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 第1页 《执迷》作者:苏景闲【完结】 文案 世间诱惑三千,皆不如你一人。 小短篇,年下 内容标籤: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寒章,明焰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天衍仙宗,坠月峰上。 山顶无人,只有乱石残枝凌乱铺于地面,被月光覆了一层如纱清辉。 明焰一身红衣,坐在桃树上,正手执玉壶,陶然饮酒。 有透明酒液沿着唇角,一路蜿蜒至下颌与脖颈,最后浸湿衣料,留下一寸暮春残红般的颜色。 月上中天,明焰凤眸微阖,在心里数道——五,四,三,二—— 一。 下一刻,有一白衣修士,手持长剑,出现在坠月峰顶。 他生得极好,肤如玉色,眉似黛染,唯有双目已眇,不可视物,缺了两分灵动光彩。 明焰却很喜欢。 他见这人的双眼,如浓墨倒入深潭,满潭的水都被染上墨色,极得他心。 所以这接连三个月,他才次次在这半夜,破开天衍仙宗的护山大阵,攀上这坠月峰,隐在桃树上,只为美色。 美人与酒,再合月光,人间极乐。 白衣修士在平滑的山石打坐调息后,抽出了本命长剑。 剑光如秋水,灵玉做柄,执在手中,令人一时间分不清玉色与肤色。 明焰大悦,懒散靠在桃树枝上,看美人月下舞剑。 天外星子寥落,明月如钩。 明焰看白衣修士所练习的剑招,发现这人天资实在惊人,不过三个月,竟已经将天衍仙宗的《缥缈剑》练至第九重——霜冷长河。 想当年,他也练了—— 唇角浮起懒笑,明焰喉结微动,咽下一口清酒。 这般惊才绝艷的弟子,竟被天衍仙宗藏着掖着,没有传出半点风声。 有趣。 明焰怠懒屈起长腿,红衣随动作滑下,自桃枝垂落,盪在风中。 想起往事,明焰心中涌起躁意,正想饮尽坛中酒,忽地发现,白衣修士停下了动作。 「不知前辈还要看多久。」 这是明焰第一次听这人开口说话。 嗓音跟他想像的一样,如冰玉相击,清冷非常。 明焰不答,復又饮了一口酒。 「晚辈寒章,不知前辈为何而来。」 「自是为你——」明焰单手拎着酒壶,坐直了背,侧眼看向寒章,「的美色。」 寒章神色不动,只道,「谢前辈抬爱。」 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明焰起了兴趣,他身形如烟般从桃枝轻跃而下,缓行至寒章身前,凑近了问,「不怕我?」 寒章摇头,「不怕。前辈若有杀心,寒章已死。」 「嗯。」 明焰轻轻应了一声,未执玉壶的手触上寒章的侧脸,「你如此容颜,我每天赏看还来不及,怎捨得下杀手。」 寒章丝微未动,「谢前辈。」 触在脸颊的手指下移,明焰轻佻地抬起寒章的下巴,注视他的双眼,「什么都看不见?」 寒章:「自出生之日起,便不能视物。」 「可曾遗憾?」 寒章:「不曾。师傅说,不见世界之万千,便可不沾尘埃繁琐,清心静气,方能攀得大道。」 「可真是乖巧。」 明焰凤眸微挑,「若不见便可不受诱惑,那不如世人各个蒙眼捂耳算了。这世间三千诱惑,还是要一一看过才作数。」 寒章不答。 明焰轻笑,凑近寒章耳边,「给你见面礼可好?」 余音未落,明焰的手轻轻覆上寒章双眼,低低倒数,「五、四、三、二——」 「一。」 明焰将手撤开。 寒章尚且不及反应,就见眼前漆黑如帘幕般被拨开,映入眼眸的,是渺远夜空与数点寒星,是簇簇群山与风吹云动。 「啪」的一声轻响,极细微,寒章目光被引动,就见十数步外的桃树,眨眼间花蕾满枝,随后花萼裂开,乍然绽放。 满树桃花,如烟云弥散,晚霞倾落。 