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花开》 第1页 心念花开 作者:菲言菲语 【文案】 一个短命的女子,一个贪恋红尘,心中只有执念——没活够的女子,因为心念未了,便不愿往生。于是选择了在红尘业障中轮迴,想活出梦想中的人生。但是,为什么下辈子还是个短命鬼呢????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穿越,是红尘业障中生的执念。 内容标籤:灵魂转换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宝瑞┃配角:景远昊、妖刀、楚不返┃其它: 【 宝瑞自述 顾宝瑞 我叫顾宝瑞,小时候老爹老妈说我是顾家的宝贝,爷爷奶奶说我是顾家的祥瑞,三代里唯一的长孙女。 7岁前我受尽了宠爱,最好看的衣服,最好吃的东西,最昂贵的玩具,最好的房子最好的床,还有最爱我的家人,天之骄女也不过如此了。有人说上帝是公平的,上帝关上了一道门,就会给你开一扇窗。但是我觉得上帝对我是不公平的,他只是先给我开了一扇小小的窗,仅让看到一小片蓝天,感受到一丝阳光的温暖,只闻过一点花香,就迫不及待的把所有的门和窗都关上了。 我的幸福人生结束于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堂体育课,老师教我们跳鞍马。当我还陶醉在体操王子和鞍马公主的美梦中时,我的噩梦开始了。从膝盖第一块淤血开始,我的身上多了更多的青色和紫色,那是和小朋友们追逐打闹中留下的印记,这样的印记越来越多,越来越不见消除的时候,我被焦急的父母送进了医院。从此我真的被当作宝贝一样收藏起来了,一件易碎的宝贝。 我是一个血友病患者。没有学校,没有社交,没有朋友,唯一的可见的未来就是死。 据说我算是幸运的,我在网上看到许多同类过着很糟糕的生活,家里砸锅卖铁,社会募捐什么的。而我不需要那些,顾家很有钱,给我打造了一个完全柔软的牢笼,梦幻的粉红色房间里,住着一个华丽的公主。我还是穿着最好看的衣服,顾镜自怜,女为阅己者容,我为谁容呢?我把每一个华丽的影象放到我的博客里,终于换来了一个梦幻安琪儿的名号,但这也满足不了我的虚荣,因为看不到真实的惊艷的眼神。 我研究各种菜谱,让厨师照着做,吃着据说是最好吃的东西,但是只能在我的房间里,所有的美味都变得单调,我想自己炒一个菜,想自己到厨房做一个水果盘都是奢望,因为我的亲人不能承担失去我的风险。 一个美丽、家境好,正值芳华的女子,如果活生生地走在街上,能引起多少尖叫和仰慕呢?据我那个在劲舞团所交的男朋友所说,我是仙子,公主。网恋真的无趣得要死了,千篇一律的情话,情诗我自己不会看么。我想体验的爱情,终于在无趣的网恋中被迫放弃了。 我只好继续全情投入去做每一件可以做的事,这样才能忽视周遭每个人投注于我身上的眼神。那些眼神里有心疼,有恐惧,有绝望,但更多的是怜悯。怜悯什么呢,一个将死的人? 其实我是不怕死的,因为已经失去了生的乐趣。 终于我还是死了,结束了总体来说非常无趣的28年的人生。怎么死的?病死的啊,还用问。 死的时候我想的是两件事:第一,我还是处女。 第二,我生于1979年8月8日卯时,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据说能通阴阳的人。但是我从来没见过鬼啊...... 见鬼 “你是鬼差?”我问身边这个没有脸的鬼。 “算是吧。”没有音调的声音,因为看不到脸,我也看不到表情,但至少声音是男声,庆幸,能接触到一个异性“人”。 “我不认识你。”终于能和不认识的“活人”说话了! “......” “为什么我居然不认识你?”我决定发展我从来没有的个性,28年啊,我从来没有个性。 “......” “我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理应能通阴阳。可我没见过任何一只鬼,也不认识你。”我郑重陈述并强调。 “......” “为什么?”逼问,制造传说的语言压力。 “谁告诉你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能通阴阳?”不错,是只可以诱导的鬼,会问句呢。 “电视、报纸,网上都这么说啊,传说说的啊。”我往他“脸上”努力的盯,希望能盯出一张脸来。 “传说。”他说是传说。 原来只是传说啊......我嘆气,结束这个通阴阳的话题。 “我们在哪里?”又找到一个话题。我感觉和他走了很久,但是周围什么都没有,包括立足的地,包围着的只有灰暗,不是单纯的黑,是灰暗。 “现在我们在虚无”。 “虚无?” “是的,虚无。”他说:“你应该听过xx都是浮云这样的话吧?浮云,虚无,差不多一个意思。”他好心的解释。 “啊,名利都是浮云。我没听说过,书上看过。原来这叫虚无啊,虚无,就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抓不住么。”我感嘆。 短暂的沉默,我心里一动。(额,死人还有心吗?) “你刚才说,现在我们在虚无?”我抬头看他。 他没有回应。 又走了几步,我呆楞。面前看到的不再是灰暗,是蔓蔓水糙,若有若无的水气和裊裊白烟。我不知所措,侧头看他。可惜他没有脸,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再走几步,我看到霓虹,象在空中俯瞰大地,满目绚烂的灯火,又象身临其境,各色红男绿女在我身边走过。我的手颤抖起来,心里感受到无比的狂躁,似欣喜,又似害怕,想停驻,又忍不住奔跑起来。那个鬼差一直在身边,我快,他在,我慢,他也在。 突然我听见了巨大的声音轰鸣,我不可置信,面前的是大海。我不知何时失去了鞋子,赤足站在细软的沙子上,脚底cháo湿的凉意,但见海水卷着细白的泡沫掩盖过我的脚背。我只感到一股无边的缱绻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里,象情人的吻。虽然没有经歷过,但是我竟然觉得情人的吻正是如此! 心里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喷涌出口: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刚才满耳的海水拍打声突然消失了,从我立足的那抹浪花之处,绽放出一朵三色槿,然后一朵、二朵、三朵,千朵万朵!前面是沉静的海,后面是各色无边的夏花!!! 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这是什么?” “红尘。” “红尘?” “是,你心中的红尘。” “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鬼!”我痛哭出声,一把抱住身边这没有温度的躯干,哭泣中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虽然我没有见过其他的鬼,我在心里补充道。 轮迴还是往生 随着最后一滴泪的干枯,我送走了最后一朵夏花,也送走了大海,我感觉到自己的冷静,就象旁边的鬼差一样。 “是不是每个死去的人都会象我这样?”我问,“都会看到虚无和红尘?” “不是,有的人会经歷眷恋,有的人会经歷捨不得,每个人的死亡都是不一样的。” “那接下来呢?我要面对什么?”我看向那张没有脸的脸。 他动了,似乎是手一挥,我的面前便出现两条路,如果那也叫路的话,左边是绿的,右边是红的。 “绿色通道?还是男左女右?”我皱眉。 “绿色是往生,红色是轮迴。”也许是错觉吧,他的语调中似乎带着笑意。 往生是佛教中指人死后,精神前往极乐世界达到另外一层生的境界的说法,实际上一般就是生前行善、善终后才能往生 。一般佛教中,通常认为人死后精神不会消灭,如果生前潜心修佛或者做了善事,人故去后会根据生前功业决定精神去哪里。善终的人肉身死了,但精神和灵魂实际又在另外一个世界获得永生,这就叫往生了。 “往生,轮迴......万般皆下品,唯有往生高?这里也讲佛?”原来我以前给其他血友病同胞的捐资,就是行善啊。 “就如同你刚才经过的是虚无和红尘一样,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象你现在这样,看到的是往生和轮迴。”那张“脸”看向我,看到我挑眉,他继续说道:“有的人,看到的是天堂和地狱”。 原来如此! “那看到天堂和地狱的人又能选择吗?难道作恶的人,能选择去天堂?有这么好康的事?”打死我也不相信,尽管我已经死了。 我发誓我听到他笑了:“选择天堂啊,选了也要看进不进得去的。” 第2页 太狡诈了,原来这里还兴幻觉这种东西,怕怕啊,我急迫地问:“那我看到的往生和轮迴,不会也出现幻觉吧?!” 这个鬼差居然沉默了,在我几乎要以为他准备沉默一万年的时候,又听到他平静无波的声音:“你心念未了,执念太深,但是我们又觉得可惜,所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往生即是你的机会。” 机会么? 我想起有一本书说的,轮迴的意思是生命的循环。只要我们不自主的被囚禁在生死的循环里,就是在轮迴之中。而每一次生,人就如同旅者一般,被赋予宝贵的人身。每次生命结束时,我们的心念——更正确的说是“心识能量的相续”,将无可选择的被“业风”吹至另一个生命里面。心识将居住在另一个轮迴的身体之中,这个生命又会结束。我们的心识将继续不自主的向前推进,这种过程会一再重复,直到我们找到逃脱的方法。把人系缚在轮迴之轮中的,则是行为创造出来的业力以及发动行为的烦恼。 往生是我逃脱轮迴的机会么? “可是我那一生,不能算是一生呢。虽然有着生命,却如同死人一样活着,有生的权利,却不能体会生的意义。我会唱歌,却听不到自己的歌声,会跳舞,却看不到其他眼睛里映出的舞姿。所以我刚才才会看到虚无吧。”我轻轻靠在那具没有温度的躯干上,喃喃的说:“就连男人,你也是第一个呢,除了爷爷、父亲、叔叔和弟弟,除了这些亲人。以前是不懂得,所以活了7年却体会不到生,后来懂得了,却没有生的机会,那么现在给我往生的机会又如何呢?我的精神和灵魂又在哪里呢?我不会捨不得,因为我没有什么可舍的,而得,也从来没有感受得到过。你说我心念未了,我的心念,不过就是做个活生生的人而已吧。” 我轻轻地走到红色那个路口,前面红艷艷的就是业障之火,红尘的颜色也是这般么?我咬了咬唇,回头问道:“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么?” “我叫缘法。” “每个人都会看到你么?” “不是,有的人看到的是无常。” 我大笑:“那我能看看你的样子么?” 他似乎在思索,在我还没看到他的脸之前,先听到了他微笑的声音,然后我就看到了他,一张如想像中沉静的脸。 28年来,我从未这样高兴过,我给了他最灿烂的笑颜:“我很高兴认识你呢,缘法。我要去了,我要找到象你这样的男子,和你一样好的,比你更好的,不止找一个,哈哈哈哈。下一次,你再来引我罢!” 在那一声“好”中,我没入那绝艷的红,那是心花的颜色。 宝瑞 这一世,我叫宝瑞。没有姓,因为无父无母。 宝瑞是我二周岁时向师傅要求的名字,之前所有人都叫我宝宝,因为我是无缘谷最小的娃娃。师傅说是在某个村子后山拾到我的,我是个被遗弃的女婴。师傅说我是他见过的哭得最大声的女娃娃。 当然,我是用尽了力气号啕大哭的啊。德宝二年二月初一亥时,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倒是和上辈子一样......)德宝二年,是长大后知道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看环境是古代就是了)......认识缘法那样的鬼差,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impossibleisnothing。 因为是个极阴的女娃娃,所以被认为不祥,于是我被扔了。 那天很冷,夜极黑,我怕死了,怕蟑螂老鼠,更怕死。轮迴之火烧得很疼,上一世我还都没活够,这一世怎么能死?我不能死,不愿意死,我要生,我要活着下去,我要去看红尘! 大声的哭是我唯一的机会,深夜,这个机会是那么渺茫啊。在我快被冻死,快哭得声嘶力竭而死的时候,师傅看到了我,于是我活了。 缘法果然是我遇到的最可爱的鬼,我没有选择往生,但把那个机会留给了我,我的精神和灵魂,如此难得的机会!! 师傅,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师傅,一个很强大的老头子。不强大又怎么会有无缘谷呢?望不到边,摸不着边的无缘谷。师傅又不太传统,有点古怪,古怪之一就是我明明觉得他老了,但还是挺好看,几乎可以称为玉面~~我都长大了,他还是如刚拾到我时一样,老不死,有点恐怖。 古怪之二嘛,就是无缘谷感觉特有财,有很多好看精美的房子,我的吃穿用度,能赶上上辈子,不知道这财怎么来的,我一直思索而不得其解的问题之一就是:师傅到底是什么星球来的呢? 古怪之三,就是师傅每出一次谷回来,都会带回来一些古怪的人,伤的残的,和很多死人——不想活的,活着象死了的。这些人似乎都没有名字,我去见的时候,师傅总是说:宝丫丫,这个叫无心,这个叫无羁,无x,无x,搞得无缘谷好象和尚庙一样,而且都是一辈儿的,顶顶没意思,如果你有70多个哥哥,40多个姐姐,还有一大把的名字要和一张张不同的脸要对上号,是人都要崩溃的。 红尘,你的名字叫人多! 不过无缘谷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人是有自己的名字的。 远昊哥是我到无缘谷的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师傅是谷外见到的不算~)。这些年来我也见过几个象远昊哥这样被师傅带进谷里强身健体的孩子,有来泡澡的,来治病的,还有什么筋骨极佳的学艺的,据说都是些不一般的孩子,每个孩子都代表着一大笔钱和身后的权势,不知道这是不是无缘谷有钱的原因捏? 但是那些孩子总呆一阵子就完成任务离开了,有几个月的,有一两年的,只有远昊哥,从我0岁到及笄,他都没有离开。开始远昊哥说是捨不得我,后来是我说捨不得他,再后来,我选了远昊哥做我的男人,师傅也很愿意。 远昊哥是我的一半生命。 前面我说过了,上帝对我是不公平的,他先给我开了一扇窗,比如说让我有选择往生和轮迴了的权利,又让我找不到开着的门和窗。 因为我是个极阴极寒极虚的人,所以我很倒霉。师傅说我有极好的筋骨,但是却有最烂的体质,烂,确实是师傅用的字眼,555555。 从到无缘谷开始,师傅就开始狠狠的煮我,药澡盆子从最小的到最大的,下面是温温的火。谷里的好药材都进了我的肚子,或煮进了我的身子里,师傅常对无语姐姐说,这哪是养娃娃啊,分明是养人参。无语姐姐总是笑,从来不说话。 据说每月十五,是最阴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象死了一样,疼死人的滋味,我算是领教了,那不是一般的疼,是全身脉络被人撕扯着玩一样的疼。不能说话之前的几个月,每到十五我只会哭,不敢大声吓人,只能哀哀的哭,哭也不敢多哭,怕哭瞎了,所以我笑,管它是不是苦笑呢。 师傅说这娃娃知道心疼人。师傅把我放在血玉床上给我舒真气护心脉的时候,我才会好过一点点。在我还不会说话表达自己之前,无语姐姐总是偷偷的抹泪,每月快到十五的时候,谷里的“大”哥哥姐姐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远昊哥是必定陪在旁边的,开始他也还是八岁的孩子,看着我难受也会哭。 开始师傅总是在给我护住心脉后,恼怒夹带着感伤的说,这破身子,救了也没用,不如扔了罢,省得日后更伤心,终是活不过15。远昊哥就死死地抱住我,生怕师傅就真的把我扔了。师傅又说,即使熬到长大,也怕过不了成人那一关,师傅说的成人,是指女子来月信以后,那时候我就更虚了。 我想老天也真的太狠了,让我生,却又给我这么个倒霉身子,难道两世为人,我终是要这么生不如死的活着么。我不能,我不愿!上辈子活生生那7年,我没珍惜活过,后来那21年,我被关在笼子里不能跳不能跑,这辈子至少没那么狠,不就是个十五吗,至少还能活,能活几年是几年,能活几天是几天! 终于熬到九个月大我发现自己能说话的时候,我一遍一遍的练习着,终于又到了十五,师傅又伤心的说要把我扔了,我软软的挨在远昊哥的怀里,对师傅一字一字清楚说:师傅,我要活下去。师傅震惊的望着我,无语姐姐先是哭出了声音,然后跑了出去。远昊哥的身子在背后贴着我,抖啊抖,捏成拳的手,青筋突起。 后来我能说长句了,我变成小霸王的样子,走到哪里都命令大家说:我要活下去,高高兴兴的活下去,我不要哭,谁也不许哭,你们看到我都得笑,也要和我一样高高兴兴的活着。 后来师傅开始给自己关禁闭,除了十五那天出来见我,就总是关在自己的冰心阁里不知道搞什么名堂,那一年里师傅是我见过最丑的老头子,鬍子邋遢不说,衣服也不换,给我舒完真气后我就迫不及待的离他远远的,大叫“臭死了臭死了”。在我的努力不懈的宣传下,谷里都知道师傅变成了个臭老头子,十五那天,我一叫臭老头要出来拉,大家都闹笑成一团,那时候我会想,无缘谷,也不是那么无缘。 第3页 一年后有一天师傅突然剃干净了鬍子,又穿上了俊逸非凡的白衣,恢復到清朗的好看老头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 师傅说,他找到了为我续命的法子,然后笑眯眯地抚着我的头,声声唤我宝丫丫。 后来我开始修炼天罡心法,师傅说研究了一年累得苦哈哈的,实在没力气想名字了,就随便起个名字叫天罡吧。 这套心法分极阴极阳两部分,我自然是练级阴的那部分,还要有个男子练极阳的那部分,那个人自然就是远昊哥了。师傅找远昊哥“密谈”了一晚,内容不得而知。师傅只告诉我说,练成后远昊哥将替代师傅成为每月十五为我护心脉的人,师傅还说,代我成人后,远昊哥必须成为我的男人......我们要阴阳双修(又不是密宗双修=。=),师傅说,我可以、不一定只有一个男人,阳气重的男人如果也习练这套心法并且双修的话,对我续命很有帮助(简直就是给了我色遍天下的充足理由?)。 有一年我很不要脸的脱口而出问师傅:“双修的话算不算采阳补阴?是不是吸精大法?如果远昊哥会精尽而亡的话,我是不干的啊师傅!”师傅对我怒目而视,指着我说不出话来,远昊哥脸红得好比猴子屁股,那年我6岁,远昊哥14岁。 师傅还说,以后我要多生孩子,对续命好处大大的有,最大的好处是,怀孕的几个月我不用受十五阴寒噬体的痛苦。真神了,bb还有这功能?以前我只知道女子生产有助于防辱腺癌=。=不过关于生孩子这个问题,抽筋啊,难道要做母猪才活得长久么? 那些太遥远的事暂时不去考虑了。总之暂时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又有了未来帅老公(我有没有说远昊哥很好看?),我就开始努力的玩我的人生。 小时候猴儿样的满谷乱跑,学《江湖一担皮》里面的玉小仙玩炸弹制霹雳火尝试炸掉无缘谷里的瀑布,跟着无毒哥学毒搞得到处鸡犬不宁,偷看远昊哥洗澡后再流口水调戏一番:远昊哥身材好好呀,以后瑞儿有福气了,木哈哈~ 因为无缘谷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我知道我的未来必然离不开江湖,所以我一直在规划我的人生,我要活得恣意,要把上辈子不能活的精彩也活过来,我要做美女,要做宇宙超级霹雳旋风美少女,这样才能拥有很多爱(我爱的,爱我的)。这点我还是很有信心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谷里的人都说我是有做祸水的皮相的。(也算上帝给我开的一扇窗么?) 所以我要学很多本事,要想活得好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自认不是全能的“儿童”。上辈子有20年是活在哀悼里,诗词古文是没心情学的(学了的话不是更把自己郁闷死?)家庭教师教的有限,所以剽窃古人我也不指望,不擅长的东西就不浪费时间去学了;画也没时间学的,谷里藏画多,懂看就行;棋嘛,因为有远昊哥这样的才子,逼着和他过招,将就玩吧;书的话,口黑,狂糙,有武术底子在那垫着,师傅说,宝丫的狂糙还是算自成一提滴。音律只愿意钻研萧了,携带方便又潇洒呀,师傅说血玉对我身子好,所以某年某人送了我一管血玉萧,我就一直当饰品挂在腰间不离身了。除此之外,作为未来的江湖人物,我当然要努力学武啊——打不过别人自己就得死了不是?师傅不是说我筋骨极佳么,我就扎根在藏书阁里习练各种密典,其中包括幻术和媚术,我对远昊哥戏嚯说:这样至少不会在双修时让你觉得是为了完成任务。可惜远昊哥已经被我荼毒到麻木了,完全不会脸红呀,唉,不好玩。 总之,我宝瑞发誓:我要做最强的江湖美人(除了实在不会的>_ 扬州莺飞 烟花三月上扬州 芙蓉帐暖度春宵,天已是微明,绿帐子深掩的床塌上传来轻轻的翻动声。 女子尤自带着未醒的暗哑低喃嘟哝着:“什么声音......”一边说着,一边翻动着身子,脑袋往身后热源依去,找到那人颈窝,蹭了蹭终于找到最契合的位置,象是舒服透了,满足的发出一声低嘆,又似要睡去。 男子沉沉地笑了,胸腔微震:“信鸽儿飞进无烟屋里了罢,这么警醒做什么?”轻轻往那黑柔柔秀髮披散的脑袋上落下个吻,哄道:“多睡会,我不在呢......” 床上人才迷煳了一阵子,又嘟哝起来。 “恩,想睡,又有点不想睡了,几天没着地了,身子骨觉得懒得难受呢,给我捏捏吧,远昊哥哥。帐子敞敞,暗。”浓浓的撒娇意味。 那叫远昊的男子一听笑意越发深了,侧身起来犹疑着确认:“敞了帐子就亮了,可就没法睡了,别一会又喊太亮睡不进去要闹。” “我闹什么呢,说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快开开,不然你怎么看见给我捏骨头吶。” 话音一落,便见一只修饰得恰倒好处的修长手掌一伸,就要把一方绿帐子收起来。却不知方才一番磨蹭,天早已大亮,阳光就从半敞的窗户肆意地渗了进来。 只听得“哎呀”一声怪叫,刚才还迷煳的小脑袋瓜子就缩进了芙蓉被里。 远昊哈哈大笑,又把帐子落下,修长的身躯向那团蜷缩起来的被子俯了过去,低低地接着哄那娇人儿:“又放回来了,再不出来可要把自己闷死拉。” 那人畏畏缩缩地磨蹭半天才把脑袋从被子堆里探出来,长长密密的睫毛象一双小扇子一颤一颤的,似在适应外面的明亮,犹豫着要不要把眼睛睁开。 远昊斜斜地撑着身子,眼哞深深地看着身下那张白玉一样的脸蛋,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从她额头的美人尖描过那弯弯的眉,小巧尖挺的鼻尖,还没滑到那菱角小口时,那掩盖着小扇子就悄悄地打开来。 只见那双黑水晶一样的眸子在轻颤的眼敛下,微微的转了转,终于倏的绽放开来,一时间波光流转,光华四she,又微眯了一下,菱角小口向上一翘,顿时眉眼弯弯,眼波就粘在远昊那俯瞰她的脸上,娇娇地说:“远昊哥,你比那鬼差好看多呢~” “是呀,可称了瑞儿的意了,得了比鬼差好看的男人,却还不只一个!”一边轻笑着,一边向她吻了下去,缱绻留恋半晌,才又捧起她的小脸说道:“最好看的,还是我的宝瑞小妖。” (原来一晃经年,昔日阴寒的的短命丫头,已经长成十八岁的不折不扣的小女人了,还活着!) 宝瑞嘻嘻笑着:“那是,我的志向可是要做最美的美女呢,不然不就委屈了远昊哥拉。” 两人的脑袋又扣在一起,呢喃亲密半天,才终于清醒起床洗漱。 宝瑞坐在妆檯前静静由着远昊为她梳理秀髮,那边无衣已把用过的水端了出去復转回来。 无衣丫头从衣橱里捧出两身衣服过来问:“令主和姑爷今天可是要穿这个?” 宝瑞眼光一扫便起身大笑:“哈哈,无衣丫头太对我心思了!”人已扑过去将无衣一抱,往无衣脸上就是吧唧一口。 无衣羞得挣开,把衣服往远昊那里一塞,红脸丢下一句“姑爷也不管管这人”就跑了出去。听得船廊里脚步嘭嘭声急急远去,宝瑞便笑倒在爱人怀里。 眼见使唤丫头被刁主子气走了,远昊只好认命地给女子穿衣束髮,自己也收拾妥当后,无奈地看看她,嘆了口气:“你又要去招摇了。”哪里是问句,分明清楚的肯定。 “嘻嘻,正赶着今天进小秦淮,二十八正是赛魁之日,我又怎么错过呢?与我这第一美人的个性未免不符呀!” 由着这第一美人拖着他的手走出去用早点,远昊也只能在心里感嘆不已。这一路从杭州行来,杭州赛魁日,苏州赛魁日,走走停停,每到一处那妖精都是掐着时间赶热闹,哪处不是招惹一堆麻烦,偏生那惹麻烦的主儿还乐此不疲,不闹得鸡飞狗跳是不愿罢手的,而他嘆气的次数是越近扬州越密集了,只觉得压力如重重大山压将过来,今天就要进扬州了,不光是个赛魁日,接下来还有天下第一庄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饶是他这样的性子,也觉得跟这大魔头小妖精一起,是一个头两个大。更不用说还有那两个人物也要碰上,他真想眼睛一闭就过去算了。 可那麻烦主儿什么都不觉得似的,这会正在客厅的八仙桌旁悠然自得地呷着玉米星薄粥,就着香香地吃葱油蛋饼,听无烟回信鸽带来的消息。 “翼阁回报说,四月初九武林大会第二天的彩头,便是谷里失窃的颜如玉,另一个彩头是冰蝉,天下第一庄放出来的消息说,彩头都会由捐人亲身携带到场,亲手交给当日逐出的剑榜第一人。” 又呷了口粥咽下,意思是刚才的消息也咽下消化一般,问道:“可有谷主的消息?” 无烟清冷恭谨的声音接下:“三日前,有人持墨玉ju花牌在天宝钱庄益都行提了二千两银票。” 第4页 宝瑞沖远昊飞了个得意洋洋的眼花儿:“我说吧,这会该没钱使了,哪还能不露行迹。绕弯去了益都么,倒也离扬州不远。臭老头子自己的东西丢了不管,派底下人来支使我呢,我偏不着急,看他能沉得住气不现身?这回远昊哥哥服不服本小仙的神机妙算呢?” 远昊噗嗤一声,伸手刮刮她的小鼻子笑骂:“你生来就是克着老头子,师傅他又怎么能跑得出你的算计。” 宝丫头呵呵地直乐,一想到马上进小秦淮有大乐子可闹,兴沖沖地对无烟和侯在旁边的无衣道:“你们赶紧去装扮收拾,让那秦淮的花妹妹们看看,咱们无缘谷出来的人,可是什么魁都赶不上的风姿”。挥挥手象撵鸭子一样将两个姑娘撵了出去,然后笑吟吟地望着身边的正觉好笑的男子,仿佛期待他说点什么。 殊不知远昊心里那个烦琐忐忑,哪会给她捧场呢?看她那兴奋劲,远昊忍了忍,思量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严肃泼了个冷水:“一会让人见着了,眼睛可别乱看,麻烦自己收拾!” 妖精被他严肃的样子呆怔了一会,黑眼珠骨碌骨碌转了两圈,张嘴问:“怎么算是乱看呢?”又骨碌转了一圈,一个大大的媚眼飞了过来,定下个沟魂的眼神望着他,分明是在说,远昊哥哥是怕我这样看人么? 温和的男子只好揉揉眼角,低头喝饭后茶。 只听得那妖精咯咯的笑声,象水晶风铃一样,在三月的和风中叮铃铃地传送出去,又点点缭绕在心头。 有美人踏歌而来 三月二八,小秦淮! 故人西辞黄鹤去 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 惟见长江天际流 当日孟浩然自武昌下扬州,看的也是这柳如烟、花似锦的扬州春色么? 十里烟花秦淮,扬州最出名的花楼,最出名的姑娘,翘首以待正是这一年一度的斗花魁之日。 暮春的扬州,清晨的雨雾终于在中午暖阳下徐徐散去,河上逐见清明,数十条大花船拥挤在河面上,堪堪只留出仅供一船游弋的空间。 斗魁日这天,码头已是不工作了,两条巨大的楼船早已一左一右定在河上,连着码头一起,搭起了豪华的斗魁台,鲜红的锦缎铺泻,说不尽的奢靡。斗魁台上只摆放了寥寥几张太师椅,必是等待身份最尊贵的人莅临。 不错,最尊贵的! 不说那斗魁台,楼船的席位,自然是留给主办方邀请的贵人。河上的那些花船载的就是何人?除了最风流的花娘,便是各地来的名流富贵。越靠近斗魁台的花船席位越是珍贵,最昂贵的二层首席,卖的就是一万两的高价! 这是十年来最隆重的斗魁日,不仅是有最美的花,还因为四月初八即将在天下第一庄举行的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此时的扬州,此时的小秦淮,早已集齐了最富贵的人,还有最受人瞩目的英雄。 两岸,看热闹的人群水泄不通,耐不住性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可河上却是一派祥合,除了淡淡的丝乐之声,数十条船上竟没有半点吵杂的声音。、 等。 谁在等?扬州在等,秦淮河在等,姑娘在等,观赏的人在等。 等谁? “哈哈哈哈,今天端的是热闹,孟尝等让诸位久候了。”那声豪气的长笑,竟把河上的丝乐,岸上的吆喝声硬声声压了下去。只见一行人六人,从右边的楼船缓缓走到斗魁台中央。为首那人一身紫红大袍,修身阔步,双目深邃,一看就是内力修为精湛之人。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句:天下第一庄庄主孟尝! 先是窃窃私语,接着人声便蔓延而去。古有齐国公子孟尝,今有天下第一庄、江湖仁义君——孟尝! 孟尝又是朗朗一笑将人声压过,向左手青袍之人抱拳行了个江湖礼,又作了个请的手势:“府台大人请上座。” 那青袍中年人缓缓笑道:“呵呵,今日杨某不带官职,仅一文人也,孟庄主不必客气。”却不推辞,居中走到首位坐下。一旁众人眼尖的以看清,正是扬州府大人杨烁清。 孟尝微微一笑,目光在其余四人面上匀匀看过,那几人微微颔首以示回礼,他才又开口朗声道:“那今日我等就遵俯大人意,只谈风月罢。” 只见他轻抬右手,左边楼船即急急走出一位极有风韵的美妇人。 那美妇人向主位深深一福行礼,语调平稳又字字清晰地说道:“小女子扬州司乐坊执事古月吟见过各位贵人,各位贵人万福。小女子代谢各位贵人赏脸出任本次斗魁赛公人。”復又将头微微抬起,目不斜视接着禀道:“今年的斗魁赛,自本月初一开始,已进行了六轮筛选,最后参加今日斗魁的,分别是虫二楼的邀月姑娘、万花坞的非烟姑娘、清玉居的锦瑟姑娘和百音阁的妙音姑娘,奴家现就请四位姑娘来拜见各位贵人。” 话音一落,早已候在那里的侍女就将帘子拨开,方才走出古月吟的那楼船,又徐徐走出四位形态婀娜的女子,上得台上,齐齐向公人席福身而拜。此时观赛的人们已经惊艷喧譁声声,按捺不住的早已喝起彩来。 那孟庄主也不恼,挥挥手淡淡说道:“好了,古夫人就好好把这戏唱上吧,不要让大家久等了。”那几位贵人端着茶碗,也轻笑附和。 四个姑娘看古夫人手势散开在台上左右站定,古夫人清清嗓子,正待说话,一阵歌声却悠悠而来—— 蓝蓝的白云天 悠悠水边柳 玉手扬鞭马儿走 月上柳梢头 红红的美人脸 淡淡柳眉愁 飞针走线荷包绣 相思在心头 风儿清水长流 哥哥天边走 自古美女爱英雄 一诺千金到尽头 风声紧雷声吼 妹妹苦争斗 自古红颜多薄命 玉碎瓦全到西楼 自古美女爱英雄 一诺千金到尽头...... 原本的为斗魁赛添意的幽幽丝乐不再,原本为娇娘捧场的声声喝彩也不再,十里淮河一片静谧,只余那歌声,象三月随风遥遥而来,如柳絮在河面翻飞,又似兰糙幽香浮漾。 只觉得听着心里忽而一阵绵软,又忽而觉得粒粒珠玉落盆,直直敲到心底,而那唱歌之人又在何处? 众人皆四处环顾,却一样疑惑,突然那天下第一庄孟庄主,阔步走到斗魁台临水一方,向西望去。众人也随之望去,可西去入目几十丈河面上,除了哪里有人?不只无人,更无船! 可孟尝怎会错?天下第一庄孟尝一言九鼎,他的判断自然不会错。 不到片刻,几十丈外雾蒙蒙处,就出现了一只黑色的船,一只黑色宽体楼型快船!歌声未了!瞬间船近,人们不禁诧异,这样的船速,那唱歌之人方才岂不是在一里之外便踏歌而来?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有这样的歌声? 却不知在那些练过武的武林人心里想的却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深厚的内力,能自一里之外,将这歌声字字均匀的覆盖于这十里淮河之上,又温柔得让人人地听入心里。 好个司月坊的古夫人,毕竟是见尽了世面的风流人物,在这番事故下也仍镇定地向那乌楼船迎了上去,余光之中发现孟庄主已收身静立,眉头轻拢,似在思索着什么。 古夫人又哪想得来这么多,只盼着这斗魁赛别砸在自个手里就是大福了。定睛向乌楼船望去,一个短衫船工模样的汉子正一侧下锚稳船,船头却立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削肩绿衣女子,梳一个落英髻,除了一支碧玉簪外没有一星装饰,面色沉静如水,素得来如一枝青柳条,却有说不出的清丽婉约。 古妇人正打量着青衣女子,又被另外一个黄衣丫头娇声打断:“无烟姐姐,这扬州怎么没码头呀?”只见那黄衣丫头十五六岁模样,胸前垂着一双黑油油的长辫子,眉头紧皱,樱桃小口恼怒的撅着,一张生动小脸表情丰富,所思所想都放在了脸上,配着一身嫩黄,整一个人跳动的黄莺。古夫人在心里嘆道,花魁也莫过于此了! 正待询问,又见那被黄衣丫头唤做无烟的青衣女子转身向乌楼船的门帘盖内恭敬地说:“主子,地方到了。”似有人低低应了一声,便见那黄衣丫头兴高采烈地一拉门边的黑绳,那门帘盖就卷着向上收了起来。 一个绵软的声音问道:“今日不是赛魁么,怎的如此安静?”然后一只握着红萧的白玉手就伸了出来。 黄衣丫头乐滋滋地往内去扶将主子,脆生生半喜半恼地应声:“倒是看到多多的人,估计就是被主子的歌声镇住拉,魁也就不斗拉。” 那人嗔道:“主子我的本事可及不上无衣丫头的脸皮!”然后那笑意盎然的人就俏生生地立于船头。 第5页 古夫人一看,便觉得看到了六月盛开的夏花。 繁华盛世歌(上) 那女子,穿的不是时下流行的束身瑶裙,却着一身宽松白锦底子曳地真红滚边长袍,长袍上绣满朵朵绣球大小的真红霸王龙爪牡丹,内衬水红轻纱及地长裙,长袍对襟只用一副红璎珞松松扣着,没有一点束缚之感,穿着的人想必是舒服写意透了,那做工用料,闻名天下的锦绣也是及不上的。 一头乌黑锦缎长发,没有梳任何款式的髮髻,自高高的额头向后理得整齐地收到脑后,沉沉地坠到臀下,由几节红玉扣简单束住。衬得那张脸更是干净。 那是一张不经粉饰的脸。平滑的额头,勾着个美人尖,细细观摩,那眉不是青黛眉,也不是远山眉,浓淡只是自然,眉峰尤带着英气,一双含情美目,墨玉眼珠却带着水晶的透亮,象是能看进人心底深处,不知该说它佼捷,还是说它灵动。不高不低的小鼻子,菱角小口不是特别红艷,应是没用胭脂膏,只是水润润在眼光下泛着淡淡清亮光泽,嘴角有点自然向上的小弯儿,看起来竟是一直在笑,小巧耳坠上扣着一对红玉霸王牡丹。这脸蛋分开细究,没有一处是极美,尚比不上她身边两个侍女,可是凑到一处,却是相得益彰,一颦一笑是说不尽的光华,让人目不暇接,不知道看哪一处才好。她见古夫人徒自研究自己,眼里就似带着点玩味,又带着瞭然的得意,眼波一转,就绽开一个灿烂的笑,也不象时下闺秀那样掩嘴,而是露出月白贝齿,眉眼间露出狐狸一样的神色,夺人心扉。近处的人早已低唿赞嘆不已。 手上握着那支萧,通体血红没有一点杂色,这萧和发上的玉扣、耳饰,无一不是顶好的血玉制成,光是那支一体的血玉萧,就是寻便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真真是价值连城。 古夫人不是眼低之人,怎么会不识货呢?这女子究竟是何等身份?能有两个这样的侍女,又是这样的做派和高贵,古夫人只觉得拿不出个准头,也不敢更放肆打量,一时间就有点纳纳而不得言了。 而眼前人却是那样善解人意,似看出她的尴尬,向她颔首示礼,说是颔首,又几乎只是不可见地收了收玉颈而已,若要说她傲慢,又觉得这高贵的眼前人做起来自然得再平易近人不过了。 正是刚才踏歌而来的声音说道:“在下宝瑞,不知可有错过今日的赛魁盛事?” 古夫人看眼前女子,明明是女儿身,没有一点女子的拘泥和羞涩,一个简单自称“在下”,就是和所有高高低低的人都平起平坐没有距离了。这么落落大方的女子,叫人不由自主的想与她亲近,刚才还思量着会不会有麻烦的事,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 对着宝瑞,古夫人自然地做福行礼,仿佛这样才能表示尊重,言语中也带了恭敬的意味:“小女子扬州司乐坊执事,正是此次斗魁赛的把势。宝姑娘大架是赶巧了,斗魁最后一关正准备开锣,宝姑娘的歌声就让秦淮河迷了魂。” 听古夫人称自己“宝姑娘”,宝瑞也不纠正,反正这样叫她的人也多得很,又是一笑:“都怪宝瑞扰了大伙兴致,一会必定添个彩头赔罪。” 话虽客气,这古夫人还是发愁的,既不知宝瑞身份,把她放哪好呢?心里转瞬已经转了十八个弯,还拿不出个主意,救星就来了。 救星是谁?除了那天下第一庄孟庄主,又有谁担得起这个出面的分量呢? 乌楼船刚到埠之时,孟尝已回到公人席上,孟尝这样的高手,自然听全了古夫人和宝瑞的的对话,研究也有半晌了,心里自然有了计较。只见孟尝起身沉声问道:“宝姑娘可是从杭州来?” 宝瑞仿佛就是在等他发话,顿时嫣然一笑,孟尝这样的身份,美人见过何其多,见了这样的笑颜仍不由自主心念一动。宝瑞也不着急答话,古夫人更不是不识相之人,赶紧招唿人搭板,宝瑞才盈盈地由着无烟无衣一前一后护着,踏着搭板从自家楼船上得斗魁台来。 走到正中主席上,宝瑞竟学江湖人抱拳以礼,笑嘻嘻得说:“宝瑞正是从杭州一路行来。见过杨府大人、天下第一庄盟庄主、天宝钱庄钱二爷、如意阁方阁主、陶然居鲁先生,还有这位贵人~”说罢,对着右首那位她没道出名号的干瘦鹰钩鼻子的中年男子又是嘻嘻一笑。那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没说什么。 台上几人万分讶异不已,府大人毕竟是官职,孟尝是江湖名人,露面机会多,被认出尚可理解,天宝钱庄却是皇家监管的全国钱庄,如意阁则是第一珠宝行,陶然居虽说是茶庄,但鲁先生的藏画若说天下第二绝无人敢居第一,得以和这三人交往的非富即贵,宝瑞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的丫头怎么能一下就道出了他们的来歷? 孟尝最是疑惑,眼光暗暗瞄向那右首的干瘦男子,那是另外三人一同带来的客人,杨烁清不置可否,但是似是明了其人身份,只是不便断言,他也不好去探询,没想到这宝瑞见到这人态度却是有点戏嚯之意,分明就是已看破了那人的身份。 刚才他问宝瑞是否从杭州来,只是因为这月来听到苏杭一路传来的消息,知道宝瑞其人,所以才有这么一个套问,但宝瑞的底细,消息却是说不清楚的。正在思附量夺之际,胖唿唿的鲁先生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我等几人行藏含蓄,自觉得意,这位宝瑞姑娘一来就将我几人道破,真是老儒不敌后生。宝姑娘必是个精彩的妙人,看来这斗魁赛的公人,该多添一张椅子咯。” 几人相视而笑,即使是心有疑问,也都顺水推舟,古夫人自是乐颠颠的唤人加了张椅子,宝瑞也不客气,笑嘻嘻地就在鹰钩鼻身旁坐下,侧身之时趁人不注意还对了个鬼脸,满意地看那人太阳穴轻轻抽搐,她才不再做怪。 想了想,宝瑞又偷偷往自家那乌楼船望了望,心想,可惜远昊哥不愿出来见人,否则可有人要被吓着了,更可惜这么几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远昊哥哥也看不到呢。又想起刚才远昊哥的叮嘱,她不由眉儿轻紧,但愿这斗魁不要象杭州那样拖沓,搞点有意思的出来才好,早点结束完事,免得远昊哥哥在船上闷坏了。 说起这斗魁,其实各处都是差不多的,无非就是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歌舞一番,斗的无非就是个才貌。第一轮四人做的是咏扬州的律诗,宝瑞看了看,四人才情实在接近,那六个裁判也都判了平局。 宝瑞心里是清楚的,来到这里已经十八年,这个朝代虽然也叫宋,却是和上一世那个宋朝大不一样的,也许是时空扭曲,又或许是平行,她所在的宋朝,太祖皇帝赵匡胤比上一世所知道的强悍得多,建隆二年第一次“杯酒释兵权”成功后,六年时间将大金逼退到咸平以北,后改年号德宝,德宝二年宝瑞出生,德宝十四年,太宗皇帝即位改年号德庆,几年来励精图治,没有战争,国力强盛,大理和西夏称臣国,吐蕃诸部也通过联姻的方式稳定下来,现在是德庆六年,除了南部沿海偶有倭寇扰民,这个宋朝是前所未有的和平和繁华。 在这样的繁华盛世之下,处处都是祥和,百姓日子自然好过。而这些花娘,受的都是一样的文、礼、乐的教育,都是统一由各地司乐坊执掌,除了皮相不同,万难找出特别突出之人,看那四个女子,都是新生代,更难分上下。倒是外貌,各有风情。想到这里,宝瑞便觉得自己还是非常幸运的,虽然两辈子註定短命,但这一世,除了身子不好,老天真的给了她很多选择的机会,在这个男尊的封建社会,再美好的女子,也跑不出被男人选择的机会。 面前这四个正值芳华的美人,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当作一件物事相看,还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争取多一点生存的优势。 而自己,做了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事,仍能恣意地活着,有不同血脉却心意相通的亲人,有爱自己,自己爱的人,即使知道不能长寿,每一天活着却没有太多的遗憾,这是何等美好的际遇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悄悄握住身后无烟的手摇了摇,无烟以为她有什么吩咐,眼神里写着疑问,她却笑了笑,捏了捏无烟的手才放开,迴转身继续看都魁,这轮比的是舞,已经完了。扫一眼过去,那几个老男人交头接耳,宝瑞也不出声。眼光收回来的时候,她发现左边坐着的鹰钩鼻面露疲态,眼珠子一转,凑近逗弄道:“是不是觉得很无聊呀?”那人扫她一眼,眼神中充满无奈。她正要说什么,无衣丫头就回来了,小手推推她的肩,俯到她耳边轻声抱怨道:“姑爷说,主子再不想办法结束这无聊事,晚饭就没好吃的了。” 宝瑞一下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啊!明知道她离不开他的手艺,就拿吃的要挟她么,偏偏吃又是她的软肋呢。 这时那四个斗魁的姑娘已经换好衣妆重新出现在斗魁台上,宝瑞便大喇喇地逐个打量过去。只见那虫二楼的邀月,着一身粉红色的瑶裙,饱满的鹅蛋脸,眉眼盈盈,一派温柔婉约,好一个解语花的模样;万花坞的非烟一身月牙白长裙,一根绿玉带将纤腰一握,神态淡如远山,清淡得隐约不似凡人;清玉居的锦瑟则是人如其名,一身姚红霓裳羽衣,眉目含情,风流妩媚,端端的艷丽;百音阁的妙音,一身天蓝水衫,活泼俏皮,面目如同一颗泛着自然的光泽的粉珍珠,让人真想啄上一口。 第6页 端详过后,宝瑞心里已经有数,嘴角一弯,就幽幽嘆了口气。这一声嘆不大不小,又恰好让台上几个风流人物听了个真切,注意力立即转到了她身上。 那扬州府大人望过来时,正好挡住孟尝,不着痕迹地和宝瑞右边的鹰钩鼻子交换了个眼色,哪里逃得过宝瑞那双精亮的眼睛?她抿嘴一笑,却只当作没看见。 如愿以尝的,这位府大人捋捋美髯,状似好奇地问道:“不知这位宝姑娘是否有什么主意?” 宝瑞一乐,心说这人还真是识时务,府大人给她支了根杆子,她又怎么不顺杆上呢。 于是就扭身站了起来,余光但见无衣丫头捂着嘴乐,知道她家主子要作怪了。宝瑞丢了个嗔怪的眼神,悠然走到台前娇声说道:“回府大人,主意晚辈可是不敢当。只是今日扬州实在是热闹,这一年一度的斗魁可是件盛事,宝瑞也是看呆啦。这四位姑娘,都是一等一的人材。据说前大半个月那六轮的琴棋书画筛选是何等严岢,这四位美人脱颖而出自是难得,今日决胜,只看前面第一轮的赛诗和第二轮的比舞,几位姑娘不相伯仲,叫人好生难以取捨,恐怕再竞个几轮,也未必分得出上下呢。” 言外之意就是说,你们这样搞是不行滴,天黑了也没个完。说得含蓄,不知道你们听不听得懂哇。 诸人看她语调一顿,眼波流转,自是知道她还有后话,于是钱二爷也就搭了个手说:“正是正是,叫人好生头疼呀,宝姑娘可有妙法?” 宝瑞沖古夫人一笑说:“请问古夫人,这斗魁除了竞艺,是不是还有别的窍门所在?” 繁华盛世歌(下) 古夫人不知她来头,就怕她耍刁,也不敢隐瞒,就实事求是的回禀:“确实如宝姑娘所言,今年的斗魁赛,早在三月初一就开始出售绢花彩,分三个等,三等桃花一两银一朵共二千朵,二等兰花十两银一朵共一千朵,一等牡丹花一百两银一朵共五百朵,因为下月武林大会,扬州来了许多远客,绢花彩供不应求,又于这月二十补了二百枚个绿叶彩,五十两银一枚。三千五百朵绢花彩和二百枚绿叶彩已经卖空。今日竞艺结束后,根据每个姑娘收到的绢花绿叶彩头彩总数决出今年的花魁。还有一个暗彩,是如意阁特地为今年斗魁定制的一朵琉璃牡丹花,价值一万两。” 烟花之地果然是销金窟,仅是官面上的发行的彩头就有八万多两,不知地下赌庄又会烧掉多少银子呢? 古夫人说完忐忑地望着几个贵人,却见他们均不动声色,原来都是要看宝瑞唱哪出呢,于是又把目光投到宝瑞身上。 宝瑞上一世虽不能接触外面的世界,但电视超女总是看过的,这一路从苏杭行来,便知道所谓的斗魁就如同超女一样,海选复选一大筐。不同的不过是原先的世界有诸多的暗箱操作,而这里确现实得多,烟花女子靠的就是恩客的捧场,谁后台银子多,谁就是第一,这道理她又怎会不明白?官面卖的彩头,正是恩客给自己欣赏的美人砸下的银子。中间那些竞赛,不过是走场子做秀,大家图个风流热闹而已,谁叫这年代没什么娱乐呢? 宝瑞笑眯眯地一挑左眉:“哦?却是这么繁杂得很呀......”拉了个长音,意思便不明而喻了。 古夫人连忙补充说:“过程虽是烦琐,但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竞艺,正是为了让多些人欣赏到扬州美人的才情,也不枉扬州自古的风流韵味。” 宝瑞心道,这老鸨还真会说呀。也不驳人面子,她笑贊道:“好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古夫人也不愧是位风流人物呢。” 眼波向首席处转了转,又沖那四位美人笑笑,好不明媚:“今天这天也真是晴朗,太阳也不热。可我看几位姑娘一番折腾下来也是有些香汗呢。宝瑞运气好,刚到埠就上得公人席吃了顿八珍鸭子,但这几位美人却劳心劳力,真教人心疼,只怕几轮下来,众乐乐就要变成众饿饿拉。不如折个法子,既让众人乐,又不让众人饿如何?” 诸人一听她说八珍鸭子,均忍不住乐,那几个美人听得真切,也噗嗤地掩嘴笑了起来。孟尝更是抚掌大笑:“原来宝姑娘是惦记着吃饭时间,怕下午那顿赶不上了。” 古夫人见那些个贵人的态度,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忙说:“那就烦劳宝姑娘给个主意。” 而那四个美人方才初见宝瑞,已觉得她身份不凡,又见她风华绝代,暗自打量比较便看出自己与她之间的云泥之别。美人见美人,本是难免妒忌,却不想她言语调笑一举一动间贵而不傲,俏皮又不似轻浮,反而让人觉得亲近自然,心里对她自是欣赏。于是都期待地望向宝瑞,竟是有点盼着她的妙计了。 宝瑞心喜,却想着做戏便要做个全套,佯装谦虚说:“那宝瑞就恭敬不如从命。”台上几人早以瞭然,但笑不语。 向四个美人示意她们走上前来,宝瑞问道:“几位姐姐妹妹可懂谈唱那《繁华盛世歌》?” 妙音最是活泼,立即拉住宝瑞的柔夷抢答:“是不是去年皇上万寿节上金陵第一美人于揽月献上的那首曲子?据说是仙人所作呢。现今不知此曲的之人,怕都不敢自称能歌!” 宝瑞笑嘻嘻说:“正是那首,只是并非仙人所作。” 都是冰雪聪明的人,闻言台上众人都反应过来。非烟即惊讶地望向宝瑞,邀月就温婉带笑,锦瑟却携着万般风情向宝瑞福了福道:“原来是宝姑娘大作,真叫奴家拜服。” 宝瑞本来就是想闹上一闹出风头的,自然也不脸红,转身向首席几位建议:“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江南更是全国最富庶之地,宝瑞觉得这《繁华盛世歌》尤其应了今天的景致,不如就以此曲让众人都乐一乐。” 顿了顿又道:“四位斗魁的美人,才情不相上下,却各有各的风流特色,若是普通的比试,怕是难分胜负,不如就以此曲同台演上一场。几位美人都是能歌善舞的妙人,必定知道《繁华盛世歌》合着两个调子,宝瑞是想让几位美人,分别合这两个不同的调子,两人弹两人唱,没有任何限制,四人中谁能镇住全场,将其他三人的调子不由自主地拉着跟她走,就拔得头筹。诸位意下如何?” 鲁先生一听就领悟过来,抚掌直嘆妙极,率先解析说:“宝姑娘这主意,要四人同演,为了不砸场子,四位姑娘必定要相互配合演出个精彩的,想做怪也必须顾全大家面子。但是为了出类拔萃,又必须各自出彩,有理不在声高,唱曲也不是声音大就能一鸣惊人,高调亦未必引人,四人既是一体,又要演出自己让众人看得到胜负,可是不简单!” 宝瑞只是笑,不再言语,她知道自己这么一说,再加上鲁先生帮衬,众人只有骑虎难下,刀山火海也要走上一遭。只盼这些美人不是省油的灯,不然戏就不好看了。 几个美人心气也是不小的,谁会在这当口认怯呢?都一致表示贊同,又是一番符合恭维。 经过抓阄,片刻四个美人各就各位,邀月抱着琵琶坐在一侧,非烟持着一抹绿笛,锦瑟和妙音就是唱了。 四人还未有过同演的机会,不禁相顾而笑,突然都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邀月头一侧,做了个起势,丝乐之声就倾泻而出,琵琶合着笛音裊裊,两股音调如同出谷黄莺响彻河上。 金陵美人横吹笛 迎来燕子衔春泥 燕子筑巢向柳堤 柳荫深处传来浅笑低语 江南春绿润如雨 往来不湿行人衣 秦淮水暖烟波里 绵绵春雨中有多情男女 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 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 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 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 河上歌声笛声琵琶声,声声动人,众人陶醉之际,宝瑞偷乐,这曲子,正是她剽窃上一世的《燕衔泥》,改了个名儿送人拍马之用,今天耍着玩,出风头的却是她这不速之客,她当然是暗自得意了,心想回去远昊哥必定又要笑我不要脸之极。 一边想着,一边看表演之人,估计该开始出彩了,果然邀月向非烟飞去一个眼色,琵琶声立即飞快起来,调子又高又急,笛音连忙跟上,歌唱也追随而去。突然锦瑟又意识到不对,復又把音调压了回来,几人又是一阵反覆。 宝瑞几乎要哈哈大笑出声,花魁可是那么容易做的么!折腾吧折腾吧。 几位美女越演越进入状态,陶醉之处,红衣蓝衣便舞了起来,顿时台上飞起一对彩蝶,裙摆飞扬,衣诀飘飘。众人看得畅快淋漓,喝彩声叫好声阵阵响起,此起彼伏。 到了后来,几个女子心里只余一片清明,同性相斥同行相忌,同样是美人,都曾经对镜自怜,孤芳自赏,总以为自己的清高曲高和寡。在这斗魁之间,原先各人只是一心想赢,怎能想到一曲之间,在彼此眼中看到的竟是另外一个自己,一样的命运,一样的心念,原来竟都是一样的! 第7页 眼神交汇,便将对方引为知己。余音缭绕之间,几人已下意识地走近,目光激赏中隐有泪光。 宝瑞率先鼓起掌来。有人开头,掌声顿时一浪接一浪经久不息。 但是宝瑞的心思这番热闹的心思,却是少人懂得的。 上一世她因为患疾,被关在一个小空间里,虽有亲近家人,但却没有一个朋友,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后来尝试通过网络接触外界的人和事,却无法感受到真切动人的感情。 这一世她从小知道自己非长寿之人,更不喜欢平淡如水的人生,只想感受激烈的感情,因此交友天下,也是她的宏愿之一。尤其看到这个男尊的世界,女子不易,女子生存不易,竞争之下的生存更是不易。 她只希望所有如她一样美好的女子,能在茫茫飘萍人世间得到扶持,虽然她知道世间残酷黑暗,美好的愿望不是必定会实现的,但她总想一试,就如同黄泉路上,她得到一个往生轮迴的机会一样,她也愿送出许多机会给他人,希望有人能抓住。 她也不管别人懂不懂,更不管在乎有多少人能懂,只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抱定这个心念,望着四个向她走来的女子,字字珠玑:“人生莫恨知音少,蓦然回首,那人定在灯火阑珊处。” 邀月等人真诚的盈盈下拜道:“我等姐妹几人谢过宝姑娘。” 宝瑞暗贊了一句孺子可教,展开绝艷一笑,说:“改日我教人给几位姐姐妹妹送上信物。”言下之意正是要相交扶持,几人又是一番拜谢。 又转身向孟尝道:“四月初八再拜见孟庄主。”露出告别的神态,后面的话就是对众人说的了:“宝瑞如此闹腾,放肆之极,就送上个彩头向大家赔罪吧。” 说着,宝瑞拿出她那管血玉洞萧,只见那天下第一珠宝行的如意阁阁主,盯着那萧便楞住了,脸色一阵变幻,又似是恍然大误。宝瑞沖他微微一笑,也不理他:“宝瑞去年下岭南,得了一首曲子,名叫《春江花月夜》,给今晚的庆功宴先开个道吧,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众人只见她扶着洞萧,萧音便象之前她踏歌而来一样,在淮河上铺天盖地地蔓延着,伊人随着那两个侍女,缓步走向码头上一架乌蓬马车,乌蓬马车上两侧又是画着两朵霸王龙爪牡丹。马车旁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白衣男子,温文而雅。那男子将她扶上马车,车帘掩下之时,宝瑞又放出一个芳华绝代的嫣笑,引起一阵留恋赞嘆。 高头大马绝尘得得而去,萧声悠然,只觉得似南柯一梦,还未待回味,竟已结束了。 这之后的日子,一曲《春江花月夜》,不知又将为扬州河畔添几许温柔迤俪呢? 乌蓬马车内,远昊爱怜又宠溺地嗔怪道:“出够了风头,少不了得意几天了。” 宝瑞娇娇地倚在他身上,却是神采飞扬,耳边低喃:“远昊哥,瑞儿真的感到快活呢,活着真是美好,不枉我轮迴再走上一遭!” 又象想到了极重要的事,一把搂上他的脖子:“我提前结束了斗魁,今晚是不是有大餐奖励?” “可能,也许。” 车外只听见那传说中芳华绝代的主子没形象的一阵怪叫:“哇哇!你耍我~~~我可是没拿到琉璃牡丹花呀!!!” 又是一阵笑声。 四人行有我夫 青山隐隐水迢迢, 秋尽江南糙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箫? 扬州城北,未凋园。 未凋园的温柔迤俪据说能位列江南十大名园景致之列。据说不止是秋尽糙未凋,而是四季花不凋,园内自有温室育花养糙,一年四季保证一花未谢又是一花开。又说未凋园是无主孤园,没有人见过此间主人。 德庆五年夏江南诗会聚满三江才子,借未凋园作为聚会场地,才使未凋园的四季花不凋传说成为现实亮于世人眼前,但是那样的盛会,也未得见主人出现。之前,此后,未凋园都是一样平静,除了日常照顾园子的一干人等,少见人迹。 今日未凋园门前还是站着那两个一样的门人,若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就是看起来有一丝憔悴,今天园子已经折腾了两波,进了两波贵客,如果贵客脾气不太好,做下人的自然不太好过。 未凋园是能撑起大场面的,去年江南诗会招待三江才子各界文人墨客一百六十九人,也是有条不紊,期间脾气不好的贵客也不是没有,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 贵客脾气不好,是因为本该先出现的正主儿,到现在还没出现。客人等主人总是会让人不高兴的。如果客人拿主人没办法的时候,难办的就是下人了。 未时早已过,申时就要来了,门人自然是不敢表现出什么的,他们是未凋园的人,站在门口就丢不起那个脸,所以只能低着头装着不在意的样子,眼睛时不时偷瞄下那边过来的大路,一边看地上的影子。 一架乌蓬大马车飞驰而来,跑得很快,似乎知道有人等得不耐烦了。 门人大喜,正要通报,里面的人却早已经听到马蹄,脚步匆匆。 正是那架画着鲜红霸王龙爪牡丹的乌蓬大车。 马车跑得太快,快得让人以为收不住势,几乎要越过大门的时候,赶车的汉子身形未动,双臂一收,两批拉车的高头大马就硬生生定在地上,大车不见一点振动,可见那汉子一双铁臂厉害。 车前坐的是无烟和无衣。大车甫一停下,无衣就跳下来咋唿开了:“唉呦可算到家了,渴死人拉。” 无烟连瞪她一眼的功夫都没有,门人早就塔好了挂梯。走下地去,侧身拉开车门帘。 先下来的是远昊,他一眼看到园子前站的那红衣男子,便沖那人微笑致意,来不及打招唿,车内的宝瑞就钻出来了。他只好復又转身将她抱下来,小心地扶她站稳。 这边无衣倒是没有忘了本分,吩咐下人把车后的行李搬进园子安置。 宝瑞装模作样不慌不忙地理着长袍,要面对那二人,其实还是有点不安的。 一个清脆的童音无比兴奋地蹦了出来:“娘~~娘~~~”然后这宝姑娘的腿就被抱住了。 低头一看,一个二三岁模样的红衣娃娃正仰着小脑袋望向她。 宝瑞蹲下身去,看那粉雕玉啄的娃娃,脑门上留着个桃瓣儿头,后脑勺光熘熘,只留了个细长短辫。摸着下巴,就惊讶地问道:“呀,这是谁家跑丢的大福娃娃!活生生的咧~叫什么名字呀?” “娘,我是妖瑞童!”红衣娃娃有点怒了。 “咦?还有姓妖的?怎么不叫妖怪呀?”宝瑞玩着娃娃脑后的小辫子,气定神闲。 那娃娃象是不可置信,又好象怀疑什么,滴熘熘的眼珠子和她对视了一会,后退两步,又回过头去望向那红衣男子,小嘴一扁想哭的样子:“爹,娘不认我了。”、、 娃娃说的是“娘不认我了”,却不是“娘不认识我了”,真是可怜...... 那个爹却“嗤”了一声,歪歪地靠在园子门柱上,调侃地道:“不认你你就嚎给她看呀,你这小妖怪不是最精通此道?”哪有这样做爹的吶...... 说时迟那时快,这娃娃就扑到宝瑞怀里震天嚎起来:“呜呜呜,娘啊娘~~~”他爹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远昊看得直摇头。 宝瑞脑门一阵抽筋:“行了行了,别装了。”把那装哭的娃娃扒拉开,在他脸蛋上大大的吧唧了一口,大声抱怨道:“妖刀你个白痴,给我儿子灌输的什么呀,哪有姓妖的?本家姓扔了?” 红衣妖刀居然凉凉的说:“姓什么有什么关系,那家忘了吧。” 忘天兴嘆啊,似乎给孩子找错爹了,怎么办......宝瑞一真郁闷。 正郁闷着呢,又一个软软的小肉球抱了过来:“妈妈......” 细软的声音喊得她直内疚,抬眼望去,这不是她的小宝贝瑞凡么,只见他穿着宝蓝缎子衣裳,留着和瑞童一样的头,却是虎头虎脑的——比瑞童那小妖怪正气多了,宝瑞心里想着,顿时笑眯眯。 瑞凡小胳膊搂着妈妈的颈项,脑袋拱过去,大眼眶里泛着泪花,呜咽着说:“妈,妈妈这次不走了......” 才二个月不见,儿子就这么想我拉,嘿嘿。宝瑞心里一阵得意,早已忘了二个月前自己是怎么骗儿子偷偷跑掉的,无良的娘啊。 妖怪童已经有大哥的气势了,拉了一把瑞凡,一本正经地说:“娘说男子汉不流泪呀,阿凡可不要哭出来咯。”瑞凡吸吸鼻子,由着妈妈拿细手绢给他拭眼泪,一双小手却死拽着她的衣服,似是怕极了妈妈又走掉。 大儿子倒是比当娘的会哄弟弟,宝瑞得空看向前面站的那两人。 第8页 不看则已,一看真是震撼啊,一个红的,一个蓝的......再看看身前这两个小的,也是一个红的,一个蓝的...... 这下何止脑门抽筋,连嘴角都要跟着抽筋了,哀号一声:“妖刀!阿楚!你们两个这是什么审美,唱对台戏么?!!崩溃!!” 阿楚正是瑞凡的阿爸,冷冰冰的语调回了一句:纯属意外。 刚才还在想怎么面对这二个男人的女人,现在只有无语问苍天的感慨,想想自己一身华丽,想想刚才在斗魁赛上如何颠倒众生啊,为何为何,当初自己是怎么找上这两个男人的...... 总算还有个正常的,远昊咳了一声(提醒大家形象啊形象,这是在江南十大名园门口啊):“进去说吧。” 宝瑞心里一阵感动,还好有远昊哥在,理智稳重男性的代表呀,再看看两个儿子,一大一小会自己走路不要抱,还是挺有前途的,对那两个大人已经忘了内疚,趁机在心里腹诽一下,领着两个娃娃慢慢走进园子里去。后面跟着三个男性...... 无衣丫头眼睛冒着花,小声地对无烟嘀咕:咱们主子一家子真好看呀,虽然有点怪异,但是生出来的小主子真是好看极了! 无烟和无衣伺候着主子清洗灰尘就出去了,剩下三个大男人看着那女人带着两个娃娃往榻上唿啦啦地扑上去,嬉闹成一团,面面相觑,没什么表情。这就是你看人怪异,人看你怪异。 宝瑞换上了轻便的宽松软袍,斜靠在榻上,两个儿子靠在她胸前把玩她的头髮,一边嘀嘀咕咕。玩了一会又找到了新游戏,只见小的那个象弥勒佛一样坐着,努力挪动往妈妈身上凑,才努力凑到跟前当妈的那个居然手指一戳,借着内力就把儿子象不倒翁一样推了回去,瑞凡刚周岁,腿骨还绵软,站不久,被妈妈这样摆弄,嘴巴里呜呜抗议,又不忿地爬起,坐下,挪动,被推倒,如此反覆......嘴巴里一边 瑞童看呆了,一会象看怪物一样看看他娘,一会又可怜地看看弟弟,一只小手居然捂着嘴巴,一惊一乍,唿气吸气。还好那张矮榻够大,不然他老弟早滚边儿去了,弟弟好可怜...... 瑞童的妖怪爹继续没心没肺的笑着喝茶,远昊也居然难得地没发表意见。可那个当爹的受不了了,士可忍孰不可忍! 楚不返一个箭步迈过去,把刚被推倒的儿子拎起来(这当爹的也不是个善主,用拎的......)往那无良女怀里一塞,斥道:“有你这么玩儿自己的儿子的?”瑞凡才不管你大人那些破事,先把妈妈抱紧抱紧,占位置~瑞童也不甘落后,飞扑...... “阿楚你的官话有长进呀。”答非所问。 然后接着大眼一瞪:“这个叫亲近,拉近亲子关系,懂不懂?”现代词用得挺好,可惜上一世,她也没养过孩子,居然敢这么振振有辞...... 阿楚摆出一副“我真想捏死你”的表情,引得妖刀又是一阵大笑。 远昊放下手中的武夷山大红袍,起身说道:“今天我下厨,你们俩来打下手。” 某个妖怪笑声一噎,满脸黑线,楚不返表情也变了变,但是两人似乎对远昊有点忌惮,竟乖乖地跟着出去了。却听到那女人乐呵呵的声音在哄儿子:“来,咱们继续玩~” ==============我是分割线================= 未凋园大厨房。 闲杂人等早就退得一干二净。 妖刀在使刀,使菜刀,菜刀是用来切牛肉的。 “瑞儿最爱吃烧得头软的牛肉,不能太瘦塞牙,别看她看起来牙齿漂亮,但大牙天生不太好。”这是远昊说的。妖刀应了一声。 楚不返正在用他那双铁掌和面,据说他的铁掌能破浪,现在却在和面团做斗争。 “和好了我给你们做甩饼吃,这是瑞儿教的,不过教会我后她就再没做过了,已经十二年了,都是我在做。” 安静...... “还有几年?”这是冰冷的阿楚,迟疑的。妖刀的正在下料酒的手挺住。 一个人长长嘆了口气,远昊:“师傅也算不到。二十岁是个大劫,长期通过天罡心法压制的阴寒,这么多年也该反噬了,熬得过去的话,也许五年,也许十年。” 又道:“本想带她到云南,借着那里的地热,也许好过些,但那里条件比不上无缘谷,我也暂时拿不定主意,师傅这几年四处奔波,也是为了找个法子。” “关外去年开始有点不太平,今年解决掉,明年我会陪着她。”这是妖刀的声音。 “鬼门的家业呢?” “到时也得放下,放下也就放下了呗。而且,我的天罡心法也练到第七层了,快赶上你了,天才吧?”又恢復到那没心没肺的调调。 面已经揉得很有火候了,那双铁掌却未停下,那个冰冷的人,憋出一个字:“我......” 远昊那白皙的手带着一种温暖的力量,拍了拍那个冰冷的肩:“我理解,瑞儿也理解。瑞儿早就说过,东南沿岸倭寇迟早会犯境。她很关心南海的部防,我已上书朝廷提醒。你那里是东南沿海的一道防线,比官府做得还要好。你二弟尚幼,东海岛上没有你不行,你关系着许多人命呢。瑞儿比我们想像中的要坚强得多,对生命的眷恋也比我们强烈得多,一定挺得住的。” 阿楚只有重重的点头。 “孩子让我带回无缘谷养二年吧。”无庸质疑的肯定句:“有孩子在身边,能激发她生的欲望。还有,她不喜欢悲伤。” 拍了拍手,风度偏偏的男人系上围裙:“来来,看本大厨出手。” “感觉武林大会会有什么事呀。”“瑞儿也这么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她说是女人的直觉。” “怎么还没怀上啊?”“我已经很努力了。”“远昊兄辛苦了。” “有没有人说你话很多?” “有哇有哇,你看阿楚都不说话,我便把他那份也说了。” “阿楚是因为官话说得不太好。” 砰~面团砸锅盖的声音,有人不干了...... ============================华丽的分割线========================== 矮榻小小的女人披散着头髮睡着,两个娃娃小脑袋挤在一起,象刚出生的小老鼠相互取暖,一张薄被温柔地掩着三个人。 当三个大男人各端着酒菜迈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温暖的画面。 幸福有时候就象简单的和面。 幸福的背后,也总有沉重吧。 “我们先喝酒,闻着香就会自己爬起来了。” “牛肉果然好。” 天下第一庄 作者有话要说:菲菲需要点留言鼓励赵匡胤称帝后,人称宋太祖。世上可以有一万个人叫赵匡胤,但宋太祖始终只有一个。 有些东西本来的名字被更尊崇的称谓取代后,原本的名字就被遗忘了,因为那个“原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来”。 已经没有人记得天下第一庄本来并不叫“天下第一”庄,本来叫什么,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天下第一庄当得起天下第一。 它确实很大。除了园林景致,天下第一庄有四楼八阁十六居,所以能容下几百号武林人士,但只有足够尊贵的,才能受邀住进园子里。 靠依山傍水的庄园是最好的,天下第一庄正是这样的最好的庄园。 君到姑苏间, 人家皆枕河。 故宫闲地少, 水巷小桥多。 天下第一庄,有水巷,也有小桥。 可惜六年前太宗登大宝大肆封王,晋王在金陵建了个叫懒人庄的庄子,天下第一庄就不是最好的庄子了。 四年前天宝钱庄在杭州买了一片地,建了个牛屁轰轰的园子叫“有钱人”庄,于是天下第一庄也不再是最大的庄子了。 但是天下第一庄仍然是天下第一庄,如果要它改名儿叫天下第二庄,恐怕有很多人都不同意。因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是江湖第一的仁义君,姓孟名尝。 正是和战国四公子孟尝一样的孟尝。 孟尝和他的名字一样好客,所以十年前将自己的庄子拿出来举办十年一届的武林大会,今年的又再次贡献,如果没有意外,也许十年后还是在这里。很多事情都容易成为惯例。 仁义君讲仁义,一言九鼎,所以有时候说不清楚的武林事,仁义君能断黑白是非对错生死。 成为天下第一庄的门客并不难,因为孟尝有孟尝之风。但是做仁义君的朋友是一种尊荣。能拿到天下第一庄庄主、仁义君孟尝亲书的参加十年一届武林大会的邀请帖,则是一种殊荣了。据说孟庄主会沐浴斋戒,以最虔诚的姿态书写那些请贴。 第9页 请贴上只有七个字:天下第一庄孟尝 没有地点,没有时间,但是地球人都知道啊(他来自火星......)。看到请贴的时候宝瑞对远昊说:你们古人深谙名人效应啊,够拽。远昊要求解释“拽”这个字。 宝瑞大奇:拽就一个字啊。这请贴就是实例,够拽!(其实本来想说够吊的,但是宝瑞不敢,那个解释起来要困难得多) 武林大会从四月初八一直到十七,十天。 固定节目包括,十年兵器谱排行榜的重新排列,各界名流的友好交流表演,还有俗套的盟主选举...... 过去几十年里,尽管神秘的无缘谷一直会收到请贴,但从没有人在这种“官方”场合出现过,本来这种低调的风格本应该一直持续下去。 宝瑞虽然很喜欢看热闹,没有热闹她会主动制造热闹(热闹又往往和麻烦相当),但是她比较喜欢能让自己大出风头的热闹。武林大会人太多,扎人堆里就不太好找——女人多的话又难免要去争什么江湖第一美人,宝瑞认为女人打打杀杀真的不太好。 宝瑞又觉得自己不够老。宝瑞的十大志愿之一就是成为最强的江湖美人,美也许是可以成为第一,但是未必是最强——这个强是指男女通杀的,于是宝瑞总觉得自己武功不够高(因为远昊老说危险)。武功高的高手,一般年纪都比较大,所以宝瑞认为,她之所以没成为绝顶高手的原因,是因为不够老。武林大会会出现的泰斗太多,宝瑞觉得和那些又老又泰斗的高手比起来自己可能缺乏一点胜算。宝瑞本是很自信的美女,也认为自己对自己的认识是很清楚的,所以,对没有把握,又可能打击自己自信的事情,她实在不想去做。 综合上述三个原因,宝瑞对参加武林大会这件事情是极度反感又不愿意的。 但不得不去。 因为过年的时候外人从来找不到闯不入的无缘谷居然丢了一样东西,无缘谷谷主的居所冰心阁失窃,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是发生了。丢了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着一种拿来吃的东西,那个东西叫“颜如玉”。宝瑞甚至不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就被臭老头支使出来寻宝了。那本来是臭老头的私人物品......更过分的是臭老头到处飞鸽传信无缘谷所有人都知道谷主给无拘令主就是宝同学下了个指令,然后谷主就躲了起来。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啊...... 颜如玉丢了第二天,整个江湖都知道今年武林大会剑榜第一的彩头之一就是能保一甲子青春的颜如玉。 一甲子......宝瑞问远昊,如果婴儿吃了是不是就有60岁的婴儿?远昊说这个要问师傅,我对容貌不是很在意,相关的东西也就不了解了。 宝瑞嗤之以鼻,练了天罡心法的人,对容貌确实不用在意了。 但是在意的人还是很多的,比如江湖里的那些美女,又或者那些江湖男人钟情的美女。一时间趋之若骛之人就多了起来。 根据规定,彩头要当天才送到天下第一庄,所以宝瑞只好去天下第一庄抛头露面,而且要和人打架,包括男的女的。虽然她对成为第一人还是很感兴趣的,但是被迫的感觉令她非常十分的不舒服。 所以她很没好气,凡是关于天下第一庄和武林大会的问题她都不想考虑。 瑞凡奶声奶气问阿楚:阿爸我们去哪里呀?简单回答:吃东西,看打架。 妖怪童问他爹,我们去武林大干什么,不会很无聊吗?2岁的孩子已经开始研究无聊的课题。他爹妖刀的回答是:我们要带大海边来的弟弟和他爹一起去参观内陆人的生活。 宝瑞很是抽筋,对远昊嘀咕说:他们比我更象那个时代的人。 自那日斗魁赛,宝瑞就躲在未凋园吃了睡睡了吃外带玩两个儿子,远昊和妖刀则是要给阿楚打天罡心法的基础。宝瑞也没机会出去风流或者惹是非。远昊的原话是,武林大会有的是是非和麻烦给你玩,不必着急,休养生息。果然是近墨者黑,纯洁的远昊哥哥也被妖刀带坏了。 终于到了四月初八这天,心不甘情不愿的(妖刀说:不要假装不期待和不兴奋),四个主子,带着二个小孩,二个侍女,二个保镖,一起参加武林大会。 天下第一庄庄外的马车绕着墙摆了一熘。宝瑞拖家带口的一行架了三套马车,霸王牡丹篷换掉了,宝瑞说那是个人风格,不是无缘谷的。 一行人到得庄前,就听到把门桩一声接一声的报客到。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无衣丫头把请贴递过去的时候,那门桩一看是个小美人马上就笑开了花,正待问是哪家哪派,一看这么一大串人,脸色就变了,感情是在心疼他家的粮食。 无衣假咳一声,心想这下人真是没得眼色,却又不能发作丢无缘谷的面子,便严肃地说了三个字:无缘谷。 门桩扯着嗓子高喊:无缘谷贵客到~~~~~~~ 世界一下清净。 无烟和无衣进得庄门,左右退开,宝瑞就笑颜如花地立在众人面前。 孟尝远在会客大厅就听得门桩报客,突闻无缘谷三个字,也是禁不住呆了呆。忙领着儿子速速穿九曲十八拐的长廊赶到前面,还没走近,便远远看到一株出水马蹄莲,心中嘆道,原来是她! 孟离歌知道自己永远忘不了第一见宝瑞的情形: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他知道那些人都在研究这个无缘谷的贵客。那些俗人都只是过客,只剩一个她。孟离歌作为一个男人,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会这样注意女子的衣饰,远远就看见,那身自上而下象月牙白轻轻渲染到碧绿的广袖曳地长袍,稍走近些又分辨出里衬的是洁白的缎子长裙,胸前一对碧玉扣,腰间挂着一串翡翠珠串,松松的将她的柳腰围住,一根长辫落在胸前,尾梢扣着一朵碧玉莲花,不施粉黛的素脸,耳坠挂着两串碧玉雨滴。 她笑语嫣然:无缘谷无拘令主宝瑞,前来叨扰。 然后看见她嫣红的嘴唇继续说着什么,但他并没有听进去,只记住了宝瑞二字。 待他从失态回过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亲自引这那娇客向内庄走去,而她身后的那个白衣轩昂男子,亦是难忘之人。 当他向妹妹郦歌描述起宝瑞的时候,他这样说道:那是一个清楚知道自己的自信女子,知道自己的美丽,更知道怎样向他人展示自己的美丽。用漂亮形容她只显得浅薄。她明明看起来也象一株水仙花,但是她的眼神分明告诉我她是一株莲。 而郦歌,在这样的描述影响下,最终与她成为莫逆。又与她成为妯娌。 孟离歌不知道的是,宝瑞为了这次华丽出场,其实是苦恼了很多天。她的衣饰是很多的,除了谷里的妙手,还有某人为她安排的锦绣庄。她头疼的是那三个男人,确切说是两个,远昊哥从不在衣着上违她的意,反而会认真配合。但是妖刀和阿楚那天红与蓝给她带来的震撼犹如噩梦。而这两人又非常固执难搞。 妖刀素来喜着红衣,但是关外鬼门妖刀在武林大会现形的话,意味着无尽的麻烦(宝瑞一个人小小的震撼就够了)。而楚不返自由生活在海岛上,脑子里从小只有练武,船,还有岛上大小的事务,穿这种事小之又小,实在不在他关心范围,岛上的儿郎不是蓝就是黑,他也一样。 连带又有两个小孩子,宝瑞的意思是:不能忍受两个乖娃娃被两个丑男人抱着走路。所以孩子和大人的颜色搭配也不能冲突。 远昊提议搞一刀切,以后大家都穿月牙白,无缘谷众人就是如此。宝瑞反驳道那是制服,在外面就要看到有色彩的世界。 于是折腾又折腾,阿楚练天罡心法不太顺利,更被不停地换衣服和儿子一起摆造型逼得疯狂,最后用斩浪掌消灭了一面墙,宝瑞只好向恶势力屈服了,黑就黑吧。儿子也只好跟着黑了,可怜。 妖刀方面通过远昊进行多次思想教育工作阐明厉害关系,终于同意有限的穿红衣——看起来顺眼的时候可以穿。不可以的时候以青或水墨蓝代替,这天穿的就是青袍。妖刀委屈极了,一是觉得无端苍老了,二是找不到妖气了,没有精神。宝瑞直想揍他。 神秘的无缘谷是很有吸引力的话题,一直到中午开席后还有人来套交情。宝瑞也大方地由着人看,反正也套不出什么。进了无缘谷的人,全都换了身份,连师傅的名讳她都说不好呢,其他人就更不重要了。 倒是有几个有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当她偶然一个瞬间看到一只熟悉的鹰钩鼻时,宝瑞才觉得武林大会也许也是有点意思的。 不过她还是不动声色地和旁边某派的大老开展社交工作:努力发挥她贫乏的文学素养,主要还是夸奖江南多么好,天下第一庄多么美丽有特色。 当远昊听见从宝瑞嘴里蹦出一句“杨柳岸畔水国人家,碧波深处妍糙江花”的时候,远昊就有点吃惊了。宝瑞结束寒暄时,远昊还挑着眉看她。 第10页 被看得不好意思,某人就恼羞成怒:绝对不是剽窃,灵感!灵感! 江湖社交 淡淡的午后,暖暖的太阳,柔柔的和风,真是适合午睡的好时光。 “真真无趣吶~~”宝瑞低低的哀号,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外美女形象还是要保持的。 总算弄明白为什么武林大会要搞足十天,这么多人,攀亲戚攀交情十天还真不够呢。午饭过后宝瑞就看见各门各派男男女女穿梭来往,这个唿“xx掌门”,那个唤“xx大侠”的开始走亲戚。 看看自己那两个儿子,已经舒服的窝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真是羡慕,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呢,什么不好噹噹什么无缘谷的代表呢,心里诅咒师父一万遍。 本想让无烟无衣带着两个孩子回未凋园休息的,阿楚一句“不安全”就回绝了。撇撇嘴,宝瑞心里嘀咕,扬州城所有不安全因素都集中在天下第一庄了吧。看看身后拉着这么长串尾巴游园,嘆气,出风头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突然远昊的声音细细传进耳朵里:“微笑。青城举手不回谢归远。” 宝瑞闻言立即调整出最完美的微笑,远昊这个秘书太强悍了,简直是一本活的武林百科全书。 迎面而来的四人: 天下第一庄庄主孟尝。左手一人着绛紫云纹长衫,窄面细目,就是二十年前以一套不回掌法成名,号称举手不回的青城城主谢归远。身后跟着一对青年男女,正是少庄主孟离歌,另外那绿衫女子估计就是谢家的小姐了。 宝瑞心想,原来在对亲家呢。 谢归远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细目端详着宝瑞一行,似是与孟尝确认,又似在询问宝瑞:“这位姑娘从无缘谷来?” 宝瑞堆着(职业化)的微笑行礼:“晚辈无缘谷宝瑞见过谢前辈。幼年时家师就曾说过,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世人可忘刘长卿,青城尤有不回掌,今日终得见谢前辈,宝瑞幸甚。” 这马屁拍的...... 远昊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忖,师父整日就知道作怪,何时谈过武林典故?师父宁可花一个时辰和宝瑞讲一种毒,也不愿费一刻钟和她谈江湖人。倒是瑞儿过目不忘,将他整理的江湖人物志看了个七七八八,就连这诗词,也是他配的,没想到这丫头全本照搬了,也算是一项本事。 无缘谷是四十年前传出来的传说,世人均不知其中奥妙,也不曾有人发掘出起源,所以这江湖辈分,是高是低就更分不清楚了。看这宝瑞不到二十的年纪,美不算大事,但看她一身修饰,无一不是精緻之选,大有一番富贵千金的做派,大方磊落的样子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姐,与一般的江湖年青才俊是大不一样的,自己的女儿和她一比就被比下去了。又见她出口成章,明明是恭维的言语却不卑不亢的真诚,谢归远当下对这后生女有了几分喜爱,言语之间也就带了赞赏。 孟尝也一旁夸道:“宝姑娘就是会说话。” “长江后浪推前浪,不光是宝侄女,就连这几位青年,也是非凡之辈啊。”那谢城主将目光移向宝瑞身旁的远昊等人,见那白衫书生样的青年的面如白玉文质彬彬,看不出身怀武功却隐有贵气,那青衫青年麦色皮肤,狭长双目,眼珠却是琥珀色的,看似吊儿郎当有狡猾之感,另外那黑衣青年广肩紧腰,神态冷漠,皮肤非常黝黑,两人一看就不象中原人士,手上却突兀的各抱着一个男娃娃,绝不是可以小觑之人。 宝瑞知他暗探远昊他们的身份,却当作不解,只一语带过:“谢前辈见笑了,他们只是帮我带孩子的从人。” 远昊心里暗笑,妖刀似笑非笑地斜斜看了一眼阿楚,阿楚还是千年不变的木板脸。 孟尝和谢归远见她避过,也就不再继续试探,好歹是前辈呀。于是便一转话题唤左右的子女来见礼。 孟离歌有点讶异宝瑞居然有孩子了,而且还是两个,要知道江湖儿女不似一般人那么早成亲的,初时见宝瑞的惊艷,震撼过后是带着敬慕的,对她不是男子向女子的俗套爱慕,而是存着尊敬,但这样美好的女子居然已有孩子,不禁觉得遗憾,那感觉就好比看到仙女和凡人结婚一样,心里一下竟难以接受。 宝瑞哪知他想到的这些,只是笑嘻嘻的打招唿。她一向看人全凭感觉,上一世28年的老处女生涯,却没有半点社会经验,识人就没有标准,这一世处处受人袒护没有受过半点“人”的伤害,对于好坏正邪她是不在乎的,所以交友识人就全凭印象,甚至很多时候还非常的“以貌取人”,更相信所谓的“女人的直觉”,孟离歌给她的感觉就是:挺塌实的一厚道人,所以心里对他的喜欢就直接放到了脸上。 不过对那绿衣姑娘就不好说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对方的眼里带着“敌意”。 谢归远对独女的宠爱地说:“蕴姿,你该认识一下宝瑞姑娘。” 相近与相斥之间不过一线之差,谢蕴姿从看见宝瑞的衣裙那刻起就觉得不高兴——女人撞衫是大忌,尤其是同龄人,这道理走到哪里都是行得通的。 更何况自视漂亮的小姑娘看到美女,不能惺惺相惜就容易反其道而行。 不过在孟尝面前也不能放肆,这位谢姑娘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不情愿地模煳道了一声“宝姑娘”就算打过了招唿。 孟尝习惯性地捋捋鬍子,对谢归远说,谢城主,你我还是去见见其他同道,年轻人就让他们去见见同辈吧。又吩咐儿子好生招待,便与谢归远相携而去。 孟离歌虽是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但是父亲正值盛年,他还不用担负太多压力,除了言谈举止豪慡的大家风范,还有着一股孩子气的热情,能招待宝瑞,就觉得很是高兴,一边说要引宝瑞在庄内好好走走,一边又想要让更多的朋友都见识一下这天仙似的女子,好待分享自己的喜悦,便提议到庄内湖畔观水,妹妹郦歌此时就在湖边招待同龄人呢。 宝瑞看看妖刀和阿楚,这两个傢伙是不喜欢那种场合的,还有两个孩子。 迟疑间孟离歌已发现问题所在,立即说:“湖边有精舍很是安静清凉,几位贵客若不喜热闹,不如先到那里休息。” 远昊点头宝瑞就没有意见了,一行人向湖畔走去,行到精舍附近就有下人来引妖刀等人去休息,两个侍卫早已被嘱去办事,无烟和无衣也跟着去伺候两个小主子,这就剩下宝瑞和远昊二人随着孟离歌和谢蕴姿了。 见孟离歌对宝瑞等人如此周到,谢蕴姿就更不乐意,满脸不高兴也不说话。只有离歌仍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舍妹对宝姑娘很是仰慕,一会见了宝姑娘必定高兴坏了。喏,就在前面柳林里,还有许多世家的公子,宝姑娘定要好好认识。”即便是江湖人,女子也是养在闺阁的,更何况武林大会的规格,也不是能拖家带口的出行(所以宝瑞一行有点过分......难怪门桩那么“不热情”) 宝瑞心觉好笑,这孟少庄主左一个右一个舍妹,把他妹妹孟郦歌的习性几乎说了个遍,似乎对妹妹与她结交极为推崇和期待,也不忍拂他的意,宝瑞一向对可爱的女子是非常厚爱的,自然来者不拒。 湖畔柳林果然十分清凉,下午并不让人觉得炎热。 未走近就先听到一阵欢声笑语,一群年轻人或站或坐,聚在那云石亭周围谈笑。众人眉飞色舞的样子,估摸正在讲些江湖趣事。全不见一点江湖气,比前院那些古板“前辈”教人舒泰多了。 心下一松,便有心情享受景色,看得分明那云石亭子上刚劲有力的提着“与谁同坐”四字。 宝瑞和远昊交换了个眼神,均觉得这四字提得颇有风流韵致。 宝瑞不由赞赏,大感兴趣的样子:“与谁同坐!这亭子名儿提得别致。” 离歌得她夸奖,很是得意自豪,说正是家父所提并亲手所写。宝瑞已分辨得那四字没入石头至少半寸,心想那孟尝的指法真不一般。 而她那一声赞嘆,也被亭子处的人听得真切,众人安静中带着惊艷又好奇的神色望了过来。 不待离歌开口介绍,就有一个穿着桃红裙子的姑娘高兴的“呀”的一声,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约莫无衣一般年纪。宝瑞心知,这就是孟离歌的妹妹,天下第一庄的小姐孟郦歌了。 只见她极是兴奋的一把抓住宝瑞,嘴里唤道:“你就是那无缘谷的宝瑞姐姐吗,果然是哥哥说的仙子。爹爹要我在这里招待哥哥们,不让我到前院去,现在终于让我见着宝姐姐啦,真是好。” 离歌不由脸一红,方觉得妹妹真是口无遮拦。 宝瑞见郦歌和无衣一般年纪,不象无衣那样刁钻,却更散发着天真烂漫,慡朗中透着娇憨,叫人不疼惜是不行的,立即就喜欢上这个女孩子,看她的眼神也就温柔起来。 第11页 “郦歌真是可爱,这声姐姐叫得我实在欢喜,我没有兄弟姐妹,这个妹妹就认下了。”这么一说,就解下食指上一枚翡翠戒指,迳自戴到了郦歌手上。 郦歌高兴得脸红扑扑的,直觉抻起手掌对着阳光看,那翡翠指环浑身通透,想是贵重,指环面上居然是只憨憨的猪头样子,就乐坏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觉得应该是不好意思,应该推拒,又觉得宝瑞对她好,这好东西捨不得推辞,看看哥哥又看看宝瑞,吶吶不言。 宝瑞好笑地向她点点头,一副肯定的样子,她才放心地红着脸,握住那戴着礼物的手乐不可支徒自快活。 孟少庄主被妹妹弄得傻眼,看她已经自己陶醉在姐姐和宝贝的境界里,忘记身为主人家的责任,不由的感到挫败。只好担起做大哥的责任,为宝瑞引见。 原来这些青年都是武林世家的子弟,或是江湖后起之秀,都二十上下的年纪,正值年少得意,比起他们的叔父辈自然少了压抑,在一起相处就轻快得多。 那些青年听闻宝瑞是从无缘谷来,又见她和远昊如神仙眷侣一般,只觉得她身上充满了神秘气息,明知她年纪甚至可能比众人还小,却自动自发地对她尊敬起来,还有人站起让座。但是谁也不好意思找话头儿。 宝瑞不由莞尔:“我可不是什么前辈,难道就把你们吓着了么。刚才在说什么好玩的事,能否也让宝瑞乐上一乐?”眼睛却看向对面一个青年,如果她没记错,正是慕容世家的小公子慕容泊。 