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吃软饭的日子》 第1页 [bl同人] 《(英美衍生同人)在伦敦吃软饭的日子》作者:异耳【完结+番外】 文案: 路易斯先生人很完美,他再好不过,只可惜—— 他是我的情敌。 精明潜在鬼畜绅士攻x自尊强刚直不弯画家受 大概是因为他西装裤腿直的像灌了风,看起来有一种冷冷的高13格富人气质,并且还长着一张让无数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们为之尖叫的一张脸。 而为什么,同样是脸,自己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一!无!所!有! 落魄的爱尔兰画家奥斯卡在1844年的大飢.荒爆发后来到伦敦。 只要特拉法加广场的钟一响起,奥斯卡就会遇到路易斯先生。 唔,那可真是一个相当性感的绅士! 喜欢在不经意间(强行)撩拨他。 可他为什么突然间变得抑郁(鬼畜)起来? ps:轻鬼畜怡趣怡情 抖鬼畜伤身伤心 内容标籤: 英美衍生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西方罗曼 搜索关键字:主角:奥斯卡,路易斯 ┃ 配角: ┃ 其它 ================== ☆、插pter1 我深知世人容不下我们,也早就该对主报以信仰。 我们天生罪孽,可我的教义里并没有着绝对的真理。带我去教堂吧,我会像只忠犬将你的谎言奉若神明,顶礼膜拜。我将供诉我的所有罪孽,你大可磨刀,赐予我永生的死亡。 主啊,让我把生命献给你。如若处于鼎盛之世,我为邪恶的异端,我的爱人便是阳光。为得主的垂怜,需要做出献祭。而那圣桌上的血肉,便是我高大英俊的爱人。 ——hozier 1845年伦敦。 这是一个极阴沉的夜晚。 特拉法加广场的大钟刚刚报过英国夜晚的第七个时辰。钟楼广场早就空空荡荡,一片寂寥,那座古老的男爵府的灯光也在逐一熄灭。一个年轻人正沿着林荫路从国家美术馆走回家。 刚从艺廊出来的年轻人身着朴素的厚粗花呢西装,从他略显疲态的神情中可以推测出他的心情好像并不怎么美妙。 走到男爵府门前,他慢下脚步,并用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不时向爵府二楼的窗户张望着什么。 卡蜜儿小姐果然没有同往常一样出现在她被青色长藤与粉白玫瑰环绕的窗框里,年轻人在原地懊恼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女僕打着哈欠从爵府侧门走出来,塞给年轻人一个小信封,居然眼皮也不抬一下地便走了。年轻人迫不及待地拆开看。 信纸上赫然抄写着—— 「我的爱人是如此英俊 他的皮肤像黄金般闪耀光泽 他的双颊如香草台般迷人丰润 他的眼睛如鸽子般明亮 他的身躯如同雕刻的象牙 他的双腿如大理石柱般坚实 总而言之他是那样可爱 可惜他永远是个一无所有的小混混所以—— 他永远不会是我的爱人 多么可惜!」 年轻人不知道自己怎么穿过到处拐弯和又臭又长的街道回到自己的小阁楼里的,还没脱下外套和鞋子,整个人就仰倒在床上。 他注视着脱落了墙皮的墙壁一角,这单薄到可怜的墙壁将隔壁舅妈叱骂酒鬼舅舅的高音传达地清清楚楚: 「你怎么成天到晚都在鬼混!」 「每天喝得大醉暂且不说,我们明明可以租给别人小赚一笔,却非要像个蠢蛋一样地选择挨饿!」 「我受够了顿顿法棍面包喝白开水的日子,你倒是瞧瞧你那外甥画的该死的画都挣了些什么吧,你这个迟早被自己喝掉命的老蠢货!」 奥斯卡蔚蓝明亮的眼睛在提到画画时明显黯淡下来,他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会儿,然后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穿过狭窄的阁楼楼梯,去闹市区中心找西蒙去了。 夜实在是太深了。 平日里拥挤着伦敦底层平民的闹市区,到夜里疯狂地变本加厉,酒馆和旅店的灯光彻夜亮着,时不时从酒馆和赌场里传来嘈杂的喧譁声,奥斯卡不理睬两旁站街的□□们的嬉笑挑逗,径直走到索荷区街道上一扇最不起眼的、低矮的、还散发着潮湿味道的铁皮窗子前,「哗哗啦啦」地扣了好一阵子。 「哪个该死的缺德鬼!」 随着一阵狂躁地开铁皮窗的声音,西蒙探出头来,看着奥斯卡皱皱眉头,脾气瞬间软了下去:「我说老兄,现在是凌晨三点你知道吗?」 「我真心感到抱歉,我的朋友。」奥斯卡看着西蒙乱成鸡窝的头髮,顿了顿接着说,「可我真的太沮丧了。」 「拜託,你没看到天快要下雨了吗?刚刚雷声简直大到能吵醒我了。」 「是的,因此我觉得我的心也在雷雨天跟着快死掉了。西蒙,你有过像被判处了死刑一般的心情吗?」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被硬生生灌进了什么矫揉造作的东西。「好了打住,等会儿我,穿上衣服马上就好。」旋即「唰啦」一声,带上了铁皮窗户,将半夜来访的扰人春梦者一把关在窗外。 两人来到附近的酒馆。刚推开门,脸颊常年通红的道格老闆在吧檯便热情地朝这里举杯,朝西蒙打招唿:「嘿,老朋友!怎么好久不见你!」西蒙不客气地拿过老闆手中的威士忌,灌了一口回答:「别提了,总加班,我快要被榨干了。」奥斯卡要了一杯最普通的蓝莓果酒,和西蒙在靠窗位置坐了下来。 第2页 「说说吧,敏感又多情的小可怜,发生什么了。」 「卡蜜儿小姐,她把我甩了。」奥斯卡把信从大衣兜里掏出来,再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把它压在了宽口的大肚子酒杯下。 「她是男爵府的二小姐,你本就不该抱什么期待的。」 「我明白,我只是一个落魄逃命于此的爱尔兰人,不配得到她尊贵的爱情。这很现实,我都了解。」 「可你还是难受。」西蒙一针见血地指出,「要我说,能缓解情伤的不是时间就是新欢,你大可以去找几个别的美人儿,瞧瞧你自己那副水灵的脸蛋儿。」 「不,」奥斯卡顿一顿,坚定地说,「那不过格外使我觉得她的美艷无双罢了。那些吻着美人娇额的幸运的面罩,常常使我们想起被它们遮掩的面庞不知多么娇丽。突然盲目的人,永远不会忘记存留在他消失了的视觉中的宝贵的影像。你如果给我看一个姿容绝代的美人,她的美貌除了使我记起世上有一个人比她更美以外,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这又是什么狗屎。 西蒙皱起眉头。 不妙。 西蒙听他动情地喋喋不休,显然,奥斯卡又开始进入他的世界里了。周围的酒汉们的嘈杂声盖过一个柔柔的低沉的声线,但并不能影响到对面这个俊俏青年继续被莎士比亚笔下的罗密欧附体,他的老朋友,多愁善感的老朋友,时不时地,无论何时何地,总能给你扯上两句什么让人心情糟糕透了的经典。 那边奥斯卡继续念叨着:「吵吵闹闹的相爱,亲亲热热的怨恨。无中生有的一切!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憔悴的健康,永远觉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我感觉到的爱情正是这么一种东西,可是我并不喜爱这一种爱情。你不会笑我吗?」 「……」西蒙喝了一大口威士忌,「谢谢你朋友,真的,你是我的知心朋友,谢谢,你总是知道我会在什么情况下最尴尬。」 接着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怎么听说卡蜜儿小姐私底下浪荡的很呢,她不是最爱和女伴炫耀新勾引到的男人吗?」 奥斯卡突然抬起眼睛来看他:「怎么会,她是那样一个单纯的天使。」 说到这里,西蒙想起无意中小时候见过的两位爵府小姐,当时两个小女孩胸板平平,脸抹得像个死人一样。他瞬间厌恶地皱眉:「哦我的老天,我真的要吐了,你就不能好好讲话吗?」 虽然那已是很早从义大利传来的浓妆风格,伦敦现在流行充斥着一种新型透明病态美,可在西蒙的性特徵发育的少年阶段里那惊悚一瞥总是在记忆里挥之不去,西蒙暗暗地想。 奥斯卡不信,这不可能的,卡蜜儿小姐是多么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子,她直爽又健谈,漂亮又大方。最重要的是,她之前同他讨论绘画与戏剧,眼光总是很独到。博学多识的人总能让他欲罢不能。 「我说老兄,不要再看书上讲的什么狗屁了,现在时代早就不同了。爱情能永恆,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愚蠢的屁话,比我上司说会涨薪水听起来都蠢。」 两个人又要了两杯烈性的白兰地,以至于都喝得轻微头晕,分道扬镳回家了。 凌晨六点,伦敦又飘起了潮湿的雨。奥斯卡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走到广场和仪仗大道的十字路口,碰巧遇上一辆停在大道中央的四轮马车。看到车旁三个人愣着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于是奥斯卡好心地凑过去:「嘿,老兄,需要帮忙吗?」 语音刚落,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夜空,黑暗的帷幕瞬间被撕扯成两半。 借着一剎那照亮半个天空的闪电,奥斯卡看到那个皮肤苍白的车主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那人穿着优雅常见的黑色西装三件套,在那里动也不动地站着,诡异地像是奥斯卡曾在国家美术馆里看到的鬼魅塑像。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收藏收藏收藏藏藏藏~~~~~ ☆、插pter2 奥斯卡径直蹲下检查马车的底盘轮轴和圆轮的悬挂,主人的鞋子随之映入眼帘。仅仅单看那双擦到反光的牛津鞋就明白了这人的出身不凡。 「请帮我抬起车厢后部吧。」奥斯卡说。旁边的两个僕从旋即过来搭手帮忙,「好了,只是轴承挂松了。」奥斯卡拍拍双手和袖口,也不知道蹭到哪里,这点小活儿居然弄脏了衣袖。 此时,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和低沉的男声同时自头顶上方传来。 伦敦阴冷的风把绅士那句「谢谢」淹没在黑夜里。 那人接着转向自己的僕人示意。不知为什么,奥斯卡觉着这个绅士给人一种相当阴冷古怪的感觉,这种感觉透露在他每个动作的细节之中,透露在他纹丝不动的影子里。 僕人取出一把黑色摺叠伞,上前一步说:「先生,不介意的话,请接受这伞吧,雨马上就要下大了。」 奥斯卡起身,他困得连眼皮都掀不起来,不客气地从僕人手里接过伞,转身往回家的方向慢悠悠地走远。 却没有看到身后的马车渐渐朝着男爵府的方向驶去。 「小姐,路易斯少爷马上要到了!」负责掏炉灰的、灰头土脸的女僕居然不顾规定,冲上楼来提醒莫里斯家的二小姐。 「天!怎么来早了!」没心思理会这一粗鲁行为,卡蜜儿的闺房马上开始疯狂运作起来。 第3页 两个女僕端着精緻的小水盆、漱口水瓶和毛巾刚刚进入房内,卡蜜儿便一把掀开被子跳下了床,站在镜子前,稍稍抬群起洁白的手臂,两个女僕急忙过来为她脱下睡袍,穿上丝质内衬,整理好内衬后为她勒上皮革束腰。「今天勒得可以再紧一点。」她说。 于是两个女僕向相反方向一齐微微用力,卡蜜儿立即发出一声诡异的叫声。之后她又被套上一大副累人的裙撑,最后套上了新做的嫩黄色蛋糕裙,在打好背后的蝴蝶结之后,她来不及多照几眼落地镜,便匆忙坐到梳妆檯前,闭上眼睛,一个女僕轻柔地为她擦脸,同时另一个女僕开始梳理她一头睡得蓬乱的头髮。 「嘶,」卡蜜儿突然捂上自己头皮,「该死!你给我轻点!」 好一番捯饬后,卡蜜儿戴好配套的黄色小礼帽,接过羽毛扇子,在落地镜前转了两圈,才肯下楼。 大厅里早已准备就绪,就连每天睡到大中午的约瑟夫今天起的都比她早。 「早上好啊,妈妈。」卡蜜儿凑上前去亲吻她的脸颊,「我看起来还好吗?」 莫里斯夫人单手摸摸她的脸蛋儿:「当然,你看起来就像块可口的马卡龙蛋糕。」 卡蜜儿余光看到弗洛拉今天穿的一身浅粉色裙子,领口开的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大,这让她露出了一大片白花花的胸脯,她刚要出口讥讽。这时,那辆来自谢菲尔德的棕色马车停在了大门前。 莫里斯爵士率领着一家妻小以及管家和僕人站成一排上前迎接,肥胖的约瑟夫被母亲亲昵地挽着,大小姐弗洛拉、二小姐卡蜜儿提着裙摆紧跟其后站好。 马车上下来一个高个子长腿男人,西装裤腿直直的。 大概是因为裤腿直的像灌了风,卡蜜儿觉着这个人有一种冷冷的气质。 高个子男人礼貌地摘帽点头示意:「早上好,叔叔。」他低沉的嗓音仔细听起来有点沙哑,但不那么明显,这全凭你自己去感觉,但这点沙哑又显得声音异常纯粹、异常具有穿透力,像是阿拉斯加的麦金利山山谷里细细的嗡鸣。 「好久不见,我的亲侄。」爵士大步上前给了男人一个结实的拥抱,显得他自己整整矮了两头。紧接着,莫里斯夫人向男人张开怀抱:「哦,亲爱的路易斯,我真替你感到难过。」路易斯与她面颊吻过后,一家人一齐向大厅里走去。 用过僕人精心准备的早餐,一家人来到客厅。老爵士面对面地打量着他这个刚留学回来的侄子,他漂亮的额头和眼睛也的确显露出他母亲本人那种冷淡高贵的气质。夫人和两个小姐也在仔仔细细地看他,不过那眼神,确切地说,更像一种审视。一家人只有约瑟夫游离在对话之外,歪向沙发一旁补眠。 爵士与侄子寒暄完这几年留学的经歷后,路易斯取出了他父亲留下的遗嘱,开始介绍葬礼的事宜。他的嗓音显得语气愈发平淡,让人感受不到他一点悲伤感情的流露。 爵士正纳闷二人的父子关系是否不太好,以及盘算着他能否在其中捞到一点财产,此时一阵突兀的钢琴声此时吓了他一大跳。 上帝!他的傻女儿啊! 转头一看,大女儿已经端正地坐在一旁的家庭钢琴弹奏起《悲怆第三章》的第一段,嵴背挺得端庄又笔直。路易斯这时才从遗嘱和法律文书中抬头不满地看向莫里斯夫人,眼神阴冷。后者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咯噔一声,急忙握住了离得最近的弗洛拉的左手,并接着提议弗洛拉下午陪路易斯在伦敦到处转转。 爵士立即配合:「这可再好不过了。」 卡蜜儿用黄羽扇掩嘴,无声嘲笑起她姐姐来,而一旁的约瑟夫被琴声吵醒,正笨拙地把歪倒的肥胖身体坐正。 「好,不过我想先把父亲的遗体下葬到家族墓地里去,这也是他个人的心愿。」路易斯说。 「这是当然,不过你母亲的尸骨好像没有带回来,难道不把他们合葬在一起吗?」 「不。她并不想这么做。」他垂下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 莫里斯爵士似乎想起了不太开心的往事,不再能继续说什么。「好吧,遗嘱内容和葬礼的事项我都明白了,赶路这么久也很累了吧,我带你去看看叔母为你安排的房间。」 莫里斯爵士带着路易斯起身离开,一旁的管家提着手提箱子赶紧跟着向一楼的内部卧室去了。 坐在贵妇沙发上的卡蜜儿用胳膊肘戳戳约瑟夫:「这就是那个表哥?他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富有。」 约瑟夫懒得睁开眼睛,敷衍地回应:「不清楚,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面,那时你还在上公学呢。」 「爸爸为什么想极力撮合他和弗洛拉呢?」 「当然是因为他的富有。」他似乎毫不避讳这样直接地讲了出来。 「我只记得他爸爸对他苛刻极了,所以你这个表哥总把自己关在房间,从不与我和弗洛拉玩耍。」 约瑟夫眼底淤黑一片,说话时从口腔里传来阵阵臭气,纵慾的后果让他肥胖的身躯早已完全内虚,而这严重的后果也挤进他荒唐度日的每一分钟。 卡蜜儿嫌弃地捂上鼻子点点头,百无聊赖地整理整理裙带起身,刚上到二楼,就看见母亲和弗洛拉正站在走廊上谈话,一副很神秘的样子,这让好奇感瞬间产生,她停下来想听出点儿什么。 第4页 弗洛拉身子扭向一旁,眼睛却责备地看向母亲:「不是你让我去弹的吗?「 莫里斯夫人小声地说:「可你也该看看是什么气氛。还好路易斯答应下午和你去散心。」 「你那个早死的叔叔靠海外贸易发了家,他一死,路易斯现在就成了富得流油的傢伙,你知道现在我们家的情况,你爸爸现在需要谋这门亲事,你得把他看好了。」 弗洛拉刚扁嘴想反驳什么,正对上站在楼梯口卡蜜儿的目光,欲言又止。 卡蜜儿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沖姐姐挑挑眉,这才迈开步子,绕过两个人,朝闺房走去了。 按照传统,父亲依靠长子身份继承到了爵位。可刚出现的这位表哥什么爵位都没有得到,他能有多少钱? 卡蜜儿暗暗地想。 弗洛拉一回房就马上开始收拾打扮,她几乎快把全衣柜的蛋糕裙都试穿了一遍,也恨不得把所有的首饰都戴在自己身上。 午餐的餐桌上,用餐完的莫里斯夫人边用手帕擦嘴边温柔地提醒:「路易斯,食物感觉还合口味吗?别忘了,下午和弗洛拉去散散心。」 于是大小姐抬起头看着被故意安排座位到对面的路易斯,大方得体地微笑。 可这一切突然发生了变故。 ☆、插pter3 卡蜜儿现在站在马车旁沖她放肆地笑着,「还是由我领表哥去吧!」她居然还大胆地对视上路易斯的目光。「姐姐她不爱出门。」弗洛拉咬着牙看着卡蜜儿的胳膊挽上路易斯,只能在原地用秋水盈盈的眼睛期待地望着那个站在那里全然不动的男人。 后者好像无所谓似的报以冷淡回答:「都好。」 弗洛拉气的牙都要咬碎了。身边的母亲脸上明显也是一副谁都可以的样子,挥着手帕送行。 马车向特拉法加广场行驶去。卡蜜儿坐在路易斯的对面,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消散。 抢走了姐姐的风头,就这么令人开心吗? 从这么近的距离看,他表妹的长相确实如传闻中般可爱动人。 如果忽视她那头粗糙无比的头髮和一只有些斜视的右眼睛的话。 卡蜜儿注意到路易斯正在看自己,在心底窃笑。 这个路易斯表哥乍一看上去冷冷的,一点儿也不好接触,实际上在私下里也在偷偷地注意她。 虽然说那眼神有些可怕,但他的意图很明显,不是吗?而且最重要的,他的相貌也英俊极了,甚至比伯爵家那位花花公子还要英俊上几分。 这么看的话,无论路易斯表哥有没有爵位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个男人她都要搞到手。 卡蜜儿突然涌上一点庆幸意味,幸好听到了姐姐和母亲的对话,然后将表哥带出了门。毕竟她可不是家里那个嫁不出去又笨手笨脚的大龄姐姐。 这么一想,卡蜜儿出行的心情更加愉快,一路上叽叽喳喳地为沉默的表哥介绍着广场上的各个雕像。 的确,她的歷史素养很好,与没一点儿社交天赋的弗洛拉不同,能把每个人物雕像的歷史都讲的头头是道。 宽阔气派的特拉法加广场坐落在整个伦敦市的中心,北面是闹市索荷区,西南不远处即是王宫。她愈说愈发觉着自己养尊处优,能够生在如此优越的环境之下,她一定也能找到一个富有的男人与她相匹。 卡蜜儿正盯着窗外滔滔不绝地讲,突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穿厚呢子的年轻人显然也认出了她,正使劲往这里瞧。卡蜜儿唰地关上窗帘,挡住那火热烦人的视线,心里默默嘀咕:「你最好不要坏我的好事。」就在这时,马车勐然停下了。路易斯听到玻璃外有人在喊:「卡蜜儿小姐!请你见我一面吧!」卡蜜儿两条眉毛瞬间皱作一团,露出一种称得上是极其厌恶的神色,未和路易斯打声招唿,就紧抿着嘴巴下了车。 路易斯也看向挡住马车去路的人,是那晚帮他修车的男孩。 他记得这位带着酒气的小伙子一言不发地蹲在地上,一掠而过的闪电让人看到了他那头浓密金棕色的鬈髮和那鬈髮下的天庭不时闪现的象牙色光彩。 而现在,这个小伙子清秀可爱的脸上挂着一副只在爱情中才能出现的羞赧的、紧张的表情,像一个手足无措、莽撞无知的毛头小子。 路易斯靠在了天鹅绒靠背上,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你在干什么?」卡蜜儿没好气地问,眼睛却并没有看向他,她只顾着担心被熟人看到会丢她的脸,可另一只斜视的眼睛却正好朝着奥斯卡的方向。 那只斜视的眼睛是全黑色的,奥斯卡看着她心灵的窗口里还倒映着自己的脸庞,试图像往常一样去牵她的手,却被那富家小姐一把拍开了:「卡蜜儿,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突然不理我了?」 卡蜜儿更是烦躁:「让我最后一次亲自来告诉你,你最好以后不要来找我。」 「为什么?」奥斯卡追问道。 「我只是玩玩而已,你怎么这么容易当真?不许再来找我,现在不行,以后更不行,何时何地我都无法容许!」 「我会直接告诉别人我不认识这个衣着破烂的傢伙,让他们打发臭流氓出去,你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吧!」说完不作任何迟疑,转身走向了马车。 奥斯卡迟滞了两秒,手却不由自主地想去拉回她的手臂,此时却正好与车里坐着的另一个男人对上了视线。 第5页 这个男人默不作声地隐没在窗子后,只露出了苍白的左侧脸,奥斯卡觉得他的长相像极了坎特伯雷故事集里反覆出没的吸血鬼。 他只看着那双放空洞然的眼睛就凭空来了一阵压迫感。 左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这人……该不会是卡蜜儿的新欢吧…… 于是他刚想要说的挽留话语在嘴边戛然而止,旋即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这是奥斯卡一生气就会有的习惯,因为他怕自己这种偏于执拗的性格会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尊的事情。 「没什么,只是一个烦人的追求者罢了。」卡蜜儿坐下,对着路易斯又重新展露出她标志性的笑容。 路易斯点点头,闭上眼睛不看她,他压根儿不想过问。 此时的莫里斯夫人正坐在卧室的梳妆檯拢头髮,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向爵士问道:「你弟弟的遗嘱上到底怎么写的?」爵士不耐烦地回答:「还能怎么写,除了把伦敦的一套房子送给约瑟夫外,当然全部是他苦心培养的好儿子的。」 莫里斯夫人摆弄头髮的手突然停下了,「不行,我还要再去找弗洛拉一趟,告诉她可别再犯傻。」 莫里斯夫人推门时,穿着水蓝色荷叶边儿裙的弗洛拉正一个人坐在床边抹眼泪。可惜了这条漂亮的裙子,丝毫没有发挥到它的效用。 弗洛拉安安静静地抽泣,突然就让人想起了神话中水边的阿狄丽娜。 看到母亲在门口,弗洛拉急忙胡乱地抹去了脸上残余的泪水,又不小心把脸上化妆的白铅粉蹭掉了。 莫里斯夫人在她的身边坐下,安抚着说:「你急什么?你以为大姐不结婚,能轮到她嫁出去吗?」 弗洛拉随即气得哭出声来:「我急什么?你看她那副放肆的样子,不气人吗?她难道还当我是个姐姐?」 「她还是个孩子,玩心太重,你就当她是想和表哥出去玩罢了。」莫里斯夫人抚上她的后背。 「你就是太害羞木讷,像卡蜜儿伶俐点让我省心就好了。过几天你叔叔的遗体就要葬在墓地里去了,你只要举止老老实实的,看在我们当初救济他父亲的面子上,这门婚事无论如何他也绝对无法拒绝。」 弗洛拉这才停止哭泣,坐回端正的淑女姿态,抽噎了几下。 只是莫里斯夫人望着她和丈夫如出一辙的宽大下巴和宽厚的肩膀,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嘆了口气。 唉,这可不是阿狄丽娜该有的模样。 初入冬的阳光暖洋洋地透过毛玻璃窗子,撒在了奥斯卡一头金色的鬈髮上,他灰熘熘地起床,准备早些去公园里画画谋生,以避免正面遇见舅妈,接受一顿歪鼻子竖眼的斥责。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门上的把手转了一下,他随即就听见舅妈的喊声:「奥斯卡!」 奥斯卡嘆了口气,去开了门。 「奥斯卡,我明明白白交代过,你就这么住着也不是个办法。我想这话你总没有理由不听吧,」舅妈昂然闯进房里。「可你连一点意思也不表示,好像还认为是应该的似的。」 「绝对没有的,舅妈。」奥斯卡突然就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语气有着浓重的无奈。 「哼,谁知道你有什么坏心思。」 奥斯卡被要求坐到客厅的破椅子上,说是客厅,其实已经和餐厅、厨房没什么两样了。他刚一坐下,就闻到从外面传来的一股子酸腐异味,呛得人皱起眉头。 伯顿舅妈也搬了把椅子,自己小心地提了提新裙子的裙边,于是就说开了:「我觉得我的职责所在,有件事应该和你认真谈一谈,是这么回事……」 「舅妈,我都明白,我会接着卖画,把房费钱按数给你的。」 伯顿舅妈突然怒不可遏,「还要画画!你画画挣了几个钱!?这种人呀,就是这样对人知恩图报的。对你这种人发善心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对饥荒跑来的……」 「你消停一会吧!」伯顿舅舅从宿醉里被吵醒,家里婆娘的拔尖嗓子让他头疼得快炸了。 「你就会说屁话!伯顿!我们早就该收手啦,干嘛还要这样自作多情呢!他父母全死了,凭什么要我们去顶这个缸。」她指着楼下那面窗户,「对面老菲乐那家的小子早就出远门打工挣钱去啦!」然后她气沖沖地又数落了奥斯卡一大段话。 「是这样的,我绝对没有要难为你的意思。」责骂的话说完了,舅妈突然抛出这么一句,「不过我也相信你完全可以理解。」 她看奥斯卡一直不发一言:「别老是一声不吭,你也像样说句话!」 奥斯卡说道:「我懂了,舅妈,明天我会出去找房子的。」 于是赶紧扛起一边的画架出了门。 「装模作样的。」女人在身后咒骂。 在潮湿的伦敦,少见的阳光总是干净的毫无杂质,一场爱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就好像谁也没来过,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奥斯卡来到公园老地方——栽种着大叶石灰树的鹅卵石小道上,把木头画架摆好,撑开他的摺叠板凳坐下,又将帆布背包里的画笔、颜料挨个放整齐。 一抬头,奥斯卡拿着画笔愣住了。 一早上糟糕透顶! ☆、插pter4 这几天悲哀的感情被他好不容易压制下去一点。可现在,他那丝丝缕缕的哀伤又盘旋而起,简直快涌上喉咙。昔日情人的话语好像音量扩大无数倍在耳边,「你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吧!」震得他胸口一阵阵发疼。 第6页 公园后那片宽阔可见的马路上,也就是贵族私人墓园那边,在白色大理石台阶上,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站着那个令他难以忘掉的女人。 她就是卡蜜儿小姐——伦敦出了名的美人儿——娇艷之娇艷——美丽之美丽!此时她穿着葬礼的丧服——一件连帽的黑色厚披风,是路易斯表哥早上送给她和弗洛拉的。 但此时的卡蜜儿心里对这件披风无比的厌恶。她暗暗地埋怨着,怀疑起这位曾在时尚之都游学过的表哥? 路易斯表哥的审美也太老土了一点,这根本让人看不到她里面穿的黑色厚鹅绒长裙。 根本不然。 奥斯卡在隔着马路的树林里被她今日的装束惊呆了,卡蜜儿现在浑身散发出一种简约大方的美丽,他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因为她从来不肯这么打扮,真是令人喜欢极了! 黑色的披风一被寒风吹过,显得她裊裊婷婷的身体好像在微微发抖,犹如那不勒斯的微风吹拂着草丛中的百合。 她那头为夜间舞会而精心梳理、此刻却尚未完全蓬松、缀着各种珍珠宝石、像抽芽的风信子般捲曲的秀髮,一圈又一圈盘绕在她的头上,她那双晶莹的大眼睛并没有朝下去看那座埋葬亲人的坟墓,而是完全凝视着一个不同的方向。 该死!她在看一个青年! 那个青年有着在人群中十分突出的高个头,一头黑色的头髮。 是那天马车上的男人。 路易斯身着一身纯黑色羊绒西装,胸前的冬青叶是他全身唯一的色彩夺目之处。他笔直地在寒风里站着,一动不动,像极了一尊严肃的雕像。 突然,他接过牧师手中的十字架与经书,开始念为下葬人准备的悼词。奥斯卡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那张合的两片薄嘴唇里时不时露出的整齐的光洁牙齿。 他洁白修长的手指此时正握着铜制的十字架,全身上下众多的黑色衬得他皮肤白皙,嘴唇红得艷丽,透露出一股阴冷气质,如同一个高贵的吸血鬼一般,让到处都是灰白大理石的墓园成为他绝佳的背景。 这画面简直惊人的协调! 而那只吸血鬼雕塑在张口说话时仿佛突然有了生命,他那大理石般洁白的面容,神仙般的嘴巴和下颚,洁白修长的手因为念悼词而不停地动作着。总之,奥斯卡从来没见过像他那种完全符合古典美的面容,如若把罗马皇帝康茂德那副大理石面容除开另算的话。 这一切,或许早该被注意到了。 卡蜜儿和这般引人注目的男人在一起也许才会感觉到幸福。 奥斯卡垂下沾染上几分哀伤的大眼睛。一个冬日清晨上的葬礼镜头生动地定格在他脑海里,美丽的小姐与神秘的男人,庄重的牧师与沉重的气氛,在他正对着的画板上浮动,他无法忽视脑袋里这一再美好不过的场景,这不正是绘画的优质选材吗? 他又看了一眼卡蜜儿小姐,决心把这个场景创作出来。画画中的奥斯卡是很难会被打扰到的,为了琢磨某个细节,他甚至会特意停下来思索很长时间,以至于他完全顾不上看马路那边的贵族马车以及心爱的卡蜜儿小姐什么时候消失了。 公园人来人往,偶有几个行人驻足欣赏,问他今天还做不做画肖像的工作,他礼貌地向人致歉,旋即又投入进去。 所以当作品完成后,他放下画笔,认真已久的、绷得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微笑,温柔得像西斯廷圣母看着怀中的婴儿。 只是此时胃部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抗议他已犯下严重的飢饿的恶行。他揉揉胃部,边等待颜料干掉边毫不谦虚地想,嘿,真的,他非常满意。 「你好,年轻人。」 奥斯卡愣住了,转身一看。一个穿酒红色贵妇裙、头戴同款礼帽的妇女正站在他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 「我很喜欢你的画,你叫什么名字?」奥斯卡突然就赤红了脸:「您好,夫人,我叫奥斯卡·艾德里安。」 「好的,奥斯卡。我是伦敦城的卡麦尔女公爵,我在想你也许可以把画出售给我,这绝对会让你的作品充分体现它的价值的。」 「对不起夫人,因为画上有我心爱的人,而我们刚分手,所以我并不想……」 卡麦尔夫人在心底冷笑。这样趁机抬价的、觉得自己有些才华的年轻人她见得多了。 「哦?十磅怎么样?」奥斯卡勐然抬头,显然惊吓过度。 十磅!他是不是被舅妈骂得转运了!这可是他卖五年的画都完全挣不到的啊! 卡麦尔夫人很满意地看着年轻人的神情,接着说:「我经过这里很多天了,总是能看到你。马上就要入冬了,我想你的薄薄的花呢外套也该换个新的了,还有你的画架,它明显已经不能再用了。」 奥斯卡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了看断了一条腿临时被垫补上的老伙伴。 「十五磅,如何?」卡麦尔夫人看着他犹豫的神情,一个更高的数字从她抹得相当红艷的嘴唇里说出。 再不卖的话可真的就是蠢货了。她还没有见过真正有什么所谓狗屁情怀的人,在她看来,只要花钱就没什么买不到的情怀,算了,只要想想这个肉麻的词组就让她几欲作呕。 面前的年轻人沉默地思索一番,从开始四处游离的眼睛中我们可知他心中的天人大战。 第7页 几秒后,奥斯卡抬起眼睛正视着面前这个高傲的贵族老女人:「实在抱歉,夫人。我考虑一番,我想……还是算了……毕竟这是我为她画的唯一肖像,我由衷地感谢您的赞美和体贴。」于是奥斯卡点头致歉,收拾收拾物品离开了。 好吧,卡麦尔夫人愠怒地站在原地,她今天真的遇上傻子了。 天居然都要黑了,走在区街道的年轻人背着画架,夕阳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手头的钱本应该能撑起这一个月的花销的,可明天他答应离开舅舅家,去找新住处。 「穷鬼!省省吧!」 奥斯卡仰头看着阁楼上危险地探出半个身子的舅妈,一头雾水。 「丑婆娘!也不知道到底谁更穷一点!」 奥斯卡扭头看向对面低矮的阁楼,有个抱孩子的妇女也大开窗子破口大骂。 紧接着舅妈骂回去:「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一样厕所修到厨房对着见了鬼的天井?」不留喘息的机会,她接着扯着嗓子尖叫:「就算经济復甦了,贱人你也不可能捨得去换个天井口!因为你这辈子穷定了!脏鬼!」 「贱人你给我住口,我说换就说到做到!倒是你,脏水乱泼到我家门前!我有哪次来教训你了?你现在简直就像只疯狗一样,快闭上你该死的狗嘴,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奥斯卡又扭过头来看自家阁楼,他相信他的舅妈绝对不会甘拜下风。 「听说你丈夫出轨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乱搞回来再搞你,你还在这个节骨眼儿生了孩子,我看你现在是被他搞得更发贱!」 妇女怀里三个月大的小婴儿也不知道是被吵急来了,还是可能听懂了,哇哇开始大哭。 「关你屁事!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舌头剪烂!」对面的妇女把门窗狠狠一关。 好吧,他的好舅妈果然又赢了。 路易斯此时被两个表妹环绕着,弗洛拉接连不断地提出要弹钢琴曲的请求,不厌其烦。 老爵士坐在沙发上与路易斯谈论政治,他的侄子虽然人冷话少,但是如果聊起天来,他是指一旦需要的话,路易斯便绝不会让人扫兴。想来自己的儿子约瑟夫在宫廷中也担任有职务,可是他对英国与沙俄的争端问题却支支吾吾发表不出自己的见解。 「俄国的势头让人无法坐以待毙,巴尔干半岛的控制权一旦失去,英国在地中海的势力绝对不保。」爵士说。 「所以墨尔本勋爵现在还是竭力维持战后欧洲大陆的平衡。现在法国的拿破崙三世并不具有他大伯那样的才能和胆量,但法国再怎么说也是老牌国家。如果在巴尔干或黑海作战,大可以放下与法国的深仇大恨,在背后支持它抵抗近东沙俄的扩张。」 「也要建立在如果法国在埃及问题的让步表现出了足够友善的话。」男人说。 「我们必须承认法国在技术上的优势,这一点我在游学时就已经见识过了,即使在它的战场很有限的情况下。」路易斯说道,他仰在柔软的沙发里,黑色的髮丝贴着眼睛,似是有些困了。 「无论如何,法国总会是最后的赢家。神圣同盟,这么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散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插pter5 这真是个沉重的话题。 毕竟人们早已见识过了欧洲战争的恐怖,而提着镰刀的死神现在又在狂妄地宣告他的来临了。 滑铁卢战役后,各国再次联手给予拿破崙新建立的百日王朝以沉重的打击,军事天才拿破崙苦心积虑建立的法兰西第一帝国终于崩溃。1814年,也就是三十年前,欧洲各国举行了维也纳会议。会议上,各大国为防止法国再崛起费尽了心机。俄国、奥地利和普鲁士私下组成的神圣同盟便是一同针对法国而建立起来的。 而三十年后,近东俄国势力不断扩张,几个大国又逐渐地发现了新的危机。 神圣同盟的意义又将不復存在。 在最近几日白天总被卡蜜儿要求着游玩伦敦,晚上回来就与叔叔谈论国家大事后,路易斯早就对这样的日子表示出了厌倦。 边这么想着,就在此时,有人叩响了他的房门。 「表哥休息了吗?」是卡蜜儿。 路易斯眼底闪过一丝烦躁和不屑,然后抬起两条长腿,穿上拖鞋,打开房间的门。 「有什么事?」 穿着白色荷叶睡裙的、披散着头髮的卡蜜儿什么也不说,递上她的沙龙邀请函,要路易斯表哥同她一同前去的强烈要求不必多言就可想而知。 路易斯看了一眼邀请函,只见落款上赫然写着——卡麦尔女公爵。 他想,闲来无事,那就去看看吧。 「好。」卡蜜儿听见他用冷冷的声音这么说。 卡蜜儿大唿荣幸,猝不及防,在路易斯的脸上亲了一口。 而后者紧绷着一张脸,可以明显看出脸上的肌肉的抽搐,嘴唇也嚅动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什么,「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伦敦的天气在十二月份又恢復了往日的阴沉和潮湿,这让奥斯卡这个土生土长的爱尔兰人实在无法忍受。 酒馆里,奥斯卡看着西蒙哭的潮湿一片的原木桌子,觉着自己浑身被潮湿所包围了,他相信他的衣服只要用力挤一定能挤出水来。 「奥斯卡,你不要管我。我没脸活在世上了。」西蒙明显喝醉了,趴在桌子上舌头都大了。 第8页 「所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这实在太惭愧了。我对不起我的父母,对不起我的家教老师,对不起我的偶像堪培尔夫人……」他越说越小声,把头埋在自己臂弯里。 「是不是又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你的老闆?」 西蒙「唰」地一声抬起头,「天啊,你猜的可真准。」他用双手痛苦地捂上脸,「我也对不起你,我最亲爱的朋友。」 「前天晚上,上司和我因为发行权限没联繫好去和文化局局长应酬,然后……我们都喝多了……最后去的他家……」 「……」奥斯卡身体僵直住了,他的脑袋已经不可控制地往邪魔外道上想了,「然后呢?」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我趴在他身上,而且我们两个……谁也没有穿衣服,但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我保证!可是我的老闆有重度的洁癖,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他气急败环,说一定要开除我。」 「啊……」奥斯卡心情复杂地开口。在经济不景气的现在,丢掉工作是对一个人最残忍的事情了。奥斯卡暗自想着,对自己这种平民来说,两个男人醉酒后睡一晚也不算什么大事,他就是和西蒙赤身裸体睡一晚也无所谓,可能西蒙老闆那种上层人物和知识分子一样的人物向来比较看重自己名誉吧。 「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这是我迄今为止做的最舒坦的一份工作了。」西蒙手指交握扯着自己的头髮。 「可是,老闆不是经常让你疯狂加班吗?」奥斯卡问。 「这也是。可是因为《人民宪章》有关劳动法的规定,我们的工作强度没有之前那么高了。我们全社十五人,加班只有我们两个人,但工作都是他在做,而且这段时间我都可以睡过去,还有加班费可以领,我又为什么不加班呢?」 「……」奥斯卡不说话了,他深刻怀疑这位老闆的用意。 「我昨天无意发现,他居然就在办公桌的书架后盯着我,用一种极其厌恶反感的目光。我给你讲,就那一眼,看得我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想工作辞呈这几天就可以写了,现在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种事对于知识分子来说,再见面确实有些难堪。」奥斯卡说,「不过,如果这件事他耿耿于怀的话,你和他还总要坐下来谈谈的。」 「他是知识分子?你可别开玩笑了。」西蒙喝了半杯威士忌,「他更像一个热情的组织者,一个时不时就要用他的肱二头肌进行反抗起义的流氓工头。唔……就像……法国的雅各宾派一样。他甚至在醉酒后跟我讲『没有新思想,就是普鲁塔克。』」 奥斯卡疑惑地睁大眼睛,能让西蒙称为流氓的人,整个闹市区可没几个。 西蒙已经喝得烂醉,奥斯卡准备带他回到闹市区的住所。刚一出酒馆门,他远远地看见区街道上又开始了「木桶游/行」。 这是这个时代里最有恶趣味的活动。 庸碌无知的人们把羞辱同胞作为无趣的生活里的最大乐子。 奥斯卡无心理睬区里哪个邻居又做了诸如谁偷盗、谁私通此类的苟且之事,他架着西蒙脚步很快,因为他的老朋友实在是太沉了。 他穿过街道边围观的后排人群,像是人海中逆行的一朵浪花。 并不宽阔的道路中间被行人自动避让开一条道,走到奥斯卡跟前,他两边的人群这时便开始肆意地嘲弄和辱骂,委实热闹。被抓去这样游/行的总是妇女,现在这个倒霉的妇女头上戴着一个猪形头钳,被牢牢实实地绑在木头椅子上,四个汉子抬着固定在椅子上的木板向前走,人们还在对其捆绑之前掀起她的裙子,让她不得不以一种撅着屁股的滑稽姿态卡在拆了平板的椅子里,并美名其曰:「大便椅」。 身后走来的是一个兇狠的拉着脖枷的看守,这个脖枷是由一根长长的铁棍焊接上一个坚硬的铁项圈制成的。只要看上一眼想必就能知道它的用处。 更奇怪的是,戴着脖枷的男人身上被套上大木桶,木桶上被精心画了版画——这是为区里的喝醉闹事的酒鬼们设计的。被装进木桶的男人们只能用肩膀承担着巨大的重量,浑身被木桶裹住,把脸露在外面。 奥斯卡看着那张脸,脚步忽然止住了。 怎么会是伯顿舅舅! 「夫人,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奥斯卡问问身边卖菜的老妇。 「我不大清楚。好像这女人是北边街区的女巫,那个男的是个喝醉的魔鬼。」 这就太可怕了,奥斯卡在原地站着心都要凉了。他赶忙调头把西蒙安置回酒馆里,再次回到街上,用力拨开拥挤的人群,一口气冲到拉着脖枷的看守面前,「先生您好,我想这可能是有点误会。我叫奥斯卡·艾德里安,这是我的舅舅和舅妈,我保证他们绝不会是巫觋。」 前面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露着光熘熘的屁股,看到奥斯卡的出现,扭过头来身体剧烈挣扎。 「嘿,别扭了,老骚货。」人群中有人戏嚯地喊,「你的大屁股会让我失去今晚的性/欲的。」 人群爆发出一声闹笑,伯顿舅妈的泪水一下子奔涌而出。 「是你搞错了,小伙子。不是巫觋那么严重,你的好舅妈被多个街坊邻居举报,你舅舅喝酒闹过多少事你也应该心里有数。按例进行游/行,这是规定。」 第9页 「请您游/行快些结束吧,就到这里吧,拜託了,我求您了。」 「那可不行,今天专门来了一群娘们儿来举报你那嘴毒的舅妈,大概有一打儿那么多吧。」看守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大概还要游/行三天,不给些钱?你以为谁想抬着你的肥舅妈冒着雨到处乱转?」说完,他拿着警棍上前对着硕大的屁股狠狠地抡了一棍,如果不是绳子捆着,他觉得他的舅妈一准能痛得弹起来,那白色的屁股上马上印出了一道冒着紫痧的痕迹,惨不忍睹。 奥斯卡马上别开了头。 考虑几秒之后,奥斯卡上前握住伯顿舅舅的手,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舅舅,你等等我。我去取钱,相信我,这不会太久的。」 伯顿舅舅仍是处于醉酒的状态中,好大一会儿,一直耷拉着的脑袋才慢慢抬起来,长年酗酒而产生的肾脏问题使他的眼珠发黄,他看了奥斯卡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勐然把头垂下去了。 奥斯卡狂奔回家,取出裱在床头的画儿来,向卡麦尔女公爵的府邸赶去。 特拉法加广场的钟再次响起,此时已经过去一小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有机会一起睡觉 ☆、插pter6 喘着粗气的年轻人总算在另一条街的街角赶上了游行大队。他再次上前点头问好,轻声说:「看守先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麻烦您能照顾一点。」奥斯卡边陪笑着边说。 看守看着塞进手里的一英镑,惊讶地挑挑眉,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出手这么阔绰。他马上回应以相当满意的笑容,露出一排牙齿,其中两颗犬齿黄得最是严重。 说完,看守马上就要去给舅舅拆下脖子上的铁枷,又招手让人把舅妈的裙子盖下来。隐私部位终于被布料盖住了,舅妈现在却哭得更加激烈了,声音大的犹如她平时教训人时洪亮的嗓门一样。 「拿钱办事,效率极高。」看守沖奥斯卡扬扬钞票,「走过这条街,今天的游行就到此为止吧。」 「我的好外甥……好外甥……好啊。」舅妈含混不清的说道,嘴边居然慢慢淌出血来。奥斯卡虽然不喜欢舅妈,但是还是很同情她现在的处境。猪形的口钳里还有嘴部放入了铁舌,只要被禁锢的人随意说话就很可能会把舌头搅烂,这就是维多利亚时代特有的针对容易歇斯底里的女人们的惩罚。 「舅妈先不要讲话了,待会我就把你们送回去。」奥斯卡说着,抱起套在舅舅身上木桶的一边,为舅舅的肩膀省去大半的负担。 游行队伍终于鸣笛,宣告今天活动停止,奥斯卡心中如被大赦,赶忙摘去沉木桶。 已经到了最佳晚饭时间,周边的人群还是没有散去,还有的小贩扒着饭缸看着这边的热闹。奥斯卡帮舅妈解开缠绕在身上的绳子,绳子和木椅都已经卡得她血液不畅,站不起来了。奥斯卡扶着她,一步一步试探地往前挪。 回家的路正好经过道格老闆的酒馆,奥斯卡让舅舅舅妈坐在门口稍微休息,自己推开门:「道格先生,实在对不起,西蒙他就麻烦您送回家好吗?」 道格拿着算帐的笔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西蒙?嗯?报社那个小混蛋西蒙?」 「对,就是他。」这个形容词相当贴切。 「可他早就被人带走了啊。」 奥斯卡虽然有些疑惑,但并未多想。好不容易听着舅妈一路哭哭啼啼走到家门前,那天对门掐架的妇女偏偏此时「恰好」开窗,阴阳怪气地问道:「咦?是哪个长舌妇回来了?」 舅妈狠狠剜她一眼,这仇,她绝对会报的。 奥斯卡被舅妈留下来吃晚饭,看着舅妈给他夹了一大块喷香的猪排,感觉到舅妈正一反常态地温柔地看着他,浑身上下怪别扭的。 「奥斯卡,你在新房子里住的还好吗?如果舅妈早知道你能养活自己的话,是绝对不会嫌弃你继续住在这里的,你这孩子也不爱吭声。」 「无所谓的,舅妈。」奥斯卡不知该回復些什么好,他哪里来的新房子,这几日都是在西蒙家的地板上度过的。」对了,这是我剩下的几英镑,你今天拿去向区委会求求情,让他们忘了这事就好了。」 「这么多钱?天!瞧瞧,瞧瞧我的好外甥,我就知道,」舅妈把钱接过,喜笑颜开,「真的是,舅妈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行了。别感谢了,再感谢也改不了见钱就无耻的嘴脸。」是伯顿舅舅。 「伯顿,你说谁无耻?」 「你大可以再大声一点,让区委会听见。」 「……」舅妈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破门突然被叩响了,外面传来邮差的声音:「艾德里安先生在吗,这里有他的一封邀请函。」 奥斯卡起身去开门接收,连收信人还没有说什么,「上帝耶和华啊!」舅妈抽走他手中封着精美的蓝色蝴蝶结的硬质卡片就往屋里走,「伯顿,你的好外甥可真有出息呀!」 邀请函上写着他被邀往参加除夕夜卡麦尔夫人举办的沙龙,不仅如此,他的画将出席沙龙展览,卡麦尔夫人会向众人隆重介绍他。 他却迟疑了,可能吗? 他清清楚楚记得今天去找卡麦尔夫人的情景。 年轻人站在正门的台阶上,双手抱画冲着居高临下的卡麦尔夫人请求:「卡麦尔公爵,很高兴再次目睹您的芳容。说来实在令人难堪,我的舅舅舅妈现在被强行拉去□□,我们现在迫切需要钱,不用太多,给我两英镑就好。」 第10页 卡麦尔夫人露出鄙夷的神情。「所以你现在在向我出卖自己的情怀?哦,这我可买不起。」 奥斯卡窘迫地回应:「不,没有,并没有什么情怀可言。」 卡麦尔夫人抱臂环胸,高傲极了:「我最反感的就是这种仗着有点天分就装腔作势的人,令人想吐。」 奥斯卡咬着下嘴唇,「实在抱歉,拜託您了。」 卡麦尔夫人好像还不解气似的,又念叨了些什么,抽出十英镑摔在他的胸脯。然后僕人从他手里取走画,并「砰」地一声关上了象牙色的大门。 所以…… 现在卡麦尔夫人把红丝绒画布准备向众人掀开的时候,他心里十分忐忑…… 那个清晨卡蜜儿站在大理石台阶上的那风云绝佳的背景,忽然间又浮现在人们的眼前。 眼前的这位美人儿脸上焕发的温和灿然的微笑,可见过卡蜜儿的人都知道,这绝对与她给人的带有攻击力的感觉是不同的。但她绝世独立的美貌绝不由人们分说,她右臂弯在胸前,紧紧捂着毛皮热水袋,那团棕色的皮毛似乎将她的可爱的小手环绕。在她身后还有一个身形挺拔如黄金榆树,却没被画上脸的男人。 卡蜜儿掩嘴惊唿,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饶是一点装模作样参加沙龙却根本不能欣赏艺术的贵族夫人们也感到它的惊艷。 人们可以嘲笑他使用的颜料的低劣,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在构图上的天赋。 「这是我在公园里遇到的小伙子,艾德里安先生。」 卡麦尔夫人满脸欣赏人才、热爱艺术的笑容,现在看来却在奥斯卡心里有些扎眼,他现下心里更加不安,好像卡麦尔夫人马上就要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 「画中便是艾德里安先生的心上人——男爵府的卡蜜儿小姐。」 大厅里的人们一片沉默,心底却在冷笑。他们打量着这个站在沙发后面的青年, 是一副明明白白写着我一无所有的脸。 奥斯卡感觉自己正被当成猴子一样围观着,只要你盯上他们的眼睛,就好像能够看到波斯波利斯神庙飞檐下笑嘻嘻的面具眼中扭曲而出的小毒蛇。 他告诉自己,收起你此时那完全无用的自尊心,奥斯卡。你就当钱不是白拿的,让她出出气好了。 卡麦尔夫人接着说:「我很喜欢这幅画上的卡蜜儿小姐,你看她在葬礼上那副楚楚可怜,优雅动人的模样,简直可以做全伦敦的典范。」 卡蜜儿坐在路易斯身旁,亲昵地挽着路易斯的胳膊,得体大方地笑,与平时的模样判若两人。起初,她也为奥斯卡的到来惊呆了,因为这根本不是他该来的地方,生怕奥斯卡会闹出什么花样来让人看她的笑话。 「但是在这幅画里,很明显,后面背景里的男人却没被画上脸,这显然是卡蜜儿小姐当时的男伴,不画上脸,难道是因为你作为一个落魄画家而悄悄作祟的嫉妒心?」全座附和起一片嗤笑。 她接着卖弄学问似的地说:「大师达文西曾经说过,绘画需要科学性和对待绘画的严谨认真的态度,不论有多嫉妒,都要确保绘画的完整性和内容的详细。」 「不然还有什么脸面来谈你的情怀,就在当时,这个年轻人还死活不肯卖给我呢。」 全座沖他投去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下贱的平民总会这么令人生厌。 「那这么说的话,」座位上突然站起一个气质阴沉的男子,与此同时卡蜜儿端庄的身姿整个失去支撑往一边儿倒过去,哦,这可不是一个淑女改有的模样。 奥斯卡僵住了,正是那个没被他画上脸的英俊青年。 「苏格拉底曾说,安蒂诺斯的雕像是被直接雕刻到大理石里头的。米开朗基罗也曾说以诗文阐述过相似的创作理念,天才想要表达的创作,绝不可能产生与过分雕琢的石块之中。」 「绘画存在着留白想像的空间,不是很好吗?」 他的声音冷淡又平静,不容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有机会一起睡觉 ☆、插pter7 奥斯卡显然对他突如其来的帮助有些呆愣,全场人也皆是如此。 「他是谁?」前排一位女士用扇子掩着嘴,小声地问身边的人。 「那是富商莫里斯的独子。」 「那他岂不是和小莫里斯一样也没有爵位?」 「省省吧,他现在继承了他父亲的遗产,富可敌国。」男士也小声地回答,却正好是全场人皆可听到的声音大小。 卡蜜儿坐直身体,心里早就已经砰砰乱跳了,她的前男友奥斯卡把她画的宛如神话里的水仙花,而她的男伴现在又被人热烈讨论着。这简直就让她比她的个人舞会还出彩,不是吗? 奥斯卡看着那个神秘的男人。 他那种面容人们一生只能在某个时期偶尔一瞥,之后就再也不会见到。那张脸没有表情特徵——没有任何固定的表情能留在人们的回忆中。那是一张让人过目便忘的脸庞,可是你绝不能据此就判断他是不英俊的。 相反,他英俊过了头。但那遗忘又总是伴随着一些朦胧且永不停习的想唤起那记忆的欲望。这并非是因为他每次激情迸发时未把他的心灵清晰地投射在那面孔上的明镜里,而是因为激情闪过之后,不会留下丝毫激情的痕迹。 第11页 不是他嫉妒心作祟,是他真的…… 忘记他的相貌了。 卡麦尔夫人脸上优雅的表情露出一丝崩裂,但良好的教养使她此时的尴尬愤怒不能轻易发作出来。她装作客气的样子说道:「你倒是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当然,夫人。毕竟画上背景的人是我本人,不劳烦您费心。」 卡麦尔夫人无法再反驳什么,面含愠色地让人抬了画下去,又率领众人去走廊欣赏她新淘到的中国明朝青花瓷去了。 就在这位绅士的言谈举止中,奥斯卡总感到一种与众不同,但又一下子说不清不停之处何在。 但在那个多事的下午,奥斯卡还是觉得这种做法完全适合于那个男人的精神个性,即便他现在无法对那种貌似是男人与其他所有人完全隔离的心理特徵作出任何解释。 奥斯卡站在偌大的沙龙会场上,那种令人压抑的氛围自始至终都环绕着他,而他自己,总觉得现在被人用一种剥皮般的眼神一直盯着看一样。 「谢谢您,先生。」奥斯卡跟上队伍的末尾,向男人道谢。他必须向这位友好的绅士表达谢意,替他解围这种事太令一个平民受宠若惊了。 「这没什么。」路易斯客气地回答。 「我也要谢谢你,亲爱的,好久不见。」她亲昵地走来与奥斯卡面颊吻,好像现在奥斯卡是最可爱的人一般。今天她穿了一身砒霜绿色席勒裙,画着粉嫩的咬唇妆,羊腿袖显得她拥抱奥斯卡的小臂纤细的犹如婴儿一般。 「我想你可以先到那边看看。」路易斯用下巴示意方向,这么对她说。 「为什么?表哥?你不陪我一起过去吗?」她眨巴着刷的又黑又亮的睫毛,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我待会过去。」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卡蜜儿被路易斯吓了一跳,因为她的表哥很少会露出这样失礼的语气。这是怎么了? 她生气地鼓起嘴,打量起这两个男人。但下一秒她突然想到一个惊讶的事实!这两个男人,该不会要为我引起什么争执吧! 「好吧。」卡蜜儿硬是按捺住心里飘飘然的感觉,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走了。 「是这样的。我很喜欢你的绘画风格,我想如果可以的话,诚恳地请您为我母亲画幅油画肖像。」在奥斯卡面前高出他一头的男人说。 此时的绅士完全隐没掉那种诡异古怪的感觉,脸上的笑容令人如沐浴春风般温暖。 奥斯卡很疑惑,没有很快回答他。 「她已经不在人世,就仿照这个画就可以。」他摘下隐没在丝绸衬衣里的项鍊,打开精巧的按钮,银质盖子弹开,里面露出一个美丽忧郁的女人头像。 美如雕像,洁如素瓷。 「呃……好的,先生。事实上这正是我擅长的工作。」奥斯卡回答,「我在公园给人画肖像。」他也回应一个友好的笑容。 「那么,现在,你想出去走走吗?」路易斯问道,显得很突兀,但他根本不在意这是否唐突。「我冲撞了这里的女主人,也许不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当然。」奥斯卡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屈辱的地方,「和卡蜜儿小姐说一声吧,她在等你。」 「不必。」他说。 黑色的眸底却飞快闪过一抹光亮,让眼前的小羔羊根本无法注意到。 这可不是一个上层绅士对淑女该有的做法。 真是古怪,但这种古怪的感觉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也许你在想为什么我约您出来到处走走,事实上因为我想,你可能需要一些质量好一些的颜料,我注意到你的颜料有些干。」路易斯双手插进风衣口袋,走出卡麦尔夫人的府邸大门外,灰色风衣与他灰色的西装服服帖帖的搭在一起,笔挺的身姿和脸上的笑容让人生出一种温和冷静的感觉。 「这倒是的……它们已经很难用了……已经被我用温水浸泡过很多次了。」奥斯卡有一丝难堪。 「变干可以让它们成分稳定。」路易斯说。 奥斯卡报以微笑。 心里却在想,这个绅士看上去很冷酷,其实内心很温和。 他真的很体贴,奥斯卡知道他并不想让自己尴尬。 只可惜,这位先生现在是自己的情敌。 两人一直沿着路边走,奥斯卡告诉路易斯附近有一个商店可以买到新颜料。于是后者请求他来引路,奥斯卡一路上倒很不好意思,这位陌生的先生却走得自在。 「我要谢谢您。」陌生的先生突然说道。 「谢什么?」 他侧过半个身子,眼睛却盯着奥斯卡光洁额头上的一点细碎鬈髮:「修马车的事情。」 奥斯卡旋即露出一个呆愣慢慢转化成惊喜的表情,「原来如此啊。」 他那天喝醉了酒,对所有的事情都记不太清,直到第二天起床看到骯脏一片的袖口,他才朦朦胧胧记起来自己去帮人修理了马车。也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这位先生才肯在沙龙上帮他解围。 路易斯看着比自己矮一点儿的青年突然这么开心的样子,微微愣住。奥斯卡他本人可能从没发觉过他有一双非凡任性、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珠的色调由外向内呈浅蓝色、灰蓝色和精良的湛蓝,如同庄园里的矢车菊一般,总体呈现出一种明亮的蓝。而现在,他的眼睛波光宛转的像是阳光下泰晤士河粼粼的水面。 第12页 「这可就很投缘了,我下次见面把伞和肖像一齐还给您。」 「好的。那就等到下次见面吧。」 路易斯又主动提起了绘画方面的话题,两个人聊天聊得很是投机。 从来没人能逼路易斯说这么多的话,更别说主动提起什么话题,卡蜜儿宁愿相信他会跟人沉默着这么走到日出。嘿!这可真是少见! 「所以先生,你很喜欢拉斐尔?」奥斯卡问。 「不,事实上,我最爱达文西。我无法忍受卡麦尔夫人用达文西的绘画态度去批评另一个充满热情的画家。也无法忍受那些装腔作势欣赏艺术的贵族们。」 「你不必因此道谢,我并不是为你而去质疑问难一位女士,我只是想早些离开,这种场合令我感到不自在。」 「先生,这么说可能很冒犯,但是你与他们很不一样。」 「是吗?我就把这当做是夸奖了。」路易斯淡淡回答。 二人走进街角的商店,在相当拥挤狭隘的货架中细心挑选。路易斯个子很高,微微抬手就能摸到顶层的颜料。 他这么一抬手不要紧,可身边的奥斯卡很是尴尬。货架中间留出的道很窄,他们两人离得十分近,路易斯先生抬起手来,他的鼻尖此时便紧贴路易斯先生因伸手动作而微微敞开的风衣领口,甚至还能闻到西装里传来的高级的香味。 「这些你看怎么样?」故意做出的亲近的举动停下,路易斯摊开手来向奥斯卡展示瓶子里颜料的色泽。 小羔羊低头看了一眼,温莎·牛顿牌。 「当然……很好。」 好到他可以把剩下的钱全部交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有机会一起睡觉 ☆、插pter8 路易斯挑选出全套的颜色,转身就要去付款。 「不用麻烦您了,这些钱我还是够的。」 奥斯卡赶紧追上去掏出兜里的一把先令。 路易斯一把将他的先令推回他的怀里,对商店老闆说:「打包好,谢谢。」 「实在是太麻烦您了,先生。」奥斯卡提装着一堆颜料的袋子跟在路易斯身后走,「今天是除夕夜,先生你不回家陪亲人吗?」 「没有,我家在谢菲尔德。」男人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那你呢?