有伤者，同样少不得奖赏。”方选说道，“请勇士！” 数十名受伤的军士来到台前，就连赵虎也被人用一架竹床抬了上来。 “校尉赵虎，舍身救主，以寡敌众，身受重伤，几近身死，荣立一等功，升任都尉！”老黑拿着名册，开始宣布。 说着从木匣中拿起一块金牌。 “谢公子恩典！”赵虎强忍着要起身。 “不必多礼。”方选接过金牌，递到赵虎手里，随后命令军士将他抬走。 也就是赵虎身体够壮，否则很难捱过这场重创。授勋仪式抬过来装装门面，立即就得送回医馆去。 老黑继续念着名册，除了两个一等功，又一口气发放了一堆二等功和三等功。 奖牌是连夜制作的。一等功是金牌，重二十两，二等功银牌，重五十两，三等功是青铜牌子，重八十两。牌子的背面刻着受封人的姓名和功劳，以及可免罪一到三级的字样。 军功抵罪，是历史上早就有的做法。 方选也借用了过来，定下了金牌减罪三级，银牌减罪两级，铜牌减罪一级的标准。 通常刑名中，有笞、杖、徒、流、死五个等级，也就是鞭笞、杖责、徒刑、流放、死刑，而死刑又分斩立决和斩监候。 假设一个人有三等功，如果他犯案该判斩立决，用铜牌可改斩监候，也就是死刑改死缓。如果该判死缓，则降为流放，依此类推。赵虎的金牌可抵三级，该判斩立决的罪名，可以直接降为徒刑。 这样的设置，就是为了激励士兵。 “既是保家卫国，怎可让各位无以安家。”方选开口，又说了另一套激励政策，“昨日参战的将士，每人可分得一顷土地。并按照功劳大小，分得赏银、布匹、酒食。” “谢公子隆恩！”所有军士立即下拜。 “哎，又磕头，这么多人给我磕头，真是受不了。”方选无奈摇头。 众人谢恩完毕，刘仲达命令老黑具体执行赏赐事宜，又吩咐冯英，今明两日不必训练，全军依旧宴饮。 交谈间，方选看了一眼黄土城方向，见城外渐渐聚集起了人群，知道那都是在等他的，于是走下烽火台。 由于刘仲达有言在先，今日有留在乌山劳军，所以方选也就不管他了。先看望了赵虎，之后领着吴彦祖和王、马二人下山。 来到黄土城北门外，见已经聚集起了一大群人，范文怀带着郡府的几名官吏，正指挥一群保长维持秩序。 众人见方选出现，急忙排好队伍。 方选走到高处，问道：“人可到齐了？此次分地，没来的可没份哈。” 范文怀拿着名录，禀报道：“都到齐了。” 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群，方选接过吴彦祖递来的大喇叭，高声问道：“农具可都带了？” 众人闻言，纷纷举起手里的农具，大多是锄头，少部分则是柴刀。 “带了工具就好。”方选心中大定，“我还怕家伙事儿不够用呢。” 于是继续说道：“今日招各位前来，确实是要分地，只是如今奋威郡人多地少，没有现成的了。唯有城东有大片荒地，各位尽管前去开荒，不管开出多少，都是各位的！” 话音刚落，也不等人群反应，城门内立即走出一队虎贲军士兵，将人群围住。 “嘿，想跑，哪有那么容易。”方选嘿嘿一笑。 与之同时，周显领着大队人马出现，先是搬来一堆工具，对着人群说道：“此处有农具，各位可尽管取用。” 随后带着自己的人马，开始朝东走。 人群则被士兵驱赶着，也朝东边走去。 周显停在城东不远处，命手下人立即开始工作，很快就搭起了棚子，支起了锅灶。 人群则继续被士兵驱赶，进入了城东的山谷。 “各位不必惊慌，此地有住处，郡府提供饮食、工具，各位可安心开荒。” 一套连招下来，人群中至少有一半人傻眼了。 这些人之中，确实有不少是曾经被隐匿的人口，这次重新登记上了。但在登记册上，至少有近一半是趁着重新登记的时机虚报出的。 这种行为一般是地方豪绅主导，为了糊弄今天的面试，找了其他人来冒名顶替，本想着可再多分些土地。没想到来了就回不去了。 “别愣着，干活吧。”为首的士兵说道，“都快些，莫要耽误了秋耕。” 说话间，又有人牵来了耕牛。 此时，这些人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第166章 耳目一新 将野地变成耕地，也就是俗称的开荒，可不是简单轻松之事。 可耕地是有严格标准的，并非任意一块地挖开都能称作耕地。 首先要将土地上的植被清除，砍伐树木，焚烧野草，地下的植物根系要清理干净，这就已经是个大工程。还得将土里的石块分拣出来，再将土地翻犁平整。 到这一步时，并不能直接种植。还得等最初砍伐的草木腐熟，播撒在土地上，此时才算勉强合格，再整理出沟陇，施加有机肥，那才是理想的耕地。 今天来冒名顶替的人，家中是有土地的，本以为最多耽误半天工夫，但眼下看来，整个秋天都得耗在这里了。 他们家中都在准备秋耕，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所以都焦急起来。 “军爷，小人不要分地了。”有胆大的对士兵道，“小人要回家。” 开荒的土地，不一定会分给他，但是家里的活儿可是实打实的，一旦秋耕耽误了，就意味着明年的收成没了保证，这如何不让人担忧。 “来都来了，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士兵抽出腰刀，恶狠狠道。 人群瞬间噤声，只能老老实实地忙活起来。 范文怀站在城门前，看着远处忙碌的人群，笑道：“果然如公子所料啊。” “哼，跟我玩儿心眼。”方选心中不屑地想着，“你们至少落后一千多年。” 于是开口笑道，“略施小计，略施小计罢了。” “这些人如何处置，可要令他们一直在此开荒？”范文怀问。 “再加派些人手，看紧一些，莫叫他们走脱一个。”方选一脸坏笑，“只需再过几日，自有那受不了的，耐不住性子的会不打自招。” “那这些人又当如何惩戒？”范文怀问。 按照目前的趋势，有个几天时间，就能甄别出哪些人虚报的人口。但对于罪魁祸首如何处理，他也犯难。 方选挠挠头，说道：“对于首犯，一定要严加惩处。不过这些人都是从犯，不必鞭笞杖责，只需记下，罚他们冬日多服一个月的徭役就好。” “公子仁厚。”范文怀拱手。 方选摆摆手，转头进了城。 其实并非他仁厚，他也想将这群为虎作伥的人揍一顿出气，但是那样并没有意义，万一打伤了，还会影响秋耕，还不如罚他们冬天做工来得实在。 之前清查户口虽有漏网之鱼，但此次补录却很齐全，所以也不用担心他们逃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实在不行直接抓保长或者村长回来顶罪。 心中思忖间，骑着毛驴进了城。 走到云来客栈门前，就见屠山海和大小赵正好出来，身后跟着十多个伙计打扮的人，这些都是大小赵从乌山带来的人手，正要跟屠山海前去城南马场。 “公子！”屠山海见方选出现，急忙走过来行礼。 大小赵也跟了过来：“正要去向公子辞行呢。” 方选先关照了几句，让二人路上注意安全，随后询问屠山海：“怎的不见令妹？” “此行事关重大，舍妹就留在黄土城好了。”屠山海拱拱手。 方选瞬间反应过来，对方这是要把妹妹留下来做人质，毕竟几百匹马价值上万两银子，没点抵押留下多少有点不合适。 于是说道：“屠大哥乃是磊落之人，我与少公子都信得过。此行不如让令妹同去，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多谢公子了。”屠山海却摆摆手，“我意已决。” 说着翻身上马。 大小赵也向方选辞行，随后上马领着众人，跟在屠山海身后，朝城南奔去。 方选见状，一扯缰绳准备继续朝前走，却听身后有人喊自己。 “方公子，留步。”屠千秋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方选扭头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就见屠千秋已经换了一副打扮。原本的皮毛劲装换成了丝质薄纱长裙，头上多了几件装饰，脸上略施粉黛，令人耳目一新。 “你是该换换衣服，以前那一身皮草，我看着都热。”方选心里嘀咕，拱手笑道，“屠小姐今日怎的这副打扮？” “公子见笑了。”屠千秋微微屈膝，施了一个万福。 这一下，方选更觉奇怪，心道，这娘们儿今天抽什么风？ “我与兄长商议过了，打算今后就在奋威城安身立命。”屠千秋回，他看出方选表情的变化，于是笑盈盈道，“那有女子不爱红妆的……” “谁说的，侯府里就有一个。”方选心中立即想起了刘莺莺。 “过去千秋与兄长奔波在外，不着劲装，则多有不便。如今不必再长途跋涉，自然该换一身打扮。”屠千秋解释。 “也……行吧。”方选点点头，来回打量一番，总感觉对方怪怪的。 “公子这是何往？”屠千秋问。 “今日无事，只在城中随意走动。”方选敷衍道。 “千秋可否同去？”屠千秋问，“兄长走时交代，在城中物色一处住宅，以作将来安身立命之所。” “屠小姐随意。”方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屠千秋见状，走到一旁拴马石前，骑上一匹枣红马，跟在了王、马二人身后。 方选一牵缰绳，驴子朝城南走去。 一路上，街道旁不时有人驻足，观看一头毛驴率领三匹骏马的奇景。 “这不是个事儿啊。”方选摸了摸驴耳朵。 在上次被匈人骑兵追杀过后，他意识到了交通工具的重要性。大兔兔只是一头驴子，耐力虽好，通过性也强，但是碰到赶时间的时候，那真叫一个绝望。 那天夜里，赵虎等人要不是迁就他的速度，也不至于落得三死一重伤的地步。 心里正寻思着，见前方一匹快马出现，分开人流来到几人面前。 左丘一勒缰绳，坐骑稳稳停下，随后朝着方选拱手道：“公子有礼！宋将军有请。” 方选先是一惊，对方急吼吼过来找自己，别是出了什么事。但看见左丘的表情，倒不像是有坏事发生，于是问道：“宋将军此刻在何处？” “城南马场。”左丘一扯缰绳，调头就走，“请随我来。” “看来是有好事了。”方选心里一乐，催动驴子跟了上去。 第167章 喜得良驹 一行人直奔城南，很快来到城门前。 黄土城只有两座城门，南门外就是马场，也是城主过去的骑兵营地。 城外不远处就是山丘，上面设有营垒，山脚下用木头栅栏围出一大片空地，用于骑兵日常训练和圈养马匹。 此时的马场内，有将近上千马匹，还有部分牛羊。 城中骑兵虽然都被奋威侯带走了，但仍旧留有少数马匹。而最近除了嗤兰可汗送来的七百阉马，大战中又俘虏了不少。 可惜大多都已经受伤，除了少部分无伤和轻伤的之外，重伤和战死的军马都被就地宰杀，分割好的马肉部分充作军粮，部分分给了参与守城的民众，剩下的一些，则被军需处拿去菜市出售了。 此时屠山海等人已经点齐了马匹，驱赶着朝官道走去。 此次贩运的马匹数量众多，屠山海和方选商议过，应该贩去越国。因为夏国北邻草原，马匹不算什么紧俏货品，不会一下收购数百匹这么多。 越夏两国正值交战，缺少骑兵的越国少不得要吃亏，大批的军马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必然能卖个好价钱。 所以此时是朝南，而非朝东走。只是他们一走，马场顿时空旷了不少。 负责马场的正是宋廉，才送走屠山海，就见方选出现，于是催马过来，拱手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何喜之有？”方选忙问。 “请随我来。”宋廉一扯缰绳，带着众人朝一旁走。 不多时，来到马厩前。不等他说话，方选就已经看清，一匹花色鲜亮的骏马被拴在那里。 马匹身型不算十分高大，却也是形态不凡，大腿粗壮，小腿纤细，毛色鲜亮，全身布满大块的斑点，以桃红和和白色为主，显得十分亮眼。 “花千里！”屠千秋惊道，“关外十骏之一的花千里！” “啥？”方选一愣。 虽说能看出来这匹马不错，没想到竟然是关外十骏，因为比起刘腾飞的那匹赤风，这匹花马看起来着实一般。 “没错，就是花千里！”屠千秋跳下马，走近仔细观察，同时说道，“我曾在草原见过，此乃匈人右贤王的坐骑。” “得，嗤兰痛失大将。”方选在心里默念一句，“在此同情他一分钟。” 既然马匹已经被缴获，这个又贤王十有八九已经死在阵前了。 此时宋廉开口解释，这匹马确实是阵前俘获的，为数不多没有受伤的马匹之一。 军中有懂相马的兽医，一眼看出此马仪表不凡，而且十分温顺，当即报告宋廉，后者得知后，便想到方选还没有座驾，于是打算借花献佛。 “也没看出有多不凡啊。”方选跳下驴子，走近观察，“比赤风可差远了。” “非也！”屠千秋连连摆手，“公子可知，此马为何称作花千里？” “该不是它可日行千里？”方选一挑眉。 “可不单单是日行千里。”屠千秋又摆手， 如数家珍地开始介绍，“所谓关外十俊，乃是由每年一次的赛马决定，这花千里和赤风，皆是上一年的十骏得主。这马赛中有一项，要在草原上连续奔袭千里，而花千里，正是此项冠军，且将其余骏马远远甩在后头。” “原来如此。”方选闻言，也开始对这匹花马另眼相看，“合着是个长跑冠军。” “还有一点，这花千里乃是母马，性情极其温顺。”屠千秋道，“即便公子不善骑术，也不必担心。” 方选闻言大喜，伸手摸了摸花千里的脑袋，就见它打了个响鼻，竟然扭头在自己身上蹭了起来。 “你是马还是狗啊？”方选腹诽道，“怎么跟我家邻居的大金毛一样，摸一下就往人身上蹭。” 花千里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想法，又打了个响鼻，更热情地在他身上蹭着。 “果然与公子有缘。”宋廉走过来说着，随手整理好了马具，“公子不如上马一试。” 方选正要上马，却听大兔兔在身后大声哼哼起来，看来是吃醋了。 “别叫，再叫打你！”方选伸手指了指大兔兔，后者立即安静下来。 方选踩着马镫上马，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马镫是啥时候发明的？”他低头看了看脚下，随即想起，这玩意最早在汉朝就有了，两晋时期已经十分普及。 眼下的时间线，已经是南北朝，所以有马镫并不奇怪。但是马镫也是有发展过程的，早期是单镫，形制也会很粗糙。但此时脚下是双镫，上弧下平，做工考究，可见是十分成熟的一件工具。 “这马镫是谁发明的？”方选突然问道。 “具体何人不得而知。”宋廉回，“只知大约十多年前，匈人大量装备马镫，以致于战力大增，打得关内骑兵不知所措尔。有传言，这马镫来自天眼。” “得，这不就对上了。”方选心中暗道，“贺兰单于也是十多年前崛起的。” 于是不再多问，双腿尝试夹了一下马腹部，花千里立即缓缓朝前走去。 方选双手握住缰绳，小心控制马匹的方向。此时才惊讶地发现，骑马原来非常简单。 于是尝试站起身，大喊道，“驾！” 花千里立即撒腿就跑，踩得马场内烟尘四起。方选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小心控制着方向，最后才绕了一圈回到众人面前。 “公子果然天纵奇才！”宋廉立即上前吹捧，“竟然无师自通便学会骑术了。” “早年末将在家父指点下，也足足花费半个多月方才学会呢。”左丘也说道。 “好说，好说！”方选笑着摆手。 他心里清楚，这俩人就是纯拍马屁。他并非什么天才，而是花千里太通人性，不需要他进行复杂的操控，就能带着他飞驰。 心里想着，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花千里的鬃毛。 “今日公子喜得良驹，该当庆贺啊！”宋廉道。 “那必须的！”方选一抬手，“走，春风楼，我做东！” 调转马头，却见王朝催马过来，说道：“公子，驴子不见了。” “别管了。”方选说道，“随它去好了。” 他知道，这是大兔兔驴脾气又上来了，眼见他骑马，一生气又跑了。好在城内无人不认识大兔兔，都知道是侯府的驴子，自然不会为难，不管它倒也无妨。 “走，春风楼！”方选一扯缰绳，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凑到王朝耳边吩咐一番。 后者听完，当即催马离开。 第168章 烤肉夹馍 一行人进了城，不多时就来到春风楼前。 此时的门头下方，又多了一块立匾，上书“贤王烤肉”四个大字。王河身穿皮草，正忙着现场烤肉。 时间还没到中午饭点，却已经挤满了食客，大多是排队购买烤肉的。门前数个火炉，分别烤着全牛、全羊，以及分割的马肉。 春风楼一直是高消费场所，即便听从方选的建议，进行了一定改良，但烤全羊和全牛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消费起的。排队的顾客，大多是在购买便宜的马肉。 此时的王河也不再是孤军奋战，而是身边多了三个伙计，四人忙着将烤好的肉切下，用荷叶包起交给顾客。 王河忙里偷闲，见方选出现，急忙上来行礼。 “公子来了，小的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王河下拜道。 “可是忘了虎贲军的规矩。”方选回，“有话说话，莫要搞这些繁文缛节。” 王河急忙起身，又问：“公子，我何时能回军中？” “怎的，此处怠慢你了？”方选问。 “并未怠慢，周公子还给了不少赏钱。”王河回道，“只是我乃军籍，怎好长久在此。”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对方并非是想回军队，而是希望脱离军籍，专心卖烤肉，可见这也是个脑子活络之人。 “不必担忧。”方选安慰一句，扭头对马汉道，“记得回军时，将王河的军籍销去，让他安心经商就好。” 他已经看出来，周钰肯定和王河谈过合作事项了，无非是打造“贤王烤肉”的牌子之类，所以王河这才急着脱离军籍，好从商一展身手。 “谢公子！”王河又要下拜，但随即反应过来，于是深躬作揖道，“公子大恩大德，王河没齿难忘。” “不必客气。”方选回，“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以你之资，从商比从军更为合适。” “恭喜王掌柜。”一旁的宋廉拱手道。 其余人也纷纷道喜。马汉与他本就熟识，此刻自然不见外，说道：“快割些好肉来吃，我等都饿了。” 王河闻言，急忙挥刀割了一盘牛肉和一盘羊肉递过来。 马汉双手接过，递到方选和众人面前。 看着两大盘肉，方选连连摇头，“哪有你们这么吃的。” “那公子以为该当如何？”马汉忙问。 方选接过盘子，走到烤肉炉子旁，将盘子放在切肉的案板上，随后招来一旁的伙计，让他去准备物品。 伙计快步离去，片刻功夫，就用一个木盘端着一应物品回来。 方选先拿起一块麦饼，递给王河：“烤一下。” 王河接过，用一根细铁钎穿好，放在炉子前烤起来。过去行军途中，并非时刻能够埋锅造饭，经常是带着做好的麦饼当干粮，冬日夜间生火取暖时，顺道将之烤热了吃，所以他对此也算是熟门熟路。 只是眼下烤的麦饼不同以往。 这麦饼有粗细之分。普通人家和军中吃的都是粗麦饼，也就是将麦子磨碎后直接制作的。而有钱的大户人家，会将磨碎的麦粉筛选几遍，去除部分麸皮后制作食品，以获得更好的口感。 虽然比现代的白面差得远，但这种细麦饼是当下最精细的粮食，春风楼历来招待有钱人，自然会有细麦饼提供。 趁着烤饼的功夫，方选拿过菜刀，将面前的葱蒜和素菜等物，连同烤肉一起剁碎，又撒入相应调料，浇了些许肉汤拌匀。 随后拿过烤好的麦饼，用刀小心破开，再将拌好的馅料塞进去，一个肉夹馍当即制作完成。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方选拿起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肉夹馍，看看面前众人，开始思考应该给谁先尝尝，毕竟这东西也不好分。 “山猪吃不来细糠，这几人都是军汉，尝不出道道来，还是女士优先吧。”方选心里想着，走到屠千秋面前道，“屠小姐，先尝尝。” 随即他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屠千秋竟然面色泛红，双手接过肉夹馍，道一声谢后，红着脸开始品尝。 “我的天，你竟然会脸红！”方选大惊，“这还是那个拿着鞭子抽我的女强人吗？” 屠千秋啃了两口后，发现众人都在看向她，脸色顿时更红了。 “口味如何？”方选问道。 “公子亲手所制，怎能不美味。”屠千秋含羞道。 “完了，她这是误会了。”方选开始后悔了。 于是转头对王河道，“快些多做几个，我等都得尝尝。” 周围购买烤肉的人见状，也都凑过来，想要尝尝鲜。 王河和几个伙计立即忙碌起来，门前也变得更加拥挤。 “哎呀！”周钰快步分开人流，来到众人面前，“公子来时应当派人通报一声！” 说着就拉起方选的胳膊，朝着大门内走。 “哎，我肉夹馍还没吃上呢。”方选被拖着朝前走了几步。 见门口确是拥堵，只好随周钰进门。 其余人见了，也都跟进去，这才发现大堂内几乎座无虚席。 按照方选支的招，周钰推出了一系列开业大酬宾优惠。诸如不同等级的贵宾卡，开业特供酒水，特价菜肴等等。 一套连招扔出去，第一天开张就迎来了客满。 “欢迎贵宾！”门内两侧站着诸多歌姬，朝着几人作揖，“公子请上座！” 说着就有两名歌姬走过来，领着众人上楼。 “生意不错啊。”方选笑道。 “托公子鸿福。”周钰满脸堆笑，“公子放心，最大的包厢都给侯府单独预留了。” 说话间，走到了二楼最里侧。 眼前是一个极其宽阔的包间，室内都是新款的家具，墙边的博古架上摆满古玩。除了可容纳约二十人的宴会桌外，还有一个舞池，以及容纳乐队的相应位置。 “去，将歌舞伎都叫来。”周钰对着迎宾说道。 “不必！”方选急忙阻止。 “为何？”周钰忙问。 “实不相瞒各位，我喜好清静。”方选说道，“歌舞伎在此太过吵闹。” 周钰闻言，朝两名迎宾摆摆手，示意她们离开。 随后众人落座。 周钰自然坐在主人位，方选与之相对，坐在上首主客位。 “大家随便坐。”方选招呼道。 吴彦祖很自然坐在他的右侧，宋廉等人也依次落座。屠千秋则毫不客气，大大方方坐在方选左手边。 不等方选反应，门外脚步声响起。王朝领着周显走了进来。 “快，来这边坐。”方选抬手指了指自己左侧。 周显走过来时，看见了屠千秋，瞬间愣了一下，表情十分复杂。 方选猜测，他也是一时没习惯屠千秋的打扮。 考虑到他们之前有些不愉快之处，此次酒宴分别请了二人，意在撮合他们。 但是眼下的情况有点棘手，由于肉夹馍的原因，似乎让屠千秋误会了，导致方选有些尴尬。 “来、来、来，点菜！”周钰递上一本烫金的册子。 这是方选让他做的菜谱。 过去的春风楼，都是使用菜牌，也就是将刻着菜名的木牌挂在堂上，使用起来不是很方便，点菜的时候也不够直观。 而眼前的菜谱，不但有菜名，还有菜式特点和简介，甚至请专人画了图片。虽说不能精准表达菜肴的形象，但确实大大提升了顾客的体验感。 方选翻了翻，见都是些常见菜式，包括春风楼过去的招牌菜，以及后来他教的新菜式。 “都不是外人，周兄看着上就好。”方选说道。 周钰招来伙计，低语一阵，后者随即离开。 还不等上菜，伙计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木头匣子。 第169章 生财之道 “这可是新菜式？”方选打趣道。 周钰却不言语，接过木匣递到方选面前。 方选打开一看，见全是白花花的银两，目测足有上千两之多。 “这是？”方选疑惑道，心说你贿赂我也不用这么大庭广众吧？ “此乃新款家具的分成。”周钰笑道，“一千两。” 方选闻言大惊，心里不禁嘀咕起来：“这才几天啊，他卖桌椅板凳能卖五千两？就算卖得过来，怕是也做不出来吧？” 周钰看出了他的疑惑，于是急忙解释。 这几天确实售出了总价五千两的家具，但主要靠的是沙发的高价，平价的桌椅板凳只占一小部分。 自从上次宴会上，城内商贾们就对沙发都趋之若鹜，加上郡府已经下过命令，安乐床只能由栋梁坊独家制造，其他作坊想仿制也不行。所以纷纷找周钰订购，订单已经排出去了上百台。 而且在春风楼装修完毕后，就装备了第一批新款家具，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再加栋梁坊平日售出的部分，五名工匠早就忙不过来，如今又雇了许多工人，他们五人则只负责技术，而不用具体制造。 “倒也合理。”方选点点头，示意吴彦祖将银子收好，回头带到乌山府库入账。 趁着等待上菜的功夫，周钰起身，亲自给众人斟酒。先敬了方选一盏，随后开始拍马屁：“公子真乃天纵奇才，能文能武，阵前能带兵，提笔可写诗，就连经商之道也是如此精通，小弟实在佩服。” 其余人见状，也跟着出言奉承。 “你还真别说，别的不行，搞经济肯定比你们懂。”方选心中暗自得意。 作为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互联网人，他的经济学知识完全可以碾压任何一个农耕时代的人。 “将来还请公子多多提携，多多教导。”周钰端起酒盏又是一口闷。 “公子客气了。”方选摆摆手，心道这菜还一个没上呢，你可别先喝倒了。 周钰这才重新落座，叹了一口。 “周兄何故叹气？”方选问道。 “我周家名下产业众多，用工百余，却并无几人尽心尽力。”周钰摇头道。 方选笑了。 周家能成为首富，自然不是靠乐善好施。和大多数资本家一样，总是想着赚每一分钱，榨干工人的每一滴血。就这样，你指望员工给你尽心尽力，简直就是做梦。 “公子何故发笑？”周钰问道。 “这几日，那栋梁坊如何？”方选反问，“我那五名工匠，可曾有一丝懈怠？” “工匠们着实尽心。”周钰说着，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皆因公子许下了两分利给他们！” “是也！”方选扭头朝吴彦祖使个眼色，后者将木匣端上桌。 方选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五锭共计一百两白银，递到王朝手中：“去，送到栋梁坊，交给那五人。” 对于栋梁坊的业务，王朝也是知道的，那边的工人他也认识。所以也没有多问，当即接过银两塞进怀里，出门离开。 “以周兄之见，这五个匠人将会如何？”方选笑问。 “定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周钰说道。 见他开窍，方选继续说教：“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莫说是普通下人，便是你我，也都是小人罢了。给足利益，自然有人愿意为你效死力。” 周钰闻言，连连点头，随后又问：“我周家虽是家大业大，但各店铺作坊，利润却是有限，若许下太多给工人，莫说盈利，怕是要折本……” “哈哈哈。”方选大笑打断，开口给对方支招。 他当即提出了绩效的概念。 以春风楼为例，假设平日里的月营收是一千两，那就向员工们许诺。如果下月营收超过一千，则将千分之三用作奖励，超过一千二，则是千分之五，超过一千五，则奖千分之五，各个岗位所得奖励，也以权重进行划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既然知晓了生意越好，收益就越多，那伙计必然卖力招呼，不敢有丝毫怠慢。迎宾必然笑脸相迎，生怕得罪了顾客。厨子更是尽心制作，以确保顾客会回头。 如此一来，酒楼生意自然会蒸蒸日上。 反之，若是都拿固定的月钱，生意好坏都一样，那工人们非但不会卖力，反而会祈求生意冷清，自己也好轻松拿钱。 其他的作坊店铺也是同理，按照业务量给工人增加奖励，自然可避免消极打工之事发生。尤其是销售岗位，直接用提成发放工资，何愁生意不好。 “公子一番话，令小弟我茅塞顿开啊！”周钰闻言，连连点头，举起酒盏又要敬酒。 “周兄莫急，等上菜再喝也不迟。”方选笑着阻止。 说话间，伙计端着菜走了进来。 由于方选的引导，春风楼已经基本告别了分餐制。除非顾客有特殊要求，否则都是每样只上一盘。 此时一盘盘菜肴端上来，摆在桌上，周钰急忙招呼众人动筷。 方选举起酒盏，冲着周显和屠千秋道：“二位之前有些许不愉快，今日不如看我薄面，冰释前嫌也罢。” “公子的面子，那自是要给的。”屠千秋道，“只是不知周显兄弟意下如何？” 周显面色微变，没有立即回话。 “前番确是小妹我的不是。”屠千秋举起酒盏，“今日向周显兄弟赔罪。” 说着就一饮而尽。 “前番李家村之事，屠大哥屠小姐也是被奸人蒙蔽，方才让兄弟你遇险。”方选说道，“如今都已过去，你我也都平安无事了，不如就此略过可好？” 眼见如此，周显也不好别的，也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虽然之前闹得不愉快，但他依旧是对屠千秋情有独钟的，否则也不可能在对方坐牢的时候，时不时派人送物资去。 方选也看出这一点，所以才派王朝去请来了周显，好在酒桌上撮合。但不知如何，周显却突然变得扭捏了。 此时马汉回来了，周显招呼他在身旁坐下，随后拉着他对饮，似乎是尝试缓解尴尬。 方选也不好再多说，又和其余人分别敬酒。 才放下酒盏，屠千秋侧身凑了过来。 二人的距离瞬间变得非常近，方选清楚地闻到一股脂粉气，也看见对方眼神中的炽烈。 “公子，小妹敬你！”屠千秋举起酒盏就喝，“承蒙公子不计前嫌，又将家兄委以重任，公子之德才，不愧为英雄。” “好说，好说。”方选摆摆手，小抿了一口酒，心道这帮人怎么都一副喝死拉倒的样子？虽说喝的都是果酒，酒精度不高，但也架不住当水喝啊。 “公子莫不是看不起小妹？”屠千秋将酒盏倒过来，示意自己已经喝干。 “非也，美酒当是细品方可。”方选忙道。 见对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只好端起酒盏也喝完。 而在那边，周显和王、马二人也是连连碰杯，周钰则和宋廉、左丘推杯换盏。 “好、好、好，都当水喝是吧？”方选心里嘀咕，“也就是这酒精度不高，回头给你们整点二锅头，到时候喝不死你们！” “不对，二锅头！”方选突然反应过来，这又有了一条生财之道！ 第170章 稍显破败 方选回忆了自己学过的历史知识，想起来蒸馏技术是明朝以后才普及的。而面前这个时间线在南北朝的时代，离蒸馏酒的出现还早。 “如果我搞点高度酒出来，那岂不是降维打击？”方选看着面前的酒盏，“对于那些酒鬼来说，有了蒸馏酒，这果酒不得跟白开水一样！” 想到这里，他几乎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朝自己招手了，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公子何故发笑？”周钰突然问道，“可是又有好点子了？” “想到昨日大胜，不由得不笑。”方选敷衍回道，心里想着，这种赚钱的买卖可不能跟别人分享，得自己来才行。 思忖间，一支酒盏凑了过来。 “兄……兄弟，来，我敬你。”周显大着舌头道，“感谢……感谢……感谢……” 周显“感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落座后一直狂饮，此刻已经是醉意朦胧。 “才几两猫尿，就喝成这样了。”方选摇头道。 其余人闻言，无不发出笑声。 众人继续推杯换盏，就见房门被推开，伙计领着老黑进来了。 “黑哥来得正好，一起喝点。”方选忙邀请入座。 “已在乌山饮过酒了。”老黑说道，“此行前来，乃有要事。” 方选闻言，顿时一惊，心道别是嗤兰杀回来了。 老黑见他面色骤变，急忙说明来意。 原来是刘仲达在乌山和众将士同饮，顺便了解军中生活。 得知现如今乌山虽然在不停盖房子，之前也建了一些木屋，但数量依旧不够用，许多士兵还住在草棚和矿洞里。 于是急忙差遣老黑下山，捎信找方选解决。 “我如何解决？”方选挠头。 他也知道士兵们居住条件不好，但是盖房子总得需要时间，他再厉害，也变不出那么多房子给大家住啊。 老黑看出他的意思，当即笑了，说道：“少公子吩咐了，侯府在城中尚有不少住宅空置，只是时年日久，稍显破败，若能加以修缮，可安置数百户人口。” “原来是让我主持装修啊。”方选放下心来，“你有房子你不早说。” 于是对老黑说道，“我这就带人开工。” 说着看向周显，却见他已经是酩酊大醉，此时其他人也都喝得差不多了，方选看见时候不早，于是起身说道，“今日还有公务，晚些各位再喝吧。” 又命人将周显送回云来客栈歇息，同时让周显的随从出城调动工程队，最后才示意老黑领路出门。 周钰见此情形，自然不好再挽留，起身送客。 宋廉和左丘各自回营，其余人各自骑上马，在老黑的带领下，一路来到城南。 侯府在城内的产业不少，包括大量民宅，其中户型朝向好的或租或卖，都有人住了，只剩城西南的一片还空着。 走进一条破败的街道，这里远离主干道，离商业区更是差着小半个城区的距离。 老黑一边带路，一边解释。这里的房屋是上几代城主在时建的，最初都有人居住，但随着时间推移，黄土城规模变大，整个城区往北扩建，这里成了最老的老城区，也就渐渐没人来了。 “没人来好啊。”方选笑道，“刚好可以划归军管，免得军民混居。” 说着众人走到街道尽头，两侧是数排带着小院的土屋。 “这他妈叫稍显破败？”方选看着面前的房屋，心里直骂娘。 与其说是房子，倒不如说是残垣断壁，几乎每一栋土屋都没有屋顶，至多有一些朽烂的房梁和椽子，墙壁更是破烂不堪，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墙面。 此时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刘仲达要找自己来修缮这些房子了。因为要让它们能够住人，至少得重新建立一遍，这可不是什么小工程，换了别人负责，刘仲达还真不放心。 老黑看出方选面色异常，讪笑地解释，说这里的房屋之所以如此破烂，是因为早几年被氐人攻城的投石机破坏过，从那以后，就无人继续在此居住了，毕竟都害怕有石头会从天而降。 “难怪。”方选摸摸下巴，催马走到一截半人高的断墙前，爬上墙头查看。 此时他才发现，屠千秋也跟在众人身后。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此时她脸颊绯红，正满目含春地看向方选。 “这娘们儿今天真的不对劲。”方选被看地心里发毛，急忙转过眼神，避免与之对视。 四下观望一番，发现这片地区还挺大，目测有方圆两里地，西边临着城墙，且有两道登城的石阶，南面挨着城南军营，东边和北边有一些民宅，再往前去就是城南的商业街。 观察完地形，方选心里立即有了安排。 这么大一片地方，直接划出来建个军区家属大院。万一有个敌情，直接出门就能登城打仗，倒也挺方便，只是工程量应该不会小，得考虑一下如何尽快完成。 正思忖间，见前方不远处的破屋内有人影闪动。 “不是说没人来吗？”方选瞬间犯了疑心病，“别是嗤兰派了刺客来暗杀我？” 于是朝王、马二人挥挥手，又使个眼色，同时朝着前方一指。 二人跟随他到现在，自然瞬间领会其用意，于是立即抽出腰刀，从两侧包抄了过去。 其余人见状，以为方选发现了敌情，瞬间都警觉起来。屠千秋更是一纵身跳到方选身侧的高墙上，同时抽出了马鞭。 “啊这！”方选顿时一头黑线，“看你今天穿得挺斯文，跟个大小姐差不多，但是哪个大小姐会随身携带马鞭啊，还有你这身衣服，鞭子之前都藏哪了？” “公子放心。”屠千秋笑道，“小妹我也颇懂些拳脚，定不会让刺客近公子十步之内。” 由于她身材高挑，站的位置也更高，所以是俯身说话，加上手里扬起的马鞭，瞬间让方选想起了心底的恐惧。 “刺客近不近身我是不知道，反正你最好别近我身。”方选心里想着，急忙跳下了断墙。 此时王朝走了回来，手上的腰刀已经入鞘。 众人见状，也都放下心来。 “抓到人否？”方选问道。 王朝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后转头朝前走。 众人跟过去，很快来到一个小院前，半扇院门已经被推倒，马汉正在门前等候。 方选走进院子一看，这才看清那几个人影。 就见眼前的破屋被简单修葺过，房顶的破洞上放着木板和干草，以保持屋子的遮风挡雨。 而在木板下方，足有十多个半大孩子，无不是破衣烂衫，光脚或者穿着草鞋，都挤在草堆里，正怯生生地看向众人。 方选瞬间明白过来，这些都是城里的乞丐和孤儿，没有容身之处的他们，只能躲在这里相依为命。 这些孩子最大不过十多岁，最小五六岁，无不是面黄肌瘦，瘦骨嶙峋。 众人虽也经常碰见要饭的小乞丐，但是同时撞见这么多，还是头一次，无不心生怜悯。尤其是屠千秋，急忙收起马鞭，走到屋内查看。 “何人是你们领头的？”方选也走过问道。 小乞丐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低下头没有说话。他们是底层中的底层，平时被欺负惯了，此时见突然出现一堆穿着讲究的大人，无不胆怯沉默。 “大人恕罪！”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171章 自有法子 方选转头一看，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快步走进院子，手里拿着几块麦饼和一碗剩饭，身后还跟着几人，都是同样的打扮。 几人来到方选面前，纷纷跪下求饶。 “都是些孩童，不懂礼数，得罪了大人，还望宽恕则个。”为首的乞丐叩头道。 “起来说话。”方选忙说。 “小的们不敢。”乞丐们依旧叩头。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 这些乞丐除了要饭，也免不了有些小偷小摸的行为，此时为首的乞丐以为是谁偷到了不该偷的人被找上门了，所以才如此惶恐。 “尔等并未得罪本公子。”方选说道，“起来说话便好。” “多谢大人。”为首乞丐站起身，低着头不敢与方选对视，同时双手依旧紧紧握着食物。 此时方选也看清，对方虽然在一群小乞丐中最为高大，但也是个未成年，顶多比其余人年长两三岁，想来正是因为如此，才顺理成章当上了丐帮帮主。 见此情形，方选转头对王朝道，“快些买些吃食回来给他们。” 王朝当即领命而去。 乞丐们见状，当即看出方选并无恶意，于是都放下了戒备。 “尔等姓甚名谁？都多大岁数了？”方选问道，“为何流落至此。” “小的孙九，今年十六。”为首乞丐回道，“我本是越国人士，随父母打渔为生，不料近年战乱频发，于是跟随父母逃难至此，怎料双亲不幸病故，只得乞讨度日。” 说着又介绍了身后几人，都是以数字为名之人。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他们都出身底层，父母没有读过书，也想不出好的名字，只能以出生日期或者出生时的重量作名。 而屋内那群更小的孩子，则压根无名无姓。 “可是你在养活他们？”方选指了指屋内。 “确是小的。”孙九回道，“都是无依无靠之人，我等只能抱团取暖……” “以你一人之力，如何养得活这些人口。”方选说道。 “不瞒大人，我几人终日乞讨，也勉强够所有人糊口。”孙九回。 “乞讨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方选说道，“可曾想过另谋出路？” “何曾不想。”孙九回，“只是我若去了他处，这些兄弟姐妹该如何是好？” 说着看向屋内。 方选闻言，心中感叹。 能看出来，这孙九人品不错。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只要嘴甜手脚勤，自己出去谋生并不困难。之所以一直留在这里，就是想要照顾这群小乞丐。 “我给各位寻个去处可好？”方选说道。 孙九闻言，并未回话，而是抬起头，惊疑地看了方选一眼。过去的乞讨生涯中，他受尽白眼和冷遇，现在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人说要提供帮助，让他感觉很不可信。 方选看出他的心思，于是问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小的不知，还请大人明示。”孙九回。 “此乃虎贲军主簿，侯府二公子，方选，方竞择是也！”马汉在一旁道。 “哎，不对，我什么时候跟提出真香定律的大哲学家同名了？”方选一头黑线。 但随即想到了这个时代使用名字的规则。 一个人的本名，只有帝王、父母和老师可以直接喊，其他人直呼其名，是一种非常没有礼貌和没有教养的行为。 人们互相交谈时，只能用表字称呼。奋威郡的军民都十分尊重方选，自然不可能直呼其名，却又不知道其表字，于是就有人根据表字的规，给名为选的他，起了竞择的字。 这一切，倒是挺合理的，所以他也就没有出言驳斥。 一旁的孙九等人闻言，当即跪下连连叩头：“原来单骑退敌的雷神爷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起来说话。”方选急忙阻拦。 心里却想着，自己的名头原来这么大了。 于是问道，“你，听过我的故事？” “如今城内谁人不知，雷神爷爷方竞择骑一匹神驴，召唤天雷降世，打得十万匈人丢盔弃甲之事。”孙九回道，“这几日，茶楼的说书先生可没少念叨，说城外已经有人在建雷神庙了，附近村子里的驴子也都身价倍增。” “啊这。”方选一头黑线，“这传得也太离谱了吧？还有，这驴子涨身价是啥意思？” 正在此时，王朝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大竹篓，里面装满了各式食物，甚至还有一只烧鸭和一包烤肉。 方选接过竹篓，端到屋内，说道：“都过来一起吃吧。” 说着干脆挨着小乞丐们坐下，开始分发食物。 方选一手给身边人递上食物，另一手则往自己嘴里塞烤肉，完全没有雷神的架子。 主要是因为中午喝了不少酒，菜却没吃几口，此时感觉腹中饥饿，闻到烤肉的味道更是忍不住了，所以才忍不住往自己嘴里塞。 随后又把烧鸭撕碎，分给众人，自己也拿起鸭翅膀啃，瞬间弄得满手流油。 众人见他如此，也都不再拘谨，一哄而上吃完了竹篓里的食物。 “现在，可信我能给各位寻个好去处了？”方选在身上擦着满手的油渍，问道。 “但凭雷神爷爷差遣。”孙九当即跪地。 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跪下叩头。 “好好说话。”方选说道，“我最不喜繁文缛节，以后在我面前不许跪拜。” 孙九闻言，连连称是，领着众人起身。 “差遣谈不上。”方选说道，“唯有一条，各位日后不可再做乞丐了。” “那我等该如何谋生？”孙九身后一人询问。 一番接触下来，方选已经赢得信任，众人胆子也大了，这才敢出言询问。 方选立即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这些乞丐大多在十岁左右，还没有工作能力，所以方选会安排他们读书识字。为此，他会尽快让郡府将成立公办学校的事情落地，到时候他们可以享受免费的义务教育。 在那之前，他们还得待在原地。 方选会让工程队在建家属院的时候，先修好这间屋子，让他们暂且栖身。由于他们熟悉这里的地形，也可以在动工期间帮忙打打杂，一日三餐就和工人一起吃就好。 “多谢雷神爷爷！”孙九作揖道，“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我等愿为爷爷鞍前马后，以效死力！” 身后那几个较为年长的也都拱手：“愿拜入虎贲军，为爷爷效力！” “别一口一个爷爷的，我那么老吗？”方选不悦道，“日后称呼公子就好。” “是，公子！” “虎贲军乃是虎狼之师，只收百战精兵，你几人年纪尚浅，入不得我军。”方选说道，“还是读书要紧。” “公子！”孙九眼眶通红，说道，“我等不求参军，只求追随公子！” “读书！”方选拍拍孙九的肩膀，对几人说道，“唯有读了书，方能追随本公子！” 众人闻言，也不好再强求，含着泪点头。 此时，门外传来声响，是工程队到了。 他们本在城外搭建工棚。数千人的工棚工程量不小，本来要一整天才能完工，但得知方选征招后，急忙赶了一阵工，又留下部分人手收尾，其余人才匆匆赶来。 方选认得领头的几人，都已经是老面孔了，从一开始城外挖掘工事时就见过，此时已经是周显手下的工头了。 于是招来几人，说了自己的要求，让他们立即照办。 按照他的规划，先将整片区域划定，然后从东侧开始修建。学校和住宅同时进行，能用的材料继续用，总之要尽快推进。 “是！”工头得令，随即问道，“此地工程量不小，一时怕是难以完成。” “我自有法子。”方选说着，对着几人细细吩咐起来。 第172章 狂热粉丝 方选让工人们先修葺一间大点的屋子，要求屋内设置和商铺一样，作为工程队的办公地点。 之后再请个账房过来，每日进出的钱货必须算清，每月盘清结余。几名工头也分别被委派工作，分别负责人事、仓管、施工。 “这是？”工头问道，“商号？” “是也，此乃工程司商号，承接一切建筑建设工程。”方选说道，“此商号隶属乌山城工部，但独立运营，自负盈亏。” “这盈亏一事从何谈起？”工头不解道。 过去不管什么工程，都是接到命令后，带着工人领了材料直接开干，不管一天干多少活，反正都是包吃住按月发钱，不存在所谓的盈亏。 “即日起，再有工程，东家会给相应的钱款。工程司用以购买材料、发放工资，有多余便是盈利，不足则为折本。”方选道。 工头依旧疑惑，问道：“何必如此麻烦？” “你只需按我所说去做即可。”方选说道。 工头们也不好多问，只管领命去办理，随后就忙碌起来。 方选对着孙九嘱咐几句，让他照顾好其他孩童，随后打算领着几人离开。 一扭头，却见王、马、吴、屠、黑五人都在看向自己，知道他们的想法和工头一样，都在疑惑自己的行为。 方选笑了笑，迈步朝外走。 众人跟上，都上了马，一众人缓缓走着。 吴彦祖按照习惯，紧跟在方选侧后方。 “你可知我用意？”方选笑着问吴彦祖。 在场的人里，就属他最聪明，也读了最多书，如果有人能理解自己的用意，也只能是他。 “嗯……”吴彦祖沉吟道，“似有思路，却不求甚解。” 方选知道，对方多少看出来了一点，但是因为对经济学知识了解有限，所以一时间还没想明白，于是干脆向他解释了一番。 其实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盘活经济。 他要在搞基建的过程中，拉出经济发展三驾马车，也就是投资、消费、出口，让三者循环起来，以推动经济发展。 如果按照过去的模式来修建一座城池，无非就是大量征发民夫，进山凿石伐木，按照图纸逐一建造，期间用府库的存粮管饭。除非需要向外界购买材料或者粮食，金钱几乎是不参与其中的。 这样的坏处显而易见。 首先建设速度慢。服徭役是没有工钱拿的，不可能指望民夫多卖力干活，都是来混日子的，自然也没人想点子搞技术创新，也就不可能推动生产力发展。 建设速度一慢，工期就会延长，不但影响正常生产，甚至会劳民伤财。结果就是民夫更加怠工，形成恶性循环。 而方选的解决方法很简单，就是引入先进的经济学手段。 侯府，也就是政府出面投资，将钱投入基建。随后做工的、烧砖的、伐木的，就都能拿到钱，他们再去消费，让钱流入更多领域，最后政府通过税收将钱收回，完成闭环。 工人为了多挣钱，自然要卖力干活，想点子研究新技术。任何一项新技术的诞生，都能影响全社会，或多或少地促进生产力，进而制造出更好的产品。 好的工业品能够惠及全社会，提高人们生活质量的同时，还可以向外出口赚钱，赚回来的钱，又能流入市场，增进繁荣。 以此类推，所有行业都会被盘活，从而让经济进入高速发展。一旦整个奋威城繁荣起来，就会产生虹吸效应，吸引大量外来的投资和人才。 而方选现在做的，就是搭台子，先给周显搭了个工程司，之后还会让乌山的其余匠人都组建不同司职的商号，搭起不同的台子，一起唱经济大戏。 当然，这些内容即便说给工头几人听，他们也未必能懂，所以方选干脆不解释。 但以吴彦祖之聪慧，自然是一点就通，只是方选尽量采用了通俗的语言，而没有使用太多专业术语罢了。 其余人虽然听不明白，但也知道其中自有道理，于是纷纷出言奉承。 “得了，不用拍马屁了。”方选摆摆手，对着吴彦祖道，“今日你别闲着了，去乌山落实一下组建各工坊商号之事。” “我？”吴彦祖一愣。 虽然跟着方选有一阵了，但是基本就起个随从和秘书的作用，没想到突然就被委以重任了。 “对，就是你，现在就去吧。”方选说着，将腰间的令牌解下丢过去，又对王朝道，“你随他同去协助。” 又转头朝老黑拱拱手，“彦祖年轻，还请黑哥多多照应。” 心里想着，终于可以轻松点了，要一直这么事必躬亲，早晚给我累死。 “实不敢当。”老黑连忙回礼，“公子吩咐的，老黑我必当照做。” 吴彦祖看出方选用意，于是收起令牌，之后又请教了一些细节，最后才领着王朝，二人催马快速离开。 老黑也立即做别，催马赶了过去。 见几人离开，马汉催马紧走两步，凑过来问道：“公子，何为拍马屁？” 方选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还没有这种说法，于是伸手摸了摸花千里的屁股，笑道，“就是拍马屁啊。” 说着双腿一夹马腹，快步朝前奔去。 “哎……公子，等等我。”马汉急忙赶上。 二人催马飞奔了片刻，很快来到商业街，见路人渐渐多起来，这才放慢速度。 方选扭头看了一眼，见屠千秋依旧跟在身后，心里顿时直打鼓：“这娘们儿怕是没憋什么好屁，我得躲着点。” 正想着，他发现了路面上出现异常，于是转头问马汉：“你可曾感觉，今日这街面上颇为异常。” 马汉挠挠头，四下环顾片刻，说道：“怎的多了这些驴子？” 商业街区是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平日里人来人往，交通工具多是马车或者牛车，也有骑马的，驴子则十分罕见。 但此时一眼望去，就见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至少有五六个骑着驴子的年轻人，都是青衫文士打扮。 “怎么看着这么面熟啊。”方选看着他们的样子，开始挠头。 “公子，是公子你啊！”马汉惊道。 方选瞬间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早先他面对贺兰单于时，单骑退敌的装扮么？城里的富家公子怎么都这么无聊，玩这个的cosy？ 不等他反应过来，前方骑驴之人已经发现了他，立即催动缰绳飞奔过来。 “雷神！雷神爷爷！”骑驴的公子大喊，“是雷神爷爷！” 马汉突然钢刀出鞘，将对方拦在五步开外。 “不得无礼。”方选抬手制止。 公子哥跳下驴背，从怀里抽出一方绢布，快步走到方选面前说道：“雷神爷爷，小的特地抄了爷爷的佳作，还望爷爷赏个名款。” 说着双手拉开绢布，摇头晃脑地念道，“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能吟此佳作，此生足矣，此生足矣！” “哟，这是粉丝啊，跟我要签名呢。”方选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正在寻思着是不是应该拿出印章给对方盖一个的时候，又有几道身影朝他奔来。 第173章 偶像塌房 不等方选反应，四五头驴子就将花千里团团围住。 驴背上的人无不挥舞手中绢布，开始纷纷出言。 “要论佳作，当属人面桃花依旧笑春风！”当先之人喊道，“还请雷神爷爷告知另两句。” “昨日阶下囚，今为座上宾，千里云和月，一朝换门庭！”另一人拼命朝前挤，引得座下的驴子直哼哼，“此首才是佳作，敢问雷神爷爷，当日写就此诗，是要表达何种情感？” 一时间，七嘴八舌，混合驴子的叫声，几人互相拥挤着，加上越来越多人围观，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表达什么感情，表达作者的思乡之情呗。”方选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事态可能要失控。 眼前这帮粉丝太过狂热，现在还算客气，指不定一会真上来跟自己零距离接触。他也不能就为这点小事让马汉动手，但是也不好吃亏，于是一扬马鞭，抽在花千里屁股上。 花千里一声嘶鸣，高高跃起，前蹄在空中扑腾着，瞬间吓退了面前的驴子，随后撒腿就朝前跑去。 一口气跑出大半个城区，才在云来客栈前停下。 “还好花千里够稳，要不然以我这新手上路的骑术，今天非摔死不可。”方选感觉心口狂跳，急忙拍了拍胸脯。 转头看去，见只有马汉和屠千秋远远跟着，这才放下心来。 “公子，果然拍得一手好马屁。”马汉赞道。 方选瞬间无语，也懒得再解释了，下马进了客栈。来到上房，见周显已经醒酒，正在大口灌着热茶。 “兄弟今日是怎的了？”方选问。 周显却不搭话，叹口气继续喝茶。 方选抢过茶碗，抬手喝了一碗，继续追问。 一连问了多次，周显才开口叹道：“那屠千秋，怎的就成如此这般模样了？” 方选闻言，顿感大惑不解。他请周显和屠千秋同赴酒宴，本是打算撮合二人，却不知为何起了反效果。 “屠大小姐今日之装扮，确实反常。”方选安慰道，“兴许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死了……死了……”周显又是叹气，连连摇头，随后丢下茶碗，迎面躺在了床榻上。 “谁死了？”方选挠头。心道，这小子发什么神经，人家屠千秋不就是换了身装扮，怎么就死了。 他不知道的是，周显之所以对屠千秋情有独钟，正是因为初见时对方给他的英姿飒爽的印象，加上那泼辣果决的性格。 但此次见面，屠千秋却完全变了。 虽然在方选看来，她变温柔点更好，免得突然拿马鞭抽自己。 但在周显看来，他心目中的女神形象彻底崩塌了，从独一无二沦为庸脂俗粉，通俗说来，就是他的偶像突然塌房了。 这几乎击溃了他的信仰，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反常反应。 “别他妈要死要活的了。”方选抬腿就踹，“起来干活。” 周显不情愿地坐起来，却依旧精神萎靡。 “赶紧起来，我告诉你罗家英是谁？”方选说道。 “啊，罗家英？”周显挠挠头，想起了某次对话，于是问道，“罗家英是谁？” “先把事情办完再说。”方选将他从床上拉下来，随后告知已经安排好工程队的事情，“快去落实一下吧。这次修缮房屋，眼下这点人手是不够的，你再找些人去。” 周显无奈，只能起身，摇摇晃晃出门下楼。 方选也跟出去，见马汉立在门边，屠千秋坐在一楼大堂，正拿着茶碗自顾自喝茶。 周显从她面前走过，却没有多看一眼，而是径直出门去了。 方选正要跟着出门，却被屠千秋拦住。 “公子，请喝茶。”屠千秋拿过一旁的茶碗，“这是家兄带来的好茶，还请公子品鉴一二。” 方选歪着脑袋，上下看了屠千秋好几遍，心里想道：“难怪周显被打击到了，你这风格转换的也太突兀了吧？” 却见屠千秋起身，施了个万福礼后，走过来拉方选的胳膊。 方选本想拒绝，但想着对方可能随时会抽出马鞭，顿时心里一紧，只好被对方拉着坐下。 “屠……屠大小姐。”方选讪笑道，“有……有何见教？” “家兄总言，公子乃是人中龙凤，万中无一之才，今日所见，果然如此。”屠千秋笑盈盈道，“小妹甚是钦佩，甚是仰慕。” “屠大小姐，大可不必。”方选急忙拱手，“还是同往常一般就好，今日之状，着实令人不适。” “哦？今日之状有何不可？”屠千秋眼中含媚地问，“公子可是不喜欢？” 一句话，问得方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忙起身出门。 却见屠千秋跟了过来，于是说道：“还请留步，我中午饮多了酒水，打算回府歇息，屠大小姐同去怕是不合适。” 屠千秋这才止住脚步，目送方选和马汉离开。 方选骑马回了侯府，心里想着这会没什么事了，应该回屋睡一觉去。 才进大门，身后就传来通报声，转头一看，门卫领着一名虎贲军士兵进来，方选一眼认出，正是去泾阳送信之人。 当时共有两人前去送信，目的地分别是泾阳和温泉关，泾阳相对更近，所以回来得也快，只用了一天半时间。 士兵上前行礼，随后递上一封书信，同时汇报了送信的过程。 昨日清早离开乌山城后，他从小路进入山谷，一路快马朝东奔袭，中午时候到达廊山隘口，在哨所稍事休整后，换了马匹继续赶路，由于北上之路畅通平坦，所以速度更快，天黑前就赶到了泾阳。 泾阳守军直接将他领到了泾阳侯府，接见他的是侯府世子，看过书信内容后，世子当即点齐兵马出城去了。 士兵则被安排在驿馆歇息，午夜时得知世子大胜而归。他便向驿馆人员打听，得知原来泾阳守军早就察觉到匈人的异常，只是并不知晓嗤兰在奋威吃了大亏。看过书信后，才做出的决策。 “那世子为人如何？”方选问道。 “甚是和蔼。”士兵回道，“今早回来前，世子亲自将书信送来的驿馆，还赏了小的十两银子，又命人备了好马给小的。” 士兵说着，就掏出一锭银子呈上。 “既是赏你的，你且收下好了。”方选点点头，随后将之屏退。 转头回到书房，拆开信件查看。 很快看完，他立即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第174章 缜密推理 虽然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但他也没忘学习，有空闲时间就让吴彦祖教自己识字，基本的阅读已经不成问题。 信中文字也都认识，内容并无不妥，都是些官话。 首先就是对奋威城的大胜表示祝贺和慰问，同时感谢奋威城及时知会战情，最后汇报了昨夜一战的成果。 对方在信中讲述了战斗过程，追击百余里，斩敌上千人，缴获物资若干，等等信息不一而足。 内容虽然过于详细，但各地诸侯之间互通有无也算合情合理。主要问题出在书信的措辞和语句上，有点过于谦卑和客气，仿佛是在和他最尊敬的长辈说话。 按照族谱论，世子和刘仲达是同一辈人，奋威侯如今在京城，泾阳不可能不知道。泾阳侯是阔了好几代人的大豪强，堂堂世子，和一个平辈的小豪强通信，如何需要如此谦卑呢？ 方选略一思索，推断出泾阳和京师都出现变故了。 之前泾阳侯离开京师回府养病，次子就在秘密筹备篡位，按照时间线来算，即便至今泾阳侯还没死透，他俩宝贝儿子的斗争也该见个分晓了。 现在的事实是，本来该在京师当值的世子，却在泾阳主事，而且掌握兵权，只能说明一点，他已经完全掌握局面。 而一切的前提，想必是得到了奋威侯的帮助。 刘定边将方选从刘县尉口中审出的消息透露给了对方，甚至很可能直接借兵给他杀回的泾阳。 如此这般，可以说是有大恩于他，加上此次奋威城大胜嗤兰，展现出了足够的实力。即便是不可一世的泾阳刘家，现在也得对奋威刘家毕恭毕敬了。 而奋威侯愿意相助泾阳世子，自然也不能做慈善，总得换取一些好处，无非就是让对方在朝廷中让渡部分权力，并且支持自己。 一番分析后，方选得出了结论。 此时刘定边已经在朝中站稳脚跟，刘腾飞也很可能接手了原本属于泾阳侯世子的权力。 同时还有一点，朝廷人事肯定有不少变动。 当今国君乃是少年天子，年轻气盛，登基这几年，和各个势力一直在斗智斗勇。泾阳侯一向在朝廷中倚老卖老，其余权臣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开始国君几乎是被架空的，甚至没有自己可以直接调动的兵马。好在有国师支持，才勉强撑到现在。此次大手笔加封刘定边，也主要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抗衡其他诸侯。 仅凭一封书信，方选就将大西国的半个朝局理清了大概，不由得挠了挠头：“我啥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正愣神时，就听门卫来报。 “有一女子求见公子。” 方选心中一惊，以为屠千秋来了，正要拒客，却听门卫道，“说是送还公子的驴子。” 方选这才放下心来，收起书信，起身出门。 府门外，陆小妹背着孩子，正在台阶下等候，却并不见驴子的踪影。 见方选出现，急忙上前行礼，随后说明情况。 原来今天陆小妹正在地里做活，就见大兔兔突然出现，她以为是方选又丢了驴子，所以急忙送回来了。只是才进城门，就连续数次被人拦住，询问驴子是否出售。 陆小妹一介女流，又带着孩子，总被人围堵实在不便，于是干脆将驴子寄存在了云来客栈，自己则步行过来报信。 于是方选让陆小妹前头带路，自己和马汉步行跟上。 之所以没有骑马，主要还是考虑到大兔兔见了花千里又得吃醋，到时候再离家出走就麻烦了。 几人来到云来客栈，从伙计处得知驴子栓在后院，于是过去查看。就见大兔兔正在吃草料，嚼得有滋有味。 方选走过去，摸了摸驴耳朵，却发现对方压根不搭理自己。 “行，就你有脾气是吧？”方选心里骂道，“你一声不吭跑了，我还没生气呢。” 于是干脆不再搭理它，转头朝陆小妹拱手道谢。 “公子哪里的话。”陆小妹忙回，“这是民女该做的。” 此时方选想到上次刘莺莺替陆小妹出头之事，于是询问：“你家中近来可好？” 陆小妹嗫嚅片刻，才怯生生道：“一切安好。” 方选立即觉察出不对，于是说道：“抬起头同我说话。” “民女不敢。”陆小妹低声回。 “公子让你抬头，你就抬头便好，哪来的废话。”一旁的马汉不耐烦道。 陆小妹这才抬起头来，和方选对视。 仔细一看，这陆小妹还真有几分姿色，当然，方选并非贪图美色，而是注意到对方手臂上有抓痕，猜测她可能参与过殴斗，于是让她抬头说话。 此时一看，果然看见脸上和脖子上有多处青紫。 “脸上的伤是何故？”方选问道。 “回公子的话，这是昨日民女在地里摔伤的。”陆小妹回，语气有些紧张。 “你不必隐瞒。”方选说道，“尽管如实说来，我定为你做主。” “民女并无隐瞒。”陆小妹忙回。 “你既不肯说，我便让大小姐再去一趟陆家村好了。”方选严肃道。 “公子不可。”陆小妹当即跪下，颤声道，“千万莫叫大小姐知晓了，上次大小姐去了村里，虽是为民女要回了田产，却也将大伯打伤了。如今再去，却不是要再打伤两个叔叔。这令民女如何面对亡夫在天之灵。如今村中已有风言风语，都说民女攀上侯府的关系，倒是来欺压他们……” 陆小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方选闻言，不由得直皱眉。 看来刘莺莺下手不够狠，陆小妹总共三个叔伯，还是没全教训到位，这才导致后面又出现了争端。 本来这种事情，也不该他管，但既然撞到手上，他也不好视若无睹。 吃绝户欺负孤儿寡母，这在封建社会是常态，可以说是系统性的问题，不是打击几个恶人就能解决的。这是人性决定的，社会发展到任何时候，只要人没变，这种事情就无法避免。 方选是实用主义，他可不会跟人性硬刚，所以打算采取其他的办法。 大脑一通运转，有了个大概的打算。 第174章 按律处罚 “起来说话。”方选说道，“此事我不会告知大小姐的。” 同时又问，“你家妯娌四人，平日可是不睦？” 陆小妹起身，微微点头：“两位嫂嫂是有些泼辣，但也只是性格使然，并非奸恶之人，公子切勿怪罪。” 这下方选确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对方脖子上和手上那些抓痕，毫无疑问是她两个嫂嫂所为。 虽然侯府大小姐替她出了一次头，但孤儿寡母手里的田产，永远都会被人觊觎。如果陆小妹是个泼辣女子，尚且能尝试守住家业，奈何她生性善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为难夫家人，这反倒让方选有些难办。 “你孤儿寡母的，怕是守不住丈夫留下的家业。”方选说道，“你可有甚打算？” “民女……”陆小妹嗫嚅着，没有说话。 “不如这样，我给你另寻个出路如何？”方选说道，“亡夫田产既然守不住，就舍给夫家人也罢。” “民女无才无德，舍了田产又当如何谋生？”陆小妹语气哽咽，“民女贱命一条，死则死了，只是犬子……” “说什么丧气话。”方选说道，“你只需照我所说行事，定能养活你母子二人。” “多谢公子！”陆小妹再次跪下，“单凭公子安排。” “又下跪，都给我整无语了。”方选心中无奈，抬手示意对方起来，随后说道，“你家中可有牵挂之物？” “仅有先夫和犬子日用物品，并无其他。”陆小妹回。 “倒也好，无牵无挂。”方选点头，凑到她耳边，详细吩咐了一番。 陆小妹闻言，连连点头，随后表示要告退。 方选却伸手扯过驴子的缰绳，将正在干饭的大兔兔拉了过来。 “此去陆家村十多里，步行甚是缓慢，这驴子就借你好了。”方选说道，“回来时收拾了物品，也好用它驮着。” “多谢公子。”陆小妹又要下跪。 “还有，以后别再下跪了。”方选道，“再跪，本公子会动怒。” 陆小妹急忙起身，牵着驴子出门。 方选却有些不放心，这陆小妹天生就是吃亏的性格，真怕她把事情办砸了。 于是跟着走到客栈门口，两厢观望之下，见有一队衙役巡街路过，于是抬手拦下。 先从中点了两个较为机灵的，命令道：“你二人，护送此女子前去陆家村，待她办完事，再送她回侯府见我。” 二人得令，跟着陆小妹出了城。 方选这才拉过领头的衙役，问道：“郡府何人主管刑名司法？” “回公子的话。”衙役作揖，“乃是范贼曹。” “啥玩意儿？曹贼？什么曹贼？”方选一头问号。 但很快反应过来，“贼曹”是职位名称，是郡县行政机构中主管刑罚和缉盗的职位。 “命他即刻来此见我。”方选说道。 “是！”衙役领命，快速离开。 一旁的马汉目睹这一切，心中满是疑惑，终于忍不住问道：“派人直接去将陆小妹夫家抄了岂不痛快？” “要不然说你没读过书，粗人一个。”方选摇头，“这家人，我肯定是要抄的，但是不能直接抄。” 马汉挠挠头，又问：“那这陆小妹如何安顿？”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方选转头进了院子，走到马厩旁。 石槽内还有不少大兔兔吃剩的草料，其中包括新鲜的青草，上好的黄米，以及炒熟的豆子。 这种草料成本很高，只有军马和有钱人家的马匹才能享用，大兔兔也是沾了方选的光，才能吃上如此昂贵的细粮。 方选伸手，抓起一把豆子捻了捻。 “该说不说，又是一条生财之道啊。”方选笑道。 一旁的马汉见状，心中更加疑惑，挠着头问：“何等的生财之道，莫不是磨豆浆卖？” 黄豆在中国有着悠久的种植历史，传统五谷是稻、黍、稷、麦、菽，其中的菽指的就是豆类作物。 在大西国，豆饭就是一种很常见的主食。有钱人则吃得更精致，会花费一定成本制作豆浆食用。 但方选要做的，并不是卖豆浆的生意。于是对着马汉神秘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门外衙役领着一个年轻人进来。 “参见公子。”二人上前跪拜。 “起来说话。”方选不耐烦道，“以后再见本公子时，不必跪拜，免得耽误时间。” 二人急忙起身，询问有何吩咐。 方选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番，见对方相貌周正，皮肤略黑，是个搞司法的好相貌，但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考虑到对方的姓氏，方选心中腹诽，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一郡贼曹，别是走了我老丈人的关系吧？ “你姓甚名谁？先司何职？”方选问。 “下官范文远。”年轻人回道，“今为奋威郡贼曹掾史。” “卧槽！”方选心里一惊，“没听说过老丈人有个弟弟啊，合着我以后还得喊他叔？” 对方似乎看出了方选的疑惑，急忙开口。 “下官与郡丞大人确实是本家，然下官担此重任，并非走的门路，乃是因下官自幼研读律法。”范文远解释道，“郡丞大人清正廉明，不曾为下官走过门路。” “行吧，姑且信你。”方选不想纠缠这个问题，而是询问道，“除却缉盗，贼曹可有其他职能？” “自然是有的。”范文远拱手回，“一郡之内，刑律之事，公子皆可问我。” 看着他一副自信的样子，方选相信他应该是有点专业知识的，于是问道：“若是地方有豪强恶霸作乱，应当如何处置？” “自是按律处罚。” 范文远回，“如是聚众作乱，需查明事件缘由，谋反者诛九族，犯上者首恶死刑，从众视罪行轻重判处徒流之刑，滋事者观其后果，若有致人死亡，主犯偿命，从犯判处苦役，若无人伤亡，则杖责即可。” 一番讲述下来，行云流水。 “你这不是有点水平，你这是飞机上挂暖壶，高水平啊。”方选心中狂喜，知道找对人了。 于是说道，“现有案子，需交由你去办！” 第176章 专项整治 范文远闻言，却连连摇头。 方选顿感疑惑，忙问缘由。 “公子并非直属上司，无权命令下官。”范文远回道，“如有案子，公子得先报与郡府，由郡丞决定如何办理，下官只认郡丞签发的文书，其余一概不管。” “嘿，看你外表挺机灵的，咋这么认死理呢。”方选心道，“不过我就喜欢有原则的人，这活儿必须交给你我才放心。” 于是说道，“此事我自当知会郡府，届时你只管按照文书行事即可。只是其中另有细节，我预先同你交代，届时方便你行事，你看如何？” “既是公子预先关照，自是再好不过。”范文远回，“只是不论公子有何种意愿，都需按照律法行事。” “那是自然。”方选笑道，“我堂堂侯府公子，奋威郡五百户主簿，怎可能违反律法。” 随后就向对方说了自己的安排。 近期奋威撤县设郡，理应严明律法，以正郡府威严。之前城外匪患严重，虽然已经围剿殆尽，但社会风气依旧恶劣，各地豪强欺压良民之事并不少见，刁民作乱也时有发生。 所以方选提出，应该进行严厉打击犯罪的专项整治活动，以正社会风气。 此事他会专门知会郡府，之后也会派兵支援，整个严打活动，就都由范文远具体负责。 “据说陆家村民风彪悍，颇有刁民。”方选最后说道，“还请范贼曹逐一甄别，莫要放过一个恶人。” “那是自然。”范文远回，“一切依律行事，绝无姑息。” “那我就放心了。”方选点头，“我这就去郡府，与范先生商谈。” 随后迈步出了院子，其余人也都跟了过来，连同门外几名衙役，众人赶回郡府。 马汉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紧走几步跟上方选询问：“区区陆家村几个刁民，怎生如此大的阵仗？” “哼。”方选冷笑道，“不用点雷霆手段，他们怕是不知道侯府的威严。” 陆小妹第一次被欺负，顶多算个家务事，他真没必要管。但是同样的事情第二次发生，那就不是小事了。 刘莺莺侯府大小姐的身份人尽皆知，她替陆小妹夺回田产后，那帮刁民非但没有选择息事宁人，还到处谣传陆小妹借助侯府欺压他们，这就有点过分了。 方选必须整治他们，否则侯府和郡府的威严何在，权力机关的威严一旦丧失，那权力也会跟着丧失，方选要把这种事情扼杀在摇篮里。 但他不能直接派人去修理陆小妹的几个叔伯，那样只会让人们觉得侯府真的是在仗势欺人。他要做的是动用行政权力，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进行整治，一切都按照律法来办，任何人都找不出毛病来。 至于陆家村那几人如何落网，就不是方选需要考虑的了。 这种能够欺负孤儿寡母，强夺亲戚田产的人，自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情肯定没少干。 以范文远认死理的性格，必定会将他们一一捉拿，到时候顶格判罚，少不得扒他们一层皮。 听方选这么一说，马汉也明白过来，顿时连连点头。 很快来到郡府。 实际上就是原来的县衙，如今换了块招牌，就成了郡府衙门。 近期范文怀忙里忙外，算是将府内官吏都配置齐全了。 此时他领着几个舍人，也就是文书，正在整理文件，见方选出现，急忙出迎。 众人到堂上坐下后，方选也不废话，直接说了自己的要求。 范文怀当即取过纸笔，写了文书，盖下印章下发。 舍人抄了文书归档，将原件交给范文远，后者收起文件，便要起身。 “不急于一时。”方选伸手拦住，“今日先行商议，明日再施行也不迟。” “老夫这本家做事认真，接到文书便会立即执行。”范文怀笑道，“多少有些固执，让公子见笑了。” “非也，范贼曹刚正不阿，乃是我辈楷模。”方选笑道。 范文远闻言，重新坐下，询问此次严打有哪些需要注意之处。 “无他，唯还奋威郡朗朗乾坤尔。”方选大义凛然道，“肃清犯罪分子，但凡有罪之人，在律法允许之下，从重、从严、从快判处！” “只是如今人手怕是不够。”范文怀插口，“郡府三班衙役，如今不过数十人。” “此事好办。”方选转头对马汉道，“去通知虎贲军，明日调一营人马，清晨到城门口待命，切记，前番参与过剿匪之人优先。” 马汉当即领命而去。 “如此甚好。”范文怀点头。 此时有茶水奉上，三人一边喝茶，一边商议具体细节。 方选建议，还和原来剿匪时的套路一样，先多写告示四处张贴，发动良民检举揭发，只要证据确凿，无论何人犯罪，定要从严惩处。 这也是为什么，他调兵时要求参与过剿匪的士兵优先，毕竟有经验了，办事效率会更快。 范文怀点头，随即走到办公桌前，口述内容，让舍人们各自书写。 方选则继续喝茶，看着舍人们忙碌，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但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开始了其他方面的盘算。 喝了几盏热茶后，告示已经抄了不少，马汉也回来复命。 方选起身，表示还有其他事情，随后告辞。 出了郡府，转头回了侯府，屁股还没坐稳，门卫领着周家的下人进来，递上请帖，说夜间春风楼设宴，请他一定到场。 “瞅我这一天忙的，片刻安生都没有。”方选无奈地摇头。 随即收了请帖，让对方回去复命，自己届时会到场。 随后让门卫将之送走，刚要歇会，门卫又回来了，说两名衙役领着一名女子求见。 “回来得还挺快。”方选起身出门。 见陆小妹在台阶下，依旧背着孩子，一手牵着驴子，驴背上驮着一个硕大的包袱。 两名衙役则站在身侧，见方选出来，急忙行礼复命。 二人不是自己的手下，指使他们办事也不好光动嘴，于是方选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打赏，之后让他们离去。 “如何了？”方选询问陆小妹。 第177章 重要证据 “甚是顺利。”陆小妹回，“果然如公子所说。” 根据方选的吩咐，她回到家中后，收拾了为数不多的几件值钱细软，之后找到几个叔伯，说打算去外地投奔亲戚，愿意将名下土地低价转让给他们。 几人自然乐得接受，能低价买来，总比硬抢要好。 虽然新颁布的法律有规定，土地不允许自由买卖，但几乎所有人都没当回事，依旧和以前一样买卖。此时陆小妹愿意低价出手，三个叔伯于是凑了二十两银子， 买下了她手中的两间房屋和一顷土地。 原本陆小妹只有亡夫留下的少许土地，还被叔伯们霸占了，但在刘莺莺的干预下，不但拿回了原本的田宅，还额外分足了一户人口的土地，也就是一顷。 但眼下，却又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卖了。 一顷土地只要耕作得当，再碰上年景好，一年能够收获至少六百石粮食，即便是粮价低的时候，也够卖到二十两白银。 也就是说，那几人用一年收成的价格，将陆小妹的土地买走，还附赠了两间房屋。 “二十两，这也太少了。”方选摸了摸下巴，“这可不够开店的。” 他答应陆小妹，可以帮她在城里开个店铺，所以让她回去尽快把土地低价转让掉，却没想到她要价如此之低。 “民女原本有五两三钱的存银。”陆小妹回，“加一起，如今共有二十四两三钱。” “怎么少了一两？”方选发现数字不对，随即冷下脸问，“可是两个差役勒索你了？” “并未勒索。”陆小妹忙回，“民女自知若非二位差爷，此行不会如此顺利，这才拿出一两请差爷喝酒，起初二人并不肯收，说为侯府办事，不敢收钱，民女劝了多次，二人才勉强收下。” “那就好。”方选点点头。 同时意识到，陆小妹虽然只是个民妇，却是个有魄力的人，能看出衙役在此行中起到的作用，也能拿出自己的获利分给他们。 想到这里，他更坚定了帮对方开店的想法。 “契约可曾带来？”方选又问。 陆小妹怀里取出一纸文书递上。 方选接过一看，正是买卖土地的合约，内容十分详细，有今天的日期，公证人的姓名，以及买卖双方的签字画押。而在买方一栏，写着三个同姓的名字，显然就是那三个叔伯了。 “有了这张纸，看我怎么整你们。”方选一声冷笑。 他此次的目的，可不单单是帮助陆小妹，也是为下一个大动作做准备，而面前的文书，将会是重要证据。 当即召来门卫，将驴背上的包袱取下，又让马汉将驴子牵去客栈，之后领着陆小妹进了侯府。 才进院子，就见一众女眷出现。 为首的是周含眉，挺着个大肚子，缓缓走出，周笑眉和刘莺莺扶着她，身后跟着几名丫鬟，彩娥和彩蝶侍于两侧。 “给嫂嫂请安！”方选急忙上前行礼。 “公子怎的领了个女子回来。”彩娥开玩笑道，“还背着个孩子，也不怕闲话传到范小姐耳中去。” 随即被周含眉打断：“不得无礼，叔叔怎是那轻浮之人，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彩娥姐姐真是爱说笑。”方选解释，“我与这位陆小妹正欲合伙开个店铺，明日便去选址。” 他本就打算直接禀明的，毕竟周含眉是大奶奶，侯府的女主人。方选领人回来，还是个女的，理应知会她，只是不曾想，却让彩娥打断了话头。 “这又是有什么挣钱法子了？”周含眉问，“家兄提过多次，说叔叔若有新的商品，切记先关照他呢。” “嗨，这次是小生意，可不敢劳烦周兄。”方选嘿嘿一笑，同时对着彩娥说道，“劳烦彩娥姐姐，找间厢房给小妹住下，再给她母子找些吃食。” 说话间，一阵哭声响起，是陆小妹背上的儿子醒了。 孩子已经有两三岁，正该是学步的年龄，可惜陆小妹早晚忙碌，也腾不出手来照顾，只能终日背在背上。 此时突然啼哭，声音甚是洪亮。 陆小妹急忙解开背带，将孩子抱在怀里，同时下跪道：“犬子年幼无知，惊扰了庙堂，还望大奶奶恕罪。” “起来吧。”周含眉道，“抱过来我看看。” 陆小妹起身，拘谨地走到周含眉面前。孩子却哭得更大声了，震得众人耳膜作响。 “声音如此洪亮。”周含眉一脸慈爱地看着孩子，问道，“可曾起了名字？” “只有小名，唤作五四。”陆小妹急忙回，“大奶奶尊贵，若能为之起名，那真是犬子的福气了。” “小妹夫家是何姓氏？”周含眉问。 “姓陆。”陆小妹回。 “此子面相端正，目光锐利，就叫陆峻如何？”周含眉问。 “多谢大奶奶赐名。”陆小妹连连道谢。 “去给她母子安排一间厢房。”周含眉对着彩娥说道，“既是叔叔的客人，切莫怠慢了。” 彩娥闻言，领着陆小妹母子离开。 随后周含眉对着方选说道：“叔叔可是与我同往？” 方选立即反应过来，之前收到周府的请帖，他还以为又是商业酒局，眼下听周含眉这么问，显然这次是家宴了。 于是说道：“愿随嫂嫂同去。” 周含眉点头，朝门外走，众人跟在身后一同出门。 门外已有数辆马车在等候。女眷们上了马车，方选骑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很快来到春风楼。 门前依旧门庭若市。“贤王烤肉”的招牌下，王河正忙着指挥伙计们切肉和烤馍，另有数名迎宾正朝门内引导顾客。 众人下了车，都被烤肉的香气吸引。 “嫂嫂可曾尝过肉夹馍了？”方选说着，抬手朝门前招呼。 王河是识得眼色的，立即领着伙计，端上两盘肉夹馍来到面前。 “此为小吃。”方选介绍道，“正餐前可小小一吃，权当品鉴。” “既是叔叔推荐，我等自当品尝一二。”周含眉伸手拿了一个。 其余女眷也都各自拿了一个，之后都袖子掩面，小口品尝起来。 唯独刘莺莺和周笑眉，二人不顾风度，双手接过就啃，之后点头夸赞：“呜呜，果然……美味！” “姐姐来了。”周钰笑着走出来，“公子也来了，快快请进。” 众人进门，见堂上已是宾朋满座，伙计们来回穿梭，正忙着上菜。 周钰径直上楼，来到一个包间前，开门后，就见周龙和周虎已经在等候。 由于是家宴，只有周家人和刘莺莺与方选进场，其余人都被安排去了隔壁。 方选才迈步进门，周龙和周虎就起身相迎。 方选发现，周龙比以前瘦了两圈，行动却更加迟缓了，才动两步就气喘吁吁，冒出一头虚汗。双方打过招呼后，周龙立即被人扶着，靠回了沙发里。 “这老小子别是得了什么绝症吧？”方选感觉有点心惊，“这副鬼样子，别直接嘎在我面前，到时候我真就成来吃席的了。” 第178章 翠微凤凰 “今日家宴，请了二公子，属实冒昧。”周虎说道，“还望公子多多海涵。” “世叔见外了。”方选忙回，“侯府与周家本就是一家，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来冒昧之说。” “还是叔叔会说话。”周含眉笑着插了一嘴。 众人落座。方选被周钰拉着，坐在周龙身侧，另一侧则是周虎和周含眉姐妹俩，刘莺莺则独自坐在尾座，和周笑眉隔着桌子挤眉弄眼。 方选见了，以为周虎会呵斥她俩几句，没想到周虎却并未出声，只是招呼伙计上菜。 换了以前，周虎根本不是这个态度，他看不顺眼刘莺莺，指定要出言训斥。因为刘定边打仗需要周家提供后勤支持，双方是合作关系，甚至某种程度而言，刘家要依赖周家。 但今时不同往日。刘家已经封侯，一对父子在朝廷任职，留守的俩儿子又打败不可一世的嗤兰可汗，可谓是风头无两。 相比之下，周家就差多了，生意上没有太大发展，和刘家的地位更是天差地别。 正因为如此，周虎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面对方选和刘莺莺，他也十分客气。 想到这里，方选隐约猜到了这场宴会的用意。 正思忖时，就见周龙已经连续喝了好几盏热茶，之后又接过伙计递上的甜酒喝。 “世伯近来可是身体不适？”方选出言询问。 “哎……”周龙叹口气，“年岁大了，难免有恙。” “世伯近来可是时常口干？平日里喜食甜味，诸如饴糖、甜酒之类？”方选又问。 “确是如此！”周龙激动道，“世侄有何高见？” “你个老小子，得糖尿病了！”方选心里嘀咕，开口说道，“此为消渴症。” 消渴症就是糖尿病在中医中的称呼，因为人得病后，会极容易口渴，故而得名。 “正是消渴症。”周虎回，“日前请大夫看过，皆是此等结论。” “大夫曾进行治疗？”方选又问。 “只开了些药，早晚煎服。”周龙摇摇头，“只是并不见好转。” “公子既然知晓此病，不知可有良方？”周虎询问。 “有个屁的良方，没有人造胰岛素，这病放二十一世纪都是绝症，更别说现在了。”方选心中腹诽。 随即叹口气，摇头道，“此病极难医治。” 众人见状，也无奈叹气。 “不过倒也并未无法可依。”方选又说道，“如能改善饮食习惯，辅以药物调理，也可缓解症状。” “如何改善？”周龙忙问，手里端起的一碗米酒停在半空。 方选抬手按住酒碗，说道：“消渴症，乃是富贵病，皆因甜食过量所致，唯有戒断甜食方可。” 糖尿病虽然带个糖字，但病因却和吃糖没有绝对关系，主要还是体内无法制造足够胰岛素分解血糖导致，但吃糖确确实实会加重病情，这个时代普通人想吃糖可不容易，但是周龙却拿来当饭吃，所以难怪得病。 于是方选提出一系列建议。 一则是继续按照大夫的方子服药，稳定症状和调理身体，二是杜绝甜食，避免病情加重，三是每天适量运动，增强身体机能。 为了让众人听懂，他尽量使用通俗的语言解释。 “这甜酒、饴糖之类，切莫再吃了。”方选语重心长道，“平日多吃些粗粮蔬菜，便可有效缓解症状。” 周钰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表示已经记下。 周龙也咬咬牙，放下了手里的酒碗。 此时伙计进来上菜，一道道菜肴被端上来，并没有分餐，可见方选引领的风潮已经吹进了周家。 众人纷纷动筷，又互相劝酒。 周龙才听了方选的劝诫，此时只能扒着一盘白菜叶子吃，更没有参与饮酒，整个一副无奈的表情。 方选见了，心中暗笑，却见周虎朝他敬酒，同时说道：“实不相瞒，今日请公子赴宴，是有事相商。” “何事？”方选故作惊讶，“尽管说来，我一定帮忙。” 周虎放下酒盏，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困境。 周家虽是本地首富，但也仅限于在本地，且近年来生意并没有太大发展，可以说是进入了瓶颈期。最近周钰管理的春风楼和栋梁坊生意兴隆，周虎看出是谁出的主意，知道方选很懂商业，所以才设宴请他来，想问问他能否帮忙出出主意。 “各位放心。”方选笑道，“从今往后，奋威郡的所有商号，都会生意兴隆。” 他敢说这句话，自然是胸有成竹的。 主要是因为这次打败了嗤兰可汗，有此一战，他敢担保草原民族以后不敢再进犯，周边地区的势力也不敢再觊觎此地。 这就有了经济发展的大前提，也就是安全的环境。同时，现在的奋威郡内部也足够团结，又有方选主政，他的纲领就是想尽办法发展经济，提高生产力，走具有奋威特色的国家资本主义路线。 所以他才敢担保，接下来经济会进入高速繁荣期，周家作为本地首富，名下商号不少，以后有的是钱赚。 周家人也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但那毕竟是以后的事，眼下周家有更紧迫的问题。 “公子所言，定是不虚。”周龙道，“只是不瞒公子，我周家名下产业不少，却大多是不温不火，又不少甚至是折本买卖，不知该如何改善？” 不等方选说话，周钰凑到耳边道：“家父与伯父已经知晓，这新春风楼与栋梁坊之兴隆，都是拜公子所赐。想来即便是其他商号作坊，公子也能有些建言？” 方选当即明白过来。 周钰这是打算可着他一只羊薅羊毛呢，既然能盘活春风楼和栋梁坊，那其余的店铺也顺带盘一盘。 “这个……”方选为难了。 他的精力实在有限，更多要放在施政和建设乌山城方面，不可能帮周钰一家一家地给各个商号搞改革。 周家人见状，都以为方选是故作姿态，却也不好说什么，周龙使个眼色，周虎起身朝门外招呼了一声。 伙计立即端着一个硕大的木盒来来。 盒子通体涂着红漆，做工十分精致，表面有漂亮的雕花。周虎接过来打开，放到方选面前。 “近来得知公子即将大婚，家兄特地命人打造的，权当是提前贺礼了。”周虎笑道，“还请公子笑纳。” “世伯误会了。”方选急忙推辞，“并非我不愿帮忙，实在是精力有限。” 说着偷眼瞄向盒子内部，就见是一对各有巴掌大的凤凰摆件，金丝楠木的底座，主体是羊脂玉，全身的羽毛则由细小的金叶子组成。做工十分精巧，一看就是大师手笔。 “我的天，大手笔啊。”方选心道，“这玩意换到二十一世纪的博物馆，高低能混个镇馆之宝。” 果然，周钰插口道：“这对凤凰出自京城翠微阁，主刀的工匠可不是凡人，乃是先王最宠爱的雕工。” “那这一对玩意岂不是得好几万两。”方选眼前一亮，想到如果换成银子，那得造多少火药和大炮啊。 但口中依旧推辞，连说过于贵重，不敢收取。 于是双方推来阻去，一直没能达成共识。 最终还是周含眉开口：“正如叔叔方才所言，都是一家人，何谈两家话。叔叔即将大婚，长辈怎能毫无表示呢，叔叔尽管收下便好。” 不管在周府还是侯府，周含眉都是说一不二的角色，方选一向也都十分敬重她，于是点点头。 “真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方选挠挠头，解释自己确实是没有太多精力帮周家搞改革，但是大方向上的主意却是可以出的。 “世侄快快道来。”靠在沙发上的周龙打起了精神。 于是方选说出了他的建议。 第179章 旱涝保收 周家现在面临的问题，无非就是摊子铺得很大，却没有赚到相应的利润。至于为什么不赚钱，原因也很简单，谜底出在谜面上，就是因为摊子铺太大了。 任何企业都一样，规模一大就会出现各种问题。机构庞大，人事臃肿，效率低下，资源浪费等等，不一而足。 加上又是家族企业，管理制度落后，单凭周龙兄弟外加一个草包周钰，三人根本管不过来那么大的摊子，何况周龙身体还不好。 这就导致大多数商号的经营都是放任状态，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成天摸鱼，再搞搞职务侵占，欺上瞒下吃点空饷，加之各种资源浪费，这些商号能赚钱才怪。 所以方选给出的建议，就是做减法。 只留诸如春风楼、栋梁坊等等几个比较赚钱的铺子，由周家人直接管理。其余的想办法精简掉，边缘业务直接卖给其他商号，不温不火的则视情况考虑。 总之就是集中资源，狠抓核心业务，全都有不如一样精。将核心业务做大做强，再围绕它发展上下游产业，增加企业体量。 方选呷着酒，说完自己的建议，随后看向众人。 “此法并非不可。”周龙道，“只是我周家祖上三代积累，才有这数十商号，百余间铺子，如今说卖就卖了，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倒不是非得卖掉。”方选说道，“各位可曾听过承包责任制？” 众人点头。 方选搞的土地改革，他们都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这和自己的商铺有什么关系。 “商业，同样可以如此。”方选笑着解释。 周家在留下核心业务后，可以将非核心的业务承包出去。 原本那些不温不火的商号，可以直接承包给店内的掌柜或者伙计。约定每年缴纳多少承包费用，其余之事周家一律不管，店内业务全部交给承包人，赚多赚少都是他的。 这些店铺本来就不怎么赚钱，周家干脆收个保底的承包租金，不但旱涝保收，还节约了大量成本。等承包时间一到，店铺依旧是周家的，怎么算都不亏。 “此法着实可行。”周龙一拍桌子。 对于自家名下商号的积重难返，他比谁都清楚，奈何实在没什么好办法，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此时听了方选的计策，顿觉醍醐灌顶。 其余人也都纷纷出言，说这个办法确实可以一试。 “叔叔果然妙计。”周含眉也出言，“如此一来，店内掌柜想要获利，必然努力经营，岂不比如今这般强上百倍。” “嫂嫂过奖了。”方选急忙拱手。 随后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于是问道，“听闻周钰兄在家行三，大哥周珏我是见过的，只是不知何时能见到二哥？” 周龙听出他话中有话，于是说道：“世侄此为何意？” “世伯身体不便，为何不让二哥回来？”方选问道。 周龙皱皱眉，叹口气，说出了自家的苦衷。 在他看来，商人毕竟是下流，要出人头地，唯有出仕。于是早早就将周玺送去京城，拜了名师读书，每年花费银两不少，却一直没有什么机会。 但要让周玺放弃在京城打好的基础回来，那又可惜了这些年的投入，所以他一直下不了决心。 “如今家父已经入朝，给二哥安排个官职，想必是不在话下吧？”方选问。 “日前已去信了。”周虎接过话头，“也不知可有结果。” 方选闻言，心里直嘀咕，这里面怕是另有隐情。 以刘定边现在的权力，安排个把亲戚在朝廷里当个小官，简直手拿把掐。但是现在看周虎的态度，好像事情没那么简单。 于是他也不再追问，而是掉转话头道，“二哥不回来，倒也无妨，周钰兄在此坐镇足矣。” 同时看向周钰，“早先在栋梁坊时，周钰兄曾谈及经营之道，也是颇有见地，只是理念过于独特，一直未曾向世伯言明，今日何不再说说？” 周钰虽然绣花枕头，却也不是傻子，指导方选这是在捧自己。 于是朝周龙、周虎拱拱手，将当日方选教给他的绩效管理法复述了一遍。 “孩儿已经在春风楼和栋梁坊采用此法。”周钰说道，“着实有所成效。单是栋梁坊如今一日之营收，可抵过去半个月之多。” 他并没有夸张。 过去栋梁坊主要出售木材，一个月卖出一两套家具，生意不温不火。但在方选介入后，新款家具大受欢迎，同时他也听从方选的建议使用绩效激励，又派了推销员四处推荐，硬生生将栋梁坊做成了全郡最红火的家具铺子。 “有此妙法，何不早言？”周虎愠怒道。 “回父亲的话，此法也是偶然得知，起初并不知是否有效，所以孩儿才先行尝试，并未禀报。”周钰忙解释。 “世叔莫怪，周钰兄乃是一片孝心，不忍二位操心罢了。”方选出言解围。 同时举起酒盏敬酒，众人也急忙回敬。 此时正事已经谈完，所有人都放下心来，开始随意交谈敬酒。 直至宴席结束，方选才揉着肚子，当先起身请辞。 毕竟是周家的家宴，他不姓周，说是一家人那只是客气话，别人客气客气，他不能不客气。眼见饭吃完了，自然要趁早走人，让人家家里人慢慢叙话。 “莺莺，随我回府。”方选拉着刘莺莺出门。 周龙起身要送客，被方选拦住：“世伯身体不便，还请会吧。” 周钰抱着盒子，送两人出门，见吴彦祖和王、马二人都在楼下，已经用过了晚餐，正等候他。 众人一同出门，周钰将盒子塞到王朝手里，对着方选道：“今日真是多谢公子了。” “见外了，你我既是兄弟相称，理当互帮互助。”方选笑道。 周钰连连拱手，又客套了几句，将几人送出大门，这才转头回去。 “本大小姐还没吃饱呢。”刘莺莺气鼓鼓道。 “你是猪吗？吃那么多还没饱。”方选心中腹诽，转头对着王河喊道，“给大小姐拿个肉夹馍来，吃不完今天不许走！” “本大小姐要喝酒！”刘莺莺此时已经有几分醉意，借着酒劲要发作。 近来由于奋威侯不在，她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越来越没个侯府大小姐的样子。 “别喝了，我有正事要同你说。”方选接过荷叶包着的肉夹馍，塞到刘莺莺手里，“走吧。” 刘莺莺无奈，被方选拉着离开。 方选考驾照的时候，科目一是满分，虽然没怎么开过车，但是不能酒后驾驶这点他是知道的。所以此时没有上马，而是上马汉牵着花千里，自己领着众人步行。 此时天色已晚，街面上人也少了，正好可以散散步。 “哥哥到底有何事相商？”刘莺莺啃了一口肉夹馍，问道。 方选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递到刘莺莺手里。 刘莺莺接过时，身后的吴彦祖将灯笼凑了过来，让她立即看清了文书上的内容。 “这是何故？”刘莺莺忙问，停下了啃肉夹馍的动作。 “别给我撕咯。”方选伸手将文书拿了回来。 “这兄弟几人，怕是不知晓本大小姐的厉害。”刘莺莺将手里的半块肉夹馍狠狠扔在递上，“我这就令人去抄了陆家村。” “大小姐，稍安勿躁。”方选摆摆手，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近来大小姐整日游手好闲，可就不曾想过做些正经事？” “正经之事？”刘莺莺瞬间被问懵了，愣在原地。 第180章 肃拜之礼 愣了片刻后，刘莺莺不满道：“从军杀敌，父亲又不肯，我又能如何？” “难不成唯有从军方是正经之事？”方选冷笑道，“大小姐的书怕是白读了。” 刘莺莺撅起嘴，没有回话，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我本打算安排些事情给你做。”方选语重心长道，“但以你如今这模样，怕是难以胜任。” “何事？哥哥快快说来？”刘莺莺忙问。 “说来又有何用？”方选使出了激将法，“你整日只知玩闹，郡府的要事，你如何能办好？” “哥哥休要小看妹妹。”刘莺莺停下脚步，拱手严肃道，“今日起，小妹立誓不再游手好闲，单凭哥哥差遣，若有违抗，愿担责罚！” 见此情形，方选满意地笑了。随后简略说了关于治安专项整治之事，要求刘莺莺去协助范文远。 “明日你先到郡府领个官职，再随范贼曹一同出城缉盗。”方选说道。 “多谢哥哥！”刘莺莺大喜。 对于她来说，捉拿盗贼可比外面闲逛有意思多了。随即她也反应过来了，又问，“那陆小妹夫家叔伯，可是也需整治？” “是，也不是。”方选解释，“无视侯府威严，自然是要整治的，不过不可随意动手，传出去难免被说成仗势欺人，一切都需按照律法处置。” “原来如此，哥哥妙计也。”刘莺莺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那几个刁民，平日里也是横行乡里之辈，是该依律惩处。” 方选点点头，详细说了自己的要求。 首先，依旧是尊重法律。一切都要走正规程序，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不管查出他们有过任何犯罪行为，都要严格法办，不可使用私刑。 其次，让刘莺莺趁此机会，跟着范文远多学学刑律知识，熟悉司法流程，以后会有大用。 “有何大用？”刘莺莺问。 “近来虽已定了律法，严令土地不可私下买卖。”方选扬了扬手里的文书，“民间却依旧我行我素，这是为何？” 刘莺莺皱皱眉，没有立即回答，但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法律没有被严格执行，只可能是两个原因，一是政府不够权威，二是百姓不当回事。 现在看来，这两样都存在。 所以方选决定趁此机会，好好改善一下现状。 先来一场严打活动，用暴力手段给政府树立权威，再组织人员进行普法，让他们认识法律的威严。以便将来真正做到执法如山，令行禁止。 原本方选打算把这件事交给范文远，但是见刘莺莺闲着也是闲着，干脆也拉她入伙。一方面给她找点事情做做，省得出去闯祸，另一方面也是让她参与政治，将来也能给侯府分忧。 刘莺莺是聪明人，知道方选是为自己好，于是拱拱手：“哥哥放心，小妹定会竭尽全力。” “明日起，你便不是侯府大小姐了，而是郡府官员。”方选严肃道，“不可再使小姐脾气，一切需按照制度办理。” “小妹领命。”刘莺莺连连点头。 说话间，已经回到侯府，刘莺莺自己回了后院，方选则和其他人进了书房。 落座后，吴彦祖立即汇报了今天的工作进展。 他到乌山时，先向刘仲达汇报来意，对方正忙着和其他人宴饮，大手一挥下令，一切照方选所说去办。 于是吴彦祖找到各部主事，传达了方选的要求。 由于方选之前就已经给他们透露过，众人也都有所准备，实施起来自然也高效，很快就给乌山设立了二十多个商号，将原本混为一谈的各个作坊都独立了出来。又是人事调动，又是安置场所的，足足忙了一整天才结束。 方选听完，知道事情顺利，于是放下心来。 却听吴彦祖又开口汇报：“自启兄命我转告，如今乌山的存铜已经所剩不多。” 方选一拍脑袋：“看我忙的，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由于本地没有铜矿，所有的铜制品都来自贸易，市面上的铜钱少数来自越夏两国，多数是来自京师。大西国的产铜区在西北部的北海城，几乎全国的铜钱都来自那里。 作为造钱的原材料，铜矿是十分重要的资源。钱，可以不是铜，但铜，肯定就是钱。 乌山的八门青铜大炮，虽然原料取自全城搜罗出的铜器，但也等同于烧钱铸造，因为铜器的价格，和重量相当的铜钱是持平的。 现在铜器消耗完了，想要再铸造大炮，就只能融化铜钱作为原料。一门大炮至少需要一两千斤铜钱，随便铸个几门，市面上的铜钱就会大幅减少。 这就是所谓的通货紧缩。急剧的通缩会在市场上引发连锁反应，对正在发展经济的奋威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造大炮的事情得先缓一缓了。不过好在暂时也没什么军事威胁，现有的八门大炮已经足够。但是长远来看，铜依旧是必需品，得想办法才行。 “看来只能用铁钱了。”方选心里思索着。 铁钱当然可以用，但新的问题也会随之而来。 制作铁钱得先烧融铁水，这个温度可比铸造青铜高多了，也就更难以实现。 虽然高炉技术一直都有，但奋威郡就偏偏没有。过去这里没有发现铁矿，也就没有任何相应的工匠。如今的铁器，也都是烧制煤铁矿锻打而来，其温度离高炉的标准还差不少。 至于如何制造高炉，方选也是挠头，他只知道大概原理，真要上手，那也是两眼一抹黑。 想到这里，方选愁得直揉太阳穴。 “看来铁钱的事得朝后放放了。”方选突发奇想，“要不我直接发行纸币得了？” 如今手里有大量资源和技术，又有一个强力政府，那就天然拥有发钞权啊！ 想到这里，他来了精神，眼珠子一转，立即有了主意。 吴彦祖见他突然傻笑，又一直没有说话，于是小心地询问：“该如何回复自启兄？” “传信去，暂停铸造大炮。”方选对着王朝说道，“缺铜之事我已有对策，不日便可解决。” 王朝领命，一溜烟出门去了。 眼见时候不早，方选正准备回房歇息，却听见门外有动静传来。 随后周含眉被女眷们簇拥着走了进来。 见对方出现，正准备离开的方选也不好立即就走了，而是上前行礼。 却见周含眉撒开身旁的彩娥和彩蝶，走到方选面前，深深施了一个肃拜礼。 所谓的肃拜礼，是一种较为严肃的礼节，类似于鞠躬，但同时要拱手，而且鞠躬幅度很大，超过九十度。 这是女子使用的礼节之一，通常只对地位比自己稍高，但高出并不太多的人使用。周含眉作为侯府大奶奶，又挺着个大肚子，如此行礼着实令人意外。 方选也是一惊，忙道，“嫂嫂身怀六甲，可要小心些，切莫动了胎气。” 一旁的彩娥和彩蝶也急忙上来，小心扶起周含眉。 “今日多谢叔叔了。”周含眉说道，“为我周家出谋划策，又不吝赐教，提携我那不成器的小弟。” “嫂嫂言重了。”方选急忙解释，“都是分内之事，且世伯又送了我那么贵重的礼物，嫂嫂不必再行礼了。至于周钰兄，我确实同他谈过经营之道，但今日他所说的，果真是他自己的才学……” “叔叔不必为其开脱了。”周含眉“噗呲”一声笑了，“钰儿有几斤几两，我又怎可能不知晓。” 说着又躬了躬身，“，钰儿虽无才德，却也好学。还望叔叔多多费心。” “应该的，应该的。”方选急忙招呼，让丫鬟们将人扶走。 随后才领着其余人回西苑，见时候不早，也就不再废话，草草洗漱后入睡。 一夜无话。 清晨时，方选正做美梦，突然被吵醒。 第181章 劳动改造 方选睁眼一看，见刘莺莺一身短打装束，已经闯进了屋内。 “哥哥，快些起来。”刘莺莺激动道。 “外面候着去！”方选抓过衣服，遮住赤裸的上身，“一个姑娘家，强闯我这个黄花大小伙的闺房，像话吗？” 刘莺莺“噗呲”一声笑了，随后退出了房间。 方选急忙穿衣服起来，见吴彦祖和王、马二人已经在等候，胡全忠也在场，彩娥则刚好送来早膳。 于是赶紧洗漱，又草草吃了早饭，领着众人出门。 才到前院，见路小妹正候在一旁，身后却并没有背着儿子。 见众人出现，急忙上来行礼。 “陆峻呢？”方选随口问道。 “彩蝶妹妹替我照管了。”陆小妹回。 方选点点头，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交到对方手里，然后细细吩咐了一番。说完后，还有点不放心，于是喊来王朝，让他去客栈牵上驴子，和陆小妹同去。 二人得令后，先行离开。 方选则领着其余人，径直去了郡府。 范文怀和范文远早已到场，已经在忙于工作。堂下是三班衙役，已是严阵以待。 见方选出现，范文怀赶忙迎出。 方选走到堂上，也不废话，开口就让范文怀签署任命书，给范文远先升了一级，从原本的贼曹升任决曹，也就是相当于从公安局长升为政法委书记，而原本的贼曹职位，则由刘莺莺担任。 范文怀立即写了文书，盖上郡府大印，同时签发了相应的命令，又给二人发放了绶带和印信。 一套流程下来，二人算是正式就职了。 “早些去吧。”方选说道，“切记，遵从法制！” 二人点头，领着两队衙役出门去了，胡全忠也朝方选拱拱手，一溜烟跟了出去。 随后方选询问范文怀，郡府大牢中有多少人犯。 范文怀立即取过一本名册递上，同时回答，由于之前奋威侯受封时大赦过一次，如今牢里只剩数十重刑犯。 “几十个，也不少了”方选略一沉吟。 想到北城营牢里还有一些犯人，两座牢房加一起，白养着上百口子人，真是浪费粮食。 于是当即向范文怀建议，监狱要实施劳改制度。 “何为劳改？”范文怀问。 “意即劳动改造。”方选说道，“无论何种人犯，都应参与劳动，以改造其品性。如今城外正在开荒，不如送去劳作。” 范文怀闻言点头：“却也是个法子，这些人犯，只关在牢里着实浪费粮食。” 说着喊来两名衙役，一番吩咐下去，后者便去了衙门后面的大牢。不多时回来，身后用绳子拴着一串人犯，都戴着镣铐。 不过他们的镣铐不重，比方选当奴隶时就要轻松不少。 原因很简单，他们虽然犯罪，但仍旧是大西国子民，而奴隶则是战场捉拿的俘虏，或者外地拐卖而来，不可能有国民待遇。 想到这里，方选气不打一处来。 面前这些人，连大赦都放不掉，可见罪行之严重。所以方选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同情心，转头出门的同时，抬手让众人跟上。 出门上马，慢悠悠朝北走。 衙役们牵着绳子，驱赶着人犯出门。为了跟上方选的脚步，他们不时动用手里的水火棍，打得犯人们哭爹喊娘。 此时天亮不久，街面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大多是是提着农具出城的农民，进城的则是运送货物的贩子。 “可别又冒出几个狂热粉丝来。”方选心道，“那帮闲着没事的公子哥，应该不会这么早起床吧？” 为保险起见，他还是招来几名衙役，让他们在前方开路，遇到有冲撞的，就驱赶到路边。 好在一路并未出现意外，行人见是方选，纷纷让开道路，同时不住行礼，有的则直接跪地磕头，大喊“雷神爷爷”。 方选一头黑线，奈何人数众多，也不好一一回应，只当是看不见，加快速度朝前走。 很快来到北城门前。 方选你让衙役们原地等待，自己下马去了营牢。没有见到左丘，只有几个当值的士兵在场。 “将人犯统统带出来。”方选吩咐道。 士兵看见远处的阵势，立即明白了几分，于是急忙喊来牢外值守的同僚，众人在营牢内一阵忙活，很快也牵着几十个戴着镣铐的犯人出来。 方选目测了一下，还真有上百人之多，于是一挥手，领着所有人出城。 城外东边不远处，是一排草棚。棚前正埋锅造饭，炊烟升腾，八千人挤在一处，场面甚是壮观。 方选领着众人来到人群前。 “都拉过去。”他对着衙役和士兵道，“让他们也吃饭，之后都带去垦荒。” 说着指了指犯人，故意大声喊道，“都看紧点，有胆敢脱逃者，格杀勿论！” 他这句话，其实是说给那八千人听的。 在草棚后方的山坡上，手持弩箭的步弓营，每人分开几丈严阵以待，官道上则是全甲士兵巡逻。士兵总数虽然不过二百，但以他们的装备和武力，威慑这八千多人绰绰有余。 “看你们能忍到什么时。”方选心里暗道。 衙役和士兵们闻言，立即赶着犯人进入人群。 方选正要调头离开，就见一道人影脱离人群，朝他奔来。 高处的步弓手见状，急忙提起弩弓，方选看得真切，连连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射箭。 “别给射死了。”方选心道，“这要是死了可就没戏唱了。” 马汉眼疾手快，策马前出几步，抽出腰刀挡住人影的来路。 “大人明鉴！”来人正是参与开荒的村民，此时一头跪倒在地，“雷神爷爷明鉴！” “有何冤屈，快快如实道来。”方选厉声呵斥，“如有谎言，莫怪本公子召唤雷神降灾！”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呐！”来人带着哭腔磕头，随后如实交代起来。 果然如方选所料，他是已经分了土地的农民，只因村里的保长虚报人口，想要分得更多土地，所以在村里找了几个人来冒领。 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来了就回不去了，在开荒的过程中，更是听士兵们谈论，要对虚报冒领之人严惩。 众人得知后，心中恐惧。同来的有胆大者，就提议找机会走脱，然而不等寻得机会，就见又押来不少罪犯，看守的人员也增加了不少。 于是心中骇然，自知逃脱无望，想到方选素来爱民，于是打算据实相告，以换取从轻发落。 “雷神爷爷饶命啊！”村民不住磕头，“小的鬼迷心窍，受了蛊惑，如今知道错了，望爷爷念及小人老母病重，饶过小人一回。” “你家中可果真有病重老母？”方选厉声问道。 “小人哪敢诓骗爷爷。”村民忙回，“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既然如此，也算你一片孝心。”方选道，“你只需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本公子定可从轻发落。” 说着朝旁边摆摆手，立即有衙役和士兵走过来。 村民立即详细陈述了他所知的一切，谁人主谋虚报，谁人负责冒领，全都交代了。 衙役立即写下笔录，让他签字画押，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早有准备。在村民指认了主谋后，他们立即将之从人群中揪出，利索地上了镣铐。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方选装模作样道，“姑且饶过你一次，快些回家照顾老母去吧。” “谢过雷神爷爷。”村人又连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离开。 其余人见状，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有主动交代的，本公子从轻发落。”方选冲着人群喊，“否则，定斩不饶！” 说话间，有巡逻的士兵走过来，抽出了明晃晃的钢刀。 第182章 热烈欢迎 是被揪出去上镣，还是脱罪离开，众人都有了各自的打算。 不断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到方选面前跪下，随后主动交代起来。 “一个个来。”方选摆摆手，招呼士兵们维持秩序，将所有人排成队列，由几个什长负责收录证词。 然后喊来现场职位最高的都伯，吩咐道：“仔细甄别一番，果真是领取土地的，还让他们继续开荒。虚报人口的主犯，要统统拿下，让他们戴镣铐干活。至于那些被拉来充数冒领的，也不必为难，只需记下姓名，让他们离开就好。” 都伯领命而去。 方选则一扯缰绳，径直回城。 接下来就是等待，不管是严打还是审讯，都需要时间，只等结果出来再说。 由于早餐吃得太草率，此时方选感觉腹中有些饥饿，想着先去找点东西吃再说。 才到城门口，就见官道上走来三五成群的行人，仔细看去，发现这些大多风尘仆仆，甚至是穿着破烂，目力所及之处，约有百十人之多。 人群扶老携幼，从南边匆匆走来。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这又是越国逃难过来的，想必越夏两国战事依旧吃紧。 在取消进城费和过路费后，守城的士兵不再盘查每一个过往行人。但眼前这些人明显是难民，所以士兵也不可能轻易放他们进城。他们之所以来到北城门，很显然是想从南城门进，却被拒绝了。 果然，人群来到北门前，当即被士兵拦住。 “不必为难他们。”方选催马出现，先让卫兵让开道路，又对着人群大声问道，“各位从何而来？” 人群看清方选的装扮和坐骑，又见他身后跟着随从，知道他身份不一般，于是立即停步回话。一番七嘴八舌下来，果然都是越国逃难过来的。 “各位可知此地是为何处？”方选问。 人群中走出一名忠厚长者，冲方选作揖道：“回公子的话，此地曾名黄土城，因军功迁为奋威郡。我等之所以到此，皆是得知此地有雷神庇佑，可保我等不受外敌侵害。” “这小道消息传挺快啊。”方选心里嘀咕，开口回道，“郡守奋威侯有好生之德，既然诸位逃难到此，也定不会驱赶。若是还有盘缠，可进城安顿，若有难处，便到城外垦荒，可得三餐一宿。” 说着指了指城东那片草棚。 众人抬眼望去，看见有炊烟升腾，一派热闹景象。于是立即有不少人走出人群，来到方选面前作揖：“多谢公子照拂！” 很明显，他们都是没了盘缠的人。 方选朝守城士兵招呼一声，让他带着这些人去城东。 拥挤的城门口立即疏通了不少。剩余没有跟着去的，也都是些穿着更为讲究之人，想来早逃难前就有些家私，此刻还不至于吃不上饭。 “不论何人，不论何时，但凡三餐无着，皆可去城东。”方选朝众人拱拱手，“愿意进城的，无论打尖或是常住，我奋威侯府定保各位安全无虞。” 对于难民，方选是欢迎的。 穷人逃难到此，只要提供食宿，甚至不需要发工资，就能得到劳动力。富人逃难到此，那就更好了，不管他们是找旅店暂住，还是租房落脚，那都得把钱花在这里。所以他才让守卫不要为难他们，同时也告知欢迎进城。 说完以后，他一扯缰绳，快步进了城。 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方选本想去城南找家饭馆，但想到去了肯定逃不过周钰的邀请，这两天顿顿都在吃周家的的，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 思忖间，路过云来客栈，心想不如在这里先凑合一顿，不等停步，就见楼上一扇窗户突然打开，一个貌美女子探出头来。 方选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脑袋，生怕突然掉根晾衣杆下来，同时看清了女子的面目。 “这人，怎么这么面熟啊。”方选心想。 “公子，这是又在公干呢？”女子笑着打招呼。 方选这才听出，此人正是屠千秋，之所以一下没认出来，是因为对方换了发型，又化了妆，总体看起来更加端庄，但也离最初的印象更远了。 见方选愣在原地，屠千秋又问：“时候不早，想必公子忙于公务，还不曾用膳吧？不如……” “吃过了，吃过了！”方选不敢接招，一夹马腹急忙逃离。 吴彦祖和马汉从后面跟上来。 “公子，这屠大小姐怕是对你有意呢。”马汉笑道。 “哎，千万别！”方选连连摇头，“本公子可是有婚约在身的。” “公子那里的话。”马汉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属实正常，况且是公子这般青年才俊。” 方选闻言，急忙摆手：“别人另说，这屠千秋就免了。” 说话间，方选发现已经来到范家铺子门前，于是勒住缰绳，下马走了进去。 “姑爷来了。”伙计急忙迎出。 “正巧路过，腹中饥饿，想着进来讨口饭吃。”方选笑道。 “姑爷说笑了。”伙计作揖道，“小的这就通报小姐。” 说着转头进了院子。 想到那个奇葩风俗，方选也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店铺内坐着等候。 不多时，柳翠端着托盘出来，给三人奉茶。 “你家小姐好生无礼。”马汉不悦道，“我家公子三番五次上门拜访，怎得面也不见？” 柳翠将手里茶碗递给方选：“虽是不见面，小姐却也时刻记挂公子呢，这是老爷好友送的吴地茗茶，老爷平日里也不舍得喝，小姐得知公子来到，立即命我将此茶沏上呢。” “我家公子是饿了，又不是渴了。”马汉继续说道，“再好的茶水也解不得饿不是。” “小姐已在准备午膳了。”柳翠白了他一眼，“不过怕是只招待公子，没有准备马校尉的份呢。” 说着做个鬼脸，转头进了院子。 “嘿，这妮子。”马汉起身。 方选摆摆手：“消停会吧，跟没见过女人一样。” 他看出来，马汉是有意在找柳翠说话。 马汉被看穿心思，红着脸重新坐下。 三人又喝了几盏热茶，就见柳翠再次出现：“小姐有请。” 第183章 坦白从宽 方选闻言大喜。 急忙起身进了院子，在柳翠的引领下上了二楼。 桃红站在楼梯口，朝三人施了个万福，领着他们进门。 方选迈步走进去，发现屋内已经摆好了酒菜，却不见范瑾的人影。 “公子请坐。”范瑾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此时方选才看清，内室门口挂着绸缎的帘子，隐约能看清范瑾坐在帘子后面。 “至于么。”方选心里嘀咕起来，“吃个饭正这么复杂。” “公子勿怪。”范瑾说道，“范家虽是小门户，却也注重家风，礼仪是断不可破的，今日权且隔帘与公子对饮几杯，公子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方选忙回，“既尊重礼仪风俗，又可解我相思之情。” 一旁的柳翠闻言，“噗嗤”笑出声来，急忙伸手捂住嘴巴道：“还是公子善解人意。” “快请坐。”范瑾说道，“些许粗茶淡饭，委屈几位了。” “范小姐厨艺精湛，再粗陋的食材，也是美味。”方选嘴里客气一句，招呼吴彦祖和马汉坐下。 桃红在一旁斟酒，柳翠则立在内室门口候着。 此时方选敏锐地发现，桃红似乎心不在焉，甚至把酒洒到了桌上。于是忙问：“桃红姐姐可是有心事？” 桃红放下酒壶，后退一步连连告罪。 “都不是外人，尽管说来就好。”方选道。 桃红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小声道：“今日得知赵校尉重伤，却不知如何了？” “嘿，你俩还有一腿啊。”方选心中暗笑，同时看见桃红头上的珠钗，那正是赵虎送的。 于是说道，“些许皮外伤，休养几日就好了。桃红姐姐若是不放心，大可亲自去乌山探望。” 桃红闻言，脸更红了，没有再说话。 “桃红得知赵校尉受伤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呢。”范瑾笑道，“还好公子来了。” “如此说来，桃红姐姐定是对赵校尉有意了？”方选笑道，“不如，我做这个主，为二位保媒可好？” “桃红早已立誓，此生侍奉小姐左右，怎能嫁人。”桃红忙回。 一旁正扒饭的马汉听了，急忙说道：“正好！赵校尉乃是公子身边人，小姐嫁公子，桃红嫁赵校尉，真乃亲上加亲。” 此时的桃红，脸已经红成了猪肝，在众人的笑声中，一跺脚跑了出去。 众人继续闲聊吃饭，一顿饭很快在欢乐的氛围中吃完。 依旧没见着范瑾的面，但好歹是说上话了，见时候也不早，方选起身告辞。 “公子慢走。”范瑾起身，跟着门帘道，“近来郡府公务着实繁忙，还请公子劝劝父亲，保重身子要紧。” “嘿，你一提这个我就来气。”方选心中腹诽，“这老登骗我答应婚约的时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当了郡丞，却变得生龙活虎的了。” 嘴上却不好说出了，只能连连答应，随后领着吴彦祖和马汉出门离开。 骑上马往前走没多久，就见街上出现一大群人。 定睛一看，方选笑了。 原来是刘莺莺和胡全忠，领着几个衙役，押送一群人犯缓缓走来。 双方在郡府门前汇合，随后一同进门。 犯人们在堂下跪好，方选等人则在一旁看戏。 范文怀端坐堂上，接过刘莺莺递上的卷宗，简略看过后，大喝一声道：“好一群刁民，来人，先打二十大板！” 两旁衙役立即走出，举起水火棍作势要打。 “大人且慢。”方选拱手道，“审过再打也不迟。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人犯若能如实交代，可从轻处理，若能检举揭发其余案犯，则可视为立功，可酌情减刑。” “既然公子求情，这二十板子暂且记下。”范文怀说道，“至于是从严还是从宽，各位自行思量吧。” 堂下又是一阵告饶之声，随后纷纷开始检举。 方选和范文怀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微笑来。 眼前的这些人，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抓来的，最恶者也不过是泼皮无赖。此次打击的主要目标并不是他们，而是那些地方豪强。 所谓皇权不下县，郡府的权力同样也很难触及到每一个村落，各村保长、里长之类掌握基层权力的人，往往和当地恶霸勾结，或者自己本身就是恶霸。 普通村民是绝不敢得罪他们的，要想抓住他们的把柄，只有从这些小奸小恶之人着手。他们本也不是什么良民，在自身面临威胁时，很容易就会出卖别人。 很快，就得到了一长串姓名，都是些横行乡里，欺男霸女之徒。 范文怀命人将犯人们暂时收押，然后给刘莺莺使个眼色，后者当即带人前去抓人。 恶霸没有被抓时，村民都是敢怒不敢言，但现在把恶霸先抓了，墙倒众人推之下，多的是人会来告他们。 “就依照此法去办。”方选吩咐众人，随后告知范文怀自己才和范瑾吃过饭，同时说道，“令嫒让我转告，要多多注意身体！” 范文怀听出他话中的含义，不好意思地讪笑着，推说还有公务，就要往后堂跑。 “范先生，留步。”方选从怀里取出陆小妹卖地的文书递过去。 范文怀接过，看完后直皱眉。 村民私下里卖地之事，他是知道的，苦于精力不够，压根也管不过来，所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卖地的文书到了方选手里，这让他有些尴尬。 “既是严打，将此事一并办了。”方选吩咐道，“土地乃国之根本，不可儿戏。” 随后详细说了该如何办理，又一再重申此事必须严格执行。 并非方选吹毛求疵，而是土地改革对一个国家而言太过重要，实在马虎不得。 虽然现在土地在名义上是国有，农民只有使用权，严禁私下买卖，一众法律法规都已经颁布。但架不住人有惯性思维，一则人们对新政策还没有深刻的认识，二则都以为皇权不下乡，郡府不会管那么严，所以依旧我行我素。 如果一味放任，那土改就等于改了个寂寞，土地兼并就无法避免，最终的结果也可想而知。 范文怀此时也知道了方选的态度，于是连连点头，表示一定照办。 方选这才放心离开，才出郡府门，打算回侯府睡个午觉，却见一个人影迎面奔来。 第184章 手头紧张 王朝一路小跑，从城东返回侯府。 迎面看见方选等人从郡府出来，急忙上前汇报工作。 “按照公子的意思，陆小妹已找好铺面，又雇了几个伙计，相应器具物品也都采买了。”王朝说道，“我走时，她正在铺子里归置物品，明早便能开业。” 方选点点头，转身正要回侯府，见路上又来了一队人马。 正是虎贲军的士兵，押解着数十人犯回来。 “效率挺高啊。”方选心中顿感满意。 要想长治久安，打击豪强是必走流程。 方选虽然没有当过官，没有治理过任何一个地区，但是历史书却看过不少。 书里经常会记录，某能臣主政时，大刀阔斧改革，抑制土地兼并，严刑峻法，打击地方豪强，乃至海清河晏，政通人和云云。 照着历史经验来，肯定是没错的，只是有一个关键点，就是得尽快推行。 任何政策，最难的都是执行部分。 方选最近所做的改革，之所以如此顺利，就是依仗手里有强大的武力。虎贲军铁面无私，只认方选的命令，其他一概不认，自然是指哪打哪。 一旦士兵们在奋威郡安家，很容易就会和本地豪强结交或者联姻，进而产生利益关联。到时候让他们去对熟人亲戚执行武力，那难度将会大大增加。 这也是为什么，方选急着推进土改和严打。 眼下看来，效果确实不错，刚过半天时间，就抓回来两队犯人了。按照这个进度，要不了两三天，该抓的人都抓了，治安环境自会好转。 心中长舒一口气，方选转头进了侯府，来到西苑。 “今日无甚大事，我要歇息歇息。”方选对几人说道，“没什么大事不用喊我，我睡会去。” 几人领命，在院中候着。 方选伸个懒腰，回到卧房躺下，一边在脑海里复盘最近的工作，检查是否有疏漏，同时酝酿睡意。 不多时，渐渐入睡，不等做起美梦，吴彦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公子，侯爷来信了。” “哎，想睡个觉都难。”方选无奈起身，“拿进来。” 吴彦祖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信札。 “念念。”方选靠在床上招招手。 按照方选的意思，刘仲达每天都会写一封信去京师，向奋威侯汇报工作。但对方并非每一封都回，而是隔个数日才回一封，内容也比较言简意赅。 吴彦祖拆开信封，快速读了一遍。 方选听完，一拍脑袋，叹了口气：“哎，真难啊。” 原来奋威侯在信中表示，他走时带去数百兵马，如今在京畿戍卫，粮草军饷花费不少，让刘仲达和方选尽快筹措一些钱粮送去。 “这开销也太大了吧。”方选挠头，“老头子走的时候可是把侯府都刮干净了，这才几天就花完了？” 无论如何，人家是大领导，既然提了需求，不办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方选起身，领着几人出门。 先到郡府，找到范文怀。 他正和几名舍人忙着签发文牒，也就是居民身份证。这才清查完户口后，方选就要求严格落实户籍制度。过去虽然有相关法规，但一直都没有严格执行。 自从不久前，氐人奸细混进城内绑架了胡全忠，方选就想到，本地人应该人手一张文牒，外来客商则发放路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杜绝外国奸细。 奋威郡人口数万，就靠郡府的文职人员，一时半会还真签不完，所以除去每日的政务工作，其他时间内，范文怀都在领着众人忙活。 方选先说了奋威侯来信之事，随后又问府库中还有多少钱粮。 范文怀忙回：“钱款仅剩少许，倒是粮食还有不少。” 郡府财政主要依靠课税。 之前奋威侯大手一挥，免了全城商户一年的赋税，导致府库没了收入，原本的存银在奋威侯走时被取走了不少，剩余的给郡府官吏发放月钱，如今已是所剩无几。 好在库里存粮不少，而且都是才收下来的新黄米和新黄豆。 方选闻言点头。 奋威侯要的粮草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他的人马拱卫京畿，朝廷有相应粮食发放，既然来信索取，只能说明是不够，而非急缺。数百人马，给他准备百余车粮食草料，足够吃到冬天的。 现在主要缺的是钱。 堂堂侯爷，在京师活动，排场自然要做足，而且他初去乍到，各种关系都得打点，花费巨大也属实正常。 只是现在到处都要用钱，乌山建城，铸造武器，给军士们修房子，以及后面还得办学校，哪一样的花费都不会少。 方选自己手头也紧得很，正愁没银子呢，上哪给奋威侯找钱去？ 范文怀看出他的想法，于是说道：“别无他法，恐怕只有加税了，苦一苦百姓……” “不可！”方选急忙摆手。 侯府早就广而告之，一年免税，如今出尔反尔，那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尽快拍卖特许经营权吧。”方选说道，“唯有此法来钱最快了。” 所谓的特许经营权，实际上仍旧是税收，只不过是包税制而已。在这种没有银行系统，没有电子支付的时代，很难准确收取流转税，倒不如采用包年的形式更为稳妥。 范文怀点头，表示尽快安排人手准备。 方选则吩咐吴彦祖代笔，给奋威侯写一封回信。 他先在信中简单汇报了这两天的工作，告知家中一切安好，请父侯安心之类的客气话。之后才说已经着手筹备钱粮，会尽快送去。最后询问，京师的商业环境如何，如果有商机，可否派人在京师开设商号，也可解决一些钱粮问题。 写完书信，吴彦祖将之封号，出门送去给了通信兵。 方选则留在郡府，和范文怀商议特许经营权的细节。 原本的，这种事情应该让乌山的管理人员和郡府官员都到场才对。但想到刘仲达要大宴三日，此刻估计喝得五迷三道的，而且即便他在场，也都是按照方选的意思办，所以二人干脆就自行决定了。 第185章 设立银行 如果说在奋威郡，除了方选，会有谁不图享受，只想自我实现，那这个人一定是范文怀。 二人是将来的翁婿，工作上也很默契，所以搭配起来效率很高。 方选提出思路，范文怀立即着手施行。 先让舍人们停了手里的工作，然后范文怀口述，由他们手写告示。内容无非就是通知城内所有商户，郡府将拍卖多项特许经营权。 拍卖会的具体时间，就设在三日后，地点是郡府大院。三日内任何人有任何疑问，可到郡府咨询，同时郡府会准备好详细资料，说明各项经营权的具体权利细则。 舍人们笔走龙蛇，飞速听写。 方选在一旁观看，夸着众人字写得漂亮，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每次写告示的时候，都得靠一群人手抄，这效率也太差了。 于是开口问道：“为何不用印刷之术？岂不比手写方便？” “每次所写内容皆不相同，若要印刷，那得准备多少雕版。”范文怀摇头道，“着实浪费了。” “嗨！”方选一拍脑门，心道，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在原来的世界，活字印刷术出现在宋朝。按照眼下的时间线，这种技术还得等几百年才有。 “得，你们慢慢抄吧。”方选起身，推说还有别的事，领着随从出门。 才出郡府，他就说道，“走！去一趟乌山！” 说着回到侯府门前，牵过几人的马匹，纵马快速出城。 之所以这么着急，就是因为他想到了活字印刷术。 造纸术和活字印刷，可以说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它们的出现，表面上只是提高了记录的效率，但产生的影响，却彻底改变了人类历史进程。 正是造纸术和印刷术，让信息的传播变得极度便捷。 在没有印刷术的时代，一切都只能靠手写，在没有纸张的时代，文字只能用刀刻在竹简和木片上，这就意味着，知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世界上大多数人，毕生都只能是文盲。 但在文字可以被大量印刷时，知识的传播途径就变了，书籍可以被大量复制，进而被更多人掌握。 不论是大西国也好，东厦、南越也罢，受限于印刷技术，都无法大规模普及教育。 而方选要推出活字印刷，它的影响并不会立即表现出来，但在不远的将来，它会让奋威郡领先全世界一个时代。 想到这里，方选心中无比激动，不断拍马，飞奔来到乌山。 吊桥徐徐放下，把守关隘的依旧是那些士兵，方选认出领头的就是两次拦住自己去路的军官，于是打趣道：“这位军爷，又在守门呢，可认得我了？” “回公子的话。”军官拱手道，“末将怎会不认得公子。”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方选顿觉有趣，于是问道：“今日可有命令，不让谁人进城？” “并无命令。”军官回，“公子大可放心。” “真是块木头。”方选摇摇头。 按照正常剧本，一个低级军官得罪了主帅，再见面时，不说跪地求饶，至少也该拿出点谦卑的态度来。眼前这人，却是不卑不亢，似乎并不惧怕方选。 “你叫什么名字？”方选问道，“现居何职？” “回公子的话。”军官拱手，“末将桑春，现为城防营什长。” “嗯，很好。”方选点点头，“桑春，我记住你了。” 说着纵马进城。 来到城寨时，见城内甚是热闹。 由于刘仲达下令大宴三天，所以城内几乎所有工作都停了，就连矿井里戴着镣铐的俘虏也获得了休假。 无论军士还是工匠，都集中城东店铺附近，军官们在酒坊和饭庄内，其余人则在附近空地上露天而坐，摆着桌案喝酒吃菜。 方选四下打量一番，见刘仲达就在街口的长隆号里，和冯英等人喝酒闲谈。 于是急忙走过去，才迈进店铺，马进就迎了上来。 “二公子来了，一起喝两盅。”马进说着，就将装满鲜花酒的酒碗递了上来。 这几天乌山全员放开饮酒，他的生意无比兴隆，自然是乐开了花。 方选摆摆手，走到刘仲达身边，见他虽然喝了不少，但还算清醒，于是立即说明了来信的情况。 刘仲达放下酒碗，说道：“既然父侯需要，尽管派人送去就好。”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方选心中腹诽，于是开口说了目前的状况。 铁算盘在一旁听了，急忙开口道：“矿上还有些存银，可先拿去应急。” 方选摆摆手，表示拒绝。 对于矿上的钱粮多寡，他心里有数，即便全拿出来，也不够给奋威侯送一次的，何况眼前还有别的用处。 “为今之计，需尽快拍卖特许经营权。”方选说着，就讲述了他和范文怀商议的结果。 “一切全凭哥哥做主。”刘仲达急忙表态。 对于他的态度，方选早有预料，此时的对话，更多是通知而非请示。 既然已经通知到位，方选也开始琢磨另一件事，他走到铁算盘身边，询问各个作坊的企业化改革进度。 “都已按照公子的吩咐完成。”铁算盘拱手道，“如此安排，定然有其深意，非我等可揣测。只是如此一来，银钱在各作坊间输送，着实不便……” “此事我已有对策。”方选急忙打断，他要说的正是这件事情。 随后说出了一项新措施，那就是由乌山府库开具对应金额的票据，各作坊间直接用票据结算，也就不用将大量的银两和铜钱来回搬运了。 “此法甚妙。”铁算盘点头，“我这就命人召集工匠，制作防伪票据。” “今后乌山不但使用票据，府库也要改为钱庄。”方选说道。 “钱庄？”铁算盘疑惑道，“此为何物。” 方选简单解释一番钱庄的功能和作用，又说道：“钱庄不仅负责乌山城建设筹款，还可对民间开展储蓄和借贷业务，于经济民生甚是有利。” 众人此时都喝了不少酒，思维自然没有那么清晰，一时没想明白其中利害，于是都放下酒碗，询问道：“何利之有？” 第186章 活字印刷 方选在想到自己拥有铸币权的时候，就有了建立中央银行的想法。 直接将乌山府库改成银行，既可以为建城融资，也可以开展商业银行的业务。 最关键的是，还能推行使用纸币，缓解可能出现的货币不足的问题。 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钱庄，但民间借贷是早就存在的，只是市场十分混乱，利息也高得离谱。由于出借人都是地方豪强，所以普通百姓一旦还不上高利贷，往往就会被逼得家破人亡。 如果建立官办银行，则可以规范市场，同时将原本由豪强们赚取的那些利息收归政府，对财政而言会是一笔很大的收入。 “妙啊！”刘仲达一拍桌子，“哥哥是如何想到如此妙法的？来、来、来，弟弟敬你一碗！” 说着就拿过酒碗，斟酒满鲜花酒递上。 方选拗不过，接过来一饮而尽。周围人见了，纷纷出言奉承，连说公子豪气。 此时方选才想起，这趟来是找木匠的，抬头看了看，见吴自启不在现场，猜测他估计在忙别的，于是问道：“吴主事何在？” “这两日吴主事都在禁区。”老黑凑过来道。 “禁区？什么禁区？”方选疑惑。 老黑立即解释，所谓的禁区，就是方选特地划定用来制造和测试火药的那片区域，除了吴自启和他的贴身保镖，其余人一概不得入内，所以才有了这个称呼。 “原来如此。”方选一拍脑袋，随即问道，“此地可有手艺精湛的木匠和刻工？” “木匠自是不缺。”老黑道，“我这就去召来。” “切记，要品性好的可靠之人。”方选说道，“举家在乌山的，或是已在乌山安家的工匠最好。” 之所以提这种要求，是有考虑的。方选可希望看到，掌握技术的工人回老家探亲后，就把技术泄露去了外国。只有全家都在本地的人，才能安心在本地工作，把技术外流的风险降到最低。 “有的。”老黑眨眨眼思考片刻后道，“我这就去寻来。” “稍后到议事厅见。”方选说着，转头出门。 出了长隆号，方选让王朝去通知吴自启，其余两人则跟着自己去了杏林春。 赵虎是为掩护他受的伤，来了乌山再忙也得探望他一下。 才到病房门口，就听说话声传出。 “老子要喝酒，与你何干？”是赵虎的声音，“此乃公子赐我的美酒，便是死也要喝了。” “赵校尉，万万不可。”张星的声音传来，“如此重伤，需要静养，切不可饮酒。” 方选听见二人的对话，顿时乐了，推门进去，果然见赵虎躺在床上，身上还绑着不少绷带，手里攥着酒壶。张星则伸出双手，试图将酒壶夺走。 二人来回拉锯，见方选突然出现，顿时都愣在原地。 “养好伤再喝也不迟。”方选严肃道，“医者父母心，仲景都是为你好，既然进了医馆，当谨遵医嘱。待伤好了，我亲自酿一缸好酒给你喝！” “末将不敢！”赵虎听出方选语气不善，急忙松开手，同时尝试起身参拜。 “躺着吧，不要起来了。”方选摆摆手，“养伤要紧。” “多谢公子。”赵虎重新躺好。 “赵校尉安心养伤，这几日会有人来探望，到时候若是精神萎靡，人家怕是要伤心呢。”方选揶揄道。 “啊？”赵虎一愣，“何人探望？” 方选笑笑没有说话。 一旁的马汉见状，立即添油加醋，将去范家铺子吃饭时，目睹桃红担忧的状况说了。 赵虎闻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皮肤从黝黑变成了黑紫。 “你也会脸红。”方选心里嘀咕，随即说道，“好生养伤，莫叫桃红姑娘再担忧了。” 赵虎闻言，连连点头。 见他气色不错，方选也不多耽误时间，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新林春。 来到议事厅，见吴自启和老黑已经在等候，一旁站着一老一少两个木匠。 见方选出现，几人行礼，随即老黑开始介绍。 此二人姓李，是父子，本是夏国南郡人士，因遭逢战乱，举家逃到了大西国。途经黄土城时盘缠用尽，正好方选在招兵买马，于是干脆留在了乌山。 二人是家传的手艺，木工和刻工都是一流，而且粗通文字，是乌山木工中的佼佼者。 “识字啊，那太好了。”方选点头，招呼几人都坐下。 在开始正事前，方选先给老黑交代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针对乌山工匠专门设置一套评级系统，评级直接对应待遇。 将掌握核心技术的工人列为最高级，比如铸造大炮的、炼制铁矿的、制备熟硫磺和硝石的，这些都属于重要岗位。除了相应的工资待遇，还要配备安保，并优先为之在本地安家。 老黑一一记下，表示立即着手实施。 虽然方选是吏部主事，但平时公务繁忙，也不怎么待在乌山，所以大部分具体事务都是老黑在处理。老黑此人忠厚稳重，方选把事情交给他也放心。 二人简单交流了评级的大概要求后，方选才李姓父子道：“可曾带了雕刻用的工具和木材？” 二人点头，快步走到议事厅外，拿来了一整套的工具，和几块木材。 吴自启看出来，方选这是又有新东西了，于是立即取出纸笔。 “印刷的雕版，想必二位能刻出来吧？”方选问。 “回公子的话，区区雕版，着实简单。”小李拱手道，“公子只需将要雕刻之文字写来便好。” 方选摆摆手，拿过一块木材，一边用手在上面指，一边对着几人说道：“一块木板，只能刻固定的文字，着实不方便。我要你二人将木板锯成小方块，每一块刻一个常用字。” 李氏父子闻言，也不啰嗦，立即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却被方选阻止，“且慢。” 说着他提出了具体的需求，那就是每个小方块的形制大小要相同，并且互相之间留出卡口，方便将不同方块拼装紧凑，形成更大的雕版。 讲解的时候，他将目光看向吴自启。 吴自启立即会意，方选这是要他具体设计，这对他而言就是小儿科，当即拿出纸笔，画了一个边上带有卡口的形状。 “依照此形状即可。”吴自启道。 李氏父子接过查看，随后拿起墨斗，在木板上划线，之后开始分割。 “多刻几套，然后送两套到黄土城郡府，其余留用。”方选道，“至于每一套该有多少字，常用字该配备多少，你二人自行决定即可。” 李氏父子立即忙碌起来。 方选则拉着吴自启离开，领着众人来到禁区。 与上次来时相比，禁区又修缮了不少。 原本只是一处开凿平整的山坡，只有两间木屋和一块平地。现在已经有五间木屋，做工也更为精致，山坡两侧用石头和竹木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大院的形状，并且设置了院门，门口还配备了守卫。 方选让众人在门口等候，只和吴自启进了院子。 吴自启看出他的用意，于是领着他进了第一间木屋，这里是他近期使用的工作间，桌椅床榻，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方选也不废话，从桌案上拿过纸笔，小心地画了起来。 吴自启在一旁看着，见他画完图纸，询问道：“这是大炮？” “非也。”方选说道，“此物，名为燧发枪！” 第187章 战力上限 在无烟火药被发明之前，火枪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出现过突火枪、火门枪、火绳枪、轮机枪和燧发枪等等制式。 其中，燧发枪出现得最晚，所以技术上最为成熟，无论威力、精度还是使用的便捷性，都是火枪中的佼佼者。 所谓燧发枪，顾名思义就是用燧石击发的火枪。扣动扳机时，击锤撞击燧石引燃火药，从而完成射击。 在火炮成功使用后，方选就已经在考虑制造火枪。 对于北方的威胁，火炮只能用于防守，进攻就太不方便了。即便用最强壮的牛马，拖着火炮去草原，也不可能追得上轻装的游牧骑兵。 而火枪就不一样了，携带它并不比携带弓弩更困难，使用上也更加方便。 想要学会弓弩射击，就需要大量的训练。 弓是很难掌握的武器，一名弓兵通常至少需要两年的专项训练才能投入作战，弩则相对简单一些，这也就是为什么，方选在组建虎贲军时，以步兵和弩兵为主，为的就是在短期训练出可用于作战的士兵。 但同时也有一个问题，使用弩弓对士兵体能要求很高，身材瘦弱点的人，甚至拉不开弩弓上弦。 火枪却可以完美解决以上的问题。一个普通士兵，只要不是傻子，只要双手能动，就能在几分钟内学会装填火药，学会端平枪管瞄准，学会扣动扳机开火，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火枪没有膛线，精度比不上弓弩，但只要批量发射形成弹幕，把点打击换成面打击，就能完全弥补精度的不足。 而且火枪在发射时，会有烟火效果，对敌人有一定震慑作用，还能恐吓骑兵的马匹，削减其战斗力。 同时，热武器还有一项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可以无限放大单兵的作战能力。 弓弩能发挥出的战斗力，取决于使用者的技巧和体能上限，一名士兵哪怕体能再强，射得再准，拉弓百十次下来，也得累趴下。 热武器就不同了，它可以疯狂堆料，加火药、加弹丸、加枪管，单管不够就多管，小口径不够就加大口径。 而士兵在战场上要做的，那就是点燃火药发射，火枪也是点火，火炮也是点火，不需要付出更多的体力，就能发挥出近乎无限的杀伤。 听完方选对火枪的介绍，吴自启瞪大了双眼。 虽然图纸画得不工整，甚至于有些草率，但和他脑海里的构思是接近的。在火炮列装以后，他就在思考这个东西能否小型化，然后配备给步兵使用，只是还没想好具体的设计。 此时听了方选讲解，他感觉茅塞顿开，火枪用燧石点火，可比用火炮用火把点火方便多了，如果有足够的火药和青铜，要不了多久，就能打造一支独步天下的强大军队。 “府库剩余存铜已经不多，不过浇筑百十火枪应是足够了。”吴自启激动道，“我这就命人开工！” “别急。”方选拦住吴自启，伸手指着图纸说，“这只是初步设计，还需要改进。” 方选不是工科出身，唯一的优势就是信息差，掌握了这个世界上人们不了解的知识。对于火枪，他也只知道大概原理，真正要设计得科学好用，那还得靠吴自启这个工程师。 于是他当即提出了具体需求。 首先是要至少设计两个型号，分别为长枪和短枪。 同时不论长短，击发装置要尽量设计得简单实用，因为越复杂的机构，就越容易出故障，也越难以维修。 其中长枪要考虑两点，一是火力持续性，可以设计成双管铳或者三眼铳，二是功能适用性，碰到短兵相接时，打完一轮弹丸后，是没有时间装药打第二的轮，此时长枪应该可以当做冷兵器使用，并且功能上不输于刀枪之类的冷兵器。 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枪械设计定型后，先造几支样品试用并改进。最终的成品，要形成制式，使用统一的标准和模具进行制造，确保生产效率和适配性。 吴自启一一记下，又说道：“工部有擅长机关销器的工人，我这就找他们来研究扳机装置。至于这冷热两用，我会与冯英将军商议。” 方选闻言点头，对于吴自启的办事能力，他还是很放心的。 二人又交流了一些细节，方选才转头离开。 禁区大院外，众人靠在门口闲聊，见方选出现，都忍不住出言询问：“如此之久，公子这是又同吴主事商议什么呢？” 方选笑笑，正要随便搪塞几句，见铁算盘走了过来。 “公子。”铁算盘拱拱手，询问道，“这钱庄何时开办？” “铁先生今日辛苦些，将矿上的钱款盘点一番。”方选道，“明日一早到侯府具体商议，你看如何？” “钱款不必盘了。”铁算盘语气中颇有些得意，“老夫手下的账目，随时都是清除的。” “如此甚好。”方选点头道，随即又问，“如今矿上可担当账房职位之人能有几何？” “早先公子曾要求多多教授学生，老夫不敢怠慢，已有徒弟数十人，其中最为可靠聪慧的，也有十多人，皆得老夫真传，可在各作坊充当账房。”铁算盘依旧得意地回。 “才十多人。”方选一皱眉，“还是太少了，铁先生还得多费心呐。” 打造具有大西国特色的国家资本主义社会，关键词是国家资本主义，关键词的关键词是资本主义。而资本主义的关键，那就是发展工商业，要是没人算账，那还如何发展。 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方选就要求铁算盘多带徒弟，后者也听了劝，只是没想到这才过去两个月，市场的用工缺口就变得这么大了。 “公子所言极是。”铁算盘忙回，“老夫已命人多加挑选懂得算术之人，近期会尽快教授账目会计，绝不会耽误各作坊运作。” 方选点头，随即说道：“明日钱庄建立，还需铁先生费心。” 他的意思很明显，要让铁算盘担任钱庄的首席财务官。 “多谢公子器重！”铁算盘急忙躬身作揖，“老夫便是舍身忘死，也要为公子，为侯府守好钱庄账目！” 方选拱手回礼，又交流了几句，才领着随从离开。 走到矿场东侧，见刘仲达还在长隆号内，已经喝得不省人事。无奈地摇摇头，让在场的刘勇等侯府亲卫将他抬上马车，然后一同回府。 走之前，又向众人交代一番。原定的大宴三日，今天已是第三日，所有人可尽情狂欢，但明日一早，必须全部返回岗位，将士投入训练，工人投入生产。 众人闻言，也是急忙拱手领命，随后将方选和刘仲达的车队送出城寨。 由于城外道路又大修过一次，比之以前要好走不少。返程的速度快了许多，不多时回到城门外，远远看见城东人头攒动，开荒的人员似乎多了不少。 招过守门军士询问，果然在方选走后，又有几批难民路过，除去部分进城和离开的，还有数百人加入了开荒的人群。 他们有的是因为本就贫穷，既然这里有饭吃，也就留下干活了。有的则是因为各种原因，盘缠已经用尽，见此地提供食宿，于是干脆留下。 “好啊！”方选心中窃喜，“你们赶紧打，使劲打，打着打着，人口就都归了我了！” 第188章 比我还狠 在农耕时代，人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没有足够的人口基数，什么发展生产、兴修水利、增强国防，都是空话。 如今越夏两国打得热闹，大量逃难的百姓进入大西国。过去的黄土城，那是四战之地，时不时还有氐人侵扰，自然不是他们的首选目的地。 但今时不同往日，方选一战打残嗤兰可汗，消息虽然还没传开，但来在本地已经人尽皆知，都听说了奋威郡有雷神庇佑，于是许多人就干脆留在了奋威郡。 本来方选还在思考，要用什么样的措施鼓励生育，以提高奋威郡的人口。但眼下看来，应该派几个纵横家去邻国搞事，只要让他们打起来，那自家的人口增长可就老快了。 想到这里，方选不由得笑出声来。 “公子何故发笑？”一旁马背上的刘勇询问。 “无他，心情舒畅尔。”方选嘿嘿一笑，让刘勇先带刘仲达回府，他自己打算在城外再看看。 刘勇领命，领着手下赶着马车进城去了。 方选正要调转马头，去城东看看开荒进度，却见城内走出一支队伍。 定睛一看，是范文远领着两队士兵和衙役，驱赶着上百囚犯出来。所有囚犯都戴了脚镣，铁链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呵，这链子可够重啊。”方选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 他在当初被送往矿山时，戴的就是这个型号的镣铐，知道那玩意的分量。 范文远出了城门，迎面看见方选，于是上前禀报。 原来是他今天抓了不少豪强恶霸，想到方选曾说不能让犯人吃干饭，应该进行劳动改造，于是干脆把人犯全拉出城开荒去。为了节制犯人，就都戴了镣铐，郡府大牢的镣铐不够用，就把已经封存的寄奴院的镣铐取出来用上了。 “嚯，你比我还狠啊。”方选看着那粗大的生锈铁链，心里嘀咕起来，“我说的劳动改造是审判过后啊，你这是审都不审直接判哪。” 范文远见他没有言语，以为是自己的决定欠妥，于是急忙解释，他并非随意上的镣铐，而是根据罪行轻重来定的，有命案的直接用寄奴院的重镣，普通的斗殴伤人则是轻型的镣铐。 “下官擅自做主，还望公子恕罪。”范文远连连作揖。 “好！”方选伸出大拇指，“范决曹办事得力，何罪之有！” 说着伸手朝东边一指，“快快将人犯押送过去。” 范文怀一拱手，招呼手下人驱赶人犯离开。 方选却又将他叫住，吩咐他传令下去，开荒的过程中打些草料，再关注一下这两日开荒的成果。 城东山谷中的荒地里，多的是灌木和野草。正常来说，开荒时挖出灌木和野草，就统统割了混在土地中充当肥料。 只是今天正逢奋威侯来信索要粮草，喂马自然是有鲜草最佳，没有时干草也能凑合，辅以一定量的小米和黄豆，就是军马的主食了。 也是赶巧了，方选正在主持开荒，刚好可以把山谷里的野草收集起来，几天时间凑个十几车草料不成问题。 范文远闻言，立即明白其用意，于是领命而去。 既然范文远去了，方选自己也就不用再跑一趟，眼见时候也已不早，于是拍马进城。 回到侯府时，已经是黄昏。 刘仲达早被送回房睡了，刘莺莺并未出现，估计正忙着抓犯。，有胡全忠跟着，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于是方选招呼彩娥过来，让她去准备些饭食。 “公子且回苑等待。”彩娥解释，“府内下人都以为二位公子在外面用膳了，所以不曾有所准备，彩娥这就去生火，会尽快做好饭菜的。” “倒也不急。”方选点点头，“也无需繁杂菜式，简单做四人饭菜送去西苑就好，我先出门一趟，马上回来。” 彩娥闻言，应声而去。 方选先进了书房，让吴彦祖代笔写了几张帖子，说明自己明日中午在春风楼设宴。 第一张送去出风楼给周钰，请他为首位上宾，同时让他再拉上相熟的酒楼饭庄掌柜或者主事。 另外几张则分别邀请长隆号马进和花颜居赵掌柜。实际上方选也想多请几个人，奈何他认识的掌柜确实不多，只能让周钰帮忙邀请了。 帖子写完，拿起出门。 方选把帖子交给马汉，让他逐个送去，同时让吴彦祖去一趟郡府，通知明早到侯府议事厅开会。 最后让王朝领路，去陆小妹的作坊看看。 二人都是骑马，速度自然不慢，不多时来到城南，转进一条巷子后，又进了一条小胡同，之后停在一个小院前。 院内已经掌灯，不时有说话声传来，可以听出，正是陆小妹的声音。 “近几日城内作坊店铺生意都不错，也有不少新店开张，一时没找到好的铺面。”王朝解释道，“寻了小半日才租了这间院子，不过好在租金甚是便宜。” “无妨，酒香不怕巷子深。”方选回了一句，四下观望一番，见周围都是民房，没有任何商铺，可见此地市口确实不佳。 二人下马，走进院内。 就见陆小妹领着三个伙计正在忙碌，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在厨房安置锅灶。 院中有数个大木桶，里面都泡着黄豆，一侧的墙边则安置了一副巨大的磨盘。 驴子则拴在另一侧墙边，正兀自嚼着草料。 “这可是你自找的哈。”方选走过去，拍拍驴子后脖颈，“放着清闲日子不过，既然你喜欢跟着陆小妹，那你就给她干活吧。” 屋内的陆小妹见方选来了，急忙迎出，行礼后禀报了工作成果。 “按照公子的吩咐，器具、锅灶、柴火都制备妥了。”陆小妹说道，“黄菽也泡好了一百斤。” “皇叔？什么皇叔？这里边还有昭烈皇帝的事？”方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菽”，也就是豆类植物的古称。 “好，一切只需按我说的做即可。”方选说道，“忙完尽早歇息，寅时我会再过来。” 陆小妹连连点头，又问：“不知小儿在侯府如何了？” “嫂嫂喜爱陆峻，已命专人照顾，大可不必担忧。”方选说道，“待此间工作进入正轨，我便将他送过来。” 陆小妹闻言，连连称谢。 方选又关照了一遍具体事宜，这才领着王朝离开。 回到侯府时，吴彦祖和马汉已经回来，彩娥也将饭菜送到了西苑，众人都坐在桌边等着他。 此时已过掌灯时分，忙碌了一下午，中午在范家吃的饭早消耗殆尽，方选感觉腹中饥饿难耐，于是也不废话，坐下招呼众人吃饭。 席间也不忘调侃彩娥：“这饭菜如此美味，可是彩娥姐姐亲手做的？” 彩娥小脸一红：“彩娥的手艺哪能和范小姐相提并论。” “哪里的话。”方选说道，“彩娥姐姐这一手厨艺，比范小姐倒也不差呢，将来谁人娶了彩娥姐姐，那可真是有福了。” 王、马二人闻言，也跟着起哄，询问彩娥可有意中人，又是何等样人能成为她的如意郎君。 彩娥瞬间羞得无地自容，在几人哄笑声中，一跺脚转身走了。 众人见状，也不好继续追问，各自吃饱饭，简单洗漱便回房歇息。 临睡前，方选朝着屋外吼了一嗓子：“彩娥姐姐，还在否？” “公子莫要再消遣彩娥了。”彩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消遣，不消遣！”方选说道，“烦请彩娥姐姐费心，寅时叫我起床。” “公子放心睡吧。”彩娥应道，“有彩娥在，不会耽误的。” 方选闻言，知道已经定好了人形闹钟，也就放心了，于是倒头就睡。 第189章 变个戏法 果然，才到寅时，彩娥就敲响了大门。 “公子，寅时到了！” 外室的王、马二人立即起身，随后吴彦祖也跟着起来。 彩娥的声音加上三人的动静，立即惊醒了方选。 “哎，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啊。”方选起身，来到外室，见三人已经整装完毕，还用铜盘给他打好了洗漱用的清水。 方选先用手指沾盐，先清洁了牙齿，随后去过面巾擦脸。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我要是造点牙刷出来，是不是也能挣不少？”方选挠挠头，“搞钱的点子明明多的是啊，怎么整天钱不够用呢？” 思忖间，彩娥送来了黄米粥。 “彩娥姐姐如此周到，又如此准时！”方选坐到桌案边，还不忘调戏几句，“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真是令人佩服得紧呢。” “回公子的话，彩娥一夜未睡呢。”彩娥笑着回，“如此，方能准时叫醒 公子。” “真是辛苦彩娥姐姐了。”方选连连拱手，此时他才发现，对方脸上确实满是疲惫。 于是说道，“我几人吃完饭就走，彩娥姐姐也去好生歇息歇息。” “不妨事的。”彩娥回，“公子做的大事，才真个叫辛苦，能为公子出力，实乃福分。不瞒公子说，彩娥家中父母得知得知彩娥如今是服侍公子，还特意嘱咐过，一定要好生照料呢。” “哦，竟有此事？”方选顿感好奇。 “绝无虚言。”彩娥回，“彩娥家就在城南五十里铺，家中亲友近来都分得了土地，不再为地主卖命了，乡人都言，此乃公子大恩，实在是永生难报。” 方选闻言，不由得感叹起来。 老百姓的情感就是这么朴素，主政的官员但凡对百姓好一点，都能让他们永远铭记，因为在这种吃人的旧社会里，好官真的是太难得了。 绝大多数地方官，都是刘不凡那种，正事不干，只会搜刮民脂民膏。 刘定边不随意抓壮丁，不抢占百姓财物，不轻易强加赋税，就已经深受百姓爱戴。而方选以民为本，清剿匪患、打击豪强、均分田地，鼓励农耕，真可谓是百年不遇的好官员。 “还请彩娥姐姐转告乡人。”方选拱手道，“只要奋威侯在一天，定保全郡百姓安居乐业！” “多谢公子！”彩娥闻言，急忙下拜，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彩娥替乡人给公子磕头了。” “哎，快快请起。”方选急忙将之扶起，“本公子早有言在先，有话直说，不许叩拜。” 彩娥只好起身，同时抬手，不断用袖子擦拭眼角。 眼见时候不早，方选几口喝完黄米粥，叮嘱彩娥快去休息，随后便起身出门。 天刚微微亮，还未到开门的时间，不过守卫见是方选，急忙主动开了门，送他离开。 四人骑上马就朝城南走，王、马二人好奇，便问道：“公子今日起得如此之早，却是所为何去？” “今日你们三人有福了。”方选笑道。 “何福之有？”三人异口同声问道，就连一向沉默的吴彦祖，此时也十分好奇。 “一则眼福，二则口福。”方选解释，“今天本公子给你们变个戏法，变出好吃的来。” 三人闻言大喜，立即打马加快速度。 不多时，来到目的地。 走进院内，见驴子还架在石磨上，一名伙计正在清洗磨盘。 见几人出现，驴子不悦地哼唧了几声。 “昨天就说了，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哈。”方选摆摆手，迈步进了厨房。 室内被提前修整过，打通了一扇墙，所以比普通人家的厨房要大出不少。锅灶也是加大号的，一名伙计正将一口大铁锅贴合在灶上。 “公子来了。”陆小妹从屋内走出，指了指身后的器具，“都已备好了。” “生火。”方选冲着伙计说道。 伙计闻言，立即将灶膛内早已备好的柴火点燃。 “豆浆可曾过滤好了？”方选又问。 “都妥了。”陆小妹指了指身旁。 伙计将木桶一个个拎了过来，桶里是已经过滤好的豆浆。 按照方选的吩咐，陆小妹提前将泡好的豆子磨碎，然后用麻布袋过滤，再将生豆浆用一个个木桶装好。 过滤出的豆渣也是好东西，可以当作饲料喂给牲畜，如果是穷人家，甚至会直接用来当饭吃。 喝豆浆的历史十分久远，在这个时代是早已有之。为了提升口感，通常是将豆子炒熟，然后用水浸泡并且磨碎，再过滤出来饮用。 口味上，可以加盐或者加糖。 由于豆子是普遍种植的农作物，产量也不少，所以豆浆也并非什么贵族饮品，几乎每一个大西国人都曾喝过。 对于磨豆子的工序，陆小妹并不陌生，所以完成得也很顺利。 只是生豆子磨出的豆浆口感并不好，方选却让她一口气泡了一百斤豆子，磨出了四百多斤的豆浆，着实有些令人疑惑。 “下锅。”方选继续指挥。 伙计立即拎起木桶，将豆浆倒入铁锅，几桶过后，铁锅已经八成满了。 “行了，继续烧火吧。”方选摆摆手。 伙计开始朝灶内添柴，众人则围在一起，想看看方选要变什么戏法。 “盐卤呢？”方选又问。 陆小妹立即从一旁取来一个陶罐，里面是黑乎乎的液体，中间泡着一大块盐矿。 “这东西着实难寻呢。”陆小妹说道，“打听了多处，才在城中腌菜作坊找到，若非王校尉报了公子的名头，人家还不愿卖呢。” “有就行，这可是关键。”方选让一旁的伙计拿来一个大碗，从陶罐里倒出半碗，先用手指试了试浓度，随后加了半碗清水，用筷子搅拌均匀。 此时锅内的豆浆已经煮沸，方选随即下令：“转小火。” 伙计急忙将大块的木柴取出，控制住火势。 “记住，小火煮一炷香时间。”方选给陆小妹传授要点。 众人眼巴巴看着，等了一炷香时间。 “退火！”方选见时间差不多，又开始下命令，“拿木铲来。” 伙计拿着一个半人多长的木头铲子走过来，在他的命令下，伸进了锅里。 “慢慢搅，搅匀了。”方选说着，紧盯锅内的豆浆。 由于灶内已经灭火，豆浆温度开始降低，在沸腾停止后的片刻，方选开始将手里的卤水缓缓倒进锅内。 做豆腐，点卤是关键，因为它起到的是凝固的作用。 卤水中含有高浓度的氯化镁和硫酸钙，其中的阳离子会和豆浆中蛋白质胶粒表面的负电荷相互作用，从而降低蛋白质胶粒之间的静电斥力，使其聚集沉降，也就是所谓的“胶体聚沉”。 聚成后的蛋白质，也就是成品的豆腐。 随着卤水的加入和搅动，豆浆渐渐开始凝固。 众人见状，立即发出惊呼之声。 方选将空碗放到一边，说道：“快，多拿几个碗来，还有调料。” 伙计立即递上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十几个小碗。陆小妹则递上另一个托盘，里面是各式的调料。 方选先给每个小碗里放了葱花、精盐、酱油等等调料。 倒不是他不喜欢吃甜豆脑，而是在这个时代，制糖工艺还很落后，白糖就别想了，红糖也基本没有，市面上主要是麦芽糖，也就是俗称的饴糖，用于调味不太方便，价格也很昂贵，所以也就没有让陆小妹准备。 放好佐料后，方选抄起葫芦瓢，舀起豆脑加入碗中。 “来，都尝尝吧！”方选说道。 第190章 信用货币 王、马二人立即伸手拿起两个碗，先后递给方选和吴彦祖，之后又将其余的分给身后其他人。 众人浅尝过后，脸上无不露出惊艳之色，随后也都顾不得烫嘴，大口吃起来。 “味道如何？”方选吹了吹滚烫的豆腐脑问，“都说说。” “太他娘好吃了。”王朝大声说道，“再来一碗！” 马汉也接过话头，“好吃！真他娘好吃！” 其他人闻言，也是纷纷点头附和。 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而言，平日里的主食都是粗粮，入口刺嗓子都是常态。豆腐脑口感细腻香甜，自然引得众人夸赞。 听了王、马二人的评价，方选无奈地摇摇头，感叹这俩人文化水平太低，于是转头看向吴彦祖：“如何？” “虽是黄菽所制，却并无土腥之味，入口细腻爽滑，口感如同猴脑，实乃人间珍馐！”吴彦祖说道。 “学着点。”方选瞪了王、马二人一眼，“别整天就会骂娘。” 二人讪笑地点点头，又各自加了一碗豆腐脑。 “此物谓之何名？”吴彦祖问。 “口感如同猴脑，自然是叫豆腐脑啦。”方选笑道。 见众人又都吃了两碗，他才吩咐伙计将豆腐脑从锅里舀出来，用麻布袋装好，放在提前准备的木质框架内，再在上面压上石头。 “半个时辰后打开，便是豆腐了。”方选吩咐道，“照此方法，将豆浆全部做成豆腐。” 伙计们立即忙活起来。 方选在一旁看着，故意加大音量对陆小妹说道：“即日起，你便是这豆腐坊的掌柜。抽空我派个账房过来管账，经营管理则由你说了算，雇佣多少人手，采买多少物料，皆有你负责。每月柜上盈利部分，七成归侯府，一成归你，剩余两成则按照功劳大小发放给其余伙计。” “这可如何使得。”陆小妹急忙说道，“拜公子所赐，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小妹已经心满意足，如何敢分侯府的利润。” “不必如此。”方选摆摆手，“一切照我所说便是。” 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伙计们学会了做豆腐，想要自立门户，也无需阻拦。不过，按照商务司的法令，奋威郡内，只有此一家可以经营豆腐生意。要自立门户，去别郡即可。” 他的话是说给陆小妹听的，也是说给伙计们听的。 做豆腐也没什么深奥的技术，即便他再隐瞒，伙计们每天在作坊里干活，很快也能学会，到时候如果豆腐生意好，难免伙计们会有想法。 倒不如提前陈明利害，告知豆腐坊的待遇，让他们安心干活。如果这还留不住人，那也允许他们自立门户，只是在奋威郡范围内，今后是不会容他们的。 伙计中有机灵的，听出方选的意思，急忙停下工作，作揖道，“公子多虑了，我等能为侯府做事，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怎会有异心。” “如此最好。”方选点点头，接受了对方表忠心的行为。 “这豆腐坊该有个字号。”陆小妹说道，“还请公子赐名。” 方选略一沉吟，对着吴彦祖说道：“就叫‘西施豆腐’吧，你去写出来，找人做成招牌。” 在场的人里，就吴彦祖读的书多，字也写得漂亮，这活儿也只能交给他。 吴彦祖立即点点头，出门去了。 方选将陆小妹拉到一边，详细说了各种豆腐的做法，酱干、茶干、腐竹、素鸡等等，让她将今天的豆子全都依样加工出来。 陆小妹连连点头，表示记下。 方选又耐心说了一些细节，才发现时候已经差不多，于是领着王、马二人离开。 回到侯府时，天色尚早，本以为刘仲达宿醉一夜，此时应该还在睡觉。但才进院，就见刘仲达和刘莺莺二人各自持剑，正在相互喂招。 “哥哥来得正好。”刘莺莺一柄长剑舞得飞快，“不如来过两招。” 看着她凌厉的招式，方选当即意识到，对方是跟周珏学过的，剑法可不弱，自己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于是忙问：“铁先生可来了？” “来过了，在议事厅等着哥哥呢。”刘莺莺回。 方选急忙走进议事厅，却见刘仲达也跟了进来，倒提着长剑，口中直呼：“痛快！” “二位哥哥且忙，小妹要去公干了。”刘莺莺也收起剑，转头出了侯府。 议事厅内，铁算盘、老黑、李思惕三人正在喝茶，见二人出现，急忙起身行礼。 五人落座，便开始商谈建立钱庄的细节。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建立中央银行兹事体大，所以方选只邀请了关键的几人。 由于早前就已经通过气，几人也都是心中有数，只等方选给出指导意见。 方选也不客气，详细说了钱庄的职能，同时提出，首要就是推广票据的使用。 之所以将此列为工作重点，是为了收拢民间的铜钱，现如今火炮已经落地，火枪的设计也很快会成型，唯独就缺材料。 只有尽快普及热兵器，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几人都了解其中利害，于是都表示会尽快落实。之后就是商议细节，包括票据的使用和防伪等等。 使用特殊纸张，印刷独特的纹饰，专人书写并加盖大印，同时对每一张票据进行备案，随时比对清查，便能做到无法仿造。 按照方选的设想，初期先推出大额票据。 外地商队来到奋威郡后，郡府、侯府或者乌山城建收购其物资，并不直接给付银两。而是开具等额面值的票据，并承诺在奋威郡辖区内，此票据可随时换取现银，或者购买等值的物资。 客商卖出货物后，不会空车而回，只会就地购买特产，再运回原籍售卖，以赚取第二次利润。中间过程使用白银也好，黄金也罢，对他们而言都没有差别。 只要奋威钱庄能保证信用，推广票据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本地商号收到客商的票据，可以到乌山购买木材、石料、煤炭等等物资，即便他们没有购入需求，也可以到钱庄兑换成白银。 总而言之，保证每一张票据都对应和票面价值相同的物资或者金银，大家自然会乐于使用更为便捷的票据。 同时，钱庄会给大额票据一定的利息。 如果一张票据在开具后超过一定时间没有被兑换成现金，则可以到钱庄凭票取息，如此一来便能起到鼓励使用票据的作用。 众人听了，纷纷表示方法可行，同时从自身专业角度出发，给出了大量意见。 最后，方选指出，钱庄必须严守底线，不得随意开具票据。只有收到相应物资和金、银、铜时，才能开出等额票据。 这一点，就是为了预防货币滥发，影响经济环境。 会议开了半日，眼见临近中午，事情也都商量得差不多，方选于是说道：“今日中午春风楼设宴，请了城内一些商户，到时候告知他们钱庄之事。” “又让公子破费了。”李思惕笑道，“不知今日可有甚好菜？” “嘿，就属你聪明。”方选回，“今日确实有好菜。” “哦，有何美味？”刘仲达询问。 在众人眼中，方选早就是食神般的存在，时不时就会弄出点好吃的。 “各位到时便知。”方选起身，领着众人出门。 不多时，来到春风楼。 周钰已经在恭候，同时不断有宾客到场。 为了方便沟通，方选将宴会定在了一楼大厅。 客人尚未到齐，周钰领着几名商号掌柜过来，向刘仲达等人行礼后，凑到方选身旁询问：“公子，今日可是有新花样？” “是也。”方选点头，朝着门口看去。 陆小妹此时刚好到场，拉着驴车，车上载着一个个木桶。 第191章 豆腐自由 周钰见了，不由好奇，急忙走出大门，凑到驴车前查看。 陆小妹先向周钰行了个礼，随后招呼伙计们将车上的木桶搬下来，整齐码放在春风楼门口。 “今日的宴会，谓之豆腐宴。”方选朝众人说道，“各位先行落座，美味即刻就到！” 说着就让周钰招呼客人，他则亲自动手，开始安排后厨做菜。 客人渐渐到齐，都在大厅内坐着，静待好菜上席。 过不多时，方选回到大厅，身后不断有伙计端着托盘走出。 先是一道小葱拌豆腐，用海碗装着端到桌上，之后就是七八个大铜盆，装的是豆腐牛肉羹，也是每桌各上了一份。 “这是凉菜，小葱拌豆腐，谓之一清二白。”方选开始报菜名，“这盆里的是豆腐牛肉羹，叫做开口汤。各位先尝尝。” 伙计们放下铜盆，拿起汤勺给所有人都盛了一碗。 众人见盆内汤色清亮，食材如同白玉，过去从未见过，都不由得好奇，又听方选招呼，也顾不得谦让，端起汤碗就喝，顿觉滑嫩爽口，果然是美味。 不等称赞，又有十多个菜式被连续端上来。 虽然这个时代有很多食材和调料还没有出现，但方选还是绞尽了脑汁，把能做的豆腐菜全都做了出来。 除了最普通的炒豆皮、炒香干，还专门做了麻婆豆腐、鱼香豆腐、宫爆豆腐、酿豆腐、豆腐丸子、香锅茶干、煎豆腐、豆腐果焖肉等等。 趁着上菜的功夫，方选给所有人简单介绍了豆腐和相关的豆腐菜，之后走上主位，向所有人敬了一盏，说道：“各位大多是城内酒楼掌柜，如有兴趣做这豆腐菜，我可派人前去教授。不过如今人手有限，每日的豆腐也有限，先到先得。” 众人闻言大喜。都是做餐饮生意的，一道好菜意味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更何况这是一整套宴席。 如果自家的酒楼能做豆腐宴，且不说外地客商会慕名而来，本地的食客也能踏破门槛。 于是都出言询问，如何才能率先获得名额。 “早先郡府已颁布律法，奋威郡内任何个人或者商号作坊，能钻研出新东西，便可申请专营权。这豆腐乃是西施豆腐坊专营，其余任何作坊胆敢仿制，一律严惩不贷。”方选严肃道。 说着指了指门口的陆小妹，“此为西施豆腐坊掌柜，各位如需豆腐，可自行向其订购，我会先去订购量最大的酒楼指导教学，最快明日便能推出豆腐宴。” “这豆腐，是何等售价？”有人率先提问。 方选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两银子？”那人惊愕地问。 毕竟是新东西，所有人都不知道底细，对价格自然没有概念。 方选却摇摇头，笑道，“一文钱一斤！” 话音刚落，现场众人都丢下碗筷，蜂拥着朝门口冲去。如此低的价格，抢到就是赚到！ 当然，即便是一文钱一斤的定价，也是有足够利润的。 黄豆作为传统五谷之一，种植量巨大，平时也就卖个五到十文钱一斗，像今年这种丰收年，还会卖得更便宜一些，这几日的售价，也都在五文钱以内。 斗是容量单位，具体能装几斤，得看豆子的质量。如果豆子质量好，一斗就是十好几斤，所以说就目前的物价，一斤豆子的价格也就三分之一文钱。 而一斤豆子做出豆腐的量，视品种和工艺的不同而不同，最少也有两斤多，最多能达到三四斤。 如此算下来，豆腐的材料成本是极低的，一文钱的豆子至少能转化五到十斤的豆腐。他卖一文钱一斤，毛利率已经非常之高。 对于这种新奇东西，是可以轻松卖出高价的。 但方选信仰社会主义，他要让所有人都能吃得起，让奋威郡人民实现豆腐自由，所以才定出了如此低价。 门外的陆小妹正等着接单，虽然早知道会生意火爆，却也没想过会如此盛况空前，幸亏身边的伙计将众人拦住，她才没有被人流推倒。 此时王、马二人也赶来维持秩序，之后吴彦祖拿着纸笔出现，开始帮陆小妹记录订单。 堂内顿时人去楼空，唯独方选在自斟自饮。 周钰则凑过来，慌忙问道，“公子，有这好菜怎的也不事先知会小弟一声？” “我这不是正在知会嘛。”方选嘿嘿一笑，拉过周钰便要与之对饮。 “稍等片刻。”周钰起身，“容我先找豆腐坊预定。” “周兄放心。”方选笑道，“我已和豆腐坊打过招呼，每日优先供应春风楼。” “多谢公子小弟。”周钰闻言，连连拱手，拿起酒盏就喝，“敬公子一杯。” “好说，好说，都是自家人。”方选也端起酒盏碰了一下。 之所以这么照顾周钰，一是在他的搞钱计划里，确实需要利用周家的资源。 二是看周含眉的面子。 虽然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能够看出来，周含眉不是个简单人物，平日里跋扈的刘腾飞，在她手里也被拿捏得死死的。 刘家一向有内斗的传统，方选真怕哪天刘腾飞就会跟他和刘仲达翻脸，所以提前和周含眉搞好关系，必要的时候她也能帮忙打理好家族内部的关系。 二人一连喝了几盏，却见陆小妹进来了。 行过礼后，陆小妹说道：“各酒楼的掌柜都在抢购，少则数百、多则数千斤，如此之多的数量，怕是难以完成。” “无妨。”方选摆摆手。 他知道豆腐会引发抢购，却没想到会火到这种程度，如果他不及时出手，怕是很难控制事态了。这些酒楼掌柜拼命预定，无非看中的是豆腐宴的做法，认为只要订购得足够多，就能优先学会做豆腐宴。 看着门口几乎已经打起来，方选无奈起身，招呼众人回来。 都落座后，他给出了一个合理的方案。 为了满足市场需求，他让陆小妹再雇两个伙计，今夜加班加点，明天就大概能提供大约一千斤的豆腐。考虑奋威郡也就几万人口，总不可能人手半斤地吃，所以一千斤是一个毕竟合理的产量。 而这一千斤，则按照所有人订购的比例交付。 假设今日共计收到一万斤的订单，某掌柜一人就占了一千斤，那么明日就提供总产量的百分之十给他。剩余部分，则在后面的日子里依次交付。 至于豆腐宴的做法，方选决定下午专门开个班，各个酒楼在订购豆腐后，可以派厨师过来学习。每预定五百斤的豆腐，就可以派一名厨师过来，如果某掌柜订购了五千斤，那么就可以派十个厨师过来学习，依此类推。 唯一的前提，就是预先交上全款。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应承，都说方选给出的方案很合理。 虽然要先交钱，但是豆腐却是便宜，一千斤也不过才一两银子而已。 “既然各位没有异议，那就这样说定了吧。”方选提起酒盏，“祝各位生意兴隆！” 众人纷纷回敬，之后都立即举起筷子，生怕晚一步，桌上的豆腐菜就被抢光了。 此时吴彦祖和陆小妹走过来，凑到方选耳边汇报。 就刚才的片刻功夫，共收到三十余份订单，其中二十余来自酒楼饭庄，十多份来自酒食店铺，共计预定了一万五千余斤豆腐。 按照方选的方案，每天提供一千斤，半个月后便可全部交货完毕。 方选点点头，让二人和王、马快去吃饭，同时示意陆小妹，饭后要尽快开工。 他自己则端起一碗豆腐羹，惬意地喝了起来。 第192章 长期生意 不等放下碗，几个人就挤到了身旁。 正是刘仲达等人，他们一直在看方选表演，顺便品尝菜肴，此时见他已经闲下来，就都凑上来问话了。 “这豆腐果真美味。”刘仲达领着范文怀等人，一脸愠怒道，“哥哥有如此好物，怎的不事先知会一声。” “嗨。”方选大笑，“提前知会，那不就没有惊喜了。” “这豆腐怎生如此便宜？”范文怀插口询问，“可有利润？” “利润自然是有的。”方选笑道。 “这一万多斤豆腐，也不过十几两银子。”刘仲达沉吟道，“如此珍馐，即便定个高价，必然也不缺尝鲜的买家。倘若是一百文一斤，今日便能收入一千五百两了。” 之前刘定边来信催要钱粮，郡府和侯府都在为钱发愁，方选突然搞出能挣钱的新东西，却定了个离谱的低价，着实让人费解。 方选看出刘仲达内心的想法，于是开口解释。 首先一点，今天能预售出一万多斤豆腐，主要原因正是因为够便宜，如果涨价一百倍，那至多也就能卖个一千多斤，虽然也有一百多两的收入，但是却损失了更大的市场。 方选的目的，是赚到所有人的钱。 现在豆腐的知名度还不高，产量也有限，确实卖不了多少钱，但等豆腐坊的工人熟练以后，便能扩大规模，到时候豆腐的名声也传出去了，全郡近万户人口，每户每天随便消费一点，那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且豆腐还可以出口。 