慕容泊见宝大美人的眼神象是鼓励自己,顿时感到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骄傲得意一下就找了回来,立即就提了个话头:“方才我们正在说明天的剑榜。” 宝瑞一听就来了兴头,却不动声色,往桌子上支起肘托着鳃,歪着头水汪汪打眼张着,摆出一番娇弱好奇倾听的样子。 她这番做作姿态远昊早已见怪不怪,由着她演戏。可那些世家才俊哪顶得住这番温柔,都饶有兴致地开始分享各自得来的消息,大有为美人解惑的势头。 一时间众说纷纭,又热闹起来。宝瑞暗自将各种信息记下,待回去再好好分析。 一人说道:明日剑谱重洗,不知谁人能登峰?武林中使剑之人没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比上一天也未必得结果。 一人说:江湖百晓声的兵器谱,可不是人人都上得的。虽说使剑之人多如牛毛,若论得道谈何容易。兵器谱十年一洗,排名却总在那几个人之间徘徊,十年间剑道得大成者屈指可数,有多少人会自不量力挑战兵器谱?只是这剑谱,拼的人怕也不多。十年前剑榜上的五人,莫问之、李苍年、韩裔都是武林名宿,常坤和皇甫冉也正值壮年,今年大概又是这几人切磋。 一人反驳道:倒也未必,今年也许会有意外呢。 众人问:这是为何? 那人一笑,眼睛里充满着崇敬:你们可知君子剑房在水? 宝瑞不由望了望远昊,但见他古井般的眼睛里也隐有波澜。 有人问:严復兄说的是三十年前大败黄山七星宿一战成名的天山君子剑房在水?!他不是常年隐居天山不问江湖事么? 那严公子颔首:正是他。你们可知房在水除了无由剑,还有什么是最出名的? 宝瑞心中一亮,暗道,爱妻如命! 众人不解,望向那严復。果然严復说:房在水第二出名是他的无由剑,第一出名的是爱妻如命!想他十七岁就成名,何等得意,却在笑傲江湖十五年后娶得当时江湖第一美人蓝衣仙子,那蓝衣仙子比房在水足足小了一轮岁数,实在是娇妻,房在水怎么能不事若珍宝。因蓝衣仙子不爱江湖卤莽,便携爱妻归隐,从此不问江湖事,因爱妻极爱惜容颜,便隐居天山,就为了能方便寻得雪莲为爱妻养颜。 郦歌听得津津有味,闻得房在水爱妻如此,不由得羡慕出声:蓝衣仙子真是幸福! 众人听得入胜,怕严復口沫横飞后渴极,还递上茶盏。宝瑞心里已是通透清晰极了,也仍继续望着严復。 严復呷了口茶,挺住。郦歌急得拽了拽他袖子,他才又在吊足大家胃口之后狡猾一笑:大家莫非忘了剑榜的彩头了么? 一人啊的大喊:颜如玉! 众人大悟,可不就是颜如玉?! 那房在水爱妻如命,蓝衣仙子又极爱美,能保一甲子青春的颜如玉不正是讨爱妻欢喜的圣物么? 众人又是惊喜又是感嘆,如果房在水出山,这剑谱怕就真是要大大的重写了!会有怎么精彩的大战? 宝瑞也站了起来,遥望湖水,心里一嘆,颜如玉...... 心中所想竟从嘴里吐了出来。当下阵阵懊恼,真是糟糕。 众人不由都望想她。 一个女声带着一丝讥讽突兀地道:“原来宝瑞姑娘也不能免俗,想要颜如玉保得美貌么?”不是那谢蕴姿谢大小姐又是谁? 宝瑞身子轻轻一扭,大辫子晃动,又是招牌式动人心魄的嫣笑,看得众人一呆,谢小姐更是懊恼。 “美人迟暮,英雄解甲,江郎才尽,是人生三大遗憾,而美人迟暮居首,哪有人逃得过呢?宝瑞是活生生的人,自然也不能免俗。”她心里想的却是,我怕是没有迟暮的机会呢。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远昊轻轻握住她的手要给她安慰。 宝瑞沖他一笑,示意他无须担心。她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就这样低落? 又接着俏皮地说:“美人迟暮,也是要‘美人’才会有的呀。”就把那谢大小姐小刺猬噎了回去。 远昊喜爱极了,含着笑温柔无比地将她耳际散落的髮丝抚到耳后,那柔情霸道得旁若无人。众人只觉得他们二人如同一幅画卷而立,再无旁人可入。又不约而同地想,房在水爱妻,是否也似这般光景? 这些青年,或出身武林世家,或少年得意,身怀技艺,也都有才有貌。如果说这些是资本,那爱情就是锦上添花的美好存在,适才听了房在水的故事,又见宝瑞远昊二人如此这般,更激起了他们对爱情的憧憬,憧憬着有一日有一人,也如眼前这仙子一样在自己身边婷婷比肩而立,看人间美景,何等快意! 清水杨柳风,想像间又是一阵默默无语。 郦歌毕竟还是小女孩子心性,除了羡慕之外可没想那么多,没得陶醉,就不甘寂寞地向宝瑞撒娇:“宝姐姐,那个,听说你在上月斗魁日吹了一曲很好听的曲子呢......”小姑娘知道斗魁的是烟花女子,脸色不禁微赫,吶吶说完又低头羞涩地盯着脚尖。 宝瑞一挑娥眉,做声问:“恩?” 孟少庄主急忙道:“宝姑娘可否让我们......” 众人均是欢喜,也期待地望着她。 宝瑞眨眨美目,拿出那柄血玉洞萧,递给远昊。 郦歌失落地啊了一声,却见她的宝姐姐灿烂的笑了。 远昊知道她又要卖弄,也不说什么,扶起洞萧就吹了起来。 众人只见宝瑞婀娜的身形向湖畔慢行而去,歌声幽幽—— 江楼上独凭澜 听种鼓声传 裊裊娜娜散入那落霞斑斓 一江春水缓缓流 四野悄无人 惟有淡淡袭来薄雾轻烟 看…… 月上东山 天宇云开雾散 云开雾散 光徽照山川, 千点万点, 千点万点撒在江面, 恰似银鳞闪闪, 惊起了江滩一只宿雁, 唿楞楞飞过了对面的杨柳岸. 听…… 清风吹来竹枝摇, 摇得花影零乱, 幽香飘散, 何人吹弄笛声萧声, 萧声笛声, 和着渔歌, 自在悠然. 艾乃韵远. 漂向那水云深处, 芦荻岸边, 惟有渔火点点, 伴着人儿安眠. 春江花月夜, 怎不叫人流连...... 湖畔边二个玉人娃娃张着胳膊大唿小叫地向伊人奔去,笑做一团,远处二个高大的男子伫立,众人又一下看得痴了,只有萧声尤在,一遍又一遍。 颜如玉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大大~我要留言啊,菲菲需要一点鼓励~~哪怕是鸡蛋西红柿啤酒瓶~~~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容颜十五余。 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 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 罗帷送上七香车,宝扇迎归九华帐。 狂夫富贵在青春,意气骄奢剧季伦。 自怜碧玉亲教舞,不惜珊瑚持与人。 春窗曙灭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琐。 戏罢曾无理曲时,妆成只是薰香坐。 城中相识尽繁华,日夜经过赵李家。 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 第12页 曾经颜如玉三字形容的是容颜象美玉一样的女子。窈窕淑女君子好求,美玉般的女子更是被众多的人仰慕爱惜。但世间美玉般的女子何其多?美女也就象繁花,一朵凋零尤有一朵,一树落尽又是一树,所以美女也并不是那么珍贵的。 如今颜如玉却是一种药,世间唯一一瓶能保一甲子青春的药。 无衣曾经也问过宝瑞颜如玉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宝瑞也不知道颜如玉是什么样的东西,师父传书也只画了那个瓶子的样子。既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如何知道是药?这也是无衣的问题。 因为做出颜如玉的人,是晚唐干宁年间的神医乐公。 传说乐公有一双美丽又孝顺的孪生女儿。 传说一日乐公看到自己那双美丽的女儿,就想起了那首《洛阳女儿行》。一句“谁怜越女颜如玉”把他带入疯魔。然后即闭门不再行医,终日锁在药房内制药,终日只会说一句话:谁怜越女颜如玉。 在大喝一声“颜如玉”后,乐公逝,世人方知他在研制的是一种驻颜之物,能驻一甲子青春。后战乱起,颜如玉失踪,连乐公那双美女女儿也不知那药的踪迹。 正如宝瑞所言,美人迟暮,英雄解甲,江郎才尽乃人生三大憾事,而美人迟暮则居首。 美人如花,想想看,一个美人,象花一般由芬芳而至凋谢,又敌不过自然的无情规律,是怎样的无奈忧愁,又是怎样的寂寞无力。可是如果—— 如果有一样东西能阻挡岁月的脚步......用宝瑞的话来说就是,我是美人,今年16岁,哇的一声打败一片美女,明年还是16岁,哇的又打败一片美女,一片接一片的打败,俊男勾引一批,老了,甩掉,再勾引一批,太无敌了~ 美人尚可求,神药却难得!一瓶颜如玉带着这样的传说,就成了稀世珍宝。但那仍是仅仅是传说。 可世人怎么也想不到,颜如玉真的存在,包括宝瑞和远昊,也是在看到师父亲手所书的颜如玉“失窃”的消息传来后,才知道确有其物,而且居然在师父手里。 宝瑞向远昊抱怨说,师父实在过分,有这样的好东西也不早点告诉我。远昊笑道,你知道不就去抢了吃了? 是啊,谁能抵挡得住那个诱惑? 无衣一直缠着宝瑞,猜测盗走颜如玉的是何方神圣,无烟虽不说话,但是看得出来,她也很想知道。 宝瑞说,是一个女人。 连远昊也象是很有兴致:为何是女人? 宝瑞问无烟,谷里传书是怎么说的。 无烟说,当日无缘谷四进阵法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没有硬闯的痕迹,谷内明暗桩不见异动,未损一糙一木一禽一畜一人,若不是谷主惊慌失措地在冰心阁乱撞,没有人会知道有生人进过无缘谷,又带走了颜如玉。 宝瑞一笑,那人定是对师父极为熟悉。阵法可破,但冰心阁是师父的住所,处处是古怪机关,师父得了颜如玉却不说,必是视为私密,不是最了解师父生活习性的人,即使进了冰心阁,躲过所有机关巧妙,又怎能找得到那东西的所在? 无衣说,这和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宝瑞说,这其中关系就大了。你们说,臭老头子是什么人? 无衣的回答是:谷主 无烟的回答是:怪人 远昊的回答是:强人 宝瑞伸出一只小指头,摆了摆说:都不对,答案是“男人”。男人只与女人有关系。 无衣狂翻白眼。 宝瑞又问:如果可以选择,你们愿意颜如玉给女人吃,还是给男人吃? 女人。 宝瑞说:这就对了。即使一个男人对容貌如何在意,也是不如女人的渴望和需求那样强烈的。师父藏着颜如玉,必定不是给自己吃的,一定是要给一个人。绝对不是给男人,只能是给女人。颜如玉是一件礼物。 无衣问:那是送给谁的礼物? 宝瑞丢过去一个“你真的很笨”的眼神:当然是送给一个女人啊! 无衣又问:既然如此,那人谷主也必定认得,以谷主的本事,取回颜如玉不是很容易的事?为何还要主子出马。 宝瑞又摆了摆手指头:不是很容易,是很难。 无衣脑袋上顶着个大问号。 宝瑞又丢过去一个“你真的很白痴”的眼神:那个人,师父莫可奈何。 小丫头终于恍然大悟,若不是莫可奈何,又怎么会要主子出马呢?然后和无烟一起悻悻的走了,确实,好象确实很笨啊。 然后剩下宝瑞和远昊二人。 宝瑞笑嘻嘻地玩着手指,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身边说:远昊哥哥,告诉你个秘密~ 远昊挑挑眉。 宝瑞得意洋洋的说:师父一定爱极了那个女人~ 何出此言? 只有女人才会让男人莫可奈何,只有面对自己爱极了的女人时,男人才会完全的莫可奈何~你说是不是? 远昊一把抓住她的手指,一口! 吻下去。 来扬州的路上,远昊问宝瑞:你如何就认定师父一定会在武林大会上出现? 宝瑞思忖了一下说:女人的直觉。 远昊不置可否。 宝瑞又说:远昊哥哥,你可知道冰蝉? 解百毒的冰蝉。 宝瑞静静望着远昊,很认真的道:远昊哥可还记得,八岁那年我阴寒毒反噬,差点就死了,师父把我丢进谷里的最热的硫磺泉里救我。那时候我见过师父脖子上挂着一块乌晶,那就是冰蝉。 师父喜欢研究各种奇怪的毒物,解百毒的冰蝉,是她送给他的保护。 颜如玉和冰蝉,一定是定情的信物,他们很相爱呢。 颜如玉被她取走,是因为她想见师父,师父又把原本戴在自己身上的冰蝉捐出来,无非就是找个理由见那个她。 真是一对呀,谈个恋爱也搞得这么复杂。 关于复杂的人性的冥想 尽管如此,宝瑞还是要成为剑榜第一人,才能取回颜如玉的,成为剑榜第一人,不只颜如玉,冰蝉自然也是她的了。虽然严格地说起来,颜如玉都是她家的东西,师父和某女人的麻烦,她也不是解决不了,但是捐出去的彩头,却是万万不可能“拿”回来的 所以四月初九这天,她很老实地坐在天下第一庄的演武台下,和孩子一起吃东西,看打架。陪看的,自然还有三个“带孩子的随从”。 与宝瑞这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相比,远昊面上虽是一贯的风平浪尽,实际却是分外紧张,妖刀和阿楚都发现,他的左手一直保持着张开-捏拳-张开-捏拳的很有频率的运动。 能让远昊这么紧张的,当然是很重要的事——那天在厨房男人们的谈话结束,宝瑞没几天就被定性为孕妇。 这是远昊期待已久的孩子。这个孩子让他想了很多,心情也变得很复杂。 自八岁那年在无缘谷见到师父带回来的还是婴孩的宝瑞开始,她就成了他人生的全部。从妹妹到爱人,在他眼里,瑞儿既象妹妹,又象女儿,却又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从答应师父练天罡心法开始,他们的生命就彻底连在了一起,他们亲密到后来成亲后的如愿以偿的耳鬓斯磨,日日相伴,同进同出,两人就如一人。 瑞儿在这世间没有亲人,又註定红颜薄命,师父将她视为珍宝,珍之爱之,欲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予她,但师父个性古怪几乎也是个老小孩,在关爱的方式上无法实现父亲对女儿的真实。 无缘谷称作无缘,凡得到了谷内生活的,都是曾经命运多桀之人,几乎都有难言的过去,所以在个性上都会有所残缺,这些人对宝瑞,就如同对待一个自己未能完成的美好梦想,便将这梦想寄托在瑞儿身上,既有对孩子的疼宠,宠得放任只怕她有一丝半点不如意,又有尊敬的成分,尤其是瑞儿15岁自关外回来,取得无拘令后,就代替师父掌管无缘谷几乎所有的一切,众人对她的感情里又多了一分下属对主人的恭谨。这些人比他和瑞儿都年长,却无法充当引路人和教育者的角色。 因此他只好一边自己努力地成熟,一边担起培养瑞儿的责任。自小瑞儿对他就没有半点隐秘,早已将她上一世的过往对他和盘托出,惊奇过后他并不觉得不能接受。说是两世为人,但瑞儿在成人的世界里仍是一张白纸,对现实的接触和理解实在还是个孩童。所以瑞儿对他的依赖,搀杂着对兄长,对父亲一样的感情,男女之情是有的,但因为瑞儿天生患有奇疾,两人被天罡心法捆绑在了一起,这男女之情在形势之下就显得薄弱起来,自然得没有一点激动热烈。 为了给瑞儿续命,他註定是瑞儿的男人,却不是唯一。他爱极了瑞儿,一个男人对女人毫无保留的爱。爱得远比瑞儿爱他要多得多,甚至明了瑞儿不把他当作唯一,甚至瑞儿和妖刀、阿楚分别发生的一夜情(瑞儿上一世的词彙)还生了两个孩子——尽管他们都是着了瑞儿的道上的贼船,他也无法怪她。 第13页 怪不起来,怨不起来,恨不起来,只有爱还在继续着。瑞儿不能避免的命运成了她对感情自私霸道掠夺的理由和护身符,每每想到瑞儿的生命会在不远的未来走到尽头,他只会怕爱不够,只会怕她得不到,只会怕她不够快活,一个二个男人,实在不是问题,有问题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能造成影响。在这种不对等的爱之下,孩子就成了一个遗憾。 他伴了瑞儿十八年,他是瑞儿第一个男人,瑞儿十五岁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可是她先生的是别的男人的儿子。去了次关外一次中镖,生了个,去了东海,一次中镖又生了一个。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一个讽刺,作为男人啊,真的......很不甘心,明明自己那个能力不可能有问题,但是就是一直没有怀上!想想又觉得,瑞儿才十八岁,三年之间生了两个孩子,有超过两年的时间在怀孕、生产、坐月子,留给他造人的时间确实没有多少,他对妖刀和阿楚真是恨。那二人对他很是尊敬,所以他有很多机会折磨泄恨,比如说所谓他下厨,实际上就是在奴役他们。 但是还是不够的,想想他为瑞儿付出的那些啊......为了爱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生不出他的孩子,这股压抑已久的情绪,早就成了一个结,又象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终于有了怀孕的消息,还是他不小心把脉把出来的,唉。 这个结就散了,然后雪球不象雪球,变成了雪崩向他压了过来,一下子山崩地裂。这个孩子是他作为瑞儿的男人的证据,是证明瑞儿是他的女人这个铁一般的事实的“物证”,也提醒了远昊。蓦然发现了自己26年来所积累的怨念是那么深,那么重。 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并不是那么温和的,也不是能爱瑞儿大度到什么都不在乎的,这个认知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人人都把他当成仙人、偶像,两个情敌也对他崇拜得要死,推崇得要死,唯他马首是瞻,他却发现自己“也”不过如此,凡夫俗子。 自我否定是一件太艰难的事。 内心汹涌,表面上还要装做云淡风清,只能表现出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喜悦,标准、自然地表现一个高兴傻了的男人对女人的关爱、紧张、担忧等等。 瑞儿说,只有面对深爱的女人时,男人才是真的莫可奈何。这个孩子,他实在无法用普通的“为人夫为人父”的心态对待。关于“孩子会出什么差错”这个问题,他连想都不敢想。真是——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铉断有谁听?如果他能放下嫡仙的形象,他会象瑞儿一样大唿,苍天啊,大地啊,让我死了算了吧。又或者大骂,他娘的,老子不干了,拉上瑞儿离这武林大会有多远走多远...... 千迴百转的念想后,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 宝瑞是必须上场,为了颜如玉。 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 妖刀擅长的刀,阿楚擅长的是掌,远昊虽然博学集众家之长,却不是样样都精通的。论剑术上的造诣,瑞儿比他们几个都高很多,她是非常有胜算的。远昊研究过所有可能出现的对手,他对瑞儿的剑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毕竟刀剑无眼。作为瑞儿的丈夫,未来的孩子他爹,还是很担心,很紧张。 知道他紧张,妖刀和阿楚都很有良心,没有嘲笑他(阿楚知道嘲笑么),还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励和安慰。 自古英雄多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拍砖也好鲜花也好,各位看文的大大能否吱一声呢,偶好寂寞呀5555555555宝瑞才想不到远昊那些心思,通常她不会去研究别人想什么,她坚持周星星那套“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的原则,别人的烦恼是别人的,自己不必自找麻烦。她喜欢找麻烦,为了好玩和热闹。但自己人的麻烦,嗤,不好玩,没兴趣。 宝瑞很认真地在看一个人。一个女人,额,算是老女人吧。 台上打得很激烈。 昨天严復提到的旧兵器谱剑榜上的五个人,莫问之、李苍年、韩裔、常坤和皇甫冉都到了。 李苍年和韩裔已经快六十了,激流永退,一句名利如浮云,就没出手,只要没人向他们挑战并取胜,前五的位置还是可以保证的。 先是有个什么后起之秀挑战常坤,pk失败被无视掉了。那常坤和皇甫冉毕竟正值壮年,定是要切磋一下证明武功进步有所成的,切磋的结果是皇甫冉五十招险胜,然后皇甫挑战莫问之。 莫问之功力不减当年,三十招败皇甫冉。招招精彩,众人看得皆为之沉醉。两个娃娃并排坐在桌子上一边看一边哇呀哇呀的叫唤,打架貌似很好玩。 但是宝瑞对那些精彩暂时没兴趣,她关注的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坐在武林盟主洗老头(名字没意义,确实是个老头)右手,估计也有五十好几吧——这是宝瑞的推测,师父建无缘谷起于四十年前,当时总不可能爱上个十岁的女娃娃吧,所以不可能五十岁以下。 保养得很好,很有成熟女人的风韵,看起来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中年美妇人。不要问为什么能断定她就是师父心上“那个”女人,人家面前摆着个锦盒,肯定是颜如玉啊。谁没事跑到武林盟主身边去坐...... 宝瑞研究完毕,得出个“不错,允许通过”的结论,唉,至少不是为了自己看起来不喜欢的人辛苦吧。师父躲在哪个角落呢?那个臭老头...... 集中精神回到演武台上—— 毫无悬念的,台上站着莫问之,点苍剑莫问之。 房在水,君子剑房在水! 宝瑞看到房在水的感觉就象是看到了二十年后的远昊,温文、儒雅,仙风、道骨,俊逸、随和。于是她含情脉脉地看了眼远昊,他温柔回视一笑。 严復都能分析推断出房在水会为了颜如玉而来,那些“前辈”就更不可能不知道了。 识英雄重英雄,一个没有对手的英雄是很寂寞的。 所以点苍剑莫问之看起来很愉快,似乎很期待这一战。 “在水兄。” “问之兄。” 没有熘须拍马,没有景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真是无声胜有声啊。很好很强大,宝瑞想。 其他人想的是:真刀真枪动手才是王道...... “一百招。” “好,一百招。” 众人惊唿。 由于时间限制的关系......宝瑞想起电视里经常有这个。 由于时间限制的关系,切磋是有招数限制滴~如果切磋也胡天黑地打个没完,不说过招的人累,看的人眼睛也累哇。而且武林大会的切磋又不是生死相拼是吧,所以先划出个道道来—— 一般是第一轮战五十招,前面切磋过要应对第二轮的话,就递减为三十招,还是很人性化的。 莫问之主动要求一百招。之前他以与皇甫对战过,虽说他与房在水年纪相当,体力看起来也相当,但长时间打斗还是会累的,对他的起点本来就欠缺公平。 但是他主动要求一百招。其中原因宝瑞不会不懂,很多人都懂。 这是难得的一战,高手过招,必要见真章打个酣快淋漓。因为以后恐怕再无机会。 气氛有点凝重,大家都秉住唿吸,恐怕绣针落地也会有声。(其实根本不会,是泥土地面......) 不知道谁按捺不住喊了一句:快开打吧! 宝瑞笑了。台上二只斗鸡也笑了,一时间众人哈哈大笑,大笑间二人已开始过招。 后来女儿懂事后问远昊这一战如何,远昊正要象往常一样讲古,就被宝瑞打断了:没什么呀,和你娘接下来那战差远了,根本没看头,看了十招就看不下去了。 女儿自然撅嘴不信,她娘亲最爱骗小孩,说大话。 其实宝瑞看得很认真,房在水将是她的对手,再深刻的研究,也不如亲眼所见的深刻,所以她看得很认真,很投入,房在水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招每一式,她都看得很清楚。 但她也不是完全骗小孩子,确实看了十招就很让人看不下去了,很多人看着看着就跑了。 真是一场很激烈的“切磋”—— 一般不是为了生死相搏的话,切磋都是以不伤人命为前提的,所以“切磋”起来都保有风度和优雅。这一战有点不同,两个难得一遇的对手,莫问之已经很久没遇到对手了,渐渐感到即将到来的英雄解甲的寂寞。而房在水,为了爱妻归隐,正如”良弓藏“一样一身绝艺再没有机会抒发,二人都是憋了很久,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怎能不珍惜? 二人从演武台上打到台下,又从台下打回台上。 本来台下根据各路英雄豪杰的身份地位,摆满了桌子酒席,中午有午饭供应,正餐过后有饭后水果,茶点(天下第一庄真是有钱),大家看得开心,吃得开心,才能宾主尽欢——这就是阿楚所说的“吃东西,看打架”。 第14页 不愿伤人,剑气如何抒发?就伤害到花花糙糙了。 倾泄的剑气所到之处,颱风过境,飞沙走石,鸡飞狗跳。树枝断了,花儿死了,糙皮掀了...... 没有那么夸张~~ 不过没有人愿意坐着吃灰尘是真的,没有人愿意坐着坐着喝茶,桌子上的茶壶被人突然踢飞也是真的。所以近前的人都退避三舍了,为了看真切,都站起来形成一个大包围圈。 叫好声阵阵。 两个孩子强烈要求骑大马骑到老爹肩膀上看(纯粹是为了看热闹),那两人本来就身材高大,孩子再往肩上一放,后面的人就全被挡住了看不到,于是他们所站那块地居然干净得没有闲杂人等。 两个娃娃又是娃娃大叫,宝瑞怜爱地看着他们,不经意又看到系在儿子腰上的两根链子,又是一阵郁闷。 话说两个做人父亲的,不知什么时候都打造了一根链子,用来栓儿子——养儿又不是养狗......链子一头栓在儿子腰间,一头栓在当爹的手腕上,说是为了防止儿子走丢。让宝瑞看了一顿好骂变态。但儿子不是自己在带,人家是“带孩子的从人”呀,只好抹抹鼻子当看不见了。 不过却是先威胁了远昊,如果也这样对孩子,就离婚。 远昊说,生个女儿我含在嘴里,捧在手上,直接拿背带缚在身前~~儿子的话就再看! 说话间胜负已分。 宝瑞早已认定房在水才是她要面对的对手——女人的直觉。 就见那点苍剑莫问之好一阵哈哈大笑,直唿:“畅快畅快,打得真是畅快至极!” 房在水仍是一派谦谦君子的风度:“问之兄承让了。” 这边又是一阵寒暄客套,已有庄内下人纷纷上来重整桌椅,看官们又各就各位继续看戏。 洗老头白花花的鬍鬚随着他说话一抖一抖的:“二位对决真是精彩万分,都是宝刀未老啊,看得老夫也是惊心动魄。”一片附和之声。 领导一抬手,群众们又安静下来。 “若无人挑战君子剑,本次兵器谱上剑榜之首就非房先生莫属了。”洗老头环顾四周,又顿了顿,无人叫战。 洗老头又接着说:“若是如此,老夫这就请出今天的彩头。”目光便落在右手边那妇人身上。 情人相见,分外眼红 宝瑞一直在注意那个妇人的神色,自房在水胜出后,她的神色就开始微微变化。 期待?焦急?失落?懊恼? 还见她掩饰得极好地,眼光悄悄四处打量,象是在寻找什么人,苦寻不到的样子又是失落。 宝瑞心嘆,师父啊师父,伊人为你如此,你也给点面子怜香惜玉哇。 那妇人见洗盟主目光落向她,先是装着没感觉,没反应。 嘿嘿,敌不动我不动。宝瑞心里想着,嘴上嗪着一个幸灾乐祸的笑,看得远昊直摇头。 洗盟主很坚定地望着那妇人,那妇人就坐不住了,那个着急哦~~ 宝瑞还是不动。 宝瑞不动,却有人动了,动作还挺大。 只听一声大喝:“慢~~~” 宝瑞旁白:刀下留人(>_ 华而不实剑 哇哇这齣戏真是精彩,鼓掌! 宝瑞这脆生生的左一声师父右一声师父,眉目哀戚,言语动人,不光把师父心都说透了,也把听众说得如痴如醉——好一断痴情,好一对深情男女! 最后那句“不过就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更是激起她师父身为男人的万丈豪情,一个激动,就已经毫不避忌地紧紧握住玉仙子的手,而玉仙子也仪态大失,竟俯到他肩上痛哭起来。 看着二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深情相拥,全场呆楞,都忘了是来看比武呢,还是来看煽情大戏的。 宝瑞又捏着小手帕抹泪,泪是真的,自己都把自己说感动啦。顺便抹抹汗,这一番慷慨激昂的爱情故事演播,为了达到效果,可是花了力气说得好大声,真的很累人吶! 两个儿子对发生什么事完全看不懂,三个男人是齐声道厉害。 远昊——太强悍了,如果不是太了解,真看不出这是在做戏啊! 妖刀——惊艷,崇拜!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果然对我胃口! 阿楚——语言真丰富啊! 安静...... “咳~这个......”第一个寻回理智的是盟主洗老头。 大家都不是盖滴,深情相拥那两人神志已经恢復,老脸通红。玉仙子更夸张地象小姑娘一样捂着脸说:“莫迟,现在可如何是好?” 额,好冷,好肉麻~宝瑞赶紧抖抖鸡皮疙瘩,装出一副玉人的模样来。 唉,两个送彩头的人,和这彩头是这样的关系,如何是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哇,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是很严肃滴事情。但是那两样又是定情信物,二人几十年来这般波折,终于在宝瑞的撩拨之下看见曙光,说不要又是惋惜,说不送吧又绝对不行。 施莫迟不忍爱人再伤怀,“深情”地望着心爱的宝贝徒弟:“宝丫丫,师父知道这次是为难你了,但是这颜如玉和冰蝉毕竟......毕竟......”然后摸摸鼻子,极为不好意思。 知道不好意思就好。宝瑞心里哼了一声,真是为老不尊,难为后生。 “唉,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宝瑞真是可怜呀,女儿家舞刀弄枪多不好,还是被逼着去和前辈打架,对前辈太不敬重,真是教宝瑞脸红,唉~~~” 水汪汪大眼却是冲着那君子剑房在水去的,意思是对大家说,看吧,不是我想打,是被逼的,命不好啊。 远昊心中一动,微笑。 众人一听失色,这宝瑞要挑战君子剑房在水!三十年前就扬名立万的房在水!刚刚打败点苍剑的房在水! 施莫迟却知道这宝贝丫头在拿捏作态,奈何又有求于她,只好苦笑,一脸哀求:“宝丫丫~~” 宝瑞见戏差不多了,伸出三个指头:“师父先允我三件事!” 她师父暗叫糟糕,这丫头可不是好相与的呀。却见爱人玉仙子在一旁满脸期待,只得答应。 宝瑞嘻嘻一笑:“师父您放心,这三件事绝对不让您为难。第一件事,允我三个要求,第二件事,允我三个要求,第三件事,允我三个要求,是不是很简单呢?” 好简单,三三得九了。众人闻言不由莞尔,原来可以这样! 施莫迟心里直叫苦,玉仙子才发现,爱人上当了...... 宝瑞这才满意地从远昊那里接过一把剑,施施然向台上走去,待站定,优雅婀娜地向台上诸人深深福了个女子礼,始抬起头来,声音婉约:“晚辈宝瑞,敬请君子剑房在水赐教名动江湖三十年的无由剑法!” 言语态度极是恭敬。 房在水对这后生晚辈甚有好感,但看她,一身简单的水蓝傻裙,低低梳着云髻,头上压着细小的珠花,显得温柔文弱,想起当年见自己的娇妻时,正象她这般光景。呵呵笑道:“好孩子,用的竟是鱼肠!” 众人又是一阵惊唿:上古名剑鱼肠! 都定睛往宝瑞手持之剑望去,只见那鱼肠剑套在碧玉剑鞘里,宝瑞微皱眉毛,将鱼肠剑抽出鞘来让众人观赏。 鱼肠出鞘,发出一阵低鸣。鱼肠仅长一尺,宽约二指,从来是只闻其名,不知踪迹的上古神兵,就是这个模样,果然名副其实!这神兵竟然又在一个不过十八就岁的姑娘手中,上天对其是何等厚爱! 可是宝瑞却仿佛非常苦恼一般,低头注视着鱼肠剑,略有失落的样子对房在水说:“房伯伯,您的无由剑三十年前就成名了,可宝瑞还要被师父逼着向您讨教,鱼肠剑也不过只能充充场子给侄女壮胆而已。侄女个子小,也就只能拿把小剑比划。” 上古神兵只是充场子,真能打击人啊...... 远昊听她对房在水说话,从刚才的“前辈”“晚辈”跳跃到“房伯伯”和“侄女”,心中又是一动。 宝瑞又说:“师父说我使剑徒有其表,连侄女的剑法也冠了个‘华而不实’的名字,不管如何,侄女也算遵从师命,勉强为之了。房伯伯可千万原谅侄女得罪,就赐侄女三十招吧。” “好孩子,方才我已听到你所说的一番缘由,施前辈和玉前辈真教我感嘆,也是难为你一片孝心,就以你的华而不实剑对对我这无由剑罢。” 台下,孟尝的小女儿郦歌听闻宝瑞姐姐要打剑榜,又是钦佩又是担忧,忍不住就跑到远昊身边坐下低声问:“大哥哥,宝姐姐的剑法真的是华而不实么?能胜么?” 询问之际,台上二人身形已动! 一个青衣修长,一个水蓝飘飘,都已极快的步法移动着,无由剑和鱼肠碰触,嗡鸣之声声声入耳,众人看得一惊一乍。 第15页 一场武林名宿和娇美小女子的同台竞技,从心理上就让人觉得落差太大。只见得二人身形翻飞,把观众的心一下提熘起来,一下又落了去,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远昊一边看,一边在台下解答小妹妹的问题:你宝姐姐的剑法,是她自己画出来的。你可知道,她极其爱美,吃的东西要好看,穿的用的不是极美极好的都不要,所以小时候学武,就先将步伐形态招式先画在纸上,务求各个角度都要最好看,然后才去练它,师父就说,画出来的东西,就是纸上谈兵,看着好看,未必好用,华而不实。所以你宝姐姐就将这剑法起名为“华而不实”剑法。 远昊没有说出来的是,那画出来的招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最好看的,不只是好看,还是最美妙的,没有破绽!妖刀和阿楚眼神交汇,他们都懂了。 郦歌却不懂那些深奥,只想知道结果,便又追问:那宝姐姐到底有没有胜算啊? 远昊深沉地一笑:昨日我问她时,她说有三成把握。 郦歌啊了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只有三成,那怎么打呀。 远昊却高深莫测地笑笑,不再说话。 只是三成! 连环套 三成胜算已经足够。 两兵交接,若是非战不可,没有把握也要战,可输人,不可输阵。 战,若有胜算,有一分,就已是有胜的可能。 所以三成已经足够。 宝瑞年仅十八岁,十岁开始跟远昊游歷,若论江湖阅歷的话并不浅。但她身患奇疾,每月十五必发作一次,所以远昊一直想随左右,细细保护,独闯关外和东海,也都走了狗屎运,除了艷遇什么大事都没发生。无缘谷众人更是为她将所有危险都隔离在外,宝瑞根本没有机会与人对阵,也没有那个必要,所以江湖上不知宝瑞其人。 缺乏实战经验,是宝瑞的致命伤。面对三十年前已经成名,驰骋江湖十五年的对手房在水,三成的胜算,对宝瑞而言,不只是足够,甚至是太多了。 台上,宝瑞象鱼儿一样游弋着。 刚才点苍剑莫问之与房在水一仗,她从头到尾看得丝毫不差。若说昨日只有三成把握,在看完之时她的把握又添加到五成。 宝瑞从不妄自菲薄,也对自己的优势劣势非常清楚。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她缺乏实战经验,在应变上就有极大的风险,比如说,房在水使出无由剑第一招无可无不可,她本该是化解后再用滚滚红尘这招相对的,但若对方又突然幻化使出第五招无踪无迹的时候,她就该收势后,再借势以一招流光飞舞相对。但是,应变上的迟疑,可能就抓不住机会。 另外,房在水是男性,又有几十年修为,内力绵长,优先她很多,若长期对仗,自己必然先内力衰竭,所以她先用话套住了房在水,说“赐三十招”这是为自己争取时间。 还有,房在水身形高大修长,使的又是长剑,容易造成压迫之势。而她呢,娇小玲珑,就难以形成威胁。但是——宝瑞的轻功造诣,比她的剑法好!这是她最得意之处。所以她选了鱼肠作为兵器。鱼肠只有一尺长,以她娇小的身形来说,不会造成沉滞之感,配合她的萍踪步,绝对能在房在水的长剑下游刃有余!小小得意一下。 再有一个问题,江湖人喜欢把某人成名的武功,冠做其人的名号,比如说,莫问之的剑法叫点苍剑法,所以别人叫他点苍剑莫问之,可是房在水呢?他明明使的一套无由剑法,却被称做君子剑,这是因为,他的君子之仪,比无由剑更能代表他。曾经有一次,有人与他约战黄鹤楼,那人因意外迟到了,没有赶上午饭时间,房在水变让对手先吃饭休息,还说刚吃饱动作不好——很愚吧。就是很愚,他总是会让对手以最佳的姿态对决,不愿占对方一点便宜。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方才对莫问之的时候,房在水没错是胜了,但是宝瑞就发现,房在水太君子,所以他的剑势,收有余而放不足! 这样的君子之风,在对待宝瑞这样的晚辈时又会如何?所以宝瑞刚才就说的是“房伯伯,侄女如何如何”,先把辈分搁那了。 是人都会有弱点,房在水的弱点,不只是太君子。 世人都说,房在水第一是爱妻如命,第二才是无由剑。 房在水的娇妻,唤做蓝伊,性格柔弱温婉,且酷爱穿兰色服饰,所以有蓝衣仙子之称。平时宝瑞都是垂髮广袖大袍,她素来喜欢这种仿汉又仿和服的服饰,衬得她好不风流潇洒。今天她却特地穿了极少穿的水蓝裙子,还梳了低低的云髻,一改往日的潇洒不羁,换上了低眉顺眼的娇弱模样。要的就是房在水的“似曾相识”! 这还不算完的。 房在水爱妻如命,为了娇妻放弃如日中天的江湖地位,又被世人认为可惜,可惜他不太够男人。这个男尊的世界里,盛行的是“大丈夫何患无妻”,“男子当以事业为重”那一套。因此房在水对爱情的忠贞,为了爱放弃男尊的光明大道时,不被世人广泛理解的心情,就让他存在了“知音少”的遗憾。 所以当宝瑞大声的含泪诉说出师父和玉仙子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时,除了要逼师父开窍,就是要他也听进去。不然师父就在跟前,何必扯起嗓子呢?宝瑞一番演说,就是要让房在水这样想:啊,原来不只我一人为爱而痴,知己呀知己,同道啊同道。 房在水不是为了得到颜如玉才来么?好死不死的,颜如玉和冰蝉,偏偏正是他所认同的那对痴心男女表明爱的心迹的信物,于是,房在水心里不免有点矛盾,这算不算夺人所爱呢? 如果说开始,房在水对宝瑞,就是单纯前辈对晚辈的江湖感情。那么伯伯对侄女,就上升为“长辈”对晚辈的感情了,性质大不一样哇。 如果说一开始,房在水对她的印象只是“一个不错的小姑娘”,有几分好感,那在看到她与自己娇妻相似的娇柔时,这种“想当年”的“似曾相识”,就让那好感又多添了几分亲近。然后被她对爱情的理解,就是那一大串“爱就是爱,管他什么什么”的说辞所震撼,好感里又多了一层知音。又看她向她师父撒娇,装可怜(打架是无奈被逼的),好感里又多了几分怜惜。最后要开打了,她持鱼肠上台,这么娇贵,却对他恭谨崇敬有加,好感里又加了“欣赏”。 这一样接一样的成分,综合起来就成了:好孩子,有前途。 对好孩子该当如何?疼,爱,呵护。 对有前途的好孩子呢?珍惜,鼓励,扶持,不忍折枝。 宝瑞要的,就是这一番不忍! 今天这场大戏,都是她准备的连环,下好的套子,取胜的利器。 现在,房在水的霸道之下,宝瑞已不至于落败了。 已去了二十九招,期间多次陷境,堪堪化解得过去。 这是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招。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一个结果。 这是房在水的“无功而返”,意思是,和我比?你会无功而返。 那柄无由剑就要刺将过来。 宝瑞一直在笑,她喜欢快乐,快乐就要表现出来,即使在对决之时,她也一直在笑。 她在笑,红唇微动,好似说了什么。 除了房在水,没有人听到她说什么。剑气如虹,只有在其中之人才能分辨得出。 台下却有人闷笑,那是妖刀和阿楚,他们生活的环境,要求他们识得唇语,立即分辨出宝瑞说了什么。妖刀又俯耳告诉远昊。三个男人相视苦笑:这女人太不要脸! 房在水神色未变,眼波却已变,剑势似有一滞。 等的就是这一个瞬间,只见她象燕子一样贴着房在水刺来的那一剑横翻而出,鱼肠剑跟着她一起滚动,就是一招——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漫天剑雨。 然后人们看到她身子几乎贴着地面斜飞而上,又轻轻落在台上。 只见她笑吟吟地,手上拎着一只剑穗,那是挂在无由剑上的剑穗。 尘埃落定。 房在水哭笑不得:“真是个要命的鬼丫头!” 宝瑞乐不可支的哈哈大笑,好不快活:“谢谢房伯伯!” 连环套最后一套——诈! 宝瑞对房在水说的那句话是:房伯伯,别伤着侄女的肚子呀,里面装着个宝宝! 兵者,诡道也。 兵不厌诈,也没有哪条规矩说不能使诈呀。 真是很不要脸吶...... 皆大欢喜 众人目瞪口呆,君子剑房在水,居然在三十招内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姑娘给挑了! 其实这话是很有水分的,若过了三十招,宝瑞可就胜不了啦~但是人有时候就是想得比较简单...... 第16页 人群中充满了惊嘆,赞誉。 那玉仙子早已喜极而泣,施莫迟可是得意啦,连唿“好徒儿”。自己的宝贝徒儿虽然十几年来算计他捉弄他,但是说回来还是很贴心的,想想她刚才那番话,真是甚得他心呀,现在又败房在水,让无缘谷和他这做师父的大大露了把脸,还成全了自己和玉仙子,如果不是在众人面前还要面子,早就象以前那样乱蹦乱跳跑上三百圈了。 其实他之前被宝瑞那样折腾,面子这个东西早就......唉,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知悔改,活该被徒弟欺负。 小郦歌对这个姐姐本来就崇拜极了,这一下更激动得手舞足蹈,不知道如何发泄心中的喜悦,就近抱住那两个娃娃晃动起来:“啊啊,宝姐姐实在太厉害太厉害太厉害了!”然后对两个娃娃的脸蛋是一阵狂轰乱炸的亲吻。连个孩子被挤得不舒服,一脸很受不了的表情,当爹的只好把儿子解救出来,让郦歌一阵脸红尴尬,只好吐了吐舌头,挠着后脑勺傻笑。 房在水还是很有风度的,向盟主洗老头等人抱拳感嘆道:“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在水输了。只怪在水与这颜如玉终是无缘。” 言语中充满遗憾,他归隐多年,对输赢名利早已放下,唯对颜如玉念念不忘,只因娇妻也随他到了扬州,此刻正坐在台上候他,他一生爱妻如命,娇妻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二话不说的为她拿来,如今却要与颜如玉失之交臂,便觉得愧对娇妻,令她失望惆怅。 宝瑞脸皮果然够厚,笑吟吟地走过去亲昵地拉住房在水的一只袖子,带着撒娇的语气问:“房伯伯可是恼了侄女?” 房在水虽然愚,但是并不笨,身在局中,现在已经把那关关节节都想了个通透(虽然还是没有宝瑞拐那么多弯儿的心思),见她如此只好苦笑:“两军对阵本来就不能心慈手软,当把取胜作为第一前提,我不迂的话又如何会着了你的道呢,你不过是算计了方方面面而已,使的心计手段都在情理之中,亦非过分。伯伯怎么怪你?” 宝瑞心道,算你识相,还知道自己迂腐,可不是我狡诈。说好是打架嘛,当然以取胜为先,象你这样的性子,若是碰到仇家要命的时候,不就玩完了?不过看在他是个厚道人的份上,我就帮他一帮,算计一下师父吧。 想毕又是一阵得意,对房在水卖乖道:“房伯伯这么体恤侄女,侄女一会就给房伯伯送个大礼。” 施莫迟发现徒儿冲着他笑,不由抖了抖,这丫头不怀好意! 宝瑞眨眨大眼,狡黠一笑,施施然环顾一下全场:“不知可有人慾挑战与我?”又娇又俏的样子可不太客气。 好个乖乖大小姐,谁还敢跟你打呀,强人房在水都被你挑了...... 见半天没人说话,宝瑞就老实不客气地道:“既然如此,我就等着洗盟主给我颁彩头啦。”话是对洗老头说,眼睛却瞟着自己的师父。 虽然东西是自家的,但过场还是要走走,玉仙子便将手中锦盒交与洗盟主,施莫迟也知道心不甘情不愿地取下冰蝉交出。 洗老头笑得面部都要抽筋了,真是的,敢情今天就让你们一家子折腾人。 “呵呵,那老夫就请百晓生先生记下本次剑榜的结果,待大会完毕重整兵器谱罢。老夫也当按照规矩,当着各路英雄的面将今日彩头颜如玉和冰蝉颁与剑榜第一人宝瑞姑娘。”一番郑重其事的做秀,宝瑞终于如愿以偿。 笑嘻嘻地接过东西,宝瑞沖施莫迟笑道:“师父?你可记得方才允我的要求?” 开始要债了。 施莫迟看看玉仙子,苦笑:“小祖宗,你就划道道吧。” 只见那坏丫头凑到他二人边,以别人听不到的生意低低地说:“师父,您老人家雄风不减当年吧?”施莫迟疑惑地看她。 师父真笨,非逼着我说啊,翻了个白眼:“瑞儿是说,师父老当益壮,那个方面......还行吧?” 饶是一把年纪,二人还是闹了个大红脸,这丫头好没遮拦,但见玉仙子已经不知道把手脚放到何处了,做师父的更是怒目而视。 “既然如此,您二位就好好利用天罡心法吧,反正你们也要亲热的,天罡心法不就能驻颜吗?颜如玉就归瑞儿拉!”眼睛里写的可是——看你敢不给我,答应了的! “你个孽徒,你你你......早知道就不教你打什么榜,还不如师父我自己换个脸去!” “嗤,师父怎么不说瑞儿帮您拐了个老婆?就这么说定了!”玉仙子闻言又是一阵脸红。 哎呀呀,真是被这小祖宗气死。施莫迟又是一阵郁闷顿足,好不后悔。倒是玉仙子明白事理,说:“莫迟,就算了吧,反正......反正我也已知你心意......”老脸实在挂不住,说不下去了。施莫迟心里一片柔软,握着爱人的手好不柔情蜜意。 宝瑞心道,这老人家还真开放吶。 也不再管他们二人,上前将房在水拉住:“房伯伯,侄女我呢叫了您一声伯伯,就占了您的大便宜,得了个天下第一。但侄女心中担忧,房伯伯未能取得颜如玉,只怕回去就得睡地板了,侄女心中很是过意不去。”顿了顿,如愿看到房在水的大红脸,看热闹的人又是一阵闹笑。 又接着说:“如今我师父呢,已经答应将颜如玉归我了,方才侄女说,要给房伯伯送个大礼......”又停下不说了,却见房在水立即一副欣喜若狂,不可置信的表情。 又是一阵得意:“嘻嘻,侄女正是要把这颜如玉送与房伯伯,好帮房伯伯讨美人欢心~~” 哇,这礼送得也太大了,天下唯一的颜如玉呀。已经有人在想,打输了还能得这大礼,早知道我也上去过几招,这宝瑞出手也太大方了。 其实宝瑞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保一甲子青春,感觉是不太牢靠的,况且那蓝衣仙子都三十好几快四十啦,难道还能活到百岁?让蓝衣仙子吃了,穿帮了也没人能验证得了。而且她又练得天罡心法,其中就有养身驻颜之术,对颜如玉也就更不在意了。最重要的是,这玩意是从师父那里黑来的,自己断不可能亏本,哈哈。 房在水那个激动啊,已经说不出话来啦。 宝瑞很好心地说:“房伯伯您也不必推辞啦,侄女见您爱妻若此,也是深为感动,君子有成人之美嘛。若房伯伯觉得实在过意不去的话——”话音一顿,又是嘻嘻笑。 房在水哪会不知她这是要讨好处,什么若是过意不去...... “好个鬼丫头,房伯伯既然被你算计,就让你算计个彻底吧。”意思就是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得答应啦,谁让你有颜如玉呢? 宝瑞这才心满意足地笑道:“侄女见房伯伯的无由剑法实在高明。日后我家宝宝若有机会上天山,可否向伯伯讨教?” 得,一下就把人家的看家本领给讨了,孩子最大的才二岁多呢,这当娘的未来规划得真是长远啊。而且她言下之意,可不是叫孩子去给人做徒弟,但却要人亲自指点。 众人皆想,这买卖做得太好了。可不是太好么,东西是从师父手里顺来的,给人做人情,又换个大人情,自己什么都没出啊,空手套白狼。 “好好,看你这鬼丫头生出的娃娃必定也是鬼精灵,总不会让我的技艺所託非人,伯伯就在天山候着就是。”房在水极是无奈。 宝瑞眼珠子又是骨碌一转,说:“房伯伯,侄女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房在水想,不知这丫头又有什么主意:“你这鬼丫头还有不敢讲的?” “嘿嘿,侄女是想,这颜如玉呢,世上就此一瓶,实为人间至宝。伯伯得了它,只怕会引歹人抢夺,枉伤人命,不如就请蓝衣仙子上得台来,让在场的英雄豪杰都亲眼做个证,当场服用如何?” 房在水心想也是,夜长梦多,就依她所言。只见房在水体贴地走下台去,从人群中将娇妻扶将出来,众人纷纷让道。 但看那蓝衣仙子,裊裊婷婷,果然是大美人。 宝瑞热情地过去握着人家的手很认真的说:“美人姐姐,您的郎君可是没让您伤心哦,回去别教他睡地板哇。”她把房在水唤做伯伯,却叫他老婆美人姐姐,说得虽是认真,分明就是在调笑,众人都哈哈大笑不已。 这对痴人又被她闹了个大红脸。 玩够了,宝瑞当下就将锦盒打开,取出当中那蜜蜡封住的红色瓶子,众人一看,这就是颜如玉了。 宝瑞交由房在水起封,剥去蜜蜡后揭开盖子后,竟先发现其中跌出一卷小纸条。 展开当众一念,原来竟是神医乐公手书,大意就是说,当年本神医行医一生,救人无数,生了一对孪生女儿国色天香,却突然为那诗中所写“谁怜越女颜如玉”所感,深觉女子容颜再娇媚,也终有凋零的一天,于是衍生出对天下女子的怜悯,于是乐公誓言要将余生奉献给女子驻容的伟大事业,致力于研究驻容神药,终有所成,奈何战乱流离,只炼成一枚灵药,自己就已油尽灯枯云云。 第17页 众人闻言唏嘘不已,也颜如玉的真实性也就深信不疑了。 然后房在水又从瓶中倒出一枚朱红色的丹药,顿时清香扑鼻,在场几百人都能闻到,又是一阵惊嘆。 在丈夫无限爱怜和众目睽睽之下,那枚世上唯一的颜如玉就进了蓝衣仙子的腹中,再也没有了,也断了世人的念想。 房在水感激地望着宝瑞,此间意味已经不需要言语。 宝瑞又送上好话,愿他们百年好合什么的,哄得蓝衣仙子好不开心,爱妻开心,丈夫自然就开心了。 宝瑞又藉机向房在水讨回那装过颜如玉的朱红丹瓶,说鸳鸯成对,信物成双,这颜如玉毕竟是师父为表对玉仙子的真心寻来的,吃不吃不重要,但却是深情的象徵,就要了来交到玉仙子手中。 又对玉仙子说,师娘,瑞儿知道您最在意的就是师父这份心意,这信物您就收着,和冰蝉从此不离不弃,你要把师父抓得死死的,可不要再教他跑走拉。 一声师娘把玉仙子哄得心花怒放,要搞定一个男人呢,就先摆平他最爱的女人,宝瑞是深谙此道滴,有师娘罩着,以后师父就完全不敢作怪了,嘿嘿。 真是皆大欢喜! 就差齐唱花好月圆。 于是四月初九这天,宝瑞混了个天下第一,又出尽了风头,成了全场焦点,得意一时无两。 宝瑞也觉得玩够了,玩得开心,欢欢喜喜地走回自己的席位去,还未走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华丽的晕倒了~~~ 未雨绸缪 话说初九那天,宝瑞一时风头无两,成为了本年度的青年偶像。 然后乐极生悲,当众昏倒。 这一昏可把远昊心肝都吓得跳出来了,一个箭步就将她抱住,脸色巨变。周围的人也大惊失色。 施莫迟给爱徒一把脉,就说是折腾太过力竭昏过去,倒是没危险。 远昊恶狠狠地瞪着老头,若不是你这为老不尊的非搞什么飞机,瑞儿也不必去打什么榜,肚子里还怀着宝宝呢,要真出什么事看你如何。 老头后悔不迭,毕竟爱徒有了身孕,他是完全不知,早知道的话,那劳什子身外物不要也罢。 当下几人就辞别那些赶着道贺的人,一行人回了未凋园。 一行人惊慌失措地回到园子时,又意外地发现宝瑞已经醒转过来。 大家目露疑惑,问她是不是故意装昏吓人。 宝瑞躺在榻上,两个儿子体贴地给娘扯被子,窝心得宝瑞满目恋爱,总算没白生啊。 见大家担心,尤其是几个男人脸都黑黑的,忙摆摆手:“别赖我装昏,我可真的是实在觉得累,昏睡过去而已。都怪师父老不修。” 老头本来就极心疼她,又十分内疚,就由着她嗔怪。 远昊脸色还是很不好,宝瑞见状忙拉住他的大手安慰:“只是昏睡而已,没有大碍。” 见他不太相信的样子,又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有数,一到怀孕的时候就好象有上天庇佑,强壮得不得了,看我怀妖怪童和小凡的时候不就是么?放心放心~”几人一听,想想好象也是,才放松一些。 “其实呢,昏倒也有好处。至少不用被人打扰,一想到要面对那些人的恭维问候,就教人受不了。” 远昊道:“你不是爱出风头么。那样不正好如意?”带着薄薄的埋怨。 “出风头我也会看形势呀,我这么冰雪聪明。做天下第一绝对不是好事,接下来还有八天呢,我可不想让人找茬借着和我打架一战成名,这个时候示弱让大家都知道我是个病秧子,就正好堵住他们的嘴,我还想安生地玩呢,打架真是累,身子累,脑子也累。就一个君子剑,就费了我那么多心思设计,再多两个,实在划不来。还好给我的宝宝骗了套无由剑法,也算过得去。”说着便抱着两个儿子玩闹。 远昊嘆了口气:“你费尽心思,也是把人家算计惨了。” 见众人疑惑,便把宝瑞那些花花心思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听得几人一阵佩服,无衣直喊主子好计谋。 妖刀心道,难怪当初我着了她的道,真是个妖精,还好我也不亏,得个儿子。 阿楚想的是,难为她想得出来。 施莫迟哈哈大笑:“我的宝丫丫真是一副玲珑心肝,青出于蓝,把人心都摸得透透,好得很好得很。” 又想起最后宝瑞似乎对房在水说了什么话,便问。 这一问连不苟颜笑的阿楚都笑了起来。却都不肯解答。 师父不住催问,宝瑞见远昊也不帮她,只是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她,只好摸摸小鼻子,从实招来。 原先不知道原委的几个,听宝瑞把那话一说,都哭笑不得。 施莫迟也象远昊他们当时想的那样,笑骂:“你这丫头忒不要脸。” 无烟和无衣也觉得主子太狡猾。 宝瑞却说:“不是我不要脸,这种招数,也只能对付君子剑这样的实在人。若不是他武艺高强,只怕他这样的性子,几十年前就该被人瓜分地一片片了。” 远昊虽知道她说的也是实情,却还是要怨她,怎么能拿他的孩子来做幌子。便不客气地说:“要是没有身孕,你又待如何说?” 宝瑞转转眼珠子:“呀,这个问题早先我并没有想过,也是信手拈来呢。” 远昊作势要敲她脑门,她连忙把妖怪童抓到身前做挡箭牌,这做娘的,真是令人无语了。 她又是狡黠一笑道:“不过远昊哥这么一问,我也是要想上一想的。啊,想到了,我还可以说——宝瑞是美人,房伯伯你可别打脸呀!”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无可奈何。 笑也笑过,闹也闹完后,宝瑞又皱了皱眉,远昊知道她定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忙问她何事。其他人也好奇等待。 宝瑞先是摇了摇头,復又沉思,半晌后才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总觉得这武林大会要出什么事。” 远昊回想半天,不予置评。对于女人的直觉,他没有想法。 宝瑞还是摇摇头,起身走了几圈,嘴巴嘟哝也不知道说什么。 正在大家都觉得她无话可说之时—— “我见到了一个不该见到的人。”双目亮晶晶。见众人疑惑,她郑重地说:“我在斗魁赛上见到他,无烟无衣也见到了,初八那天,我在天下第一庄又见着了他。” 无衣望望无烟,一阵迷惑。 无烟回想以后,问:“主子可是说,斗魁赛上坐您右手的那人?” “正是。”头转向远昊:“我见到了大保。” 远昊一惊:“他?!” 宝瑞又严肃地点点头,为其他人解惑:“神龙飞骑十三太保的大保。他易容掩着行藏,外人本来不认识他,所以他没有特别刻意,但是他的鹰钩鼻子,我是不会弄错的。而且,大保也知道我认出了他,并没有忌讳避开我。” 几人都啊了一声。 神龙飞骑十三太保,是大内武功最高的近侍,专司为皇帝刺探江湖各种隐秘。世人只知道十三太保之名,知道只有皇帝才支使得动这个组织,但均不知这十三太保的真实形容和具体身份,唯一为外界所知的,就是他们都是太监。 远昊沉吟片刻,说:“他不呆在大内,跑到扬州武林大会来做什么?” “所以我才说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人啊。要知道,大保是不轻易现身的。要出任务,也不该是他亲自出马,他既然来了,那恐怕其他十二人也都来了。不知有什么事需要老公十三太保同时出现呢。到底是什么风吹糙动,把他们招来了。光义大哥早知道我要到扬州来,光义大哥不会有心隐瞒我,他知道我在扬州,有大事的话不可能不先让我知道好做防备。” “或是没有机会说?” “不对,斗魁赛上没机会,是因为有其他人在,但我到了这园子来住,怎么可能不知我落脚之处呢?大保叔应该有很多机会说给我听,而不是见到我后也不做声。不能面对面说,也还有鸽子。除非......” 蓦然转身,和远昊对视:“除非,这事连十三太保也还摸不准!是了是了,正是如此。” “无烟姐姐,快把翼阁最近收集来的消息拿给我看。” 无烟依言出去。 于是接下来几日,宝瑞一行人仍然准时参加武林大会看热闹,表面看起来很是悠闲。 施莫迟和玉仙子本欲留下,宝瑞却将他们劝回无缘谷去,反正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留下也无用,不如早点回去准备成亲。 无烟和无衣遵照宝瑞的安排,各自领命而去。 随着翼阁整理回来的各种信息,远昊和宝瑞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但在武林大会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 第18页 只有妖刀和阿楚最是悠闲,他二人一个长期生活在关外,一个生活在东海,对中原武林是完全没有兴趣的,也就歪在一边陪孩子玩,乐于做“带孩子的从人”。 几日下来,偶然也有一些有意思的小事。 他们一行人都出众,所以也就受人注目。 有找宝瑞切磋的,都被宝瑞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那日众人曾听她说自己患有奇疾,又见她当场昏倒,也就不好为难她。于是就将注意力转到她身边三个男人和娃娃身上了。 那个前面对宝瑞怀有不满的青城谢大小姐,见宝瑞已有一双儿子,又见她与三个俊帅的男人神态举止间甚是亲密,也找了些机会暗讽她不知廉耻、妖女之类。 殊不知宝瑞十大志愿之一就是做个妖女,但是总是不太到位,一听她这么说自己就得意着呢,沾沾自喜地道:做妖女也是要有本钱的,要漂亮好看,要有脑子阴谋诡计,要有出格的本事等等,总之不是什么平凡人就能做的。一下又把谢大小姐郁闷个半死,本意是要骂她,她却当做褒奖,骂人的就觉得不慡了。 还有人要找机会和远昊妖刀他们切磋,理由是宝瑞不一般,身边人也定不是凡品。远昊仍然坚持“我是书生”的样子,不好意思我不会武功。 妖刀的样子呢,中原的人不可能认得出,但是他若动手,就容易露行藏了。他身份敏感,远昊早就警告过他,捨弃了红衣不穿,招牌武器也就没有带。本来没武器也是可以玩玩,但他这人的性子就是喜欢和人对着干,反其道而行之,素来看不惯中原武林这种假惺惺的装模做样,所以向他挑衅,他就偏不予理睬,除非是自己看上想玩,结果自然是一个也没看上。就死活没动手,只动嘴巴。那些大虾们也不想去碰钉子,也就不再找他了。 倒是楚不返,确实是个天生的武痴,很想知道自己的家传绝学斩浪掌是不是真的象传言中那么无敌,于是每场比试都看得很投入,尤其十三那天掌和拳的比试,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众人早早就到场观看。 宝瑞开始还以为,阿楚也许会上去比上一比,她倒不介意阿楚的身份被人得知,但是看了一会阿楚就觉得没意思失去了兴趣。若说正宗的掌和拳上的功夫,就数少林的般若掌和伏虎拳对阿楚的胃口,偏向正气刚毅的武功是阿楚的个人喜好。但是少林是出家之人,是不可能有人上台参与比试的,所以阿楚也就做罢了。妖刀奇怪地问,难道青城的举手不回你也没兴趣么,阿楚看了一眼,想也不想地回答,那个没用。 妖刀和宝瑞都翻白眼。远昊却知道,楚不返说没用,不过是因为他用不上这类的武术罢了。 小郦歌已经彻底成为宝瑞的粉丝,天天象小尾巴一样粘着宝姐姐,和两个娃娃也玩到了一块。因为宝姐姐是偶像,孟家又没有其他女眷,郦歌对宝瑞就是彻底的掏心掏肺了。 这天郦歌又感嘆,有个姐姐真是太好了,什么心事都可以说。 于是自然地说起家里的事。原来这天下第一庄的仁义君孟尝,先后娶了一位正室夫人徐氏,前后为他生下二个孩子,就是孟离歌和孟郦歌(宝瑞说古人起名字太没水平),十年前又娶了一位如夫人李氏,本来一家也其乐融融,两位夫人也处得十分融洽。 如夫人李氏没有孩子,却对大夫人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尤其对小郦歌宠爱有加。无奈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五年前徐氏病逝,四年前李氏也去了,孟尝悲伤之下心灰意冷,便也没有再娶,于是可怜郦歌,小小的就没了娘。宝瑞也心疼她,知道她对自己如此依恋,就是因为缺少女性温情的关爱。 宝瑞问:妹妹自呦失去母亲,孟庄主一定非常爱护你们兄妹了。 郦歌想了想说道:“爹爹对哥哥很是严格,但对我爱得不得了,我娘和二娘去了以后,爹爹父代母职,甚至连我......那个......就是成人,也是爹爹在我身边,教会我如何面对长大。总之爹爹对我是很好很好的,几乎是把对哥哥的那份爱也给了我呢。”说着脸红起来,宝瑞知她说的正是女儿家成长来了月信的事,也不说什么,只是疼爱地抚着她的头髮若有所思。 梨花醉 日子就这样没什么意外地过去。 每一天宝瑞醒来的时候都希望蹦出来个炸弹,她讨厌这样煎熬的日子。 有时候她想起一句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莫过于站在你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 她感觉这句话其实也适用于很多地方。她一向不是一个沉着的人,虽然有时候很会埋坑——坑别人,但是在埋坑之前她很会算计,每一步怎么走,怎么玩,对方的反应,思想,然后秉着唿吸看见对方跳进坑里如自己所愿的时候她会很开心,尽管结果是她早料到的,也会很开心。 但是这个坑是别人挖的话,又另当别论了。 没有人会期待别人给自己挖的坑。 没有惊喜也没有惊吓的日子让她非常难过,这种难过比她知道自己活不长更教她难受。如果她知道明天会死,今天她至少可以多吃两口饭,但是现在—— 她明明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大概在什么时候发生,也许自己能够做点什么,但是首先必须要做的竟然是等。这个感觉让她郁闷,甚至情绪有点烦躁。 翼阁收集来的消息越来越多,有些事情越来越确定,但是最关键的那个还没抓到。 天气似乎也有点烦躁,已经连续阴郁了两天,憋了很久终于下了一夜细雨,也让人睡了个好觉。 四月十七。 这是十年武林大会最后一天,新一届的武林盟主即将诞生。 醒来时无衣为她准备的衣裳是华丽的玄底大袍,上面铺着整朵艷红的霸王龙爪牡丹。宝瑞穿上后觉得很完美,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感觉振奋,也很有精神。 用完早膳后她却开始犹豫,是否太招摇了?会不会太引人注意? 远昊莞尔:“你若不招摇,倒反而会让人注意了。” 倒也是。 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很不安,在车上呆呆地望着车外一直喃喃地道:“到底如何办到呢?不通啊不通。” 远昊温柔地帮她理着衣裳,又为她抚好头髮,修长的手握住她的小手,暖暖地很舒服,一手却不客气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打趣说:“你不是说,想不通的事情不要浪费精神去想么?自己却忘了。” “这次不同啊,大事啊~” “世上本无事。我们已做好了一切可以做完全准备。”不可以做的想也无用。 乌黑大眼立即写满了神采,笑道:“远昊哥哥,若我没你该怎么办?” 对面那眼眸却那古井深深:“怎么会没我?” 似乎问了很蠢笨的问题,宝瑞哈哈大笑:“是哦,怎么会没你?” 欣慰一笑,他最爱看她这样神采飞扬,世间的烦恼都不该纠缠她。 天下第一庄很是热闹,演武场上已经早早坐满了人。除了少林、峨眉,所有桌子上都摆满了没起封的酒罈,台上两边更堆放了酒瓮,十分应景,就待庆贺了。 夜雨下得很透,地面仍然cháo湿,人来人往没有带起一点尘土。 太阳还没有上来,间中有和风,扬起四月樱花,淡淡的香。让这些江湖人也变得柔情起来。 当第一片樱花落在宝瑞面上的时候,她欣喜地抓住了远昊的手:“是了是了,我知道了,竟然是这样!”看到远昊同样瞭然的神情,她又轻嘆:“晚了,晚了。” 妖刀和阿楚的背已经几不可见地紧了起来。 总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宝瑞想到这里,又恢復了笑吟吟的神态,端起了茶。 郦歌又如往常那样跑到她这里凑热闹。 天下第一庄庄主,仁义君孟尝作为主人,先站了起来,手轻抬,全场就静了下来。只见他向洗盟主抱拳行礼后,苍劲的声音朗朗而道:“十年前孟某有幸得诸位江湖同道抬爱,在我庄举办了武林大会,十年过后,又有缘与诸位在这里重聚,实在是三生有幸。今年大会得以顺利进行,全赖诸位捧场,今日就是本次大会最后一天,孟某特地备下薄酒向诸位致谢,也为各路英雄豪杰庆功!” “来人,起封,给贵客上满。诸位,这是煮酒斋五十年梨花白陈酿,孟某先干为敬!” 转眼间下人已将所有酒杯斟满,真是好“薄”的酒! 煮酒斋的美酒天下闻名,又是五十年陈酿,顿时满场酒香四溢,引起一片赞嘆叫好。 宝瑞与远昊等人神秘地相视而笑,也拿起了手中的杯子。 众人豪气地举杯齐声喝道:干! 亮杯底大笑。 台上开始进入正题目,当然先是老盟主洗老头出来发表讲话,从十年前讲到今日,从三大派讲到四大世家,从武林名宿讲到后起之秀,大事小事,洋洋洒洒口沫横飞,足足讲了半个时辰。叫宝瑞好生佩服,都不用演讲稿的强人!(其实她自己也很能说,回想那天......) 第19页 做完总结后终于宣布竞选开始,额,还要先惺惺作态一番,大家展开热烈讨论吧。 唯盟主号令是从的江湖,白道的江湖。 混江湖,要靠实力——宝瑞名言。 当今江湖实力最强的无非就是武当、少林、峨眉三大派,道士多、和尚多、尼姑多,人多就是王道啊。 宝瑞觉得这三大派很好,很强大,全是不事生产的职业啊,每天念念经就好了,有饭吃有茶和,幸福悠闲的人生! 不光是宝瑞,很多人都认定“人多就是王道”这个真理,所以众人展开讨论的结果就是: 唯三大派马首是瞻,当由xxx执牛耳矣~~~~ 老盟主洗老头就是武当滴。 然后很多人附议附议再附议。 不过有人附议,就会有人反对——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呵呵呵,只怕今日起这武当、少林、峨眉就不再是武林三大派了吧~~”一个娇媚的声音远远传来。 宝瑞笑眯眯地看着,终于来了啊。 有武林正道就会有魔教——这也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只见走来一群衣饰花花绿绿的人,为首那女子衣着最为艷丽斑斓,媚态横生。微风吹来一阵环佩叮噹,花香浓郁,媚香阵阵。 那女人咯咯一阵媚笑:“妾身花想容见过各位爷~不知我花神教是否也可以竞一竞这武林盟主呢?”然后手一扬,就往武当、少林、峨眉所在的三张桌子上掷去什么东西。那几派的和尚道士尼姑以为是什么暗器,纷纷跃开。 待定睛一看,竟是三只鸽子,死去的鸽子! 不是肉鸽儿,是信鸽儿。 在座之人对花神教可不陌生。邪教、魔教、妖女、yin妇,都是形容花神教和花想容的代名词。没什么说的,反正邪教魔教就是干坏事的,妖女、yin妇就是坏女人。 洗老头对花想容可不陌生。现在他很生气。 洗老头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铁掌一拍桌子:“你这妖女,二十年前未将你赶尽杀绝,老夫心慈留你一命,今日武林大会各路英雄在此,你竟然还敢在这里出现!” 二十年前,又是一对旷男怨女的故事,那故事很老套。 用武林正道的说法就是,因魔教花神教神女花想容,勾搭武当派首席弟子原万山,于天理不容,洗老头便要将原万山逐出武当,并要诛杀花想容。原万山愧对师门,又承受不了心理压力,便狠心与花想容一刀两断,花想容不甘心闯上武当,对情郎痛斥一顿,要死要活,大打出手,原万山重伤,临死之前勃然悔悟,觉得对不起花想容,想着反正自己要死了,不如求师父饶花想容一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在爱徒的份上,洗老头就饶了花想容一命,放虎归山。——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唉,现在这老虎长大回来咬人啦。女人的怨念和报復心理是很可怕的说。 不管前情如何,总之一对怨侣引发的血案,就要发生了。 咯咯笑得花枝乱颤,花想容朝洗老头抛了个媚眼:“洗掌门怎么不看看那鸽儿再说话?这可是我们花神教昨天夜里不小心捕到的呢。少林不去大师,峨眉挽暮师太都看过了,洗掌门赶紧也看看吧,可别看漏咯。” 不去大师和挽暮师太已是脸色巨变,那信鸽儿,正是他们与派中用以日常联繫之用,所带之信内容都是一样的—— 花神教进犯,速归。 想必武当那只鸽子也是一样的信息。洗老头已双母怒眦欲裂。 花想容走到台上,笑得好不妖媚:“几位前辈不必着急,反正现在赶回去也没什么用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既无用,不回也罢,妾身可是想让各位做陪在扬州玩上一玩呢。而且,还有场内这么多英雄相陪,妾身真是高兴得很。” “你这妖女意欲何为!就算你花神教将我们派内一往打尽,我等也不受你这魔教妖女的威胁,就当我派弟子全死光了也罢,在场还有这么多英雄豪杰,你断不可能象二十年前一样侥倖逃脱!”洗老头果然有浩然正气,不愧为老盟主,鼓掌。 “哈哈哈哈,洗掌门,你还当我花想容是二十年前的小丫头,受你算计?没有把握我花神教来送死不成?这场内三百二十七人,除了你们这些个和尚道士尼姑,现在可还有谁能动武?对了,也别说我花神教不把武林大会当回事,妾身正好也带了三百二十七人来这天下第一庄捧场呢,孩儿们还不现身让这些大侠英雄们见见?” 唿拉拉又出来一群红男绿女,有的还是天下第一庄的下人打扮,衣服一剥就露出内里一身花衣裳,有条不紊地分散将在场众人团团围住。 宝瑞真是为这花神教的审美感到遗憾。 这时已有人运功发现问题,一阵怒骂。 洗老头自然是其中之一,只见他双目已恨得要滴出血来,怒喝:“你这妖女做了什么手脚!” 花想容做出个娇媚思索的样子,仿佛想够了才媚笑道:“哎呀,哪有什么手脚,不过是令人麻醉上五个时辰动不得武功而已,残不了,死不了,绝对没有后遗症。这煮酒斋的五十年陈酿味道是否很香醇?可惜被糟蹋了。” 五个时辰不能动武,已经足够将场内所有人切片片收拾干净了,众人又怎会不知? 不去大师一声阿弥陀佛:“花施主到底意欲何为,不如就坦白相告吧” 花想容咯咯笑道:“不去大师果然是大智慧,大师可有想过一举将我击杀?” 是了,和尚和尼姑不喝酒,自然就没中毒。 不去大师又是一声阿弥陀佛:“花施主早已有了计较,老衲一双肉掌即使能将你立即毙命,又怎能挡花神教三百二十七人?你若以场上英雄的命来要挟老衲,老衲又如何能见他人血溅当场?善战善战,施主不必再试探于我。” 花想容娇声大笑:“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怕有些庸人对妾身咬牙切齿,按捺不住罢了,挽暮师太二十年前可是力主将我千刀万剐呢,是不是挽暮师太?” 那峨眉老尼挽暮师太一声长嘆:“正是二十年前放虎归山才酿成今日之祸啊,老尼自然愤恨。” 洗老头被戳中伤心事,已是怒极:“你这妖女还有脸提二十年前,若不是你,万山怎会堕落,又怎会大好年华就离去,你还亲手杀了他!” 花想容脸色一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就将身边侍女腰间挂剑扯将出来,往洗老头心窝狠狠刺了进去,只听得一声惨叫和众人低唿。 刺完后连剑也不拔,阴侧侧道:“原万山!你个死老儿还对我提那负心人!你们赖我勾引于他,可知是他先向我示爱?他因我长得美而对我百般殷勤,又对我始乱终弃,让我知道世间男子皆薄情!我只恨当时怎么只刺了一剑让他死得干脆,让他少受了折磨!不过洗掌门大可放心,今日我这一剑可不会让你轻松的死,定让你把原万山那份也补上,我们有的是时间。” 话音一转:“不与你废话,你我私怨回头再算。今日花神教到武林大会,对盟主之位志在必得,另外,我还要各门各派答应我花想容三件事!并立下字据。” 宝瑞偷偷瞄向远昊,仿佛在说,咦,这女人也学我搞三件事? 远昊知她调皮,一个眼神便明白她所想,嗔怪地一笑。宝瑞吐吐舌头,继续看戏。 见不去大师状似考虑,花想容又补充了一句:“大师放心,妾身不会令诸位做什么违背武林道义的事,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中人,不就最忌讳这个?” “各位英雄可别想太久,妾身没什么耐性,为了督促大家,一柱香我便杀一人,答应得快的就保得住命,别以为我稀罕你们,把你们杀光了我自然也是盟主。不要妄图拖延时间或者浪费时间去想如何解去药物,这毒是无解之毒,只有等时间过去方能自然得解。” “花姐姐怎么说这毒无解?宝瑞这不就解了么?” 一声天籁台下站起一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惟恐那花想容不信似的,她还表演了一下轻功翻越。 “花姐姐这毒,可是扶桑梨花醉?” 后发制人 作者有话要说:盼留言指点交流~~花想容丹凤眼一眯:“你就是那宝瑞?” 宝瑞俏皮笑嘻嘻地应道:“是呀,我就是那宝瑞,宝瑞就是我,宝瑞的宝,宝瑞的瑞。花姐姐也知道我?” 花想容轻蔑地一声冷哼:“你这丫头说什么大话,你怎会解梨花醉?梨花醉根本无解!” 宝瑞嬉皮笑脸地摇摇头,又摊了摊手说:“嘻嘻,梨花醉确实无解,宝瑞也没办法呢。花姐姐真聪明,看出宝瑞在说大话呀,宝瑞只想向花姐姐求证,是否用的扶桑梨花醉而已~~” 原来这丫头诈我,花想容心下不禁恼怒,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她套了话。 第20页 “你!你没喝酒。” 好象是为了让花想容看清楚似的,宝瑞又来回走动:“是呀,喝了不就糟糕啦。宝瑞这么好看,万一花姐姐要宝瑞做的三件事里其中一件叫宝瑞也象花神教的姐姐们那样把脸划花,宝瑞可就得哭死啦!” “鬼丫头,你没中毒又如何?不去大师尚且不奈我何,饶是你剑法如神,又能做得了什么?何不速速归去。” 宝瑞又摇摇头:“宝瑞什么也不想做,只要花姐姐不逼我答应什么要求,盟主花姐姐要做便做,宝瑞只是看热闹而已,总碍不了花姐姐的事。” 花想容咬咬牙:“看热闹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怕一会要死上几个人,莫非宝姑娘不在意人命?” 宝瑞仍旧笑嘻嘻:“只要死的不是宝瑞,旁人死上两个与我又有何干系?花姐姐尽管做要做的事,不必在意我啦。”说完还挥挥手,意思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走了两步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花姐姐,宝瑞刚才说不必在意我,可说错啦,宝瑞有个事情想问问花姐姐吶。” 见花想容不耐烦地望着她,她连忙讨好地说:“宝瑞只是好奇花姐姐会要他们做什么事呢。” “既然说与你没有干系,我要他们做什么事你又何必好奇。” 宝瑞把玩着髮辫撅起嘴娇嗔道:“哎呀,人家不是想看看花姐姐有没有想周全嘛,若换做宝瑞的话,宝瑞就会要求他们交出什么武林秘籍呀,解散门派投入花神教门下啦,或者自废武功啦什么的啊,花姐姐说宝瑞想得可好?” 花想容仿佛被道破心事,脸色一变,正要发作。 有人却不甘寂寞地先骂了出来:“你这个妖女,还给那魔教妖女出主意,果然是一丘之貉!”一看,竟然是青城谢大小姐。 那花想容哪容得人插嘴,还提什么魔教妖女,当下勃然大怒,手一扬就有飞针向谢大小姐she去。 哪知宝瑞手更快,已打出一枚暗器将她的飞针击落,不过,众人却发现谢大小姐口中居然流出血来,近身看得清楚的已发现她的门牙豁了一块,目中含泪。 花想容见飞针被挡,目光就象刀子一样朝宝瑞剐过来:“你要救她的命?她可是骂了你才捎带的我。” 宝瑞佯装嘆气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宝瑞也只是不忍心嘛,这位谢姑娘年方二九,和宝瑞一样年纪,还未嫁得如意郎君呢,宝瑞又怎能见她就此香销玉陨?更何况,青城谢城主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花姐姐把她杀了,谢城主不就没了惦记?还答应花姐姐三件事做什么呢。”言外之意是,我还是为你着想呢。 这边又向谢大小姐安慰说:“谢姑娘莫哭,刚才那松子糖好吃不?这可是有名的八宝斋出品呢,我家两个宝宝只吃这个。回头你到金陵千金堂去找妙手神医霍老头,说是我将你门牙弄破的,他一定能帮你把牙齿整好,绝对看不出来伤过。” 打人一巴掌又给个糖吃,可恶至极。但是毕竟是救了命的,又叫人发作不得。 “哼,你这鬼丫头,谢家小姐你救了,若我要杀别人,你救还是不救?” 宝瑞低头想了想,才抿抿嘴说:“这可说不好,看得顺眼也许救上一救,不顺眼的话就算啦~” 花想容已知她是要坏自己的好事,怒道:“你个鬼丫头是要管闲事了,我就饶不得你,九宫童子出列,给我好好收拾这个丫头!还有你们这些人,一柱香时间已到,再不答应我办事,就莫怪我送人上西天。” 哎呀不得了了,一下就跳出九个孩童大小的花花绿绿的人,将宝瑞团团围住。这哪是什么童子,分明是成年的侏儒。 宝瑞“花容失色”,似害怕到了极点,大喊:“大保叔叔还不出来,瑞儿就要被人杀啦!” 只听得人群中传来长长一声嘆息,仿佛无奈不甘愿极了,然后飕飕飞出十三个人来。其中一个貌似领袖的鹰钩鼻子男人立即挡在宝瑞身前,口里说:“宝姑娘真是去到哪儿哪儿就有是非。罢了,就让我们神龙飞骑领教花神教九宫童子阵吧,可别怨我们以多欺少。” 话音一落十三人就成阵与九宫童子缠斗了起来。 在场之人都大惊,这十三人,每一个长相都普通至极,丢人群里绝对找不到,看了就会忘记的人竟然是大内神龙飞骑十三太保! 花想容不由喝问:“你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人,连神龙飞骑替你挡驾。” 宝瑞连忙摆手否认:“没有的事,我只认识大保叔叔,我给他带过小狗来着。” 神龙飞骑果然不是等闲之辈,那九宫童子阵眼见就要已破了。花想容见那十三人的身手,知道手下一般人是讨不了好的,当然不想送人去白白牺牲,便将主意打到少林和峨眉的头上。 “不去大师,挽暮师太,请去将十三太保挡下,否则我就开始大开杀戒了。” 不去大师和挽暮师太都面露难色。谁知宝瑞又大声说道:“花姐姐可不能伤我大保叔叔,不去大师和挽暮师太可帮不了你,他们已经着了宝瑞的道啦。” “丫头大话唬人!”花想容知道她狡猾,当然是不相信的。 宝瑞摆手:“我可没骗花姐姐,不信你让不去大师,挽暮师太聚一下气,百会穴、大椎穴处,真气可还流通自如?” 不去大师和挽暮师太当然没什么不妥,但二人原本就不想出手,听她这般说法,想她还有下文,哪怕是拖上一拖也是好的,便配合地装出运气的样子来,然后面上都露出难过的颜色。 花想容仍有些不信:“你何时动的手脚我怎不知?” 宝瑞笑嘻嘻地一仰下巴,骄傲地说:“花姐姐,你知道我天性狡诈,使的法子岂能让人看破?” 这一来二去,九宫童子已有几人重伤,就不能形成阵势了,花想容心底着急,就待号令教众群起而攻之,突然听得有人大喝—— 朝廷花神教犯乱,特派兵马大元帅刘戎在此率部平乱,天下第一庄已被围,尔等乖乖束手就擒保命吧! 只听得整齐的跑步声,一个身着戎装将军模样的高大男子领着一群官兵沖了进来,将群雄和花神教众人都闻了个水泄不通。 形式大逆转。 那兵马大元帅走到宝瑞面前来,揖了揖道:“这位必是宝姑娘?” 宝瑞笑笑,沖不去大师那个方向努了努嘴,那刘戎知她意思,当下大步向不去大师走去,一个抱拳:“朝廷接到秘报,得知有妖人作乱,武当、少林与峨眉为天下武林三大门派,颇有行侠丈义之风,为当地百姓所赞扬,朝廷不忍见三派受损,特着三地官府解围,方才已收到各地飞鸽传信,各派均是饮食受了毒害,医治后便无大碍,请各派掌门人大可放心。少待时间,估计各派便会有消息传来。” 三派之人不禁喜于形色,抹了把一身冷汗。 花想容脸色大变,想她在三地部署了诸多人手,没想到半道竟被官府插手了,而且还算准了时间。见宝瑞得意而笑,知道定是这鬼丫头搞了什么动作,当下盛怒,就向宝瑞飞扑过去:“你个死丫头坏我好事,绕你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还说着了道的峨眉老尼挽暮师太一拍椅子扶手就借势而起,将花想容接住。 花想容骂道:“死丫头又骗我!” 宝瑞哈哈大笑说:“花姐姐,方才我可是事先说了宝瑞天性狡诈,你怎能信我呢?” 云想衣裳花想容 作者有话要说:不忍心吊人胃口,全贴吧.场面一片混乱,神龙飞骑出手狠辣,不但将九宫童子诛杀,还将花神教一些武功较高的人重伤的重伤,打死的打死,武功一般的也被刘戎带来的官兵以多胜少收拾了。 剩下花想容和老尼打斗。 刘戎吩咐底下的人清理,与大保见礼后一起走到宝瑞面前。 宝瑞揪住大保的袖子,做撒娇状:“还是大保叔叔待瑞儿好。” 无奈地瞪她一眼,大保说:“你定是都清楚了?那人留活口。” 宝瑞乖巧地点头:“尽量,除非他自己寻死瑞儿可就拦不住啦。” 大保也不和刘戎废话,带着其余十二人扬长而去,擦身而过时向宝瑞丢下一句:“找时间去看看。”宝瑞知道他的意思,笑嘻嘻地向他挥挥手。 又望向刘戎惊讶地问:“怎么竟劳动兵马大元帅亲自来?” 刘戎慡快一笑,做了个敬上的手势说:“主上说宝姑娘讲过,既然是要送礼,就一次送个大的。” 宝瑞当下开怀大笑,心想,那人还记得自己说的话。不过这帐算得好,藉机会解了三大门派之困,又救了这么多江湖人,等于是朝廷给这些人送了个莫大的人情,同时还剿了花神教,江湖能平静好一阵子,朝廷要收服就容易多了。 第21页 她又看看刘戎,觉得还对眼儿,就对远昊使了眼色,对刘戎点点头说:“你那肩膀,一会来扎上两针,应该有效用。”意思是要远昊亲自动手。 刘戎一楞,随即反应过来,宝瑞已看出他来歷,又这样说,不由大喜,连忙道谢。 说话间,那边挽暮老尼已将花想容打伤在地,正欲取她性命,宝瑞忙唿剑下留人。挽暮得宝瑞相助,又已知道她聪明至极,想是还有问题,转念间立即收回手势。 各路英雄逃过一劫,也都喘过一口气,直喊着要将花想容这大妖女大魔头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花想容见大势已去,脸色一片灰败,头髮凌乱,衣裳破败,已经完全没有刚才千娇百媚的风度,倒在地上只余半条命。眼神仍愤恨地盯着宝瑞,恨不得能将她的脸蛋挖出个坑来。 宝瑞背着手,绕着花想容走了几圈,象看着菜板上的肉,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长嘘短嘆:“可惜呀可惜。” 花想容无力地呸了一口说:“你不用假惺惺,成王败寇。如今我为鱼肉你为刀俎,要杀要剐随便。” 宝瑞摇摇头:“我可不是可惜同情你,我是可惜花姐姐这张美人脸,现在变得好丑,化妆都掩饰不住了。” 一个美人再怎么落魄也不乐意听到这样的话,花想容气得“你你你”了半天也憋不出个屁来。 宝瑞背着手,定定得看了她好一会,大家不知她想做什么怪,突然听她吟了一首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宝瑞余光望向某个方向,果然不出意外地看见那人眼波晃动,尽管掩饰得很好,但她还是察觉了,心里一阵偷笑,又被她猜着了。 花想容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宝瑞笑意盈盈,象是为诗意陶醉的样子:“云想衣裳花想容这句子真好,花姐姐的名儿就是出自这里罢?” 花想容不作声,即是默认了。 宝瑞低嘆:“花姐姐,你不该因为一个男人就放弃了自己。也许原万山确实伤害了你,但死之前仍要求他师父留你一命,他心里还是眷顾你的。” 花想容不做声。 “退一万步地说,你不该因为这样一件过往,就恨尽世间男子,去爱那人,然后把自己坑进去。传闻花神教的女子皆要毁容,是因为恨极男人贪恋美色,又说是因为你见不得美人。你本身就受过男子的伤害,又怎么忍心伤害和自己一样苦命的女子?你忍心下手,是因为她对不对?因为那人从来没给过你安全感,你把握不住对不对?” 花想容脸色一变再变,竟有眼泪落下。宝瑞到底在说什么呀,众人都听得煳涂了。 “她连安全感都给不了你,你只能将身边好看的女子容貌都毁掉,怕她看上他人。你这样不安,是因为她不值得你真心相托,她只是利用你。梨花醉乃扶桑麻醉药,根本不是下在酒里,而是通过唿吸传播,而梨花香则是引子,她连这个都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举事失败,连累了她,你这样为她,可值得?” 花想容灰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大声辩驳道:“不是的,不可能,她是爱我的,你不要诈我,我不会再上当!” 众人更是疑惑。 宝瑞坦然地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梨花醉散开后成为气雾状,跟随唿吸渗入血液,梨花响是引子,闻到梨花香后才会醉,所以名为梨花醉。此药我大宋朝根本没有,也做不出,必须由扶桑带来。花姐姐,你知不知,她是扶桑人?你可知道近年来东海沿岸倭寇作乱,害了多少沿岸百姓?而你却在帮她害宋人,为她做乱江湖,你在做她的刀,砍在你的宋人同胞身上!” 花想容惊声尖叫:“怎么可能?!”惊骇之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扭头向一人望去,眼睛里写满害怕,愤恨,不甘不愿。 众人随她眼光看去,竟是那天下第一庄庄主,仁义君孟尝! 这到底是搞什么东东?! 不去大师是场内辈分地位最高的,终于忍不住问,宝施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吶。 