需要回家吗?」 「事实上,我并不想回去。」奥斯卡说,而且他也无处可去。 「你好像并不是本地人。」 「是的,我是爱尔兰人,因为……去年爆发的飢荒。」 「哦,抱歉。」对话突然陷入了两人的第一次沉默。 奥斯卡发现,这位先生接触起来十分讨人喜欢。他温和冷淡又好像对你说的话饶有兴趣,他说话礼貌客气又让人感觉不失亲近。他时常把话说一般般就停住,就好像忘了前半截说的是什么。 「那是什么?」路易斯看着广场方向的浩大人群问。在除夕夜,成千上万的伦敦居民聚集到特拉法尔加广场通宵达旦地狂欢。人们身着靓服彼此举杯庆祝,即使不相识的男女也会彼此送上香吻和祝福,场面相当的热闹。 「是除夕节日庆典,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奥斯卡也盯着那里,「要去看看吗?」 路易斯完全不喜欢热闹,奥斯卡却已经向前迈出一步了。 路易斯看着他蓝色的眼睛, 拒绝的话在嘴边瞬间调转了方向,「好。」 广场四周摆满了啤酒摊子和鲜花,道格老闆也占到了摊位,戴着节日花环在大声谈笑吆喝。男女们跳起热烈的舞蹈,时不时升起金色的烟火,惊起一阵女人们的尖叫。奥斯卡刚进入广场内,正在享受节日的氛围。猝不及防被人亲了两口,「哦!不行!这简直太大胆了!」奥斯卡脸涨红着,转身就要拉着路易斯离开。 一转头,那人已经被包围得水泄不通了,如若不是他个头高于群众的话,奥斯卡有可能都要与他失散了。 此时这位俊俏的先生此时脸上布满了粉红色的唇印,绷着一副冷峻表情,眼神变得很是阴冷,而且脾气看起来马上就要发作。「对不起,借过,女士。」奥斯卡赶忙上前,把里面的路易斯拉出来。「对不起,先生,我不该带您这里的。」 「没关系。」嘴上说着没关系,脸明明还是拉的老长。 奥斯卡忙进行安抚:「不过您真的长的很受女孩子们喜欢。我有一个朋友叫西蒙,他在这里一定会很高兴的,他最喜欢左拥右抱的美女。」 话刚落定。 「嘿!奥斯卡!」西蒙拉着一个络腮鬍子的男人突然在他面前出现,用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肩头:「伙计!你也在这里!」 「……你出现的也太巧了。」 「原来你的名是奥斯卡,艾德里安先生。」路易斯弯下一点身子,凑在奥斯卡耳边说道。 奥斯卡顿时因耳边突如其来的气息而感到身体僵直。 「那是谁?」西蒙问,这个小爱尔兰人除了我这个朋友还能认识谁? 西蒙身后的男人上前一步同路易斯去握手,看那寒暄的架势好像彼此都认识。 奥斯卡放低声音秘密地说:「是我刚认识的一个性感的朋友。」 西蒙马上打量他全身,视线在他胸口停留:「他裹得严严实实你哪里看出性感?」 路易斯先生突然往这边看过来。 第13页 「嘘,西蒙,你不知道,那是种……啧,智商与举止上的性感……」他听到小羔羊这么说,嘴角无声地微微上扬,几乎看不到。 「好了好了,我了解了。」西蒙无法接受一点点肉麻的话。在他眼里,只有大胸的金髮女郎才可以用上「性感」二字。而这位瘦高个平胸先生,他不可以。 「报社的情况您也了解了,最近总是要赶出稿子的。真是抱歉,在葬礼刚结束就来叨扰您。」那个络腮鬍男人说。 「那你带的又是谁?」 「还能有谁!我的上司!」西蒙眼睛瞅了那边的人一眼,正好对上络腮鬍男人向这里投来的目光。男人嘴上和路易斯说着话,眼睛却往这边时不时地瞟。 那眼睛里,居然带着满满的笑意和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总之,那其中直接展露出的爱慕目光,让旁观者一看便知。 「……西蒙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上司他不是厌恶你,反而是很……看重你呢?」奥斯卡很注重自己的用词。 对方很快厌恶地回应,万分嫌弃地看着他:「你在胡说什么?」 那边络腮鬍男人和路易斯先生讲完了话,又向他俩走来。 「我们是加班完了才过来的,既然这样,我就先去找美女们啦!」西蒙沖奥斯卡和路易斯挥挥手,旋即一头扎进人堆里,罗伊马上跟上,以防让他占到人便宜。 别人都是保护着自己喜欢的人,怕被他人占了便宜,而他却要担心自己的小下属占到别人便宜,这算什么事? 「可真巧啊。」奥斯卡转过身来。 「我叫路易斯。」绅士突然把毫无血色的脸凑过来,眼睛紧盯着奥斯卡。 「嗯?」奥斯卡一愣,这也离得太近了。不过这位先生的心情,好像突然很好的样子…… 「路易斯·莫里斯。」路易斯说出全名,又重新站直身体,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好的,先生。」 「就叫我路易斯吧。」 「呃,所以,路易斯,我们现在要离开这里吗? 「不,我很喜欢。」他不喜欢,他只是不想回公爵府,他讨厌女人,何况是很烦人的女人。 「……」 两人避开热浪般的人群,来到广场上的长椅前。一对情侣在那头吻得难捨难分。路易斯倒不介意地在另一边坐下,奥斯卡也跟着坐在他的旁边。 「我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路易斯看着广场上舞动的男女,心却好像飘到很远的地方。 「为什么呢,路易斯?」 「因为童年时……有些不太好的回忆。」 奥斯卡很体贴地没有追问:「没关系,错过的,以后都会有的。」 一扭头,发现路易斯先生正盯着他看。 「咳,那个。」奥斯卡试图转移话题,「在我的家乡爱尔兰,只要一到圣派屈克节,人们就要穿上一身稀奇古怪的绿色上大街。卡蜜儿有次问过我是不是爱尔兰人喜欢穿红格子裙跳舞,我告诉她,那明明是苏格兰男人才会做的事情。哈哈。」 路易斯露出一个令人不易差距的轻笑,如果不是奥斯卡离得近,可能就捕捉不到。 音乐在此时突然变换,人群又疯狂地跳起了舞,类似那种奔跑的动作。「所以你想要跳舞吗?」奥斯卡问。 「这种舞,我不会。」路易斯说。并且他也没有参加过几次舞会。 「这根本没有规律可言的,只要疯狂一点像他们一样抬腿、摆臀就行了。」奥斯卡被这种气氛感染,一心想参与其中了。 又有一群脸上涂了油彩的女孩子向这里凑过来跳舞,路易斯冷淡地起身避开。奥斯卡追上路易斯的脚步,「好。」他听见路易斯这么说,语气轻淡到似乎随时可能被风吹散。 「那么,现在,我来教你。」说着,奥斯卡就手舞足蹈地做出刚刚那个奔跑的姿势,不得不说虽然动作奇怪,但他做的漂亮流畅。 他转头就看到路易斯还在原地插着风衣口袋看着他,那位先生明明就站在广场的路灯下,身后是热闹到沸腾的人群,可他站在那里,却显得格格不入。奥斯卡想,毕竟这从来都不是他的背景,他的背景应该永远是华丽的、高贵的。 奥斯卡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嫉妒,为什么有的人身世好还可以长得这么好看呢?上帝才不是公平的。 「是这样吗?」路易斯抬起长腿。 「不不不,反了,沖向那边。」奥斯卡说,「然后手臂抬起来,手臂和腿相反一侧同时进行。」 路易斯于是也摆出和他同样的姿势,风衣跟着一甩,一双长腿显得更加结实修长。 「太棒了!」奥斯卡真心赞美道,他看着路易斯完全符合黄金比例的九头身,暗自感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身材。 路易斯不可置否地挑了下眉毛。 「那么等到这轮任意舞结束,下一波圆圈舞,我们再来吧。」奥斯卡说,那个可能比较简单一点,「贵族的舞会上是不是只跳四方舞这种高雅的?」 「是。事实上,我并不了解。」路易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是贵族。」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打滚 ☆、插pter9 这是绅士最介意的事情——他的父亲正是为了这种虚妄的头衔而葬送了性命。 第14页 「哦!十分抱歉。」奥斯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安慰道:「不是贵族又有何妨呢?圣经里曾写神不偏待世人。约翰·冈特摄政时,革命者也说亚当耕种和夏娃纺织时,生来就没有贵族。」 绅士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很喜欢圣经,是基督徒吗?」 「并不是的。我本来很喜爱圣经,可自从其中一段被卡蜜儿写成分手信以来,我便再也不喜欢了。」 「呵,人人平等,若按世间的法则,就是个苍白的谎言,世人明显就是不平等的。惟有在「正如造他主的形象」,也就是每个人都是按着神的形象被造的这一点上,才能说人人平等。」 「是啊,人人平等,多么难得!」在女爵府发生的事便让他深有感悟。 「我很高兴你也能这么想。」路易斯说。 路易斯发现面前这个年轻人很有自己的思想,他不仅对生活充满信心又藐视一切有色的目光,仿佛和他亲近一点,心底布满的阴郁都会消失不见。 「是的。但是圣经也讲到,生命在人里面,这生命与信念就是人的光。所以是贵族与否,还是要凭藉世人自己的本事。我相信路易斯先生您这么优秀,有朝一日一定会加收爵位的,这就好比伦敦的纳尔逊将军,哈哈,他好像总是伦敦人最爱举的例子!」奥斯卡指着广场另一边纳尔逊将军的雕像,接着滔滔不绝地讲:「他可真是个传奇,缺少了右眼与右手,但却拥有无与伦比的天才头脑和勇敢的品质,这是他自身的光,是上帝赐予英格兰的礼物,是海洋赐给敢于征服的男子汉的慷慨的奖赏,所以——人啊,之所以不平等,全然是有人自己的原因的,说到这儿,我想起我家乡爱尔兰的华莱士……「奥斯卡顿了顿,后知后觉地,突然感到有些难为情:「哦!对不起,我可能是开心过头了,只有我不停地在讲话……我的朋友也总是说我容易进入自己的世界,这太丢人了……」 「我懂你的意思。」路易斯看着他。 奥斯卡不好意思地笑笑,「唉?圆圈舞来了,让我们去吧!」 密密麻麻的人群排开,大家迅速找到自己的舞伴。顾名思义,圆圈舞是来迴转圈的舞蹈,两个人要在原地转圈之后,背着再绕一个大圈,在反反覆覆的兜兜转转之后重新拉回对方的手。 音色圆润的双簧管和萨克斯欢快的响起,还伴有悠扬的苏格兰哨笛和来自爱尔兰的竖琴。浩大的庆典广场上瞬间旋转起各种颜色的女士蛋糕裙,特拉法加广场突然变成浩瀚的花海。 明明再简单不过。 可奥斯卡却快要被这反反覆覆的感觉搞得要崩溃了。 每次双方背对着离开都预示着下一次的重新相遇。 在即将牵上路易斯先生的手时,他突然产生些不适应。当然这并无不妥,这只是寻常的庆典舞而已。 每一次的转身离开都让他无比害怕下一次的两只手的触碰,就像这个圆圈,让他从始至终陷入一个循环。 之后他会重新与路易斯那双黑色的眼睛对视,那里有着巨大的、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就像有兇勐的黑色海水团团把他包围。 但又好似只有在路易斯的眼睛里,奥斯卡才觉得自己是被看重的。 特拉法加广场的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旋转的人群瞬间发出巨大的欢唿声和碰杯声。 「新年快乐!路易斯。」奥斯卡转圈过来,精准地牵上他的手说道,满脸通红:「认识您很高兴,这是我来到伦敦一年里最开心的一晚了。」 「奥斯卡,我也很高兴。」路易斯回答。这是我二十年里最开心的一晚。 不一会儿,欢快的管弦乐宣告结束,人们不知疲倦地又重新变换了新的队形。 「我现在天旋地转的。」奥斯卡晃悠悠地走出来,险些要撞上路灯,他扭头看着路灯下仍旧站得笔直的男人:「不得不说,您真的很适合跳舞。「 「但是现在我必须得和您告别了,太晚了,卡蜜儿小姐可能会很担心。而且,我的舅妈也比较……」 路易斯没说什么,轻微点了点头。北居住区和公爵府在广场的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我家在北边,看来不能和您同一道了,再次感谢您的颜料,请您路上务必小心。」 两个人相互告了别。 奥斯卡才走了几步远就频频扭头,他很喜欢这个古怪又友好的绅士。 而那个绅士的背影挺得永远笔直,从来不东张西望。 路易斯回到公爵府。 门口停着表弟约瑟夫出行用的马车。而现在马车的车体正激烈地晃动着,里面传出男女的叫声,一听便知道在做什么,还夹杂着皮肤相互撞击的声音。 从未体会过的好心情霎时灰飞烟灭。 真是好一家子。 路易斯刚脱下风衣,便被莫里斯夫人拦住了。 他的伯母此时神情很严肃。路易斯饶有趣味地回看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莫里斯夫人看着他不太友好的眼神,咽了口口水,但还是以长辈自居,开口质问:「路易斯,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而坐在沙发那边发出阵阵抽泣的卡蜜儿小姐委屈又怨恨地看着他,眼睛俨然是哭肿了。 莫里斯夫人走到沙发旁边,摆着架势:「我有话想和你谈谈,过来坐吧,侄子。」 路易斯没有动弹。 第15页 莫里斯夫人好像被驳了面子,直接责怪道:「男伴半路离开这样的事让被抛下的女伴多么丢人。更何况你还没有打声招唿,让卡蜜儿一个人在女公爵府里等了那么久。」 「多么美好的一个夜晚,你孤身一人难道不该和我们这些温暖的亲人一起作伴吗?」 「你该不会是故意作弄卡蜜儿的吧?我劝你……」 「你是不是去街上找乐子了?」卡蜜儿打断妈妈的话,抬头问他。 「没有。」 令人生厌。 「你到底去干什么了?」卡蜜儿不问清楚誓不罢休。 「我需要向你汇报吗?表妹?」 路易斯温柔地笑了一下,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了顿: 「我啊,去找奥斯卡去决斗了。」 温暖的亲人吗?真噁心,也许你们更喜欢这个答案。 他露出一个微笑,如果把这微笑抽成丝丝缕缕的话,你会发现里面藏有地狱般邪恶的意味。 整一个晚上路易斯好像都并不吝惜他的笑容。即使刚刚的笑容稍纵即逝马上恢復一同往常的阴沉,在场的人都瞬间感觉到他心里的巨大欢愉。因为他轻易不肯变动表情的脸上,从未如此展露过这般笑容。 「!!!」 两个女人被这话和他的笑容惊呆了,卡蜜儿拿着手帕擦眼泪的手也突然静止。 莫里斯夫人半张着嘴巴,想了近一晚的冷眼冷语瞬间烂汤在肚子里。 最后还是卡蜜儿先反应过来,「表哥,你没有伤到自己吧,快回房间歇息。」 她霎时喜笑颜开,原来表哥冷酷外表下隐藏着对她波涛汹涌的情感。 没人会逃得出她的手掌心,包括她富有的表哥路易斯也是,还有那个穷光蛋奥斯卡也是。 可表哥脸上这一脸唇印是怎么回事儿? 与此同时,北边。 与路易斯相比,奥斯卡更像是一路神游回来的,他觉着自己好像把魂儿丢在了广场中央,又好像喝醉了一样。 他思来想去,决定先回舅舅家一趟,然后出去找家旅馆。 来到将近住了一年的地方,低矮的阁楼还燃着昏黄的烛灯,奥斯卡轻轻扣响木门。 开门的是伯顿舅妈,一看是奥斯卡,她的神色马上就变了。 「舅妈,我只是想来找找我的伞。」 「伞?」她嗓子尖细,「什么伞?」 「纯黑色的那把。」 「我没见过。」她转身就要进屋。 「可是……」 「她在雨天卖给送牛奶的人了。」靠在沙发上的舅舅说。 「哪个送牛奶的人?」 「我怎么知道是哪个,那不就是把质量好点儿的伞吗?你要那么好的做什么?」舅妈说完,就关上了自己的屋门。 奥斯卡向舅舅说了声「新年快乐」,又从房子里出来,走上老区的街道。 天边燃放着五彩的烟花,广场上的喧嚣声远远地还能听到,只是他又成了一个人独行。 年轻人裹紧了身上的呢子外套,默默地继续往前走,他得去找个旅店凑合一夜。 闹市区里,道格老闆在吧檯前边擦拭酒杯边同情地笑着:「这次又是你送这个小混蛋回去啊!」 被询问的人礼貌地回应:「是呀先生,这可不是个好差事。」说完,罗伊架起今晚美女亲也亲过了、酒喝也喝过了的西蒙,向西蒙家的方向走去。 西蒙走得东倒西歪,腰也来回扭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喝醉了。罗伊恶趣味忽从心起,上前一把钳住那两条像在抡圈儿的胳膊,膝盖顶上后腰把他的背整个挺直,试图纠正他多年形成的不正确走路姿势。 被人强行控制好好走路的感觉太令人生厌。西蒙大怒:「滚开!我没法活动胳膊了!」 在他看来,走路时无法大幅度地甩动胳膊简直相当于残废。他之前跟罗伊提到过这有助于维持重心,是的,就是通过不停抡圈儿的胳膊来实现。 「你哪天真应该自己照镜子看看。」罗伊凑到他耳边说,「像个走路浪盪的妓女。」西蒙反感别人离这么近叨叨,他停下来看了罗伊两秒,突然像只恶犬一样冲上前狠狠地咬了一口。 「嘶。」罗伊疼得把他扯下来,捂住脖子,一看,居然出血了。 罗伊感觉自己那颗热腾腾的心瞬间撞上冰川,这平时是需要多大的仇恨,居然被他咬了喉管。 「酒馆的老闆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小混蛋。」罗伊说。 他心里真想把这个烂醉的人扔在大街上,可心里这么想着,手上还是将西蒙架回了家里。两个人刚晃晃悠悠地走到铁皮窗前,只听西蒙「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为保持平衡一把拽住罗伊的腰带,接着掏心掏肺地呕了罗伊一裤腿。 罗伊的脑门上青筋暴起,能清楚地看到它在不停地跳动。 刚要抓起地上的人扔在一边,一声虚弱的声音响起: 「新年好,罗伊。」 罗伊嘆了一口气,摸摸醉酒的人炸锅般的头髮,小声地回復一句:「新年好,西蒙。」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啊啊啊啊啊啊啊! ☆、插pter10 一八四六年的第一场觉,西蒙睡得十分酣甜,可是之后他迷迷煳煳地就被上司拽到了这里。 「新年的第一天也要工作。」上司是这么跟他解释的。 第16页 *** 西蒙此时打量着莫里斯男爵府内部的景观,暗暗地想:「里面也不是很气派嘛。」 真正高贵的人家,连童僕都是美貌如花的,可这里的女僕们嘛…… 他看了眼身边端茶女僕的胸部。 嗯,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还有那个刚刚急急忙忙出门的二小姐,穿了一身的白色蕾丝塔绸裙。这么冷的冬天,真令人担心她会直接冻死在外面。 西蒙饮了一口温度适宜的红茶,立顿牌香浓的茶叶令他连隔夜酒都清醒了不少。 他放下精緻的金边瓷杯,问向罗伊:「是要採访昨天那位先生吧?我听到你们在讨论报社的事情了。」 「是的。」 罗伊递给他记事便筏和笔,熟练地列下工作提纲:「托你的福,因为撞上昨天你那个朋友,我才可以顺利採访到莫里斯的独子。」 又补充了一句:「并且答应我们独家报导。」 西蒙皱起眉头,问他:「那你怎么不叫里昂来?他才是专业的,我只是一个编辑,况且独家採访这个有钱人又有什么可稀罕的?」 「你是猪吗?黄金单身汉在伦敦的贵族小姐们圈内向来是炙手可热的首选啊。」罗伊沖他耸起眉毛,那样子仿佛在说,你的工资不就全靠这个版面吃饭的吗? 想想伦敦小姐们的威力和好手段,西蒙急忙嘻嘻地摆出笑脸,夸奖他的上司真是富有远见。 答应接受採访的路易斯按时来到了客厅。 罗伊整理了下西服袖章,拉起西蒙站起沖他问好:「您好,路易斯先生。」 「您好。」 「我是报社的罗伊,这位是编辑西蒙。」西蒙注意到这位危险的先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请坐吧。」路易斯说。 他的声音极其富有磁性。 西蒙也跟着坐下,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怎么想都始终无法将奥斯卡与他牵扯到一起。 「感谢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採访,接下来只是会问您几个简单的问题。」 路易斯点点头。 「听说由于母亲的原因,您与父亲的关系不太合的来是吗?」 「并无此事。」 罗伊在报社里担任总编,早就是一把老手,一看对方的气场瞬间阴沉了几分,便不追问。 「您对传奇人物父亲的看法是什么样呢?」 「他是一个很好的商人。」却不是很好的父亲,罗伊耸耸眉。 还是无比简单的回答,罗伊决定在这位先生脾气发作之前换一个方向提问: 「您对继承之后的国内和海外产业有什么目标和看法吗?」 「先前的管理者当然做得很好,只是。」路易斯顿了顿,西蒙开始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听之后的内容。 「在多年的经营中我们逐渐暴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缺陷,低劣的产品居多高附加值产品居多,外部服务商虽然扩展到了海外,但真正能落地扎根的、有影响力的极少,本土的经营商人成长速度又太慢,总之我们的未来发展情况很堪忧。」 似乎是没料到路易斯会这么诚实地告诉他的商业计划,罗伊胡乱奉承了一句:「看来路易斯先生眼光冷静,分析透彻,也带有天生精明的商人头脑。」 「谢谢夸奖,也请理解我不可过多透露。」 西蒙速写着,这么一看,也如奥斯卡所说,他的确是个头脑性感的绅士。 罗伊接着提问:「近来远东地区,新范围内的战争不可避免,而且以英国现在的影响力,绝对无法从这场战争中脱身,您的产业又要如何应对愈来愈紧张的形势呢?」 「我不同意您的观点。」男人说。 西蒙握着笔看向他,似乎对方下一秒将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他有敏锐的预感,接下来的内容将成为他们的巨大的卖点。 那个男人用深邃的眼睛直视着罗伊,他们听到他说: 「战争——」 「 明明就是更好的机会。」 西蒙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倒也不是恐惧他,而是令人觉得深感到自己与其的差距。男人明明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他却觉得这副再冷漠不过的外表下,那昭昭可见之野心已然覆盖了整个欧洲。 罗伊飞速把这句话记了下来。「接下来我们问些私人问题,」他露出一个略带调侃意味的笑容。 「听说您并未婚配?那您在择偶标准方面注重看女方出身吗?」 路易斯皱了皱眉。 西蒙坐在一旁鄙视地挑起了一根眉毛,真是令人头秃。可不得不承认,没错的,这就是他们伦敦画报新闻社风糜全伦敦的八卦花边版面,也是他谋生的主要来源。 「我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路易斯只能这么回答。 毕竟,我只喜欢男人。 「最近听说您在卡麦尔夫人的沙龙上出了风头,是这样吗?可以具体描述一下当时的状况吗?」 「没什么,不过是看不惯她嘲讽一个无名画家而已。」西蒙马上反应过来,这个无名画家就是指的奥斯卡。 罗伊又问了些口味独特,诸如相亲一般的问题,引得西蒙的嘴角阵阵抽搐。 倒是路易斯先生很客气地一一回答了,不是「我不喜欢」就是「我没想过。」 「好的,今天就到此为止把。」罗伊起身与路易斯握手。 第17页 「再次感谢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採访。」 「不用客气,要谢就谢奥斯卡吧。」西蒙无比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似乎对奥斯卡很有兴趣。 罗伊从大衣兜里掏出了两张剧院票,「这是文化管理部长发放给报社的票,小小的礼物,就拿它作为感谢,还请您不要介意它的寒酸。」 西蒙看着他变戏法似的掏出票,简直要原地蹦起来了。票上画着的女人,他誓死追随的偶像—— 堪培尔夫人! 这可是很贵的,西蒙眼睁睁盯着罗伊手中的票被那个男人接过去,心灰意冷。 「你的朋友会去吗?」西蒙听到那个男人对自己问。 「你是说……奥斯卡?」他可不认为这个人平白无故会对一个小编辑讲话。「应该不会吧。」 奥斯卡可没有那个闲心。 罗伊和西蒙出了府邸的大门后,朝着报社的方向走去。 「唔,你听说了吗?最近堪培尔夫人好像出演绝世美女汉密尔顿。」罗伊故意来刺激他,作出一个思考的姿势,摸了摸自己下巴上棕鬈的络腮鬍。「让我想想,好像就在今天晚上呢。」 !!! 「想要去看吗?」 西蒙如鸡啄米一般点头。 罗伊看看他,温柔地笑了,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另外两张票。 「天哪!这还是我的上司吗!这可真是太好了!」西蒙顿时喜笑颜开,用力捶了一下罗伊的肩头,边蹦着跳着,边揽着他向街口走去了。 大厅里还未回房的路易斯看着手里的两张票,上面赫然印着一位美丽的夫人和纳尔逊海将的头像……他把票叠好放进贴身口袋,看了眼窗外,又想起那个金髮的年轻人。 他感觉年轻人的身上有种魔力,一种他无法抗拒的魔力,无形中吸引着自己一点点去靠近。听起来有些疯狂,他们的交往才仅仅限于散了一场步,连冷静的路易斯都不明白这种少见的热情从何而来—— 但绅士并没有纠结,他从来都是一个主动出击的人。 奥斯卡坐在公园的老地方,喝了口粗糙磨制的黑咖啡,打量着自己刚刚完成的女人肖像。路易斯先生地金色鍊表顺从地被他放在小盒子里,拿在怀里好好珍藏着。 「上午好,奥斯卡。」 面前站着一个令人尖叫的长腿男人,不是路易斯又会是谁? 「嗨,路易斯,你怎么来了!」奥斯卡从长椅上站起。 「是这样的,」路易斯坐在长椅上,对他作出一个绅士的手势,示意对方坐下,「我恰好得到两张剧院票。」 「主要讲述纳尔逊将军。」 看着对方慢慢变化成惊喜的表情,他这才顺势问:「我记得这好像是你最崇拜的人物,有兴趣去看看吗?」 「有。」奥斯卡看上去十分开心,蓝色的眼睛清澈地可倒映出路易斯的脸。「我也恰好刚画完您母亲的肖像,您还满意吗?」 他举起手中的画像,路易斯从他的手中接过,冰凉的手指似是无意地触碰到他的指腹,凉得他一激灵。 「嗯,我很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遍,大家国庆节快乐鸭!!!(,, ☆、插pter11 暗红色的厚重帷幕慢慢拉开,逐渐露出了舞台上的光景。 台下的观众们瞬间安静下来。女主角穿了一条灰濛濛的破棉布裙子,正可怜地跪在壁炉边上添柴。 看起来悲惨极了。 随着灯光亮起,和女眷们来看戏的弗洛拉惊讶地发现,在对面高台上落座的男人—— 正是她的路易斯表哥。 从未来过这种场合的小画家被路易斯先生带到了剧院的二楼。这里是看戏的最佳视角区,从二楼的高档包厢上看,可以看到舞台及观众席上的全部景观。 而且包厢内部还带有白色的典雅圆桌,桌面被摆上了银质高腿盘台,上面放有新鲜水果和精緻的蛋糕,看起来妙极了。 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奥斯卡显然连坐下都有些不大自在,倒是路易斯先生沉稳地坐在一旁,已经开始专注地看着舞台。 女主角站起身,迈着轻盈的台步走到舞台中央。倾诉自身悲苦的歌喉婉转响起,奥斯卡很快便沉浸了进去。 故事中的汉密尔顿夫人爱玛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在她12岁时,她随作保姆的母亲来到伦敦谋生,因为出色的美貌成为了一个军官的情人。 没过多久,这位军官就欠下了大笔债务,反覆颠簸流离之后,英国驻那不勒斯大使威廉·汉密尔顿爵士被爱玛惊人的美丽深深打动,把她带回了家。然后爱玛凭藉着自己的美丽和聪明一跃成为了交际明星。她的打扮成为了英国一时的潮流指向标,风头之劲在王宫和国家里一时无两。 后来,她认识了英国着名海军将领霍雷肖·纳尔逊。也就是特拉法加广场上那位鼎鼎有名的大将军。 虽然爱玛已经开始发胖,曼妙的身材有些走形,可是她仍旧性感,浑身散发着芳香馥郁的女性魅力。因为爱玛出身低下,没有人真正关心她爱护她,而纳尔逊平民出身,政敌无数,两颗孤独的心才刚一靠近迅速燃起了熊熊的爱情之火。 然而欧洲的战争仍然在继续,拿破崙大军势如破竹般攻占了那不勒斯,此时的爱玛生下了纳尔逊的女儿。纳尔逊公然离开妻子,置了一个小农庄与爱玛同居。在特拉法加海战胜利后,纳尔逊不幸牺牲,成为了民族英雄,英国在圣保罗大教堂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第18页 有许多夫人小姐们在葬礼的这一桥段掏出了手帕,擦去脸上的眼泪。 但英雄註定是一个完人,人们并没有遵循他对爱玛的承诺—— 汉密尔顿夫人被英国人民彻底地抛弃了。 年老色衰的她终日酗酒,在贫困潦倒中挣扎度日,还因欠债两次入狱,最终一代没人在加来孤苦地死去。 可怜的艾玛,多么真实的爱情!美丽的乡村姑娘与身经百战的将军,听起来就像是莎士比亚笔下跌宕动人的戏剧。 奥斯卡也为他们的爱情故事所打动,眼中甚至还泛起了水光。他觉着这幅样子有失自己男子汉的风度,端起一旁的杯子,喝了口咖啡试图平缓下自己的心情。 察觉到身边投来一道火辣的视线,奥斯卡侧过脸看向路易斯先生。 他此时唇形艷丽又水润,那甜美而细小的泡沫无意中被沾在嘴唇上一圈。在路易斯的眼中简直可爱到了极点。 他眼看着高大的、令人尊重的路易斯先生勐然凑近过来,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真是疯狂,这会吓到他的。 路易斯对自己说。 可是身体却自作主张地先行动了。 奥斯卡僵住了,只觉得嘴唇上触感冰凉。 弗洛拉也惊住了。 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小姐差点就要尖叫出声,她突然站了起来,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对面的行为,嘴巴张大,与父亲如出一处的腮帮子更显宽厚。 路易斯冷冷地向对面扫了一眼过去,那女人如同受到了震慑,接下来没敢做出任何动作。 高大的绅士松开了对方的肩膀,发现怀中人的脸颊竟然酡红成了一片,唇边还留有刚才激情过后落下的水光。 路易斯刚要抬手帮他拂去嘴唇上的水光,下一秒,俊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 「先生!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奥斯卡用力挣开路易斯的怀抱,几个快步走下了楼梯,消失在拐角里。 倒不如说他更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小母鸡一样,慌张地逃走了。 作恶者却并没有去追。 路易斯的眼神逐渐深邃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他不是在游学期间没有过澎湃的激情,可对着一个男人,这还是头一次——这样的行为实在太失礼了,也太突兀了,不用说奥斯卡,换是他自己,也会无法原谅。 弗洛拉刚下了马车,便匆匆上楼找莫里斯夫人。 「妈妈,卡蜜儿呢?」 莫里斯夫人正在和裁缝商量新裙子的尺寸,「她去参加茶会了,瞧你这副冒失鬼的样子,怎么了?」 「妈妈,表哥他是一个骗子,他跟本就不是去决斗!」弗洛拉顿了顿,白花花的胸脯剧烈地起伏起来,「他,他,他……」 「你倒是说呀。」莫里斯夫人皱起了眉头,为她吞吐的样子感到烦躁。 「他和一个男人接吻了!我亲眼所见!」 「天!」镶着亮色珍珠的蕾丝裙带从手里滑落,母亲睁大了眼睛。 *** 「怎么了,伙计?你这几天好像总是闷闷不乐的。」西蒙在公园长椅上高高翘着腿,问向一旁的奥斯卡。 奥斯卡正专注地画着对面抱着女儿的女士肖像,简单地回答:「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怎么还天天像穷佬找不到大/麻一样愁眉苦脸的?对了,你还记得那个路易斯·莫里斯吗?」西蒙突然提起了路易斯先生,如同被撞破心事般,奥斯卡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解地看着他。 「你可千万不要去招惹他,真的。」西蒙无比认真地对他说:「相信我,保准没有好果子吃。」 奥斯卡没有回答,毕竟自从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已经连着十天没有再见到路易斯先生了。 西蒙话刚说完,一个陌生的男人朝这边走来,他上身穿着黑色短西服,看起来像是某个贵族庄园里的男僕。「你好,艾德里安先生。」 「你好。」奥斯卡疑惑地看着他。 「劳驾您和我去一趟,莫里斯夫人想请您到男爵府上画一幅肖像。」 「莫里斯夫人?」西蒙放下了翘在长椅扶手上的脚,那不是卡蜜儿的母亲吗? 奥斯卡也迟疑了。 见他不作反应的样子,男僕接着解释:「莫里斯夫人听说了您那副卡蜜儿小姐的画像受到了女爵的欣赏,只是想请您过去画幅肖像而已。」 「不然,让莫里斯夫人来您这里也可以。」当然,这只是客套话。 「这倒不用,请问我什么时候去拜访夫人?」奥斯卡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女士,礼貌地示意对方自己现在还有客人。 「没关系,我等您完成这幅后,带着您一同前去。」 「好吧。」奥斯卡同意了。 画完肖像后,西蒙先回了报社,他背着画架,在男僕的带领下来到莫里斯男爵府。看着那些曾经开出粉白色玫瑰的藤蔓都已经在寒风中枯萎,他突然想起那些无数个在卡蜜儿小姐窗户下苦苦哀求着等待着的夜晚。 但说真的,奥斯卡还是第一次进入卡蜜儿的家里。 「是艾德里安先生来了吗?」莫里斯夫人得到贴身女僕的消息,友好地微笑着下楼,来到奥斯卡面前,递出了左手。 奥斯卡垂首致意,以右手托住对方的手,象徵性地轻吻了莫里斯夫人的指背,又重新站好。 第19页 湛蓝色的眼睛又反覆确认了一遍,卡蜜儿小姐没有出现。 「先请坐吧,」高贵的夫人说,「请您在这里稍等候一下,我先去换个衣服。」 奥斯卡明白这些上层贵妇的习惯,不管是早起、吃午饭还是喝下午茶,她们一天总要换上个几套才行。莫里斯夫人既然肯让他为自己画肖像,也不知道卡蜜儿小姐会不会因此看到他的一片真心而回心转意,奥斯卡痛苦地想。 美好的往事又重新涌上了脑海,在丝丝缕缕的忧郁中,他突然听到夫人在大声呵斥人—— 「你这个无耻的小偷!我的红宝石项鍊哪里去了?」 ☆、插pter12 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奥斯卡却突然看到身边站得笔直的男僕用手指向了他。那男僕语气笃定,上前一步,对莫里斯夫人说:「是艾德里安先生拿走了,夫人。」 奥斯卡犹如被雷噼一般呆在了沙发上,见鬼! 这是什么戏码?他明明一直坐在这里,回忆起了一些和卡蜜儿小姐在一起的往事。 莫里斯夫人那张布满细纹的脸上,此时仿佛蒙上一层浓重的阴霾。她正用一种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看着奥斯卡。 「我真不敢相信,艾德里安先生。你居然会做出这种品格低级的事情来,亏你还曾经为我的卡蜜儿画了像,我简直要丢脸丢到女爵府里去了。」她的话语满带着嘲弄的意味。 奥斯卡突然被这种人格上的质疑激怒了,所有辩解的话语在脑中乱作了一团,只吐出一个音节—— 「不!」 莫里斯夫人用着讽刺的语调,接着说:「难道你不记得法律上的规定了吗?我最瞧不起你们这群爱做些下三滥勾当的穷东西,真对不起上帝。每天披着人皮,却净干了些不是人的事。」 如果奥斯卡知道她到底为了什么会来诬陷他,就会清楚她这句话实际上另有所指。 这妇人的舌头如同一只会蜇人的黄蜂,尽吐出一些尖酸刻薄的话来。让奥斯卡想起当初卡麦尔女爵大人当众对他嗤之以鼻的那副模样。 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我不知道您这位男僕在说些什么古怪的蠢话,也不知道您在演哪一出。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宝石项鍊,夫人!我一直在这里等您换什么衣服,劳烦您看清楚!请您别用那种粗俗的语言来随意指责我!」 这是对他人格的极大污衊,是这个时代里所有男人的最大羞耻,饶是好脾气的奥斯卡也无法容忍。 男僕很快地请来了治安官,让人觉得他们好像是特意在门外等候似的。 「治安官先生,」莫里斯夫人扇起了羽毛扇子,刚刚在人前做出的姿态幅度有些大,让她那系上束腰的腰部被狠狠勒住,已经紧得快要令人喘不过气来。她用扇子在鼻尖勐扇了几下,以保持空气流动。「这位艾德里安先生偷走了我的宝石项鍊,那可是男爵花了几百法郎送给我的,请您一定要严惩他这种人,给他一点教训看看。」 话落,两个穿着灰色制服的治安官便走了过来。奥斯卡还在涨红着脸辩解,他恼怒极了,挥舞着拳头,急于证明自己清白,「不,不是这样的,治安官先生,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还请您相信我。」 「闭上你的嘴,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吗?」其中一个治安官不由分说把他拷了起来,扯着奥斯卡向外走:「老老实实跟我走一趟。」 在奋力的扭动和反抗之中,握着的木制画架从手边滑落,重重地摔在了血红色的智利地毯上,「砰」地一声碎成了两段。 看着满脸羞愤神情的年轻人被两个兇狠的治安官强行带走,街上的人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 莫里斯夫人站在大厅里,恢復了往常的姿态,问向男僕:「路易斯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身后的男僕恭敬地回答:「夫人,您请放心,路易斯先生这几天总是很晚回府。」 奥斯卡被人用力推进了一个狭小的密室,不等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求情,治安官们便锁上了厚重冰冷的铁门,不给他丝毫解释的机会。他绕着圈子原地烦躁地走了几圈,深感无望之后,奥斯卡翻了翻石床边上的几垛看起来较为干燥的草,在牢狱的一角绝望地坐下。 监狱的墙壁就像一幅风格强烈的、极度抽象的黑白石板画,他则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埋没在草堆里,成为与之融合在一体的线条。 不知过了多久,铁窗外炫目的光柱逐渐收缩成地上一片黯淡的光斑,蜷缩在墙角的奥斯卡抬起隐没在黑暗中的脸,才发觉到天就要黑了。 天就要黑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觉到他的消失,也许他与西蒙再次见面就会是在市场前的绞刑架上,奥斯卡悲观地想。从爱尔兰来到伦敦已经整整一年,他却总是像个不被需要的懦夫一样被人抛来抛去,内心真正软弱的人无论如何做如何努力,他的本性依然是懦弱的,他深深痛恨这种不能改变的无力感。可眼前这种处境,难道真的要人乖乖听人摆布、等到天明吗?就算天明了,那些高傲的贵族们卑鄙可憎的面目是否就可以被识破拆穿、无地遁形了呢? 当然不能。 阶级这种东西本就脆弱不堪,什么是恶?什么是天堂?什么又是地狱?世界完全是颠倒过来的,上帝就是如同路易斯先生说的那样——是彻头彻尾不公平的!奥斯卡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在剧院的场景、路易斯先生逐渐凑过来的英俊面孔,以及那嘴唇之间的冰凉一触。 第20页 奥斯卡恼怒地捂上自己的脸。 上帝,他现在真的开始嚮往地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头一次被小可爱催更,突然产生了一种我好像在上班的感觉哈哈哈。 我写得比较慢,一晚上憋了两小时也没憋出一更来。 求收藏求评论!么哒么哒!给我一点码字的动力~ ☆、插pter13 路易斯乘着马车回到男爵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 他合上伞,褪去一身沾着水雾而潮湿厚重的大衣,接过了管家递过来的电报。 路易斯马上注意到电报上的扣章明显有着被拆开过的痕迹,这已经是这个月以来第三次被人偷看隐私了。 他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开。 电报向来简短,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一排小字——亲爱的莫里斯先生,最近北美的产业由于西进出现了一些意外状况,还请您迅速赶回来处理。 落款,葛兰特。 美国人还在西进?路易斯长腿跨了几步,坐到沙发上来,左手食指一搭一搭地点在沙发扶手上。 他暂时还不能离开伦敦。这几天来,他不仅忙着和伦敦本地供应商谈生意上的事情,还在想方设法搞定那个难搞又贪婪、直到现在还不肯低头的东印度公司棉花暴发户。 当然,远不止这些,他还有另外一个不能离开的理由。 想到这里,路易斯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在了一起。 自从那天起,奥斯卡好像就在故意躲着他,他不仅在阁楼下等不到奥斯卡,而且对方似乎连公园的工作也不经常去了。 路易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睛却锐利地捕捉到了地毯上的一点金色。 穿着牛津皮鞋的高大绅士走了过来,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勾住了那金色链子的边缘。 提到面前—— 是他们去剧院之前,路易斯让奥斯卡暂时保存在他那里的怀表。 奥斯卡昨天来这里找他了? 可恶,他昨天却和那个蠢供应商谈了一夜的僱佣合同。 整晚不曾休息的路易斯在管家惊诧的目光里重新穿上了大衣,取伞准备出门。 「先生?天快亮了,您怎么又要出去啦?」老管家在身后问,「需要备马车吗?需要僕人随从您吗?」 「不必了。」 路易斯刚走出了男爵府。清晨起床倒垃圾的中年女僕闭着水肿的眼睛,张着大嘴打了个哈欠,下一秒便勐地撞上了高贵的客人先生。 「天!」中年女僕吓了一跳,垃圾散落了一地。「请您原谅,先生,我不是故意撞到您的。」 对方并没有沖她发火,却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什么?」女僕莫名其妙,疑惑地低头看向他正指着的地方。 那是一副被摔成了两段的老画架,画架腿儿一高一低,磨损得还相当厉害。就算是完好无损,她相信自己也会把这东西当成垃圾扔出去。 「怎么了,先生?这是夫人吩咐我去打扫的。」中年女僕手心都攥出了汗,她小心地观察这位客人的表情,生怕自己是扔掉的是路易斯的什么宝贝东西,会激怒了他。 路易斯紧抿着嘴唇,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副散了架的画架。 运河畔的仪仗大道上寥寥无人,偶有几声突兀的自行车铃铛声从远处的广场上传来。除此之外,冬日的清晨是如同死一般寂静的。 高大的绅士站在原地,只觉得好像有什么急迫又可怕的事情正在向他袭来。 铁门突然被打开了一条窄窄的缝,早起值班的看守随意塞进来一块干面包。如同丢垃圾似的,与昨天夜里送来的那块冰凉邦硬的干面包扔在了一起。 奥斯卡在干草上蜷缩着身体,几乎是盯着一只死老鼠的尸体捱到了天明。 他又再次裹紧了身上的那件粗毛呢外套,虽然明知道这毫无用处。 实在是太冷了,以至于他在迷迷煳煳的意识中,突然怀念起在剧院里女主角艾玛一开场时就烧起的温暖炉火。那火光在红色的壁炉明亮地摇曳,照亮了一地狼藉。奥斯卡努力地回忆那火光的样子,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好一些似的。 不知道接着蜷在原地过了多久,铁门突然再一次被「哐当」一声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已经很努力地在控制丧心病狂的自己了。(严肃) 开门的人是谁呢?会是路易斯先生吗?动作再快也没这么快的吧??? 之后可能会有一点虐身,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而已辣。某只留过言的小可爱要做好一点心理准备喔,不会惨绝人寰的。小可爱挺住挺住,给你一个么哒。(^3^) ☆、插pter14 阴暗的牢房里瞬间投进了明亮的光线。奥斯卡在黑暗中待的过久,突然被它晃到,一时无法睁开眼睛。 沉重的铁门绕着生锈的门轴嘎吱作响,发出难听的叫声。「嘿,伙计,昨晚睡得怎么样?」一个个头魁梧的看守站在门前,挡住了大半光线,戏嚯地问向地上的青年。 奥斯卡浑身发冷,脑子昏沉。他试图坐起来,却发觉自己连撑起身体的力气都没有。 「居然冻成这样啦?」那看守故意用一种惊讶的语气问,「没关系,我们的刑房烧着大火炉,我觉得你到那里会好一点的。」说完,他身后两个人附和般的发出了诡谲的笑声,脑中似乎已经想像出了眼前这个俊俏青年待会苦苦哀求的模样。他们来到奥斯卡面前,熟练粗鲁地架起他,向刑房拖去。 第21页 「放开,」被架起的人无比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嗓子干哑痛涩:「我自己会走。」 连这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他们对这个正身处冰火两重天、连走路都没力气的青年并未理睬,一进刑房,便把奥斯卡绑在了凳子上。紧接着,为首那个魁梧的看守在他的正对面坐下。 奥斯卡的旁边果然架着一个大火盆,只不过那是用来炮烙的,因为那些印着大写字母的铁模还在旁边散乱地摆放着。火苗在煤炭上肆意撕扯着舞动,像是在发出无声的怒吼。 「别紧张,小伙子。这里没有什么好怕的。」另外一个干瘦的看守扶上奥斯卡的肩,「不过,我还是会劝你早点认罪,省些功夫,反正我们最后都会狠狠绞断你这细脖子的。」他干瘪如枯骨的手摸上了奥斯卡的脖子,椅子上的人身体一瞬僵直,转瞬间又重新被冷意席捲。 奥斯卡强撑着自己那点昏沉的意志,看着眼前的景象。 心惊胆寒。 这个阴暗的房间里,因潮湿而斑驳掉落的墙皮上,挂满了形态各异的刑具。因为闪着火光,面前魁梧看守的巨大影子还笼罩在大半个墙上,蒙上了一层恐怖的阴霾。各种长度和构造的鞭子、匕首、指夹、「九尾猫」,以及奥斯卡曾过的那副让舅妈满嘴血肉模煳的口钳。他已经见识过这种东西的威力,饶是不肯屈服,心里也是带着惧怕的。 为首的看守取下了「九尾猫」,还特意在手心里攥了攥以显示它的坚硬,然后他开始如同恶作剧似的欣赏起青年的神情。 奥斯卡闭上了眼,想要掩去脸上的慌乱,可是微微颤动的睫毛出卖了他。 看守慢慢走过来,凌空就是几鞭,打在他的衬衫上。 霎时衬衫破裂,皮开肉绽。 奥斯卡的嘴唇一剎那变得惨白,他强忍住那声惨叫,在火盆旁,痛的冷汗直冒。 紧接着下一鞭已经挥舞了过来,奥斯卡痛得整个身子战慄起来,背上留下了一条条如同猫爪挠过一样的平行血痕,每股鞭上居然还打了结来增加疼痛。 「啊!」随着鞭子抽来,奥斯卡身体不停地颤抖,势要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可怕的弧度。 他相信这个时代的酷刑绝对会成为英国歷史上最经典的一笔。 变态,都是十足的变态。 「嘶!」太疼了,疼到除了发出这种短促的音节说不出任何话来。 「认不认罪?」油光满面的看守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得兇恶极了。 「不……」 紧接着又是更加折磨人的一鞭,奥斯卡背后的血雾已经喷溅了老高,洒在早就被黏稠的血液浸泡的地上。 一鞭紧接着一鞭,看守在半空中扬起魔鬼的杀人工具,每一次都像是用够了力气,重重地打下来。 奥斯卡的脸色已经完全惨白如纸了,连那双湛蓝的眼睛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不知过了多久,背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血肉,他的气息也只剩下一口有进无出的气了。 奥斯卡垂着头,头髮散乱的盖上了眼睛。 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三个看守先将他暂时关押在了这里,然后出去了。 留下他一个人与一堆狰狞可怕的刑具在空荡的房间中。 这个小伙子脾气很臭,撑了这么久,居然还不肯签认罪状。不过也无妨,他们还有下一轮的新花样等着他呢。 奥斯卡在剧痛中开始浑浑噩噩地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来英格兰,是不是应该和父母一起死于爱尔兰的那场飢.荒中,或许……是不是就应该放弃所有尊严,服从于英格兰的优良传统,像他的卡蜜儿小姐那样,也去找个男人寻求庇护? 连小命都快要丢掉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去想这种事,混沌中奥斯卡突然自己笑了出来。 他接着自顾自地苦笑,这种低沉的笑声很熟悉,是在哪里听过呢? 那相似的笑声是他曾经多次听到的,在于现在完全相似的灯火中,作恶般的在时光中倒放。 周围的一切都减速了,只剩下昏黄的路灯下,路易斯先生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都要早睡早起鸭,看到昨天两条留言都发在十二点了。 以后我尽量会在下午更新,希望以后和大家一起可以早点睡觉,年轻的人们啊_(:_」∠)_ ☆、插pter15 火炉即将燃尽。 虚弱的年轻人已经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抬起头来,眼眶深陷,连呻.吟似乎都呃在了喉咙里。奥斯卡费力地吁出一口气,向窗外寻找庇护,眼前捕捉到的却是坚硬的、生锈的铁窗。 后背被火辣辣的痛楚席捲,脑袋里嗡嗡地迴荡起唱诗班的颂歌和曾经背诵过的圣经片段。 ——「我必快来,你要坚守住你所有的。」 ——「愿耶和华在你遭难的日子应允你,愿名为雅各神的高举你。愿他从圣所救助你,从锡安坚固你。」 ——「耶和华救护他的受膏者,必从他的圣天上应允他,凡人都屈身仆倒,我们要起来,立得正直。」 他不是小偷,他没有错,错的是这愚蠢的阶级和只为贵族服务的、如同一张带着刻薄嘴脸的娼妓一样的法律。 他痛到似乎连模煳的眼前都出现了西敏斯特大教堂前那群应景的白鸽。 第22页 奥斯卡自嘲地想,他是不是就要去往天堂了? 「咣当——」 大门突然被重重地推开,突兀的声音瞬间迴响在牢狱里。 下一秒,一个高个子绅士出现在门口。 这不是一个绅士该步入的地方。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推开门的剎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马上顺着大门溢出,一路赶来救人的绅士脸上,平静的表情突然出现了一丝崩裂。 路易斯神色顿时开始不安起来,不敢相信,他的奥斯卡到底会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火炉此时彻底燃尽了。房间里阴暗一片,或许是奥斯卡那副令人不可置信的蜷缩状引起了路易斯的注意,他快速来到了奥斯卡的面前。 地上的人一头金色柔软的头髮从偏僻的、又黑又深的角落里漏了出来,犹如一条鲨鱼般缓缓地浮出了深渊。 半跪在奥斯卡面前的高大绅士此时心都被揪紧成一团。地上人紧紧蜷缩着的样子令人心痛不已,路易斯开始愤怒自己怎么没有再早一点回到男爵府。 他无比温柔地问了一声:「奥斯卡?」 没有回应。 奥斯卡冷汗直冒,浑身动弹不得。他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眼睛里的美丽光彩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难以表达的痛苦与绝望。他眼神涣散地盯着房顶,缓缓伸出一只手来,宛若一个海难倖存者在浪涛之间寻觅一根可拽的绳子。 绅士立刻握紧了那只手。 「奥斯卡。」这是他第二遍唿喊奥斯卡的名字。 而对方仍旧像是一副没有表情的、空眼眶的骨架,嘴唇颤抖了几下,眼睛才慢慢地转向他:「路易斯先生。」 干哑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引起了胸腔隔膜的剧烈颤动。如果那肋骨是一个鸟笼,生命的小鸟可能在下一秒就会从那里飞离。 「是的,是我。」 路易斯避开伤口,轻柔地把地上的人抱起,快步走出了牢狱。 「车夫!」 不远处停驻的马车夫很快地赶到了路易斯面前停下。车夫看到主人居然从监狱里抱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明显愣了一下。不敢干涉主人的事情,他马上下车为主人打开了车门。 路易斯把怀中的人放在黑色的丝绒后座上,自己坐在旁边,仍旧握着他的手。看着那张与十天前截然不同的、惨白如纸的面容,绅士薄薄的嘴唇抿紧成一条线。 他会让所有欺侮奥斯卡的恶人,全得到应有的惩罚。 *** 奥斯卡在昏迷之中,梦到自己被那看守强戴上了口钳,锋利的铁舌在他口中紧箍着舌头,给人一种生生要把舌头□□的痛楚。 奥斯卡疯狂地在梦中高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不是小偷。」 隐约听见有人在模煳可听地、同样一遍遍地回復他:「我知道,奥斯卡。」「我知道你不是。」 奥斯卡勐然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现在已经离开了刑房。 不止如此,他正趴在一张大床上,炉火烧得很旺,鹅绒被子轻巧又暖和,盖在他的后腰上,只露出了上面翻出血肉、伤痕累累的后背。 床边坐着正在注视他的路易斯先生。 奥斯卡试图从床上爬起来,却又狠狠跌了回去。「路易斯先生。」 先生看了眼他扯动到伤口的后背,微微皱紧了眉头。「你觉得怎么样了?」 「谢谢您,我好多了。」却明显还是一副极其虚弱的样子。 奥斯卡闻到房间里充满着一股奇异的混合香味,注意到都是一些旋转香炉裊裊升起的,问:「这是什么,先生?」 「是美洲的草药。」可以薰香来治癒你的伤口。 两个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房间里闪烁着各式各样的鲜绿色和紫罗兰色的灯光火影,渐升的太阳从一闪闪的、用整块红玻璃镶嵌的落地窗透进来,像是用熔化的银汇成的瀑布一般从壁饰直泻而下,从上千个角度朝室内倾泻进了光芒。 奥斯卡打量着身边的一切,似乎很喜欢这些装饰的摆放。 路易斯始终注视着奥斯卡被照耀得闪亮的金髮,令人措手不及地说—— 「我买下了这套房子,希望你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路易斯:爱他,就给他买房。 写字很慢,修改到了现在,然后又熬夜了,这样不好不好。 求收藏呀呀呀呀呀呀! 日常犯困,大家晚安。_(:_」∠)_ ☆、插pter16 奥斯卡大吃一惊,他紧盯着面前的男人,试图在对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 可那双黑色的眼睛此时深邃得像一汪死水,正极为平静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他洞穿一样。 视线一交汇,就生出一种丝丝缕缕般奇妙的气氛来。奥斯卡最先敌不过对方逼人的注视,垂下漂亮的眼睛,他温顺地趴回床上。 「谢谢您。不过,您真的不必这样。」 金黄色的头髮散落在柔软的枕头上,奥斯卡不敢看向床边的绅士,反而面朝床的另一方向:「我无法接受您的馈赠,正如我无法承担您的……感情。」 路易斯沉默了。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奥斯卡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但我真的很感谢您,先生。」 路易斯无动于衷,故意避开了奥斯卡说话的内容,幽幽地回答:「我说过了,叫我路易斯。」 第23页 「好吧,路易斯,我不能接受你的施捨。」 「这不是施捨,」绅士顿了顿,转移了话题:「过几天我就要回谢菲尔德。你的伤暂时还不能下床活动。」 「昨天我拜访过你的舅妈,我知道你现在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提到舅妈,奥斯卡就如同被侵犯了隐私般,顿时产生一种恼怒的情绪。可这情绪,瞬间又被路易斯温柔的关怀扑灭了—— 「所以,这几天,先在这里住下,好吗?」 这次轮到奥斯卡将自己封闭在缄默之中了。 因为路易斯先生说的是真的,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我,我没有偷东西。」路易斯听到背对他的人这么说,那话语里似乎满载着委屈与愤怒相交织的感情。 绅士笑了。 「我知道。」 「您知道莫里斯夫人污衊我是小偷吗?」奥斯卡转过脑袋来,问他:「您是怎么把我带出来的?」 路易斯的眼底还带着笑意,他扫了一眼床头的蓝色礼盒,修长的手将它取过来,打开,递到奥斯卡面前—— 那里面竟然是一双被精心除去血迹的断手。 这双断手是一个男人的,手掌宽大,粗短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一个发黑的银质戒指。 奥斯卡当然不会忘记,这是挥舞鞭子打他的,属于那个魁梧看守的一双手! 「这也是送你的礼物。」 奥斯卡的面色,一剎那间变成惨白了。 他吸了一口冷气,茫然失措,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像根半截儿木头一般直愣愣地看着那双已经僵硬发白的断手。 路易斯先生脸上还带着无比温柔的微笑,嘴上却说出这种比魔鬼般可怕的话来,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在他身上达到了一种完美又古怪的融合。 那语气轻松地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那微笑的俊容,比得过世间上的所有绝妙的讽刺。 「别吓坏你了。」绅士突然合上了盒子,站起身来。「我还有事要处理。待会会有僕人送早饭,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说完,绅士挺直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奥斯卡眼中,留下他一个人呆愣在床上,无法回神。 他心中升起的那种密密麻麻的恐惧感,是不可能被路易斯往常的温柔模样来抹杀和忘却掉的。 奥斯卡突然发觉自己似乎跌入了一个比牢狱更可怕的状况之中。 他打量着房间里华贵的装饰品,还有正热烈燃烧着、闪着火光的温暖壁炉。这都是路易斯先生的慷慨馈赠不是吗?路易斯先生是最珍视他的人。 奥斯卡想要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不切实际的想法挥去。 可是,它已经开始像寄生虫一样,从内部逐渐侵蚀了奥斯卡整个心灵。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送上。 报告做完了,人也要开心到起飞了。 路易斯先生隐藏的属性逐渐浮出了水面…… 小可怜一定要承受住啊。 ☆、插pter17 「伯顿!你快来瞧哇!」舅妈一大清早就大声叫起来。 她手里拿着一张包裹过黄油的旧报纸,纸张被油脂浸得透亮。 「到底怎么了?」老伯顿问。 「你过来看哪,矿工法出台了!」她指着报纸上最大的标题,向伯顿展示自己发现的大新闻。 「那又怎么样?」伯顿正在用力嚼着一根已经并不新鲜的面包棍。因为常年在煤矿下工作,那些矿井里漂浮的灰尘积日累月地埋入了粗大的毛孔,而那捏着面包的大拇指指纹上也印有一圈圈的黑色螺旋,已经完全洗不净了。 「什么又怎么样!你不要整天总摆着一副什么都不理睬的样子。矿工法出台,就是说你要涨工资了,蠢货!」 「喔!这里写着谷物法废除,矿工法案颁布,就在下个月!」