寒章屏住唿吸。 明焰爱极了桃花映在寒章眸中的模样。 他纤细微凉的指尖抚过寒章的眼尾。 寒章目光从桃树收回,落在了明焰的脸上。 明焰笑容轻佻又惑人,用气音问,「告诉我,桃花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 ——未完—— 第二章 执迷2 明焰看自己的影子映在寒章的眸子里。 他唇角上挑,满是兴味,冰凉的手掌覆在寒章脉搏处。 寒章没有动。 明焰便得寸进尺,鼻间唿吸擦过寒章的耳廓。 这般姿态,两人靠得极近,明焰如失了气力与尖刺的藤蔓,贴合在寒章身上。 声音也逐渐绵软,「你真和你的剑一样,又冷又硬。明明如此俊美,却一丝笑容也无,可惜。」 寒章注视着明焰泛起浅红的眼尾,以及眸中盈亮的水光,疑惑,「这是泪?」 他学着明焰,抚过明焰的眼尾,指尖便染上了润湿。 明焰尾音沙哑,「当然。」 寒章好奇看着指尖那一点莹亮,「为什么有泪?你在伤心?」 就是在此刻,明焰含住了寒章的指尖。 第2页 牙齿轻磨,软舌舔舐,明焰笑的如同盛开在午夜妖娆的花,「这可不是伤心,这是动情。」 桃树下,剎那盛开的桃花如洒洒星雨,落了一地。明焰被压在桃树干上,眼角的水光更甚。 他斜过眼,瞪视寒章,红衣凌乱地半挂在肩膀,「你太过粗鲁!」 寒章半寸不移地注视明焰的神情,克制而贪婪。他修长的手指沿着肩线,最后揩尽明焰眼尾的泪,「这是动情。」 随着他的动作,明焰惊叫出声,手指无意识地碾着一片桃花瓣,玉色的指尖沾上了淡淡绯色。 朔日,掌门的侍从传话,让寒章去摘星殿面见。 寒章御剑到达摘星殿时,殿中空旷,只有天衍仙宗的掌门坐在玉座上。 寒章收剑,「师傅。」 掌门一派道骨仙风,和煦道,「《缥缈剑》如何了?」 「已至十一重。」 「可有关隘不解?」 「没有。」 「好!」掌门眼中俱是满意,「这一次,我传你另一套功法——《诸天星功》。此套功法,乃是我天衍仙宗飞升上界的仙人,最后留下的绝世功法。本门之中,唯有徒儿你,有这个资质修炼。你万万要认真研习,切不可辜负我与众位长老的期望!」 「谨遵师傅之命,徒儿定当一心修炼。」寒章眼盲,视线落在虚空处,「师傅,下个月便是天衍仙宗百年一次的大比,徒儿也想参加。」 听完,掌门脸上的和煦笑容一凝,语气却无变化,「是谁告诉你,下个月就是大比?」 寒章实话道,「乃是徒儿御剑时,听见的闲话。」 掌门重新笑起来,「徒儿莫急躁,你跟宗门别的人都不一样。他们参加大比,不过一为扬名,二为灵丹功法。你是我的亲传弟子,万不可折了身份,争抢这般微名小利。你现在最紧要的,便是专心修炼,早日碎丹成婴,万不可被旁物扰了心思!」 寒章颔首,「尊师傅教诲。」 回到坠月峰,寒章走进卧房时,脚步一顿。 下一瞬,有裊裊香气缠卷而来,紧接着,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 明焰柔软无骨一般贴在寒章背上,「你那师傅叫你去做什么?去了这么久。」 寒章握住明焰缠在他腰上的手臂,揉按抚摸,「抱歉,让你久等了。」 明焰舔过寒章的耳垂,唿吸都撩人,「今日,可曾想念我?」 寒章认真回答:「自是时时刻刻想你念你。」 明焰低笑,「那是想念我,还是想念我的身体?」语调促狭。 寒章语气依然认真,「都想。」 明焰吻上寒章的下颌,呢喃,「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想我。」 事后,懒懒贴在寒章身上,明焰打了个响指,无形气流将窗户打开。 窗外月已上中天。 明焰满身都是浅粉红痕,眸光细碎,慵懒道,「你这坠月峰,真是冷清。