宝瑞不做声,只是与那孟尝对视。花想容象疯子一样绝望地望着孟尝,不断呢喃着“不可能,不是真的,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不可能不可能......” 孟尝长嘆了口气,站了起来。 “你是如何知道的?” 机关算尽 每个阴谋破败后,阴谋家都要问:如何知道的。——这也是千古定律。 现在,天下第一庄庄主,江湖仁义君孟尝就在问宝瑞:“你是如何知道的?你是何时知道的?” 宝瑞狡黠一笑:“如何知道?当然是看破了机关呀。” “何时知道?刚才知道的。又或者可以说,上月二十八斗魁那日就知道啦。” “你自以为机关算尽,但是,破绽还是很多,最大的破绽有两个。” “第一个破绽,你的字。据说孟尝为了表示对武林大会的虔诚,写请贴竟沐浴斋戒写了一个月。每张请贴只有七个字,天下第一庄孟尝。初时看到这个请贴,必会以为这样的作风是因为你的地位、身份崇高,但是也可以这样想,是因为你不能写太多字。为什么不能写太多字呢?你手又没问题。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字迹!这点疑惑在我到来,看到‘与谁同坐’亭的时候,得到了印证。一个人的字迹,可以有千变万化,但是痕迹是不会变的,比如点、折、钩的着力点。后来我又听郦歌说,你与孟少庄主并不亲近,但却对他很是信任,这四年来书信往来都是你吩咐了意思,由他代笔。这不是因为信任,是因为你不能写,不敢写。” “第二个破绽,你的眼睛。孟尝的武功,应该是偏向刚劲一派,为人作风也是如此。一个这样的人,眼睛也同样是带着这样神采的。你掩饰得很好,好到几乎不可能察觉。但是,看美人的时候,你的眼睛,不,该说是眼神,不大一样。斗魁那日我就觉得哪里古怪,但是又说不出来。后来郦歌告诉我,你对她尤其宠爱,连女孩子家最私密的事情,也是你父代母职,我就明白了。” “你对美丽的女子,有很深的偏爱。一个男人,喜欢或欣赏美人是正常的,不必掩饰。更何况,孟尝两个妻子,分别于五年前、四年前就故去,要再娶也是很正常的事,或者有一两个红颜知己,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为何你没有再娶呢?你不需要女人吗?而且,又为何明明眼睛里露出渴望,又不付诸于行动呢?答案是,你不能。不是不能人道,而是你有不得已的原因。” “我串起来这么一个故事,你听听对不对。十年前,天下第一庄庄主孟尝,讨了一位如夫人李氏。五年前,正室夫人徐氏故去,四年前,这如夫人李氏也故去了。我可不可以这样假设,十年前,因为孟尝在天下第一庄举行了武林大会,于是,他就被人盯上了,也许是一个组织,也许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也许是一个女人。然后,这个女人就嫁给了他,做他的如夫人。据说两位夫人相处得很亲密,亲密之余,也许正室夫人起了什么疑心,于是被害死了。这个女人,嫁给孟尝,接近他,隐忍这么多年,必定有所图谋。” “在孟尝身边生活了六年以后,她觉得时间成熟了,因为是枕边人,她对孟尝有很深入的了解,包括他的习性,言行,武功等等。于是她对孟尝下了手,然后取而代之,成为了另外一个孟尝。但是有的东西,再怎么模仿也是可能有所疏漏的,比如说字迹。四年前,孟少庄主正好弱冠,二十岁,正好以这个理由,新孟尝就理所当然地叫他去做一些事,比如说书信来往。” “这四年间,新孟尝已经将天下第一庄的交际脉络全盘接收,她所图谋的大事,时机也到了,正是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于是,她布了个很好的局。借着武林大会,她把所有江湖上的名流都集中到了天下第一庄,然后又利用花神教来将这些江湖人一网打尽。不,应该说,她也是花神教的人。” “她知道武林中人对饮食安全非常注意,普通的毒很容易被察觉出来,而且,她也不能让人怀疑到自己头上,所以她想到了梨花醉。梨花醉只有麻醉的效用,时间要拿捏得非常好。这也是优点,只要掌握好时间,就不可能被人察觉。” “梨花醉的特点,一个是要以梨花香为引,另外一个就是要传播,要如何不为人注意地传播呢?昨夜下了一场雨,泥地都湿了,只要将梨花醉粉末溶解到水里,洒到泥地上,太阳一晒,水气蒸发上升,在场的人就毫无知觉的中招了。” “梨花醉还含有非常清淡的香气,所以又是一番设计——这周围种的樱花树,四月花开之时会纷纷随风成花雨落下,五十年陈酿的酒香和樱花香,正好成为梨花醉的掩饰。” 第22页 “可能又人要问了,如果天不下雨怎么办呢?呵呵,这樱花树不就是保证吗,若是我,我便将溶有梨花醉的水,洒到樱花上,樱花飘散时,一样达到传播的目的,要是天不颳风,我也有办法,比如上场去表演一套掌法,刮点掌风什么的。你们还设计了这边武林大会里制住在场的人,同时派人攻打武当少林峨眉所在,估计手段也是用的梨花醉吧。” “这其中最可怜的,恐怕是花想容。她感情受挫,对男子充满了憎恨,你利用这一点,激发她对男子的厌恶,又对她百般呵护引诱,导致她对女子产生感情,而且爱上了你,心甘情愿地为你做事,把整个花神教都赔了进去。” “我说的可对?孟尝?又或者该称唿你为——李氏,还是云裳?你的扶桑名我可不知道哦,就连云裳这名儿,也是你们花神教的机密,别人告诉我的。也许,云裳这个名字,也是你利用了那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藉此来博得花想容的好感。” “你还有什么要知道的么?哦,你必定是想问我如何猜到你是扶桑人。这个太简单了,一是梨花醉宋境内没有,二是樱花树也是扶桑移植而来,三是你们扶桑人变态,男人女人都喜欢,而你偏好女色,四是扶桑忍术,所以你扮男人四年都没被人看破。哦,还有,神龙飞骑不会没事跑来扬州,就是闻到你的扶桑味道了。” “反正你也被我说破了,就把面皮扯了吧,明明是个女人却扮了四年男人这么辛苦,我看得累,也不想我郦歌妹妹看得难过。” 只见那假孟尝,终于撕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女人脸,神色复杂。 台下郦歌一声尖叫,昏死过去。 场面又是乱七八糟闹烘烘,毕竟这种变态事情,不是都象宝瑞这么容易理解和接受的。 宝瑞说了那么多渴死了,连喝三大杯茶水,才缓过劲来。 她又狡黠地一笑:“哈哈,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很聪明呀?是不是很崇拜我呀?其实我也没那么神啦,刚才说的故事好多都是我蒙的,不过看你脸色,我知道都蒙对了是吧,啊哈哈,载在我宝瑞手里你不算亏,也不算丢脸。” 话音立即一转:“不去大师,请将她制住!” 不去大师即腾身而起,巨大的袈裟飞扬,双袖鼓风,身形如大鹏展翅,向那假孟尝压了过去。 宝瑞又喊:“阿楚,防她用忍术逃脱!留活口!” 台下一人如飞箭流矢疾she而来,正是早就蓄势待发的楚不返。 江湖红人 江湖,就是无数人堆在一起成就一些人的传奇,配角和主角的关系。 德庆六年四月,这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那场几乎酿成武林大祸、掀起江湖风云巨变最后又消散于无形的祸事只为成就一个人的传奇。 机智、敏锐、冷静、沉着、狡猾、阴险、潇洒、不羁、风流、华美、娇俏、可爱、婉约、绝媚,传闻在不断的放大后,拥有倾国倾城颠倒众生之美貌、黄金一般头脑灿烂头脑、象鹰眼看穿人心的锐利眼神、打遍天下武敌手的盖世神功的—— 宝瑞终于荣登江湖红人榜! 宝瑞二字成了一个形容词。 一人和另一人打架,打一半一人眼看要输了,抱头大喊“别打脸”!另一人无奈嘆道:你太宝瑞了! 一男子见邻家小妹天真烂漫可爱秀丽,贊曰:小妹你好宝瑞啊! 市面上多了很多武林大会纪念品,如宝瑞茶——有助于凝神静气,如宝瑞酒——越品越芬芳,更有宝瑞剑——好看不实用,一碰就断,果然华而不实(木头做的)。 ——以上均为宝瑞自己的臆想yy,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宝瑞疯了。 武林大会在变故后由少林不去大师担起重任糙糙结束,各路英雄陆续返回各地。告别扬州之前,必去的地方是未凋园——拜见答谢,藉机参观。未凋园一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除了宝瑞自我陶醉,每天笑脸迎人乐此不疲外,远昊他们都不胜其扰,妖刀和阿楚闭门不出。但是宝瑞不可能放过远昊,这么好的秘书啊,活本江湖志,必须带在身边提醒谁谁谁是某某人。 孩子也没逃脱毒手,被宝瑞从那两个父亲手中抢来带着露脸,一时间江湖人都记下了两个娃娃的名字——小孩长大后有个照应,恩。于是两个娃娃也搞不清楚究竟认了多少假亲戚,反正以后去什么地方有吃有喝有人罩了,有个不要脸的娘就是好,路子都铺好啦。 这样玩闹了几天后宝瑞觉得腻味了,于是又带着招牌队伍在扬州城里逛街,想乘车就乘车,想走路就走路。街上偶遇闲散武林人士,若是乘车就开弔起车门帘,宝瑞在其中如女王一样挥手致意。若是走路,则摆个颠倒众生的姿态客套几句,扬长而去时再回眸一笑——在你心上刻下我滴名字(宝瑞旁白)。 又或是到某某茶楼楼上找个雅间喝茶听书。楼下大堂的说书人说的是时下最流行的话题,最风流的人物——宝瑞。有的说她长了天眼所以明察秋毫洞悉一切,有的说她自娘胎开始就有一甲子功力,有的说天下最尊贵的男子都暗恋她。宝瑞在雅间里听得哈哈大笑乐不可支,拍桌子蹬腿。终于一场说书结束后,听得说书人一拍堂木道“下回分解”,宝瑞就华丽地带着一群跟班从楼上风姿绰约地用蜗牛一样的速度从楼上挪下来,引起一阵赞嘆:哇哇,这就是新兴偶像,一代江湖红人宝瑞! 偶像挥手——再挥手。 微笑——再微笑。 以上是在外面公众面前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宝瑞。这样的结果是远昊和妖刀等人已经乘车不愿与她同坐,走路前后保持一丈距离,哦,妖刀给自己和阿楚做了两个半个的面具,出门必带。其实开始是抵死不从,不肯跟着出去,但被宝瑞以:公众人物很危险,我以怀孕,你们没多少时间陪我这三个理由驳回。 在亲近之人面前的宝瑞是这样的: 一连几日,在她每场华丽演出归来后,这个女人沖回住所第一件事就是高唿:哇哈哈我太强悍了,我太华丽了,我太!!!找不到形容词。 第二件事就是滚到榻上抱枕疯狂地得意大笑,笑一会觉得很得意,再笑一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再抱着大抱枕滚来滚去,捂着脸闷声笑。 第三件事通常发生在吃饭的时候,主动给远昊夹个菜,甜腻的声音:远昊哥哥瑞儿我是不是很厉害? 对妖刀挑衅地说:哼,怎么样,比你在关外帅吧? 对阿楚很是看不起,轻蔑地说:难道你就没学几句赞美人的官话? 对孩子飞吻:娘是不是超级无敌大美女? 对一旁伺候布菜的无烟和无衣说:你们主子我是不是很让你们崇拜长脸? 天天如此这般,孩子先受不了了。 妖怪童老成担忧地说:娘病了。 瑞凡还太小,又单纯,含着泪花说:娘这个样子小凡好害怕。 远昊很有一派大家长风范,拍拍这个的头,又揉揉那个的脑袋,说:没关系,你们的娘,阿妈只是疯了,过一阵子人走光了就正常。 原来是人来疯...... 传奇总是掺杂了很多东西,比如说阴谋,比如说机缘巧合,比如说一些不能磨灭的过往,比如说一些遗憾。 成就一些人,也会毁掉一些人。 那场风波还是有人死去了。 武当洗老头,那个曾经拆散一对鸳鸯的人,终于还是重伤不治(流血过多),没熬过去。宝瑞这样说,也许他也活够了,不想活了。 无论是谁,什么样的理由,什么样的立场,在面对花想容这样一个女子的悲剧时,都不能坦然。一个女子在拥有最好的年华,天真烂漫对爱情充满着憧憬的年纪,从天堂堕入地狱,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靠怨恨度日,怨恨的对象却曾经是最爱的人,从此走入歧途,爱不能爱,以一个扭曲的人格活着。 与她有关的人,死去的,活着的,必想将她忘记,又无法忘记。 那个扶桑女人也还是没留下活口,不去大师足以将她制服,打斗中她也曾经试图以忍术遁逃,但在楚不返这样专门对付倭人的高手面前,遁无可遁,最后她选择了自裁。 对这样一个异国人,人们也不会忘记。十年隐忍,精心谋划,只为一发,这是怎样的耐性,这样的人,有一个,就会有二个。大宋国内,有多少这样的人在隐忍待发?联想到东海连年受到倭寇骚扰,灭而不竭,是不是其中也有关系?这一设想,令很多人感到忧虑,远昊、阿楚、刘戎,还有其他关心国计民生的人。宝瑞却深深明白,中国和扶桑,就是后来的日本,将有怎样无尽的瓜葛,她只盼着这一世,在不同的时空里,有不一样的变化。 第23页 考虑到这些,武林盟主的选举,似乎就不再重要了,这场变故,江湖将有好一段时间得以平静。 掌门的去世,对三大正宗派系之首的武当是一个重创,理所当然地,少林担当起保护武林正道的责任,不去大师成为了新的盟主。 那场变故对许多江湖人都产生了一定的压抑影响,例如江湖所谓正义,邪恶的起源,是非对错的产生。 经歷了这次风波的年青一代,对江湖,对武林的未来会有什么样的期待不得而之。 但是有两个却是真正一夜成长起来了,那就是孟家二兄妹。 应该说得益于那假孟尝的小心,也许是怕中途扮孟尝有所遗漏,也许是还念有父亲儿女之情(这一点宝瑞试图让郦歌相信),总之是没有将真孟尝杀死,而是困在房间地底的密室里,有宝瑞这样精通机关的人在,很快就被解救出来。 只是多年不见阳光,孟尝的双目已几乎没有视力,即使治疗,也最多能隐约分辨人影罢了,筋脉却是彻底被废,不成人形,以后也只能靠轮椅支撑度日。 在面对这样的家变和父亲的惨状之时,离歌恨得咬碎了牙齿,郦歌更是肝肠寸断,几度昏死,对一个纯真的孩子来说,这样的惨痛确实太难负荷了。 宝瑞也非常担忧,留在扬州也是准备在需要时扶持他们一把,尽力救治孟尝,对郦歌她是真心当做妹妹看待的。但出乎她的意料,那两兄妹挺了过来,孟离歌一改世家公子的单纯,表现得很是稳重镇定,很快就担负起天下第一庄年青庄主的身份和责任。 而小郦歌则是一夜长大了,她说她现在不相信人性本善,也不相信人性本恶,对那害她家破人亡的扶桑女人,她恨,但是不会忘记那人曾经对她的好,她愿意相信那种好是真实的,对此宝瑞感到很欣慰。 最后郦歌说,总有一天,她也要到东海去,看看不怀好意的扶桑人。 郦歌说得很坚定,总有一天我会去的,宝姐姐! 她这样说的时候,笑得如同朝阳。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神秘d...... 扬州卷就要结束了55555555,好捨不得哇~~~~ 琉璃牡丹 因为前一天晚上熘去虫二楼找邀月那几个美女喝花酒(就是斗魁认识的那天那几个捏)隔日宝瑞直睡到午时日上三桿才爬起来——身体的缘故,每天至少得睡足五个时辰才有精神,睡猪啊。 醒来居然发现远昊和丫头都不在,出得房门经过妖刀和阿楚的房间也不见有人,宝瑞好生疑惑,人都哪儿去啦。饿都饿死了,服侍的人都没有,造反啦。 嘟嘟囔囔地走到正堂,却发现两个丫头和两个娃娃脑袋凑着脑袋,嘀嘀咕咕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东西。 这好奇心第一的人哪忍得住,有好玩的东西居然不叫上我,某人一怒就上去把那大大小小的人扒拉开去,嘴里嚷嚷着:“什么好东西我也要看。” 刚看清楚妖怪童手上拿的水晶匣子,宝瑞就一把抢过来咋唿开了:“咦?!啊呀啊呀,这个东西谁送来哒,这不是我的琉璃牡丹花吗?” 这娘亲太粗鲁了,妖怪童不满意。 小瑞凡含煳不清的说:“阿妈小心点,要摔坏。” “要你讲,小孩子不要管太多,放心好啦。”心想这些孩子怎么被带得越来越老成了,一点都不好玩。 宝瑞一边欣赏着那只有孩子拳头大小的琉璃牡丹,被个透明水晶匣子盛着,里面白丝绒凹槽,趁得那红色的琉璃牡丹更是红灿灿的娇艷夺目,流光溢彩。 灵光一动,终于反应过来转向他们问:“等等,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小瑞凡用力点点头:“有个苏苏!”宝瑞一听哈哈大笑,这小儿子牙齿没长齐,在东海生活跟着南方人官话就说得不太好,他阿爸呢,冷冰冰的也没什么话说,就更不可能教他讲标准官话了,所以经常冒出些奇怪的调调,活宝一个。 忍不住掐了一把儿子的小脸蛋,把人家弄得龇牙咧嘴的,妖怪童很是护着这个老实弟弟,赶紧把他从娘的魔爪里解救出来。 不满的瞪了一眼妖怪童,搞清楚谁是老大没。 还是瑞凡宝宝好,大媚眼就沖小儿子抛去:“那个苏苏在哪里呀小凡宝贝?” 瑞凡手指指外边:“苏苏和大爹爹二爹爹还有阿爸在猪园里。” 在猪园里,哈哈,绝倒一片。眼泪都笑出来了。 宝瑞狂笑着把水晶匣子塞回去给他玩,乐颠颠地往猪园跑去看猪。那天被远昊催着走,所以连都魁的结果也是后来才知道,被虫二楼的邀月得了,但琉璃牡丹不知被谁买下却没有送给花魁,宝瑞还觉得可惜。 接着武林大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心思也就没往那放,今天看到才想起来,又听儿子说是“苏苏”,估摸着就是那人来了。只是不知道四个大男人在猪园子里聊什么呢,会不会为我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啊,心里不禁又开始yy。 未凋园有个竹园,围着个小鱼池,日头起来的时候照得竹影婆娑,最适合喝茶吹牛晒太阳,大家都很喜欢那里,阿楚天罡心法已经摸着了门道,又得施莫迟帮他打通了大穴,已经不需要远昊操心。于是下午没事的时候远昊会和阿楚在那里下棋,妖刀一旁捣乱唧唧歪歪干扰他们,三个人处起来一点都不象情敌,倒让宝瑞觉得她才是外人。 那两人虽然是自己儿子的父亲,但是真是单纯出了精子而已,又是被她设计的,和她倒不亲密,看他们三个总是一起谈谈关外的事,说说东海的事,对她却没什么话说,她就觉得讪讪的很不是滋味,好歹自己也是个大美人啊,还有过这么亲密的关系,孩子都有了,真是冷血,如今又跑出来个阿一,居然不理她四人去“猪园”谈心,作为女人的她真没面子啊。 心里极不平衡地东想西想一通,就行到了“猪园”,果然是阿一,正站着和阿楚说着什么,妖刀歪在躺椅上乱没形象的眯着眼睛,让人看起来觉得是“一狼假寐”,远昊则一如既往斯文地斜靠着执着本书,面前放着茶盏好不惬意。 看他们这样悠闲的样子,心里就突然飞出几把刀子,我飞飞飞,一人一把。宝瑞暗暗诅咒,好不容易等那“苏苏”突然发现她来了,负着手笑吟吟地望着她,器宇轩昂带着高贵的王者风度。 宝瑞看得有点楞,阿一也长这么大了啊,不由心里一阵怅惘。看他双臂张开欢迎自己,復又换上个嫣然的笑,跑过去象树袋熊一样就挂到他身上笑道:“阿一,你怎么跑来扬州啦,下岗了还是被休了?” 阿一摸摸她的头,将她头髮统统揉乱才消得心里柔情,说:“我看大保回禀的意思,好象你今年不准备去金陵看我,我只好来扬州逮你咯,你这丫头太没良心,枉我亲自给你送牡丹。” 一旁的阿楚居然难得地把她从阿一身上拉下来,又难得地丢出来四个字:大庭广众。 宝瑞有点惊讶,这冰块居然开窍了,真不得了。却也没心思理他。 阿一瞭然地看了阿楚一眼,又拉住宝瑞的手说:“我们一旁说话去,免得有人偷听。” 一阵咳嗽声,好象有人被茶水呛到,阿一得意地一笑。 却也没走远,二人就站竹影下低语,那几个功力深厚的怎么会听不到呢,大概都竖着耳朵尖儿呢。 二人光明正大的,也不避讳。二人对话就一字不漏地钻进别人的耳朵里。 “瑞儿长大了,也当娘了,别到处乱跑教人担心。都有身孕了还搞什么武林大会,出了事怎么办。” “人家也是被逼的,臭老头干的事你不知道?反正现在不是没事了吗?阿一,你跑来扬州没关系吗,京里......” “都安排妥当,不碍事,刘戎还在。听他说当时紧张得很,你......” “阿一越来越想老头,不如以前好玩了,你来看我还是来教训我的?那扶桑人死了,你不怪我么?” “死了就死了,怪你做甚,那琉璃牡丹可喜欢?如意阁倒是有眼色,一看到我送你那血玉萧就把琉璃牡丹留下交给大保了。瑞儿就象牡丹一样好看。” “嘻嘻那是当然,你那些女人们比不上我吧。” “是比不上,可你又不愿意做我的皇后啊。我天天都在想我的瑞儿啊。那些后宫女人没一个好的。”这阿一正是赵光义,太祖皇帝兄弟和儿子都多,那些皇子从小都生活在危机中,赵光义经常为了避祸被送去无缘谷,即学武又泡药澡避毒,宝瑞七八岁就与他认识,德宝十四年宝瑞才十二岁,太祖皇帝归天,赵光义在外戚的帮助下,奉杜太后旨登大宝,就再也没回无缘谷。小时候宝瑞就知道他是皇弟,也知道他未来会当皇帝,就唤他做“阿一”,一与义同音不同调,一又是大,为首的意思,皇帝就是天下第一咯。 第24页 “瑞儿没进宫估计就得被人杀了,还做皇后呢。要和那么多女人抢阿一,把阿一垛成碎肉也分不着瑞儿一块骨头,还是做瑞儿的阿一好。没人和我抢。” 听得有人细细地偷笑,把皇帝垛成碎肉,也就这人想得出。 “我倒愿意不做这皇帝,象远昊多好,天天跟着你多好玩,现在还得个孩子。” “哎呀那是他没本事做皇帝好不好。” “你这小没良心的,我真同情远昊,当年你一句要嫁天下最优秀的男子,他就跑去考了个状元,你十岁跑下山去玩,他连状元红花都没挂,就到处寻你,为了你连族谱都舍了,王府世子也不做了,和家族彻底断个干净,你就这么说他。可惜我想把一切都舍了也不能,做皇帝有什么好呢,连个爱的女人都得不到。” “皇帝就是皇帝啊,爱放在心里就是了,我又没说不让你爱。可是阿一,你就是我的一个梦啊,一个国家的梦,从小我就知道你要当皇帝,所以后来专门到处游歷,就是为了看看这河山有多大,去了很多地方看了以后,才知道,阿一就等于这个河山,阿一就是这个国家,也是很多人心里的国家啊。” “可我却不想做什么国家,想成瑞儿心里的人呢。”皇帝有点惆怅。 “阿一天天都在我心里呀,阿一可是我的初恋吶~”某人毫不避忌。 “初恋?!真的么?”这皇帝故意把生意拔高,以便让听众听得更清楚。 “当然啊,难道我没说过么。阿一长得又好看,身份又尊贵,小时候我就想要找天下最好的男子啊,阿一不是天下第一么。” “那不如瑞儿给我生个娃娃吧,天下第一的娃娃。”得意的初恋对象啊。 传来一阵咳嗽之声。 “不行啊。” “为何不行?瑞儿喜欢我,我也爱瑞儿。我们都长得好看,生的娃娃也会很好看。” 某人号称温文尔雅的人把书重重往旁边一扔,开始松筋骨,好久没打架了。 “要生阿一的娃娃九条命都不够啊。” “朕还保护不了一个女人吗?”为了表示地位的不可撼动,一言九鼎。皇帝开始自称“朕”。 “额,不说这个了。”放肆的女人似乎有点危机意识,忙转了个话题:“阿一,你看这武林大会出的事吧,我联繫官府很不方便,不如赐我把尚方宝剑吧,让我代天巡游,专门给你抓坏人如何?” “可以,你给朕生个娃娃,要什么都行。”一边说一边闪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朕”。 这边厢远昊早已被这初恋啊,生娃娃激得崩溃,管你皇帝不皇帝,以前还跟着我混呢,先打了再说。 噼噼啪啪好一阵拳掌打在肉体上的声音。 “好啦好啦,不生就不生,要是这胎生个女儿,给朕做皇后如何?!” 你还说,打的就是你。 宝瑞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管妖刀和阿楚用着看怪物的眼神看她,竟自说道:“远昊哥的武功确实比阿一好很多啊!” 那边过招的人还在讨价还价:爱卿,记得别往朕脸上打,朕还想上朝见人吶。瑞儿亲亲,打架无聊,给爷来个小曲儿。 宝瑞翻个白眼,全是疯子怪胎变态。 皇帝有旨,不能不唱,唱就唱吧。 我有花一朵 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的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 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 我内心的寂寞 花香满枝头 谁来真心寻芳纵 花开不多时 啊堪折直须折 女人如花花似梦 长在我心中 真情真爱无人懂 遍地的苇糙以占满了山坡 孤芳自赏最心痛 若是你 闻过了花香浓 别问我 花儿是为谁红 爱过知情重 醉过知酒浓 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份不停留 像春风来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梦...... 细细竹影下,红裙摇曳,不正似一朵怒放的牡丹花? 掏心掏肺我有话说 菲菲有话说 额,扬州卷到这里就正式完结了,琉璃牡丹后面本来还有一小段关于离别的,但感觉有点多余,先放着了。 谢谢这么多大大捧场,第一次写这样的文,其实心里没有什么把握=。=以前写灌了商业文,内容都是定好了有目的的码字卖钱,现在写心中所想的,倒有点很不习惯。 写心念一文的冲动起于不久前,大概过了元旦的样子,偶然晚上做了个梦,然后就想写要写这样的一个人——宝瑞,于是几乎是一边出差一边疯狂地码字,还好前面的部分没有大的背景需要,不然估计会更粗糙(现在感觉也满粗糙的哈哈,以后慢慢修) 额。昨天有身边的两个认识的朋友看了我的文,问了我好多问题,我想顺便就放在这里当作自己的心灵剖析吧。 其实我个人挺不习惯身边的人或者认识我的人看我的文章,隐约有鼓精神压力,总觉得会被别人透过我的故事去窥探揣测我的心理世界(其中一网友看了一章就问我是不是有血友病=。=)这种感觉让我挺害怕的。 后来昨天突然想通了,猜就猜吧,爱咋咋d,反正不少块肉对吧,西西。 应该说心念这一文有我的很多影子个自己的喜好掺杂在内吧。 例如开始关于轮迴。 恩,穿越是这两年很流行的题材,我就有好几个朋友都同时在写。应该说是和宫廷文一样是最热的吧,两者元素加在一起就更热了。 我的想法是,要女主带着一点点现代的印象(比较容易接受新事物),在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去实现很多人不能实现的梦想:比如说对爱情、社会、国家的一些观点。所以搭建起这样一个基本的架构: 时代背景方面: 我选择的是宋朝,宋朝在我的眼里是一个尤其精彩的朝代,例如领土的分裂割据,中华歷史上的承上启下等等。但是我又很不喜欢歷史上的宋朝,主要是在南宋以后那段,我接受不了“崖山之后无中国”那段惨痛,成吉思汗的残暴,海上十万漂尸,丝绸之路的毁灭等等。 我能接受歷史的残酷,以及民族的混合必须经过的血的洗礼,实现大一统的这种过程,但是痛恨这种人性和文化上的摧残,所以我要让它架空,就是为了逆天。我要让女主也带着这种鄙视,去改变宋朝的歷史过程。因此我安排了阿一赵光义这个角色,然后利用他对宝瑞的得不到爱,去接受宝瑞的影响,呵呵,我希望实现一个最大的宋朝版图,极品yy的境界呀。 人物方面: 我的宝瑞不可能是万能女主,这是定死了的,没法改变。万能是不可能的,人会活得特累,哪怕是两辈子也不可能,想想现在的孩子学习压力多大啊,学两辈子还不如自杀(我是懒人的想法,绝对没有侮辱万能的意思,表打脸)。 所以宝瑞就成了这个样子,虚荣爱出风头、爱美自私自恋、恃美行兇、看起什么事都敢做但胆子其实很小、虽然好象是np却没有胆子同时面对三个男人和他们亲密、有点小聪明但是其实有点弱(那些精闢的推测都是靠以前看小说带过来蒙的),运气的话,因为短命所以那些好运就是踩了狗屎,得到他人的包容。我觉得女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太沉着太淑女的话,我觉得不是活人,这个形象基本有我很多影子,哈哈。 男人的话,因为我就是想写一个女人的,所以全体男性都是配角(其实我眼里男人和女人是没区别的,恩),宝瑞除了身体是女的,没什么女人味。至于有朋友问我还会不会安排更多男配出场,男的肯定会有,但是有感情纠葛的话就没办法了,对男色我是有色心没色胆的,现在这三个已经很要命了,宝瑞驾驭不了,所以採取的方法基本是逃避=。= 不管是宝瑞也好,几个男人也好,在这个故事里所表达的都是一个东西:心中有所想有所执有所念,活着需要一个激发热情的因素和理由,这就是我想表达的。偏执狂才能生存啊,嘿嘿。 写作方式和风格方面: 其实我很佩服那些写古代文的大大,驾驭文字的功力,行文言辞之优美华丽,有时候我看着看着,哇中文里原来还有这个词!我自己也收藏一些书籍例如随笔呀散文等等,放着书香满溢,有时间的时候拿起来享受文字盛宴。 但是这次我是铁了心肠要写网络文,就是划着名滑鼠可以哗哗看得飞快那种,觉得坐电脑前面看太久会很累的说。 第25页 我这个特点是看金庸和古龙积累起来的。小时候看金庸的书密密麻麻的字,啃地那个辛苦啊,好看是好看,但是有时候会看得发火,怎么半天没到重点,一座山能从高度写到石头的纹理......古龙的陆小凤四册的版本,我一下午就看完了,小学二年级hoho。所以我是绝对偏爱古龙更多一些,一个写故事的人,金庸呢,则是有个写字的人,哈哈。古龙写刀就两个字:快刀,金庸能写一百字以上吧。 我想我多少有受到影响吧。所以写宝瑞,我喜欢以对话为主。我觉得没什么比直接说出来畅快了。行文方面,会不会有看书的大虾觉得我调子有点怪列?小时候我很喜欢听说书,水浒呀she雕呀都是先听收音机广播的说书,很喜欢说书人一拍堂木“呔,你这恶人”这种感觉,很象表演,哈哈。 所以我也有点受影响,就让我做个说书人吧,写得不好的地方请大家包涵。 额,关于后面,我的计划是还有两卷的样子,关外一卷,主要想表达对社会生存规则的一些看法,抗倭一卷,主要是对国家概念的一些看法,中间串着对爱情感情的看法。 其实想写的太多了,比如我很喜欢云南,我也想写云南啊大理,又喜欢贵州,想写苗疆,也喜欢吐蕃~~东北,哎呀,没完没了。计划是写二十万字,但是扬州卷已经七万了......感觉自己都有点怕怕,写文和追文都是压力啊。 还是先按照计划来吧,不过后面两卷就会有点慢了,先打好预防针请原谅。 想说的满多的,想把心掏出来呀,但是又不知道说到哪里,有什么又忘了,下次再聊咯。 啊,对了,我比较喜欢这样和朋友聊天倾诉的感觉~~西西。 下一卷,鲜衣怒马。 鲜衣怒马 采ju东篱下 作者有话要说:西西,还是没忍住,先发一章吧~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ju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扬州之后,因为武林大会那扶桑女人的原因,楚不返对东海形势更加担忧,与远昊商量过后很快就返回南边。瑞凡听到哥哥会和娘一起回无缘谷,小脑袋瓜子考虑了很久,两厢权衡也就把阿爸抛弃了。 宝瑞以怀胎十月后面待产太辛苦太无聊为由,死活拖着远昊和妖刀带着二个娃娃在河南玩了一圈,闹闹金陵、开封和洛阳,一直赖到六月夏天来了,肚子挺起来,师父催三催四的——据说是玉仙子坚持宝瑞他们不回去就不嫁他。而宝瑞也终于感觉到热得快受不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两个娃娃回无缘谷养胎。 妖刀则独自返回关外他的土匪窝子去做他的鬼王。倒是妖怪童对他爹完全没有留恋之情,早听她娘说无缘谷多大多好玩,比在关外吃黄沙,天天和那些脏汉子一起玩有意思多了,也无情地将他爹抛弃。 宝瑞对自己两个宝贝选择跟她而不跟父亲的一面倒感到很满意,觉得自己的魅力很强大,有远昊在也不用担心会造成单亲家庭的影响,喜滋滋地带着孩子回老窝,她想的是有两个孩子做活娃娃让她玩,养胎的日子也就不怕寂寞了。 这一家子回到无缘谷,寂静的谷里就热闹起来,先是师父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说起来也奇怪,前面几十年玉仙子追着师父满世界跑那么前卫,还闹到武林大会上去,居然回到无缘谷好几个月都不和师父“厮守”,还坚持不结婚不同居,这种怪人奇怪的矜持让宝瑞很不感冒。玉仙子还坚持远昊和宝瑞回谷做见证,就不拜堂成亲。搞得臭老头一直忿忿得对宝瑞怒目而视,但又迫于劣徒的yin威敢怒不敢言。 宝瑞对师父老是催她回来,打扰她的玩兴本来就有不满,现在见他还给自己脸色看,新仇旧怨的当然借着结婚这个大事好生把师父折磨了一番——反正没让他洞房成功,其中巧妙请大家各自想像。 于是后面师父就有点不待见她,二个老风流守着冰心阁甜蜜去了。 宝瑞这人呢,向来是自己给自己找事的,不玩两个老的,就玩两个小的还不行吗。便自告奋勇地担负起对两个儿子的教育责任,名曰极力弥补前面失去的母爱。 于是乎一家四口和没出生的那个一起在她的采ju居过起了“采ju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幸福生活。 这两兄弟呢,大的假老成怪腔怪调,小的单纯善良憨厚,兄弟感情好得的不得了,总之娘一欺负小的,大哥就会出来维护。搞得做娘的很没威严。 不过宝瑞的志愿不在这,她的志愿是教小孩认识大世界,小人生。 每天她带着两个儿子在谷里乱晃,谷里众人对这个带球跑的都怕得要死,怕她粗鲁搞个什么意外的,所以去到哪里都有人亦步亦趋。 宝瑞不在意这些个,只顾着带儿子参观,肚子的问题,别人紧张,自己就不必紧张了撒。 参观花园温室,参观山谷林木,参观药园子菜园子,大到穹山峻岭,小到菜叶上的菜虫子,一大二小都能看上半天——其实大哥很想带着弟弟去野跑,但是娘很坚持要教育,就给她的面子吧,反正日子还长着咧。 宝瑞的目的呢,和远昊打过招唿的,就是要让孩子知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远昊心里是很怀疑的,以孩子的资质懂事倒不难,问题是以这个做娘的资质,能教出什么?不过他是不会把这番话说出来的,怀孕的女人脾气大,还是不惹为好。 宝瑞对儿子说,一花一糙一山一水都是有生命,有灵魂的,人不能用自己的立场和观念去揣度,伤害或者将意志强加于它们之上,所以这采ju居呀,还有谷里的花花糙糙呀,都是自然生长的没有人为的痕迹。 妖怪童不是好骗的,他在谷里很有人缘哒,到处八卦探听消息,尤其是娘的往事啊,隐秘啊,是他很关注的焦点,他是准备收集好了以后讲给他爹听的,谁让宝瑞对他爹爹“这么无情这么狠”。 所以捏他就问了:“娘,当初你炸后山瀑布的事怎么说?” 做娘的脸色一阵尴尬:“那是意外好不好,娘只是试验霹雳火弹珠。” “好小的弹珠啊,能把瀑布炸歪了嘴挂着,看到的都说丑。” 做娘的自动忽略这个嘲讽。 我们善良的小凡呢最乖了,阿妈说什么都点头,有一天终于在抓了两只螳螂和菜青虫打架后,被宝瑞一顿教育,小儿子终于开窍——生命是不可以拿来戏弄滴。然后乖乖地善良地放生了。 之后洗手吃饭。 哇,今天大爹爹做了串串当红炸子鸡。某女人嗜辣,为了让孩子他娘保持好的心态生孩子,远昊天天在厨房奋战,换着口味来,只要老婆说得出样子的,他就做得出。 瑞凡在海岛上生活,没见过这东西,牙籤串的什么红艷艷的,是什么呢? “大爹爹,这个是什么呀?”他已经很明了远昊的厨子身份。 “这个叫串串当红炸子鸡,是鸡肉用牙籤串出来炸成的,好看吗?小凡来尝尝好不好吃。你看哥哥吃得多香。”远昊很有耐心地解释,妖怪童早就很不客气地吃得面前一堆牙籤。 瑞凡看起来有些烦恼,问:“这个鸡是不是和菜圆子后面禽舍里那些一样的?” 大爹爹点点头,瑞凡眼睛不可置信地张大了:“阿妈不是说鸡也有生命吗?生命怎么可以吃?” 远昊望了宝瑞一眼,宝瑞心里咯噔一下。 妖怪童把嘴巴塞得满满的,一边好心含煳不清地给弟弟解释:“禽舍里那鸡是活的,这个鸡是死的,活的不能吃,死的能吃。这个是鸡的尸体——鸡肉。” 鸡的尸体。 远昊又望了宝瑞一眼,宝瑞心里一阵哀号,慌忙摆手撇干净嫌疑:“这个不是我教的,别看我。” 妖怪童似乎觉得娘还不够尴尬不够难看,补充道:“那天我和凡弟玩斗蟋蟀,打架死了一个,娘不是叫我快把尸体弄走吗?” 宝瑞怒:“那是死了的蟋蟀!” “死了的蟋蟀是尸体,死了的鸡不也是吗?”不知死活的傢伙。 孕妇很生气,又不能摔筷子做坏旁样,大喝一声:“食不言寝不语,哪来那么多话说,给我吃饭!”死小孩,别给老娘抓到机会。 瑞凡大眼睛骨碌来回扫,看看哥哥,看看恼羞成怒的娘,最后期待地看着大爹爹,似乎在等待大爹爹的最终判决,这个关于生命的尸体,到底能不能吃吶。 远昊无奈地望着老婆,似乎在说:你惹的麻烦怎么总是我来收拾。 宝瑞木着脸扒饭,旁边那个不知死活的嘿嘿偷笑。胡乱扒拉了两口饭菜,某女人面上挂不住,很生气地说:我吃饱了,然后逃难而去。 第26页 教育失败,剥夺教育权利终身。 弄瓦之喜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诗经·小雅·斯干》 被剥夺了教育权的宝瑞在无缘谷的日子更是百无聊赖。 幸运的是,两个儿子已经很有觉悟,认识到这个娘呢,是没有娘的立场和智慧的,所以一下就把地位调整为平起平坐,当她是个玩伴了,尤其是看她还怀着宝宝,在大爹爹的教育下,知道不能让娘不高兴,不可以让娘气闷了就闹脾气不生宝宝,总之一大堆不能不可以,又看在未来妹妹的份上——三个男性都坚持是妹妹,便以陪玩为当前重中之重的责任,专心地陪玩。 每半个月妖刀和阿楚都有例行的飞鸽问候,交换一些消息,报报平安,问一下孕妇的情况。 这边呢,孩子开始会写些简单的文字,就强烈要求给各自的父亲做汇报,倒是好玩。 期间外界发生了二件比较重要的大事。 其一就是汴河治水工程终于完工,起了个名字叫大河闸。不管是上一世时空的北宋,还是这个时空的大宋国,汴河的水患都是很危险的,宝瑞小时候在无缘谷就和阿一、远昊讨论过这个问题。远昊知道宝瑞的来歷,又将宝瑞上一世记忆里一些模煳的关于治水的信息,经过和这个世界现实情况的综合,整理出一套治水的方法转达给阿一。 当年考状元的时候,远昊就被称为有“治国之才”,赵光义在无缘谷时是跟远昊混的,对他的才学非常信任,多年来经常接受远昊的建议。这个“大河闸”经过三年的工程建设,终于得以完成,得益于宝瑞的提议、远昊建议方案,宝瑞自然是与有荣焉。又把这一功绩向二个孩子炫耀一番。 其二就是皇帝终于开始在洛阳修缮行宫,定为二京陪都。宝瑞隐约记得上一世有人讨论过北宋灭和定都不当有关。那个时空的北宋定于开封,这个时空则是金陵。由于靠近大运河,水患严重的时候,金陵附近都会受到影响,流民的出现对金陵的安全始终是一个威胁。 另外,宝瑞曾经问过阿一,作为皇帝,是大志向还是小志向。大志向当然是平四海待八方来贺,小志向就是保着现在的太平就好了。赵光义现在还是个年轻的帝王,当然不甘于小志向,近的是西夏和大金,远的就是吐蕃和西辽,大志向当然是扩充最大的国家版图将这些地方都纳入怀中。 所以未来几十年里的吞併战争自是不可避免的。战争就要做最坏的打算,金陵作为京城,周围地势一马平川,退不可守,迁都是最好的打算。 尤其是政治与经济中心向西移动,对日后与西夏、吐蕃的逼近是必要的。在京兆(即长安)与洛阳之间,三人又有一番激烈地讨论,最后还是觉得关中破败仍没得到很好的恢復,至少是还没恢復到盛唐时期的水平,所以最后一致认为洛阳更好。 迁都当然不能着急,过急过快都会令西夏、吐蕃受惊,因为先定为陪都。这一切也不是那么顺利,朝中争论不一,赵光义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最后一锤定音的,也正是因为他的铁碗和坚决,宝瑞远昊都认为,这个年轻帝王很有前途,也就更觉得帮他很值得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宝瑞的肚子越来越大,准爸爸也越来越紧张。 又似在转眼之间就到了十二月,临产的日子在一月初。 无缘谷海拔低,位于南方深谷之中,气候温和,虽然冬天不至于下雪,还是会冷的。这天宝瑞嘴巴谗,快生产的孕妇一点都不安生,直嚷着要吃涮羊肉。孕妇当然是最牛的,一声令下锅碗瓢盆菜呀肉的什么都准备好了准备开涮。在谷中留了五十来号人过冬,都热情地发动起来,摆了两个长熘坐着。 宝瑞和孩子吃得很是欢畅,远昊担忧她消化,还在旁边劝着,宝瑞嘴里含含煳煳:吃饱了才有力气生。便不理他和妖怪童抢起锅里的羊肉,吃东西就是有人抢才吃得热闹嘛,母子二人还是很有同感的。 筷子交战之间,妖怪童先抢着了一块,宝瑞蹭地站起来,正要说老娘如何如何,气一岔肚子一抽,就说不出话来。手还举着筷子,向机器人一样木木地转头向远昊抛出个苦笑。 远昊这就知道出事了,一把横抱起这个没点自觉的女人,嘴里骂道:你倒是想做第一个因为抢食而早产的女人,什么第一都让你占了。 那女人肚子痛得嗷嗷叫,还中气很足地向儿子挥挥拳头:都是你害老娘~~~把妖怪童吓个半死,这可不是个小罪名啊。 当场五十来号人都慌乱起来,唿啦啦一片喊烧水的,喊这个那个的。本来采ju居还挺大的,但是为了迁就孕妇今天都聚在这里涮肉,一群人乱跑就很拥挤了。 还好臭老头及时拿出谷主的威风一声大喝:镇定!除了懂医的,其他人都不准动,坐下吃! 然后就臭老头和其他几人,带上无烟无衣进后头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帮忙。 远昊这个爹当仁不让地做了助产大夫。 臭老头还挺开心,这羊肉涮得好,水都是烧好了现成的咧。 羊水已经破了,某女人有两次生产经歷自是不害怕的,但痛是还受不了啊,又哇哇大叫:死小孩臭小孩,不赶紧出来老娘揍你! 远昊脸上可是风云变色,做娘的孩子还没生出来就咒孩子死的,还是骂的我儿,真想给这女人一拳啊。正要说什么不吉利,衣领就被那女人揪住了:男人都是王八蛋,痛得我死去活来的怎么不自己生啊! 臭老头一阵哈哈大笑。 突然产房里冒出小孩子的声音:真恐怖啊,我们也是这样被生出来的? 一看居然是两个小鬼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进来。 远昊赶紧示意将他们撵走,要是给孩子留下阴影以后不要后代就不好了。 就这样里面女人骂骂咧咧地,外面众人紧张兮兮对着涮锅听惨叫,谁吃得下呀。 折腾了一下午,一声尖叫加一声怒骂:天杀的终于给老娘出来了!众人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臭老头乐呵呵地出来,打了个手势:生了个女娃娃,来来来,斟酒斟酒,大家一起贺一贺,正好有吃有喝的,哇哈哈! 失踪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章节,想坦白宝瑞的爱情观和人生观的一部分,其实也算是我的一部分。 《心念》这篇文,虽然打的烙印是言情,但是情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这个情也包括很多种,爱情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其实我也不想选言情的,但是现在不选言情这一项,很难有人看文=。=这也算是一种无奈吧。 我个人很厌倦把爱呀情呀挂在嘴边的人,不管是男人或者女人,也厌倦那种把爱情当世界第一等的珍贵,好象没这个东西人生就极度悲惨的想法。 爱情永远不是宝瑞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东西永远排第一的是:我自己快活不快活,活得好不好,这是她生命里第一追寻的。 很多朋友会猜测,她到底爱谁,爱谁多一些?我想其实宝瑞自己也没去分辨过,因为这个对她的人生来说不是一件非要去考虑的事情。 然后关于说np文的,宝瑞和三个男人都有感情上的纠葛,但是扬州卷应该表露得很明白,在与三人相处的时候,她与妖刀、阿楚的交流是很少的,具体原因,这卷开始会慢慢揭晓。 也许是我写得实在太糟糕,我的心你永远不懂吶,看文的大大们~~~555555555 新生的女娃娃取名景瑞延。 远昊为了宝瑞,自是不能继承景王家业的,脱离族谱后也不再冠景姓。但是宝瑞认为孩子还是应该尊重她本来该有的血缘关系,自己没姓氏老被人叫宝姑娘,总不能女儿叫瑞姑娘吧,所以仍让女儿冠景姓。 远昊每天是笑得合不笼嘴,女儿呀,终于有了独一无二的女儿,比妖刀和阿楚幸运呀,以后一定要养得比她娘还好看,一个大宝瑞,一个小宝瑞,想想就乐。 瑞延,就是希望宝瑞能福寿延长吧。对远昊这番心思,不是不感动的。 弄瓦之喜,又挨着要过年,谷里都很热闹。 本来远昊和宝瑞也应该是最高兴的,但是越靠近过年,他们就越见愁绪和担忧。 妖刀已经三个月没有消息了。 前面忙着生产,坐月子,也没功夫去想那么多,妖刀也说关外事情已经料理得差不多,应该能赶来过年。开始是不以为意的,猜想着也许是快过年,人也要来了,不再飞格传信也正常,但是至今三个月再没有小心,要来过年的话,应该早就入关了啊,可是翼阁也没有发现有妖刀入关的痕迹。 越到后来就越教人坐不住。女人的直觉告诉宝瑞,妖刀必定是出事了。 第27页 要翼阁想了很多办法打探消息,但那个三不管地带,地下的世界不是那么容易打探的,翼阁传回来的消息都只有一个,没有踪迹。 没有踪迹就意味着彻底失去妖刀的踪影了。能让妖刀失去踪影的不会是小事,妖刀是鬼门之王,也是关外那个地下世界的王,和无缘谷的通讯联繫是最隐秘,只有他本人才有那只鸽子,只有他本人能召出那只鸽子。但是现在鸽子没有放出来,也许鸽子就是没有了。 是什么能让他如此? 宝瑞没有将这种担忧表达出来,在一个深爱你的男人面前,表示对另一个男人的关怀,是不好的,也是不应该的。 但是她的脸却隐藏不住这个担忧。尽管她总在笑,但是经常会发呆,她本是一个很有活力的人,只有在思索最难办的事情时,她才会有发呆的表情,而不是因为无聊发呆。 远昊为女儿换好尿布,看女儿入睡,再转过身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宝瑞托着腮,对着灯影,手指没有规律地轻敲着桌面的样子。这个样子说明她很焦躁。 没有多想,远昊坐到了她的对面,温和地说:“我们也许该谈一谈。” 宝瑞抬起眼睛以极为复杂矛盾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长长的睫毛又低了下去,这个样子的意思是,我不想谈。 远昊嘆了口气:“瑞儿,你从来没有对我隐瞒过任何事,从我们认识开始。” 仿佛受到了惊吓,又仿佛对这句话有异议,宝瑞急急地抬起头,辩解道:“瑞儿没有隐瞒什么啊!” 远昊习惯地挑挑眉毛,意思是这个回答我不接受。 宝瑞犹豫了一下,似乎是经过了一番思量,有点忐忑不安,却认真又郑重地道:“我只是觉得,要和远昊哥讨论妖刀的问题,对远昊哥也许不公平。” 远昊哑然失笑。 “诚然,我确实是一个很爱很爱瑞儿的男人,也是一个平凡普通的男人,在对感情上自然也会有失落,有担心失去,有吃醋的时候。但是瑞儿,如果做了你的丈夫,就意味着失去作为你的兄长、朋友、知己这三个立场,对你我都是一种严重的损失。这个损失我是不会接受的。” 宝瑞小脸上露似高兴,似感到安慰,似如释重负,又似“果然是我的远昊哥”的表情,带着研究真伪的探询看了远昊很久。 远昊大方地让她看,君子坦荡荡嘛,也顺便研究她好一阵子,冒了一句无关紧要的,生了孩子果然胖了些。 宝瑞嗔怪地颳了一眼,终于好象下定决心一样:“好吧,但是远昊哥,你别文绉绉的,咱们直来直去说白话好吧。我也不想小心翼翼地,要怕伤你的心。” 远昊呵呵一笑:“傻丫头,我的心被你锻鍊得很坚强,伤不了。” 宝瑞嘻嘻笑了一下,突然好象意识到现在不是该嬉笑的时候,又努力转到严肃的神情,看得远昊一阵好笑:“不用这么紧张,没什么不可说的,你说你是什么外星来客的时候不也挺自然的嘛。” 大大一个白眼,不理他调笑,宝瑞对着他眼睛,开始告白。 “坦白说我很担心妖刀。” “他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很高兴。”笑。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表示这种担心,我怕远昊哥会很生气很伤心,表面上也许不会,但是心里就难说。而且,我早就行为出轨,应该是这个时代所说的不贞不洁不忠的女人。现在,我连心灵也出轨,我自己也做不到那么自然的。” 恩哼。 “我很自私。你知道的,上辈子活得不好,这辈子我想的是要把二辈子该活的一起活,好的享受的我都想要。可是该死的又得了这样的身体,我挺恨老天的。每月十五发作的时候,痛得难过得要死,所以快活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愿意放过,也许是觉得老天和我过不去,我也不要管那么多。” 恩哼。 “从小我得的都是最好的,师父,无缘谷,远昊哥都是最好的,可是我总觉得不满足。我觉得自己的心很大,可以装很多很多东西,其实就是贪婪,一想到也许再过几天就要死了,就觉得得到的还不够多,还想要更多。一个人应该有的人生,我怎么可以只有这么短,外面还有这么大的世界,我还没有看完。所以我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没有想这个是否我该得的,那样是否是我可以要得起的,我只想抓住。” 面前推过来一杯热豆浆。 那白白的小手捧住杯子,将下巴搭到了桌子上,深深贪婪地嗅着豆浆的香味。 “所以在我考虑的范围内,爱情从来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很重要,但是不是我唯一追求的东西,我只想去享受它,但是不会要死要活的。如果远昊哥抛弃了我,也许我想得是没人和我练天罡心法怎么办,而不是没有远昊哥怎么办。活着比这个要重要得多。”她小心地偷望了对面的人一下,想看他是不是在生气。 对面那男人却给了一个“早就知道你会这样的想”的表情。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所以忠贞啊专一什么的,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有想过会不会不好,但是不想花太多时间去为它烦恼,因为我的时间远远不够用。我甚至会想,我长得好看,不会没有男人的,只是看什么样的男人而已。” 对面的人大笑:“这个问题要好好考虑一下。” 笑嘻嘻地一拳过去。 “其实,我知道自己是不好的。就是爱拿命不好给自己做理由。但是,这个命控制了我很多东西,我无法反抗,即使和它作对,也不会胜利。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如果人人都骂我,我也只能骂这个命而已,其他道理,我说不出,也不能为自己辩解。因为我就是个不好的。” “远昊哥自小就和我一起,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想要的各种感情,都拥有了,我很得意,很快活,但是我不会花太多时间去想远昊哥是不是也一样快活。我知道远昊哥是很爱很爱我的,若是换做别人,也许会猜远昊哥去我的爱里是不是有同情,但是我没时间去猜,没时间去患得患失,我只要享受就好了,只要相信就好了,远昊哥怎么想,我只能看面上的,如果远昊哥心里不快活,我也不能做超出太多的努力。如果要很努力去挽留对我的好,让我觉得累的话,我不会愿意去做。” “换做对任何一个人,我都是同样的。为他做什么事,都要以不让我难过为前提。”她的小拳头捏起来,紧紧的,心中一定充满着挣扎。 远昊用修长的大手将她的小拳头一点点扒开说:“指甲会伤了手”。然后轻轻地握住。 她将小脸贴上那重叠的手,感受其中的温暖,又道:“我也顶讨厌自己吶,这么自私,这么贪婪,但是要我改变,我改变不了呢。” “妖刀我不了解他,阿楚我也是不了解的。生了孩子,应该是最亲密的人吶,但是还是不了解的,没有机会。我自己并不太了解那是怎么样的感情。” 一滴泪滚烫地落到他的手心上,灼灼地烧人。 “虽然不太了解,但我知道妖刀失踪了,一想到也许再没有机会了解了,我的心里就开始痛......” “远昊哥,我害怕这样的遗憾呢......” 故人不知何处去 轻轻拉拉她的手,低沉地声音说:“来。” 呜咽着的女子依言挪动身子,从椅子移到男人的怀里靠住,闻着他身上隐隐的气息和温暖,有他在就是会安心吶...... 远昊用长指刮去她小脸上挂着的泪,揽紧她,将下巴抵在她额头上,沉沉的声音如同檀香:“瑞儿,其实在这个方面,我们都知道你。我,沐琛,楚不返。我们只是在等你自己去承认和接受。我们能不能接受是我们的事,你自己要先去接受,而不是自己讨厌自己。” “我们从来没想过改变你。师父没有,我没有也不会这样想,沐琛,恩,你喜欢叫他妖刀,还有阿楚,就更不会去想要改变你。你说过的,人要活得有执念。我和沐琛在某些地方是很相似的,你知道,我们都是外姓王的后裔。但是沐琛具体的情况,还是由他自己与你说比较好。我只说我自己。” “我的家,景王府,在八岁之前,我只知道我是景王府世子。他们说我是神童,我到无缘谷,一是为了学武,二是为了无缘谷的藏书。那时候我的志向,或者说追求渴望,就是十五岁后成为治国安邦的大材,出仕,做一番大事。这份理想现在也还在我心里没有断过。但是八岁那年我见到了你,起初我真的觉得这个娃娃很可怜。” “后来听到你说要活下去的时候,我被你这种坚决撼动了,我没想过一个娃娃生存的欲望会这样强烈。我的人生路,是早就设想好的,只需要顺着它走下去,不会有什么意外,所以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坚决,这样的热烈,这样的渴望。这是我身上没有过的东西。所以我想一定要帮你活下去。这个念头终于超过了我其他的愿望。” 第28页 “我不是那种相信谁是为谁而生的人,也不是烂漫的人,或许,和你一样,更不是为了情呀爱呀就忘了别的东西的人。但我把你当作我生命里执着追求的东西,和你一起活着就是我的执念。所以不管你是怎么样的,我只需要坚持我的执念就可以了。我对你的感情有几分爱,几分尊重,几分珍惜,几分佩服,这个都是我的问题,不需要你去担忧,和你一起活着,陪着你,比这些都重要得多,你知道吗。这就是我坚持的东西,和你坚持要活着一样!” 远昊把怀中人的小脸扶起来,深深的眼眸里有怜惜,有深情,有无比的缱绻,注视着她,坚定而又有力:“我懂得你,也你懂得我,对吗?” “恩。”笑。 这样灿烂的笑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他所坚持的执念。 “既然害怕有遗憾,就去寻回他。” “恩。” 想好一件事,就要去做。决定要做,便不再拖沓。做好一切准备,新年一立就动身。 女儿才满月,两个儿子也需要有人照顾,师父爱惜宝瑞,又心疼小娃娃,商量以后,决定让远昊留在无缘谷。他与玉仙子一起送宝瑞出关,他们两口子也顺便在外游歷一年。 关外没有无缘谷的影响,那里的世界,也是不能由外人插手的,所以出关后的事情,最后决定单独由宝瑞自己去面对。无烟和无衣死活不依,最后决定让她们两个跟到兰州后再返回大城临洮,留在那里做接应。 这是宝瑞和远昊第一次要面对长时间的分离。 以前远昊就是她的一半人,现在要她一个人去面对那里复杂的形势,实在是不能让人安心的。而宝瑞凭的,也只是妖刀留给他的一个小笛子,笛子是一对的,另外一只,在妖刀身上,都做成了吊坠挂在脖子上,宝瑞从来没想过,会有用到它的一天。 远昊把所有能讲的都讲了个遍,更具体的,他其实也不知道,只能看宝瑞的运气了,希望她的运气,和以往一样好。 贴身带的是能保命的药,包括武林大会后不去大师为了答谢给的两枚珍贵的大还丹和一瓶小还丹。 到了兰州,这已是宋境内最后一个西边大城,再过去,就是西夏境内了。 此时的西夏,只是宋的臣国,有自己的王,自己的政权军队,两国之间算是友好,关境的来往还是比较宽松的。 在兰州,终于拿到了走商的通关文碟,宝瑞也只能凭这样的关碟进西夏境内,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麻烦。准备了比较认路的老马,因为要去敏感的地区,也不能象以前那样招摇,一切都是简朴低调的,三个年轻女子稍微易了容貌,太漂亮的女子一起出现,也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以前宝瑞是最喜欢惹点麻烦热闹,但是现在最怕的,正是麻烦。 师父师娘和两个丫头,陪她在边境的小村客店里一直呆着过了十五,师父最后为她护的心脉。她一想起往常都是远昊陪在她身边,不禁一阵感伤。但是已经没有时间感伤了,妖刀等不了。 十六一早天微微亮,宝瑞就在众人的叮嘱下,出了宋境。师父再三叮嘱,一定会在兰州等她到下月十五,若一月内找不到妖刀,一定要赶回来,无衣丫头则掉了泪。 宝瑞笑笑,便独自出了境。 出了宋境,宝瑞快马加鞭,在最短时间内先赶到西宁,这是最好的第一个落脚点。马不算名马,却还是不错的,跑了一天,终于到了西宁城。 这个时候的西夏王,还是叫李继迁,王城在中兴。 西宁分布着较多的归明人,对汉人还是很友好的,宝瑞也去了许多担心。 找了西宁人流比较多的客店住下,天已黑了下来,天还是冷的,宝瑞很不愿意坐在大堂里,但是她知道坐在这里也许能听到一些消息。于是找了个稍微暗的角落,叫了点肉食和一壶酒温着去寒。这里的食物比起宋境的差很多,主要是胃口不对,一向锦衣玉食的她很艰难的吃着。 四年前她也来过西宁城,那时候身边有远昊这个厨子,为了让她吃得舒服,远昊还借客店的厨房想办法给她弄些对胃口的食物。 怎么又想起远昊来呢,总在需要的时候就想起他,也总在需要的时候才想起他,自己真是太依赖远昊哥了啊。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吃着不好吃的食物。她要强迫自己吃,才生产过,身形是丰润了些,但身子还是有消耗的,接下来也许要面对的是更难吃的食物,更难过的天气,更难过的环境,在没有找到妖刀之前,她不能有一丝半点的虚弱。 乱 没吃几口,外面传来了吆喝声和牲畜的低鸣,小二挑帘出去迎人,冷风吹进来颳得堂子里一阵飕飕的。 想不到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来住店。 门帘子又被人挑开了,传来了一个大嗓门:“这天真是冷得邪唿,小二,先来两壶酒去去寒,他娘的真是冷得碜人。” 小二忙答应着。 坐在阴影里的宝瑞看了个仔细,这一行五、六人都穿着厚厚的长斗篷,斗篷上还洒着雪花星子,看他们卸了斗篷大剌剌地坐下,穿的衣着看来也是好的,怎么说话却有点粗鄙? 宝瑞心中一动。 其中一个沙哑音的男人边猴急地灌了口酒,搓着手掌嘎着喉咙说:“这十五刚过咱哥儿几个就赶趟着出门,没想到这么倒霉,这世道真是够乱的。” 小二端着干粮肉食送来,那些人一边吃一边七嘴八舍的议论开来。 “可不就是的嘛,指望着今年早点出门早点往外带东西,比别人走得早些多赚点口粮,没想到现在路上这么乱,估计好多人都不敢走了,今年可怎么过呦。” “往年也乱,但总还是有活路的,这些王八羔子,不让人活了!” “听说年前儿有一队人没赶得回来,还没走到沙州边上就全叫抢了,人一个没剩。” 宝瑞越听越心惊,耳朵也竖了起来。 “以前好歹关外还有个鬼王压着,抢还是抢,也有人死,但是总是有法子弄点钱保得货回来,人也能平安,现在都乱成介儿的了,什么规矩都不讲,这活路只得断了。” 宝瑞一听鬼王,心就咯噔了一下,当下就忍不住蹭地站了起来,弄得一阵响动。 那几人原还以为没人呢,现在都象她那角落看了过来。 阴影里走出一个穿红色大袄的漂亮姑娘,梳着粗长辫子,白面粉腮没什么装饰,看起来二十不到的年纪,剎是好看,一望便知不是这里的人。 见她急匆匆地冲到面前:“几位大叔大哥,关外,关外出什么事了?”语气很是急切。 那大嗓门象是领头的,疑惑地问她:“你一个水灵的大姑娘,怎么问关外的事?” 宝瑞行了个大礼道:“大叔,家父本是大宋京兆走瓷器的,去年上半年出去了,到现在还没见影回来,消息也全无,家中就我一个闺女,我......我......”硬生生逼出一串眼泪来。 那几人一听明白了,这姑娘是出来寻人的。 那大嗓门状似豪慡义气,长嘆了口气:“姑娘坐下说。” 旁边人让了个位置给她坐下。宝瑞尤自抹泪,好不凄婉。 “姑娘,说句不好的,估计令尊......怕是回不来了,现在关外实在乱得......” 宝瑞又是一阵呜咽:“大叔,关外到底咋了。”她这陕西口音倒也模仿得象模象样。 “关外现在土匪横行,见人就抢见人就杀,这商路怕是断啦。” 宝瑞忙问:“可是,可是前些年不也还能走吗?” “姑娘大概是常在家中,也难怪,你一个姑娘家,令尊大概也没和你讲过关外的事吧。以前关外也有土匪,但是土匪还是有土匪的规矩的。土匪也有土匪的王啊,现在说是土匪窝子乱了,也没人管得住,所以路上也都乱套了。我们这些人,是去年九月就回来了的,这趟出门才知道乱成那样了,前面还有两拨人,也都退回来说不跑啦。你家的,要是去年上半年就走了还没回来,估摸着也是不幸赶上趟儿了,凶多吉少啊。” 宝瑞一听土匪窝子乱了,就呆楞住了,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儿。乱了乱了,是什么样的乱子连妖刀也管不住了呢。 那大嗓子大叔看她的光景,以为她是悲伤过度傻了过去,就劝慰道:“姑娘,我看你也别往那边走了,别存了那希望在,去了,只怕把自己也搭上。你还长得这么好看,到了那些地儿,怎么保得住自己啊。” 宝瑞知道这些人也再问不出什么了,便作出伤痛欲绝的样子,急急地跑回到房间里去。 她仔细想了一会,土匪窝子乱了,约束不住,就是妖刀已经做不了这个头儿了,那妖刀如果还活着,就一定不在鬼门老窝。妖刀能去哪儿呢。 第29页 想起四年前遇到妖刀,先是在青海湖,后来跟踪他到西凉府,又到瓜州。 如果妖刀是被迫离的鬼门,那光景定是不好了,能呆的就是在青海湖一带,这边有大板山,还有河,是好躲藏的地方。既不在西夏境内,又离得不远,是了,应该就是在青海湖附近。 心里这么计量着,明天就事不宜迟去吧,连忙叫来小二,吩咐他准备干粮和酒壶,天太冷了,酒是不可不带的,又吩咐小二说,怕那些大叔们担心,请小二不要将她的行迹说出去,小二懂事地应了。 带上最能御寒的必备之物,天蒙蒙亮就策马而去。 西去大板山、青海湖,必经赤岭山口。 赤岭属于祁连山脉,山口就在倒淌河北上一点,古时就是中原通向西南地区和西域等地的要冲,文成公主赴吐蕃和亲形成的唐蕃古道,也经的这里。这里是甘青地区通往川藏一带的必经之路,在这瑟瑟的冷冬里,却说不出的荒凉。 入目只内,只见红土红石,宝瑞把脸埋在斗篷里,想到那文成公主也曾经站在这里,思乡愁绪不禁在心内翻滚。只是文成公主进吐蕃和亲,身边是有人相伴的,也是有一个去处尽头的。自己却孤零零一个人,妖刀在何处也是没有着落的,感觉是那么凄凉孤单。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宝瑞啊宝瑞,你几时成了这般模样了?踌躇不前,患得患失,自我怜悯。顾镜自怜是最最可怜的,还没有人同情你可怜你,你就先自己哀伤死了! 顿时振奋了精神,在冷风里红土好不容易找到一户人家落脚。 这里的人家真是太穷了,壮年的儿子和媳妇在外讨活路,过了年就出去了。只有老婆婆和孩子在,祖孙俩不好意思地缩进炕角里,宝瑞管不了那些娇气,不在意地和老人睡在一起,思忖着第二天怎么走。有点睡不着,掏出脖子上挂的笛子就吹了起来,声音低低的,如同夜枭,吹了一会便沉沉睡去。 早上就着不知道什么混在一起煮成的热煳煳吃了点干粮,留下一锭银子,宝瑞又上路了,马跑得很累,她也很疲倦,但是她一定要尽快绕过大板山去,要赶到青海湖边去。 笛子一直在吹着,妖刀,你可听得见? 两天了,依然是大山裸露的赤红色砂土,夜里显得尤其凝重和静寂。这里找不到人家落脚了,将马找快突出的石头绕着栓起来,宝瑞躲到大块红岩背后避风。掏出个参丸子吃了,运了会功止了寒,笼紧大斗篷,靠着石头就望起天来,这样冷的夜,繁杂的头绪,不好入睡。 天上奇怪地挂着枚略渐消瘦的下玄月,摸出酒壶子嘬了一口,宝瑞就想起一句诗来,便脱口而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这当下的狼狈模样,哪衬得起李白的风流诗?不由得一阵讪笑,倒是后面那句有点意思,影徒随我身啊。 自我嘲笑一番,又摸出笛子来吹,吹着吹着恼了,大声小声,用力再用力,似是要把这内心的愤懑都发泄出来。 怎么好似多了个影子? 一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幻觉呢,你可是寻我来啦? 落难美男 作者有话要说:我贴我贴我贴贴贴,到10万就停手~~~~~美容院在召唤~~~~宝瑞觉得心跳没了半刻,抬头一望,就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眼泪就汩汩地出来了。 这见那人,脸倒还是那张脸,一副戏嚯的表情,却身形破败,穿着不成样的袄子这一块那一块的,不復风流,又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 一把将她抱住:“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也呵呵地笑了起来,不是妖刀又是谁? 就这样笑闹了一会,妖刀问:“可有力气再跑跑?这里太冷,不能过夜。” 宝瑞乖巧地将就地借力站起来,竟自走到马前,上得鞍去,妖刀也翻上去,抱紧她,一夹马腹跑了起来,马蹄声在深夜里得得地敲进人心里去,宝瑞竟觉得这是最好听的声音了。也不管风多冷,靠着身后的人迷煳过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马才停了下来,妖刀将她抱起跃下,拍拍她的小脸说:“到了,进屋睡。” 迷煳间看着象是个土房子,跌跌撞撞进去,妖刀由她自己往炕上倒,热炕啊,舒服,人已不愿意起来了。就这么着吧,反正人已寻着了,睡了再说,便放松睡去,隐约中似乎有人低语嘆息,被温暖就这样包围住了。 一夜沉沉无梦,醒来时已是晌午了,好多天没有睡过这么满足,一睁眼就看到那双狭长的眼睛,没看错吧,居然笑得有点温和? 又眨了眨眼,确定一下:“喂,你还是不要学远昊哥的笑比较好,你这样子我好不习惯。” 妖刀哈哈大笑起来:“饿了没,来吃点热的吧。”就把她从热被窝里拖起来了。 吃了好几天干冷的实物,再吃热食,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成天下第一的美味了。 “你不是落难吗,怎么还有个窝?”嘟囔着,也不象要人回答的样子,吃吃吃。 好笑地看着她的囫囵样儿:“我是谁呀,狡兔还有三窟,不然我不早玩完了?” 瞪他一眼,嘿,发现他的脸左脸颊上挂了道疤,幸灾乐祸地笑道:“呀呀,毁容了吧,看你以后怎么骗女人,哈哈。” “嗤,你以为人人都象你这样看了我这皮相就入迷霸王硬上弓呢,也就你傻。” 摸摸鼻子应道:“恩恩,是够傻的呢。有热水没?” 指指角落:“那不火上吊着吗?” 点点头,又唿噜了两口,拍拍肚子:“行了,吃好了,脱衣服吧。” 站起来一叉腰,一副无赖的土匪样。 妖刀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不是吧,一来就飢不择食?太急色了。” 把他往炕上推,嘴里不耐烦地喊:“得得,别给我装矜持了,昨晚就闻着味了,累极了没想管你。” 妖刀只好不甘愿地把上衣都脱了,背上斜着划了深深一道直划到腰间,血肉模煳,又有的地方结了枷,应该是自己处理不到,伤口稍微癒合一点又裂开了,深的地方两边的肉外翻着,看起来都有半寸深了。 宝瑞表现得很冷静,唏唏梭梭从包袱里倒腾出道具来,在屋里寻了块干净的帕子,热水浇透,靠了过来。看她板起了脸,妖刀也不说话。 “啧啧,这有好多天了吧,要是夏天,没得到我来你就要长蛆被蛆吃了,还有沙子。”一边用小镊子将伤口的圬物挑出来,一边唠叨讽刺。 “喂喂,别说得这么噁心吧。十几天前那些崽子们居然追我追到肃州对过,一个没留神中了招。” “哪噁心了,哦,那是热天,这会可以做腊肉,哈哈,只是没人敢吃。出什么大乱子了?这么狼狈,土匪里还有人能让你中招?”用湿帕子开始清理,再蘸了酒消了毒。妖刀的背一抽一抽的紧着。 “能有什么,就是造反了贝。”顿了顿:“追着跑一个多月了,也会累的,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啊。” 喘了口气:“内伤对吧。嗤,嘴巴倒是硬得很。伤口有点深,得fèng,忍着。”说着就下了针。 点点头,嘴里咝咝抽着冷子,背绷得紧紧地:“你确定你不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 宝瑞秉住唿吸大气不喘得,他知道她紧张,也就不再言语。 收了针线,咚咚跑出屋子干呕起来。 妖刀坐在屋子里看门外那道纤细的人影,默默地不说话,心里的柔软却象水一样化了开来。 半晌,抹抹嘴角走回屋子里,见妖刀已经穿好了衣服,从他手里接过热水杯子,边漱口边说:“还好没把刚才吃的吐了浪费食粮。” 妖刀眯着眼睛又是呵呵一阵笑。 掏出小还丹给他吃了,拿了梳子笼头髮。 妖刀起身来拖起她的手:“门口坐着晒会太阳吧。”不由分说地拖着出去,俩人靠着象老头子老太太一样晒起太阳来。又抢过她手里的梳子,解下她的长辫子,一下一下梳着,时间象流水一样沉寂缓缓。 “附近就是青海湖?” “恩。” “哦,我就是在这附近偷看你洗澡。” “哈哈,就被我的美色迷住了吧?” “恩。境地倒是差得多。” “哈哈哈哈。那是,想当年爷我一身红袍几许风流~” “啊呸!” “嘻嘻嘻嘻~” “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告诉你啥?” “你和远昊哥阿楚一起的时候话不是挺多的吗,为什么对着我就没话了?” “不知道怎么说啊,还梳辫子吗,还是挽个髻?爷第一次给美人梳头哦?” 第30页 “沐琛!我能教你活着,就能让你死!” “唉,美人就是兇残吶~” 沐琛 抢过梳子给妖刀来了个狠狠地爆头,又塞回去给他,示意他继续服务,责怪道:“有事情也不传个消息,存心让你担心吗?!” 身后之人静了一静,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过了一会吞吞吐吐地说:“我想传来着,可是没法传呀。” “为什么没法传,不是给了你只无缘谷的鸽儿,只有你会召唤的方法啊,再怎么难,你还能找不到机会叫鸽子带信?莫不是手残了字都写不了了?” “不是我的问题,是鸽儿的问题,死了的鸽子传不了信呀!” “怎么会死,那是我们无缘谷的鸽子呀!”开玩笑,无缘谷出品,必属良品好吧。 “额,那个啊,就是因为是你们无缘谷的鸽子呀,养得白白胖胖,飞得又高又远,吃起来肉感还带了嚼筋的味儿呢......” 是吧是吧,我们无缘谷的鸽儿就是好......吃起来???!!!! 倏地回头,眯fèng着眼睛里闪着寒气,死盯着那无赖一字一顿地说:“你!将!我!的!鸽!子!吃!了?!” 眼前人狭长的桃花眼冒着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神,小声小声地嚅嚅:“人家饿呀......周围全是大漠黄沙,被追得好惨的......没水,又没吃的,能找到的只有它......” 一下脖子就叫那已经被气疯了的宝瑞掐住,她和远昊在无缘谷担心得要死,结果这人竟把信鸽当肉鸽吃了,白来寻他! “啊啊啊死人了~~~~轻点轻点~~~~~~我是重伤患啊~~~~~~~” “我捏死你个妖孽,对这么善良的鸽儿都能下得了手!你儿子的信都是它给你带的,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捏死你!” “我实在是不得以的啊!!!只有那鸽儿有血又有肉啊~~~咳咳让我吸口气你个女人~~~~没它你们听到的就是我妖刀大漠横尸的噩耗啦~~~回去我给它立个长生牌位,我鬼王封它为大漠鸽神如何?哦,你不满意?那关外鸽神如何?哎呦呦伤口要爆了~~~” 大漠鸽神......关外鸽神吶,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怕他伤口真的爆了自己还得重新治一次,又得呕吐半天,只好把他放了,黑着张脸怒目相对。 不怕死的那个努力安慰道:所谓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它是我的救命之鸽,既入了我腹中,就与我血肉相关,我生即它生,一只鸽子能活多少年,一个人又能活多少年呀,那,你看这是件好事对不对?所以我们不应该为它伤悲——” 看她快被气哭了,又涎着张脸嬉笑道:“来,美人给爷笑个,瑞儿笑起来最最好看啦~~~嘻嘻~~” “那鸽儿比你有用得多!你可知我们都急得要死,三个多月没音儿没信儿的,我在西宁听说你那土匪窝子翻了天了,还风餐露宿来寻你,结果你却是为了口肉!”愤怒,指责,横眉冷对横眉冷对。 “吶,你看我不是好好活着了吗,恩?笑个笑个,本来这小脸蛋标准好看得不得了,这样拉着就太长啦~” 宝瑞转身靠到墙垛上,闷闷地几不可闻的低语:“我对远昊哥说,我不能有还未了解你,就失去你的遗憾......” “这样啊,是要了解我吗......” 长长的沉默。 这样清冷的白日下午,天上的太阳干热地烤在人的身上,小院低矮的土墙,隔着冷风吹起的沙砾,打在土墙上噼里啪啦作响。 这样无言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太阳开始变阴变冷,只是无声。 “你知道我家姓沐吧。”他说,我家姓沐,不是我姓沐。 “其实我和远昊的出身有点象呢。沐王和景王,都是最早的外姓王之一,沐王也许还要早一些吧。但是两家却又有点不一样,景王原是文臣,沐王则是武将。我和远昊一样,都是带着即定好的人生来到这个世界的。” “但是我们又大不一样。如果说景王府是书香世家门第,沐王就是爆发户。我不知道怎么向你陈列沐王府的家当,总之就是有钱......远昊从小就被称做神童对吧,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未来的路,但那是他能接受的,甚至还是喜欢的。你知道吗,远昊有着一番治国强国的大抱负啊!如果不是后来他遇到了你,他的人生会象他原先想的那样继续吧。但是你又变成了他更重要的追寻了呢。” “我呢,我叫沐琛,但是我自己,似乎早就遗忘这个名字了。可是有些东西,你越是想遗忘,却遗忘不了,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茧,厚厚地缚在心上,叫你挣脱不开。我生来的命运,也许不一定是做沐王府世子。那个男人,呵呵,也就是我的父亲......有什么怕承认的呢?总是事实。” “我的父亲,有五个儿子,四个女儿,我是第五子。你知道吧,我的大哥比我长三十岁。嘻嘻很惊讶吧,那老儿那方面确实很强......哎呀,怎么说到这个了吶~~你知道吧,外姓王,武将是没了兵权的,所以世子不世子的,没有意义,沐王府的家当,是早就分好了的,所以我们兄弟姐妹之间,虽然有不同的娘,但是感情却很好,没有利益冲突哇。” “我们几兄弟都是命好的,你想,有家财万贯,良田几许,不需要有什么抱负想法,每天不提熘着鸟笼子逛大街调戏一下美人,都有点说不过去对不起自己呀~~~” 宝瑞心里惊讶,原来这也是个穿来的! “但是这样的人生,过一会就会觉得无聊腻味了吧。变着法儿找吃的,吃也吃遍了,变着法儿玩吧,玩也玩遍了。女人?能寻到的美人,我们兄弟还都不缺,总也是要和个美人成家的。这样的人生,没有意外,没有波澜,就象死水一样,连鱼儿也没有呢。” “我想,我的人生需要些什么呢?心里就象挖了个大坑,空空的,不知道往里面填点什么好。” 这句话,倒和我说的有点象。宝瑞心里这样想。 “于是我就想着,要过一个别样的人生,要做些别人不敢做的事,要做一些别人绝对想不到沐王的儿子会做的事,要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好象有点幼稚呢,呵呵呵呵。” 宝瑞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象孩子一样尴尬地摸着鼻子,似是在自我解嘲。 “所以你就做土匪吗?还真是别样的人生!真是别人不敢做呢!谁会想到,堂堂沐王府的公子,会窝在关外做土匪头子!恐怕沐王府也不知道吧?!” “嘿嘿,确实不知道,若不是远昊四年前在瓜州认出了我,世界上绝对不会有除了我之外的人知道这个秘密。”对自己的“出类拔萃”有点得意洋洋。 “原来你们在瓜州就认得了?不是后来我生孩子的时候?”这些人,都瞒我了我多少事呀。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妖刀摆摆手:“我们没有瞒你多少事,也就两件事吧。一个是这个,小时候宫里年宴,我和远昊见过,那时候我们还是小孩子啊,没想到他一眼就认得出我来,他真是强人,所以他才断定我不是坏人,你非礼了我,他也没杀我,还把我这个孩子的爹留着命~~~另外一个就是你怀了孩子的消息,但是远昊说,你不愿意让我知道,就不要知道好了,一切都尊重你的意思。” “不是坏人?远昊哥什么标准,关外最大的土匪头子,杀人无数,抢银无数,这还不是坏人什么样儿才算坏人?!”小指头戳着他鼻子骂。 妖刀习惯性地眯了眯狭长的桃花眼,邪邪笑着说:“那你这女人,怎么就看上了我这土匪头子,还在怡春院里扮作翡翠,对我使了幻术,非礼了我,还生了这么大个小子呢?” 鬼王传说 作者有话要说:555555555要空了哇~~~~~~~~~~~提到陈年旧事,宝瑞不禁脸红起来,别过脸去不说话。 妖刀哪里会放过她,邪笑的脸凑到她面前,眨眨桃花眼:“恩?不是说要了解我吗,总要互通有无才公平啊~~~瑞儿~~宝......姑娘~~~~~” 宝瑞就见不得他这个样子,给他个白眼:“嗤,说就说,有什么了不起,本姑娘做得出就不怕说!” 妖刀一副“哇,果然厉害,果然够无耻”的表情,指正道:“容小的提醒您老人家一下,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不是姑娘了。” 桃花眼眨呀眨。 “哼,不想听就算了。”坚决扭头,不理他。 “小的错了,您别恼,小的掏干净了耳朵听着。” 哼哼。 “你知道我的病很变态吧。” “变态做何解?” “插话很讨厌的知不知道。就是很怪异,很讨厌,很烦人。你不觉得每个月发作一次,又要那个......就是双修那个什么天罡心法才能让我活得久一些,很变态吗?” 第31页 “额,倒是够变态的。继续说,小的绝不多言。” “这个变态的病痛,自我出娘胎起就缠着我,每次发作,都痛得要死,难过地要死,可是我又不想死,想要活着,不管是怎么变态的法子,只要能活下去,我都甘愿去受。这种煎熬,纠缠得我很不耐烦,但是又要生受,我只愿少受一点就是一点,哪怕只有一刻,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去试上一试。” “小时候师父就说,待我成人就要嫁人,怀胎生子,十月内便不会发作。我起初是不相信的,但是十个月,十个月啊,就是十次十五月圆,对我这样短暂的生命,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我可以轻松地过上没有束缚的自在日子,摆脱这样的缠绕,比怀孩子要难得多,有这样的机会,我定然要死死抓住。” “如果可以选择,我绝不会这么早就成亲做母亲,一个小娘亲,能为孩子做什么呢?我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孩子生下来,我又能给他什么,为他做什么呢?如果可以选择,我定不会因为这样自私的理由,只为了生孩子减去自己的病痛,就把这样一个生命带到世上来。可是这样的机会在我眼前,我就不管不顾了,如果不能畅快地活着,我要这条命又有什么用呢?” “我心里,从小对怀胎生子,都充满了渴望,这种渴望不是源于对孩子的天性母爱,而是对自己生存下去活着的渴望。我发育得有点晚,葵水到十四岁还一直不来,不怕你笑话,我心里的焦急,真的是叫我难过,不过我已经不知道羞耻了,我只知道来了葵水才算成人,成人就可以和远昊哥成亲,然后怀孕,生孩子。好不容易等到快十五岁及笄前,葵水来了,终于成亲了。” “双修,确实让我每个月好过了一些,但是却一直没有有孕的消息,那个时候,我很焦虑,很着急。那个时候,远昊哥正陪着我游歷到京兆,本来就打算西行到关外,看看大漠,看看文明的古西行商路。成亲三个月了,都没有怀孕的痕迹,我心里实在是恼,就和远昊哥闹了脾气,一个人往西夏跑。” 一阵闷笑。 瞪了他一眼,他又作出正经的样子来。 “你知道我打小就在无缘谷与世隔绝地长大,大家都将我保护得很好,十岁我就开始由远昊哥陪着到处走,但是,我一直没有机会遇到我觉得出色的男子。阿一是一个,我不是说过吗,他是我的初恋。不过只是心里的幻想而已,我知道,阿一是註定要当皇帝的,这样的男子,不适合我。阿一想带我进宫,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即使他是喜欢我的,但是我是绝对不可能在皇宫大内生存下去的,只有远昊哥,才会一直等着我长大,陪着我,是我命里註定的男人。不过这个命里註定,也是师父强加于他的。” “我一直想,在我短暂的生命里,一定要与最出色的男子相遇,才能让我的人生色彩更丰富。你看,除了长寿,我什么都有了,美貌不说,家世,虽然我是孤儿,但是世间女子,我的背景,不是公主一样的尊贵,也相差无两;才智,我的小聪明也是够用的。一个这样的我,只有极好的男子,才能让我锦上添花。远昊哥是很好的,极好的,他的存在,就象唿吸的空气,在我身边没有特别感觉到地存在,却又是赖以生存不可以离开。” “但我又和他闹了脾气,我想,再怎么好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想要个男人让我怀胎生子,已经和好不好没有关系了。可是我,又是眼高的,虽然想将就,但是一路看过许多男人,却是将就不下去。然后到了西夏,我就听到了鬼王的传说。” “人们说,鬼王如何神奇,如何嗜血,但是又说,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最俊美的男人,不只是鬼,还是鬼中的妖。我就好奇起来,这样残酷的男人,怎么会俊美的,所谓相由心生,我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样的传说的。然后我只是带着这样的好奇,没有往心里去。那时候正是春天,青海湖的景致是好的,我就放下这些烦心事,想到青海湖好好游一游。没想到,会看到你洗澡。” “那时我并不知道你就是那个鬼王,那个叫妖刀的。我趴在山石上,只觉得这个男子真好看。看着看着,就脱口说了一句——” “哇,美人出浴!”两人异口同声,相对哈哈大笑。 好生笑了一会,宝瑞又待接着,却还是忍俊不住噗嗤出声:“你也记得当时我说的。然后就被你发现了。你一边呵斥我,一边就披上了你的红衣,还冲我she了柱水柱。我的武功是很好的,自然不会被你打中,你跳上来与我打斗,我仔细一看,你穿着鲜红的长袍,说不出的诡异,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就意识到你是谁来。” “传说,鬼门的人,都爱着红衣,那是鲜血的颜色,而鬼王妖刀,最喜妖艷的红袍,大漠中如同鬼魅。能穿出这样诡异妖艷的感觉又俊美的人,当然就只有你了。但我还是要试你一试,就认真与你打了起来。你又怎么会受得了我一个小姑娘的激,你的刀一出鞘,我就更加断定你的身份。” “但是我又不想令你起疑,便诈了你,叫你以后到中原寻我,就使了轻功跑掉了,我的轻功,你自然是追不上的,嘿嘿。”小小得意一把,神采飞扬。 “一看我跑走的方向是往西宁府,也就没再追赶,我想当时你是有什么事要做才没继续追,不过我估计,你是想追也追不上,哈哈。于是我偷偷折回去尾随你,跟着你到了西宁,又跟着你跑到了瓜州。没想到你个色狼,一到瓜州就去了怡春院找你的相好!” 说着说着就生起气来。 “我一见你去花楼找姑娘,就不知道怎么地生起气来。想你生得也不差,怎么就没个固定的女人解决需要呢?再想想自己跟着你跑得这么累,就觉得你很对我不起——我却并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不知道我是谁,就算知道我是谁,对我又有什么印象呢,对我又能有什么感情呢?你有什么对我不住的呢?” “当时我只想着,要去看看那翡翠姑娘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一到瓜州就去找她。结果不就是如此。我心里不太看得起你的眼光,又对你不满,想要整你一整,然后又正好想到我当下最需要的不正是找个男人让我怀孩子吗。于是我就迷了翡翠,对你使了坏。幻术再加上媚术,你怎么可能不着我的道呢?就这么的,我就占了你的便宜。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你怨我恨我笑我,我都没有话说。” 宝瑞对着妖刀,一脸严肃郑重,如同要上刑场一样。 妖刀认真地看了她一会,似要研究个透彻。 就在宝瑞以为他已经研究完了没什么意见的时候,妖刀就震耳欲聋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个傻丫头,见过傻的,没见过傻得这么可爱的,啊哈哈哈~~~” 凉凉地也不恼:“你笑你笑,做得出说得出,我还有什么怕你笑的,只是小心点别把伤口笑坏了,我可不待再给你收拾!” 妖刀笑得不可抑制,抱着肚子倚在门框上笑得眼泪花儿飞飞。 宝瑞才不理他,自己在院里找了干柴,就着夜里烧成的木炭生起火来取暖,一会就要天黑了。 妖刀终于笑了个够本儿,看样子很高兴,却不似戏嚯的样子,望着蹲在面前努力正在吹碳生火的人儿说:“真是个傻丫头,真以为我不知道么。唉,在你眼里我真是失败吶。如果作为瑞童的爹,连儿子怎么来的我都不弄清楚,不是太没父亲的尊严了吗?只是远昊也说了,你不愿意让我知道,我就不知道。” 宝瑞手上一顿,血色一下冲上脑门,又红到了白白的玉颈上,红到了小小的耳朵上。 “啧啧,还会脸红,看来脸皮也不是说的那样厚呀~~~” 生存法则 天黑之前,妖刀出去半个时辰不到就回来了,手里提搂着两只清理干净的什么水鸟之类的。 