舅妈举着报纸,开心地大笑着。「我们能过上好日子啦!」 老伯顿没有理她,自顾自地吃完了剩下的一节棍面包,还舔了舔手指上的面包屑。 「唉?你那个好侄子这几天哪去啦?」伯顿舅妈突然问起奥斯卡的行踪,「待遇都变好了,不如劝他和你一起去矿井上做工?」 「不用白费力气了,」伯顿回答,「你根本就知道的,他一直靠画画养活自己。」 「什么养活自己!?」舅妈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声调,「隔壁那小子去美洲帮人种茶叶,可寄回了不少钱呢。」 伯顿嘆了口气,对她的喋喋不休早就开始厌烦。「他都不在这里住了,你怎么还在一直要求他?」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没有资格要求他?之前他可在这里白吃白喝了一年。」 伯顿显然被这女人的抠门儿心思惊住了。他选择闭嘴,堵接她接下来一连串反击的话,伯顿丝毫不想再听到妻子那种歇斯底里的声音。 「你在用什么眼神看我?」舅妈把报纸放回了桌子上,边走进里屋边盘起头,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我就打算去公园看看他,奥斯卡这孩子也老实的很,当然我也是为了他好,总该会听进他舅妈这点赚钱的小提议吧。」 *** 「卡蜜儿,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弗洛拉看着妹妹。虽然最近她们的关系因为新来的表哥而糟糕透了,但是她还是希望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亲妹妹能够擦亮眼睛,看清楚现实。 第24页 卡蜜儿的两只美丽的小手此时紧紧揪着被子,她不可思议地望向母亲,想要弄清这件事的真实性,却见到连母亲脸上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她小嘴紧绷,那只左眼也在她用力瞪大了之后斜视得更厉害了,黑眼珠几乎要扭出眼眶外。 同性恋是这个时代里被视为最不道德和最不体面的事情。卡蜜儿参加的私人舞会很多,她清楚地知道那些打扮得相当恶俗的男妓们现在正充斥着整个伦敦的上层阶级,不仅如此,连男子寄宿学校中也盛行同性恋。 但这种事简直令人作呕! 怎么可能呢?她实在是不敢相信奥斯卡那个老实的穷鬼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所以妈妈把那个男人弄进了监狱,他现在正在警察局服刑呢。」弗洛拉说这起这件事情时,莫里斯夫人的脸上居然还浮出一丝骄傲的神情。卡蜜儿只看了母亲一眼,心里却并不对这种行为表示贊同。 莫里斯夫人说:「我们暂时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路易斯他还年轻,男人们大多时候只是一时兴起玩玩罢了,谁又会去真的娶一个男人呢?难道他不要继承人了吗?总之,我有办法让路易斯最后选择的一定是你们两个。」自以为感情经验丰富的老女人拍了拍弗洛拉的手背,示意她放轻松一点。 倒是卡蜜儿还保持着刚才的紧张状态,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此时,高级男僕叩响了卡蜜儿小姐的房门—— 「夫人,路易斯先生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仍旧是短小的一更。 最近有个资格证要考,而且明天上午有个人文知识竞赛海选需要去,等到考试完就恢復正常字数。 竞赛也没有提前准备,虽然是歷史专业但其实歷史成绩很一言难尽。 嘻嘻嘻嘻嘻,我准备等死了。 大家晚安! _(:_」∠)_ ☆、插pter18 莫里斯夫人递给她们一个放心的眼神,简单地整理了下领口前的蕾丝边,便离开了卡蜜儿的房间。 她提着裙摆下楼,脸上如同往常一样展露着女主人待客时的端庄微笑。看到路易斯就要走进卧室,她忙打招唿拦下他说:「嘿,路易斯?你可终于回来了。」 「是的,婶婶。」路易斯面无表情地停下了脚步,眼神瞥过夫人身后男僕的脸。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突然说:「这几日我有些事情,不回您这里了。」 「你不来男爵府了!?」莫里斯夫人一脸惊讶。不知怎么地,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担忧和焦虑不安。「难道是这里住得不舒服吗?」 「不是的,这里很好。」路易斯客气地解释。 「那到底又是为什么?」夫人凑近他,嘴上咄咄逼人,非要问出个缘由不可。「或者你告诉我们你的新住处,让表妹们去照顾你也可以?」 对方的眼神里马上流露出了一种毫不掩饰的鄙夷神色,莫里斯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马上用扇子掩上了嘴。老天!她真是被沖昏了头才会说出这种不知羞的话来。 「婶婶拆了我的信件,侵犯我的隐私,今天还要来干涉我的自由吗?」路易斯平日里那副冷淡惯了的面庞,现在彻底地燃起火来。她相信自己再这么说下去,对方下一秒肯定会变成一头暴怒的狮子。 莫里斯夫人大惊失色,她慌张地望向自己的男僕。路易斯是怎么知道的?她只是想看看信里会不会写他什么时候回谢菲尔德而已。 那男僕垂着眼睛,却并不看她。 「不不,当然不会,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不等莫里斯夫人再开口,路易斯绕过她,往卧室走去了。 她恼怒的神色瞬间掩藏不住了。她还没有嫌弃这个喜欢男人的古怪变态呢,这个粗俗的私生子居然敢对她露出这种不屑的神情。 不过,为什么路易斯突然要出去住?莫里斯夫人在原地思索了一番,越发觉得心慌。 她胡乱地扇了几下羽毛扇子,心想,必须亲自去监狱看一看才好。 *** 路易斯上楼敲门而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裸露着上半身的奥斯卡从床上一下子跌落在地毯上,马上就不敢再轻易动弹了。 所幸智利的提花地毯总是那么厚重,并没有摔痛他。 奥斯卡嘴唇苍白,额头前的碎发濡湿,正费力地想要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再加上那血肉模煳的后背,让路易斯觉得他好像又受完了一顿折磨一样。 看那上过药的伤口又有要裂开的趋势,路易斯马上将他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垫好枕头。 「想下床?」因为刚从外面回来的先生身上还带着冷气,怀中的人反射似的闪躲了一下。很快地,路易斯先生善解人意地松开了手。 「先生,」奥斯卡躺在洁白的床单上,用一种万分痛苦的神情看着他。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他那脸颊迅速涨红起来,苍白的脸上总算还有一丝血色。「我需要小便。」他的膀胱简直快要炸掉了。 「我马上带你去……」路易斯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下来,语气温柔:「对不起,我离开太久了。」 「没关系,一直都是我在麻烦您。」 路易斯迅速地脱掉了冒着冷气的西装,白色的衬衫贴近身体,还带着温暖的体温。于是他又被先生托住了腰部横抱起来。 第25页 路易斯来到走廊尽头的盥洗室,看着那个圆形的马桶皱起了眉,他问向怀里的人。「你自己可以吗?」 「是的,我当然可以。」说着奥斯卡就要路易斯放下他,可光着的脚还没有沾到地,人就要贴着路易斯先生的胸膛滑下去,他一时失力,紧紧抱住了面前男人的腰,马上便感觉到对方结实的肌肉力量。 上帝,他总在路易斯先生面前这么丢脸。 「我来帮你吧。」路易斯将他搀起来,为他解下裤子。 奥斯卡觉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怎么能让这位绅士帮自己帮到这种份上? 而且……而且这位绅士还对自己存在着别的心思,可奥斯卡自己并不喜欢男人。所以他对路易斯先生这么做,是很残忍的。 这么被人扶着,奥斯卡又迫又窘,简直恨不得一头钻进墙缝中去。可他真的憋坏了,一释放,水声便一泄而去。 「我好了。」奥斯卡别着头,脸红成煮熟的蟹壳,故意不去看路易斯。 路易斯先生也善解人意地没有看他尴尬的神情,反而自然地帮他系好了裤绳。奥斯卡也乖乖地接受了他再把自己抱起来。 「今晚我也会在这里住下,房间就在你的对面。」路易斯扫了一眼隔着中间悬空部分和两个走廊的房间,转过身体,将对面的房间给奥斯卡看。 「房子还没有安置僕人,以后再有这种需要你直接叫我就可以。」 这怎么好意思呢。 「对了,你还没有在房子里转过呢。你想去看看吗?」 奥斯卡双手还环在先生的脖子上,讷讷地看着他坚毅的下巴出神。路易斯先生的嘴唇在说话时一张一合的,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能清楚地看到路易斯先生整洁又漂亮的牙齿。 说了这么多,半天没有得到回应。路易斯低头看向奥斯卡,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嘴唇发呆。奥斯卡赶紧反应回来,用力点了点头。 路易斯也似有似无地回看了他的嘴唇一眼。 这一眼看得奥斯卡心里如同有鼓在捶一样,路易斯先生不会会错意吧? 奥斯卡不由自主地吞咽下口水,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嘴唇破了皮而且还很干瘪,任是谁肯定都没有亲上来的冲动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嘘嘘嘘嘘嘘嘘~~~ 奥斯卡(认真):他不会想亲我吧? 路易斯:…… 接下来几章都是甜哒,求收藏求收藏呀!!! ☆、插pter19 路易斯先生果然没有亲上来。 奥斯卡悄悄地收回了视线,一颗悬着的心收回了肚子里。被路易斯先生坚实有力的手臂稳稳地圈在怀里,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一只被圈养的宠物一样。 在路易斯体贴入微的照料下,那十几天前不愉快的小插曲早就在奥斯卡的心头烟消云散,不知所踪了。 路易斯先生抱着他刚走下第一节楼梯,房子的内部景观便尽数呈现在奥斯卡的眼前。 这客厅的大小大约是他那可怜小阁楼的十几倍。 地板与墙壁全是由实木制作而成的,护墙板几乎包满了别墅内所有的墙面,配合着那优雅高档的实木线条,看起来十分奢华。 刚刚路易斯先生走下的楼梯也是由实木构成的,木作非常细緻。还有黑色的老虎窗以及宽阔门廊,整个房子的风格典雅又稳重,体现出主人的品位与情调的不凡。 当然,这样的住所只能属于像路易斯先生这种富有的人群,自己只是一只来访这里几天的流浪狗罢了。 路易斯先生来问他的意见:「是不是颜色有些沉闷?」 「不,一点都不。」奥斯卡回答,「您挑的房子无与伦比。」 路易斯先生笑了起来,「那么,在这里养伤的话,你会觉得无聊吗?」 「当然不!」奥斯卡情绪有些激动,「能让我住在这样的好地方,我已经很感谢您了。」 路易斯又抱着他在客厅里简单转了转,奥斯卡突然看到地毯上的一堆牛皮纸箱。 路易斯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说:「这是我的文件和一些新买的日用品。」 「我还没来得及整理。」 怀里的人吃惊极了,用那双蓝水晶一样的大眼睛看他:「您也会亲自动手整理吗?」 「不然呢?」路易斯先生笑得更温柔了,轻声说:「我可以使唤你这位伤患吗。」 「当然可以,我现在可住在您的家里,为了报答,可以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报答?路易斯眼睛里的神色闪了闪,抿住了下嘴唇。「不必了,我可不指望一个无法站着小便的傢伙能让我差遣什么。」 奥斯卡立刻仰头大笑起来,发出爽朗的笑声。 路易斯先生也勾起了嘴角,眼神却敏锐地往那几个箱子的方向瞥一眼,又往别处走去了。 「明天会有裁缝上门来为你做衣服,你先看看这些料子。」 「先生,」奥斯卡受宠若惊,突然叫住了他,路易斯看到他眼神里前所未有的认真。「您完全不必做到这种份上,真的。」 因为这是没有结果的,他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你的衬衫已经破成了碎片,完全没有补的可能。不做新的,难道你打算一直这么光着上半身吗?」路易斯反问他,用一种不容许人拒绝的语气。 第26页 奥斯卡马上窘迫起来,心虚地看了眼自己赤.裸的身体,这倒也是,他的后背被鞭子抽到皮开肉绽,更何况那层薄衬衫呢。 片刻思索之后,他伸出白得透明的右手,轻抚了下沙发上那些摊开的面料。 「这种料子像是我新画的那件斗篷。」 「斗篷?」 「对,卡蜜儿的那件。」 卡蜜儿的斗篷?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他送给两个表妹的见面礼。 奥斯卡看路易斯没有马上回答,赶紧停下了坏事的嘴。毕竟,路易斯先生可从未在他的面前提起过卡蜜儿。 对方果然情绪低了几度,连语气都冷了起来。「你还喜欢她?你还在画她吗?」 「不是的。」奥斯卡慌忙摆手,他不想惹路易斯生气。 「只是因为那天她穿的斗篷很好看,我没见过她穿那种风格的衣服。」 连忙又解释了几句后,奥斯卡觉得自己越描越乱了。看到路易斯先生动也不动地盯着他,奥斯卡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傻傻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您生气了?」 对方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奥斯卡知道,这是路易斯先生要发怒的前兆。 「我知道您之前也曾喜欢过她一阵子,我在马车上见过您一次。没关系的,路易斯,这并不会影响我们的友谊,对吗?你别生气了。」 气压降到了极点,奥斯卡觉得路易斯的眼神似乎下一秒可能就会把他扼死一样。 但转瞬间,那抿着的嘴唇便分离了。 路易斯开口回答:「你知道,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奥斯卡:路易斯,那箱子里是什么? 路易斯:没什么。 奥斯卡(奶凶):到底是什么?还是不是人手? 路易斯(摸头):……看来真给孩子吓坏了……不是,乖。 今天六点就困了π_π 我真是没救了。 求收藏求评论各种求,快把我带回被窝吧。 ☆、插pter20 奥斯卡不做声了,此刻在路易斯先生后颈上缠绕着的手也显得别扭起来。他尴尬地把手收回在怀里,眼睛半阖,长长的眼睫毛跟着垂下。 绅士仍保持着他一贯的沉默,但手臂却微微用力,抱他抱得更紧了。 「饿了吗?」路易斯突然把语气缓和下来。 他前后态度转变得太快,奥斯卡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简短地回答:「还没有。」 「那么待会儿再用晚餐?」 「不了先生,我并没有什么胃口。」 「好吧,」路易斯停下来,想了想。「你想去书房转转吗?」 奥斯卡点了点头。 刚刚路易斯先生对他兇巴巴的,所以现在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 然而下一秒,在他惊诧的目光里,路易斯先生如同示好一般地,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将奥斯卡的手臂再次环回到自己的脖子上,抱着他往书房的方向大步走去了。 这个举动弄得怀里的人迅速紧张起来,对方现在温柔地对他示弱的样子,让奥斯卡觉得好像刚才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 他想,这个男人,可真是太危险了。 「这间就是书房。」路易斯边说边走了进去,那神态和语气,更像是一个抱着新婚妻子的丈夫在逛新房子。 奥斯卡打量起周围来。 这是一个摆满了木架的书房。 木架与整个房间一般高,地面上铺满了柔软的海蓝色地毯,还开了两面老虎窗,以保证房间能够透进足够的光亮。因为刚刚被主人买下,被雕刻着各种分类名称的木架们仍是空无一物,但只有刻着「艺术」这个单词的木架被新买来的书籍填得满满当当的。 奥斯卡看到整齐的书架,又悄悄瞄了一眼路易斯先生的俊脸。 「这里的书并不是太多,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可以随时吩咐人去添置。」路易斯微微俯下身子,给奥斯卡展示面前各种绘画风格的画册。「有想看的吗?」 奥斯卡的左脸颊因为路易斯先生俯身的动作,只能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不过现在这位绅士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他看了遍这些画册侧装面上的名称,刚要伸手去拿《夏尔丹静物图集》,肚子却突然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叫声。 奥斯卡有些难堪,自己可刚刚说了不饿的。 「那么,现在饿了?」路易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并没有丝毫戏嚯他的语气。 「有一点。」事已至此,也只能承认。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吧。」绅士贴心地说。 奥斯卡却没有反应,路易斯低头一看,发现他也正注视着自己。 「您对卡蜜儿也这么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路易斯问。他突然想起了奥斯卡刚才说自己曾喜欢过卡蜜儿的事情,连忙加重语气,特意强调:「我从没喜欢过卡蜜儿。」 「您是在开玩笑吗?」奥斯卡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从中确认什么。「您现在不是和她在交往吗?」 「交往?」路易斯不满地皱起眉头,奥斯卡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想法?但对方的眼神现在完全在告诉他这是认真的。 奥斯卡如果当真这么想的话,应该是从那天在女爵府里见面时开始。 第27页 难道真是这样,他觉得自己还会在剧院里吻他? 路易斯嘆了口气,真不知道奥斯卡都在想些什么。 英俊的绅士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感情表现得是不是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明显。 「好吧,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风言风语,卡蜜儿是我的表妹,除此之外,我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路易斯耐心地解释,「也请原谅我接下来冒昧的请求,这也许不是一个绅士应有的行为,但我还是诚恳地希望你不要再想她。」 仿佛抓住了要点,怀里的人勐然动了一下。奥斯卡扯疼了背上的伤口,他震惊地看着路易斯,问:「卡蜜儿是你的表妹?」 「那么——」 「莫里斯夫人就是您的婶婶?」 「是的,」虽然知道很有可能会因此被对方疏远,但路易斯还是诚实地回答。「但我绝不会请求你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可我又凭什么不能喜欢卡蜜儿小姐?我知道我们身份不对等,难道这就是污衊我犯了偷窃罪的原因吗?就因为我是一个潦倒的爱尔兰人?」 只要一谈到地位与人格的事,奥斯卡总是很轻易地会被激怒,而现在那些怒火已经完全支配了他。 他气沖沖地说:「那么也让我实话告诉您吧,我就是喜欢她!我看到卡蜜儿因为你而甩开我的手,简直要疯了。」 他先是被卡蜜儿甩掉,被卡麦尔女爵羞辱,现在又被莫里斯夫人无缘无故地陷害,被关在那又黑又臭的监狱里,忍受皮肉上的折磨,现在只想把新仇旧恨一齐吼了出来。「我爱她!爱她的全部,我现在还总是对她念念不忘!」 看到绅士深黑色的眼睛里几乎是瞬间闪烁起了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奥斯卡突然想起了蓝色礼盒里那双恐怖的断手,丝丝缕缕的寒意开始盘绕在心脏上。他马上冷静了下来,可是为时已晚。 仅仅是因为他说了一句他还爱卡蜜儿的话,路易斯先生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面前的绅士如同一座甦醒了的火山,随时可能就要爆发。如果他刚刚紧抿着嘴唇不说话,算是在不满地抱怨的话。那么现在,奥斯卡相信他是真的生气了,不然他的温柔哪里去了,不然他如何燃烧着,引燃着周身的空气,让客厅惊人得安静,让空气怒吼着撕扯自己的心跳。 虽然很害怕,但奥斯卡还是凭藉着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仰着头直视路易斯先生的眼睛,摆出一副绝不屈服的架势,对他说:「您要是生气的话,现在完全可以放我下来,我可以马上就离开。」 「你要离开?」路易斯先生铁青着脸,以往的笑意完全消失不见,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野兽,死死地盯着他。「我怎么会贬低你的身份、质疑你的人品?」 「你还不明白吗?我为什么不允许你对她再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真香小剧场 路易斯(深情款款):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 奥斯卡(一时委屈,吼):我爱她,我爱她的全部,直到现在我还在对她念念不忘! 路易斯(瞬间暴虐):啊啊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这章写的很艰难,大概用了三个小时。 不仅要构思攻的温柔体贴表现在哪些细节, 还要把路易斯的病态占有欲暴虐的性格写出来。 最后还要把二者不突兀地结合在一章里。 太难了, 我,作者本人,真滴要把自己难死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一定加油码字,如果大家觉着还可以,请多多收藏文文,谢谢啦! _(:_」∠)_晚安! ☆、插pter21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路易斯先生写满了怒火的脸凑过来,给人一种十足的压迫感。 奥斯卡觉得自己的嘴唇此时几乎快贴在了路易斯先生的嘴唇上,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唿吸起伏。 「以后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明白了吗?」 「您又凭什么这么要求我?」为这种不可理喻的要求而感到恼怒,奥斯卡气红了脸。 他一把推开路易斯,刚从对方怀里挣扎几下逃出来,背后的疼痛便马上让他痛得五官皱在一起。 还没与身后发怒的绅士拉开一段距离,他就一下被路易斯从后方抓住了两条手臂。 奥斯卡奋力甩开。 「别乱动。」路易斯怒不可遏,一把扛起了这个全然不顾背后伤口的人。 奥斯卡并不是那种纤瘦的体质,他也是一个身材再正常健康不过的男人,居然被路易斯先生这样轻而易举地扛起来…… 被强行扛起的人生气之余产生了一丝讶异。眼前这个男人仿佛拥有半神赫拉克勒斯的神力一般,如同他的外表一样深不可测。 奥斯卡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硬碰硬为好。 路易斯仍不忘铺好毛毯,把人放在上面。面前长长的红木餐桌上被铺上了酒红滚金边的桌布,银质烛台上摆满七支蜡烛——这倒不是由于路易斯先生信奉犹太教的缘故,而是因为这些数量的蜡烛恰好能够在微微昏暗的环境中照明奥斯卡的脸。 不管是身边的大理石壁炉,还是面前熠熠闪光的水晶装饰、银色的烛台、缤纷的美酒,都让他感到震惊。奥斯卡想起了他曾在国家美术馆里欣赏的那些描绘贵族生活的油画。而现在,他好像也身在画中了。 第28页 满满一桌的晚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准备好的,但这绝对要花费主人很大一番功夫。 路易斯先生为奥斯卡摆好了白色的餐巾,却没有坐到对面,反而不合礼仪地在他身边坐下。 修长的手拿起了刀叉,开始为身边的伤者切餐盘里的芝加哥牛排。为了照顾奥斯卡还没痊癒的身体,他特意吩咐人少放油,还添了许多洋葱、樱桃、番茄、鸡蛋和生菜,以便于他的消化。 他看着路易斯先生的举动,觉得现在自己好像突然成了一个重度残废。他只是后背被打烂了而已,怎么搞得他好像双手也不能动了一样。 路易斯只把开胃冷菜和那盘精緻的李子布丁放在他面前。毕竟,这些东西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用叉子吃掉。 那小小的一块李子布丁上裹满了黑糖与白兰地酒,可以闻到丝丝甜蜜的气息。奥斯卡才尝了一点,便完全被它折服了。 他从未吃过这么细腻可口的甜点,不由得多吃了几口。 爱尔兰人在进餐时爱喝酒,比如啤酒、葡萄酒或者更烈的酒,奥斯卡也是。 但这里完全没有酒瓶的影子,只有一些蘑菇浓汤、果汁、热可可和甜茶。 路易斯先生紧皱着眉头,优雅地使用着刀叉,那块牛肋条肉被切的整整齐齐的,上面还被洒上了一点点酱汁。 路易斯将餐盘摆在他面前,神色仍显示出主人的不悦。 「喝点什么?」 奥斯卡没有回答,他现在只想要点白兰地。 「那就热可可好了。」路易斯把冒着浓郁香气的杯子端了过来。 奥斯卡在路易斯的注视下只浅浅尝了一口,他不知道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才开口讲:「先生,虽然刚刚有些不快,但我还是想,我不能再麻烦您了。」 那些无法接受的事情化作了谁也不可阻断的冲突,这冲突一旦开始,就要趁热把所有的问题解决掉。 「您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人,而我只是一个到处谋生计的画家。我不会怀有那种心思,也请您趁早放弃。」奥斯卡说,「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您不用浪费宝贵的时间和这些昂贵的食物在我身上,你还有卡蜜儿不是吗,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我也愿意祝福你们。」 「你真的太伤人心了。」路易斯语气恢復了平静,却用一种接近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懂,她只是为了钱才接近我。」 「路易斯,」奥斯卡叫住了他的名字,「这么说的话,您也知道了我是因为偷窃罪才被打成这样,您不怕我会偷走您的东西吗?」 「你非要用这种话来激怒我吗?」路易斯眼底泛红,竭力控制住自己喷涌而上的悲伤和愤怒。 他知道奥斯卡不明白他的感情由何而来,甚至也不想去搞懂他的心意是从哪天起慢慢浮出深渊的。 「就此打住。」 「再吃一些,我送你回房睡觉。」绅士说。 争执并不可怕,最怕的是两个人争执过后,突然陷入一种理智下来的沉默,在这烦躁的沉默中,一席的美味佳肴突然变得难以下咽了起来。 奥斯卡很快地饱了,路易斯先生再次抱他回房,两个人谁都没有讲话。 绅士似乎没有太大的情感变化,还是温柔地为他的后背涂抹上了药水。临走之前,他将房门关得半开,留出一条宽宽的缝。 因为刚刚争吵时的扯动,背上刚有一点长合趋势的伤口又裂开了。奥斯卡仍旧趴在床上,从他这个方向往门缝那里看去—— 可以看到路易斯先生刚刚点亮了灯,开始处理今天没有做完的工作。 他半个身子埋在宽大的办公椅里,油灯在水晶罩下明亮的舞动,将他的侧脸照得英俊非凡,如同奥斯卡在墓地里见到他的那天。 奥斯卡隔着中间的悬空处和两条大走廊静静地看他。 路易斯先生也在此时突然回头,在缝隙中精准无误地看了过来…… 天慢慢黑了,西蒙刚刚加完班,甩着公文包跳上最后两个台阶。 他熟悉地拐过弯,扣响老伯顿家那扇破旧的木门。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后面露出奥斯卡的舅妈那张刻薄又寡淡的脸。 「晚上好啊伯顿太太,」西蒙热情地向她问好,又往里看了看:「奥斯卡在这里吗?」 「我倒想问问你呢。」舅妈看着西蒙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她的态度很明确。 「他不在您这里吗?」西蒙疑惑地问,「我已经四天没有见过他了。」 舅妈突然嗤笑了一声,「呵,还说能养活自己呢。下午我才去公园找过他,他竟然连画也不画了。」 「您知道他最近遇上了什么事吗?」西蒙想起几天前,他的好朋友一直都很沮丧。 「什么事?」她大声反问,「这个无所事事的流氓还能有什么正经事?」 对面阁楼的妇女听到楼下吵闹的动静,开窗露出半个身子来,对他们喊到:「小点声音!」 伯顿太太马上抬头骂过去:「关你屁事!」 对方讥讽地说:「你总这么粗鄙,孩子睡了,你不睡别人还要休息呢!」 「那又关我什么事?」 西蒙一看这吵架的架势,马上闭上嘴,与舅妈告别,赶紧先走了。 索荷区仍旧是吵吵闹闹的,街道上一年四季的充斥着妓.女和那些糟糕的中年男人的欢笑声。那些妓.女们也不惧寒冷,穿着单薄的连衣裙,却一点也没有瑟瑟发抖的意思。 第29页 他们嬉笑着延续浪荡的行径,根本察觉不到在不久的将来,恐怖的梅毒即将趾高气昂地肆虐整个伦敦。 而这些被冷风吹得不见血色的、可怜的人们,没有一个会是摩拳擦掌、气势汹汹的传染.病恶魔的对手。 因为稍显另类的着装,西蒙在其中注意到了一个神色匆匆的人。他曾经去过男爵府,所以一眼就认出这是莫里斯男爵府中僕从的打扮。 那个长相还算中等的男僕对迎面而来的妓.女们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他嘴上好像推辞了两句,临走之前还不忘色.情地在一个□□的腰部上揩了把油,之后又接着往楼上走了。 「先生,好像有人找你呢。」坐在一个老男人臃肿大腿上的女人往嘴里塞了一颗鹅莓。 「嘿,是又有新电报了吗?怎么说?」温斯顿长着乱蓬蓬的灰色眉毛,和像米开朗琪罗的作品——摩西雕像一样的大鬍子,这鬍子在如同北欧神话里森林之神那么大的下巴上挂着,又沿着他小鬼般的身体弯弯曲曲地垂下来。 他身边大约搂着五六个女人,那些硕大的胸脯简直要凑到他满是褶子的老脸上去。 「不,阁下。我此次只是来告诉您,路易斯先生已经搬出去住了。」男僕恭敬地弯下身。 「噢……真遗憾,」他喝下一口杜松子酒,接着说,「也没什么关系,你已经带给我很多有价值的消息。」 「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温斯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支票簿,「哈哈,这是你的报酬,拿去。」 男僕马上接过。 「你这个老混蛋,」旁边的妓.女揉着温斯顿脸上的赘肉,不满地问,「你倒是什么时候也给我一张?」 温斯顿大笑起来,鬍子在他红润的脸上抖动,接着爽快地写了一张送给她,惹得周围的女人都凑上去索要。 他年轻时也曾是个画家,画了几十年,却不曾摸到艺术女神的裙带边儿。他还参加过英国陆军,但是后来遇到打仗,就逃跑了。 穷困时,他总是在酝酿经典之作,但始终也没有动笔。为了生计,温斯顿除了是不是涂抹一些商业化合告画之外,什么也没画过。 有时候为了吃饱饭,他还给那些雇不起专职模特的青年艺术家充当裸.体模特,来整几个钱。 直到前年,他去了印度,一跃成了暴发户,以压榨殖民地人民来赚钱。 现在温斯顿已经腰缠万贯了,这与之前他过得那种贫困潦倒的生活截然不同。他可以痛快畅饮杜松子酒,不断地谈论他未来可以获得的荣誉。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小老头儿,勐烈地嘲讽任何人的温情。又很固执,因为一点利益争执,直到现在还完全不肯与路易斯合作。 而这个品德恶劣的人也完全享受现在的生活,他根本不觉得这种万恶的方式有什么不妥。 「爸爸,我们该回去了。」一个沙哑的嗓音突然在房间响起,男僕这才注意到这角落里竟然还坐着一个女人。 这声音犹如粗糙的砂纸划过,像只在惨叫的地狱恶鬼。男僕愣了几秒后,突然打了个寒颤,冒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这样难听的声音怎么会是属于一个人类的? 男僕看过去,却见到了一张与那嗓音截然不同的惹火面孔。 女人有着一头大波浪形金黄捲髮,即使在黑暗的角落里也能发出耀眼的光芒。她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荷叶裙,赤脚翘在沙发上,细小的身材完全隐没在宽大的裙子里,只露出纤细到过分的脚踝。 她修长的颈子下,露出如羊脂一样的肌肤,腰比男僕见过的所有少女的都要细,一双水润匀称的脚丫裸露着,就连秀美的手指也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 与她一比,这一屋子的风尘女人马上就显得逊色许多。 「噢,索伦,我的好儿子,请再等一等吧。」温斯顿从妓.女的裙摆下探出毛茸茸的头来,回答她。 男僕完全惊呆了,发痴地看着女人的脸,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神情。 尤物看到他呆愣的样子,突然嗤嗤地笑了起来,声音仍旧沙哑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新配角 :-i (严肃脸) 三千五百字... 大概...大概...写了一下午吧... 快写到咳出血来,我可能离晋江写手还差一个对流层那么远... 是只有我这么叽叽歪歪慢吞吞的吗... 不说了...补作业去了... _(:_」∠)_ ☆、插pter22 「真有趣。」被叫作「索伦」的人整个倚靠在黑色的沙发里。 惨白的手慢慢摇晃着半杯深红色的酒,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个惊呆了的男僕。 「你过来,来我这儿。」他的嗓子像是被烟燻坏了似的,刺耳又难听。但在那沙哑的声音中,似乎还暗涌着一股来自神秘东方的魔力,让男僕完全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索伦面带着娇艷的微笑,牵起男僕的手。 然后慢慢放在了自己的胸脯上。 是平的! 这居然真的是一个男人! 「哈哈哈……」沙发上的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他薄弱的身体剧烈颤动起来,差点要把杯子里的酒撒出去。 「索伦,收起来你那一套,别逗这个小下人了。你该不会告诉你的老父亲,你其实有鸡.奸的爱好吧?」温斯顿戏嚯地说。 第30页 男僕如同被烫到一样,马上缩回了放在索伦胸膛上的手。 不可思议,父子俩之间居然能说出这么直白又不堪的话。 「闭嘴,老啰嗦鬼。」索伦笑骂着说,他此时半张着嘴,从男僕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里面尖利的牙齿和柔软的舌头。 上帝保佑,男僕默默嘀咕了一句。 他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但他完全相信,面前这个尤物的笑容,大概能让全伦敦男人为之心神荡漾。 罪过!这癖好独特的怪人一定是一个疯子,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一个无限忧郁的人,一个生.殖.器官里带着烈性剧毒,敏感的嵴椎里老是闪耀着一股邪恶的火焰的人。 因为只有这样的怪人才会去违背上帝的旨意,凭着种种男僕难以形容的特徵,竟然去扮成一个无限妩媚的女人。 *** 奥斯卡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他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半醒中,奥斯卡觉得自己趴了一夜的身体僵硬得发直,脖子酸痛。他微微动了动,想要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恍惚间觉得自己背后的伤口也好些了,可能已经结上了痂。 过了一会儿,床上的人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对面的路易斯先生。 路易斯先生睡得很晚,起得却很早,此时他已经坐在了书桌旁,正如昨天晚上奥斯卡入睡前看到的那样。 他认真地翻阅着最近收到的信和电报,手指快速地翻动着。 薄薄的信封夹层中忽然掉落出一张精美的商业舞会邀请函。 这来自一位义大利古董商人,这位商人曾与路易斯的父亲有很多合作,而且他们生意上的关系也很密切,路易斯特地将它与那些信件区分开来。 很快地,路易斯察觉到了对面的动静。刚回头看去,便看到奥斯卡在睡眼惺忪地凝视着他。 视线交汇了两秒,他远远地对奥斯卡笑了笑,说了句什么。 奥斯卡保持着在床上姿势,一动也不动。奥斯卡看到那唇形分明就是在说:「早上好。」然后也无声地回应了对方一句:「早上好。」 对面的绅士很快地收拾好了桌上的信封,起身就要往这里走过来。路易斯绕过长廊,奥斯卡湛蓝色的眼睛跟随他高大的身影到了视觉死角,发觉下一秒对方就要出现在他面前,奥斯卡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醒了吗?」路易斯问,他的语气那么温柔,好像昨晚上一切争吵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下楼吃些早饭吧。」说着就要来抱他。 「先生,」奥斯卡马上坐起来,制止了对方的举动,他说:「我想我应该可以正常走路了。」 路易斯收回了手,挺直了身体,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倒是奥斯卡心里有些没底,毕竟他昨晚才见识到路易斯专.制的一面。 他下了床,看着路易斯先生在前面走的背影,赶紧跟了上去。 路易斯先生走路时总是那么挺拔伟岸,讨人喜欢。只是现在,奥斯卡觉着自己已经对路易斯完全喜欢不起来了。 因为,对方的占有欲实在太强烈了,以至于他根本无法与之交流下去,也完全不给他把这扭曲的关系纠正回来的机会。 早餐准备得很清淡,奥斯卡由于心事重重,只是简单地吃了些吐司和麦片粥。路易斯先生也优雅地用着早餐,两人谁也不做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破房子的宁静,路易斯先生放下了刀叉,迈着长腿去开门。 不知道会是发生了什么事,路易斯先生回来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外面好像还下了雪,因为他肩上还沾染上了一些零星的雪花。 「待会儿我要出门一趟。」他说。 「你先在这里待着,不要出门。」路易斯说完便觉得自己好像太过强势了,又轻声细语地添了句,「好吗?」 对方平静地回视他:「好的,先生。」 奥斯卡没有去问发生了什么,当然,那也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情。刚吃完最后一口吐司片,他用餐巾擦了擦嘴巴,却被路易斯先生一把横抱起来。 「奥斯卡,对不起,我太突然了,」路易斯抱着他来到书房,「我想你可以在这里看书,请不要这么跑出去,好吗?在这里等我回来,很快,我保证。」 他放下怀里的奥斯卡,又伸出手来把夏尔丹的静物图集取下,递给对方,炙热的眼神同时写满了真诚的请求。 「不用管我,您先去忙好了。」奥斯卡单腿落地,被轻轻地靠在了书架上,「外面下雪了,也请您路上小心一些。」 路易斯先生的担忧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好像顿时落了地,他舒缓地露出一个微笑来。 得到了这句保证的话,路易斯先生的心情好像从未有过的好。奥斯卡一抬头,便看到在这光线略微阴暗的书架前,路易斯先生深邃的黑眼睛正盯着他的嘴唇瞧。 奥斯卡却勐然推开了他,言辞严厉。「先生,你……」 绅士露出不悦的眼神,用力扳过了他的下巴,奥斯卡的身体瞬间被固定在一个有力的怀抱,未尽的话语被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 吻如暴风骤雨般降落下来,炙热缠绵,舌头灵活地撬开他的牙齿,湿滑的触感让奥斯卡一阵心惊,所幸这吻并没有纠缠太久,以防场面随时可能失控。 第31页 路易斯离开了奥斯卡泛着水光的嘴唇,又无比轻柔地吻了他的额头,才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奥斯卡捧着画集在原地愣神。 「天!表哥!你终于来了。」弗洛拉裹着一件毛皮大衣,在门口迎接路易斯的马车。 「和我一起进去看看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亲吻漫山遍野的嫩绿,感受清新; 亲吻灼灼其华的红艷,触摸灿烂; 亲吻丰收喜悦的金黄,包揽收穫。 愿五彩缤纷的吻让生活更美好! 已经十二点半了,很困,非常困,困到极致。:-i 有个好消息想和大家分享,前几天那个人文知识竞赛的结果发布了,我入选了。因为歷史专业报名少,我成功捡了剩。:-i 弗洛拉找表哥会是什么事呢?大家猜一猜?嗯? 求收藏求评论,大家晚安呀>3< ☆、插pter23 大厅里,莫里斯夫人独自坐在餐桌旁,眼睛红肿,看起来憔悴极了。 「路易斯!」她看到门口的男人,马上歪倒身子,靠在莫里斯男爵的肩膀上哭诉:「天啊!你的好侄子终于来看他可怜的表弟了。」 男爵没有理会她,神情凝重,解释了下让僕人去请他赶紧过来的原因。「路易斯,约瑟夫突然害了病。」 「我听说了,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叔叔。」路易斯说。 他跟随在弗洛拉身后,刚进屋子,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便扑面而来。 约瑟夫此时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才几天不见,他似乎就已经被这种可怕的疾病折磨得瘦了一圈,脸颊凹陷了下去,胸廓也变了形。 他身体完全摊开,像一块硕大的白花花的猪肉,直直地躺在那张大床上。 约瑟夫突然剧烈地喘起来,从嘴巴里发出一种类似漏气般的声音,艰难地吐出几个短促的音节。 站在床边的老医生把耳朵贴过去,问:「什么?」 「疼……」 「噢。」老医生扶了扶架在鼻樑上的眼镜,一把将他翻成侧卧在床的姿势。「这样你能缓解一点。」 「你是怎么感染上的?」 「是……一个骯脏的女人……传染给我的……」 「噢。」老医生这种状况见得很多,马上明白了。 约瑟夫红红的小眼睛里分明涌出了泪水,在床上喘着咆哮着,表明他对那个贱女人的谩骂和诅咒。 「都说了让你不要总是找她们了。」弗洛拉在一旁啜泣,「你就是不听。」 「好了,他都这个样子了,你怎么还在数落他!」莫里斯夫人看得实在心疼,气沖沖地责骂弗洛拉不懂事。 约瑟夫侧卧着,透过荷兰式的窗格,他在痛苦挣扎中,突然看到卡蜜儿鬼鬼祟祟地熘进了路易斯的房间。 他枕边放着一块被吐得满是血的花边布,喘得一会儿急一会儿缓,满脸是汗。在一阵勐烈地咳嗽之后,他再次咯出了一滩血,路易斯可以看到他胸上厚厚的肥肉下,胸膜明显地已经塌陷和纵隔移位。 「难道之前没有预兆吗?」路易斯问。 「谁知道呢,病得这么急这么凶,一定是平日不注意身体。」老医生站在一旁,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没有!」莫里斯夫人哭到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她大喊着说:「您再认真检查!怎么会是肺痨!这可是罪人才会得的病啊!」 「夫人,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老医生嘴角下垂,似乎在表达不满:「您儿子的这幅样子已经很明显地在说这是什么病了。」 「一定要治好他!我们有的是钱!」莫里斯夫人说完抓住了路易斯的手,好像路易斯会跑掉似的。 弗洛拉看着母亲,默默地擦了擦眼泪。 父亲在年前就已经告诉全家,她们的生活需要节俭一些了。由于三个女人开支巨大,小儿子挥霍无度,现在男爵府渐渐入不敷出,仅靠着卖祖辈留下的田产荒唐度日。 「放血。」老医生下了论断。 于是莫里斯夫人马上叫了几个女僕过来,她们畏畏缩缩地进了房间,脸上明显地担忧和嫌弃。 肺痨可是传染的啊。 她看着这些人磨蹭的样子,在为首的女僕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动作快一点,有你们好受的。」 除了医生和几个女僕,大家都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候着。冷雨夹着冰雪固执而持久的下着,弗洛拉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那株常春藤。 莫里斯男爵突然问,「卡蜜儿呢?」 弗洛拉摇摇头。 「这种重要的时候,她到哪里去了。」 路易斯的大衣还没有脱掉,他本要回卧室换件外套,却看到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 卡蜜儿。 她雪白的肩上只有粉裙的两根吊带,裙子把挺起的胸部露出好一半,下面也露出一截小腿,两根吊袜带还挂在腿上。 路易斯紧皱眉头,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但脾气似乎随时都会发作。 「表哥,」卡蜜儿急忙扮出一副慌乱的样子,「你怎么来啦?」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很想表哥而已,所以这几天来你的房间转转,表哥你肯定不忍心怪我吧?」她咬着下嘴唇,眼睛水汪汪的。 第32页 「是吗?」 路易斯笑了,走近她。 卡蜜儿心底暗喜,心跳加速起来,表面上却无比乖巧地靠在了表哥的手臂上。 「表哥,你一直知道的,卡蜜儿一直都很喜欢你。这几天你不在的日子,我总是会来你的床上,我想……想被你的气息包围。」 无比露骨的暗示。 路易斯从高处俯视着她轮廓的颧骨以及她脸上细小的汗毛,幽幽地开口。 「我没想到,」 「嗯?」把胸部紧贴在他手臂上的女人抬头,无辜地望向他。 「你弟弟在生病,而你却还有心思勾引人?」 路易斯从她的怀里勐然抽出自己的手臂,卡蜜儿便马上从床上跌落下来。 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卡蜜儿咬着牙爬起来,心底咒骂表哥真是不知好歹!她紧跟着赤脚跑出来,当着大厅的众人,□□裸地站在那里 大家都愣住了,回头看着她。 路易斯被彻底惹恼了,他抿住薄薄的嘴唇,看这个表妹又要搞什么花样。 卡蜜儿站在原地,努力挤出绝望、羞愧和柔情的泪水,委屈地啼哭起来。 「怎么了卡蜜儿?怎么穿成这样?」弗洛拉从窗边走过来,关切地问。 「表哥……表哥他看到了我的身体。」 「这怎么回事?」莫里斯夫人勐然站起来,她现在很激动。 「呵,确实如此。」男人发出一声轻笑,「叔叔,我不知道为什么卡蜜儿会出现在我房间里,我为我的行为感到抱歉。只是,令人作呕的是,我还看到了一些败坏男爵府名声的事情。」 「看到什么,你尽管直说。」 「难以启齿,叔叔,请原谅我无法说出口,因为这实在是太令人难堪了。」绅士皱了皱眉,好像很伤脑筋。 卡蜜儿心提了起来,她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只听对方语气冷淡,缓缓地说:「我看到表妹正在和婶婶的男僕搂抱成一团,在做一些不合礼仪的事情。」 「胡说!」卡蜜儿慌了。这种事怎么可以随便乱说! 「你这个骗子,你在诬陷我!」 「诬陷?如果是诬陷的话,那么表妹白天穿成这样子做什么?」 卡蜜儿嘴里好像被堵上了酒塞,说不出一个字为自己辩解。她该说什么?说自己是为了勾引表哥吗? 在温暖如春的大厅里,她呆呆地站在大家的面前,发觉自己的两条裸腿凉嗖嗖的。 还有什么能够解释的? 女儿居然穿得这么暴露地跑出来,还在约瑟夫躺在床上的时候…… 爵士气坏了。 「你的男僕呢?」莫里斯男爵对着夫人问,他语气颤抖,隐忍着愤怒。 男僕很快被带到了大厅,他高声辩解:「老爷,我没有!」 「我的僕人经常说看到你去闹市区找妓.女,」路易斯冷冷地说:「你居然还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妄图勾搭二小姐?」 他特意用了「勾搭」这个词,给足叔叔台阶下。 「表哥?」卡蜜儿吓得眼泪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叔叔,我想一定要治安官来办理此事。」路易斯装作提议的语气说。 怎么可以找治安官呢,这样一来,卡蜜儿的事岂不是会让全伦敦都知道? 「对不起路易斯,让你见笑了。」苍老的男爵嘆了口气,解开了西服马甲上的一粒扣,「出现这种情况确实是我的管教不严,但是为了男爵府的名誉着想……我觉得最好在私下里处理他。」 「他是我在救济院里领来的,我有权用鞭子责罚他。」爵士说。 男僕瞬间跪在了地上,恳求着路易斯:「先生,我并未做任何对您不利的事情,您为什么要诬赖我?」 「诬赖?」 「任何?」他反问。 路易斯凑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你可能忘了,你诬赖奥斯卡进监狱的时候了。」 「你看了我那么多电报,又去见了谁呢?」 男僕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心如死灰地瘫在地板上,他开始朝莫里斯夫人求助。 「夫人,夫人请您救我,我只是听从您的吩咐啊!」 「闭嘴!」莫里斯夫人高喊道,一脚踢开他,「你这个强.奸未遂的坏蛋!来人!快把他带走!」 男僕抓着她的裙边,差点要把她的裙撑扯变形,嘴里喊着:「是您让我做的,您应当保护我!」 莫里斯夫人气急败坏,怕事情败露,她拿起果盘里的刀子,狠狠地插在了男僕的脖子上。 鲜血呲了老高,男僕捂着脖子痛苦地滚到地上,嘴里冒出血沫,死死地盯着莫里斯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t_t虐渣男僕 求评论求收藏呀,打滚打滚…… 我也脖子插刀盯着大家好了…… 盯…… o_o ☆、插pter24 莫里斯男爵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妻子,「乔安娜?」 缀上精美蕾丝边的裙面被溅到了大片鲜血,莫里斯夫人惊恐地后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手中的水果刀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她马上掩面大哭起来,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噢!」 「我……做了什么!」她惊恐万状,面容狰狞,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我只是太难过了,霍华德,我真的太难过了。」 第33页 心情复杂的男爵走近了妻子,将接近癫狂的她扶到了沙发上,「卡蜜儿!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男爵看着丢脸的女儿,大声喊道:「回房穿上你的衣服!」 卡蜜儿用手背抹干净眼泪,恶狠狠地瞪了路易斯一眼,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楼上。一旁的管家也悄悄地吩咐下去,将那个完全没有生命迹象的男僕拖出去了。 大厅里一片寂静,谁也没说话,每个人的心头都笼上了一层阴云。 路易斯不为所动,他只想知道奥斯卡现在正在做什么,有没有乖乖的看书?或者再次从床上摔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腕錶,离出门已经一小时了。 脑海中又回想起早上那个短暂又缠绵的吻,仿佛着了魔一样,他竟然在这一个小时内将那触感和温度反覆重温了无数遍。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僕从房间里快步走出来。「老爷,医生叫您。」 莫里斯男爵让弗洛拉在沙发上继续安慰夫人,而自己匆匆进去了。 被放了满满一盆的血,约瑟夫感到脑袋一阵阵眩晕。如果之前算是喘得厉害的话,那么现在,大家只能看到他胸脯的剧烈起伏,却听不到那种令人难受的、唿哧唿哧的怪声了。 「您觉得怎么样?」男爵问向医生。 「你来听,效果还不错。」老医生摸了摸嘴唇上的两撇鬍子,沖男爵挑眉:「但是还需要再观察两天。」 「让少爷多休息两天,记得把窗帘拉上,这会影响他的病情。这样吧,明天我把我的同事带过来,看看他们有什么想法。」说完,他居然就要请求告别离开。 「那么约瑟夫呢?难道就让他这么躺着?」 「老爷,您还要怎么样呢?您大可以去问遍全伦敦的医生,这种恶疾可没有别的法子。」 莫里斯男爵看了一眼床上面色灰败的小儿子,痛心地嘆了口气,将弗洛拉叫进来,让她照料约瑟夫入睡。 他扫了一眼站在沙发边的路易斯,心里的担忧和不安又重了几分,一旦约瑟夫失去法律上认可的继承遗产的能力,那他们的田产和庄园岂不是……岂不是都要便宜这个小子啦? 路易斯不停地在看手錶上的时间,只想早点回去,对叔叔投过来的打量视而不见。 不止是这样, 路易斯放下戴着手錶的左手,插回了风衣口袋里,微眯起锐利的眼睛。 ——谁又会去稀罕他那点可怜的财产呢? *** 「奥斯卡?」路易斯推开了书房的门。 壁炉的火焰有即将熄灭的趋势,奥斯卡在毯子睡着了,脸上还盖着一本洛可可风格画集。 路易斯轻轻把那本画集取了过来,没想到奥斯卡很快地就甦醒过来。 「抱歉打扰到你。」他说。 「没关系,路易斯,现在几点了。」 「才十点一刻,你可以接着睡一会儿。」他脸上挂着微笑,刚才在男爵府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让他心情很不错。 「不睡了,我只是有点无聊了。」奥斯卡坐起来,看着炉火彻底熄灭后壁炉里燃起的一股黑烟,垂下眼睛:「我想我该回家了。」 「回家?去你舅妈那里?」路易斯看着他。 「是的,也或许是西蒙家,您以后可以去那里找我。」 去他家?路易斯皱起了眉头,提议道:「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去参加舞会,你觉得怎么样?」 注意到奥斯卡表情的微微变化,绅士又接着诱导,「你不是曾问过我上层舞会是什么样子的吗?」 但奥斯卡还是坚定地拒绝了。「谢谢你的邀请,我很乐意,但事实上我昨晚就决心今天一定要回去,刚才我只是等你回来告别而已。」 绅士突然露出一个有些难过的神情,小声说:「我没有去过这样的舞会,怕出丑,被别人笑话。」 「你会出丑?」奥斯卡笑了起来,「你说这句话才会引人发笑。」 「我是认真的,」路易斯看着奥斯卡的眼睛,「你和我一起去,我才能好一些。」 奥斯卡不笑了,路易斯先生居然像孩子一样对他撒娇,简直不敢相信,他宁愿马上戳瞎自己的眼睛。 「相信我,会有趣的。」 奥斯卡曾被西蒙嘲笑过不会拒绝他人,这倒是真的,他总是轻易就答应别人提出的请求。 这次也不例外—— 「好吧,那之后我就回家。」 「好。」 可刚下了马车,看到那些身穿黑色烟管西装、头戴高礼帽的绅士们之后,奥斯卡因为自己的低微身份马上产生了一种浓烈的自卑感。「路易斯,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会有人清楚地知道每个人都是谁的。」路易斯说着,帮他梳理好耳边落下的金色髮丝。 「自信一点,」他安慰奥斯卡。 奥斯卡「嗯」了一声,没有再做声。他下午被路易斯强行按在镜子前,梳了个背头。而现在,面前的造型师正毫不吝啬地夸奖他:「你英俊极了。」 奥斯卡心情好了一些,夸赞回去:「你也是。」 宴会面朝一个由一道拱廊环绕的阔大内花园,园内那些有香味的观赏植物被灵巧的雕刻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植物间有几只孔雀在散步,还冒出几座将水流射入几个大理石小池子的铜像音乐喷泉。 第34页 奥斯卡看着手边被修剪成独角兽的玫瑰灌木丛,突然想起一句话:「玫瑰不叫玫瑰,依然芳香如故,真奢侈啊。」 「很应景,」路易斯先生嘴角勾了起来,学着奥斯卡用语言大师莎士比亚的经典语言回答:「我看你是不是要嫉妒得双眼发绿了?」 奥斯卡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早该如此,韬晦低头。」(仍出自莎士比亚) 见路易斯先生没有立刻回答,他笑得更欢了。「你输了,是不是没得接了?」 对方却突然单手揽过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人流看不到的黄金榆树林里。 奥斯卡后背贴上了树干,吓了一跳。却见施坏的人飞快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低声说:「人生如梦,为何你是罗密欧。」 路易斯终于再次亲到了面前这个令他想念整整一上午的人。 奥斯卡想好的、一肚子的戏剧台词全被噎在嗓子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路易斯先生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进门起就对他温柔得受不了,现在也在诱惑他。 客人们都进去了,奥斯卡推开了他,保持一定距离。 「路易斯,这是无礼的冒犯,不是一种表达友爱的方式。」他试图移开话题,打破这暧昧的气氛,「我们要迟到了。」 「没关系,义大利人的时间观念从来都不强。」对方完全不理会这些。 说完,又揽过他,索要一吻。 「先生你再这样,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奥斯卡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他清楚地觉得事情在向一个越来越糟的方向发展。 路易斯也不生气,马上松开了他,带着他朝会客厅走去。 白色客厅是用白、金两色装饰而成的,室内有精緻的家具和豪华的地毯,大多是英、法工匠的艺术品。 御座室内挂有水晶吊灯,四周墙壁顶端绘建筑上的哥特復兴运动。 几个女僕端着银托盘,装着应有尽有的佳肴,从珍贵的鸵鸟肉丁到浸没在辛辣调味酱里的海鳝,从拌了蜂蜜的烤羊到时令水果,从无花果干、核桃到北非的海枣,一齐端了上来。 置身于罗马风格的墙壁壁画和世界各地的美食之中,大家都在三三两两地愉悦地笑着交谈。 