腌制过的煎豆腐，以及豆腐乳和臭豆腐，都是耐储存的食品。到时候大量生产，推销给外来的商队，或者经由本地的酒食店卖往外地，那市场就更大了。 这都是长远的生意，乍一看没多少钱，但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个天文数字。 一番解释下来，众人连连点头。 “父侯催要的钱粮，靠卖豆腐一时半会是赚不来的。”方选笑着安慰刘仲达，“明日将拍卖商品专营权，到时候有的是钱可以收，父侯那边自然也有交代。” “如此甚好！”刘仲达长舒一口气，举起筷子夹起一块茶干塞进嘴里。 其他人见状，也都不再废话，纷纷开吃。 不等午膳结束，就有人群陆续涌入春风楼，在大堂中汇集。 方选一眼认出，这都是各酒食店和酒楼饭庄派来的人手，于是起身，先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转而询问周钰：“周兄，可否借贵宝号厨房一用？” “公子真是见外了！”周钰急忙说道，“但凡有需要之物，尽管开口说来，鄙号上下伙计厨工，也都随时听从公子差遣。”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厨房反正也不忙，做个顺水人情不会有什么损失，而且方选既然把课堂设在春风楼，那么厨房里的厨师们自然有了近距离学习的机会，周钰正求之不得，哪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方选挥挥手，示意众人跟他进入后厨。 春风楼不久之前才改造过，不单单是前厅，后厨也都是新的，地方也够大。只是三十多个学员突然进入，也难免有些拥挤，于是方选让伙计们在院子里架起锅灶和案板，又亲自点了春风楼的主厨掌勺，他自己则在一旁指挥。 院子里除了三十多个学员，周围还有看热闹的食客和店内伙计，一时间可谓人山人海。 “不怕人多，就怕你们不来。”方选心中窃喜，只要把豆腐菜推广出去，以西施豆腐坊的垄断地位，以后有的是钱可以赚。 于是开始向众人讲解，豆腐的主要吃法有三大类。 首先就是刚出锅的白豆腐直接入菜，或炖、或烧、或蒸、或煮，其他任何菜的做法，都可以直接用在白豆腐上。 另外两种，则是酱豆腐和煎豆腐。 顾名思义，酱豆腐是白豆腐加酱制作而成，可以选择直接用卤汤做出来，也可以用麻布包裹后压实再卤，前者就是卤酱豆腐，后者则是酱干。 卤酱豆腐适合做凉菜，佐以新鲜葱姜食用，酱干则适合炒菜，配上香芹之类的蔬菜，口味便是最佳。 同理，煎豆腐就是过了油的豆腐，可以用盐腌制后长期保存食用，也可以直接用于配菜。 总之，豆腐三大类做法下，可以衍生出无数菜式。 方选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主厨急忙指挥几名徒弟现场尝试，不多时就做出一道道豆腐菜来。 围观的也都是行家，先听了方选的讲解，又见有人演示，立即便都学会了，同时也都在心中思考其他可能的做法。 方选最后说道：“从今往后，西施豆腐坊只提供白豆腐，其余品类一概不做，各位可自行加工，酒食店转卖也好，酒楼饭庄入菜也罢，我一概不管。但只有一条，白豆腐必须在西施豆腐坊购买，否则……” 有那机灵的，立即回应：“按照郡府所定之律法，侵犯专营权者，取缔商号，逐出奋威郡，我等怎敢不从！” “便是有心，也是无力！”又有人附和，“这豆腐非是凡物，我等庸人，又怎可能自行制作出来。” “如此最好。”方选点点头，让众人继续交流，自己则回到前厅。 此时众人已经吃过饭，都在等他回来。 陆小妹站在一旁，见他出现，急忙走上前，询问下一步如何经营，与其中略有惶恐。 一个农村妇女，突然成了大商号的掌柜，着实让她有些不适应。 “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就好。”方选说道，“除了雇佣伙计，还需收买城内的说书先生。” “这是为何？”陆小妹疑惑。 方选嘿嘿一笑，点明缘由。 说书先生每天在各个茶楼酒肆说书，传播力和影响力都不容小觑，给他们一些好处，让他们帮忙宣传豆腐，便能更快打开销路。 至于如何宣传，方选也给出了一套话术，就说侯府二公子是雷神爷转世，下凡时从天上带来的秘方，制作出的豆腐不但美味，食之还能延年益寿，强健体魄。 “每天吃豆腐，强健奋威人！”方选说道。 陆小妹闻言点头，领着伙计们离开。 第193章 意外之喜 眼见时候不早，饭也都吃过了，于是众人起身出门。 才出春风楼大门，就见街上又押过来一队囚犯，各个身披重枷，显然都是些恶徒。 为首的押送人正是刘莺莺，身后跟着胡全忠和范文远，三人骑着马在队伍旁走着，不时挥动鞭子驱赶几下。 双方迎面碰上，打过招呼后，方选便询问严打行动进展。 “这十里八村的恶霸，都已经叫小姐抓干净了。”胡全忠邀功般插口。 “好啊。”方选说道，“这帮人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明日便开个公审大会，严厉惩处！” “大人饶命！”立即有囚犯下跪，其余的见了，也都纷纷开始求饶。 见此情形，方选心里更来气，这帮人欺负老百姓的时候，老百姓也没少求饶，眼下风水轮流转，也有他们下跪的时候。 “饶命？”方选冷哼一声，“统统押到城外去开荒。” 同时故意大声喝道，“如有胆敢潜逃者，立斩不赦！” 刘莺莺闻言，当即甩出一鞭子，抽得最先求饶的囚犯叫苦不迭，随后一众官差押着队伍，就朝北门走去。 范文远却脱离队伍，来到方选面前，先朝几人行礼，随后说道：“启禀公子，近日城外开荒时，顺带也打了不少草料，如今已有十多车。” 方选一愣，想起昨天才让范文远传达打草的命令，一夜之间是不可能有十几车之多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负责开荒的人里，有人提前预判到了方选的命令。 “真是意外窒息啊！”方选急忙询问，“是何人准备的？” 在方选眼里，只有两种人，一是能做事的，二是不能做事的，前者必须委以重任，后者则要想办法教导他学会做事。 能够提前考虑到骑兵草料需求，并且利用开荒的机会尽力准备，此人就是个能做事的人才，必须要见一见才行。 “乃是郡府衙差郭炳郭显明。”范文远回道，“此人办事尽心，乃是不可多得之人才。” “改日有空将之引荐引荐。”方选当即回道，同时转头看向范文怀，“范先生也可酌情提拔此人。” 范文怀点头，表示得令。 “这草料可要送去城南马场？”范文远又问。 “先在城外暂存便好。”方选回，“命郭显明这几日多打些草料，尽快凑够三十车。” “是！”范文远一拱手，催马出城去了。 “如此看来，粮草之事已经解决大半。”刘仲达大喜道，“今年是丰年，粮价便宜，再采买些麦菽，凑够父侯要的数量不成问题。” 方选点点头，“明日再凑些银两，一并差人送去就好。” 二人说着话，很快回到侯府。 几人在门口简单交流了一番，商定尽快通知城内商号，明日到郡府竞拍专营权，同时差人在城外制备场地，准备公审大会。 这些都是郡府的职能，所以都由范文怀负责。 询问了细节后，范文怀便匆匆回了郡府。 时间已是下午。方选早上起得太早，又忙活了一天，此时感觉甚为困乏，于是向王、马和吴彦祖吩咐了一番，之后就回西苑的房内休息。 躺上床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将晚，隐约听见院内有动静。 起身到窗前查看，是彩娥正和陆小妹对话，后者似乎想要求见方选，却被彩娥拦在了外面。 “何事？”方选走出房门，询问道。 “公子！”陆小妹下跪道，“还请公子开恩。” “开恩，开什么恩？”方选一头雾水，“快起来说话。” 陆小妹站起身，面色有些惶恐，低声说道：“今日城外的嫂嫂来报，说家中叔伯三人都叫郡府捉了……” 方选面色一沉，打断了她的出言：“你那三个叔伯，平日里横行乡里，早就该知晓有今日。他几人早先那般对你，如今还有脸让你来求情，真是厚颜无耻。” “公子教训得是。”陆小妹回道，“只是……我若不肯为他们求情，如何对得起亡夫……” “犯罪者必伏法，国家朝廷有法度在此，岂是能随意更改的。”方选严厉道，“你且去告知你的嫂嫂，郡府办案秉公，认罪认罚才是他几人唯一之出路，倘若再想什么歪门邪道，可别怪法不容情！” 陆小妹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表示知晓。 “烂好人做不得啊。”方选在心里直摇头。 “你那夫家的叔伯，都不是善类，还是趁早断了为妙。”方选语重心长道，“等陆峻再大些，我替你做主再寻个夫家吧，陆家村就别回了。” “谢公子，全凭公子做主。”陆小妹躬身道，“小妹谨记公子教诲。” “那是最好。”方选摆摆手，“快些回豆腐坊去吧，这几日想必十分繁忙，有劳你费心了。” “不敢，不敢。”陆小妹又连连躬身，“分内之事，何言费心。” 说着便告辞离开，从门外的彩蝶手中牵过陆峻，二人出门去了。 方选摇摇头，无奈地叹气。 正要回房休息，却见刘莺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哥哥怎的如此藏私。”刘莺莺不悦道，“有美味却不让妹妹知晓。” “咋的，豆腐的推广这么成功吗。”方选心里嘀咕，这才多大会功夫，忙着捉拿罪犯的刘莺莺都知道了。 “快！妹妹饿得慌呢。”刘莺莺一把拉住方选的胳膊，“哥哥快做些豆腐菜来吃。” “想好好睡个午觉真难啊。”方选摇头，被刘莺莺拉着离开西苑。 来到前院旁，才明白过来对方是怎么知道有豆腐这个东西的，因为陆小妹来时带了豆腐和酱干等物，此时府内众人正在厨房外围着观看，同时连连称奇。 “这是怎的了？”周含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众人闻言，急忙散开，回到各自的位置。 刘莺莺急忙走过去告状，说方选有好吃的也不给自家人吃，倒是先便宜了外人。 “叔叔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周含眉道，“姑姑不必如此介怀。” 方选见有人为自己说话，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于是急忙说道：“想必嫂嫂还未尝过这豆腐，不如今日我亲自下厨，给各位做个豆腐宴如何？” “如此甚好。”周含眉点点头，被丫鬟扶着转头回去了。 方选随即进了厨房，一番折腾下来，将十多个豆腐菜做了出来。 刘仲达等人已经在堂上等候，见菜被端上来，立即都提起了筷子。 陆小妹送来的豆腐不少，除了这一份宴席，多余的就都赏给了下人，全府人美美吃了一顿豆腐宴，散席后各自休憩去了。 次日清晨，方选起身出门，吴彦祖等人已在门外等候。 “事情办得如何了？”方选问。 “都办妥了。”三人回。 “好，走！” 几人离开西苑，来到议事厅，见厅外院内已经围满了人群。 第194章 竞争激烈 按照事先的安排，院中准备了近百座位，全都面向议事厅。厅门前摆着一高一矮两张桌子，旁边设置了主位。 众人被安排落座后，下人立即上了茶水和点心。 此时刘仲达也从厅内走出，和方选等人来到主位。 范文怀领着几名舍人进来，自己站在中间的桌子前，舍人则拿着账册在一旁坐下待命。 见人已经到得差不多，方选率先发言。 内容是早就打好了腹稿的，此时直接说出来就行。 无非是重申专营权的专字，无论任何商号拍得，郡府都会无条件保护他的专营权不被其他人侵犯。 由于已是秋季，到年底只剩三个多月了，所以这次拍卖的是下一年份的专营权。 为了避免垄断，每一家商号只能竞拍一项业务，每一项业务都允许两家商号同时拍得，出价最高者即日起获得专营权，直至明年年底，出价第二高者，可得明年一整年的专营权利。 这就是方选鸡贼的地方，虽然出价第二高也同样可得一年专营权，但出价最高者，会多得到三个月的垄断期，在这三个月里，定价就只由他一家说了算，其中诱惑力不言而喻。 解释完后，方选问道：“各位可还有不解之处？尽管问来。” “敢问公子！”一名掌柜起身拱手，“鄙号经营名目繁杂，盐铁皆有涉猎，假使未能拍得专营权，鄙号之存货如何处置？” 方选挠挠头，发现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少商号仓库里有大量存货，如果它未能拍得相应的专营权，那再售卖这些货物岂非违法。 “既是专营，那么除却专营权拥有者，其余人售卖均为非法。”方选严肃道， “下月起专营权生效，本月还有十多天时间，各位掌柜需尽快出售，倘若到时候还有存货，那就只能转给专营权拥有者了。” 既然要规范市场，那就不能心慈手软。 问话的掌柜见他面色严肃，知道不是在开玩笑，于是点头表示知晓。 虽然这项规定太不讲情面，但到月底还有十几天，低价出售也并非不能清空库存，再者说了，自家商号也不小，完全有实力竞争专营权，到时候谁低价收谁还说不准呢。 现场的人大多都是这种心态，于是也都没有提出异议。 见此情形，方选宣布拍卖开始，随后抬手招呼，吴彦祖立即把木头喇叭递了上来。 方选清清嗓门，冲着众人说道：“各位请看座椅。” 众人低头，见每张椅子下方都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序号。 周钰坐在最前面，自然是甲一，身旁是长隆号的马进，是甲二。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每一天干分别有十个数字，现场从甲一到辛九，总共有九十九个参与者。 “各位请举牌报价。”方选说道。 实际上，众人在进门时就已经了解了竞拍过程，此时不过是再多提醒一次罢了。 于是都拿起了手里的牌子，等待范文怀开价。 范文怀却不慌不忙，先让人将一块大牌子挂到旁边，上面罗列了所有参与竞拍的项目，足有数十个品类。 排在最前面的，自然是盐铁等最赚钱的业务。 “首先一位，食盐！”方选说道，“经郡府核算，奋威郡去年盐税为三千两。今年全郡全郡人口增加一成有余，用盐之处也增添了许多。” 此话一出，下面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商量食盐专营权多少钱合适。 “由于是两家，所以一分为二，一千五百两起拍。”方选说道，“每次加价不低于一百两，各位可以出价了。” 众人依旧在低声交流。 都是在本地盘踞多年的商号，每一样货物，每年大概消耗多少，他们是有数的。食盐是暴利行业，又是百姓刚需，稍微大一点的杂货商号，每年靠卖盐赚个几百两，那是完全不成问题。 一千五百两白银获取专营，让他们有些不敢相信，这价格着实太低了。由于方选主持取消了所有过路费和苛捐杂税，那就意味着，只要交了这个低价专营费，就可以躺着赚钱了。 “两千两。”周钰率先举牌。 周家是大商号，本就经营食盐生意，加上还有包括春风楼在内的多家酒楼，每年用盐不少，所以他对食盐专营权是志在必得。 “周公子出价两千！”方选冲着众人说道，“这是一个很有性价比的价格，可有人参与竞争？” “两千一！”立即有人举牌。 “这位掌柜是？”方选问道，“竟然如此有魄力！” “在下南北坊掌柜张一。” “好的，南北坊出价两千一！”方选说道，“还有人出价否？倘若无人出价，周公子与张掌柜可就夺得食盐专营权了！” “两千二！” “两千三！” “两千四！” 立即有不同的人连续报价，很快把价格抬到了三千多，一时间竞争激烈无比。 “好的，这位掌柜出价三千二了！”方选伸手拿过桌子上的惊堂木，“如无人出价，本公子便要一锤定音了！” 众人都已经了解过章程，知道一旦惊堂木拍下，那就会进入下一个环节，即便想加价都没机会了。 “四千！”周钰举牌，一口气加了八百两。 “好的，主动权又回到周公子手中了！”方选大声说道，“不愧是周家未来家主，果然有魄力！” “四千一！”一直没出声的马竞突然举牌。 众人有些错愕，因为长隆号是酒食铺，压根不经营食盐生意。随即反应过来，这老小子应该是见此时报价不算高，想要试试运气，万一以这个价格拍到手，那就是稳赚了。 “马掌柜出价四千一！”方选说道，“有人加价否？无人加价的话，马掌柜和周公子可就……” “四千二！”有人举牌打断。 “四千三。”南北坊的张掌柜继续打断。 “四千四！”被打断者再次举牌。 二人又互相较劲了几回合，价格被抬到了四千八。 “四千八！价格来到四千八了！”方选说道，“此价格着实不低，各位如无相应实力，还是不要参与竞争了。” “五千。”周钰冷笑一声，“今日无论何人出价最高，本公子都再加一百两。” 此言一出，周围人都偃旗息鼓了。本身这个价格已经不低，普通商号自然是拿不出这么多银两参与竞争的。 “五千一。”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来。 众人扭头一看，顿时大跌眼镜。 第195章 不太对劲 195章 不太对劲 因为在人群中，花颜居的赵掌柜正举着戊八的牌子。 之前马进举牌，可以理解为想试试运气，没准真就拍到了。但是花颜居是专营女性用品的，和食盐那是八竿子打不着，也不知他为何要出高价竞拍。 “五千二！”周钰说道，“方才说了，无论何人出价，本公子都加一百。” 他本以为，众人闻言后不会再继续加价，却不料一旁的马进又举了牌子。 “五千三。”马进笑道，“周公子不如让老朽一步，你我同分一杯羹岂不美哉？” 周钰闻言是直皱眉，本来是打算装个逼，没想到两次都被人打断施法，让他面子上有些难看。 由于周钰素来有绣花枕头的名声，此时众人见他不言语，以为他这是要放弃了，于是又都开始蠢蠢欲动。 “五千四！” “五千五。” 连续有人出价 “五千六！”南北坊的张掌柜举牌，笑道，“各位不如……” “六千！”周钰腾身站起，高举手里的甲一牌子，“方才说了，鄙人对此志在必得！便是豁出全部身家，今日也得取了这食盐专营！” 众人顿时都沉默了，他们没想到，绣花枕头今天会如此硬气。 马进和赵掌柜也没有再出价，而是看向方选。 “好的，周公子出价六千两！”方选举起惊堂木，“六千两一次！六千两两次！六千两三次！” 说话间，狠狠拍下了惊堂木。 他真的有些担心周钰会突然反悔。因为马进和赵掌柜都是他安排的托，昨天让王、马等人提前联络好，让他们今天在会上帮忙抬价。本以为能抬到个四五千就不错了，没想到周钰却上了头，直接把这一项的价格拉到了不属于他的高度。 “周公子，这边签订契约。”方选指了指旁边。 范文怀手下的舍人们，早就备好了文书和印泥，径直送到周钰面前，不等他反应，就将他的手指印按在了契约上。 而一旁的张掌柜，也拿到了属于他的契约文书。 此时周钰才隐隐感觉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价格虽然是高了点，但方选事先承诺过，不管明面上价格如何，最终都会给他减一成，也就是说，他实际付出的钱比南北坊少，却多取得了三个月的垄断经营时间。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泛起了得意。 于是回到座位，继续观看拍卖。 第二项是铜铁，也是最赚钱的买卖之一。 过去金属都是从外地进口，但现在乌山发现了煤铁矿，铁器基本是已经能够自给。原本铁器专营应该留给乌山铁矿，但考虑到现在急用钱，干脆也拿来拍卖了。 方选详细说明了情况，那就是乌山铁矿虽然产铁，但是不参与市场，只向获得专营权的商号提供生铁。至于价格也好办，双方可以商议着来，如果铁矿价格高了，专营者也有权从外地进口。 之后拍卖开始，又是同样的剧本，先是城内几家商号和铁器作坊竞相出价，到达僵持的时候，马进和赵掌柜就上来插上一脚，继续抬高价格。 铁器和食盐不一样，市场需求巨大，加上乌山矿场承诺供货，诱惑力不小，所以竞争十分激烈，最终由城内一家铁器作坊取得头名，次名则是乌山上的另一家作坊，双方出价总和接近一万五千两之多。 “不错啊，这就两万五要到手了。”方选心里乐开了花，当即加快速度，拍卖其他专营权。 包括酒、糖、醋、粮米、香料、牲畜、肉食、木材、石料、陶器、煤炭等等。 为了多收几份钱，方选还故意将其中一些项目细分成多个。 比如粮食就有稻米、豆类、黄米、小麦等的专营，肉食分猪肉、羊肉、家禽、鱼类，酒又分成了果酒和米酒，当然这次只竞拍米酒专营权，因为果酒的已经给了马进。 一上午下来，所有专营权都已经被售出。最贵的自然是盐铁，最便宜的则是肉食和牲畜，因为这两样市场确实不小，所以也就拍出了小几百两的价格。 总体算下来，今天该入账十二万五千多两白银。 但是考虑到有些商号没有现银，方选早就贴心地把奋威钱庄介绍给了他们，让他们去钱庄贷款，然后分期偿还。 这样一来，钱庄还能再挣一份利息钱。 随着签字画押结束，范文怀一声招呼，门外立即走进百余衙差。 由于严打已经基本结束，所以郡府的人手都回来了，此时由于他们保护各位掌柜回去取钱。 院内人群很快散去。 刘仲达看着手里的账册，连连赞叹：“还是哥哥有妙法！” 方选的这一招确实绝妙。 此举一方面不会违背奋威侯许下的免一年赋税的承诺，毕竟咱确实没有收税，只是卖了所谓的专营权。 另一方面，专营权的本质依旧是收税，而且比以前收得更加高明。 过去刘定边想要收钱，必须找各种名目，想点子收过路费，甚至默许方选借着捉拿奸细的机会逼迫商户交钱。效率低下不说，还容易被人诟病。 但是专营权则不同，这等于是包税制，商户一把交过以后，官府不会再多要一分钱，还会保护他的经营权利，对于双方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看来这几日便能给父侯送去钱粮了。”刘仲达说道。 方选点头，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气。 这十多万两的费用，今天至少可以收上来七八万现银，其他的会在钱庄以贷款的形式分期还。再加上方选自己搞的生意，近期应该是不会太缺钱了。 二人说话间，刘莺莺和范文远走进院内。 “哥哥，公审大会已经准备妥当。” “好。”方选点头，转头看向刘仲达，“走，贤弟与我同去审案！” 刘仲达闻言，也来了兴致，于是将账册丢给范文怀，之后领着众人出门。 一路狂飙，很快来到北门外，就见城门口与官道之间的空地上，已经搭起了台子，各种坐席也是一应俱全。 第196章 公判大会 按照方选的授意，台子就被搭成了公堂的样子。 中间三张桌子高高在上，两边是列席的座位，前方一片空地，远处则专门划出了围观区域。 众人走上台子，见台下的虎贲军士兵正将人犯押送到场，跪在中间的空地上。 方选目测了一下，至少有好几百口子，不由得感叹，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小小一个奋威郡，随便一次严打就能抓这么多犯人。 思忖间，他发现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是开荒的农人，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来看热闹，有的则是路过的商人和逃难的外地人。 “来得正好，我就怕没人看到呢。”方选心里想着。 “公审大会，现在开始！”范文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方选耳朵被震得生疼，转头看了一眼，随即嘀咕道：“哎，我的喇叭怎么到你手里去了。” “带犯人入场。”范文远继续大声喊道。 说话间，三名犯人被拉到台前，于此同时，一名伍长在旁边的桌子上整理卷宗，将其中的审判词递到范文怀手里。 “奋威郡府判词！”范文远开始大声念起来，“兹有刁民陆大牛、陆二牛、陆小牛兄弟三人，横行乡里、为非作歹、欺辱孤儿寡母，明知土地不得买卖而买之，目无法度，对抗郡府，诽谤朝廷，证据确凿，依律当判死刑！” “这不陆小妹家那堂叔伯嘛。”方选一挠头，“真是冤家路窄。” 听到说要判死刑，方选也是心里一惊，“你小子果真比我还狠啊。” 他本以为，给这三人判个流刑，送到边境去劳改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范文怀一上来就要命。、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毕竟新官上任，不严刑峻法很难服众。法律也不是死的，判罚都有弹性，眼下既然是严打，顶格判刑也是合情合理。 台下的兄弟三人闻言，瞬间就吓傻了，急忙磕头求饶。 范文远却丝毫不为所动，大手一挥，丢出了带有“斩”字的令牌。 立即有士兵扑上来，将三人拉到一旁，那里是早就准备好的刑场，当即手起刀落，三颗人头滚出老远，引得围观人群一阵惊呼。 方选见状，拿过范文怀手里的喇叭，朝着众人喊道：“我奋威郡政治清明，法度公正，凡有作奸犯科者，一律严惩不贷。凡是良民，只要遵纪守法，自有郡府与侯爷庇护，无论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倘若有恶霸匪徒骚扰，尽快到郡府举报，一经查实，这便是下场！” 说着伸手指了指刑场方向，便将喇叭丢会给范文远。 听他这么一说，范文远的工作热情更高了，继续宣读判决书，又砍了几个脑袋，着实震慑了围观群众，令他们噤若寒蝉，唯独现场的囚犯还在发怵声音，哭着磕头求饶。 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范文远才开始判决罪行相对较轻的犯人。原本按照律法，这些人里有不少要判肉刑。 所谓的肉刑，就是砍手、砍脚之类致残的刑罚，方选刚到时，就差点被胡全忠砍了手。 肉刑是非常残忍的刑罚，很容易直接致死，即便不死，也是个残疾，会丧失劳动力，最终依旧是个死。 为此方选提前知会了郡府众人，要求今后尽量杜绝肉刑，该判徒刑或者流刑，将犯人送去劳动改造，比砍上两刀总要好得多。 为此，范文远特地修改了判罚标准，取消了肉刑，转为劳动改造。 数百人犯，除了二十多个罪大恶极的被直接砍头，其余直接被拉去了城东的开荒现场。 见此间已经完事，方选吩咐范文远，让他拟一份通告，说明陆家三兄弟的致死罪行，就是因为私自买卖土地，今后若有同样的罪犯，一概死刑不赦。 “我这就写，再命人多抄几份，到城外各处张贴。”范文远拱手道。 “拟好就行，不必抄写。”方选笑道，“今后任何文书都不用费力抄写了。” 见对方一脸疑惑，他喊过马汉，低声吩咐几句后，让他快去一趟乌山。 “稍等片刻，不多时便有分晓。”方选笑道。 范文远也不好追问，此时一名衙差打扮的人挤过人群，准备上台时，却被王朝一把拦住。 “王校尉稍安勿躁。”范文远急忙走过去，说明了来人的身份。 原来他就是提早准备草料的郭显明，此时被引到方选和刘仲达面前，急忙下跪磕头请安。 “快些起来。”刘仲达道，“我家哥哥最不喜这些繁文缛节。” 郭显明急忙起身，随后汇报道：“三十车草料已经备好，还请公子过目。” “哦，如此之快？”方选看着面前之人，目光坚毅，神色沉稳，看面相就不一般，年纪却并不大，和范文远差不多，想必二人是好友或是同窗。 郭显明招招手，立即有几名衙差领着数十人手，推着一车车草料朝这边走来。 “效率挺高啊。”方选点点头，问道，“你现居何职？” “回公子的话，小人乃是郡府的普通差役。”郭显明急忙回。 “屈才了。”方选摸摸下巴，看向其余人。 刘仲达立即看出来，他这是想提拔郭显明，于是说道：“既是人才，自当妥善任用，哥哥尽管做主。” 虽然顶着乌山城吏部主事的名头，但郭显明毕竟是郡府基层，和他八竿子打不着，更没有上下级关系，而且即便要调动对方，一时也没有合适的岗位。 于是方选询问范文远：“可否代为禀报范先生，先将他提拔为贼曹，暂且掌管此些劳改犯人？” 说着就指了指正被押走的数百人犯。 “公子的吩咐，自当照办。”范文远拱手回。 “暂且委屈你了。”方选朝着郭显明拱手，“先行在此盘桓，将来必有重用！” “公子哪里的话。”郭显明急忙回礼，“能为侯爷办事，无论何职，皆是小人的福分。” “小伙子还挺会来事。”方选心里嘀咕着，点头笑了笑，随后招呼众人回城。 就在走下审判台的时候，方选发现，那些围观的人群有不少人也在进城。 从他们的穿着打扮可以看出来，这些都是外地人，但是并非商队，很可能是逃难来的越国或者夏国人。 “好，就要这个效果！”方选心中暗喜，“想不到一阵砍头还砍出意外收获了。” 近期不断有难民路过奋威郡，对于他们来说，寻一处安全的目的地最为重要。在得知奋威郡大范围剿匪，辖区内匪患尽除后，都不约而同选择了这条逃难路线。 原本只打算路过，但突然遇见公判大会，立即意识到此地法度严明，正是一个安全之地，又听人说此地有雷神庇佑，前不久才打退了匈人大军，于是便有了留下来的打算。 虽然逃难来的大部分是穷苦百姓，但也有一些是有技术的工匠，或者一些来自殷实家庭甚至是财主家庭之人。 他们逃难必然携带全身家当，等于是带来了技术和资金，来到本地后，就得工作和生活，就得参与生产和消费，这些都是方选最想要的。 “回郡府。”方选说着，催动花千里朝城内跑去。 郡府内，范文怀正在清点银两。 此时总共收了八万余两白银，其中有六千两黄金，按照一比五的汇率，也就是三万两的白银。剩下的五万多两，有三万多白银，其他的都是铜钱。 一两银子折算铜钱是一千文，两万多两也就是两千万文的铜钱，用一个个竹框装着，摆在郡府大院里如同小山，场面蔚为壮观。 “好啊，这比金银珠宝可强多了。”方选看着眼前的铜钱山，心里乐开了花。 第197章 发行报纸 正当方选对着铜钱傻笑时，身后脚步声传来。 转头看去，是马汉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半人多高的木头箱子。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人影，竟然是赵虎，此时穿着崭新的侍卫服装，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方选不由得皱眉，心道这小子身体真好啊，不到一个礼拜时间就活蹦乱跳了。 于是问道：“伤可曾养好？” “回禀公子，都已痊愈了。”赵虎拱拱手，随后拉开架势打了几拳，以显示自己的健康程度。 “行了。”方选摆摆手，“别把才长好的伤口崩了。” 赵虎受的是箭伤，伤口虽然不大，却都很深，这才几天时间，再好的身体也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只不过是因为他性子急，在医馆里躺着太无聊，所以才这么快回来。 “整日躺着都闲出鸟来了。”赵虎憨笑道，“还是跟着公子自在些。” 方选了解他的性格，也不想为难他，于是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丢过去。 “论功行赏时已给过银两了。”赵虎慌忙说道。 “你不是闲出鸟了么，给你派个差使。”方选笑道，“去花颜居看看，有新上的胭脂、水粉、布匹什么的，看着买一些，替我送去给范小姐。” “啊？”赵虎愣了一下。 随即听见方选又说，“给桃红和柳翠也都带一些。” 瞬间就明白过来，黑脸顿时一红，随后拱手应了一声，快步出门去了。 此时一旁的马汉已经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众人围上去，见里面放着几块印版，上面都没有刻字，而是一整个镂空的形状。 印版旁边是一堆码放整齐的长方形木头块，一头平滑，另一头刻着文字。 “此物可是雕版？”范文怀首先发问。 “没错，是雕版。”方选回，“只不过这是活字雕版。” 说着把印版和文字，以及配套的印刷工具取出，全部放在大堂桌案上，同时简单讲解了用法。 “妙啊！”范文怀赞道，“何等才思方能想出如此便捷之法。” 方选嘿嘿一笑，转头询问范文远：“通告可曾拟好？” “已有腹稿。”范文远道。 “可要先手写出来？”方选问，“之后再命人照例排字。” “不必！”范文远自信地摆摆手。 随手就在木头块里寻找需要的文字，不断塞进镂空印版，很快就凑齐了通告内容，再将空白处用空白木块填满，一整块雕版当即成型。 一旁的舍人已经准备好了墨汁和纸张，将雕版涂黑后按在纸上，再加盖郡府的印章，一份政府通告当即成型。 范文远将雕版交给舍人，让他们继续印刷，转头叹道：“这活字雕版大有用处！” “那是自然。”方选点头，反问道，“不知各位以为，该先印些什么内容最好？” “自然是书籍。”范文怀和范文远异口同声回。 过去，因为雕版印刷不够方便，很多时候复制书籍只能靠手抄，效率低下不说，还容易出现错漏。 如今有了活字技术，就能够大规模标准化地复制书籍，对于范文怀和范文远这样的读书人来说，可以说是一大幸事。 方选点头，同时说道：“除了书籍，还有一样东西需要印刷。” “何物？”众人出言询问。 方选却挠挠头，思考该如何解释。 他的想法，是办一家报社。 在无线电被发明以前，报纸和邮件是传播信息的主流，而报纸不仅仅可以传递信息，更是重要的舆论工具。 伟人曾经说过，舆论的阵地，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除了明刀明枪的战场斗争，话语权的斗争也非常重要。所以方选未雨绸缪，想要发行报纸，为将来可能面临的舆论战作准备。 众人见他不说话，一时也搞不懂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于是沉默着看向他。 方选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说道：“我要出一份报纸。” “何为报纸？”范文怀问。 “报者，通告也，印通告的纸，谓之报纸。”方选说着，简单解释了报纸的定义和作用，同时表示要办就办日报，每天固定出一期，报告前一天全郡的大事小情，同时也能传达郡府命令，起到统一人民思想的作用。 众人闻言，点头表示赞同。 “如今有了活字印刷，每日发放通告也并非难事。”范文怀道，“只是要印刷每日全郡所发生之事，还需派人四处探听方可。” “那是自然。”方选道，“所以才需要成立报社，任命相关人员负责。” 范文怀却一皱眉，沉吟道：“如今郡府正缺人手，只怕……” “郡府事务繁忙，应当多加些人手。”方选说道，“明日的报纸，印上招聘启事就好了。” 随即说了印刷报纸的指导意见。 首先就是大小，初步考虑为两开四版，单面印刷以方便张贴。 其次是格式，主页要有标题和日期等固定内容，同时确定各个版面的功能，头版自然是郡内的要闻大事，二、三版则是国计民生，尾版则用于印刷一些八卦新闻或者民间趣事，以增加报纸的可读性。 众人听完，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向方选。 因为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这一套做法非常成熟，绝对不可能是突如其来的点子，也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所以只能说明一点，很可能真如传言中所说，方选来自天界，带来的东西自然也是人间不曾有过的。 “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方选低头看看自己全身，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确定脸上并没有沾着米饭粒。 “行了，别看了，干活。”方选不耐烦地摆摆手。 随后让王朝出去喊一队守城士兵，顺便找十辆马车回来。 又让刘莺莺和胡全忠领人把黄金送回侯府，并且加派人手看管，毕竟奋威侯还等着这些钱救急，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同时让范文怀清点府库存粮，准备十车黄米和十车黄豆，如果不够，就在城内采购一些，等到城外的草料备足时，一起送上京城。 众人当即行动，很快就忙碌起来。 不多时，十辆马车和相应人员到达。方选命王、马二人将铜钱和白银尽数送往乌山，铜钱交给吴自启，由他全权调用，白银则交给铁算盘入库，用作钱庄的启动资金。 同时让马汉通知李家父子，在明日之前再赶制四副活字雕版，要求三副小号字体，一副中号字体。毕竟报纸版面有限，印成大字报着实写不下太多东西，使用小字体是必然。又详细交代了需要的文字内容，这才让他们尽快出发。 此时取得专营权的商户们也都交齐了尾款。 其中有四万的缺口，相关商户确实拿不出现钱，但在方选的授意下，他们专程跑了一趟乌山，在新开的钱庄里取得了贷款。 当然，为了方便，贷款也并非现钱，而是铁算盘开出的票据。 商户们签下借贷合同，约定分期偿还。之后拿到票面为四万余两白银的票据，交到范文怀手中付清尾款，便能开始经营。 而票据会被送到乌山钱庄入账，在商户还完贷款后销毁。 方选如此操作，等于是左手倒右手，就多赚了一份利息。 郡府内众人得到命令，纷纷行动起来，现场只剩下方选和吴彦祖。 “公子，那我？”吴彦祖试探地问道。 看着所有人都在忙碌，他干站着却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也别闲着，我给你派个差使吧。”方选说道。 “公子请吩咐。” “今天开始，你就是奋威日报的主编了。”方选指了指桌案上的印版，“以后报纸的事情由你全权管理。” 第198章 闲出鸟了 选择吴彦祖负责报社，也算是顺理成章。 一则他饱读诗书，文笔自是不差，文化方面的事儿肯定得让文化人干。二则这段时间他一直跟在方选身边，该学的东西也学了不少，报社是个重要岗位，自然得找个亲信负责，吴彦祖正是不二人选。 听了方选的安排，吴彦祖倒也没有异议，当即应下了这份差使，同时询问具体印刷细节。 方选招呼一旁的舍人拿来纸笔，递到吴彦祖手里，随后开始指手画脚。 根据他的讲解，吴彦祖手动排出了一份报纸的版面。 首页最上端，是大号字体的“奋威日报”，以及小号字体的发行日期和报纸期数。 紧接着就是头条新闻，内容方选也想好了。 “标题为，扫黑除恶，利国利民。”方选说道，“内容嘛，在奋威侯英明领导之下，近期郡府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整治活动，严厉打击黑恶势力，共计抓获犯罪分子三百余人，罪证确凿，依法断案，其中二十人判处死刑，其余人等各有刑罚……” 方选一边说着，却发现吴彦祖并没有提笔，而是一头黑线地看向自己。 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的都是大白话，和这个时代人的书写习惯截然不同，于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你可适当修改，不过得通俗些，尽量让老百姓都能看懂。” 吴彦祖闻言，也不好说什么，提笔开始书写，除了方选口述的内容，还说了公判大会的结果。 写完头版头条新闻，之后便是二版，方选拟了一份招聘启事，内容便是郡府面向全社会招揽有识、有才之士，无论出身、家世，只要通过郡府考核，便能获得任用。 各行业工匠，或者是擅长农事、养殖、渔猎之人，但凡有一技之长，都可以到郡府报名，来者需提供简历，说明身份和特长，方便郡府筛选云云。 之后就到了三版，方选让吴彦祖找人打听打听城内现状，简单报导一下就好。至于尾版，随意写点趣闻轶事即可。 “你是主编，一切由你做主。”方选说道，“每日排版完毕，印刷前拿我过目即可。” 吴彦祖点点头，随后说道：“那我这就出去探听一番，将这两个版面的内容填上。” “好，去吧。”方选摆摆手。 随后左右看看，想寻个地方坐坐，一眼看见范文怀的桌案后面放着一张沙发。 “还挺会享受啊。”方选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里面，“这玩意最近卖得挺贵呢。” 眼见时候还早，便打算靠在沙发里休息休息。 此时他突然反应过来，想到一个问题。 “刘仲达哪去了？”方选环顾四周，回忆片刻，想到对方是跟自己一起回的郡府，但在马汉送来活字雕版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考虑到他身边随时跟着以刘勇为首的一队亲卫，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方选也就不再多想，而是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小憩。 “哎，真是难得有闲工夫休息啊。”方选伸个懒腰，正当放松时，赵虎的声音传来。 “公子！” 方选睁眼一看，赵虎一脸喜笑颜开地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对于这个食盒，方选已经十分熟悉了，正是范瑾平常用的那个。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忙，饭都忘了吃了，其余人见他没有要开饭的意思，自然也不好开口，只能硬着头皮先干活。 此时看着面前的食盒，方选反倒不好意思了，大家都忙着呢，他自己一个人吃饭也不是个事儿。 正犹豫间，范文远和范文怀回来了。 “瑾儿做的饭菜送来了。”范文怀从赵虎手里接过食盒。 “范小姐特地叮嘱，这是给公子的。”赵虎抓着食盒的把柄不松手。 “你分不清大小王是吧。”方选顿时一头黑线，范瑾再胳膊肘往外拐，也不能说做的菜不给她亲爹吃。 于是说道，“倒也无妨，范小姐向来会多备几人的饭菜。” 赵虎闻言，这才松手。 “时候不早了，着实饥饿。”范文怀把食盒放在桌案上打开，拿出里面的酒菜，招呼几人一起落座。 赵虎却红着脸说已经在范家铺子吃过饭，之后立在一旁没有再行动。几人见状，也就没再强求，自顾提起筷子。 一顿饭风卷残云般用完，刚放下筷子，就见有人走进了郡府大院。 抬头一看，却是宋廉。 “宋将军来了。”范文怀拱手道。 宋廉向众人打个招呼，随后说了来意，原来是近期马场增加了不少马口，消耗草料太快，如今的存料已经撑不了几日。 过去都是郡府负责提供草料，所以宋廉找范文怀来了。 “老夫这就命人去准备。”范文怀起身出门。 方选看了也是直摇头。 看起来奋威郡挺风光，打了大胜仗，俘获了不少牲畜，又收容了大量人口，但是压力也随之而来，人吃马嚼，每天光粮食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好在方选一直有先见之明，让罗掌柜有便宜粮食就多买些送来，军需处也在大量屯粮，否则很难应付突然增加的消耗量。 “罗掌柜没几天该回来了吧？”方选在心里推算着日子。 “公子。”宋廉凑过来说道。 “宋将军有何指教？”方选问。 “指教不敢当。”宋廉急忙摆手，随后蹲到沙发旁，一脸苦笑道，“末将近几日在马场，着实闲出鸟来了，还请公子另派个差使。” 宋廉虽然是戍卫郎将，管黄土城外部防御，但是在上次大战之后，虎贲军就彻底接管了城防，他则被调去养马。 弼马温是个闲职，也很少有立功的机会，这让急于进步的宋廉十分苦恼。 方选看这他的苦瓜脸，也明白了大概意思，略一沉吟后，说道：“如今有两件差使，不知宋将军可有意向？” “何等差使？”宋廉忙问。 方选当即说了刘定边来信索要钱粮之事，如今基本准备齐了，就差派人送去。 几千两的黄金和五十车草料，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虽说去京城的路一向太平，但事关重大，还是得找个可靠的人押送才行。 “那另一项差使？”宋廉又问。 “那就是苦差事了。”方选说道，“我打算在与东夏和南越的边境设立卫所，派人去屯田。” 见宋廉目露疑惑，方选解释了卫所和屯田制。 顾名思义，卫所就是戍卫场所。 奋威郡与夏国和越国接壤之处，都正好是山口，过去也都有军队驻扎，只是规模很小，充其量不过是哨所，功能仅限于观察敌情和探听消息。 如果要起到防御作用，就得加大哨所规模，在山口建造营垒和关隘，那就需要大量人口，人一多，消耗的粮食也多，靠着从后方运送就太不现实，所以得在当地耕种，尽量做到自给自足，这就是所谓的屯田。 无论东边还是南边，都有不少荒地，过去限于人力不足，一直没有开垦。最近人倒是多了，只是都挤在城外，着实是一种浪费，所以方选就开始考虑，派人到两处边境的山口去建立卫所。 “此二者，宋将军选哪一个？”方选问道。 宋廉皱起眉头，似乎在竭力思考，终于在许久后才开口。 第199章 我全都要 方选所说的两个差使，显然前者更有吸引力。 进京相对轻松，也没什么危险，又能在大领导面前混脸熟，容易获得提拔。 屯田就不一样了，那是真正的苦力活，但胜在有实权，容易立功，而且驻守边境，油水肯定不会少。 宋廉想了半天，对着方选说道：“可否二者兼得？” “还得是你啊，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你都要！”方选在心里嘀咕着，笑道，“并非不可，只是……” “只是为何？”宋廉忙问。 “二者可以兼得，只是进京一趟，往返月余……” “公子放心。”宋廉拱手道，“可命左丘带人先行前去，末将从京师回来再赶去也不迟。” “并无不可。”方选点头，“不过这屯田的位置，得由我指定，宋将军必须去南边，东边我另有人选。” 宋廉眼珠子一转，点头应道：“全凭公子安排！” 方选本以为需要费点口舌，才能说服他去南边，没想到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黄土城周围的村落，最远的就是五十里铺，也就是在城南五十里。再往南走五十里左右，都是荒无人烟的大山，直到出了廊山口，才有数十里平原，但那里水网密布，多有沼泽之地，不利于耕种。 所以想在南边屯田，要么花费大力气治理沼泽，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显然是不可能的。要么就由南向北开垦山地，同样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而东边的地形就要优越得多，出黄土城进入谷地，朝东偏北近百里都是平原，虽然夹在两山之间略显狭窄，但比山地要容易开垦得多。 到达廊山山口后，由于不远处就是作为国界的泾河，山外的土地十分肥沃，过去一直没有开垦，仅仅是因为人口不足罢了。 方选把难啃的骨头丢给宋廉，没想到他竟然满口答应，着实令人意外。 “既然如此，那就一言为定了。”方选说道，“这两日宋将军启程进京，左将军也启程南下，可否？” “全凭公子安排。”宋廉拱手，起身说道，“末将这就回去准备。” 说着又行了个礼，快步出了郡府。 见他离开，方选也很快反应过来。 “这小子还是精啊。” 他之所以那么痛快就答应去南边，是因为越国物产丰富，往来客商无数，驻守边疆能捞的油水很多。而夏国在地理上和大西国差异不大，物产也近似，所以往来客商不多，即便是过路费，也收不了几个钱。 方选之前取消的过路费，是针对本地人的。 只要拿着文牒，证明自己是奋威郡人士，那么他的商队就能一路畅通。外来客商则不同，到边关时，需要购买通行证，也就是路引，还得接受盘查，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很大，主管之人想捞点好处轻而易举。 宋廉是聪明人，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愿意把看似苦差的事情揽下来。 “这样也好，省得我再操心找人了。”方选伸个懒腰，靠进了沙发里。 才吃饱午饭，此时有些困顿，于是闭上眼打算小睡片刻，却被一阵脚步声吵醒。 “你们是真不让我消停会啊。”方选睁眼一看，发现是左丘。 “公子。”左丘拱手说道，“得知公子欲派末将前去南境，特来请公子面授机宜。” “行，反正早晚都得说。”方选随即说了卫所和屯田的详细要求。 今天的公判大会上，收押了大概三百多人犯，这些全都交给左丘，连带他现有的百余人马，加上原本就驻守在那里的数十人，共计额定五百人，就是南境卫所的全部编制。 他们的任务也很简单，就是在廊山山口修建营垒，沿山脉修建烽火台，在营垒周围开垦荒地。 初次会带去三个月的粮食，之后郡府不会再提供粮食补充，在垦荒完成粮食自给之前，他们可以向越国购买粮食。 越国是产粮大国，每年都有粮食出口，价格也很便宜，所以货源不用担心。至于买粮食的钱也好办，就靠发放路引获得。 郡府会印刷大量路引交给卫所。 但凡是外地或者外国客商，每个人和每车货都得购买一张路引，价格为一百文。客商来到黄土城外，会有人核验路引，没有路引的货物一律抄没，没有路引的外地人一律缉拿。而持有文牒的本地人无需路引，且名下可以有两车货物免路引，超出部分则需要购买。 路引卖完时，卫所需要派人到郡府购买，价格则为五十文一张。也就是说，卖路引的钱一半算郡府税收，一半算卫所经费。 卫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卖路引，用获得的钱款养活五百人口，再命五百人口垦荒并且建立营垒和戍边。 整个过程中，不能虐待囚犯，保持其健康和劳动力，也不能对外地客商恶意加价，郡府会定期派人前去明察，不定期派人暗访，一旦发现有违规定，相关责任人立即下狱，绝不姑息。 左丘听完方选的讲解，连连点头，表示知晓，随即起身拜别，要回去准备开拔。 送走左丘，方选本想再躺一会，却担心刚闭上眼又有人来吵自己，于是干脆起身出门走走。 于是领着赵虎，骑上马来到城南。 他想看看虎贲军家属大院工程进展得如何。 来到工地，发现进度不错。原本东倒西歪的房子已经被清理，能用的都留用了，不能用的也拆了个干净，大量建筑材料堆在一旁，工人们正在忙碌。 而在在外侧，数间房屋已经整修一新，里面摆了桌椅，却没有人在场。 方选本打算在这里设个学堂，所以让工人们按照教室的大小和格局进行的修整，只是还没来得及请先生，所以教室也就空着了。 四下观望一番，发现那群小乞丐散落在工地里，正在帮助工人们干活。 “雷神爷爷来了。”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人群立即朝方选涌来。 赵虎见状，当即抬手要抽刀，却被方选伸手按住胳膊。 “大惊小怪。”方选白了他一眼，主动朝前走去。 十多个孩童在孙九的带领下，来到面前跪倒大呼：“雷神爷爷。” “都起来。”方选假装愠怒道，“少来这些繁文缛节。” 众人站起身，方选看清，这才没过几天，这群人完全变了一番模样。不但气色好了许多，身上的衣服也都换成了新的，更重要的是，眼中都有了光芒。 “多谢雷神爷爷相救。”孙九连连作揖。 “不必客气。”方选看见他也换了一身新衣裳，于是问道，“这衣服是何人给你们买的。” “是周大人。”众人纷纷出言，说周显在见到他们后，就给他们换了行头，还安排了住处。 此时方选才发现，一直没见到周显的身影，于是问道：“周显此刻何在？” 众人相视一眼，纷纷摇头。 方选猜测他可能去哪里鬼混去了，也懒得再追问，而是招来几名工人，询问了工程进展。 之后才对孙九说道：“明日起，尔等不要在工地干活了。” 众人闻言，面色大变，有胆大的急忙询问：“雷神爷爷可是要赶走我等。” 方选笑着摇摇头，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教室：“明日起，我会请个先生来，教你们识文断字，你们依旧和工人们一起吃住，但是不要再干活了，好好读书。” 孙九闻言，当即一头跪倒在地。 只有他知道，读书有多重要。而其他年龄更小者，却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方选。 “为何要读书？”有人怯生生询问，“为何不让我等作活？” 第200章 夸得很好 方选低头看去，问话的人年龄尚小，至多七八岁的样子。 于是走过去，蹲下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其实，我并非雷神转世。”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方选继续说道，“我也不过是一个凡人，但我能够打退匈人，能够带人建起乌山城，能够让你们吃饱饭，可知道是为什么？” 众人摇头。 “我能做到这一切，是因为我有知识。”方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因为我读了很多书。你们不读书，一辈子就只能在工地搬砖，但多读书，就可以像我一样，将来成为厉害的人物，帮助更多可怜人。” “懂了吗？”方选拍拍对方脑袋。 “懂了……” 方选起身，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才走出没多久，身后传来孙九的声音。 “雷神爷爷。”孙九快步赶上来，一头跪倒在地，“小人愿追随雷神爷爷，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起来。”方选伸手去拉，却发现对方不为所动，反而开始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求雷神爷爷开恩。” 方选无奈，见旁边有拆房子留下的碎木头，于是捡起一块丢给孙九：“将你名字写出来，我就带你走。” 孙九拿起木头，手腕颤抖了半天，也没写出一个字来。 “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你跟着我又有什么用。”方选不悦道，“我让你们读书，自有我的道理。” 说着指了指远处的众孩童，“你若真想追随我，先照顾好他们，再好好读书，等识文断字了再来找我也不迟。” 孙九闻言，愣在原地，似乎若有所思。 方选也不再废话，径直离开。 转头去往豆腐坊，想看看生意如何，还没到巷子口，就远远看见小院前已是人满为患，都是各个商号派来取货的伙计，已经排起了长队。 赵虎走上前分开人群，他本就是个粗人，加上又有官职在身，言语动作很是粗鲁。 “哎，不要这样对待顾客。”方选说道，“我还指望他们帮我赚钱呢。” 赵虎不明就里，但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对，于是识相地让到了一旁。 方选挤过人群，走进院子，发现几个伙计正在忙着将切好的豆腐过秤，并装进盛有清水的水桶，另有一个文士打扮的人手拿账本，正忙着记录。 虽然不认识此人，但方选已经看出来，这正是他要求铁算盘派来的账房。 众人见方选出现，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行礼。 “不用管我，忙你们的。”方选走进屋内，见室内水汽蒸腾，陆小妹正领着三名伙计做豆腐。 此时一锅豆浆刚刚点卤，方选便打了一碗豆腐脑，让赵虎品尝。 赵虎自然是没见过这等美食，先小啜一口，瞬间两眼放光，大口大口喝起来，瞬间被烫得龇牙咧嘴。 方选看得直乐，随口询问：“味道如何？” 赵虎顾不得回答，只是连连点头。 “夸赞几句。”方选笑道。 “太他娘好吃了！”赵虎怒吼。 “夸得很好，下次还是不要夸了。”方选摆摆手，环顾室内，发现旁边还有两口较小的铁锅，锅里有酱汤，正在卤制豆干。 这时他想起来，自己也教过陆小妹制作豆干，所以她才在供应白豆腐的同时，还在售卖豆干。 “明日起不要卖豆干了。”方选说道。 “为何？”陆小妹十分不解，“豆干只是多了一道工序，却比白豆腐要贵得多呢。” “以后豆腐坊只管做白豆腐。”方选摆摆手，解释了自己的用意。 专做白豆腐可以降低成本。酱干、茶干之类二次加工的产品虽然利润更高，但是会影响白豆腐的生产效率。 把所有产能都放在白豆腐上，一切工序只以此为目的，就能尽量压缩成本，同时提高效率。 这样做的好处有两个。 一是获得价格优势，成本越低售价就越低，其他商号即便偷学到了做法，同时敢冒险制作豆腐牟利，也只能卖得比西施豆腐坊贵，那还不如直接过来拿货更划算。 二是将衍生产品的利润让给下游商号，这样才能营造良好的商业环境。无数事实告诉方选，如果一个人想把所有钱都赚了，那肯定是没有好结果的。 就比如，在方选原来的世界，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倭国人开发氢能源汽车，将大量基础技术申请了专利，其他人想要继续研究和使用，就得支付高昂的专利费。小日子以为可以赚走这个行业的所有钱，结果其国家见了，直接放弃氢能源，改走锂电池赛道去了。小日子只能看着一堆专利烂在手里，非但没能赚到所有钱，原本的车企也等着倒闭了。 有鉴于此，方选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当然，他不可能拿小日子给陆小妹举例，而是直接强调了第一点，要求西施豆腐坊今后只做白豆腐，尽量改良工艺和工序，降低成本，然后尽快把旁边的院子也盘下来，扩大规模进行生产。 “这些豆干，就不要往外卖了。”方选说道，“自己留些吃，另送些回侯府。” 陆小妹听他一番解释，虽然不是很理解，但也点头表示遵命，随后吩咐伙计们将豆干收起，以后只卖白豆腐。 话音刚落，院子里的两个客户却不干了。 “不是说好的两文一斤，卖十斤给我的。”一人急道，“怎的出尔反尔，叫我回去如何同掌柜的交代。” 另一人手里拿着纸张，看样子应该是来自某个商号的提货单，对着陆小妹抱怨：“这白豆腐做得慢倒也算了，豆干如何又不给了。” 方选走出门，笑着对两人说道：“二位稍安勿躁！之所以不卖豆干了，正是为了提高豆腐产量。二位买了白豆腐回去，可自行加工售卖，多挣一份的钱，岂不妙哉？” 二人相视一眼，目光中都有些许疑虑。 第201章 一荣俱荣 见此情形，方选无奈。 “一看你们掌柜的就没好好听我讲课。”方选心想着，发话道，“陆掌柜，教他们如何制作。” 陆小妹立即将二人迎进屋内，详细讲解了各种豆制品的做法。 二人眼见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而是用心记下。 方选则走进院内，见大兔兔被拴在墙边吃草，另有一头驴子正在拉磨。 “哟，不错，还是两班倒呢。”方选调侃道。 走过去摸摸驴背，本以为驴脾气早该过去了，不料大兔兔却哼一声，把脸转了过去。 “好，不理我。”方选说道，“走着瞧。” 随即招呼道，“赵校尉，走咯。” 赵虎一口喝干净手里的豆腐脑，丢下饭碗追了出来。 二人才出门，迎面看见马进，身后跟着三名伙计，分别挑着水桶。 “哟，马掌柜，亲自取货呢。”方选主动打招呼。 “见过公子。”马进拱拱手，“相请不如偶遇，公子可否随老夫回长隆号一趟？” “嗨，多大年纪啊，就一口一个‘老夫’的。”方选心里直摇头，随即问道，“马掌柜有何见教，尽管说来就好。” “此地不是谈话之处。”马进把手里的提货单丢给伙计，拉着方选离开人群。 由于都是交过货款的预订单，所以各个商号提货时不用付钱，而是拿着有印章和签字的单据取货，只要有单据，也不一定非得管事的掌柜到场。 此次马进之所以亲自前来，完全是想再看看豆制品是如何二次加工的，但既然碰上方选，也就没必要厚着脸皮去请教陆小妹了。 方选被拉着一路走，很快到了长隆号酒食店的铺子里。 进屋落座上茶后，方选寒暄道：“近来生意如何？” “托公子鸿福，好得不得了。”马进喜笑颜开道，“昨日有百余斤豆腐，才送到乌山，就被抢购一空了。今日上午已去过豆腐坊一趟，方才是第二趟了。” 方选也反应过来，作为最早在乌山开店的人，马掌柜可以说是吃尽了红利，不但将鲜花酒打开销路，还一度成为乌山庆功宴的供货商，短短十几天内，已经挣得盆满钵满。 “我这豆腐坊只是小本生意，还得谢谢马掌柜捧场呢。”方选拱拱手，客气道。 马进却没有继续客套，而是转头去了内室，再出来时，端着一个大木盘，上面盖着绸缎。 马进把木盘递过来，方选抬手揭开绸缎，发现竟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看来这老小子最近没少赚啊。”方选心中暗道，嘴上却依旧客气，“马掌柜这是何意？” “鄙号生意全靠公子扶持，又给了果酒的专营权。”马进笑道，“这几日老夫凑了这些银两，还请公子收下。” “使不得，使不得！”方选急忙推辞。 倒不是他不想收钱，而是一开始说服马进同意刘仲达和马想容的婚事时，他就许诺给对方果酒的专营权，现在再收钱就不合适了。 “老夫并无他意思。”马进语重心长道，“如今二位公子在乌山建城，所需花费巨量，鄙号这些银两，乃是聊表助益。” 方选想了想，感觉还是得收下这些钱。一方面现在花钱的地方确实太多，另一方面这钱要是不收，会让马进觉得侯府没把他当自家人看待。 在这种时代，联姻意味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认下了刘仲达这个女婿，对于女婿的事业，那自然要全力相助，这等于也是在帮助自己。 “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多谢马掌柜相助。”方选点点头，抬手示意赵虎接过木盘。 “公子客气了。”马进笑道，“另有一事……” “尽管说来。” “还请公子再指教一二，这豆腐菜都是如何做的？”马进说道。 “嗨，我当什么呢，这个简单。”方选起身，主动走进后院。 院中西侧就是厨房，径直走进去，见有两名伙计正在加工豆干。 方选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尝了尝，发现味道还稍微差点意思，于是指点伙计往汤里加料，之后分别作了酱豆腐和茶干。 酱豆腐就是直接把白豆腐用酱汤煮一遍，出锅后可以趁人当饭吃，营养又美味。茶干和酱干则要把白豆腐压实再行卤制，而卤汤中盐分多寡会直接决定其保质期，卤好的干子捞出后在太阳底下暴晒后，能够保存很久。 方选一一讲解，又教伙计们如何制作相关菜肴。 马进在一旁看着，心里乐开了花，还得是创始人出马，教得够透彻。 不多时，讲课完毕。 眼见时候不早，方选谢绝了马进的挽留，领着赵虎离开长隆号。 回到侯府时，正是晚饭时间，周含眉领着一众女眷，包括刘莺莺和周笑眉等人，正围坐议事厅内吃饭。 “叔叔回来了。”周含眉说道，“快快请坐，豆腐坊才送了豆腐来，叔叔一起吃些。” 方选见现场全是女的，正要推辞，却听身后有脚步声，扭头看去，是王、马、吴三人进来了。 行过礼后，三人汇报工作。 王、马已经将铜钱和白银都送到了乌山入库，也安排好了李家父子的工作。吴彦祖则在外面逛了一圈，写好了明天报纸的草稿，此时交到方选手里，让他过目。 方选接过随意看了一眼，正要说话，却听周含眉又开口了。 “叔叔怎的如此繁忙，竟连晚膳也顾不得了？” “让嫂嫂见笑了。”方选拱拱手，招呼众人一起入席。 此时身边多了几个男人，他也不觉得尴尬了，同时也确实到了饭店，肚子里面直打鼓，看看面前的菜式，除了侯府过去常吃的，就是今天陆小妹送来的豆腐和干子。 “别管了，开吃吧。”方选率先提起了筷子。 在周围莺莺燕燕的吵闹中，很快吃完了晚饭。 撤席时，方选向周含眉说明即将往京师送钱粮之事，随后询问：“嫂嫂可有要给大哥捎带的物件，可尽快准备，最早明日，最晚后日便可出发。” “叔叔有心了。”周含眉点点头，“含眉这就回去准备。” 随后领着女眷回了后院。 方选也回到西苑，吩咐赵虎收好银两，之后都尽早歇息。 才躺上床，方选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第202章 来碗热的 “这大半天时间里，怎么都没见着刘仲达人了？”方选心里思索着，“应该不会丢吧？” 想到对方身边随时有一帮侍卫，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对方也那么大人了，总得有他的私事要办，所以方选也不再多想，翻个身就沉沉睡去。 清早醒来，才起身，就见吴彦祖将一张四开纸递到了面前。 “公子过目。”吴彦祖道，“李家父子连夜赶工，清晨快天亮才送来的。” 方选看看天，感叹一声，这帮人做事都挺有效率，挺不错！ 拿起样报打量，格式工整，字迹清晰，总体效果还不错，于是问：“印了多少了？” “方才印出来，只此一份。”吴彦祖回，“公子过目如无问题，我这就回郡府加紧印刷。” “不错，就照这样来。”方选说道，“多印一些，确保全郡所有人都能收到报纸上的消息。” 吴彦祖点点头，拿起样报离开。 “哎呀，该整点吃的才对啊。”方选摸摸肚子，简单洗漱后走出内室。 见赵虎拎着一个木桶，风风火火从外面走来，进屋后将木桶放在桌上道：“公子，热的！” 王、马和彩娥、彩蝶一直在外室，此时也都凑过来。彩娥转头拿来几副碗筷，给方选先盛了一碗，之后给其余人又各分了一碗。 彩娥和彩蝶都是头一回吃豆腐脑，顿觉耳目一新。 其余人也都是大快朵颐，眼见木桶要见底，刘仲达从外面进来了。 “又有何美味了？”刘仲达快步走到桌子前，吸了吸鼻子，“又是豆腐菜？” 彩娥急忙取来一个饭碗，把剩下的豆腐脑全都盛给了刘仲达。 后者急忙接过，直接端着碗大口喝起来。 此时方选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味，面色也十分疲惫，知道这肯定是跑谁家喝酒去了，于是问道：“贤弟昨夜去何处风流快活了？怎的也不带上我。” “哎，哥哥公务繁忙，怎好耽误哥哥的正事。”刘仲达摆手，“只是与几个好友小酌几杯罢了。” 方选也没再追问，毕竟谁还没几个朋友，尤其刘仲达此时正是风光的时候，有人请他喝酒也是再正常不过。 “贤弟气色不佳，记得好生歇息。”方选关心道。 “那就有劳哥哥了。”刘仲达丢下饭碗，转头回了自己的卧室。 方选则起身，吩咐赵虎带上白银，连同几人一起出门。 本打算先将银两送去乌山，结果才出侯府，就见范文远和郭显明迎面拍马而来。 来到面前下马行礼，郭显明拱手道，“启禀公子，这两日下官命人加紧打草，此刻三十车草料已经准备完毕。” “嚯，高效啊。”方选心中感叹，几千人一起干活，这速度就是快。 “二十车粮食也备好了。”范文远接口。 “好，尽快安排出发。”方选转头让王朝去通知宋廉，自己则转头回府。 先找到彩娥，让她去后院转告周含眉，说赴京的队伍即将出发。 彩娥快步去了，等不多时，刘莺莺从后院跑了出来。 “哥哥，我要去京师！”刘莺莺大声说道。 “这丫头是真不能让她闲着啊。”方选心里直摇头，说道，“此行事关重大……” “哥哥真的言而无信。”刘莺莺撒娇道，“上次就说要带妹妹去京师的。” “这几日如此忙碌，我如何走脱。”方选急忙辩解。 “那让我随军进京便好，哥哥尽管忙你的，不用管我。”刘莺莺不依不饶。 “莺莺，怎生对叔叔如此无礼。”周含眉突然出现，打断了二人。 刘莺莺平日虽然蛮横，但对这个大嫂却很敬畏，见对方出言训斥，便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吐了吐舌头，撅起嘴巴等着方选。 此时彩娥走过来，递上一个木箱子，显然这就是要捎给刘腾飞的东西。 方选示意马汉接过箱子，随后向刘莺莺保证，此行会去信给奋威侯，只要对方同意，他就会尽快抽时间带刘莺莺进京。 刘莺莺闻言，哼一声表示接受了他的建议。 此时王朝从府外进来，禀告宋廉已经来了。 众人随即出门，唯独周含眉闻听宋廉的名字，转头就去了后院。 宋廉领着一大队人马，约摸五六十人的步卒，以及三十人的骑兵。 步卒主要负责赶车，所以装备普通，只有半甲和一支长槊。骑兵负责安保，所以装备很精良，清一色全甲和硬功，长短兵器俱全。 除了骑兵使用的马匹，另外还在马场挑了五十匹良驹。这是方选特地要求的，因为现在马场的马匹不少，暂时也没有扩大骑兵的需求，留着也是干吃饭不干活，不如给奋威侯送去一部分。 双方在侯府门口碰面，见过礼后，方选让马汉领着军士去搬黄金。 此时范文远领着一队牛车，是已经准备好的十车黄米和十车黄豆，还有供应押运队伍路上食用的三车粮草。 众人凑在一处，简单交流过后，马汉领着军士回来了，抬着一个大铁箱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黄金，在宋廉过目后，方选亲自挂上铜锁，贴上盖有侯府打印的封条。 范文怀指挥众人，将箱子塞进装粮草的车里，叮嘱宋廉一路小心。 方选则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宋廉手里，让他转交给刘定边。 “好啊！”刘莺莺突然窜上来，“哥哥为何骗我？” “骗你？”方选一愣，“我骗你什么了？” “哥哥方才还说，要在信中请示父侯，这信明明是早就写好的。”刘莺莺不悦地指着宋廉手里的信札。 方选闻言，顿时乐了，接过信札，抽出里面的信纸张开给刘莺莺看。 “这信确实是早就写好的。”方选笑道，“为兄早有预判，已经在信中询问父侯了。” 刘莺莺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信纸，顿时脸羞得通红，在众人哄笑中转头回府去了。 “宋将军，一路小心。”方选将信札重新封好，递到宋廉手里。 宋廉接过信，拱拱手，随后上马，领着队伍，赶着车朝城外走去。 第203章 你要作甚 才送走宋廉，左丘领着兵马就来了。 方选立即让范文远去城外拉人，首选公判大会上收押的犯人，再从之前郡府监狱关押的犯人里挑一部分，凑够三百五十人待命。 随后和范文远沟通，让他去准备五百人三个月的粮食。 二人走后，方选才询问左丘：“宋将军可曾说过卫所和屯田之事？” “昨晚就已交代清楚。”左丘回。 方选不放心，又详细交代了一遍，随后吩咐对方，卫所主要职能是保卫国土，对于外来人要仔细甄别，杜绝奸细入境，但对正经商人一定要礼貌，不可以为难他们。 “公子放心。”左丘拱手道，“往来商人乃是财神爷，我等定不会怠慢。” 方选点头，让他去郡府衙门里，取已经准备好的一包路引，之后带上粮食到城外接收犯人，尽快出发。 左丘领命离开，方选这才跨上花千里，招呼随从们出城。 “公子，我们这是去往何处？中午可要回城用膳？” 才出城门，赵虎就询问。 方选扬起马鞭指了指乌山方向，随后拍马加速。 众人当即跟上，很快来到乌山城门前。 门前依旧有士兵在把守，领头的正是桑春，见方选等人出现，他命人放下吊桥，并且出门迎接。 来到方选马前，桑春发现对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还不停上下打量，顿时心里有点发毛。 “桑什长。”方选一脸不怀好意，“近来可好。” “回公子的话，一切安好。”桑春忙回。 “嗯。”方选点点头，催马进城，只留下在原地呆愣的桑春。 进入城中，先到议事厅，见各部要员都在。 为了方便协调，每天早上乌山的主要领导都会在议事厅碰头，此时正在交流，刚好方选来了，也不用再派人召集，直接现场开会。 先了解乌山城的建设进度，尤其是东边主街的商铺住宅，是目前方选最关心的内容。 当即有人上来回话，方选要求的样板房基本已经成型，一两日之内就可入住。整个样板房包括大中小各三个型号的商铺住宅，也就是六套楼房，按照最高标准和工艺进行的建造。 “明日可能完工？”方选问。 “不成问题。” “那好，明日尽快完工，打扫干净，布置好家具，后天开个看房会。”方选纷纷道，同时安排了看房会的具体事宜。 现场所有人纷纷记下自己需要负责的部分，之后就见方选询问冯英：“军中可有叫桑春的什长？” “确有此人。”冯英回，“因其性格执拗，不懂变通，所以末将将之安排去看守城门，可是冒犯公子了？末将这就派人前去惩处。” “非也！”方选摆摆手道，“此人虽不懂变通，做事却很有原则，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我另行安排他一个新差使可好？” “全凭公子做主。”冯英拱手。 方选立即说了建立卫所的设想，打算派一批人去东侧廊山山口屯田，考虑让桑春去负责此事。 “桑春行事严谨，胜任此职不在话下。”冯英回。 方选点头，下令擢升桑春为步弓校尉，外派去东侧廊山山口。 桑春作为十人长，如果走正常晋升路径，应该先升都伯，也就是百人长，然后才能升校尉。方选一道命令，让他连升两级，算是破格提拔了。 而相应的人马，则是以民兵为主。 虎贲军主力人数本就不多，所以主将冯英直接指挥都伯，而校尉大多是虚衔，像王、马等人，因为是方选的亲兵，所以至少都挂着校尉的头衔，但是手底下并没有兵马。 桑春也一样，不可能因为升两级就调拨几百虎贲军士兵给他。他能带走的，只有手底下的九名士兵，至于空缺的编制，方选也想好了，那就是将左丘挑剩下的囚犯，大概会有个一百人左右，另外再招揽一些流民，至少凑个五百人，算是让他这个校尉名副其实。 众人听了方选的安排，纷纷表示赞同。 如今奋威郡收容的流民越来越多，都挤在城外也不是个办法，就应该尽早分流，免得出乱子。 “这就派人传令。”冯英起身，拿出一支令箭丢给随从，让对方前去召唤桑春。 趁着等人的工夫，众人又各自汇报了近期的工作成果。 乌山上的各个项目都在紧锣密鼓进行。 主城的建设已经进入正轨，李思惕忙着研究水利系统，因为乌山山脉内有多处溪流和泉眼，他在考虑如何将这些水源最大化利用。 吴自启则直接没来开会，工部的人员汇报，他昨天收到铜钱后，就立即全拿去了冶炼场，到现在也不曾回来。 铁算盘搭建好了钱庄的架构，找了专门的场地和人员，已经开始对外营业。 趁着众人汇报完毕的功夫，疯牛则主动邀功，说近几日石涅产量提高了不少。 方选闻言，顿时皱眉。 疯牛这人什么德行，他是最清楚的，挖煤的人就那么多，突然提高产量，用了什么手段可想而知，矿工们肯定遭老罪了。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的矿工主要是匈人俘虏和重罪囚犯，这帮人也不值得同情，所以他也就没说什么。 疯牛见他不言语，以为自己做错了，急忙开解：“只因近来铁厂需求巨大，小的才擅自做主……” “提高产量是好事。”方选摆摆手，“不过切记，不可虐待这些人，倘若有个伤了病了的，反倒影响产量。” “小的不敢。”疯牛急忙点头。 说话间，桑春走进议事厅来，见众人都看向他，顿时心里一阵没底。 “桑校尉，恭喜恭喜。”方选拱手道。 “啊！”桑春愣了一下，随后忙拱手道：“末将自知得罪过公子，理应治罪，绝无怨言，还请公子不必如此消遣在下。” 说着一头跪倒在地。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选更是直接起身，笑着走到他面前，伸手扶起。 看着方选脸上的笑容，桑春越发感觉不对劲，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公子……你要作甚？” 第204章 无比踊跃 看他一脸惶恐的样子，众人也不好意思再笑他，冯英首先开口，说了任命的原因。 “桑校尉连升两级。”老黑插口道，“切记尽心办事，莫要辜负公子一片期许。” 才起身的桑春再次下拜，冲着方选磕头：“公子有如此容人之量，不愧是星宿下凡，承蒙公子抬爱，桑春抛头颅洒热血，定要建好卫所。” “哎，又磕头。”方选无奈，开口命他即刻带人去城东招募流民，先看看有多少人愿意跟他去屯田。 桑春领命起身，快步出门去了。 众人又交流了许久，内容都是关于乌山城下一步的发展计划。方选把即将展开的行动一一知会众人后，才起身准备离开。 众人也随之散会，才出议事厅，就见有传令兵飞马来到面前，递上一沓报纸。 “各位，看报纸。”方选把报纸分到众人手里。 由于刚才会上已经通过气，所以众人也知道这报纸的用处，也都不觉惊讶，只是因为头一回见，都好奇地接过来查看。 “呵！”铁算盘一声惊呼，“恩爱夫妻突反目，艳妾毒计人财空。” 众人转头看去，见铁算盘已经摊开报纸，目光停留在尾版，津津有味地看着。一边看还一边直嘬牙花子，显然是看到了很攒劲的内容。 “这老不正经的，怎么还爱看这个？”方选顿时一头黑线，“这吴彦祖也是，怎么还登这种内容。” 随即想到，是他自己说的，在尾版刊登一些趣闻增加可读性，没想到吴彦祖平时看着浓眉大眼像个正派人，转头就写上小黄文了。 早间对方把样刊交上来的时候，他没想到会有什么不妥的内容，也就是随便瞟了一眼，所以并没有发现这篇文章。 “行吧，确实有可读性。”方选心里想着，既然交给吴彦祖全权负责，那他就不干预，让对方折腾就好了。 此时众人都围到了铁算盘身前，一起观看起来。 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春宫图都是奢侈品，有小黄文看，自然是要流口水。他们可不像方选，多年观看擦边女主播跳舞和日本女老师电影，对普通的刺激早就免疫了。 对此，方选十分理解，于是也没有苛责，而是让传令兵将报纸分发下去，并派人在长隆号旁边搭个亭子，明日起开始订阅和售卖报纸。 随后翻身上马，招呼眼珠子已经掉出来的王、马、赵三人离开。 拍马回到黄土城，就见城门前围着一大群人，足有上千之多。而昨天用于公判大会的台子还没拆，此时刚好派上了用场。 桑春站在台上，正指挥手下的九名士兵登记姓名。 见方选等人出现，他急忙跳下台子，跑过来汇报。 在他来到城外后，让手下人四处通知，说要挑人编入军户，带去东边开荒，结果报名之人无比踊跃，差点把台子都挤塌了。 毕竟都是流民，有口饭吃就已经很不错，何况还能有户口，自然挤破头想参与。 “有多少人？”方选问道。 “约有千人。”桑春举起手里的名册。 这下方选挠头了，能分流出去这么多人，自然是好事，但是得给他们准备粮食，如果一次运走三个月的，那府库的存粮得用去一大半，这可不妙。 “你点一千人，编成十队，再去城南马场领十头犍牛，找郡府范郡丞领半个月的粮食和相应文牒路引。” 方选吩咐道，“另回乌山再领两什人马，连同东境哨所原本的数十人，以你们为军官，这十队为士兵，一千一百人便是东境卫所的编制了。至于原本的囚犯，转去乌山挖矿好了。” 既然有足够人手去屯田，原本打算带去的囚犯也就不用去了，还能降低管理成本。 说着就把对左丘吩咐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喊来王、马二人，让他们前去协助桑春。 三人当即行动起来。 方选则催马进城，一路犯愁粮食的问题。 虽然奋威郡不缺粮，今年是个丰年，民间和府库的存粮都很充裕，但是架不住吃饭的人多，照眼前这势头，流民只会越来越多，那就意味着粮价会越来越贵。 给流民饭吃，他们是良好的劳动力，但如果没饭给他们吃，那流民就会变成流寇，奋威郡才剿灭的匪患又会死灰复燃，那他前面的努力就白费了。 正挠头的时候，走过云来客栈，一道身影突然从斜刺里走出。 方选还以为是屠千秋又来拦路，惊得急忙扯过缰绳，却发现来人并非屠千秋，而是罗掌柜的好大侄儿罗行。 “公子留步。”罗行说道。 “罗掌柜何在？”方选忙问。 “叔父正在城南门外，遣我来拜见公子，方才去了侯府不见公子，这才找寻过来。” 罗行道，“今日车队来到时，却被告知各类货品皆为专营，只能出售给特定商户，否则不许入城，却不知是为何？” 原来那些商户获得专营权后，就各自派人在外地客商必经之路上等待，告知相应货品只能贩给有专营权的商户。 罗掌柜听说后，知道如此一来货物肯定卖不上价了，所以没有立即入城，而是派罗行来找方选。 “奋威郡确实有此新规。”方选简单解释了专营权的事情，随后问道，“此次有多少货品？” “十余车稻，五车菽，食盐二十石，海产咸鱼两车，果干肉脯两车，稻草十车，另有两车各类金属。”罗行急忙回禀。 “咋还有稻草呢？”方选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这时代压根没有棉制品，有钱人穿锦缎丝绸，穷人穿麻布，冬天为了取暖，就得把稻草铺在床上。眼下已经入秋，是该准备过冬的物资了。 “早知道我再拍个稻草专营权啊。”方选摸摸下巴，瞬间感觉损失了好几个亿。 “稻、菽以及金属不必入城，直接拉到乌山去就好。”方选说道，“其余货品，不在专营范围内的，罗掌柜自便就好。有专营要求的，就卖给专营商户，我会派人去打招呼，让他们不要刻意压低价格。” 同时他也解释，所有专营权都有两家，可以都问过以后再考虑出售，如果价格真的不合适，也可以直接往西或者往北，贩运到其他郡县，反正现在匈人已经被赶跑，路上非常安全。 罗行闻言，连连点头，随后行礼告辞，直奔南边去了。 “老罗来得正是时候啊。”方选心里嘀咕，“十几车粮食，这就是好几十吨，够吃一阵了。” 一想到吃，他感觉肚子里已经开始咕咕叫，眼见时间到了正午，该回去吃饭才是。 拍马回到侯府，正赶上吃午饭。 自从方选弄出新款家具和一系列新菜新吃法以后，侯府也改变了吃饭习惯。以前都是家主在主厅，下人在厢房，现在为了图热闹，所有人都到主厅吃饭，也不再分餐，而是上了三桌，主桌是周含眉和一众女眷，下方两桌则是家丁下人和侯府亲卫。 方选被拉到主桌，坐下后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桌的豆腐，顿时在心里直摇头。 “就不能整点别的吃吃吗？” 这两天吃豆腐快吃吐了，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教这个世界的人做豆腐，以及为什么要让陆小妹给侯府送豆腐。 其他人却都纷纷动筷，吃得很香。 “吃吧，这几天新鲜劲一过，你们也得吐。”方选心里嘀咕着，结果饭碗扒拉起来。 饭后，本想回西苑的屋里歇会，才躺下，就听门外通报，有人求见。 “睡个午觉这么难！”方选心头火起，大吼一声，“谁在外面啊！能不能让我睡一会？” 第205章 转让店铺 起身走到外室，就见屠千秋站在门口，一脸羞红。 “怎的，公子这就要睡人家？”屠千秋笑道。 “这草原上的娘们儿就是开放啊。”方选心中叹气，问道，“谁给她放进来的？” 王、马二人这才出现在，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你这婆娘，说了公子正在休息。”王朝伸手就要阻挡屠千秋。 “连个女人都拦不住。”方选摇摇头，摆手示意二人退下，随后朝屠千秋拱拱手，“屠小姐有何贵干？” “给公子送条财路呢。”屠千秋笑盈盈走进来，自顾自坐到一旁。 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是罗掌柜。 “哎呀，求见公子真是难呐。”罗掌柜站在门口，挡住了门外的光线。 赵虎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两个礼盒。 方选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屠千秋和罗掌柜一起过来拜见，结果王朝把礼物接过去了，王、马二人却不想打扰方选休息，所以把他们拦住了。 只是屠千秋火爆脾气，径直就冲了进来，这才吵醒了方选。 “罗掌柜哪里的话。”方选急忙将之请进门落座，随后亲自沏上茶水。 “公子果然是雷神下凡呐。”罗掌柜喝了一口茶，随后就是一通吹捧，最后才说道，“公子大胜氐匈联军，如今名声已经响彻寰宇，可喜可贺啊。” “这马匹拍的，才几天啊，还响彻寰宇呢，消息能传到越国就算快的了。”方选心里想着，嘴上却不好反驳，一个劲客气，和对方开始商业互吹。 寒暄了半天，罗掌柜才说明来意。 在他得知方选一战将嗤兰打残之后，就意识到了商机。 他往来越西两国多年，对路上的情况是非常了解的。 所以过去为了安全起见，都是匆匆路过黄土城，尽快转向西边，先到雍州郡，再转北去温泉关，或者直接去京师，总之不会走夏国西行到黄土城再北去泾阳这条路线，因为很容易撞上氐人，弄个血本无归。 但今时不同往日，黄土城迁奋威郡后，武力值爆表，氐人以后肯定是不敢再来进犯了。那么黄土城所在的商路很快会忙碌起来，加上又有煤铁之利，想不繁荣都难。 尤其他今天来时，在城外碰上宋廉，得知他要去边境设立卫所，这就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 于是为了抓住风口，罗掌柜打算在奋威郡开设一家商号，以后将这里作为主要经营地点，而不是路过打尖之处。 “还请公子多多照应。”罗掌柜笑道。 “罗掌柜客气了。”方选回，“本郡欢迎所有客商来此经营，已有规定，凡在本地注册之商号，可免一年赋税，至于其他的过桥、过路费用，一概取缔。” 这正是他推出的优惠政策。 最近一直在搞基建，扩大城市规模。而城市需要的不仅仅是基建，更需要人口，人口才是繁荣的关键。 所以方选费心费力地剿匪和严打，整顿社会治安，取消苛捐杂税，就是为了吸引外来人口。 有钱人来开设商号，配套的技术和服务也会跟来，多收容流民，就能增加劳动力，这两样是发展工商业的前提。 所以不管是有交情的罗掌柜，还是其他陌生的商人，方选都一视同仁，给出最大的优惠来吸引他们。 “公子的新政，小的早已知晓了。”罗掌柜拱拱手道，“此番前来，是另有所求。” “何事？”方选问。 “想请公子合伙。”罗掌柜笑道，“公子无需出钱出人，一切由我与屠家兄妹 负责，公子只挂个名头，每年独占三成利润，如何？” “这……”方选犹豫地沉吟。 很显然，罗掌柜是打算借侯府的名头做生意，毕竟他一个外来户，想在本地扎根得费些心思，但如果直接利用他和方选的交情，拿到侯府的背书，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公子如不满意，再加一成。”见方选没有答应，罗掌柜赶紧改口。 伸出右手的全部三根手指，又伸出左右的一根手指，“公子独占四成！” “你左手不有四个手指吗？”方选看到对方的双手，心里憋不住想笑。 “五成！五成！”罗掌柜见他依旧没有开口，于是改成左手四根手指，右手一根手指，“再加一成！公子无需操心，每年坐收一半利润，如何？” “行了，看你费劲的。”方选摆摆手，“合伙可以，不过我倒是有别的想法。” “快快说来。”罗掌柜急切道。 方选当即开口，说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罗掌柜是想尽快在本地站稳脚跟，那就不要新开商号了，直接接手现成的，那就是方选的军需处商号。 军需处原本规模不大，除了一个专业的账房，其他都是随便找的人，所以也不可能有多强的经营能力，一直就那么开着，也就是靠虎贲军和乌山城建采购的业务，所以才有所盈余。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只靠政府采购养着，而不参与市场竞争的企业是没有前途可言的。 与其让它自己慢慢耗着，还不如盘给罗掌柜。 罗掌柜做了半辈子买卖，盘活军需处轻而易举。同时这也能满足他的期望，那就是借用侯府的名号。 按照方选提出的建议，就是由罗掌柜出一笔钱，具体多少可以到铺子里去具体盘，这笔钱等于是转让费，买断整个军需处的硬件和库存，然后该装修就装修，该扩大就扩大，该改名就改名，弄成一个新的商号开张。 对外依旧宣称，是给侯府和虎贲军采购的商号，相应的业务也同样由接手。有了这层关系，罗掌柜立马就能在本地立足，加上他原本的商路，把新商号做大做强不成问题。 而侯府会给商号提供背书，郡府和乌山城的采购需求也优先提供，作为回报，方选要抽走三成利润。 罗掌柜听完他的提议，立即点头答应，又取出纸笔，要现场签订契约，生怕晚一步对方会反悔。 因为方选给出的条件太优厚了。 虽然要花一大笔钱盘下军需处，但是开设商号本来就得花钱，现在也就是多花点，却能获得一个现成可以经营的店铺，肯定是不亏的。 而且这个商号可以打侯府的名头，对外宣称是虎贲军军需处，光这一点，就价值千金。 加上还能优先获得郡府和乌山的采购订单，这可是无数人垂涎的大买卖。方选却只要求三成利润，不得不说太良心了。 “不如先去军需处看看再说。”方选说着，起身出门。 罗掌柜闻言，只好收起纸笔出门，一旁的屠千秋见状，也起身跟了过去。 一行人出了侯府，不多时来到粮店街。 军需处依旧在挂牌营业，只是生意并不好，可以说是门可罗雀，而同在一条街上的其他商号，不说门庭若市，至少不时有人进出购买货物、 “哎，国企就是干不过私企啊。”方选摇摇头，迈步进了军需处。 账房坐在柜台里看书，两名伙计则靠在货架上打瞌睡。 见众人出现，账房急忙出迎行礼。 “这位是罗掌柜，这位女掌柜是屠小姐。”方选介绍道，同时让对方取来账册过目，并领着罗掌柜四下看看。 罗掌柜和屠千秋当即跟着账房去了后院，方选则留在原地看了账本，发现几乎和上次没什么变化，说明这十来天过去，军需处几乎没做到生意，看来确实得转给罗掌柜才好。 “此去温泉关，来回要多久。”方选询问一旁候着的伙计。 第206章 合意得很 “回禀公子，此去并不遥远，沿渭河一路向北，三日便可直达，只是北行之路凶险，王二大哥和李三大哥走的是西边，绕行渭南山，经由雍州郡北去，虽远一些，却胜在太平，只是会多出四日的路程，加上到那边收售货品的时间，再过个三四日应该就能回来了。” 伙计是个实在人，老老实实说了一大堆。 原来那个机灵伙计叫李三，跟王二从名字上就挺像搭档的。 于是方选点点头表示知晓， 说话间，罗掌柜和屠千秋从后院回来了。 方选递上账册，问道：“罗掌柜可合意？” “合意得很！”罗掌柜随手翻了一下账册，连连点头。 对于账册的内容，他已经不关心了，只想尽快签订契约，于是问道，“我出一千两盘下这店铺，公子以为如何？” 方选闻言，感觉有些意外。 罗掌柜是个精明人，打眼就能看出军需处里没几个值钱东西，连同库房的存货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就大几百撑死一千两的资产，他却愿意出两千两接手，着实是下血本了。 “店铺虽转给你，这楼房却是侯府的物业。”方选说道，“罗掌柜是租是买，都得另算价值。” “无妨！”罗掌柜说道，“若是价钱合适，我愿买下这间屋子，若是侯府不愿出售，那便以市价出租即可。” 方选闻言，转头询问账房：“这间楼房价值几何？” “侯府的物业，小的不敢妄言，该当询问侯府的账房才是。”账房回道，“同街的相邻铺面，皆为五千到六千两，租金多是五两每月。” “罗掌柜，你看如何？”方选问。 “就六千两，这铺子我买了。”罗掌柜大手一挥，“连同转让金，一共八千两。” 说着拿出纸笔，就写了一份契约，自己先签上名字按上手印。 方选见他如此痛快，自然不好再多说，也跟着签字画押。 “我这就命犬侄将银两送去侯府。”罗掌柜说道。 “不必。”方选回，“现银沉重繁琐，侯府不收了，银两送去乌山给铁算盘，他会开一张票据，将票据送来侯府即可。” 罗掌柜点头，表示这就命罗行去办理。 “还有一事。”方选说道，“这铺子里的账房和伙计，还请罗掌柜留用。” “伙计自当留用，新铺子开张，还得多请几个人呢。”罗掌柜说道，“只是这账房……” 方选看出他的难处，管账肯定得是老板信得过的人，罗掌柜自己有专门的会计，自然不好再留用原本的账房。 “柜上还有多少银子？”方选走到柜台前询问。 “原本有二百多两，前几日范先生取走了大部分，如今仅有十两白银和些许铜钱。”账房无奈回道。 他也没想到，自己正上着班呢，突然就被裁员了。 “你将十两银子取走，权作是遣散费用吧。”方选说道，“你有技能傍身，也不怕找不到差事做。” 账房属于高知人才，工资比普通工人高得多，通常每月会有个三四两银子，方选给他十两遣散费，也算是仁至义尽。 “多谢公子。”账房拱拱手，“小的月钱三两，本月上工二十日，应得二两。” 说着从柜台里取出二两银子，又拿过账本，将这一项记上。 “有意思。”方选看着面前的账房，发现对方很年轻，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记账也是一板一眼，一看就是严谨之人。 同时他也发现，柜台上放着一本书，正是他进门时对方看的那本，仔细瞅了一眼，竟然是《尚书》。 “原来这里也有四书五经啊。”方选心中思忖。 同时越发感觉面前的账房有意思。 于是说道：“既然不肯收钱，那明日你去郡府，同范先生说明情况，让他给你另派个差事。” “多谢公子！”账房记好账目，将柜台上的东西收拾整齐，拿起自己的书和银子，给众人行个礼后离开。 众人见了，都将目光投向罗掌柜，瞬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我……这……”罗掌柜无奈。 “多好的人才啊，就被你赶走了。”方选皱着眉摇头。 众人也跟着皱眉，用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看向罗掌柜。 “那……我再请他回来。”罗掌柜急切道。 “嗨，大可不必。”方选摆摆手，正要说话，却见门口有人进来。 众人扭头看去，发现来人竟然是李三。 李三风风火火进门，发现屋内站满了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朝着方选行礼：“见过公子。” 想到对方是自己派去采购硫磺的，而高价硫磺的卖主就在旁边，为避免尴尬，方选朝李三使个眼色：“王二何在？” 李三是个机灵人，听对方先问人却不问货，猜到眼前场合不适合提及货物，于是回：“王大哥领着牛车去乌山了。” 得知货物都送去了乌山，方选放下心来，点点头指着一旁的罗掌柜和屠千秋道：“这位是罗掌柜，这位女掌柜是屠小姐，今后军需处一切事宜皆由他们做主。” 李三点头，表示知晓。 “各位自便，我还有公务，先走一步。”方选和众人打个招呼，领着自己的随从离开。 出门才上马，李三就追了出来。 “公子！”李三抢到马前。 “何事？” “小的死心塌地在军需处供职，只因仰慕公子威名。”李三回，“如今军需处易主，小的不愿留任，只想跟随公子办事。” “那也行。”方选点头，“先去乌山再说。” 他猜测，李三应该是看见账房被开了，所以觉得新掌柜难伺候，远不如重新找个工作，正好方选也在，于是追出来拍几句马屁，混个更好的差使。 见方选同意，李三大喜，骑上一旁的驴子跟了过来。 几人出城，朝乌山走去。 一路上，李三汇报了此行过程。 之所以提前回来了，是因为没有绕路。嗤兰在奋威郡大败之事，早就传到了温泉关，而且李三也在城墙上亲眼看见温泉关的守军追击匈人，知道这条路今后会太平一阵，所以回来时走的是渭河一线，所以要快出许多。 “买回来多少货物？”方选问。 “三车熟硫磺，五车生硫磺。”李三回，“另有三十车麦子。” “你咋知道我缺粮食的？”方选心中好奇，但随即想起，当时走的时候，他对二人嘱咐，尽量多买些硫磺，有多的银两，看到其他便宜用得上的东西也买些回来，总之不要把银子再带回来。 见他目光有异，李三立即解释。 他们到温泉关后，以十五两一车的价格将煤炭卖给了当地商号，之后联系到李思惕的好友，对方便带他们在市场上扫货，将所有商户的硫磺存货都收了。 三车熟硫磺花费一百一十两，五车生硫磺花费九十五两，扣除一路上的开销，留下回来的盘缠，还剩六十多两现银。 因为方选曾吩咐挑便宜实用的东西买，李三思来想去，觉得买粮食最划算，于是找了当地一家粮行，将剩余银两全部换成了麦子，对方服务也很周到，派车队送货上门，一路南下直接送到了乌山城。 “小的以为，其余物品不一定用得上，这粮食总是要吃的。”李三小心翼翼道，“且今年是丰年，粮价便宜，若能多囤些，将来也好备不时之需……” 说到这里，李三的眼眶突然泛红，情绪也有些激动。 “这是何故？”方选忙问。 “早年饥荒，家父、家母将粮食省下给小的吃……”李三说着，伸手捂住嘴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难怪他对粮食有此执念，原来双亲都是饿死的。 “你做得很好！”方选点头肯定，随后说道，“有我在，从今往后，不会再让奋威郡饿死任何一人！” “公子……”李三声音哽咽，忍不住哭出声来。 第207章 新号开张 来到乌山时，就见一派忙碌景象。 临时商业街上又多了不少店铺，不时有顾客进出，加上数十牛车到来，让城寨显得十分拥挤。 众人分开人群，来到车队最前方。 王二正忙着指挥工人卸货，见方选出现，急忙上来行礼，又简单汇报了工作情况。 “辛苦了。”方选点点头，告知军需处已经转让，同时说道，“你若是愿意留在军需处，我便同罗掌柜打个招呼，让他给你安排个差事，若是不愿在他手下做事，也可留在乌山。” “我愿留在乌山。”王二拱手道，“无论命我作甚，都全凭公子安排。” 这种选择也在情理之中。和李三的情况几乎一样，他并不认识罗掌柜，能否获得新老板的赏识不得而知，还不如跳槽。 “这样也好。”方选摸摸下巴，立即想到了如何安排俩人。 于是开口道，“你二人此次合作得不错，不如继续合作下去。我开一家商号，由你二人经营如何？” 二人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下拜，连声称谢。 “多谢公子。”二人忙不迭道，“我二人定会尽心尽力，绝不辜负公子的恩情。” 他们二人原本属于社会最底层，在这种阶级固化的时代，一辈子都很难有上升空间，正常只能是从小伙计混成老伙计，如果自身足够努力，再加一点运气，被某个老板赏识，或许能当上掌柜，但几率十分渺茫。 然而此时机会突然从天而降，如何能让他们不感到惊喜。 对于他们的反应，方选也不觉得意外，而是吩咐他们，先去找老黑，让对方安排一个场地，作为新商号的铺面。 商号的启动资金就来自温泉关拉回的货物，乌山府库按照市场价收购，大约是三百五十两左右，扣除五车煤炭的成本价，也还有三百两。 当然，府库不会给他们真金白银，而是让钱庄开出票据，拿着这个票据，就能从乌山煤矿和其他作坊里换取货物，贩运到外地再换成当地的货物拉回来。 以方选的意思，就是让他们暂时跑奋威到温泉关这条商路，反正刚去过一趟，各方面都熟，只要雇佣几个伙计，置办一些物品和交通工具，就能直接开张了。 同时明确商号的收益分配。 启动资金里有二百两是刘莺莺出的，所以她占一半的股份，由方选代持和管理。剩下盈利部分算方选的，他占三成股份。而王、李二人就则是技术入股，占剩下的两成。 按照这个持股比例，等商号有了盈利，一半属于刘莺莺，三成归方选，剩下两成归王、李二人。虽然他们是给方选打工，但是可以获得分红，一定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老板，而且如果将来他们要退出，可以将自己的一成股份以实际价格卖给其他股东。 二人听完他的安排，险些抱头痛哭。 股权激励这样的套路，他们也是头一回见。方选等于是给他们画了个大饼，至于能否实现，还得看他们是否努力经营了。 “公子如此厚待，我二人定会殚精竭力经营商号，绝不让公子失望。”二人俯身就拜。 “行了，别磕了，快起来吧。”方选摆摆手，催促他们尽快去行动。 二人当即起身，王二继续指挥工人们干活，李三则走进城寨，找老黑租赁场地去了。 很快货物卸车完毕，送货的车队随即离开。 铁算盘领着两个随从，在库房门前登记造册。 方选走过去，笑道：“这些小事，铁先生还需亲自动手。” “账目无小事。”铁算盘严肃道，“但凡出入库货品，老朽必须逐一过目。” “嗨，你也不怕累死。”方选心里叹气， 知道对方这是做事严谨，但是现在乌山的盘子越铺越大，作为户部主事，每日事必躬亲，那根本就是忙不过来的。 于是说道，“如今钱庄才是首要之事，铁先生切莫因小失大，出入库之事，交给其他人就好。” 铁算盘点点头，又摇摇头，指了指身后的随从：“不怕公子笑话，我新收的这两个徒弟，天性愚笨，尚不能独当一面，早先教出的，也都分到各个作坊去了，着实是人手不足啊。” “扫盲课堂可还在办？”方选询问。 “每日早间都有半个时辰的课程。”铁算盘回，“教授识字和算术，只是近来过于繁忙，老朽只能隔两日才能教课一次。” “这也不是个事儿啊。”方选心里嘀咕， 只靠铁算盘一节课一节课地教，一时半会确实很难培养出几个会计来，都是教一段时间，挑几个成绩好的带在身边，亲手传授业务一段时间后，再让他们出去独当一面，这样的效率确实太低了。 要想加快人才培养，就必须改进教育制度。 沉吟片刻后，方选说道，“今后铁先生就不要教课了。” “为何？”铁算盘不解道。 方选立即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他让铁算盘尽快抽点时间，把作为一个账房先生需要掌握的知识全部写出来，然后系统整理一遍，尽量通俗简洁，做到让那些识了字的人都能看懂。 这就是让他编写教材。 有活字印刷术加持，教材可以复制成无数份，让所有人都可以学习。学得人够多，总有一些学会的，到时候再统一进行考核，大把的会计就可以上岗了。 铁算盘听完，也猜到了他的用意，于是点头表示会尽快完成。 如果换到过去，他绝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看家本领写出来。但是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他，听方选的准没错。 二人又交流了一些细节。 趁着这个功夫，铁算盘的两位徒弟也完成了工作，将货物入库后，开了三百两的票据出来。 方选好奇，拿起票据查看，这就是当代的银票，纸币的初级形态，他想看看以当代的技术，造出的纸币会有多精美。 眼前的票据是长方形，半尺多长，七八寸宽，纸质很细腻，比平时用来写字的黄表纸要结实，也更白。 整张纸周围印着精美的花纹，显然是起防伪效果的。正面写着票据价值，也就是三百的数字，数字下方乌山钱庄的大红印章，以及开票时间和地点。 总体看来，和历史上的银票是同样的思路，用民间少见的名贵纸张，印上独特的防伪花纹，加盖权威印章。 “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一样的。”方选点点头，翻到票据背面。 就见背面用朱砂画着一道道横线。在最上端的横线上，写着今天的日期和开票缘由，以及收受双方身份，并盖有出票人的印章。 “这个好啊，还有溯源系统。”方选看着下面空白的横线，猜到这是留给后面交易时继续记录用的。 仅凭这一点，票据就很难伪造了。 因为每个环节都有记录，很容易调查票据的流动轨迹，而每次转手，都要到钱庄账房进行备案，之后想要确认真伪，只需对照票面内容和存根内容即可。 虽然是个笨办法，会让票据的使用变得更麻烦，浪费一些人力，但是胜在好用。乌山的市场就这么大，使用的票据也有限，而且溯源系统只用在一百两以上的大额票据，所以真浪费也浪费不了多少成本。 以后等用量变大时，再想别的防伪也不迟。 “哎呀，我还是低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啊。”方选心想。 随手将票据交给王二，抬眼却发现吴自启匆匆朝自己走来。 第208章 绝版武器 吴自启在两名保镖的开路下，挤过人群来到方选面前。 不等他说话，方选却先开口了。 “有事派人通知我就好。”方选说道，“你尽量少到人多的地方为妙。” 吴自启可是乌山最重要的宝贝，方选不希望他出任何问题。 现在外界不知道他的重要性，将来要是让敌对势力知道了，定会派人刺杀。所以不如从现在开始，就提前做好准备。 “样枪已经做好。”吴自启激动道，“快随我去试枪。” “这么快。”方选大喜。 昨天才送来的铜钱，今天就出成品了，这效率也太高了点。 “前两日就在铸造了。”吴自启解释，“昨日的铜钱还不曾使用呢，样枪用的是早些铸造大炮时剩余的材料。” “原来如此。”方选恍然大悟。 几人立即朝山上走去。 一路上，方选吩咐保镖，让他们提高安保等级。 即日起四名保镖各自再领五名士兵，保证随时随地有多人护卫左右，杜绝陌生人出现在吴自启周围，避免在公共场所停留。 碰到有事与其他人会面的，都应通知对方前来面见，总之一句话，要把吴自启当成最重要的人物看待，比方选和刘仲达还要重要。 一番话下来，保镖们虽有些惊讶，但都表示领命。 吴自启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他对此并无意见，而是迫不及待向方选讲述设计和制造火枪的过程。他前后设计了十几个方案，才确定最终设计，整个过程中最难的是击发装置，要保证简便、耐用、可靠、稳定，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说话间，来到禁区门口。 和上次相比，院子被加高了一些，院子里的房屋也增加了几间。总体而言，禁区已经不能叫大院，而更像一个迷你城。有城墙和耳房，可居高临下观察或者射击。 “这几日冯英将军派人来修的。”吴自启说着，走进院门。 留其余人在门外等候，方选迈步跟了进去。 来到一间屋子内，桌案上放着长短十多支火枪，走近看时，发现只有两支短枪是铜制，其余都是木制造。 “这两支是成品。”吴自启伸手示意，“其余都还是模子。” 方选抬手拿起两支成品短枪，发现二者重量略有差异，击发装置似乎也有不同，手柄都是硬木制成，枪管和扳机都是青铜材质，泛着金黄的光泽。 吴自启拿来两张图纸，对应实物进行介绍。 略重的是转轮击发，也就是扳机位置有一个圆形齿轮，每扣动一次扳机，齿轮就往前转一格，击打燧石点火。略轻的是杠杆击发，扣动扳机等于是扳动杠杆，杠杆的另一端敲在燧石上点火。 方选拿起来凭空扣了几下，发现齿轮击发很丝滑，手感更舒适，杠杆的则比较费劲，扣起来很生硬。 “这几日试了不少机关。”吴自启道，“就此二者最为实用。” 方选掂着手里的两支枪，开始思考起来。 这是短枪的样枪，但击发装置同样会用在长枪上，考虑到武器的可靠性比舒适性更重要，应该选择杠杆击发。而且杠杆构造简单，更方便大规模制造，也不容易出故障。 “不如先试试看。”吴自启从一旁拿来一个包裹。 打开后，是一些小纸包，装的是分好的火药。拆开一包，倒进枪管，纸包也不浪费，包住一个铅丸放进枪口，用一个木棍捅实，然后交到放方选手里。 “这就能开火了？”方选有些惊讶。 对于这些操作，他只是口头讲述过一遍，没想到吴自启竟然做到了百分百还原。 “公子小心些，这威力可不小。”吴自启说着，又填装了另一支手枪。 随后领着方选来到门外，指了指对面的院墙，墙边立着几块木板。 方选目测了一下，至少有三十米的距离。心中回忆着，历史上的滑膛燧发枪有效距离能达到上百米，手上这把枪估计打这几十米肯定不成问题。 于是端起枪，三点一线，瞄准木头的中间位置扣动扳机。 一声巨响，硝烟弥漫。木板中部偏下的位置被打出了一个铜钱大小的不规则破口，木屑四溅。 “公子好枪法！”吴自启说着，将另一支递到他手里。 看着木板上的破洞，比瞄准的位置要低一点，显然是没有考虑抛物线导致的。于是这次将枪口略微抬高，果然枪响过后，打中了木板的正中间。 “都很不错。”方选双手拿着两支枪掂量了一下，感觉齿轮枪更为精准，但还是把杠杆的递过去，“按照这支来吧，结构更简单，利于大批量制造。” “我也更倾向于这只。”吴自启接过短枪，转头回屋。 这次试枪，其实无关长短，主要是验证击发装置。既然确定了击发装置，下一步就是确定长枪的设计图。 几张图纸被铺在桌案上，方选一一观察，先的单管长枪，后是三眼铳，不管几管，总体就是两个思路。 一是木头枪柄，枪管重、枪柄轻，在枪管上加装刺刀，可以当长矛使用。另一个则是通体青铜，枪柄较为沉重，倒过来抓住枪口，就可以当钝器使用。 这下方选有点犯难了，二者着实难以取舍。 长矛款的虽然是木柄，但是并不节省青铜，因为长矛得足够长才能发挥威力。钝器款的虽然通体青铜，但是不需要造得太长，所以花费的青铜与前者相当。 如果是步兵，自然是长矛款更合用，子弹打完后，方便结阵对敌，但如果是骑兵，则是钝器款更合适，因为骑马要控制缰绳，用单手兵器更方便。 见方选一直皱眉思索，吴自启说道：“不如各自造一些用用看，不好用再回炉也不迟。” “只能如此了。”方选点头。 随后二人决定，先制造三款长枪。分别是单管长矛款，三眼长矛款，以及三眼钝器款。 随后又探讨了相应细节。 为了降低重量，在保证弹道的前提下，得尽量缩短枪管长度，三眼铳可以设置为两短一长，钝器款的长枪管末端，要加装防滑设计，方便单手握住挥舞，长矛款的长枪管则设置锁扣，方便安装刺刀。 至于刺刀的材质，自然是熟铁，重量轻且更为锋利，可以造得更长一些，以降低枪管长度。 总体的思路，就是尽量节约青铜，降低重量方便携带，同时兼顾可靠性和实用性。 吴自启拿着笔快速记录，很快将所有细节记下。 “昨日送来的铜钱，能造多少火枪？”方选问道。 吴自启略一沉吟，看着手里的图纸道：“若是全造三眼长矛火铳，至多两百支。” “我的天。”方选心里一惊。 那可是价值好两万多两白银的铜钱，只能制造两百支火枪，平均下来，每支价值二百两白银，这还不算人力和其他材料的费用，再加上配套的火药、弹丸等物，这热兵器的成本着实不低。 不过为了战略升级，这钱不但要花，往后还得继续追加。方选咬咬牙，说道：“先造五十支短枪，其余铜钱都给三款长枪，尽快拿出实物来。” “早已知会冶炼场准备，我现将图纸拿过去，便可准备模具，随后开工铸造。”吴自启道。 “那就好。”方选点点头，正要告辞离开，却没放下手里的齿轮击发短枪。 “这可是绝版呐，全天下仅此一家。”方选想着，对着吴自启问道，“这枪我可能带走？” “公子请便。”吴自启说着，从一旁取来一个布包，是配套的火药和工具。 方选也不客气，一股脑接过，随后告辞离开。 第209章 开盘大吉 趁着出门的功夫，方选把火药和弹丸装好。 由于扳机有保险装置，闭合后无法扣动，所以也不用担心走火，直接就插在了腰里。 来到门外，众人都在等候。 见方选腰里多了个铜棍子，所有人都表现出疑惑的神色，王朝开口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枪。”方选回了一句。 “这也能称作是枪？”赵虎当即笑出声来，双手比划了一下，“无刃无尖，做烧火棍怕是都嫌短了。” “你懂个屁。”方选白了他一眼，迈步朝外走，“回头有机会给你们见识一下，这枪厉害着呢。” “有何厉害之处？”马汉忙问。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方选也懒得解释，更不想现场演示。 一是火药和铅弹都是花钱造的，平白无故开一枪就是浪费，二是周围人多眼杂，他还不想那么快暴露底牌。 见他不愿解释，几人也不好追问，跟着他往东走。 不多时，来到乌山城主街前。 这里已经盖好了两排各三套房屋，都是砖石结构，前排是三层楼房的商铺，后排则是两层带院子的民居。 装修也已经结束，工人正在安置家具，并且做最后的清理。 领头的工人见几人出现，急忙上来行礼，随后禀报了工程进度，最晚到明天早上，这几套房子就可以彻底交付使用了。 “好。”方选点头，对他们的工作表示满意，随后细细吩咐一番，这才领着随从离开。 眼见天色不早，也该回家吃饭了，骑上马一溜烟赶回黄土城。 走进侯府，刚好赶上吃晚饭，又是周含眉带着女眷们在吃豆腐宴。 “又吃豆腐。”方选看着一桌豆腐，心里直摇头。 他吃过现代化食物的人，不理解这些人的心态。这个时代的人，食物匮乏，烹饪方式也很有限，而面前的豆腐宴，对他们来说确实是珍馐美味。 王、马、赵三人也同样如此，得到方选允许后，立即坐到侍卫们那一桌上，举起筷子狂吃。 “行吧。”方选也入座，草草吃了晚饭。 饭后，众人都散了，他才反应过来，刘仲达今天又不在场。这几天几乎都没见到他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方选也懒得去管，这两天忙得要死，得早早休息才是。 径直回了西苑，正在洗漱时，吴彦祖回来了，递上了明日要使用的样刊。 “公子请过目。” “哎，你做主就行了。”方选摆摆手，他现在只想早点睡觉。 随后进了内室，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天亮，感觉神清气爽。 起身洗漱完来到外室，王、马、二人也是刚起来，吴彦祖已经去了郡府，显然是赶着去印刷今天的报纸。 “彩娥姐姐，早膳可曾备好？”方选问了一嘴。 却见彩娥和彩蝶领着赵虎进来，后者手里提着一个木桶，里面冒着热气。 “完了，算是跟豆腐杠上了。”方选无奈，坐到饭桌前，和几人一起吃豆腐脑。 完事一抹嘴，领着几人出门，上马直奔乌山城。 来到主街时，乌山的各个作坊尚未开工，不少工人在商业街上购买食物。虽然食堂也提供早饭，但是品种过于单一，只有黄米粥配麦饼。 倒是街上的两家酒楼，每天一大早就开始提供小吃。由于方选给工人们定的工资不低，所以他们也有闲钱消费，经常放着免费的食堂不吃，自费在外面吃饭。 看到这种情形，方选心里更有底了。 既然大家都有消费能力和消费意愿，那给他们推销房子应该也很合理吧？ 方选心里想着，劳动人民在创造出劳动成果的同时，也有对更高质量生活的追求，想要吃得更好，想要住得更好，那都是很合理的。 于是急忙走进样板房，发现已经打扫干净，室内十分整洁，各种物品一应俱全。 门外突然热闹起来，走到窗边一看，是铁算盘和老黑以及李思惕等人，领着一帮工人到来。 双方打过招呼后，老黑立即指挥工人投入工作。 一座木台很快被搭好，相应的牌子和桌案也都准备完毕，台下的空地前，专门设置了观众区域。 一切准备完毕，就等好戏开场。 眼见太阳高升，现场还十分安静，不见有人前来。 方选顿时感觉心里没底，明明已经放出风去，也和自己熟识的城中豪绅打过招呼，他们该不会不来捧场吧？ 正思忖间，城寨外出现一支队伍，领头的是十多马匹，骑马的都是年轻人，以周钰为首。后面跟着数十辆马车和驴车，显然都是载着乘客的。 队伍来到面前，周钰先上来行礼，双方寒暄过后，马匹和车辆被安置在一旁，乘客们从车上下来。 这些人大多都没有来过乌山，以前只知道这里是一片荒地，没想到初来乍到，就发现这里已经有了城市的雏形，尤其主街街口的位置，更是建了两排宏伟又精致的房屋。 “诸位！”方选拿着喇叭，站在台上，冲着众人开始介绍，“容本公子说几句。” “今日乃是乌山楼盘开盘之日，感谢各位前来捧场。”方选大声说着，转头指了指身后的样板房，“各位可先行参观一番！” 一旁的李思惕闻言，接口道：“各位请随我来。” 随后便转身朝样板房中最大的商铺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了过去。 李思惕一边领路，一边详细介绍，包括房屋格局，建筑用料等等。 由于方选的专门要求，样板房用的都是精挑细选的材料，工程队也都是最优秀的匠人，所以成品的质量自然是没话说。 看房人群中有懂行的，连连夸赞房屋精美，其余不懂行的，也能看出大概的用料和做工，加上不好驳方选的面子，也跟着夸赞起来。 台子上的方选和铁算盘也没闲着，取出几张巨幅图纸挂起来，图中正是主街的地形和未来规划，清楚地标明了即将建设的商铺和房屋，并且逐一进行了编号。 很快，样板房参观结束，众人回到台子前，立即看见了图纸中的内容。 “今日如有预定的，只需两成首付即可！”方选大喊。 人群听得真切，却都没有说话。 第210章 狗托涌来 虽然样板房建得确实漂亮，但这帮人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都不是轻易能忽悠的。 如果是现房，他们看中了，自然是当场购买。 但眼下只凭一张图纸和几间样板房，就想他们掏钱预定，这种商业模式前所未有，令众人不禁犹豫起来。 方选看出众人的疑惑，于是举起喇叭，先介绍了具体规划，并说明一期工程最多两个月就能交付，同时大谈特谈商业前景。 郡府将来的发展重点就在乌山城，作为主街的商铺，到时候定是炙手可热，即便自己不经商，出租的租金也不会低，以奋威郡现在的发展势头，在不久的的将来房价必涨，到时候再卖掉也能挣不少差价。 “各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方选卖力地推销着。 “房子着实不错，不知如何计价？”周钰走上台来。 方选用手指向一旁的图纸，上面有着明确的标价，小号商铺是一个单位，中号两个，大号则是三个，每个单位两千两白银。而住宅也同样分单位，一个单位只需要二百两。 “竟然如此便宜。”周钰大喜道，“那我预定十个单位！” 作为方选的迷弟，无论对方弄什么新花样，他都会全力支持。 现场观众闻言，无不咋舌。 周家虽然是本地首富，但是价值两万两白银的商铺当白菜买，依旧震惊到了他们。 然而众人只是小声议论，并没有参与购买，毕竟他们的实力比周家差得多，这么大的事儿还得再考虑考虑。 “长隆号预定四个单位。”马进也走上台来。 “多谢周公子和马掌柜捧场。”方选拱拱手，指了指图纸道，“二位可优先选择地段。” “花颜居预定两个单位。”赵掌柜也走上台来，“还请公子留个好位置！” “那是自然，三位现在就可挑选。”方选笑道。 同时斜眼看向台下，本以为有人带头，其余人就会跟着购买，但是他突然发现，众人非但没有参与，反而露出一种奇怪的表去 方选不禁挠头，但很快反应过来。 之前拍卖专营权的时候，马进和赵掌柜给他当托，不停哄抬价格，托当得太过明显了，此时众人以为他们依旧是托，所以不敢造次。 “完了，完了。”方选心道，“这俩人起到反作用了。” 就在台下冷场的时候，一支队伍从城寨外匆匆赶来。 数十辆驴车和马车来到台前，不等停稳，人群就从车上跳下，随后朝着台子涌来。 “给我留个临街的铺面！” “我要两个单位！” “我要三个单位的住宅！” 人群闹哄哄地涌上台来。 “各位冷静，都有，都有！”方选一边示意执勤的虎贲军士兵维持秩序，一边对着台下还在犹豫的人群说道，“各位如无兴趣，就请让一让。” 面对眼前的突变，观望的人群都愣了，无不开始怀疑自己的决策。 “只需两成价格就能入住，上哪找此等好事。”一名顾客挤过人群登台，走到负责登记的桌案前，掏出一袋银子递上，同时指着图纸中的一处位置道，“我先来的，我就要这一栋！” “才两千两，还能分期，这不和白捡的一般。”另一人也来到登记处，用手指点在图纸上道，“就这个，给老子定下来！” 其余人也都是差不多的话术，拥挤着开始抢购。 “别急，一个个来，都得登记！”方选大喊道。 此时台下观望的人群也都反应过来了，纷纷往台上挤，叫嚷着要订购。 不多时，一期的所有单位都被预定一空，参与预定的人都签了意向书，领到了一个号码牌。 “各位，凭牌到钱庄缴费，只需交纳总价两成，便能可锁定房屋产权！”方选说道，“同时在此宣布，由于一期销售火爆，乌山将以最快的速度推进二期工程，不过嘛，二期的单价会增加两成。” 众人无不震惊，只眨眼功夫，这房价就突然涨了两成了。 “还有，无论何种原因，已经交付的房子，业主要转手或者变现，乌山钱庄都以市价回购。”方选咳嗽一声，说道，“也就是说，今日所购房屋，在一期交付前，乌山可以原价回购，而在一期交付完毕，二期开盘以后，则以二期的价格回购。” 众人闻言，更是大惊。没来得及订购的，心中无不懊悔。 对于方选，他们是了解的，一向都是言出必行，而且还有侯府和郡府的背书，不可能在这上面欺骗他们。 方选的承诺非常明确，今天买到一期房屋的人，只要持有到二期开盘，立即就能以百分之一百二的价格卖出去。 人群里立即有人行动起来，他们没有拿到预定的意向书，此时开始向其他人询问，是否有人愿意出手。 拿到意向书的自然不肯出售，都匆忙赶去钱庄付钱去了。 “今日到此为止，各位散了吧。”方选大喊。 执勤的士兵闻言，立即开始驱赶人群。 方选这才走到李思惕身边说道：“干得漂亮！” “公子过奖。”李思惕笑道。 后面来的那些踊跃购房的人，全都是李思惕找来的托。 过去两年时间里，他一直在黄土城营牢当差，认识的三教九流不计其数。所以方选让他帮忙找点人来撑场面，只要到场，都管一顿午饭，走的时候另给五十文钱的辛苦费。 城内的普通工人，正常日薪也就二三十文，而当半天房托却有五十文进账，还能管一顿饱饭，自然是乐得参与。 来之前，李思惕就仔细吩咐过，只管抢着预定，不用他们花一分钱。在拿到意向书后，统一交到组织者手里即可结算工钱，而且只要能保守秘密，不在外面乱说，下次有这种好事还会找他们。 “今日实际售出多少？”方选问道。 李思惕看了看账册，叹口气道：“不及一半。” “放心吧，这几日还会增加的。”方选笑道。 “嗯？”李思惕顿感疑惑，“那一半多都是请来凑热闹的，他们还会真买不成？” “他们不买。”方选道，“有的是人买。” 第211章 都是人才 李思惕皱起眉，略一思索后，隐隐明白过来，于是问道：“不让他们直接购房，而是签订意向书，想必是公子有意为之？” “是也。”方选点点头。 先签意向书预定，再拿意向书去钱庄交钱，比直接现场交钱多出一道程序，这正式方选故意设置的。 如此一来，意向书等于是购买房子的资格证，他请的托可以持有资格证而不必真的购买。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将意向书收回？”李思惕问道，“留在他们手中岂非更好？” 他已经明白了方选的意思。 现在实际被预定的房子不到一半，但是有一些人想买并没有拿到购买资格，他们想要获取，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那些已经预定却又放弃的人手里购买，而今天请的托就全都是这种人。 方选却让他把托手里的意向书收回来，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收回来，才能有序控制市场。”方选开始解释。 如果意向书直接丢给托们，他们为了尽快变现，只会扎堆转手，那就露馅儿了。只有全部收回来，控制放出的节奏，才能稳住市场。 不动产这种东西，越是涨价，越是买不到的时候，才越有人买。如果市场上流通量太高，都在往外卖，那反倒越没人买。卖房是投资行为，投资人天然都是追涨杀跌的，所以要想炒高房价，就必须控制供应量。 虽然方选在原来的世界没钱买房，但是对于宏观经济和房地产市场，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把那一套拿来对付这个时代的人，那完全是绰绰有余。 李思惕虽然没学过经济学，但他也是个聪明人，立即就明白过来，于是转头离开现场。 再回来时，腋下夹着一个包裹，显然装的都是收回来的意向书。 “可曾尽数收回？”方选问道。 “公子明察秋毫。”李思惕无奈回道，“少了五份，可要遣人去寻回？” 此次商铺和住宅各有一百个单位，实际售出的数量都只有四十多个单位，其余都只是意向书，并没有实际交钱，而其中有五份，被签约的人直接带走了。 “不必，五份而已，不影响大局。”方选摆摆手，又问道，“可曾严令他们守口如瓶？” “那是自然。”李思惕点头。 “好，你去忙吧。”方选指了指包裹，“看好了，别太快脱手。” 随后又吩咐了几句，这才领着随从们离开。 回到黄土城时，还没到午饭时间，方选先到郡府，险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郡府大院中，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几乎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份报纸，拥挤在大堂前。 两名舍人坐在桌案后面，给所有人一一登记。 方选旁观片刻，立即明白过来，这些都是来郡府应聘的。 他让吴彦祖在昨天的报纸上刊登了招聘启事，但凡外地来此，有一技之长却尚未安身立命之人，都可以到郡府报到，郡府会给他们安排工作。 只是他没想到，来得人竟然有这么多。 王、马、赵三人奋力推开人群，才保着方选进了大堂。 堂内众人也都在忙碌。 吴彦祖坐在角落一张桌案前奋笔疾书，范文怀则在他自己的办公桌前，一张一张地签发着路引。 院内应聘的人在登记完毕后，排队来到范文怀面前。后者查看对方登记资料，问上几个问题确定对方没有撒谎后，就会发放路引。 路引的作用类似于签证，上面注明使用人的身份特征和来意以及入境日期等等信息，持有路引就可在奋威郡辖区内通行。每过一段固定的时间，路引要到郡府复核，不通过者会被驱逐出境甚至下狱。 而当事人如果在本地找到了固定工作，并且工作足够长的时间，就可以将路引转为文牒，也就相当于取得了奋威郡公民身份。 这些信息，都已在报纸上刊明，所以才导致今天来应聘的人数众多，即便找不到工作，领个路引也没有坏处。 之前奋威郡没有在边境屯田，对于入境之人管理混乱，户籍管理也不够严密，所以才导致氐人和匈人奸细可以轻易渗透。在大败嗤兰过后，方选和范文怀就商议决定，要加强户籍管理，出台了包括清查户口，加强边境管控，发放文牒和路引等等一系列措施。 此时见院内人潮汹涌，方选也来了兴致，站在范文怀身旁，查看每一个人的来历。 “哎呀，这里各个都是人才的呀。”方选看了一会，不禁开始感叹。 现场登记的人里，近一半是普通农民，但也有不少手工业者，什么木匠、石匠、铁匠、渔民、船夫等等，各行各业不一而足。 “今日已有数百人来过了。”范文怀说道， “仅有少部分在城中客栈或民居租住，大部分都是没了盘缠的穷人，我暂且命人将他们安顿在城北，再根据其原本的职业作具体安置。” “没有盘缠好啊。”方选笑道，“有了盘缠，他们不就跑别的地方去了。” 就过去的情况而言，要论富庶，得是京师和周边的几个郡，要论安全，则是诸如威武关和北海城之类城高墙厚的大镇，就算距离不远的泾阳和温泉关，也比黄土城更适合作为逃难的目的地。 换做刘定边当家的话，十有八九会把路过的难民赶走。但今时不同往日，奋威郡正值经济腾飞，是用人之际，方选自然希望把难民留下来。 “如今难民愈发增多，府库存粮却不多了。”范文怀皱眉道。 “无妨。”方选摆摆手，当即说了从温泉关运回一批小麦的事情，同时说道，“今年丰收，想必百姓家中存粮不少，这几日可多派些人手，略高于市价进行收购，充盈府库，以备不时之需。” “老夫正有此意。”范文怀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尔。” 说着从登记册里指出是一些姓名，“今日逐一询问过，此些人无不是聪明能干之辈，老夫打算将他们招入郡府，公子以为如何。” 方选闻言，恍然大悟。 范文怀这一上午不停在问询，刚开始还以为只是甄别身份，就跟大使馆的签证官差不多。现在他反应过来了，原来主要目的是在这里。 “范先生既是郡丞，郡府中大小事务自然由范先生做主，无需问我的。”方选急忙说道。 范文怀闻言，却依旧皱着眉。 第212章 杀头也值 “范先生有何难处？”方选看出不对，急忙询问。 范文怀摇摇头，说出了面临的问题。 近来由于行政事务增加，郡府的人员也在增加，但原本的职位是固定的。 郡守自不必说，是奋威侯本人，其他的岗位都有人选，或是从原本县衙升任，或是近期任命。 包括功曹、贼曹、督邮、主簿、书佐、以及诸曹和各个散吏，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这些人在郡府，不仅仅要给他们发放俸禄，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朝廷的正式官职。一个职位上的人可以撤换，但是不能随意增加岗位，因为那样会导致冗官冗吏，增加政府负担。 换做无为而治的政府，自然是无可厚非，但眼前的郡府又是鼓励农耕，又是发展商业的，每天要忙活的事情太多，原本的人员就不够用了，而要增加官职，可不是范文怀一个小小郡丞能做主的了，所以他才趁着方选出现，抓住机会请示。 “嗨，这好办哪。”方选笑道，“可知有个词叫临时工？” “何为临时工？”范文怀疑惑。 “想要增加人员，并非一定得增加官员职位。”方选笑着指了指名册， “此些人，可借办事员之名，以聘用制纳入郡府，就如同商号雇佣伙计一般，照例发放饷银，不占用任何官职。” 范文怀闻言，瞬间感觉茅塞顿开。 他过去只以政府机构的运作逻辑在考虑问题，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实际上只要按照方选的说法，直接聘用这些人就好。 “只是，这饷银……”范文怀沉吟道，“侯爷免了全郡一年赋税，郡府并无进项，哪来的钱款支付？” “嗨。”方选又一摆手，“郡府虽然没有税收，但是钱庄有钱啊，范先生尽快拟一份申请，写出接下来一年郡府开支预算明细，到时候去钱庄按月领钱即可。” “如此甚好。”范文怀连连点头，随后从桌案下拿出一本账册，直接递了上来，“已经备好。” “哎呀，老小子在这等着我呢。”此时方选才反应过来，合着范文怀早有预谋，绕了半天就为了找他要钱。 “果然是老狐狸啊，搞不过你。”方选心中直摇头，随后接过账册道，“我先带回去与少公子商议，最晚明日给出答复。” “有劳公子了。”范文怀急忙拱手。 “范先生客气了。”方选回了一礼，急忙离开，生怕对方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出了郡府，已经是午饭时间。 本打算回侯府吃饭，但是想到搞不好又是吃豆腐，顿时感觉直反胃，于是对身后几人说道：“今天咱们出去吃。” 说着就朝城南走去。 因为近期外来人口持续增加，此时的街道上十分热闹，茶楼酒肆无不生意红火，路边的摊贩也都在卖力吆喝，招呼过往行人。 几人来到很快来到春风楼前，门口的伙计当即迎出，要领几人上楼。 “不用包厢了，我们就吃个便饭。”方选摆摆手，走进大厅找了个靠墙的位置，随意点了几个菜，又让门口的王河做了几个肉夹馍送来。 王、马是早就吃过肉夹馍的，赵虎却是头一回见，好奇之下，接过一个就啃。 “好吃，真他娘好吃。”赵虎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夸赞，“多吃几个，杀头也值了。” “夸得好，下次别夸了。”方选无奈，心中暗道，“能不好吃吗，人家看我的面子，每次都使劲往里面塞肉，而且都是最鲜最嫩的烤羊肉。” 思忖间，几个炒菜和一盆被端上来。 炒菜依旧是那些花样，主食则是一盆小麦肉羹。虽然有些粗糙，但也已经是这个时代最细致的粮食了。 “好想吃白米饭啊。”方选揉揉肚子，开始怀念蛋炒饭。 这个时代虽然很难吃到精米，但并不代表它没有。 提炼精米并没有太大技术难度，主要是太耗费工时。 在稻米收获以后，首先要晒干，然后用扬扇筛选出取饱满的稻米，之后放进石臼内进行杵捣，过程得十分小心，否则稻米很容易变成混合着麸皮的米粉。 杵捣过后，再次用扬扇筛选。 所谓的扬扇，就是一个可以通过手摇产生风力的木头箱子，稻米通过其体内时，因为气流的作用，稻壳会和糙米分离。 之后再次进入石臼，继续杵捣。 每一轮作业过后，稻米的品质会越来越精，依次被称为粝米、粺米、糳米和御米。 经历数轮的作业，最终获得御米，也就是精白米。 整个过程十分繁琐，往往是两个劳动力忙活好几天，也就只能加工出一两升御米，这就导致价格居高不下，整个黄土城也就最富裕的那几户能够经常吃到。 加上过去农业不发达，粮食产量不高，导致麦饭和稻饭才是主流。 “菜都是好菜，可惜没有好米煮饭。”方选心里开始琢磨起来。 要说粮食，只要没太大天灾，明年的奋威郡肯定是大幅度增产。全郡增加了好几百耕牛，推广了曲辕犁，增产了大量铁质农具，以及配套的鼓励政策，这些措施下来，粮食产量肯定是不成问题。 虽然本地不种稻，但小麦和黄米的增产，意味着整个市场上的粮食增加，稻米也会更容易买到。 粮食总量增加，意味着能养活更多人，也意味着可以吃得精细一些。 所以现在的问题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提高舂米的效率。 方选沉思片刻，心里又有了主意。 “蛋炒饭，等着我！”想到很快就有米饭吃，方选不禁笑出声来。 “公子何故发笑？”赵虎咽下第二个肉夹馍，支支吾吾地询问。 “无事发生。”方选摆摆手，招呼几人赶快吃饭。 很快四人就将面前的炒菜和肉羹一扫而空，正要结账走人，却听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第213章 萍水相逢 几人起身，走到门口查看，发现声音是从隔壁传来。 于是出门，就见旁边是一家客栈，伙计正和一位顾客发生争执。 “鄙号开门做生意的，这位公子莫不是当做善堂了。”伙计一边说着，一边将顾客往外推。 “小哥行行好。”顾客是一名青年男子，不住拱手作揖央求，“老父亲身体抱恙，还需多住几日。” “多住几日，我找谁要银子去？”客栈掌柜的声音从柜台内传出。 与此同时，另一名伙计将一个包袱丢了出来。 “快些走吧，欠的钱也无需给了。”掌柜说道，“莫叫人死在此，着实晦气。” 说话间，又有两名伙计架着一个老者，从门内走出，将人推向年轻顾客。 “住手！”方选终于看不下去，一声怒喝阻止了众人。 赵虎一马当先，走过去推了拦路的伙计一把，喝道：“既是开门做生意，怎的如此无礼。” “不瞒大人。”伙计急忙解释，“这父子二人已欠了多日的店钱，我家掌柜也是实在无法，才将他二人赶出去。” “不可无礼。”方选抬手阻止赵虎，同时问道，“欠了多少店钱？” “回公子的话，一两二钱银子。”伙计忙回，“店钱、饭钱、还有鄙号帮忙请大夫和抓药……” “给他五两。”方选冲着赵虎摆摆手，不耐烦道，“可能再让他二人住些时日了？” “再住一个月也有余了。”伙计接过赵虎丢过来的一锭银子，转头递了进去。 掌柜的见状，顿时大惊失色，急忙走出来请罪，同时对着年轻顾客说道：“既然与公子有旧，应当早早告知，何至于有此误会啊。” 说话间，两名伙计过来扶起老者，小心翼翼地带进门去。钱给到位，加上侯府的面子，他们的服务瞬间就不一样了。 方选也没有为难他们，毕竟人家开门做生意，出现这种事情，也不好指责什么。 “多谢这位公子，萍水相逢，小弟何德何能受此恩惠！”年轻顾客急忙作揖，“这些银两暂且记上，改日一定归还。” 此时方选看清，年轻人长相端正，穿着也很得体，不同于城外那些逃难来的泥腿子，他应该来自一个殷实家庭。 “好说，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些许银两，权当交个朋友了。”方选摆摆手，“还是先给令尊看病要紧。” “是，是！”年轻人连连点头，转身要朝外走。 “且慢。”方选抬手阻止，转头冲赵虎道，“去杏林春请他们家老爷子。” 他能看出来，面前的年轻人初来乍到，对本地的情况不熟悉，一时半会也搞不清哪家的大夫靠谱，看他家老爷子的状态着实不妙，再耽误了治疗可就麻烦了。 干脆自己帮人帮到底，给他找个本地最好的大夫。 赵虎应声离开。 年轻人见状，又是连连作揖称谢：“公子大恩，来日一定厚报。” “不必客气。”方选拱手回礼，“我还有公务，先行一步，改日有空再叙。” 他并不图什么报恩，单纯只是看到对方有难处帮一把。 同时也是在做出表率，让所有人能够看到，奋威郡对外来者的友好，那样才能更好地吸引移民和投资。 于是拱拱手，领着王、马二人离开。 先回了侯府，却不见刘仲达的踪影，询问之下，得知他睡到快中午才起来，之后没有在府上吃饭，就匆匆出门去了。 “这小子这几天都忙啥呢？”方选心里嘀咕。 他揣着郡府的预算表，急着和刘仲达商议，于是连续询问了府内的数名侍卫，才得知了一个可能的去处。 “好啊，你小子。”方选无奈地摇头，快步走出侯府。 上马没走多久，就见刘勇快马赶来，双方迎面碰上。 “公子。”刘勇勒住缰绳，急切道，“快随我来。” 说着调转马头，朝城南赶去。 “得，要出事。”方选心中暗道，于是催马赶上，询问发生了什么。 刘勇无奈地摇摇头，讲述了刘仲达这两天的行踪。 原来最近一段时间里，城内有不少商人和公子哥都在巴结刘仲达，几乎每天都有宴席。在一次赴宴海棠阁后，刘仲达就再没去过别的地方，每天都和几个公子哥去海棠阁喝酒，最近两天更是喝到快天亮才回来，之后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出门。 “这海棠阁的酒竟如此好喝？”方选插口问道。 刘勇又是摇头，说道：“那海棠阁，来了一个清倌人，少公子怕是被她迷住了。” “嗯……”方选不禁挠头。 这小子快结婚的人了，还往那种地方跑。 但转念一想，在这个时代，公子哥们逛青楼不算什么稀奇事。清倌人再好，也不过是个下九流，刘仲达再喜欢，也顶多收做妾室，不影响原本的婚约。 于是出言替刘仲达开脱道：“喝几杯花酒倒也无妨，不耽误正事就好。” “公子有所不知。”刘勇叹气道，“那海棠阁有个少东家，今日从泾阳回来了，正与少公子争风吃醋呢。” “啊这……”方选无语，“这都什么事儿啊。” 于是问，“此人何等来路，敢同侯府叫板？” 刘勇当即说了海棠阁的背景。 这海棠阁的东家姓李，是本地的大户，分别在泾阳和黄土城内开了多家青楼和赌坊，生意做得很大。只可惜人丁不旺，年轻一代只有一根独苗，也就是这个少东家，他自幼骄纵惯了，加上其父与泾阳侯颇有些交情，所以从不把刘定边放在眼里。 “又是泾阳侯。”方选摸摸下巴，“不把奋威侯放在眼里是吧？开妓院是吧？黄赌毒是吧？好，老子今天非得治治你。” 一边想着，一边扭头对王、马二人道，“去，到南北城防营去调人，除了当值人员，其余都拉过来。” 王朝闻言，当即调转马头，分别朝南门和北门奔去。 方选自己则跟着刘勇，很快来到海棠阁门前。 才下马，一名侍卫从楼内走出，对二人说道：“打，打起来了！” “我还怕你们不打呢。”方选心里哼了一声，迈步朝里走。 由于早就来过，对地形也算是熟悉，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就见一个满脸戾气的蓝衣青年正和刘仲达对峙。 刘仲达身侧有七八个侍卫，都已经抽出腰刀。蓝衣青年身后也有十多打手，分别拿着各色兵器。 “竖子，也敢在本公子面前逞威风。”蓝衣青年大喝一声，抽出腰间宝剑，另一手则将手里的酒盏狠狠丢向刘仲达。 刘仲达躲闪不及，被酒盏泼了一脸，正要发作，见方选从斜刺里走出。 “不好，少公子受伤了。”方选一把抱住刘仲达，在他耳边低声道，“快，装死。” 刘仲达虽然不明所以，但依旧按照他吩咐的，大喝一声：“啊！” 随后软绵绵地倒了一下去。 “公子！”身边的侍卫们见状，当即涌上前。 “少公子被酒盏砸破头了。”方选大喊道，“都是血啊！快，快送去医馆。” 刘勇当即扛起刘仲达，快步就朝楼下跑。 这一下，对面的蓝衣青年傻眼了。 他看得真切，自己扔出去的酒盏明明是砸在胸口，里面的酒水洒了对方一脸而已，怎么这又是打破头，又是流血送医的。 不等他思考，方选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刺侯府公子，该当何罪！” 第214章 血口喷人 “莫要血口喷人。”蓝衣青年大怒，“自己不经打，怎的来怪本公子。” “大家都听见了。”方选双手一摊，朝着周围人道，“他承认打了我家少公子，还说我家少公子不经打！” 说着就拱手道，“还请各位做个见证，将来上了公堂，也好有个说法。” “你……你，你！”蓝衣青年“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完整话来。 长久以来，他都是不讲道理的那个，没想到今天碰到一个更无赖的，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别‘你’了，跟我去郡府公堂！”方选喝道，“今日非得状告你个欺压良善，当街殴打无辜，不赔个几万两银子，此事怕是无法善了了。” “无耻！”蓝衣青年，“竟敢讹诈本公子，你可知我是何人？” “莫说那些屁话，你我到公堂对峙便好。”方选说着就朝前走，大有拉对方去告官的姿态。 “给本公子教训他！”蓝衣青年冲着身旁的大手喊道。 “哎呦，卧槽。”方选一惊，“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对方有十多个打手，而他这边总共也就四个人，王、马、赵三人没有跟来，刘勇扛着刘仲达走了，又跟去了几个护卫人员，就剩三个侍卫和他自己了。 十多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抄着各式奇怪兵器扑过来，不过方选丝毫不慌，伸手拔出了腰间的火枪。 同时左手抬起指天，大喝一声：“雷神爷爷在此！急急如律令！天雷，来！” 说话间，右手抬手就是一枪。 火药都是提前装好的，随时可以击发。 只需动动手指，便是一声剧响，枪管喷出火焰，领头的打手中弹倒地，其余人则被彻底震慑，有的呆愣在原地，有的则直接跪地求饶。 “你可知我是何人。”方选怒吼道。 “雷神爷爷饶命！”打手们此时已经看清，倒地的同伙已经气绝身亡，胸口一个大洞，正汩汩冒血，当即纷纷跪倒，连连磕头。 蓝衣青年愣在原地，手里的宝剑也垂了下来，当他看清被打死之人的惨状时，面色瞬间转为恐惧。 “给你活路不走，非要自寻死路。”方选朝前走了一步，抬起枪口指着对方，“还不跪下！” 蓝衣青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连呼：“雷神爷爷饶命。” “现在是打算跟我对簿公堂，还是直接吃我一记掌心雷？”方选得意道。 “对簿公堂，对簿公堂！”蓝衣青年不住磕头。 “乖，这就对了嘛。”方选笑着对旁边的侍卫道，“都给我绑起来，解送郡府。” 说着就将火枪收回了腰间。 虽然只有一发子弹，但他笃定可以震慑住所有人。 毕竟他这个雷神名声在外，即便有那不信邪的，见他抬手就打死一个壮汉，也都会心生恐惧，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赌他这个雷神放不出第二击。 几名侍卫找来麻绳，将十多人五花大绑，正要押解出门，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老女人从一旁钻了出来。 “哎呀，今日多亏了雷神爷爷。”老女人道，“此些人凶神恶煞一般，得亏雷神爷爷出手，海棠阁一片清净。”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些许银两，权当是供奉雷神爷爷香火了……” 方选看出，这人应该是海棠阁的老鸨。 能当老鸨的，都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从方才的冲突中，老鸨看出方选来者不善，所以赶紧奉上一袋银两，想要买个平安。 “你可是此地鸨母？”方选冷冷问道。 “正是老身。”老鸨深施一礼，恭恭敬敬道，“早得知雷神爷爷大名，今日得见……” “少来这一套。”方选说道，“既是鸨母，便是人证，来人，一同带走。” 说着就手接过那袋银两，“此为证物，一并带走！” “爷爷饶命！”老鸨急忙推脱，“老身与此事无关呐。” 话音未落，脸上挨了一巴掌，捆人的侍卫.大骂道：“逼良为娼的老贱妇，今日定叫你好看。” 在老鸨的哀嚎声中，她也被捆成了粽子，和其他人犯连成一串，拉着来开海棠阁。 才出大门，就见王、马二人领着全副武装的虎贲军士兵，气势汹汹赶到。 见方选四个人俘虏了十多个，王、马二人乐了。 “公子既然有此能耐，何须劳师动众？”王朝问道。 “你二人领上兵马，将所有青楼与赌坊都封了，将赌坊的掌柜与荷官，青楼的鸨母与龟公，通通抓回去。”方选吩咐着，抬手指了指海棠阁，“至于这海棠阁，其中所有人员尽数捉拿。” “是！”二人得令，各自领了一半人马开工。 方选则让三名侍卫驱赶十多人犯，匆匆赶往郡府。 范文怀见他突然押回来一堆犯人，又见犯人一个个长得都是歪瓜裂枣，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于是让衙役们接手犯人，同时询问如何处置。 “如此这般。”方选压低声音，在范文怀耳边一番细说。 后者听完，当即让范文远开始行动。 先清空了郡府大院，并将桌案搬出来，摆在门廊下。又让人犯跪倒在院中，之后派人全城通知，郡府今日有公审大会。 趁着这个功夫，方选骑马回了侯府，见刘仲达已经回来，身上衣服也换了，正在书房里喝茶。 “哥哥，小弟知错了。”刘仲达嗫嚅一声， 他这两天沉迷酒色，现在又因为争风吃醋发生这档子事，他自己也知道不体面，所以有些不好意思。 “哎。”方选摆手道，“贤弟非但无错，还有大功一件。” “啊？”刘仲达疑惑道，“此话怎讲？” 方选立即凑到他耳边，细细吩咐了一番。 刘仲达听着，面上渐渐露出喜色，连声道：“一切都依哥哥的。” “尽快准备。”方选拍拍他的肩膀，随后快步出门，飞马到了郡府。 此时郡府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四名衙役手持水火棍阻挡，勉强将人群隔绝在门外。 这个时代娱乐活动抬手，公审大会又是头一遭，加上已经有传言流出，是侯府少公子和海棠阁少东家因为争风吃醋对簿公堂，所以谁都想来看个热闹。 方选分开人群，进了君府大院，见院中尚有不少空地，心里一琢磨，这么好的位置空着太浪费了，于是拉过一旁的衙役，让他们去准备些座椅，分别安排在两边墙根下。 之后走到郡府门口，大声说道：“各位，肃静！” 城中人大多都认识方选，知道他的名号，自然要卖他的面子，于是都安静下来。 “今日之公审大会，乃为弘扬法治！”方选一板一眼地说道，“如有愿意为郡府捐款促进推行法律者，可得院内座次近距离观看，一百文一位，先到先得，售完即止！” 话音未落，立即有好几个人凑上来：“我要，我要！” “哎呀，价格定低了。”方选心中暗道。 面前这些看热闹的，不少是城内商号的东家或者掌柜，也有路过的客商，这些人手里都有钱，不在乎这一百文。 不过既然话已经放出去，也不好再涨价了，于是吩咐一旁的衙役收钱往里面放人。 郡府大院比侯府前院略小，虽然不能和侯府前院那样轻松跑马，但也足够坐下五六十人，中间还能有一片地方用于庭审。 不多时，座次就满了，衙役拎着一大袋铜钱交了上来。 “共计六十人。”衙役说道，“得钱六千文。” “今天给出去的五两银子，这不就回来了。”方选接过布袋，掏出一把铜钱打赏给衙役，随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好戏开场了。 第215章 公审大会 范文怀从堂内走出，坐到中间的桌案前。 身旁分别立着两名舍人，两侧另有两张桌案，左边坐着报社代表吴彦祖，右边坐着决曹范文怀。 再往两侧，是两排衙役，手持水火棍，将看客和人犯隔绝开来。 “升堂！”范文怀一拍惊堂木。 方选见状，快步走到院子中间，朝着范文怀作揖。 “堂下何人？”范文怀问道，“为何不跪？” “本人方选方竞择，乃是奋威侯爷养子。按大西国律法，我乃五百户爵，可见官不跪。”方选拱手回道。 “方公子状告何人。” “状告海棠阁少东家。” “何告之有？” “此人横行霸道，欺压良善。”方选说道，“今日一告其私藏兵器，二告其阴养私兵，三告其殴打我义弟刘远刘仲达，致其身负重伤。按大西国律法，数罪并罚，当判斩立决，另赔偿伤者白银十万两。” 此言一出，跪着的蓝衣青年更是大喊：“冤枉啊！” 周围吃瓜群众纷纷侧目，发出惊呼。 打伤人要赔偿的见得多了，但是如此狮子大开口的却是头一回见。 “肃静！”范文怀一拍惊堂木，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我义弟乃是侯府少公子，万金之躯。”方选道，“今日受此重伤，先不论汤药费、误工费，单说侯府颜面之损失，赔偿十万两也不为过。” 方选转头，朝着周围大声说着。 围观人群闻言，也都纷纷点头，发出“嗯”的声音。十万两虽是巨款，但比起侯府的脸面，确实不算多。 “如何判罚，本府自有公断！如何容得你插手。”范文怀不紧不慢地说着，抬手朝着西侧拱了拱，“有大西国律法在，一切自会按照律法判罚，便是侯府有再大的脸面，也得依律行事。” “大人所言极是。”方选拱手附和。 “堂下所跪何人？”范文怀又一拍惊堂木。 “小人李飞李翼龙。”蓝衣青年磕头道，“今日之事实属误会。” 原本飞扬跋扈的公子哥，经历方选的一系列恐吓后，已经变得无比老实。 “你可将此事前因后果速速说来。”范文怀道。 李飞哆哆嗦嗦，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原本在泾阳，近期见黄土城大败嗤兰，便想找机会回来看看。今日回到黄土城，就得知自家的海棠阁来了一位清倌人，于是便急着过去见面，不曾想清倌人正与刘仲达喝酒，他并不知刘仲达的身份，只与他口角几句，丢了个酒盏过去，并未砸伤任何人。 “胡说！”方选突然打断，“全郡人皆知，我义弟乃是庶出，你在口角时称其为竖子，如何不知其身份？” 李飞顿时哑口无言，他本想着撇清关系，没想到被方选抓到漏洞狠狠将了一军。 “让人犯说完。”范文怀又拍了拍惊堂木。 “大人，小的着实冤枉，小的不曾打伤少公子。”李飞连连说道。 “刘仲达现在何处？”范文怀道，“可能到庭对质？” “正在疗伤，即刻就到。” 方选话音刚落，门外人群让开，就见刘勇领着几名侍卫和一名医生，抬着一张竹床走进院内。 刘仲达躺在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身上已经换回被泼了酒的衣服，头上包裹着一圈白布，前额的位置深处红色的血迹。 “恕我有伤在身，不能向大人行礼。”刘仲达有气无力地拱拱手，“还请大人为我做主。” “伤得如何？”范文怀问道。 一旁的医生走上前，说道：“回禀大人，在下杏林春遗失王三，少公子今日到鄙号看伤，乃是左前额被硬物咋击所致，伤口深可见骨，颅内亦有损伤，着实伤得不轻。” “大人冤枉，小的却是扔了酒盏，却不曾砸中少公子额头。”李飞急忙解释。 “既是医师验证，那伤势自然是有的。”范文怀道，“只是虽然有伤，又如何能证明乃是李翼龙所致？” “人证物证俱在。”方选朝身后一招手。 刘勇领着几名侍卫，先递上一个摔成几片的酒盏，上面分明还有血迹。同时几人七嘴八舌，描述了当时的现场状况，都说是李飞扔出的酒盏砸中了刘仲达的额头。 “大人，冤枉呐。”李飞急道，“此些人都是刘家的侍卫，定是串通好的。” “大人可询问其他人。”方选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老鸨和打手，“这些都是李翼龙的手下，自不会与侯府串通。” “有道理！”范文怀看向跪地的众人，“尔等可曾看见李翼龙击伤刘仲达？” 打手们低着头，没有说话。 范文怀见状，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道：“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从实招来，尚能给你们宽大处理。倘若拒不配合，私藏兵刃，结党作案，便是死罪难逃。” “大人饶命啊。”有胆小的小说了，“我家公子确实用酒盏扔了刘公子……” “可敢签字画押？可是实话？”范文怀不等他说出后半句，就出言打断，“如有虚假，莫怪法度无情！” “句句属实，小的可签字画押。” “你肯招供，自然可免一死，其余人等既然不肯说话，权当认罪，判了死刑也莫怪本官不曾给尔等机会。”范文怀喝道。 “大人饶命！”打手们闻言，纷纷说道，“我等都看见了，我家公子确实扔了酒盏，刘公子确实倒地不起。” 周围人闻言，发出一阵聒噪。 本来看这些人犯个个凶神恶煞，以为都是些狠角色，没想到这么快就撂了，甚至都没有上刑，这让他们感觉自己的一百文门票花得有些不值。 “大人，冤枉啊。”李飞大喊。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范文怀大喝一声，“来人呐，先打二十大板！” 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即扑上去，抡起棍子就是一顿打。此时周围的人才露出些许满意的表情，感觉多少值回了门票。 一阵鬼哭狼嚎过后，李飞已经被打老实了，趴在地上直哼哼，没有再出言。 “本官宣判。”范文怀一拍惊堂木，“李飞李翼龙私藏兵刃，阴养私兵，殴打良善，致人重伤，判处斩刑，秋后行刑，另需赔偿刘仲达白银十万。其余从犯本应判处死刑，念及从犯，且如实交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处徒刑，即刻下狱！” 说话间，身旁的舍人已经写好所有文书，拿到众人面前各自画押，之后整理成卷宗，并将人犯押入大牢，并宣告结案。 刘勇见状，领着手下人抬起刘仲达离开，方选则拎着钱袋子跟了回去。 围观人群见没了热闹看，也都三五成群离开，边走边讨论今天的案情。 方选见了，心中窃喜，这正是他需要的效果。 之所以要搞公审大会，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奋威郡是个法制社会，就算是侯府公子挨打，也得老老实实走法律程序，而非仗着侯府的势力打回去。 今天这么多现场观众，很快就会将过程添油加醋传出去，加上明天的报纸大肆渲染，法治奋威的名声很快就能传出去。 到时候无论是吸引投资还是吸引移民，奋威郡的优势都会比周围郡县要强得多。 想到这里，方选感觉心里美滋滋。 不多时，回到侯府，在议事厅坐下，方选刚要和刘仲达商量关于郡府预算的事，却听门外来报，马想容登门拜访来了。 “完了，把这一茬给忘了。”方选心里一惊。 今天这么大张旗鼓，马想容得到消息是必然的，以她的性格，这事儿恐怕不好收场。 第216章 怒气冲冲 在两名侍卫的带领下，马想容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六名伙计，分别挑着担子。 马想容走进堂内，将手里的红色婚书丢在桌案上，随后转头就走。伙计们则将担子放在堂前，随后跟着马想容离开。 “这……”刘仲达顿时急了。 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是退婚来了。 “哥哥快替我想想办法。”刘仲达说道。 “哎。”方选叹口气，快步追出去。 终于在侯府门前，将马想容截住。 “马小姐留步。”方选说道。 马想容却不说话，扭过头去继续朝前走。 “马小姐息怒。”方选继续劝阻，“今日之事，实乃误会！” “如今城内人尽皆知，何来误会之有？”马想容冷冷回了一句。 方选刚想继续解释，门外走来一队人，抬眼一看，是周含眉在一众女眷的簇拥下出现，看她们行走的路径方向，应该是刚从娘家回来。 趁着这个功夫，马想容迈步出了府门，领着一群伙计扬长而去。 眼见人多，方选也不好再继续纠缠，只得向周含眉行个礼，然后转头准备回府。 “公子留步。”周含眉身侧的彩娥突然开口。 “彩娥姐姐有何指教？”方选停下脚步询问。 不等彩娥开口，周含眉先说话了。 “叔叔公务繁忙，彩娥莫要再给叔叔添乱了。”周含眉语带责怪。 “都是一家人，有事尽管说来。”方选忙回。 彩娥左右看看，走过来拉着方选进门，避开众人后来到院子角落，这才开口道：“不瞒公子说，侯爷与大公子走时，将府内的存银尽数带走，如今侯府眼看要揭不开锅了。” “不是吧。”方选顿时傻眼，堂堂侯府怎么会揭不开锅。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了。毕竟封侯也就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刘定边又大手一挥免了全郡一年赋税，侯府确实是没有任何进项，库存那点金银又被带去京城用了，府内数十口子，吃饭穿衣发饷，哪样都得要钱。 留下主事的刘仲达整天就知道逛青楼，也不去管府内老小，马想容又好面子，不肯向娘家开口，种种因素综合之下，才有了眼前的困境。 于是方选问道：“这侯府每月开销需要多少银两？” “早些老爷不曾封侯，开销倒还少些。”彩娥回道，“如今是侯府，排场要大些，要增添人手，柴米油盐也需增加……” “只说要多少银两就好。”方选说道。 “四百余，不超过五百两。”彩娥小心翼翼道，“不知公子可有法子？” “嗨，我当是多少钱呢，几百两银子，小意思。”方选说道，“晚些我送去给嫂嫂就好。” “那多谢公子了。”彩娥大喜，行了一个万福礼，快步奔进后院去了。 “哎，到处都用钱。”方选从怀里抽出郡府的预算表，快步回到书房。 刘仲达正焦急等待，见方选回来，急忙起身询问：“如何了？” “马小姐正在气头上，等缓一缓我再去劝她。”方选说道，“贤弟不必担忧，定不会影响婚约的。” “那这……”刘仲达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聘礼。 “无妨，命人先收起来。”方选说道，“回头我再亲自送过去，马掌柜总不好驳我的面子。” “如此甚好。”刘仲达点点头，坐回书桌前，连连喝茶。 方选这才递上郡府的预算表，说了和范文怀商议的内容，并询问他的意见。 “哥哥做主就好。”刘仲达只瞄了一眼，摆摆手起身，“小弟心烦意乱，回房歇息了。” 方选无奈，只好让刘勇好生照顾，并叮嘱他看紧刘仲达，别让他再去找那个什么清倌人了。 之后他转头出了侯府，迎面看见赵虎和王、马二人都回来了。 三人各自汇报了工作进展。 赵虎先去的杏林春，学徒推说师祖不在，可由其他大夫出诊，实际上赵虎也知道，是那位掌门大夫已经封诊，处于退休状态了。 于是一番威逼利诱，学徒无奈只能将他领进后堂见了老师祖。本以为又要费一番口舌，不料才搬出方选的名头，对方就当即表示可以出诊。 随后跟着赵虎前去客栈，一番诊治过后，又是针灸，又是开方子抓药，忙活了半天才算结束。 赵虎这才离开，正好在路上碰见王、马二人领着士兵，押着大队囚犯前往营牢，好奇之下询问，才得知自己错过了一场大戏，于是跟着二人去了营牢，之后一同回来复命。 而王、马二人也依照方选的命令，封了全城所有的青楼和赌坊，同时也调查得知，那李家在泾阳就是主营赌场和妓院的，在黄土城也分别开了三家妓院和两家赌坊。 正好今天被他们一锅端了，相关人员都已经押入营牢，就等方选处置。 “不急，先关上几天再说。”方选吩咐道，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快步朝郡府走去。 反正就在斜对门，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来到郡府院内，见众人都在忙碌。 方选来到范文怀面前，说道：“去一封公函到泾阳。” “写给何人？”范文怀询问。 “写给泾阳侯。”方选说道，“以郡府之名义，详细说明今日的案子。” 范文怀瞬间明白其用意。 李家和泾阳侯有些交情，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打狗还得看主人，打了李飞，总得知会一下泾阳侯。 方选的意思，是以公函的方式通知泾阳方面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把卷宗也抄一份送去，反正人证物证俱在，对方即便不乐意，也说不出什么来。 于是范文怀当即挥毫泼墨，开始书写公函。 方选伸头看看天，已是临近傍晚，趁着天没黑，他还有事情要办。 于是快步出门，上马直奔乌山。 来到钱庄，找到铁算盘，先把郡府的预算表递过去，询问意见。 铁算盘看了一遍，点头道：“数目虽是不小，却也合理。” “那我回复范先生了，明日来领本月的开支，以后都按月领取。”方选说道。 “可！”铁算盘点点头，接过预算表放进账册。 “另有一事。”方选说道，“侯府每月需要五百两的开销，也得从钱庄支取。” “这是自然。”铁算盘说道，“这乌山与钱庄本就是侯府产业。” 说着就起身，打开身后的钱柜，取出一盘白银放在桌案上，之后提笔记账，并将账本推到方选面前。 方选签了名字，随后让赵虎拿上银两准备离开。 “公子且慢。”铁算盘突然阻止。 随后从门外喊来一个年轻人道，“此乃老朽小徒，可供公子驱使。” 此时方选才想起，之前曾顺嘴提过一次，让铁算盘帮忙物色一个可靠之人，他好安排到豆腐坊去管账目。 “公子在上，受小人一拜。”年轻人当即就要下跪。 “免了。”方选摆摆手，“既是铁先生推荐的，就不必见外了。” 铁算盘立即简单介绍了年轻人的来历。 此人名为谢权，本地人士，日前在乌山当差，向来沉稳可靠，一直是户部的得力干将，每日也是忙碌不停，好在最近乌山又招了不少人工，谢权渐渐闲下来，才得以被推荐给方选。 “好，随我走吧。”方选点点头，领着众人出门。 第217章 整合市场 没走出多远，就见王二和李三领着几名伙计，赶着两辆牛车出现。 二人见了方选，急忙走上来行礼。 “商号开得如何了？”方选问道。 “一切顺利。”李三回，“店铺已经安置妥当，就等挂牌营业了。” “可订好了字号？” “尚未准备字号，还请公子定夺。”李三拱手道。 “就叫优选商行吧。”方选吩咐道，“优而选之，说明货品质量优秀。” “妙啊。”李三面露喜色，“小的这就命人制作招牌，还请公子题字。” “题字就免了，找个匠人做个牌子就好。”方选摆摆手，心里想着，就我那鸡爪爬一样的字迹，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同时指了指身边的谢权道，“号上的营生就请二位多多费心了，切记账目要作清。这位谢权先生，是替我管账的，每月我会让他去号上查账，二位不可为难与他。” 二人拱手称是，李三更是和谢权套起了近乎：“日后还望谢先生多多照应。” “甭废话了，忙去吧。”方选抬手阻止。 眼见天色不早，想着还有事情要办，于是催马离开乌山。 先回了郡府，见刘仲达正在西苑喝闷酒，也懒得去管他，打算先把钱交给周含眉再说。 按照礼仪，本应该是方选主动去求见，但考虑到后院毕竟都是女眷，他一个大男人进进出出总归不好，于是让府里的丫鬟去请周含眉。 不多时，马想容被丫鬟们扶着，来到正厅。 方选将她让到上座，随后命赵虎呈上银两。 “这些银两，嫂嫂先用着。”方选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咱们是侯门，该有的排场都得有，该增加的人手、吃穿用度，嫂嫂不必吝惜，尽管安排就是。” “有劳叔叔了。”周含眉点头回。 “嫂嫂客气了。”方选说着，抬手招呼一直在门外候着的谢权。 “这位是侯府大奶奶。”方选介绍道，“这位是我请来的账房谢权。” 在二人互相见礼过后，方选又解释，“谢权会主管豆腐坊与优选商号的账目，二者盈利皆收入侯府，日后还会开办其他商号，银钱之事，嫂嫂不必再担忧了。” 方选开设豆腐坊的事情，众人都是知晓的，却不知道他还有一家优选商号。 于是方选简单介绍了商号来历，并告知周含眉，侯府有其中八成股份，将来的分红部分，一半攒下来给刘莺莺当嫁妆，另一半则由她随意支配。 而豆腐坊的盈利部分，则完全可以由他自由支配。 至于谢权，他管商号和豆腐坊的账目，人事上则归侯府管辖，工资也由侯府发放。 这是方选特意安排的，把管账的人和管货的人隔离开，可以尽量避免出问题。工人只会对给自己发工资的人负责，如果谢权的工资从商号或是豆腐坊走，那就很难让他对侯府负责了。 周含眉也是聪明人，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还是叔叔想的周到。”于是起身，施了一个万福礼，“侯门有叔叔在，真是几代人修来的福气。” “嫂嫂折煞我了。”方选急忙回礼，随后又说道，“商号至少得一个月后才有盈利，近期就先委屈一下嫂嫂，先紧着这五百两用着，不够时再言语，我自有办法。” “含眉替府内老小谢过叔叔了。”周含眉又是一欠身。 “都是一家人，嫂嫂何谈两家话。”方选急忙回。 二人正在互相客气着，周钰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由于他是侯府小舅子，和方选关系也很密切，所以每次都是不用通报直接进来。 “公子，怎的将常胜赌坊封了？”周钰急切道。 “大胆！”不等方选回答，周含眉先行出言怒斥，“你当侯府是甚去处，竟敢如此无礼。” 周钰闻言，心里直叫苦，他过去来串门一直都是免通报的，没想到这次挨了训，于是出口辩解：“咱家店铺被封了……” “赌坊、娼馆，本就是不义之财，叔叔查封了，自有他的道理。”周含眉怒道，“容得你一介庶民来指指点点。” “嫂嫂息怒。”方选急忙打圆场，“周钰贤弟也是为家中生意着想，此事全怪我未曾事先通知。” 他能看出来，周含眉训斥周钰，都是做给他看的，生怕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得罪人。 于是拉着周钰的手说道：“贤弟有所不知，此次大举查抄赌坊青楼，也是为周家的生意着想。” “公子何出此言？”周钰顿感大惑不解。 方选拉着周钰坐下，又让人端上茶水，随后说出了自己的用意。 在之前拍卖专营权的时候，他特意没有包含赌坊和青楼，就是打算把它们留下单独处理。 黄土城虽然不大，黄赌毒的生意却不小。城内大小赌场十多家，青楼也同样有十多家，分属不同的东家和势力。其中规模最大的赌场和青楼都是李飞家的。 周家只有两家赌场，大一点的是常胜赌坊，小一点的叫众乐庄，两家生意加一起，都不如李家一个博彩堂。 除了他们两家，其他的青楼和赌坊，它们的东家要么是本地豪绅，要么是刘定边手下的将领，其中利益可谓是盘根错节。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黄赌全部肃清，但那是不可能的。方选是实用主义者，他决定规范市场，把行业掌握在政府手里。 趁着这次李飞和刘仲达的冲突，借题发挥一下，先把所有青楼和赌坊封了，再把相关利益方拉到一起，重新整合市场，制定行业规范，一方面有利于社会治安，另一方面也能避免税收流失。 今天的这套大动作，并非冲着周家去的，而是主要针对李家。他一个泾阳的商人，凭什么来分我奋威郡的蛋糕，所以得先把他赶走，空余出来的市场份额，自然就归本地人所有了。 “原来如此。”周钰听完，松了一口气。 “早说过，叔叔自有他的道理。”周含眉训斥道。 “姐姐所言极是。”周钰急忙转头对方选道歉，“是小弟误会了。” “只是这青楼赌坊本就不义，多有逼良为娼，骗人入局者。”周含眉又说道，“还请叔叔细细思量。” “嫂嫂不必担忧，我已有定夺。”方选忙回，“这几日便会大力清查，青楼女子但凡有被胁迫者，一律发还原籍，始作俑者严惩不贷。如有愿意从良者，也会加以妥善安置，嫂嫂尽管放心就是。” “如此甚好。”周含眉露出满意的微笑，随后推说要休息，起身回了后院。 身旁的丫鬟则拿起银两，也跟着离开。 见厅内已经无人，周钰又开口道：“公子……” “何事？”方选反问。 “今日得知马家要同侯府退婚，不知可有此事？”周钰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的事。”方选摆摆手，心想，你小子最好死心，人家就算退了这边的婚，也不会看上你的。 于是说道，“马小姐的脾气你也知晓，今日那是在气头上，明日气消了便好。” 周钰无奈，叹口气没有再说话。 “天下女子多的是。”方选出言安慰，“就马小姐那脾气，你娶回去有你的罪受的。改日我替你物色物色，找个贤良淑德的温婉女子，岂不美哉？” “那多谢公子了。”周钰急忙拱手，“不知公子可曾用膳，不如一同小酌几杯。” “不了，不了。”方选摆摆手，“公务繁忙，这几日着实不得闲，改日请贤弟喝酒。” 周钰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告辞离开。 第218章 抢购一空 送走了周钰，方选感觉腹中已是饥饿难耐，于是让人随意弄了些饭菜，和王、马、赵、谢四人草草吃了，随后出门。 先到郡府看了看，范文怀还在加班处理公务，吴彦祖则忙着编排明日的报纸。 方选走过去观察，见头版头条的内容正是今天的公审大会，文字通俗，内容也很详细。 “标题要改一改。”方选提议道，“用大号字体作一个大标题，再用中号字体作一个小标题。” 说着就伸手在版面上指点，“大标题要口号，比如‘法制奋威、海清河晏’之类，小标题则具体指明事件。” 吴彦祖闻言，当即提笔改了标题内容，随后招来身后的舍人，让他们尽快排版。 方选见天色已晚，便说道：“明日早起再印也不迟，有活字印刷在，数百份报纸也就眨眼间罢了。” “可不止数百份，明日要印两千份。”吴彦祖摇头。 “啊？怎的要如此之多？”方选大惑不解。 按照他原本的考虑，报社刚开张，加上民间识字率不高，是不可能有什么销量的，只能先像政府通告一样到处张贴。 城外每个村子贴一两张，郡府和乌山城建部的各个部门分别送一些，城内的主要路口张贴一些，各大商号再送点，撑死印个三百份足够了。 等将来人民都习惯了从报纸上获取信息，才能考虑收费订阅，大门那肯定需要很长时间，现阶段根本不需要印那么多。 吴彦祖看出他的疑惑，急忙解释：“前日确实只印了三百份，郡府派出衙役忙碌一整日，才堪堪张贴完毕，昨日起初也只印了三百份，只是才到中午就被领完了，下午又加印了五百，被城内军民出钱买走了。” “谁人买的？”方选更觉疑惑，心想哪个冤大头花钱买这玩意。 “都是城内各商号的掌柜或者东家。”吴彦祖回， “起初我并未打算收钱，他们主动出价十文一份，很快就抢购一空了，还预定了明日的，我算计了一番，明日需印两千份才够用。” “看来大家对报纸上提供的信息还是很欢迎呐。”方选心中得意，略一思忖后说道，“印完这批报纸，你去附近找个店面，再雇几个伙计，单独成立一家报社。” 吴彦祖闻言点头。 随后方选又提议对报纸进行预售，也就是用户提前预定一段时间的量，之后报社每天都会安排人员送上门，预定越多，单价也越便宜。至于基础单价，就按照每份一文钱的标准来。 “如此低的价格，怕是堪堪只够人工与纸张墨水钱。”吴彦祖说道，“既然买主愿意出十文，何不就以此定价？” “能出十文的，都是有钱人，这报纸得让所有人都能买得起才好。”方选回，“至于盈利，到时候自有办法的。” 吴彦祖见他态度明确，也就不再坚持，转头吩咐舍人们加紧印刷。 见他们都在忙碌，方选也不再继续逗留，出门又去了豆腐坊，才到门口，就听院内十分热闹。 进门一看，发现规模大了许多，原本院子里只有两台石磨，如今已经换成了五台，分别套着驴子或者骡子，十多个伙计正在忙着磨豆腐。 石磨加上木桶，以及人数众多的伙计，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室内一片烟雾缭绕，陆小妹领着五六个伙计，烧火的烧火，点卤的点卤，正将新鲜的豆腐打出锅来。 “若是忙不过来，就将店铺扩大一些，多请些伙计。”方选走进屋内说道，“不必如此忙碌，彻夜工作，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公子来了。”陆小妹这才发现方选，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行礼道，“已经多请了伙计，隔壁的院子也盘下来了，这两日收拾一番就可使用。此些豆腐都是明早要交货的，得提前制作才是。” “这几日生意如何？”方选问。 “好得不得了。”陆小妹满脸喜色，详细汇报了一番。 这几天她扩建了产能，除了最初预定好，需要交货的豆腐以外，每天还能多生产两三百斤。 城内的大小商户都是一大早就排队来取货，除了饭庄酒楼拿去做菜，就是酒食店拿去加工，还有一些小商贩则挑着担子、推着车子，走街串巷卖给市民，或者送出城去，卖到了周围的乡村。 同时陆小妹还让伙计们清早时在门口支起摊子，售卖豆脑和豆浆，每天也能卖出不少。消耗豆子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从第一天的一百斤，也一路涨到了现在的五百斤。 方选点点头，心里盘算着，五百斤豆子就是将近两千斤豆腐，一天下来就是将近二两银子的营业额，以后还会持续增加，看来这确实是一门好买卖。 “如此甚好。”方选先夸了几句，随后向众人介绍身边的谢权，“这是谢先生，以后豆腐坊的账目归他管。” 说着就让众人停下手里的工作，都聚集到院子里。之后当所有人的面，方选又说了一遍关于豆腐坊的运作机制和利益分配。 陆小妹是掌柜，负责日常生产和人事调动。雇请多少工人由她说了算，不超过同行业标准两成的话，陆小妹都可以做主，超过则需要和谢权商议。 谢权的职能是账房，每月会详细核算出入账目，刨除各项成本和支出，留足扩产需要的银两后，剩余的就是利润。利润的七成属于侯府，一成为陆小妹的分红，另外两成则发放给所有员工。 也就是说，伙计们工资照拿，另外还能瓜分两成的利润，算是一种激励政策。至于每月能分多少，就得看具体业绩了，下限为零，上不封顶。 此言一出，伙计们无不欢呼，纷纷跪地谢恩。 “不必谢我。”方选摆摆手，“尔等以劳动创造价值，既是为我赚钱， 也是为自己赚钱。” “我等定会卖力工作，绝不辜负公子侯恩。”众人说道。 “行了，少整这些虚的，快干活吧。”方选笑道。 之后领着众人回府，先让人给谢权寻了间厢房安置，之后自己回屋早早睡了。 一觉到天亮，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第219章 故作为难 “谁啊，一大早的。”方选起身问道，“让不让人睡觉了。” “公子，是范小姐遣人来探望了。”彩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子若是不见，我自去送客就好。” “见！见！见！”方选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也顾不得洗漱，直接走出内室。 “不用吃豆腐啦。”方选心里暗自高兴。 按照惯例，范瑾差人来看望，肯定得带着好吃的，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范瑾做的菜了，心里正馋着呢。 才到外室，就见赵、王、马三人围在桌案前，各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在吸溜。 “公子，豆腐脑。”赵虎指了指面前的木桶，里面还冒着热气。 “不吃，你们吃吧。”方选走出门，在彩娥的引领下来到前院，就见一个中年人站在墙边。 “哟，这不范喜嘛。”方选打了个招呼。 “见过公子，难得公子还记得小人。”范喜连连作揖，同时双手递上一个篓。 篓子里还在滴水，同时传来一股水草的气味。 方选瞟了一眼，发现里面装着一尾鲜鱼，看外形应该是鲢鳙，约摸一尺多不到两尺长，还在兀自蹦跶。 