宝瑞想起,青海湖的鸟岛在那一世的网上说起来,还是名胜风景呢,不知这是几级国家保护动物?天鹅?黑颅?春天还没见影呢,水也没暖,搞不懂这些鸟的生活规律。没想到这不知几级的鸟就要被她拆吃入腹了,哈哈哈哈。 听着鸟被火烤得外皮滴油哔啵作响,宝瑞又隐约想起前世的一部什么电影里有个疯子扮警察,嘴里学警笛声就哔啵哔啵的,心里自己偷着乐。 妖刀看着她的小脸浮着笑,在火光下长睫毛扇动衬得浮影绰绰,眯起眼睛来不知道想着什么。 过了会用小刀片了层肉下来,看看颜色应该是好了,又多片了些下来两个人分着吃,就着酒壶子里的酒吃得分外的香。剩下的继续在火上慢慢烤着。 吃了几口,才想一个最紧要的问题,忙问:“你......这里不怕被找到吗?” 第32页 不以为意地温和笑笑:“这里?你一路过来没察觉么?” 抬眼看他:“怎么?” “没有人来这里,这里太荒凉了。这屋子,是我搭起来的,你看,在山岩上掏出来的啊,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连鸟都少,不是活人的地方。” 有点意外这人是怎么掏出这么个屋子,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是要为人所不为的,什么也不见得奇怪了吧。 沉吟了一会,终于还是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要做土匪?” “恩?” 摆摆手怕他误会一样:“我是说,要做别人不会做不敢做的事有很多啊,为什么就选了做土匪?还这么风风火火的。” 妖刀低沉地笑:“不做土匪做什么?做採花大盗?” 惹来一顿白眼。 “那年我十五岁跑到黑水镇北面一点,据说玉门关不是在那吗。我是跟着一个商队去的,所有人都被土匪杀了,我没死成。”没死成好象是种遗憾似的,也是,死了就不用找什么追求呀,人生的,倒也不是太坏的事吧。 宝瑞惊讶:“这样的情况不是应该要想着报仇吗?怎么反倒......” “嗤,报仇?为什么报仇。走这条路的人,都知道有死在土匪手里的可能。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怨尤。我和他们不沾亲带故的,凭什么报仇?” 两人好一会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宝瑞想,确实是个冷酷的。外人没说错。 “报仇,报仇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杀了还是会有的。一个世界,它来主宰你的时候,你的反抗是微弱的,要它听你的,你只能成为那个世界的主宰,由你去制订这个世界的规则,你才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你才可以掌握,掌握别人的人生!” 这是一个宣言。 看宝瑞好象被他震住,伸出没蘸到油的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没有说话。 宝瑞在思考,思考过后,又有新的问题:“那么你成了鬼王,又如何?还是一样的杀人,死人。土匪不抢,不杀人就不是土匪了。” 妖刀斜睨她一眼,似乎在说,你真是天真。 “你从兰州过来,进了西宁,又过了赤岭口,走到大板山,这里,青海湖,阿柴,你看到了什么?四年前,你还去过瓜州,现在和当初的印象,可有改变?” 摇摇头,若是说有什么改变,只有眼前的他和自己吧。 “这里荒芜,穷困对不对?”伸手拣起一根木枝,在地上画起来。 “你看,这里是吐蕃,这里是西夏,这里是西辽,这上边呢,是蒙古。哦,东边,是大宋。你看看这地图,是不是一块破烂?” “你再看看,西夏、西辽、吐蕃这交界,还有北面,和蒙古的交界。这些地方,除了荒漠还是荒漠,除了荒芜,还是荒芜。这里只有沙子,一片接一片的沙子,如果说现在与四年前有什么不一样,就是沙子更多,更广阔,更看不到尽头。” 沙化。 “沙子里能活人吗?在这些沙子里活着的人,都是穷人,穷疯了的人。你说你要活下去对不对?很多人都想活下去,于是有了土匪。你知道吧,在活下去面前,什么残暴,血腥,仁慈,良心,都是通通比不过的。只有活着,才有时间去考虑那些问题。” “这片大漠沙地,除非能变成江南,哦不,那样太奢侈,除非能扎起藏包,笼住水,养得住糙,养得起人,让人能活着,否则就让很多人看不到活的希望。可惜这些地方,在四方夹击下,成了三不管四不管的荒漠。活在这里的人,总要找个活下去的法子是不是?” “土匪,呵呵,土匪自然是要抢的,不抢怎么有活路呢?可谁又愿意让你抢,不让抢,当然就动手了,杀人,在这里真是自然不过的事。你应该知道,很多在大漠里迷失的人,不管杀人,还杀的是自己的同伴,也许还喝血吃肉呢。” 他说得极为残忍,却象在说一件自然不过的事,脸色没有一点变化。 “你相信的对不对?你只是拒绝去想。那样的情形,我见得多了,在这里,我呆了整整十年,生存什么样的残酷,我见得太多太多。有时候我也想,我是不是挺,就用你那词,挺变态的,什么地方不好呆,跑到这里来。” “这片大漠,土匪窝子,以前,据我所知道的,就不只百来个,不光抢人,杀人,相互斗起来,也是杀个没完。就是奇了怪了,这土匪倒是象生生不息的样子,杀了有杀了有,比耗子还串得快,我也不知道为何,你可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他们都知道的。因为找不到法子活下去的人太多了,穷途末路。找到一线生机,就必然会抓住不放。其实,这和宝瑞也是一样的,生的欲望。做的事,只不过是环境不同而已。 宝瑞无言。这样说来,自己倒和土匪也没什么两样吧。 “不能消灭,就只能控制它生长。各个地方都管不了,也不愿意管,能控制它的,只有这个世界的王,我就是那个王。” “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杀了很多人,才有了鬼门,很多散乱的土匪窝子,併到了鬼门了,渐渐的,死的人倒少了起来,土匪死得少了,路上跑的人也死得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宝瑞心里一动,大概明白了,但仍听他说下去。 “鬼门是这大漠里最大的土匪窝子,有最多的人,最贪婪,也最兇狠。但是人,不过是为个利字活而已,这点是我改变不了的。从每个商队,从走进西夏西宁府开始,就进了鬼门的眼。带的货,走的路,过的每个关卡,都在鬼门的控制之下。没有人能逃得过,逃不过,就只好乖乖就范。认识到这一点,商队不再反抗,而鬼门,要的只是钱财,我能做的,就是要他们不那么贪,给商队的人活路,大家各取所需。” “商人重利,什么是商,不过就是将东边的东西拿到西边来卖而已,路上损失点钱,最后不是都转嫁到买东西的人手上?他们自己不损失,该赚到的赚,能保得命活着,比什么不好?而且鬼门的人,都在大漠生活了很多很多年,对这大漠摸了个透,什么地方有水,什么地方有流沙,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要商队交足银两,鬼门还可以变相地做他们的保镖,保他们人和货走进城市。” 妖刀停了下来,望着宝瑞,似乎很得意,等待她的夸奖。 宝瑞听他讲得如此生动,和自己心中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便沖他微微一笑。 妖刀感到很满意,又自己一乐:“其实也没什么,同行也有竞争嘛,鬼门也不想其他土匪窝子来抢生意的。” 二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大漠的路兇险,又要各级关卡,几个地方都盯着这片儿,中原的镖局接得了,也没那么大的本事保得住,所以有时候,鬼门倒象一个地下镖局。鬼门的红衣出现,其他小土匪帮就不敢动手,鬼门的红旗子插上的货,其他人想分一杯羹,还得看我是否愿意。不过我,自然不会让鬼门独食。你知道的,我不缺钱,钱着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所以有时候,我会把我那份,分一分,送一送。让这个冰冷的地下世界也有点人情味儿。” 眼神往女人那儿撇了撇,象是在说,我也不是你想像那样冷血吧。 宝瑞又是一笑。 “自己能活着,又何必去断别人的活路了,多此一举罢了。土匪能有吃的穿的用的,偶尔到城里嫖个女人找找乐子,不想干了讨个老婆生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土匪没有把商队逼得完全没活路,自己的命,也能保得住,毕竟狗急了也是要跳墙的。” “现在,你知道我的意思了么?平衡,是这里大家生存的法则。这个平衡,是我建立的,我的十年!你说,我这个王,做得好么?我这个王,不比沐王什么狗屎有意思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郁闷,整理的时候发现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把明代的塔尔寺写进来了,虽然说是架空,但是也不想影响太大,后面的只好重新整理. 顺序就全乱了,欲哭无泪啊~~~~~~~~~~~~~~~ 平衡 宝瑞眼睛晶亮晶亮,不要误会,绝对不是崇拜的眼神。 笑嘻嘻呀笑嘻嘻:“我觉得,鬼王如果是我这么好看的女人就好了,这样才算传奇,你比我还是有点差距的。” “噗”地喷了口酒。 女人嗔怪的眼神:浪费。 男人嗔怪埋怨的眼神:干嘛说这种话害我,浪费。 哼。 哼。 “冷不冷?吃好了,要不要进屋子里坐?”男人还是有点风度的,知道关怀体恤女人。 摇摇头:“这里好,抬头可以找星星。可惜就是没酒了,最后一口不留给我,却让你喷了。” 第33页 看了她一眼,男人起身回屋子里把她的大红斗篷取来,罩到她身上拢好,端详了一下笑笑:“诶,不说不觉得,你这身红衣,倒是很有鬼王的气质。” 鼻子冲上天:“那是,不看看我宝瑞是谁。” 呵呵一起乐了。 “还想听?” 鸡啄米样儿地点头点头。 “想继续听就先干点活,把爷哄好了给你说上一夜都有。去去,那柴火堆底下掏掏,应该还有两坛烧刀子。”嘴往院子墙角努了努。 宝瑞一个兔子跳蹦了起来大叫:“有酒你倒是不早说?!” 蹦跳着过去扒拉开干柴堆,象兔子一样刨坑,果然见着两个坛顶,继续刨啊刨,想两坛一起取的,又侧着头想想,还是留一坛万一以后呢。 妖刀看着她那兔子模样很是好笑,低低地就笑了出来。 开了封妖刀就想抢过去就着坛口牛饮,宝瑞连忙阻止他:“你眼下可是在逃亡呢,珍惜着点,这个吃流了要浪费的。”找个瓢先取出来一些,两人一人分一碗,指指:“你的,我的,各人一碗,别抢,洒了自负。” “我的酒你也小气。”撇撇嘴。 “嘿,见者有份,这会儿我见着了,就有我一半了。来来,还没听够呢,继续讲。恩,这烧刀子真带劲。”伸着舌头哈口气,辣的。 伸手帮她把斗篷拢紧些,看着还满意。 再嘬口酒,歪着头想了会:“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平衡,恩,平衡......” “啊,平衡这个东西,这个这个......平衡这个东西呢,建起来容易,保持它就很难哇。要打破它,也很容易。我刚才有没有说,我做的不过是控制土匪的贪慾而已?呵呵,我是王,却不是神呢?贪就埋在人心里,我又控制不住人心,贪也就控制不住啦。不管我怎么往下压,它也能找着fèng儿想办法跑出来。” “去年我不是入关几个月?那个贪就藉机跑出来作怪啦~~” 挥挥手:“不用内疚,我也不是为你去的,嘻嘻,儿子想见娘,做爹的也拦不住咧~~而且,这玩意儿能控制得一时控制不了一世,我也有我所能做的极限。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他们吃猪肉吃得惯了觉得不够味儿了,就想换点口味。比如说吃更好的龙肉,或者象以前那样吃野味,总之就是......呵呵,不愿意听话,反了。” “这谁谁谁反的,名字也没意义,总是那些人。我最近就在想,也许是我做这个土匪是来玩的,所以还身在世界之外吧。是不是因为我本来不是土匪,半路出家的,所以对土匪的心性不太了解呢?”看了一眼女人,好象要和她印证一样。 废话,哪个土匪生来就是土匪的?不过在世界之外,倒是真的吧。不过这人肯定不是想听我说这个,我就不说。宝瑞这样想。 “反过来一想,问题也许又不是出在我身上。土匪嘛,毕竟这个文化程度不高,啊,思想呢,想没有受到教化,想问题肯定是没有我这个王想得那么通透的,嘿嘿,恩,果然是只有我最适合这个位置,做土匪王,哇哈哈。” 向天翻了个白眼,咦,有颗星星。这人果然是死性不改,还好我刚才没有白痴多嘴帮衬他,他是傻的。 “想来你也是不懂的,既然开了个头就一次说个够本儿吧。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吐蕃、西夏、西辽,见这大漠上土匪这般横行,由着我做大,也不派兵剿了?你看光是这西夏吧,商路上近的就有西边的西平军司,北边的黑水镇燕军司,都是路上两个关卡,远点半路上的,中间有宣化府甘肃军司、最南边有卓罗和南军司,上边点呢有白马强镇军司,黑山威福军司,这么多个军司,随便派一队正规点的军队出来,要收拾鬼门不难的,而且鬼门行事张扬,路上一逮准能抓个几十上百的。再加上吐蕃阿柴,西辽的哈密力,这边境上谁不囤着点兵?” 说完这番话,妖刀扭过头来望着宝瑞,意思是,考考你知不知道各种缘由。 “嗤,我又不是傻的?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为么,不就是因为没好处咯。”真是小看我宝瑞,这么简单的问题。 闲闲地喝口酒,还是望着她,意思是,这样简单的答案,我不太满意哇。 扑闪着大眼睛,给个提示吧给个提示吧。 眼前这兔子姑娘可爱得叫人受不了了,算了,提点一下:“你说这路上跑的,都是些什么人?” “路上?啊,商路上?都是些什么人......商人......宋人!” 得到一个赞许的眼神鼓励。 对了,是宋人,正是宋国的商人最多啊。出去的丝绸、瓷器、茶叶,回来是宝石、烟糙、汗血宝马、葡萄...... 宝瑞陷入了沉思,这些东西都不是重点,思绪有点纷乱,但是有很清晰。 想到成吉思汗......对了,成吉思汗南下,对丝绸之路的影响!是了,兵家必争之地,交界! “从古时候,西汉开始,这上路就一直存在,朝代变更,商路也不是一层不变的。晚唐后......分裂,恩,这个地图是有点破烂......”心中有所想,喃喃自语。 妖刀笑眯眯地望着她,欣赏她变化多端的表情,喝酒喝酒。 “哼,走这商路的,大部分都是大宋人,不管走的哪条路,要么经过吐蕃和西夏交界,要么从西夏往北面走黑水绕过去。交界之处乱是乱,可是吐蕃、西夏、西辽谁都落不着好,争的话,一时半会也争不出个结果,所以都没必要去管它,更不说吐蕃和西辽一些部族也是爱抢的。反之,宋人倒是死得越多越好,死了,和他们都没什么关系,但是闹大了,反而有好处。” “宋人死得多了,只能向大宋的朝廷求助。西夏和吐蕃现在是算是臣国,没有出力的义务和责任。大宋就算想出力,出兵也要通过西夏或者吐蕃的道,不说这齣兵是件很可笑的事,就算出了,恐怕结果会烧起打火来,剿匪万一死个什么党项人的贵族拉,哪怕是百姓,也能拿来说嘴的。小的拿点赔偿,大的打仗都有。利益利益,恆古不变的只有利益而已。” 说完,喝酒喝酒,何以解忧。 妖刀摸摸她的额头,这个丫头,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要她花时间去想这些,很难吧,不过总要长大的不是?夸奖道:“还是不笨嘛。” 宝瑞怎么不知道他的意思,自己确实不是笨蛋,只是很多事情不愿意去考虑。她一直和远昊、阿一说什么大中国大中国,可是很多东西,确实没有去想明白,只有大的框架道理和方向。 “你说的都对。我要你想明白这一点,许多人都想不到,土匪更是想不到的。不是大漠上土匪多强悍,而是没有人出手而已。这个平衡,不光是大漠上的平衡,也是官与匪之间的平衡。他们以外反了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抢人杀人,可以得到更多,但是却不知道,这也是自己走向末日呢。” “如果毫无节制地下去,商路断了,土匪也没有活路,不能抢商人,怎么办?” “或者,土匪可以纠结在一起,向西辽、吐蕃那些游动的部族一样,抢大的,形成规模,又会怎么样?这大漠上,土匪接近二千人,结成一片,稍微整理一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军队,这样一个队伍存在,不光是危害三地百姓那么简单,生存在三地交界处的这支队伍,对西夏、吐蕃、西辽都是个危险。对散兵游勇,流寇可以不以为意,对一支队伍,就另当别论了。”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住他的脉搏:“内伤已经不碍事了。你不会没事在这里呆那么久,应该有事要做吧。明天我们动身好么,我也想去看看你那土匪窝子。” 温和一笑:“好。” 退路 动身之前,宝瑞给妖刀仔细检查了背上的伤,无缘谷出品必为良品的金创药果然不是盖的,伤口癒合的趋势很好。 妖刀站在院子矮墙外,定定地望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了良久,妖刀长嘘了一口气,象是对宝瑞说,又象是喃喃自语:“我十五岁就离家,在西边这里,呆了整整十年。狡兔三窟狡兔三窟,这里是我最爱的地方。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这里是我最后的退路。你看,下面就是湖。到了这里,看到这个湖,我就能静下来思考,下一步在哪里。” 说完眯眯眼睛,退后两步,提掌运气,“嗨”的大喝一声,小院的土墙轰地塌了下来,黄土碎石干糙一股脑地将山石里的小屋堵了个遍,即使站到面前看着,谁也想不到这里面还有个能住人的屋子。 宝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压在心头,她突然觉得,妖刀似在告别什么,过去吗? 这样想道,便望向妖刀:“为什么......” 第34页 妖刀灿烂一笑,长发在风中飘扬,未好完全的左颊的疤在太阳下有点狰狞,又将他的脸衬得更加邪魅:“因为不再需要了啊,不再需要退路了,傻丫头,只有前面的路!走。” 抓住宝瑞的手便纵身跃下。 到了地面,他把手指往嘴里一放一夹,吹了声口哨,一会便看见宝瑞原先的那批黄马嗒嗒跑了过来。又吹了一声口哨,略有不同,湖边方向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批高大的骏马,浅黄色的身躯上朵朵红斑形如云彩。 “火烧云!” “倒是挺识货的嘛。”还是那样戏嚯的笑。 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好东西我没不知道的。”突然又想起了点什么,抱怨地语气:“你这火烧云不也一叫就来嘛,就吃我的鸽子。” 妖刀哈哈大笑:“还真是小气,你说是关外鸽神稀罕吶,还是关外马神稀罕吶。不就鸽子嘛,回头我去无缘谷给你养上十只八只。来,这给你。” 往宝瑞手里塞了个小糖块,沖马努努嘴:“哄哄你这脚夫,有得它跑的,可别让他犯了脾气。” 哼了声依言餵马儿吃零食:“人过得不怎么地,马倒是伺弄得娇贵。” “哈哈哈哈,莫非你还嫉妒这马儿不成,得得,回头给你买八宝斋的糖果让你当饭吃,走了,驾!”一夹马腹火烧云便跑了起来。 嗤,真没风度,也不看看他骑的什么,我骑的什么,居然还敢先跑。八宝斋八宝斋,如意斋还得回宋境呢,什么时候才回得去还不好说。心里鄙视了一万次,也上马追去。 扬声问:“你还没说上哪!” “进西夏,西凉府,跑快点,一会日头就烤人了~~” “你把火烧云换我,我准比你快!” “哈哈,火烧云可只听我的!” 真是不要脸的臭男人。 马不停蹄地跑,又开始风餐露宿了。臭男人总算有点良心,一路还算体贴。 干冷的天气,白日里太阳烧得烤人,宝瑞倒宁愿它不出太阳,阴冷也行,一想到自己白嫩嫩的皮肤,虽然是涂了药物清凉房晒,又蒙了纱巾,总还是有点干辣的不舒服。 没过边境前,入目之内都是荒芜,跑了两天进得西夏总算好多了,越近着西凉府,越能闻到人味。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唉,真是见人见少了就想人了,人多的时候就觉得乱,又没风头可出,宝瑞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前所未有的低调啊。 西凉府和西宁差不多,汉化还是比较重的,一路过来,有汉式的房子,也有帐包,要道上当然还有半军半民式样的堡寨。近了人烟密集的地方,找了个小树林把火烧云身上,额,马背上的行囊卸了,归整到宝瑞的黄马上,妖刀给火烧云马屁股上来了一巴掌,把它赶走。 火烧云也算是引人注意的,和这妖孽一起也许会出点什么小麻烦也不一定,还是先赶了。又把妖刀的面容修饰易容,土点难看点,省得惹事生非。俊男美女又都是汉人打扮一起出现,总是不好的。还好宝瑞是女子,戴个面纱暂时还可以过得去,因为前面晒了几天脸上就难受得很,这会再易容的话恐怕脸蛋就没法要了。 这天上午趁着人流多的时候入了西凉府,两人找了个普通规模的客店住了下来。 宝瑞受的苦少,这十几天里都跑得散架了,一到地方当然就是倒头大睡,妖刀怎么地让他自己玩儿去吧,睡了再说。 这一睡就睡到傍晚,醒来时妖刀在房里坐着不知道又在想什么的样子,见她醒来,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主动过来递了碗水温水给她,见她骨碌骨碌没了形象地牛饮,看得他直笑:“你那风度形象都哪去了?” 白了他一眼道:“跑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还要什么形象,又没人认识我。” 这好歹西凉府也算是个大城,竟被她说得如此不堪,原先真是娇气惯了的。 想想她一路吃的苦,不由地有点心疼,便笑意不减,温柔地问:“知道你是累坏了,先洗洗还是先吃?要不着急吃,就先吃个包子垫个底,热水我已经叫小二准备了,马上就能送来。” 毫不犹豫地:“洗。” 老天爷呀,她都多久没洗过了,自己都不敢仔细闻,前面只在妖刀那小屋里用热水稍微擦过身子,那个难受劲儿真是别提了。 妖刀笑笑开门唤小二,转头就见她已经囫囵进去俩包子。 “居然有热包子,哪弄的。” 妖刀只是笑笑也不说话,就看着她吃,还提醒道:“别吃满了,一会再吃点热食,你身子弱,得吃点肉食补充点元气。” 想想也是,便放下了。这会水也送来了。 宝瑞看看他没有出去避嫌的意思,嚅嚅道:“喂,你就在这呆着我怎么洗呀。”低得跟蚊子一样。 妖刀指指左边那屏风:“不是有隔着的呀,再说了,你那点身段什么样儿我不是没见过,最多就是生了孩子丰润点,不够我看的,赶紧洗去吧,我睡会。” 什么叫我那点身段不够看,怒。 看他好象也累坏了,倒头睡去的样子,想想,算了,爱咋咋滴,看了也没什么,什么什么出格的事儿早些年都做过了,这会装纯情怕也于事无补了吧。这么想着,就泡进桶子里享受起来。 水热热地熏着,人就懒起来,昏昏地挨在桶子边上就想睡了。 突然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别泡久了要晕,象一辈子没洗过似的,一会水凉了身子受不了。” 这人怎么向远昊哥一样唠叨了,便说:“你越来越有远昊哥的气质了,要不把脸也整整吧。” 那人又是呵呵地戏嚯:“别说得不甘愿似的,你也就靠着远昊舒服活了这么多年,多个我还不好,嗤。” 隔着屏风用眼神丢飞刀,又想起重要的事:“你刚才出去啦。” “恩。”知道她想问什么:“有趟货,昨天刚走,四十来人的样子,要走黑水出去。” 停了一下,象是觉得可笑一样嗤笑了一声:“真是不要命的,兔崽子们不正等着开饭么。诶,该起了啊,水冷了一会哆嗦可管不了你。” 唏唏嗦嗦地穿衣,问了个比较感兴趣的话题:“鬼门怎么收集的消息,不会象翼阁那样在各地都有正经生意吧。” 将她拉到床沿坐下,拿了干帕子帮她擦头髮,说:“傻丫头,你以为都有无缘谷那家财。土匪养那些人干嘛,都做生意还做什么土匪,看你这脑袋瓜子出了宋境就呆了多多的。这走商的总要吃饭歇脚吧,进了城就有人看得见,钱财能使鬼推磨。” 哦哦。 擦了会就不耐烦了,直接运功热气烘干。 小二适时地送来热食,吃饱了就被妖刀赶上床继续做睡猪,拢好被子让她盖得严严实实地,在耳边低低地说:“我都安排好了,来了这就听我的,什么都别想,管好自己。睡吧,明天又得赶路了。” 被这声音催得脑袋沉沉地发不出声音,迷过去之前心里想,那些言情小说里的男女是怎么的,莫非他们跑路不会累的?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怎么我就没遇上呢? 红柳胡杨 从西凉府北上只有一条路,也是这一路西行而来宝瑞见到最美的一条路。 有水有树有糙的地方,在这个天地里就是最美的。 知道了商队要走的路,妖刀便带着宝瑞不紧不慢地走着,体恤她身子吃不得苦,专门避开日头太烤人的时候,也多找些阴凉的地方走。 一见到黑水宝瑞就开怀了。 黑水,如同一条母亲河,自北向南贯穿着西夏的中西部,黑水北面之处,就是弱水。 有水的地方就有生机,沿途有许多党项人的帐包,是靠水而居的游牧人。 一路策马,看到山石边上都是黄黄干干的棘糙,二月半了,这里还没有春天的消息。 宝瑞指着那些低低矮矮奇形怪状的树问:“那些是什么树?胡杨?”望着妖刀又是不由自主地笑。 妖刀从西凉府出来都做党项人的打扮,头上顶了个锅盔一样的帽子,配他真是不搭旮的,看起来怪模怪样,一见就想发笑。 妖刀不以为意颔首道:“恩,那是额济纳胡杨,大漠的生命之树。” 松开缰绳,信马由缰的走着,宝瑞一直在看那些胡杨。 “我以前一直想看看胡杨的真实样子,四年前来,没有机会到这里。” 妖刀知道她说的是怀孕被抓回去的事,想起来一阵好笑。 “胡杨是生命力最顽强的树,耐得了这里的高温,也耐得了这里的彻骨寒冷,在大漠里,渴死之前看到胡杨,就是活过来了。它的根能扎到地下一丈多深。传说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的树。” 第35页 “恩,不是说胡杨红柳总相伴吗?怎么不见红柳?”四处张望一下,不见有柳树的踪迹,宝瑞疑惑地问。 妖刀往那些棘糙堆指了指:“那绿色的矮丛不就是?” 宝瑞惊叫:“啊?那就是红柳啊,这么矮?!” 妖刀哈哈大笑:“那以为红柳什么样子,江南垂柳那样婀娜吗?要那样的话在这里没扎根就死绝了。” 又很认真地说:“红柳没有胡杨那样粗壮的躯干,就只能这样低低的长着,没有强壮与风沙对抗,就以低低的姿态埋在沙土里。别看它长得矮,根可比胡杨深。你再看那胡杨的怪样子,有没有感觉到一种痛苦?那是挣扎的姿态。和周围、大漠上的人是一样。” 红柳胡杨大漠生,铮铮铁骨御寒风。英雄不了春秋梦,万水千山步韵行。 宝瑞低低地吟出一首诗,妖刀意外地看着她,又带着赞赏。 她腼腆地呵呵一笑:“不是我作的,不知道在哪里看过。”指指脑袋:“当我想要看胡杨的时候,就在我这里了。” 把眼睛投向茫茫的前方,说道:“我一直觉得我是很顽强的,你知道,我的命不好,呵呵。四年前来这里的时候,这,西边,有远昊哥陪着我。我和他闹脾气,他也知道我不想见他,就把路上所有该打点的一切都打点好了,我一直以为他是在我身后追我呢,可是他早跑前面去了,吃的住的行的,都给我安排好。” “我以为的游歷,其实在最苦的地方,都没有苦过。从前我没有想过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说的到大漠来的原因,我也猜测过,我觉得你是挺无聊的。然后我来了这里,一路走过,我才开始想,十年,在这里过的不是因为无聊。还有这里的人,不论是你说的土匪,还是普通的人,都比我顽强得多。” 又沖妖刀嫣然一笑,面纱罩着眉眼弯弯:“所以呢,惺惺相惜,不管是土匪也好,官兵也好,百姓也好,现在在我眼里,都是一些求生的人,和我也是一样的。你做什么,我都决定支持你!” 抽抽手中的缰绳催促马儿扬蹄,高声喊了一句:“我们快点走吧,远远听得好象有钟声,我猜前面是有寺庙!” 妖刀心想,这丫头倒是耳朵尖。心念一转,暗道,这寺庙也是适合她,大延寿寺,怎么也要进去拜一拜。也催马向前。 又跑了一里多的路,见到前面一座高大庄严又富丽堂皇的寺庙坐于山林中。果然写着“大延寿寺”。 宝瑞呆呆地看了一会,妖刀竟自下跳马来,也把她牵下来,拉着她的手说:“走,我们进去看看。” 迎面有小沙弥来将马引走,宝瑞边看边赞嘆:“没想到在这种地方有如此富丽的大庙。” 这大延寿寺四面环山,风景秀丽环境幽雅不说,雕刻绘画也带华丽神秘之气。格局布置,包括东西各一的佛塔也是对称的典型西夏佛寺的模式。头上瓦檐稜角形如飞鸟,建筑所用色彩无不艷丽耀眼,殿堂内到处燃着吉祥香炉更加增添了肃穆庄严的气氛。 妖刀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人的生命疾苦,有所求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建这样的大庙换心里的安宁,也不算枉然。” 捐了香火,烧了香,二人步行到后面高台上,放眼望去,群山中夹着白白的黑水如同细带。心中油然生出空旷广阔而“小天下”的感觉。 妖刀大大地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负手无语。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妖刀扭身望望她,眼神温和,笑意不减。 宝瑞开始讲古: 有一位外道拿着两个花瓶献给世尊。 世尊说:放下。 外道放下了一只手中的花瓶。 世尊又道:放下。 外道又放下了另一只手中的花瓶。 然而,世尊还是对他说:放下。 外道摊开两手道:我现在已两手空空,还让我放下什么? 世尊开示道:我不是让你放下花瓶,而是放下一切烦恼执着。当这一切你都放下了,再没有其它什么的时候,你就解脱了。 她说完这故事,自己心里却在想,我又何尝不执着呢? 妖刀看着她眼底净是笑意,脸上带着点戏嚯,看她顶认真的样子,嘆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清楚说道:“你有话对我讲,其实可以直接点,不需要讲古。你是担心我放不下么?还是担心我难过?” “你知不知道,佛家说的放下,总和捨得一起,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对吧。其实我还没舍,就已经得了。我年轻的时候,哎呀,这么一说我现在不年轻了呢~~怎么办才好......嘻嘻~” “十年前我一心想建立自己的世界,然后我做到了。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就是满足。我还得到了一个意外,呵呵,这个意外超出我的计划和想像,我多了个儿子,你说我还有什么捨不得的?” 摸摸她的头,又认真道:“我答应过远昊和阿楚,一定陪你过二十岁的生辰。” “现在,我心里想的是,我要回去了结这里的一切。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建立起来的东西,超出了我的计算,那我就去亲手了结它,或者说毁掉它,以后别人想怎么样,就不在我的责任范围啦。” “我想得很清楚,所以现在正打算去做啊,我不想看着他们死,也不会让他们成了规模气候做大,自取灭亡。了了这一切,我就安心地去给你做个带孩子的从人,嘻嘻嘻嘻~~~” 宝瑞听得好生高兴,笑意盈盈盛在眼里:“我可提前说了,除了个住的房子,什么都给不了你。” 拖着这无良女人往下走,凉凉地说:“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样儿的人,早就不指望你了。以后就靠儿子啦,只盼儿子懂事讨得了娘的好,顺便赏我这做爹爹的一口饭吃就好咯~~” 作者有话要说:真正大延寿寺确实是存在的,只是具体位置并不在这里,也不是这一时期的庙宇,额,因为不算出名,所以在这里借用了. 原先的情节设置是塔尔寺,并且设计了一场打斗遭遇,塔尔寺正好在青海湖区域西宁城附近。我个人比较喜欢旅游,所以总想着把一些个人偏爱拿出来分享,正好塔尔寺的地理位置非常适合,又是作为藏传佛教的一个重要发展标志,所以原先用了较多的笔墨,也写了一些场景例如转经轮这样的。 后来仔细一下不对啊,事实上塔尔寺得到了明代,出于对佛教文化的尊重,还是不要做这么过分的改动了,于是又将后半部分全部推倒重来,这一推就把原先的思绪否定了大半,感觉现在写出来的这部分不太如意,实在抱歉,也算是一个小小的遗憾吧。 意外 宝瑞隐约记得西游记里有段写流沙河的险要,说的是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这黑水上游的弱水,和流沙河怕是异曲同工。 可是这个季节,她没欣赏到弱水的兇险,却被另外一种兇险吓到了。 越往北走,见到的堡寨就越多。 这里就是目前西夏最大的囤兵之处,也是自西汉开始的军机要塞——额济纳地区。面对北面的蒙古,西夏最大的军司——黑水镇燕军司部队就驻扎在这里,妖刀说,有四万强兵,后面还有随时可以组建成军队的居民,可这四万兵戍,面对蒙古骑兵的强大铁蹄却是何等不堪一击呢,想想那个歷史,宝瑞心底一个激灵,这并不是她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他们二人是轻骑而来,速度比商队移动要快一些,所幸党项人的军队,半军半民的情况非常普遍,战时可战,平时则过着牧民生活,这里四处可见帐包。 他们二人早换了打扮,寻了找了普通的人家借宿,说是等着要跟着后来的商队一起上路,这里的百姓淳朴,除了劝告说路上兇险,就没有问其他问题。 住下后两人开始休养生息,晨间借着出去散步行走的由头,顺便了解一下附近的情况,也注意到越往边界处,重甲兵和防御更严密,便决定随后出去时为了避免露了行藏定要更注意掩人耳目。 这样等了三天,商队终于走到了,宝瑞和妖刀便告别暂宿的人家,悄悄离开了黑城,提前走进了大漠。以便等商队出来后再尾行。 这里靠着黑城,情况稍微好一些,还算有一些残余的建筑石块。 趁着日头还不太大,妖刀带着宝瑞走了一段:“以前有人说昔日的玉门关就在这里,后来我去了瓜州,又有说是在那里。在哪里都不重要,你看这些断垣残壁,这里也是有歷史的吧。可是歷史又如何,都掩盖在着漫漫黄沙里了。” “策马自沙漠,长驱登塞垣。边城何萧条,白日黄云昏。一到征战处,每愁胡虏翻。岂无安边书,诸将已承恩。惆怅孙吴事,归来独闭门。白日黄云,呵呵,云倒是不黄的,萧条却多得很,到处都是。”蹲下捞了把沙子,看沙子在西风里象尘埃一样轻扬,他嘆到:“这黄沙里埋的都是人命,今夜又不知道会埋多少呢?” 第36页 宝瑞噗嗤一笑:“你真不象是个会记得诗词的人。这种感嘆也不该出自你口中吧,杀人你杀少了?死你手上的埋这沙里的不少吧。莫非你想说兔死狐悲?想清楚了放下,就把自己当个过客不好吗?” 妖刀狭长的桃花眼里带着点别样的幽幽,低头注视她道:“呵呵,你说的自然是对的,但是要告别十年的过往,总得允许我留恋一下嘛。” 宝瑞笑嘻嘻地剜了他一眼,柔弱地说:“我热了,咱们找个地方躲躲太阳吧,顺便眯一会。” 妖刀对这里很熟悉,牵着她走到一处沙洼里,走下去才发现原来是一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佛塔遗志,在沙里埋着,挡了太阳比较阴凉,坐下后分开长腿,将她圈入怀里,示意她休息。 宝瑞伏在他怀里,一会唿吸就渐渐平静缓慢起来。 低头闻着她髮丝间萦绕的女儿香气,妖刀眉头却皱了起来。虽然这女人从来不说,面上总挂着神采,但是他知道她很疲倦了,这种疲倦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她的身体开始变得疲惫,生命却很顽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对不对,只是想既然她来了,一定要让她看看过去自己的样子了结心愿。 同时他也在犹豫,即将面对的杀戮,他应该站在哪一方呢? 宝瑞醒来时迷煳又清醒地问:“是不是过去了?我好象听到驼铃。” “恩,刚刚过去,来,喝点水吃些东西。”见她抑制不住跃跃欲试的兴奋样子,他觉得很好笑,这女人就没个怕的吗。 “不着急,总有你看的,补充足够的体力才能精彩演出不是吗。”不劝她多吃真怕她身体熬不住。 宝瑞闻言,觉得理由充分,配合地就着水吃干粮。 妖刀故意吃得很慢,逼得她也不好催促,毕竟是人家带自己混的,带头的不走她能走到哪儿去呀。 过了一会太阳开始滑坡,二人才戴上面具,上马跟随着刚才驼队的方向行去。 没行多远就听到风中传来隐约的厮杀之声. 妖刀和宝瑞同时大惊,对视交换了个眼神,又同时大喝道:不好! 当即扬鞭策马奔向前去。 前面是一个很高的沙包山头,骆驼和马匹的足印还没来得及被风沙掩盖去。 妖刀沖她做个收拾,飞跃下马,二人悄悄爬到沙包头上低眼向前望去。 二伙人短兵相接,刚才那队驼队几乎被一群红衣包围在中间,以骆驼为障负隅顽抗着。 在沙漠里,骆驼和马匹是商队的命,现在马匹已经惊散乱踏,牵着马的缰绳只好松开由马儿自行离去,否则马蹄伤到的也许就是自己的人。 而骆驼负着沉重的货物作为屏障还呆在那里。在大漠里骆驼可以挡风沙,识途,寻水,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比马匹的作用强太多,不到万一的时候人不会傻得去放弃骆驼,放弃骆驼等于放弃自己的命。但是现在这些人明显已经打算放弃骆驼了,因为情况实在危险。 驼队的人看起来都怀有武功,大漠里会发生很多事,路也很长,总是要有点武功以便保命的,所以他们手中现在都拿着武器。 甚至,在宝瑞看来,其中有十来个人的武功还可以算是不错,对付一般的土匪一对三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宝瑞想,也许,也许是驼队僱佣的护卫。但是驼队的人明显处于下风,几乎要一面倒,若不是有骆驼包围着,红衣人施展不开,他们恐怕早已被拆杀干净。 红衣人实在太多。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看起来就是打算蚂蚁吃大象的阵仗。而驼队,他们二人早就算得很清楚,堪堪四十三人,十匹马,三十七只骆驼。 宝瑞疑惑地望着妖刀,低语:“红衣不是你们鬼门的人?” 妖刀的疑惑并不比她少,回答道:“是,但是其中有部分人我似乎不认识。” 他说的是“其中一部分人”、“似乎不认识”。 一个好的领袖,会记得每个下属的样貌名字,这代表征服。诚然,妖刀应该算是一个好的。他说不认识,就真的是没见过,没印象,但是这些人分明都穿的是鬼门的红衣,他本该认识......现在却是不认识。 他还有很多疑惑,例如,为什么这场打斗超出了他的意料,在这个大漠上,对于抢劫掠夺,他很少出过错。 这里离黑水太近,近到商队有回头求救的机会。 这里并不是设伏的好地点,放眼望去全是沙子没有什么障碍,土匪很容易被发现,尤其是眼前这群鬼门的土匪,象往常一样嚣张地穿着红衣,在沙漠里就向流动的鲜血,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更不是抢劫的好时间,一是天还没黑,按照这个光景,推算埋伏的时间是太阳最热的时候,那个时候宝瑞在睡觉,沙漠里的温度是白天太阳大的时候能把人烤化了,热都埋在沙子里,晚上又冷到要死。二是有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黑夜能掩盖很多事情,例如杀戮,例如罪恶。 鑑于这种种原因,妖刀是算计不到这场打斗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发生,因为太不合理。 所以刚才他放心地让宝瑞休息。 他们二人这几天一直等待的就是这场打斗。妖刀甚至是期待又焦急的,他急于去了结这里的一切,担心宝瑞的身子会在大漠里被时间和恶劣的环境拖垮。而宝瑞则是期待中带着亢奋,以前她也遇到过土匪,因为她出行总是华丽招摇的,但是这里不一样,这里是大漠,这里的土匪应该有独特的气质,妖刀不就是很不一样吗? 但是现在她也有点蔫了,无论是谁,一向自信满满的什么都算计好了,却发现自己犯了错误,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现在这个样子,和他们两人设想过的情形差得太远。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想太多,红衣人已经将骆驼群沖开了一个缺口,这个缺口是杀了两只骆驼造成的,看样子土匪已经很不耐烦了,已经不愿意考虑没骆驼拉货物的问题了。 打那么久是人都会恼火的,只能伤人,不能杀个痛快。 现在终于可以畅快地杀人了,很快就有真正的惨叫,有人饮血倒下。 已经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宝瑞催促道:“你倒是决定好帮哪边呀,等着很无聊。” 别人在死去活来的,她考虑的问题是无聊。 妖刀邪魅地一笑:“看样子,只有扶强打弱咯。那个使一双弯钩的,你找机会留下他。” 没有回答,二人提气纵身疾she出去。 又见妖刀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终于能写妖刀的刀了,最喜欢古龙写刀. "剑非要舞得华丽才动人,刀只要够快能杀人就够"这句话真是印象深刻啊,所以武器里我最喜欢刀,刀最好写啦哈哈,圆月弯刀里的刀,只有一招,从上往下噼就够了,哈哈哈哈~~~~妖刀已恢復了往常的艷红装束,和宝瑞一样艷红的大斗篷,身形展开压下去的时候,象一双红色的蝴蝶。 他们戴着一样的半边面具,也束着一样的发。 妖刀说,宝瑞不能在这里露脸,这个不是她应该加入的世界,也不能让她陷入任何的危险。他们是来结束鬼王妖刀这个传奇的,不准备再开始另外一个传奇。 妖刀的目的很明确,今天这场遭遇,他的目的只是告诉这个大漠:鬼王妖刀回来了。 越来越多的人死去,艷红的血很快就渗入干涸的沙子,留下暗红的印记。 一旦失去防御的驼队,很快就没有了生的机会,等待的只有绝望。 绝望之前,他们看到了一把刀,一把黑玄铁打造狭长薄如蝉翼的刀。一般的刀刀口磨得锋利时都白得发亮刺眼,但是这把连刀口都是黑的。 这把刀却是无庸质疑的锋利。 大漠上的人喜欢用刀,西夏人,西辽人、吐蕃的民族,蒙古人都爱用刀,但是这把刀只代表一个人——鬼王! 这是关外这大漠上的王,鬼王所持的妖刀。 开始大家正在酣战,并没有注意到环境的变化,妖刀穿的红衣,和那群红衣人是一样的红,于是驼队的人很自然地以为他是土匪中的人,而土匪又很自然地以为他是自己人。 不过很快就分清楚了,因为妖刀已经出鞘,出鞘就要饮血。 宝瑞见过妖刀用的这把妖刀,四年前,这把刀曾和她碰面交手,没有见血是因为她跑得快。 但是她今天终于知道,原来妖刀可以这么快,快到看不清楚。她自认是高手中的高手,她看不清楚的刀就一定非常非常快了。如果说她曾经对这把刀为何被唤做“妖刀”存有疑问,现在她也知道了——妖刀嗜血,妖刀正在饮血。 快刀是不留痕的,够快的话,应该不沾血,但是现在妖刀在饮血,就象有生命一样,血附在上面瞬间就被刀身吞噬掉,然后张牙舞爪地需求更多。 第37页 日头落了下来,妖异的红,夕阳下,妖刀更显得妖异。 已经有人惊唿了出来:鬼王!妖刀!来了! 两边的人都突然怔忪。 驼队的人第一时间的意识是,完了,传闻妖刀不出鞘则已,出鞘就是见血的人命。 红衣人却知道,他们是真的完了,因为他们是叛逆,妖刀要饮的是他们的血! 妖刀所到之处是惨叫连连,黑色冷光扫过之处有飞溅的鲜血,和倒下的身躯,但是倒下的红衣人没有死。妖刀这次却并不想要他们的命,不是因为曾经作为同伴的怜悯,他决定的冷酷之下不会有这样的仁慈,他不杀人,是要他们活着回去带走他重返大漠的信息,活着的人才能作为信使。 驼队的人有点不能置信,这位传说中的鬼王,关外最大的土匪头子竟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有的人已经傻傻地挺住了手中挥舞的武器。 妖刀不耐烦地喝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有的人反应过来了,转身就向来路踉跄而逃,抛下了负在骆驼身上的货物。生命比货物商品,黑水城就在不远处,逃出了刀口就不会死。有的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留下帮一把?毕竟,是为救了自己。妖刀更不耐烦,冰冷地道:走,别碍事! 生命又比勇气和仁义珍贵得多,所以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是不想走的人,也许他们觉得走也走不掉,既然走不掉,不如拼上一拼。对于鬼王来说,反了他的人就是叛逆,不管是带头的还是跟随的。红衣人明显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认定妖刀不会给他们活路。 大漠里的争斗杀戮里只有生死相拼,土匪不相信感情,他们更相信成王败寇,也能接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结局,他们过的本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有的时候是别人的血,有的时候是自己的血。 有人喊了一句:一起动手杀了他,回去向周老大领赏!众人面面相觑,只顿了顿,一个思索的瞬间,便集体向妖刀围了过来,来势汹汹。 不提周老大则矣,一提便激起了妖刀的怒气。他一向不爱生气的,永远是那样邪气、邪魅的笑,处处似乎在告诉你,我就是妖,我的刀是妖刀,我的笑也是妖里妖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但是他现在心里烧着一把火。因为那些人口中的周老大,就是那个带头反了他的人,可笑的是,这个周老大以前都喊自己老大。现在却反了他,成了老大了。 弱肉强食,土匪之间的背叛是常有的事,背叛成功就当老大,失败就是死,妖刀见得多了。那个所谓的周老大,跟他混了八年,从鬼门建立开始。土匪之间信任是很稀薄的东西,但是基本的义气还是有的,而这个人曾经是他的左右手——不然也没那本事造反不是?所以理解是一回事,生气却是合情合理的,妖刀这么自信的人,一直是王,对不驯服他总是可以生气的。 本来他不想下杀手,刀刀拿捏得很好,只伤人,只流血,却不要命,而且他一直认为,断手断脚比要人命残忍,一个残废的人,在这大漠上,土匪窝里就等于是个死人,所以他从来不干这种事,要么就干脆让人死掉,要么就是死不掉。 可现在他一生气,就不管那么多了,也不管打得好不好看,不管是要了命的打法还是断肢破体的打法,反正先把生气发泄了再说。 宝瑞在旁边看得很着急,妖刀已经卷进红衣人堆里打作一团,飞起来的有鲜血还有沙子。 前面她是认为没必要去帮他,相信妖刀还是有保命的本领的,妖刀又叫她不要捲入大漠的是非,她索性就在一旁参观起来,顺便认真研究一下妖刀的刀法。不过这个刀法她真的看不出什么,简直是杂乱无章,只是很快。于是她便想起一句不知道谁说过的话,剑非要舞得华丽才动人,而刀呢,刀只要够快能杀人就够了。她很同意,就如自己的华而不实剑和妖刀的刀一样。她看得津津有味,还高兴地笑。 但是现在她不但笑不出来,甚至开始懊恼起来,因为她看到妖刀太快了,然后开始死了人。死了就死了吧,死了土匪也许能活几个良民,她本不该关心,现在问题是死得有点多了,这不是他们今天来的目的,死光了谁去带信去?而妖刀呢,似乎杀红了眼,卷在红衣人之中,她想去把他拉出来,然后抽他一耳光质问他是不是发神经忘了今天是要做什么的,但是不可能。 那群打斗的人里有土匪,有妖刀,都穿着红衣,都使的刀,纠缠在一起,包围圈忽进忽松,偶有飞出来的东西,血、沙子和人的躯体。只有打斗中的人分得清敌我,对妖刀来说,除了自己其他就都是敌人,对红衣人来说,就那什么什么了。如果这个时候宝瑞加入战局,只会造成麻烦,她自己的麻烦,还有妖刀的麻烦,不仅施展不来,还可能拖累对方。 宝瑞看了看脚下躺着的这个人,心里来了脾气就踹过去一脚。这个人正是妖刀叮嘱她,找机会拿下的使一双弯钩的人,此时以被她点了昏睡穴丢在脚下,没有了知觉。 她想了想,觉得目前最好的制止妖刀的方法只有一个,便身体力行:“妖~~~~~~~~~~~~~~~~刀~~~~~~~~~~~” 随着她这声高唿,妖刀冲破重围跃了出来,他第一时间以为是宝瑞有危险了。 待到了跟前却发现不是,嗔怪地瞥了她一眼,那些土匪也杀红了眼不依不饶的追了过来,咦,怎么有两个妖刀,不管那么多打了再说。 宝瑞左跳跳右跳跳,闪身,纵身,飞身,她轻功好,现在不想也懒得拿武器伤人,顺着来人攻击的势头借力躲闪,有时候还跃起脚尖点着来人的肩膀弹跳开去,她问:“为什么死那么多人?” 自然是在问妖刀。 妖刀耸耸肩:“你看他们的样子嘛,分明是他们捨不得我不想走呀~~” 宝瑞无奈:“你想他们活还是想他们死?” 妖刀正忙住左右四处招架,听她这么问没了好气,回道:“这不是明摆着吗?” 宝瑞手一扬,一声大喝:“抓住我的手!” 两手相握,顿时狂风大作,沙尘滚滚,只觉得是沙漠的风暴席捲而来。沙漠的风暴可怕强悍到先是摧毁一切,然后又掩盖一切,血、生命、万物、时间。 什么都看不见。 妖刀的第一反应是,一把抱住宝瑞——扑倒在地——再将她紧紧护在身下。 宝瑞反手轻轻拍了拍他宽广的背,小声在他耳边说:“是我使的幻术和迷烟。” 妖刀安心地笑了,尽管他什么都没看见,眼前只有飞舞的沙子。 那些土匪在风暴来时一片慌乱,但是他们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在妖刀下逃命的机会,这个机会比在肆nuè的沙暴中存活还是高点的,所以他们抓住这个机会四散而逃,奔命。 在奔命之间他们都听到了妖刀鬼魅的声音:“回去告诉周启刚,我妖刀,大漠的鬼王回来了。” 狂风乱作已经停息,其实是没有发生过。妖刀将宝瑞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天却已经黑了,看着眼前着亮晶晶狡黠的兔子眼,又看看自己身上确实没有风暴刮过的痕迹,周围的沙丘仍然平静地蔓延着,尸体还是尸体并没有被沙子掩盖掉,血迹在黑夜里斑驳得令人作呕,他终于确认那确实是幻觉。 他有点不能接受:“幻术还可以这么厉害?” 宝瑞得意笑笑:“呵呵,这个主要是得趁人不备,还加了迷烟才有这样的效果。” 看看脚下的人,她又有点可怜地哀告:“使幻术有点累,我们走了好么。”不由分说就趴在了妖刀身上,妖刀感觉到她的身体有点凉。 正好有现成的骆驼,他赶紧把宝瑞放下,将一只看起来是驮水粮的骆驼拉了过来,托着宝瑞坐上去,又把那昏迷的人象包袱一样丢到骆驼屁股上,自己也骑了上去。 调转骆驼,向黑城方向行去。 老套情节定律 已是三月上旬了,弱水河边的牧人帐包已经开始多了起来,但黑水城的夜还是这么冷。 倒霉的宝瑞就在这样寒冷的夜里,缩在黑水镇燕军司都督府家大院门廊的屋樑上吹着冷风,监视这活真是累人,天已经黑了一个多时辰了,蚊子都睡着了,她这里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有听到妖刀的笛音。 这已经是第三个晚上。 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她都要开始怀疑妖刀的判断了。 那天他们二人拎着陈二这个大包袱——那个使双弯钩的土匪(真是没水准的名字)潜回黑城,并将他点醒后,妖刀就开始和他“倾谈”。 说起这陈二,当年也算是受过妖刀的救命之恩的,现在妖刀又饶了他的命,对妖刀自然是知无不言。妖刀也终于了解到最近鬼门的一些情况。一是周启刚做了鬼门的新老大,这个以为不算新闻了,二是周启刚居然邀请了大漠里所谓土匪帮子的“加盟”。以前在妖刀的压制下,鬼门行事还是守着妖刀的规矩的,其他土匪窝子呢,忌惮于鬼门的实力,也不敢和鬼门定下的规矩顶着干。周启刚一反,当然就把所有规矩都废了,大家三下五除二重新划分好地盘,不再有什么手下留情,能抢就抢,该杀就杀。 第38页 这一下可就称了大家的心,真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宝瑞听到这里心里就乐开了,看来这些土匪们还真如妖刀所说,被压制太久憋坏了。 妖刀和宝瑞在意的关键的还是关于这次在黑水城外抢掠的问题。就算是憋坏了,也不至于胆子大到如此卤莽啊。 陈二说他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只是在土匪头子大聚会上,周启刚向大家承诺保证,黑水镇燕军司以后不会管黑水城外的商队安全,还专门“身先士卒”,让鬼门先做了吃螃蟹第一人,没想到第一次就让妖刀和宝瑞碰上了。 这可就奇了怪了,一个土匪头子还能做这样的保证,依仗的是什么?就算这西夏军司没有保障商队安全责任和义务,但毕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乱,对军司的尊严也是一个挑战吧。若遭袭的商队回去求救,总还是要出来意思意思的,毕竟是在自家门口不是? 何况就一土匪还能做军方发言人? 不过这问题陈二当然是回答不上的。 妖刀想了一会,追问了一句,周启刚最近有没有在西夏境内各处走动? 陈二想了想说,还是象往常一样每月上旬的样子出来找找乐子。 妖刀一听就明白这所谓找乐子是指什么了,还不由自主地往宝瑞那边瞅了眼,看她一脸的似笑非笑。 然后妖刀又提醒陈二,叫他自己想清楚要不要回去过土匪生活,见他吶吶的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这个冷酷无情的土匪头子突然发了什么善心,竟然告诉那陈二说,哪里哪里有他藏着的一点银子,叫他去取了找个地方讨个老婆过日子。 直到陈二千恩万谢地走了,宝瑞也没反应过来,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真怀疑这妖孽脑袋被砸了。 至于现在宝瑞为什么守在这里偷窥,就是因为妖刀从这次打劫以及陈二的说话得出了一个官匪勾结的结论。 宝瑞大唿,不会这么老套吧,这么普遍的情节,居然也能让她这样举世无双的人遇到?总该有点什么惊天大阴谋啊,才能实现悬念啊,高cháo起伏啊。 妖刀白了她一眼,一副你真是什么都不懂的表情,训斥道,点子不怕老,只看够不够好用,土匪的脑子都单纯,哪想得出什么阴谋。语气轻蔑之间已经忘了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摆脱土匪的身份呢。妖刀认定黑水城外他破坏了这么大件好事,那些留得命逃回鬼门去的崽子们肯定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周启刚,周启刚就算再怎么沉得住气,也是要到黑水城向他的合作伙伴陪个不是的。 想想那个驼队的遭遇就知道了,才出黑水城不到二里路就被人这么大张旗鼓的在大白天里抢了杀了人,这么大的损失,逃回城里当然会四处哭告,黑水城号称防御蒙古的第一道关卡,囤的可是重兵,这个面子往哪儿搁呀,不管是真心实意也好,虚伪做作也好,面上功夫肯定还是要做做的。如果周启刚真的和这军司的某人有什么勾当,那个某人可是会雷霆震怒的,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嘛,你做土匪的有本事就把人都杀了,怎么自己窝里的还摆不平,放了那么大一队活人回来告状?就沖这一点,周启刚也是非来不可的,否则人家真的反脸不认人把你给剿了咋办? 尽管宝瑞一直拒绝相信这么低级简单的故事,但是还是在这里守了三个晚上。整个黑水城能实现官匪勾结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军司都督李左府,一个是都指挥使张丌。按照妖刀的分析,周启刚能和都督挂上钩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为了避免意外,所以还是算上这一个吧,于是二人分工,宝瑞监督都督府,妖刀则守着那张丌的都指挥使宅第。 三天来都没什么动静,白天当然不会守,因为坏人不会傻得白天抛头露面嘛。 正当宝瑞一边抱怨一边想着放弃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胸前的短笛轻微地震动,然后听到一丝细细的如同夜枭的低鸣声。妖刀那里有动静了!她的精神一下就振奋起来,看看四下无人,展开身形跃了出去,在住宅屋顶和堡寨之间攀附飞跃,暗沉的夜里有如夜鸦。 好一会才到得来张丌的宅子,看见妖刀象蝙蝠一样贴伏在屋瓦之上,见到她出现,便向她打了个手势,这都指挥使住的不如都督好,住的是高高的堡寨,半军事半民居的那种,算是一边过日子一边办公吧。宝瑞心想这西夏人还是很敬业的。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的偷听工作就不好进行了。宝瑞不识唇语,在瓦fèng里只能靠猜的,看那进去的几人抗着大箱子,不用想也是金银财宝了(又是个极没创意的),然后又看为首的那个对张丌又是作揖又是哈腰的,看来妖刀是没猜错,具体说的什么只得等完了靠妖刀来解释。 看了好一会,那三个人终于有告辞要走的意思,宝瑞目送完他们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招唿妖刀走人,谁知妖刀却示意她少安毋躁,低头一看就发现那张丌往柜子暗格里放什么东西,根据老套情节定律,宝瑞猜那定是什么信物之类的,真没劲。 莫非他还准备待会做梁上君子? 不过这次妖刀倒是没意思再呆下去,拉着她消失在夜幕里,潜回了二人所住的客店。拜上次鬼门袭击驼队所赐,此时的黑水城住下了不少准备跑贸易却因为担心安全而滞留的商队,他们二人也以这样的身份好好住了回客店。 正欲张嘴问他详细的,他却先拿话截住了她:“天晚了,有什么话明天都弄清楚了再说。” 宝瑞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明显是准备撇下她自己去玩夜盗嘛,当下嘴巴就撅了起来。 谁知妖刀竟然说:“做贼我比你在行,两个人一起去目标太大了,你碰我我碰你的说不定就自己坏事。”听得宝瑞好生沮丧,小脸就垮了下来,遇上那么多没创意的事就算了,做贼这么好玩的事也不让她过一回瘾。 妖刀好笑地看着她颓丧地耷拉着脑袋,只好轻柔地哄道:“我现在不出去,那些个崽子们刚走,张丌总得好好数数银子珠宝什么的,要出去也要后半夜人熟睡最放松的时候出去,你熬不了夜不说,外面夜寒,你身子吃不住。不如好好睡一觉,回来听我给你讲个清楚不是更好?你看累的活我都抢着干吶。” 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似乎自己也是熬不到后半夜的,只好算了,一人闷头睡大觉。睡着之前心里郁闷了半天,那武林大会的事也是这么无趣没新意,跑到大漠来也是这么无聊,什么时候才能让我遇到点真正好玩的呢? 接下来二人又在黑水城休息了三天,什么事情都没做,混吃混喝,有时候妖刀会独自出去,回来问他又神秘笑嘻嘻的样子,只说是出去找人聊天吹牛。 那晚半夜妖刀做梁上君子的结果,就是带回来一封书信,其中记录这过去二个月来鬼门孝敬给张丌的“礼物清单”,看得宝瑞啧啧称奇咤舌不已,其中昂贵的有象牙、各种宝石等等,这些都是从欧洲西域等地的迴转贸易商品,其中有些珠宝更是价值连城。 宝瑞一边感嘆丝绸之路带来的贸易之繁盛,想到以后这条商路又正是从宋朝开始衰败的,自然是无限唏嘘。又想到那日在张丌的宅第里看到西夏的军官居然住在堡寨里,半工作半居住的状态,突然又有点理解张丌收受鬼门贿赂的理由。 再想到上一世大宋正是因为官僚之腐败,以及过于穷兵极武才导致国库的严重空虚,终于逐渐衰败没落,而西夏这样的治军模式,军与民实为一体,和平时期牧耕,战争时期执刀枪,这种自给自足不会造成国家的负担,所以李元昊时代西夏的强盛是显而易见的积累结果。心中便决定,回到大宋后一定要把这一路所见所闻好好给阿一讲上一讲。 又问起那天周启刚和张丌讲了些什么,妖刀轻蔑极了似的,邪邪笑说,周启刚再三打包票一定把我给解决了,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法子解决我,必定想不到这时我就在黑水城里吧,哈哈。 宝瑞追问下一步的打算,妖刀轻描淡写道:“他要收拾我又找不到,我就送上门去好拉。” 宝瑞一听大喜过望,那不就是要去鬼门旅游拉,当下雀跃不已,直催促着立即动身。 妖刀皱着眉头责怪道:“你连走路腿都合不拢了,还逞什么强。先休整几天再说,总是要去的,也不急在一时。” 宝瑞又象霜打茄子一样蔫了下来,确实这二十来天里长期骑马,她意志虽然坚强,身体却是很老实的,两腿内侧都磨压出了淤痕,也一直偷偷地给自己上药,但是怕妖刀说她,就一直没敢声张,也没有露出难过的形色。没想到妖刀竟看了出来。 妖刀不忍见她失落,又道:“这次返回鬼门,就是我最后一次了,咱们去的话,怎能不给周老大送上一份大礼?还得你想些好玩意折腾折腾他呢。” 宝瑞一听,抚掌道:“诶,对哦!好极好极!” 一想到有玩的,立即什么失落都抛到九霄云外了。然后大眼睛骨碌骨碌转了半天,在房间里摆弄了一下午写写画画的,列了好长一张单子交给妖刀出去按照单子採购。 第39页 又因为妖刀说破了她的不适,她也就不再尴尬顾忌,坦然地好好给自己的伤处上药,推拿按摩,只盼着恢復快些,可以大玩一场。 破 终于可以正常轻松地行走,妖刀一首肯,二人便收拾了东西出了黑水城,直奔西面大漠鬼门的大本营而去。路上虽然还是风沙瀰漫,风餐露宿,但是心里兴奋期待,倒也不会难过,妖刀又讲了许多在关外的经歷故事,路上更是过得有滋有味。 跑了二天后竟远远望到有绿洲湖泊的影子,宝瑞揉揉眼睛,问:“喂,我不是看到海市了吧?” 妖刀得意地嘿嘿笑:“傻丫头,那就是你最想去游玩的地方。我选的地儿不错吧,哈哈~” 宝瑞不敢相信地眼睛瞪到要脱窗,声音都激动得抖了起来,大叫:“不是吧,那里就是鬼门?你们是来做土匪还是度假逍遥的啊?!”沙漠里的绿洲简直是无价的珍宝啊!谁能相信这里住的是一群土匪? 妖刀呵呵地笑,似是对她这种反应满意极了:“可不是,我本事吧,哇哈哈。这里多少土匪窝子来抢过,年年都要打架的,嘿嘿,不过怎么能从我手里抢了去吶~~” 宝瑞见他鼻子都要冲天了,不甘心地泼了盆冷水:“是呀是呀,别人没抢了去,倒是自己人得了,嘿嘿~” 妖刀摸摸鼻子,忍了。 走近些又说:“可惜这小湖水是越来越少了,估计再过上两年就要消失了。即使是驻扎在这里,我们用水也是很珍惜的,一点都不能浪费。” 宝瑞理解地点点头,又问:“怎么没看到有房子建筑的样子呢?” 听她这么一问,妖刀神情更是得意,但笑不语。在她的逼视下,才说了一句“天黑了你就知道了”,不再多言。 二人在绿洲附近找地方躲藏起来,静静地等待夜幕降临。宝瑞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你真的下得了手么?”她自是知道,今夜过后,鬼门将不復存在了,这是妖刀过去十年的见证,要由他亲手毁灭,他心里是什么感受? 妖刀看了她一眼,嘆气:“到了这时候还问这些,你不是劝我放下么,我都决定放下了,你倒开始七上八下的。女人就是麻烦得要死。” 宝瑞一听这话就超级不乐意了:“人家不是怕你心里难受?再说了,鬼门毁了,活不下去的那些也是你的土匪兄弟呢,你不怕他们恨你无情心狠手辣。还有,女人怎么你了,那什么周启刚,每个月不是都要去开荤,还有你那相好的翡翠。” 没说出来的话还有一句,没我这个女人你能平白得个儿子。不过一旦说出来恐怕他又要和她算帐了,还是忍着吧,别让他找到由头倒打一筢才好。 妖刀似乎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捂着肚子呵呵地直乐。 乐够了才说:“我无情不是早就都知道的事么,还怕人说?那些不是兄弟,是共同生存的伙伴,既然不能共同生存,该散的就散了。你还记得那陈二?在这大漠上,单独的土匪是没活路的,所以他即使再不想反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大家走,鬼门的人,我待他们不薄,甚至这大漠上的土匪窝子,都受过我的恩惠,否则我早就把他们都吞了并了。他们也许不是存心要跟着周启刚,但是只有这样才能生存下去,对他们,我没有恨,也没有怜悯,更不会为他们难受和自己过不去。” “他们选了这条路,早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不过就是抱着个万一的希望而已。鬼门是我一手打出来的,我能建它,就有资格毁了它,也只有我才能驾驭得了。那些受我庇佑那么多年的人,享受够了,也该还了。” “至于女人嘛,呵呵,瑞儿,难道你对男女之间还抱有单纯的想法么?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也要为了自己想要的快乐活着舒坦,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又涎着脸凑过去戏嚯倒:“嘿嘿,你不也知道阴阳调和嘛,啊~” 迎面就是一拳。嬉皮笑脸地闪过,又说:“翡翠嘛,不是什么相好,你要非算上也可以,随便。鬼门里也有女人,但是水太珍贵,那几个女人也不能经常洗澡,我下不去手。反正在我眼里,翡翠只是一个比较干净的女人,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过去是,将来嘛,将来就再说~~”说完若有所指地斜了宝瑞一眼,真是让她郁闷气结。 不过宝瑞是谁?胆子大着呢,很快就自动把这个细节忽略掉,先把好奇心解决掉再说,又问:“鬼门也有女土匪么?” 妖刀摇摇头,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你这丫头,自己干的事没有哪件是不出阁不骇人的,连非礼我和阿楚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怎么脑袋却还是那么单纯?莫非你身体和脑子真的是分家的?女土匪,大漠里要女土匪顶什么用?女人!女人你懂不懂?男人的女人!” 后面那几声女人把宝瑞耳朵都要震聋了,看着妖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宝瑞突然觉得挺好笑的,自己遇到的也都是些怪人,难道不喜欢女人单纯一些么,倒好象是要把自己荼毒成邪恶分子一样,不就是一会没想明白过来嘛。 然后又好奇地问:“你不是说鬼门都要好几百号人?这些女人......够,额,够分?” 妖刀噗嗤一声笑出来,弯起手指就给她的脑门来了个爆栗:“你以为分肉吃呢?够不够分。那些女人大多是韶华不再,在花楼里也混不下去的,鬼门就想了法子将他们接过来,但她们在鬼门里也是有自主权的,也可以选择自己能接受的男人,懂了吧。” 宝瑞一阵脸红,是真的脸红了,吶吶地问:“那你刚才说干净......” 妖刀哈哈大笑:“确实不能天天洗澡的女人,有点叫人受不了,所以我只好进城找翡翠。恩,瑞儿几天没洗了?” 宝瑞当下扑了过去掐他脖子,他一边抵抗一边闷笑,仍不知死活地道:“不过当时你非礼我的时候,尽管我神志不清楚,却是知道,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女孩儿!” 宝瑞更不能放过他,拳打脚踢一顿痛扁,妖刀终于招架不住,赶紧道:“天要黑了,走走,咱们玩去。” 这才将他放过。 然后二人象夜枭出来觅食一样,悄声无息鬼鬼祟祟地摸进了绿洲,又是一阵七转八拐,宝瑞竟看到绿洲后的断垣残壁中透出火光来。 奇怪地看了妖刀一眼,见他狡黠一笑,比了个手势,让她跟好。 猫着身子在拨石头堆里潜行,宝瑞发现这些石头有好些看起来象是巨大石柱,坍塌的墙壁,地势也越来越倾斜,往下走看到前面露出通道来,竟也是巨大的石头堆砌而成的,心中不由一动,莫非这是地底城市?想想似乎记得武林外史里的快活王,不也是住的楼兰古城埋在地下的宫殿遗蹟么?这样看来这大漠在歷史变迁中掩盖了许多过去的文明,也不是不可能的。 望向妖刀,他似乎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还回了个微笑,估计和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吧。 这里是妖刀建立的地下世界,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对周围的情形当然是最清楚明白不过,这会又轻轻拉住她,示意她止步。秉着唿吸凝神望去,练武之人视力极强,看到前面有个人影,想来定是暗桩了。 妖刀比划了一下,意思是1、2、3,二人同时跃起向人影飞扑过去,本来宝瑞还没明白过来,怎么要两个人同时扑去呢,近了立即反应过来,是两个人!马上出手如电分别将两个暗桩放倒,轻轻嘘了口气。又将放倒的人拖走,看来这里就是入口了。 妖刀却想,连看门的暗桩还和从前一样布置,里面应该没什么大的变动了,这周启刚也太不动脑子了,还是太懒惰? 入口通道极为宽敞,不象是狭窄的秘道,想来以前应该也是大通道方便出入的。 二人还穿着厚厚的裹足棉鞋,武功又是极好的,身轻如燕,踏在寂静的走道里也没有发出丁点声音,宝瑞一向机灵过人,向前的步子丝毫不差地延着妖刀的步伐走,心里是担心有什么机关。 转了几圈前面有微弱的火光和脚步声传来,还有回音之声。心想定是巡逻的来了,不等妖刀提示她就先将身子往墙壁俯贴上去,来人就近在眼前,妖刀不待他唿出声来就将他放倒。宝瑞更是不敢说话发出声音,看妖刀没打算处置那巡逻就快步向前的样子,估计是没什么大碍,她也急忙快步跟上。 一座空旷由巨大石柱撑起的地下宫殿果然呈现在眼前,四周墙壁上还点着昏黄的油灯。宝瑞心中赞嘆不矣,见妖刀眼中带笑回头看她,她也不吝啬地送上夸奖赞赏的眼神,妖刀眼底更是笑意满满。带着她闪身躲进一个黑暗的角落,妖刀往地上指点一下,宝瑞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在这里做手脚,得意一下,总算是有英雄用武之地了,弯下身去轻轻放下个感震霹雳火固定住。抬起头来双眼亮晶晶地好不狡猾,妖刀嘴角勾起赞许一笑,又指指头顶,象壁虎一样顺着石柱攀爬上去。 第40页 宝瑞也有样学样地爬着,宫殿里面传来不太清楚的说话声,因为空旷,引起阵阵回音,想来就是鬼门那些土匪了。二人施展壁虎功吸在大殿墙壁上,在黑暗掩盖下游走前行。又拐了个弯,看仔细后宝瑞更加惊嘆了,这大殿后头,竟然象楼阁一样分着两层,还以门柱墙壁格出类似房间一样一个一个空间,均有土匪或坐或卧身在其中,真是太太太厉害了! 妖刀分辨出她脸上的惊愕,眼睛四处巡视了好一会,象终于确定了什么似的,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并不大声,但是在这地下引起的声音迴响共鸣就足以让很多土匪听到了,立即有人喝问,什么人?! 宝瑞知道妖刀要发难。 果然妖刀阴侧侧地应道:“我——”就跃下现了行藏。在四面墙壁昏暗的油灯和插着的火把照耀下,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又折she出好多个影子,狭长的桃花眼里映着油灯和火把的火苗妖冶地跳跃着,一身红衣说不出的诡异。 众土匪终于反应过来,有人大喊:鬼王来了! 纷纷操起了傢伙扑了过来。 妖刀的武功岂是土匪们能追上的?他象猫一样在殿阁之间到处飞窜,象猫戏弄老鼠一样,把那些土匪气得火冒三丈,到处都乱闹闹的,还有女人的惊叫声,宝瑞估计那就是妖刀说的那些女子了。按照计划好的样子,趁妖刀闪进阴暗角落时,宝瑞也跃了下去,她的装扮是和妖刀一样的,在不太明亮的地方,简直就是另外一个妖刀,她故意跑了几圈,渐渐将土匪们的注意力吸引住,便往外头大殿飞奔出去,土匪们也唿啦啦地追了出来,嘴巴里都在喊“鬼王来啦鬼王来啦~~” 妖刀在里面已经逮住机会,截下一人,也是他原先较器重的手下,逼问道:“姓周的在哪里?!” 那人起初还不肯说,妖刀手指稍微一使劲就捏碎了他的肩胛骨,他才悽厉地惨叫起来,不待妖刀再下手,就颤抖地说:“周、周老大好象去瓜州了做买卖去了。” 妖刀听完就把那人象垃圾一样甩了出去,闪身出现在大殿里。 宝瑞见他出来,立即依照计划向人群里投下几枚迷烟参杂着辣椒末的简易催泪弹,当下便是烟雾瀰漫,咳嗽声阵阵,土匪们眼泪花翻飞。 妖刀冰冷阴森的声音在大殿里让众人听得个清清楚楚:“从此将不再有鬼门,谁再打着我的旗号,自己想着后果,想逃命就趁早!” 宝瑞甩手就是几个霹雳火王殿后滚去,顿时内殿就传来爆炸之声,然后整个地底都在颤动,大殿后开始坍塌,看样子不需要多少时间,大殿也要被震塌了。 众土匪惊慌失措,知道再不奔命就要被埋在瓦砾之中,全都流着眼泪咳嗽着涌进通道向地面奔去。 妖刀见一切都如计划一般进行,不再看这个地下世界一眼,拉住宝瑞的手,二人跃起身来踩在土匪们的身上向外窜去。宝瑞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象普通女子那样没方向感,走过一次就已驾轻就熟,二人没有任何困难地很快就上了地面。并跑出了很远,召来马儿,二人立于高处的沙丘上远远望着鬼门老窟的方向。 整个沙漠都似在震动轰鸣,土匪们的逃命的惊叫不断,接着一声大爆炸的声音,远看着象地底烧起了一把地狱之火,顿时火光沖天。 鬼门这个关外大漠上最大、屹立了八年不倒的土匪窝子终于毁于一片火光之中,从此留下的将只有传说。 妖刀哈哈大笑直唿痛快,宝瑞心里替他欢喜,微笑盈盈。笑毕,他如释重负地喘了口大气,然后低头看了宝瑞一眼道:“走吧!” 马鞭一扬,火烧云扬尘而去。 美人吟 香炉里燃着沉水香,淡淡地漂浮缭绕着。 红丫头执着把木梳,捧起主子那把沉甸甸的黑髮,仔细地梳着,一边说:“姑娘真是美,敦煌画上的飞天,也不及姑娘一分啊。” 金边菱花镜前坐着的女子轻轻一笑,自然地接受着伺候丫头的恭维。皎洁如月的脸庞从菱花镜中倒影出来,细长的娥眉淡扫,水汪汪的大眼流转出无限的妩媚,小巧英挺的俏鼻子,含笑的菱角小口染了鲜艷的朱红,粉面带羞,眉目顾盼之间尽是风情。 外面的水晶帘子被人拉开噼啪作响,有人走了进来。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可得快点,今天来的可是重要的客人,您得赶紧点啊,这么不上心。”来人挥着大花手巾,一阵浓香扑鼻。 镜前的姑娘赶紧捂鼻转身嗔道:“秦妈妈,您就不能换个味儿,这么浓的香,客人没进门就被你熏倒了,这生意可就没法做啦~” 那秦妈妈正是此间的老鸨,正想责骂,又怕得罪了眼前这个正吃香的主儿,便堆着献媚的笑道:“我的琉璃姑娘,琉璃大小姐,您有这功夫和妈妈我计较这香,还不如赶紧点装扮,一会客人就来了,可不能叫人等。这客人可是顶顶尊贵的啊,请都请不来啊。” 红丫头抿嘴笑道:“妈妈说的真是的,这半月来来见我们姑娘的,哪个不是尊贵的?” 秦妈妈手指往红丫头额上一戳呵斥道:“你懂啥,今儿来的是西平军司的都督范大人,手里握着兵权的主儿,这是其他人能比的?再说这范大人从不恋声色,不是冲着琉璃姑娘这嗓子,是万不可能来咱们怡春院来的,其他院是盼都盼不来的事,咱们怎么能把这样的贵客得罪了去,人家一个不高兴可就能把咱们怡春院封了呀。不和你这没见识的丫头废话,赶紧伺候你们姑娘装扮了下去。” 说完扭着大屁股出去了,这琉璃姑娘看着又是一阵咯咯的笑。 红丫头可不敢不听妈妈的,赶紧给主子挽好头髮,插上珠花髮簪,又替主子着好衣裳,细细打量没什么缺点以后,又是一连串的赞嘆:“主子真不愧是艷冠咱们瓜州的美人,连军司都督都来听主子的曲儿了,还没有听说过哪里的姑娘唱汉人曲能唱出主子这样的名声呢,别的姑娘都是党项女装打扮讨人欢喜,偏偏姑娘您穿汉人衣裳也能带动起风气来。” 那琉璃姑娘嫣然一笑道:“这人就是喜欢图个稀罕的,越是不随大流的越是对了人的猎奇心态,咱们出去吧。” 华丽一个转身娇笑着走出了房间。 正是华灯初上之时,怡春院大丝竹声声,大厅里姑娘们和客人们的调笑声,劝酒声,饮酒干杯叫好声,声声交织,好不热闹。 一声细长的“琉璃姑娘来了~”,人声鼎沸的大厅就安静下来。 只见一身艷丽红衣的琉璃倚在楼梯栏杆上,娇俏妩媚地一笑,眸光流转间琴音响起,她一边缓缓地步下楼梯,一边轻启朱唇唱道: 蓝蓝的白云天 悠悠水边柳 玉手扬鞭马儿走 月上柳梢头 红红的美人脸 淡淡柳眉愁 飞针走线荷包绣 相思在心头 风儿清水长流 哥哥天边走 自古美女爱英雄 一诺千金到尽头 风声紧雷声吼 妹妹苦争斗 自古红颜多薄命 玉碎瓦全到西楼 自古美女爱英雄 一诺千金到尽头...... 一边唱一边接过一杯酒,在大厅里缓步向大家致意做出劝酒的姿态,惹得客人们又是一阵光槲交错,唱完后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一亮杯底,众人又是齐声叫好,夸道:琉璃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鬚眉,不但有勇气千里迢迢孤身寻父,连喝酒的慡快都输与男子! 这琉璃姑娘慡快的咯咯笑着,向众人道:“谢谢各位的捧场,琉璃还有事暂且失陪,各位爷喝好玩好。”福了福身便上楼去雅间拜见今天的贵客。 进得雅间,便见房里坐着一位浓眉须髯的威武男子,一双炯炯的眼眸显得此人极为正气,身后站着两名随从,想来这坐着的男子就是瓜州西平军司都督范大人了。 琉璃福了福拜道:“见过贵客大人。” 那位范大人颔首算是应了,琉璃赶紧提他斟酒,温言细语地询问可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范大人却摆摆手示意不用忙。 琉璃便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着,由着他打量自己。 好一会范大人才开口问:“你是宋人?刚才唱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琉璃温顺地应道:“回大人,琉璃确是宋人,从洛阳来,本名陈燕春,燕子的燕,春天的春。刚才唱的曲子叫《美人吟》,是一位宋人姑娘叫宝瑞的所写。” 哈哈,看这琉璃姑娘的模样,不就是那宝瑞么,竟然改了个名儿叫陈燕春! 范大人又问:“听说琉璃姑娘是来寻人的?” 宝瑞早就知他会有这么一问,来听她唱曲的没哪个人没问过的,估计瓜州知道她琉璃名号的都知道她的孝行感动天地故事了,当下又流利地讲述了一遍:“回大人,正如大人所知,琉璃是来寻父的。我家本是大宋做瓷器生意的小商户,家住京兆,家中只有父母和我一个独女。家父去年年才过不久,就跟了商队去西域,想贩些瓷器茶叶出去,再贩些当地的特产回来,但是一年过去竟没了音训,家母思虑过重故去,琉璃孤苦一人,也没有了牵挂,心想无论如何也要知道父亲的下落,也好了了这个心愿。” 第41页 咽了咽口水,范大人好心地示意她喝口茶,她呷了一口,又接着说:“于是琉璃出了宋境到了西夏,这一路先后去了西宁、西凉府,又北上去了黑水城,都没有寻得父亲的消息。在北边听说土匪横行,都抢到了黑水城门口,黑水镇燕军司竟都管不了......又听许多滞留的商队说,转到西边也许安全些,便也跟到了瓜州来。琉璃虽不知父亲具体的生意,但隐约记得以前偶然听过父亲与母亲吵闹,提到过在瓜州有一位知己......” 顿了顿抬眼看那军司都督,脸适时地红了红,那范大人已经明白她说的“知己”为何意,点了点头。 她又接着胡诌:“父亲这位知己,就在这怡春院里住着,于是琉璃抱着这一线希望,寻到此处,却没想到父亲那位故人已经不在此间......”说着说着就呜咽起来:“琉璃顿时觉得前行无路,最后一丝寻父的线索已断,但是又忽而想起,若父亲能回到西夏来,途径这里,想必还是要来怡春院看上一看。琉璃本已当自己是无父无母之人,也无家可归,就央了怡春院秦妈妈将我留下,只求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做个唱曲清倌,兴许能等到父亲......” 越说越是呜咽不已,声泪俱下,梨花带雨,好不悽惨可怜:“只是、只是在这里半月有余,听得一些传闻说,这西边土匪也同样横行无忌,不知我那父亲......” 那军司都督范大人素来疾恶如仇,对土匪似是极为痛恨,听她这番悲伤哭诉,举着杯子的手重重地砸到了桌子上:“那些土匪确实可恨得紧!多少好家庭都这般家破人亡!” 宝瑞作出被惊吓的样子,缩了缩肩膀,又抽泣了一会,偷眼望去见那范大人的怒气也逐渐平復下来,觉得自己戏分也作足了,连忙抹了抹泪,强装笑颜道:“真是叫大人见笑了,琉璃一番哀惋差点扫了大人的兴致,只怪琉璃是个没福气的,能否等到父亲归来,就看琉璃日后的运气吧。大人想听什么曲子,琉璃多唱几首向大人赔罪。” 那范大人面露怀念的表情,带了点愁绪说:“我故去的母亲是汉人,许久没听到汉曲,你拣些清淡的唱吧,也不要丝竹伴奏了,平淡点好。” 宝瑞知道他必定是不喜欢靡靡之音,想了想张口唱了一支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 芳糙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 芳糙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 芳糙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然后又唱了几曲民谣,直到深夜范大人才起身离去,走之前看着她嘆了口气说了句,姑娘还是莫要太伤悲,太平了令尊定会回来的。 宝瑞目送他离去,心里暗暗得意,心知这西平军司都督,定是将她的故事听进去了,不由得嘿嘿低笑。 陷阱(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宝瑞好不容易得了个表现的机会,重新做回美人,穿上美美的华丽衣裳,在瓜州怡春院里过着天天能洗澡,天天能睡床,天天不用骑马,天天有酒喝,天天有风头可出的滋润日子,真是好不逍遥好不得意。 这边厢,妖刀却是大反差的苦不堪言。 那日炸了鬼门老窝,妖刀和宝瑞回到正常人生活的地方—— 宝瑞心想土匪窝子都毁了,总可以走人了吧,谁知妖刀却坚持说还有一事未了,什么事未了呢,就是没收拾周启刚这个很严重的问题。 妖刀解释曰:“鬼门虽然毁了,但是土匪本来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又有强悍的适应恶劣环境的生存本领,没了一个窝可以再搭一个,所以不能由着他回去继续收揽原来的土匪队伍,得把他收拾掉才放心。” 宝瑞怀疑得上下打量他,试探道:“真是这样想吗?不是睚眦必报?” 妖刀脸色有点不好看,却仍豪气干云地一拍胸脯:“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你这么对我,我四年来都没想过要报仇哇。” 宝瑞知道自己说中了他心事,心里暗暗偷笑,面上却说:“你报仇,报什么仇啊,明显是你划算好吧,白得了个儿子,不然你再呆大漠里二十年也生不出个屁屁来。得了便宜还卖乖,想报仇?来来,咱俩打一场,看看你刀快还是我剑快,我正好奇着呢。” 怪异地扫了她一眼道:“白得个儿子,你也说得出来,儿子都是我带大的,这么没脸的话你还真敢说,是女人本来就这样可怕,还是你太恬不知耻?我看我是关外大漠呆长了对女人的触觉实在不敏锐了。” 宝瑞大怒,抽出鱼肠剑指着他的鼻子:“你,拔刀!在你收拾周启刚之前,我先把你给收拾了。” 不由分说就动起手来,妖刀见好玩,也拔刀和她过了几招,打了会儿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哀嘆:“啊,不打了,累都累死了~~~”又一起四肢八叉地躺倒在地喘气。 半天妖刀才侧起个半身说:“我想呢,借着收拾姓周的来个金蝉脱壳哇,让我死了去,以后就一了百了了,你说如何。要是你觉得不好玩,你就回西宁呆着,我完事了去和你回合也行。” 思索了一下,好象听起来不错的样子吶,这个宝瑞本就是个爱玩的,怎能将这个机会放过?剜了他一眼便鼠头鼠脑地凑过去问:“你有什么计划?” “暂时还没有......” 回敬他的是一个拳头。 ‘哎呀,详细的计划暂时是没有,这个又不是一会能想得出来的,现在只知道姓周的带了票人跑到沙州瓜州这一带去了。你知道那块吧?” 给了他一个“你当我白痴”的眼神说:“怎么能不知道呢,敦湟、阳关、玉门关据说都在那里。” “就是就是,这边黑水城里那么一闹以后,我又去煽了点风点了点火,现在黑水那边是没人敢走了,黑水镇燕军司那里面上肯定不好看。估计那些商队都得调转了头走西边,从瓜州或者沙州出去。不论是姓周的还是其他土匪窝子,都不会放走这些嘴边的肉,接下来热闹的肯定就是西边了。”妖刀自信满满地说。 宝瑞奇道:“你什么时候做了这些手脚?” 妖刀“嗤”了一声:“不就在你在黑水城唿唿大睡的时候~”原来那几天他天天跑出去就是去造谣......强人。 看到她“崇拜”的眼神又是一阵得意:“现在鬼门毁了,那些崽子们暂时跑不快,还得休养生息几天,我们赶快点到西边去,也许能干点什么事,要是运气好我还能先找到那小子收拾他,要是碰不上的话,就得多费点劲。沙州瓜州那一片点挺多的,估计还真难碰上啊......”嘆了口气,摸着下巴沉思。 宝瑞突发其想:“找不到还不能守株待兔吗?” 妖刀白了她一眼:“还用你说~守株待兔,问题是株在哪儿呀。咱们就俩人,总不能象在黑水城那样,分着守。” 