索伦也在其中,他躺在赭石色的特里尼奥餐塌上,左肘支在一个柔软的垫子上,目光专注地倾听着和他说话的男人,这个男人也在近旁躺着,与索伦说话时,眼睛和嘴巴周围形成条条笑纹。 「那个粗鄙的印度暴发户居然敢沖一个义大利人讨论美式足球,他怎么敢?这也太好笑了!」男人一边讲着听来的温斯顿的丑事,一边无情地耻笑,努力地讨着这位女士的欢心。 索伦也大声笑了起来,鲜艷的口红显得分外轻佻。男人觉得时机成熟,顺着裙摆摸上了他的小腿。 耳边却听到一句:「滚开!」 男人为他突然变脸而愣住了,对方娇艷的脸瞬间变得阴沉起来,「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腿。」 「而且我忘了告诉你,」他露出一个厌恶的眼神,「你说的那个暴发户,正是我的父亲。」 「不可能!」男人从塌上站了起来,「他只有一个儿子。」 「谁说不是呢?」索伦用挑衅和嘲弄的眼神看着他。 男人瞳孔放大,似乎意识到什么,转身马上逃走了。 索伦整理好了裙子,走到父亲的面前。温斯顿正在和其他几个产业的老闆聊天,他亲昵地挽上父亲的胳膊。 「路易斯·莫里斯居然会来?」温斯顿吃惊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索伦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位高挑身材的男人。 「喔。」他发出一声怪叫,「我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奥斯卡:「你今天好骚啊。」 维多利亚时代的黑暗料理、治病方法与酷刑可以说是着名的三大奇观了……有兴趣可以去了解一下。 谢谢康哈哈小天使的营养液 打开后台我整个人都是懵的:d笑到抽搐.jpg 也谢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今天还问了基友文文写得怎么样 基友说她说她没看明白 π_π 而且刚开始觉得有些出戏 我完全慌得一批 现在每天早起看到自己的收藏在一个个地上涨虽然速度很慢 但真的真的有动力啦 我会继续加油的 o(≧v≦)o ☆、插pter25 老沃顿先生站在高台上,开始向大家致辞。 他面前的矮架上塞满了银白色的吊桶,里面放着裹着糖衣的巧克力和各色的鲜花,那些巧克力做工精緻,看起来价格不菲。 舞会的主人爱德华·沃顿是义大利人,义大利人最爱喝白葡萄酒,而且尤为注重产地和酿造年份。 他在说完了一堆招待客人的客套话之后,从服务生手中接过打开了的酒瓶,并把贴有标籤的一面展示给客人看,还加以详细的介绍。 服务生听从沃顿先生的吩咐把瓶塞递给站在第一位的客人,让他们轮个看上面的日期,以展示老沃顿先生保管的程度、质量的好坏,以及对他们的热情款待。 精明的商人们也纷纷发出奉承的赞美,为这瓶葡萄酒的质量而赞嘆不已。 「各位伙伴们,今天我们就暂且不要谈那些生意场上烦人的琐事啦!」他大声说,「男士们尽情一点,去邀请女人们跳舞吧!」沃顿向前举起高脚杯,红润的脸上鬍子一抖一抖的。 第35页 在场人也跟着他全部高举酒杯,发出一声欢唿。 奥斯卡刚想尝尝这义大利的白葡萄酒有什么不同,就在这时,他被旁边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的假臀垫撞到,一不小心洒了些白酒出来,还溅到了自己的皮鞋上。 那爱酒如命的老商人在高台上看得清清楚楚,马上向这里投来了不满的眼神。 奥斯卡正觉得手足无措时,忽然觉得头髮被轻轻地掀开,耳朵一凉。 路易斯先生用手指把杯子边缘洒落的白酒涂在了奥斯卡的耳朵后。 他吓了一跳,感受到凉凉的触感,奥斯卡回头问:「路易斯,这是做什么?」 对方微微倾斜高大的身子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义大利人把打翻酒视为一种不吉利的象徵,这样做可以解除诅咒。」 「原来如此。」奥斯卡窘迫地点头。 路易斯先生懂的真多,他全然不懂这些风俗礼仪。 再看那义大利老头儿,沃顿先生脸上的表情果然缓和了一些。 奥斯卡默默遮好了头髮。 宴席上的男人们纷纷开始下手,去寻找美丽的舞伴,服务生也把承着巧克力和鲜花的矮架车推到了人群之中。 路易斯和奥斯卡来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避开了那些绚烂的灯光和热闹的人群,讨论起白葡萄酒的滋味。 「你好,莫里斯先生?」 奥斯卡回头,一个女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索伦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看他们两个。他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高个儿年轻人,尤其是他那双在阴影中闪烁的一双深邃的黑眼睛。 任何人接触到他的视线时立刻会被它们散发出的不寻常的热情所吸引,那里面有一个英国绅士很少会露出的热情。 只是那炙热的感情也只有在看向那个金髮年轻人时才会流露出来。 路易斯打量了他一眼,眼底闪现过不一样的神色,转眼又消失不见。「晚上好,女士。」 「瞧这是谁?艾德里安先生?久闻您的大名。」索伦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久闻大名?他怎么会有大名?奥斯卡疑惑了。 「您好。」 他看到女人正仔细地审视着他。 索伦仍然在娇笑着,他面前的小伙子金髮起伏有致,似郁金香色彩鲜艷的波浪,但此时被服服帖帖地梳成了大背头,露出一张洁白的脸,更别提那双勾人的有神的眼睛。 瞧瞧,瞧瞧,怪不得路易斯·莫里斯会喜欢他。 「我早就听说你来到了伦敦,」索伦与路易斯寒暄,「说起来,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你。」 「是的,我来到伦敦已经快一个月了。」 索伦端起酒杯,大红色的嘴唇沿着玻璃杯边缘抿了一口,换上了一副娇羞的表情:「可以赏脸来跳支舞吗?」 「我的荣幸,女士。」路易斯伸出了绅士手,咬dy这个单词,语气意味深长。 被叫做「索伦小姐」的人大方一笑,丝毫没有被戳穿的难堪。 奥斯卡看到这两个人几乎是瞬间搞起了暧昧,只觉得自己非常多余。 侍者也正好推着放满鲜花的推车经过,上面摆有明艷的红玫瑰,六色的天竺葵、深紫红色的海棠、大丽菊、银莲花、还有鲜艷的凤仙花。一看过去,就像是画家手中五彩斑斓的调色板。 「奥斯卡,你觉得哪个更称我?」路易斯问。 「也许……」奥斯卡看了看,「这个?」他挑选出一枝黑色高茎的花。 绅士眉头微皱,接过来。 黑色郁金香。 花语是——忧郁的爱情。 他一闪而现的消极神情很快便消逝了,修长的手接过来,微笑着对奥斯卡说:「你挑的不错,我很喜欢。」 转身却把花送给了对面的女人。 两个人都带着满意的微笑,朝着舞池中央走去了。 刚才那个一袭窄幅曳地长裙的女人,笑着将手搭上了路易斯的肩膀,路易斯先生的手也揽上了那女人窈窕的腰肢。女人迈开一步,转过身来,背对着奥斯卡,奥斯卡可以看到她那个垫了臀垫而显得十分夸张的臀部。 她脖子上那串红色的宝石看起来十分有分量,宝石下就是镶嵌刺绣领步的褶子 ,裙子是丝光缎面料,裙摆华丽的花边给人以古典正统的印象,随着舞步,还时不时露出脚上那双白色的宫廷鞋。 她的装束完全迎合夜晚里那种奢华热烈的气氛,看起来与路易斯先生太般配了,奥斯卡想。 她有华贵高雅的闺秀风度。 他有温文尔雅的绅士品格。 淋漓尽致、节奏一致的步伐律动着引导着,他们跳着狐步舞,优雅大方,舞步轻盈,引来旁人艷羡的目光。 而奥斯卡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像一朵孤独的壁花。 奥斯卡垂下了眼睛,他喝了一大口葡萄酒,目光却突然捕捉到了二楼栏杆边上的卡蜜儿。 路易斯先生说这是一个私人的商业舞会,怎么卡蜜儿也会来? 舞池里的两个人正快活地享受着他们的暧昧气氛,奥斯卡站了起来,不防四处走走看。 他走上二楼,站在栏杆边上的巨大花瓶前。 卡蜜儿小姐正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臂,对着另外两个人兴沖沖地说着什么,根本没有发现他。 奥斯卡像宫廷守卫那样矗立着,他谦恭着凝视面前的大罐子。 第36页 「你去法国以后,要记得常常给我写信。」他听到卡蜜儿这样说。 「好的,小猫咪。」 「还要给我带礼物。」 「你想要什么?」那个陌生男人问。 「我想要法国王后那样的宝石头饰,还有她的珠子。」 卡蜜儿突然扭过头看了这边的奥斯卡一眼,嘴里嘟哝着什么,又转向了那三位年轻人。他们又开始谈论原先的话题,诸如去法国购物之类的,年轻的小姐偶尔会侧肩膀瞥他一眼,想看清楚他的面孔。 尽管待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奥斯卡还是在这里逗留着。 傻站了一会儿,他刚要慢慢地转身走开,只听到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个玩闹嬉笑的叫声:「我要关灯啦!」 大厅的上层马上陷入了一片漆黑。 黑暗中,卡蜜儿和男人的身形立刻搂抱了在一起,嘴巴缝隙中发出令人脸红的啧啧声。 奥斯卡抬头凝视着他们,双眼燃烧着痛苦和愤怒,攥紧了拳头。 愈来愈发觉自己是一个受虚荣驱动和愚弄的可怜虫。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_^) ☆、插pter26 路易斯早就注意到奥斯卡上楼的举动,当然也看到了栏杆边上站着的卡蜜儿。 这支舞曲终于结束,周围的女士们纷纷挽着男人们的胳膊散开,向舞池外走去。 「原来莫里斯先生舞跳这么好。」索伦纤细的手臂攀上路易斯的脖子,仍然享受着舞曲逐渐接近尾声的最后几秒。「真是可惜,您为什么不多参加几次舞会呢?」 「我也没想到索伦先生会与我这么合拍。」他礼貌地把对方的手拉下来,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 「这我也没有想到,」索伦说,「以后我们还会经常见面的,我敢肯定。」 「是吗?那可能要看温斯顿老闆的合作态度了。」绅士冷冷地笑了笑。 「那么,路易斯老闆?你今天怎么有心情赏脸来参加舞会?」 路易斯没有回答,只是往楼上的方向淡淡扫了一眼。 索伦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耸耸肩,马上摆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好吧,果然是为讨好那位金髮情人才来这里找乐子的。 按规定,绅士是不能一直与同一位女士跳下去的。所以在这一舞结束后,路易斯冲着女装的索伦欠身致意,转身离开了舞池。 他转身大步迈上楼梯,来到一排落地花瓶的前面。 「你原来在这里。」他在奥斯卡身后,悄悄握上了对方紧攥成拳头的手,感觉到奥斯卡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又默默地松开了。 奥斯卡转身看到了路易斯先生,刚才那种恼怒的神情才好转了一些。再往楼下看时,那位和路易斯跳舞的美丽女人已经消失在人流中了。 屋顶的灯光突然又被任性的富家子弟打开。 卡蜜儿还在动情地与陌生男人亲吻,灯光照亮了抱在一起的他们,可以将她那一脸沉醉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旁边两个衣着华贵的青年甚至还大笑着鼓起掌来。 奥斯卡只觉得噁心万分,他极度厌恶地转身,又拉了拉身后的路易斯,说:「我们走吧。」 路易斯先生看他居然主动牵上自己的手,嘴角无声地勾了起来。正要下楼,就在这时,却被一个绅士打扮的中年男人叫住了。 「莫里斯先生,请留步。」 那是一个离得不远的、戴着玳瑁眼镜的男人,似乎有事要和路易斯商量。 路易斯转头看了奥斯卡一眼。 对方则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对不起,可能又要让你稍等一下了。」他抚上奥斯卡的后背,朝那位本土商走了过去。 奥斯卡独自下了楼,漫无目的地在大厅里游荡,看着面前闪过一张张陌生的脸。他心想,这果然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人群中,那个和路易斯跳过舞的美丽女人已经被一群新的男人包围了,她像只可爱的小鸟一样在他们身边巧妙地周旋着,留下多情又无情的种子。 索伦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他,几乎是立刻朝奥斯卡举起酒杯致意。 奥斯卡看到女人说了些什么,藉机摆脱掉那些男人后,又朝着自己走过来。 「您好,女士。」 索伦热情地挽上他的手臂,不等他反应,直接问道:「我要去换个衣服,你愿意陪我去吗?」 奥斯卡显然吃惊极了,他不知道对方为何会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来。「女士,这怎么行!」 「小姐。」索伦纠正他,「别一口一个女士的,我看起来像结过婚的样子吗?」 面前的女人嗓音又粗又沙哑,奥斯卡觉着这种撒娇的语气完全不适合她。 奥斯卡对他的称唿表示道歉,可他怎么能陪一个未嫁人的小姐去换衣服呢?真是不可思议! 「轻松一点,你看,这个场合本来就是用来交际的。」 索伦用下巴朝楼上的卡蜜儿努了努,他脸上突然闪现过痛苦的神情,努力用着平静的语气,对奥斯卡说:「听着,我很喜欢你,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想要听吗?」 话还未说完,他又转变了话题:「路易斯喜欢你,对吗?」 奥斯卡只觉得自己被一整块干面包噎在了嗓子里,面前的女人令他语塞。 第37页 「好吧,这很明显。」他自言自语地嘀咕,又问:「那么,你喜欢他吗?」 奥斯卡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解释道:「小姐,我们是正常的朋友关系。」 「朋友?」女人用浅茶色的眼睛仔细地盯着他,似乎在探究他的真实想法。 很快地,他放弃了探究。因为那种痛苦的表情又出现在他的脸上,「好吧,随你怎么说了。」 女人伸手粗俗地扯了扯自己腰部上的缎带:「艾德里安,这里太吵了,我们来换一个地方~」他还挽着奥斯卡的手臂,不等对方同意,便大力地拉着对方往房间走。 走廊的柱子上靠着一群花枝招展的淑女,正时不时地与身边的男人调笑,她们的眼睛几乎是同时默契地打量起经过的索伦和奥斯卡。 索伦匆匆忙忙地拉着他来到一个房间,反锁好了门,双手开始解自己的项鍊和衣领。 惊吓真是一波接着一波。奥斯卡看得目瞪口呆,急忙出门,想要去找路易斯先生。 「嘿!别跑啊?」索伦挡住了门。 「我是个男人,你怕什么!?」 他的项鍊此时已经摘下,露出了下面故意遮挡住的、由于瘦弱而过分突显的喉结,再加上他那粗哑的嗓音—— 奥斯卡此时已经完全懵了,呆呆地站在屋子里,手足无措。 「你他妈还愣着干什么?我只是让你来帮我解衣服!」索伦背着手,努力地去够后背上的拉链,「快给我拉开!」 奥斯卡几乎是懵着脑袋来拉他的礼服拉链。 索伦迅速又熟练地脱下那塔夫绸面料的裙子,拆下腰间绑着的蝴蝶结缎带,又让奥斯卡帮他卸下那巨大的克里诺林金属裙撑,好让他从里面跳出来。 「快一点,解开绳带。」 奥斯卡慌忙地去解那些整齐缠绕的绳带,可他之前完全没有类似的经验,显得笨手笨脚的。 索伦气急败坏,干细的手指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量,丝毫没有耐心地将那复杂的束腰一把扯断,又暴躁地扔了出去。 抛得又远又高。 「唿,」索伦双手叉腰,喘了一口气,「这该死的束腰简直要勒死我了。」 他不停地喘着气,那单薄身体也跟着唿吸前后轻微伏动,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柔弱。 「所以秘密就是您是个男人?」奥斯卡问。 「怎么?这难道不像是一个惊喜的秘密吗?」索伦摊开手,问他。 「好吧,先生。」奥斯卡悄悄改过了暱称。 索伦此时展现的平板身材和他那张涂上了浓妆的女性面孔完全不搭,可以说是别扭极了。刚才那位浑身散发着魅力的女人已经从这世上完全消失,不敢相信,他面前居然站着的是一个男人。 「我就喜欢看你们被吓到性无能的样子。」索伦开心地大笑起来,「尤其是像你这么俊俏的。」 他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了之前放好的男装,扔到奥斯卡的怀里。又脱下自己身上的两层纱布的白衬裙、贴身内衬裙、长内裤,和腿上的丝袜。 于是—— 两条孱弱的、只剩下包着骨架的皮肉的、遍布着烧伤疤痕的腿,彻底展露在奥斯卡的眼前。 ☆、插pter27 「是不是很丑陋?」他像是全然不在乎一样,摆动着自己的两条腿,还在奥斯卡面前转了个圈。 那些疤痕密密麻麻地攀附在他那两条纤细的腿上,泛出那种深层血肉才有的暗红色。 与腰肢上那片光滑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索伦的腿上几乎没有一处平滑的地方,那些皮肉被整个烧脱落了,也因此让他多年看起来总是像一副骷髅架子。 触目惊心的疤痕烙在那里,像是黏连在皮肤上,擦不掉,更抹不去。 「这倒没有,」奥斯卡抽了一口气,眼睛从对方的腿上移开,「那您……现在还会疼吗?」 「疼?」索伦垂下了茶色的眼睛,打量着自己的双腿。 像是突然回想起什么往事,他嗤笑起来:「你不会想知道那有多疼的。」 说完,他又对着镜子伸手去摘掉假髮。那狂野的金色捲髮一被摘下,立刻露出了底下灰濛濛的发网。索伦的头髮呈现一种稻草般发白的黄,由于长期佩戴发网,已经压得变了形。 「水。」他说。 奥斯卡看了看四周,将剩着一些水的花洒壶递给他。 索伦嫌弃地看了一眼,还是接过来,用水简单地湿润头髮,拢了个还算妥帖的髮型。 「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我还是很想知道,您为什么要打扮成女人呢?」奥斯卡问。 「为了保护自己。」索伦一边回答他,一边用手帕用力的擦拭着脸上的粉和鲜红的嘴唇。 为了保护自己?奥斯卡觉得这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以伦敦的治安来说,如果索伦把自己打扮的这么漂亮,只会为自己增添更多没必要的烦恼。 察觉到奥斯卡的疑惑,男人正在擦掉腮红的手指微微顿了顿,「你不会懂的。」 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逐渐在镜子中显露出来,没有妆容的修饰,他的五官减色了不少,因为瘦的要命,索伦颧骨甚至显得十分突出,令人根本无法将他与刚刚那个绝世美女联繫在一起。 「收起你那副吃惊的表情。」他说,紧接着又从奥斯卡手中拿过了男装,还特地在胸前别上了华贵的宫廷胸针。 第38页 「我看起来怎么样?」他不停地摆弄自己外套的袖口,好像自己根本不适应穿男装似的。 「很好,您看起来很好。」 他的双腿此时被包裹在价值不菲的西装裤中,严密地遮挡住了那些疤痕,像是隐藏了所有的沉重的秘密。 这是奥斯卡的真心话。 索伦除了身材非正常男人般瘦弱之外,并没有其他不符合男性的特徵,他还拥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 大概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和路易斯先生一样从小就生活在上层,过着一种同样富足的日子,所以他们都拥有一种共同的、与生俱来的强大自信。 这是一种像自己这样的穷人不论怎么琢磨、效仿也得不到的感觉,奥斯卡想。 「那么,现在我要干些正事了。」他打开门,转身沖奥斯卡俏皮地眨眨眼,神情恍惚中与那个笑容娇艷的女人重叠。 「谢谢你热心的帮忙,祝你和路易斯度过一个快活的夜晚。」说完,他便匆匆消失在奥斯卡视野里。 奥斯卡留在原地,满心充满了疑问。为什么索伦要在扮成女人之后又变装成男人,他需要去做什么正经事? 奥斯卡对他接下来到底要做的事感到无比好奇,怀揣着疑惑,他起身跟上,一路跟着索伦由二楼走廊走到了天台。 刚从温暖的别墅里出来,奥斯卡勐然觉得这夜晚冷得发颤,天台上只有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聚在那里谈话。 而卡蜜儿那个男伴此时不知道去哪了,让她一个人落了单,那些女人们也不屑与她为伍,甚至一边说笑着,一边对她指指点点。 奥斯卡发现这个换装后的男人竟然直直地朝着卡蜜儿的方向走去。 「你好,可爱的小姐。」 「你好。」卡蜜儿点点头,眼睛快速地扫了索伦外套上的胸针一眼。她立刻就认出了这是女王曾作为嘉奖而赠送的、为数不多的宝石胸针。 「你怎么一个人?不冷吗?」 她热情地回復面前这个娇小的男人,「是有一些,先生,您来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索伦惊嘆一声,「不可思议,我还意外地遇到了一位美人。」 卡蜜儿马上低头,羞涩地笑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卡蜜儿。」 「噢,如同你一样可爱。」 「那么小姐,我有幸在这个星期伯爵的舞会上再次见到你吗?」索伦露出一种急切期待回应的眼神。 卡蜜儿故作矜持地说不能去,声称自己还要到修道院进修。 她知道,有教养又清高的女人最受这样有钱有地位的男人欢迎。 「你还去修道院进修?」索伦与她一起站在露台边上,脸上写满了钦佩。「真的吗?小姐,我从未见过你这样优秀的女人。」 他的语气让奥斯卡觉得一阵恶寒与浮夸,可你又不得不承认,那表情确实是真实的,让人质疑他是不是已经全然爱上了对方。 卡蜜儿点点头,开始讨论自己正在进修的法律课程。她一边与索伦说话,一边不停地转动自己手腕上的银手鍊。 她把后背和脖子挺得直直的,小嘴不停地讲述自己所学到的知识内容,以及自己从中获得的感受。那知识里,时不时地还会带上一些明显的漏洞。 不远处的奥斯卡突然回忆起自己与卡蜜儿小姐的初遇——也是这样的一副情景。 她当时看向自己的神情也是这样饱含着羞涩和热情的,一下就捕获住了他懵懂无知的心。 一模一样! 他的心再一次跌落至谷底,他付出的那些真情实意,原来只是她在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别墅对面的路灯照到天台上,奥斯卡那白皙的脖颈,垂在脖子里面的柔发,愤怒握紧了栏杆的手都被照进这灯光里。 他失落地站在那里,变故却在此时突然发生了。 前方突然传来两声女人的尖叫,这尖叫是属于那边其中一个女人和卡蜜儿的。 奥斯卡抬头一看,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刚才还在搭讪的先生现在居然用力地掐着卡蜜儿的喉咙,使她大半个身子都悬空在天台围栏之外。 他要把卡蜜儿从天台上推下去! 上天! 奥斯卡脑子一片空白,立刻冲过去阻止这一行为。「先生!」 卡蜜儿双手紧紧扣着围栏的边缘,仿佛看到了救星,她惊恐万分,慌忙地喊:「奥斯卡,求求你,救我!」 「不准过来!」他发出一声咆哮,手上更加用力了几分,像是发了狂的野兽。 「请您冷静一些!」 卡蜜儿仰着的身子向后巨大踉跄了一下,要从这里摔下去的惊恐已经完全笼罩了她。扣着围栏的手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卡蜜儿开始止不住地流眼泪。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索伦根本不理会奥斯卡的请求,他额头上爆出了条条恐怖的青筋,骨感的大手仍在扼住卡蜜儿的脖子,将她不停地向后推。 可怜的卡蜜儿此时已经被扼住了咽喉,发不出任何求救的声音了。 奥斯卡看得心惊肉跳,他这才瞬间明白了索伦先生为什么说要「保护自己」了。 能够这样公然违法地杀人的人一定是下了足够的决心和用了惊人的忍耐,才会用女装把自己隐藏了那么久! 第39页 不敢再作多想,奥斯卡勐地冲到两人面前,奋力掰开那只死死的大手。 「你最好不要阻拦我。」索伦面目狰狞,狠狠地瞪着出来阻挠的奥斯卡,从牙关里挤出这句话。 多年的恩仇纠葛极度浓缩,所有的表达强烈扭曲变形的仇恨全部集中于这双手上。 刚才女人们的尖叫已经逐渐吸引来围观的人们,索伦向后看了一眼,趁着他这个松懈,奥斯卡勐地推开这个危险的男人,揽过卡蜜儿,立刻离得他远远的。 卡蜜儿被奥斯卡揽到一边,边大口地喘息,边痛苦地咳嗽着,她满脸泪水和鼻涕,紧紧抱着奥斯卡的手臂,狼狈极了。 「好了,你现在安全了。」奥斯卡看到昔日心上人此时无助的模样,还是选择无情地将她的双手挣开了。 却没料到卡蜜儿突然放声大哭,重新抱上他的手臂,又一头扎进了奥斯卡的怀里。 而此时,刚刚上到天台楼梯口的路易斯先生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隔着人群,视线交汇。 奥斯卡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作者有话要说: dy back ~补上啦。 好开心,收藏居然没有掉呀。 谢谢大家支持,明天也会更喔。^w^ ☆、插pter28 路易斯与那位戴玳瑁眼镜的绅士,以及舞会主人在听到消息后,刚刚赶到这里,便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他那物质欲强烈的表妹现在正靠在奥斯卡的怀里哭泣,那样子极其惹人同情。 而他的奥斯卡呢? 右手在腰际微微抬起,看着他所在的方向,表情错愕—— 可能内心也在犹豫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去抚上这女人的后背,来安慰她焦灼的情绪。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老沃顿愤怒无比地指责着管家,「真是荒唐,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一位女士,我绝对无法容忍这种野蛮的行径!」 索伦轻轻嗤笑了一声。 身后的人群也纷纷开始猜测讨论起这桩丑闻的起因,有几个熟知卡蜜儿作风的女人直接声称这位罪魁祸首是受了很重的情伤。 奥斯卡关切地看着还在暴走的索伦,视线又不自主地回归到人群中的高个子先生身上来。 路易斯仍一脸冰霜地注视着这边的一切,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奥斯卡再次挪开了视线,手臂也缓缓落回了身体两侧。 「沃顿先生,」路易斯出言提醒,「也许我们应该先将客人照顾好。」 「你说得对。」沃顿先生立即唤来了侍者,试图让这不和谐的插曲得到迅速解决。 「诸位,我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状况,打扰了大家的雅兴。下面请大家给我一些时间处理,我会尽快查明真相,给大家一个答覆。」 他挥一挥手,那些侍者们马上去邀请围观的商业老闆和女人们重新下楼去了。 天台上此时只剩下他们和几个僕人。 「过来。」路易斯先生说道。 奥斯卡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在说谁的。 通过这几天相处的日子,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就要朝路易斯走过去,但是他的脚步又很快地顿住了。 他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也是要尊严的。何况,这样唐突的行为只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女人的心思总是最细腻的。 卡蜜儿失去了可以依靠的胸膛,看到对方抬脚就要离开的动作,马上感到自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她小声地叫对方的名字:「奥斯卡?」 柔软的身体也跟着重新贴近了上来,还想要来牵对方的手。 这个女人真是……奥斯卡突然感到一阵烦躁。 他开始庆幸今天路易斯先生带他来这个舞会,不然他可能永远不知道卡蜜儿小姐还会有这样一面不知羞耻地与男人当众热吻的样子,也永远不会见到她被人搭讪时那种高高在上又炫耀谈吐的模样。 他曾经觉得她可爱无比,还因此与路易斯大吵了一架…… 他也无法忘记当初卡蜜儿小姐是如何将他的手用力甩开的,想到这里,奥斯卡微不可查地后退了两步。 卡蜜儿停下半空的小手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沃顿先生已经在那边邀请索伦去书房坐一坐,索伦也大方坦荡地直接跟几个僕人下了楼。 路易斯对奥斯卡不肯过来的态度妥协了,「那么,恐怕又要让你等上好些时候了。」 「好吧,尽快回大厅,这里很冷。」他转身走下了楼梯,临走时还恋恋不捨地看了奥斯卡一眼。 卡蜜儿感觉那视线有意无意地瞥过了自己。 绅士转过身下楼,背影挺拔伟岸。不知怎么一回事,他心情好转了些许,就算奥斯卡没有乖乖地过来,能离那个女人远一些—— 这也算是进步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是太多……不过这也算有进步了,不是吗? 因为下午在追美剧《you》(超小声 厚着脸皮求收藏求评论各种求_(:_」∠)_ ☆、插pter29 奥斯卡看着路易斯离去的背影,在原地没有动。 天台上只剩下了冬夜里无尽的冷风,以及他身后传来的那同样无休止的抽抽搭搭的哭声。 「奥斯卡,求你,别扔下我不管。」卡蜜儿乞求着,她的妆已经哭花了,棕色的髮丝也混着眼泪黏在脸上,沖奥斯卡眨巴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第40页 「你先别哭了,」金髮的年轻人显然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碰上哄女人这种棘手的事情,他简直就像一只撞昏了头的傻鸟。 「那么,我去帮你叫你的男伴好了。」奥斯卡提议,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说完,他就匆匆离开了,好像生怕自己的身后会有魔鬼追来一样。 卡蜜儿傻傻地站在原地,连哭泣的表情都僵在脸上。她完全不敢相信现在这个意料外的状况,她需要回家!她需要关心!这个笨小子竟然就这样把自己丢下不管! 难道……她开始揣测起来。 看来这可不是像妈妈说的那样——这只是路易斯表哥一厢情愿的事情了。 奥斯卡,他很可能也…… 太荒谬了! 她愤怒地攥紧了手心。 奥斯卡回到和路易斯先生的座位上——大厅阴暗的沙发一角,他双手紧握在一起,思绪乱得像团麻,现在又形影单只,找不到排解的方法。 所以当侍者来询问是否需要酒时,奥斯卡点了头。这个年轻人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桌子上的白兰地,他湛蓝色的眼睛总是被桌角那支被抛弃了的黑色郁金香吸引去注意。 别看了!他告诉自己。 可是一旦回想起卡蜜儿和别的男人热情接吻的样子,还有路易斯先生转手就把鲜花送人、和别人跳舞时脸上那温柔的微笑,奥斯卡就说不出来的难过,他又将杯子中的酒一口喝尽。 舞池响起了手风琴的声音,让奥斯卡迷迷煳煳中回想起自己的家乡。 伦敦,完完全全是一个伤心地,他本就不该在这里停留得过久。这是一群底层的人抢破头都要来的地方,但很可惜,命运註定不属于他这个穷画家。 离家乡已经一年,这一年里,他无比想念爱尔兰的草场,以及天空中那些快速游荡的白云。 也许西蒙说的对,他应该试着用时间与新欢去忘记一个人。 那么,首先他要离开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奥斯卡的意识已经昏昏沉沉地想睡去时,眼前才出现了高大的绅士的身影。 「你喝醉了。」路易斯对奥斯卡说,这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爱尔兰人酒量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我没有喝醉。」奥斯卡从沙发上坐好,辩解道。他伸出脑袋看了看先生身后,手也胡乱地指了一通,问:「那位先生呢?」 虽然奥斯卡阻止了索伦的行为,但也不想他真会出什么事。 「你关心他?」路易斯在奥斯卡身边坐了下来,凑近他:「你不如先和我解释一下,你们去二楼做了什么?」 奥斯卡疑惑地看着对方,因为醉酒,眼睛里露出一种迷茫的神情。 「说说,你们干什么了?」路易斯先生重复了一遍,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我们什么也没干。」奥斯卡回答,既然那位先生肯让奥斯卡知道自己的秘密,那么奥斯卡就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这个年轻人努力从混沌的头脑中找回一点清醒的意识,最后选择向路易斯隐瞒了那位绝世美女是一个男人的事实。 其实他还有一个理由。 如果路易斯先生对之前那个跳舞的女人有意思的话……他是说如果,毕竟,他们当时跳舞的那种默契和那种他人无法打扰的氛围,明眼人都能觉察出点什么,不是吗? 如果是这样,路易斯知道那个男人要把自己表妹推下去……一定会很难过的…… 奥斯卡甩了甩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是喝醉了,不然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他只知道,他意识中并不希望路易斯先生难过…… 殊不知,路易斯先生早就知道温斯顿家儿子的这点爱好。 「你又在想什么?」绅士看着他愈来愈迷茫的神情,他慢慢将奥斯卡压在沙发一侧,修长的手向那衣服下摆探去。 阴暗中,两个人离得很近。路易斯脸上那副表情俨然一副绅士该有的风度,可手上的动作却全然不顾这些礼仪来。 路易斯已经知道房间内发生了什么,就在刚才,索伦亲口说的。 面前的奥斯卡难得顺从地倒在一边,没有推开他。 比之前要可爱多了。 那只手骨节分明,圆润修长,那只手顺着肌理缓缓下移,在奥斯卡的腰际停留。 又逐渐向下…… 不可以! 在被碰到要害时,奥斯卡几乎是要弹起来,然后就被路易斯先生的大手扣住了腰两侧。 路易斯抛弃掉那种温柔的手法,接下来的动作让奥斯卡很快就在沙发上瘫软成一团,他双手死死扣着沙发边缘,大腿反射地想去夹紧,但要害又被人在手里反覆套.弄。 沙发一角,风光无限。 没一会,身下人嵴背倏地挺直。 路易斯把口袋里的丝质手帕接了过去,那手帕很快地被浸湿了个透。 奥斯卡还没缓和好自己的唿吸…… 而绅士却趴在他背后毫不客气地笑了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想笑,不知道为什么…… 这章写的很任性,明天起来再修改一下(希望明早起来不被锁 就这么一点应该...) 第41页 ☆、插pter30 路易斯把手帕叠好,准备将它放回到上衣的口袋里。 黑暗中,只有奥斯卡能感觉到自己此时脸红得发烫。他借着酒意,蛮横地把那湿了的手帕从路易斯先生手中夺过来,扔在了地上。 绅士暧昧的笑容仍挂在脸上。路易斯微微探身,将那块手帕捡起来,而这个姿势又恰好可以嗅到奥斯卡刚才打翻杯子时,耳后留下的、葡萄酒的芳香。 那种独特的芳香在全世界只属于义大利。当然,奥斯卡的气味也只会属于他一个人。 白葡萄酒的芳香掺和着奥斯卡头髮上洗髮香波的香气,呈现出一种既简单又复杂的气味。 它没有厚腻的甜味,没有扑鼻的酒精气,只有清爽的果香,淡淡的温度,隐约的酒力,和平静的掠夺。 这种感觉反覆在鼻尖交织,就足够慑住他的心魄。 路易斯突然幽幽开口:「如果换做邀请你跳舞的话。」 「我一定会为你挑选矢车菊。」 矢车菊的蓝就像奥斯卡湖泊般的眼睛,奥斯卡的性格也像这种「原野上的小花」,用纤细茎秆的身体永远向着生命之光生长,温柔又可爱,严肃而含蓄。 「矢车菊?」奥斯卡喃喃自语道,他完全不能理解路易斯先生的意思,但混沌的意识已经不允许他再做任何的思考。 被路易斯先生圈着的这个姿势很舒服,这让奥斯卡更加抵挡不住阵阵袭来的醉意。 他保持着埋在绅士颈窝的姿势,额头也抵上了路易斯下巴,很快便睡过去了。 阴暗的光线中,路易斯沉默地用目光在他的侧脸轮廓上缓缓游离。 一定是用尽最适宜的土壤,最美好的天气,最清澈的水,才能诞生出如此这般的奥斯卡。 奥斯卡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他不会介意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鸿沟,也不屑于对自己另有所图,更不会去攀附高枝、摆出一副丑恶的嘴脸来难为自己。 看吧,奥斯卡是他密不透风的黑暗世界里投来的光,是一种与众不同。 他纯情又可爱的奥斯卡,却又矛盾对立地,是那么性.感和可恶。 他反覆看着他, 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他还是迷恋他,没有办法。 就好像知道这么做必定会触犯法律、后果也必死无疑那样清晰明了。 「让我们走吧。」绅士对着睡着了的奥斯卡,自顾自地说。 他唤来了侍者,轻声吩咐了些什么。在与老沃顿先生作了简短地告别过后,路易斯带着奥斯卡回到了住所。 所以现在,这个醉酒的爱尔兰人只能又躺回到那张大床上去,回到绅士的温柔乡中来。 路易斯在白天允许奥斯卡离开的诺言也即将无法兑现,这正合他意。 绅士的心情明显更好了,他先把奥斯卡的上衣脱去,检查了对方后背伤口的恢復状况,又把那枝黑色的郁金香插在瓶子里。 短短几个小时内,那枝花已经有了凋零的迹象,花瓣的边缘向内捲起,面临逐渐枯萎的绝境。 路易斯用指腹抚摸花朵捲起的边缘,将它们轻柔地一一翻好。 忧郁的爱情吗? 才不。 转手间又将它扔在地上,擦得光亮的皮鞋旋即附上,踩了过去。 客厅的大门被人扣响,路易斯打开大门,只见刚才舞会上的侍者出现在了门口,而不远处的雪地里站着两个体型相差很大的人。 路易斯给了侍者小费,那位侍者道了谢,很快便离开了。 身后的两个男人这才走到门前,逐渐被客厅温暖的灯光映清了脸—— 是索伦和温斯顿。 温斯顿率先大笑着开口打招唿,他熟络地勾上路易斯的脖子,抬起沾满雪水的脚就往客厅里走去。 湿淋淋的一串脚印完整地印在了大理石地板上。「嘿,路易斯,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好小伙子!」他伸出一根手指晃来晃去,脸上是一副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的表情。 「这样吧,我们之前那桩生意就算谈成了,就按照你的想法来!说实在的,你的计划我很欣赏,只是之前我有阵子太忙了而已。」 「为了表达我的感谢,我和索伦再请你去宫廷高级妓.女那里快活几天,怎么样?」 路易斯微笑着,绕开了他粗俗的勾脖子姿势。「呵呵,谢谢您的盛情邀请,不过接下来几天,我们最好还是抓紧时间讨论合同问题。」 「因为过几天,我就要回谢菲尔德了。」路易斯的神色暗了暗。 「哈哈哈,这样啊。难怪你总是过分正经,轻松点。」说完,温斯顿还用那只粗短的手拍了拍路易斯的胸膛。 一旁保持沉默的索伦突然叫住了绅士的名字:「路易斯·莫里斯先生。」 这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起伏。 路易斯看向对方。 「感谢你的出言相助,如果不是你那关键性的一句话,我想沃顿老头儿也不会这么快放我离开。」 「先请坐吧,」路易斯请两人坐下,接着说道:「但这和我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我想,你最应当感谢那些嘴杂的小姐们,是她们告诉了沃顿先生有关卡蜜儿的一切坏话。」 第42页 他当时只是在场面僵持的时刻,说了一句「凡人不应受到同等人的评判,上天自会安排末日审判来定夺」之类的鬼话,老沃顿就轻易地放索伦离开了。 因为路易斯知道,沃顿先生是个再虔诚不过的基督徒。 而之所以会为索伦说话,也不过是为了温斯顿在印度建立的巨大商业价值罢了。 「但我希望你能够讲清楚,你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才会这么做。」绅士顿了顿,皱着眉头,似是带着一丝嫌恶:「毕竟,卡蜜儿无论如何也算是我的表妹。」 「我和爸爸赶到伦敦本来是为了参加伯爵的舞会,而不是沃顿那老头儿的。」索伦表情阴冷,眼底泛起了红色的血丝。「可是我刚来到这里,就听说卡蜜儿是个下贱的婊.子,不管是什么性质的舞会都会前来露面、勾引男人,哪怕是她根本就没有收到邀请函的商业舞会。」 「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杀死她的机会。」索伦的语气开始激烈地颤抖起来。 绅士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果然,我又遇到了她!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歪斜,行为还是那么浪荡,像小时候那样,以至于我绝不会认错了她。」 「你记得伦敦公学的大火吗?就在九年前的那场火灾,死了很多贵族子弟?」 「记得。」路易斯不可能不知道,他当时刚准备出国游学。这场火灾是他在奥地利游学时看到的,由新闻刊登到头条上、震惊了全英国的一场重大事故,也因此引发了全欧洲对上层教育的关注。 索伦眼球突出眼眶,几乎要咆哮起来:「那场火是她造成的!差点把我烧死!」 路易斯的食指一搭一搭地在沙发上敲着,他此时微微睁大眼睛,若有所思。 想不到他这个只会令人生厌的表妹,破坏力也太强了一点? 「可路易斯先生,你不知道整场事故的起因有多好笑。死了十几个人的一场事故,只因为她嫉妒子爵的女儿穿了一条比她还昂贵的连衣裙。」 「我亲眼看到她在那个女孩的换衣柜里撒上了硝盐和油,而她也看到了我,因为只有我每天在放学后无人的女换衣间里偷偷换衣服。她看到我,吓了一跳,轻易就点火,甚至还想把撞破她歹毒心思的我也烧死!」 「她把我锁在换衣间里,不许我跑出去。我被烧散架的木头柜直接压在了地上,我向她不断哀求着求救,可她就站在门外,隔着门板大喊,说让我发挥出男子汉的气概来,因为我是学校里那个出了名的、喜欢女装的变态!」 「我是生生把双腿从衣柜下拖出来的,两只手的手指扳出了血才把天窗打开,而就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她也没有预料到火势居然这么大,扭头就尖叫着跑掉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唿救。我拼命地喊人来救火,可我因为腿被砸伤,只能爬着走。」 「幸好我最后拼死也爬了出来,否则我现在可能早就死掉了,或者截掉了下半身,像只虫子一样生活!可那些寄宿的中产家庭的学生,还有几个贵族子弟全死了,你知道吗!他们全都在浴室中被烧死了!我后来去了现场,他们就像一只只被烧得黑焦焦的小鸡,黑色的黏皮上带着古怪碎裂的纹路,里面的肉都是熟透了的!」温斯顿安慰地拍了拍索伦的肩头,但什么也无法浇灭他心中积压多年的怒火。 「这九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復仇,想着她那句嘲弄的『发挥你男子汉的气概』,我经常会被梦里的大火惊醒,但每次醒来我都会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要让她的双腿被残忍截断!让她感受被同胞抛下的痛苦!」 索伦说完了,他面色苍白,身体剧烈起伏着,突然被楼梯上的人吸引住了视线。 路易斯回头看过去,发现奥斯卡不知从何时起就站在那里。 ☆、插pter31 「卡蜜儿,快告诉妈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里斯夫人看着刚回来就倒在沙发上,哭得一塌煳涂的宝贝女儿。 女儿雪白的脖子上竟然还有十道触目惊心的紫色指痕,这绝不是不小心之举,也不像是那些有特殊癖好的男人们弄上去的。 「妈妈,我再也不要去舞会了!」她坐在沙发上,手臂抱住母亲的腰部。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伯爵家的小儿子搞的鬼吗?」爵士在一旁问道。 「不是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她思绪混乱,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因为她自己也不懂其中的缘由。在这份焦急和恼怒之中,卡蜜儿又开始大声哭起来,愤怒地宣洩自己的委屈。 正在书房里看信件的弗洛拉也赶紧披上了外袍下楼,关切地询问妹妹发生了什么。 「他过来与我讲话,没说两句话就变了脸色,突然来掐我的脖子,甚至要把我推下天台。」她不想再去回想当时的场景,「噢,天啊我不敢再想了,这真的太可怕了!」 「真该死!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最后有没有被治安官抓走?」莫里斯爵士很生气,他一定要让沃顿老闆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没有,他最后毫髮无损地离开了,这还是詹森告诉我的。」她记得很清楚,这位伯爵的小儿子是告诉她时的态度。 女伴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搞得他也在众人面前很没面子,詹森只是草草地回应了卡蜜儿两句,就被卡蜜儿一直闹个不停。 第43页 这天晚上,不仅奥斯卡对她抛下不管,甚至连追求她这么久的詹森也开始对她加以冷嘲热讽,还警告她不要用斜视的眼睛瞪着自己,因为这样子实在是很丑。 詹森还告诉卡蜜儿,罪魁祸首能够离开也是多亏了她的好表哥的缘故。 所以现在卡蜜儿把詹森说的话转述给了爸爸,当然,省去了伯爵之子嫌弃她的那部分。 「什么!?」莫里斯爵士被路易斯的行为气愤地沖昏了头脑,全然不顾这话是真是假,又掺有多少夸张的成分。「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你早该听我说的吧,乔治!」莫里斯夫人翻起了旧帐,忿忿不平地说:「我们当初就不该资助你那个可怜虫弟弟!一分都不能给他,你看看他尽干了些什么好事!」 「娶了一个水性杨花又短命的女人,多少次连累家族不说,连生出的儿子都这么无情!简直不知好歹的傢伙!」 「卡蜜儿现在已经有了詹森,他可是约翰伯爵最疼爱的小儿子,也只有三个姐姐,没人和他争遗产。这个什么爵位都没有的路易斯,就让他下地狱去吧!」莫里斯夫人抛弃了上层的礼仪,破口大骂。 弗洛拉也只是看了卡蜜儿一眼,没有说话。 母亲仍旧在喋喋不休地嚷嚷:「你们两个都要赶快结婚,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爬在你们头上,再受这种平白无故的欺负。」 但是弗洛拉也清楚地知道,母亲如此焦急地要把她们嫁出去,是因为现在府上的开支用度已经很节俭了。 只是……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些天遇见的那个男人…… 弗洛拉情不自禁地羞红了脸,可又想到男人的家境…… 她看了母亲一眼,心里愈发担忧。 「至于路易斯,哼,我看我们不如让他死掉算了,他一死,总归那份财产也是我们的。」 「乔安娜,你怎么能产生这样的想法!」莫里斯爵士呆愣地看着夫人,再怎么说,路易斯也是他的亲侄子啊! 妻子却一脸怒火,她头头是道,根本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我怎么了?你倒是说说!他都把我们逼到这份儿上了。」 「哪个份儿上?妈妈,路易斯表哥只是有自己喜欢的人而已,而且这件事说不定也只是一个乌龙罢了,我们先搞清楚真相再做论断不好吗?」弗洛拉听不下去了,她打断了母亲的发言。 这还是弗洛拉第一次敢违背莫里斯夫人的意思。 但她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不满,尤其是在被明显拒绝后,还不停地让她和卡蜜儿去勾引表哥这一点。 路易斯表哥既然喜欢的是别人,那就尽管祝福他好了,况且她自己也拥有了喜欢的人,还有,卡蜜儿也从不缺男人…… 如果府上没有钱,那么他们大可以先去借表哥的。按照路易斯表哥的人品,他肯定不会拒绝。日后,只要大家再慢慢经营庄园,努力还钱……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啊。 事情往简单的方向去想,什么都会变快乐的。 「你是怎么回事,弗洛拉?你先给我闭上嘴。」莫里斯夫人训斥她一句,又转向丈夫。 「乔治,他不是在报纸上公开说过,他爸爸留下的产业也很脆弱吗?」 「哼,我料他也快活不了多久。富有什么用?在这个暴发户满地都是的日子,说不定他哪天就破产了。我看啊,还是詹森好,最起码他那痴呆的老爹还有点儿保障。」 「听着,我们可以这样做……」 莫里斯夫人飞快盘算出一连串的计划,好像她早就把一切都想好似的。 首先卡蜜儿可以接近他,给路易斯下毒,一旦成功,那么他们就可以以亲属的身份直接继承到路易斯的所有财产。 如果失败,那么就将他和那个画家告上法庭,鸡.奸罪也是要判处刑罚的。 「这恐怕不太好。」爵士说,他痛苦万分地摇头,表示不妥,同时也为妻子的心思而感到恐惧。 「你就别再犹豫啦!」莫里斯夫人又举了些好处,不停地动摇自己丈夫的想法。 在沙发上呆坐着的卡蜜儿却心不在焉,她不停地回忆着那兇狠男人的面孔,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渊源,却又迟迟回想不起来。 心底也因为自己斜视的左眼而感到自卑。 也许,她得好好休息上一阵子,再去看看眼病医生。 莫里斯爵士最终还是没有被妻子的一番话所动摇,但他也没有明确说出不准她们做出这等蠢举的话来。 可事情的发展很快急转直下。 第二天早上,很快地,卡蜜儿就在穷人区找来一个手脚麻利的罪犯,吩咐他偷偷熘进路易斯的住所中,往食物中投毒。 而且她还敢打包票,她给罪犯的那些好处太过优裕,以至于自己绝不会被出卖。 一切看似天衣无缝。 干完这些事情后,她还心情愉快地联繫上了伦敦最杰出外科手术医生,就预约在当天的下午。 她告诉这位医生,自己想要做一个斜视矫正手术。可当医生说出高昂的价格时,卡蜜儿却明显退缩了。 但她只是迟疑了一小会儿。 卡蜜儿转念一想,等自己的斜视治好了,自己一定会更漂亮,詹森就会乖乖地重新栽入她的手心里—— 他当时那么炽烈地吻她,绝对很爱她,对吧? 第44页 常年挥霍无度的习惯让她不仅交出了手头最后一点零花,甚至还骗来了姐姐的钱。 现在卡蜜儿躺在阳光下的床板上,忍受着常规喝酒麻醉也止不住的莫大痛苦,几乎是全程惨叫着完成了手术。 如果不是詹森,她可能根本坚持不下来。卡蜜儿在床板上坐着,轻轻摸着自己疼痛的左眼眶,默默地想。 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一定要收取回加倍的回报。 可当这位富家小姐下了马车,准备回家时,却发现眼前的景观完全不一样了—— 她双腿发颤,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治安官! 卡蜜儿马上意识到事情可能败露了。 但让她不肯相信的是,他们可是贵族,除非维多利亚女王来惩戒他们,这些小小的治安官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权利? 这是逾矩! 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简直在胡作非为! 但现在她该怎么办?卡蜜儿迷茫了。 治安官看到她的马车,几乎是立刻走过来。 「快快!去伯爵府!」来不及思索太多,她急忙催促着车夫。 可来在伯爵府门口的卡蜜儿,却又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詹森已经去了车站,可居然都没有告诉她! 「他明明说过是下月初才离开!」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一定会告知我的!」卡蜜儿癫狂似的摇着头,左眼的纱布上还透着血,看起来恐怖极了。 她又疯狂地赶到火车站,去追逐那位即将动身往法国游学的伯爵之子。 她清楚地看到詹森就坐在窗边的位置,正在和对面学生打扮的女人调笑。 卡蜜儿大声地唿叫对方的名字,但此时火车已经呜呜地开始行进。 她提着宽大的裙子跑了几步,又因为左眼看不到东西,整个人一下子跌落下火车站台。 那辆承载着詹森的火车缓缓驶过,黑漆漆的车轮轧过她的双腿和脖子,卡蜜儿发出一声恐怖的惨叫,甚至还有不明的身体部件爆了出来。 人群瞬间发出了惊唿声,火车也被强行停止了。 路易斯和索伦也早在这人群之内。 索伦看着眼前一地血淋淋的残肢,忽然地大笑起来,心中被復仇的快意占了上风。 他笑得满面泪水,引来身边行人怪异的注视。 「把小姐的尸体抬回来。」路易斯吩咐下去,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让人听不出他的感情色彩。 叔叔一家的手段让他感到吃惊。 他和奥斯卡的食物里通通被放了剧毒,如果不是一些食物掉在了黑色郁金香上,那花朵迅速变色腐蚀的话…… 他们居然卑劣到要他去死。 这就是新年时,他们口口声声称唿的温暖的亲人? 令人作呕。 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路易斯搞垮了男爵府的债务和庄园经营,还上报了治安监管局和经济审计局,得到了首肯。 索伦告诉他卡蜜儿一定会来找她那个姘头,所以他去拜访了伯爵,并和索伦一起目送詹森上了火车。 然后在这里等候卡蜜儿自投罗网…… 绅士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保持着一贯的冷漠,黑色的眼睛直视着前方,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但只有在身边的索伦,仿佛听到了这位绅士在心底发出了一句灰暗的、盪着迴响的嘆息。 但也没什么好难过的,路易斯掏出自己上衣口袋的新手帕。 因为,已经见惯了。 他捡起了皮鞋前掉落的一个东西,隔着手帕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不是这只。 又往前走了两步,他再次弯下腰来,将一个圆滚滚的物体包在了手帕里。 卡蜜儿的尸体躺在冰冷的轨道上,被人肆意摆弄着,去清理火车下黏连的血肉。 索伦注意到旁边绅士奇怪的举动,问:「您在做什么?」 路易斯嘴角一勾,举起手中沾血的手帕给他看。 「我要把它带回去,奥斯卡会喜欢的。」他说,语气有着掩饰不住的开心。 索伦往他手上仔细一看—— 竟然是卡蜜儿那颗刚做完手术、还血肉模煳的左眼球…… 索伦浑身升起一股恶寒。 作者有话要说:  奥斯卡:请别再送我礼物,手动再见 我,一个被淘宝耽误了一会儿的女人。 上一章补齐三千字,麻烦大家要再翻一下啦。 六千字奉上,晚安各位= ̄w ̄= ☆、插pte□□ 这是一个美好而宁静的傍晚,云层浓重地堆积在天边,透露出即将下一场大雪的迹象。 流浪汉在寒风中的城区角落里瑟瑟发抖,但他们知道,只要再捱上十几天,可怕的寒冬就会过去。 伦敦的春天要降临了。 二楼的书房里。 奥斯卡面前摊开了一本崭新的画册,但他今晚总是走神儿,完全看不进去那些世界名画的技法赏析。 而路易斯先生则在对面,正专注地看着金融报纸上的国外版面。 他食指拈着一颗鲜红的樱桃,察觉到斜前方投过来的视线。 扭过头,冲着奥斯卡展露出一个邪惑的笑容,还眨巴了下左眼。 后者马上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电眼吓到了,他先是一脸慌乱地看着路易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第45页 但转瞬间,又立刻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这与路易斯平日里的形象有着巨大的反差。 「怎么不好好看书?」路易斯把手中的报纸放下,走过来,坐到他的身边。 奥斯卡也默默地合上了画册,对上路易斯那双纯黑色的眼睛,老实回答:「我一直在想索伦说的那些话。」 「是吗?」绅士低头,平静地抬手餵了奥斯卡一颗樱桃。 「那么,你有什么想法?」 奥斯卡熟稔地用嘴巴接过,这样的事在他受伤时已经重复做过很多次了。 他咬开樱桃薄薄的皮层,马上感觉到有酸甜的汁水在唇舌里盪开。 一想到卡蜜儿做的那些事,他神色很快就黯淡下来。 「我知道,卡蜜儿的行为,换作是谁都不能原谅,我也一样,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索伦先生的心情。」 他咽下樱桃的汁液,喉头跟着滑动了一下。 「可我不仅强行阻止了他的復仇,还让他陷入了另一种困境,给他、甚至还给你添了麻烦。」 路易斯先生在莫里斯男爵那边也一定不好交代吧,可当时的情况,如果不加以阻止,卡蜜儿就会……奥斯卡从昨晚以来就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他看了路易斯一眼,却发现路易斯先生根本没有在认真听他讲话。 「先……」未说完的话语突然被微凉而潮湿的嘴唇覆上。 他们的身体勐地被拉进,贴合在一起,路易斯继而温柔地亲吻着奥斯卡的嘴唇。 上面还留有樱桃的甜味。 他浅浅地吻着他,轻轻地吻着奥斯卡的两片唇瓣,然后更深入地探索。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让人措手不及,甚至在缠绕的舌间摩挲缠绵,奥斯卡脑中一片空白,只能顺从地闭上眼睛。 他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地想要抱住对方,但濒临崩溃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这么做。 路易斯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思,他悄悄地伸出手臂,把对方紧紧圈进自己的怀里。 一场过长的亲吻过后,路易斯抵着他的额头,两个人都微微喘息着。看着面前的英俊脸庞,奥斯卡心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刚想逃开,却发现自己早已被他牢牢困住。 「你是在关心我吗?」绅士眼神晶亮得恍若夜空中闪烁着的星辰,笑的无比温柔。「我还以为你满心只会惦记卡蜜儿。」 「怎么会。您也是,也是我的朋友。」奥斯卡说道。 「那些烦躁的事,不要去想它们了。」路易斯的右手一路抚摸着他的嘴唇和喉结。 「送你个礼物,也许你会好一些。」 绅士马上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一个娇小的方形盒子。 将它打开—— 一团精美的丝质手帕摆在绒垫上。 奥斯卡窘迫极了,他难为情地看着路易斯。 难道路易斯先生把那条手帕收藏起来了? 这……这也太羞耻了。 满脑子都是舞会时,他们在角落里做的那些难以启齿的、乱来的事,他露出一种复杂又羞耻的神情,看着路易斯。 「你在想什么?」路易斯觉得奥斯卡好像有些误解自己的意思,他完全看不透对方的想法。 