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水产养殖产业，能吃上新鲜鱼肉可不容易。很显然，这是对方精心准备的礼物，因为是给侯门公子送礼，一般的钱物自然是看不上的，送点水产，虽然不见得多值钱，但是胜在少有，也显得用心。 方选四下看了一眼，发现范喜独自一人，心里立即明白了八九分，这是来求自己办事的，借用的范瑾的名义，才让守门的侍卫放了进来。 “好新鲜的鱼啊，可是给我的？”方选问道。 “一早在渭河里捕的，也不知是否合公子胃口。”范喜小心翼翼地说道。 “可是你主家让你送来的？”方选问道，“真是有心了。” “公子果然明察秋毫。”范喜回，“瞒不过公子慧眼。” “得了，别拍马屁了。”方选心里嘀咕一声，问道，“可是有需要我帮忙之处？” 范喜嘿嘿一笑，说了来意。 范喜的主家是范家村的地主，这些年积攒了不少资财，一直想着移居到城里，最近听说方选在乌山城搞了个新楼盘，还没交房就已经涨价两成，急忙派人去了解，却得知早已售罄。 又想到本家的范文怀和方选是未来的翁婿，上次还求人家办过事，于是干脆让范喜再跑一趟，想问问能不能托关系买上一套。 “主家老爷腿脚不便，不能亲自前来，还请公子见谅。”范喜说道，“他老人家想移居乌山，乃是想着将来好与公子多多亲近，沾沾公子的贵气。” “这个……不太好办呐。”方选抬手挠挠下巴，故作为难道，“这楼房都已预售出去了。” 说着又看了看竹篓里的鲢鳙，不禁咽了口口水，“这鱼也确实新鲜哈。” “还请公子费心。”范喜连连拱手，“日后但凡公子想要吃鱼，小的随时可以送来。” 方选接过竹篓，递给一旁的彩娥，让她带到厨房，先放水缸里养着，等回头自己过去处理。 等彩娥拎着竹篓走开，方选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对范喜说道：“实不相瞒，我确实还有几间，本是留给手下心腹的，既然你主家有意，倒也不是不能割爱。” “那真是多谢公子了。”范喜当即就要下拜。 “只是不知你主家能买几间？”方选抬手阻拦，“乌山的房产以单位计价，一个单位就需二百两，即便可以贷款，这首付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主家的银子早已备好。”范喜忙回，“楼盘也已详细了解过了，主家人口众多，自然要多买几个单位，若能有十个八个的最好，不知公子可否成全？” “嚯，这老地主挺有钱啊。”方选心里一惊，立即意识到对方买房的目的压根不是居住，而是打算投资。 “哎，我手中也不多，哪有十个八个的单位。”方选为难道，“顶天有三五个单位的空余……” “五个也可。”范喜忙道，“多谢公子！” “行吧，随我来。”方选说着，转头进了正厅。 找到纸笔，随手写了一行字，让李思惕给范家村的范员外批五个单位的购买权，之后盖上自己的印章，用一个信札装好，交到范喜手里。 “到了乌山，找礼部主事李思惕，将信给他即可。”方选一脸严肃道，“带上银两，尽快办好手续，切记低调行事，不可对外声称是我许给你们的，莫叫我在手下人面前难做。” “这是自然，小的不是那不懂事之人。”范喜听了，连连点头，接过信札后行礼，随后告辞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方选露出了狡诈的微笑。 有了这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只要买房有利可图的消息传出去，很快就会把空置的一期住宅全部卖出去。 转头回到西苑，见几人已经放下碗筷，一桶豆腐脑早被吃得一干二净。 “哎呀，臭小子们，也不给我留一口。”方选心中不悦，完全忘了刚才是他自己说的不吃。 揉揉空空的肚子，又看着面前吃饱了撑的三人，气不打一处来，于是立即给他们派了差使。 “你三人，即刻去清查昨日查封的青楼和赌坊。”方选下令。 同时要求，他们要调查清楚每一间青楼和赌坊里每一个人的底细，青楼是否存在逼良为娼，赌坊是否存在欺诈无辜，全都要调查个仔细，然后将资料汇总，天黑前交过来。 三人得令，匆匆离开。 “不行，我得找点吃的。”方选也走出西苑，径直去了前院旁的大厨房。 才到门口，就见彩娥拿着一根树枝在水缸里拨弄。 “鱼儿，鱼儿，莫要死了。”彩娥戳着泛白的鱼肚子道，“你要是死了，我如何向公子交代。” “交代啥呀，甭交代了。”方选走过去，看着正在仰泳的鲢鳙，知道它命不久矣，于是说道，“拿刀来，我给它个痛快。” “怎好叫公子亲自操刀。”大厨立即提刀走过来道，“小人杀鱼拿手。” 说着就把鲢鳙从水缸里捞出来，手上菜刀一阵翻飞，很快就把整个鱼身处理干净。 “好刀工！”方选赞叹一声。 “多谢公子夸奖。”大厨急忙拱手，笑着问，“不知公子今日要做甚好菜？可否让小的观摩学习？” “好说，好说，互相学习。”方选伸手拍了拍鱼头，“今天咱们整个一鱼两吃！” 第220章 一鱼两吃 根据方选的了解，这个时代对鱼的做法比较单一，通常都是直接炖汤，或者切成薄片炙烤，抑或是作为鱼生食用。 淡水鱼吃生的容易感染肺吸虫，所以方选直接略过这种做法。炖汤确实是首选，但是也得炖出点不一样的来。 鲢鳙俗称大头鲢，顾名思义，就是脑袋很大，所以用来炖鱼头汤自然是极品。 方选你让大厨把鱼切作两段。由于这条鱼本身体型就不小，割下的脑袋也足有五六斤重，足够炖一大锅汤了。 “取一口大瓮。”方选吩咐道，“再取一盘今早送来的豆腐。” 随后命人生火，将铁锅烧热，加入猪油炼化，再将鱼头放进去小心煎了一遍。等到鱼皮变成金黄色时，再加入葱姜和少许米酒，又加了满满一瓮清水，最后命厨工加大火力烧煮。 大厨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连说这做法是头一回见。过去他炖鱼汤，都是将鱼肉洗净直接加清水熬煮，没有这么多花样。 “那是，这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先进厨艺。”方选心中暗自得意，于是开口讲解起来。 鱼汤要想炖得美味，鱼儿新鲜是一方面，鱼肉处理干净是另一方面，同时更重要的工序和火候。用猪油煎过以后，加水用大火催开，保持大火让开水过滚上一炷香时间，鱼汤即便不加任何添加剂，也可以保证又浓又鲜。 大厨活了大半辈子，却不知道鱼应该这样炖，半信半疑地看着锅内翻滚的开水，果然颜色越来越白，顿时两眼放光。 “公子果真食神也！”大厨忍不住奉承道。 “这才哪到哪啊。”方选让厨工拿来豆腐，都是早上才送来的，还带着温热，用清水洗净表面后，显得洁白如玉。 在方选的指挥下，豆腐切成块，加入了汤中。 又炖了片刻，汤色愈发洁白。方选才拿起调羹，加了适量的食盐进去。 鱼汤的调味很简单，只要放盐就行。鱼肉里含有大量谷氨酸，加入食盐以后，二者会反应生成谷氨酸钠，也就是俗称的味精，让汤味变得无比鲜美。 “转入瓮内，小火闷着吧。”方选说道。 厨工们当即照做，将鱼汤转到了一旁的小灶上。 看着面前空着的铁锅和剩下的半条鱼，方选有点挠头。 鲢鳙肉质细嫩，做酸菜鱼或者水煮鱼都很好，除了刺稍微多了点，几乎找不出毛病来。 这么好的一条鱼尾，要是草草红烧，那着实太可惜了。只是这个时代没有辣椒，所以水煮鱼肯定没戏了，只能试试酸菜鱼。 “府内可有酸菜？”方选问道。 大厨和一众厨工闻言，纷纷大眼瞪小眼。 “不应该啊，中国人吃酸菜的历史有几千年，这个时代怎么能没有呢。”方选略一沉吟，发现是自己问错了问题，于是重新询问，“可有菹菜？” 菹，就是腌菜的意思，菹菜也就泛指所有腌制保存的素菜。 “有，有，有！”大厨说道，“公子请随我来。” 说着就朝厨房旁边走。 二人来到墙根下，见有十多个泡菜坛子依次摆放着。 大厨逐一揭开盖子，露出里面的泡菜，有白菜，有芥菜，还有几坛子酸豆角。 “嘿，不愧是侯府哈，好吃的还挺多。”方选走近一一查看。 泡菜坛都是有特殊设计的，脖子的位置有一道裙边，盖上盖子后，裙边内部可以蓄水，达到隔绝空气的效果，可以让泡菜的保质期变得更长。 方选挑了口味最正的几颗白菜，之后回到厨房。 “哪位厨师刀工最佳？”方选问道。 “不敢当师字。”大厨谦虚道，“若论刀工，小人在府内也是数得着的。” “那就你了。”方选开始指挥大厨片鱼。 酸菜鱼的鱼片并不需要太薄，难点在于厚薄要均匀。因为鱼肉肉质极嫩，如果厚薄不一，烹制后会非常影响口感。 大厨的刀工自然不是吹的，三下五除二就片出了一大盆鱼片，顺便把鱼骨、鱼鳍也都剁碎扔进了盆里。 之后在方选的吩咐下，取来一个相应的调料，以及鸡蛋、糯米粉等物。 “这一盆鱼片，估计成本最高的就这个糯米粉了。”方选心里嘀咕，若非他要做新菜，估计大厨压根不会舍得拿出来。 想到这里，他洗了洗手，开始亲自腌制鱼片。 理论而言，第一步应该是加入少许苏打粉，提高鱼肉的ph值，进而利用渗透原理，让鱼肉细胞可以吸收水分，从而变得更加细嫩。 可惜这里不是现代化厨房，不提供苏打粉，所以方选只能用盐来改变ph值。在鱼肉不过咸的前提下，尽量多加食盐，然后双手轻轻揉搓，让鱼肉充分吸收。 不多时，鱼肉开始变得紧致，说明已经吸收了足够多的盐分，此时加入少许清水再进行揉搓，鱼片便会大量吸收水分。 待清水被鱼肉吸收完毕，方选打了一个鸡蛋进去，又加入适量糯米粉搅匀，放在一旁静置。 鸡蛋清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质，糯米粉就是淀粉，二者的共同点是遇热就会凝固。将他们附着在鱼肉表面，烹饪的时候就会自然形成一层薄膜，锁住鱼肉的水分，从而保证口感鲜美。 趁着鱼片休息的功夫，方选让厨工将酸白菜洗净切好，又准备了一些豆芽和姜葱。 先烧水，将豆芽和酸菜烫一遍，捞出挤干水分。 之后干锅烧热，炼化猪油，炒香葱姜，加入酸菜和豆芽翻炒。此时显现出前面挤干水分的重要性，只有清爽不含水的酸菜，才能炒出浓郁的酸香味。 酸菜味道被炒出来后，放入少许料酒和酱油，又翻炒两遍，之后方选抄起大勺，从之前炖鱼头的汤瓮里分出一半鱼汤加入锅中。 大火烧开后调味，捞出酸菜和豆芽，分别放在另外两口铁锅中，他打算做两份，留一份给厨工们品尝。 侯府最近经常煮火锅吃，所以定制了不少半大铁锅，此时刚好可以用来装菜。 捞去酸菜的锅内此时只剩酸汤，正兀自翻滚。 方选抓起鱼片，飞速丢入锅内。为避免鱼片粘连，他不能整盆往里面倒，所以必须加快手速。 很快鱼片下了一半，翻滚片刻后，捞出转入火锅。之后如法炮制，将另一锅鱼片也下完。 随着酸汤倒入火锅，两大份酸菜鱼算是成型了。 眼见众人都在咽口水，方选笑道：“莫急，还差一个重要工序，没有它，这道菜是没有灵魂的！” 第221章 嫂嫂息怒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方选，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方选不急不忙，刷干净铁锅，挖了一大勺猪油加入锅内。趁着加热的功夫，开始取用旁边的调料。 一众香料和葱姜末以及芝麻粒被撒在鱼片上方后，油也烧热了。 方选抄起大勺，舀起热油淋了上去，瞬间一股浓烈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内。 “酸菜鱼，上菜！”方选吆喝一声，将炒勺丢给大厨，“再做几个菜，要快些，之后所有人到正厅集合。” 大厨立即明白他的用意，这是要请大家一起吃鱼啊，只是怕人多菜不够吃，所以让他再做几个。 厨工们立即忙碌起来，很快做出了几个快手菜，有炒菜、炙菜、烫菜和凉菜。 “都分作两份，端去正厅。”方选吩咐一声，迈步出了厨房。 来到前院，拉过一名侍卫，吩咐道，“快去周府，请周钰公子，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侍卫离开后，方选转头查看，见彩娥和彩蝶端着菜过来，于是又说，“二位姐姐，劳烦一下，去请嫂嫂和少公子过来。” 随后自己进了正厅，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等众人来一起吃饭。 很快人员陆续到齐。 当然，先到的是厨工和家丁以及侍卫们，他们都听说方选又做了新菜，并要请他们品尝，于是除了当值的侍卫，其他人一窝蜂都赶了过来，在下首的桌子前坐定。 “大奶奶身体不适，让奴婢转告公子，尽管吃好喝好，不必管她。”彩娥从后院走出道。 “哎呀，可惜了一道好菜。”方选挠挠头，拿过一个小汤瓮，盛了满满的鱼汤，又挑了最肥美的鱼脑和呢豆腐，让彩娥送去后院。 “替大奶奶谢过公子了。”彩娥笑着施礼，端起汤瓮转头走了。 另一边，彩蝶拉着刘仲达走了过来。 方选迎上去，见他一身酒气，于是愠怒道：“怎的一大早就喝酒？” 彩蝶急忙解释，原来刘仲达老早就起床，去了一趟长隆号，回来之后就躲在西苑肚子喝闷酒。 “人家在气头上，你现在去不是自讨没趣么。”方选摇摇头，安慰道，“贤弟不必担心，三日之内我必令她回心转意。” 说着拉起刘仲达的胳膊，在上首一桌的主位坐下，盛了一碗汤地过去，“喝了他。” 刘仲达醉眼朦胧，先听见方选的保证，又闻到香气四溢的鱼汤，于是接过来喝了一口，瞬间提起了精神，之后一阵狂饮，很快喝干了面前的鱼汤。 看着他的样子，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甚至有人笑出声来。 “公子何事找我？”此时周钰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怎的又如此无礼。”周含眉一声怒斥，瞬间让现场安静下来。 “嫂嫂息怒。”方选起身，将周含眉迎到最上首的位置坐下。 “大奶奶尝了鱼汤，便执意要再尝尝这酸菜鱼呢。”彩娥在一旁说道，“公子的鱼汤真是良药，大奶奶只喝了几口，便能起身行动了。” “嘿，医学奇迹哈。”方选心中暗笑，口中客气道，“长嫂如母，父侯与兄长不在，府内当以嫂嫂为尊，还请嫂嫂宣布开席。” “多谢叔叔美意。”周含眉微微一笑道，“各位敬请动筷，饭后发放下月的月钱。” 众人闻言大喜，纷纷举起筷子，却把周钰晾在了原地。 方选实在看不过去，拉着周钰在身旁坐下，说道：“这两道菜，放在春风楼售卖如何？” 周钰举起筷子，只尝了一口，瞬间眼前一亮，又接过方选盛来的鱼汤，喝了一口后，便开始连连称赞。 虽然周钰才吃过早饭没多久，但酸菜鱼着实太过开胃，鱼头豆腐汤也着实鲜美，他一口气又吃了两大碗，这才放下筷子，问道：“这是何等的好菜？” “我以侯府的名义和我个人的菜肴入股，与你合开一家新春风楼如何？”方选问道。 “如此甚好！”周钰闻言大喜。 这句话他已经等待良久，若非方选身份特殊，他早就想尽办法把对方请去当大厨了。 “新店就开在乌山如何？”方选问道，“要不了多久，一期的商铺就可交付了，贤弟有十个单位的铺面，匀出几个来开设酒楼正好。” 周钰微一皱眉，沉吟道：“是否早了些？” 他的意思很明白，乌山城还在起步阶段，人流量远不如黄土城，这时候开一家大酒店，恐怕生意不会太好。 “贤弟放心。”方选拍拍他的肩膀，“只要店铺开起来，我自有办法让它生意兴隆。” 周钰闻言大喜。 对于方选的能力，他是很清楚的，既然对方能够做出如此保证，想必一切都在其运筹帷幄之中。 于是立即询问应该如何合作，何时开张，以及如何运营。 方选当即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虽然周钰在乌山预定了十个单位的商铺，但是他家产业众多，少不得要开好几间铺子，所以留给新春风楼的也就四个单位，方选的意思是，侯府再出四个单位，双方在主街最显眼的位置开一家集餐饮住宿于一体的大酒楼。 新酒楼的招牌方选也想好了，就叫侯门春风楼，算是侯府和周家各出一半的的名字，双方的股份也是各占一半。 具体经营由周钰负责，方选只负责培训厨师，并定期出一两个新菜式，同时确保郡府会在政策方面给予支持。 “八个单位……”周钰低声念叨着，在脑海里稍微过了一下，意识到这家新酒楼的规模比老春风楼要大出来至少一半。 “不必担忧，绝不会耽误老春风楼的生意。”方选看出他的担忧，于是解释。 最近几天以来，黄土城的外来人员越来越多，这是不争的事实，周钰也是看在眼里的。而在今后的时间里，还会有大量外地客商来到奋威郡，除了前来购买木材、铁器和煤炭的商人，还会有路过的商队。 照目前的趋势，黄土城很快就会人满为患，为了治安和交通考虑，肯定得想办法分流。 奋威郡的煤铁木资源都集中在乌山，所以到时候方选会让外来的商队绕过黄土城，直接到乌山的货场交易。路过的商队有需要修整的，也都尽量安排在乌山货场。 这些商人都有很强的消费能力，在乌山驻留期间，都会是侯门春风楼的顾客。到时候给他们整点新菜式尝尝，还怕他们下次不光顾不成。 “公子妙策啊！”周钰连连点头。 二人正商议间，吴彦祖顶着黑眼圈走了进来，把一个沉甸甸的大布包递到方选面前。 第222章 多谢公子 “来，一起吃鱼。”方选招呼道。 见对方递上的布包，就手接过询问，“这是什么？” 说着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是满满一袋铜钱。 “今日的报纸印了两千份，其中一多半以十文钱的价格卖了，收入一万两千余文。”吴彦祖坐下喝了口鱼汤，“方才我去租了铺面，又置办了一些物品，如今还剩五千余文。” 五千文铜钱，换算过来就是五两白银，大概相当于一名乌山普通工人半年的工资收入。 “卖报纸这么来钱？”方选一愣，一天十两，那一个月岂不是三百两。 想到这只是吴彦祖和顾客约定的价格，后面再卖报，就会按照他定的一文钱低价出售了，顿时心里有些后悔。 不过转念一想，十文钱的高价都能卖一千份，那一文钱的平价推出后，岂不是得卖爆？ 再转念一想，这一千多份估计已经是极限了，毕竟识字的人就那么多，总不能指望文盲买报纸看。 “公子，何事沉思？”周钰问道。 “哎，无事发生。”方选摆摆手，把钱袋递还给吴彦祖，“此些银钱就放在报社柜上就好，今后报社也要如商号一般经营，记清楚账目，每月核算。” 吴彦祖点点头，提起筷子品尝鱼片。 一旁的周钰听了二人的对话，当即来了兴致，伸手从怀里抽出一份报纸，指着尾版的内容询问吴彦祖：“彦祖兄弟，这曲娘后来如何了？” 方选闻言，有些疑惑，但他已经看出来，周钰正是那一千多读者之一，而且是冲着尾版买的报纸。 于是抬手接过来查看，发现上面写的是一个连载故事的第二回目。 “艳女夜入掌柜门，贤妻突遭飞来祸。”方选念叨着，随意看了看内容，发现并不是什么小黄文，顶多算是擦边而已。 对于方选这种看过无数擦边女主播和日本女老师的人来说，这篇文章的尺度只能算不疼不痒，但在其他人看来，那绝对是极具吸引力的，加上吴彦祖文笔极佳，写得内容通俗易懂，难怪那么多人看过第一回后，就纷纷掏钱开始追更了。 “哎，我真是高估你们的政治觉悟了。”方选无奈摇头，本以为大家是关心时事新闻，没想到他们关心的是时事黄文。 同时他也发现，故事的剧情似乎有些眼熟，而且男主也是一个姓赵的商号掌柜，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吴彦祖在借机报复，写同人文编排他老爹和后妈呢。 “你小子挺腹黑啊。”方选心中暗笑，估计要不了几天，赵掌柜就要成为全城的笑柄了。 吴彦祖喝完一碗鱼汤，才对周钰说道：“还不曾写到结局，周公子明日再行阅览就好。” 周钰无奈，只能点点头，又将报纸收起。 方选趁机介绍了订阅报纸的业务，告只要订阅一个月以上，只需要每份一文钱，之后每天会有专人送上门去。 “竟有如此好事？”周钰眼前一亮，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这是二两，本公子订两份，各两年，一份送到春风楼，另一份送到栋梁坊。” 吴彦祖接过银子，扒开钱袋道：“两份两年，计一千四百四十文，找零……” “不必，不必。”周钰抬手阻止吴彦祖扒拉铜钱的动作，说道，“多的就当是打赏了，还请《秋风记》作者尽快续写！” 吴彦祖也不再客气，将钱袋子扎紧，随后向二人行了一礼，表示昨夜几乎未曾合眼，此时得回去休息。 “快去，快去！”方选说道。 此时的时间还是上午，众人却已经吃完了面前的菜肴，算是吃了一顿早午饭，之后起身向方选谢恩，之后纷纷退下。 周含眉本就身体不适，虽说喝了鱼汤，但仍旧需要休息，于是被丫鬟们搀着回了后院。 现场还剩下刘仲达等人。方选见他一副失魂落魄之状，知道得先把他的事情解决才行，于是让刘勇将他扶回去休息，之后送走周钰，才喊了几个家丁，挑着昨天马想容送回来的聘礼，出门前往长隆号。 马进正在柜台上算账，却不见马想容的身影。 “也好，看我各个击破。”方选心里想着，迈步进了长隆号，让家丁将物品送到后院，自己则和马进开始周旋。 要说退婚，他笃定马家不会退婚。最近一段时间长隆号的生意蒸蒸日上，完全靠的就是和侯府的关系，马进不是傻子，知道得罪侯府都会后果。只是现在刘仲达的破事传得满城风雨，得想办法给马家一个台阶下才行。 “马掌柜，恭喜啊。”方选突然来了一句，把马进吓了一跳。 “何喜之有？” “马掌柜可还记得，我曾许诺你一门亲事，为马家延续香火之事？”方选问道。 “记得，记得！”马进连连点头。 “近来本公子掐指一算，姻缘来了！”方选故作神秘道，“想必马掌柜心中也有数了？” “啊？何数之有？”马进一脸疑惑。 “嘿，还跟我装呢，你一天去豆腐坊好几趟，你当大家都是瞎子啊，你一个大掌柜天天亲自去取货，不是对人家女老板有意思是什么？” 方选心中腹诽着，继续神秘兮兮道，“自古天降姻缘时，事主必有感应，谓之钟情，马掌柜近来难道没有一见钟情之人？” “这个……”马进顿时老脸一红，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就被方选看穿了。 “豆腐坊的陆小妹，马掌柜以为如何？”方选直接问道，“若是有意，本公子现在就去替马掌柜说和。” “那多谢公子成全！”马掌柜当即就要行大礼。 按照现代人的想法，给人说媒介绍寡妇优点不合适，但在历史上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生过孩子的女子却是很吃香的，因为有生育史，说明她能生养，二胎难产的可能性也非常小，是延续香火的首选。 而方选撮合陆小妹和马掌柜，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首先而言，二人年纪差距不算太大，陆小妹尚且年轻，也有几分姿色，配马进自然是绰绰有余，而后者也不过四十岁左右，正是壮年，二人在一起不会有违和感。 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 陆小妹虽然性格坚韧，但是不够强势，容易不合时宜地发善心，缺少了一些杀伐果断，如果让她独自掌管豆腐坊，以后经营上很可能出现问题。 马进从商多年，经营能力强，正好可以弥补她的缺点。加上马进和侯府是亲家，都是一家人了，豆腐坊交给他打理也放心。 同时还有一点，马进家里还有个母老虎。要是娶一般的女子进门，少不得要被欺负，但是陆小妹如今也算是大商号的掌柜，又有方选作为后台，进了马家不会吃亏。 本以为马进会推辞几句，方选都想好了如何说服他，没想到他竟然一口就答应了，着实让人没想到。 “你就不能矜持点吗？”方选在心里直摇头，随后问道，“马小姐何在？” 甜头给到位了，自然就要谈利益交换了。 “今日一早就去乌山送货了。”马进回道，他自然能看出方选的意思，于是急忙表明立场，“公子不必担心，小女就这脾气，容后两日，我定能说服她的。” “不必两日之久。”方选笑道，“我这就去一趟乌山，向她陈明利害，马小姐乃是通情达理之人，定不会为难我的。” “如此甚好。”马掌柜拱手笑道，同时支支吾吾地询问，“那豆腐坊那边……” “瞅你猴急的样。”方选心中腹诽，嘴上笑道，“那我先去一趟豆腐坊。” “哎呀，真是多谢公子了。”马进连连作揖。 方选当即出门，快马直奔豆腐坊。 第223章 巧舌如簧 豆腐坊院中，伙计们忙得不亦乐乎。 正是上午出货的时间，门口是排队的客户，院里也站着不少人。 方选分开人群，来到屋内，见谢权和陆小妹正在柜台前对账。前者似乎对账目不甚满意，不时指出其中错漏之处。 “小妹并非专业账房，能记住进出货物数量和钱款已属不易。”方选上前解围道，“不必太过苛求。” “公子教训得是。”谢权拱手点头，“是小的太过苛责了。” “谢先生正教我记账呢。”陆小妹说道，“严师出高徒，要不了几日，我也能将账目记清楚了。” 方选点点头，没有继续废话，而是把陆小妹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可记得早前我曾说过，要替你再找个婆家？” “公子……”陆小妹面色大变，“可是小妹哪里做得不对了？公子要收回豆腐坊？” “非也。”方选急忙摆手解释，“你一介女流，也无从商经验，经营偌大的豆腐坊，着实是吃力了些，不过我并未想过要另寻他人。” “那公子的意思是？”陆小妹疑惑道。 “无他，就是打算给你寻个好归宿。”方选说道，“找个精明强干之人，既能给陆峻当爹，也能帮你照看豆腐坊，岂不美哉？” “多谢公子，是小妹误会了。”陆小妹连忙作揖，“不知公子可物色好了人选？” “你看长隆号的掌柜马进如何？”方选询问。 陆小妹低头，没有立即回话。 她和马进是打过交道的，对他的背景有所了解，也看出对方对自己有意。过去几天的交往中，能看出马进为人确实可靠，只是才听人说过，马进家里的正妻是个母老虎，所以她依旧有些疑虑。 “马掌柜经常来取货，想必你也有所了解。”方选说道，“若你也有意，我可为你二人保媒，若你无意，也无需看我面子勉强自己，我另外再替你物色他人。” “马掌柜为人不错，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只是……”陆小妹沉吟片刻，说了自己的顾虑，“小妹并无他求，只怕峻儿受委屈。” “你有何条件，可尽管提来。”方选说道，“我定为你做主。” 陆小妹当即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首先一点，成亲可以，但是不入马家家宅，她要另寻住处，避免和马进的正妻出现冲突。其次就是陆峻不改名姓，依旧姓陆。只要马进能接受这两点，她就答应成亲，而且婚后一切都听马进的。 “我当是有多高的要求呢。”方选笑道，“这两点，我现在就能替马掌柜应下。” “那全凭公子做主了。”陆小妹说道。 方选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出门离开。 回到长隆号，见马进站在柜台前，正翘首以盼。 “瞧你猴急的样。”方选心中腹诽，走过去详细说了交涉的结果。 “可能办到？”方选问道。 “能！”马进点头，“我这就去准备聘礼。” 一个是寡妇再嫁，一个是中年纳妾，不用像头婚那样隆重，但是正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且马进也不想委屈陆小妹，自然得慎重对待。 见事情已经办妥，方选也不再废话，上马离开长隆号。 一溜烟去了乌山，来到商店街前，见马想容正领着几名伙计搬运货物。 于是走过去，说道：“这些粗重活计，怎的还需马小姐亲自动手，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侯府。” “公子说笑了。”马想容没好气道，“我马想容虽出身低贱，高攀不得侯门，只愿嫁个清白人家罢了。这婚约还是退了的好，免得将来叫人笑话我。” “马小姐误会了。”方选连连摇头，“事情绝非城内传言那般。” 马想容却不回话，只顾搬货。 “马小姐，此事另有内情，仲达不便对外明说，乃至外界胡乱传言。”方选说道，“容我将事情说个清楚，届时马小姐若还想退婚，我定为你做主。” 马想容闻言，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有何内情？” “你可知昨日城内的赌坊与青楼都被查封了？”方选问。 “略有耳闻。”马想容回，“还不是那李飞打了少公子，才引得虎贲军前去查封的。” “非也。”方选连连摆手，“城内赌坊、青楼的东家，无不是本地豪强，甚至是父侯手下的将领。倘若只是少公子与李飞有仇怨，只查封海棠阁就好，何必如此劳师动众，还得罪父侯身边之人？” 马想容立即听出了异常，于是追问：“那又是为何？” “实不相瞒呐，仲达虽是年少，却也是心系百姓。”方选语重心长道， “这青楼内的女子，无不是出身寒微，为生活所迫而卖身，被逼良为娼者比比皆是，赌坊更是黑恶之地，诱骗胁迫，多少良民为之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啊。” “确实如此。”马想容点头。 “此二者皆是社会毒瘤，不根除不足以还奋威郡朗朗乾坤。”方选义正言辞道， “正因如此，仲达才以身入局，故意挑衅李飞动手殴打自己，以便借题发挥，铲除毒瘤！” 一番巧舌如簧之下，刘仲达的形象已经从好色之徒变成了救苦救难的大英雄。 “竟有此事！”马想容大惊。 “绝无虚言。”方选说道，“只是因马小姐退婚之事，仲达这两日茶饭不思，我十分担忧，这才前来据实相告，还望马小姐为之保密，万一泄漏出去，难免生出事端，那些青楼女子怕是难以解救了。” “公子放心。”马想容忙道，“今日之事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方选见已经说服对方，又说了现在都刘仲达，并且表现出十分担忧的态度。 “我这就回去，给少公子赔礼。”马想容急道，“是我鲁莽，错怪他了。” 说着将手里的货物丢给伙计，骑上一匹马下山去了。 “哎呀，总算是忽悠过去了。”方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看我这一天天累的。” 转头在乌山上转了一圈，发现一切井井有条，主街的房屋已经建好十多个单位，并且在稳步推进。 于是去了李思惕的办公室，见他正在翻看一沓图纸，询问之下，得知范喜已经来过，拿着批文找到李思惕讨要五个单位的购买权。 不过李思惕留了个心眼，只给了三个，连说这还是看的方选的面子，换了别人，一个单位也要不到。 范喜无奈，只好交了定金，预定了三个单位的住宅。 “还是你精啊。”方选乐了。 李思惕的做法非常明智，这种东西越捂着不卖，才越有人买。 “这几日稍加注意，慢慢将所有单位的住宅和商铺释放出去。”方选说道，“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那是自然。”李思惕笑道。 二人又简单交流几句，方选正准备离开，突然又想到了另一项重要的事情。 于是询问李思惕，可否将他的堪舆经验整理出来，方便印成书籍。 “有何不可！”李思惕道，“若能将我毕生所学整理成书，那我死而无憾！” “小事罢了，别死不死的。”方选摆摆手，让他自己整理的同时，也转告乌山的其他人，但凡在各自专业领域有所成就之人，都可以把自身所学整理出来，到时候方选会为他们编辑成书。 李思惕当即表示，一定会说服其他人。 对于掌握技术的人来说，经验就是吃饭的本钱，所谓道不轻传，教给别人，自己就没饭吃了，所以要想让他们分享出来，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行。 “行，那就交给你了。”方选点点头，随后转头离开。 第224章 残本古籍 出了办公区，远远看见冯英正在操练军队。 虎贲军主力被调去黄土城后，他将原本的预备役调动了一部分为常备军，最近正忙着训练。 方选走过去，互相打过招呼后，他指了指城门内的空地，让冯英尽快将这片区域清理一下，单独划出一部分用于操练军队，其余的则归置平整，盖上窝棚，设置成货场。 接下来的时间里，方选会加快分流，让黄土城的商户和过往客商来乌山交易，以促进乌山城的繁荣。 东大门和原先的城寨大门之间的区域本就不小，足够同时容纳货场和校场，所以也不必再另外准备场所。 也就是刚好碰见冯英，所以才让他去负责。现在临近中午，正是所有人忙碌的时候，要是这会把所有人叫来开会转达，估计大家得骂娘。 冯英也看出他的用意，于是一一记下。 “还有一事。”方选说道，“挑一百名精干士兵出来，我另有用处。” “有何要求？”冯英问。 “人品一定要可靠，必须忠于虎贲军，最好是已经成家，家眷妻儿都在本地，即便未曾婚配，也得是父母家属都在奋威郡的。其次则是身体要好，训练有素。” 冯英点头，表示会尽快选拔，同时询问这一百人是否要成立新的兵营。 方选点点头，说道：“此为神机营，将由我亲自指挥。” 之后上马离开。 回到侯府时，已是午后。 刘仲达正在书房内，喝着热茶看书。 “贤弟如此好兴致。”方选走过去，取过茶碗尝了尝。 “多谢哥哥了。”刘仲达丢下手里的书本，得意道，“方才马小姐差人送了些礼品来，说是昨日冒昧了，如今已知错，望我能宽恕则个。” 方选当即说了自己劝解的过程，让刘仲达记得统一口径，同时牢记细节，避免哪天说漏了嘴。 “还有那什么清倌人，也别再去见了。”方选说道，“再生出事端来，我可救不了你。” “哥哥教训得是。”刘仲达忙回，“小弟不再去了。” 方选这才放心，随后让对方给刘定边写信，汇报这两日的情况，尤其是查封青楼和妓院的事情，一定要向他说明，这是针对李家的，其余本地人开设的不会受牵连。近期会整顿黄、赌两个市场，完事后李家会被踢出奋威郡，只留本地人继续做买卖。 这次的查封动静闹得挺大，很快消息就会传到京城。城中的黄、赌生意，有不少都和刘定边的手下人有牵连，这些人不能轻易得罪，而方选已经下定决心整顿市场，所以先写信去禀报，通过刘定边来稳住他们。 快马传信，来回也要头十天，方选要的就是这十天内不出乱子，至于十天以后，到时候木已成舟，其他人也翻不出风浪了。 刘仲达当即写了书信，差人出门送去。 “另有一事。”方选说着，转头看见刘勇和几个侍卫蹲在门外，于是走过去，发现刘勇手里拿着一份奋威日报，正小声读给其余几人听，而他正在读的，就是吴彦祖写的故事话本。 “还得是小黄文吸引人啊。”方选无奈摇头，抬手招呼刘勇进来。 “如今府内有多少侍卫？”方选问。 “算是我，一共十二人。”刘勇说道。 “怎的就这几人？”方选疑惑道。 “大公子走时将他与侯爷的亲卫都带走了。”刘勇道，“如今这十多人，还是之前少公子主持城防时，我才招揽的。” “如今咱们是侯府，该有的排场也少不得。”方选说道，“再加些人手，至少要到二十人。” 说着就给出了详细流程。 既然是侯府，就不能和以前的草台班子一样。首先要给刘仲达配二十名亲卫，考虑到倒班，要随时有十个人在他身边。那样的话，再有李飞这种不长眼的闹事，刘仲达也不至于吃亏。 亲卫负责刘仲达个人安全，而侯府的安保也不能落下。于是方选又问：“府内如今有多少人员？” “有丫鬟十余人，家丁二十余人，厨工五人。”刘勇回。 方选在心里一合计，偌大的侯府，六七十人确实不算多。于是又走到门口，招呼一名丫鬟去请周含眉。 不多时，周含眉挺着肚子来到书房。 方选先禀明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给侯府增加人员，该有的岗位全部要配满，同时让刘勇组织家丁进行军事训练，配备武器，确保每天能够例行巡逻，保卫侯府的安全。 “还是叔叔想的周到。”周含眉说道，“就请叔叔做主好了。” “人多了，开销也会多些，嫂嫂不必吝啬，往后每月会有大笔进账。” 方选说着，就让刘勇具体负责此事，尽快招满人员，尤其是亲卫，允许他从虎贲军内挑选人员。 “我这就去办。”刘勇拱拱手，转头离开。 “嫂嫂如今身怀六甲，切莫操劳了。”方选又说道，“府内大小事宜，可任命一名管家负责，嫂嫂只管掌握钱饷就好。” “叔叔所言极是，我正有此意。”周含眉抬手招来彩娥，说道，“就任命彩娥为侯府大管家可好？” “彩娥何德何能，怎可担此大任。”彩娥急忙推辞。 “彩娥姐姐办事妥帖，想来不会有错。”方选说道。 “既然叔叔也有此意，那就不要推辞了。”周含眉说道，“往后府内大小事宜，都由彩娥定夺。” “彩娥定不辱命。”彩娥急忙行礼。 随后又简单聊了几句，周含眉才让丫鬟们扶着回了后院。 此时方选的注意力已经转到刘仲达身后的书架上，于是问：“府内有多少藏书？” “哥哥要看吗？”刘仲达说道，“倒是不多，千余册罢了，大多都放置多年不曾有人翻看过了。父侯也不常看书，大哥则不喜看书，小弟过去时常看看，近来繁忙，也很少看了。” 方选走到书架前，开始仔细查看，发现大多是历代城主的手记，内容基本都是作战和治理经验，以及一些典籍和几本勉强算是兵法的书籍。 方选顿时来了兴趣，于是仔细翻阅，发现除了城主手记，其余的内容大多有残缺，诸子百家的书籍都有，就是没有一本内容完整的典籍。 “为何都是残本？”方选问道。 “就这残本，也都是别处抄录来的。”刘仲达开口解释。 这些典籍都属于是上古书籍，五百年前那场浩劫中幸存下来的部分，至于损毁的部分，已经无从寻找了。 “那我会背四书五经，岂不是能成当代大儒？”方选心里思忖，“默写个几本出来印，肯定能卖不少钱。” 想到这里，他又卖力地翻看起来，却发现其中大部分内容闻所未闻，以他的知识储备，基本不可能还原它们，心里刚升起的念头又熄灭了。 转念一想，这也只能怪自己学识浅薄，只记得《论语》这种较为普及的书籍内容，想当大儒确实是想多了。 虽然不能还原，但是残本也是书，应该要多印一些才对。 于是询问刘仲达，是否可以将这里的书籍整理一番，按照不同分类重新编纂，将来好进行印刷出版。 刘仲达点头，表示自己可以着手整理，这几天因为海棠阁和马想容的事情，他有点焦头烂额，干脆在家看看书，也算是闭门思过了。 “行，算你有觉悟。”方选点点头，又和他交流了一些细节，随后才离开书房。 第225章 广而告之 出了书房，时间已是午后。 方选正想回西苑睡个午觉，却见赵虎回来了。 先禀报了三人一上午的工作进展。 他们已经基本完成对城内青楼的清查，起初那些失足女子并不配合，在虎贲军士兵的耐心劝导下，才相继诉说了事情。 她们中有许多人，确实是被卖入青楼的，整日接客还债，被老鸨和掌柜压榨，过得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赵虎听了她们的哭诉，实在于心不忍，提前回来禀报，想询问如何处置。而王、马二人则转道查抄赌场去了。 “走！”方选迈步朝外走。 二人来到郡府，方选先找范文怀说了眼下的状况，不等继续说话，吴彦祖领着两个随从进来了。 来到方选面前，先开始诉苦。 他已经置办好了报社，正在犯愁明天的新闻，方才领着人在城里逛了一圈，只记录了几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特地来郡府问问，有没有需要明天刊发的内容。 “当然有了！”方选当即对范文怀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就是立即出台法律，严禁辖区内贩卖人口和奴隶的行为。 但凡有被查处，首恶死刑，从犯重责，为奴者就地解放，有愿意留在奋威郡的安排工作，不愿意留下的，也放其回归故里。 “奴隶买卖古已有之，也非是大西国所独有，东夏、南越尤甚，此类贸易在民间根深蒂固，怕是难以根除。”范文怀说道。 “夏、越两国我自然是管不着，我只管奋威郡以内。”方选说着，详细解释了自己的用意。 不仅仅是在针对逼良为娼和人口买卖，不仅仅是为了解救奴隶。他的目的，是在推行更先进的制度。 奴隶制无疑是一种落后的制度，对社会发展极度不利，早就该被扫进垃圾堆去了，只是还没有人真正拿起扫把。 因为种种原因，安于现状也好，利益考量也罢，各国的当权者都放任奴隶制的存在。 方选就要做这个出头鸟，不但要废除奴隶制，还得大加宣传。短期内也许不会有收获，但只要确立了制度优势，领先周围国家和地区只是时间问题。 范文怀和吴彦祖都是聪明人，立即就理解了他的用意。 “我这就起草报文。”吴彦祖走到桌案旁，提笔就写。 范文怀见状，也招呼手下人传来范文远，二人很快拟好了文书。 “还有一点，也要登在报纸上。”方选说道，“为了规范市场，以后要想青楼和赌坊，就必须先获取郡府颁发的牌照。” “可是和专营权一般无二？”范文怀随口问道。 “黄、赌的生意必须慎重。”方选说道，“这几日可先商议，再出个具体方案。” 范文怀点点头，随即将手里的文书抄写一份，交到吴彦祖手里。 本来吴彦祖还在发愁，这下可好，明天需要的版面直接凑满了。 头版刊登郡府发布新法令和肃清青楼、赌坊的消息，次版刊登新法令具体内容，再加上城内的一些商业信息和吴彦祖的连载小说，现在就可以回去排版刊印了。 “我这就回报社去准备。”吴彦祖接过文书，领着随从出门。 方选也跟了出去，他还没有去过报社，打算去视察一下。 二人一同朝前走，方选发现吴彦祖一副焦急的表情，猜到对方此刻心理压力不小，一个人把报社办起来，还得负责排版和写稿，确实有些为难。 于是出言安慰，让他不必如此急躁，也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多雇些人手，将采集新闻、排版、印刷、送报上门这些工作细分一下，交给手下人去做就好。他作为报社主编，只管把控局面即可。 “公子说的是。”吴彦祖说道，“我确实有些急躁了。” 说话间，来到报社门口。 这是一个破旧的小院子，离郡府不远，但并不在主街道，而是坐落于一条小巷子。 几名伙计正在忙活，由于是刚租下来不久，地方都还没有收拾利索，院子里有些凌乱。 吴彦祖径直进屋，方选也跟过去查看。 院内有一栋小楼，上下两层的砖石结构，面积不算大，但总体也并不破旧。小楼前后各有一个院子，还算宽敞，后院有一口水井，总体倒是很适合搞印刷。 “去城南，找周显给我调个七八个人手来，要精干的工匠。”方选对着赵虎下令，“这个院子得整理一下。” 赵虎领命，快步去了。 方选则跟着吴彦祖上楼，发现楼上分作三间，连着楼梯的是一间正厅，两边则是卧房。 正厅内放着桌案和纸笔，吴彦祖走过去，拿起一张空白报纸开始排版。 方选在一旁看着，同时提出自己的意见。 “标题要言简意赅，口号响亮，要从道德制高点出发，让人无可指摘。”方选说道。 吴彦祖会意，提笔写了大标题，“天下之人，皆为子民”， 接着就是副标题“奋威郡新法令颁布，严惩罚奴隶贩卖及人口拐带”。 之后就是洋洋洒洒，阐述立场和观点，无非就是奴隶也是人，是人就不应该作为商品贩卖，同时有详细说明，法令起到的作用和好处等等。 吴彦祖文笔极佳，言简意赅又通俗易懂，看得方选连连点头。 之后继续排版，加入法令细则。 空白报纸渐渐被填满，方选注意到，报纸中缝的位置留有空白，那是为了各个版面之间不互相影响，才故意留的。 “将报纸的宽度加上一寸，中缝的留白再留宽一倍。”方选伸手指着报纸说道。 “这是为何？”吴彦祖疑惑。 方选当即解释，他的意思，是在中间留个空位进行广告招租。 “何为广告？”吴彦祖又问。 “广告者，广而告之也。”方选当即解释了广告的作用。 奋威日报虽然才开办，但已经行销全郡，拜吴彦祖的连载小黄文所赐，全郡但凡识字的，都是人手一份，即便有那不识字的，也有不少会买上一份，找人读给自己听。 才发行两天，就已经有超过一千的订阅，这还不包括给基层村镇赠阅的部分。 而在方选的计划中，城南的军属大院整修完毕后，会同时开办扫盲学校，到时候他有信心让全郡的识字率达到七成以上。以目前五万不到的人口来算，到时候至少能产生超过三万的读者。 当然，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眼下只需着眼于这一两千的发行量即可。虽说数字不高，但是几乎已经覆盖全郡，所以用来登载广告，效果一定会不错。 吴彦祖了解过后，不禁连连点头道，他也能看出来，这将是报社主要的盈利点，同时也明白过来，方选为何要把报纸的价格定得那么低了。 “今日再雇几个人手，连夜多印一些，至少要印两千份。”方选吩咐道，“明日一早，先将订阅的送去，到中午时，再将其余赠阅的部分送出去。总而言之，要尽量让更多人看见报纸。” 吴彦祖点着头，也排好了手中报纸的版面。 “印刷版可够用？”方选问道。 “现今不足十套，不过昨晚我就已差人送信去乌山，让李家父子再多制作一些。”吴彦祖道，“今日会送几套过来先用着。” 二人正说着话，楼下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第226章 学堂建成 方选来到窗边，探出头去查看。 就见周显和赵虎领着十几名工人，带着各式工具走进院内。 “兄弟，可是又有甚工程？”周显也看见了楼上的方选，急忙询问。 方选当即下楼，给工人们安排工作。 首先要将院墙和门头修葺一番，再做个奋威日报社的牌匾挂上，原本的木门也要换成新的。 至于院子和下楼，也要进行整修。 楼下的三间屋子面积不算大，考虑到报社的业务量会持续增加，到时候又要印刷，又要存放纸张，还得安置人员，这都需要地方，所以必须在前后院各加一个严密防雨的棚子。 将来就在棚子里进行印刷，水井也能用上。 一楼的侧室设为仓库，存放纸张和设备，正厅留作活动场所，二楼的正厅作为办公室，两间侧室可以作为主编的休息室和独立办公室用。 还有社内的家具和设备，也都是根据具体工作性质来布置，总之是给报社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听见公子说的没？”周显冲着工人们说道，“还不快些开工。” 工人们应了一声，纷纷掏出工具开始忙活，碰到有需要的材料，则直接遣人去军属大院工地调集。 “这几人都是兄弟我手下最得力的工匠。”周显说道，“最晚到明日，一切都可办妥。” “军属大院修葺得如何了？”方选问道。 “我命人日夜赶工，如今已完工一部分了。”周显回，“再有个十日八日的就可入住了。” “总之尽快。”方选点头。 “兄弟，可要跟我去看看？”周显问道，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方选知道周显，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从表情就能看出，似乎给自己准备了什么，于是说道：“走！” 三人出门，骑上马很快就来到军属大院工地。 比之上一次，虽然过去没几天，但总体变化却是不小，东侧的几排房屋已经封顶，正在进行最后的打扫，西侧的诸多房屋，也都在加紧赶工之中。 方选注意到，大院门口新起了两排四间屋子，走近查看，见室内宽敞明亮，墙体是砖木结构，屋顶上蹲着几名工人，正在用瓦片封顶。 “这是？”方选问道。 “这几间屋子，可做学堂之用。”周显笑道。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之前他提过，要在这里留几间屋子，用来当教室用。周显这是当时就听进去了，在修缮其余房屋的同时，加紧起了这几间大瓦房，就是为了给他这个惊喜。 “真是我的好兄弟啊！”方选大喜。 二人正谈话时，孙九领着他的一众小弟过来，先给方选行了一个大礼。 比之上次，众人的穿着又整洁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 “不必多礼。”方选示意众人起来，随后吩咐周显，让他去栋梁坊订购桌椅，尽快拉回学堂来用。 “这几日我会让人派先生过来，你等众人切记要用心学习，届时会有考核，通过考核者，便可到虎贲军中任职。” “小的们谨记教诲，定不辜负雷神爷爷期许。”孙九又要下跪磕头。 “免了。”方选摆摆手，转头离开。 周显从后面跟上来，询问所需桌椅的具体形制。 “栋梁坊有现成的，去了便知。”方选说道，同时又想到，自己也有好几天没去栋梁坊了，正好过去看看。 于是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一阵快马加鞭，不多时就来到栋梁坊门前。 门内的掌柜立即迎出，将三人请进院内，五名乌山工匠听说方选来了，也都急忙出迎。 近来栋梁坊生意兴隆，这五人也一跃成为了有钱人。 “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真是罪过。”为首的木工上前作揖，“我等早就想去拜望公子，怎奈这几日着实忙碌，一时未能脱身，不想公子自己来了。” “客气了。”方选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 同时他发现，前后院各有十多木工正在忙碌，墙边堆满了桌椅板凳，看来生意确实不错。 掌柜见他四下观察，于是走上前，汇报了最近的情况。 虽然新式家具推出时间并不长，但在周家的人脉加持下，各大商号掌柜都在推广，如今已风靡全郡。 原本栋梁坊以卖木料为主，常有外地客商前来购买，如今都舍弃木料，改作购买家具了。反正他们买回去木料，也得再行制作，但他们本地的木匠却不会这些新款，且工艺也不见得有栋梁坊的精致，所以干脆直接购买家具回去。 为了满足外地客商，这几天栋梁坊又多雇了一些工人，日夜倒班，赶制了许多家具。 只不过有一点，外地客商购买的都是皮实耐造的板凳椅子之类，并没有多少人购买安乐床这种贵价商品，所以利润并没有太高。 “薄利多销嘛。”方选安慰着，随口说了句，“此处场所颇有些拥挤了，可曾考虑到乌山再建一个分号？” “那是自然的。”掌柜忙道，“我家公子已经买了乌山的铺面，一旦交付，鄙号立即搬迁过去。” 方选点点头，又询问可有板凳和桌子的存货。 “这些都已订出去了。”掌柜指了指院子里的成品，“若是公子需要，也可优先取用。” “这倒不必，既然是有人预定的，自然是以交货为先。”方选回，“另外再给我赶制一批就好。” 外地客商来此，每多待一天，食宿都得花钱，倘若等得太久，很可能会导致他们退货，改为采购其他现成的货品返程。 给客户尽快交货，既是给他们省钱，也是给栋梁坊赚钱。而栋梁坊的销售额里，还有方选的大笔分成，所以他才不会做断自己财路的事情。 说着他让木工拿来纸笔，随后画出书桌的款式，让他们依样制作，先造出二十张用着，后期再考虑改进和加购。 “既是公子需要，我等定当尽快制作。”为首的木匠接过图纸，转头便去了后院，招呼一众匠人开工。 见这里的事情已经交代完毕，方选也不再停留，辞别众人后，转头正要出门，迎面见周钰走了进来。 “哎呀，公子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周钰说道，“让我一通好找啊。” “贤弟何事？”方选嘴上客气，心里却直犯嘀咕，他总感觉对方找自己准没好事。 “上次说的组建商会之事，家父已经办妥了。”周钰开口道，“明日在春风楼举办典礼，还请公子莅临。” 说着就简单介绍了商会的构成。 在上次专营权拍卖会过后，周家就连同其余拍得专营权的主要商号，一起着手组建商会。 会员就是城中主要商号的东家，正好他们又拍得了不同的专营权，于是干脆定下规矩，商号的会员资格就以专营权为标准，有此权则为会员，没有的就只能被排除在外了。 只不过目前仅确定了会员，具体的章程和运作方式，还都没有确立下来，周钰此次邀请方选，就是打算在明天具体商谈。 “哎呀，吃席啊，倒也不算是坏事。”方选心里的石头落地，随即说道，“好说，明日一定到场。” “那就有劳公子了。”周钰客气道。 “好说，好说，贤弟真是客气了。”方选打着哈哈，见时候已经不早，于是推说有公务在身，匆匆出门。 才跨上花千里，周显凑了上来，问道：“兄弟，听说你这两日封了城内所有的青楼和赌坊，可是确有此事？” 第227章 指天发誓 “确有此事。”方选随口回道，“打算整顿一下市场。” 同时他突然反应过来，周显突然问这个问题，十有八九是受人所托。 这小子平时贪酒好赌，最近承包工程手头又有闲钱，估计没少往赌坊跑。这两天赌场都被封了，那些掌柜们自然要想办法疏通关系，找到周显来帮忙询问也算合情合理。 “何时才能整顿完毕？”周显问道。 “你最近没少去赌坊吧？”方选反问。 周显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说道：“鸿运赌坊的掌柜送了我些银子，托我帮忙问问，若是侯府肯开恩，未来鸿运赌坊可将两成利润交给侯府。” “鸿运赌坊给了你多少银子？”方选又问。 “倒也不多，几百两罢了。”周显回，“不过将来再去鸿运赌坊，不带银两也能玩上一玩。” “哟，你这是有授信额度了，赊账给你赌。”方选心中暗道，本想训斥几句，但看对方态度挺诚恳，也没有隐瞒，所以改变了主意。 要说让周显戒赌，那肯定有点困难，是人都有他的嗜好，这是不可能禁绝的，方选能做的，只能尽量让他别走上歪路。 “兄弟。”方选抬手拍拍周显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无论吃、喝、嫖、赌，只要你高兴，我都不反对，但是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何事？”周显见他面色严肃，急忙问道，“快说。” “凡事量力而行，输光可以，不要欠债。”方选严肃道，“尤其不要影响工程质量。如今让你负责的，不是城防工事，就是军属住宅，将来还要修桥铺路，哪一样都马虎不得。万一工程出了问题，轻则郡民伤亡，重则外敌侵入，真要是发生此类事件，我第一个要你的脑袋。” 周显闻言，连连点头：“兄弟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为难。” “我不是怕为难。”方选严肃道，“我怕的是万一出了事，无法向侯爷和全郡军民交代。” “兄弟我定会兢兢业业，绝不让工程出问题。”周显急忙说道。 “你发誓！”方选厉声道。 “我发誓！”周显举起右手，“我周显指天发誓，凡经我手之工程，必当认真负责，绝不偷工减料，如有违此誓言，定让我死于乱刀之下！” 方选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记住你的誓言，千万别忘了。” “那是。”周显见他面色缓和，提着的心也放下了。 本来只是个捎带手帮忙说情的事情，没想到却被逼着发了个毒誓，方选那严厉的态度，让他多少有点不自在。 “赌坊和青楼之事，明日会有分晓。”方选说道，“除了抄没李家的产业，其余不会有太大变动，什么鸿运也好，常胜也罢，容后都可重新开业，不过……” “不过什么？”周显忙问。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黄土城只是泾阳下辖县，如今却叫奋威郡了，全郡都是侯爷的封地。你去告诉他们，不论过去如何做生意，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今后想要在奋威郡讨饭吃，就得先问过侯府才行，侯府说了给谁人吃一口，他就吃不到两口，侯府说不给谁人吃，他就得饿死。若是有人胆敢跟侯府叫板，那就先试试我虎贲军宝剑利否！” 一番话说完，周显听出了其中的杀气。 这些话，方选不方便在公开场合说。虽然奋威侯是本地的土皇帝，但做事总要讲体面，不好直接跟地方豪强直接撕破脸。但是既然周显来说情，就刚好可以借他之口把自己的意思传达过去。 总之一句话，以后无论黑白两道，无论何种生意，都得是侯府说了算，如果有人不开眼，就别怪方选重拳出击。 如今谁人不知，虎贲军仅凭千人，就能一战打残嗤兰的十万大军，想要收拾几个黑道上的小杂鱼，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知晓了。”周显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点着头说道，“我定会转告他们。” “你最好少去赌坊。”方选说道，“早些将军属大院和学堂建好才是正事。” “兄弟你放心，最早明日，学堂便可开学。”周显急忙说道。 “那就好，你忙去吧。”方选摆摆手，“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周显也不好再跟着，自己转头奔向工地。 方选则策马赶往郡府。 郡府大堂内，范文怀和范文远正坐着喝茶。 方选走进堂内，顿时有些吃惊。按照过去的印象，他俩应该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才对，却不知为何，现在有空喝茶聊闲天。 “公子来的正好，尝尝这壶好茶。”范文怀起身招呼，“今早雅茗阁才送来的。” 雅茗阁是城内一家专做茶叶生意的店铺，之前以最高价拍得了茶叶专营权，想来是为了拉拢郡府的关系，这才送了好茶来给范文远。 不过方选懒得管这些，只是刚好口渴，于是干脆喝了一大碗茶水，随后打趣道：“范先生怎的今日有此雅兴。” 范文怀也看出他的疑惑，于是抬手指了指身后道：“这两日聘了些舍人，老夫才得了空闲呢，公子莫不是见不得老夫清闲……” “哪里的话。”方选摆摆手道，心里想着，这预算到位了就是好啊，雇人都爽快多了。 于是问道，“郡府的人员可都配齐了？” “尚未齐整。”范文怀摇摇头，“老夫正命舍人甄选呢。” 说着就汇报了甄选的进度。 因为现在正是秋耕时节，所以他特意先挑选懂农事的人员，连同原来郡府里管农事的负责人一起，先去各个乡村指导农耕去了。 此时挑选的，则是其他部门，诸如管理矿产、河道、路桥、治安等等岗位的人员。 舍人们会整理已经登记的资料，初步挑选出符合条件的人员，然后通知对方来郡府，由范文怀亲自面试，通过后即可上岗。 “既然如此，那就开科取士好了。”方选说道。 “何为开科？”范文怀问道。 “科者，科目也。”方选开始解释。 第228章 未雨绸缪 这个时代还没有科举，选取人才都是靠举荐。 朝廷和政府里当官的通常都是贵族，他们能推举，也只可能是自家人，所以阶级固化十分严重，底层人几乎没有上升通道，导致整个社会毫无活力。 当官全靠出身，有没有能力并不重要，那些真正有才华的人，却因为出身不好，导致没有施展的舞台。 历史上科举制度的出现，无疑是十分进步的。这项制度能够沿用一千多年，甚至在二十一世纪，全世界都还有很多国家在使用类似的制度，足可以说明它的先进性。 方选捋了捋时间线，正常来说，还得有个一两百年才会有类似制度出现，不过既然自己来了，那就让他提前开始吧。 “来吧，给科举制度加加速！”方选一边想着，一边向范文怀说明了科举的运作机制和特点。 “总之一句话，唯才是举。”方选说道，“按照需求，设置不同科目，经史、策论、刑律、农学、商科等等，任何人都可参加考试，择优录取。” “此计甚妙。”一旁的范文远插口道，“天下人才若是得知本郡有此制度，必定前来投奔。” 范文怀也点头，表示会尽快着手筹备。 三人又交流了片刻，就见吴彦祖背着手，领着两名随从走进了郡府大院，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 “怎的，明日的报纸印好了？”方选问道。 “已经备好版面，报社的人手正加紧印制。”吴彦祖回，“此行来郡府是想问问，可有需要后日登报的通告？” “你倒是未雨绸缪啊。”方选心说，“明天的报纸还没印出来，你就在准备后天的内容了。” “可要将开科之事通告？”一旁的范文远出言询问。 “暂且不急。”范文怀回，“此事非同小可，尚需些时日准备。” 说话间，几人都将目光投向方选。 “头条新闻嘛，好吧。”方选说道，“发通告，就说郡府的学堂要开课了，学费全免，家中有孩童到读书年纪的，尽管送去，每日管两顿饱饭，学成后另奖一斗稻米。” 说着就将周显已经盖好两间大教室的事情告诉了几人。 范文远和范文怀相视点头，连连夸赞方选。 近来的一切动作，包括剿灭盗匪，打击豪强，鼓励农耕，促进工商，到如今的兴办教育，方选所做的一切，几乎和史书中的能吏名臣如出一辙。 “还请范先生费心，寻几个先生去学堂授课。”方选说道，“不必吝啬资财，只要先生用心教授，能做到为人师表，多给些月钱也可。” “有报纸在，还用费心寻找。”范文怀指了指吴彦祖。 “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方选一挠头，“那明日先临时找个先生开课，其余的登报招聘即可。” 说着向吴彦祖说了招聘的要求，无非就是精通经史，为人可靠有耐心，愿意对学生倾囊相授等等。开出的月钱自然也很丰厚，有普通的私塾先生两倍不止。 吴彦祖点点头，朝身后示意，两名随从立即取过纸笔，在一旁的桌案上记录。 “这学堂免费就算了，怎的还要管饭？”吴彦祖问道，“学成还有一斗稻米，这怕是多此一举了。” 方选却笑笑，摆了摆手开始解释。 像吴彦祖这种公子哥，是不会明白穷人读书有多难的。 普通的农民家庭，且不说拿不出学费，就算全部是免费，也不一定会让自家孩子去读书。 因为在农耕时代，儿童自打学会走路，就可以下地干活了，虽然干不了什么重活，但顶小半个劳动力还是可以的。穷人家吃饭尚且困难，怎么会舍弃这半个劳动力，让他去学那些虚无缥缈的知识。 而管饭和送米，就能很大程度调动穷人给孩子上学的积极性。 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既然学堂管饭，那送他去上学，家里就能省下一个人的口粮，而且将来毕业还有一斗稻米的奖励，那绝对是双喜临门了。 至于学堂的成本，其实并没有多大。场地和环境是现成的，首要的支出就是花钱请先生。 至于学生的一天两顿饭，也不必太过精细，就按照普通人家的粗茶淡饭伺候就行。穷人吃惯了这些，不会有任何怨言，有钱人家的孩子吃不惯，那就回家吃或者自己带饭好了，反正家里有钱，不缺那一口吃的。 一番解释下来，听得吴彦祖连连点头，直呼“高明”。 很快，随从记录完毕，拿着稿件走了。 吴彦祖却留在现场，没有离开。 方选有些惊奇，便问：“为何不回报社主事？” “还是想留在公子身边伺候，也好早晚学习请教。”吴彦祖拱手道。 同时看出了方选的疑惑，于是出言解释，“今日又加雇了几人，如今报社已有二十余人了，除却排版印刷的，和方才那两个随从，另有十人负责送报，顺道打探时事，回来时一并汇总，明日再行登报。我出来时，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即便是不会去，也不影响明日的报纸发行。” “哎呀，还得是你啊。”方选心里嘀咕，“雇一堆人干活，自己坐镇指挥就行。” 想到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方选开始寻思，自己应该向吴彦祖学习，把具体工作安排给别人去做，那样就能轻松一些了。 想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赵虎，又看了看吴彦祖，来回看向他们多次。 二人被看得心里发毛，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这是？” “就你了。”方选指了指吴彦祖道，“有件大事交给你去办。” “何事？”吴彦祖问道。 方选立即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此时王、马二人正在查抄城内的赌坊，原本方选是想等他们忙差不多的时候，自己去过问一下的，现在看来，这种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吴彦祖去办。 于是将腰里的令牌解下丢给他，让他代表自己，去将李家在城内的财产全部抄没。至于其他的赌坊和青楼，主要是查阅账目，对于它们的资产，务必要做到秋毫无犯。 同时又将交代王、马二人的话又说了一遍，让他尽快前去。 “是。”吴彦祖接过令牌，快步出门去了。 “走，咱们回府。”方选朝赵虎招招手，二人迈步也出了郡府。 第229章 客套到底 回到侯府时，刘仲达正在书房内埋头看书。 “也好，你就该老实在家待着。”方选心里想着，走了过去。 刚要看看对方手上的书籍，门外的侍卫领着传信兵进来了。 “报公子，泾阳侯回信到。”侍卫说道。 传信兵立即走上前，将手中书信呈上。 刘仲达接过书信，拆开看了一眼后，笑了起来，同时将书信递到方选面前。 方选也仔细看了一遍，立即明白了刘仲达为何发笑。 原本二人以为，对方得知这边抓了李飞后，就算不直接动怒威胁，多少也得出言求情一番。没想到的是，在书信里，泾阳侯竟然表示，他虽与李家家长有旧，但国法不容私情，无论何人，违反律法者，理当严惩。 如此一来，奋威郡法办李飞就毫无阻力了。 方选看了看信笺上泾阳侯的大印，略一皱眉，开口询问此次送信的过程和细节。 面前的传信兵已经多次往来泾阳和奋威，上次方选和嗤兰大军对峙的时候，写给泾阳的书信就是他送的，回来时还探听了不少消息，在方选的印象里，此人非常机灵，办事也妥帖。 上次给泾阳送信是绕路的，满打满算也就两天时间，如今再去泾阳，走黄土城西侧出发，经渭南县北上，快马打个来回也就一天时间，而这名传信兵依旧用了将近两天时间，说明他这一路不仅仅送信，肯定还干了别的。 传信兵当即回禀。 和上次的流程基本相同，他先到泾阳郡府的驿站，将信件呈上后，趁着等候的功夫，他跑到泾阳的街面上溜达了大半天。 四下打探过后，他得知了一些信息。 这李家确实是泾阳的大户，李飞更是和泾阳侯府的二公子过往密切。 据小道消息称，此次李飞押注二公子，打算帮他夺得继承人的位置，怎奈大公子突然从京城返回，还带着大量兵马，以雷霆之势控制住了局面，之后开始清查余孽，李飞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的泾阳。 “原来如此。”方选点点头。 看来上次他的推理距实际情况八九不离十。泾阳侯世子得到了刘定边的帮助，粉碎了胞弟的阴谋。李飞见事情败露，于是打算离开泾阳避避风头，于是跑来了黄土城。 来到黄土城后，就在海棠阁跟刘仲达撞上了。为了不在美人面前丢了面子，同时也是因为蛮横惯了，不知天高地厚地和刘仲达产生了冲突，不曾想撞在了方选的枪口上，才有了最后的下场。 随即开口，和刘仲达说了自己的判断。 “想必定是如此了。”刘仲达点头，询问道，“那这李飞如何处置？” 虽然对方拿酒泼他，但毕竟受伤是装出来的，如今人已下狱，苦头也是吃了不少，他心里的气也早就消了，具体该如何处置李飞，他反倒没了主意。 “依我之见，最好是再去信一封。”方选指了指信笺，“这信中的内容，都是些客套话，既然要客套，那就跟他客套到底。” 说着让人取来笔墨，他口述，让刘仲达执笔，写下了一封书信。 他在信中表示，虽然李飞违反律法，但毕竟李家与泾阳侯有旧，看在泾阳侯的面子，案件判罚上已免去李飞的死罪，但考虑到他打伤奋威侯府的少公子，该给的赔偿还是要给的，这边已经查抄了李家的资产，经过清点后，只够五万两，所以希望泾阳侯通知李家，如果认罚，那就再送五万两过来把人赎走，如果认打不认罚，那奋威郡这边就按律处置。 “还是哥哥想得周到。”刘仲达写完书信，点头说道，“如此一来，不但卖他一个面子，还能有银钱收入。” 虽说是让李家拿钱赎人，但是方选只管收钱，至于是谁出的钱他可不管，只要钱一到账，他立马会把人送回泾阳。至于到了那边，李飞是回归自由，还是被世子拿捏在手里用来对付李家，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了。 “那是，杀头的买卖有人干，亏本的买卖可没人干。”方选嘿嘿一笑，将书信封装好，递到传信兵手里。 “辛苦小兄弟你再跑一趟。”方选说道，“不必急着回来，到了泾阳，多多四处走动走动。” “小的领命，请公子放心。”传信兵会意，接过书信后匆匆离开。 此时已经是接近傍晚，由于已经过了立秋，天黑的时间也越来越早。方选摸摸肚子，上午吃的酸菜鱼早就消化干净了，于是走到书房门口，询问门外的丫鬟，何时能够开饭。 “厨房早已备好晚膳，就等公子开口了。”丫鬟回道。 “那行，赶紧吃饭，饿死老子了。”方选忙说。 趁着等上菜的功夫，方选回到书房内，坐到刘仲达身侧。 面前摆满各类书籍，刘仲达正在一一分类。方选在一旁看着，不时询问几句书中内容。 刘仲达虽然个人能力一般，但受教育程度还是很高的，对于面前的各类经史书籍十分了解，面对方选的提问，自然是娓娓道来。 方选发现，这些古籍中除了部分他没听过的，还有一些却是很熟悉的内容，四书五经之类的典籍都有，唯独有一个问题，很多都是残本。 于是趁着刘仲达整理的功夫，方选努力搜索记忆，帮忙将残本的内容补上。 虽然他的文化水平也是半吊子，但毕竟在他来的那个世界，有完整的文化传承，很多古籍的内容虽然也有佚散，但比之这个曾经发生过重大浩劫的世界，保存下来的要多的多，即便方选所学微末，也能说出很多刘仲达没有学过的内容。 “哥哥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刘仲达听着他的补充，目光由疑惑转为敬佩。 “在我来的那个世界，这些都是完整的。”方选说道，“可惜我回不去了，否则一定会去多带些书籍过来。” 刘仲达闻言，微微点头，正要再说话，门外彩娥求见，说饭菜已经备好，就等二人入席。 第230章 岂不美哉 二人来到正厅，见府内众人都已经到齐。 由于又增加了人手，如今吃饭也多摆了两桌。 四大张桌子上，除了平时常吃的菜肴，每桌更是摆着两个大盆，分别是鱼头豆腐汤和酸菜鱼。 见方选和刘仲达到来，大厨端上一锅热油浇在鱼片上，顿时一股浓烈的香味弥漫。 “正如公子所言，少了这道工序，这菜就少了灵魂。”大厨笑着行个礼，端着铁锅退下。 方选看看面前的酸菜鱼，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估计接下来又得天天吃鱼了。” “还请叔叔入席。”周含眉从主位上站起身，指了指身旁的上座，“今日午膳吃得早了，如今众人都在等着叔叔开饭呢。” “嫂嫂饿时尽管开饭就好，不必等我的。”方选急忙拱手。 “叔叔如今是主事人，怎好不等叔叔到场。”周含眉说道，“如今莫说是侯府上下，便是全郡郡民，也都是仰仗叔叔才能有饭吃……” “嫂嫂过奖！”方选急忙打算，他感觉对方再夸下去，这饭一时半会是吃不上了，于是急忙说道，“奋威有今日之繁荣，上为侯爷英明，上为军民齐心，内有嫂嫂安定后院，外有三弟主持大局，我不过跑腿而已。” 说罢就拉着刘仲达入席，随后宣布开饭。 周含眉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也让众人举箸。 众人都已是饥饿难耐，风卷残云吃完晚饭，随后各自离席。下人们收拾打扫，侍卫们换班巡逻，丫鬟们扶着周含眉回了后院，方选则和刘仲达回书房继续整理。 眼见天黑，二人掌灯继续，才忙活一会，就见吴彦祖和王、马二人回来了。 “可曾吃过饭了？”方选问了一句，见几人摇头，便让门外的丫鬟去通知厨房，再做三个人的饭菜。 吴彦祖呈上一本账册，这是他今天的工作成果。 方选接过查看，发现不但登记了查抄场所，包括其中的人员、物资、家私、营业状况等等内容，全都有详细记录。 其中李飞名下有五家铺子，包括三家妓院和两家赌坊，由于查抄速度很快，这五家铺子里无一人出逃，尽数被拿下，包括一应账目也都在柜上。 黄土城内共有八家赌场和八家妓院，月营收总计超过万两白银，而李家的五间铺子的规模，就占了其中超过三分之一。 经过盘点，五家铺子总价值近十万两，这还只是计算了商铺和店内设施以及柜上存银和应收账款的结果，经营中产生的商业价值则要另算。 “不用另算了。”方选说道，“封了就好，银两设施直接抄没，商铺对外转卖或者租出去，应收账款仔细甄别一下，凡是高利贷一律免除利息，收回本金即可。” 吴彦祖皱皱眉，看向方选。 “怎的，许你请人干活，就不许我命你做事。”方选白了他一眼，指了指他腰间的令牌道，“明日起，你就拿着我的令牌，代我行使政令。” “遵命。”吴彦祖也是无奈，只好点头应承。 之后继续汇报。 根据调查结果，包括李家的赌场在内，所有赌场都兼营高利贷业务，被他们逼得倾家荡产之人不在少数。而八间青楼虽然档次各不相同，消费层次各有高低，但也都同样存在逼良为娼的行为。 此次查抄过程中，方选早有命令，但凡有哪位失足妇女不愿意继续从事此行业的，都要放还原籍。吴彦祖通知到了每一个人，也确实有不少人想要脱离苦海，但是她们大多都不愿离开。 原因要么是没钱，要么就是早已经没了家。 很多人对青楼女子有误解，以为她们收入很高，会存下丰厚的私房钱。但现实却是，她们过得压根不是人过的日子，每天在被极限压榨，即便是生病的时候，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还没死，都会被老鸨逼迫着接客，如有怠慢，轻则饿上一天，重则一顿毒打，至于赚到的钱，绝大部分都到不了她们手里。 所以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愿意踏入青楼，更何况这还个极度不体面的行当。她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被骗或者被拐卖而来。 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想要逃离苦海。 但是她们都是弱女子，没钱没人，即便想要回到原籍，也非常不容易，何况她们很多人都早就成了孤家寡人。 “这倒是个问题啊。”方选挠挠头，突然想到一个点子，转头询问赵虎三人，“虎贲军中可是有许多军人未曾婚配？” 赵虎闻言，连连点头。 一旁的王、马闻言，也开始起哄：“公子莫不是要给我等主持婚配？” “也不是不行。”方选笑道，“去通知一下冯英，让他明日午后集合未曾婚配的虎贲军士兵，大龄的优先，咱们搞个相亲大会。” 王朝闻言，转头出门传信去了。 虽说妓女是下九流，娶她们着实不是什么有光彩的事情。但在历史上，遣散青楼女子后，主要的安置途径确实是就地嫁给士兵或者农民。 对于底层的男人而言，能娶上一个老婆就烧高香了，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虎贲军的士兵几乎全是穷苦出身，逃难到黄土城被收留，有了稳定的生活，下一步自然是要解决婚姻大事。 将从良的妓女们许配给士兵，让士兵们在此安家，也就会更有归属感，对侯府的忠诚度自然也会更高。同时也能解决这些女子的生计，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既是要婚配……”赵虎突然出言，支支吾吾地说道，“那……那……” “你可是对桃红有意？”方选问道。 赵虎本就黝黑的老脸顿时红得像猪肝，低眉顺眼道：“还……还请公子做主。” “男子汉当丈夫爱恨分明，不必如此扭捏。”方选笑道。 “可是范府的丫鬟桃红？”刘仲达问道，“那可是清白人家的女子，许配给赵都尉正当合适。” “多谢公子成全。”赵虎纳头便拜。 “行了，别磕头了。”方选一把将她拉起，随后说道，“我与范小姐已经定下婚期，不如我再派人前去说媒，到时你我一同成婚，也算是双喜临门。” “哥哥所言极是。”刘仲达也出言，“府内尚有不少未婚男女，应当尽早成家才是,何不尽早物色，届时一同成婚，岂不美哉？” 第231章 修路致富 一旁的王、马二人闻言，心思也都活泛起来。 都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谁不想娶个媳妇儿。 方选也看出二人的心思，于是说道：“你二人若有心仪的女子，也可尽快禀告，我与少公子定为你们做主。” “多谢公子！”二人异口同声回道。 “但是有一点。”方选严肃道，“得是你情我愿，绝不可借侯府之名逼迫他人。” “公子放心，我等定不会辱没侯府的名声。”二人再次异口同声回答。 又交流了几句，眼见已经来到戌时，方选便打算回房歇息，就听门口侍卫来报。 “桑春校尉来信。”侍卫递上一纸信札。 “这都三天了，也该到地方了。”方选心里想着，接过书信拆开查看。 黄土城到东廊山口，也就一百多里地，虽说路况不佳，好歹也是条官道，即便犯人戴着枷，有士兵驱赶，两天也能走完这段路程。 果然，桑春在信中表示，他们是昨夜临近子时到达的目的地，就地歇息一晚后，今早他就接管了山口的哨所，之后命人搭建房屋安顿所有人，同时写信遣人送了回来。 看了信中的内容，方选点点头，取过纸笔丢给刘仲达。 由于自己写字难看，所以方选很少亲自提笔，刘仲达早习惯了他的作风，也不多作废话，提笔询问如何回复。 “一切照计划行事。”方选说道。 虽然早就有过交代，但为了避免桑春松懈，有必要再次言明。 于是在信中提到，桑春在当地安置好后，有几件事情要尽快推进。 首先是设立和扩建营垒，增加哨所的规模，把它变成真正的卫所。其次是把守好关隘，严格执行路引制度，以及落实武器管制。 按照律法，对民间的武器是有明确规定的。总体来说就是禁弩不禁弓，禁铠甲和刀枪，但是不禁剑。因为掌握弓和剑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很难快速形成大规模的战斗力，所以朝廷一般不会禁止这两种武器。 刀枪和弩弓则不同，一个正常人拿起来就能使。找一群人穿上铠甲，拿上这三样武器，稍加训练就能形成大规模的战斗力，所以各国朝廷对此都会严格防范。 只是律法虽然有规定，但是到执行层面就难说了。越夏两国交战，世道混乱得很，到处都是盗匪，而黄土城过去也是个是非之地，附近行商之人不可能不带武器。 但今时不同往日，奋威郡的环境已经大为改观，为了维护社会治安，方选这才有祭出了律法，打算严格执行。 所以在信中指示，所有前来奋威郡的商队，都要严格检查。一则是查清楚货品内容，并在路引上写明。二则是排查危险和隐患，有管制刀具的一律要拦下。 当然，考虑到奋威郡以外的地方并不太平，所以收缴武器后，要进行登记并且妥善保存，等商队离开时再行归还，只收取相当于武器价值一成的保管费即可。 由于桑春这人是个死脑筋，所以方选才交代得如此细致，以免他执行时出错。 除了把守关隘，接下来才是重点。 设置好卫所后，就得尽快屯田。同时在开荒种粮之余，还有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将修整官道。 这条所谓的官道，其实就是一条黄土路，没有硬化路面，碰到下雨时候，就会泥泞难行，加上是依地形建造，导致宽窄不一，宽处还算利于通行，窄处却只能容一辆牛车通过，如果正巧对向来车，还得退会宽处让行，碰到不好说话的人，互相不愿相让，很容易就会造成堵塞。 所以方选要求，将道路加宽，尤其是需要让车的窄道处，同时修整路面，有条件就铺石板，没有条件也得铺设碎石，避免下雨泥泞。 将所有内容交代完毕后，方选又补充了一句：“若有需要，尽快来信禀报，只需将以上事项办妥，便是大功一件。” “修整官道，定是方便往来客商了？”刘仲达问道。 方选点点头，又简单阐述了原本的规划，他就是要打造一个具有大西国特色的国家资本主义社会。既然要走资，生产和贸易肯定是少不了的。 生产方面，乌山的煤、铁、陶、木等等工厂已经进入正轨，所以现在的重点是增进贸易。 之前的一系列举措，包括剿匪、打黑、宣传法制等等，都是在为贸易铺路。仅有优越的地理位置是不够的，还得有富足安定的社会，以及安全公正的营商环境，才能吸引更多人前来做生意。 而道路质量也同样重要，奋威郡这地方再好，商队进不来也只能干着急。所以无论是通往东厦的官道，还是连接南越的通路，都要进行整修。 “要想富，先修路。”方选说道，“交通便利了，一切才能更快运转。” “哥哥果然是大才。”刘仲达听了他的一番讲解，忍不住吹捧道，“小弟我学一辈子也学不来！” “你那是学不来吗，你那是光顾着吃喝玩乐，就想着把事情丢给我干。”方选心中腹诽，嘴上却客气道，“人各有志，贤弟只是不愿在此些繁杂事务上费心罢了，以贤弟之资，治理一郡之地只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哥哥谬赞了。”刘仲达连连拱手。 二人商业互吹了半天，刘仲达才封起书信，让人送出。 眼见时候不早，二人便都回房歇息。 吴彦祖因为要监工早间印刷，所以径直去了报社。王、马、赵三人则随方选去了西苑。 “都早点睡吧。”方选一头钻进内室。 自从给刘定边当了便宜儿子，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每天人一沾床就能睡着。 此时方选躺在床上，心中思忖，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得多找些人替自己办事才行，否则总是事必躬亲，自己早晚累死。 “明天得让老丈人给我找点人手。”方选心里想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话，早起时，门外十分安静。 “一觉睡到自然醒，爽啊。”方选伸个懒腰，起身洗漱。 内室和外室中间有隔断，这里就是每天洗漱的场所，铜盆、清水、毛巾都是彩娥提前备好的。 “哎呀，忘了个正事！”方选看着面前的一小盒盐，心里想着，“今天无论如何要把牙刷搞出来。” 在牙刷出现以前，人们都是直接用手指刷牙，有条件的就用盐，没有条件的就用木炭。粘在手指上，伸进嘴里使劲搓一搓，再用清水漱口，刷牙的工序就算结束。 方选刷完牙、洗完脸，转头出了内室。 就见众人正在等他吃早饭，包括吴彦祖也在场，桌上则摆着一盘肉夹馍和一桶豆浆。 “嚯，一大早吃这么硬。”方选心里嘀咕道。 “前两日听公子说，豆腐已经吃腻了。”彩娥走进门说道，“府内也无甚好吃的，彩娥就去买了些肉夹馍回来。” “堂堂一个侯府，连个正经点心师傅都没有。”方选心里直摇头。却不好明说，于是说道，“彩娥姐姐费心了。” 同时拱拱手说，“来，一起吃吧。” 说着坐到桌前，招呼众人一起吃饭。 同时询问吴彦祖：“报纸可都印好了？” “共计两千份，一早就印刷完成。”吴彦祖说道，“方才派人都送出去了。” “别只送黄土城这一片。”方选说道，“另外多印一些，每日给桑春和左丘也送去。” “是。”吴彦祖点头。 二人正说话间，刘仲达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信笺。 “天天书信真多啊。”方选心道，“这又是谁写信来了？” 第232章 扩张队伍 “此为左丘来信。”刘仲达说着，将手里的书信递了过来。 “也是，左丘那边也该安置好了。”方选心里想着，就手接过。 从距离上来说，左丘去的南部边境和桑春去的东部是差不多远的。但是路况更差更加难走，所以晚一点到也正常。 果然，左丘在书信里禀报了大概进展，他已经带着所有人在当地安顿好，即刻就能开始屯田。 “还请贤弟回信一封。”方选说道，“与昨日的一般无二即可。” 刘仲达点头，表示马上就去书房。 “今日城内商会成立，在春风楼举办宴席，贤弟可与我同去？”方选又问。 刘仲达却摆摆手，表示不愿出门。 前几天在海棠阁的事情闹得挺大，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这几天也是羞愧难当，所以不打算出门，权当是闭门思过了。 “那还请贤弟继续整理书籍，以便尽快印刷出版。”方选说道。 刘仲达点点头，转身朝书房走去。 之后众人无话，各自吃了一个肉夹馍和一碗豆浆，随后起身出门。 商会的宴会是中午，现在时候还早，方选打算先去郡府看看。 郡府大院内，范文远和刘莺莺领着一队衙役正在操练。 “不错，军事化管理嘛。”方选看着刘莺莺手里挥舞的棍子，心道，“也好，算是有个事情干，要不然这妮子又得出去闯祸。” 绕过衙役，来到正厅。 范文怀端着茶壶，手拿一份氛围日报正看得津津有味。 “范先生好雅兴。”方选上前行礼。 同时瞥了一眼，发现对方正在看吴彦祖写的小说，心中不由腹诽，“这老不正经的，还喜欢看这个。” 范文怀起身回礼，招呼随从递上茶水。 方选立即说明来意，首先就是为赵虎说媒，向桃红提亲。 范文怀闻言，哈哈一笑，随后说道：“桃红柳翠都是瑾儿的贴身丫鬟，都是要陪嫁过去的，将来如何处置，全凭公子的意思，倒是不用询问老夫。” “即便是个丫鬟，也应尽到礼数。”方选说道，“赵虎也是军中都尉，有官职之人，婚配之事怎能儿戏，理应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那是自然。”范文怀点头，“公子择日派人到寒舍提亲就是。” “多谢范先生成全，多谢公子厚恩。”一旁的赵虎对着二人纳头便拜。 随后方选说了第二个来意。 由于现在他的工作越来越多，需要再增加几个随从，所以找范文怀要人。至于用人的要求，首先得是人品可靠有德行，其次要识文断字，为人机警能办事。至于其他方面，诸如出身和籍贯之类的一概不问。 “这……”范文怀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没有立即说话。 倒不是他没有这样的人手，最近公开招聘，确实招揽了不少人才，但那些人也就刚够他郡府使用。也正是因为招到了不少人手，他才能够悠闲地坐着喝茶看报。 这才轻松两天，方选就要把人挑走，那些做不完的工作又得回到他范文怀的手上了，所以他内心有些拒绝。 方选看出他的意思，于是说道：“实不相瞒范先生，这几日我着实是太过劳累，就怕不等迎娶令嫒，我就要活活累死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告诉范文怀，你总不能让你女儿还没过门就守寡吧？ 范文怀无奈，只好起身走到厅内，喊来两名舍人。 二人一高一矮，高的是个年轻人，一脸严肃，矮的年纪稍大，见范文怀招呼，立即迈步过来赔起笑脸。 “今日起，你二人跟随公子办事。”范文怀说着，就向方选介绍了两人的来历。 高个子名叫范华，是竹尾村人士，矮个子名叫范齐，是范家村人士。 竹尾村和范家村紧挨着，村民大多是范姓，而范文怀就来自范家村。 方选扭头再看看范文怀，心里不由嘀咕，“嘿，你这老家伙，任人唯亲啊，这郡府里全是你老范家的人。” 范文怀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于是解释道：“公子不必多虑，范姓乃是本地大姓，全郡有四分之一人口都姓范，此二人与我并非亲戚。” “举贤不避亲。”方选笑道，“我用人，只要有德有才者，其余一概不论。” 范文怀哈哈一笑，连连点头称赞。 随后来到厅内坐下。 二人又交流一番，主要内容就是关于选拔人才的。 方选提出，应该尽快搞出一套标准，落实科举制度，以后每年进行一次考试，将社会上的人才全都选出来。 “老夫正在筹备。”范文怀忙道。 “你有没有筹备我是没看到，你看小黄文我是真看到了。”方选心中腹诽，却不好直说，于是打个哈哈，随意催促几句后，才说出今天的正题。 “郡府的驿站如今境况如何？”方选询问。 范文怀当即起身，从堂内喊来置墙夫。 所谓的置墙夫，就是主管驿站工作的人，也就是俗称的驿官。 驿官先向众人行礼，随后汇报起自己的工作来。 奋威郡的驿站系统，谈不上健全，只能说勉强可用。原先还未设郡之时，一切都是以县级标准设立，驿站自然也不例外。 总共不到二十的人手，不到十个站点。东路三站，直至东部边境的哨所，南部也是三站，直到南部边境。西北侧和西侧各有一站路，分别连接渭南县和雍州郡。 如今撤县设郡，本来驿站也应该扩大规模，但是时间匆忙，还没来得及动手。 “正好，今日就可将此事办了。”方选说着，分别指了指驿官和吴彦祖道，“你二人需通力合作，尽快完善驿站系统。” “我？”吴彦祖顿时傻眼。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摊上建设驿站的工作。 “是的。”方选点点头，说道，“你的报纸要大规模发行，是不是需要驿站配合？” 吴彦祖立即明白过来，对方这是要整合资源，把报社的和驿站的事情一起办了。 为免众人疑惑，方选开口说出了他的安排。 驿站不但要完善，还得增加功能，那就是推广邮政。 “何为邮政？”驿官问道。 “意即邮驿之政。”方选想到“邮政”这个词在清朝才出现，于是开口解释了一番。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邮政，但是其前身，也就是邮驿系统却是古已有之，所以只要稍加解释，众人就明白了。 如今东境和南境都已开始屯田，要不了几年，这两处地点势必会设立县级行政单位。 到时候各县之间，以及各县与郡府之间的通信肯定是必要的。 不仅仅是官府公文，民间的信件也不会少。过去的家属给边境的士兵写信，只能靠熟人托带过去，如果没有人顺路，那就只能干瞪眼。 但只要铺开邮政系统，以后不论邮寄信件还是物品，甚至是汇款，都可以直接通过邮局完成。 “你别光顾着报社了，一并接手驿站吧。”方选对着吴彦祖说道。 同时又详细交代，让吴彦祖立即接手驿站系统。从今往后，原本的驿卒就都由报社发放月钱，活动经费也由报社负责。并且提出要求，要他在三个月之内，靠报社的盈利养活整个驿站系统，并且在分别在东境和南境建立一家邮局。 “三个月……”吴彦祖为难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恐怕……” “我相信你。”方选笑道，“也相信报社。” 随即伸手指了指郡府大门，“如果感觉时间来不及，那你就得尽快了。” 吴彦祖闻言，拱拱手后领着驿官快步离开。 众人顿时哈哈哈大笑，方选也起身准备出门，正要迈步，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第233章 民主机制 于是转头询问众人：“这城中可有制作毛刷的作坊？” “有的，有的。”范文怀的随从当即上前回禀，城南有一家铺子，名为净土坊，卖的刷子很是不错。 “公子要刷子何用？”范文怀问道，“老夫这就命人将净土坊的掌柜唤来。” “那倒不必，我自行前去就好。”方选说道，“各位自行去忙吧。” 说着当先出门，王、马、赵和两名范姓随从也跟了出去。 众人骑上马，不多时来到城南。 净土坊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稍加询问就找到了地方。 见方选出现，净土坊掌柜急忙出迎。 “哎呀，雷神爷爷光临，鄙号蓬荜生辉啊！”掌柜的连连作揖，热情地领着众人进门。 一旁的伙计见了，急忙将店内的顾客往外赶，要给方选等人腾地方。 “不必！”方选赶紧摆手，“此行并非公务，还是不要惊扰百姓的好。” 说着指了指后门，询问掌柜，“可否到后堂去？” “快快请进。”掌柜的急忙在前领路，同时催促伙计们进去准备茶水。 城内的店铺，大多遵循两种模式，小店一般是前店后家，大一点的则是前店后厂。净土坊算是比较大的店铺，工厂就设在后院。 方选打眼一瞧，见几名工匠正在忙碌。 掌柜招呼众人进后堂，方选却摆摆手，问道：“可否将贵宝号的大师傅请来？” “雷神爷爷真是客气了。”掌柜急忙朝院里吆喝一声，喊来了两名年长的工匠。 行过礼后，工匠便问道：“敢问雷神爷爷有何吩咐？” 方选并不急于回答，而是在院里转了一圈，看见墙边的木架上摆着大小不一的刷子，制作简单的就是将猪鬃毛绑在木棍上，而工艺较为复杂的则用上了植毛技术。 所谓植毛技术，就是将猪鬃毛插入刷柄，就像是植入其体内一般。 方选指了指植毛的刷子询问：“这刷子可能做小一些？” “做小些会费些功夫，但也不难。”工匠回禀，“只是不知爷爷要何等大小？” “别一口一个爷爷的了，我还年轻呢。”方选摇头道，“就称呼公子就好了。” “是，公子。” 方选这才说出了自己的需求，向工匠们形容了牙刷的形制和大小，要求他们先做几个出来。 “公子放心，鄙号会尽快制作。”掌柜急忙答话，“完成后小的亲手送去侯府。” 方选点点头，也不再废话，随后表示还有公务在身，便告辞离开。 出了净土坊，才转向大道，就见一人迎面奔来。 定睛一看，是春风楼的伙计，来到面前气喘吁吁道：“小的奉命来请公子。”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先去了侯府，没见着人又找过来的。 “前面领路。”方选抬手示意。 同时抬眼看了看，今天是个阴天，所以他一时没注意时间，没想到这就临近中午了。 一行人急忙动身，不多时来到春风楼。 由于这几天前来黄土城的人员越来越多，春风楼的生意也变得更加红火，周钰站在门前，见方选等人到来，急忙出迎。 客套一番后，周钰表示楼上已经备好宴席，让方选随同他上楼，其余人则被告知在一楼安排了一桌。 王、马、赵三人却不买账，执意要跟着方选上楼。 方选明白，他们这是为了贴身保护自己。 考虑到宴席上都是体面人，自己突然带着三个壮汉入席确实有些违和，而且现在奋威郡治安良好，自己又有火枪护身，倒是不用担心安全，于是让赵虎跟自己上楼，其余人在楼下候着即可。 到了楼上，赵虎本打算在包厢门口候着，却被方向拉着一起进了门。 屋内都是本地大商号的掌柜，以周虎为首，正翘首以盼。 见方选到来，急忙起身迎接，双方又是一阵寒暄，最后才各自落座。方选注意到，周龙并未在场，于是询问周虎：“大伯父可好？” “近日足痛得厉害，不便出门。”周虎摇头道。 “完了，这是糖尿病晚期了。”方选心中摇头，上次虽然给过建议，但是他猜测周龙压根就是听不进去的，富贵日子过惯了，让他吃糠咽菜着实困难。 嘴上却不好说出来，只好假意关切：“可曾请大夫看过？” “看过，看了些药。”周虎道，“却是不见好转。” 方选叹口气，摇摇头说道：“可惜我在故乡未曾学习医术，如今有心相助，却是无能为力。” 二人说话间，酒菜被端了上来。 方选瞟了一眼，发现有不少新菜式，应该是春风楼的大厨最近自行研发的，总体依旧是方选教会的做菜思路，但是增加了不少食材，换了不少花样。 “各位，尝尝新菜。”周钰招呼道。 众人先喝了一轮，品尝过酒菜后，周钰才切入正题。 之前就说要筹备商会，如今城内主要商人都已到齐，所以想让方选主持组建一下。 方选听出他的意思，这是想让自己站台，帮周家拿到商会的主导权。考虑到最近和周钰的合作不少，后面还需要他继续支持，这个忙肯定得帮，于是大略说了自己意见。 商会属于民间组织，主要职能就是维护商业秩序，制定商业标准。 如果把奋威郡的市场看做球赛，郡府的商务部门负责当裁判，而商会就是教练，各个商号则是球员。 方选之所以要搞这个商会，主要还是为郡府减轻负担，让商人们在一定程度上自行管理，碰到实在出格的，才由郡府出面。 而商会的首批成员，就是获得了各项专营权的商号，每个商号的掌柜参与管理，任用一名会长，两名副会长。 会长由所有人投票决定，获得多数票者担任，票数次之为副会长。三人的任期都是一年，一年后专营权易主，会员也就随之改变，同时重新选举会长。 一年之内，任何会员都可以提出商业议案，或者发展新会员，经过会长或者副会长批准后，就可以开会讨论并投票表决，多数票赞成为通过。但是会长拥有一票否决权，行使否决权后可继续讨论修改并投票。如果否决四次，议案则宣布破产，不予再行讨论。 任何议案，只要商会表决通过，除非严重影响国计民生，郡府都不予干涉。 综上所述，商会就等于奋威郡的商务部，但是并不归属政府管辖，拥有极大的自主权。 方选之所以如此设置，正是为了提高奋威郡银商市场的活力，尽量把商业上的事情交给市场，可以避免体制僵化，提高创新能力。 一番讲解过后，众人目瞪口呆。 这种用投票决定的制度，他们都是前所未闻，按照惯性思维，商会的主导权 只看实力，谁家最有钱，那就是谁说了算。但是按照眼前的机制，情况却是截然不同。 众人一番思索，都看到了这套制度的优势。 首先就是避免一家独大，让所有人有话语权，都有参议的机会。即便是最小的专营权会员，也可以对市场提出自己的意见，只要有利于大多数人，自然就能获得通过。 这套机制下，会长的权力被大大限制，但是他拥有一票否决权。虽然没法主导议案通过，却可以决定议案的不通过，算是兜底的一种权力。 “各位可自行开会商议，选举会长。”方选说道，“郡府不干涉商会内部管理，各位只需将结果呈报郡府即可。” 第234章 当头棒喝 众人点头称是，本以为此次来是给周家捧场，没想到方选的政策一出，所有人都有了机会，于是纷纷赞同。 一旁的周虎心中虽有不悦，但也不好说什么。原本以为，会长一职铁定是周家的，到时候商会就是他周虎说了算了，没想到方选弄出个民主机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等他反应，又有人出头，给他上了点强度。 “既然今日各位都在，不如就此投票选出会长如何？”一个声音响起，是南北坊的张一掌柜。 南北坊也是本地的大商号，产业规模虽然比不过周家，但东家在本地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加上他家的主要产业是进出口贸易，所以近来发展迅猛，大有超越周家的势头。 众人闻言，也都赞同，有人立即说道：“那今日就请二公子为大家做个见证，各位就此选出会长。” “也好。”方选接口道，“既然要选，就定下细则，以后都按照规矩来办。” 于是众人一番商议，决定就以专营权对应票数，无论是盐铁还是酒食，每一项专营权对应一票。有意参选者可自荐，或由他人举荐，现场投票角逐。 “张某不才，愿竞选会长一职，为全郡商户谋取福利。”张一起身，朝众人拱拱手。 原本蠢蠢欲动的人群，顿时就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周家和张家的角逐，自知实力无法与这两家媲美，于是再无人参选。 “会长一职，当是德才兼备者居之。”周钰起身拱拱手，“我推举伯父周龙。” “可还有人参选？”方选询问。 “老夫不才，也掺和一下吧。”马进起身，向众人拱拱手，“既然是选三位会长，怎好只有二人候选，就让老夫作陪好了。” 众人也没有说什么，都知道马进是不可能选上会长的，至于副会长一职，作为侯府未来的儿女亲家，由他担任倒也合理。 “还有否？”方选又问了一句，见众人不再说话，于是说道，“那就举手表决吧，支持张掌柜的请举手。” 一瞬间，现场齐刷刷举起了一大片。 周虎和周钰脸色骤变。 此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张一是有备而来，早就暗中串联了其他商户，对会长一职志在必得。 “来人，数一数。”方选说道。 有伙计立即进来清点，随后报上数目，连同张一自己，共计十八票。 “呦，这下有好戏看了。”方选心里嘀咕，因为他清楚记得，当天拍卖的时候，总共是三十六个专营权，这一下就被张一拉拢了一半。 “那支持周龙世伯的请举手。”方选又说道。 现场又举起了一大片，再次清点，果然连同周钰在内，也是十八票。 “这可如何是好？”方选皱眉道。 “据我所知，城内有专营权的可不止各位。”有人突然说道，“那豆腐坊不也是专营，该请豆腐小妹来投一票才是。” 随即引来一片附和，又有人说道：“那豆腐坊是二公子的产业，如今二公子就在此，直接投票就好了。” “这……”方选不由有些为难，思忖片刻后说道，“我乃是主持选举的，为避嫌起见，今日不参与投票。” 他是想把票投给周家的，但如果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支持，无疑是又当选手又当裁判，影响实在不好。 “这可如何是好？”张一问道。 众人也都纷纷起哄，方选挠挠头，把目光投向了马进。 马进虽然没花钱拍专营权，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专营权是侯府特意给的，所以他才被邀请进入了商会。 此时周、张双方陷入僵持，唯独没有投票的只有马进。他和方选互相看了一眼，双方用眼神交流片刻后，又听有人起哄，要求方选投出属于豆腐坊的一票。 “各位莫叫我难做。”方选连连摆手，为难道，“真要投票的话，我只能投给马进马掌柜。” 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倒觉得方选这种行为是不拉偏架，否则以他和周钰的交情，直接支持周家就行了。 此时，马竞突然举手了：“老夫也支持周龙周掌柜。” 一瞬间，票数出现了差异。 “既然如此，那周龙掌柜当选会长，至于二位副会长，就由张一掌柜和马进掌柜担任，各位可有异议？” 虽然马进也参选了，但是并未规定只能投票给自己，他投给周家并没有什么问题，而方选作为裁判，也没有拉偏架，所以大家也都没话说。 于是纷纷举杯敬酒，互相又喝了几轮。 眼见酒酣耳热，周钰凑到耳边询问：“还有一事……” “何事？”方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之前说过今天要把成立的黄赌两门生意整顿一下的，于是起身说道，“各位，今日另有一事宣布。” 等众人放下酒杯，方选才又开口，首先就是申明一点，以后全郡范围内，严禁逼良为娼和拐带人口，一经发现严惩不贷。同时还宣布，严厉打击民间的高利贷行为，乌山银行已经开展借贷业务，利息合理，有需要的可去申请。 至于对高利贷的界定，就是利息超过乌山银行两倍，则视为违法。 众人听后，无不窃窃私语，有人小声说道：“过去可不是这等的规矩。” 黄土城地方虽小，但是五脏俱全，黑白两道各有各的路数，高利贷也好，赌场妓院也罢，所有的利益，早就被不同的势力安排得明明白白，方选突然来这么一手，让所有人意识到，有些生意以后做不了了。 “奋威郡乃是我奋威侯封地，在侯府地盘上，我的规矩就是规矩。”方选突然站起，恶狠狠地说道，“倘若有人胆敢对抗侯府，先问问自己，能否受得住一记雷击？” 说话间，抽出腰里的火枪，冲着窗户就是一枪。 一声巨响过后，方选面前烟雾缭绕，由于火枪没有膛线，近距离的威力非常之大，几步外的雕花窗户已经被轰出了一个大洞。 众人哪见过这种阵势，犹如被当头棒喝，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一旁的赵虎见状，也抽出腰刀，狠狠砍在面前的桌子上，冷声喝道：“有不服我家公子所定规矩的，先试试我虎贲军的钢刀利否！” 话音未落，门已经被踹开，王、马二人提着刀冲了进来，护在方选两侧。 “哎，怎的如此无礼。”方选突然嘿嘿一笑，抬手示意三人收起兵器，自己也收起火枪，冲着众人拱手道，“让各位受惊了。” 随后又安抚众人，不管有没有参与过黑道的买卖，过去的事情都既往不咎，但是从今往后，所有人都得遵守郡府颁布的法律。 只要遵纪守法，安分守己地做生意，方选自然会保他们平安。但是如果有人胆敢作奸犯科，那前几日城外被砍头之人，就是榜样。 一番软硬兼施下来，众人噤若寒蝉。 “公子治理奋威郡，一切都是为了我等。”周钰急忙打圆场，“各位尽管听从公子安排，自然少不得好处。” 说着就开始朝所有人一一敬酒。 “方才是本公子失礼了，给各位赔不是。”方选举起酒杯，朝着众人敬酒。 众人举杯，喝了一圈后，气氛稍微缓和。 此时方选又开口，针对如何经营黄赌两门生意，做出了具体规划。 第235章 新的规矩 方选知道，黄赌两门生意是不可能禁绝的。 莫说是万恶的旧社会，即便是二十一世纪的文明国家，都难以根除这两颗社会毒瘤。 有人需求就会有人提供，棍棒打不破自由市场，一味禁止只可能催生黑市，倒不如严格管控，适当开放，将其危害降到最小。 首先就是牌照制度，必须获得郡府颁发的牌照，才能开设赌坊和青楼。牌照就相当于专营权，但是并不是靠竞拍获得，而是有另一套机制。 原本城内各有八家赌场和八家妓院，对于一个几万人口的城市来说，这显得有点多了。所以方选决定，对二者各发放三张牌照，任何商户都可以参与竞拍，价高者得。 但是此牌照和专营权不同，后者是商户一次性付钱，之后一年时间内，郡府和侯府绝不过问。但黄赌各三家的场子，牌照是永久的，不必每年重新竞拍，但是不同的是，侯府要一直抽取一半的利润。 拍得牌照者，只负责经营，且必须处于侯府的监管之下经营，期间侯府会派出财务人员审核账目，盈利部分侯府抽走一半，如果发生亏损，侯府则概不承担，如果连续两年亏损，侯府将收回牌照重新拍卖。 众人听完他的安排，心中都是一惊。 市场份额是固定的，原本十六家一起分，现在压缩成六家，那么无论谁得到一块牌照，能赚的钱至少比以前每家多上一倍不止。 虽然侯府要抽走一半利润，但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方选有兵有武力，也由不得他们不答应。 在场的人员中，有不少过去从未涉足黄赌两个行业，如今重新洗牌，让他们也有了机会，于是有人出言表示赞同。 那些不说话的，自然就不是赞同的，他们原本是这两个行业的相关人员，一直躺着赚钱，如今突然就要重新进入市场和别人竞争，自然是不满意的。 奈何方才见了方选抬手一记雷击，早就将所有人吓破了胆，又想起他曾一击让李飞的手下瞬间毙命，加上原本就如雷贯耳的名声，让他们再不敢出言反对。 “方才说过了，我侯府的规矩就是规矩。”方选突然冷冷说道， “从今往后，奋威郡只有三家赌坊和三家青楼，其余未办牌照的，一律取缔法办。各位如有不满意之处，可尽管离开奋威郡，另寻他处做买卖。” “公子哪里的话。”周钰急忙出言，“如今奋威郡政治清明，治安良好，我等怎愿舍弃此处宝地。” “那就好。”方选点点头，露出了笑容。 “只是这牌照之事，公子打算何时召开拍卖会？”周钰问道。 “不必开拍卖会了。”方选说道，“各位但凡有意，三日内写一封密函，言明愿出何价，送至侯府。三日后我便将所有密函拆开，价格最高者得。若是各位宝号现钱不够，也可到乌山银行申请分期贷款。” 话到最后，他还给银行做了一番广告。 众人闻言，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方选已经说完了正事，也不管众人反应，自顾自提起筷子大快朵颐。 不多会功夫，用餐完毕，方选起身，推说还有公务，让各位慢慢考虑，自己则起身告辞。 出门领上王、马二人下楼，两名范姓随从也都用过了午膳，正在一旁坐着喝茶，见方选出现，起身跟过来。 周钰将众人送到门口，对着方选道：“今日多谢公子了。” “嗨，客气什么。”方选笑道，“还请老弟你见谅，我实在是不能直接投票啊。” “公子得避嫌，这是自然。”周钰拱手，“不过转而让马掌柜投票支持，也无不可。” 周钰也是聪明人，知道马进那一票来自方选的授意。 “如今商会成立，往后还需老弟你多多尽心呐。”方选客气道。 “应该的。”周钰拱拱手，压低声音道，“这赌坊与青楼的牌照之事……” “贤弟放心，此二者我会各留一块牌照给周家。”方选也压低声音，说了他的安排。 反正是封闭竞拍，具体谁高谁低不还是方选说了算。周钰不用专门报价，到时候方选从密函中挑出报价最高的四家，另外再将周家的名字加进去，对外声称他们拍得牌照即可。 至于周家获得的牌照的价格，就以最高报价的八折来算。 “那真是多谢公子了。”周钰又是连连拱手。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方选才出门离开。 上马后，转头询问：“相亲大会之事，可都准备好了？” “一早就命人将那些女子带去乌山了。”王朝立即回话，同时禀报，早起时他就已经传令下去，征询失足女子后，将不愿继续从事老本行的那些，都先带去了乌山。 “共有多少人口？”方选问道。 王朝取出一本册子，看了半天后，才费劲巴拉地汇报，总共统计失足女子二百四十余人，其中有一百五十余人表示愿意从良，另有七十余人仍旧想做老本行，只有不到十人执意要返乡。 除了坚持老本行的那些，其余女子都已经被带去了乌山，就等方选前去定夺。 “你啊你，平时多看看书，念个账本都这么费劲。”方选摇摇头。 随即吩咐，仍旧想要从事老本行的，就尊重她们的意见，先留在原本的青楼内，等待业务整改即可。 至于其余那些，愿意从良在本地安家的，以及想要归乡的，方选现在就去亲自处置。 随即喊过范华，将今天宴席上商定的事情简略说了，让他回府禀报刘仲达。 之后招呼其余人，拍马前往乌山。 几天没来，山城的面貌又有了明显的变化。 首先就是大门，已经装上了两扇厚重的实木门，城门外的护城河也被加深，不过吊桥却已经拆了，换成了一座平整的木桥。 方选来到桥上，发现护城河里有齐腰深的水，看水流走势，应该是从山上引来的。 这处城门的地势本就险要，依据山势修建的城墙最近也被加厚和加高了许多。进城的路本就是一个明显的上坡，再加上石制的城墙和护城河，如此地形，如果敌人想要正面攻城，那简直就是难如登天，何况城门上还立着两尊大炮。 众人拍马进城，发现城墙内的货场面积有扩大了不少，地面也更为平整，方圆足有数百步的距离，由进城的通路将之分为两个部分，左边是校场，有士卒正在训练，右边则是货场，搭了不少棚子，大量煤炭就露天堆放在那里。 这里是两道城门的中间区域，如果不幸外城门被攻破，这里可以作为瓮城使用，敌人进入后，守军关紧第二道城门，再从两边山坡的高处朝下攻击即可。 而不远处的第二道城门，也就是原先矿场的城寨门，本来是木质的，现在早已拆除，此时正在搭建一堵石墙，建造正式的城门。 “还不错，这两千人没白吃饭。”方选看着面前的成果，心中点头表示默许。 正要继续朝前走，发现校场上一匹快马赶了过来，走近才看清，是冯英。 “见过公子。”冯英拱拱手，随后指了指校场，“日前公子吩咐寻找的人手已经找齐，共计一百人，此时正在操练。” “行，继续练。”方选点点头，随后问道，“昨日吩咐的事情可曾办妥？” 冯英当即点头，伸手指了指校场道：“军中未曾婚配的士卒与早间送来的女子都安顿在那边，就等公子前来处置了。” 方选抬眼望去，校场后方挨着山坡的位置，同样盖着一排草棚，其中有人影闪动，显然都是等待相亲大会的人员。 “好。”方选点点头，拍马前去。 第236章 相亲大会 众人来到草棚前，都从马上下来，随后走进草棚。 棚内果然有许多女子，正安静地坐着，士兵们站在棚外，队列十分整齐。 “可曾给她们安排饭食？”方选问道。 “早间到来时，就让食堂送了食水过来。”冯英道，“公子放心，绝没有怠慢她们。” “那就好。”方选走进棚内，见棚内有简陋的桌椅，一百六七十名女子挨个坐着，都在抬头看向他。 于是开口道，“各位姐姐，各位妹妹，可都知晓本公子的身份。” 女子们起身行礼，有人出言：“雷神爷爷大名，如雷贯耳。” 另有一名女子走出人群，快步来到方选面前，跪下说道：“小女子早年被拐骗至此，今得雷神爷爷解救，大恩大德永世难忘，还望爷爷开恩，放小女子归乡。”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方选猜测王、马等人没有和这些人说清楚，于是说道，“各位姐妹，但凡有愿意归乡者，本公子立即签发路引，赠送路费，并派人礼送出境。” “多谢公子。”最前方的女子连连道谢。 方选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发现对方年纪并不大，长相虽说一般，但穿着打扮还算得体，不像是一名青楼女子。 “你是何方人士？”方选问道。 看着他和蔼的样子，女子哭哭啼啼地禀报了在的情况，她是越国江南郡人士，娘家姓吴，闺名吴二娘，两年前被一名外地货郎哄骗，与之私奔到此，随后被卖进了青楼。 “小女日夜思念父母，还望公子开恩。”吴二娘下跪叩头道。 “来人。”方选朝范齐招招手，“给吴小姐签一张路引。” 范齐当即走到草棚内，拉过一张桌案，又取来纸笔，从怀里掏出空白路引，写上吴二娘的名字和身份信息，随后交到对方手中。 “多谢公子。”吴二娘已经泣不成声。 “大好日子，哭个甚。”方选摆摆手，冲着其他人问道，“可还有人愿意归乡的？” 当即有十多女子走出，来到面前下跪。 方选便让范齐继续签发路引，同时重申道：“各位在奋威郡受苦了，本公子在此保证，今后郡内不会再有拐带人口，买卖奴隶之事发生。” 众人又是一阵谢恩。人群中有走出一名女子，怯生生地问道：“敢问公子，若是无家可归又当如何？” “各位姐妹若是还想继续回青楼，本公子即刻派人送你们回去。”方选笑道，“若是想要从良，今日我便安排相亲大会，各位可在军中物色心仪男子，就在奋威郡安家，各位意下如何？” “多谢公子。”怯生女子急忙下拜，“我等在青楼多年，早已受够苦楚，今日得公子解救，恩同再造。” “总之各位自行考量，是继续在青楼，还是回归故乡，亦或是从良安家，本公子都会成全。”方选最后又确定了一遍，“但有一点，做了决定便不能反悔。” “我等绝不后悔。”众女子纷纷下跪。 此时范齐那边已经签发完路引。经过统计，总共也就二十余人愿意归乡，她们全都不是本国人，分别来自邻国东夏和南越，甚至有两人来自更远的东皇国。 方选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交给身旁的赵虎：“去钱庄换成散钱，平均分给她们，算做是盘缠。” “公子，万万不可。”吴二娘领着众女再次下跪，“我等已受公子厚恩，如何好再收取银两。” “不必客气。”方选说道，“诸位在奋威郡受苦了，这些权当是侯府给的赔偿。” 说着也不等对方拒绝，转头对冯英道，“安排些人马，将她们礼送出境。” 再转回头来时，吴二娘等人已经泣不成声。 “各位不必哭了。”方选说道，“记得保存好路引，将来若有难处，凭此路引来奋威郡找我即可。” 面前瞬间又是哭声和道谢声一片。 于此同时，冯英命人拉来了几辆马车，又将换来的碎银子分下去，然后催促她们上车，并让两队士兵护送离开。 现场还剩下一大半人，都在等候方选发落。 “各位，现在就开始相亲大会吧。”方选说着，就讲解了大会的形式。 他让女子们重新坐好，然后让门外等待的士卒轮流进场。每进来一人，都要简单进行自我介绍，现场女子如有意，便可举手示意，如果只有一人举手，那么就让士兵直接领走，如果有多人举手，女子们可起立简单介绍自己，再由士兵挑选。 “男婚女配，乃是天经地义。”方选解释道，“但也得讲究个你情我愿，各位尽管挑选心仪之人，本公子绝不逼迫。” 众女闻言，无不露出欣喜之色。本以为会是随机分配，分到什么男人全靠运气，没想到自己还有选择的机会。 “不过，有一点。”方选严肃道，“若是今日未能匹配成功，那各位就只能再回青楼去了。” “定不辜负公子一片苦心。”众女们又纷纷出言。 “好，那就开始吧。”方选朝冯英摆摆手。 命令立即被传出去，随后就有一名士兵走了进来。此人虽是五短身材，但面貌忠厚，行走间，不时显现出盔甲下的伤疤。 士兵来到众人面前，犹豫片刻后，才怯生生道：“俺叫丁三，无父无母，乃是虎贲军什长，因上次对阵嗤兰作战有功，得了一顷良田和不少奖赏，若哪位肯跟俺过日子，俺定会对她好。” 当即就有数名女子举手。按照方选定的规则，她们站起身，正要介绍自己，就见丁三走到一名女子面前道：“启禀公子，就她了。” 方选看了几人一眼，发现这名女子外貌普通，身材略显壮硕，如果是他来选，肯定不会选这样的，而是会选个更年轻漂亮的，于是好奇道：“为何？” “俺娘生前交代过，娶婆娘就要这样的。”丁三一本正经道，“能干活，好生养。” 众人闻言，瞬间爆发出笑声。 第237章 太平安定 “也是哈。”方选也跟着笑了，摆摆手表示首肯。 丁三当即拉起女子的胳膊，转头出了草棚。 有了这个模板，后面的流程也就顺畅了，士兵和女子们依样画葫芦，纷纷开始配对。 方选饶有兴致地在旁看着，发现士兵们是高矮不一，长相也不尽相同，但是有一点却很统一，但凡高大帅气的士兵进来，都会有大量女子举手。 “还得是看脸啊。”方选摸摸下巴，叹道，“长得帅就是有优势。” 不过士兵们的选择却是各不相同，喜欢高矮胖瘦的都有，很快现场的女子越来越少，门外一对对的男女也越发增多。 这些士兵都是虎贲军的精英，之前对阵嗤兰一战，只要立了战功的，都来到了现场，按照功劳大小排序。 可惜到了最后，现场的女子都已经配对结束，还剩数十士兵在门口候着。 方选走到门口，对众人说道：“各位不必焦急，静等下次相亲大会，只要本公子在，定为所有军士解决终身大事！” “谢公子！”门口的军士们异口同声道。 “行了，散了吧。”方选摆摆手， 同时吩咐冯英，让他派人去黄土城询问周显，家属院修缮进度如何，如果已经够眼前这些人居住，那就尽快让他们搬过去。 冯英领命，立即派人飞马前去。 方选也领着众人进城，来都来了，去看看乌山大街的建造进度也好。 来到城寨大门前，就看见李思惕站在高处，正指挥工人们垒砌石块。 李思惕也看见了方选等人，于是急忙下来迎接，二人交流几句后，李思惕指了指两边的城门，说道：“如今城门已经建成，还差个名字。” 方选挠挠头，城门的名字得用几百甚至上千年，可不能随便起，转头看了看，身后都是王、马这种粗人，指望他们出主意肯定是没戏的，自己身边唯一有学问的吴彦祖又没跟过来，只能他自己想了。 “就叫太平门和安定门吧。”方选说道。 “天下太平，国家安定。”李思惕说道，“妙啊！” “别捧了，瞎起的。”方选嘿嘿一笑，示意李思惕前面领路，众人跟着进城。 城内的变化也不小。 一进城门，是一个丁字路口，往北是矿场和北面小路，往东先是临时商铺街，之后才是新建的城中大街。 原本这里是一个山坡，先上坡，之后再下坡，早先还有草木，随着建设进度推进，地面逐渐变得光秃秃，也就是没下雨，否则会变得十分泥泞难行。 不过李思惕有先见之明，赶在秋雨来临前，已经命人把山坡挖平，并建造了硬化路面，往北的小路也扩宽了不少，铺上了石板。 东面的临时商铺又增加了一排，且全都开满了店铺。它们大多是已经购买了主街商铺的店家，此时先行在临时街道上开店，就等商铺交付，就立即搬迁过去。 对于这些，方选并不太在意，他关心的是自己的房地产项目。 于是催马来穿过临时街道，来到乌山大街。 果然，主街的面貌也同样焕然一新。 方选大略查看一番，已经有十多个单位的商铺和二十多个单位的住宅完工，另有同等数量的住宅正在建造。 “不错啊，速度挺快。”方选摸摸下巴，考虑着应该着手炒房了。 此时李思惕凑过来，低声说道：“公子可还记得，早先有一百多份无效的意向书？” 方选点头，那些都是他让李思惕找来的房托签的。 “不瞒公子，共计一百二十个单位的意向书，如今住宅单位已尽数卖出，商铺也卖出了一半。”李思惕笑道。 “这么快？”方选大惊。 他还没上现代化的炒房手段，怎么突然就卖掉了这么多，此时的感觉，就好像是比赛刚热身，还没发力时，裁判就宣布他赢了。 李思惕立即回禀，原来他自作主张，让人在城内四处散播消息，说他手里有少量房源，结果这几天接连有人找他寻求购买。 原本报纸上就登出了二期房产加价的消息，城内就都在传言乌山的房子会涨，于是有心之人都开始探听，发现乌山的住宅比黄土城内的要便宜不少，环境却更好，于是纷纷求购，在得知已经没有房源后，更坚定了购买的想法，各种找路子，最后找到了李思惕这里。 李思惕也是顺水推舟，一边说着确实没有房源，不要让我难做，一边又说看在熟人面子，勉强挤出一套来给他。 城内的三教九流，李思惕混得都熟，让他们帮忙造了造势，很快就把一期的住宅全卖出去了，甚至他还靠着这个，收了不少礼品。 “不错，不错。”方选连连点头，“干得漂亮！” 随即想到，如此一来，钱庄的收入肯定大大增加，于是转头朝议事厅走去。 议事厅原本是临时建筑，后方一排木屋就是管理层的办公场所。 此刻的木屋并没有变化，只是又加派了守卫。只是木屋后方的山坡又被挖开了不少，整理成了相对平坦的土地，工人们正在上面忙碌。 “木屋非是长久之计。”李思惕走过来，手指着木屋后方到，“此片区域可建成一座大院，将来可作办公之用。” 说罢领着众人走过去查看。 在木屋后方，已经划出一大片区域，正在搭建地基。这里的海拔比东边的乌山大街要高出不少，呈居高临下之势，是建造政府大楼的理想场所。 这片区域的远端连着禁区，也就是吴自启搞科研的院子，如果加上围墙，就可以把这里变成一个城中城，更利于安全和保密。 果然，选择让李思惕当总设计师，是方选最正确的选择。 “城中的自来水系统可曾规划好？”方选问道。 “早已完成。”李思惕得意地回，“只需让工人们依照图纸施工即可。” 说着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沓图纸，抽出一张展开，向方选展示他的设计，并且详细讲解。 虽然没有受过现代化的教育，不懂什么叫建筑设计和市政规划，但李思惕的设计确确实实非常科学。 山上有多处泉眼和溪流，他将之一一标注，之后依照地形引流集中，形成三道水流。 第一道就是矿场上方的蓄水池，为矿洞提供排风的动力，同时也为矿场下方的各类作坊提供水源，之后流向城门口的护城河。 第二道和第三道则被引流到一起，为主城区提供水源。二者分别城东和城西，汇入街道北面的一条水渠。水渠西高东低，沿途分出十多条小水道，流水由北向南进入乌山大街。沿途的居民和商铺，就可以直接从水渠中取水使用。 方选听着他的讲解，点头之余，开口道：“设计虽好，却还差点意思。” 第238章 水利开发 “啊？”李思惕闻言，顿时一惊。 对于自己的设计，他一向颇为自信，此时听方选一说，急忙询问，“差在何处？” “水利万物而不争。”方选说道，“既然有水源，应当物尽其用。” 说着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首先是第一条水道。 为了给矿洞的鼓风机提供足够的动力，蓄水池被设计在高处。 平时矿场休息的时候，水管会被关闭，让水池蓄水，等到开工时，再开闸放水。为了方便使用，水池的容量很大，经过几次扩建，已经比最初建设时大了几倍不止。 与其说是水池，倒不如说是池塘更为贴切。那么大的一塘水，还是流动的活水，就那样放着着实可惜。 所以方选的意思是，应该在里面养些鱼虾鸭鹅之类，一方面净化水质，下游使用起来也更放心。另一方面也是储备粮食，鱼肉和鸭蛋、鹅蛋都是极好的蛋白质来源，既然有条件，就应该多准备一些。 “公子所言极是。”李思惕听完，连连点头，“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本地可有渔民？”方选扭头询问，“或是懂养鱼之人？” “回禀公子，有的。”范齐走上前说道。 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奋威郡当地非常了解。据他汇报，这次拍得河鲜专营权的人就会养鱼，此人本是越国的渔民，不知因为何种原因，十多年前迁来本地，之后置办了一些土地，挖了池塘养鱼卖鱼为生。因其做生意公道，鱼虾也养得肥美，所以在本地颇有些名声。 “那劳烦你跑一趟。”方选立即对范齐吩咐道，“去请他来乌山。” 同时又转头对李思惕道，“你与他商量商量，看看如何能在乌山多养些鱼虾。” 李思惕点头，范齐则转头离开。 之后方选又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城中的自来水设计得非常合理，但依旧有些浪费。水流穿过城区后，会往东流去，最终进入城东的山谷，那里正在开荒，这些水流刚好可以用来灌溉。 而方选认为，在水流进入谷地前，还可以进行利用，那就是在城区外和山谷间，规划一片区域，建成舂米房。 方选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吃过几顿细粮，吃得最多的是稻饭和麦饼，对于那种刺嗓子的口感，真的是深恶痛绝。 水力舂米技术古已有之，这个时代也许并不普及，但肯定是有地方在用的。 过去黄土城的粮食产量不高，粗粮都不够吃，也就没有太大细粮加工的需求，有钱人的消耗量毕竟不大，雇几个人手动加工即可，加上本地对水资源的开发不够成熟，所以一直没有推广水力舂米技术。 “水力舂米？”李思惕皱了皱眉，但很快反应过来，问道，“舂米确是浪费人工，只是该如何用水力替代？” “这个你尽管放心。”方选笑道，“我会让吴自启尽快造出机器，届时你按照机器特点设计水道即可。” 李思惕点头，表示知晓。 说到吴自启，方选又想起来，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好几天，火枪应该造出来了。 正打算去禁区看看，却见铁算盘从木屋里出来，给两个穿着华丽之人送行。 送走客人后，他也看见了方选，于是走过来打招呼。 二人寒暄几句，方选随即询问钱庄的经营状况。 “公子随我来。”铁算盘转头进入木屋。 方选跟了进去，看见屋内有三位年轻人正在拨弄着算盘记账，显然钱庄的业务十分繁忙。 木屋被分成前后两个部分，中间一道窄门连通，门前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方选这才反应过来，这木屋的安保级别似乎高出了不少，屋外增加了卫兵不说，屋内也同样多了两名保安。 铁算盘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后屋门，说道：“公子请看！” 方选凑过去一看，顿时一惊，面前有左右两张台子，左边台子上码放着密密麻麻的账本，右边台子分成前后两个部分，前方放着十几箩筐的铜钱，后方则摆满黄金和白银。 “怎的有如此多现钱？”方选问道。 铁算盘递过来一本账册，说道：“这是按照公子所教的，老夫做的资产负债表。” 方选急忙翻开查看。 “嚯，这是要发呀。”看着账面上的数字，方选心中叹道。 虽然开张没多久，但是根据账面数字，钱庄的资产已经达到了四十万两白银。包括最初府库的银两，拍卖专营权的现金，钱庄下辖各类作坊的资产，以及近期借出的贷款。 当然，四十万只是账面数据。钱庄的现金只有十二万两出头，而且临近月底，还有各类开销等着支出，所以也谈不上多宽裕。 “这钱庄果然是门好生意。”铁算盘眉开眼笑道，“尤其公子提出的使用票据结算货物，更是让钱庄的现银增加了不少。” 乌山每天产出大量原材料和各类手工制品，不断有外地客商前来采购。为了推广使用票价，钱庄干脆发布命令，侯府名下的所有作坊，不再收受金银铜钱，而是只接受钱庄开出的票据采购大宗货物。 原本的流程，是外地客商拉着货物来奋威郡，换成现钱后，再去采购煤铁等货物。矿场和作坊收了现金，再交到钱庄手里。 而现在，由于乌山只接受票据采购，外地客商即便拿着现金，也买不了煤铁等货物。所以为了做生意，他们会尽量将带来的货物卖给手头有票据的商号，再用这些票据到乌山采购，由于票据使用方便，商人们也乐得接受。 如果市场上没有足够的票据，那就得到钱庄来换，要么拿现金换取，要么直接把手里的货卖给钱庄。如此一来，钱庄的票据也就成了通货，开始取代金银。市场上的金银铜货币，渐渐就被置换成了纸币，也就是钱庄的票据，而置换下来的金属货币，都进了钱庄的仓库。 方选听完铁算盘的解释，先是点头，但很快又皱起眉头，他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第239章 金融风险 铁算盘还在得意地说着，却发现方选的面色突变，于是急忙询问：“公子，可是有何不妥？” “不妥，相当不妥。”方选摇摇头，随即说道，“今后钱庄只管记账和借贷融资，千万不要参与实物贸易。” “这是为何？”铁算盘忙问。 在他看来，只要开出票价，盖上钱庄的大印，就能买来大批货物，何乐而不为。 方选叹口气，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起来。 钱庄开票收货，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商人拿到票据后，转头就会换成煤铁之类的货物离开，票据被矿场收入，之后又会转回钱庄。等于就是钱庄用煤铁换了外地客商的货物，双方公平交易，并无不妥。 但是如果时间长了，票据的通货属性加强到一定程度后，商人们可能会来不及将票据换成货物，而钱庄为了收取进口货物，会自然而然地开出更多票据，那么市场上的票据就会越来越多，从而引发通货膨胀。 合理的通货膨胀有利于经济发展，怕就怕通胀失控。如果哪一天，一群外地客商拿着票据到矿场采购，却发现所有的煤铁货物加一起都不及票面价值，那他们就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到钱庄里把票据换成现金落袋为安。 而库房里不可能随时备着大量存银，在金银收入钱庄以后，很快会投入其他的用处。一旦遭遇挤兑，却又拿不出现钱，那么钱庄就会信誉扫地，连带奋威郡的银商环境，以及侯府的威严，统统都会破产。 虽然走资本主义无法避免金融风险和经济危机，但方选不希望它来得那么快。对于钱庄的业务，必须严加管理，金融系统一旦失控，带来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虽然现在钱庄只是刚刚建立，离容易出问题的阶段还早，但为了长远发展，方选要将危机扼杀在萌芽之前。 “今后钱庄就不要参与货物贸易了。”方选说道，“也不要空开票据，见多少现钱就开多少票据，不见钱绝不开票。” “受教了。”铁算盘拱手道，“是老夫思虑不周。” “近来可有统计收货与卖货的账目？”方选问道，“是顺差还是逆差？” “何为顺差？何为逆差？”铁算盘疑惑地问。 方选只好又解释了这两个经济学名词。 所谓顺差，就是出口大于进口。顺差越大，存下的银子也就越多，相反如果是逆差，就得掏钱填补差额，最终导致存银越来越少。 奋威郡虽说有不少物产，但是不产金银铜，只能靠出口货物换取。如果需要向外国购买货物，人家可不认钱庄开的票据，只会认真金白银。 所以说白了，金银铜就相当于外汇储备，可以不用，但是得有。 听完方选的解释，铁算盘忙回：“自然是顺差。” 说着从库房内翻出几本账目，对照一下后说道，“自矿场出产煤矿至今，至少有一千两顺差。” “一千两，还不错。”方选点点头。 虽然从卖出第一车煤炭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夏天，但是乌山真正大规模出口货物，也就是最近不到十天的事情，能有这么多盈余，着实是不算少。 随后，方选指出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首先是让钱庄单独成立一个部门，专门统计市场上的进出口数据，登记造册，以便将来分析市场。 其次是钱庄也增加存款业务，面向全社会吸储。 乌山是贸易顺差，黄土城的大量私人商号想必也是如此，所以总体而言，社会上的金银铜存量会持续呈上升趋势。 民间有了钱，放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让他们存到钱庄来，钱庄可以为之保管，还能给一定的利息，也算是一种理财手段。 钱庄有了钱，就可以对外放贷赚利差，或者给侯府和郡府下辖的商号和作坊注资，进一步发展经济，对整个市场而言，是一种正向促进。 方选详细解释了其中利害，让铁算盘要尽快落实。 铁算盘听完他的讲解，眼中露出惊叹的表情，连连点头道：“都说公子乃是经天纬地之才，果然名不虚传。” “铁先生过奖了。”方选摆摆手，随即问道，“上次托铁先生写的算学与账房心得，可曾写好？” “近日太过忙碌，写是写得差不多了，还未曾润色整理。”铁算盘忙回。 “那还请铁先生尽快成书。”方选说道。 之后又说明，成书后尽快拿到报社复印出版，到时候组织建设兵团和虎贲军进行学习。 “多培养些算学人才，铁先生也可轻松些。”方选说道。 “多谢公子。”铁算盘急忙拱手。 方选又关照了几句，之后打算离开，走之前随口说了一句，钱庄如有问题，可随时向他询问。 “嗯……”铁算盘欲言又止。 “铁先生有事尽管说来。”方选说道。 “倒并非钱庄之事。”铁算盘沉吟道，“只是近期翻阅账目，发现各作坊与矿场上多有不明之处……” 方选瞬间就明白过来。 所谓的账目不明，并非真的不明，而是铁算盘不好明说。 乌山上各类作坊商号数十家，虽说都是侯府的产业，但是分属不同人管辖，互相各有利益关联。 人一多，乱七八糟的牵扯也就多，贪污腐败、职务侵占、利益输送，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之前铁算盘就曾暗示过，方选当时并未太在意，此时又听对方提起，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铁算盘只不过是一个管总账的，下面的作坊但凡把账目做漂亮点，即便有些小问题也不会被发现。既然被发现了，可见绝非是小问题。 “这样吧，通知所有管理人员，以及各个作坊的主事，到议事厅集合。”方选说道，“我先去禁区见吴自启一面，稍后回来。” 铁算盘点点头，二人退出后屋上锁，一起出门。 方选转头去了禁区，来到院门口，见有四名士兵守着，知道这是加强安保了，一班就有四人，说明吴自启的保镖至少有八人。 方选让王、马、赵以及冯英派来的士兵都在门外候着，他自己迈步进入。 第240章 三等九级 院内又加盖了两间砖石结构的屋子，吴自启正在其中一间内配置火药。 见方选到来，他起身出迎。 方选看了看周围，说道：“火药端的危险，你切记要注意。” “公子尽管放心。”吴自启笑道，“这间院子不点灯，到夜间我便离开，无需灯光。” “那就好。”方选点头，又问道，“火枪造得如何了？” “就等公子验收了。”吴自启出门，走到对面墙边的屋子前，推开门进入。 屋内有几张桌子，上面分别摆满长枪和短枪。 此时方选明白过来，为何院内又加盖了木屋。正是因为这些火枪上有燧石，是可能出现火星子的东西，所以在另一边重新盖了两间屋子，让火药和火枪尽量远离，降低风险。 “可都试过了？”方选拿起一支短枪查看。 “每支都开了一枪。”吴自启道，“我亲自试了，有部分不合用便回炉重造了，不过只开了一枪，也并非能试用出好歹来。” “这里共有多少？”方选又问。 “短枪五十支，长枪三款，各六十支。”吴自启回道，“府库内还有些铜钱，如有需要，应能再铸几十支。” “暂时够用了。”方选点头，又问，“火药和弹丸有多少库存？” “火药足够用，早前材料备得不少。”吴自启回，“弹丸有正加紧制作，此刻有千余库存。” “这子弹也不够用啊。”方选心里盘算了一下，一千多发子弹，分到每一支枪也就不到五发。 于是说道，“今日我要带走二十支短枪和八百发弹丸，你尽快将相应的火药也备上，我一并带走。另外加紧铸造弹丸，确保每一支火枪有至少一百颗弹丸的储备。” “是！”吴自启点头，随即走到院门口，将四名保镖喊了进来，让他们帮忙打包枪支弹药。 二人又简单交流几句，方选才出门离开。 领着一众随从回到议事厅，见众人已经到齐。 现场人员不少，包括老黑和铁算盘等等矿场元老，冯英为首的军中将领，以及各个作坊的主事，足有数十人。 见方选出现，原本已经落座的众人急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方选摆摆手，走到上首位置，同时示意众人坐下。 “首先，感谢各位兢兢业业，为乌山，为侯府尽力工作。”方选朝着众人拱手，说道，“如今已是秋日，离年末也就剩三个多月了，还请各位继续努力。” 说着深深作揖。 “公子言重了。”众人起身回礼，纷纷开口，表示应当是他们感谢侯府收留才是。 “为表达谢意，本公子在此承诺，绝不亏待各位。”方选冲着铁算盘说道，“年底前，钱庄和各个作坊算清账目，将所有盈余尽数取出，用以分红。” 众人顿时一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方选于是解释，到年底算账，将乌山的盈利部分取出，侯府留一半，剩下一半尽数分给乌山军民。 众人瞬间哗然，随后都起身向方选行礼，口中连声称赞。 以目前的时代背景，工人阶级处于社会底层，碰到良心的老板，不压榨他们就已经是谢天谢地，而方选却直接拿出一半利润来分红，着实是让他们开了眼。 以目前乌山的经营状况来看，到年底至少得有个几万两的盈余，多的话可能会超过十万。而以军民人数两千来算，每个人平均能分最少十两银子，这可是普通人家大半年的收入。 “侯府与公子大恩，我等没齿难忘。” 众人纷纷下跪谢恩。 “我侯府的宗旨，便是与民共利，有侯府一口肉吃，就少不得大家一碗汤喝。”方选示意众人重新落座，随后说出了会议的重点。 “但是有一点，各位请注意了。”方选严肃道，“如今乌山的产业大了，某些主事便以为有机可乘，以权谋私，以为我不知晓可是？” 说着就一拍桌子，“窃取侯府之利，便是窃取乌山军民之利，人人得而诛之！” 一瞬间，现场陷入寂静。 方选冷冷地看向众人，发现所有人表情各不相同，有人坦然，有人惶恐，有人不知所谓。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发现疯牛坐在不远处，低着头不敢与自己的眼神接触。 “父侯是仁德之主，常教导本公子，应当宽厚待人。”方选放松语气说道，“念在各位近来辛劳，过去之事可不予追究，即日起再有贪赃枉法之事，莫怪我不客气。” 顿了顿之后又说道，“还有几日便是月底了，下月起，本公子会派人到各个作坊查账，再有问题，可就莫怪法度无情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是给众人一次机会。到月底还有几天，足够他们回去把账做好，该填的坑尽快填上，只要今后不再犯，自然也就没事了。 众人依旧没有出言，没问题的自然不用说什么，有问题的也不敢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向方选。 方选也不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而是转向下一个话题。 首先是要给乌山军民进行职称评级，按照技能和贡献大小进行评价。 至于具体如何评级，则由乌山的管理层商议，方选只给出大略方向，那就是分成三等九级，最低为刚入门学徒，中级为技术骨干，高级则必须是一个专业的主事级别工匠。 每年固定时间进行评级，考察过去一年内的工作成果，有突出贡献则升一级，无功无过保持一定年限，也可以升一级。 级别与待遇挂钩，升一级就涨一级工资，升到一定级别就要配备专门的保镖。 军人评级也一样，也是三等九级，由低到高分别是士官、尉官、校官，各有上中下三级。评级与职位没有严格对应，只与待遇挂钩。有功则升，有过则降，无功无过，隔一定年限也可申请升级。 众人听完，并未作出回应，只是点头。 随后方选又提出，他要在乌山兴办学堂，不论军民，都要入门学习。 为了不影响日常生产，课程安排在早上，每天一个时辰，下课后一切照旧。 学堂分期进行，每期一百人，分军民两班。军事班由方选亲自督办，民事班则由铁算盘挂帅。 民事班自然好说，铁算盘教授算学和账目，吴自启教授工科知识，李思惕教一些人文地理，再请个先生教点经史也就妥了。 军事班则由方选教授军事理论，冯英教授指挥和练兵。同时在学习期间，对应的弓马骑射训练也不会落下。 课程完毕后，统一进行考核，考核结果作为职级评选的重要参照。 任何人评为高级职称后，自动进入乌山城的六部，参与城市管理。 “各位尽快准备吧。”方选说道，“三日之内，首期学堂开班。” 说着就起身道，“散会。” 众人闻言，起身离开，只留下六部的管理人员。 方选和剩下的人又交流了几句，让冯英派人将校场旁边的草棚修整一番，作为教室使用。 “公子先前命我挑选的人，可是一期学员？”冯英问道。 “是的。”方选点头，“一期学成，考核完毕后，这些人我有大用。” 冯英点头，转身给亲兵下达命令，让他们快去筹备。 此时吴自启也过来了，身后的保镖抬着两口箱子。 第241章 第一要则 “不错啊，还知道枪弹分离。”方选心里嘀咕着，让王、马二人接过箱子，并叮嘱要小心轻放。 之后对吴自启说道，“取几支火枪，给冯英和他的亲兵配上，剩下的弹丸也都给他们。” 吴自启点点头，转身领着保镖们离开。 方选见事情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于是招呼王、马、赵三人上马离开。 王、马本打算将箱子挂在马鞍山，却被方选阻止，让他们背着走。 二人背着箱子，感觉无比沉重，于是出口询问：“如此小心，这装的是甚？” “回侯府你们就知道了。”方选笑道。 四人催马回到黄土城，才进城门，方选就让赵虎去一趟郡府，喊刘莺莺回府，顺便把范文远也喊来。 “告诉大小姐，我有好东西给她。”方选说道。 赵虎不明就里，却也不好询问，加快速度朝前奔去。 等方选三人回到侯府时，见刘莺莺、范文远和胡全忠三人跟在赵虎身后，正从郡府出来。 “今天是何等的大日子。”刘莺莺调笑道，“哥哥竟有礼物送给妹妹？” 同时她看见了王、马二人身上的箱子，便急不可耐地走过来，想要伸手拉扯。 “不可！”方选严肃道，“此物危险，切勿随意触碰。” 说着招呼几人进门，先到书房和刘仲达打招呼，同时询问道：“城内可有学识渊博的先生？” 刘仲达思索片刻后，反问道：“哥哥请先生是有何事？” 方选立即说了开办学堂之事，其余课程的老师都已经定好人选，唯独经史老师还没有确定。 “何必再请先生。”刘仲达笑道，“为弟我便可胜任。” “对啊，我咋把你给忘了。”方选瞬间开窍。 课程里有经典，是为了提高学员的文化素养，而历史则是爱国主义教育。刘氏一门奋六世余烈，抗击外敌，建立功勋，最终封侯的历史，足以激励全郡的每一个居民，进而灌输家国民族观念。 而刘仲达，正是教授这些的最好人选。他手上有祖先数代人的手记，那都是研究历史的一手资料，这两日已开始整理，再过几天，拿去当教材肯定不成问题。 于是方选大喜道，“那就全靠贤弟了。” 说着就详细提出了教学要求。 “哥哥放心，区区历史，小弟我自是精通。”刘仲达说道。 在他被刘腾飞压制的多年时间里，没有机会参与军务和政务，大量的时间都窝在书房里看书，所以让他当这个老师，还真就选对了人。 “哥哥，莫要废话了。”一旁的刘莺莺突然出口打断，她已经等得不耐烦。 “哦对了，还有一件要事。”方选说着，就拉着刘仲达出门。 众人来到前院，方选让王、马二人将箱子打开。 箱子里的物品立即呈现在众人面前，一箱是用干草包裹的火枪，另一箱则是一个个皮囊，里面装的是纸包的火药和弹丸。 “这是何物？”刘莺莺好奇，伸手就要去拿。 “等等！”方选严肃道，“此物名为火枪，威力非同一般，使用前需谨记要则。” “有何要则？”刘莺莺问道。 方选拿出火枪，分发到刘仲达、刘勇、刘莺莺、胡全忠、范文远、以及王、马、赵三人手里。 众人无不好奇，拿着火枪反复观摩，刘莺莺更是将枪口对准自己，瞪大眼睛查看内部结构。 “第一要则，永远不要将枪口对准自己！”方选伸手按住刘莺莺的手说道，“除非你想要自杀。” 刘莺莺吐了吐舌头，将枪口转向方选。 结果再次被方选抬手按住，“第二要则，不要将枪口对准朋友，除非你想杀了他。” 刘莺莺再次吐吐舌头，不耐烦道：“只是对着你而已，怎得就能杀人了？” “各位可曾听闻，我在海棠阁一击杀死李飞的随从？”方选呢问道。 众人点头，他们确实听说了此事，但并未亲眼所见。 外界传闻方选召唤雷击劈死了对方，由于他一直有雷神的名号，所以众人只当是以讹传讹，并未多想。 “我现在教你们开枪。”方选说道，“但在此之前，你们必须谨记几点要则。” “记住了。”刘莺莺说道，“哥哥快些教我。” “都背一遍。”方选说道，“背出来才算记住。” 刘莺莺不耐烦地背了一遍，其余人也都跟着背了一遍。 “好。”方选点头，“你们看好了。” 说着拿起一支火枪，并取过一个皮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包，拆开后将火药倒入枪管，然后用手上的空纸包包裹住一颗弹丸塞进枪管，并用皮囊内的竹棍捅实。 众人见状，也都学着他的样子，给火枪上了子弹。 方选抬起枪口，对着前方的院墙扣动扳机，一声巨响，烟尘四起，墙上立即出现一个大坑。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随后有样学样地开枪，一阵响声过后，墙上出现了一排弹孔。 “果然，威力不同凡响。”刘莺莺拿起手枪把玩，差一点把枪口对准自己，急忙将之压低，口中嘀咕道，“此等好物，若是拿去卖了，不知能换多少银子。” “第三要则，枪是军人第二生命，枪在人在，枪失人亡。”方选出口打断。 “哎呀，人家随便说说啦。”刘莺莺急忙将火枪抱在怀里，“此等神兵，我怎可能舍得卖了它。” “各位谨记以上三点要则。”方选说道，“火枪非是凡物，各位切记保持敬畏。” 见众人点头后，他将箱子里的皮囊分给众人。 现场共有十人，每人分得一支火枪，箱子里还剩十支，方选让赵虎将之送回西苑。 又和众人细细嘱咐了一番，包括火枪的使用要点和注意事项，这才让众人返回书房。 之所以先给这些人配枪，也是有他的考虑的。王、马、赵三人自不必说，是自己的贴身护卫，给他们配枪就是提高自己的安全等级。 刘仲达和刘勇有枪，再碰上李飞这种人，也就不会吃亏了。 刘莺莺和胡全忠更应该配枪，上次氐人奸细混进城内绑票之事，方选还心有余悸。 至于范文远，他本就是负责缉盗工作，难免和一些亡命之徒打交道，近来又主持扫黑除恶，没准会有几条漏网之鱼，他们不一定敢对侯府动手，就很可能会报复范文远，给他配枪也是合理。 在书房落座后，方选询问刘莺莺：“刘贼曹，近来缉盗缉得如何？” “莫要提了。”刘莺莺摇头道，“奋威郡的盗匪都已被清理干净，这几日无聊得紧。” “那另寻个差使给你可好？”方选笑道。 “好啊，好啊！”刘莺莺站起身，“哥哥快说。” 方选当即提出，如今乌山上作坊和商号愈发增多，将来难免出现贪污腐败，职务侵占之类的状况，所以要在郡府增设一个部门，专门负责监督查处此类事件。 部门就叫督查院，由刘莺莺主事，胡全忠为副手，手下的办事员由他们自行招募，另外再找铁算盘要几个可靠的账房先生即可。 督查院主要工作就是监督，可以随时查阅侯府名下产业的账目，也监督郡府下辖各个机构的官吏。 不过督查院只有调查权，没有惩处权。平时接受民间检举，有线索即可立案，调查出结果后，便将人员和证据移交郡府法办。 之所以让刘莺莺负责督查院，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方面她是侯府大小姐，查看自家产业的账目纳什合情合理，二则她眼里容不得沙子，不可能被人收买，能做到公正断案。 听完方选的安排，刘莺莺当即起身。 “我这就去知会范先生。”刘莺莺快步离开。 胡全忠和范文远也跟了出去。 第242章 踏破门槛 二人走后，方选才发现时候不早，忙着给众人发枪，连饭都没顾上吃。 于是询问其他人是否吃过饭，得知刘仲达早已吃过，于是领着王、马、赵三人去了厨房，让大厨随便弄了些吃食。 大厨见是方选来到，急忙生火做饭，不多时将一盆带汤的肉菜端到四人面前。 方选一看，顿时乐了，因为面前的是一盆酸菜肉片。 不用说，一定是受了酸菜鱼的启发，大厨才举一反三，做出了这个新菜。 “公子，快些尝尝。”大厨邀功似的说道。 方选拿过筷子，夹了一片入口，肉片嫩滑，汤底醇厚，感叹不愧是侯府的主厨，手艺果然了得，对料理的理解也非普通人能比。 “好吃！”方选大赞一声，招呼其余人动筷。 王、马、赵三人尝过后，也是纷纷称赞，很快将一盆酸菜肉片和一盆面饼吃了个干净。 饭后，方选询问大厨：“这面饼所有的面粉价值几何？” “回公子的话，今年粮价虽是便宜，面粉却金贵呢。”大厨忙回，“依旧要五百文一升。” “卧槽，这么贵。”方选顿时一惊。 方才吃的面饼，所用的面粉也并非有多精致，甚至还有少量麸皮在里面，不过已经比麦饼好吃得多。但是五百文的价格确实离谱，因为今年粮食丰收，一斗麦子也就大几文钱罢了。加工出一升面粉，顶多也就用到半斗麦子，几文钱的材料卖半两银子，其中大部分的溢价都在加工费上。 “磨制面粉费时费力，五百文属实不算高。”大厨看出方选的表情有异，于是出言解释。 方选点点头，问道：“大师傅，可会做面点？” “不敢在公子面前称师。”大厨急忙作揖，随即回道，“不瞒公子，小的只会做面饼，若要做更细致的点心，还得是京师的大厨。” 黄土城也就是最近几个月才开始高速发展，过去一直属于是穷乡僻壤，即便有人会做点心，也没有那个条件给他做，更没有人消费。 于是方选笑道：“那改日我再教你几道面点，将来用作府内众人每日主食，你看如何？。” “多谢公子！”大厨纳头便拜。 原本他就城主府的普通主厨，如今城主府升级侯府，他一直担心会被厨艺更好的厨子替代，所以心中难免恐慌。 而方选的厨艺，那是公认的高超，如果能学会个一星半点，将来这侯府主厨的位置必然是稳了，如何能让他不感激。 但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说道，“这面粉着实金贵，府内百十人，都以此为主食，怕是……” “诶，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方选神秘一笑，抬手扶起大厨，“等过个几日，我自有法子令面粉与精米降价。” “那有劳公子了。”大厨又要跪拜。 “行了，行了。”方选摆摆手，“每日在一口锅里吃饭，都是一家人，不要如此见外，今后不许跪拜了。” “谢公子。”大厨急忙磕了个头，随后才起身。 方选这才领着随从离开厨房，回到书房时，刘仲达正在整理手边的书籍。 见方选出现，急忙招呼他过来一起查看，指出其中一部分已经整理好，剩余的再有个一两天也能整理出来，到时候就能开班讲课。 “倒也不急于一时。”方选笑道，“整理过的书籍，先拿到报社去印刷一批再说。” 二人正说话间，侯府侍卫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吴主事差小人来请公子去。”来人是报社的伙计，气喘吁吁地说道，“报社有急事。” 方选心里一惊，这报社开张没几天，可别出什么岔子。 于是和刘仲达打个招呼，领着随从急忙出门。 来到报社时，就见院内围了不少人，几名伙计正忙着招待，却不见吴彦祖的影子。 正纳闷时，吴彦祖从门外也赶来了。 双方对上话，才知道吴彦祖方才还在城外驿站和驿丞相谈话，收到伙计来报，说是突然有十多个商号的掌柜来到报社购买广告位，于是让伙计先跑回城内通知方选，同时他也急匆匆赶回来。 此时方选才知道，原来昨天他提到要在报纸上做广告后，吴彦祖就找到相熟的两家商号，询问对方是否有兴趣在报纸上登广告。并且做出承诺，首次不收广告费，只需商家拿出一两样货品便宜销售即可。 后者虽不了解纸媒广告，但是见吴彦祖亲自来问，也不好驳他的面子，于是半推半就地搞了个低价促销。 于是吴彦祖就在今天的报纸上登了这两家商号的广告，一早报纸派送出去后。广告的内容也很简单，分别是一家酒食铺和一家布匹行回馈顾客，推出数款促销货品，一律买一送一。 早间报纸派出去后，一上午时间内，两家商号的门槛都被踏破了，之后临近商家得知是因为报纸广告起效，于是一窝蜂都来了报社。 “嗨，我当是什么大事了，吓我一跳。”方选拍拍胸脯，心中暗道，这吴彦祖真行啊，我就提了一嘴，他立马就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有十多商户，广告位怕是不够用。”吴彦祖说道，“可要腾出一个版面来专门用作广告？” “哎，不可！”方选急忙阻止，“若是如此，这广告位可就不值钱了。” 广告的效果，很大程度取决于销量，而决定销量的，是报纸的内容。之所以有那么多人订阅报纸，正是因为报纸上的内容丰富且足够吸引眼球。 如果减少干货内容，腾出版面刊登广告，虽然广告费是赚到了，但是哪个读者买报纸是为了看广告呢，如此一来，必然影响销量，得不偿失。 “原本的内容切不可减少。”方选说道，“只将中缝空白处用作广告即可。” 二人说话间，几名商号掌柜走了过来。 “叨扰公子了。”为首的作揖道，“我等欲在报纸刊登广告，不知价钱几何？” 他们本就等了许久，慑于方选的威名，也不敢打断二人谈话，但是眼见门外不断有人进入，且都是城内各商号的掌柜和伙计，知道再等下去，怕是很难抢到广告位了，这才壮着胆子上前。 “不必多礼。”方选笑道，“价格好说，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他本打算招呼众人进屋，但是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感觉楼上的会客厅压根就挤不下，于是招呼伙计们在院子里增添板凳椅子，又多泡了些茶水，让众人先坐下喝茶再说。 “各位稍等，容本公子与吴主事商议商议。”方选说罢，拉着吴彦祖进屋。 二人上到楼上的办公室后，吴彦祖取来样刊。 他是个未雨绸缪的人，自从报纸开始发行以后，他都是提前一天就准备好了第二天的报纸样刊，连夜印刷，次日清晨便可送出。 方选看了看样刊，和前几天版面结构基本一致，吴彦祖利用深厚的文字功底，把每一个版面的内容都压缩到了固定的字数，如此一来，排版就变得十分简单，每天把不同的新闻和小说章节放进去即可。 由于中缝本来就留得很宽，总体而言面积不小，所以大可同时刊登多个广告。但是一次性登太多也同样不好，假设十几家商号同时搞促销，那么必然会互相影响生意，到时候会让人以为是报纸广告效果不好，那就不妙了。 略一思索，方选便提出了自己的设想。 第243章 格局略小 首先是将中缝用一个框框独立出来，区分出广告区域，需要获取广告资讯的人，就可以摊开直接查看，而不喜欢看广告的就能自行略过。 然后将中缝分成上下两个部分，上方是长期广告，一次性收取广告费，连续刊登半个月或者一个月，适用于没有特定货品推销，但需要打造品牌的商号。下方则视情况刊登一则到数则一次性广告，不论刊登几则，以互相之间不产生直接竞争为标准。 至于价格，则由报社视情况酌情定夺。 总之，方选只提出基本纲领，具体实施全部交给吴彦祖。这是他最近几天总结出来的经验，如果凡事都亲力亲为，早晚得累死在岗位上，不如像培养吴彦祖这样多培养一些人才，让他们去具体办事。 吴彦祖闻言，也不反对，点点头下楼去了。 方选本打算走，却见伙计送上来热茶，于是接过喝了几口，又坐着歇了一会，这才起身下楼。 来到院子里一看，顿时又乐了。 因为吴彦祖已经让所有到场人员排排坐好，自己则弄了块大木板挂在门边，手里拿着毛笔，在木板上写了广告招标的细则，随后让众人竞拍。 “这小子，学得还挺快。”方选心中点点头，也不打扰他的工作，招呼随从们从一旁悄悄离开。 回到侯府书房，刘仲达依旧在整理书稿，见几人出现，抬手指了指桌案上的几个信封。 方选还以为是哪里来信了，就手拿起一看，却见信封上写着几个商号的名字。 “方才送来的。”刘仲达说道，“竞拍青楼与赌坊牌照。” “哎呀，瞧我这脑子。”方选一拍脑门，明明是早上亲自安排的事情，这才大半天过去，自己差点就忘了。 “看来得多吃点补脑的东西才是。”方选一边想着，一边拆开了一个信封。 里面是一张鎏金宣纸，上面写着“竞青楼牌照五万一千一百两，赌坊牌照九万一千一百两”，以及“万福商号丁权敬上”等字样。 “可以啊，来得挺快。”方选心道，不过对于这个价钱，他不是很满意。 毕竟这是永久牌照，又是暴利行业，加上奋威郡的经济发展速度，将来有的是钱可以赚，毫不夸张地说，一个牌照卖个十几万两也不算多。 一旁的刘仲达一边整理书籍，一边开口解释，这万福号也是城内的大商号。掌柜丁权方选也见过多次，不过互相并无太大交集。 丁权主要做的是文玩、家具、笔墨纸砚之类的买卖，也开了一家青楼，不过已经被方选取缔了。 为了重新开张，竞标青楼肯定是必要的。竞标价格有零有整，这也是有意安排，确保可以高过出价接近的对手一点。至于五万多这个价格区间，想必也是经过算计的。 不仅如此，它同时还竞标了赌牌，摆明了就是想在赌场生意上再插一脚。 听着刘仲达的讲述，方选又拆开另外几个信封，也都是参与竞标的，而且和丁权一样，都同时竞标两个牌照，只不过格局都小了点，给的价格都比丁权更低。 “这样看来，丁权的生意这是要更上一层楼啊。”方选心想，“但是他给的价格也不够高，希望明天有人出更高价格吧。” 正思忖间，外面侍卫来报，南北坊的伙计求见。 “领进来吧。”方选说道。 南北坊张家那是城内仅次于周家的大富之家，之前虽然不掺和黄、赌生意，但只要他们参与竞争，给出的价格绝对不会低。 很快，一名外貌精明的伙计被领进来，冲众人分别行礼，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上。 赵虎接过来，呈到方选手里。 方选本打算对方告退后再拆开查看，却见对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左顾右盼后，才朝方选作揖道：“掌柜的吩咐，过去南北坊从未涉足赌坊、青楼买卖，此为初次，还请公子多多指教，如有要求，可尽管吩咐。” 话说得很隐晦，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其中含义，无非就是让方选有要求尽管提，只要能让他们走后门。 按照常理，方选应该直接拒绝。 早上他定的规矩就是各自报价，到时间开奖，如果轻易给人走后门，难免让人感觉他出尔反尔，况且他和南北坊也没有交情可言，谈不上帮他们争取。 不过考虑到现在收到的报价都不高，想要利益最大化，就得利用一下各个参与方才行。 于是沉吟片刻，假意朝周围观望片刻，咳嗽一声后皱眉道：“早间有言在先，各位单独报价，到时间以前三取之。当时诸位掌柜都是在场的，我怎好出尔反尔。” 他故意把后半句加重音调，传达出话里有话的意思。 南北坊是大商号，能被派来侯府办事的伙计，自然也是优中选优的机灵鬼。听了方选的回复，又捕捉到他表情上的变化，顿时明白过来。 于是急忙作揖，说道：“公子所言极是，小的告退。” 说着又朝众人行个礼，之后才缓缓退下。 “哥哥这是话里有话呢。”刘仲达笑问，“却不知是何用意？” 方选嘿嘿一笑，并未明说。 他的表现其实是在告诉这名伙计，谈是可以谈的，只不过现场有太多人，实在不方便，所以得等合适的时候。 至于到时候怎么谈，方选也早就想好了，先许诺南北坊，他可以透露出价最高的三家给的价码，让他出一个比第三名略高的价格即可，至于前三家出的是什么价码，那就等到时候方选具体忽悠了。 只是现场人多，除了刘仲达和方选，还有二人各自的侍卫。刘勇和王、马几人都是心腹，自然好说，但是门口还有其余侍卫，书房内还有范齐和范华二人，他都不知底细，如果轻易说出自己的计划，难保不会泄露出去。 “哥哥果然是滴水不漏。”刘仲达无奈地笑道。 “事以密成嘛。”方选凑到刘仲达耳边，压低声音道，“此次六张牌照，至少要换个七八十万两才行。” “如此之多？”刘仲达一惊，“便是将全奋威郡的现钱取来，也凑不齐这些。” “嗨，没说一定要现钱呐。”方选解释， 钱庄那边已经说好了，会给参与竞拍的人发放贷款，只要拿到牌照，无论是多少钱拍下的，当事人只要先付两成即可，其余的都可用牌照作为抵押进行贷款。 而还款则是分期进行的，视贷款多少来决定具体还款时间和金额。 也就是说，如果拍出五十万的总价，侯府会先收到十万现钱，其余四十万，则以债务的方式存在。之后的每一个月，各个青楼和赌坊就会持续向钱庄还钱。 侯府和钱庄名义上是两个主体，实则是一家，所以等于就是左手倒右手，就能让这这六家买卖一直给自己交钱，而这还不包括侯府要收取的一半利润。 一番话说完，刘仲达并无太大反应，毕竟他早见识过方选的经济能力，倒是其余人，尤其是二范，俩人听得入神，目光从疑惑渐渐转为钦佩。 之后众人又商谈了一些具体事项。刘仲达并无兴趣，埋头整理书籍。二范对方选的讲话则十分上心，一边取出纸笔记录，一边壮着胆子提出自己的疑问。 方选也不见外，对他们的问题都逐一作答，现场气氛甚是融洽。 第244章 忠臣孝子 又商谈了许久，眼见时候不早，彩娥前来禀报，已经备好晚膳，就等方选入席。 二范见状，急忙起身告退。 “来都来了，吃过饭再回去便是。”方选却拦住二人，随后拉着一起前往正厅，同时招呼众人一同去吃饭。 厅上摆着一桌酒菜，厅下则另摆了四大桌。 众人已入席等待，厅下的几桌分别坐了丫鬟、家丁、侍卫。厅上的一桌本应是周含眉领衔，但据彩娥禀报，大奶奶身体不适，这两日会在后院自行用膳，不再参与前厅的大宴。 “嫂嫂身体如何了？可曾请大夫来看？”方选忙问。 “替大奶奶谢过二公子。”彩娥施了个万福礼，“倒并非身体有恙，只是快临产了，不便走动。” “哎呀，喜事将至啊。”方选笑道，“切记请好大夫、稳婆，让他们就在府内候着，以策万全。” “二公子费心了。”彩娥忙回，“已命人去杏林春传话，明日起便有人在府内候着。” “如此甚好。”方选点头，招呼众人入席。 同时拉着二范，让他们坐在自己两侧。 “这可使不得。”范齐较为年长，也更懂人情世故，此时急忙推辞，“我等怎好与公子同席。” “我与范先生有姻亲，二位又是范先生本家，也算是一家人，如何不可同席。”方选说道，“二位莫要见外了。” 一旁的赵虎和王、马也跟着帮腔：“公子一向礼贤下士，不拘小节，二位不必客气。” 二范闻言，这才拘谨地坐下。 随后方选又让王、马、赵和刘勇等人一同落座，同时说道：“今日大奶奶不在，这一桌也坐不满，酒菜吃不完也是浪费了，几位不必客气。” 刘仲达也出言，让几人赶紧入席。对于礼贤下士这个特点，他和方选倒是很有共同语言，否则一开始也不会结识。 由于周含眉没有到场，所以这一桌全是方选和刘仲达二人的心腹，大家都是熟人，也不必拘泥于礼节。 方选端起酒杯，冲厅下众人和身旁几人说道：“各位同本公子一般，都是替侯府办事，替侯爷分忧，这几日都辛苦了，烦请日后多多费心，我在此敬各位一杯。” 现场所有人急忙起身，端起酒杯回礼。 “各位不必客气，开席！”方选一声令下，众人立即开吃。 桌上除了方选过去做的几个菜式，还有大厨新开发的菜品，加上不分餐的吃法，与外界大不相同。 府内众人倒是早已习惯，唯独二范满脸惊奇，一一品尝过后，连连称赞。 “二位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尽管说。”方选扒拉着酸菜炖牛肉，一边得意道，“没有侯府大厨不会做的菜式。” 二人连声称“不敢”，举起筷子夹菜。 喝过酒后，主食被端了上来，方选这才注意到，主桌上的是白米饭，虽然米粒细碎，却也是精米。而厅下的几桌，上的饭都是简单研磨过的稻米所煮的饭，米粒中混合着大量麸皮。 虽说吃粗粮有助于健康，但在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粗粮。方选看着厅下众人的粗米饭，顿感嗓子一阵疼痛，不禁心想，一定要尽快将粮食加工项目落实才行。 正思忖间，却发现一旁的范华双手抱着饭碗，同时左顾右盼，似乎在想着什么。 “小范先生为何不吃？”方选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道。 “不敢在高个子面前称先生。”范华放下饭碗，拱拱手道，“属下不忍食之。” “区区一碗米饭，如何不忍。”方选笑道，“精米虽是不便宜，但侯府还是买得起的，今日小范先生不必客气，尽管吃饱。” “非也。”范华摇摇头，低声道，“不瞒公子，属下家中有一老母，年近花甲，却未曾食用过精米，属下实在不忍独享。” 说着就简单解释了几句。 原来这范华自幼丧父，母亲独自将之抚养成人，省吃俭用供他读书，一生甚是清贫。若非近期郡府招揽人才，范华此时依旧在竹尾村同老母耕地为生，也吃不上这精致的米饭。 “嚯，还是个大孝子。”方选听了他的解释，心里不禁嘀咕，“好啊，非孝子不忠臣，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于是开口道，“小范先生竟是如此孝顺，令本公子自愧不如。这碗米饭姑且食之，我另外命人备些精米，你可带回去孝敬老母。” “公子。”范华起身就要跪拜。 “快起来，这么多人呢。”方选伸手将他按回座椅上，“莫要扰了众人兴致。” “公子成全属下孝心，如此大恩，无以为报。”范华眼含泪水说道，“今后但凡公子有所差遣，属下定当万死不辞。” “哎，莫要说这些死不死的。”方选摆摆手，示意对方快吃饭。 范华眼含泪水，重重点头后，开始吃饭。 对于方选来说，一碗米饭着实不算什么。但对于自幼穷困的范华而言，这不仅仅是美味的精粮，更能成全其一片孝心，所以自然是无比感动。 方选也不再管他，起身走到厅下。 大厨也在家丁的一桌上吃饭，见方选过来，急忙起身行礼，随后指着桌上的几个菜式，邀功似的说道：“这几位菜肴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好。”方选点头，随后问道，“府内可有精米了？” “尚有一些。”大厨忙回，同时看了看周围人的饭碗，知道方选想问什么，于是说道，“精米着实昂贵，所以只为主桌做了米饭，我等下人吃惯了稻饭的……” 方选抬手打断，他知道精米的昂贵，所以也不打算苛责，而是询问：“可否取几升精米给我？” “不知公子要多少？”大厨问。 “有个三五升即可。”方选回，“府内存米若是还多，就取个五升便好。” 大厨点头，匆忙离席。 方选冲着众人拱拱手道：“各位，属实是本公子无能，不曾让府内所有人都吃上精米，着实抱歉。” 众人闻言，顿时惶恐。 彩蝶急忙出言：“公子哪里的话，我等有今日之食宿，全是公子所赐，怎好再奢求其他。” 方选摆摆手，严肃道：“容我一段时间，我定让侯府上下众人全都有白米饭吃。” 说着回到自己的座位。 范华还端着半碗米饭，直愣愣看着方选。 “快些吃掉，莫要浪费了。”方选皱眉道。 范华无奈，快速扒完了面前的米饭。 可能是因为他的一番操作，饭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方选也是心中不悦，本来想着给这帮古代人整点现代化美食，而且也弄出了好多菜品，却被主食给难住了。 “哎，还是生产力不足惹的祸啊。”方选心中摇头，“发展生产力才是第一要务。” 此时众人都已经用膳完毕，刘仲达也放下筷子，笑着对众人说道：“哥哥过几日卖了牌照，便有的是银两给各位购买精米了。” 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众人有惊叹的，有谢恩的，他们并不怀疑方选的能力，但都没有想到，方选会用另一种方式为他们实现米饭自由。 此时大厨拎着一个布袋走了过来，双手递到方选面前。 方选接过，屏退大厨，却也没有立即转交给范华。他知道，范华是读过书的人，多少好点面子，当着这么多人面给他，着实有些不妥。 很快到了散席时间，众人各自退下，方选起身送二范出门。 到了侯府门外，趁着四下没有旁人，方选才将布袋交给范华，又让赵虎给他牵来两匹马，让二范尽早回家歇息。 “多谢公子。”范华纳头便拜。 “不必多礼。”方选一把将之拉起，他算是受够了这些没完没了的跪拜，“今后无论如何，不许下跪，孝子之膝，当跪父母。” 范华点头，将布袋揽在怀里，随后和范齐一起上马离去。 第246章 那我教你 清晨，方选从床上醒来。 “哎呀，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呐。”方选伸了个懒腰。 难得一次睡到自然醒，心情无比舒畅。 穿好衣服来到外室，正要洗漱，就见王朝走过来说道：“净土坊一早就来人了，一直在苑外候着。” “快传。”方选大喜。 既然是净土坊来人，那肯定是送牙刷来了，刚好自己才早起，正用得上。 果然，净土坊掌柜亲自端着一个木匣，在王朝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见礼过后，掌柜打开匣子，递到方选面前。 匣子里摆着一排十多个牙刷，都是通体木质，一头进行了植毛，另一头打磨得十分光滑。 方选随手拿起一个仔细观察，发现牙刷的做工十分精致，清一色是猪鬃毛，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植毛方法，刷毛十分密集紧致。 用手指拨了拨刷毛，感觉软硬程度适中，于是满意地点点头，问道：“这些要多少银两？” “公子光临，那是鄙号的荣幸，如何敢收公子的银两。”掌柜的急忙回，“公子率领虎贲军击退匈人，乃是奋威人民的大恩人，为恩人做几个刷子，怎好谈钱。” “好吧。”方选无奈，转头进了内室，从自己的私房钱里取出一锭银子，回到外室后递过去，“工人们辛苦了，且将这些银两赏给他们。” 手工植毛谈不上有多大的技术含量，却是个费工夫的事情，这十几支牙刷看着不多，但也需要多名工匠花费一天一夜才能完成。方选不想让他们白忙活，所以就拿了十两银子，想让掌柜的拿去打赏。 不料掌柜却连连推辞，说工匠得知是方选需要，主动连夜赶制出来的，他们也不会收取方选的赏赐。 “哎，这事儿闹的。”方选挠挠头，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将银两收起，转而说道，“我也不好白占便宜，这样吧，我送你净土坊一条财路。” “啊！”掌柜一惊，随后急忙作揖，“多谢公子。” “你回去后，按照如下配方准备一些东西。”方选说着，取来纸笔，想到自己写字实在不好看，于是交给对方，自己口述，让对方记录。 “青盐、骨粉、白芷、防风……” 方选一口气说了十多种药材名称，又大略交代了各个材料的用量，让对方多准备一些，磨成粉末混合，然后分成小包。 同时再多制作一些刷子，到时候和这些药材搭配售卖。 “这是作何用处？”掌柜拿着方子，疑惑道，“可是治病？” 方选嘿嘿一笑，转头端来一个铜盆。 盆里是彩娥提前备好的清水，作早间洗漱之用的。方选拿过一个茶碗舀了一碗水，随后拿起一支牙刷，沾湿后蘸满食盐，走到院子里，当着众人的面美美地刷了一遍牙。 最后漱口时，刘仲达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两个信封，本是打算通知又有人参与竞拍了，却见方选行为怪异，于是走近查看。 很快他明白过来，对方这是在刷牙。 “那药材的成品谓之牙粉，替代食盐，与这牙刷配合，便可以刷牙了。”方选对着众人解释。 掌柜立即明白过来，于是急忙收起方子，朝方选和刘仲达行礼后，急忙告退。 “有此好物，怎的也不分享与我。”刘仲达走进屋内，拿起一支牙刷把玩。 “今早才送来的。”方选解释，“昨日让他们制作的，我也不知做得如何，就打算等成品来了再说。” 如今来看，方选对牙刷的做工十分满意，于是拿出两支，让彩娥送去给周含眉，其余的则让刘仲达先挑了两支，剩下的就给众人分了。 原本众人都已经洗漱过了，此时见了这等新奇的玩意，就都有了尝试的想法，于是乎，院子里多了一群人同时刷牙。 很快，刷牙完毕，方选也洗过了脸，众人在外室坐下。 此时彩娥也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大木盘，里面放着几碗黄米粥和一盆肉羹。 “大奶奶命彩娥谢过公子。”彩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木盘放下，“都知晓公子不愿吃豆腐脑，大奶奶特地吩咐另做了早膳。” “有劳彩娥姐姐了。”方选正要招呼众人一起用餐，就见赵虎和范华先后走了进来。 赵虎手里拎着一个木桶，正是一桶豆腐脑。而范齐双手抱着一个陶碗，快步走到方选面前呈上。 “家母感念公子恩德，命我带了些鸡蛋来回礼。”范华说道，“家母吩咐，一定要属下亲手蒸给公子食用，方能尽其谢心。” “伯母真是客气了。”方选急忙双手接过，见是一碗鸡蛋羹，心中不由得大喜，“可以啊，这可是纯种的土鸡蛋，我得好好尝尝。” 鸡蛋羹是很古老的菜肴，尤其是在这个烹饪以蒸煮为主的时代，可以说是一道受众广泛的美味。 方选将鸡蛋羹放在桌上，招呼众人一起品尝。 周围人早就习惯了他的风格，自然也不客气，纷纷围坐在桌前，或是豆腐脑，或是黄米粥，开始大快朵颐。 “公子……”站在一旁的彩娥突然出言。 “彩娥姐姐可曾吃过早膳？”方选问，“也一起吃点。” “回公子的话，彩娥吃过了。”彩娥说道，“只是这几日大奶奶身体不适，还不曾吃过，敢问公子可有合适孕妇食用的菜式，也教教彩娥，好做给大奶奶品尝。” “这个嘛。”方选挠挠头，吸溜了一口勺子里的鸡蛋羹，感觉有点老，不如水蒸蛋好吃。 “哎呦，水蒸蛋嘛。”方选一拍脑门，“这个绝对可以。” 于是询问范华，“鸡蛋可还有了？” “回公子的话，还有数十枚呢。”范华回，“都留在厨房了。” “去，把大厨喊来。”方选踹了身旁一直吸溜豆腐脑的赵虎一脚。 赵虎放下碗，匆忙出去，不多时，领着大厨回来了。 “你可会做水蒸蛋？”方选问道。 “鸡蛋羹倒是会。”大厨回，“却不知公子所言水蒸蛋是何等做法？” “不会是吧，那我教你。”方选思忖片刻，想到水蒸蛋的做法在历史上出现较晚，这个时代估计是没有的。 既然还没有出现，那就有自己表演的空间了。 第246章 鼓励生育 于是对着大厨细细吩咐，讲解水蒸蛋的做法。 首先起个蒸锅，之后取个敞口容器，打入四个鸡蛋并且加水，鸡蛋与水的比例为一比二，加三钱食盐，少许猪油，搅匀后上锅蒸。 这个菜的要点是蒸汽不能太足，上汽后文火慢蒸，隔开一会就要稍微揭开锅盖散一下蒸汽。因为如果蒸汽太足，很容易把鸡蛋蒸老，具体表现就是水蒸蛋的表面坑洼不平，吃起来口感也会变差，失去嫩滑的感觉。 蒸够一刻半时间后，将鸡蛋取出，撒上葱花，淋少许酱油和芝麻油，便可上菜。 “尽快做一份，给大奶奶送去。”方选说道。 大厨一一记下，随后转头快步离去，彩娥则跟了过去，她也想具体学习一番。 “再这样下去，侯府大厨早晚得练成宫廷大厨啊。”方选得意地想着，这水蒸蛋过去是宫廷菜，一般人可吃不着。 之后众人吃完剩下的早饭，刘仲达才将手里的信封递过来。 方选打开看了看，发现这两家的报价还不错，一家给赌坊牌照出价十二万，另一家给青楼牌照出价七万。 虽说不低，但是还是不够理想，不过今天才第二天，最早也得到明天夜间，最晚到后天上午，等于还有两天的时间，操作空间还很大。 “这城内怕是不止这几家有意竞标吧？”方选问道。 “城中原本经营青楼赌坊的几家，此时都还未送来书信。”刘仲达回。 “倒也不急，等明日再说。”方选点头道。 “今日还得劳烦哥哥了。”刘仲达说道，“小弟还有些书册需要整理，怕是无暇为哥哥分忧了。” 能看出来，刘仲达就是讨厌那些具体事情，他宁可窝在书房抄书，也不愿意去执行政务。 “贤弟哪里的话。”方选朝侧上方拱拱手，“无论主内还是主外，都是为父侯分忧，为百姓解难，并无高低之分呐。” 刘仲达闻言，得知对方不会硬拉着自己干活，于是告辞去了书房。 方选则起身出门。 虽说今天没有工作计划，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忙碌的生活，每天解决不同的问题，让他很有成就感，所以没事也得找事，先出门逛逛再说。 