我这日日来,夜夜来,从没跟别的人打过照面。」 寒章正缓缓亲吻明焰的脖子,回答,「师傅不允许任何人来坠月峰。」 「为何?」 「妨碍我修炼。」 明焰眼中讥诮,「除了你师傅,你在这天衍仙宗,可有认识的人?」 寒章摇头,「没有。」 「你拜入天衍仙宗,多少年月了?」 寒章仔细回忆,「我七岁前住在山野林间,后来被师傅带入天衍仙宗,至今已有四百九十余年。」 「不到五百岁的金丹巅峰,这天下,万年都出不了一个。」明焰手贴在寒章丹田,「你这金丹,养得极好。你若真想破丹成婴,不过打坐调息的功夫。」 艷丽的眼尾沾上兴味,「说说,为什么压着修为,不结元婴?」 寒章沉默。 明焰也不恼,「不说也罢。」他引着寒章的手,放到自己的大腿上,「那你那师傅把你叫去,是为了什么事?宗门大比?」 「宗门大比师傅不允许我参加。」寒章因沉默不答,心中歉意。听明焰这一个问题,再不隐瞒,「《缥缈剑》我已经练完,师傅传了我新的功法。」 「什么功法?」 「《诸天星功》。」 寒章不能视物,没有看见,在听见这四个字时,明焰骤然冰冷的神情。 但他感知极为敏锐,「你不高兴?」 明焰反问,「你怎么确定我不高兴?」 「我双目虽眇,却在全心感知时,能察觉到你周身气息的变化。你在不高兴。」 明焰不答,「你师傅传你这功法,还说什么了?」 「还说,这功法是飞升上界的老祖留下的,宗门内只有我能修炼。」 明焰抬起下颌,挑逗着寒章跟他绵密亲吻,直到唿吸微促,才压着嗓音道,「他没告诉你,这功法,曾经还有一个人修炼过。」 第三章 执迷第三章 「那你可以告诉我吗?」 听寒章问,明焰却没有回答。 他咬上寒章的下巴,留下齿印,才松口道,「你让我舒服高兴了,我就告诉你。」 寒章唿吸一促,「一言为定。」 又是一番纠缠,明焰眼角的浅红越发诱人,他趴在窗框,神情迷离地看着窗外桃花树,「你说……我这般,算不算日日扰你修行?若你日后不能飞升,必要怪我了……」 第3页 寒章俯身,从后面贴近明焰的耳朵,「不会怪你。若不见便可不受诱惑,那不如世人各个蒙眼捂耳算了。这世间三千诱惑,还是要一一看过才作数。」 明焰轻笑,如桃花绽开在眉梢,「用我说的话来答我的问题?」 他又道,「我虽用灵力去了你眼前黑暗,不过只有一瞬。这片刻时间,远不够你去将世间三千诱惑,一一看过。」 「已是足够。」寒章学着明焰,咬了咬舌下细腻的耳垂,「世间诱惑三千,皆不如你一人。」 明焰闻言,大笑,「这情话,颇得我心……你轻些……」 待明焰沐浴后,裹着一层红衣回来,寒章正在擦拭长剑。 剑身细窄,寒光冽冽。 明焰坐到寒章大腿上,还抱怨,「你这腿,坐着真是磕人,寒石一般,冷冷硬硬。」 话是这么说,身子却歪着,靠在了寒章怀里。 衣领未曾拢合,露出玉色胸膛,衬着红衣,分在惹眼。 他语速缓慢,还带有沐浴后的疲倦慵懒,「你不是问我,还有谁也练过那《诸天星功》吗?」 寒章点头,「请前辈告知。」 明焰敛去眉间艷色后,像沾着血隐着锋的剑,「一个叫明焰的人,曾是天衍仙宗上代弟子的大师兄。」 「曾是?」 「这人早已叛出天衍仙宗,不是『曾是』,是什么?」 「前辈可知,他叛出的缘由?」 「我怎知道?」明焰又凑过去咬寒章的下巴,意味不明,「反正,你可小心些,不要哪一天,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找到如你这般称我心意的人,可很是不易。」 寒章任由明焰亲咬,「好。」 离开坠月峰,明焰却未同往常一般遁走,而是方向一转,去了摘星殿。 红衣如焰,明焰修为极高,不曾惊动任何人,便进到殿中。 