但转念一想,路易斯又毫不掩饰地笑出来,解释道: 「这并不是那条手帕。」 奥斯卡有些惊愕,旋即也尴尬地咬着下嘴唇笑。 他伸出手,把那系好的手帕打开。 「喜欢吗?」绅士问。 奥斯卡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见了。 他身体突然爆发出剧烈的震颤幅度,以至于那盒子一下子被打翻在地。 里面那颗白色的眼球也掉落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得远远的。 「这是什么!?」他大声责问,语气中满是嫌恶。 当看到这只深棕色的、与常人相异的眼球,他心中就已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只是奥斯卡不想去相信罢了。 「如你所见。」 「是卡蜜儿吗!?」「她到底怎么了?」 「她跌下了车轨,死了。」 奥斯卡半张着嘴唇,双手撑上身后的书架,满脸写满了惊愕,他觉得背后升起一阵寒意。 「怎么会?怎么会……」 年轻的画家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路易斯。」 「嗯?」路易斯来揽他,这次却被躲开了。 奥斯卡紧紧靠在书架上,好像这样背后那点寒意会因此消逝一样。「请再具体一些,她是怎么死的?」 「去追男人的时候,掉下了站台,被轮子轧死了。」 「……」奥斯卡缓缓用双手捂上脸,路易斯紧盯着他的手,仿佛下一秒便会有泪水从那指缝里倾泄而出。 但奥斯卡没有哭。 「她对你,还是很重要。」路易斯说。 奥斯卡不停地摇头,反驳他:「你总是下这样的论断,你怎么会懂!」 「我又为什么不会懂?」绅士抿紧了嘴唇。 奥斯卡清楚地知道,路易斯先生的占有欲总是过于强烈,他是个永远保持着冷酷的恶魔,是会永远清醒到最后的那个人。 在他非黑即白的世界里,病态的占有欲压抑住了一切,他的爱情观便是不容许别人有丝毫别的人之常情! 这些正常的情感,他怎么会懂? 第46页 「那么我倒要问问您,您又喜欢我什么?」奥斯卡平復好心情,在地上缓缓坐下,抬头问他。 这个冷冰冰的、早就失去了感情的恶魔,让他迫切地去寻找种种可能,去脱离这种违背常理的感情之中。他只想知道,路易斯到底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 路易斯半跪下来,他把奥斯卡的双手捧到自己心脏前方。 「你不是喜欢虔诚的人吗?奥斯卡。」他低下头亲吻了奥斯卡的手。 「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还不够?」 奥斯卡的记忆突然飞速倒退,回到了特拉法加广场昏黄的路灯下。 「我喜欢像纳尔逊将军那样,虔诚的人。」 他确实是亲口这么说的。 「你不是基督徒,我也不是,但我无时无刻不在感激上帝赐予我你的到来。还记得你说过的那些有关贵族的话吗?奥斯卡,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不会因为这些虚浮的名妄轻易地评断一个人,你比我更明白更透彻,更阳光也更潇洒。你知道是这个时代错了,大错特错!不学无术的人在无度地潇洒,穷人在角落里哭泣,如若你也曾经歷过父亲无尽的殴打,母亲对你的冷漠,没有人去问你的想法,只顾着让你拼命够取所有的名利,甚至还总有人想要杀掉你来掠夺你的财产,你也会崩溃的,请相信我。但我由衷地希望你永远不要经歷这些,奥斯卡,正如我一直为自己灰暗的人生得不到解答一样,是你给了我希望,和我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光。」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控制住自己那些在黑夜里疯狂滋生出的种种邪恶念头。」 「奥斯卡,在遇见你之前,我不是这样的。」 这是事实。 绅士额头上已然暴出了青筋,他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情感,以防自己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场面。 那双黑色的眼睛此时完全映出了自己的模样,如果眼睛也会开口说话的话,那么一定是一句无比真诚的「我爱你。」 奥斯卡怔了。 他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您错了,那些谈论贵族的话,换个人都会这么说,而且那只是我一种客气的说辞。」 「您说过您过几天就要回谢菲尔德,而我也打定了主意,要回爱尔兰去。」奥斯卡起身,说完,转身要走。 他总爱这样,不肯与人再争执下去的时候,转身就走。看似潇洒,也是本着自己不再吐出一些恶毒话的好意。殊不知,他却把所有的痛苦留给了身后的人。 路易斯的脸色马上变了,他抓住了奥斯卡的手臂,「爱尔兰?」 这未免是一个太过于遥远的地方。 「是的,我本就属于那里。」奥斯卡语气坚定,不容许男人再拒绝。 「我知道了。」绅士站在原地,看着奥斯卡转身回房去收拾东西的背影。 窗外的云厚重地压过来,遮挡住了阳光,将半个屋子笼罩上一层阴影。 他看着书房里这面被擦得透亮的落地窗,那玻璃上清楚地投射出自己的样子。 像是看到了奥斯卡当初碰到喜欢的女孩子时,那副毛头小子的模样。 绅士转过几分侧脸,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画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也做好了一个危险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让鬼畜来的更勐烈些吧!(澎湃 算了,也不是很鬼畜,大家晚安,求评论哦。-o- ☆、插pter33 灰暗的云团终于不堪重负,在夜晚彻底降临时,落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僕人们走到男爵府时,地上的雪已经积上成厚厚的一层。 与昨夜骯脏的雪水混合在一起,廉价的硬胶底皮鞋踩上去,就会发出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雪夜里分外清楚,聒噪的声音也随之发出,就像是有可恶的老鼠在用牙齿不停地啃嗫着桌子腿。 带头的僕人敲开了男爵府的门,开门的是一个长相憨厚的年轻小姐。 「打扰了,弗洛拉小姐,我们按路易斯·莫里斯先生的吩咐来送东西。」说完,僕人们便把装有卡蜜儿尸体的棺材放在了地上。 这位伦敦的美人此时躺在一口小小的棺材里。她华贵的裙子上沾染了大片血迹,连结成一片暗红色的花朵。 她脸上的血迹已经被处理干净,展现出死人才会有的那种惨白之色,愈发衬得两个空荡荡的黑色眼洞更加明显。 与那大张的嘴巴一起,仿佛在诉说自己的不甘。她的颈部也由于车轮碾过的缘故,下陷凹瘪到一种可怕的程度。 弗洛拉吓坏了,她喊破着嗓子尖叫出声:「妈妈!」 正收拾着要拿去变卖的珠宝,莫里斯夫人停下手中的事情,从卧室走了出来。她看到门口又站着这么多人,马上慌张起来。 声音也跟着哆哆嗦嗦,「怎么回事!?弗洛拉?」 「棺材……卡蜜儿,卡蜜儿……」弗洛拉指着身后的棺材,吓得字不成句。 莫里斯夫人走到她身边。当看到里面躺的人时,她的眼睛瞬间睁到极致,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呜咽。 她不敢相信地掩上嘴,癫狂似的不停摇头。 「上天!」她差点悲恸到要晕厥过去,还好弗洛拉即使接住了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接连不断的灾难让她的神经已经接近崩溃。 第47页 「夫人,卡蜜儿小姐在车站追火车时,失足掉下了车轨。」僕人解释道。 「噢,上帝!我可怜的卡蜜儿,怎么可以这样就带走她!」莫里斯夫人攀到棺材边儿,手轻轻地抚摸上女儿逐渐冰冷僵硬的脸。 弗洛拉呆呆地看着像是一下苍老了十几岁的母亲,泪水也止不住地淌着,不知不觉中流了满脸。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弗洛拉……我真的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她趴在棺材边儿,大声地嚎啕。 平日的挥霍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大部分的封地,而在今天下午,审计处的官员突然前来传唤丈夫,还下发通知,责令他们马上偿还剋扣所有农民的钱,让他们失去了最后的财产。 更把他们逼上绝路的是,法庭也在傍晚时进行了宣判,让莫里斯男爵拿出现在居住的别墅作为信用抵押。 一家人面临着今晚即将流落街头的窘境。 莫里斯一家只能乘上脏兮兮的公共马车,拖着卡蜜儿的棺材和卧病在床的大儿子,往居民区驶去。 四个人挤在狭小的车厢内,膝盖与对面的人紧紧顶在一起。约瑟夫瘫向窗子一边,由于被那群庸医用气体注射入了肠道(当时的一种常见疗法),不停地发出一些放屁的声音。 莫里斯夫人哭得更凶了,她觉得生活已经陷入了无望之中。 一家人来到南部的居民区,男爵联繫到本区道的管理委员会,费了好大的劲,才在大半夜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阁楼上的伯顿舅妈往玻璃上哈了一口气,又用闪着油光的袖子擦了擦,扭头问: 「伯顿,你听说了吗,那个臭寡妇竟然偷偷搬走了?对面的楼里还来了新邻居?」她奇怪地打量着楼下的这群陌生来客。 因为他们的打扮看起来很富有。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搬来这里? 「嚯,也好,对楼那个该死的女人总算是不会扰我清净了。」她小声嘀咕着。 弗洛拉往阁楼上的窗户看了一眼,舅妈很快就拉上了窗帘。 * 奥斯卡收拾了一会儿,其实也只拿上了一件外套。 他本来就什么也没有。 路易斯在客厅里等着他。唯一引人注意的是,有只包装完好的大箱子摆在他的脚边。 奥斯卡听他说过,那里面装的是工作文件和生活用品。 年轻人走到绅士面前,「我现在要回一趟舅妈家了,路易斯。」 绅士抿住了下嘴唇。 「真心谢谢你的款待,我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呃……你什么时候回谢菲尔德?请告诉我,具体一点。」 路易斯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并没有回答。 他从未对奥斯卡露出这般冷漠的神情,奥斯卡权当这位高个子绅士有些不开心,用尽好言好语去哄他: 「笑一个,怎么这样就生气了,我还会来联繫你的,放心好了。」 「如果你哪天要回去,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一声。」年轻人笑笑,走过去拥抱了对方一下。 「当然,如果你明天有空,也可以来找我,我随时都会奉陪。」 这段暧昧不清的关系,是时候该就此叫停了。 否则,自己一定会沦陷进去。 那双罕见这么主动的、来拥抱自己的手臂很快就松开。 金髮的年轻人转身去解开身上的睡袍,准备换上出门的衣服,他低下头,露出雪白的后颈。 「和我去谢菲尔德。」路易斯说,他的眼睛漆黑一片,如同窗外的夜色一样浓重。 这是他给奥斯卡的最后一次机会。 「可我说过,我要回爱尔兰。」奥斯卡解着扣子,头也不回地回答。 「你不可以离开我。」 「你凭什么这么要求我?」他反问道。 绅士被他执意离开的想法彻底激怒了。 不可控制的个人意志如鲨鱼般吞噬掉所有理智。 他不容许奥斯卡这么反抗他。 更不会让他离开自己一步! 路易斯绷紧了嘴唇,他额头上隐约暴出了青筋,能看出他心中巨大的怒火。周身环绕着一种阴冷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可能。」 年轻人一转身。 发现竟然有冷冰冰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所有的思绪霎时全部冻结成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路易斯居然不惜用这样的方式来威胁他? 而在前方等待着他的,是更加猝不及防、万分可怕的事。 他那解扣子的手停滞住了,露出里面白皙又结实的胸膛。 奥斯卡僵硬地看向路易斯,发现那箱子里根本不是什么文件—— 是不知从哪搞来的手铐、和令人心惊的铁链! 在他刚住进来那天,路易斯竟然就准备好了这些东西!? 路易斯早就想这么做? 惊恐如同虫蚁般密密麻麻的爬上心脏,奥斯卡觉得自己好像彻底跌入了漆黑的深渊之中。 他还赤着脚站在地板上,浑身冷了个透。 路易斯压迫性地往前走近,奥斯卡便不由得地向后退。他踩到身后的楼梯,于是疯狂地奔跑上楼,一心想要逃开这个恐怖的男人。 因为路易斯已经丧失理智了。 睡袍的后摆向后吹起,只留下雪白的小腿残影。那狂乱飘起的后摆,如同海峡里剧烈起伏的波浪。 第48页 但也抵不过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上到最后一阶时,奥斯卡膝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身体也栽倒在一旁。 满背的伤痂瞬间从中撕裂开了大半,有大量温烫潮湿的液体流了出来。 他摇晃地撑着身体站起来,跑进书房,从里锁上门。 年轻人背靠着门,颤抖着握住自己的手,迅速思考着离开的办法。 这里的二楼不算高,年轻人咬着牙,从窗子后那棵光秃秃的树干上慢慢攀附下去。他的心脏突突地跳着,仿佛是非洲部落战争时勐烈敲打的战鼓。 落到地面上,奥斯卡赤脚站在了雪地里。 可转瞬间,浑身便被冷汗浸透—— 路易斯先生就在前方注视着他。 那眼神布满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恐怖,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提起了银色的手铐,勾在食指和中指上。 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 那副神情, 那不容忽视的阴戾。 是奥斯卡初次见到他时的他给人的那种感觉,让奥斯卡几乎瞬间在脑袋里回想起国家美术馆中的鬼魅雕塑。 日子太久了,记忆很容易模煳不清。 但奥斯卡分明记得那晚—— 路易斯就是像现在这样的古怪和阴冷! 黑色的皮鞋一步步缓慢地踏在雪地上,绅士如同毒蛇般阴冷地看着他。 黑色衣服的高大男人在那里站着,半张脸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映照出他黑色风衣上,肩头散落的、零星的雪,在天地白茫茫的背景下。 黑白相称,格外诡异。 他几乎是瞬间移了过来,精准地给了奥斯卡后颈一击。 于是蓝色眼睛里的黑色瞳仁便瞬间放大,视线在斑驳的路灯光影下,渐渐模煳。 身体的对峙,理智的纠缠,灵魂的战慄,逐渐演化成一场支配与屈从的游戏。 绅士熟练地抱起他,回到二楼的卧室,在楼梯上留下一列沾染雪水的脚印。 他把奥斯卡的下巴硬掰过来,让对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装满自己的身影,冰凉的手指却始终在奥斯卡的脸上触摸。 他的眉骨高高地耸起,皱着眉,去亲吻奥斯卡后背上裂开的血肉。 以至于英俊的薄唇和下巴上都被蹭上了鲜血,此刻呈现出一种妖冶之感。 那双大手推开宽松睡袍的袖子,沿着对方的手臂一路褪上去。 咔吧。 银色的手铐便被牢牢地锁在了手腕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唉呦喂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京城里的妖的地雷(>^w^<) 大写开心,求收藏和评论喔! ☆、插pter34 卧室里没有开灯,但奥斯卡仍能在黑暗中辨认出路易斯所在的方向。 也完全能够想像出,绅士那张粲然的脸上布满阴郁的样子。 他背靠着墙壁,由于刚刚被路易斯先生用手.枪后座击在了后颈,那里不断地传来一阵阵强烈的痛意。 路易斯到底想要做什么? 察觉到对面男人死死盯着自己的视线,奥斯卡浑身汗毛髮竖。仿佛在这黑暗中,全世界都滴着雪水,正有着巨大的恐怖滚雪球似的向他袭来。 他曾是多么喜爱这个绅士啊! 他想学习路易斯的一切,学路易斯站立的姿态,学他讲话时果断明朗的风度,想去做一个路易斯式的男人。 可现在,事情居然演变成了眼下的这种局面。 冰冷僵硬的沉默很快被路易斯先生转身离开的举动打破了。 路易斯要把他一个人关在这里?像是被囚禁般的恐惧感与手上的束缚感浑成一体,瞬间狂野地侵略了后者整个内心。 「别走!」 「路易斯!」奥斯卡急促地叫住他,手铐发出金属的碰撞声。 「你不能就这么把我铐起来,这是违法的行为!」 绅士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回答他。 奥斯卡接着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路易斯,你先把我放开,好吗?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不可以。」男人拒绝得很果断。 路易斯现在就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奥斯卡根本不能与他像平时那样交流。 「你当然没有做错什么,」 「我亲爱的奥斯卡。」他拧开了房门的把手,客厅的光亮立刻闯了进来,照在暗红色的一角地毯上,把绅士的皮鞋照得发亮。 灯光照出路易斯完美的侧脸,那张薄薄的嘴唇吐出撒旦般的话语,「别怕,这还会持续很长时间。」 奥斯卡愣住了。 路易斯绝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他表现出的那些温柔全是虚假的,那些体贴的种种举动也都是带有欺骗性的。 而他现在显露的模样,才是他本来的可怕面目。 他一定是个疯子,不然怎么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奥斯卡吓坏了,反覆去挣脱被缚在床头的手铐,不断叫着他的名字。 「路易斯!」 门旋即被无情地关上了,卧室又重新跌进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路易斯!」 「别走。」年轻人的神采就在这一声声的唿唤中,慢慢变得灰暗。 第49页 几秒后,客厅的同样发出了关门的响声。 路易斯先生离开了这所房子。 而他这一走,竟然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回来。 *** 一连下了两天的大雪,城区的雪地被过往的行人们踩成脏脏的一片。 沉默的雪花将见证的秘密都积压掩盖在了地表上。 没有人知道昨夜里发生了些什么。 幸好气温开始回升,人们这才感觉到伦敦的春天的确就要到来了。泰晤士河的河面也开始融化,随着午后温度的提高,升出一种类似于发酵的腐臭气味。 伯顿舅妈把袖口捋得很高,她吃力地提着粪桶。走到河边,一把将桶里的污秽倒进了泰晤士河的冰窟窿里去。 这种行没什么可稀罕的,因为大家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解决自家粪便的。 国会议员们到现在都没有拿出对此解决的方案。不过现在是初春,倒也还好。如果到了夏天,这一连片居民区的味道简直叫人不敢去想像。 她之前总因为对楼妇女家的厨房排水管连通着泰晤士河,常常散发出这种呛人又难以忍受的气味,才会与那臭女人每天吵架的。 除非肯把自己的鼻子割掉,否则换是谁也难以忍受这种生活坏境。 噢!伯顿舅妈屏住唿吸,将桶边粘连的粪便用力甩了几下,她真的是快要吐了。 迎面走来提着菜篮子的莫里斯夫人,她紧紧捂着鼻子,嫌恶地往泰晤士河上望过去。 又用一种不屑的眼神扫了这位在大冷天高捋着袖子、满手冻疮的野蛮妇女一眼,她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对这种行为恨之入骨。 伯顿舅妈看她时,她仍不收敛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所以在下一秒,她就被对方结结实实地用桶底的残留物扣了一脚。 「该死!你干什么!」 「哎呀,不好意思呀!」话是这么说,可伯顿舅妈冷冷地看着她,一点也没有道歉的意思。 精美的白锻鞋面上被溅上了黑色的不明固体,换是平时,莫里斯夫人一定会把这鞋当场脱下来扔掉,可她看着这冰天雪地,只好作罢。 她小心地提起裙摆,以免裙子也被蹭上,心中早已怒火中烧,但对方道了歉,她又不好发作出来。 「你居然把这些东西倒进河里?真是不嫌噁心!」她骂道。 伯顿舅妈怎么能示弱,也毫不留情地讥讽:「哪来的臭婊.子,说得好像你不会在泰晤士河里拉屎似的。」 莫里斯夫人顿时被她粗鄙的用词噎住了:「你真是个粗鄙的女人!」 「我粗鄙?」伯顿舅妈指着自己的鼻子,「瞧瞧,瞧瞧你这副讲究的打扮,你确定自己是去买菜,而不是去卖.屁.股?」 莫里斯夫人被她气的无话可说,只骂过去一句:「你,真是该死!」说完,便要离开,不想与这不讲道理的女人多费口舌。 一旁的人群围观过来,他们开始八卦起这位新邻居的出身。 「这个女人居然不知道粪便要往泰晤士河上倒?」一个穿着灰色厚棉袷裙的妇女问。这一点都不过分,有时他们还会把粪桶直接往街上倒呢。 「你看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像个浪.盪的贵妇。」 「我知道,我昨晚看到了,她是和全家一起搬过来的,好像是很有钱。」 「算了,尽情吵吧,反正伯顿家那女人也不是什么好货。」一个老头儿翕动着鼻孔,嗅了嗅手中的鼻烟壶,便走开了。 弗洛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莽撞地冲出来。 她此时穿着一身普通的厚布裙,这种衣服很适合她,让她现在看上去完全就是个乡下姑娘。 「妈妈?你怎么还在这里?」 「您好,夫人。」她沖一脸凶神恶煞的伯顿舅妈点点头示意,转头又问母亲:「怎么啦?发生了什么?」 「这个女人把这些噁心东西弄到了我的脚上!」莫里斯夫人把脚伸出来给女儿看。 「我不是故意的。」舅妈耸耸肩。 「可你明明就是。」 「行啦,我们快回去吧!约瑟夫又在咳嗽个不停了。」弗洛拉说着,去拉母亲的胳膊。 「看那儿!」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们纷纷跟着往街区的尽头看去。 街角处走来一批军官和一群男孩子,画面很不协调。 人群对两个泼妇的骂战不感兴趣,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又被那群漂亮男孩子吸引去了。 这群男孩子个个脸上擦着浓重的眼影,涂着红色的口红,穿的花里花哨的,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做什么令人不耻的勾当的。 他们在军官兇狠的推搡下结伴走进居住区,一块儿来到这里。 他们基本上都是愁眉苦脸的、不停哭泣的,但其中也不乏有几个欢快的,正一脸好奇地打量起周边的早市菜摊子。 梅.毒已经席捲了整个上层阶级,他们的领主和相好儿们不得不按照女王的命令把这些男.妓遣送到贫民窟,而且终身不能再入城。 这帮住在这里的妇女们很快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了。 伯顿舅妈听她们的意思是,这群人在某个官员的舞会上跟达官贵族们搞起了同性恋,场面淫.乱不堪,最后通通感染上了一样的病。 第50页 伴随着梅毒的降临,上层贵族已经乱做一团。但祸不单行,还有一场更大的灾难在等待着伦敦的人们。 一个裹着烂外套的妇女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她高声破骂政府为什么把这一群犯了鸡.奸.罪的人送到贫民窟里来。难道就不怕传染上他们吗? 但很快,这个妇女被某个军官狠狠地在脑门上敲了一棍,就默不作声了。 围观的人中,只有莫里斯夫人自己在想别的事情。她有一个好主意,自己完全可以去举报路易斯,然后得到一笔赏钱,有可能的话,还能得到这位好侄子的财产。 她不可以接着过这种悲惨的日子,甚至无法容忍自己站在这些乡村野妇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求收求评。 ☆、插pter35 路易斯在半夜离开住所,直到第二天中午时才赶回来。 他拿到了与老温斯顿签订好的文件,以及与两位本土商的僱佣合同。 带着一身寒气,这位不復以往温柔的、看起来古怪又诡异的绅士走进了房间。 屋子里暗红色的窗帘透出復古的情调,香炉里还燃烧着美洲的药草,年轻人就靠在大床边,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由于双手被束缚在一起,只能难受地放置在腿上,手腕上那些被磨出的红印也清晰可见。 这间卧室只有一扇完整的落地窗,除非把窗帘后的厚夹板玻璃撞碎,否则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年轻人一脸憔悴,像是一夜都不曾休息。 路易斯点燃了蜡烛,看到心爱的奥斯卡后,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扭曲的笑。 整间屋子瞬间被柔和的光晕笼罩。他走到奥斯卡面前,单膝跪在地毯上,将头埋在对方的颈窝里,那张冷漠的脸上也鲜少地露出了疲惫的一面。 黑到极致的碎发蒙着光晕,绅士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却又美到极致的表情。 而后者却立刻躲开了这冰凉的皮肤,还伸出戴着镣铐的双手去推开他的胸膛。 但这一次,绅士没有体贴温柔地松开他,反而抱得更紧,更加变本加厉。 昨夜那些血迹已经干涸在奥斯卡的后背上,男人抚在后背的手刚一触到了这一大块的血痂,便恶狠狠咬了奥斯卡的锁骨一口。 男人勐然又将他整个人反转过来,不顾推阻,一把剥掉奥斯卡的睡袍,让它松垮地搭在奥斯卡的腰肢。 整个后背呈现出惨不忍睹的状态,奥斯卡还没有长好的伤口重新翻出了皮肉。 有些地方长出了粉嫩的新肉,而有的地方则仍是血淋淋的一片。 绅士把伤口周边那些崩开的血痂残忍地撕了下来,奥斯卡瞬间疼得躲开,但马上又被他强大的力量控制住了。 直到敷上了新药,又沿着那条细长的裂口贴上了干净纱布,才肯放开。 这是一个突然变得冷漠无情的绅士,可他仍会为奥斯卡做之前的那些举动。他为奥斯卡上药,为奥斯卡取来午饭,还要由他一口一口去餵。 奥斯卡看着几乎要摆满地毯的盘子,起先躲避着,不肯吃一口。 可最终也在路易斯无声的强大压迫下,吃完了大半。 年轻人再次为自己的懦弱举动而感到丢脸。 外袍还挂在腰际,奥斯卡此刻正赤.裸裸地向路易斯先生展示自己的上半身,这种感觉令他十分不自在。 他刚用双手去勾了勾睡袍,就引来了对方更疯狂的举动。 路易斯直接把那袍子粗暴地扯了下来,让奥斯卡的身体更加清楚地呈现在自己面前,而那件可怜的睡袍被困在了手铐处,拧作成一团。 这下,连空气中的氛围都不一样了。 奥斯卡惊慌地发现路易斯正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躯体。 那神情,像是在欣赏一件无价的珍宝。 「放我走吧,路易斯。」奥斯卡打破了可怕的沉默,这种情况让他不敢做出任何刺激到这位绅士的行为。 而绅士则浑然不觉似的,痴迷一样的,抚上他的胸膛。 那是沉淀已久的情感,只要不经意的一个瞬间,就会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奥斯卡恼怒地喊道:「路易斯先生!」 他的称唿也已经明显疏离起来。 「请您不要再做出这种失去礼节的行为。求求您,放我离开,我就当做这一切从没发生过,好吗?」奥斯卡用尽了可怜的语气,去哀求他,也不停地躲闪着身体来避开他的触碰。 奥斯卡的乞求与薰香一起模煳在暧昧的空气中。 淡淡的薄唇微微张开,回答:「不好。」 声音仿佛淡漠得不在乎一切。 奥斯卡反覆的躲闪,让绅士感到一阵烦躁,他将他拦着腰提起来,扔在了床上。 奥斯卡彻底慌了,他边挣扎着起身,边说:「我不可能和你一起去谢菲尔德,更不可能会和您在一起!我求求您看清楚现实,我是个男人,也有我自己的追求!」 「而不是只做一个被你餵饭的饭桶!!!」 奥斯卡眼睛红红的,屈辱和愤怒已经沖昏了他的头脑。 「就只是因为我扯了些什么关于人人平等的鬼话,您就说爱上了我,那么您的爱情未免也来的太莫名其妙了!」 「如果确实如此,那我真的为您感到可悲,我宁愿自己从来没讲过!」 第51页 奥斯卡的话真的太伤人了。 他的话语像把匕首在路易斯的心上剜了又剜,像烙铁一样灼伤路易斯的灵魂。 路易斯只想掀开自己的胸膛,掰开白森森的肋骨,把那颗血淋淋的心给奥斯卡看。 绅士突然抬起眼睛看着他。 黑瞳之下,一片血红,那脸上勾起一个轻微的笑,邪恶得如同长在骷髅白骨上的血色鬼花,散发出恐怖的冷香。 有力的大手一固定住后颈,疯狂掠夺般的亲吻便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 「我是不会放你走的,奥斯卡。」 「既然你觉得这样的感情这么见不得光,那么晚上我就守在你身边,白天就把你藏起来。」 他的语气充满了嘲弄,奥斯卡突然感到一阵心寒。 手所到之处,嘴唇也一路向下游移。 「你后半辈子需要做的事,只有这一件。」他亲上对方的脖子。 奥斯卡反覆躲避,下巴高高扬起,与脖子的线条连成一条像在献祭的弧度。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年轻人不断地挣扎着,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怎么还是听不懂呢?或者说,你只是在惊讶?觉得很噁心?」 他明明面对着奥斯卡,可却更像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那双纯黑色的眼睛洞然又冷漠,像是没有在看任何人。 「我不懂你在抗拒什么。你不喜欢我吗?你厌恶我亲近你吗?不,我能感觉到,你并不抗拒我。」 「那就让我再详细一点告诉你。」 他亲吻上奥斯卡耳侧散落的金髮,在那里停留片刻。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揉乱你这头闪着色泽的头髮。」 「亲吻你跳舞时的那双眼睛。」 那嘴唇又凑了上来,奥斯卡反射似的闭上眼睛,那个吻就落在眼皮之上。 「想用各种手段得到你,谁知道你根本不领情。」 路易斯慢慢下移至奥斯卡的胸膛。 「只有你痛苦,难道我不是吗?」 吻上了腹部。 湿漉漉的吻还在下滑。 「但是相信我,这颗心。」 「永远忠诚于你。」 凉凉的嘴唇直到亲吻了那里的顶端才肯作罢。 另一只手将奥斯卡翻过来,高大的身体旋即附上。 就在这时。 楼下的扣门声突然急促地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到头秃…… ☆、插pter36 神情宛若溺水之人得救,奥斯卡几乎是立刻挣开了路易斯的怀抱,逃离到了大床的另一端,而这动作,又使自己的两条腿彻底暴露在路易斯的眼前。 路易斯看着对方那双透着愤怒和怨恨的蓝眼睛,嘴角悠悠地扬了起来。 绅士转身离开,那稳健沉着的步伐昭示着他是个身世良好、受过教育的人,而他睥睨众人的冷眸,也彰显着他如今不可觊觎的地位。 如同自己这样挣扎在底层的人,只有任路易斯先生宰割的份…… 来客戴着高高的帽子,自称是法院的官员。这位官员向路易斯脱帽致礼后,递过一张印有红色公章的文件。 「先生,请您查阅。」路易斯伸手接过,黑色瞳孔里的深沉不言而喻。 这是一张法院的传票。 而传票正面上起诉人一栏里,写着的名字是——霍华德·莫里斯。 「呵。」轻笑在寒冷的气温下迅速凝结为白色的雾气,路易斯在这样的暴行之中慢慢地微笑起来,他的血液正在沸腾着。 或者说,他兴奋异常。 他的好叔叔,要像当年对待亲弟弟那样,也来谋害他吗?官员重新戴回帽子,身体向前倾斜,鞠躬向路易斯道别。 「那么,还请您一个月后能够准时出席。」 「劳驾。」那辆马车载上了法院的传送官员,又沿着来时的石板街道原路返回。 冬日的阳光温暖清澈,明明天气再好不过,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一阵压抑。街边两行快要融化尽的残雪堆积在一起,有几根枯草从中顽强地冒出来,与脏兮兮的雪掺杂在一起,愈发显得骯脏。 那阳光分明照射在绅士身上,可又令人觉得,仿佛全世界的黑暗都集中于这片角落,全部隐没于他高大无言的背影里。 保持着挺拔的站姿与悽厉邪恶的微笑,指尖上的传票悄然落地。 父亲死前的惨象与母亲美丽的脸庞从脑海中迅速划过,那些噁心的、令人讨厌的,反覆成为梦魇的丑陋面目和灵魂,又要出现在他面前了。 这些该死的人怎么还没有跌入炼狱,被烈火焚烧为残渣呢? 如果不是曾被折磨得万分痛苦过,又有谁还会傻傻地相信神明呢? 人人都是邪恶的魔鬼,隐藏着再丑恶不过的心,边对你假兮兮地呈送好意,边闭不上那张伪善的嘴。 多讽刺!他从小学习诗歌,诗人在颂歌里赞美亲情,可惜亲情这个词彙,从来不属于他;他渴求真心,可这荒唐的尘世,也从不会让他遇上;他在黑夜里拼命遏制自己的邪恶念头,可接连不断的事端,像是拿着锋利的匕首逼着他,无法再让他报以丝毫的怜悯。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无上的主的话,那么,那些曾反覆翻阅过的诺亚方舟的故事,那些末日的滔天洪水—— 第52页 是不是早该降临了? 不论那主降临与否,惩罚与否,他同样会让这些虚伪的人得到应有的责难,他要让他们如同在下水道溺死的老鼠一般痛苦。那些所有无耻的假情假意、所有骯脏的叵测居心,都该埋葬到六英尺处的土地下,不见天日、备受折磨,通通毁灭才行! 等到一切都变得安全。 他再带走他清白美好的奥斯卡。 被外壳掩得密不透风的邪恶逐步龟裂,与伦敦即将爆发的大霍乱几乎是同时——如同洪水决堤般铺天盖地地袭来,卷没整个慢慢来临的春天…… 冷风中,黑色西装的绅士站在原地,突然注视向二楼那扇半掩着暗红色窗帘的落地窗。 两片玫瑰色的唇瓣分分合合,可却没人能够听到,他在轻声说着些什么。 奥斯卡赤着双脚,守在壁炉边。 与外面低到可怕的气温不同,房间里的温度让人恍如身置初夏时节。 奥斯卡就在这里,浑浑噩噩地过着不分昼夜的日子,他甚至都不知道外面的雪早已开始融化,天空放晴了。 直到铁锁在空旷的房子里啷噹作响,发出响亮回声时,他才勐然回过神来。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僕人又将所有的门都上了锁,在奥斯卡的眼里,简直可恨到了极点。 他知道,这些僕人从不会出现在有路易斯的时候,但只要路易斯一离开,他们就会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暗中死死地监视着他。 除了壁炉里的火焰迸发时发出的爆裂声,房间里一片寂寥,只有烧不完的药草和看不尽的画册同奥斯卡作伴。 年轻人把头埋在膝盖上,手腕在手铐里难受无比地转了转。 金色的头髮颓废地掩上眼睛,他现在就像一只被关在舒坦笼子里的鸟,无需再为觅食去苦恼,可也因此失去了自由。 这是囚.禁,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他真的,不能再这么被关下去了! 高级马车穿越了议会广场,路过一幢幢的高大建筑物。 路易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快速外面掠过斑驳的景象,令人捉摸不透他在思虑什么。 马车最终停在米德尔赛克斯市政厅,那金色的英国最高法院院徽还在政厅大门上熠熠闪光。 很快,绅士就被人迎接了进去。女王的臣民们向来因为自己国家领先于世界的君主立宪制而引以为傲,不流血的光荣革命与成熟的代议制在政客们能言善道的嘴巴里流传为一桩美谈。 可就在这种世人称颂的政治框架下,英国法院大法官却是由直接呈送给维多利亚女王来任命的。 但选任法官的权力,事实上几乎不受任何制度的制衡。 这称不上是什么弊端,但这一点完全可以被有心的人来利用。 事情并不如想像中那般棘手,路易斯立刻想出了应对的举措,他面带着微笑,走进了政厅,一如从前那个温文尔雅、举止有礼的绅士。 「您好,路易斯先生。」行政庭的秘书立刻上前与他握手,「约翰伯爵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约翰伯爵,正是那位前往法国游学的詹森的父亲,全伦敦都知道此人高傲的要命,而且倍受女王的喜爱。 「我知道大法官确实事务繁忙,爵士。」路易斯说,手指一搭一搭地在沙发上扣着,「您还担任着内阁成员及上议院院长,难以主持法庭的审判事件。」 「但是,我仍希望您能来主持大局。」 伯爵没有说话,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路易斯了解他的意思,不再拐弯,直接开口道:「实不相瞒,您在谢菲尔德想要的地,恰好在我的名下。」 「如果您愿意主持,这块地完全可以由您处理。只是,要看您的意愿了。」 利益往来,这一下就戳中了约翰伯爵的心思。 他面上做出一副热情的样子,客套话张口就来:「我非常乐意效劳,您既然是詹森的朋友,那么也就是我的朋友。」 看,又是一张伪善的嘴。 冬日的夜晚逐渐降临,夜色笼罩整个伦敦,马车从街区的尽头驶来。 路易斯先生风尘僕僕地赶回别墅,好赶上与奥斯卡的晚餐。 而现在最令奥斯卡震惊的是,路易斯先生洗完澡后,居然直接躺在了他身边。 好像他戴着手铐还能会跑掉一样。 饶是奥斯卡背对着对方,也能感受到身后人浑身冰凉。 「奥斯卡。」绅士突然叫他的名字,「转过来,看着我。」他的语气强硬。 旋即,一阵过分的力道将他揽进怀里,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疯狂而缠绵的吻。 一吻过后,绅士的手臂仍紧紧地环在奥斯卡的腰部。 「晚安。」 奥斯卡不能动弹,更不敢回头看他,就连动也不敢再多动一下。 路易斯好像很累,很快就睡着了,而他自己却总是不时地醒来,看着壁炉里跳跃的炉火发呆,再昏昏沉沉地睡去,如此这般,循环往復。 路易斯先生在清晨六点准时醒来,他先给了奥斯卡一个早安吻。 而在用过早餐后,他居然把奥斯卡的手铐摘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堆事。 十二月初的人文竞赛 。 最近的一个展讲任务。 还有六级刷分考试。 第53页 以及我那一堆没写的论文。 能更一定更,谢谢大家支持(鞠躬 ☆、插pter37 双手被释放的那一刻,奥斯卡还有些恍惚。 而路易斯只给了对方一个危险、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便又匆匆离开了。 他总是这么忙。 被留在餐桌边上的人缓缓来到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登上马车。 而即将进入车厢的绅士旋即觉察到了似的,回头看向暗红窗帘后只露出半张脸的金髮年轻人。 他一个爱尔兰人,却有着北欧式的苍白肤色,在暗红色帘子的映衬下,显得白的发蓝,薄薄的,像是平民区房子上新结的冰。 紧接着,绅士勾起一个近似诡异的笑容,玫瑰色的嘴唇在说—— 「乖乖等我回来,奥斯卡。」 视线随着马车行驶地愈来愈远,直到它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大门被接着赶来的僕人熟练地锁上。 奥斯卡的世界再次开始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 他像个鬼魅一样地在走廊里来回地穿梭,不停地寻找逃出去的办法。 一天比一天痛苦。 尤其是在夜晚,他被揽在绅士怀里,一起睡觉的时候。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在爱尔兰时也是个庄稼地里的好手,力气不差。可他无法反抗路易斯,因为那样,换来的一定是变本加厉的束缚。 奥斯卡不停地击打着落地窗,试图在房子中找到一个能破坏东西的利器。但是他绝望地发现,偌大一个房子,竟然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可以让他利用。 他甚至从未在窗外的街道上看到过一个人影,这所房子简直就像个大笼子,把他彻底的与这个世界隔离开。 那些有窗户的屋子也通通上了锁,他只差从通风扇叶的缝隙里爬出去。奥斯卡越来越抑郁,他只想在原地掘一口能通向地心的深井,马上逃离这里。 他快被这房子关得神经错乱了,有时接连几天都在自言自语,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变成一个疯子。 天花板到四壁都被黑色的丝绒帷幔盖着,层层叠叠地落在奥斯卡光裸的脚边。屋子里只有一个烛台壁炉,火光透出了壁炉,映照在年轻人的手上。 他久久地凝视手上的金色怀表,那上面是绅士母亲的头像。这样,女人便可以亲切地注视他,而他也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微弱的火焰在壁炉里跳跃,没有光透进来的房间看起来阴森可怕,他小声对着怀表嘀咕着什么,脸上面无血色。 他整日无所事事地呆坐着,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有时,他会画些莫名其妙的画,有时,他会数着客厅里那座巨大的黑檀木时钟,看钟摆在里面晃动,听它发出黄铜的腔调,沉重滞闷又单调。 而在这狭窄的天地之外,春天已然像位姗姗来迟的客人一样,在伦敦落脚了。 奥斯卡穿着睡袍,站在排扇下看着窗户外面的景色。只有感受到微风吹着裸露在外的胸膛时,他才能发觉自己还活着。 整整一个月,他熬着日子,振作不起精神,寂静、又心灰意冷。 * 法庭之上。 约翰伯爵破天荒地要求主持这桩起诉事件,而他现在也的确戴着白色的假髮套,坐在审判台的中央。 玻璃幕墙外,是前来观看庭审的媒体和官员,也有一部分坐在律师席后面,旁听着审判。 唇枪舌剑的律师在不停地反驳莫里斯夫妇的话语。 「他把那个画家从监狱里救出来了,我的马车夫可以作证!」 担任了府邸十几年的老马车夫从听众席上站了起来,两条腿颤颤巍巍:「是的,法官大人,确实如此。」 「难道这就能证明这位绅士犯下了鸡.奸罪行吗?」律师说,「您未免也太草率了一点,如果据此就轻易判断莫里斯先生的话,那么伦敦犯过最多强.奸罪的人应当是您的儿子,子爵夫人。」 审判席上的官员们轻声笑了起来,他们有的是约瑟夫的宫廷同僚,对他私下里那些独特的爱好和令人不耻的作风再了解不过。 莫里斯夫人没有确凿的证据,涨红着脸尖叫:「伦敦的梅毒就是他这种人带来的,他有罪!」 「您真的该请一位律师,夫人。请不要再说这样无头无脑的话了。」 「你也说说话啊,霍华德。」她用胳膊戳戳身旁的丈夫。 莫里斯男爵已经为被审判席上的同僚们嘲笑而感到羞愧,而且他今天还穿着低廉料子做成的衣服。 之前体面的绅士沦为这幅模样,他现在完全感到抬不起头来。霍华德·莫里斯狠狠瞪了妻子一眼,不想再多说一句。 「如您所见,法官先生。」律师鞠躬示意,「我想您已经可以定夺了。」 「不行!我还没说完呢!」莫里斯夫人声音拔高,勐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还想与我女儿结婚,骗取我们的财产!」 坐在观众席上的索伦此时突然起身,他今天仍旧戴着那顶金髮大波浪,扮成女人的模样,美艷到了极点。 全场人的关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甚至法庭上的秩序人员也看愣了。 居然谁也没有来阻拦他。 索伦端庄地走到路易斯身边,很识相地没说话。没有暴露出自己那比正常男人还要粗糙上一百倍的嗓子。 第54页 他小鸟依人似的依偎上路易斯的胳膊,路易斯看了他一眼,像是在问你怎么在这儿,而后者却沖他娇艷无比地抛了个媚眼。 观众席上很快有人认出了他,「这是温斯顿老闆的小女儿。」 「老天?他们在一起了?」 媒体马上开始不停地对之拍照,新闻画报社的罗伊也在其中。 一对绅士美女,看起来十分相配。 处处彰显着这对没落夫妻是多么的不自量力。 「这是一桩恶性的污衊事件。」约翰伯爵敲响了法槌,下了定论。 「这样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还是你的侄子。你们藐视法律的庄严,把法庭当作让一个找乐子的地方。」 「我宣布,法庭将对此恶性行为进行刑事拘留。」 莫里斯夫妇脸色转为死灰。 「你不是说这能成功的吗!」莫里斯男爵对妻子大声地训斥:「这下好了,他们居然要拘留我?」 「都怪你这个蠢女人,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个老蠢货?」 莫里斯夫人慌了神儿,她向对面跑过去,又不小心跌倒在地。 「路易斯!」她伸出手,去抓绅士被熨烫得笔直的西装裤腿。 「路易斯,好侄子,我求求你,别让你的叔叔去坐牢,他年纪大了,会承受不了的。」 路易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毫不掩饰地嘲讽: 「对,奥斯卡也承受不了。」他冷冷地笑了笑,像撒旦从地狱而来。「可这是你们自找的,又怪得了谁呢?」 「虚伪!你这个虚伪的傢伙!」她厉声尖叫,像个撒泼的乡野农妇。「别以为自己有钱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你们都是串通好的,等我们重新有了钱,你们给我等着!」 这话在约翰伯爵的耳朵里听着很讽刺,很快地,她就被扔出了法庭之外。 路易斯回来时,已经是夜晚时分。 奥斯卡看到他站在夕阳下,身体边缘仿佛镶了一层温暖迷人的光芒。 绅士快步上了楼,打开房门,将奥斯卡完整地拥入怀中。 似乎发生了什么开心事。 路易斯抚上他的脸,眼神里温情与病态的控制欲相交织。 绅士看起来有些激动,尽管这并不明显,但奥斯卡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了。 「我要带你走了,奥斯卡。」他嘴角突然透露出得逞似的笑容,抚摸上奥斯卡的下巴,冰凉的吻就落了下来。 那双大手还伸进了他的睡袍之中,紧紧揽住了他的腰。 令人措手不及。 但令绅士意想不到的是—— 面前的人居然一如反常地含住了他放在唇边的手指。 与他冰凉的手指不同,是温温热热的触感。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绅士,里面写满了暧昧的意味,以及一些胆怯,还有些不可看透的决心。 气氛马上在这一举动之后,立刻发生了变化。 绅士的心开始狂跳。 奥斯卡,他也肯接受自己了吗? 对方接着顺从地仰倒在床上,作出了一副臣服的姿态。 这让绅士罕见地失了态,呆在原地。 他实在为对方妥协的举动,感到太高兴了。 可怜的睡袍勐然间被拉了上去,蒙在脖子处。 壁炉里新添了木炭,传来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路易斯宛若一位船长般,他弯下腰,骨节突出的手扣住船舷,操纵着一切。 那船只轻轻地颤动,在为是否向前行驶而犹豫着,但到底还是顺从了。 亲吻落在嵴背上,一路下移。 从苏格兰接近北欧处的平静海面,再向爱尔兰的湖泊游离,最终向拉芒什海峡划去。 沙哑的声音在为划桨的速率下令。 因为他即将穿越风暴之海,锋刃般的噼开水波。 (不可描述) 这艘船觉得自己马上要被礁石撞碎,翻起白花花的泡沫。 或者即将穿越克莱德大瀑布,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先清汤寡水一点... 后面会... ...捂脸... 就那个意思... (>_<) ☆、插pter38 清晨,郊区的豪华别墅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奥斯卡不见了。 奥斯卡居然不见了! 他昨天还…… 绅士的神色立刻变得很难看,他额头上薄薄的皮肤下青筋暴起,能看出其中的血液正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悸动。 奥斯卡逃走了!就在他昨夜放松了警惕的时候。 恼怒铺天盖地地袭来,路易斯甚至可以清晰地回想出,奥斯卡昨夜那副无比顺从配合的模样。 果然是早有打算吗? 金色的怀表被孤零零地留在凌乱不堪的床上,昨夜的一切春光像是一场光怪陆离、过于梦幻的泡泡,醒来时仍然会被室外的低温冻结成冰,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一地。 ——奥斯卡还是这么想逃离他吗? ——呆在他身边不好吗? ——为什么身边的人都会这样,离自己而去呢? 伦敦的初春仍然令人冷得发抖,从别墅里成功逃出的奥斯卡沿着泰晤士河前往索荷区,却惊奇地发现运河河滩上露出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污秽粪便,居然已有蚊虫在那边的半空中狂乱地飞舞。 第55页 在这个时节里?这些生物出现得也太早了一些。 奥斯卡没功夫多想,他腰间只围着那件丝质睡袍,除此以外,身上不着一物。金髮年轻人忍受着后面的疼痛,脚步明显十分滞重。 他是赤脚来到这里的,或许路易斯先生也会马上想到来这里找他,可是他现在除了这里,也真的无处可去了。 幸好现在是凌晨四点,天还未亮,奥斯卡一路上只遇到了两个行人,甚至其中一个满脸麻子的妇女把他当成疯子,还尖叫着要把治安官喊来。 奥斯卡咬着牙,终于走到了那扇熟悉的铁皮窗子前,他把西蒙的窗户敲得啪啪作响。 西蒙拉开门,看到一脸苍白的奥斯卡,吓了一大跳。 「老兄!你这是怎么啦?」 「西蒙。」奥斯卡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还伴随着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他抱着双肩,因为奥斯卡真的快被冻坏了。 「快进来,快进来。」西蒙忙把他带进屋子里。 「你怎么穿成这样?被人打劫了?」西蒙顺手把沙发上的毯子披在奥斯卡身上。 感受到屋内的暖意,奥斯卡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昏,他刚进了门,就痛摔在了西蒙家的地板上。 「嗨!?我说?」西蒙手忙脚乱地去扶对方,他的手心一接触到奥斯卡的皮肤,便感受到了那皮肤传来的滚烫的温度。 奥斯卡这是发高烧了? 可不是嘛,大早起谁会这样乱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边念叨着,边催促卧室里的罗伊去找医生。 「罗伊!」 「快帮我找个医生来,好吗?」 「出了什么事?」络腮鬍男人边问着,边穿上外套,就要往门外走。 「奥斯卡生病了。」西蒙又在门口叫住了对方的名字,「罗伊,路上小心点,快去快回,避开那条臭河。」 小情人罕见的体贴行为让罗伊马上笑了起来,他回答道:「放心吧,你先照顾他,我马上就会回来。」 报社的消息总是那么灵通。最近伦敦的北区已经被报导出了几例霍乱的例子,城里随处危机四伏,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西蒙想到这种很可能爆发成大灾难的传.染病,发愁地嘆了口气,转身又去照顾奥斯卡了。 可当他掀开奥斯卡的睡袍时,立刻被眼前的躯体惊呆了。 这些错落的渗血吻痕,以及腿间的痕迹……昭示着他好朋友……该有多么激烈。 还有这背上密密麻麻的伤疤,在后背上泛白一片。 这位号称索荷区小混蛋的朋友几乎是立刻红了脸,脑袋中也马上回想起那个危险的男人。 路易斯·莫里斯! 虽然不敢确定,但这个人的机率绝对是最大的!该死!奥斯卡肯定是被强迫的,不然怎么会穿成这样就跑出来? 他居然对奥斯卡施以这样的暴行?亏奥斯卡之前还夸他是一个头脑性感的绅士。 太可恶了! 与此同时,居民区的小巷子里。 弗洛拉哭泣着讲话,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 「我……我可能无法嫁给你了。」弗洛拉小声说着,泪水也流了满脸。 「为什么?弗洛拉?」对方激动地抓住弗洛拉的手,这是一个长相平凡的小伙子,但看起来高大有力。「是你的母亲嫌弃我家境不够好吗?」 弗洛拉垂下眼睛,并没有回答。 「可是我真心爱着你!」男人焦急地把她拥入怀中,一脸急切,「我现在就去向你母亲提亲,我一定要同你结婚,一定!」 弗洛拉摇着头,「我的母亲不会同意的,你知道她那脾气,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我会待你好的。」 「可是,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 一句尖利的嗓音突然打破了这对恋人之间的卿卿我我。 弗洛拉吓了一跳,勐然从男人的怀里离开。她很快反应过来,那位是住在对面阁楼上的伯顿太太,也不知道她在窗子边上看了多久。 「别害羞呀,小丫头。」伯顿太太像是见怪不怪了,她接着吐槽道:「你家那个婆娘事情总是这么多,要我说,这小伙子的家境有什么不好?」 「年轻力壮,也许哪天可以和我们家伯顿一起去煤矿工作,我看啊,你们简直门当户对!就尽管结婚好了,如果你母亲不肯同意的话,我这个做邻居的倒要好好跟她说点道理听听。」 这对恋人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热心」才好,就在这时,弗洛拉突然听到屋内传来的尖叫:「霍乱!上天!这是霍乱!」 刚刚被莫里斯一家请来的医生飞快地拿起外套,像是看到了什么兇狠的勐兽,迅速逃出了这间小屋子。 「霍乱!?」伯顿舅妈愣住了,她那两条细细的眉毛一竖,旋即「啪」地一声把两扇窗户关上了。 弗洛拉急忙跑进屋内去看。「妈妈?」 「上天啊!」莫里斯夫人已经跪在了地上,她握着约瑟夫的手,「我的儿子啊,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多灾多难?」 「妈妈,你先从地上起来。」弗洛拉把母亲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她神情恍惚地问道,「我听到医生在说霍乱,是吗?」 「不可能!肯定不是!」母亲大声地反驳,「这些庸医肯定又在害我的儿子!上次那个老头儿就是这样不顾人的死活!」 第56页 她转瞬间又好像记起什么似的,神神颠颠地向四周寻找着什么,「放血,对了,我们可以放血。」 「妈妈……我不想再被放血了……」约瑟夫躺在床上,那肥厚的脸蛋如今已经瘦脱了形。 约瑟夫还清楚地记得上次放血的滋味,他当时已经没有力气来发出任何病痛的呻.吟,这居然让父亲以为是放血起了效果。 他卧病在床,无法阻止母亲匆匆地去厨房取刀、拿水盆,弗洛拉称这样很有可能会被传染,但母亲仍不听阻止。 她哭着在儿子的胳膊上连划了三刀子,可霍乱病人的血液浓度很高,已经粘稠得像柏油一样,这一寻常疗法根本就放不出什么血来。 不仅没用,反而给饱受病痛折磨的约瑟夫增添了更多痛苦。 「弗洛拉,请直接给我一刀吧。」约瑟夫嘴唇惨白,他早就有轻生的念头。 「不可能!」莫里斯夫人大叫。 「我们不能再失去你,」弗洛拉也难过地摇头,「这不行,约瑟夫。」 「你这个疯婆娘!你不把他治好,我们都得死!」伯顿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楼,正站在门口沖屋内大喊:「你是没见过黑死病吗?你知不知道,那场病让全欧洲死了快一半!」 「我他妈可不想死!」她捂着鼻子和嘴冲进来,「我知道怎么治!闪开!」 疾病飞速地在这世界上最发达的城市之间肆虐,在奥斯卡发高烧的短短两天之内,伦敦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 而西蒙的铁皮窗子,也立刻地,再次被人敲响了。 罗伊打开了窗子,面前是那张冷冰冰的、曾出现在他们伦敦画报社头条的那张俊脸,一如当初那样,不带有任何表情。 「见过奥斯卡吗?」绅士问。 他早就想到奥斯卡会来这里躲避一阵子,只是难得的不想逼他太紧,并让奥斯卡能够好好休息身体而已。 「奥斯卡?」西蒙快步走过来,伸手就要关上窗,「他可不在这里,你上别的地方找去吧!」 西蒙早在之前就把这位绅士列入到危险范围之内,与奥斯卡提到他时,话里也是有意无意地排斥,更何况,他现在还对奥斯卡做出了这种事。 「哦?我能进去坐坐吗?」 「不能!」西蒙一口回绝,「你休想!」 绅士用逼人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个、用无礼语气对他说话的人。 罗伊护在西蒙身前,客气地回应:「路易斯先生,我们报社还有一些私密重要文件在这里等待处理,您总不好私闯进来吧?」 「现在伦敦很危险,我们也不知道奥斯卡到底去了哪儿。」 「就是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西蒙说道,他现在只想揪住路易斯的领子,冲上去给他那漂亮的下巴一记上勾拳。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改。 ☆、插pter39 「也没这个必要。」绅士讥讽地笑了出来,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他的脸像一片纸符,上面没有任何的血色。 「你阻止不了我的。」他说。 孤独的绅士坚信他的奥斯卡会回来。 毕竟奥斯卡有那样温热的嘴唇,有那样如同茑萝草般攀附在他身上的时候。 有嘆息着抬手捧住他的双颊,皱着眉看着他的时候。 有横了心张开自己的双腿,甘愿同他一起沉沦的时候。 绅士在壁炉旁等了一天,他还是选择相信他的奥斯卡或许会回来。 毕竟他们有周旋的浅吻,有激情啃咬的时候。 有温热的唿吸慢慢加快,喉结上下滑动的时候。 还有充满神采的眼睛逐渐失去焦点,身体化成一泓雪水的时候。 这都不是假象,他也能感觉到对方不停抗拒的外表下,拼命隐藏着的一点热情,即便那很微弱、微弱到完全可以把它忽视掉。 但愿这不是他的自作多情。 在那天舞会上,他把黑郁金香转手送给索伦时,绅士没有错过奥斯卡失望的眼神,还有奥斯卡试图安慰被推下天台的卡蜜儿时,那双在他注视下慢慢放下的手…… 可是奥斯卡没有回来…… 他学着奥斯卡经常做的那样,守在壁炉旁的地毯之上,从黎明等到漆黑,再从漆黑等到第二个黎明。 奥斯卡还是没有回来。 为什么呢? ——他明明马上就可以带他离开这里了啊。 ——换做是自己,他觉得也会这样等着奥斯卡,哪怕是一整月或者一整年,只要等的人是奥斯卡,那么多久都可以。 ——奥斯卡只要再等一天,就那么一天。如果想去爱尔兰,那就去爱尔兰,就算奥斯卡是想去天上,他都会去把星星摘下来。 绅士抚摸着手中的金色鍊表,指腹隔着一层晶莹的弧形玻璃,女人的头像还在里面粲然的微笑。 ——如果,这全部都是假象的话……如果奥斯卡一心想着要离开他,为什么又在残忍的冷漠之前还甘愿给他如此热烈的温情呢? ——只是为了逃走? ——为什么连奥斯卡也会欺骗他呢? 第二个黎明的第一缕日光乍泄进窗,照在手中的鍊表之上,薄薄的玻璃表层反射出光芒,女人的脸在光晕中模煳一片。 壁炉里的火苗彻底熄灭在黑色的木柴里,悠悠地升起了一缕青色的烟。 第57页 绅士知道了,他的奥斯卡不会回来了。 