想想也是,总该有什么地方是会去的吧,突然无意识说了一句:“这周启刚就没个老相好什么的......” 妖刀一听惊喜地跳起来,一把抓住宝瑞一个熊抱:“你这脑袋瓜子偶尔也能聪明上一回,那兔崽子正是有个相好的在瓜州哇~~~哈哈,你猜在哪?嘻嘻嘻嘻,你也去过的——怡春院~~~” 宝瑞目瞪口呆,这些土匪还是一样风格一样品位啊,窑子还上的同一家,太没水准! 骨碌碌大眼珠子一转,嘿嘿jian笑:“这次让我好好玩会,让我去怡春院做jian细吧,只要那周启刚一出现,保准跑不出我的五指山~~~” 妖刀早就知道这女人已经没有羞耻之心这种东西,去花楼做姑娘都这么兴奋,受不了。想想这也算一个法子,先去了再看吧。 于是就这样奔到了瓜州。 宝瑞得了这个美差自然高兴,妖刀就不高兴了,因为他还得继续去过风餐露宿的样子。这不吗,都在沙州瓜州一带逛了半个月了,关外也有土匪的痕迹,但是想找的人还是没碰上,怡春院这里也暂时不见人。 期间二人又合计了一些法子,居然了解到这瓜州西平军司的范都督,和黑水城那李都督居然不对盘子,只因这范都督母亲是汉人,为人耿直刚硬又疾恶如仇,也许是由于母亲是汉人的缘故,在对待土匪劫掠的问题上,颇有些不忍的意味,又很少与其他同僚虚以委蛇,而黑水城那个李都督,是西夏王族,对这个混血的范都督未免就有点看不在眼里,对待土匪的问题更是意见相反,认为西夏没必要去为大宋的商队做嫁衣。 第42页 所以妖刀和宝瑞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可以在这上面做点文章。于是宝瑞便趁着在怡春院的机会,暗地里也使些功夫。这会那些商队对黑水城是极为不满,多有抱怨,认为黑水镇燕军司那些军队还不如妖刀象个人,至少妖刀还救了一队人的命呢。同时又因为黑水城此路已不通,几乎所有的商队都集中到西边来,瓜州是必经之地。 宝瑞编的那个孤女千里寻父的故事,打动了无数人,又因为艷名远播得到了社会大众的广泛同情,把疾恶如仇的范都督都打动了,她那一番说辞,故意提到了黑水镇燕军司,又在范都督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一时间各个商队一边鄙视黑水,一边仇恨土匪,一边自然又对西平军司寄託了希望,一个正直的军人又怎么忍心辜负这种希望呢? 这天妖刀又守在了瓜州西北面西夏与西辽交界附近。敦煌遗址就在这里。不仅如此,这里还是传说中玉门关和阳关的旧地。此处地势险要,南面是鸣沙山,西面是沙漠,往北就是戈壁,地势上呈南北高而中间低下,沿途又有石窟形成的走道,是土匪设伏的好地方。 妖刀一早就伏在石窟遗蹟上,应该说从昨日他就没离开过这里,因为他已经在瓜州听闻今日有驼队出行的消息——当然是宝瑞通过信鸽传给他的信,宝瑞再三警告,绝对不能把这鸽儿也吃了。并且写道,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次一定能如愿以偿守到姓周的。 妖刀也就暂且信她一信吧,宝瑞能听到风声,如果是周启刚,按照鬼门以前的作风,应该也是买到了消息的,应该不会错过这肥肉,据说光骆驼就超过五十只,这可是大肥羊啊。妖刀心想,要我还做土匪,我也不会放过的。 真是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宝瑞的猜测真应了,妖刀已经看到对面露出红衣的一角,当下就想,这些兔崽子都没衣服穿了么?同时也没忘了再藏得隐秘一些,他在等,那些土匪也在等。 南边路上隐隐传来了驼铃声,越来越近。 陷阱(下) 妖刀居高临下,看到南边道上走来了一长熘的驼队,骆驼走得很慢,似乎都背负着很沉重的货物,数了一下不止五十只,马匹也有超过五十匹,人有七八十人,看着好象是人多显得安全一些。但是这些人给他的感觉却有点怪异,为首带队的几人东张西望左右顾盼,象是怕出现什么危险,例如土匪,但是看起来却象,有点期待什么似的。期待?难道还有期待被抢的?妖刀暗笑自己眼花。 不过他真的没有眼花—— 只见那驼队很有顺序,不紧不慢地穿过了通道...... 对面唿啦啦地涌出来一群大约上百个红衣人,提着武器就向驼队扑来,说时迟那时快,驼队为首之人做了个手势,就有人立即打口哨将马匹骆驼趋赶退到原路上,七八十个人有序地分列成左右两队,退回到来路狭窄的通道口上。 妖刀看得惊讶极了,这些绝不是商人!没有看起来这么训练有素,应变这么快的商人!他们的队形分明是军队特有的样式! 红衣土匪见猎心喜,哪管得了这么多,只顾着扑过来杀人抢掠了,全都涌到通道里,一时通道就显得有点狭窄拥挤了,而驼队的人则正好左右分列把守在通道南面出口呈包抄之势,只待土匪们一过来,就将北边的去路拦截住! 驼队为首那人一声大喝:“西平军司重甲兵在此,尔等还是束手就擒吧!”说完一撕胸口衣服,就露出内里黑色发亮的重甲来。 这竟是西平军司的重甲精兵! 妖刀业已明白,这分明是一个西平军司设下的陷阱!大张旗鼓地传出商队出行的消息,等的就是这些土匪。 他伏在上面看得清晰,那些土匪虽然穷凶极恶,杀人如麻,但是又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精兵的对手?土匪人数上虽然比官兵多,但是却节节败退,已经有土匪开始想办法逃脱。 妖刀眼尖,早就分辨出其中一人正是他苦寻不着的周启刚!那周启刚跟了他多年,功夫也是很不错的,要逃还是有几成把握,实际上他已经逃出了精兵的围困,就要施展脚上功夫跑掉了。妖刀心念一转,在怀里摸出一样东西,趁着官匪众人打斗一片混乱之际向周启刚投去。那细小的东西落到周启刚背上,他慌乱之间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只顾着择路而逃。 妖刀得意地笑笑,心想,你又能逃到哪里去?不如就逃到瑞儿的五指山里去吧,嘿嘿。 那些精兵见有人逃脱,苦于和众土匪缠斗,追了几步也没有办法再继续,地上已经倒下一片尸体。 妖刀对眼下的缠斗结果已经瞭然,完全没了兴致,便悄悄离去,是时候去看看瑞儿那丫头了,顺便问一下她都走的什么狗屎运气,怎么什么都能猜得准啊,老天爷果然偏爱女人...... 西平军司剿灭鬼门土匪残余119人的消息一下就传了个遍,整个瓜州也跟着沸腾起来,尤其是那些商队更是振奋雀跃,一时间众人皆奔走相告,连怡春院喝花酒的人也都在谈论这件大事,对西平军司是赞不绝口,又遗憾匪首逃脱了。 宝瑞自然也不例外,作出感嘆又欣慰,对土匪深恶痛绝恨不得抽筋剥皮,对范都督钦佩不已,又盼望“失踪已久的爹爹”能赶上安全时期回来的样子,还说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当面向范都督范大人表示敬意。 高兴的时候男人就捨得花钱,怡春院的客人更多了。 这会琉璃姑娘正招唿一位要求单独听曲的客人,正是易容后的妖刀。 演戏当然要好好演到位,宝瑞果真给妖刀唱了个小曲,直把妖刀乐得假鬍子乱颤。二人凝神听了会没什么意外,才低低交谈起来。 妖刀问:“那傢伙真躲这里来了?” 宝瑞得意极了频频点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窝子暂时没了,他能跑到哪里去?而且,嘻嘻,还有我万无一失的追魂香。他都在他相好房里住了两夜了。”又沖楼上努努嘴,三楼正是留客过夜的姑娘们住着的地方。 妖刀直唿你这鬼丫头厉害,那日他弹到周启刚身上的,正是宝瑞特制的追魂香,无色无味,只有宝瑞有法子追踪得到。那姓周的也果然跑到了怡春院躲了起来,已经包下了他的老相好,住了二夜。 妖刀直嘆宝瑞的运气太好了,一撞一个准的。 宝瑞得意一笑,顿时笑颜如花:“现在就等范都督来把这大戏唱完了,嘻嘻嘻嘻,回头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妖刀干脆利索地答应下来,现在就数宝瑞最大,接下来的戏可没有他的份啦。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肯定那范大人一定会来?” 宝瑞嗔怪到看了他一眼:“现在谁都知道我这孤女想当面向范都督表示敬意。成功的男人需要女人分享他的喜悦,得到肯定啊,你不也是么?” 妖刀摸摸鼻子不再说话了,这丫头说得确实有那么一点道理。 怕出什么意外,没再多说什么,妖刀就早早地离去。 万众期待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额,是宝瑞期待的时刻......秦妈妈又扭着大屁股来通知琉璃姑娘,做好准备晚上恭候范都督的到来。 宝瑞心里别提多得意了,掐好了时间打扮得分外娇媚,去三楼找烟雨姐姐,那烟雨正是周启刚的相好女人。 她婀娜多姿地移着莲步走到烟雨的房间外,冒冒失失地就推开房门闯了进去,一边娇滴滴地问:“烟雨姐姐,妹妹的胭脂用完了,来向你讨点——” 一看房内有人,大吃一惊极不好意思地低头羞答答抱歉道:“真是对不住,不知道烟雨姐姐有贵客在......” 又怯怯地微抬起头,好象偷眼望去的样子:“不知烟雨姐姐可是出去了?琉璃过会再来吧......实在是着急着用胭脂.....实在对不住,吓着您,呵呵......”她早就支使红丫头把烟雨和其他几个姑娘哄出去买胭脂水粉逛街了,自然知道烟雨不在,否则她怎么好行事? 房内之人正是周启刚,开始见有人闯进来先是吓了一跳,后来见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早就看呆了,人家一大美人现在有需要,怎能不怜惜呢,胭脂算个啥?不由就脱口而出:“烟雨的胭脂就在梳妆檯上,你自个去取吧,回头我再给胭脂买就是。”说得很是财大气粗的样子。 宝瑞正中下怀,顿时心里得意,看你还不着我的道儿,笑意也浮到了脸上,衬得白玉小脸一抹嫣红,好不诱人。红着脸象是很害羞的样子,裊裊婷婷地走到梳妆檯前,看到胭脂盒又故意做出欢喜的样子,眼睛余光向那周启刚扫去,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里暗笑。 这土匪从见宝瑞那一刻开始,就被宝瑞这一连串做作之态引得心猿意马,已经失了神,目光一直没离开她那娇媚的脸蛋,宝瑞佯装无意见一个媚态横生的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这土匪就觉得眼前这人,这眉眼似是有魔力一般将他吸了进去。 第43页 宝瑞一边得意,一边抓紧机会使了媚术和幻术,这媚术自然是使她更显得吸引,让周启刚暂时失去了神志防备和的抵抗,而这幻术的一部分,就有如现代的催眠,对人种下心理暗示而已。这个催眠暗示的内容也简单,就是:如果有人问你是什么人,你就回答说你是鬼王妖刀。 宝瑞反覆问了几遍,对效果很满意,立即笑容一变,收了势,周启刚也恢復了常态,仍是痴迷地望着眼前的琉璃姑娘。 这琉璃姑娘羞涩一笑,拿着胭脂又裊裊婷婷婀娜多姿地走了出去,还好心地掩好了房门,只留下那土匪自己继续痴迷意yin去。 金蝉脱壳 夜幕降临,琉璃姑娘羞怯,激动,又崇拜地望着大英雄,西平军司都督范大人,此时她已经敬了他三杯酒了,灌了一大堆景仰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的好话以表自己对剿匪英雄的无限敬意。 这范都督只是欣慰地抿嘴微笑。 唱了会曲儿又聊了会,一来二去地就将话题移到了逃脱的匪首上。宝瑞何等聪明的人物,搭好了桥就等着范都督上了。 那范都督顺着宝瑞的话头,沉吟了一会说:“这匪首逃脱了也实在是遗憾。” 宝瑞感嘆了几句,不着痕迹就引出来一句玩笑话:“也不知那恶人逃得到哪里去,若是跑进这城里,百姓岂不是危险大了。” 范都督心念一动,便叮嘱了一番,意思是眼下还不算太平,要琉璃姑娘务必注意安全。 宝瑞又是一番致谢,然后说起自己这几夜睡得不太好,范都督便对这孤女关怀起来,怎么就睡不好呢? 琉璃姑娘有点害羞地说,大前天夜里听见楼里有什么怪异的声音扑稜稜地,以为什么鬼怪钻进楼里来了,伺候的丫头也吓得不轻,然后连着几晚她都做噩梦。那样子看起来,似是为自己胆小感到害羞,又象是害怕有点余惊未了。 范都督当下一惊,三天前,不正是剿匪那天?立即又问了宝瑞一些问题,宝瑞早想好了话语对付。 那范大人蹭地站了起来,向身后的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又嘱咐宝瑞赶紧回去呆着,一会有乱子不要乱跑。 宝瑞忙告辞离开,心里笑开了花,一切都按照她的剧本演着呢,真是太强悍了,好崇拜自己呀。 没过了多久,怡春院外传来了整齐沉重的步伐声,似是有大队人马前来。宝瑞只听到范大人的声音:西平军司,得报逃脱匪徒可能潜入怡春院,为了大家安全着想,得罪搜上一搜! 这范都督也是个当惯了官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一个“可能”就让人拿不住话茬。 怡春院一下就乱了起来,姑娘们开始吵吵闹闹的,却见外面早已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宝瑞表现得象个惊慌失措的女人,按照早就想好的样子跑了一圈,嘴里低声喊着哪里有土匪哪里有土匪,就跑到了烟雨放前,低低喊了句:官兵来抓土匪了! 烟雨房门立即冲出来一人,正是周启刚! 他本来就是躲藏在这里,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之处,但是毕竟是穷弩之末,心里不可能不害怕,听有人这么一喊,立即就心神不定,心里只有一个字:逃! 这种下意识的动作,比他的脑子反应快很多,于是就慌不择路地冲出了门,接着冲下了楼梯—— 待冲下几节楼梯他才意识到不好,怎么就往人多的地方去了呢?其实他不知道,其他地方人也少不了,早就被包围住了。 官兵本来就在搜查,一见冲出来这么一个人,当下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立即有人喝问:你是何人?! 一句话脱口而出:鬼王妖刀! 所有人都吓坏了! 周启刚自己就先把自己吓坏了,我怎么会说我是鬼王妖刀呢?怎么会呢?可是已经容不得他去想,楼下的男人女人已经尖叫起来,搜查的官兵也都向他沖了过来。 现在还能怎么办,打贝,一边打,一边逃,一边大声喊,我不是鬼王,我不是妖刀,误会,误会啊~~~~~ 误会你还打架?追的就更凶了,追的就是你! 周启刚四处飞窜,一窜窜到了大厅,人多,吓坏了的人,尤其是姑娘们尖叫着四处躲闪,生怕被这土匪抓了去做挡箭牌,可不是挡箭牌吗,看看那门口,一排弓箭手已经站在范都督的身后,拉满了弓就等一声令下! 周启刚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也许是觉得跑不掉了,也许是觉得抓那些女人没什么用,不如抓就抓个大的,反正鬼使神差地就向范都督扑了过去—— 今天这范都督穿的是儒衫,看起来还有点儒雅的样子,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给人有了可以拿下他的感觉,总之这周启刚完全是撞着枪口去了,堂堂军司都督怎么能让你逞凶伤害? 一声“放箭”,这个鬼王妖刀顿时就成了个大刺猬...... 宝瑞可惊呆了,她可真是想不到,居然这个傢伙就死了—— 她本来想了一千一万遍,西平军司最多也就是把这土匪抓了而已,即使他不承认自己是鬼王妖刀,有了那么一句,想翻供是翻不成了,总不会有土匪出来帮他说话吧,他是死定了的。 她也想过,要不要自动出去被狭持浑水摸鱼逼范都督当场将周启刚诛杀,但是这个念头一说与妖刀听就遭到了强烈的反对,绝对不能将她自己陷入危险,即使是有万无一失地方法也不行,而且,戏演过了就容易被人怀疑。想想自己细嫩的脖子要是被人划个小道道也是很疼的,又怕太多让人疑心,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总之总之,关外一霸、大漠上一代传奇人物,大大的土匪头子,鬼王妖刀,就这么地,当场伏诛了—— 后来,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后来,西平军司范都督向枢密院告了一状,说黑水镇燕军司都指挥使张丌收受土匪贿赂,对土匪诸多包庇纵容,证据是一封土匪的送礼清单(正是妖刀偷盗出来的那封,周启刚冲出房门时宝瑞势塞进了他的怀里),这一下黑水镇燕军司都督脸上很不好看,贿赂的赃物居然就在张丌家搜出来了......这也算宝瑞送范大人的一份大礼吧,让他出口气好了。 后来,又过了好多好多天,奇蹟般地,琉璃姑娘,陈燕春失踪一年多的父亲出现了...... 许多人都清晰记得那一幕—— 那日,一个白髮苍苍,衣衫褴褛的老头出现在怡春院门前,自称姓陈,要见翡翠姑娘。那秦妈妈见这样的老头还想见姑娘,立即就说翡翠已经从良上岸了,要将他打发走。 谁知老头一番哭诉......就哭诉出来一个故事,如何从大宋前往西域,如何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土匪,如何几番周折,如何受尽了苦头,只想支撑到瓜州,找红颜知己翡翠姑娘借点盘缠回大宋与老妻女儿团聚—— 这不正巧是琉璃姑娘那寻亲故事的另一半么? 于是立即有人将琉璃姑娘唤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父女重逢,见到对方后好一番仔细辨认,随即抱头痛哭:爹爹呀~~~~~我苦命的儿呀~~~~ 接下来就是父女二人向秦妈妈拜谢收留之恩,又相携前往军司都督府拜谢范大人照拂之义—— 接下来,最后接下来自然是,父女二人手牵着手返回家园,从此过上幸福快乐无比的生活咯。 好一出孝行感动上天的戏码,奇蹟中的奇蹟呀~~~~ 归途如虹 沐浴西夏西风里,夕阳落进晚霞底,繁华一现恍如逝,红衣黑髮怀乡人,默默无声奔关门。 抬头笑问执刀客,出城须向哪边门?离家已有二月久,今日才知回乡累,万里家遥在大宋~~~~ 车内唱歌之人唱完这改了别人老儿回家诗编成的歪歌,自己就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车之人无奈得直摇头。 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好象顶无聊地样子,又想到个问题问道:“诶,回去你叫什么名儿?妖刀还是沐琛?” 赶车的苦孩子应道:“当然还叫妖刀啊,姓沐有什么好,回了大宋万一又找到什么玩的多不方便。”谁叫他好死不死地答应了这个女人,要好好谢谢她,结果现在就成了车夫。总之某人说这辈子都不要骑马了。 “可是人人都知道妖刀死了呀,你叫妖刀不是惹人怀疑?” “这有什么的,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不计其数。” “那你还穿不穿红衣?” “穿呀,为什么不穿,还有哪个人比我更适合穿红衣?不穿红衣又有什么颜色能衬得起我?而且我还要明目张胆地穿。” “那刀呢?你还使不使?” “不使刀我使什么?华而不实剑?那是女人玩的东西,男人搞这么多花样做什么?刀多简单,从上往下一噼就完了。” 第44页 “你叫妖刀,又穿红衣,还使刀,那不就是告诉人家妖刀没死,你就是妖刀?” “嗤,我叫妖刀,因为我仰慕鬼王大名,所以把他当偶像,就学着他穿红衣使刀行不行?敢说不行就拔刀。” 女人咯咯直笑,偶像,这词也让他学了去,强悍,还能说不行么,坏人当道啊,土匪牛。 “诶,我说,你就不能让火烧云跑快点,跑了那么久还没进宋境啊,好饿啊,我要吃大宋的饭啊~~~~~” 堂堂一匹名马火烧云,已经被迫做拉车马了。唉,真是无良啊,主人命苦,连马也带衰。 “到了到了,真是问了多少次了。” 马车停了下来,检查通关文碟。 马车动了走了会,又停了下来。 车内女人极度不耐烦起来,抱怨道:“这是怎么了,检查还查那么久,不知道我是名人吗?谁敢拦我?”说着掀起帘子就往外望去。 车夫倚着门嗤嗤笑着,望望她,又向前方望去。 女人顺着他眼神望去,不远处竟站着三个白衣人,还有两个红衣娃娃。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又立即快活地大笑出来,急急地跳下车飞奔过去。 为首的白衣男子早已张开怀抱迎接她。 扑过去挂在那人脖子上,撒娇大喊:“远昊哥,我想死你做的饭啦~~~~~~~~~~~~~~~~” 无烟和无衣心想,这主子也太无情了,枉费姑爷一番苦心啊,专门跑来兰州等她。 远昊呵呵大笑,冲车夫无奈地摇摇头。 女人撒娇完毕接着折磨两个小鬼,一边捏脸蛋一边失望致极地喊:“啊呀呀,怎么没长大多少呢?人家不是说小孩子见风就长吗?” 妖怪童很受不了地妄图挣脱娘的魔爪:“才两个多月不见,能长成什么啊,见风就长给你节约米粮咩,哎呦痛死我了,爹快来救我啊~~~~”唉,妖怪童除了嘴巴厉害,功力又怎么够对付他娘,他爹也搞不定呢。果然他爹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女人又嗲声嗲气地问瑞凡:“小凡,凡凡~~~想我了没?妹妹呢?卖了?” 东张西望少了个娃娃嘛。 瑞凡嗔怪地望着阿妈:“妹妹和奶娘在客店里,不能在这里吹风!”这阿妈真不懂事。 “哦哦~”拖着两个小的往前走,发誓一样狠狠大喊:“一辈子都不要坐马车了,骨头都散啦~~~你们的娘真命苦哇~~~~~~” “对了远昊哥,既然大家都出来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玩好呢?” “延儿才4个月大......” “四个月不能玩吗?” ...... 新年好,新年妙,新年哌哌叫~~~群体祝福啦 贺新年 考虑再三,关外妖刀卷已经整理完了,也没有必要再拖着不放吊人胃口,索性就全部帖完吧。 用朋友们的话来说,写文首先是写给自己,然后才是分享~嘿嘿,这点非常同意,毕竟不是商业文。 到目前为止,鲜衣怒马已经全部结束,半个月不到堆了大约13w字的样子吧。 妖刀应该是全文里个性最为鲜明的一个角色。恩,他对自我的一些追求,和宝瑞完全是不同的,宝瑞是自私,以自我为中心,只看重自己过得“好不好”,她更侧重的是一个好字。 妖刀却是追求个性自我完全的释放,这种个性的张扬不羁的,除了对社会环境的特有视角,其他世俗里如情爱,物质等等,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包括对宝瑞的感情,一开始是完全被动的,除了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作为证据,宝瑞和他的相遇,对他来说和被蚊子咬了一口差不多。 又因为他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执着于建立自己的王国,极度有个性的人,所以对宝瑞一些想法,做法,包括不是一个传统的女人,和他没有夫妻关系却和他生出个儿子等等,他能够更自然地理解和接受。 远昊对宝瑞的是出于怜惜和无限的爱,从而理解包容和接受,而妖刀对于宝瑞,则是在某个程度上作为同类的接纳。 无庸置疑,妖刀这样的男人,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是有致命的吸引力的。除了样貌(其实我不太喜欢写男人长得如何好,什么皎白入月之类的,所以在写他们的时候外貌基本没有着墨)好看不说,个性和行为更是容易得到女人的垂青,女人就是一方面信赖温柔的包容,一面对危险的东西忍不住好奇,征服,这就是所谓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宝瑞对妖刀也是很有吸引力的,孩子是一个纽带,而她同样也是一个美好耀眼的存在,男人不可能视而不见,尤其在个性执着上的相似,两个人能玩到一块,有共同语言。对感情也同样不是放在人生首位等等。而且妖刀也不是那种对女人会多看重的人,宝瑞对他的意义超出“女人对男人的吸引”,这一点是在性别之外的。 如果宝瑞不是那么有趣,如果......我想妖刀这样的男人是不会跟着宝瑞混的吧,宁愿玩一下出家做和尚也不定。妖刀在对人生、社会的理解方面是有大智慧的,哈哈。 至于要问我宝瑞爱不爱他,他爱不爱宝瑞,西西,一个呢,我不忍心伤害远昊这个好儿子,好男人,另外一个呢,也不忍心伤害喜欢妖刀的美人们,所以呢,我不去写什么感情结果了。 在我看来,男女之间,可以有很多很多种结果滴~~~ 额,接下来写的,可能是比较无趣的东西吧,第三卷的名字叫“何以为家”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呵呵。 其实我不是那种狂热爱国的人,不过每个人的身份里面都有各种不同的成分,是需要承认的哦。比如中国人啊,比如社会人啊,比如家庭的一分子啊等等。 三卷的话,大处的东西会比较多吧,歷史啊军事啊等等,写这个是为了满足自己心里嗜血的渴望,恩恩。 所以小我的个人情感方面,会少很多,也许没有......情节的话没这么好玩好笑了,平铺和陈述会比较多一些吧,目前大概写了四章的样子,但是自己感觉比较粗糙,主要是有点闷=。= 不过对自己来说一定是要有始有终,将自己的想法写出来,对自己的执念也是一个交代对不对? 啊,快过年了捏,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先~~~ 大家好好休息,过年后还有兴趣地话再来看看我的坑吧~~~ mua,偶耐你们~~ 何以为家 韶华 作者有话要说:5号开始过念,家人明令不可碰电脑~~能贴多少贴多少吧.午后的太阳照出树下一片斑驳的影子。 白衣的男子轻轻地推着鞦韆。 微微荡漾的鞦韆长椅上半卧着一个绿衣女子,轻轻地唱着歌。 清晨的凉露何等莹洁 九月是希望与浓荫覆盖下的湖水 我是未启航的小船儿 静卧在岸边 微风轻奏着幸福的欢欣 这儿拥有光和美 且让我静悄悄地安睡 享受这最后的宁谧 青色的梦围绕着沉沉的湖水 啦...... 那甜美的情绪在缓缓地变化 我流动的思想就是这样慢慢地变成了诗 女子身后不远处,几个活泼可爱的小娃娃在玩旋转木马,快活的笑闹着,一个红衣男子一边照看玩耍的娃娃们,一边听着动人的歌。 这是一幅用幸福的颜色做成的画卷。 绿衣的女子自然地散着发,脸色在黑缎般的散发衬托下显得有些苍白,阳光照she下那苍白又露出透明的虚弱。但是女子始终带着怡然的笑,轻柔得象画卷里细细渲染开的墨。 她是一个爱笑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给自己找到微笑的理由。即使在嘆气的时候,她的神情也是带着笑的。 她轻轻地嘆了口气,对身后摇鞦韆的男人温柔地一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停下,然后走了下来,向着太阳伸出一双白玉青葱似的手。 抬头细细凝望着这双手,看着阳光在手指fèng里映着,穿透了手上细緻的皮肤,嘴里吐出一句:人生易老,韶华易逝...... 这句话把身后两个男人都念得呆了一呆,这样的感怀,他们从来没想过会出自眼前这个女子口中。 但是她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问:“远昊哥,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不待远昊回应,红衣男子却已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丫头真不厚道,这不是明着讽刺我们是老头子么?” 远昊也沉沉地笑道:“瑞儿才双十年华,居然就说自己老了,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女子回头,亮出一个宝瑞招牌式的如花笑颜,远昊古井般深沉的眼底却划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心疼,她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地让人心疼,和大大的笑颜相称起来有点刺眼。 宝瑞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眼神里的变化,目光温柔地投在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身上。 第45页 再过几个月瑞童就该五岁了,连最小的瑞延也一岁半有多。 她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说给他们听:“最近我常常在想,我真是太幸福了,别人穷尽一生要追求的东西,我就早早地握在了手里,这样算来,我的命也不亏。每天一早我醒来,触目所及的都是幸福,这种幸福浓得包裹着我,然后把我的心也融得越来越柔弱。” 她微笑着抬起头来看着他们,有点自嘲地说:“嘻嘻,不知道这样就叫患得患失。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这种感觉该不该说出来,说出来,你们也许就要说我不知足了吧?” 她又转身指向远处,那里有谷中的瀑布:“小时候我最喜欢在那里玩,练功,凫水,一年一年,看见湖水里的岩石在瀑布的冲击下,一点点地消失稜角变得光滑。现在我觉得自己就有如那湖里的石头,在这样环绕自己的幸福里,一点点地消磨掉了意志和坚强,我害怕有一天会变得懦弱。” 远昊走过去扳过她的身子,一手坚定地扶住她肩膀,一手轻轻抚着她高高的额头,温柔地道:“瑞儿怎么会这么想呢,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懦弱的人,现在虚弱的只是你的身子,蝉也是要潜伏在地下,才能蜕去最柔弱的壳,蝴蝶也是要包裹在茧中等待,才能展翅。何不就当现在是休养生息,静待勃发呢?” 不远处妖怪童大声地打断了大人的谈话:“爹爹前段说的那个那个大漠里最厉害的东西叫什么柳来着?” 妖刀扫了宝瑞一眼,回应儿子道:“是红柳。” 妖怪童往他娘这个方向鄙视了一眼:“爹爹不是说红柳在地上长得又矮又弱,在沙子里的根却能扎三丈深吗?我怎么就看不出娘象红柳,弱倒是真的,一点小病小痛就垂头丧气的笨女人。” 妖刀呵呵地笑,心里却在想,垂头丧气确实是,但却不是小病小痛,几乎是送了小命吧。 宝瑞自然知道儿子是在激他,丢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 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吶吶地道:“我确实有点沉不住气,尤其是这一场大病以后,我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只觉得以前的雄心壮志都找不回来了,许多事情都象是找不到力气去做.....” 妖刀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走过来给她的脑门就是一个爆栗:“瞧你这阴阳怪气的颓废样儿,是被赵光义那个无能皇帝打击到了吧,两人都这么大了还学孩子吵架,吵了就算了,吵个架还弄出这么多后遗症来折磨人。” 宝瑞被人道破心事,剜了妖刀一眼,苍白的脸上瞬间染上一片嫣红。 远昊一看她这样子恍然大悟,反覆上下认真地打量着她,然后噗嗤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索性指着她哈哈大笑。都过去两个多月了,原来那点事还记得现在,难怪这么落落寡欢的,害他还担心。 宝瑞心里更是郁闷,笑笑笑,笑死你们好了,都不知道我的郁闷...... 忍不住就吼了一句:“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这一喊连带着妖刀也大笑出声,指着她对远昊说:“这女人真疯了,就她还鸿鹄之志?哎呦笑死我了,我的牙——” 分歧 宝瑞和赵光义的争吵发生在德庆八年。 德庆七年,宝瑞自关外回到大宋后,在她的坚持下,一行人还是去了洛阳暂住,连带着才几个月大的小女儿也一起去见识了关中。 对于迁都洛阳,赵光义是下定了决心要尽快进行的,所以恢復关中经济是朝廷首当其冲的重要计划。关中经济自唐末分裂割据的连年征战中显得非常破败,大宋定国后又是长达六年的战争,经济恢復得非常缓慢。为了扶持关中的復甦,朝廷直接减免了关中的各种赋税鼓励生产,激活经济,也因为这样,朝廷财政上的压力全部转移到了江南、两广和福建地区,以及对外贸易收益上。 前朝太祖皇帝过黄河定都金陵后,认为西夏控制着河西走廊,大宋对西方的贸易往来在地域限制和路上上难以掌握更大的自主权,所以不支持中原贸易继续走丝绸之路,而是在政策上支持“自广州路入贡”,这个举措和宝瑞上一世所知的歷史几乎不谋而合,也让她理解到为什么丝绸之路最终走向衰败,而西夏政权却得以更加壮大和稳固,并导致西夏中期对汉文化的抵制。 这一点让宝瑞清楚地意识到,尽管这里的歷史轨迹和上一世她所知道的有差距,但是仍然是非常相似的,她对这样的歷史进程感到了惧怕。她将这种想法和远昊详细地交流过,远昊当然也认同缺乏文化渗透对民族国家之间的交流磨合是多么重要,但是有一点很明显,宝瑞这所谓上一世的歷史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透露给赵光义,且不说他能否接受,即便是接受了,也会让他产生很大的心理压力,使他今后难以作出理智的判断。 基于这个原因,宝瑞只好将心中的忧虑生生地压了下来。 师父曾经说过,二十岁将是宝瑞的大劫,大家都异常紧张,夏天一来,远昊就早早地威逼利诱将宝瑞半劝半押地带回了无缘谷。 原先师父和远昊都想过要将宝瑞带到大理去,利用大理国的地热和大理奇珍红阳花也许能对宝瑞的阴寒之症有所帮助。 但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自德庆七年的秋天开始,大理国就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巫教和王室之间的权力争夺战,同时还爆发了大面积的瘟疫,随着瘟疫的蔓延,大理境内一时大乱,素来信奉巫教和巫医之术的大理国竟对这场瘟疫毫无办法,哀号遍野民不聊生。 为了避免瘟疫蔓延到与大理相临的贵州、四川等地,朝廷关闭了通往大理的所有途径,在这种情况下师父和远昊的计划只得作罢。 靠近年末,大理王室对国内的混乱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迫于无奈只好向大宋朝廷求助,朝廷不但派人前往治理瘟疫,还从四川、贵州以及两广地区调集军队,直接派兵帮助大理镇压巫教叛乱,在大理驻军长达十个月。最后大理王室对宋称臣,赵光义将大理国王封王,将大理定为省,大理从此服从大宋的直接管制。 可是在此期间,大宋东南部,由于东海海洋气候的异常,自德庆七年岁末起到次年三月间,多次出现了咸cháo上溯。咸cháo的出现导致沿海地区淡水资源更加缺乏,原本盛产米粮的福建、浙江一带,严重的部分地区竟出现了几年来最严重的旱情,加上扶持关中后经济压力向南转移,沿海地区顿时就显得吃紧起来。 而从阿楚处传来的消息得知,东海的倭患比往年更为严重了。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光义亲自查看旱情,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南巡。 这一年的二月二,宝瑞的二十岁生辰,几乎要了她的命,无缘谷众人费劲了周折想尽了法子才把她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但是宝瑞仍然元气大伤,阴寒之毒伤及经脉,在床上一躺就是二个月不能下地,之后一直病恹恹地,直到赵光义结束南巡藉机来看她之时,也没有完全恢復。 宝瑞本来就是个生性开朗好动之人,在奇疾的折磨下,不能动弹,不能出谷,不能潇洒自在,就憋了一肚子气,赵光义一来,几人谈起政事,一时意见不合就大吵了一顿。 宝瑞自小就与赵光义相识,正因为这样的亲近,她对阿一的期望是很高的,不知不觉见,就把自己对一个强大中国的期盼都寄托在这个年轻皇帝身上,她认为她的想法和思路,基于对她的了解,阿一也同样会信任她,理解她。 但是有时候形势比人强,理想是一套,真正实现起来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开始宝瑞先是讲起她在西夏的见闻,比如西夏的一些军政建设,和西夏目前这样建设可能带来的趋势走向,又提到丝绸之路的贸易问题。在这一点上,之前她和远昊是反覆商量过的,远昊也编了一些合理的理由,向阿一阐述了文化交流对政权之间以及以后吞併西夏的一些机会和影响。 赵光义考虑过后,认为可以适当地恢復中原向西域的贸易,在政策上给予适当的支持,于是宝瑞趁机提议设置过境税的可能,这样西夏可以根据贸易的多少适当地收取中原贸易商人的过境税收,同时为这些宋人提供一定的安全保障。而贸易的往来,将直接带动大宋文化向西夏甚至整个西部的传播,这是很肯定的。 赵光义作为皇帝可不是傻子,自然理解其中的要害,但是国家大事毕竟不是随便和两个人讨论就能决定的,还得回去和朝臣反覆商讨才能作出具体的决策。不管如何,意见能听进去总是好的。 分歧出在东海安全问题上。 宝瑞上一世是南京人,作为中国人,骨子里对日本是有深刻的恨,作为南京人,更是刻骨铭心。因为对于倭患这个问题,她是从主观上有着万分的主动攻击倾向,所以对目前朝廷的做法是大为不满。 第46页 目前东海控制倭患,保证沿海居民的安危居然要靠百姓组建的义军,朝廷确实显得非常的无能也无力。 阿一作为皇帝,考虑的是整个大局,当下就给她分析:首先目前大宋北有大金,镇守北疆的镇北军,是大宋兵力中最强盛的一支,这肯定是不可动摇的,财政上也上第一要支持的。西部有吐蕃和西夏,为了做好应对的准备,迁都以及政治、文化、经济中心的转移,关中的经济復甦也是当务之急,建设不可能半途而废。 大理国这次内乱,是大宋吃掉大理的最好机会,所以朝廷从四地调军前往进驻镇压,留守的军队在时局没有完全稳定之前是不能抽回的。而南边的旱情,朝廷也必须拨款赈灾。事实上,咸cháo的出现,也和前两年建大河闸有脱不了的关系。 为了建好这个大型的水利工程,从江浙一带挖走了大量的河砂,过度的挖采,容易导致河床坡度的降低,涨cháo时海水容易自河口涌入,产生咸cháo上溯,这个后果当时确实没有仔细得考虑到。 而大宋定国后,在水师方面还没有开始建设,有几个原因:一是东海沿岸的倭患主流是倭国的海盗,没有形成政权上大的威胁,因此没能即使引起朝廷的重视;二是即使这两年开始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严肃了,水师也需要组建、锻鍊,但是这个事情的轻重缓急远比不上前面所说的国策来得大,三是,现在国库没钱。 这些个理由一说出来,宝瑞就彻底怒了,又是拍桌子又是踹凳子,甚至指着阿一教训起来:你说你一皇帝,怎么能以藉口推搪呢?这可是你的国家你的百姓。朝廷不去解决问题,倒让百姓自己去喋血。这东海楚家,都要倾家荡产了。你一个皇帝,国库,再怎么穷也不会比百姓穷吧?没钱也算理由?少养几个女人,皇宫大内的女人少穿点凌罗绸缎,什么船啊袍啊就都有了。 不提女人还好,一听这个赵光义能不恼羞成怒吗?本来他就喜欢宝瑞,但是作为皇帝,对女人是没有太多选择权利的,现在自己喜欢的女人已经嫁了人有了孩子过得好好的,不仅如此,还和两个不相干的男人也生了孩子,这本来就够叫人郁闷的。可我还惦记着你来看你,你呢,不肯跟我过也就算了,你还管我养几个女人?还当着情敌的面教训我,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搁?说的还是治国的问题,不是明着骂我无能吗? 所以皇帝脾气也上来了,怒道:女人头髮长见识短,学人家谈什么治国之道?女人不得干政! 宝瑞这火就更是上了头,她对男人女人是没什么偏见也没有特殊界限的,走的看的比很多男人不知道强多去了,而且她也是为这皇帝着想,毕竟是他的江山啊,以前那么多好主意他都没反对过,现在居然还来句女人不得干政?那是后宫的女人好吧,跟她可没半点关系,凭什么拿对付后宫女人的嘴脸来对付我呀,我还怕你的yin威不成? 她可忘了皇帝是可以下令杀头的,直接就费着好大的劲搬起个椅子砸了过去。 这样的放肆让在场的人都傻眼了,然后这场政治讨论就不欢而散,把阿一气得拂袖而去。 绵薄之力 这一次宝瑞真的有点受伤,质疑阿一的同时也在质疑自己,自己这么紧张做什么,死的人又不归自己管对吧。 自尊上也觉得很是接受不了,爱国的理想更是觉得受到了打击和践踏。 这种忿忿不平和郁闷,使得那场争吵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今天和远昊、妖刀说起来,仍然是很伤心的。 妖刀对这些东西没太大的兴趣,没兴趣的东西他一般都不去想太多,他现在只是在无缘谷研究各种古怪的武功什么的,或者和孩子们玩。 所以宝瑞只能向远昊抱怨。 现在她又洋洋洒洒地把上一世知道的那些关于倭国也就是日本跟中国之间的歷史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因果关系啊,发展啊,日本人如何残暴啦,害死多少中国人等等,她坚持相信,如果现在不治理倭患,这个世界,估计也会走到那一天。 远昊对她在这个问题上的固执是嘆为观止。劝解道:你不能拿那个时空的歷史,来套到这个时空上,这根本没有必然的联繫,你现在几乎就是入了魔,没有摆正自己嘛。而且这歷史要发展,也是要好几百年慢慢积累的,不是说今天就会发生,也不是说近期就会发生,说不定到我们子孙都死光了,也还没发生。 宝瑞坚持这是防患于未然,你们这些人只是没有远见,我这叫爱国爱民,当下死不松口。 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的远昊,也不得不说一次重话了:“瑞儿,你这样是不可理喻,别说是阿一,就连我这样知道你来歷的人,都无法接受!你是带着那个时空积累的一知半解,将这种固执的敌视和所谓的预见蛮横地强加于人,根本不考虑这里实际的情况,正是纸上谈兵,实在荒谬致极!而你还在狂妄地自我陶醉!” 这一连串的形容,顿时把宝瑞当场噼傻了。 吶吶地反问道:“我是这样的吗?” 远昊嘆了口气,拉她坐下,很认真诚恳地和她谈话:“瑞儿,首先我相信你上一世的认知,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是你也说过,从你来到这个世界时,你就发现这里的歷史是不一样的,所以在对待歷史问题上,你先认清楚自己的立场。” “治国安邦,并不是纸上谈兵,作为臣民,对待皇帝我们能做的是尽量为国尽力,或者说尽忠,这一点对你来说不容易做好,容易做到的是适当地建议,作为阿一的朋友,我们能做的坦诚,尽可能地为他着想,出谋划策,但是不能妄图去逼迫他接受,他要考虑的问题,比我们这些旁人要考虑的多得多。” “对于东海的问题,因为阿楚的关系,你现在是关心则乱。你说的并没有错,朝廷在治理方面确实不足,但这样的不足,目前来说暂时是无法改善的,而倭患的危害,也并不是只有你看得到。但是这样并不意味着,你就应该套用以前积累的仇恨和敌视,来决定你对待这个问题的方式,而且,仇恨、愤怒或者冲动,对解决任何问题都是没有帮助的,我的瑞儿这么聪明,不会想不明白。” 这一重一轻的棍子,把宝瑞敲晕了,也敲醒了,自己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呢,只缘身在此山中!投到远昊怀里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 远昊轻拍她单薄的背抚慰道:“真想明白这一点的话,上一世那些怨恨就放下吧,要记住的只是我们宋人,做宋人该做的事而已。” “好,做宋人该做的事。” 自从被远昊敲醒后,宝瑞又开始活力四she起来,每天除了遵照医嘱(师父和远昊的叮嘱)保持足够的休养时间以外,就象秋天的蚂蚁一样忙碌起来,整日埋在书斋内写写画画,没有来人喊她吃饭睡觉绝不离开。书斋彻底被宝瑞一人独霸,反正“远昊哥不过就是看书,院子里也可以看,妖刀这种没文化的不在考虑范围”,时常在门口挂上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 妖怪童好奇地问大爹爹,莫非娘在画第二套华而不实剑谱? 远昊和妖刀都笑了起来,远昊回答道:“你娘在研究制船。” 妖怪童实在看不出他娘还有这样的科学本领,瞪大眼睛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瑞凡却是若有所思地望着书斋的门沉默,远昊揉揉他的小脑袋,这个孩子越来越沉稳内敛了,也不知道象谁。 这段时间无缘谷的信鸽翅膀都要飞折了,几乎全是往返于无缘谷和东海楚家,每次一收到回信宝瑞就会躲在书斋里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远昊也会经常去看一下情况,通常不会主动插话说什么,总是宝瑞一会低喃:这样?还是这样?或者是苦思有了结果后从椅子上蹿起来蹦蹦跳跳地欢唿“啊啊原来是这样!” 采ju居书斋里出了个疯女人,搅得大家都不安宁,妖刀向远昊抱怨,你上次都和瑞儿说了些什么?看起来就是从一个魔障里出来又跳到另外一个魔障里去了。 有时候宝瑞也需要远昊的意见,谘询一些力学方面和气候方面的问题,远昊也趁机研究宝瑞那些图画,几乎都是和船有关的帆、龙骨,还有象灌水车一样怪模怪样的东西,经宝瑞仔细解释后也微笑认同。 其中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宝瑞是和远昊商量过的,她的意思是,既然朝廷目前财力有所不棣,我们无缘谷是不是可以尽一些人事,总是大宋的子民,反正无缘谷的钱多,略尽绵薄之力嘛。又再三解释绝不仅仅是因为阿楚的原因,说起来阿楚也有两年没见着了。 远昊好笑地看着她这种此地无银的表情,倒也没笑她,只是表示贊同。于是由远昊执笔(宝瑞没有自信能写出文绉绉又有说服力的东西),给远游的师父去了信,说明原委以及要调用财物资源,最后宝瑞要求加上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第47页 远昊激赏地看了她一眼,嘆道:“好一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师父回信只有一句“全凭你做主”,宝瑞就大刀阔斧没有避忌地大干了起来。 之后宝瑞继续投入地做自己的事情,而远昊则开始做出行的准备。 出行 时间如沉沉流水,看似缓慢,却在无声无息间流逝。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 采ju居的ju花也已成为残ju,败了一地的金黄,风吹过卷出一片萧瑟缱绻,枝头偶有极为顽强地花瓣捲儿。 宝瑞心疼那枝头的丁零金黄,伸出想将它们摘下来,笑言做个惜花葬花人吧。 却被远昊止住,宝瑞不解地望向他,却听他说道:“花不需要人来惜,它自己的生命该由它来主宰,你看它是丁零孤单,它却在笑风儿痴傻呢。” 宝瑞莞尔一笑,歪头看过去:“远昊哥这是说花呢还是说瑞儿呢?莫非瑞儿就是那不知好歹不认得惜花之人的花儿么。” 远昊点着她的鼻子大笑:“你这丫头就是不知好歹,好好的意思被你歪曲成这样。” 宝瑞嘻嘻笑道:“我看这花突然想起了前年在扬州,众人追逐的颜如玉。那时候我说,美人迟暮。世人都知道美人迟暮,将美人的容颜比做花儿,意喻是美人的容貌就如花儿一样在这四季更替中凋零的寂寞。但是世人都忘了,东风无力百花残,花儿争的,不过就是这绽放的剎那艷丽而已,争过以后败去又还有什么遗憾呢?待到了春天,春风对花儿的重新绽放岂止是无力而已?!” 她扬起胳膊,大大的广袖拢住风鼓鼓涨动,大笑:“看,即使这风,我也能抓住!世人都怜惜美人的容貌,久而久之美人也把容貌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不能面对迟暮的孤寂,一个美人就该是一朵花,容貌凋零,心花却该是不败的。” 远昊扶住她的肩道:“是,不止是美人,都该如你所说的,心有执念,心花便会是不败的。你想好了。” 宝瑞想了想:“想好了,过两天就动身。只是,如何向妖刀还有孩子们说呢?” 却听身后有个不满的声音响起:“好玩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我可是在这谷里无聊了一年啦,你们可别想甩下我~~~” 一回头就看到妖刀可怜又可笑的小狗表情,充满了指控。 宝瑞嗔怪道:“哪里是去玩?是去拼命啊,而且你的水性......” 宝瑞从小就是要求自己精通十八般武艺(不是很成功),对运动更是有无比的爱好——上一世连门都不能出嘛,所以从小就在谷里的湖里练水性以便外出可以随便玩耍没有顾忌,也连带着远昊精通水性。 但妖刀毕竟不同,中原内陆长大,而后呆在关外大漠里,水性想来是不好的。 谁知妖刀却摇摇头,一副“你们不要看不起我”的表情道:“以前不敢说,最多就是在青海湖刨刨水,但是现在可不一样,这一年里天天窝在谷里带孩子,被那两个小鬼头拖着一起在湖里玩水,早就练得一身本领了,瀑布底我都能不喘气钻下去啦。” 谷里那瀑布底是极深的深潭,有好几丈深呢,看宝瑞不太愿意相信的样子,妖刀赶紧道:“不相信可以去问两个小鬼~~” 又摸摸鼻子道:“楚不返那个冰块虽然不太有趣,但是看在他儿子是我儿子的兄弟份上,我也是该去看看他的。再说啦,倭寇不就是海上的土匪吗,和大漠的土匪有什么不同我是要好好研究一下的哦~~~我早知道你们要去做坏事,包袱都收拾好了,我要去我要去~~~~~远昊哥~~~~~~”最后模仿宝瑞那嗲嗲的一声远昊哥,直把两人冻得一个激灵。看他装模做样要上来学宝瑞撒娇扯袖子的噁心样,远昊更是额角抽筋,袖子一甩就把他逼到一丈之外。 总之这个大跟班是甩不掉了,接下来是怎么和孩子们解释,这些孩子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妖怪童顽劣狡猾,瑞凡固执如牛。只有小女儿还可以靠远昊的柔情攻势加宝瑞的撒娇卖乖摆平。 于是三个大人走去书斋,让无衣先去把两个小男子汉唤来。 等了好一会两个小鬼才来到,三个大人又吓了一跳,两个小鬼居然各自背了一个大包袱,一副早以看透你们的神色。 宝瑞求救似地将目光投向两个男人,暗道,别把这么艰难的重任交给我啊,儿子可不大买我的帐啊。 两个男人却都回她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色,还当着孩子的面说了出来。 远昊的意思是,在这件事情你是掌舵的老大,我只是去做军师滴。 妖刀更不负责任,直接说了一句,儿子是你生的,我只是负责带孩子滴从人。 宝瑞面对妖怪童那挑衅的表情,心里哀号,想了想没办法,只好努力端出娘的架势说:“娘要去东海,那里现在不太平——” 没说完就被瑞凡直接咔嚓一声坚定打断:“阿妈,我的名字是楚瑞凡!”意思是再明确不过了,我姓楚,是楚家的后代,还是你宝瑞的儿子,为父为母都不可能不去。 妖怪童得意地往桌子上一趴,和他爹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无赖地冲着娘笑:“凡弟太老实了,我得跟着保护他,免得被娘欺负了去,玩死了就不好了。” 宝瑞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生生死死就这么没个忌讳地挂在嘴边,就扭住了妖怪童的耳朵,辣手摧耳。妖怪童喝声喊痛,心里想的却是,痛痛我忍你,反正能去玩就行,小尾巴是跟定了。 仔细想了一下,瑞凡已经两年多没见到他阿爸了,不带去见见实在很说不过去,而他的固执也是拗不动的。妖怪童也五岁了,也该见见世面,远昊和妖刀一直在教两个小鬼武功,妖怪童又是极机灵狡猾,面对危险还是有自保能力的,自己也没什么自信能拦得住他,不带的话说不定他就自己跑出去了,只好答应带上两个小鬼。 女儿那里,夫妻双双出马唱双簧,也确实是因为太小了,远昊一句“怕到时照顾不上让娘担心”就把女儿安抚住,于是瑞延就託付给无语妈妈,无语姐姐在宝瑞小时侯照顾她长大,现在又照顾宝瑞的女儿,瑞延和她很亲,无衣丫头不识水性,哭哭啼啼地只好留下来带小小姐,还后悔抱怨怎么主子以前不命她练水性,无烟水性还过得去,办事又稳重,便带上了。 趁着天还不是太冷,又是早就开始准备的,几人在谷里只多留了一天陪陪女儿,就轻车简从地赶赴明州(现在的宁波)。 明州是这个时候大宋对倭国海上贸易最近的港口城市。大宋建国以来,国力虽然强盛,百姓日子过得还不错,但这都是表面的繁华,实际上经济压力一直没有得到缓解,为了增加财政收入,对贸易收入的依赖极重。又因为西夏控制河西走廊,通往西域的贸易路线受到制肘极为不便,所以朝廷对海外、或者说是东南部开展的海上贸易十分重视。 自太祖起,朝廷便开始设置市舶司掌管岭南及两浙路各港对外航海贸易收税等事务,后来又增加了明州市舶司,从此,杭州、广州、明州并称三司。而从明州出发的海上贸易航线也是目前来唯一前往倭国的路线—— 海船从明州出发,横渡东海,到达倭国最西的值嘉岛后再转航到博多港(就是现今的福冈),这一航线和唐时的东渡南线相同,最快的快船只需要七天。 从收集的信息得知,这个时期倭国由藤原氏执政,已经达到了藤原氏的全盛时期,为了压制国内其他氏族,藤原氏对大宋採取闭关政策,以此来限制其他氏族通过海上贸易增强财力,又藉机对其他氏族多方打压。所以目前大宋对倭国的贸易,几乎可以说是单方面的,从大宋东渡而去的货物,主要有锦、绫、香料、药材、瓷器、竹木、书籍、文具、铜钱等,宋国海上贸易富豪再通过向藤原氏申请的贸易权,从倭国採买木材、黄金、硫磺、水银、砂金及工艺品宝刀、摺扇、屏风等奢侈品带回大宋。 一路上宝瑞和远昊,将所有知道的信息慢慢灌输给孩子,主要是对瑞凡。作为楚家的孩子,他既然跟来了,就有责任和义务,也该有自觉去了解这些事情,然后学习和接受。 两个小鬼看起来也一直在努力消化。连妖刀也是头一回接触这些离他很遥远的东西。 宝瑞毫不怜惜地对儿子说:“阿妈知道你还小,一时吃不下太多,但是你既然姓了楚姓,又是阿妈的孩子,就不能让自己软弱无知。” 妖刀直唿庆幸,沐家子孙比较多,妖怪童没有这样的压力呢。 瑞凡却懂事地道:儿子是很强悍滴! 知无不言 宝瑞他们此次将第一站定在明州也有几个目的。 首先是去年冬天开始的咸cháo。咸cháo的危害在现在就看出来了,连最为富庶,鱼米之乡的江淮福建一带,都有部分地区出现旱情,上办年皇帝亲自南巡,除了赈灾慰问,更重要的目的是安抚这些担负财政重责的地区,如果一个国家最富庶的地方先乱起来就是大麻烦了。 第48页 缓解旱情后是从两广、川黔等地平衡粮食资源的分配,以稳定人心,维持表面上的歌舞昇平和繁华。 但是繁华背后的隐忧是不可忽略的,咸cháo更多是由于人为的因素诱发,朝廷及时防治和处理,填回河砂但并非立即就能起到有效的作用,海水盐分渗入淡水,也渗入粮食生长的土地。今年秋天粮食收成较去年仍是有较大的差距。 而且今天冬天出现咸cháo的机会也很大。如果今年再出现咸cháo的话,明年的收成就会更差,到时候,只怕就再没有这么多粮食从别的地方调拨来缓解压力了,所谓的恶性循环,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民以食为天,这个关乎百姓生计的东西,是会要人命的。 看孩子对咸cháo似乎还有点不太理解的样子,宝瑞又拿出纸笔一边画一边给孩子解说,他们的马车上本来就是准备了各种东西的,笔还是自制的碳笔。不够详细的地方,远昊也会适当地补充一些。 说完咸cháo,宝瑞又重新换上一张干净的指,几下就描出一张东海沿岸图,这个画面早已在过去几个月里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中。 “来,你们看看这个图,这里是明州,就是现在大宋唯一一条东渡倭国的海上贸易航线,还记得阿妈前几天说的吗,以目前最快的广船速度航行,从明州到倭国只需要七天。有一点要特别注意,从明州到倭国两个港口直线航行之间,没有任何岛屿。” 见孩子用亮晶晶的眸子望向自己,她笑了笑,这两个小鬼倒是求知慾满强的,很让人欣慰嘛。 “妖怪童知不知道你爹以前是做什么的?” “土匪。” 旁边的妖刀撇了撇嘴没说话。 “嘻嘻,海上也有抢掠的,叫海盗,和大漠里的土匪差不多,干的都是一个买卖。海盗是自古都有的,咱们大宋有,倭国也有,现在我们所说的倭寇,其实就是倭国的海盗。我有没有和你们讲过,倭国是一个很小的岛国,物资资源——就是例如粮食、布匹这一些关乎生计的东西,倭国自己的物资资源比较贫乏有限,所以倭国也非常依赖从咱们大宋运往倭国的物品,日常的包括咱们制衣用的料子锦缎、还有喝的茶叶等等,所以明州往倭国的这条航线,无论是大宋还是倭国,都非常地重视,这航线上的海面安全,相对来说是比较有保障的。只是相对哦。” 宝瑞喝了口茶水,要她把这些对她来说比较明朗的东西,简化成孩子比较能听进去的语言阐述出来,难度确实太高了,有时候一讲就讲过了,孩子听得一塌煳涂,又得重新来过,所以她尽量讲得慢些,手心直冒冷汗。 “这个安全保障,另外一个原因你们猜猜是什么呢?”是时候考考这两个小鬼了。 两个小鬼头对着图画看了一会,再抬起头来时眼里已经带着瞭然的笑意,瑞凡的短手指点在图上,有点期待地道:“阿妈刚才说,这中间没任何岛屿,也就藏不了人么?”宝瑞高兴地揉揉他的脑袋,表示赞许。 妖怪童倒是幸灾乐祸地看向他爹说:“原来爹以前也经常得找地方躲躲藏藏的。” 惹得宝瑞哈哈大笑,连远昊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某人只好苦笑了。 笑完宝瑞才点点头道:“所以我才带你们先到明州来,看看明州这里的具体情况,也打听一下倭国最近的消息,咱们虽然一直都收到东海的信,但是很多事情,总要亲眼去看一看才好的。至于看到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回头再说给你们听。现在娘累了,妖怪童给娘捏捏肩膀,小凡给阿妈揉揉腿吧~~” 妖怪童翻了翻白眼,就知道这个娘好容易找到点尊严的时候,就要藉机支使人。看在她讲得那么辛苦的份上,捏就捏吧,当练手腕了。又看看弟弟已经乖巧地给娘垂起腿来,心里暗嘆,凡弟就是老实,老被娘使唤欺负,唉。 车上两个大男人对视一眼,都好笑地不说话,这一路来,同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见怪不怪了。后面还跟着辆车子,本来可以分着坐很宽敞的,可是两个小鬼却一定要这样挤着,后面的车倒是空空的,就坐了无烟一个,只有宝瑞疲倦要趟下的时候,两个小鬼才会把他们赶走,只要和娘乘一个车子。 这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却越来越古怪了,平时在无缘谷从来不粘着娘的,妖怪童甚至还经常没事找事地刺激一下她娘的自尊心,瑞凡也很独立,从来不跟在阿妈屁股后面,可这一出门,两个小鬼就象牛皮糖一样一左一右地不离娘半步,不时找点难题让宝瑞解上一解,难道这是小孩子表达爱的独特方式? 不过到了明州后,说好了第二天一早去码头后,两个孩子就体贴娘亲舟车劳顿,早早就监督宝瑞休息,然后乖乖地自己安置去了。 早上最先起来的是两个孩子,已经兴奋得不行,两兄弟便自己先起来,规矩地候在宝瑞房门外,几个大人走出来瞧见,不由一阵好笑,以前可没见过他们这么恭谨的时候,宝瑞得意地看向两个儿子,脸上写着:总算知道谁是老大了,还算识相。 明州海港码头,宝瑞和远昊是来过的,不算陌生,倒是妖刀却和两个孩子一样好奇,领着两个小鬼东看看西看看。 不愧为最大的装卸贸易港口之一,11月的太阳已经上来地有点晚了,可这会辰时还没过,码头上已是热闹非凡,光是等待装载上船的货物就一车一车地挤得水泄不通,无数身着短打服饰的搬运工早已汗流浃背,想是很早就开始干活了。 妖怪童知道拿手指点人是不好的,便往那些搬运工的方向努努嘴,问娘亲:“娘,那些人怎么连衣服都穿一样的马甲,这么规矩。” 宝瑞看了看,解释道:“这些是码头统一雇的搬运工,马甲就是个标记。这埠头上停着的广船,都是等着这些人给统一上货呢,这样也方便维持秩序,提高效率。” “前面那个关卡上坐的人是干什么的?”瑞凡注意到从他们站的这里到码头之间设着关卡,有好几个官员模样的人给载货过关的推车插上一个一个的牌子。 宝瑞又解释道:“朝廷设的市舶司,是为了统一徵收贸易税,徵收的多少,取决于货物的种类,数量以及价值,这些关卡,就是市舶司设来作查验货物、记录各个商号的出货数量之用,这样也能防止走私。避免把高价货物当成低价货物上报运出去,导致朝廷损失税款。所以那些搬运工也都是码头统一僱佣,这样商号也就更不容易动手脚了。有牌子的货物就是通过了查验记录在册的。” “另外,咱们这两旁的仓库,就是出借用作暂时存放货物的,比如说有的时候等着装载上船的货物太多,一时装不完,就暂时存在这里,一些明州外的城市中转过来的货物,如果自己的商号在明州没有仓库存放,也可以存在这里。” 左右看看旁边没有人偷听,宝瑞猫下腰楼住两个小鬼神秘地低声说:“知道这些法子是谁想出来的吗?是你们大爹爹想的哦~很厉害吧?” 两个孩子望向远昊一副崇拜的眼神。他们可不知道,这些法子都是宝瑞凭着对上一世的印象告诉远昊,再由远昊结合实际整理出来的咧,反正说了他们也会认为是她吹牛,索性就推给远昊保持他的高大形象好了。 两个小鬼又强烈要求走近些去看大船,宝瑞怕挤得难受,便让远昊和妖刀领着孩子去观看,自己信步走走。很多搬运工一边干活一边低声地用俚语土话调侃,有的说再辛苦二个月就可以回家过年了,有的则在谈论哪家的商行又装了多少货,能赚好大一笔钱,有的则在抱怨货物太重活太累,一句“这米粮沉得压人”就突然落入了宝瑞耳中。 宝瑞心里好生疑惑,怎么有商行还在这里装运米粮?难道还有做倭国大米贸易的?不由地顺着那声音方向寻去,见那几个搬运工往西边走,肩膀压得很低,似乎是负担货物很重,她不紧不慢地跟了几步,发现他们正装载的那条广船,桅杆上挂着“大通”二字。船头上有人吆喝着叮嘱工人手脚麻利点,还有个监工模样的男人负着手极严肃地站着,两脚八叉,大大的外八字,样子看起来严肃得有点怪异可笑。 突然一只小手从身后扯住她的衣服,低头一看是小凡,宝瑞微笑道:“看高兴了?”儿子乖巧地点头,拉着阿妈的手往外走,他知道阿妈爱干净,这里的工人一身汗臭,阿妈不喜欢呆太久。 离了码头,远昊问宝瑞要不要找个酒楼再用些早点,今天起得早赶着出门,两个小鬼急得不行,所以宝瑞也没吃上几口。又问孩子饿不饿,两个小的只记得要玩和看新鲜,哪会去想吃的,都一致摇头。 宝瑞微笑道不必,看看两个小的兴奋劲还没过呢,不如在街市上买点平常人家吃的早点。 妖怪童急急地问道:“娘,接下来带我们去哪玩呀?”少言的瑞凡也是一脸期待。妖刀旁边看着噗嗤一笑,看来他们两个大男人是完全没入孩子的眼啊,全盘忽视嘛。 第49页 看来带着他们出来是对的,两个小的对外面的世界可是欢喜得很,去年带他们去关中的时候,他们还小,接受能力和现在是不能比的。 宝瑞依然笑意不减,温柔地道:“一会咱们可不是去玩,是要去明州市舶司衙门见这里的市舶使大人和安抚使大人。”见小鬼张嘴又要发问,她用眼神制止妖怪童,指指前边街市说:娘也有点乏了,咱们到前边找个小店吃点热的,坐下边吃边慢慢说,娘又跑不了哪里去。” 言无不尽 一听她说乏了,大小都有点紧张,她的身子一直没完全恢復,脸色虽然不象上半年那样苍白,但是也不如早年红润。见两个大男人忧心地望着她,宝瑞忙使了个眼神让他们放心,原来是骗小孩。 两个小的矮个子自然看不到她的脸色,只顾拉着娘亲往前面街市走,很快就在街市一个小巷儿的拐角上找到一家看起来顺眼的豆浆店,瑞凡先掏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条凳,才扶着阿妈坐了下来。 这次出行,宝瑞一改以前的奢华,穿戴极为朴素淡雅,她说是把穿戴水粉钱都捐给东海了。可是她对卫生这些条件的要求,还是很高的,这一路吃住都在普通的客店,只是为了让小鬼头们多了解民生百态,两个小的都早熟,娘亲的心思怎么会察觉不到?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却对娘亲亲近体贴起来,隐约有小跟班的风范了。到了明州无烟就被安排去处理别的事情,两个小鬼今天就全当使唤童子。 妖刀在和老闆张罗吃的喝的,远昊则到对面去寻些宝瑞以前爱吃的粑粑和糕子。宝瑞有心让孩子多看看,便提点孩子注意这热闹的街市和往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个小鬼目不转睛地看着,偶尔见到一两个蕃人还小声嘀咕一会。最后总结说明州街市很繁华,和杭州、扬州相差无几,比关中却好多了。然后又详细列举对比一番,你一言我一语地侃侃而谈。 宝瑞不禁有点惊讶,没想到孩子对那些城市倒还有这么深的印象,孩子也不免有些得意。 这时吃的都上上来了,就着豆浆吃着油条,和当地百姓常吃的油煎粑粑、芋头糕子,宝瑞开始给孩子解释:“我给你们讲过市舶司了吧,市舶司是朝廷设置的专管海外贸易,就是大宋和宋朝以外的蕃国之间的贸易往来的机构,而市舶使就是专管这个东西的官职,市舶使也代表朝廷管理这些城市和蕃国之间的外交事务。” 慢慢嚼了两个芋头糕子,喝口豆浆送下肚子,又接着道:“刚才在码头,还有街市你们也看到有蕃人经过对不对,朝廷在广州、杭州、明州这几个大的贸易港城,专门设了蕃坊,是专供蕃人居住的地区,由各个蕃国长住大宋的蕃人任蕃长,又设蕃长司给蕃长办公,管理蕃坊的事务,也协助市舶司招引蕃国的商人来咱们宋国行商或者开展贸易活动。有时候那些蕃人在当地犯点什么小过错啊,有点什么事啊,都由蕃长去处理,这样也方便避免蕃人和宋人之间的摩擦。” “安抚使呢,以前是协管军民经济上的方方面面的综合事务,算是军职。不过这些年来,朝廷主要在一些发生灾情,或者有经济困难的地方也会设安抚使,协助当地知州安抚百姓,向朝廷汇报情况等等。至于明州这里,这个安抚使,娘也要见过以后才能搞清楚。” 说完觉得自己似乎说得有点深,莞尔一笑道:“这些东西说起来不好听,也不好玩,娘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得生动些,不知道你们明白不明白?” 结果两个小鬼又是一致点头表示明白,三个大人不由相视而笑。 两个小鬼急着想去看看市舶司这个听起来挺重要的地方,三下两下就吃好了,巴巴地望着娘,被他们盯得受不了,宝瑞只好放下豆浆碗站起身,两个小鬼马上露出高兴的样子,三个大人又是一阵好笑。 乘车到了市舶司,远昊上前递了名帖,很快就有人迎了出来,看来人穿戴应该是个二品大员了。 那人正要行礼,远昊连忙摆摆手示意不宜,来人立即反应过来,将他们一行人引入内堂。 一入内堂那官员立即向远昊下跪拜倒:“下官明州市舶司市舶使兼安抚使郭敏孺叩见钦差监察使大人,皇上万岁万万岁。” 远昊连忙将他扶起说:“郭大人不必如此,在下不过是挂着个闲职以方便办事,在外万万不可称钦差,方才名帖中的钦印,不过是为了方便你我说话而已。” 郭敏孺连忙道:“对皇上的拜礼还是不可节省的。” 远昊和宝瑞心里明白,但笑不语。两个小鬼早就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大爹爹成监察使了?还是钦差? 其实阿一回京后,心里一直惦记着宝瑞和他吵完架不知道多生气呢,心里也知道她说的那些都没错,知道他们一行准备到东海后,便手书封了个监察使的名号给远昊以方便他们行事。钦差的玉佩,也是多年前远昊得了状元后拒绝入仕,但允诺在游歷中代为了解各地的情况,算是充当一个高级的探子的信物。刚才远昊正是将玉佩印在名帖上,这郭民孺才会如此重视,亲自出大门迎接。 两个官儿一阵客套谦虚后,就要进入正题。 远昊将宝瑞引见给这郭大人,道:“此为内人宝瑞,与东海楚家有些渊源。我等此行正是因为知道近年倭患日益严重,明日就由明州前往东海楚家探访,今日来拜见郭大人,主要是向郭大人了解一些情况。” 这郭大人不着痕迹地微微打量一下宝瑞,见她衣着虽不华丽,但姿态高贵从容,又听远昊这么暗示,知道眼前这女子必定不是简单人物,眼下的意思就是宝瑞问什么,就是钦差大人要问的,于是行了个大礼见过。 宝瑞平易近人地笑道:“原先我只道来着市舶司肯定能见到大人,却不明白为何安抚使大人也在市舶司衙门,原来是郭大人身兼两职。”根据惯例,安抚使都是跟着知州,所以这郭敏孺兼得也太奇怪了。 郭敏孺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回到:“夫人有所不知,在下也是今年五月皇上南巡才命的安抚使。夫人也许听说了去年的旱情,自去年咸cháo发生后,今年江浙的收成大大不如前几年,今年的米价大涨,许多临近地区用水也受到控制。明州是贸易重地,除了我大宋的百姓还有蕃人,皇上恐蕃人知道旱情后产生什么误会,才命我兼了安抚使一职。” 头一回被人唤做夫人,宝瑞心里倒是觉得好笑。 但她一听就明白了,这明州作为贸易港城,大多商人是做的贸易生意,百姓生活也多与贸易相关,米粮是生活中仅次于水的资源,米价上涨无论对谁来说都会有影响的,只是富人有钱,不那么在意而已。但是百姓就不同,而且米价上涨,也容易被误会为国家资源的缺少、或者战事即将来临,又或者更不好的事情。 点点表示明白,又问:“明州没有倭人的蕃坊我是知道的,不知可有倭人长住于此?或者有无倭人的承信郎?”承信郎也是给外国帮助引进贸易商业往来的商人封的荣誉官衔。 郭敏孺摇头讪笑道:“我朝与倭国的贸易往来,均是我朝商人单方进行,倭国的朝廷不允许倭人来我朝行商。而且夫人也知道近年来倭患严重,若有倭人在东海沿海居住,恐怕......” 宝瑞摆摆手一笑,表示知道了,心里自然知道,这恐怕二字后面,接着的意思无非是,如果有倭人在这里住着,肯定要被生吃活剐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平民愤。 宝瑞又问:“郭大人在明州,对各个蕃国的国情必定是最为了解的,不知郭大人有否收到倭国什么新的消息?倭国的朝廷最近可有什么变化?” 郭敏孺沉吟半晌,似在回忆,过了一会摇头道:“最近倒也没有什么消息,若夫人有兴趣了解......”他抬眼直视宝瑞,没有再说下去。 宝瑞点点头道:“郭大人果然明察秋毫。请郭大人设法打听一下最近倭国朝廷的情况,若有动静,请及时通知东海楚家,他们必会转告与我,我也会通过楚家代为联繫。”意思是以后有什么麻烦事我还会找你的,先给你打个预防针。 郭敏孺表示收到,说:“到1月过年前还有一个半月,明州应该还会有不少大户往倭国的船货,在下定努力设法打探,请夫人放心。” 宝瑞向远昊使了个眼色,表示问完了,远昊便起身告辞,郭敏孺欲送出门去,远昊摆手示意道:“郭大人今日没见过在下。” 郭敏孺立即反应过来,也就不再相送。 几人往外走去,宝瑞突然想起什么事,又折回去对目送他们的郭敏孺问道:“大人可知明州有什么商号往外运米粮?” 郭敏孺似是听到极好笑的事情,笑道:“明州临近也产米粮,但都是陆地运输以供内需。明州出港的均为高价货物。”意思是粮食这种便宜东西是不出口的。 第50页 宝瑞听完微微一笑,又叮嘱了一句,大人可别忘了允我的事。便摆手示意再见留步,行了出去。 出了市舶司,上了马车远昊才问:“那郭敏孺可是有什么不对?” 宝瑞摇头道:“他挺好的,不好也不会兼上两个职了。我只是想起些事情觉得有点奇怪,回头叫无烟让翼阁了解一下就是。明日咱们就动身去福州。” 两个小鬼听大人讲完话,就缠住远昊追问钦差的事,笑闹起来。 衰兵弱马 又行得十余日,终于到了福州,瑞凡已经急切地想见阿爸。 前几日他们早算好到达福州的时间,已通知楚不返到福州和他们碰面,地点却是福建兵马大营。 到了大营已是晌午,马车一停两个小鬼就飞扑下车,宝瑞也在远昊的搀扶下下得车来,却见瑞凡呆呆站着不动,眼睛盯着远处,竟是怔住了。 顺着儿子的眼光望去,兵马大营前站了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正看着他们。 那人就站在那里,象一座山,又象一面墙,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无法撼动他。 他的皮肤还是和以前一样黑,神色眉宇间甚至看得出来这几年经歷的风雨和沧桑,线条还是如以前一样冰冷刚毅,可是看到他们这大大小小几人,那人眼里已经写着淡淡的笑意。 两年多没见的阿楚,楚不返。 宝瑞看看激动得发了呆的瑞凡,知道他心里必定是难受极了,走过去抚着他的头轻声道:“那是你阿爸。” 瑞凡这才在父子重逢的震撼中醒悟过来,大喊了声“阿爸”,撒开腿向那人奔去。 楚不返把儿子象小沙包一样拎高仔细看了看,才狠狠一把抱住,拍拍儿子的背嘆了一声道:“好儿子,好儿子。”瑞凡埋在阿爸肩窝里呜呜哭了起来,看得几个大人好一阵心酸。 知道阿爸不喜欢男子汉脆弱,瑞凡呜呜了一会就禁声,自己要求从阿爸身上下来。楚不返赞许地拍拍儿子的肩膀,然后又向远昊、妖刀“深情”地望去。 远昊慡朗地哈哈大笑,妖刀喊了一声阿楚,走上前去,三个大男人居然都伸出双手握到了一起,阿楚居然还不知所以地说了声“多谢”? 这是什么意思,宝瑞想,多谢他们帮着带他儿子?还是多谢他们来看他?搞错了吧,把我搁哪呢。正要看看阿楚怎么对待她这个孩子的阿妈。谁知阿楚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倒是对远昊他们说了一句:“里面去,关总兵也在等着大家一起吃饭呢。”然后就迈着大步领着远昊向里走去。 宝瑞那个郁闷啊,这一路白给你教儿子了不成?好死不死的妖刀居然也跟着走前面,转身之前充满戏嚯地冲着她嘿嘿一笑,这都什么世界啊。 结果只剩两个小的陪着她跟在后面往里走,想她一路来都是做老大做女王,怎么一到地方就变得这么不被重视了,真是没天理了。 万万没想到阿楚竟然把他们带到校场,校场上坐满了大小官兵在等着开饭,大锅饭,大锅菜。闽菜的浓郁香味飘散在空气中,两个小鬼也连说香。 见有人来,那些官兵都憨厚友善地笑着,然后该分饭的还是继续分饭,该装菜的继续装菜,似乎对阿楚极为熟悉的样子。 走到校场最里面的角落,搭出个挡雨遮阳的大蓬,一张和官兵们吃饭一样的饭桌,边上坐了个五十上下的敦实汉子,一看就是闽人。见他们行来,那汉子站起来豪慡地大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大牙,向他们热情招手道:“来来来,两个小子都饿了吧,赶快来吃饭,什么事都比不上吃饭事大。” 他这样子倒不象个五十的老人了,不愧是行武出身的,中气十足。宝瑞不禁一笑,对这人顿生好感。看看远昊和妖刀也在微笑,估计也和她想的差不多。两个小鬼一点都不客气,欢天喜地拉着娘亲坐下,都坐好后阿楚才介绍说这个汉子就是福建总兵关海山。 几人对这个关总兵顿时感到非常佩服,竟然和手下兵卒一起坐在大校场吃饭,看看他们这桌上的菜色,虽然似乎比大锅菜好一些,恐怕也是为了迎接他们来,才特别照顾的。 远昊对关海山抱拳道:“关总兵真是个好将军,在下佩服得很。” 关海山似乎对这种赞誉没什么感觉了,摆摆手道:“不必夸赞我,都是朋友兄弟,大家不用客气,粗茶淡饭不嫌弃就好。” 又热情地给两个小孩子夹菜招唿他们吃饭,很是慈爱。宝瑞想起兵马大元帅刘戎就曾在这关海山手下呆过,说起这关总兵戎马半生,却是孑孓一人,无妻无子,见他对自己两个孩子如此这般,不由向远昊看去,远昊回她个瞭然的眼神,二人应该是想到一块去了。于是都笑笑,默默吃饭。 一顿饭真正贯彻了“食不言”三字,只有两个小鬼头边吃边嘀咕这个好吃那个好吃。偶尔听到大较场上的兵卒们大声说笑,倒也有种别样的温馨。 一顿饭吃得很干净,大家似乎都知道这里有节约之风,连两个小的碗里都不剩半粒米,关海山扫了一眼,脸上浮着欣慰的笑意,嘆道:“你们真是阿楚所说的一样,都是好人。” 一边说着却站起来,帮着伙夫收拾桌上的碗碟,宝瑞忙给孩子打了个眼色,孩子立即懂事地抢过关海山手上的物事,笑嘻嘻地和伙夫一起收拾。关海山赞赏地微笑着,起身往大校场点将台上走去。几人也跟着慢慢行走,算是饭后消食。 站在点将台上,整个兵马大营便收入眼底,叫心里竟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豪情。 关海山长嘆了口气,居然说了一句让宝瑞等人都想不到会听到的话:“阿楚,大宋对不起楚家,朝廷对不起楚家,我关海山也对不起楚家啊!” 众人大为震动,楚不返却象石头一样肃立,眼神停留在遥远的不知何方,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关总兵眼角却似有泪光,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我知道你们来这里是要干什么的。你们都是想为着东海好,我这个总兵却惭愧啊。这么多年来东海楚家在海上拼生拼死,我们这兵马大营,朝廷的官兵却躲在东海楚家的庇护下,这真是最大的笑话!” 见宝瑞面露疑惑,关海山凄凉地小笑:“你们知道我这个总兵手下有多少人马?” 他不待有人回答,自己就伸出三根手指:“朝廷在福建驻兵,包括建昌军在内只有四万,四万啊!除了二万建昌军,剩下的二万还要分别驻扎在建州、泉州、福州和漳州,这沿岸三州的守兵不足一万五千人!” 几人不可置信地惊呆了,福建可是南方沿海人口大省啊,怎么可能只有四万兵马?! 关海山继续道:“目前朝廷的兵马,主要兵力分布在镇北军,川黔、两广和江淮一带,浙江比福建稍微好一些,朝廷难,福建更难啊。太祖皇帝征战打下的江山,守起来不容易,我这吃朝廷俸禄的也理解,但是每当我看到我这兵马大营,我只有心酸。” “你们刚才在大校场上可注意到那些兵卒的样貌年纪。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各地退下来的厢军,还有一部分是乡兵。这是真正的衰兵啊,孙子曰,兵马强则反示之以弱,兵马弱则反示之以强,我到了这福建做总兵,才真真了解了这句话啊!如果不是阿楚这几年帮着我训练一些会水的乡兵,我这兵马大营里,连一队能上船出海打仗的人都没有啊!” 早在他说厢军之时,宝瑞已经傻了,厢军,就是各地兵马淘汰下来的老弱,基本不具备强大的作战能力,乡兵就是民兵!原来大宋竟是这样的大宋啊,外强中干,表面的繁华掩盖着内里这一堆烂棉絮,难道时空转换,大宋还是逃不出这个命运么?阿一,你可知道这里是这般光景?! 宝瑞顿时觉得心底悲凉极了。 一直沉默的阿楚突然出声说道:“关叔不必如此,东海楚家,不是朝廷的,我们楚家,为的只是这东海。不管朝廷怎么安排,东海楚家只记得我们是东海陆地之外最后一道防线而已!保的也只是这沿岸百姓的安全而已!这兵马大营有一万人也好,五万人也好,对我们东海楚家要做的事毫无影响。” “前年开始训练的乡兵,现在已有千人左右能够下水打仗,还有改过的船二十余,对付一般的近海的海盗已经足够。就是没有什么武功底子,对付会武的倭人可能还有困难,但是眼下已经想不了那么多。去年咸cháo已经出现旱情,今年粮食收成已减少。今年这样的水位,比去年是有增无减,咸cháo出现的机会很大,现在没看到,估计过了年就会看到了。如果是这样,明天的收成会更差。百姓没有了活路,做海盗的人就会多起来,关叔一定要做好严防。” 关海山怎会不知晓其中厉害,一边感慨一边点头。 宝瑞忍不住道:“还要请关总兵尽快上书朝廷,尽快囤粮,否则真出现更大的旱情,米粮不足米价上涨,恐怕军饷就不够用了。” 第51页 关海山这才认真看了她一会,好象刚注意到她的存在一样。 宝瑞又道:“如果可能的话,请关总兵注意探察一下,福州是否也有家大通米行,若有的话,请暗地里注意一下这家米行的运输情况,有什么动静立即通知阿楚。” 关海山不知她何意,见阿楚并没有发问,想着许是有更深的原因,也不追问,只是应下。 宝瑞见这老将仍有颓丧的样子,于心不忍,又补了一句:“兵马或强或弱都不要紧,能用在点子上就行,总是会有办法的。” 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多余,心中一嘆,不再出声。 见气氛有点沉重,宝瑞忙找了个理由,只说是一路过来累了想早点休息,众人便告辞离开。 怒海狂涛 虽然对福建的军备有点失望,但是宝瑞从来不是一点打击就一蹶不振的人,想着既然已经来了,还是要带孩子好好看看福州,于是又在福州城里呆了几日,偶然间还真发现了家大通米行。 于是离开之前专门再去了一趟兵马大营,请关海山设法留意,正巧看到校场上在训练,妖刀一时兴起还去教了几招杀人的刀法。 这日,终于要起程前往楚家,天却飘起细雨来。福建长时间有雨,大家也不想再等,便都上了船。 楚家世代居岛上,处于温州与福州中间,距陆地一百余里。这次阿楚离岛,一是接宝瑞他们一行,二是要带回早期定下採办的物资,其中一船粮食,是宝瑞以无缘谷的名义安排定下的,所以除了楚家家主专乘的大船,还安排了条船随行。 离岸没多久,雨就大了起来,起了风,不断捲起大浪,刚才的明朗光亮变的阴暗起来。 妖刀脸色就不好起来,水性好,不代表不会晕船啊,这受得了马背上颠簸的土匪就有点受不了了,惹得宝瑞和妖怪童好一顿嘲笑,阿楚叫人取了楚家自制的药丸让后他服下,方觉得好了一些。不过还是让妖刀呆在船舱里休息。 原本大家都穿着蓑衣,站在船头甲板上感受风浪,两个小孩子也在。妖刀先进船舱去了,雨一变大,远昊就开始担心蓑衣遮挡不住,要宝瑞也回船舱去,可是宝瑞却担心两个小鬼。 那个楚不返,似乎风浪越大就越高兴,牵着儿子站在船头上动也不动,宝瑞想把孩子牵走,他竟然道:“既然是我楚家的子孙,就该好好认识一下海上要面对什么。”瑞凡也表现出异常的坚定,一只手被阿爸抓着,另一只手紧紧死抓着船头的栏杆。 妖怪童一看,当然也不肯走,只是由远昊牵着。 宝瑞放心不下,也走不成。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这么大的雨和风浪,他们居然碰到海盗了。 宝瑞一眼看到前面居然有五只长余款的尖头船围了过来,心里不禁有点兴奋,要打架了,里面妖刀听到妖怪童兴奋地大叫声音,也不顾刚才才晕过船,就冲到甲板上来,楼着儿子准备看热闹。 这一家都是些什么人啊...... 阿楚似乎见怪不怪了,冷笑道:“想是见我们的船是宽体楼船,以为是商船能占便宜么,真是自不量力,难道他们就看不到我东海楚家的大旗?!” 宝瑞抬头找旗子,一看原来早被风颳得唿啦唿啦地卷着,人家当然看不清楚了,又是风又是雨,这些海盗还真搞笑。便问:“可看出是什么人?” 阿楚又是冷笑:“宋人。你们可要稳住了。” 说着将瑞凡往怀里一抱,连栏杆也不扶,直接站在船头做出楚家独特的指挥手势,两条大船一左一右,外八字从五只海盗船中间穿过去,堪堪将他们从中分开。他们这条船正好在左边,一个左转舵,船身丝毫不显笨重,很快就转了过来,甲板上的人也随势象左倾去。 远昊楼着宝瑞,妖刀抱着妖怪童,都使出千斤坠将双足象钉子一样钉在甲板上。 再看看船上其他楚家的人,却都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调整身体,也没有抓栏杆什么的,都站得稳稳的。 靠近了宝瑞才注意到,一只船约莫有三十余人左右。正数着,又见楚不返高举左臂挥动做手势,立即听到炮响,不知道右边什么情况,总之这边左舷已经有一只海盗船被击中尾巴,船身一歪有几人落水。两个小鬼看得高兴坏了,大声叫好,那只被击中的海盗船上传来一阵怒骂声。 左边这三只海盗船见开炮了,反应也不慢,立即迅速分开,二只划向左舷,一只绕去右舷。 这么简单的阵仗阿楚才不放在眼里,问瑞凡:“怕不怕见杀人?” 风雨声中瑞凡大声应道:“我是楚家的儿郎,不怕!” 这个冷血阿爸略带得意地贊了声好,又挥动左臂,两条大船竟都不再前行,在原地打起转了,看样子是要等那些海盗过来。 宝瑞嘴角抽筋,和远昊对视一眼,骂了句:“这都是些疯子。”远昊哈哈大笑。居然也不制止阿楚。再看看妖刀,眼里居然闪着兴奋期待的光芒。 宝瑞气不打一处来,对阿楚和妖刀吼道:“你们可看好我的儿子,出问题我就宰了你们!”吼得虽然大声,却被无视了,真是欲哭无泪。 一连串的炮声,频频击中那些海盗船,这回却不是打的要害处,只是把那些船打得不停晃动,使他们在风浪里行进更加困难,不断有人落水又救起,船速一时大减,看样子就象猫儿在戏弄老鼠。那些海盗也试图发炮攻击,但是楚家家主的船,哪有这么容易让他们那点小炮弹打伤? 船头的阿楚突然转回头来,对宝瑞喊了一句:“瑞儿,你可看清楚了!” 宝瑞是第一次听他这样叫自己,徒自呆楞中,不知道他要叫自己看清楚什么。远昊和妖刀却又看见阿楚向船尾打了个手势,几个短打装束的汉子立即掀起船尾甲板突起物上覆盖着的黑油布。 远昊一看不由惊讶,那正是宝瑞在书斋里捣鼓时画的东西,只一人高,如同炮座,简单的架型结构,似有弹簧机关,在脑子里搜索一下,发现这东西有点象古时的弩车,看底座装置又有点象投石车。 远昊低头看了看宝瑞还在神游呢,便轻晃了她一下,示意她看那边,宝瑞一看眼睛一亮,大喜过望,嚷嚷道:“真的做出来了?石弩车?!”没错,这就是她传信给阿楚提到的东西,没想到她只是大概画了样子,说了一些原理,他竟然真的弄出来真的东西了。 接着又是一阵轰隆声响起,这回却不是炮声! 这声音不是从炮舱里传出来的,而是就在这甲板上!那些汉子扳动石弩车边上的拉闸,一阵机关搅动发出的轰隆声,不知道是石头还是木头,就从石弩车里疾she出去,然后击中左舷的海盗船,宝瑞可高兴坏了,学两个小鬼的样子鼓掌叫起好来。 再看那两只努力在风浪中靠近的海盗船,其中一只船身已经明显倾斜了,定是受了重创。 这时自家的船尾上有人大喊:“家主,右舷。” 甲板上众人往右边望去,那只海盗船已经划近了,距离已在一丈之内了。 