掌门坐在玉座上,见了明焰,也不惊讶,「我这护山大阵,在你面前,不过虚设。」 明焰打了个响指,凭空出现一张华美座椅。他坐上去,红衣垂乱,姿态怠懒,「这护山大阵的阵法,还有我的手笔在其中,怎拦得住我。」 他眉目一厉,「我来是想问,寒章怎么回事。」 掌门波澜不动,「你怎知寒章?」 明焰神情讥诮,「我怎的就不能知道寒章?你把人藏得这么深,是怕做的勾当被人知晓?」 殿中一静。 掌门掀起眼皮,「明焰,你已非我天衍仙宗弟子,无资格插手宗门内的事情。」 明焰起身,座椅随之化作轻烟消散。他拢了拢单薄红衣,眸中浮现血色,「诸天大阵献祭了我一个还不够,还要再加一个寒章?」 话音未落,电光火石间,一道极精纯的灵力化作长剑模样,自明焰掌心凝结,勐地袭向掌门! 在逼近掌门眉心时,长剑似触及无形屏障,「啪」地碎裂开。 而爆散的灵力「砰」的一声沉响,将殿中事物纷纷碾成齑粉。 翻卷的气流中,明焰髮丝未动,他直视掌门,散漫道,「寒章这人,若我要护着,你能奈我何?」 等明焰转身离开摘星殿,玉座上端坐的掌门再克制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坠月峰。 寒章正在桃花树下冥想。 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气息,他起身,「你回来了?」 明焰笑道,「狗鼻子?我隔这么远,都被你闻到了。」 寒章却是蹙眉,「你周身灵气紊乱,受伤了?」 「打了一架,对方比我伤得重。」明焰行至寒章身前,突兀问道,「我们相识多少时日了?」 他本是随口一问,却听寒章脱口道,「相识已三万二千七百六十一个日夜。」 明焰微怔,「这么久了?」 修真无岁月,往往闭关便是数百年。再加上寿命悠长,区区九十载,不过弹指。 明焰出了会儿神,又调笑道,「怪不得各种姿势,我们都尝了个遍。不过,这坠月峰上,哪些地方还没试过?」 寒章当真思考起来,「桃花树上还没有。」 「竟是没有?」明焰亲了寒章唇角,「那下次一定要同你试上一试。」 寒章听出来,「你要走?」 「嗯,有琐事需要处理,处理完便来找你,如何?」 听他言下之意,是近日都不会再来。 寒章虽是不舍,却也清楚阻拦不住,「好,我等你。」 第四章 执迷第四章 明焰一走,便是十年。 寒章《诸天星功》已练至第三重。 他再压制不住境界,水到渠成,自然破境,刚结成元婴,便是元婴巅峰的修为。 当日雷劫浮于坠月峰顶,声势浩大,引得无数人观看称奇——旁人渡劫,不过三五时辰,若天资奇秀,也不过一两日。 这坠月峰上的修士,却令雷劫炸响了足足三天三夜。 众人探讨猜测数日,却不见有人从坠月峰下来,也不曾有别的消息传出,逐渐便淡忘了。 寒章不知旁人的讨论,也不曾关注在意。他日復一日地在坠月峰修行,除明焰外,心中别无杂念。 坠月峰冷清寂寥,盛开的满树桃花成为其间唯一的一抹色彩。 寒章沐浴后,披了一袭白衣——沐浴还是从明焰那里学来的。 第4页 明焰喜好享乐,沐浴所用泉水花瓣俱是难得之物。 寒章极爱在明焰沐浴后,嗅闻他皮肤上透着水汽的浅香,格外惑人。 四下俱静,寒章走在月下,如玉容颜沾染月色,越发浸凉。 推开卧房的门,寒章分明不能视物,眼睛却精准地看向一处,「你来了。」 话中是藏匿不住的惊喜。 明焰声音含笑,「嗯,来了。」 寒章往前走,闻着空气中属于明焰的气味,沉寂已久的心重新跳动,连指尖都发起颤来。 他又重复了一次,「你来了。」 明焰没有不耐烦,反而调笑道,「是是是,我来了,怎么,要摸上一摸,看是不是梦——」 他话未说完,寒章的手已经触在了他脸上。 一寸一寸,寒章触摸得仔细。