出了侯府大门，先去了郡府。 范文怀和范齐早已恭候，先汇报昨日的工作，之后双方互通有无，交流下一步的计划。 范文怀表示，城南的学堂才开学，就吸引了一大批学生，原本只请了两名先生，却发现如何也不够，于是又请了三人，而周显也为学堂又腾出了两间房，以容纳百余人的学生数量。 至于管饭的事情，也已经落实，郡府派专人清点人数，每日发放粮食到学堂，至于做饭的人，倒是不用配了，因为建造家属院的工人们有现成的锅灶，刚好一起生火做饭。 “如此安排，倒也合理。”方选点头，随即表示，让范文怀平时多多留意，多提拔一些行政方面的人才。 “如今郡府已不缺人手。”范文怀说道，“公子的意思，可是还要再招些人手？” 方选点头，说了自己打算在南境和东境建立县级行政区的猜想。 现阶段虽然只是一些士兵和囚犯在那边垦荒，但以后肯定是要设置行政规划的，不如提早储备人才，免得到时候无人可用。 “此时准备是否早了些？”范文怀问道，“此而出不过百千人口，难以成县呐。” “三个月前，奋威郡不也才数千户，人口万余而已。”方选笑道。 范文怀却不以为然，因为奋威郡人口暴增，是因为人口普查统计了之前没有统计的数字，并非真的增加了人口。 “越夏两国交战不停，便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口流入奋威。”方选说道，“到时候再鼓励生育，要不了多少年，增加两座县城的人口不在话下。” 随即话锋一转，询问范文怀，“以范先生之才，鼓励郡民生育想必不成问题吧？” 范文怀知道他是在考自己，于是微微一笑，详细说了自己的方法。 自古以来，促进人口增长无非是那些老套路。 首先就是立法催婚催生，到一定年龄不婚之人，男子罚做苦役，女子强行许配，以便他们早早结婚生子。 每个家庭每多生一个孩子，就可以减免一定赋税，生女奖猪仔一只，生男奖狗一条等等，各种鼓励措施推进下去，再加上安定的环境和稳定的粮食供给，人口增长的速度自然也就上来了。 方选听完，连连点头表示认可，同时心里想着：“强行婚配不就是国家发老婆嘛？以前我当老光棍的时候，做梦都在想这种好事啊。” 随即开口说道，“还需再增加些鼓励措施。” “何等措施？”范文怀问。 “义务教育。”方选曾对刘仲达提过义务教育的点子，当时条件不足，所以只是设想，现在时机成熟，自然可以实施了。 他的想法是，开办公立学校，只要是适龄的孩童，不但免费入学，每天还管两顿饭吃。 上学时间安排在农闲的时候，到农忙时就放假，这样不但不影响农户的生产，还能解决掉农户的部分口粮。 如此一来，养育孩子的成本会大大降低，自然也就会有更多人愿意生孩子了。 “兴办学堂，花销可是不小。”范文怀提醒道。 虽然人口是重要的生产力，但前提是要能养活，作为一郡长官，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其中利害。 “我能告诉你中央银行里躺着十几万两白银没处花吗？”方选心里嘀咕，“而且接下来还有几十万要入账，我正愁怎么花这些钱呢，我现在需要的就是烧钱的项目。” 当然，嘴上可不能这么说，而是笃定道，“范先生放心，钱粮之事我自有办法。” 范文远闻言，也不再揪着不放，转而又谈了其他的一些事务。 二人经过一番友好磋商后，方选才起身出门。 离了郡府，直奔城南。 来到军属大院，远远看见果然有四间教室，里面都坐满了学生。 为了不打扰他们学习，方选没有走近，而是绕道进了大院。 第247章 找个饭辙 院内的房屋都已经修缮得差不多，正在进行收尾工作，最多再有个一两天，那些刚娶上媳妇儿的士兵就能住进来了。 周显正指挥一队工人干活，见方选等人出现，急忙跑过来迎接。 方选定睛一看，见他满眼血丝，满身疲惫，似乎一夜未睡，于是问道：“怎的这般狼狈，可是又去哪里通宵赌钱了？” 虽然赌场都被取缔了，但是有需求就有市场，难免会有些黑赌场暗地营业，以周显的性子，肯定是第一时间参与。 “兄弟，你可冤煞我了。”周显连连摇头，“自打得了你的命令，要尽快入住，兄弟我是日夜赶工，这几日更是通宵忙碌，一刻也不曾歇息呢。” “哎呀，这事儿闹的。”方选面色一红，心里嘀咕起来，“谁让你给人印象那么坏啊，都刻板印象了知道不？” 嘴上急忙道歉，并且说道，“辛苦兄弟了，今日我做东，请你喝酒如何？” “甚妙！”周显大喜，朝着工人们交代一番，随后便牵来自己的马匹，要跟着方选一起走。 “你就不会客气客气吗？”方选一头黑线，转身上马。 “这军属大院已经完工。”周显邀功似的说道，“今晚便可入住了。” “不错，办得漂亮。”方选说道，“记上一功。” “听闻军中士卒昨日有许多娶了婆娘的。”周显舔着脸问道，“兄弟何时给我也相一个？” “昨日许配的，都是些从良的青楼女子，你可有兴趣？”方选笑道，“若是有意，我也替你去青楼物色一个。” “哎，兄弟我可是正经人。”周显急忙摆手，“理应娶个清白人家的女子才是。” “你正经，上次你还拉我去逛妓院呢。”方选心中腹诽，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留意留意，有合适的女子便派人为你说亲，如何？” “多谢兄弟！”周显大喜。 此时已是临近中午，街面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众人只能扯着缰绳缓步前行，以避免出现踩踏。 方选一马当先，却并未直奔春风楼，而是在城南绕起了圈子。 “兄弟，这可不是去春风楼的路。”周显出言提醒。 “我知道。”方选回，“吃饭前活动活动，消消食，等下更有食欲。” 心里想的却是，“我能跟你说我在找今天的饭辙吗？” 听了他的解释，周显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跟在后面。 方选来回绕了几圈，心里不禁犯嘀咕：“这南北坊的伙计还没看到我吗？” 思忖间，前方出现两道人影，拦住方选去路。 “见过公子。”来人连连作揖。 方选定睛一看，正是张一领着昨天见过的那名伙计。 看来伙计是听懂了他的话里有话，回去之后就向张一汇报，二人已经准备好了对策。 方选今天故意在城南晃荡，其实就是在给对方机会。 毕竟这种事情应该私下交流，而南北坊过去没有侯府的路子，贸然求见肯定不合适，倒不如自己主动露面，好尽快和对方接上招。 于是装模作样地问道：“原来是张掌柜，敢问有何事禀报？” “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张一拱手说道，“今日有幸得见，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一叙？” “哎呀，真是巧了。”方选笑回，“我等正欲寻个去处用膳，张掌柜不如一起。” 张一闻言，急忙示意众人跟着他走。 于是一众人跟在张一身后，穿街过巷来到一座庄院前。 院子位置偏僻，外表也是其貌不扬，但走进才发现，竟然是内有乾坤。 院中假山奇石，鱼池花鸟一应俱全。 众人将马匹留在院外，步行穿过院子，又进了一道门，才到一栋二层楼房前。 一楼正厅内，摆着床榻和桌案，一应装饰俱全，两侧有丫鬟和家丁侍立。 “寒舍简陋，委屈各位了。”张一拱手赔笑，请众人落座。 正厅有两排床榻，外侧邻着大门，内侧则要更高一些，位置也更为隐蔽，靠窗的位置都有屏风遮挡。看来这个张一平时很注重隐私，在这里谈事情，也确实方便。 为了方便谈话，方选让众人在外侧床榻上，自己和张一则走到内侧，在上首的位置分住客坐下。 张一抬手招来几名丫鬟，给众人作陪。 才落座，酒菜就端了上来，都是这个时代的传统美食。 方选对这些菜肴并不感冒，却闻出酒有异香，只喝了一口就尝出来，是长隆号的鲜花酒，但更多了一些独特的风味。 “好酒。”方选说道，“这可是鲜花酒？” “公子明察秋毫。”张一笑道，“确实是鲜花酒，不过在下又加了些补品进去。” 说着朝身后挥挥手，当即有两名伙计端上来一个酒坛，打开盖子后呈上。 方选凑上去一看，见坛子里泡着一根粗大的人参，以及一些其他的药材。 “这老小子，天天喝这么补不怕流鼻血吗？”方选心里想着，嘴上又称赞了几句，说道，“难怪口味如此独特，原来另有乾坤。” “让公子笑话了。”张一急忙说道，“公子若是喜欢，走时带上一两坛。” “张掌柜真是客气了。”方选笑着举杯，“本公子敬张掌柜一杯。” 同时对着厅下的众人说道，“今日张掌柜做东，各位就不必拘礼了。” 众人闻言，纷纷举杯。 张一急忙喝了手里的酒，又回敬了方选，之后才抬手拍拍手掌，当即有一队打扮妖娆的女子从后堂走出，同时屏风后传来乐曲的声音。 伴随着音乐，舞姬们开始翩翩起舞。 作为本地有名的大资本家，张一早就在家中豢养了歌舞伎，平时无论是待客还是自己消遣，都要让她们舞上一曲，也算是提高兴致的法子。 趁着表演开始，张一又招呼众人喝酒。很快酒过三巡，众人也都放开了，面对高超的舞技，不时发出喝彩之声。 方选喝着人参酒，看着歌舞表演，发现她们的舞姿十分优美，比最初在春风楼见到的不遑多让，于是不由得出口称赞。 “久闻公子文武双全。”张一起身，举杯说道，“一句铁马金戈入梦来，堪称绝唱。” “卧槽，这老登要干什么？莫不是要我当场作诗？”方选心里一惊，他的诗虽好，却并不是他自己创作的的，要他现场写可真难为他了。 “今日美酒佳人，公子何不赋诗助兴？”张一笑道。 “完了，怕什么来什么。”方选无奈，心里略一思索，有了对策。 既然创作不了，那就只能剽窃了。 第248章 吟诗一首 “是时候拿出我从小看的《唐诗三百首》了。”方选心中嘀咕一句，起身先朝众人喝了一杯，然后开始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后摇头晃脑地开口。 “言宴金张宅，重门集马嘶，燕娥奉卮酒，低髻婀娜姿。” “好诗，好诗啊！”张一连声夸赞，再次举杯敬酒。 厅下几人中，二范是文化人，听出这首五言诗的含金量，也都纷纷点头。 “老子多的是诗。”方选心中得意，“你要多少我都有。” 他只是随便找了首唐诗，略一修改，贴合此时的情境，拿出来就足以镇住全场。 伴随着众人的阵阵彩虹屁，方选心里开始犯嘀咕，眼见时候不早，这老张怎么还不说正事。 又喝了几轮，众人都有些微醺，此时张一才压低身体，凑到方选身旁，小声问道：“此次竞拍青楼与赌坊牌照之事，还请公子在侯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所有人都知道，刘定边现在在京城，奋威郡的所有事情是方选在负责。整顿黄、赌市场这种事，压根就用不着奋威侯亲自过问。 能成为本地数一数二的资本家，自然是精明至极的人物。张一在话中表现出的态度，是为了给方选回旋的余地。 他的问话，也是给将来的合作留下可能。即便这次的事情无法通融，方选也可以借口说奋威侯未准，不会伤双方的和气。 方选自然能看出他的用意，于是小声回道：“此事乃是父侯授意，只取报价前三，无视人情颜面。所以嘛，本公子也无法定夺……” 不等他说完，张一朝身后招招手。 一名伙计端来一个木盒子，放在二人面前。 张一打开盒子，展示给方选看。 就见盒子里金灿灿一片，是一整盒的黄金。虽说这个时代的黄金纯度不高，但是摆得满满当当的，看上去就令人挪不开目光。 “此为五百两黄金。”张一拱手道，“事成之后，另有五百两。” 方选抬手将盒盖按住，沉吟片刻后，皱眉道，“既然如此……也并非无法通融……” “还请公子明示。”张一大喜。 “原则而言，三日内任何商号都可报价，以前三取之。”方选压低声音道，“明晚我派人来，将第三名的报价通知府上，到时张掌柜便可自行定夺。” 方选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规则早就定好的，必须要遵守，牌照只能发给报价最高的三位。他不能违反规则，但是可以在规则之内帮她作弊。 只要张一知道了第三名的报价，稍微加一点作为自己的报价，就能以第三名的身份获得牌照。如果第三名的价格已经很高，张一也可以选择放弃加注止损，而非必须购买高价牌照。 “多谢公子。”张一急忙道谢。 “张掌柜见外了。”方选说道，“今后还要多多合作，一起赚钱呢。” 张一闻言大喜。 他之所以肯花这个高价收买方选，不仅仅是为了牌照，更是想要搭上侯府的关系。 过去他的生意一直竞争不过周家，正是因为周家和刘家是姻亲，而刘家掌握兵权，他支持谁，谁的生意就稳当。 如今刘家封侯，实力大涨，周家也跟着鸡犬升天。如果放任这种情况持续，以后张一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思来想去，他决定想办法和方选搭上线，为今后自家的生意保驾护航。 而此时方选的回话，已经让他感觉这五百两黄金花得太值了，即便得不到牌照，将来也能得到方选的照顾。 于是急忙敬酒，又招呼丫鬟给方选斟酒加菜。 方选却是有苦难言。 由于张一家里还是分餐制，所有人得跪坐在床榻上吃饭。方选实在受不了这个坐姿，又碍于是在别人家里做客，不好伸出腿去，于是不停扭动身体缓解不适。 “公子这是？”张一看出他的异常，急忙询问。 “无他，本公子不习惯此种坐姿。”方选说道，“正因如此，才命栋梁坊制造了桌椅板凳和安乐床等等家具。” “真是委屈公子了。”张一急忙表达歉意，“下次公子再来，寒舍定会备好安乐床。” 方选点点头，继续喝酒，之后又吃了些饭菜。 不多时，见众人也都吃饱，事情也已经谈妥，方选这才起身，推说还有公务在身，不可继续逗留。 “来人，恭送公子出府门。”张一招呼一声，立即有几名伙计过来，簇拥着方选等人。 出了大门，张一将装有黄金的木盒交到赵虎手里，另有两名伙计抱着两个酒坛递了上来。 “多谢张掌柜了，如此好酒，改日我献给父侯尝尝。”方选一边说着，一边让王、马二人接过酒坛。 他说的虽然是客气话，却是在告诉张一，我收了你的钱，吃了你的酒，是不可能白占你便宜的，改天会父侯面前替你美言，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张一自然心领神会，连连拱手称谢，率领一众伙计家丁，将方选等人送出巷子。 方选也不急着上马，而是牵着马在前面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 张一乐得陪同，这是难得的机会。 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张一出身底层。通过入赘、继承妻子家产，以及数十年的打拼，才攒下如今的家业。虽是家资颇丰，但总因出身被人看不起，生意上也时常有人下绊子。 现如今可不同了，他巴不得全城人都看见，他张掌柜也是和侯府公子称兄道弟的，以后看谁还敢对他无礼。 众人从小巷到大道，周围行人渐渐增多，不时对张一投来异样的目光。 又走出两个街口，眼见游行的效果已经差不多达到，方选才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等还有公务，就不劳烦张掌柜了。” 张一此时也感觉，露脸露得差不多了，于是停下脚步告别。 送走众人后，他脸上浮现出难掩的笑意，但他没注意到的是，方选脸上也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第249章 公布死讯 “兄弟，何故发笑？”周显问道。 他发现方选脸上的笑容颇为诡异。 “无他，心情舒畅尔！”方选嘿嘿一笑。 不等继续说话，街面上一匹快马驰来。 来人是侯府的侍卫，来到众人面前，也不下马，而是直接大声禀报：“少公子有要事相商，还请二公子快快回府。” 方选顿时一惊，心想着别是出了什么大事，于是让侍卫前面开路，一行人快速回府。 来到书房，见现场除了刘仲达，还有一人，正是之前去往泾阳送信的士兵。 “有何事？”方选一进门就询问。 “启禀公子，泾阳侯薨了。”传信兵拱手道。 “轰了？什么轰了？”方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泾阳侯死了。 封建时代对死的说法有很多，而且不能乱用。 帝王统治者死叫崩，王公贵族死叫薨，士大夫死叫卒，普通人死才叫死。 “几时之事？”方选问。 “就在昨日。”传信兵随即详细汇报了事情经过。 在他送信到泾阳驿馆时，一切都还很正常，驿丞接了信，给他安排饭食让他歇脚。饱餐过后，他遵照方选的吩咐，出门在街面上四下溜达。 结果才过去半日，突然大队兵马沿街传令，说泾阳侯薨逝，要求全城缟素哀悼。城内的商铺也就关了，传信兵只好回了驿站，之后又等了大半日也没见世子回信，直至今早才收到，之后便飞速赶回来了。 “泾阳侯怕是早已死了，直至今日才发丧罢了。”刘仲达说道。 他的看法，和方选之前的猜测一致。泾阳侯的死肯定不是这几天的事情，只不过一直秘不发丧，在解决完内部问题后，到现在才对外公布。 方选也注意到，刘仲达说的是“死”而非“薨”，作为一个受过系统教育的人，他的用词不可能如此不严谨，于是笑着问道：“贤弟与泾阳侯可是有嫌隙？” 刘仲达叹口气，说了一段往事。 数年前，泾阳侯曾到过黄土城，当时领着他的次子。他们在黄土城盘桓了数日，双方也进行了一些交流，但因为关系一直不好，所以总体也没交流出什么来。 倒是泾阳侯的次子，在黄土城很是活跃，主动结交刘腾飞。不料刘腾飞也是心高气傲，不屑与对方一个庶子交往。这下可好，把泾阳侯父子都给得罪了。 当时刘仲达尚且年轻，一直想寻找机会，于是主动示好，前去拜访泾阳侯父子，想要缓和双方关系。 结果泾阳侯不但不领情，还把刘腾飞的话原封不动给了刘仲达，把他气了个半死，自此梁子算是结下了。 所以现在得知泾阳侯薨逝，他不但没有好脸色，也不打算前去奔丧。 “原来还有私人恩怨呢。”方选心想，出言安慰道，“人死债消，贤弟不必介怀了。” 刘仲达却连连摇头，表示不想和对方沾上关系。 换做过去，碰到这种事情，黄土城刘家完全可以就当没看见，或者派人去吊唁一下，是个意思就行。但现在不一样了，黄土城刘家也是侯爵，和泾阳侯是同样的档次，又同朝为官，不去奔丧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如今刘定边才到京城没超过一个月，根基并不稳固，所以决不能这时候离开权力中枢，刘腾飞作为他的左膀右臂，也不好轻易离开。 但婚丧嫁娶是头等大事，奋威侯不派代表出席奋威侯的葬礼，说出去也不好听，难免引人嚼舌根。所以这丧事肯定是要奔的，而且还不能随便派个代表去。 思来想去，就只有方选亲自出马了。 “既然如此，我亲自去一趟吧。”方选说道。 “那就有劳哥哥了。”刘仲达急忙拱手，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合着你隔这等着我呢。”方选心中无奈，开口道，“快，给父侯修书一封。” 泾阳那边公布死讯的时候，肯定是同时向朝廷和周围各郡传信。泾阳到京师，比奋威到京师要多出两天的路程。 奋威往西，进入雍州南部平原，之后全是坦途，可以直达京师，路途相对好走。 而雍州北部连接温泉关的这段距离中，数百里全是山林，路途不好走。所以泾阳去京师，都从温泉关走，先往北再往南，要耽误个一两天时间。 现在写信，快马送出，就可以及时甚至提前通知刘定边。 刘仲达也明白其中道理，于是提笔修书。 方选口述，详细说了自己的想法，让刘定边父子安心在京师经营，奔丧的事情交给他完成就行。 同时顺便汇报了对城内黄、赌生意的整顿。 因为考虑到不少军中将领牵扯其中，为了安抚他们，方选提出，将售卖牌照的钱留一半在奋威郡，算做是税收，另一半到时候押送京师，由刘定边决定如何使用。而今后每年分到的利润，也同样一半留用，另一半送往京师。 总之以后这两样买卖里赚到的钱，都会有一半会到刘定边的军队手里，至于他是用来发放军饷，还是赏赐士卒，方选一概不管。 如此一来，等于是把原本的利益继续给到他们，军中将领也就无话可说了。 随着本地经济发展，这笔钱会越来越多，用作军饷肯定绰绰有余，刘定边可以拿着它们赏赐收买手下将领，何乐而不为。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唯一悲伤的，估计只有泾阳李家了，因为一次打人事件，产业被抄，势力被完全逐出黄土城不说，独子还被囚禁。 想到这里，方选突然问道：“那李家可愿意出钱赎人？” “信中有言。”刘仲达回，“世子已通知过了，李家表示愿意出钱来赎人，最晚明日便会派人来。” “那行，等把这笔钱收了，我再去泾阳，刚好顺便送送李飞。”方选笑道。 刘仲达点头，停下手里的笔。 “哦，再加一句。”方选说道，“有行商贡献好酒，你我二人不敢享用，特地送去给父侯，以表孝心。” 随后让王朝将一坛人参酒找箱子装好。 刘仲达点头，添上了内容，随后封起手里的书信，喊来侍卫，连同装酒的箱子一送出去。 “这是何等的好酒？”刘仲达问。 方选立即说了今天和张一的会面，又让马汉将另一坛酒递过去：“贤弟也可尝尝，这酒着实不错。” 刘仲达大喜，喊来刘勇，让他将酒坛子收好。 方选则在心中思考，预演这两天的工作和行程。 “明天把牌照的事情搞定，后天一早出发刚好。”方选一边盘算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于是说道，“我得去乌山一趟。” 随后领着众人出门，突然想到，已经大半天没见过吴彦祖了，猜测对方今天也挺忙的。 于是转头吩咐范华，让他去一趟报社，把泾阳侯薨逝的消息通知吴彦祖，让他在明天的报纸上登出，表示一下哀悼。 “此次泾阳之行，你就不用跟我去了。”方选说道。 “公子，这是为何？”范华心里一惊，领导出行不带他，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父母在，不远行。此去泾阳盘桓多日，你家中老母如何是好？”方选说道，“不如留下来侍奉母亲，免得到时候子欲养而亲不待。” “若让家母得知，定会责骂属下的。”范华拱手道，“早间家母有言，命我定要尽力辅佐公子。” “辅佐也不用整天跟着嘛。”方选笑道，“你就留在分位居，正好可以协助吴彦祖，同时协调侯府、郡府以及报社之间的信息沟通。” 范华闻言，拱手称是，随后转头去了报社。 方选则领着其余人，快马出城。 第250章 三段阵势 来到乌山，才进太平门，就见校场上正在训练。 方选一扯缰绳，来到众人面前。 冯英上来行礼，汇报这一天的进展。 校场边的房屋正在修缮，又加盖了几间，要不了两天，学堂就可以开课了。 方选看了看冯英的腰间，此时多了一支火枪，知道这是吴自启给他配的，再转头看向校场上的士兵，询问之前让冯英挑选的精锐是哪些。 冯英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即列队，随后一声令下，又一半人出列，快步来到方选面前。 “这有多少人？”方选问道。 “按照公子的要求，挑了百余人。”冯英说道。 “那优中选优，再从中挑出九十人来。”方选说道，“现在就要。” 冯英策马来到阵前，用马鞭开始点人，一边点一边报名字，被点到的立即走出，来到旁边的空地列队。 “这小子果然有点东西，难怪训练水平这么高。”方选心中惊叹，面前这么多士兵，冯英竟然能全部记住他们的名字。 他想了想身边的人，有不少他还搞不清对方名字，平时他也不乐意问别人，因为有时候问了也记不住，反而徒增尴尬。 不多时，九十人被点了出来。 “让九名什长出来，我教他们一个阵列，这两天加紧操练。”方选说道。 冯英立即从阵中又点出九人。 “取长矛来。”方选说道。 九人拿上长矛，挨个排好队。 方选这才下马，来到众人面前开始指点。 他让九人分成三排站好，互相之间错开，以免挡住后方人员视线。第一排的人蹲下，第二排站立，第三排半蹲。 在口令的指挥下，第一排的士兵同时抬起长矛，一起刺出。 只需要刺一下，他们就迅速转身，绕过后两排士兵，来到最后面，换成预备动作。而第二排此时成了第一排，他们依样画葫芦，做方才第一排同样的动作。 如此一来，士兵们可以源源不断地轮转和刺击。 “依照我教你们的，尽快教给士兵，加紧训练。”方选说道。 九名什长先自行演练了一番，很快就掌握精髓，于是归队，开始教授其他士兵。 “这阵型如何称呼？”冯英询问。 “这叫三段阵。”方选说着。 “这三段阵有何过人之处？”冯英问道，“恕属下愚昧，实在未能看出其中玄妙。” “如果用长矛，这阵势并无长处。”方选看向冯英腰间，“若是换个兵器，那可就不一样了。” 冯英略一思忖，立即明白过来。 三段阵是经典的火枪打法。因为燧发枪是没有膛线的，所以弹道不稳定，必须集火发射，形成弹幕才有杀伤力。而且火枪装填缓慢，很容易被对方趁着装药的功夫杀上来。 而三段阵第一排射击，第二排预备，第三排装弹，循环往复，既可以形成弹幕攻击，又能够保证火力持续性，是火枪的不二阵法。 冯英虽然不懂这些，但从方选的行为和话语中，也隐隐猜到了个大概。 “先让他们练着。”方选说道，“明日中午前，再从中挑三十个出来，以手脚麻利的优先。” 冯英点头，表示了解。 “跟我来。”方选上马，朝安定门走去。 冯英急忙跟上，众人很快进入城门。 眼前依旧是一派忙碌景象，通往主街的道路已经全部铺上了石板，连临时商业街两边的道路也进行了硬化。 方选在议事厅前下马，让众人在此等待，之后领着冯英去了禁区。 本以为吴自启在禁区内，来到门口时候，却见大门紧锁。于是询问门前的士兵，才得知今天吴自启还没有来过。 于是转头回到办公区，找到吴自启，他正和李思惕对面而坐，对着面前的图纸交谈。 方选走过去一看，发现他们正在交流舂米的水碓，于是插口道：“别光顾着舂米，面粉我也爱吃，水磨得安排上。” 二人正专心谈话，突然被打断，急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方选摆摆手，说了泾阳侯薨逝的消息，又说后天一早自己要去一趟泾阳，来回肯定得好几天，到时候乌山上事情需要他们多费心。 “去泾阳？”李思惕眼前一亮，“我可否同去？” 也不等方选答应，他就急忙解释，他之前提到的恩师就在泾阳，已经好久未见，想借此机会前去探望。 “没问题啊，到时候你随我同去就是。”方选说道，“刚好，到时候我也去拜访一下你的恩师。” “多谢公子。”李思惕连连拱手。 “今明两人，你需要加紧安排好，不可耽误了工程建设。”方选说道。 “那是自然，请公子放心。”李思惕起身道，“主街的楼房正加紧建造，明日我便找好工匠，开始建造水碓和水磨。” 方选点头，随后询问吴自启：“今日怎的没去禁区。” “火药已有大量库存。”吴自启道，“一时半会不用配制了。” “存货多是吧，马上我就给它用了。”方选开玩笑道，“我可不能让你闲着。” 说着拉过吴自启，领着冯英前往禁区。 进入大院后，方选让吴自启取来一支矛式单管火枪，现场给冯英演示装药和开火。 “昨日吴主事已教过我了。”冯英接过火枪，麻利地装药，对着前方的靶子开枪。 “明日中午，取三十支到校场。”方选说道，“到时候让三十名士卒依照阵势，将刺击动作改为开枪射击，进行实弹演练，一切需要从快，因为只有半日时间用作训练，后天他们就得跟我出发。” 见冯英点头，于是又说道，“从今往后，火枪手自成一营，训练和补给都单独提供。” “此营如何命名？”冯英问道。 “神机营。”方选回。 同时吩咐冯英，除了三十人的神机营，还要另外再派一些人手，并且备上马匹，以及一些车辆和物品，后天天一亮就要到侯府门前待命。 “遵命。”冯英点头。 “如今乌山的规模在增加，可酌情扩军。”方选说道，“一应费用，可尽管找铁先生支取。” 原本乌山有四个营的常备军，并不算少，但后来调了两个营去黄土城，乌山就只剩两个营了，好在一直没有战事，两个营负责城防巡逻倒也够用。 但现在方选另外成立了神机营，初期三十人，后面肯定还会增加，这又得分走不少人手，加上后期的发展，扩军也是势在必行。 既然要扩军，钱粮就是重中之重。 常备军和预备役不一样。预备役都有正常的工作，隔一段时间参与训练，工资由原单位发放就行，军队提供装备加管饭就行，而常备军不事生产，得用专门的经费养着。 过去没钱，所以只能维持小规模的军队。现在钱庄里堆满了金银，此时不扩军更待何时。 “把钱用来当军费，总好过用来当赔款。”方选心里想着，又开口吩咐吴自启，让他和铁算盘沟通一下，抽空传达下去，在保证日常贸易和周转的前提下，尽量多储备粮食和军械。 “知晓了，这就去知会铁先生。”吴自启点头。 三人当即离开禁区，回到办公区后，各自开始忙碌。 方选正要离开，却被赵虎拦住。 此时他才发现，赵虎还抱着那个盒子。 “公子。”赵虎苦着脸道，“这金子如何是好？” “有金子让你抱着还不乐意呢。”方选笑了。 但随即想到，这五百两黄金看着体积不大，但也是实打实的好几十斤重，饶是赵虎身强体壮，就这么一直抱着也累的够呛。 “嗯……”方选挠挠头，说道，“随我来。” 第251章 小财而已 方选领着赵虎，跟在吴自启身后，很快来到钱庄账房。 铁算盘正忙着算账，见几人出现，急忙起身相迎。 方选先说了成立督查院之事，却听铁算盘回：“昨日大小姐就已知会过老朽。” “嘿，这小妮子办事效率还挺高。”方选心里嘀咕，于是点头，又说了准备扩军的事情，同时提出，要建立储备制度，平时多攒些粮食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老朽正有此意。”铁算盘连连点头。 “那就有劳铁先生了。”方选拱拱手。 随即让赵虎把盒子递过去。 铁算盘打开一看，面前顿时一阵金光，于是笑问：“公子这是又发了一笔横财呢？” “嗨，小财，小财而已。”方选嘿嘿一笑，让铁算盘将黄金入账三百两，另外二百则换成白银，他要带走。 铁算盘从一旁取来账本，提笔就写，同时口中念叨着：“九月廿七，未时三刻，方选方竞择存金，共计五百两，三百金入库，二百金折换白银带走。” “得，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叫方竞择了。”方选无奈，随即开口道，“都是侯府的财产，倒不必分得如此清晰。” “不论侯府如何划分财产，老夫的账目是不能错的。”铁算盘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堆账本道，“便是一分一厘，也得记上。” 方选看了看对方正在书写的账本，里面记得是钱庄的初始资金来源，内容十分详细，甚至能看见范文怀提供的白银是两千一百二十五两五钱，可谓是严谨。 说话间，黄金已经被送入库房，另有一大箱子白银被抬了出来。 “公子，这……”赵虎一脸无奈地看向方选。 二百两黄金，折算白银就是一千两。一斤等于十六两，一千两就是六十多斤。刚才三十多斤的黄金就已经把他累够呛，现在重量翻了一倍，顿时让他傻了眼。 “不好意思，没考虑到你。”方选嘿嘿一笑，让铁算盘将白银分成三个箱子装好，又喊来王、马二人，让他们一人搬上一箱。 见此情形，赵虎的表情才略显满意，三人扛起白银出门。 在离开之前，方选又到主街转悠了一趟，发现比起昨天，又多建好了两排房屋。 工人中有领头的，见到众人，急忙从房梁上下来，快步来到面前。 方选还以为对方有事禀报，正打算询问，却见工头径直走到周显面前，行礼后汇报工作。 “行啊，我就说你小子是当包工头的料。”方选在心中满意地点头。 周显和工头交谈了许久，工头又行了个礼，才回去继续干活。 “进度如何？”方选随口问了一句。 “进度自然是神速。”周显得意道，“不过方才并非汇报工程进度。” “那谈的又是？”方选好奇道。 周显嘿嘿一笑，凑到面前问道：“我属下不少人有意购买住宅，只是如今一房难求，于是他们想让我帮忙求情，看可否让公子通融一二，给些名额。” 一开始，周显手下都是些泥瓦匠，但随着他的业务扩展，承包的工程也再往下转包，那些小包工头也赚到了钱，有那眼光长远的，就开始考虑买房置地进行投资了。 加上有些工人本就是带着全部身家逃难而来，如今见奋威郡环境不错，也就有了在此安家的想法。工程队的集体宿舍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有一些工人就开始考虑买房。 原本按照他们的经济能力，是远远买不起一个单位的住宅的，奈何钱庄又推出了宅贷，可以分期付款，这一下就有了希望。 虽说大多数难民都是赤贫，但也有少数人带着家资，又是全家老小一同逃难至此，有好几个劳动力，收入还算不错，一家子努努力凑个首付完全不成问题。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房源太少。 工人也知道周显和方选的关系，所以就求到他那里，希望他帮忙想办法。 “既然是你来说情，那就算没有也得想办法不是。”方选笑道，“走，我们去找李思惕，让他给你办。” “那多谢兄弟了。”周显连连拱手。 “自家兄弟，客气啥呀。”方选笑道。 二人转头又回了办公区，见到李思惕后，先说了周显这边的要求，同时使了个眼神。 李思惕装模作样地推脱了一会，最后给周显批了五个单位的住宅，同时发牢骚道：“这名额也不是我定的，你若是建得快些，自然就有住宅了。” “李主事所言极是。”周显连连点头。 见他们已经谈妥，方选询问李思惕：“你在城中可有靠得住的人？” 李思惕在本地一直很吃得开，三教九流都有结交，需要偏门人才，让他寻找最合适。 “公子，何事吩咐？”李思惕问道。 “给我找个能传播小道消息的人。”方选说道，“越高效越好，最好是一夜之间能让全城都知道的那种。” “好办。”李思惕点头，随即说了一个名字以及对方的工作地点。 此人叫孙七，是个车夫，之前的谶语就是他帮忙传播的。 “可靠否？”方选问。 “绝对可靠。”李思惕打起了包票。 方选点点头，随即说还有公务，不能再耽搁了。 同时叮嘱周显多多费心，给军属大院的工程结束后，把所有力量投入到建设主街上。 “兄弟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周显拍拍胸脯。 方选便领着众人离开，一溜烟回到黄土城。 进城后，他便让范齐去传唤孙七，其余人则先回侯府。 考虑到范齐是本地人，对城内应该会比较熟悉，所以这种事情交给他办。果然众人才进侯府大门，范齐就领着一个人跟了进来。 来人五短身材，一脸猥琐，毕恭毕敬来到方选面前下跪问安。 “还真是三教九流啊。”方选心里嘀咕，随即让对方起来，然后领到一旁没人的地方，小声说道，“本公子有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能为侯府办事，那是小的修来的福气。”孙七连连拱手，“公子尽管吩咐。” 方选凑到他耳边，详细说了一番，最后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打算给对方用作活动经费。 “万万不可。”孙七一个劲推辞，“为公子办事乃是应该的，怎好收银子。” “不必客气，尽管收下。”方选硬塞过去，“只要事情办妥，另有重赏。” 孙七见推辞不过，只好接了银子，之后道谢离开。 众人见方选神神秘秘的样子，都感到十分疑惑，赵虎开口询问：“公子这是要作甚？”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方选摆摆手，转头进了书房。 刘仲达见他回来，抬头问道：“哥哥此去泾阳，少不得十天半月，这乌山学堂可要等哥哥回来再办？” “不必等我。”方选说道，“文科有贤弟，武科有冯英，工科有吴自启，直接开班授课就好。” 刘仲达点头，正要继续说话，范文怀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范华。 显然是范华把消息也传到了郡府，他这才赶了过来。 刘仲达不爱操心，大事小情一直都是方选和范文怀负责，现在方选要离开一阵，范文怀的压力自然就大了。 三人坐下商谈，关于后面郡府的工作事宜。 “我会尽快返程的。”方选说道，“此去泾阳也不远，有急事可快马修书，一天时间我也就赶回来了。” 二人点头。 方选又出言询问奔丧的注意事项，他得提前做好功课，免得到时候出洋相。 范文怀当即出言，详细讲述了丧事的过程，以及应当注意的礼节等等。 第252章 营销手段 对于范文怀的讲解，方选逐一记下。 之后又喊来王、马二人，让他们出门采购物品。 虽说过去关系不好，但毕竟都是宗亲，这一趟也算是探亲，该送的礼物不能少，否则让外人看了笑话。 奔丧用的麻葛和牲口酒水，送礼的布匹文玩，都需要逐一采购。 方选还让他们去一趟栋梁坊，订一套新款家具和一张最好的沙发，让对方后天一大早送到侯府。 自然，豆腐也不能少。考虑到这是生鲜食品，方选便打算让陆小妹送一些腌制油豆腐和茶干过来。 正吩咐间，侍卫来报，净土坊的掌柜求见。 领进来后，掌柜递上一个两个盒子，一个里面装着十多个牙刷，另一个里面装的是成品的牙粉。 “鄙号的匠人改进了牙刷，还请公子过目。”掌柜指着盒子说道，“这牙粉也是现磨的，不知公子可否满意？” 方选拿起牙刷，发现确实改进了不少，做工更为精巧，刷毛也更密集和紧致了。 至于牙粉，方选以前也没用过，不知道他们这个成品到底如何。 既然没用过，那就用用看。方选心里想着，招呼门口的丫鬟打来清水，他就站在院子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开始刷牙。 不多时，漱口完毕，方选感觉口中清凉无比，知道这是薄荷的效果。 “还不错。”方选点点头，把自己的使用体验告知掌柜，同时也提醒，让净土坊的匠人们自己也试试，然后酌情进行改进。 “明日可否再做些牙刷和牙粉，我有用处。”方选问道。 他突然想到，可以把这个东西带到泾阳去。 “既是公子需要，我可命师傅连夜赶制。”掌柜说道。 “好，最晚后天天亮前，一定要送过来。”方选说着，又详细吩咐对方，要求将牙粉和牙膏进行精美包装。 最后又问：“你可知晓，这牙粉将是多大的买卖？” “小的知晓。”掌柜急忙拱手，“还请公子赏个专营权，日后让我独家经营牙刷、牙粉，该出多少银两，我净土坊绝不少一毫一厘。” “行，还挺上道。”方选心中点头，于是转头对范文怀说道，“烦请范先生记录，这牙粉的专营权归了净土坊。” 同时对掌柜说道，“专营费就免了，你回去后，另起一家字号，专营牙粉生意。所得的利润，你与侯府五五分成，你负责生产销售，我负责给你支招推广，至于牙刷，你可自便。如此安排，你看如何？” “多谢公子。”掌柜纳头便拜。 几个头磕下去，看得方选脑壳都疼，连忙摆摆手让他起来。 “我告知你的牙粉，只是几处配方，这几日你可让工匠加以改进，选两个成熟配方出来。”方选说道，“一个尽量压低成本，做到物美价廉，另一个则使用昂贵药材，面向权贵，可否？” “可！”掌柜连连点头。 “另外，这是新产品，人们都没听过，得想办法提高知名度才行。”方选又提醒。 “小的这就派人四下宣传去。” “太麻烦了，我给你支个招。”方选说道，“先看看确定配方和生产成品需要多久，定个黄道吉日。然后去报社，在氛围日报上连续登广告预售，到日子搞个开业庆典，请几位外貌姣好，唇红齿白的俊男靓女站台，现场表演刷牙，同时现身说法，讲述这牙刷牙粉的妙用，到时候想不畅销都难。” 一番话下来，把掌柜听得差点愣住。 这些都是现代化的营销手法，他哪里见过，但心里一琢磨，也感觉此法可行，于是急忙记下。 “还有一点，你要有品牌意识。”方选说道。 “何为品牌？”掌柜忙问。 “品牌，也就是字号。”方选解释了品牌的含义，让对方给牙粉起个优雅响亮的牌子，找人画一个形象图案。 然后在每一个独立包装上印刷品牌图案和名字，务必做到让所有用户都能看到，让他们从潜意识里把牙粉和这个品牌画上等号。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源源不断地赚钱。 因为牙粉并非什么高科技物品，很容易被人仿制出来，奋威郡辖区内可以通过行政手段预防，但出了奋威郡，就得靠品牌的力量保证销路了。 只要做好宣传，让用户认为净土坊的牙粉才是最正宗的，即便它有很高的溢价，也同样不愁销路。 一番解释，掌柜很快就明白了其中道理。 城中商户众多，有一些就是因为经营得久，口碑好，顾客认它的字号，所以生意很好。牙粉的品牌也是同样的道理，只要品质过硬，宣传到位，自然也就能形成品牌，不用担心被仿制者抢生意。 “传闻公子乃是天纵奇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掌柜开口夸赞。 “甭戴高帽了。”方选摆摆手，“快些回去，先给我弄一批出来应急。” 掌柜点头，行礼告退。 周围人一直在旁听，无不露出钦佩的表情，刘仲达开口说道：“哥哥若是从商，定能富可敌国。” “商人重利轻别离，我可不喜欢当商人。”方选说道。 “公子心怀天下，自然该要从政。”范文怀在一旁附和。 周围人当即出言，纷纷开始了彩虹屁。 “行了，行了。”方选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不如研究一下晚上吃什么吧。” “那劳烦哥哥，再做几个好菜来尝尝。”刘仲达说道。 “好说，好说。”方选笑道，“比起从商、从政，我更喜欢烹饪。” “治大国如烹小鲜。”范文怀笑道，“此二者，世间都无出公子其右者。” 其余人也出言附和。 被一群人围着拍马屁，搞得方选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正要去厨房，看看晚上弄点什么新花样，就见范文远从门外走了进来。 向众人行礼过后，范文远取出一张文书递给范文怀。 范文怀接过，随即向众人解释，最近在扩充郡府的衙役数量，因为听了方选的建议，要设立标准进行统一考核，所以让范文远根据实际工作要求，将考核内容初步写了下来。 “二位公子请过目。”范文怀将文书递到桌案上。 文书上只是初步的考核要求，本来就要拿给方选和刘仲达批准的，此时正好都在场，刚好给他们看看。 刘仲达拿起来，简单浏览过后，递给方选：“还是请哥哥定夺的好。” 方选也是简单看了一遍，是详细的招聘内容，诸如必须是良民子弟，身体健康，人品好，邻里口碑佳，识文断字优先等等，而且每一项都定了具体标准。 “甚是详细。”方选点点头，询问范文怀，“这可是面向全郡招聘？” “近期外来人口大量涌入城内，对治安颇为不利，不得不多增人手。”范文怀说道，“定下考核标准后，文远就会在报纸上刊登招聘信息。” “大概要多少人手？”方选又问。 “至少要再招一百人。”范文怀回。 “这么多。”方选心中一惊。 虽说虎贲军只管城防，治安全靠郡府维持，但是衙门里原本就有不少差役，黄土城人口再挤，也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实在难以想象要招那么多人。 范文远看出他的疑惑，急忙出言解释。 一席话说完，方选顿时恍然大悟，急忙说道：“那一百人怕是不够，需要再加一些才好。” 第253章 有人求见 原来在范文远上任以后，发现现有的衙役十分散漫，要么消极怠工，要么欺压百姓，所以他打算彻底换血，另起炉灶并且清退原来那批。 而之前扫黑除恶的时候，发现郡府对城外乡村的控制力很弱，所以他打算增加人手，在附近几个大的村镇设置卫所，加强对基层的管理。 “小伙子思维挺超前啊，派出所都搞出来了。”方选心中点头，随即出言支持他的想法，并要求范文怀多招些人手。 “公子有所不知啊。”范文怀摇头道，“便是这一百人，也很难寻找。” 方选闻言，立即反应过来。 因为范文远定下的标准实在是太高了。 既要求政治面貌良好，又要求身体健康强壮，还得能识文断字，以及其他一大堆细节要求。整个奋威郡也就大几万人口，除去女性和老人、幼童，剩下的人里面找一百个，那也是万里挑一的标准了。 想到这里，方选略一皱眉，立即想到了一个点子，于是说道：“我有一策，不知可行否？” “公子请讲。”范文怀和范文远异口同声道。 方选立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吸收虎贲军的退役士兵到郡府当衙役。 虎贲军虽然成立不久，但也打了两场恶仗，伤残士兵也有不少。冯英出于同袍情义，一直留他们在军中，从事一些后勤工作。但是虎贲军毕竟走的是精兵路线，一直这样肯定不合适。 现在有此契机，不如直接让他们军转警。 虽说有些伤残，但都是战场老兵，维持治安缉拿盗匪肯定不在话下。论政治面貌，他们自是合格，论文化水平，也都参加过扫盲班的学习，刚好符合范文远设定的标准。 同时还有一点好处，郡府衙役和建设兵团一样，可以作为军队预备役，平时进行军事化管理，遇到战事时，直接就能为正规军补充兵员。 “郡府组建三班衙役，另在几个大村镇设置派出所，一百人手怕是不够。”方选说道，“依我之见，就按照两百人的标准组建，以虎贲军可退役士卒为主，不足者再行招募。” 一番话说完，众人纷纷出言，表达各自看法。 王、马、赵三人现在是军籍，对于这种于己有利的政策，自然是一百个赞成。 而范齐和范华，则是小声讨论应该如何设置派出所。 范文远却认为，方法可行，只是二百人稍微多了点。 范文怀的想法则不同，他提出一个核心问题，那就是这二百人要耗费不少钱粮，郡府的经费难以支撑。 “老军转为差役，不失为一妙法。叫外人听了，也知晓我侯府不曾薄待有功之人。”刘仲达说道，“至于钱粮，尽管在钱庄支取就是。” 见两位管事态度一致，众人也都不好多说，点头表示同意。 随后方选又询问卫所的具体设置方法，范文远当即一一作答。 他打算至少建立三个卫所，分别在李家村、竹尾村和五十里铺。这三处算是试点，其余村镇则在后期酌情考虑增设。 每一处卫所设一名贼曹，下属有十人左右的差役，配备简单的刑具和武器。平时地方的小案子，直接就在卫所报官，由贼曹协同地方保长判断。 如此一来，再也不用有一点鸡毛蒜皮的纠纷都跑城里告官了，可以给郡府降低工作量，也能减少不必要的社会资源浪费， 而每一处卫所的人员，都采用流动上岗制，郡府的三班衙役轮流到各个卫所上班，最大程度避免官绅勾结形成利益共同体，杜绝贪赃枉法之事。 “此法甚妙。”方选点头道，“既是派出制，那卫所就叫派出所吧。” “派出所甚为贴切。”刘仲达出言附和。 众人正说话间，有侍卫走了进来。 “启禀二公子，有人求见。”侍卫递上一张拜帖。 方选接过看了看，就是普通的拜帖，文字很谦逊，落款是一个叫王俭的人。 “这谁啊，没听过。”方选心中疑惑，问道，“这是何人？” “属下也不曾见过，听口音不像本地人。”侍卫回，“此人模样周正，谈吐得体，只是穿着略显简朴，应是一位没落公子。” 方选略一沉思，隐约猜到了来者何人，于是吩咐侍卫，让他领对方到正厅。 “各位慢议，我先去会客。”方选和众人打个招呼，起身离开书房。 除了赵虎跟了过去，其他人都没有动作。拜帖写的是拜访方选，不管是私交好友还是求情办事的，都不好有人在场打扰。 方选来到正厅，就见侍卫领着一个年轻人进来，才打个照面，方选就认出，对方就是前几天受了自己五两银子接济的年轻人。 “见过公子。”王俭上前行礼。 “令尊可好些了？”方选一边寒暄，一边招呼对方落座。 “托公子鸿福，家父虽未痊愈，气色却也好多了。”王俭回道，“此番多亏公子照应，否则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人在茶几前坐下，丫鬟适时端来茶水。 方选示意对方喝茶，随后与对方攀谈起来。 “我观你谈吐举止，想必家世不俗，为何落魄至此？”方选问道。 王俭也不隐瞒，说了自己的身世。 他的家乡是江夏郡，地处夏越边境，过去数百年时间里，一直被夏越两国轮流控制。 夏国强大时，会南下侵占部分越国土地，由于地理原因，每次首当其冲的都是江夏郡。 而当越国雄起时，又会反推北方，重新占领江夏，甚至攻入夏国边境。 过去有五六十年的时间，夏越两国势力均衡，江夏一直在越国的实际控制之下。由于环境十分和平，百姓也算安居乐业。 王俭祖上是铁匠，到祖父这一代定居江夏，渐渐积攒了一些家资，到他父亲主事时，开办炼铁场，成了当地有名的富户。 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去年秋天，夏国突然大举南下，所幸江夏郡守颇有才能，领兵坚守数月后，等来援军，一举将战线推回夏国境内，甚至占领了两郡之地。 而夏国在重整旗鼓后，趁着大雪发动偷袭，绕过自家丢失的两郡直奔江夏，可惜江夏守军已经去了前线，城内布防空虚，被夏国军队攻破。 城破后，夏军大肆烧杀掳掠，王家的家产被洗劫一空，又得知夏军正四处抓捕各类匠人押王北地，为免受牵连，王家人连夜出逃，只可惜战火纷乱，全家老小尽皆走散，仅有他父子二人成功逃人大西国境内。 “如今在下也不知母亲与妻子身在何处。”王俭边说边哭诉，“原本约定将来在泾阳重逢，怎料才到家父病重，花光了身上的盘缠，若非公子相救，家父怕是凶多吉少。” 说着他就起身，朝着方选纳头便拜。 “快快请起。”方选急忙搀扶。 心里却在想着，这是上天给自己送的大礼啊。这王家是开铁厂的，技术和管理经验肯定都有，这正是乌山铁矿最缺的人才。 于是问道，“不知王公子接下来如何打算？如有需要，可尽管开口。我方某最敬重孝子，但凡有我能帮忙之处，必当尽力而为。” “今日一则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谢公子。”王俭起身说道，“二则是另有一事相求。” “何事？”方选问道。 “公子请随我来。”王俭转头朝门外走。 方选迈步跟出去，二人来到侯府大门外，就见台阶下站着一群人，一个个面露菜色，衣衫褴褛。 第254章 网罗人才 见王俭出现，众人围了上来。 “这位便是侯府二公子。”王俭开口，先介绍了方选的身份，又讲述他打退匈人大军的事迹，最后又说了近期他在奋威郡推行的新政。 众人闻听后，纷纷向方选行礼。 “各位不必客气。”方选急忙回礼。 王俭则又向方选介绍了面前的众人。 其中有一部分是他家铁厂的工人。 城破后工厂内的资财被洗劫一空，工人们也是四散而逃，没想到过去数月时间，又在奋威郡相逢。王俭有心照扶他们，却已经无能为力，想到侯府才登报招揽人才，于是打算将他们引荐给方选。 而其余的人，也都是从江夏逃难而来，原本都有些家资，可惜一路颠沛，大多散尽家财，如今得知王俭求见侯府公子，于是干脆也跟了过来，打算通过他的关系求个生路。 “此次在下前来，一则感谢救命之恩，二则为此众人谋份差使。”王俭连连作揖道，“还请公子出手相助，我等感激不尽。” “哪里的话。”方选忙说，“各位远道而来，着实辛苦，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随我进府。” 随后领着众人进门，直接去了正厅，安排落座后，又让下人们去备了些茶水吃食招待。 趁着这个功夫，方选询问了每一个人在江夏时的职业，发现各个都是人才。 王俭是当地的铁厂公子，和他交往的，自然也都是相关行业的人，因为堂堂厂二代，和泥腿子交朋友的几率着实不大。 果然，一番谈话过后，方选得知，这些人里有一半是铁厂里的技工和管理人员，另一半也都是从事工商业之人，过去在江夏都有自家的作坊。 而在这群人之中，有一位姓王的掌柜，曾是造纸作坊的东家，此行还带着他的数名伙计，这让方选眼前一亮。 奋威郡本地没有造纸厂，用的都是外地贩卖来的纸张，一方面是用量不大，没必要专门造纸，另一方面也是条件所限。 造纸是技术含量很高的行业，从零开始建立作坊，需要投入的成本会很大，所以过去奋威郡从来没人考虑过自己造纸。 但现在不一样了，方选推行的新政中，很重要一点就是普及教育，加上活字印刷的推广，将来需要的纸张不会是少数，建立造纸厂也成了必要选项。 只是方选平时事务繁忙，这种不够紧迫的项目，也就一直没有考虑，现在既然有人送上门，那不如干脆把事情办了。 “敢问王掌柜。”方选问道，“你可懂得如何造纸？” “回公子的话。”王掌柜急忙回答，“在下虽是掌柜，却也是跟着师傅学过多年，从学徒一步步爬上来的，造纸自是不在话下。” “那有我侯府出面，支持王掌柜在本地开一家造纸作坊，可否？”方选问道。 他猜测，王掌柜逃难还不忘带着几个伙计，一定是想找个地方另起炉灶，只要自己给出合适的条件，对方必然会留在奋威郡。 “多谢公子。”王掌柜急忙作揖，同时说道，“只是造纸工序复杂，建设作坊花费不菲，万一造出后没有销路……” “王掌柜放心。”方选摆摆手，“只要造出纸张，保证质量，你有多少我都能保证它可以卖出去。” “多谢公子！”王掌柜纳头便拜。 方选将他扶起，同时吩咐招呼，让他去请范文怀。 书房和正厅就隔着一道墙，范文怀转瞬即至。 方选先简单说明了情况，然后介绍他与众人认识，最后提出兴办造纸厂的想法。 “老夫早有此意。”范文怀说道，“只是一直未有机会提及。” 二人这算是一拍即合。 于是方选便让范文怀负责落实。 具体的合作方式也很简单，双方约定各占一半股份。 侯府提供资金和场地，同时承诺保护造纸厂的安全，保证王掌柜个人的利益，而王掌柜提供技术，并负责后期的运营和生产管理。 对于方选而言，能引进一项有技术门槛的制造业，怎么算都不亏，而对王掌柜而言，有人助其东山再起，自然也是乐得接受，整个就是双赢的局面。 至于现场的其他人员，方选也没有忽视，这些都是有技术和管理经验的人才，他让范文怀将他们一一安置，妥善使用。 见此情形，王俭大喜，一个劲向方选表达感谢。 “不必如此客气。”方选笑道，“王公子既然将他们引荐给侯府，乃是对侯府与我的信任，无论如何，我也会将他们安置妥当。” 说着话锋一转，问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王公子。” “公子见外了，尽管问来。”王俭忙回。 “想必公子知晓，奋威郡是有铁矿的。”方选说道，“只是技术所限，只能产些生铁，相应铁器也都是锻打而成。所以想请教王公子，可懂炼钢和浇筑之法？” 这个问题，方选已经酝酿了很久。铁器虽然比青铜器好用，但是铁的熔点比铜要高很多，想要炼出钢铁，就必须烧熔铁水，想要烧熔铁水，就必须建造高炉，同时为了使用高炉，还得制造焦煤，而恰恰就是高炉和焦煤技术，死死卡了乌山铁厂的脖子。 “烧熔铁水，自然要用高炉。”王俭当即侃侃而谈，详细说明了如何建造高炉，如何制造焦煤，如何进行铁水烧熔，如何制备模具等等技术细节。 这些都是钢铁厂的机密技术，换做是面对别人，王俭绝不会提及此类信息，但方选对他有大恩，所以才没有隐瞒。 “原来如此，王公子果然是人才。”方选忙道，“不知王公子节后如何打算？汝若不弃，不如也留在奋威郡，有侯府助力，重建家业不在话下。” 王俭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说道：“公子大仁大义，在下甚是钦佩，只是在下与家人有约，将来在泾阳团聚……” 他说的语气有些迟疑，面对恩人的挽留，他确实有意，但考虑到失散的家人，他又不得不拒绝。 方选也看出他内心的想法，于是说道：“我有一个建议，不知王公子可否接受？” “愿闻其详！”王俭忙回。 于是方选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如今王俭的老父亲大病未愈，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不如趁着这个功夫，在奋威郡开一家钢铁厂。 和造纸厂一样，方选会提供资金和场地，王俭负责生产和运营，至于股份，方选愿意让一步，自己占小部分，让王俭占大部分。 铁厂的名字，也以王家过去的铁厂命名，产出钢铁后，即刻前往泾阳开设分号，同时也将分号开往其他各地，到时候便能通过各个分号找寻王家的亲人。 如此一来，既不耽误王俭寻亲，也能让王家重整家业，也算是一举两得。 听完方选的提议，王俭立即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同时方选又表示，自己即将前往泾阳，可以替对方先去寻亲。王俭闻言大喜，急忙详细说了与家人约定的会面方式，之后又是连连道谢。 二人善谈一番，眼见时候不早，于是方选干脆留众人在府内用膳。 由于多了不少人，餐桌加了三大桌，席间方选将刘仲达介绍给众人，又趁着吃饭的功夫，一起商议了合作事宜。 直至临近午夜散席，将众人送走后，方选才感到十分疲惫，于是和刘仲达打个招呼，先行回屋睡了。 第255章 小道消息 一觉睡得无比舒爽，直至清晨，被一阵动静吵醒。 方选起身，顾不得洗漱，来到外室，却见刘莺莺正冲破王、马二人的阻拦走进来。 “这一大早的，有何要事如此鲁莽？”方选呵斥道，“一个大姑娘家，怎的就强闯男子卧室。” “哥哥却不是外人。”刘莺莺撒娇道，“做妹妹的如何进不得卧室。” 方选无奈，摆手让王、马二人退下。 “哥哥可是明日去泾阳？”刘莺莺问道。 方选点点头，就听对方撒娇道，“妹妹也要去。” “大姐，这是去奔丧啊，你凑什么热闹。”方选心里嘀咕，口中说道，“此去有要事，并非游玩。” 刘莺莺素来贪玩，一大早得知方选要去大城市，于是便想着也跟去，却不料被方选一口拒绝。 于是继续撒娇，扯着方选的胳膊使劲摇晃：“前番说好要带妹妹去京城，至今也未曾成行，此次去泾阳为何不让妹妹同去。” “督查院才成立，正是用人之际，你如何能走脱。”方选严肃道，“改日等为兄忙完，定会带你去京师游玩，小小泾阳，有什么可去的。” 见他态度坚决，刘莺莺无奈地嘟起嘴巴，没有再说话。 “这两日督查院查得如何？”方选又问，“你是主事，必须担起重任方可。” 刘莺莺白了他一眼，大略汇报了昨天的工作成果。 根据调查，方选的判断果然没错，侯府名下的几乎所有作坊和商号，都存在账目不清晰的情况，刘莺莺已经命人仔细甄别调查，但由于工作量庞大，还得等上几天才会有成果。 “既然知晓账目繁多，你该尽力查阅才是，怎的一大早便来为兄面前聒噪。”方选不悦道，“到时候若是查不清账目，我可不会让你去京师。” 刘莺莺闻言，冷哼一声，却见方选正瞪着自己，于是一扭头离开。 与之同时，刘仲达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信封。 “哥哥快看。”刘仲达将信封递过来，“不知怎的，今日一早，便有多家商号送来密信竞标，报价比昨日高出了许多。” 方选接过信封，逐一拆开查看，果然见其中的报价比昨天高了许多，除了首次报价的商户，其余都是昨日已经报过价格，今天又送来了新的报价。 “这孙七办事还真挺靠谱。”方选嘿嘿一笑，说出了其中缘由。 昨天他找到孙七，让对方出去放话，宣称张一已经和侯府谈妥，分别出价十八万两和三十万两，对青楼和赌坊的专营权是志在必得。 消息很快传遍全城。原本这种小道消息是不足信的，奈何昨天方选从张府出来时，和张一走了一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结合眼下这个时间节点，要说张一和方选仅仅是吃了顿饭，什么都没谈，那任谁也不会相信。 所以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几乎所有参与竞标的人都修改了自己的报价，一大早送来了侯府。 方选仔细看看价格，几乎都卡在十八万两和三十万两出头的位置，大有浑水摸鱼的感觉。 竞标的规则是方选定的，以他雷神爷爷的名头，自然不会出尔反尔，所以大家都相信，即便侯府和张一谈妥了价格，但只要其他人给得更高，符合方选定下的规则，同样能拿到专营权。 “真乃妙计也。”刘仲达听完他的讲述，连连夸奖，“只不过命人放了些小道消息，便让价格高出了一倍不止。” “哎呀，谬赞了。”方选摆摆手。 按照他的估算，两个牌照应该分别能卖到二十万和三十五万左右，商户们也不是傻子，会根据市场前景进行预估。眼下能给出高价，也是精打细算的结果。 之前给的价格低，其实是一种试探，想靠低价捡漏，而方选放出的消息，打消了他们捡漏的想法。 二人说话间，有侍卫来报，孙七求见。 “快领进来！”方选忙道。 趁着等人的功夫，众人坐下吃早餐。 方选才喝了几口肉羹，就见孙七快步走进苑内。 “可曾用过早膳？”方选问道，“来，一起吃点。” “小的不敢，小的用过了。”孙七受宠若惊，连连推辞，随后开始汇报自己的工作成果。 “不必细说了。”方选笑道，“我都已知晓。” “公子果然明察秋毫。”孙七恭维道，“若有差遣，还请公子吩咐。” 方选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他的手里，随后又对他耳语一番，让他尽快去办。 “遵命。”孙七接过银子，屁颠颠走了。 “可是再去传播小道消息？”刘仲达问道。 “是也。”方选点点头，“再加把火，没准价格还能再抬高些。” “三项六个专营权，以当下的价格，足有一百五十万之巨了。”刘仲达说道，“再高怕是……” “哎，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再说嘛。”方选笑道，随后将面前的肉羹一饮而尽。 众人也都吃了早饭，此时二范也来到侯府待命，见人都已经到齐了，方选和刘仲达简单商议了今日的工作安排，随后领着众人出门。 过去这段时间里，郡内的各种政策都是方选制定的，大部分工作也都是他亲自在抓，现在突然要离开一阵，多少有点不放心，所以走之前得尽量安排好。 先去了郡府，和范文怀见过面，得知王俭等人一早就去了乌山，由于昨天已经打过招呼，今天直接就是去选址建厂的。 “还是我老丈人办事靠谱啊。”方选点点头，随后又交代一番。 根据他的判断，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还会有大量人口涌入奋威郡，所以主要工作还是安置流民和维持治安。 治安方面自不必说，有范文远负责，很快第一批退伍士兵就会补充进他的衙役队伍，再加上派出所的建设，以及一早方选就定下的入境制度，想必即便他本人不在，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安置流民也是老规矩。有钱的尽管放进城去，任他们消费投资，不过这种是少数，更多还是贫苦百姓，这些需要郡府派人甄别，工匠送到相应的工厂作坊，农民则安排去城东垦荒。 那些不愿意留在本地工作的，也不必强留，只要遵纪守法，不在本地作奸犯科，都礼送出境，还能赚一份路引的钱。 同时也通知桑春和左丘，遇到无钱购买路引，又想要入境的，就免费签发一份给他们，但是要在路引上注明是赊账的，入境后需要在本地做工将钱还上。 总之一句话，人口就是劳动力，劳动力就是财富，所以多多益善。 唯一的问题，就是随着人口大量流入，容易引发粮食短缺。 之前方选已经有所准备，一方面鼓励外出的商队回来时多买粮食，又让郡府出面收购民间的粮食充盈府库，同时乌山也在搞战略储备，只要熬过今年，明年的粮食产量会随着耕地面积的增加而增加，到时候自然不用担心。 二人商议过后，方选正要告辞离开，却被范文怀拉住。 “公子且慢走。”范文怀说着，从自己的桌案下拿出了一个包裹。 第256章 甩手掌柜 “这是？”方选疑惑道。 “近来天气转凉，瑾儿便打算为公子做两身衣裳。”范文怀道，“昨夜得知公子即将前往泾阳公干，便连夜赶工完成，今日让老夫送过来了。” “哎呀，真是多谢范小姐了。”方选连连道谢，双手接过包裹，心里美滋滋的，“还是我媳妇儿会疼人。” 二人又客气了几句，方选这才出门。 先命人将包裹送回侯府，然后骑上马，领着众人出城前往乌山。 才进太平门，就见一群士兵正操练三段阵，冯英骑在马上指挥。 方选走过去看了看，发现军容严整，动作整齐划一，心中十分满意。 冯英走过来禀报道：“昨夜我等一宿未睡，挑灯操练了一夜。” “大可不必如此，还需劳逸结合才是。”方选说道，“我知你治军严厉，但也不可如此。” 冯英急忙解释，并非他要求士兵连夜训练，而是士兵们主动要求。 因为昨天方选走后，冯英就向士兵们说明，这个阵势是方选亲自传授，让他们用心操练，届时方选会来挑选三十人作为自己的亲兵。 士兵们得知后，无不欢欣鼓舞，都以能够成为方选的亲兵为荣，这才连夜操练的。 听完前因后果，方选心中感动，于是说道：“也不急于一时，命他们先行歇息，到正午时我亲自来挑选。” “遵命。”冯英拱拱手，下令让士兵们休息。 方选却并未离开，而是和冯英交代了一番。 主要就是关于乌山学堂的安排，需要冯英教授兵科，将他练兵治军的经验传授给学生。 “冯英才疏学浅，如何当得老师二字。”冯英谦虚道。 “不必如此自谦。”方选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不仅仅你要教其他人，也要向他们学习。” 说着就详细讲述了自己的看法。 虎贲军中除了冯英，还有不少人是百战老兵，这次兵科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基层将领，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所以方选让冯英将他们集中在一起，讨论各自对战争和战斗的看法，然后形成经验，整理成文字，以便留给后人。 “公子高瞻远瞩，属下佩服。”冯英点头，表示会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方选点头，上马进了安定门。 来到议事厅，就见厅后的一个山头上，一群人正在忙碌。 李思惕从厅内走出，向方选汇报，说经过慎重考虑，将在这座山头上建设一座庄园，将来作为侯府所在地。 庄园的位置居高临下，可以俯瞰整个乌山城，高处作为侯府，外围则可以用作郡府。 方选心里略一思忖，感觉对方的设计倒也合理。 随着奋威郡的发展，黄土城那点地方肯定是不够的，原先的侯府和郡府也会愈发寒酸，所以不如趁着建城的机会，一次性把政务大楼也给建了。 对于李思惕的设计，方选一向是满意的，所以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道：“明日清晨出发，你需尽快准备。” “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李思惕笑道。 方选点点头，让人去通知各部门的主事，到议事厅开会。 不多时，议事厅内就坐满了人。 方选先说明自己将会离开一段时间，让各部门各司其职就好，如果有问题，到时候快马送信去泾阳即可，或者现在就当面提出，方选解决完再走。 “公子。”铁算盘拱拱手，说了钱庄遇到的困难。 由于大量铜钱被吴自启拿去熔炼了，所以眼下郡内的市场上很缺铜钱。和金银不同，铜钱是流动率最高的货币，普通居民平日里的消费，几乎都是使用铜钱，但近期钱庄对铜钱只进不出，已经影响到了市场，如果继续下去，很可能会出问题。 所以铁算盘想了个点子，他打算向客商收购铜钱。 过去是一两银子兑换一千文，汇率一直很稳定，所以各地客商一直相安无事，但如果人为改变汇率，设置成九百五十文甚至更少的铜钱就能兑换一两银子，那么外地客商感觉有利可图，一定会在贩货的同时有意识地带些铜钱过来换成金银，如此一来，便能解决铜钱数量减少的问题。 “铜钱之事不必担忧。”方选笑道。 随后问道，“今日可有名叫王俭的公子到来？” “来了。”一旁的老黑回道，“早间郡府知会过，我便命人领他去选址了。” 对于王俭要建钢铁厂之事，众人是知道的，此时听方选提起，铁算盘立即明白了八九分。 “公子的意思，莫不是要铸铁钱？”铁算盘问道。 方选点点头。 虽然铜钱才是硬通货，但是眼下的问题只不过是本郡缺少铜钱，直接把铁钱投放市场也并无不可，反正也不会有人拿铁钱去外地买东西，只要本地市场接受，那就可以流通。 “黑哥，尽快协助王公子建成高炉炼钢。”方选说道，“钱庄也尽快命人准备模具，定下铁钱的重量与制式，只等第一锅铁水烧熔，便即刻铸造。” “这铁钱……”铁算盘沉吟道，他突然想到了一些可能。 对于他的顾虑，方选也能想到，于是凑到他耳边，低声交代了一番。 “如此这般，倒也可以。”铁算盘点点头，表示认可。 随后又问，“那这收购铜钱之事？” “收！”方选说道，“铜钱、铜器，一切铜制品，多多益善，只是这汇率要加以控制，九百五十文怕是不妥，九百九十左右更好。” 他故意把汇率调低，是提高这项买卖的门槛。 一两银子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差，那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好买卖，完全可以放弃其他业务，专心倒卖铜钱。而如果只有百分之一，那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就都没必要放弃其他业务了。 利差越少，越需要大笔交易才能获利，这样可以筛掉大部分参与者，有效避免这个买卖对原本市场的影响。 铁算盘沉吟片刻，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点头表示应允。 随后其他人也纷纷出言，说明自己近期的工作情况，询问可有吩咐之处。 听完汇报，方选连连点头，一切都已经进入正轨，他大可当个甩手掌柜。 但仍旧有不放心之处，于是喊过周显询问：“军属大院是否能够入住了？” “昨日就已陆续搬入了。”周显笑道，“今明两日就可安排妥当。” 方选点头，又让他再多招些人手，扩充工程队伍，一则加快中心大街的房地产项目，二则尽快建设水碓和水磨建设。同时也要多留意城内的学堂，随着入学孩童数量增加，要适当扩大规模。 “放心好了，一切包在兄弟我身上。”周显拍着胸脯保证道。 “如此最好。”方选随即转头看向冯英和老黑，让他们尽快给搬入新家的士兵们举办一场集体婚礼。 虽然都是些从良的风尘女子，但也都是明媒正娶，风光大办也不丢人。而且还能给其他的士兵做个表率，鼓舞士气。 “乔迁又新婚，实乃双喜临门。”老黑说道，“理应操办一番。” 众人又谈论了片刻，商议好婚礼细节。方选见交流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示意散会。 才出议事厅，却被吴自启拉住。 “公子，随我来。”吴自启神神秘秘地说道。 方选一愣神，本以为出了什么事，但看吴自启的表情，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何事？”方选好奇问道。 “看了就知晓了。”吴自启嘿嘿一笑，快步朝前走去。 第257章 火龙雷炮 在方选的印象里，吴自启是个典型的理工直男，有话从来不憋着，这次突然卖关子，看来应该是有什么重大发明。 于是跟着他朝前走，不多时来到禁区门前。 留下众随从看门，二人进入院内，吴自启让方选稍等，随后快速从屋内取出一根竹筒，大概胳膊粗细，半人多长。 “这小子，怕不是搞了个火箭筒吧？”方选心里嘀咕。 就见吴自启招呼一声，爬上了一旁的院墙。 方选也跟上去查看，见对方将竹筒安放在墙头，对准墙外不远处的山坡，随后拿出火石点燃。 随着火焰冒起，吴自启拉着方选朝后躲开，同时竹筒朝前飞去，落在对面的山坡上发出一声爆鸣。 “还真是火箭筒。”方选顿时乐了，“这小子真有创造力。” 此时他才发现，对面被刨得光秃秃的山坡上，有几处火药炸过的痕迹，显然是对方早先试验的结果。 吴自启则开口说明情况。 原来最近又是大炮，又是火枪的，熔铸了不少铜钱和铜器，这些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吴自启看着都觉得心疼，于是开始考虑可否用其他材料代替。 同时他又想到，大炮过于笨重，不利于行军，而火枪虽是轻便，威力却是大打折扣。所以他想设计出一款武器，既能够方便携带，也有足够的威力。 于是就想到了使用竹子制造轻型的火炮，实验几次过后制作出了简易版的火箭筒。 “这是才做的，尚待改进。”吴自启说道，“公子看威力如何？” “威力着实不错。”方选点头，然后说道，“改进也确实需要改进。” 作为一个军迷，方选对现代武器那是了如指掌，要说如何以眼下的条件能制造出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那还真就是除了大炮只剩火箭筒了。 于是基于自己掌握的现代武器知识，向吴自启科普如何进行改进。 首先就是模块化和标准化，将火箭筒分成筒身、战斗部、推进部三大模块，并对每个模块以及组成模块的零件制定标准，让它们可以单独生产和运输，使用时只需将三个部件组装起来即可。 其中战斗部准备多种设计方案，装上火油作为燃烧弹，或者填充火药混合锐器作为高爆弹使用。 而战斗部和推进部的连接处，还要安装尾翼，以确保精度。 “我正有此意。”吴自启点头，“有了尾翼，就如同弓箭尾羽一般，可使之稳定飞行。” 说着提出自己的设想，战斗部可以采用陶制，这样更利于标准化生产。 方选闻言，顿感对方颇有创造力，于是也建议，烧制陶土战斗部时，要在外侧刻上纹路，那样爆炸的时候会顺着纹路裂开，更有利于杀伤。 这是方选从现代手雷上得来的经验，既然不用竹子而改用陶制，那完全可以把火箭筒的战斗部制作得和手雷一样。 “这乌山中，大小一致的竹子是否好找？”方选又问。 火箭筒是消耗品，一旦打起仗来，肯定得大量使用，乌山中虽然不乏竹林，却不知是否能找到大量口径接近的柱子。 “这倒无妨。”吴自启笑道，“只需在二者衔接处加一道金属环扣即可。” “瞧我这脑子，我咋没想到。”方选心中暗道。 陶制战斗部按照标准大小准备，竹子却不按照标准长，但只要加一道工序，射击一个金属卡扣，二者的衔接就完全没问题了。 “那此事就交给你了。”方选说道，“若铜钱还多，火枪也再多造一些，火药更应多多准备。大炮暂时不必铸了，着实耗费铜钱。等过一阵，乌山钢铁厂能烧熔铁水时，直接铸造铁炮即可。” 比起铁，铜的延展性和散热性更好，所以青铜大炮比铁炮要更好用，但考虑到成本，还是铁炮更加划算。 吴自启点头，表示会按照吩咐行事，同时询问，新武器应该叫什么名字。 此时方选想起，到现在还没给火炮起名字，于是说道：“原先的青铜大炮叫震天雷炮，这是个竹筒就叫火龙雷炮吧。” 之后二人又交流了许久，最后方选才问：“最近可有制造弹丸？” “这几日加紧制造，已有三万余颗存量。”吴自启回。 “太好了，多多益善。”方选大喜，让对方赶紧点出三十支三眼长矛款长枪，以及每支枪六百发的弹丸和相应的火药。 随后走到门口，招呼王、马、赵和吴自启的保镖进来，将点好的枪弹火药抬走。 青铜火枪重量不轻，好在都已经用木箱装好，抬起来倒是方便。 方选领着众人，出了院门朝外走。 才出安定门，就见冯英领着一队士兵正在操练三段阵。 方选走过去，问道：“不是早已命令尔等歇息了？” 冯英急忙解释，方才众人都已经休息过了，但为了不被淘汰，又都自发开始训练，冯英见他们士气高昂，也就没有阻止。 “这有多少人？”方选询问。 “九十人。”冯英道，“此些都是精兵，优中选优，实在难以取舍了。” 方选点点头，让众人围成一圈，确保每一个人都能看见自己，然后打开箱子，取出一支火枪展示，同时向众人说明，要挑选三十人组建神机营，充当自己的亲兵。 士卒们闻言，顿时跃跃欲试，不由自主地朝前走来，试图让方选注意到自己。 “别急。”方选摆摆手，抽出腰间的火枪朝远处的草棚放了一枪，打得墙面木屑四溅。 一瞬间，众人吓得连退数步。火枪虽然造出来有一阵了，但是这些普通士兵却并未见过，此时听到如此震天的动静，以为是方选突然雷神附体发了神通，急忙跪下膜拜。 “起来吧。”方选收起短枪，又指了指手里的长枪道，“这叫火枪，乃是威力巨大的新武器。” 说着让众人靠近，他开始演示装药。 先半蹲在地，从一旁的布包中取出三个纸包，拆开倒入三个枪管，之后将弹丸装入，用配套的贴条捅实，最后站起身说道：“此为装药，装药完毕后即可射击，可看清楚了？” “看清！”士兵们回答。 “好！” 方选又开口，说了使用火枪的要点，也就是将当日和王、马、赵、刘等人说过的重复了一遍，让士兵们谨记。 同时让王马二人去找块木板，靠在草棚边的石头墙上，再让众人列队，然后轮流上来装药并对着木板射击。 他自己则领着其余人，站在边上旁观。 士兵们一个个上来尝试，有人手脚麻利，装药速度很快，也有人稍显笨拙，有些手忙脚乱，有胆小的咬牙开枪，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也有胆大的稳稳端枪瞄准，正中木板。 每当一名士兵尝试完毕，方选便会在心中打个分，然后挑选其中满意的人。 标准也很简单，就选动作干净利落，装药高效的，以及胆大手稳的士兵。 很快就挑出了三十人。 剩余的人见状，脸上无不露出失望的神色。 方选见状，出言安慰道：“目前神机营只需三十人，往后还会扩编，到时候依旧是择优录取。” 说着又提示，近期开办乌山学堂，但凡士兵在学堂有好成绩，也会优先考虑选入神机营。 士兵们闻言，无不欢欣鼓舞，都在期待下一次的选拔。 方选落选者先行离开，然后由冯英领着剩下的三十人进行训练，内容就是基于三段击的阵型，训练他们的协同能力和枪法。 “今日要将这些子弹打完。”方选说道，“明日一早，让他们到侯府门前待命，走之前你去找吴主事领三千颗弹丸和相应火药，发放给他们。” 冯英称喏，方选这才放心离开。 第258章 忙里偷闲 回到黄土城，才进侯府大门，就见刘仲达迎了出来。 “哥哥，报价又高了许多。”刘仲达面露喜色，说着递上报价单。 “我早有预料。”方选接过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他把新的报价透露给了孙七，让他故意出去传播，让那些有意竞争的商家得知。他们有些固然是不信的，但也有人会宁可信其有，从而重新报价。 果然，才一上午时间过去，发现两个牌照的最高价已经分别接近四十万和二十五万。 方选心中点头，对刘仲达说道，“派人去已经提交过报价单的商家那边通知一下，截至今日酉时三刻停止报价，戌时在郡府大院宣布结果。” “如此仓促？”刘仲达问道，“在缓个一两日，兴许还能再提一提。” “火候已差不多，再高也高不出多少了。”方选说道，“不如趁早将事情定下。” 刘仲达略一思忖，三对牌照总价接近二百万两，已经是过去从未设想过的巨款，于是点头表示应允。 于是差人出门去通知，随后拉着方选到正厅吃饭。 饭后，刘仲达回了书房。 方选见时间才过午时，离报价的最后时限还早，便打算忙里偷闲休息一下。 考虑下午也没什么要紧事，于是给随从们放了半天假。让王、马、赵等人自由活动，毕竟明天一早就得出发，他们多少也得置办点随身物品。 “明日一早，你到郡府点卯即可。”方选对范华说道。 之前已经有过安排，此次泾阳之行不用范华同去，所以让他留在郡府，而范齐则作为秘书和方选一起出发。 安排妥当后，方选一溜烟回了西苑，打算睡个午觉。 才进内室，就见彩娥和彩蝶正在忙活，将一些贴身衣物和用品收进一个藤条箱子，在二人身旁，已经有两个装置完成的大箱子。 “二位这是？”方选疑惑道。 “明日一早公子就要去泾阳了，一应吃穿用度怕是会不习惯，奴婢二人特地为公子收拾好物品。” “这才几百里路啊，有啥不习惯的。”方选笑道，“只带几件衣物和洗漱用品即可，多了用不上，搬来搬去的也太麻烦。” “不麻烦的。”彩娥忙道，“到时彩娥与彩蝶都会跟着伺候。” “奔个丧整这么大动静。”方选心中腹诽，于是说道，“此次出行都是些军人糙汉，二位同去多有不便，还是留在府内伺候大奶奶要紧，明日只派几个下人给我就好。” 彩娥见他态度坚决，只好点头答应。 “二位快些收拾，我打算睡午觉呢。”方选又说道。 “这就好。”彩娥回，“公子近来过于劳累了，可得好生歇息。” 说着麻利地将箱子盖好，放到了一边，随后和彩蝶一同告退。 送走二人，方选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同时看见了床头的包袱，那是范瑾给她做的衣服。 “哎，来看看我媳妇儿的手艺。”方选从床上跳起，走过去三下五除二拆开包袱。 见里面有两身衣服，一套是秋装，淡蓝色长衫，质地轻薄，是上好的绸缎。另一套则是皮毛大衣，十分厚实，用的是上好的皮草。 “还是媳妇儿会疼人啊。”方选心道，“只是，这皮草现在穿不得给我捂一身痱子。” 于是将衣服重新装好，连包袱一起塞进藤条箱。 随后躺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 “哎呀，难得睡个午觉啊。”方选心里想着，闭上双眼。 却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本以为是刘仲达过来了，因为可以不经通报直接进屋的，总共也就那几个，其他人都放假出去了，只有刘仲达还在府内。 结果门被推开，却看见吴彦祖探头进来。 “嗨，我咋把你给忘了。”方选心中无奈，起身询问，“这几日报社如何？” “一切如常。”吴彦祖说着，递上一张报纸，“今日的报纸，还请公子过目。” 原本他每天会把样刊先给方选过目，然后才会正式刊印，但由于方选彻底放权，所以这两天也就没有呈送样刊，而是将印好的成品递交方选查看。 “广告接得如何？”方选伸手接过报纸，摊开看了看，发现净土坊的牙刷和牙粉广告已经登在了中缝，占据一半的广告位。 “这两日仅靠广告，报社就已经盈利了。”吴彦祖回道，“净土坊的掌柜询问，可否在头版上刊登广告？” “可以啊，只要广告费给够。”方选笑道，“只是头版的主要职能仍旧是新闻，所以得控制一下广告占据的面积，不可喧宾夺主。” 吴彦祖点头，又询问接下来几天的工作该如何安排。 “不必问我，报社一应事宜由你全权负责即可。”方选摆摆手，随即问道，“以目前趋势，报社每月盈利能有多少？” 吴彦祖略一沉思，开口回道：“每月数十两不成问题。” 几十两银子，听起来不多，但也已经是普通人家一两年的收入了，而且现在是起步阶段，随着出版规模变大，收入只会更高。 “数十两，已不算少了。”方选沉吟片刻后道，“不过报社非是平常商号，不可唯利是图。” 随后又问，“今日印了多少份？” “这几日都印了两千份。”吴彦祖立即汇报。 现在固定读者有将近一千五。城内的各个商号、富户掌柜、富户小哥、知识分子，只要是家中有人识字的，都订阅了报纸。 剩下还有五百左右的发行量，其中约有二百份被送到城外各个村镇，刚好能起到每日郡府通告的用处。 最后的那一部分，则用于零售。 这个时代没有书报亭，专门设置的成本不低，所以吴彦祖想了一个办法，选取城内各路口的店铺或者摊点，和它们进行合作，每天给每个点送去几十份报纸，让他们以两文的价格出售，卖出后和报社对半分账。如果当他售罄，次日就给这个摊点再加十份，如果没有卖完，则由次日送报的伙计回收。 这种小生意，大商号自然是看不上，但对于小摊贩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只要占用摊位上一小片地方，就能稳赚几十文铜钱，所以他们也乐得和报社合作。 这个模式才开始没两天，但基本上每天都能把报纸卖完，吴彦祖打算先这样维持一段时间，后续看情况再增加站点和发行量。 “这小子不愧是商人世家出来的，就是有头脑。”方选在心中暗自赞叹，随即开口说道，“不必看情况了，明日起再多印个两百份，派人给桑春和左丘送去。” “给他二人送报倒也合理。”吴彦祖疑惑道，“只是两处卫所都是些粗人，识字的也不多，如何能要了二百份报纸，这纸张可着实不便宜。” 以目前报纸的价格，也就刚好覆盖纸张和墨汁成本，总体的印刷其实是亏本的，如果不是靠广告盈利，报纸可以说是印多少赔多少。 “你虽是聪明，但是还不够聪明。”方选嘿嘿一笑。 第259章 造纸工艺 正要开口解释，却听门外的侍卫来报，一名自称王谦的人求见。 “谁啊？咋没听过。”方选正愣神，侍卫却已经将人领了进来。 此时方选才反应过来，对方正是王俭引荐的那名造纸坊掌柜，于是起身迎接。 “王掌柜来了，可曾用过午膳了？”方选开始寒暄。 王谦急忙行礼，连称已经用过饭，刚刚才从乌山回来。 “建造纸坊之事是否顺利？”方选又问。 “甚是顺利。”王谦作揖，将手里的一个小礼盒递了上来，“此行前来，正是为了当面答谢公子。” “客气了，快快请坐。”方选拉着对方在屋内坐下。 他不是喜欢收受贿赂的人，但是对方既然专程来感谢自己，而且盒子看着不大，对方又是逃难至此，估计也没什么钱置办贵重物品，收了也没什么，如果不收，反倒让对方觉得生分，于是双手接过，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随后向吴彦祖介绍，“这位是王掌柜，有了他，你的报社就不愁用纸了。” 吴彦祖也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二，于是询问：“这造纸坊何时能建成？又何时可造出纸张来？” “这位是？”王谦忙问。 方选随即向他介绍，大略讲述了报社以及吴彦祖的工作。 “原来是奋威日报主事，久仰久仰。”王谦急忙起身行礼。 二人互相客气了几句，才重新坐下。 门外的彩蝶进来，端上三碗热茶，三人一边喝茶，一边交谈。 “小的冒昧问一句，那《秋风记》可是吴主事执笔？”王谦突然问道，表情略显猥琐。 “啊这……”方选顿时一头黑线，心想这老小子逃难过来的，怕是饭都吃不上了，还有心情研究小黄文。 “在下不才，正是《秋风记》之笔者。”吴彦祖回。 “哎呀，久仰才子之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器宇不凡。”王谦出口奉承，同时询问，“却不知那《秋风记》之后续在何处可得？” “行啊，现场催更。”方选顿感无语，随手翻过面前的报纸，大概浏览了一下，发现吴彦祖的小黄文写得确实不错，露骨却又风雅，通俗却不下流，难怪如此吸引读者。 “还不曾着笔。”吴彦祖笑道，“王掌柜尽管关注奋威日报，每日都有续写。” “还望吴主事尽快成书，以飨读者。”王谦一边催更，一边细数《秋风记》的优点，诸如故事精彩，文笔优美，内容通俗，老少咸宜之类。表示如果能刊印成合订本，一定能大卖。 “可别老少咸宜了。”方选在一旁听了，心里直吐槽，“谁给自己孩子看这种书啊？” 眼见对方越扯越远，方选急忙将话题扭转归来，他把手里的报纸递过去说道：“王掌柜，这报纸的纸张如何？” 王谦连连摇头：“单论纸品，还算个中等，但作为印刷所用，只能算是下品了。” 说着就开始就报纸的材质评头论足，表示纸张粗糙，不易留墨，容易晕染，韧性太差等等。 “不至于吧，给你说得这么不堪。”方选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而是看向吴彦祖。 却见对方连连点头，不住附和。 原来报社为了降低成本，选用的就是较为便宜的纸张，其中缺点数不胜数，为此他也很无奈，此时见了专业人士，又得知即将在本地开设造纸坊，于是急忙询问何时能产出新纸。 “建个作坊倒是只需个五七日。”王谦说道，“只是造纸过程较为繁琐，最快也需月余才能产出成品。” “这么久。”方选不由得犯嘀咕，他没有了解过古法造纸的工艺，本以为有个十天半个月足够了。 王谦看到二人面露疑惑，急忙解释一番。 造纸流程有三个阶段，首先是提取植物纤维，其次是加工成纸浆，最后才能制作成品纸张。 原材料得先在水里浸泡十多日，使之变得松软，之后加入石灰下锅蒸煮个七八日，彻底溶解植物细胞，方可提取出植物纤维。 出锅后还得再次浸泡进行发酵，泡足五天时间，才能捞出来捶打，制成纸浆后还需进一步细化处理，再用成形网定型压榨，最后进行干燥和表面处理。 这一系列工艺下来，需要的时间至少也得是一个月。 “原来如此。”方选听完对方的解释，点头说道，“一个月时间，倒也不长。” 随即又问，“那造纸用的原材料是哪些？” “主要是麻、葛，或是桑、构、青檀之类的树皮。此些之物纤维居多，最宜造纸。”王谦回，“而且也较为常见，容易获得。” 方选略一沉思，突然开口询问：“为何不用竹子造纸？” “竹子？”王谦愣了一下，“倒是不曾试过。” “那你得试试。”方选笑道，“在我家乡那边，纸张用途极广，麻、葛之类的植物根本不够用，用得最多的还是竹子。” “既然如此，那等作坊建好，我定要试上一试。”王谦大喜。 纸张的价格之所以昂贵，除了运输和人力等等成本，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原材料成本也很高。如果能用竹子造纸，材料成本将会降低一大半。 “哎，对了。”方选此时也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再次询问，“能否按照需求，制造一些市面上不常见的纸张？” “公子有何需求？”王谦忙问。 方选当即提了自己的要求。 他需要两种纸张，一种要尽量独特，材质上做到高度坚韧，颜色上做到独特容易辨识，因为只需制造出一小部分提供给侯府使用，所以不需要考虑成本，唯独需要注意一点，那就是外界难以仿造。 第二种则需要大量生产，所以得尽量压低成本，颜色上没有任何要求，材质方面不要太容易破损即可。 王谦听完，对方选的用意明白了八九分。 前者的高端纸张，自然是侯府签署文件所用，至于后者，他虽不明白用处，但制作起来很容易，所以也就没有出言询问，而是说道：“过几日作坊建城，我便立即着手。” “那有劳王掌柜了。”方选拱手道。 “公子真是客气了。”王谦急忙回礼。 “既然新纸还需一个月时间，那卫所需要的报纸是否加印？”吴彦祖询问。 他还在心疼纸张的本钱。 “印，必须印。”方选说道，“不过这些报纸可不是给卫所的军士看的。” “那是？”吴彦祖疑惑问道。 “传令给卫所，收到报纸后，除了自己留下几份，其余都送出去。”方选笑道。 “送给谁？” “过往客商，但凡是有出境的商人，每人或者每车都奉送一份。”方选说道，“让外国与外地的州郡也都看看咱们的报纸。” 报纸作为传媒的实体，它的影响力取决于读者的数量，用现代互联网的语言来说，也就是流量。 看的人越多，报纸的知名度就越高，有利于发布消息，刊登广告的价格也就越多。 吴彦祖不懂什么互联网，但他是个聪明人，略一沉思，就明白了其中用意。 “是在下愚钝了。”吴彦祖连连拱手，“我这就回报社去命人加印。” 说罢调头就走。 王谦见状，也起身告辞，跟着吴彦祖一起出门去了。 “行了，该到我睡会了吧？”方选伸个懒腰，回到床前，却听门口又有动静。 第260章 又要睡会 “谁啊！”方选不耐烦道，“能不能让我睡会？” “哎呀，公子怎的如此无礼。”屠千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又要一起睡会，若是奴家从了，岂不是白日宣淫，不如……” “哎，得了！”方选急忙起身。 来到外室，见屠千秋正笑盈盈站在厅内。 由于她已经多次出入侯府，侍卫们都认识，也就没有阻拦，而王、马、赵又放假出去了，所以让她径直来到方选门前，这才闹了个误会。 “不知屠小姐到此有何贵干？”方选正了正衣冠，严肃地问道。 屠千秋也不客气，自顾自坐下，拿过一个空茶碗自己倒茶喝，同时说明了来意。 原来是屠千秋与罗掌柜合伙的商号已经正式开业，准备请方选去参加开业典礼。 “不去了。”方选摆摆手，“你们自行处置就好，这几日公务繁忙，明日一早我还得出发去泾阳，今天还想好好歇息呢。” “去泾阳？”屠千秋眼前一亮，问道，“此去何为？” “泾阳侯薨了。”方选简单解释了一下，便要送客。 “既然公子也去泾阳，不如与小妹同路如何？”屠千秋询问。 “你也去泾阳？”方选感觉有些意外。 对方现在的身份其实算是人质，在屠山海回来之前，她不应该离开奋威。虽然方选没有对她采取强制措施，但是她一直很自觉，也不知为什么突然要去泾阳。 屠千秋展眉一笑，她看出了方选的疑惑，于是出言解释。 商号成立后，罗掌柜负责南下商路，她则负责北上，这几天采买了不少货品，准备运往北疆，走的就是泾阳这条路，现在得知方选也要去泾阳，所以才提出一同前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那也行。”方选说道，“明日一早出发就是。” “那此刻……”屠千秋媚眼如丝，“公子可要睡了？” “咿……”一个眼神看得方选直起鸡皮疙瘩，心想这草原来的妹子就是大胆啊，实在难以招架，于是急忙摆手，同时喊了一声，“来人哪，送客！” 彩娥和彩蝶走了进来，示意屠千秋离开。 屠千秋也不说话，只留下一阵“咯咯”的笑声，被彩蝶领着缓步出了苑门。 “屠小姐这是对公子有意呢。”彩娥笑道。 “她有意是她的事。”方选连连摆手，“我可是跟范小姐有婚约在身的。”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没个三妻四妾。”彩娥说道，“屠小姐无论长相人品，那都是数一数二，做不得公子的正妻，当个妾室也不算委屈公子……” “不、不、不！”方选急忙打断，“就她那火爆脾气，我可受不了，就算要纳妾，我也得找彩娥姐姐这样的，温柔贤惠……” “哎呀！”彩娥顿时羞得小脸通红，举起袖子捂着脸离开。 “哈哈哈。”方选大笑，“是你先消遣我的哈，可别怪我调戏你。” 苑内又恢复了平静，但是时候已经不早，再睡也睡不了一会，方选便打算出门。 “中午不睡，下午崩溃。”方选揉揉太阳穴，来到书房。 刘仲达正伏案用功，方选本以为他在整理书籍，走近才发现，原来是拿着一堆密信在对比。 “时候该到了吧？”方选问道。 “已是酉时三刻了。”刘仲达回，同时递上了手里的信笺，“报价又增加了些许，却是未能超过四十四万。” “我还以为你在用功呢，合着在算能收多少钱是吧。”方选心中腹诽，开口说道，“倒也不出我所料，这已是最高价了。” 他早上故意把几个最高的报价透露给孙七，让对方出去传播小道消息，就是想试探一下最后的底限，从眼下的状况来看，这已经是最高价了。 “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到郡府宣布了。”刘仲达指了指手里的信笺，“可是按照这些价格处置？” “不急，还得等等。”方选摆摆手。 说话间，王、马、赵三人回来了，各自拎着包袱。 他们都没有家眷，所以没什么需要安顿的，只是出去采买了一些必需品，小半天时间已经足够。 “来得正好。”方选把赵虎喊到面前，对他说道，“你去一趟我们昨日吃饭的张府，给张一掌柜带个话。” 说着就对他说了两组共计六个数字，分别是四十三万八千五百、四十三万三千六百、四十二万九千一百，以及二十五万两千一百，二十四万八千八百，二十四万整。 “让张掌柜即刻回复。”方选叮嘱道，“此去尽量掩人耳目，莫叫人认出来了。” “遵命。”赵虎拱手，扭头要朝外面走，随即停下脚步，抬手就脱了自己的侍卫服，转而从包袱里拿出一套便装换上，这才匆匆出门。 “这小子，说你机灵吧，平时还挺虎的，说你虎吧，有时候还挺机灵。”方选心里暗笑。 赵虎才走，就听门外脚步声响，周钰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从他的步伐上看，似乎很轻松，但眼神里却透着几分忐忑。 “什么风把周公子吹来了。”方选起身迎接。 “方才探望姐姐了。”周钰和刘仲达行了礼，打着哈哈问道：“这竞拍一事，可是戌时在郡府揭晓？” 由于方选之前承诺过，会给周家留两块牌照，而周钰也有言在先，不管最后是什么价格，周家都会买下。 所以周钰没有参与密信报价，只等方选直接宣布。而现在他担忧的，就是竞拍到了何种程度，如果价格实在太高，虽然以周家的实力能够拿下，但很可能会令周龙不满，影响他将来的继承。 所以虽然表面上装得波澜不惊，但内心却很是紧张，终于是耐不住性子，提前来侯府询问了。 刘仲达没有说话，看向方选，意思是让他决断。 方选拉过周钰，抬手做了手势，表明了四十四和二十五两个数字，同时说道，“贤弟放心，这只是明面的价格，到时候只按照此数字的九成算就好，不过贤弟切记保密，否则为兄很难做啊。” 周钰略一沉吟，感觉价格还算合理，加上还能打折，等于比之其他人，他能少出好几万两，等于是捡了大便宜，于是笑着点点头，拱手道谢后离开。 见他走远，刘仲达问道：“过去周家与你我不善，不知哥哥为何对他如此善待。” 在刘仲达没有得势前，吃了刘腾飞不少苦头，而周家就是最大的帮凶。即便是方选来了之后，刘仲达开始崛起时，周家也一直在使绊子对付他。 如今二人掌权，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不说对周家赶尽杀绝，也得是狠狠打压才对，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方选却反其道而行，不但对周家多有照顾，还拉拢周钰，帮他经营春风楼和栋梁坊，这让刘仲达有些不理解。 “老弟，你还是太年轻呐，容易意气行事。”方选说着，就仔细解释了一番。 虽说现在二人得势，但周家毕竟是刘腾飞的姻亲。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而兄弟反目，那就亲者痛仇者快了，为了搞好和刘腾飞的关系，也不能对周家下手。 过去周家对付刘仲达，那都是形势使然，并非有深仇大恨。 如今刘仲达掌权，他们也就没了做对的念头，此时主动示好，便能拉拢他们到自己的阵营。如果非要针对，那也只能逼对方站到对立面去，对自己没任何好处。 周家在本地经营多年，手头的资源可不仅仅是商号和买卖，他们掌握的商路和人脉，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让他们为己所用，才能利益最大化。 “有位导师曾经教导我，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要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方选说道，“革命方能成功啊。” “受教了。”刘仲达听完，连连点头。 说话间，赵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第261章 经营之道 “张掌柜如何回复？”方选问道。 “但凭公子定夺。”招呼拱手道，“无论公子如何定价，他都会应承下来。” 方选微微一笑，意识到张一对这个价格区间完全能接受，所以也不再报价，而是让方选定夺，一方面表达自己的信任，同时也能显示他的格局。 “好。”方选点点头，拿过桌上的纸笔。 他将两种牌照的最高价全写了下来。 首先是赌牌，他给周钰写了四十四万的最高价，张一则是四十三万八千一百，只有中间的四十三万八千五百是真实报价，来自过去开设赌坊的一位商户。 黄牌的价格就低很多了，周钰被定了二十六万，张一则是二十五万一千一百。唯一的真实报价也是中间的，来自过去开设青楼的商户。 “就这么定了。”方选说道。 众人这才起身，径直出了侯府大门，来到郡府时，见院内已经有数十人在等候，包括周钰和张一。 显然他们是早就到场了的，都被安排了座椅和茶水。 见几人出现，众人都起身迎接。 “不必多礼了。”方选走到正厅的台阶上，“时辰已到，即刻宣布结果。” 众人急忙回到座位，静静等待。 方选清了清嗓子，拿起面前统计用的黄表纸宣读。 “截至今日酉时三刻，共计收到十三位掌柜竞标青楼与赌坊专营权，共计二十六份报价。” 读到这里，方选顿了顿，看向观众席，见众人面色各异，唯有周钰和张一表情笃定。 “行吧，便宜你俩了。”方选心里嘀咕一声，随后按照事先写好的价格念了一遍。 现场众人闻言，大多露出失望之色，报价最接近第三名的几人，无不是唉声叹气，后悔少加了那几千两。 “各位，可有异议？”方选问道。 众人并未回话，倒是张一和周钰先起身，拱拱手说道：“并无异议。” 另有两人起身，一个年约五十，长得獐头鼠目，冲着方选拱手道：“多谢公子成全。” 另一人较为年轻，长相稍显正派，也表示没有异议。 方选并不认识这两人，但很明显，他们就是另外两个幸运儿。 “烦请几位入室谈话。”方选也拱拱手，随即对着其余人说道，“各位自便。” 见事情有了揭晓，其余人也不好再逗留，纷纷离开。 方选和刘仲达进了郡府，找了个桌案坐下，屏退闲杂人等，现场只有获得牌照之人，以及范文怀在场。 “马掌柜，恭喜恭喜。”张一冲着另外两人拱手，“丁掌柜，恭喜恭喜。” “张掌柜，同喜。”二人也回礼，“周公子，同喜。” 四人互相客套着，趁着落座的功夫，张一向方选介绍，面前的马掌柜拍到的是青楼牌照，过去在城内有两家青楼，而丁掌柜拍到的是赌坊牌照，过去也经营赌坊，同时还有其他买卖。 “公子，敢问这赌坊与青楼，该当如何经营？”周钰率先开口询问。 对于方选的经营能力，他是早有领教的，所以现在拿到了牌照，自然要先请教一下。 “是也，还请公子赐教。”张一也出言询问。 其余两人并未说话，但眼神中透着些许质疑。他们原本就是干这行的，经验比谁都丰富，现在冒出个外行来指导，自然会心生不屑，若非慑于侯府威严和雷神爷爷的威名，他们才不会如此客气。 方选却不在意，开口说了自己的设想。 首先是在北城门内专门划出一块地方，建立一座城中城。城内以赌坊和青楼为核心，配上酒肆、茶楼、旅店等等店铺，打造一个娱乐综合体，专门接待外地客商和本地富户。 过去的黄土城，这两门生意是面向所有人的，即便客人只有几钱银子，赌坊也不会拒绝接待，所以总体属于走量，顾客很多，但是单客获利低。 现在要做的，是提高消费门槛，只做部分人的生意。 随着经济发展，本地会产生更多有钱人，外地客商也会大量涌入，这些人手里有钱，消费能力也高，赚他们的钱比赚穷人的钱容易多了。 即便一个普通赌徒在赌坊输了全部身家，也不过几两银子罢了，而且无产者无谓，输光的赌徒很容易走极端，后续消除影响的成本可能远超那几两银子。 但有家底的豪客就不一样了，即便固定每月来输个几十甚至几百两，对他也是不痛不痒，欠的赌债也很容易要回来，因为他有家有业有名声，犯不着赖账。 青楼也是同理。 过去什么人都接，有些清倌人固然可以站着把钱挣了，但是大多数妓女每天都得接待至少数十位客人，辛苦不说，由于客单价很低，也挣不到几个钱。 而青楼老板为了赚钱，只能不停压榨员工，逼迫她们多接客人，越是这样，价格只会越降，利润只会越薄，形成恶性循环。 要想破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制造稀缺性，同时提高服务质量，让普通人去不起，只赚有钱人的钱，只要留住一个有钱的恩客，就就抵得上无数普通顾客了。 方选说完自己的设想，看向面前几人道：“可有疑问？” 几人相视一眼，丁、马两位掌柜皱起眉头，似乎对方选的想法不以为然。 周钰和方选相熟，谈话也就不拘谨，开口问道：“北城门附近哪来偌大一片地方用于建设？” “这个我早有安排。”方选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放在桌上。 这是他去乌山时，从李思惕那里借来的。 根据李思惕的设想，未来将要在黄土城和乌山之间建一座城墙，把城东的谷地圈进城内。如此一来，原本城外的地界，就全部变成了城内，原本的黄土城北城门这片地方就得重新修整，营牢和寄奴苑肯定也要搬走，到时候自然会有大片的土地空出来，如果再迁走附近部分作坊，那空出的地方就更多了，建一城中城绰绰有余。 眼前的图纸，就是李思惕提前画下的蓝图。 此时方选用手点着图中的细节，向众人详细讲解，同时也表明，今年入冬前就会征发民夫，建成这座城墙。 众人闻言，心里都是一惊。原本以为，方选在乌山新建一座山城，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工程，但眼前的图纸表明，他的野心比外界所想要大许多。 如果真如他所说，用城墙连接黄土城和乌山，那整个城市的规模瞬间可以翻上好几番。 方选看出他们表情的变化，于是继续添油加醋。 “城墙建好以后，就在此处设置货场，往来客商都在此交货和歇脚。”方选指着城墙东侧以及紧挨着的黄土城北门说道，“各位的青楼赌坊就建在此处，何愁没有生意？” “以公子之能，所言自是不虚。”张一见对面两人依旧不发话，于是急忙站队表明立场，“依公子之言，定可生意兴隆。” “这城墙南北数里，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建成的。”周钰出言道，“公子可有把握？” 看起来是质疑，其实是在给方选助攻。 方选自然听出他的用意，于是笃定笑道：“我只以数千人马，便能打得嗤兰可汗十万大军抱头鼠窜，区区城墙，何足道哉。” 张一和周钰闻言，急忙拱手，出言逢迎。 对面的两人听了，感觉心中放心不少，唯独年长的马掌柜还有疑虑，开口问出了他的问题。 第262章 大水漫灌 马掌柜的问题很现实。 原先他就是经营赌坊的，在城南有两栋楼用于经营，虽说最近被勒令停业，但物业和家私都在，想要恢复营业只需挂牌开门即可。 但现在要另起炉灶，一切都得重新建造，还得按照方选给的标准进行，所需的花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在座几人为了竞标牌照，就已经花费了太多钱财，现在哪里还能拿出重建的钱。 “哈哈哈。”方选笑道，“有我在，还怕没钱吗。” 说着就指了一条明路。 钱庄现在有的是钱，众人完全可以去贷款。为了支持几人的买卖，方选提出贷款可以三年免还，三年期满后，再加三年免息的时间，后三年如果还完贷款，就不需要付一分钱利息。六年后没还清的部分，再按照钱庄的标准利息算。 早先在乌山和铁算盘谈到修改银铜汇率时，方选就提到了这些，铁算盘也表示赞同，认为这样可以很好地促进经济发展，所以此时方选告知几人，直接去钱庄贷款即可。 “多谢公子！”马掌柜起身行礼。 一旁的丁掌柜也站起身作揖，直到此时，他们才对方选心悦诚服。 对于他们来说，这等于是无本买卖，除了要拿出竞选牌照价格的两成现银，其他所需款项都可通过贷款获得，钱庄房贷的利率比民间低很多不说，还有六年的免息时间。 有这六年时间，足够他们把生意做大做强，即便不成，也至多是把店铺抵给钱庄罢了，他们也没有吃太大的亏。而且面前的雷神爷爷也承诺了，相信这买卖不可能做不成。 “各位只需照我说的做，以后有的是钱给你们挣。”方选笑道。 随后让对面两人落座，和他们详细商谈了娱乐城的细节，直至临近亥时，才交流完毕。 “时候不早，各位请回吧。”方选说道。 几人起身，周钰则出言，表示要请众人到春风楼吃饭。 “我就不去了，明日一早还有公务，今晚还得早些歇息。”方选推辞。 周钰也不好强求，和丁、马两位掌柜一同告辞。 见三人离开，刘仲达和方选也和范文怀告辞，领着随从们回府。 正走着，刘仲达突然问道：“此番建造所谓娱乐之城，怕是不止百万，钱庄如何有如此之多的银两贷给他们？” 这座城中城需要至少数十栋崭新高楼，以及配套的道路和基建，还得拆除原地的其他建筑，需要花费的人工和材料数不胜数，投入的资金必然不是小数目。 “贤弟放心。”方选笑道，“所谓贷款，根本不需要拿出真金白银给他们。” 说着就解释了一番。 这是现代经济学的玩法，用债务来推动经济发展，虽说有不小的风险，但在特定条件下，还是非常实用的。 建设娱乐城的花费不菲，钱庄金库的金银就那几十万两，还得负担郡府和侯府的运作，自然是不够用的。 但是贷款并非是将金库里的钱拿出来给他们去花，而是给他们特定的消费额度，不需要给钱，只需要开出票据给他们即可。 他们使用额度内的票据购买乌山提供的砖石、木材、陶土、铁器、人工等等用于建造的一切。乌山各个作坊跟着生意兴隆，收入的利润又会进入钱庄，形成一个闭环。 在整个过程中，金库里的金银压根就没动，仅仅是账面上在进进出出，便能提高市场的活力。 钱庄的票据，等于就是法定货币，方选用放贷的方式大量增发货币，说白了就是放水，通过大水漫灌的方式短期内提高经济增速。 放水给市场注入大量资金，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没什么好处，但对于眼前这些商人，那就是天大的好事。所以眼前几人虽然不懂其中的原理，但听说方选承诺的贷款后，都纷纷表示感谢。 “原来如此。”刘仲达连连点头，对方选讲解的经济学原理深感兴趣，于是一连提了好几个问题。 “既然票据便能购买货物，那短期开出大量票据，岂不是会物价飞涨？”刘仲达问。 “那是自然，不过我早有对策。”方选笑着解释。 通常而言，大放水会引发大规模通胀，但是他早已有了应对方法。 一方面，他和铁算盘已经商量好，贷款要分批放出，而非一次性把额度全部给出去。而且在此之前，方选一直致力于整合乌山的资源，让各个工厂和作坊提高产能，确保货与币之间的相对平衡。 “哎呀，还是哥哥想得周到。”刘仲达连连点头，感叹经济学的复杂。 众人回到侯府，已是接近午夜时分。 正厅里灯火通明，摆着几桌酒菜，原来众人都在等他们回来吃饭。 此时方选感觉腹中着实饥饿，见下人和侍卫们都站在厅外，于是关照他们，以后碰到这种情况，其余人可以先吃，只要给他们单留一桌即可，不必为了少数人而让多数人饿肚子。 下人和侍卫们闻言，纷纷叩头谢恩。 “别废话了，快吃饭吧。”方选笑道。 众人都已是饥饿难耐，当即开席，风卷残云般扫荡了桌上的酒菜。 饭后，不等方选询问，就有下人来报，就在方选和刘仲达出门的时间里，侯府预定的货物都已经陆续送来，同时呈上一个锦盒，说是净土坊专程给方选准备的。 方选环顾间，看见院内堆着的木头箱子，于是点头道：“行，都去歇息吧。” 说着让赵虎接过锦盒，一行人回到西苑。 刘仲达跟在方选身后，不停询问关于经济学的问题。 看着这个好奇宝宝，方选也是无奈，明天还得早起，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说道：“贤弟莫急，这几日我抽空全写出来，到时候贤弟慢慢研习便好。” “有劳哥哥了。”刘仲达连连拱手，“那就不叨扰哥哥歇息了。” 说着转头回了自己的别苑。 方选回到屋内，打开锦盒，见是几支制作精美的牙刷，以及一个更小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两种各十多包牙粉。 “不错啊。”方选心中暗叹，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讲究工匠精神的，不管做什么东西都很用心。 于是把王、马、赵三人喊进来，给众人分了一些牙粉。 王、马二人谢恩，当即去了各自的厢房，美美地刷起牙来。倒是赵虎不以为然，觉得每日刷牙太过麻烦。 “瞅你那一嘴黄牙，说话还有口气。”方选不悦道，“也不知道桃红妹妹是如何看上你的！以后你要是不刷牙，就得随时离开我一丈远！” 一旁的彩娥和彩蝶刚好听见二人对话，捂着嘴差点笑出声。 赵虎虽是皮糙肉厚，但见有人笑话自己，也只好拿过牙粉走到院子里，和王、马二人一起刷牙。 “这才对嘛。”方选笑道，“等你老了，你会感谢我的。” 说着给彩娥和彩蝶也分了几包。随后自行进了内室，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之后躺下便睡。 一觉睡得安稳，天刚亮时，彩娥的声音传来。 “公子，该起了。” “这人形闹钟还挺准时。”方选无奈，翻身下床。 打开范瑾送的包裹，取出那身秋装换上，另一套厚衣服也一并塞进行李，之后简单洗漱出门。 来到外室，见众人已经准备妥当。 第263章 出发泾阳 外室桌上摆着早饭，众人围坐等待。 方选落座，与众人简单用餐，随后让王、马二人替自己拿上随身物品出门。 来到前院，见神机营正严阵以待。李思惕则领着几个随从，上来报告称，之前方选要求的一应货品，都已经准备齐全。 方选点点头，走到阵前，大声说道：“现任命，赵虎赵都尉为神机营长官，王朝、马汉二位校尉为神机营副官，各位务必令行禁止，否则军法从事。” “遵命！”三十名士兵齐刷刷回应。 说话间，下人们已经将院内的物品打包完毕，朝着门外搬去。 此时方选发现，天色有些阴沉，似乎即将下雨，考虑到神机营的火药不能受潮，于是临时命令再多加几辆车子，必要的时候可以将火枪和火药收起。 随后出门，见大路上停满了牛马车辆，心中不由疑惑，自己这一趟好像用不了这么多车辆啊？ 此时有人来到面前，方选认出是城内的商户，之前在商会开业的时候见过。 对方行礼后，表明来意。 原来现场的车辆有一部分是他们的，原本就要运货去泾阳和温泉关，得知方选要出发泾阳侯，便打算同行。 “倒也无妨，一起走就是。”方选点点头，摆手示意对方退下，又环顾四周，却没见屠千秋的身影。 “没来最好，省得添麻烦。”方选心中暗道。 正要出门，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不对啊，好像落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方选挠挠头，就见范文怀和范文远快步来到面前，同时其他送行的，包括周钰和周显等人都来到了现场。 “嗨，不就出差几天，整这么大场面。”方选心里暗自嘀咕。 “公子，泾阳李家的人到了。”范文怀指了指车队远方，“北面都是他们的车辆。” 方选瞬间明白过来，难怪路上这么多车辆，原来李家送赎金来的车队也在里面，之所以拉那么多，也肯定是因为一时没凑够那么多现金，先拿东西抵上。 “带了多少现银来？”方选问道。 “金银七万有余。”范文怀回，“这李家除了开设青楼酒肆，布匹买卖做得也不小，此次现金不够，补了十多车绸缎和布匹，我已命人清点，想来不会少。” “那就好。”方选点点头，“把钱收了，通知钱庄尽快拉走，货物就先留在郡府府库，等市场缺货时再卖出。” 奋威本地不产丝绸，都是靠从越国或者夏国进口，受近期的战事影响，丝织品一直处于短缺状态，价格不停攀升。 方选之前还在考虑，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没想到李家竟然主动送了十多车来。 “那李飞如何处置？”范文怀问。 “告诉李家的人，我这就亲自送李飞回泾阳。”方选笑回，“派人将他从郡府大牢提出来吧，刚好和我一起走。” 范文怀点点头，对着身后的范文远吩咐了一番，后者领着几名衙差快步离开。 不多时，带着枷锁的李飞就被从郡府大院里拖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行商打扮之人，正朝范文远求情。 很显然，他们就是李家派来的人。 现在钱给了，人却还没放，着实让他们提心吊胆。 对于他们的哀求，范文远无动于衷，拖着李飞来到侯府门口。 “公子饶命！”一名中年人来到方选面前，冲着方选和刘仲达磕头求饶，“还请公子大人大量，放过我家小主。” 此人明显是管事的，多少也有点眼力见，知道谁是正主，应该求谁才对。 刘仲达不以为然，转过头去就当没看见。 “这小子，还真是小心眼。”方选心中暗笑，开口对着中年人说道，“你放心，侯府收了赔偿，自然不会为难你。” “那恳请公子，可否将我家小主释放。”中年人又问。 “释放那肯定是要释放的。”方选笑道，“不过此去泾阳数百里，半途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陷奋威侯于不义，所以，还请李公子与我同行，我命人好生照料才是。” 说着让人将李飞的枷锁去了，找了架马车给他，又让范文远安排几名可靠的衙差贴身保护。 说是保护，其实就是软禁。 不过好在枷锁已经去了，中年人放心不少，又拱手道：“还望公子开恩，准许小的同行服侍。” “准了。”方选点点头，随后上马，招呼众人启程。 刘仲达和范文怀等人也骑上马，将车队送出城门。 车队为首的是神机营，赵虎领着三十骑在前方开路。方选、李思惕和王、马以及范齐等人紧随其后，接着就是关押李飞的马车，以及十多辆牛车，装的都是各类货品。 之后还有数十车辆，一大半是北上的商队，一小半则是李家的返程车辆。 由于队伍实在庞大，行进速度十分缓慢，走了好半天才全部出城。 “贤弟不必送了。”方选看了看天，“今日怕是有雨，莫要淋湿了，再有个风寒可就不好了。” “哎。”刘仲达叹气道，“走了哥哥，我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当然咯，一直是甩手掌柜，啥事都靠我。”方选心中腹诽，开口安慰到，“贤弟之才能，并不在我之下，近期我不在奋威，贤弟刚好可以一展身手。” “哥哥说笑了。”刘仲达无奈摆手，“哥哥要去多日，若是思念弟弟，切记多多来信。” “真肉麻，搞得生离死别一样。”方选顿感无语，只好口头客气几句，让刘仲达不用再送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乌山东门附近，眼见天色确实有异，刘仲达这才勒住马匹，又目送了许久，才和范文怀领着一众随从返程。 车队继续前行，沿着乌山脚下的官道北进，过了渭河桥后，就进入了一片开阔的平原。 眼前两面有山，左侧是渭南县县城所在的渭山，右边则是乌山山脉。随着地形变化，眼前的平原变得愈发宽阔。 “好地方啊，沃野千里。”方选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心中感慨。 车队虽然走的是官道，但是路况并不好，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宽度也只能容下两辆牛车，所以行进速度依旧缓慢。 一路上，方选和李思惕并行闲聊。 由于过去从未离开过黄土城和乌山，所以对周围的环境一无所知，此时刚好有空闲，便向李思惕请教。 李思惕也不吝赐教，给他科普了周围的山川地理。 渭河和泾河发源在同一地区，都是泾阳北方草原，两条河分别从泾阳的西北方和北方南下，在泾阳城北即将交汇时，又突然分开。渭河蜿蜒南下，经过渭南县后，往西偏移，再跃过黄土城不远，另有两条小河汇入，水量大大增加，随后便南下进入越国。 泾河则朝东拐弯，行进约百里后才转头南下，又行进三百里，便是奋威郡东境的廊山口，再有数十里便来到越国的江夏郡，之后又朝东转向，成为越夏两国的天然边境。 泾阳的地名，就因在泾河南岸而得。 由于地处泾河湾三角洲，土地十分肥沃，所以泾阳一直是人口大郡。 明面上只有一万户，其中五千户口和土地属于泾阳侯封邑，另有五千属于朝廷。实际上，泾阳侯控制的人口和土地早已远超一万户，只是一直向朝廷瞒报而已。 泾阳本地粮食产量很高，又赭石矿和麻、葛等物产，城北百里之内还有几处马场，所以保有至少两千精骑，其中最精锐的八百重甲骑兵，号称黑骑铁卫，平时跟随泾阳侯不离左右。此次世子之所以能够快速稳定局面，想必就是因为他掌握了铁卫所致。 “屁的铁卫。”方选心中腹诽，“还不是眼看着氐人来去自如，这老登还是趁早死了的好，省得来祸害自己人。” 思忖间天上开始飘下雨点，前方不远处，则出现了一座城市的轮廓。 第264章 一身缟素 “神机营听令。”方选喊停了前方的马队。 赵虎勒马返回，拱手道：“公子请吩咐。” “将随身火药放入马车，切不可受潮。”方选说道。 此时他开始庆幸，还好自己未雨绸缪，多准备了几辆马车。 赵虎得令，随即命手下三名什长将火药都收起来，放进了提前准备好的马车，并命人严加看管。 虽然没了火药，但神机营的长枪都是长矛款，装上刺刀就能到长兵器使用，所以也不必担心战斗力下降。 “前方就是渭南县了。”李思惕提醒道，“眼下已是午时，不如在此稍事歇息。” 方选点头表示认可，随即下令，在渭南吃了饭再走。 由于进城要收费，每一车货物的费用都不菲，所以车队没有进城，而是留了人员看守，只在城外等待。 方选则领着一众随从和神机营，以及几辆马车进城。 行进间，李思惕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渭南县是座小城，依山而建，只有两千余户人口。 渭河在城北拐了个大弯，形成一个巨大的三角洲，所以这里的土地也十分肥沃，每年粮食产量很高，只是并无其他物产，所以并不算太富裕。 氐人每次南下时，渭南是必经之路，不过由于城池建在山上，极难攻打，所以氐人通常是在城外劫掠一番后南下，从来没有尝试攻城。 说话间，众人来到城门下。 城墙规模和黄土城差不多，门口把守的士兵一身缟素，见众人出现，当即有军官上前说话。 “敢问来人可是奋威侯府，方选、方竞择公子？”军官拱手问道。 “嘿，看来我名气不小啊。”方选心暗爽，虽然渭南离黄土城还不到一百里距离，但毕竟已经出省了，外省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声，让他有些得意。 于是一本正经道：“正是本公子，不知这位军爷有何见教？” “公子言重了，小的不过一介门番，不敢称爷。”军官连连作揖道，“乃是县尉大人吩咐，近期公子便会驾到，命小的好生接待。” “县尉大人客气了。”方选也拱拱手，“我等在此临时打尖，用过午膳便走，就不叨扰各位了。” “公子哪里的话。”军官走上前，牵住方选的缰绳，同时命令一旁的士兵进城禀报。 “公子请随我来，县尉大人已有准备。”军官说着，就要拉方选进城。 不料扯了两下，却不见动静，花千里打了个响鼻，丝毫不为所动。 方选见了，心里尤为得意，最近对花千里好吃好喝地供着，让它认定了自己，别人已经很难使唤它了。 不过人家主动上来牵马，算是一种礼遇，也不好拒绝，于是拍拍马脖子说：“走吧。” 花千里这才迈着步子，跟着军官和他的士兵一起进城。 这是一座山城，建筑依山而建，地方不大，却很热闹。这都是沾了方选的光，自从匈人大军被打跑后，这条官道上的行商就多了许多，连带渭南县的人流也在增加。 进城后不远，军官在一间客栈前停下脚步，转头向众人示意。 “公子在此稍事歇息。”军官说道，“县尉大人即刻就来。” 方选点点头，掏出一锭二两银子丢过去：“有劳军爷了，这点银子请哥几个喝酒。” 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就得大方点，不能折了奋威侯府的面子。 军官接过银子，急忙谢恩，随后领着众人走进客栈，又让手下人快去准备。 客栈不大，大堂里坐着不少客人，见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军汉进来，吓得急忙躲避。 “统统让开。”军官吼道，“侯府公子在此，快快退下！” “不必如此。”方选急忙阻止，他可不想刚出门就闹出民怨来，“父侯交代，出行不可扰民。” 军官见状，阻止了手下人的驱赶动作。 不过客人们已经受了惊吓，纷纷离开。 方选无奈，只好让众人在大堂内落座，又招呼小二尽快上些茶饭来。 “那李飞如何处置？”王朝凑过来询问。 “带进来，好吃好喝伺候。”方选笑道，“人家钱都交了，可不能怠慢。” 王朝领命出门，随后带着四个衙役，押着李飞进来。 虽然被除了枷锁，人轻松了不少，但李飞最近没少受折磨，此时蓬头垢面，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见了方选，更是如同见鬼一般，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嘴角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哎呀，怎的如此怠慢李公子。”方选朝着四名衙役说道，“快去打些热水，给李公子洗漱洗漱。” 四人当即开始行动，从客栈后院拿来铜盆和热水，李家跟来的随从也没闲着，很快帮李飞恢复了本来面目。 “这才对嘛。”方选笑道，转头对伙计道，“快给李公子端些酒菜上来。” 李飞闻言，目光更加惊恐，他还以为方选准备取他小命，此时是要吃断头饭了。 于是一头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不等方选将他扶起，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不知方公子到此，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一个沉稳的声音伴随脚步来到堂内。 方选扭头一看，是一位精壮的中年人，一身缟素，麻布下穿着官服，想来就是渭南县的县尉了。 “这位是？”方选拱手问道。 “下官渭南县尉李定忠。”中年人作揖道，“今日公子到此，令鄙县蓬荜生辉啊。” 一听这话语，就知道这是个老油条，方选只好也拱拱手寒暄，和对方打哈哈。 双方客气了几句，伙计端上饭菜。主食是普通的的黄米饭和麦饼，配菜还不错，有鱼羹和炖肉。 “为何用如此粗陋饭菜招待公子。”李定忠对着伙计呵斥了一声，随后不顾对方跪地求饶，转头对方选说道，“不如公子转道府内，下官定会好生款待。” “李县尉客气了。”方选故作沉痛道，“世伯薨逝，本公子急于前往泾阳奔丧，着实无心在此逗留，饭后便要赶路，不如改日，我定当上门拜访。” 李定忠闻言，也不好再强求，于是招来门番军官和客栈掌柜，命令他们好生招待，随后便说公务繁忙，告辞离开。 送走了李县尉，方选重新落座，见李飞还在那跪着，心中感觉好笑，于是示意看管的衙役将他扶起坐好。 “李公子不必多虑。”方选笑道，“安心吃饭，一日之内便能回到泾阳，放心，有我在，定保公子一路平安。” 李飞闻言，心里依旧直打鼓。上次见方选的时候，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这次却完全变了脸色，让他着实琢磨不透。 当然，他不知道方选都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对他改变态度，所以出言询问：“当真？” “当真。”方选回。 “果然？” “难不成呢？”方选无奈，“我方竞择何时说过假话？” 李飞这才放下心来，拿起面前的饭菜就吃。换在过去，他可看不上这些粗陋饭菜，但最近在牢里过得实在太惨，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让面前的粗茶淡饭也变得无比美味。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方选心里冒起了坏水，抬手招呼伙计过来。 第265章 不得罪人 “公子有何吩咐？”伙计拱手问。 “可有好酒？”方选低声问。 “这……”伙计为难道，“怕是不妥。” 现在是全郡服丧期间，饮酒是被明令禁止的，偷偷在家里喝倒还好，公共场合售酒，那是天大的罪过。 “帮帮忙。”方选对着伙计恳求，“只消一壶就好，这位李公子多日未曾饮酒，着实难耐。” 说着就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伙计手里，“若有人问时，便说是我强抢的便是了。” 伙计无奈，接过银子去了柜台，和掌柜交谈几句后，从柜内取来一个酒壶。 方选接过酒壶，递到李飞手里。 李飞正忙着啃炖肉，闻到酒香，自然是按捺不住，顺手接过便喝。 方选则扭头查看，见门番军官和他的几名士兵正在一旁候着，于是走过去，掏出一锭银子递上去。 “公子这是？”军官急忙推辞，眼中却流露出贪婪的眼神。 “些许小钱，权且收下。”方选笑着，压低声音道，“这位是泾阳李家的李飞公子，今日口渴，破例喝一壶，还请几位军爷网开一面。” “既是公子发话，那我等便当不曾看见。”军官接过银子，转头便命令士兵们离开。 方选则回到座位，和众人一起简单吃了午饭，随后起身出门。 门外下着细雨，范齐招呼一辆马车过来，从上面取下蓑衣和斗笠分给众人。 “嘿，还挺周到。”方选穿上蓑衣，跨上花千里，领着众人出门。 门番军官将众人送出城门很远，才恋恋不舍地返回。 城外的车队也已经整装待发，他们有的是自己生火做饭，有的则是进城购买，此时都已经用餐完毕，就等方选到来。 “走，出发！”方选示意神机营前方开路。 同时询问李思惕，“按照如此速度，何时能到泾阳？” “雨天道路难行，怕是要耽误了。”李思惕道，“此去二百余里，换做平时，快马只需大半日，牛车早间出发，一刻不停需走到半夜，如今这路况，怕是要两天方可。” “那今日可有地方过夜？”方选问道。 “这倒无需担忧。”李思惕回，“再走八十里，有个水云镇，正好可以过夜。” 方选点头，既然不用露宿野外，也就不必担心了。 车队在绵绵细雨中前行，经过城北一座石桥，前方有两条岔路。 李思惕又开始讲解，左边前往温泉关，大约还有二百多里的距离。右边则通往泾阳，则是一百七十里。 “你小子，活地图啊。”方选心道，“记这么清楚。” 思忖间，车队过了石桥，分作两队，一部分是前往温泉关的商队，径直上了左边的岔路，剩下的则踏上了右边的道路。 为了在天黑前赶到水云镇，众人不得不冒着秋雨加速赶路，牛马被鞭子抽得直打响鼻，奈何道路确泥泞，行进速度始终缓慢。 方选等人骑马，行进不算费力，但为了照顾后面的车辆，也只能降低速度。好在一路上雨势并未变大，又和李思惕和范齐等人闲聊，路途倒也轻快。 直至天黑，才隐约看见远处有灯火。 “前方就是运水镇了。”李思惕说道。 此时所有人都已是疲惫不堪，收到李思惕的提醒，顿时都提起精神，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镇外。 小镇依山而建，山门上挂着灯笼。 方选抬眼看去，发现与其说是小镇，倒不如说是堡垒，城墙很高，设有垛口和耳墙，一看就是为战争而准备的。 李思惕连忙介绍，此处最早只有一处驿站，后来泾阳侯增加驻军，建成了一座堡垒，给过往客商提供庇护。由于防御坚固，所以氐人从来不会攻打，都是直接绕过。 “妈的，这老登。”方选在心里暗骂，这泾阳侯也太不地道了。 从地理上来看，温泉关和泾阳之间确实是广袤的平原，但是越往南地势越窄。 但凡老登有心对抗氐人和匈人，完全可以将对方先放进来，然后由黄土城进行阻击，并联合温泉关，出大军断其后路，再利用沿途的云水镇、渭南县，以及西北侧的两处城池，形成一个合围之势，将敌军消灭在口袋阵里。 然而他却只顾自保，甚至祸水东引，放任氐人和匈人取黄土城南下或者东进。自身是省得打仗，保住了实力，却把沿途的百姓害惨了。就这么一个货色，竟然还是一方实权诸侯，让人想想就来气，现在死了，也算是活该。 方选在心里骂着，跟随车队进了城。 城门口有士兵在收费，价格还不低，赵虎等人以为是穿着蓑衣的缘故，对方没能认出己方的身份，便没好气地喝道：“小小门番，可知我等是何人？” 为首军官刚要发作，却见方选催马上前，阻止了赵虎的下一步动作。 “不得无礼。”方选说道，“这位军爷也是奉命行事，莫要为难他。” 说着就让赵虎掏钱。 “且慢。”一个声音突然从城门内传来。 随后一个浑身素衣之人快马来到跟前，身后跟着一队士兵，也都是披麻戴孝，显然这是要赶去泾阳奔丧。 “敢问公子，可是奋威侯府方竞择。”来人下马行礼并询问。 “正是本公子，不知这位将军是？”方选回礼问道。 “末将云水镇镇守将军李尽忠，今日正逢换防，赶往泾阳服丧。”来人毕恭毕敬地回话，同时对着守门的士兵道，“不长眼的混账，竟敢对公子无礼！” 说着举起手里的鞭子就抽，军官连续挨了几下，急忙求饶。 “且慢。”方选急忙阻止，“只怪本公子未曾表明身份，这位军爷也是尽职而为，还请将军息怒。” “既是公子求情，今日便免了你的死罪，还不快退下。”李尽忠喝道。 军官千恩万谢，急忙让身后的士兵让开道路。 “久闻公子大名，怎奈末将今日公务在身，不便陪同，还请公子自便，此地一应花费，记末将账上即可。”李尽忠拱手道，“改日到泾阳，末将做东，还请公子赏脸。” “这老哥是场面人。”方选心中点头，忙回道，“李将军真是客气了，容我改日上门道谢。” 双方又客气了几句，李尽忠这才领着手下士兵离开。 挨打的军官这才走过来，要替方选牵马，请他进入镇子。 方选不想为难这些底层士兵，便令手下人正常交费。 军官见他执意交钱，又见他身后车队漫长，入门费不是一笔小数目，于是命人减免了一部分后征收。 “今日之事，真是委屈军爷了。”方选说着，掏出一锭银子塞过去，“本公子请几位喝酒。” 人在江湖，方选的第一信条就是不得罪人。 面前的军官因为自己挨了揍，肯定心生怨恨，明着不敢怎么样，难保暗中不使坏，不如尽快拉拢一下，省得多生事端。 军官见了银两，眼中泛光，推辞几句后收下。 方选则领着车队通过了城门。 由于是专为过往旅客设置的镇子，所以配套设施非常齐全。才出城门洞，就是一块空地，上面搭着草棚，下面备有草料，这是专为骡马车辆准备的。 草棚旁边就是一排客栈，供商队人员休息。 车队停在草棚内，贵重的货品就搬进客栈，不太贵重的留在车上，派了专人值守后，人员各自在附近客栈和酒家歇息。 范齐先一步探听后，找了规模较大的客栈，领着众人进入。 第266章 突发变故 客栈掌柜见众人进来，顿时吓了一跳。 神机营人数虽只有三十，却把客栈大堂挤得满满当当，加上每人手里都拿着家伙，着实有些吓人。 “还有多少空房？”方选唤来伙计询问。 “回公子的话，上房尚有二十余间。”伙计战战兢兢地回，“另有通铺一间还空着。” “哟，规模还挺大。”方选心中暗叹，随即掏出一大锭银子丢在柜台上，“不必再迎客了，剩余的房间我包了。” “多谢公子！”掌柜的接过银子，忙不迭吩咐伙计安排房间。 方选稍微算了一下，单间肯定是不够所有人住的，只好先让随行而来的家丁和帮工们住进后院的通铺。 其余人则到了楼上，他自己和王、马、赵等人分一个单间。李飞也分得一间上房，但是四名衙役依旧不离左右，李家的几名随从为保小主平安，在他的隔壁住了下来。 神机营却是三人一组，要了十个房间。 方选严肃叮嘱，今后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许单独行动，至少得做到两人同行，即便夜间上茅房，也得拉着同袍一起，并且枪不能离手，就算是夜间着火急于逃命，衣服都可以不穿，光着屁股跑也得把枪带着。 如此安排，自然是为了保护火枪的安全，不单单是因为这玩意成本高昂，更是怕技术外泄，带来不可控的后果。 神机营众士兵闻言，急忙称喏表示遵命，随后便分组进入住房。 “多做些饭食，好菜好肉尽管上来，让我这些属下吃个饱。”方选朝掌柜说着，又询问到，“方才的银两可够？” “回公子的话，方才那十两银子，各位吃住三日。”掌柜忙回。 “我等明早就走。”李思惕出言，“只住一晚即可，剩余银两，尽管安排吃喝。伺候好了，我家公子自有赏赐。” 掌柜闻言大喜，急忙安排伙计端来饭菜。虽然不能饮酒，但是大鱼大肉管够。 众人赶路到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此时吃饱了饭，都各自回房歇息。 十多间上房内，都备好了大桶热水，伙计也给每个房间送来茶水，服务甚是周到。 方选回到自己的房间，摆手屏退伙计，脱掉衣服跳进水桶。 “哎呀，爽啊，头一回洗热水澡。”方选惬意地靠在水桶内。 泡得正惬意时，就听窗外人喊马嘶，似乎有什么变故。 起初方选不以为意，只当是不远处的草棚在卸货。 但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他隐约听见有铠甲摩擦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于是急忙从水桶里爬出来，探头在窗户前看了一眼，就见客栈外围着一群明火执仗的士兵，已经把草棚前的货场占领，客栈门前的空地上，有一名骑马的军官正在指挥布阵，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不是？我这才出门，仇家这就找上门来了？”方选急忙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出门。 就见店内其余人也都起来了，伙计正穿过大堂去开门，却被王朝拦住。 与此同时，赵虎指挥神机营，以三人一组的方式占据制高点，马汉则从通铺出来，身后的家丁们手握棍棒，分别堵住大堂两侧的门窗。 “还不错，反应挺快。”方选满意地点头。 自己手下虽然才大几十人，但以门外那点兵力，想攻进来就是做梦，怕就怕对方有后援，到时候自己就困死在这里了。 “外面的人是什么来头？”方选拉过伙计询问。 “小的也不知，看情形，应是此地镇守将军。”伙计回。 “镇守将军，那不是李尽忠吗？”方选疑惑道。 “回禀公子，今日本镇换防，李将军已经撤走了。”伙计忙回， 方选顿觉纳闷，自己进城的时候，守门士兵是知道自己身份了的。即便军队换防，这些信息也该是知会的，却不知为何对方还要来找茬。 思忖间，伙计凑过来说道，“换防的是刘不同将军，与李将军素来不合。” 方选闻言，心里顿时有数了。 既然二人不合，那很多信息肯定就不会分享，李尽忠走时是故意不告诉对方自己在这里。 新来的守将还以为方选只是普通客商，以这帮兵痞的素质，见了这么大一个车队，想要敲诈点钱财那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心中顿时有了对策。 此时，门外的士兵已经开始叫门。 “开门！”士兵将大门敲得山响。 “门外何人？”赵虎喝问。 “例行检查，快快开门！”门外的士兵回道，语气颇为不善。 “让他们进来。”方选说着，摆手示意周围人退下。 赵虎点点头，让神机营退回各自房间，其余人也都退到后院，之后才打开大门。 一群士兵鱼贯而入，把住了大门两侧，随后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方选定睛一看，顿时乐了，几乎不用猜，他都知道来人和当初黄土城的刘县尉是兄弟俩，因为长得实在太像了，几乎就是瘦子版的刘县尉。 从年龄和名字上判断，这人应该是刘县尉的弟弟。此时身着半甲，没有戴头盔，面色赤红，一身酒气。 果然，就刘县尉那个水准，他的家庭也只能养出这种废物。 方选顿时放下心来，在大堂内端坐，等候对方发难。 “为何迟迟不开门？”刘不同喝道。 “你是何人？”方选却不搭茬，笑盈盈地询问。 “我乃云水关镇守将军刘不同。”刘不同厉声道，“今日得知此处有人私藏兵器，特来查处。” 说着就朝身后喝道，“给老子搜。” 赵虎见他如此无礼，正要暴起，却被方选抬手阻止。 “让他闹，等下看他如何收场。”方选挤眉弄眼地笑道。 士兵们冲进后院，很快王、马和其他人一起出来，一堆棍棒和短刀被丢在地上。 “启禀将军，搜出此些兵器。”士兵说道。 虽说法律规定，民间不可私藏兵器，但那仅仅是纸面规矩，现实中行商都会带着武器防身。而刘不同就是利用这一点，经常敲诈过往客商。 “别光搜楼下啊。”方选呷了一口茶水，笑道，“楼上还有几十间房呢。” 刘不同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不由得犯嘀咕，但事已至此，也不好退却，于是一声令下，手下士兵鱼贯上楼。 但很快，他们又回来了。 就见神机营的士兵手握火枪，刺刀朝前，齐刷刷地从楼上下来。上楼的士兵毫无防备，就被枪尖顶住了胸口，只能一步步朝后退下，现场一度尴尬。 “何人如此猖狂。”刘不同大喝一声。 门外的士兵立即冲进来，手里的火把照得堂上亮如白昼。 此时刘不同才看清，楼上是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枪兵，瞬间酒醒大半。 一个人持有兵器，那是犯法的，但一个人拥有一批全甲士兵，那他说的话就是法。 此时他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今夜换防过来，属下们设宴款待，不小心多喝了几壶，听说镇上来了一个庞大的车队，便想着捞点外快，没想到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敢……敢问，公……公子，是……是……” 刘不同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这位是奋威侯府，方选，方竞择公子。”赵虎冷声道，“人称雷神爷爷。” “啊！”刘不同瞬间傻眼，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雷神爷爷的大名，他是早有耳闻的，换做泾阳侯在世时，他尚且还能硬气一点。但眼下泾阳侯没了，世子又与奋威侯交情匪浅，自己在世子面前本就不受重用，如果再得罪了奋威侯，那后果不堪设想。 为今之计，只能尽力找补。 急中生智之下，刘不同当即出言，为自己开脱。 而堂上的方选听完，一口浓茶就喷了出来。 第267章 坏但不菜 “得知公子驾临，末将特地前来拜见，给公子请安。”刘不同对着方选连磕三个响头，“公子如有需要，尽管吩咐，末将在所不辞。” “啊，不是……”方选顿时傻眼。 这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着实让人不适应。 “老刘家真是出人才啊。”方选心中感叹。 本想着趁机整治一下刘不同，没想到对方身段如此之软，见情况不对立马认怂，让他想发飙都找不到理由。 “不是说查抄私藏兵器吗？”方选看了看地上那堆武器，笑着问，“如何又变请安了。” “公子有所不知。”刘不同满脸堆笑，“末将本以为公子明日才到呢，便想着今日在镇上肃清秩序，明日好恭迎公子，不曾想公子今夜就到了，末将眼拙，没能认出公子，冲撞了尊驾，着实该死。” 说着抬手就给了自己几巴掌，“啪啪”的声音响彻整个客栈。 “好，算你狠！”方选心道，“我真的服！” 等对方又多扇了几下，方选才起身，假意关心地拉住刘不同的胳膊道：“哎呀，不知者不罪，刘将军快快请起。” 刘不同闻言，急忙站起来，强忍住哆嗦的双腿，庆幸自己安全过关。 “还不快给公子赔礼。”刘不同冲着身后大喊。 众士兵闻言，急忙跪地叩头。 “时候不早了，都退下吧。”方选说道。 本来住店时间就晚，再被刘不同这么一折腾，已经过了午夜子时，方选不想再耽误时间，只想早点回去睡觉。 “多谢公子开恩。”刘不同如蒙大赦，招呼士兵们离开，走之前说道，“末将命人在门外值守，公子如有吩咐，可尽管招呼。” 方选点点头，摆手示意他退下。 刘不同才出客栈大门，王、马等人就再也忍耐不住，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行了，都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赶路呢。”方选起身，示意众人散场。 自己则回到屋内倒头就睡。 虽然不是在自己床上，但是上房的床铺很松软，铺了稻草和皮裘，舒适度自不必说。赵虎等人分住两侧隔壁，神机营也会轮班值守，安全感也是十足。 所以这一觉睡得十分舒适，直至清晨，才被叫醒。 “公子，时候不早了。”范齐在门口道。 方选伸个懒腰，起身开窗，见依旧是阴天，不过好在没有继续下雨。于是起身洗漱，下楼和其余人一起简单吃了早饭，随后便启程离开。 车队还没出城，就见刘不同领着一队士兵赶了过来。 比起昨夜，他的装扮正式了许多，顶盔掼甲，披麻戴孝。 快步来到方选面前，大声道：“公子不如多留两日，容末将尽地主之谊，设宴款待一番。” “不必了。”方选说道，“世伯泾阳侯尸骨未寒，本公子心中悲痛，怎能有心宴饮。” 说着摆摆手，表示自己要尽快赶来，便催促众人启程。 刘不同本就是假客气，见他要走，自然十分乐意，领着手下人送到镇外，驻足良久，等到车队渐行渐远，这才转头返回。 官道上依旧泥泞，不过好在没有下雨，行进速度快了许多。 正走着，赵虎凑到方选耳边低声问：“这刘不同，与那刘县尉可是亲兄弟？” “十有八九是的。”方选回笑道，“恐怕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兄长此刻正在乌山煤矿地下挖煤。” 赵虎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刘县尉的失踪，泾阳方面最初倒是派人来询问过，奋威郡府这边只推说不知情，只说周边匪患猖獗，怕是遭了山贼的毒手。 奈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始终没个结果。 后来泾阳侯世子控制了局面，刘县尉作为二公子的人，更加没人管了。倒是他的家属派人来问过，也都因为方选封锁得严密，最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二人谈笑间，继续前行。 官道沿着乌山山脉一路向北，而渭河在平原上蜿蜒伸展，一路走来，河道时远时近，偶尔有山间溪流汇入，越到上游，渭河水量越发减少。 时间来到正午时，前方的山势陡然转变，道路变得更为开阔。 方选抬眼看去，见天上的阴云正好散开，渭河也拐了一个弯，两侧的山间和田野里是忙碌的农人，处境深情，随口便吟道：“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好诗，好诗啊！”身后的李思惕和范齐急忙夸赞，范齐更是直接取出纸笔，开始记录。 “哎呀，随口胡诌啦。”方选摆手道，其实心里却想着，当然好诗了，这可是千古名句，开玩笑呢。 说话间，官道转过一个山口，前方豁然开朗，一座城池出现在视线尽头。 “前方就是泾阳府了。”李思惕手指前方，顺便又讲解了泾阳的行政区划。 泾阳共有三县一府，南边的渭南县，北边的江北县，东侧的赭石城，以及郡府所在的泾阳城。 泾阳城方圆十多里，两面靠山，一面临水，只有西侧一条出路，而西出十多里后，就是渭河，同样可以作为天然屏障。 由此可见，泾阳城的地理位置极其优越，加上泾阳侯数代百余年的经营，城高墙厚不说，西、南两侧山上还修建了大量营垒，和主城呈犄角之势，可谓严防死守。 一边听着李思惕的介绍，方选一边前行，随着距离接近，他也渐渐看清城池的细节。 过了渭河以后，距离西城门大约有二十里的平地，如果敌人来犯，这片空地将是列阵发起攻击的最佳地点。 对此，泾阳侯早有防备，引来泾水将这片平原改造成了水田，如果敌人来犯，泥泞的土地会让他们寸步难行。 而南侧的乌山，山坡十分陡峭，上面设有大量营寨，可以居高临下进行攻击。 “可以说泾阳侯坏，但是不能说泾阳侯菜。”方选看着眼前的种种设计，心中暗自感叹，难怪氐人、匈人每次进犯，都直接南下欺负黄土城，原来是泾阳这块骨头太硬了啃不动。 越是如此，方选越想大骂泾阳侯，坐拥如此强悍的实力，却放任北方的敌人入境，简直是十恶不赦。 “等我去他葬礼上慢慢骂。”方选心里嘀咕起来。 不过，骂归骂，该走的流程要走，应尽的礼节也要到。 方选命众人暂停前进，随后从马车内取出麻布，众人开始装扮，不多时，就已是全员披麻戴孝。 随后又命人取出麻、葛这些奔丧用的物品，由范齐在前方领路，一起催马朝城门走去。 官道两侧都是水田，由于已是秋季，水稻已经收割完毕，此时种的是菰米和一些水生的蔬菜，隐约还能看见水面泛起泡泡，显然是还养着一些鱼类。 “泾阳有能人啊。”方选暗自赞叹，“立体农业啊这是，稻田鱼卖得可贵了。” 虽然只有一条路，但是还算宽敞，可以同时轻松通过三辆牛车。所以即便车流繁忙，却是一点没有耽误，很快车队就来到城门前。 范齐走到看门的士兵面前，出示文牒和路引表明身份，并告知奋威侯府的使节已经到达。 士兵见了众人的装扮，即便不看文牒，也知道这些的来意。当下不敢怠慢，立即进城禀告，不多时，有专门的官员出来迎接，领着方选等人进城。 先是一座瓮城，之后才通过正阳门进入主城，面前的道路十分宽敞，且青石板铺就，两侧的建筑非常高大，也显得十分古朴，牛马走在上面，发出阵阵蹄音。 走了一炷香功夫，才来到驿馆前。 第268章 摆了一道 “各位请进，驿馆内自有安排。”官员朝众人拱拱手，接了范齐呈上的物品，转头命人送往侯府，随后表示还要去迎接其他客人，便匆匆走了。 方选让同来的商队自行离开，其余人则跟他进入驿馆。 这是一座两进的大院，面积非常大，正院设有马棚，两侧还有跨院，互相之间有廊道相连。 值班的门房正在待命，见众人进来，急忙上前招呼，问清身份和人数后，给专门安排了一座跨院。 范齐让人将马车停好，随后领着众人进了跨院。 即便是跨院，面积也不小，数十人走进来，一点也不显拥挤。 院内有一座主楼，以及三排厢房，房前都有廊檐，建筑做工很是讲究。 环顾四周，方选心里感慨，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一个驿站建得比奋威郡的侯府还气派。 “此间跨院，足可供各位落脚，烦请公子可自行安排。”门房朝方选拱拱手，退了出去。 方选便招呼众人安排房间，毕竟要待上好几天，一应生活用品都得背上。 院内有水井，用水问题自然不必多虑，主楼两侧的厢房还有厨房和厕所，俨然是一间居家大院。 范齐指挥下人们安置物品，收拾屋子。 方选则让神机营先在厢房歇脚，自己则进了主楼。 主楼的内部和方选在侯府的西苑小楼差不多，只是规模更大，楼内的房间也更多。 趁着下人们安置物品的功夫，方选询问李思惕，葬礼是如何举办的。 李思惕当即科普，死人在下葬前都会停尸几日，一则防止出现假死被下葬的情况，二则供亲友瞻仰仪容。 不同级别的人，停尸的时间也不一样。 普通人三天，士人五天，有爵位的贵族七天，帝王则是九天。 按照这个标准，泾阳侯会被停尸七日，扣掉前面两天，他还有四天才会下葬。 而在停尸期间，亲友来奔丧，要备上麻布、麻神、葛布、葛绳四样物品，在葬礼上使用。 像泾阳侯这个级别的贵族下葬，除了停尸七日，还会有七人抬棺，七里相送，以及七尺棺椁和七丈墓室等等标准。 “七尺棺椁？”方选好奇道，“那泾阳侯身高有几尺？” 按照方选的理解，普通人就有将近七尺的身高，棺椁的七尺还包括自身的厚度，怕是很难把人轻松放进去。 “这七尺，乃是高度。”李思惕解释。 “我就说嘛，要是长度，普通人三尺还咋睡。”方选心道，随口又问，“那我等服丧之人，需遵从哪些礼节？” 对于泾阳侯怎么埋，他其实没啥兴趣，他主要想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应该干些什么。 “按照规矩，应当先通报主家，随后主家会派人来迎。”李思惕说道，“届时前去泾阳府，先到正厅令堂吊唁，后到偏院慰问家属，等吃过白饭后即可离开。待到下葬之日，再去侯府送行便算完结。” “那倒也不算繁琐。”方选说道，“堂堂侯爵葬礼，如此行事可谓草率了。” 自古生死都是大事，以侯爵的尊贵身份，葬礼这么简单属实让人感觉意外。 “早年家师也曾为泾阳侯定过一整套礼制，奈何未被采纳。”李思惕说道。 此时方选才想起来，李思惕为什么一定要跟来，就是为了拜会多年不见的老师的。 早前方选也曾听他提起过，此时来了兴趣，便出言询问。 李思惕似乎对十分自豪，听到方选询问，当即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这位老师名叫孟元，是当代大儒，一直在泾阳郊区隐居。 早年他曾在泾阳郡府任职，奈何政治理念不被泾阳侯接受，于是干脆辞官归乡，教书为业。 由于孟元的名气不小，家中藏书也颇为丰厚，国内各地的学子都纷纷前来求学，奈何老人家性格古怪，拒绝了大部分人，多年来教过的学生寥寥无几，生活也甚为落魄，即便如此，他还免费教乡里的孩童读书识字，平时就靠自己种几亩薄田维生。 “哎呀，这是个很高尚的人啊。”方选心想，于是说道，“不知何时能带我一起去拜访令师？” “今日安顿好，明日便去。”李思惕回。 二人谈话间，院内的事务都已经安排完毕。李飞被四个衙役夹在中间，提小鸡一样拎了进来。 “启禀公子，人犯如何处置？”衙役询问。 “什么人犯，这是李公子。”方选一脸坏笑，“不可如此无礼。” 说着就命四人松开手，让李飞在一旁落座。 “多谢公子。”李飞一脸苦笑，“如今已经到了泾阳，不必公子费心照应了，还是放小的回家吧。” “哎呦，李公子真是见外了。”方选笑道，“喝杯茶再走也不迟。” 说着就让下人们烧水泡茶，同时招呼众人落座。 不多时，几壶热茶端了上来，众人正喝着，门外有人求见。 “快快请进。”方选说道。 一队全身缟素的衙役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虬髯汉子，先向方选行礼请安，随后说道：“下官泾阳郡府贼曹刘安，前来缉拿人犯李飞，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既是贼曹大人办案，本公子岂敢阻拦。”方选摆摆手，示意对方自便。 衙役们冲进屋内，饿虎扑羊一般按住李飞，用一条锁链捆住便往外拉。 “公子救命啊。”李飞哭丧着脸喊道。 他本以为家里交了钱，方选把他送回来，这事情就算是完了，没想到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此乃泾阳郡府公干，非我所能干涉也。”方选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李飞见状，急忙转头询问：“刘大人，不知在下所犯何罪？” “据本官得报，李公子在先侯爷大丧期间饮酒作乐，乃犯大不敬之罪！”刘安冷哼一声，“带走！” “冤枉啊！”李飞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人摆了一道。 刘安却不管他如何呼喊，向方选又行了一礼，随后领着手下离开。 屋内众人见了，爆发出一阵哄笑。 这一路来，方选都在想着怎么把李飞当成见面礼，送给泾阳侯世子。 李家是泾阳大族，又与其他家族多有联姻，在本地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是泾阳侯本人，也不能轻易拿捏他们。 而李家的软肋，就是这个不成器的独子。方选拿下他后，开口就要十万两，李家价都没敢还，两天之内就凑够数送了过来。 就凭这一点，方选就意识到了李飞的价值。 李家一向与世子不对付，如果把李飞送给世子，那无疑是个天大的人情，极有助于对方稳住权力。 但是送人也要讲究方法，直接当成人质送过去，那和黑社会可就没有区别了，说出去也难以服众。 所以方选让李飞在路上喝酒，还故意让官兵看见，客栈里更是留有售卖酒水的记录，人证物证俱在，然后派人给世子报个信，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一方诸侯薨逝，封地内全员缟素，商户休市，青楼和赌坊停业，民间禁酒等等此类，都是有明文规定的。 虽说从来没有严格执行过，但真要上纲上线，按李家也是一点脾气没有。 对于这一切，王、马等粗人自然是看不懂，李思惕和范齐却一眼看出了其中缘由，纷纷出言道：“公子此计甚妙！” “基操勿六！”方选摆摆手。 得意的他一时不注意，把网络用语都说了出来。 李、范二人相视一眼，都表示没有听懂，正要再问，却听门外有铜钟声响起，一队人马进了大院。 第269章 奔丧现场 “来了。”李思惕提醒道。 方选立即下令神机营原地留守，其余人跟自己出门迎接，才到跨院门口，就见院内一片素白，正是泾阳侯府的仪仗队伍。 一众人披麻戴孝，为首的是一名老者，身旁的随从手持铜钟，见方选等人出来，老者又敲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泾阳侯府管事刘聪，恭迎公子！”老者作了个揖，身后的随从当即跪下行礼。 “免礼。”方选摆摆手，“得知世伯薨逝，本公子甚为悲痛，还请刘管事领路，带我等见世伯最后一面。” “公子有请。”老者一招手，身后的随从们起身，转头出门。 众人也拿起准备好的物品，跟着一起出门，李思惕凑过来提醒：“此去是必须要步行的。” “步行就步行吧。”方选回道。 虽说对泾阳侯没有好感，但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就该遵守人家的规矩，而且死者为多，走路过去，也算是对这个死鬼的尊重了。 于是跟在仪仗队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 城内很安静，街道上几乎没人，难得碰到一个，也是远远就跪地行礼。两边的店铺都关着门，门头上挂着象征办丧事的白幡。 “死一个人，折腾一城的人。”方选叹口气，却不好说什么。 队伍一言不发，显得十分肃穆，在这种情况下，方选也不好意思吐槽了。 又走了好半天，众人都感觉有些不耐烦，李思惕轻声说道：“再走一里地时间就到了。” 此时方选才明白过来，为何李思惕前面提醒他需要步行，原来是为了让他做好长途跋涉的心理准备。 原本在出门去，时间就到了午时，众人都还没吃饭，此时都是饥肠辘辘，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强忍着继续走。 又走了一炷香时间，远远看见侯府大门，除了巍峨的院墙，还有鎏金的牌匾，以及门头雕工精湛的装饰。 “不愧是重镇的诸侯，府邸这么排面。”方选心中暗叹，“这是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修起来的啊。” 随着距离接近，侯府的门面越发显得高大，方选一番审视下来，发现黄土城的城主府与之相比，只能算是农村的大院。 李思惕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凑到耳边说道：“公子不必多虑，再有些时日，乌山的侯府建起来，定不比泾阳侯府差。”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方选点点头。 二人交头接耳时，领路的已经走上台阶，来到门口后朝着门内大喊“奋威侯府公子方竞择，到！” 随后让到一边，示意众人进门。 方选迈步走过去，一连爬了数十级台阶，本就已经饥肠辘辘，此时差点累死。 气喘吁吁地跨进大门，就见一人快步迎了过来。 “可是我竞择贤弟？”来人拉住方选的手，亲切道，“真是辛苦了！” “世兄节哀！”方选秒换表情，以一副悲痛欲绝的姿态回应，“得知世伯侯薨逝，小弟悲痛万分，故此日夜兼程赶来。世伯侯乃当时英豪，小弟未曾到过驾前聆听教训，实乃毕生遗憾。” 说话间，认真打量了一番，发现对方年龄应该比刘腾飞稍大点，长相还算英俊，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显然这就是侯府世子刘闵。 “贤弟请进。”刘闵拉着方选的手，转身朝院内走。 一边走，一边家长里短地询问各种问题。方选被他的自来熟弄得有些不适应，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 身后的范齐见状，领着随从们将一应物品取出，在泾阳侯府下人的帮助下，挂在院内两侧。 此时院中已有大量麻布和白幡，显然这两天已经有不少人来过。 方选被刘闵拉着，多少有点不自在，二人谈话间，他发现对方虽然面色沉重，眼神中却看不出半点悲伤，反倒是有几分喜色。 前院很大，前后足有上百步，二人走了好一会，才来到正厅。 厅内停着棺木，两侧有家眷跪在地上哭泣。 棺材前站着礼官，见方选来到，大声喊道：“奋威侯府，敬礼！” “世伯侯。”方选一把扑在棺木上，开始戏精附体，“如何就走了，也不等小侄前来探望。” 说着就抱头痛哭，说是哭，实则是干嚎，同时嘴里不停念叨。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方选才是那个孝子。 礼官见状，也不禁动容，一时忘了继续吆喝。 方选嚎了一会，感觉差不多了，这才退后几步，并装模作样地用袖子擦拭眼泪，实则是在揉眼睛，把眼眶揉得通红，免得让人见了露馅。 礼官此时也反应过来，急忙继续。 “一拜！二拜！三拜！家属答礼！” 在他的指挥声中，方选磕了三个头，随后与以刘闵为首的家属们互相致意，这才算是礼成。 “贤弟一路辛苦，还请后院叙话。”刘闵说道。 方选点点头，跟着对方进了后院。 后院比前院面积要小很多，却也比奋威侯府的院子要大出不少，院内有假山、池塘、亭台楼阁，一应造景齐全。 二人走过一条廊道，来到一间亭子，落座后，一旁待命的丫鬟立即奉上香薰、点心、水果、茶饮等等物品。 “这几日大雨，真是为难贤弟了。”刘闵举起茶盏，“为兄以茶代酒，敬贤弟一杯。” “世兄客气了。”方选也端起茶盏，“世伯侯薨逝，苍天动容，故而落泪，小弟此来区区二百余里，实乃不足挂齿尔。” 二人就这样假模假式地客气着，喝了一壶热茶。 方选饥饿难耐，打算对桌子上的食物开始下手。 这个时代的食品工艺还很粗糙，即便是泾阳侯府的点心，也不过是环饼和髓饼，也就是精研的面粉加上动物油脂烤制而成的饼类食物。 水果倒还不错，有一盘削好的梨子和一盘冬枣。 “这冬枣品相着实不错。”方选说道，“比黄土城的要大不少呢。” 这种高端场合，他也不好直接拿起来就吃，所以才找了个话头，好进而品尝。 “贤弟好眼力。”刘闵竖起大拇指说道，“此乃泾阳大枣，城外三十里的一片枣林，都是百年老树，家先祖种下的。” “原来如此，那我定要尝尝。”方选拿起就啃，发现味道一般，没有想象的那么甜，不过枣香味倒是十足，于是连连夸赞美味。 “贤弟如此喜爱，走时多带些就是。”刘闵笑道。 同时又介绍了桌上的其他食物，显得十分热情，这反倒让方选心里开始打鼓。 事实而言，双方是有利益冲突的。 黄土城原本隶属泾阳，如今却被单独划走，等于是让刘闵丢了一块蛋糕。而最近方选搞的一系列新政，激活了和东夏的商路，也从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泾阳的贸易量。 即便不能算仇家，双方也是竞争关系。 虽说大家都是场面人，在这种场合上要一团和气，但是刘闵的表现太场面了，反倒让方选担心，对方这是在麻痹自己，后面已经挖好了坑等着。 心里如此思虑，嘴上却不好说出来，只能继续客套。 二人有闲扯了半天，方选吃了两盘水果和三个饼，这才想起来，随从们还饿着呢。 于是说道：“今日来的匆忙，小弟这些随从还未用膳……” “哎呀，是为兄招待不周了。”刘闵一拍脑门道，“只顾和贤弟叙旧，竟然忘了时间。” 说着起身，招呼方选离开亭子，领着众随从穿过廊道，来到一间跨院。 第270章 泾城恶少 院中烟火气十足，厅内正摆着流水席，老远就闻到一股肉香。 不等入席，就听有下人来报，温泉关的使者已到府门外。 刘闵命人给方选等人安排席位，又关照下人要好生伺候，这才依依不舍地出去迎客。 见他离开，方选等人当即开吃。 席上都是些炖肉和鱼汤之类的菜肴，谈不上有多美味，但由于众人腹中饥饿，也都吃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王、马二人，一个劲让伺候的家丁加菜，不等炖肉端上来，就上手接过便狼吞虎咽。 方选对手下一向比较宽松，换到过去，这种情况压根不会说什么，但现在毕竟是做客，不能表现地太失礼，于是打算教训二人几句。 不等他开口，却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侯府真是变天了，端的甚人都有。” 方选扭头看去，见是一个俊俏少年，约摸十七八岁年纪，看面相和刘闵有些相似，只是眼神中透着难掩的戾气。 王、马二人正要说话，却被李思惕用眼神阻止。 “此人是泾阳侯幼子刘宾，表字如归。”李思惕小声道，“在本地颇有恶名，不可得罪他。” 见众人没有说话，刘宾却继续开口，指着桌上的狼藉，对着一旁的下人骂道：“怎的甚人都能上席，如此狼藉，也不尽快收拾，掉我侯府的面子。” 说着抬手就打，几巴掌抽得一名下人满脸是血。 虽然打的是他自家人，但是话里话外都在骂王、马等人。 方选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手下，我自己管教可以，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插手。 于是起身，拱拱手道：“敢问少公子，有何赐教？” “无甚赐教。”刘宾却不还礼，斜着眼看向方选，“只是见不得野人上席。” 他口中的“野人”，是化外野人的意思，词意上与“国人”相对。 国人指的封国之内的臣民，野人则是生活在山野里，没有编户之人。从刘宾口里说出，多少带点侮辱性质，意思是骂王、马等人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两个好菜就抢成这样。 “哎呀，少公子所言极是。”方选笑道，“我等果真是野人，不曾上过此等席面，才叫少公子笑话了。” 说着踢了身边的王朝一脚，“还不快给少公子赔礼。” 众人急忙起身，朝着刘宾作揖，口中连连赔罪。 这一下，反倒让刘宾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这次是奔着找茬来的，想着先出言侮辱，逼方选等人反驳，到时候吵起来，再找机会动手。 在亡父葬礼上生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刘宾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平时和自家二哥沆瀣一气，在泾阳横行霸道。在他们身边，又围拢着一群纨绔子弟，其中就有李飞。 最近二哥被大哥办了，听说就是得了刘定边的帮助。而李飞受到此事牵连，去到黄土城避祸，却被一个叫方选的拿下给送了回来。 所以即便双方还没见过面，但梁子早已经结下了。 此时方选在席上，于是趁机过来找茬。一则教训教训方选，二则让刘闵难堪，父侯的葬礼都办不好，将来如何能够服众。 只是没想到，这个传言中单骑逼退氐人大军的人物，竟然如此随和，害得他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无法发力。 “野人不懂规矩，还望少公子见谅。”方选一个劲拱手，最后才冒出一句，“不过，即便是野人，也是侯府的客人，世子安排的午膳，我等自然该当享用，免得将来传出去，叫人怪罪泾阳侯府不懂礼数。” 说着就招呼众人重新落座，又让下人们继续上菜，随后带头大吃起来。 刘宾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出招。 因为对方的一番话，说得有礼有节，把他想好的词全都噎了回去。 “哼，走。”刘宾一跺脚，领着随从离开。 王、马、赵三人见状，发出一阵哄笑，却引得刘宾回头，用怨毒的眼神看向二人。 “少公子见谅。”方选手里拎着一块猪腿骨，一边啃一边说道，“野人不懂礼数，少公子大人大量，不必与之计较。” 刘宾闻言，咬咬牙没有说话，快步消失在门外。 “公子这几日要多加小心。”李思惕说道，“此人甚是阴险，定会伺机报复。” 说着就讲述了刘宾的一些事迹。 虽说现在才十八岁，但他从十多岁起，就已经是泾阳闻名的恶少，仗着父亲是泾阳侯，在本地欺男霸女，可谓无恶不作。 早年李思惕在泾阳时，就目睹过他当街行凶，受害者甚至不敢逃走，因为胆敢逃跑者，三日之内必遭灭门。 不仅仅是本地人，外地客商也难逃毒手。曾有夏国行商不慎招惹了他，后听说其恶名，舍了两车货连夜离境，却被他指派的杀手一路追赶，甚至进入了夏国国境，将人杀死才返回。 此事一度引发外交纠纷。夏国国主派人前来质询，泾阳侯也只是赔了些钱财，打发使者了事。 只因其母乃是泾阳侯宠爱的小妾，母子二人都是恃宠而骄，所以目无法度，做事完全不计后果。 如今泾阳侯没了，刘宾应该是要收敛一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方选今天如此揶揄对方，保不准回头就会被他报复。 “如此说来，果真是个恶少。”方选点点头，“这几日须多加小心。” 众人点头，很快吃完面前的饭菜，这才起身出门。 才走出院子，迎面见刘闵领着几人进来。 为首的年约四十，作武将打扮，走路龙行虎步，一看就是久经战阵之人。 “贤弟，午膳用得如何？”刘闵问道。 “甚好，甚好。”方选拱手，“多谢世兄厚待。” 同时看向旁边的武将问道，“这位将军器宇不凡，不知是？” “此乃胡永将军，如今在温泉关镇守，乃是父侯故交。”刘闵回。 “原来是虎将军，久仰大名。”方选急忙行礼，“早欲拜会，一直不得机会，不曾想今日在此相遇，真乃幸甚。” 虽说压根不认识，但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给对方戴上高帽，一切自然好说。 果然，胡永虽然面露疑惑，但是却十分客气地回礼：“这位公子仪表不凡，不知是？” 在听了刘闵介绍过后，也是连连拱手，“原来是单骑退敌的奋威公子，失敬失敬！” 二人顿时开启商业互吹，连续送出一堆马屁。 “不知公子下榻何处，可否登门拜会？”胡永问道。 “我乃是晚辈，如何敢劳烦胡将军，理应上门拜会才是。”方选又开始假客气。 刘闵见状说道：“不如改日本公子做东，请二位到府一叙。” “如此甚好。”二人忙说。 随后胡永等人被领进院内吃席，刘闵则亲自送方选等人出门。 来到前院，范齐已领着下人在等待，他们被安排在了另一座跨院吃的饭，此时众人会和，一起出门。 来到门外，双方作别。 “明日贤弟有何安排？”刘闵屏退左右，凑到方选耳边询问，“不知可否一叙？” “既是世兄发话，明日自当登门拜会。”方选笑道，“此次小弟带了些薄礼，并非值钱之物，却都很有意思，明日亲自送来府上。” “不，不，不！”刘闵摆摆手，“礼物之事，再过几日也不急。明日贤弟只在驿馆内歇息，为兄定会前去探望。” 说着也不等方选回话，自行转头进了府门。 “奇了怪了。”方选心道，“这小子唱的哪一出？别是憋着坏在等着我呢？” 第271章 以防万一 带着疑问，方选离开泾阳侯府。 正走着，赵虎凑上来问道：“那胡永是何等人物，公子竟也知晓他？” “啊？”方选一挠头，“我不认识他啊。” “那方才？”赵虎傻眼。 想着方选刚才的态度，就好像见到自己的偶像一般，赵虎这才以为，胡永定是个英雄人物，所以才出言打听。 “虽是不认识，却也是温泉关的将领，能和泾阳侯交好的，绝非泛泛之辈。”一旁的李思惕开口解释，“见面先送一顶高帽，恭维他几句，总归没有坏处的。” “竟是如此？”赵虎挠挠头，瞬间感觉这帮读书人的世界好复杂。 “是也。”方选点头道。 此时王朝快步走上前，低声说道：“公子，后方有人尾随。” “稍安勿躁。”方选对其余人说道，“不必回头观察，免得打草惊蛇。” 说话间，他不经意地斜眼看向后方，见有两个路人跟在后方不远处，不紧不慢地走着。 街面上本来就没什么人，加上这二人鬼鬼祟祟的神态，一眼就能看出是别有用心。 众人听了方选的吩咐，也都假装没有发现，仍旧朝前走。 直至回到驿馆，众人进了跨院，王朝攀上墙头，观察片刻后下来禀报：“这二人并未离去，只在驿馆外一处墙角躲着，看来果真是在跟踪我等。” “想必是那刘宾派来的。”方选说道，“尔等权当不知就好，这几日该作甚便作甚。” 虽然没把刘宾放在眼里，但是为了保证安全，他还是做了一番布置。 先派两名家丁值守院门，给外界一种防备松懈的错觉。 院内则加强警戒，神机营分别在厢房和小楼顶设置暗哨，并安排人手沿着墙根巡逻，且不断换班，保证日夜都不间断。 同时让家丁们多打些井水，无论水桶、水盆，还是院内防火用的水池，全部都蓄满水，同时尽量浇湿屋顶院墙。 虽说这几天是阴雨天气，但保不准明天就天晴了，神机营带了不少火药，万一敌人来个火攻可就傻眼了。 另外就是人员安全。所有人尽量不出门，如有需要之物，则汇报到范齐处，然后统一购买。 如果有人确实有事需要出门，也必须向范齐报备，并且结伴出行。 尤其是神机营的士兵，出门必须三人结伴，也不得携带火枪和火药，走之前还得获得赵虎的许可。 方选隐隐有种感觉，这趟泾阳之行怕是没那么容易结束。 为此，他询问李思惕：“你在泾阳想必也有些旧相识，可否前去打探一番，如今是何等的局面？” “那是自然。”李思惕得意道，“早年在泾阳，我也结交过不少朋友，打听些许消息，自是不在话下。” 说着就要出门。 方选拦住他的去路，先喊来王、马二人，让他们跟随同去，确保李思惕的安全，一个劲嘱咐他们，如有变故，要尽量避免生事，尽快退回驿馆。 同时在随身物品里一阵翻找，拿出两锭银子交过去，算是活动经费。 李思惕也不推辞，接过银子，领着王、马二人离开。 三人走后，方选也闲下来了，顿时感到困意袭来。早上天不亮就起来，赶路加奔丧忙活大半天，此时也该累了。 于是吩咐众人，该当班的好好当班，不当班的抓紧时间休息，自己则回到卧室准备睡会。 卧榻硬梆梆的，还没云来镇客栈的床舒服。方选从行李中翻出两床被子，又把范瑾做的冬衣铺上，随后倒头就睡。 直至傍晚，赵虎前来敲门。 “公子，时候不早，该用晚膳了。”赵虎隔着门喊。 “李主事可回来了？”方选起身询问。 “尚未回来。”赵虎回，“可要等他们一起用膳？” “等等吧。”方选穿好衣服出门，见窗外天色渐暗，街面上传来更夫的声音，隐约听出是要宵禁，让市民们尽快回家。 方选顿时皱眉，一会到了宵禁时间，三人要是还没回来，那恐怕是有点麻烦了。 正思忖间，院门被推开，三人快步走了进来。 “打探得如何了？”方选问。 “探得了一些消息。”李思惕笑道，“还好我三人腿脚够快，否则等到宵禁开始，就只能明日再回了。” “好，先吃饭吧。”方选招呼三人进屋。 下人们已经备好了饭菜，虽然没有奋威侯府大厨那般手艺，但他们也学了一些炒菜的做法，此时做出来，吃着比泾阳侯府的流水席味道更佳。 众人落座，一边吃，一边听李思惕讲述下午的行程。 在他出门后，就走进旁边的小巷，敲开一间店铺门，买了一些礼品，随后就去寻找早年的旧相识，可惜对方早已换了住处，只好循着足迹一路打听，花费近两个时辰才找到人。 此人诨名街地鼠，在城内的牙行跑腿。虽只是个伙计身份，在本地却也有些面子，三教九流无不熟识，对时下的各种消息也就十分灵通，这也是为何，李思惕要去找他打探。 双方见过面后，李思惕奉上礼物，不等攀谈，对方就要请他喝酒。虽说大丧期间是禁酒的，但民间偷饮也是难以禁绝，李思惕也推辞不过，只好随对方去了一间隐秘的酒馆。 点了一桌酒菜，李思惕和王、马二人一番劝酒，街地鼠很快就喝高了，借着醉意，便将他知晓的一切都说了。 双方边喝边聊，又坐了半个多时辰，见时候不早，李思惕推说还怕宵禁，便结了酒钱，又多点些酒菜，让街地鼠继续吃喝，自己三人则飞快赶了回来。 “可有得知关于泾阳侯府的消息？”方选问道。 李思惕点点头，将探听到的消息一股脑说了出来。 第272章 又菜又爱玩 根据街地鼠所言，今年年初时，本该进京的泾阳侯突然告病，之后一直在府内休养，就很少出门。他在朝中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世子打理。 直至三个月前，就有小道消息称，泾阳侯命不久矣，二公子正着手准备篡位。 正常来说，老家伙自知时日不多时，就会传信京师，召回世子交代后事。