阿楚又打了手势,众人又听到船身内响起机关转动的声音,往两侧船舷一看,竟都伸出一根一根看起来长棍,每根约有五、六尺长,碗口粗,长棍头上更粗一些,带着如狼牙棒一样的钉刺,或者应该说,这就是加长了的狼牙棒。 阿楚对瑞凡,也是对众人道:“牙刺。”原来这个东西叫牙刺。 所有牙刺放直了出去,那些海盗船就无法贴上船身了。远昊直嘆聪明。 也许是觉得玩够了,又也许是担忧船上还有女人孩子不适宜玩过度冒险,阿楚作手势示意左舷收拾对付那两只海盗船,又听到石弩车动作声和炮声响起,右舷则暂时没有动作,甲板上几个看热闹的,明显注意力投到了右舷,一旦那只海盗船靠近,也许就要动手打架了。 果然那只船上的海盗见接近大船右舷,竟看到一排闪着银光的牙刺,阴冷得如同铡刀的刀口,知道无法再靠近。但是他们又怎么捨得放掉嘴边的肥肉,便心一横,嗖嗖地甩出爪钩绳索,竟然妄图通过绳索攀爬上船了。 远昊等人看阿楚没说话,也就静观其便。有的爪钩直接就缠住了甲板粗大栏杆,绕了一圈又一圈。阿楚稍微示意,却见甲板上就有几个大汉走到栏杆处,宝瑞以为他们要抽刀砍绳索,谁知那几个大汉,竟每人双手抓住一根绳索,用力一颤一抡,吊在绳索那头正在船舷上攀爬的人,就象扯线玩偶一样,生生被甩了出去,连绳索都抓不住,人直接坠落入大浪里。 好厉害的手腕,好强劲的腕力! 缠在栏杆上的绳索能抓住,可以把人抖出去,可那些爪在船身上的怎么办呢? 似乎知道众人所想,阿楚右手抱着瑞凡,咚咚咚几个大步走到右边,只听见一声大喝,他的左掌就拍在右侧船身上—— 第52页 从他的喝声中就值得这一掌有多大力气,可是船身却没有爆裂,只余下几个小洞,爪钩钉在木头上的洞! 爪钩呢? 只听见阵阵惨唿落水声,那些正在攀爬的人已经全部坠入大海,被大浪没过。楚不返这一掌,竟把钉在船身上的爪钩全部震脱,而船身却没有受力震碎,这是什么样的功夫巧劲?! 刚才那几个抡大绳的汉子,都用钦佩的目光望着他们的家主,还有无比的自豪。不仅他们,连远昊和妖刀他们,也同样钦佩地看着阿楚,两个孩子大唿小叫地直喊厉害。 这时右边的大船方向传来了喊声:“禀告家主,已击沉敌船二只!” 这边也有人喊:“禀告家主,已击沉左舷敌船二只!” 再看右舷的这只船,那些海盗已经不敢再痴心妄想。 阿楚满意地走到挂着楚家大旗的旗杆下,左手轻轻一震旗杆,那面一边写着“东海”,一边写着“楚”字的大旗就象有生命一样平平展了开来,在风中轻轻颤动,他运气一声大喝,声音竟穿破狂风,将风声浪声雨声都盖了下去:“你们这些龟儿子,给我看清楚这是谁家的船!” 那些被打退或打落水中的海盗,盯睛一看那面黑底红字大旗,都失声唿了出来——东海楚家! 丢下这些目瞪口呆的落水狗,一串雄壮有力的声音此起彼伏:“全速——” 东海 又行了约一个时辰,一直站在船头的两个小鬼大喊:“到了!到了!” 船舱里休息的几人闻声走上甲板来,脸上都不由地露出喜悦的笑容。 海洋的气候多变,刚才还是狂风暴雨,此时却已雨过天青,豁然开朗。站在船首遥望,视野内已看到不远处横亘在海面上的一串岛屿。 阿楚回头对远昊他们道:“远昊兄,欢迎你们到东海!” 远昊慡朗地大笑:“哈哈,这么多年过去,总算体验到东海楚家家主正式的欢迎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宝瑞,果然见到她脸色瞬间绯红。 三人都想起多年前宝瑞在东海闯祸,远昊将她抓回去的往事。 阿楚拍拍瑞凡的小肩膀说:“儿子,看清楚了,这就是东海!我们楚家的根!” 东海,这就是东海。 世人都称中国东南海域为东海,但是在这东南沿岸的人,只知道一个东海—— 东海楚家,这四个字总是连在一起出现。东海,是一座岛,这座岛现在已呈现在眼前,东海楚家,就是此间的主人。 临近水已见浅,甚至能看清水底的珊瑚和沙砾,但是船仍没有停下的意思,让人不禁疑惑这么大的船,如何继续行进?此处看起来没有深水码头,若是按照常理,一般会先从船上扔下小船,人再乘小船继续前往。 这时那些汉子雄壮有力的声音又再响起:放轮——放轮—— 只听得隐约又有机关响动之声,船头的六个大汉有如蛟龙入海,整齐地窜下船去。众人齐到船头向下望去,只见船头下似乎有棕黄色的巨大物体,那六个大汉入水后迅速游到水浅处站稳,每人手中都从水里抓起粗大的缆绳。 这时船上的人又感觉到,船头似乎被什么东西抬高了,开始以为是船已经搁浅到沙滩上,谁知仔细一看,船的下面似乎已经凌空架了起来。 众人不禁疑惑地齐望向阿楚,这个惜言如金的人却没有出声解惑。妖刀难耐心里的好奇,一把抓住妖怪童便腾身而起向岸上掠去,嘴里道:“好玩的东西,我可要先下去看个清楚——” 远昊和宝瑞见他如此,不禁相视一笑,隐隐的好奇之心也被激发出来,两人手一握,也同时施展身形掠去,独留下瑞凡跟在阿楚身边,瑞凡立即不满意了,在阿爸面前又不敢抱怨,只好充满渴望地抬高小脑袋望着阿楚。 阿楚见状十分无奈,只好也象老鹰抓小鸡一样拎起儿子,脚下微点借力,也向岸上掠去。 大大小小几个现在都站在浅滩上,充满惊奇地望着刚才所乘的大船。 之间水下一排棕黄色的滚轮,正垫在船头架起巨大的船身,那六个大汉,手重的粗大缆绳正是缚在大船左右舷上,通过他们的使力,船身逐渐全部垫在滚轮之上,这条约两丈宽的大船竟生生腾空“行走”到岸上来! 这是利用滑轮原理!远昊和宝瑞一看就明白了。 大家又将钦佩的眼光投向阿楚,心道,东海楚家的传奇,果然不是徒有虚名。 阿楚却无视他们的钦佩,冰冷的声音里似带了点无奈道:“只有楚家家主的船,才用人手拉上岸。” 几人恍然大悟,面色古怪,妖刀又习惯性地摸摸鼻子。原来这大汉拉船滚滑轮,是楚家家主的礼节......他们真不识好歹,居然自己忍不住飞下船了,唉,真是可惜啊。再看另外那只大船,这会正是用小船卸货呢。 尴尬了一会,面面相觑似乎又觉得自己实在好笑,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 大大小小几个跟着阿楚向岛上走去,这个大岛的西北沿岸,也就是刚才大船停泊这一边,碧水浅滩,远处浅滩中有片片突起的礁石。此刻他们正是往东南方向前行,远远地这大岛似看不到边,前进的正前方,耸立这一片巨大的堡垒山寨村庄,更远处隐约有绿树青葱,衬着头上的蓝天白天,乍一看应是无限的风光旖旎。 可是仔细一看,这种旖旎就立即被另外一种沧桑肃穆迅速取代。 越走得近就越看得清楚,这巨大的寨子周围,沿着海岸,竟是用一根一根直径超过三尺的巨大原木倾斜倒插在陆地上,每一根都有丈高,向外的削得极为尖锐,巨木交错间,还有天然嶙峋的礁石穿插其中,给人以冰冷的张牙舞爪之感。 妖刀不由出声感嘆:“这里竟如此防备森严。” 宝瑞心细如髮,看见阿楚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悲凉,突然觉得心里沉沉的。远远地,城寨门口高高悬起的那面东海楚家大旗无声而孤独地飘动着。 很快走到寨子大门,高大的城寨两旁立着哨楼,哨楼上的人居高临下地远远看见他们,立即高声传唤:“家主回来拉——家主回来拉——” 很快就看见有两个身影,从寨子里向他们飞奔而来,衣着服饰依稀分辨出是一男一女。 其中那个年轻女孩一边飞奔过来,一边大声地喊:“宝姐姐——” 宝瑞不由疑惑,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孩就已经扑到眼前,热情地投入她的怀中,欢喜的声音说:“宝姐姐,我又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呀~” 宝瑞推开她一看,这不是天下第一庄的小姐孟郦歌妹妹吗?只见她容貌俏丽神采飞扬,眉目之间已经不是当年那样娇憨的小丫头,想想也是,郦歌也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正是女孩子最有活力的年纪。郦歌望着宝姐姐,已经为这重逢洒下了欢喜激动的热泪。 宝瑞喜道:“妹妹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郦歌一边哭哭笑笑地抹泪,一边应道:“我开春的时候就跑到温州去玩,在那里碰巧遇到了大楚哥哥,就央他带我来啦。可是大楚哥哥说姐姐今年身子不好,就没有把我在这里的小事告诉姐姐,免得姐姐心烦。” 还故意把“小事”二个字咬得斩钉截铁,宝瑞心下瞭然,噗嗤一笑,知道阿楚定是觉得这种小事不重要,所以一年来传信连这个事都没提及半个字。 见郦歌撅着嘴,宝瑞便笑着安慰道:“好啦,这回有郦歌陪着姐姐,姐姐我就能好过些了,听说这岛上女人都没几个呢。” 郦歌又翘起嘴巴哼了哼道:“就是,真真无趣。”说完向一同来的那男子狠狠地剜了一眼。 宝瑞方才已经注意到那男子向阿楚他们行礼,此刻再仔细一看,觉得他似乎有点面熟。啊,是了,这人长得极象阿楚,再端详一下,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阿楚的二弟楚不及么,几年前宝瑞曾见过他一面,那时还是个没长大的男孩子呢。 楚不及这会正在和哥哥他们说话,感觉到宝瑞看他,立即转过头来沖她裂嘴一笑。 看到这一笑,宝瑞不禁嘆道,原来男人的笑也能这么灿烂,如果阿楚是冰块,他这个弟弟就是太阳啊,两兄弟反差也太大了。 她还在怔忪发呆,楚不及却已经开口向她打招唿道:“宝......宝姐姐好。” 众人一听都乐了,这楚不及看起来可比宝瑞还大2岁呢,现在居然叫她宝姐姐。 楚不及才叫出声,自己黝黑的脸已经先红了起来,真真有点象关公,宝瑞更是觉得好笑。 楚不及连忙尴尬地望向他威严的大哥,盼望大哥能解救他。这样的尴尬也不怪他啊,宝瑞比他小是没错,可是宝瑞却生了瑞凡,按道理他该叫嫂嫂,可是大哥和宝瑞又没成过亲,名分上就不是嫂嫂,而这个嫂嫂现在的正经相公就在面前呢,嫂嫂这两个字怎么叫就怎么不妥当,但是尊敬总是要有的吧,只好叫姐姐...... 第53页 阿楚扫了这个弟弟一眼,又看了看宝瑞,才道:“我先回去处理事情,老二带你宝姐姐他们岛上四处看看,别太久。”说完向远昊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唿,就转身而去。 见大哥都说是“宝姐姐”,楚不及才松了口气,又对宝瑞绽开阳光般的笑容道:“宝姐姐,我先带你们寨子外看看,回头再进去。”牵起侄子的小手,先在前面引路。 宝瑞点点头,郦歌又象当年那样牛皮糖似地粘着宝姐姐,嘴巴里不太客气地哼道:“谁稀罕你带,宝姐姐有我陪着。”宝瑞扫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由她拉着往前走。 观沧海 楚不及和他大哥比起来明显话多得多,是个称职的嚮导,连说话都充满着海岛人的活力,他一边带路一边说,大家都很认真地听。 “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岛,是东海最大的岛,按照农田的算法,有五千多亩大。其实别人说的东海楚家,这个东海,有52个岛组成,但是只有现在我们住的这个能住人,能种东西,其他的那些小岛,有的太小,有的又全是石头住不得人。我们只在临海东南西北的四个方向,筑了瞭望塔,这样有人入侵的时候,点了烟火和鸣钟这边就都能知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北边看见高耸入云的瞭望塔。 楚不及又呵呵一笑:“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这个岛能住人是没错的,但是说到种东西,其实也只能种一些甜菜、甘蔗、地薯,这里四面都是海,淡水很少,土地里只能种这些。一会回去吃饭,你们可能会发现水都带着淡淡的苦涩,井已经掏得很深了,但是还是去不了这个味道。还好海上雨水多,下雨我们都会接雨水过滤。” 他说着是人间最愁苦的事——缺淡水,但是神色里却没有一点难过。白白的牙齿衬着黝黑的脸蛋,透露着旺盛的生命力。 这时已经走到刚才远观绿林葱葱之处,这里是岛的东北面,再往东是黑黝黝的山岩。 地上到处是砍伐过的痕迹,一个个巨大的树桩站在地面上,树皮早已脱落尽了,想是好久以前砍过的。两个小鬼在树桩之间蹦蹦跳跳。几人看到这些大树桩,都联想到寨子外围那些巨木。 楚不及站在这些树桩之间,道:“宝姐姐也看到我们楚家堡那些巨木锥墙了吧,都是在这里砍下的树做的。”又指指那些没被砍掉的树木道:剩下的这些,都是岁数小的,大概是我没出生前种下的树。以前,我们东海的巨树很多,最大的有一丈粗,现在堡里还有那棵巨树坐成的大桌子,过年的时候,你们会在这里过年对不对?过年的时候就能看到了,我们会搬出来吃年饭。” 他突然狠狠一屁股坐到一个树桩上,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方,象是在回忆,又象是迷茫说道:“最近一次大规模砍树,是十五年前了。我还记得那时候阿爸还在,现在你们看到的那些巨木锥墙,都是十五年前立的。如果毁了它们,我们岛上,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么多树木了,现在活的这些树,不中用。” “我们东海的树,都是砍一批种一批,如果不种,楚家早就没有了,这个岛也没有了。这些树,大哥说,是这些树用自己的生命维护着我们楚家,我们的锤墙,我们的房子,我们的船,都是这些树换来的。大哥说,我们楚家最对不起的,只有这些树。从我们的祖先开始,这东海岛上的树,老的比我们的祖先还老,却都被我们楚家砍光了。” 他说完,又站起来,走到一棵不到丈高的树前,伸出手象爱护孩子一样抚摩着树干,喃喃道:“我们岛上的人,经过这里,都不大声说话,从来不从树上摘一片叶子,但是要砍它们的时候,却用最锋利的斧子,一定要岛上力气最大最会砍树的人,一斧噼断,这样树才不会痛苦。呵呵,这个是岛上的规矩。” 几人闻言不由动容,安静得只听得树叶在风中的沙沙响,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楚不及又开始走动,两个孩子不復刚才的活泼,安静地跟在他身旁。 大家都默默地走着,走过这不大的小树林,眼前的画面变成大大小小一片接一片,高高低低的山石,掩埋在沙土里。远处隐约看到海水的碧蓝,听到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这里恐怕是已经绕到岛屿临海的东面了。 果然又走了一会,便看到海水轻吻着细沙。 一块突起在地面上约有半丈高的白色巨岩,在那些黑礁石中显得非常突兀。 楚不及见他们面露疑惑之色,微微一笑,领他们绕过去走到巨岩朝海的那一面,只见这一面竟向是被人生生用什么东西噼过,非常平整,上面平铺刻着一个巨大的“竭”字。 这个字的笔画深入岩石不止一寸,比画边缘不粗糙,显然是被风雨岁月打磨平滑了,看痕迹,这个字刻在这岩石上已经有久远的年岁,否则这巨岩即使是被噼过,边角也不会这么平滑。 楚不及摸摸瑞凡的头道:“这里是这个岛最近东面的一端,那个瞭望塔是我的祖父辈筑起来的,在这之前,这块石头,这个字已经立在这里很久很久了,是我们楚家在东海的开山祖先三百年前噼开这巨岩,亲手刻下的这个字。” 说完,他定定地望着众人,神情带着期待和神秘,象是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等待着别人发现一样。 宝瑞一直看着这个字,嘴里喃喃道:“竭......竭......”远昊和妖刀也在低喃。 灵光一闪,她已想通,迎向楚不及的眼光中带着喜悦。又看向远昊和妖刀,一个面带笑容,一个还在思索。 远昊发现她的注视,微微一笑,面朝海的一边朗声吟道: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糙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楚家的祖先,刻的这个竭字,莫非取的是与碣石的碣同音么? 楚不及哈哈大笑道:“正是。我们楚家在东海已经三百多年了,祖祖辈辈都记得这个竭字!” “我们的祖先刻下这个字的时候,已经五十岁。他五十岁的时候来到东海,建起楚家,立书对后人说,曹操写观沧海,诉说的是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情怀胸襟。我们的先人在东海扎根,看的亦不是海上风景,这个竭字,传了三百多年。我们楚家三百多年来,在东海杀海盗,杀到今日,杀倭寇,海盗倭患不竭,楚家也不会竭!” “三百多年来,东海楚家,最多时有将近千人,一代一代死伤无数,今日的楚家,真正的楚家血脉不足二十人,现在岛上人口只余四百人,天怕我们东海楚家衰竭到了尽头,总是陆续有闽浙一带的百姓到这岛上来扎根,姓楚的人不多,这四百人却都是我们楚家的。若有一天楚家竭了,这个东海就是真的竭了。我们的先人刻这个竭字,就是要我们记住,树砍竭了可以种,水竭了有天赐的雨水甘露,东海楚家,代代热血不竭。” “十五年前我只有七岁,东海遭遇了百年来最大一次入侵,我阿妈战死了,阿爸断了一只手臂,右腿筋断不能自如行走,村子被大烧掉了大半,战死超过二百人。阿爸带着大哥和我到这里,要我们跪在这竭字之前,对我们说的这番话。” 两个孩子听得双目含泪,只是倔强地抿嘴不语,小小年纪已经感受到其中的悲凉。 宝瑞只觉得内心波涛汹涌,有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远昊和妖刀也沉默着,只有郦歌真的落下泪来。 楚不及却大笑:“这就是我们东海楚家,三百多年都是这样的,没什么奇怪的!七岁的时候我听完阿爸说这番话,也哭得厉害,现在已经没感觉了,楚家家训中就有一条,无论如何,不可伤悲!走,我们上瞭望塔去,上面才是真正的观沧海呢!” 两个小孩一听,赶紧擦泪笑了。大家又跟着楚不及向东瞭望塔走去。 塔很高,里面却不宽敞,楼梯很窄旋转而上只能容一人,所以守塔人先下来,让他们上去。爬到最高处,已是两丈高的塔顶,五个大人两个小孩实在太拥挤了,正好要远眺,就把两个小鬼抱起来,整个海岛一览无余。 只见海岛东边面海之处,全部是高耸的岩石,形成自然的天堑,如巨人的手臂将楚家堡揽入怀中。楚家高大的堡垒,正是依傍着着天堑所建。 楚不及指着那远处说道:“面海这边,有山石作为屏障,遇到歹人进犯时,从东面是无法直接进攻的,如果要攀爬的话,需要比较多的时间,但是也不是真的攻不上来。我们楚家的堡垒最高处,是家主的住所,现在住着的是大哥。呵呵。楚家的家主一辈子都要住在最高处,守着这东海,守着楚家,那里也能把周围的情况都看得一清二楚,是家主专用的指挥部署的地方。” 第54页 “下面那些房子,是岛上的人住的,我们楚家在这海上,其实是孤零零的,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所以大家都住在寨子里,晚上大寨门也要封闭起来。现在海盗倭患越来越严重,十五年前我们楚家受了重创,但是倭寇也是元气大伤,不过如今大家都恢復过来了,又要斗狠啦。” “那一大片黑色的,是我们楚家的船,不用的时候都盖着呢。我们楚家的船,是东海最厉害的啦,比朝廷的船厉害不知道多少倍,因为我们有自己的船厂,有最厉害最聪明的师傅,回头有机会见识的。” 语气里充满着骄傲和自豪,两个小鬼一听又是双眼发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看呢。 楚不及又对宝瑞感激地说:“宝姐姐画的那些图,我们的造船师傅都说很厉害,这几个月,天好的时候岛上的船都在改呢,今天下了雨,才停的工。” 宝瑞依然是温和地微笑。 楚不及看寨子里已经燃起了炊烟,连忙道:“哎呀都开始弄饭了,咱们赶紧回去,不然大哥要罚我了。反正你们要呆很久,多的是时间好好看,先回去吧,宝姐姐也该累坏了。” 宝瑞忙说不碍事,但也依了他,一行人便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口气把十章存货都贴完了,让大家年前看个慡快.不过码得有点急,不知道中间有没有大的错处,有的话,请大家包涵哦~~ 额,后面的要过年后,大概11号12号的样子才能码一些,期间就没办法了,免得家里人狂暴~ 祝大家新年快乐~~~ 儿女情怀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好~~终于回到深圳了,累死. 今天开始恢復更新啦~ 这一章有一小部分的内容是我的私心,西西~ 不知道朋友们有没有看过古龙的《边城浪子》,会不会觉得其中有几句对话很熟悉呢? 一处是马芳玲对叶开说的:不是我爱发脾气,只是有时候我不发发脾气,就总觉得别人会欺负我。 一处是评论傅红雪的武功,傅红雪自幼便因为白凤公主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他几乎就是为仇恨而活,为了报仇,为了练就一身绝世武功,过着非人的生活,所以他的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连公孙都看不到他抽刀就已倒在他的刀下。 书中评论他的武功只用了一句话:他是从在娘胎里就开始练功的。 还有一处就是叶开评论自己所练的小李飞刀之成就,用的是“我是天才”。 古龙是我最喜欢的武侠大师,但是他写叶开,也就是小李飞刀李寻欢的不记名传人,却有多处败笔。在古龙68部小说里,塑造了无数经典的男性大侠形象,但是我个人认为,叶开是其中最不完整最不合理的一个形象。很多人说是古龙埋没了叶开。 所以我对他写叶开的故事比较上心,呵呵,在写这一章的时候,正好和朋友一起讨论叶开这个人,就把《边城》和《九月》又翻出来重温了一次,于是就在这一章里套用了其中的情节。 hoho~越靠近年关,东南沿岸发生的抢掠事件越来越多。 流寇也是要过年。 宝瑞他们已在东海住了下来,每个人都有事情可做。 远昊会和阿楚一起研究岛上的布防,每半个月会去一次福州兵马大营见关总兵,交换一下最近的信息。妖刀也会跟着去,据说关总兵对他教的刀法很是赞赏,快狠准,很适合兵卒们训练。 岛上的居民,平日里除了劳作,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练武,楚家的斩浪掌基本功,海上、陆地的搏杀技巧每天都要练。远昊和妖刀自然不会吝啬,每日一早都会起来指导,妖刀以前是土匪,最清楚恶人那一套杀戮,所以找到了发挥的地方,倒是干得很高兴。 两个小鬼来到岛上后,晒黑了很多,也强壮了很多。东海的人,生活就如同兵营,每日集体起早、锻鍊,吃饭也是大锅饭,为了改善大家的生活,远昊也会教教厨子怎么在有限的物资范围内换一些口味。水确实带着苦涩的味道,但是他们这些娇生惯养的人都没有抱怨,把东海当成了自己的家,因为他们是楚家家主的朋友,也因为他们尽心尽力,岛上的人对他们亲近且尊敬。 两个小鬼每天早上都跟着阿楚、楚不及一起跑步到海边,对着大海练斩浪掌,是特别为他们开的小灶。 宝瑞身子还是老样子,不强壮,也不会太虚弱,除了每日需要睡上六个个时辰以外,其他时间也在岛上帮忙,睡得早,起得也早。 这两天没下雨,早上太阳还不错,海洋性气候,冬天也不怎么冷,宝瑞就独自去海边散步,当然郦歌也一如既往地粘着她,经常说一些女孩子家的私房话。 走到海边很远就看到两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带着一黑一红的两个小矮子。 楚家两兄弟又带着两个小鬼练功了。自从那年在扬州宝瑞说过讨厌他们穿蓝色衣衫以后,阿楚这几年都是一身黑色,当然这个也是楚家老二说的。瑞凡是学阿爸穿黑衣,妖怪童当然就是跟着他爹一样骚包招摇了,两个孩子站在一起的时候,宝瑞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红与黑》。 两个女子站在礁石上,默默地看着,朝霞满天。 只听阿楚大喝一声出掌,面前的海水就硬生生地分做两道水墙,果然是斩浪! 郦歌崇拜地说:“大楚哥哥真是厉害,我爹爹的掌法都比不上他,看他的样子就象是从娘胎开始练武一样。” 宝瑞道:“他就是一个武痴,除了东海这些事,他的心里就只有斩浪掌,自然就能练得出类拔萃了。一个人对一件事情执着而专心,总是会比不专心的人强一些的。这本就是世界上最简单的道理。” 郦歌笑道:“宝姐姐的武功也很好,但是怎么看都不是个会专心练武的人啊。” 宝瑞狡黠一笑道:“我不一样。” 郦歌又瞪大圆圆的眼睛问:“怎么不一样?” 宝瑞自豪道:“我是天才。” 两人都噗嗤一笑。 又看见楚不及和两个孩子出掌。楚不及虽然还及不上他大哥,但当然也不会给楚家丢脸。两个孩子有样学样,倒是非常认真。 宝瑞看见郦歌痴痴地望着楚不及的身影,心里一嘆,少女情怀总是诗啊。便有意打趣道:“二弟也是不错的,很认真的好孩子。”她也学着其他人叫楚不及做二弟,这会居然说人家是好孩子,可人家还比她大二岁呢。 宝瑞本以为这么一打趣,郦歌会羞答答地脸红的,谁知道她脸上竟出现复杂的神色,略带愤恨地说:“他有什么不错?宝姐姐你别看他热烈阳光的样子,实际上他的心比大楚哥的脸还冷,他是最无情的人!” 宝瑞大为奇怪,这一个月来,她当然看出郦歌对这个楚家老二的心意,但是却发现郦歌不如以前那样娇憨,反倒变得娇蛮了一些,她只道是女孩子长大了,难免有些女儿脾气,也曾经回忆过自己这般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但毕竟自己和一般人经歷不同,却也无从比较。现在听她这样说,不由觉得疑惑,难道这二弟还欺负过郦歌不成? 于是急忙问道:“莫非二弟欺负你?” 郦歌微怒,咬咬下唇道:“我说他无情,正是因为他连欺负都没有欺负过我,他连看也不看我。枉我对他......”这般说道,竟似气极了一般流下泪来。但她又是极要强的女孩子,不待宝瑞劝慰,就自己用力地擦掉泪,转身跑去。 正在练功的大大小小听到这边有声音,都齐齐望了过来,两个小鬼见是娘亲,都笑嘻嘻地跑过来一左一右拉她的手。宝瑞见他们这么乖巧,柔声说道:“该回去吃早饭了。”这两个孩子和大人们呆的时间长了,倒变得对娘亲越发体贴乖顺,这岛上只有浓浓的男人气息,大家对女性也自然地要关爱一些。 阿楚点点头,一行人默默走回去。 一路往寨子行去,遇到许多早起的岛民,每个人看见阿楚经过,都自然肃立,微笑地向家主行注目礼。宝瑞知道那种眼神,那是崇拜的眼神,唯他是天,唯他是地,唯他是主的眼神,那种崇拜是发自心底的信赖和爱戴,此时的楚不返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精神支柱,东海楚家神一般的化身。楚不及看向他大哥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眼神,还有自豪。 任何一个人被这种眼神看着,都是应该自豪的,何况那个人是他的大哥,他不能不自豪。 可是这种眼神看多了,宝瑞的心里却越发觉得难过,这种难过又转化成对这楚家的怜悯。一个人可以有自己的人生,但是神是不能有自己的人生的。神关爱的是众生。 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郦歌会觉得楚不及无情,因为二弟,正在向神靠近,而那个神,正是他如父亲一般的兄长。他们的父亲,上一代的楚家家主十年前就去世了,楚不返成为新一代家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 第55页 吃过早饭,宝瑞还是象往常一样到船坞去和造船师傅们一起改船。正如楚不及所说的,楚家的船确实是东海最好的,但是宝瑞希望可以更好,没来之前在无缘谷那两个月,她就在专心寻找脑海里的记忆,研究船只改良的方法,并且也把自己的意见传递到东海来。现在她人来了,那些师傅都很高兴。 不过看到这些船以后,宝瑞才真的明白为什么那些师傅都反应说改造的难度大,毕竟改船并不是造新船,要考虑和顾及的方面太多。楚不及也在这里帮忙,他大哥说作为楚家人,先得了解船只。他很喜欢宝瑞,从内心就把她当作家人一样,自然是很乐意的。 到了中午大家干得热烈,就没有去吃集体饭,郦歌把饭菜用提蓝送了过来。 楚不及过去帮着张罗,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一下言语不和,郦歌的声音就尖锐起来,宝瑞隐约听到一两句什么“你以为自己是谁,谁稀罕你,不知道好歹”之类的,正要过去劝,就看见郦歌把一个碗用力摔到地上。 碗破碎发出的尖锐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楞了,楚不及愤愤地丢下一句“你真是不可理喻!”就跑了。几个师傅似乎对这样的场面不感到奇怪,只是安静地装饭,有个年纪大的师傅盛好饭菜走到一边坐下之前长长嘆了口气,无奈说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摇摇头自顾吃饭去了。 郦歌嘤嘤地哭了起来,宝瑞连忙将她拉到一边,正要好好劝,郦歌哇地大哭,扑到她怀里。 宝瑞嘆了口气,自己似乎不曾有过这么女孩子气的时候呢。倒是郦歌这样也好,活生生地,想哭便哭,什么也不顾忌。便由着她哭,也不劝慰,实在也不知道怎么劝慰才好。 郦歌哭了个痛快,才抽抽搭搭地坐起,将脑袋搭拉在宝姐姐肩上。 宝瑞温柔地问道:“妹妹,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以前你天真可爱,从来不会扯着嗓子说话吼人,也从来不似这般刁蛮发脾气,现在这样是怎么了?” 郦歌羞红了脸,吶吶地道:“我也不知道......自从到了这里,我也觉得自己变了,好象控制不住自己。在这里我只认识大楚哥哥,然后又认识了小楚。但是大楚哥哥总是很忙,我本来想来看看倭人,看看那些坏人怎么被收拾,但是大楚哥哥他总是说我还小,危险的地方都不让我去,打海盗也不带我去,我只能呆在岛上。小楚根本就不理我,我觉得自己就只有一个人......” 宝瑞有点明白一个年轻女孩子是不喜欢寂寞和孤独的,但是刁蛮又是为什么呢? 郦歌又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每个人都知道我,但是又都不知道我......我有时候觉得,我太孤单了,就只有一个人......不发发脾气让人害怕我,就会被人欺负......可是小楚那个没有心的人,连欺负都不愿意欺负我,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 说完又哭了起来。宝瑞哭笑不得,原来女孩子心思是会这样想的,不发脾气让人害怕就会被人欺负么? 郦歌呜呜地哭着,边哭边愁苦地问:“宝姐姐,你说为什么呀,为什么他连看都不要看我......我对他那么好,那么喜欢,每天只惦记着他,想着他,宁愿在这个岛上过着这样孤单的苦日子也不回扬州享福,为什么他一点都不领我的情......他是个没有心的无情之人!呜......” 宝瑞嘆了口气,理理思绪,才开口问道:“你喜欢他什么呢?” 郦歌吶吶道:“不知道,就是觉得很喜欢很喜欢,东海楚家的传说、故事,还有他们做的那些伟大的事。还有心疼他和我一样从小没了娘亲,父亲受苦。也许什么都说不上来,但是却是没有办法,就是喜欢......” “那你对他好又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喜欢啊......” 宝瑞又问:“既然你对他好,只是因为喜欢他,这本就是你自己决定要做的事,他理睬不理睬你,看不看你,领不领情,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片刻地沉默,似是想了很久郦歌才说道:“可是,还是很不甘心啊......他这样铁石心肠,莫非真的是铁做的心肝么?我对他这样好啊......” 宝瑞又问:“你不甘心,觉得自己对他这样好,却得不到他一点回应,所以你愤恨么?他既然这样无情,为什么你不离开呢?” “我不知道......我想我放不下他......” 宝瑞道:“你喜欢他,看到他的时候会觉得高兴,为他做事的时候感到高兴。你做的一切一切,本是因为你的心里欢喜,你对他捨不得。你所做的已经化成了你心里的欢喜,这本已是得到了,你又还怨恨什么呢?他如果真的回报你什么,也是你得到之外的惊喜而已。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他已经不会有欢喜的感觉,也再没有为他做事的喜悦,那就是你自己的心不再喜欢他了,从头到尾,这始终是你一个人的事,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郦歌呆楞道:“是这样的么,我喜欢不喜欢,只是我自己的事么?为什么书上都说,两情相悦......那样美好......” 宝瑞抚着她的头髮道:“傻丫头,两情相悦固然美好,但也是可遇不可求啊,这本来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事。你还这么年轻,就听从自己的心意去做不好么?而且真要你放下,你也放不下,徒劳伤心挂怀。随心而走,得不到却不会忤逆自己,得到就是意外的惊喜。而且我看二弟,也并不是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 郦歌抬头惊喜地问道:“真的么?宝姐姐怎么知道?” 宝瑞莞尔一笑道:“他要是真的眼里没你,你这样刁蛮和他作对,他为何还要自己跑掉?这本就是他家,他的地盘,要跑也该是把你赶跑。现在我在这里,可以说是看我的面上,可是以前呢,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就没有这样沖他发脾气么?他怎么不干脆把你赶走图个清净?” 郦歌一听,双眼如同绽放烟火一样灿烂,许久以来堆积的郁闷不快都烟消云散,欢喜地笑道:“那我以后再也不对他发脾气,我要对他更好,即使他不看我,我也对他好。” 宝瑞不禁开怀大笑,果然少女情怀总是诗,这心思真是说变就变啊。 心里又不由感到忧虑,喜欢上楚家的人,这妹妹以后可是要受苦了,楚家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的儿女情怀呢?他们的心里只有东海,只有楚家吧。 也罢,他们的坎坷由他们自己去享受吧。 年夜 十二月二十六日,楚家最后一批船分别从福州、温州两地返回,除了载回来的粮食货物,还带回来两个消息。 据福州兵马大营报,十二月中下旬,自温州到泉州沿岸发生海盗登岸或海上劫掠事件共二十七宗,损失主要为粮食计约四百担,擒获海盗四十六名,其中宋人四十名,倭人六名,击毙二十二人,其中宋人十五名,倭人七名。 听到第一个消息后,楚不返、远昊和宝瑞得到的结论是,过年这一段,应该可以平静一会了。因为年关前,各个港口城市都已经停止对外贸易,商船已经不再出海,所以造成海盗登陆抢掠的事件发生,陆地上有兵马大营负责布防,过年也会加紧巡防控制,这是楚家管不着也没法管的事。所以他们都松了一口气,过完年之前,暂时可以停止每日的巡航了。 另外一个消息来自明州市舶使郭敏孺个人传信,内容大意是:十二月上旬,倭国发生内乱,平氏家族欲反执政的藤原氏,遭镇压后失败。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炸弹,在他们心中炸开了锅。 众所周知,东南沿海的海盗构成,一部分是宋人组成的海盗,一部分是倭人海盗,被称为倭寇。倭寇的组成部分,分为三种,一种是普通海盗,本来就是以劫掠为生,冷酷兇残没什么好说的;一种是流亡或者走私的商人,以前也是干海上贸易的,但是藤原氏不允许日本商人对宋贸易,这些商人活不下去了,偷偷地干走私,顺便做抢点做做坏人,还有的是自己也被抢过,倾家荡产了,只好跟着堕落,这种倭寇,没有什么武功,只能随大熘,靠人多在海上抢掠吃饭。 最后一种,是倭国的流亡武士,倭国国内经常发生氏族之间的争权内斗,失败的一方,通常是悲惨的下场,尤其是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后,难以恢復元气,许多武士都是靠氏族供养,若氏族斗争失败,这些武士就面临流离失所的命运,国内呆不下去,只好海外发展了,沦为最暴力的流寇。这些武士受过教育,会武术,也有头脑,是倭寇里最为可怕的。 平氏作乱的失败,就意味着很快,就会有一批流亡武士成为东海沿岸的倭寇。 阿楚嘆了口气,立即书信一封将这个情况告知关海山,请他过年期间也不要放松警惕,更不能放松对兵卒的训练,也让他提前有心理准备。 第56页 再想想,还是决定先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岛上其他人,先让大家把年好好地过了再说。 因为东海被视为极不安全的所在,出于保护岛民后代的目的,按照楚家不成文的规矩,成年男子结婚后,妻儿都不会在岛上生活,而是分别居住在沿岸的村庄里,有家室的几十个汉子,平时都是轮流一个月回家一趟看望妻小。而楚家的本家人,则是不论男女都要与东海岛共存亡,一生都生活在岛上。 因为过年,有家室妻小的人都被赶回去和老婆孩子过年去了,岛上除了平日里四个做饭的老妈妈,女子就剩下宝瑞和孟郦歌,还有楚家的一个婶子,这样一来,给岛上三百多号人张罗一顿象样的年饭这样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七个女子身上。 楚家在东海虽是三百年不倒,但一切吃住行加上武力配备都是靠自己。自家的产业,从农田米行再到造船厂,基本都是为了自给自足,看起来家大业大,实际却不是那么回事。在岛上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上上下下的生活都和普通百姓一样清苦,一年四季吃的大多就是海里不要本钱的鱼,还有酱菜之类,岛上养的牲畜,也是过大节庆祝用,平时要换点口味,也是定期从沿岸城市补充一些肉类而已。 为了让大家吃上一顿象样的年饭,宝瑞很早就开始调动岛上人的热情,大肆准备,自己则费尽心思研究菜式。东海的位置,临近浙江、福建、广东三地,岛上的人,也说不清楚吃惯什么口味,这三地的菜式又相似的清淡,宝瑞他们住了一个多月就觉得嘴里没味了,她就一心想着要弄点味道出来。 难得的晴天,年三十这天下午,寨子里,楚家堡大门前,那张直径丈宽的大桌就摆在正中,大大小小的桌子摆成流水席绕了一圈,上面设了机巧,众人看了均觉得新奇,却猜不出作用。刚到酉时就支起了几口大铜锅,一时间飘香四溢,岛上众人都好奇不已,但是宝瑞早就安排了那几个大力汉子看锅,谁也不许揭开来看。 天一暗下来开饭的大钟就敲得噹噹响,岛上的居民早已按捺不住地聚拢过来,立即被人指引着绕着流水席而坐,楚家本家人和岛上的长者则坐的中间大桌。被宝瑞点名打下手的帮手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捧着一口口锅子鱼贯而出,又一样样摆放在桌面平铺的革带之上,流水席的一头站着一人,轻轻转动滚轮,桌上摆放的锅子就顺着革带,依着流水席摆放的大圈绕着动了起来,每个坐在酒席两边的人都惊奇地看着不同的锅子在自己面前经过。 众人不由将好奇的目光都投在今天穿着红色夹袄一身喜气的宝瑞身上,宝瑞却笑吟吟的不语。一旁的郦歌则是得意万分,主动出来解释,这个机巧是和造船师傅们一起研究出来的,利用小滚轮拉动革带移动,虽然是简单的小机关,但用在吃上,真是别有新意。 岛上温度因为海洋性气候的关系,不算冷,但是食物还是容易变凉,要是按照平素的吃法,食物摆上没多久就要凉了,而且菜式也不能太多,宝瑞就是借鑑了自助餐的形式,条件的限制没办法在每个锅子下面做小火炉加热,但是场内支起的大锅都设了炉火,随时可以将变凉的食物取来加热,也算弥补了不足。 郦歌一番解释下来,众人都喜形于色,直嘆巧妙。 向楚不返望去,郦歌笑道:“请大楚哥哥下令开宴吧。”年夜饭,没有家主的示意是与礼不合的。 楚不返扬下大掌:“年饭,大家热闹吃一顿,不必拘束,开席吧。” 郦歌闻言,便依次将革带上的锅子掀开盖来,各式各样浓郁的香味在鼻息间流窜,引人垂涎,再看看那些锅中食物,都冒着腾腾热气,令人食指大动。 再揭开那几口巨大的铜锅子,大米和腊肉交织的浓浓甜香随着热气蒸腾起来,一说这是主食,众人都抵挡不住诱惑排着队到临近的锅子盛饭,待家主示意动筷,就开始大嚼起来,对着美味赞不绝口。郦歌又得意地介绍,这几大锅饭是用地薯、腊肉混在大米中闷制而成,地薯的甜香混合着大米的香味,腊肉的肉香和油脂闷在锅里,渗透到大米中,香甜不油腻,冬日吃起来尤其暖人。 再回头说说那些大杂菜锅,底料竟然是用最廉价的芋蒙腌渍成酸味后,混着肉汤鸡汤制成的,在肉类家禽不多的情况下,吃普通的杂菜也能吃出味道来,酸鲜的味道更是开胃。 众人面前都倒了岛上自制的枸己酒和姜酒,冬天热身补血最为适宜,吃得高兴,气氛也活跃起来。 岛上就瑞童和瑞凡两个小孩子,在吃饭的时候真正显露出童真来,边吃边满场追着转动的锅子跑,不时还大叫“转慢些,还没夹上呢”,然后还不忘抱怨娘亲在无缘谷都没给他们弄过这样好吃的东西。 大家吃得高兴,就有人用闽语唱起了歌谣,在场几乎都是男人,齐声应和起来就有如海浪抚岸一样沉稳有力。楚不及见妖刀、郦歌等人不识闽语,便为他们解释歌中所唱的涵义: 人说闽人是门里一条虫, 不出家门则不能成龙。 我们依海而居, 浅水成虾, 游弋则如鱼, 我们乘着小舟随风雨飘摇, 或在渔船上望长虹贯日, 待到深水搏击, 便如蛟龙入海。 顺流逆境, 我们自有龙魂长伴大海。 就这么简单的语句,众人合唱起来竟是那样悠长,大家都听得入了神,唱完又齐声叫好,喝酒吃菜,高兴之余行起酒令来。 宝瑞他们是客人,也坐在主家席上,又有长者,就不好玩得太粗野。那些叔伯们倒是豪慡,对这个年夜饭甚是满意,便叫他们年轻人自己玩乐。郦歌和两个小鬼就鼓譟着大人们也来行酒令,输的人要么喝酒要么回答问题。 闹得连一本正经的楚不返也被拉下水,可没曾想他一出手就先把妖刀弄输了。妖刀已经等着罚酒了,楚不返却问出个很没水平的问题来:“为何到东海楚家来?”大家一听就觉得没趣,白白错过一个整治妖刀的机会嘛。 妖刀得意得不行,答道:“我没经歷过的热闹好玩的事,怎能错过?” 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举杯互敬。 一会又轮到楚不及嬴了远昊,真是有什么样的大哥就有什么样的弟弟,楚不及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引起一片嘘声,远昊大笑道:“无他,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矣。”顿时引起一片喝彩,周围众人都共同举杯。 玩了一会,就轮到宝瑞和郦歌,郦歌哪里敌得过宝姐姐的机灵聪慧,只好乖乖等罚,宝瑞眼珠一转,不怀好意地沖郦歌一乐,又象楚不及扫了眼,大家知道她要使坏,都呵呵低笑。 宝瑞大声说:“妹妹为何呆在东海一年之久也不归家?不说实话就罚个大的哦~”一下就被周围人们的注意力引了来。 郦歌的脸红得直烧到了耳根,蚊子似的嘟囔了句什么,就把头搭拉在胸前,窘得真想把头埋到锅子里去,宝瑞哪肯饶过,大声逼问道:“说什么呢?大声点,听不到!” 郦歌好半天才把头抬起来,对上众人捉狭又瞭然的目光,再含羞望向楚不及,好一会才挺挺腰杆,象是下定决心鼓足了勇气干脆地应道:“我喜欢小楚,我要留在这里和他在一起!” 闻言众人立即发现楚不及的脸红得象逼着血一样,众人均哈哈大笑起来,郦歌在东海呆了几乎有一年之久,她的心思只怕瞎子都看得出来,但是她一直表现出来的骄慢和刁钻,和楚不及相处的情形实在令人担忧,因此也不被看好。如今她这样磊落大方地说出自己的心意,这样的果断干脆倒也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当下楚家最年长的叔伯就站了起来嘆了声好:“好女子,有这样磊落的气度,算得上是我们东海楚家的人!快给大家敬上一杯。” 言下之意,竟是接纳了郦歌。郦歌虽然还是满脸通红,却也不再避忌扭捏,依言向在座之人敬酒道谢,她也不是幼稚的小女孩,懂得见好就收,敬酒时也只是说感谢大家对她的包容,免得让楚不及为难。 宝瑞看着不由心喜。对于楚家,或者楚不返,宝瑞的心态是复杂的。当年她设计阿楚,一夜怀胎后生下了瑞凡。若论感情,那时她与阿楚不过是一面之缘,有了孩子后,她也无意隐瞒,还由着阿楚将瑞凡带回东海。之后,她与阿楚的交集只限于孩子和倭患的事,似乎无关情爱,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样的感情究竟算是什么。 而阿楚,至今没有妻室,东海楚家的人,根据长男继承家业的传统,也自然而然地将瑞凡视为下一代的家主看待,宝瑞作为瑞凡的母亲,这个事实在岛上并不是秘密,大家只是不明白其中原委,却也不过问家主的私事。就个人而言,宝瑞自问行事不羁,视礼法道德为无物,以她的观点来看,无论是对妖刀还是对阿楚,她觉得自己都是不曾亏待过的,儿子也是一人一半,大家都没吃亏。 第57页 但是她也深深地明白,自己可以这样想,却不能要求别人也如此。妖刀是浪子,不计较就算了,楚不返却是东海楚家的家主,威严却是不能随便挑衅的。所以她到东海来,也只是作为客人,她在楚家所赢得的尊重,只是因为她在各方面对东海的关注和帮助,而并非是因为她是瑞凡的母亲。 郦歌和宝瑞不同,天下第一庄小姐的身份,还有那样的纯真烂漫,都值得她去获得一份没有杂质的感情,楚家的人使命感和责任感都很强烈,得到长辈的认可,对郦歌以后的幸福是有很大的保障的。正是因为看破这一点,宝瑞才激郦歌当众表白,好让众人看到郦歌的勇气和决心。 楚家的长辈们对郦歌此举很是赞赏,都是笑眯眯的,倒是楚不及,对于长辈的打趣和要他答话,却是一脸复杂的神色,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郦歌看在眼里,不由感到一丝失落,笑容也象假的一样挂在脸上。宝瑞将二人的情形看在眼里,心中轻嘆,女追男隔层纱,妹妹真是任重道远呀。 于是她咯咯地一笑,道:“我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过大年,也要好好凑个热闹!”又沖坐在身边的远昊说:“远昊哥为我奏个《步步高》吧。” 远昊知她是心疼郦歌尴尬要调节气氛,便在笑着取出洞箫吹了起来。《步步高》是岭南民曲,轻快明媚,喜庆之音在现下最是应景,火光映衬之下,宝瑞站在人群中和和萧声唱了起来: 迷濛处, 飞珠溅玉话涟漪, 摇曳舞,欢乐雨,喷she注入瀑布池。 掀起点点水珠, 楚楚动人诗篇画意。 水光四散笑声四散, 一首曲韵天至, 丝丝春雨溅襟衣, 只见梦里仙女, 玲珑剔透,卓越多姿, 翩翩起舞笑面神怡唱春意, 快乐人们快乐人们欢声笑语欢声笑语。 看, 数千朵水仙花冰清雅致。 听, 爆竹声声热闹非凡报福至! 一首步步高唱得大家喜气洋洋,两个小鬼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闹着非要把大年初一才放的爆竹都取出来烧了个噼里啪啦,又闹着要这些叔叔大伯耍拳的耍拳,耍棍的耍棍,直到夜深起雾才散去。 可两个小的还觉得不够过瘾,又闹着到宝瑞房里一起守岁,娘儿仨就搂了一床大被褥依偎到榻上说话,远昊几个则在外厅温酒谈事。没多会儿妖怪童就踮着脚尖老鼠似地爬出来,手指竖在嘴上比了个小声的姿势,低声抱怨道:“娘真没用,这会就睡了,还没过年呢。” 几人闻言瞄了眼隔着房间的帘子,里面已悄无声息,轻声低笑。 新船下水 新年一过,海上贸易又开始恢復起繁忙。 伴随着海上商船往来的增多,才平静了一会的海盗劫掠事件也恢復了生机,只是沿岸城镇的扰民事件明显少了,海上袭击则大大增加。海盗们似乎也很清楚,沿海驻军只是增强了对沿岸城镇村落的巡防保护,但却缺乏海上作战的能力。而且海盗活动的区域较大,都是打游击战,使人无从下手,防不胜防。 东海的巡视船队,每过一段就会碰上附近袭击商船的海盗,间或也能抓住一些海盗流寇移交给沿岸的官府衙门处置——为了岛上的安全,抓获的海盗是不能带回去的。但是时间一长,又渐渐感觉到,那些海盗似乎都刻意地逼开东海楚家的巡防范围,即使遇上了,也都是弃卒保帅,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汇报上来的情况,令人感到忧虑,这些海盗素来穷凶极恶,并不怕死,但是最近的表现,除了柿子挑软的捏以外,似乎在在都表明,他们并不是惧怕和东海楚家的冲突,而是为了保存实力,避免损兵折将而已。 而无烟两个月以来观察收集的信息,也令宝瑞感到吃惊,但根源未明,也不好妄下断言,只好暂时隐在心底不表。 不过她也没闲着,除了和师傅们一起改船,也经常在岛上走动折腾,算是小有成就。 岛的东面是临海的峻峭山崖,形成半个包围圈的天然屏障,寨子就是背靠着山崖所建,但是这山崖并不十分陡峭,有心人要攀爬而上还是不困难的,宝瑞从那天在东瞭望塔上观望时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一得空她就叫上楚不及带她去勘探,她轻功极好,上山如履平地,一来二去就把山崖的石质结构摸了个透彻,之后就放下豪言,说要开刀噼山。 接着半个多月里,岛上就不时能听到爆破的巨大声响,把人吓得一楞一楞的。 宝瑞自幼爱玩火药,也精通火药,小时候试验自制的霹雳火就几乎毁掉无缘谷的后山瀑布,如果不是师父要死要活地阻止,她定要利用那个瀑布测试清楚各种火药运用的威力。现在在东海可是有着天然的便利,做起来又是好事,英雄有用武之地,她当然很得意得很,处处都格外认真,今天炸一点明天爆一点,那山崖东面临海一侧竟然一点一点地被炸出一面垂直陡峭的巨大石墙模样。 为了验收成果,宝瑞特意叫上远昊、妖刀、阿楚二兄弟这些高手,驾船绕到山崖之下,分别试验攀登。自临海的山崖底部使劲提气而跃,最多也只能到山崖三分之一的高度,而后就必须找落脚点再使力向上,若要藉助攀登工具,没有过硬的功夫怕也是极为困难。看到众人佩服的眼光,宝瑞是得意至极,妖怪童也立即变节,准备将习练火药之术,取代目前正学得津津有味的斩浪掌。如果瑞凡不是要照顾楚家的面子,估计也被哥哥鼓动着一起变节了。 喜事成双,福州楚家船厂的师傅传来消息,说宝瑞去年嘱咐赶制的六条新船已经完工,不日就可以下水了。 宝瑞欣喜若狂,立即叫阿楚传信回去,定在二月二这天让新船下水。二月二,正是她的生辰。大家都笑她有私心,想借着新船下水的机会给自己庆生,六六大顺。此时的宝瑞只沉浸在喜悦当中,别人的调侃根本不放在眼里。 新船下水是大事,根据东海的习俗惯例,下水仪式必须是家主亲自主持,所以一行人在一大早就离岛赶往福州。 楚家船厂一片喜气洋洋,见到家主和宝瑞等人出现,师傅们都是一脸兴奋,到了船坞,六条巨大的新船都以红绸覆盖着,一字排开占据了整个船坞,几乎连行走的空间都没有了,楚家船厂还没有试过同时容纳六条新船呢,这会儿能站人的地方挤了个水泄不通。 宝瑞认得那些老师傅,知道他们为了赶制新船都出了大力,心下感激,便向大师傅致谢:“陈大师傅,我本以为六条新船至少得一年半载才能制成,没想到只五个月就完工了,真叫我感激!” 陈大师傅满面红光,笑道:“本来确实是需要花费更多时日的,只是宝师傅去年传来的图纸和意见,实在让我们感到新奇又嘆服,所以我们都想尽快赶出来看看结果。这几月来我们是一边造船一边研究,越到后来越是惊奇,只怕现在大宋最好最快最强韧的战船,均非这几条新船莫属了。” 以前别人都叫宝瑞为宝姑娘,现在这陈大师傅居然称她做“宝师傅”,言谈之间是带着由衷的钦佩和尊敬,看到宝瑞洋洋得意的小人模样,远昊等人不禁觉得好笑。 楚不及不信似的打趣道:“大师傅这是夸人还是夸船呢?” 陈大师傅摇摇头道:“我可不是吹嘘。不说这船如何,就是官府这准造批文也来之不易呀。按照朝廷的规定,除杭州、明州、广州大港每年准造新船600艘以外,温州、福州等地,一年只准造400艘,其中又以商用广船居多,这几年海上通商多了,咱们福州造商船的也越来越多,去年福建军为泉州和福州两处也定了好几十条新船,上半年咱们东海也申造了五艘。到了九月接到宝师傅传来造新船的消息,福州已经不允许申报了,亏得宝师傅多方使力,家主又请福建总兵出面游说,才拿到这额外的六个准造证。这新船的许多材料,也都是宝师傅预先订下运来的,我们可不敢居功啊。” 饶是宝瑞脸皮再厚,被这花甲长辈如此一顿好夸,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拉住陈大师傅不让他继续夸耀下去,众人和善大笑。 吉时已到,下水仪式开始,大家开始跟随家主虔诚地焚香祷告。 祷告完毕后,陈大师傅得到家主示意,即高声喊道:“掀——盖——” 六条新船旁边早已立有工人做好准备,听得一声令下就齐刷刷的扯下了覆盖在新船上的大红绸,阳光照耀下,六条新船现于眼前,两大四小,都是大家没见过的样式,特别的耀眼夺目。 在大家的赞嘆声中,陈大师傅望向宝瑞,意思是请她来讲解,宝瑞却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陈大师傅不必客气。 陈大师傅也不推辞,先走到那两艘大船前指点道:“此船宽二丈一尺,长十八丈,共三层楼船,高二丈七尺。可容二百六十人,但只需五十余人就可操纵,船头船尾和船身均有炮舱作攻击之用。” 第58页 又走到船头之处,众人早就发现这大船的船头是四方平整的。陈大师傅指着船头说:“大家是不是觉得这船头和船尾很奇怪?咱们现在常见的传统的广船,都是尖头设计,是为了前进时破浪性能较好。但是这两艘大船,宝师傅一开始就言明是作为护卫之用。船头船尾四方平整,便于两船接驳,直排便可形成三十余丈的巨大屏障。若是横排,则以锁链相连。如果是摆出阵式,即可一左一右护卫中间的船只。” 众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楚不及眼尖,发现这大船的船身发出的光泽有别于一般的漆木,便问了出来。 陈大师傅望向宝瑞,两人相视而笑。陈大师傅接着道:“二公子果然好眼力,这船身,包的是一层铁皮。” 楚不及啊了一声:“包铁?”连楚不返也面露疑惑。 宝瑞嘿嘿一笑,接过话头道:“正是我的主意,请师傅们给包的铁皮。”她转向阿楚说:“还记得几年前我在东海遇到暴风船散了架的事么?” 楚不返点头不语,宝瑞继续说道:“我和师傅们商讨新船制造的时候,我就想起了这件事。果然师傅们告诉我说,现时的广船,多为尖头设计,因为没有专门设计的战船,战船也是由普通商用广船改造而成。尖头船的设计,除了行驶的目的以外,也便于相互攻击。往往船头相击便能造成对方船身的损坏。另外,现时的广船多是靠龙骨和平接板的方法造成,在遭到尖锐冲击,或者风浪夹击的时候,船身不但容易损坏,严重的话还会被挤压碎裂或者因为龙骨遭到重创而崩溃。” 瑞凡是楚家后代,船的技术是必修课业,这样学习的机会定不能错过,问到:“阿妈,什么叫平接?” 宝瑞对儿子微微一笑,叫旁边的工人拿来两块薄木板平坦地连在一起示范道:“制船时船板的拼接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现实惯用的平接法,船板之间合fèng拼平,从表面看起来就光滑好看,但是若被穿刺而中,就容易产生大的破裂。另外一种拼接方法,现时没什么人用,我把它称做塔接法,先是将船板相叠牢固后,再在不同层次之间以平接法接平,这样穿身就更为厚实坚韧。” 见儿子点头表示明白,她满意地笑笑,接着道:“但是这样恐怕还不够。这两条船,一开始就决定了是作为护卫之用,坚固是第一目的,为了将来对付尖头船的冲击,就又加了一层铁皮,这样只怕炮也不容易将船身击穿的。而且从船身两侧一直到船底,连成一片,加固后就不怕风浪挤压。” 楚不及接过话茬说:“包了铁后这船就更沉了。” 宝瑞狡黠一笑:“两侧包的确实是铁皮,船底可是铜。” 楚不及瞪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这又包铁又包铜的,船就是天价了。 宝瑞摊摊手嘆道:“唉,你看我现在多朴素就知道拉。我十年的胭脂水粉钱,都融了铁融了铜啦~”大家又是一阵好笑。 陈大师傅早已登上船去,站在甲板上,甲板上站了几名船工。还有两名壮汉一左一右站在楼船顶上,正是妖刀他们以前在楚不返的船上见过的臂力超群的汉子。 陈大师傅见宝瑞对他点点头,便指点着桅杆说:“此船设八桅,船身稳重,但是因为包了铁的缘故,较一般船只沉重,行进速度就慢了许多。所以我们研究出一个新的操帆方法,将这桅杆设置成活的,可以转动,配合风向,洋流操动桅杆和船帆,可以机动提高船速。” 又指指船尾的三角帆,笑道:“这三角帆实在是妙不可言,就加了这么一道,测验下来能比不加的时候船速提高一节。” 三角帆大家在岛上已经见过改造出来的结果,倒不觉得希奇,两个小鬼站在船身一侧摸着木轮桨嘀嘀咕咕,这个玩意他们在岛上也见过,只是都是些零件,还没装到船上,娘说改船麻烦,速度比较慢,所以也没详细与他们解释。如今在这新船上看到,不由好奇地望着陈大师傅。 陈大师傅摸摸光秃秃的下巴笑眯眯的,明明是一根鬍子都没有,也不知道他这习惯是怎么养出来的,让人发笑。他指着那些木轮桨说:“往常船只驱动,都是靠人力划桨,船越大越沉,划桨人工就需要得越多,占据的空间也就越大,而且人力容易疲劳,不能保持船速。这木轮桨,据说晚唐时就有传言,但是却无人制成实物。宝师傅画来的图,我们众人商量调整过后,制成这样的车轮,以木轮为轴,设制轮浆,船工坐在舱内踩踏驱动,脚的劲道可比手强劲得多,船工还可以轮番休息。这船巨大,左右各设了四个轮车,一共八个。全力驱动之时,包铁后的船重导致行驶速度缓慢的问题,便不存在了。” 他言语神态中充满了自豪,就象在夸耀自己的孩子,随着众人的赞嘆,陈大师傅又向站在最上层的两个汉子示意。只见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分立,各抱着一根海碗粗,二丈余长的杆子,杆子一头平扁,约有一尺宽,有点象木桨,又有点象巨大的苍蝇拍子。他们二人本来就臂力非凡,抡起这巨大的长杆一点也不觉得吃力。 二人得到示意,一人一声大喝,抡起长杆向大船一旁支起的木头柱子横扫过去,被扫中的柱子立即应声折断!另外一人抡起长杆象拍苍蝇似的往一堆废弃料子堆拍去,生生拍出一个大凹来。 众人惊唿出声,宝瑞得意极了道:“这个是我原先设想过,但是又没什么把握的东西,先前觉得条件不成熟,就没让做。后来那日乘楚家家主的船,看到那六名一身神力的好汉,才觉得实在是巧合,便赶紧让无烟安排定制,也是这几日才送来的。这杆子叫拍杆,横扫和拍打都有巨大的威力,以桃木制成,世上最硬的木头是铁檀木,但时间已来不及寻找,只好用了桃木。” “不过这拍杆,必须要有神力之人才能操纵,先前我觉得没把握,就是担心没有好的人选。巧的是看到了他们,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如果敌船上的人被这拍杆拍中,脑袋非得开花不可,即使是楼船被扫中,也要碎裂。” 众人闻言想像了一下人的脑袋被拍中脑花四溅的样子,不由一阵恶寒。 楚不及虽然知道这是好武器,也忍不住大唿:“这东西也想得出来,真是最毒妇人心!” 其实这样歹毒的东西宝瑞自己也是没办法凭空想像出来的,只不过是隐约记得有水军作战用的拍杆,但那些厉害的拍杆是用机关操纵的,她没经歷过,只靠想像也无法设计出来,只好借用人力。 对于小楚的感嘆,她也不以为意,只是指指船身上的大字道:“名字我都起好了,这个叫扬威,这个叫震远。那四条海鳅船,分别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大家这才仔细一看,果然每只船身靠船首处都漆了字。 然后又将注意力放到宝瑞说的四艘海鳅船上。这海鳅船外型还真象海鳅,头尖尾翘,除了同样的木轮桨外,最为特别之处就是船底居然是平的。 陈大师傅早已立在四艘小船中间,指点道:“此船形似海鳅,外形利于行驶,长短宽度只有扬威、震远的一半,每船除驱船人力外能容140人,为了保证最快的速度,设六轮车。船底平坦,吃水不深,适用浅滩行进和登陆之便,专为追击之用。配合活桅杆和三角帆,最快能达到一个时辰十六海里。” 最后这句总结性发言让在场众人雀跃不已,一个时辰十六海里,神速啊! 楚不返拍拍陈大师傅的肩膀,又对那些造船师傅们赞扬道:“辛苦大家了,这些新船真是闻所未闻,令人惊嘆,我们如虎添翼啊。” 他一向言简意赅,现在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赞美之词,无疑是给予了最高的评价,得到家主的赞誉,师傅和造船工们好生激动。那些感性的年轻人本来就憨厚,对这位家主象对神一样的景仰,当下已有人欣慰激动得热泪盈眶。 陈大师傅却不敢居功,连忙道:“多亏了宝师傅的奇思妙想,我们正是因为觉得奇特引人,所以日夜赶工,才有今日所成。宝师傅才是第一功臣啊。” 楚不返给了宝瑞一个感激的眼神,宝瑞但笑不语。她并不需要感激,如果没有这倭患,没有东海楚家,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要做这些东西,这个机会就好象激发了她的潜能一样,看到自己梦中所想的东西得以实现,又得到肯定,比什么都叫她感到自豪和欢喜。在她看来,她所做的,不过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做的事情,只是简单地把心中所想赴诸于现实而已。 新船参观完毕,就要到仪式最后一步,终于要下水了。 众人退到船坞高处站定,由楚家家主亲自下令向坞内灌水。随着机关转动声响,海水汩汩地注入坞内,渐渐掩盖住新船底部,下水仪式就算完成了,只需要打开坞门,便可随时牵船出坞。 第59页 一时锣鼓齐鸣,大家都鼓掌叫起好来。 楚山 作者有话要说:有朋友说,这一卷感觉比较沉重。 其实,我本无意这样写,开始我的构想是,在这一卷中会有比较多的打斗场面,但是真的开始写的时候,却不知不觉地变成这样了。 本来新船下水,当日就该牵船出坞,原定的计划是当日开新船返回岛上。但是因为这日是上午才到的福州,下水又费了许多时间,天色已经不早。想到船厂众人辛苦赶工了几个月,做出这样的好船来,也应该为他们庆功,楚不返便让大家住下,准备休息一宿再回东海。 和大家吃了顿简单的庆功宴,其实就和岛上的大锅饭没有两样,也是简朴清淡的。船厂的人,基本都住在船厂自己的院子里,许多船工都是和岛民轮换,在岛上居住一段时间,又到福州船厂来住一段时间,学习制船的技术,也是给自家打工劳作,这样船厂不需要僱佣外人,也能达到技术保密的目的。 靠船坞住着的是船工们,晚上安排轮流守夜。 楚不返等人则住在比较安静的西进院子里。二月二本是宝瑞的生辰,新船下水了了她的心愿,她既兴奋又欢喜,算是收到了最好的礼物。其他人也一早就送了她礼物。远昊送的是一只红玉戒指,在她欢喜的目光下套到了她右手的无名指上,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将她说的上一世的故事记在心里,每年总送她不一样的指环。 妖刀自关外回来后就一穷二白,对金银钱财不怎么上心,唯一表明沐家身份的玉佩给了儿子,一时竟拿不出什么贵重的物事来,还好手上有串开过光的檀木珠子,便摘下来当作礼物。两个小鬼捣鼓着用岛上的木桩,刻了两个木头福娃,上了颜色,一个写上瑞童,一个写上瑞凡,送给宝瑞要她时刻带在身上,就好比两个儿子天天陪伴她了。让宝瑞这个没怎么尽过母亲责任的娘好生感动,结果妖怪童看她得意,就补了一句:“以后我和凡弟去玩,娘找不到人,就看娃娃好了。”气得宝瑞又把他捏了个龇牙咧嘴。 楚不及送的是东海楚家的小旗,郦歌送了个亲手做的荷包,让宝瑞很是羡慕她的手巧,她是从来没碰过针线的。 连公认最无趣的楚不返,也送了一个刻着寿字的木牌。 这个生辰,也算是过得非常满足愉快了,再加上宝瑞自大劫过后身体就一直虚弱,不能劳累,早早就睡下了。 夜深,人安睡。 楚家船厂就靠着海边,隐约能听到海水拍岸的声音,宛如催眠曲。 夜静,除了沉而缓的水声,一丝杂音都会被人视为恼人的罪恶。 可是这样的静夜,竟有人忍心将它打破。 宝瑞是被那一声惨叫惊醒的。她本来睡眠就很深,虽然武功极好,听力也极好,但是在放心的时候,她是不必保持警醒的,而此时远昊和妖刀等人就住在她的隔壁,她更不需要担忧,自然就睡得安心。 但是那声惨叫太过悽厉,不只是她,连身边的两个孩子也被惊醒,两个孩子不同一般人家的孩子,醒来后双眼都亮晶晶的警觉着望着她。 宝瑞示意他们呆在房里,不要出去添乱,自己也顾不得穿衣,抓起厚斗篷披上就飞奔出去,如果她没有听错,那声悽厉的惨叫是由船坞方向传来的。 在那声惨叫传来之前,已经有人比宝瑞先听到动静。楚不返、远昊和妖刀,是被那一声惨叫之前的一句大喝“什么人”惊醒的。 宝瑞赶到船坞的时候,就看到楚不返和远昊披着不成型外衫站在那里,显然他们也是仓促之间为了赶时间奔来的,却不见妖刀。 吵杂之间,所有人都赶来了,包括两个不听话的孩子。点灯的点灯,拿火把的拿火把,把黑夜照得通亮。 所有人都盯着一个方向。 宝瑞刚到的时候,也看见楚不返和远昊盯着那里。那里正是震远所在,地上躺着个人。那人的身边还落着个灯笼,里面的烛火想是因为灯笼的掉落移了位置,将灯笼的外罩燃了起来,燃起的火映在那人年轻的脸上,那上面写着惊愕、愤怒和痛苦。 两个孩子被娘亲捂在怀里,他们虽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但是也无法平静地面对一个鲜活生命的流逝。 所有人都看得出,那个年轻的小伙已经死了,因为他脸上的神色,因为他怒睁的双目,也因为看见了他胸前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淌着鲜血,就象下午灌水入坞时看到的海水,很快地将他胸前的衣襟染红。 没有人问死的人是谁,他身边掉落的灯笼,告诉人们他正是当值的巡夜,守的楚家船坞,这里泊着白日刚下水的六条新船。 这样的情形,毫无疑问,有不速之客闯入了这里,被巡夜发现,便夺了他的性命。 因为家主的沉默,大家也都没有出声,只是都能听到众人粗重的唿吸。 这时大家又听到脚步声,望去只见穿着白色寝衣的妖刀披散的乱发飞奔过来。他连外衫都没有披,在关外长期养成的对风吹糙动的警觉,使他成为最早赶到的人,楚不返和远昊赶到时,正好看见他追着一个黑影飞奔而去。 楚不返一直没说什么,也是因为他在等,等妖刀回来,等他的消息。 可是妖刀一边努力平息因为急速奔跑而激烈的唿吸,一边遗憾地摇头:“那人不知使了什么方法,只追出去一会,就失了踪影。看身形象是女子,使的长剑。” 楚不返蹲下身去,缓慢地解开死去那个年轻人腰带,又缓慢地拉开他的衣襟,一举一动象是怕惊醒了他似的,仿佛那人并不是死去了,而是睡着而已。那胸前伤口暴露出来,还渗着血,楚不返撕下自己外衫的一幅布,小心翼翼地将渗出的血抹去,仔细地查验伤口。 看了一会,他又象刚才那样,慢慢合上死者的衣襟,然后站直身来,郑重肯定地说:“不是长剑,是倭刀。只有一边刀口。” 倭刀,正是形如长剑一般细长略弯,但是只有一边刀口,不是双刃。 有人怒声骂了出来:“该死的杀千刀的倭寇!” 东海楚家在东海沿岸赫赫有名,楚家船厂在福州也有好几十年的光景,无人不知,所以楚家船厂只有自己人,所以在这里干活的人都住在船厂里,为了照顾,为了守护船厂、船只的安全。楚家船厂和东海楚家一样出名,造船的同行也多,五个月来楚家船厂闭门造船,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已经不难想像,正是这样的风声传了出去,有倭人前来探密,又或者,前来意图破坏。 有人怒骂,有人愤恨,有人痛哭。 宝瑞站在楚不返身后,从她的角度望去,正好看到他的侧脸,火光折she的阴影下,她看到他额际渗出几滴微汗。 她知道那并不是因为炎热或者是寒冷。 楚不返这个人看起来永远都是那样冷静,甚至严肃冰冷。现在他应该是和其他人一样愤怒或者哀伤。但是他的手不象常人那样因为愤怒而紧握双拳,而是依然那样冷静自然地垂在身侧,他也没有瞪着怒目,没有咬牙切齿。哀伤,就更不会,作为楚家的家主,他已经看过太多类似的死亡。 但宝瑞知道,他是愤怒的。 那怒火从他的心底燃起,就象那燃烧的灯笼一样,将他烧得火热,热得出了汗。 宝瑞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她是他的妻子,她应该柔声地安慰,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个楚家人,她会觉得他需要安慰。但她虽然对楚不返没多深的了解,却有种感觉分明地告诉她,这些轻微的感情,楚不返并不需要。 所以她只是看着。 楚不返说话了,音调平静:“他叫什么?可有家人?” 不管他问的是谁,已经有人回答道:“他叫阿山,是船厂收养的孤儿。” 楚不返又说了两个字:“楚山。” 大家知道,那个死去的人叫楚山,东海楚家的楚山。 祠堂 楚山的遗体,是楚不返亲自抱着上船的。东海楚家的人都知道,这是家主的习惯,每一个弟兄,就是家主身子里的一根骨头。从前的家主是这样说的,现在的家主是这样说的,以后的家主也依然如此。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故,船厂暂时闭门歇业,人们也都随船跟着回岛。 大家看着楚家这位年轻的家主抱着楚山走上了家主的大船。楚山已经换了干净的深蓝衣裳,这是楚家特有的衣裳,是大海的颜色。衬着他年轻的容颜,十分沉静。 楚不返抱着楚山,尊敬得如同抱着长辈,爱惜得如同抱着自己的兄弟孩子。楚不及和瑞凡默默地跟在后面,楚山,已经是真正的楚家人,也是他们的至亲。 没有棺材,遗体直接被安放在甲板的避风之处,不会吹乱楚山已经被整理好的髮鬓。 所有的船都是以最快的速度行进的,海鳅船青龙号一马当先赶回,为的是第一时间通报楚山的死讯。宝瑞等人知道,等待他们回岛的,将是一场葬礼。 第60页 果然,家主的船还未靠岸,就听到了悠长的哀钟,三声,六声,九声,反反覆覆,没有人告诉他们那是哀钟,但是他们都明白,那钟声听起来如此沉重,如此缓慢,惊起林鸦,颤动人心。 楚山的遗体,仍然是由楚不返抱着离船,岸上陆续来了迎接到岛民,哀钟传遍整个东海,悲讯已人尽皆知。但是很多人并不知道,死去的是什么人,在东海,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死去以后都是平等的,上至家主,下至杂役,老死病死的并不是用的三六九的哀钟报讯,用了这套哀钟的,就是东海楚家的英烈。 楚山和楚不返一起行走在人们景仰的目光中。 这个年轻人,只有二十岁不到,也许,他一辈子都没有被人这样注视过。他只是一个孤儿,和许多东海楚家的人一样,因为无牵无挂,才能心无旁骛地将所有热情都投入东海。他很平凡,与一般的憨厚青年一样简单地活着,没有人对他投以过多的关注,被这许多人用这样景仰、无比尊重地注视着,是他永远也不敢想像,也想像不到的事。他只是和其他东海楚家的人一样,经常以这样的目光,望向他们最崇拜的家主,幻想着自己也成为那样顶天立地的汉子。 楚山的仪容已经被整理过,去前愤怒痛苦的双眸已经被合上,痛苦的面容也变得平静。如今的景象,他年轻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没有人知道,在咽下最后一口年轻的气息之前,楚山心里想的是什么。是对生命早早终结的不甘和留恋,还是为楚家献出生命感到自豪? 从船上下来的人都没有走进寨子,和陆续从寨子奔走而来的人们一起,跟随在楚不返的身后默默地象东面方向走着。 岛上所有人都停止了工作,三四百号人沉默的步伐,有序地踩在沙砾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一行大汉抱着柴火,迅速地向东奔走。 东临竭石。 竭石。正是印证了楚家祖先的一句“热血不竭”,竭石之处,就是东海行葬礼之处。 队伍走得不紧不慢,行到竭石之处,柴火已经搭成了高台。人们安静地围成大圈,肩靠着肩站着,楚山的遗体终于被放到高台之上,说是高台,不过是一人高的简易柴火架子,不但不隆重,甚至显得有些过于简陋。但是隆重,与一个生命,又如何能相比呢? 楚山的遗体,一路都是楚不返抱来的,没有棺材,在东海,用的是火葬,生命归于尘土。 一个大汉向楚不返递上大刀,楚不返接过,走到竭石之前,沿着笔画刻了下去,刀尖划在硬石上发出尖锐耸人的声音,宝瑞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竭”字三百年还刻得这么深,原来每举行一次葬礼,家主就要将这个字写上一次。不知道这大石会不会有写穿的一日? 楚不返交还大刀,又接过火把,将柴火点燃,火焰熊熊燃起,除了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哔啵之声,场面一片寂静,怕惊醒沉睡的灵魂。柴火加了助燃的材料,不到半个时辰就燃了个尽。楚山的肉体,也已焚化,落在灰烬之中。 两个大汉抱来一口巨大的矮缸,将灰烬盛入缸内,二人齐肩托起大缸,踏过突起的礁石,走到水边。又分别稳稳地以双手将大缸托于胸前。 楚不返上前抓起一把灰烬,抛入海中,灰烬还未落入海里,就被风吹散不见。他威严的声音响起:“东海楚家,引路送魂——” 众人的声音跟随着:送魂——安去—— 送魂,安去,这简单的四个字,一浪接着一浪,变成最神圣的安魂曲。每个人都依次上前捧起一把混杂着楚山骨灰的灰烬,撒入东海。东海的人,最后总是归于尘土,化泥入海,一生常伴东海而眠。 没有恸哭,连最善感的郦歌,也只是默默地含泪。 送魂之后,楚山的牌位迎入祠堂。 宝瑞怎么也想不到,楚家祠堂,就在楚家堡垒的背腹之中。几年前瑞凡周岁时,她作为母亲出席,在楚家堡住过几日,但是时间仓促,也多有不便,就没有好好参观楚家堡的布置。 她也没有想过,一个家族的祠堂,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除了香案,还有一个巨大的香炉。不够大,是无法容纳几百人的香火的。 除此以外,整个祠堂之中,就是数不尽的漆黑的牌位。 最繁盛的家族,也没有如此多的牌位。那些牌位,从屋顶开始,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垒着,高处或背后的那些,已经完全看不到牌位上的名字。只有靠前摆放的牌位,才看得清楚,每个牌位都以“东海楚”开头,无“考”无“妣”,所有牌位都没有显示亲属身份,竟然不分亲疏。摆在最前的,应该就是最近故去的人,牌位上写的竟然是“东海楚陈近水”。 楚不返在手刻牌位。 楚不及低声说道:“东海逝去的英烈,可以选择进楚家祠堂,或者进自己家族的祠堂。进楚家祠堂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是否楚家本家人,都会在原来的名字前冠上楚姓,楚家后代均当作自己先人一样供奉跪拜。所以楚家祠堂,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先无后。” 顿了一顿又以更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们楚家什么也给不了,只有身后一个楚姓的荣耀。” 牌位已经刻好,刚劲有力的四个字:东海楚山。 楚不返亲手将牌位供上,燃了三柱香插入香炉,对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瑞凡命令道:“跪下,叩拜。” 瑞凡小小的身子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蒲团,脑袋似铁做的一样,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父亲不叫起,他就没起。 楚家家主除了拜天拜地,不折腰不跪拜,这是一家之主不倒的威严,瑞凡是代父行大大礼。 楚不返静默地立在一旁,只留给大家一个背影,没有人知道这个家主在想什么,众人依次行来上香,瑞凡仍然直挺挺地跪着。 宝瑞平视身边的几人:楚不及神情肃穆,郦歌似被这样的场面震撼,泪尤未干。远昊的双眸古井无波,妖刀那永远含着戏嚯眼神的桃花眼里,竟然流露着悲悯。 宝瑞突然觉得心底升腾起一股愤怒,就要挣破她的胸怀,吶喊而出。 她这一世,只在意自己如何畅快地活着,她深信自己的人生,要由自己寻找快乐,所以她不羁,所以她恣意。不论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境地,她都保持微笑和愉悦的心情,她深信只有自己才是决定自己快乐的真主。 但是到了东海,她的微笑似乎越来越挂不住了。越走近楚家人,她就越感到沉重。东海楚家的存在,曾经在她的心里,是东海沿岸一道不破的防线,只有神圣、顽强,她所做的一切,钱财的资助,为东海囤粮、造船,甚至亲赴东海,除了是圆自己的梦,也是为东海添砖加瓦。 在东海,她看到这些与大海同生的人,用最顽强的姿态生活着,生活固然清苦,却带着憨厚的笑。但这些人活着的姿态里,更多的是沉重。这里所有人,并不习惯掌握自己的人生,他们的生命,似乎与生俱来就交与了东海。宝瑞曾经认为,坚持的信念,是使人坚强不退却的力量。但是从楚不返身上,从这些人身上,她看到的是无比沉重的责任和使命,这些人,只为这样的责任和使命活着。 楚不及说,死后被冠以楚姓是东海楚家的荣耀。 人死了,还有什么荣耀呢?还需要什么荣耀呢?一个鲜活的生命,只用“东海楚”三个字作为最后的总结和诠释,人的一生可以无比灿烂,可以无比漫长,可以有许多内容,许多死去的人,都会在墓碑上写上洋洋洒洒记录生平的文字,或歌颂,或贬斥,但是在这里,就只有这简单的三个字。 最可怕的是,这里的人都将其视为荣耀! 她看着楚不返伫立不动的身躯,觉得这个人的肩上,象是压里千斤重担,他总是那样巍峨地直立着,别人看他象不倒的崇山,但她却感受到,阿楚那样站着,不是因为他生来巍峨,而是因为他不得不这样直立着,他必须这样站着,才能负起东海楚家的担子,才能不让自己倒下去。 所以楚不返无情无爱,情爱会使人的心柔软,柔软的心容易让人产生懦弱。 妖刀看着这些人,这些事,心中自然是悲悯的。他是浪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使命,人不为自己活着,那就不必活着了。但是宝瑞却不敢怜悯。她害怕怜悯,只有真正可怜的人,才需要怜悯。 她再望向仍然跪在蒲团上的瑞凡,那是她的儿子,却也是东海楚家的后代,她怎么用怜悯去对待自己的儿子呢?她不愿想像瑞凡的命运,不敢想像自己的儿子未来要背负的使命。那些事情也许还遥远,也许她活不到那一天,看不到那一天,但是现在她的儿子就跪在地上,她的小凡只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孩童,就要代替他的父亲跪着这四处满满的牌位,看着那样叫不出的名字,一动也不动。 第61页 宝瑞并不是慈母,也没有妇人之仁,但是现在她却心疼极了,几百人在上香,她的儿子要跪到什么时候?她不知道怎么为自己的情绪找一个出口。她突然想恨楚不返,想恨东海,想恨楚家,他们可以离开东海,到富庶和平的地方去生活,过美好的日子,而不必为了个劳什子家族使命用区区几百人的肉身去维护所谓东海的安宁,楚家的血脉就二十来人了,还要拖着几百人赔命,这是多么荒谬和不值?! 但是对于这一切,她却无法恨下去,所以她只好愤怒,对自己无力去恨感到愤怒。 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在这个该死的祠堂里多呆一刻,生怕被这样的沉重吞没,她也不能去扶起跪着的儿子,所以她只好独自转身离去。 她漫无目的地行走,就走到了海边,海水海风渐渐平息她心头的愤怒。 不知什么时候,远昊也立于一旁,牵住她的手,良久才道:“后悔了?” 宝瑞知道他是问自己,到东海来是否后悔了,面对这一切。 这样温柔的疑问,奇蹟般地转化了她的心情,她嫣然一笑道:“远昊哥,我从来没有时间后悔。” 远昊温和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笑意,轻拍她的手背道:“是啊,我们都没有时间后悔。” 生命短暂,为什么要花时间去后悔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会不会又觉得沉重了呢? 不堪回首 转眼已经到了二月底,无烟到岛上来了。 听完无烟的回报,宝瑞带上她,叫上楚家两兄弟,远昊和妖刀,还有几位协助家主主事的长辈,聚在议事堂里。大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此郑重其事。 宝瑞先开了个头:“去年我们刚到明州,带孩子们参观明州码头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 远昊和妖刀回想一下,似乎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发生啊。二人对视了一会,交换个眼神,都面露疑惑。尤其是远昊,宝瑞什么事都会对他说,有特别的事情没理由不对他言明。 宝瑞接着道:“当时远昊哥和妖刀带着孩子去看大船,我和无烟随便走了走。无意间居然发现码头有船在装载粮食。开始我并未多想,只是觉得那船上站着的一人站在船上的形态特别奇怪,后来想明白了,才知道他为何奇怪。那人负着手,双足站成个大大的外八字,这是倭国武士习惯的站姿。他虽然穿着大宋商人的服饰,但是我认为他是倭人。” 其实这未必就是日本人习惯的站姿,宝瑞只是凭着遥远的以前在电视里看过的日本人的印象,那些武士或是抱着环抱双臂于胸前,或腆着肚子负手而立。但是外八字的站姿,可以是很多人的习惯。 有的事情本来就如表面上看起来一样简单,只是人有时会觉得太简单不合理而已。但宝瑞宁愿选择相信简单,这是个不让自己有过多烦恼的好习惯。 众人倒是不介意她如何看出那人是倭人。因为一听到“倭人”两个字,大家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上了。 “本来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断定他是倭人,所以就没有声张。明州是最大的贸易码头之一,因为物产和贸易线路的各种关系,装载外运的货物,多为贵重物品,以瓷器,苏织、高档茶叶为主,并没有粮食外运。这一点,我特意向明州的市舶使印证过。这样一来我就更不明白了,为什么有人在明州花费这么大的功夫以船运粮呢?运往何处呢?明州码头的手续是不简单的。” “于是我留了个心眼,我记得那船上挂着大通字号。之后我让无烟打探,发现东海沿岸的各个大城,都有大通米行。大通米行的东家,就住在福州城里。无烟调查后回復的情况,让我对这大通米行很是疑惑。大家必定知道,自前年冬天发生的咸cháo之后,米粮价格开始逐渐上涨,许多地方开始囤粮,就连我送到东海的粮食,也是通过无缘谷在各地购买调运迩来。这大通米行也有囤粮的行迹,奇怪的是,囤的粮食数目不少,卖的数目却不太显眼。莫非他是要留个三五年才卖?哪来的这么大的粮舱?囤久了不就变成陈粮了?” “这点已经够奇怪了。没想到无烟继续查下去,我们发现这大通米行的的东家就更奇怪。这东家叫刘润发,在沿海,米行还不是他家的主业,他不光在境内开设绸缎庄,茶叶庄,还同时做贸易,还卖罕见的蕃国香料和珠玉。真是长袖善舞财源广进,这样的生意,算下来可以说是一大富豪。可是这样的富豪,竟没有什么名气。咱们宋国商人,最不怕的就是露富,还一个比一个奢侈显摆,这刘润发真是低调得可以,深藏不露啊。” “无烟查了两个月,沿海城市走了个遍,对刘润发这盘巨大的生意来源,却得不出一个确切的说法。我也想不明白,按道理来说,宋国做贸易的商人,一出一入是很正常的,但是刘润发所做的生意,涉及面也未免太广了,从各地的货源到售卖,面面俱到,这是需要极广的人脉才能做成的,不显名声根本不可能。他这样隐秘,必定有不寻常的原因。” 大家好奇心已起,听得更是心焦,迫切地想知道这到底和倭人又有什么关系。 可宝瑞却停了下来,面向妖刀问道:“关外的土匪,劫掠钱财货物,最后是怎么安置的?” 妖刀恍然大悟,立即答道:“钱财自然是分掉,找机会到城里花。货物安排渠道,在城里折价卖与黑市商人。只要价格合适,就无人关心出处。于是有人抢,就有人帮着销赃了。” 宝瑞微笑点头,又面向楚不返问道:“东海沿岸的海盗,无论是宋人也好,倭人也好,袭击劫掠的目标通常是海上的商船,城镇里有驻兵巡防,声响动静太大,不易得手,所以海上的袭击占了极大的部分。抢来的粮食可以自己用来吃,但是货物呢?他们是怎么处置的?烧了扔了岂非可惜?” 又问道:“米粮价格上涨,百姓当做命根子一样,家中也不能存放太多,抢匪即使得手也抢不到太多。袭击官府粮舱那是找死,东海上这么多海盗流寇,他们的吃食如何解决?剿而不灭,除了官府无力,也因为这些海盗赖以生存的根本没有断绝,人有一口饭吃就能活,这么多人,口粮数目不少,从哪里来呢?” 楚不返点点头说:“我们也一直疑惑这些海盗的生存方式,但是楚家只有这么点人手,东海上的守备已经不能分身,无力去追寻其中的原由。” 在场的楚家诸人也点头慨嘆。 宝瑞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官府不予以大力的协助,光凭东海楚家,怎么能对付这么多情况呢? 她点头道:“所以几处联想,我便明白了一些蹊跷。如果有人为海盗定期提供粮食,海盗将劫掠的货物交与陆地销脏,不就是两厢得利了?” 楚不及惊唿出声:“宝姐姐是说——”因为过于震惊,他的声音噶出,居然说不下去。 众人闻言皆是大为震惊,这样的推断虽然有理,也解释了许多疑惑,但是却太可怕了。东海楚家的力量本来就薄弱,如果是象宝瑞所说的这样内外勾结,那他们还用什么去对抗,又凭什么信念去坚持? 宝瑞静待众人消化这个信息,过了一会才接着道:“虽然有了这个猜测,但我却不敢声张,如果通过官府查询,若真有其事,就会打糙惊蛇。