前额,眉骨,眼尾,鼻尖,唇角,一寸接着一寸,一寸都捨不得略过。 明焰原本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由寒章触摸。 因为练剑,寒章掌心有硬茧,触在脸上,不疼,却痒。 被弄得心浮气躁,明焰忍耐不住,一把按住寒章的手背,「摸脸有什么意思,要不要试试别的趣味?」 云收雨歇,明焰懒懒趴在榻上,红衣散了一地,像水面盛开的红莲。 寒章将明焰抱进怀中,「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明焰挑唇,「为何这么问?」 「十年未见,你的修为却下降了。」 明焰笑起来,去咬寒章的下巴,「下降又如何?若我那些仇家齐齐找上门来,大不了同归于尽。」 寒章手指按住明焰嘴唇,「不会。」 懂了寒章的意思,明焰笑容越发粲然,「那就等你尽心护我了。」 「嗯,我会全心护你。」 因着诸天大阵时刻不断地汲取灵力,力量流失太多,明焰虚弱又睏倦。他靠在寒章怀里,无知无觉间,便昏睡过去。 寒章轻抚明焰细腻的嵴背,又轻吻他的发顶,低喃,「再等等我,很快就可以救你了……」 第五章 执迷第五章 明焰一日胜一日的虚弱起来。他原本还想遮掩一二,后来发现,寒章双目虽眇,感知却太过敏锐,根本掩饰不了,干脆愈加随意。 他心里清楚,当年他修炼《诸天星功》,以合体期修为,献祭诸天大阵,此后的每一瞬息,诸天大阵都会从他身上抽取灵力魂神。 而现在,连寒章都可以感知到他的修为在下降。或许再过不了多少时日,他便会因神魂崩裂、修为溃败而死。 明焰却不怎么放在心上——是怨是恨,早几百年前,就已经怨过恨过了。只怪自己当初识人不清,盲目信任,太过愚蠢。 他叛出宗门,当了一个无拘无忌的邪修,性子反倒沉静下来。 透过窗户,见寒章在桃花树下打坐冥想,明焰手撑着下颌,思忖,已在元婴巅峰徘徊许久,寒章的修为,估计又要压不住了。 刚浮起这个想法,便见天地间骤然变色,日光被阻,八千里劫云已飘浮于坠月峰的上空,其间电光闪烁,威压惊人。 此时此刻,坠月峰是不能留的。 明焰拉过寒章为他准备的火红披风,离了坠月峰。 因着突然出现的劫云,天衍仙宗上下一派喧譁。明焰如绯色轻烟一般,进了摘星殿。 殿中,掌门身着青色道袍,独自站在大门处,远望八千里劫云。 明焰拢了拢披风,视线落在一处,「这劫云一出,不知会有多少人暗中关注。你想把寒章藏起来,不让人知道,怕是不容易。」 他眼中映着雷电光亮,回想,「我记得我从元婴期,突破至出窍,不过三千里劫云。但区区三千里,也已引得修真界震动。」 掌门回答,「是这般没错。」 看向掌门,明焰问出最后一句,「这般不世之材,你当真捨得献祭给诸天大阵?」 掌门目光不动,回答,「诸天大阵,乃是我天衍仙宗之根基。一切之一切,必要以诸天大阵为先。」 这便是天衍仙宗的秘密。 修真界宗门无数,而能称为「仙宗」「仙门」的,莫不是宗门内,曾有老祖飞升上界。然而,万年来,登仙之路几乎断绝,全界数尽,竟无一人飞升。 但在天衍仙宗内,却有一诸天大阵,若开启,便可连接通往上界之路。 诸天大阵乃上古阵法,到如今,已有残缺。曾有老祖飞升上界前,破获弥补之法——令将《诸天星功》修炼至第九重的修士,以身体神魂献祭与大阵,填补大阵残缺,如此,每隔三千九百九十九年,大阵方可开启一次。 若诸天大阵成功开启,天衍仙宗内,就有了可以成功飞升上界的机会——千般好处,不可估量。 也是因此,掌门才会不择手段。 五百年前,习得《诸天星功》、献祭诸天大阵的,乃是明焰。 而如今,是寒章。 坠月峰上,劫雷已经噼下,声势震动寰宇。 