二公子打算趁此机会，布下天罗地网，将世子斩杀，随后胁迫泾阳侯，给世子安个谋逆弑父之罪报给国君，并另立自己为世子。 到时候泾阳侯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为此，他很早就开始准备。 泾阳共计两千精骑，其中八百重骑兵分别镇守江北县和赭石县，五百轻骑负责守城，另有五百轻骑驻扎在城外营垒。 根据大西国的制度，不论诸侯在封地有多少兵马，能带进京师的，最多只有两百骑兵。 泾阳侯为避免国君猜忌，更是没有携带过重骑兵入京，这就导致世子能直接指挥的，只有二百轻骑兵。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世子回泾阳探亲，不可能将所有兵马带着，至多是数十人的亲卫，而这些亲卫，也不可能带进内院。 所以二公子秘密训练了一批死士，同时打造兵器铠甲，只等世子回来时，就在府内一个偷袭将之消灭。 只要世子一死，能继承爵位的就只剩他二公子，周边的将领出于自身利益，也会选择站队到他这一边。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却不知在何处泄露了消息，世子星夜兼程赶回泾阳，不但自己领着四百骑兵，还将在外驻扎的八百黑骑铁卫全都调回。 趁着清晨泾阳城开门的功夫，世子率军冲入城门，瞬间控制全城，随后领兵杀入侯府，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二公子。 而对外宣称的是，世子收到泾阳侯密信，得知二公子意图谋逆，这才连夜赶回将之控制。 当然，关于这些信息，街地鼠也是近几日才知晓的，在泾阳侯的死讯被公布前，普通市民根本不知道其中内情。 方选听完李思惕的讲述，连连摇头，心道二公子这点水平也敢造反，真是又菜又爱玩。 众人见他摇头，立即投来疑惑的目光。 “这二公子着实是个草包。”方选继续摇头道，“就他这般手段，如何是世子的对手。” 根据李思惕的讲述，他把所有的事情联系了起来。 世子之所以提前得知，正是因为方选拿到了刘不凡的密信，之后交给刘定边，后来才转到世子手里。 他能从京师带回四百骑兵，也是因为其中二百是刘定边支持的，这二百骑兵起到的不仅仅是战术作用，更多是在向外界表明，奋威侯已经站在世子这一边。 而这位新晋侯爵，手下有一个义子，先是单骑斥退氐人数千兵马，又以数百步卒将这数千骑兵近乎全歼。 至于打败嗤兰十万大军，那就是后话，当时外界还不知道他有那么强的实力，只知道奋威侯的能量不容小觑。 有了他的支持，世子的腰杆自然也硬了。至于回泾阳侯轻松调动黑骑铁卫，原因想必有两方面，一是世子确实有道义上的优势，二是刘定边给了大量钱财支持。 兵马都是要花钱的，将领们也都是利益为先，只要钱给到位，在许诺一些好处，自然会选择支持世子。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刘定边把奋威郡的库房扒干净带走后，没多久又写信回来要钱，明明他在京城也是有俸禄的，虽说不够养活所有兵马，但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把存款消耗干净。 想通这一切后，方选露出微笑，以上内容都是涉密的，不能对众人说，不过他还是就二公子的谋反之事进行分析，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他断定，以二公子的操作，是不可能成功的，即便他能成功斩杀世子，也不可能顺利继承爵位。 泾阳侯势大，一直被朝廷忌惮，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尤其当代国君是位少年天子，颇有些进取之心，不可能没有削藩的想法，只是祖制承袭百余年，他不好随意动手罢了。 此时二公子生事，无疑是给朝廷一个好借口。 假设二公子完成既定计划，国君也不会批准让他承袭爵位，更大的可能是先派人来调查，然后另立少公子为世子。 “这少公子颇有恶名，国君又不是傻子，也是有耳目的，如何会封他为侯？”赵虎啃着羊腿，好奇问道。 “正是因为如此。”方选笑道，“如果泾阳侯颇有贤名，将属地治理地井井有条，朝廷如何还有借口削藩？” 赵虎挠挠头，尴尬笑道：“这倒也是。” “而且，二公子的计划就到不了那一步。”方选说道， “要想成功，至少得先拉拢泾阳守军，只有军队支持，他方能有机会，仅仅训练一些死士，用处着实不大。” “确实。”李思惕点头，“这二公子乃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倒是世子颇有贤名，如今世子掌权，也算是泾阳百姓之福。” “那二公子现在如何了？”方选询问。 “关押在郡府大狱内。”李思惕回，“世子念及手足之情，并未为难于他。” “妇人之仁。”方选摇摇头，“不斩草除根，怕是后患无穷。” 众人闻言，也都点头。 “此次可曾抓捕二公子的同党？”方选又问。 据他所知，二公子的同伙可不止刘不凡一人，还有本地的一些豪强，其中就有泾阳李家。 如今李飞已经被方选送回来交给世子，却不知其他人都如何处置了。 “却也捉拿了不少人。”李思惕回，“不过都是些参与在侯府埋伏的死士，其余人并未受牵连。” 方选点点头，现在已经看出来，世子这是不想把事态扩大，既没有大规模清算，也没有惩处二公子。 这说明他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但是性格上有些优柔。 李思惕则继续出言，将泾阳的局势描述了一遍。 近期世子调整了城内布防，对拥护自己的将领和官员逐一封赏，和他不对付的或降职，或调任，都被安排到了无关紧要的部门上。 可能是因为朝廷的旨意还没到，世子还没有从法理上彻底掌权，所以态度才如此温和，对二公子只是羁押，其余同党也都没有责罚。 但由此也能看出，世子做事十分沉稳，不急不躁，比二公子强上不少。 听完李思惕的汇报，方选心里也就有了底，让众人不必担心，只静观其变就好。 众人不再多言，吃完饭各自歇息。 第273章 一起刷牙 清晨，方选从床上起来。 醒来的瞬间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睡在侯府西苑，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泾阳。 不等起床，却听赵虎来报，泾阳侯世子求见。 “不是，你们都起这么早吗？”方选顿感无语，只好说道，“先请世子在正厅就坐，我马上就来。” 随后急忙起身，穿上衣服正要洗漱，却听门外脚步声响，随后刘闵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哎呀，为兄冒昧了。”刘闵见方选睡眼朦胧，意识到他确实是还没起床，急忙解释，“昨日与贤弟一见如故，今早便想着过来亲近，却叨扰了贤弟歇息，为兄真是该死。” “哪里的话，小弟我也正念叨世兄呢。”方选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也打起哈哈来。 他实在拿不准对方是真的谦卑，还是在跟自己假客气。 “世兄快快请坐。”方选拉着刘闵坐下，又招呼门口的家丁上茶，之后才说道，“小弟还未洗漱，让世兄见笑了。” “贤弟请便。”刘闵笑道，“为兄也不是外人，贤弟不必见外。” 方选闻言，也就不再客气，取出洗漱用品，随即想到此次带来的东西，于是询问刘闵：“世兄今日可曾洁牙？” “早间就洗漱过了。”刘闵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弟此番前来，给世兄带了好东西。”方选赶紧翻出净土坊给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包高档牙粉，和一支崭新的牙刷，递到刘闵面前。 “这是？”刘闵好奇，起身查看。 “这叫牙刷，这叫牙粉。”方选一边介绍，一边亲自上手演示。 刘闵堂堂一个贵族，刷牙那肯定是每日必备的活动，但是过去也就是用手指沾点盐摩擦摩擦牙齿罢了，还没见过方选这种刷法。 “不如世兄也来试试。”方选说道。 刘闵便学着方选的样子，拿起牙刷，二人对着一个铜盆开始刷牙。 净土坊照方选的吩咐，制作了两款牙粉，送给方选的，自然是高档的那一款，除了配方指定的材料，又另加了几款香料，入口后不但甘甜，还有沁人的花香。 加上牙刷那柔软的刷毛，在口中拂过牙齿，感觉颇为美妙，顿时让刘闵心情大好。 二人刷完牙，又漱了口，方选才问道：“世兄，感觉如何？” “世间竟有如此好物。”刘闵大喜道，“贤弟可有富余的牙刷和牙粉？为兄愿出高价购买。” “世兄真是见外了。”方选摆摆手，又从行李里翻出一个礼盒，里面装的就是早就备好的洁牙套装，有不同款式的几支牙刷，和包装精美的牙粉。 “这是新玩意，此行特地带给世兄的。”方选把盒子交到刘闵手里。 “真是多谢贤弟了。”刘闵接过盒子，放在一旁。 见他如此态度，方选心中得意，知道接下来的买卖就好谈了，于是开口询问：“以世兄所见，若将牙刷和牙粉运来泾阳，是否有销路。” “如此好物，定然畅销。”刘闵不假思索地回。 “这牙刷与牙粉出自奋威郡净土坊，小弟此次前来泾阳，就用净土坊的商队同行，带了不少货过来。”方选说道，“这笔买卖，世兄可有兴趣？” “有！”刘闵闻言，当即说道，“不瞒贤弟，此行为兄正为此事而来。” “哦？”方选闻言一惊。 换做以前，刘闵作为一镇诸侯世子，肯定是没兴趣做生意的，但现在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另辟蹊径。 虽说承袭侯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泾阳侯只是个名头，只能说明他获得了法理上的认可，却并不等同于真正的权利。 要想彻底掌控泾阳郡，他必须从多方面入手，财权、军权、地方政府的人事任免权，缺一不可。 现在军队已经基本稳住，过几天朝廷的诏书下来后，有了侯爵和郡守的名头，对下辖郡县的管理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唯独财政，让他非常头疼。 作为一个年轻的准侯爵，颇有进取心的刘闵，也想着在父亲去世后大展拳脚，干出一番事业来。但不管干什么，都需要用钱，如果没钱，那一切都是空想。 农耕时代，财政收入的来源并不多，也就是赋税和官办企业收入，至多再加一条罚没收入。 泾阳虽大，人口也不少，但税赋结构早已固定，无论是农业税，人口税，或者是商业税，都不是他想加就能加的。 官办的企业和售卖自然资源的收入，也都有固定的分配，不是他能轻易改变的。 侯爵属于刘家，泾阳郡却不完全属于刘家。 刘闵先祖在此地扎根，为了获得军中将领的支持，早就将利益分配得明明白白，百余年下来，他们早就成了本地豪强。 利益集团之间盘根错节该收多少税，收上来的钱用在哪，那都是各方博弈的结果。所谓牵一发动全身，刘闵现在地位还不够稳固，断然不敢轻易动这些人的蛋糕。 但是财权是坚决不能丢的，刘闵绞尽脑汁也在想着如何搞钱，思来想去，决定向方选请教。 虽说方选推行新政也就是最近一个月的事情，但奋威和泾阳相距不到三百里，每日都有人员往来，泾阳府也有耳目在奋威，早就将一切探听得明明白白。 方选只用了一个夏天的时间，把一个贫瘠的黄土城变成繁荣的郡府，其才能令刘闵深感敬佩。 这也是为什么，他从一开始见到方选，就表现得非常客气，那可不是假意逢迎，而是因为真正打心底佩服对方，才会有此表现。 今日上门拜访，也是想来请教经验，原本还有些担心，怕对方藏着掖着不肯教他，见面后，方选竟然主动提到了做生意的话题，于是他借机说出了自己的困境。 “不瞒贤弟。”刘闵叹道，“为兄如今，乃是内外交困呐。” “世兄人中龙凤，又即将承袭爵位，可谓鲜衣怒马少年郎，如何有交困一说。”方选安慰道。 虽然他也看出对方的困境，却不好随意掺和，要是随便出点主意，到最后搞出事情来，难免会受牵连，所以只能先说点安慰的话。 “哎。”刘闵又叹了一口气，将自己面临的问题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第274章 何为理想 不知是不是病急乱投医，刘闵也不拿方选当外人，将泾阳的局势详细说了一遍。 包括他如何向刘定边请求支援，又如何拉拢铁骑军，如何稳住城内局面，等等事件都毫无保留地详细叙述。 甚至还告诉方选，其实泾阳侯早几天就咽气了，只是一直秘不发丧，直至近日借泾阳侯的名义完成所有布局后，他才公布的死讯。 可以说，他这是将泾阳的底细全都交代了，比昨天李思惕探听来的消息要全面详细得多。 由于刘闵和刘定边现在是同盟，而方选是刘定边的义子，又是刘定边封侯的主要功臣，所以方选和刘闵是天然的盟友。 这也是为什么，刘闵愿意将一切告知。 眼下他的问题有两方面，首先就是财政，急需搞钱。 其次是人心浮动。 虽说二公子已经被拿下，但他的势力仍在，保不准哪天就会闹事，而不让人省心的少公子也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对刘闵不利。 刘闵素来有贤名，在老百姓中口碑不错，也有自己的一套班底，但仍旧不能完全掌控泾阳。 正是贤名在外，豪强们都当他是个老好人，所以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现在他急需立威震慑，好稳固自己的地位。 一番叙述，方选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感觉一阵头大。 泾阳可不比黄土城，手里有几百兵马，再下手狠点就能掌握话语权。 作为边境重镇，泾阳常住人口加流动人口有十几万，耕地超过二十万顷，常年驻扎近万兵马。 这么大规模的一个城市，还是个边境城市，东边有个好战的夏国，北边有彪悍的游牧民族，关键西边的朝廷也不怎么待见泾阳刘家。 年轻的刘闵上台，局面上确实是内外交困，如果不能稳固权力，后期不能说一定倒台，式微那是肯定的。 刘闵抱负远大，岂能容忍泾阳刘家在自己手里没落，所以即便是拉下脸，也要向方选请教。 既然对方这么给面子，方选也不好端着。 但是泾阳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不像当初的黄土城，一两个好点子就能翻身。即便是黄土城的崛起，也融合了大量因素，以及一定的运气成分，想要全盘复制，那也是没戏。 所以方选挠着下巴，一时没有出言。因为他知道，刘闵需要的不仅仅是支招，还需要实质性的帮助。帮是肯定要帮的，但如何帮和帮到什么程度，还得细细思虑一番。 见他如此反应，刘闵顿时就急了。 好不容易不耻下问一次，却什么都没问出来，饶是刘闵愿意放下面子，此时也难免脸红，于是站起身，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贤弟莫非见死不救？” “非也，非也。”方选急忙摆手，“世兄之事，非同小可，小弟怎能轻易下断言，自然要细细思虑。” 说着皱起眉，表现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 刘闵见状，这才放心，重新落座后才说道：“此事确实棘手，着实有劳贤弟了。” “事关大局，还容我再考虑一二。”方选点点头，招手让下人换上新泡的茶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世兄不必焦急，凡事一步一步来即可。” 见他如此说，刘闵知道这算是答应帮自己了，稍微放下心来。 “世兄可曾用膳？”方选问道。 刘闵也反应过来，一大早过来聊到现在，方选还没有吃饭，于是忙道：“还请贤弟移步，为兄做东，给贤弟接风。” “嗨，不必了。”方选笑道，“今日来都来了，就请世兄尝尝小弟亲手做的菜。” “贤弟竟然还懂庖厨。”刘闵惊讶道。 “略懂，略懂罢了。”方选笑笑。 他敢肯定，对方的惊讶是装出来的，他在公共场合做菜也不是一两次了，名声不可能没传到泾阳。 不过对方既然假装不知道，那就现场让他开开眼。 于是起身，走到门口，吩咐下人们快去准备。 趁着这个功夫，二人移步到了正厅，落座后方选说道：“世兄，此次小弟还带了些礼物，本打算上门拜见时奉上，今日既然世兄到此，我也就不藏拙了。” 说着就吩咐下人们把带来的东西奉上。 先是一张沙发，和一套八仙桌椅被搬进来，摆在厅内，紧接着一堆豆制品被摆上桌，最后是一架曲辕犁被抬了进来。 “这是？”刘闵疑惑地问。 方选拉着刘闵在沙发上坐下，让他感受舒适度，同时讲解其余物品的作用。 新款桌椅不管用于生活日常还是政府办公，都比老式的床榻要实用得多，曲辕犁比老式直辕犁更加高效，豆制品则属于新鲜事物，方选介绍完后，就表示等下会做成菜让他品尝。 刘闵在沙发上坐着，点头表示确实舒适，但很快他的目光转移到了曲辕犁上，起身走过去，开始细细查看。 “曲辕犁？”刘闵问道，“当真高效？” “是也。”方选点头，“直辕犁个时辰仅能犁地两拢，但用上曲辕犁，至少可以犁地三拢。” 刘闵闻言，目光中透出惊喜，直接上手把玩起来，奈何过于沉重，端起来片刻后又再次放下。 由于一路来都是泥泞，装在牛车上的曲辕犁也沾了些泥水，此时刘闵一抱，光鲜的衣服瞬间变得脏污。 见此情形，方选心中有了定夺。对方没有过多关注沙发，却把注意力放在农具上，可见他关心农事，如果他主政泾阳，老百姓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差。 于是走到刘闵面前，严肃地询问：“世兄，小弟有一问。” “贤弟尽管问来。”刘闵忙道，“为兄知无不言。” “世兄，可有理想否？”方选问道。 “何为理想？”刘闵有些疑惑。 “理想者，乃平生之志也，乃人之毕生愿倾尽所有实现之目标也。”方选正色道，“我之理想，便是以我之性命换取而得，我能死而瞑目之事。” 一番话说完，刘闵面色也严肃起来，愣愣地看向方选。 第275章 对症下药 刘闵愣了半天，才幽幽说道：“为兄志浅才疏，并无理想。” 沉吟片刻，又开口问道，“不知贤弟有何理想。” 方选挺直身体，深呼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厅外的天空，缓缓开口。 “我之理想，乃使世间再无征战，再无饥荒，再无病痛，凡天下之人，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少年有所教化，老者有所赡养，无论身份贵贱，地位尊卑，皆有幸福生活。” 一番话说完，听得厅内外所有人无不震惊，纷纷露出敬佩的眼神。 “贤弟大义！”刘闵走到方选面前，正了正头冠，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肃拜大礼。 随后才说道，“愚兄不才，并无贤弟这般大志，只求治下之地太平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倘若贤弟能够成全，为兄感激不尽。” 说着就要跪拜。 “使不得。”方选急忙伸手搀扶，“有世兄当政，乃是泾阳百姓之福，便是为了泾阳百姓，小弟也会鼎力相助。” 从一开始接触时，刘闵就在考察方选，同时方选也一直在考察刘闵。 如果刘闵是一个纨绔子弟，方选也就给他出几个点子，至多稍微搭把手，让局面不至于影响同盟利益即可。 但既然他是一个肯为百姓着想的好官，现在有了难处，方选定要帮帮场子。 “多谢贤弟。”刘闵闻言大喜。 此时家丁们抬着炉子和铁锅进来，在厅内架起饭桌和火锅，同时禀报，院中已经备好一切。 “世兄且稍等，让小弟露上一小手！”方选说着，迈步来到院子里。 跨院中是有专门的厨房的，但是为了这么多人做饭方便，方选让家丁们把炉灶挪到了院子里。 院中有水井，用水很方便，砖石泥土也都是现成的，神机营做事很麻利，很快就垒好了一个三眼土灶，同时升起了火，一旁更是摆好了案板，有精于刀工的士兵伺候着。 方选走到炉灶前，抄起家伙开始炒菜。 刘闵也不愿干坐着，起身来到院内，近距离观察。 方选早就有在军营和侯府做饭的经历，掌勺几十个人的菜对他来说不在话下，一边抡着炒菜勺，一边让打下手的士兵加快速度准备配料。 他要趁着做饭的功夫给刘闵出出主意，为保持二人谈话的机密性，他让士兵们准备好东西就尽快退下。 很快，院内众人都退到了厢房和小楼门廊下，院子里就剩下二人。烟火气和炒菜的声响，又掩盖了二人谈话的声音，真正做到了保密。 “世兄尝尝。”方选递上筷子，指了指锅里的锅里的茶干焖五花肉。 “前几日曾在酒肆尝过，甚是喜欢，今日能贤弟亲手烹饪，我定要多吃一些。” 刘闵接过筷子，挽起袖口，伸出手夹起一片，又用另一只手掩住半张脸，小心地尝了一口，随后连连点头，夸赞比酒肆里的味道更佳。 “嘿，贵族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样，尝个菜都这么优雅。”方选心里嘀咕，“咱这土老帽是不能比啊。” 随即开口，简单讲述了自己豆腐坊的经营状况后，询问道，“世兄如能在泾阳开一家豆腐坊，那可是独门生意。” “贤弟的意思，乃是愿意转让配方？”刘闵问道。 在这个时代，豆腐是新鲜玩意，加上陆小妹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所以制作方法暂时还没有流传出来。对于外界的人而言，这种食品颇有些神秘，都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工艺。 “配方，不过寥寥数十字罢了。”方选笑笑，凑到刘闵耳边，详细说了自己设想。 那就是要刘闵安排个自己人，在泾阳开一家作坊，方选提供技术，派几个工匠过来，负责指导生产，其他的销售和管理，方选都不参与。作坊只管给工匠发工资，在生意进入正轨以后，只需要分给方选一成利润即可。 “倒是个好法子。”刘闵点点头，又问，“只是这豆腐买卖营收如何？” 方选略一思索后回答，泾阳城是进出口重镇，又有庞大的人口，食品消耗量比黄土城要大得多，所以即便是保守估计，每个月最少也有个数十两的净利润。 听完他的回答，刘闵皱眉道：“一月数十两，一年则数百两，倒也并非小数目，只是对于为兄而言，还远不够使用。” “非也。”方选一边用铜盆盛菜，一边回答，“除却豆腐，还有其他生意呢。” 说着让士兵把菜端走，又将另一盆菜下锅，翻炒间，开始阐述自己的理念。 要说搞钱的办法，方选有的是，但他不能把老套路直接拿过来用。新政在奋威郡深得人心，但拿到泾阳来使用，估计刘闵第一个不答应。 不说别的，光一个土改就很要命，刘闵作为封地内最大的地主，不可能会主动革自己的命。 所以针对泾阳郡的实际情况，以及刘闵的困境，方选想到了对症下药的方法。 财政这个东西，无非就是开源节流。 先说节流层面。 现在只等朝廷诏书一到，刘闵成为真正的泾阳侯之后，就能合理合法地进行清算。 当然，清算的目标并不是二公子，而是那些没有支持刘闵的人。 典型的就是李家，非但不支持世子，还放纵李飞公开参与谋逆，这种就要重拳出击，既可以立威，又能够将李家掌控的资源夺走。 而具体打拳的工作，就交给那些坚定支持世子的人，比如铁骑将领。 因为不论抄家灭族，还是行业洗牌，这里面油水可是足得很，把这样的肥缺交给他们，既能够收买人心，稳固战果，又能够向外界表明，只要支持自己，好处就大大的有。 至于那些骑墙派，则适当打压，收回他们的手里的部分利益算是惩戒，同时要向他们传递出一种信息，那就是只要他们以后乖乖听话，好处还是会有的。 “贤弟深得我意。”刘闵听了方选的一番话，连连点头，“为兄正打算如此实施。” 方选点点头，露出微笑，他能看出来，刘闵是个懂权谋之人。 于是继续开口，分析开源方面。 在刘闵对泾阳的政局进行洗牌后，他手里能掌握的财权应该会大大增加，但那还不够。 要增加收入，还得是经商，并且是经营过去没有的新东西。 泾阳几乎所有的老行业，都有相关利益群体，其中有不少就是刘闵手下心腹，或者铁骑将领们的产业，贸然动他们的蛋糕，无疑是在自毁基本盘。 而像豆腐、牙刷和牙粉、新款家具之类的新商品，虽然也会威胁到固有利益团体，但比直接去切人家的蛋糕要温和得多。 只要刘闵经营得当，将他们拉进来一起分享利益，非但不会被抵制，反而会获得更大的支持。 这些小商品看着都不起眼，却都是细水长流的买卖，只要品类够多，再使用行政命令确定专营权，那就成了垄断行业，到时候就有源源不断的现金，也就不用发愁钱的问题了。 “贤弟所言极是。”刘闵听完他的分析，连连点头，“为兄这就派人去准备。” 说着招呼门外的随从过来，细细吩咐一番，随后让对方尽快去办。 说话间，方选已经炒好了菜，加上士兵们已经备好的火锅和烤肉，此时已经可以开饭。 为了方便谈话，方选和刘闵在正厅一侧单独坐了一个小桌，二人的亲随另坐一桌，其余的士兵和家丁，则在厢房内用膳。 二人才落座，就见范齐领着一个人进来。 第276章 开源节流 来者是净土坊的二掌柜，此次领着伙计拉来不少货物，正是日夜赶工制作出来的几箱子牙刷和一大车牙粉。 由于是新货，没有现成的销售渠道，所以昨日到泾阳时，二掌柜就让伙计和货物停在客栈，自己亲自去跑销路。 这也就过去不到一天时间，方选料想他还没把货卖掉，于是特意让范齐将他招来。 “这位乃是泾阳侯世子。”方选介绍道。 二掌柜急忙下跪磕头，给二人请安。 “这位便是净土坊二掌柜，此次与我同来泾阳，带了一车牙粉。”方选对刘闵说道，“世兄可尽快置办一间铺子，将来牙粉的代理权就交给这间铺子。” “何为代理权？”刘闵疑惑地问。 在听完方选解释完地区代理的含义后，点头道，“原来销售货物还有如此之多的讲究。” 随后招来一名随从，吩咐几句后，让对方领着二掌柜离开。 见此情形，方选心中不免得意，这一趟这是一举多得，直接拿下了泾阳这么大一块市场，事情顺利得让他有些不适应。 “这新款的家具也颇为不错。”刘闵用手按着八仙桌说道，“可是也要安排人去做代理销售？” “这倒不必。”方选笑回，“世兄只需开间作坊，物色一些能工巧匠，很容易便能仿制出来。到时候立下规矩，只有侯府的作坊可生产此类家具，便也是一个独门生意了。” 一番表态，让刘闵对他更加刮目相看。认为他虽然精通商业，却并非唯利是图之人。 今天谈的三笔买卖，全都有大幅度的让利，让刘闵对他的好感倍增。 而方选这边，也是有他的考虑的。 豆腐不宜长途运输，所以得在当地生产，开设作坊的成本由刘闵出，方选也不用操心，不管对方分自己多少利润，那都是纯赚的。 家具和牙刷倒是可以长途运输，但是泾阳不缺木材，更不缺工匠，但凡本地有木匠多看几眼，都能轻松复制出来。这种没有技术壁垒的东西，也犯不着死死攥在手里，还不如直接做个人情。 唯独牙粉，是有独门秘方的，所以搞了个代理销售的法子。 净土坊负责生产，定期拉一批货过来，刘闵的铺子全盘收下，进而对外售卖，双方各有分工，也都能赚到钱，算是两全其美。 一番安排下来，也让方选表现出了合作的诚意，只要保持这个状态，以后有的是生意可以做。 二人心照不宣，以茶代酒相互敬了几盏。 手里涮着羊肉，方选开口询问：“世兄可考虑在泾阳推行专营制度？” 对于方选拍卖奋威郡各类专营权的事，刘闵也是有所耳闻的，但他并不会轻易效仿，原因还是那些，容易得罪利益集团。 眼下和方选交流过后，思路已经打开，于是暗自决定，既有商品的税收方法不变，但新增的业务都会是专营。 “贤弟放心。”刘闵笑道，“为兄继任郡守后，会立即推行专营律法，防止再有他人经营豆腐和牙粉此类商品。” “如此甚好。”方选连连点头。 只要刘闵下定决心搞垄断，自然有的是钱可以赚，而方选也能得到好处，能顺理成章地获得泾阳这个庞大的市场。 随后二人一边闲谈，一边进餐，眼见茶足饭饱，刘闵突然问道：“贤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选点点头，故意大声道：“此行还带了些礼物给世兄，还请随我到内室查看。” 说着就起身，吩咐其余人继续吃喝，不要浪费粮食，随后拉着刘闵进了内室。 二人在床榻前坐下。 刘闵推开窗，看着外面阴郁的天空，一副为难的表情。 “世兄有何难言之隐？大可此时告知。”方选说道，“小弟定会为世兄保守秘密。” 他已经看出来，刘闵这是有要事和他商议，却又难以启齿。 所以，为打消其顾虑，方选就先主动表明态度。 “哎，家门不幸呐。”刘闵摇摇头，说出了让自己最为难的事情。 他现在最头疼的，就是对二公子的处置。 刘闵是侯府长子，和二公子都是嫡出，虽然对方犯下大罪，但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着实难下杀手，所以只是暂时看押在府内，并没有进一步动作。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方选正色道，“以二公子的心性，怕是难以改邪归正，将来世兄还得提防，时日久了，岂不是心力交瘁。” “哎……”刘闵叹口气，摇头道，“父侯临终前，命为兄立誓，绝不取其叔平性命。母亲临终前，也曾命我好生照顾他。如今父侯尸骨未寒，我便对他痛下杀手，将来九泉之下，该如何面对二老。” 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方选却听出来味道不对。 刘闵的意思很明显，他是很想除掉这个隐患的，奈何又答应过父母，所以不好动手。 “以二公子之行径，乃十恶不赦之罪，世兄饶其一死，已是天大的恩德。”方选说道，“只不过……” “不过甚？”刘闵问道。 “倘若国君要治其罪，朝廷要他死，那可就不是世兄所能左右的了。”方选笑道。 刘闵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 方选给出的，无疑是最好的办法，让朝廷下诏处死二公子，既能保全刘闵的名声，不影响他的誓言，也能彻底消除隐患。 只是按照目前的状况，过几日诏书来时，不大可能会要二公子的小命。 毕竟他作的恶只在封地之内，影响也不够大，按照惯例，国君极少干涉诸侯封地内的司法，除非出现原则性的问题，所以诏书里只会让刘闵自行处置，甚至有可能压根就不提。 见他沉默不语，方选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心里顿时有了计较。既然原则上死不了，那就让他违反原则。 不过现在还不好明说，得先看看对方的决心，于是没有立即提出建议，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开始扯一些家长里短，询问刘闵的家事，打听侯府成员的感情关系如何。 刘闵此时对方选已经交心，也不再藏着掖着，把两个弟弟的情况都交代了。 二公子刘赟就不必说了，是个头脑简单，又菜又爱玩的主。三弟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人阴险狠辣，年纪不大，城府却很深，若非是庶出，他早就跳出来争夺继承权了。 泾阳侯虽然宠爱妾室，对幼子有求必应，但他也不糊涂，从一开始就没让刘宾接触军政，为的就是避免他将来威胁刘闵。 只是给了刘宾不少土地和产业，好让他安心做个富家翁。 然而天不遂人愿，刘宾为人并不安分，在自知无力竞争继承权后，就站在了刘赟这边，要和他一起对付刘闵。 只不过二人水平太差，还没动手就被摁住了，考虑到手足之情，刘闵并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将刘赟关押起来，刘宾则被软禁，只能在侯府内活动。 现在刘闵的主要问题，就是如何处置这两个人，既能够消除后患，又做到不留骂名。 “哎，家门不幸啊。”刘闵摇头道，“我那两个兄弟，若有贤弟万分之一，父侯也可瞑目了。” “世兄见外，你我不也是兄弟。”方选笑道。 “有贤弟如是，为兄甚感欣慰。”刘闵点头。 见东拉西扯地差不多了，方选开口询问道：“小弟有一问，还请世兄如实相告。” “贤弟尽管问来。”刘闵忙回。 第277章 早有过节 “敢问世兄，可是早就在两位公子身旁安插有耳目？”方选问道。 他猜测，刘闵必定是有卧底在刘赟和刘宾身边的，否则不可能对二者的情况了解得那么清楚。 “贤弟明察秋毫。”刘闵点头回，“不瞒你说，他二人身边有我不少耳目，且有几人深得信任。” “这是开了全图视野啊，那就好办了。”方选心中暗喜，想到了一条毒计，不过他并没有立即提出，而是问道，“不知世兄可曾听过一个历史故事？” “何等的故事？”刘闵问。 方选微微一笑，凑到刘闵耳边，说出了一个历史典故。 因为这个世界的历史有断裂，方选不确定是否也发生过同样的故事，即便发生过，也很难确保流传下来，并且刘闵有所了解，所以讲得十分详细，确保对方能理解。 听完他的讲述，刘闵略一沉吟，随后点头道：“此法甚妙，只是不知可否效仿？” 方选又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安排，随后说道：“此计一出，断无退路，世兄三思。” “不必！”刘闵一摆手，“成大事不拘小节，就按贤弟所说就是。” 方选闻言点头，随后二人又细细交流了个中细节，确保没有遗漏。 最后，方选才打开内室门，见众人已经吃过饭，在外面候着。 范齐则走过来，递上一封书信：“少公子来信。” 方选取过，回到内室落座，拆开信札查看。 快马传信需要半天时间，也就是说，方选才离开一天，刘仲达就写信来了，想必是有要事。 一旁的刘闵见状，急忙起身，准备退出内室。 “世兄不必见外。”方选知道他是避嫌，于是笑道，“小弟对世兄并无可隐瞒之事。” 如此一说，显得方选十分坦诚，但实际上，是他已经瞟到了信件内容，并没有需要保密的内容，所以才干脆和刘闵套近乎。 说着还把信纸递过去，“世兄请看。” “不可，不可。”刘闵连忙摆手。 “信中有言，少府府监不日将到奋威郡。”方选说道，“也不知这府监是何来头，还请世兄赐教一二。” 此时刘闵才反应过来，方选不是假客气，是真的有问题要问，于是接过信纸来看。 见刘仲达先是吐露思念之情，随后表示方选刚走，就收到京城来报，少府的府监将会到奋威郡巡按，问方选是否有要交代的。 方选对京城的各方势力全然不知，刚好向刘闵请教。 于是刘闵放下信件，简单介绍了一下他所知的情况。 大西国的少府，是国师的势力范围，国师在京城有极大的权力，很多部门都被他的家族所掌控。 其中少府负责掌管皇室财产，以及国君的生活起居，职能重要性不言而喻。少府府监则是国师家族新生代的领袖，名叫刘坦之，为人高傲，是很难伺候的主。 虽然国师家族也姓刘，但属于是被赐姓，和国君并非本家宗亲，却比宗亲的权力还要大。 尤其是如今的国君，全靠国师支持才能够顺利登基和稳固政权，所以给了国师家族很大的恩宠，所以刘坦之恃宠而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如此看来，想必是来者不善呐。”方选沉吟道。 “贤弟还得好生防备。”刘闵提醒，随即说了泾阳城和刘坦之的过节。 朝廷向来忌惮藩镇诸侯，尤其是像北方边境的大镇，所以历代国君无一例外，都想把手伸过来。 两年多以前，国君新登基，就开始在各州郡设置地区少府。 地区的少府令由中央少府直接任免，不受地方政府和诸侯节制，名义上是负责财税，实际上就是考察地方，在诸侯眼皮底下安钉子。 政策推行总体顺利，唯独泾阳侯不买账。 当时派到泾阳的少府令就是刘坦之，泾阳侯不让他进驻泾阳城不说，还将他的府邸安排在江北，让他去直面氐人的兵锋。 虽说江北城有黑甲铁骑，氐人并不会直接攻击，但是每次氐人南下，大军都是隔着江呼啸而过，一副随时杀过来的模样，江北城也都是全员戒备，大有决一死战的势头。 而且泾阳侯特意关照，要提高刘坦之的体验感，所以守军经常半夜演习，敲锣打鼓地把全城人喊起来，说是氐人来袭，需要全员上城墙去御敌，包括少府令也不能例外。 刘坦之一介文官，当时又是初出茅庐，哪见过这种场面，几次下来就找理由溜了，回到京城后一通哭诉。 国君得知后很是无奈，却也不敢把泾阳侯如何。 纸面上而言，泾阳侯名下只有两千骑兵，数千步卒，但江北郡有马场，泾阳城交通发达，人口那众多，一旦面临危机，随时可以将骑兵扩充到一万以上，步兵更是可以增员数万。 正是因为有此实力，他才敢和朝廷对着干。 国君当时也是才登基，不敢有太大动作，生怕逼反泾阳侯转投东夏，所以不但没有责罚，还以防御边境有功的理由给了封赏。 如今奋威郡迎来少府令，也是朝廷安的钉子，方选必须妥善处理，既要做到不得罪国君，还得避免刘坦之胡乱插手地方政务，所以必须谨慎对待。 刘闵一席话十分坦诚，对方选完全不藏着掖着，最后还不忘善意提醒一番。 “如此说来，小弟心中有数了。”方选点头道，“多谢世兄提醒。” 随后对范齐说道，“给少公子回信。” 范齐当即取来笔墨，随后根据方选的口述，写了一封回信，内容无外乎先汇报这两日的行程，然后交代对方不必多虑，一切照旧，只等自己回去就好。 如果少府令先到，那就派人带他先游山玩水，好吃好喝伺候，多送钱财礼物，先稳住他再说。 范齐封起信札道，正要出门交给传信兵，却被方选拦着：“且在外室等我片刻。” 说着抬手将王朝叫进内室，掩上门后，将他拉到刘闵面前，随后低声吩咐一番。 最后才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任何差错，也不可泄露给无关人员，否则我要你小命。” “公子放心。”王朝连连点头，“王朝的小命就是公子的，便是死也要替公子办好此事。” 方选点点头，王朝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相对稳重，不像赵虎那么鲁莽，些许传信招人的工作，交给他还是很放心的。 于是走到外室，让人将同来的四名郡府衙役招来。 “公子有何吩咐。”四人异口同声问道。 “此次同来，四位乃为押解，既将人犯送到，便该回去交差了。”方选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这些银两你们拿着，用作路上的盘缠。” 四人接过后，连连道谢。 方选则示意王朝和他们一起出门，连同传信兵一起，五人结伴，快马赶回奋威郡。 送走几人后，方选招呼众人落座喝茶，这才开始闲聊。 刘闵似乎对方选推行的新政十分感兴趣，不住打听。方选也不隐瞒，逐一解答。 二人是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眼看临近傍晚，天色即将暗下，刘闵才起身告辞，走之前，还给方选留下了自己的令牌，以方便他行事。 方选本想再留他吃晚饭，奈何刘闵还要回府招待前来奔丧的亲友，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 送走刘闵后，方选算是清静了。 虽说制定了一系列计划，但相关人员物品还未到齐，所以现在只能先等着。 闲着也是闲着，方选让家丁们取来食材，众人又大吃了一顿，这才各自歇息。 第278章 虚心有节 晚上睡得太早，早上醒得也很早。 天刚亮，方选就起来，先走到院内伸个懒腰活动一番，随后招呼众人点火做饭，吃饱之后，便想着这一天该干些什么。 考虑到泾阳侯还要停尸两天，这两天时间里，街上的店铺肯定也不营业，上街没什么好逛的，还得提防刘宾搞偷袭，但是窝在家里不出门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方选便想着出城去看看。 于是询问李思惕：“今日可要去拜访令师？” “正有此意！”李思惕点头。 于是众人收拾一番，即刻出门。 为免太过招摇，方选没有带太多人手，除了范齐和李思惕，就只有马汉领了五名神机营士兵充当护卫，赵虎则留守在驿站待命 众人才出大门，就见对面街角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刘宾派来的耳目。 “去，将他拿下。”方选给王朝使了个眼色。 王朝当即领着士兵，催马直奔对面。 街上几乎无人，战马又跑得飞快，不等对方反应，就已将之团团围住。 很快那名耳目就被提溜到众人面前。 “小的只是路过，不知如何得罪各位大人了？”耳目长相猥琐，说话却很硬气，“不瞒各位大人，小的可是泾阳侯府……”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方选的马鞭就落在了他头上，疼得他吱哇乱叫，随即捂着脑袋怒道，“何方狂徒，胆敢对泾阳侯……” 话音却被鞭子的抽打声盖过，转而发出痛苦的哀嚎。 “狗仗人势的东西。”方选喝道，“竟敢和本公子叫板，既然你不懂规矩，那今日本公子便要替世伯侯好好教训教训。” 说着又是一通狂抽，打得这名耳目跪地不停求饶。 “可是刘如归派你来的？”方选这才停手询问。 “我家主人正是少公子。”耳目忙回，“这几日少公子有令，命小的在此监视，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断不敢得罪各位。” “嗨，早点服软不就好了，省掉这顿打。”方选心中暗道，随即开口讥讽，“莫要一口一个少公子，一口一个主人的，这泾阳城只有一位主人，乃是我世兄刘闵刘伯恤。刘如归不过一小小竖子，安敢造次！不日世兄继承泾阳侯大位，少不得他苦头吃。” 耳目闻言，眼神为之一愣，他感觉自己似乎探听到了什么。 昨日刘闵到此，足足待了大半天，走的时候和方选谈笑风生，可见二人相谈甚欢。 今天方选出来，就说出如此狂妄之语，由此可以推断，昨日刘闵必定向他透露和很重要的信息，而这个信息，很可能就是继承爵位之后就要收拾刘宾。 此时方选也觉察出他眼神中的异样，知道目的已经达成，于是抬手又抽了一鞭子，喝道：“快些滚，莫再叫我看见，否则饶不得你。” “多谢公子开恩。”耳目闻言，急忙磕头道谢，随后一溜烟离开。 见他走远，马汉开口询问：“公子这是何意？” 方选一向为人低调，从来不得罪别人，今天却故意挑事，似乎另有目的。 “过几日你就知晓了。”方选嘿嘿一笑，招呼众人上马离开。 孟元住在泾阳东边的赭石县附近，出城还得走好几十里才能到，众人都不认识路，所以跟在李思惕身后。 李思惕却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兜兜转转进了一条巷子，敲开一家店铺的后门。 方选自然知道他的用意，这是打算买点礼物，毕竟大老远来拜访老师，总不能空着手登门。 于是让其余人在门口等候，他和李思惕走进院内。 因为是从后门进的，也不见店铺的招牌，所以方选以为可能是布匹行或者酒食店，甚至可能是珠宝行。但进了院子后就发现了异常，因为他闻到一股墨香，周围摆放的，也都是一些文房用品。 “家师生平不贪财也不好酒，只爱笔墨书籍。”李思惕说道，“但凡有人送些华而不实的贵重品，都会被他老人家扔出来，所以我每次前去拜访，都是买些纸张笔墨。” 说话间，跟着伙计进了正厅，挑选了一堆文房四宝，让对方进行打包。 方选左右查看，见墙上挂着一些书画，于是询问价格。 伙计急忙介绍，这些都是泾阳几位已故画家的作品，价格不算太贵，但也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 “我家公子乃是奋威郡方竞择。”李思惕不悦道，“区区几幅画作，怎可能买不起，你便说多少银两就好。” “原来是雷神爷爷，失敬，失敬！”伙计急忙道歉，随后报出价格，面前的画作从数十两到数百两不等。 “嚯，还真是买不起。”方选心中暗道，“我所有私房钱加一起才几百两啊，这一幅破画怎么这么贵。” 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是微笑地凑上前，装作欣赏画作的样子，最后指着一副竹林图说道：“竹者，虚心有节，乃君子也，此画赠与令师，想必不会被扔出来。” “善哉。”李思惕点头，吩咐伙计将画收起来。 看着一百多两的报价，方选咬牙准备掏钱。 他之所以选择这一幅画，倒不仅仅是因为竹子寓意好，而是众多画作中，这一幅算比较便宜的，但这个价格也足够他肉疼了。 不等他拿钱，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从厢房出来，冲着方选行了个大礼，说了一番恭维的话后，才开口说道：“既然雷神爷爷喜欢，尽管拿去就好。” “使不得。”方选急忙拒绝，“掌柜的开店做生意，本公子怎好如此占便宜。” “非也。”掌柜摆手笑道，“不瞒二位，此竹林图乃是我家仙人所作，并非值钱物件，能得公子赏识，便是一文不收，也是值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选也不好拒绝，便让李思惕将画收起，又和掌柜攀谈了几句，最后才说还有要事去办，改日再来拜访云云。 “公子日理万机，不必在此耽搁。”掌柜的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亲自将二人送出门。 众人继续上路，李思惕一马当先，很快出了东城门，沿着乌山朝东走。 官道左侧是麦田，更远处就是泾水。赭石县就在这山水之间，因为盛产赭石而得名。 所谓的赭石，就是制作红色颜料的石头。 大约百余年前，开采石头的工人们在此聚居，就形成了一个小镇，由于矿区最先开采出的是赭石矿，故而得名赭石镇。 随着时代发展，矿石产量和品种不断增加，相关的加工业也愈发繁荣，最后形成了一个县级行政区，同时也是泾阳重要的财税来源。 每年有大量布匹丝绸入境泾阳，通过赭石县的染坊染色后，再销往大西国境内各郡。且不说印染产业和颜料产业，单单一个过路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李思惕一边走，一边向众人介绍周围的风土人情。 随着行进，天气也渐渐转晴，远远能看见山脚下有一座城市，比泾阳城规模要小很多，但城门口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不过孟元并不住在县城，而是在城北不远处的农村，所以众人并未进城，只是从城门口走过，径直前往目的地。 眼见临近中午，前方出现一座村庄。 “前面就是了。”李思惕说道。 “哎呀，总算要到了，骑马骑得我屁股疼。”方选心道，开口催促众人加快脚步。 第279章 拜访恩师 花千里脚程快，跑了一上午没有丝毫疲态，此时见方选催促，撒开丫子就朝前跑，一下就拉开了距离。 眼见到了村口，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远，方选知道他们没跟上来，于是转头看了一眼，却听一声马嘶，花千里突然一个急停，差点把他扔出去。 虽说没有飞出去，但也难以稳住身形，只好顺势跳下马背，又朝前走出两步卸了力才没有摔倒。 随后抬眼看去，发现原来是在他刚才转头的瞬间，一位老者背着一篓青菜，领着两个少年从路旁的地里走上来，双方碰了个对脸，好在花千里反应快，才没有撞上。 在他狼狈下马的功夫，马汉追了上来，下马扶住方选，同时对着老者训斥：“哪来的野人，竟敢冲撞我家公子。” 说罢抬起马鞭，作势要打。 他倒并非真的想打人，只是见方选从马上摔下来，一时恼怒才打算吓唬吓唬对方。 “住手。”方选抬手朝着他的脑袋狠狠来了一下，“不得无礼。” “是这三人无礼在先。”马汉捂着脑袋，委屈道。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论年纪你我也该称这位老丈一声伯父，怎可如此。”方选不悦道，“还不快向人家赔礼。” 说着就朝老者拱手，“我这手下人心肠不恶，只是生性粗鲁，不懂礼数，还望老丈勿怪。” 马汉无奈，也对着老者作了个揖，口中连声说道：“是晚辈失礼了。” 老者却并未说话，而是抚着胡须，饶有兴致地看向方选。 方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正要找点话题打破尴尬，就见李思惕来到面前，冲着老者就拜。 “思惕，这位公子是？”老者问道。 “这便学生在信中提到过的，方选、方竞择公子。”李思惕起身，开始给双方介绍，“这位便是恩师孟元先生。” “原来是孟先生，失敬，失敬。”方选急忙行礼，“久闻大名，今日特来请教，不曾想冲撞了先生，真是罪该万死。” 心里却在犯嘀咕，这老先生穿得跟个普通农民一样，走外面谁知道是个知识分子啊。好在他一向秉承低调原则，才没有得罪对方。 “方公子多礼了。”孟元笑道，“我观公子言行，想来对儒学颇有研究，不知师从何处？” “只是略有了解，并无师承。”方选回，“今日到此，正是向孟先生求教而来。” 孟元闻言，哈哈大笑，随后说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处，还请公子去往寒舍一叙。” 说着招呼众人往村里走，不多时来到一座农家院前。 才到院外，就听有阵阵童音传来，读的是《千字文》，显然是孟元的学生正在读书。 走进院内，果然有十多名孩童坐在屋内，摇头晃脑地背诵着课文。见众人出现，当即有年长点的孩童起身，过来开门迎接。 “思惕来了。”一名年纪和孟元相仿的老太太走出屋子招呼。 “见过师母。”李思惕忙回。 方选也走上前去行礼，双方打过招呼后，师母拿着青菜去了厨房，其余人则在厅内落座。 跟随孟元的少年很有眼力见，当即去取水泡茶。等茶上桌时，方选简单了解了一下。 孟元虽然很少收学生，却坚持为村里的孩童教课，并且是免费的，为了感谢他的付出，村人会让学生们轮流帮他做些农活。 今天的情况，李思惕一眼就看出来了，就是临近中午，孟元去带着两名学生去地里摘菜，忙完回来时刚好和方选撞上。 说话间，热茶端了上来，双方寒暄后各自饮茶。 趁着喝茶的功夫，方选四下观望，发现屋子非常破旧，陈设也很简陋，心中不由暗叹，堂堂一代大儒，生活条件竟然如此艰苦。 很快喝完一盏热茶，李思惕这才取出礼物，一整套的文房四宝，以及一堆纸张，还有方选挑的那幅竹林图。 孟元照单全收，一边和李思惕拉家常，一边把竹林图挂在了显眼的位置。 看他如此好说话，方选心中不由犯嘀咕：“不是说这老头很难搞嘛，怎么现在看着挺好相处的。” 思忖间，孟元已经重新落座，双方继续攀谈。 虽说隐居在野，但孟元的消息似乎十分灵通，对于方选的事迹也有所了解，尤其是奋威郡推行的新政，更是得到了他的肯定。 “公子真乃奇才也。”孟元抚着胡须笑道，“有公子主政，乃是奋威百姓之福。” “先生过奖了。”方选急忙拱手，“晚辈这些都是微末伎俩，当不得奇才二字。” “公子过谦了。”孟元说道，“实不相瞒，老夫得知公子事迹时，便想过有朝一日可当面请教，今日得见，实乃幸甚。” 一番话下来，把方选给整害羞了。 平时有人恭维，他都不当回事，但眼前的不是平常人，对方可是当代大儒，还是出了名的不好讲话，能听到对方如此推崇自己，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 “自五百年前天地翻覆，天下早已礼崩乐坏，朝廷纲常混乱，百姓困苦流离，如能多出几位公子这般人，天下也可早些太平了。”孟元叹道。 “先生过奖了。”方选摇摇头，“晚辈才能有限，也只可为奋威百姓谋些福利，若说平定天下，还得是先生这般人物。” “老夫一介腐儒，如何有平定天下之能。”孟元苦笑，“早年老夫也曾踌躇满志，怎奈世道艰难，如今只得隐居在此，能将家学传承下去，便已是万幸，天下之事，着实无能为力。” “先生此言差矣。”方选连连摆手，随后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 所谓平定天下，不仅仅是物理层面，更重要是思想层面，如果能通过学术来教化世人，启迪思想，广开民智，使诸侯可行仁政，士人可行义举，国人遵从礼法，何愁世间不出圣人，又何愁天下不能大同。 一番话下来，孟元心中剧震。 他本是因为从政不被重用，郁郁不得志，才隐居在乡下教书，从未想过通过传播学术来实现抱负，如今被方选一语点醒，顿感无比惭愧。 “公子所言，令老夫醍醐灌顶。”孟元急忙行礼，“惭愧，属实惭愧。” 见此情形，方选知道火候差不多，可以说正事了，于是当即提出，打算在奋威郡建立书院，要请孟元前去主持教学，并且表示，奋威郡将开科取士，将来的治国贤才，都要由书院培养。 一旁的李思惕也帮腔，介绍了方选设立的义务教育制度，讲述在乌山和黄土城建设学堂，在郡府选贤任用的举措。 “还请先生出山，广教贤才。”方选正色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孟元喃喃地重复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见他如此反应，方选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的话来自宋朝哲学家张载提出的思想，可以说是整个历史上所有知识分子的最高追求。 这一套价值观上去，哪个大儒都挡不住。 果然，在呢喃片刻后，孟元起身行礼，表示愿意出山。 方选急忙起身回礼，心中暗自得意。 第280章 轻而易举 这一趟来赭石县，方选就是奔着挖人来的。 奋威郡要想变得强大，不能光靠武力，还得在文化和制度上领先。 至于如何在制度上领先，办法并不多。 方选倒是很想搞社会主义，但那样有太不现实了，根据历史背景考虑，还得是儒家靠谱。 虽说经历过断代，但是经过几百年的恢复和发展，儒家的思想已经很成熟，可以直接拿来用，不需要从零开始创造。 `` 现在各国都没有什么系统性的治国思想，基本是怎么实用怎么来，萨满灵验就信萨满，萨满不灵验就看谁拳头更大，要么政教合一，要么社会达尔文主义，总之完全没有固定的制度，导致治理上非常混乱。 而方选要做的，就是改变这种混乱局面，引进儒家思想，明确礼法和制度。请孟元出山，就是第一步，先不说他的学术能力如何，单论一个大儒的名头，就足够吸引来更多人才。 如今乌山的学堂只是雏形，将来还会扩大规模，到时候有这尊大佛坐镇，不怕没有人来学习。就好比有的大学各方面一般，却能请来诺贝尔奖得主当校长，瞬间就会被应届生挤破门槛。 只要吸引到更多精英来学习，就不怕自己的制度不成功。 所谓的制度，说白了就是规矩。一个国家的制度，就是所有国人要遵守的规矩，目的则是创造秩序。 只要规矩定得好，凡事有法可依，国家的运转就会有秩序，就能向前发展。 现阶段而言，奋威郡乃至大西国，都没有良好的秩序，所以方选这才想着要请孟元回去办学，进而完善制度。 本以为此行会有困难，没想到对方早就认可方选的理念，加上几句话一忽悠，再上点价值，事情就这么谈妥了。 双方约定后，孟元便要去收拾东西。 “先生不必焦急。”李思惕急忙阻止，表示还要过个几天才回去，足够对方收拾行李和安排家中事宜。 孟元闻言点头，随即表示要留众人吃饭，顺便和方选探讨学术。 方选自然也不客气，示意众人留下一起吃饭。 师母得知后，表示家中饭菜不够，要去县城买些回来。王朝却嘿嘿一笑，拿出自己带来的一个包裹，里面装有大量菜、肉，随后让手下士兵拿去厨房，顺便帮师母一起做饭。 过不多时，师母和士兵们端着饭菜出来。 孟元生活朴素，伙食只有麦饼和青菜，并且采用的是分餐制，不管什么菜肴，每个人都分了一份。 方选也不客气，拿起麦饼就啃，同时和众人以茶代酒，互相敬了几杯。 席间孟元频频出言，询问方选的治国和施政纲领。 “考我呢。”方选暗道，“那你算是问着了。” 于是开口侃侃而谈，表示自己的施政纲领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民者，水也，君者，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施行德政，与民休养，水波自平，轻舟可行。 一席话下来，听得孟元大喜。 方选所说的，正是儒家思想。 孟元在泾阳侯手下从政时，就秉承的这一套理念，奈何泾阳侯不买账，什么君为轻？你让我轻，我就让你下岗，于是孟元就这样被踢出了郡府。如今见方选的理念与泾阳侯截然相反，顿时引为知己。 双方就这样聊得愈发热络，很快饭菜被吃得一干二净。 饭后又喝了两盏热茶，方选本打算先告辞回去，奈何孟元热情不减，一直在和他谈论治国方略以及儒家思想。他也不好扫兴，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聊。 直至天色将晚，孟元表示要准备晚饭，请众人吃过后再走。 方选见状，急忙说道：“我与先生投缘，便是多住几日也无妨，只是公务实在繁忙，夜间泾阳城内又有宵禁，此刻不得不拜别先生了。改日回到奋威郡，再与先生彻夜长谈便是。” 孟元闻言，只好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门。 走之前，方选留下身上的所有银两。孟元坚辞不受，却听方选说着是修缮屋子的钱。 过几日孟元虽走了，村里的孩童依旧可以在此读书，到时候另请个先生，也可办成一座学堂，至于办学的钱，就从这些银两里出。 孟元闻言，这才收下，随后将众人送出门，一直送到村口，这才挥手道别。 出了村子，李思惕笑道：“家师向来眼高于顶，曾有无数名流权贵前来邀请，他也未曾出山呢，不想公子只见一面，轻而易举便请动他老人家了。” “嗨，我跟孟先生投缘嘛。”方选笑道。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孟元并非真的想隐居，试问哪个知识分子不想把自己的学术成就发扬光大，而他一直拒绝权贵，是因为那些人都不过是为了附庸风雅，想请他回去装点门面，给自己贴金罢了。 而方选此次前来，没有带任何贵重礼品，也没有承诺高官厚禄，唯独一点，他认可孟元的思想，并且愿意帮助他发扬光大，所以才如此容易就打动了他。 “以公子之才，能请孟先生出山也是理所当然。”范齐在一旁出言。 其余人见状，而已纷纷出言吹捧，一时间弄得方选有些不好意思。 眼见天色不早，于是催促众人加快速度，免得碰上宵禁，虽说有刘闵给的令牌，但这玩意也不好随便拿出来用。 一行人催马回城，眼看能够赶在宵禁前进城，却在城门口碰见了王朝。 “公子总算回来了。”王朝过来行礼并禀报行程。 此行快马来回，一刻也没耽搁，今天中午就已经回到泾阳，却听说方选出城去了，于是就来到东城门外等候。 “可都准备好了？”方选询问。 “都备妥了。”王朝回，“按照公子的吩咐，人在城外候着。” 方选转头看了看城门方向，吩咐范齐和马汉原地等候，李思惕则和自己一起，跟随马汉前往预定地点。 三人骑马绕过泾阳城，来到西城门外。 城外十里处，有一片地方，俗称歇脚镇，最初只是几家简陋的茶肆和饭庄，时日一长形成了一座小镇。镇上有客栈和货栈，费用比城内要低，主要服务于过路但不进城的旅客。 三人借着夜色掩护进入镇子，来到一家已经闭门的货栈前。 “这家货栈东家是从黄土城来的，为人可靠。”马汉说道，“平日往来也都是奋威郡人，很少有外人。” 方选点头，心中暗道，这小子办事越来越稳妥了。 “闲杂人等都已清退。”马汉又说道，“公子可放心。” 说着推开大门，原来门只是虚掩，一则为了谢客，二则方便马汉返回。 三人迈步进入货栈，果然见堂内空无一人，想来伙计和掌柜都已被赶去了后院。 马汉领着二人上楼，来到一间上房，对着门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可是马校尉。”门内有人问道。 “是我，公子来了。”马汉回，“快快开门。” 房门应声而开，门内站着的竟然是王河。 “我说怎么听着声音耳熟，原来是这小子。”方选心道。 “见过公子。”屋内其余人起身，向方选行礼。 面前四人，全都是氐人的面貌，只是穿了关内的服饰，行的是大西国的礼节。 “免礼。”方选示意四人起身，同时询问王河，“你小子怎么们来了？” “公子对小的有厚恩，小的正不知该如何报答，难得有此机会，小的怎能不来。”王河拱手道。 原来马汉到乌山回见冯英时，正好碰见王河也在场。 根据方选的指示，冯英需要找几个拥有氐人面貌的士兵，王河闻言，便立即毛遂自荐。考虑到他足够可靠，冯英便答应下来，然后又找了另外几人，并让王河领头一起过来。 “此事非同小可。”方选正色道，“如有差池，性命难保。” “公子有差遣之处，便是让小的舍了小命也在所不辞。”王河当即跪倒表忠心。 “好。”方选示意他起来，同时看向其余人，“这几人可靠否？” 第281章 货栈密谋 “公子放心。”四人齐声回道，“我等受公子恩德，今有差遣，万死不辞。” 他们说的关内语言有浓重的口音，不过好歹可以听懂。 一旁的王河也急忙解释，这几人虽然是氐人，却早已弃暗投明。 他们最初都是嗤兰帐下贤王身边的氐族士兵，上次大战时被俘，本来是要被斩首的，只因方选怜惜劳动力，才免了一死，被送去矿场劳动改造。 一并被送去的人有不少，其中有些是死硬分子，自然是免不了苦头吃。而他们四人最识时务，知道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所以劳动态度非常好，很快就被提拔成了班长，管理他们的同胞。 由于矿场归老黑管，而老黑为人又很厚道，见四人工作态度不错，就给他们大幅提高了待遇。 如今他们不但成为矿场的管理层，还都学会关内语言。并且老黑还许诺，只要他们肯效忠大西国，就会为他们脱离囚犯身份，转为普通国民，所以此次听说有重要任务，四人便踊跃参与，于是就跟着马汉和王河一起过来了。 “我等本就是草原游民，无意侵犯大西国，只是被嗤兰强逼上了战场，最终兵败被俘。”四人解释道，“幸得公子开恩，留得性命，如今有机会报恩，未等定当赴汤蹈火。” “嘿，普通话说得磕磕巴巴，成语倒是用得不错。”方选心道，随即开口，“好，事成之后，我定为四位请功，并向侯爷举荐。” “多谢公子。”四人急忙下拜。 “快快免礼。”方选说道，“事不宜迟，还需尽快筹划。” 说着将众人都拉到桌案前，开始讲解他的计划。 马汉则拎出一个大包裹，里面是提前准备好的物品，打开后，分别是几套氐族袍服和兵器，以及一些纸笔。 方选很快说完计划内容，其余人听后，也各自开始行动。李思惕拿过纸笔，很快用氐文写下一封书信。 “伪造书信不难，没有印章如何是好？”李思惕说道。 “以你的才能，手绘个印章想必不成问题。”方选笑道。 李思惕无奈，取过朱砂和工具，小心翼翼地手绘出一个红色印章。 方选拿起来看了一眼，点头道：“足够以假乱真了。” 随后让王河将书信封好，并且关照他小心行事。此次行动，王河将是关键，如果他的行为有差错，很可能会导致计划全盘失败。 “公子放心。”王河说道，“定不辱命。” 随后从一堆兵器里取出一把金刀，这是上次大败嗤兰时的战利品，被刘仲达赏赐给了冯英，此时被方选要了过来，刚好能作为信物使用。 王河收起书信和金刀，其余人也都各自拿上必要的物品，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好，尽快行动。”方选说道。 随后起身出门。 王河五人趁着夜色离开，方选三人也快马回到东城门，见范齐和王朝等人还在原地等待，于是汇合一处进城。 虽然时候不早，城门已经关闭，但凭借方选手里的令牌，很轻易就叫开城门进城，并返回驿站。 进门前，方选特地四下观察了一番，发现对面街角隐隐有人影闪动，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大晚上的，还是宵禁时间，这人却还在街上晃悠，很明显是刘宾派来监视的。 方选也不以为意，他还担心刘宾不派人来监视呢，对方越是盯着自己，那就越方便自己做戏。 于是领着众人回到跨院，命人生火做饭，该吃吃，该喝喝。 饭后让范齐写了一封拜帖，名驿站的当值人员送去泾阳侯府，告知明日会前去拜见刘闵。 之后便命众人尽早歇息。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起来，简单用过早饭，方选依旧让赵虎留守，王、马、李、范四人则跟随他出门，另有数名士兵护送，一同前往侯府。 由于已经提前递过拜帖，刘闵早有准备，门口安排了接待的下人，见方选出现，急忙上前迎接。 由于正厅还在办丧事，不时有宾客进来吊唁，所以方选被领到东侧的跨院，递上礼品和礼单后，方选进了院子。 “贤弟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刘闵迎上来说道。 “一日不见世兄，便如隔三秋。”方选也开始客套，“今日得闲，便急忙来看望世兄了。” 二人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片汤话，这才进入厅内坐下，随后开始喝茶闲谈，不知不觉就把话题聊到了侯府的建筑上。 “不愧为侯府，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方选看着头顶的房梁说道。 “贤弟好眼力。”刘闵笑道，“这侯府乃是名匠建造，便是在整个大西国，也无出其右者。” 说着就如数家珍地开始介绍府内的建筑风格，说到兴起处，起身拉着方选开始四下里参观。 二人从跨院转到后院，沿着廊道赏玩。 之前方选曾来过一次，但并没有仔细参观，此时被刘闵领着，听对方介绍院中造景，假山来自吴越某地，亭榭出自夏国某名家，花费如何不菲等等。 方选嘴上夸赞，心里却想着，这都是泾阳百姓的血汗钱啊，都被你们花这里了。 二人一边闲谈，一边朝前走，却听前方传来吵闹声。 刘闵快步向前，绕过一处假山，见刘宾手里拿着竹棍，正在抽打两名下人。 “住手。”刘闵喝道。 刘宾闻言，却没有立即停手，而是又抽了几下，才对着下人喝道：“今日暂且饶了你。” 下人急忙朝刘闵行礼谢恩。 “退下吧。”刘闵摆摆手。 此时他闻到刘宾身上有酒气，于是怒斥道，“如今大丧期间，你不思为父守孝，却在此酗酒伤人，如何对得起父侯养育之恩。” 说着就一把夺过刘宾手里的竹棍，抬手就打。 刘宾被劈头盖脸抡了几棍，转身就要溜，却被刘闵的侍卫组成人墙拦住，又多挨了几棍。 “世兄息怒。”方选见打得差不多了，才上来阻止，“少公子年幼无知，不必为之置气。世兄不日便将继承爵位，为了区区竖子气坏身子得不偿失。” “今日方公子求情，就暂且饶过你。”刘闵丢下竹棍。 第282章 新的买卖 挨打的刘宾闻言，却不领情，只是对着方选怒目而视。 因为方选虽然表面上是在劝和，语言中却充满侮辱，加上他不断在用挑衅的眼神看向刘宾，惹得他怒从心头起，只是慑于刘闵手中的竹棍，这才没有暴起。 “近来少公子可是禁足在府中？”方选问道。 见刘闵点头，方选又开口，“少公子正是玩乐的年纪，整日禁足定会心情不佳，饮酒发怒也是在所难免，倒不如让他出去走走也好。听闻世伯侯生前最是疼爱少公子，不如遣去看守陵寝……” “贤弟言之有理。”刘闵瞬间大喜，于是对着刘宾说道，“你速速收拾行李，前往江北祖陵，不得有误！” 说着又吩咐身后的侍卫，让他们监督刘宾，尽快送他去守陵。 刘冰无奈，只能用怨毒的目光看了一眼方选，才被侍卫们簇拥着离开。 方选却回以幸灾乐祸的表情，以图加大力度激怒对方。 同时趁着他还没走远，又开口问道：“小弟来了也有几日了，为何不见二公子？” “实不相瞒，二弟顽劣，触犯国法，已被下狱。”刘闵回。 “哎呀，无论如何，二公子也是世兄胞弟，侯府公子，岂能轻易加以牢狱之灾。”方选假意大惊，随后提议道，“不如也遣去为世伯侯守灵，权且作为惩戒罢了。” “贤弟之建言深得我心。”刘闵点头，随即吩咐侍卫们即刻办理。 二人则继续游玩，趁着随从们没有跟上来，周围四下无人之际，刘闵压低声音问道：“敢问贤弟，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此二人一旦释放，便如放虎归山，倘若计策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世兄放心，一切按部就班。”方选说道，“今日晚些时候，少公子就该收到书信了。” 说着就压低声音，讲述了计划的进度。 “有贤弟坐镇，为兄就放心了。”刘闵点点头。 二人又小声交流了一番，见随从们跟了上来，这才恢复正常对话。 眼见时候不早，已经到了中午，刘闵便领着方选穿过院子，进入西侧跨院。 院内十分安静，和其他跨院一样，有独立的小楼和厢房，以及厨房水井等等必要设置，就如同一个独立的府邸一般。 楼内早有下人和丫鬟守候，见众人出现，当即开始上菜。 “自从前日尝过贤弟烹饪的菜肴，为兄属实难忘。”刘闵说道，“不知何时再能一尝美味？” “小弟略懂庖厨，世兄既然喜欢，随时都可下厨为世兄烹饪。”方选说着，撸起袖子就问厨房在哪。 “贤弟太过客气了。”刘闵急忙阻止，“贤弟乃是贵客，怎好下厨。” 说着就拉方选坐下，让丫鬟斟上酒后，才说道，“为兄以为，贤弟的新菜式甚是不错，倘若能在泾阳开一间酒楼，定会生意兴隆。” “不瞒世兄，小弟正有此意。”方选笑道，“不过小弟平日里事务繁忙，实难脱身啊。” 经营餐饮是个耗费精力的事情，方选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开店。 “贤弟不必费心。”刘闵忙道，“酒楼之事，为兄派人操办即可，贤弟只需教授店内厨子各色菜式，并可分得店内两成红利，贤弟以为如何？” “此策甚妙。”方选点头，随后说道，“不瞒世兄，我有一小徒，如今正担任奋威侯府主厨一职，可遣他到泾阳担任酒楼厨师，一应菜品，皆可由他经手，酒楼按照市价给付月钱，至于小弟我嘛，只分酒楼一成利润即可。” “哎呀，贤弟真是周到又大气。”刘闵拱手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方选举起酒杯，二人当即开席。 一顿饭下来，二人聊得更为热络，饭后不多时，就有侍卫来报，刘宾和刘赟二人已经被送往江北，并且命人严密监视。 “不必派太多人监视。”刘闵摆摆手道，“只要二人不胡来，就由他们去罢。” 侍卫领命，转头离开。 二人继续闲聊，丫鬟端上茶水和几盘点心。 “这是今年新晒的枣干，贤弟快尝尝。”刘闵指着一盘果脯说道。 所谓的枣干，就是将生枣子煮熟晒干形成，既能留有枣子的风味，又可长期保存。 方选拿起一颗尝了尝，略有嚼劲，甜度也不错，但跟蜜枣比要差得远。 “不对，蜜枣！”方选灵光一闪，想到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蜜枣，心中暗喜，“又有买卖可以做了。” 于是询关于枣干的相关信息，得知泾阳郡周边山地有大量枣树，泾阳枣个大饱满，口味香甜，在国内外都享有盛誉。不过受限于交通，每年只有附近州郡能吃到鲜枣，更多的枣子则被做成枣干售卖到外地，也算是泾阳的一项特色产业。 刘闵虽然是侯府世子，却也是个体恤民情的好官，时常会下基层体验生活，对于枣干的制作也有所了解，于是想方选介绍工艺流程。 枣干按照个头分成数等，从大到小，价格也从贵到便宜。按照口味又分成两种，一种在制作过程中不加糖，所以价格相对低一些，面向大众消费者。另一种则会加糖，吃起来要甜得多，但价格也会高得多。而今天方选吃的，就是加了糖的枣干。 “这枣干虽是好吃，却差点意思。”方选摇摇头道。 “哦？”刘闵忙问，“兄台有何高见？” 方选嘿嘿一笑，说道：“小弟又想到一个赚钱的买卖，不知世兄可有兴趣。” “贤弟快快说来。”刘闵眼前一亮。 “可否带小弟去制作枣干的作坊看看？”方选问道。 “有何不可。”刘闵起身，招呼随从们出门。 方选也领着王、马等人一起出发。众人骑上马，径直出了北城门，来到河边后，通过一架浮桥，随后直奔江北县。 第283章 巧手花刀 江北县，顾名思义，处于泾水北面。 过河后，地形变得复杂。 泾河在泾阳城西边不远处向北转向，形成一个天然的河湾，江北县就处在河湾之中。 县城西侧是一小片狭长的平原，由于临江，土地十分肥沃。可惜东西方向太窄，最宽处也只有十多里。县城东侧则是丘陵和山地，种着大量果树，其中以枣树居多。 正因为如此，江北县的枣子加工业很发达，有很多家枣干作坊。 其中有一家正是侯府的名下的产业，所以刘闵进城后，带着方选径直去了自家的作坊。 县城不大，面积大约只有黄土城的一半，人流倒是很熙攘，除了本地居民，也有不少是途经泾阳的旅客。 枣干作坊大多聚集在城东，方便采收后的加工。刘闵领着方选进了一家作坊，地方不大，分前后院，前院里晒满了加工好的枣子，室内则架着几口大锅。 由于才到秋后，正是忙碌的时节，作坊里烟雾缭绕，正在煮着一锅锅的枣子。 工人们忙得不可开交，将热腾腾的枣子出锅，沥干水分后抬到院里晾晒，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见刘闵突然出现，作坊主事急忙上前迎接。 “这位是方公子，同我特地前来查看作坊现状。”刘闵给双方介绍，“这是刘童，作坊主事，贤弟有事可尽管吩咐与他。” 双方见过礼后，刘童开始汇报工作。 枣子是在夏末开始采收的，入秋时开始加工，这几日正是忙碌的时候，每天能加工大约一千斤枣子，不过由于季节原因，再有几日就该忙完了。 “可还有生枣子了？”方选问。 “公子请随我来。”刘童转头进了后院。 众人跟过去，见后院里有好几个大池子，里面装满清水，工人正在池内清洗生枣。 刘童走到一个池子前，指着里面说道：“这是上好的优等枣，小的即刻命人清洗干净，公子要多少便取多少。” 方选点点头，随即吩咐刘童去准备一应工具和物品。 趁着等候的功夫，几人回到前院，找了间干净的厢房落座。 有伙计端上一盘枣干和两盏热茶，刘闵喝了一口，瞬间吐了出来，骂道：“甚茶如此难喝？” “公子恕罪。”伙计跪地求饶，“这已是作坊内最好的茶叶了，平日只有刘主事能喝到，小的这就去街上买些好茶，还请公子恕罪。” 方选喝了一口，以为会有多难喝，却发现只是口味浓烈了些，喝起来有点苦，茶香味也不重，乃是体力劳动者适应的口味，想必是刘闵平时喝惯了好茶，所以才觉得难喝。 于是出言劝解，“一个作坊，有这茶叶已属不易，世兄不必介怀。” 说着就抬手让伙计退下，然后凑过去对刘闵说道，“不瞒世兄，在我家乡那边，也多产枣干，然这枣干却是不入流之物，要论美味，还得是蜜枣。” “何为蜜枣？”刘闵忙问。 “与枣干类似，只是制作工序要繁琐一些。”方选正要详细讲解，却见刘童领着两名伙计，拿着一堆东西和一筐大枣进来。 “启禀公子，一切都备妥了。”刘童拱手，又指了指身后的伙计，“此二人是铺子里最手巧的伙计，还请公子吩咐。” “好。”方选把伙计叫到面前，开始讲解制作过程。 制作蜜枣的关键，是花刀，只有花刀打得好，才能在下一道工序中让枣子充分吸收糖分。 所以方选要求找铺子里最手巧的伙计，命他们拿着小刀，给枣子切了细细一圈花刀。 起初二人掌握不好力度，不是轻了就是重了。方选在一旁看着，不停提醒他们注意力道，重了会导致成品破碎，轻了则会影响甜度。 在他的监督下，两名伙计手上动作变得熟稔，逐渐将花刀打得均匀整齐，深度也刚刚好。 很快，一筐枣子加工完毕。 “下一步与制作枣干相同，加糖熬煮。”方选说道。 “加糖几许？熬制多久？”刘童忙问。 “熬制时间与枣干相同。”方选说道，“至于加糖嘛……” 他看了身旁的桌子一眼，伸手指着甜枣干道，“要有此类枣干双倍的甜度！” “是，小的这就去办。”刘童招呼伙计拎起竹筐，快步离开。 一旁的刘闵见状，出言道：“如此看来，蜜枣需要花费大量饴糖，只是既然叫做蜜枣，为何不使用蜂蜜加工？” “哎呀，我这脑子。”方选一拍脑门，随即想到，这个年代糖分稀缺，蜂蜜的价格和糖差不多，甚至在产蜜区，蜂蜜比糖还要更便宜。 于是说道，“今日只是做个示范，暂且先用饴糖，日后可命工匠们自行改进，如何制作起来成本更低，效果更好，那就用那种方法制作即可。” 刘闵点头，随即起身，打算出门查看。 方选也跟过去，见前院已经腾出一口大锅煮枣子，伙计们正小心翼翼地朝里面倾倒麦芽糖。 “都倒下去。”方选指着糖桶说道。 伙计们愣了一下，随后看向刘童，刘童则看向刘闵。 “都听方公子的。”刘闵摆摆手道。 伙计们闻言，便将一整桶麦芽糖都倒了下去。 现场的所有人，不管是作坊工人，还是二人同来的随从，都感觉到一阵肉疼。在这个时代，糖是很稀有的物资，众人平时很难吃到一小口麦芽糖，方选用起来却是一点不心疼。 方选也看出众人表情的异样，于是解释道：“这糖水是可以反复使用的，这一锅枣子并不能全部吸收，还可供下一锅使用。” 众人闻言，这才稍微放宽心。 刘闵询问需要熬煮多久，刘童急忙回禀，在糖水烧开后，只需再熬煮一炷香时间即可。 “那倒是挺快。”刘闵点头。 “煮过之后，可是同枣干一般晾晒？”刘童询问。 “非也。”方选说道，“蜜枣必须烘干，此处可有炉子？” “有的，小的这就命人去生火。”刘童忙回。 由于每次制作枣干的时间也就那半个多月，也并不是每年都有好天气，所以作坊里也会准备烘炉，只不过为了节约成本，没碰到阴雨天就不会点火。 前几日阴雨天，炉子才用过，所以此时只需简单清理，点上木炭就能使。 趁着给烘炉准备木炭的工夫，这边的大锅已经烧开了，伙计开始轻轻搅动，以避免锅底粘连。 刘闵兴致勃勃地站在院中观看，不多时就被烤出了一头汗。 “这活计，着实辛苦啊。”刘闵叹道。 “劳动人民，无有不苦者。”方选插口道，“你我既为父母官，该当体恤百姓，视民如子。” “贤弟所言极是。”刘闵沉吟道，“改日为兄继承爵位，定教泾阳太平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那小弟在此替泾阳百姓感谢世兄了。”方选行礼道。 “我之气度，不及贤弟万分之一。”刘闵急忙回礼。 二人随即开始商业互吹，一番吹嘘过后，伙计们过来禀报，枣子已经煮好。 方选便指挥伙计们用笊篱将枣子捞出，沥干糖水后铺在竹盘内，随后端进烘炉。 “小火慢烘。”方选命令道，“烤干水分即可。” 刘童随即命人调整炉温，并禀告称，以眼下的火力，还需一个时辰方能烘干。 “不怕时间长，只要别烤焦了就好。”方选说道。 由于蜜枣含有大量糖分，如果炉温过高，很容易就会把表面烤糊，导致前功尽弃，所以必须小火慢慢烘烤才行。 “一切都听方公子的。”刘闵说道，“尔等切不得自作主张。” “遵命！”刘童和伙计们闻言，连连称是。 “既然还要一个多时辰，不如你我先出去走走。”方选说道。 此时刘闵已经被烤出了一身汗，闻言急忙称善，随即快步出门。 第284章 蜜枣出锅 众人出了作坊，先在城内逛了一圈。 城中多有客商往来，街上有些拥挤。好在刘闵出门总带着不少亲卫，一队骑兵在前开路，倒也没有耽误众人的行进。 只是方选见路人被赶到一边，动作慢点的还会被鞭子招呼，心中难免不忍，于是提议出城看看。 刘闵也表示赞成，随后一马当先出了西城门。 江北县就两座城门，东门外是山地，走个不到百里山路，就到了夏国国境。西城门外的平原上会种麦子，此时秋耕已经完成，却还未到麦子发芽的时候，所以田内还是光秃秃的，只有一陇又一陇的黄土。 众人骑马在平原上闲庭信步，先朝东走，来到河边后，沿河北上。 所有人骑的都是好马，脚程很快，不多会功夫，就跑出了数十里。 就见泾河再次朝右转向，让出了前方一大片平原林地，而在林地挨着山的位置，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城。 山城不大，有厚实的城墙和相应的设施，城门外有士兵在巡逻，而更远处，依稀能看见马群在奔跑。 “此处乃是泾阳郡的马场。”刘闵勒住马，得意地向方选介绍。 眼前的马场有数千马匹，不但足够泾阳侯自用，每年还能进贡一些给朝廷，或者贩卖给夏国。 同时这里还驻扎着四百重甲骑兵，乃是刘闵最大的武力倚仗。 “妈的，老子要是有两千骑兵，就不说杀穿草原了，最差也得跟嗤兰打个五五开。”方选心里暗骂，“你们倒好，看着氐人南下不作为，龟缩在家里，有多少骑兵那不都是白瞎么。” 似乎看出方选的心思，刘闵不好意思道：“早年父侯只希望与民生息，不愿同氐人交战，遂并未阻击氐人。” “你是与民生息了，可害苦了黄土城的老百姓。”方选心中腹诽，却不好意思直说，于是笑道，“世伯侯宅心仁厚，堪称我等楷模。” 刘闵也自知理亏，没有继续话题，而是指着山城问道：“贤弟可要前去马场大营看看？” 方选抬头看看天，估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回县城应该刚好赶上蜜枣出锅，于是说道：“时候不早，不如改日吧。” 刘闵点头，随后二人打道回府。 果然，方选的估算没错，回到作坊时，蜜枣刚好出炉。 伙计也买回了好茶，刘闵命人速速去泡茶，自己则和方选在厢房落座等待。 不多时，茶水和蜜枣被端到二人面前。 刘闵拿起一个蜜枣，尤自感觉有些烫手，正要一口咬下，却被方选阻止。 “世兄且慢。”方选说道，“还有最后一道工序。” 说着就抬手，将盘子里的所有蜜枣都捏了一下，把圆滚滚的形状变成得略扁，这才说道，“可以了。” 随后自己也拿起一颗咬下，感觉甜度略差，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果然，美味！”刘闵尝着蜜枣，连连称赞，“比那枣脯不知好吃多少了。” “倘若将蜜枣卖给世兄，不知世兄愿出多少银两？”方选问道。 “便是十两银子一斤也舍得。”刘闵说着，又连续吃了好几颗。 “十两怕是贵了些，不过卖到枣干五倍的价钱想必不难。”方选笑道，“而且不止是枣子，其他水果也可如此制作，谓之蜜饯。” 虽说中国人制作蜜饯的历史很悠久，但是方选带来的蜜枣制作技术是唐宋以后才出现的，以现在的时代背景，果脯大多是将水果煮熟直接晒干，用蜜或者糖腌制的做法并成熟，也不够普及。 此时拿出蜜枣，等于是把蜜饯工艺提前了好几百年，拿到市场上去，对于其他果干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说着方选就提出建议，蜜枣这种点心就得面对高端客户，让作坊加工完成后，精心包装一番。 等刘闵下次进京时，除了带一批货，还得专门备一些蜜枣礼盒。先送给京城的达官贵人，等他们尝过以后，自然会形成口碑，到时候压根就不用愁销路。 听完他的建议，刘闵连声称善，当即吩咐刘童，接下来的生枣全部做成蜜枣，之后按照方选给的建议进行包装，并且赶在他下次进京前完成。 刘童闻言，急忙出去传令，让伙计们停止熬制枣干，转而制作蜜枣。 刘闵则吃完了桌上一盘蜜枣，随后才起身表示要回府。 方选见时候不早，于是一同出门，众人催马回到泾阳城时，天色渐暗，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进城后先到驿站，方选便邀请刘闵一起用晚膳。 刘闵自是求之不得，甚至主动点了几个想吃的菜。 方选也不见外，撸起袖子亲自下厨，很快饭菜上来，众人落坐进餐。 “可惜！”刘闵夹起一片回锅肉，叹道，“有此佳肴，却不得饮酒，属实可惜。” 刘闵高低也是个实在人，换做是别人，对外再怎么声称禁酒，自己该喝还得喝。倒是刘闵，自己下的命令，自己第一个遵守，还挺有原则。 于是方选越发觉得与之投缘，于是说道：“待世伯侯丧期一过，再与世兄痛饮也不迟。” 刘闵闻言，连连点头，随即以茶代酒敬了一盏。 方选则趁机询问，禁酒令和罢市令分别要持续多久，得知按照惯例是一个月以后，叹口气说道：“世兄仁厚，可否缩短些时间？” “哦？为何？”刘闵问道。 方选急忙解释，泾阳乃是商业重镇，罢市一天，各个商号就有一天的损失。商铺的伙计、摆摊的小贩，还有更多人都是围绕商业吃饭的。罢市时间一长，大商户还能坚持，升斗小民可就遭殃了。 “如能尽早恢复市场，泾阳子民定会感谢世子恩德。”方选说道。 “贤弟言之有理。”刘闵点点头，思虑片刻后说道，“那就等父侯下葬，之后为兄便宣布解禁，还泾阳一个有序市场。” “小弟替泾阳子民多谢世兄。”方选拱手道。 他的建议，是为多方利益考虑的。 罢市、禁酒、禁止娱乐，这些对市场的影响毋庸置疑。 早点恢复市场，老百姓能得到实惠，自然也会感念刘闵恩德，郡府也能增加税收，减少财政压力。 而方选此次来，也是要做生意的，同来的诸多牛马车辆，回去总不能空着，如果一直罢市，想进货确实也能找到路子，却会增加很大的成本。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方选都得想点子让泾阳解封。 好在刘闵听劝，只几句话就答应下来，这让方选也跟着放心了不少。 于是众人继续吃喝，将桌上菜肴一扫而空。 饭后又坐了片刻，刘闵才起身离开。 将人送走后，方选盘算了一下日子，泾阳侯后天该下葬了，所以明天得把重要的事情彻底落实。 于是喊来赵虎，命他挑一个办事稳妥的虎贲军士兵。 之后让士兵乔装打扮，又仔细吩咐一番，才让他带上刘闵给的令牌，从驿站后门出去。 之后便吩咐众人尽早歇息。 第285章 不速之客 就在方选等人入睡时，王河正在行动。 他领着四名氐人，偷偷来到江北城东。 泾阳侯的家族陵寝就在此地，位于一座朝阳的山坡上，前有流水，后有靠山，乃是一块风水宝地。 过去五代泾阳侯及近亲都埋葬在此处，时间一长，陵墓区域越来越大，最后整座山头都被围墙隔离开，严禁外人进入。 换做平时，围墙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夜间还会有士兵巡逻。但此次由于刘闵提前吩咐过，岗哨和卫兵都已经撤下，只留几名老仆在墓园里伺候打理。 而刘赟和刘宾兄弟俩，还不知道外界的卫兵都撤了，只以为自己被软禁于此，也不打算越狱出去，干脆呆在一间草屋内，又让老仆多拿来一些酒菜，二人借酒消愁。 直至夜半，月黑风高之时，二人依旧在对饮，不时叫骂几声，发泄心中怒气。 直至桌上酒菜告罄，刘宾才拍着桌子喝道：“老不死的，快取好酒来！” 一连喊了数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刘宾以为仆人耳背，于是起身准备出门，却见木门被人推开，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二人面前。 “你是何人！”刘宾喝道。 他见门外之人一身异族打扮，腰间还挎着兵刃，便以为对方来者不善，于是伸手摸向腰间，却发现佩剑压根没有带来。 一旁的刘赟也发现了异常，起身走过来查看，随即喝道：“来者何人？” “二位公子稍安勿躁。”王河闪身走进屋内，冲二人作了个揖，用略带口音的关内话说道，“且听在下一言。” 见他似乎并无恶意，刘宾这才壮着胆子问：“你是何人？” “我乃嗤兰可汗帐下贤王勒尔齐。”王河微笑道，“此行专程面见二位公子而来，二位真令我找得好苦啊，在城中盘桓了一整日，才得知二位在此，于是趁着夜色寻来了。” “此地戒备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刘赟并未轻信，而是狐疑道，“你这一身装扮，在城中盘桓一整日，怕是早已被人盯上了。” “莫不是刘伯恤狗贼派来的？”刘宾喝道。 王河轻蔑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木门。 四道人影当即从黑夜中走出，无不是一身劲装，背着大弓，腰胯利刃，无论长相还是装扮，都是典型的氐人形象。 “哼，区区守卫，何谈森严，便是再森严，安能阻挡我氐人勇士。”王河说道，“以我五人之力，取二位项上人头便如探囊取物，只不过今日并非前来索命，而是送二位一场富贵。” “富贵？”刘赟沉吟道，“何等的富贵？” 第一眼见这五人，刘赟的想法和刘宾一样，以为是刘闵派来灭口，然后嫁祸给氐人的。 但眼前的五人，都是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如果只是来杀自己，压根不用这么多废话，抬手就能把哥俩砍了。 有鉴于此，刘赟已经打消了怀疑，但是却依旧大惑不解，不知对方所为何来。 “在下这身装扮，也是夜间才换上的。”王河却不急着道明来意，而是先解释起来，“为的就是以本来面目会见二位公子，方便表明心意。” “尔等到底所为何来？”刘宾见对方并无恶意，底气也足了不少，又开始颐指气使地说话。 “我等远道而来，二位公子便是如此待客？”王河沉声道，“却不让座，也无一口酒菜？” “各位请坐。”刘赟急忙请几人在桌子前坐下，同时让刘宾再去取些酒菜来。 刘宾来到门外，却见门外侍候的老仆和几名士兵都倒在地上，正要查看，却听跟来的氐人勇士在身后说话。 “不必动他。”氐人的口音很重，不过勉强能听懂，“我等只是将之打晕了，明日早晨他自会醒来，也记不得今夜之事，你若随意挪动，恐怕会提前醒来，倒是要坏我等好事。” 刘宾闻言，不敢再做动作，转头走进一旁的厨房，取来剩下的酒菜，在房内重新落座。 同时凑到刘赟耳边，说了门外的状况。 刘赟闻言，更加确信对方的身份。因为监视他的是刘闵派来的精兵，若非氐人勇士，如何有这等手段，既能瞒过外围的巡逻，又能悄无声息地打晕门口的卫兵。 随即招呼几人吃喝。 王河也不客气，拿起一个羊腿就啃，同时端起酒盏大口喝起来。其余人也都是同样的表现，俨然一副氐人勇士的豪气模样。 见此情形，兄弟二人也不敢多言，只顾劝酒添菜。 等吃得差不多时，王河才一抹嘴巴，笑道：“多谢二位公子款待，我等自草原南下，沿途风餐露宿，今日方才吃了一餐饱饭。” “敢问勒尔齐贤王，此次造访有何贵干？”刘赟这才出言询问。 “早曾听闻，公子有意取世子而代之，可有此事？”王河反问。 刘赟立即听出了话中的意味，急忙说道：“确有此事，怎奈时机未到……” “哼……”王河冷哼一声，“要甚的时机，只需有五步距离，抽刀便是时机。” 刘赟闻言，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他要是有那个武力值，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下场。 “贤王有何高见？”一旁的刘宾出言询问。 “我等五人，皆是草原上数得着的勇士。”王河说道，“二位公子再召集些人手，寻个机会与我等一拥而上，结果了世子便是。届时只向朝廷报个坠马身亡，何愁二公子不得侯爵之位。” 王河一席话，说到了刘赟心坎里。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如此，可惜被刘闵提前察觉，导致前功尽弃。 “这时机怕是难寻。”刘赟故作疑虑道。 “在下已探听过，这几日令尊便会下葬，届时便是天赐良机。”王河笑道。 “话虽如此……”刘赟依旧没有答应。 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侥幸没有被清算，再筹划一次行动，得需要更大的勇气，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可不敢轻举妄动。 “公子放心，可汗早有谋划。”王河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上。 刘赟个人能力确实不行，但也是接受过系统教育的，作为边疆诸侯家的公子，关内外的语言文字也都有所涉猎，虽然并不精通，却也能勉强读懂。 看过信件内容后，顿时大喜。 嗤兰在信中表示，刘赟见信时，数万匈人大军已完成集结，随时可以南下。如果刘赟有意，双方便约定好时间，到时候刘赟负责取刘闵首级，嗤兰则大军南下，分三路牵制驻扎在泾阳附近的守军。 刘赟则趁嗤兰来袭之际，迅速控制泾阳城内的局势，再下令三县守军返回泾阳城，让嗤兰劫掠周边即可。 信中使用的文字和措辞，以及鲜红的印章，都表明这是嗤兰的真迹无疑。 按照信中所说，计划的可行性是很强的，有嗤兰打配合，到时候兵荒马乱之下，刘赟的操作空间极大，比原先的暗杀计划要稳妥得多。 趁着他看信的功夫，王河取出一把金刀，说道：“倘若公子有意，可汗的这把金刀即为信物。倘若公子无意，我等这就离去，再不叨扰。” “此话可是当真？”刘赟挥了挥手里的信纸。 “千真万确！”王河正色道。 “好，一言为定！”刘赟双手接过金刀。 随即命刘宾又取来酒菜，和几人大吃大喝。 王河一边喝酒，一边东拉西扯，假装不经意地透露出一系列信息。 诸如上次嗤兰在黄土城吃了亏，路过泾阳又被世子带人打了，所以怀恨在心，同样也是因为上次大败，有损元气，所以急需南下劫掠补充物资等等。 很快酒菜被一扫而空，双方也约定了行动细节，最后王河才说道：“我等五人先行离去，明晚子时回来埋伏，后日便可杀世子一个措手不及。” 刘赟点头表示接受，随后王河等人起身，拜别离去。 第286章 双倍价钱 清晨时分，方选从床上起来，心里盘算着派出去的人也该回来了。 起身来到外室，见那名神机营士兵早已等候多时。 “如何了？”方选急忙询问。 “王河让小的转告公子，一切照计划进行，公子大可放心。”士兵立即详细说了经过。 昨夜拿着令牌出城后，径直去了约定的货栈，等到下半夜才见王河等人回来，了解详细经过后，已经接近天亮，于是急忙赶回来禀报。 方选点点头，将令牌收回，吩咐士兵回去休息。 “今天是没啥事了。”方选伸个懒腰，洗漱过后来到院子里。 赵虎正领着神机营在操练，见他出现，齐齐列队行礼。 “不必多礼。”方选摆摆手说道，“方才我掐指一算，今日平安无事，各位大可放心。” 说着就让赵虎停止操练，解散士兵，楼顶的暗哨也撤下，让他们该休息的去休息，该吃饭的去吃饭。 接着又吩咐同来的家丁们，把库存的粮食和菜肉都拿出来，今天要吃个痛快。 “如今城内还在罢市，吃完了存粮怕是不好采购。”范齐提醒道。 方选嘿嘿一笑，让他尽管放开吃，自己可以保证明后天不会让众人饿肚子。 见他信誓旦旦，范齐也不好再说什么，让家丁们生火做饭。 方选则回到屋内，泡上一壶热茶，正悠哉悠哉喝着，范齐走了进来。 “来，一起喝茶。”方选招呼对方落座。 范齐坐下后，询问道：“公子可与世子商议过，泾阳城何时开市？” “不必着急，待泾阳侯下葬后再说。”方选回道，随即询问，“此次回奋威，需要采购哪些货品？” 范齐当即拿出一本册子，上面是他手写的货物清单。 这次同来有十多辆车，回去肯定不能空着，所以范齐早就拟好了货单，此时询问开市时间，正是想和方选商议采购事宜。 方选接过册子，发现写在最前面的就是绸缎和布匹。 泾阳本地不产丝绸，但是印染业发达，通常是先将绸缎从东夏运到赭石县，加工过后再由泾阳运到国内腹地。 奋威郡最近正缺货，刚好可以采购一批回去。 除了绸缎和布匹，货单上还写着牛、羊牲口。这也算是泾阳的特色产业，由于紧邻草原，江北马场除了养马，还顺带养些牛羊。 这次范齐同来，不仅仅是协助方选奔丧，还接受了范文怀给的任务，那就是购买一些种牛和种羊回去，推动奋威郡的养殖业。 比起这两样大头，其余的就不那么显眼了，都是一些普通货物，包括茶叶在内的农产品之类。有的是泾阳本地产的，有的则是从东夏进口。 “此行带了多少银两来？”方选询问。 “带了三百两黄金。”范齐回，“二百两白银。” “嚯，郡府这么有钱！”方选心里顿时一惊。 范齐看出他的惊讶，急忙解释：“黄金乃是商会所筹，郡府只支了白银。” “原来如此。”方选瞬间明白过来。 如今奋威郡绸缎缺货，到泾阳采购也就顺理成章，但是商会那帮人精明得很，知道自己派人买肯定不合适，买不到性价比高的货，甚至可能压根买不到货。 所以才故意委托郡府，让范齐拿着钱过来，借方选这层关系采购，到时候本地的货主看在刘闵的面子上，再缺货也得想办法匀点出来。 “除了这些，还得再添一样。”方选说道。 “公子请讲。”范齐拿出笔墨，准备在货单上书写。 “泾阳粮价如何？”方选问。 “廉于往年。”范齐回，“泾阳乃是产粮大郡，粮价一向不高，今年又是丰年，所以更为廉价。” “过几日开市，以两倍市价采购。”方选吩咐道，“届时采买完其余货品，剩下银两尽数采购粮食，无论稻谷、小麦、菰米、黄米，但凡主粮，一律双倍加钱采购。” “这是为何？”范齐疑惑。 他能够理解方选采购粮食的行为，因为奋威郡近期大量人口流入，粮食消耗量巨大，从外地采购也实属正常，但是以双倍价格购入，实在是令人费解。 “照我说的去做即可。”方选嘿嘿一笑，“到时候尽量大肆宣扬，要让往来客商都知晓，就说奋威郡缺粮，我等以双倍价格买入，回到奋威便能以四倍价格卖出。” 范齐闻言，略一沉吟后，领悟到了他的用意，于是急忙点头。 说话间，外面来报，饭菜都已经准备好。 于是二人起身出门，见院内已经摆好桌椅，架着炉子，火锅和烤羊腿正冒着热气，只等方选入席了。 于是众人就在院中落座，考虑到现在不好喝酒，只能拿出几块茶饼，取水在炉子上直接煮茶，一边吃肉一边喝茶。 正吃得热火朝天，门外来人禀报，刘闵登门求见。 “快请进来。”方选起身出迎。 就见刘闵领着几名随从，急匆匆走了进来。 “世兄来得正好，一起吃火锅。”方选走过去，拉着刘闵的胳膊坐下。 二人落座后，不等拿起筷子，刘闵就低声说道：“今日一早，我那不成器的三弟就乔装打扮，偷偷出了祖陵，回城来了。” “可是回来召集旧部？”方选问道。 见刘闵点头，他才笑着将了解的情况说了出来。 二人将各自掌握的信息一对，立即还原了整个事件。 刘赟和刘宾已经对王河深信不疑，所以刘宾才冒着风险偷偷潜回泾阳城，召集原先刘赟收买的死士。 “可知他们能召集多少人手？”方选问道。 “据我所知，至多数十人。”刘闵回。 “不足为虑。”方选摆摆手道，“今日按兵不动，待到明日一举拿下。” 刘闵闻言点头，二人随即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得到方选一再保证后，他才终于放宽心，开始举箸吃菜。 一顿饭吃到午后还没有结束，席间每过一段时间，刘闵的随从就从院外进来，俯身在他耳边密报。 方选虽然坐得近，却听不见密报内容，不过能猜出来，一定是在汇报刘宾时刻的动向。 散席后，又来了一次密报，刘闵才张口对方选说道：“我那三弟已召集了二十余人，私藏兵刃出城去了。” “不必说，定是准备埋伏在陵园，准备明日动手了。”方选说道，“世兄不必担忧，届时有我这神机营在，可保一切无虞。” 刘闵却依旧有些担忧。 按照礼制，明日泾阳侯下葬时，大部队只能送到陵园外，除了死者至亲，只能是抬棺和负责礼仪的下人入园，至多也就二十余人。 而刘宾那边，已经召集了至少二十人。 双方人数接近，那边全是亡命之徒，即便这边都是精兵，但是墓园里地形复杂，不利于士兵结阵，局面上可能会落入下风。 而方选的建议，是由神机营随行，虽说虎贲军名头在外，战斗力确实不俗，但是既要对付敌人，还得保护刘闵，万一有个差错，那可就全盘皆输了。 “看来世兄仍有疑虑啊。”方选笑道，“不过这倒不怪世兄，只因小弟一直藏拙。” 随即起身冲着赵虎说道，“神机营，集合！” “集合！”赵虎丢下筷子，起身便喊，“列阵！” 神机营士兵闻言，迅速在院内集合，排成了一个方阵。 “给世子瞧一瞧，我神机营的手段。”方选抬手指了指前方数十步外的墙壁。 赵虎闻言，当即下令，士兵们迅速转身，面向墙壁，摆出了三段阵，第一和第三排半蹲，第二排站立。 “预备！”赵虎喊道。 士兵们闻言，立即端平火枪。 第287章 刺刀见红 看着眼前的战阵，刘闵顿感疑惑。 他是学过兵法的，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都是烂熟于胸，而眼前这个阵法，却是从未见过。 “射击！”赵虎喊道。 一阵巨响过后，硝烟四起，对面的墙上多了一排窟窿，随即第二轮和第三轮射击接连完成，一面砖墙被打得千疮百孔。 刘闵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却见三段阵快速轮转，片刻功夫就打出了好几轮子弹。 直到方选摆手示意，赵虎一声令下，士兵们才停止射击。而前方的砖墙已经不成样子，如果再有几轮射击，整座墙必然垮塌。 “以世兄之见，我这神机营可挡多少敌军？”方选笑着询问。 “这……”刘闵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也是带兵之人，虽说没打过什么大仗，但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神机营手中兵器的威力。 “这是何等神物？”刘闵好不容易理清思路，急忙询问，“竟是如此霸道。” 随即反应过来，冲着方选拱手道，“传言贤弟乃雷神转世，今日才知乃是千真万确，是为兄失敬了！” “此兵器谓之火枪。”方选得意道，“有长枪之外形，可借雷火之力发射弹丸，电光火石之间，可取百步以内人之性命。” “真乃神器也。”刘闵走到士兵面前，凑上去仔细查看，露出艳羡的表情，同时说道，“既然有神机营保驾，为兄就放心了。” 众人重新落座。 由于见识了神机营的厉害，刘闵也不再担心，除了继续加派人手监视刘宾和刘赟的动向，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 二人又闲谈了许久，直至下午，刘闵才起身告辞。 “明日父侯便将下葬，今日为兄需尽早回府。”刘闵说道，“明日之事，还请贤弟费心。” “世兄放心。”方选点点头，起身将之送出门外。 送走刘闵之后，方选让众人继续吃喝，一直到天黑，才散席收拾了院中的一切。 “今日都早些歇息。”方选说道，“明早天亮前集合！” 众人闻言，便都各自歇息。 方选也回了屋内，躺下就睡。 一夜无话，次日天不亮，范齐就敲响了房门。 “公子，时辰到了。” 方选起身，快速穿衣洗漱，来到门外，见天色还未放亮，家丁们却已经备好了早膳。 简单吃过后，士兵们在院内集合。 方选当即开始战前动员。 他从屋内搬出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他的私房钱，打开后，给每名神机营士兵发了一锭五两重的银子。 这个时代打仗就是这样，战前战后都得赏赐，这样才能更好地激励士气。 “今日将是近战，火枪能开则开，不能开则刺刀见红，决不可退却一步。”方选说道，“得胜而归，另有赏赐，若有差池，定斩不饶！” “遵命！”众士兵大声回应。 随后方选开始部署。 王、马、赵三人，另领二十四名神机营士兵，连同方选一起出门。 剩余几名士兵，以及所有家丁，连同范齐和李思惕留守驿站。 出发前，士兵们全都穿上重孝，火枪则用布条捆好背在后背上。 见一切准备完毕，方选这才领着众人出门，直奔泾阳侯府。 由于都是骑马，街面上也没什么人，所以很快就来到目的地。侯府门外早已有人等候，将众人迎入府内，就见一架巨大的棺椁正停在院内，两侧是众多女眷正在哭泣。 此时天色渐亮，到了该出殡的时刻。 方选让神机营士兵接手，抬着棺木出门，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牛车上。 说是七人抬棺，实际上并非从头抬到尾。侯府距离陵墓足有数十里，光靠人抬那得累死，而且耽误时间。所以大部分路程依旧是靠牛车，只是必须要有七人随时扶灵罢了。 牛车很快出发，在刘闵的带领下出城。 街面上的人也多了起来，都是披麻戴孝前来送行的。 “十里长街送先侯啊。”方选心里嘀咕一声，也不知道眼前这些哭灵的有多少是发自真心。 整个送葬的队伍很长，孝子走在最前面，之后就是方选等人和拉着棺木的牛车，后面则是拉着陪葬品的车辆，以及保驾护航的两队轻骑兵，再加上随行的百姓，足有数百人之多。 人越多，行进速度也就越慢。 磨磨蹭蹭出了北城门，鱼贯通过浮桥，等到达江北城东时，就已经接近中午。 下葬讲究吉时，得是午时三刻最佳。为了避免延误，礼官开始催促。 众人加快脚步，赶在午时来到墓园，骑兵和百姓被留在园外，刘闵则领着一支不到三十人的队伍进入墓园。 进园后，才是真正抬棺的路程。七名神机营士兵抬起棺木，快速朝陵寝走去，后面拿着陪葬用品的，也都是神机营士兵，迅速跟了上去。 方选一面走着，一面观察周围。 根据事先的安排，袭击会发生在泾阳侯下葬的时候。 陵寝是早就修好的，午时三刻将棺椁和陪葬品放入，然后填埋封土，再祭拜一番，整个仪式就算完成了。 刘赟和刘宾要发动偷袭，从下葬到祭拜的这个时间段是最佳时机，尹泽因为此时众人人都在忙碌，无暇顾及周围情况，二则陵寝是个大坑，填埋封土的时候孝子得下去哭几嗓子，这时候从外围发动袭击，有居高临下的优势。 方选看看周围，没找到杀手藏在哪里，看来隐藏得不错。不过他看到刘赟和刘宾两人迎了出来，一边装模作样地哭着，一边领着众人朝陵寝的位置走去。 见送葬的人群中有方选，刘宾的表情甚至浮现出一丝惊喜。 他本就是睚眦必报之人，跟方选早有过节，于是想着今日刚好可以一起解决，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在寻思算计对方的时候，其实早已经被对方算计了。 不多时来到地点，众人开始忙碌，棺椁先被放入墓室，按照流程，接下来应该是放入陪葬品，之后封闭墓室，再由孝子下去哭灵，最后填埋封土。 在将陪葬品放入墓室后，刘闵却没有下令封闭墓室，而是看向一旁的刘赟和刘宾二人。 “二位贤弟。”刘闵恶狠狠道，“父侯生前颇为疼爱二位，不如就此下去陪伴父侯吧。” 对方迟迟没有发难，让他有些不耐烦，于是故意出言相激。 果然，刘赟闻言后顿时一惊。本来是准备暗算对方的，没想到对方要先对自己下手，所谓的下去陪伴，无非就是要让他殉葬。 眼下的情形，刘闵已经摊牌，而刘赟也知道，事已至此，也就没必要再装了。 “勇士何在！”刘赟大喝一声。 “杀！”数十道人影从周围的树林中起身，挥舞着各色兵刃，朝着刘闵所在的位置冲来。双方距离不超过三十步，可以说是眨眼就能来到面前。 “神机营何在！”方选也是一声怒吼，同时抽出了腰间的火枪，朝着对面射击。 一阵枪响过后，数十名杀手已经倒下了一大半，其余侥幸没有中弹的，也都被惊掉了魂，有反应快的，转身就逃，也有胆子大的，依旧在往前冲，但不等到达刘闵面前，就被神机营的士兵用刺刀挑死。 “勒尔齐贤王！”刘赟大喊。 树林中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约定好一起发动袭击的王河，此时连同他手下的几名勇士，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必喊了。”方选一脸坏笑地来到二人面前，“贤王来不了了。” “是你！”刘赟怒吼。 他算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本公子跟你拼了。”刘宾亮出衣袖里的短剑，朝方选扑来。 第288章 一锅端了 不等来到方选面前，刘宾就被士兵扑倒，连同一旁呆愣的刘赟一起，全都被捆成了粽子。 此时园外的骑兵也循着动静赶来，却发现战斗已经结束。 “刘赟、刘宾二人，意图在父侯葬礼上谋害兄长，快快拿下。”方选说道。 骑兵们跳下马，将已经无法动弹的二人拖了过去。 此时神机营的士兵来报，在二人居所搜出通敌的证据，并呈上书信和金刀。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刘闵走到墓室前，对着棺椁开始哭诉，“父侯生前宠溺二子，铸成今日之大错，教伯恤该如何是好啊。” “这小子，演技比我还强，说哭就哭。”方选在一旁看着，心里直嘀咕，“这演技，比小鲜肉们可强多了。” 几名士兵当即走下去，将刘闵拖了出来，又以不可耽误时辰为由，开始朝下面填土。 不多时，一个封土堆凭空而起，相应的石碑石像也立在前方，整个葬礼算是完成了。 “将二人押入大牢！”刘闵喝道，“严查全郡，将二人余党尽数缉拿，不可放过一人！” 骑兵指挥官闻言，留下部分人手作为安保后，亲自领着一队人马冲出墓园，朝泾阳城赶去。 方选等人则不紧不慢地回城。 “今日之事，多谢贤弟了。”刘闵说道，“着实不曾想到，竟会如此顺利。” “哎……”方选摇摇头，摆出一副心疼的表情，“实不相瞒世兄，今日一战，打掉了小弟数百两银子。” “啊！”刘闵顿时一惊。 方选于是解释，抛开火枪本身的制作成本，它每开一枪，都是巨大的成本，今天打掉的子弹，再熟练的工人，也得花费一整天才能加工一颗，所以价格非常昂贵。 “贤弟放心，为兄定不会让神机营平白辛苦一趟。”刘闵笑道。 “那就好。”方选心道，点点头表示会意。 正要再说话，却见一名传令兵出现，快马来到面前，向刘闵禀报，朝廷的使者已经到了。 “恭喜世兄承袭爵位。”方选拱手道。 “天使虽到，却不曾公布圣旨，此时为兄尚不是侯爵。”刘闵摆摆手，口中虽如此说，脸上却难掩喜色。 随即转头向身旁随从低声吩咐一声，随后催马加快了速度。 方选急忙跟上，不多时过了浮桥，回到城内。 刘闵径直回府，方选想着要先带士兵们回去休整一下，所以转道返回驿站。 才进跨院，留守的众人就迎了上来，询问战况如何。 “有公子坐镇，自然是旗开得胜。”王、马、赵三人说着，就向其余人绘声绘色地讲述整个过程，听得范齐等人连连叫好。 等他们聊得差不多时，方选才下令：“让神机营列队。” 赵虎一声令下，神机营全员在院内集合。 方选来到众人面前，说道：“今日之战，各位表现良好，无论参战或是留守士卒，皆有大功！” 说着就让王、马二人将他装私房钱的箱子搬出来，给三十人每人发了十两银子。 给了好处过后，也不忘画饼。 “这三十人可有婚配？”方选询问赵虎。 “此些士兵皆有在上次大战中立功，前番公子主持相亲大会时，这三十人都有挑选到心仪的女子。”赵虎回。 “既有婚配，那可曾分得了田地和房舍？”方选又问。 赵虎急忙回禀，之前论功行赏的时候，方选把自己分到的土地分给士兵，其中就有面前这些人，而城内的军属大院完成后，也是面前这三十人首先分到了住房。 说完他就转头大声说道：“我等如今拥有一切，皆是拜公子所赐，理应誓死效忠公子！” “誓死效忠公子！”神机营齐声高喊。 方选点点头，对士兵的反应十分满意。 随后又承诺，神机营今后就是他的亲卫，现场的三十名士兵，都会作为指挥官培养，将来神机营扩编，这三十人会直接从士兵转为军官。 “谢公子厚恩！”士兵们闻言，急忙拜谢。 见效果已经达到，方选才解散队伍，让众人各自歇息。 之后又将王、马、赵、李四人叫到厅内，说道：“此次计策能成功，几位功不可没，可惜这次带来的银子少了，容我回去再赏赐几位。” “公子哪里的话。”赵虎急忙拱手，“我等誓死跟随公子，怎会贪图赏赐。” 王、马二人闻言，同时出言附和。 “公子对思惕有知遇之恩，莫说这区区小事，便是舍了性命，思惕也在所不辞。”李思惕也急忙表忠心，“至于赏赐，更是不足挂齿。” 方选点点头，随后开口道：“如今隐患已除，这几日就不必日夜防范了，回去之前可好好歇息歇息。” “替神机营士兵谢谢公子。”赵虎拱手道。 方选点点头，感觉肚子里一阵“咕咕”叫，正要吩咐生火做饭，门外有人来报，泾阳侯府派人送来饭菜犒劳众人。 “快拿进来。”方选大喜。 不多时，十多名下人送进来大量食物。 众人也不客气，落座开始吃喝。 不等吃完饭，驿卒领着刘聪进来，行过礼后，告知西城门外举行继位典礼，邀请方选出席。 “这小子挺急啊。”方选嘟囔一句，随即回到“容我准备准备，即刻就过去。” 刘聪作个揖，表示还要去请其他客人，便告辞离去。 将人送走后，方选快速扒完了面前的饭菜，起身正了正衣冠，让众人继续吃饭，自己则领着范、李和王、马等人，带了几名士兵随行，快马赶往西城门。 城外已经搭好了台子，看规模应该是前几日就开始准备了，赶在朝廷使节到来前竣工的。 台子就在城门外，建在城墙和护城河之间，显得有些局促，加上台子前围满了人，导致十分拥挤。 好在城门口有礼官维持秩序，接过众人的马匹，牵到另一侧安置。 见城外实在人满为患，方选便让王、马、李三人领着士兵在城门内等候，文士打扮的自己和范齐徒步进入会场。 走到离台子还有数十步距离时，就已经无法前进，周围都是泾阳的达官贵人，此时都站着观礼。 方选也干脆不朝前走了，随意找个相对没那么拥挤的地方站着。 远远能看见朝廷使节站在台子上，念了圣旨后，将之交给下方跪拜的刘闵。之后在护卫的簇拥下，走下台子分开人群进城去了。 刘闵则起身，走上台，冲着下面的人群说了半天。 由于离得远，方选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只能耐着性子等着。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这典礼也够寒酸的，还没刘定边封侯的时候场面大呢。 正思忖间，突然有三队骑兵分别从官道和城门两边飞奔而来。 骑兵是清一色的黑甲，行动十分迅速，动作整齐划一。 不等人群反应，骑兵就已将城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之后是步兵冲进现场，开始逐一甄别人员并且抓捕。 “这是？”范齐大惊，伸手去摸腰间的佩剑。 “稍安勿躁。”方选抬手阻止，拉着他让到旁边，“不是抓我们来的。” 果然，士兵们从二人面前走过，看也没多看一眼，而是直奔前方几名商人装扮的人。 不多时，数十人犯被锁着链子，快速拖走，之后骑兵转道进城，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活儿干得漂亮啊。”方选不禁赞叹。 刘闵这是利用继位典礼的机会，把需要清理的人员都请了过来，然后派兵一锅端了。 不用说，此时四个城门口都已是戒备森严，就等着给这帮人抄家灭族了。 “各位受惊了。”刘闵走过人群，不住拱手，“今日宴宾楼，本侯做东，还请各位一定要来！” 第289章 腥风血雨 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刘闵来到方选面前。 “方才为兄是在捉拿叛贼余党，让贤弟见笑了。”刘闵冲着方选连连拱手。 “世兄以雷霆手段清除叛党余孽，还泾阳朗朗乾坤，此乃天大的善举，何来见笑一说。”方选一本正经道。 二人互相行礼，嘴里打着哈哈。 方选能看出了，对方此举不仅仅是抓人，同时也是在示威。 在见识了神机营的神勇过后，刘闵自然不甘示弱，也要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否则将来和方选相处就得矮上一头。 所以才故意展示了一下手下精兵的步骑配合，让方选也开开眼。同时也是在向所有人示威，改善一下自己过去柔弱的形象。 “久闻泾阳黑甲铁骑之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真是天下少有的精兵。”方选恭维道。 他觉得，如果不夸上几句，刘闵估计今后都会睡不好觉。 “与贤弟的虎贲军神机营比，属实上不得台面。”刘闵口中虽然谦虚，脸上却是得意的神色。 众人随即进城，就见城内不断是骑兵和步兵在调动。 所有士兵都训练有素，各司其职，或维持秩序，或捉拿人犯，很快将整座街道变得井然有序。 “贤弟暂且先回驿站歇息。”刘闵说道，“为兄还有公务处理，晚间在宴宾楼，还请贤弟赏脸。” “一定，一定！”方选拱拱手。 刘闵当即上马，领着一众亲卫和士兵疾驰而去。 方选二人和王、马等人会合，骑马返回驿站。 由于不时有骑兵路过，为免冲撞，几人都没有让马匹放开速度奔跑，而是慢慢走着，顺便闲谈。 “这泾阳侯今日之举，怕是在示威呢。”范齐看着街边全副武装的骑兵说道。 说话间，就见有熟人从巷子里跑出来，却被后方赶上的士兵乱刀砍倒，很显然，这就是刘闵此次清算的牺牲品。 不仅仅是他们，在方选看不见的角落，还有更多人命被带走。因为几人都听见，周围的街巷中不时传来求饶声和惨叫声，可见这次刘闵是下了死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方选叹道，“权力交接，难免伴随腥风血雨。” 几人扯着缰绳，避过杀人现场，此时突然发现，有士兵正在路边贴告示。 众人好奇，走过去查看，发现是郡府出的通告，表示小侯爷体恤百姓，下令即刻起结束罢市，一应禁令也都解除，所有商店都可开门营业。 “公子果然神机妙算。”范齐笑道，转头便要领着几名士兵前去采购食品。 “且慢。”方选看看天，说道，“时候还早，不如将这次回去时所需货品一并都买了。” 范齐闻言点头。 于是众人催马返回驿站，范齐领上家丁，带着货单离开。 方选本打算让神机营也放假，毕竟难得来泾阳一次，士兵们也该出去逛逛，给自己和家里人买些东西带回去。 但是考虑到时候不早，不出一两个时辰就该天黑了，而且此时城内刚刚开市，刘闵又忙着清算仇人，还是不要出门凑热闹的好。 于是下令，今天所有人老实留守在驿站，明天上午放假，有半天时间可自由活动。 之后回到室内，泡了一壶茶，招呼李思惕等人过来一起喝。 李思惕便询问，什么时候返程，他好安排时间去接孟元。 “最早也得明日中午才能走。”方选说道。 如今泾阳侯的丧事已经办完，新侯的典礼虽然寒碜了点，但也算是完成了，只等范齐置办好货物，就可以返程。而列好的清单上，都是大宗货品，今天找到相应的供货商，得等明天上午才能打包完毕。 所以按照方选的盘算，最快明天中午，最慢得后天早上才能启程，具体时间，得等范齐回来才能决定。 于是众人喝着茶水等待着，几壶热水喝完，没等来范齐，却等到了奋威来的传信兵。 刘仲达又写信过来了，在信中询问方选何时回去。 同时表示，那府监大人已经到达奋威，此人着实有些难缠，刘仲达对其避之不及，最近两日躲在乌山学堂就没回过侯府，所以才想着让方选尽快回去。 看了信中内容，方选也是直摇头。 这个所谓少府，就是朝廷派来监控地方的。像这种空降领导，通常都有一个毛病，就是不懂实际情况还要瞎指挥。 但是既然人都来了，肯定获得了刘定边的许可，有着朝廷和奋威侯的双重背书，自然不能轻易得罪。 而刘仲达又不喜欢操心具体事务，政治水平也不够成熟，拿他肯定也没什么办法，所以才急着修书喊方选回去。 “给少公子回信。”方选随即说道 李思惕闻言，取来纸笔，根据方选的叙述，简要说了这两天泾阳城发生的事情。之后在信中告知，最晚后天晚间他便能返回。 写完书信，封好交给传信兵，让他即刻送去。 几人又坐了一阵，眼见天色暗下，正思忖范齐怎么还没回来时，就听院外有声音传来。 原来是刘聪求见，递上拜帖，请方选到宴宾楼赴宴。 “刘主事稍等，容我准备准备。”方选走进内室，简单洗漱一番，又换了头冠和配饰。 在铜镜前看了看，感觉形象还不错，这才从行李中翻出一个箱子，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最后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 匣子里装的，是一对金镶玉凤凰，目前方选手上最值钱的东西。此次来之前，他就盘算好了，世子继位，多少得拿点有排面的贺礼，一则是搞好和泾阳方面的关系，二则也让外人看看，奋威侯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拿起木匣，又翻出另外几件郡府和侯府准备的礼盒，喊来王、马、赵三人，让他们拿着东西一起出门。 才出内室，就见范齐回来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于是方选朝刘聪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刘主事先行一步，我稍后就来。” 刘聪识得眼色，急忙说自己到门外等候，便领着随从出去了。 见他离开，方选询问范齐：“货品可都买好了？” 范齐递上货单，表示大部分都订好了，今天夜间和明天一早，各个供货商就会把货品送来驿站，到时候直接打包拉走就行，唯独绸缎和布匹，是一点都没买到。 方选接过货单看了看，见各个项目后面都写了数目，显然是已经订好了的，无论是牛、羊，茶叶还是食品，数量都很充足，各类粮食也订了总共十多车。 第290章 区区小事 正常来说，一车粮食是六十石。 方选心算了一下，总共也还没到一千石粮食，看来是范齐没舍得花高价，于是询问：“银两可曾用完？” “黄金不曾使用，白银还剩些许。”范齐回道。 “粮食还可再多买一些，明日一早就去各个货场，价格再加两成，白银不够便用黄金。”方选说道，“至于绸缎，今夜我去想想办法。” 范齐闻言，点头表示会照办。 “切记，要将奋威缺粮的消息放出去。”方选说道。 范齐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随后方选便出门赴宴。 才出驿站大门，就见刘聪还候在外面。 “刘主事辛苦。”方选拱手道。 “公子客气了。”刘聪见他态度如此谦和，顿感受宠若惊，急忙作揖道，“老朽奉命恭迎公子，何谈辛苦。” 说着就让随从在前面开路，领着方选几人前往宴宾楼。 所谓的宴宾楼，是泾阳郡最大的酒楼，性质和黄土城的春风楼差不多，但是规模要大出不少，装修也更为豪华，门头雕梁画栋，一看就是上百年的古建筑，门口挂满灯笼，照得街面上亮如白昼，灯笼下站着侍候的伙计，见方选出现，急忙将之迎入。 虽然不是在春风楼，但是宴席的规矩是一样的。 今天是泾阳侯包场，门内有专职的侍卫和礼官，每迎接一人，都要大声唱出来客姓名和所赠礼物。 轮到方选时，赵虎递上名帖，王、马二人则将手里的礼盒递了过去。 礼官是见过世面的，只一眼就看出几人的来历，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是眼神里还是透出些许不屑。 但在看到礼物的时候，他的眼睛顿时为之一亮，起身清了清嗓子，先快速唱了一遍奋威侯府和相应的礼品，之后放慢声调，大声说道：“方选，方竞择公子，赠翠微阁羊脂玉含金凤凰一对！” “算你小子识货。”方选心中冷笑。 周围宾客也都听见礼官的声音，纷纷侧目，有人甚至挤过来观看。 那对凤凰比较值钱，方选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会引发围观，心想着泾阳的大户人家怕是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吧，这也值得凑过来看看。 礼官是懂得察言观色的，此时急忙送上助攻。 “此形制的玉凤凰，出自京师翠微阁东主米怜之手。”礼官不紧不慢道，“米掌柜已于本月初仙逝，世间再无同款玉凤凰了。” “哎哟，原来是作者死了。”方选心道，“早知道是绝版，我就自己收着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既然已经送出去，也不好再往回拿，于是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世兄新登侯位，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说着在一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迈步朝里走。 刘闵在堂上也听见了礼官的吆喝，急忙迎了出来，拉着方选朝上座的位置走，一路上向他介绍其他宾客的身份。 现场有黑甲铁骑的骨干，各区县的长官，城内富商巨贾，本地豪绅地主等等，一连串的名字听得方选直感觉头疼。出于礼貌，只能不停拱手见礼。 “方公子！”一个声音传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 方选扭头一看，原来是在云水镇见过面的李尽忠，于是急忙打招呼：“李将军，有礼了！” 接着双方又是一堆片汤话，客套外加商业互吹。 很快来到席上，随从被安排去了专门的坐席，刘闵则径直来到主座，又拉着方选坐在自己身侧，同时招呼其余人落座。 泾阳还没有流行新款家具和新式酒席，依旧是所有人在榻上跪坐的方式。方选不情愿地跪下，被两名丫鬟簇拥着，开始倒酒添菜。 刘闵抬手示意，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多谢各位今日到场。”刘闵喜形于色，先说了一番客套话，随后便开始祝酒。 众人纷纷出言吹捧，之后跟着开始饮酒。 方选被敬了几盏，才拿起筷子吃菜。 宴宾楼虽然有名，菜品却都是老菜式，如果是普通百姓，也许会觉得是珍馐佳肴，但对于方选而言，只能说一般。 但是既然来了，也不能光喝酒，于是方选逮着几个肉菜就啃，等吃得差不多了，才瞅准机会，凑到刘闵耳边询问：“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世兄可否帮忙？” “贤弟有何事？”刘闵放下筷子，正色道，“尽管说来，为兄一定尽力而为。” “不瞒世兄，奋威郡近来急缺绸缎布匹。”方选叹口气，详细说了自己的难处。 “些许小事。”刘闵大笑。 当即起身，拿着酒盏来到一名老者面前，互相敬酒后，告知对方明日多备些绸缎，以原先的市价卖给方选。 老者闻言，急忙拱手答应，表示明日一早就会将相应货品送去驿站，方选只需等着清点就好。 “还是侯爷面子大啊。”方选大喜，一边嘀咕着，一边拉着刘闵继续喝酒。 席间再无其他，方选也放心饮酒，直喝到午夜，才散席离开。 回到驿站后，范齐还未入睡，在等着方选的消息。 虽然颇有醉意，但是为了不耽误事情，方选忍着困顿，向范齐说明已经有了货源，明天一早等着对方送来即可。 二人谈话间，赵虎直接躺在了床榻上。 方选喊来神机营的伍长，让他安排人手照顾赵虎，同时下令，明天上午神机营放假半天，让他们出去游览或者购物。 “谢公子！”伍长急忙行礼。 方选则叮嘱，明日出门前要把火枪全部留下，同时严令要保持军纪，不可让外人小瞧。 “公子放心，虎贲军的军纪俺们可都记着呢。”伍长说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哪一样也不曾忘却。” “那就好。”方选点点头，摆手让对方退下。 之后回到内室，倒头就睡。 第291章 学富五车 早上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方选起身刚要洗漱，却见李思惕和范齐走了进来，并开始轮流汇报。 范齐已经将相应的货品装完车，粮食也多收了二十车，并且派人四处放出风声，表示奋威郡缺粮。而绸缎和布匹也都收了不少，价格比市价还要便宜不少，所以即便收粮花了不少钱，但总体支出反倒是变少了。 李思惕则询问，今日是否出发，确定好时间后，他就去接孟元。 “莫急，稍等些时候，我与你同去。”方选吩咐道， 转头又指示范齐，把绸缎的价格按照市价计算，到时候以这个价格给商会，多出来的差价算在粮食上，剩余的钱则回去后交给郡府。 二人领命，随后出门。 方选这才得空刷牙洗脸，之后招呼范齐喊人进来收拾东西。 走出外室，见众人都已经整装完毕，围坐在一起看着早点，显然是正在等他。 “哎，怪不好意思的。”方选挠挠头，急忙坐下和众人一起吃饭。 饭后当即起身，让范齐领人在驿站收尾，方选则和李思惕出门赶往赭石县。 一行人快马出城，很快就来到目的地。 远远就看见院门口停着六辆马车，走近一看，有五辆车上装的全是各色书籍，少部分是纸质线装书，大部分则是竹简。 孟元夫妇听见马蹄声，快步出迎。 方选走进院子，见所有东西都已经收拾完毕，院内除了孟元夫妇，还有两名年轻人。 “这位是奋威郡方竞择公子。”孟元给双方介绍，“这两人是程晋与朱雍，老夫的学生，此行与我同去。” 双方行礼后，方选询问何时能够出发。 “一切都已收拾妥当，随时可启程。”孟元说道。 “好，那就事不宜迟。”方选点头，将孟元夫妇搀扶上马车，随即招呼随从和赶车的人出发。 马车速度缓慢，还没走到村口时，就见村中出现人群，男女老少都有，纷纷围拢上来。 王、马二人正要上前驱赶，却被方选阻止。 “这是来送行的。”方选说道。 果然，人群站在路边，纷纷向孟元行礼，有的则是直接跪下磕头。由此可见，孟元在本地颇有些声望。 “各位请回。”孟元站在马车上，朝着两侧拱手，“老夫此去不过百里，空闲之时，定会回来看望乡亲们。” 说话间，村人越聚越多，都是来送行的，口中都在说些感恩和道谢的话，同时递上一些酒水和食品。 孟元则一边回礼，一边婉拒村人递上来的东西。 “快走。”方选给李思惕使了个眼神。 李思惕会意，照眼下这状况，再不快点怕是一上午都出不了村子。 于是吩咐赶车的马夫，让他加快速度。几声鞭响过后，众人终于顺利出村。 “孟显然果然是当代大儒，竟有如此声望。”方选一边恭维，一边开玩笑道，“学生此次请走了先生，怕是要被村人记恨了。”、 “公子放心。”孟元笑着摆摆手。 随即解释，虽然他要离开赭石县，但是走之前把村中孩童的教育都安排好了。他将自己的积蓄交给村中保长，让对方在自己走后，花钱再请个先生，同时将他房屋修缮一番，用作村民的私塾。 正是因为此项义举，加上他多年来为村民免费教书，所以在临走时，才会有这么多人赶来相送。 “先生大义。”方选听完他的解释，收起笑容，挺直身子行了个礼。 “不敢当。”孟元笑道，“正如公子所言，为往圣继绝学罢了。” 趁着谈话的功夫，方选指着马车询问：“这些可都是先生的藏书？不知学生我是否有幸拜读？” 孟元闻言，瞬间来了精神，站起身指着后面的五辆马车开始介绍。 其中大概有三车竹简，是他的历代祖辈在各地收集而来，总共经历了十代人，花费无数心血整理和复原，内容都是圣贤古书。 而另外两车纸质书，一部分是竹简的手抄本，另一部分则是孟元自己的着作。 此次受了方选的邀请，打算去奋威郡教学，孟元才将所有的藏书一并带上，方便传播他的学术思想。 “所谓学富五车，先生当真名副其实。”方选看着车上的竹简，羡慕道，“这五车书籍，可谓无价之宝，定要好生收藏。” “哎……”孟元却叹口气，一副无奈的表情。 方选忙问缘由，才得知原来这些竹简的年头太长，有不少已经字迹不清，加上竹简实在不方便携带和阅读，所以孟元多年来一直在从事一项工作，那就是将竹简上的内容整理复原，然后抄录在书本中。 如今他年事已高，却还留有不少竹简没能成功复制，所以这才叹气。 “奈何老夫如今年事已高……”孟元摇头道，“也不知此生能否将这些圣人之学传给世人。” “哎呀，孟先生属实多虑了。”方选说道，“等回到奋威，我便命人协助先生，尽快将这些竹简整理出来，印刷成书。” “果真？”孟元惊道。 在农耕时代，着书是成本极高的活动，只有强大的政府才能完成。 因为学术书籍不像畅销书，不可能有很多人购买，也就不能盈利，跑不通商业模式。 而写作、抄录、刻版、印刷、都需要大量人力，这些不能从事生产，得靠政府财政养着，吃喝拉撒都是不小的开销。 投入大量成本，最后只不过是给诸侯贵族的书架上增添几本装饰品，怎么算都是划不来的买卖。 所以即便泾阳是财政大郡，即便孟元有当代大儒的面子，也没能说服泾阳侯出资修书。所以长久以来，他只能自己慢慢整理抄写，效率极度低下。 “想必先生还不知，我奋威郡用的是活字印刷术。”方选笑着看了看李思惕。 李思惕虽然经常和孟元通信，但是方选有严令，乌山各作坊 使用的新技术要对外界保密，所以他从没有在信中透露过活字印刷技术，只是告知这里建立了报社，每天发行报纸。 此时既然方选提到了，李思惕也就不再保密，勒马凑近孟元，压低声音向他解释了活字印刷，说这项技术的印刷效率极高，只要有方选在，定会尽快加派人手帮他整理书稿，到时候印刷作坊开动，想印多少都行。 “原来如此。”孟元先是惊喜，随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每日都可印制不同的报纸，原来是有此神技。” “公子的神技可不止于此呢。”李思惕笑道。 既然孟元已经是自己人，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把方选推行的各类新技术和新模式都讲解了一遍。 孟元听完，连连点头，称赞方选果然有才。 几人一路聊得热络，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泾阳城外。 由于城内比较拥堵，所以车队不会进城，而是从城北官道绕过去。 而方选还得回城和刘闵道别，所以让李思惕和王、马二人保护孟元先走，自己则和赵虎进城，晚些时候再追上去。 于是二人调转方向进城，来到驿站前，见范齐和神机营的士兵都已经整装完毕，就等出发。 “一应货品都出城去了。”范齐上来禀报，“牛、羊和粮食等货物本就在城外，走时到货栈取上即可。” 方选点点头，示意他领着车队先走，自己去一趟泾阳侯府，随后就来。 双方随即分道扬镳。 方选见时候不早，拍马赶往泾阳侯府。 第292章 踏上归途 府门前的侍卫远远看见方选，知道他是侯爷的贵客，一面上前迎接，一面派人进府禀告。 不多时，刘闵快步走了出来。 “贤弟这就要走了。”刘闵面露不悦道，“到了为兄这里，也不多游览日，将来叫外人得知，还说是为兄怠慢贵客呢。” “哎……”方选叹口气道，“小弟也想与世兄多多亲近，怎奈公务繁忙，奋威郡来信催促数次了，如今先伯侯丧礼礼毕，小弟再不回去可不好交代啊。” “再急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刘闵说道，“吃了送行宴再走也不迟。” 方选急忙拒绝，推说其余人都已经出城，就等他了。 “既然如此，为兄送送贤弟。”刘闵说着，吩咐下人备马，随后领着一众随从护送方选出城。 “贤弟走慢些，为兄准备些礼品，不成敬意，还请贤弟笑纳。”刘闵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路旁的巷子。 就见巷子里拉出一辆马车，来到众人面前。 刘闵跳下马，将方选也拉了下去，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露出车内的几个大箱子。 车夫在刘闵的示意下，将箱子一一打开。先是装着数十个精致蜜枣礼盒的木箱，之后是一箱名贵茶叶。 刘闵拉着方选的手说道：“不知何日，才能与贤弟再次对坐饮茶了。” “世兄不必如此伤感。”方选急忙回道，“此去奋威不过三百里，你我既是远亲，也是近邻，以后多有机会亲近。” 车夫继续开箱。 打开后面三口箱子后，一阵异香扑鼻而来，同时一阵光芒闪耀。 方选定睛一看，发现第一口箱子里装的是各色胭脂、水粉和香氛，第二口箱子里是两匹金缕的面料和一堆名贵布匹，第三口箱子干脆放着一堆珠宝首饰。 “听闻贤弟即将大婚，为兄特地备了些小小薄礼，想必定能用上。”刘闵一脸暧昧地笑着。 “多谢世兄。”方选急忙拱手，“正是小弟急需之物。” 二人说话间，车夫又打开最后两口箱子，里面分别是黄金和白银，虽然这两口箱子比较小，但是目测也各有一千两左右的数量。 方选奖状，一脸坏笑地说道，“这几日世兄怕是小有横财啊。” “哈哈哈。”刘闵大笑，“全仗贤弟献策，昨日缉拿叔平和如归的余党，也确实查抄了不少财产。” “一天就全干完了，你说你不是提前算好的谁信啊。”方选心中腹诽，“就等着我帮你找借口。” 刘闵是个好面子的人，抄反对者的家这种事，也得说成是方选的的建议。 不过既然给了这么大好处，这黑锅背了也就背了。方选心里盘算着，于是询问：“那刘叔平与刘如归，世兄如何处置？” “已将二人下狱严加看管，案情卷宗也上报朝廷了。”刘闵说道，“届时只看朝廷如何处置了。” “无论朝廷如何处置。”方选压低声音道，“世兄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贤弟放心，为兄自有主见。”刘闵回。 二人又简单交流了几句，刘闵这才让车夫将箱子一一盖好，随后示意对方下车，并将马车的缰绳交到方选手里。 “多谢世兄美意。”方选接过缰绳，转手交给赵虎。 之后二人上马，继续朝城西走。 一路上，方选发现刘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说道：“世兄可是有难言之隐。” 刘闵砸吧砸吧嘴，不好意思道：“昨日一战，神机营着实神勇，只是不知贤弟可否出让一些火枪给为兄？价格都好商量。” “哎！”方选皱眉，“世兄有需求，小弟自当尽力，只是这火枪做工繁琐，小弟差遣百余工匠，忙碌月余，也才有这几十支，属实是……哎……” 话说得很客气，但是拒绝得也很干脆，这是方选牢记一个拒绝准则。 但凡有人托他办事，即便轻易能办到的事情，也要犹豫再三才能答应，这样才能显得办事不易，人情才更重。如果办不了，一定要干脆利落地拒绝，免得让人觉得他是能帮忙却不帮忙。 同时，但凡有人请他吃席，不能赴约的话就的犹犹豫豫地拒绝，才能显出他内心想去，却因为别的原因实在不能成行，以此避免伤及交情。如果能够赴约，那就干脆利落地答应，避免让对方以为，他内心不想去，只是抹不开面子才去。 眼下刘闵想要火枪，他不是没货，对方也不是出不起钱，但是这个东西现在属于天顶星科技，轻易泄露出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必须严词拒绝。 刘闵闻言后，面上出现失落之色。 “世兄不必忧心。”方选安慰道，“小弟正在改进工艺，等日后产量增加，必定先让世兄用上火枪。” 说着抽出腰间的短枪，说道，“此枪乃是小弟心爱之物，如今与世兄一见如故，不如就此赠予，不知世兄可否笑纳？” “贤弟赠予，为兄怎会不收。”刘闵闻言大喜，也顾不得客气，急忙伸手去接。 “且慢。”方选急忙阻止，“此物威力非同小可，必须加倍小心，世兄还是先听小弟讲解使用守则为妙。” “快快道来。”刘闵说道，几乎掩饰不住渴求的目光。 于是方选抬起手，朝天上开了一枪。此时有卫兵在前开路，街面上很清静，也不必担心误伤无辜。 打掉子弹后，方选才向刘闵讲解了火枪使用要则，同时演示装弹，之后将装好子弹的火枪递了过去。 刘闵双手接过，学着方选的样子朝天空开了一枪，一声巨响过后，他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表情。之后有样学样，又装上子弹打了一枪，这才爱不释手地把火枪插在腰间。 方选让赵虎拿出火药袋，连同自己的一起交给刘闵，交代了注意事项后，叮嘱他省着点打，这一枪下去就是一两银子。 “贤弟放心。”刘闵将袋子收起，“他日用完了，为兄派人去奋威购买！只要是贤弟开价，莫说一两银子，便是十两一枪，为兄也舍得。” 说罢哈哈大笑。 之后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出了西城门，又走了一阵，前方不远处就是歇脚镇了，远远能看见一支庞大的车队在路边等候。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方选勒住缰绳，冲着刘闵拱手道，“世兄方才承袭爵位，想必公务繁忙，还请回吧。” 刘闵连连摆手，表示要送方选再走一段。 方选停在原地，二人推阻许久，刘闵拗不过，下令让一队亲卫护送方选，自己则打道回府。 在骑兵的护送下，方选加快速度来到歇脚镇，与范齐汇合后，得知所有货品都齐了，孟元也在不多时前来到镇子。 方选转头，对护送的骑兵拱手道：“各位辛苦了，还请回吧。” 骑兵指挥官见方选已经赶上大部队，有神机营在，自然也不用他们护送了，于是行个礼，领着手下士兵离开。 方选看看天，时间也快要到中午了，于是和范齐等人一合计，决定在歇脚镇吃个早午饭再走。 众人进了一家客栈，叫了些酒食来吃，饭后立即整装出发。 所有人分作两队。一队是货运车队，由范齐和李思惕领头，赵虎领着神机营护卫，家丁们赶着货车和牛羊，孟元带着几车书籍，只照平常速度行进即可。 另一队则是方选和王、马二人，领几名神机营士兵充当护卫，快马赶回奋威郡。 双方商议好细节，约定好时间后，急忙启程。 第293章 停薪留职 上路之后，方选等人马不停蹄。 由于骑的都是好马，速度自然是不慢，不出两个个时辰，就到了云水镇。 为了赶时间，众人并未进城歇脚，而是沿着官道继续前行。直到跑得太累时，才放慢速度歇息，等马匹缓过来，就立即加速赶路。 在天黑时，终于到达渭南县。 骑马是个体力活，一下午马不停蹄下来，可谓人困马乏，考虑到还有超过三分之一的路程，干脆在此歇脚。 为了不耽误时间，众人就在城外找了间客栈，让伙计拿来草料和饮水喂马，又随意要了些吃食，匆匆吃饱后，又等马匹歇够了，这才再次动身。 由于已经跑了大半天，马匹的速度也明显放慢了，又花费一个多时辰，才进入奋威郡地界。 跨过渭河桥后不久，乌山北门就有守军打着灯笼下来迎接，在一众骑兵的护送下，很快走完最后的三十多里地，来到黄土城。 由于已经到了酉时，城门早已关闭，好在守城的人一眼认出方选，急忙打开城门放众人进入。 回到侯府时，却见府内冷冷清清，书房和正厅黑灯瞎火，只有后院依稀有灯光。 得知方选回来，彩娥和彩蝶率先迎了出来。 “少公子可回来了？”方选询问。 “回禀公子，少公子这两日都在乌山。”彩娥回道。 “这几日府内可好？”方选又问，“嫂嫂可好？” “一切安好。”彩娥又回，同时简单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昨天中午时分，朝廷派的少府府监到达奋威郡，被刘仲达安排在侯府东苑居住。但是这两晚上都不见府监回来，白天也不见人影，只听说府监整日在郡府坐镇，又是清点赋税账目，又是查阅公文的，弄得郡府鸡犬不宁。 好在今天范文怀出面，先请他在春风楼大吃了两顿，又安排他去了海棠阁，这才安生了一些。 方选听完彩娥的汇报，心中已然有数，开始盘算怎么对付这个府监大人。 此时府内的家丁和佣人们也都听说方选回来，陆续出来迎接，彩娥便走进正厅打算掌灯。 “不用浪费灯油了。”方选摆摆手，“我即刻就走。” 同时又对其余人说道，“此行甚是顺利，各位不必担忧，都回去歇息吧。” 众人闻言，也就不再聚集，各自离开。 大厨领着两个徒弟要走，却被方选叫住：“可有吃食？” “有的！”大厨忙回，“我这就去做。” 方选便领着王、马和随行的士兵跟了过去，来到厨房后，见炉灶依旧生着火，本以为是在加工什么食品，询问之下才得知，是大厨估摸着方选这两天该回来了，为了避免他回来时府内没有热饭，所以让小徒弟一直看着炉火。 “多谢，多谢！让你费心了。”方选拱手道，“随意弄点肉羹就好。” “公子哪里的话。”大厨急忙回礼，“府内谁人不知，我等有今日的生活，皆是拜公子所赐，小小辛劳，怎敢让公子言谢。” 说着就让徒弟打开风箱，炉灶瞬间蒸腾起热气，大厨亲自打了鸡蛋蒸上，又切了些羊肉煮羹。 趁着等饭的功夫，方选走到大厨身边，说道：“不知大师傅是何方人士？” “回公子的话，小的家就在黄土城。”大厨一边回话，手上动作丝毫不慢。 能够看出来，他的手艺很不错，动作非常利落。 “那你家中都有何人？”方选又问。 “父母都已故去。”大厨回，“只有糟糠之妻和一子一女，托公子的福，犬子近来在学堂读书。” “以大师傅的手艺，在侯府怕是埋没了。”方选看着大厨做菜的双手说道。 大厨闻言一愣，随后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明鉴，小人做事一向兢兢业业，如有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公子明示！小人家中还有妻子儿女要养活，还请公子开恩！” 说着就要下跪。 方选急忙抬手拦住，笑道：“我并非要解雇你，而是要给你个前途。” “前途？”大厨一脸疑惑。 方选随即说了和泾阳侯合作开酒楼的事情，打算派对方去酒楼担任主厨。 “泾阳乃是大镇，以你的手艺，在泾阳的酒楼主厨，比在这侯府要有前途的多。”方选说道，“你在侯府，也就三四两的月钱，去了泾阳，至少要翻上两番。” “小的受侯府与公子厚恩，怎好为自身富贵弃公子而去。”大厨拱手道，“要外人听了，岂不嗤笑小人忘恩负义。” “这好办，我给你办个停薪留职。”方选笑道。 “何为停薪留职？”大厨疑惑道。 方选随即解释，大厨去了泾阳，侯府主厨的位置依然给他留着，只是不发放月钱。 至于侯府的饮食，大厨身边的几个徒弟已经足够应付，他自己放心去泾阳挣钱就好。 “那泾阳乃是大镇，小的这手艺怕是上不得台面。”大厨依旧踌躇。 “不必担忧，只需将我教你的菜肴，用你自己的理解融会贯通，就足以盖过泾阳所有庖厨了。”方选说道，“若你还不放心，日后每逢旬休你便回侯府来，我可教你些新菜式，不怕泾阳人不满意。” 这个时代的人没有星期的概念，也没有双休的规矩。所谓的旬休，就是每十天一次的休息日，每个月有三天，完全够往来泾阳和奋威一趟。 有了方选的承诺，大厨疑虑顿消，急忙行礼谢恩。 二人又交流了一些细节，很快肉羹和鸡蛋都做好端了上来，厨工又拿来几张粗面饼，一顿夜宵算是齐了。 方选招呼众人进餐，啃着粗面饼，不由得怀念曾经吃过的包子和馒头，于是心里想着等水磨坊建好后，一定要先做点出来尝尝。 不多时，众人吃完，王、马二人连夸大厨的蒸鸡蛋做得美味。 “都是公子教我的。”大厨谦虚道，“论厨艺，小的不及公子万分之一。” “不必如此谦逊。”方选笑道，“我只是教了你几个基本的做法，你却能举一反三，做出不同菜式，你才是真正的厨师。” 又客气了几句，方选招呼王、马和士兵们出门，匆匆离开郡府。 出了城门，直奔乌山。 来到太平门前，守军早就得知方选回来，在城墙上点了灯火，又派人出来迎接。 来到内城后，见正厅内外点着火把，围着一群士兵。 走过去一看，见圈内两人光着膀子，正在摔跤角力。 激战正酣时，却被冯英出现打断，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们整队列阵，开始欢迎方选。 冯英则上来解释，原本军营此时该入睡的，但是由于得知今天方选可能回来，于是就没有熄灯，而是在正厅内等候，士兵们一时闲极无聊，才有人提出摔跤打发时间。 “虽是乱了清静，却并非有意，还请公子恕罪。”冯英说道。 “既然并无军务在身，士兵们摔跤消遣有何不可。”方选说道，“军营崇尚血性，应当定期举行摔跤比赛才是。” 说着就让冯英找人安排，策划一场摔跤比赛，以锻炼士兵的技击能力，增加军营的娱乐活动，提高凝聚力。 冯英点头，当即转身吩咐身旁的副将着手安排。 趁他们说话的功夫，乌山的管理层人员都已到齐，簇拥着方选走进议事厅，七嘴八舌地询问泾阳侯的葬礼情况。 方选一边回应，一边四下观望，却不见刘仲达的身影，心里顿时开始犯嘀咕，“这小子可别整什么幺蛾子。” 不等他出言询问，冯英从人群外挤了进来。 第294章 梨花带雨 冯英来到面前，小声问道：“日前公子曾调走四名氐人囚犯，如今都已经回来，不知该如何处置？” “氐人擅骑射，就编入骑兵营好了。”方选说道，“这四人此次立有大功，可适当擢升军职。” 这四名氐人去泾阳，都配了马匹和武器，完全有机会逃走，却选择回到乌山复命，足以说明他们向往关内的生活，不想再回北方苦寒之地。 既然他们愿意归顺，方选自然乐得收编。 有个词叫皈依者狂热，这几个氐人归顺之后，将来让他们去对付老东家，绝对会比任何人都尽力。 冯英会意，转头吩咐身旁的副将即刻去办理。 不等方选开口，其他人又围了过来，周显因为和方选的特殊关系，一向不讲礼节，直接冲到方选面前，邀功似的开始汇报。 方选虽然才走了不到七天时间，但是这这短短的七天内，乌山房产项目的一期已经竣工，因为他又招了不少工人，分作两班日夜赶工，此时二期已经初见雏形，主街的商铺建设也在快速推进。 方选大喜，转头询问老黑，一期是否还有未售出的现房，李思惕不在时，这些事情都是老黑在负责。 “尚有十多个单位。”老黑回，同时解释，李思惕走之前，叮嘱只能少量投放市场，所以他一套、两套地卖了一些，并没有全部出售。 “那就好。”方选点头，让他准备五间住宅，一间要三个单位的大房子，另外四间是普通的一单位，尽快置办好宅内的家具和用品，最好是连夜准备，确保明天晚上就能入住。 “我这就去办。”老黑点点头，急忙转头离开。 随后方选拉过冯英，告诉他孟元会来乌山，让他选几名护卫，明日起负责孟元的的安保。 “我已命老黑准备五间住宅，这两日就可入住。”方选吩咐道，“明日孟元到时，你便安排他住进大宅。另有四间小宅，你将之作为奖赏交给此次立功的四名氐人。” “这……”冯英顿感疑虑。 大儒孟元他是听过的，给人家安排大房子那是理所当然。但是那四人不过就立了一次功，方选就直接奖励房子，着实让他有些不理解。 加之过去与氐人多次交战，冯英对他们的印象一直不佳，所以才小心地说道，“如此怕是不妥，难免引发其他士兵不满。” “大可放心，我自有对策。”方选说道。 见他态度坚决，冯英也就不再坚持。 这时其余人也纷纷开始汇报工作，方选一一倾听，得知近期一切都很正常，顿感放心。 等所有人都汇报完，才轮到方选询问：“少公子何在？” 众人互相看了看，没有回答。 从他们的眼神中，方选就觉察出了异常，于是起身道：“带我去找他。” 众人却没有动作，还是周显出言道：“却不是甚丢脸之事，何必藏着掖着。” 说罢拉着方选出门，直奔城东。 不多时来到主街前，就见第一阶段的房屋都已建好，部分甚至点着灯火，显然是已经有人入住。而远处的工地上，点着一些火把，大量工人正在加紧建设。 周显转过一条巷子，来到一座小院前，不等说话，就听院内传来阵阵琴声。 曲子很悠扬，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很是空灵。 “公子来了。”刘勇领着几名亲卫，从黑暗中走出，拱手道，“泾阳之行顺利否？” 方选顿时明白了，他还以为刘仲达是为了避开府监才来乌山，结果是为了躲在这里逍遥。而周围人都不愿说，显然是刘仲达有令在先，而且这事情也确实不好在人多的地方开口。 “甚是顺利。”方选点点头，推门走进院子。 房檐下挂着灯笼，屋内灯火通明。 一楼只有两名丫鬟，看着面生，她们也不认识方选，但见刘勇跟在后面，也知道了来意，于是转身打算上楼通报。 “不必通报了，我自上去就是。” 方选说着，径直上楼。 来到楼上，就见刘仲达正与一女子对坐。 二人中间的桌案上，放着精致的酒菜，女子面前则横卧着一具古琴，正兀自弹奏。 刘仲达侧靠桌案，抬眼看着窗外的星空，摇头晃脑地欣赏乐曲，不时拿起酒杯抿上一口，一副惬意的模样。 见方选出现，女子面色一惊，随即停止弹奏。 刘仲达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方选已经来到面前，立即放下手里的酒杯，他也自知理亏，窘迫地看向后面的刘勇等人。 “都下去。”方选朝刘勇和王、马摆摆手，三人急忙退下。 随后方选定睛观察，发现女子面貌较好，目如桃花，肤如凝脂，一双纤纤玉手拂过琴弦，形象与方选原本的想象大不相同，毫无疑问，她就是引发刘仲达和李飞争风吃醋之人。 “哥哥回来了，不如同饮一杯。”刘仲达开口，想要打破尴尬的局面，同时拿过一个酒盏。 方选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桌案前，考虑着怎么开口。 见他没反应，刘仲达只好放下酒盏，转头对女子说道：“这位便是家兄。” “公子，有礼了。”女子起身，行了个万福礼。 方选拱拱手，算是回礼，随后询问刘仲达：“这几日贤弟可是整日都在此？” “都在此，不曾去过他处。”刘仲达回。 方选皱皱眉，随即说道：“我可否与这位小姐单独谈谈？” “哥哥莫要为难她，一切都是小弟之过。”刘仲达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下楼去了。 方选在桌案前坐下，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发现都是没见过的精致小菜，又见女子依旧站着，于是说道：“小姐请坐，敢问小姐芳名？” “小女自幼并无闺名，只被外人称作夏姬。” 方选闻言，心中感慨，从小连个名字都没有，看来这也是个苦命人，态度顿时和善了不少，转而问道：“这些菜可是小姐所制？” “不瞒公子，正是小女亲手所做。”女子说道，“小女生在水边，自幼就学了些渔家小菜。” “不知夏小姐是何方人士？”方选问道。 夏姬闻言，眼眶顿时一红，随后缓缓说了自己的身世。 她幼年被拐卖，已记不清自己故乡在何地，只记得父母都是渔民，生活在一座湖边。在她被拐后，几经易手，被卖到了江夏郡的花楼，之后经历多年的培养，成了楼中的头牌。 数月前江夏城破，她和鸨母乔装打扮，躲过乱兵后几经辗转，来到了黄土城。凭借她的色艺双绝，二人在海棠阁落脚，她成为楼中的清倌人，鸨母也谋得了生计。 再后来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刘仲达对其一见钟情，时常去捧场，却不料又杀出个李飞，二人争风吃醋，闹得满城风雨。 接着就是方选借机封了青楼和赌坊，遣散了大部分失足女子。夏姬与鸨母才到此落脚不久，还没有攒够盘缠，更是无处可去，好在刘仲达趁着方选不在，出了一万两银子给鸨母养老，才将她赎身。 之后二人就整日在这小楼里厮混，却不想快活日子没过几天，方选就回来了。 “小女虽沦落风尘，却至今是完璧之身。”夏姬陈述完身世，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小女自知身份低贱，与少公子绝无可能，但少公子对我母女有救命之恩，小女自当报答，方公子若有问责，大可惩处夏姬，切莫怪罪少公子。” 听完她的一番话，方选在心里直摇头。 第295章 公子开恩 “行啊，你俩搁这玩纯爱战士呢。”方选在心中腹诽，“还完璧之身呢。” “还请方公子不要责怪少公子。”夏姬见他没说话，以为是要发怒，起身就要下拜。 “我并无责怪之意。”方选摆摆手，阻止对方的动作。 夏姬闻言，顿时一愣。 “仲达与你两情相悦，我又何必横加干涉。”方选说道，“只是……” “公子何意，还请明示。”夏姬听出他话里有话。 “仲达乃是侯府公子，以你之出身，要想嫁入侯府怕是千难万难。”方选说道。 “小女不敢妄图登堂入室，只做个奴婢伺候少公子便已知足。”夏姬急忙回。 “哼……”方选轻哼一声道，“话虽如此，但以父侯的脾性，知晓了此事，轻则拆散你二人，重则要你性命。” “啊……”夏姬大惊失色，“还请方公子救命！” “我有一事，若你肯依，我定保你平安无事。”方选说道，“并且依旧可与仲达长相厮守，即便将来做不得妾室，做个外房定不成问题。” “谢方公子成全。”夏姬当即下拜，“究竟何事，还请公子吩咐。” “如今侯府世子人选未定，仲达却不思进取，整日与你在此厮混，又成何体统。”方选严肃道，“望你能时常劝诫他，多多操持政务，如能做出些政绩，得到父侯欢心，将来能否继承爵位也未可知。” “小女知错。”夏姬叩头道，“今日起，小女定会日日劝谏少公子，绝不耽误他的前程。” “如此甚好。”方选点点头，又说道，“所谓兴亡皆是百姓苦，倘若一郡主官若能用心为民，百姓也能少遭些罪，你我都是穷苦出身，理应懂得其中道理。” “公子所言极是。”夏姬起身，又行了个礼，一再保证会时刻谨记方选的吩咐。 “既然如此，我就告退了。”方选拱拱手，“明日卯时议事厅议事，莫忘了提醒仲达。” 说着就转头下楼。 刘仲达正在八仙桌前候着，见方选下来，急忙起身，不等出言，就听方选说道：“时候不早，尽快歇息吧，明日还有诸多公务。” “辛苦哥哥了。”刘仲达拱手将他送出门。 走出院子，方选吩咐王、马二人，不可将今日所见传扬出去，如有泄漏，军法从事。 这个年代是一夫多妻的，有地位的男人娶个三妻四妾很正常，文人骚客去青楼喝酒也无可厚非。 之前海棠阁的事引得马想容要退婚，主要是因为刘仲达和李飞争风吃醋不说，还在公共场合大打出手，影响实在太坏。 现在夏姬被金屋藏娇，只要消息不透露出去，就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即便马想容得知此事，也不好说什么。 王、马二人虽然不懂其中道理，但是见方选如此严肃，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连连赌咒发誓，会严守秘密。 三人没走出去多远，就见疯牛带着几个随从，提着灯笼过来了。 双方碰面，疯牛先走上来开口：“时候不早，公子就在乌山歇息吧，地方都已经准备好。” “也行，省得再往山下跑了。”方选心里一盘算，随即说道，“前头带路。” 几人转过一个巷子，来到一座三连单元的住宅前。 “这是特地为公子准备的。如今乌山侯府尚未完工，公子权且在此委屈几日。”疯牛谄媚道，说着推开院门，领着众人走进去，同时吩咐随从们去点灯。 院中和楼内很快亮起灯火，借着灯光能看清，宅子里一应器物俱全，显然是早有准备。 “公子一路辛苦，可需要命人备些饭食？”疯牛问道。 “不必了，回来时已在侯府吃过。”方选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吧，时候不早，都快些回去歇息。” 疯牛屏退随从，自己却领着方选上楼，同时说道：“屋内器具都是新的。近来天气转凉，小的特地备了一床皮裘，免得公子受寒。” 方选闻言，看向床榻，果然见有一床厚实的皮草，似乎价值不菲，床边的一应物品摆设也都是高档货，看来疯牛没少下本钱。 于是问道：“你可是有求于我？” “还请公子救命！”疯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何事需要我救命？”方选问道，心里却已经猜到了大概。 “小的当值期间，账目多有错漏，如今被督查院查了，大小姐已将其余人等下狱，扬言只等公子回来，便要拿小的开刀。”疯牛磕头如捣蒜，“还请公子救命！” “起来吧。”方选无奈地摆摆手。 疯牛说的好听，是账目记错了，方选却心知肚明，这小子没少捞回扣搞贪污，都已经给了他时间平账，却依旧没躲过清查，可见问题有多大。 方选略一沉吟，考虑到这只是经济问题，不涉及底线，要他的小命确实没必要。 于是说道：“有我在，可保你性命无虞，只是死罪可免，其他罪名该当如何？” “还请公子饶命。”疯牛刚站起来，又一头跪了下去。 “哎……”方选叹口气，无奈地说道，“若是轻易饶了你，又置军纪法度于何地？” “公子开恩！”疯牛再次磕头。 “罢了，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方选说道。 “还请公子明示！”疯牛急忙恳求。 方选随即给出了解决方法。 首先就是看看账面上查出的亏空是多少，让疯牛尽快自己掏钱补上，如果他的钱不够填补亏空，那就由方选帮他掏缺的部分。 只要钱补上了，案子的性质就变了，从贪污转为挪用，惩罚自然也会轻得多。 “至于如何判罚，就看你自己如何抉择了。”方选说着，给了对方两个选择。 要么对外声称判个流放，对法律和民众有个交代，实际上派去南部边境安排个闲职。或者直接削职为民，不过方选会给他一笔钱，再给他找个项目，让他自谋生路。 一是贬官，二是开除，表面上看起来惩罚都和很重，也算是对外界有个交代。 重疯牛听完，略一思考后，选择了前者。 虽然方选给钱给项目是绝对的好事，但毕竟脱离了乌山管理层，原本的权力就完全丧失了。去南境虽然艰苦，但胜在依旧有职位，到时候等风声过了，再运作一下，没准还能官复原职。 方选看出他的想法，也不点破，而是说道：“那你尽快去退赔，明日案件卷宗到我手上时，我也好运作。” “多谢公子成全。”疯牛大喜，起身告退，“小的告退。” 送走了疯牛，王、马二人过来询问道：“此人绝非善类，怎可轻易饶了他。” “我又何尝不知晓他非善类。”方选无奈地说道，随口讲述了最初和周显在寄奴院被疯牛欺负的事情，随后才说道，“只是少公子器重他，最初便让他在矿场管事，当时我若能做主，又岂会容他。” “那公子如今又为何如此袒护于他？”王朝询问。 “自矿场建成伊始，他便与我等共事，这乌山城内部机密，他也大多知晓，若是逼急了他，转而投敌，那麻烦可就大了。”方选解释，“所以只能怀柔以对。” “既然如此，此次何不借机除之。”马汉当即说道。 “罪不至死。”方选摆摆手，“为这点小事杀人，将来传出去，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 “倒也是，公子多的是手段，何必要见血。”王朝说道。 “不必恭维了。”方选说道，“早些睡吧。” 随后简单洗漱上床，王、马二人也在隔壁卧室睡下。 第296章 杖责五十 次日清晨，便有下人来到宅内，伺候方选早起，以及为为三人准备早膳。 草草吃过饭，方选便出门前往议事厅。 此时正是卯时，各商铺和作坊开工的时间点，这也是“点卯”一词的由来。 乌山的管理层已经齐聚议事厅，就等方选到场点卯。 来到厅内，方选发现刘仲达在上首的位置正襟危坐，知道这是昨晚的枕边风吹出效果了，心中顿觉安慰。 众人见方选来到，纷纷上来行礼。 此时方选突然反应过来，昨晚没见着吴自启的身影，此时依旧不见，心中不由好奇，想着也不知道火箭炮做好没，晚点有空得去看看。 落座后，众人简单交流几句，方选示意泾阳之行的大队人马今天就会回来，让冯英注意派人迎接。 “以派人到渭河桥等待。”冯英回道，“公子尽管放心。” 方选点点头，又询问学堂办得如何了。 “前几日就已开始授课了。”刘仲达忙回，“分了文武二科，共有学生百余人。此刻点卯完毕，我等便去课堂。” “教科书可曾编写完毕？”方选又问。 铁算盘和刘仲达当即点头，表示已经编好教材，目前正在试行教学，就等方选回来过目再行印刷。 只有冯英面露为难之色，他虽然会打仗，尤其擅长练兵，但是让他提笔写书，确实有些为难了。 于是方选当即出言，表示自己和刘仲达会出手协助，他可以编写战争理论的教材，而冯英只要将练兵布阵的经验说出来，由刘仲达帮忙整理就行。 冯英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连连称是。 此时吴彦祖走进厅内，他是刚从黄土城赶过来的，见面后直接递上最近七天的报纸，并简单说了报社的经营情况。 目前报社的广告销量不错，近一个月的中缝和头版广告都已经卖出去了，所以报社账上有不少盈余。 “既然有盈余，那也别让钱闲着，扩大场地，再招些工人，添置印版。。”方选说道，“今后会有大量书籍需要印刷。” 说着就告知自己已经请了孟元，今天就会到达乌山城，到时候需要他协助孟元整理书稿并且出版。 吴彦祖闻言，眼中顿时一亮，作为读书人，自然知道孟元的含金量，于是连连点头。 接着又简单了解了其他部门的情况，正说话间，刘莺莺领着胡全忠和一众手下，揪着疯牛走了进来。 “哥哥可算回来了。”刘莺莺一脚把疯牛踹倒在地，又将一个账本丢在桌案上，随即又说了调查结果。 由于早有准备，所以方选也不觉得意外，而是转头看了看周围人，发现铁算盘等人没有任何表情，显然是都在等着看疯牛的笑话。 刘仲达则是皱着眉，看向方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最初在刘仲达不得势的时候，疯牛是最早攀附他，主动替他办事的人。雪中送炭也不过如此，所以即便对方犯了事，刘仲达出于个人情义还是希望保他一保，只是现场众人一直对疯牛颇有不满，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直接帮忙开脱，只能才看向方选。 “是贪没还是挪用？”方选出言询问，“早闻疯牛自己也做些买卖，可是占用了侯府产业账上的银两？” “二位公子明察，挪用，是挪用！”疯牛急忙叩头，“昨日小的就将空缺的银两补上了。” “可是如此？”方选询问刘莺莺。 刘莺莺愣了一下，转头询问手下人，随后才不情愿道：“确实如此。” “挪用公款，按律如何处置？”方选转头询问刘仲达。 见他给出了台阶，刘仲达自然也就好说话了，于是开口道：“按律应当撤职查办，既然已经补全，只需削职为民便可。” “削职为民，怕是轻了些。”方选打断道， 说话间，他不断看向周围，大家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大部分人都希望严厉惩处，尤其是刘莺莺，好不容易查出一个典型，正欲杀之而后快。 “如今正值乌山建城之际，众人无不是殚精竭虑，唯有疯牛中饱私囊，着实是扰乱军心，如此恶劣，理应严惩，以儆效尤。”方选说道，“依我之见，将之革职，杖责五十，发配南境戍边，各位以为如何？” “一切由哥哥做主。”刘仲达拱手。 其余人见刘仲达发话，也纷纷表示赞同。按照以往的做法，侵占侯府的钱款，直接杀了也不过分，但是方选有言在先，要依法治郡，所以得按律法来。 一个挪用公款的罪名，打五十大板，再发配边疆，也算是顶格的严惩了，所以众人都没有提出异议。 “疯牛，你可服判？”方选又问道。 “小的心服口服。”疯牛连连磕头，“多谢公子不杀之恩。” 方选摆摆手，示意案件完结。他的判罚，令所有人信服，既给了刘仲达面子，也完成了和疯牛的约定，至于他加的五十大板，完全就是在告诫疯牛，你做的一切其实都在我眼中，以后老实点。 刘莺莺见状，领着手下人将疯牛拖了出去，之后就传来一阵惨叫声，听得众人心惊肉跳。 之所以当众处刑，也是为了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作为刘仲达的心腹，仅仅挪用了些银两，即便后期补上了，也少不了一顿毒打，其他人各个作坊和商铺的负责人得知，也就不敢造次了。 五十大板还没打完，就有士兵来报，泾阳回来的车队已经过了渭河桥。 方选抬头看看天，心道这帮人回来得还挺快，于是招呼众人出门迎接。 “孟元乃当代大儒，各位需随我同去迎接。”方选说道。 众人闻言，将手头的事情吩咐给各自的随从，之后上马跟随方选出城。 才出太平门，正要往东转向，就见一队人马从黄土城方向过来。 方选远远望去，发现是郭显明领着手下人，押送着十多名囚犯，想必是送到乌山挖煤的。 不等双方碰上面，又有一骑从黄土城方向赶来，一面追赶，一面大声喊着什么。 第297章 来得正好 方选不由得好奇，勒住缰绳查看，发现来人是范华。 “郭大人留步。”范华大喊着来到面前，问道，“此些人犯不过都是轻罪，发配矿场可是判得过重了？” “你一小小舍人，刑律之事何时轮得到你插手。”郭显明不悦道，“本官依法判罚，怎的就重了？莫不是其中有你的亲友，你想徇私枉法不成。” 二人争吵间，方选来到面前，好奇问道：“何事争吵？” “公子明鉴。”范华催马上前几步，说出了缘由。 原来拍卖专营权以后，仍旧有一些私卖专营货物的人，所以郡府特命郭显明负责查处，前几日已经抓了一些商贩，但眼前的这十多人，却并非商贩，而是周围乡村的农人，自己打了鱼或者养了鸡，拿到市集上换钱，却被郭显明一并捉了，杖责过后直接押送矿场。 范华得知后，急忙前来阻止。 “可是如此？”方选转头询问郭显明。 “确实如此。”郭显明点头，“下官也是按律办事。” “范郡丞可知晓此些案子？”方选又问。 “郡丞大人这几日十分忙碌，并未过问此事，乃是下官做的判罚。”郭显明又回。 “郭贼曹依尽职尽责，无可指责。”方选说道，“我会知会范先生，为郭贼曹请功。” “多谢公子。”郭显明拱手道。 听他如此说，一旁的范华顿时急了，忙道：“法律不外人情，此些人犯都是良民，如此惩戒着实过于严苛。” 方选摆摆手，示意知晓，转头询问郭显明：“此事皆因我起，不知郭贼曹可否赏脸，给我一个薄面，将这些人犯放了？” 说着便解释，完全是因为自己拍卖专营权时考虑不周，没有为平民百姓留下余地，自己会尽快修正。 “既是公子发话，那自当听命。”郭显明闻言，招呼手下人将犯人们的枷锁去除，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犯人们当即上前，跪倒在方选面前，口中不断称谢。 “各位快快请起。”方选急忙说道，“专营一事，属实是我考虑不周，让各位受苦了。” 随后对范华说道：“你回去知会范先生，让郡府出钱将鱼、肉之类涉及民生的专营权赎回，百姓日后可自由买卖，郡府不得干涉。” “多谢公子。”范华急忙行礼。 “多谢雷神爷爷。”面前的犯人们不住磕头。 “我还有公务在身，各位请回吧。”方选摆摆手，调转马头喊上其余人，朝着东边奔去。 行出十里地，就见大队车马在前方出现。 方选迎上去，先找到孟元行礼寒暄，又向他介绍了随行的人员，之后又让冯英领着骑兵开路，将车队接回乌山。 趁着一路行走的功夫，方选简单安排了车队货物的去向。 首先就是绸缎布匹，按照之前说好的，以原价给商会，差价折算的粮食分成两部分，分别进入郡府和乌山的府库。 虽说这次采购绸缎，刘闵给了不少优惠，但这个属于方选和他之间的人情，多的钱总不能便宜了商会的人，肯定得自己留着。 之后是其余杂七杂八的货品。但凡涉及专营的，比如糖、酒、茶之类的，直接存入郡府府库作为储备。因为专营货品如果要卖，也只能卖给专营权所有者，价格上没什么优势，还不如先存着。 其他不涉及专营的货物，食品、果干之类的，直接拿到市场上变现，或者放到侯府名下的店铺售卖。而一同回来的活牛和活羊，则赶去黄土城南的马场暂存。 除此之外，还有赵虎看管的那辆马车，车上的东西价值不菲，连带马车一起，是刘闵送方选的礼物，是这次帮忙的辛苦费，所以不入任何库房，直接拉回侯府，等方选回去处置。 安排好这一切，车队已经来到乌山城门外，于是分作两队，一队仍旧是赵虎和范齐领衔，直接返回黄土城。 另一队则是方选和刘仲达领着，迎接孟元进入乌山城。 走入太平门后，方选凑近孟元的马车，开始向他介绍周围情况，包括城墙、校场，以及最近被扩大规模作为学堂的房舍。 孟元来之前就听说过乌山建城之事，此时亲临，才发觉建设规模和速度都远超他的想像，乌山的守军也都是军容严整，颇具天兵气相，顿时对方选肃然起敬。 说话间就过了安定门，很快来到主街前。 方选先带孟元先去了备好的宅子，请夫妻二人入住，又命人将随行物品全部搬了进去。 “先生旅途劳累，不如先歇息几日，再到学堂教学。”方选说道。 孟元却连连摆手，表示急着要见识活字印刷术。 方选当即喊来吴彦祖，介绍过后说道：“彦祖乃是奋威日报主编，印刷出版事宜，孟先生可尽管问他。” 此时那几车书籍都已经被搬进屋子，孟元当即拉着吴彦祖的手，来到书堆前，询问何时能将这些内容刊印，以及关于印刷的细节。 吴彦祖也不藏拙，先是翻阅了面前的书籍，之后和孟元侃侃而谈，一旁的刘仲达闻言，很快也加入他们的谈话。三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此时相见恨晚，急忙招呼下人泡上热茶，坐着慢慢聊了起来。 见他们聊得投机，方选便称还有公务在身，急忙告退。走时让老黑和冯英安排人手，照顾孟元的饮食起居和出行。 离了孟宅，众人也都回到各自岗位忙碌。而神机营士兵已经完成休整，正在议事厅前列阵。 方选让他们暂且解散休息，午饭后再来集合，自己则领着王、马二人，快步来到禁区前。 吴自启的亲卫在门口，说明他本人就在里面，于是方选迈步进去，见吴自启正在院子里鼓捣两根竹子。 “来得正好。”吴自启见他出现，也不觉得意外，而是招手让他进门。 “火龙雷炮制作得如何了？”方选看着地上的竹子，猜测已经有了结果。 果然，吴自启说道：“公子且看我演示。” 说着就拿面前的竹子，快速组装起来。 第298章 思维缜密 方选蹲下查看，发现零件很简单。 首先是一根粗毛竹，中间已经被打通，并且经过杀青处理，很显然这就是火箭筒的筒身了。 之后是一根相对短和细一些的竹子，中间镂空，外缘安装有竹片做的尾翼，一头用铁扣和一个纺锤形弹头结合。 接上以后，塞进筒身里，就可以扛起来瞄准。 吴自启一边组装，一边介绍，这是他实验多次后采用的最终设计规格。 主要部件就是中间的火箭，点燃后最远可以飞行数百步，在推进部分的火药燃尽时，就会顺势点燃弹头中的火药，之后便会爆炸。 火箭可以直接安放在地上或者临时搭建的架子上发射，也可以装在筒身里，由人瞄准进行精确射击。 “不错。”方选点头。 这个火箭筒，除了材料和火药的差距，射击上已经不比现代的rpg差了，只是此时还不知道发射效果如何。 吴自启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于是扛起组装好多火箭筒，来到禁区前沿的墙头。 由于离后方的库房很远，位置也比较隐秘，这堵墙外面的山坡如今已成为他的武器试验场。 二人爬上墙头，就见墙外到处是火药燃烧过的痕迹。 也许是为了避免山火，吴自启已经命人将山坡上的草木全部清除，只留下光秃秃的山头。 此时吴自启架好火箭筒，瞄准后抽出火镰点燃。 黑烟冒起，一声尖啸过后，火箭筒喷着火光，落在对面的山坡上，发出一声巨响，在泥土上炸出了一个黑色的深坑。 “好！”方选连连点头，“尽快多制作一些，将来若有战事，此物定有大用。” “材料已经备了不少。”吴自启跳下墙头，拉着方选朝后方库房走，同时简单汇报了最近的工作进展。 近期又配置了大量火药，弹丸制作了不少。由于方选有令在先，不许别人进入禁区，而吴自启一个人分装火药根本忙不过来，所以他让人在禁区外又盖了两间屋子，找了几个可靠的人分装火药。 不仅仅是火药，火枪最近也造了一部分。由于钱庄出了加价换购政策，所以前几天铜钱收入开始增加，于是又拿了一些过来用。 七天时间里，又造了五十支短枪和二百支长枪。加上之前的存货，现在已经有八十支短枪和三百五十支长枪。 “短枪够用了，不必再铸。”方选说道，“如果铜钱还多，可适当再铸一些单管长枪。” 说话间，他在几间库房里巡视了一番，发现吴自启已经将所有库房整理了一遍，所有材料和成品都有各自单独的房间，而硫磺和硝石的存货非常多，与木炭不成比例。 正要询问，却听吴自启解释，原来他怕被外人得知火药的配方，所以每次要材料时，都会故意打乱数量，导致配置过后，都会有一两样材料盈余，时间一长，攒下了不少硫磺和硝石。 而之所以故意多存着两样，也是考虑到这两样比木炭更难得，所以多储备一点。 “不愧是理工思维的人，缜密！”方选听完，连连点头，表示火药仍旧要继续配置，同时禁区周围的戒严区域还要再扩大一些，以防不测。 而火箭筒既然设计定型，就将图纸发到相应作坊，让他们多生产些零件，到时候需要了直接组装就能上阵。 吴自启一一记下。 眼见到了午饭时间，二人离开禁区，打算去吃饭。 二人朝主街走着，吴自启突然问了一句：“不知张校尉可有消息了？” 方选闻言，自知理亏，急忙说道：“还未回来。不过你放心，张龙办事稳妥，定会将书信带到的。” 吴自启点点头，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天空，随即故作轻松道：“此去我故乡吴地，脚程再快也需月余，想必张校尉不能如此快就回来。” “且先等几日再说。”方选知道他是想家了，只能安慰道，“再有几日张龙不回来，我定与你一同告假前往越国。” “不必如此。”吴自启急忙拱手，“公子如今负有，身系全郡百姓安危，怎可轻易出走。” “嗨，地球少了谁不都得转。”方选摆手道，“没了我，照样有别人。” 