我便让无烟安排人手,在明州、台州、温州、福州、泉州和漳州各地,留意大通米行和刘润发的生意,自过年起,各地的大通米行均都不定期的粮食外运出海,元宵过后,刘家的其他生意又热闹起来。这个月中下旬,似乎运的粮食数目渐多。联想到去年年底倭国的内乱,最近海盗活动的频繁和猖獗,这一切就吻合了。” 元宵过后,正是海上贸易恢復的时间。 倭国内乱,流亡武士增多,倭患严重。袭击劫掠事件急剧增加。 宝瑞朝无烟微微示意,无烟便在怀中取去一块油布,在桌上摊开。众人聚拢而观。 无烟解释道:“这是我们的人跟随大通米行外运粮船的形迹后收集而成的线路图。但是只有大体的方向,为了避免惊动对方,我们的人只能暗地潜伏在粮船上无法现身,船抵达后也不敢查看情况。派去的人回报说,听到有宋人的口音,也有倭人的口音。” 楚家人对东海了如指掌,一看布上所画情形,便清楚明白,这些路线所示方向,最短的分别有台州与温州之间的小岛,居中的有海峡之间的澎湖岛,还有流求北部,最长的竟然有到赤尾屿方向。 这些方向都有大小不同的岛屿,联想到附近海域的袭击,不难推断出海盗的藏身之所,与这些岛屿息息相关。 众人看毕都不做声,齐齐望向楚不返。 第62页 宝瑞虽然是今天的召集之人,但她却很明白,她只是一个信息的收集者,处理东海的事务,楚不返才是权威。 楚不及毕竟年轻,有点按捺不住,见大家都不吭声,大哥也沉浸在思索之中,终于憋不住问道:“大哥,我们要禀告官府吗?” 楚不返闻言轻轻扫了他一眼,似乎在责怪他沉不住气,他便立即低下头去。 楚不返又冷哼了一声:“如果官府有力,就不会有今日的楚家了。”众人闻言默然,流寇分散固然是难以彻底清剿,但是官府无力,或是无意,才是剿而不灭的根本原因,甚至是助长贼人的气焰。 楚不返平时寡言,但是在处理东海的事情上,条理却非常清晰,说话也是侃侃道来,心思紧密。 “如果要禀告官府,这些追查都是我们暗地进行的,没有实际的根据,官府不会轻信。如果通过其他方式施压,按照官府的行事方式,必定是大张旗鼓地追查,那些官僚,要么对这些事情不上心,要么就想着怎样邀功,敌人便会闻风而动,东海这么大,要躲藏太容易了。” “即便是官府没有这样的龌龊,认真追查,但东海沿岸驻兵,真算得上水师,有作战能力的,除了这两年福州训练出来的千余人,其他在陆地上打打还可以,可敌人怎么会蠢到上岸给你打呢?上了船出海,就是被打的份,那些海盗倭寇,灵活如海鳅,你要认真去寻它捉它,平常的方法根本是行不通的。去了也是损兵折将白白送死。” 这样带着嘲讽意思的话,从他冰冷的嘴里不带变调地说出来,宝瑞竟觉得汗颜,这就是阿一统治的江山啊,她只觉得作为皇帝的好友,竟是一种惭愧了。 楚不返又低语:“更何况,东海这么大,我们楚家,能管得了多少?”这句话似是对他自己说的,但却象钉子一样敲进众人的心里,是啊,一个东海楚家,能管得了多少呢? 大家都默默地坐着,面前的茶都要冷了,还是宝瑞特地带来的武夷山大红袍,泡的本是功夫茶,要慢慢品,但现在大家都没有心思也没功夫去喝这功夫茶。 无烟无事,见主子们都这个样子,就鬼使神差地站起来倒去冷茶,给每人都添了热茶。 楚不返沉思之间,居然取了一杯饮尽,其他人见状,也不约而同地喝了起来,喝完,才又相视苦笑。 楚不返又饮了一杯,开口道:“我想起了十二年前。” 在座的人都知道十二年前岛上发生的悲惨战事。宝瑞几人只知道那是一次东海楚家百年来抵御的一次外来侵略,也是从楚不及嘴里得知的,在那场战役中他们失去了母亲,父亲致残,楚不返年仅十七就继承了家业,但怕触及伤痛,具体的情况她也没有问。 最年长的大叔伯一边回忆一边缓慢地述说起十二年前的往事:“十二年前那件事,发生在十月的白天。那时暴风天气刚结束。我们东海的防卫虽然谨慎,但是仍然被杀得措手不及。上岛围攻的船都不象现在的大船,估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大大小小就象苍蝇一样密集在海上冲杀上来。瞭望塔很早就发现情况,鸣了警钟,等敌人冲上来的时候,岛上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宝瑞细心地递上茶水,大叔伯喝了一口,又陷入深深的回忆中,目光有些茫然。其他人也沉浸在回忆里,楚不及年轻的脸上露出悲痛,而楚不返的冷漠却不知是诉说着什么。 一会大叔伯又说:“以前也有不少类似的情况。楚家在这岛上立足,自己耕田开荒,自己建起村寨,除了是在海上,和一般的庄园相似,这里的位置,离温州福州都不远,前往最近的城镇也方便,不过三个时辰的船程,后面就是流求岛。我们的巡防船,也是靠着这样位置的便利,在附近打海盗。人说东海楚家是东海最后一道防线就是这样来的。” 大叔伯说的话长,就不自觉地说起闵语,楚不及只好低声重复解释。 “可正是因为这样,那些歹人不但把东海楚家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也贪图这个岛的好处。如果把楚家赶尽杀绝,占据这个大岛,以后他们就没有顾忌了。不知道他们怎么商议联繫地,最后那些散乱的海盗流寇,都集中到了一起,就在十月初六那日,侵上岛来。东海楚家世代习武,又有了应战的准备,对付这样的袭击是很平常的。但是那天来的敌人实在太多,连续半月没有下雨,特别干燥。他们边杀边开始放火。” “当时岛上有将近六百人,除了应战,还要灭火,村寨是我们的栖身之地,还有两百多年来的积累,东北面还有林子,烧毁了楚家就真的完了。所以一部分人和敌人颤抖,一部分人分去抢救火情。天干物燥,火势起来很快。敌人都是海上杀人不要命的匪徒,双方拼杀起来都杀红了眼。从中午一直杀到傍晚,太阳晒得很裂,我们从海岸一直被逼退到现在村寨门口,遍地都是尸体,沙子都被血染红了。” 大叔伯说到这里,握住茶杯的手竟微微抖了起来,双目赤红,那场恶斗的兇残,竟然让这样知天命的老人无法抑制情绪。 楚不返接了下去,他不愿意由这位长辈去回忆和诉说那惨痛的往事。 “都说这是东海楚家百年来最大的一场恶斗,也是百年来楚家的一次大捷,最后的结果,几乎将来人全歼,清点敌人的尸体,完整的有七百八十二具,烧了一天一夜。我们东海楚家,当场战死二百多人,七百对二百,是我们胜了。” “可是,重伤,烧伤致残的,还有一百五十多人。家主重残,当家主母,怀胎四月,重伤小产,当场而死,之后,重伤不治的人,陆续死去的超过百人,村寨被烧去大半,楚家本家人,在这一役后,只余二十余人。那年冬天,大家都挤在大棚里过的夜。用了三年时间,村寨才慢慢恢復了元气。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敌人在这一役后遭受重创,花了好多年才復甦,我们也才得以喘息。” 宝瑞的手被远昊紧紧握住,才止住战慄,楚不返口中所说的家主,正是他的父亲,当家主母,正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母亲怀胎四月,如果不是战死,他们两兄弟现在应该还有弟弟或者妹妹。不难理解,作为楚家当家之人,必须身先士卒,但是那样死去太过悲惨了。 这样的故事,楚不返却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来,象是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在座的长者已经老泪纵横,楚不及的双拳紧紧捏着,那时他只有七岁,应战之前,老人妇孺都被藏在楚堡垒的地下室里,战斗的惨烈,他没有亲眼目睹,只能隐约听到撕杀之声。但是楚不返,他的大哥,却是在场的,他还知道,大哥身上留着那场恶斗的伤痕。他对宝瑞等人说,母亲是战死的。他也曾经笑言,作为楚家人对于这些痛苦已经习惯。但是他却无法平静地诉说自己是怎么失去至亲,也不愿意回忆那没有机会出世的弟妹。 楚不返话题一转,道:“近日巡防的船队回报,倭寇活动频繁,又避开和我们的正面冲突,和十二年前阿爸在战后与我分析敌人侵犯的情况十分相似,刚才瑞儿说的那些情况,八九不离十,又说粮食运送数目增多,我想,也许我们东海楚家,又要竖起战旗了。” 夜来访客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也要把宝瑞和阿楚的歷史问题交代交代了,前面一些朋友所谓的“原则问题”,真让我苦笑不得。不过我确实没有打算从开头讲述故事的习惯,算是我的错。 只有一直看完的朋友才能明白啦。 不过宝瑞真的不是好女人,也不算冤枉她~这夜宝瑞换了衣服,和两个孩子正要睡下,就听到敲门声。 瑞凡跳下床铺跑去开门,宝瑞在里面听到瑞凡叫了一声“阿爸”。 来的人居然是楚不返,这令宝瑞大为意外。在她的记忆里,阿楚从未单独进过她的房间。她还记得当年阿楚骂过她一句“荡妇”,所以她认为她挺理解楚不返的,这人怎么会主动到荡妇的房间里来呢。 瑞凡对阿爸的夜晚前来显然也有些意外,这对父母的关系很奇怪,他和哥哥瑞童从小玩在一起,瑞童也觉得爹娘的关系很奇怪,两兄弟的脑袋都想不明白,不敢问大人,也知道问了不过是白搭。 他开了门给阿爸就吧嗒吧嗒地跑回寝室,妖怪童还坐在床上捂着被窝,继续充当娘亲的小暖炉。 两个小鬼偷偷交换了个眼神,一回看看宝瑞,一回又神秘地往外室瞄去,楚不返站在外室,并没有跟着儿子进来。看了看两个小鬼好笑的样子,宝瑞把妖怪童也推下床去,对他们笑着挥挥手说:“你们两个自己找地方睡去。” 小鬼们眼见好奇心是得不到满足了,只好悻悻离去,自己找地方睡?左边是妖刀的房间,右边是远昊的房间,只好去找亲爹或者大爹爹了。 第63页 自从去年宝瑞大病后,就一直独居,因为怕寒,好些后两个孩子自动充当暖炉兼保镖陪伴娘亲,当然这也是远昊授意的。 孩子走出去掩好门,楚不返还是没进来的意思。宝瑞懒得理会他这些姿态,抱着被褥靠在靠枕上,连外衫也懒得披。提高声音说:“不穿衣服都见过了,就不用避忌了吧。” 阿楚这才掀了帘子走进来,宝瑞往里斜了斜身子,指指床沿,示意他就坐这儿吧。为了让他们母子三人睡好,特地给他们安排了最大的床。阿楚只好坐下,看着她,却不言语。 宝瑞见他不说话,知道这人难得主动,只好自己打破僵局:“找我有事?岛上有事需要我做吗?” 自那日商议后,这几天楚不返都忙得不见人影,岛上忙着部署,还和远昊妖刀去了次福州。具体做什么宝瑞倒没问,难得休息的时候,她是不想管太多的,反正她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 楚不返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来看看你......” 话音顿了顿又似补充道:“想对你说声谢谢。” 宝瑞笑笑点头:“我收下了。”然后挑挑眉望过去,意思是,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呢。 阿楚对着她总是话少,不必要的绝对不说,她纠缠起来的性子,他实在应付不住。可是眼前宝瑞并不准备让他好过,看样子他不继续说,她也不准备开口了。 有点无奈地嘆了口气,阿楚道:“你的生辰发生那样不吉利的事,我很不安。” 天啊,阿楚居然会为她不安,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宝瑞心里一惊一乍,生辰发生什么不吉利的事了?歪歪头努力回想,哦,楚山。 宝瑞生于二月二亥时,新船下水,楚山出事那天正是二月二。将新船下水定在那天,宝瑞是想给自己庆生,但是她没想到在那里呆了一晚,竟会发生不幸。她曾经想,如果他们按照原定计划赶回东海,也许楚山就不会在眼前死去。如果她不是为了庆生将下水的日子定在二月二,也许楚山就不会死。事情发生之后,宝瑞突然想起自己在黄泉路上,再到投胎转世,由死到生,正是一线之间。生死的轻重,就是这样讽刺,她的生辰,成了另外一个年轻人的死忌。二十一岁的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亲,过着富足幸福的生活,而那死去的青年,是孤儿,不到二十岁,什么都还来不及拥有,就被强行结束了人生。 但是对于不吉利一说,她是不在意的,便摇了摇头,心思一动,又狡黠一笑道:“你觉得不安要补偿我的话,就和我好好说说话吧。” 楚不返凝望眼前这张略带苍白的小脸,狡猾的笑容一如往昔,突然觉得胸口被人重重锤了一下。眼前的女子是他儿子的亲娘,虽然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注视过,但在他印象里除了美丽以外,还是生动活跃的,从来失去笑容,也没有虚弱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脸庞失去了颜色? 一句话就脱口而出:“瑞儿,你是不是十分怨恨我?” 话一出口,就对上宝瑞惊愕的大眼,他只觉得后悔说了这样的话,又觉得说出来不后悔。 见宝瑞不可置信地样子,阿楚竟然难得露出苦笑,象是解释自己的话一般:“虽然我们不是夫妻,但你毕竟是瑞凡的阿妈。我没有给过你一丝该有的关怀,连孩子也是放在无缘谷。你为东海和楚家做了许多事,我本该感激,但你们来了,又让你看到这些。那日我让瑞凡跪了近一个时辰,我看到你跑了出去......孩子是你生的,我想你定觉得我冷酷残忍,不顾念你的意愿......我想,你该是怨恨我的。” 难得见阿楚这样诚恳地对她说了这么长一串话语,宝瑞不只是普通的惊讶,听明白后,更忍不住扑哧一笑,她从来想像不到阿楚竟然也能想到这些。 阿楚见她嘲笑自己,一时无措,伸手铁掌将她露在辈子外的苍白小手握在掌中微微使劲,意思是有点不满了。 宝瑞怕他真生气使劲,连忙道:“我只是惊讶你会这么想,我以为,是你该恨我才对。却没想到我也有理由怨恨你,也许我该考虑一下。” 阿楚才放松手上的力道,学她微微侧头认真地道:“我确实恨你。” 宝瑞知道他的意思,顿时哈哈大笑:“那倒是,一个大男人莫名其妙被我制住,夺了童子之身,然后蹦出个儿子,换作我也不能不恨。” 阿楚铁掌又握紧,见她恬不知耻地说起旧事,有点咬牙切齿地道:“我救了你,你还恩将仇报,对我如此......” 五年前宝瑞和远昊出游东海,在海上遭遇风暴,船只失事,两人被大浪分散,楚不返的船碰巧救了宝瑞。第二天就是十五,宝瑞寒毒就要发作,在水里一泡许久,就冷得哆嗦,要不是楚不返相救,她恐怕就死过去了。 宝瑞急忙抽出另外一只手拍拍那只紧扣的铁掌,努力安抚道:“我也不想的,你知道,我的寒毒每月十五就要发作一次,当时的情形,实在能把我冷死,若不是这样......你也知道了,采阳补阴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阿楚截住她的话:“撒谎!” 宝瑞讪笑:“谁撒谎?” 阿楚今天的表情真是丰富,哼了一声道:“根本没有什么采阳补阴,别忘了我也习了天罡心法,除非男女同练,否则对你的身体一点用处都没有!” 宝瑞心底哀号,没事远昊哥传阿楚天罡心法做什么,让他知道得这么清楚。她并不知道,远昊这么做,只是怕若有一日自己不能照顾她,她能投奔的人只有两个孩子的父亲,那时至少还有人能保她的性命。 她只好尴尬地笑笑:“好吧,我承认我是垂涎你的美色。你当时不是骂我过我了吗,骂我是荡妇,其实yin妇比较合适。”还用力地点头以示指正。 阿楚又重重哼了一声,美色?如果他没见过远昊和妖刀,他还可以装聋作哑。不说年轻时的远昊气质儒雅,外貌如玉,实在是一翩翩浊世佳公子,就连妖刀,也是妖冶中带着邪魅,与他们相比,他美在哪里?要是说宝瑞没见过男人,他还可以接受所谓的“垂涎”,可事实是那样吗?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还要怎么编下去。 楚家家主的气势,配上他那张冰块脸,压迫力真不是盖的。何况宝瑞心中有虚,对方又是自己孩子的父亲,当然招架不住,只好象蚊子一样低声嚅嚅:“你非要听实话,不是自己找生气?我也没完全骗你,当时醒来真是冻坏了,正巧你进来!” 突然有点理直气壮:“我本来以为救命恩人应该是个善人,正要好好道谢,谁知就看见你这冰块脸,说三句话你也答不上两个字,我好歹是个美人,又遭受横祸,你就不能温柔相对有点怜惜?我就怀疑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你动容的,所以我非要看看你这张没表情的脸变色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阿楚气得要爆炸,难道美人就要男人表现出色狼的样子才是将她的美丽看在眼里?他这张脸是天生的,再怎么着也惹不上这个女王,就为了这样不着边际的理由,她就自己霸王硬上弓用自己的身体去做这么无聊的事?莫非天下她看不顺眼的男人,她都准备这般炮制? 这个女人不只疯狂无耻,还变态,神经错乱!楚不返心道原来如此,怕手上劲道控制不住捏碎这疯女人的手,赶紧松开铁掌。 宝瑞一得自由,就放肆起来,刚才还被扣住的手,现在竟大胆地戳着楚不返的胸口道:“你应变能力差,功夫不如我,才被我制住,这个你要承认。” 阿楚不由自主地点头,宝瑞当时确实是不经意间点了他的穴道,最悽惨的是,他被......的时候,神志是非常清醒的,所以期间更是悽惨愤怒至极,又无法控制作为男人的生理反应。失贞事小,这种事情女人不觉得吃亏,男人还真没法说自己吃亏,后来得了个儿子,是平衡了很多。但是作为楚家家主,这种被制的耻辱,不能再有第二次。所以他更是练武成痴,女人不能成为他的弱点,这事传出去脸就丢大了。 宝瑞又话音一转:“你还地感谢我,你都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连女人都没碰过,要不是我,你到五十岁也不会有儿子!恐怕要抱着童子之身老死了。” 阿楚对这女人的荒谬已经无话可说,神色复杂地道:“不会,楚家的家主,三十五岁之前必须有后嗣,这是责任。” 宝瑞呆了呆,连这种事也是责任啊! “那你为何还不娶妻?” 楚不返似乎觉得她问了个极傻的问题,竟然破天荒地笑了:“我已经有瑞凡这样好的儿子,为何还要娶妻?” 宝瑞恍悟,原来有后代就可以了。 楚不返看穿她心中所想,竟然又微微一笑:“遇到你之后,我发现女人就是毒蛇勐虎,也不敢娶。” 第64页 宝瑞一怔,认真研究起他的神色,居然发现他眼里盛着满满的笑意,立即大叫:“天啊,楚不返居然会开玩笑?!”又伸出手往阿楚手背上掐了掐,期待地问:“疼不疼?我是不是在做梦?” 楚不返倒是摇头实话实说:“不疼。”她那点力气怎么能把他捏疼?然后哈哈大笑。以前被她欺负,苦于不能声张,现在看到她的蠢样,总算解恨了。 宝瑞又是一阵哀号,把脸埋进被褥里低唿:“完了完了,我真是在做梦。楚不返不只会开玩笑,还会大笑。” 好一会才从震撼中平復过来,宝瑞认真又急切地握住阿楚一只铁掌道:“阿楚,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阿楚没有先问是什么事,就已经先点点头。他什么都没为她做过,答应一件事有什么过分? 宝瑞道:“等忙完这一段,你能不能允许小楚娶郦歌?” 隐秘 作者有话要说:我拿伟大的楚家开刀会不会有点过分?楚不返闻言微微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允许?” 宝瑞撅嘴不满地道:“小楚最听你的,不是你不允许,他怎么会这样?我明明看得出,小楚不是不喜欢郦歌。就算你没有不允许,也得你表示允许,他才会做吧。岛上几乎没女人,你自己也说了有瑞凡就不必娶妻,你们楚家的规矩太多,小楚怎么敢?” 楚不返沉默了很久,久到宝瑞觉得他再不说话自己就要睡过去了,才听他嘆气缓缓说道:“其实我们也没那么多规矩。家主三十五岁前娶妻生子,一是为了留下血脉的需要,另外就是,每一代家主,年轻的时候都将全部精力放在熟悉岛务,练武,学各种海上生存之法,才能肩负起家主的责任。其实是没有什么时间。” “而且,楚家的人,命运多桀,几乎随时面临苦难,好人家的女儿,怎么愿意嫁来?就算嫁来,又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苦?” 宝瑞对上他的眼神,发现其中含有苦楚。她也知道,若不是亲身到岛上来生活,是不会知道赫赫有名的东海楚家,和世人想像中是完全不一样的。几百年的世家,世间女子可以仰慕他们是英雄,幻想这样的家业庞大,但是真的做他们的妻子,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 “你知道,我继承家业的时候,年纪还小。那时阿爸还在,教导我许多东西,我要肩负起来,需要花费许多精力,确实,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也许没有机会,也没有这个福气得到瑞凡这么好的儿子。他很好。在这之前,我不知道女人是什么东西,在这之后,我也没想过去探究女人是什么东西。如果到了三十五岁,我必须娶妻生子,我除了能给她名分地位之外,不知道还能给她什么?情爱?我体验不了,也无从学习。温柔体贴?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能否做得合适。” “很久以来,东海的妇孺越来越少。一是环境恶劣,妇孺弱小不易生存。二是,我们再铁血,也不愿意面对这样弱小的失去。也许是我们太弱小,无法保护身边所有人。以前就已经有送妻儿离岛生活的惯例,但是许多人,仍不愿意与至亲分离,一家便生活在岛上。但是十二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就下令不准许妇孺留在岛上。我不能让其他人,再经歷与我一样的过去,我的阿爸是家主,那是他的命,我是家主,我有我自己的命,但是这个命,绝不能是大家的命。” 宝瑞点点头,知道他目睹自己的母亲惨死,他的父亲作为楚家家主,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永远只能站在苦难的最前头,这样的命运,让楚不返痛苦又无可奈何。如果说这样的责任和使命要求楚家人这么做,那对于岛民来说,他们却是无辜的,也不必效仿,他们有权利去拥有家庭和亲人后代。这样的考虑恐怕也是家主能为他们做的微薄的事情。 楚不返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么多话,一点一点地吐出来,隐约觉得轻松了许多,于是下了决心,又说出这一番话:“其实,每一代楚家的家主,都继承了楚家的一个隐秘。” 宝瑞惊讶地望向他,忍不住伸手掩住他的口,她没有立场了解楚家的隐秘。 楚不返拉下她的手,就势握住,摇头道:“虽然不能说与人知,但说给你听没有关系。其实,我们都不姓楚。都不是真正的楚家人。” 宝瑞嘴巴张得大大的,一时觉得无法接受。 阿楚微微一笑道:“三百年前,确实是楚家先人开创了东海楚家的家业。楚家的先人,本事身怀武功的商贾,与妻儿乘船由海外归来,却遇到海盗袭击,妻儿命丧,只留下他孤独一人和财富。为了报仇,他收养了许多孤儿,给他们冠以楚姓,在这岛上建起楚家堡。东海楚家的产生,并不是那么伟大,不是为了东海的和平,也不是为了维护百姓,只是为了报私仇。” 宝瑞已经被这连番轰炸弄得有点无法消化。 阿楚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可笑?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为什么进了祠堂的死者,冠楚家家姓。因为三百年前,已没有真正的楚家血脉,所以,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我们的族人,祖先都是孤儿,所以一直以来,楚家都有收养孤儿的习惯,江浙福建一带移民本来就多,还有许多中原战后流落过来的流民,留下许多没有依靠的孩童,我们就收养来,才能保持岛上的基本人口。这个岛,本来至少可以养几千人,但是现在只有四百人。我们姓了楚姓,自己已经体会够了失去亲人,没有亲人的痛苦,不忍心再拆散别人的家庭。” “渐渐地,岛上就形成了一些习惯,许多男人,怕不能照顾家小,迟迟不成家,又眷恋岛上,不忍心离去,所以慢慢便学家主的样子,拖到三十五岁后才成家。有了家室以后,本来会安排他们离岛生活,再将各地楚家开办生意之余收养孤儿成人调换过来。不过往往也不是能衔接得上,于是许多人,便不愿离岛,只能和妻小分离,一个月轮流离岛探望几日。” 他又苦笑嘆道:“所以,楚家家主并不重要,是这许多人,庇护了东海楚家。” “世人都以为,楚家人是以博大的胸襟,伟大的情操和理想,才屹立不倒。其实,楚家的先人,建这个岛,开始只是为了私慾。后来才变得不一样。每一代的家主都知道这个秘密,我的阿爸也说过,他痛恨这个秘密。但是每一代的家主为什么不捨弃呢?只因为,有太多人把东海楚家当作生存的信念,有太多的人为东海楚家付出了太多,没有人忍心去颠覆它。不是放不下,是不能放下。这或许是愚蠢的,但是......” 宝瑞已经不需要他继续说下去,她很明白,也懂得,自己可以放弃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但是没有权利去摧毁他人的梦想和信仰。她也懂得了,阿楚不是无情,而是,他没有能力去爱,没有能力谈情。他所有的力量,都已用来维护这个隐秘,维护许多人的梦想。 阿楚伸出另外一只手,轻柔地抚上她的长髮,似乎很是欣慰地说:“我知道你一定懂得的。远昊兄说,你懂得人的心。我相信你是懂的。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你会做许多常人不能容忍的坏事,但是我知道,你的心是善良的。” “你们女子会说爱,会温柔地爱人。我看得见郦歌看我弟弟的眼神,也看得懂。她的眼神,就象我的阿妈看着我的阿爸,有温柔,有怜惜,有心疼,所以愿意分担对方的苦。我的阿妈,并不是我阿爸要求她作为当家主母跟在他身边一起应战的。是我的阿妈,不愿意离开阿爸,她害怕和我阿爸分离,宁愿和我阿爸并肩作战。我阿爸因为阿妈的战死,痛苦不已,三年后就离世了,他一直活在追悔中,痛恨自己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保护,也痛恨楚家的责任,但是他还是必须把家业交给我。” “我知道你不一样。你看我们的时候,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在兵马大营见关总兵的时候,在船厂的时候,在葬礼上,在祠堂里,对于你所看到的,听到的,你有时候会愤怒,但是你的眼睛里很干净。远昊兄以前劝我不要记恨你,向我说起你的行事风格,我知道,以你的个性,对东海楚家的看法定是沉重的,你会觉得许多事是庸人自扰,甚至会嘲笑我们的愚昧,我们的固执。但是你从来不表露出来,连怜悯都没有,我想,这是一种尊敬。” 宝瑞微微一笑。 阿楚又笑道:“我知道你这个人特别自私,对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想,如果你是我阿妈,你一定会找个堂皇的理由离我阿爸远远地,自己跑去生孩子,拿楚家的钱花上一花,断不会做那些同生共死的事。” 宝瑞点头哈哈大笑。真是说对了,这就是她。 阿楚停下,认真地用眼神描画她的轮廓,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不了解这个女人的。 第65页 然后又更认真地说:“你不是个好人,甚至你为东海做许多事,根本上来说,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如果不是你自己想做,高兴做,什么国家兴亡这些根本不能驱使你。” “但是这样真的很好。我不必负疚,不必感到亏欠,不必感激,也不会遗憾,不会痛苦。你不会成为我的负担和枷锁,我也不会成为你的。彼此都不必挂念,这样很好。” “你放心,我不会让我的弟弟,也象我这样,我只希望他做一个普通人,拥有普通人应该拥有的生活。他现在如此,只是因为我不娶妻,把东海楚家的许多习惯,当成了规律去奉行,我会让他改变。楚家的隐秘,我也会让它在我这一代彻底消失,我不会让我的后代,也去继承这个难言的痛苦。以后楚家如何,他们可以自己选择。瑞凡是你的儿子,我不会让你的儿子过得沉重。否则你定不会放过我。”说完又是一笑。 宝瑞知道这是他的承诺,终于开怀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才说:“阿楚,其实你的官话是很流利的。” 楚不返会意一笑,揉揉她的头道:“夜深了,你该睡了。” 正要给她掩好被子,又有人敲门。今晚真是热闹。 阿楚起身开门,见到远昊一脸笑意站在门口,也回以微笑。 远昊拍拍他的肩道:“这个女人的话,你只能信一半。” 信一半?信哪一半? 宝瑞已经听到声音,立即喊到:“远昊哥,你怎么能听壁角?听了还说人坏话!” 远昊大笑,楚不返却并不介意,远昊走到门前时,他就发觉了,只是宝瑞警觉性太低。但是他一直不说,当然也知道远昊基本听了七七八八。 远昊进了门,楚不返指指里屋,见他点头,便离开。宝瑞看见他一角背影,知道明日再看见的阿楚,又会是以前的楚家家主了,心中很是怅然。 远昊微笑地走到她床前,亲昵地坐在床头上,给她掩好被子。 宝瑞见状便投以幽怨的眼神地控诉道:“远昊哥,你这样很不厚道。” 远昊不置可否地挑眉,她又说:“好不容易男子夜晚也探访我,你一来就把人赶跑了。想我现在可是独居怨妇啊。” 远昊闻言低笑道:“如果我没听错,阿楚可是打算走了我才敲门的。” 宝瑞心中郁闷:“若不是你在外面监视,怎么会走?” 远昊不理,却说:“独居也是你自己要求的。连我都不亲近了,我才该生怨吧。”妖刀从关外回来后,宝瑞就开始要求独居,并不是大病后才如此。远昊和妖刀都知道她是自己理不清头绪,总是担心对着他们尴尬,觉得十分好笑,也不理会,由她自己去乱想。 宝瑞继续控诉道:“独居就是为了会情郎,你在一旁还有我什么事呀。谁知道你一直监视着,人才不敢来。” 惹得远昊一阵哈哈大笑。 宝瑞知道他是嘲弄自己,只好闷闷地问:“我不是叫两个小鬼去你们那里睡了吗?你怎么还没睡?” 远昊低笑道:“他们惊慌失措地跑来汇报说阿楚夜访,一定有大事发生,说得汇声汇色,我就把他们打发去妖刀那里,过来看看。谁知大事倒没有,就是有只小狐狸又在骗人。”两个小鬼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知道这个大爹爹是最有权威的,有大事一定得先找他,妖怪童那个爹,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 翻了个白眼道:“我哪有骗人,很久没骗人了好吧,自从去年病那一场,我都没机会作怪。” 远昊又微微一笑道:“你说的那个设计阿楚的理由,恐怕也只有他才会相信。” 宝瑞用力瞪他,怒道:“远昊哥,你年纪一大,就越来越象老油条了,不復原先的儒雅。” 远昊仍是满脸笑意,不接招,反而提起刚才的话茬:“如今你是怨妇,我是怨夫,孩子不在,你的暖炉也没了,要不要为夫陪伴呀?” 宝瑞一个枕头就砸过来骂道:“你和妖刀是不是换魂儿了?!” 刺探 变故来得很快。 三月六日寅时未过,天也是刚从最黑暗的时候醒来,还只是灰濛濛的,浓雾夹着牛毛细雨。警钟长鸣,惊醒了所有酣睡的人,许多人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急骤的警钟,警钟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东西南北四个瞭望塔的警钟都一起鸣响。村寨门口的哨塔,再三确认四个瞭望台都燃起了烟火,于是哨塔的警钟也跟着急鸣。 所有警钟长鸣,一定是最危急的险情。 被惊醒的人们都集中在村寨中间,手中举着武器,管事的人按照各自的职责所在,分别登上哨塔,山上向四面查探。 不时便有声音陆续回报:东面山后二里外有黑船游弋! 西面海上约二里外有黑船游弋! 北面海上目视之内有黑船游弋! 南面海上目视之内有黑船游弋! 四面均有敌船!大家依旧镇定,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家主楚不返。远昊和宝瑞几人早已奔出来,就站在阿楚身旁,听完各处汇报后,只交换了一个眼神,就齐齐蹬地向村寨大门朝西的哨塔跃去,几人疾步飞跃,连绳梯也不用,只在中间借力继续向上窜去。 东面,有陡峭的山崖,难以迫近,北面和南面有一连串的小岛,汇报只说是目视范围内有船只,那么一时半会也不会接近,而西面,正是大岛和大陆沿岸所夹而成的海峡领域,最关键的是,西面是平坦开阔可以直接的登陆的海岸! 这判断只在瞬间,他们对大岛的形势已了如指掌,都同时想到了。 天还是灰暗的,哨塔巨大的火把和灯笼,还有村寨所有燃起的火光,都让登上哨塔的几人将远处敌情看得真切。之间海面上约有三四十艘大大小小不同,却都是通体乌黑的船,左右来回地游动,船上都挂着黑帆,在迷雾笼罩下,显得阴森和诡秘骇人。西面水边,本就停泊着东海的战船。有人值守,警钟长鸣之时,不同岗位的人就已经按照一贯的规矩就位,楚不及现在已经站在扬威号的顶层,只待家主下令。 但是楚不返和远昊他们都微微皱眉,只见那几十艘敌船,只是来回游弋,稍微靠近的船只,行近又退回,如此反覆,似是暂时无意攻击。 天就要亮了,其他三面的瞭望塔也没有进一步报急,想是几面的敌船都没有进一步的动静。 楚不返一边以手势向楚不及示意,大小船只在西面水边已全部下水,摆开阵势,一边观察敌方的动静,在没有探清敌方底细用意之前,贸然下令离岸攻击是不明智的。但是敌方似乎也知道,迷雾细雨之下,他们也无法看得仔细,也不再靠近,双方只是这样僵持着。 在这样的僵持中,时间过得极慢,天一点一点的拔亮,雾一点一点散去,春雨还没有停歇的迹象。海洋的气候,春天温度经常比冬天低,尽管已到三月,因为cháo湿和春雨绵绵,清晨还带着微寒,大家都赶得很急,宝瑞只披了斗篷,又极为怕冷,在这焦急的等待中,冷得微抖,远昊紧紧将她楼入怀中让她取暖,却没有叫她回去加衣,因为叫了也没有用。 多亏几个老妈妈,因为大事上帮不上什么,便去将几人的衣物取了送来,寒冷才得到缓解。 几人已经在狭小的哨塔上观望了两个多时辰,期间楚不返分别去几个瞭望塔探视过,再回来时,向他们竖起一根手指,他们一看便知道,楚不返是说,四面围困的敌船,加起来约有百只! 巳时已过半,迷雾终于收了起来,雨也几乎没有了,空气隐有水意,二里之外的情况,他们几人目力极好,细数之后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道:三十六。 西面海上,游弋船只大小共计36艘。最大的楼船是其中三艘,二层高。大帆上,画着白骨。也许是因为天色开始明朗,那些船开始左右分散分别向北面南面绕行,渐渐的从多到少,最后竟全部远去不见。另外三面的瞭望塔也相继传来钟声,楚不返低声说:“都退走了。”几人面色凝重,下了哨塔齐往议事堂,楚不及得到大哥的示意,安排人手留守,其余人暂时休息用饭。 又安排海鳅船飞速前往福州通知关海山,今日所见敌船,约百只,以岛上四百余人是不足以应付的。 不待坐定,楚不返已经发出一声长嘆:“我也没有想到,竟会这么快。” 宝瑞还在微微发抖,郦歌灵巧,早已和几个老妈妈备下热粥送来,胡乱灌下几口热粥才觉得有暖意,才接口道:“是等不及了吧,人多了,就不愿意耗了。” 先前他们曾经讨论过,如果真的遭袭,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五月下旬或六月直到九月,是暴风雨天气,暴风雨肆nuè,海上情况极不稳定,不易作战。如果等到九月后,恐怕海盗倭寇们也没有这个耐心。所以大家推想,海盗真的聚集起来,也需要时间,合适的行事的时机在四月或者五月,那时气候也要好许多。而岛上也有充分的时间去进行更多的部署。 第66页 但是现在,却比四月早了整整一个月!现在正是春天回cháo之时,不但cháo湿,晴朗的天气也少,敌人要探明东海岛上的形势,也同样是不易的,他们竟然敢贸然前来,依仗的是什么?现在看起来,是人多。 妖刀问道:“关海山能调来多少人?” 楚不返道:“最多五百水兵。”这个数字他早已衡量过,之前通知关海山的时候,他们之间也达成了默契。训练出来有海上战斗能力的队伍,只有千余人,支援东海的话,五百已经是极限。毕竟保卫边防还是需要人手进行平日的巡防,也要应对意外的情况。 这时楚不及已经安排好其他事情,匆匆赶来,见大家都在,便急急问到:“大哥,你看今天这个情形是怎么回事?” 几人望向楚不返,他沉吟片刻道:“刺探,恫吓。” 远昊点头道:“最近岛上并未发现有人隐入刺探的迹象,敌人对东海的情况未必清楚,今天围而不近,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来的敌船四面游弋包围,数量很多,怕是倾巢而出,是为了恫吓,显示威力。”说完便停住不语。 楚不返接过他没说完的话道:“只怕今日一过,对方已经知道我们岛上的许多情况。” 的确如此,警钟鸣响之后,岛上所有船只都已下水齐聚西面岸边,岛上人少,不宜分散行动,所以船只多为大船,大小算来不过三十余首,在岸上一字排开,数目一目了然,敌人对岛上的人口,也基本有数了。 远昊道:“对方来得太快,船只人数都在我们两倍之上,恐怕要重新详细部署了。” 楚不返道:“正是。敌人人数在千人以上,所用船只偏小,是因为海盗不能从正途在各地购买船只,所以用的是普通的尖头小船,但是这些小船行动快,人员分散,易于保存实力。岛上的船都是大船,是为了平日海上遇到袭击,能集中兵力击退敌人,但是不适宜海上与众多小船过度纠缠,也不适宜尾随追击。” 远昊年少时就有出仕的意向,博览群书,对兵法了如指掌,妖刀身为土匪头子,对行军布置,遇敌作战有深切体会,也深谙其中奥妙,所以在福州兵马大营,才会指点兵卒们实用的白刃操纵。宝瑞机灵聪敏,闻声之意,三人虽然都没有在海上行兵的经验,却都明白楚不返的意思。 楚不返摊开岛图,几人又开始细细研究商讨。前阵子他们商讨过的许多方法,现下都要推翻重来了。 远昊指着岛图东面标记的山崖道:“这里应该仍是安全的。” 楚不返点头:“是。敌人此次前来刺探,四面包围,是想形成夹击之势,最后离开之时,也是聚集在东面后分散的。西面从沿海大陆行来,水域虽然宽广,却较安全,因为附近没有岛屿,而且离大陆较近,容易引起沿海城镇的注意,也容易引来援助,所以没有海盗的藏身之所。东面、北面和南面,离敌人藏身的的地方,应该更为接近。敌人不会放过这三面的近路。但这山崖是天堑,瑞儿炸掉山石后更为陡峭,敌人今日必定看得很清楚,如今引起我们的警觉,就更不会费劲试图从东面攀爬袭击了。” 说完望向楚不及,是要看看自己这个弟弟怎么接下去。 楚不及对着大哥审视的目光,也不紧张,手指放在岛图上,从北到南画了个大圈,说:“尽管不必顾虑东面,但是北面和西面、南面,这个半原的包围圈,如果敌人全面进犯,人数分散,我们防御起来也是非常吃力的。” 见几人默不做声待他继续,楚不及先指着北面说:“这里有小串珍珠刀二十七个,大cháo浸漫以后,仍有二十四个,敌人若从这里上岛,不怕遇到我们的正面抵抗。白天还好一些,如果是夜袭,我们设伏防范也不容易。这一点情形南面是一样的。但是北面更要紧的是有林子的遮掩,夜袭形成的危险比南面要大得多。西面海岸开阔,视野宽敞,敌我之间形势一目了然,不能突袭,只能硬闯,我们也无法设伏,只能正面抵御。” 沉吟片刻又道:“如果我是敌人,安排夜袭,我会安排一半人马从西面登岸明闯,其中小部分人由南面协助,吸引注意力,另一半人则从北面摸入,藉助林子掩藏杀进来。这时抵抗兵力大多在正面迎敌,多聚集在西面海岸处,由北面切入,抵抗兵力便无暇顾及。” 几人均点头表示认同。 小楚看见大哥肯定的目光,受到极大的鼓舞,便接着道:“岛上四百余人,加上关总兵调来的水兵,最多千人左右,以千人对千人,在开阔的岛岸作战,即使是一对一,混战之时也难以形成有效的防御,总会被击破的,只要有一处被击破,就危险多了。现在对方恐怕又不止千人。” 他望向大哥:“所以集中兵力抵御才最有效,要集中兵力,就必须使对方进犯的范围尽量缩小,可是......” 可是,用什么方法迫使敌人自行缩小进犯的路线和范围? 其实刚才小楚所说的那些话,大家都已经心中有数,只是由他嘴里说出来而已。作为楚家人,认清楚形势分析出来,是他必须修习的功课。大家最关心的,是这个“可是”。但是他们心中转念过千百次,都还没有得到最有把握的答案。 几人在仪式堂不断地争执,一人提出一个想法,另一人又指出其中缺陷将其推翻,午饭也是混乱吃的,宝瑞寅时便被惊醒,睡眠严重不足,难免体力不支,最后累极,索性在一旁的躺椅上睡了。一睡起来已是傍晚,睁眼发现身上盖了被褥,还在议事堂里,只是旁边竖了个屏风,大概是有外人在堂里。 她整理好衣裳出来,果然发现有客人。正在向楚不返恭敬地说话,对远昊和妖刀也显得恭敬熟络的样子。宝瑞见他着戎装,猜测他是从福州来的水军。一早楚不返谴人往福州报讯求援,形势紧急,算算时间,增援的水兵这会也应该到了,这人衣着看起来应该是军官。 几人见她醒来,都望向她。 那军官见她也立即行礼道:“在下福州兵马大营所辖水兵营,都虞侯李庆赓见过夫人。” 宝瑞打量了他一会,觉得对他没什么印象,但是这人称她夫人,显是在福州见过她的样子。她微微一笑,都虞侯算是都指挥使的副职,这人也军衔也不算小了。也不客气还礼,只是笑道:“竟然是李都虞侯带水军前来。” 李庆赓应道:“在下是楚家家主亲自操练带出的水兵,又得远昊先生和沐先生几次指点,所以这次请命前来。” 宝瑞微笑点头,这就难怪他看起来和远昊他们熟悉了。于是便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说话。 原来这位都虞侯刚才是在向楚不返他们汇报此次带来的人员物资。宝瑞觉得无趣,就没有细听,见两个孩子也在,就让他们牵着堂里堂外走动,隐约听到五百人,船十五艘等数字。宝瑞心想,果然和阿楚说的差不离,无奈地撇了撇嘴。 刚走到堂外,她突然挣开孩子的手,急奔到李庆赓面前,揪住他的胸前衣襟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她身材娇小,只能抓得到对方胸前的位置,不能揪起对方的衣领,否则估计就是逼视了。但是仍然把李庆赓吓了一跳,其他人对她的粗鲁已经习惯,只是哭笑不得,这毕竟是个陌生人啊。 李庆赓见没人解救他,也不敢挣脱,只好吶吶地重复道:“大帐......” “不是这个,之前!” “粮食......” 宝瑞急了,喝道:“再之前!” “箭矢......” 宝瑞鸡啄米似的点头。李庆赓急忙道:“箭矢3000支。”话音一落宝瑞就松开了鸡爪,李庆赓爱长嘘了口气。 宝瑞欢喜地左跳右跳,没了形象,嘴里喊道:“箭矢!箭矢!我怎么没想到!” 箭矢怎么就让她这么高兴了,宋兵善用弓弩,水兵带来箭矢没什么奇怪的,岛上也有自制的箭矢。 楚不及疑惑道:“宝姐姐,箭矢有什么希奇的,咱们岛上也有啊。” 宝瑞嗔他一眼,又拿眼珠子瞪瞪阿楚:“对啊,岛上也有,你们怎么不早说?!” 楚不及苦笑道:“宝姐姐天天跑船坞,旁边就是库房,都不知道进去几回了,还看不见囤在那里的箭矢?” 宝瑞觉得这人真是笨极了:“我是看见了,可你们今天怎么不提醒我?” 楚不及不敢说话,这宝姐姐连这些大哥们都应付不了,他就不去捋虎鬚了,可是今天为什么要提醒她箭矢呢? 宝瑞见他这个样子,又见其他人同样不明所以,便冲着他问道:“我问箭矢she人的那头是什么形状?” 小楚被逼得都要成结巴了,手也跟着比划:“尖、尖的。”手在空中画个形状。 第67页 宝瑞翻翻白眼又问道:“那倒插过来象什么?” 倒插过来...... 楚不返和远昊、妖刀突然哈哈大笑,把小楚又吓一跳。 两个小鬼已经齐声大喊:“是刺!刺!” 箭矢倒插向天,看起来就是尖刺! 宝瑞笑吟吟地跑到桌边,点点岛图,几人早已围在桌前,相视而笑。他们听到宝瑞说箭矢倒插的时候,就都想到了宝瑞心中所想,设伏逼迫敌人缩小进攻范围的办法。 疑兵之计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补偿前面贴少一节,今天多更一节吧.顺便庆祝情人节,hoho~好多字啊~~ 额,不要怪我不事先提醒哇,这一节再乐一乐吧,后面马上要乐不出来了......宝瑞的灵光一动仿佛拨云见日。 当日,楚不返便命人清点库房,存余箭矢6000,随水军而来的3000共计9000支,再三权衡后,5000支做备战之用,另外4000支全部折断,取带尖的一头留用。 小楚多年未见大哥这样慡朗大笑,被几人弄得云里雾里,正好几位管事的叔伯也领着郦歌前来,便一致要求宝瑞详细将这箭矢用意说明。 宝瑞指着岛图北面小林说,箭矢正是要在林中设伏所用。 又详尽地娓娓道来。 如楚家二兄弟所言,敌船虽小却数目众多,当日凌晨看到的敌船以百计,若只是作为刺探恫吓之用,真正进犯之时,难保数目更多。岛上船只虽巨,单独作战时确实有极强的威力,但在海面混战之中,不利于周旋追击,而岛大小船只加上水军前来时所乘十五只未经过楚家改良过的广船,也不过五十二只。敌船从几面围困进犯,海面范围太过广阔,若以岛上兵力主动迎战,敌船一旦在海中分散游移,便更容易给对方登岛的可乘之机。 岛上的人都是年幼习武,并有楚家演练出来的阵法,12年前大岛遇袭所取得的胜利,也正是因为敌人攻上岛来近身撕杀,楚家人以武相博占了上风。水军是由陆军转化而来,都曾训练过陆上作战的技巧,综合目前的各种情况而言,岛上军民九百余人,以陆地作战,胜算要高许多。 这一点是中午商讨之时众口一词得出的结论。忽略大岛东面不计,以岛上所有战船相连在西面近岸作为第一道防线是可行的。敌人前来刺探,对东海的意图已经不言而喻,正是打的大岛的主意,要得到东海大岛就必须与楚家来一次决战。从去年九月宝瑞就以无缘谷资助的名义,从各地分别採购调运大批粮食到东海来,楚家自己有米行,岛上也有耕作,因此岛上的囤粮,本来就可以保证大家坚守个一年半载,现在多了500名水军,也至少能耗五、六个月。若岛上不主动前去迎战,敌人也必定会攻上岛来。 西面近岸之处以战船形成防御,是作为痛击敌人的第一步。但是敌人既然能聚众前来,就不是可视作一般流寇,除了海上的缠斗,对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登岛,如果敌人通过北面和南面的珍珠小岛登陆切入,则不可防范的风险就大大增加了,事实上,岛上的战船所形成的防线,也无法兼顾三面,全面拦截敌人的登陆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里,郦歌被宝姐姐绕得煳涂了,一会说陆地作战胜算更大,一会又要担心战船所形成的防线不足,到底是要不要人家登岛? 大家一听她的问题就笑了起来,知道她是外行,大家也不忍过于嘲笑,宝瑞便接着说,对敌迎战,所谓的胜券在握,其实关键之处就是在于对战局节奏的掌控之力,要么是敌人落入我方的计算之中,要么就是我们被人算计。可控因素越多,掌握主动的机会越大。我们要他们上岛,但是也要将敌人登岛落在我们的计算之中,这样才能做出最有效的应战之策。 小楚说过,大岛北面有珍珠岛的辅助,又有林子作为遮掩,利于从北面登岛,而西面近岸,南面又无掩护,敌我双方都在目视范围之内,没有掩护。所以如果控制敌人进犯登岛的范围,是目前最大的难题。 岛上人数不到千人,除了要驭船作战,还要陆地白刃战,不可能在岛上各处都布以严兵抵抗敌人的进犯将其逼退,所以,必须让敌人自己放弃这样的想法。 小楚和郦歌都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有如铜铃,明显是在说,人家又不是傻子,我们叫放弃就放弃么? 宝瑞望望远昊和阿楚他们,几人都在微笑,她也狡黠笑道:“就是有法子叫他们放弃,我们要在林子里设伏!” 人力不足,如何设伏?有箭矢也需要人使用弓弩,现在不就是缺人吗? 宝瑞又笑道:“是利用箭矢,但不需要人。我们要在北面和南面分别布下疑兵。” 楚不返已叫人拿来断箭和沙盆放于桌上。宝瑞将断箭倒插沙盆之内,连箭尖也完全掩盖过去,眼珠四下一转,正考虑找什么东西来试验,妖刀就递过来一块芋头糕。几人一看哈哈大笑,这正是他们中午争吵时的吃食,宝瑞咯咯笑着捏了捏芋头糕,正好已经有点发硬了,说了句还行,就往沙盆里细力按去。沙子虽然将断箭掩埋,但是沙子本身稀松,受力后向四处散开,芋头糕就被断箭箭尖戳中。 宝瑞笑嘻嘻地举起戳着芋头糕的断箭伸到小楚面前晃了晃,小楚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将断箭埋于林子间作为机关! 没错,岛上土壤表层多为沙砾,北面林子靠近海,海风带上的沙砾形成的沙砾层更厚一些,这点岛上的人都了解,而宝瑞上次跟随小楚游岛时就注意到了。 几千支断箭密密麻麻倒插在林子里,敌人登上岛来踩中准叫他一步一个血洞!摔一跤就成血人!看他们敢不敢走。 宝瑞恶狠狠的表情又让小楚再次感嘆,最毒妇人心!众人又哈哈大笑,齐道这法子可行,这是今日受困后真正感到轻松的时刻。小楚高兴坏了,知道断箭都已经准备好,立即就要去布置,却被大哥拉住。 小楚不明所以,只好又望向宝瑞。宝瑞象平时对付妖怪童一样戳了戳小楚的脑门,小楚身形高大,她举手还是挺费劲的...... 宝瑞道:“不必心急,说了是疑兵之计,不做给敌人看看,敌人怎么生疑?” 敌人今日凌晨前来刺探,有一探,必定会有二探。几人都断定敌人还会前来刺探,所以在北面设伏,就必须要敌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从而产生疑虑。 郦歌想起宝瑞善于用药使毒,便问起可不可以在箭尖上加料。宝瑞看向阿楚,这个还是要阿楚来决定。阿楚沉吟片刻摇头,现在正是春天回cháo,还多有雨水,即使用药,也不知敌人什么时候真正攻上来,时间一长药难免被雨水沖刷干净,反倒是浪费了。而且本是疑兵,让敌人心生顾忌,受创已经足够。 大家又将所有细节、包括各处应敌之策和作战步骤分别细细商讨记录,再分别安排人手,小楚和郦歌只好按捺住心中的兴奋劲,听话地等待时机。 这时水军们已经用过晚饭,列队前来登录名册。 这个阵势宝瑞也是没见过的,便坐在一旁观看。这些水军都是楚不返前两年开始亲自以东海练兵的方法训练出来的,认得楚家二兄弟都认识,对楚不返更是尊敬,每个水兵走到楚不返面前行礼后,都摘下自己的腰牌。 楚不返一一念出腰牌上的名字,念完一个问一句:是否姓楚? 水兵们依次回答,小楚一旁记录。 宝瑞不明所以,看看远昊和妖刀的样子,似乎都明白,她更疑惑了。一问之下宝瑞大为震动,原来楚家为水兵记录名册,是在提前安排水兵们的后事!是否姓楚,是问死后要不要冠东海楚姓入楚家祠堂!如果回答是,就在腰牌上标记。若战死,就凭腰牌辨认遗体收敛,腰牌上有标记之人以东海楚家规矩火葬后骨灰入海,牌位供入祠堂,没有标记的则送回福州...... 她仔细看了看名册,居然有许多名字后都描了红,李庆赓一旁低声说道,本来水兵营全体都要求上岛的,但只允许来500人,最后以抓阄决定名单,许多人都已经没有家了,兵营就是他们的家,将东海楚家作为最后的归宿,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还没战斗就已经想好了身后事,一张张脸上都写着平静,宝瑞只觉得刚才因为想到了疑兵之计所带来的欢欣,一下消失得全无踪影。郦歌紧紧挽住她的手臂,只觉得生命的轻与重,就横亘在眼前,象一道不能逾越的山峦,无比凝重。 远昊见状,便叮嘱郦歌扶宝瑞去休息,不愿让她在此处逗留。 服了药,宝瑞这一休息便到了凌晨,宝瑞才想到远昊定是在药中加了安神的药物。早上她受了寒,远昊特地嘱咐郦歌煎药让她休息前服下。起来看到两个小鬼在一旁睡得唿唿的,郦歌在外室,见她走出来嗔怪的眼神,连忙赔笑道:“还没来呢,不要紧,要是有动静我肯定把姐姐叫醒哒。姐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第68页 宝瑞摇摇头,对两个小鬼见她起身还不警醒觉得有点奇怪,平时她有个翻身什么的,瑞凡肯定先醒来了。郦歌神秘地一笑说:“远昊大哥点了他们的睡穴,怕他们半夜也跟着去危险。不过手法很轻,没事。” 居然用这种法子安排两个小鬼,他们醒来肯定没完没了地抗议了,有好玩的不带他们。 不过大人们都很清楚,这一次,绝对不是玩的。 拗不过郦歌,宝瑞还是用了点热粥,两人才赶赴到村寨外面。 从六日鸣警开始,整个岛上都进入了戒备状态,此时四处虽没有灯火通明,但是一岗一哨之处的火光,在在都显示着大家正警醒备战。村寨里除了哨塔上的人,和楚家几个老叔伯、几个老妈妈以外,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所有能够参与应战的人,都在村寨外支起了帐篷,一部分守在船上,一部分人守在岸上,轮番休息。 依旧是迷雾蒙蒙,夜寒如水,只有燃着的篝火给人一点暖意。二人经过,均有岗哨行礼,布置的十分谨慎严密。 二人先到南边看了看,妖刀和小楚都在最边的帐篷前打盹,听到脚步声就都醒了,小楚连声抱怨道,不该把他扔在这里,这里没什么事,北边才是真正有事要做的。 宝瑞低笑,指指妖刀对小楚说:“你们这里可是疑兵之计中的关键,好好看他怎么把这戏唱好,否则就没什么作用了。” 小楚抗议说,那也该把他们俩和大哥换一换。此时楚不返和远昊是在北面林子里呢。 宝瑞摇头说:“你大哥和远昊都是老实人,要演戏生动还是这个人厉害些,这你都看不出来。”郦歌也点头附和。妖刀似笑非笑,看来他的狡诈是深得人心。 按照他们的计划,只待敌人再次前来刺探,他们就分南北两头布置这个所谓的疑兵。依他们推断,敌人登岛不会错过南北两翼,也不会单独犯难。所以他们除了在北面林子埋下断箭的同时,也要在南面配合动些手脚,并且要让敌人看到他们动手脚的情形。北边是真的埋箭设伏,而南面只是假作。也难怪小楚会有意见了。 郦歌不明白为什么不索性也在南边搞点机关,小楚也觉得该一不做二不休。 楚不返却严肃说不可。如果两边都埋箭,村寨外面的空间就不够广阔,路上对敌打斗时,再怎么注意,混乱踩踏之时怕也要伤到自己人。而且一旦敌人发现陆上占不到便宜或者退败,追击时自己人也容易受伤。 大家都明白,岛上的实力,只能经受起一次大战,虽略有胜算,但却是殊死一搏,恐怕敌人也是做好了以死相拼的准备,否则不会纠结这么多船只前来,如果这一次对敌人不能造成重创,便难有后继之力。十二年前付出巨大代价血战的结果是用了三年才得以恢復元气,而且是在海盗全军覆灭偃旗息鼓的前提下。这一次敌人数目比十二年前更多,还有继续增多的趋向,作为防守一方,岛上占不到什么便宜。 这次除了一定要象十二年前一样取得大捷以外,楚家没有其他的退路和选择。所以楚不返下的是格杀令,水兵营留有大半在福州也是他和关海山定下的策略之一。一旦敌人发现抢岛不能顺利得逞,必定会产生退意,以图保存实力再做筹谋,断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再来作乱。两边已经商议好,若敌人退回海上,东海的船只将倾力而出将敌船追击驱逐逼至福州方向,由关海山在福州沿海,同时安排水兵夹击,陆地防军捕捉上岸逃窜的漏网之鱼。这一次,大家都不打算留下活口,连大牢的米粮也省了! 小楚还想说什么,宝瑞连忙解释说,不只是因为怕自己人受伤。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才能迷惑敌人。如果敌人南北同时登岛,北面中伏后一定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南面,这才是到我们的算计之中。但若两边都中伏,敌人可能就一不做二不休,或集中在西面冲杀,或索性南北都不放弃,我们的布局就乱了,这疑兵之计也就等于白费劲。 小楚终于理解各种巧妙。比起他大哥来,他确实还是嫩了些,心悦诚服之后也就认真做事了。可他却没想到搞半天他还是没能在实质性的事情上掺一脚,这会儿见了宝瑞更是郁闷。 宝瑞正准备转身去北边林子看看,小楚刚才还暗淡的双眸突然象看到天上掉元宝似的亮了起来,低喊了一声“大哥”。宝瑞回头一看,正是楚不返走了过来。 当下不由失笑,看来这个阿楚还是不忍心让他二弟失望,现在想是换岗来了。小楚也肯定是想到了这点才这么兴高采烈的,要不是半夜,恐怕他就要又叫又跳了。 楚不返只点头也不说话,宝瑞便笑吟吟地杵着看小楚着急,妖刀更是指着楚家兄弟发笑,一点都不礼貌。小楚左看右看,右看左看,对这个威严的大哥不太敢开口。宝瑞用手肘蹭蹭一旁的郦歌使了个眼色,郦歌连忙乖巧道:“大楚哥哥,我叫小楚带我和姐姐去北边啦。” 楚不返只当作什么都不知,点了点头,郦歌一把拉上小楚撒腿就跑,实在把人笑得不行,倒把宝瑞这个姐姐落下了。二人跑出了一段才想起她来,又不好意思回来扶着她朝北边行去。这两个年轻人,真没点大战的危机感,似乎胜利就在前方等着他们似的。 楚不返摇头嘆气,胜利在哪里呢,又会流多少血呢,也许现在还能笑着的时光最值得珍惜吧。 依然是寅时未过,果然警钟长鸣! 这次警钟比昨日响得更久! 北瞭望塔的烟火正是宝瑞亲手点燃的,除了东面未起烟火,南北西三塔烟火齐燃。这一次敌船逼得更近。近到宝瑞已经数得清北边敌船共有40艘。宝瑞放出黄色照明弹,这是她做来给岛上联络之用的,黄色表示对方距离已入二里警戒线,又将烟火四燃四灭,表示敌船40艘。这也是约定好的暗号。今日不只是敌人前来二探,他们同样也在观察敌人! 南面的瞭望塔上空也升起黄色照明弹,烟火同样是四燃四灭。 西面上空升起的照明弹竟然是黄色的,逼进一里了!烟火六燃六灭! 敌人不止是增加了船只数量,逼得更近,今日无雨,只是有薄雾,对方定是想在更近的距离看得更清楚。 一里之外吗?正好请你们看戏。 宝瑞在瞭望塔上已经看到,下面的林子和大岛南面已经开始动作。一时两处火光照耀下显得影影绰绰。这会正是黑夜与白昼交错时分。黑夜未退去,天亦未明。人影在火光下晃动起来显得尤其诡秘。敌人的黑船压抑,我方也会装神弄鬼。 林子里已经真刀真枪行动起来,小楚和远昊带的小队人已经开始从外围向内埋箭,辅以岛上生长的灌木平铺埋开。散落支起的的帐篷从远处看起来一个接一个,诸多人影晃动,这也是可以安排的。在帐内,点了许多烛火,不同角度折she过后,反she的人影在各个角度看起来,似乎是有许多人来回巡逻走动,隐约有人声传令,这也是故弄玄虚。 南面除了没有真的埋箭,和北面没什么两样,该刨沙的刨沙,该走动的走动。做得十分逼真。 但是宝瑞在瞭望塔上真是捏了把冷汗,虽然她知道用兵之法,但是实在没有这样的经验,真的害怕敌船现在进犯,他们才是真的措手不及。此时林子的埋伏还没做好,一旦敌人真的压上来,又是比昨日更多的人数,她真的不敢想像后果。 不止是他,远昊等人何尝不是如此?此时楚不返就在西面家主船上严阵以待,临岸附近的帐篷其实都已经空了,包括所有士卒,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在北边和南边动作的小队,都是楚家的亲卫,关于设置埋伏的事,其他人并不知情,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全力应战的高度警惕。 一旦敌人真的发难,就是全力迎战。 这一次,拜老天给了个较好的天气,辰时一过天就放晴朗了,也感谢敌人的谨慎,确实是来二探,之后又分别散去。 宝瑞站在瞭望塔上听到敌人退去的钟声齐鸣,终于松了口气。才觉得出了一身冷汗,双足虚软。 苦困 三月六日。 三月七日。 三月八日。 三月九日。 三月十日。 已经是第五日了。 宝瑞依然每天微笑着,在岛上熘达着,如同一只快活的小鸟,有时候还会唱歌。 她的笑容比前几个月在东海都多得多,她每天还特意一改以往不化妆的习惯,微抹一点胭脂红粉,让自己苍白的脸色显得生动,又是一个倾城美人的模样了。她开始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每一个岛民,每一个兵卒,以便见到他们的时候给他们一个大大的微笑,美好的问候和一句类似赞扬的鼓励或者感谢。 她不断地试图将自己的活力和乐观传递出去,意图感染到岛上每一个人。 这些都是她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她从来不强迫自己做任何事,但是现在却做了许多。 第69页 如果是以前,远昊一定会心疼地对她说,不要勉强自己,可是现在他见到这样的宝瑞只是拍拍她的肩膀,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而已,然后就转身去做他的事情。 不只是宝瑞,远昊、妖刀、楚不返,都在做许多他们以前从来没有也不会做的事。 远昊和妖刀都是王族,有高贵的出身,他们自己抛弃了那个背景,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与生俱来的贵气也会被抛弃,气质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东西。他们一个清雅,一个邪魅,如果说一个是仙,另一个就是妖,站在人群里,即使只是一尺的距离,也是遥不可及,不是他们高高在上不可接近,是陌生的距离感,即使他在对你亲切地笑,你仍会忍不住对他恭谨。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扎在人堆里,几乎把每个兵卒的祖宗十八代查了个遍。 楚不返呢?他以前一直很忙,事实上,他真的很忙,每天他至少要求自己单独练一个时辰的武功,但是他现在把这一个时辰花在和大家讲故事上,从三百年前的楚家,讲到今天的楚家,讲每一代楚家家主的故事。他还是那个神一般的存在,听了他讲的故事换来更多的崇拜和景仰。 连两个小鬼都被安排去和水兵叔叔们打成一遍,缠着要学招式。 做了许多不曾做过的事,做了许多不喜欢做的事,但是他们都没有怨言,甚至做得很自然,很心甘情愿。 他们不得不如此。 五天了。 天气还是那样,夜晚到中午前都梦着或浓或淡的迷雾,有时候下雨,有时候不下雨,有时候下得大些,有时候只是湿搭搭的粘人,岛上也没有什么变化,粮食也充足得很,敌人也没有打来。一切都在算计之中,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可是有一样东西是不能算计,也不能控制的。 人心。 五天了。 依旧是寅时警钟长鸣,依旧是那些船,依旧是准备迎战。 从第三天开始,敌人逗留的时间开始延长。到了第四天的中午吃饭时间,稍微大一些的敌船上竟然开始升起了炊烟。第三天敌人逗留到接近丑时才撤走,第四天过了丑时才走,到了第五天,傍晚才见离去。 他们已经看出岛上无意主动出击,沿海城镇也没有水军前来打扰,所以他们更加有恃无恐。除了偶尔逼近到一里,还开始鼓譟喧譁叫嚣,声音大得连岛上都能听到。有大宋官话,有闵腔,有倭语。 对敌人所做的这一切,楚不返等人视若不见,充耳不闻。 楚不及和郦歌还年轻,从第三天开始,他们就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敌人如此到底是想干什么? 楚不返答道,他们是想要我们愤怒,要我们恐惧,要我们焦躁,要我们紧张,要我们忧虑,要我们沉不住气。 人在愤怒、恐惧、焦躁、紧张、忧虑、沉不住气的时候,都容易失去冷静。失去冷静的人对很多事情都无法作出合理准确的判断,产生漏洞和暴露弱点。 有一点楚不返并没有说出来,对方是要他们疲乏。所有人已经连续五日和衣而眠了,保证应战时全副武装。这样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每天每人都保证有三到四个时辰的轮流休息睡眠的时间,粮食也三餐供应。但是人在愤怒、恐惧、焦躁、紧张、忧虑、沉不住气的时候是无法安睡的,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悄悄迅速地蔓延着。 尽管楚不返他们一直努力去向大家说明这一点,不可中了敌人的诡计,尽管宝瑞他们都努力去许多事情调节大家的情绪,但是他们不是神,仍然无法控制人心。 年纪稍微大一些稳重的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有太多年轻人。宝瑞他们也很年轻,但是他们经歷过许多,定力是内外兼修的一环。可是并非每个人都有机会经歷风浪,不只是那些兵卒,包括岛上的许多年轻人,都没有经歷过这样的风浪。他们是阳光而有朝气的,大海所赋予的天生的活力就写在他们年轻的脸上。他们都是抱着必胜的信心面对这次战斗的,对自己,对同伴,对东海楚家充满了信任。 现在他们这种信念并没有动摇,但却开始感到无措,有满腔的情绪被桎梏在身体之内找不到宣洩的出口。他们没有经歷过这样的苦困,在对一个未知的时间会发生的战斗,等待变成煎熬,他们宁愿敌人上来狠狠一刀,也不愿意忍受这样无声的折磨。 楚不返他们的心里都不约而同产生了忧虑,这样的忧虑在他们几人碰头时彼此的眼中都能看到,他们都知道,现在只是五天,再过五天,他们就会彻底失去主动。本来他们都做好了坚守的准备,做好了恶斗必胜的准备,但是掌握在手中的主动开始流逝,结果是可以想像的。 十日这晚深夜,宝瑞等到了无烟。无烟出现在宝瑞面前的时候,浑身湿淋淋的,宝瑞只来得及让她喝下一碗热姜汤,她换上一身衣裳就到了议事堂,大家得到通知,正在等她。 宝瑞一进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不能再等了。” 他们几人可以等,但是外面众多的人不能再等。 诸人默然,他们知道她说得对。 “我们不能再等,我们要逼对方出手!” 可是,用什么逼敌人出手,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动手呢? “我们要断他们的粮,逼到他们没饭吃,要他们真的等不下去!” 断粮。 没有饭吃,人活不下去,狗逼急了也要跳墙。 断粮这一点,他们都想过,也曾经计划过,但是海盗巢穴太多,没有万全之策,敌人又来得太快,他们没有人力和时间去部署。 但是他们都知道,如今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宝瑞取出上次无烟绘制油布海图。 无烟道:“上月我离岛之时,主子交代我回去,细细比较大通米行那处分号外运粮食最频繁,要我一定查清楚,哪条线上运送粮食最多。我将各地报来的情况比较后,又汇合这月月初的来报,发现以福州、泉州的两家大通分号运送次数最多,都是走的这个方向。” 她将手指指向海图上一处,接着说:“主子一定有特别的用意,于是这几天我和无刚分别守在福州和泉州。实在凑巧得很,今日中午就让我等到了大通福州分号的粮船。从装粮开始我就潜到船上,粗略估计了一下,船上载的粮食大约六百担。” 六百担粮食,可供500个成年人半个月的吃食。 “船出海后,大约行了三个时辰左右才停下,因为怕卸粮时空舱容易被发现,我伏在船舷靠水之处,天已经擦黑正好掩住行藏,粮食卸下后没多久船返航,我趁人不注意潜入水中,游到岛上。” 众人一听大惊,宝瑞更是吃惊,尽管知道无烟是为了她,但仍不由责怪道:“你太冒险了!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别告诉我你是游来的。” 无烟难得笑了出来,似乎有什么得意的事,一反常态神秘地道:“有船载我来的。” 宝瑞已经搞不明白,问道:“你不是独自守在福州?你随船而去,谁载你来这里?莫非其他地方的人调走了?”她严肃嘱咐过每个地方留下的人一定不得离开的啊。 无烟很是高兴的样子,道:“无青和无兰驾小船载我来的。我随船离开福州的时候,嘱咐无青他们小心尾随,他们驾的小船是渔船,不容易被识破。跟踪对了方向,我在那里等他们,他们就能寻到我。”她说得又快有急,怕被主子打断。 宝瑞和远昊面面相觑。宝瑞是越听越吃惊,越听越怒,追问道:“无青和无兰怎么来了?我并没有叫他们出谷啊?好大的胆子,他们若被江湖人识破身份,死一万次都不够!索性一次说了吧,还有谁来了?莫非谷里活着的都来了?!” 无烟知道主子动了气,连忙摇头摆手,声音已低了下来:“没有没有,只有无青无兰,他们也不是有意违抗主子的命令,实在是......” “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让他们两个连命都不要跑来?”宝瑞心里直骂岂有此理,无青和无兰夫妻,以前可是作恶多端的雌雄大盗啊,欠的人命债没一千也有八百,而且还是快五十的人了,真是来添乱。 无烟终于下了决心道:“因为无语带着小姐来了,他们实在不放心,就也跟来了。” 宝瑞一听快要昏过去,连小女儿也来了,一家子都在了,很好么,一网打尽。远昊一听女儿来了,又是担忧又是喜不自禁,连忙追问无语和女儿现在何处。两个小鬼一听妹妹来了欢天喜地,但是看娘的样子不太妙,就不敢做声。 无烟看主子的样子知她怒极,知道小姐是姑爷的命根子,连忙向姑爷求救说:“无语说在福州露面怕会耽误事,所以和小姐在温州住下了,前面没有告诉主子和姑爷,怕主子责怪,实在是小姐太想爹娘了。她们住在翼阁安排的住所,非常安全。无语说怕主子这里需要人,便教无青无兰来找我,一是想请主子放心,二是来请主子责罚,三是供主子指派之用。无青和无兰还在寨子外面跪着呢,也是浑身湿透了......” 第70页 无缘谷治下极严,进了无缘谷的人多为避祸,除了清白之人,入谷后便极少有出谷的,无青和无兰现在是犯的大过。宝瑞本来盛怒,是怕二人被仇家或官府认出,不止有生命危险,还怕将无缘谷捲入无尽的麻烦。但是她虽然不说,可也是挂念女儿的,而且人都来了,现在还说浑身湿透跪在外面,她已心有不忍,不管怎样,现在实在不是和他们计较这个事情的时候。 于是她只好挥挥手,道:“小楚你去叫那两人弄好了来这见我,无烟继续说重点。”小楚赶紧出去领人,怕人要被冻死了。 无烟知道她是暂时饶过无青无兰了,终于松了口气,继续道:“无青他们小船慢,我估摸着他们没这么快到,便游近岛去,发现那个小岛地势倾斜,一面是山岩较高,约一丈五尺左右,一面低斜入水,粮船就是在低的一面停泊的。我怕在正面上去易被发现,便游到背面山岩处,那里山岩多有突起,我便寻路爬了上去。” 宝瑞一听大喜,知道无烟一定有所收穫了,立即面露赞赏和喜意。 无烟见主子开怀,悬着的心就彻底放回了肚子里,接着说:“怕有暗桩,我没敢过分四处走动,目测了大概的情况,那个小岛大小不足这里四分之一大,各处建造布置也十分简易,多为简单的大棚。我正想找机会查看,就听到了暗号,在高处看到无青他们的小船,怕他们被岛上的人发现,便立即下水游过去与他们汇合。” 一个粗嘎的男声接上了无烟的话:“我还想也上去一探究竟,可正在这时,我们发现远处有船队向这边驶来,只好赶紧绕走了,不然一定能有更多消息带回来。” 除了宝瑞是背对着大门,其他几人早就看见两个身型不高,却十分敦实样子的一男一女在楚不及带领下悄声行了进来。知道他们定是无青和无兰。 宝瑞转过身去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俩不说话,那俩人讨好地嘿嘿直笑。无青又说:“我远远看那些船就不是好的,乌漆麻黑,渗人得很。” 楚不返一听黑船,无缘谷的人算是自己人了,也不客气,立即问道:“那时大概什么时辰?” 无青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无烟道:“约莫戌初。” 楚不返他们一听都站了起来。 逼狗跳墙 从无烟说到粮食六百担的时候,几人已经开始推测小岛上的人数。成年人一天吃米粮一斤左右,一担一百二十斤,六百担粮食可供五百个成年汉子吃半个月。 无青说见到到黑船船队的时间在戌初,而今日围困的敌船正是傍晚时分酉时过撤离的。 为了加以印证,楚不返再次追问:“你们从那小岛来此花了多少时间?” 无青很不好意思似地挠挠后脑勺道:“我们的船小,为了避开那些人,特意绕行了一会。我和老婆子在长江上长大,水性和驶船是没问题的,但是对着海就不熟悉了。一路来遇到暗流,船还翻了两次,弄了个浇湿,大约费了不到两个时辰,如果换船又熟悉情况的话,估计一个时辰左右。” 几人听闻你看我我看你,会心一笑,这就对了,时间上完全吻合。现在至少可以断定两点,第一,那个小岛是个不小的巢穴,第二,那里距大岛一个时辰左右路程。 楚不返再问,这次是问无烟:“你有没有留心岛上的人说话?” 无烟点头:“我正是听到岛上多处有人声才不敢乱走查看,否则就能多了解一些。我也试着留心偷听,但是隐约的人声我全然听不懂。” 楚不返等人眼神交流,知道这下真是得到最宝贵的信息了——一个确切的倭寇藏身之所,近在咫尺!远昊高兴地说:“无烟,这次你们干得太好了!” 无青夫妇一听姑爷这么说,知道大过可以免了,顿时笑逐言开。宝瑞看看两个小鬼还在,立即不顾他们连声抗议,叫郦歌领他们去睡觉。漫漫长夜,她知道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商讨。 楚不及见状连忙去找消夜热食,已经是子时了,离寅时敌人前来还有一个时辰,大家是不打算休息了。 “刻不容缓,必须尽一切努力上岛毁粮!” “只能晚上行事,照无烟所说,那是个孤岛,四面视野广阔,白日去行藏容易暴露。要一击即中,去的人不能太少。” “现在的天气每夜都有雨和浓雾,毁粮实在不容易,还没烧完就被抢救出来了。” 宝瑞想了想,坚定地说:“我去。” 楚不返等人齐声道:“不可!”这么多男人,让她去真是疯了。妖刀还说了一句:“你将我等视作无物么?” 宝瑞挑眉道:“你们有把握将对方粮食都烧掉么?倭寇肯定要粮食看得比命都重要,看守一定不少,天气这样,本就不容易起火,对方有人看着,四面又是海水,有雨水和海水灭火,能毁掉多少粮食?更何况,岛上也不能调太多人去。” 妖刀铁青着脸生气道:“你去就有把握了?你能动三味真火?真是胡闹!”又望向远昊,希望他说句话,远昊接收到他的眼神,却什么都没说,他了解宝瑞,没有把握做到的事,她不会这样说,而且,他也想到她要做什么。甚至,他也阻止不了她。 宝瑞哼了声道:“谁说我要用火烧了,都说了火烧不尽就是白去。我要炸粮!我的霹雳火只要使用得当就不怕雨,只要炸开了,根本来不及救,你忘了我怎么炸你的土匪窝了?要有机会我还连岛也炸了。”后面那句当然是大话。 妖刀噎住,想到她炸鬼门的情形,他只有相信她的话。想想又说:“既然霹雳火有用,就不必你去,教会我们就可以了。你老实在这儿呆着就是。” 宝瑞嘆了口气,她真的不是逞强:“我说了,得使用得当,不然我为什么还要自己去呢?我对自己的命可爱惜得很,这可不是去玩,我爱凑热闹也不挑这时候啊,这么危险的事,我才不愿意干呢。即使是我去了,也必须看具体情形用霹雳火的。有一技之长也真是烦人得很。” 最后一句话又惹来一顿怒目而视。 “我与你一起去。”三人同声。 宝瑞笑笑摇头:“不行,你们都有事情要做。你们不要忘了,去毁粮的根本目的是什么,是要逼敌人立即攻上来。一旦成功,对方必定是狗急跳墙,没有粮食,他们对咱们这里是志在必得。你们必须留在这里应战,打仗倒是没我什么事,所以我去是最合适的。” 远昊立即抢道:“应战也不需要都在,有阿楚坐镇,少一个人不少,我一定要和你去。”他当然知道,并不是少一个人不少,但是,他不可能让宝瑞独自去冒险,她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妖刀也连忙点头,意思是他也要去。 宝瑞又笑了:“你们是不是都忘了,陆地上还有大通米行这回事?有没有想过,如果对方粮食被毁,仍能忍一时之气,再去调粮呢?还有,那个在福州的倭人,可是能一剑穿心要人命的杀手。必须有人去福州对付这个。” 她的每一句话,都字字在理,远昊他们是关心则乱,否则怎么会想不到这些。 宝瑞又道:“我说我去,就是将所有事情都考虑到了。那个倭人杀手,无烟在福州留意了许久都不见踪迹,这是我一直所担心。刘润发与倭寇勾结这必定是事实,但是无烟也还没查处具体的情况,刘润发不可能是无端和倭寇就扯上了关系,而且还长期稳定地供应米粮,其中必定有别的关系。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方式联繫的,这个不能不顾虑。” “从这次敌人围困的情形来看,他们绝不是以往那些乌合之众,能在短短时间内纠结到这么多人,又能想出围困我们的计谋,不是无闹之人。这几日观察过敌船撤离的方向,他们也绝不是都藏匿在一处,从围困都撤离都是很有规律的,定是事先就说好的计划。我想,即使我去毁粮成功,最多也就是毁了他们一处而已,他们原定的计划,不是那么容易就因一处粮食被毁而改变,至少需要一点时间去重新布置。所以,再从陆地调粮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我们不能再给他们机会,毁粮的同时,各地也一定要盯死大通米行,福州也要盯死刘润发的举动,这次,我们必须求助各地官府协助,也要关海山做好准备。这样,就可能要遇上那个杀手,我怕无烟他们应付不了,必须要有武艺高强又灵活应变之人去福州。” 说完,她望向妖刀。妖刀逼视她良久,见她不为所动,知道她已经是铁了心,黑青着脸咬牙道:“好,我去!”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甩袖出门。 宝瑞知道他是真的十分生气了,但是也无办法。 又望向楚不返道:“尽管如此,对敌人进攻的时间,也是不好推测的,在天时上,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第71页 楚不返一直木着一张脸,从刚才宝瑞说她要去的时候,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宝瑞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是之前他们众人思虑千万次的内容,如果他是在冷眼旁观这样的情形,他会站起来叫好,这个女人心思之细密,他已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他没有说话,是因为他一直在抑制心里一种冲动,就是立即叫她停下,并且叫大家立即打消去敌营毁粮这个想法。那天他还说,彼此不用牵挂,没有亏欠是件好事,现在,他就更不能让这个女人去做这件如此危险的事,这个债务他背负不起,更没有能力偿还。 但是他没有忘记,外面还有九百号将期待和信任教予他的人,他深切明了,只有尽快走出目前的困境,才能扭转局面,而破局最好的方法,就在眼前。宝瑞的问话将他从天人交战中拉了出来,细细一想说:“说不上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现在这样的天气,暂时不会有什么变化,夜间一直有雨,这个对我们来说应该可以算是好事,倭寇料不到我们在这个时候去毁粮食,至少想不到我们会炸粮。” “另外一处就是洋流。每月上半月,白日涨cháo,夜间退cháo,所以这几日敌船逼近到一里内,也是藉助了cháo汐之力,岛西近岸突出水面许多,敌人没有我们的车轮船,也没有我们用的滑轮,敌船要近距离登岸不易,退cháo之时必须在很远之处离船涉水,这也是他们暂时没有进犯的原因之一。如果对方要藉助涨cháo进犯,上半月的攻岛时间最好是在白日下午。现在已是十一日,如果我们今夜前往,收效几日内就能看见。粮食被毁,倭寇人多,绝对支持不过三天!如果大通米行方面受到控制,三天内他们调不到粮,必定自溃。狗急跳墙,他们一定会做最后一搏。不算今日,距离十五还有三日,我们最可能迎敌的时候,就是这三日的白天。” “过了十五后,就会出现每个月的第二次大cháo,并且是夜间涨cháo,如果敌人能忍到这个时候,利用大cháo之力攻岛,约莫就是在十六、十七、十八这几日深夜后。能够计算到的,就是这些。如果敌人比较聪明,又熟悉洋流气候的话,我们把握到这几个关键时候,就无大碍,如果敌人愚笨乱闯,没了粮食后盾,他们就是做最后的无力挣扎而已,依照我们现在的部署应对绰绰有余。” 他说得极有信心,大家听了都觉得振奋。宝瑞立即面露喜色,对自己前去炸粮的计划,更是觉得必须马上实施。 楚不返站起来走到远昊跟前,将手用力拍在他肩上,无比恳切地道:“远昊兄,这一次,请让我去!”远昊从他向自己走来时就看出他的意图,楚不返是个极严谨的人,他也想到楚不返的理由,就是因为楚不返比他更适合前去。 果然楚不返道:“倭寇藏身的小岛,在我们的东南方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去年下半年以前,那里还只是荒岛。那里附近的洋流复杂,不同时间不同风向易产生不同的暗流,你们虽然水性好,但对该处不熟悉,路上往返非常危险,我必须亲自陪同前往。”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道:“我二弟年幼,经常沉不住气,但是对岛上的情况以及楚家的作战方式是非常了解的,但有远昊兄在,我就不用担心他的卤莽冲动了,我们前往之时,请你务必在岛上坐镇,万一有什么情况发生,也好应变。” 远昊沉默地望着楚不返,又望向妻子,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宝瑞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让他放心,他只好点头。 这事妖刀又行了进来,似乎已经不再生气了,看看时辰,几人连忙商议细节安排,中间提到孩子,都在犹豫要不要让妖刀把孩子带到福州去,考虑到有一个杀手潜伏在福州这个算不到的因素,怕妖刀到时无法顾及,反而容易生变,最后还是由宝瑞这个做娘的一锤定音,让孩子留下。 宝瑞还说:“这样也好,为了孩子,我们必须胜,而且都必须好好活着,不然孩子就成孤儿了。妖刀你可要注意小命,不然你儿子以后就被我欺负死了。”这句话又让众人愤怒唾弃不已。 偷窥 帮——帮——帮—— 三更的梆子把妖刀从发呆中惊醒。他心里暗骂了一句操他奶奶的。 妖刀在做什么呢? 此时的妖刀,正象蝙蝠一样贴在大通米行的东家刘润发家的屋顶上,心里骂骂咧咧的,很生气。从亥时到现在,他已经在着屋顶上,看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香艷戏码了,屋顶瓦片覆盖之下,一男一女已经颠鸾倒凤恩恩啊啊了一夜,到现在还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 妖刀戌时过到的福州,托敌人的福,今日中午在海上吃了午饭早早就鸣金收兵,他就立即离岛赶到福州来。一到福州他第一时间就根据无烟给他的地图跑到这刘家大宅来。对于无烟监视刘润发一直查到他与海盗倭寇联繫的途径这一点,妖刀非常不满,他就不信这个邪,刘润发这jian贼有本事做得如此滴水不漏。 所以他立即决定当夜就探探这刘润发的底细。妖刀本来就是个贼头土匪头,对于做贼很有一套。 潜入刘宅象老鼠一样窜了一会,妖刀就注意到一个人。 一个女人。 妖刀注意到这个女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美丽,天天看到宝瑞这样的美人,对美女他已经没太多感觉了。妖刀注意到的是她冷艷的脸上那双冰冷的眼睛,那个冰冷的眼神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妖刀是在厨房附近看到这个女人的,她手里正端着盅盏,看样子是消夜汤水之类的东西,从她一身的良家妇女打扮,妖刀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他对这个女人的眼神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是个良家妇女,却会有这样的眼神,难道刘润发嗜好特别?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伏在暗处跟踪这个女人,又看着她进了房。于是他也掩藏鼻息,伏到房间头顶的屋瓦之上,悄声无息地拉出一点瓦fèng开始偷窥。这女人一进房就从柜子里摸索了一会,摸出个小瓶儿,然后掀开汤盅盖儿往里弹了点粉末。 妖刀心想,这女人果然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干这下药的事。然后又看她将瓶子藏回去,来回走动时她的腰肢异常婀娜,想是特别柔软。没过多久女人的房门就推开了,又进来个四十来岁模样的干瘦男人。 妖刀一看大惊,这男人又高又瘦,却生了对招风耳。他记得向无烟问起刘润发的样子时,无烟说特别好认,一对招风耳。妖刀看看这个男人,衣着打扮富贵,又这么直接进女眷房间,再加上这对特别的耳朵,除了刘润发没二号了。于是他更是细心注意,心想我可要好好探出点什么来。 这刘润发一进房间掩好门,就朝坐在茶几旁的女人邪笑地走了过去,一把将女人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坐下。托起女人的下巴,桀桀笑道:“雪儿,你可要好好谢谢我。” 这个雪儿原本一直冷艷的脸,突然变得异常妩媚妖娆起来,妖刀只看到灯光下她原本冰冷的眼神,现在却变得勾魂夺目。 妖刀以为宝瑞已经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了,她身上流露出来的美好娇媚,是不刻意地自然露于言谈举止之间的。妖刀印象里,唯一见过宝瑞媚态横生的一次,还是多年前宝瑞扮做翡翠设计他的时候,但他知道那时宝瑞是利用了幻术和媚术,从宝瑞的对这两种奇术的解释来看,不过是利用人性的弱点和药物造成的幻象而已,并不能真的改变人的形容,所谓的媚态横生,也不是宝瑞真实的摸样,更何况那时她还戴着面具,化装成翡翠的脸。 所以妖刀看到这个雪儿的妖媚,只觉得怪异,他在屋瓦之上,定然没有着了什么药物或者幻术,这个女人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妖媚。他觉得怪异,是因为她变脸之快,简直象是换了个人。 