明焰心道,天劫降临时,寒章正在桃花树下,看此番声势,估计桃花树是保不住了。 心中微憾。 「说起来,你们抓了寒章什么把柄?」 掌门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了一枚碧绿玉牌。 明焰蹙眉,不无讥讽,「你们可真是机关算尽,寒章拜入宗门时,不过七岁,你们竟然就已经将他的命牌,握在了手里。」 第5页 玉牌本是虚影,在掌门手中散开,「诸天大阵事关重要,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雷劫已过九重,闪电如巨蛟般自天际咆哮而下,坠月峰上情况如何,谁也看不清。 明焰收回目光,「做个交易,如何?」 雷劫过后,劫云退去,被遮挡的天光重新辉耀四野。 明焰到坠月峰顶时,发现峰顶都被天雷削去了一半,四处都是乱石碎屑,所住的房屋没有例外,已化成飞灰。 红色衣摆从地面掠过,不染尘埃半粒。明焰走了几步,忽地停住。 寒章打坐的地方,是天雷力量最强之处。此时此刻,地面裂开,山顶不存一物,寒章脸色苍白,唇边还沾有血色,周身灵力混乱衰弱。 然而,在他身后,却有一棵桃树灼然盛放,轻盈花瓣缀在枝头,似云霞绮色,艷丽裊娜。 不由地,明焰行至树下,摘了一片花瓣在指尖。 「树与花,竟都无恙?」 寒章重咳数声,颔首回道,「嗯,这是你送我的见面礼。」 因是你送的,纵雷劫万里,我亦护之无恙。第六章 执迷第六章 经过短暂的修养调息后,寒章的修为稳定在了出窍中期。 明焰柔软手臂从身后把人缠住,身体贴合,「你的《诸天星功》,到第几重了?」 「第六重。」 明焰稍一琢磨,「那这功法练至九重时,你正好能跨过分神,晋入合体期。」 相比他人,寒章心境纯澈,又是不世出的天纵奇才,境界的晋升水到渠成,毫无阻遏。 被灵泉水泡得浑身绵软,明焰干脆覆在寒章身上,任由如墨长发飘浮在水面。 寒章执起一缕乌髮,置于鼻尖嗅了嗅,「好香。」 明焰轻笑,「可要再闻闻别处?」 在浴池中嬉闹许久,明焰挑着寒章的下巴,仔细端详,「睡了你这般绝色,也是无憾。」 意识到什么,寒章勐地抓住明焰的手,「你要离开?」 这般反应,明焰很受用。他朝着寒章耳朵吹气,「我哪儿也不去,就挨着你,你莫嫌烦才好。」 寒章声线松下来,「欢喜还来不及。」 半阖上眼,明焰又命令,「泡腻了,抱我上去。」 寒章依言将软若无骨的人抱起,自浴池站起身,带着一身湿凉水迹,去了卧房。 数日后,掌门侍从又来传话,让寒章准备,参加晋升庆典。 寒章目光微凉,「谁的晋升庆典?」 「当然是寒章真君您啊!您不知道,现在,天衍仙宗内外,无数人想要一睹您的风采……」侍从语气恭敬十足,「卑下从未见过,八千里劫云!」 寒章听完,神情却无一丝变化。 他淡声吩咐,「你去回话,就说我要闭关冲击分神,不去参加庆典了。」 等侍从走后,明焰才从卧房出来,「为何不去?」 「太过怪异。」 「哪里怪了?」 寒章直言,「自我入门起,师傅从不让我出现在人前。现在,却要为我举办晋升庆典。」 明焰勾唇,「不想去便不去,我倒是宁愿你多陪我,你若离开,我得多寂寞。」 仿佛再无杂事缠身,明焰在坠月峰住下来。 寒章练剑,他便躺在桃花树上,携一壶酒,怡然取乐。 日月相继,不过五十年,寒章已跨过分神,冲击合体期。 而众人已知,天衍仙宗坠月峰上,住的乃是寒章真君,未过千岁,已将成为合体大能。 寒章打坐,明焰便躺在地上,以他的大腿为枕。 自下而上,明焰促狭眨眼,「寒章真君如今已是名满全界的厉害人物,有何感悟心得?」 寒章浓睫低垂,侧颜如寒玉雕琢,「无。」 明焰笑道,「那今时今日,我枕于你膝上,有何感悟心得?」 