吴自启是方选来到这里后最早认识的朋友，他为了帮助方选，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如果一直拖着不让他回家，也着实说不过去。 “你我乃是生死之交。”方选陈恳道，“你的父母，就如同我的父母一般，到时候一同去拜见，也是理所应当。” 二人说话间，来到议事厅南侧的临时商业街。 此时整条街上却有些冷清，方选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最早来的几个铺子，这几日已经迁去主街的正式商铺，所以消费的人也都跟去主街了。 此时临时商业街上只剩那家饭庄还在营业，因为开饭店的准备工作更为繁琐，所以新店还没有正式开业，依旧在临时商铺里接待客人。 王、马先进去挑座位，方选和吴自启才进门，就见饭庄掌柜迎了出来。 “不知公子驾临，有失远迎。”饭庄掌柜是个憨厚的中年人，上来连连作揖。 “不必如此多礼，我只是与吴主事吃个便饭。”方选说道，“有甚好酒好菜，快些端上来。” “哎呀，公子莫要取笑了。”掌柜笑道，“谁人不知公子乃是食神转世，鄙店这些酒菜，如何能入公子法眼。” “得了，又来一个外号。”方选心中摇头，于是说道，“不必废话了，有甚酒菜快些上来。” “你莫不是要饿死我等。”王朝也说道。 掌柜不敢再多言，急忙去了后院，不多时，亲自端着一盘炒菜出来，接着身后的两名伙计端来了其余菜肴和一坛果酒。 方选让吴自启的四名侍卫落座，随后招呼众人动筷。 由于腹中饥饿，方选也顾不得饭菜口味，端起碗就开始扒拉。正吃着，发现饭庄掌柜一直在旁边站着，本以为对方是见自己光临，亲自在旁伺候，但是很快发现，他的眼神有些不对，不停地看向方选。让原本憨厚的外貌，硬是显出了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第299章 差异经营 方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顿时感觉饭也不香了，于是放下碗筷，转头询问：“掌柜的，你可是有话要说？”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掌柜连连摆手。 “有话快说。”方选正色道。 掌柜的上前一步，先行了一个大礼，随后才支支吾吾地说起来。 原来在方选去泾阳后，主街的商铺就已经开始交付，饭庄掌柜也买了两个单位，正在装修时，却得知周家的春风楼要在乌山开分店，而且就位置就在他的隔壁。 “小的诚信经营，多年来才积攒下些许家业，为了在乌山城购买商铺，已将黄土城内的饭庄盘出去，如今身家性命，就全都在这小店之上了。” 掌柜的无奈地说道，“世人都言无公子不能之事，今日小的斗胆，还请公子指条明路。” 说罢连连作揖。 他的意思很明显，得知春风楼会开在自家隔壁后，自知竞争不过，没准刚开业就得被挤兑死，但是商铺都买过了，实在不甘心放弃原本的生意，所以才打算请方选支招。 “我当是什么难事呢。”方选大笑，随即招手让对方过来坐下。 考虑到对方是最早来乌山开店的人，也就是最早支持自己政策的人，既然对方有难处，那必须得帮帮场子。 掌柜推阻几次，最终拗不过，坐到了方选身侧，只是依旧躬着身子，不敢无礼。 方选看了看桌上的菜，都是随意点的，没有特别显眼的大菜，于是问道：“你店里可有硬菜？” “何为硬菜？”掌柜疑惑道。 “就是大菜，大鱼大肉。”方选询问。 “后院池中有一尾鲤鱼，不知可算是大菜？”掌柜问。 “算，你让大厨做个糖醋鲤鱼。”方选说着，详细讲述了糖醋鲤鱼的做法。 糖醋鱼在历史上算是名菜，古已有之，饭庄的大厨自然也会做，得知方选的要求后，当即杀了鲤鱼下锅。 “可还有好酒？”方选问道。 掌柜的支吾了片刻，随后咬咬牙说道：“小的有一坛珍藏的好酒，不知公子能否看上。” “拿来！”方选说道，“今日你做东，请我等大吃一顿，可否？” “公子赏脸，有何不可？”掌柜的点头。 “你放心，我不白吃你的。”方选嘿嘿一笑，说道，“今天我给你支个招，非但不必担心竞争不过春风楼，还能让你生意兴隆。” “多谢公子！”掌柜当即下跪，连连磕头，“多谢公子！” “起来。”方选一把将他拉起来，随后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方案。 首先就是要认识到一点，论品牌知名度和服务档次，奋威郡没有哪家饭庄酒肆比得上春风楼。 但是档次高就有档次高的缺点，那就是收费会很昂贵。 虽说乌山城以后会迎来大批客商，都是有消费能力的主，但是不管到任何时候，普通老百姓依旧是主流。 所以不要想着和春风楼一样做有钱人的生意，得想着如何做普通人的生意。 不管是眼下的乌山军民，还是将来建城后流入的住户，这些都是普通人，他们需要的是物美价廉的商品和服务。 只要将目标顾客定为普通市民，那么身在春风楼旁边不但不是劣势，反而能成为一种优势。 方选建议，这家饭庄不要急着装修，等春风楼装修完毕后，照着它的风格再来装修自家，尤其记住一点，要设置和春风楼类似的门头和招牌。 同时要在门口显眼位置，挂上菜品标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实惠。 到时候过路的人从外面一看，第一眼以为这是和春风楼同样的高档酒楼，但是再一看价格，因为有旁边春风楼的对比，就会显得极度便宜，那顾客说什么也得进来尝尝了。 尤其是那些有心去春风楼，却又囊中羞涩的路人，定会进门来点上几个小菜，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到时候只要菜肴做得好，再加上本就便宜，以及碰瓷春风楼的外观，回头客定然少不了。 一番支招下来，掌柜的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没想到吧。”方选心中得意，“这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经验总结，靠碰瓷大品牌来赚钱的，那可不是少数。” “如此……”掌柜犹豫道，“果真可否？” “有何不可？”方选笑道，“只要你拿捏好尺度，不要照搬春风楼的一切，只要没有抄袭，他又能奈你何？” “既然公子如此说了，小的定要试上一试。”掌柜回道。 “总之，你记住一点。”方选说道，“差异化经营，他挣富人钱，你挣平民钱，自然也就没有竞争了。” “公子言之有理！”掌柜连连点头。 二人说话间，糖醋鱼被端了上来。 掌柜打开酒坛，给众人斟酒。 “别客气，一起吃。”方选接过酒坛，给掌柜的也倒了一碗。 接着举起酒碗道：“多谢掌柜今日宴请。” 随后招呼众人吃鱼。 在场的除了吴自启，其余都是武人出身，而且也知道方选这人不拘小节，从来不把他们当下人看，所以也就不客气，提起筷子就吃。 方选挑了块鱼腩，品尝过后连连点头，这古法的糖醋鱼果然不错。 于是转头掌柜的说道，“这鱼着实不错，将来新店开了，完全可作为招牌菜。” “多谢公子指点。”掌柜点拱手，随即说道，“此菜虽好，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不管鲤鱼还是鲢鳙，这里能吃到的鱼都是河里野生的，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捕到，如果每天派专人捕捞，又会增加成本，会影响菜价，导致脱离平民路线。 方选自然知道其中道理，于是笑道：“你尽管听我的，到时候自然有鱼给你卖就是了。” 掌柜闻言，又是点头，表示一定会把糖醋鱼作为招牌。 此时方选发现，其余几人快把一条鱼吃完了，于是顾不得在出言，提起筷子开吃。 不多时，桌上酒菜被一扫而空。 方选打了个饱嗝，这才起身，告别掌柜后，领着众人出门。 离开临时商铺街，吴自启回了禁区，方选正考虑下一步动作时，见马进赶着牛车过来了。 第300章 有烟无伤 “马掌柜，生意兴隆！”方选上前打招呼。 “公子回来了。”马竞停下马车。 此时方选看出来，马车上装着酒缸，缸里明显是满的，顿时有些疑惑。 因为长隆号的酿酒作坊在黄土城，平时都是拉着满缸酒到乌山来卖，这次却是拉着满缸的酒离开乌山，于是忍不住好奇而询问。 “哎……”马进叹口气，说了缘由。 原来这是少府府监要的酒。 那府监来到奋威才两天，就借着国师之名狐假虎威，不是随意整顿市场，就是插手地方行政，已经闹得天怒人怨。 今天一早，府监醉醺醺从海棠阁出来，由一众随护送着，又在城里闲逛，正好走到了马进的铺子里，尝过鲜花酒便说好酒，之后就要求马进天黑之前要拿出三千斤来，先给他用于祭祀。 此次国师在奋威郡建府，有从祭拜天地到祭祀祖先的一整套流程，而在大西国，祭祀的重要性可谓是高于一切，人员和器物也都是优先配给。 这两日府监的心腹征发了不少民夫修建祭台，对工人非打即骂，干活手脚稍微慢点的，都会被杖责下狱。 工人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因为府监代表的是国师府，而国师代表的是不仅仅是朝廷，更是天意，如果有人违反他的意愿，那就等于违反上天，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在得知他要三千斤鲜花酒时，马进赶紧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铺子里存酒有限，平时最多也就一千余斤，只好让作坊尽快赶工，同时来乌山将分店的库存也拉回去。 “这府监，端的太可恶。”方选怒道，“拿着鸡毛当令箭。” “何尝不是。”马进说道，“怎奈他是朝廷天使，又是国公世子，未等如何招惹得起。” 所谓的国公，指的就是国师。 国师家族有一个世袭公爵，但是并没有封地，承袭方式也不像其他诸侯那样父死子继。因为国师大多重病早亡，经常没有直系后代是，所以通常是现任国师在家族中指定一名青年才俊作为继承人。 这些信息，方选都是有所了解的。 当初国师要收他为徒，实际上就是想培养他作为继承人。虽然方选不属于国师家族子弟，但只要国师在自家挑一名女子，让方选入赘，将来便可继承爵位。 只是方选害怕辐射病，所以才果断拒绝。 当时他还纳闷，国师跟自己也不熟，那时候他还没做出太大的政绩，对方也不至于听说过他的厉害之处，也不知为何就看上他了。 现在看来，国师其实是个明白人。毕竟但凡是个有能力的年轻人，也比这个不学无术的刘坦之强。 正思忖间，就听马进说道：“公子回城时小心些，这府监绝非好相与的。” “我自有对策。”方选说道。 二人告别后，方选略一思索，有了对策。 先让神机营集合，又让老黑给神机营准备一身新行头，之后找到吴自启，询问火龙雷炮有多少，得知刚刚开始组装，存货并不多后，只要了二十支推进部便离开。 来到校场时，神机营已换装完毕，全员红衣红巾，远远看去，犹如一片火烧云。 方选让王、马二人将火箭推进部分发下去，又详细说了用法，并交代一应事宜，这才整军出发。 走之前，又不忘找到冯英交代一番，之后才放心离开。 一众人骑着马，来到黄土城城门前，见一众民夫正在忙碌，修建起一座石台。 方选见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这些劳动力，可以用于开荒和秋耕，现在倒好，被拿来浪费在这里。 “行，跟我整封建迷信这一套是吧？”方选心里暗骂一声，拉过正在监工的衙役吩咐道，“快进城去，通报刘府监，就说雷神下凡，让他前来觐见，若敢无礼，定以天雷劈之！” 衙役看着眼前的阵仗，顿时心中有数，转头飞跑回城去了。 方选看看眼前的高台，已经建起有两丈多高，但看规模，总高度至少得有五丈以上，一时半会肯定完不成。 于是掏出火枪，朝着天上开了一枪。 震耳欲聋的声响，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民夫们停下手里的工作，转头看向方选。 “雷神爷爷在此。”方选大喊一声。 人群当即下跪，纷纷磕头。 “不必再建了。”方选说道，“都退下吧。” 民夫们闻言，纷纷从台上下来，一旁监工的衙役见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让到一旁。 “走，上去。”方选当即下马，快步上了高台。 其余人也都下马，跟着他一起登台。 王朝紧跟在方选身后，好奇地询问：“公子的火枪不是赠与泾阳侯了，怎的如今还在？” “我堂堂雷神，想要打个雷，还能缺了法器。”方选笑道。 其实他在去泾阳前，特地多带了一支火枪，送给泾阳侯的那支，就是后来带的制式火枪，而他手里的，是那支绝版的款式，他可不舍得送人。 众人登台后，在方选的示意下，埋伏在台子周围。 等了不多时，就是一辆宽大的马车从城内出来。 平时方选见到的马车，都是单马或者双马，而眼前这辆，却是两排共计八匹马并驾齐驱。马车的宽度几乎等同于城门，但凡城门建造得小几分，都得拆了才能让它通过。 马车来到台前，四名侍女拉开纱幔的帘子，刘坦之探出头来四下观望，见祭台前没人，顿时怒火中烧，大喝道：“竟敢私自停工，尔等可是不知死？” 说着走出马车来，抬起手里的鞭子就朝衙役抽去。 此时方选才看清，这个刘坦之身形瘦削，面白无须，一副病秧子的模样，猜到十有八九也是个辐射病人。 “大人明鉴，小的不敢。”衙役抱头求饶，“乃是雷神爷爷的意思？” “雷神？”刘坦之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何人胆敢在本府面前冒充先神？” “大胆！”方选大吼一声，出现在高台前沿。 随后一抬手，神机营士兵引燃火龙雷炮，顿时火光四起，整座高台被笼罩在烟雾之中。 不等刘坦之反应，对面乌山炮台上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惊得他差点摔下马车。 看到这一切，方选心中得意。他走之前和冯英约定，只要看见火龙雷炮升空，就立即朝黄土城方向开上四炮。 由于大炮没有装炮弹，火箭筒也没有装战斗部，所以一通发射下来，等于是在放烟火，视觉和听觉效果拉满，但是没有任何实际伤害。 奋威郡的军民以前已经见识过大炮的威力，此时听到炮响，虽然也是心惊，但并不觉得意外。倒是刘坦之，被惊出一身冷汗，身下马车前的八匹骏马也都受惊，不住扑腾，好在马夫拼命扯住缰绳，才没有失控。 “见了雷神，还不下跪。”方选又是大喝一声。 话音未落，神机营的士兵出现在高台上，随后纷纷跳下，宛如神兵天降，直接将刘坦之的马车团团围住。 马车后闪出十多名武士，提刀挡在面前，虽然他们都是全副武装，却也都难掩面上的惊惧之色，若非军令在身，他们早就已经开溜了。 “敢不下跪！”方选大喊，“给我拿下！” “杀！”神机营士兵齐声呐喊，先朝着天空和马车车顶开了一轮枪，又趁着现场被震慑住的瞬间，一拥而上打倒那十多武士。 刘坦之也被拽下马车，拖到方选面前。 第301章 活罪难逃 “大胆狗贼！”王、马二人抽刀上前。 神机营的动作快如闪电，不等刘坦之回过神来，冰冷的利刃就架在了脖子上。 “区区一介人间少府，也敢在本座面前造次。”方选厉声道，“刘坦之，你可知罪？” “知……知罪。”刘坦之已经被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地说道，“是……是……是下官无礼，还……还请雷神爷爷……恕……恕罪！” “你对本座无礼还则罢了，本座自有气量。”方选怒道，“你在奋威郡才不过三日，却是欺男霸女，横行霸道，乃至天怒人怨，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取你狗命！” 说着拿起火枪，作势要打。 “饶命！雷神爷爷饶命！”刘坦之瘫软在地，急忙伏地磕头。 他向来喜欢装神弄鬼，自知什么祭天拜祖都是口号，真正重要的是借着这些口号获得的权力。所以对于神鬼之说，他从来都是不信的。 只是眼下形势所迫，他不得不低头。 奋威郡有数万军民，此刻在城门附近至少有数千人围观。他是不是天使，方选是不是雷神，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民群众相信什么。 以方选的出场效果，由不得别人不信他的雷神下凡。而刘坦之不过是个祭司，传达上天旨意的凡人，如何能同真神对抗。 虽说背后有国师府和朝廷撑腰，刘坦之却不敢赌命。毕竟国师府远在京师，而明晃晃的刀子近在眼前，所以看清形势的他当即低头认罪。 此时围观人群越来越多，见方选将刘坦之拿下，也都纷纷叫好，甚至开始起哄。 “杀了这狗贼……” “狗贼死不足惜……” 叫骂声愈发吵闹，大有一副冲上来将刘坦之生吞活剥的势头。 此时人群被分开，范文怀领着郡府的人赶了过来。 “公子饶命！”范文怀上前恳求，“看在国师大人的面子上，暂且饶他一回罢了。” 范文远和范华、范齐也跟了过来，一起帮忙求情。 “既是范先生求情，今日暂且放过此子狗命。”方选说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 “在！”神机营齐声呐喊。 “处笞刑三十，以平民怨！”方选下令。 王、马二人抽出鞭子，争抢着上前动手。 “轻点，别给打死了。”方选小声提醒了一句。 虽说阵仗闹得挺大，但他也只是想给刘坦之点教训，让他以后收敛点，要真闹出人命来，到时候也不好交代。不单单是对刘坦之，包括他的一应随从，方选在行动前就已经交代过士兵，注意留手不要打死。 王、马二人会意，当即按住刘坦之，轮流抽打起来，顿时一阵惨叫声响起，又引得周围一片叫好声。 很快，三十鞭抽完。 “来人，送府监大人回去歇息。”方选说道。 神机营士兵当即走到马车旁，将那十多个原先被打倒在地，此刻正躺着呻吟的武士喊起来，让他们带着刘坦之离开。 在他们走远后，范文怀才笑道：“果然还得是公子出手，方能治住此人。” 其他人听了，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自然。”方选不禁得意，用魔法打败魔法，那是他的拿手好戏。 “这几日公子不在奋威，小女多有思念，每日都询问老夫公子可有消息。”范文怀突然又说道。 “哎呀，咋把这个给忘了。”方选一拍脑门，后悔没有给范瑾写信，于是说道，“泾阳一行，事务着实繁忙，未曾腾出手来给瑾儿写信，是我不对了。” 随即就表示，现在就回府将相应事宜安排妥当，之后专程上门赔罪。 范文怀闻言，哈哈一笑，却不置可否，推说还有公务，领着郡府的人手离开。 方选则让神机营换回衣服，跟随他进城。 回到郡府，几名下人和侍卫在门口交头接耳，谈论刘坦之刚刚挨揍的事情。 “消息传得挺快哈。”方选心道，领着众人进院。 “公子回来了。”彩娥等人上来迎接，禀报称片刻前刘坦之被人抬进府来，已经躲到东苑去了。 “随他去吧。”方选说道，“他若有需求，尽管给他安排，也不必担心，这几日想必他会消停些。” 说话间，进了院子，见一辆马车停在院内。 这辆马车的辨识度很高，宽大且豪华，正是刘闵送的那辆。 听到方选的声音后，赵虎从车内钻了出来，禀报称车辆送回来后，他一直在现场看管，一刻也没有离开。 “公子，这车上是有甚宝贝呢？”彩娥问道，“赵都尉连我等也不让靠近，午膳也是送到马车上吃的。” “当然有宝贝了。”方选笑道，“让府内众人都到正厅来，我给大家带了礼物。” 说着就让神机营原地待命，自己则爬上了马车。 刘闵把东西交给他的时候，碍于面子没有仔细查看，耐着性子等到现在，终于可以仔细清点了。 先让彩娥拿了一杆秤来，称了金银的重量。 箱子看着都不大，但箱内却都满满当当，黄金是五十两的大锭，共有二十锭，白银则是十两的小锭子，足足一百锭。 “行，算你有点良心。”方选心道，“不枉我出人出力又出点子。” 随即取出三百两白银，让赵虎拿出去分给神机营的士兵，作为泾阳之行的赏赐。 随后继续清点其他物品，就听车外传来阵阵谢恩之声。 “要谢就得谢公子。”赵虎的声音又传来，“我也只是替公子办事。” “谢公子！”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 方选闻言，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吩咐赵虎，让神机营放假，明日清晨直接去乌山大营即可。 赵虎闻言，当即领了几名士兵，把火枪全部收起送回乌山，然后让士兵们解散。 这些士兵如今都已在本地成家，这次泾阳之行，可以说是他们在本地落户后头一次和亲人分开，也该放个假让他们回家陪陪家里人。 等他们走后，府内的众人都已经在厅前集合，彩娥走过来禀报后，好奇地问道：“公子有甚好东西？” “别急。”方选嘿嘿一笑，又钻进了车内。 他先让王马二人将剩余的金银送回西苑自己的屋内，然后开始清点其他物品。 车内还有几个大箱子，首先是那箱蜜枣，打开后可以看见摆得整整齐齐的木盒子，每层有横五纵四共二十个，看高度至少有十五层。 打开一个盒子看了看，发现量少得可怜，只有十多颗蜜枣，用一张丝巾包裹，放在纸质底托内，上面还点缀着干花瓣。 “整这华而不实的包装。”方选摇头，“你直接送我个二百斤，我回来慢慢吃多好。” 但随即想起来，正是自己出的主意，让对方走高端路线，于是也不好再说什么。 略一思索，考虑了一下府内的人数，方选拿出十五盒蜜枣，招呼彩娥过来，让她拿去给府内的家丁和丫鬟们分一分，确保每个人都能尝到。 之后打开第二个箱子，顿时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箱内同样是一个个小盒子，款式各不相同，从外观和上面的文字来看，箱中分别有胭脂、水粉、香囊，以及一些黑色的块状物体。 “这是啥……”方选拿起黑色物体查看，“肥……肥皂？” 第302章 四处送礼 拿着手里的块状物体，又闻了闻味道，方选确定这就是一块肥皂。 “这玩意有啥珍贵的？”方选心中疑惑。 在他的认识里，肥皂是极其普通的东西，怎么能和黄金、白银、珠宝首饰这些贵重物品放一起送人。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在这个时代的某些地区，肥皂还真是个值钱东西。 “肥皂”一词在汉语中古已有之，最早是将油脂混合草木灰，加上一些香料后加工成团状，用于日常清洁，被称为“肥皂团”。 肥皂团中的草木灰含碱，和油脂反应后会产生硬脂酸钠，而硬脂酸钠的分子结和构特殊，一端亲水，一端亲油，所以能够起到去污的作用。 但由于草木灰中的碱含量不够高，所以肥皂团的去污能力并不强。不过由于其成本较低，材料容易获得，依旧是平民的首选。 而稍微有条件的，会使用皂角和无患子的果实去污。方选在侯府期间，就是用皂角洗手洗脸。 或者是用胰子，也就是猪的胰脏，再加上其他材料加工后用于洗涤。这也是为什么，现代的很多地方，还把香皂叫做“香胰子”。 此时方选手里拿的，是一种用皂角制作的固体肥皂，大概工艺就是将皂角熬煮过后，提纯出皂苷成分，再加上一些香料结晶成固体形成。 而在此刻的时代背景下，现代化学还远未出现，考虑到皂角的产量和制作工艺，这些肥皂成本高昂，确实有资格和金银首饰相提并论。 而且刘闵也确实大方，偌大箱子里，至少装了一百多块肥皂。 “公子，可是带了香粉回来。”彩娥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彩娥都已经闻到了。” “彩娥你这鼻子比狗鼻子还灵呢。”方选笑着钻出车子。 将一堆香粉、胭脂等等物品交给彩娥，让她给府内的丫鬟们每人分一份，至于其余的男性，则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块肥皂。 分发完毕后，众人都是喜不自胜，冲着方选连连道谢。 “行了，都退下吧。”方选说道。 众人走后，他才让王、马、赵三人将马车内剩余的物品，包括布匹和茶叶，尽数搬回西苑。 回到自己的屋内，就见两箱金银放在地上，旁边的两口木箱内收纳着神机营的火枪，于是将搬回的物品也放在了旁边。 之后打开装着首饰的箱子，开始寻思怎么分配。 略一思索，拿出八件首饰，又拿出四锭金子，分作四份，其中一份单独收起，另外三份分给王、马、赵三人。 “公子不可！”三人急忙推辞，“我等追寻公子，绝非贪图赏赐。” “这话说的。”方选摆摆手，“你三人与我虽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日后还会多有互相仰仗之处，区区财物，不必推辞。” 说着就指着首饰说道，“你三人与张龙皆是尚未婚配，且将之收下，日后送给定情之人，岂不美哉？” 三人闻言，知道不好推辞，于是只好接过。 之后方选在屋内一通寻摸，翻出几个做工精致的箱子，都是大约一尺多见方，刚好够他送礼之用。 先挑了几件首饰，拿了十多盒蜜枣，连同一堆化妆品和肥皂，装了满满一盒子，之后命王朝拿出去，找到彩娥让她拿去转交给周含眉。 之后依样画葫芦，又装了三个盒子，两盒先放一边，另一盒命马汉拿着，又让赵虎拿起一匹绸缎及两盒茶叶，以及其余一些物品，之后准备出门。 还没起身，就听门外来报，有人求见， 拜帖上的落款是“王冲等五人”，让方选有点摸不着头脑，心想着自己也不认识叫王冲的，于是让侍卫请对方到正厅见面。 来到正厅后，就见五名工匠打扮的人从院外进来，方选当即认出，这就是他最早派去栋梁坊当技工的五个人。 “哎呀，真是惭愧。”方选心道，“这么久还不知道人家名字。” 于是起身相迎，双方见礼过后，对方递上一个盒子。 “这是何意？”方选问道。 “我等有今日之富贵，皆是拜公子所赐。”为首的王冲拱手道，“近日月底，周公子给了我等分红，着实不是一笔小钱，我等深感惶恐，特此买了些礼物，前来感谢公子。” “分红者，乃是几位劳动所得。”方选急忙推辞，“我也同样从栋梁坊有分红，怎好再收礼物。” 五人闻言，顿时急了，当即就要跪下。 “行了，行了。”方选急忙阻拦，“我收下就是，不过只此一次，日后不可再送了。尔等尽力办事，便是对我的最好报答，无需再另送礼品。” 五人闻言，连连点头。 方选让王朝替自己收了礼盒，之后让彩娥泡茶招待五人。 王冲却说还要回去做工，起身就要告辞，却被方选拦住。 “且慢。”方选说道，“我有一事，要与你几人商议。” “公子请吩咐。”五人齐声道。 方选当即说了和刘闵合作的事情，表示要派几个工人过去，询问五人可有意愿。 “去了泾阳，月钱自不会少。”方选说道，“教会了那边的工人，依旧可回栋梁坊，若是不愿回来，也可在泾阳高就，全凭你几人意愿。” 五人闻言，略一商议，就推举王冲和另一人出马。 “好，各位尽快准备，明早到此，有他人会同路前去。”方选吩咐道。 五人称喏，随后离开。 走之前，方选硬塞给他们一人一块肥皂，算作是回礼。 等人走了，方选也起身，让王、马、赵三人带上东西，出门直奔范家铺子。 还没来到铺子门前，就被门口的伙计远远看见，急忙进院禀报去了。 等到几人迈进院子，就见桃红和柳翠匆忙从楼上下来迎接。 “公子可算回来了。”柳翠笑道，“小姐可是日日思念着呢。” 方选嘿嘿一笑，取出三盒蜜枣，分别递给桃红、柳翠和伙计，又取了一份香粉和肥皂给他们。 “小姐可在？”方选问道。 “在楼上呢。”柳翠说道。 “你们在楼下等着吧。”方选说道，随后抱着礼盒，独自上楼。 来到屋内，见内室的帘子后，范瑾正端坐着在写字。 “范小姐。”方选说道，“这几日着实繁忙，今日终于得空前来探望了。” 说着把手里的盒子放在桌案上，打开后取出里面的首饰，走到内室门前说道，“带了些礼物来，有几件首饰甚是适合范小姐，还请笑纳。” 他的本意，是想打开面前这层帘子，和范瑾亲近亲近，所以才假借送礼的名头凑上来。 “多谢公子。”范瑾放下手里的毛笔，“且放在外室就好，晚些时候瑾儿自会佩戴。” 见此情形，方选知道没戏，于是坐到桌前，放下手里的首饰，取出一盒蜜枣说道：“这是我命人制作的甜点，特地带来给范小姐。” 说着又走到帘子前。 这次范瑾倒是没有拒绝，而是隔着帘子伸手接过，打开观察后询问：“这是何物？看着却有些像枣脯。” “确实是枣子。”方选回道，“此乃蜜枣，还请范小姐品尝。” 范瑾打开盒子，用两根手指捻起一颗蜜枣，另一只手抬起，用袖子遮住半边脸，随后轻轻咬了一口，略一咀嚼，便开口称赞：“甚甜！” “不愧是我老婆，吃个枣儿都这么优雅。”方选心下得意，脑瓜子一转，准备说点土味情话。 第303章 文抄公选 “枣子再甜，却不如范小姐万分之一甜。”方选说道。 “公子取笑了，瑾儿怎就是甜的。”范瑾害羞道，略一转头，袖口遮住了整张脸。 见自己的土味情话有效果，方选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在泾阳这几日，果真是日夜思念范小姐，可谓茶不思，饭不想，每当念及范小姐一颦一笑，心中却是甜的。” 范瑾闻言，瞬间脸就红了，过了片刻才回：“既是如此，却不写个只言片语回来，直叫人担忧。” “这几日着实繁忙，实在未能顾得上写信。”方选知道自己理亏，求生欲之下，开始了信口开河，“不过却写了一首诗，想要当面赠与小姐。” “哦？”范瑾转过头，“快快吟来。” “嗯……”方选急中生智，回忆脑海里所有的唐诗宋词，准备挑一首合适的。 为了拖延时间，他起身开始踱步，装作酝酿感情的样子。 “有了。”方选轻咳一声，开口吟道，“君问归期未有期，乌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乌山夜雨时。” 这是李商隐的名句，方选稍加改动，完美契合泾阳之行的情境。 “好诗！”范瑾连声夸赞，提笔在桌案上写了下来。 随后拿起纸张问道，“公子可否在此署名？” 方选顿感为难，以他那鸡爪爬一样的书法，写在范瑾娟秀的字体旁边，着实是亵渎。 “我近来也未曾练字，书法着实拿不出手。”方选解下腰间的引信，隔着帘子递过去道，“不如就用此印如何？” “并无不可。”范瑾接过引信，粘上印泥，将面前的纸张全盖了一遍，一边盖印一遍说，“公子倘若有了闲空，也可练练书法。” 此时方选才看清，原来范瑾练字所写的，全是他抄来的诗句。 “哎呀，丢人。”方选不禁叹气，“以后我死了，墓碑上估计得刻上‘先考文抄公选’的字样。本来就是随口装个比，没想到竟然被人纪录传唱出去了。” “公子，这人面桃花全诗如何？”范瑾突然问道。 她面前的一张纸上，写着两句诗，正是二人初次见面时方选抄的那首《题都城南庄》。 “完蛋。”方选心中暗道，要是直接背诵全文，情境压根就不符合，那直接就露馅了。 于是开口推诿，“还不曾想到。” “不如就今日将之补全，公子以为如何？”范瑾问道。 “倒也不是不行。”方选知道再推辞就不合适了，于是起身又开始踱步，想了半天后走到窗前道，“去月今日此轩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虽说眼下是秋季，但是范府院中种着桃树，范瑾常用的团扇上也是桃花。所以方选触景生情，念及春季桃花盛开的景象，再以之比喻范瑾的美貌，也并无不妥。 所以才念完，就听范瑾又是一阵夸奖。 “公子何时将这些诗句出版成书？”范瑾问道，“如此绝句，定能传唱天下。” 方选自然不敢说都是抄来的，只好打着哈哈，进而改变话题，询问范瑾近况。 二人正谈话，桃红端着茶水上来，说已经在准备酒菜，要留方选吃晚饭。 “公子事务繁忙，今日就早些吃吧。”范瑾说道，“免得耽误了。” 桃红应声，下楼准备酒菜去了。 二人则继续闲聊。 范瑾不愧饱读诗书，谈吐文雅不说，聊到的话题也都是诗词歌赋。 方选虽然文学细胞不多，但是凭借过去在语文课上学的内容，也勉强应付了下来。 正聊得热络，桃红和柳翠已经端着酒菜上来了。 范家还是古典的分餐制，两份酒菜分别放在门帘内外，让他们隔着帘子对坐进餐。 上完菜后，两位丫鬟正要退下，方选询问：“两位姐姐可是一起用膳？” “不了。”桃红脸颊一红，“我等另备了饭菜，就在楼下，公子有事尽管招呼。” 方选闻言，拱手道谢。 他知道对方是给自己和范瑾独处的空间，同时也是为了抓紧时间和赵虎相处。 送走两名丫鬟，范瑾又打开了话匣子。 一边敬酒，一边询问：“公子如此好文采，却不知师从何处？” 以当下的时代背景，只有少数人才能读书，而进修到能诗善赋的水准，必然是有师承的，所以范瑾才有此一问。 方选回忆了一下自己上过的语文课，随后回道：“不瞒范小姐，我曾拜过多位老师，但都是乡间的教书先生，并非名师大家。” “哦？”范瑾更为惊讶，“看来公子果然是天纵奇才。” “不敢当，不敢当。”方选急忙岔开话题，询问范瑾近来都在做些什么。 “只是在家看书，练字。”范瑾回，“刺绣、女红之类。” “果然是大家闺秀。”方选心中暗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随即举杯敬酒，二人隔着帘子对饮，吃完了面前的酒菜。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方选想到还有事情要办，于是起身告辞。 “公子慢走。”范瑾起身行了个礼，“恕瑾儿不能相送。” “不必，不必！”方选笑着摆摆手，转身下楼。 楼下几人也都已经吃过饭，正坐着闲聊，赵虎和桃红尤其聊得亲密。 见方选下来，几人急忙起身。 “多谢款待，改日再来叨扰。”方选拱手道，“今日还有要事，就不多耽搁了。” 说罢领着三人出门，桃红和柳翠送出门来，依依不舍地道别。 方选注意到，他赏给赵虎的首饰已经戴在了桃红身上，而王朝拿到的珍珠链子，也戴在了柳翠脖子上。 “一套泡妞大法教了胡全忠那么久他都没学会，倒是被你俩先用上了。”于是开口询问王朝，“你可是对柳翠有意？” “属下不敢。”王朝忙回。 “男子汉大丈夫，爱憎要分明，有何不敢之处。”方选说道。 王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开始傻笑。 “你二人若是互相有意，我定会向范先生提请，为你保媒。”方选说道。 “多谢公子！”王朝急忙拱手。 “你也别高兴太早。”方选摆摆手，“范先生是否同意，那还不一定呢。而且即便应允了，也得等我与范小姐大婚过后，才能给你们安排婚事。” 说着指了指王朝和赵虎，心道，“老子还没结婚呢，不能让你俩先占便宜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二人连连拱手。 方选此时发现，一旁的马汉神情落寞，于是说道：“你也不必着急，等碰到有合适的，我也给你物色一个。” “多谢公子！”马汉闻言，当即拜谢。 一行人骑着马，趁着天黑前的工夫，很快赶到了西施豆腐坊。 院内热火朝天，伙计们正忙着准备明天要卖的货。 马进也在院中，正在指挥工作，见方选出现，急忙上来行礼。 “这老小子挺忙啊。”方选心道，“中午拉酒应付差使，晚上又来豆腐坊帮忙，就是不知道给马想容她老娘知道会怎么样。” “陆小妹何在？”方选问道。 “正在屋内，与谢先生对账。”马进回道。 方选闻言，迈步就朝屋内走，却被马进拦住。 “公子，有一事禀报。”马进正色道。 第304章 唇齿相依 “何事？”方选停下脚步。 “今日与小妹商定了婚期，届时得请公子和喜酒，本打算明日将喜帖送去府上的，今日既然见了公子，就先禀告一声。”马进说道。 “嗨，我当什么大事呢，搞这么严肃。”方选心里嘀咕了一句，随即拱手说道，“哎呀，恭喜，恭喜！以后西施豆腐和长隆号就是一家了，还请马掌柜多多费心。” “那是自然。”马进回礼。 二人又客气了几句，方选才走进屋内。 在伙计的指引下，来到最里面的隔间，就见陆小妹和谢权坐在桌案前，正在核对账目。 “生意如何？”方选问道。 “公子来了。”二人起身，拱手行礼。 “不必客气。”方选摆摆手，“先忙你们的。” “已核对得差不多了。”谢权说道，“并无错漏。” 陆小妹也急忙回禀，由于豆腐菜在奋威郡日渐流行，豆腐坊的生意也愈发红火了，这几天的日营业额比开业时已经翻了一番。 方才算了上个月的账目，扣除各类费用，账上还盈余四十多两。虽说这个数目不多，但是考虑到开张才半个多月，还没做满一整月，能有这些盈利实属丰厚。 “这次侯府的利润就不必了。”方选说道，“豆腐坊众人的月钱和分红，该发的就发下去，剩余的用作流动资金，采买黄菽，扩大产能，还都需要银两。” “是。”谢权点头，随即出门招呼所有伙计，让他们暂停工作，过来领钱。 趁着谢权忙碌的工夫，方选向陆小妹说了要和刘闵合作的事，让她挑几个掌握技术的可靠伙计，明天一早到侯府集合，到时候有人送他们去泾阳。 “去了只管教那边的工人制作豆腐，月钱自有泾阳侯发放。”方选说道，“至于利润分成，你也不必管他，愿意分我多少，到时候都随他。” 说着就将合作事项又详细说了一遍。 “这豆腐是独门生意，公子怎能轻易交给外人。”陆小妹道。 “豆腐生意，不过是卖与他的人情罢了。”方选笑道，“奋威与泾阳如今是兄弟之郡，唇齿相依，小小一门技术，教他也无妨。” 陆小妹闻言点头，随即表示会尽快办理。 二人又交谈了片刻，方选见安排得差不多了，便准备离开。 迈步走到隔间外时，伙计们已经领完了工资和提成，纷纷来到方选面前道谢。 “多谢公子！”众人纳头便拜。 整个奋威郡，都找不出方选这么好的老板，对待工人宽厚，月钱给得高不说，还史无前例地搞分红制度。这才半个多月，众人的收入，比过去干满一个月还多，自然都是感恩戴德。 “各位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家父奋威侯才是。”方选说道，“父侯多有教导，命我宽以待人，恩泽郡民，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各位若有心感谢，那就在豆腐坊好好工作便是。” 这一套说辞，不是方选张口就来，而是早就想好的。 以方选的能力，和刘定边的小心眼，将来难免出现猜忌。为了提前预防，方选想出了这一招。 但凡施恩之处，他就会说是刘定边的意思。 他相信一个定律，那就是说一个人好话不一定会传到他耳朵里，但是说一个人的坏话，就一定会传到他耳朵里。 所以他从不说刘定边和刘腾飞的坏话，反倒是到处和人说刘定边的好话，替他积攒名望，售卖人心。只要说得够多，总能传到刘定边耳朵里，如此一来，自然能获得对方的信任。 “多谢侯爷，多谢公子！”伙计们纷纷叩头，随后起身，继续工作。 方选则领着王、马、赵三人，骑马回了侯府。 眼见已经天黑，却不见刘仲达回来，看来今天他又要在乌山过夜了。 于是方选拿出白天准备好的两个礼盒，招呼王、马二人过来。 “这一盒送去长隆号。”方选指着其中一个盒子对王朝道，“就说是少公子命人从泾阳采买回来，特地送给马小姐的。” “这一盒送去乌山，交给少公子。”方选又对马汉说道，“就说我替他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已经送去给马小姐，另一份让他自行处置。” 说是自行处置，其实就是让刘仲达送给夏姬的。 从今天一早刘仲达的表现来看，夏姬昨晚没少吹枕边风。既然她识得大体，方选也不会薄待他。这一礼盒的东西，也算是厚礼了，到时候刘仲达转交给夏姬，对方自然明白意思，以后也会更加配合方选的工作。 为了刘仲达的情感生活，方选也是操碎了心。 王、马二人领命而去，方选回了西苑，躺在床上就睡。 早上醒来时，就听赵虎在外面禀告，说众人已经等候多时。 “你们怎么起这么早啊。”方选抬头看看窗外，天色也就刚蒙蒙亮而已。 无奈起身，快速洗漱后，简单吃了早饭，随后快步来到侯府前院。 果然，一应人等都已到齐。 除了府内的大厨，另有栋梁坊的几名工匠，以及豆腐坊派来的伙计，众人都收拾了行囊，一副远行的装束。 除了这些，范齐和范华二人也同样到场，他们如今的身份是方选的秘书，只要方选没有安排他们其他任务，早上也会到侯府点卯。 “范兄，还请你辛苦一趟。”方选对着范齐说道。 这支队伍的人虽然也有去过泾阳的，却从未接触过泾阳侯府，所以得有熟人引路才行。 “公子哪里的话。”范齐拱手道，“乃是分内之事。” 方选点头，命人拿来笔墨，自己口述，让范华执笔，给刘闵写了一封信。 信中寒暄几句，再说明随信而来的众人身份，都是奋威郡最好的工匠，让刘闵好生应对。 写完后，方选盖上自己的印章，又取了二十两银子算作盘缠，让范华一并带上，领着众人出发。 “谢公子恩典。”众人在院内纷纷跪拜。 “不必多礼，快走吧。”方选摆摆手催促。 送走范华等人后，方选才让王、马去西苑，把昨天带回来的黄金搬了出来。 刘闵给的黄金总共一千两，除去赏赐用了四锭五十两的，现在还剩八百两，足足五十斤的重量。 为了方便携带，方选命人找来几个布袋子，分成三袋后由王、马、赵三人背着，随后出门前往乌山。 骑马来到城门时，刚好追上范齐等人，众人同行了一段路后，才互相作别。 方选调转马头进了乌山城，来到内城时，不禁眼前一亮。 就见议事厅内坐满了人，刘仲达在上首的位置，和众人商议着什么。 刘仲达见方选出现，急忙迎出来。 “哥哥辛苦了。”趁着身边没人的功夫，刘仲达苦笑道，“今日才知哥哥的不易。” “你也知道辛苦啊。”方选心道，抬头看看议事厅，众人也都迎了出来。 这些都是乌山建城过程中不同项目的负责人，每天光听他们汇报就不是件轻松的事情。虽然刘仲达听了夏姬的劝诫，开始操心这些具体事务，但以他的性格，实在是难以坚持。 “孟先生呢？”方选问道。 “去学堂了。”刘仲达回。 “看来老爷子也是闲不住。”方选点点头，随即说道，“今后整理出版书籍，或是编纂教材，皆非轻松之举，孟先生年事已高，贤弟不如就去协助先生。” “如此甚好。”刘仲达点点头，转身朝众人打个招呼，便领着随从们离开。 方选则走进议事厅，示意众人坐好，开始商谈工作。 第305章 吃口细粮 厅内众人座次分明，刘仲达坐在正中，其余人按照职位依次落座，由于铁算盘和李思惕的岗位最重要，所以分坐在刘仲达两侧。 方选坐到二人中间，将带来的黄金交给对方。 近期由于改变了汇率，所以钱庄收入了不少铜钱，相对而言，也就支出了不少金银，方选带来的黄金，刚好可以弥补。 “这笔钱用来筹备火炮和火枪。”方选吩咐道，“尽量换成铜钱，设置一个库房专门存放，由吴主事酌情取用。” 八百两黄金，折合四千两白银，也就是四百万文铜钱。按照一文五克算的话，大概就是二十吨的重量。一门青铜大炮，重量大约一吨左右，其中还包含锡、铅之类的金属，所以实际用铜会少于一吨。 如此算来，这笔黄金足够建造二十多门大炮，或者是同等重量的火枪，足够吴自启用一阵的了。 铁算盘当即点头，让随从将黄金收好。 此时方选发现，王俭和王谦也在现场。 之前的两次会议上，都没见到他们的身影，方选猜测他们正在忙着建设作坊，所以也就没有过多询问，此时见二人在场，于是急忙询问造纸厂和铁厂的进度。 二人当即禀报。 造纸厂已经建好，由于造纸需要用水，所以建在城南地势低处。此时造纸原料已经泡在水里，只等泡够时间就会开始打磨纸浆。 铁厂的进度则相对缓慢，选址已经完成，相应的配套设施也建好，此时正在建造高炉，同时还在加紧选取焦煤。 高炉不比普通的打铁炉子，工艺要复杂得多，所以需要的时间也更长。而且想要获得融化铁水的高温，普通煤炭是无法做到的，必须使用焦煤，而焦煤的的制作工艺也同样复杂，要经过选煤、洗煤、高温干馏等等步骤，所以耗费时间会很长。 方选点头，先肯定了二人的工作，又嘱咐要尽量快一些，尤其是铁厂的进度，这关乎全郡发展。 二人点头，表示会尽快赶工。 又和其他人交流了一些事项后，李思惕才开口汇报，水磨坊已经建成，第一批精粮正在制作中。 “好啊。”方选闻言大喜。 随后起身，命众人各自回岗位去忙，然后让李思惕领自己去看看磨坊。 几人出了议事厅，朝城西的位置走去。 无论是水碓还是水磨，动力来源都是水流。乌山城总共有两条水道，一条在西边，为矿洞提供通风后，流入下游的护城河，另一条在东边，给全城提供自来水，最后流入南边灌溉黄土城东新开垦的土地。 总体而言，东边的水流更大，更适合用作动力。 但由于东侧水道同时涉及生活用水和灌溉用水，工程设计也会更复杂。所以李思惕将磨坊建了城西，打算先积攒点经验再说。 众人过了矿区，就看见前方的山坡上，呈阶梯状依次搭着棚子，足有十多间。 走近后看清，棚子就搭在水道上，棚子外侧铺设了简易的道路，方便人员上下。 不等走进棚子，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舂米的声音。 这是方选第一次亲眼目睹水碓，和以前在书上看过的几乎一模一样，这足以说明，虽然现在的生产力不够发达，平民老百姓也吃不上精粮，但是对水利的使用已经非常成熟。 水碓长有一丈有余，总体是一个杠杆造型，一头是水槽，在接满水后，杠杆会倾斜，将另一头的木杵举起，此时水槽倾斜倒出内部存水，木杵就会因重力而重重落下，击打石臼内的稻谷，完成一次舂米的动作。 水流不断冲击，舂米的动作循环往复，虽然效率不高，却可以日夜不停工作，加上总共有十多个草棚，每个棚子里至少有三架水碓或者水磨，共同努力之下，每天的最少也能加工上千斤粮食。 “终于能吃上几口细粮了。”看着石臼里的稻谷被一下一下地破壳，方选心里乐开了花。 实际上，以他现在的身份， 完全可以每天吃精米和面粉。但他并不想搞特权，他的理想，是要让每一个普通人都能和自己吃得一样好，所以才不遗余力地要建造水碓。 “让水碓日夜赶工，尽量让全郡军民都能吃上精粮。”方选说道。 “只可惜，此处水流有限。”李思惕叹道，“否则还能多设置一些。” “水流倒是好办。”一旁的老黑凑上来道，“山下便是渭河，想要多建些水碓着实不难。只是本地粮食产量有限，若全做成精粮，怕是不够吃的。” 老黑是管后勤的，每天消耗多少粮食，库存还有多少，他比谁都清楚。 通常一斤麦子只能磨出八两面粉，大体而言，过去够一千人吃的粗粮，加工过后就只能供八百人吃饱饭。 眼下奋威郡的粮食还不能自给自足，需要大量进口，如果全面普及精粮，对府库的存粮将会有很大的压力。 对此，方选早有对策，此时听老黑提出异议，便说道：“大家放心，奋威郡是不会缺粮的，尽管加工就是。” 说着就吩咐老黑，把昨天从泾阳拉回来的几十车粮食先加工着，这两天会有人送来大量粮食，到时候照市价购入即可。 闻听此言，老黑也不再多问，方选的手段，他是早就见识过的，所以也就不再担心粮食的问题。 方选又在周围巡视了片刻，这才意犹未尽地打算离开。 才走下山坡，来到校场，就听传来阵阵读书之声。 前方不远处就是学堂，孟元正在上课。 学堂共有三间教室，都设有桌椅，此时孟元所在的第一间教室内，一群穿着布衣的学员正在学习。 方选走过去，正打算旁听，却见孟元已经讲完了一个阶段的内容，让学生们继续朗读，自己则走出教室来。 “公子来了。”孟元拱手道。 “辛苦孟先生了。”方选急忙行礼，“舟车劳顿，也未曾休息，便来此授课。” 身后的众人也都向孟元行礼，双方寒暄过后，冯英从旁边的教室走了过来，要求方选进去给学员们上课。 此时方选才看清，旁边的教室里，都是穿着甲胄的学员，很显然，这是兵科班。 想到之前自己曾经承诺过，会负责战争理论的授课，方选也不好推辞，于是走进教室。 学员们起身行礼，方选摆摆手，让他们重新落座，又让同行而来的随从也都坐下。 “方某不才，略懂兵法，今日便向各位讲解一二。”方选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洗耳恭听。 他说的是略懂，却是战绩可查的。 一次单骑退敌千人，二次五百步兵大胜一千骑兵，三次两千步骑大胜十万匈氐联军，如此履历，足以让他在大西国武将中占据一席之地，此时他要分享经验，众人自然是求之不得。 “兵者，诡道也！”方选一本正经道，“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既然是战争理论课，那首先要说的，肯定是《孙子兵法》。 在此之前，方选已经多方打听过，这个世界也是有兵法的，但并没有孙子兵法十三篇，只有零零散散的各类兵法着作，并且基本都是一些武将家族的不传之秘，所以对于大部分武人而言，根据经验总结的排兵布阵的理论有不少，但像兵法十三篇是实打实没有听说过。 既然如此，那方选就要给他们好好上一课了。 第306章 疾风雷炮 《孙子兵法》共有十三篇，总共也就几千个字，但要想完全吃透，却并非易事。 方选作为一个军迷，对这套兵法烂熟于心，现在开口提起，那自然也是滔滔不绝。 一边讲述原文，一边详细解释。历史上给《孙子兵法》注解的人不在少数，方选也都了解过，此时又开始了拿来主义，直接当做自己的理解，将之教授给学员们。 堂下的所有人都支棱着耳朵，生怕漏过了一个字，同时手中纸笔，飞速记录着。 花费半个多时辰，才讲完始计篇，虽然原文总共只有几百个字，但是讲解着实花费了一番口舌。 此时感觉一阵口干舌燥，方选急忙宣布下课。 他决定今天先起个头，剩下的以后每天教个一两篇，以方便学员们理解，同时布置了课后作业，要求他们通读背诵原文。 看着众人埋头书写，方选心中得意，转头出了教室，却被孟元赶了上来。 “公子留步。”孟元问道，“公子方才所说，可是兵法七篇？” “七篇？”方选顿时一愣，随即说道，“学生所学过的，乃是始计、作战、谋攻、军形、兵势、虚实、军争、九变、行军、地形、九地、火攻共计十三篇。” 他本以为，自己看到这套兵法的时候，离孙武所在的时代已经过去几千年，也许原文总数不止十三篇，只是佚散了部分。而孟元相对他而言，是一个古代人，没准掌握的会比他多。 不过看眼下的情形，这个时代佚散的古籍更多。 就听孟元说道：“据老夫所知，此兵法现今存世七篇，不知公子的十三篇从何而来？” “得，失落的文化。”方选心中摇头，看来还得靠他来复兴。 于是反问，“先生在何处听说的此套兵法。” “早年在泾阳侯府见过。”孟元道，“只是未曾一窥究竟。” 随即简单解释了一番。 多年前某次拜访泾阳侯时，对方正在书房中擦拭一捆竹简，孟元是个嗜书如命之人，只瞟了一眼，就发现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书籍，当即表现出了极大兴趣，并提出想要借阅。 泾阳侯却并不情愿，只说是祖传之物，祖上有家训，不可将之示与外人。 孟元不死心，一番软磨硬泡过后，虽然没有成功借阅，却从泾阳侯口中得知，这竹简的内容属于一套兵法，目前存世共有七篇，每篇除了原本，还有一些抄本，分别流落在各国各地，被不同的王公诸侯们视为珍宝收藏。 泾阳侯手上的始计篇就是原本，是初代侯爷在征战过程中得到的，阅读之下惊为天书，于是将之作为传家宝，同时数代人不断寻访，又得了另外两篇的抄本。 这三篇兵法作为不传之秘，一直被放在泾阳侯府书房内严加看管。孟元自然没机会一睹真容，但在和泾阳侯交谈过程中，得知分别是始计篇、谋攻和虚实三篇。 而孟元仅仅靠当初瞟了一眼的印象，都判断出方选课堂上所讲的，和泾阳侯手里的竹简是相同的内容，于是才开口询问。 “不瞒先生。”方选急忙解释，“在我故乡之处，这兵法确实存世十三篇。” “那公子可还都记得？”孟元问道。 “那是自然。”方选得意道，“此乃旷世奇书，学生怎能不记得。” “劳烦公子，可否书写出来？”孟元又问。 “不在话下。”方选笑道，“这几日我会尽数在课堂上教授讲解，届时会整理成册，刊印出版。” “如此甚好。”孟元连连点头，“还请公子尽快些。” “先生方向。”方选急忙保证，“刊印出的首册，定要交给孟先生过目。” 说着就转头吩咐范华，让他这几天同来课堂，为自己记录讲课的内容。 几人又交谈了几句，孟元回了他的课堂。 方选则在城内四处巡视了一遍，发现各处工程进度喜人，心中倍感欣慰，交代李思惕尽力督办建城之事后，转头去了禁区。 吴自启正在屋内忙活，见方选出现，起身说道：“公子来得正好。” 说着就把面前的几张图纸呈上。 方选接过一看，发现是一个新款的大炮，和城头的震天雷炮相比，规格要小不少，安放在改装过的牛车上，方便机动和转向，同时设有机关，能够调整炮口仰角。 “好啊！”方选大喜，他早就有制造野战炮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实施，没想到吴自启自己先想到了。 “如今已有火龙雷炮与震天雷炮。”方选说道，“这门大炮可称为疾风雷炮！” “将来再有战事，难免需要出征，有此疾风雷炮，便能进可攻退可守。”吴自启说道，“多日前我便开始设计了，只是前几日忙着建造水碓，耽误了时候，至今仍然只是图纸。” “辛苦你了。”方选拍拍他的肩膀。 “分内之事。”吴自启点点头，指着图纸问，“公子以为如何？” “甚好！不过不必急于量产，先造一门试用一番，也好加以改进。”方选回道，“再过些时日，铁厂竣工时，便可直接使用铁水铸造。” “那便如此安排。”吴自启说道，“早些将雷炮都造好，我也可放心返乡。” 闻听此言，方选心里“咯噔”一下。 吴自启离家已经大半年，确实也该回去看看，方选最担心的就是他一去不回，所以他得尽早想办法，确保这个大才不流失。 于是说道，“兄弟放心，只等张龙回来，我便安排人手送你返乡。” 心里却在祈祷，张龙最好能把吴自启的老娘带过来，在这里母子团聚，也就不用走了。 “多谢公子。”吴自启拱手道。 “不必如此客气。”方选摆摆手。 随后二人又交流了一番，商议新款大炮的细节。 吴自启智商很高，擅长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在上次设计火龙雷炮过后，他就吃透了模块化的设计理念，以及方选提到过的一些枪炮原理，全都被他理解透彻，用在了新款的设计上。 疾风大炮被分成炮身、底座、运载车、弹药箱四个模块，每个模块都会定下统一的规格标准，以方便制造和使用。同时总体重量也被限制，确保在缺少畜力时，依靠人力也能拉动。 而炮身则比震天雷炮更为细长，方便在减重的前提下增加射程，外表布满纹路，以增加摩擦力，底座的角度调节器也设有标尺，方便瞄准和射击。 一番详解下来，方选当即一拍大腿：“好，无须再改，就以此为标准。” “我这就命人制造样炮。”吴自启说道。 方选点点头，眼见临近中午，于是拉着吴自启出门，打算一起吃午饭。 领上各自的随从，来到临时商业街，见饭庄正在上客，掌柜和伙计都在忙碌，于是走过去，打算问问今天还有没有糖醋鱼。 不等方选走到饭庄门口，一匹快马从城外赶来。 就见周钰一脸焦急，一边催马一边四下观望，在看见方选之后，调整方向直奔而来。 “听闻公子回来两日了，却不曾见面，着实想煞我也。”周钰来到众人面前，下马打招呼。 “哎呀，周公子来了，有失远迎。”方选回礼道，“听闻新春风楼即将开业，想必周公子甚是忙碌，怎的有闲心找我叙旧？” “小弟正是专程来找公子的。”周钰说道。 “既然如此，不如一同用膳。”方选当即上前，拉着他进了饭庄。 第307章 尊重选择 “贵客来临，有失远迎！”饭庄掌柜见方选上门，急忙亲自迎出。 “今日周公子做东。”方选说道，“有甚好酒好菜，尽管上来。” 方选已经看出来，周钰这是有求于自己，所以才如此说。 “酒菜都要精致些。”周钰也不含糊，开口吩咐道，“若是怠慢了方公子，我定叫你好看。” “小的不敢。”饭庄掌柜连连点头，随后便去安排酒菜。 众人搬了几张桌子拼在一起，随后各自落座，趁着喝茶等上菜的功夫，方选出言询问：“周公子今日所为何事而来？” “那蜜枣，可还有了？”周钰问道。 “哦，周公子也喜食蜜枣？”方选一挑眉，他意识到可能又有买卖可以做了。 “非也。”周钰摇摇头，“那是家伯父所需。” 说着就简单说明了情况。 原来周含眉收到方选送的蜜枣后，自己留了几盒，又赏赐了身边的丫鬟几盒，剩余的就送回了娘家孝敬长辈。 周龙头一回见蜜枣，品尝之下，顿觉美味无比，比什么红枣和枣干可好吃多了，于是一口气全吃了，吃完还不过瘾，又派人去侯府索要。 周含眉无奈，把自留的几盒交了过去。奈何每一盒也就那十来颗，架不住一炷香时间，就被周龙全吃了。 见他如此喜爱，周钰便找到方选，打算再要几盒过去孝敬他。 听完对方讲述，方选心里直摇头。 “这老登，是真的嫌自己命长啊。”方选心中腹诽，而后开口询问，“上次有言在先，令伯父不可再吃甜食，是否有照做？” “自那以后，伯父确实少吃了许多。”周钰回道，“只是积习难改，无论如何也无法禁绝了，尤其昨日尝过蜜枣后，便日思夜想。小弟也是无奈，还请公子成全孝心。” “哎，行吧，尊重你对自身命运的选择。”方选心里嘀咕一句，随即说道，“蜜枣倒是还有，晚些时候我派人送去府上。” “多谢公子。”周钰连连拱手。 “只是还请令伯父尽量少吃些。”方选语重心长道，“消渴症最忌甜食，吃得多了，怕是……” “小弟知晓。”周钰点头，“只是伯父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我等也只能尽力劝阻，却不敢强行断绝甜食。” 方选闻言，也是无奈，没有再多说。 此时酒菜开始陆续端上来，分别有炒菜和肉羹，鱼生和烧菜，还有压轴的一条糖醋大鲤鱼，可以说是古典菜肴和新款菜式全都到齐，摆了满满一大桌。 “来、来、来！”周钰举起酒杯，“今日权且当作为公子接风洗尘。” 说着就向方选敬酒。 方选也不客气，一手酒杯，一手筷子，开始品尝桌上的菜肴，同时也不忘招呼其他人，“有周公子做东，各位不必客气。” 众人纷纷动筷，埋头吃喝。 趁着喝酒的功夫，周钰开始谈起了生意。 主街的新春风楼正在装修，过不多日就该开业了，此时周钰正在操心两个问题。 一是店面招牌，周钰想要挂个“侯门春风楼”的字号，彰显其贵族背景，既可以提高档次，又能表明身份。 二是厨师还没着落，虽然可以直接把老春风楼的厨师派过来，但既然开的是新店，那总得有些拿得出手的新东西。 所以周钰就希望方选能出点新菜，在开业的时候推出，用来撑撑场面。 考虑到方选每天都很忙，周钰也不想过多占用他的时间，所以提出建议，让他想几道菜教给春风楼的主厨，让后者负责料理即可。 对于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方选直接就应下了。 因为之前就谈过，新春风楼由侯府和周府合作开办，双方各占一半股份。周家负责具体经营，侯府则负责提供保护，并且由方选推出特色菜品，利润各占一半，亏损则周家自负。 如此的条件，侯府是占了大便宜的，所以挂它个招牌也算合理。 但是第二个问题，方选认为不可。 如果只是教几个菜的做法，那固然很简单，但是堂堂一个春风楼，不能只靠方选时不时教点新菜过日子，万一哪天他出差一阵，偌大的饭店吃不到新菜，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那公子以为如何？”周钰忙问。 方选当即提出自己的方法。 就是让周钰先去招人，在自家的作坊店铺里，或者干脆面向全社会，召集个三五十人来。 这些人首先要喜欢庖厨的工作，如果是在春风楼工作，有厨工功底最好。其次要聪明机灵，踏实肯干，愿意钻研料理技术。 等人招来后，方选给他们开一个培训班，教他们各种菜式。等学会以后，进行考核评分，然后则由选送到新春风楼上任厨师。 至于考核标准，并非要求完美复刻方选教的菜式，而是要求学员根据学到的内容，做出新菜来，到时候找一帮评委现场打分，分数最高的直接上任主厨。 “妙啊！”周钰听完，丢下筷子连连拍手。 以方选提出的方法，可以从源头上选拔有天赋的人，培训出最精于烹饪的厨师。只要按照他的办法来，一定能给新春风楼选出最好的主厨。 以现在的时代背景，大多数手艺都是父子传承。农民子弟就只能种田，铁匠的子弟就只能打铁，因为即便你想改行，别人也不会把技术教给你。 而方选却是直接打破规则，无偿传播知识，好处自然很明显，那就是能选出最好人才来。 “你也觉得妙吧。”方选嘿嘿一笑，抬手招呼道，“掌柜的，再加几个菜！” 掌柜的闻言大喜，立即招呼伙计去后厨，不多时端来了几个炒菜。 “都别客气。”方选招呼道，“快吃！” 王、马、赵三人一向粗鲁，此时听了方选的话，甩开腮帮子就是造，差点看呆了周钰。 一番风卷残云过后，桌上的酒菜被吃得一干二净。 方选一抹嘴巴，喊道：“掌柜的，结账。” 周钰闻言，急忙起身，掏出一锭银子丢到柜上，随后跟着方选出门。 一席人离了商业街，吴自启表示还有工作，领着保镖离开。 方选四下观望，不见冯英身影，于是拉过范华一番吩咐，随后将他留在原地，自己领着随从和周钰离开。 回到黄土城，直奔侯府。 才进门，就见两名年轻人搀着一个老者，被两名丫鬟送出来。 方选定睛一看，认出年轻人是杏林春的大夫，那老者则仙风道骨，不用猜也知道是杏林春的老师祖。 “见过公子！”老师祖颤颤巍巍，抬手向方选行礼。 “见过老先生。”方选回礼，随即看向一旁送客的丫鬟。 后者立即会意，急忙禀报：“府监大人今日身体不适，大奶奶得知后，特地命人请了老先生回来。” “那府监大人状况如何？”方选询问。 “不过是风邪入侵，已经开了方子，想来并无大碍。”老师祖回道，“只是府监大人身子虚弱，还得多休养一些时日。” “有劳老先生。”方选又拱拱手，抬手招来正在巡逻的侍卫，吩咐他们送老师祖回去。 “公子费心了。”老师祖再次行礼，随后被搀着出门。 “先生慢走。”方选嘴里客气着，想到了刘坦之的病因。 秋天穿的衣服厚，几十鞭子是隔着衣服抽的，王、马二人下手也有轻重，抽的力道不大，主要是动静大，做给周围人看。所以鞭伤肯定问题不大。主要原因估计是受到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又吹着冷风了。 这小子本来身体就差，可别死在侯府里，那到时候就说不清了，方选心想。 “不行，我得去看看！” 第308章 变脸大师 “去我屋里，取十盒蜜枣过来。”方选对王朝下令。 “真是多谢公子了，成全小弟一片孝心。”周钰连连拱手。 “周兄觉得这蜜枣价值几何？”方选问道。 “哎呀，是小弟疏忽，让公子见笑了。”周钰一拍脑门，抬手就要掏银子，却被方选阻止。 “区区十盒，又是为贤弟成全孝心，怎好收钱。”方选说道，“我的意思是，若将之引进奋威郡售卖，是否有利润？” “有！”周钰点头，“家父与伯父尝过后，都是赞不绝口，此等美味，定能大受欢迎。” “那可得抓紧了。”方选随即简单说了蜜枣的来历，表示这是最近才上市的新品，还没来得及打开市场，要进口就得趁早。 “小弟这就派人去泾阳求购。”周钰忙道，“那还请公子引荐！” 方选当即走进正厅，命人取来纸笔，简短地写了一封书信，盖上自己的印章交给对方。 此时王朝也取来了蜜枣，周钰连同书信一起接过，千恩万谢地告辞。 送走周钰，方选转头去了东苑，走之前，吩咐丫鬟去厨房让人蒸个鸡蛋，命王朝又回了西苑一趟，取了一个香囊和一盒蜜枣过来。 很快来到东苑，为了避免再吓到刘坦之，方选让其他人在院中等候，自己拿着托盘端着礼物进入。 刘坦之躺在床上，眯着双眼，身上盖着厚厚的毡被，一旁有丫鬟在伺候。 “给刘大人请安！”方选拱手道。 “啊！”刘坦之听到方选的声音，身体当即抽了一下，睁眼看清后，吓得朝后缩了缩。 看着对方这副死样子，方选心中无语，开始怀疑自己，昨天的阵仗是不是真的搞太大了。 “大人不必惊慌。”方选笑道，“我虽为雷神，却并不会无故惩处任何人。” “你……你要如何！”刘坦之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今日得知大人身体抱恙，特来探望。”方选说着，就将手里的托盘呈上。 一旁的丫鬟接过盘子，将香囊挂在床榻上方，又打开蜜枣盒，放在床头。 “此乃人间美味，还请大人品尝。”方选对着蜜枣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坦之狐疑地看看方选，又看看床边的盒子，没有伸手。方选昨天还跟凶神恶煞一样，今天突然换了一副嘴脸，让他感觉有点不适应。 见他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方选不禁感到好笑，于是借口要喝茶，支开了两名丫鬟。 “水烧烫一些，我要喝热茶。”方选看着丫鬟离开后，径直走到刘坦之面前，一屁股坐在床边。 刘坦之又是一惊，急忙朝后缩了缩。 “你我都是聪明人。”方选低下头，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世上本无神仙鬼怪，所谓鬼神，不过是存在于人心之中罢了。” 刘坦之听出他话中的意味，强撑着起身，开口问了一句：“你意欲何为？” “你之府监，是朝廷封的，我之雷神，是百姓封的。”方选说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如？” 刘坦之闻言，已经知晓了方选的意思，垂头丧气道：“下官并无冒犯之意，还请公子见谅。” “好，服软了就好。”方选心中暗忖，随即说道，“自今日起，府监大人只管吃喝玩乐，只要不干涉本郡行政司法，不扰乱本郡法纪纲常，我可保大人在奋威郡平平安安。至于朝廷所需的赋税、徭役、时令贡品，我自会安排，大人不必忧心。” 一边说着，还不忘威胁，“奋威乃是荒僻之地，常言说得好，穷山恶水出刁民，幸亏有父侯坐镇，才没有出过乱子。若是有人在此欺压百姓，惹出了民乱，只怕京师山高路远，有再多兵马也救他不得。” 一席话说完，刘坦之彻底明白他的意思，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能点头应承。 此次朝廷派少府来奋威郡设置官署，本就是对藩镇的一种监控手段，只要互相妥协，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因为下放地方，让刘坦之产生了心理落差，加之又在京师作威作福惯了，所以才初来乍到就惹毛了方选。 现在话已经说开，刘坦之对方选也有了全面的认识，知道这是个狠人，虽然自己是朝廷使节，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由不得他不服软，于是起身拱手道：“日后还请公子多多照应。” “好说，好说。”方选也拱手，“少府可直达天庭，将来还请大人在国君面前多多美言。” 两个人假惺惺地客气了一会，很快称谓也变成了“兄台”和“贤弟”。 正客套间，丫鬟端着茶水和蒸鸡蛋走了进来。 “这是小弟特意命后厨做的，还请兄台品尝。”方选端起蒸鸡蛋，递了过去。 一股葱花混合麻油的香味直冲鼻腔，让刘坦之本有些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此时他才感觉腹中饥饿，已经足足一天没进食了，于是接过碗勺，先尝了一口，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一口气吃了个干净，就差没把碗底舔一遍。 “就这，还朝廷天使呢。”方选心中摇头，“我看你也没吃过什么细糠。” 看着对方的馋样，方选转头吩咐丫鬟，去厨房让再做一份。 刘坦之闻言，这才放下碗勺，打算起身。 “身子要紧！”方选急忙阻止，“兄台好生歇息，小弟就不叨扰了。” 刘坦之尝试了半天，也没坐稳，于是干脆重新躺下。 二人又客气了几句，方选才道别离开。 才从东苑出来，走到前院，就见有人从前门进来。 方选认得领头的人，是平时跟着老黑办事的随从。对方见了他，快步上前行礼，接着就招呼身后几人将两个箱子抬了过来。 箱子有两尺多长，高、宽各有一尺，打开第一个的盖子，露出了满满一箱白面。 说是白面，其实是米黄中带一点灰的颜色，虽然经过精研和过筛，面粉已经非常细腻，但是这个时代没有漂白技术，所以颜色并没有那么白。 不过好在只是颜色不够好看，并不会影响口味。 方选认出，这就是今天水磨坊的成果，于是打开另外一箱，果然是满满一箱大米。 米粒的大小很不均匀，甚至没有几颗是完整，不过好在也用筛子挑选过，稻糠都已经去除干净，只剩白花花的大米。 “李主事命我等送来的。”来人说道，“此乃第一批米、面，应当送来侯府，让公子先尝。” “好，辛苦几位了。”方选点点头，示意旁边的家丁将箱子接下，随后打发来人离开。 此时府里的下人和丫鬟们也都围了过来，好奇地观望着。 虽说侯府平时也消耗大米和白面，但都是糙米和糙面，像眼前这么精细的还是头一回见。 而且过去只有主家才能吃到米、面，下人们的主食都是杂粮和黄米，所以每个月用量有限，像这么大批的米面众人都没有见过。 “今日我请大家吃顿好的。”方选笑着说道。 众人闻言，无不欢呼，有胆大的便问：“我等今日可是有白粥喝了？” “白粥，那有甚好吃的。”方选摇摇头，招呼众人把米、面抬上，一起来到后厨。 如今的主厨已经换人，是原先侯府大厨的爱徒，年纪不大，但是好学肯干，对于方选的出现，他尤其喜出望外。 “敢问公子，今日可是又有甚好菜？”主厨一边行礼，一边询问。 “找个盆来，越大越好，最好能装下半箱面粉。”方选指了指箱子，“在找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我有吩咐。” 主厨当即领命而去。 第309章 公子厚恩 趁着主厨出门准备的功夫，方选让旁边的厨子生火，取了几十斤米，煮上了几大锅白米饭。 “府内还有甚新鲜食材？”方选询问。 一旁的厨工当即上前，开始仔细汇报。 自从方选让钱庄每月给侯府批生活费以后，侯府的吃穿用度也宽裕了不少，每天都会有商贩专程送来不同的食材，除了必备的各类蔬菜，鸡鸭鱼肉也不曾断过。 今天的素菜有一筐秋豌豆，一筐萝卜，几捆大葱、薤白和韭菜，还有渔民送来的一筐河虾，此时正泡在厨房外的水池里养着，另有一些猪肉和羊肉，也都是新鲜的。 “好啊，这菜不就是为我准备的。”方选一拍大腿，当即开始安排。 先命人将河虾全部烫死，剥出虾仁备用，豌豆也全部祛除豆荚，将豆子烫熟，用凉水泡着备用。 又命人取了两捆大葱，一捆薤白，半筐萝卜，分别切碎后备用。羊肉和猪肉也取了一些，加上去了皮的生姜，安排专人剁碎。 正吩咐时，主厨领了几个年轻厨工过来，手里抬着一口水缸。 原来他找遍了侯府上下，也没找到一个够大的铜盆，回来时一眼看见厨房外院里的水缸，索性带人清理干净抬了回来。 这是一口矮缸，只有大约两尺多的高度，却有将近五尺的口径，平时放在院内盛水，有造景的作用，也能用来防火。此时看来，将之当成大盆用倒也合适。 “你俩，过来。”方选伸手指了指主厨身后，让两名看起来最壮实的厨工过来。 二人受宠若惊，急忙上前听候吩咐。 方选也不废话，让他们将水缸架起，然后倒入半箱面粉，又加了一些食盐。 精面粉密度高，一箱子有将近二百斤，半箱子倒出来，刚好够半缸。 “拿水来。”方选招呼一声，随后开始教二人和面。 这个时代是有面条的，只不过是贵族食物，普通人家至多拿糯黄米研磨后做点面片吃。不管用什么材料，和面都是主要工序。 作为侯府的厨工，对此技能自然不陌生，只是头一回和如此大量的面粉，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 和面是个体力活，一般人还真来不了，方选见自己精挑细选的壮汉都架不住，只好吩咐主厨，让他安排人手轮流上，尽快把面粉揉好。 趁着揉面的功夫，方选又检查了其他材料，让众人精心准备。 此时米饭已经煮好，厨房内外散发着阵阵香气。 周围的人吸着鼻子，忍不住又凑近了几步。 “都退下，别耽误厨师做菜。”方选摆摆手，命人将米饭从锅内盛出，打散后放在盘中晾着。 铁锅的锅底还有一层米饭，已经形成了锅巴，方选让厨工调整灶内温度，以文火慢慢炙烤，同时在锅内淋上麻油，过不多时，一整块酥脆的麻油锅巴就已成型。 “看我这回不馋哭你们。”方选心中暗道。 这个时代煮米饭通常是用陶瓮，今天他却特意交代用铁锅煮，为的就是这块锅巴。 记得小时候，方选还在老家农村生活，每次柴火灶煮米饭，都会有锅巴，将米饭盛出后，淋上油用小火烤脆，那真是无比美味，时隔多年，总算是又吃上了。 见火候已经差不多，方选命厨工将锅巴铲出，先挑最脆最金黄的一块，切成两份，撒上精盐和葱花，让丫鬟给周含眉和刘坦之分别送一份过去。 剩下的则撒上香料和食盐，招呼周围人一起品尝。 众人闻言，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围拢上来讨要。 见人数众多，方选只能直接把锅巴掰碎，给每人分上一小块，确保所有人都能吃到。 一时间，屋内外响起阵阵咀嚼的脆响，以及不绝于耳的夸赞。 突然间，有人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这是何故？”方选抬眼看去，发现是一名厨工。 “公子厚恩，我等如何报答。”厨工大哭道。 “一块锅巴，再好吃也不至于吧。”方选不由挠头，随即走过去，要扶起对方。 “公子既是侯府公子，又是雷神转世，如此万金之躯，却从未将我等凡夫当作下人，从未轻慢任何一人，无论是何好物，皆会与众人分享。”厨工一边哭，一边磕头，“世间如何有公子这般好人，如此厚恩，实难报答。” 其余人闻言，也都下跪磕头，一时间厨房内外全乱了套。 此时方选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登记森严，尊卑明确的时代，以他的身份，是不能和平民百姓打成一片的。 而他偏偏是穿越而来，带着人人平等的思想观念，从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也从没有轻慢他人。而这种形式风格，恰恰为他收买了众多的人心。 “快起来。”方选说道，“你我身份虽是不同，却都在一口锅里吃饭，那便算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就莫谈两家话，都快起来。” 众人却依旧磕头，甚至有人情绪到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眼见场面无法收拾，方选只能收起笑容，怒斥道：“再不起来，我可要动怒了！这饭菜，不做也罢。” 说着转身作势要走。 众人见状，只好陆续起来。 “这才对嘛。”方选点点头，让众人继续干活。 过不多时，切配食材的厨工上报，已经按照要求准备好，方选当即开始教他们拌肉馅。 包子要想好吃，馅儿料的功夫可马虎不得。方选准备包两种包子，一个猪肉大葱，一个羊肉萝卜。 二者的拌法几乎相同，剁好的肉馅加入调料搅拌均匀。 在搅拌过程中，肉类由于受到机械力的作用，会使蛋白质多肽链从原本紧密的结构变成展开的网状结构。 同时由于放了盐，会导致氨基酸残基带电排斥，无法聚合在一起，也会利于蛋白质链展开。 二者作用叠加，肉馅就会有效地吸收水分，导致越搅拌越干。 这就是方选需要的效果，他命人拿来厨房常备的两种高汤，分别是猪骨头和羊肉汤，一点点加入两种肉馅，同时继续搅拌，等肉馅吸收得差不多时，再分别加入切好的大葱和萝卜，以及相应的香料和酱油，最终搅拌均匀后，放在一旁备用。 等这一切忙完，面也揉得差不多了，方选走近仔细查看，发现已经做到了“三光”，于是命令厨工停手。 所谓的“三光”，即“面光”、“手光”、“盆光”，指的是面团本身、揉面的双手、盛面的盆，三者都同样是外表光洁，就说明面已经揉好。 “抬到灶上去。”方选命令道，“找块微湿的麻布盖上。” “公子这是要做擀面不成？”主厨忍不住好奇，出言询问，但随即又摇头道，“备了如此多肉馅，想来不是煮面所用。” “算你聪明。”方选笑道，指着灶台说道，“别让炉子里断火，保证灶上一直有这个温度，不可更热，也不可冷了。” “是！”主厨点头，唤来两个厨工，让他们小心伺候着。 之所以要放在灶台上，就是为了促进发面。 这个时代可买不到酵母菌，只能依靠面粉中自带的天然酵母发酵，需要的时间会很长，对温度的要求也比较严格。通常三十度左右最利于发酵，而刚煮过饭的灶台，余热刚好合适。 此时方选看了看院中日晷，发现才过未时，也就是下午两点多，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得到天黑以后才能发酵完成。 于是向主厨说明了一应物品，让他尽快准备，天黑的时候自己会再来，到时候开火做饭。 吩咐完细节，正要离开，却见周钰迎面进来了。 第310章 博彩大会 “周兄。”方选拱手打趣道，“怎得令伯父这就吃完蜜枣了？” “公子说笑了。”周钰笑道，“小弟此次前来，乃是请公子到海棠阁一叙。” 方选闻言，顿时皱眉。 全郡人民都知道，方选最恨青楼和赌坊。周钰却要请他去海棠阁，还是亲自来请，估计没憋什么好屁。 “我正忙着做菜呢。”方选也不答应，而是打起了太极，同时试探道，“那青楼和赌坊，可是都已经恢复营业了？” “前几日就已恢复。”周钰说道，“早就想请公子前去视察，只是公子事务繁忙，我与张掌柜等人未曾寻得机会。今日公子若是得空，不如先到海棠阁一叙，权当是为公子此次泾阳归来接风洗尘了。” 方选闻言，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对方带路。 随后二人出门，领着各自的随从，直奔城南而去。 不多时，来到海棠阁门前，果然看见已经重新开业，只是比之以前，要冷清了不少。 周钰领方选进门，同时向他禀报，近期几家青楼恢复营业后，因为人手不够，又新招了一批姑娘，都是自愿的，没有拐带和买卖的行为。 由于知道方选反对人口买卖，所以周钰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说错，又被查封了店面。 “好一个自愿。”方选心中摇头。 世界上有几个姑娘会甘愿为妓呢，说是自愿，也大多是被生活所迫，只是明面上声称自愿罢了。 虽然如此，方选也不好说什么，以现阶段的情况来看，能做到明面上没有人口买卖，就已经是一种进步，想要彻底消除，只能慢慢来。 所以方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开口询问是否根据自己的要求，设置了最低服务收费标准。 “应公子上次吩咐，赌坊需携带十两现银方可进入，青楼每日最低消费也需一两。”周钰说道。 方选点头表示认可。 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一个月才能攒一两银子，省吃俭用一年也攒不到十两。这个标准，足以将平民百姓劝退。 之所以如此规定，也是有良苦用心的。 国家想要强大，就需要足够的人口，奋威郡现在还是个小郡，急需补充人口。 在收拢流民，引进外来人员的同时，也在鼓励生育。 而黄、赌两门生意，对生育率影响极大。 年轻人有发泄欲望的出口，娶妻生子的需求就会大大降低，把钱和精力花在娼妓和赌场上，就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和动力。 短期来看，两门生意可以快速创收，但长久的危害极大，所以即便不能禁绝，也必须严加管控，而设置低消，就可以很大程度进行控制。 二人说话间，来到正厅之上。 这个位置正是上次和李飞冲突的地方，不过现场早已经打扫干净，也重新装修过，所以丝毫看不出来曾经死过人。 张一和另外两位掌柜也在现场，已经摆好了酒席，堂下的歌舞伎和旁边的鼓乐手都在严阵以待，就等方选到场。 看这个阵势，方选已经猜到他们的目的。 “公子来了。”几位掌柜起身相迎，将方选让到上首的位置坐下。 随后一声招呼，鼓乐齐鸣，歌舞伎开始表演，酒菜也陆续上来。 几人先寒暄了几句，说了点不疼不痒的片汤话。 喝着酒，张一介绍了堂下的演员，都是江夏等地的女子，原本就从事风俗行业，逃难到此刚好填补岗位空缺。 方选听出来，对方这是才重申，他们在按照自己的吩咐办事，没有越界。 既然守规矩，那就好办。 方选心里想着，开口问道：“几位掌柜请我来，想必不单是为了观看表演吧？” “公子明察秋毫。”张一笑着拱手，随后连同其他人一起，说了眼前的状况。 前几天赌场和青楼开业后，生意大不如前，一是因为人手欠缺，没有能镇得住场面的头牌。二是因为方选定的规矩，劝退了大量普通顾客。 这几日有不少逃难来的女子进入行业，人手算是补充够了，但是最低消费的规则仍在，所以生意依旧不够景气。 所以几人就想着和方选商议一下，能否将低消标准降低一点，或者干脆废除。 “这最低消费标准，着实影响生意，还请公子三思。” 周钰说着，又不断解释，最低消费不但影响赌坊的生意，还催生了私赌，最近民间已经出现不少私人赌局，专门做那些不够钱进入正规赌场的赌客。 “朝令夕改，今后如何服众。”方选听完，立即摇头否决。 略一思忖后，说道，“赌坊的生意，我自有办法。” “哦？”几人异口同声问道，“公子快快说来。” 方选正要详细说明，却见范华从外面进来。 行礼过后，范华呈上一张帖子，说道：“比武大会之事，冯将军都已安排妥了，还请公子过目。” 在上次目睹士兵摔跤后，方选就打算办一场全军比武大会，一则测试士兵的业务能力，二则增加军队团建，三则给全郡百姓提供点娱乐活动。 所以他给冯英提了几点需求，让对方安排一场会事，又让冯英去协助筹备，此时范华呈上的，正是大会的细则。 方选接过字帖，看见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字迹稳重清晰，是范华的手笔。 冯英已经确定好比武大会细则。 比赛以单人项目为主，有弩射、骑射、登城、徒手技击、持械格斗五项，另有布阵操练作为团体表演项目，提前进行海选，每个项目择优选取三十二人参赛，等到秋耕结束时大会开幕，先表演团体操练，然后逐一进行比赛角逐。 对抗类单项比赛采用捉对厮杀，对比类采用小组制，最后决出前三名，分别封冠军、亚军、季军，发放奖牌、奖品和奖金，并记军功一等。 看完内容，方选满意地点了点头。 比赛的奖励机制正是他自己提出，完全照搬了现代运动会的模式，具体比赛项目则是冯英拍板，五个项目不多也不少，囊括了士兵作战的基本技能，符合军事比武的要求。 “不错，就照此办理。”方选说着，拿出印章盖在帖子上，又提笔批了几句，随后说道，“尽快知会报社，明日起进行大力宣传。” “属下这就去办。”范华点头，转身要走。 “顺便去一趟郡府，让郭先怀过来见我。”方选说道，“另外记得喊上吴彦祖，晚间到侯府用膳。” 范华称喏，快步离开。 见他出了门，方选转头对着其余人说道：“咱们的新买卖，就是这比武大会。” “还请公子明示。”周钰拱手道。 “办比武大会的同时，再办一场博彩大会。”方选说道，见众人疑惑，便继续解释。 他打算让周、张、马、丁四人共同组个博彩坊，以比武大会的成绩为标的，面向全社会开设盘口。五个单人项目，全程有超过一百场比赛，那就是至少一百多场的赌局，并且这个赌局面向全社会，除了参赛选手，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参与。 平时郡民的娱乐活动都比较匮乏，比武大会必然能引发全民围观，到时候再进行一番宣传，必然会有大量金钱下注，只要做好这一笔买卖，四位掌柜几个月的营业额都够了。 “全郡参与，注额必然巨大，若是我等输了……”周钰疑虑道。 他家过去并不经营赌场，所以并不太懂业务，但他并不傻，知道全民参与的赌局非同小可，如果赌场输了，拿周家全部产业都不一定够赔的。 一旁三位掌柜也同样疑惑，都看向方选。 “我有一法，不必考虑输赢。”方选笑道，“只凭此法，便能端坐钓鱼台，让各位稳赚一笔。” 第311章 稳赚不赔 “有何妙法，公子快快说来。”四人齐声询问。 “抽水！”方选说道。 “这是何意？”周钰问道。 这个时代的赌场还没有抽水制度，主要还是靠手段高超的荷官，或者干脆靠作弊来赢取赌客钱财，但听见方选说出现代的博彩术语时，都面面相觑。 见此情形，方选只好开口解释了抽水的含义，同时告知四人，赌场要想稳赚不赔，就应该尽量不去掺和赌博本身，而是作为提供赌博业务的平台，不管谁赢，都从中抽取佣金，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此次博彩大会，四位可集思广益，设置各种彩头。”方选说道，“无论有多少人购买，所有彩金都进入奖池，博彩坊抽取一成佣金，剩余的作为奖金分给买中之人。” 说着他还举了个例子。 技击比赛，有选手甲乙对阵，一千两买甲赢，五百两买乙赢，则奖池彩金共计一千五百。此时甲为热门，而乙则是冷门。 假设甲方赢了，扣除奖池内一百五十两的佣金，剩余一千三百五十两均分给赢家，也就是每下注十两的玩家，此时可以拿回十三两五钱。 反之如果是乙方赢了，那就属于爆冷，赔率会高很多，每下注十两的玩家，就能拿到二十七两的高额回报。 比赛双方差距越大，冷热门赔率也就越大，具体得看选手实力。到时候军方会对每一个选手进行评估，给玩家作参考。而博彩坊不必在意这些，只要根据奖池金额实时公布赔率即可。 “那若是选手差距过大，买热门者过多该如何？”周钰开口询问，“若是冷热门赔率有十倍，下注十两热门赢了，扣除抽水只能拿回九两九，岂不是赔了。” “周兄掌柜果然精明。”方选笑道，“事实确实如此，但是各位放心，绝不会有此类情况发生。” “赌者既然好赌，乃是抱有暴富之心，喜好以小博大。”张一接口道，“冷门有十倍的赔率，必然会有大量购买，届时彩金增加自然能够降低赔率。” “张掌柜所言极是。”周钰恍然大悟道。 “这博彩大会，各位以为如何？”方选问道。 四人急忙拱手，连声称善。 见他们都点头答应，方选便让他们尽快准备，又交代了一些细节。 现场四人中，丁掌柜并无赌场牌照，但考虑到最近青楼生意也确实不行，方选便让四人共同参与博彩坊的经营，股份则是张、周各占三分之一，丁、马各占六分之一为准。 “多谢公子。”丁掌柜急忙行礼。 “不必多礼。”方选说道，“青楼生意不好，也只是暂时的，各位只需照我说的做，自有办法生意兴隆。” “公子英明。”四人齐声奉承。 正说话间，郭显明出现在楼下，让随从候在门口后，独自走上楼来。 先和方选行礼，又同其余人打了招呼，之后询问方选有何吩咐。 方选便将民间出现私赌的事情说了，让郭显明加派人手进行抓捕和打击，务必做到在比武大会开始前，全郡范围内没有任何一局私赌。 之所以让郭显明去办，正是看中他的酷吏特点，办事雷厉风行，手段也够狠辣。如果让范文怀办理，以他一板一眼的风格，效率会低很多。 乱世得用重典，既然敢扰乱方选定下的规矩，那就别怪他下手无情。 “属下这就去办。”郭显明回，同时询问，“捉拿了人犯如何处置？” 现有的法律里，并无针对赌场秩序的明确规定，所以郭显明特意询问。 “不必处以笞杖之刑，只需将组织者发配南境戍边，参与者押送城东开荒即可。”方选说道。 郭显明点头，行礼后离开。 此时方选见时候已经不早，眼看就要天黑，于是起身打算告辞。 “公子不如用过晚膳再走也不迟。”周钰说道，“海棠阁有的是好酒。” “不必，不必。”方选嘿嘿一笑，“府内还有要事。” 说着就凑到周钰耳边询问，“今日侯府有大宴，备了些好菜，不知周兄可与我同去？” “我去！”周钰大喜。 “哎，咋还骂人呢。”方选心里嘀咕一声，和其余三名掌柜告辞，随后领着周钰和随从们离开。 回到侯府，就见彩娥上来迎接。 “公子，那面团端的怪异呢。”彩娥说道，“竟然长大了许多。” “好，要的就是如此。”方选点点头，快步绕过院子来到后厨。 厨房内外早已围满了人，厨工们严阵以待，其余下人也提前做完了各自的工作，在厨房前聚集，就等方选回来做菜。 而刘莺莺和周笑眉也在现场，她二人本是打算去周府吃晚饭的，得知方选今天亲自下厨，便忍着饥饿留了下来。 “哥哥今日要做甚菜？”刘莺莺和周笑眉走过来，拉着方选的两条胳膊直摇晃。 方选被晃得胳膊生疼，急忙摆脱后说道：“饿否？” “早就快饿煞了。”周笑眉撒娇道。 “那就不要耽误我做菜。”方选白了二人一眼，转头点出下午揉面的几人，让他们将发好的面团再揉一遍，揉到面团内的气泡消失后，盖上湿布放回原处。 这是制作包子和馒头的一道重要工序，称为醒面，能够提高面食的口感。 趁着厨工揉面的功夫，方选让其他人准备工具，同时询问：“今日府内有多少人员？今日可都在此就餐？” 主厨掐着手指算了半天，才禀告说女眷有大奶奶、大小姐、周小姐三人，领着一众丫鬟侍女共计二十人。 侍卫本有三十余人，不过刘仲达今天又没回来，再除去不当值的几人，此刻只有十五人在府内。 厨工有十人，家丁有十人，加上方选和周钰等人，以上共计约六十人。另有几名杂役是走班，并不在侯府居住，天黑就会回家吃饭。 “杂役若是没走，便让他们留下一起吃饭好了。”方选心里一盘算，六七十人，倒也不算多。 今天和了有至少八十斤面，这个时代一斤大约三百多克，大概能包五六个大包子，总数好几百，足够所有人吃一顿的了。 随即又想起一个人来，于是询问，“东苑的人可在府内用餐？” “东苑仅有府监大人与一名贴身侍卫。”有丫鬟禀报。 “行，算这小子识相，没把那帮人带到侯府来。”方选心中暗思忖，随即招呼众人开工。 周围人大多是干体力活的，包子和炒饭也就尝尝鲜，想吃饱还是有点困难的。 所以方选让主厨又另外煮了几锅黄米饭，再炒上几盆菜，烧上一锅汤备用。 既然说了要请全府上下吃饭，那肯定得吃个饱才行。 方选郑重地洗了个手，来到一口炒锅前，喊来主厨打鸡蛋，拿过已经放凉的米饭，先炒了一锅虾仁豌豆蛋炒饭，一边炒，还一边讲解要领。 “照此模样，将剩余米饭都炒了。”方选把锅铲丢给主厨。 主厨也是个聪明人，只看了一遍就已经学会，拿过锅铲麻利地开始炒饭。 此时面团已经醒好，方选来到已经备好的大菜板前，让厨工切面擀面，自己则亲自动手包包子。 作为一个资深烹饪爱好者，包子和馒头都是方选的拿手好戏。虽然这具身体没有肌肉记忆，一时间包不好包子，但是练习了片刻后，一个十八个褶子的大包子就摆在了蒸笼上。 众人见了，纷纷发出赞叹。 “学会否？”方选询问。 厨工们连连点头，看了看那个成品的包子后，又连连摇头。 “确实有点为难你们了。”方选说道，“尔等尽管擀皮就好。” 随即四下观望，看见了一旁凑热闹的其他人。 第312章 出口成诗 围观人群中，方选一眼就相中了彩娥和她身后的几名丫鬟。 “彩娥姐姐。”方选说道，“女子手巧，你们过来试试。” 说着就拉她过来，手把手开始教。 彩娥也果真手巧，很快就学会了技巧，包出的包子也是有模有样。 见成果不错，方选让其余丫鬟和女眷全都过来，又摆开几快菜板，让厨工们负责擀面，女眷们负责包。 众人速度都很快。都是按照方选吩咐的要点进行。 厨工们也是做过面食的，擀面自然不在话下，方选只需教会他们一个要点，包子皮中间厚，周围薄，能够承载肉馅，同时方便收口。 而女眷们也大多手巧，只练习了几遍就掌握要领。唯独刘莺莺，龇牙咧嘴地捏了半天，才包出一个歪瓜裂枣的包子来，引得方选和周钰哈哈哈大笑。 “不包了。”刘莺莺大感不悦，丢下手里的面皮抗议。 方选也不去管她，只让厨工们将蒸笼抬上蒸锅。 侯府自从有了经费，厨房设备也都更新了，两口大蒸锅都是新砌的，此时烧得火热，蒸汽满屋子弥漫。 为了加快速度，方选也加入了包包子大军，周钰也耐不住好奇，洗了手一起尝试，其余人也都参与，将厨房的工作台围得满满当当。 过不多时，两盆肉馅就已告罄。 “这剩余的面团如何处置？”厨工询问。 “没有馅儿，那就直接蒸。”方选拿过刀，将面团切成小块，“这叫刀切馒头。” “好寓意！”周钰接口道，“外蛮胆敢进犯，定以刀兵杀之，乃彰显公子威严。” “哎……”方选一挠头，“当年诸葛亮发明馒头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寓意啊。” 不过也不好纠结这些，只让人将馒头也放进锅里，盖严实盖子后大火蒸制。 此时炒菜和汤羹都做得差不多了，炒饭也已经炒好，拌上了切碎的薤白，用大盆装着，放在灶上保温。 薤白又称小蒜，是大蒜的近亲，有浓烈的蒜味。大西国虽然不产大蒜，但薤白到处都有，炒饭时放一些，可以大幅提高风味。 此时一切就绪，就等包子和馒头就位了。 “这包子要蒸到几时？”主厨询问。 “看蒸汽。”方选走到蒸锅前，抬手指了指上面冒出的蒸汽，“何时蒸汽直上冲至屋顶，便可出锅。” 这是方选母亲所教的方法，蒸锅内的包子在未蒸熟之前，会持续吸收热量，所以蒸锅正上方只会升起少许蒸汽。而当包子熟透后，便不再吸收热量，蒸汽就会直接冒出，并且冲向屋顶，此时就说明锅内的包子已经蒸熟。 主厨闻言，立即招来一名厨工，让对方在蒸锅前值守，随时报告蒸汽高度。 方选盘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一会要等，于是说道：“都散了吧，去正厅等着就好。” 说着迈步离开厨房，不多时来到正厅，见已经摆好桌子和餐具，足足六大桌，占满了整个大厅，如果再坐上人，估计只能用水泄不通来形容。 “看来新侯府得尽快建啊，要不然吃饭都坐不下了。”方选心里嘀咕着，找了个位置坐下喝茶。 一盏热茶刚喝完，就见范华和吴彦祖进来了 双方见礼后，吴彦祖先开口，询问比武大会的宣传细节。 “你自行安排就好。”方选笑道，“只需做到让全郡人尽皆知即可。” 吴彦祖点头，表示会照办。 一旁的范华却拱手道：“时候不早，公子如无其他吩咐，属下该告退了。” “退什么。”方选不悦道，“今日我请全府人员吃饭，你也留下来一起吃。” “家母尚在家中等候。”范华忙道，“每日家母都会等属下到家才肯用膳。” 为免方选不信，他继续解释，早年因为贫困，母子二人每天只吃一餐，每日中午进餐时，二人都会互相推让，生怕对方饿着，但凡有一人不在，另一人就不会动筷。 时日一长，也就成了习惯。 如今范华在郡府供职，有了不错的收入，每天都可以吃上三餐，但早晚两餐依旧会陪同老母一起用膳，即便有人宴请，也都被他拒绝。 “母慈子孝啊。”方选点点头，说道，“那就不为难你了，免得令寿堂大人担忧。” 范华闻言，连连称谢，行礼打算告退。 “且慢。”方选伸手阻拦，“请随我来。” 说着就拉上范华朝后厨走，还没走进厨房，就见主厨迎面出来，口中说道：“报公子，蒸汽到顶了。” “正好。”方选点头，走进厨房，让厨工停火开锅。 先挑羊肉和猪肉的包子各两个，又盛了一碗炒饭和一些菜肴，取一个餐盒装上，塞到范华手里。 “公子，万万不可。”范华急忙推辞，“属下并无功劳，如何敢一而再收取赏赐。” “并非赏你的。”方选严肃道，“乃是成全你一片孝心，专程孝敬令堂的。” “多谢公子。”范华急忙下拜。 方选伸手将之拉起，发现对方眼眶已经湿润。 “快马回去，免得凉了。”方选说道。 范华点点头，拎起食盒快步离开。 此时方选见众人都在围观，于是简单说了范华的家庭情况，表示应该鼓励这种孝心，因为非忠臣不孝子。 众人连连点头，也顾不得方选在说些什么，只盯着蒸锅看。 方选心中好笑，于是让厨工将包子出锅。 同时又取了三个餐盒，分别装了四个包子和一份炒饭。 先喊来赵虎，让他带着两个餐盒去乌山，一份给孟元，一份给刘仲达。 又让彩娥拿了一份，送去范家铺子给范瑾。 “范小姐真是有福分。”彩娥笑道，“不知公子可有情话让奴婢带去。” “额……”方选一挠头，张口就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众人闻言，无不惊呼出声。 虽然在场的大多是文盲，却也能听出这四句诗的含金量，毕竟是历史上数得着的千古名句，再没文化的人，也能听出内涵来。 “公子果然好文采。”彩娥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可是如此？” “彩娥姐姐好记性。”方选点点头。 彩娥闻言，转头离开。 第313章 有何不可 方选又照样拿了一份，加上炒菜和汤羹，让一名丫鬟用托盘端着，送去东苑，剩下的取了两份在蒸锅里热着，是留给赵虎的，其余人则端着饭菜入席。 来到正厅，见周含眉已经被请了出来。 “叔叔百忙还为众人烹饪，着实难得。”周含眉挺着大肚子，抬手邀请方选上座。 “府内事无巨细，皆是仰仗嫂嫂。”方选急忙推辞，“理应嫂嫂上座。” 说着就推了周钰一把，“嫂嫂身怀六甲，还不快扶她坐下。” 周钰急忙上前，和刘莺莺、周笑眉扶着周含眉在上首坐下，方选则和吴彦祖等人坐在一旁。 “各位也知叔叔的喜好，不愿分餐分坐。”周含眉冲众人说道，“今日府内无尊卑，尽管随意落座就好。” “多谢大奶奶。”众人行礼，随后在厅内主桌以外的位置依次落座。 周钰则起身，亲自给方选倒酒，眼睛却瞥向桌上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叔叔今日之佳肴，可有何说法？”周含眉问。 “一谓之包子，取兼容并包之意，彰显大西国之胸怀气度。”周钰急忙插口，“二谓之刀切馒头，不服我奋威之蛮族，必以刀切其头之。三谓之虾仁炒饭，饭者，取进犯之意，严明无论何等外敌进犯，有公子烹饪之铲在，不过翻云覆雨尔。” “我了个去！”方选心中大惊，“果然，人成功了放个屁都有道理！” “叔叔果然胸怀非凡。”周含眉笑道，“便是庖厨之事，也有如此气度。” “嫂嫂谬赞。”方选被夸得有些脸红，急忙岔开话题，“嫂嫂快些尝尝才是。” “今日以茶代酒，谢叔叔的家宴。”周含眉举起茶杯，对着众人道，“还不快谢过叔叔！” 众人又是一阵行礼称谢。 方选到没什么，倒是把周钰极坏了，见周含眉已经坐下，示意众人可以动筷，于是拿过面前的包子就啃。 作为首富之子，精粮自然是没少吃，但限于制作方法有限，只吃过面条和面片汤，白米饭和白米粥之类，虾仁炒饭这种高档货却是听都没听过，而发酵的面食，更是超乎现象。 一口气干完一盘米饭和四个大包子，周钰连连夸赞：“世上竟有如此美食，枉我活了廿五年。” 其余人没有周钰那么好的家世，平时逢年过节都吃不上一口精米，此时吃到肉包子，差点没哭出来。 厅内六桌人，只有主桌是不限量自取，其余五桌每人定量发放，各一盘炒饭四个包子，吃不饱的话还有黄米饭和炒菜以及汤羹。 方选看到，有人端起了黄米饭，把包子揣进了怀里，显然是想带回去给家里人。 “各位放心，很快我会让全郡人都能吃得起精粮。”方选心中暗道。 此时彩娥回来了，被让到主桌，坐在方选身旁的位置。 “彩娥姐姐辛苦了，快些用膳。”方选说道，“不知范小姐可曾用过晚膳？” 彩娥拿过一个包子，啃了一口后，笑着说道：“这包子虽是好吃，范小姐却不曾动一口，只说留给范先生回去品尝。倒是听了公子作的诗，面上甚是欣喜。” “什么我作的诗啊，那叫我抄来的诗。”方选心中暗自得意，“还得是我老婆，跟别人就是不一样，这帮货就知道吃，不像你，更关注精神食粮。” 心里想着，顿时感觉美滋滋，立即抿了一口酒，拿过一个羊肉包子就啃。 之后众人也都没有多话，各自埋头吃饭。 不多时，去东苑的丫鬟回来了，端着一个空托盘，向方选询问：“府监大人询问，是否还有了？” “饭桶啊，这小子。”方选心里直摇头，让丫鬟从主桌再拿一份。 “快些送去，放下让他自己吃就好，不用伺候着。”方选说道，“快些回来吃饭才是。” “多谢公子。”丫鬟闻言大喜，快步去了东苑，很快又回来，找了个位置坐下吃饭。 就在此时，赵虎风风火火地跑进院来。 “这小子，真快啊。”方选心中暗探，“不愧是和我一起逃过命的男人。” 本来还给赵虎留了饭菜，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直接喊到主桌坐下就行。 “师母与夏小姐都命我好生谢过公子。”赵虎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凑到方选耳边说道。 “孟先生呢？”方选问。 “据师母说，还在学堂整理书籍。”赵虎回。 “大学问家就是不一样，注重精神食粮。”方选心道，“不像面前这帮货，就知道吃。” 一边想着，一口干了面前的酒，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几口吃完，又扒拉了一盘炒饭，喝了半碗汤，这才揉了揉肚子开始打饱嗝儿。 一旁的周钰也同样如此，揉着肚子凑过来问道：“这包子与炒饭果真美味，却不知成本几何？” 方选看出来，对方是想把这两样食品引进到春风楼去卖。 “成本倒是不高。”方选说道，向他说明精粮都是乌山磨坊出品。 精粮的主要成本就在加工方面，包括人力和时间，现在有了水力工具，加工效率已经大大提高。 麦子出粉率通常在七到八成，稻谷出米率略低，也有个五到七成。所以材料层面至多翻一倍，算上加工费，米、面的价格会维持在稻、麦价格的三到四倍。 如果本地粮食充足，粮价保持在低位，那普通百姓也能够吃得起，天天吃米、面当然是不可能，但是三天两头尝个鲜，还是可以做到的。 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产能，一天也就几百斤，全郡数万百姓，肯定是不够分的，所当务之急是增加磨坊规模，只要磨坊够多，一切就都好办。 今天一顿饭吃了一百多斤米、面，确实有些奢侈，不过这也不是天天吃。以眼下的产能，供应侯府绰绰有余，多出来的刚好可以提供给春风楼。 “既然如此，公子可否在厨艺培训班教授包子制作方法？” “有何不可。”方选笑道。 第314章 成何体统 方选已经在心里盘算起了新业务。 乌山附近不缺水源，远的有泾河，近的有渭河，即便不考虑这二者，乌山城自身的两条溪流也够用一阵子。 接下来只要多建磨坊，提高加工能力，以后多的是精粮可以供应。至于制作精粮的粗粮从哪里来，方选也早就有了对策。 于是当即拍板，和周钰商定，在培训班教会厨师们制作面点，先在新老两家春风楼售卖，方选除了教技术，还会长期提供米、面，保证对方独家的生意运转。 二人愉快地达成协议后，众人也都吃完了晚饭。 方选随即起身，宣布散场，先命人送周含眉回后院，之后才自己回西苑歇息。 刚洗漱完，就听屋门被人敲响。 平时是没人敢打扰方选休息的，即便有不长眼的闯进来，也会被王、马等人拦住。这个点能直接来敲门的，肯定来者不善。 果然，来人敲了一声过后，也不等屋内反应，径直推门进来。 “哥哥，可是要开比武大会了？”刘莺莺出现在门口。 不用说，肯定是吴彦祖向他透露的消息。 “确实如此。”方选说道。 “妹妹可否参加？”刘莺莺一边询问，一边握住腰间的刀鞘，摆了个拔刀的造型。 “胡闹。”方选白了她一眼，“所谓比武大会，乃是为普通士卒准备，你贵为侯府大小姐，却与一帮粗汉同场竞技，那成何体统。” “权且当妹妹为士卒罢了。”刘莺莺说道，“哥哥放心，以妹妹的身手，定能拿个冠军。” “此次比武大会，莫说是你，便是王、马、赵几人，也不许参与。”方选指了指门口正在探头探脑的王朝道，“可知为何？” “还请哥哥明示。”刘莺莺疑惑道。 方选无奈，只能向她解释，这是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和真实。如果侯府的人员参与不是，尤其是刘莺莺这种身份的，任谁与之对上，也不敢尽全力比试。 如果无法体现真实水平，那比武大会也就没有意义了。 刘莺莺闻言，噘着嘴翻了翻白眼道：“那妹妹蒙面参赛。” “可拉倒吧。”方选心中顿感无语，“就你那身段和气质，全郡上下谁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蒙面管什么用。” 于是开口呵斥，“此乃军国大事，怎容得你胡闹。” 刘莺莺被他训了一句，满脸不高兴地嘟囔道：“不许就不许，何苦如此凶妹妹。” 说着一扭头，快步走了。 见她没有纠缠，方选心里顿时感觉谢天谢地，抬手让王朝关上房门，吩咐门外几人尽早歇息，之后自己也往床上一躺，很快就沉沉睡去。 早起时，就听窗外有雨声，空气也是颇为寒凉， 赶忙起身穿了厚衣服，简单洗漱后出门，见众人都换了厚衣服，此时已备好早膳，坐在外室等候。 互相见礼后，也不废话，坐下一起吃了早饭，之后起身出门。 按照计划，上午要去学堂教课，下午到春风楼开厨艺培训班，一天的日程安排得明明白白。 来到前院，见范华已经在此等候。 此时雨仍在下，大有连绵不绝之意，好在府内备有大量蓑衣，此时人手穿上一件，倒也不耽误出门。 众人催马到了乌山城，径直去了学堂，发现孟元已经在教室内，正给学生们讲解历史。 见方选到来，孟元撇下学生，出门迎接。 双方先是客气了一番。孟元就昨晚方选送来的美食表示感谢，之后询问今日是否教授兵法十三篇。 “学生正有此意。”方选说着，让随从们都进入教室，各自找好位置坐下。 自己则解了蓑衣，快步走上讲台。 孟元见状，也拿了纸笔，在堂下坐好。 于是方选开口，连续教了谋攻和作战两篇，花费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详细讲解完毕，之后宣布下课。 外面雨势渐小，方选见时候还早，打算去城内巡视一番。 来到办公区，先进了李思惕的办公室，见他正和刘仲达一起整理书籍。 方选一眼认出，面前的书籍就是孟元带过来的那些。 “哥哥来了。”刘仲达说道，“昨夜的包子与炒饭，着实好吃得紧，夏姬也是赞不绝口。” “一口一个夏姬，给马想容知道，小心给你头盖骨掀了。”方选心中腹诽。 虽然如此，但见对方这几日没有沉迷酒色，而是开始干实事，心里倒是感觉很欣慰。 “今后增加磨坊规模，提高产量，便可每日都吃上包子。”方选笑道，转头询问李思惕，是否能尽快增加水磨和水碓的数量。 “再花费个十日，增加数十水碓不在话下。”李思惕一拍胸脯，开始大包大揽，“若是公子还需更多，不如趁秋冬枯水季，将渭河截流，便可造出无数水碓。” “倒也不必。”方选笑着摆摆手，“截流渭河非同小可，暂且先建个数十水磨、水碓便好。” 说罢就告知对方，自己已经和周钰达成协议，要为春风楼提供精粮。让李思惕专门成立个铺子，负责运营水磨坊，从府库调粮食加工，算出个合适的价格来，优先供应给周钰，有多的再供应给其他需要之人。 “府库怎有如此之多粮食？”刘仲达惊疑道。 虽说不爱管具体事务，但他这几天被夏姬鞭策着，也用功了不少，没事去钱庄看看账目，知道城内存粮的多寡。 以粗粮的数量来算，足够全城军民食用，但是眼下照方选的意思，大有将所有粗粮都精加工的势头，那样的话，府库的粮食就只能以三分之二不到的储量算了。 如此一来，势必造成供应紧张。 民以食为天，吃饭是头等大事，刘仲达有过被围城缺粮的经历，所以此时忍不住发问。 “少公子放心。”李思惕笑道，“公子已有妙计，要不得几日，便可将府库存粮翻上一番。” 刘仲达闻言，也就不再纠结，一则他本来就不爱操心，二则确实相信方选的能力。 方选也是心里一惊，发现李思惕已经看出了他的计策。 第315章 三级九等 “世界上聪明人果然不少啊。”方选心中不免感叹，“是我高估自己了。”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也算不上多厉害。 之前还为那条计策沾沾自喜，现在看来，换了李思惕，或者吴彦祖，或者范文怀当家，也同样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想到这里，方选不免感觉羞愧，于是简单知会了比武大会的筹办情况，之后便说不打扰二人整理书籍，就此离开。 此时时间还没到中午，方选也不急着离开乌山，抬眼看看天，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眼下的天气，对火药的保管会是一个考验。 想到这里，方选转头去了禁区，却见大门紧锁，询问门外的守卫，得知吴自启早上来过一趟之后就去了矿场。 “前头领路。”方选说道。 守卫急忙领着方选等人，朝城东走去。 如今矿场的规模又扩大了不少，从安定门城墙的位置开始，往北十多里的范围，山体下面都是矿洞，每日产出大量煤矿和黄铁矿。 而乌山的主要手工作坊，都集中在矿洞附近，一方面可以就近使用煤矿和安排人员，另一方面这里有溪流，方便取水。 来到矿场，一派热闹景象，铸铜的、打铁的、加工木材的各式作坊一应俱全。 很快找到吴自启，他正和王俭站在一处草棚下，似乎正商量着什么。 见方选出现，二人急忙出迎。 “王公子，铁厂进度如何？”方选问道。 “正修筑高炉。”王俭指了指草棚后方，那里有一栋建筑，依山而建，形似砖窑。 方选对此也不懂，也就点点头，又问道：“何时可烧熔铁水？” “原本以为最快也需等到下月，如今有吴主事帮衬，想必本月月中便可完成。”王俭说着，朝吴自启拱了拱手，“奋威郡有吴主事，大事可成啊！”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上次自己曾和吴自启说过，可以铸造铁炮代替青铜。想来他也是急于看到成果，所以才跑来帮王俭一起建设铁厂。 “那是自然。”方选笑道，“奋威郡可无我方选，不可缺吴主事。这山上各类器材、水车，火炮，无一不是出自吴主事手笔。” 吴自启闻言，顿时脸一红，挠挠头连声谦让。 几人互相吹捧了几句，方选才询问王俭：“不知王公子家人至今可有音讯？” “这几日但凡有往来泾阳的旅人，我都有打听，却是不曾有消息。”王俭语气顿时变得低沉。 “若要等铁厂开业，再到泾阳开设店铺并寻亲，怕是为时尚早。”方选说道，“不如……王公子将家人姓名外貌详细罗列，我将之递给泾阳侯，请他帮忙寻找，如何？” “如此甚好！”王俭急忙作揖，“多谢公子。” 双方又客气了几句，方选也不再打扰二人工作，转头离开。 眼见快到中午，得找中午的饭辙了。 饭庄就不去了，来回就那几个菜，虎贲军食堂还不如饭庄，倒不如去春风楼打个秋风，反正下午也得给他们家的厨子培训，中午去吃周钰一顿也不过分。 于是领着四名随从，快步回到议事厅前，正要上马，见铁算盘从厅内出来了。 “公子留步！” 方选急忙进了议事厅，见铁算盘正将面前一本册子合上，随后递了过来。 “早些公子曾令我等为工匠评级，如今都已定下了，还请公子过目。”铁算盘说道。 方选接过翻阅，先看到的是评级标准和细则，后面跟着大量人名和所属作坊，以及对应的职务、级别和薪资。 按照方选的意思，军队和工匠都要进行评级，以三等九级的标准进行评价。 军队相对好办，按照对应的职务高低制定一套标准就行。工匠就麻烦一点，不同行业、不同作坊，工作性质都各不相同，所以铁算盘和老黑等人研究了很久，才搞出这么一个名册。 方选仔细看了看，发现有文字详细讲解达到每一级别的要求。 其中丙低级为入门新手，在熟悉所在工种的基本操作后，升为丙中级熟手。 当熟手掌握一项基础技术，能够全力辅助技工师傅进行工作时，便升为丙高工人。 丙级三等都属于操作工，并不掌握技术，充其量只能算学徒。按照惯例，学徒三年时间，作坊是不发工资的，只管吃住就行。 但根据方选的要求，铁算盘还是给这三等学徒分别定了一百文、二百文、三百文的月钱。 “学徒的月钱，老朽有意定的低一些，方能敦促其努力钻研，提高技术以升任更高级别。”铁算盘见方选目光停留在学徒月钱的位置，知道他不满意，于是解释，“且丙级之评级只需半年。” 方选点头，对方的安排不无道理。 再往下看，是乙级的三等。 在学徒掌握相应技术后，便可进行乙级评级，低等为熟练掌握单项技术，中等为一专多能，高等则是一精多专。 三者分别设置了八百文、一两二、一两五的月钱。 乙低级虽然才摆脱学徒身份，但收入已经翻了一番多，如果足够努力，每次评选都能升级，一个年轻人最快只需四年就能拿到一两半的月钱，在奋威郡，这收入已经很高了。 之后是甲级，要求又高出不少。 起码得是一个行业的大拿才能拿到甲的评级，至于是低、是中、还是高，得看他对行业和乌山城的具体贡献，而他们的月钱，也都是方选指定的高薪，或者是合作分成的模式。 从名册上看，铁算盘、老黑、李思惕等人尚在甲中，拿的都是十两的月钱。其余各个作坊的主事和掌柜，都在甲低的级别，月钱三到八两不等。 而整个名册上，只有吴自启一个人是甲高，定的月钱是二十两，可谓遥遥领先。 看着名册的几个级别，方选顿时感觉，以吴自启的贡献，区区一个甲高还是太委屈他了。 于是说道：“吴主事怎能是区区甲高，得在九等之上，为他另加一个特级才是。” 铁算盘闻言，急忙点头，接过册子提笔改写。 吴自启的作用众所周知，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方选现在的成绩。铁算盘不是瞎子，一切都看得见，所以毫不犹豫提笔加了一个“特级、宗师”的职称。 随后二人简单交流了一番，方选才告辞离开。 催马才出乌山城，就见路上有许多车辆出现，将官道堵得严严实实。 第316章 连声称妙 眼前的所有车辆，车轮和牛马四蹄，无不是沾满泥泞，显然是远道而来。 此时雨仍在下，络绎不绝的车辆纷纷朝前挤去，导致道路异常拥堵。 “快些让开！”王朝挥动马鞭，不停驱赶。 赶车的人们见方选等人的装扮，知道不好惹，于是纷纷开始往路边挪去。 众人这才勉强前行，挤了半天才来到城门口。 一路上，众人都感到十分疑惑，不知为何突然多出这些车队来。 “也不知装的都是甚的货物。”王朝好奇地左右观望。 “不必看了。”方选得意道，“装的都是粮食。” “公子怎生知晓的？”王朝愈发好奇。 一旁的马汉却不多废话，催马来到一辆牛车面前，伸手拽住车夫就问：“你这车上装的都是何物？” 车夫正堵得发愁，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转头一看马汉的装扮，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急忙拱手回道：“回禀官爷，此处为十车粮食，八车小麦，一车稻谷，一车黄菽。” “果然是粮食。”马汉惊讶道。 车夫闻言，转头看看身后道：“那边厢胡掌柜，也有十余车黄米与小麦。” 马汉丢下车夫，回到方选面前，好奇道：“公子果然神机妙算。” 方选趁着赵虎分开前车的功夫，赶紧催马过了城门。 之后才回话：“并非神机妙算，此乃我早先的设计，你可记得我在泾阳时双倍买粮之事？” “记得。”王、马二人点头，“我等甚是疑惑，不知公子为何放着廉价粮食不买，非要高价收购。” 方选哈哈一笑，这才说出自己的算计。 奋威过去并不是产粮大郡，也就勉强自给自足，碰上战事或是收成不好时，郡民难免要饿肚子，所以在方选心里，粮食一直是重中之重。 土地改革，联产承包，引进耕牛，改进耕种工具，开垦荒地，以及让郡府派专人劝课农事，一系列手段都是为了提高粮食产量。 这些办法虽然有效，但庄稼生长需要时间，现在秋耕种下麦子，最快也得明年初夏才有收成。在那之前，奋威郡还源源不断有人口流入，所以必须尽量多从外地购买粮食。 每次手下有商队去外地，方选都让他们看到有便宜的粮食就多买一些回来。但即便如此，府库的存粮依旧有限。 所以这次去泾阳的时候，方选想了个妙招，就是大张旗鼓高价收粮。 贩卖粮食本身利润很低，很少有商队会专门做这个，除非某地缺粮，可以大幅度炒高价格。 方选让范齐放出消息，奋威郡正缺粮，在泾阳以双倍价格收购的粮食，卖到奋威就是四倍的价格。 泾阳是水陆重镇，消息传得很快，今年刚好又是丰年，泾阳、雍州和温泉关等地粮价低廉，投机的商人想要赚取巨额差价，于是大量收购贩运到奋威来了。 如此一来，不用方选多去操心，就有大量粮食流入，解决近几个月府库所需不成问题。 一番解释下来，众人连声称妙。 “本地粮价果真高否？”王朝问道。 “比泾阳等地是要高一些，却并不高出多少。”方选笑道，“不过这些商人辛苦来一趟，再把粮食拉回去必然赔钱，所以只能低价倾销在本地了。” “原来如此。”王朝此时才明白整个计策的逻辑，拍着脑袋连连称赞。 众人说话间，已经来到城南。 由于城内有守城士兵维持秩序，所以没有大量车队拥挤进来，一路走来较为通畅。 方选大略数了一下，这一路加上城外拥堵的，总共得有将近上百辆牛车。就以一车六十石计算，这就是六万石的粮食。 听起来不少，但如果以最低的粮价算，总额也就数百两。 不过如果是传闻的四倍价钱，这一趟就是千余两的买卖，每一车都有近十两的差价。 假设一个掌柜，带上几个伙计，赶十辆牛车，从泾阳收粮送到奋威卖掉，三天时间就有上百两的利润了。 “各位，现在知道社会的险恶了吧。”方选心中暗笑，“投机倒把是没有好下场的！” 思忖间，已经来到春风楼，却不见周钰出来迎接。 倒是王河正在门口屋檐下，卖力地吆喝着他的烤肉。由于贤王烤肉已经卖了一阵了，食客也没了新鲜感，所以此时生意不佳，偶有路人驻足，却没有一个花钱购买的。 方选这才想起，这几天太忙，还没给王河请功，于是走过去打招呼。 “公子来了。”王河急忙行礼。 “泾阳之行，你立有大功。”方选说道，“我一时也不知如何赏赐……” “公子何必赏赐。”王河连连作揖，“能替公子办事，乃是小人的福分。” 虽然是客气话，但方选能看出来，王河是发自内心的。 想到当初让他来烤肉本是客串，还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这一干就是大半个月，自己也没考虑过对方是否乐意。 于是出言询问，对方将来有何打算。 “单凭公子差遣。”王河拱手道，“公子吩咐我作甚，我便作甚，无论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哎！”方选摆摆手道，“人各有志，你有何志向，可尽管说来，我定相助于你。” 同时表示，如果王河只想消停过日子，那就在春风楼继续供职，只要方选的面子还在，周钰会一直给他高薪。或者方选出钱，给他开一家饭庄，以前王河就是火头军，烹饪也算拿手，开个小店也可丰衣足食。 如果王河想要回虎贲军，也可以直接提出来，方选会让冯英给他升职，将来上战场也好拼个功名。 “多谢公子，时刻为属下着想。”王河听完他的解释，一头跪倒在地，“王河只愿追随公子左右，牵马坠蹬伺候。” 方选闻言，略一思忖，反正身边的随从多一个也不多，王河一副氐人长相，这个优势独一无二，以后还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收他做个随从倒也合适。 “既然如此，那我知会冯将军，将你恢复军籍。”方选说道。 随后又细细交代一番，让他今天就将烤肉工作交接好，不要影响春风楼的生意，然后尽快回乌山报到，明天一早到侯府点卯。 王河闻言大喜，千恩万谢地忙活去了。 方选这次迈步走进春风楼，却见周钰正和几个客商模样的人在谈话。 “周兄生意兴隆。”方选拱手道。 周钰也回礼，二人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周钰就吩咐伙计，让对方领方选上楼。 “这几位是？”方选却不走，故意询问。 周钰闻言，给在场的人互相介绍，说那几人都是贩粮的商人，而方选侯府公子。 “见过公子。”几人急忙行礼。 其实不用介绍，方选就已经看出他们的身份。 因为周家的兴隆米铺是本地最大的粮店，大量粮食涌入奋威郡，肯定首先找周钰销货。 不过以眼下的状况来看，兴隆米铺压根就不缺货，所以并不打算收入，这几人正磨破嘴皮子，想要让周钰帮忙。 听完周钰的介绍后，方选表现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问道：“如今粮价几何？” “稻、黍、稷、麦、菽，一斗四文到七文不等。”周钰说道。 “周公子说笑，据我等所知，奋威近来粮价高企。”现场一名年长的掌柜摆手道，“莫不是周公子见粮食多了，在此故意压价呢。” 周钰刚要开口，却被方选一拍大腿，抢白道：“哎呀！晚啦！” 第317章 开班授徒 几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时候晚啦！”方选拍着大腿说道，“实不相瞒各位，在泾阳高价收粮的正是本人。” 几人都将目光投向方选，想听听他的解释。 “早先我前往泾阳奔丧，走时本地粮价确实高涨，于是便想着在泾阳采购一些，运回来也好赚差价。”方选痛心疾首道，“谁曾想在泾阳耽搁了几日，就是这几日时间，粮贩从越国运来大批稻谷，粮价已经大跌。我那几十车粮食，险些将我身家都赔进去！” 几人听完他的讲述，顿时傻眼。 本以为是周钰在趁机压价，那也还能谈谈，少赚点不至于赔钱，但听方选这么一说，连侯府公子贩粮都亏惨了，那他们岂不是会更惨？ 但是再转念一想，方选的表现未免太过夸张。一车粮食不过大几两银子，就算全赔了，几十车粮食也至多是数百两的总价，堂堂侯府公子，几百两银子而已，怎会赔掉全部身家。 几人正犹豫间，却听周钰开口道：“正如公子所言，本地确实已经不缺粮，我家铺子里的粮库都已存满，实在是无法再购入了。” 此言一出，众人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开口请求。 “我等昨夜冒雨赶路，粮食都已淋潮，若是再拉回去，怕是要血本无归了。”年长的掌柜带着哭腔道，“还请二位公子开恩，为我等寻找销货的路子，我等感激不尽。” 说着纳头便拜。 “并非小弟不愿帮忙。”周钰无奈道，“实在是库房充盈，无需进货。” 众人闻言，更加惶恐，纷纷下拜恳求。 “各位，我倒是有一法，却不知是否合适。”方选欲言又止道。 “公子请讲。”众人忙道。 “奋威郡有乌山城和黄土城两处府库，如今想必还有些现银，可收购各位的粮食。”方选故作为难道，“只是府库存银有限，只怕开价会低一些。” 众人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现在只要能够以成本价把粮食卖出去，他们就谢天谢地。否则再耽误几天，受潮的粮食就更卖不出去了。 “多谢公子开恩。”几人说道。 “各位远道而来，也着实不容易。”方选一本正经道，“我这就派人知会郡府，以当下的市价收粮，各位也尽早过去，若等府库收满了，那本公子也爱莫能助了。” 众人闻言，纷纷磕头。 按照目前的市价，他们不但不会赔钱，还多少有点赚头，心中顿时对方选充满感激。 于是又一番感谢，之后方选就让范华领着几人去郡府，将自己的意思转达给范文怀，同时表示，如果郡府收不了这么多的粮食，就让粮商转道乌山城，由李思惕负责收粮。 送走众人后，周钰才询问：“公子既然要收粮，何不趁机压价？” “哎！”方选摆摆手，“粮商也要养家糊口，若是这一趟折了本钱，岂不是要妻离子散，奋威侯以仁德治郡，怎好赶尽杀绝。” 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方选有更深的用意。 他完全可以把粮价压到最低，这些也不得不卖，而且即便这次赔了，下次只要有利润，还会有商人愿意贩粮来此。 但考虑到不久前刘定边才封侯，急需在国内外积累声望，趁着这个机会收买这些商人，今后他们行商至国内外，自然会帮忙营造出奋威侯的好名声，可以说是花小钱办大事，何乐而不为。 周钰自然不懂其中道理，只当他是出手豪爽，也就没再多过问，转而说道：“公子可曾用过午膳？” “哎呀，忙了大半天，忘了。”方选一拍脑门。 周钰闻言，当即命人摆上酒菜，拉着他入席。 由于饭后还要给厨艺班上课，双方也都没有废话，快速吃了饭菜，连酒都没有喝两口，就草草结束了午饭。 饭后来到后堂，见已有不少人在此等候。 春风楼的厨房原本也不算小，但是架不住突然来了一大群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室内容纳不下，只能站到院中的屋檐下。 周钰开口介绍，现场有三十多人，一半是春风楼的厨工，另一半则是从其他作坊和铺子里挑选来的伙计。这些人也都是有心学习厨艺，同时也算聪明勤快，经过周钰的选拔后来到了这里。 方选点点头，走到厨房门口，开始向众人说明培训班的学习内容。 首先一点，厨艺班的目的不是教会大家做某个具体的菜，而是方选要把他掌握的几类做菜方法教给大家。 所有人在学会做法以后，可以花一两日时间自行消化融汇，再用这些做法，做出他自己认为最好的菜肴。 班上的每一个人，都要制作一道或者数道拿手菜出来，由周钰组建的评委团进行初步审核，审核通过后，登上春风楼的菜谱进行售卖。 在新春风楼开业之前，看哪个菜最受好评和欢迎，那么做出这道菜的人就有资格成为新春风楼的主厨。其余人依此了推，按照菜品质量分配在新春风楼的职位。 “各位，明白否？”方选讲解完毕后问道。 “小的们明白。”众人齐声高呼。 这些人来自社会底层，都是些厨房的学徒和打杂的伙计。 眼前的厨艺班，是一个改变自身命运的好机会。如果能从方选这里学到手艺，即便不能登上新春风楼主厨的位置，也可以去外面找家普通的饭庄做个大厨，比现在的厨工和伙计身份可要强得多的多。 所以在听完介绍后，众人无不兴致高涨。 见此情形，方选也不废话，挥手招呼众人走近。 厨房里顿时挤满了人，在一番协调后，众人分散在灶台周围，翘首以盼等待教学。 虽说方选没有当过职业厨师，但是在穿越前自己可没少做饭吃，有事没事就在网上看教学视频，掌握的做菜方法那是不计其数。 前来开班之前，方选就已经想好了该教些什么。什么鲁菜、川菜的不现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懂，不过要糊弄这些故人，现代的家常菜做法就已经足够了。 方选自己总结了一下，能教的无非是炒菜、烧菜这两大类，蒸菜和汤羹这个时代一直都有，他顶多帮忙改进改进。 唯有一个重头戏，那就是面点。 食用面条是古已有之的，但在很长的时间里，古人对面食的了解仅限于面条和面片这些，至多能做个烤饼就已经顶天了。 于是方选决定，先简单介绍一下炒菜、烧菜，然后重点教授面点技术。 炒菜和烧菜，说起来简单，但要做得好吃，也是有很多讲究的。 比如同样是炒肉，鲜肉和鲜肉就有区别，同样是鲜肉，牛肉、羊肉和猪肉也有区别，即便同样是猪肉，肥肉、瘦肉、五花肉、排骨、内脏、蹄爪、耳朵和尾巴的做法也各有讲究。 方选先教炒菜，喊来两个刀工最好的厨工，让他们给自己打下手，然后从选材到切配再到烹饪，进行一系列的演示。 根据他的教学，很快就有几盘菜肴出锅。 葱爆羊肉，薤白牛肉丝，芹菜回锅肉，红焖羊肉，红烧牛腩，红烧肉，糖醋排骨等等。 第318章 面色一变 只因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很难吃到肉食，所以菜肴装盘之后，众人无不是直咽口水。 但是为了专心学习技术，也都强忍了下来。 方选则在整个过程中细心讲解，每一类菜肴的具体细节。 炒羊肉要选里脊，牛肉丝要选牛霖——也就是牛大腿肉，红焖羊肉要用羊腿搭配萝卜，红烧肉则是大块的五花肉。糖醋排骨要选仔排，红烧牛肉要选肥瘦相间的牛腩。 牛肉切片时，刀刃要与肉的纹路呈九十度，且不能太薄，否则成品的肉片不是下锅就碎，就是完全嚼不烂。而羊肉则必须切薄，同时斜对着肉质的纹路切，肉片既不容易碎，也能够保证细嫩。 炒制的牛羊肉得提前腌制，炒出来才会嫩滑，牛羊肉和排骨必须提前焯水并且洗干净血水下锅，才能不会有异味。红烧肉必须用铁锅炼出一层肥油再烧，否则会过于肥腻，而回锅肉则要用高汤煮到断生，然后再出锅切成薄片，炒出来才更好吃。 眼前的一桌子菜，每一样都代表一种品类，而每一种品类，都可以在口味上进行调整，或者修改选材，进行足够多的调整和修改，就能够做出无数道成品的菜肴。 而最终能做出什么，就靠学员自己的悟性了。 众人仔细听着方选的讲解，在心底一一记下。 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时间，才把炒菜和烧菜这两大类讲完。眼见时候不早，方选又对蒸菜和汤羹类的菜品进行改良，把现代用的那一套做法搬出来。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勾芡。 炒菜勾芡，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才开始流行的，可以说是一种极其现代的手法。而汤羹打芡，历史相对悠久，却只在一些固定的地方流传，并没有大规模普及。 “今天，就让我当一回辣糊汤推广大使吧！”方选心道。 随即让人拿来准备好的糯米粉。 勾芡的必备材料是淀粉，这个时代还没有制取淀粉的精细工艺，土豆、红薯、玉米之类的淀粉原料，方选是见都没见过。 退而求其次，就只能用糯米粉了。 厨工端出来一小盆糯米粉，是提前精研过的，颗粒非常细。 先教众人勾芡，然后烧了一锅牛肉羹，剩下还有不少糯米粉，方选又做了一盆汤圆。 汤圆是红豆沙馅儿的，这也是提前准备好的食材。 要是方选自己动手，这些菜做完非得累死，好在多的是人打下手，且一个个都是巧手的厨工，很快就把热腾腾的汤圆端了出来。 “此为汤圆，取团圆之意。”方选介绍道，“在我故乡那边，只有重要节日时才能吃到。” 说着就转头提醒周钰，“周兄，快派人将之送往府上，令伯父必定爱吃。” 周钰先拿汤勺盛了一个品尝，便连连点头，随即派人把汤圆打包送回了周府。 换做过去，方选不会赞同周龙吃甜食，但从最近的情况来看，对方压根不听劝，既然如此，那方选就只好尊重他人命运了。 现在做了汤圆，不如让周钰拿去尽份孝心，管他会不会糖尿病病发呢。 送走了汤圆，也就来到了今天的重头戏。 面粉是周钰提前备好的，厨工们拿来相应的工具和食材，在方选的指挥下，开始和面、揉面，备料。 包子、馒头、花卷、饺子、烧麦，这都是方选爱吃的东西，今天教会了这帮人，以后他就不愁吃不到了。 抱着这种心态，方选毫无保留，把自己掌握的东西尽数教给众人。 此时天色不早，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周钰便过来询问，是否要先吃饭。 “这不是有现成的菜么。”方选指了指桌案，上面摆着一下午做出来的菜肴，荤、素、汤、羹齐全，再来点好酒，足够吃一顿的了。 他让厨工们趁着发面的时间继续备料，然后领着王、马、赵三人，拿起一旁的菜肴，径直到前厅找个位置坐下。 周钰则拿来几壶好酒，与四人坐下对饮。 发面的时间还早，这顿饭也就不用那么急了，几人坐着边吃边聊。周钰品尝着糖醋排骨，连说这菜定然会讨伯父喜欢，抬手就招呼伙计去厨房，差主厨回周府去专门做一份。 “你倒是个大孝子。”方选心中直摇头，照这个吃法，周龙估计没几顿饭好吃了。 此时范华从外面进来，看见方选落座的位置后，急忙走过来。 “可是还未吃午膳？”方选问道。 经过多日的接触，方选已经非常了解范华，猜测他从中午忙到现在还没吃饭。 果然，范华点头道：“公子神机妙算。” 方选急忙让他坐下，一旁的伙计也立即取来碗筷，又倒上酒水。 范华先朝着众人敬了一杯酒，随后开始汇报下午的工作进展。 中午从春风楼走后，他领着几名粮商去了郡府，找到范文怀说明情况，后者当即下令，让郡府府库开始收粮。 街道上的粮商得知消息后，生怕晚到一步府库就满了，于是纷纷催马赶来，把郡府门前的道路堵了个严实。 见此情形，范华一面让人疏导交通，一面走出郡府，告知众人随他前往乌山，因为那边的府库也同样收粮。 于是又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大部队领出黄土城，到了乌山后，先找到李思惕协调，后者得知有大批粮食，当即大喜过望，命人通知钱庄来人，开始过秤收粮。 由于价格公道，粮商们又都急于出手，所以交易十分顺利，一下午时间，乌山的府库收了将近一百车各类粮食。 眼见天色将晚，范华才抽身离开乌山，回到郡府了解了一下收购情况，这才赶来春风楼。 “两处府库共收粮一百二十车，花费白银四百一十两。”范华禀报道，“计小麦三十三车，黄米三十七车，稻谷二十五车，黄菽二十车，菰米等等其余杂粮五车。” 由于是丰年，粮价本身就便宜，即便不压价，按照平时的市价收购，也没有花费多少金钱。 “好。”方选点头，“有了这些粮食，近期不愁吃饭了。” “这只是今日的数量。”范华说道，“明日想必还会有一些。” “不必管他了。”方选摆摆手，“明早让郡府在城外贴个告示说明情况，还有粮食的尽管送到乌山，钱庄都照收不误。” 范华闻言点头，表示走时就知会郡府。 几人坐着，又喝了几轮，范华这才起身告退。 方选知道，他是想早点回家侍奉老母，于是也不阻拦，而是让伙计去后厨拿餐盒找现成的热菜装了两个，交给范华，让他带回去孝敬母亲。 “多谢公子。”范华接过餐盒，连连作揖，随后才告辞离开。 “公子为何对范华施以如此厚恩？”一直在喝酒的王朝不解道，“自我跟随公子至今，也不曾见公子对哪个下人如此之厚。” “你懂什么。”方选说道，“此人乃是个大孝子，百善孝为先，无论如何也该成全其孝心。何况自古非孝子不忠臣，既是孝子，如能为我所用，也定是忠臣。” 席上的众人听完，连连点头，同时举杯不断敬酒恭维。 又喝了几轮，桌上的酒菜几乎告罄。看时间已经差不多，方选才起身准备去后厨。 就在此时，一名侯府侍卫急匆匆出现，来到方选面前道：“南境急报！” “何事如此慌张？”方选问道。 侍卫当即递上一封书信。 方选接过书信，见上面有军队的封印，拆开看完内容，面色顿时一变。 第319章 陈兵边境 “何事？”赵虎等人齐声发问。 “走，去乌山！”方选说着，迈步就朝外走。 一旁的周钰顿时傻眼，厨房的面已经发好了，就等方选去教做包子，这下人突然跑了，一厨房的厨工该如何是好。 “军情紧急，恕不奉陪。”方选严肃回道，同时也给出了个主意，“还请周兄去一趟侯府，请嫂嫂指派几位厨师过来，教会众人做包子、馒头绝不成问题。” 周钰闻言，只好跟着出门，各自上马朝北走。 很快来到侯府门前，周钰转头进了府门，方选却不停歇，只让王朝去通知范文怀、范文远和刘莺莺，马汉去通知吴彦祖，让他们尽快到乌山议事，自己则和赵虎快马加鞭，很快赶到乌山城。 才进安定门，方选就招过一旁的士兵，让他们尽快去通知冯英和一众将领，以及刘仲达和孟元。 随后催马来到议事厅，命人掌上灯，又等了片刻，冯英领着几名军官匆匆赶来，随后刘仲达扶着孟元也赶了过来。 不等方选说话，刘仲达先递上来一封书信。 “方才收到的。”刘仲达说道。 方选接过一看，是刘定边的来信。 信中表示，之前送去的两批钱粮全都收到了，对于方选整改黄、赌两门生意的做法，刘定边全力支持，让他放心大胆去做。同时还说明，宋廉以及同去的人马都被留在了京师的侯府，暂时不会回来了。 “还行，没给我找事。”方选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把自己带来的信件递了过去。 刘仲达知道方选如此匆忙赶来开会，定然是因为这封书信，于是拆开阅读。 趁着这个功夫，范文怀和刘莺莺等人都到了，李思惕和吴自启也来了议事厅。 “何事如此紧急？”范文怀问道。 这还是他头一次被召到乌山开会，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方选抬手，让众人先落座。 此时刘仲达已经读完手里的信件，伸手递到范文怀面前。 后者接过查看，为了让众人也明白，他干脆开口读了出来。 众人洗耳恭听，这才得知是左丘写来的信件。 左丘去到南境以后，每隔三两日便来信汇报工作进度，都是通过驿站呈送。今天突然派专人急报，只因夏国大军抵达南境，极有可能进犯奋威郡领地，所以才来信禀报。 趁着范文怀念信的功夫，李思惕让人取来地图，摆在桌案上。 先找到南境卫所的位置，那是廊山的山口，出了山口后不到百里，是越国的琢郡。 夏国攻陷江夏郡后，分兵东西两路，东路是水军，沿着泾河进入越国腹地，西路则是陆军主力，南下攻破琢郡后，却并未继续深入越国，而是就地整顿，且不断调兵在廊山山口外集结，似乎有进犯之意。 左丘在信中表示，他已经派人探查过，此时琢郡有越国大军数万，一旦对南境卫所发动进攻，守军将难以抵挡，所以才急忙写信前来求援。 范文怀念完书信，抬眼看向众人。 “各位有何看法？”方选问道。 “应当立即派兵驰援。”刘仲达说道。 左丘才到南境也没多久，虽说修筑了营垒，但是规模还小，防御能力有限。而且卫所的人马也不多，虽说最近收容了不少流民，加上原本带去的人手，至多也超不过千人，面对数万大军断然没有一合之力。 所以刘仲达认为，应该尽快增兵支援，拒敌于国门之外，至少还能利用廊山的地理优势。一旦把敌军放入境内，奋威郡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众人都能理解，于是纷纷看向方选，想听听他的决断。 “增兵定然是必要的，只是在此之前，必须先了解夏军的战略意图。”方选说道，“依我之见，夏军不会贸然进攻。” “深以为然。”李思惕接口道，“夏国若是有意进犯，当选东路才是，何必非要从南路进攻。” 说着指了指面前的地图，详细解释了一番。 地图上的标准很明显，黄土城东侧山谷直达泾水，河对岸就是夏国。山谷最宽处数十里，最窄处也有数里，说是山谷，其实更像是一个狭长的平原。 而连接越国的南路就不同了，只有一条山路官道，最宽的地方也只能并行两辆大型牛车。 如果要进攻奋威郡，傻子也会选东路，宽敞平坦，利于大军展开，而不是费劲巴拉地先打越国，然后抄这条难走的小路。 “确实如此。”方选点点头，“不过既然夏国陈兵边境，想必有其用意，不知各位可有高见？”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孟元开口提议：“先礼而后兵，不如派出使者交涉，探查一番再作计较。” “先生所言极是。”方选点头，“却不知何人可担此重任？” “老朽不才，愿往之！”孟元起身道。 “可拉倒吧，你这把老骨头，万一噶在路上，我可不好交代。”方选心中腹诽，急忙开口道，“千万不可！孟先生年事已高，且已有重任，此举应当另择他人。” 其他人也纷纷出言相劝，孟元无奈，只好重新坐下。 “文远愿往。”范文远起身道。 方选见状，心中暗喜。范文远为人正派，坚持原则，通晓律法，关键是外貌也很周正，非常适合外交工作。 于是将目光投向其他人，见众人也都是微微点头，认可范文远的自荐。 “好，那就辛苦文远了。”方选说道。 随即让范文怀立即准备一切，包括使节的礼服仪仗，以及出使时携带的礼品和用具，让范文怀尽快启程。 “倒不必如此反锁。”范文怀道，“只需一封公文即可。” 方选闻言，顿时直皱眉。 以前黄土城是个小地方，同国内外各地交往，一封文书倒也够了。但现在毕竟是大西国边境重镇，行政级别提高了，相应的排场也该同步才是。 于是说道：“此次出访外国，礼仪切不可随意，否则让人误会，笑话我奋威侯府。” 众人闻言，也都点头附和。 “只是……”这下轮到范文怀挠头了。 虽说他是一郡长官，但毕竟没在朝廷里呆过，更没有出席过外交场合，出访的时候用什么礼节，他也是不得而知。 “范先生真是糊涂，有孟先生在此，还怕不懂礼仪？”方选大笑，朝着孟元拱手道，“还请孟先生多多指点。” “这是自然。”孟元也拱手道，“礼者，圣人教化也，岂能儿戏。” 孟元研究了一辈子儒学，对宗法礼仪那是如数家珍，于是滔滔不绝，细说了外交场合的礼仪标准。 包括具体流程、文书格式，穿着要求等等，全都说了一遍。 “就按孟先生所言准备。”方选说道，“今夜加紧办理，明日一早启程。” 范文怀点头，当即命人前去筹备。 同时，方选也开始着手安排工作。 先命人写了两封信，立即派人快马送出。 一封向刘定边汇报眼下的状况，另一封则写给左丘，让他先派人告知夏国大军主将，奋威侯的使者不日就到，到时候一切都好商量，总之稳住对方再说。 同时命冯英提高建设兵团的战备等级，并对虎贲军整肃兵马，检修军械，随时准备奔赴战场。 又命吴自启调集人手，尽量多制造火龙雷炮，同时严密关注乌山铁厂的建设进度，一旦高炉建成，立即烧铸铁炮。 至于其他事务，则一切照旧，学堂该上的课依旧上，该筹备的比武大会也不能耽搁。 众人领命离去，连夜开始忙碌。 第320章 挺有排面 见与会人员都已散去，方选也决定打道回府。 才出门，却被李思惕拉住。 原来今天乌山收了太多粮食，其中有不少已经受潮，由于是方选的命令，李思惕才照单全收，此时正好可以请示一下，那么多受潮的粮食该如何是好。 方选略一思忖，说道：“酿酒。” 李思惕闻言，顿感大惑不解。 奋威郡的酒类经营权都已经卖掉了，如果方选自己又酿酒来卖，那就是出尔反尔，影响侯府的信誉。 想要不影响侯府的声誉，酿出的酒就只能低价卖给专营权所有者，那就是赔本的买卖，还不如当成劣质粮食处理，省得浪费更多人工。 方选看出李思惕的疑惑，于是说道：“尽管酿酒，届时我自有办法。” 见他如此笃定，李思惕也不好说什么，于是点头表示会依照命令办理。 二人又简单交流了一番，这才作别。 方选骑上马，领着随从，和刘莺莺、范文怀一道返回黄土城。 来到侯府门口，三方分道扬镳。 刘莺莺回了侯府，范文怀回了郡府，方选则径直前往春风楼。 走之前让周钰去侯府请人来教做面食，也不知道做得如何，毕竟是自己开的班，教学总得有头有尾，不论如何也得再去看看。 来到春风楼门口，却见宾客满堂，伙计们抬着热腾腾的大蒸笼正在上菜。 方选凑过去查看，立即闻到蒸笼里散发的香气，吸引着宾客们围拢拿取。 能看出来，周钰是提前做了宣发的，城内的有钱人基本都到场了，争先恐后地品尝着肉包子和白馒头。 转身来到后堂，见侯府的主厨领着两名徒弟，带着一众厨工正忙着包包子，一旁的蒸笼热气升腾，看来已经蒸出不少锅了。 “公子回来了。”周钰走过来道，“今日城内饕客尽数到场，对公子的包子是赞不绝口。方才小弟送了一笼回府，府内众人无不是一致好评。” “好说，好说。”方选笑道，“各位忙吧，在下告退了。” 抬手拿了几个肉包子，领着随从离开。 周钰却跟了过来，一脸严肃地询问：“方才公子可是有紧急公务？” “无事发生。”方选笑着摆摆手，“一切照旧。” 周钰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将几人送出大门，又转头招呼客人去了。 离开春风楼，方选把手里的包子分给王、马、赵三人，自己也拿了一个开啃。 不得不说，晚上这一通忙碌，此时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吃完手里的包子，几人也回到了侯府。 府内已经掌灯，侍卫们将方选迎进屋内，彩娥上来禀告，府内众人已经用过晚膳，给方选等人留了酒菜，问是否需要端上来。 “我等已经吃过。”方选说道，“彩娥姐姐费心了。” 转而又问，“府监大人今日如何？” “不曾出过东苑。”彩娥回，“只派人说要吃包子和蒸蛋，后厨做好送去却不够，又多吃了两笼包子和三碗蒸蛋才罢休。” “这小子还挺能吃。”方选心道，“行，只要别给我找事，你怎么吃喝都行。” 于是又问，“今日府监大人可好些了？” “据送餐的妹妹说，府监大人气色不错。”彩娥回道，“下午还命人去海棠阁请了几名歌姬来呢。” “得，能吃能喝能嫖，应该没啥事。”方选心中的石头落地，随即说道，“明日多备些酒菜点心给府监大人，若他有所异动，尽快禀报与我。” 彩娥点头承诺。 方选随即回到西苑，简单洗漱后倒头就睡。 清晨起床时，得知范文远已经准备启程，正在门外等待辞行。 方选急忙洗漱出门，在侯府大门口见到了范文远。 郡府内其余人也都在场，正等着送行。 范文远穿了一身礼服，宽袍大袖，颜色鲜艳，头上一顶黒冠，看着确实挺有排面，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匣子，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装的是文书和印信。 在他身后，有一众随从，四人文士打扮，八人则是武将装扮。 另有一辆马车，两辆牛车。马车是范文远的座驾，牛车上则拉着外交所用的器具和要送的礼品。 除了这些人马车辆，另有一队二十人的骑兵，是冯英派来的虎贲军，负责护送使节的。 “行，这排面够可以了。”方选心中点头。 “见过公子。”范文远上前行礼，“我等这就启程。” 方选点点头，开口嘱咐对方，此去要尽快与对方见上面，见面后先搞清楚对方的企图，具体的可以慢慢谈，总之记住一点，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因为得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最后真的要开打，那多拖延一天，就能多出一天的时间备战，还能消耗对方一天粮草，数万大军每天人吃马嚼可不是个小数目，只要对方粮草不济，自然也就没有开打的念头了。 范文远听完，深以为然，拱手说道：“定不辱命。” 随后双方拜别。 送走了范文远，方选正要转头去乌山，却见范齐快马来到面前。 “此行顺利否？”方选问道。 范齐当即呈上一封书信，并汇报了情况。 此次泾阳之行十分顺利，他领着众人到达之后，刘闵亲自出迎，算是给足了面子，先留众人在侯府用膳，又在府内住了一晚，次日才安排其余事宜。 最后写了一封书信，让范齐带回来。 信中除了寒暄问候，刘闵还询问，是否能再给些火药弹丸。 显而易见，这几天刘闵拿着火枪没少嚯嚯，已经把子弹打光了。 “泾阳侯有吩咐，烦请公子尽快回信。”范齐说道。 方选点点头，表示知晓，又见范齐一脸疲惫，显然是连夜赶路未曾歇息。于是出言，让对方放假一日，明早到侯府点卯即可。 “多谢公子。”范齐拱拱手，牵着马离开。 方选则领上其余众人，直奔乌山。 先到学堂，见学员们已经就位，而校场上有人群正在作训，显然是生产建设兵团的预备役已经被集结起来。 方选也不多过问，有冯英在，整训兵马的事情不用操心。径直走进课堂，照例讲了两篇兵法，之后直奔内城。 先到铁厂的位置，见众多工人正在忙碌，厂房进度十分喜人，高炉已基本建成，相应的工具和模具都已经备好。 铁炮的模具制作比较繁琐，先用木头根据图纸雕刻出等比例的实体，然后用陶土制作倒模，两道工序都很繁琐。好在吴自启未雨绸缪，提前备好了木质实体，昨夜又命人赶工做出倒模，现在就等铁水出锅，便能直接制作了。 见方选出现，王俭上前行礼。 “何时可烧熔铁水？”方选问道。 “还需几日。”王俭回，“高炉今日便可完工，只是选取焦煤还需费些时间。” 方选点头，也没再催促，眼下的进度已经够快了，再催也催不出个道道，还是让王俭自行斟酌的好。 随即询问对方，是否已经将失散亲友的详细信息列出。 王俭闻言，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每一张正反面都画着不同的人像，并且注解有姓名和外观特征。 方选接过查看，足有十几张二十多人，想来王俭家也是个大家族，于是说道：“我会尽快送去泾阳，让泾阳侯帮忙寻找。” “多谢公子。”王俭急忙行礼。 “不必客气。”方选笑道，“你既然入我麾下，你之家事便如我之家事，你之亲友便如我之亲友，亲友失散，为兄岂会坐视不理。” 一番称兄道弟下来，王俭备受感动，连连作揖道谢。 二人又客气了几句，方选才拿着资料离开。 第321章 从长计议 先去了禁区，吴自启正在配置火药。 见方选出现，他立即起身，汇报了工作成果。 昨夜他调集人手，开始赶制火龙雷炮，接下来会日夜赶工，每日至少能制作一百具成品。而对应的火药，也在配置之中。 对于这个进度，方选点头表示认可。 随后向吴自启要了一百颗短枪弹丸和对应的火药，正要离开，却被吴自启拦住。 “这火药只用作军事，怕是不妥。”吴自启说道，“此物造价不菲，当使之民用才是。” 方选听出他的意思。火药这个东西，成本着实不低，目前的用途又十分单一，为了备战还得多囤货，这就太过占用资金了。 优选商行每月会有商队往来温泉关三四趟，每一趟拉回来的硫磺，钱庄都是照价收入，而每天从城内外收取尿液，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这些材料最终制作出来的火药，却只能屯着等待打仗，并不能拿去卖钱，这样的模式并不健康。 虽说有国防开支负责军工消费，但如果军工技术能够商用，就可以减轻国防预算的压力。 吴自启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也不掺和政治，但是这个简单的道理还是懂的。他成天都在禁区看着，库房里每多一箱火药，就意味着钱庄里少了一箱钱财，长此以往，怕是难以为继。 方选看出他的担忧，于是说道：“如民间有合用之处，也可拿去换些银子。” 吴自启闻言，急忙说道：“乌山建城，多有开山凿石之处，如能使用火药，定可事半功倍。” 方选闻言点头，表示可以把火药卖给施工队，但是一定要严格管制，不可让一毫一厘的火药流出乌山。 “这是自然。”吴自启点头。 二人交流了几句，方选准备走时，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说到卖钱，我还有一个法子。”方选说道。 随手拿过桌案上的纸笔，画了一个草图，并对着草图开始讲解。 他画的东西，是一个火折子。 这个时代还没有火折子这种东西，引火都是用火镰或者火石，方法较为原始。 而火折子就先进多了，使用起来和现代的打火机差不多方便。 制作也并不复杂，用木炭和硝石作为引火物，混合干草之类的可燃物，塞进一根竹筒里引燃即可。当然，里面没有加入硫磺，否则这就不是火折子，而是手榴弹了。 竹筒一头打上一个细小的孔洞，让少量氧气持续进入，保证内部的可燃物一直不熄灭，需要时打开竹筒的盖子，获得大量氧气的可燃物立即就会燃起，以此来引火，用完再重新盖上，抑制其燃烧即可。 现在还远没到发明火药的时代，所以火折子也没有出现。方选认为，这东西虽然是个小物件，但如果做得好，每个哪怕就卖大几文钱，也有足够的利润。 果然，吴自启听完他的讲解后，眼中放光，表示会尽快制作出来，然后拿到市场上售卖。 二人又简单聊了几句，都是关于火折子的具体设计思路，之后方选才告辞离开。 由于今天起得太早，也没来得及吃早饭，此时反应过来，方选肚子开始咕咕叫。 转头看看王、马、赵，也都是一脸苦相，显然是都饿着肚子，只因方选没有开口，他们也不好提吃饭的事。倒是范华一脸淡定，显然是早上在家吃饱才来的。 此时已经来到议事厅，方选让范华取来纸笔，先给刘闵写了一封回信。 内容无非就是先寒暄问候，然后说随信赠送一百发弹丸，让他省着点打，因为这一发就是半两银子。最后才说自己有位江夏好友，与亲友失散，如今正在各地寻亲，请刘闵帮忙在泾阳留意，如能寻得其亲人，务必送来奋威郡，方选感激不尽云云。 随后找来一个木匣，将弹丸、火药、书信，以及王俭家人的资料一并放入，找到负责传信的士兵，令其送去泾阳。 之后方选才开始考虑吃饭的问题，正准备去主街看看有没有饭庄开业，顺便视察一下建筑进度，却见一骑快速从城门口出现。 来人是黄土城的守城士兵，骑马直奔方选等人，来到面前后勒住缰绳，下马行礼。 “启禀公子，郡府有请。”士兵说道。 “何事？”方选询问。 士兵当即禀报，不多时之前，有一支车队，共计数十辆马车从南境过来，停留在黄土城外，却不是路过，也没有进城，而是摆起了架子，要求城内军政长官出门迎接。 值守城门的士兵不知其底细，见对方穿着仪表不凡，知道不好得罪，于是急忙进城禀报，范文怀得知后，命其赶往乌山，请方选回去做主。 “可曾禀报少公子？”方选问道。 “方才来时经过校场，并未见着少公子。”士兵回。 方选抬头看看天，估摸了一下时间，猜测学堂已经下课，所以刘仲达和孟元都已经返回城内了。 “来人可有通报姓名？”方选又问。 “对方自称是越国的伯爵，领琢郡郡守。”士兵说道。 方选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 照道理来说，邻国的贵族入境，边关守将必定会先遣人来禀报，同时派兵护送，这是最基本的外交礼节。 而对方数十辆马车，行进速度肯定是快不了的，不存在说他们的车队都到了，左丘的报告还没到的情况。 如此看来，有且只有一种可能，来人入境时是以平民身份通关的，左丘对其身份并不知情。 考虑到对方在黄土城外摆谱的行为，也不是什么低调的人，那么就可以得出结论，对方琢郡郡守的身份十有八九是真的，此次是寻求避难而来，之所以入境的时候没有表明身份，是怕被拒之门外。 “玛德，一个逃难的也敢这么摆谱。”方选心中暗骂，心中对这个尚未谋面的越国伯爵先没了好感。 “先不急。”方选说道，“回去禀报范先生，就说我已知晓，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只等我回去接洽。” 士兵领命，快马离开。 “走，吃饭去。”方选抬眼看了看四周，远处主街上并无炊烟，想必也没有饭庄开业，此时肚子里已经是咕咕叫，干脆直奔临时商业街而去。 “公子，那越国伯爵……？”范华跟在后面询问。 “天大的事也得吃饱饭再说。”方选笑道。 领着众人进了长隆号隔壁的饭庄。 掌柜远远就望见几人，急忙上前迎接。 “公子光临鄙号，实乃蓬荜生辉。”掌柜一边行礼，一边表示要请几人吃饭。 “不必如此客气，快弄些酒食来，我等尚未用早膳呢。”方选说道。 掌柜闻言，急忙招呼伙计去厨房，很快端来米粥和肉羹。 方选也不废话，招呼几人落座，三下五除二吃完，丢下一锭银子就走。 先到了孟元家，见刘仲达也在，二人正坐在桌案前，翻看一堆书籍，不时交流几句。 “哥哥来了。”刘仲达说道。 方选走过去，先和孟元见礼，随后说出了琢郡郡守来访之事。 “如此大事，理应快快迎接才是。”刘仲达起身道。 他还没经历过什么外交场合，听过邻国的伯爵来访，顿时有些激动。 “贤弟，不必焦急。”方选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第322章 礼仪之邦 方选拉着刘仲达重新坐下，说出了自己的考量。 这个越国伯爵可不是正常来访，而是避难来的。 如今琢郡被夏军攻破，他丢下百姓自己溜了，可见这人不是什么好鸟。当然，人家对自己的子民如何，都是属于越国的内政，这边确实管不着。 但是有一个问题，这两日夏军在边境集结，十有八九就是冲着这个琢郡郡守来的，要收留他，就得考虑后续可能带来的麻烦，所以还需从长计议。 听完这一番解释，刘仲达当即冷静下来，思忖片刻后询问：“那哥哥以为，该当如何？” “孟先生以为如何？”方选却不回答，而是询问孟元。 “我大西国乃礼仪之邦，来者是客，不可怠慢。”孟元说道。 听了他的发言，方选顿时心中有数了。 他是倾向于收留琢郡郡守的，虽说以前没有过交情，但毕竟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搞好关系以后肯定没有坏处。 只是他不愿意轻易拍板，万一因此引发战事，他就得背上骂名。所以故意询问孟元，对方是当代大儒，影响力不小，以后写史书的人，十有八九是他的学生，只要是他点头同意，方选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孟先生所言极是。”方选接口道，“来者是客，若只是因为惧怕夏国而拒绝接待琢郡郡守，那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那就请哥哥即刻安排接待事宜。”刘仲达说道。 方选点头，转而又询问孟元，这种场合应该采用什么样的规格和礼仪。 这就问到孟元的强项了，他当即拿过纸笔，写了一套流程递过来。 方选接过，表示这就去接待，随后辞别二人，领着随从们离开。 先到校场，见冯英正在整训军队，其中神机营也在列。 “神机营随我走。”方选招手示意，同时吩咐冯英，尽快再训练一百二十人，作为预备队将来用以扩充神机营。 交代完选拨要求和细节后，方选领着众人快马返回黄土城，先到郡府。 范文怀见方选出现，急忙上来说道：“来人已在南门外等候多时，还请公子尽快出迎。” 方选也懒得吐槽，将孟元写的流程内容递上，让他即刻准备。随后下令调集城内所有守军和郡府职员，他势必要整个大场面，让对方开开眼。 趁着筹备的功夫，方选派出郡府的人员，先去与城外的琢郡郡守沟通。 让他们先出示文牒名帖，证明身份的同时，也要说明所有来客的姓名，那样这边才好安排接待。 之后对方还得递交正式的出访文书，郡府收到后给出回执，同时派人接洽访问事宜。等双方使者沟通完毕，才是双方正主见面，之后就是欢迎仪式和一系列接待流程。 既然对方要摆架子，那就搞正式一点。方选心想，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一套流程走完又得半天，饿死这帮孙子。 等待使者传信还需要一些时间，方选干脆在郡府坐下，让人泡了茶水来，又让赵虎去春风楼买了些吃的回来，众人坐着吃喝闲聊。 范文怀看出他的用意，也不多问，反倒是放下手中的公务，陪着几人喝茶。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先是说道琢州郡侯，范文怀对此并不了解，只知道对方姓卫，祖上以军功封在琢郡，已经恩荫数代，只不过这两代的郡伯政绩不佳，百姓多有怨言。 “就这个摆谱的势头，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老百姓能满意才怪。”方选心道。 对于琢郡伯的风评，他并没有什么兴趣，来了就招待一下，有油水自然最好，没油水就当个正常外交，真不行的话，到时候赶回越国，交给夏军拉倒。 想到这里，又举起了茶杯。 众人见没了话头，纷纷开始闲扯。从天气降温聊到蔬菜涨价，从近期引进的牛马羊如何处置聊到秋耕进度如何，最后实在没话了，方选才问道：“不知范小姐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只是颇为想念公子。”范文怀回。 “哎……”方选叹气，“我也甚是想念范小姐，却因苦于这婚前不见面的习俗……” “虽有此习俗，倒也不必拘泥。”范文怀笑道，“公子非常人，岂能以常理束缚之。” “哎呀，你早说啊。”方选心道，“早知道这破规矩不用严格遵守，我天天上你家看我媳妇儿去。” 思忖间，就想着要起身去范家铺子，却被回来的使者挡住去路。 使者递上一份文书和一份名单，一份写了些没啥意义的片汤话，另一份是来客名单，足有上百人，两份都有琢州郡侯的大印，鲜红清晰，墨迹未干，一看就是刚盖上去的。 “身份都已核实过，确实是涿州郡侯。”使者说道。 “行，回信。”方选朝范文怀使个眼色。 范文怀提笔，写了接待的流程安排，让使者送去，之后才询问方选：“可是即刻出城接待？” “不急。”方选笑道，“既然来了，再等一等也无妨。” 说着招呼众人喝茶，直到吃完了桌案上的食物，两壶茶也喝成了白水，这才起身道：“走！” 当即出了郡府，见其余人都已准备好，分立道路两边，一侧是虎贲军的士兵，有步骑两队，另一侧是郡府的人员，有范文怀领头的文职，以及郭显明领头的一众衙役。 “出城！”方选下令。 虎贲军先开始行动，令旗一挥，城头开始擂鼓，守军纷纷走上城墙，立起旌旗刀剑，展示军容。 鼓声中，步骑分兵，骑兵出北门绕城半圈，步兵则直接出南门，二者在城外汇合。 出南门的步兵又分作两队，在前方开路，后方跟着方选等人带领的神机营，之后是范文怀领着郡府的文职人员，郭显明则带着衙役，拉着一辆专门配了华盖顶的马车殿后。 为显威仪，队伍行进速度很慢，一路磨磨蹭蹭，许久后才到达南城门。 守门的士兵提前收到消息，此时刚刚完成净水扑街，黄土铺路的流程，已经让到了门后。 绕城而来的骑兵最先到达，在城门百步的距离停下，兀自摆好军阵。 步兵则快速走出城门，沿着两侧城墙分列。 方选骑着花千里，不紧不慢地走出城门，见城外不远处停着一支车队，都是上好的大型马车，目测至少有数十辆，道路上的车辙印很深，显然马车都是满载而来。 “这小子逃难把家都搬来了吧？”方选心道。 勒住缰绳，吩咐士兵前去禀报，就说侯府公子亲自前来迎接了。 士兵快步跑过去，对方立即有人出面接洽，双方简单交流几句，士兵又跑了回来。同时对方也钻进马车，应该是汇报去了，不多时，马车里钻出一个穿着华服，身上挂满珠玉首饰的胖子，抬头朝这边看来。 “估计这就是正主了。”方选心道。 摆手命令神机营就位，自己则下马，抬手示意其余人跟上。 缓步走到车队前，方选朝着胖子行了一个礼，说道：“父侯近来正在京师履职，只好由本公子接待，还望伯爷海涵。” 胖子却不以为意，嘴里“嗯”了一声。 倒是一旁的随从机灵，急忙朝方选回礼：“有劳公子了！伯爷偶感风寒，正在车中休养，此为琢州郡伯世子卫礼，今日全权与公子商议接待事宜。” 方选此时才反应过来，这小胖子为何面容如此年轻，原来不是正主，顿时肺都气炸了。 第323章 没有礼貌 原本还觉得，对方是个伯爵，自家这边侯爷不在，侯爷的儿子过来迎接，级别上差的不远，应该不至于失了礼数。 没想到对方这么爱摆谱，故意避而不见，只派自己的儿子出来会面，这倒也还能接受，关键是这儿子跟孙子一样，一点礼貌没有，不但不回礼，嘴里连句客气话都不说。 “行，没礼貌是吧。”方选心中暗道，“等着吧，有你哭的时候。” 于是朝对方的随从拱拱手，说道：“伯爷保重身子要紧，还请尽快进城吧。” 说着就朝身后示意，郭显明立即领着众衙役，拉着华盖马车过来。 “还请世子移步。”方选又说道。 车上的随从闻言，搀扶着卫礼下车，随后爬上马车。 车子是改造过的，车厢被换成了华盖，四面没有围挡，坐在上面可以无死角观察车外，就是一个用于欢迎仪式的设计。 方选让人牵过马匹，自己上马，和马车并驾齐驱，后面则是双方的侍卫随从，以及郡府的欢迎人员。 “还请世子阅兵。”方选一招手，周围的步骑瞬间调动，很快在城门前形成两道人墙，开始夹道欢迎。 列队人数虽只有百余人，但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城头上也是旌旗招展，更显军容严整。 再加上数十文职人员，无不是衣冠楚楚，现场可谓气势恢宏。 对于这样的排场，卫礼似乎十分受用，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随着马车前进，还不时朝周围挥挥手。 眼见车队来到城门前，就听赵虎大喊一声：“卫伯到，全体出迎！” 就听一阵轰鸣，城头和城门两侧当即冒起一阵硝烟。这是方选特意准备的节目，让神机营分成三组，候在城门两侧和上方，等众人进城时鸣枪欢迎，就图个热闹。 一阵枪响，却把卫礼吓得不轻，当即抱头躲闪，险些掉下马车，幸亏被随从扶住，才勉强站稳。 而后方跟随的马车上，一个同样胖的人探出脑袋，贼眉鼠眼地四下观望。 从他的长相和头冠就能看出，这就是卫伯本人，此时虽一副惊惧的表情，却是毫无病态。 方选假装没看见，而是靠近马车，对着卫礼拱手：“此乃奋威郡独有的欢迎仪式，让世子受惊了。” 说着抬手示意，周围的神机营士兵见状，当即又朝着天空连开了两轮枪。 卫礼此时才看清状况，正了正头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回道：“甚是热闹，本世子甚是欢喜。” “刚才咋没摔地上呢。”方选心中暗笑，领着车队进了城。 沿街有士兵把守，虽然主街已经被清空，但沿途的街巷都是人头攒动，路过的居民和商贩被赶到两侧巷子里，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卫礼一路行进，心中也不由暗自点头，过去只知黄土城是个荒僻之地，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如此繁华。 由于车队庞大，数十辆马车许久才全部进城。此时方选才对卫礼说道：“城内驿馆都已打扫干净，奈何地方不大，怕委屈了贵客，还请世子与令尊大人到春风楼入住，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春风楼本就是集餐饮、住宿、娱乐为一体的企业，也是黄土城里能找到的最高档的住所，虽然卫礼不知道春风楼的底细，但是听名字也知道是一家酒店，比起条件简陋的驿站，他自然更愿意住宾馆。 于是点头道：“客随主便，公子尽管安排就是。” 说话的语气很温和，态度比刚见面时要好了许多。 方选心中暗笑，看来神机营的火枪没白打，这个下马威效果显着。 于是下令前面领路的士兵前往春风楼。 不多时，来到目的地。 周钰早已收到消息，此时带着一众伙计下人出来迎接。 黄土城是第一次接待这么大规模的来客，近百人和数十车辆，瞬间把春风楼门前堵了个严实。 周钰当即让伙计们出门疏导交通，先把车辆领到后院，再将人员一一接到客房。 卫伯从马车里出来，此时方选才看清，这家伙比他儿子还要胖，父子俩都如同圆球一般，加起来估计得有五六百斤。 数名随从扶着卫伯，被迎进春风楼。 “伯父身子可好些了？”方选上前问道。 卫伯只是轻轻点头，口中“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这俩果然是一家人。”方选心中腹诽，“都一个德性。” 看在对方年纪大的份上，方选也懒得计较，转而说道：“这几日先委屈伯父了，暂且在客栈居住，晚辈会尽快安排人修筑府邸，请伯父入住。” 卫伯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方选心中了然。修筑府邸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对方没有拒绝，说明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于是继续客气道：“伯父这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歇息片刻，晚间有宴席，还请伯父莅临。” 卫伯又“嗯”了一声，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正经话：“多谢方公子。” 方选拱拱手，客套了几句，才就让伙计将卫伯送去上房，自己则瞅准机会，把周钰拉到了一边。 此时周钰还不太明白情况，他只是接到通知，说让他的春风楼接待贵客，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客人。 “这卫伯来头可不一般，命人好生伺候着。”方选说道。 “有何来头？”周钰好奇道。 方选简单介绍了一下卫伯的身份，随后朝着门口努努嘴说道：“此人这一趟带了足足几十车财货，可不能让他走了。” 周钰抬眼望去，看见门口的一辆辆马车。 部分车子门帘被掀开，各种古玩和装饰器物被搬下来，以此送去卫伯父子居住的上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些器具制作精美，价值都不一般。 而有的马车则依旧封闭，似乎不打算卸货，同时又有家丁好生看管着，显然上面装的都是些值钱的东西。 “公子莫不是要……”周钰压低声音道，“我观那卫伯，也是个贪官，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公子不如……” “那是自然。”方选嘿嘿一笑，“不过，你我皆是体面人，自然要用体面的法子。” 说着就凑到周钰耳边，压低声音嘱咐一番。 “好，我即刻命人去办。”周钰点点头，抬手招来随从，开始仔细吩咐。 二人说话的当口，门外的车队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大部分车辆都停进了后院，少部分停不下的，也卸完货物，赶进了后巷，春风楼门前的交通顿时畅通了许多。 此时还是下午，离吃饭的时间还早，不过晚宴已经可以开始准备，方选让周钰去后厨，吩咐厨师们各展所长，做些特色菜出来，一定要让卫伯父子开开眼界。 为了显得正式，方选又让范华写了帖子，盖上自己的印信，以侯府的名义宴请卫伯父子。 并且派人去乌山传信，说明了这边的情况，并告知刘仲达等人今晚记得来春风楼赴宴。 安排好一切，见时间还早，方选决定先回侯府休息休息。 晚宴定的是掌灯时分，原本可以早些开饭的，但是方选故意安排在这个时间。要是卫伯一开始直接进城求见，现在饭都该吃完了，但是他那么喜欢摆谱，想必多饿两个时辰也没事。 怀着如此的恶趣味，方选大摇大摆回府。 还没迈进侯府大门，就见侍卫走过来，呈上了一封书信。 “公子，急报！” 方选一愣，心道哪里又出事了？赶忙接过查看。 第324章 莺歌燕舞 急忙接过书信，拆开看完，心里立即松了一口气。 这是左丘写来的汇报材料，他已派人前去探听消息，得知夏军并无进犯之意，之所以停留琢郡，就是在追查卫伯的下落。 左丘在信中表示，昨夜有一支车队驶入奋威郡境内，对方当时并未表明身份，但由于看起来像是贵族，且给了不少买路钱，所以他就没过多盘问，直接发放路引放行了。 今日又多方打听，得知昨夜入境的就是卫伯。 同时也探明，卫伯是个贪官，发明了各种苛捐杂税，还大兴冤狱勒索盘剥治下百姓，整个琢郡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而卫伯的世子，更是残忍暴虐，对属下士兵非打即骂，稍有不顺，便要取人性命。 这导致父子二人在琢郡极不得人心，夏国大军刚到，城内军民就直接开城投降了。 看着左丘汇报的情况，和自己的判断基本一致，方选心里也有了计较。 当即让范华回信，让左丘加强边境的警戒，如有异常即刻回报。 左丘写信的时候，范文远的使团应该还没到边境，此时方选又叮嘱，让左丘务必全力配合范文远。 封好书信，命人即刻送出。 方选这才想到过问其他事情，先招来彩娥，询问东苑的动静。 “府监大人今日气色甚好。”彩娥禀报称，刘坦之这两天能吃能喝能睡，精神头十足。 “那就好。”方选点点头，吩咐范华再写一张帖子，送去东苑，请刘坦之晚上一同赴宴。 随后回到西苑，进房上床躺平，心里想着怎么算计卫伯父子俩，就在床上眯了一会。 眼看要到预定的时间，范华才在外面敲门。 “公子，时候到了。” “好，走！”方选从床上起来。 领着众人出门，在前院碰见刘坦之，双方互相寒暄几句，一同前往春风楼。 为了这次宴席，周钰算是下足了功夫。 最大包厢，最豪华的摆设，乐手、歌姬一应俱全。菜式也是春风楼近期最热销的那些，以及新品的包子、馒头。 方选走进包厢的时候，卫伯父子已经到场。 而乌山的人马则陆续赶到。 周钰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给众人互相介绍，一时间场面十分热络。 卫伯的状态依旧是半死不活，话不多说，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倒是卫礼和众人很谈得来，只是说话语气颇有些傲慢。 众人也不见怪，毕竟他们是客人，互相寒暄后，分住客各自落座。 由于包厢足够大，所以能容纳所有到场的人。 客人这边除了卫伯父子，还有几名文士打扮的人，据介绍，乃是琢郡郡府的要员。 而主家这边以方选和刘仲达为首，另有孟元和范文怀、吴彦祖等等文人，也有冯英领衔的军中将领，同时还有周钰和周显等等商界名流。 包厢里都是新式家具，不用跪坐，不过为了照顾卫伯的习惯，宴席采用的是分餐制，周钰一拍手，各式酒菜立即端了上来，乐手和歌姬也开始忙碌，弹奏、唱跳表演开始。 方选偷眼观瞧，发现卫伯表情平淡，不时举杯与人回敬，而卫礼才喝了两盏酒下肚，就已经开始放浪形骸，起身不停找人敬酒，不时上手去占一下歌姬的便宜。 “果然是个纨绔子弟。”方选心道，“就你了。” 思忖间，瞅准机会，起身拉住卫礼，先连敬了几盏酒，又说了些客套话，最后才问道：“世子可否告知，要在奋威盘桓多久？我也好早做安排，以尽地主之谊。” 卫礼已经喝得面红耳赤，心情也甚是愉快，此行的接待规格颇高，让他十分满意，此时一手拿着肉包子，一手握着酒壶，说道：“此间甚乐，便是终老奋威也并非不可。” “既是如此，公子可要在城内建一座府邸？”方选问道，“若有此意，我便即刻安排人手，不出月余，便可为世子建一座宅院，规模可与我侯府比肩。” 卫礼闻言，脸上顿时一怔，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多……多久？” “世子若是急需，一个月以内也可。”方选笑道。 “竟有……如此之快？”卫礼狐疑道。 “只要钱粮到位，要多快便有多快。”方选笑道。 “好！”卫礼大喜，“我愿出十万两现银，烦请公子尽快建造” “好小子，有钱呐。”方选心道，“抬手就是十万现银，这得刮了多少地皮啊。” 脸上却不动声色，试探地询问道，“建府并非小事，可要与令尊大人商议一二？” “区区十万两，何须商议。”卫礼一脸不屑道，“明日派人来取银两就是。” 方选闻言大喜，知道这是碰到肥羊了，当即把李思惕和周显喊了过来。 给三人互相介绍一番，先混了个脸熟，之后吩咐李思惕，明天jiu要拿出建筑草图给卫礼过目，就按照十万两的预算，以最快的速度建造一座伯爵府。 “城南军属大院还有些地皮，地址就选在那里就好。”方选说道。 李思惕点头，表示今天会连夜做出设计方案，周显也表示，会停下手头所有的工程，全力赶工伯爵府。 眼见一笔买卖谈成，方选心情大好，拉着卫礼又多喝了几盏。 众人觥筹交错，直至申时方才开始散席。 卫伯推说身体不适，先回客房去了。李思惕也说要赶方案，趁着还没喝醉的时候就走了，其余人也都各自离席。 方选见客人渐渐散去，便走到卫礼身旁说道：“世子真是海量啊，不如移步他处，再喝上几盏如何？” “何……何处？”卫礼已经喝迷糊了，说话有些磕巴。 周钰走过来，凑到他的耳边一阵低语。 卫礼侧耳倾听完毕，瞬间来了精神，起身道：“走！” 一行人当即出门，周钰在前面领路，方选扶着卫礼紧随其后。 刘坦之也走在队伍里，他本就好酒色，这几日在侯府休养，如今身体恢复如初，又来了精神。不过自从被方选教训过后，他就低调了许多，此时只是跟在方选身后，且并未多言。 不多时，众人来到海棠阁。 厅内早有人在等候，包括张一和丁、马两位掌柜，以及一众莺莺燕燕。 为了迎接卫礼，众人是做足了准备，挑选了最年轻漂亮的女子，又精心打扮过。卫礼本就是酒色之徒，此时见了众女，顿时就走不动道了。 方选先给众人介绍一番，随后说道：“还不快请世子上座！” 说话间，莺燕们一拥而上，将卫礼扶到了上首的位置，又端上点心酒水，之后便是歌舞表演。有那胆大的，干脆拉着卫礼一起翩翩起舞。 比之春风楼的歌姬，这里的女子穿着更轻薄，神态打扮也都更为妖艳，瞬间就把卫礼的魂勾走了。 方选转头看了看，发现刘坦之站在一旁，知道他是因为自己在场所以不敢放肆，于是走过去说道：“卫伯世子乃是我国贵客，还请府监大人一同作陪。” 刘坦之闻言，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于是急忙拱拱手：“应当的，应当的。” 说着就招呼熟识的女子过来，一同走进厅内。 果真不如方选所料，刘坦之和卫礼二人气味相投，虽是初次见面，却几句话就熟络起来，二人一边在舞池内逍遥，一边开始行酒划拳。 “别干看着，各位自去寻欢便是。”方选又朝其余人说道。 众人闻言，也都纷纷投入舞会。 直到此时，方选才转头询问周钰：“可都准备好了？” “公子请随我来。”周钰点头道。 第325章 赌场做局 周显看着厅内的女子，有不少是年轻漂亮的新人，顿时色心大起，正要走进舞池，却被方选一把拉住。 “随我来。”方选说道。 周显虽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跟着方选和周钰等人进了一间侧室。 室内除了张、丁、马三位掌柜之外，还有一个人，乃是常胜赌坊的王世贵。 “见过公子。”王世贵上前行礼，同时又朝周显拱手，“见过周掌柜。” “不必多礼。”