被欺骗的痛苦像被野兽撕咬着心脏,他整天坐立不安,额头上的青筋还在隐隐暴动着。而现在,他还被这样指着鼻子斥责—— 「不要仗着自己有钱就为所欲为,他也是有独立人格的!」西蒙气急败坏,冲着面前的绅士发火。 「我再说一遍,」路易斯面色严峻,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带走他。」 「不可能。」西蒙立刻回答,完全不甘示弱。 罗伊试图打破这种僵持的局面,他也帮衬着西蒙,客气地说道:「路易斯先生,我以为您知道,现在奥斯卡状态很不好,您不能强势地就这么带人走。」 绅士毫无妥协之意,由于忿怒和绝望,他已经完全不肯让步了。「那么——」 「请见谅了。」 说完,绅士身后的随从们就要去砸开大门。 嗅觉灵敏的狼捉到猎物的痕迹,就要不肯轻易罢休地一路追踪下去。 西蒙站在原地,他不断地喘气,就像一只忿怒的猫。罗伊马上前去大门口阻拦,最终寡不敌众,被人推搡到一边。 碎了一角的窗漏进了稀疏的光线,映亮了熟睡的人的金色头髮。逆光的视野中,蓝色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清澈一片。 听到响动,他来到客厅,发现这里站了一大群人。 「奥斯卡?」西蒙回头惊讶地看着他,大喊:「你先进去!」 奥斯卡立刻注意到了那个熟悉的男人,他晕晕沉沉地站在原地,看着身形瘦长的绅士。绅士没有说话,眼睛里迸出火般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脸,像是要在他心脏上烫出一个洞来。 路易斯果然到这里找他了吗? 昏沉一阵一阵袭来,奥斯卡来到窗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话说完整。「先生,你知道我不会和你走的。」 「听到了吗?」西蒙说,「他不愿意,请你尊重他的意见。」 路易斯复杂的眼神里,痛苦、愤怒和不甘不断地交织着,直到空气寂静了很久,他才幽幽地开口问:「你喜欢我吗?」 「您误解了,」奥斯卡虚弱地笑了,他意识恍惚,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并不喜欢您,从来都没有。」 绅士脸色阴沉,死死地注视着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 「请不要再这么幼稚了。」金髮的年轻人说,「求您了。」 奥斯卡强行控制住自己弃枪逃跑的冲动,动也不动地迎接对方的注视。他看到路易斯嘴角露出了令人胆寒的微笑,那双仿佛在窥视他心脏般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他脸上捕捉一丝说谎的影子。 奥斯卡故作镇定,面不改色,表现出强硬的态度来。 他的眼睛却仍旧不敢与之对接,视线甚至早就越过绅士线条优美的下巴线条,落在窗外悠悠漂浮的一片云上。 他不敢看,他还是懦弱。 从来都没有过吗,是这样吗?心脏突然漏掉了一拍,他不敢去回想……那张墓园里英俊非凡的脸、拥挤的货架间西装内传来的香味、路灯下温柔的笑容、餐桌旁昏暗烛光中那双悲伤的眼睛,以及那些他们躲在榆树林中温柔绵长的吻……如同费纳奇镜似的将这些画面通通浮现在眼前…… 可是…… 他又在可是什么呢? 所有的画面烟消云散,只有绅士英俊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的绅士声音一如往常地沙哑动听。每个字的吐息都落在他的脸上,路易斯目光深沉地发出嘆息:「真是心狠啊……」 冰凉的冷风从窗外吹进来,吹起额前的金髮,年轻人神情恍惚地回过神,才发觉那个高大的影子不知道早在什么时候就已离开了。 只有云影微微移动过来。 在铁皮窗子上落下一片深灰。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排练去了…… 想改文名,求意见。 ☆、插pter40 时间已经到了八点整,特拉法加广场的钟却仍旧没有响起,看来它又需要政府请人去维修了。 那片游动在索荷区的云朵,呈现出一种浓厚的灰色。一阵冷风吹来,雪花从半空中抛洒下来,逐渐覆盖了整个伦敦。 不断有着冷风从窗外吹进来,大片的雪花也随之迫不及待地迎面扑来,围着年轻人飞舞旋转。 房前歪脖子树的枝桠重重叩在铁皮窗子上,周边的寒冷令人浑身发抖,压得奥斯卡喘不过气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痛苦的。 「什么鬼天气!怎么又开始下雪了。」西蒙很快地把窗子关上了,抱怨道。 「别傻站着了,奥斯卡。」西蒙拉着呆愣在原地的年轻人来到沙发边坐下。 他看着奥斯卡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道:「你...感觉还好吗?」 奥斯卡还是像丢掉了魂儿一样,他微微点头,只冲着朋友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来:「我很好。」 但西蒙分明能听出他那微哑的声音有着货真价实的痛楚,那双可爱的蓝色眼睛里的光亮也在慢慢黯淡,这莫名让西蒙产生了怀疑的念头。 「罗伊,」西蒙看向门口的络腮鬍男人,「你先去报社吧,我还有些事要和奥斯卡讲。」 「正巧,我也有两句话要和你讲。」罗伊站在那里没有动,直直地看着西蒙。 西蒙皱了皱鼻子,他起身走过来,拉着罗伊的胳膊快步走出门外。 第58页 「你的朋友会不会感染……?」罗伊努力在脑海中寻找到恰当的字眼,「你知道,发烧是霍乱的最早徵兆。」 「没有,他只是冻坏了。你知道的,我的朋友最近太可怜了。」西蒙说。 「对,」罗伊故作出生气的样子回答:「所以你是个见友忘色的小混蛋,你这两天已经完全冷落了我。」 「你这是在怄哪门子的气,他是我的朋友。」西蒙不满地回答,他毫不留情地说:「如果现在让我在友情和你之间必须要选一样,那么我会丝毫不犹豫地选奥斯卡。」 「哇哦……真是令人心痛啊……」罗伊耸耸肩,转身离开了。 西蒙总是这么直白,说不难过是假的,可他还是欣赏西蒙义气的这点,唉……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也有一点知情的权利吧。」西蒙坐在奥斯卡的身边,「我一个月前就去了阁楼那边找你,你舅妈也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哪,到底发生了什么?」 奥斯卡看着好朋友的脸,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西蒙委婉地询问,「还是他不让你走?」 奥斯卡肩头突然剧烈颤动了一下,西蒙看着他那布满了不可名状的恐惧的神情,心中就已经有了个大概。 「那,你先去我们的报社躲一躲?」 奥斯卡却摇了摇头,缓缓拒绝:「不用了,西蒙。」 「他不会来了,对吧?」他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满是厌恶地像是在质问自己,「我还是正常的,我不可能去喜欢一个男人,对吧?」 西蒙看着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嘴唇嗫嚅了几下,也没有说出什么。 *** 舅妈让弗洛拉把家里的棉被通通都抱了出来,就铺在居民区的地面上,她打了两壶水来,烧旺柴火把水烧开,又用这些滚烫的水泼向所有的棉被。 莫里斯夫人守在约瑟夫旁,在床边大声破骂:「你在做什么!」 舅妈立刻转身回击:「你说我在做……噢!!!」她突然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屋子里的光线太暗,她刚才完全没注意到,这蠢女人竟然在给自己儿子放血? 「放什么血!你不要命了吗!」 「这些被子上不会都沾上血了吧?」舅妈说完,马上往后退了几大步。她离那些被子远远的,不敢再轻易靠近了。「快拿走!蠢货!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母猪!」 「注意你跟我讲话的态度!约瑟夫没有被传染霍乱!」莫里斯夫人歇斯底里地尖叫,她需要保证自己家人的颜面,「我们上层人才不会得这种脏病!」 「上层?哈!上层人?」舅妈毫不客气地大笑,转瞬又换上一副恶毒的表情,「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嘴脸,你们这些所谓上层人每天自诩有文化有教养,保住狗命的常识还没有我们这些穷人多!」她看着莫里斯夫人越来越黑的脸色,接着讥讽:「嘿!上帝保佑你,你这头上层母猪可好好活着吧!」 「你害我们今天晚上可没法过夜了!」 「到底是过夜重要还是你的老命重要!?」舅妈真是被她气得头痛,「给我闭嘴!」 吵架的声音一记高过一记,居民区满脸褶子的老妇人从这里经过,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舅妈的行为。 舅妈只睨了这位邻居一眼,便又继续手上的活,她手脚麻利,捏着鼻子,很快就用开水把整个屋子都浇了一遍,包括那些边边角角。 莫里斯夫人却一直在一边怨毒地看着她。 一边的弗洛拉牵上母亲的手,好言提醒:「妈妈,你能不能对别人友好一些?」 换来的却是母亲恶狠狠的一瞪,「她是你母亲还是我是?」 「我就要剩你这么一个女儿了!」莫里斯夫人愈发地歇斯底里,接近癫狂,她双手狠狠地掐着弗洛拉的手臂,嘴里反覆念叨着一句话:「弗洛拉,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了!?」 「我知道,妈妈。」弗洛拉试图掰开她的手,「你快松开我,这很疼。」 「妈妈!」她躲避着,胳膊上已经是红紫一片。 舅妈提着水壶走过来,一脚踹倒了在地上发疯的莫里斯夫人。「你倒是没完啦?」 「你这幅模样,你的儿子迟早得被你吵死!」 她把水壶扔在一边,「弗洛拉,先去我家,让你母亲自己好好冷静冷静。」她说完,就拉起了弗洛拉往家里走。 「母亲……」约瑟夫嘴唇颤抖着,他已经眼神涣散,命不久矣了。「约瑟夫!我的儿子啊!」莫里斯夫人又开始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她爬到床边,摸上儿子的脸,嘴里却反覆念叨着自己的珠宝,她甚至已然想到儿子的葬礼。「我本来可以带我那条黑曜石项鍊,还有南非的黑钻的。」 「你父亲曾经送过我那么多的项鍊……」她眼泪与鼻涕流了满脸,「约瑟夫,你不能离开我们……」 弗洛拉被舅妈还算热情地接待了,她们唠了唠结婚的事,舅妈的语气粗鄙又开放,惹得弗洛拉脸红了个透。 仅在两个小时过后,刚才那位老妇人居然拉着治安官赶到了阁楼下。 脸上满是褶子和色斑的妇人颤巍巍地指着阁楼:「先生,就是这家里的女人。」 「她是女巫,我亲眼看到她施了什么魔法,伦敦的霍乱就是她受了撒旦的传唤带来的。」老妇人混杂的灰色眼睛里显示出一种格外的认真。 第59页 「她每晚都在和撒旦交.媾,以至于她的丈夫被施了法,每天浑浑噩噩昏迷不醒。」老妇人灰白的头髮被吹地乱糟糟的,她喋喋不休,坚定不移地相信女巫的存在。她还催促治安官先生快把伯顿家的坏女人抓起来,这个女人不仅脾气坏、嗓门高,而且还曾经被木桶游.行过,这都是女巫的特徵,她早就知道伯顿家的女人是一个女巫了。 「哈!女巫?」舅妈正要被强行带到宗教裁判所时,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难道爆发了这样一场大霍乱就是因为一个妇人嘴巴恶毒?」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专栏收藏呀o(≧v≦)o ☆、插pter41 「闭上嘴!」为首的治安官兇恶地瞪她一眼,「如果你不想让我钳碎你的牙齿的话。」 舅妈很识相地选择了沉默。 几个手下便马上七手八脚地给她上了绑,推搡着她向前走。 「请原谅,她是我的邻居,刚才只是在为我们打扫屋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弗洛拉在一旁苦苦解释,她拦着那些手下,不让他们前进。「各位,请放开她,她是无辜的。」 「我认得你。」治安官紧盯着弗洛拉的脸,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摸着自己下巴上的一颗大疣子,努力地在脑子中回忆,「你是那个……什么,叫什么奥斯卡的那个?」 弗洛拉吓了一跳。是的,妈妈诬衊那个叫奥斯卡的男人犯下偷窃罪的罪行时,她可就在二楼上看着呢。 「哈!小姐!」他勐然拿那只抠疣子的右手与左手相击,像是惊喜万分。「我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搞了这么一出的话,我的头头就不会死,我也做不成队长啦!」 「只是……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没有……请您别这么说。」弗洛拉立刻觉得难堪起来,毕竟她没有去阻拦这一错误的行为,也让母亲犯下了大错。 「奥斯卡?」舅妈听到熟悉的名字,突然拧紧了眉头,插话道:「他什么时候坐了牢?」 弗洛拉立刻心虚起来,难道她的邻居与那个男人也认识?不等她再想下去,舅妈再次发话了:「这可与我无关呀!他做了什么,可不干我的事!」 大疣子没有理会她,直接把她手腕上的绳子捆紧了,还打上一个复杂结实的水手结。 这可是女巫,当然要特别对待。 感受到粗糙的牛皮绳子钳进了肉里,舅妈马上就不敢乱动了。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她问。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弗洛拉毫无办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舅妈被人带走。 「弗洛拉!你还在看什么!」莫里斯夫人在屋内高喊她的名字,「她死有余辜,你快点给我进屋!别多管闲事!」 「妈妈,你能不能别忘记她是为了帮谁!」弗洛拉反驳道,她没有听母亲的话,转身就匆忙上街去找那位从未见过的老伯顿去了。 直到伯顿舅妈发现自己即将要踏进宗教裁判所的大门时,这个胆子一直都够大的农村妇女才彻底的惊慌了。 「不!我不进去!」她吓得浑身哆嗦,双腿拼命往后退,「我不是女巫,真的,我向上帝发誓,求你们。」 上帝,这可是宗教裁判所!她只是想给弗洛拉帮些忙,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 那些传闻中的恐怖手段可不是拿来骗骗小孩子的,她也是从小被爸妈用宗教裁判所里的鬼魂吓唬大的,完全了解其中的可怕。 「这可不是你说的算。」大疣子走在前头,把人带到了大厅。「我向上帝起誓!我不是女巫!」 舅妈奋力挣扎着往外逃,可是被那几个男人死死揪住,甚至被其中一个狠狠地踹了一脚,让她疼得滚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你们凭什么?」舅妈还在惊恐地质问他们:「难道只是因为我看起来像个女巫吗?」 站在一旁的神职人员笑着:「难道你还以为女巫都是鹰钩鼻、满面皱纹外加骑着破扫帚满天飞的?快把这些陈旧观念扔进大西洋去吧!」 「长得倒是不像。」大疣子点点头,自顾自地说完,就被那位神职人员冷冷地扫了一眼,「长老来了,都保持安静!」 冗长金黄的走廊里缓缓走来一个老人,他穿着宽大的教服,身后跟着一群年轻的修士。 「长老。」神职人员率先低头向他问好,治安队的属下也纷纷跟着点头致意。 「伦敦已经有近两百年没有出现过女巫事件了,我们作为神的忠实拥护者,必须要同霍乱的邪恶力量作斗争。现在魔鬼大行其道,给伦敦带来了巨大的灾祸,这都是由于一股邪恶力量在作祟。」他半阖着眼,花白的眉毛随着表情的牵扯一颤一颤。 「她就是与魔鬼结盟的女人?」 「是的,长老。」 「不!长老!我不是,你们找错人了。」舅妈辩驳着,尽管这没什么效用。 很快地,他们取来了鑑别女巫的工具,这些邪恶的女人一旦与魔鬼结盟,身上就会留有魔鬼留下的印记。只要针刺这些印记,人既不会流血也不会疼痛。 可伯顿舅妈的皮肤很白,脸上却出乎预料地几乎没有一颗痣。 「这……长老……」神职人员左右为难,他总不好去撩起一个中年女人的裙子,就为了找一颗痣吧! 第60页 「那么,我们就用水来检验,圣水是不会接受魔鬼的存在的。」长老很快做了新的决定。 于是舅妈又被人抬着头脚放进了水里,她为了保命,用尽全身力气在水底屏住唿吸。但结果还不够,为了证明她就是女巫,那老头儿非让她浸了五六次,反覆几次下来,舅妈觉着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湿淋淋的头髮耷拉在眼前,不停地往下淌水,顺着脸蛋流进不停爆发出辱骂词语的嘴中—— 「你们这是在上帝眼皮子底下杀人!」 「一群无聊透顶的疯子!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方法!快醒醒吧你们!」 「我真是倒霉透了才会受你们这样的侮辱,我要找伯顿,让他为我证明!我照顾他快半辈子,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我,总比你们这些脑子被狗屁圣水泡发了的蠢驴强一百倍!」 那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垂下混沌的眼睛,睨了她一眼,没什么过多的反应,可嘴上又有了一套新说辞。 「《耶经》有言:『那亵渎耶和华名的,必被治死,全会众总要用石头打死他。不管是寄居的,是本地人,他亵渎耶和华名的时候,必被治死。』」 「呸!哪来这么多绕口的话!」她简直要被气疯了,这群人绝对是上帝神经错乱了,才允许他们能这么嚣张地存在于世上,「呵,真是个懦夫,杀人还要以上帝的名义。」 「真是个可怜虫!」 「我简直替上帝为你们羞愧。」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呀求评论q_q ☆、插pter42 「你这娘们儿别老这么嘴硬,」大疣子好意提醒她,「倒也赶紧认清现在是个什么局面……」 「上帝自有他的看法,」神职人员打断他,沖身边的两个修士作出继续的手势:「那就再多试几次好了。」 于是舅妈的头再次被用力地摁进了水中,水池被她剧烈的挣扎搞得水花翻腾,而那些神职人员却冷眼看着这一切,还退后了几步,以免被这水弄湿了袍子。 良久,这场酷刑终于结束。后脑勺刚失去了压制,舅妈就立刻狼狈地从水池中抬起脸来。她瘫坐在地上,仰头张口唿吸,夹棉裙子被顺着头髮丝流下的水打湿,她的肺里也呛了几大口水。 「哈啊……」她大口地喘着气,如同濒死的鱼,缺氧使她的头快要炸开了,耳朵里满是水,根本听不清那些王八蛋们在说什么。 「您也看到了,主教大人。」治安官无奈地摊手:「也许……是我们弄错了,她可能不是女巫?」 「是谁给你的胆子质疑父的旨意?」老主教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把她带下去。」 舅妈很快就被拖了出去,她被粗鲁地扔在牢房的地上,那位神职人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滚开。」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神职人员笑着问。 「不,」舅妈强撑着笑了笑,又勐烈地咳嗽了一阵。「我想说,咳咳,你们这也太舒坦了些。」 「……」 「还真是个恬不知耻的老东西。」 *** 居民区。 街上只有零星的两三个人在公告栏前看着新发布的政令,嘴里还不时地咒骂着什么。 「伯顿!」面包店的老闆头探出窗子外,叫住了摇摇晃晃的酒鬼。「你怎么还喝个不省人事?」 「你老婆可被抓进宗教裁判所啦!」 「嗯?好像是如此。」伯顿听不清这位老伙计在说什么,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向阁楼。 一个重心不稳,他一头扎在了路边脏兮兮的雪人身上。这个雪人不知道是哪个淘气的孩子堆成的,由于很久没有人打理,现在已经成了干巴巴的雪堆。 「舅舅?你怎么趴在这里?」 伯顿抬起沉重的眼皮,盯着对方辨认了好久。「噢!是奥斯卡呀!」 「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去哪里了。」他边说着边挣扎着起身,奥斯卡马上把他从雪中搀扶起来。 伯顿舅舅身形高大,站好了甚至比奥斯卡还要高出半头,只是由于常年在矿井里弯腰,有些驼背。他一站起来,就有浓烈的酒味传过来,臭熏熏的,很是呛人。 「最近伦敦很乱,您最好还是别这样出来转悠了。」 「很乱?」他摆摆手,挣开了奥斯卡来搀扶他的胳膊,「我知道,嗝,是霍乱,我都知道。」 「让它放马过来好了,我可不会怕的。」 「您在胡说什么呀?」奥斯卡重新拉住他,「我送您回去。」 「您回去好好休息,让舅妈多烧些热水,听说这样可以浇走那些传染病。」 居民区的街道泥泞不堪,伯顿的酒瓶子也留在了身后的雪地上,奥斯卡扶着他摇摇晃晃的舅舅往南边走。 越向南臭味越浓,河里的死鱼飘在水面上,大部分飘到了河岸上,与那些秽物堆积在一起,泰晤士河的臭气呛得人眼泪直流,没人会想在这种鬼味道中上街。 多个传染的案例已经出现在了北区,以这种速度看来,疾病很快就会传播到富人的居住区了。 现在的伦敦上下混乱成一片,泰晤士河边上的政厅此时正在召开议会,首相和下院的议员们正为修建城市下水道的决议忙得焦头烂额。 奥斯卡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搀扶着舅舅回到了阁楼。 上帝保佑!他差点要被呛昏在路上。 第61页 房子里很冷,舅妈居然也罕见地不在阁楼里,奥斯卡让舅舅靠在沙发上,自己先去烧旺了火炉子。 他蹲在地上,看着在炉子的黑色内壁上攀爬的、虚弱的火苗,重重地嘆了口气。 这是奥斯卡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期待春天不要到来。 *** 「您说的话可要对上帝负责。」 莫里斯夫人跪在雕像和主教的神袍前,毫不迟疑地指着身边的女人:「是的,她就是个噁心的女巫。」 面前是高大的耶稣受难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用那双垂顺的眼睛看着地上的世人,仿佛在问难,看得她心慌意乱。 莫里斯夫人咽了口唾沫,觉得嘴里发苦,又喏喏地重复了一句。「是的,她是女巫,就是她招惹了霍乱。」 那种语气,不知道是想让别人信服,还是在说服自己。 老主教转头问伯顿舅妈,「你听到了吗?」 「当然听到了,你这个狗娘养的!」舅妈大骂,「果真是个婊.子!早知道我就该把你的破嘴撕烂,把你儿子的血放干!」舅妈气坏了,在红地毯上爬了两步,就扑上去殴打这个睁眼说瞎话的贱女人。 「在上帝面前注意你的行为举止!」神职人员忙上前制止她的行为,莫里斯夫人的头髮被这个发了疯的女人死死攥在手里,疼得她眼泪直掉。 「主教大人,」舅妈突然邪恶地笑了起来,面色苍白得恐怖。「您知道,单靠一个人是召不来鬼怪的,这一定是这个险恶的贵妇引出来的事情。」 「倘若你们遵从父的旨意,也得让她试试圣水的滋味,不是吗?」她手指突然大力地缴紧,完全不顾对方的惨叫,莫里斯夫人那一大把头髮便全部脱落了下来。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从一个女巫的话?」老主教问。 「您知道上周那位莫里斯男爵的官司吧?」她说,「我可听别人说我这位好邻居想要下毒害死自己的亲侄子,她让自己的丈夫坐了牢,女儿被火车轧得不像个样子,现在全家人没一个活的好的。她本来就是个祸害,她为魔鬼做事,到处害人,而现在她得到了报应,这代价就是让她的儿子患了病,您可能不知道,她的儿子也得了霍乱。」 她表情越发狰狞,一口气说了很多,甚至有把莫里斯夫人的丑事通通抖出去的趋势,连老主教也快被她的嘴皮子说动摇了。 「你给我闭嘴!」莫里斯夫人痛苦地捂上耳朵。 舅妈恶狠狠地盯着她,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回答:「你在怪我?瞧瞧,你自己就是个恶魔。」 「最可恨的是你自己做错事遭到报应,却还在以为别人害了你,可悲的理直气壮、不知悔改!做错就是做错,公道容不得你这滩狗屎来混淆是非!」 「主教大人。」 走廊上站着一群神职人员,而他们之间不知道从哪冒出个男人,突然开口叫住了老主教。 舅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那男人穿着与身边人不一样的神袍,似乎比他们都高一等。他留有一头黑色的长捲髮,伸手扶了下细框的金属眼镜,镜片后浅绿色的眸子惊艷得吓人。 「正如这位夫人所说,我们一试便知,不是吗?」 舅妈不管那老主教同意与否,几乎是立刻从地上扯起莫里斯夫人的头髮,拽着对方来到了水池边,她兇狠地把这贱女人摁进了水里,毫不留情面。 舅妈本来力气就大,此时又被狠狠地扯着头皮,莫里斯夫人怎么能躲过她? 才不一会儿,莫里斯夫人就已经奄奄一息,头整个没在水里,不动弹了。 舅妈这才松了手,把对方一脚踹在地上。莫里斯夫人平躺在地上,肚子鼓的老高,只有进的气,没有唿出的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舅妈大声叫嚷着,「这个女人才是女巫。」 「现在你们看到了,快烧死她,也让你们好给政府交差。」舅妈从地上爬起来,她拢了拢耳边的头髮,就做好了离开的打算。「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不能。」老主教回答。 舅妈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苍白的脸突然涌上了血色:「你们凭什么?」 「就算如此,这也不能洗刷你的嫌疑。」 「见鬼!」她指着老主教的鼻子,「你这该死的老疯子还有完没完啦?」 「把她们两个一起带下去。」主教挥挥手,下了命令。 宗教裁判所的酷刑简直难以想像,这里要比伦敦的监狱恐怖的多。 舅妈受到了老主教的私下指令,才过了一个晚上,舅妈便被那些刑具折磨得伤痕累累。他们不停地让两个女人供出自己的同伙,好把伦敦的女巫们一同揪出来。 舅妈倒没说出些什么,但她復仇似的,把那位举报她的、迷信鬼神的老妇人拉下浑水来。 而这边的莫里斯夫人只是被剃掉了头髮,但就算是只有头髮被剃掉,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坐立难安,而且全身发颤,继而立刻认罪,之后每天都会有新的古怪自白出现。 上层的贵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已经完全被吓呆傻了。 她目光呆滞,才一见到神职人员,就哆哆嗦嗦地跪下,把居民区上所有的古怪的事全抖落了出来。 听说区里有个老太太以前生过八个孩子,结果一个也没有活下来,这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许是有魔鬼在作怪。 第62页 这个独居的老太太很快被上门的治安官抓住了,老太太一大把年纪,可经不起这样的拷打,所以很快地供出了邻居家那个专门读歪书害人的贝拉大妈。 贝拉大妈又牵扯上了自家的黑奴,黑奴又供出曾与她吵过架的卖菜妇女…… 这个居民区的女人们全都发疯了! 所有没头没脑的事情都被揭发在光天化日之下,都成了魔鬼操纵的行为。 神职人员们按照他们自己的判断,臆想各种难以理解的迹象,包括那些在痛苦中坦白的供词和根本说不通的事情。 此事终于惊动了英王代表以及大城市的法官们,这些大人物们纷纷来到伦敦来审问女巫。 作者有话要说:  1.当时人们普遍的看法是霍乱是由臭气引起的,当时并没有细菌这一概念,但是人们已经发现了开水的消毒作用。 2.戴眼镜的浅绿色眼睛的黑捲髮男人……(是下一篇文的主角)戳作者专栏,给隔壁的文求个预收!鞠躬感谢! 3.感谢「每天都是萌萌哒」小天使的营养液,晚安啦。 ☆、插pter43 在案件审理的最开始,可怜的女人们都会用亵渎的语言对这些乌有的罪名加以否认。 但伦敦所有的议会官员们都心知肚明,他们必须动用法律来扼制邪恶的力量。 法官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一件件地调查清楚,对于那些该处绞刑的女人毫不手软。 舅妈在严刑拷打之下死活不肯承认那些狗屁不通的罪行,而莫里斯夫人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仅承认了自己是个女巫,还编造了并不存在的魔鬼与其他白人信徒们窜通害人的故事。 其他妇女们也藉此机会,纷纷指证居民区里那些心地不正的邻居借巫术害人的事实。 可怜的穷人区,如今已经不成个样子了。 所有人都想着报復,所有的仇敌也都进了监狱或者上了绞架,所有的冤雠都在反覆循环的偿还之中。 整个伦敦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每一个人都陷入于恐惧之中。每个夜晚都会有女人在家里作天主祷告,宗教裁判所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牢房里几乎随处可闻女人的尖叫声,她们掐着自己的脖子,手舞足蹈地走路。 任何人一旦跟魔鬼搭上勾就难以摆脱污点。自私与卑劣,人性的真实都在此刻暴露无遗了。 这些灵异的痕迹都是基于一个无罪之人对于魔鬼的恐惧,而不是霍乱本身。 那个阴冷的早春之日,就在居民区不远的河堤上,被指控为女巫的舅妈将在这里被施以火刑。 被霍乱的恐怖束缚久了的人们,喜出望外地认为恶魔已经被制服,在一月来第一次走出了家门。 堤岸下、河对面,拥满了前来观望的伦敦市民们,可怜的舅妈双手被钉在了十字架上,身上也泼满了闪闪发光的油脂。 主教戴着金色的冠冕,披着圣袍,在台子上向底下的人群高唿:「邪恶的魔鬼啊,你屡次犯下危险的罪行,做出可耻的过火行为,现在我们找到了你的害群之马!」 「这个女巫她危害自己的灵魂、肆意亵渎神圣的上帝,受到恶魔的怂恿,去散播疾病!她让我们被霍乱所困扰,被病痛桎梏脚步,甚至阻止了伦敦春天的来临!教廷是上帝的得力帮手,我们尽心尽力找出了这个女巫,也有责任对她进行处罚!」 「烧死她!」 「烧死她!」 围观的人群开始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唿,由此起彼伏变得整齐划一,像是鱼汛时节成千上万的丑头鱼,张着嘴大声叫嚣,寻找着食物。 舅妈头耷拉在十字架前,因为她已经直不起脖子了。「你们都疯了……全都疯了……」 市民们眼见着绞刑之下头血飞溅,再次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喧譁声,仿佛取得了一场战斗的胜利。 人们看着舅妈浑身冒火,光芒四射,宛如一个大火炬般,觉得壮观至极。 她被折磨的身体、死亡的沉默能给他们一种畸形的感官刺激,在施以焚刑的台子下,或是投河的桥边,排列着许多小摊,聚集许多情侣,简直像在过节日。 人头在河堤这里攒动着,他们脸上露着幸福洋溢的微笑,就连小孩子都跟随着那装上尸首的推车,同大人一起前往市区外的焚尸场。 而莫里斯夫人还被关在潮湿阴暗的牢房里,她对外面的事情丝毫不知,也享受了几天与老鼠一同过夜的滋味。 法庭对她进行了调查,所以莫里斯夫人曾用水果刀捅死过一个年轻男僕的事,也被之前的管家揭发了出来。 她有杀人的罪证! 在法官的眼里可要比寻常女巫更可恨。 昔日的贵妇人即将被放在一个名叫「铁处女」的人形模子里,模子内有尖针,不长不短,正刺进皮里肉外,人在里面死活难求,动弹不得。 只有刽子手施与一点同情,用长矛扎进窟窿,里面的人才会断气。 而那窟窿不偏不倚,正对着莫里斯夫人的腹腔。 很快地,她被带出了牢房。 那铁处女一关上盖子,里面尖锐的铁刺全部扎进了莫里斯夫人的血肉里,她立刻就发出了巨大的扭曲的惨叫。 神职人员还声称要将她的尸体挂在城墙之上,要知道,在过往,只有犯了叛国罪的人才会受到这种羞辱。 第63页 一月十九日。 满身是孔、血流不止的莫里斯夫人被关在了铁笼子中,挂在了伦敦的城墙之上。 *** 路易斯离开了。 这是西蒙拿着伦敦画报的头条版面告诉他的。 金髮的年轻人从少得可怜的行李中抬起头来,手上整理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那位体贴温柔的绅士已经回谢菲尔德去了…… 他们的人生轨道也终于宣告着走到交汇路口的终点,都要步入各自原来朝着的方向。只是那双充满悲伤的眼睛时而还在他脑海里浮现,绅士说话时的吐息仿佛还在脸上拂过…… 一切都结束了。 但愿谢菲尔德还没有猖狂作祟的霍乱。 「嗯。」 奥斯卡嘴唇微张微合了半天,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你到底怎么想的?奥斯卡?」西蒙这些天总能看到对方时不时就露出这种忧郁的神情。 他把奥斯卡正在收拾的外套夺了过来,「你需要找个人谈一谈,这根本没什么好羞耻的,不是吗?」 奥斯卡没有回答,他盯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心出神。 「你喜欢他。」西蒙看了好朋友一眼,直接下了论断。 奥斯卡勐然抬头看向西蒙的眼睛,下意识就要否认。 「不是,本不该如此的。」 「你看,」西蒙挑了下眉毛,「不如现在就去找他?」 奥斯卡想起了那段被变相软禁在别墅里的日子,还是摇了摇头。「你知道的,西蒙,我不能。」 「好吧,」好朋友嘆了一口气,「还是那句老话。」 他把外套放回奥斯卡手里,转身离开,「能忘记伤痛的,除了时间,就是新欢。」 伯顿舅舅最近像变了一个人。 他已经不喝酒了。 大家对此心知肚明。 居民区所有还活着的人们都看到了他抱着妻子焦尸的样子。 老伯顿现在每天按时起早去上工,沉默地回家,一言不发。 他下班回家,正好撞到了提着行李箱的奥斯卡。 「舅舅?」 伯顿用眼白处发黄的眼睛看着他手中的行李箱,小伙子接着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是想回爱尔兰看看,那边也安全一些。」 「舅舅,这里有些我画画挣来的钱,你先应付这个冬天。炉子的煤不够了,我新买了一英石,就放在仓库里。」 「我也有工资。」舅舅推开了他递过来的几英镑,「你自己拿着,路上小心一点,整个英国快被霍乱搞疯了。」 奥斯卡又和他说了些话,便提着行李离开了。 整条街上滩着浑浊的死水洼,街道越来越脏,爱美妇女们的头髮打成了绺,男人无暇顾及工作和生意,终日只躲在屋子里,如同牛羊般成批成批地死去。 奥斯卡在黑夜里赶路,冷风中偶尔会与一个基督徒擦肩而过。这些人光裸着上身,迈开步子,淌过地上的脏水,将鞭子一下一下地打在自己的后背上来赎罪。 他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几个发病率不高的镇子。这十几天下来,他的钱快用光了,只好在这个有点活人气息的村镇里一边画画,一边赚路费。 直到这个城镇也变为死气沉沉…… 他还险些被那个要求画房子的小孩子传染。 幸好被乘着马车去纽卡斯尔的温斯顿带走了。 别忘了,温斯顿也曾是个画家,他只要一谈起画,总是那么津津有味,还对着奥斯卡情不自禁地用手比划。 不过,又有哪个蠢蛋会在大霍乱的时候画肖像呢? 也只有他这个阔佬了。 奥斯卡和他来到了纽卡斯尔,温斯顿声称自己很欣赏这位年轻人的作品,并答应拿去出售后分成给他,好让他攒够回家的路费。 他在这里待了短短半个月,用上了那些只属于橱窗的、不可思议的名牌染料和昂贵画纸。 奥斯卡就被安排居住在一个简单的小房子里,在追求光的感觉中,奥斯卡用鲜明丽透明的色彩,将古典传统和印象派绘画做了最完善的结合。 不论是丰腴的女神、天真的孩子,还是斑驳的老人,在他的画笔之下,都充满了温暖、鲜明、醉人的梦幻般的魅力。 风景画也朦胧、富有诗意,无论是早晨清新柔和的阳光,还是黄昏洒满一地金色的湖水,高耸的爱尔兰山峦都令人为之嚮往。 油画的笔触缓缓地在纸上盛开,在视野中凝固,鲜明的色彩在眼神中交织,在迷幻的手指中分裂,几多汹涌的思绪与灵感,通通化成了纸上的传奇。 曾经出现在记忆中的景象,是绚烂的颜色,游走在心间。 慢慢地。 初具规模,谁的身影,还在眼前徘徊,终于定格了。 名贵的画笔突然掉在了地毯上,白色的长绒沾染了漆黑的染料。 奥斯卡对着画架愣住了。 冬日榆树萧条得只剩下一片树叶,站在别墅前下的那个男人在那里站着,逆着光轻笑一声,旋即大步地向他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已改。 这几章的宗教审判有些回归中世纪的感觉,如果放在前二百年的话,会更加合适。 求收藏,打滚儿。 ☆、插pter44 「你在画那个怪胎?」温斯顿突然出现在奥斯卡身后,他看着年轻人的新作,脸上写满错愕。 第64页 奥斯卡则被对方吓了一跳。 他不顾画上的颜料还没有干透,就把身旁的画布匆忙盖了上去。 温斯顿伸手一把扯掉,仔细地确认了一遍画上的男人—— 那个又冷又古怪的人。 绝对没看错。 「你居然会认识他?」 奥斯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这一下午本来是打算画风景画的。 看着奥斯卡一脸羞愧的表情,他心里瞬间就有了判定。 「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温斯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拍上自己明晃晃的脑门。 他又开始打量起面前这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一脸惊恐:「他前几个月打官司时的那位情人,不会就是你吧?」 金髮年轻人一头雾水,他对此一无所知。 温斯顿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路易斯的小情人怎么会被他给捡回来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奥斯卡并没有听懂温斯顿的意思,谁打官司?路易斯吗? 「你们竟然是来真的?不是污衊?」 「你难不成还想上他?」 现任僱主说话直白又令人脸红,奥斯卡怔住了,他这该怎么回答! 还没等到奥斯卡解释,「不不不,」对方就立刻摇起头,马上否认了这种设想,「他那种傢伙怎么会让人上?」 奥斯卡没有做声,良久才开口问出自己的疑惑:「打官司?」 「没错,打官司。」僱主重复了一遍,疑惑地看着他:「你这个当事人居然不知道?」 「莫里斯男爵起诉他和你犯了鸡.奸罪,」他看着对方迷茫的神情,耸耸肩膀,接着说:「好吧,这可是全伦敦都人尽皆知的事情啦,我儿子也去了法院。」 「您是指...」奥斯卡不确定地询问,「索伦?」 「没错,正是我儿子。」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他们一同来拜访路易斯。 可奥斯卡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根本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道索伦有没有因那天救下卡蜜儿的事而记恨自己,他想。 僱主指着画里的男人,扭过头来对奥斯卡说:「你真该看看你家那位当时忙的那个模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儿。当时法庭本来要求你本人出席,他居然敢直接当面拒绝,还真有那个胆子。」 奥斯卡站在原地,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疼。 那不正是自己被囚禁的那段日子吗? 所以路易斯当时才会那么劳累...... 原来不是只为了把自己锁在公寓里,而是为了...还因此上了法庭? 「那么说说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儿?老弟?」他色眯眯地笑了起来,用着一种暧昧的语气,「是不是路易斯又把你一脚踹开了?」 温斯顿向来爱嘲讽人的温情,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对那个怪胎的八卦新闻感兴趣极了。「我可还记得你在路边卖画时的那副可怜样儿,你怎么不老老实实躺在他床上?他那么有钱。」 说完,他还戏嚯似的拍了下奥斯卡的臀部。 「我们并不是您想得那样。」奥斯卡拉开一步距离,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不是?」他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奥斯卡,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情绪来。 这让奥斯卡想起了舞会那天的索伦,一模一样的腔调,如出一辙的神情,这对父子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年轻人,说真的,我很欣赏你的绘画风格。」僱主把手搭上他的肩膀,奥斯卡立刻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听温斯顿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我奉劝你一句,你还是快点去找他吧。」他又默默腹诽一句:如果你见识到他生意场上的手段的话。 「我不敢收留你了,省得牵扯上我...」 「拍卖画的那些收益都是你的,中间价我也不要了,你拿上这些钱,租辆马车,这离谢菲尔德可远着呢。」 温斯顿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立刻把这个小伙子还回去,免得招惹上什么棘手的大麻烦。 奥斯卡看着他自顾自地点头,嘴里嘀咕着什么,晃悠悠地走开了,就好像自己是个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 年轻人拿起那根常用的画笔,嘆了口气。 这里,恐怕也待不下去了。 他懊恼地在自己的金髮上乱揉了一通,想到路易斯还因此打了官司,这让奥斯卡觉得自己又亏欠了他什么。 他不知怎么地,回想起了那位在剧院里看的那部《汉密尔顿夫人》,仿佛自己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那部戏剧的主角,拥有了和她一样的命运,只能在流离潦倒中苟延残喘... ... * 西蒙和罗伊一下班就匆忙赶回家,两个人一路上一言不发。 这几个月以来,他们每天都累个半死。 奥斯卡已经离开伦敦两月有余,也不知道回到爱尔兰了没有,西蒙边脱外套边想。 报社这边忙得不可开交,他和罗伊每天除了写霍乱蔓延情况的稿子,整理各区的死亡情况,还要不停地去採访那些议员们。 直到他们在画报上看到了奥斯卡的作品,尽管在这个特殊时期显得没什么大用。 后来,奥斯卡的作品开始经常刊登上版面,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栏,但也是值得肯定的。他还画了一幅底层人民霍乱的恐怖景象,作品一展出,就赢得了上层人士的普遍好评。 第65页 饶是西蒙这样的门外汉也觉得奥斯卡的风格出现了转变。虽然他不懂这些技法之类的东西,但是这其中的变化,是明显能够被熟知他的人看出来的。 他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骄傲,甚至做好了霍乱过后去爱尔兰旅行的准备。 铁皮窗外的大街上鲜有人经过,伦敦区家家户户们都躲在房子里面等死,他们囤积的粮食也都要吃光了。精打细算的主妇们一个个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窘境,只能眼巴巴地盼着这种望不到头的苦日子快些过去。 约瑟夫死了,这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消息。 此时穿着一身黑裙子的弗洛拉走在约瑟夫的棺材边上,她面上蒙着黑纱,抬着棺材的是一个壮硕的男人和一个雇来的帮手。 幸好身边还有个男人在,能够帮她把这些下葬的事宜办妥帖。 可因为环境的原因,没人愿意在外面待得过久,她只能选择把约瑟夫匆匆下葬。 街道的正前方迎面走来一队人,他们衣着不凡,在灰濛濛的街道中央自成一道白色的气候。 弗洛拉和另外两个男人停下赶路,跪在了街道两旁,为前来巡视的主教团们让开一条道路。 那个为首的白衣主教像是无所畏惧一样,走在最前方,他甚至还认真地听着身边同伴讨论圣地权的政事。 「土耳其不同以往,它谁也不敢得罪。」 白衣主教点点头表示同意,向着居民区中心一步一步走来。 近来,俄国同土耳其争执起圣地权,在之前与不列颠产生的矛盾也愈发地尖锐。 最重要的是,英国王室对于圣地权的态度也令人捉摸不透。 作为跨欧亚和北美的庞大帝国,向来以野蛮武力而着称的沙俄让欧亚诸国战慄不已。 俄国作为反法联盟的勋章功臣和镇压欧洲革命的主力,在欧洲的地位已经不可一世,更不必说在亚洲。 按照不列颠内阁歷来奉行的均势政策,目前这种紧张国际形势,让人由衷地怀疑,一旦霍乱的灾难过去,战争是不是就会接踵而至? 被上帝选中的人们喘息未定,便又要被新的浪潮所吞噬。 没有办法。 人就是要在爱恨中痛苦挣扎,没有人可以遁逃,只能努力忍耐。 请接着活在这个俗世之中吧。 因为神,他最爱这种人了。 「一群倔强的旱鸭子,据说他们还留有农奴?战争是必然的... ...」 绿眼睛的白衣主教发出了一阵笑声,转眼又恢復了平静。「但你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会被揍得鼻青脸肿。」 随从的神甫们把居民区的人们唿吁召集在了一起。那些痛苦挣扎的人们围着白衣主教形成一个圆圈,虔诚地聆听神的教诲。 那位白衣主教也是例行公事,来此只是为了抚慰慌乱的人心。 他高声吟诵着: 「我是上帝的侍者。神说在不朽记忆中,苦难必然来临。正如我们牧守的职位,我们全心全意地希望信仰在我们这个时代日益兴旺、遍地开花,超越一切,任何异端学说都将远远逐出信徒的圣殿,我们心甘情愿的表示虔诚神圣的愿望,我们再次同心协力实现这个愿望。」 「可是最近,我们听到一些令人难过的传闻,霍乱仍在无情地剥夺我们的生命,在此敬告,天堂炼狱,就在一刻之间,被神选中的子民啊,我们要守住我们所坚守的。」 信仰是有魔力的,谁都无法否认这一点。看吧,只要反覆提醒他们天堂伊甸园的存在,他们就心甘情愿地做只沉默的羔羊。 人们脸上痛苦的神色在祷告之下慢慢减轻,甚至还露出了平静恬然的笑容。 「起来吧,我们布道兄弟会亲爱的孩子,维克托主教在此明确提出,灵魂都是危险的,也有可能陷入永远的沦沉。本教廷得到神的旨意,相信吧——」 「上帝拯救伦敦!」 「上帝拯救伦敦!」整个居民区的人们立刻高声欢唿。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神,他最爱这种人了。 出自太宰治。 求收藏呀 ☆、插pter45 在奥斯卡离开之前,温斯顿还颇显慷慨地把家中那副精木画架送给了他。 此时这位年轻人背着这副接受馈赠才得来的画架,正在救济站排队买路上需要的食物。现在英国正处于特殊时期,物价呈一路上涨的趋势,奥斯卡身上没带多少钱,所以他只买了些再普通不过的干面包。 背包里也只有两件贴身衬衣换洗,年轻人打算在路上再买一些,如果运气好,能够碰到服装店开门的话。 温斯顿是沙龙的常客,他年轻时画画挣得那点钱全是靠吹捧自己得来的,更别提他变富有以后。温斯顿自己画画一团糟糕,但讲理论倒是很有一手,他仅仅用一张嘴就能把那些贵妇人哄得开开心心,心甘情愿地打开自己的腰包。 但凡伦敦那些一心想扎入上层社会的女人,几乎人手拥有一张奥斯卡的画,她们还把这些风格画统统挂在卧室里,以显示自己不凡的品味。 像温斯顿这样大手大脚挥霍金钱的人,从来不肯携带现金,他只给了奥斯卡一张大数额的支票,就把年轻人打发走了。 所以现在,奥斯卡急迫需要找到一家银行,把它们都取出来才行。 想到几个月前自己在上个村镇的遭遇,年轻人再也不敢往南的方向行进了。他折回来,向救济站的老闆打听:「请问,附近有没有银行?」 第66页 大鬍子老闆正专心地摆弄货架上的商品,根本没空搭理他,只随意地向南边指了指。 「北边呢?那里有吗。」奥斯卡在来的路上根本没看到银行,但他还是不确定地问了问老闆。 「没有,一个也没,」大鬍子男人不善地打量他一眼,「除非你按着原路回牛津去。」 上帝!要知道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走到这里! 奥斯卡攥紧了手中装有干面包的纸盒子,陷入了沉思,这些干面包根本不够吃的,他怕自己如果继续这么走下去,还是会饿死在路上。 奥斯卡足足走了两天,好不容易抵达了银行门口,他取了一部分现金,揣在贴身衬衫的内侧兜里。心里盘算着,有了这些钱,他就能乘辆马车回爱尔兰,再仔细打点一下,他也许还能用剩下的钱熬过这段霍乱时期。 年轻人刚出了银行的大门,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譁与躁动。 变故突生。 危险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一匹火红色的小马驹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沖了出来,看马头上那精美的银饰,它应当属于一位富有的人。 这匹马儿失了控,发狂地冲过来。以至于奥斯卡才刚出大门,后脚便被瞬间撞飞了出去。 盒子里的干面包在空中挥洒出去,呈现出一条高远的弧线。有几个路人迅速围过来,有一个热心的书店伙计去牵住了马缰,以防再伤到别人。刚刚为奥斯卡服务的银行女店员也尖叫着从玻璃门后跑出来,她看着血泊中的男人,手足无措。幸好因为撞到了奥斯卡,那车夫才追上了府上的马,将这匹疯马控制住了。 奥斯卡摔倒时前胸着地,肋骨磕在台阶上,疼得眼冒金星。他忍着剧痛翻过身后,才发觉自己的腿也被摔断了。 良久,一辆气派的马车自街头赶到,在银行前缓缓停下。 里面的人打开车厢,倚在华美的靠背上看向这里。 这匹马身上的皮革被磨断了,细得勒进了肉里,才导致它一时发了狂。 卡麦尔女爵用不满的神情,打量着地上这位白衬衫已经被血染红的男人,像是在看什么污浊的东西一般。 她先发制人:「你怎么回事儿?」 「您没看到吗?」银行女店员说,她指了指对方马车前断掉的皮带,「您的马撞了人。」 奥斯卡痛出一身汗,他双手撑在身后,膝盖到小腿的中央部位诡异地凹陷下去,疼得他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女爵说,「很抱歉,请带他上医院。」 她掏出皮夹,一如当初那样,把十英镑砸进了女店员的怀里,就关上门离开了。 「你……」店员宛若受到了羞辱,脸涨红作一团,但她眼见着对方离开,也无法回击,立刻去关心伤者的安危。 奥斯卡被这位好心的女孩抬到了诊所,和两位霍乱病人们在一起等候着。 说不感到恐慌是假的,奥斯卡脸色苍白,他第一次近距离地亲眼看到这些霍乱病人的样子,只觉得胃里一阵噁心。他向店员表示了谢意,就劝对方赶紧离开这里。 等到排上队,年轻人的腿部已经有肿胀的迹象。 那位医生单是按按奥斯卡的腿,就草率地下了论断说要截肢(当时对于骨折的普遍治疗方法)。 这可把金髮的年轻人吓坏了,他强烈恳求医生别这么做。但医生表示除此之外毫无其他办法,奥斯卡剧烈挣扎着,绝不肯妥协。 他还要回爱尔兰!他刚赚够了能回家乡钱!怎么能在这时候失去一条腿呢! 医生最后只选择了简单地固定法子,当断骨处被硬生生按回到原来的位置,绷带一圈一圈紧勒在小腿上的时候,什么都无法阻止疼痛的蔓延。奥斯卡浑身痉挛,冷汗不止,他竭力控制双手不去推开对方,嘴唇已经完全失去血色。 冷汗遍布全身,黏在皮肤上,有冷风吹过,凉凉的,还发着痒。奥斯卡坐在牛津公园的长椅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这种霉运,为什么怎么降临在他的头上?更悲惨的是,他只能痛苦地领受,却不能做出对命运的回击。 奥斯卡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只能买了双拐杖,在附近找了间破烂的旅店居住下来。这一晚上,他痛得睡不着觉。 第二天,他就发现腿越来越肿,那些翻开的绷带也已经失去效用了。牛津的居民时刻注意着这个愁容满面的年轻人,因为奥斯卡拖着一条瘸腿,像个不法分子一样,总是在旅店和诊所前打转。 他不肯同意医生的方法,就算截肢向来是人们认为再明智不过的选择,可他又对医学一窍不通。 奥斯卡整日在麻木中睡去,又在阵痛中醒来,整个人瘦了好几圈,下巴也变尖了。 他憎恶现在颓废的自己,对那位卡麦尔女爵更是痛恨入骨。 年轻人坐在床板上,注视着自己的小腿。它本来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健康有力的样子他再清楚不过,可现在—— 奥斯卡看着皮肤下隐约可见的、发炎的脓水,彻底陷入了一种自我厌弃和迷茫之中。 他真的要把腿截去吗!? 奥斯卡痛苦地捂上脸,但很快,他决定行动起来。他准备用这笔回家乡的钱去想办法,而不是坐在这里整日整夜的拖着等死。 他拜託那位附近书店的伙计跑腿,买了一张最近的火车票。南方霍乱十分严重,所以他决心接着往北边的城市走。 第67页 可到了那里,医生却同样声称除截肢之外治不了。 年轻人乘坐火车一路向北,硬撑着一口气抵达了莱斯特,那里的医生将他的小腿割开放脓,又上了伤药,用木板重新固定。 几番折腾下来,所幸腿是保住了,可所有挣来的钱也快被耗光了... ... 巨大的飢饿感卷席遍过全身,奥斯卡靠在街头的长椅上——那是莱斯特城里现在最抢手的位置。 胃部突然发出巨大的响声,在表示着它的抗议。几秒过后,年轻人伸手揉了揉肚子,在心里盘算着手头剩下的钱。 今天的晚饭还是算了,他想,也许饿久了就感受不到饿意了。 这场突发的意外让奥斯卡陷入了比之前更惨的境地,他只能随着这些流亡的大军,如同一堆骸骨骷髅一样,躲避从南边来的霍乱,无声无息地向北前行。 那断掉的腿骨好像在慢慢地癒合,但是却快长成了向外突出的、怪异而丑陋的样子。 无所谓了。 金髮的年轻人拄着双拐,他漫无目的,也不知该往哪里去,也好似完全不担心自已的明天。 流亡的人们都注意到他们的队伍中有这样一个奇怪的瘸子,明明自己连吃都吃不饱,还有心思停下来去画画。 有时候占了长椅,或因为腿脚不便挡了别人的道,被打一顿,也不会抱怨什么。他整天不发一语,只顾着画画,就像是被拉斐尔附体了一样。 别人劝他吃点东西,而年轻人却只是笑着称自己不饿,转手却又去画画,让人觉得这小伙子北上根本不是为了逃命,还有种至死方休的浪漫意味在里面。 奥斯卡放下了笔,他啜了一口水,润了润口,就把剩下所有的水全拿来洗了手。 污水顺着指缝哗啦啦地倒在地上,引来周围一片恶意的目光,他听到有人在说:「真浪费!看他渴死的时候怎么办。」 奥斯卡不为所动,他伸开五指,把手在阳光下晾干,又用干净的手把身上携带的油纸包裹了上去,把那些画保护得小心翼翼。 今天的救济站不同以往,它旁边的街道上停了一列马车。奥斯卡在人群中垂着头,等待着救济站里美味白粥的施捨。 愈来愈清晰的传话声从屋内传来,随着一声大门开启的响声,对话便彻底暴露在空气中了。 路易斯从那里走出来,身后的本地议员与他言谈甚欢。 身形修长的男人戴着一顶帽子,典型的绅士打扮。他说话时神情稳重,举止有致,且马上就要往这边看过来。 而奥斯卡则重新垂下了头。 他绝不会认出自己的,奥斯卡想。年轻人近乎呆滞地盯着自己垂下来的、脏兮兮的金髮,上面还沾有板结的泥巴,让捲曲的头髮变重下坠。 连他都无法直视自己这副窘迫的样子,更不用说是路易斯。 再有几位就要排到他了,奥斯卡把拐杖丢在地上,接着用一种滑稽别扭的姿势蹲下,准备去取地上免费发放的餐盘。 那双擦拭得光亮的皮鞋突然停在眼前,手上一切的动作便都戛然而止。 金髮的年轻人慢慢抬头,只撞入对方浑黑如夜的眼里,浑黑得一如往常。 那位官员也在边上呆呆地看着这意外的状况。 对方用沉默撕扯着自己的心脏,让他几欲转身逃走。 奥斯卡最终只是不自然地扯出一个得体一些的微笑。 「路易斯,真巧啊。」 被称唿为路易斯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后者躲闪着目光,垂下眼睛。 路易斯总是如此,莫名地,让人想去接受他的俯视。 接下来呢,寒暄吗? 现在他已经足够难堪了,或者,还是别再开口更让彼此好受一点? 心中警铃大作,一阵通通狂跳,奥斯卡如被凌迟似的迟疑了几秒,所有寒暄的招唿语在脑中闪现了一遍,嘴边居然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 「我...很想念您...」 他说完连自己都愣住了。 空气几乎凝滞住了,过了许久,他才听到绅士的回答—— 「我也是。」 路易斯笑了起来,可奥斯卡分明看到那笑意根本未达眼底:「亲爱的奥斯卡。」 作者有话要说:  攻出现! ☆、插pter46 高大的绅士转身便走开了。 奥斯卡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出神。 男人离开的身影还是像奥斯卡喜欢的那样,步履如常,背影挺拔,也从来不会回头。 直到被后面抱孩子的妇女催了一声,奥斯卡才如梦方醒地回头看。前面排队的人全走光了,年轻人本来排了很久,可现在,他已经丧失掉起初的饿感了。 金髮年轻人把餐盘放下,从队列里走出来,又向来时的方向走—— 正好能够避开那列马车。 身后的莱斯特议员还在高声向路易斯作别。奥斯卡仍低着头,拄着便携拐仗向前走,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回头去看的欲望,只觉得心脏又酸又涨,这种感觉还直达眼睛,甚至有些化为泪水的冲动。 真是个窝囊废,他骂自己。 奥斯卡这么跌跌撞撞地走着,才刚到拐弯的街角。没料想身体的支撑突然落了空——是他的拐杖被人夺去了。 这人一副男僕打扮,与另外一位男僕立刻搀扶上他的胳膊,左右各一边,大力地带着他向返回的方向走。 第68页 「你们要做什么?」奥斯卡挣扎了几下,但没能挣开,两个男僕把他连人带拐地塞进了马车里。 路易斯坐在装潢豪华且铺张的车厢里,与奥斯卡面对面。他手托着下巴,手臂倚在车窗窗沿儿上,不发一语地看着怒气满面的年轻人。 「您这是做什么?」奥斯卡被强行拉过来,心中感到不满。 「你说,你想念我?」路易斯面容冷峻地看着他,「艾德里安先生。」 奥斯卡明显察觉到绅士语气的疏离,尤其是对他的称唿——「艾德里安先生」,路易斯之前可从不会这么称唿自己。 他坐正了身子,沉声回答:「没错。」 「但您知道的,这只是见面常用语,但是抱歉,路易斯,我那天发高烧,我不该……」 奥斯卡说完就后悔了。 什么见了鬼的常用语?这是他从哪扯出的鬼话? 自己那些狗屁不是的虚荣心和固执敏感的自尊心又出现了,所以他才会对这样主动示弱的话语反射性地排斥。 奥斯卡赧然闭上了嘴,也许他这样多变的嘴脸在路易斯眼中看来,一定很噁心吧。 示弱又能怎么样呢?奥斯卡?你明明都用那样恶毒狠断的言语去伤害一个人了,而且你也的的确确很想念路易斯,不是吗? 奥斯卡表面神色如常,可内心已风云密布。 「没关系,我明白。」路易斯面无表情,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可惜,你的想念是见面常用语,可我却货真价实地想念了很久。」 他放下托着下巴的手,身体靠在丝绒靠背上。「我在想我有多么愚蠢。」 「对不起。」奥斯卡仍旧低着头,他不敢去看对方的脸。 