「心悦甚矣。」 「还有吗?」 「不想放你走了,一刻也不想。」 明焰笑声清越,手指缠卷寒章的头髮,「太过贪心可不行。再有,若有人知道,声明赫赫的寒章真君,竟然跟一个邪修厮混在一起,非得声讨不可。」 寒章闻言只道,「我只在意你,旁人与我有何干系。」 明焰亲吻寒章的发尖,「你这句句情话,可真是落在了我心尖上。」 又是一番痴缠,待寒章睡着,明焰施了法咒,拉过一侧红衣穿好,离了坠月峰。 摘星殿。 明焰打了个响指,坐在长椅上,与掌门相对。 「再过不久,寒章便会晋入合体期。到时候,我会实现我的承诺,希望你亦不要毁约。」 掌门应下,「这是自然。」 「那时,我会废除寒章这段记忆。他是会攀越大道、飞升上界的人,不该心有羁绊。」 明焰言语轻松,但说这番话时,舌尖俱是苦涩滋味。 路是他自己选的。 活着本不快活,不如舍了所有,换寒章一命。以寒章之天资心境,待诸天大阵开,他必会飞升上界。 也算是圆自己当年才踏门入道时的殷殷念想。 临走,掌门叫住明焰,「以己身替寒章,最后落得神魂俱散的结局,可值得?」 明焰红衣邪肆,「我要如何,便如何,与你何干?」 明焰回坠月峰时,寒章还在沉睡。 第6页 他脱衣躺下,让寒章的体温,将他身上的夜深露冷驱散干净。 他注视寒章的睡颜,轻轻吻过,随后闭上双眼,一同安眠。 第七章 执迷第七章 寒章晋入合体期那天,劫云在坠月峰顶,不知压了多少时日。 每一道雷劫的轰鸣,都令人心惊,识出何为天道之威。 最后一道雷劫在翻卷酝酿,明焰收回视线,不再看,「走了,去诸天大阵。」 掌门问,「不看结果?」 明焰不耐,「难道还会有第二种结果?」 他拢了拢身上火红的披风,「待雷劫散去,寒章应当是合体中期的修为。大乘过后,便是渡劫,到时候,诸天大阵打开,恭喜掌门,天衍仙宗,又多了一位飞升上界的老祖。」 这便是掌门会答应明焰的因由所在。 献祭之后,虽不会死,却会止步大道,如明焰一般,一日日衰弱,逐渐跌落境界,最后死去。 若能在开启诸天大阵的前提下,保住寒章,那自是再好不过。 两人一同去了诸天大阵。 大阵存于一派虚空之中,无数星辰嵌作阵眼,以迴旋不绝的灵气相连,构筑出阵形。其间流转的精玄奥秘,令人目眩,不敢探究。 当明焰接近诸天大阵时,他与大阵之间相连的一根细线显现,变得清晰。 明焰没有多看,转向掌门,「你以道心发誓,绝不伤寒章分毫,更会护他飞升上界。望你说到做到。」 掌门颔首,「你且放心。」 明焰「嗯」了一声,绯红衣摆垂落,「行,施咒吧。」 掌门念出法咒,不多时,便见诸天大阵内玄奥气息流动加速,偶有深蓝火焰腾起,如星河生波浪。 明焰因与诸天大阵联繫紧密,此刻,四肢百骸与三千脉管中的灵力也开始翻涌起来,痛苦非常。 一炷香的时间后,掌门才停下法咒,「成了。」 与此同时,明焰也察觉到,诸天大阵汲取他力量的速度快了许多,不需多时,他便会化作虚无,什么痕迹也留不下。 可惜没有同寒章道别。 转念一想,若是道别,也不过完成自己的圆满,寒章终归是要忘记他的。 如此一想,便觉得所有事情,都没了趣味。 寒章会忘记他,会飞升上界,与日月同寿。 想起于坠月峰顶初见时的惊艷,明焰唇角浮起笑意——已无憾事。 除了…… 掌门正专心观察大阵情况,当火红色的精纯灵力凝成箭矢,直刺他紫府时,掌门数息才狼狈躲开。 「你之境界,明明已跌落至元婴初期!」 明焰眼尾轻嘲,「你同我到了此处,已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下一刻,蓝色光焰如妖兽利爪,自诸天大阵中凝成,瞬息间,勐袭向掌门。 明焰集中心神,竭力操纵「利爪」,最终,将掌门捕获。 