方选摆摆手，示意众人落座。 屏退随从和下人后，方选才说道：“想必各位该猜到了，此番宴请卫伯世子之用意。” “还请公子明示。”张一拱手道。 虽然在场众人已经猜到大概，但是出于谨慎，他们还是希望方选说明。 方选也不介意，开口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卫伯此次来到奋威，几乎把整个家产都搬来了，满满几十车的财货，如果放任他们去到外地，那就太过可惜了。 倒不如不如大家合伙做局，把这只肥羊留在奋威郡，到时候即便不能把卫伯家产掏干净，随便割他点肉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想必各位也知晓，卫伯在琢郡为官不仁，盘剥百姓，是出了名的大贪官。”方选说道，“那千万家产，无不是民脂民膏，我等不如取之，是为劫富济贫也。” “公子所言极是。”周钰点头道。 其余人也纷纷表示赞同，询问方选应该如何下手。 方选随即说出自己的安排。 卫伯父子白天到的时候，宁可饿肚子也要摆架子，可见他们极好排场和面子。 既然要面子，那就给他们面子，尽量捧着他们。衣食住行全都给他们最好的，出入任何地方都要安排专人伺候，一切花销都给他们记账，不用急着去要钱。 总之先把他们哄开心，等到他们放松戒备，那就是动手的时候。 突破口就是卫礼，此人贪酒好色，少不得也好赌，如果他不好赌，那就想办法拉他入局，一个酒色之徒，赌博耍钱必然是手到擒来。 只要他进了赌场，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方选过去可没少在网上看过反赌宣传，对赌场杀猪盘的套路一清二楚。 一般赌场里都会有专门的业务员，拿着经费到处吃喝玩乐，结交各色人等，然后以朋友的身份拉他们到赌场玩玩，只要人来了，一切就交给赌场就行。 起初，赌场不会让新客赢太多，因为新客通常比较理智和谨慎，如果一开始就赢得多，很可能会收手离开。 最好的办法，是让新客每次来的时候有输有赢，总体是小赢一点，让他可以体验到赌博的快感和乐趣。 几次过后，新客开始沉迷，也就渐渐成了老赌徒。 这个时候，就要让他多赢点了。因为到这种程度时，他赢了钱是不会收手的，只会认为自己赌神在世，从而加大注码，获得更多的收益和快感。 到了这一步，他的输赢额度就会非常大，赢了想要更多，输了想要翻本，进而越陷越深。 像卫礼这种家资千万的富豪，几十万的金钱对他来说固然无所谓，但是赌博带来的快感是金钱无法比拟的，赢钱后的满足感，输钱后的心有不甘，这些都只能继续赌博来获得和平复。 至此，杀猪盘就完成了，这时候赌场可以随意拿捏他，为了继续赌，他可以舍弃一切，甚至卖儿卖女。 而像卫礼这种肥羊，值得整个奋威郡的赌场围绕他做局。 之前正好成立了博彩公司，周、张、丁、马四位掌柜刚好一起参与，集合所有人的资源，共同拿下这个项目。 方选细致地讲解一番后，问道：“各位可明白了？” 见众人点头，方选又看向王世贵，“此局由王掌柜主持，可否？” 王世贵先是一愣，此时才反应过来，方选为何要叫他到场，原来是要委以重任。 于是急忙起身行礼：“蒙公子不弃，小的定当竭尽全力。” 王世贵作为常胜赌坊的主事，对于类似杀猪盘的手段也是了解的，只不过不像方选这般透彻，也没有系统的理论支持。 不过在听完方选的详解之后，他也感到大受启发，心中暗忖，定要好好露上一手。 “其余各位，必须尽力配合。”方选说道，“如有异常，立即向我禀报。” 说着就一一吩咐，几位掌柜负责后勤，要从各方面提供支持，而王世贵负责主持赌局，周显负责帮他打配合，二人都是赌术高手，拿捏一个卫礼定然不在话下。 众人又详细商议了一番，敲定各种细节后散会。 出了侧室，见厅内依旧热闹，卫礼头上蒙着纱巾，正和一众莺燕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周钰走到厅内，抬手招呼乐手停止演奏，又屏退了歌姬舞女，才开口说道：“今日海棠阁迎来贵客，实在是蓬荜生辉，不如各位一同玩上几把如何？” 说话间，有人抬着几张赌桌来到厅内，同时拿出各种赌具。 “各位不必客气，尽管押注。”方选朝着众人拱拱手，最后对着卫礼说道，“世子可有兴趣？今日赢了便好，若是输了，都算我的！” 却见卫礼径直走到赌桌前，拿过骰钟说道：“不必破费，今日本公子坐庄，同各位玩个尽兴。” “得，压根不用勾引。”方选心道， 于是朝周显使个眼色，后者立即走过去开口：“今日要与世子玩个痛快！” 其余人也都围了过去，瞬间将几张桌子围得水泄不通。 方选又朝周钰使个眼色，后者点点头，抬手招呼一声，就见数名妖艳女子来到卫礼身旁，侍奉的同时，不住开口夸赞和起哄。 这招一出，换了哪个男人也招架不住。卫礼顿时兴致高涨，飞快地摇起骰子，口中大喊出各种专业术语。 看来这小子在琢郡没少出入赌坊，看他拿赌博的姿势和说话的内容，那是相当专业。 既然如此，方选也不用操心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让王世贵他们接手就好。 转头准备找个地方坐下喝茶，却见王、马二人也都凑到了赌桌上，于是走过去，抬手揪住二人的耳朵拖着离开。 “甚痛，甚痛！”王朝说道，“公子饶命！” “不学好，谁让你们去赌的。”方选喝道。 “我二人只是凑个热闹。”王朝忙回。 方选撒开手，看见一旁的赵虎正站那幸灾乐祸，于是说道：“多向赵都尉学学，不要整日就想着吃喝嫖赌。” “我等可从未进过青楼。”马汉急忙辩解，“这还是头一回呢。” 方选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眼见时候不早，招呼三人离开。 回府的路上，王朝询问：“为何公子如此痛恨赌博？” 他跟随方选这么久，早就知道他反对赌博，更是命令赌场设置最低消费。明明可以做所有人的生意，赚得也会更多，可他却拒绝普通老百姓入场，实在无法理解，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你们啊，还是年轻。”方选摇摇头，开始详细解释。 赌博最大的危害，并非让人倾家荡产，而是摧毁人的价值观。 普通人辛苦打工或者务农，一年下来不过数两银子的收入，再多也不过十多两。如果他走进赌场，有过一夜之间输赢好几两银子的体验后，这个人的价值观就彻底变了。 他不会再原意辛苦工作，本分赚钱，只会想着一夜暴富。但赌场不是慈善机构，不可能给你一夜暴富的机会，只会让你一夜破产并且负债。 如果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勤恳工作，而是想着在赌台上发家致富，那整个社会就完蛋了。 这就是为什么，方选要严格管控赌场的原因。 三人听完，连连拱手，表示受教。 第326章 声东击南 行不多时，回到侯府。 不等进西苑歇息，就见侍卫上来禀告，南境的消息到了。 先是左丘的报告，说这几日大量流民涌入，他不敢全部放入境内，就提高了路引的价钱，让相对有钱，买得起路引的人先入境，其余人则就地整编，一方面是增加营垒的防御力量，同时也为了加快修筑工事，预防可能到来的战争。 同时由于近期琢郡被夏军攻陷，阻断了商路，他无法再向越国采购粮食，以目前南境卫所的人口，存粮已经支持不了几日，希望方选能尽快支援。 之后是范文远的报告，说已经和夏军主将见面，交涉过后对方表示正在缉拿卫伯，希望奋威郡主动交人，否则动了刀兵，对双方都不好。 “哎，还想早点睡呢，看来是睡不成了。”方选摇摇头，转身出门。 几人上马直奔乌山，喊开城门后，径直赶往刘仲达住处。 小楼里亮着灯，有琴声传出。 “还是你小子快活啊，有美人在怀，还能欣赏音乐。”方选心道，“不行，我得给你找点事情做做。” 快步进了院子，直奔屋内。 侍卫认得方选，都没有阻拦，放任他上楼。 就见刘仲达和夏姬对面而坐，一人饮酒，一人抚琴，正聊得热络。 “哥哥来了。”刘仲达见方选出现，急忙打招呼。 “见过公子。”夏姬也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方选朝夏姬摆摆手，将南境的来信递给刘仲达。 后者接过查看后，皱眉说道：“粮草告急，应当尽快支援才是。” “是也。”方选点点头，“不仅要支援南境，还得支援东境地。” “可是要与东夏开战？”刘仲达闻言，惊得站起身来。 “非也。”方选摆摆手，“恰恰相反。” 随后便解释，兵法的精髓是隐藏自己的意图，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正是不想与东夏开战，才要支援东境。 现在夏军陈兵南境，已经说明是冲着卫伯来的，为了保住这头肥羊，就得做最坏的打算。 以奋威郡目前的军事实力，打个防守反击战自然不难，但是开战意味着劳民伤财，经济发展会受影响，这是方选不愿意看到的，他的目标，是没有战争，即便有，也要尽量拖到以后开打。 越不想打仗，就越不能向外界展现出畏战的情绪，否则只会让敌人认为你软弱可欺，从而发动进攻。 现在想要避免或者延后战争，就得虚张声势，不但要在南境大张旗鼓地修筑防御工事，还要增兵东境，在廊山山口外大搞军事演习，表现出随时会大军出击的势头。 如此一来，夏军主将就会以为奋威郡已完成备战，随时可以从东线出击抄他后路，投鼠忌器之下，他就只能寻求谈判解决问题。 只要能谈，那一切就好办了，拖上十天半个月，该杀的羊杀了，该吃的肉也吃了，到时候要么交人，要么交战，具体再议也不迟。 一番解释下来，刘仲达连连点头。 “此等事务，哥哥尽管做主，不必与我商议。”刘仲达说道。 方选看出他的表现有些不耐烦，知道是自己打扰他享受音乐了，于是说道：“军国大事，怎可不与贤弟商议。我虽也是侯府公子，却是个外姓，如今父侯与兄长不在奋威，凡事都需贤弟点头方可。” “哥哥哪里的话，哥哥虽非刘姓，与我之亲切甚于手足，更得父侯信任。”刘仲达听出方选话里有话，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问题，于是急忙起身，同时出言找补，“哥哥乃是大才，胸怀天下，心系百姓，更兼忠于父侯。为弟愚钝，不知兵事，更不懂理政，今后郡中无论大小事务，哥哥尽管做主便是，万一有所疏漏，只让父侯怪罪为弟便好。” 一番连解释带吹捧的话下来，算是彻底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就想当个甩手掌柜，每天和孟元探讨探讨学术，和夏姬研究研究艺术，至于那些操心事情，全都交给方选解决最好。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方选心中暗忖，于是笑道，“既然如此，为兄这就去与冯将军商议增援事宜。” “辛苦哥哥了。”刘仲达连忙拱手道谢，脸上露出喜色。 “二位早些歇息吧。”方选也拱拱手，告辞离开。 出了小楼，直奔冯英的宅邸，同时让王朝去通知李思惕、老黑和铁算盘几人到场。 一期的住宅楼早已完工，最先入住的自然是乌山城的管理层，众人的住宅离得很近，不多时就可在冯英的宅内汇聚。 时候虽已不早，却见冯英正在灯下看书。方选心中好奇，走过去查看，二人一番交流，才得知这是冯英从孟元那借来的史书，虽然他是一介武夫，却是很喜欢看书，才到乌山的时候，就跟随扫盲班学习，平日里也时常请教周围有学识之人，这才一个夏天的功夫，他就已经可以自己阅读晦涩难懂的古籍了。 “行啊，该你成功。”方选心道，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三个随从，“这仨要有这种上进心就好了。” 此时其余人都已到场，方选也不废话，直接说了南境的来信内容，以及自己的战略意图。 “公子尽管吩咐便是。”铁算盘首先说道，“如今乌山钱粮充裕，倒也不怕打仗。” 方选随即开始安排。 先让铁算盘调拨粮草一批粮草，由老黑备好车辆和民夫，尽快送往南境，同时再带一批武器和工具过去，那边修建营垒和武装士兵都会需要用到。 再让冯英尽快开办比武大会，连夜通知吴彦祖，在明天一早的报纸上刊登消息，明天下午比武大会开幕。所以明日一早就得完成选拔，顺便在落选的人员里，凑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尽快前往东境驻扎。 “何为是整编落选之人？”冯英不解道，“既是备战，理当挑选精兵才是。” “这些人可不是去打仗的。”方选笑道，转头询问李思惕，“城东开垦荒地进展如何？” “近来多有流民加入，进展可谓神速。”李思惕回道，“已掘进数十里。” “此次开垦荒地不少，也不必再急于拓荒了。”方选说道，“传令下去，暂停掘进，将已有的土地精耕细作便好。” 见李思惕点头，方选又说道，“垦荒的人员中，可能分出二百人手来？” “莫说是二百，便是五百也有。”李思惕笑道，“秋耕即将结束，届时会有大量人手空余出来。” “好，那就调出五百人手来。”方选说道，“连同三百士兵，带上十日的口粮，一并前往东境。” “十日，可是少了些？”老黑问道。 “不少，十日足够了。”方选笑道，“十日以后，自有着落。” 老黑见他回答得笃定，也就没再询问，只点头表示遵命。 “此些人手，三百非精兵，五百为白丁，如何能战？”冯英又问。 “不必担忧，你如此这般就好。”方选吩咐道， 八百人前往东境，连同原本卫所的人员，会有千余人。这些人除了原本的工作，也就是修建营垒和垦荒，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由老兵带着新兵，每天出廊山口，沿着泾水大张旗鼓地演练布阵和行军。 除此之外，还要多带旌旗挂在卫所周围，并大肆砍伐山口外的树木，在泾水边建造船只，表现出随时搭浮桥过河的势头。 这一系列举动，只要保持个十天左右就行，之后再研究具体如何行动。 听他说完，冯英瞬间就明白了。 第327章 不打草稿 现场几人都是从一开始就同方选一起，经历过两次大战的，对他的战术风格很了解。从刚才的安排就能听出，这又是虚张声势的一招。 “属下明白了。”冯英拱拱手，“定会将此事尽快办妥。” 众人又商议一番，确定了个中细节，临近散会，方选才吩咐冯英，明天在选拔比武大会选手的同时，给神机营扩编一下，从原本的三十人扩充到一百八十人，也就是一口气增加一百五十名士兵。 由于神机营的编制更大，每一伍多出一人，其他的诸如步兵营和骑兵营都是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而神机营六人为一伍，十二人为一什，共有五名伍长，接受赵虎的直接领导。 扩编以后，原先的三十名士兵，直接晋升为伍长，并在其中选择十五人晋升什长。一百八十人又分成三个小营，分别由赵虎、王朝、马汉任小旗营长，同时赵虎又是总旗营长，统领整个神机营。 几句话的功夫，方选的三个随从都升了官，众人闻言，顿时羡慕不已。不过也都没有二话，毕竟三人都是方选的亲随，尤其是赵虎，还救过方选的命，属于是亲信中的铁杆，自然要安排在要害位置。 冯英将方选的要求一一记下，之后起身送众人出门。 眼见时间已经到了半夜，方选也懒得往黄土城跑了，直接去了疯牛给自己安排的宅子。 院中有下人在值守，见方选到来，急忙出迎，表示宅内一应器具物品齐全，询问有何需求。 “不必了，打些热水来就好。”方选说道。 晚上在春风楼吃饱喝足，现在倒也不觉得饿，只是忙活了一天，感觉甚是疲乏。 接过热水，简单洗漱过后，倒头就睡，王、马、赵三人也都在各自厢房睡下。 一夜无话，清晨醒来，太阳已经晒进卧室。 “李思惕这个设计还是不错的，房子朝向很好。”方选起身洗漱。 最近一直是阴雨天，难得今天天晴，方选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下楼后，发现三人早已恭候，下人也送来了早膳，就等方选起床。 众人一起吃了早饭，才出门，就看见东边靠近安定门的位置，一众人兀自忙碌。 走近看时，发现是几十辆牛车，已经装满粮食和器具，正朝城外驶去。 老黑上来汇报，昨晚他连夜准备，凑够了人手和车辆，天不亮就开始装货，此时正好出发。 “黑哥辛苦了。”方选拱手道，“忙了一夜，快回去歇息吧。” “应当的。”老黑回礼。 二人分别，方选跟随车队出了安定门，见校场上正在作训，南边是骑兵在训练马弓，北边是步兵在训练弩箭，中间则是神机营的士兵，领着一列方阵正在训练三段击，显然是在为扩编做准备。 冯英上来禀报，天不亮他就召集了现役士兵和预备役，不但完成了比武大会的选拔，还挑选好了神机营的士兵。 对于他的效率，方选深感满意，正要开口，就见几匹快马呼啸而至，在众人不远处勒住缰绳，几名士兵从马上下来，快步来到方选面前下拜。 “公子为何不用我等？”为首的士兵问道。 方选定睛一看，竟然是王河，看来他是一大早就跑来报到了，而在他的身后，正是之前在泾阳立功的几名氐族士兵。 此时几人跪倒在地，纷纷出言，要求此战必须让他们打头阵。 “我等乃是氐族，自幼精通马弓，并不懂其他，只懂冲锋陷阵，如今大战将至，我等愿效死力！” 几名士兵纷纷出言说道。 之前从泾阳回来后，几人不但获得了官职，还得了封赏，有房屋有钱物，他们都是识时务的人，知道今后该如何表现，这两日见乌山开始动员，今早又有大量人员调动，知道即将有战事，他们本就是善战之人，如今有了立功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于是便撺掇王河，不顾礼数地前来请命。 “快快请起。”方选说道，“诸位乃是精兵，自然要用在关键之处，这几日安心训练，一切听从冯将军指示，战事起时，本公子定有立功的机会给各位。” “多谢公子！”几人接连叩拜。 “公子事务繁忙，还不快退下。”冯英喝道。 王河急忙起身，领着几人回到训练场。 “行了，回去上课。”方选说着，快步进了教室。 一期的学员中，有不少就是神机营的士兵，此时听到方选的招呼，暂停训练快速进了课堂。 见方选开课，旁边的文、工两班的学生也都凑了过来。以孟元为首，都挤进教室旁听。 方选在心里一盘算，到现在才讲了五篇，进度略显缓慢，于是一口气说了四篇，让众人尽快消化，争取明天就把十三篇全部学完。 趁着众人埋头用功的当口，方选走出教室，他得赶紧回黄土城，看看肥羊养得如何了。 几人快马回城，先到侯府，见范华和范齐已经在等候，又从丫鬟口中得知，刘坦之快天亮才回来，此时睡得正香。 如此看来，卫礼估计也早不到哪去。不过方选还是得去春风楼拜见一下卫伯，透露一下边境的消息，看看他作何反应。 于是转头出府，直奔春风楼。 已经过了早膳的时间，楼内很是清静。方选走近一打听，得知卫礼天亮才回来，吃了厨房特意准备的早膳，才睡下没多久，倒是卫伯一早就起来了，被周钰请去周府喝茶了。 “这小子也是挺拼啊。”方选心道，“陪儿子玩了一夜，又得陪老子喝茶。” 虽说周钰素有绣花枕头的名声，但胜在确实努力，尤其跟方选交好之后，学到了不少东西，现在也算是能独当一面。他把卫伯接去府内，也是为了完成昨夜定下的计划额。 方选当即离开春风楼，移步周府。 门房见是方选求见，便也不去通报，直接领着几人进门。 来到正厅，却不见人，问了一旁的丫鬟，才得知卫伯在后院。 “公子随我来。”丫鬟说着，就在前面领路，很快到了后院。 这是方选第一次进入周府后院，发现比侯府的院子要宽敞得多，院内亭台楼阁齐全，造景也很是考究。 一处凉亭内，卫伯坐在上首，正与周虎和周钰三人谈话。 见方选出现，周钰起身相迎，双方见礼过后，方选问道：“令伯父近来可好？” “气色倒是还好，只是足痛难忍，无法移步。”周钰说道。 “完蛋，晚期。”方选心道，却也不好明说，只假意关心一番，随后才落座。 先和卫伯寒暄几句，他依旧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透着三分孤傲和七分高冷。 “行，让你装逼。”方选心里嘀咕，“我得给你来点狠的才行。” 于是正色道：“不瞒伯父，晚生昨夜收到急报，夏军兴师动众十万，陈兵边境，指明要缉拿伯父全家老小。” 卫伯闻言，神色顿时一变，嘴唇蠕动了几下，这才开口道：“北夏无道，侵占我国土，本伯率众拼死抵抗，直至城破才出走，夏军虽得了城池，却也死伤惨重，这才不择手段想要缉拿本伯。” “你是编瞎话连个草稿也不打啊。”听他这么一说，方选差点笑出声来。 第328章 谦卑庶子 如果卫伯来的时候没有那么大一支车队，方选没准还能信了他的鬼话。 如果真的拼死抵抗，直至城破才撤退，又怎么可能一家老小、妻女家眷，丫鬟下人整整齐齐，又怎么可能带着大量财产。 方选不用去调查都能看出来，卫伯分明是早就收拾好了行李，眼见形势不对的时候，领着家人丢下全城百姓溜了。 不过为了照顾对方面子，方选并没有点破，反而起身行了个礼，用一种充满敬佩的语气说道：“伯父高节，晚辈佩服。” 卫伯又“嗯”了一声，眼神中透露出些许得意。 “伯父放心，既然到了奋威郡，便当是回家一般，晚辈定会保伯父全家老小周全。”方选说道，“今日一早，我便整肃了兵马增援边境，定可拒夏军于国门之外。” 他之所这么说，是为了让卫伯放心留下，如果把形势说得不妙，难免对方会收拾行李开溜，那岂不是到嘴的鸭子飞了。 “久闻方公子深谙兵法，以千余兵马杀退匈人十万大军，雷神之名，如雷贯耳。”卫伯拱了拱手，难得说了句恭维话， “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真乃少年英雄也。” 虽说卫伯生性傲慢，但毕竟在人家地盘，对方又拍胸脯保证安全，所以他少不得也得说句好听的。 “伯父过奖了。”方选急忙回礼。 双方又客气了几句，一旁周钰给二人续上热茶，几人的交谈就都逐渐热络起来。 卫伯不愧是老牌贵族，天文地理，诗词歌赋，吃喝玩乐，就没有不懂的，连周府院中造景的名堂，他也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连一些花草和奇石的产地，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几人喝着茶，很快就聊到了中午。 “已是午膳时间了。”周钰起身道，“不如移步春风楼用膳，如何？” 方选和卫伯都点头称善，起身跟随周钰离开。 出了凉亭，双方的随从就都过来了。 卫伯身形肥胖，需要两名随从扶着才能正常走路。 方选注意到，他的一众随从无不是满脸傲慢，显然这一点随的是卫伯。 倒是有一个年轻人，看外貌和穿着，应该是卫伯的子侄，身形长相都很周正，腰佩宝剑，待人接物也十分礼貌。和方选对视时，主动微笑点头，同时拱了拱手。 这一举动，让方选对他的印象很不错，于是也抬手回了一礼，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跟在卫伯身后出门。 卫伯上了马车先行，其余人则骑马或者步行，方选刚跨上花千里，就见那名年轻人走过来作揖道：“见过公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不虚此行。” 行为风度翩翩，说话彬彬有礼，反倒让方选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下马回礼，连称不敢当，同时询问：“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年轻人急忙自我介绍，他是卫伯的次子，不过并非和卫礼一母同胞，而是庶出，名叫卫让，字谦之，平日里跟随父亲充当侍卫之职。 “我卫家蒙遭大难，幸得公子收留，他日若能归国，定会重谢公子。”卫让说道。 看着卫让谦卑的样子，方选想起了不久前的刘仲达，想必此时卫让的处境也类似。 “久闻方公子文武双全，多有诗作。”卫让说道，“不知谦之是否有幸拜读？” “哎呀，都是些打油诗，上不得台面。”方选摆摆手道，“有空一定多多交流。” 说话间，周钰招呼二人出发。 方选也就不再废话，上马跟了过去。 花千里脚程快，不多时就超过卫伯的马车，先到了春风楼门口。 才下马，就见李思惕眉开眼笑地从后院出来，身后的随从赶着一辆牛车，车上放着几个大箱子。 见方选出现，李思惕便上来禀报，方才他拿着图纸来求见卫礼，对方只简单看了几眼，就直接让下人搬了十万两白银出来。 “真有钱啊。”方选心道。 本以为一口价十万也就是卫礼酒后说说，现实能掏出个大几万两，他就已经很满意了，而且按照惯例，都是先给一部分，等工程到达一定进度后，再给后续的钱款。 而卫礼却是眼都不眨一下，甚至没怎么看设计图，就直接给钱了。 “这场面可不多见啊。”方选强忍着翻开箱子检查的冲动，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十六两一斤，十万两就是六千多斤，这个时代的一斤当然没有五百克，根据方选的估计，也就三百多克的样子，但即便如此，也至少是两吨多的重量，难怪李思惕特意找了牛车来。 “好，尽快安排施工。”方选说道，“乌山的工程都先暂停，接下来一个月，全力建造伯爵府。” 李思惕领命，带上随从赶着牛车离开。 此时后面的马车也到了，卫伯被人从车厢内扶了下来。 方选急忙上前迎接，同时说道：“昨夜世兄卫礼与我商议，出银十万在城内建造府邸一座，还未向伯父禀报。” “区区十万两，就不必知会本伯了。”卫伯摆摆手，被随从扶进了楼内。 “行，我知道你有钱，但是也不至于这么装吧。”方选在心里嘀咕，“回头有你哭的时候。” 卫伯自然舍得这十万两，毕竟还指望方选保证他的安全，但是说话的态度，确实过于炫富了，不由得让人心生不满。 趁着其余人进门的功夫，周钰凑了过来，在方选耳边说道：“这卫伯着实有钱得紧。” 说着就告诉方选，卫伯一大早就到春风楼柜上，直接给了五千两现银，让掌柜的尽管支取，用完再报，只有一点要求，就是保证卫家上下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按照原本的计划，春风楼的住宿和服务不急着收钱，先稳住这一家子再说，只要留住他们，自然有的是办法搞钱。 现在看来，这一套属实是没必要，周钰见对方主动给钱，自然也乐得接受。于是下令清退楼里的所有闲杂房客，专心接待这一家子。 现在春风楼里除了为数不多的散台食客，其余人等全部都是卫家人，周钰也可算是接了个大单，正是因为如此，上午才请卫伯到周府，拿出珍藏的好茶接待。 第329章 恐怖如斯 “昨夜赌坊如何？”方选又问。 “听从公子的安排，并未令其输钱，只小赢了百余两。”周钰说道，“不过卫礼走之前，将银两都赏给海棠阁的女子了。” 方选闻言，心中暗忖，这小子一看就是个老纨绔子弟，一般的赌博估计很难引他入局，得换点花样才行。 于是对周钰说道：“今日下午，比武大会开幕，到时候请卫伯父子前去观礼。” 这个时代没太多娱乐项目，比武大会的吸引力毋庸置疑，赌比赛输赢的趣味性也高，想必能够吸引卫礼。 周钰明白他的用意，于是点头，二人迈步走进楼内，顺便商议了一番细节。 包厢里卫伯和卫礼已经落座，周钰急忙招呼上菜。 对于这种大客户，周钰也是铆足了功夫，一上午命人出城采购了各色时令生鲜，其中就有数尾鲜鱼与一筐河虾，现在尽数端上桌来。 后厨的人自从得了方选真传，又被鼓励发挥想象，如今做菜也是花样百出，除了原本的酸菜鱼和糖醋鱼，类似鱼糜丸子和水晶虾仁的菜品都做了出来。 再加上足够的好酒，以及陪酒的歌舞伎，服侍得卫伯父子甚是舒坦，一场酒席足足吃到午后未时才结束。 散席时，方选走到卫伯面前，拱手道：“今日我奋威虎贲军便要开赴南境，走之前，要办一场比武誓师大会，还请世伯公莅临。” “应该的。”卫伯点点头，示意方选前方带路。 众人出了春风楼，见门口已经有两辆马车在等候。 这是经过改装的马车，比平常的要高大宽敞，四周镂空，留出了很大的窗户，正为了方便居高临下观礼所设计，车内设有安乐椅和茶几，备好了茶水点心，就等客人上车。 卫伯和卫礼分别领着随从，上了两辆马车，其余人则骑马，一同前往乌山。 还未出城门，就见城内有不少百姓聚集，跟随马车一起出城。 百姓们看见方选的时候，都纷纷驻足行礼，这一幕发生时，卫伯的脸色微变，略有难堪之状。 方选一眼看出端倪，猜测对方在在老家不受百姓待见，现在看奋威百姓如此尊重自己，心里估计是不太好受。 为缓解尴尬，方选一扯缰绳，靠近卫伯所在的马车，向他解释，这些百姓都是同去观看比武大会的。 卫伯没有说话，又“嗯”了一声，示意继续前进。 才出黄土城北门，就见大量牛马车辆和人群从乌山方向驶来。 走近才看清，是周显亲自带队，身后全是民夫和工匠，拉着一车又一车的砖石和木材，很显然是去建造伯爵府的。 双方打过招呼，周显便催促队伍加快速度。 方选催马来到卫礼所在的马车前，笑道：“小弟曾言一个月之内为世兄建好府邸，自然不是夸口。” 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伯爵府就完成立项和设计，并且开始施工，放在哪里都是极高的效率。卫礼看在眼里，心中大感满意，并非他多需要一座府邸，而是需求被人重视，让他无比满足。 “有劳方公子。”卫礼也笑道。 说笑的功夫，众人来到太平门前。 守城士兵已经收到消息，此时步骑两军已完成列队，出城前来迎接。 这是方选特意安排的，他知道卫家父子喜欢摆谱，那就给他们摆上最大的谱，主打一个超量满足。 果然，卫伯见到面前的欢迎仪式，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进入城门后，就是比武的会场。 当初为了同时容纳货场和校场，太平、安定两门之间的瓮城设计的很大，此时又将货场收拾了一番，腾出一大片空地来。 比武场地就在校场，主看台设在北面山体的碓房旁，两侧则是看台，南边专门立了栅栏，用以隔离闲杂人员。 众人被迎到主看台，也不用下车，直接停好马车就能观看。 此时乌山的重要人员早已到齐，以刘仲达和孟元为首，双方互相见礼后，在主看台分别落座。吴彦祖也到场，领着几名随从，拿着纸笔随时记录实况。 而在主看台上方，还单独搭了一个台子，台上除了柜台和桌案，还有一块长数丈，高一丈的木板，板下是张一和另外两名掌柜领衔的博彩作坊，此时带着一众账房和伙计们严阵以待。 由于已经在报纸上连续刊登了多日的广告，所有人都知道有比武大会，此时全郡上下，但凡是有闲工夫的，都前来看热闹的，即便是没有闲工夫，也在想办法挤出时间赶来。 众人落座不多时，就见校场栅栏外挤满了人群。 随即有人上前，开始兜售看台的门票。 主看台的座位大多已经有人，只剩不到二十个座位，以一两银子一人的价格，被城内几名商贾买下。 两侧普通看台则是面向大众，足有数百个座位，定的是前排两文，后排一文的价格，很快就被围观人群抢购一空。 没钱和没有抢到门票的也无妨，站在栅栏外也可同样可以观看，只是视野相对差一点罢了。 为了维持秩序，黄土城的三班衙役也被调了过来，刘莺莺和胡全忠各领一队人马，很快将混乱的现场震慑住。 见时候差不多，方选走到台前，又拿起了他的木头大喇叭，冲着下面喊道：“肃静！” 百姓见是雷神爷爷发话，当即不再喧哗，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阅兵比武大会，现在开始！”方选大喊一声。 就听两声震耳欲聋的炮响，神机营的三个营快速进入校场，迅速结成三个方阵，朝西侧城墙方向开始三段击，很快将墙内的靶子打得支离破碎。 一时间，整个校场枪声震天，硝烟弥漫。 方选回到座位上，见卫伯父子正流露出震惊且艳羡的目光，他们虽然见识过神机营，却并不知道火枪的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方选心道。 只要展现出强大的武力，就不用怕这俩肥羊跑掉了。 第330章 比武博彩 神机营乃是奋威郡最精锐的士兵组成，行动无比迅捷，趁着现场观众还未从震惊的情绪中恢复，他们已经收起火枪，列队退到一边。 与此同时，有士兵出现在城墙下，将破碎的靶子清理干净，并在原地放上一排草垛。 又是一声炮响，一队骑兵从安定门冲出。 由于两座城门有落差，出安定门是个下坡，正好适合骑兵冲锋。骑手飞速来到校场，同时弯弓搭箭，一排箭雨过后，西侧城墙脚下的草垛顿时被无数箭矢击中。 在骑兵后方，跟着数百名步兵。 第一排持盾，第二排持枪，来到校场后，开始迅速结阵，后方的弩兵在方阵的保护下，原地躺下，手脚并用打开硬弩，随着一声令下，弩箭如同雨点般落下，把已经中箭的草垛子彻底变成了刺猬。 之后鼓声响起，所有士兵整队，有序退出校场。 整个阅兵过程只在片刻之间，人数也并不算多，却将虎贲军的训练有素展现得淋漓尽致。 方选走到卫伯身边，拱手道：“奋威军力有限，让世伯见笑了。” 卫伯神色复杂，愣了半天才说道：“虎贲军果然是虎狼之师，本伯佩服。” 校场上的士兵退下后，老黑走上看台，拿着方选的大喇叭，冲着台下喊道：“阅兵完成，比武大会开始！” 伴随着他的声音，五支队伍走入校场，共计一百六十人，所有人都没有着甲，而是全部轻装。 老黑站在台上，简单说明赛程，也就是所有人分成五个大场地，每个大场地同时容纳四组人捉对比赛，每轮四场比赛，天黑前完成四轮，选出所有项目的十六强。 之后再用三天时间，继续进行淘汰赛，十六进八、八进四，以此类推，角逐出四强，并从中取前三名。 “前三名者，谓之冠军，亚军，季军，军衔各升一级，另有奖牌、奖状以及奖金。” 趁着老黑介绍的功夫，五组人已经到达指定区域，开始做赛前准备。 见介绍得差不多了，老黑提高嗓门，冲着众人大声说道，“此次大会乃是众乐之会，博彩坊已开出盘面，无论任何人，皆可下注买选手输赢，预祝各位旗开得胜！” 说话间，博彩坊的伙计们已经走到各个看台上，开始介绍比赛和博彩规则。栅栏外的平民区，是几名伙计口头讲述，收费看台上则是发放了专门印制的宣传单。 至于主看台，由于上面都是重要人物，所有张一亲自到场，领着两名伙计，一边发放宣传单，一边向众人介绍各个选手的特点。 本地人早就已经知道这些，所以不觉好奇，倒是卫家父子初来乍到，对此颇感好奇，接过宣传页查看。 尤其是卫礼，本就是好赌之人，眼前这种新奇的博彩方法又是头一回见，于是拉住张一，让他详细介绍，又看了名册中的选手资料，当即嚷着要下注买其中某人。 “今日来的仓促，不曾带得多少银两。”卫礼说着，随手解下身上一串珍珠项链递过去，“且将此物压上。” 方选在一边旁观，心里想着这串珠子该算多少赌注的时候，张一身后闪过一个伙计，手持托盘接住项链，仔细查看过后，大声说道：“南海银珠一串，可值八百两。” “行啊，当铺赌场一条龙。”方选心道，同时招手让张一把名册送过。 博彩坊的主意是他出的，所以多少要支持一下，掏出两锭银子，简单翻看名册后，发现之前找他请愿的四位氐族人也在列，于是大手一挥，买四人在第一轮胜出。 周围人见状，也纷纷掏钱下注，一方面是看比赛至于增加点乐趣，另一方面也是在支持方选。 按照惯例，比赛正式开始前就会停止下注，所以博彩坊的伙计们行动迅速，将手上的注码逐一统计，算出赔率之后，在高处的木板上标明。 卫礼抬眼看了看，发现由于他下注最多，他买的士兵成了大热门，赔率变得很低。 “怎的才配一百两。”卫礼皱眉道，“不爽快。” “哈哈，世子有所不知。”周钰急忙上来，解释了赔率的问题，之后说道，“在下出一千两与世子对赌，便可提高赔率。” 一旁的伙计立马拿起算盘，一番拨弄后禀告道：“如此一来，赔率为买八赔十一，若是世子买的选手赢了，便可连本收回一千九百两有余。” “这倒有些意思。”卫礼点点头，表示满意。 张一见状，领着手下继续招揽生意，不多时，整个看台上的人都已经下注完毕。 “下注完毕，比赛开始！”老黑大喊一声，选手们随即开始比赛。 由于只是初赛，选手有很多，观众们心里也没底，所以大多是选择观望或者小试身手，只买个几文钱意思意思。总体算下账来，除去卫礼和周钰这场是个大头，其余总共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两的注码。 不过随着第一轮比赛结束，当场结算的奖金纷纷送到赢家手里，瞬间鼓动了还在观望的人群。 来看比赛本就是抱着娱乐心态来的，既然大家都在花钱添彩头，随大流之下，几乎所有人都参与了进来。 尤其是一些民间赌狗，早就已经按捺不住。 由于最近在严打私赌，他们的钱财又不够进常胜赌坊，多日不赌之下，早就饥渴难耐，此时亲眼看见有人赢了真金白银，当即踊跃下注。 同时所有人也在关注最大的对赌，也就是周钰和卫礼参与的那场。 这是徒手技击的比赛，也就是通常说的自由搏击，规则也很类似，就是在一个擂台上，双方选手随意出招，除了不能使用插眼、掏裆之类的下作手段，拳脚、膝盖、手肘，都可以随便招呼，直到一方被打下擂台，或者认输为止。 卫礼一早就看上一名选手，外形孔武有力，长相也颇为凶悍，匹配到的对手却显得相对瘦弱，所以他感觉此人稳赢，这才下了重注。 没想到的是，双方在擂台上互相试探过几个回合后，高大选手正要发难，却被瘦弱选手闪身躲过一击，随后便欺身上前，抓住其腰带和脖领，自身朝后一躺，便顺势将之扔下了擂台。 随着一阵叫好声起，博彩坊的伙计端着一盘银子来到周钰面前，出去抽水和其余玩家的分成，周钰这一把赢了六百多两。 “世子！承让了！”周钰笑道， 随后对伙计说道，“继续买这位选手赢！” 伙计应声，端着银两离开。 卫礼站在原地，冲着台下直骂娘：“枉我看错了你，怎的就是个银样蜡枪头，如此不顶用！” “世子息怒。”方选上前劝解，“我这就将之发配边疆，为世子出出气。” 卫礼闻言，面色稍缓，抬手招呼伙计呈上名册。 再翻开查看，见其中已有不少姓名被划去，那些都是首轮被淘汰的失败者，于是在剩下的人里一番寻摸，又掏出一串首饰，当了几百两后进行下注。 而方选这边，也收到了首批下注获得的奖金，他看好的那五名氐人选手，第一轮有两人参赛，分别是骑射和徒手技击，已经双双轻松赢下比赛。 由于单场中他下注最多，所以这两人都是热门，赔率不高，只给他赢了不到十两银子。 不过方选并不在意输赢，权当图了个乐子，转手又把赢来到前压在这几名氐人身上。 下方的比赛还在进行，围观群众纷纷加油喝彩，现场甚是热闹。 方选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王朝领着传信兵来到面前。 第331章 战争成因 方选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南境的消息来了。 接过战报一看，果然是左丘和范文远的书信。 左丘汇报了最新的情况，无非是正在加紧建造营垒，以及又收拢了大量流民。 而范文远已经和夏军主将开始谈判，起初对于卫伯的去向，范文远推说不知，但夏军也有其眼线，一口咬定卫伯已经入境奋威郡，要求必须交人，否则便要动武。 范文远看出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并不会真的轻易发动进攻，于是按照方选的的指示，和对方打起了太极拳，就说兹事体大，需要禀明侯府，请侯爷定夺。 见他态度诚恳，夏军主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催促他快些，之后双方不欢而散。 “给南境回信。”方选招呼范华，让他提笔回复，就说近期有大量外来人口入境，需要仔细甄别，方能知晓卫伯是否在其中。同时也询问，到底何事，非要捉拿卫伯，若是没有正当理由，自己这边也不好随意拿人。 很快书写完毕，封装好后，交给传令兵送出。 正要继续看比赛，却见卫伯所在的马车开始挪动，很快驶出看台。 方选急忙上前查看，见卫伯坐在车内，一副疲惫之状。卫让骑着马过来，朝方选行礼说道：“家父向来体虚，今日往返奔波，甚是疲惫，打算回去歇息。” “还望世伯保重身子。”方选说着，招呼随从牵来马匹，亲自护送马车出城。 方选一上马，后面的随从也都跟上，除了赵虎指挥神机营阅兵还没回来，其余人不但尽数到场，还领着冯英为保证大会期间的安全，又调派来的十多名卫兵，再加上卫让率领的卫家的侍卫，一众数十人浩浩荡荡出了太平门。 一路上，方选偷眼查看卫伯，见他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感觉自己想找机会说话怕是不方便了，正抽搐间，卫让催马靠过来。 “方公子，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卫让拱手询问。 “尽管说来。”方选回道。 “早先入境时，边防士兵收了我等的兵器。”卫让无奈道，“家父堂堂越国伯爵，手下侍卫皆是空手，传出去难免叫人笑话。” 方选闻言，转头看了看周围，果然见只有卫让本人佩剑，手下人除了两个背着弓的，其余人都没有携带武器。 自从方选开始主政奋威郡以后，对于兵器管理的落实很严格，除了佩剑和弓，其余兵器几乎都已经禁绝。 剑的实战性不强，一般都是贵族和有钱人才会佩戴，大多也就起个装饰作用。弓也是同理，不经过好几年的训练，普通人持弓根本无法形成战斗力，所以一般不会禁止。 左丘作为边境门户，素来严格执行管制兵器的命令，而卫家人急着过关逃命，也就很配合地缴械了。如今在黄土城落了脚，自然想要恢复原先的武装，一方面出于排场考虑，另一方面也是缺乏安全感导致。 想到这些，方选笑了起来。 “区区小事罢了。”抬手就招来范齐，“回头领卫公子到乌山铁厂，挑选些上好的兵器，再知会郡府与虎贲军，在奋威郡内，准许卫伯的侍卫持械出入任何场所。” “多谢公子。”卫让连连拱手。 “不必客气。”方选摆摆手，随后看了马车上的卫伯一眼，欲言又止道，“如今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公子请问。”卫让忙回，“卫让知无不言。” 方选便开口说了夏军要人的事，告知对方大兵压境，一直在给自己施加压力。 “却不知卫伯如何得罪了夏军？”方选问道，“竟然追得如此之紧？” 卫让闻言，微微皱眉，似乎有难言之隐，沉默片刻后，转头看了一眼卫伯，见对方正闭目养神，于是凑近压低声音说道：“不瞒公子，此番越夏之战，正是因家父而起。” “哦？竟有此事？”方选的好奇心顿时起来了。 正要继续询问，却见马车上的卫伯睁开了双眼，正朝这边看来。 卫让见状，挺直身体没有继续说话，方选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开口东拉西扯，化解眼前的尴尬。 就在此时，前方一队人马出现，头前是一辆华丽的马车，后面跟着十多名武士，从黄土城出来，急匆匆朝这边赶来。 不多时来到近前，方选认出是刘坦之。 两队人马在官道上稍作停留，双方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刘坦之说道：“今日比武大会，公子怎的却不邀我。” “你好意思说，喝酒喝到天亮，我上午喊你，你能起得来吗？”方选心中腹诽，嘴上却说道，“实在不敢打扰府监大人休憩。” “今日之大会，端的很是精彩，府监大人快些过去观瞧。”一旁的卫让插口道。 “这位是？”刘坦之问道。 方选给双方做了介绍，又是一阵寒暄后，刘坦之急着看比武大会，辞别二人后，催促马车赶紧上路。 方选等人则继续进城，先到春风楼，将卫伯送到上房歇息。之后方选还想找卫让打听消息，却听对方询问何时可以去挑选兵器。 “我乌山铁厂多的是好兵刃。”范齐自豪道，“公子随时都可前去。” “那还请前方领路。”卫让忙说道。 见此情形，方选只能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转而让范齐领卫让前去乌山，自己则带着随从们离开春风楼。 就近先去了一趟军属大院，看看伯爵府的选址。 来到军属大院门口，见周显正领着一众人在忙碌。 就在学堂旁边的位置，原本有一片空地，起初是打算留给学堂建操场的，现在刚好可以先用上。操场方圆百余步，又推倒了周边一些旧建筑，整合出了一块纵横超过二百步的地皮来。 此时工人们正在打地基，铺设石板和青砖，同时设置排水通道。 学堂前堆满了各色材料，大部分都是从乌山的建筑工地上挪来的，甚至有一些直接来自乌山上新侯府的工地。 为了赶工期，周显调用了整个乌山的所有可用资源，下令即日起轮班日夜赶工，再让伐木的、采石的、烧砖的，以及其他相关的作坊赶工提供材料，保证不出一个月，定能平地起高楼。 “我就说你小子适合干包工头。”方选心道，正要夸他几句，却见学堂里有人出来。 原来是学生们得知方选到来，纷纷出来迎接。 孙九一马当先，带着一众半大孩童上来行礼。 “学得如何？”方选问道。 “我等谨记爷爷教诲，一刻也不敢偷懒呢。”孩童们齐声说道。 “都给我好好学。”方选说道，“将来通过考试，便可到我麾下效力，若是通不过考试，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众人纷纷磕头，表示绝对不会懈怠。 “行了，都回去吧。”方选摆摆手，将众人赶回学堂。 等众人都散了，周显才说道：“比武大会如何了？” 方选简单说了战况，随后问道：“你可是也想去赌两把？” 周显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着实想，不过这伯爵府要尽快赶工，兄弟我哪敢造次。” “觉悟还挺高。”方选笑道， 随即吩咐，他可以去观看比武大会，也可以去参与博彩，但是有一点，必须将工地的事情安排好，每天完成监工的义务，只要保质保量完成工程，一切都好说，但如果因为玩乐影响了正事，绝对会严惩不贷。 “知晓了，知晓了。”周显闻言大喜，当即表示，一定会将工地的事情安排好才离开。 见此情形，方选也不废话，起身离开城南。 第332章 侯府添丁 几人才到侯府门前不远处，就见周府敞着大门，周虎领着随从，带着一众丫鬟婆子从里面出来，快速朝侯府走去。 “哟，不是要生了吧？”方选心想，也该到日子了。 于是也急忙回了侯府，才进大门，就见彩娥走了过来。 “启禀公子，大夫人临产了。”彩娥焦急道。 “莫急。”方选询问，“可有稳婆在场？” “有的，此刻正在为夫人接生。”彩娥回道，“大夫也都到了，正在院里候着。” 方选朝周围看了看，发现府内众人都围在前院，都有些不知所措，周虎等人则径直去了后院，整个府内乱哄哄一片。 “都退下吧，不必在此聚集。”方选摆摆手，让众人返回各自工作岗位去。 主母临产，府内又无人主事，众人原本都很慌乱，此时见方选回来，立即有了主心骨，当即听命，各自退下。 “可曾通知少公子？”方选问道。 “已派人去乌山了。”彩娥回道。 侯府添丁，不是小事，而且还是嫡出，如果是个男孩，将来极有可能就是侯爷，所以众人自然不敢怠慢，该准备的早就准备了，该通知的也都尽快去通知。 “长公子可有知晓？”方选又问。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谁都知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周含眉怀的又不是哪吒，预产期也就大概这几天，刘腾飞早就知道的，却不知为何并没有提前回来。 “大夫人与大公子有书信往来，公子在信中有言，近来公务繁忙，实在难以脱身。”彩娥回道。 方选点点头，没有说话。刘定边父子才去京师，一时半会走不开也算正常，但是他依旧觉得哪里不对。 正思忖间，周钰也赶到了，仔细询问了解情况后，焦急地坐在一旁等待。 方选看出来，这小子此刻是真的很紧张。 换做平时，肯定要先和自己打个招呼，再东拉西扯一番，才会说正事，但眼下他却是端坐在堂上，不停用手摩挲着面前的茶碗。 对于他的心情，方选也能理解。 在这种医疗条件不发达的年代，生孩子对于女性来说无疑是闯鬼门关，周钰和周含眉姐弟情深，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如果能够平安诞下孩子，又刚好是男孩，那将来的奋威侯就是周家的外孙，毫不夸张地说，接下来几代人都可保富贵无忧了。 这也是为什么，周家全家老小都出动前来照应的原因。 众人坐在正厅，后院隐约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听得方选直起鸡皮疙瘩，心道生孩子果然痛苦。 可惜自己也帮不上忙，只能原地干等着。 过不多时，刘仲达也从乌山赶了回来，接着就是刘莺莺和胡全忠等人，无不是面露焦急之色。 尤其是刘莺莺，听见后院传来的动静后，撸起袖子就要往里面走。 “别去添乱了。”方选一把拉住她，“嫂嫂声音洪亮，正是气血充足的表现，稍等些时候就是了。” 刘莺莺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门口踱步。 “得，看这一家子，比孩子他爹都急。”方选心想。 抬手招呼彩娥询问，“多久了？” “午时开始腹痛的。”彩娥忙回，“已有近两个时辰。” 四个小时，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方选心里想着，可千万别难产，虽说生孩子不关他的事，但是毕竟最近侯府里是他在主事，万一在自己手上出个一尸两命，那就不好跟刘腾飞交代了。 想到这里，方选也开始担心起来，一时间，堂上弥漫着紧张的空气。 又等了许久，眼见天色暗下，方选感觉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走到周钰身边，询问下午的博彩如何。 提到比赛，周钰表情轻松了不少，开口简单说了战况。 在他离开乌山时，比赛已经接近尾声，博彩坊总共经手彩金接近五万两，抽佣四千有余。 这个盈利数字，即便博彩坊是四家分成，周钰分到的数量也远超常胜赌坊过去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因为在平常时候，赌坊每天也就收入几十上百两，偶尔碰到一个豪客会输上几百到一千两，但那毕竟是少数，而且万一碰上高手，赌场也有赔钱的风险，倒是这次比武大会，让博彩坊稳赚了一大笔。 “竟有如此之多？”方选好奇道。 他想到过比武大会的博彩会火，没成想能火到这种程度。 现在还只是头一天，大家尚未适应这种玩法，今天的比武也只是初赛，伴随赛程推进，比武会愈发激烈，更多的人会被比赛吸引，到时候才是重头戏。 周钰闻言，顿时笑出声来，连声解释：“这些银两，有近一半是世子下的注码。” 原来一下午时间内，卫礼几乎就没赢过，买哪个选手，哪个选手就被淘汰。 起初是貌取人，直接对看顺眼的选手下注，输了几局过后，开始研究每一个选手的特点和打法，又买了几局，结果大部分还是输，卫礼偏偏不信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下午时间，身上带的首饰就被当了个七七八八。 关键他自己买还不过瘾，为了平衡赔率，他还拉着别人买同一局比赛。起初只是周钰、张一等人出钱下注陪他玩玩，到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他脸黑，买谁谁输，于是都一窝蜂买他的对家。 刚开始每局也就一二百两，到最后两场双方赌注增加到一千多，下午的博彩总结一句话，就是卫礼以一己之力和大多数赌徒对赌，结果输了个底掉。 听完周钰的解释，方选顿时乐了。 “公子可是特意安排过？”周钰压低声音，凑到方选耳边询问。 在他看来，卫礼能持续输一个下午，一定是中了方选的套路。 “没有啊。”方选连连摇头。 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他一开始就让冯英做好安排，不能让比赛被外界干扰。在确定参赛选手后，就特意在矿区划定了一片区域，让他们在此处居住，吃喝拉撒都有专人照顾，确保比赛期间无法与外界联系。 “并未设计。”方选摇头道，“纯粹是卫礼背时。” 沉吟片刻后说道，“今日卫礼输了许多，怕是心情不佳，贤弟还需请他宴饮一番才是。” 周钰闻言，连连点头，表示即刻就去，随后起身离开。 方选见天色已经彻底暗下，便让家丁们掌灯，又招呼后厨准备晚膳。 现场人数众多，方选便让他们先散了，该下班的就下班，该忙活的就去忙活，于是很快，堂内的人群就渐渐散去，侯府内则灯火通明，静静等待着。 又坐了一炷香时间，就见彩娥气喘吁吁跑出来，大声说道：“生了！” “如何，是男是女？”众人忙问。 “是个小公子。”彩娥喜道，“母子平安。” 众人闻言，无不大喜过望。侯府添丁，还是个男孩，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快，写信通知父侯。”方选说道。 范齐急忙拿来笔墨，提笔开始书写，先报告了喜讯，又询问刘腾飞何时回来。 将书信封好以后，招来府内的传信兵，以最快的速度送出。 同时府内的下人们也是奔走相告，很快消息传出侯府，不断有人上门道贺，先是城内有头脸的商贾，后是侯府名下产业的主事，都拿着礼物前来。 方选不得已，只能饿着肚子站在门口，将客人迎进院内，又吩咐后厨尽快摆上流水席，让客人们吃了饭再走。 第333章 来点好酒 不多时，侯府正厅和院内就摆上了桌椅，周围挂满灯笼，照得府内亮如白昼。 客人们陆续入席，方选揉揉肚子，也准备吃饭，却见又有一大队人马到来。 为首的是李思惕和冯英，后面跟着乌山城的主要管理人员和随从，足有数十人之多。 同来的还有几辆牛车，车上除了装有一些肉菜，还有十几个坛子。 坛子搬进院内，方选立即闻到一股酒香。 “此乃今日酿成的新酒。”李思惕说道。 之前收了太多粮食，有不少受潮了没法保存，方选就下令用来酿酒，几天时间过去，成品已经出炉，足有数千斤之多。 考虑到酒类都涉及专营权，所以李思惕并没有拿去售卖，而是带了几坛子过来，想请示方选如何处置那么多新酒。 “这些就拿去招待客人吧。”方选下令道。 刚好府内在摆流水席，这些酒能用得上。 于是众人带着新酒入席，方选环顾四周，见优选商号的李三而王二也在场，二人正在举杯痛饮。 方选将二人招到面前，和李思惕、老黑等人坐在同一桌。 二人有些受宠若惊，他们虽是侯府名下商号的主事，但比起李思惕等人，身份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同坐一桌吃饭，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商号近来生意如何？”方选问道。 “托公子鸿福，生意甚是红火。”李三忙回。 方选也就是随口一问，自然知道生意红火，毕竟是火药的原料专供，属于垄断经营，不管进多少货，钱庄都会出钱买下。 “铺子里能否卖酒？”方选问道。 “并无不可。”王二插口道，“每次运回硫磺，都是直接入了钱庄的库房，并未在铺子内存储。” 原本方选还想着，优选商号主要做的是硫磺买卖，同时售卖食品多少有些不合适，现在听对方这么说，心里顿时有数了。 “明日起，在铺子里卖酒。”方选说道，见面前几人面露疑惑，又解释道，“我教你们制作一款新品种的酒。” 现阶段市面上有果酒和米酒，两项专营权都名花有主，现在要卖酒，肯定得弄个新品种才行。 “何等品种？”李思惕好奇询问。 说话间，他让人搬来旁边的坛子，给席上众人倒酒。 这个时代的制酒技术还比较原始，不管米酒还是果酒，酒精度都不高。 而且由于工艺粗糙，酒中的杂质很多。 像长隆号的鲜花酒之所以好喝，正是因为它是精酿，先用水果制作粗酒，然后加入鲜花提香，再经过多次筛选，过滤掉酒液中的杂质，才得出最终成品。 一般的粮食酒，在饮用之前，都有一道过滤程序，穷人用麻布，富人用丝绸，平时围在头上当作头巾，喝酒时取下用来过滤，可谓一物两用。 李思惕带来的就是这种粗酒，酒坛口子上蒙着好几层麻布，倒酒的时候才算是勉强去除里面的杂质。 “是时候让奋威人民喝点好酒了。” 方选说着，就让李思惕拿出纸张和炭笔，当着三人的面画了一个蒸馏器的图纸，然后仔细说明了原理和使用方法，同时还告知了几人如何运作新酒的生意。 按照他之前的吩咐，李思惕新开了一家精粮坊，主要负责制作精米和精面，也负责酿造粗酒。 以后只要有多余的粮食，就由精粮坊酿成酒，再以粗酒的价格卖给优选商号。王二和李三则负责用蒸馏器进行提纯，制作出高度酒售卖。 如此一来，分工明确，双方的商铺都有各自的业务范围。 “几位谨记。”方选正色道，“此事应为机密，越少人知晓越好。” 几人闻言，当即会意，无不连连点头，表示制作好蒸馏器后，会在优选商号屋后的库房内制酒，确保不会被外界知晓，所用人员也会是自己的心腹。 他们不是傻子，知道垄断生意最好赚，现在有这样先进的新技术，大把的银子就等着他们去挣了，为了保证能长久赚钱，自然需要保密。 几人打成一致，心中无不欣喜，纷纷举杯共饮。 席间不断有人离开，又不断有人加入，一顿饭吃得热火朝天，直至临近午夜，才渐渐散席。 送走所有客人后，方选也感觉酒意上涌，转身回西苑倒头就睡。 直至清晨，听见敲门声响。 “公子，有急报。”是吴彦祖的声音。 方选起身，来到外室，见王、马、赵和二范都在场，王河也换了一身侍卫的服装到场，吴彦祖则手拿三封书信，正在门口等候。 方选一眼就看出来，战报估计早就到了，只是其他人都不敢打扰他休息，直至吴彦祖来了才将他叫醒。 结过书信一看，一封是桑春连夜写来的，表示昨天支援的一千人马已经到了，今日起会按照方选的吩咐，出廊山口去大搞军事演习。 另一封是范文远写来的，表示正在和夏军主帅谈判，对方依旧坚持要人，他则按照方选的意思，想办法拖着。 第三封则来自左丘，依旧是汇报工作进展，除了继续修筑工事营垒，他也派人四下打探了，发现夏军今日并无异动。 “这不也没啥嘛。”方选将书信放在桌案上，招呼二范正常回复。 随后回内室洗漱，再出来时，见早膳已经端上餐桌，肉羹、豆腐脑、包子、馒头，还挺丰盛。 于是落座吃饭，方选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询问吴彦祖：“驿站建得如何了？” 之前他给吴彦祖下达了一个任务，让他负责驿站系统改制，此时突然想起，就问了一嘴。 吴彦祖急忙禀报，最近他一直在抓紧办理，给全郡设置了东、南、西、北四条驿路。 西、北两路各有一站，分别是与渭南县和雍州郡交界之处，东路六站，每三十五里一站，直至到达廊山口卫所。 南路四站，大约二十五里一站，直至南境卫所。 东、南两路的驿站多，以前是和军队哨所合用，现在加以修葺，增加一些人手和马匹即可。 西、北两路原本没有站点，不过总共也就两站，找个地方修建去即可，尤其是北路，就设在乌山城北门的位置，设施和人员都是现成的。 此时站点正在建设，但邮路已经通达，每日的报纸，都是通过驿站在传递。早间印好内容，最晚天黑前就能到达东境和南境卫所。 听完他的禀报，方选深感满意，随即又问：“驿站可否兼职打探消息？” 近期夏军压境，让他想到了这个问题。如果能把驿站的路线和人员利用起来，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情报系统。 “我正有此意。”吴彦祖说道，“再增加些人手，作为眼线放出，再有外地进犯，也可尽早得知。” “英雄所见略同。”方选闻言点头。 随即让吴彦祖尽快去找冯英，让对方成立一个军情处，办公地点就放在报社。以后驿站每天把探听到的消息送回来，军情处甄别过后，确定哪些需要呈交，哪些可以直接登报，如此一来，情报也有了，新闻素材也有了，一举两得。 “若是缺钱，就去钱庄支取些经费。”方选说道。 “暂时确实有些亏空。”吴彦祖说道，“不过近来报纸销量稳步增加，广告收入也不少，再有个数月，报社便可收支平衡。” 原本报社是赚钱的，就因为收编驿站，要投入不少钱，所以导致近几日账面上没钱了，此时听方选说可以批经费，吴彦祖顿时大喜。 二人又简单交流几句，很快吃完早点，当即起身出门。 第334章 行业冥灯 照旧先到乌山学堂。 由于时候还早，没到比武大会时间，观众都还没有来。倒是学员们早就到场，正在听孟元讲解经史。 见方选来了，众人将之迎入课堂，不管是文科、武科、工科还是算科的学生，此时全都拥挤到了一起，就等他来讲解兵法。 “很好学嘛，为师甚是欣慰。”方选笑道。 走上讲台，将剩下的四篇兵法一口气讲完，随后告知众人，尽快做完笔记下课，别耽误了比武大会。 出了课堂，见已经陆续有人从太平门进来，显然都是来观看比武大会的。 选手们也从安定门出来，开始在校场上集合。 方选领着吴彦祖找到冯英，告知了成立情报处的命令，让他找几个识文断字并且机灵可靠的士兵，专门去报社协助。 冯英闻言，当即安排人手前去。 方选则踱着步子走上看台，发现张一等人早已经等候多时，正在更新木板上的赔率信息。 按照日程安排，今天上午是十六进八的比赛，总共四十场，下午则是八进四，总共二十场比赛，剩余的半决赛和决赛明天进行。 眼看太阳高升，校场上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 由于秋耕已经接近尾声，田里基本已经没什么农活，加上比武博彩大会的噱头确实吸引人，今天的观众比昨天要多出许多来。 其中有不少人翘首以盼，似乎在等待着谁。 方选正纳闷的时候，就见人群开始骚动，一辆马车从城外进来，大老远就能认出来，头车上坐的是卫礼和周钰，紧跟其后的则是刘坦之的马车。 显而易见，人们等待的是卫礼，都想看他下注哪个选手，然后反向操作赚一笔。 卫礼却不知道其中缘由，只当是郡民们对他的爱戴，正在夹道欢迎他，于是从马车上起身，抬手不断朝周围打招呼。 不多时，马车来到看台上。 卫礼一抬手，身后的随从抬出两个大木箱，打开盖子，显露出满满当当的银饼。 所谓的银饼和金饼，就是饼形的金银。方选曾经了解过，早期冶炼技术还很落后时，市面上比较普及这种制式，近些年冶炼技术有所进步，就渐渐淘汰了，转而使用元宝形金银。 卫礼的这两箱银饼，想必是家里收藏多年的老物件，纯度和成色不佳，所以干脆拿到来赌博用了。 “世子今天是有备而来啊。”方选笑道。 同时他也发现，卫礼精神萎靡，似乎是昨晚没有睡好。 “那是自然。”卫礼顶着俩黑眼圈，一脸喜色道，“风水轮流转，今日必能大胜！” “那就恭祝世子旗开得胜！”方选拱手道。 卫礼也不客气，抬手让人拿来今天的报纸。 此时方选才发现，奋威日报的版面增加了不少，多出了足足一整张四开纸，于是让人取来一份查看，得知原本一文钱的报纸，今天要卖五文，好奇之下翻看，发现除了日常的新闻和广告，以及每日的小说连载之外，专门加了一份选手报表。 今天参加比赛的八十名选手，全都被罗列其中，身高、体重等等个人信息十分详细，甚至还就选手的状态给出了分析。 此时再看台下，几乎是人手一份奋威日报，所有人都在通过这上面的信息研究选手。 而卫礼看的，也是这些内容。 趁着他专心研究的功夫，周钰凑到方选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昨夜世子在海棠阁玩乐一宿，我命人特意开了赌局，输了千余两给他。” “你小子可以啊。”方选心道，周钰这回算是知道发挥主观能动性了。 白天卫礼输了不少，晚上让他回回血，让他对比赛不至于失去信心，同时也能留他继续在赌坊玩乐，这一招着实是妙。 “好，就该如此。”方选笑道。 二人一番合计，这几天让卫礼在赌场多赢点，他一定会以为自己赌神附体，到时候不管再输多少，他都只觉得是运气不好，而不是赌局有猫腻。 不远处的卫礼，全然不知身后两人正在研究如何算计自己，很快就看完了选手战报，又抬眼看了看校场上的选手。 按照方选的规定，每个选手身后都挂着号牌，以利于分辨。 选手集合的位置离看台也很近，卫礼可以轻松看清每一个选手的精神面貌。一番打量过后，卫礼抬手招来张一，开始下注。 张一一边让人记录，一边亲自查看银两，发现是银饼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启禀世子，这银饼的成色……” “无妨，你只管算折耗即是。”卫礼大手一挥。 张一抓起一把银饼掂量了一下，随后表示这种成色一般只能折八五成的元宝，但看在卫礼的面子上，可以按照九折来算。 方选在一旁听了，心里直念叨，难怪张一能白手起家成为本地数一数二的大老板，果然是老生意精。 表面上看，是让出百分之五的汇率，但实际上这些损耗不需要博彩坊承担，因为是玩家之间对赌，一斤银饼对赌八两元宝还是九两元宝，对博彩坊来说都没有区别，反倒是提高汇率可以增加总投注额，进而多收一些抽佣。 卫礼也不管这些，只是点点头，开始指着名册里的人下注，有的买的是单场赢，有的买的是连赢两场或者三场。 博彩坊都照单全收，甚至还开发出了新的玩法，诸如技击比赛的选手对打能否超过一炷香时间，持械格斗是否会被对手打落兵器，骑射选手是否会落马，弩射选手会不会崩断弓弦等等。 这些冷门的玩法，赔率都很高，所以吸引了不少人下注，这些抱着以小博大的心态，盯着那些离谱的可能性在买。 而更多的人，则是在等待。 就等张一走上高台，将卫礼下注的明细公布，众人一窝蜂开始购买，而且所有人的选择几乎一致，那就是购买卫礼的对家。 见此情形，方选心中感觉好笑，心里嘀咕着，卫礼这也算是博彩业的指路冥灯了。 主看台上的众人，也都纷纷下注。这些都是有钱人，不管好不好赌，看比赛之余也想花钱图一乐。 方选看着选手报表，却见张一过来，行个礼后说道：“公子好眼光，昨日下注的四名选手，尽皆获得胜利，结余白银一百二十两，不知公子是要取出，还是继续下注？” “你不提我都忘了。”方旭一拍脑门，随即说道，“依旧是这四人，每人三十两，买他们夺冠。” “有两人是同一项目。”张一急忙说道，“可要改为下注二人同进决赛？” “也可以。”方选点头。 张一领命，随即离开。 就在这时，周显气喘吁吁地走上看台，来到方选身边，拍着胸口说道：“幸亏赶上了。” “公子上的事情可安排好了？”方选问道。 “兄弟我办事，你尽管放心。”周显用力拍了拍胸脯，随后问道，“买的哪位？” 方选递过报表，说了自己看好的选手。 四名氐人有两人参与弓马骑射赛、另两人参加的是徒手技击和持械格斗。对于草原民族的武力值，尤其是马上功夫，方选是毫不怀疑的，所以才给四人下注。 听了他的解释，周显连连点头，掏出银两也买了四人赢。 过不多时，首场比赛的下注时间截止。一阵鼓响，比赛正式开始。 第338章 登城大赛 由于今天的场次少，所以不用同时进行，这样也是方便观众欣赏。 比武大会要将最精彩的比赛安排到最后，所以最先开始的是登城比赛。 比起格斗和弓马，爬墙确实没有太大观赏性。为了提高比赛难度，大会特意增加了比赛内容，而非简单地爬上城头了事。 比赛场地设置在太平门西侧，这里有一段墙体又高又陡，非常适合比赛。 老黑站在校场上，又介绍了一遍规则。 每局有两名选手，二人同时从校场上划定的地点出发，身负一捆绳索和一块盾牌，快速来到城墙脚下以后，先将盾牌放在墙根下，然后将绳索一端的勾爪扔上墙头，并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去。 城头上放着一面大鼓，选手登城后必须将之敲响，只要鼓声一响，就可以顺着绳索返回地面。 接下来才是比赛的重头戏。 在两根绳索中间位置的地面上，摆着两架木梯。选手落地后，必须独自将木梯立起，然后单手扛起盾牌，再重新爬上城头。 两架梯子放置的位置是有要求的，双方挨得很近，两名选手爬上梯子的时候，可以用盾牌攻击对手或是对手脚下的梯子以拖慢对方速度。 登城后再敲一遍大鼓，之后选手可以自由选择顺梯子或者绳子再下来，落地后必须把盾牌顶在头上，一口气跑回起点。 起点处有一面锣，率先敲响的人即为胜者。 为了保证比赛的流畅度和公平性，还有大量细枝末节的规则，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登梯后必须到三分之一高度，才能攻击对手，避免出现落后的选手直接从地上把对手梯子踹翻的情况发生。 众人都已经看过前面的比赛，所以对规则十分了解，此时纷纷起哄，让老黑下去。 老黑也不着恼，笑着念完规则，随后宣布比赛开始。 一声锣响，身穿青衣和灰衣的两名士兵飞快跑向城墙、 二人身形有差异，都是扛着装备，更加高大的青衣选手自然略胜一筹，首先到达城墙下。 但在进行飞爪的步骤时，青衣选手发生失误，扔了几次才勾住城墙，反观旁边的的对手则是一击命中，很快就爬了上去。 观众们纷纷开始叫好助威，下注灰衣选手之人更是开始欢呼。 一声鼓响，灰衣选手顺着绳索开始下降，而落后的青衣选手才堪堪敲响大鼓。 原本在欢呼的观众，此时更是感觉胜券在握，情绪高昂之下，又加大了音量。 眼见对手已经开始架设木梯，落后的青衣选手不甘示弱，顺着绳子降到离地大约两丈多的高度时，竟然松手跳了下来。 众人顿时一声惊呼，都以为他是失误摔下来的，却见他一个就地翻滚，卸掉冲击力后，刚好停在梯子旁边。 之后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扶起梯子，在城墙前面架好，扛上盾牌开始朝上攀登。 而一旁灰衣选手，见他竟然追了上来，先是愣了一下，导致刚扶起的梯子又倒在地上，急忙继续尝试，好容易才把梯子扶起放稳，局面却瞬间就从领先变成了落后。 叫好的观众立即换了一批，原先欢呼的人则纷纷大喊，催促灰衣选手加油追赶。 灰衣选手顾不得许多，扛起盾牌开始飞速攀爬。 似乎是因为知耻后勇，他爬梯子的速度很快，从远处看去，他的进度几乎已经和青衣选手持平。 “快动手啊！”有离得近的观众大喊，“踹他一脚便是！” 两名选手同时受到了启发，各自朝着对方出脚，二人在半空中过了几招，却都没有给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灰衣选手见状，不再纠缠，率先撇下对手继续攀登。青衣选手却是拎起盾牌，朝着对面的梯子狠狠砸了过去。 灰衣选手一个踉跄，急忙稳住身形，见对方还在不断用盾牌砸自己的梯子，顿时怒从心头起，此时二人的高度都已经接近城头，于是灰衣选手反身将盾牌背在身后，之后一手扒着城墙，一手抓住梯子，整个身体凌空而起，双腿给了对面的梯子狠狠一个侧蹬。 青衣选手正忙着攀爬外加用盾牌攻击，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来这一招，不等他反应，整个梯子就朝侧面歪了过去。 场下观众顿时发出惊呼。 太平门是依照山势建的，城墙比黄土城的城楼还要巍峨，即便墙脚下铺了沙土和稻草，但七八丈的高度掉下来，也得摔个半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青衣选手猛一发力，将盾牌扔上了城头，随后一个纵身，在梯子倒下的瞬间飞扑上墙，之后又是一个翻身，也爬上了城头。 众人虚惊一场，心里的石头落地，急忙开口叫好。 与之同时，灰衣选手已经敲响大鼓，开始最后的返程。 虽说青衣选手落后几步，但凭借他绳索速降的绝活，想要赶上也并非难事，于是也急忙敲响大鼓，随后顺着绳索开始下降。 观众们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瞬间。 就见青衣选手将绳索在身上环绕一圈，然后夹在腋下，腾身就从城头跳下，双脚不停蹬着城墙，仿佛是在墙面上奔跑，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地面。 在离地约摸两丈的高度时，他先收紧绳索，稳了一下身形后，随后便直接撒手跳下，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同时丢下身后的盾牌，起身开始朝终点冲刺。 观众们再次惊呼，却并非因为青衣选手的迅捷，而是他们发现，灰衣选手以同样的速度追了上来。 因为在青衣选手表演绳索速降的时候，他来了一招更绝的，直接双手双脚夹住梯子两侧，像乘坐滑梯一样一滑到底。 凭借身形的优势，他甚至不需要停顿卸力，快落地时直接跳下梯子，丢开盾牌便跑。 如此一来，原本落后的局势被重新扳回，二人开始短跑冲刺。 观众们头一回见如此精彩的表演，纷纷举手欢呼，在阵阵呐喊声中，灰衣选手领先半步拿到鼓槌，敲响了铜锣。 “胜负已分！”老黑大喊一声，将代表胜利的旗子交给灰衣选手。 叫好声和叫骂声同时响起，下注灰衣选手的观众乐不可支，急忙拿着手里的彩票去兑换。 方选转头四下查看，发现冯英就在不远处，于是走过去说道：“这二人都有绝活，应该让所有士兵掌握才是。” “公子所言极是。”冯英点头，“等赛程结束，我便组织人手，学习优胜者的绝技。” 二人说话的功夫，彩票已经兑换完毕，同时有人在继续下注后面的比赛，一番混乱过后，第二场比赛开始。 这一场没有太多悬念，一方一直领先直至最后，之后的几场比赛，也都顺利完成。 博彩坊经手的彩金数额也在不断增加，随着下注额度提高，木板上的赔率也在实时修改。方选突然注意到，自己下注的四名氐人士兵全都成了大热门。 “哎呀，买十两才赔三两，端的不胜算。”周显看着木板，无奈地说道。 “你可是告诉他人，我买的是这几人？”方选问道。 “何止是我。”周显一摊手，“张掌柜与周公子等人，都跟着你买了。” “得了，直接成大热门了。”方选无奈。 他是现在奋威郡权力最大的人，比武大会又是他发起的，既然他买了这四个人，即便没有内定冠军，也是胜算极高的，于是在得知他买这几人赢以后，大量观众开始跟着下注，结果把这四人变成了大热门。 第336章 风险对冲 这么低的赔率，就算赢了也拿不到几个钱，顿时让方选感觉自己失策了。 一旁的周显看着赔率表，也有同样的感觉，二人正犯愁时，卫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几人的赔率竟然如此之高。”卫礼大摇大摆地走到方选面前，抬头看了看赔率表，招手就让张一给自己下注。 他买的并非四名氐人，而是他们的对手，抬手就给每一局都押注五百两。他下注的手笔一向很大，会拉高赔率，但是四名氐人过于热门，即便被他的注码调整了赔率，也依旧有买一赔二。 方选凑到张一身旁，看了看他手上的账本，发现卫礼今天买的场次有不少是赢的，总体没有赔钱，甚至有千余两的进账。 这也就难怪他一脸得瑟，方选心道，“你就买吧，一会有你哭的时候。” 说话间，场上的比赛已经准备完毕，博彩坊也宣布停止下注， 众人的目光也都回到赛场。 登城赛的八名优胜者已经确定，现在开始的是弩弓比赛。 弩弓比赛的竞技性并不高，甚至还没有登城赛精彩。 总体流程就是选手在全甲的状态下，背负弩弓和大量箭矢，从校场一端出发，经过数百步的障碍路段，奔跑至指定区域，然后不断开弓射击西侧城墙上的箭靶。 为了提高比赛强度，整个过程是限时的，一炷香过后，比赛就会停止，然后细数中靶箭矢的数量，数量多者为胜。 比赛除了考验弩手的技术和体力，同时也考验其策略。 因为要携带装备是选手自己选择的，想要更快进入射击点，获取更多射击时间，那就得轻装上阵。但是如果箭矢带得太少，时间没到就射完了，那轻装又失去了意义。 同时还有一点，弩弓在短时间高强度使用时，很可能会出现崩断弓弦的情况，所以还得考虑备用方案，选择多带两条弓弦即时更换，或者多带一把备用弩。 种种因素都得考虑进去，要获得最终的胜利，不但需要体力强、射术高，还得有极高的统筹能力和运气。 一声鼓响，各穿灰衣和黑衣的两名选手出发。 在观众们的叫好声中，二人不断翻越障碍。 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弩手，体力的要求会很高，所以设置一段负重障碍赛，也是对其基本功的考核。 果然，二人驾轻就熟，很快完成障碍赛，几乎在同一时间进入射击点，之后各自躺下，手脚并用给弩弓上弦并射击。 弩箭接连飞出，划破空气奔向西侧城墙。 由于靶子设置的距离较远，几乎是卡在弩弓的射程上限，所以二人的命中率都不高。 为了提高成绩，二人采取了不同的策略。 强壮的灰衣选手并不浪费时间去瞄准，而是靠着自己的体力优势快速上弦射击，以数量换取命中。 黑衣选手却是相反，每次上弦后，都会小心翼翼地瞄准，尽量做到不脱靶。 一声锣响，一炷香时间到。 选手停止射击，气喘吁吁地起身。秋后的天气凉爽，甚至有些寒凉，但是一番射击颇费体力，二人都已是大汗淋漓。 有士兵来到靶子前，开始统计成绩。 整个赛场一片寂静，都在等待结果，原本聒噪的观众更是伸长脖子，想看看自己是否买对。 不多时，士兵回来禀告统计结果，老黑走上高台，宣布黑衣选手靶四十六，优于灰衣选手的四十支，获得本场比赛优胜。 台下叫好声和叫骂声参半，没买中的观众丢下手里作废的彩票，买中的则欢天喜地地开始兑奖。 紧接着，后面的比赛继续，一场又一场比赛过后，一个个八强选手被决出。 由于弓弩比赛没有直接对抗，所以总体的比赛并无悬念，方选也并未太过关注，只是坐在台子上，喝着热茶欣赏。 全部比赛下来，唯独有一个选手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多数选手出发时候，都带着两把弩弓，在射击完成一半左右时，不管手上的弩弓有没有出故障，都会换用另一把，这是因为弩弓多次上限后，绷簧和弩臂就会出现松弛，导致准度下降，换上新弩，可以有效保证命中率。 而这名选手只带了一具弩弓，轻装上阵首先到达射击点，之后的射击命中率也很高，但在中途，他手中弩弓却突然崩断了。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即将出局时，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条新的弓弦，抬手就换上，然后继续射击，最终赢得了比赛。 方选看得好奇，转头询问冯英：“弩弓的弓弦换起来为何如此之快？” 冯英也是皱眉，他就是弩手出身，对弩弓和弩箭自然十分了解，在他的印象里，再快的弩手，换一条弓弦也要费一番功夫。 “属下实在不知。”冯英不好意思道，“我这就派人去询问。” 说着就对身边的亲兵吩咐几句，后者快步跑下看台，不多时就领着那名选手回来。 “小的王齐，参加公子，参加将军。”选手上前叩拜。 “你的弩弓可是与人不同？”冯英问道。 “是也。”王齐从背上解下弩弓，双手呈上。 冯英接过查看，发现对方的弓弦并非直接缠在弩臂上，而是加装了一个铜制卡扣，使用时不用缠绕绑紧，只需将卡扣直接扣在弓臂上，就可以使用。 “此物是何人制作？”方选问道。 “回禀公子，是小人自己想出来的，又托了熟识的工匠帮忙铸造的。”王齐说道，“为了此番比赛，小人费了些脑筋。” “好，很聪明！当赏赐。”方选说着，掏出一锭银子让王朝地过去。 趁着王齐谢恩的功夫，又问道，“你现居何职？” “小人乃步弓营伍长，近来评的是中士军衔。”王齐回。 之前乌山进行职称划分，给所有人都按照三级九等评了一遍，军事人员也不例外，参考现代的军衔制度，方选给他们定了校官、尉官、士官三等，各有上中下三级。 冯英评的是上校，赵虎为中校，二人都是都尉的官职，王、马等人都是少校，对应校尉的官职。虎贲军各营的长官，也都是校官，下属的都伯则是尉官，按照军功各有上、中、少之分，以此类推，什长和伍长以及普通士兵就是士官。 “那你可有信心夺冠？”方选又问。 “回禀公子，有此弩弓在手，夺冠算不得难事。”王齐说道。 “好！”方选点头，又对冯英说道，“夺冠者，本是官升一级，若王齐夺冠，则升两级，并且全军通报表扬。” 方选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鼓励这种钻研精神。 弩弓上的一个小小改进，在战争中用处不大，只有在特定场景的比赛才会发挥作用。但是作为一个弩手，王齐花心思研究业务，改进自己的工具，这种精神需要表扬和推广。 “遵命。”冯英拱手道，“大会结束后，我会通令全军，鼓励此等行为。” “谢公子，谢将军。”王齐连连叩头。 “哎，可别高兴得太早了。”方选笑道，“若是不能夺冠……” “公子放心，小人定能夺冠！”王齐大声说道。 方选点头表示赞许，又关心了几句，才让对方退下。 转头继续关注赛场，却不见周显的身影，环顾四周，见他正和博彩坊的伙计交流，给了一大袋银子，写好彩票后才回来。 “又买的何人？”方选笑问。 “买的王齐夺冠。”周显嘿嘿一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想必不成问题。” “得了，这下王齐要成大热门了。”方选无奈，抬手招过一名伙计，出了五十两买王齐拿亚军。 “这是为何？”周显和冯英见状，顿时大惑不解。 “这叫风险对冲。”方选笑道。 第337章 精彩表演 第338章 激将大法 见对方如此表忠心，方选也是乐得接受，不过看台上可不只有他自己，这时候可不能傻呵呵地就答应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外姓，平时刘仲达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即便刘仲达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里毕竟是奋威侯的地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个氐人大张旗鼓地要效忠一个外姓人，传到刘定边耳朵里，还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方选收起笑容，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刘仲达和刘莺莺，说道：“此为侯府大小姐与少公子。” “参见少公子，参见大小姐。”勒古错急忙下拜。 “免礼。”刘仲达摆摆手。 “日前赏你的房产钱财，皆是家父奋威侯所赐。你既是诚意归顺，便在我帐下做个亲随，将来尽心为侯府办事，为父侯分忧，自然少不得你好处。” “遵命！”勒古错急忙说道，“勒古错愿为奋威侯牵马坠镫，定不辜负侯爷厚待。” 方选点点头，又关照了几句，这才让对方退下。 “此乃夷狄，怎好信任。”孟元凑到方选耳边说道。 “夷狄若能服我文化，遵我礼制，未尝不可为我所用。”方选笑道，“华入夷则夷，夷入华则华也。” 孟元闻言，思忖良久，才拱手道：“公子高见，老夫受教了。” 二人说话间，场上的比赛仍在继续，十多名骑手陆续上台竞技，很快就决出了八强，而方选看好的另一名氐人选手，也不出意外地晋级。 弓马骑射之后，是徒手技击比赛。 不论徒手还是持械，技击比赛有很强的竞技性，所以十分适合观赏。观众们等了半个上午，也都是在等待这两大重头戏。 校场上早就搭好了台子，为了方便观看，台子搭得很高。 比赛规则很简单，就是双方用拳脚搏斗，不能攻击眼睛、咽喉、裆下、后脑四处位置。胜负判定则是出现一方主动认输、被击倒无法起身、或者被打下擂台，那么另一方则为胜者。 为了提高对抗性，每场比赛都有时间限制，如果在一炷香燃尽以前没有决出胜负，则双方都被淘汰。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老黑拿着喇叭宣布比赛开始，“拳脚切磋，点到即止！” 说话间，两名选手上台，一声鼓响，二人开始比赛。 方选抬眼看去，发现其中一人正是自己下注的氐人，于是伸长脖子观察，刘莺莺和刘仲达等人，也都纷纷朝前凑，想更清楚地观看一番。 两名选手起初都在试探，并没有使出杀招。各自出了几记拳脚，却没有用上全力。 台下观众纷纷开始呐喊助威，都以为双方会缠斗片刻，却见氐人选手趁着对方欺身上前的功夫，双手分别抓住对方衣领和腋下位置，趁势一个转身，就将人扔下了擂台。 好在台下铺着沙土和干草，选手并未受伤，但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观众席瞬间爆发出一阵嘘声，本以为双方势均力敌，会有一场好戏可看，没想到两个照面就结束了，为了近距离观看而买票的观众更是纷纷大呼上当。 摔下台的选手站起来，他也没料到自己会输得这么快，无奈地看向周围，一脸懵的样子引来众人的哄笑。 “这氐人好身手。”刘莺莺拍着手说道。 “氐人除了自幼骑马，摔跤练习也是必备，徒手技击，摔跤为王，即便是普通氐人牧民，我等也很难与之对抗。”方选笑着解释。 “也怪这小子，着实不经打。”周显指着摔下台的选手大笑。 由于是跟着方选买的，所以这一场他也赢了，自然心情大好。 反倒是旁边的卫礼，由于对赌的三场全输，此时有些气急败坏，也顾不得体面，跳下马车走到看台前沿，冲着输掉的选手就开始爆粗口。 “世子息怒。”方选急忙上去劝道。 看台边缘足足两丈多高，虽然有一道护栏，但是就卫礼那个身板，方选真怕他一不小心掉下去，到时候摔个半死还怎么继续赌钱。 于是拉着卫礼回到马车上，一个劲劝慰。 张一领着伙计，抬着一大箱白银走在看台上，给所有买中的人派彩，来到卫礼面前时，停下脚步说道：“我家公子的眼光从未有错的时候，下一场持械技击的比赛，世子可要退彩另买？” 方选共买了四名氐人的比赛，此时还有一场持械的没有开始，张一这是故意拿话挤兑卫礼，因为他深谙赌徒的心态，也对卫礼的性格有所了解，知道此人自大狂妄，即便知道自己要输，也不可能承认自己买错。 果然，卫礼先是“哼”了一声，之后不屑道：“比武尚未开始，胜负有未可知，我堂堂世子，下的注码岂有收回之礼。” “既然如此，小的们可就不客气了。”张一笑着拱拱手，转头对身边的伙计道，“给我也下注两千两。” 伙计拿起账本和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拨弄，随即禀报道：“加上这两千两，赔率可要降不少呢。” “降低几多？”张一问道。 “原先本就不高，只有买十赔六呢。”伙计回道，“如今这一加码，只剩买十赔三了。” “无妨。”张一得意道，“必胜之局，赔率便是低一些，也能赚个几百两，都是白得的银子。” 一旁的伙计闻言，拿起纸笔开始记账，同时抬眼询问：“可有购买对家的，超级冷门，赔率甚高。” 周围人闻言，不但纷纷摇头，表示不追这个冷门，同时还掏钱追加原先所下的注码。 “必胜之局，多买些也无妨。”周显边笑边掏钱，同时挤眉弄眼地看向卫礼。 一大家子都在讨论赔率，议论现在每人追加多少，到时候可以分到多少，俨然把氐人选手当成了优胜。 一旁的卫礼见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将张一招到面前，说道：“本公子也要追加两千两。” “可是下注霍多？”张一一本正经地问道，“世子此时下注，到时候也可挽回不少损失。” 霍多是氐人选手的名字，张一这么问，就是故意激将。 “本公子乃是加注原先的选手。”卫礼说道。 “世子好魄力！”一旁的周显等人围拢过来，纷纷竖起大拇指。 很快，张一将卫礼的银两收下，又详细记了账目，正要向卫礼说明赔率，却见他冷着脸，摆手表示不想知道。 到了这个时候，赔率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输赢。卫礼堂堂伯爵世子，本就好面子，连输几场下来，不信邪的他非得大胜一场方能挽回颜面。 看台上说话的功夫，场上的比赛在继续。 为了避免双双出局，大多数选手都选择一上台就全力以赴，所以很快就结束战斗。有两对不急于求成的，也都在一炷香时间结束前决出了胜负。 比赛很快来到最终阶段。 持械比武，要比徒手有看点得多，既然是最精彩的比赛，当然得安排在最后进行。 伴随着鼓声，两名选手登上了擂台。 观众们屏息凝神，伸长脖子观看。 为了保证选手安全，比赛用的武器没有开刃，且选手都带着头盔，但毕竟是真刀真枪的对决，比不得赤手空拳，一旦途中有个闪失，最低程度也是血溅当场。 好在这场比赛双方用的都是钝器，一方持一根水火棍，另一方持两个骨朵，也就是锤头很小的铜锤，即便有个擦碰，也还不至于见血。 持棍的选手身形高大，足有八尺有余，手中木棍更是长达九尺。而使用骨朵的选手身材矮壮，手中兵器也只有不到五尺。 双方上台照面，两相对比之下，实力似乎有些悬殊。 老黑一声令下，双方当即投入战斗。 第339章 难分伯仲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持棍的选手一上来就主动进攻，水火棍大开大合，在台上舞得风声作响。 对手的骨朵虽然只有四尺，却胜在回转方便，又是双持，一手格挡，一手进攻，加上身形灵巧，在近身肉搏时反倒成了优势，不断围着高大选手游斗，消耗对方体力。 半炷香时间过去，双方竟然斗得有来有回。 观众们见状，忍不住纷纷叫好。 持棍选手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料缠斗许久不见胜算，心中不免急躁，不断欺身上前，手中棍子更是连攻对方要害。 矮个选手却是不急不躁，连续闪身躲避，将对方朝着擂台边缘引。 眼见手中棍子连续落空，高大选手大怒，猛得收回棍子，随后大吼一声，将棍子横扫出去。 在他看来，对手必然躲不过这全力一击。 矮个选手却不惊慌，陡然将左手的骨朵朝对方面门丢去，趁对方分神的功夫，俯身躲过棍子，随后再一欺身，抬手一击。 就听“铛”的一声，高个选手的脑袋狠狠挨了一下，随手有头盔保护，却也是眼冒金星，不等反应，后背又挨了一脚，径直摔下擂台。 观众席顿时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这才第一场比赛，就如此精彩，如何让人不激动。 主看台上，卫礼也是乐得哈哈大笑。 原来这场比赛，卫礼买的正是矮个选手赢。 张一领着伙计过来，献上彩金，同时一个劲恭喜。 卫礼大喜之下，从彩金里拿出几锭银子赏给身后的随从，同时继续下注。 不过他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之后的四场比赛中，他都有下注，最终结果却是三负一胜，总体赔进去了一千多两。 很快来到今天的重头戏，也就是霍多参与的比赛，他的对手是一名关内人，名叫李杰。 由于卫礼的加注，以及后来不少观众的购买，赔率被拉回了不少，但总体来说，霍多仍然是热门。 卫礼的下注数额是两千五百两，如果李杰胜出，他可以连本带赢拿回将近六千两，更重要的是，这场比赛能让他出出心头的恶气。 一声鼓响过后，比赛开始。 双方选手登台，李杰手持一柄长槊，霍多的兵器则是一把斩马刀。 槊就是类似长矛的兵器，只不过矛刃的位置多出一个小枝，可以用来勾住对方兵器，或者增加横向攻击时的伤害，在冷兵器的历史上，长槊曾长期被应用在战场上，算是一种很成熟的武器。 斩马刀则是普通马刀的加长版，通常被步兵用于攻击骑兵马腿。氐人军队以骑兵为主，所以不会配备斩马刀，而是携带普通的腰刀。也许是因为腰刀短小，不利于今天的擂台战，也可能是霍多见识过斩马刀的厉害，总之不论什么原因，他放弃擅长的腰刀，转而使用起了斩马刀。 不过即便如此，长度上依旧有些吃亏。 斩马刀虽也算长兵器，但也就比霍多身高长点有限，比起对面的长槊，足足要少出两尺有余。 两相对比之下，这场比赛中，霍多是劣势。果然，比赛一开始，李杰的长槊如灵蛇出洞，照着霍多面门和胸口一阵猛刺。 霍多也不惊慌，一边躲闪，一边格挡，同时寻找机会近身。 因为只有多靠近三尺，他才有机会击中对手。 李杰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的优势就是长，所以也在不断走位，同时控制槊尖的方向，让它随时冲着对方面门，让对手无法靠近。 双方就这样不断走位，各自寻找机会，看起来李杰占据主动，实际上他才是防守方，只不过采取的是以攻为守的打法而已，一旦他无法控制对手与自己的距离，让霍多近身的话，长槊回旋缓慢，难以近身防守，很容易就会被对手一击毙命。 虽然双方的武器都没有开刃，但是被大铁片子砍在身上，也是够他喝一壶的。 台下不断呐喊助威，大多是在支持李杰。因为霍多的热门主要是张一和周显这些大客户下注产生的，要论支持者的人数，还得是李杰有绝对的优势。 毕竟奋威百姓早年多受氐人之祸，即便眼前的氐人已经投诚，方选也明确表示接纳对方为大西国子民，但多年的国仇家恨可没那么容易忘，对于外族面孔，百姓有天然的敌视，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支持霍多。 台上二人缠斗许久，霍多寻了几次机会近身，都被李杰转头闪身躲开。而李杰不断进攻，也都被霍多格挡。 随着双方体力下降，二人的动作渐渐慢下来，最后干脆手持武器对峙起来。 台下的助威立即换成了叫骂，催促二人赶快进攻。 又僵持了片刻，霍多突然暴起，举着斩马刀就扑了过去。李杰急忙抬槊，却被对方避开槊尖，于是急忙收回动作防守，用槊上的小枝割向霍多后脖颈。 如果武器是开刃的，这种攻击就属于必杀，所以只要这一击得手，场边的裁判会立即叫停比赛，并且判定他为优胜。 但霍多也不是吃素的，料到他会有这一手，早就将斩马刀架在肩头，先是挡住对方的必杀一击，随后双手一抬，隔开了整个长槊，紧接着挥刀便朝李杰面门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李杰直接丢下长槊，转头躲开迎面而来的刀刃，趁着对方近身的功夫，挥拳就打了过去。 霍多侧身躲过，抬手就是一记横砍，虽然没能砍中，却也逼退了对手。 斩马刀终归是长兵器，过于近身反倒不如拳脚了，所以霍多横砍的同时，也不自觉地退了几步。 李杰却趁着这个功夫，一个腾身翻滚闪出七八步之远，又抄起了地上的长槊。 霍多眼见战机贻误，急忙快步上前，趁对方的长槊还没抬起的功夫，纵身后泰山压顶般挥刀砍了下去。 李杰急忙后退，同时用手中长槊格挡，就听“咔嚓”一声，槊杆竟然断为两截。他却不惊慌，拎起槊头当兵器，继续和霍多缠斗。 长槊本有一丈多长，断了一截也还剩七尺，拿在手里当短矛使，倒也和斩马刀打了个五五开。 观众们见状，纷纷叫好。 正当二人激斗正酣时，一声锣响，一炷香的时间已经结束。 二人停止打斗，不约而同地看向主看台。 观众们也都傻眼，忙着欣赏比赛，竟然没注意还有时间限制。 “既然时限已到，二人皆为落选。”老黑走上台，大声宣布。 台下顿时嘘声一片，有的是因为比赛没能分出胜负，有的则是因为自己买的彩票没有结果。 “各位不必担忧。”老黑说道，“未分胜负之比赛，下注金额可尽数退还。” 这是一开始就定下的规则，众人也都是知道的，但眼见战况最胶着时被叫停，却又都心有不甘。 “未分胜负，如何就结束了。”卫礼在马车上跳脚，“这是怎的道理？” 方选见状，急忙起身劝说：“世子不必动怒，继续加赛便是。” 卫礼闻言，思虑片刻后说道：“这兵器比拼，而是着实不分上下，若再比时，怕是难有结果。” “那以世子之见？”方选问道。 “不如加赛一场拳脚如何？”卫礼笑道。 方选闻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不禁嘀咕：“这小子挺精啊。” 第340章 凭空污蔑 刚才的比赛虽然势均力敌，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杰是落于下风的，明明有长兵器的优势，却被霍多数次近身，最后连武器都被砍成两截，要不是有时间限制，双方能再多打几个回合，李杰十有八九会输。 卫礼可不是瞎子，能看出其中门道，所以才提议加赛拳脚。 “并无不可。”方选虽然看出对方心思，却依旧答应下来，而是点头道，“兵器不分伯仲，自然得比拳脚才是。” 随即走到台前，拿起老黑手里的大喇叭，冲着众人说道：“目下未分胜负，想必各位皆是心有不甘，二位选手打斗如此之精彩，不分出胜负着实可惜。” 台下观众也都点头附和，表示比赛不能就此结束，定要分出胜负才行。 见台下如此反应，方选才提出，既然兵器无法分出高下，那就再加赛一场拳脚以决胜负，押注的输赢也以第二场为准，如果有人不能接受，可以现在就找博彩坊退还彩金。 台下观众听得不耐烦，催促比赛赶快开始。 “比赛一旦开始，彩金可就不能退了。”方选说道。 台下又是一阵聒噪，要求尽快比赛。 见此情形，方选也不再废话，招手示意比赛继续。 鼓声响起，李杰和霍多重新上台。 二人已经稍事休息，调整了状态，同时换下了甲胄，穿着轻便的布衣正装。 没了兵器在手，二人反倒轻松了不少，甫一照面，就开始出招，一时间拳来脚往，打得不可开交。 台下观众看得尽兴，急忙大声给各自支持的选手助威，主看台上的众人，也都是伸长脖子观察，尤其是卫礼，又下了马车，走到看台前沿，抬手不停挥舞，口中也是不断呐喊，全然没了世子的威仪。 这可苦了身旁的两名随从，眼见卫礼肥胖的身躯探出看台，不禁感觉心惊肉跳。 平时卫礼行动时，都是他们两个负责搀扶，稍微有个闪失，就免不了一顿责打。 此时有心将卫礼拉回栏杆内侧，又怕他动怒体罚自己，只好紧跟在他身后，紧张兮兮地盯着，随时准备出手。 台上又斗了几个回合，李杰渐渐落入下风，很快被霍多瞅准机会，抓住领口反身一背，便像扔包袱一样被丢到了台下。 “胜负已分！”老黑上台说道，“本场比赛，霍多为胜者！” 台下一阵咒骂声传来，都是下注李杰的赌徒，而主看台上，卫礼已是气急败坏，抬腿狠狠踢了栏杆几脚，才骂骂咧咧地被随从搀回了马车内。 方选急忙上前安抚，又是敬茶，又是递上蜜枣点心，说了一通好话之后，才堪堪使其稳定住情绪。 “胜败乃兵家常事，世子不必着恼。”方选说道，“接下来还有比赛，强悍的选手多的是，怎能因此一场比赛动怒。” 卫礼气喘吁吁地喝着热茶，正要说话，却被身后的随从抢先出口。 “怎的方公子买的哪个，哪个便赢，莫不是早有内幕？”随从面色不悦，语气中带着质问。 “一介家奴，如何跟侯府公子说话的？”王朝见对方无礼，当即上前理论，“我奋威侯府做事堂堂正正，如何有内幕可言，你莫要凭空污蔑。” “我家公子好心收留诸位，怎的就成了恶人？”马汉也走到前面吼道。 二人本就是大嗓门，又是带着怒气说话，瞬间就吸引了整个看台上的观众。 “不得无礼。”方选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卫礼放下茶盏，转头看了看周围，意识到这是人家的地盘，于是抬手赏了随从一记耳光。 “何曾有你说话的份？”卫礼怒道，“堂堂奋威侯府，还能欺我不成？” “世子息怒。”方选急忙阻止，“想必这位小兄弟也是有所疑虑，方才有此一问。” 说着就解释，自己之所以下注四名氐人，是因为见过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知道四人身手了得，确实有夺冠的实力，并非暗箱操作。而且他下注也不多，每人五十两而已，总共二百两的赌注，实在没必要去暗中操纵比赛。 正当他解释时，一旁围观人群中闪出张一，走到卫礼面前说道：“世子多虑了，此番比赛绝无内幕。” 说着就解释，方选在比武大会开始前就一再要求，必须保证比赛的公平和公正，为了让选手不受外界影响，甚至专门在乌山城设置了一片区域，专门供选手起居，比赛期间由神机营负责戒严，以杜绝选手与外界的交流。 卫礼听完二人的连番解释，知道方选不会作弊，于是起身拱手道：“家奴戏言，本公子怎会当真，回头我定会狠狠责罚于他。” 方选见状，又出言劝了几句，之后才当着众人面下令，自己开办比武大会，本意是在军中选拔精锐，之前下的注码，也不过是观看比武之余添个彩头，并无意输赢。 说着就让张一把他押下的注码退回来，表示是自己之前考虑不周，没有想到避嫌，之后的比赛正常进行，但是他不会再参与后面的赌局。 “各位仍旧可以自行下注。”方选朝周围拱拱手，笑道，“只是输赢乃天定，愿赌可得服输啊。” 他的这句话，分明是说给卫礼听的。 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只有卫礼沉着脸，没有说话。 场上的比赛即将进入下一场，张一吆喝着，“可还有要下注的，再不下，比赛可要开始了。” 看台上的众人当即散开，有掏钱加注的，也有返回座位的。 鼓声中，剩下的比赛接连开始。 后面这几场都没有悬念，几乎都是数个回合就分出了胜负，眼见时间临近中午，所有的八强赛也都完结。 “诸位暂且散了吧。”老黑在台上说道，“午后未时三刻，进行四强比赛。” 此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选手们各自退场，观众们却没有离开。占到前排的人生怕丢了好位置，干脆吃起了自带的干粮，其余人则直接在校场周围找起了饭辙。 由于这几天乌山城人流量巨大，商贩们也都嗅到了商机，纷纷涌入校场。 校场东面也划出了一块区域，专商贩们使用，各种卖小商品和酒食的摊位连成一排，此时都在吆喝着招揽生意，忙成了一团。 观众们大多在校场边的小摊上解决午餐，而那些赢了钱的，则进了安定门，到城里的饭庄消费。 方选站在看台上，看着熙攘的人群，心中感叹，这座城市如果一直有这么繁荣，那也不枉自己忙活到现在了。 “公子，还请到春风楼用膳。”周钰走过来道。 方选点头，转身走时，见周围有不少人都受到了周钰的邀请。 他还以为是回黄土城吃饭，却见领头的马车直接进了安定门，于是询问：“新春风楼可是开张了？” 周钰嘿嘿一笑，解释道原本新春风楼还在装修，就为了赶在今日开张，才特意加快了进度。 说话间，车队进了安定门。 就见城内人群熙攘，不论是城内主街，还是安定门内南侧的临时商铺，都围满了人群。 一场比武大会，让整个乌山城都变得热闹了许多。 马车来到新春风楼门前，果然楼中已装修完毕，一应器具物品，和黄土城的春风楼一般无二，只是更为崭新精美，尤其是门口的招牌，是鎏金的“侯门春风楼”五个大字。 一众伙计们站在门口，将众人迎入室内。 主街的建筑大多是两层，唯独春风楼是三层高楼，这是周钰特意要求加盖的，正是为了显示气派。 楼中已摆好酒席，菜品自不必提，都是方选的培训班研究出的新品。 周钰一声招呼，众人各自落座。 第341章 烈酒上市 “今日小店开业，特地宴请各位。”周钰说道，“不必客气，尽管享用，还请各位今后多多照顾生意。” 众宾客纷纷出言，说些恭祝生意兴隆之类的吉利话。 方选一拍脑门，他也没想到新春风楼会这么快开业，来得仓促，也没带贺礼，于是扭头对身旁的李思惕问道：“优选商行的新酒可曾出来？” “今日一早便开始制作了，想必早已出炉。”李思惕回道，他明白方选的意思，于是说道，“我这就命人取些来。” 说着就吩咐随从前去。 这边周钰和宾客们客气一番，正要招呼众人动筷，却被方选打断。 “诸位稍等片刻。”方选说道，“今日不曾带得贺礼，恰巧优选商行出了新酒，我已命人去取来，诸位一同品尝。” 众人闻言，放下刚拿起的筷子，耐着性子开始等待。 为了不冷场，周钰出言询问，是何等的好酒。 方选嘿嘿一笑，故作神秘道：“这酒可不一般，便是你周公子，也不曾品尝过。” 众人闻言，胃口当即被吊足。主桌上的卫礼却不以为然，说道：“不妨说说这酒的名堂，可是连本公子也未曾喝过？” 说话间，就见李三领着伙计，抬着几个酒坛进来。 先走到方选面前禀报，昨夜他们回去后就找了工匠赶工，一夜做了是十多个蒸馏器，今天一早开始加工，忙活半天，已经制作出数百斤烈酒。 “可曾按照我说的要求制作？”方选又问。 “公子的吩咐，我等岂敢怠慢。”李三回道，“掐头去尾，一道工序也不曾疏忽。” 所谓的掐头去尾，指的是制作蒸馏酒时，要去除酒头和酒尾，因为头尾中杂质较多，可能含有大量的甲醛，引用后不利于健康，所以才有了掐头去尾的工艺。 方选闻言，顿感放心，让李三先行退下，又命王、马拿过一坛酒，给每一桌分了一壶，然后招呼宾客们品尝。 众人先是端着酒盏闻了闻，当即连连夸赞，都说酒味醇厚，还未入口便能看出是难得的好酒。 唯独卫礼，却是不以为然。 他一上午输了不少，现在心情正郁闷，见众人夸奖方选的酒好，就以为他们是阿谀奉承，于是自己拿起一盏，说道：“我倒要尝尝。” 说着就一仰脖开始灌。 “哎，慢些喝！”方选急忙阻止，“这酒性子烈，可不同于普通的甜酒和果酒。” 话音未落，卫礼一口呛了出来，趴在桌子上连连咳嗽。 众人见状，出于礼貌没有笑出声来，而是都开始小口品尝手里的新酒。 蒸馏酒的度数很高，在场的人都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无不被其劲道所折服，喝过一轮后，所有人表情各异，有的惊喜，有的皱眉，但都不得不承认，这酒确实霸道。 “此酒名为烈火酒，不同于以往所有酒类，乃是新品，今后由优选商行独家专营，各位如有需要，可前往购买。”方选说道，“今日宴席的烈火酒嘛，小弟我管够，各位可一醉方休。” 众人闻言，又喝了一轮，随后大呼过瘾。 方选看了看手里的酒盏，这玩意喝低度酒还行，高度酒这么喝不得把自己喝死，于是让周钰取来小酒杯，自己倒了一杯品尝。 一口入喉，呛得直流眼泪。 “这俩人也太实诚了吧，酒劲这么足。”方选心道，“看来我还得教教他们什么叫勾兑。” 不过转头看看其余宾客，倒是并没有表现出异常，都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这些人里有不少酒蒙子，过去的低度酒根本不过瘾，现在有了烈酒，顿时来了兴致。 而主桌上的卫礼，呛了一次过后，也改成了小口抿，几口下肚，酒劲就上头，兴致也跟着上来，把上午输钱的不快抛诸脑后，红着脸不断邀请周钰等人共饮。 方选见状，急忙朝着周钰使眼色，同时连连摇头。 周钰当即明白过来，现在还是中午，可不能让卫礼喝高了，下午的比赛还指望他下注呢。 于是连连劝慰，给卫礼换上小杯，之后接连将各式新菜端上桌，邀请他品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都已经喝得差不多，开始放下杯子闲聊。 方选故意做到卫礼身旁，一边敬酒，一边说道：“世子怕是喝多了，下午应该好好歇息才是，就不必前去观赛了，上午已输了不少，下午再输，我也不好和卫伯交代啊。” “非……非也！”卫礼大着舌头，摆着手说道，“好酒，当饮！比武，也当观看，区区数千两，不……不在话下！” 卫礼的性格就是如此，心高气傲，就算是逃难至此，也要摆臭架子，更受不得别人激他。 原本他还打算喝完酒去睡会，但听方选这么一说，他反倒来劲了，下午必须继续加码，不大胜一场难解心头之恨。 方选见状，顿时乐开了花，见酒席已经吃得差不多，立即示意一旁伺候的伙计撤下席面，同时换上热茶、参汤和各类点心。 两碗茶下肚，卫礼酒意消散了不少，再加上一碗参汤，瞬间精神抖擞，涨红着脸嚷着要去比赛。 “既然世子有如此兴致，我等定要奉陪到底。”方选说着，抬手招呼周围人过来，扶着卫礼出门。 之后登上马车，直奔校场。 时间刚好接近未时三刻，选手们已经登场，而吃过饭的观众们也都占好了位置，就等比赛开始。 照例是老黑上台，不紧不慢地又念了一遍比赛规则，随后宣布赛程安排，也就是对局名单。 卫礼伸长脖子，口中念叨着，“勒古错、霍多、达斡、纳古……” 方选听得真切，于是询问：“世子可是要买这四人赢？” “非也！”卫礼怒道，“本公子出一万两，买此四人输！” “呵！你小子还真轴啊。”方选心道，嘴上却劝慰，“此四人实力强劲，怕是……” “不……不必劝我。”卫礼说着，抬手就示意手下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个大箱子，随后抬往博彩坊所在的看台。 现在的他酒劲上头，什么赔率也好，实力也罢，都已经不重要。他就是想押下重注，表明他不服输的姿态。 消息一出，观众们骚动起来。 因为这一万两下去，四名氐人选手就成了大冷门，每人赔率都是至少买一赔五。 而根据之前的赛况，此四人实力强劲，晋级的可能性极大，所以看到赔率表的观众们纷纷下注，想要来一个以小博大。 一时间，整个校场都陷入了沸腾，博彩坊的伙计们来回奔走收钱，观众们争先恐后下注，生怕错过了这个稳赚的赌局。 几乎所有人都参与了赌局，不过大多都是没什么本钱的普通人，少的买个三五文，多的也就买个一二两，总共算下来，加上周钰等豪客的下注，和卫礼对赌的资金也就一千多两，所以总体赔率依旧有买一赔三之多。 很快比赛开始，先是登城赛，虽然赛况也很精彩，但是众人的注意力都已经不在这上面，连呐喊助威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四场比赛过后，博彩坊零零散散赔了一些银两，弩射的比赛同样如此，观众们无不是随意买了些打发时间，只等最后的重头戏。 很快来到弓马骑射比赛。 为了吊足观众胃口，勒古错和达斡这两名选手被安排在后面，先让另外几人进行比赛。 在众人的催促和焦急等待中，两组选手角逐完毕，之后在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勒古错和他的对手出现在赛场上。 第342章 礼尚往来 “肃静！”老黑走上台，冲着下方摆手。 好不容易才安抚住观众的情绪，随后说道，“公子有话要交代。” 说着把喇叭交到方选手里，方选抬手，示意正在等待比赛的选手们上前。 其中包括四名氐人，以及他们的对手和其他参赛选手。 “这几位氐族勇士勇力过人，然我大西国勇士也不遑多让。”方选对着台下说道，“今明两日之比武，但凡对阵氐人选手，赢下比赛者，便是为我大西国争光，每赢一场，侯府重赏其一百两黄金！” 此言一出，台下人纷纷咋舌。 一百两黄金，是普通家庭一辈子都赚不来的财富，现在只要赢下氐人对手就能获得。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接下来的比赛定会格外精彩。 方选之所以如此悬赏，一方面是激励选手，提高比赛观赏性，另一方面也是在向卫礼表明，他并没有暗箱操作，反倒更希望关内选手胜利。 马车上的卫礼正在喝茶，听见方选的话后，丢下茶盏，气喘吁吁走到台前，拿过方选手里的喇叭，冲着台下道：“今日本公子下注的四位，若能赢下比赛，本公子另赏黄金二百两。” 闻听此言，观众们已经不是咋舌，而是震惊，恨不能自己亲自上场，和氐人选手去过过招，万一能赢，便可享一世的富贵了。 台下的选手闻言，也都是面露喜色，无不是摩拳擦掌，恨不得尽快和氐人对阵。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方选朝老黑使个眼色，后者立即宣布比赛开始。 先是弓马骑射，勒古错对阵名叫关元的选手。 比武大会的选手本就经过了层层选拔，能到八强的，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所以勒古错也不敢托大，开场便策马狂奔，想要凭借骑术获得领先优势。 然而关元胯下的马匹却更为得力，所以在出发阶段非但没有落后，反而是一马当先。来到第一个射击点，抬手弯弓，三发全中，随后催马便走。 勒古错不甘落后，拼命抽打马背，紧咬在关元后方，同样是三发全中，之后二线先后进入第二阶段，都是采用镫里藏身的身法快速通过。 眼看来到折返点，二人都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原本关元领先两个马身的距离，怎奈骑术确实略胜一筹，在折返劈砍草垛时不甚失手，多挥了一刀才完成劈砍，就在这一瞬间，勒古错已经获得了领先。 场下观众看得过瘾，纷纷出言呐喊助威。 勒古错又开始了人来疯，在射击移动靶时，从马上转身，以一个背对前方斜躺的姿势射击，稳稳命中靶心，之后一骑绝尘而去。 关元眼见到嘴的鸭子要飞了，急忙追赶，虽说同样射术高超，但总归是正常姿势射击，不如勒古错的表演精彩，得到的助威声也弱了许多。 收起弓箭，一路追赶，虽说马力强大，却最终以半个马身的落后惜败。 场下爆发出欢呼声，勒古错的胜利，意味着大笔彩金已经到手，众人互相道贺，随即找到博彩坊领钱。 主看台上，众人也都是纷纷庆贺。 方选走到卫礼身旁，正要开口安慰，却听旁边人已经开口，阴阳怪气地说道：“都言方公子识人极准，却有人偏不听信，这下好，输得干净了。” 卫礼闻言，面色更加难看。 “胜败乃兵家常事，世子不必介怀。”方选急忙安慰，随后又说道，“后面的比赛，世子现在更改下注，也还来得及。” “哼。”卫礼却摆摆手，说道，“还有三场，胜负犹未可知，且再行比过。” “好，就喜欢你这种愿赌服输的人。”方选心里乐开了花，随后又客气了几句，转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观看比赛。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弓马四强赛，名为达斡的氐人选手对阵名为陈成的关内选手。 整场比赛虽然有多个环节，但是快马穿梭，也就是片刻的时间，果然不出意外，氐人选手再次胜出。 趁着下一场比赛还没开始，观众们正瓜分彩金的功夫，卫礼又走到台前，看了看台下正在候场的选手，将其中二人招到面前。 此二人就是即将在徒手技击比赛对阵纳古的孙世，和在持械技击对阵霍多的张石。 二人虽和卫礼没有交集，但也知道他是侯府的贵客，于是急忙行礼。 “二位尚有两场比赛，若能赢了，先前的赏赐之外，另有五百匹绸缎作为赏赐！”卫礼正色道。 说话间，为表诚意，他直接从身上取下两块玉璧，让身旁的随从交给二人，算是赏赐。 “小人不敢。”孙世和张石急忙推辞。 “有何不敢，尽管赢下比赛便是。”卫礼说着，转头回了自己的马车。 二人无奈，只好接过玉璧，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价值不菲的宝贝，一时不敢处置，便抬眼看向方选。 “既是世子赏赐的，你们收下就好。”方选笑道，“赢下比赛，便是对世子的报答。” 二人闻言，朝着卫礼离开的方向行礼，之后才收下玉璧。 鼓声响起，比赛来到徒手技击阶段。 纳古和孙世的比赛又被安排在了最后，众人耐着性子，先欣赏前面的三场。 方选靠在看台上，一边喝茶，一边嚼着蜜枣，却见赵虎领着几个人从台下上来。 在比武大会的这几天，主看台的安保是由神机营负责，赵虎作为神机营的长官，一直尽职尽责地在周围巡视，此时前来，一定是有要事禀报。 果然，他上前汇报，是南境和泾阳分别来信，刚好一起呈上来了。 接过书信查看，先是范文远禀报，夏军主帅似乎看出他在有意拖延，所以干脆停止谈判，他两次求见，都被拒之门外，此时在信中询问下一步如何行动。 之后是刘闵的书信，信中先是说了一大堆思念之语，看得方选直起鸡皮疙瘩，心道这小子不会是喜欢男人吧？被我的英俊帅气吸引了？ 好在信里并非全是这种内容，在肉麻的客套过后，刘闵说了正事。 告知已经收到方选提供的材料，寻人的事情尽管放心，一旦有消息会立即通知。同时又说日前收到朝廷诏书，之后便处置了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至于是如何处置的，信中没有明说。 方选也懒得关注这些，继续阅读书信，得知随信还送来了一些土特产和一床蚕丝被，嘱咐方选天气转凉，要注意保暖云云。 “行啊，算我没白帮他这一趟。”方选心道。 一边让范齐和范华提笔，分别给两地回信。 告知范文远再去探听几次，实在没有进展就先回来。 感谢刘闵的礼物和提供的帮助，为表心意，自己也遣人送去一些礼品。 趁着二人书写的功夫，方选看了看刘闵送来的东西，是一罐子蜂蜜和一大盒炒好的板栗。 “刚好，看比赛正缺零食。”方选命人将蚕丝被和蜂蜜送回侯府，特意叮嘱要把蜂蜜呈送给周含眉。 他反正也不怎么爱吃甜的，而周含眉才生完孩子，补充糖分也很必要，刚好就借花献佛了。 而剩下的板栗，方选直接拿出来，给看台上的众人分了，招呼大家不用客气，边吃边看比赛才有乐趣。 这边二范写好了回信，范齐询问要给刘闵带什么礼品。 “去一趟优选商行，取几坛新酒。”方选吩咐。 随后继续欣赏比赛。 第343章 三台好戏 四场格斗比赛很快全部结束，不出意外，擅长摔跤的纳古轻松取得胜利。 台下欢呼叫好声连成一片，唯独卫礼板着个脸。 紧接着就是持械技击比赛，四场过后，霍多再次晋级。此时卫礼的脸色已经铁青，冷哼一声，拂袖从看台前沿回到马车，随后一声令下，马车不辞而别。 方选见状，朝周钰使个眼色，后者会意，急忙骑马跟了上去。 半个下午的功夫，卫礼已经输了一万多，加上昨天的那部分，拢共输掉将近两万。 饶是他财大气粗，两万两白银也不是个小数目，尤其到了后期，他下注就是为了斗气，现在一口气没出来，估计得难受死。 所以方选才急忙让周钰赶过去，好好安抚一下这小子，万一这次输得他失去信心，以后不玩了可咋整。 卫礼和周钰两拨人马离开主看台，台子顿时空了不少。台下观众有不耐烦的，也开始退场。 看着校场上的人群，方选心里又开始琢磨起来。 小时候他就有个梦想，全国有十几亿人口，如果每人能给自己一块钱，那自己可就发了。 而现在的校场上，观众、商贩、士兵，加一起足有好几千人，这么大的流量，应该想办法从中赚一点才是。 转头环顾，见张一满脸笑容走过来。 “见过公子。”张一行礼间，汇报了博彩坊的业绩。 两天时间，总共经手的流水超过两万两，博彩坊仅仅通过抽成就盈利两千多两，同时张一、周钰等人和卫礼的对赌赢多输少，所以他们个人也赚了不少。 张一美滋滋地汇报着，同时不断出言奉承，说方选果真是商业奇才，军中的一场练兵比武，也能用来赚钱。 “行了，别拍马屁了。”方选摆摆手。 “何为拍马屁？”张一疑惑地问。 “就是阿谀奉承。”方选不耐烦地问道，“如今城内可有优伶？” 所谓的优伶，就是专业的乐舞演员，男的称“优”，女的称“伶”，也就是民间俗称的戏子。 “海棠阁便有。”张一说道，“公子有此兴致，那今晚小弟我做东……” “非也，非也。”方选连连摆手，见对方顶着那张老脸自称“小弟”，让他着实有些不适应，于是急忙说道，“可否找些优伶到此表演？” 说着指了指校场。 “近来越国琢郡与江夏郡大量人口流入奋威，其中不乏优伶之人，海棠阁等几家青楼也都收容了许多。”张一说道，“只是不知公子有何要求？” 方选闻言，便说了自己的意图。 眼前这个场地，稍微改改就可以当做露天剧场使用，找点戏班子过来就能直接表演。 白天观看比武的就有几千人了，如果改到夜间演出，观众只会更多。 到时候每人收个几文钱，一天下来也有个几两银子，钱虽然不多，但这只是最基本的门票收入。 到时候在校场周边规划一些摊位，卖酒食小吃和杂货，收摊位费也是一笔收入。 近来奋威郡商业繁荣，侯府名下的产业雇佣工人给的工资也高，又才过秋收，加上刘定边免了一年的赋税，所以老百姓口袋里是有闲钱的。现在搞点娱乐活动，吸引他们前来消费，还是很有前景的。 一番解释下来，张一连连点头，当即吩咐随从回黄土城叫人。 此时主看台上的观众还没退场，方选便向他们说了自己的想法，众人也都表示赞同。 “这舞台上该表演何种曲目，还请各位出出主意。”方选说道。 一时间，众说纷纭，一番探讨下来，分成了三大阵营。 刘莺莺生性好动，又是快人快语，所以率先提出，应该表演剑客浪迹天涯，或者将军战场杀敌，最好是把之前奋威大胜匈、氐联军的世纪改编成剧本进行演绎。 而孟元则提出，武戏固然重要，文戏也不可或缺，应当寓教于乐，表演一些弘扬孝道，宣传礼法的曲目。 对比二者，张一的看法则更加贴近现实。他认为以普通观众的审美，根本看不来太过优雅和高端的内容，就应该编点奇闻诡事和名人八卦，这样才能吸引观众。 三人的看法各不相同，现场的众人也都选择了站队。 冯英和胡全忠等武人自然是支持刘莺莺，想要看点金戈铁马的曲目。而周显、老黑和李思惕则表示赞同张一的看法，剩下的包括刘仲达、吴彦祖、二范、郭显明以及铁算盘等人，则都选择支持孟元。 看着三方的表态，方选有些犯难。 毫无疑问，张一和刘莺莺的想法更贴近普通观众。老百姓可不管那些，只管看得精彩，更没什么审美，越是猎奇越喜欢。要真听孟元的，曲目只以教化为主，很可能压根没人看。 略一思忖，方选想到了个好点子。 反正校场足够大，干脆分成三个片区，每片单独设置舞台和观众区，各自用围栏隔开，门口挂上牌子，写明演出曲目和大概内容，让观众们自由选择。 剧场的人员和场地，全部由博彩坊负责筹备。而三个剧场的曲目，则由刘莺莺、孟元和张一各自准备。先试行一段时间，到时候淘汰掉上座率低的曲目，将上座率最高的曲目保留便好。 听完方选的安排，众人也都点头表示赞同。 孟元更是当即起身，要回家现写剧本，争取今晚就让奋威人民能欣赏到有教育意义的好节目。 刘莺莺和张一自然也不甘落后，各自回去准备。 方选又安排了一些细节，让周显尽快派人改建校场，要求便是尽量少改动现场布置，做到白天能比赛，晚上能演出。同时命吴彦祖回黄土城进行宣传，利用报社的影响力给演出打个广告。又让郭显明差人负责现场秩序，该给的加班费直接从博彩坊走账就行。 众人随即各自开始准备。 方选也离开看台，先进了安定门，直奔优选商号的作坊。 作坊设在城东，最初开采煤矿的位置。近期煤矿开采量巨大，矿坑已经沿着矿脉北移了一里地。现在这里主要集中着乌山的手工作坊和仓库，包括新建的铁厂，以及乌山城储备粮食的仓库都在这里。 优选商号为了方便货物进出，所以在这里设置了一间仓房，而正式的门店却是在乌山城主街上。 现在要加工蒸馏酒，干脆就把仓房改成了作坊。矿区一直都是外人免进，刚好也能更方便地保守技术机密。 仓房由两间砖石的屋子，和一排草棚组成。为了避免蒸馏技术外泄，草棚临时加了木质的围栏，将内部围了个严实，周边更是有伙计巡逻，谢绝无关人员靠近。 见此情形，方选顿感欣慰，心道自己当初没看错，李三和王二这两人办事确实靠谱。 还未走近草棚，就见其中烟雾缭绕，伴随着阵阵酒香袭来。 方选让其余人在门口候着，自己进入查看，见棚子里有十多个蒸馏器在同时工作，王二领着两名伙计，正在将新蒸出的酒液收集进一个大缸。 见方选出现，王二急忙过来行礼。 方选简单询问一番后，指着缸子里的新酒说道：“这酒过于浓烈，应当降低些烈度方能适口。” 说着就简单讲了如何勾兑白酒，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化工技术，能兑的也只有水，所以方选便让王二每天准备一些蒸馏水，用来降低酒业的烈度。 之后方选又说道：“让众伙计过来，我有要事吩咐。” 第344章 恩威并施 王二一声招呼，十多名伙计放下手里的活计，都聚集到方选面前。 “见过公子。”众人下拜。 “快快免礼，各位辛苦了。”方选说道。 众人受宠若惊，急忙推说不辛苦，都是应该的。 “商号近来生意如何？”方选又问道。 “虽只开业月余，生意却是不错。”王二回道，“账面上已有不少结余，公子若有需求，随时都可取用。” “近来评级，在座各位可曾评过了？”方选又问。 王二当即禀报，他和李三评的是乙高级，而其余的伙计们，大多都还是学徒，以丙中和丙高为主，甚至有两人是丙低级。 “制作这烈酒，乃是个辛苦的伙计。”方选说道，“本月过后，在场各位全数晋升一级。” “多谢公子。”众人纷纷拜谢。 方选摆手示意众人免礼，同时表示，从这个月开始，商号会推行分红制度。 根据原本的股份划分，刘莺莺占一半，剩下一半方选占三成，王、李两位掌柜各占一成。现在方选从自己的三成里，拿出一成作为奖金，分给商号内除了王、李之外的所有人。 而具体的分配比例，则根据众人职级进行。 才起身的众人闻言，又是下拜道谢。 “不必谢我。”方选笑道，“各位只需尽心尽力为侯府办事，自然少不得好处。” 为了恩威并施，方选又收起笑容，严肃道，“此烈酒之工艺，将是优选商号赖以生存之根本，希望诸位严守秘密，不可向外人透露半个字。若有违反，莫怪本公子翻脸无情。” 说着抬手抽出火枪，朝着头顶的草棚扣动扳机，一声巨响，震得众人连忙下跪。 门外的王、马二人，以及随同负责安保的神机营士兵，听见枪响后立即撞破大门冲了进来，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将众人围了个严实。 “保护公子！”王、马二人抽出佩刀，护在方选面前。 “没事，退下吧。”方选收起火枪。 神机营的士兵当即退出，只留王、马二人在现场保护。 伙计们却不敢起身，仍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方选表情严肃，正色道：“制酒的工艺本是机密，如今我教会了各位，各位只管钻研工艺，用心工作，自保你们衣食无忧。若有人起了贪念，想着将制酒的秘方卖与他人谋利，或是出走奋威自力门户，那我便是派人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灭其满门。” “小的们不敢。”众伙计纷纷磕头，“侯府与公子对我等有大恩，我等怎会背叛，还请公子放心！” 看着众人噤若寒蝉的样子，方选这才放心，示意众人起来，继续回去工作。 这一番操作下来，虽然场面搞得不小，但方选认为是有必要的。 当然，如果真的有人泄露了制酒的工艺，他也不可能真就去灭人家满门。现在说的话，也主要是起到恐吓的目的。 加上用分红制度收买，就是确保这帮伙计能够保守秘密。 如此一来，优选商号的垄断生意才能够尽可能长久。 看了众人的表现，方选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询问王二，是否有分装好的新酒。 王二急忙禀报，说这边都是用酒缸子，装满一缸后就运到主街的店铺里，在那边分装售卖。 方选点点头，最后又嘱咐，由于蒸馏酒工艺复杂，他自己也并没有完全掌握，想要获得最好的口感，还得在制作过程中慢慢摸索，所以希望王二能领着伙计们尽心钻研技术，做出更好的美酒。 王二闻言，连连点头，表示定不会辜负期望 方选这才出门，领着众人先到优选商号的店铺。 商号就在春风楼旁边，算是主街最好的位置。此时临近傍晚，春风楼正在招揽顾客，门口十分热闹。而优选商号的门头，同样是人头攒动，都是前来买酒的顾客。 方选走近一看，差点惊掉下巴。 柜台上挂着木板，上面写着烈火酒的价格，竟然要一两银子一升。 近期购买的粮食，最贵的也就五两银子一车，按照现在酒价，卖五升烈火酒就能换一车粮食了。 通常的粮车，一车能装六十石，一石为十斗，一斗为十升，再按照三斤粮食一斤酒的比例来看，这粮食变成烈酒后，身价涨了四百多倍。 当然，这也是因为烈火酒才上市，产能还没跟上，价格相对会高一些，想必过个几天，会降低不少。但即便卖个一百文一升，也是极度暴利的产品。 现场买酒的人里，主要是乌山城和黄土城各个酒肆和饭庄的掌柜。中午方选在春风楼的宴会上请众人喝酒过后，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城，现在都知道优选商号有一款极好的烈酒，所以这些掌柜都上赶着过来进货了。 不过看价格如此高昂，众人购买的量都不大，至多买个一两升，少的也就买个半升，拿回去给自家店里的贵客尝鲜用。 见方选到来，众人急忙行礼。 方选回了礼，径直走进店内，先和李三打个招呼，然后询问店里还有多少存酒。 “不多了，只 -剩这些。”李三指了指货架。 为了方便售卖，店里准备了许多小容量的陶瓶，都是四分之一升和半升容量。虽然今天一整天，作坊都在不断运来新酒，但奈何生意兴隆，现在卖得只剩下数十升了。 方选看了看货架，上面摆满拳头大的小瓶，看着不少，但总量有限，再不出手，怕是这点存货都没了。 于是让王、马二人上前，将货架上的存酒全部包圆，一并拿走。 当然，他也没忘付钱。虽说是自己的铺子，但毕竟是股份制的，如果每个股东有事没事都来店里拿东西，那生意就没法做了。 所有酒瓶用几个木箱子装着，被侍卫们抬着离开。 方选先去慰问比武大会的选手，这几天选手们一直被隔离。最初在矿场旁边，有一排木屋，用作乌山城管理人员的办公场所，后来议事厅附近的建筑群立起后，众人就渐渐搬到了议事厅附近，那些木屋一直空着，此时刚好派上了用场。 方选也是熟门熟路，顺道还买了些肉食，来到木屋前，见选手们正在埋锅造饭。一边是十多关中人，另一边是四名氐人，双方分隔数丈之远。 勒古错眼尖，正生火烤肉时，发现方选出现，急忙上前迎接。 其余选手见状，也都上来行礼。由于被淘汰的选手已经不住在这里，所以此时总共还剩二十人。 方选让王、马取出二十个小瓶酒，分给选手们每人一瓶。随后让人抬来桌案，并取了十几个大瓶酒打开，连同带来的肉食一起，邀请众人落座。 选手们先谢了赏，随后请方选在上首坐下，其余人却依旧站着。 “别客气，都坐下说话。”方选抬手，拉过一旁的选手，示意其落座。 勒古错抢先一步，坐到了方选身边。 一旁烤的全羊也好了，他招呼霍多和达斡将烤羊抬过来，放在正中的桌案上，随后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开始切肉。 一旁有关内选手见了，不由得皱眉。 第345章 民族团结 关内和关外的生活习俗截然不同，作为草原民族的氐人，平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连个餐具都不用，这在关内人眼中，是极其野蛮的表现。 方选发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于是命人取来餐具，递给四人。 “既然已服王化，便要遵照我大西国的风俗。”方选说道，“关外苦寒，平日里不讲究还则罢了，如今几位既然已定居奋威，凡事都应谨慎，不可有违礼仪。” “公子所言极是。”勒古错连连点头，接过餐具，分给身边几人。 说话间，关内选手的饭菜也端了上来。 为了保证比武期间选手的体能，冯英特定给他们安排了更好的餐饮，除了日常的肉菜，还有足够的精米，此时煮好了大米饭，每人都分得了一碗。 方选拿起筷子，耐心地教勒古错使用。 其余几人也都有样学样，只是动作笨拙，试了多次才夹起一块肉来。 “哈哈哈。”达斡捏着筷子，得意道，“小小筷子，倒也不难。” 话音未落，筷子上的肉突然滑落，惊得他急忙伸手去接，结果被烫得直甩手，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方选瞪了众人一眼，制止他们的嘲笑，随后说道：“我年少时也用不好筷子，学了很久呢，慢慢来，不急的。” 他能看出来，这些关内选手对氐人还是很排斥，管中窥豹，可见虎贲军内部现在还是无法接受氐人成为同袍，为避免以后双方起冲突，他得提前打预防针。 于是叮嘱众人，无论氐人还是匈人，只要诚心归顺，都可以是大西国的子民，都应该接受他们。同时，无论哪里人，既然选择成为大西国的子民，那就应该学习大西国的语言和文字，遵照本国国的刑律、礼法、习俗，保证民族团结和文化的统一。 众人见他说得严肃，便起身行礼，表示知晓。 重新落座后，方选示意所有人动筷。 起初大家都有些拘谨，几杯酒下肚后，也就放开了，互相猜拳行令，俨然都成了好兄弟。 一壶好酒，就这样做到了民族团结。 “明日之比赛，各位可有信心？”方选问道。 “不知公子有何吩咐？”勒古错凑过来询问，“可是要我等输给对手？” 他是四人中最精明的，以为方选会另有吩咐，虽然这几天与外界隔绝，但是博彩坊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尤其是今天下午，一场好几千两的赌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说比赛荣誉很重要，但方选毕竟有厚恩于他，如果要求他故意输掉比赛，他也会立即执行。 “非也！”方选摆摆手，提高声调说道，“此次比武，意为选拔有才能之士。军中要职，当是能者居之，无论何人，获得冠军者，必得重用。各位尽管放开手脚，全力竞争！” “是！”众人拱手。 “此四位氐人勇士，皆是有才能之人。”方选伸手一指勒古错等人，对着其余选手说道，“弓马、骑射、技击，也都甚是精通，各位若想赢他们，怕是也不容易，不过，日前许诺的奖赏依旧有效，如能赢了四人其一，便可得一百两黄金。” 随后又拍了拍勒古错的肩膀，“我提拔四位，郡府与军中颇有微言，明日四位必须夺冠，方能使之闭口。” “我等定不辜负公子厚待！”勒古错四人急忙起身行礼，表明自己的决心。 见自己的意图已经传达到位，方选也不再废话，招呼众人喝酒吃菜。 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不搞任何暗箱操作，只想看看选手的真本事。 众人也都会意，暗自决定明日必将全力以赴。 之后安心吃饭，互相劝酒，直吃了一个多时辰，桌上的酒菜消耗殆尽方才作罢。 方选嘱咐众人早些歇息，不要耽误明天的比赛，随后起身准备告辞。 收拾东西时，见带来的酒还剩一箱半，于是将半箱子分给众人，自己带着整箱酒离开。 众选手又是一阵谢恩，双方这才作别。 方选领着众人朝安定门走时，见赵虎和王河出现在面前，双方打过招呼，得知二人刚和冯英等人吃完酒，于是一道出城。 才出安定门，就见校场上灯火通明。 此时戏台已经搭好，分为左、中、右三个场地，互相用栅栏隔开。 表演还未开始，乐师和演员都在后台暖场。 方选一眼就认出，中间场地演的是孟元的曲目，因为中间舞台正对着主看台，而孟元和刘仲达等人，正坐在看台上，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戏。 见此情形，方选也上了主看台，双方寒暄过后，方选询问表演的是什么曲目。 孟元便解释，这是他从古书中看到的孝道故事，简单改编过后便能演出，讲的是古时一位孝子，自幼和寡母相依为命，后来被君王赏识，要请他入朝为官，他却因不愿离开母亲而放弃富贵的故事。 “嗨，这不介子推嘛。”方选心说，于是随口询问，这个故事到后来，是不是孝子带着母亲躲进深山，君王寻访到山下，听了身边人的鬼话，放火烧山想要逼出母子，结果母子被烧死在山里了。 “并无此等结果。”孟元听完他的询问，摇头道，随即又问，“公子的这个故事，可否讲给老夫听听？” 方选也不客气，说了介子推和晋文公的故事。 从介子推跟随重耳浪迹天涯，保存食物从不偷吃，到重耳即将饿死时，他割肉熬汤给对方吃，再到重耳成为国君后，他带着老母避入深山，不受封赏，最终被烧死的前因后果。 孟元和周围人听得用心，到精彩处时，无不拍手赞叹，到最终结局，又都忍不住垂泪。 “当演此等剧目才是！”孟元起身，走下看台，朝着舞台跑去。 “哎，先生小心。”他的学生以及随从急忙跟过去。 从孟元的反应能看出来，他没听过介子推的故事，想必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发生，或者是发生过却没有记载，又或者是记载的史料早已佚散。 无论如何，介子推品格高尚，在历史上尤其被儒家文化所推崇。所以当孟元听完他的故事后，当即起身就要去改剧本。 “此等的好故事，不编作剧目着实可惜。”刘仲达出言，吴彦祖也跟着附和。 而范华却朝着方选一拱手，表示想尽早回家去。 方选以为这个小子想念母亲了，于是点头让他尽快回家，却听范华询问周围人，晚上的戏曲要表演到什么时候，得知至少要演到亥时后，表示这就回家将老母接过来观看。 想来其母常年在乡下，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难得能看场戏，也是不应错过。 感念其一片小心，方选喊来郭显明，让他派几个人，再找辆马车，跟随范华同去，夜间路不好走，车上多带蜡烛灯笼，确保母子可以尽快平安过来。 之后又嘱咐范华，这几日就不要来回折腾了，就住在乌山城，等什么时候看完戏再回去。至于住处，直接去方选在主街的住宅即可，那边丫鬟、下人和一应物品都是现成的。 说着就让王朝返回城内，去小楼通知丫鬟们先行准备。 “告知她们，这几日范母在此居住，要视同主母一般伺候，决不可怠慢。”方选正色道。 王朝领命离开。 此时的范华，已经是感激涕零，纳头便要跪拜。 “不必多礼。”方选将他扶起，“快些回去，莫要耽误了伯母看戏。” 范华点点头，起身跟着郭显明指派的人手离开。 “哥哥如此厚待范华。”刘仲达笑问，“却不知为何。” 第346章 三喜临门 “非孝子不忠臣，范华乃是难得的大孝子。”方选走到刘仲达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他日我若不在了，重用此人，必得其忠心。” “哎呀，哥哥，怎的说此晦气之语。”刘仲达一把拉住方选的胳膊，“我今生都要与哥哥在一起呢。” “咦惹……”方选顿觉一阵肉麻，心道，你有马香肉和夏姬还不够是吧。 “哎，想是今日多喝了几杯，有些伤感。”方选摇摇头，推说酒劲上头，不能在此看戏了。 “那哥哥早些回府歇息。”刘仲达忙道。 双方辞别，方选纵马返回黄土城。 侯府的流水席方才散去，一众丫鬟们正在收拾，府门前摆着两个炉子，此时正在熄火。 走过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周含眉的吩咐，命人在府门口升起炉子，摆上蒸锅，蒸了一天的馒头，并在上面点上胭脂，作为喜食施给过往行人。 “想得还挺周到。”方选心想。 吃流水席的都是城内有点地位的人，来的时候都是带着礼物的，而普通的老百姓可就没这个待遇了，空着手更不好意思进侯府大门。 周含眉不愧是周家长女，立即就想到了这样的点子，花不了多少钱，又能广施恩德，与民同喜，如此一来，侯府在奋威郡必然更得人心。 有周含眉这样的媳妇儿，刘腾飞就偷着乐吧。 方选心里嘀咕着，突然又想到那个问题，也不知道刘定边父子俩最近在忙啥，明知道长孙要出生了，也不提前回来看看。 一边想着，一边进了府门，先和侍卫丫鬟们打过招呼，在回西苑歇息前，方选询问谁见过刘坦之。 今天的比武大会那么精彩，却不见刘坦之到场，别是在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彩娥立即上来禀报，刘坦之天亮才从海棠阁回来，在东苑足足睡了一整天，下午才起来，在流水席上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就匆匆出门去了。 “去哪了？”方选问。 “还能去哪，去海棠阁了。”彩娥笑道，“这府监大人，真是一日都离不了海棠阁，倒不如直接住过去的好。” 自从方选上次吩咐要盯紧刘坦之后，彩娥便派了两名丫鬟随时跟着，今天也是跟到海棠阁门口才回来复命。 “行吧，这样最好。”方选心道，只要刘坦之别瞎折腾，，吃喝玩乐随他去。 此时又感觉酒意上涌，便打算回屋睡觉，转头却见王、马、赵和王河几人一脸精神抖擞的样子，于是询问他们是不是想去看戏。 四人连连点头，方选便说道：“你们自取，莫要耽误了明早点卯便是。” 四人闻言，喜不自胜，唤来几名侍卫负责西苑的守卫，随后离开。 方选也不管那些，径直回屋睡觉。 再醒时，已经是天亮，伸个懒腰准备起床，却听门外范华的声音传来：“公子，有急报。” “别是边境打起来了。”方选起身来到外室，接过急件一看，却是东境桑春的落款。 再看其中内容，顿时大喜。 因为信中夹着另一封书信，是屠山海所写。汇报了这一路的经过。 最初从南路出境，先到琢郡，然后绕过正在交战的江夏郡，辗转越国多个郡县，将马匹尽数售出。同时又收购了不少当地特产，之后从越国东部的越华郡进入夏国，将货物售出后，找到大小赵老家，接上其母返回。 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在昨天天黑前，渡过泾河到达廊山山口。 此行回来，也带了不少货物，首先是十车的绸缎布匹，同时考虑到方选嘱咐过，只要有闲钱，就多买粮食，刚好今年是丰年，夏国又因战争继续经费，所以粮价很低，屠山海就干脆又买了五十车糙米，二十车小麦和二十车黄菽。 所谓糙米，就是简单舂过，去掉了部分麸皮的大米，质量比不得精米，但是肯定比稻饭要好吃得多。价格也 桑春得知车队运的是粮食后，也是大喜过望，连夜写信回来汇报，询问是否能留下部分。 “这小子厉害啊。”方选心道。 足足上百车的货物，这么大一个车队，走在路上得多显眼，越夏两国打成这样了，他竟然能平安无事地从战区通过，可见这些年的贩马生涯，他在两国早就积攒了不少人脉，每到一地，必然有当地的豪强或者官方护航，虽然也要花费不少真金白银，但总比普通客商出门就被抢要好得多。 于是当即命范华回信，让桑春留下那五十车糙米，如果对黄豆有需求，也可以留下几车，其余的运回黄土城。 有了五十车糙米，东境卫所最近小半年的粮食是不用发愁了，等过一阵，还得撤回来一批人，剩下的粮食和人坚持到明年夏天也足够，到时候新麦已经成熟，压根不用再担心粮食问题。 同时又嘱咐屠山海，不必急着回来，一路辛苦了，可以在卫所休整一天。等到回来，再给对方庆功。 封好书信，命人快马送出。 之后众人落座，开始吃早饭，却听大门口有动静，之后就见侍卫进来，禀报说刘俭和王谦求见。 “快快请进。”方选起身就迎了出去。 王、刘二人进来后，双方先见了礼。方选知道肯定是有好事，否则这俩人不可能一大早来见自己。 果然，二人汇报了自己的工作状况，刘俭负责的铁厂高炉已经在昨夜成功点火，并在今早烧出了第一锅铁水。 “好啊！”方选大喜，刚收到屠山海汇报的喜事，这边铁厂又盛了，今天真是双喜临门。 随后王谦打开身边一个木匣，将里面的东西呈上。 “三喜临门！”方选心道。 木匣里装着颜色深浅不同的几张纸，可见造纸厂也已经有了成果。 “怎的如此之快。”方选一边询问，一边拿起纸张查看。 原本王谦承诺的是一个月以内，但是现在算来，也就半个月多点的时间，样品就已经出来了，可见效率之高。 “小人心知公子要的急切，故此日夜催促工人赶工。”王谦说道。 “这样啊。”方选点头，随即嘱咐，“对待工人也不可过于苛责，日夜赶工并无不可，但也得按照工作时间多支付工钱才是，该有的饮食待遇，切不可亏待了。” 王谦愣了一下，随即拱手道：“公子放心，小人回去便会落实。” “你小子是不知道工人运动的厉害。”方选心道，又多嘱咐了几句，让对方厚待工人。 看王谦的样子，就知道是个老资本家，压榨起工人来毫不客气，这种人换到将来，那都是要吊路灯的，方选现在的嘱咐，其实是在关照他。 王谦连连点头，表示知晓。 方选这才仔细观察样纸，发现是四个品种，每种各有一沓，有从软到硬之分，颜色也有所不同。 最硬的纸张一看就是以竹子为原材料制作的，泛着微微的绿色，表面有略显粗糙的纹路，同时带有淡淡的青竹味道。 第二张则相对软一点，从材质判断应该是竹子混合了其他材料，第三张就更软了，也轻薄了许多，想必是竹子的含量降低了不少。至于第四章，更是绵软，也不见了竹子的味道和纹理。 王谦见方选看得入神，急忙上来介绍，果然，四种纸张的原材料和他猜测的差不多。 “终于等到你了！”方选拿起最软的那几张，快步出了屋子。 第347章 新纸出厂 许久过后，方选一脸惬意地从茅房走出来，先在院子里洗了洗手，抬眼一看，发现众人都在看向他。 众目睽睽之下，他特意跑了一趟厕所，着实有些不雅。 于是走到王谦面前，询问方才用掉的软纸成本几何。 “软纸最为便宜！” 王谦急忙禀报，现在还在样品阶段，没有最终定下配方，也没有大规模生产，所以具体成本还不能确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越软的纸张越便宜，因为材料单一，工艺上也更简单。 方选摇摇头，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意见。 首先是纸张没有韧性，仅仅软是不行，还得不容易蹭破。如果这种纸张能够保持现有的软度，并且增加一定的韧性和强度，并将成本尽量压低，卖得便宜些，将来定会有很好的市场。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方才都怀疑方选是拿软纸擦屁股去了，现在听他所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各位猜得没错，方才我确实是出恭去了。”方选无奈道。 目前的时代背景下，拉完屎擦屁股是个很痛苦的过程。 在纸张普及以前，人类擦屁股的手段各异。 某些地方的贵族会使用三文鱼片或者活鹅这样的奇葩方式，好在这种属于有地域局限性的少数派，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只能使用麻绳或者石头、土块一类的东西，有条件的可以用到海绵，但在奋威郡这种内陆地区，主流的就是厕筹。 厕筹者，说白了就是竹片，出恭完毕后用它清洁。 方选来到这个世界好几个月，早就受够了竹片刮屁股，所以在一开始，就想着让王谦造点草纸出来。 此时对众人解释，厕纸比厕筹要好用得多，如果能够大规模普及，将是很好的一笔买卖，又能赚钱，又能惠民。 对于他的商业头脑，众人自然是认可的，于是纷纷点头。 王谦也表示，会按照他的要求，研制一款草纸出来，尽快推向市场。同时又询问，其余三种纸张如何。 方选拿起最硬的两种，表示离自己的标准尚有距离，他要求这两种的品质必须提高，其中一种可以在里面加入更多品种的原料，尽量做出独特的纹理和手感，并且做到其他造纸厂完全无法模仿。 为此，可以不惜成本。 王谦闻言，猜测这种纸会用在重要文件上，当即领会了方选的意图，于是点头表示记下。 而第二种，方选的要求则是尽量做到结实，厚度适中，在一沓五十四张，裁成巴掌大小的情况下，可以拿在手上把玩。 说着，他就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厚度。 而第三种，就是用作印刷的，刊印报纸和书籍，符合此标准即可。 四种纸的配方定型后，再做一批样品，到时候再开会讨论具体如何生产。 王谦一一记下，表示这就回乌山赶工。 方选也正好要去乌山，于是众人一起出门。 不等迈出西苑，就见刘坦之撞了进来，由于他府监的身份，侍卫们也没有阻拦，让他径直来到方选面前。 “府监大人，今日可好。”方选笑问。 自从上次吃了教训后，刘坦之一直有些惧怕方选，不过这几天见他对人都很和蔼，也就没那么敬畏了，此时大大咧咧说道：“昨日只顾睡眠，误了观看比武大会，今日乃是决赛，定要跟随公子前去观赏。” “我当是什么事呢。”方选心里嘀咕，一挥手示意对方一起出门。 侯府门外早就备好了车驾，众人分别上马或者上车，才出发，就见城南方向几辆马车驶来。 定睛一看，是卫礼父子，二人各乘一辆马车，被卫让率领的一众侍卫随从簇拥着过来了。 这次出行，场面比前几天大了不少，想必是卫伯才来时有所收敛，后面方选准许他的侍卫配备武器后，才加大了排场。 范齐此时凑到方选面前，告知前天带着卫让去乌山时，对方花高价买了百余把钢刀，甚至还想购买盾牌和长兵器，不过被工匠拒绝了。 “此人甚有心机，公子可要小心些。”范齐小声说道。 “我自会留意。”方选点头道。 范齐年长，社会经验丰富，他看人向来不会有错，对于他的建议，方选当即记下。 双方车队汇合，互相见礼过后，方选发现卫礼表情轻松，似乎已经从昨天失败的阴影中走出。 此时周钰也纵马过来，和方选打过招呼后，车队出门。 “世子今日似乎心情不错。”方选对周钰说道。 昨天他让周钰去安抚，看来效果不错。 “昨日请他去海棠阁喝酒，挑的是江夏来的美女作陪。”周钰说道，“昨夜又让张世贵做局，有意令其连赢一夜呢。” 说着就详细描述了赌局的场面，表示卫礼昨晚买什么开什么，足足赢了有数十把，虽说赌注不大，但是也赢了大几百两，加上美女作陪，又是好酒好肉伺候，所以一夜过后，他的心态已经转变了。 “好啊，今天又能继续下注了。”方选暗喜。 随即催马向前，领着车队加快前进，才出城门，又碰见周显的车队，正拉着十多车砖石木材城东过来。 双方打了招呼，方选叮嘱他尽快赶工，随后便赶往乌山。 才进太平门，就发现其中已是人山人海，想来是因为临近决赛，又有戏曲表演的吸引，所以观众增加了许多，甚至可以看出来，其中有不少外地客商，此时正在购买普通看台的门票。 戏台已经撤了，赛场被恢复，不过周边的摊贩都还在，此时正忙着叫卖。 方选一眼认出，有个摊位是豆腐坊的，看摊的是两名眼熟的伙计。 远远就闻见臭豆腐的味道，方选急忙走过去，见伙计正忙着煎豆腐。 这臭豆腐，也是方选教给豆腐坊的，之前只在黄土城售卖，现在直接把摊子摆到校场来了。 方选当即要了一份，平底锅上煎好的豆腐，加上用薤白泡出的蒜水，撒上葱花和少许豆酱，趁热吃，味道简直绝了。 “来，来，来，各位快尝尝。”方选美滋滋地吃着，招呼周围人品尝。 虽然众人大多对臭豆腐无感，但是摊子上还有其余食品，豆浆、豆脑，酱汤香干等等。 大家都知道这是方选的买卖，不论想不想吃，多少也得照顾一下，于是纷纷购买。 “臭豆腐最好吃。”方选推荐道。 众人连连摇头，买了其他的食品。 方选无奈，丢给伙计一锭银子，先取了几份豆腐脑，命人呈给卫伯和卫礼，之后吩咐伙计，剩下的钱全部买臭豆腐，做好送到主看台去。 眼见比赛即将开始，主看台上渐渐有人落座。刘俭和王谦无暇观战，自顾离开，方选则急忙登台。 孟元和刘仲达等人已经到场，双方见礼后，方选询问昨夜演出如何，上座率是否满意。 “哎。”孟元一拍大腿，简单说了一遍。 昨夜临时改了剧本后，果然大获成功，看得观众几近垂泪，演出后的反响也是极佳。奈何张一排演的是吴彦祖在报纸上连载的《秋风记》，由于小说口碑在前，一经上演就吸引了无数观众，所以风头超过了孟元的《忠孝书》。 孟元对此耿耿于怀，一晚上都没睡好，现在见了方选，又开始抱怨，连说世风日下，当今百姓不思忠孝，只愿看那些淫词艳曲。 刘仲达在一旁连忙安慰，吴彦祖则抬手捂着额头，似乎是在后悔自己写了那篇小说。 众人说话间，就听看台旁有声音传来。 “方公子可在？” 第348章 逐渐加码 方选转头一看，发现范华已经迎了出去。 两名丫鬟扶着一位老妪，正快步走上台来。 见对方慈眉善目，方选当即想到，这应该是范华的母亲，于是急忙走过去迎接。 来到面前时，范母挣脱丫鬟的搀扶，对着方选就要下跪。 “伯母不可如此。”方选急忙扶住，“折煞我也。” 对方这一大把年纪，上来就给自己下跪，他还真受不了。 “今日得见公子，果然仪表非凡。”范母没能下跪，便双手合拢，行了个大礼，“请受老身一拜。” “伯母与家母年龄相当，晚辈如何受得如此大礼。”方选见了，也急忙下拜，连声说道，“日期对范华之恩赐，乃是因其才能，不必谢也。” “老身非是为犬子所谢，乃是为奋威百姓所谢。”范母又行了一礼，才说道，“奋威郡如今之政通人和，海清河晏，皆是公子所赐，百姓安居乐业，理应感谢公子。” 范母虽是年纪大了，话语中可见其深明大义，也难怪可以教出范华这样的好儿子。 “伯母言重了。”方选急忙开脱，“奋威有如今之繁荣，皆是家父奋威侯之功，晚辈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说着将范母扶到看台上，介绍了刘仲达和孟元等人，双方互相行礼，之后落座。 比赛即将开始，老黑走上台，照例宣布规则，却被不耐烦的观众哄了下去。一副窘迫的样子，引得主看台上众人忍俊不禁。 依旧是从登城赛开始，不过每项比赛只有两轮。决出双强过后，落败的双方先进行季军赛，决出五名季军后，才是最终的五场冠军赛。 眼看比赛即将开始，押注比赛的人也都买定离手，方选却发现卫礼父子无动于衷，于是走到二人的马车面前，先行了一礼，随后问道：“世子今日是如何下注的？” “今日先观望观望。”卫伯说道。 “二位就听我的，下注四名氐人，必可得胜。”方选笑道。 “多谢公子提醒。”卫伯点点头，“本伯自会留意。” 方选见他态度冷淡，也就没有废话，转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依旧是从登城比赛开始，两场比赛过后，定下了决赛名额。在此期间，方选发现卫伯手里拿着报纸，不时看上几眼，似乎是在根据报纸上的信息对照赛场上的选手。 果然，在弩射比赛开始前，就见卫伯朝卫礼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转头询问周钰：“周公子可有意对赌？” “不知世子看好哪位？”周钰询问。 卫礼拿起报纸，用手指点了两下。 “世子好眼光啊，这几位实力着实不俗，不过也并非必胜。”周钰笑道，“不知世子下注几何？” 卫礼招过张一，又命手下抬出一箱银子，给他看中的选手分别下了一千两。 “这几位选手，赢面确实大一些。”周钰笑道，“小弟只能各下注五百两。” 卫礼点头，一副笃定必胜的表情。 周围人得知了二人的对赌，纷纷交头接耳，很快就开始跟注。 有人认为，卫伯都亲自到场了，他是仔细研究过的，看好的选手绝对没错。而更多人则认为，卫礼这两天押谁谁输，跟着他买十有八九血本无归，于是都跟随周钰下注。 很快买定离手，两场弩弓比赛也跟着比完，卫礼一胜一负，但由于下注对家的人更多，所以赔率上占便宜，总体赢了几百两，算是旗开得胜。 赢钱虽然不多，但是卫礼心情大好，随手赏了博彩坊的伙计，之后继续研究下注。 弓马的比赛即将开始，方选本以为有了卫伯坐镇，卫礼会理智一些，听自己的劝押注两名氐人，没想到二人交头接耳一番商量，先买了达斡胜，又买了勒古错败。 在张一记账的时候，卫伯还不忘点评。 “勒古错射术虽好，却是华而不实，恐难胜利，达斡为人稳重，得胜乃是十拿九稳。” 周围人听后，顿觉有些道理，便开始跟着下注。 由于二人下注额度很高，为了让他们尽兴，周钰和张一等人都会跟着下重注对赌，加上观众们的跟风，单场流水都达到了两千多两。 达斡的比赛先开始，他一路稳扎稳打，最后以两个马身的优势获得胜利。 因为达斡是热门，买他赢的人很多，所以比赛方才结束，台上台下就一片欢呼，卫礼父子也都露出得意的表情。 同样也因为是热门，赔率并不高，所以下注一千两的二人，只赢了七百多两。 比赛继续，勒古错上场后，先是一路领先，依旧仗着弓马娴熟，在马背上玩花样，却在折返点时险些失误，被对手超了过去。 就在众人惊呼时，勒古错调整姿态，又重新追上对手，最终以微弱优势取胜。 见此情形，跟随卫伯下注的人无不扼腕叹息，但也纷纷赞同他看人之准。 原本勒古错是热门，却因为卫伯父子的重注，反倒成了冷门，少数赢多数，买中的人们纷纷欢呼。 这两场下来，卫伯父子依旧是一胜一负，却因为赔率输了几百两，总体算下来也没赢，这四场比赛等于是白玩儿。 “二位当听我言，买氐人得胜才是啊。”方选走过去，笑着说道。 卫伯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道：“比赛尚未结束，胜负犹未可知。” 说着拿起报纸继续研究，很快确定了下注的目标。 这次他加注到两千两，分别买了纳古的对手和另一名选手胜利。 周围人又是一阵加注，之后比赛继续。两场下来，卫伯的押注依旧是一胜一负。 纳古击败对手晋级，让他损失了两千两，但是买中的另一名选手让他又赢了回去，总体依旧是个持平的状态。 “让你不听我的。”方选心道。 同时他在观察二人，想着如何能在最后的比赛结束前再捞他们一笔。 卫伯父子却没有言语，拿着报纸又是一番研究，再次下注时，已经加到了四千两，买的是霍多的对手，和另一名关内选手胜利。 两场过后，霍多晋级，而那名关内选手也获得了胜利。卫伯父子依旧是一胜一负，却因为下注额度过大，导致赔率进一步拉大。输掉的那场足足四千两，而赢的那场只有三千出头，等于是忙活到现在，虽然看起来打平，但是总体还赔了一千两左右。 此时的卫伯，已经皱起了眉头。 见此情形，方选又来到面前，略带轻蔑地说道：“世伯果然识人，可惜赔率所限，倒是亏了，早些听晚辈所言便好了，岂不全胜。” 卫伯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不过见周围人多，也没有立即发作，而是招过张一，这次只下了一场比赛，只是并没有立即说金额，而是对张一说道：“此场比赛，有多少银两买霍多胜，本伯便出多少银两买其负。” 方选三番五次上来进言，要求他下注氐人胜利，反倒是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尤其是见观众们都很支持氐人，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于是干脆提出了此等的对赌。 张一闻言，知道来了大活，急忙命人传达出去。 由于半决赛是两场，而霍多的比赛排在后面，所以还有足够的时间。 趁着第一次半决赛正在进行，观众们纷纷解囊，开始参与这场对赌。 第349章 十万豪赌 在第一场半决赛结束时，下注霍多的银两已经达到六千三百有余。 其中大头来自周钰和张一等人，博彩坊的几个掌柜就出了四千两，主看台的其余商贾又出了两千左右。 剩下三百多的零头，则是现场数千观众凑出来的，多的一二两，少的几十数百文，总之可以说是集奋威全郡之力，押上了这么一笔巨款。 所有人都知道霍多赢面更大，在同样的赔率下，肯定是买他更划算。所以只有极少数爱抬杠的人，和众人反着来，押了霍多输，不过那都是小钱，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在得到张一通知后，卫伯也不废话，直接让下人抬出装着黄金白银的箱子，进行这场一比一的对赌。 鼓响，比赛开始。 这次霍多却没有拿出斩马刀，而是拿着雌雄双铁鞭。 所谓的铁鞭，就是一种和刀剑长度差不多的钝器，简而言之就是一根铁棍，表面铸有棱角，以加强杀伤。而霍多手里的双鞭，乃是一长一短，所以称为雌雄。 霍多一身黑甲，手里的双鞭也是黑黝黝，站在台上，气势甚是不俗。 对手名为陈越，着一身金甲，手持一根金瓜。 所谓的金瓜，就是长柄的锤子，锤头呈圆形，表面有纹路，看起来像一个小香瓜，又是青铜所铸，表面金黄，所以叫做金瓜。 在比赛前，陈越已研究过对手，特意选了重兵器，打算用以克制斩马刀。没想到比赛开始时，对方却换了兵器，顿时感到有些不适应。 对上未开刃的斩马刀，同样是长兵器，更为厚重的金瓜确实能占到便宜。 但是面对雌雄双鞭，大家都是钝器，金瓜只有一个长度优势，而铁鞭不但轻便，又是双持，能够同时完成攻守，对比之下，金瓜并无明显优势，只能说是各有所长罢了。 二人先互相拱了拱手，随后摆开架势。 互相试探了几下，却都没有立即进攻，而是面对面绕着擂台缓缓走动，场面一时僵持。 霍多仗着武器轻便，身法也灵活，所以并不急于动手，只是不断变换架势，就等对方先出招。 金瓜重量不小，陈越一直举着也不是办法，于是率先发难，直接就是一招泰山压顶。 霍多闪身躲过，短鞭护住身侧，长鞭朝前刺出，直逼对手面门。 陈越见一条黑蛇扑面而来，急忙撤回金瓜，同时扭头躲避。 却不料迎面这一击只是虚招，霍多突然欺身上前，伸直手臂将短鞭抡圆了朝陈越腰眼打去。 陈越一击不中，却丝毫不慌，将金瓜收到身前，挡住对方一鞭，随即旋转身体，抡起金瓜就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将对方逼退。 双方的距离再次拉开，金瓜又有了优势，陈越正要继续出招，对方却又贴了上来，雌雄双鞭如雨点般落下。 一阵金铁相交之声响起，陈越舞动金瓜，再次挡开对方攻势。 瞬息之间，双方便交战十数回合，这边双鞭犹如两条黑蟒，搅动一番风雨，那边金瓜宛如金龙飞天，尽显王霸之气。 几番交手后，二人都已是气喘吁吁，却并未分出胜负，于是各自后退喘息。 自交手时起，台下叫好声不断，见二人分开，又都纷纷催促。 霍多瞅准机会，再次欺身上前，长鞭挽起花式，直取对方面门，短鞭一招直刺，专攻下盘，力图双管齐下，同时扰乱对手视线和步伐。再趁乱一击制敌。 陈越也并非易与之辈，能到半决赛的，都是虎贲军精锐中的精锐。眼见对方花样百出，他却不着慌，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双手紧握金瓜，只在身前疯狂舞动，接连格挡下对方双鞭的攻势，随后反身抡出，再次逼退对手。 二人如此这般，又斗了数十招。 霍多拼命近身，使出浑身解数，以攻为守，虚实并用，力求乱中取胜。陈越则大开大合，收回兵器格挡，再借力重新挥出，以长度和力量压制对手。 一时间，竟然无法分出高下。 方选等人看得真切，也都是连连称赞，台上二人都是身手了得，如果上了战场，必然是以一当十的悍将。 四强赛开始后，发现并没有选手故意拖延时间，于是就取消了比赛时限，双方必须战至分出胜负为止。 台上二人依旧斗作一团，陈越渐渐落了下风，只因金瓜沉重，连续舞动颇费体力，时间一长，动作自然也就慢了下来。 霍多瞅准机会，先是虚晃一鞭，随后一招双龙出海，双鞭连打带刺，却不是攻向对手面门和躯干，而是瞄准手臂和手腕两处发力的部位。 陈越已然看出对方加快了进攻节奏，于是收起金瓜，护住周身要害，却不曾想，将手臂暴露出去，只一个不慎，左手小臂就挨了一鞭。 双手本就已经疲累，小臂又没有护甲，此时挨了一下，虎口一松，就听“当啷”一声，金瓜脱手落地。 观众们一声惊呼，此时陈越手无寸铁，更来不及重新拾起武器，已然是待宰羔羊。 而霍多却是胜券在握，只需再次出招便可制胜。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却停了动作，用双鞭分别指了指陈越和金瓜，意思很明显，让对方拿起兵器再战。 陈越看了看肿起的小臂，弯腰捡起金瓜，却并没有继续出招，而是拱拱手道：“技不如人，我输了。” 随后一个翻身，跳下了擂台。 周围观众见状，也是纷纷叹息，倒是主看台上的众人，都在赞叹双方选手，都是光明磊落的英雄。 而陈越这一下台，卫伯父子可就傻眼了。 毕竟只是输了一招，对手也要求再战，他却直接认输，害得卫伯赔了一大笔。 但他却不好说什么，台上的打斗他是全程目睹的，霍多确实稳占上风，即便陈越不认输，想赢也基本不可能，何况手臂还受了伤。 卫伯还在愣神的时候，周围人已经围了过来，周钰和张一各自出言，感谢卫伯给他们赚钱的机会。 方选走到卫伯面前，行个礼笑道：“哎呀，让世伯破费了，早些听晚辈之言，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啊。” 他故意把话说得阴阳怪气，让人听着颇为刺耳。卫伯父子一向傲慢惯了，此时哪听得了这种话，二人略一交谈，便对方选说道：“公子可敢与我父子二人对赌？” “公子既然笃定氐人强于关中将士，便买氐人赢好了。”卫礼说道，“我父子二人愿出重金，押注氐人败北。” “有言在先，我不参与赌局。”方选笑道，“这乌山上下，全是我的部将，我若押了重注，其人对手如何还敢全力以赴？” “公子不必多虑。”卫礼说道，“我卫家虽已落魄，却也有几个忠勇家奴，公子选一氐人，我亦选一勇士，二者相争角逐胜负，可否？” “哟，这是要叫板哪。”方选心道，这种挑战不应是不行的，否则虎贲军的名头就别要了，而且即便应战，自己这边也不用怕他。 于是扭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刘仲达，见对方朝正点头，表示会支持他的决定。 于是说道，“如今比武大会未完，不如等比武完毕，就在此地加赛一场，如何？” “好！”卫伯冷哼一声，“只是不知公子愿押注几何？” “还请世伯建言。”方选回道。 “十万两白银。”卫伯冷声道，“想以奋威侯府，区区十万想必不在话下。” “十万便十万。”方选点头。 第350章 关键情报 说着就朝场上挥挥手，示意比赛继续，随后对坐在一旁的铁算盘大声说道：“铁先生，快派人取十万两现银来。” 铁算盘当即起身，领着随从离开。过不多时，一队士兵抬着十口木箱，来到主看台上，一一打开后，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两。 “张掌柜，烦请帮忙清点一番。”方选对着张一说道。 张一领着伙计过来，对每一口箱子逐一清点，证实确实是十万两现银。 换作以前，十万两对方选来说确实是天文数字。但今时不同往日，钱庄金库里早就储备了近五十万两的现银。 当然，这也不全是钱庄的资产。 这笔钱分为四个部分，一是之前出售各种专营权获得的款项，二是乌山各作坊商铺结余的现金，三是其他私人商户和个人在钱庄的存款。 第四部分则属于备用金。 乌山的大宗商品采用票据结算，所以在奋威郡，票据也算是货币的一种。面额以白银计价，等于就是钱庄发行的以金银为本位的纸币。 每当有票据被投入市场，就意味着有同样数值黄金、白银或者等价的货物进入了钱庄的仓库。如此一来，原本在市场上流通的金银，就渐渐被票据取代，而被从市场置换出来的金银，也就进了钱庄的仓库。 仅仅是这一项，就给钱庄带来了大概二十万两的存银。加上乌山的煤铁和手工业品生意兴隆，短期内就积攒了几十万存款，所以一下子拿出十万来，方选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见他如此痛快，卫伯当即吩咐随从回黄土城取钱。 趁着等待的功夫，众人继续看比赛。 由于卫伯父子没有再参与，导致后面这几场比赛的投注额小了不少。不过观众们依旧看得激情蓬勃，少到三五文，多到三五两，纷纷下注对赌。 先是季军赛，之后是冠军赛，总共十场比赛，不到一个时辰就已全部结束。 正如方选所预料的那样，除了达斡获得亚军，其余三名氐人都拿到所参与项目的冠军。 在每个项目结束时，都要举行颁奖仪式。获得前三名的选手同时登上主看台，由刘仲达现场颁发奖牌和奖金。 在持械技击的颁奖仪式结束后，比武大也算是圆满完成。 博彩坊一边派彩，一边计算着整个活动的账目，台下的观众们有人欢喜有人愁，输了钱的黯然离开，赢了钱的则打算进城消费。 正当台下观众纷纷退场之时，老黑走上主擂台，拿着喇叭高喊：“比赛尚未结束！” 众人当即停下脚步，就听老黑又开口，说了侯府要与越国卫伯赌斗之事，赌注高达二十万两白银，且已经商议好规则，双方各出一人，可用任何兵器，一场定胜负。 “此番赌约，乃是以性命相博，双方签下文书，生死不论！”老黑大喊道。 这一下，观众们顿时来了精神。 前面的比赛虽说精彩，毕竟只是比赛，连兵器都没有开刃。现在听说要来真的，那说什么也得留下了继续观看。 见观众们重新聚拢，老黑示意手下尽快布置擂台，准备随时开赛。 主看台上，卫伯的随从已经回来，抬来了十口大箱子，经过验证，同样是成色极高的十万两现银子。 获胜的选手才领过奖尚在主看台下方，方选走下台，来到众人面前询问：“谁人可替我侯府赢下此阵？” 勒古错首先上前，单膝跪地，表示愿意出战。 其余三名氐人也都纷纷出言，争夺上场的机会，连同旁边的是十一名观众选手，也都跃跃欲试。 见众人士气如此高昂，方选心中大定，于是借口卫伯提出的与氐人对决，所以只能由勒古错等四人出战。 “末将愿往！”四人齐声应道。 方选点头表示认可，却并没有立即指定人选，他想看看卫伯那边会派出什么参战，再进行应对。 正思忖间，冯英和吴彦祖走了过来，将一封信札递到面前。 “日前奉公子之命成立情报处。”冯英说道，“这几日搜集了诸多琢郡之情报，还请公子过目。” 方选当即拆开信札查看，这个节骨眼上冯英把这个递过来，显然有他的用意。 大略看过内容，都是关于琢郡和卫家的信息，有不少之前就已经得知，但是最后一条，让方选有些诧异。 情报显示，卫伯的次子卫让，曾拜越国着名剑士黄泉子为师。在越国年轻一代剑客中，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在琢郡周边更是难逢敌手。 卫让不仅剑法高超，所使用的宝剑也暗含玄机，称之为子母剑，不熟悉的对手碰上他，很容易中招。而且其人阴险毒辣，与人决斗时不追求一击必胜，而是喜欢耍阴招，先将人打伤，再慢慢折磨致死。 看到这里，方选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范齐看人果然够准的，还好情报来得及时，要不然今天恐怕要吃亏。 “此次赌斗，想必卫伯会派卫让上场。”冯英道，“应当早做准备。” 方选点头，转身看了看四名氐人，目光停留在霍多身上。这几天的比赛下来，能看出霍多的武艺在四人中最高，不但各类兵器游刃有余，拳脚功夫也是了得，便打算让他出战。 于是走到霍多面前，先说了自己的想法，又将刚等到的信息逐一告知，让他小心应对。 “此战乃是生死之战，不可掉以轻心。”方选语重心长地说道，“若有闪失，十万两白银事小，损我大将事大啊。” 话说得很漂亮，霍多闻言，心中感动，急忙询问何为子母剑，又该如何应对。 这个时代的冶金技术还不够发达，只有极其厉害的工匠才能制作机关销器，像子母剑这种玩意，不但昂贵，而且小众，氐人没有听过也很正常。 所以方选仔细解释，子母剑就是大剑套着小剑，必要时舍弃大剑，改用小剑攻击，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末将知晓了。”霍多拱手道，“公子放心，此战霍多便是舍了性命，也要击败对手。” “好。”方选点头应道，转身又让冯英去找副更好的铠甲来。 “不必。”霍多说道，“穿了铠甲，反倒不便。” 说着就将自己身上的黑甲脱了下来。 “倒不如换一副软甲。”冯英说着，解开身上的铠甲和衣服，脱下里面的一件软甲，递给霍多。 软件类似锁子甲，却是两种材料共同组成，胸口和后心采用了金属材质，其余部分则是皮革，内衬丝绸，既能保证轻便舒适，又提供了足够的防护力。 整件铠甲做工细致，想来是冯英花高价请巧匠制作的。 霍多拱手谢恩，接过软甲穿在外套之内，这才取来兵器开始热身。 方选回到主看台上，见卫礼父子正淡定等待，似乎对此战有十足的把握。 偷眼瞟了一下卫让，见他同样表情冷静，站在卫伯的马车侧面。 方选这才反应过来，难怪第一次见卫让的时候，总感觉他的佩剑和别人的不太一样，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柄剑比周珏和刘仲达的佩剑都要大上一圈，显然正是因为里面套了小剑的原因。 虽然已经得到消息，方选却也装做不动声色，上前朝卫伯行个礼，问道：“我方已定下由霍多出战，不知世伯派出何人应对？” “小弟不才，愿与氐人勇士切磋一二。”卫让闪身来到面前，朝着方选拱手道，“还望公子手下留情。” 第351章 高手过招 眼见卫让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方选实在难以将之与情报中那个阴险毒辣的剑客联系到一起。但他也知道，对方越是这样，说明越是在伪装，就越难对付。 于是假装惊讶地说道：“哦？竟是卫公子亲自出战？氐人勇士武力非常，公子切莫说笑。” “小弟自幼学些剑术，正愁难遇高手切磋呢。”卫让笑道。 方选依旧保持一副惊讶的表情，转头看向卫伯：“世伯，果真否？” 卫伯面露得意，似乎这场比赛胜负已定，微微点头道：“此番由犬子出战，吩咐氐人，只管出招，生死勿论。” 说着就招来随从，递上生死状，命卫让签字画押。 “既然如此，公子可要小心了。”方选也点点头，让人将霍多的生死状拿过来，双方交换。 “擂台决斗，切不可怠慢。”方选指着卫让对霍多说道，“不过这位乃是伯府公子，只分出高下便好，切不可伤其性命。” “属下遵命。”霍多拱手道。 “多谢方公子照应。”卫让却并不托大，而是朝着方选连连拱手。 双方客气了几句，随后各自准备，只等鼓声一响便开赛。 趁着赛前热身的功夫，博彩坊又忙活了起来。观众们也知道，这是最后一场，又是生死勿论的惊险决斗，所以无不是兴致高昂，又开始下注买输赢。 很快，博彩坊开出赔率，两名选手四六开，六成买霍多赢，四成买卫让胜。 在所有人买定离手时，鼓声也响起了，比赛正式开始。 赛前双方已经约定规则细节。 整个比赛不能超出擂台范围，被打下或者自己摔下擂台者为败，被杀死或重伤不起为败。上场后可以使用任意兵器和招数，如难分胜负，则打斗不停，直至一方力竭而死为败。 方选本想着比赛以切磋为主，点到即止，能分胜负即可，但耐不住卫礼要求，才答应定为生死战。 霍多和卫让相继登台，分立擂台一角。 为了方便二人决斗，老黑特意命人加固了擂台，面积也加大了一圈。二人站在对角，距离超过五丈，都没有急着近前。 秋风萧瑟，卫让一席蓝色锦袍随风飘动，加上外形俊朗，倒是颇有剑客之风。 对比下来，霍多的外形就差点意思了。 顶着半秃的氐族发型，一脸络腮胡，皮肤黝黑，加之身形矮胖，短打的皮袄满是油污，外表上就矮了对方一头。 二人先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互相朝对方走去，在距离两丈时，都停下了脚步。 霍多提前得了消息，知道眼前的人看似柔弱，其实是个狠角色，所以不敢怠慢，提前抽出了双刀，双眼紧盯对手。 卫让却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一手按住剑柄，另一手做个“请”的手势道：“请出招。” 霍多看了看对手的佩剑，并没有急着出招，而是将双刀横在身前，小心翼翼地开始绕走。 卫让似乎知道他会如此，也不作任何应对，只是依旧站在原地，任凭对方绕到自己身后。 台下观众见状，不耐烦地大喊，催促双方动手，有离得近的，干脆大喊，让霍多赶快出招，趁对方背对自己时偷袭。 霍多却不为所动，继续绕走，直至绕了一圈后，才将双刀在周身绕了一个刀花，随后分别袭向对手面门和前胸。 卫让面色一沉，陡然抽出佩剑，却并非正握，而是反持剑柄，脚下生风，闪身躲过对手两刀，同时借着转身的力道，一剑横劈过去。 霍多的两刀本就是虚招，见对方躲过，早就收回力道，左手格挡的同时，右手刀刺出，再次袭击对方面门，同时左手刀上撩，攻击对手左肋。 卫让的招数看似迅捷，实则同样是虚晃，不等招式用老，一躬身将剑身直立，不但躲过对方针对面门的一击，同时也格挡住肋下的威胁。 双方兵器接连两次相交后，又都各自退开。两个回合的交锋，仅仅是在眨眼之间。 台下观众看得全神贯注，甚至忘了喝彩。 “好功夫。”方选鼓掌道，“不曾想卫公子竟也有如此精妙之剑法。” 周围人见状，也都开始鼓掌，同时纷纷出言夸赞两方选手。 台上二人却顾不得这些，才分开后，又都欺身上前，各自开始出招。 方才都是试探，此时双方才使出正招。 双刀乃是霍多最擅长的兵器，左右手互相配合，劈、砍、斩、撩、挑、刺，绞，左右缠头、双手腕花、交互抡劈，双刀舞得密不透风，将对手笼罩在刀光之下。 卫让面对重重攻击，却不着慌。 反手持剑腾挪闪躲，以身法配合手法，使出挂剑、托剑、拦剑、截剑、架剑、挑剑、绞剑，格挡和化解对手进攻，又以点、撩、刺、挑、扫、抹进行反击。 身法迅捷的同时，剑术同样刁钻，一招一式皆取对手要害，刺眼、抹喉、劈脸不一而足。 卫让的剑招虽以反手为主，却不时改为正手，右手打个数招，又换左手出招，一柄宝剑围绕周身游走，恍如无数剑影护体。 双方斗得不可开交，观众看得直呼过瘾，直战了百余回合，却是未能分出胜负。 主看台上众人紧盯着场上二人，几乎连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精彩瞬间。 