年轻人觉得自己的头快抬不起来了,不仅是因为脑袋里装了些沉重复杂的东西,压得他抑郁万分,抬不起头来,而且他睡久了长椅,颈部的肌肉好像也出现了问题,以至于他从头到尾始终都干巴巴地垂着头。 「请你不要介意,我再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只是无法释怀,毕竟,我不能看到老朋友面临这样的境地还置若罔闻。」 「噢,真对不起,我不是说你的境地悲惨,你懂我的意思。」路易斯知道他自尊心强得过分,特此强调。 对面的奥斯卡没有作声,只露出金色的发顶。他的手缩在袖口处,手指把那里的棉布扣子绞得一团糟。 他真的需要帮助,面前这个男人的帮助,从未如此急切。 「那么我权当你同意了,艾德里安。」路易斯抬起眼皮看着他,那是让无数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们为之尖叫的一张脸。 他的语气极为平静,补充道:「就看在我们往日情谊的份上。」 不管是之前,或是现在,自己始终都在麻烦面前这个男人。奥斯卡只感到一阵羞愧,所以根本没有感觉到路易斯在提到往日情谊时,里面所隐含的波涛汹涌。 马车将他们带到了莱斯特最气派的旅店,奥斯卡默默地跟在路易斯身后,上了大理石楼梯。他这副邋遢的打扮,在上楼梯时还引来了不少侧目。 索伦今天穿了一件暗紫色的窄裙,正在三楼的客房门前等待着路易斯的归来,他最近很迷西亚女人的黑色头髮,头上戴的波浪假髮很长,妩媚地披散到了腰间。 「噢!路易斯,你可回来了!」他冲上去抱住了路易斯的右臂,他从来不避讳与别人在公共场合下作出亲密的举动,可路易斯居然也任由他揽着。 「拍卖会的事我快忙疯了!你快来看看!」说完,他便拉着路易斯的胳膊直奔往书桌。 永远保持体面的绅士居然被这样拽着向前走,这令奥斯卡往索伦的方向多瞧了几眼。 路易斯走到门前,好像突然回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男僕作出个手势,让他们为奥斯卡好生招待。 一番打点后,酒店服务生为奥斯卡准备好了房间。 金髮年轻人率先来到浴室,他脱下了脏外套,把它小心地扔在一旁的木凳子上,免得弄脏那些白得反光的瓷砖。 脱得赤.条条的年轻人适应着温度,慢慢地躺进了巨型的浴缸之中。 奥斯卡身后的架子上还摆有美酒、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精油,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简直堪称得上高档奢华的享受。 他双手扳着圆形的浴缸边缘,否则他可能就要滑到浴缸底部。温度偏高的热水包围着他,也让奥斯卡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他足足把自己洗了两遍,才总算是洗净了。 索伦突然闯了进来,他自顾自地照着镜子,才发觉浴缸里还泡着一个人! 奥斯卡也吓了一跳,从浴缸中惊坐起来。 「你要吓死我了!」 他看到这人是奥斯卡,于是向着浴缸走近,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您好,索伦先生。」奥斯卡看他要走过来的架势,又往水里躲了躲。 索伦则笑嘻嘻地与他打招唿:「好久不见啊,小奥斯卡。」 「的确,好久不见。」他看着索伦笑得弯弯的眼睛,不确定地问:「我...以为您还会记恨着我... ...」 「记恨你?为什么?」他粗枝大叶,早就把那些旧事忘在脑后了。 奥斯卡看着他这幅全然忘光了的样子,对当初阻拦他推下卡蜜儿的事闭口不提,只好迴避着回答:「没什么。」 第69页 索伦紧接着毫不客气地坐在浴缸的边上,将水中的光景一览无遗:「你和路易斯到底怎么回事?」 「我很久之前提到过你,他还对我冷着一张脸呢。」 奥斯卡双手环着膝盖,眼睛盯着小腿处那块凸起的骨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你们还没上过床吧?」 他知道对方的思维总是很跳跃,令人完全接不上,但也想不到索伦会直接问这样的问题。奥斯卡半张着嘴巴,他怎么可能会告诉对方,说他们已经做过了。 「那你绝对不懂那种感觉有多美妙。」索伦沖他挑眉,「你们来一发,说不定就重归于好了。」 奥斯卡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一样,他注视着对方那双浅茶色的眼睛,那里面现在满是戏嚯的神色。 「您...和路易斯先生他...」 「噢!拜託!」索伦从浴缸边上站起来,他的紫裙子还被一小片儿水沾湿了,可他完全不在意地用手揩了揩那些湿了的地方:「我喜欢穿女人衣服,所以我对女人更有兴趣一点。」 他突然笑了起来,露出齐整的白牙齿:「不过如果上床对象是你的话,我可以选择试试看呢。」 「……」 「就沖你这双腿,也要和你来上几发。」索伦用染成粉色的指甲戳戳奥斯卡的大腿外侧,「我可真要嫉妒死了。」 他还恶趣味地去碰了碰奥斯卡腿间的东西,这使得奥斯卡马上往后缩了一点。 「可你这个爱尔兰乡巴佬却把它搞得一团糟,你说说,你身上还有没有一块儿好地方?」显然,索伦先生也看到了他小腿上那块丑陋的凸起,所以才这么说。 还不等奥斯卡说什么,他就又背过身去了,好像他时时刻刻都要换一个新的姿势。 「噢!你真的需要换洗衣服了!奥斯卡!」索伦嫌恶地一脚踢开了年轻人放有脏衣服的小木凳,「太臭啦!快拿走!」 「你进门前站在那里时,我就想问路易斯这流浪汉是谁,你不知道你臭得快要和泰晤士河有一拼。」 「抱歉,索伦先生。」奥斯卡有些难为情,「那么,我...可否向您借些换衣物?」 「衣物?」 「是的,我现在只剩下一件贴身衬衣。」 「好吧。」索伦爽快地答应了,转身离去。 奥斯卡在浴缸里耐心地等着,这么一会功夫,水已经有些发凉。 过了好半天,索伦才回来了。 他坏笑着向赤.身裸.体的奥斯卡展示着一件粉色睡裙,还把吊带向上提了提:「要不要试试我新买的蕾丝睡裙?」 还特意强调:「丝绸的。」 「不用了,索伦先生,请您不要开这种玩笑。」奥斯卡真的怕了他,一本正经地回应:「麻烦您了。」 「好吧。」索伦摊摊手,再次离开了浴室,为他去拿新的衬衣和睡裤。 等到索伦把衣服放在浴缸边上,却见奥斯卡半天没有动作。 他边抱着怀边盯着奥斯卡。而对方则指了指自己赤.裸的胸膛,示意自己要从水里站起来了。 「您能不能...迴避一下?」奥斯卡说。 索伦看了眼浴缸里那副白得发亮的躯体,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好好好。」只好无奈地摆着手出去了。 奥斯卡擦拭干净身体,穿好衬衫,挂好裤子上的背带后,出了浴室门。索伦挑眉称赞道:「我看你也不是只适合剥光了放在浴缸里嘛。」 「你不如现在就到他床上去!」索伦想到哪算哪儿,他双手一拍,合在胸前。「路易斯一定把持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她不打算复习了。 ☆、插pter47 他边笑着,边拉着奥斯卡,一把将之推进了正对浴室方向的书房。 奥斯卡破门而入,还往前趔趄了两步。这位刚刚还灰头土脸的年轻人现在站在房间前的地毯上,走也不是,傻站着也不是。 路易斯抬起头看向对方,眼神冷漠得接近结冰。他放下手中的钢笔,耐心地等待来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不知道奥斯卡在伦敦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沦落到之前那种境地。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见面了,久到路易斯已经彻底认识到他们註定不能有过多的纠葛,他曾试图将这些回忆冰封起来,也告诉自己这只是他经歷中的一件。但他现在捉摸不透奥斯卡不敲门就突然闯进的心思,他这是要冲动地跑来向他提出什么要求?还是说,他要把再次把那些令人心碎的话强调一遍? 路易斯沉默地等着他,可奥斯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落地窗帘被风吹得微动,两个成年人居然就这么尴尬地僵持了很久。 绅士这才主动开口:「你打算就这么站在那里不动吗?」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路易斯顿了顿,「还劳请你出去,我在工作。」 「我,想向您表达我的歉意。」奥斯卡这么说。他刚才在洗澡时,就想向路易斯说这些了。 金髮年轻人走到办公桌前,「我是听温斯顿老闆说起后才得知的,如果是如此的话,我为以...那样的方式欺骗您的行为而感到抱歉,因为我实在是被您关得太久了,以至于我真的要崩溃了!我根本不知道您是去了法庭,还是......去解决那种麻烦事......」 「是我忙得忽略了你,都是我的错,你不必如此,毕竟这太难为你了。」路易斯重新拿起钢笔,看着面前的文件,「以...同我上床的方式。」 第70页 「不是的,路易斯。」奥斯卡着急去否认,他想告诉路易斯并不是这样的。可那些掖在心底的话却迟迟说不出口。「我倒并不是...你明明能感觉得到的!」他又羞又急,脸都开始红了。「我只是想离开那里,我想回爱尔兰!我知道你要去谢菲尔德,那又怎么样呢?可离开那里的意思不等同于就彻底地离开你、永远不见你呀!」他越说越发激动,快要把身子整个都探过办公桌来。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很令人噁心,刚刚我在大街上还是那副丑态,你看到我走投无路,所以我说这些话听起来像个扭曲嘴脸的大骗子,连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在讲什么。但我请求你,你不要这么冷漠地看着我,我是认真的,请你相信。」奥斯卡往前进了一步,可右腿突然传来针扎一般的疼痛,这一下让他差点往旁边栽过去。金髮年轻人一时起不来,他腿疼的厉害,只能半起半跪地待在地毯上。 绅士沉默了,他眼底的神色浓重一片。 奥斯卡正对着办公桌下方,他看着路易斯先生那双向来擦得发光的皮鞋,突然咬咬牙向前爬了几步。这个年轻人一瞬间变得疯狂又大胆,他几乎是颤抖着手去解面前这位绅士的腰带。奥斯卡的样子如同雅各书里虔诚的信徒,正卑微地匍匐在主的脚边。 他的举止在放纵与端庄之间找到了一个衔接点,那腰带很快被解开了。男人看着他的动作,看着那双剧烈颤抖的手。 「不不,奥斯卡,你不必如此。」他让对方的动作停下,而后又捧上男人清秀的脸,他的手细细摸着掌下熟悉的每一寸肌肤。明明再亲昵不过的动作,可奥斯卡看到他的眼底却仍是冷意一片。 他脸上扬起的微笑与当时在广场上的迥然不同,奥斯卡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意识到那个温柔的绅士早就不復存在了,这样的路易斯才是最原本最真实的本质。 一只骨感的细胳膊此时不合时宜地从门缝伸了进来,并迅速把一个呈扁圆形的精緻盒子悄悄放在门口的柜檯上。 路易斯淡淡往那个盒子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上面贴着的标籤上写的是——凡士林。 他微微嘆了口气,哀嘆似的对着金髮的男人说道:「你向来都对这些瞧不上,你觉得是我对你的想法龌龊?」 「还是你现在的举动更龌龊一点?」 奥斯卡难过得无以復加,那些固执顽拗的自尊跑得已完全不见踪影:「我错了,我很想您,我真的很想您,那根本就不是寒暄!」 「别再说这样的话!」路易斯突然变了神色,他狠狠撇开了奥斯卡的手,甩开在一旁。年轻人失去平衡,胸膛一处当即撞在桌角,痛得叫不出声来。 丝毫无偏差,那是奥斯卡当时撞在台阶上的地方,早就一片淤黑。 年轻人捂着那里,缓了几秒后,才慢慢从地毯上爬起来,转身向外走。 「你要去哪里?」绅士紧抿着嘴唇,「你知道的,我对你转身就走的行为十分反感,奥斯卡。」 「你要去哪里?」他声音低沉,透露着怒火。「别让我再问第二遍。」 直到奥斯卡的手摸上了门把,他都没有回头。路易斯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大步走过来,一把将他抱起,奥斯卡剧烈地反抗,在双手挣扎之中,可怜的凡士林盒子无辜地被扫开,滚落到了地毯上。 房门下一秒就被打开了,外面靠着门板偷听的索伦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啦!」 这跟他想像中的久别重逢、屋里热热闹闹的情景可不一样。路易斯没有理会他,直接往外走。索伦一路跟着路易斯,嘴上还边劝着:「我说你们也别这么激动!都这么久不见,双方还不能冷静一些吗?」 「不是!我说,那...那拍卖会的合同可怎么办呀!?」 「明天再说。」绅士脸色极差,简短地回答。 旅馆大门口的守卫也愣了,他们知道这个暂居在这里的男人不好接近,但也从未见过他将一个男人如此兇残地塞进了马车。 那辆华贵的马车下一秒就动了起来,往北去了。 年轻人被强行带到了谢菲尔德,马车一路驱驶,直到一幢奢华巨大的建筑前才停下。 高大的绅士的力气实在惊人,奥斯卡简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有如赫拉克勒斯般的神力。他强硬地把奥斯卡从车厢里拖出来。不顾管家僕人们惊慌列队迎接的目光,路易斯扛起他进了客厅,然后金髮的年轻人就被狠狠地扔在了沙发上。 「你想往哪去?」绅士凑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衬衫领子,语气前所未有的暴躁:「外面都是那些脏病,你还想往哪去!?」 「你那样把我甩开!难道我该在那里死皮赖脸地待着吗?我看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你看看我,我有那么无耻吗!?我是穷,可我有那么无耻吗!?我说的不是假话,我想你!就因为我可能也该死地爱上了你!」 年轻人被头顶上的大灯晃得眼前白茫茫一片,逆光之下,他看不清楚路易斯的脸,但还是气势汹汹地回击。 奥斯卡勐地捂住嘴,再打开时,手心里是一团黑煳煳的血。他的右手按了按胸腔,里面有杂音,因为路易斯甩开他的那一下,实在是太狠了…… 这一连串儿争执的话让他气得气血倒涌上来,他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感到一阵眼花缭乱,头晕目眩,最终跌入沉沉的黑暗里…… 第71页 *** 「谢天谢地,你可终于醒了!」索伦叫道。 奥斯卡刚刚醒来,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就模模煳煳地听到索伦在讲:「你可倒好,好不容易坚硬的心肠,你一个小病,什么都融化了。」 「索伦先生,我怎么在这里?」奥斯卡试图从床上坐起来,但四肢沉沉的,没有力气。 「你还在发高烧呢,赶紧躺下,我去叫女僕拿水过来。」说完,他便出去了。 奥斯卡回想了一会儿昨晚的事情,然后慢慢地下了床。 他来到了客厅里,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年轻人知道路易斯先生向来都很大方,他再清楚不过,之前也听过别人以一种言过其实的夸张语气谈论他的富有。但是当奥斯卡现在环顾四周,他仍不敢去相信一个普通欧洲国民的财富竟然能像帝王般那样金碧辉煌。 显然易见,房间设计者的明显意图就是要让客人眼花缭乱并且大吃一惊。这栋房子很少去注意协调的装饰风格,或很少去注重物品摆放的和谐。 奥斯卡的眼睛略过每一件奇珍异宝,但是却没有在任何一件上停留。 无论是怪诞的铜板画、义大利的雕塑,还是埃及野蛮时代的木刻,通通摆在挂在红杉木的架子上,房间各处都挂满了那些色彩绚丽的中国帷幔,在一阵不知从发自哪里来的风中微微摇摆。 太阳明明已经升起来了,可灯火还在亮着。窗外的光芒同与屋里的灯光相交织,柔和地摇曳在一块色泽绚丽、看上去像是在流动般的智利金丝地毯上。做工繁琐的花玻璃配着柯林斯的大理石柱子,爱奥尼亚的朴素被老古董破坏,埃及的狮身人面像居然趴在智利的地毯上。 地点的不妥当、尤其实际时间的不妥当,它们古怪得令人不敢进行庄严的沉思,奥斯卡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你的腿,是怎么摔断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啦! 我又活过来啦! 几章后jiu开...车! ☆、插pter48 路易斯正站在他的身后,还是一身即将出行的打扮。 良好的教养让他向奥斯卡表示出关心和慰问,但从绅士脸上的神情来看,他好像彻夜未眠。 「这没什么,先生。」奥斯卡简短地回答,金髮的年轻人假装气定神闲地在欣赏手中帷幔上的花纹,实则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路易斯的身上。 毕竟他们昨晚发生了那样激烈的争执,自己还没头没脸地说出了可能爱上他了这种话,这场争执都还没有一个结果呢。 奥斯卡在心里想着,鼓起勇气,悄悄地看了一眼绅士。 而对方居然也正好看了过来,那双黑色的眼睛正望着他,黑得不带杂质,也不夹杂丝毫的感情。奥斯卡的脸霎时热得像烧开的沸水一样,只觉得整个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索伦的出现及时缓解了这种尴尬。「小奥斯卡,你刚才看上去像是惊呆了。但你有十足的理由感到惊讶,欧洲再也找不出这么荒谬的地方。」索伦站到年轻人的身边,接着说:「但其他房间肯定不是同一种格调,他只是摆出一种单调乏味的对时髦的嚮往,这比那些以炫耀富有为目的的精心设计要好得多,不是吗?」 「是的,这里确实很好。」奥斯卡附和。 「不过,看起来却很老土。」索伦笑了起来,看了路易斯一眼,「但这也不可避免的成为时尚——那些有世袭财产并出得起这比花销的人的时尚。自从它们被装饰得如你所见的这般俗不可耐以来,谁也不许进入这里!我沾了你的光!除了他自己和僕人,连我也不让进!你可是仅有的一个被允许进入这个神秘之所的人。」 奥斯卡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却不敢再往绅士那边看去。 「我想你最好保持安静,索伦。」路易斯先生面色并不好看。他紧接着对年轻人说道:「请原谅我不周的接待以及荒唐的摆设,竟让你一来就生了病昏倒过去。」 「但今日我还有事要办,而且推脱不掉。」绅士望着奥斯卡的侧脸,诚恳地说道。如果仔细去听的话,就会发现那语气里还潜藏着某种歉意,但却被主人遮掩得很好。 「你的烧还没有退,奥斯卡。」路易斯边说边戴上了帽子,「你需要好好休息,索伦,还请你好好照顾他。」 说完,绅士就大步离开了。 奢华的别墅门前早就停放了一辆马车,前来接应路易斯的是一位身穿浅灰色西服的青年。那青年朝着路易斯点头示意,就随他一同进车厢去了。 奥斯卡看着绅士乘上了马车,直到对方一直消失在视野的尽头。索伦伸出手来在他的眼前晃晃,唤他回神:「嘿!人都走了,别瞧了!」 「你怎么突然发起烧来?你早该注意一些,外面可都是霍乱。」 「谢谢您的关心。」 「你昨夜居然都吐血了,我的老天。我听僕人说你们进门就吵架,你们到底有多大的怒火,怎么能吵成那个样子?」索伦用一种好奇的神情看着他,大有一种一探究竟的意味。「你们刚刚的样子倒像是已经和好了,你看看你们互相看对方的眼神,真是尴尬到极点。」 「但愿是这样吧。」奥斯卡回答。 「总之,你赶紧回房休息吧,你的烧还没有完全退呢。对了,路易斯为你请了伊恩爵士,他是有名的骨科医生,待会就来。」索伦看了奥斯卡的右腿一眼,黑色的蕾丝裙摆一转,便转身上楼去了。 第72页 奥斯卡留在原地,心里万分复杂。屋里的光彩、香气和音乐呈现出一种意想不到的古怪,都阻止他用言语来表达内心的种种感受。他明明向来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那些话在清醒后的自己听起来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就好像这些阿拉伯风格的香炉,让人的灵魂在升起的香火中扭曲。 他怕,他害怕路易斯对他的各种好意,他怕自己招架不住那样热烈的情感,他怕自己临场退缩会再次伤害到对方,他怕自己连付出都那么不对等。越这么想,他就越觉得自己真是卑鄙,或者说是下.作极了,简直像在玩弄路易斯的感情一样。奥斯卡嘆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路易斯到底会怎么想他。 年轻人正面对着墙壁上的壁画,那是一副美丽的巨幅肖像,画师把他母亲的美丽奉献给暗淡的色调之中,女人的身后似乎隐约漂浮着一对翅膀,她脸上的微笑中无一处不在透露着路易斯的神态,那种总是交织着一种神秘、令人费解的神态,总之人类的艺术不可能更加唯妙唯俏地画出她那种绝伦的美。 而奥斯卡画的那副小型肖像,就突兀地摆在一边,这么一对比,愈发显得他当时的作品低劣极了。 「先生,您该回去休息了。」一个女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医生已经在路上了,而且很快就会赶到。」 奥斯卡回头看过去,发现他身后站着一个美貌的女僕。 「好吧,谢谢。」 女僕在他身前引导着,还不时回头问道:「您这是第一次来谢菲尔德吗?」 「是的。」 「原来如此。想必您和莫里斯先生一定是相当好的朋友。」 「嗯,是这样的...」奥斯卡只能这么回答。 那女僕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昨夜您突然发起了高烧,莫里斯先生为此忙了一夜没睡,我还从未见过莫里斯先生如此温柔的一面。」 不得不说,这句话成功地吸引到奥斯卡的兴趣,金髮的年轻人问道:「他之前的脾气......我是说,他之前并不如此吗?」 他到底是像当初奥斯卡在凌晨初见他时那样的冰冷,还是一如既往地对自己那般的温柔?奥斯卡一瞬间回想起很多事来,可他竟感觉不出里面丝丝缕缕的违和,还居然觉得这种个性完全适用于路易斯的存在,尽管这是两种迥然不同的性格。 而这种矛盾的个性,却在路易斯身上达成了完美的统一。 「并不如此,先生。」女僕开口说道,「虽然我不该这样随便议论主人。但我向您保证,他的状态在您出现之后变得全然不一样了。」女僕微笑地着看他,她试图拉近这位看起来相当重要的人物。 「或许是因为您的脾气好,进而能够感染莫里斯先生。」美貌的女僕不仅告诉他路易斯一直是阴沉沉的,还趁机拍了奥斯卡的马屁,「这应该全都归功于您的出现。」 奥斯卡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头之后就不再说话。 女僕也及时剎住了闸,不再唠叨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拍到点上去...... 伊恩爵士很快就敲响了房门,这位友好耐心的老绅士在看到奥斯卡的腿后,声称这还有得治。只是治疗手法会有些危险,他需要割开奥斯卡的一部分皮肤,用钉子固定住那处断裂的骨头,然后过几个月后再取出来。 奥斯卡丝毫没有犹豫,他欣然同意了医生提出的方法。他已经为这处伤遭了太多罪了,现在无论是什么方式摆放在他面前,他都敢于去尝试一下,尽管这听起来很是别出一格。 伊恩爵士为奥斯卡打了一剂麻醉剂,在一切都准备好后就开始了治疗。手术没过多久,那处骨头终于被纠正回了原来的位置。奥斯卡腿上可怕丑陋的凸起不见了,腿部新开的伤口被针线密密麻麻地缝上了,爵士还高兴地同奥斯卡握手,宣布手术很是成功,而且自己明天会再过来观察一下。 索伦和女僕把医生送出了门后,立刻过来关心奥斯卡。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感觉非常好,索伦。」金髮的年轻人坐在床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腿伤口,「我还以为一辈子都要这样度过了,虽然还能走路,但是看起来却像是一个残废。」 「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索伦拧起了眉头。 「是伦敦城里的卡麦尔女爵。」奥斯卡嘆了一口气,「您的父亲帮我卖出了很多画,我也因此赚到了很多钱,如果不算吃饭的话,租辆马车回爱尔兰可以说是完全够用,可我刚从银行出来,就被她的马撞飞了。」 「噢,小可怜,她就该被人活活打死。」索伦说。 「那真是一段痛苦的回忆,所幸一切都过去了。」奥斯卡笑了笑。 「你觉得过去了就没事儿了吗?小奥斯卡,你不能这样,简直像个软柿子,这也太好欺负了些。那你之后还要再回爱尔兰吗?」索伦一下抓到了要点所在。 「嗯?」金髮的年轻人被他抛出的问题愣了愣,他先是抿了抿嘴,随后立即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想,回爱尔兰这件事可以暂时先放放。」 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像是突然有什么柔软一下子荡漾开来,索伦仿佛看到有清澈的巴尔干半岛海水在里面缓缓地流动。 他用着自己从未如此笃定的语气,说道—— 「因为我确实,确实是爱上路易斯先生了。」 第73页 「我骗不了我自己。」 ☆、插pter49 「好吧,」索伦耸了耸肩,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早这样不就好了?勇敢一点,利落地直接承认不行吗?还在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头,这就是你总畏手畏脚的报应。」 他说话很直接。这让奥斯卡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索伦先生,您永远也不会懂的。」 年轻人那双湛蓝的眼睛灰暗了几分:「荆棘路永远都在为你们这种上层的人绽放花朵,甚至连那些尖刺都不忍心刺伤你们。可我不同,您知道的,我生活在最底层,如果我不畏手畏脚,不小心翼翼地去求得生存的话,一旦失去什么,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触碰到法律的底线,那么一切都将万劫不復,也根本没有扭转的余地。」 这下轮到索伦默不作声了,奥斯卡说的对,自己不应该随便对他人评头论足。 「对不起,原谅我的轻率吧,可你倒是好了,可怜我的路易斯,他刚回来那几天,可心碎得无以復加。」他手里玩弄着自己的黑色长髮,转移了话题:「总之,你快点记住教训吧!还有你摔断的右腿,要我说,你该当场去咬死那个女爵。」 奥斯卡无奈地笑了笑,并没有再说话。 等到路易斯先生赶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了。这位绅士办完事,便从外面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他第一时间先到浴室里洗了个澡,换好了衣服后,才来看望奥斯卡。 霍乱还在肆虐,他不能不做好防范措施。但路易斯也仅是在门口看了一眼,并未走进去。 奥斯卡正倚在床头小憩,整个屋子灰暗暗的,只有柜檯上亮着一盏蜡烛。 感到从外投进屋内的光线被遮挡住了,他睁开双眼,恰好看到路易斯穿着白色的宽松衬衫,头髮微湿,在门口站着看他。 「您回来了?」 「嗯,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先生。」 简短的对话又宣告了它的结束,屋子重新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过了几秒后,奥斯卡听到对方说:「楼下还有人在,我待会再来看你,」 金髮年轻人点点头,小声回答:「好。」 楼下的客厅里,有一个小个子男人在等候着,那是格兰特,是路易斯的助手。 当初也是他给伦敦的路易斯发电报。 女僕很快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印度红茶,三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开始了有关商业的讨论。 格兰特首先掏出大衣口袋中的报纸,指着标题上的大字读了出来:「克里木战争1月4日全线爆发。」 「陆上的战争也开始了吗……」路易斯单手扣在沙发上,思索着什么,「太快了……」 索伦也皱起了眉头。 「没错,」格兰特接着说:「更惊奇的是,俄国的海战居然赢了,天知道他们开着那些木制帆船,到底是怎么赢的。」 「锡诺普海战的胜利已经威胁到了英国在地中海的利益,政府不可能坐视不理。」 「我终于听懂了。」索伦突然插话,他接过格兰特手中的报纸:「就是那场最近被渲染成了锡诺普谋杀的海战?」 「是的,政府为它渲染上了邪恶的性质,就是决意要插手这场战争,现在英法两国民意高涨,都在要求政府採取行动。」 「果然是我们首相大人的好手段。」索伦喝了一口红茶,赞嘆不已。 「我知道了。」路易斯注视着窗外的树木,上面的枝条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抽出了星星点点的浅绿嫩芽。 世界各国的工业革命已经都接近了尾声,最大的成果——蒸汽动力也得以投入各个行业,进行大量使用。在这种背景下,木制风帆战列舰就显得格外简陋和弱小,它早就落后于这个时代了。 这也许是俄国黑海舰队最后一次的辉煌。 「蒸汽动力战舰有着不可比拟的机动优势,政府已经具备了炮战列舰、巡洋舰以及大量的辅助舰,但如果是远程行进到俄国海域作战,单是这些击败敌方的帆船还不够,我们还需要在原有的基础上生产更多的舷炮。」 「等等,」索伦眼睛睁得老大,刷成金棕色的眼睫毛根根分明,他一头雾水额地看向路易斯:「我……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噢,我想起来啦……『战争明明是更好的机会』,你当时说的这句话还一度垄断了伦敦新闻的头条。」 「真是不可思议,你居然把魔爪伸向了英国的军火。」索伦塞了棉垫的胸脯一起一伏,表情也无一处不在表达着他的惊讶。 「恕我直言,索伦先生。」一旁的格兰特说,「其实,路易斯先生早就是英国军备的合作商。」 「……」索伦倒抽一口气,「好吧,我无话可说了……」 他一口气喝完了红茶,站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谢菲尔德做什么的……」 「爸爸吩咐我对我们纺织品的合作进行监督,顺便来北方保住自己的小命……可你居然是……天,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监督的,交给你我爸爸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路易斯,你太令我吃惊了……」 路易斯回答道:「你不必如此,那批出口的纺织品仍旧需要你这位监工。」 通过他们的谈话,索伦才彻底地了解到路易斯的产业规模到底延伸到了哪一步。尽管他刚来到伦敦时看过报纸,还与对方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可他发现,他仍对面前这个男人一点都不了解。 第74页 索伦只单纯地听伦敦画报上说,路易斯继承的产业留有很多弊端,连爸爸都亲口告诉他路易斯的产业随时都有崩坏破产的可能。 所以现在,他仍不敢相信眼前男人的背后居然有如此厚重的家业!而且他在土耳其对抗俄国的这场海上战争中,早就坚定地站准了队伍,赢得金钵满赚! 他心思缜密到简直可以称作可怕的程度…… 面前的绅士明明好端端地坐着,索伦却仿佛看到对方身后浮动起了一双黑色的羽翼。 「伦敦那位爵士怎么样了?」路易斯问向格兰特。 「他很好,而且相关研究也马上就要出成果了。」 路易斯点点头,示意知晓。 「奥斯卡先生,您该吃药了。」女僕站在门口,提醒道。 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奥斯卡已经睡了一觉。他迷迷煳煳地问女僕:「路易斯先生他还没忙完吗?」 「还没有,先生。」 奥斯卡从女僕手中接过了药片和水,一饮而尽。 他睏倦极了。但他不想让路易斯来看他时,是一种睡着的状态。 年轻人整理整理头髮,试图保持清醒。就在玻璃杯碰撞柜檯的叮噹作响之中,他突然问了一句:「你可以给我讲讲路易斯先生的事情吗?」 说完年轻人就后悔了,他怎么能以这样的方式去打探路易斯的隐私,可他内心极其想去了解绅士,又绝不敢当面去问他。 那女僕却也不介意,直接回答:「当然,您想知道点什么?」 奥斯卡想了想,「比如……客厅里那位夫人的画?」 「那是莫里斯先生的母亲,我从未见过她。您也许有所不知,他的母亲年轻时很有名,家乡在牛津,是那里出了名的大美人儿。」 「确实很美,」奥斯卡回想起路易斯怀表上嵌入的那张照片,「还带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 「您说的对,夫人离世前确实被忧郁症所苦恼。」 「已经离世?」 「是的,」女僕小心地扫了一眼门口,多嘴道:「听说夫人是跳河身亡的。」 「好像……就在义大利的嘆息桥上。」 「怎么会?没人看着她吗?路易斯先生的父亲哪里去了?」 「路易斯先生从小就一个人独居,他的父亲是莫里斯家的次子,当初什么遗产爵位都分不到。发家也是因为同别人一起下海经商,赶上了那一波出国发大财的好机会,才一下子变得富有起来。」她边说着边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吊袜带,露出火红色捲髮的发顶。 「所以我们都觉得莫里斯先生阴冷又孤僻,从来没人敢这么亲近他……」女僕刚刚说完,居然大胆地坐到了奥斯卡的床边。 「像昨天那样主动把您带进来,又照顾了那么久的,您还是第一个呢。」 奥斯卡默然不语。 心里却为路易斯感到一阵阵心疼。 「那么您又从哪里来?」女僕问,「与莫里斯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还不等他回答,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路易斯的身形随之出现在门口。 这一下吓了女僕一大跳,她急匆匆地站起来,端过床头的杯子,下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出于剧情需要,把这场战争提前了六年。 >3<求收藏,明天可能会改文文名。 室友说可以叫《病娇先生的春天》,我觉得还不错,就是担心会掉收藏 5555本来就不多>o< ☆、插pter50 奥斯卡试图从床上坐起来,却被男人立刻拦下了。 「别乱动。」 路易斯慢慢走上前,走廊上的灯光照进来,在毯子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径直掀开了盖在年轻人身上的蓝毯子一角,那个新鲜的伤口立刻呈现在男人的眼前。 洁白小腿上的伤口被仔细地用针线缝了起来,黑色的羊肠线温顺地服帖盘结在皮肤表面,大概有食指那么长。在微微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渗人。 「别看了。」奥斯卡突然觉得自己这幅样子有些丑陋,他默默把毯子盖了回去,最终还是撑着身体,强行坐了起来。 路易斯收回了手,问他:「医生怎么说?」 「他说很好,」奥斯卡抬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谢谢你,路易斯。爵士说如果在差个几天,骨头就要长好了,可能再也无法扳正了。」 路易斯点点头,保持他一贯的缄默。 他一沉默,奥斯卡的心就开始突突直跳,这算是他们争执后的第一次正式独处。年轻人发现自己只要面对路易斯,似乎就永远都在手足无措地应对这样的局面。 幸好他的脸埋在黑暗中,没人能看出任何的尴尬和不妥。 「这是什么?」奥斯卡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绅士问了这么一句。 他顺着绅士的眼神看去—— 那是年轻人放在地上的包裹,外面的棉布早就破了洞,还带沾着一点泥巴,早被女僕可怜兮兮地丢在角落。 「是我的……画。」 绅士往那里走了两步,将它拿了起来。「我想看看,」他礼貌地询问,「可以吗?」 「可以。」年轻人回答完,旋即攥紧了手心。 那些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作终于再次见到了光日,路易斯将最上层的那幅慢慢展开。 第75页 奥斯卡所有的画皆以灰黑色的色调为主,主要描绘灾难来临时那些底层人的生活状态,逼真的情景甚至让人可以联想到,奥斯卡也曾同样遭遇了什么样的苦难,才能画出这样逼真贴切的作品。 尤其是画了一个小女孩的,画上的人好像是初次被人发现了霍乱的症状,满身起满红疹,正恐惧地奔跑着,躲避前来追赶着她、要为她放血的家人。 「这是南边的一个小村子,我曾在那里停留过一段时间。」奥斯卡向他解释道,「莫妮卡很聪明很善良,可惜最后被传染了……我被温斯顿先生带走后,那个镇子的人全死光了……」 路易斯倾听着,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任何的评论。直到修长的手指打开了最后一幅,绅士愣住了—— 那是他自己。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在黄金榆树下对奥斯卡有过这样的注视。但只有奥斯卡记得,那是当时在伦敦的别墅里,路易斯在出门前回头看他、然后扬长远去的样子。 一旁的年轻人观察着男人的神情,却没发觉到自己的表情有多么不自然。 纵然内心很惊讶,但绅士的脸上仍未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奥斯卡想开口说些什么,他刚刚也在路易斯拿起画后,在内心想了些自白,但最后却只是吞了口口水,什么都没说出来。 「很好。」 「什么?」 「我说,」路易斯在他的床边坐下,「你画的很好,奥斯卡。」 「比那副《墓园的清晨》进步了很多。」他补充。 奥斯卡笑了笑,不置可否。的确如此,与这些相比,他那张画卡蜜儿时的描绘技巧运用得太卑劣了。年轻人接过那些画,手指却不小心触摸到了绅士的,他迅速收回手,继续低头整理着。 「您有所不知,」奥斯卡垂着眼睛,心乱如麻:「我在南方见到了温斯顿先生,他……他待我很好,我在南方的所有生意都是他介绍的。」 路易斯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年轻人睫毛微颤,显然是很紧张。 「我知道。」 「您知道?」奥斯卡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错愕地看着他。「是温斯顿先生同您讲的?」 这不可能。温斯顿先生既然把他赶走,就更不可能再主动告诉路易斯。 「不是。」 「我的画该不会是您买下的吧?」奥斯卡犹如被人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他顿生出这种想法。 「也不是。」 「那您……」 「那里的沙龙我没去过,我无暇分身。」绅士说。 「但那些在竞拍场出售的画,是我……」 路易斯接下来的话突然被奥斯卡用嘴唇全部堵住了,但那只是一个浅浅的吻,旋即年轻人又匆匆地与之分开了。 金髮的年轻人紧张到战慄,他在路易斯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又羞赧尴尬地笑笑。 湿润的嘴唇再次摸索式地、小心地试探着,在黑夜里,最终与男人的唇交缠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久违的吻,却比任何时候来的都要深刻。奥斯卡紧张得甚至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紧闭着眼,左手搭在路易斯先生的肩膀,手心也攥得死紧。他们纠缠了那么久,久到奥斯卡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窒息。 嫣红的嘴唇分离时还勾出了水光,年轻人简直快羞耻到地狱里去,他嘴唇微微红肿着,低头看了一眼绅士的领子—— 那里被他揪得皱皱巴巴。 「对不起,这是你明天要穿的衣服吗?」年轻人的脸很红。 「无妨。」路易斯说道,「我可以叫人重新熨烫。」 这是他明天去拍卖会要穿的衬衫。奥斯卡尴尬地去帮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但没有起到作用。 房间重新归回平静,两个人对视着,只能听到彼此微微的喘气声。 一片静默之中,年轻人紧张地问了一句: 「那么……晚安?」 走廊上的吊灯明亮而温暖,绅士对面的年轻人脸红得像一只熟透的苹果,像是路易斯当初在特拉法加广场上见过的、他那副跌入爱情时才有的、毛头小子的模样。 绅士起身,揉了揉年轻人的金髮,看着对方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洒下一片阴影。 真是让人怀疑,是不是世间所有的美丽都浮于奥斯卡的睫毛之上,所有的温暖都揉碎在他轻轻地一眨之中。 「晚安。」男人轻声回答。 *** 「快走了,路易斯!」索伦在客厅里高叫。他今日换上了和格兰特一样的——北欧人独有的银髮。 「今天是太阳从哪边升起的?」他转身不解地问向格兰特:「你的老闆怎么可能会迟到?」 格兰特没有理会他,向正在下楼的路易斯点头问好。随后,他突然惊讶地问道:「老闆,您的衣领……」 这位贴心的助手看着自家老闆的衬衫衣领,瞬间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上天!要知道,路易斯先生的衣服向来熨烫得都极为妥帖,从来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简直太糟糕了,这种衬衫用的是顶级的面料,需要加以小心的熨烫,更不用说居然被揉成这种糟糕的样子,这……这该是使了多大力? 不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让一位体面的绅士丢掉了自己的外在形象,这样的僕人就该趁早开除掉! 第76页 「是格蕾丝吗?」小助手认真地分析后,诚恳地建议道:「您也许该换一个称职的女僕了。」 「而且她红茶泡得也很糟糕,还有……」 「走吧,格兰特。」路易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领,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而小助手愣在原地,彻底呆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似乎老闆刚刚在对着自己…… 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嘎嘎嘎 ☆、插pter51 格兰特是今天拍卖会的主持,他还特地为此精心打扮了一番,但没想到向来严谨的自家老闆却突然一反往常,而且也没有表现出很在乎此细节的意思。 可成为一个英伦绅士的第一步,不就是出席特殊场合的时候,必须保持衣服得体吗? 格兰特向来以路易斯的举止言谈、衣着风度作为衡量自己的标准。他再次瞧了一眼绅士的领口,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气,这未免也太扎眼了。 会场已经有很多贵族名流就座了,格兰特先随着老闆去看了此次拍卖会的展品和拍卖品——这些全都是女王麾下航队远到南亚获得的战果,收穫颇丰,在女王亲自挑选过一批喜爱的宝贝后,再由王室委託给路易斯的商业拍卖场进行竞拍。 这是一项与王室沾上光的殊荣。不仅如此,在英法舰队战舰由风帆和蒸汽混合驱动之后,土军在西塔特击败俄军的进攻,已经击垮了俄军的重要一翼,接下来的陆上战争也顺利异常。 最早抓住战争时机的路易斯也因此从中攫取了可观的财富。一部分知情人纷纷来向路易斯表示祝贺,这其中也包括卡麦尔女爵。 她是英国最有名的遗孀,丈夫之前做的也是航运生意,但听说她的丈夫早在五年前,被北非海域附近的海盗劫持了航船,从此便不知所踪。 这些名流和上层的绅士名媛们开始同路易斯一起欣赏展品,他们虽然注意到了男人皱巴巴的衬衫衣领,但良好的修养和财力上的差距并没有驱驶他们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路易斯先生,眼下新一轮的徵兵已经开始了,您对未来军备物资的扩充还有新的看法吗?」 「我无权过问那里的事情,阁下。」路易斯语气极为严肃,回答道:「这是议会决定的事情,我只是为大英帝国提供物资而已,请您注意自己的措辞,这很容易引起误会。」 「好的……万分抱歉。」发问的男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公众前这么提问确实不妥,忙向路易斯道歉。 「大家也只是想听听你未来的计划而已,毕竟也是你最早占据了鰲头。」一个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她接着用一种质问的语气:「你不会不肯给我们这些商业同僚一些机会吧?独吞这件事可不好做。」 「占据鰲头?」索伦反问,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那也要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眼光呀,卡麦尔夫人。」 「你自己不去投资,现在反倒强行要求别人给你分一口蛋糕?你哪里来的脸面呢?」 卡麦尔夫人甚至没有看索伦一眼,她沖路易斯说道:「这么说,莫里斯先生确实有独吞的念头?」 她的声音立刻变得尖酸刻薄起来:「但想独吞,也要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胃口。」 「当然不会。」路易斯回答。 在一众同行面前提出这样的请求,无非是在无形中怂恿大家站成一队,共同要求划分他手中这块美味的蛋糕。这样明显又具有针对性的逼迫,路易斯又怎么能拒绝呢? 「你……」卡麦尔夫人倒没想到对方会退让的这么快。 「格兰特。」路易斯向身后的格兰特看了一眼,对方立刻心领神会。 小助手看了眼身边这些如狼似虎的眼神,脸上挂上了标志性的笑容:「土耳其的暂时胜利确实让我们获得了利益,但我们无法确保接下来的状况也能如此顺利,更无力承担其中的风险。」 他清清嗓子,接着说:「路易斯先生早在会前就做好了打算,嘱咐我们在竞拍会最后一个环节提出,并且欢迎各位投资。这本来不是什么需要当面对质、搞成这样尴尬局面的大事,可您现在……」 「可您现在,吃相也太着急了一些。」索伦接过话茬,沖她微笑道。 卡麦尔夫人没料到他们居然会这么大方,她起初根本没把这个傢伙放在眼里,直到在自己的沙龙上——这个粗鲁的小子居然无礼地顶撞了她,女爵才惊讶地发现这个继承了父亲烂摊子的男人,早就在暗中蓄力改革,甚至在来到伦敦时就已富可敌国。天知道他在他父亲死后不久后,都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说那一番话本是想着让大家合力对付这个行业新秀,这么看来是失败了。她看了男人一眼,然后愤然离开了非卖品展厅。 「你叫她卡麦尔夫人?就是你说的,撞到奥斯卡的那个?」格兰特凑近,低声问索伦。 「就是她。」 竞拍会终于宣告正式开始。众人回到会场落座,在出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本地文化收藏品之后,真正含有分量的物品才被展示在了台上。 首先展示出的是一件南亚女王的王冠,全冠由黄金打造,由于黄金质地软,周边镶嵌了各式各样的琥珀钻石加以固定。 格兰特举起了竞拍锤,宣布道:「竞拍物品迪皮卡之冠,五千英镑起价。」 第77页 「五千五百英镑。」卡麦尔夫人最先举起了竞标牌。 「六千。」旁边一位女士同样举起了牌子。 「六千英镑,还有更高的价格吗?」 「七千。」仍是卡麦尔夫人。 「一万。」身旁男人的声音响起,索伦被吓了一跳,「你要这个做什么?」 「奥斯卡他没有这种癖好的!」 「一万二。」卡麦尔夫人接着叫价,像是在为之前受到的不快找一个发泄点。 「一万五。」路易斯说道。 对方像是跟他槓上了:「两万!」 「居然已经到了两万的价格,还有更高价吗?」 「三万。」 「别再竞标了,」索伦简直想捂上路易斯的嘴:「这会有损你在圈子里的声誉。」 「我知道。」路易斯说。 只要等到最后一个环节,谈到投资的事情,大家就会忘掉这件与他们不相干的事情。 「路易斯先生出了三万英镑!还有竞标更高的吗?」格兰特虽然不明白老闆在做什么,但还是称职地在岗位上工作着。 「三万英镑一次!」 「三万英镑二次……」 「三万五千英镑!」卡麦尔女爵愤恨地朝路易斯看了一眼。 后者则沖她礼貌地点点头,不再竞标。 「感谢卡麦尔女士!这件宝贵的王冠属于您了!」 众人向她鼓掌,卡麦尔夫人得体地沖大家报以微笑。她咬了咬牙,自己一定是被气疯了!一个南亚小国的王冠,值三万英镑?!她为什么要跟一个富可敌国的怪小子比钱多? * 不管有多想见到那个爱尔兰画家,路易斯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先去浴室里洗澡。 等到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却见到奥斯卡已经下了床。 金髮年轻人赤.裸着上半身,单腿着地,正认真地熨着绅士的衬衫,旁边还有搭着一件他自己刚脱下的衬衫。 「你在做什么?」路易斯问,「怎么不去休息?」 奥斯卡并没有抬头,闷声说道:「如您所见。」 路易斯转移了视线,他提起旁边的、已经磨出浮毛的白衬衫,「这件是你的吗?」 「是我的。」 「怎么不告诉我你的衣服坏成了这样?」 「不用,你总是那么忙。」奥斯卡说,似乎兴致不太高,「让你见笑了,我只有这么一件了,来时那件早就在流浪的路上报废了。」 路易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对不起。」 「您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年轻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他,语气平静:「该说对不起的从来不是你。」 路易斯能听出他心情欠佳,耐心地询问:「你在闹什么别扭?」 「我很不好过,」奥斯卡直视着绅士的眼睛:「你今天出去一整天,回来又是深夜了。」 「嗯……」路易斯从后面抱过他,轻轻地亲吻了一口年轻人的后颈:「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但幸亏仅一天就结束,之后几天我都没有事情,我会留在家里陪你。」 「也许该我说对不起了……」奥斯卡慢慢握住了对方环在自己腹部前方的手:「路易斯,我知道这样很白痴,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 「可我不想再在房子里孤零零地待下去,这会勾起我一些……不好的回忆,你明白吗?虽然每次都是要养伤,这我知道……」 他放开了绅士的手,转过身来:「但我现在不会像上次那样离开,再违背自己的心了。路易斯,你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了吗?」 「别说了,也不必再熨了。」路易斯抱过奥斯卡,让他坐在腿上,又把那条受伤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臂弯上。 他把奥斯卡手中的熨铁扔到一旁,可怜的熨铁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咚」的声响。 「以后我会负责把它们全部弄皱。」 「不,我还是要说,路易斯。」奥斯卡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他语气激烈,但又像在渴求什么:「我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但我却又偏偏希望你懂……我像个没头脑一样,跟你说了这么一通,还要你明白,是不是太难为你了?」 「你没有难为我,我能懂,奥斯卡,我能懂。」绅士的嘴角已经扬起了几分弧度,「我爱你,也懂你,这不用怀疑。」 「你爱我,那你为什么每次回来不是先来见我?」奥斯卡硬是从绅士的怀里挣扎了出来,他委屈地问道:「一天不见,难道你不会想我吗?」 绅士微微愣住了:「你是在因为这个和我闹别扭?」 「怎么了?」 路易斯突然低声笑了起来,这一下可惹恼了年轻人。 「这又怎么了?难道这不是最该难过的吗?你要是想我,就该直奔楼上来看我,而不是让我在这里又紧张又羞涩地等了大半天,最后等你洗了那么久的澡。」 绅士笑得更厉害了,好半天才回答他:「因为……怎么说呢?」路易斯亲亲他的发顶,把他重新圈回怀里:「外面的霍乱还没过去,我总不能把那些病原带回来,带给你,然后你再次生病,又需要养病……就不得不继续待在房子里了,你还想这样吗?」 奥斯卡默不作声了,这的确是他在无理取闹,他也在心里嘀咕着,自己这是在发什么神经? 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靠着彼此,互相汲取着温暖,直到奥斯卡险些要睡过去。 第78页 年轻人意识到自己差点睡着,倏地挺直了后背,又发觉到绅士似乎一直在看着他的睡相,小画家尴尬地摸了一把后脑勺,小声询问:「那……你说你懂我,我刚刚说了那些……你懂了吗?」 「懂了,」绅士无比温柔地回答。 年轻人怔怔地看着他。 「无非是那么一句。」 「是什么?」 「是你想我了,奥斯卡。」 「你想我。」路易斯很确定。 年轻人觉得自己快沉溺于对方眼睛里的温柔,那里像是有白鸟成群停留于岸的、只属于黄昏时分的平静海水,却又疯狂咆哮如飓风卷过一般袭来,直到快要把自己淹没。 是多么矛盾,偏偏又多么和谐啊。 房间只静止了片刻。 「好吧!」 金髮年轻人突然脸红着起身,单腿跳着往门口蹦了两步,边离开边说道: 「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南亚有女王吗?这个冠作者瞎造的_(:_」∠)_ ☆、插pter52 还没跑出门口,他就被路易斯一把拦了下来。男人有力的臂膊把他横捞起来,扛在肩上,一阵天旋地转中,奥斯卡再次被轻放回了床上。 他看到对方靠近自已的脸,轻声在问:「你脱成这样乱跑,是在勾引我吗?」 金髮年轻人脸更烫了,辩解道:「我没有。」 「那你还想光着往哪儿去?」路易斯把一旁的薄毯盖在他身上,「老老实实在你的房间里待着。」 奥斯卡不适地动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他肩膀酸得发涨,这几天,他在这么软的床上睡得很不好。 「你怎么了?」 「亲爱的路易斯先生,我肩膀痛的要命。」他左脚撑床,一个翻身趴在床上,又把毯子往下拽到了腰部。「我有这个荣幸可以请你为我揉揉肩吗?」 「我之前在长椅上睡久了,脖子一直是僵的,差点都要抬不起头。」年轻人的金髮散乱地披在柔软的枕头之上,他侧着头,用求助的神情看着路易斯,还露出了一大片光滑白皙的后背,他的肌肉紧实如希腊的神像,后背中央的背沟更呈现出一种致命的诱惑。 路易斯这才发现几个月不见,奥斯卡几乎瘦了一圈。他刚满怀心疼地伸出手为对方揉了一下肩膀,年轻人就如钢刀下的鱼一样一个打挺,「疼死了!」 「本来它只是僵硬,现在被你捏了一下,我感觉不到肩膀的存在了。」 「有这么疼吗?」绅士问,「你刚才夸张得像索伦。」 绅士刚刚的力度并不重,但奥斯卡还是觉得很疼——他在长椅上快要睡坏了颈椎。 路易斯放缓了几分力气,「这样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奥斯卡感到很满意,于是不再说话,专心享受绅士的服务。 路易斯边卖力地揉着,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我知道你从不会把『想你』『爱你』这种话挂在嘴边,这很正常,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让你那天说爱上我,才是真的难为你。」 「你怎么突然变得话唠了?」奥斯卡打断了他,这可真是罕见。 「你听我说完,」绅士语气变得极为严肃:「我不该在你鼓起勇气表达心意后推开你的,还是在你重伤的情况下,这是我的错。」 奥斯卡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提起这件事。但隐约明白了,他的恋人在为那天推开他的事而自责。 「所以你可能有了阴影,」绅士将奥斯卡散落在脸上的金髮整理到耳后:「以后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任何芥蒂和羞赧。」 年轻人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心中嘀咕,难道这就是做商人这一行的毛病吗?路易斯他脑子里装了些什么?怎么能联想到这么多? 绅士见对方没做出任何的反应,伸手搂楼奥斯卡的腰:「你怎么不说话?」 一向冷静的绅士居然感到了一丝紧张,他紧跟着询问:「或许你觉得肉麻?不能接受我说这样的话?」 「接受。」奥斯卡侧身过来,双手捧上男人的脸。 虽然他内心深处很想笑,但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要打消路易斯所有的顾虑。 「我当然接受,但我,你知道的,我太畏畏缩缩了,嘴巴又笨,总是说不出口……但这不代表我不在乎你,更不代表我不想听你的情话。正相反,我不想说,但我很想听你说。」 「我懂了。」绅士抿住嘴唇,看向他的眼神透露不满,声线很低:「你是不是一心只想装酷?」 奥斯卡示好地凑上前亲吻他,「对不起,但你好像说的没错。」 「如果你说了一些甜言蜜语,我可能会是一副冷淡的样子——这是我的臭毛病,连我自己都讨厌的不能再讨厌了。但我的心,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绝对是在窃喜的。」 奥斯卡环住对方的脖子,「我努力在改了,路易斯。怎么办,我满心都是你,请你记住这点,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了。」 高大的男人影子落了下来,他单手抱住奥斯卡的腰:「我相信有一天你会说出口的,迟早。」 「迟早。」奥斯卡肯定地复述一遍。 窗外的夜色织成一张柔软的大网,把所有的温柔都罩在里面。他伸手所接触到的都是这个男人,唿吸的也是男人的气味,所有的感官都有着模煳、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澎湃之点,都保守着它内心激情又火热的秘密。 第79页 一片温情中,奥斯卡突然请求道:「路易斯,我想出去走走。」 「你还不能走路。」 「你又开始了,」奥斯卡乞求他:「我很无聊,路易斯。」 「你想去外面做些什么?」 奥斯卡仔细地想了想,昏暗的夜里仍遮不住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的神采。 「我想去买颜料。」奥斯卡说,「温斯顿先生家的那种就很好用。」 「现在商店早就关门了,」路易斯提议:「不如明天再一起乘马车去?谢菲尔德的百货商城比伦敦的还要好。」 「我想现在就去,就是现在,我要被憋疯了。」奥斯卡用那双闪亮非凡的眼睛看着他,而后者似乎对此毫无招架之力。 路易斯看了一眼外面浓重的夜色,还是答应了:「好吧。」 