下一刻,掌门面色惨白,全身脉管凸起、痉挛,骨骼发出磋磨声。 ——他毕生修为与内外灵力,不过几个唿吸,便被诸天大阵吸了个干净。 对上掌门不甘不愿的眼神,明焰大笑出声,「你应该不曾想过,自己会命丧于此处。」 他指了指诸天大阵的上方,「飞升上界的门,永远不会为你打开,怨吗,恨吗?若是怨恨,那就对了。几千年里,不知道有多少死于此地的人,既怨又恨。」 掌门如枯树皮般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大阵贪婪汲取力量,痛苦至极,他想速死,却求死不得。 就在此时,虚空之中,却有熟悉的灵力波动出现。 明焰惊讶,「寒章?」 寒章周身灵气爆烈,甚至双目之中,还有丝丝雷光闪烁——方才渡过天劫,境界未定,周身煞气尚未平復。 他飞快锁定明焰所在的位置,一个腾越,如鹤影般落至明焰身前。 随即,寒章察觉到,明焰此刻修为,已跌落至金丹。甚至躯壳都不再蓄存灵力——如玉瓶崩裂一般,瓶中清水飞快外溢。 他伸手,想要触碰明焰,却又不敢。 手指茫然蜷缩,指尖微颤。 见此情景,明焰很快明白,「你都知道?」 他嗓音很轻,用的问句,语气却极为肯定。 寒章颔首。 「让我猜猜。你之前压制境界,是担心自己练成《诸天星功》第九重时,修为超过合体期?」 寒章涩声回答,「……是。」 「你是想以你自身替我,让我与这诸天大阵再无联繫。若要达成『替换』,功法必须相同,境界必须一致。」 明焰稍顿,「你可知,这般行事,我是活下来了,你却会形神俱灭于此?」 寒章应道,「我都清楚。」 「傻。」明焰摇头,手掌抚上寒章侧脸,「我何德何能,让你执迷至此?」 寒章蓦地紧紧按住明焰的手背,「那我呢?我又有什么,足以让你愿身祭大阵,化作虚无?」 明焰笑容依然轻佻,「若能说得清、道得明,又怎称得上执迷?」 他说寒章傻,自己却也不逞多让。 寒章侧过脸,亲吻他的手心,「疼吗?」 「方才不觉得疼,你这一问,便疼得厉害。」明焰看着自己与诸天大阵间相连的细线,忽地道,「我曾想一死了之,但如今,却有些怕死了。」 第7页 他桃花瓣的唇角弯起,笑意粲然,「我若死了,你跟着殉情了怎么办。我这费心布置,不是白费了?」 寒章握紧他的手。 「我原本想,给你留下一句,若有桃花自枝头坠落,便是我在想你,权作安慰。而现下,我却改了心意。」 明焰挠挠寒章手心,眸光肆意,「修行本是逆天改命之道。天要诛我,我便诛天。如今,就来试上一试?」 第八章 执迷第八章 那一日,坠月峰寒章真君以九千里劫云之威势,成就合体大能。 天衍仙宗摘星殿坍塌,掌门殒命。 诸天大阵残损。 与此同时,寒章叛出天衍仙宗,仅带走了坠月峰顶的一棵桃树。 又是一年暮春。 东山之上,寒章在树下小憩。微风轻吹,树梢摇曳,有浅粉花瓣纷扬落下。 寒章恍然间,以为是一袭绯红薄衣的明焰走近,亲吻他的鬓角。 ——若有桃花自枝头坠落,便是我在想你。 此前,诸天大阵旁,他与明焰联手,同时催动《诸天星功》,反噬大阵之力的同时,两人亦是重创濒死。 他之修为,从合体中期降至金丹初期,而明焰肉身损毁,只剩元神未灭。 他将明焰元神细心温养于丹田,只待有朝一日,明焰再次归来。 千年若弹指,桃花不知春秋四季,日日盛开,日日落下花瓣。 寒章的修为越过合体期,已至大乘巅峰。 曾因双目已眇,天地不入他眼中。到如今,他不用双眼,亦知晓天地流转。 挥开落于耳旁的桃花瓣,寒章唿吸清浅,睡意绵绵。 神思迷然间,有人踩着满地桃花,扰他树下梦好,俯-下身来,吻他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