他又看见那雪儿沖刘润发妩媚一笑,这样的笑他在烟花女子脸上看过许多,传闻烟花女子都会习一种勾引男人的勾魂媚术,出色的花娘能达到吐气如兰,动人心魄的境界,恐怕和这雪儿现在这般模样没什么差别了。 果然刘润发的禄山之爪立即在雪儿身上游移起来,两人一时唿吸加速,妖刀不用聚气凝神也听得十分清楚。 突然雪儿一把推开刘润发站起身,掀开几上的汤盅递到刘润发面前。妖刀暗道不好,难道她要下毒? 谁知刘润发很慡利的就喝下了,还夸赞道:“爱妻真是体恤为夫。” 这雪儿居然是他妻子! 雪儿只是妖媚地笑,走到床边开始脱起衣服来。 衣服脱得很慢。她洁白的柔胰在宽衣解带间象是同时在撩拨男人的身体。柔软的腰肢不断扭动如同水蛇,刘润发看得极为入迷,渐渐地只脱剩一件薄如蝉衣的里衣,下摆只盖下到臀部,露出莹白修长的大腿。妖刀看得直乍舌,想是他这样对女人一直觉得没什么所谓定力非凡的男人也看得心绪不宁,普通男子或者爱美色的男人,怎么抵挡得住? 第72页 果然刘润发已经迫不及待地过去抱起雪儿往床上滚去,一滚就滚了一个多时辰,直滚到现在。 妖刀觉得无聊死了,看来看去都是一个样子,听来听去都是来来去去的赞嘆。 雪儿你真美。雪儿的小腿真是纤细。雪儿的腰真软。 妖刀知道无烟为什么没收穫了。他猜想无烟说不定也曾经在这屋瓦上埋伏过,无烟做事稳重谨慎,象她的主子宝瑞一样胆大心细。可怜无烟还是个女子,监视这个刘润发一定不好过,看这一对男女都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结束的意思,这刘润发身体真好。只是无烟这样监视的话,估计确实探不出什么来。 妖刀突然想到刚才刘润发喝的那盅汤羹,心想不是什么大补汤就是什么神药,哦,对了,这女人加的料估计就是这种好用处。 妖刀觉得没意思透了,男人女人床上这种事,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了,都一个样。他们再没停止的意思,他也不想听了,索性去兵马大营过夜去。 正准备悄声无息离开,突然听到雪儿说,这月的粮可有安排好? 又听到刘润发的声音道:雪儿放心,为夫办事妥当着呢,昨日又从这里运了六百担。 妖刀一听就来了精神,这不正是无烟回报的事么?这刘润发竟然对他妻子说这种事?!立即凝神静听。 雪儿又说,其他几处也安排了么? 刘润发道,前几日就都运出去了,每处都是15天的口粮,十天后再运下一拨。 雪儿道,我们的囤粮有问题么? 刘润发道,放心,够他们困那楚家半年几个月的。不过你要提醒他们别耗长了,最近巡防抓得紧,夜长梦多,时间长了怕姓关的兵注意到咱们家的粮船就要糟。 雪儿道,那我找个时机把他解决了。 刘润发又道,春宵苦短,不说这些了,我都好几天没碰你了,这回住满月再走吧。 雪儿娇声道,这月不走了,没我什么事。 刘润发色迷迷地低笑,床帐内又是一番动静。 妖刀在屋顶上,又隔着床帐,无法观察他们的表情,但已被这对狗男女的对话震得目瞪口呆,难怪他对这雪儿会有似曾相识之感,难怪他觉得她的腰肢怪异,她一定就是那个袭击楚家船厂的杀手!他那日追击杀手,只看到那杀手露在面罩外的眼睛,冰冷凌厉,正是从对方的腰肢身形判断出杀手是女子。这雪儿是倭人! 难怪无烟查不到刘润发和倭寇的联络方法,因为他们根本不用联络,他们是夫妻!无烟的注意力都在刘润发身上,却不知是他的倭人妻子从中捣鬼。倭人和倭人之间联繫,自然有他们的套路。 联想到几年前天下第一庄变故中那个倭人,也是女子,女子暗中行事,不是特别留心,本来就不容易被察觉,因为常人都会想,女子做不出什么大事。只是常人也想不到,女人一旦要做大事,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妖刀还想再继续潜伏探听下去,但是床上那对男女似乎终于疲倦了,偃旗息鼓吹灯睡觉,一会就没了声息。他想了想,现在还不是打糙惊蛇的时候,如果今夜宝瑞他们得手,这几日刘宅定有动静,索性回去休息,明日继续来监视。 又不禁有点得意,幸亏自己临时起意,一到福州就来探望刘润发这哥们,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月这两个时辰相比,收穫实在是大得让他大大欢喜,一扫之前的无聊郁闷,连被宝瑞支使来这里的不满也抛到九霄云外。 但愿瑞儿他们也这般顺利就好。 想到这里,他提气飞离,无声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把这媚术交代清楚了,省得人家以为我家女儿宝瑞是什么狐妖~~~~ 好运用尽(上) 妖刀没有想到,此时的宝瑞,会如此狼狈不堪。 这一次的行动,宝瑞他们是做足了准备功夫的。除了她、楚不返、无烟、无青无兰夫妇五人外,他们还带了二十名一等一的驾船好手,这二十名汉子,都是多年驾驶家主船的家主亲卫,不只会驾船,也都有一身好功夫。他们选了一条微型四轮车船,这是岛上最小的船只,速度却与海鳅船相差无两。 为了不让敌人发现,他们特地绕了个大圈,然后才绕到倭寇所在的小岛背面山岩下,借着黑夜和雨雾的掩护,将船停在突起的山岩形成的阴影里,这二十名汉子果然了得,行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妖刀伏在刘家屋顶的时候,宝瑞五人就贴在山岩上,如猫一样匍匐攀爬。领头的是无青,因为山岩长期被海风侵蚀,有许多石头都只是表面看起来结实,必须细緻地尝试测力后,才能确定是否能承受人体的重量。着手和落脚的每一处,都是无青先尝试确定没有问题后,后面的人才跟上。他们五人所走的每一步,都落在同一个点上。 以他们的武功,完全可以用轻功跳跃借力而上,但是谁也不知道山岩顶上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所以不能冒险。他们只能一边攀爬,一边竖起耳朵倾听。 四周都是海浪击打岩石的声音,还有雨水掉落的声响,又刮着风,冷。 所幸他们都穿了鲛皮水靠,有很好的防水和保暖性能。 缓慢而谨慎地接近山顶时,停了下来,无青一边注意上面的情况,一边向旁边腾位置让下一个人上来,五人逐渐都保持在一个水平上,开始凝神倾听上面的情况。 上面有巡逻,他们五人把自己当成了山石,一动不动地附在岩壁之上,听了很久,知道他们所处的位置之上,约一刻左右都会有两个巡逻经过。从巡逻的的脚步声听来,要同时出手将他们制住并不困难。但尽管如此,他们依然不动。 不能妄动,岛上人很多。他们必须等,等倭寇们结队离岛。每日寅时敌人都会准时出现在东海岛附近,按照两处的距离,这些倭寇最晚子时过半就得集结成船队离岛,他们离岛之后,剩下的留守之人,宝瑞他们才能对付。 子时刚过,他们就听到吆喝声,脚步声,感受到岛上明亮的火光,把天都照亮了,他们赶紧往山岩暗处缩了缩身形。又过了很久,大片脚步声远离,上面终于安静下来,又是一片漆黑笼罩。无青早已在岩壁上攀行了一圈,绕到前面确认船队已经离去,回来向几人点点头,宝瑞立即示意可以行动。 他们并没有打算制住那两个走动的巡逻,只是避过,上去后迅速机灵地根据地形变化掩护行藏。 这个岛真的很荒凉,连树都没几棵,所以藏在树上就是异想天开了,宝瑞不由苦笑,幸好石头很多,只是路难走。难怪都打东海楚家的主意,境地可是天与地的区别啊。他们几乎不用找就确定了倭寇存粮之处,因为这里布置非常简陋,显然是仓促建成的简易住所,除了大棚,只有一处是建得象个正二八经的房子。 宝瑞先绕到了房子后面,这附近留守和走动的人估计有二三十人左右,他们五人一起行走目标太大了。其他四人是分不同方向摸过来的。房子前面的大棚里燃着篝火,围坐着十来个倭寇。 这些倭寇并没让宝瑞放在眼里。她心里正叫苦不迭,那几所连在一起的木头房子,看起来竟连窗户都没有一个!这一点是她完全没想到的,房子没有窗户这种事,谁能想得到呢? 妖刀去偷窥的时候,至少可以趴在屋顶上。可是宝瑞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这几个房子就在正中间最高处,显然是为了四面看守方便,也比较干燥。但宝瑞现在根本没机会爬上那房子的屋顶。没有窗户,又爬不上屋顶,她怎么偷窥呢?怎么潜进去确认是不是藏的粮食呢? 虽然她已经可以非常肯定粮食就在里面,可是一眼都看不着里面就扔霹雳火,太没底了。不能潜进屋子,她就不能保证霹雳火能把粮食炸光光。于是她的小脸皱成一团,苦闷写在脸上。阿楚等四人都知道她遇到难题了。 已经没有办法了,只有打糙惊蛇,偷偷摸过去是不可能了,必须打开那几所房子的大门,必须炸粮,否则就无功而返,之前所做的一切部署前功尽弃。 不能后说话,宝瑞只好拼命打手势,指指那篝火堆旁的倭寇,又指指他们四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又指指那几所房子,再指指自己,意思是说,你们四个去引开那些看守搞定他们,我去搞定房子,明白不明白啊? 一番挤眉弄眼后,那四人也不是笨蛋,领会了她的意思,只是都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宝瑞明白他们是在担心自己,她又不能说话,只好微笑摇头。传音入密也是只能和一个人交谈啊,一个传一个太麻烦,就不费那个劲了。 她又朝那些倭寇努努嘴,催促他们行动。他们事情办得好,就不用她太伤神啊。 无烟会意,故意弄出一点声响,那些倭寇听到动静立即警觉地站了起来。 无青和无兰最会做怪,先后飞快地跃出去正好引去倭寇注意就立即向左边窜走。几个倭寇叽里哌啦大喊着跟着追去,无烟又跃起身向后方逃走,同样又引走了几个人。 第73页 顿时周围喧譁起来。但倭寇也不是笨蛋啊,还有几人在房子前警觉地来回走动张望。楚不返用力捏捏宝瑞的手,点点头也向篝火处扑去。那几个倭寇便围住了他。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宝瑞已经放弃隐秘行事的想法,想好了要硬闯,立即抽出鱼肠剑向房子冲去。这时又有倭寇闻声而来,但是宝瑞岂会怕他们,在楚不返的配合下立即解决两个。 鱼肠剑削铁如泥,房门应声而开,宝瑞一进房子立即借着外面篝火的隐约亮光摸向房子里堆放的麻袋,鱼肠剑一划,大米就散了出来。宝瑞大喜,从怀里摸出几枚霹雳火。本来还担心下雨难以爆炸,可倭寇把粮食看顾得实在太稳当了,干燥适宜,现在不怕炸不了! 想也不想,宝瑞就扔出两个霹雳火闪身出去。爆炸声响起,一所房子就散开来,大雨浓雾中爆炸粉末四处分散,还有火苗燃了起来。宝瑞又依样破开旁边另一个房子的门。 巨大的爆炸声将岛上所有人都引了过来,原先分别去追击无烟他们的倭寇都聚拢过来,连和楚不返缠斗中的倭寇,见宝瑞破门毁粮,都不要命地向她扑来。宝瑞顿时被几把倭刀困住,她这时才发现楚不返不用兵器是极愚蠢的武功,只以掌力伤人,在现在这个时候简直是害人不浅,要是象妖刀那样使刀,几下不就把这些人噼了吗?! 她一边暗骂一边还击,纠缠之间竟也无法脱身再去炸其他房子。 四人见状立即上来为她解困,只是二三十个倭寇的目标都是宝瑞,一点都不怕死。宝瑞不管他们怕不怕死,一边迎击一边移到篝火旁抓起一根柴火当做火把,一手挥动鱼肠剑,一手挥动火把。雨有点大,火把一被打湿就渐渐弱了。宝瑞已经呆不住,大喝道:”“你们小心!”就在重围中腾空笔直跃起,也不要命地向放粮的房子扑去。 她知道爆炸声极大,能传得很远,如果不在敌人船队察觉赶回来之前完事,他们谁也回不了东海了。她不要命,倭寇更是不要命,又有几人扑来,倭刀就向她砍去,她正要格挡,身前就挡了一个人,是阿楚! 阿楚用身体做肉墙将几人拦下,宝瑞也不说话,把火把往房子里一扔,又投出两枚霹雳火,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她机智地顺势拉着阿楚闪身退开,爆炸造成的热浪扑面而来,正好将几个倭寇震伤击退。隔壁房子也被震塌,雨水很快浇盖下来,宝瑞怕粮食打湿就不好了,不由分说就抢时间往里扔霹雳火。 再闪身回头,隐约火光中发现楚不返的水靠胸前之处一划了一道血口。这些倭寇能作为留守看顾最重要的粮食,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又全是不要命地要拦截宝瑞,即使是四个高手,应付起来也是极为吃力,若不是之前无烟他们引走时解决了一些,只怕现在更麻烦。而楚不返一直为她挡住攻击的倭寇,现在已经受了伤。 宝瑞来不及多想,三间房子的粮食已经被炸掉了,爆炸不仅有声响,还燃起了火,火势窜得快,雨一时竟无法浇灭,这下远处也能看到岛上的火光了,宝瑞看看最后一间房子,咬咬牙正要喊撤,突然闻到一阵梨花香。 她是何等机敏的人,不用思索就已经反应过来,梨花醉!她立即大喝:“闭气!” 天啊,她怎么就把这个东西忘记了?!两年前武林大会上倭人用的梨花醉!倭人特有的麻醉药物梨花醉! 梨花醉虽然需要时间通过唿吸血液渗入人体才能发挥麻醉的效用,但是他们再缠斗下去,恐怕梨花醉要发挥作用就快了。倒霉的是,他们都穿了水靠,连块布都没有,否则湿布可以帮助阻隔吸入。 其他四人反应迅速,也知道出了意外,不止闻声闭气,还立即设法散开。 宝瑞一边闭气一边杀人,脑子里飞速地思考,手越来越狠,许多倭寇倒下。她狠了狠心将最后几枚霹雳火分成两组,一组往最后那间房子she去,另外一组捏在手里,大喝道:“闪开!”然后往倭寇集中之处投了一枚,顿时响起一片哀号。 她正想着下一步怎么办,余光之处竟发现楚不返脸色有些不对,应敌出掌似有些呆滞。 转念之间大叫不好,阿楚胸前有血口!伤口会让梨花醉更快地直接渗入血液,运功使力血液流动加速...... 宝瑞知道再一会阿楚就不能运功,如常人一样了,不再多想,喝道:“撤,无青,保护阿楚!” 但是已经晚了! 阿楚之前战斗兇勐,倭寇知道他棘手,围攻他的人数最多,现在他动作开始迟缓,倭寇怎能放过他?无青还没能赶来相助,阿楚左肩已经被一柄倭刀重重砍了一刀,血花四溅! 这一刀一定非常重,宝瑞清楚地看到阿楚脸上的抽搐,无青赶到将那几个倭寇格开,又伤几人,五人聚拢在一起,一边打一边向来时所爬山岩处退去,船就在下面等着,退到那里就安全多了。 宝瑞扶住行动迟缓的阿楚,借着其他人护住他二人之余,她定睛一看,阿楚左肩到左臂连接之处,伤口以深至筋骨!她立即点住他的几个大穴,阻止失血和运动,此时还在下雨,伤口已经被雨水污染。她知道,若不立即回去救治,阿楚这条胳膊就废了。 刻不容缓,她再三叮嘱无烟等人掩护阿楚先退,一定要护住他的伤处。楚不返痛苦地喊了一声“瑞儿”,但是宝瑞并不理睬。而她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无烟三人迅速向山岩方向后退,宝瑞闪身挡到他们四人身前,鱼肠剑飞舞形成一刀剑障,几人藉机已退到崖边。 宝瑞大喊:“我一出手你们就往下跳!”无青和无兰已一左一右夹住楚不返。 宝瑞见状,集中精神聚气运功,在抛出最后三枚霹雳火的同时,使出了幻术中最耗费心神的一招——撒豆成兵! 顿时倭寇在被霹雳火炸中的哀号中,眼花缭乱地看见面前出现一群黑影,他们还以为是哪里赶来支援宝瑞他们天兵天将,却不知这只是幻化的影子,一时追击之势便被延阻! 就是此刻!无青他们已经跃下山崖跳入海中,宝瑞亦头也不回,忍住胸中翻腾的真气,疾步冲到崖边跳了下去。 早已等候多时的汉子们很快将他们从水中捞起,宝瑞立即命令:“改变计划,立即全速赶回东海!” 众人大惊,楚不返欲开口,宝瑞手指疾点他的哑穴,道:“你们想要保住他的胳膊,就得听我的!” 他们原定的计划是毁粮成功后先绕道往福州,等白天过后再返东海,这样就不怕遇上敌船。但是此时不回去,由她或者远昊亲自施针接筋驳骨,楚不返的胳膊就没有希望了,他身为家主,使的是东海楚家的家传绝技斩浪掌,少了一根胳膊,就形同废人! 这对楚不返意味着什么,宝瑞比谁都清楚! 领队的汉子一边督促其他人飞速启动船只,一边说:“夫人,敌船已经赶回来了,恐怕......” 没错,爆炸声和火光把离开没多久的倭寇都引回来了,一去一回,一定会和他们遭遇上。宝瑞怎么会不知道?但是遭遇上也要走! “只能拼谁的船更快!你们知道这附近有暗礁和暗流,利用好这一点!我们都懂武功,轮番利用真气全力驱动车轮,一定能将他们抛开!要有信心,我们的船是最快的船!”说完,她自己先坐到一个车轮踏边,运气踩了起来。 好运用尽(下) 无青等人见状,也分别依样行事。那些汉子见她亲自动手,也全力驱动,一时轮桨飞速划动,船象箭一样加速飞驶。 很快他们就与敌船擦身而过。他们的船极小极轻,那些汉子在来时已经探得附近暗流和暗礁的情况,利用这两点地利绕行,已有敌船调头向他们追来。 负责桅杆的汉子不断地调整活桅使船帆根据洋流风向的需要转动,车轮桨又驱动得极快,尽管危险,小船还是暂时将敌船抛在身后不到一里的范围。庆幸的是,因为倭寇还不清楚自己岛上究竟发生何事,大部分都先赶回去查看,追击宝瑞他们的船就只有二十余艘,这些船又是普通广船,没有配炮,否则一开炮他们就完蛋。 大家见敌船始终没办法近身,知道只要保持这个样子行进下去,就能逃脱,都松了口气,只余阵阵后怕。但是紧张的气氛一直没有消失,只是默默地行船。 宝瑞心里稍微放松,突然觉得小腹剧痛,立即咬紧牙关,不敢露出痕迹,吸了口气低声道:“来个人换我,我有点力竭。” 那个领头的汉子早就等着了,刚才见她坚持,知道所有人的武功修为属她最高,便不敢忤逆,现在听她这样说,立即将她换下来,这么娇贵的人,可不能让她出一点差错。 舱里不是很光亮,大家也看不清她的表情,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楚不返被她点了所有大穴,又中了梨花醉,已经不能动弹,哑穴又被点住,只能用充满痛苦和忧虑的眼神看着她,宝瑞侧了侧脸,挤出一个微笑安抚道:“我没有事,只是力竭,回到岛上就好了。”然后便往角落靠去,从怀里掏出一颗护心丹吃下,又掏出两年前少林不去大师赠她的两颗大还丹,服下一颗。 第74页 心里想,但愿我的好运还剩下一点。 又苦笑,实在没想到,竟忘了这个茬。枉我自负为出类拔萃的女人,竟然会蠢笨如此! 撒豆成兵是幻术中最高一层,不仅需要极高的道行,还要耗费巨大的心神和真气。幻术这门秘术邪术,本来走的就不是正道,用过了头,对驭术之人只有百害而无一利,宝瑞习来只是为了好玩,并没有真正用过那些厉害的大招。她只有二十一岁,凭她的道行使出这一招,完全是勉力为之。刚才为了全身而退,她不管不顾,拼死用了这招撒豆成兵,已经是真气上涌几乎倒行逆施,她又强压下去,为了让大家有信心赶回东海,亲自强提真气踏轮。 只是有一件事她万万没有想到。 她怀孕了。 她的心在颤抖,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哭,还是该吶喊嘲笑自己。最近因为事情太多,身体精神都疲惫,她竟然忽略了月信没来这件事。作为女人,这是怎样的疏忽和大意!可是,如果知道自己怀孕了,她还会来么?不用说,任何人都不会允许她来冒险。 但是她真的不会不来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即使是冒险,也有个限度,但是,她真的不会冒这个险吗?她不知道。 这时无烟也被人替换下来,来到她身边查看主子的情况。无烟心细,跟随宝瑞多年早已发现隐约有什么不对劲,知道主子什么都不说,是因为顾虑到大家,便背对众人,把住她的脉搏,顿时大惊失色望着她,脸刷白,嘴唇直发抖。 主子竟然有身孕了,现在还情况不妙,如何是好,要有什么事,她怎么向谷主交代,怎么向姑爷交代,怎么向大家交代! 宝瑞忙用眼神制止她,无烟双腿绵软发抖,一时间动弹不得。 领头汉子沉声说道:“敌船已经甩开二里之外了,保持这样的速度,不到半个时辰内定能安全回岛。”听他这么说,宝瑞才示意无烟解开楚不返的哑穴。 楚不返得以张口说话,望向她,只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只是命令属下注意行船。 宝瑞忍住不适命令无青无兰:“一到岛上,你二人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到远昊面前医治,不得有半分延误!”无青立即应是。 那些汉子知道家主受了重伤,见宝瑞如此紧张,都不由担忧地望向她。 无烟不敢再让她说话用力,抢在她前头道:“放心,我们主子这样说,照着做就一定没有大碍。能走快些就走快些。”那些汉子更是卖力踩轮。 楚不返知道无缘谷治下严谨,下属绝没有代主子说话的道理,心里不由疑惑,看见她脸色越发苍白,更是忧虑,关切问道:“瑞儿,你真的没事?” 宝瑞依然摇头微笑。 无烟心里十分痛楚,主子为东海这样劳心劳力,现在搞成这样,还要强装,你这个家主,太愚钝无情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实情,主子不只要责罚她,恐怕还会永远不原谅她,只好也附和着说:“主子刚才用术,运气过度,力竭气息不稳,不宜劳神说话。” 楚不返只好点头。 宝瑞心中苍凉,刚才剧痛过后,已感到下腹有热流下涌,她知道她所有好运气已经用光了,已经失去了这个刚知道存在的孩子。此时她的下身已经濡湿,只是因为水靠的原因,外面完全看不出来。她心中有无数悔恨,痛苦,孩子何其无辜?! 但是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她知道这将是个秘密,会给许多人带来终身的悔恨和痛苦,尤其是眼前的阿楚。阿楚的一生已经够沉重,他已经无力去负担这样的打击,如果他知道自己为了这次行动失去了孩子,他将会被这个重负压抑一辈子,愧疚一辈子。现在东海的危机还未过,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令他有丝毫的动摇。 她的孩子已经失去了,回不来了,能挽救的,只是那些还活着等待他们的人。一个人痛苦已经足够,不必再让更多人痛苦。 此时的她已经痛得冒冷汗,但是大还丹却吊着她的命和神志,她也昏不过去,只好依在一旁,也不敢靠到无烟身上喘息。无烟没有再把她的脉,如果让她再把脉,知道主子已经出事,她必定控制不住。 在剧烈的痛楚中煎熬了有一世那样的漫长,终于听到了警钟长鸣之声,岛上的人发现他们的船了!他们到了! 楚不返立即命令放出信号弹。 这个时候远昊和小楚正在巡视,他们看到上空升起的竟然是表示自家船只的信号弹,都大惊失色,连忙赶到岸边,登船站在最高处眺望,见一只小船飞速向岛驶来,立即命人将所有灯光火把燃起,将西岸海面照得通亮,不看不知道,一看更是吓一跳,那确实是宝瑞他们的船只,已经在一里之内,但小船后一里多,竟有十几二十只黑船! 他们正在被敌人追击! 远昊和小楚急忙调动船只向宝瑞他们迎去,汇合后又形成保护阵势退回岛岸。船一靠岸停稳,无青和无兰就夹起楚不返高大的身躯下船,寻找远昊。远昊下得船来,看到这个阵仗,知道阿楚定是出事了。 一听无青说明情况,远昊立即叫他们把楚不返抗回堡里,一边问起宝瑞。无青回答说无烟正在陪着主子,又说主子再三叮嘱尽快给楚不返施针救治,远昊也只好压下探视妻子的冲动,嘱咐小楚注意敌情,先赶去救治阿楚。 宝瑞知道,若不是这样叮嘱无青再三强调她的话,远昊见到她,一定会看出她的不妥,一旦远昊得知她小产,远昊必定心神大乱,阿楚的胳膊也就无法挽回了。 宝瑞在船内听远昊走远,才让无烟扶她出来。她已经完全走不动了。 无烟见她这个样子,知道完蛋了,眼泪几乎奔涌而出。宝瑞连忙以眼神制止她。无烟什么也不再多想,立即背起她下船,小主子没了,大人更不能有事啊。 小楚刚才见大哥受伤,心里已经焦急万分,但是远昊已经去为大哥治疗,就剩他震场了,追击宝瑞他们的敌船还逼在一里外呢,他不能离开,又见宝瑞由无烟背下船来,更是方寸大乱。 郦歌一直陪在他身边,也将一切看在眼里,见宝姐姐这样,立即冲过去相问。 无烟表现出异常的冷静,道:“我陪主子去休息,你们不要担心,看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说完,一步也不再停歇,背着主子奋力往堡寨奔去。 无烟不知道主子此时到底如何,她只是粗通医理。她一向以行事冷静得到宝瑞的赞赏,并一直留在身边,虽然她年纪比主子大,但是对这个主子除了彻底的服从,就是信任和佩服。长期相伴的感情,让她终于在奔跑中洒出了许久没有过的热泪。只是为了楚家家主一条胳膊,她的主子不仅失去孩子,现在还在生死一线之间,而她却不能言说,唯一能救人的姑爷,现在也不在主子身边。除了洒泪,她什么都不能做。 终于将主子送入房间放到床上,无烟开始给主子解水靠,宝瑞从牙fèng里用力挤出断断续续的话:“保.....秘密......告诉......我服了大还丹。”最后几个字连串倾力而出,人终于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无数次想过要以别的情节代替,但是最后还是狠下心来写下这段。不是为了写nuè的情节,我不喜欢nuè,但是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永远好运的人,宝瑞得到了许多,也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写到这里,基本还有二章正文,几章番外的样子,全文就结束了,突然觉得有点惋惜呢。 偿还 昏睡了一天一夜,宝瑞醒来睁开眼时,对上的是远昊憔悴的脸,发现手正被他握住。 她扯开一个微笑,低声唤了一声“远昊哥”。 远昊面无表情看着她,她保持微笑,想了想又问道:“现在是哪一天了?” “十三。”没有语调的回答。 她继续问:“外面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变化?” “都在计算内。”冷淡。 迟疑了一下,又问:“阿楚赶上了吗?” 许久没有回答,她望着他,直到他那永远如古井一样温和沉静的双眸,突兀地滑下一滴泪来。 宝瑞看着那滴泪,滑过远昊苍白憔悴的脸颊,滴落在他青色的衣袖上,在布料迅速漫开不见,只留下一凹小小的cháo湿,人就呆住了。她从来没见过远昊流泪,也从来没想过远昊会流泪。 在她的记忆中,这个男人,从她有视力开始,就一直在她视线之内,他永远象无缘谷三月里的和风,带着后山瀑布温柔的水气,夹着花香。他永远象是她赖以生存唿吸的空气,只要她想起,他就在她身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无条件地应允,无条件地陪伴,甚至为她想到更过,做到更多。他从来不发火,几乎没有对她说过一次重话,唯一的一次,就是去年见她煳涂任性时对她说了一句“不可理喻”。 第75页 他永远会对她微笑,永远会用最轻柔的手抚平她的发,抚平她的焦躁不安。为了让她快乐,让她永远保持笑容,除了笑,他从来不表露自己波动的情绪,怕影响到她。从他身上,她永远看不到烦恼,看不到愤怒,看不到痛苦。 她以为有生之年,他会一直这样,永远让她看到这样的他。 看到这滴泪,她才知道,一个男人的泪,可以这么重。她知道有句话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用来形容男儿泪的珍贵。但是她看到这滴泪落下的时候,感觉到的不是珍贵,是重。 仿佛一个巨锤,重重敲在她心上。将她的心砸得支离破碎。 无数情绪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止不住的泪奔涌。 终于,那个熟悉的温暖怀抱又将她包裹了,耳边是绵长的嘆息。以前他并不是这样抱她的,他会把她圈入怀中,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嗅着她髮丝的香气,现在他虽然还是那样温柔地抱着她,但他的头也低埋在她的颈窝里,他们现在是彼此相互依傍。 “远昊哥,孩子没了。” 他沉重地点点头。 “远昊哥,我们的孩子没了。” 他又点点头。 “远昊哥,我有了孩子,自己竟然不知道......” 他又点点头,低沉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她的夫君啊,他多久没有给她把脉了?她粗心,不会注意这些小事,他为什么没有想到? “远昊哥,我对不起你。”她把头埋在他怀里,深深的,痛哭。 他闻言立即扶起她的脸,凝神那一脸纵横交错的泪,一边摇头一边用袖子将那些泪抹去:“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她拼命地摇头,凄楚哽咽地说:“是我的错,远昊哥,是我的错!我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他摇头,试图用手掩住她的嘴,却被她一把拉下。 她的话语象急雨一样落下: “我真的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件事后悔过,从来没有觉得对不起任何一个人,但是现在我后悔极了,我对不起你,世上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世上最爱我,最懂我,最怜惜我的人是你,世上我最亏欠的人,也是你!” “不论我做什么,我都觉得是有道理的,不论对什么人,我都觉得是不曾亏欠的,因为我对别人的好,足以偿还别人对我的好。我从来没有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也不要求别人对我全心全意的好。就象妖刀,他是喜欢我的,我也许也喜欢他,但是我和他很象,喜欢多一点没有关系,喜欢少一点也没有关系,他没有我,我没有他,都一样活得很快活。他的心装有许多东西,就和我的心也装有许多东西一样,我对他的好,并没有一点亏欠他对我的好。” “阿楚,生来就是为使命而活的人,他的心里,没有他自己,也装不下我,他没有能力对自己好,也没有能力对我好。我对他,更不可能有亏欠。” “但是远昊哥你怎么办呢?远昊哥的心里,只装着一个瑞儿,不管瑞儿是好的,坏的,就只有一个瑞儿。你的瑞儿对你不够好,跑去调戏别人了,给别人生孩子了,但你心里还是只有一个瑞儿,满心满眼只是一个她。你知不知道,没有你,她一样会想法子快活地活下去,你却还是不改对她的好。你明知她死也不会改变,却仍然不改变自己的心意。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睁着迷濛的双眼,看见他憔悴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那样熟悉,那样温和,伸手触过去,不由又落下一串泪。 “远昊哥,你每一天都对我这样好,我好高兴。可我连感动都没有过,只是高兴。我享受着你对我的好,感到幸福,感到快活。我知道你全心全意对我,感到满足,我也努力地对你好,也是很喜欢很喜欢你,很想对你更好。可是无论我怎么对你好,我都必须承认,我没有用整个心装着你。如果你不爱我,我只是会失落,会难过,如果你们都不爱我,我会去找爱我的人。我痛恨自己这样想,也痛恨自己知道自己是这样的。” “远昊哥,我只觉得后悔,孩子没有了,我是痛苦的,我后悔,为什么孩子是你和我的孩子,也要你这样痛苦。我后悔,为什么不到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为什么要让你体会到这样的痛苦。我后悔,觉得自己糟糕透了,为什么会没有注意到自己怀孕,为什么没有算到梨花醉,为什么和阿楚一起去,为什么让他受伤,为什么冒这样的险。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是那样聪明厉害的人,却没有把所有事情都算到,最后失去了孩子。” “不只失去了孩子,我还让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昏过去,为什么我不能坚持着,为什么不能自己养好自己,只让你看到一个好好的我。我做过许多会让你伤心的事,为什么还要再让这样你伤心?你为我做的一切一切,就只是为了看我快活欢畅,你自己的一切不快活,你从来不说。你不说,我就当从来不知道,从来不去注意,只把你当作是一个不会伤心的人,心安理得。可是现在,我竟然让你这样伤心了,让你伤心到,在我面前也掩饰不住。” “我怎么可以这样呢?我用什么去补偿你呢?” “我知道了,老天一直对我太好,让我得到了太多,终于要我偿还了。可是,为什么要孩子呢?为什么要让你痛苦呢?要我还什么都可以,为什么要我的远昊哥这样伤心呢?我的远昊哥是谦谦君子,温雅如玉......” “我活够了,享受够了,快活够了,我愿意把我得到的一切,都还给老天爷,只要换我的远昊哥不为我伤心,可不可以......” “远昊哥,你看,瑞儿什么都没有呢......拿什么去偿还你的好,你的情呢?” 远昊从听到她说“我的远昊哥是谦谦君子,温雅如玉”,就开始止不住牵起嘴角笑了起来,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大笑。他明明刚知道妻子小产的事,明明那样悲痛,却仍然被这个女人搞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永远是那样自私,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她永远会在不经意间让人觉得她可怜得可爱,虽然很多时候是半真半假装的,但是让人忍不住怜惜,不忍怪她半分。 现在她的确是真的伤心,的确是真心说活够了,要不惜一切代价补偿她,但是她明明知道,他期待的,只是爱而已,却不知道要拿这个去补偿他。可以让她哭,可以让她伤心,可以让她后悔,可以让她自责,但是再过一万年,她还是不会改变自己。他这样全心地爱她,对她好,就象说话吃饭一样容易。妖刀可以放弃浪子生涯,跟她回来,也是那样容易。楚不返能将自己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也那样容易。为什么要她改变一下自己,就那么难呢? 就是因为她永远这样,她刚才的一切痛心疾首,一切悔恨痛苦的诉说,尽管他知道是真的真的真的,听到最后也觉得象是假的。就好比一个人拿刀子捅了你胳膊一下,见你痛苦了然后真心对你说,真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会这样疼。然后殷勤地给你包扎,末了又补上一句,我只是想试试刀子利不利,我应该捅大腿,也许不会这样疼。 她这样的人,是真正的死不悔改,后悔一万遍又有什么用? 她见他大笑,被笑得楞住了。 她真的是很真诚地在表达啊。委屈地撅嘴,真的是真的在忏悔啊。 远昊见她如此,只好嘆了口气道:“我不是因为孩子。” 她又把嘴巴张得大大的,不是为孩子,那是因为什么呢?莫非...... “阿楚他?!阿楚不治身亡了吗?” 远昊突然有点恨自己为什么是“谦谦君子,温雅如玉”,为什么不直接甩袖子走人呢? 又嘆了口气,拥她入怀,将头埋入她的颈窝里,喃喃道:“我给阿楚治了伤后来看你,只看到那么多血,就几乎要死过去了。你虽然有大还丹吊命,可是这么多血,我真怕你再不醒来。孩子没有了,那是意外,我伤心难过,也恨你,甚至也恨阿楚。但是如果你没有了,我不知道会不会去杀了他,还是杀了我自己。” “瑞儿,我真怕没了你。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以前我以为我准备好了,每个月我都要经歷一次,老天要把你讨回去,我留不住,我以为我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每一次,我都发现我没有真正的准备好。” “你说了,我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你,这么久了,我没有想过其他事,没有了你,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如何活着。没有了你,你说的那些有什么意义呢?那些和你活着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们一起向老天多讨一点时间,让我做好准备。现在不可以,不可以把你还给它。” 第76页 “现在不可以没有你。瑞儿,我不可以没有你。你怎样让我伤心难过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在就好。” 她微微地笑,把手放在他的心口上说:“我在呢,一直在这里,永远在这里。你不赶我,我哪里都不去。” 紧紧的,温暖的相拥。 雨过天青 宝瑞的情况隐瞒得很好,远昊也深知这是个不可言说的秘密,既已如此,他也无意增加阿楚的负担,除了他和无烟知道内情以外,对他人均以“运功过度气血虚弱”为由合理地解释过去。但宝瑞的状况实在是非常虚弱,卧床不起是必然的,她自己也很清楚在这个时候不能逞强,便安心养病。只是醒来后从前来探视的众人口中了解外界的情况。 楚不返和宝瑞回岛当日,两人分别安顿好后,由无青向楚不及讲述了炸粮的始末。倭寇粮食被毁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东海大岛,连日被困的抑郁之气随即一扫而空。当日寅时敌人所纠结出现的船队少了三分之一,岛上众人心里有底,对着敌人的围困也再没有任何惊慌,只是时刻保持着备战状态。 家主楚不返重伤得到及时救治,除了上半身左边整块不能丝毫活动以外,还是重新站在大家面前,这也大大安抚了忧虑的楚家人。 远昊的心一直是悬着的,小产时大量失血,真气几乎逆转倒施,宝瑞只是靠大还丹撑过了要命的一口气,但立即就又到了十五。以往靠夫妻二人共同借天罡心法阴阳合和之力,阴寒之毒对宝瑞的折磨才勉强减少一些,但是妇女小产后不能同房,他们精通歧黄之术都是知道,不仅如此,药物蒸煮也无法实行,怕引起崩漏。这里也没有血玉床,二人再三合计,得出的结论也只是靠远昊一人施以真气为她护住心脉,硬撑过去。现在她这么虚弱,能否抗得住阴寒噬体的痛苦? 这一天,远昊无烟等人都如临大敌,宝瑞从半夜就开始一边冒冷汗,一边又冷得发抖,湿了的褥子一床一床的换,屋子里摆满了炉子,开始是冷得牙关得得的响,慢慢的,体内的阴气开始四窜,先是麻痒,然后渐渐象蚂蚁一样啃咬着。宝瑞的脸色渐渐变换,她趁着自己意识还算清醒,强挤出一丝微笑,对远昊说:“要是我真的挺不住了,我要说的,还是去年说的那些话,你交代就是了。” 去年二十大劫,九死一生,宝瑞也想着自己或许挺不过去,就将所有遗言都提前交代了,给每个亲人都留下了手书,交由远昊保管。她现在提起,是要提醒远昊,她已经又多活了一年。 远昊知道她定是开始感到疼痛了,抓住她的手道:“我会留着,明年后年,十年五十年后才交出去。” 喝下无烟递来的药,她勉强笑道:“五十年后字都化了,人也变老妖精了。” 这时门被大力撞开,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宝瑞连皱眉的力气都没了,无青和无兰怎么把的门? 那人几步冲到面前,远昊一看喜出望外,是妖刀! “她怎么样,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和去年一样难看。 宝瑞见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出先,心有不安,他要在福州盯着的啊,怎么能跑回来?忍住疼痛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来了,那边......” 妖刀坐下和远昊一起扶起她,嗔怪道:“都弄成这个样子了还想那些做什么,你有什么事的话,我总有办法叫他们都后悔活过。” 他刚到就听郦歌说远昊正在给宝瑞治病,疑惑着过来想看看怎么回事,没到门前就见无青和无兰把着门,心想定是出大问题了,果然一进来就看到这个嘴唇发乌的女鬼,真是会折磨人。 又问远昊:“你我二人合力?”远昊点头应道:“你来了是最好不过,阿楚现在不能动真气。”楚不返的筋骨虽然接上了,但是一动真气就会导致伤处再次断裂,所以宝瑞坚决不允许他知道自己的情况。远昊虽然也想过,一条胳膊怎么比得上她的命,但终于还是依了她,只能看命数吧。 宝瑞见二人说话不理睬她,心里直着急,勉力张口追问:“福州那里的安排到底如何了?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可不能为了过个十五前功尽弃。” 她说得真是轻巧,眼见着人都快昏死过去了,不是个简单的十五啊,妖刀恨死了她这个性子,知道不说清楚她不会罢休,无奈地说:“事情都完了,今日凌晨我救了关海山一命,还送了他一具倭人美女的尸体,刘润发也看起来了,他家的粮船全截下了,我赶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通知岛上做好准备,估计就这两天了。没想到让我撞上你出事了,你就不能让人少操点心。你的命可比这个岛值钱得多。” 宝瑞刚才已经痛得不能唿吸,但仍硬撑着听完。知道没有什么问题了,心一松,气息一滞,顿时陷入昏迷。 岛上最终发生的那一役,是楚不及和郦歌一唱一和,汇声汇色向宝瑞描绘的。他们叙述的时候,远昊、妖刀、阿楚,孩子和无烟他们都在场。那时已经是三月二十六了,宝瑞足足昏睡了十一天。 对于她来说,能又睁开眼睛,再次看到亲人,她已经觉得人间最美好莫过于此,这喜悦胜过一切,所以,小楚和郦歌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听起来都是最美丽音符。 大战始于十七日的凌晨。 十二日倭寇粮食被宝瑞等人炸毁后,失粮的倭寇从其他海盗流寇处借了一些口粮勉强度日,并立即知会刘润发和他的倭人妻子迅速调粮。十四日刘润发意图从福州运粮,并通知泉州、温州等分号调粮,被一直监视刘宅的妖刀获悉,由兵马营关海山出面,将大通粮船拦下,而各地的大通米行,被举报与海盗流寇勾结,被当地官府暂时勒令停业管制。大通粮船被截后,又由关海山出面,将妖刀引见给福建路知州,以钦差监察使的手书和印信,请求暂时封停刘家所有产业。 官府围困刘宅时,刘润发的妻子,那倭人女杀手雪儿已不在刘宅,全城下令严捕。十五日凌晨,雪儿潜入兵马大营意图行刺,想来是因为见刘宅被封,粮船被截,事情已经败露,知道福州边防驻军已经做好了清剿倭寇流匪的准备,便妄图做最后一搏拖延进程。 妖刀早就一直尾随其后,就是等她在兵马营现身行刺时逮她的现形,她身上被妖刀施了追魂香,宝瑞又将追踪追魂香的香萤交给了他,不管那个女杀手土遁也好隐身也罢,妖刀都能立即找到,最后毙于刀下。 从那日开始,福州沿海就开始日夜巡防,只等战事起。 雪儿本就是倭寇和福州之间的联络人,她一死,刘润发也被拘,纠结的倭寇海盗就与陆地失去了联繫,始终不见粮食运来支援,倭寇们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在十七日深夜子时发难攻岛。 子时警钟长命,烟火齐燃,目视之内,西面敌船超过七十艘,南面超过三十艘,北面超过五十艘,三面夹击。在大cháo的帮助下,敌船得以最大可能地逼近大岛。 “我当时就在北边林子笆篱处,我们那队人,在看到敌人进攻的信号弹时就开始举着火把在笆篱这边来回走动奔跑,可热闹啦,过了没多会,又看到敌人已经登岛进林子的信号,果然立即听到不断的惨叫声,倭人乱叫我听不懂,可敌人里有宋人,骂娘的什么的都有,我们就在笆篱这边用力地跺脚大喊杀啊,沖啊,敌人知道中了埋伏,又以为我们人多,就都不敢再进林子,退了回去,绕到其他地方登岛了。后来天亮我们清扫战场,林子里活活扎成刺猬,流血死在那里的就有五十多个。宝姐姐这招实在高明,真是太痛快了!”郦歌眉飞色舞地说着,好不得意。她不知道,把她安排在西边,不是因为那里好玩,而是那里危险性最低。 众人见她手舞足蹈的形容,都哈哈大笑。 小楚这次就牛气了,整场战役是他代替大哥站在家主船上调动人马,他能不得意吗? “西岸本来最易登岛,平时船没法靠太近,可是大cháo真是帮了敌人的忙,敌船直接逼到我们的船队面前。我们的船队阵势早就布置好的,警钟一响,扬威震远两艘护卫船就一左一右横身拦在西岸两头,将船队夹在中间。楼上的拍杆果然了得,一扫就能把对方的桅杆直接扫断,敌人船上站着的倭寇,直接被拍烂脑袋的不少。我们阵势中间的楼船,全布了弓箭手,配合石弩车,船炮,先将第一拨接近的船轰了一通,将跑在最前头的敌人放倒了一批。” “那些海盗倭寇真是不要命的,中了箭落水里还死命往岛上沖,大哥早就交代过,船上的人手不可下船拦截,我们就由着他们过去登岸,只是把敌人的船都拦在了外面。他们冲上岸,正好冲进远昊大哥和沐大哥的口袋里。岸上留着的都是咱们岛上一等一的好手,和敌人搏杀起来真是可怕,那天连雨都没一滴,火光通明,我在船上只远远见着到处血肉横飞,沐大哥叫得最大声,撕杀声里还能把他的声音听进耳朵里,就听他一边杀一边喊,奶奶的真痛快!听得我也想冲下船去杀人!在船上什么都不要我干,实在是难过死啦!” 第77页 大家听小楚一边抱怨一边大笑,宝瑞仔细瞧了瞧妖刀,发现他脸上颈上都有伤痕,颈上有一处伤还靠在大动脉附近,只怕再偏一分一厘就要人命了,生死相搏哪能象小楚说的那样动人?妖刀见她目光停在自己颈上,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众人都随她的目光望去,见妖刀用手捂着脖子,看来也会后怕的嘛。又是大笑一通。 妖刀立即眯起他的桃花眼,宝瑞心想,真象是有一辈子那样久没见过他这个招牌动作了。他哼了一声:“你天天睡在床上,都知道你是活着的,就是不醒,我们还庆幸呢,要是你醒着,肯定嚷着要冲出去杀上一份,我怕你回头醒了说我们好玩的不带你,就卖了点力气,多杀了几个,算是帮你也抢上一份,感动吧?” 他又指指远昊狠狠地道:“这个人,面上看着是好的,可是打架真的不怎么样,我都杀得身上全是一条条的破布了,他还是好好的,绝对是偷懒,回头要好好罚他。” 远昊一听他抱怨,想起那日宝瑞说自己是“谦谦君子,温雅如玉”,又想起那日拼杀时,妖刀不要命地挥刀杀人,结果在倭寇人群里被敌人的倭刀划得衣衫褴褛,不由哈哈大笑,也不为自己辩护。 宝瑞虽没什么力气,还是可以低声说话,当下就说:“罚倒是可以的,不过你杀的人多,也讨不到奖励呀,你把脸都弄花了,可没姑娘找你了。” 远昊啧啧出声:“那正好,我见过那个倭人女杀手,发现女人真是太可怖了,宁愿脸花点,也别看上我。你们帮我看看,要是不够花我自己补两刀。”郦歌笑得捂着肚子歪到一边,宝瑞只好无奈。 抿嘴一笑,才望向小楚,小楚立即接着说:“当时敌人都集中在西边和南边,打得十分热闹,没多会西岸上又来几十艘船,我一看估计就是从北边退过来的。他们被震远拦截在外面,岸中间又泊了许多他们前面那批人抛下的船,一时挤不进来,就都集中攻击我们的震远号,当时真是有点吓人,我们其他船上的弓箭手不停放箭阻止他们爬上震远号。当时我们的船都连在一起,如果被他们爬上去,走到其他船上来就太容易了。但是敌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傢伙,一部分下水往岸上游,一部分还是继续攻船,他们没人指挥,只是一口气打杀,真是乱得不行,后来和我们船上的人打在一起,我们也不敢再放箭,只好拼杀。” 说到这里,他停了口,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楚不返,楚不返只装作不知。其他人笑得有点贼贼的。小楚抓抓后脑勺说:“本来大哥说过,放敌人上来,船上的人要时刻准备驱船追击,不得与敌人纠缠的,只是当时打得实在是都杀红了眼,船上的人看着岸上杀得热闹,都觉得自己在船上呆着难受,就有好多人忍不住冲去支援震远号,我也去了......” 宝瑞一听噗嗤笑了出声,原来是有人犯了错误。 小楚嘿嘿地笑,又看了一眼他大哥说:“没杀两个人就看见大哥在哨塔上挥旗传令,我就赶紧命大家退回去。岸上敌人太多,我们在船上的只能尽量she杀一些。不光沐大哥受了伤......”他看看大家,又不说话了。 这一静,宝瑞便将众人都细细又看了一遍,注意到他们有几人面上都不自然,无青一直歪着身子站着,右脚似是有问题,她心里明了,这场大战下来,牺牲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又怎么可能都安然无恙完好无缺?妖刀的武功不用说,也有伤在看得到的地方,那看不到的地方呢? 也罢,人都活着在面前就足够了,他们不说,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她现在何必去问,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于是她只是微笑着点头,什么也没说。 小楚见状立即机灵地自动跳过,接着道:“岸上打得非常激烈,不过我们做足了准备,还有宝姐姐原来制的一些炸药,敌人中了陷阱,后来敌人大概开始觉得暂时攻不下岛来,就开始后退,远昊大哥他们将敌人又逼退到水里,我们在船上又解决一些。敌人本来就是海盗流寇,组织自然不如我们严密,一开始呈退势就开始溃散,纷纷想乘船逃脱,许多船来时以被我们击损不能行驶,一时场面乱作一团,还有人自己抢起来,真是可笑!还有人痴心妄想抢咱们的船,真是自己找死。” “我们这些船上的人就等着他们上船跑呢,岸上的弟兄们也不追杀他们,就由着他们跑。我们立即都解缆驱船,将整个水路夹成窄道,敌人的船被我们夹在中间,根本跑不远,跑散的要么被我们的炮打中,要么被我们的四艘海鳅船追上逼回来,一路追击一路将他们逼到福州临近,追击了足有两个时辰之久,路上死伤的倭寇海盗飘尸无数,这些贼人平时残害沿岸百姓,我们还不想让他们死得太痛快呢!一定要让他们也尝够被人追杀围困的痛苦,让他们也体会一下命丧于他们手上的无辜之人曾经面临的恐惧和痛苦!” 宝瑞能想像到那些海盗船被楚家的大船逼在海上象猫戏弄老鼠一样戏弄的场面,却一点不觉得残忍,她本来就是将黑白看得很淡的人,才不讲什么大仁大义,她是小人,觉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对极了。 “关总兵早就安排水兵营的船队,连日在沿岸五里内巡弋,一发现我们这边的情况,就从那面迎过来夹击,关门打狗,这样敌人就更是一个都跑不掉了。最后就结束啦。现在岛上也都打扫过了,宝姐姐你好了以后出去一看,咱们的村寨还和原来没什么两样。天气也好多了,大家都等着你好起来,再给我们唱歌做好吃的呢。”说到好吃的小楚脸上顿时神采奕奕。 宝瑞听得满脸笑意,虽然错过了最精彩的一战,但终于还是雨过天青,她很快就可以到温州和女儿团聚了,心里极为满足,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再想。 众人见她开怀,也都放下心来。 定海 朝廷塘报: 德庆九年三月十七日,东海楚家配合福建路驻军福州兵马营辖下水兵营剿灭海盗倭寇,共歼敌一千二百四十三人。 福州一地大捷,各地纷纷效之。 同月,东海沿岸、城镇,多有海寇滋扰,各地官府及边防驻兵,得东海楚家提供协助,分别清剿东海流域海寇达三千余人。 又有报,此次清剿倭寇期间,发现有福建商人与倭寇长期私下勾结,私相授受之举。四月,皇帝着正在民间巡视钦差查抄该商人家产,清点计百万白银黄金之巨。朝廷闻之震惊,令沿海各地严查所有商号财产往来。 同年四月,东海楚家现任家主,封世袭东海定海侯,特准不入朝。 福建总兵关海山剿匪协助当地安民有功,着升一级。水兵营在实战中证明与安定沿海边防,维护居民有利,着福建路驻兵扩建水兵营,由定海侯协助训练。福建知州护民有力,褒奖。 作为支持沿海边防建设,朝廷将查抄罪民刘氏商人所得家产部分银两,拨与福州兵马营,一是作为褒奖之用,二是扩充水兵营及配备之用,并着福州兵马营日后负责为东海楚家提供适宜战备。 世上之人多是见风使舵,跟风摇头尤其是官吏对政绩的贪慕,一见朝廷对福州剿匪大为赞赏,沿海各地官府也真正对海上流寇的现象重视起来,海上商船和沿海居民的安全问题得到很大程度的改善,东海终于可以迎来长期不安后的一段平静。 东海楚家也终于可以渐渐卸下几百年的重负。 东海沿岸人氏,一时之间楚姓为贵。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正文就结束了。 原先的文稿构思里,会有较大的篇幅描写战役,感觉过于血腥,终于还是决定改成现在这个版本,希望不会让大家虎头蛇尾之感。 之后还会有几章番外,交代宝瑞等人以后的故事。 番外 我叫赵光义 但我更喜欢我的另外一个名字——阿一。 这个名字让我感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孤独的皇帝,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有各种欲望的平凡男人。可是叫我阿一那个女人,总是不余遗力地提醒我,我是个皇帝。她要我不去奢望凡人的感情,克制我凡人的欲望,她只想要我做一个好皇帝,一遍一遍地提醒我,我是个皇帝,我必须做个好皇帝。 直到现在,我仍然刻骨铭心地恨她,即使她已经离开人世十多年,我仍然深深地恨她。 我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让人如此痛恨。后宫那些女人,每一个都以讨好我为终生目标,做让我高兴的事,也从来不阻止我去做我高兴做的事。那个女人,却逼着我每日五更就要早朝,每日必须将所有奏章都阅批过才入睡,从我做皇帝那日起,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更改。 我想更改,但却不能。因为我的书房里,一直放着她给我最后一封信,那是她的绝笔和对我最后的叮嘱。 她写的第一句话是:阿一,请不要自苦。 第78页 第二句话是:阿一,你是个好皇帝,要一直做个好皇帝。 之后,是洋洋洒洒的文字。内容很多,包括我该生多少皇子,叮嘱我不要生太多,以免造成百年后皇位的争夺。告诉我什么情形下不能临幸我的妃子,甚至告戒我一月房事的适宜次数。 在这个女人眼里,从来没有把我当作一个男人。她把我当作朋友,当作兄长,当作弟弟,却从不将我视做一个男人。 她的可恨,从她很小的时候,我说很喜欢她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那时她几岁?八岁?九岁。我一说喜欢她,她就哭了。哭得很假装,哭得很野蛮无礼,哭得歇斯底里。撒娇耍赖,只为了要我发誓赌咒,做了皇帝的话,绝不起意逼迫她进皇宫做我的女人。 我只是口头允诺还不够,我说我绝不做强迫的事。她说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还说任何人一旦做了皇帝,操掌天下生杀大权,就会自然地对天下一切有控制欲和占有欲,难保不会做出一些煳涂事来。最后,不得不写下书面保证。那个陈年的保证,是和她最后一封信送来的。 我想烧掉这个早年的耻辱的证据。她说对了,我曾经,动过强迫她入宫做我的女人的念头,那时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但是我却无耻地动过这样的念头。无数次想烧掉但却不忍,那是我年少时最美好的一段回忆,回忆里,有我最年轻的老师远昊,有还是孩子的她。在那段回忆里,我真正象普通男子一样生活过。 她是我的亲人,是我曾经一直爱着的女人,不能拥有,放在心里爱着。她知道我对她的喜欢,对她的爱惜,却象天下所有贪婪无耻的人一样,利用我对她的爱惜和重视。因为我对她的爱惜,她对我的一切要求都有了合理的理由。她象那些大臣,那些王侯,那些不停逼迫我的人一样逼迫着我。 女人应该是温柔的,在男人疲惫之时提供一个休息的港湾。但是她,比那些不断逼迫我的人更可怕。从来不让我休息,有时候我几乎会觉得自己不只不是一个人,还不是刻苦的皇帝了,而是一只不断拉磨的骡子,喘不上一口气。 她还在的时候,因为想念她,每年至少会抽时间见她一次,但是她,从来不问我过得好不好,见了面,除了开头对我的礼物表示满意或者不满意,就是和我谈政事,不是正事,是政事。我每天在朝堂上谈得还不够,见了她,她也要和我谈政事。 最后一次见她,是她二十八岁那年的秋天。在那之前,她已经许久没有主动到京城看过我了。那时候她还是那么美,除了苍白虚弱,风华还是那样绝代,象一朵魏紫。她的人无力倚在趟椅上,说话却仍是那样有力不容忤逆,有时候我觉得,她分明就是个太后。 不过她这个太后身边跟着的,却是三个很厉害的男人,也好,这样我气得想捏死她的时候,有人可以阻止我。 我知道她特地来看我,是有非常紧要的事,但我却想不到是这样的“紧要”。 她告诉我说,她上辈子,在另外一个世界生活过,那个世界的很久以前,也有个国家叫宋,也有个叫赵光义的皇帝。这个皇帝的哥哥,也叫赵匡胤。我不知道她告诉我这个做什么,她看见我没有表现出奇怪的样子,还问我,为什么不吃惊。我为什么要吃惊?管她以前在什么地方呆过几辈子,我只认得这个世界这辈子的她。 她看起来有点失望的样子,然后要求我一定要很认真很认真地听她讲那个宋国的故事。 她说,那个宋国,也曾经有象我们现在这样的疆域版图,但是听起来,比我们现在这个糟糕多了。 她居然说,西夏要大宋缴岁币。她说,那个大宋朝廷官吏腐败,如何被巨大的军队消耗弄得国库空虚。她说那个大宋先被金朝逼到南方,连皇帝都被抓了两个,最后又被蒙古逼得依海而战灭国。 生怕我不相信似的,她特别描述蒙古人屠杀汉人的残暴和灭绝人性,她说了其中一个故事,有逃难的流民,为了逃出生天,许诺蒙古兵若得活命,就将吞进肚子里的珠宝吐出来进献,结果被蒙古兵当场开膛破肚,而蒙古兵的首领,知道这个故事以后,下令全军,说汉人狡诈,以后杀了汉人后都要将汉人的肚子剖开看一看,是否在肚子里藏了珠宝。 她还说,宋朝赵氏亡国,最后的小皇帝只有九岁,就由大臣背着,带领大臣百姓一起跳海殉国,海上飘尸十万,那个地方叫崖山,此歷史被后人记为:崖山之后,已无中国。 言语之间,处处提及我们这个世界与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的歷史多有相近之处,言下之意,是提醒我要警惕,切不可重蹈覆辙,否则我的后代子孙就是这般下场,我不做个好皇帝,就会成为绝了中华的歷史罪人! 我听着,十分愤怒,我一向不蓄指甲,但两手却因为握拳,手心已被自己扎得淌血,也不知道疼。我的臣工都说我是个笑面皇帝,无论多大的事我都不对他们发脾气,生气也不摆在脸上,所以他们才特别怕我的笑脸,看不穿我所想,他们才忌惮。 可是因为她说的这番话,我知道我已是怒目欲裂。 她以为撼动了我,以为我是听到那些残酷和不幸愤怒,但她却不知道,我的愤怒都是因为她。她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没错,我想做个好皇帝,一直以来都被我的子民所赞誉,风光无限,比我的哥哥,开国皇帝更受爱戴。可是,我并不是生来就註定了当皇帝的。先皇,我的哥哥,有许多弟兄,还有许多儿子,从小为了避过夺位的仇杀,我不得不躲到与世隔绝的无缘谷去,唯一的好事就是认识了她,但认识了她也是另外一个噩梦的开始。 我是我的生母家族扶上大位的,那时我只是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年。之后,我就一直在偿还外戚的债。为了保住皇位,我杀了许多人,我那些亲戚也藉机杀了许多和他们不对盘的人,有好有坏。除了还债,我还花了许多时间对付他们,对付完他们,我还得照顾我的子民,还要忧心外敌,大金,西夏,吐蕃,大理,更远的还有西辽,蒙古。 她一点都不心疼我要面对的这一切,只是不断地逼迫。将我这一辈子的时间都要安排得满满的,这样还不足够!我的一生,长寿的话,活到七老八十已是极限了,为什么还要我去忧心我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是不是会去跳海?如果我的后代子孙没用到被人虏去,那是他们活该,莫非我百年后还能从皇陵里爬出来救他们?后世的汉人被人剖肚子,莫非我现在就下一个命令,时代不许汉人把金银财宝吃到肚子里? 她凭什么这样对我?生怕我活得不够累,生怕我不累倒早点死? 我是一个皇帝,我愿意做一个好皇帝,这是我的理想,是我的职责。但是一个皇帝,还可以拥有很多,很多钱财,很多女人,很多权力,天下都是我的,我可以鞠躬尽瘁,但我是否可以索取回报?作为皇帝应该享有的一切,我能不能该不该去享受? 可她,能狠到连我多一个女人都要管,她不是我的女人,凭什么?她又凭什么要将诸多的负担加于我身上?怕我不够痛苦?!简直是岂有此理! 那日最后,我气极,踢翻了屋内所有能踢翻的东西,砸碎了所有能砸的东西,指着她脱口而出怒骂道:“联不是你这个疯女人家里养来拉磨的骡子!”从此,我发誓不再见她。 那日,据说她是吓坏了。有什么事情能真的将她吓坏了才奇怪,她连死都不怕。 那日,那三个可恨的太监在我身后毫无节制地大笑,无视我作为皇帝的尊严。就是他们的纵容,那个疯女人才会越来越疯。看在后来他们为宋室做了许多,现在还在外面奔波的份上,我就暂时将他们的无礼忘了吧。 说起那三个男人,我虽然羡慕他们可以有机会陪着她,但却实在不理解他们。 景远昊,曾经的景王世子,我最年轻的老师。从小就被誉为神童,有定国安邦治世之才,为了给还是个孩子的她保命,捨去世子之位,被家族从家谱里革去名字。可是又是为了她一句话,入世考功名,再为了她,状元没做一天又捨弃。这样视科举为无物,引得朝野震怒。可就是这样的惊世之才,却甘于隐在她的背后做个简单的男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里,总是她出谋划策,凭她那点小聪明小计谋沾沾自喜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她知道他是怎样献计让我并了大金,她会不会惭愧? 不对,这个女人根本不知道惭愧二字。她连身为人妻都敢去和两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生出两个儿子,还有什么时会叫她惭愧?可她这样,老师还是那样对她,我没有机会,经歷这样的感情,如果有,我能不能做到他那样? 沐琛,更是可笑。他父亲老沐王,应该是老一代王侯里最有钱的傢伙了先皇给他的封地里居然有金矿,真是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可他却不管那些金山银山,跑去当土匪,又为了她放下屠刀,他又得到了什么呢?除了一个儿子,除了她亲自去关外寻他回来。如果我得到的情报没有错,在无缘谷里的那些年里,他们的关系是朋友一样纯白。是为了看着她,陪伴她走过最后的日子?还是为了让她看到他?她最依恋人,凡是她喜欢关心的人,她都依恋,只除了我。也许,两个原因都有吧,想让她在离开人世之前陪伴她,记下她的样子,又让她看到他,可以放心。 第79页 我是羡慕他的,在来去之前都挥洒自如,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又陪伴她走过最后十年岁月。 我最讨厌的,是这个定海侯楚不返。讨厌极了,这个定海侯还是我封的。我真想不出她到底看上了他什么。楚家人,冰冷,无情。一辈子都是为了家族使命活着,连怎么对一个女人好都不知道。我无数次要封他为王,招揽他,但他一次一次推却,他很聪明,知道一旦入朝,就会成为那些势力拉拢的对象,知道他们楚家会被当做积累政绩,沽名钓誉的工具。最后这一次,他终于领了封,他应该很清楚,没有第二个她会那样尽力地帮他,他们楚家,靠自己以后的路不好走。那一战,他们没剩下多少人了,而且,海寇对他们恨之入骨。 我不知道他为她做过什么,能值得她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又失去另一个孩子。因为他救过她一命?她应该知道,他救她就和顺手捞上一条鱼一样没有意义。一个儿子够还这个救命之恩了,可她,对他的好远不止这些。她不在意他,就不会亲近他,也不会为他生儿子,更不会为了东海楚家出生入死。她不只因为帮他失去和远昊的孩子,还失去一身功力成为普通人,还终身不育。也因为这样的重创,她才以那样一副虚弱的身子,勉强撑过三十岁生辰就归天。若不是因为这样,人间应该还能留住她一些岁月,少了她,人间少了多少颜色啊。 可他回报了她什么呢?如果不是我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将她小产的事告诉他,命他一定要去陪她过上最后的五年岁月,他一定还在东海岛上,认真地做他的家主,做他的定海侯吧。一个男人怎么能对那样一个女人狠得下心来无情,我真的恨他,讨厌他。现在他跟着远昊他们征战完成她的心愿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看不到了。 可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怪他。 我连爱她的权利都没有,我若真爱她,应该放弃我的皇位,至少,应该多陪陪她,多看看她。她对我狠是对的,我没自己想像的那么爱她,否则我怎么会那样生气,否则我怎么会发誓不再见她?以至于最后那两年,真的连看也不再去看她。连她殷勤写来的信,我都只回稀疏的几个字,可她却那样高兴,无烟的回报里总是说,她每次看完我回的简单的信,都感嘆阿一是个好皇帝,太忙了,终于不写那些罗嗦的长信了。 无烟是我安排在她身边的人,远昊老师知道,老头子也知道。就她一直不知道,她一直无条件地信任自己认为是亲人的亲人。如果她知道她一直信任的人,是个探子,并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与我,她会不会恨死我,会不会恨死了无烟?无烟现在一定在无缘谷里,替我日日守护在她身边吧。 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她要让我气得发疯呢?如果不是她让我这样生气,我不会去发那样的誓,不会真的不再看她。我这一辈子,做的最错,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她最后的两年里,真的没有再看过她一次。 到最后,我也没有去送她,我不敢。怕看见她那样安静地躺着,明明只上象睡着,又永远不会再醒来的样子。无烟说,她是一边唱歌一边睡去的,那首歌我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听过,女人如花花似梦啊。 她对我最后的叮嘱,第一是,不要自苦。 所以我决定不再爱她,不自苦,只能不爱她,不思念她,不后悔没有再见她。 所以只有恨她。 据说恨比爱更让人铭记。 爱太轻。 作者有话要说:趁着凌晨大家都睡觉了,将最后三章番外贴完,此文就结束了。 我把宝瑞的故事,结束在她三十岁的时候,中间她还有精彩的九年时间可以活,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我残忍。 我写文的想法,会在后记中交代清楚,有耐心的朋友可以看看。 :) 作为娘的儿子 东北真是冷死人了,在冷死人的天气里赶路,真是要人命。 还有这么远的路,要我在年三十之前赶到京兆,更是要人命。 那三个不安分的老头子,太不懂得体恤年轻人了,临时搞什么回京述职,害我们三个孩子天南地北地跑,妹妹还好点,我和凡弟,一个从东北赶,一个从福建赶,跑到估计就得歇气了。 不知道凡弟今年又赚了多少银子?他都已经是长江一南最有钱的人了,还赚那么多银子干什么用?以前说赚钱是为了东海楚家有钱什么都不怕,现在呢,都够楚家一百辈子用了。再说了,现在是小楚叔当家,也不要他的银子花。想不通,我明年多帮他花吧。 妹妹估计今年还是不会答应嫁做皇帝的媳妇。估计赵家小弟是皇家最可怜的儿子了吧,都快三十的人了,跟着妹妹跑了二十年都没娶到手,别的皇子都快能当祖父了,喜欢我妹真是他倒霉,哈哈。 说起来,我们三兄妹都没成家,应该怪我娘吧。 娘啊娘,不要怪儿子拿你做挡箭牌,实在是做你的儿子不容易,谁叫你这么早就把我们抛弃升天去啦,害我们都早熟,过早看破红尘。不知道今年娘在天上,又拐了几个仙人做情人。可怜我们家几个老头子寂寞得啊,年年过年都要妹妹换上娘的以前的衣饰又唱又跳的。娘也不管管,这么幼稚低智商的事,真的是挺丢脸的。 赶车实在无聊,这破马跑得真慢,没事做,想想娘以前的趣事来打发时间吧。 想什么好呢?在大理装神弄鬼?还是在苗疆和毒王斗毒?还是在四川,明明武功全失还挂着鱼肠剑上嵩山和人比剑?哦,不对,是峨眉山。嵩山都是和尚啊,想起那些老实和尚遇到娘,唉,也是挺可怜的。 好笑的事太多了,想起来乱乱的,算了,还是想想怎么对付那三个老头子吧。 见了老头子,他们一定又要说:你们三个也别玩得太过了,你们娘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们象普通人一样平凡地活着,结婚生子,享受和把握平凡的幸福。 呵呵,身为宝瑞的儿子,又怎么平凡得起来呢? 从小跟着她四处冒险游歷,她升天后,几个老头子又带着我们四处游歷。后来和大金打仗,三个老头子也自己上战场玩去了,一玩就玩到现在玩到打吐蕃还没玩够,可怜我,还要代行父母之职带凡弟和妹妹去天山找房老爷子学无由剑,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剑法有什么好,麻烦得要死,还是刀干脆,从上往下一噼就完了,不用搞那么多花招。 不过最麻烦的还是被人知道我是宝瑞的儿子。 比如说上上次的武林大会,我只不过是觉得小时候看娘上去和人过招也挺好玩的,才一时技痒和人比了比刀得了个榜首,又为了出风头不小心排上了兵器谱第二,麻烦就来了。真不知道小孟庄主怎么想的,刀榜剑榜也就算了,还要搞个十大兵器谱,比一次还勉强算好玩,比这么多次真的乏味。 小楚叔又是孟家女婿,这亲戚关系实在是不能拂人面子,打就打了,还到处和人说我是我娘的儿子。我娘玩的是剑,可我玩的是刀啊,叫我去和人比剑,我可丢不起那个脸,拿抓刀的手去持剑,差点笑掉人大牙。娘潇洒,拍拍屁股就上天玩了,我这做儿子还要混的啊。 这就算了,一说我是宝瑞的儿子,什么人都找我问我娘,都说我娘升仙了,还有什么有趣的。有趣的能说吗?说我娘上峨眉山的时候已经武功全失?那峨眉山也没脸了。说我娘和毒王比毒没比成,把人家那些毒物都弄死了?还是说我娘在大理装什么白象娘子? 有趣的还很多啊,比如说我娘后来没走动那几年,裁了一大堆穿不完的衣裳,现在妹妹穿也穿不完。还要大老头将她穿每套新衣的样子画下来,挂满了整个无缘谷都还挂不完,害我们三兄妹现在也拿着她的画像到处跑,当观音来拜。 现在我都不敢看娘的画像了,看多了,对女人真的完全没感觉了,怎么做普通人结婚生子过平凡的幸福生活啊。 拜我家老头子和我娘所赐,给我长了这么张脸,拜三个老头子所赐,让我练成这一身武功,这么多年追着我跑的女人真的受不了。 说到生子,想给我生儿子的女人不少,可是她们会带我儿子去游歷吗,能给我儿子讲天文地理吗?能给我儿子讲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吗?我的儿子,生来就会继承许多别人想也想不到的东西,没有一个这样的娘,他不会把家败光吗? 做我娘的媳妇,总不能比我娘差太多是不是?别的不说,她们愿意和我一起坐在着破车上吃冷风赶路吗?她们大概会说我是傻子,有金山银山不吃,出来吃冷风。可是世间认不清楚自己的女人太多,她们喜欢我什么呢?喜欢我这张脸?喜欢我的家世?喜欢我在江湖上的名声?她们认得清我是什么样的人吗?连我自己都认不清楚自己。 追着我跑,追吧,很多骄傲得不行的女人,我都是用同一招对付的,把我娘的画像给她们看看,告诉她们自认能比得上我娘就跟来好了。 第80页 我这还算给人机会吧,凡弟可比我狠多了,小时候凡弟看起来多老实啊,谁知道他藏得那么狠,等他成了一代jian商才吓人一跳。小时候我还老心疼他被娘欺负,结果后来问他为什么打小就装老实,他居然说,如果两个儿子都狡猾,娘就没乐趣了。说得怕死人家不知道数他最心疼娘似的。 这个jian商对女人更无情,说能和他比肩的女人还没出生,估计准备以后上天让娘给他找仙女了。 做娘的儿子不容易,做娘的女儿才是好。妹妹做什么都有理,仗着长得象娘,什么出格的事都没有理,都二十六的人了,和赵家小弟那样拖着叫什么事儿啊,居然说结婚不结婚他们两人都没什么变化,结婚还要大节小节就进皇宫跪人难过。 反正,谁叫我们是娘的孩子呢,有什么不满意,和娘说去吧。 这样儿就这样儿吧,也挺好的,三个老头子相互陪伴沙场征战,三个小的各自过各自的,有机会就聚在一起,没机会就彼此想念,知道大家都好好地活着,就够了。 娘就是要我们都快活地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吗? 现在我们都快活地活着,娘一定也快活地在天上活着。 老头子见到我一定会吃惊吧,我也用火烧云来拉车,哈哈哈哈! 成鬼成人 “缘法!” 果然是缘法,我说怎么一睡着就到这破地方见着这么个没脸的东西呢。 “哦,你来了。” “都死了,我能不来吗?人家才三十岁就死了!三十而立啊,我还没立就死了!你能不能把脸戴上我好看着你说话。”这鬼真没意思,我这三十年可是天天对着美好事物啊,虽然现在死到这里来了,一时间也是需要时间调适的。 “哦,要戴哪张?”缘法开始玩川剧脸谱。 “啊呸,远昊哥的脸你也敢戴,你有温雅如玉的气质吗?” 又换个妖刀的脸,问:“这个?” “妖刀是妖气,你这是鬼气!” 再换个阿楚的脸:“那这个合适吧,够冷。” “阿楚是冷,不是阴冷好不好。”真受不了他,披上脸皮不似人。 “我本来就不是人,你不能要求太高,三张都戴吧。” 三张脸不断变幻,眼晕。 上次我怎么会觉得他可爱呢?收回那句话。我还不想刚死就精神崩溃做个疯鬼:“行了行了,用你原来那张吧。” 妖刀那个招牌眯眼的动作出现,我真想捏死这个鬼:“用阎王那张。” 缘法脸终于不变了,换上一张鬼魅阴冷的脸,却笑得妖里妖气地问:“还不错,让你看出来了?没有上次那么笨。” “我一出生就明白了,除了阎王,谁能让我轮迴还带着往生的记忆呢?我只是没想到阎王是佛家代表而已。”谁能想到阎王会讲佛呢? 缘法,或者该叫他阎王了,扯了扯嘴角说:“不是我想和你讲佛,你那个时候,满心都是佛,只听得进去那个。现在总算有点原来那个瑞丫头的样子了。” 怒了,怎么老窥我心思:“不待这样的,好好说话,不许偷看我。” 缘法:“我是阎王,不用偷看。你不想我就不会知道。” “哦,那我什么都不想,咱们说话说快点。你专程在这等我吶?等多久拉?这回送我去哪里?” 缘法:“十天。” “什么十天?” 缘法:“天上一日,人间三年。” “你这是冥界阴司,什么天上一日。” 缘法挑挑眉:“谁告诉你冥界阴司不是天上?” “好吧,你就算告诉我阎王和玉皇大帝都是你我也没意见。” 缘法陈述道:“你好象一点都不伤心。” “为什么伤心?” 缘法:“你死了,他们活着。” “他们活着我很高兴啊,都答应了我不会伤心的,我干嘛要伤心。” 缘法:“这次觉得活够了?” “没活够,只是没办法,你要我来我能不来吗?我不来,谁知道你又弄什么法子折磨我,才过了二十没几天好日子,就小产武功全失,那是人过的日子吗?三十还不死,你搞不好就把我弄个残废啊哑巴聋子什么的,那不光我伤心,他们也要伤心死了。我还是现在就老实死了好。”不是说吗,阎王要你一更死,绝过不去三更。 缘法:“你本来就不该这样死去活来的,在我身边呆着不是挺好?非要去玩人玩的东西。现在性子回来了,估计以前的东西也快想起来了吧。” “什么原来以前?” 缘法:“你二世为人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难道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是挺奇怪的,没见鬼的阴阳眼。” 缘法:“那是因为你失去了记忆。” “不要搞笑吧,失忆是穿越的把戏。”嗤之以鼻:“等等,你意思不会是说我本来是鬼吧。” 缘法点头:“自然,还是天天给我磨墨的瑞丫头。不然我等你做什么,我很忙的。” “给你磨墨?你就骗吧,都说我失忆了,你要蒙我说我是你没过门的老婆我也要信?” 缘法皱眉:“你确实是我没过门的老婆。难道是因为觉得不满意所以要去做人玩?” omg~~~~~~~不行,我已经嫁人了,孩子都三个了。 缘法不耐烦地说:“你这丫头就是麻烦,要不我把你脑子砸回原来的样子算了,现在这样实在费劲。” “不要哇,我说了会记得他们的,不然他们也会把我忘了。” 缘法笑得很诡异:“那你还要不要去做人玩?再做人的话可就会什么都忘了,你要留二世记忆的话,神经会错乱的,肯定是个疯子。” 啊,赶紧抱住脑袋先:“不要了,不做就不做了,做鬼就做鬼,只要别砸我脑袋。” 缘法jian计得逞地笑:“这才乖。” “你刚才说,这里一天人间三年,那我在这里呆上几十天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他们?” 缘法又挑眉:“几十天?成妖了,就不归我管,你想早点见的话,我不介意动动手指,我也想他们早点来,你见完了就把你砸回原来的样子,我们的婚礼已经推迟很久了,再不办没彩礼了还要倒贴呢,喜帖你知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不要啊!让他们慢慢来,555555555不要砸我的头啊~~~~~~~~~~~~” 缘法不耐烦走了几步又回头:“你最好快点来磨墨,你不在,我已经写错很多字了,一会不小心又写错可不赖我。” 55555555555还是活着好啊,做鬼被人欺负...... 后记 为了避免日后有人投诉非正文骗积分,我只好写在下面作者有话说那个位置,字会比较小,看起来大概比较辛苦,非常对不起。有耐心的朋友可以看. 写下来,只是作为自己写这个故事的一段记事吧. 会开始写新的故事,希望在新的故事里,能见到大家! 非常感谢大家一个月来的陪伴,感谢朋友们的每一朵花,每一个鼓励! 鞠躬!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个后记,就要为这个故事打上“已完结”的标记了,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我记得韩国导演李沧东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将那部电影视为一部“说出心底的秘密”的作品。我已经忘记了他那部电影叫什么,内容是什么,只是记住了这句话。 在过去的二三年里,我一直写商业文卖钱,就是写那种,客户需要什么内容,我就写什么的文。其中我还写过房地产售楼的文案,许多文字,最后都和别人文字混在一起,又冠上某个人的名字。 宝瑞的故事,对我来说,也是一次“说出心底的秘密”的过程。 其实我没有想过,写出来,会不会有人看,只是某一夜想起一个人,做了一个梦以后,决定写这样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我想讲的是一种活着的方式和态度,所以跳跃性很大,对于那些想看宝瑞如何长大,如何恋爱的朋友,我只能说抱歉,接下来,也许我会写一个那样的故事,但是这是后话了。 我在前面提到过,宝瑞身上,有许多我自己的影子,这也算是我的秘密吧,呵呵。 我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也不是一个大女人,我写的不是女尊文,也不是np文。也许是因为一开文就直接跳跃到宝瑞已经是有孩子的年纪,所以让一些朋友误会吧,不过没关系,没看宝瑞的故事是损失哦~ 宝瑞是个不幸又幸运的人。其实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呢? 第81页 对于爱,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不同的定义,初恋的美好苦涩,可以相守一生的细水常流但却没有激情,在工作的时候,在交友的时候,或者在某天乘车的时候,突然对某个身影留下念想,都是我们心底不能完全言说的情感。如果非要说是np的话,我们的心灵里,都有np。宝瑞是有这个机会去做出来,又不被人责怪而已。 不管是身体的出轨还是精神的出轨,都是普通人性里的一个阴暗面,坦然去看,或者隐晦去看,或者逃避不承认它,都可以。我必须诚实地说,如果给我有机会成为宝瑞,我会这样做,但是现实就是现实,故事只能是故事=。= 宝瑞的结局,是我早就想好了的,只写到三十岁就结束她的生命。 小时候我有一个憧憬,对生命,我不愿意太长,年纪太大了,许多想做的事已经没有能力去做,反而是一种痛苦。于是我认为,一个女人,就象花一样,40岁的时候,已经开到荼靡,在花瓣还没有落下时就停止,让灿烂永远被留住,是最完满的。我一直这么固执地认为着,不过许多人说,女人的人生要有孩子,有丈夫,如何如何才算完整,我无意向大众挑战,只好自己这样想想就算了。 可是我有机会决定宝瑞的生命,我终于这么做了。这和我的梦有关,也和宝瑞的命运有关。 她得到太多了,用她的话来说,是该她偿还的时候了。为什么穿越文会红火,因为穿越给了人重生的机会,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想过,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多好!穿越文,就满足了我们这个欲望。宝瑞得到了重生的机会,得到了万千宠爱,活得没有拘束,随心所欲,为人所不能为。 可她不是完美的,不是真的无情,也不是滥情。三个男人的心里都有她,她的心里也有他们,时间长了,即使没有人逼迫她选择,她也没有办法逃避,在对待爱人这个问题上,她只是嘴上说得潇洒,但是她真的会愧疚。她不是可以轮流和三个男人做爱的女人,做不到传说中的np。 和三个人一起生活时间长了,她将无法面对,她没办法给予对方同等的感情,和正常相爱男女之间应该有的交流,包括感情和性。她能逃避一时,却没办法永远逃避,她逃避,爱她的人也会痛苦。大家都为难。 我想,如果非要逼她选择的话,她也许会选择远昊,但是那就意味着否定她对妖刀和阿楚的感情,也就是否定她自己的过去。她的个性不允许她那样做,死掉,对大家都是一个完美的结束,而远昊他们,重新寻找另外一个生活的信念和支点,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彼此铭记是最好的。 爱太轻,他们要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结果,否则宝瑞不是宝瑞,他们也不是他们了。 这就是我想讲的活着的故事。 写古代文,是因为女孩子都有一个穿上华丽衣裙的梦。小时候,最早看西游记,红楼梦,或妖媚,或婉约的古代女子形象,给女孩子留下一个梦幻的影子。那时我和许多小姐妹伙伴,都有过披着床单当瑶裙,铅笔当髮簪,捏起兰花指的经歷。后来又看过最早香港拍的she雕,发现演黄容的翁美玲穿的居然是裤装,非常失望。 所以我写的宝瑞,虽然也是江湖女子,但是永远要穿美丽的裙子。 借用宋朝的背景,是出于对宋史的慨嘆。宋朝是个不幸的朝代,开始得不幸,接下一个烂摊子,结束得不幸,海上飘尸十万,崖山之后,已无中国,对汉人来说,那是一个巨大的悲剧。但是宋朝,无论从科技、文学、艺术、思想的进步上来说,都是一个无比灿烂的朝代,着名史学家陈寅恪说过:“华夏民族之文化,歷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这样的造极,我认为和这个不幸的朝代来说,是非常不匹配的,正是因为觉得不匹配,才更被吸引。 最后,是写“何以为家”这一卷。 我不是热血青年,我也不是那种特爱国的人。我很多朋友都移民出国了,其中大部分都是官宦子弟。我不想说政治什么的话题,我只能说,他们得以更了解外面先进的世界,是因为他们的父母,拿着大量纳税人的钱。然后他们出去了,不愿意再回来,原因是觉得我们的国家太腐败,没救了。 在写这一章的时候,我或多或少是受到这种现象的影响,我无意批判什么,也无意讲爱国或者高尚。前面说了,宋朝的灿烂和它的不幸不配,简单的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宝瑞本来对阿一是有极高的期待的,希望他做一个好皇帝,统治一个强大的国家。但是在对待倭患这件事情上,她看清楚了,国家就是那么一回事,她可以做的几乎是零。但是她还是去了东海。 国家不能决定我想什么做什么,只有我自己才可以。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没有必要找太多藉口。 宝瑞,我就要和你告别了。 宝瑞不是个好人,我强调过很多次了,哈哈。在写阿一的番外时,我又特别写了她个性的另一面。这一面,我借用了古龙写叶开的父亲——白先羽的形象的一部分。 白先羽是英雄豪杰,是神刀堂的一把手,最后却被他爱他人和兄弟一起杀了满门,因为他的个性太可恨了,有太强的控制欲,凡是靠近他的人,都必须被他影响和操纵,他跋扈,不讲理,惟我独尊,所以他身边的人忍受不了,既爱他敬他,又被他折磨,恨他,只好将他杀了。 宝瑞,在很多地方也是一个主动性和控制欲很强的人,她做许多事情,出的许多主意和点子,有智慧,也有靠小聪明强出头,靠着好运气过日子,最后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小产,生病等等,呵呵。 可是我很爱她。 也谢谢大家爱她。 整个故事不到一个月就急急写完了,没有花时间修饰行文,也许以后再看起来,会觉得粗糙,写下这个后记,是为了以后让自己回想写文的时候的心情,算是给这个歷程做一个交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