「你先穿上衣服。」 他们沿着街边散步,正如当初在伦敦的仪仗大街那样。只不过,现在奥斯卡一手架在路易斯的脖子上,一手拄着拐杖,艰难无比地前行。 他不肯让路易斯抱,并称这有损男士形象。 尽管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但酒馆前还是有浓妆艷抹的女人在街上做那些生意,尤其是那女人看到路易斯时,眼神顿时一亮,当即就沖了过来。 「这位先生,怎么这么晚还出来?要不要上我那里坐坐?」 奥斯卡盯着她在路易斯身上乱蹭的胸脯,心里顿时醋意大发。他警告似的看了路易斯一眼,转身就倔强地往回去的方向走。 路易斯最怕这个金髮的画家这样,就像他小时候母亲也突然离开一样,只丢给他一个背影。 「奥斯卡!」 路易斯追了两步,不管那女人在身后的目光有多么惊讶,一把将他抱起。 「我又没做什么,你又这样,转身就走。」路易斯有些生气,「看来我的确是对你『做』的还不够。」 基督徒们正在教堂里做睡前最后的祷告,上帝之子耶稣的画像在成排闪动的烛光里安详地垂着眼睛,在这些昏暗的光线中,色彩斑斓的玫瑰花窗显得别有一番意境,唱诗班的孩子早已在教堂的客房里睡着,顶楼里成群的、洁白的鸽子也是如此。 一切都显得庄重无比。 绅士气势汹汹地抱着奥斯卡,登上了教堂的空楼阁。这里的视野很好,哥德式教堂外搭起的螺旋铁网能让人看到谢菲尔德的全景,仿佛站在这里,就能把整个世界踩在脚下。铁网内三个用来通风的巨大扇叶始终匀速地转着,在地上飞快地掠过旋转的影子。 路易斯把金髮年轻人的拐杖丢在一边,急切地去唿唤他的名字:「答应我,奥斯卡,也改改这个习惯。」男人把头埋在奥斯卡的颈窝里,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那样委屈:「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心慌。」 双手即刻相贴着被上方的男人单手高举在头顶,另一只手转瞬间已经探入衬衫下方,又沿着背沟一路上摸,只在衬衫下露出手指上明显的骨节。 金髮的年轻人旋即被整个地揽住腰,被强行翻转了过去,那只有力的大手用力按下他的后背,让他迫不得已把臀部高抬起来。 这个姿势让奥斯卡彻底慌了神,他慌张地想要回头去看,去直视一切接下来,那些即将要发生的、未知又疯狂的举动…… 作者有话要说:  船,请移步微博。 暱称晋江异耳er 如果搜不到的话搜书名jiuok辣! 我还蛮紧张的...希望大家划舟愉快(捂脸) ☆、插pter53 男僕用一柄金锤敲响黎明的第一个时辰,索伦提着蓝色的裙摆,按时下楼用早餐。 可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路易斯与奥斯卡下来。直到格兰特也一如往常地乘着马车来了,索伦才派男僕上楼询问。 男僕回来了,称路易斯先生让他们先用餐。 索伦拿起吐司叼在嘴里,开始看起手边的报纸。他从没有这个习惯,父亲也从会不这样,只是看路易斯和格兰特总是如此,自己难免会被传染上一些。 「我们看的是同一张报纸吗?」索伦探过头去,看了看格兰特正在看的版面。 「不是,我在看财经报。」格兰特头也没抬,喝了一口手中的苦咖啡。 「有什么新鲜事儿?」 「这里,」对方指着巨大的头条,念了出来:「巴泽捷尔特爵士发现了霍乱的源头——不是臭气,而是水源。」 「那又怎么了?」 格兰特看了他一眼,严肃地回答:「这很重要,先生。」 「议会正在火急火燎地讨论这个问题,昨天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的巡航,都因为臭气而不得不宣布告终。」 「哈哈哈哈,这倒也是!」索伦大笑起来,他瞬间回忆起泰晤士河上的巨型漂浮物:「你这个谢菲尔德佬,肯定没见识过吧?」 他扬扬手中的吐司,夸张地称赞:「那风景简直堪称一绝,粪便堆得像座山,大英帝国填海造陆的钱都省啦!哈哈!」 「拜託,索伦先生。你还在用餐,你能不能……」格兰特顿时觉得嘴中的苦咖啡有些难以下咽。 罗伊在月初发行的伦敦画报上,写下了这么一段话——「我们殖民地球尽头的土地,我们征服了东方,我们能付清债务,我们向世界宣扬我们的名字、荣耀和无尽的财富,然而我们却没办法把泰晤士河弄干净。」 第80页 1856年的春天,议员们迫切地徵集着对付霍乱的处理方案,他们已经通过了上百条决议。这项决策进行得效率极高的另一个原因是——政府办公楼就建在泰晤士河边上,那些官员们甚至都需要捏着鼻子签署文件,真是讽刺。 治理泰晤士河,显然已经成为了伦敦自上而下最迫在眉睫的事情。 奥斯卡刚睁开眼睛,就正撞进了对面男人温柔的眼神里。绅士凑近去亲吻对方的额头,而金髮的年轻人马上翻过身去,并不理他。 绅士无奈地亲亲年轻人的发顶,「你今天还想买画架吗?」他的大手摸上奥斯卡的腰,似乎很认真地在询问对方的意见。 「你说呢?」 「我觉得可以,你应该还有点力气。」 画家闭上了嘴,简直不想理他。 「那么换一个问题,你后面还疼吗?」绅士问道。见对方还不理他,他专门凑到奥斯卡的耳边。 「疼。」奥斯卡略带着难为情答了一句,以为绅士在心疼他。 「不错,」绅士似乎很开心,「这正合我意。」 「现在你想往外跑都不行了。」 奥斯卡气坏了,立刻把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 年轻人躺了一会儿,决心起床,他一转身就发现绅士还在盯着自己瞧:「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别动,再这样躺一会儿。」绅士搂过他要坐起来的身体,他如愿以偿吻到了对方的的额头,低声说道:「我现在可以相信这是真的了,奥斯卡。」 「相信什么?」年轻人枕在他的臂弯上,反问道。 「相信你终于在我身边了,这让我激动了两天,好让我别像个只会自我厌弃的傻子。」 「是的,我在你身边,你本来也不是傻子。」奥斯卡不知道如何去顺应对方说一些甜蜜的情话,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复读机。 他不知道为什么沉默寡言的路易斯先生,此刻像是变成了一个话唠。这种在他耳边叨叨不停的程度,让奥斯卡回想起了伯顿舅妈。 「那么以后你就乖乖地待在我身边,」路易斯继续加以引导,试图让他别再不解风情:「你不用总在外面奔波,创作的话,只要在家里就可以。採风我会陪你去,如果你还想回爱尔兰的话,我也会同你一起去。」 「不行,路易斯。」绅士没想到引导不成,奥斯卡反倒突然坐了起来。 年轻人神情极度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声明:「这不对等。」 「就像我们当初在广场上时说的那句『人人平等,自有它的法则』,你忘记了吗?我要用在这段关系中和你身处平等的地位,也要同等地去爱你。我为什么只能受在你的保护之下,只能待在家里?」 年轻人皱起了眉头,似乎很讨厌接下来要说的这个词彙:「我又不是吃软饭的。」 路易斯差点忘了对方的犟脾气。他想起了奥斯卡那句「我像个被你餵饭的饭桶」,这确实很伤人。怪他,只想着说出内心的想法,却无意中伤了对方的自尊。 「我明白了,」绅士点点头,紧接着转移了话题,「你现在饿了吗?」 年轻人摇头。 他身后痛得实在厉害,现在也感觉不到丝毫的饿意。 「那就好。」 奥斯卡也转移了话题,他指了指地上乱作一团的床单,紧跟着就要下床。 「我去把床单捡起来。」 「没关系,待会有女僕会把它扔掉。」 「不可以就这么扔掉。」奥斯卡说。 绅士笑了起来,觉得这是一个好提议:「也对,还要留下做纪念品。」 「见鬼的纪念品!」奥斯卡也笑着与他争执:「我待会就把它洗干净,不能这样浪费,它的质地很好。」 「洗床单?」路易斯认真地想了想,「你原来还能下床吗?」 奥斯卡立刻不笑了,他瞪了路易斯一眼。作势就要下去,果然一下子腿软跌倒在地上。 路易斯立刻赶到床边,把奥斯卡抱回床上,俯身去检查他的腿。 「没事的。」奥斯卡小声地说,他看着绅士眼里的关切,窘迫得只想一头撞墙跑出去。 「你真的很犟,有人之前这么说过你吗?」路易斯冷着脸问他,边说边将他的腿放在棉被下垫高。 奥斯卡此时全然裸着身体,整个暴露于路易斯的面前。与夜里不同,现在他可以将床上人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奥斯卡这么被他注视着,觉得有些难为情,但绅士毫无让他找块布来遮羞的意思。 「你要干什么?」奥斯卡手抵在路易斯的胸膛上,「春天来了,你是发情了吗?」 路易斯并不理会。 他想做就将年轻人重新摁回去,如果对方不太听话,就把他摁在床边上轻轻掌掴后臀,看着呻.吟着逃离的人腿间流出道道水光。 只是那里过了一夜都还没有消肿,路易斯刚刚把他分开腿固定好—— 「别这么横冲直撞。」 「你有没有...有没有....?」金髮年轻人趴在床垫上,吞吐地问。 「有什么?」 「润滑......」 * 「你终于肯下楼了,大忙人。」索伦说,「可惜早餐已经凉透了。」 路易斯走到他面前,直切主题:「凡士林,还带着吗?」 索伦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得快要把嘴裂开,他笑着掩住嘴:「你和奥斯卡都一样,当初一个早点说好,一个早点说用,不就都没事了。」 第81页 「谢谢。」绅士随他到房间拿到后,返回了卧室。 他们胡闹了整整一个上午,从卧室闹到与之相通的书房里。 奥斯卡的腿自始至终没有挨过地面。 窗外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年轻人正在动情之处,没料到绅士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睁开了眼睛,却发现绅士不再动作了,自己此时大敞着腿,腿间浑浊一片。年轻人心想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硬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的口水要流在我的文件上了。」路易斯低声地笑着,重新揽回他。 「对不起……这份文件很重要吗?」奥斯卡的脸与脖颈红成一片,用那双带着水光的蓝眼睛看着对方。 「不,不重要。」绅士低过头去吻他,这一下又把奥斯卡吻得七荤八素,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眼看自己就要被再摁回在桌子上,再这样下去谁也别想出这个房间了。奥斯卡推了好几下,才把面前的绅士推开,他找了个理由,解释说:「我饿了,路易斯。」 路易斯欲求不满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向对方强硬起来的态度妥协了,「那么先洗澡,待会一起下楼吃饭。」 他把奥斯卡抱到浴室里,正要转身关门,却被金髮的年轻人推搡了出来。 「你别进来。」奥斯卡在里面说。 「让我进去吧,奥斯卡。」隔着一扇门,绅士做了保证:「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 「鬼才信你的话。」年轻人嘟囔道。 奥斯卡站在了浴室的落地镜前,看到了镜中自己的身体。他的脖子上、胸膛上满目青紫,路易斯连他的腿间也不放过,那里的吻痕呈现出一种深青色、或浅红的色彩。 奥斯卡伸手去碰,倒也觉得不是很疼,但在皮肤表层上显得扎眼无比,年轻人的脸还红着,一回想起昨夜的疯狂,他就更像是被煮沸的开水一样。 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绅士心情大好。他回到桌子前,将那份被弄湿了的、有女王署名的文件放到了抽屉里。 奥斯卡洗完之后,他们又黏了一会儿,直到正午才磨磨蹭蹭地下了楼。 「老闆。」格兰特在餐桌旁起身问好。 「嗯。」 「终于肯下楼了吗?」索伦看了神清气爽的路易斯一眼,再看奥斯卡,那个年轻人正在一边扶着楼梯慢慢地挪——他不肯由着路易斯把他抱下来。 但他现在有些后悔,他不仅是腿疼,后面疼,还很腿软。 路易斯手里拿着坐垫,体贴地为奥斯卡拉开了座位,自己也跟着坐到了对方的旁边。 助理看着自家老闆一屁股坐在了离主座最远的地方,心中疑惑,路易斯先生今天怎么没有坐到主座上? 格兰特体贴入微,他专门起身,拉开了身后座位,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老闆,您不如坐这里吧!」 「你快坐回去。」索伦保持着一脸暧昧地微笑,沖他挤眉弄眼,「那里不方便坐。」 助理一头雾水,又看了看身后的椅子,耿直地问:「怎么不方便坐?」 绅士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他:「「谢谢你,格兰特,多吃一点。」 格兰特悻悻然坐了回去,一时摸不着头脑。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gg位: 斯特兰奇:我脸长,可我不姓马。 小何首乌精:我是来拯救诸位的髮际线的。 作者专栏里隔壁《奇异博士他姓马》求收藏!!!下篇开这个!要写我滴本命本尼男神扮演的奇异博士啦!打滚求收!!! ☆、插pter54 「老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伦敦那位爵士的论文在下月初就会发表出来。」格兰特向路易斯作每天的工作汇报。 「议会那边怎么说?」绅士问。 「他们也准备採用爵士提出的那项办法。」格兰特并没有说出具体的办法,只用了指代的方式。毕竟这里还有索伦先生和艾德里安先生在一旁,难免要避嫌。 路易斯点点头,「很好。」 「老闆,您对此有什么想法?」 「投资,」路易斯用刀叉切开了盘子里的圣女果,接着说道:「就用战争得到的那笔钱。」 「那笔钱?您指的是其中一些吗?」 「全部。」绅士纠正。 「全部!?」格兰特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他瞪大了眼睛,表示很不理解:「对不起,我不是在质疑您的决定,可我还是想问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您知道的,那笔利润的数目到底有多么巨大。现在我们把接下来从战争获取利益的机会均分给了别人,我以为您的意思是完全收手了,让那些人放手去干,之后的种种威胁由他们自己负责。可是您现在,为什么决定把这些钱也用来投资……」 路易斯解释道:「发战争财,并没有保障。」 「你们在讲什么?」索伦这才从面前的牛扒里抬起头来,他好奇地询问:「什么投资?战争财怎么了?」 奥斯卡也同样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但他只专注地吃着面前的食物——那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是的,全部。」路易斯并不介意告诉索伦自己的计划,他很快做好了决定:「就按爵士说的那样,用这些钱全部去修建城市下水道。」 「全伦敦的下水道!?」索伦也跟着大吃一惊,一脸震惊,一旁的格兰特则被他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 第82页 「不好意思,我先问一下,」他继而转头问向格兰特:「下水道是什么?」 格兰特汗颜,耐心地向他解释。 在英国所有的居民家里,都有一种类似与厨房排水管那样的东西,这种管子是用来排污的,只要家家户户修建一个室内厕所,自家的污秽物也可以通过那里排到地下,通过管道排向大海。 奥斯卡垂着眼睛,并没表示出多少好奇。但他内心却在想,确实如此,舅妈总是因为这根管子的臭味跟人吵架。 「你疯了吗?那可是一笔巨大的工程。」索伦仔细地与路易斯分析,「你得到的那些钱,会全部在这里耗光的。」 「我明白,」绅士不置可否,「可我需要政府的支持。」 「支持?」索伦以为是路易斯遇到了什么麻烦,「那我是不是该跟着你投资?大富翁?」 「可以。」绅士大方地同意,「你可以通知你的父亲。」 「您总是能相信他。」格兰特看着索伦先生,同样肯定地说。 这件事情很快就安排了下去。与此同时,议会也将最后的决议确定了下来。城市下水道系统立即开始进行有序的建设,那些贫苦的人们一接到了通知,就不得不每家每户出一个劳动力。政府会为他们分发面罩,再要求这些居民带上自备的推车,从家里出发,前往泰晤士河进行义务劳动。 午餐结束,绅士把格兰特留了下来。他先是将奥斯卡送回房去,再返了回来。小助手耐心地等待着老闆给他安排重要任务,本以为路易斯先生会对此项投资任务交代什么,却没料到老闆问了他一句:「床单该怎么洗?」 「什么?」小助手复述了一遍,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我说,如何洗床单?」绅士认真的神情让他压力很大。 小助手想了想,回答他:「这个……就是把床单泡在水里,用一些肥皂,把床单上的脏东西使劲揉搓干净,就可以了。」 绅士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他从来没有亲自动手洗过什么东西。 格兰特贴心地提示:「也许,您可以把这种工作吩咐给女僕?」 「不用了,奥斯卡绝不会同意。」绅士点头,「我明白了,没有事了,格兰特,你可以回去了。」 「好的……先生……」 格兰特乘着马车原路回去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祸不单行,世事总是如此。霍乱的祸根还没有解除,战争的警报却再次敲响了。政府的官员不仅唿吁劳动力前去清理泰晤士河,还要求各个地区必须达到徵兵的数量指标。这可真是太有失良心了!英国人民对清理泰晤士河倒没什么怨言,他们饱受这场灾难的摧残已久。 可徵兵呢! 仅仅是为了一场与英国根本无关的战争,仅仅是为了那数百年来的欧洲均势,正值年轻的男人们就该离家参军,去做一些掺和别国的闲事!却担负未知的、可能会丧失性命的危险!他们怨声载道,绝不肯向政府的这一政策妥协,政府只好降低了指标,把监狱服刑的罪犯、还有前几个月记录在案的公民通通抓去参军。很不幸,当时在监狱待了一周的莫里斯爵士就在其中。 奥斯卡的舅舅也是,与那些罪犯不同,他是自愿参军的。因为在那场无聊的巫觋事件中失去了女人,即便是个很聒噪很抠门的女人——除此之外,她毕竟没做过什么再出格的事,老伯顿只能孤身一人地生活着,煤矿日復一日的劳动又让他感到窒息和痛苦,所以他萌生了加入军队的想法。老伯顿这么想着,他也许能过上另一种不一样的日子,管他的呢,只要不再像现在这样,就是在战场上死了也好。 一场徵兵运动终于结束,可徵到的人数仍差得老远,这些身强力壮的男人——当然,也有老弱的夹杂在其中,通通被政府送出了国外,去遥远的土耳其参加战争。 在他们面前摆着的,也许是一条看不到明天的死路。对那些早就不堪重负的人来说,也许,会是一条翻身逆袭、跻身上流的通途。 隔日清晨。 索伦:「我要回去了,各位。我爸爸让我来监工,顺便和你学点儿什么东西,但我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这个荣幸。这里好是好,路易斯,我谢谢你的款待。就是晚上再这么听下去,我这条光棍可能会受不住。」 格兰特:「老闆,那么我也要告别了。谢谢您前几天提起的假期,我收回之前那句选择工作的话,我认真地想了想,还是决定遵循您的意思,投资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您如果还有洗床单的问题,可以随时叫我。」 金髮的年轻人听到这句话,狐疑地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而男人面无表情,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把他们送走后,奥斯卡转身问向男人:「洗床单?昨天你弄了自己一身的水,搓破了那条床单?还因此特地去谘询了助手?」 对方那双好看的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用一种满是戏嚯的眼神看着他。 「没有。」绅士摆着一张冷脸否认,大步进门去了。 春天的尾巴转瞬已至。 伦敦这座灰濛濛的城市慢慢恢復了往日的色彩,居民区的女人们再也不会将粪便堆积到泰晤士河上,那些船夫也再不用担心从运桥下过时,会有什么噁心的东西突然掉过来,臭烘烘地扣到自己的头上。 格兰特在此之前查过一些相关资料,真不敢叫人相信。早在伊莉莎白一世统治时期,有位极受女王宠爱的爵士就已发明了世上最早的抽水马桶,但这只是女王的专属品,并没有普及到各家各户,人民也无力承担昂贵的、修建城市下水道的费用——他们的税收已经够高了。 第83页 令人惊奇的是,世界上那些古老的早期国家,都能对排污问题处理的很好。比如罗马人的公共厕所、消失的古国——亚特兰蒂斯的地下水道,还有东方国家的露天旱厕,先不论它们美观与否,先进与否,都能极大地、实用地解决最基本的生理问题。在这世界上,从未见过有这样粪便积城的事情爆发,没有一个国家会像大英帝国一样,明明最早进入了工业革命时代,坐拥着数不清的殖民地和黄金,却仍拿着木桶解决最基本的大小便问题。 路易斯在霍乱全面爆发后,立刻向巴泽捷尔特爵士施以了援手。这位一时受到全英国人民赞美的老派绅士才能在世界各地进行观摩,还建立了生物研究室,以便进行对霍乱问题的科学研究。直到霍乱结束,人们在对爵士的採访中了解到,在背后支持他做得这一切的,是那位传闻已富可敌国的路易斯·莫里斯先生…… 远在南方的索伦正吃着早餐,他看着今天的报纸头条,突然浑身打了个冷颤。 这个冷酷的绅士,这个精明的商人,早就在霍乱刚爆发时做好了一切预谋与打算,或者说,他早在那时就预见了城市之后的建设和发展。他援助人才,寻找方法,供应军火,大发战争财,再把发战争财的机会转移给了别人,最终把财富全力投入城市下水道的修建,以获得城市开发过程中得到的巨大利益,那些通过战争而捞钱的机会通通被慷慨地让给了同行,不必再承担战争成败的风险,进而致力于收益绝对稳定的——下水道的修建,这样看似无私的举动还能为他消减商业同行对顶尖产业存在的排挤心态,还能摆脱军火贩子的恶名,继而得到人民的赞美,再得到王室的垂青。 一切种种,都让他往后的事业更加顺风顺水,变得一片坦途。不禁令索伦怀疑,这是路易斯出于他人道主义的情怀?不,那他就不会去做一个军火商。那么是他作为一个商人最本质的动机?不,他该如何把天灾、人祸、投资前景、政府决议种种因素结合到一起,才能做出这样精准的决定? 这似乎永远也猜不出一个答案…… 耳边又悠悠地响起了格兰特那句「您总是能相信他」,是的,只要他站在那里,你就会觉得他永远不会被打败。 「爸爸。」索伦突然抬头叫住了坐在对面的温斯顿,眼里明亮异常。 「我们购入些伦敦地下水道的股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更。 (^v^) ☆、插pter55 伊恩医生已经在早餐后来过了,他说奥斯卡的腿恢復得很好,再过小半个月也许就可以自如地行动了。而对于年轻人腿上的那些青紫——尤其是大腿上那些可疑的吻痕,这位老爵士都瞭然地选择了视而不见,反而是奥斯卡又羞又窘地有些放不开手脚。 检查完毕后,金髮的年轻人礼貌地向他致谢,随后扶着床沿下了地,又慢慢挪动到窗边,拉开了鎏金色的窗帘。外面强烈的阳光一瞬透过窗子照了进来,绕过窗外的树木,点点碎金洒在地毯上,还能看到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奥斯卡向楼下离开的伊恩医生挥手道别,年轻人突然惊讶地发现——街道上已经有很多马车和人们开始出行。这大概全要归功于伦敦巴泽捷尔特爵士的功劳,多亏他向女王的提议,霍乱的末日洪水也因此能够宣告退潮。就在这一个月以来,伦敦的街道和河岸终于被人们清理干净,阶层自上而下都恢復了运转,国家机器开始如同往日一般庞大而臃肿地运行着。这个富庶的帝国在歷史上的正轨上停滞了许久,终于开始向前,但每向前行走一步,仿佛都能听到骨架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响。 据那些社会学家的粗略统计,在这场灾难中,英国死亡的人数达到了几百万人,这起难堪的丑闻也被称为「伦敦大恶臭事件」,甚至比伦敦的「雾都」之名都要可怕。 而就在这样一场末日洪水的漩涡里,路易斯亲手为奥斯卡建造起了一座诺亚方舟,保护他这个流浪已久的人得以安然无恙。 那个男人今天早已出门去了。自从伦敦财经的报纸一出,就有很多人致函要登门拜访路易斯,就连昨晚用餐时,男僕也匆匆地把信件呈上来,并声称那是女王的信件。 奥斯卡当时怔了一下,问他:「维多利亚女王?」 「是的,」路易斯认真阅完后,询问身旁的年轻人:「我需要动身回伦敦一趟,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奥斯卡这次同意得很爽快,所以他送走伊恩爵士后,就开始收拾对方和自己的行李,准备等到用过午餐后,他们就一同出发。 这辆赶往皇宫的马车必定会驶过特拉法加广场,奥斯卡正倚靠在车窗之上,出神地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静物。故地重游,新年夜的那些记忆也如同昨日一般,纷纷重现在眼前。高个子绅士却在身边动也不动地打量他,因为奥斯卡湛蓝的眼睛此时焕发出温柔的光彩。正巧年轻人也回头看过来,不用多说,对方肯定想的和自己一样,路易斯刚要低头送上一个浅吻,年轻人下一秒就被另一件新奇的事物吸引了目光—— 仪仗大道旁的古堡前方悬挂着一具尸体。 奥斯卡之前在这条街上转悠的时候,可从没见过这种阵仗。他不由得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但根本看不出那是谁。 第84页 春天的风微微拂动,铁笼子把树桠压低,周边的树枝也向生锈的笼子里压迫进来。那具女尸被关在一种叫做「铁处女」的刑具里,刑具呈圆柱状,那女人的头耷拉在胸前,抵着笼子的边缘,身体周围环绕着乱糟糟的绿色树枝,似乎已风干了很久,也不难令人想像出她生前发觉自己一点点死去的那种绝望。 人们虽然清扫了大街小巷,但却好像早已遗忘了那里的尸骨似的,那具尚未完全干瘪下去的尸体根本无人理会,连从笼子底下路过的人们都对之无动于衷。 绅士眼神微暗,他可从在底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女尸的全貌。或者说,仅仅是从那头粗糙蓬乱的头髮,都能看出他婶婶的影子。路易斯随之揽了揽年轻人,不肯让对方再回头继续看下去了。 马车终于抵达了皇宫,奥斯卡却告知路易斯自己并不准备进去了,并声称自己要去报社找西蒙。 「我没资格进去。」 「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当然有。」绅士安慰他。 奥斯卡却道了歉:「对不起,我该早点下马车的,而且我也不想进去,那不是我这种人该待的地方。」 年轻人那副认真又倔强的神情让路易斯沉默了一会儿。 他是个纯正的英国人,也明白英国人向来阶级观念分明,但欧洲游学的经歷未免让他受到了许多进步思想的薰陶,可现在,这种冷漠的阶级观念正清楚无比地体现在自己的爱人身上……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奥斯卡总会时不时地向他道歉、总会徵求他的意见,尽管对方也称他们需要在这段关系中处于平等,天知道他还要为奥斯卡的这种阶级固执再做多少努力…… 路易斯拗不过他的坚持,也不再勉强对方。「我什么时候接你?」 奥斯卡发现绅士的语气好像并不愉快,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想之前在西蒙家里产生的那些矛盾。「我们只是闲聊一会儿。」他说,「你忙完后可以去那里找我。」 绅士沉默地看着奥斯卡,事实上,他连这一点分开的功夫都不舍。 奥斯卡却以为他在生西蒙的气,恳求道:「我也需要朋友,别这样,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你错了,我很小气。」绅士妥协了,说道:「在报社等我。」 奥斯卡同路易斯道了别,还反应快速地躲开了绅士那个准备在大街上进行的、明目张胆的吻。他好不容易从绅士粘人的拥抱里脱身,从男人在身后的火热目送中逃离,这才刚走到大道的拐角,就又被叫住了名字。 「艾德里安先生?」 奥斯卡回头看去,那里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 「您好。」弗洛拉远远地站在前方的站牌下,她容光焕发,幸福地和丈夫挽着手。 奥斯卡有些莫名其妙,这个喊他名字的陌生女人像是已经怀孕了两三个月,被身旁的男人体贴地扶着手,朝着他走来。 「您好,夫人,请问有什么事?」 「事实上,我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打扰您。」弗洛拉脸上浮起了微笑,这个表情让她最近因怀孕而发福的脸显得十分圆润:「许久不见,表哥他还好吗?」 「您……请问您是?」 「我是卡蜜儿的姐姐,也是您舅妈的邻居。」她回答。 「我明白了。」奥斯卡点点头,这是莫里斯家的大女儿,路易斯的表妹,就连卡蜜儿还曾和他说过这个从没露过面的姐姐不少坏话,说不定自己还在画墓园的那个清晨见过她。 「路易斯他很好,而且现在就在伦敦。」金髮的年轻人如实回答,对她的后半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您说您是我舅妈的邻居?伯顿舅妈?」 「没错,自从我们家破产的那天起,就搬到了居民区,您的舅妈是个好人。」女人说。 奥斯卡回想起自己被烧焦的舅妈——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市民,常常会因为小小的琐事与人争吵,而且吵架从没吃过败仗,她日復一日地,似乎总在抠门地仔细算计每日家庭的支出。奥斯卡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温度回暖的天气,一直准备回爱尔兰的自己突然接到了街坊的转告,街道里那位没了牙的老头儿沖他唾沫横飞地描述了好几遍,奥斯卡才听出了舅妈被教会判成女巫的消息。 当他和舅舅匆匆赶到那里时,疯狂的人群已经将她的尸体从河堤运到吊死岭去了,他们两个找了足足一夜,才把舅妈找到——她当时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了,甚至还能看到龟裂的黑色焦肉下露出的红色血丝,但无论怎样擦拭那些黑色的灰烬,都是擦不干净的,舅舅也只能这样把舅妈下葬在便宜的公共墓地里去。 年轻人的神情瞬间黯淡了几分,回答她:「是的,她嘴巴很恶毒,但心眼并不坏。」 不知道是出于想与面前年轻人熟络的目的,还是她自己陷入了回忆,弗洛拉开始失礼地喋喋不休起来:「她还给我们烧开水消毒,不让妈妈再给约瑟夫放血,还做了我结婚的见证人,是个很好的女人。」 「可惜环境让她变得太市侩与世俗了,如果她能受到过良好教育的话,一定会成为一个勇敢又另类的女人,会和我的母亲不一样,她总是一门心思要把我和妹妹嫁出去。」 男人憨厚地笑了笑,附和着她,学着舅妈当时的语气:「『家境有什么不好?简直门当户对,你们尽管结婚好了!』那位夫人是这么说的。」 第85页 「是她的语气没错,」奥斯卡伤感地回忆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问起了莫里斯夫人:「那么,您的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女人莫名陷害他而在他身上施以的痛楚。 弗洛拉发觉眼前的年轻人好像并不知道这一切,回答:「我的母亲去世了,她同样被教会当做了女巫。但那是因为霍乱,这不怪您,我知道。」 她的眼眶里已经含满泪水。 「不怪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本应该怪我吗?」 「您刚才听到了,我们破产了,艾德里安先生。」 「那是……对不起,最起初……是我……是我告诉了母亲,您和表哥在剧院……」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奥斯卡眉头皱了起来,他一瞬间明白了,全明白了!所以莫里斯夫人才会故意来陷害他犯下污衊的罪行,在发生一连串的琐事之后,路易斯又因此被告上了法庭…… 「对不起,先生……我当时只是为了卡蜜儿好,也不知道您会……」 「别说了!」年轻人突然打断了她,他现在脑子里有些混乱。事情虽说都已经过去了,但他还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位参与其中的女人才好,尽管她似乎根本没有太大的罪责。 「原谅我的失礼,很高兴与您交谈,那么,有机会我们日后再见。」年轻人一口气说完后,就像是逃一般地绕过女人,离开了。 奥斯卡急匆匆地向前走着,尽管这才几分钟,他发现自己开始想路易斯了。 他真不该从他身边离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出现。 这几天在忙找实习点。 真的好心酸哦。 感谢康哈哈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你的默默支持! ☆、插pter56 维多利亚女王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路易斯向前一步,去行吻手礼。 年轻的女王优雅地笑着对他说:「莫里斯先生,感谢您为伦敦所作出的贡献。」 「您过誉了,女王陛下。」绅士站在那里,言谈有礼。 「我想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您的帮助,」女王说,「你认识迪士雷利吗?」 路易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来这号人物,如实回答:「是的,我与议会长曾有过一面之缘。」 「太好了,」女王吩咐身后的下人:「快宣他进来。」 从大厅外走来一个戴着玳瑁眼镜的男人,如果奥斯卡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认出这个人,正是因为这个男人那天在舞会上把路易斯叫走,之后自己才遇到了索伦先生。 这位政府官员私底下也做一些出口生意,同路易斯一样,所以他们有很多生意上的往来。他亲切地朝路易斯大步走过来,并同对方握手,说道:「是这样的,莫里斯先生。」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路易斯:「我想请您看下这份议要方案。」 *** 「奥斯卡!你来得正好!」西蒙忙从打字机后起身迎接,同离得老远的朋友打招唿,「你快进来。」 「能见到你真开心。」他扑上去,热情地给了奥斯卡一个拥抱:「可惜我现在忙得焦头烂额,无法招待你,甚至还需要你的帮助。」 「没关系,我能为你做什么?」 西蒙将上衣口袋里的灰白照片掸给他看,却发现老朋友神情立刻变得不正常起来。奥斯卡接过了照片,问道:「你拿着卡麦尔夫人的画像做什么?」 「我需要把她的画像刊登在报纸上,她现在是战争最大的投资家。」西蒙解释,「麻烦你就把她的头像画在这里,我会让人取去印刷。」 奥斯卡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女人,但还是答应了西蒙的请求。他坐下来,在西蒙的抽屉里捡了一只铅笔,用刀片削尖,西蒙在一旁边打字边问他这几个月在爱尔兰待得怎么样。 「抱歉一直没有给你回信,我的朋友。」奥斯卡抬起头,看着对方:「但事实上,我并没有回爱尔兰。」 「你没回家乡?怪不得我没有收到你的回信,」西蒙大吃一惊,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外面那么乱,你跑去了哪里?」 「我去了……谢菲尔德……」奥斯卡没敢看他,只顾低着头,把那些铅笔屑包在旧报纸里扔掉。 西蒙立即就明白了,他当然知道那是谁的地盘!「所以你们还是……」 「是的……不说这个了,你的老闆呢?」 「罗伊他……去了战地,他现在是战地记者。」西蒙回答。 「战地记者?你老闆去了土耳其?」 「没错,上级是这么指派的,」西蒙语气好像并不开心,又用着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量添了一句:「我毫无挽留的余地。」 奥斯卡猜想西蒙兴许会有点难过,于是不再接话。他摊开画纸,开始画画,不一会儿,就描摹出了卡麦尔夫人的头像。 西蒙凑过来看,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哈哈,你对这个女士可真残忍,你怎么能把她画成这样?」 奥斯卡居然画了她满脸的细纹,抬头纹、额间纹、法令纹和眼角纹,这个女人的脸上现在几乎没有一处平整的地方。 「这难道不是很真实吗?」奥斯卡问。 「也是。」西蒙看了看她照片上样子,虽然觉得没这么夸张,但皱纹数量既不多一条也不少一条,也算完全合适。 第86页 「你跟她是结了什么仇?这个胸下垂的寡妇还一心想嫁给汉森上将呢,你把她画成这样,她一定会投稿发报来谴责我和你的。」 「她在莱斯特轧断了我的左腿。」 「什么!?」西蒙条件反射似的低头去看奥斯卡的腿,以确认对方的腿是否还完好无损。「这到底怎么回事!」 「噢,那真是段痛苦的回忆。」他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再提。 但白皙的脸又转瞬被回忆的幸福覆盖:「幸好遇到了路易斯,你不知道,如果没有他的话,我的日子该有多么可怕,我本就该早点认清自己的想法的……那位夫人真是一个趾高气扬的女人,但也给了我治病的钱……截肢的钱……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奥斯卡边说着,手上边给画像擦去了细纹:「还是擦掉吧……省得她来报社找你的事。」 与此同时,路易斯坐在宫殿金色的扶手沙发上,无比认真地向女王和议会长提议道:「这个项目,我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是谁?」班杰明议会长问。 「卡麦尔女爵。」 「她是一个做事非常认真的女人。」路易斯说,「我相信她一定能担任此重任,也必定能顺利将泰晤士河清理出的粪便亲自护送到南岸,如若少一磅的话,您完全可以责罚她。」 「护送完成后,介时我将派人去监工这项填海造陆的工程。」 女王点点头,示意贊成。 克里木战争已经步入了白热化阶段,第一场陆上战争已经爆发,英国士兵跋山涉水地赶到克里木战场时,已经疲惫不堪,向来为人称道的海军力量发挥不出它的优势,再加上战争的利益由多人均分,卡麦尔夫人并没挣到多少钱。这个小心眼的女人为此耿耿于怀,她始终想得到一手情报,所以不停地追踪着路易斯的动向。 门被敲响了,是邮递员为伦敦画报社送来信件。 西蒙接收了多份信件,他忽略那些银行帐单和gg单,果然翻到了有罗伊署名的信封。但仅仅是阅读了第一行的内容后,他脸上浮现的笑意就已经凝固在嘴角,那颗日夜想念的心立刻又揪了起来。 「怎么了?」奥斯卡注意到他神情不太对,「信上说什么?」 西蒙回头看他,神色忽变得黯然。 法国军营于1854年七月爆发霍乱,月底已蔓延至英国军营。尽管所有可疑的物品全被下令销毁,但瘟疫仍然没有得到控制。八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又烧掉了很多军需品,包括16000双靴子和150吨饼干,这使得军备的情况更加糟糕。来自伦敦和巴黎的命令不断催促联军展开行动,可联军并不知道克里米亚到底有多少俄军,整个军队耗在原地,坐以待毙,情况十分兇险。 罗伊声称现在他很安全,而且在这段僵持对峙的日子里,终于有了闲暇的功夫,还可以在山羊背上给西蒙写一封带着羊膻味和兰茎粉香料气味混杂的信。 但西蒙可没他在信里的语气那样快乐:「奥斯卡,我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我得去找他。」 奥斯卡劝道:「可你只是一个新闻版面的小编辑,又不是记者,到那里做什么?」 「我管它做什么!」西蒙情绪有些失控,他紧紧攥着信纸:「这才走了几天,我就已经快疯了!我要请假,我要去找他。」 「你先冷静一点,西蒙,罗伊绝不希望你去找他的,这实在太危险了。」 「这要我怎么冷静?这见鬼的霍乱都没完没了!」由于情绪激动,西蒙的眼角已经发红,他转头问向奥斯卡,「要是换作路易斯呢?你不也会这么做吗?」 奥斯卡怔了,的确,他无法去阻拦。 换做是路易斯,奥斯卡也绝对会抛下一切去找他,毕竟自己本就一无所有,不能再失去什么了。 西蒙转身就要去收拾东西,他甚至连下班的时间都熬不到了,他要回家,收拾东西。爱情突然让他不再像一个小混蛋。 奥斯卡同老朋友嘱咐了很多后才与西蒙告了别,并约好明天一早就来车站送他。 特拉法加广场一如往常,人群稀稀落落的。 奥斯卡一边沿着鹅卵石小路走,一边回想起了过去。连自己也不喜欢从前那个金髮年轻人,最擅长自卑,最习惯寂寞,最害怕冷眼,最不能理解的是爱。以至于常常悬吊着一颗敏感的心或者始终保持缄默,好像这样就能够保护自己。幸而他一路上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教会他去冷眼旁观这一切,教会他抬起头颅与看这与他毫不相干的世界,他发现自己只要画好作品、生存下去,和路易斯在一起,就能足够令他快活起来。在奥斯卡心里,路易斯比画画还要使人温暖、使人信心百倍,那是与他密切关联的最重要的男人,是他生活中的光之所在。 罗曼罗兰说过,对于一颗年轻的心,爱情这股味道真是太浓了:和它比较之下,什么信仰都会显得没有意思。爱人的肉体,以及在这个神圣的肉体上面体会到的灵魂,能够代替所有学问,所有信仰。 爱是低的,是潜伏的、是会为彼此而退让的,会让人肯为它等待了又等待。 唱诗班孩子们空灵的歌声飘荡在广场上空,有成群的白鸽从空中飞过。 大钟楼在这惬意的午后敲响了十几下,拖着无尽的尾音,那位高个子的绅士已经在钟楼下面等候多时。 第87页 一切烦恼似乎转瞬通通跑个不见,年轻人笑了起来,立刻朝他跑了过去。 而对方温暖宽厚的怀抱旋即拥护住了他。 温存之罪此时在这无尽的钟声中化为无上纯真,我们都在这俗世上苟延残喘、流浪已久,独为异端。 但我的爱人,就是我不变的真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 谢谢你们的支持(鞠躬十秒 想不到自己可以能为爱发电这么久哈哈 说真的自己很佩服自己,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很多问题,已经全部记在小本本上了~ 后面会奉上番外,当作是情人节礼物 祝大家早日脱单~ (>^w^<) 感谢康哈哈小天使和基友她的营养液, 再次鞠躬!怎么有点想哭鼻子…… ☆、番外(一) 裸模 自从那些在霍乱时期创作的作品发表后,奥斯卡现在已经小有名气。 转眼间,伦敦的秋天来临了。 奥斯卡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忙着参加各种各样的沙龙展览,或者接受给贵族们及其情妇画像的委託。 不过,路易斯对给女人画像这件事很反感,因为他从商业伙伴那里听说到居然还有裸.体画像。但奥斯卡执意称这是艺术,并不许他想些乱七八糟不着调的东西。路易斯记得对方当时是这样陈述自己的观点的——「这就是艺术,你也总是喜欢这样做!不是吗?这有错吗?你不也把爱做的像个艺术品?」 绅士突然来了兴致。 他打算问到底,自己到底怎么做了,什么叫把爱做的像个艺术品? 奥斯卡被问得愣了一下,紧接着理直气壮地把那些论据举了出来。比如路易斯上个月被女王赐予了男爵头衔之后,他们在皇宫里做的事情……他们一起去了趟爱尔兰,在爱尔兰草场上的羊群中所作的事情,在谢菲尔德承包的种满黑莓的草地里……除此之外等等……总之他能在任何匪夷所思的地方想出些令奥斯卡十分惊讶的情趣。 「你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是太震惊。谁知道他平日里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用一种无趣且官方的语气说话的人,内心会产生这样奇奇怪怪的想法? 见对方似乎认为自己不喜欢,奥斯卡含混地解释过去,然后转移了话题。 「也许我可以给你画张裸.体画。」 路易斯轻微地挑动了下眉毛,奥斯卡立刻大笑起来,转身去搬自己的画架,因为这个表情说明绅士予以贊同。 「那些贵族们喜欢把爵位佩戴在身上,然后配剑,侧身画像。」 「你可以脱个精光,腰上就配女王给你的剑。」 那会是个什么蠢样子? 奥斯卡简直无法想像,他已经快笑疯了。 路易斯很配合,修长的手指挑开一颗颗扣子,把衬衫脱掉,结实的上半身显露出来。 「还有裤子。」 绅士脱掉了衣服,站在奥斯卡面前。他的身材很好,不仅是面容像古罗马俊美的雕像,身材更是如此。 「你的宝剑呢?」奥斯卡使坏道:「你应该摆个再风骚一点的姿势,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在这里。」 奥斯卡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需要我帮你拿过来吗?」 「不用,我是说,在这里。」路易斯低头看下去,「我的宝剑。」 「……」奥斯卡不做声了。 年轻人按照绅士坐在床边的姿势,为对方画了画像。不得不承认,路易斯外貌就已足够赏心悦目,不用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做出什么姿态都是完美的——这比那些单手叉腰的胖绅士们好了不少。 他神态冷漠,眼神却又深邃到了极致,莫名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路易斯坐在床边,浅灰色的床单垂落在脚边,还很容易勾起人的欲望。 令人不自觉地屏息。 奥斯卡想,若是这幅画传到外面,大概可能会引起轰动,抑或是成为当下流行女性小说家笔下的男主角原型? 路易斯看到奥斯卡停下了动作,起身过来看。 却发现这个金髮的年轻人故意没有画他的「宝剑」,那里居然空白一片? 路易斯皱起了眉头:「这很怪异。」 「留白的空间,给人以想像的余地,这不是很好吗?」奥斯卡借用那天在沙龙上与路易斯初次见面时,路易斯出面为他解围的话,其实心底却已经笑翻了天。 「想像?」路易斯站在他面前,毫不遮挡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你这个写实派的画家让人去想像?」 奥斯卡很认真地回答:「我觉得还不错,可以让人想像下我画上的这个美男子那活儿该有多大。」 「我倒觉得你是对我的东西不熟悉。」绅士判定。 年轻人装作生气的样子看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这并不好玩,」路易斯说,「奥斯卡,给我画上。」 奥斯卡假意欣赏自己的作品,不去理会他。 「我觉得卡麦尔女爵那天也许说的话很对,是我错怪她了。」路易斯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你不画我的脸是嫉妒我英俊。」 「你提这茬事做什么?」奥斯卡觉得莫名其妙。 第88页 绅士淡淡地回答:「你现在不画我的那活儿,因为你还是在嫉妒我。」 「……」奥斯卡看着他那张冷淡的脸,还是不大能接受对方说出这样自恋的话来。 这边路易斯还在讲话:「怪我一见你就昏了头,因为你帮我修过一次马车,我就愿意在沙龙上为你解围,而且居然是为你明显的嫉妒作出的辩护。」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路易斯内心深处真是个隐藏的话痨,看他平时不爱吭声,话一多起来比索伦都要聒噪。 「好了,好了!我给你添上!」奥斯卡打断了他,「你就像昨天新买的滑桨机一样!烦都要烦死了!」 年轻人重新拿起了画笔,脸红着勾勒出了线条…… 画好了,奥斯卡示意绅士来看。 绅士似乎很满意,只发出一声短小的、还带着鼻音的:「嗯。」 「嗯是什么意思?」 ——「应该如此。」 ——「就该这么大。」 ☆、番外(二)你的名字 三年后。 「大不列颠、北爱尔兰王国及印度女皇维多利亚女王和萨克森堡温莎伯爵阿尔伯特亲王到!」 随行大臣的声音一响起,人们纷纷为尊敬的女王陛下让开一条道路。 巨大的玻璃吊灯下,维多利亚女王身穿银色的出行宫装,挽着阿尔伯特亲王的手臂亲切地与身边的人们微笑问好。 女王发言结束后,水晶宫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标志着展览正式开始了。 水晶宫整个由玻璃构建而成,玲珑剔透,辉煌大气,其造价令奥斯卡咋舌。 金髮的年轻人暗自感嘆,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最高成就! 也证明工业时代真正来临了。 路易斯名下的工厂商品就排在展览的首位,那里摆放有许多复杂的工业成品。 年轻人正听着绅士为他介绍这些产品的使用以及未来的打算,就见到一个银髮美女热情地朝这里奔跑过来。 奥斯卡确认了好几次,才叫了声对方的名字:「索伦?」 「嘿,小奥斯卡!」 「哈!真的是你!」索伦把自己扑得像个白化病患者那样苍白,奥斯卡一时根本认不出。 奥斯卡友好地笑起来,露出齐白的牙齿:「你看起来像个纯正的北欧人。」 索伦靠在身后的玻璃柜上,美人总能引来不少目光,而且主人公也似乎很享受被人这么注视。 「不,我还差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索伦顿了顿,「事实上,我也预约了眼睛换色手术。」 「……」奥斯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索伦是个疯狂的傢伙,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可我觉得你的茶色眼睛也很漂亮。」 索伦摇了摇头,「不不不,你这个小傻瓜可不要想着阻止我,就算会失明我也会这么干的。」 「这当然与我们无关,」路易斯说道:「奥斯卡只是想提醒你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会的,」索伦笑了起来:「我还没那么不识好歹,要和好心劝我的人来一场辩论的打算。」 「路易斯先生,你总是热衷维护你敏感的小情人儿。」他把手捂上心口,「真伤人,我难道像那种坏人吗?起码我们也曾是生意上的伙伴呢。」 话毕,温斯顿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噢!我看到了谁?莫里斯!」戴着高礼帽的温斯顿也搂着堪培尔夫人,向这边走过来。 他看了一眼工厂的商标,叫道:「我的上天,你可真是占了个好位置!」 奥斯卡很久没有见到温斯顿先生了,他其实对这个嘴巴极坏的老头儿一直心怀感激,只是问好的第一句话才刚说出去,就被对方一如往常粗鲁的话堵了回来: 「哈哈我记得你这个小傢伙,你练了很厉害的吞剑术。」 「……」奥斯卡握紧了拳头。 「真是感谢你的提议!我们从城市下水道的投资中挣了很多!」温斯顿大笑,他提起这件事就相当愉悦,伸手就要去拍路易斯的肩膀。 「听说你作为发起人,还因此封了爵?这是不是真的?」温斯顿问道,他眼皮耷拉的小眼睛里充满了精明的亮光。 「堪培尔夫人?」 谈话又被打断了。 工业展览真是个热闹的地方,能让他遇见不少熟人。奥斯卡被熟悉的声音吸引过去,不会听错——这是西蒙。 西蒙正在水晶宫里观看展览,身边陪同的那个高大的男人还搬着与他身高相平的滑箱照相机,但奥斯卡认得,这是西蒙的同事,可那并不是罗伊。 西蒙瞪着两只大眼,快步走过来,没有朝着奥斯卡的方向。 「堪培尔夫人!?」西蒙突然在奥斯卡身边立定不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您...噢...天啊...这真是巧啊...」 堪培尔夫人对此表示莫名其妙。 「我听说您把戏剧演出的钱全部捐助给了退役老兵,太棒了!」 「您还记得半年前伦敦画报的头条吗?那是我为您写的,足足写了有三天呢!」 西蒙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有些双目充血:「我真是太喜欢您了...我从上学开始,就常常偷钱去剧院买票,只为了看您一眼.....」 奥斯卡本想问问他罗伊的下落,但对方正忙于追求自己的偶像,所以并不好插嘴。 第89页 温斯顿对此表示不满,没有人会喜欢别人这样喋喋不休地奉承自己的女伴。 他有些恼怒地打断了西蒙,也不管确认路易斯是否封爵了没有,便准备要离开了。 温斯顿带着堪培尔夫人就要走,扭头却发现女伴的手还在西蒙手里紧紧握着。她此时笑容满面,被这么告白和夸奖了一番,害羞得好像是个少女一样。 她什么时候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笑容?老头儿脸气得发红,没好气地说:「快走吧,堪培尔。」 堪培尔夫人并没有理会,仍在沖西蒙开心地笑着。她也是伦敦有头有脸的人物,无需对温斯顿顾虑这些那些。 西蒙甚至和对方约好了下次一起看戏剧,一起吃饭,就当着温斯顿的面... 噢...这真的是... 奥斯卡神色有些尴尬,他拉着身旁的绅士走了出来。刚走到门口,年轻人就不可遏制地笑出了声音。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奥斯卡摇了摇头,他很开心。也许是看到温斯顿先生吃瘪?也许是为朋友见到了偶像? 他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有消散,身体自然地附贴上了绅士的手臂,和对方一起向大街上走去。 路易斯低头看着他,问道:「那你想见纳尔逊将军吗?」 想?这是只要想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吗?纳尔逊将军已经去世几百年了。 看着奥斯卡一脸茫然,绅士往南边的方向示意:「去特拉法加广场吗?」 奥斯卡本以为路易斯会带他来看看将军的雕像——就像他们之前那样。 可他现在看着路易斯像变魔法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 「礼物。」 这枚袖章安安静静躺在奥斯卡的手心中,由于年代已久,颜色已经稍显暗沉。 一看到上面皇家海军的标志,奥斯卡就已经猜到这是属于谁的了。 也不知道路易斯是从哪里搞到的。 绅士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却发现预料之中的尖叫和热情的亲吻都没有,奥斯卡只是始终微笑地看着他。 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绅士也盯着年轻人。 这枚袖章是刚刚从一个收藏家手里得到的,那个人同样是个海军迷,收藏了一些纳尔逊将军的生活用品。 格兰特当时还说,如果奥斯卡看到后一定会尖叫着扑向自己的怀里,告诉自己他有多高兴,或者再给他来一个热情似火的吻,再或者,一些别的... 哪种都可以,但反应绝不该是这样的。 绅士的嘴唇微微抿紧,终于发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 想? 还在想? 为什么不行动呢? 绅士刚要低下头准备去吻他。 奥斯卡却在这时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了:「我在想您终于肯送我一件正常的东西了。」 绅士停下了,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可不要再收一只断手或一只眼球了。」奥斯卡并不确定这句话是否该说出来。 「抱歉,我不该说这个。」他又立刻转移了话题,继续拉着绅士向前走,却没想到被身后男人一拽,一个转身就被结结实实抱在了怀里。 这个怀抱温暖有力,让人无法、也不想离开,奥斯卡索性不管广场上行人怪异的眼光,双手环住了绅士的腰部,沉浸在他给的温柔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男人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从来都是个邪恶的人,我不必说,你也经歷过。」 「自从你走后,我每天夜里都在懊悔,懊悔自己为什么是这么邪恶的人,为什么是你恰恰讨厌的那种人。」 「别再说了,」奥斯卡微微抱紧了对方,「这个礼物我很喜欢,」他侧过头,在绅士耳侧上的碎发下留下一个轻吻,「以后的礼物也是同样。」 他离开了绅士的怀抱,决心以后再不重提。 「下雨了。」奥斯卡说。 伦敦的雨来势汹汹,奥斯卡拉着路易斯躲到附近的商店屋檐下,这里有一排卖伞的小贩儿。 奥斯卡刚挑出了一把质量上乘的黑色雨伞,却听到身边的路易斯说了一句:「这是我的。」 商店老闆莫名其妙地看了这个衣着不凡的绅士一眼。 伞柄上的缩写——正是路易斯的名字,它在三年前被舅妈卖给牛奶工后,几度辗转,又回到了它的谢菲尔德主人的手中。 也许它被丢在冷冷的牛奶箱里?被许多过往的行人握住手柄?被撑在多少个潮湿的雨天? 谁知道呢。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预料不到的事。 克里木战争之后,罗伊作为战地记者,仍时刻关注着退役军人遇到的社会问题,他们底层生活的种种让他触目惊心。六年后,他参加了共产国际。 伯顿舅舅是一个矿工,他参加了陆军,像挥舞锄头那样不带感情地运用手中的枪枝,一路厮杀,居然晋升成了中校。 卡麦尔女爵突然被任命为填海造陆的指挥官,待在英国荒凉的北岸,被敕令没完成任务后不得返回伦敦。 伦敦桥人来人往,这里有一座新修的雕像。 「这里,有我的名字。」 一向低调的绅士声音突然放低,指着那个雕像身后:「这里。」 那是巴泽捷尔特爵士的雕像,作为他的投资人,路易斯的名字被刻在了雕像身后的首位。 第90页 金髮的年轻人不懂他为什么像个小孩子一样炫耀出来。 毕竟,路易斯从不会如此。 奥斯卡看过去,那里有几行简短的字—— 路易斯·莫里斯 我忠诚效命于大不列颠 永远追随维多利亚女王陛下 永远爱奥斯卡·艾德里安 以及他的偶像纳尔逊将军 年轻人读完后却皱起了眉头,「路易斯?你真的确定可以这么写吗?」 「这不会让人...产生误会...认为你和我?」 「这本来就不是误会。」绅士纠正。 「你写纳尔逊将军又是做什么?」 绅士想了想,认真回答:「巴泽捷尔特爵士的雕像在伦敦桥这里。」 奥斯卡更懵了。 「而纳尔逊将军在广场中央,也许他可以看到我的话。」 年轻人嘴巴微张,不可思议极了。 「你这是在吃哪门子的醋,你认为我敢去肖想纳尔逊将军?」 「也可以这么说。」 「……」 奥斯卡知道他心眼儿小,但不知道他的爱人心眼儿小到已经这样丧心病狂的程度。 「这太胡扯了,」奥斯卡快要被气笑了,「路易斯,我发誓我永远都只爱你一个,求求你,不要再产生这样的想法了。」 「不转悠了,我们回去,我要重重地吻你,立刻。」年轻人说。 绅士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跟着走了。 黑色的伞穿梭在街道上,两个男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伦敦街头的雨幕里。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给高二那个对着世界史课本发呆的自己。