所有人里，卫伯的表情最为淡定，因为他已经看清比赛形势，虽然二人在招式上不分伯仲，但在神情上，却是高下立判。 霍多表情凝重，紧皱眉头，眼神中不时透出些许恐慌。而卫让神情笃定，一副胜券在握之状。 又斗了数十回合，霍多渐渐露出疲态，于是便不再纠缠，而是大喝一声，双刀连出，舞得如同风火轮一般，劈头盖脸朝对手砍去。 卫让仗着身法矫捷，连退数步，眼看脚后跟即将踩到擂台边缘时，手中招式陡变，趁着对方攻势的空隙，直逼对手咽喉。 霍多见一轮攻击没占着便宜，便卖了个破绽，抬手将钢刀挡在面前，同时朝后退去。 卫让见时机已到，突然加快步伐，剑尖在对方面门虚晃一下，随后宝剑脱手，瞬间将反手改为正手，招式一沉直取对手胸口。 百十招过来，他攻击的目标都集中在头脸和胁下，霍多早就习惯了这种打法，突见正面一剑刺来，顿时面色一怔。 愣神的片刻，剑尖已到胸口，台下的观众也都为之惊呼。 第352章 家庭关系 卫让的宝剑乃是名匠所作，说是神兵利器有些夸张，但吹毛断发可是轻而易举，饶是霍多穿了皮甲，如果被宝剑当胸刺中，也得殒命当场。 好在霍多只是稍一愣神，当即双手收起，两把钢刀如同铁钳，将剑身牢牢扣住，同时用力下压，试图将对方宝剑夺下。 就在此时，卫让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突然将宝剑朝前一送，卸去对方的力道，同时抛弃母剑，抽出其中的子剑，扯着对方因为卸力导致身形不稳的机会，抬手就刺了过去。 这是卫让密不外传的杀招，但凡遇上此招的对手，无不被他一击毙命。 此番决斗，他看出霍多也是个高手，所以也并未掉以轻心，而是一直采用游斗的方式寻找机会，最终利用对方急于求成之心，故意卖个破绽让其扣住兵刃，然后趁机以隐藏的子剑出击。 不曾想，子母剑脱离的速度虽快，霍多的动作却更快。就在卫让朝前送出母剑的功夫，他干脆撒开双手，也丢了手里的双刀，同时欺身上前。 卫让伸直手臂，将短剑狠狠刺出，霍多却一个闪身，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一方是招式用老，另一方却早有预谋。 霍多自从得知子母剑的奥秘后，便在思索如何克敌，上场后试探百余招，却不见对手使出杀招，于是故意面露疲态，将招式和身法表现得虚浮，以此引诱对手。 果不其然，卫让突然变招，随后便抽出了子剑刺出。 霍多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由于双刀招式已经用老，再变招断然格挡不及，于是也丢下兵器，赤手空拳贴了过去。 卫让本以为一击必中，却不想对方不按套路出牌，急忙将短剑回挑，却为时已晚。 霍多已到面前，抬肘磕中其臂弯内侧，同时侧身用肩头狠狠顶了过去。 卫让先是手臂一酸，短剑不由脱手，随后便是胸口一阵剧痛，如同被狂奔的犍牛顶中一般，朝后倒飞出去。 先前过招时，二人就已经退到擂台边缘，此时被这么一顶，卫让直接摔下了擂台。 台下观众一阵惊呼，整个过程只在须臾之间，有那运气差的，才眨了下眼睛，就发现台上已经分出胜负。 “胜负已分！”老黑走上台宣布道，“氐人勇士霍多取胜。” 方选正吃着臭豆腐，走个神的功夫就见比赛结束了，于是一边命人去查看卫让的伤势，一边偷眼观瞧卫伯，却见他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而是一屁股坐在马车上，接过一旁随从递上的茶水在喝。 而旁边的卫礼却是一脸怒容，抬手推开搀扶自己的随从，气喘吁吁地走向看台边，随从跟上想要继续搀扶，却被他抬手一巴掌扇在脸上。 此时卫让被人扶着走了过来，看面色似乎受了伤，不过也还能走动，想来伤势并不严重。 “甚的鸟剑客。”卫礼大吼道，“十数年来，伯府给了多少银子，连个夷狄野人都打不过。” 方选在一旁听了，猜测是卫让师从名剑客，花了不少银两学习的剑术，如今却没能取胜，导致卫礼气急败坏了。 卫让自知理亏，并没有回话，而是捂着胸口坐在一旁歇息。 “胜败乃兵家常事。”方选急忙上去劝解，“世子切莫动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卫礼看了方选一眼，咬了咬牙没有说话，转头回了自己的马车。 方选跟过去，朝卫伯行了一礼，不等开口，却见卫伯摆摆手道：“胜负已分，不必多言。” “行，这老小子还算有品，知道愿赌服输。”方选心道，于是拱拱手，转头回到看台前。 此时已有人将子母剑捡回，呈到方选面前。 方选接过宝剑，手感十分沉重，果然是一把好剑，转头来到卫让面前，将宝剑交过去，正要安慰几句，却见卫伯和卫礼的马车已经驶下看台。 “多谢公子。”卫让接过宝剑，脸色铁青，忍不住一阵咳嗽，看来是伤得不轻。 “来人，送公子去杏林春。”方选说道，“命大夫好生医治。” “不必。”卫让拱手道，“小弟还需护卫父兄安全，就此拜过！” 说着起身就走。 “这霍多也是的，如此不知轻重，伤了公子，我定要责罚他。”方选假模假样地说着，却见对方并无回应，领着随从走下看台去了。 眼见这一幕，方选对卫伯父子三人的关系已经有数，心想着以后没准可以借机做做文章。 此时台上众人都在纷纷庆贺，面对十万两的巨款，饶是孟元这种对钱财不在意的人，也颇为动容。刘仲达更是喜笑颜开，表示要请众人去新春风楼大宴一番。 方选走过去，拉住刘仲达的胳膊，让他别忘了赏赐霍多，同时要将今天获胜的选手也领去庆功。 “此些选手皆是人才，贤弟应当借机施以厚恩才是。”方选提醒道。 在人情世故方面，刘仲达比方选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此时经他一提醒，这才点头表示明白，随后下令众选手一起到春风楼庆功。 眼见比赛已经结束，博彩坊的结算也都完成，校场上的观众也都散了。刘仲达领着一众人进了安定门，直奔新春风楼。 方选却并没有跟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进入安定门后，他转头进了矿场区，直奔铁厂。 来到厂房，就见热气缭绕，一座高炉被烧得通红，周围工人正在忙碌。 高炉下方，是浇筑铁水用的模具，而刘俭和吴自启正站在旁边，低声商量着什么。 见方选出现，二人上来行礼。 “免礼。”方选摆摆手，急切地问道，“进度如何了？” “请看。”吴自启得意地朝身后一指向。 就见一旁的水池里，躺着五门铁炮。 方选见状，顿时大喜，忙问是否已经冷却完成。 吴自启招来工人，将铁炮从水池里拖出，池边早已备好配套的车驾，直接将铁炮安装上去后，便可自由行动。 王俭则汇报今日的工作进度，由于烧熔铁水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到现在总共就烧了两炉子，先浇筑了一些小物件，之后才铸造的铁炮。 说话间，第三炉铁水已经烧制完成，工人们喊着号子，将高炉倾倒过来，通红的铁水流入模具，三门铁炮很快成型。 整个铁厂瞬间烟雾缭绕，为了方便说话，三人便离开厂区，同时命人拖着一门铁炮随行。 第353章 蓄发易服 看着滚滚前行的铁炮，方选心里乐开了花。 “这可是个宝贝疙瘩啊。” 乌山有大量的煤炭和铁矿，铁的成本可比铜低多了。 以前不能只能用青铜炮和青铜火枪，是因为铜的熔点低，浇铸起来更容易，而铁器虽然材料上更便宜，但苦于没有高炉，制作铁器只能锻打。 锻打自然有锻打的好处，千锤百炼的铁质兵器会更锋利耐用，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制作效率太低，两名工匠忙活一天，也只能打出一两件兵器成品。 如今铁厂高炉建成，铁器就可以像青铜器一样生产，只要材料管够，包括大炮、火枪和铠甲，只要是铁器，都可以迅速产出，效率高到过去无法想象。 方选思忖间，几人已经来到禁区外。 最近这里又进行了扩建，加高了禁区的围墙，同时将周围的建筑迁走，单独划出了一片区域，用于实验各种新式武器。 大炮被架好，吴自启取来了两发炮弹，一番装填后，点起火把交到方选手里。 “阿弥陀佛，千万别炸膛哈。”方选接过火把，点燃引线，然后拉着众人退得远远的。 一声轰鸣过后，炮弹落在对面的山坡上，不过并没有发生爆炸。 “此为试验弹，乃是实心，并未装填炸药。”吴自启说道。 方选点头，感叹还是他会过日子。 随后便询问，如果用铁水浇铸火枪，能否将成本控制在五十两一支。 却见吴自启摇头笑道：“若是浇铸火枪，至多三十两成本足矣。” “好啊！”方选大喜。 当即吩咐，先行浇铸四十门大炮，至于火枪，暂时并不急用，所以铁厂可以先制作其他铁器，火枪则视情况抽空制作。 二人闻言，表示会依照吩咐进行。 同时吴自启也禀报，近期他用竹筒制作了一些炸弹，又制作了一些火折子拿到优选商号售卖，生意还算不错。 炸弹主要是卖给了采石场，乌山建城需要挖山开路，所用的石料也得从山里挖掘，过去都是采用先大火烧，后冷水浇的方法破碎岩石，工艺十分原始，自从用了炸药以后，采石场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火折子则都是周边居民购买，吴自启只提供配置好的燃烧药，其余材料和制作过程，都教给了优选商号的伙计。 炸药和燃烧药都是明码标价，钱直接进了钱庄。 “不如设一个火药局吧。”方选说道，“你任局长。” 随即详定下火药局的职能，那就是专门负责火药、火炮以及相关产业。相当于是一家军工国企，专门负责给军队提供武器。 以后军队使用火器，都得从预算里拿钱向火药局采购。现阶段成立伊始，军队也没有明确的预算制度，所以暂且还谈不上采购，但是火药局得提前在钱庄设个账户，用了多少原材料，造了多少成品，进出多少钱物，都要由铁算盘记下账目。 “吃不穷，喝不穷，不会算计就受穷。”方选说道，“火药局的开支用度，都由你一人做主，也无需考虑盈亏，只是做个账目，心中有数即可。” 见吴自启点头，方选便让范齐抽空通知铁算盘。 自从有了二范，方选的工作轻松了不少，很多事情不用亲自去跑了。 眼看时候不早，方选便领众人直奔春风楼，刚好今天是庆功宴，把比武大会和铁厂的功一起庆了。 众人到场时，刘仲达等人已经喝上了。 “哥哥来晚了，当罚三盏。”刘仲达将方选迎入席间，拿过酒盏就要灌。 方选吸了一下鼻子，闻出是优选商号的烈火酒，心道你小子是不知道这酒的厉害，就使劲喝吧。 这种高度白酒，方选可不敢连喝三盏，于是开口说了铁厂的成果岔开话题。 刘仲达闻言，更是大喜，连忙起身说道：“几位辛苦了，重重有赏！” 说着就命刘勇去拿银子。 方选看到墙边摆着十口大箱子，其中一口已经空了，另有一口只剩一半。 “这败家小子，好不容易弄点钱，你是要一顿饭功夫就败光吗？”方选心中直摇头。 此时霍多领着其余三名氐人过来，一一向方选敬酒，并禀明方才受了刘仲达一万两的赏赐，他不敢独得，已经和勒古错等三人分了。 虽然是刘仲达给的赏银，但是四人知道奋威郡真正当家的是方选，见他出现，就急忙过来敬酒。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方选笑着接过霍多递上的酒盏一饮而尽，随后转头吩咐王朝，饭后领四人回侯府，取些布匹带他们去裁缝铺子，做几套像样的衣服，再拿些肥皂和牙粉给他们。 “既然已入大西国，便要遵照此地礼制，蓄发易服。”方选说道，“尔等尚武善战，此乃优秀品质，理应保留，其余习俗，则应摒弃才是。” 四人闻言，连连拱手称喏。 虽然四人说话带有口音，但是礼节和用语，已经和大西国民一般无二，这让方选十分欣慰。 回到席上，方选命人取来小酒杯，告知众人，此酒必须细品，得用小杯才好。 “兄弟莫不是心疼你的好酒。”周显笑着凑过来。 他今天根据方选的示意下注，着实赢了不少，此刻心情大好，自然忍不住大口喝酒，才开席的功夫，已经喝了一斤多了。 方选微微一笑，说道：“再过片刻你便知晓这酒的厉害了。” “有……有甚厉害之处？”周显说着话，就感觉头重脚轻，开始晃悠起来。 在众人的哄笑中，他被随从扶回座位，又喝了一盏后，干脆一头栽倒，打起来呼噜。 众人更是大笑，却也明白了方选的用意，于是就都采用小杯继续饮用。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自是不提，直喝到申时一刻方才散席。 此时众人都已喝多，被随从们领回去歇息了。 方选尚自清醒，见霍多四人并未醉酒，知道是他们酒量好，于是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回府。 走之前，又命招呼将现场的银两送去钱庄。好不容易赚这一笔，可得小心保管。 一行人才出太平门，见现场已经搭上了台子，正准备唱戏。 三个舞台前，各有数量不等的观众在买票入场，周围的小商贩们也是奋力吆喝，整个校场上，都一派繁荣的景象。 “要是全郡都有这个气象就好了。”方选心想。 思忖间，张一突然出现在面前，拦住花千里的去路。 “启禀公子，方才做好了账目。”张一说着，递上账本。 同时禀报，这三天时间里，博彩坊的流水接近十万两，光抽成就有九千多两，除去相应费用，以及在赌场故意输给卫礼的银两，也有八千多的结余。 “这些银两，公子如何处置？”张一问道。 对于方选的赚钱能力，他已经彻底折服，作为从底层打拼上来的商界大佬，饶是他见过大世面，像方选这样的商业奇才也是前所未闻。 按照之前的约定，博彩坊的盈利是侯府和经营方对半分，但现在张一多嘴询问，乃是故意表明诚意，同时也是希望方选能再搞点项目出来。 “银两就先存在钱庄好了。”方选笑道，“等改日我再想些点子。” 他也看出了张一的想法。 张一连连点头，收起账本，恭送众人离开。 花千里脚程快，一路领先，不时停下等候众人，走走停停，很快回到侯府。 第354章 不杀之恩 府门前依旧在派发馒头，不过已经不叫馒头，而是被周含眉改了名字，叫红喜包。 “这名字叫得倒也贴切。”方选心道。 他记得，在很多地方，都有办喜事的时候派发馒头的习俗，叫的也都是类似的名字。 周含眉虽然在坐月子，人倒也没闲着，借着添丁的机会，向全郡百姓广布恩泽，也算是花小钱办大事了。 进了府门，照例先打听刘坦之回来没。 在今天的比赛过后，方选就没看见刘坦之的身影，也不知他跑哪去了。 负责的丫鬟上来禀报，刘坦之早上走后就没回来，不过有出门采买物品的佣人提到，中午看见他和卫礼在春风楼出现过。 “看来他俩又一起喝酒去了。”方选心道。 随即领着众人回到西苑，取出肥皂给霍多四人各发了一块，又拿了些牙粉和牙刷，最后从上次刘闵送的布匹里挑合适的颜色取了四匹，吩咐王朝一会领四人去量身。 几人谢恩，正要走，却被方选叫住。 “哎，总感觉还少点什么。”方选挠挠头，让几人稍等，随后又翻出刘闵送的东西，从里面挑了四块玉石，递到霍多等人手里。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方选说道，“没什么好送的，不值钱的玉石，拿去当个配饰好了。” 四人又是一阵谢恩，之后才跟着王朝离开。 眼见时间不早，深秋昼短夜长，再有一会就该天黑了。 于是方选让二范下班，其余人也都自由活动，他打算回屋歇会。 才在内室躺下，就听马汉来报，说卫让求见。 “这小子来找我干啥。”方选心中好奇，起身来到外室，让马汉快把人请进来。 卫让领着几名随从，抬着一口大箱子进来。 互相见礼，寒暄过后，方选命人端上茶水，双方落座谈话。 “不知公子伤得可重？”方选关切道，“可需要我命人去请大夫？” “已请人看过，并无大碍。”卫让苦笑道。 “不知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方选又问。 “今日求见公子，乃是感谢不杀之恩。”卫让拱手道，“那霍多身手果然了得，若非公子提前关照，小弟在台上便被取了性命了。” “哎，公子一身好武艺，观面相也是有福之人，怎用得着我来救命。”方选笑道，“今日霍多获胜，也不过是一时侥幸，若重新来过，公子赢面依旧是更大的。” 一番话说得很客气，还保全了对方的面子，论人情世故这方面，方选向来都是有一套的。 卫礼闻言，命人将箱子打开，呈到方选面前。 “小弟初来乍到，便受公子厚恩，实在无以为报。”卫礼拱手道，“些许小玩意，还请公子笑纳。” 巷子里是一些金银器具和首饰，有珍珠，有美玉，满满一箱子，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如果换做白银，至少得有几万两。 对于方选来说，几万两并不算多，但是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对方送这么重的礼，竟是因为自己关照过霍多手下留情，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为此，他决定装一装。 于是双眼圆睁，露出艳羡之色，走到箱子前，弯腰仔细查看，伸手摸了摸里面的金器，激动地说道：“久闻琢郡卫伯富可敌国，近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此些宝物，可都是给我的？” “皆是赠与公子的。”卫礼说道，“还请公子笑纳。” “笑纳，必须笑纳！”方选大笑。 他不知道卫让到底有何用意，但是不管对方是何居心，他都得装出贪财的样子，这样才能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也就能更好探听对方的虚实。 又拿起箱子里的珠玉赏玩一番后，方选才说道：“贤弟送此大礼，为兄无功不受禄啊！不知贤弟有何需求，尽管说来便是，为兄定会照办。” “兄台多虑了。”卫让起身，拱手道，“今日之礼，确是感谢公子今日的搭救。” “哎呀，贤弟真是客气了。”方选见他不接招，于是说道，“时候不早，不如贤弟留在府内，与我痛饮几杯，如何？” “小弟正有此意！”卫让大喜道。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方选当即命人去厨房，让主厨做几个拿手菜，又命人取来好酒。 为了方便谈话，方选让其余人都退出门外，自己和卫让在室内独饮。 二人推杯换盏，不时恭维几句。 方选在话中试探，想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需求，卫让却不接招，东拉西扯地岔开话题。 直喝到掌灯时分，也没聊出个道道来。 而方选也明白过来，卫让所求之事绝非寻常，今天只是来试探，看自己是否贪财，同时套套近乎，方便以后继续拉拢。 于是也就不再试探，只是不停找借口灌酒，双方又都喝了不少，卫让才在随从的搀扶下离去。 见他走远，方选才将院内的众人招进来。 赵虎、王河和王朝都已经回来，一直在院中候着，此时进来，询问方才卫礼都说了什么。 方选将大概过程说了，随后命令道：“知会吴彦祖，即日起派人盯着卫伯父子三人，每日事无巨细，尽数记录，交由情报处分析，如有异动，即刻禀报。” 王朝点头，急忙去了报社。 眼见时候不早，方选让众人各自用膳，自己则回到内室洗漱上床。 一觉醒来，见窗外艳阳高照，看着日头的高度，已经是上午。 由于今天早上没有安排，所以也就没人喊他起床，正好睡了一个懒觉。 起身先洗漱，随后上了个厕所，使用厕筹的时候，心里嘀咕着，王谦啊，早点大批量生产厕纸吧，到时候我就不用受这个罪了。 完事回到屋内，二王、二范和马、赵已经落座，就等他回来吃早饭，桌上放着馒头、包子，蒸蛋、豆腐脑等等美味，正冒着腾腾热气。 范华见方选落座，急忙将身前一个大瓮端过来。 “昨日奉家母之命，回了一趟家，将家中的母鸡取来炖了。”范华说道，“家母有言，公子终日操劳，理应好好补一补。” “哎呀，真是谢谢伯母了。”方选忙道。 看着瓮里的母鸡，想来过去也是生蛋给范母补贴家用的，如今竟然成了自己的盘中餐，可见范母对自己也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于是不再客气，招呼众人吃饭，又将一瓮的鸡汤连带肉一起分了。 一顿饭吃下来，方选手里的鸡腿还没啃完，就听侍卫来报，屠山海的车队已经到城外三十里。 “走，快去迎接。”方选大喜，丢下鸡骨头就出门。 一众人骑上马匹，直奔城外而去。 出了黄土城北门往东，原本这里只有一条官道，路两侧都是荒野，如今却已经面目一新，经过大规模的垦荒，这里成了一望无际的沃野，田垄沟壑都被精心修筑过，其中的官道也进行了修整，变得更加平直。 众人上了官道，策马疾驰。 “垦荒进度如何了？”方选转头询问。 范齐急忙禀报，整个谷地已经基本打通，垦荒的人员现在差不多已经挖到东境卫所了。 按照李思惕的思路，是在今年秋耕完成前打通东西方向，顺便将官道修整平直，然后以官道为中心，向两侧拓宽。 现阶段已经开垦出了道路两侧约三里宽的地界，总面积大约有五千顷。通常而言，一户人家要养活自己，得有一顷的耕作面积。所以说，目前开垦出的荒地，就足以安置近期进入奋威郡的流民。 而且拓荒还在继续，等到明年开春时，土地面积的宽度还可以增加一倍，也就是说，到时候还能安置至少五千户农民。 “这么一通开垦，足够垦出个万户侯啊。”方选心中感叹，农耕时代真简单啊，有人有地就足够。 思忖间，他突然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第355章 田垄结构 方选发现，周围的田垄排布很有特点。 所谓田垄，就是田野里的土行，可以说是农田中不可或缺的基础设施。作用包括分隔田地，利于灌溉和排水，保持土壤，方便农人行走等等。 正常的田垄，要么杂乱排布，各种方向都有，要么就统一排布，全部都是南北或者东西方向。 而方选发现，起初田垄都是南北朝向，走出将近一里半路程后，会突然出现一片东西走向的田垄，同时伴有一道宽阔的排水沟。之后又恢复南北朝向，再有个一里多地，又会出现同样的结构，如此周而复始。 众人走了十多里路，已经出现了十几次循环。方选怎么看都觉得这里面有讲究，于是放慢速度，转头又询问范齐。 范齐哈哈一笑，说原本他也疑惑这田垄的排布，后来经过询问才知道，之所以设置成如此结构，都是有其深意的。 假如战争爆发，外敌入侵，攻破廊山口后，就会自东向西抵近黄土城。而南北走向的田垄，就如同一个个忽高忽低的台阶，可以大大敌人延缓进军速度。 而每过一里多地就改换方向并挖掘沟壑，则是专门防备骑兵用的。轻骑兵冲锋距离一般是两里多，重骑兵则是一里半。在一到两里路之间设置障碍，刚好卡在马匹冲锋力竭的距离，在前面的台阶已经消耗大量体力的情况下，无论轻重骑兵，都很难通过沟壑。 总之就一句话，田垄的设置可以有效耗费敌军体力，并且打乱骑兵冲锋速度，起到延缓敌军进攻的效果。 听完范齐的解释，方选心中赞叹，想出这个点子的人绝对是个人才，于是询问范齐，是何人出的主意。 “属下不知。”范齐说道，“属下也是近日询问郡府人员才知晓的。” “抽空去问问，我要见见此人。”方选吩咐道。 范齐领命，表示会立即派人去郡府询问。 正说话间，又走出了数里路，远远看见一支车队出现在官道上。 近期垦荒时，清理出来不少石块，刚好用来修路，让官道的宽度增加了一倍有余，可以轻松并行两辆牛车。 屠山海风尘仆仆，策马朝这边走来，屠千秋则紧随其后，一同来到众人面前。 “我说怎么最近没见着这娘儿们，原来是迎接她大哥去了。”方选心道。 “屠大哥辛苦了。”方选拱手道。 屠山海客气几句，又和其他人打了招呼，这才一扬马鞭，催促后面的车队跟上。 原本车队有足足一百辆牛车，将糙米留给桑春后，依旧还有五十辆车，走在官道上可谓浩浩荡荡。 领头的人里，就有大小赵，二人坐在一辆马车上，方选远远看见，急忙策马过去，询问二人此行是否顺利。 “可是方公子？”一个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随后帘子被掀开，一位老妪探出身子。 “伯母在上，受小侄一拜。”方选下马行礼，他已经看出，这就是大小赵的母亲。 “这如何使得。”赵母急忙下车回礼，“堂堂侯府公子，怎可向老身行此大礼。” “我与大小赵情同手足，伯母便也是我的母亲，如何受不得这一拜。”方选说道。 二人互相行里礼，又寒暄了几句，简单讲述了这一路的经历，虽说遇到不少波折，但总体还算顺利。 “快些回城，我给伯母接风洗尘。”方选搀扶赵母重新登上马车，随后上马领着众人继续赶路。 屠山海和方选并行，先问了近况，之后才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递上，同时大略汇报了账目。 他走时带了将近四百匹良马，进入越国境内后便开始联系买主，只奔走了三个郡，就已经卖掉大半，最贵的马匹单价将近二百两，而最便宜的也有五六十。 除去路上伤病的损失，和贿赂当地豪强送了一些，卖马共计获得五万余两白银。而这五万余两，除去人员日常开销，返程时雇佣牛马车辆，以及购买粮食和布匹绸缎花费的银两，如今还剩下大概两万两现银。 方选接过账目，却并没有查看，直接丢给了身后的范齐，让他回头拿去钱庄入账。 屠山海是老江湖，如果他想耍花招，账目上是不可能看出来的，还不如直接不看，以表示自己对他的信任。 而且这一趟下来，奔走三个国家，十多个郡县，还要通过战区，这可不仅仅是辛苦，有时候还会有性命之忧。现在能安全回来，全靠屠山海的路子和经验，他要从中赚一部分，也完全可以接受。 马匹本来就是白得的，现在换回来上百车粮食和一堆布匹，还有两万两现银，无论怎么说，方选都是稳赚。 “公子可要看看账目？”屠山海问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方选笑道，“屠大哥办事，我放心得很，区区账目，不必看了。” 此时后面的屠千秋也跟了上来，面含桃红地笑道，“家兄多言公子气魄不凡，才华横溢却为人谦逊，又懂礼贤下士，更兼爱民如子，将来必成大业。” “哎呀，夸我呢。”方选心中暗自得意，想着刚来的时候可是被对方当成流氓追着打，这才几个月，态度完全变了。 屠山海看出方选表情的变化，于是凑近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公子，舍妹自幼最钦佩英雄人物，多年来未觅心仪之人，耽误了婚嫁，如蒙公子不弃，我与公子结个亲家可好？” 一旁的屠千秋闻言，顿时面颊泛红，抬手掩面催马离开。 “哎，不是！”方选心中大惊，他做梦都想不到，这辈子还能从屠千秋脸上看到娇羞的表情。 见他没有说话，屠山海继续游说，“舍妹自幼骄纵，脾气确实有些蛮横，不过要论样貌秉性，却也是万里挑一的，我可为之担保，将来定是贤妻良母。” “你也知道她脾气不好啊。”方选感觉后背一凉，又想起被屠千秋的马鞭支配的恐惧，于是急忙推辞：“令妹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只是小弟已有婚约在身，为君子者，岂可有二心。” “舍妹出身微寒，怎敢在公子面前登堂入室。”屠山海见他拒绝，急忙又道，“作为公子的妾室，服侍公子衣食起居便足矣。” “服侍我？别抽我就是好的。”方选心里嘀咕，连连摇头，推说婚姻大事，必须禀明奋威侯方可定夺，暂时先将之搪塞过去了事。 屠山海还待再说，前方已到黄土城门前。 车队停下脚边，询问如何安排货物。 方选早就已考虑好，此时吩咐下去，二十车黄豆和十车绸缎直接送进黄土城，通过方选和罗、屠两家合开的侯门商号投放市场，最近绸缎缺货，黄豆也因为豆腐流行而涨价，刚好可以用来平抑物价。 剩余的小麦和现银则随众人一起运往乌山。 刘仲达已经收到通禀，领了随从前来太平门迎接。 双方打过招呼，又简单说了此行经历，随后一同进城。 大小赵站在马车上，感叹乌山城的变化，这才离开一个多月，城内就已经大变样了。 “这才哪到哪，进城以后那才叫大变样呢。”方选笑道。 说话间，车队进了安定门。 原本这里是个上坡，近期经过修整，坡度变缓了许多，以方便车辆进城。 车队直奔议事厅，在门口停下。 议事厅后方就是钱庄和新建的侯府，方选命人将白银和小麦都送进钱庄，之后领着众人直奔新春风楼。 第356章 京师密令 时值正午，周钰正忙着招呼各路贵客。 见方选等人出现，急忙出迎，并命人安排了最好的座位。 众人落座后，很快酒菜上席，又等了片刻，安顿好老母的大小赵到场，刘仲达才宣布开席。 众人推杯换盏间，却见卫让走了进来。 “我当是何人在此，远看春风楼便蓬荜生辉，原来是二位公子。”卫让走到主桌前，朝刘仲达和方选行礼。 二人回礼，简单交谈过后，得知对方今日在乌山采购货品，中午打算在春风楼吃饭，正巧碰到了众人。 “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小酌几杯。”方选说道。 他已经看出来，卫让这又是故意找机会来套近乎，于是干脆留他吃饭。 果然，卫让假意客气了几句，就一屁股在刘仲达和方选中间坐下。 方选亲自给卫让斟酒，又将他和屠家兄妹做了介绍，之后各自喝了一轮。 “不知今日公子采购何种货品？”方选随口问道。 卫让当即回答，乃是卫家见奋威工商业发达，铁器和手工业品种类繁多，便也开设了商号，采买一些货品打算贩往越国。 “此时去越国，怕是有些凶险。”屠山海插口道。 “兄台多虑了。”卫让笑言，“琢郡虽是失陷，然我越国大军有卷土重来之日。且此去越国并非只走琢郡，大西国与越国边境千里，南下之路并非只有一条。” 屠山海闻言，拍着脑袋大呼失策。 越国和大西国南北相邻，从黄土城出廊山只是最偏僻的一条通路，只不过是屠山海常走这里，所以有了思维定式。 实际上，只要从黄土城往西，经过雍州后，就有一条南下的通路，可以直达越国腹地。 其余人纷纷出言取笑，要罚屠山海连喝三杯。 屠山海无奈举杯，一边感叹烈火酒好喝，一边猛灌了一杯，瞬间就有了醉意。 方选见状，不免在心中发笑。 你屠山海酒量好是没错，但是碰上我这烈性酒也得栽，还好我都给你们准备了小杯子，要不然你一个照面就得躺下。 一旁的屠千秋见状，，揪住屠山海的胳膊，又开始斥责他贪杯，阻止他继续。 其余人闻言，自然不乐意，连说罚酒没喝完，如何能停了。 “既然如此，我替家兄喝便是了。”屠千秋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下。 她以前不知道烈酒的厉害，现在连续两杯下肚，顿时被呛了个满脸通红，引得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不过看她脸颊绯红的样子，倒也颇具姿色，方选一边想着，一边呵斥众人，抬手挡下旁边递来的酒杯。 “饮酒要适度，过量会伤身。”方选说道，“此酒性子烈，点到即止为妙。” 众人见他出面劝阻，也就不再为难屠家姐妹，转而和其他人对饮。 一顿酒，直喝到下午方才散席。 趁着酒劲还没上头，方选询问大小赵，是否已经安顿好老母。 “托公子鸿福，家母已在宅子内住下了。”大赵回道。 他们在乌山城分了有宅院，就在刘仲达住处的旁边。这几天得知他们要回来，方选就命人前去打扫，安排好一切就等他们回来入住。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见外了。”方选摆摆手，“你我都是患难兄弟，看得起我，就喊我一声大哥。” “多谢大哥。”大小赵急忙拱手。 又关照几句后，方选这才离开。 骑上花千里，返回黄土城，被冷风一吹，酒劲顿时上涌。 方选不禁感慨，这两天光顾着吃席，喝了酒回去就想睡觉，没工夫做正事了。 “不行，明天开始得戒酒。”方选心道。 不多时回到侯府，也顾不得询问刘坦之的动向，径直回了东苑。 正打算先睡会，不等屏退随从，就听门外来报，卫让求见。 “这小子怎么又来了。”方选心中狐疑，刚刚在酒桌上才喝完，他有什么事非得等回来才说。 于是命人将之请进来，却见卫让又领着两名随从，抬着一口箱子进来。 “贤弟这是？”方选问道。 “小弟有求于兄台。”卫让连连拱手。 “有何事？尽管提来便是。”方选故意表现出贪婪的目光，看着箱子道，“怎的又要送这些厚礼，为兄我受之有愧啊。” 说话间，随从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金珠宝玉，比之昨天的那一箱稍微少点，但也是价值不菲。 “家父在城内开设商号，近期需采买货品，只是……”卫让欲言又止道。 “贤弟不必客气，快快说来便是。”方选说道。 卫让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说明。 原来他本打算进些铁器和烈酒，不料在乌山的商号一问，得知货品紧俏，得排队才能拿到，于是便想着找方选走走后门。 “我当是多大事。”方选当即吩咐范齐，立马派人通知铁厂和优选商号，暂停其他人的供货，先满足卫让的需求再说。 “多谢兄台。”卫让急忙行礼，“小弟感激不尽。” 方选一边行礼，一边在心里嘀咕。 贩运一趟铁器和烈酒到越国，辛苦半拉月顶多挣个千八百两的利润，但对方两次送礼的价值就已经好几万，所以卫让绝不可能是单单为了要点紧俏货物，一定还有别的图谋。 于是也不着急，端起茶碗相敬，就等对方出招。 不过卫让却并没再开口相求，而是起身告辞，要连夜去乌山拿货。 既然如此，方选也不好强留，吩咐范齐领卫让一起过去。 送走了卫让，天色已经擦黑，方选正打算回屋歇会，却见侍卫又进来了。 “启禀公子，侯爷急信！”侍卫说着，领进来一个传信兵。 第一眼，方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来人正是宋廉，明明已经升官的他，此时穿的是传信兵的服装。 “宋将军，这是唱的哪一出？”方选笑问。 “公子，侯爷命我前来，有急事相告。”宋廉正色道。 见此情形，方选知道事情不简单，宋廉乔装打扮来送信，说明需要掩人耳目，于是抬手让众人退出门外，并清空西苑附近的闲杂人等。 宋廉掩上门，拉着方选坐下，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侯爷密令，招公子进京。” “所为何事？”方选忙问。 宋廉却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是说了刘定边的命令内容。让方选亲率神机营即刻进京，此行带上周含眉母子，对外则宣称是护送小公子进京面见奋威侯。 听到这里，方选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近期刘定边虽然远在京师，但往来书信不断，对奋威郡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现在指名道姓要求神机营进京，显然是遇到了大麻烦，必须要靠武力解决，而他身边的数百精锐骑兵，还不足以应付场面。 “侯爷严令，公子必须尽快抵达京城。”宋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札，是刘腾飞写给周含眉的。 奋威郡到京师距离可不近，来回将近两千里，周含眉初五生的孩子，派的是六百里急报前去通知，就以这样的速度，来回也得三四天，现在初八还没过去，宋廉就到了，说明这一路都是风驰电掣，更说明事情确确实实非常紧急。 “宋将军这一路来辛苦了，且先歇息片刻。”方选说着，起身到门口，吩咐尽快准备晚饭。 又招来彩娥，让她领着自己去后院。 第357章 尽快动身 方选平时基本不去后院，但眼下事情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跟着彩娥来到后院的小楼时，早有丫鬟通报过，二人径直来到房中，见周含眉怀抱婴儿正在等候，面色颇有些惊疑。 “叔叔何事？”周含眉问道，她也感觉到情况有些异常。 “方才京师来信。”方选笑道，“父侯得知府内添丁，甚是欣喜，命我亲自护送嫂嫂进京。” 说着将手里的书信递过去。 周含眉将婴儿交到身旁的奶妈手中，接过书信查看，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信中并未提及其他，只说刘定边想见见孙儿，让周含眉尽快跟随方选进京。 “何时动身？”周含眉问道。 “越快越好。”方选回，“嫂嫂尽快准备。” 周含眉点头，吩咐丫鬟们即刻收拾行囊。 二人又简单交流几句，方选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西苑，见宋廉正狼吞虎咽吃饭，显然是忙着赶路给饿得不轻。 方选便命人又多加了些酒菜，吩咐宋廉吃完就在偏房休息，就不要回家去了，免得走漏风声。 宋廉连连点头，嘴里咬着一大块红烧肉，也顾不得回话。 方选见状，转头出门，先让人去通知范文远，之后直奔乌山。 校场上好戏正在开场，方选顾不得欣赏，询问得知刘仲达没有来看戏，于是直接杀到夏姬家中。 果然，二人在楼上正弹琴对饮，见方选突然出现，都有些诧异。 “父侯今日来信了。”方选说着，看了看夏姬。 夏姬也是识得眼色的，急忙告退，让二人在屋内单独谈话。 方选先将宋廉赶回来送信的事情说了，并表示要尽快筹备物资，最好明天就启程。 “哥哥走了，这乌山城可如何是好。”刘仲达忙问。 从一开始，他就指着方选过日子，各种大事小情都是方选拿主意，他乐得做个甩手掌柜，之前方选去了泾阳几天，就给他累够呛，现在听说方选要进京，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事情紧急，别无他法。”方选安慰道，“召集众人开会，我走之前会将一切事物安排妥当，众人只需照我吩咐行事即可。” 刘仲达闻言，急忙起身，让刘勇去通知众人到议事厅碰面。 随后二人出门，快步来到议事厅，其余人也都纷纷到场，分别落座后，方选才开口说道：“父侯得知侯府添丁，甚是欣喜，命我亲自护送嫂嫂前去京城，明日便要出发。” 众人闻言，忙问要准备些什么，以及今后的工作安排。 “各位只需各司其职便是。”方选说着，简略提了各项要点。 如今最重要的几件事，一是建城，二是垦荒，三是安置外来流民，四是普及教育。 这几件事都有相应人员负责，在此之前都已经确定好基本方针，即便方选不在，按照既定计划进行即可。 “我不在时，大小事宜还需贤弟多多费心。”方选对刘仲达说道。 “哥哥可要早些回来。”刘仲达说道。 方选点头，转而询问吴自启：“今日铸了几门铁炮？” “今日共计铸了十门。”吴自启道，“如果急需，可连夜赶工，到明日上午前还能再铸十门。” “倒也不必，十门足够了。”方选说道。 根据他的判断，刘定边招他进京，必然是碰到了过不去的坎，虽然没有明说，但十有八九是朝堂上的政治斗争，就算是要搞政变，有十门大炮一阵轰炸，再加火龙雷炮的威力，整个京城都能给他打下来了。 于是方选当即给老黑下令，让他连夜准备十辆大型马车，并进行加固，确保每一辆车可以达到最大载重，却不会影响速度和轻易损坏，尤其要针对其中一辆进行特殊改装，确保舒适性和安全性。 又让吴自启将八门大炮和相应器材备好，尽快拖到禁区外的靶场，同时命赵虎即刻召唤神机营，到靶场连夜练习拆装火炮以及瞄准射击，务必做到明天白天前就能熟练使用。 “如今钱庄有多少现银？”方选询问铁算盘。 “日前之库存，黄金五万余两，白银三十万余。”铁算盘回道，“近期吴主事没有取用铜钱，所以还余了不少，折合白银约有一万多两。” “取二十万两白银。”方选说道，“尽快封装好，明日给我带走。” 铁算盘点点头，当即前去办理。 正说话间，刘莺莺气喘吁吁地赶到。 “哥哥！哥哥！”刘莺莺急切道，“你可是答应过，要带人家进京游玩的。” 方选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此行对外宣称的就是护送周含眉和小公子进京，少不得要带上随行的女眷，多刘莺莺一个也不多， 于是点头道：“你也去准备准备，明日随我一同进京便是。” “不必收拾了，妹妹随时可以出发。”刘莺莺大喜道。 不等方选出言，议事厅外一阵吵嚷，循声望去，就见勒古错等四人出现在门口。 比之白天，四人都已经换上了大西国的服饰，方选赏赐的玉佩也都挂在了腰上，若不是发型有异，很难看出他们是外族。 “公子！”勒古错大喊。 他被侍卫拦在外面，无法进入议事厅，所以只能伸长脖子说话。 方选起身走过去，问道：“何事喧哗。” “我等见议事厅掌灯，想来是有要事。”勒古错说道，“如有战事，我等四人愿为先锋，为公子立下头功。” 说着四人齐刷刷跪下。 “并无战事。”方选笑道，“各位不必急于争功。” 随后便告知四人，自己即将进京，之后可能会有战事，到时候一定让四人当先锋，但在那之前，四人必须在乌山学堂修完功课，并且考试合格，方能跟随他出战。 四人闻言，露出为难的表情，他们把大西国语言说利索就已经实属不易，让他们再学习，还得考试，那真是赶鸭子上架了。 方选见状，指了指议事厅内的孟元说道：“此为关内大儒，有他教导你们。” 四人看出方选态度坚决，于是朝着孟元拱手，表示会认真学习。 孟元见了，同样露出为难的表情。 方选知道他肯定觉得外族人很难教导，于是出言道：“子曰，有教无类，越是外族，越应教导其圣人之学才是。” 他了解孟元这个人，用什么话劝都不如直接给他上价值，果然此话一出，孟元连连点头，表示会尽心教导几人。 于是方选让四人明早起就到学堂听课，由孟元亲自教导。 说话间，赵虎已经领着神机营来到议事厅。 “各位尽快准备，明日上午再到此会面。”方选丢下一句话，起身出门，带着神机营直接去了靶场。 此时吴自启已经领人将大炮和相应器材搬了过来，同时在周围点上了火把，为了安全起见，火把都被安放在离火药很远的位置。 按照方选的要求，先教神机营士兵拆装大炮。吴自启将士兵分成几组，自己带领一组，他的四名侍卫各自带一组，手把手教他们安装和拆卸。 在反复操作多次，确保每一个人都可以熟练完成后，这才进行演练，将火炮移动到指定位置，然后固定底座，填装发射药和炮弹，调整方向和仰角，之后点火发射。 一番操作下来，轰鸣声响彻整个山谷。 除了火炮，还安排了火龙雷炮的试射。同样为了节约起见，并没有人手都发一枚，而是每伍士兵共同操作发射，总共只用了三十枚。 趁着发射的空隙，方选询问吴自启，库存的炮弹和火龙雷炮都有多少。 吴自启闻言，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顿时让方选心里有了底气。 第358章 火力充足 近段时间，吴自启除了在铁厂帮忙，其余时间都在准备火龙雷炮，所以库存很足，现在有一千多支。 至于炮弹，今天烧熔铁水后，他一口气浇铸了三百多发，现在已经冷却，等下他就去装上火药，连同原先的存货，总共有五百多发。 而且他最近还发明了一种新型炮弹，弹体用泥土烧制，内部填充锋利的石片。发射瞬间弹体破裂，石片会一窝蜂从炮口喷出，虽然射程只有一百步左右，但是覆盖面积极大，乃是克制敌军集群冲锋的利器。 “好啊，霰弹炮都搞出来了。”方选大喜，忙问这种炮弹制作了多少。 “目前已有五百余发。”吴自启说道。 由于这种炮弹制作简单，也不需要金属材料，只要派人到采石场收集碎石，然后交给烧陶作坊制作即可，所以很快就造出了不少，如果方选需要，他命人开足马力生产，一天时间产个几百发不成问题。 方选大喜，让吴自启明天上午前准备一百发常规炮弹，三百发新型炸弹，并给发射药做好防潮防火的包装，同时给每一名神机营士兵配四枚火龙雷炮。 “放心，天亮前就可备好。”吴自启道。 方选点头，让赵虎监督士兵们继续练习。 他在看完第一轮发射后，就发现士兵们的操作很顺畅，想必是因为用惯了火枪，所以连带使用大炮也没有障碍了。 于是吩咐下去，再练习一个时辰，主要内容是拆装和机动，一个时辰后回去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出发。 此时已经是酉时，方选打算离开，却见二范依旧在旁边。 他们是郡府的人，正常来说到掌灯时间就该下班了，却因为方选没发话，而一直跟着。 “二位也回去歇息吧。”方选说道，“明日范齐随我进京，可否？” “我愿同去。”范华忙道。 “你留在郡府就好。”方选说道，“范齐随我去即可。” 范齐也随声附和，说自己去就行。 之前去泾阳就是范齐同去的，办事十分妥帖。 而范齐也乐得跟随方选出差，一方面方选会给赏赐，另一方面跟在领导身边有立功的机会，以后更容易升迁。 范华无奈，只好点头应承。 方选转头离开，上马返回侯府，路上吩咐范齐，让他明早去置办一些货品，之后几人各自回家。 近两日乌山城开了戏台，黄土城也取消了宵禁，城门一直都是开着的，回来也就省了叫门的程序，方选一路飞驰直达侯府。 进了院门，见府内点着不少灯笼，丫鬟下人们都没有歇息，有的还在收拾东西，更多则是聚在厨房。 方选不由好奇，也来到厨房查看，发现主厨正带着众人和面，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周含眉让众人连夜多做些面食，明天带着作为干粮。 “想的还挺周到。”方选心道，随即和王、马二人各自拿了两个新出笼的包子，一边啃一边返回西苑。 才进院门，就听呼噜声从偏房传来，看来宋廉这一路确实是累了。 方选也没去打扰，让王、马二人尽快歇息，自己则回屋收拾了一下东西，之后躺下就睡。 一觉醒来，众人已经在外室等候。 急忙洗漱出来，询问了各方的进度，得知宋廉已回京复命，其余人也都准备妥当，这才满意地点头。 简单吃了早饭，随后询问彩娥，周含眉是否已经准备好。 “昨夜就已准备妥当了。”彩娥说着，便快步离开，想来是去后院禀报了。 方选便让王、马拿上他的行李，自己则背了一个包袱，之后一起出门，来到前院时，就见周含眉怀抱襁褓，在一众女眷的陪同下出来。 一起出了侯府，就见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和一辆牛车。牛车上是成箱的货物，主要是豆制品和牙刷、牙粉套装，一早范齐按照方选的吩咐去采办的。 而马车是为周含眉准备的，她在刘莺莺和周笑眉的搀扶下，和两名丫鬟上了第一辆马车，其余几名丫鬟和三名奶妈，则和几箱子的行李包袱上了后面的马车。 周含眉上车后，掀开窗帘，朝着彩娥和彩蝶嘱咐了几句，之后让车夫启程。 王、马二人也将方选的行李放上牛车，之后一行人径直出城。 “尔等先去，我随后就到。”方选说着，一夹马腹去了范家铺子。 店铺才开门，伙计正在门口打扫，见方选出现，急忙进去禀报。 桃红、柳翠出来，将方选引了进去。 “公子向来日理万机。”桃红调笑道，“不知今日如何有空来看看小姐。” 方选没心情和她逗闷，径直上了楼。 见他表情严肃，桃、柳二人不好再出言，立在楼梯两边，并没有跟上去。 由于反选上楼速度太快，范瑾还来不及退到内室，双方直接打了个照面。 “公子怎生这般无理。”范瑾抬起袖子，掩面说道。 “事急从权，我是来同范小姐告别的。”方选当即说明情况，随后解下背后的包裹。 包裹里装的是刘闵送的蚕丝被。 在这个时代，棉花还没有普及，冬天的寒冷是个巨大的挑战，普通人只能靠稻草或者茅草，将之缝在被褥和衣服里御寒，有条件的则会使用动物皮革，无论是用来制作被褥还是衣服，保暖性都要高上不少。 而蚕丝被这种东西，只有真正有钱的权贵才能用得起。刘闵专程派人送一床给方选，是在拉拢和示好，而方选并不缺御寒的被褥，于是便打算将之送给范瑾，用以表达自己的心意。 “今日天气转冷，还请范小姐多多保重。”方选说着，将被子双手呈上。 “此去京师路途遥远，不知公子几时回来？”范瑾问道。 “我也不知。”方选摇头道，“想来需要些时日。” “那……那……”范瑾嗫嚅道，“若是公子思念瑾儿……” “我定会时常来信的。”方选说着，把被子递到对方手里。 二人头一次如此接近，方选看见范瑾脸颊已经泛红，于是壮着胆子，抬手勾住对方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照着脸就是一口。 “啊……公子……”范瑾抬手阻拦，却已经来不及，整张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 方选却嘿嘿一乐，之后扭头就走。 出了门，骑上马就跑。 “这古装美女亲起来就是过瘾啊。”方选心中得意，“还不给我亲呢，你就等着吧，等到成婚的时候，你可就遭老罪咯。” 花千里脚程快，不多时就赶上车队，倒是苦了王、马二人，催马在后面狂追许久才追上。 众人进了太平门，就见校场上，赵虎已经领着神机营列队，昨晚他就睡在营房，并没有回侯府。 而相应的交通工具和物资，都已经准备妥当，十辆大型马车依次停在校场边。 按照方选的吩咐，其中五辆分别装了两门大炮和相应的发射药与炮弹。 大炮重量不轻，即便是加固过的大型马车，也只能装两门，否则会大大影响速度。而车上多余的空间，则放了一些草料和粮食之类并不沉重的物品 另有三辆马车，则拉着二十万两的白银和其他财物，这里的其他财物，主要来自方选的行李，他把收礼得到的金珠宝玉全都带上了。 现在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火力也有火力，甭管碰上多强的对手，他这次非得打个富裕仗不可。 第359章 出发京师 除了钱粮和武器，此行还带了帐篷和相应物资，为的是赶路错过客店时能用上，以及五大坛子烈酒。 剩余的两辆马车，则是用来载人的。 尤其是给周含眉准备的一辆，经过特殊改装，车内设有卧床和座椅，铺设有厚厚的皮草，一应用品也都俱全，尤其是车身周围，都蒙了厚厚的帘子用以防风和保温。 方选指着这两辆马车，招呼周含眉换车。 “真是有劳叔叔了，想得如此周到。”周含眉说道。 “嫂嫂还在月子，理应注意防护。”方选说着，就让旁边的丫鬟搀扶对方上马车，“切莫吹了冷风。” 周含眉点点头，领着一名奶妈和刘莺莺，抱着小公子上了头车。另有两名奶妈和五名丫鬟，上了另一辆马车。 而周笑眉却并未离去，而是一纵身钻进了第一辆马车。 方选本想阻止，转念一想却并未开口。 周笑眉跟着，反正也是照顾她姐姐，等于是占用一个丫鬟的名额。而且话说回来，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都已经带上刘莺莺了，也不多她一个周笑眉。 正思忖间，却见周笑眉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朝着方选做鬼脸，她似乎知道方选不愿意带她，却又不得不带上他。 “嘿，你这小妮子。”方选扬起手里的马鞭，作势要打。 却见对方突然又缩回了马车内。 方选见状，也懒得和他计较，招呼其他人准备出发。 众人查看了所有马车，将需要的物资尽数装上，将所有车厢都塞得满满当当，之后列队整装。 方选大略看了下，周含眉这边主家三个，另有五名丫鬟和三名奶妈。 自己这边除了三个营的神机营士兵共计一百八十人，还有王、马、赵、范、宋和胡全忠，再加上他自己，总共还不到二百人。 这点人的队伍，想必进京一趟不会引起多大的怀疑。 “还是刘定边精明啊。”方选心中感叹。 众人上马的功夫，孟元和刘仲达从学堂内出来，随后学员们也都出来了，一起为方选送行。 “各位不必送了。”方选骑上马，摆摆手道，“回去好好学习！” 说着就一声令下，领着车队出发。 赵虎领着一个营的士兵在前面开路，之后是方选和王、马等人，马车在队伍中间，最后面则是另外两营士兵。 为了保证速度，此行全员都配备了马匹，且是精挑细选的好马。每一匹马上都挂着褡裢，带着食水和火龙雷炮。 虽说每人分到了四枚，但主要是发射药和战斗部，发射筒只备了一个，所以大大减少了负重和空间。 四个弹体进行了防水的包装，发射筒则直接插在褡裢上，这也是吴自启有意为之，因为发射筒就是一根竹筒，故意露在外面，可以用来迷惑敌人。 马车都经过改装，行驶起来很平稳，又是六匹马的大车，所以即便是满载，速度依然很快。 才出太平门，就见黄土城方向有一支车队过来，领头的是两辆马车，后面跟着十多牛马车辆。 平日里城外过路的商队不少，这支队伍一显然就是运货的，所以方选并未在意。 对方也看见方选从太平门出来，却并未停下来回避，反倒是加快速度跟了上来。 走近看时，方选才发现，车队领头的竟然是卫让。 “卫公子这是？”方选上前打招呼询问。 “今日运送货品前去越国。”卫让笑道，“不知可否跟随兄台同路？也好有个照应。” “并无不可。”方选做了个请的手势，之后便让对方的车队跟上。 一路无话，车队径直往西行驶，大约四十里后，来到渭河边。 这里没有桥梁，但是有一个水埗。 所谓水埗，就是类似码头的建筑，通常是用石头砌成。 面前的这座水埗的宽度不足一丈，长度不足二百步，横亘在河床上，如同一条腰带，连接渭河两岸。 整个水埗是由大量千斤巨石组成，作用主要是拦截水流，方便两岸农田的灌溉，同时也起到桥梁的作用。 现在是深秋枯水期，水埗上的水深仅仅没过脚面，人马都能轻松过河。换到丰水期，过河前就得先试探深浅才行，如果碰到雨季洪水，就只能前往上游的渭河县过桥了。 车队鱼贯过河。由于车队都是大型牛车和马车，不到一丈的宽度只能是勉强通过。花费了大半个时辰，所有车辆才全部渡过渭河。 马匹过河就轻松了许多，甚至不用从水埗上走，神机营的士兵们寻了水浅的河床，纷纷策马而过。 眼见过河耽误了不少时间，方选心中不免焦急，于是吩咐加快速度前进。 官道建在山林中，路况还算不错，又走了数十里，出了林地，前方出现一座城池，城门上写着“雍州南”的字样。 城池依山而建，看起来规模一般，也就比黄土城大点有限，城墙却是很高大。 知道方选不了解地理，范齐主动讲解，雍州是大西国中部四郡之一。 所谓的中部四郡，是民间的说法，用来与北方四镇对应。 在奋威建郡以前，大西国共有十个郡。 自东向西数，北方有泾阳郡、温泉郡、威武郡、北海郡，中部则是雍州郡、陈州郡、京畿郡、蔡州郡，而在最南边，则是安南和东海两郡。 雍州北连温泉关，东接泾阳，西临陈州，南侧则直抵越国，不过它和奋威郡一样，边境都被廊山阻隔。 从地图上看，雍州是个长条形，南北将近五百里，东西宽度却不到一百五十里。在奋威建郡之前，它是全国最小的一个郡，总共只有两座城池，分别雍州南和雍州北。 眼前的雍州南是郡治之地，所以城池自然要高大一些，同时也是为了防范外敌。 每次氐人南下的时候，免不了渡过渭河劫掠雍州，好在此地郡守是个能臣，每次得知氐人将至，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员物资都转移进城，坚壁清野避免损失，有几次甚至还主动出击，且是胜多败少。 方选听这范齐的讲解，心中不免对雍州郡守有了几分敬意。 第360章 晓行夜宿 可惜此行匆忙，等下次有机会一定要来拜访一下雍州郡守。 由于早上走得早，眼下还没到中午，于是方选决定不进城打尖，而是直接路过。 继续往西走，前方出现了大片农田，几乎一眼望不到边。 根据范齐的介绍，中部四郡除了雍州挨着山区，其余都是沃野，每年产出大量粮食，这正是大西国的立国之本。 “既然如此，氐人为何不过雍州，进陈州劫掠呢？”方选问道。 范齐哈哈一笑，说了缘由。 氐人不进陈州，一方面是陈州乃京师门户，囤驻有重兵，另一方面是雍州郡守会断其后路，而最重要的一点，说起来却有些可笑。 多年前某次，氐人曾取道雍州进犯陈州，结果导致先王震怒。彼时泾阳侯本可加封万户侯，结果因为此事，朝廷已经拟好的诏书被先王撕碎，并下诏狠狠斥责了一番。 从那以后，但凡氐人再敢越过雍州，泾阳侯必定会在他们返程时设伏。数次三番下来，氐人自觉西进讨不到便宜，便改为取道黄土城东出夏国或者南下越国，至多也就是在雍州附近劫掠一番，再不敢进陈州一步。 “这氐人也是欺软怕硬。”方选说道，“打得狠了，自然也就服了。” “公子灼见也。”范齐笑道。 说话间，车队继续朝前走。 又走了数十里路，时间已经来到午后，方选便命赵虎前面探路，找个地方歇脚吃饭。 过不多时，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一旁是一座村庄。 村口有几家店铺，头一家的门口挂着写有“酒”、“茶”二字的的幌子。 于是车队停在店门口，方选等人下马歇息，走进店内要了些茶水，又让伙计领士兵们去取水回来喂马。 周含眉还在月子里，所以没有下车，方选让人送些热茶和热水过去，自己则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此时刘莺莺和周笑眉也走进店内，连同胡全忠一起，几个人坐着开始喝茶。 店外不时有旅客路过，南来北往，西进东出的都有。 刘莺莺和周笑眉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指着门外路过的人评头论足。 从她们的口中得知，南侧不远处就是廊山，二十里外有一个山口，算是一条交通要道，可以从这里直达越国。 听到这里，方选抬头看了看来路。 一路上走得快，卫让的车队本来已经落下，此时却出现在了远处。 此时掌柜亲自过来，端上几样酒菜。 让方选有些意外，一问才知道是掌柜见几人气度不凡，主动命厨子做的。 菜色虽然一般，但是对方也是一片好心，方选掏出银两赏了掌柜，让对方再弄点主食，之后便让身边人尽快吃饭，吃完好继续赶路。 正举筷时，卫让已经到了门口，同样停下来修整。 方选便招呼道：“贤弟来得正好，不如一起用膳。” 卫让也不客气，让手下人各自买些食水，自己则大大咧咧坐到方选身旁，拿起筷子就吃。 近期卫让在黄土城可没闲着，四处走动送礼，不论是侯府还是郡府，以及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已经混个脸熟。 眼前几人都认识卫让，所以也没有见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很快吃完了酒菜。 “为兄还需赶路，这就别过了。”方选起身，冲着卫让拱拱手。 “兄台且慢。”卫让突然说道。 “贤弟还有何事嘱托？”方选问。 “小弟与兄台同去京师，不知可否？”卫让问道。 方选顿时一愣，瞬间明白过来，这小子说什么贩货去越国，原来只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是要进京。 果然，卫让压低声音解释，他的车队确实是去越国的，但他的目标是进京。之所以如此安排，乃是担心被夏国的探子发现，进而破坏他的行动。 “我奋威郡怎会有夏国的探子。”刘莺莺不悦道。 方选摆摆手，示意她不要争竞，他能保证夏国的军队进不了奋威郡，但却是没法杜绝对方派出的探子，每天往来客商那么多，谁也保证不了其中没有奸细。 “既然贤弟如此信得过，那就随我一同进京便是。”方选说着，招呼其他人准备出发。 店外的士兵们已经喂好了马，自己也吃了随身带的干粮，此时一声令下，纷纷上马整队。 卫让见状，出门让牛车的车队往南走，自己则领着几个随从，架上两辆马车，跟随方选的车队继续西进。 为了尽快赶路，方选不停催促，车队的速度又提高了不少。 好在进入陈州后，官道尤其宽阔笔直，车队的行进也变得顺利了不少。 又走了半日，时间来到傍晚，车队一刻也不曾歇息。 周含眉看出此行别有深意，所以并未过问，只是强忍着一路颠簸，任由方选规划进程。 其余人也都唯方选之命是从，所以一路无话。 倒是卫让先受不了了，催马上来询问，时候不早，是否该找个地方歇息。 “父侯甚是想念小公子，命我快些赶到呢。”方选故作为难道，“今日能多走一程是一程。” 卫让无奈，只好继续跟着。 方选也懒得和他多说，而是在心里计算着。 根据他之前看过的地图，黄土城到雍州大概五十里，雍州东西一百五十里，陈州东西五百多里，出陈州后再到京城，距离又有个二百里。 官道虽然规划得不错，但也不可能完全是直线，所以总体算下来，黄土城到京城超过一千二百里路。 今天忙活到现在，也就走了不到三百里。 如果接下来依旧是这个速度，至少得四五天才能赶到，时间怕是有点晚了。 于是他下令继续赶路，走到走不动为止。 于是又走了两个时辰，却因为夜间能见度太低，速度降了不少，只走出了大几十里的距离。 眼见人困马乏，正好前方又有驿站，于是众人进入驿站歇息。 这是一座小驿站，容纳不了太多人。 于是赵虎命神机营就在站外扎营，马车则赶进院内，并派专人值守。 驿丞见方选人多，又亮出了奋威侯府的腰牌，知道不敢得罪，本想说什么，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第361章 与虎谋皮 “可是有难处？尽管说来便是。”方选见驿丞一脸为难，便和蔼地询问。 “启禀公子，小站本就局促，每日又有往来公人在此歇脚，此刻公子来得晚了，站内只余房四间。”驿丞急忙禀明，同时央求道，“还望公子开恩，切莫怪罪小人。” “我当是什么事呢。”方选心道，看来驿站每天迎来送往，碰到过不少无礼的权贵，所以驿丞才如此惶恐不安。 于是说道，“无妨，四间我都要了。” 说着掏出一锭银子，让驿丞挑两间干净的屋子，先领女眷们入住再说，另外两间则由他自己安排。 驿丞接过银子，顿时千恩万谢，正要去办事，就见卫让气喘吁吁走了进来。 “哎呀，自打上次擂台受伤，至今也不曾痊愈。”卫让揉着胸口，走到几人面前，掏出一大锭银子丢给驿丞，“快挑两间上房来，本公子要歇息。” 此言一出，驿丞顿时犯了难。 方选是侯府公子，又领着大队兵马，自然是不敢得罪的，而卫让虽然是独自走进来，但看穿着和佩剑，也知道不是一般人，他小小一个驿丞，压根就不敢说话。 “此间已无空房了。”方选笑道，“贤弟不如在马车上讲究一宿罢了。” 见他们认识，驿丞心里顿时有底了，急忙离开了现场，走进院子领着周含眉等人上了楼。 卫让却急眼了，连忙对方选说道：“小弟有伤在身，夜晚如此寒凉，如何能在马车上安睡。” 方选心中好笑，于是说道：“既然贤弟有伤在身，那为兄便将房间让与贤弟好了。” “那兄台如何过夜？”卫让忙问。 “为兄皮糙肉厚，去马车上也可入睡。”方选说着，就朝着院子里走，假装要上马车。 卫让急忙从身后拉住，说道：“不如你我同榻，如何？” “卧槽，这小子不会喜欢男人吧。”方选顿时心里直打鼓，本想逗逗对方，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于是急忙拒绝。 “兄台切莫误会。”卫让连忙解释，“你我都是英雄人物，能同住一屋，彻夜长谈，岂不美哉？” “哦，就聊天是吧，那还行。”方选心下稍安，勉强点头答应。 此时驿丞又回来了，方选便让他领卫让先去上房，自己稍后就到。 卫让也不客气，伸个懒腰跟着驿丞上楼去了。 方选则开始安排周围人的住宿，王、马、赵三人各领一队士兵，夜间在院内轮流值夜，倒不是怕人偷袭，而是确保马车周围不会出现火源，车上那么多炮弹，万一走了火，整个驿站都得完蛋。 此时已临近子时，到天亮也就三个时辰了。王、马、赵各值一个时辰，其余时间到方选隔壁房间休息，另一间则让胡全忠和范齐同住。 “今日暂且委屈一下，等到了京师，定在父侯面前为各位请功。”方选说道，“只是不知此番安排，各位是否满意？” 几人都点头，表示没有异议，随后各自就位。士兵们在站外埋锅造饭，方选等人则回房，等驿丞送来现做的食物。 方选来到屋内时，见已经备好了酒菜，是两个素菜和炖肉，以及烫好了的酒。 “兄台快快请坐。”卫让拉着方选，在床榻上坐下。 这地方没有普及新式家具，屋内的家具还是以床榻为主，二人坐在床上，中间放着一张低矮的桌案，方便对饮。 二人都是腹中饥饿，也都不废话，坐下就开吃。 见桌上只有酒菜，却没有主食，方选正要询问，却听敲门声响，竟是刘莺莺求见。 开门一看，对方拿着一兜热腾腾的包子。 方选大喜，询问怎会如此快就蒸好了包子，得知原来是周含眉昨晚命人做的，今天一直带着，刚才趁厨房做饭的功夫，拿了一些去加热，之后给方选送来了。 “真是多谢了。”方选接过包子，随口客气道，“妹妹可要一起喝上两盏？” 刘莺莺却一脸暧昧，目光不停看向卫让和方选，最后捂着嘴强忍着笑意离开。 方选本就是客气，也不打算真留她喝酒，见她自己走了，也就干脆关了房门。但想到刘莺莺那个表情，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妮子怕是想歪了吧？”方选无奈地挠头。 转头一看，顿时傻眼。 原来卫让身上穿得厚实，喝了几盏热酒后，已是一头大汗，所以干脆把衣服解开了，袒胸露乳坐在床榻上。 “完了，完了，这下真解释不清了。”方选无奈，回到床榻上，把手里的包子递过去，让对方赶快吃完睡觉。 “哎……”卫让叹气道，“小弟如今哪还有心思用膳，只是喝这几盏酒聊以消愁罢了。” 方选见他一脸醉意，心想着机会来了，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于是说道：“贤弟有何烦恼，不如同为兄说说。” 他之所以愿意和卫让同屋，就是想着从对方口中套出点信息来，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卫让长叹一口气，又举起酒盏喝了两口，这才开始大吐苦水。 从幼年经历，到成长烦恼，再到国破家亡，事无巨细说了个遍，乃至把小时候调皮拿石头扔茅坑的事情都交代了。 方选在一旁听着，不时劝慰几句，再给对方满上酒继续套话，很快心里就了解了个大概。 卫让早期的经历和刘仲达很像，都是因为庶出的原因，被兄长打压。不过二人的个性有很大不同，刘仲达身段够软，愿意低三下四认怂，卫让却是性格刚强，见自己没有机会从政，干脆弃文从武，最终成为了琢郡的名剑客。 渐渐有了声名，家族对他也就客气了不少，但仍旧没有机会参与政务，只是跟在卫伯父子身边当个侍卫。 卫让自认为怀才不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连说卫伯父子在琢郡盘剥百姓，欺压良民，把偌大的属地搞得乌烟瘴气，最终民心尽失， 乃至夏军进犯时，军人倒戈，百姓投降，琢郡一夜之间失陷。 “倘若是小弟我主政，定能外御强敌，内安百姓，如何会有今日之祸。”卫礼摇头道，“可惜啊……可惜……” 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方选听了，免不了也觉感动，又见对方酒意上头，便继续套话，询问战事起因。 “哎，此事皆因家父而起。”卫让叹口气，说了这次战争的来龙去脉。 越夏两国在边境素来有争端，边境重镇江夏郡向就是两国角力的前哨站，每当一方势力更强时，都会出兵夺下此地。 此前两国已经保持五十余年的和平，但夏国不满江夏长期被越国控制，所以总是虎视眈眈。前几年探听到琢郡卫伯与江夏郡守不和，于是秘密派人来到琢郡，花费重金收买卫伯。 越国是一个散装国家，不少州郡各自割据，有不少诸侯都互相不对付。卫伯早就觊觎江夏西部的两县土地，于是和夏国使者一拍即合，收了夏国数百万的重金贿赂，答应让夏军借道。 双方约定，夏国攻下江夏后，西部两县归琢郡所有，而江夏城以及东部的三县归夏国。 夏国使者还保证，不会进犯琢郡，而是在占领江夏后，沿江而下谋夺越国东北部。 “这不是假道伐虢嘛，夏国拿下江夏以后，肯定扭头打你啊。”方选听到这里，心里叹口气，卫伯这老小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难怪闹得如此下场。 于是说道，“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世伯怎就如此糊涂。” 第362章 饮酒夜谈 “何尝不是。”卫让叹道，“小弟多番劝谏，怎奈家父、家兄并未采纳。” 说着端起酒盏，又是两大口，继续讲述后来发生的事情。 夏军很快将江夏郡围困，郡守当即向周围郡县以及越国朝廷请援，怎料使者大多被卫伯和夏军截杀，导致援军迟迟未到，最终城破。 在此期间，卫伯不但借道给夏军，还收了大笔金银为之筹措粮草。本以为可以收获两县之地，却不料夏军翻脸不认账，转头就开始进攻琢郡。 由于城内人心涣散，琢郡也很快城破。卫伯本想南下逃窜，却得知自己与夏军交易之事泄露，越国朝廷正要拿他问罪，而夏军为了拿回先前送出的大量财物，也在到处搜寻卫家人。 卫伯自知小命难保，慌不择路之下钻进了大西国边境。 来到奋威后，见此地兵强马壮，又紧邻琢郡，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于是干脆停留下来，想着观望观望再说。 之后数日，见方选调兵遣将，分别在东、南两路布兵，又在比武大会上展现神机营的威力，卫伯便知此地安全，可保一家老小平安，但仅仅保命是不够的，卫伯还想着回到越国继续当诸侯。 他虽然战略眼光不行，操作也稀烂，但知道夏军不可能长期深入越国，早晚是要退兵的，到时候他还有机会拿回琢郡。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朝廷要拿他问罪，所以派出两队人马，一队回越国，一队去大西国京师，二者一起出发，对外宣称是贩运货物，实则带了大量财宝，分别到越、西两国京师进行活动。 去越国那一路带了上百万的钱财，只要能买通越王身边的亲信，卫伯保住爵位不成问题。反正江夏郡守已经死于乱军，等于是死无对证，只要钱财送到位，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而前往大西国京师这一路，也是有目的性的。 卫伯得到消息，越国已经派出使者，向大西国求援。只要大西国愿意出兵，倾两国之力，夏国绝非对手。 在这关键时刻，卫伯必须把握机会，先和大西国朝廷把关系搞好，到时候借西军之手，重回琢郡轻而易举，没准还能反攻夏国，扩大自己的势力。 也许是喝多了酒，也许是有意为之，卫让如同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世伯果然高瞻远瞩。”方选揶揄道，“只是以卫伯父子治郡之能，即便夺回琢郡，受苦的也是黎民百姓。” “哎……”卫让又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夏国能善待琢郡百姓，小弟倒也放心了，只是那夏国国主甚是残暴，夏军军纪涣散，攻入我国后，无不宗兵劫掠，乃至生灵涂炭。” “哎……”方选闻言，也是叹气，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不断有流民往奋威郡跑了，比起琢郡和江夏，奋威郡简直就是天堂。 于是附和道，“这可苦了百姓了。” 卫让将手里的酒盏一放，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悻悻然道：“他日小弟若能掌权，定要善待百姓，外御强敌。” “好！”方选一拍桌子，“那预祝贤弟早日荣登朝堂！” “兄台说笑了。”卫让摇头，“小弟我乃一介竖子……” 说到这里，卫让又开始叹气。 方选见状，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卫让一直在结交方选，就是为了拉近双方关系。 而且他肯定是提前做了功课的，知道方选善待百姓，所以故意对父兄的行为表现得痛心疾首，并信誓旦旦表明自己掌权后，会同样善待百姓，以此获取方选的同情和支持。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方向决定试探一下，于是说道：“贤弟虽是竖子，但世伯百年之后，传位何人尚未可知啊。” “家父对家兄尤其宠爱，怎会想到还有小弟。”卫让回道，“何况爵位只可能传袭世子，与我有何相干。” “上位者，能者居之而。”方选笑道，“我观令兄不过一纨绔子弟，以贤弟之才，岂会争不过他。贤弟若是有心，为兄自然会鼎力支持。” “啊，果然？”卫让大惊，他本来只是尝试争取，却没想到方选会主动提出支持他。 “果然。”方选回。 “当真否？” “当真！”方选说道，“自古废立太子之事并不鲜见，若是贤弟能够收复琢郡，还怕没机会争夺爵位？” “兄台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卫让急忙下拜。 “贤弟快快请起。”方选伸手将之扶起，二人坐下继续饮酒，商谈进京后的事宜。 根据之前的情报，卫让的人品很有问题，范齐在见他第一面时，就提醒方选此人心术不正，而后面看了他的剑法，方选更加确信此人之阴险。 但对于方选来说，选择卫让合作，肯定好过选择卫伯和卫礼。前者再阴险，好歹有一腔抱负，而后者二人饱食终日，除了为盘剥百姓，就是卖国求荣，这种人毫无合作价值。 奋威才建郡，地盘小，人口少，想要扩张，避不开东、南边境，而越夏两国的战争，就是一个好机会。 只是任方选能力再强，只凭自己的力量，也很难将触角伸到两国，寻找合作伙伴是必然的。而眼前的卫让，就是现成的人选。 至于他的人品问题，方选倒并不担心。 任他剑法再高超，一排子弹过去也得躺下，实在不行就再加两发炮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招都没用，只要火力管够，他才不管对方什么来头。 于是二人又喝了几盏，谈了对越夏之战的看法以及各自政见，很快引为知己。 “今后贤弟有何打算？”方选问道。 “先到贵国京师，想办法打点，如能请动忠勇伯，出兵想必不成问题。”卫让道，“届时还需兄台帮衬才是。” 所谓的忠勇伯，名为黄信，乃是当朝国舅，曾辅佐先王多年，已是三朝老臣，如今一人身兼九卿之三，可谓是位极人臣。即便是国君本人，在国家大事上也要听从忠勇伯的意见。 所谓的九卿，是朝廷中级别最高的一系列官职，夏、越、西等国都有，只是叫的名字不大一样，具体职能是差不多的。 大西国的九卿，分别如下： 司农，掌管财税人口，国库账目以及天下农事。 司空，掌管水利和交通建设，包括皇家宫殿和各地基础设施以及边境城池。 司马，掌管军事军械，包括军队的训练和提供粮草，乃是全国最高军事长官。 司寇，掌管司法事务，制定刑律，负责案件审理和监狱管理。 司徒，掌管民政事务和教育。 卫尉，掌管禁军，负责京城治安和宫廷戍卫。 太常，掌管宗庙祭祀和礼仪。 宗正，掌管皇族宗室事务，负责记录君王、诸侯王以及外戚的姻亲嫡庶关系。 少府，掌管皇室财务和生活事务，负责宫廷衣食起居。 九卿之中，少府、宗正府、太常三者是国师家族的传统势力范围。国师的职位是太常，理论上是九卿之首，实际上权力并不大。 任何国家大事，过去都是任职太常，掌握祭祀，懂得占卜的国师最有发言权。奈何国师家族人丁凋零，早已不能和黄家抗衡。 即便国师有释经权，但到了事情具体执行时，还得忠勇伯说了算。 因为忠勇伯身兼司农、司马、司寇三职位，手握大西国的财政、司法和兵权，可谓是权倾天下。 不仅如此，当朝司空是其胞弟，当朝卫尉则是他的侄子，一家人覆盖九卿之五，与其说大西国是刘家的，倒不如说大西国是忠勇伯黄家的。 第363章 风餐露宿 对于大西国朝中的权力格局，方选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过去一直窝在奋威郡，也就没太关心。 饶是如此，忠勇伯黄信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 若不是大西国有异姓不侯的祖训，非刘姓最高只能到伯爵的话，黄信早就该封十万户公爵了。但即便他只是个伯爵，比之卫伯那种，含金量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 方选还知道，泾阳侯生前任职司空，在宗室人员中一直是与黄家抗衡的主力。而泾阳侯之所以处处遭受打压，却并非是国君的本意，而是黄家所为。 之前刘定边能封侯，首要原因并非方选在黄土城大胜匈、氐联军，而是因为夏国边境开天眼时，当朝国君就在现场，结果遭遇多股势力混战，刘定边在军阵中救驾有功，国君回京后便提出为之封侯。 一开始遭遇黄家的抵制，但后面黄土城大胜，虽然是方选打的仗，但功劳是算在刘定边头上的。 而同样面对匈人，数月前威武关守将，黄信的一名子侄，被数千匈人诱出城外，结果惨败损失万余，才被罢了职位。 两相对比之下，黄家也没有脸面再阻挠。 自此，刘定边光宗耀祖，也算对得起他身中两箭的皮肉之苦，和抛弃黄土城的风险之举。 之后刘定边进京，接替了泾阳侯司马一职，不用说，也得继续和黄家人斗智斗勇。 这些信息，都是近期方选才逐渐得知的，这段时间他忙着经营奋威郡，也就没太在意。朝廷里的勾心斗角他也懒得管，只要有乌山城这块根据地，他才不怕政局出现变化。 但现在不同了，刘定边突然招他进京，搞不好真就是要跟黄家鱼死网破，所以还得尽早应对才是。 如今听说卫让打算求见忠勇伯，更是意识到黄信的权倾朝野，此行怕是凶险。 但话又说回来，风浪越大鱼越贵。方选现在火力充足，任他什么三公九卿，就问你挨不挨得住一发高爆弹。 于是说道：“忠勇伯虽是重臣，但出兵之事，还需君王与国师应允才是。” 卫让却哈哈一笑，压低声音道：“如今谁人不知，大西国已是黄家天下。国师老迈，又后继无人，国君年幼，毫无根基。只要忠勇伯愿意，随时可行废立之事。” “嚯，这小子是司马昭吗？”方选心中大惊，连外国人都知道他要干啥了，看来怕是迟早要动手，难怪刘定边这么着急召自己进京，看来也是打算殊死一搏了。 想到这里，方选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于是打个哈哈，继续敬酒。 又喝了几轮，双方都有了醉意，方选见该套的话已经套得差不多，便借口不胜酒力，扯过自己的皮裘在床榻一端睡下。 卫让见他睡了，自己再喝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也拉过自带的锦被躺下。 不多时后，二人鼾声如雷。 直至清晨，双方的随从前来叫门。 二人急忙起来，洗漱一番后，简单用过早膳便下楼。 楼下众人已经整装完毕，女眷们早就上了马车，车队停在门口，就等二人上车。 驿丞领着手下人出来送客，眼巴巴地看着方选二人。 这里虽然是驿站，但是只有朝廷官员才能免费住店。方选虽是奋威侯府的官员，但并不属于朝廷命官，所以只能自费。卫让则干脆是纯粹的旅客，该给的店钱和小费那是一点也不能少。 方选询问之下，得知范齐已经结了店钱，便和卫让各自打赏了些银两，这才快步出门。 车队上路，看天色有些阴沉，似乎将会有雨。 好在走之前准备充分，所有火器和火药都做了防护，只要不是暴雨，都不会影响使用。 于是吩咐下去，到前面碰到村镇时，派人去采购些蓑衣，留待路上使用。 为了赶时间，行进速度又提高了不少，加上道路好走，一口气没停，走出近二百里地。对于这个速度，方选已经很满意，但是周含眉却不断差丫鬟出来递话，要求再快些。 既然主母都这么说了，方选也就没了顾忌，不停催促马车加速。 这可苦了卫让，他的座驾属于轻型马车，马匹少不说，又没有经过专门的改装，一路颠簸得他几欲作呕，但他又不想掉队，只能尽量跟着。 眼看到了中午，方选见马匹已显疲态，前方正好又有一座小城，城内外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于是吩咐下去，在城外找个地方吃饭喂马。 “这是什么地界？”方选询问范齐。 “此乃陈下县。”范齐回道，同时简略介绍了一番。 陈下是陈州中部的一个小县城，地处大西国腹地，周围都是平原，农业十分发达，又没有外敌威胁，所以相对富庶。 车队很快停在一家客栈门前，伙计们见来了如此大一支车队，全都热情迎出。 众人各自吃饭喂马自是不提，饭后还不等方选歇口气，周含眉就又上了马车，催促尽快启程。 方选本想让人马再歇会，但是被对方连催了数次，也不好再耽搁，结了客栈的账就启程。 由于一上午跑得太快，马匹的精力都有些透支，所以下午只能放慢速度。 直至天黑，又走出二百余里，方选本想点起火把再赶一段路，但是范齐却上来禀告，前方是陈右县，过了陈右再走数十里，就进入京畿郡地界了，而在陈右县城和京城之间，还有二百多里的距离，这一段路很难找到地方给二百人的车队住宿落脚。 既然如此，就只能提前休息了。 于是方选吩咐下去，就在陈右过夜。 赵虎拍马回来，汇报前方情况，城外有两家专为过往旅客提供食宿的大型客栈，正好可以容纳车队。 “好，尽快安顿，尽早歇息。”方选说道，“明日天亮就赶路。” 车队进了客栈，这里的规模比昨夜的驿站要大得多，足够容纳所有人马。 院子里有专门的马棚和马厩，方选加钱让伙计腾出空来，将马车全部停入棚中，又吩咐下去，多备些精料饲马。 之后众人入店，士兵们去了大通铺，方选等人以及女眷则各分配了房间，之后命店伙计端上大量酒肉菜肴，所有人吃了个饱饭，这才各自入睡。 不知时间过去几许，方选正睡梦间，隐约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知道是秋雨不期而至，心中不免得意，自己提前做了预防，火药有原先的防水包装，加上又停放在棚内，自不必担心受潮。 于是翻个身，兀自睡去。 醒来时，细雨依旧，不过赵虎已经派人从城内采购了大批蓑衣，倒是不耽误众人上路。 方选洗漱完，顾不得用膳，先去马棚检查了炮弹，发现包装严实，并无受潮的痕迹，心中大定。 回到屋内，才吃了饭的功夫，雨竟然停了。 “好啊，天助我也。”方选心道，“此行必胜！” 于是招呼众人上路。 由于下了一夜的雨，道路变得泥泞难走，速度也就慢了许多。不过按照估算，今天到达京城肯定是没问题的，所以方选也不着急，见天空并未放晴，知道可能还会有雨，便让众人穿好蓑衣，小心赶路。 就因为天气陡然转变，剩余的二百多里地尤其难走。 先花费了一个多时辰，车队才离开陈州。 进入京畿郡后，路边的哨所开始变多，不时有士兵上来盘问，但在见到方选出示的侯府腰牌和郡府开具的路引后，都是直接放行。 第364章 权力格局 直至午后，依旧没有到达京城。 不过在询问驿站和哨所后，得知距离已经不远。于是车队停下稍事歇息，众人吃了自带的干粮，又给马匹喂了些草料，这才开始最后的冲刺。 又走了一个时辰，远远看见巍峨的城墙出现在天边。 所谓望山跑死马，看着虽然不远，但依旧有十几里的距离。 周含眉得知即将到达目的地，也不顾寒风，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催促方选尽快。 “大姐啊，不用这么急吧。”方选心道，“你跟你老公不也才一个多月没见面，不至于啊。” 嘴上却不好说什么，转头催促车队加快速度。 很快来到城外，方选抬头看去，心中不由感叹，这里不愧是京城，城墙比泾阳城可高大多了。 一旁的范齐识得眼色，开始向他介绍京城的地理。 从地图上看，整个大西国有点像个盆地。 从西北开始，北海城是高原，威武关和温泉关有山脉，雍州东部同样是山脉，东南侧则是廊山，西南侧不但有山脉，还有渭河的两条支流。 这一圈山高水长，拱卫着中间的大平原，形成一个环状，可谓是天赐的地理优势。 而这片平原，就被称之为中原，京城则处于中原的最中央，谓之天下中心。 “既然如此，就该称作中国才是啊。”方选笑道，“叫做大西国多不合适。” 范齐也跟着笑，随后解释，之所以国号为“西”而非“中”，乃是因为太祖武王年轻时，亲眼目睹西方天空开了天眼，有一位神仙点化其成就霸业，所以在立国之后，便以“西”为尊，起了大西国的国号。 至于中原的概念，只后来来代君主时期才有的，这时候国号已经定了数十年，也就不能改动了。 “原来如此。”方选点头。 说话间，二人朝城门走去。 范齐指着城门方向解释，京城共有九门，西侧三门，其余三侧各有两门。西侧的中门谓之大西门，在重要典礼和祭祀祖先时才会开启，且只有太常寺才有权打开。 其余的八座城门开关，则归卫尉府负责。 卫尉在京城的权力极大，府内直接掌管一支两千人马的卫尉军，从外城城墙到宫城的范围，包括门禁和治安、交通等等，都属于卫尉军的管辖范围。 并且在城北三十里处的槐原之上，还驻扎有两万禁军，指挥权也在卫尉府手中。 “那宫城以内呢？”方选询问。 范齐继续讲解。 王宫里的情况相对复杂。 负责宫内戍卫的是内卫营，共有三百步兵，是卫尉军的下属部门。 但由于内卫营是君王近卫，所以指挥官由君王亲自任命，至于具体任命谁，还得看国君和卫尉之间如何博弈。 王宫内的宦官则归少府管，必要的时候，他们也会被组织起来，形成一股较小的武装力量。 与此同时，每天的白昼时间，太常寺会派人在宫中巡视，主要是规范宫内各部门和人员的行为装束，避免出现不敬天地祖先的情况。但到了天黑前，他们就必须撤出宫城。 “如此说来，在这京城里，卫尉才是老大啊。”方选叹道。 从范齐的讲解中可以得知，卫尉府几乎掌握整个京城的武装力量，卫尉要是想在城内做点什么，怕是没人能拦得住。 “倒也并非如此。”范齐继续解释。 为了避免权力一家独大，太祖武王早就定好了规矩。 卫尉虽然势大，但也是有制约的。 首先是城外的两万禁军，指挥官虽是由卫尉府任命，但是要想调兵离开驻地，除了指挥官自身的半块虎符，还得有司马府提供的另外半块虎符。 只有完整的虎符，才能调动禁军，等于是通过司马府来制约卫尉的兵权。 而在京城范围以内，卫尉虽然有一千七百兵马，可以轻松封禁城门和缉拿犯人。但是他只有捉拿犯人的权力，至于审理和判罚，则是司寇府的职权。 而且这一千七百人马，全都是轻装，战斗力也就相对有限。 具体说来，就是所有士兵都是半甲，骑兵的马匹干脆无甲，且不持有任何长兵器和弩箭，只配备刀剑之类的短兵器以及弓箭。 当然，这只是平时的配置。 万一碰到紧急状态，司马府会下令解除限制，打开城内的武库，那里存有大量弩箭、枪槊和重甲，一旦得到这些武装，卫尉军在城内就是无敌的存在了。 但有一点，武库的管理权掌握在司农府，这也是为了制约司马和卫尉而进行的巧妙设计。 同理，为了制约以上三者，负责基建的司空也是有城防权的。 司空府有一支数百人的武装，每天负责巡视城墙和护城河，属于城防力量的一部分。 听到范齐如此说来，方选感觉卫尉军的实力也不过尔尔，听起来甚至不如刘闵的黑骑铁卫厉害。 于是便问：“那诸侯带兵入京，可有限制？” “那是自然的。”范齐笑道，“国之都城，怎能轻易让诸侯带兵进入。” 按照大西国的制度，诸侯的正规军是不允许离开驻地的。假设刘闵的重甲骑兵走出泾阳，周边的州郡就可以不经任何批准，直接向他们发起进攻。 但也有例外的情况，那就是有外敌威胁京师，诸侯得到王诏带兵勤王。不过自大西国立国以来，还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 虽然泾阳侯和奋威侯进京城都带了不少人马，但那都是以侍卫而非正规军的身份带来的。 对于侍卫的人数，也有严格规定，公爵府五百，侯爵府三百，伯爵府二百，子爵和男爵则是一百人。 每次泾阳侯进京，虽然都是浩浩荡荡，但是到达京畿郡边界时，都会留下多余的人马，只带二百士兵进城，即便想多带点，也只能让他们解除武装，以民夫和佣工的身份跟随。 并且这二百人也不能着重甲和携带重武器，确保他们进入京师后，不会影响卫尉军对京城的控制力。 范齐说得头头是道，显然在进京前是专门做了功课的。 “还真挺讲究啊。”方选听完介绍，心里大概有了底。 说话间，车队已经来到护城河前。 护城河的河水来自西河。西河的水量和渭河接近，同泾水、渭河一样，源头都在北方，流入关中汇聚几条支流，最后流经京城时，被引出一部分作为了护城河。 比之泾阳，京城的护城河要大得多，足有百余步之多，且深达数丈。 换在夏天可能不觉得，但现在是枯水期，站在河边向下看去，河面距离地面就超过两丈，加之河水浑浊，颇有些险峻之感。 好在城门前的通道足够宽，走起来倒也平稳。 过河的通道是夯土建的，外围包着青砖，期间要经过三座吊桥。 车队正准备过河，就见河边一队人马过来，领头的竟然是宋廉。 “公子！”宋廉勒住马头，拱手说道，“侯爷命我在此等候。” 方选看了看宋廉身后，大约是百余人马，而同样装束的队伍还有四支，正在远处的河边以及城墙外巡视，当即反应过来，刘定边带来的人已经编入司空府，这会刚好利用巡视护城河的机会等待自己到来。 于是上前打了招呼，简单交流了这两天的行程，之后宋廉命手下人继续巡逻，他则独自领着车队进城。 第365章 抵达京师 趁着过河的功夫，宋廉说了城中的大概情况，告知司空府虽然也有城防任务，但只被指派巡查护城河，城门的管理权被牢牢握在卫尉府手中，且卫尉府与司空府向来不对付，等下进城的时候得小心些。 “需要注意些甚？”方选忙问。 宋廉看了看身后的神机营，告知他们的着甲并不违规，就是人数有点多，即便以侍卫的身份进城，加上侯府原本的名额，肯定是大大超标的，不过这倒无关紧要，刘定边已经有了安排。 主要面是武器，城内不许持有长兵器，神机营的火枪虽然不算长，但是已经超过规定的六尺限度。 “六尺？”方选一皱眉，随后便笑了，“别的不说，这个可太好办了。” 于是询问，“可有规定说侍卫单人不能带两把兵器的？” 宋廉闻言，皱眉想了半天，才回道：“并无明文规定。” “那就好办了。”方选当即下令，让神机营士兵把火枪上的刺刀拆下，当成腰刀收好。 从一开始设计时，刺刀就属于配件，随时都可以拆卸，又备有专门的皮质刀鞘，只要将刺刀入鞘，再往腰间一挂，就是妥妥的侍卫佩刀，不会犯任何忌讳。 至于枪身，没了刺刀就是根烧火棍而已，长度也只有五尺多，如果有人盘问，直接说是水火棍就行，而且大小长度比正经的水火棍要小得多，更不可能引起怀疑。 很快士兵们按照要求完成拆卸，车队也来到了城门前。 守城士兵老远就看见了这支队伍，早已禀报上官并严阵以待。管事的军官先看了宋廉一眼，显然是认识的，却并不与他对话，而是走到方选面前开口便问：“来者何人？” “你又是何人？”赵虎厉声问道，“胆敢盘问侯府公子。” “不得无礼。”方选急忙阻止，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可不能像在老家那么嚣张。 屏退赵虎等人后，方选先行个礼表明身份，又让范齐递上路引和印信给对方查看，同时说明此行目的，乃是护送小侯爷进京。 军官仔细看了路引，又抬眼看了看车队，厉声喝道：“我朝祖制，诸侯胆敢带兵入京，则视为谋反，你可知罪？” 方选微微一笑，拱手道：“我身后乃是侯府侍卫，并非军士，何来带兵入京一说？” 军官见没唬住方选，略一皱眉，将手里的路引没好气地丢回给范齐，又抬眼看了看车队，问道：“你这侯府侍卫有多少人马？” “一百八十三人。”方选如实答道。 本以为军官会再次发难，却不料他只是转了转眼珠，却没有说什么，转而又询问：“车上带的都是何物？” “侯府的几名女眷与行李盘缠。”方选抬手指着马车解释，哪一车坐的是人，哪一车装的是货物。 心里却在嘀咕，对方竟然不拿人数的事情做文章，怕是有什么坑在等着自己。 正思忖间，就见城内马蹄声响，一队人马从城内出来。 双方迎面碰上，领头的人方选认识，乃是刘定边身边的亲兵，名字叫不上来，却是早就见过多次的。 “公子来了。”来人勒住马头，行礼道，“侯爷知晓公子此行人数众多，遂命我带领府内侍卫出城。” 旁边的军官闻言，当即露出失望的神色。 方选看在眼里，知道这是卫尉府打算先放自己进城，然后拿奋威侯府侍卫人员超标的事情做文章，没想到刘定边早有防备，让手下领着多余的人员出城。 一出一进，侯府的侍卫人数不变，卫尉府也就没有发难的由头了。 于是方选向宋廉回个礼，又寒暄几句后，宋廉便让副将领着人马出城去了。 一旁的军官见状，有些恼羞成怒，抬手招呼身后的士兵，要搜查马车。 士兵们一哄而上，来到车辆面前。 “大胆！”赵虎一声怒吼，虎贲军士兵瞬间战备，全都举起了火枪。 虽然守城士兵不知道火枪的厉害，只当对手拿的都是短棍，但神机营毕竟是精锐中的精锐，全都是百战老兵，身上的杀气根本掩盖不住，即便是拿着烧火棍，气势上也能压倒这些久疏战阵之人。 一时间，双方僵持住了。 军官早就收到上峰命令，在此留意奋威郡来人，本意就是探听虚实，顺便恶心一下对方，没想到对手会如此强硬，当即愣在当场。 “不得无礼。”方选催马来到双方面前，抬手示意神机营士兵收起武器。 “这位军爷也是例行公事，我等不可为难与他。”方选说着，朝军官拱拱手，“前车乃是侯府女眷，若是受了惊扰，莫怪侯爷参到国君面前，便是卫尉府也保不住你。至于后面三车，不过是一些财货，随意尔等搜查便是。” 军官闻言，态度也松动了，命人去检查后面几辆马车。 见此情形，方选朝范齐使个眼色。 后者下马，走到军官面前，掏出一个布袋子，小心塞到对方手里：“些许银两，请哥几个喝酒了。” 军官掂了掂布袋的重量，顿时变了表情，拱拱手表示笑纳。 不多时，搜查的士兵回来，禀报称并无异常，只是一些烈酒和财物。至于铁炮和炮弹，都是用木箱子装好放在最下层的，则被他们当成了装行李的箱子。 军官摆摆手，示意放行。 身后的卫让也紧随其后，递上路引和进城所需的银两，甚至没有经过搜查，车辆就顺利进了城门。 见此情形，方选更加笃定，卫尉府已经盯上了自己。而在此时，刘莺莺和周笑眉都把头伸出车外，一副打算下来看看的样子。 “你俩可别给我添乱。”方选扬起鞭子，示意二人不要招摇，同时吩咐下去，让众人进城后一定要小心行事。 车队很快通过瓮城，在宋廉的带领下，朝着奋威侯府驶去。 城内道路十分宽阔，都是石板铺就，马匹走在上面，发出清脆的蹄音。 众人大多是第一次进京，所以都好奇地东张西望。 宋廉来得早，便充当起了导游，介绍京城的风貌。 京城以王宫为中心，分成东、南、西、北四城。 达官贵人的私邸都集中在南城，包括奋威侯府在内。北城则是朝廷各部门的官署，所以通常官员们都是早起先到宫城朝会，然后去北城办公。 东城则都是民居，不过主要住的是中产以下的阶层，但凡有了钱，都会想着往南城搬。而西城则是商业区，有各种作坊和店铺，包括茶楼酒肆，都集中在那边。 在这个时代，城市的居民区和商业区都是分开的，所以对于京城的布局，方选并不意外。 他感兴趣的是此行的具体目的，于是凑到宋廉身边，压低声音询问。 宋廉却是左右看看，之后回道：“见了侯爷便知。” 见此情形，方选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走。 车队先往西走了一阵，之后转向南边。由于卫让得去西城住店，所以双方辞别。 车队进入南城，过了两个街口，便发现周围的建筑变得宏伟起来，都是些高门大户，挂着诸如“赵府”、“李府”和某某伯、某某子的牌匾。 宋廉一边走，一边介绍周围宅子主人的来头。 方选看了一路，也在心里记了一路，尤其是黄信的忠勇伯府，以及其弟司空黄达、其侄卫尉黄奇的府邸位置。 时间已经临近傍晚，好在天色放晴，所以街面上还算明亮。借着天黑前的亮光，车队终于来到奋威侯府。 第366章 祖孙团聚 侯府同样是高门大院，不过看起来有些陈旧，想必也不是新建的，而是国君赏赐的老宅。 此时府门开着，侧门设有马道，车辆可以直接进院。 见众人来到，早有下人进去禀报，刘腾飞快步出了院门，冲着方选拱手道：“二弟，想煞为兄了。” 方选下马，二人行礼寒暄几句，后面的马车上，周含眉已经下来。 “我儿如何了？”刘腾飞快步走上前，接过奶妈手里的襁褓，喜笑颜开地看着。 “嫂嫂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安顿好再说吧。”方选提议道。 “是也，是也！”刘腾飞连连点头，抱着孩子，领着众人进门。 府门是六扇结构，三座对开大门，通过性挺强，只用了不多会功夫，二百人员是十辆马车就全部进了院子。 院内十分宽阔，四周有廊檐，檐下有亭榭，即便院中有规模不小的假山、水池等造景，依旧有大片的空地。 “父侯呢？”方选走到堂上，却不见刘定边的影子。 “已派人通报。”刘腾飞道，“片刻便到。” 说着就吩咐周围的丫鬟下人们，将女眷先迎入后院安顿。 方选注意到，府内无论装饰还是陈设，都十分奢华，随便一个丫鬟，穿得都比黄土城那边的千金小姐更华丽，而仅仅是他眼见的，府内至少有数十个如此穿着的丫鬟。 “难怪老头半天出不来呢。”方选心里嘀咕，“怕是被这奢侈的生活养懒了。” 正思忖间，刘定边从后院出来。 方选抬眼看去，心中不由一惊。才过去一个多月时间，刘定边整个人都变了，原本瘦削的身材，此刻竟然有些臃肿，皮肤也白了不少。但与之对应的，是他的气色看起来并不好，面色憔悴，甚至需要两名丫鬟扶着才能出来。 “人突然富贵也不是啥好事啊。”方选心里叹气，刘定边辛苦了一辈子，突然进京当了大官，从沙场上的你死我活，变成侯府里的安逸日子，反倒让他没了精气神。 “我儿来了。”刘定边来到面前，强打精神道，“一路可好？” 方选领着一众随从上前行礼，同时说道：“托父侯鸿福，一路甚是顺利。只是不知父侯气色为何如此？” “近来箭疮发作，久难治愈，寝食难安，方致如此。”刘定边说道。 “可曾请了大夫？”方选急忙关心道，“此地乃大西国京师，想必不缺名医，父侯好生休养，定会康复的。” “日前王上派御医来过了。”刘定边摆摆手，表示没有大碍。 此时周含眉和刘莺莺等人过来，分别向刘定边行礼，此刻也算是难得的团聚，互相诉说思念，气氛甚是融洽，尤其是刘莺莺，向来得宠，此时更是尤其关心刘定边的身体状况。 “无妨、无妨、”刘定边摆摆手。 转而抱起小公子，表情也变得十分慈祥，毕竟是隔代亲，又想到自己后继有人，令他心情大好。 众人寒暄过后，刘定边让女眷们先行退下，自己则坐在榻上，询问奋威郡近期情况。 自从刘定边进京后，双方书信不断，方选每搞一个新项目，都会在信中汇报，要说近况，其实也没什么好汇报的。 不过为了满足对方当领导的心态，方选还是耐着性子，详细说了乌山建城的最新进展，尤其描绘了将来的发展蓝图。 “果然如国公所料。”刘定边欣慰道，“选儿乃是天赐，兴我奋威，兴我大西国而来。” “父侯过奖了，孩儿些许成就，全赖父侯与兄长教导。”方选急忙客气。 一旁的刘腾飞闻言，脸上立时露出了笑意。 说话间，府外有人进来，是刘定边的五名铁杆部将。此前双方见过面，但也只是点头之交，从未有过交流。 此时刘定边将五人叫到面前，一一介绍后，语重心长道：“将来本侯百年之后，诸位需听从选儿调遣。” “哎，这老头怎么又来这一套。”方选心里嘀咕。 当着刘腾飞面这么说，不明摆了要让他猜忌自己。 想到这里，方选看了旁边的刘腾飞一眼，却见他表情并无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见。 为了保险起见，方选故作惶恐，先说了一番父侯长命百岁的吉利话，然后又说无论何人，将来只可效忠兄长，谁人敢有异心，他方选第一个不答应。 刘定边却摆摆手道：“我虽有高、远二子，其才不及选儿万分之一，将来选儿有所成就，万望念及兄弟之情，多多帮衬提携二人。” 见他如此说，方选知道他前面说的确实是真心话了。 刘高、刘远二子，也就是刘腾飞和刘仲达，二人资质平平，没什么才华，刘定边打下基业，二人如果能精诚团结，混个守成没什么问题，但要想开拓进取，那就有点为难他们了。 而方选降世才数月时间，就已经显示出无比强大的能力。刘定边心机多、城府深，越是这样的人，看人的眼光越毒辣，他早就看出方选绝非池中之物，所以一开始就极力拉拢，同时放权给他经营地盘。 而换来的成果也很可观，原本穷乡僻壤的黄土城，短期内就被经营得有声有色，所以刘定边才说出这一番话来。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方选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装作十分感动，感激对方知遇之恩，又信誓旦旦地说将来定会忠于刘家等等客气话。 等装得差不多了，方选这才朝范齐和赵虎示意。 二人出门，很快领着一队士兵，抬着十几口大箱子进来。 “父侯在京城，想必用度颇巨。”方选说道，“此行孩儿便带了些银两来。” 说着就命人打开箱子。 此时厅内已经掌灯，满满十箱白银展现出来，晃得众人一阵眼花。 “此乃白银二十万两。”方选笑道。 现场的刘定边父子，以及他身旁的五名部下，无不是面色惊愕，双眼傻愣愣地看着明晃晃的白银。 方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故意带的是银子而非金子，就是为了显得更多，视觉上更加震撼。 “何处得如此多银两。”刘腾飞迫不及待问道。 他知道方选搞钱能力强，却不知道会是如此之强。 之前写信回去索要钱粮时，方选直接送来几万两白银，父子二人都觉得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这才过去半个多月，又弄了二十万两巨款出来。 “此乃博彩所得。”方选解释，其中一部分则近期博彩坊的盈利，另一部分则是侯府参与博彩赢得的钱，他凑整了二十万特意送来的。 实施牌照制度后，所有青楼和赌场的利润，侯府会分一半。方选拿出二十万两，就说明利润至少有四十万。而发放牌照到现在，也就半个多月时间，这比过去一年挣得还多，着实让现场几人都无比惊喜。 尤其是刘定边楼的五名部下，看着白花花的银两，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他们跟随刘定边到现在，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现钱。 奋威郡原本的青和赌场，五人都有利益牵扯，通常每年每人到手白银千两左右。 方选在奋威郡搞牌照制度，直接取缔了原先的青楼和赌场，当时众人都甚为不满。 好在刘定边能压住局面，又承诺他和方选约定好，以后从牌照分红里得到的钱，都会用来赏赐司徒府诸将，也就是说，眼前的二十万两，会有一部分到五人手里，不管怎么分，都比以前每年一千两左右的收益要强得多。 第367章 陡然而富 众人正愣神的功夫，方选又打开一口箱子，里面装的是满满一箱金银珠宝。 “近来孩儿搜罗了一些宝货，特地献给父侯与兄长。”方选说着，就将箱子拉到刘定边和刘腾飞面前。 “选儿有心了。”刘定边大喜。 虽说是才收的便宜儿子，但是方选的一系列表现令他十分满意。一旁的刘腾飞更是直接上手，拿起箱子里的珠玉赏玩。 虽说顶着侯爷的名头，但毕竟在黄土城那个荒僻之地穷惯了，一箱子珠宝，就足够收买二人。 一旁的五名部将见状，也都纷纷出言，夸赞方选年轻有为，刘定边收了个好儿子，应该重赏。 “好、好、好！”刘定边说道，“有赏，都有赏！” 说着就下令，明日召集所有将士到司空府，到时候所有人皆有赏赐。 众人当即下拜谢恩。 起身后，方选让人将车上的烈酒也搬出来，献给刘定边，并且说明，此酒不但可以饮用，更是因为浓度高，用来清洗伤口，可起到消炎的功效。 刘定边又是大喜，命人将烈酒好生收起，只取了一坛，在晚宴上与众人同饮。 说话间，有下人来报，后厨已经备好酒菜。 刘定边大手一挥，吩咐立即上菜，之后就地开席。 虽然端上来都是些老菜式，比不得方选的新菜，但毕竟是侯府，请的也是京城有名的厨师，口味倒也不差。 刘定边一身戎马，是个身先士卒之人，他命神机营士兵都进入正厅，并将烈酒分下去，众人同食同饮。 方选被刘腾飞拉着，坐到刘定边身侧，互相敬酒之后，刘腾飞看着现场的神机营士兵，迫不及待地询问：“不知这神机营上了战场，战力如何？” 他并没有亲历虎贲军和匈、氐联军的战斗，也没有亲眼看见神机营的威力，他所知都来自听闻，以及刘仲达和周含眉在信中的描述。 所有人都说虎贲军作战骁勇，神机营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的战绩也确实耀眼，但毕竟耳听为虚，刘腾飞一直不太相信。 “兄长放心。”方选笑道，“眼前三营人马，虽只有一百八十人，上了战场，不敢说能当千军万马，但只要使用得当，消灭五千重甲精骑不在话下。” 他说得并不夸张，因为骑兵再厉害，面对热武器都是活靶子。只要大炮和火药管够，任他什么骑兵也是白给。 能抵挡五千骑兵，也是考虑到现在神机营只有不到二百人，只能同时操作四十门大炮。消灭五千只是一百八十人的极限，而非炮火的极限。 刘腾飞闻言一惊，手里的筷子差点掉落。 “贤弟莫非果真是雷神降世！”刘腾飞说道。 方选不置可否，而是调转话头：“近来京城可是有大事要发生？” 话刚出口，就被刘定边抬手制止。 “此处人多眼杂，容后再议。”刘定边说道。 方选看看周围，除了自己的人马，堂下还有丫鬟和下人伺候，这些都是在本地请的，说不准真有几个奸细，所以确实不能在此随意谈论要紧事。 于是点点头，拿起筷子继续吃菜敬酒。 一顿酒吃了一个时辰，众人这才罢宴。 刘定边也有了几分醉意，起身让众人尽早歇息，自己则返回后堂。 侯府的格局和黄土城侯府类似，都是三进的院子，只不过规模要大很多，两侧的跨院和别苑的房间也更多。 照例方选在西苑居住，王、马、赵、范也同样在苑内。 其余士兵则分到前院两侧的厢房，宴后安顿好马车，安排专人值守，之后就都各自歇息。 方选被刘腾飞领着，跟随刘定边进了中院，又顺着廊道进了后院。 就见后院正堂内灯火通明，周含眉和一众女眷也是刚用过晚膳，正坐着歇息。 见三人到来，众人起身相迎。 刘定边本是来看孙子的，却发现小公子已经入睡，于是只看了一眼，就示意众人安静。 却听门外脚步声响，转头看去，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走了进来。 就见女子面貌娇媚，身形妖娆，走路柳扶风，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挑眉朝刘腾飞微微一笑，快步来到众人面前。 “见过侯爷。”女子先朝刘定边行了一礼，抬眼看见周含眉，故作惊讶地问道，“这位是？” 方选察觉气氛不对，眼前这女子看似柔弱，目光中却不乏狠厉，明显是个不好惹的主。 “这便是你姐姐了。”刘腾飞略带尴尬地说道。 随后指着女子向周含眉介绍，她是刘腾飞新纳的妾室李佩。 周含眉先是愣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异样，随后起身说道：“原来是佩妹妹，早先夫君就在信中提及过了。” 说着就拉住李佩的手，从怀里取出一串精致的珍珠手串，直接戴在李佩手上。 “这些日子独自照顾夫君，妹妹辛苦了。”周含眉一脸诚恳道，“小小礼物，还望妹妹笑纳。” 此举一出，刘腾飞和刘佩都大感意外。 刘腾飞到京城没过俩月就纳妾，而老婆却在家待产，他也知道这事儿办得不地道，所以一直没好意思提，现在到了不得不见面的时候，本以为按照周含眉的性子，多少要为难一下李佩，没想到她处变不惊，给了刘腾飞足够的面子，着实难得。 而李佩虽然是才嫁入侯府，却是个十分有心机的女人，早就将刘腾飞拿捏妥当了，今日本想仗着自己被宠幸，来和正室碰一碰，只等对方有意为难，她便先在众人面前故意忍辱负重博得同情，然后私下里找刘腾飞一哭二闹。 如此一来，周含眉便会彻底失宠。 加上李佩更加年轻，过不了多久，就能给刘腾飞生下一儿半女，到时候以她的手段，定能让奋威侯的爵位落在自己的孩子手里。 只是没想到，她是早就备好了剧本，却在第一步就失算了，一时间愣在那里。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一旁的方选立即看出端倪，于是出言解围。 “二位嫂嫂初次见面，不如多多亲近亲近。”方选说道，“小公子也睡下了，我父子三人不如去书房谈话。” 刘腾飞闻言，急忙表示赞同。 第368章 书房密谈 于是二人扶着刘定边，去了位于跨院的书房。 书房的布置和黄土城侯府几乎一致，只是面积大了许多，桌案也多出了几张。 桌面上摆放着各色书籍，以及大量的地图和官府公文。 看来刘定边这司空也不是白当的，平时没少忙活，官署里的文件看不完，都带回家里来看了。 三人落座后，刘腾飞接过丫鬟递上的茶水，之后屏退左右，又让侍卫在门外警戒，这才开始放心地说话。 “父侯此次召孩儿进京，可是有要事？”方选问道。 刘定边叹口气，压低声音说了目前的困境。 事情和方选预料的差不多，而且要更加严重。 当朝国君乃是少年天子，颇有进取之心，怎奈朝政被黄信把持，无法放开手脚。 当初先帝病逝时，因为太子年幼，所以专门指定了四位顾命大臣，分别是忠勇伯黄信，北海郡公刘铎，泾阳侯刘铣，以及国师刘熔。 这四人乃是朝中最重要的大臣，互相都有不合之处，先帝先帝深谙平衡之道，托孤给四位重臣，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互牵制，说白了就是三个刘姓一起制约一个外姓。 黄信家族人才辈出，本人又是数朝老臣，所以在大西国内可谓实力雄厚，主少国疑之际，可少不了他的辅佐。 同时有另外三人的存在，又能保证他不会生出作乱之心。 奈何这才过去不到三年，朝中的权力格局已经彻底改变。 先是国师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连每天上朝都做不到了，家族更是人丁不旺，难得有几个健康长大的，比如刘坦之这种，又都是没有能力的纨绔子弟。 之后是就泾阳侯重病，将近两年时间无法参与政事，刘闵的精力又都放在解决泾阳集团内部矛盾上，所以泾阳侯这一支在朝中的势力很快走了下坡路。 真正能抗衡黄信的，就只有北海郡公刘铎了。 刘铎是大西国最大的诸侯，也是朝中现有的两名公爵之一。 北海城是北方重镇，人口十万户，带甲十余万，祖上是当朝最大的开国功臣。原本北海郡公并不姓刘，太祖武王为避开异姓不侯的的规定，特地给他赐姓为刘，先是封为万户郡侯，之后擢升公爵，可谓极尽恩宠。 北海郡公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数代人坚守北方苦寒之地，从未使外族跨过北海与威武关防线一步。 所以先帝驾崩前，急召刘铎进京，任命其为司马，其子为卫尉。 本以为如此安排就能高枕无忧，怎料事与愿违。 刘铎之子年纪轻轻位列九卿，很快变得目中无人，在京城横行霸道，得罪了不少权贵，导致朝中老臣颇有怨言。 刚好一年多前，匈人大举南下扣边，威武关守将无能，接连吃了多场败仗，关外的十多个营垒尽数丢失。 刘铎便借此机会，让儿子带兵前去支援。一方面让他远离朝堂，避免再生事端，另一方面也是想给他立功树立威信的机会。 谁曾想，这小子贪功冒进，被匈人游击军诱敌深入全军覆没，仅余他一人逃回。 此战导致威武关城门大开，匈、氐联军进入城内一番劫掠，所幸中原反应迅速，调集兵马驰援，东边的温泉关和泾阳郡也都同时出兵，很快将威武关收复。 一战损失十万精兵，朝野震动，连年幼的国君也拍案大骂。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刘铎还想保全儿子的性命，便以司马的身份将之拿下，发配回了北海城。 怎料黄信却不依不饶，连同朝中大臣举谏，说定要斩杀此人，方能告慰战死沙场的冤魂。 当时国君年幼，看不出其中门道，仅凭自己的是非观，就支持了黄信的举措。 为保独子性命，刘铎不得不与司寇黄信妥协，辞去司马一职，退出权力中心，回到北海城，以换取对方高抬贵手。 四位顾命大臣两病一走，黄信又在朝中排斥异己，很便开始大权独揽。 此时国君才回过味来，知道中了黄信的奸计，但为时已晚，不但朝中各个主要部门，就王宫中也都是黄信安排的亲信耳目，完全将之架空。朝中大小事务，全都是黄信做主，他成了有名无实的一国之主。 不过当朝国君虽是年幼，却是个有主见的人，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先是将夏雷霆兄弟二人任命为宫廷侍卫，之后开始寻求地方诸侯的支持。 不久前，国师占卜出东方会开天眼，国君便提出御驾东狩。意外的是黄信并未反对，只是派了心腹将领全程陪同。 国君这次东出走的是北路，先到温泉关，然后到泾阳，之后过泾水抵达目的地。 表面上一路游玩，实则暗中联系诸侯与宗室。 刘定边就是在此时收到的密信，自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黄土城精锐尽出，前往东境勤王。 此次天眼吸引了多方势力，夏国甚至暂停对越国用兵，专门调遣大军赶来，匈人和氐人也兵分多路南下。 几路兵马遭遇，各自一通混战。 国君不幸遭遇多面夹击，却发现身旁将领竟在阵前弃他于不顾，这才明白黄信为何没有反对自己东狩，原来是想让他死在乱军中，方便另立一个更好控制的幼主。 好在刘定边挺身而出，带领部下拼死护驾，这才保全国君性命。之后刘闵也带兵赶到，将国君救出战阵后送回京师。 经此一战，国君有了深刻的危机，知道黄信随时会对自己动手。同时也和刘定边结成了同盟，回去便想办法给他封侯，并招入京师就任司空，刘腾飞也被擢升为殿前将军。 刘定边说着前因后果，刘腾飞在旁补充细节，形势似乎十分危急，方选却不急不慢地问了一句：“为今之计，却不知父侯是如何打算的？” 第369章 摸不着门 刘定边摆摆手，无奈道：“正是不知如何是好，才召选儿进京面议。” 说罢又详细讲述了目下的状况。 由于朝中事务都被黄信把持，且黄家还掌握着天下兵马大权，所以国君如今的日子是如履薄冰，为了保全自己，只能不断给黄信增加封赏，以获取好感。 但国君毕竟年少气盛，一时的委屈求全还则罢了，一直被人压着总归不是办法，所以多次在暗地里诉苦。 刘定边也看不惯黄信所为，但毕竟自己根基尚浅，一时无法与之抗衡，加上近来身体每况愈下，所以才将方选召来一起想办法。 说到这里，刘定边叹口气，瘫倒在榻上。 刘腾飞急忙上前扶住，方选也取来热茶，二人手忙脚乱服侍了半天，才让他缓过来。 “老夫怕是时日无多了。”刘定边一脸凄然，“未能替国君铲除奸佞，如何去地下面对列祖列宗……” “父侯言重了。”方选急忙开解，“父侯长命百岁，小小黄信，不足为虑。” “选儿可是有对策了？”刘定边忙问。 “要对付黄信，却并非难事。”方选沉吟道，“此事之难，乃在国君身上。” “此话怎讲？”刘定边父子二人闻言，急忙询问。 方选组织了一下语言，随后才开口。 虽说现在黄信权势滔天，但他也是个普通人，任他位高权重，也抵不过一介匹夫的血溅五步。 问题在于国君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要他能下定决心，那就有的是办法。 但权力斗争向来是你死我活，一旦动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如果国君不能下定决心，那再多的办法也是白搭，搞不好还会害人害己。 刘定边闻言，点头表示有道理。 “此时须与国君当面商谈，之后再决定如何办法。”方选说道，“还请父侯引见。” 刘定边点点头，沉吟片刻后道：“国君将在阳月十三日前往国公府看望国师，届时便可一见。” 所谓的阳月，就是农历十月。此刻是初十一半夜，阳月十三也就是后天。 国君身边不少人都是黄家安排的耳目，每天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基本上都是被监控的，所以方选不能在公开场合直接面圣，一方面容易引起黄信猜疑，另一方面他们的话题在公开场合也没法聊。 正好近来国师身体抱恙，国君早已定下前去看望的日程，此时会不容易被怀疑。 而且黄信势力虽大，但国师府也不是他能染指的。而方选和国师有旧，前去看望一下也是合情合理，到时候刚好可以安排双方见面密谈。 三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方选着重询问了黄信和朝内各方势力的关系，以便日后的行事安排。 时间过得很快，眼见已经到了下半夜，三人也定好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之后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一早，方选起来时，王、马、赵、范四人已经在外室等候。 简单洗漱后，来到西苑正厅吃了早膳，得知刘定边父子已经上朝去了，于是列了个清单，让范齐派人去采购物品。 范齐刚出苑门，就听门外有吵闹声。 “哟，叔叔好大的架子。”李佩的声音传来，“怕是不想认我这小嫂嫂了。” 方选出门，见两名神机营士兵正拦着李佩，不让她走进苑门。 “此二人都是粗俗军汉，只晓得执行军令，昨夜我着实困顿，下令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所以这才冒犯了嫂嫂，还请见谅。”方选一边解释，一边屏退门外的士兵。 李佩莞尔一笑，在几名丫鬟的簇拥下，款款走了进来。 主仆几人，穿着都十分华丽，想来刘腾飞没少在她身上花钱。 方选看出来者不善，面上却不动声色，领着几人进屋，同时询问：“不知小嫂嫂可曾用过早膳？” “叔叔有心了。”李佩又是一笑，一双桃花眼眯成了细缝。 几人进屋，见王、马、赵正坐在榻上，李佩先是面色一变，随后说道：“叔叔果然是礼贤下士之人。” 按照这个时代的礼制，主仆是不能同榻而坐的，但方选从来不讲究这些，平时不管自己的下属还是伺候自己的丫鬟，吃饭时他都会拉他们一起。 王、马、赵三人见状，急忙起身，让到了门外。 方选这才请李佩坐下，又让人去泡茶。 不等他询问来意，李佩朝身后抬手，一名丫鬟端上来一个盖碗。 “叔叔一路来辛苦了，这是今早特意命人煮的参汤。”李佩说道。 “多谢嫂嫂。”方选接过盖碗，揭开看了看，里面是橙黄的浓汤，泡着有大拇指粗的一根人参。 “这玩意可不便宜啊。”方选心说，很明显，对方这是来拉拢自己来了。 于是端起来喝了一口，假模假样地咋了咋舌头，“好喝！” “既然叔叔喜欢，那明日再命人送些来。”李佩笑道。 方选急忙道谢，然后双方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闲扯。 “叔叔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难免有不便之处，若有需要的，可尽管吩咐。”李佩说道，“不瞒叔叔说，我娘家乃是北海城李氏，在京师也有些面子。” “嘿，你们北海郡公都被赶出京城了，你一个李氏还能咋地。”方选心里嘀咕，嘴上却继续客气，“原来是北海李氏，难怪嫂嫂不但花容月貌，谈吐更是不凡呐。” 李佩闻言，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娇嗔一声道：“叔叔莫要消遣人家了。” 看着她嗲声嗲气的样子，方选心里算是有谱了，这女的就是个心机极深的绿茶，像刘腾飞那种没啥城府的人，很容易被她拿捏。 方选虽然不吃这一套，但表面依旧要装一下，与附和着哈哈大笑。 二人谈笑间，门外来报，说有人求见奋威侯，得知侯爷上朝去了后，又改口求见方选。 方选一看拜帖，上面落款是卫让，同时附有一张礼单，有不少名贵的宝物作为礼品。 “快快请进来。”方选说道。 转头看见李佩还在场，不等开口，就听对方主动说道：“既然叔叔要会客，我就不叨扰了。” “嫂嫂慢走。”方选招呼王、马送客，之后迎出西苑，在前院和卫让碰面。 卫让身后跟着几个随从，手里都抱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二人寒暄了几句，在正厅落座，之后方选询问卫让，这趟进京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哎。”卫让叹口气，“这忠勇伯府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原来他昨天到京城安顿好后，就开始忙着跑关系了，先见了自家在京师的几个朋友，送了不少礼物，托他们找人引见。 今天一大早，就有了消息，说这两日会安排他和一位贵人见面，这位贵人定可为之引见忠勇伯。 “两日，倒也不算久等。”方选插口道。 卫让又是一摆手，说这位贵人只是黄家的旁支亲戚，走通他的关系后，还得等一段时间，等到合适的机会才能见到忠勇伯。 至于什么时候才有合适的机会，那就得听天由命了。 方选此时明白了卫让的来意，显然是不想久等，打算来奋威侯这边探探路子。 “正好，为兄也要拜见忠勇伯，贤弟不如同我一起。”方选说道。 “果真？”卫让大喜，“多谢哥哥。” 自从二人饮酒同榻以后，卫让对方选的称呼已经从“兄台”变成了“哥哥”，那是要多亲热有多亲热。 “不知何时成行？”卫让询问。 “我也不知道啊。”方选一摊手，“忠勇伯的府门，哪是那么好进的。” 此言一出，卫让顿时傻眼，他还以为方选有路子，没想到和自己一样。 第370章 故人相见 “令尊大人位列九卿，与忠勇伯同朝为官，前去拜会想来并非难事啊。”卫让不死心，追问道。 “嗨。”方选一摆手，“实不相瞒，父侯与忠勇伯向来不对付，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贸然前去拜会，十有八九会吃闭门羹，那岂不是很没面子，所以为兄得想个十拿九稳的办法。” “原来如此。”卫让松了一口气。 “贤弟不必着急。”方选笑道，“不出两日，为兄定会带你面见忠勇伯。” 照道理来说，以方选的身份，主动拜会黄信并不难。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多带点礼物过去，对方没必要拒绝。 问题是现在的情况非比寻常，近期十有八九是要对黄信下手的，而刘定边和黄信一向不对付。 作为国君现阶段的头号马仔，刘定边时常在朝堂上和黄信针锋相对，这导致二人私下的关系不能说不共戴天吧，也至少是形同陌路。 昨夜三人密谈过程中，已经商议好，近期应该想办法缓和局面，以迷惑对方。 但是缓和也要讲究方法，首先不能是刘定边父子二人出面。毕竟双方一向不合，突然主动攀关系，反倒会让对方生疑。 所以权衡之下，应该让方选出马，而且不能突然去拜见，要先有个铺垫，这样才显得自然。 二人说话间，范齐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一群下人，抱着各式的礼盒，以及几箱子瓶瓶罐罐。 方选上前，吩咐了几句，不等再说话，就见刘莺莺从后院出来。 “哥哥。”刘莺莺快步来到面前，身后跟着周笑眉等人。 二人围着方选一通叽叽喳喳，吵得他一阵头大，最后刘莺莺提议，难得来一次京城，得出去逛逛。 “我正有此意。”方选说着，转头招呼卫让一起出门。 二人领着各自的随从，一行十多人，骑马的骑马，驾车的驾车，出了侯府直奔西城。 京城最值得一去的就是西城，因为那里是商业区。 队伍一路西行，不多时经过一条大道，前方出现招牌幌子，显然是已经到地方了。 路边有各式摊贩，卖小物件和小吃的，以及各种茶楼酒肆和客栈，路上行人往来，颇为热闹。 刘莺莺和周含眉见状，当即下马选购物品。方选也不担心他们，毕竟天子脚下，治安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只顾自己往前走，不时看看周围，第一次来京城，他想多了解了解城内的情况。 其余人也都在周围闲逛，眼看要走到西城门时，前方出现一座建筑，气势颇为不凡，走近一看，发现这栋建筑和临近的楼房全是青楼。 而其中一家，几名伙计正在开门。 “京城的青楼这么早营业啊。”方选心道。 却见门板打开后，出来两个人，之后门又重新关上。 原来是有人出门，害得方选误会了，再仔细一看，他顿时乐了。 二人都是衣衫不整，其中一个披头散发，出门一抬头，就和方选四目相对。 “周兄！”方选大喊一声。 “这是……丁威，丁兄！”周珏顿时一愣，“何时来的京师？” “正是小弟，昨日才到的。”方选下马上前打招呼，“丁威乃是化名，近来小弟已改回本名，方选方竞择是也。” “原来兄台便是雷神方竞择！”周钰大惊，“今日多有耳闻，奋威雷神大破匈人十万大军，小弟还想着再回奋威时，一定要去拜会此人，却不曾想，竟然是兄台你啊。” 方选领兵和嗤兰作战，以及刘定边封侯，方选改名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在周珏离开黄土城之后发生的，所以他并不知道详情，只是听说过大概。 “哎呀，兄台谬赞了，都是讹传，都是讹传啦。”方选笑道。 其实心里已经是美滋滋，感叹自己的威名已经传到京师。 二人正叙旧呢，周珏突然看向方选身后，双目圆睁看了片刻，之后拉着身旁的人扭头就走，临走前丢下一句：“今夜西海阁，不见不散！” 说着飞也似地消失在人群中。 方选正纳闷，扭头一看，刘莺莺和周含眉过来了。 “这小子。”方选心中感觉好笑。 自作多情的周珏，这是以为刘莺莺追他追到京城来了，这才赶紧开溜。 “方才那是何人？”刘莺莺问道。 “哎……”方选挠挠头，“路人，路人罢了。” 刘莺莺将信将疑，不过也并没有追问，而是被周笑眉拉着进了对面的店铺。 方选抬头看了看，对面紧邻的几个铺面分别是绸缎庄、首饰行、胭脂铺。 而在他身后这排青楼中，那栋最恢弘的建筑就是西海阁。 看来周珏在京城这些日子里，是整天都在泡青楼，以他那广泛的交友，想必认识不少纨绔子弟，其中没准就有黄家人，刚好是个机会。 于是打定主意，今晚一定得过来。 此时卫让也跟了过来，询问方选可是碰到熟人了。 “哎呀，忘了给你们介绍了。”方选一拍脑门，抬眼看去，早就不见了周珏的身影。 在他心目中，周珏乃是白马剑仙，而卫让也是越国的名剑客，他俩在一起应该有共同语言。 “方才是一位故人。”方选笑道，“已经约定今晚在此相会，届时定要介绍你们二人认识。” 从他的语气里，卫让看出这位故人备受方选推崇，推测应该是个人物，于是点头应下。 众人又在街市上逛了一圈，这才打道回府。 来到侯府时，见刘定边父子已经回来，正在厅内喝茶谈话。 方选走过去，先引见了卫让，并说明他来此的意图。 “原来是卫伯公子。”刘定边点头道，“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他早就看到了厅内的礼物和礼单，知道今天有个叫卫让的登门，此时见是方选领着来，自然不好怠慢，于是吩咐设宴款待。 席上众人互相敬酒，却都不提正事，最终卫让先沉不住气，出言询问道：“晚辈得知我越国使者早已抵达京师，却不知商谈得如何了。” “一时半会怕是不会有结果。”刘腾飞出言，却发现刘定边给了他一个眼神，于是没有继续说话，拿起酒杯就喝。 卫让见状，知道大西国朝堂肯定是讨论过出兵之事，但是刘定边并不打算透露消息。 “晚辈身负国仇家恨，可惜无能引兵回国，如今前来贵国求援，望侯也开恩。”卫让说着就拜倒在地。 刘定边却不以为然，摆摆手说道：“事关重大，还请公子耐着性子，等国君的旨意。” 眼下越国的使者确实早就到了，也和大西国的国君和诸臣接触过，但是朝中对于出兵之事意见不一，短期内应该是没有结果的，刘定边可不想为了不知结果的事向卫让许下承诺。 且卫让代表的是琢郡，而琢郡卫伯在越国已经背上了卖国贼的骂名。即便大西国要出兵，也是支援越国而非琢郡，卫让再怎么掺和，都是白费功夫。 卫让见状，将目光投向方选。 他现在也是为难，一方面希望大西国出兵，但是又不想越国太快打赢战争。因为一旦越国收复失地，首先要清算的就是卫家。 所以对于卫让来说，大西必须出兵，但是卫家必须参与进来。 理想状态是卫让借大西国之兵打退夏军，如此一来，卫家便能够恢复过去的家业。或是退而求其次，卫让促成大西国出兵，至少也算那个功过相抵，再次就只能是想办法交好大西国主帅，让他帮卫伯背书，最大限度降低卫家的损失。 但是眼下别说借兵了，想交好大西国重臣都还没摸到门子，如何能让他不心急。 第371章 廷议僵局 方选自然能看出其中门道，也知晓刘定边不想在外人面前多说话。 于是将卫让按回坐榻上，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贤弟不必惊慌，宴后我与父兄再行商议，出兵之事，定会有个结果的。” 卫让闻言，自知是太心急了，于是赶紧告罪，说是自己失礼，连罚了自己数杯。 刘定边打个哈哈，也就没再多说，几人一番宴饮后，就都有了醉意，这才散席。 方选送卫让出门，刘定边则被刘腾飞扶着，先回了后堂。 等到方选送客回来，见刘定边正在给身上的箭疮换药，看伤口有感染的迹象，情况似乎不妙。 方选上前查看，关心了一番，又嘱咐每次换药前得用烈酒擦拭伤口，能起到消解疮毒的效果。 刘腾飞闻言，急忙命人取来烈酒，一番擦拭，顿时疼得刘定边直冒冷汗。 不过毕竟他也是战场老将，这点疼痛也算不得什么，所以不但一声不吭，还连说：“好烈酒，如此烈性，想来定能杀灭疮毒。” 清洗过后，又开始换药，趁着这个功夫，三人继续谈话。 在刘定边的示意下，刘腾飞开口，说了上午在朝堂上的事情。 今天廷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关于越夏战争的。 越国使者已经到达京师多日，该递的帖子，该送的礼，该走的门子，全都跑了一遍，只求大西国尽快出兵援助。 而大西国的朝堂，对此事看法不一。 国君自然是希望出兵，毕竟年轻君主最希望能够建功立业，而且一旦开启战事，他就寻找机会在军中提拔忠于自己的将领，进而掌控更多权力。 与之相对的，就是以黄信为首的外戚集团，声称大西国成平日久，不可轻启战端，战争劳民伤财不说，更是有违天和，只要没有打到自家领土上，就不应该主动参与战争。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原因是外戚集团是既得利益者，不希望政局出现变动，以免破坏现有的秩序。 除了这两方截然相反的见解，还有几位大臣也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有的说此时应该联合夏国而非越国，因为大西国与夏国边境线很短，而与越国的边境线却很长，不如趁机南下，占领越国北部的几个郡县，扩张大西国的版图。 而另一种看法相对保守，认为此时最好是坐山观虎斗，等到两国都筋疲力尽时，再视情况出兵，无论与哪边联合，都可以用最低的成本获取最大的收益。 这两种看法都是从国家利益出发，声量却是最小，而国君和黄信的分歧才是今日廷议的重点。 朝堂上足足讨论了一上午，直到太后发话，表示支持黄信，国君才无奈让步。 不过在退朝前，他还是做了最后的尝试，要求到宗庙祭祀，由国师进行占卜，看看会是个什么结果。 饶是黄信一手遮天，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和天地祖先叫板。所以双方约定，出兵之事以占卜为准，结果出来之前不再讨论。 听刘腾飞说完，方选点点头，总体情况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何时进行占卜？”方选问道。 “月中，既阳月十五。”刘腾飞道，“清晨时分。” 方选掐指一算，今天已经是十二，十五就是后天，而明天定了前去国师府拜会，这日程排得还挺满。 说话间，刘定边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三人做着又交谈片刻，之后刘定边和刘腾飞起身出门，前去官署办公。 方选也出了书房，来到前厅时，见不断有人从大门外进来，抱着大小形制不同的盒子。 刘莺莺和周笑眉正指挥他们，将物品一一摆放在厅内。 “败家娘儿们。”方选心里嘀咕一声，正要转去西苑，却被刘莺莺拦住。 “哥哥，妹妹买了许多胭脂水粉呢。”刘莺莺指着面前的盒子说道，“还有京城最有名的工匠打的首饰。” 方选一个大男人，对这些东西完全没兴趣，于是打着哈哈，连说不错、好看，之后自顾朝外走。 “叔叔留步。”周含眉的声音突然传来。 方选愣了一下，心想这老嫂子不在后院好好坐月子，这时候跑出来干嘛。 于是行个礼道：“嫂嫂有礼，今日小公子可好？” “多谢叔叔，小子在后院睡得正香呢。”周含眉笑道，随后话锋一转，指了指身旁的盒子，“叔叔难得进京一趟，想来应该买些捎回去给范小姐才是。” “哎呀，倒也是啊。”方选一拍脑门。 按照他本来的想法，是回程前多买点东西，等回去了亲自送去范家铺子。但眼下看来，一时半会估计是走不掉了，他也该先写封信回去才是。 “这些都是按嫂嫂要求买的。”刘莺莺拿过一个大盒子，里面装着几件首饰和一些包装精致的胭脂、香粉。 “哎呀，真是有心了。”方选急忙拱手，“多谢嫂嫂。” 说着接过盒子，表示这就回屋写信。 周含眉笑着点点头，转身去了后院。 方选回到西苑，把盒子打包好，之后让范齐代笔写信。 范齐拿起毛笔，饱蘸墨汁，不等方选发话，就说道：“公子定是要写一首情诗给范小姐了。” “哎。”方选一挠头，他本来就想写几句保平安的话就行，现在范齐这么一说，他要是不拿出点干货，就有点对不起过去营造的才子形象了。 于是装模作样地思索片刻，随后开口吟道：“相见时难别亦难……” 一口气背出李商隐的千古名句，方选在心中暗道，“后世的李商隐，对不起了！你再写这首诗，可就是抄袭我了！嘿嘿！” “好诗啊！”范齐赞道，“意境深远，用情真挚，可谓千古绝唱！” “废话，这本来就是千古名句。”方选心道。 随后又给刘仲达写了一封信，告知已平安到达京师，又简单嘱咐了一些事项。 最后封好书信和礼品，遣侯府的传信兵出门，尽快送回奋威郡。 送走了书信，方选本想回屋歇会，却见日头西斜，眼看就到傍晚了。 想到周珏的邀请，他顿时不困了，整理行装后，让赵虎留守侯府，自己领着王、马、范三人出门。 先到城西卫让落脚的客栈，喊上他一起直奔西海阁。 天色渐渐暗下，有士兵出现在街道上巡逻，同行的更夫敲着梆子，告知即将来到宵禁时间，提示市民们尽快回家。 士兵路过方选等人，却并未理睬，而是径直走了过去。 虽然夜间有宵禁，但禁的都是普通老百姓。 晚上能出来消费的，大多是达官贵人，即便不亮明身份，光看穿着和马匹，士兵们也知道自己惹不起。 几人来到西海阁门口，有门房上来，接过众人的缰绳后询问：“客官几位？可有预定？” “是周珏周叔润请我们来的。”方选说道。 “原来是周公子的贵客。”门房急忙领着几人进门，同时差人进去通报。 进入大门后，前方是一个面积极大的院子，足有乌山城校场的一半大小，院内有亭台楼阁不说，甚至还有一条河道，上面建有廊桥，俨然一副水乡小镇的模样。 河中流水潺潺，河岸边停着一排小船，船体制作精美，围着各色绸缎作为装饰，船头挂着红灯笼，光线映照在河面上，显得熠熠生辉。 “首都的妓院排面就是不一样啊。”方选心道。 正思忖间，几道人影从廊桥上走下来。 第372章 花船游河 “兄弟来的正是时候。”周珏走到面前拱手道，“今日乃是无双小姐开宴之日。” 对于他口中的“无双小姐”，方选并无太大兴趣，想来也就是本地的名妓。 而是看向周钰身旁出言问道：“这几位是？” 在周珏身后，有五位年轻公子，其中一人方选能认出来，从年纪和相貌就能猜测，他就是周玺。而其他几人也都是年轻公子，只是方选一个也不认识。 周钰立即介绍，除了兄长周玺，另外几人也都是朝中权贵家里的子弟，其中最有分量的，就是伯爵府的黄稳黄公子。 “这位便是奋威侯府方公子。”周珏也向其他人介绍方选，“日前大败匈人大军者，便是他了。” “久仰，久仰！”几人拱手道。 “哪里，哪里！”方选拱着手客气道，随后向对方介绍了卫让。 “原来是卫公子，久仰大名。”周珏大惊道，“早就想前去琢郡拜会，却因夏军南下，耽误了小弟行程，不曾想竟会在此地相遇。” “久闻周公子大名，神交已久，今日有缘得见，着实幸会。”卫让也说道。 二人当即开始商业互吹，极尽奉承之语。 方选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便朝黄稳拱手道：“敢问黄公子，令家长可是忠勇伯黄大人？” “黄子诺正是家叔。”黄稳一脸得意道，“家父早年病亡，小可自幼便跟随家叔。” 子诺是黄信的字，作为晚辈，黄稳是不能称呼黄信姓名的，只能称字。 “哎呀，小弟有眼无珠，失礼了。”方选连连作揖，凑上去问道，“小弟有心拜见，不知稳兄可否引见？” “嗯……”黄稳故作为难道，“家叔公务繁忙，怕是……” 虽然没有答应，但明显能看出来，这是在故作姿态，只要好处给到位，不怕他不帮忙。想到等下还有酒要喝，到时候再慢慢说也不迟，所以方选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客气了几句，没有再继续说话。 而另一边，周、卫二人也结束了商业互吹，二人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已经引为知己。 “今日卫公子与方兄的开销，都算在小弟账上。”周珏笑道。 “今日之开宴，到底有甚的名堂？”方选询问。 一旁的几个公子哥一直没能插上话，此时听他发问，争着上来解释。 西海阁是大西国最高档的青楼，为了招待达官贵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从各国请来不同的美女坐镇。 而这次的无双小姐，是从遥远的东皇国而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才华更是万中无一。 自她来到西海阁后，已经写了多首词曲，只数日时间，就已经传唱整个京都，城中达官显贵也好，富家公子也罢，都为其才情所折服，纷纷登门拜访，却不料无一不被拒绝。 直至今日，无双小姐亲自设宴，广发请帖，邀请城内各府公子到场，于是众人蜂拥而至，想要一睹其真容。 “青楼还讲饥饿营销呢。”方选环顾周围，不能说人山人海吧，至少也是人满为患，看来这营销手段效果不错。 一旁的公子哥继续讲解，凡今日到场之人，皆可乘坐花船前往无双楼，花船会短暂停靠在楼前，船上之人现场表演才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各展其能，只要被无双姑娘看上眼，就会被邀请进入楼内小酌面谈。 “若是能让无双小姐一见倾心，那今夜可就……”说话的公子哥露出一脸痴汉的表情。 其他几人闻言，也都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见他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方选着实无奈，被众人簇拥着走上廊桥。 几人都有随从，此时被廊桥上女官拦住。 “几位这边请。”女官朝另一边抬手，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小厅，里面都是些达官贵人的随从。 西海阁可不是黄土城的那种地方青楼，是个人给钱就能进，这里能走上廊桥的都是有身份的主，自然不能随便让下人同往。 王、马二人不懂规矩，正要强闯，却被范齐拦住，又见方选点头示意，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等候处。 方选几人过了河，来到一处小码头。 面前十数小船一字排开，上面挂着不同字号。几人停在两艘挂着“周”字、两艘挂着“黄”字和 “吴”字的四艘小船前，开始等待登船。 “这小船倒是精致。”方选笑道。 “那是自然。”周玺开口，说了这里面的讲究。 西海阁总共有十一艘小船，每艘船只有三个座次，也就是说，有机会见到无双小姐的，总共只有三十三个名额 而这十一艘小船，也不是明码标价，而是公开拍卖，价高者得。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周珏兄弟二人花费两千多两白银，才买下两艘花船的使用权。 除了花船的费用，进入西海阁后，还有相应的座位钱、茶水钱、酒菜钱，给女官、小厮的打赏，随从在等候处的食水钱，一系列花费下来，每人总共还得再多花几百两。 听他说完，方选在心里一合计，这一艘船三个人，一千好几百两，光这所谓的宴席，一晚上就能收入一万大几，真是个好买卖啊。 正思忖间，周围人已经开始登船。 周玺和黄稳各自领了两人先登船，另有同行的三人登上挂着“吴”字招牌的花船。周珏则拉着卫让和方选上了最后面的船。 三人坐定，周珏掏出银两，先打赏了船工，之后三人落座，就等开船。 又过了片刻，河下游传来鼓乐之声，之后一声磬响，最前面的花船率先出港。 在第一艘船驶出数十步后，第二艘船也跟着出发，按照同样的距离，后面的花船一艘接一艘驶出。 船上备有点心和茶水，方选此时感觉腹中饥饿，准备拿过来吃，却发现点心中有一小盘蜜枣，顿时乐了。 “看来刘闵这小子也没少挣。”方选心道。 “稍后方兄定要赋诗一首。”周珏建议道，“以公子之文采，定可取得无双小姐芳心。” 方选这趟并不是来喝花酒的，他来只是想通过周珏的关系，看看能不能跟黄府的子弟攀上关系，没想到一来就碰上，此时他只想尽快让黄稳答应引见之事。然后回家睡觉，养足精神明天面圣，对于什么才艺活动都提不起兴趣。 但听周珏说得激动，他也不好扫兴，只能打着哈哈含糊应声。 二人说话间，河道前方出现一个码头。 码头是青石砌成，大约二十步见方，形成一个平坦的舞台。码头上方就是无双楼的主体，楼上点着灯笼，窗户用白纱遮挡，隐约能看见纱幔后方有个绰约的人影。 “那便是无双小姐了。”周珏站起身，指了指楼上。 由于距离很远，只能看个大概，方选抬眼瞅了瞅，没看出什么稀奇，于是也懒得去管，一手蜜枣一手茶水，吃喝得不亦乐乎。 不断有花船在码头前停下，船上的人轮流登上码头表现自己。 大多数都是吟诗作对，摇头晃脑，颇有才子之风，也有人带了古琴，现场弹奏一曲。 不方便展示才艺的，则直接说明，或者呈上携带的礼物，希望能获得芳心。 方选远远看着，发现所谓的才子们都是些草包，念的不过是打油诗，所谓的对联也很是平庸。而那些现场送礼的，虽然礼物贵重，但是压根没搞清楚重点，人家小姐以才情闻名，选拔贵客自然得看才华，如果只看钱财，那岂不是人设崩塌。 所以几艘花船过后，楼上的影子不为所动，楼下的女官不断摆手，示意公子哥们退下，给后面的人让道。 第373章 久闻大名 如果单纯只是为了娱乐，这些公子哥付出如此多精力，花费如此多金钱，实在是不值得。 但是这个事情无关价格，而是关乎面子。 谁能得到无双小姐的青睐，被请上花楼同饮，可是足够他在京城的圈子里炫耀很久的事情。 所以即便选拔严苛，高价买了花船的公子哥们依旧在硬着头皮上岸。 随着船队前行，队列也轮到了方选几人。 看着同行的三船九人都被淘汰，方选心中感叹，这无双小姐眼光真是高啊，这么多人没一个能入她法眼的。 思忖间，花船已经停在了码头边。 周珏兴冲冲地跳上码头，转身对卫让说道：“久闻公子剑术高绝，可否与我共舞？” “荣幸之至。”卫让拱拱手，飞身也上了码头。 “哎呀，不错，有好戏看了。”方选坐正身体，端起茶碗，准备看表演。 周珏走到楼前，拱拱手说道：“小生不才，生平只会剑术，今日携好友共舞。” 随后一抬手，轻喝一声，“剑来！” 就听“仓啷”一声脆响，背上宝剑从鞘内弹出，稳稳落在手中。 “好！我就爱看这个。”方选急忙叫好，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茶水。 一旁的卫让见状，也抽出了自己的宝剑。 二人先做了个请的手势，之后摆开架势，轮流出招。 由于只是表演性质，并非生死决斗，所以二人都没有出杀招，而是挽着剑花，使出各种华丽招式。一时间，台上身影翻飞，剑气四溢，剑身的寒芒将二人笼罩其中。 “好！”方选吃着蜜枣喝着茶，连连喝彩。 二人直舞了一炷香功夫，方才撤招，收住身形后，周珏朝着楼上又是一拱手道：“献丑了。” 无双小姐的人影微微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旁边侍立的女官点点头，随后走下楼来。 “哎呀，有机会啊。”方选点头道，“不愧是名剑客，一出手就有了。” 就见女官来到码头上，冲着二人行了个礼，随后说道：“二位剑术高超，无双小姐深表佩服，只是此乃风花雪月之夜，应当吟诗作对，而非刀光剑影。” “哎呀，看来无双小姐喜欢文人骚客，不喜欢舞刀弄枪。”方选暗叹，“可惜了。” 周、卫二人无奈，行了个礼退回船上。 方选招呼船夫开船，却听码头上的女官问道：“这位公子，为何不上台？” 方选本来就是凑热闹来的，压根没打算上去表演才艺，所以也懒得起身，继续坐在船内，摆摆手道：“小生才疏学浅，不敢在无双小姐面前卖弄，此行乃是初次进京，跟随好友来见世面，并无其他妄想。” “哎呀，兄台真是说笑。”一旁的周珏不乐意了，“以兄台之才，吟诗一首有何难。” “哦？”码头上的女官闻言，顿时来了兴致，“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小生奋威方竞择。”方选说道，“莫听他胡说，我斗大字不认得一石，哪来的才学。” “方竞择？”女官眉毛一挑，“那‘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可是公子所作？” “哎，胡诌，胡诌而已。”方选感觉一阵脸红。 抄袭点诗词糊弄一下范瑾还行，真当成自己的作品到处宣扬，他也实在不好意思。 “久仰公子大名，今日既然到此，何不吟诗一首？”女官说道，“难不成我楼无双小姐配不上公子的无双诗作。” 一旁的周珏和卫让也出言，劝他露上一手。 此情此景，方选算是被架在火上烤了，不拿出点干货今天肯定是下不来台的。 于是说道：“无双小姐来自东皇国，久闻贵国有大江三千里，今日就以此江为题目，做诗一首。” 说着就靠在船边，装模作样地思考一番，随后伸出手，用手里的茶碗舀起一碗河水，放在面前作势要喝。 不等众人惊讶于他的举动，就开口吟道：“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由于心虚，他的声音并不大，念完诗后，丢下茶碗拱拱手道：“献丑了。” 说着就招呼船家快走。 “公子留步。”女官说着，一溜烟上了楼，很快出现在二楼的纱幔后方，再和无双小姐一番交头接耳后，又快速跑了下来。 “无双小姐请公子上楼一叙。”女官笑道。 “啊这。”方选也是无奈，看来一时半会是走不了，只好在周、卫二人羡慕的眼光中，跟随女官上了楼。 “我倒要看看，这个什么无双小姐有多漂亮。”方选心里想着，来到二楼一看，就见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朝自己迎来。 “无双见过公子。”无双小姐先行了一礼，“久闻公子诗作，今日得见真人，着实荣幸。” “不敢当，不敢当。”方选连连拱手，偷眼看了看面前的京城头牌，发现外貌也就那样，不过身材确实不错，于是在心里嘀咕，应该是时代原因吧，审美不一样。 “公子这边请。”女官领着方选，来到另一侧窗边坐下。 无双小姐也跟了过来。 从北侧窗挪到南侧窗，就意味着今日的选拔已经结束。除了幸运儿方选被请上楼，其余人则顺流绕过无双楼，在南侧码头上岸。 上岸后，是无双楼正厅，这里设置了宴席。 众人入席后，无双小姐会在楼上抚琴，与众人隔着纱幔对饮。而方选不但可以近距离听琴，还能与之对饮交谈。 屋内焚着檀香，气味沁人心脾。 很快酒菜端上来，方选看了一眼，暗道京城的厨子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我自己做的菜好。 倒是酒水还算不错，标准的鲜花果酒，烈度不高，口味香甜。 二人落座，无双率先开口道：“久闻公子诗作，一首《乌山夜雨》可谓绝唱。” “小姐谬赞了。”方选说道，心里嘀咕着，这玩意是怎么传出来的，当时明明只是在给范瑾的信里写的，这年头又没有互联网，这首诗再好，也不至于传播这么快吧？ “却不知公子是何等情境下写出的如此佳作？”无双又问。 “实不相瞒，早前出行泾阳，与未婚妻子通信时所写。”方选说道。 “果然。”无双目中颜色稍变，瞬间又恢复正常，“如此深情之句，定是写给深爱之人，想来只有人间最优秀之女子，方能引公子倾心。” “嗨，那可不。”提到范瑾，方选可就不困了，“贱内虽生在小地方，却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我家小姐又何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旁的女官插嘴道，伸手指了指屋内。 方选环顾，固然见周围挂着不少字画，字体娟秀，画作也都是细致的工笔画，能看出其中功力，墙边更是摆着棋盘和古琴。 “让公子笑话了。”无双莞尔一笑，起身取来古琴，“不瞒公子，无双自号琴舞双绝，今日得见，乃是有缘，不知公子是听琴，还是观舞？” “都可以啦，我不挑的。”方选笑道，随后便问，“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小姐可否准许？” “公子请讲。” “我有几位好友就在楼下，不知可否邀请过来一同欣赏？”方选说道，“无双小姐既是琴舞双绝，我如何敢独享，楼下几人皆是我挚友，如果不能与之共同欣赏，今日这酒不喝也罢。” 说着就起身，作势要走。 “公子留步。”无双见状，急忙挽留，“既是公子好友，邀来同饮又有何妨。” 方选闻言大喜，走到窗边，撩起纱幔探出头去。 第374章 琴舞双绝 楼下的一众贵公子们，正因为落选而生闷气，突然见方选在楼上探头探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纷纷阴阳怪气地调侃，有涵养差地甚至爆了粗口。 方选却并不见怪，而是冲着楼下的周珏等人摆手，示意他们上来。 周珏兄弟二人和卫让见状，急忙走进楼内。方选又朝黄稳招手：“黄公子，无双小姐有请！” 此言一出，楼下瞬间安静了。 黄稳毕竟是伯爵府的大公子，虽然也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但毕竟背景深厚。众人见方选与他相识，当即都闭嘴了，生怕不小心得罪了黄府。 黄稳见方选招呼自己，顿时大喜，而对方一句无双小姐有请，更是给他赚足了面子，于是起身，得意洋洋地上楼。 几人在楼上会合，女官分别安排了座次，并奉上酒水。 不等无双开口，几人纷纷出言，表达爱慕之情，其中以黄稳最为积极，无双也不多说，只是掩面轻笑，并朝众人敬酒。 一个笑容，极尽媚态，众人看了，都是心猿意马，尤其是黄稳，更是连魂魄都被勾走了。 “方公子，今日是赏舞还是听曲？”无双问道。 方选却没有立即回话，转头询问黄稳：“依黄公子之见如何？” 黄稳闻言大喜，急忙说道：“无双小姐既是琴舞双绝，何不先抚琴一曲，再舞蹈一番，乃成两全其美？” 无双闻言，又笑了笑，随即端正古琴，双手轻拂。 方选虽然不懂乐器和音律，但是能看出这架古琴绝非凡品，外表古朴，颜色厚重，声音却是悠扬清朗，绕梁三日，声声入耳，。 无双双手抚动，无数音调飘向窗外，楼下的公子们纷纷支起耳朵倾听。 楼上几人更是放下酒杯，聆听这天籁之音。 音调流转，渐渐加快，如云雾缥缈，又如秋雨泣诉，不知不觉，一曲终了，却依旧洋洋盈耳。 “妙啊！”黄稳叹道，“无双小姐琴声如此动听，想必舞技更为惊人。” 方选也在心里赞叹，曲子弹得确实不错，过去自己从来都没听过，今天也算是一饱耳福了。 其余几人则开始起哄，让无双表演舞蹈，毕竟琴曲都这么好听了，舞蹈必然更加动人。 无双却并未起身，也不急着答话，而是举起酒盏，先敬了众人一杯，随后才说道：“无双不才，已为诸公子抚琴一曲，却不知哪位公子可否吟诗一首，以助酒兴？” 此话一出，众人开始抓耳挠腮。 周珏和卫让是武人，让他们耍剑还行，作诗那就是为难他们了。 周玺虽然是文人，但是才学也一般，他在京城多年，又花了那么多钱，真有才华的话早就混出头了。 至于黄稳，但凡肚里有点墨水，也不至于整天在烟花柳巷混，以黄信的权势，早就安排他入朝为官了，正因为是个草包，所以才当了个这个闲散公子。 几人交头接耳，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诗句来。 而无双却表情淡定，自顾调试面前的古琴，显而易见，如果现场没人能拿出点本事来，她今天是不会表演舞蹈了。 几人互相看看，最后把目光都投向了方选，毕竟声名在外，大家都认为他现场作诗应该不成问题。 “方兄，有劳了。”黄稳一脸急切道，“小弟久慕无双小姐舞技，今日若能一睹风采，便是死了也值。” “哎，黄公子言重了。”方选笑道，“作诗倒也不难，只是小弟拜谒忠勇伯之事……” “兄台放心，此事包在小弟身上。”黄稳拍着胸脯道，“明日午时，府内设宴，兄台只管过来。” “那有劳黄公子了。”方选点点头，既然对方答应帮忙，那自己就成全他。 方选站起身，拿着酒盏，装模作样地踱步到窗边，将纱幔拉开一条缝隙，能看见天上的两个大月亮。 今天是初十二，还没到月中，月亮虽不够圆，但也能称得上是皓月当空。 “有了。”方选一拍脑门，心里嘀咕道，“各位，准备接受千古绝唱的洗礼吧！” “今日月明，在下便以月为题，为各位高歌一曲吧。”方选说着，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随后开始大声唱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方选摇头晃脑地唱起来，这首词不单单在语文课上学过，更是经常在中秋晚会被各路明星翻唱，他过去可没少听，此时刚好可以表演一下。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唱罢，举座皆惊，无论楼下旁听的观众，还是现场的无双等人，无不呆立在当场。 见此情形，方选心中甚为满意，毕竟是作为整个文学史上都能排进前几名的千古绝唱，拿出来绝对能震撼这帮没文化的草包。 “好一个但愿人长久。”无双率先出言，“无双今日有幸听此佳曲，此生无憾也。” “夸张了哈。”方选心里嘀咕一声，摆摆手道，“无双小姐言重了。” “还请公子落座。”无双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将古琴交给身旁女官，自己则站起身，脱掉鞋子，腾身上了窗台。 楼下一声惊呼，随后有人道：“快看，开始了！” 琴声起，无双展臂拂袖，开始舞蹈。 窗台是经过特殊设计的，相当于一个小型的舞台，楼下的看客可以透过纱幔看到一个剪影，而室内众人则可以观看全貌。 无双踮起赤足，先是在窗台上左右摇曳，身上的丝带和双手的水袖无风自动，如翩翩蝴蝶扇动双翅，身姿不断摇曳，时而回转，时而翻身，时而下腰，时而展现云手，跟随音乐飞速跃动。 霎时间，现场所有人都看得呆愣当场，无不为其绚丽舞姿所折服。 琴声渐渐由缓入急，无双的动作也愈发迅捷，方选看得入神，暗道何等的功力，方能将如此舞蹈表现得如此柔弱，却又失力量之美。 一曲终了，无双一个躬身，最后朝众人行了一礼，才气喘吁吁地从窗台上下来。 楼下观众纷纷叫好，连说只此一曲，今日便不虚此行。 楼上几人也是纷纷出言，夸赞无双的绝美舞技。 重新落座后，继续饮酒谈话。 过了片刻，无双气息复匀，这才问道：“方才那一曲明月几时有，不知公子可否准许无双传唱？” “嗨，我都是剽窃来的。”方选心中暗道，随即开口，“无双小姐但唱无妨。” 无双闻言，露出欣喜的面色，取过古琴，开始自弹自唱。 同样的词曲，经她口中唱出，顿时多了几分韵味，加上又有伴奏，自然是引得楼下满堂喝彩。 有那多事的，甚至大声说道：“不愧是无双姑娘，可比方才那公鸭嗓子中听得多。” “嘿，找茬是吧。”方选心中不悦，正要看看是谁说的，却见黄稳先探头出去，对着下面喝道，“何人在此无礼？可是不给我伯府黄文定面子？” 楼下众人顿时噤声，低头自顾饮酒。 方选见他维护自己，知道这个关系是搞定了，于是便打算找借口退席。 几人又饮了数轮，眼见时候不早，方选便说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歇息了。” “方公子若是有意，今夜不妨留下，与无双彻夜长谈可好？”无双说道，“无双仰慕公子才华，也写了几首诗作，还望公子指点一二。”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要留方选过夜。 第385章 一番恭维 看着无双真诚的眼神，方选有了瞬间的犹豫，但想到还有很多正事要做，便拱手道：“无双小姐厚爱，小生受宠若惊，只是明日还有要事，实难从命也。” 无双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随即又开口问道：“可是因无双出身青楼，难入公子法眼？” “啊？”方选开始装聋作哑，“何来此说？” 无双见他不接招，便转为温软语气道：“实不相瞒公子，无双虽是青楼女子，却依旧是完璧之身。无双不求登堂入室，只求……” “我也实不相瞒，我已有婚约在身，今日来此，也只是仰慕无双小姐之琴舞双绝，如今既已欣赏，更不敢奢望其他。”方选急忙打断，他看对方说的话越来越露骨，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实在是有些尴尬。 一旁的黄稳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替方选答应下来，但是见无双眼中只有方选，又不敢开口打断二人谈话。 但是一旁的卫让，还指望方选带他一起去拜见黄信，此时知道方选这是不想误事，于是出言打圆场，说方选确实有要事在身，只能改日再来拜访。 无双闻言，神情瞬间变得落寞，随后又追问：“那公子何日再来？” “我尚需在京城盘桓多日，待公务忙完，定会前来拜见。”方选说着便告辞。 其他人也不好再留，跟着下楼离开，一路上几人纷纷出言，说方选浪费了大好机会。 “我可忙着呢，没空整这些。”方选心道，何况无双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黄稳见他表情不动如山，便凑上来问道：“兄台何日再来？可否携小弟同来？” 他也知道，以他的才学，想见无双一面怕是很困难了，所以才询问方选，一口一个“兄台”，一口一个“小弟”，叫得十分亲热。 “不瞒黄兄，此番进京，一则护送小公子，二则是小弟欲与京师的大人物交好，若能结交令叔父，一切自然好说。”方选说道。 “兄台放心。”黄稳忙道，“明日午间，小弟必留叔父在场，就等兄台面见。” “如此甚好。”方选大喜。 说话间，几人跨过河道，来到随从们等候的地方。 其余同来的几位公子，也在此处汇合，纷纷出言表示羡慕几人，竟然能和无双小姐同饮。 方选懒得和他们废话，抬手招来范齐，让他给写了拜帖，落款是奋威方竞择携好友卫谦之，同时附上两张礼单。卫让那张是早就备好的，而方选的这张则是现写，列出了一大堆金银珠宝。 随后将拜帖以及礼单呈给黄稳。 后者双手接过，又连拍胸脯保证。 说话间，出了西海阁，街面上几乎已经没什么人，偶尔路过的，都是骑着好马或者乘坐高档马车的大人物。 几人上马回府，在不同路口各自道别。 方选领着王、马、范三人进了侯府，见刘定边父子还在堂内谈话。 双方见面，方选说了今夜的见闻，表示明天会前往黄府。 又商议了一番后，三人各自回屋歇息。 一夜无话，由于喝了不少酒，方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从床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就听门外来报，伯爵府派了一大队人马过来，专程给方选送了帖子。 接过一看，是宴请方选的请帖。 “这老登，还真是个老狐狸。”方选心道。 对方这就是故意的，和刘定边不对付，平日私下没有任何交情，却大张旗鼓地宴请方选，多少是有离间的企图在里面的。 不过这倒好了，可以将计就计。 于是让人传话出去，稍等方选就到。 急匆匆洗漱过后，让王、马、赵、范四人备好礼品，找来马车装上。临走前，方选特地将火枪留在了府内，同时让王、马二人也不要带武器。 马车出了府门，果然见一队侍卫在门外迎接。 双方见礼打了招呼，方选让对方前面领路，之后一路随行，很快来到伯爵府。 在府门口，就有侍卫上来搜身。 这一点不出方选意外，以黄信的地位和为人，想要他命的人可不少，所以得时刻提防。虽说他们可能不知道火枪是武器，但毕竟是个金属物件，肯定不会让他带进伯爵府，万一侍卫拿去保管的时候好奇把玩，一个走火可就不妙了，所以他干脆没有带着。 事实正如他所料，侍卫们发现几人没有武器后，又搜了马车内外，这才放行。 进了院内，有下人上来迎接。 “哎呀，方兄。”黄稳从堂内走出。 二人打了招呼，正说话间，卫让的马车也到了。 照例是一番搜身，卫让的宝剑被取下，由侍卫暂行保管，之后才顺利进门。 几人又是一番寒暄，之后被领进正堂。 方选发现，伯爵府的规模比侯府要大得多，毫无疑问，黄信压根就不遵守礼制，无论是住所还是用品，早就超越了伯爵应有的等级。 “不知令叔父何在？”方选问道。 “早朝去了，午间便回。”黄稳拍着胸脯道，“兄台尽管放心，有小弟在，今日定能见到叔父。” 几人在堂内坐下，一干下人和丫鬟过来，端着铜盆给几人净手洁面，又递上丝巾擦拭，之后呈上茶水点心。 方选自在受用，同时见屋内燃着檀香，屏风后有人在演奏乐曲。 “这老登，生活挺奢靡啊。”方选心道，这老小子不在的时候，府里都备着这么多配套服务，他在的时候岂不是场面更大。 坐下天南海北地闲聊过后，很自然谈到了越夏两国的战争，卫让逮着一个机会，率先出言询问：“听闻越国使者已抵京师，不知忠勇伯是否有意出兵？” “哎，此事自有朝廷与国君决断。”黄稳摆手道，“哪轮到黄府做主。” “天下何人不知，大西国朝廷乃是忠勇伯的朝廷，是否出兵，还不是忠勇伯一句话。”卫让恭维道。 黄稳却并未立即接茬，他本是个沉不住气的主，所以平时黄信没少关照他，对外人少谈黄府和朝廷的事，对于面前这两个才结交的外人，他自然不敢多说。 “朝廷自有朝廷的主张，不过，以文定兄之才，又是伯爵府肱骨，想必定有高见。”方选说道。 “文定兄不妨讲讲。”卫让也继续恭维“我二人洗耳恭听。” 被二人这么一番恭维，黄稳当即开始飘飘然，不自觉就开口了。 第376章 鹰视狼顾 黄稳没有城府，的好藏不住话的直肠子、 虽然不在朝中为官，但是黄府内务都是他一手打理，平时伺候黄信，没少听他谈及国事，对于朝中事务，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就他所知，不仅是越国使者，就连夏国使者也早就到了京师，只是没有走对门子，所以暂时还没来黄府拜谒。 卫让闻言，心中一惊。 他知道一旦大西国倒向夏国，那第一拿来祭旗的就会是卫家人。 于是试探地问道：“那以文定兄之见，此事将会如何进展？” 见他诚心发问，黄稳也不吝赐教，继续高谈阔论。 现在越夏两国战局僵持，双方都希望得到大西国的支持。 越国落于下风，所以也更急切，希望大西国出兵相助。 而夏国人就不那么着急了，以现在的局面，大西国能出兵相助自然最好，不出兵也没有太大影响，只要大西国不掺和，夏国依旧是稳占上风的。 “两国打得什么算盘，叔父那是一清二楚。”黄稳说道，“只再观望些时日，便可定夺。” “那忠勇伯倾向于支持哪一方？”方选问道。 “犹未可知啊。”黄稳摇摇头道，“目前形势并不明朗。” 方选瞬间就明白了，所谓的不明朗，并非战局，而是对他黄信而言，利益上并不明朗。 黄信在朝堂上极力反战，那是维护他的既得利益。但如果有更大的好处，他也不是不能让步。 现在越夏两国都派使者过来，都想拉拢大西国，而手握大西国的黄信自然变得奇货可居。无论两国会给大西国什么利益，黄信都不可能出兵，而一旦两国使者相通，给黄信足够的私人利益，他必定会改变立场。 想到这里，方选顿感无奈，一旦国家的掌权者把自身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那这个国家可就要遭老罪了。 根据方选的判断，黄信大概率不会支援越国，反倒很可能帮助夏国趁火打劫。 原因很简单，黄信的势力范围在大西国中部和南部，侵占越国土地刚好可以扩大他的地盘。而与夏国接壤的却是泾阳和奋威二郡，即便能抢到地盘，也只是便宜了对手。 想到这里，方选朝卫让使个眼色，后者会意，伸了个懒腰，佯装久坐腰酸，又和黄稳聊了几句，这才找个机会，起身环顾周围说道：“伯爵府雕栏玉砌，富丽堂皇，犹如瑶台琼室，可否领我二人参观一番？” 黄稳闻言，抬手招来两名下人，让他们领方选和卫让去院中游玩，自己则借口府内还有事务，没有跟着。 方、卫二人随即出门，跟随导游在院中赏玩。趁着这个功夫，方选压低声音，说了自己的看法。 “当真？”卫让面色一惊。 方选点点头，简单说了昨天朝堂上廷议的内容。 “眼下看来，忠勇伯怕是不会出兵援越了。”方选叹气道。 卫让也是个聪明人，根据方选所说，又结合方才黄稳的话语，当即得出了结论，不由咬牙切齿道，“早知如此，我便不来求他了，想办法去求国君才是。” “稍安勿躁。”方选伸手拍拍卫让肩膀，“既然来了，就等见了忠勇伯再说。” “兄台有所不知。”卫让苦笑道，“此番小弟所携金银宝物，已耗费大半，若是走不通忠勇伯的门路，就再无他法了。” 今天来的时候，卫让足足拉了一车的礼物，算上方选的礼品，此行可谓是礼重如山，也正是看到了二人的礼单，黄稳才敢拍胸脯保证能见到黄信。 为了今天的拜访，卫让拿出了此行携带宝物的一多半，加上这两天找门路送的礼物和花费，身上剩余的财物已经不多，如果今天事情办不成，那他只能打道回府了。 “贤弟不必懊恼。”方选出言安慰，“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如先观望，看忠勇伯如何说，再做处置也不迟。” 二人说话间，有下人来报：“伯爷回来了。” 二人急忙离了院子，直奔大门。 来到前院时，见一人正从一辆豪华马车上下来，周围簇拥着一众随从和侍卫，从穿着上就能判断出来，此人正是忠勇伯黄信。 方选定睛看去，顿时心里一惊。 “这不司马懿吗？”方选心道，眼前的黄信一副鹰视狼顾之相，活脱脱就是个奸臣的造型。 “叔父大人。”黄稳领着二人上前迎接，同时做了介绍。 黄信斜眼看向二人，之后略一点头，径直朝堂内走。 “设宴！”黄稳一声令下，府内顿时忙碌起来。 方、卫二人先被请进宴会厅。又等了片刻，更衣净手完毕的黄信入席，径直坐到了上首的位置。 此时算是入席了，除了黄稳，另有黄信的几名亲信子侄作陪。 方、卫二人起身行礼，黄信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随后看向方选问道：“你便是那单人斥退氐人大军的方竞择？” “正是在下。”方选拱手道，“些许微末伎俩，不敢在忠勇伯面前卖弄。所谓退敌，不过是计策侥幸得逞罢了。如何能及忠勇伯之武功谋略，晚辈虽在荒僻之地，也听过大人威名，日后晚辈多在京师盘桓，还需大人多多提点才是。” 一番彩虹屁下来，黄信严肃的表情略微松动，点点头表示受用。之后转头看了卫让一眼，又问道：“这位是？” “晚辈越国琢郡卫谦之，卫伯乃是家父。”卫让急忙回答。 黄信却轻哼一声：“如今怕是要称夏国琢郡了。” 他这一句话，直接把卫让给噎住了，缓了半天才开口道：“还望忠勇伯垂怜援手。” 黄信却不置可否，只是转头让下人们斟酒。 卫让见状，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礼单递上，“此行匆忙，未曾带全礼品，稍晚几日家父还会派人前来，若忠勇伯能助卫家复归琢郡，卫家老小定不忘大恩。” 黄信接过礼单，却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放在一旁。 “兹事体大，还需朝廷决断。”黄信淡淡地说道，“今日乃是私宴，不谈国事。” 说着就朝黄稳使个眼色，后者会意，开始催促下人上菜。 第377章 千穿万穿 方选见二人把天聊死，便想出言救场。 此时看到下人们递上酒来，于是急忙说道：“险些忘了，今日特地为伯爷带了好酒。” 说着就朝门口候着的范齐示意，后者急忙跑进院子，从马车上取来一个礼盒。 送达席上打开，露出里面的四个精美瓷瓶。 这是方选特地准备的，用来分装烈酒送人，四个瓶子能装四斤左右，足够今天在宴会上饮用。 酒被呈到黄信面前，就见他吸了吸鼻子，眼神随即一动，世间美酒他喝过不少，但烈火酒的气味闻所未闻，着实让他眼前一亮。 旁边立即有侍卫上来，仔细检查瓶子。 以黄信的身份，自然是不能随便吃外来的食物，检查属于必要流程。方选猜测，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人专门试喝，喝完不出问题后，才能被送到黄信手里。 为了表现诚意，方选直接拿过瓷瓶，倒了一半在自己的酒盏里，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此酒性子激烈，谓之烈火酒。”方选一边咋舌，一边解释，“所谓美酒敬英雄，忠勇伯乃当世英雄，为敬大英雄伯爷，晚辈特地从奋威郡远道运来的此酒。”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方选睁着眼睛说瞎话地奉承，就不怕对方不吃这一套。 一旁的黄稳见状，起身给现场几人都倒了一杯，然后自己先喝了一口，顿时被呛得面红脖子粗。 “果然好酒！”黄稳叹道。 黄信此时也抬手，让侍卫退下。 方选是对头那边的人，他本就没没打算给好脸色，但是对方连续的彩虹屁让他十分受用，加上黄稳打圆场，他也不好再拿架子，举杯说道：“既是好酒，今日理应一醉方休。” 随后一口下肚，一股烈火灼烧感油然而生，于是点头赞道：“果然好酒。” “此酒需以小杯慢饮，方能品其风味。”方选说着，让旁边的下人取些小杯子来。 很快，众人面前斟上了小杯烈酒，随后纷纷举杯。 现场除了方选和卫让，其余人都没见识过烈火酒的厉害，只当是口味浓烈罢了，还在按照以前喝低度酒的习惯来，拿起小杯子就是一口一杯，没几下就都上头了。 酒酣耳热之下，众人逐渐放浪形骸，开始扯着衣服劝酒，黄信也放下架子，加入了猜拳行令的行列。 方选与之猜了几轮，接连落败，倒并非有意让着，而是他确实不擅长猜拳，于是一边喝酒，一边出言奉承对方，连说自己不是对手。 黄信此时已是面色通红，一把拉住方选的胳膊道：“尔乃大才，怎可久居奋威荒僻之地，本伯乃爱才之人，你若肯为我效力，定保你一世富贵。” “果真？”方选当即装出惊喜的表情，一脸诚恳地看着黄信双目，“伯爷若肯栽培，晚辈定当效死力！” 方选此行前来，就是奔着拉关系来的。 不管后面的战略如何调整，这一步都必须走。如果是全面对抗，那这一步就可以迷惑对手，如果是与之合作，这一步也算是提前预热了。 黄信看着他的表现，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于是大言不惭道：“当今朝堂之上，我黄子诺说一者，无人敢言二者，你若肯归附，将来立功，少不得出将入相。” “哎呀，多谢伯爷。”方选纳头便拜，抓住黄信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 先是说自己出身不好，若非有军功，都难以入奋威侯法眼，而刘定边虽然收自己为义子，却并没有把他当儿子，甚至没有让他改为刘姓，就是在杜绝他将来争夺爵位的可能。 然后又说奋威郡是小地方，无法施展才能，他希望能到京城发展，以后一定不会忘记黄信的恩德云云。 一番情真意切的哭诉下来，现场众人无不动容，饶是黄信老奸巨猾，也被他的演技所蒙蔽。 加上他说的基本都是实情，黄信都是知道的，尤其是没有改姓一事，虽然是方选自己要求，但在外界看来，明显就是刘定边和方选关系生疏的证明。 “贤侄放心。”黄信拉起方选，拍着胸脯开始保证，“过几日寻个时机，我为贤侄在京师保举个郡尹之职，岂不比在奋威郡做个主簿强百倍。” “多谢叔父！”方选打蛇顺棍上，直接改口。 一旁几人见状，纷纷出言恭喜，之后又是一番敬酒。 直至四瓶烈酒喝完，众人依旧意兴阑珊。 “酒虽好，却是不尽兴。”黄稳说道。 “晚些时候小弟再送些过来，届时定要一醉方休。”方选说道。 一旁的黄信却是已经喝到位了，表示要回房歇息。 方选急忙起身搀扶，随后提出暂且告退，晚些时候再来拜访。 “不瞒叔父，今日已定下行程，前往国师府。”方选说道，“早前国师造访奋威郡时，与之有些交往，近来得知国师病重，小侄理应前去探望，不过尚需与叔父禀明。” 按照计划，今天去国师府会和国君密谈，而方选故意趁此时向黄信禀明，就是为了避免对方生疑。 “但去无妨。”黄信点头，随即又说道，“若有所需，尽管同文定说，他自会替你安排。” 说着就在几名侍卫的搀扶下离开。 方选见时候不早，便向黄稳请辞。 黄稳也喝了不少，此时走路都费劲，也就没留他，自顾回屋歇息去了。 方、卫二人被黄府下人送出门，上马领着各自的随从离开。 行走在街面上，卫让凑过来说道：“兄台得了忠勇伯赏识，千万记得我卫家之事，若能促成，小弟感激不尽。” “哼。”方选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跟踪后，才不屑道，“你当我真的会为其效力？” “啊？”卫让顿时一愣，忙问道，“那今日？” 就连他，今天也被方选的演技骗过了，此时听方选话音，才知道其中有诈。 “以如今之形势，兄台怕是真要另谋他法了。”方选说道，“黄子诺断然不会出兵相助，反倒极有可能趁火打劫，出兵攻越。” “兄台为何如此笃定？”卫让忙问。 饭前说观望的是方选，现在下定论的也是他，卫让一时不明白，为何方选如此快就得出了结论。 方选也不藏着掖着，又说了自己的分析，之前二人在黄家的花园里只是简单交流，并没有说太细，此时方选将所有信息一详细告知。 最后才道：“我观黄子诺此面相，乃是奸恶小人，其心贪婪无度，以之在大西国的作为，长此以往，定然难保富贵，我怎会与之为伍，今日所为，不过是虚与委蛇，试探其虚实罢了。” “既然如此，现今我等该如何处置？”卫让急忙询问。 一顿饭下来，他也看出黄信对自己的态度不佳，知道这次十有八九是没戏了，现在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询问方选。 “为今之计，只能另寻他路。”方选随即说了自己即将去国师府一事，不过并没有提及国君，而是说国师在朝中影响也不小，并且支持国君对夏国用兵，去走走他的路子，没准此事能有解法。 “那就有劳了。”卫让拱手道，“小弟下榻之处尚有些财宝，可随兄台取用。” “不必。”方选摆摆手，“事情尚未明朗，不必空耗财力，倒不如等我见过国师后再说。” 卫让闻言，又是连连感谢。 随后二人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之后各自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